《风华医女》 第1章 捣乱的通通扔出去 阳春四月,柳絮满城。 乾朝的京都天丰府新开张了一家医馆,保和堂,保和堂初初开张不足半月,就已经挤掉了原先京都里大大小小三十七家的医馆,跻身京都百姓最放心最信任的医馆头名。 “安静!大家都安静!” 在保和堂的门口,一个全身黑衣短打的六七岁少年手中拿着一把长鞭呼呼在地上甩出了一道震耳欲聋的响声,指挥着门口拥挤的人潮:“来找师父看病的先找缘缘领牌子,然后依次在左边等!找师父抓药的到右边找被看姐姐!” 一身白纱斗篷罩面的楚绿衣从医院后院儿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十一在忙活着招呼前来求医的百姓,而近四岁的团子楚缘着了一身鹅黄色的小襦裙正抱着一沓标着数字的木牌子在分发,而她的贴身丫鬟被看正在右手边忙碌着。 嗯,很好,又是繁忙而有序的一天! 楚绿衣照常穿着一身水绿长裙,斗笠遮着容貌,走到平日坐堂看诊的地方,将看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妥当,对门口的十一招招手:“十一,好了,让他们都进来吧。” “好嘞!”十一非常机灵,听到楚绿衣的吩咐立即扯开嗓子,脆生生地冲楚缘喊,“缘缘,师父开始坐诊了,让一号进来吧!” 团子楚缘奶声奶气地“嗯”了一声,扯着第一名病患往保和堂里面走。 “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楚绿衣一边将纤细白皙的手指搭在眼前这看起来只有二十左右的年轻女子手腕上,一边询问着她。 “大夫,我……”年轻女子欲言又止,惹得楚绿衣十分疑惑地看着她。 “有话直说无妨。”楚绿衣鼓励她。 年轻女子眨眨眼,看起来十分为难的样子:“我……” “哈哈哈,这保和堂的大夫真奇怪,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就给她瞧病。全天丰府的人谁不知道,她是原来千红楼的姑娘嫣红,因为坏了不知道谁的野种被嬷嬷赶出来了,说了如果她不把肚子里的孩子弄掉,就不许她回千红楼!” 一道粗犷鲁莽的男子声音传来,楚绿衣不悦地一皱柳眉,转头看到保和堂外中间的空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三个精壮的男子,其中一个正呲牙咧嘴地半瘸着腿,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刚刚说话的就是站在最前面的,一脸络腮胡的男子。 “我说你这大夫也是,来天丰府开医馆都不打听好行里的规矩。天丰府的医馆不论大小,那放眼天下都是数一数二的,天丰府里的大夫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叫做三不看!”那男子叉着腰抱着一把刀开始给楚绿衣普及常识,“一不看其他大夫看过的病人,二不看乞丐要饭的,三不看青楼楚馆的烟花女子。你要是给嫣红看病抓药,以后在天丰府里可就是坏了规矩,迟早得待不下去!” 他得意洋洋,楚绿衣却厌烦地很,扭头看了一眼嫣红,问:“你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嫣红急忙摆摆手:“不,不是的。孩子,我想要的。我……我不想在千红楼里待着了,孩子的爹已经答应我了,如果我能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就纳我为妾。但是天丰府里没人愿意给我抓药保胎,所以我才……” “她就是欺负你初来乍到不知道规矩!”门口的男子又叫嚷。 楚绿衣仔细看了嫣红一眼,然后微微侧头对门口站着的十一道:“把这个大声嚷嚷的家伙给我丢出去,不要打扰我看诊。” 她的声音不高也不低,恰好传到门口抱着刀的男子耳中,他嬉皮笑脸一垮,然后瞪圆了眼珠子对走过来的十一狰狞地笑了一下:“大夫,这小子细胳膊细腿儿的,万一被我打死了,你可别怨我!” 楚绿衣一边替嫣红号脉,另一只手落笔如飞,在白纸上写下保胎汤药的方子,看也没有看门口一眼。 “岂有此理!”男子怒吼了一声,正要抓住走过来的十一,却没有留神到眼前一道黑影一闪,低头一看十一已经像是个鬼魅般掠到他的跟前,个子还不及他的腰高,冲着他咧嘴一笑,然后双手扣住他的大脚丫子,往外一翻,这男子连怀里的刀都没有抽出来,就被十一连人带刀扔到了远处,结结实实地撞在地上爬不起来。 拍拍手里的尘土,十一继续回到门口站着。 “拿着方子去抓药吧。”楚绿衣也正好写完了方子递给嫣红,对着楚缘喊,“缘缘,下一个!” 第2章 妙手冷心 门口的百姓目瞪口呆地看着十一,想不到他看起来六七岁的年纪竟然身手如此了得。将二号领进保和堂的楚缘和在一旁抓药的被看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各个面不改色地继续忙碌着。 站在中间的其余两个男子尴尬地对视了一眼,瘸着腿的男子早已经是大汗淋漓,推搡着另一名男子走到保和堂的门槛边上,正要迈进去,结果被警惕的十一伸手拦住了。十一一道形状好看的长眉微微一扬,斜着眼瞪他:“怎么?刚刚捣乱还嫌不够?是不是想小爷我给你松松皮抽抽筋啊?” 楚缘听了,扑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对十一说:“十一哥哥,娘亲说了不许说脏话!” 十一一听,冲着楚缘吐吐舌头。 “这位小兄弟,刚刚是我那兄弟有错,我在这给大夫和小兄弟赔礼了。”这人给十一和楚绿衣作揖,然后十分焦急地说,“可是你们看我这里有个情况十分危急的病人,他的半条腿被人用暗器打伤了,再不救治就要残废了!” 楚绿衣看完二号病人,朝着门口那瘸着腿的男子看了一眼,只见他的左腿将裤子扯烂露出半截来,皮肉的颜色泛着暗红,看来受伤的日子已经不短了。 “缘缘。” 楚绿衣叫了一声楚缘的名字,然后楚缘就迈开小短腿跑到了那瘸腿男子的跟前,白嫩嫩、肉呼呼的小手从身上带着的小布包里掏出一个木筒,从里面抽出一根银针来,不客气地冲着那暗红的半截腿一扎,疼得那瘸腿男子直哆嗦。 “娘亲,他中毒了!”楚缘举起手里的银针,银白的针尖已经变成了黑紫色。 嚯! 在场的百姓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毒中的好似还挺严重。 “大夫,你也看到了,我兄弟他真的是急症,求大夫先给他瞧瞧,不然就真得砍掉半条腿啊!”说着,他又给楚绿衣和十一作揖。 楚绿衣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领了木牌子在等着看诊的其他百姓一眼,对他说:“你是急症,他们也未必不是急症,在我这里看病不分贵贱,只看先来后到,你既然来得晚,就到缘缘那领了牌子等着吧。”说着,就要让楚缘叫下一个。 楚缘蹬蹬蹬跑到男子跟前,手里举着个木牌子,将它塞进男子粗大的手掌里,三十九号! “大夫,这……”男子急得脸色都变了,“轮到我兄弟的时候,怕是今天一天就过去了,大夫!” 他说得十分可怜,楚绿衣却非常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问:“现在知道做小伏低去求人了,刚刚你那蛮不讲理的兄弟奚落其他人,干扰别人治病求医的时候,你怎么就站在那看戏呢?那个时候怎么不出手制止他?” “我……”男子被楚绿衣说得哑口无言,他们原本就是听说了楚绿衣是新来天丰府的大夫,据说医术也高明,还是个带着孩子的小女子,所以一开始就打着蛮横的算盘,结果没想到这小女子性子又冷又厉,带着的孩子似乎也不好惹的样子,他才不得不临时改了主意。 “啊啊啊……” 忽然,原先还勉强站着的瘸腿男子凄厉地大喊了一声,抱着那半条伤腿滚到了地上,嗷嗷地哀嚎,听得在场的众人都揪心害怕了。 “这样吧,按照我的规矩保和堂是不许插队的,但是如果其他领了牌子的病患同意,也可以优先给你瞧。”楚绿衣一双妙目淡淡地一扫满脸焦灼的男子,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这意思……是让他一个个去求人! 男子纠结地愣在地上不乐意,但是身后那凄厉的叫喊声又太过渗人,他天人交战了半晌,还是狠下决心走到楚缘面前,一个个地作揖求情,直作揖作的腰都直不起来了,才把三十多个人都求完了。 “大夫……”捶着腰直起身,他刚一转身,就看到楚绿衣已经走出了保和堂,在那瘸腿男子的跟前蹲着身子,楚缘往嗷嗷直叫的男子嘴里塞了个布团,阻止他继续魔音灌耳。 “三十六根银针,一把银刀,一碗清水,一颗鸡蛋。”楚绿衣言简意赅,十一急忙去取。 然后围观的众人就看到楚绿衣手指飞快,几乎是一瞬间将三十六根银针扎在了那半截伤腿上,然后伸出手指在那急速变红的皮肉上戳了戳,一手握住银刀,刀光一闪将皮肤割开。 一股漆黑发紫的脓血就顺着伤口流了出来,楚缘举着盛了清水的碗接着。然后等脓血放完了,楚绿衣又将银针拔掉,拿了鸡蛋在伤腿上飞快地一转。 “哇!”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就看到楚绿衣手中的鸡蛋上粘了十数枚细如牛毛的短小的毒针。然后,她又重复了刚才的动作,将毒血彻底清理干净,这才站起身来。 第3章 九龙令 谁知,就在楚绿衣正要起身的时候,被她救治的那名瘸腿男子忽然一伸手,将她遮面的斗笠给拽了下来。 乌发垂腰,眉目如画。 众人全部都张大了嘴巴盯着楚绿衣的脸看,脸上都是惊艳痴迷的神情。 “难怪大夫一天到晚都戴着斗笠,原来是容色过人。” “是啊,之前哪个混蛋造谣大夫形貌丑陋见不得人,所以才整天戴着斗笠的。” “真美啊,比之前皇帝出巡时跟着的那个乔妃还美!” “唉,其实你们只要看看那个小团子娃娃就知道大夫应该长得美若天仙啊,那是她的亲生女儿,女儿跟个玉娃娃似得,娘怎么可能不好看呢?” “就是就是!” 楚绿衣神色不悦地盯着那个拽掉她斗笠的瘸腿男子,眼神冰冷得好像是一把利剑,躺在地上的男子也被她吓得一哆嗦,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道歉:“大夫,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 其实他原本是惊异于眼前这大夫的妙手回春的本事,果然保和堂的威名不是吹嘘出来的。不过,他也听说过关于保和堂大夫的传言,她常年戴着斗笠,不少人传言她相貌奇丑无比。但是他躺在地上,能从被风吹拂起的缝隙里偷偷看到楚绿衣的下颌,柔和精致的轮廓,让他不禁想要看看她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楚绿衣捡了斗笠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条狗一样鄙夷。瘸腿男子心里打了个突,总觉得楚绿衣看穿了他那点心思。 “留下十两银子的诊金,然后,滚!”楚绿衣果真是没有半句废话,交代了事情就转身回到保和堂里。 什么!十两诊金! 瘸腿男子傻了眼,虽然天丰府里物富人丰,但是十两银子看个病也未免太贵了。他刚要开口争辩几句,就听到保和堂里传出楚绿衣凉凉的声音:“十一,他要是胆敢讨价还价,就把刚刚从他腿里取出来的东西,原封不动地给他放回去!” “是!师父!”十一乐呵呵地答应了,然后眯起眼睛来像是一头危险的小豹子盯着瘸腿男子。 瘸腿男子打了个寒战,抬眼看了看另一个捶着腰苦着脸的男子,两人一齐叹了口气,各自从袖子里翻出几块碎银子,恭恭敬敬地交给十一,然后垂头丧气地走远了。 “下一个!” 一场闹剧结束,楚缘脆生生的声音高喊着,提醒着众人,今天是来瞧病,不是瞧热闹,更不是瞧美人的! 楚绿衣也坐在保和堂里,盯着那斗笠,想着:要不要戴上呢? 从药王谷出来的时候,师父临江仙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到京城里把斗笠戴好,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到她的真面目,不然一定会引得京城里的纨绔子弟追逐,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不过,楚绿衣撇撇嘴:她不远千里从药王谷到京城,就是为了寻访自己失忆前的真实身份嘛,以真面目示人说不定就能碰到认识的人啊。 楚绿衣想着,索性就把斗笠放在了一旁:反正掉都掉了,干脆就不戴了。 “闪开闪开!” 楚绿衣整理好思绪,正要继续看诊,就看到门外整齐划一地跑来一队兵卫,看衣着是负责京城安全的皇城护卫队。不耐烦地拧起秀眉,楚绿衣想着今天开门坐诊一定是没有看黄历,怎么无缘无故这么多事端。 “你就是保和堂的坐堂大夫?”走在皇城护卫队前头,一身黄金铠甲的精干男子正是皇城护卫队的将军黄金武,他大喇喇地走到楚绿衣跟前,然后愣了一瞬,似乎是被楚绿衣的美貌晃花了眼,随即咳嗽了一声,对她高声说着,“咳!大夫,乔太师有请!” 楚绿衣一听乔太师这名号,不禁也扬起了柳眉:乔太师是乾朝皇帝的宠妃乔妃的爹爹,也就是当朝国丈。当今皇帝陆倾彻后宫三千独宠乔妃,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所以这乔太师也借着女儿在朝堂之上很有些势力。 “不知道乔太师叫我有什么事情?”楚绿衣不卑不亢地问道。 黄金武皱着眉想:这大夫看着年纪轻轻,充其量也不超过二十岁,乔太师真的要请她给太后看诊?嘴里却不耐烦地催促:“多嘴问什么问,到了太师府你就知道了!”说着,就伸出手来要推搡楚绿衣。 十一看到了,立即窜了过来,伸手要阻拦黄金武。只是他毕竟是个小孩子,黄金武是孔武有力的大将,也不比街头巷尾的流氓地痞,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眼看着黄金武一双铁掌就要打在十一的胸口,楚绿衣脸色也跟着变了。 “铛……” 一声利器破空的声音传来,黄金武还没有看清是个什么东西,就觉得自己的掌心里仿佛被火烫到了一样灼热,吓得他赶紧收回手,低头一看,一枚纯黑的乌金令牌插在楚绿衣看诊的桌案上。 九龙环绕,当中一个斗大的“琰”字。 “九龙令!”黄金武一惊,回头一看保和堂外,“九王爷!” 第4章 九王爷陆琰 热闹天天有,今天特别多。 楚绿衣看着外面闹哄哄的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众人齐刷刷地跪伏了下去,那阵仗堪比皇帝陆倾彻出巡游兴。就连黄金武部下的皇城护卫队也全部都跪下行礼了。 “九千岁!” 不过,隔了半晌,也不见九王爷陆琰的身影,反而是一名黑甲黑衣看起来十分冷酷的年轻男子骑着黑马踱了过来,看到趴了一地的人群,似乎有些头疼地搔搔头发,呲着牙说:“啊呀呀,你们怎么都跪下来了,我不是王爷啊!” 原本也跪下的黄金武听到这声音一愣,仰起脸来一看发现来人根本不是九王爷陆琰,而是九王爷的心腹墨鸦。墨鸦人如其名,一身黑从头到脚,人也比较聒噪,常常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墨鸦!”黄金武一看是墨鸦就立即跳了起来,冲过去就要把他掀下马来,“你居然敢假冒王爷干扰皇朝护卫队行事,看我一会儿到乔太师面前告你一状。” “呦呵,我们好害怕啊。”黄金武话音一落,就看到一名全身赤红色锦缎的妙龄少女也骑着一匹火红色的马过来了,“听你这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乔太师是你爹还是你娘呢,在外面吃了亏,哭着鼻子回家给爹娘告状。” 黄金武看着坐在马上的女子,脸色更难看了。 这位红衣少女是九王爷的另一名心腹,和墨鸦一样,她也是人如其名,名唤赤练。如果说墨鸦是面冷心热,那这位少女就是面热心冷,看着艳若桃李,但是说话尖酸刻薄,总是戳中人的痛处。 楚绿衣看着保和堂门口忽然汇聚了一群了不得的人,在自己门前叽叽喳喳开始斗嘴,不由得朝天翻了个白眼,走出保和堂来,对着门口空地上的几个人冷冰冰地道:“几位,保和堂开张是为了给人看病的,你们有病没有?有就到缘缘那领牌子,没有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正在吵嘴的三个人一听,立即就互相望了一眼。 “请大夫随我到太师府!” 黄金武还是执意要楚绿衣到太师府走一趟,不过鉴于刚刚横空飞来的九龙令,他也不敢过于蛮横。墨鸦和赤练也全部都翻身下马,将那枚九龙令拔出来收好,上前一步对楚绿衣道:“楚姑娘,九爷专程从千鱼岛运来的各色鱼虾,并且请了天下第一厨褚天一特意准备的千鱼宴,命我前来请姑娘和小小姐,以及保和堂的诸位赏光。” 呃。 楚绿衣万万没有想到这九王爷的随从倒是十分客气,而且……完全戳中了某些人的要害啊。转脸一看,果然楚缘的小嘴自打听到鱼虾两个字就没有合上,十一也是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叹了口气,楚绿衣感觉到楚缘和十一一左一右拽住了她的衣袖。 “而且,九爷还让我传一句话给姑娘。”赤练对楚绿衣说话倒是十分客气有礼,“九爷有事请姑娘帮忙,做为交换,姑娘也可以让九爷替姑娘做三件事。” 楚绿衣一下子提起了兴趣:“什么事情都可以吗?” 赤练有些得意地承诺:“九爷说了,什么都可以。” “那万一这事情不好办呢?”楚绿衣继续问。 墨鸦在一旁抢着回答:“九爷说了,好办的事情他还懒得出面呢。” 楚绿衣见赤练和墨鸦都十分痛快,便也十分利落地点头:“好。” 乾朝谁人不知道九王爷陆琰的威名,哪怕是国丈乔太师也要让九王爷三分。论起来,乔太师是国丈,九王爷陆琰可是皇叔,虽然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四五的样子,但是辈分可不低,再加上九王爷自十七八岁起就执掌乾朝的兵马,位居兵马大元帅,若是他点个头,连皇帝陆倾彻都不敢摇头。 “你们!”黄金武一看九王府的人出来捣乱,将楚绿衣半道给接走了,立即就喊道,“你们不要打扰太师吩咐的差事,太师可是要替太后办事的。” 赤练和墨鸦对视了一眼,齐刷刷地回手一指保和堂对面的茶楼,异口同声地对黄金武道:“那你和九爷说啊。” 黄金武一愣,楚绿衣也朝着对面茶楼看过去,就看到一道白色人影从茶楼的二楼晃了出来。九王爷陆琰负手漫步,宛如踩着看不见的天阶从对面轻飘飘地走了过来,然后倨傲地站在黄金武面前。 楚绿衣看了他一眼,心里莫名地觉得突了一下,她“嘶”了一声揉揉心口,好奇地打量着陆琰。 丰神俊朗,姿态翩翩。 楚绿衣想到了话本里提到了白衣仙人,大约也就是这个模样了。 “九爷!” 墨鸦和赤练对陆琰行礼,黄金武也慌忙跪了下去,陆琰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懒懒地开口:“说吧,太后托付了乔太师什么事?” 那神情那语气…… 看热闹的楚缘和十一对视了一眼:和楚绿衣简直一模一样! 第5章 宫闱密事 黄金武趴在地上,看到陆琰不禁觉得头疼:他是乔太师的心腹,又掌管皇城护卫队,即便是达官贵人也都给他几分薄面,但就是单单害怕一个人。 那人就是九王爷陆琰。 听到陆琰开口问他,黄金武更加无奈了:何止是他害怕九王爷陆琰,就连太师……不,就连皇帝陆倾彻也怕九王爷啊。 怎么办?说,还是不说呢? “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九爷今天刚刚从边城回来,觉也没睡,衣服也没换,心情也是不大美丽。”赤练在一旁恐吓他。 黄金武打了个寒战,头上的冷汗都要滴下来了,不得已他抬头看了一眼陆琰:果然面无表情!咬咬牙,黄金武低声对陆琰道:“回九爷的话,太后托太师在宫外找个高人,因为……因为太后的侍女白兰死了。” 陆琰挑挑眉,看了黄金武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白兰嘴甜心细,一向很得太后的欢心,一般就住在太后的慈宁宫陪夜。结果,两三天前,太后早起不见白兰服侍,派人到偏殿一看,发现她居然睡死了,而且死状十分狰狞。可是白兰素日里没病没痛,而且也年纪轻轻,就这么横死了,太后觉得蹊跷,让宫里的太医验尸,结果发现毫无异状。同时,和白兰关系不错的红梅说,白兰那几日成天念叨着撞鬼了。” 楚绿衣听了黄金武的话,冷不丁地道:“那太师应该去找驱鬼的,而不是大夫。” 楚缘和十一也点点头。 “看来这事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十一,帮着缘缘维持一下秩序,还有三十几个病人没有看诊呢。”楚绿衣吩咐完,就又施施然走回了保和堂,也不管什么九爷八爷的还在外面晾着。 赤练和墨鸦心里都惊奇:这保和堂的大夫好大的脾气,好冷的性子。然后一齐转脸看被无视了的陆琰,只见他也是看了楚绿衣一眼,好像完全没有动怒,只是拎着黄金武,又要漫步回了对面的茶楼。 “九爷。”赤练叫了一声,“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她坐完诊?” 陆琰头也不回也点了点头,单手拎着黄金武的衣襟就回到了对面的茶楼里坐下,又冷冷地开口:“继续,说下去。” 黄金武心里叫苦不迭,但是还是一五一十地将他知道的都交代了出来。 更离奇的事情还在后头,白兰被太医验尸之后停放在宫里一座冷宫凝光殿里,皇上还命人把守,等着太医们研究出个结果来。结果,就在当夜,凝光殿居然起了一场大火,将白兰的尸体烧成了灰烬。 “太后觉得这事情必定有蹊跷,但是尸体已经烧成了灰烬,太医们也没有办法。所以……” 陆琰挑眉:“所以乔妃把这事告诉了乔太师,让她爹爹在宫外找个能查出这件事的能人异士,好让他们父女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再多出出风头?” 黄金武被噎住了,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就那么傻愣着。 “那你们怎么找上了她?”陆琰看了看对面的保和堂,楚绿衣此时正在替一名老者号脉,秀眉微微拧住,神情严肃认真,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黄金武回答:“太后和太师仔细分析了一下,觉得不大可能是什么神鬼邪祟,更像是人为。不过宫里的太医们常年禁锢在宫里,见识也少了,不如到宫外来找找。恰好这保和堂最近声名鹊起,虽然没有人知道这大夫是打哪里来的,但是她医术高明是人所共知。我刚刚亲眼看到她给一个地痞流氓解毒,简直就是妙手回春啊!” “所以你就青天白日地在天丰府里抢人?”陆琰的神情不悦。 黄金武急忙摇摇手:“不不不,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九爷你不知道,这大夫虽然是个弱女子,但是她身边的几个人却都不简单。那个叫十一的少年,身手了得,不下于皇宫里侍卫;那个叫楚缘的小团子,据说是她的女儿,别看才不到四岁,医术都能比得上宫里的太医了。哦,对了,还有她那个侍女被看,虽然话不多,但是看着像一个人。” “谁?”陆琰回想了一下,他刚才似乎没有注意到保和堂里的那个侍女。 “塞外毒娘吕被看。”黄金武神神秘秘地说着,“所以说,这保和堂的大夫不简单呐。” 陆琰点了点头,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果真是找对人了。 “行了,你回去吧。”摆摆手,陆琰让黄金武离开。 黄金武为难地看着他:“那太师那儿……” “宫里就那么多人,凶手跑不了,你只管告诉太后和太师,近期不要放任何人出宫就是了。”陆琰不耐烦,“等她解决了本王的事情,本王自然会带她进宫。” 第6章 犯病 日暮西垂,楚绿衣伸了伸懒腰:总算是看完了! 保和堂外空无一人,看诊和开方抓药的百姓都满意地回家去了,十一在帮着楚缘整理木牌子,收拾院子;被看也将剩下的药材都盘点清楚了,正在记着账。 墨鸦和赤练在天丰府里的戏园子看了一圈的戏,赶回保和堂,恰好看到楚绿衣他们收拾妥当,正要关门。 “楚姑娘,收拾好了,我们就走吧。”赤练走上前对楚绿衣说,“九爷还等着呢。”说着,拿眼神指了指对面的茶楼,果然看到陆琰手中握着一盏茶,正靠坐在窗台上饮着,姿态悠闲,举止高贵。 答应了人家的事情不好反悔,更何况楚缘和十一两个小吃货还心心念念九王府的千鱼宴,楚绿衣便跟着赤练他们走了。只是,楚绿衣他们有四个人,赤练和墨鸦只有两匹马,被看落落大方地和墨鸦同乘一匹,楚缘和十一也上了赤练的马,倒是把楚绿衣给落下了。 “九爷。”赤练正犹豫着怎么办的时候,眼前忽然白光一闪,陆琰就掠到了跟前。 陆琰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口中打了一声唿哨,楚绿衣就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矫健有力,恐怕是一匹千里良驹。等到陆琰的坐骑跑到跟前甩着鬃毛的时候,楚绿衣看着它有点惊艳:通体雪白,体格健美,而且伸手摸了摸马脖子下方的鬃毛坚硬,似乎有角度形状。 “呵,竟然是传说中的万马之首龙种白马。”楚绿衣一点也不惧怕这骏马,还伸手摸了摸柔软的马肚子。 赤练和墨鸦吃了一惊,一齐转头去看陆琰,就看到陆琰一瞬不瞬地盯着楚绿衣看,眼神里风云变幻,不晓得在想什么。半晌,他一伸手,揽住了楚绿衣的细腰,楚绿衣刚要开口,就被他一起给抱上了白马,陆琰一手微微揽着她的细腰,一手拽着缰绳,吩咐赤练和墨鸦:“回府。” 赤练和墨鸦又吃了一惊,然后点了点头,三人三马,一前两后从天丰府过,一路奔回皇宫外的王城。 天丰府是乾朝京城,以皇宫为中心分为三处。一处是皇帝陆倾彻及太后妃嫔等女眷起居的皇宫,往外是皇亲贵胄居住的王城,最外面就是普通京城百姓居住的皇城。 三人一道回到王城的九王府,刚刚拽住缰绳正要停下来,就听到王府里面匆匆迎出一个丽影。 “爷,你回来了。” 楚绿衣低头看着小跑着到了白马下面的清丽女子,饶是她自己美色出众,也不得不慨叹这女子颜色过人。只见她也穿着一件绿衣绿裙,长发挽起梳成云髻低垂,白皙的脸上不施脂粉,苍白虚弱的脸色一点遮掩也没有地坦露在人前。 一种我见犹怜的虚弱的美丽。 “娘,这个姐姐病了呢。”楚缘坐在赤练的马上,也看到了这个忽然跑出来的女子,大眼睛忽闪了几下,对楚绿衣说。 楚绿衣点点头:不单单是病了,而且病了不短的时间,身子虚得厉害,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栽倒的样子。 “斯如,你怎么跑出来了?赶快回去躺着!”陆琰看到她皱了皱眉,但是说话的声音明显柔和了几分。楚绿衣听出了这里面的不同,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陆琰:莫非,这女子是他的王妃? 楚绿衣这么想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马下的女子,正巧撞上对方投过来的视线。 呃。 楚绿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总觉得阮斯如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懵懂无知里带着那么三分怨毒。但是,她再仔细看看,阮斯如还是仰着头看着她,神情有些好奇,像个孩子一般无害。 “爷,她是谁?她怎么骑在白玉雕身上。”阮斯如惊奇地问,白玉雕显然指的是陆琰的坐骑。 楚绿衣这才反应过来,陆琰还微微握着她的腰呢,她急忙拍开陆琰的手,就要跳下马去。陆琰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拦住她,低头对她微微一皱眉:“胡来。” 说着就要抱楚绿衣下马,楚绿衣朝天甩了一个白眼,心中想着:原本她和九王爷清清白白,这下倒好被这个疑似王妃的女子看到了,好尴尬。 陆琰刚抱着楚绿衣下马,身后楚缘十一和被看也纷纷走了过来,陆琰正要将他们一一介绍给阮斯如,谁知她忽然就握着心口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惊天动地地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似得。 “小姐!小姐!” 阮斯如咳得站也站不住,她身后紧跟着跑出一名抱着狐裘大氅的丫鬟来,看阮斯如咳得厉害,急忙跑过来将狐裘大氅给她裹上,手忙脚乱地就要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掏出一个药瓶子来。 “咳咳咳……” 阮斯如咳得太厉害,丫鬟手里的一颗药丸倒进她嘴里却怎么也吞不下去,丫鬟强灌了两次见实在没法子,只好转身为难地看着陆琰。陆琰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药瓶,往自己手心里倒了一颗放进嘴里,双手扶住阮斯如就要用嘴给她喂下去。 一旁的赤练和墨鸦似乎已经习惯了,楚绿衣他们却是第一次见,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 第7章 九王爷的亡妃 “这个姐姐咳得好厉害哦。”楚缘悄悄地对十一说。 十一双眼不错珠地盯着,一边点点头:“嗯。不过好奇怪,要是一般这么咳,恐怕是早就咳出血来了,不过她好像就是干咳诶。” 楚绿衣听到了,心里也早就疑云密布:这个阮斯如十分奇怪,看着确实是久病缠身,但是偏偏又没有病到形容枯槁,面色虽然苍白,却又不失一种娇弱的感觉。怎么说呢?病得恰到好处,活脱脱一个病美人。 陆琰给阮斯如喂了药,又用内力护住她的心脉,终于等到阮斯如止住了咳,一张清丽的面容也涨红了,窝在陆琰怀里十分惹人怜。 “爷。” 她弱弱地叫了一声,楚绿衣他们浑身一个哆嗦,搓搓手臂上窜起的鸡皮疙瘩,急忙移开视线看着别处。 “好了,不要再在外头吹风了,待会儿再犯病就不好了。”陆琰将虚弱的阮斯如交给丫鬟,吩咐她,“绿珠,带小姐回房间休息,晚上的千鱼宴……” 陆琰正要考虑着阮斯如病成这样,晚上的千鱼宴就不要参加了。结果,话到中途被楚绿衣拦住了:“九爷,鱼肉鲜美,况且又是褚天一的手艺,不叫王妃尝一尝就可惜了。这样吧,你担心她身体不好,我待会儿开个方子,让被看指点着褚天一将千鱼宴做成药膳,既美味又有利身体。” 楚绿衣的话一说完,就看到赤练和墨鸦齐刷刷地看向她,甚至于连阮斯如和她的丫鬟绿珠都看着她。陆琰背对着她,楚绿衣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是无端端地,她觉得陆琰好像不大高兴。 不,准确地说,是非常不悦。 “绿珠,带小姐回房休息,晚上宴席开始的时候再出来。”冷冷地对绿珠下了命令,然后陆琰再没有说一句话,自己独自一人先行进了九王府。 楚绿衣有些莫名,不晓得自己哪里招惹到了这位尊贵的九王爷。 “呼……” 墨鸦和赤练又异口同声地长出了一口气,齐齐拍着胸脯:“吓死我了。” 楚缘和十一对视了一眼,就连被看也摸不着头脑,楚绿衣好奇地问两人:“他怎么了?” 墨鸦和赤练一边吩咐着赶过来的王府小厮将三匹马都牵到马棚里,一边领着楚绿衣四个人往王府里走,路上悄悄告诉楚绿衣:“楚姑娘,你方才说错了,王爷的脸色都变了。” 楚绿衣心想:陆琰背对着你们,你们都能看到他脸色变了? “楚姑娘,你刚刚认识王爷,所以感觉不出来,像我们两个跟随王爷日子久了,王爷的心情我们自然是清楚的。”墨鸦解释,“不熟悉王爷的人感觉不到,但是以后你就知道了。” 楚绿衣摆摆手:“不用以后,我刚刚就感觉到了,陆琰周遭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冷掉了。” 墨鸦和赤练又是对视了一眼,惊奇地道:“你感觉到了?” “对啊,很明显啊。”楚绿衣点点头,然后回头看楚缘他们,结果另外三个人都摇了摇头:他们是从陆琰忽然一言不发地走掉,才发觉不对劲的。 楚绿衣不解地皱眉:“那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他了?” “阮斯如小姐并不是九爷的王妃。”赤练言简意赅,“准确地说,她是我们王妃的双胞胎妹妹。” “那你们的王妃呢?”楚缘仰着小脸问,“怎么王爷回府,王妃不出门迎接,王妃的妹妹跑出来了?” 赤练和墨鸦又一齐叹了口气,摸摸楚缘的头顶,无奈地说:“九爷的王妃叫阮斯容,和斯如小姐几乎一模一样。不过,两人虽然相貌一样,气质却不同。王妃气质清丽绝俗,斯如小姐却艳若桃李。” “等等。”楚绿衣觉得哪里不对劲,“你说阮斯如艳若桃李?”回想了一下方才看到的阮斯如,怎么也没有办法和“艳若桃李”四个字联系起来。 赤练说:“我说的是以前的斯如小姐,一切都在四年前变得不一样了。四年前,先皇驾崩,朝臣分为两派,一派拥立先皇的儿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登基,而另一派却要拥立九爷登基。结果,拥立皇上的那一派就说九爷谋逆,定下了毒计要暗害九爷。当时九爷正被先皇派去边城打仗,毫不知情。王妃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个消息,不顾身孕,独自一人乔装易容跑到边城去通知九爷不要中计。” “哦,”楚绿衣一边听着,一边点点头,“九爷和王妃感情好像很深,不过王妃身怀有孕,这样做也太冒险了,她完全可以派一个心腹到边城去啊。” 墨鸦摇摇头:“不行。当时九爷可没有现在的权势,先皇对他也很防范,九王府就像是个牢笼,王妃就是人质。王妃说了,除非她亲自去边城告诉九爷,不然九爷一定不会相信的。” 不过,现在陆琰权势滔天,想必王妃是成功了。 “那王妃现在在哪里?”楚缘问。 赤练的眼神一暗:“死了。” 楚绿衣他们四人一惊,异口同声问:“死了?” 第8章 两生花 赤练和墨鸦点点头:“王妃毕竟身怀有孕,马不停蹄赶往边城报信,结果路上遇上了沙暴,就彻底消失了。最后消息还是是斯如小姐冒险传到边城,她担心王妃出事,也乔装跟在王妃后面保护她。结果,在边城外的塞上沙漠里,她眼睁睁地看着王妃被风沙卷走,而她虽然没有被风沙卷走,也被撞到了巨石上,受了很重的内伤,一直病了这么久。” 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九爷当时听到消息就发了疯一样在沙漠里找王妃,但是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最后还是体力不支晕倒,被人强行送回了边城。”墨鸦回忆当时的情景,“我和赤练当时都跟在九爷身边,王妃死后,九爷性子越来越冷,唯独对斯如小姐好温柔些。” 楚绿衣点点头:难怪她觉得陆琰给人的感觉,好像没有人味儿似得,原来是挚爱因自己而死。 “九爷得到了斯如小姐带去的消息,非但没有赶回京城争夺皇位,反而励精图治,在边城顽强抗敌,打得边疆外的邻国闻风丧胆。九爷有了军功,还有了听命于他自己的三路大军,就连皇帝也忌惮他三分,那所谓的危机也就解除了。”墨鸦继续说,“然后九爷带着斯如小姐回到了京城,给她遍寻名医治病,但是斯如小姐的病却始终没有起色。” 楚缘听了,奶声奶气地安慰赤练和墨鸦:“你们两个好像也很难过的样子哦,那王爷肯定更难过。不过别担心,如果斯如姐姐真的是受了内伤,那娘亲有办法救她的。” 赤练和墨鸦双目一亮,看着楚绿衣。 楚绿衣点点头:“嗯。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检查一下斯如小姐内伤的情况,如果确定只是内伤的话,斯如小姐的病倒是不难治,就是耗费一点心神罢了。” “那就太好了!”赤练和墨鸦两人击掌庆祝。 十一看着分外高兴的两人:“你们两个很高兴哦?” “那是当然,如果能治好斯如小姐,九爷就不会整日内疚他拖累了她。”墨鸦点点十一的鼻尖,“你是不知道,斯如小姐自打病了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个样子,变得越来越像她的姐姐。唉,我们都看得出来,斯如小姐欢喜九爷,她怕九爷伤心,就一直模仿着王妃,可惜她越是这样九爷就越难过。所以,我和赤练都希望她赶快好起来,变回以前的斯如小姐,省得九爷看到她就沉溺在王妃去世的阴影里。” 一行人走走说说,也到了楚绿衣他们暂时居住的别院,无痕楼。 楚绿衣进去之后,先是吩咐被看研磨,她开了方子给厨子褚天一,让他把今晚的千鱼宴改为药膳。赤练和墨鸦也相继告辞,带着被看去找褚天一了。 “不简单啊不简单。”人小鬼大的十一摸着自己的下巴念叨,在他对面坐着吃点心的楚缘歪头瞅着他。 楚绿衣也被他逗地发笑,问:“什么不简单?” “这个斯如小姐不简单。”十一眨着黑黝黝的眼睛看楚绿衣,“师父,你见过一个人生病之后就变得越来越像另一个人吗?这也太奇怪了!” 楚缘嘴里塞了一嘴的云片糕:“墨鸦哥哥说了,斯如小姐是故意的啊。” 十一一拍大腿,道:“就是这里奇怪啊,她为什么要故意学王妃啊?” “因为她喜欢王爷嘛。”楚缘一边嚼着嘴里的云片糕一边回答。 楚绿衣却明白了十一的意思:“十一的意思是,阮斯如不应该靠着模仿阮斯容来讨九爷的欢心,而是应该让九爷爱上原本的那个自己?” 十一眨巴眨巴眼睛,点头:“对啊,不然的话九爷到底是喜欢她呢,还是喜欢她姐姐呢?难道她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对啊,阮斯如就甘心吗? 楚绿衣又回忆起她看到的阮斯如看着她的眼神,懵懂无知里隐藏着一分怨毒,和她表面的虚弱无害完全就是两个人的感觉。难道,那个眼神里的才是真正的阮斯如?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阮斯容当年的死亡就不会那么简单了吧? 过了半个时辰,指点褚天一的被看回来了,楚绿衣将她的想法告诉被看,被看显然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嗯,我也觉得奇怪,一般人受了内伤四年医治无效,岂不是早就咳血而亡了?但是那个阮斯如不仅没有死,而且还偏偏就那么微妙地半死不活着,就好像刻意的一样。” “不知道九爷发现了没有?”不知怎么地,楚绿衣觉得阮斯如这么欺骗陆琰,让她觉得十分可恶。 被看一摊手:“这谁知道呢?药王曾经说过,越是无情的人,动情的时候越疯狂。很明显,陆琰对阮斯容用情至深,对方又怀着他的骨肉为他而死,只要阮斯如善于利用陆琰这个弱点,陆琰即使再聪明绝顶叱咤风云,也难保不被她蒙骗。” “唔,斯如姐姐好恐怖哦。”楚缘边吃边说。 楚绿衣也觉得,如果孪生姊妹都能互相谋害的话,那世界上还有谁可以信赖? “反正陆琰也是请我们来给这个阮斯如看诊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到时候一诊就知道了。”被看十分潇洒地说着,“倒是你和他的交易……” 楚绿衣扬扬眉:“公平交易嘛,我替他给阮斯如看诊,他替我寻访身世。” 第9章 阴谋暗生 无痕楼里众人在议论着这个奇怪的斯如小姐,而阮斯如也带着丫鬟绿珠议论着那陌生的四个人。 阮斯如被绿珠带回了她的小院意梅园,盖着锦被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倒也挺像那么回事。不过,等到出门打探消息的绿珠一进门,她立即就睁开了双眼,眼眸里波光粼粼,看起来比之前有神采地多。 “怎么样了?打探到什么了吗?”阮斯如坐起来问。 绿珠点点头,回身将门栓落下,又将窗户都放了下来,确保没有人在院子外面,这才低声对阮斯如回禀:“那四个人是保和堂里的大夫和伙计们,是九爷带回来给你看诊的。那个和九爷同乘的叫楚绿衣,她就是大夫。” 又是请来给她看诊的。 阮斯如眨了眨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看神情也不是很着急:“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反正之前请了那么多名医,就连宫里的太医都被我糊弄过去了,难道我还怕个娇滴滴的女人?” 不过,有一点阮斯如很在意。 陆琰对那个楚绿衣有些不同,他居然和她一同骑马回府。更奇怪的是白玉雕,它是陆琰自小喂养的千里良驹,性子和陆琰一样高傲,根本不肯让陆琰以外的人碰,更别说骑了。不过,陆琰结识了阮斯容之后,经常带着她和白玉雕亲近,阮斯容也成了除去陆琰之外,唯一一个可以骑着白玉雕的人。 可是,为何楚绿衣也可以? 阮斯如正想着这件事,绿珠却看上去很急躁的样子,她瞟了一眼绿珠:“怎么了?还有事?” “我……我是担心楚绿衣看出小姐你的内伤其实早就痊愈了。”绿珠十分焦虑,“这事情万一被九爷知道,他会不会把我们赶出九王府?” 仗着阮斯如救过陆琰的性命,又是已故王妃阮斯容的孪生妹妹,绿珠这个做丫鬟的在九王府也能算得上是半个主子,吃喝用度都堪比别家的小姐,她非常担心万一阮斯如被拆穿之后,陆琰一怒之下把她们都赶出九王府。 阮斯如却是不屑地笑了:“放心,我说过了,她们瞧不出什么来的。”说着,阮斯如从贴身的里衣里摸出一包东西,对绿珠说,“你忘了,我们还有这个,只要看诊前兑着水喝下一点,就能和受了很重的内伤一样,除非她们剖开我的肚子看,不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绿珠还是有点担忧:“可是我听说那个楚绿衣很厉害,今儿乔太师还要请她给太后办差呢。” 阮斯如听了挑挑眉:“还有这事?” 绿珠赶忙点点头:“而且小姐啊,你这个七伤散虽然好用,但是用多了,会不会损害你的身子?” 阮斯如也有这种担忧,原本四年前她确实是受了内伤,咳血不止。那段时间,大约是陆琰待她最好的时光,现在阮斯如想想陆琰抱着她时候胸膛的温度,都觉得分外幸福。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阮斯如想:如果一辈子就这么病着就好了,陆琰就能对她一直这么好。 可惜,好景不长,她受的内伤在陆琰延请来的名医的调理下慢慢恢复了,陆琰也渐渐开始疏远她,整日对着阮斯容的画像思念那个死人。任凭阮斯如如何体贴,他都视而不见,直到阮斯如情急之下急火攻心旧伤复发,陆琰才匆忙赶来看望她。 于是,阮斯如懂得了陆琰的心理,她开始利用他对她的愧疚,对她姐姐的思念,编织了一张弥天大网,她偷偷阅读古籍研制出了七伤散,每当陆琰疏远她的时候或者请了大夫来的时候,她就悄悄服一些,将那些妄图将她从陆琰身边赶走的人轰出了九王府。 原本她以为,陆琰放弃了,没想到他请来了楚绿衣。 其实,置诸死地而后生,也不失为一种绝杀的办法。阮斯如手里握着七伤散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假如让陆琰重温一次当年的切肤之痛,看着穿着和阮斯容一模一样衣裳,梳着阮斯容一模一样发髻的她,再一次在他眼前,因为他而死,他会不会就此就认输了,向命运低头? “绿珠,这说不定是一次让我可以如愿成为九王妃的绝妙机会。”阮斯如双眸乍亮,神采熠熠地看着绿珠。 第10章 微妙的气氛 华灯初上,九王府的华亭里摆开了由天下第一厨褚天一特地烹调的千鱼宴。 九王爷陆琰坐在首位,右手依次是楚绿衣,楚缘,十一和被看;左手依次是阮斯如,绿珠,赤练和墨鸦,其他丫鬟小厮都在华亭里站着伺候。一叠叠精致烹调的珍馐美味就摆放在面前的桌案上,每一叠都是巴掌大小,堪堪只够一人品尝一口。褚天一坐在陆琰的对面,显然对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 “诸位,开动吧。”阮斯如最先开始说话,俨然一派女主人的姿态,“爷他不爱开口,我就代劳了。” 楚绿衣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看清楚阮斯如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她瞧她一眼都觉得反胃。伸出筷子来给楚缘夹了一块鱼肉,楚缘用手里的银勺接过去,啊呜一口塞进口中嚼了嚼,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立即就乐开了花。一旁的被看也伸手替十一夹了一筷子,十一吃得连一双大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相当满足。 陆琰似乎没有什么胃口,只是点了点面前的一叠鱼肉,然后就自顾自饮酒。楚绿衣给楚缘夹菜的间隙看到了,非常自然地一把夺下他手中的酒盅,然后将自己筷子上的一口鱼肉放进了他的碗里:“不吃饭只喝酒,迟早要生病!” 说完,她非常自然地看着楚缘说:“连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 楚缘低着头忙着和银勺里的鱼肉奋斗,听到楚绿衣说话,仰起头来冲着陆琰微微眯眼一笑,又低下头去了。 阮斯如愣在了那里,就连赤练和墨鸦也都怔住了,瞟了一眼陆琰,生怕他发火。 楚绿衣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莽撞,她咬了咬嘴唇,觉得自己很奇怪,刚刚的动作太顺手,以至于她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把筷子伸到陆琰的碗里了。 该不会……又引得陆琰不快吧? 楚绿衣心里想着:她还指望着让陆琰替她寻访自己的身世呢。 不过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陆琰也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就从善如流地夹起那碗里的一口鱼肉吃了下去,随后也伸手夹起一块鱼肉,放进了楚绿衣的碗里:“吃吧,别光顾着喂孩子。” 这下,不单是阮斯如的脸色变了,赤练墨鸦连同在华亭里伺候的其他侍女小厮的脸色都变了。准确地说,除了阮斯如以外,其他人的表情是惊讶。而阮斯如,是难看。 原本就非常安静的华亭,因为陆琰不同寻常的举动更加安静了,只能听到楚缘和十一两人微微的吞咽声。楚缘小小的身子坐着几乎夹不到任何东西,楚绿衣不得不一直替她夹菜,自己就难免吃不到几口。突然,一筷子鱼肉放到了她的碗里,紧接着又一筷子放到了楚缘的碗里,楚绿衣眨眨眼睛,就听到身旁的楚缘仰起头冲着陆琰笑:“谢谢九爷。” 楚绿衣扯了扯嘴角:气氛真是……微妙啊。 就在这种微妙的氛围里,楚绿衣低头看顾着楚缘和十一,自己碗里时不时冒出几口陆琰夹过来的菜。忽然,对面的阮斯如开口:“楚姑娘,听说是爷请你来给我看诊的?” 楚绿衣不知道阮斯如要干什么,就点点头没说话。 阮斯如一脸期冀地看着她,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似得,苍白的脸颊上都泛着光彩:“那楚姑娘找到治愈我的办法了?” 楚绿衣被她的一番表演给恶心到了,伸手拨了拨垂到眼前的额发,咬着筷子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我还没有给小姐你诊脉,对于小姐的病症还全无头绪呢。” 阮斯如恹恹地“哦”一声,继续低头吃饭。 不过,她眼睛里迅速划过地一道算计可没有逃过楚绿衣的眼睛:果然有诡计。 只是,阮斯如在试探楚绿衣,楚绿衣也没有说实话。她确实没有给阮斯如诊脉,对于她的病症全无了解。不过,阮斯如算无遗漏,唯独没有料到一点,她是药王谷当世药王临江仙的亲传弟子,一般人看诊要望闻问切,可能还会有所纰漏,而她却可以令人直观地看到肚腹内的情况,和剖开了看没有什么两样。 楚绿衣有备而来,完全不怕阮斯如有什么阴谋诡计,优哉游哉地继续喂着楚缘和十一吃饭。 衣袖被人拽了拽。 楚绿衣低头看到了楚缘的小手扯着她,她看向楚缘,就看到楚缘皱了皱鼻子,做出一副不太高兴的表情来。楚绿衣微微一挑眉,她能读懂楚缘的意思,有奇怪的气味。 “阿嚏!” 十一也忽然打了个喷嚏,然后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诧异地看着楚绿衣。 这里头绝对有问题! 第11章 突发急症 就在保和堂的四人互相对视,觉得有异常的时候,对面的阮斯如忽然不舒服地拍了拍心口,动作有点大,引起了陆琰的注意。 “斯如,怎么了?” 阮斯如冲着陆琰宽慰乖巧地笑了一下,摇摇头示意她没事。 只是,她张张嘴刚要开口,就猛地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来,溅在颜色温和的桌布上触目惊心。身旁的绿珠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扶住阮斯如往后仰倒的身子,慌忙叫着:“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陆琰也变了脸色,站起身来走到阮斯如跟前,正要从绿珠手里接过她来,就被一道纤丽的人影抢了先。 “缘缘,”楚绿衣推开陆琰,然后五指搭在阮斯如的手腕上,发觉她的脉搏微弱地几乎像是停了一样,“银针,一碗清水,碗里放些白糖和醋,内观对蛊,一张白纸和一盒朱砂。” 楚缘听了,连忙点头,拽住守着阮斯如的绿珠道:“姐姐,快,带我去厨房准备这些东西。”绿珠迟钝地点点头,有些不放心阮斯如,楚缘和十一急了,推着她:“快啊!” 另一旁被看也走过来顶替了绿珠的位置,将咳得几乎断气的阮斯如扶好了平躺在华亭的地面上。 “咳咳咳……”阮斯如剧烈地咳嗽,一口血憋在喉咙处,顿时胸口猛烈地起伏了几下,差点儿背过气去。七伤散有毒,少量服用可以造成内脏受损的假象,而一次服用剂量较多,几乎可以使人窒息,心脏和脉搏断绝,形成假死的现象。不过,只要能够及时服用与七伤散药方相合的解药,就会没事。 阮斯如在赌,赌陆琰不会看着她含恨而终。 “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这样?”墨鸦和赤练也围了过来,但是又怕影响楚绿衣救治,只敢微微拉开些距离站着。 楚绿衣手里切着阮斯如的脉搏,然后示意被看试一下她的心跳,对于墨鸦的提问她只能回答不知道。 阮斯如一边咳血一边心中暗笑:她就知道,没有人能参透七伤散的奥秘,那可是她翻遍了皇宫藏书阁的破损古籍才研制出的药粉,无色无味,拿银针也试不出来。 “娘,来了!” 楚绿衣听到楚缘的声音一回头,就看到楚缘朝着自己飞了过来,她惊了一下,仔细一看发现是十一抱着楚缘在飞快地掠过来。楚缘一落地,就急忙把楚绿衣要的东西都递给她,然后拉着十一的手,乖巧地站到一旁看着楚绿衣和被看忙活。 伸手接过楚缘给的东西,一一摆开放在地上。楚绿衣一低头,恍惚间好像看到阮斯如在笑。 她皱了皱眉,抬手就将三十六根银针扎在阮斯如的胸口,楚绿衣存了教训她的意思,下手一点也不温和,就看到阮斯如浑身哆嗦了一下,显然是疼地厉害,苍白的脸颊狰狞地扭动了两下,然后张嘴“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来。 “中毒了!” 楚缘和十一在一旁看到,异口同声地叫道。 陆琰抬眼扫了一眼也围过来的褚天一,吓得褚天一急忙摆手:“九爷你可别吓我,我哪里敢下毒谋害王爷府的人,而且这桌千鱼宴我们可都吃了。况且,这药膳的方子还是这大夫给的呢。” 陆琰扫了他一眼没有开口,继续转开视线看楚绿衣救人。 “什么毒啊?”赤练也绷不住了,问。 楚绿衣将阮斯如吐出来的黑血用碗接了一些,闻了闻摇头:“不知道,应该是无色无味的毒。”说着,她忽然想起刚刚楚缘和十一的反应来,记得药王说过楚缘和十一是天赋异禀,鼻子跟开过光似得,不管是有味道还是没味道,只要不同寻常,他俩都能闻出来。 “缘缘,去闻闻刚刚阮斯如吃过的东西,哪一样有你刚刚闻到的味道。”楚绿衣头也不抬地吩咐,楚缘和十一就扑到桌子上去闻了,两个人小狗似得,鼻子一耸一耸。 被看的手扣着阮斯如的手臂,她已经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表情狰狞,看起来十分痛苦:“小姐,她要不行了。” 说着,阮斯如就猛地一下子挣脱开了被看的束缚,捂着脖子一副喘不上气来的样子,绿珠缩在一旁有些被惊吓到了,哆哆嗦嗦地道:“九爷,其实……其实小姐这几天夜里常常旧疾复发,但是她怕你担心,一直都不让我告诉你。九爷,我求求你救救小姐,我求求你了!” 陆琰拧着眉看着阮斯如,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四年前。 “爷……”阮斯如在一阵剧烈地挣扎之后,忽然就平静了下来,她朝陆琰伸出手去,一副不舍和凄楚的模样。楚绿衣和被看一人一边将被她弄散的银针又重新扎了回去,同时楚缘和十一也找到了味道的来源。 楚绿衣看着楚缘递过来的筷子,问:“筷子有问题?” 楚缘点点头,指了指刚刚自己坐的位置:“和刚刚我闻到的味道是一样的。” 楚绿衣皱眉将手背放到筷子的尖端蹭了一下,然后将手背浸入楚缘方才准备好的兑了白糖、醋、清水和药粉的碗里,瞬间那碗黏糊糊的东西里就落下一层粉末来。 “七伤散?”楚缘和十一一齐叫道。 陆琰转头看楚绿衣:“有解药吗?” 楚绿衣摇摇头,看着陆琰的神色黯淡了下去,她忽然邪邪地一笑:“但是我可以让阮斯如把吃下去的七伤散都吐出来!” 第12章 整治阮思如 楚缘、十一和被看看到楚绿衣露出那个有些邪气的表情,就知道阮斯如惹怒了楚绿衣,不禁在心里替阮斯如点上了一根蜡烛。 “啊……” 阮斯如一声惨叫,不单单吓了三个人一跳,就连墨鸦和赤练都惊了一下,抬眼一看,就见楚绿衣手里一转,就将那三十六根银针给拔了出来,改换了七十二根银针,将阮斯如的半截上身给扎成了个刺猬。绿珠被吓得一抖,就要走过去阻止楚绿衣,只是她刚刚迈过去,就听到楚绿衣凉凉地说:“你不想看她死就滚远点,还是说,你知道她不会有事?” 绿珠脚步顿了一下,尴尬地回答:“楚姑娘,我是担心你弄疼我家小姐了。” “知道疼,说明她还活着。”楚绿衣显然不愿意和绿珠废话,说话的口气也有点冲。绿珠在她面前讨了个没趣儿,摸摸鼻子退回去不说话了。 阮斯如全身筋脉被封,叫也叫不出口,动也动不了,原本准备好的用来“感化”陆琰的一肚子话,现在也只能憋在嗓子眼了,陆琰是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嘿。” 突然头顶冒出楚绿衣的脸庞来,把阮斯如吓了一跳,刚刚回过神来就听到楚绿衣说:“不是想演戏吗?好,我就陪你演到底。” 阮斯如一惊,想开口说话发现只能吐出几个气泡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绿衣在她面前兑了一碗不知道什么古怪的药水,看着黏糊糊的一大碗,还散发着醋和不知名的药味儿。 “被看,把她给我扶好了。”楚绿衣吩咐被看扶住阮斯如,将她的下巴抬起来,然后一手执着碗,将那满满一碗不明液体全数倒进了阮斯如的嘴里。 楚缘和十一齐齐地用手捂住眼睛,从指缝里看楚绿衣戏耍阮斯如,那么一碗药汁下去,阮斯如不吐个一天一夜怕是吐不干净了。 阮斯如觉得自己是真的要死了,楚绿衣也不知道给她灌了什么,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那药汁顺着她的喉咙进到她的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来,然后她就觉得反胃恶心,难受地几乎要晕厥过去了。 墨鸦看着楚绿衣的动作似乎有点可怕,干咳了一声总觉得自己的喉咙也十分难受:“楚姑娘,这样……就行了吗?” 楚绿衣头也不回:“这是我楚氏秘制催吐的药汁,甭管你刚刚喝了什么,保管让你吐得一干二净,连渣滓都剩不下。” 楚缘和十一赞同地点点头,被看在一旁补充:“是的,连胆汁都能给你吐出几口来。不过,好处就是七伤散一定会被吐干净,吐出来她就没事了。” 墨鸦和赤练无限同情地看了阮斯如一眼,不过性命第一,也不管什么难受不难受了。 不过,楚绿衣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阮斯如,她扬手伸到楚缘跟前:“内观对蛊。” 楚缘“哦”了一声,从贴身的布包里掏出个瓷瓶,从里头倒出一粒褐色的小珠子。小珠子滚进楚绿衣手心,她对着它吹了口气,就看到那小珠子“砰”地裂开,变成了两粒小珠子。 楚绿衣捏住其中一粒,毫不犹豫地塞进了阮斯如的嘴里。 “那……那是什么?”绿珠磕磕巴巴地问,总觉得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楚绿衣抬了抬眼皮:“蛊虫。” 躺着不能动的阮斯如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脸色苍白地比刚才还厉害,不过楚绿衣可视而不见,将另一粒蛊虫扔进朱砂盒里,然后又捏出来放在了白纸上。 片刻之后,围观的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看那变成红色的蛊虫在白纸上慢慢地开始爬行,渐渐地画出了人的五脏六腑。 “好神奇。”赤练不禁赞叹。 十一十分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后又摸摸楚缘可爱的小脸蛋:“这是内观对蛊,两个蛊虫是同进同退的,一个动,另一个也会跟着动。刚刚那只在阮斯如身体里爬行,这只就把它经过的路线画出来了。如果阮斯如受了严重的内伤,那么五脏六腑必然受损,画出来的形状就可能不圆润,而是有明显的受伤的痕迹。” 听完十一的解释,众人都恍然大悟,纷纷对楚绿衣肃然起敬:不愧是名医。 大家一起围着那蛊虫,看它在白纸上画画。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一幅完整的图画就完成了,那红色的蛊虫也累到了极点,往旁边一歪,死了。 楚绿衣举起那幅图看了一眼,然后往陆琰眼前一递:“她没事了,以后就算是有事,也跟你没关系。” 陆琰的神色微微有点惊讶,不单单是阮斯如内伤早已痊愈的事实,还有楚绿衣对他的态度。她,好像十分在意他的感受?难道是他的错觉? “那另外一只蛊虫怎么办?”墨鸦问。 楚绿衣一边拔着阮斯如身上的银针,一边无所谓地说:“我说了,喝了我一碗的催吐剂,连胆汁都能吐出来,何况是个蛊虫。” 手里的银针刚刚拔完,阮斯如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捂着嘴跑远了。 楚绿衣收拾好东西拍拍手站了起来,正好迎上了陆琰望着她的视线,楚绿衣一愣:这样的目光,好似……在哪里见过? 第13章 奇怪的默契 楚绿衣和陆琰双双愣住,一个疑惑,一个恍惚,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这时,楚缘走过来插入两人中间:“娘,斯如姐姐的病治好了。我们继续吃鱼吗?” 陆琰的视线登时被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占据,不知为何,他唇畔自然而然地浮出一抹极浅的笑意,楚绿衣心中微动,却镇定地收回目光,用素手极轻地掐住楚缘白嫩的小脸蛋。 “缘缘,刚才娘给阮小姐诊治,你表现很好,娘要奖励你。” “嘻嘻,我要东街糖人铺子里最大的那个仙女摘桃。可是娘不许我吃糖。”楚缘天真的小眼神里充满渴求,以及一抹对楚绿衣的浓浓依恋。 “当然不能多吃。凡事讲究适可而止。娘不是教过你么?”楚绿衣笑得葱茏。 十一也蹦过来拉住楚缘的小手:“师傅,要是过了度,会怎么样?” “过犹而不及。或许会徒惹是非。”楚绿衣眼中霎时划过一抹精芒。 陆琰默默观察着这一对母子,竟然隐隐听出了楚绿衣话里的深意。 十一立即乐呵呵地笑道:“师傅,不对。过度的话,会烂牙齿!缘缘,记住了,别吃太多糖。师傅这是为你好啊!不然,你漂亮的小白牙就危险咯!” “没事,十一你不是已经学会调制雪盐膏了吗?每次吃完糖记得给缘缘抹一点,就可以保护她的小白牙。”被看也凑过来,盈盈而立,笑容甜美而灵动。 四人语笑晏晏,气氛融洽,看得一旁的墨鸦和赤练满脸羡慕,陆琰一时也不忍打破这种美好的氛围,直到楚绿衣看着他问道:“这千鱼宴,王爷准备如何继续?” 好精怪的女子。一眨眼,就将问题抛给自己。经过方才的闹剧,陆琰已经隐约猜出阮斯如的心思,不免有些气闷,只是,当着贵客的面,他不能当场发作。 “入席!我连饮三杯,作为敬礼!”陆琰笑得清朗大度。 楚绿衣暗赞一声,不愧是权倾天下的九王爷,即使明知王府里可能藏有隐患,即使今晚已经有机会察觉到阮斯如的心计,他依旧气度从容。 于是,众人入席,依次坐好,千鱼宴还是刚才的千鱼宴,主宾还是刚才的主宾,唯独少了那个试图用七伤散装病获取同情的阮斯如。 陆琰给自己满了三杯上等甘菊酿,向楚绿衣等人致谢。 “王爷不必客气。救死扶伤是大夫的本分。”楚绿衣见陆琰动作自然,可是眉眼中却暗藏着一抹阴霾,即使面上含笑,这笑意却不达眼底。楚绿衣心中蓦地生出一抹担忧。 “这个,本王自然省得。不然本王不会慕名邀请绿衣入府。今晚的确多亏绿衣施手相助。”陆琰在楚绿衣面前,并不掩饰自己的真诚。这种情绪相当微妙。 “王爷,阮小姐的事情,我不会多问,更不会对外泄露半分。你尽管放心。”楚绿衣干脆利落地作出自己的保证。 陆琰俊朗如仙的眉眼顿时稍稍舒展开来,他有些感激楚绿衣的体贴与大方,细心回味之后,他又发现这份体贴似乎蕴含着一种奇怪的默契。 随后,楚绿衣继续给女儿和小徒弟两个小吃货喂食,席间其乐融融,连陆琰都多喝了几杯。没有阮斯如在场,众人反而愈发自得其乐,连墨鸦和赤练都深受感染,竟然不约而同地将装病的阮斯如抛之脑后。 很快月色满园。王府的华亭中,满桌珍馐将尽,众人已经吃得心满意足。 楚绿衣已经喂饱了楚缘和十一,心情十分轻松。陆琰忽然剥了一块蟹膏,递给楚绿衣。 “王爷,我吃不下。不过,褚师傅的手艺果然是天丰府第一。”楚绿衣真心赞道。 “的确。不过你胃口真小。”陆琰不由得暗自好笑。 见楚绿衣身畔的楚缘和十一齐齐打了个饱嗝,粉嫩的小脸上净是满足之色,陆琰忽然摆摆手,将在亭中伺候的墨鸦召到近前,在墨鸦耳畔低声吩咐了几句。墨鸦立即领命而去。 然后,陆琰递给赤练一个眼神,赤练会意,立即起身问道:“楚大夫,你已经替王爷治好了阮小姐,你对王府的恩情,王爷必会相报,之前已经答应你,作为交换,王爷可以回报你三件事。这样,趁着大家都在,不妨说说你的要求?” 听到这话,楚绿衣立即收敛了脸上的漫不经心,一眼瞥见陆琰眼中与自己相似的郑重,心中微暖,这人或许一言九鼎,敢当着下属和陌生人的面,实现他对自己的承诺。 “三件事,我目前只需其一。”楚绿衣保持着一贯的冷静沉着,“我想拜托王爷替我寻访身世,此事如果王爷有难处,尽管与我说明。” 赤练在一旁娇媚地笑道:“楚大夫,王爷好歹也被人称一声九千岁。查访身世这种事,应该难不倒我们九王府!你尽管在保和堂等我们的好消息。”言语之中,大有自信。 陆琰毫不犹豫地颔首答应:“这有何妨?你的身世……我定会尽力去办。” 楚绿衣暗暗吃惊,她并未说明是何人身世,这九王爷为何一语中的? 第14章 寻死觅活 楚绿衣正在暗自困惑,却听陆琰状似无意地解释道:“你来自何处,去向何方,我都很关心。因为绿衣,我第一次见你,便知你眼里装着心事。” 楚绿衣忍不住扑哧一笑:“王爷,这个玩笑不好笑。换一个。” 这时,赤练面带犹疑之色,低声说道:“王爷,你这是……属下很少见到王爷这样待人。和平日里大不相似。”听似无心之语,却暗藏机锋。 楚绿衣登时秀眉微蹙,她听出了赤练语中暗藏的戒备和怀疑。 月光洒在华亭之中,为她绮丽如画的容颜罩上一层遥远而神秘的光辉。犹如遥不可及的月中仙子。楚绿衣低眉思索片刻,才淡然开口:“寻访身世一事,之所以拜托给九王爷,想必你们都明白原因。王府愿意答应我的要求,说句实话,我很放心。” 陆琰神色一滞,他听出了些微的疏远之意,自知这是自己的过失,楚绿衣毕竟是一个孩子的娘亲,岂能与其他男子过分亲近?想到此节,陆琰急忙收回目光,恢复了往日的冷寂。 “赤练,这宴席可以收了,无痕楼都安排妥当了?”陆琰转移话题,淡淡地问道。 赤练心中暗暗吃惊,因为王爷的态度明显与往日不同,王爷似乎对这位楚大夫存有几分不可忽视的好感,可是,他是主子,她是属下,王爷御下甚严,素来待人不亲,赤练丝毫不敢造次,只能借着楚绿衣在场的机会偶尔发表一下感叹。 “都妥备了。楚大夫即刻就可以去无痕楼休息。不用担心,王府里绝对不会有黄金武将军之流来打搅。”赤练的唇畔露出一抹笑,善意而且客气。 楚绿衣这才松口气,刚才那种微妙的气氛,弄得她不太自在,尤其是面对陆琰的眼神,她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是她完全想不起来,究竟在何时何地接触过这种冷寂空旷却深埋着一抹骄傲与温情的眼神。 “娘,我要睡觉觉。”楚缘伸起手,搂住楚绿衣的腰。 “缘缘,刚吃完不能睡。要消食片刻。师傅,我说的对吗?”十一急忙出声,一边卖弄自己的所学,一边向师傅邀功。小小的脸庞,散发着一股子可爱劲儿。 楚绿衣点头表示赞许:“无痕楼正对着王府的后花园,我们现在就去逛逛。” 于是,众人与九王爷辞别,起身离开华亭。陆琰见状,也起身离开,才走出华亭,就听到风声疾掠,一个乌墨般的身影闪电一般窜到自己身前。 “墨鸦,你干什么?”陆琰板起脸,厉声呵斥。 “王爷!不好了,我奉命去意梅园探视阮小姐,她正在阁子里寻死觅活,连白帛都准备好了,就准备哭完上吊……不,就准备打个结,自挂在横梁上。” 陆琰听到这个消息,似乎不作他想,立即迈开大步朝着意梅园的方向走去。 赤练落后一步,凑到墨鸦耳畔低声娇笑:“横梁有点高,阮小姐恐怕够不着吧。阮小姐的个子可不如她姐姐高。我记得,好像王府后院烧饭的红妞儿都比她高一点点。” 墨鸦无语,这女人就是擅长冷嘲热讽,不过,他们二人确实与阮斯如不太对付。 意梅园。阮斯如坐在梨花木椅子上,一脸焦虑,眼中透着几分阴寒与狠厉。椅子上方悬着一根白色丝帛,这丝帛厚实,已经打成结,看起来情形诡异。 “绿珠,快去门口瞧瞧,王爷来了没有?到底来了没有?”阮斯如忍不住催促。 绿珠得令去查看,她神色紧张,一颗心七上八下,早已经不听使唤。 “小姐,再等等,王爷还没来,估计被楚大夫他们绊住了。王爷一定不会丢下小姐不理的!”绿珠很小心地祸水东引,打算用楚绿衣来遮掩自己的那点过失。 “别跟我提那个贱女人……”果然,阮斯如闻言登时面露凶色。 “王爷……你来啦!王爷,小姐好命苦,被那楚大夫捉弄,到现在还没恢复,肚子痛得站不住,还差点没命……王爷,你救救我家小姐,小姐不想活了!” “闭嘴!”一声怒喝,自意梅园门口不远不近传来,如一声炸雷,在阮斯如耳畔突兀地炸开。脚步声接近,沉稳中透着一点匆忙。与阮斯如预想的方寸大乱完全相左。 阮斯如满心猜疑,眼中的寒芒和不甘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痛彻心腑。 正堂的大门敞开,陆琰在门槛边上顿了一顿,随即迈步进去,就见一根长长的白色丝帛悬在梁上,一个大大的白结垂在低空,阮斯如踩着椅子,饱含热泪,脖子已经被白结套住。 只是,她有赴死的决心,却依旧留恋这个尘世,这就是阮斯如眼神里透露出来的东西。 第15章 你还敢狡辩 “斯如!你准备做什么?”果然,陆琰压低声音,发出一声沉冷的怒吼。 这熟悉的充满关切的声音,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阮斯如心上,她暗暗惊喜。看来,王爷虽然生气,却也担心她的安危,可是,他知道她内伤痊愈,以后会不会弃她于不顾? 阮斯如的双手紧紧抓牢丝帛,心跳如擂鼓,眼睛的余光瞥见陆琰微微仰头看过来,眼泪立即像廉价的雨水顺着苍白的脸颊肆意流淌。 “呜呜呜,我,我不要见你。你走吧。”阮斯如一反常态,竟然开始赶人。 陆琰无奈地摇摇头:“你先下来。” 阮斯如心存疑窦,不敢当着王爷的面做出太出格的举动,这几年她一直迎合他的眼光,甚至不惜改头换面,生生将一抹最艳的丽色扭曲为苍白羸弱的病美人。 阮斯如缓慢地,一点点地将手放开,那架势,就像真的准备悬梁自缢一般。 “我再说一遍,下来!”陆琰积威甚重,这句话说得霸道至极。 换做旁人,早就吓得心惊胆战,毕竟陆琰贵为天潢贵胄,又手握重权。 可惜,阮斯如在王府呆了多年,平日里经常观察心上人的一举一动,何况,她刚刚做足了心理准备,面临王爷的威势,她一时倒没有失去分寸,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悲伤。 陆琰微微眯起眼睛,打量她一眼,竟然不再停留,竟然扭头就走。他依旧沉稳的脚步堪堪跨出门槛,便被绿珠猛地拉住衣袍一角。 绿珠一直守在门边,作为阮斯如的贴身侍女,主子的未来维系着她的锦衣玉食,主子有难,她必须第一个跳出来分担。虽然,她心中也有自己的计较。 可是,眼下,若留不住王爷,那绿珠和她家小姐的荣华富贵就会真的变成一场泡影。 绿珠站在陆琰背后,迅速给阮斯如递去一记眼神,惊惶,劝解,还夹带着几许期待。 不愧是主仆,阮斯如立即领会侍女的想法,自知不能做得太过。 “爷,我对不住你,我真的没脸见你,不如现在就去地府找姐姐。姐姐日后有我陪伴,想必不会再寂寞了。”阮斯如急忙出声回应。 陆琰驻足在门口,回头冷笑一声:“你准备跟我继续演戏?” “爷,为什么不信我?”阮斯如大打亲情牌,“我们同处四年,虽然不如姐姐和你亲近,可是,我一直想代替姐姐好好照顾你啊!时至今日,我也没什么可分辨的。” 说着,就闭上眼乖乖赴死,纤丽的双手猛地松开丝帛,随即一股强力蓦地勒住她娇嫩的脖颈。她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双足双手立即不停地乱舞。 绿珠惊呆,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喃喃自语:“小姐,我们完了么?” 陆琰当然不想闹出人命,这女人是已故王妃唯一的亲妹妹,岂能死在他的疏忽之下? 如果阮斯如有了什么好歹,百年以后,他有何脸面去见王妃阮斯容?念及王妃与自己昔日的伉俪情深,王爷陆琰的心口顿时一痛。他不再犹豫。 “扑……”一颗石子从陆琰手里激射而出,瞬间击穿了丝帛,随后,“刺啦……”一声,丝帛从空中断裂,阮斯如失去力量的支撑,一头栽下,摔了个狗啃泥。 “小姐!你没事吧?小姐,你摔得疼不疼啊?”绿珠飞奔过去,小心翼翼扶起阮斯如。 “爷,我不服!你为什么偏信外人,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这时候,大丢脸面的阮斯如顾不得楚楚可怜的风姿,故作激愤之色,开始指控九王爷。 陆琰见状,有些痛心:“你不知悔改!今晚的事,难道你没有错?你还敢狡辩?” “我何错之有?你听信楚绿衣的一面之词,竟然不顾我的脸面,让我当众难堪!”阮斯如揉着自己疼痛的脖子,恨不得化身为杜鹃,为心属的情人啼血而死。 “好!说得好!非常漂亮!”意梅园门口,突兀地响起一个声音,这声音清脆爽利,既有南国闺秀的优雅,又不乏北地胭脂的爽真。 阮斯如一愣,心口猛地一紧,她急忙循声看向门口,眼神倏忽之间变得阴寒无比,陆琰也看向门口,一时没有察觉阮斯如眼神中的剧变。 一抹青黛,穿过鹅卵石两旁的梅林,在梅枝轻微的颤动中,踏着同样清丽绝俗的月色,如一片闲云悠悠落入陆琰的眼中。 陆琰的眼睛越来越亮,坐在椅子上的阮斯如猛地站起身来,眼中划过一抹浓浓的嫉妒。 “楚大夫,你这么晚来意梅园做什么?你喜欢看别人笑话?你故意当着王府众人的面表现你自己,莫非,就是为了吸引某个人……”阮斯如立即意有所指地看向陆琰。 第16章 怀疑与伤痕 “哈哈!这个话题不错,用来做谈资,很适合你这种人。” 来人正是一袭青黛裙衫的楚绿衣。 陆琰墨色如夜的眸子里,闪着一抹堪比星光的华彩,见楚绿衣步履悠闲地踏入门槛,他急忙虚扶一把。却在楚绿衣望过来时,急急地收回手。 好像在隐隐担忧着什么,或许只是单纯的避嫌,也或许,他是在担心她真的像阮斯如说的那样,妄图借机攀上九王府这棵大树? 楚绿衣来不及多想,此时,迎头便碰上阮斯如,她不怀好意地打量自己,然后扭着腰肢走向陆琰:“爷,闲人莫入,不是你定下的规矩么?如今为什么要为一个大夫破例?” 这样直截了当,似乎不存质疑,仅仅表露着一份亲密,阮斯如的表情拿捏得当。 楚绿衣忍不住叫好,微微笑道:“刚刚疑我有意接近王爷,现在换汤不换药,将矛头转向王爷,异曲同工之妙!好一个阮小姐,不愧是王妃的亲妹妹。” 亲妹妹?阮斯如眼中划过一抹冷芒,她低头,脖颈的弧度恰巧构成一朵含羞的白莲花,一袭纯粹的白衣,穿在她身上,平添一份柔弱和摇曳生姿的美。 楚绿衣蹙起秀眉,这女人真会装,真虚伪,不由得有些后悔,她真不该好奇,冒冒失失地走进来。就为了一睹开锣好戏? 忽然听得阮斯如期期艾艾地说道:“楚大夫,望你有自知之明,这儿是九王府,不是保和堂,大夫的本分,你实在应该谨记,今晚竟然故意闹出笑话,让王府颜面扫地……” “哦?何来笑话?”楚绿衣故作无知。 “你!”阮斯如一拳打在棉花上,脸色变得不悦,“你明知故问!” 陆琰也一脸不悦,没来由地反感这种话题:“绿衣,我带你去附近花园里逛逛?” 阮斯如心中一惊,急忙拦住陆琰:“爷,你不管我了?我就知道,你已经忘了姐姐,忘了我对你的好,你现在心中只有这个楚绿衣!压根儿没有我们……” “够了!”陆琰听得不耐烦,立即厉声打断阮斯如。 阮斯如似乎觉得难以置信,竟然直直后退两步,脚步踉跄,身形不稳,只是,她的目光依旧紧紧锁住陆琰的身影,一时,竟万念俱灰。 “斯如!今晚的事,太过分。你内伤愈合,本该是好事,你为什么选择欺骗?”陆琰毫不犹豫,一针见血,他定定地回视着这个看起来柔弱不堪却倔强如斯的女子。 阮斯如立即掩面而泣:“我是被冤枉的!我根本不知道七伤散的来历!” 陆琰面上飞快地闪过一抹犹疑,楚绿衣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果然,这种内宅女人的心思就是诡异,一会儿阴天,一会儿放晴,当真是绵里藏针。 楚绿衣自知此事与自己脱不开干系:“我手上有证据,内观对蛊的图画,我随身带着。” 楚绿衣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一看,正是蛊虫画下的内脏轮廓图像。这轮廓圆滑,显然是内伤痊愈的最佳证据,阮斯如顿时失去抗辩的权利。 阮斯如一边暗自盘算,一边缓缓瞪大一双妙目,语气轻颤:“楚大夫,你为什么知道七伤散?莫非,这种药正是你保和堂的东西?缘何进入王府?我以前并未亲眼见过!” 楚绿衣一愣,随即笑道:“我是大夫,七伤散虽然稀奇,却不是绝顶难求的。” “好!你不肯透露七伤散的具体来历,而今晚王府因为你,才闹出这种事端。为何偏偏是今天?”阮斯如立即揪住一个疑点,对楚绿衣展开攻击。 楚绿衣不耐烦这种质问,可转眼一瞥,陆琰正一脸嘉许地看着自己,心中微暖。 “我也奇怪,为什么是今天?阮小姐偏偏在今晚犯病,服用七伤散一盏茶功夫不到,就会露出受伤的痕迹!凡事过犹不及!阮小姐,有些事,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 楚绿衣的态度,淡然里透着洒脱爽利,看在阮斯如眼里,当然出奇地刺目!尤其在看到陆琰一脸嘉许的时候,阮斯如更加难以忍受,恨不得用剪刀扎破楚绿衣这张美丽的脸。 “你别跟我打哑谜!你以为区区一个七伤散便能打消王爷对我的信任?我跟随王爷四年之久,每日每夜为王爷焚香祈祷,王府中人都是有目共睹的!”阮斯如咬着唇,为自己辩解。 陆琰眼神一暗,楚绿衣暗暗吃惊,看来阮斯如说的都是真话。 不知为何,自进入王府以来,楚绿衣一直为九王爷打炮不平,这种想法其实挺突兀,不过,她刚才仍然毫不犹豫选择挺身而出!后来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一报还一报。 “王爷,看来此事没有我发言的余地,我这就退下!”楚绿衣不卑不亢地行礼。 就在楚绿衣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陆琰蓦地回过神来,叫住她:“一起走。” 阮斯如再次不敢置信,呆立在原地! 王爷竟然抛下她,跟着这个莫名其妙的楚绿衣离开?不,她不信!她还有已故王妃这张以一敌百的超级王牌!因为王爷永远不可能对她姐姐忘情! 第17章 睹人思人 “爷,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当年姐姐是怎么待你的?为了挽回局面,姐姐不辞辛劳,千里走单骑,去边关为你报信,为了保住你皇子的地位,她特意将敌人的阴谋告诉我,万一有个好歹,我可以替姐姐照顾你……我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完成当年姐姐的心愿!” 阮斯如顾不得有人在场,竟然直言吐露当年所谓的“纠葛”。 陆琰的眼神登时一缩,浓墨如子夜,深沉如寒霜。 “没忘。可是,你不该……”陆琰缓缓吐了口气。神色微微怔忡。 楚绿衣心中划过一抹诧异,没想到,阮斯如手中的王牌这么有用,果然不可小觑。 照这个情形看来,已故王妃依旧是九王爷最大的软肋。 “王爷,既然你不能忘情,就别磨蹭。”楚绿衣忍不住插了一句话。 陆琰终于转身走向阮斯如,步履沉稳。 阮斯如的眼睛越来越亮,经过晚间的一场闹剧,她身上虚假的羸弱之美渐渐在不知不觉之中被原本的艳色压住,此刻的阮斯如,虽然形容狼狈,却透着真实的桃李秾妍。 阮斯如目光含痴,双手微微颤抖,一种胜利在望的喜悦涌出唇畔。 陆琰已经近前,阮斯如羞涩地垂下眼,长长的羽睫眨动出魅惑的弧度。 “是个勾人的女子。”楚绿衣在一旁默默观察,暗自得出结论,“显然懂得取悦男人。” 陆琰伸手虚扶一把:“你好好养伤。” 阮斯如脸上羞色愈浓,忽然身子一颤,依偎到陆琰的怀里,陆琰一愣,随即轻轻推开她。 “七伤散,我会查。你的身子骨,我会让绿衣帮你调理。其余的事,你好自为之。” 陆琰语声威重,那眉眼间淡淡的怜惜,显然不是真的给阮斯如这个人的。 这叫什么?杀敌一千自伤五百?猜到部分真相的楚绿衣在一旁偷乐。 阮斯如猛地抬起头,凄楚地叫道:“爷?为什么要查?你不信任我了么?” “王府不留居心叵测之人。” “不!姐姐说过,你是专情之人!你信任姐姐,就一定会信任我!我们是孪生姐妹!” 阮斯如的神色忽然变得惨厉,一副气血不足症状,再次从艳桃转变为白莲花。 陆琰微微愣住,原本打算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堵在嗓子眼。 阮斯如靠在花梨木椅子上,手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几声,看上去似乎情况不妙。 楚绿衣看出王爷的烦忧:“我只问一句。阮小姐,你姐姐和王爷伉俪情深,这跟你有什么必然关系么?就算王妃要你替她照顾王爷,也必须经过王爷本人的允肯吧?” “你!你胡说什么?我和王爷同处四年,相濡以沫。王爷自然是愿意的……”阮斯如被楚绿衣一语道破自己的心计,立即变得焦躁起来。 这女人变脸堪称一绝。想来,陆琰也看出了几分虚实。 “好了。这几天你别四处走动。”陆琰幽幽叹息一声,“楚大夫会帮你恢复身体。” 说着,陆琰一撩衣袍,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 这便是拒绝?显然,接下来阮斯如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楚绿衣急忙跟上去,和陆琰并肩走出意梅园,此时月色倾泻,花木繁荫。王府里四处燃着灯火,走在小径上,别有一种静谧安适的幽居之感。 “在想什么呢?”陆琰忽然转头,递给楚绿衣一记清寂的眼神。 “在想,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让阮小姐禁足?” “对。绿衣很聪明。”陆琰含笑而立,看得出,离开意梅园,他的心情已渐渐转好。 楚绿衣却听出一丝不妥,那位已故王妃留给九王爷的阴影,时日已久,显然难以消除。 “没事。”楚绿衣摇摇头,无奈地轻叹一声,“情情爱爱,自是伤人。” “绿衣也有感叹?”陆琰似乎有点好奇。 楚绿衣微微仰头,见陆琰一双凤眸湛然有神,正直直地注视着自己,她心口一跳,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楚缘的叫声:“娘?娘你在哪里?” 这一声稚嫩的叫唤,立即打破了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楚绿衣匆匆告辞离去。 陆琰不解地看着那一抹青黛消失在花丛深处,远远的,似乎传来楚绿衣和楚缘二人欢快的谈笑声,她是一个无忧的女子,虽然身上藏着秘密,却不妨碍她活得潇洒自在。 陆琰暗道:“或许,初次见面我对她的那一点好感,就是来源于此?” 可是,等陆琰慢慢踱回书房,从书案上拿起一幅已故王妃阮斯容的画像,陆琰的心却猛地一沉,他怎么能突然对别的女人心生好感? 就算是好感也不行。陆琰果真像阮斯如所说,不会对王妃忘情。 “罢了。改天……送上厚礼,以资酬谢。就这样吧。”陆琰坐在紫檀木椅子上,俊秀无双的眉眼被窗口的月光洗濯出一份幽杳。 他捧着王妃阮斯容的画像,久久出神,似乎难以自拔。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墨鸦刻意压低的声音:“王爷,宫里来人,说是太后有请!” 第18章 来历不明 陆琰蓦地回过神来,王妃兀自在画像上巧笑嫣然,他却只能用手轻触那一袭清丽的素衣,佳人不在,徒留感伤。世上最远的距离,不过如此。 他将画像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用一枚玉石镇纸压在书案一侧。 “进来。” 墨鸦推门而入,王府规矩甚严,也就只有墨鸦这种亲随才能随意出入王爷的书房。 “太后的旨意呢?”陆琰恢复了冷肃的神色。 墨鸦拱手而立:“传旨的公公说,太后亲自请王爷和楚大夫一同去宫里走一趟,若是王爷不允,明日早朝,太后会亲自去乾安殿找王爷说理……” 陆琰冷笑:“把主意打到本王头上?” 墨鸦皱眉问道:“王爷,不如折衷一下,去问问楚大夫的意思再作打算?” 他自是看出,自家王爷对这个楚大夫十分看重,绝不会罔顾楚大夫的安危,将她随随便便送到宫中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只是,这楚大夫来历不明,她的保和堂在京城名声鹊起,已经引起多方关注,太后这次的旨意,显然将九王爷当做了挡箭牌,万一出岔子,过错皆在九王爷这边! 墨鸦的这番顾虑,九王爷陆琰岂能不知? 陆琰思忖片刻,随即摆摆手:“三日后,我会亲自带楚大夫去宫里。” 王府无痕楼。 楚绿衣抱着楚缘回到下榻之处。被看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十一呢?”楚绿衣环顾四周,并未见到十一调皮的身影。 “他呀,他见你独自去意梅园,说什么你不带他玩,正气着呢。”被看笑盈盈的。 “呵!女人家的算计,他一个男孩子掺和什么?”楚绿衣有些不以为意。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身影以追风蹑影的速度冲出来:“师傅!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楚绿衣无语,被看一把搂住小人儿的脑袋:“你就是喜欢看热闹!” 十一亲昵地蹭了蹭被看的手,双目炯亮地望着楚绿衣:“师傅!你教训了阮小姐,她是不是记恨你啦?有没有为难你呀?” “为难?娘!你没事吧?”楚缘一听,似乎着急了。 楚绿衣无奈地拍了拍女儿的小手以示安慰:“我毫发无损!大家别胡乱担心!” 被看爽朗地大笑起来:“绿衣,你不欺负别人就好了,还指望别人欺负你?” 楚绿衣颔首称是:“果然,被看最懂我。”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进屋。小厅里布置精雅,热水皂角也备齐了。不愧是王府,待客周到。 夜深人寂。烛火安息。 楚绿衣躺在榻上,楚缘在一旁睡得香甜。小孩子总是能吃能睡。 思及白日里那一幕幕光景,楚绿衣不由得蹙眉,她对九王爷陆琰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可是,她立即将这种好感压制住了,毕竟,她对男女之情暂时没有兴趣。 何况,她身边有女儿作伴,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第二日,晨曦破晓,春光乍暖。 楚绿衣像往常一样睁开眼,淡淡金光像一尾尾活泼的游鱼钻入她的眸子,映出一片鲜丽。 “缘缘,起床了。”楚绿衣轻轻挠了挠女儿的咯吱窝。 楚缘怕痒,立即跳起来,然后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说:“娘,今天要和十一哥哥学习配药吗?娘快点教我极品雪盐膏的配方!” 楚绿衣忍俊不禁:“做梦吧!净想着吃糖!” 一大一小穿衣洗漱,楚绿衣拒绝了王府侍女的伺候。 十一和被看睡在另外一间客房里,四人收拾妥当,照例在花园里锻炼身体。 赤练亲自带早食过来,见楚绿衣等人在园子里做操,大为好奇,她驻足在路边仔细观察了一阵,最终得出结论,这种健身操应该是医馆大夫擅长的那种养生保健操。 可是,楚大夫做的这套保健操似乎又有一点奇特之处? 楚绿衣自顾自地带头锻炼,对周畔那些好奇的侍女视而不见。 做完操,才看到赤练和托着早食盘子的侍女,楚绿衣走上前和赤练打了个招呼。 “楚大夫,你刚才做的是什么?”赤练并不掩饰自己的疑惑。 楚绿衣淡淡笑道:“《药王经》有云,晨间浊气上升,经络失控是致病的根本。这一套回春保健操,可以对体内的十四条经脉和三百五十四个穴位进行按摩和调理。长期健体,可保证气血畅通,防治顽疾,达到强身固体的功效。” 赤练似乎吃了一惊,脱口问道:“真的有效?” 楚绿衣登时面露不悦之色,从来无人敢质疑她的医术。 “哈哈!我一时口快。别介意!”赤练讪讪地笑了笑,她素来尖酸刻薄,有王府的倚仗,从来不惧外人!只是不知为何,在楚大夫面前,她的气势像是隐隐被压住了似的。 药王经?回春保健操?还有之前的内观对蛊…… 这些陌生的名称,让自诩见多识广的赤练断定,这保和堂的楚大夫绝对来历不凡! 第19章 墨兰锦缎 “你愣着做什么?”楚绿衣其实已经隐隐猜出赤练的心思。 只是,她和王府不过是互利互易的关系,就算他们疑心自己,楚绿衣也懒得解释。 只要权势滔天的九王爷帮自己寻访到身世,他们就算完成了这笔交易。 赤练也是个人精,急忙招手唤来侍女:“这是王爷特意吩咐褚天一师傅给你们做的早食。” 楚绿衣淡淡地扫了一眼,果然,楚缘和十一两个小吃货循着香味飞快奔过来。 “进屋去吃。”楚绿衣带着两个孩子施施然地进入饭厅。 她并未招呼赤练进屋,被人怀疑,总归是不舒服的,她楚绿衣可不是什么软弱的善茬。 赤练无奈地撇撇嘴,正要厚着脸皮跟进去,这时,一个扎着红缎带的王府一等侍女走上前笑眯眯地说道:“赤练姐姐,我去看着就好,你自去忙你的。” 王府的侍女也分等级,红缎带是一等,绿缎带是二等,其余的侍女没有品级。 赤练眼神一凝,她望着侍女清美恭顺的脸蛋:“好好伺候。” 这侍女领命而去,赤练急匆匆地离开无痕楼。 饭厅里,楚绿衣等人团团而坐,楚缘伸手摸了一块黄金芙蓉卷,金黄香甜的点心,衬得楚缘一双小手皓白如玉,她眼巴巴地看着楚绿衣。 “好了。可以开动了。”一声令下。 “哦!好香!十一哥哥,给我夹那块绿豆枣糕!”楚缘吃得十分欢快。 十一笑嘻嘻地往嘴里塞点心,口齿不清地嚷道:“师父,好好吃。” 楚绿衣无奈地摇摇头,用筷子夹起丰盛的点心,搁在两个小吃货的碗里,被看在一旁倒是吃相斯文,可惜,嘴里吐出的话却丝毫不斯文。 “绿衣,王爷是不是瞧上你了?这褚天一自诩天下第一厨,傲气得很。他怎么肯为我们做早食?想必是王爷的命令,借花献佛,打得好算盘……” “被看。王爷跟我们是合作关系,现在是,将来也是。这点甜头算什么。”楚绿衣的神色并未因王爷二字而生出半点波澜。 被看眼神一闪,垂下头一边啃点心一边思忖。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楚绿衣暗叹,被看是自己的贴身丫鬟,两人志同道合,向来说话没顾忌。 楚绿衣喝了一碗药膳粥,并未享用名厨亲手制作的点心,她对甜食并无兴趣。 漱口净手,楚绿衣缓步走出饭厅,恰好看到一个扎着红缎带的侍女鬼鬼祟祟地躲到墙角,和另外一个侍女暗暗嘀咕了几句,楚绿衣的眼神蓦地一寒,果然,这王府里就是有鬼! 就在这时,无痕楼的琼花小径上响起陆琰的笑声:“楚大夫,早食可好?” 楚大夫?楚绿衣微微眯起眼睛,连称呼都变了,这王府果然不是久留之地。 这时候,陆琰并不知晓楚绿衣的心思,他上完早朝回来,就听到赤练的禀告,赤练提出几个疑点,虽然是一些正当的怀疑,陆琰却觉得有些刺耳。 陆琰不放心,决定亲自来无痕楼。 就在这会儿,一个侍女小步跑过来,一脸焦急:“王爷,不好了,阮小姐在闹着要出府,砸了好多东西。王爷,快去瞧瞧吧?咱们挡不住阮小姐啊!” 陆琰轻哧一声:“由她去!” 楚绿衣快步上前盈盈一礼:“王爷,这样不妥。阮小姐恐怕是伤了身子。” 陆琰眼中划过一抹疑忌,楚绿衣义正词严:“我是大夫,将病人彻底治愈是我的本分。” 陆琰点点头,脚步却一刻也不停,继续穿花拂柳,来到无痕楼的饭厅门前,他探头一看,楚缘和十一齐齐站起来恭敬地打了个招呼:“王爷叔叔早上好!” 陆琰的神色立即破冰,一股暖流涌上他的唇畔。 他正要关心一下这两个小孩,忽然听到楚绿衣的笑声:“这回,阮小姐玩的是什么把戏?王爷,你还是别呆在这儿了。俗话说得好,庙小容不下大佛。” 这话……听起来好讽刺?陆琰无语。 先前那个侍女跪在地上已经泣不成声:“小姐已经来了!王爷,不是奴婢的错啊!” 陆琰眉头紧锁,一脸不耐,转身一看,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身影立在琼花树下。 阮斯如已经闻讯赶来,突破了侍卫的封锁,只身闯入无痕楼。 她手里捏着一匹簇新的锦缎,目光凄绝:“爷,这是这个月江南新进贡的贡品!你已经忘了姐姐,忘了我对你的好!我还活着做什么?王府已经容不下我!不如就跟这匹姐姐最喜欢的墨兰锦缎一样,撕碎了才干净!” 说着,“嘶啦……”狠厉的一下,一匹上好的锦缎被阮斯如用蛮力扯成两半。 楚绿衣静立在不远处,风轻云淡地看好戏。 这女人惯会演戏,估计连王府的侍女都被她收买了,果然不可小觑。 墨兰锦缎? 楚绿衣瞬间瞪大眼睛,等等,那不是她被药王救回来的时候身上穿的衣服的材质吗? 第20章 身世之谜 楚绿衣大步上前,将墨兰锦缎的碎片捡起来,仔细瞄了几眼。 阮斯如一愣,随即愤恨地指着楚绿衣骂道:“你这居心叵测的女人,蓄意接近王府,到底安的什么心思?别以为你可以取代姐姐的地位!” 楚绿衣飞快地撕下一片锦缎,藏在袖子里。 楚绿衣背后的陆琰走上前,不耐烦地吼道:“你够了!到底是谁居心不良?” 阮斯如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顿时摇摇欲坠,如泣如诉:“爷,你真的……真的忘了我和姐姐怎么待你?姐姐临死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替她照顾你,可是你却……” “够了!”楚绿衣一声威喝,神色与陆琰相似,沉着中透着一抹不容置疑的威势。 阮斯如又是一愣,楚绿衣却转头问道:“这墨兰锦缎是怎么回事?” 陆琰看起来似乎有点心烦意燥,尤其在看到被撕成两半的墨兰锦缎之后。 一个墨色身影飞快掠来,步履宛如风卷落叶,优雅而迅捷。 “楚大夫,我替你回答。这是今天从宫里拿来的墨兰锦缎。是江南万州进贡的特级贡品,这种墨兰锦缎每年只有十匹,王府会分到两匹。产自南方最金贵的冰蚕之乡,绣工出自江南顶级绣娘之手。一匹可抵千金,珍贵无比。” 陆琰长吁了一口气,郁郁地笑道:“楚大夫,我自己收了一匹旧的,送给你吧。” 阮斯如立即瞪大眼睛不甘心地吼道:“墨兰锦缎是我的!爷,你怎么能如此薄情?” 陆琰正要低声喝斥,却见楚绿衣莞尔一笑:“你自己撕碎了这匹墨兰锦缎,记住,是你姐姐最喜欢的,不是你自己最喜欢的。你的怨气到底撒给谁了?既然是你姐姐的最爱,你不珍惜,反而以此捕获王爷的目光,其心叵测!” 阮斯如面色一震,急忙敛尽眼中的狠毒,换上一副凄楚的模样:“姐姐和我是孪生姐妹,姐姐喜欢的东西,自然是我喜欢的。爷,你不信?这几年,王府所有墨兰锦缎都归我啊。” 楚绿衣递给陆琰一记探询的眼神,陆琰沉着脸:“是。但是,这又怎么样?” 墨鸦终于忍不住插嘴:“阮小姐,容我说一句实话。你不过是模仿王妃。你吩咐裁缝用墨兰锦缎制成华衣锦裳,都只是为了昭示你的身份。不像当年的王妃,完全是出自喜爱之心。你和王妃,根本不是一路人!” 楚绿衣暗笑,这墨鸦真是个面冷心热的。 最关键的是,墨鸦说的句句属实,一下子捅破了这层不清不楚的关系。 不知九王爷会如何处置此事。楚绿衣隐隐有些期待。 陆琰挥挥手,召来两个佩刀侍卫:“没有我的命令,以后不许小姐出意梅园一步。” 阮斯如立即放声悲泣:“爷,你变了,你不爱姐姐了,也不爱我了!” 楚绿衣掩嘴笑道:“别哭了,妆要花了。还有,想要爱,可以明示,何必老是耍苦肉计?” 阮斯如大怒,立即扑向楚绿衣,楚绿衣轻巧地避开,阮斯如眼中划过一抹狠厉,猛地从腰间掏出一柄精致匕首,向楚绿衣身上扎去:“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女人!” 楚绿衣飞快地伸手按住阮斯如,阮斯如徒劳地挣扎了几下。 “好。很好。怕我抢你的男人?记住,有些东西,注定不属于你!” 楚绿衣依旧潇洒,眼神却透着几分危险,话毕,她猛地一推,竟然将阮斯如推倒在地! 阮斯如手腕一痛,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刺入了她的经脉,她痛得叫不出声来。 此时,陆琰眸光沉暗,他没有半点犹豫,命侍从将半死不活的阮斯如带走,他朝无痕楼走了几步,忽然顿足,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转身离开。 身后突然传来楚绿衣清冽爽脆的声音:“王爷,我的身世,与这墨兰锦缎有脱不开的瓜葛。我们来谈一谈。如何?” “跟我来。”陆琰的眼神微凝,漫天阳光里,他的背影看上去清寂而冷酷。 王府书房。 “你是说,你当时醒过来,身上穿着用墨兰锦缎制成的衣裳?”陆琰虽然觉得难以置信,却依旧保持着一贯的沉着和冷静。 楚绿衣第一次来王府书房,这儿并不如何豪奢,却充满了儒雅端方的君子气息,仿佛不是普通的权贵之家,而是流淌着脉脉书香积累着世代清华的一户书香门第。 看来,九王爷和传言中一样,并非残暴贪婪之徒。 楚绿衣拣了一张檀木椅子坐下:“没错,就是墨兰锦缎。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线索。” 第21章 你不是她 没有别的线索?陆琰无语,这墨兰锦缎虽然稀奇宝贵,却并非九王府独有。 见陆琰稳坐檀木座椅,神色沉肃,目光湛然,隐隐给人一种恍若相识的感觉。 楚绿衣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但是,一闪而逝,她并未放在心上。 “好了。王爷,你就顺着墨兰锦缎的线索,帮我查访此事。” 陆琰缓缓点头:“事关你的身世,乃是第一等紧要,我岂能放松?” 话虽郑重,却带着一丝调侃,显然是为了安抚楚绿衣。 想到早上那一声“楚大夫”,楚绿衣原本也想调侃几句,却猛地打停,罢了,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已经划清距离,她何尝不是? 楚绿衣起身欲走,一袭青黛裙衫撩起熟悉的优美弧度,陆琰眼神一亮。 他忽然叫住楚绿衣:“你……还记得别的吗?” 楚绿衣微愣,驻足,回应:“不。我不记得。王爷有什么发现?” 果真如她所说,她已经失忆?难道这世上就没有半点巧合? 陆琰深吸一口气:“或许,你是受了重伤,才失去记忆?” 楚绿衣顿悟,爽朗一笑:“王爷!我不是她。我对你……没有半点记忆。如果真的深爱,岂会忘记彼此?我是大夫,可是我知道,有些记忆深入骨髓,绝不会因为外力的撞击而轻易失去……所以,王爷,我可以肯定,我不是她。” 两句“我不是她”,彻底惊醒九王爷陆琰,他黯然地低下头,手指从桌沿滑落,宛如他心底那一声深藏的无奈的轻叹。 “王爷,思虑过甚,会导致肾虚脾虚,长久以往,甚至会气血失和,极易患病。” 楚绿衣虽然不愿与九王爷过分接近,却还是按照大夫的好习惯,仔细叮嘱了一句。 陆琰默然,楚绿衣眼神一寒,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陆琰取出那幅王妃的画像,像往常一样专注地瞧着,慢慢的,墨如子夜的眸子深处却涌出一阵阵伤痛:“你不是她。没错,你的确不是她。” 这画像在长久的抚摩下,已经渐渐泛出半旧的滑润的光泽。 “九爷!”书房外面响起墨鸦的叫声。 陆琰手指微微一颤,急忙将画像收起,恢复了一贯的肃然。 墨鸦进屋,冷厉的眉眼登时一紧,他知道,王爷又开始思念王妃了,可是王妃早已亡故,再怎么不舍,也要开始新的生活吧?墨鸦本想劝解两句,思及自己的任务,又急忙打住。 “你这是怎么了?”陆琰抬头,看到墨鸦一副奇怪的模样。 “咳,是这样的,我奉命去查了绿珠,绿珠那丫头太狡猾了,我问了半天,她不肯说实话,还有那些和绿珠交好的侍女,她们拿了绿珠的好处,死活不认!” 陆琰无语,伸手敲了敲桌案:“让赤练去。” 墨鸦顿时垮下脸:“九爷,这事我保证可以查出来的……” “赤练陪你一起查,不行么?”陆琰觉得有些好笑。 墨鸦的脸色瞬间阴转晴:“行。我这就去办。” 王府无痕楼。 楚绿衣回到客房,掀开珠帘,就见楚缘和十一挤在宽榻上研究医书。 被看坐在案几一侧,正在添茶,见楚绿衣回来,急忙迎上前:“刚才那阮小姐在无痕楼大吵大闹,我都快急死了,你怎么没像上次一样好好教训她一顿?” 楚绿衣坐下,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水:“教训?” 被看忽然“扑哧”一笑:“看来,你已经教训她了。” 十一探头过来:“师父!你用的什么法子?我来瞅瞅,医书上有没有记载。” “尽信书不如无书。”楚缘奶声奶气地喊道:“娘,我背的对不对?” 楚绿衣见众人语笑晏晏,丝毫不受王府这些糟心事的影响,不由得也轻松起来。 她又呷了一口茶水,听被看笑嘻嘻地说道:“这是进贡来的名茶,只在王府才能尝到。” “哦?”楚绿衣面上浮出一抹好奇。 “据说,这就是极品高山碧云,长于高山之巅,伴于碧云之侧。因此得名。茶汤清冽,香气馥郁。绿衣?你在听我说么?”被看忍不住伸手,在楚绿衣面前晃了几晃。 “嗯。被看,我今日遇到一件古怪的事情。”楚绿衣以手支颐,神色变得散漫。 众人纷纷惊讶,这还是楚绿衣第一次露出这么……奇怪的神色。莫非在九王爷那儿遭遇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有性命之危么? 十一急忙下榻,冲到楚绿衣跟前:“师父,谁欺负你了?” 楚缘伸着小短腿,费力地爬到贵妃榻边上,被看急忙起身,走去将她抱起来。 见众人如此关心自己,楚绿衣不由得正色道:“没事,王爷他没有欺负我。” 那这是……众人继续讶异,是什么让大名鼎鼎的楚大夫为难? 楚绿衣眨了眨长长的羽睫,一脸淡定:“当年药王将我救回药王谷,我当时身上穿着一件用墨兰锦缎做成的衣裳,此次入京,为的就是寻访我的身世。” 十一惊呼:“师父!难道药王说错了?” 楚绿衣一脸莫名,十一摇头晃脑道:“师父唯一的线索,就是当年那件墨兰锦缎的衣裳,可是,师父在王府也看到了那种墨兰锦缎,莫非药王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实?” 楚绿衣这才明白过来,无奈地摇摇头:“不,我是觉得,王爷似乎误会了什么。” 被看抱着楚缘坐下:“他能误会什么?莫非,就凭一件价值不菲的衣服打动你么?” “你想多了。”楚绿衣觉得好笑,“王爷忧思过甚,睹物思人,恐怕日久之后……” “啊!这的确是误会。”被看匆匆打断楚绿衣的话头。 楚缘窝在被看怀里,一双明亮的大眼直直地盯着楚绿衣。 楚绿衣心口一暖,忍不住摸了摸楚缘的小脸,笃定地轻笑道:“现在就看九王爷怎么帮我查了,此事暂且交给他吧,在这天丰府,我们或许还有别的要事……” “师父。算我一个,成不?”十一忙不迭地表态。 众人相视而笑,自有一种默契。 意梅园。 陆琰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入梅林之中,小径尽头,一袭素衣的阮斯如临风而立,看起来凄楚孤单,听到脚步声,阮斯如缓缓转身,刹那间,时光流转,一切仿佛回到多年前。 陆琰步子一顿,呼吸也一窒,眼前这位清丽如水的佳人,眉间含愁如云,一颦一笑道尽风流娴态,只是,他很快恢复镇定,眼中也闪过一抹锋芒。 “爷,你总算来看我了……”阮斯如微微垂下眉眼,一缕乌发恰如其分地落在清婉如玉的脸颊边上,她伸手揪住衣衫,胸口沉闷地起伏了几下。 如果陆琰没有看错,这外衫正是用墨兰锦缎制成的墨兰素锦长衣。 “我问你一件事,你必须如实道来。”陆琰的语气不急不缓,透着深重的威严。 阮斯如暗吃一惊,原以为如此打扮,多少可以唤起陆琰的旧情,她花了好大代价才买通王府的一等侍女给自己传递消息,岂能功败垂成?这王妃的位置,她绝不能拱手让人! “爷,七伤散的事,错不在我,为何你不肯相信?”阮斯如语声含悲,听来可泣。 陆琰不耐烦地摆摆手:“当年在塞北荒漠,你姐姐到底是如何……如何遭遇不幸的?” 阮斯如身子一震,迎着陆琰狐疑的目光,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 “爷,当时,情况危急。我哪里看得清楚?我和姐姐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啊!” “你果真不知?” “是!姐姐当时被沙尘暴吞噬,我四处寻觅她的踪影,所以才会不小心被风沙席卷,以至于撞到巨石受伤……” “既然如此……”陆琰背过身去,留给阮斯如一个清寂孤寒的背影。 阮斯如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件事,跟那个楚大夫有什么关系么?爷,你别被她骗了,她顶着名医的身份在京城兴风作浪,你怎么能信她?” 陆琰冷冷笑道:“兴风作浪?你倒是打探得清楚?” “爷!我担心你还有错?我一心为王府着想,爷为什么老是疑心我?” 身后传来悲戚的哽咽声,陆琰犹豫一下,终究还是丢下一句“好自为之”大步离开。 阮斯如缓缓停住悲泣,神色不定,她穿过梅林小径,在意梅园小厅门口驻足。 一个扎着红色缎带的侍女急匆匆走来,低声说:“绿珠还被关在柴房里,墨鸦哥哥和赤练姐姐一起去审她了。据说今晚就会审出结果。我就只有这个消息。” 阮斯如轻柔地笑道:“行了,事成之后,我会帮你还清你弟弟的赌债。” 这侍女面露犹豫之色:“可否先借我一笔银子?” 阮斯如的笑容陡然一僵:“还没替我办完这件事,就想着讨好处?” 这侍女一愣,还想开口,阮斯如突然将一张银票递给她:“先拿着。王府的下人不得随意外出,想必你也知道,那负责采办的总管与你素来交好,到时候有些话,还要你们出面。” 侍女急忙点头答应,将银票塞入怀里,又急匆匆地离开了意梅园。 阮斯如仰起头,看着日光缓缓西斜:“楚绿衣?有我在,你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第22章 各自为营 四月初春的夜晚,依旧有如水的寒凉。九王爷的王府一如既往,灯火或繁华或阑珊。 用过晚膳,楚绿衣坐在软榻上,教十一辨认几种稀有的草药。 被看领着楚缘去别院的浴房里洗澡。 “师父,这个白骨回春藤,世上真的有么?”十一好奇地指着医书。 厚厚的医书上画着一棵奇形怪状的藤蔓植物,旁边用墨黑行书详细地写着注解。 楚绿衣颦眉微笑:“这个,药王谷就有。” 十一跳起来大叫:“师父,为什么不给我看?是药王师父藏起来不给我看吗?” 楚绿衣伸手揉了揉十一的小胳膊:“等你大一点,我会请师父打开药王谷的药库,到时候定会让你一睹为快。现在嘛,你还处于学习阶段,不能随便碰那些珍奇药材。” 十一表示不服:“师父不是教我学以致用么?我不辨认实物,怎么用得起来?” “那也得学完这几本医书,否则,就算把宝库钥匙放在你手上,也是空欢喜一场。” 十一嘟着小嘴:“其实是药王师父小气!我又不会碰坏他的药材。一边观察一边学习,才能像师父一样学有所成嘛。不然,整天背这些医书,我怀疑我会变成移动人体书库诶!” 楚绿衣大笑:“你这个鬼灵精!好,等我们回药王谷,我就带你去药库……”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掀开珠帘冲进来,楚绿衣神色一肃,就听被看急吼吼地嚷道:“后院着火了!我们赶紧去瞅瞅热闹!” 楚绿衣淡定自若地起身披上外衫:“阮斯如又在玩什么把戏?” 被看竖起大拇指:“小姐就是聪明!” 被看只有在调侃或者开玩笑的时候,才会称呼楚绿衣为小姐,名义上,她是楚绿衣的贴身丫鬟,其实,她们俩人的关系更像是异姓姐妹。 说来也怪,至今为止,十一和楚缘就没见被看和楚绿衣红过脸动过真怒。 楚绿衣掀开紫色水晶串成的珠帘,一阵“叮叮”晃荡的细碎声响,将这一抹青黛身影衬出如梦如幻的秀丽和多娇。 十一跳下软榻紧随其后,嘴巴也不停歇:“那阮小姐是不是打算留住王爷的心?依我看,难呐!王爷对她根本无心,不过是一种愧疚之情。王爷活在王妃的阴影里,这阮小姐一天不死心,王爷就一天走不出阴影,无法获得重生,好可悲!哎哟,被看姐干嘛打我?” 被看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十一的额头:“你就不能安分点儿么?” 十一哼唧道:“我这叫活泼可爱!” “好!好!你人见人爱,小心被人贩子捉走!人贩子最喜欢抓漂亮的小男孩,卖去青楼楚馆做男奴,那叫一个可怜哟!”被看掩嘴偷笑。 “去,去!被看姐最会胡说八道。谁敢来抓我,我一鞭子抽死他!”十一抽出缠在腰间的鞭子,一脸傲气,相当张狂。 “缘缘在浴房洗澡?”楚绿衣回头问了一句。 被看急忙解释,原来,她带着楚缘去浴房洗澡,楚缘平时洗澡喜欢用茉莉香精,这无痕楼里并未备足香精,被看不信任那些侍女,只能亲自去后院总管的居处询问。 结果在后院的柴房门口,看到阮斯如拿着一根木棒狠命地揍她的侍女绿珠。 这场好戏,被看岂会错过?于是乎,她急忙回来报信。 十一蹦蹦跳跳地追在楚绿衣身后,楚绿衣风姿潇潇,迎着月色和灯火,快步走出无痕楼。 被看飞快地到浴房里抱走楚缘,一行人直奔后院柴房。 柴房门口,绿珠跪在地上,衣衫还算完整,就是一脸畏畏缩缩,似乎受了巨大的惊吓。 楚绿衣伸手按唇“嘘”了一声,众人急忙放轻脚步,驻足在不远处的花丛后面。 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这人手里拿着捣衣的粗木棒,正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你这个贱婢,我养你多年,你为什么出卖我?” 这声音的质地娇软甜脆,宛如水蜜桃的桃汁。即使发怒,也听来娇媚。正是阮斯如。 墨鸦和赤练从柴房的阴影里走出来,墨鸦笑道:“阮小姐,你到底在惧怕什么?” “我怕?我为什么要怕?我不是说了么,这贱婢以我的名义,私自出府购买七伤散,有王府的银票为证,她偷了我的钱,干出这种没脸没臊的事,我不能打不能骂么?” 赤练眼神一寒:“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们在审问绿珠,也就是你的贴身侍女。你不在意梅园好好呆着,干嘛来搅合?” 阮斯如身上不见往日的虚弱无力,一下子变得生气勃勃:“我一番苦心,王爷自然可以体谅,可是,这贱婢临到危急时刻,竟然出卖我!你们看看,她为了一点银子,就出卖她的主子!七伤散这种东西,我以前听都没听过,谁知道她是怎么弄来的?” 三言两语,皆是推脱,将自己摘除干净,把脏水泼在这个贴身侍女身上。 楚绿衣也眼神一寒,这女人太过分,七伤散不是普通人可以弄到的东西,她倒要看看,阮斯如打算如何解释其中的门道? “阮小姐,这么说来,你是一番好心?帮我们查清事实?”墨鸦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哼,你们这是质问我么?谁给你们的资格?”阮斯如竟然开始摆谱。 墨鸦登时无语,赤练娇笑一声:“王爷吩咐我们做的事,阮小姐是不是想插一脚?王府的大事小事,我们都有资格管。就连你,不是主子的主子,也必须听着。” 不是主子的主子?这话好讽刺。楚绿衣等人暗自偷笑。赤练果然好样的。 阮斯如火冒三丈,却生生压住火气,将捣衣棒狠狠砸在绿珠脸上:“贱婢,快招认,到底从哪儿买来的七伤散,跟王爷说清楚,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跟保和堂有没有干系?” 听到保和堂三字,楚绿衣眼神一凝,大步迈出,裙衫翩然,宛如云卷云舒。 “好!恶狗咬人,向来是反咬一口。”楚绿衣来到柴房门口。 灯笼艳红的灯火,照亮了楚绿衣清丽倾城的风姿。 阮斯如一愣,随即收敛了脾气,笑道:“偷听?楚大夫,心中无鬼,自是坦荡。何必在背后偷偷摸摸?你欺负我们王府无人,还是欺负王爷心善?” 说着,阮斯如故意瞥了赤练和墨鸦一眼,在她眼里,这两人不足为惧,只要她登上王妃宝座,到时候,无论是谁,都必须由她拿捏! 墨鸦不悦地翻了个白眼,赤练却笑得从容:“楚大夫,你有何高见?” 楚绿衣对赤练的疑心不以为意:“高见没有。我就是好奇,七伤散是何人所配?” 阮斯如大吃一惊,之前是她小觑了楚绿衣,她完全没料到,这年纪轻轻的女大夫竟然对七伤散这种秘药了如指掌,按照她的想法,将脏水泼给楚绿衣才能大快人心,可惜,这楚绿衣行事谨慎,她根本找不到突破口,无奈之下,只能将贴身侍女绿珠推出来做她的替罪羊! 阮斯如一棍子打在绿珠身上:“你到底在哪里得来的七伤散?跟保和堂有没有干系?” 最后一句,纯粹是为了搅乱视线。 众人围在柴房门口,灯火大亮,气氛紧张,隐隐分成三个阵营,王府亲随墨鸦等人一个,阮小姐和绿珠一个,楚绿衣等人一个。 见绿珠唯唯诺诺,眉眼中却暗暗藏着一份期待,楚绿衣笑道:“让她慢慢说,仔细说,主仆之情还在,何必动手动脚毁了你的名门淑女气质,嗯?” 阮斯如登时愤怒不已,可碍着众人的面,不敢当场发作。 绿珠跪伏在地上,从小声哽咽变成嚎啕大哭:“我对不起小姐,是我出卖了小姐!” 绿珠不停念叨这两句。看来,这主仆二人,果真“有情有义”! 言多必失,这绿珠也是个人精,不愧是长居王府后院见惯世面的奴婢。 楚绿衣忽而冷笑:“算计得好。赤练,据我所知,王府规矩严厉,侍女不得随意出府,你去请总管来对质,怎么样?” “墨鸦,你去找采办管事,还有晓虹。”赤练最擅长王府的勾心斗角,当即作出决定。 片刻之后,负责王府日常采办的刘管事和一等侍女晓虹匆匆赶来,这两人面色恭顺,和绿珠一样,也保持缄默,一副已经认命的姿态。 赤练瞄了晓虹一眼,见她缩在灯火的阴影里沉默以对,不免有些恨铁不成钢:“我昨儿个听说你和刘管事约了地方见面,说是将一袋子银两送出王府,可有此事?” 晓虹浑身一颤,急忙点头:“那是我的月例银子。” “有多少?” “十两。” 楚绿衣登时暗吃一惊,这九王府的待遇真好,一等侍女每月竟然有十两收入? 赤练似乎瞧出楚绿衣的心思,笑着解释:“你做事向来勤快,十岁那年入府伺候,已经过去整整八年了。王府念你劳苦功高,涨了你的月俸,提拔你做一等侍女!对啊,你今年十八岁了,可以自请出府了!所以赶着讨好你的家人,为自己谋一个好亲事,对不对?王府下人的身份,你终究不喜,一定要摆脱,对不对?” 句句戳中要害,晓虹的脸色陡然间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淌下来。要说王府里谁最可怕,不是别人,正是这个所谓的赤练姐姐! 第23章 你有张良计 这时,阮斯如忽然打岔:“赤练,你做什么咄咄逼人?直接问明绿珠的事情就行,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纠结有什么用?”言语之中,大有藐视之意。 赤练微微眯起眼睛,冷芒乍露:“九爷令我审查此事,一切自然由我做主。阮小姐,你先是棒打关键证人,威吓逼问,然后干扰视线,妄图迷惑我和墨鸦。扮演淑女的确不容易,不过,扮演泼妇,阮小姐简直是手到擒来。九爷,你来了?”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九爷”,瞬间让阮斯如变脸,她急忙丢下捣衣木棒,捂住脸一副哀哀凄凄的模样,众人惊讶过后,纷纷笑出声。 被看等人站在楚绿衣身后,津津有味地看戏,赤练的这一声“九爷”,明显是虚张声势,众人环顾四周,哪儿有九王爷的身影?不过是唬人罢了。 一击得逞,赤练也忍不住开怀大笑:“阮小姐,还是学着点吧,白莲花不适合你。” 阮斯如其实反应极快,一旦发觉自己被骗,登时脸色大变,恨得咬牙大骂:“你一介奴才,竟敢……竟敢如此张狂,我好歹是王妃的妹妹!” 赤练丝毫不以为意,转脸问晓虹:“你这些月例银子是自己一点点攒下来的么?” 侍女晓虹勉强缓了口气,迎着众人审视的目光,温顺地笑道:“嗯,我在王府多年,承蒙赤练姐姐照顾,花销并不大,因而我积攒了不少银钱。可是,赤练姐姐,奴婢终究是奴婢,我已经十八岁了,早已经过了出阁的年纪,若不倚仗爹娘,以后哪有活路?” 赤练眼神一寒:“我早就问过你,你若想许配人家,我自会帮你寻觅!” 晓虹垂下头,样子恭顺,却带着一丝倔强:“可是,做奴婢,终究身不由己,即使许配给王府的侍卫,以后养育的子女也是个下人的命!” 楚绿衣听到这里,暗暗吃惊,这侍女倒是有几分傲气,想来是不服输,打算为自己搏一个前程,九王府虽然贵为皇亲国戚的门第,这府里的奴婢却自认为低贱,不甘心顺从这种下人的命运,仔细一想,似乎又有点奇怪? 楚绿衣斟酌一番,突然出声问道:“晓虹姑娘,你何时有了这种想法?莫非,有人教你?” 侍女晓虹微微一震,夜色清暗,旁人看不真切,做大夫的楚绿衣却有一双利眼,她捕捉到晓虹身上那种微不可见的恐惧,猛然间醒悟过来,之前正是这个一等侍女在无痕楼鬼鬼祟祟和其他侍女通话,这晓虹在王府也算有地位的老人了,正是某人意图勾结的对象啊! 想到此,楚绿衣懒懒一笑:“晓虹,这绿珠外出购买七伤散,想必有你的一份功劳吧?” 晓虹剧烈一震,吓得跪在地上,赤练步步紧逼:“谁许给你的好处?” “没,没有。谁也没给。我,我就是帮绿珠出府。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这晓虹虽然惧怕被看等人的威严,保持着侍女的本分,不敢做出半点违逆的举动。 可是,楚绿衣却猜到一个讯息,这些人显然是事先勾结好的。这侍女看起来恭顺,其实藏着自己的小算盘。果然,大户人家是非多,连治下甚严的九王府也免不了发生这种戏码。 果然,赤练询问了负责采办的刘管事,这刘管事一脸老实相,供词和晓虹如出一辙。 矛头直指绿珠,绿珠反而平静下来,她猛地抬起头:“小姐,我对不起你。七伤散是我买来的,一切罪过由我负责!小姐,你要是恨我,就让王爷逐我出府!” “没这么简单。”赤练厉声呵斥:“你把来龙去脉仔细说清楚!你到底许给晓虹和刘管事什么好处,你去哪里买来七伤散,又为何给阮小姐服用,这些,必须一一说明!” 绿珠听罢,哭哭啼啼地喊道:“小姐,我这就以死谢罪!”竟然一头撞向柴房的墙壁。 阮斯如眼中飞快地掠过一抹得意,她急忙冲上去抱住绿珠。 “傻丫头!你出卖我,我也认了,何必寻死?我,我这就去和王爷求情。” 赤练无语,就听楚绿衣懒洋洋地笑道:“要撬开这张嘴,似乎不容易啊。” “楚大夫,我也这么觉得,人一旦成精,就俗不可耐了。看起来就让人心烦,真想来个眼不见为净。”赤练似乎意有所指。 楚绿衣神色一整,忽然凑过去低语:“不如,退一步?依我看,以静制动,更为有效。” 赤练瞬间明白过来,压低声音笑道:“楚大夫为何关心此事?” “呵!我闲得无聊吧,你家王爷替我办事,我自然要回报一二。” “可是,这是王府的私事,似乎不需要外人掺合……”赤练眼中露出精光。 “如果我说,这阮小姐的身体因为服用过多七伤散而变得内垢难愈,赤练以为,我的掺合有没有用处?”楚绿衣毫不退让,“何况,你家王爷还有别的事求我。” 赤练顿时噎住,眼神复杂地瞧了楚绿衣一眼,月色与灯火交织,明明灭灭,这楚大夫眉目如画冷冷潇潇,即使无所事事地看热闹,也自有一股闲云野鹤的优雅和高贵。 赤练猛地心口一突,正要试探几句,就听到墨鸦的高呼:“九爷,怎么惊动你了?” 陆琰踏着大步赶来,人未至,声先到:“侍卫呢?意梅园的侍卫呢?” 这阮斯如正被禁足,却擅自跑出意梅园,其中的关节,令人不难猜想。 “九爷!”赤练急忙迎上去,“是这样,阮小姐自称她发现她的贴身侍女绿珠一直在盗窃她的银票,阮小姐认为这是一条线索,所以急着赶来,向我和墨鸦道明真相。” 真相?陆琰的一双凤眸湛然若神,唇畔的纹路变得愈发沉肃。 赤练继续解释:“绿珠盗窃银票,串通刘管事和晓虹,私自外出,将七伤散带回王府,然后为了保住阮小姐在王府的地位,故意给阮小姐服用七伤散……” 阮斯如暗吃一惊,这赤练不是和自己不对付么?怎么突然转了口风,隐隐向着自己? 这绿珠虽然被阮斯如抱住,却还是撞到了墙壁,额头上撞出一块伤口,鲜血直流。 阮斯如递给绿珠一记眼神,绿珠急忙收拾好表情,猛地回头,冲到陆琰跟前。 “王爷!你对小姐不闻不问,除非小姐受伤,你才肯踏入意梅园!我这么做,是逼不得已啊,虽然我有私心,可是,我是为了小姐的幸福着想……” “闭嘴!”陆琰似乎怒不可遏,他又不是傻子,这种无法无天的胡话,他听得十分刺耳。 “赤练,该怎么做,你有数,一切依照王府的规矩来。”陆琰摆摆手,语声威重。 赤练立即答应了,命两个侍卫将受伤的绿珠拖入柴房。 阮斯如这会儿稍稍放松,走到陆琰跟前盈盈一礼:“爷,真相水落石出。我这就将被窃的银票交给你作为证据……爷,我以后身子骨好了,不能留在王府,你……” 阮斯如眼中流露出一抹恳切,素衣白衫,在月色中有莲花一般的娇美纯洁,陆琰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摆摆手:“你的身体还需要楚大夫调理,暂且留在意梅园。” 阮斯如心中大喜过望,面上也浮出柔雅的笑容:“爷,我替姐姐谢谢你。” 楚绿衣听不下去,这么虚伪的女人,这么无耻的伎俩,即使是王妃的胞妹,又怎样? “王爷!”楚绿衣上前,“我会帮你好好调治阮小姐的。”故意加重“调治”二字。 楚绿衣懒懒的笑容中,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阮斯如浑身一震,急忙嚷道:“爷,可以请宫里的太医,不用麻烦楚大夫,爷,我不需要……” “来人!送小姐回去!”陆琰似乎有些不耐烦,直接挥手赶人。 阮斯如这次不再发飙,解决完一桩心事,她变得轻松许多,竟然乖乖听话,率先离开。 赤练去记录口供,墨鸦陪着自家王爷。 陆琰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心绪顿时变得复杂不堪,自王妃过世之后,他不再过问府里的事务,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了墨鸦和赤练两个亲随,闲暇时候,他也隐隐有些内疚。 九王爷,如今拥权天下,威服四海,独一颗心枯寂森冷,这种不见天日的压抑心境他已经捱了四年,以后还可以继续捱下去么? 陆琰忽然脸色一肃:“楚大夫,后天随我入宫一趟,你这两天暂且留在王府,可好?” 楚绿衣颔首答应:“不过,你不能限制我的行动。” 辞别陆琰等人,夜色渐深,楚绿衣不做逗留,直接回到别院无痕楼。 被看带着楚缘去浴房洗澡,十一躺在榻上叹气:“这阮小姐倒是有心计。我搞不明白,王爷干嘛对她一再容让?傻子都看得出来,这阮小姐就是一条粘人的虫子!我们在王府呆了两天,这阮小姐被师父教训一顿,还是照样阴魂不散!真是一只打不死的蟑螂!” 楚绿衣笑道:“她有她的张良计,我们有我们的过桥梯。留在王府,她定会暗算我们。是以,我们绝不能姑息此事,找到证据,拿住把柄,才是正道!” 十一从贵妃榻上跳起来欢呼:“还是师父高明!” 第24章 我有过桥梯 次日清晨。春色暖人。 因为暂居王府,随身只带了几本医书和一些诊断用具,楚绿衣等人似乎无事可做。 幸好,一大早,墨鸦来请人,说是去意梅园给阮小姐调养身体。 十一和楚缘两个小吃货一连吃了两日名厨褚天一亲手做的早点,心情相当飞扬,相当爽快地答应了王府的请求,带上东西,乐颠颠地跟着楚绿衣去意梅园。 内室里,阮斯如坐在华贵的床榻上,因为没有七伤散的遮掩,她看起来精神奕奕,虽然依旧装作弱不禁风,却没人再来同情她了。 阮斯如一想到王爷的决定,就气恼得吃不下饭,尤其是现在,她失去心腹侍女绿珠的鼎力帮助,只能自己想办法对付楚绿衣。 身单力薄,形势非常不利。阮斯如这时候,突然想起多年前她待字闺中时参加京城诗会结识的几个朋友,这些朋友如今非富即贵,个个身份不简单,若是运用得当,必是一大助力! 阮斯如半倚在榻上,锁眉深思,绿珠暂时不会有事,待绿珠被驱逐出府,就让绿珠在府外替她牵线,倒是个一举两得的法子。 阮斯如毕竟出身不凡,她和王妃胞姐俱是门第高贵的名门闺秀,教养极好,至少表面上看来,她阮斯如亦是个进退知礼举止大方的大家闺秀,岂能让一介平民大夫欺了她去? 楚绿衣等人进入意梅园,墨鸦派侍女进去通报,该给的面子还是给足了。 楚绿衣坐在小厅的花梨木椅子上,这小厅布置豪奢,地上铺着北域进贡的羊毛地毯,墙上挂着前朝名士的牡丹争艳图,鎏金大花瓶里插满玉雕的怒放的月季,还有润白的象牙雕饰和艳丽的孔雀羽扇,四处透着富贵奢靡之气,倒是十分贴近阮斯如这个人的真实面目。 内室的水晶帘子被人掀开,一袭素衣的阮斯如袅袅走来。 “楚大夫,我的身体你也明白,有什么法子让我痊愈?”阮斯如十分客气。 楚绿衣并未起身,也并未行礼:“好说。七伤散敷伤于五脏六腑,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受了重伤,但是三日之后症状会消退,不留半点痕迹。” 阮斯如拣了主位的椅子坐下,笑意盈盈,看上去艳美不可方物。 “这些,我不太清楚。楚大夫只需告诉我,用什么药,写下来,我派人去抓药熬汤。” 阮斯如虽然装得客气,眼中却不时闪过一抹恶毒的光芒。她必须静待时机,暂时不能和楚绿衣发生正面冲突,否则,王爷必会袒护这个莫名其妙的楚绿衣! 楚绿衣似乎猜出她的心思,笑道:“七伤散的后遗症,就是……” 阮斯如急忙竖起耳朵倾听,她才不信什么后遗症,七伤散对人体根本无害,这楚大夫必是存了龌蹉的心思,打算借机整治自己! 楚绿衣忽然打住,自顾自地摸出一套银针:“我给你扎几针,你就知道到底是什么内垢!” 内垢?阮斯如不像上次一样轻敌了,何况,王爷不在场,她撒泼也没人管。 “扎针就算了,开两服药,先看看效果。” 届时将汤药全部喂给外面的花木,这楚大夫能奈自己如何? 楚绿衣冷笑一声:“不想治?好,你等死去吧!”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阮斯如突然拍案而起:“你别唬弄人。墨鸦,你去请太医,我倒要看看,我到底得了什么不治之症,需要天天扎针!” 墨鸦也冷笑一声:“你们在这儿等着,刚巧胡太医来王府送药材!” 楚绿衣和阮斯如分坐两端,各自为营,互不相让。 楚绿衣悠哉乐哉,懒洋洋的,阮斯如却眼神怨毒,恨不得冲上去撕毁对方的美人皮。 片刻后,墨鸦领着胡太医赶到,胡太医是王府的亲信,所以暂时没有同室男女之忌。 胡太医先请脉,然后开始望闻问切,末了,得出结论,阮斯如体内确实藏着暗疾,只是,他探查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内府不太干净。 胡太医说得委婉,阮斯如却听懂了,陡然一怒:“这该死的绿珠,给我吃什么七伤散!” 胡太医恭恭敬敬地回答:“老夫不知七伤散到底会造成什么后效,只是,小姐,你的五脏之内确实有杂音,想来楚大夫的内垢一说,有些根据。” 这话说得不满,留了一些余地,楚绿衣微微眯起眼睛,等着阮斯如的反应。 阮斯如脸色一僵,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固然,受伤可以引起王爷的关心,可是,万一她和那个短命的姐姐一样死去,什么王爷,什么王妃的宝座,岂不都成了空谈? 楚绿衣暗笑,这女人果然聪明,也自私,知道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第一等要务。 “好了,胡太医,你随我出去。”墨鸦领着胡太医退出去。 小厅里,气氛立时变得沉默而紧张,众人屏息凝气,就等着某人爆发。 被看忽然忍不住扑哧一笑:“绿衣,这病,还治不治?反正不管我们的事!” 阮斯如急忙借着台阶下:“你们有法子治愈我,我会替王爷好好感谢你们的,这样……就先扎几针吧?试试效果?若是出了事,你们反正逃不掉,王爷可是当今皇上的弟弟。” 楚绿衣笑道:“好。” 立时取出银针,让阮斯如在内室的宽榻上仰面躺下,然后褪去衣衫,将银针一一扎入穴道之中,阮斯如瞪着眼睛,看到足足有六十枚银针入体。 先前有些微微痒痛,然后内府之中,开始溢出深沉的疼痛! 阮斯如忍不住开始挣扎:“啊!我好难受!我的肚子好像要爆炸了!” 楚绿衣按住她:“内垢,要洗。” 十一是男孩子,并未入内室,呆在外面候着,楚缘却跟进来学习。 “娘亲,这就是洗脉吧?”楚缘好奇地看着,这阮斯如褪尽衣衫,暴露在众人眼底,活像一条砧板上的白鱼,她经脉受到刺激,浑身发痛,看起来好不可怜。 楚缘见阮斯如不停挣扎,不免有些心底发憷:“娘亲,要洗多久?” 楚绿衣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将楚缘抱起来坐下:“两个时辰。” 阮斯如痛得头脑昏昏沉沉,浑身颤抖,却还是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立即大叫:“你这个贱女人,竟然借着机会整治我!我要告诉王爷!” 楚绿衣冷笑:“随便你。” 阮斯如吼了一阵,终究还是偃旗息鼓。看着刺猬一般的阮小姐,被看大呼痛快。 “绿衣,我看她已经晕过去了。”被看大大方方地上前,探了探阮斯如的鼻息。 楚绿衣忽然起身:“被看,趁着天色还早,你赶紧去监视那个绿珠的一举一动,务必找到可靠的证据,日后用得着!” 被看立即领命而去,楚绿衣藐视地瞧了一眼光着身子形容凄惨的阮斯如:“看来,咱们的仇又上了一个台阶。也罢,走着瞧!” 王府书房。 陆琰坐在檀木椅子上,神色肃然。 赤练正在禀告处理结果:“那楚大夫先前为绿珠求情,说什么要放她一马。” 陆琰颔首:“她有她的考量。” 赤练眼珠子一转:“这绿珠坏了王府的规矩,而且此事显然是有人有意为之。王爷,你甘心放过幕后的凶手么?现在是七伤散,以后会是什么毒药?” 陆琰眼神蓦地一寒:“先把绿珠控制起来,别打草惊蛇。” 赤练答应了,这时,墨鸦推门而入,急匆匆地禀告他的发现:“楚大夫的丫鬟被看姑娘悄悄出府了,绿珠刚刚被总管发卖出去,这被看姑娘想必是为了绿珠而去。” 陆琰一愣,随即笑道:“看来,咱们是一条心。墨鸦,你放手让他们去做。” 墨鸦急忙答应,赤练勾唇一笑,看来以后有的是好戏! 当日傍晚,楚绿衣带着十一和楚缘回到别院无痕楼。阮斯如因为长期装病,缺乏锻炼,身子比较虚,再加上七伤散的隐秘毒效深入肺腑,即使用药王谷的独门秘技给阮斯如洗脉,也必须长期作用,才能收到效果! 阮斯如痛得昏迷不醒,楚绿衣开了药方,留给看守的侍女,便先行离去。 一直守到晚间亥时,被看才披着一身夜凉的露水,不急不慌地赶回来。 十一冲上去抱住被看的腰,一边撒娇一边问道:“那绿珠怎么样啦?” “她?就算装成另外一个人,也逃不过我的毒眼!”被看笑得阴险。 十一脆声笑道:“师父,还是你想的周到,这绿珠行动诡秘,出府之后绝不会拖拖拉拉。被看姐姐!干得好!” “这是当然。”楚绿衣抱着一脸好奇的楚缘:“被看,你仔细说来听听。” 被看坐下,呷了一口极品高山云碧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通。 原来,这绿珠依照惯例被王府发卖出去,落到一个牙婆手里,这牙婆专门为大户人家寻找合适的丫鬟奴婢,这绿珠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用银子买通牙婆,然后乔装改扮,变成一个老妇人,来到京城有名的汇通钱庄取钱。 然后,被被看抓获,被看将那些银票收起来作为证据。 不愧是塞外毒娘,见多识广,换做旁人,不一定可以如此迅速地做出判断。 楚绿衣突然颦眉思索,眼神变得冷凝:“这绿珠竟然会易容改装,想必是阮斯如教她的,只是,我总觉得,背后好像还有一只手,不止阮斯如!” 第25章 无赖乔御深 被看暗暗吃惊,急忙追问:“这个背后的人,会是谁?依绿衣所见,这人究竟抱着什么目的?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楚绿衣冷嗤一声,并未直接回答:“世间事,但凡涉及利益,必会引起阴谋纷争。九王爷的王府尤其如此!你我若是掺和进去,估计也逃不脱!” 被看隐隐有些兴奋:“正好,这天丰府大得很,来点阴谋,也是一种调剂!” 楚绿衣登时无语,他们初来京城,刚刚凭借保和堂打开一点局面,其实不宜四处亮相,寻访身世为主,顺带开拓保和堂的业绩。这个主次,大家其实都分得清。 只是,治病救人,施展医术,势必会引起各方关注,逃?逃不掉的! 楚绿衣有这种觉悟,被看岂能不知?两人默契地一笑。 被看突然问道:“明天要进宫,你准备好了么?” 楚绿衣一愣,幽黑的眸子里,闪着一抹天然的光华:“明天自会万事俱备。” 被看似乎不太甘心:“你要留我在王府监视这个阮斯如?” 楚绿衣点头,笑容清冷,被看撇撇嘴,无聊地起身去拨弄桌案上的一盏烛火。 月亮从树梢滑落,夜静寂地流走。 九王爷的书房,墨鸦将一张泛着旧色的银票递给陆琰。 “怎么说?楚大夫也拿到了这个?”陆琰抿着唇角,俊美无俦的脸上满是冷酷之色。 墨鸦应道:“这就是阮小姐的私房钱。咱们王府通用的银票出自江海钱庄。可阮小姐的私房钱全部是汇通钱庄出的银票……据我所知,四年前,阮小姐入住王府,身上并没有多少钱财,也可能这是阮家私藏的本钱,阮府早已经没落,当年那座大学士府已经易姓换名了!” 陆琰眉头紧紧皱起:“阮府?”那是多么遥远的往事了。 墨鸦怕勾起王爷的伤心事,可惜,这是王爷心中的毒瘤,必须早日拔除。 墨鸦不怕死地劝解道:“当年九爷你在边城打仗,根本无法掌控京城的局势,当今皇上要谋害你,为了保住九爷你,阮府将最后一点财力人力贡献出来,才稳住那些四处乱咬的锦衣卫!九爷你掌权之后已经撤销锦衣卫这个机构,日后也不会再有人四处迫害忠良,你已经为阮大学士报了仇!何必纠结在往日的痛苦之中?” 陆琰脸色一变:“墨鸦,你越来越放肆!” “九爷!我这是真心话!”墨鸦不甘心地低声吼道,“你更痛苦的是,你没有护住王妃的母族,所以才如此愧疚!否则单单一个阮斯如,你岂会放任她在王府里自由行走?” 说到底,陆琰此人,也是个颇有权谋的人物,在墨鸦眼中,他的主子什么都好,就是过于长情,男儿大丈夫,尤其是当朝权贵,被妇人的感情捆缚,如何服众?如何谋远? 而且,在墨鸦眼中,这是九王爷的秘密,就连阮斯如本人也不太清楚其中的纠葛。 “墨鸦,你不记得了?当年,她就在这儿,在这间书房,穿着青衣,为我唱《南国往事》,她待人极好,平易近人,你们都喜欢她,不是么?为什么要忘记?我做不到!” 陆琰难得在属下面前表露真情,这一声深沉浓烈的“做不到”顿时深深震撼了墨鸦!思及当年那位才貌双全令人观之可亲的王妃阮斯容,墨鸦忽然眼眶一湿! 如果她还在,王爷岂会如此冷清?如果她还在…… 隔日清早,楚绿衣给两个孩子喂完食,就见九王爷陆琰踏着稳健的步子,穿过琼花小径,来到客房门口,楚绿衣上前一礼,不卑不亢中透着一丝疏离。 陆琰凤眸一黯,墨色如潮:“待会儿随我一起去宫里,不要紧张,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楚绿衣淡然回道:“几时出发?” “辰时,如何?” “巳时吧。我先回保和堂一趟,拿点东西。”楚绿衣抬着头,目光落在陆琰脸上,几许清冷几许迷离,仿佛一池深不见底的湖水,明明静谧无波,却倒映着世间的万千繁华。 陆琰微微愣住,就见楚绿衣和被看低语了几句,快步走出无痕楼。 陆琰上前问道:“这几日歇得可好?” 被看才不会委婉客气那一套,直接讽刺道:“好是好,就是有蚊子苍蝇到处乱飞,搅得人心烦意燥,王爷,我佩服你,你怎么忍受得了?” 这指桑骂槐的讽刺,陆琰听得分明,却只能苦笑一声:“对不住,等宫里的事情办完,我自会护送你们回保和堂。” 被看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名满天下的九王爷竟然这么客气?她不过是一个丫鬟吧? 被看不再理会,径直扭着腰回房,她得给楚缘和十一备足防身的毒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楚绿衣已经驾马赶回保和堂,刚刚打开医馆的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楚大夫?你就是最近大出风头的楚大夫?好一个美人儿。” 声音如雨洗青瓷,明净透澄,语气却透着十足的无赖痞子味道。 楚绿衣猛地回头,手腕一转,将刚好递到眼前的男子手腕抓住,然后一根银针入穴! 男子疼得大叫:“你这泼妇,比我还阴险!” 楚绿衣飞快松手,将银针拔回,男子还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在回味那一瞬间的剧痛。 “有病就看,没病滚蛋!”楚绿衣冷冷丢下一句,自顾自地进入医馆。 男子忽然嘻嘻一笑,紧紧追上去:“好!有个性!楚大夫,你的闺名叫什么?我可不想叫你大夫,多俗啊,还是叫你的闺名好听!你这种美人,就该叫香凝或者雅容?嗯,我觉得还是玉素最合适,美玉无瑕,却素淡如云!” 从这最后一句评价,听得出来,这男子并非简单的草包无赖。 楚绿衣一边整理自己的东西,一边冷笑:“柜上还有一包消骨茶,强效的。” 消骨茶?那是什么东西?男子眨着一双桃花眼,好奇地打量医馆和楚绿衣。 楚绿衣收拾了东西,正要离开,却被男子拦住:“我来看病!” 楚绿衣打量他一眼,高大挺拔,长相俊美,尤其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简直迷死人。 “你没病,气色极好。”楚绿衣下了初步诊断结果。 男子摆摆手,一脸不赞同:“非也。我有病,我自己知道。” 楚绿衣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如果精元遗失过多,也算是病。确实,你需要一包固本培元强效补肾的鹿丸大补膏!” 男子一愣,随即伸手抓住楚绿衣,未料,楚绿衣反应神速,又是一根细小的银针扎入男子的手臂,男子痛得尖叫:“喂!你这个女人!怎么如此泼悍!” 楚绿衣神色肃整,眼中露着一抹危险的讯息:“你到底滚不滚?” 男子急忙求饶:“好,好!我承认我刚才是在试探!行了吧?” 试探?楚绿衣的脚步一顿,忽然转身,扫了男子一眼,这一身锦衣,似乎出自京城最出名的熙染坊,衣扣是标志性的海棠花形状,显然价值不菲。 男子眼神一缩:“你猜出我的身份了么?”语声郁郁,显然不太开心。 楚绿衣懒得理会,拨开他凑过来的手:“事不过三。再来,我就废了你的手!” 男子急忙缩回手,嬉皮赖脸地笑道:“我专程来为我母亲求医延药,可是,我不放心!” 楚绿衣漠然而立,男子无奈地轻笑:“你总是这样么?难道就不能热情一点?” 楚绿衣无语,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登时惊呼:“对!这才是美人儿该有的表情!” “你要治病,带你母亲来,或者,出一百两银子,我会亲自登门看诊!”楚绿衣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赶人,似乎不耐烦,又似乎满腹心思,根本顾不上和这个轻浮男子说说笑笑。 男子立即用手抵住门,着急地嚷道:“好,我告诉你我的身份,我是当朝乔太师的独子!” 楚绿衣颦眉看向男子:“你是什么身份,跟我无关!请你赶快滚出去!不然……” 男子这才缓缓松了口气,试探已经告一段落,他总算有点放心了。 这女大夫有一双清幽纯澈的眼睛,宛如千年寒玉,蕴着世间稀有的天然清华,以眼观心,她绝不是什么奸险恶徒。何况,她并未以貌取人,也并未对自己表露出任何关注之意。 “我叫乔御深。”男子笑得露出一口健康的白牙,“幸会,美人!” 楚绿衣微微蹙眉,她从未听说过,乔太师还有儿子?他不是一直攀着女儿乔妃在京城作威作福么?何时,又冒出一个无赖似的儿子? 乔御深看着楚绿衣,眸光渐渐转暗:“没错。我其实是私生子。乔家的大妇不允许我出生,所以母亲怀着我远走塞外,我在荒漠里长大。” 荒漠?楚绿衣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你在荒漠边城附近长大?” “不,是在一块绿洲,异族居住的绿洲。”乔御深忽然感觉到一种难言的默契,“你竟然对我有兴趣了?为什么,你也出生于荒漠?可是你细皮嫩,肉,完全不像塞外之人!” “不,我问你,你在荒漠附近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怀着孩子的年轻女人?”楚绿衣难得露出焦急之色。 第26章 绿衣进宫 怀着孩子的年轻女人?乔御深顿时失笑:“当然见过。不止一个,好几个的。” 楚绿衣心中浮出强烈的期冀,面上极力镇定:“有没有长得像我的?” 乔御深猛地瞪大桃花眼,不可思议地瞄了楚绿衣一眼:“你?怀着孩子在荒漠上?” “嗯……对了,我有这个。”楚绿衣从袖子里掏出一片锦缎碎布。 “你瞧,当时身上穿的就是这种材质的衣服。”楚绿衣大大方方地将碎布递给乔御深。 乔御深暗自揣测,这女人似乎有求于自己,这样正好,他可以借机行事。 “嗯?”乔御深皱眉思索,手里捏着碎布,目光沉沉,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这是南方进贡的墨兰锦缎吧?太师府里也藏着一匹,大夫人好几次跟太师讨要,都没成。我母亲当年受宠的时候,太师送给她一件墨兰飞羽披帛,母亲一直珍藏着,这些年,再苦再累,都没有拿出来卖掉,那一件披帛,起码可以卖百两银子呀!” 楚绿衣无语,飞快伸手夺过碎布:“你到底想起来没有?” “别激动!”乔御深露出一个标准无赖笑容,英俊的脸庞痞气十足,“这件事,必须仔细想仔细打听嘛!我在荒漠绿洲生活了十七年,确实在附近见过很多怀孕的年轻女人。但是穿墨兰锦缎的女子,不超过三个!” 三个?楚绿衣神色一滞,竟然有三个?不是说这种墨兰锦缎珍贵无匹么? “诶?你别不信。”乔御深笑道,“漠北商队经常去南方进购这种稀有的墨兰锦缎,然后穿过荒漠,走商道,途径西域小国和北域山岭,去那些浑身长毛的红猴子的国度用这种锦缎交换各种奇珍异宝……哎,其实就是以物易物吧,用乾国的宝贝换取异族他乡的宝贝。” 楚绿衣秀眉微蹙,这种西北商旅,她自然有所耳闻,可是跟她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她是西北某支商旅中的成员?因为意外,留在荒漠上了? 为什么不见有人来找?楚绿衣暗自怀疑,莫非她被人遗忘了?还是被误认为死亡了? 乔御深暗自高兴,这样一来,他和楚大夫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再也没有强烈的隔阂感。 “我可以帮你去打探消息。”乔御深故作严肃之色,似乎在表明决心,“我对塞上荒漠非常熟悉,都说老马识途,我就是那匹老马!你尽管驱策我吧!” 楚绿衣无语,这话听起来像调笑,这人虽然自称为太师独子,却毫无京城贵族男子的骄横跋扈,身上反倒有一种市井中人的狡赖。她神色一整,迷惘之色顿消。 “说吧。你母亲得了什么病?我赶时间,给你半盏茶功夫。”语气透着十分的冷淡。 乔御深暗道可惜,好好一个美人儿,偏偏冷冽潇潇,怎么就不能像那些羞答答的闺阁小姐一样胭红软装眼波生媚呢?这楚大夫虽然气质不凡,却似乎失了一分女子的可怜。 “楚大夫,如果你答应替我保密,我就带你去见我母亲,十八年前,母亲怀着我,被乔太师的正室迫害,结果身中剧毒,母亲独自逃到塞外,途中典当首饰买了很多药吃,这才将我顺利生产下来,也是我福大命大,平平安安活到今天!可是,我母亲一直没有痊愈,今年我带她回到京城,就是为了寻访名医!” 楚绿衣明白了乔御深的意思,这男人虽然无赖,却对自己的母亲有一种发自肺腑的深爱,这种人,不会坏到哪儿去。不过,这些跟楚绿衣无关。 “有什么症状?”语气依旧淡然无波。 “每到下雨天,浑身疼痛难忍,尤其是心口处,剧痛无比。晴天稍微好些,但是每天都必须服用名贵药汤,幸好我在绿洲的赌石场里赚了一笔钱,否则连普通药汤都买不起……” “打住。”楚绿衣打断他,“依你之见,你母亲当年中的毒并未祛除干净,以至于沉疴难治了,对么?最重要的是,你母亲现在已经依赖药汤,吊着那一口气!” 乔御深脸色剧变:“大夫,你这是什么话?你是在诅咒我母亲?” 楚绿衣语声干脆:“不,我并未亲眼见到她本人,只能根据你的说辞来推测一二。” 乔御深这才松了口气:“是。我特来求医,为的就是挽回我母亲的性命!” 楚绿衣微微蹙眉:“沉疴已久,非几副药剂可以治愈。如果你出得起价钱,我就登门为你母亲看诊。对了,我药柜里配了一瓶济心丸,可以抑制疼痛,二十两银子,一口价。” 乔御深大吃一惊,坏坏的笑容登时凝固在唇畔:“你打算抢钱?什么叫出得起价钱?” 楚绿衣也坏坏一笑,风姿飒然:“跟你这种小痞子讲价,当然要先行一步。” 乔御深顿时无语,这女人不好惹!确实,按照他的习惯,他定会讨价还价讨要好处,谁知道这个女大夫如此精细,竟然猜出他的心思! 乔御深付了银子,拿走一瓶济心丸,然后和楚绿衣约了大概的时间,到时候登门来接人。楚绿衣倒也客客气气,没有和他对着干。 出了保和堂,时辰已经不早,离进宫的时间不久了。 楚绿衣来到王府,陆琰骑在白玉雕上面,高头大马衬着英伟身姿,愈发丰神俊朗,宛如神仙中人,门口停着一辆两骑马车,并不如何奢华,却处处精致。 马车帘子被一双小手掀开,随后露出十一那张调皮的脸:“师父,咱俩真是心有灵犀,你一来,我就感觉到了!” 楚绿衣莞尔一笑:“等得急了?” 楚缘在帘子后面奶声奶气地嚷道:“娘亲,快点走,咱们去看看皇宫长什么模样呀!” 楚绿衣失笑不已,和陆琰打了个招呼,登上马车。 马车轮子咕噜噜地碾压着青石板街道,不急不缓,楚绿衣的一颗心,也随着这个节奏渐渐沉淀下来,她其实有些担心,入宫一事,绝不简单,势必会遭到某些势力的阻挠。 只是,楚绿衣现在没有半点头绪,她讨厌这种不在掌控之中的感觉。 这时,帘子外面响起陆琰低沉醇净的声音:“楚大夫,我们先去面见太后,白兰死亡一案想必疑点重重,否则太后不会亲自请人。之前我已经吩咐宫里,不要往外放人。” 楚绿衣默然,仔细听着,陆琰说道:“有我陪你,你尽管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别为难,太后这人,不算刁钻,也不刻薄,就是有一点……自持身份,不容易接近。反正你话不多,也不会被她捉住把柄,后宫的人,素来机警,你也提防点。” 太后?楚绿衣暗笑,看来以后的生活不会太平静。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按照老话去做吧。她素来不惧。 楚绿衣突然掀开帘子,低声说:“你不问我阮小姐的身体状况?” 陆琰转过头,目光和楚绿衣碰触在一起,两人同时一愣,明明已经疏远彼此,却因为这些事情不得不牵扯在一起,以后会怎样?两人心中都没数。 “嗯?楚大夫的意思是什么?”陆琰轻咳一声,微微有些尴尬,不过,还是认真听着。 楚绿衣淡淡笑道:“是药三分毒。这七伤散用多了,虽然没有即刻见效的毒性,却沉积在内府之中,形成内垢。时日一久,阻塞经脉,随着气血流转,在五脏六腑之中形成淤伤,如果不及时调治,阮小姐必会内府亏损,失去精气神,渐渐虚弱致命!” 陆琰讶异道:“竟然有这么严重?” “没错。后果很严重,七伤散看似无毒,其实从医药角度看来,算是逐渐积累而成的一种慢性毒药。很多补药也是如此,道理相通,想来王爷是明白的。” 解释得如此清楚,条理分明,陆琰岂有不明之理? “唉!多谢楚大夫诚心相告。这事,还需楚大夫费点心了。”陆琰无奈地叹息一声。 楚绿衣放下帘子,遮去早春的漫天阳光,回头一看,十一和楚缘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怎么?”楚绿衣用眼神探询他们的意思。 十一嘟着小嘴,似乎很是不满:“为什么要救那个阮小姐,还不如就这样算啦。” 楚缘也好奇:“娘亲,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楚绿衣以手支颐,想了片刻,回答:“因为,娘亲不喜欢她,所以先救活她,让她亲眼看着她的阴谋算计是怎么一步步破灭的。呵!死亡才是最小的代价。” 十一和楚缘似懂非懂地点头,虽然无法完全理解,却不约而同地听出楚绿衣的心思,她这是存了教训的意思,一次不够,再来一次,一直打压下去,直到她失去兴致。 师父总算找到乐子了。十一暗笑。 很快,马车穿过王城,此处居住的都是皇亲贵胄,九王爷的王府位于南城,来到城门口,墨鸦递上令牌,马车长驱直入,一路畅达,来到皇宫的一处宫门门口。 早有太监总管恭恭敬敬地立在那儿,见陆琰来到,急忙躬身行礼:“见过九王爷!” 楚绿衣闻声,悄悄掀帘望去,宫墙逶迤,红黄相间,侍卫把守,氛围森严,好个富贵气派的皇宫!这里就是乾朝权力的中心,京城最受瞩目的地方! 第27章 路遇乔妃 陆琰点头示意,那太监上前一步:“这车里,坐着的可是保和堂的大夫?” 陆琰扫了马车一眼:“正是。” 楚绿衣已经放下帘子,就听这太监笑道:“依照规矩,要先检查一遍,不过,有王爷保荐,太后那儿也有明示,可以免去这一关。” 陆琰淡淡笑道:“不必。就检查一遍,又何妨?”语声威重。 墨鸦得令,凑到马车跟前轻声说:“楚大夫,这人是后宫太监总管姜公公,是太后眼前的红人,本来可以直接放行,但是,九爷说了,让他们检查一遍也没事……免去口舌之争。”最后一句是墨鸦自己得出的解释。 楚绿衣不免有些疑惑,这九王爷打的什么主意?她听到保荐二字,心中尤为不安,看来这太后有意将她保和堂和王爷九王府牵扯在一起! 下车,楚绿衣风姿潇潇,面上没有半点紧张之色,坦然优雅,宛如闲云野鹤。十一和楚缘也跟着下车,一个个活泼机灵,丝毫不见拘束之态。 姜公公眼神一闪,有些疑惑地笑道:“这位楚大夫入宫替太后办事,怎么带了两个小娃娃?莫非,其中有什么玄机?” “玄机没有。他们是一家人,自然要在一起行动。”陆琰淡然地解释一句。 姜公公仔细打量几眼,眼中蓦地闪过一抹惊艳,这女大夫的姿色,即使在百花争艳的后宫,也算得上一等一,几乎算是绝色了,只可惜,神色太冷,有种不易亲近的感觉。 “你们过去,稍微搜搜就行,别怠慢了贵客。”姜公公吩咐两个宫女。 楚绿衣眼神一寒,这两个低眉顺眼的宫女一直候在宫门处,显然早有准备。这太监总管嘴上说一套,实际又是另外一套,真正虚伪! 楚绿衣心中不喜,神色愈发冷漠,她看了看十一和楚缘,两个孩子第一时间站好,跟楚绿衣在一条战线上,不言不语,只冷眼瞧着,连调皮的十一都显得有几分小大人的肃穆。 “仔细点。”陆琰在一旁幽幽地说了一句,像是在警告。 宫女顿时被陆琰的气势镇住,丝毫不敢造次,只按照惯例,搜了搜马车和楚绿衣身上携带的看诊用具,原本宫女还要检查楚绿衣的衣服,楚绿衣心中厌恶,凛冽的气势散发出来,这两个宫女似乎有点畏惧,不敢多呆,直接回去禀告太监总管了。 姜公公挥挥手:“快给九爷放行!仔细着,别耽搁贵客!”依旧说得动听。 楚绿衣回头看了一眼马车,按照常识来看,马车是不能随意入宫的,看来,她得带着两个孩子步行入宫,倒是九王爷,有特权可以骑马入宫。 不过,陆琰还是下马,将白玉雕交给侍从:“我陪你们进去。” 这句安抚之语,登时让十一笑开:“王爷叔叔!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师父啊!” 陆琰心中一暖,忙不迭地颔首答应,楚绿衣无语,只云淡风轻地瞥了一眼宫门,两扇朱漆铜门,狰狞兽环,门后是一条长长的宫道,两边是高高的红漆围墙,尽头隐隐有宫殿的飞檐峭壁,望之有一种深宫大院的感觉。 姜公公在前面引路,陆琰陪着楚绿衣走在一起,十一虽然人小,步子却赶得上,唯有楚缘被墨鸦抱在手上,一行人入宫。 穿过一条长长的宫道,陆琰忽然转头说:“太后的慈宁宫在后宫最东侧,寓意紫气东来,东侧都是皇上太后的寝殿,坐东寓意平安祥瑞,乾安殿居中,镇住龙脉,宠妃住在坐北向南的荣华殿,其他不重要的妃嫔分散在后宫西侧北侧,最北侧是冷宫。这些宫殿中间有一座御花园,守卫森严,只是,这宫里侍从宫娥太多,常常防不胜防……” 楚绿衣默默听完,冷不防问道:“皇宫的风水还不错吧?” 陆琰一愣,随即轻笑出声:“当年先皇在位,修缮过一次,请来的是乾国最出名的风城山风水大师,光一张修缮图纸总案,据说就花了三万两银子,还要按照风水大师的提议,登台祈神,入祖庙叩拜奉香,这些做下来,先皇花了大价钱。” 楚绿衣听到这些皇室秘闻,暗暗惊奇,都说皇家花钱如流水,果然此言不虚。 “先皇本来打算将这件工程交给我,当时我还是九皇子。我素来不掺合工部的事情,就奏请先皇,免去这个差事。倒是让皇上捡了个便宜。” 楚绿衣忽然莞尔一笑:“王爷,你的戎马生涯想必非常精彩!” 陆琰一愣,就听楚绿衣幽幽说道:“你在边城打仗,保家卫国是一个,你为此建立军功奠基自己的势力,倒是当今乾国局势扭转的一个支点。王爷,我猜测,你更喜欢在边关放马纵歌,而非拘囿于狭小的天地中与人谋权夺命,是否?” 陆琰朗声一笑:“知我者,绿衣也。” 楚绿衣也一愣,这陌生又熟悉的“绿衣”二字打开她的心扉,一股细细的暖流涌出。 这合该是个大丈夫,伟岸如山的男人。不知为何,楚绿衣隐隐相信这一点。 在前面引路的姜公公垂下眼,眼中划过一抹精芒,他耳力极好,加上九王爷并不掩饰自己的笑声,楚绿衣也并未偷偷摸摸,两人的对话基本上都被姜公公听了去。 姜公公忽然竖起耳朵,停住步子,此时,众人已经走到宫道尽头。 前方是一片园林,有迤逦的鹅卵石小径和精致富丽的亭台水榭。 一个宫装美人坐着御辇从花丛深处走来,分花拂柳,很快,来到姜公公面前,姜公公躬身一礼:“见过乔妃。” 这就是当今皇帝的宠妃乔妃?楚绿衣满怀好奇,仔细望过去。 这乔妃锦衣华服,梳着望天髻,发髻上插着繁丽的金凤含珠流苏,嫩白的耳垂上挂着红宝石坠子,鬓若云裁,秀眉琼鼻,面敷淡彩,宛如百花园里独占高枝的一朵姚黄牡丹,娇艳倾城,这种年轻美貌的资本显露无疑。 乔妃稳稳坐在御辇上,娇声笑道:“臣妾见过九王爷。王爷安好。” 陆琰淡漠地点点头,并未给出什么回应。 乔妃忽然倾身向前,语声如黄莺出谷娇柔婉转:“是太后召见么?皇上昨夜与我说了,听说王爷今天会带贵客入宫,可否让臣妾一睹为快?” 陆琰微微仰着头,凤眸凝寒:“本王即刻就要面见太后,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哦?”乔妃并不气恼,“王爷,你真是……怪脾气呀。听说这大夫是个女子,臣妾也是女子,说两句话,怎么了?何况皇上吩咐过,凡事都要给足王爷面子,我路经此地,正巧碰上王爷和贵客,不打招呼,岂不是违逆了皇上的意思?” 楚绿衣暗自冷笑,这女人不愧是当朝宠妃,看起来容色亲切,言语之中,却自有高高在上的气势。一开口就用皇帝作挡箭牌。 不过,这乔妃显然比阮斯如多了一种富贵气派,浸淫后宫多年,自有一种威仪。 陆琰却并不将她放在眼里,他递给姜公公一记警告的眼神,姜公公登时打了个冷颤。 九王爷若是动怒,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贵妃,你还是自去忙你的吧。洒家有要事在身,得罪了太后,大家都不好过。” 乔妃眼中闪过一抹冷厉,娇柔的声音陡然间转冷:“皇上,你就可以得罪?” 众人僵持在一起,陆琰正待发威,忽而听得一声脆笑:“乔妃娘娘,你我素不相识,就算皇上出面,我也是这句话,我拜见的是太后,并非皇上!他要召见,直接下旨便是。对了,路过此地,得见娘娘威仪,倒是民女的眼福……不过,恕民女不能在此逗留。” 楚绿衣也微微仰头,一袭青黛,宛如水涧青莲,横波怒放。 乔妃眼神一缩,如此倾城姿容,与自己相较,也毫不逊色!不,暂时不能让她拜见皇上。 乔妃立即恢复甜美的笑容:“这样也好。本宫恕你无罪。” 说着,就摆摆手让御辇继续行走,乔妃懒懒地倚着一片锦绣之色,她阖眼,神态雍容,似乎准备小憩,这样瞧着,愈发像一朵姚黄敛尽人间的富贵气象! 楚绿衣目送她离去,若有所思,却听陆琰低声安抚道:“你不必与她争论是非。我自会替你开路,区区一个宠妃,还不是什么大问题!” 楚绿衣微微惊讶,她之所以出声,其实是一种试探,因为即将替太后办事,皇帝的态度非常关键,这皇宫的两大势力,一个皇帝一个后宫,两边都要摸清楚。 而且据说,这太后很有威势,在皇宫内部,与皇帝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太后的侍女离奇死亡,难道皇帝就不会有疑心?如果接下太后的任务,楚绿衣势必会陷入这个漩涡之中。 陆琰很快猜出楚绿衣的心思,这女子果然聪慧剔透。 “既然他用乔妃做探路石,我们也不必客气。”陆琰语声铿锵,“可惜,此事到底还是因我而起,绿……楚大夫,我自会护着你。” 楚绿衣无谓地笑道:“先去拜谒太后吧。” 姜公公忽然回头望了楚绿衣一眼:“楚大夫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众人愣住,姜公公指了指前方:“皇上的另一个妃子来了,袁妃,这下两大贵妃来齐了。” 第28章 惊险来到 笑声不远不近传来,爽朗清脆,犹如倒豆子一般。 楚绿衣循声望去,又一个宫装美人趋近,她一袭大红锦衣,披着长长的绛紫披帛,体态婀娜,面容艳美,如果说之前的乔妃是一朵花王姚黄,这美人就是暗夜里的火玫瑰。 这一抹亮色,自园林深处迤逦而来,身后跟着两个打扮清素低眉顺眼的宫女,顿时将玫瑰之艳衬得极为耀眼,楚绿衣眼神一凝,这袁妃虽然不如乔妃得宠,却也是二妃之一。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楚绿衣暗暗思忖,这皇帝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她看了一眼身畔的陆琰,陆琰面对这些后宫妃子,似乎态度强硬,一句多余话也没有。 “给九王爷行礼。臣妾路过此地,听说王爷带贵客入宫面见太后,心中好奇,就忍不住来看一眼啦……哎?这就是保和堂的楚大夫么?果真玲珑可人。”这袁妃不如乔妃富贵气派,也没有御辇可坐,显然恩宠不如乔妃,却爽直大方,比乔妃多了一份平易近人。 不过,楚绿衣对此人无感,但凡后宫女子,都喜欢和习惯耍心眼。这袁妃一上来就示好,楚绿衣岂能不防不备?陆琰也是,他一挑凤目,似嘲似讽地盯着袁妃。 袁妃几步上前,越过姜公公,十分自来熟地一把拉住楚绿衣,楚绿衣未及躲避,只能被动地被袁妃拉住套近乎:“楚大夫,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保和堂名声鹊起,全是你一手造就,你精通医术,可否替我诊治一二?” 楚绿衣面色清冷:“娘娘,恕民女无礼。民女要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其他的事,你就问九王爷吧,他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楚绿衣看向陆琰,陆琰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眼中不约而同地浮出笑意,默契顿生。 “这……王爷,你知道臣妾素来不喜欢跟人打哑谜。有话就直说,可否借楚大夫一用?”袁妃看起来坦率从容,词锋暗藏。 陆琰随意地摆摆手:“这是太后的旨意。你要用,去问太后。” 袁妃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讥讽:“王爷?臣妾可不是乔妃,喜欢出风头。借着皇上的名义四处招摇,臣妾这是诚心相邀,莫非王爷看不上臣妾?” 一口一个“臣妾”,陆琰听得不耐烦,径直走到楚绿衣身畔,挥开袁妃的手。 “后宫之人,就该本本分分规规矩矩,你邀请别人可以,楚大夫?不行!”陆琰的态度斩钉截铁,楚绿衣暗暗叫好,看来,权势滔天的九王爷并非虚名。 袁妃面色一僵,瞬间又恢复明爽的笑容:“王爷,别做的过火,你知道,皇上对这件案子也十分关注。老实告诉你,我就是特地赶来邀请楚大夫,皇上怎么说,我不管。王爷的态度,我也不管。楚大夫,我只问你,我有白兰一案的线索,你答不答应?” 楚绿衣大吃一惊,这袁妃好直白!竟然不顾皇上的意思?这女人有意思! 陆琰正要发威,却被楚绿衣拦住,楚绿衣递给他一记安心的眼神:“且看这贵妃娘娘如何在太后和皇上跟前自圆其说!她难道没有掣肘之处?” 袁妃见二人凑在一起低语,眼中闪过一抹冷芒:“楚大夫,想好了么?” 一只小手突然伸过来,扯住楚绿衣的衣角:“娘亲,我看到一只白白的猫咪!” 楚绿衣低头,拉住楚缘的小手:“在哪里?” 楚缘伸手指着路边的花丛,一条白色尾巴露在花叶外面,隐约可以见到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显然是一只小白猫,楚绿衣蹙眉:“缘缘,你发现了什么?” “娘亲,这猫咪好奇怪,一直用小爪子刨地!”楚缘奶声奶气的声音里有一抹好奇。 十一也凑过来:“师父,我去抓来瞧一眼?” 楚绿衣正要应声,却刚好在余光里瞥见袁妃的目光似乎微微一震,楚绿衣急忙打消原先的想法,对十一说道:“小心点,千万别被它抓伤!” 十一得令,飞速上前,拨开花丛,猛地一抓,将小白猫的脖子拎在手里。 待十一赶回来,众人大吃一惊,这白猫看似普通,却凶厉非常,一直拼命挥舞着爪子,嘴里“喵呜喵呜”地叫着,有些凄厉,它看上去似乎非常狂躁,这皇宫之内的猫咪,难不成还是野猫?就算是野猫,也不会如此狂躁吧? 楚绿衣扫了一眼,猛地转头问道:“袁妃娘娘,你可认得这只猫咪?” 楚绿衣眼神凌厉,透着一丝危险,袁妃暗暗心惊,面上却坦然自如:“哦,是我宫里养的,不知怎么回事,跟着我跑到这儿来。” “跟着你?你没发现?”楚绿衣的语气非常谨慎。 “这个……我哪有空管这只猫?平时也就给它吃点鱼干,逗着玩玩,我的晨曦宫很大,里面有老鼠,这猫儿可以帮忙吓走老鼠,是以,我才一直养着它……” 楚绿衣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副透明手套,她戴上手套,吩咐十一将小白猫抓牢。 楚绿衣掰开白猫的嘴巴,这白猫并不配合,一直凄厉地叫着,楚绿衣很快就检查完毕。 “袁妃娘娘,这只猫是你养的,虽然只是个畜生,却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你何必给它喂食这么强的迷幻药?这种药一旦服食下去,就很难恢复!” 陆琰静立一旁,看着楚绿衣的动作,即使给一只猫做检查,她也细心谨慎,绝无敷衍。 “楚大夫,什么意思?什么迷幻药?”袁妃是个直脾气,登时勃然大怒。 “猫的口腔内,残留着迷幻药的气味和粉末,唾沫都变色了,显然刚刚服用不久。”楚绿衣冷声解释,“依照目前情形来看,这只白猫算是废了。” 陆琰突然眼神一寒:“这只猫一直跟着袁妃,来到此处,是不是……” 一语未毕,言下之意,众人却纷纷顿悟过来! 十一喜欢小动物,不忍白猫受伤:“师父,有没有办法救活它?” 楚绿衣无奈地摇头:“剂量很大,而且见效极快,这人显然不是普通的大夫!” 袁妃怒道:“把黑手伸到我晨曦宫的头上来?可恨!楚大夫,你随我走一趟,我自会禀明太后和皇上,这白兰一案,我的确有一条线索……”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尖叫:“娘亲!救命啊!” 楚绿衣登时心弦剧震,这是楚缘的声音!她急忙冲过去抱住楚缘,这时,楚缘脸上被蜇出一个大红包!一只小小的蜜蜂盘旋在楚缘头顶。 十一眼尖,急忙丢下不停嘶叫的白猫,飞扑过来,一鞭子甩到空中,极其精准地打死了这只蜜蜂! 楚绿衣心疼地摸了摸楚缘的脸,楚缘已经泪眼朦胧:“好疼啊!娘亲!” 才堪堪过去几个瞬间,楚缘脸上的大红包便变得乌黑一片,看上去极其可怖!楚绿衣飞快掏出银针,小心刺破了红包,一股细细浅浅的血水顺着楚缘白嫩的脸蛋流淌下来。 “十一!快!给缘缘敷莲蕊白玉膏,先祛毒!”楚绿衣用帕子擦去血迹。幸好,被看准备充足,知道此行定有艰险之处,这不,派上用场了。 十一急忙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匣子,挖了一块滑腻的白色膏体,小心翼翼涂在楚缘的伤口处,这膏药倒是神效,才涂上去片刻,红包便恢复成原本的鲜红色。 袁妃神色不定,好半晌,才问:“这是怎么回事?不就是一只普通蜜蜂么?” 楚绿衣俯身捡起蜜蜂尸体,从怀里掏出一枚造型简洁朴素的镜子,这不足巴掌大的镜子竟然有放大的功能,她迅速检查了一遍,将蜜蜂尸体托在掌心。 陆琰也神色不定,他自诩可以保护楚绿衣,却眼睁睁地看着楚缘受伤? 墨鸦上前低语:“九爷,这白猫和蜜蜂都十分异常,似乎被人控制了……” 陆琰点头,却面有愧色:“你小心看着!看来,就算是一只畜生,都不能轻易放过!” 众人围在一起,楚绿衣出手极快,已经将楚缘的伤口处理完毕,墨鸦上前抱起楚缘:“楚大夫,是我的疏忽,我向你道歉赔礼……” 楚绿衣摆摆手示意无事,她将蜜蜂尸体收起来,正要提出质疑,就见袁妃招来一个随侍的宫女,这宫女手里托着一盒香膏。 “楚大夫!这是我收藏的上好的茉莉香膏,可以止痛压惊。给这小女娃用一点吧,怪可怜的。”袁妃看起来很客气,笑容也妥妥帖帖。 这宫女打开盒子,碧绿色透明的膏体暴露在众人眼底,一股浓郁的芳香随之逸出,楚绿衣眼中蓦地划过一抹寒芒:“且慢。让我闻闻这个茉莉香膏……” 楚绿衣凑上去,保持一定距离,正要观察一番,就见宫女猛地扑过来,将所谓的茉莉香膏一股脑儿泼在她脸上,粘稠的香膏顿时散乱在眼睛周围。 登时,一股灼烧感在眼部周围升起,楚绿衣急忙闭眼,却来不及,这膏体极快渗入皮肤,烧得她一双眼睛疼痛难忍!楚绿衣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对她下手!而且是在皇宫,当着众人的面,在青天白日之下! 陆琰目眦欲裂,足下生风,几步就赶至楚绿衣身畔,一掌将偷袭得逞的宫女击飞! 第29章 绿衣失明 陆琰下手极狠,一掌击中宫女的心口,这宫女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仰面跌倒在地。 袁妃惊呆,正在发愣,就听九王爷吼道:“楚大夫,你怎么样?” 楚缘在墨鸦怀里不停挣扎,眼泪汪汪地哭喊着:“娘亲,我要娘亲!” 这种时候,敌方在暗我在明,墨鸦只能抓紧时间保护好楚缘,他勉强按住楚缘的小手小腿安慰道:“你娘亲不会有事,你看,她有办法的。” 十一反而冷静下来:“缘缘,师父只是被人暗算,不会有事。别忘了,师父可是神医。” 众人围聚到一块儿,紧张兮兮地注视着楚绿衣,楚绿衣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准备擦拭脸上的香膏,这时陆琰飞快按住她的手:“我来!” “不行!”楚绿衣急忙推开陆琰,她双目紧闭,神色肃整:“这香膏有毒,我手上戴着金丝钢纹手套,我有保护,你没有,懂了么?” 楚绿衣知道九王爷心存愧疚,一定会坚持他的想法,可是,在这种紧要关头,她没空和他扯来扯去,楚绿衣神情果决,丝毫没有因为偷袭而生出畏惧之心! 袁妃见状,登时佩服不已:“这女大夫倒是个厉害角色,先前是我小瞧了她……”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一声嘶哑的凄厉的叫声:“我要你们的命!” 众人大吃一惊,循声望去,正是先前那个宫女,不知怎么回事,她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神色狰狞可怖,双手乱舞,像一个疯子,速度奇快,冲着袁妃等人奔来。 “来人!快来人!”袁妃登时花容失色,惊恐莫名。 陆琰大手一挥,立即有两个侍卫冲过来,用佩刀架住这个疯宫女,姜公公躲在最后面,眼神闪烁不定,见陆琰看过来,姜公公急忙高声喊道:“绑了,快绑了。” 这两个侍卫倒也机灵,抽出腰带,将疯宫女的手反绑在一起,这宫女一边疯狂挣扎一边嘶吼:“你们都要死!你们活不了!哈哈!都要死!” 陆琰忽然挥挥手:“看紧点,别让她自尽!”开玩笑,这可是重要证人。 侍卫得令,围住发疯的宫女,将一团布塞进宫女嘴里,她再也嚷嚷不出声音。 袁妃见状,缓缓松了口气,低声喃喃:“怎么回事,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发疯?” 楚绿衣正巧耳尖地听到:“贵妃娘娘,这是你宫里的人吧?莫非,你宫里早就出现过这种状况?这就是你所谓的线索?” 袁妃一惊,惊讶于楚大夫的直截了当!她急忙笑道:“哎,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奇怪,本来很正常的宫娥,忽然发疯呓语,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呶,你看,就是这种……” 袁妃故意说得语焉不详,用手指了指地上的疯宫女,楚绿衣却看不到她的动作。 楚绿衣仔细擦去脸上的香膏,将帕子交给十一收起来:“看来,我遇到麻烦了。” 陆琰着急地迎上去问:“眼睛怎么了?” 楚绿衣小心翼翼地睁开眼,阳光照进眼底,氤氲出一片宁谧清冷的湖水,她眨了眨长长密密的羽睫,眼中倒映着陆琰焦急的模样,他甚至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可惜,楚绿衣的眼神毫无焦点,陆琰的心猛地一沉,厉声喝道:“墨鸦,派人去查查,这个宫女是怎么回事?抓住所有相关的人,即刻去办!” 墨鸦抱着楚缘,快步上前,凑在九王爷耳畔低语:“九爷,孩子还需要我保护,我怕他们再来一次毒手!楚大夫已经出事了,这孩子更容易被他们暗算……” 陆琰稍稍冷静下来,看到楚缘小脸苍白,脸上的大红包已经消肿,却依旧刺目。 陆琰的心更沉:“让赤练来办。” 墨鸦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却被楚绿衣拦住:“虽然看不见,但是我听得到,摸得到,闻得到!很显然,有人想阻挠我们查案,我们现在进退不得,绝不能成全那些背后黑手!我建议,即刻去拜见太后,然后去检查白兰的尸体……” “检查尸体?”众人纷纷露出惊讶之色。 “没错!尸体是最好的证据。”楚绿衣凭着感觉,正面朝向九王爷陆琰。 她要向王爷表明决心,既然已经掺合进来,她绝不会后退一步。 陆琰见她言辞铿锵,依旧风姿飒爽,丝毫没有沮丧胆怯之意,顿时宽慰不少。 陆琰转头问道:“贵妃,你怎么解释这件事?” 袁妃知道九王爷素来雷厉风行,说了要查,就必会查到底,届时她的晨曦宫必会被有心人放在风口浪尖,或许还会同时得罪皇上和太后,这不是她要的目的。 “这宫女确实出自晨曦宫,只是,我对此事一无所知。我的几个贴身侍女可以作证。”袁妃深知言多必失,只简单地一带而过,试图将自己从纠纷之中摘出来。 十一忽然上前踢了踢疯宫女:“师父,这人也服用了剂量很重的迷幻药?我好像闻到气味了。师父,需要我来检查一遍吗?” 楚绿衣摇摇头,摘下金丝钢纹手套:“十一,你先将手套擦干净,待会儿师父有用。” 十一急忙接过去,这时,姜公公上前疑惑道:“楚大夫,先是这只白猫,然后是这只蜜蜂,最后是这个失心疯的宫女……你是不是已经查到了线索?” 不怪他疑心病重,实在是楚绿衣太过镇定,连瞎了眼睛这种变故,她都可以淡然处之。 楚绿衣冷笑一声:“公公,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好歹,民女也是太后和王爷亲自请来的贵客,在皇宫里遇袭,难道皇上太后不会怪罪?” 姜公公神色一凛,这女大夫好重的气势,简直可以媲美九王爷! “楚大夫,这话……不该这么说。我只负责引路,皇宫的守卫职责,不归我管。” 这姜公公心存一份傲气,毕竟在后宫浸淫多年,岂会怕了一个民间大夫?何况,还是一个年轻女子,她的这种质问无意间触犯了姜公公的傲气,他的语调顿时变得冷漠起来。 陆琰眼神一寒:“姜公公!我的人会将这些证物证人保护起来,其他的事,你也别管了。” 姜公公一愣,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陆琰已经亲自指挥侍卫收集保存证据去了。 接下来,就是去太后的慈宁宫。 陆琰本想亲自为楚绿衣带路,楚绿衣却拒绝了。 “十一,你来。”十一听话地走在一侧,轻轻拉住楚绿衣的衣角。 十一走一步,楚绿衣跟一步,两人默契极好,楚绿衣步履轻缓,虽然眼盲,却走得闲雅如云,丝毫不见阻滞之感。 不知为何,陆琰心中升起一种叫羡慕的情绪,这种真实的亲密,毫不造作,毫不虚假,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识过了。 墨鸦抱着楚缘紧紧跟在后面,楚缘不开心地嘟着小嘴:“墨鸦哥哥,娘亲会没事的吧?” 墨鸦急忙保证:“当然,她可是神医!” 姜公公依旧在最前面引路,渐渐的,他额上冒出一层虚汗,谁也猜不出他的心思。 “好快!”楚绿衣用极低的声音喃喃自语。 十一默契地仰起脸。低声问道:“师父,是不是他们行动太快?” 楚绿衣摇摇头,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有人的心跳很快,看来,其中猫腻不少。” 十一了悟,他清澈的目光落在最前面那个身影上面,唇畔浮出一抹调皮的笑容。 很快,来到慈宁宫门口。 台阶不高,十一小心翼翼地带路,陆琰在一旁提醒这里那里,极为难得。楚绿衣冲着他感激一笑,像是在安抚他似的,笑容清丽优美,透着说不出的风轻云淡。 慈宁宫庄严肃沉。红漆圆柱,琉璃瓦顶,黑檀木窗棂,还未入门,就可以看到四处都摆着一盏盏黑绸布灯座,散发着浓重的檀香。楚绿衣闻香知意,隐隐猜出这个太后的某些喜好。 有宫女站在门口候着,见姜公公来到,急忙入内通报。 “王爷,你也跟着一起进去吧?”姜公公笑眯眯地看着陆琰。 陆琰有些不耐烦:“这是当然。” 楚绿衣笑道:“看来,太后只打算召见我一人?” 姜公公一愣,随即赞道:“楚大夫聪明,太后喜欢清静,不喜欢很多人围在一起……” 陆琰佯怒道:“就说是我的意思,不怪旁人。你自去通报一声!” 姜公公不敢直视九王爷,更不敢违逆他的意思,急忙迈着细碎的步子进去了。 楚绿衣秀眉微蹙:“王爷。这白兰离奇死亡,想必留下很多蛛丝马迹,没有皇上的允可,我们没办法在宫里四处行走,待会儿,可能会碰到皇上,你替我应付吧?” 陆琰微微愣住,这是楚绿衣第一次向自己求助,之前寻访身世的请求,说白了,只是一桩交易,楚绿衣难得露出女人娇弱的一面,不知为何,陆琰心中波澜暗生…… “王爷,我眼睛被毒物伤害,行动不便,只能麻烦你。”楚绿衣急忙解释了一句。 她可以感受到陆琰的气息,因为失明,她的其他感觉更加敏锐。作为大夫,她自然有她的优势,懂得如何运用其他的四觉。 就像此时,她察觉到九王爷似乎心律不稳,气息略有浮动,不知为何,她心中微微不悦! 第30章 太后赶人 楚绿衣在空中随手一挥,像是在挥赶什么似的。陆琰一愣,就听楚绿衣清冷地笑道:“眼睛看不见,别的感觉倒是清晰起来了,王爷,你好像……失礼了?” 陆琰凤目一挑:“怎么失礼?” “明知故问。”楚绿衣愈发不爽,这九王爷真是狡猾。 这时,十一紧紧扯着楚绿衣的衣角,忽然往前面走了一步,楚绿衣站立不稳,身子往旁边一歪,也仅仅是倾斜了一下,看在陆琰眼里,却好像弱不禁风要跌倒一般。 陆琰大步向前,伸手扶住楚绿衣,肌肤的温度透过衣衫传递给彼此,两人不约而同地颤了一颤,楚绿衣急忙拂开陆琰的手,佯怒道:“王爷,你过分了。” 陆琰凤眸一黯,神色失落无比,可惜,楚绿衣看不见他的失神。 楚绿衣转身捉住十一的肩膀:“你又调皮?发现什么了?给师父说说!” 十一吐了吐舌头,冲着九王爷扮了个可爱的鬼脸,然后抓住楚绿衣的手:“师父,这慈宁宫的檀香过分浓重,不适宜静居休养。还有,这种檀香虽然闻着清静,浓度过高,反而失了清心的功效……我猜,这是礼佛之人特意营造的环境,可惜,适得其反!” 陆琰暗暗吃惊,这孩子不过六七岁,竟然懂这么多,言辞有理有据,条理分明,楚大夫身边的人果然不可小觑。 楚绿衣拍了拍十一的手,赞道:“观察仔细,分析得好。不过,十一,在太后面前,暂时别出声。让王爷替我们应对!” 十一急忙答应:“是!师父!” 墨鸦抱着楚缘站在一侧,楚缘闻了闻檀香,拍手笑道:“娘,我也闻出来了。” 众人纷纷欢笑,气氛顿时变得轻松,风雨欲来,可是,并不影响楚绿衣等人的心情。 姜公公放慢脚步,恰好赶在笑声止歇的时候跨出门槛:“王爷,楚大夫,各位请随我来。” 众人鱼贯而入,来到一间宽敞的佛堂门口,鼻端的檀香越来越重,楚绿衣觉得不舒服,她掏出帕子和一瓶风荷露,用帕子沾点风荷露,然后在鼻子下面擦点,檀香被暂时遮住了,她这才缓口气。 十一也有样学样擦了点风荷露,九王爷觉得好奇,很自然地从十一手里拿走帕子,然后将风荷露擦在鼻子下面,这风荷露香气清新,微微有点刺鼻。刺鼻之后,就余下一种清醒。 “薄荷么?”墨鸦学着自家王爷,将帕子拿过去,给自己和楚缘擦了点。 说实话,这佛堂的檀香太浓太重,简直要把人的呼吸吞没进去。 十一脆声解释道:“这风荷露,用极品风薄荷和三种香料调制而成,清新扑鼻,可以提神祛除疲劳,比这种檀香好多啦,要清心静养,就该多闻闻风荷露的味道。” “哦?一个小孩子也敢在佛祖面前评头论足,檀香静气凝神,乃是佛门最神圣的心香,一向被奉为香火首选。味道当然越浓越好。”一个倨傲的声音自佛堂里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年长的宫女立在佛堂门口,眼神有点傲慢。 十一不服气,正待分辨两句,却被楚绿衣拉住手,楚绿衣转头看向陆琰,她虽然眼神没有焦距,却选择了正确的方向,陆琰会意,立即上前一步:“陆嬷嬷,太后在里面?” 这陆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资格老,脾气紧,待人一向倨傲。可是,面对权倾朝野的九王爷,她还是相当恭敬的,她躬身一礼:“刚刚念了半天的佛经,有些乏了。” 陆琰摆摆手:“进去通报一声,我们马上要拜见她老人家。” 陆嬷嬷犹豫了一下,忽然看向姜公公,姜公公微微垂着头,一副恭眉顺耳的样子,陆嬷嬷眼神一闪,急忙让出位置:“王爷请进,我去沏壶茶,太后每次犯困,就想喝我亲手沏的云雾紫烟茶……”言语之中,依旧不失倨傲之气,听起来恭敬,其实暗藏机锋。 陆琰才不管这些,直接一撩袍子,大步跨进门槛,然后回头提醒了一句:“楚大夫小心。” 楚绿衣暗自冷笑,这陆嬷嬷显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她的态度兴许是太后授意的。 众人进入佛堂,这佛堂里静悄悄的,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连陆琰都放轻了脚步,其他人更不敢发出响动,姜公公候在门外,陆嬷嬷凑上前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姜公公瞥了一眼门口:“楚大夫眼盲了,看来情况不妙,万一咱们被扯进去……” 陆嬷嬷低声冷笑:“一个平民大夫罢了。有点名声就妄想攀上太后?她能翻出什么风浪?待会儿我让太后送她走,王爷那里肯定不会出问题!” “这可不行。王爷已经搜集了证据,还派人去晨曦宫查了……” “那发疯的宫女?放心,她会和那只白猫一样,死得干干净净!” 两人商量完毕,各自归位。 佛堂里,太后坐在一张宽榻上,手里翻着一本佛经,她慈眉善目,眉眼间隐约可见迟暮美人的一抹残存风韵,带着岁月积淀的沉静,看上去是个慈祥的老人。 十一眨眨眼,悄声说:“师父,太后!我看见她了。” 楚绿衣捏了捏十一的手心,示意他安静一点。 这时,陆琰上前行了一礼:“母后金安。” 楚绿衣敏锐地感觉到,陆琰这一句“母后”心不甘情不愿,完全是出自一种礼节。 果然,太后抬起眼,冷冷淡淡地回答:“九王爷安好。” 陆琰让出一个位置,示意十一将楚绿衣带过来:“这位就是楚大夫,可惜,刚才在路上,被一个胆大包天的宫女暗算,暂时眼盲了……此事由我安排,必会找到凶手。” 太后手里正在转动一串极品紫檀佛珠,佛珠与手指摩擦的声音,轻微细巧,有一种孤清的节奏,楚绿衣轻轻闭眼,感受着周围的气息。 “哦,这位楚大夫……听乔妃说,在京城似乎颇有声望。可惜,眼盲了,也罢,看在九王爷的面子上,赏一串佛珠给你,佛香静心,楚大夫以后也可以学着点。” 楚绿衣抿唇不语,心中却翻起了波浪,这太后显然是在教训她,什么佛香静心,显然听到了刚才十一的那番话,十一是小孩子,太后或许不会计较,可是,对她就不一样了,什么“学着点”,显然有着高高在上的口气,有着轻视之意。 陆琰看不过去,语声愈发坚冷:“太后。楚大夫有真本事,不妨让她一试。” 一试?让九王爷看中的人?太后将手边的一本佛经阖上,此时,众人屏息凝气,等着太后的反应。太后的目光终于稳稳落在楚绿衣身上,霎时变得诧异。 “你,你是谁?”太后心头剧震。 楚绿衣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敌意,急忙敛裾行礼:“民女正是保和堂的坐堂大夫。” 太后一愣,瞬间回过神来,缓了口气:“原来如此。原来是哀家看走眼了。” 陆琰眼中闪过一抹锋芒:“让楚大夫去检查白兰的尸体,太后意下如何?” 太后注视着楚绿衣,这女子有倾城之色,不卑不亢,完全不像市井中人,身上反而有一股贵气,比起乔妃,也毫不逊色,这种姿色的女子,为何会选择自己开医馆?来历不明! 太后缓缓闭上眼,打算来个不听不闻,陆琰登时神色一滞,知道太后素来自持身份,绝不肯轻易放松戒备,他勉强压住怒气,冷冷问道:“太后?白兰一案,涉及到皇宫安全,莫非你打算放任下去?你不想揪出背后的主使?” 太后微微叹息一声,正要赶人,就听楚绿衣笑道:“檀香论佛,心香迷人。可惜,沉迷于此,势必影响健康,老人静养,念佛虽然可以静心,却不是唯一之法不是万全之策。” 太后是礼佛之人,最厌恨旁人指手画脚,这楚大夫的三言两语,立时触犯了她的禁忌。 “来人,赶下去!这种胡言乱语的疯魔女子,不能待在哀家的佛堂!” 立即有两个宫女应声进门,两人上前正要接近楚绿衣,却被陆琰挡住:“有我担保,谁敢赶人?太后,既然你不喜,我们也不会久留。一句话的事情,没必要强人所难。” 说着,陆琰扯住楚绿衣的衣袖,打算带她走,楚绿衣却盈盈而立,笑得自信从容。 “太后,你觉得我看不见,所以无法帮你查出白兰死亡的真相,对否?不如,咱们定个期限,一月之内,我必会帮你查出真相。否则……” 否则?太后盯着楚绿衣,唇畔浮出一抹冷笑:“你倒是有自信?” “不。因为我喜欢挑战。”楚绿衣转头对着陆琰:“王爷,咱们年轻人,就应该挑战有难度的任务,对不对?” 陆琰含笑点头,为楚绿衣的坦率真诚,为她的玲珑聪慧。 太后顿时一哽,抚了抚胸口才问:“查不出真相,你待如何?” “关闭保和堂,不再在京城行医。若是太后不喜,大可以驱逐我出天丰府。”楚绿衣笑得清风潇潇,一脸云轻。 门口突然响起陆嬷嬷的笑声:“太后,这丫头不识好歹,不如现在就驱逐她!” 第31章 照样查 楚绿衣眼神一寒,即使没有焦距,依旧散发出慑人的威势。 太后瞥见楚绿衣的神情,心头又是一震,这女大夫,竟然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再细细看去,这楚大夫的模样,完全是陌生的,太后对此人没有半点印象,太后不由得闭目思索,一时心绪纷乱,这时,陆嬷嬷端着一壶茶水靠近。 “太后,喝口茶,醒醒神。”陆嬷嬷提着紫砂茶壶,为太后满了一盏香茗。 楚绿衣细细一闻,忽然笑道:“香料如此浓郁,本就不利呼吸吐纳。加上这种浓茶,愈发加重内府的负担,太后,你是不是经常胸闷心痛?经常有各种不适之感?” 太后听到这话,手顿时停在半空中,差点就要触到茶盏,这陆嬷嬷眼中闪过一抹冷芒,迅速将茶盏递到太后手里:“有太医配制的济心丸,太后根本无须担心!” 济心丸?楚绿衣觉得好笑:“那种药丸,治标不治本!太后,太医的法子,对你不是完全有效的,如果有效,你为何屡屡复发,无法得到根治?” 太后浑身一震:“你究竟在说什么?” 楚绿衣微微仰着头,神色冷肃,却透着一种高雅清华:“没错,太后,你若不肯改变这种居住环境和这种提神方式,以后身体必定会每况愈下,导致严重的后果!” 陆嬷嬷登时大怒:“胡说八道!太后,我这就赶她走!” 十一见陆嬷嬷对师父无礼,急忙上前拦住陆嬷嬷:“我师父是神医,药到病除,才不像你一样,故意用浓茶伤害太后老人家的内府,连我都知道,老人家不能喝浓茶。从养生的角度来看,淡茶,温饮,这才是养人的法子!” 太后顿时愣住,这小男孩一张可爱的小脸气得鼓鼓的,看上起就像年画里抱着金鱼的小娃娃,粉雕玉琢可爱至极,而且这小男孩显然十分关心自己。 太后心喜之下,不由得消除了几分偏见。 陆嬷嬷正要大声驳斥,却看见九王爷走上前,用一双寒冷的凤目威严十足地盯着自己。陆嬷嬷顿时失去抗辩的勇气,往后面缩了一缩。 “陆嬷嬷,你先退下,哀家有话要问楚大夫。”太后看在十一的面子上,语气竟然变得温和起来。果然,老人家对可爱的小孩子就是没有抵抗力。连贵为乾国太后的老人也不例外。 十一得意地捏了捏楚绿衣的手心,楚绿衣十分无语,却也觉得窝心。 陆琰笑着摇摇头,就听太后慢条斯理地问道:“我现在胸闷,你可有法子?” 楚绿衣捏了捏十一的掌心,十一急忙掏出一瓶风荷露,大大方方地递给太后,太后又是一愣,这孩子胆子真大!看来,乔妃有句话说得对,这保和堂的人都不简单呐! “这风荷露很安全。我可以保证。”陆琰在一旁及时出声,打消了太后的戒心。 太后将瓶子放在鼻子下面轻轻闻了闻,一股清新刺激的味道窜入鼻中,这股极淡的香气顺着气管进入肺部,太后顿时觉得胸口一阵清凉,头脑也随即变得清醒一些! “这个东西,果真有效。”太后惊讶非常,将风荷露举到眼前,仔细观摩。 十一脆声笑道:“这种极品薄荷加上名贵辅香,只有我们才知道种植加工的法子。连太医院的御医都很难寻到风薄荷的种子哦!” 太后点点头,又听十一笑道:“师父,不如就送给太后老人家吧?她这儿檀香过重,久闻之后,必会内府污浊,依我看,经常闻新鲜空气,才有助于身心健康。这是常理,太后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她老人家一片礼佛之心,难以成全呐!” 太后微微眯起眼睛,将风荷露搁在宽榻边上,显然接受了十一的好心。 礼轻情意重。太后笑道:“你们很聪明,懂得委婉做事。可是,一片诚心,哀家看得出来,如此也好,将白兰的案子交给你们来办,哀家比较放心!” 众人顿时愣住,这太后的态度变得好快。莫非,全是十一这个小家伙的功劳么? 那陆嬷嬷突然急匆匆地跑进来,嚷道:“太后!不可!不可呀!” 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何不可?哀家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话里含着一份强势。 陆嬷嬷见众人在场,似乎有口难言,尤其是面对九王爷,她更不敢随意说出心里话。 太后眼神一冷,这陆嬷嬷陪伴自己多年,她不愿当场拂了陆嬷嬷的面子。 “你有什么疑虑,尽管说来。哀家不会怪罪你的。” “太后!这保和堂在京城开了不足一月,底细不明,虽然有九王爷担保,却免不了有心人在背后算计啊……何况,皇上那儿还没有消息,皇上不会放心将皇宫秘案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大夫!所以,奴婢请太后三思!” 楚绿衣静立一侧,听完陆嬷嬷的陈述,她不急不缓地笑道:“陆嬷嬷耳朵真好,一直在外面听着吧?你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应该替太后着想,这白兰一案,最难过的就是太后,毕竟事情出在慈宁宫!佛堂清静之地,哪堪血污尘染?太后,我这话,你可同意?” 太后登时脸色一变,自白兰死后,她确实日日念佛,比往日里更加勤快,因为一众太医都未能查出白兰的死因,而且白兰的尸体忽然被大火焚毁,隐隐有上天诅咒之意。 这太后在皇宫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许多血雨腥风,本来是不惧的,可是,人一老,心境也变了,她喜欢清静祥和的环境,这白兰一案,突然间搅乱了她习以为常的安宁生活! 不得不承认,这楚大夫戳中了太后的心病,太后一时间神色不定,眼中冷芒闪烁。 陆嬷嬷见情势不妙,急忙凑上去低语:“还是看皇上的意思吧?” 太后似乎不喜陆嬷嬷的劝说:“就算皇上来了,哀家也是这句话。谁查出白兰的死因,谁就是哀家的座上宾!陆嬷嬷,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你暂且退下。” 陆嬷嬷不甘心地瞪了楚绿衣一眼,可惜,楚绿衣看不到她眼中的阴冷之色。 待陆嬷嬷退下,太后摆摆手:“哀家现在走不动,你们自去凝光殿探查一番,尽快将结果禀告给我,对了,九王爷,你陪着楚大夫,不然她不能随意走动。” 陆琰急忙应下,太后这儿,总算有眉目了,第一步就是取得太后本人的配合,不然,以后查案子会遇到更多的阻挠。 众人辞别太后,第一时间赶去冷宫凝光殿。路上,陆琰似乎有些不放心,一直紧紧挨着楚绿衣,怕她再次遭到偷袭! 楚绿衣忽然莞尔一笑:“我眼睛盲了,却不会妨碍我办差。” 陆琰一愣,耳畔的女声依旧清爽明丽:“人有五觉,眼,耳,手,鼻,舌,这五种感官都是人用来观察和体会外界的重要方式。我现在失去眼睛,还有耳朵和手,还有鼻子和舌头,所以,何惧之有?” 好个聪慧自信的女子!陆琰唇畔浮出一抹赞赏的笑意:“好。我拭目以待!” 走到半途,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陆嬷嬷的叫声:“太后命我前来相送。” 楚绿衣转过身,冷笑道:“也好。你仔细盯着。” 陆琰却不喜,脸色一沉:“你别走得太近,出了事,唯你是问!” 陆嬷嬷讪讪地往后面缩了缩,垂下头的瞬间,她眼中闪过一抹算计的光亮。 “太后不是不放心,是为了安抚慈宁宫的下人吧。”楚绿衣低声说道。 陆琰微微惊讶,没想到,楚绿衣竟然没有半句怨言,反而十分理解太后的做法,就算他素来和太后不亲不近,也免不了替太后感到欣慰。 不过,他还是提醒道:“太后这人,不可过多接触。毕竟是后宫真正的主人。” 楚绿衣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这乾国皇帝的后宫之中,虽然佳丽三千,美女如云,却只封了两位贵妃,并未立后,一方面有皇帝自己的原因,一方面,也是为了制衡后宫,内有太后坐镇后宫,外有王爷把持朝政,这皇帝的位置坐得并不十分惬意。 楚绿衣暗笑不已,万一碰上皇帝,她真想看一看,他在九王爷面前究竟是何种面目? 会不会像阮斯如一样,变脸变得就像六月的天一般? 说话间,已经来到冷宫门口,这一片宫殿都属于冷宫,楚绿衣看不见具体的环境,却闻到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与之前慈宁宫的檀香相比,显然冷清孤寂许多! 这才是真正的暗无天日吧?没有热闹的人气,没有华丽的妆饰,这里就是皇宫中的禁地,被废弃的年月在此滞留,渐渐朽坏,变成无人问津的阴暗角落。 楚绿衣在十一的引领下,走到门口,她伸手摸了摸破败的门板,感到一种荒凉和萧索。 这会儿,陆琰已经派侍卫在周围戒严,冷宫的守卫得到消息,也早就放开大门。 看来,九王爷的名头非常好用。楚绿衣不免有些窃喜,幸好她选择将寻访身世一事托付给了九王爷,要是交给乔御深那种无赖,她就很难省心了! 想到乔御深,一双精致的桃花眼在脑海里浮现,楚绿衣暗暗摇头,那可是乔太师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或许以后可以派得上用场? 第32章 尸体上的谜语 十一忽然扯住楚绿衣的衣角:“师父,这里好阴森。” 墨鸦怀里的楚缘也皱了皱小鼻子:“嗯,还有奇怪的味道!” 楚绿衣一惊,两个孩子的嗅觉非常灵敏,按照药王师父的说法,就是天赋异禀,可以闻到别人察觉不到的气息,看来,这冷宫之中,埋伏着很多未知的危险! 陆琰上前拍了拍十一的小脑袋,动作透着几分难得的关怀之意:“放心,这次不会让凶手得逞。我们进去检查一下,楚大夫?你准备好了么?” 楚绿衣含笑点头,陆琰稍稍松了口气。 众人进入冷宫凝光殿,几个侍卫守在门口,一个侍卫头领赶过来,向九王爷行礼。 “禀告王爷,此处一直有人把守,这几天并未发现异常。” 陆琰微微颔首,挥手让侍卫头领退下。 墨鸦上前一步,皱了皱眉:“如果真的守卫严密,这白兰的尸体岂会被大火焚烧?” 陆琰冷哼一声:“这只黑手,伸得够长!” 楚绿衣听到这里,突然笑道:“一环扣一环,这幕后之人,显然并非势单力薄之徒!” 陆琰凤眸凝寒,声音低沉冷冽:“估计要扯出一大片。或许跟皇上也脱不开干系。” 众人纷纷露出谨慎之色,估计是一桩皇宫秘案吧!难怪那乔妃和袁妃会前来试探,充当探路石!只是不知,这白兰是太后身边的宫娥,白兰一死,案子随之浮出水面,这皇帝到底持什么态度? 楚绿衣心中浮出疑惑,踏入凝光殿的大门,顿时闻到一股浓重的焦味。 “前些时候,这儿突然起了一场大火,将白兰的尸体烧毁了。不过,侍卫发现得早,将大火扑灭,然后封锁了现场。白兰的尸体就摆在这边!”陆琰一边解释一边引路。 楚绿衣疑道:“王爷,你打探清楚了?” 陆琰一愣,墨鸦急忙插嘴:“是我打探的,九爷知道楚大夫会帮忙查案,于是吩咐属下先做了一些准备,以免发生措手不及的状况!” 楚绿衣忽然自信俏皮地一笑:“那可要谢谢王爷了。这场大火,烧的是证据,留下的却是另外一些蛛丝马迹!” 众人纷纷露出欢欣鼓舞之色,楚绿衣转头对着十一:“将金丝钢纹手套给我戴上。” 十一立即照办,楚绿衣上前扶住石桌,这白兰的尸体灰烬就铺展在石桌之上,楚绿衣仔细摸了一遍,从灰烬之中摸到几块残存的尸骨。 楚绿衣又仔细闻了闻气味:“这大火烧得好。几乎毁去了所有痕迹。可惜!” 墨鸦大感好奇:“可惜什么?楚大夫,这骨头焦黑一片,能看出什么?” 倒不是墨鸦心存疑窦,而是太医院的太医已经检查过一遍,并未发现蹊跷之处。 “十一,拿着。”楚绿衣从怀里掏出镜子,“看看,这骨头上面有没有细缝?” 十一照办,用镜子放大尸骨,搜寻了一遍,猛地惊呼:“师父好厉害!这骨头上面分布着非常细小的缝隙,就像骨折之后的骨缝一样!” 楚绿衣登时面色微沉:“不是骨折。骨折的缝隙一般比较清楚利落,分布得很有规则。而白兰尸骨上面的缝隙应该是纵横交错,极不规律的,十一,我猜的对吗?” 十一欢欢喜喜地点头:“嗯,师父,你说的没错。” 陆琰暗暗吃惊,没想到,这楚大夫摸了几遍,就可以得出如此关键的结论! “我们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楚绿衣虽然眼盲,却猜出众人的心思,“对了,这儿还有一些搅乱视线的东西,十一,你去灰烬里面拣出异物。” 十一顿悟,急忙凑过去,用狗鼻子四处闻味道,最后,他拣出一些灰褐色粉末,用一张干净的白纸将粉末轻轻包起来:“师父,这是毒药的残留!” 众人大惊失色,墨鸦第一个按捺不住:“白兰竟然是中毒而死?” 楚绿衣摊开手作无奈状:“我还没有检查完毕!大家稍安冷静!” 楚缘奶声奶气地笑道:“娘亲,这些粉末跟灰尘差不多。十一哥哥好厉害!”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这十一的鼻子太灵敏了,竟然可以拣出这些毒药粉末,正在赞叹,却听楚绿衣笑道:“别忘了,外面还有人在等着我们的检查结果!” 陆琰眼神一寒,蓦地想起楚绿衣之前的提醒:“这就是妄图搅乱我们视线的东西?” 众人正在惊疑不定,门口突然响起陆嬷嬷恭顺却高亢的叫声:“老奴参见皇上!参见二位娘娘!参见杜大学士!” 对呀!外面还有这个太后的心腹守着!这下,好戏要开场了! 楚绿衣暂时停止分析,转身正对着陆琰:“你瞧,这回人来齐了。” 陆琰的语气十分无奈:“放心,有本王在。不会叫他们欺负你的。” 楚绿衣忍不住在心里抓狂:“九王爷,你可以别在我面前耍滑头么?你是堂堂王爷!” 这时候,一个明黄色身影率先走入凝光殿:“九弟,你带贵客入宫,怎么也不通知朕一声,朕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就盼着贵客为太后顺利破案。” 这男声洪亮如钟,底气十足,显然精神健旺。跟楚绿衣想象中的酒色皇帝大相径庭。 陆琰很贴心地拦在众人面前:“皇上,我们正在检查白兰的尸体,恕我们无礼,没能恭迎圣上驾临……哦,对了,还有两位贵妃娘娘,和杜大学士。” “九弟,你这是什么话?朕岂会与你计较?”皇帝陆倾彻很大度地笑着。 “这样……那就请皇上和贵妃娘娘在一旁候着。楚大夫正在研究这些证物。等有了结果,自会让皇上一睹为快。”陆琰神色淡静,语调也透着一丝漠然。 这九王爷一派悠闲镇定,在皇帝面前,也丝毫不改本色,楚绿衣暗笑,果然,权倾朝野并非虚言,而是切切实实的,只一个照面就可以判断出来。 皇帝似乎也习惯了九王爷的冷言冷语,大手一挥,身后一个随侍太监急忙搬来一张椅子,让皇帝安安稳稳地坐下,那两个贵妃娘娘袅袅娜娜地跟进来,分立在皇帝两侧。 最后,是那个杜大学士,他是皇帝的心腹,皇帝并不避讳他的在场。 人都来齐了。楚绿衣反而没有半点紧张和不安,面对挑战,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忽然像涨潮一般冲刷着她的心坎儿,她向着皇帝的方向,盈盈一礼:“这次民女就不多礼了。望各位别见怪。”不卑不亢,风姿潇潇。 这凝光殿的光线有些昏暗,方才皇帝进屋,并未看清这女大夫的模样,如今坐下来细细看去,皇帝顿时眼睛一亮,惊艳不已! 借着门口洒进来的淡金色阳光,皇帝陆倾彻仿佛看到一朵不染尘埃的青莲,在幽暗和光明的交错之中绽放出如玉如诗的绝世风采,不媚不俗,冷冷清清,却揽尽幽芳。 陆琰对皇帝的目光十分不喜,装作无意地挪了挪脚步,正好挡在楚绿衣跟前。 楚绿衣闻到陆琰的气息,脑子一转,隐隐明白了陆琰的用意,她不再理会皇帝等人,径直上前,将一抔尸骨装在用白纸折成的袋子里。 “师父,这个毒药?”十一见皇帝驾到,不敢大声喧哗,一来气氛凝重,二来他不想给师父找麻烦,毕竟皇帝是乾国的第一人,连九王爷都要对他见礼。 楚绿衣笑道:“简单。先检查这些毒药粉末的毒效吧!” 十一立即会意,走向墨鸦:“缘缘,将试毒的银针给我。” 楚缘乖乖掏出一根银针,十一用银针试毒,结果,这毒药的药效十分强烈! 楚绿衣听了十一的回报,笑道:“尸体已经摆放了好几天,按照常理推断,毒药应该已经发挥作用,可是,这些粉末显然是新鲜的,并未发生任何效用!” 陆琰点点头,却听皇帝在一旁质疑道:“不一定吧,或许是毒药的剂量太重,以至于留下这些残留呢?”残存的毒药粉末,当然保留了很强的毒效。 众人纷纷露出怀疑之色,楚绿衣却不急不慌地回答:“王爷,你取一盆水来。” 陆琰急忙命人取来一盆凉水,楚绿衣吩咐十一取出一瓶膏药,她挖了小块膏药丢入水中,又取了一些毒药粉末丢入水中,霎时间,凉水变得浑浊一片,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味。 十一笑眯眯地低声说道:“师父,的确是新鲜的毒药。” 众人惊疑不定,那乔妃忽然掩嘴笑道:“皇上,这楚大夫好手段呀!” 皇帝面露不悦:“胡说什么?这才是办案该有的态度。” 楚绿衣对他们的议论置若罔闻,她伸手在水中搅了一下:“十一,颜色是不是有点红?这毒药应该就是极品断肠散,若我没有猜错,这种毒药确实无色无味,人服用之后,一般的大夫查不出来,但是,断肠的功效十分显著,符合白兰的死状。” 陆琰眯着一双凤目,静静地注视着楚绿衣,楚绿衣却恍若未闻:“可惜!这极品断肠散进入人体,即刻挥发,绝不会留下这么强烈的毒效。所以,这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众人惊异,皇帝忍不住倾身向前,试图看得仔细一点,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楚绿衣那张清丽出尘的脸上,一旁的乔妃见状,脸上闪过一抹嫉恨,袁妃倒是故作无谓,摆出一副看戏的样子。 第33章 大闹凝光殿 “这么说,这极品断肠散是有人故意投入骨灰之中的?”皇帝明白了楚绿衣的意思。 楚绿衣将装着尸骨的纸袋捧在手心:“十一,那些毒药粉末你收好,想必有人要狗急跳墙了,用极品断肠散干扰视线,不过是欲盖弥彰的手段……我们来看看,到底是谁在庇护那些背后的凶手,就算是太后,也不能纵容她!” 话音刚落,门口一人面露惊恐之色,楚绿衣猛地转身:“是谁?” 陆琰反应最快,足下生风,衣袂划出一个凌厉的弧度,眨眼间,便飞到门口,陆嬷嬷心惊之下,疾速后退,见九王爷追来,目标直指自己,陆嬷嬷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皇帝匆匆站起身:“大胆刁奴!” 陆琰食指疾点,闪电一般点中陆嬷嬷的穴道,陆嬷嬷顿时呆立原地,动惮不得,陆琰随手打了个响指,立即有两个侍卫从角落里冲过来,将陆嬷嬷架住。 皇帝见状,眼中闪过一抹愠怒:“九弟,有话好好说。这奴才好歹也是太后宫里的老人。” 陆琰负手而立,不改冷淡威肃之色:“就算是太后,也不能纵容这种刁奴。依本王之见,不如交给楚大夫来审问,皇上,你意下如何?” 皇帝顿了片刻,忽然大度一笑:“就按照九王爷说的去做。” 一旁的乔妃笑道:“若臣妾没有看错,这老嬷嬷是太后的心腹。她怎么可能助纣为虐?楚大夫,你可得看仔细,别误了皇上的事,误将好人当坏人呀!” 一句话,挑拨离间。又讨好皇帝,又打击楚绿衣。 皇帝坐回椅子上,摸了摸乔妃滑腻白皙的小手:“放心,有九弟坐镇,朕以为,肯定不会出岔子。就算有失误,这位楚大夫也是无辜的。” 词锋并不如何激烈,却透着一抹阴狠,显然,这皇帝有些恼了。 楚绿衣暗自冷笑,皇宫里的人,都心怀鬼胎,果然不能等闲视之。罢了,她还是认真完成查案任务,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就交给九王爷去做吧。 “陆嬷嬷,你是太后的人,我不便查你。”楚绿衣微微垂着眉眼,并未露出咄咄逼人的气势,神色反而透着几分闲雅,“不过,事关皇宫的安全,尤其是太后,对白兰一案非常关注。我就先斩后奏,让王爷搜一下,你身上有没有这种极品断肠散的粉末……” “你敢!”陆嬷嬷登时勃然大怒,她随侍太后多年,早就养成倨傲的性子,根本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这楚大夫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介平民! “她不敢?我敢!”陆琰立即冷笑一声,跨前一步,目光如同剜骨刀。 陆嬷嬷不敢迎视,只能恨恨地低下头不语,打算用沉默来维护自己的骄傲。 陆琰摆摆手,一个宫女上前,在陆嬷嬷身上搜了一遍,结果,没发现断肠散的粉末。 陆琰见状,倒也没有尴尬,只吩咐两个侍卫松开对陆嬷嬷的挟制:“没有就好。” 轻飘飘的一句话,差点让陆嬷嬷吐血,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尽屈辱,身为慈宁宫的掌事嬷嬷,她岂能不恼岂能不恨?陆嬷嬷不敢冲着九王爷撒气,只能狠狠瞪着楚绿衣。 “楚大夫,今天的事,你必须给太后一个交代。” 楚绿衣不屑地冷笑:“十一,挖一块凝血紫苔膏,涂在这位陆嬷嬷的手掌上。” 十一得令,急忙从怀里掏出那瓶膏药,方才,正是这种膏药融入水中,将极品断肠散的毒效分解开来,众人纷纷露出诧异之色!这楚大夫的宝贝真多! 楚绿衣知道众人心存疑窦,于是淡然解释道:“这种紫苔膏,取自寒山之上一种稀少的紫色苔藓,这东西经年不见阳光,喜湿喜冷,对剧毒之物有一种奇效,就是溶解!只要放入水中,即刻溶解剧毒。虽然不能替中毒的人解毒,却可以用来分析毒药的性状。” 众人顿悟,难得见到如此神奇之物,不由得对楚绿衣的来历更多了一份好奇之心。 陆琰命两个侍卫按住陆嬷嬷,防止她逃脱,陆嬷嬷原先还在挣扎,见众人露出期待之色,她反而冷静下来,她就不信,这女大夫纵使有几分本事,也不可能当场捏造证据! 十一将一坨凝血紫苔膏仔细涂抹在陆嬷嬷的手上,登时,奇迹出现! 陆嬷嬷的指甲缝里,竟然出现一缕缕血红色!正是极品断肠散!众人先前已经见识过紫苔膏和极品断肠散在水中相溶的样子,如今,看到这些丝丝缕缕的血红,当即醒悟过来! 好细心!连皇帝都不得不佩服,这楚大夫确实有几分真本事。 十一凑过去闻了闻:“一股腥味,就是它了!” 陆嬷嬷一张老脸,如迟暮的菊花,缓缓凋零:“不,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皇帝突然震怒:“难道是太后干的?刁奴,你还不承认?” 陆嬷嬷变脸极快,猛地挣脱侍卫,冲到皇帝跟前,跪倒在地,一时涕泪滂沱,好不哀戚。 “皇上,你要为老奴做主啊!”陆嬷嬷哭叫道,“我根本不知道这东西是断肠散,是袁妃宫里的小宫女奴儿交给我的,说什么放在凝光殿里,可以驱除邪恶,保太后安宁!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慈宁宫和太后……皇上,你一定要体谅老奴的苦心!” 皇帝冷笑:“奴儿?袁妃?” 一旁的袁妃脸色剧变,厉声呵斥:“胡言乱语!奴儿昨天就已经发疯了!” 发疯?皇帝眼神一寒,站起身来怒道:“袁妃,你怎么解释?” 袁妃脾气火爆,见皇帝质问自己,不由得拔高声音:“跟臣妾有什么关系?这后宫里,太后一个人说了算,要不然,就是乔妃妹妹,她权力也大……” 袁妃不怀好意地瞪了乔妃一眼:“奴儿表面上是晨曦宫的,可是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呢?” 乔妃也冷笑:“皇上,狗咬狗,一嘴毛,臣妾好端端的,怎么就碰上这种疯狗了?” 皇帝顿觉脸面大失,这两个贵妃言语无忌,简直跟市井泼妇一般! 再瞧一眼楚大夫,她青衣简素,闲静如云,跟两个贵妃比起来,简直就是神仙妃子。 皇帝挥挥手,不耐烦地呵斥道:“你们别争。且听听楚大夫的建议!” 言语之中,竟然对楚绿衣多了一份信任和期许。 乔妃听出皇帝的心思,嫉恨更浓,恨不得立即拖着皇帝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乔妃在心里默念:“狐媚子,等白兰的案子查完,定要让爹爹将保和堂赶出天丰府……” 楚绿衣在一旁静静听完,暗道:“好戏来了。” 陆琰忽然凑过去低语:“尽管按照你的想法做,别有顾虑。” 楚绿衣淡然地点点头,凭感觉,转身面向皇帝:“我想,我已经找到白兰死亡的真正原因了,极品断肠散是一道迷障,既然已经破解,就暂且放下不提。不过,皇上,你现在可以派人将相关的嫌疑人控制住,不管是不是真凶,帮凶是逃不掉的!” 言辞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果决而富有魄力,皇帝暗赞一声,召来随侍的太监:“李公公,吩咐晨曦宫戒严,一个人也别放出去,将这陆嬷嬷关押在大牢里,严加看守!” 皇帝的亲随太监李公公急忙应声,退下去安排诸种事宜。 凝光殿里,再次安静下来,众人屏息凝气,纷纷注视着楚绿衣。尤其是陆琰和皇帝,两人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这件案子的焦点,当然还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楚绿衣其实已经感觉到了,这人站在门边,似乎毫不起眼,却暗藏着一份气势。 杜大学士?他似乎是一个……不太安分的臣子? 楚绿衣将纸袋摊开:“这里焦味甚重,不过,瞒不过我的嗅觉,这尸骨之中含着一种特效迷幻药,叫做焦狐。服用一定剂量之后,会经常看见幻象,分辨不清真实和虚幻。” 陆琰皱着英挺的长眉,首先发问:“焦狐?气味就像东西被烧焦的味道?” 楚绿衣点头:“所以,凶手放火掩盖迷幻药的气息,再合适不过。” 皇帝当即露出赞许之色:“楚大夫,这凶手想必怕你查出真相,才屡屡下手……” 楚绿衣并未因此露出半点自得之色,而是沉静如水,继续解释道:“这迷幻药不是致命的原因。只是一个搅乱视线的工具,我猜测,这幕后凶手十分狡猾,懂得狡兔三窟的道理!” 众人愈发诧异,连乔妃都忍不住发问:“这白兰到底犯了什么事?为何会被毒杀?” 楚绿衣摇摇头:“不是普通的毒杀,凶手想来蓄谋已久。准备十分充足,先用迷幻药迷倒宫娥白兰,然后对她下毒手,只是,这白兰是太后的心腹,无故失踪,终会引起恐慌,不如就留下可怖的尸体,然后纵火焚毁……太后信奉佛理,或许会认为天道所谴,白兰死于非命,太后早晚会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娥罢了……” 乔妃大惊失色:“楚大夫,请你慎言!太后岂是你可以非议的?” 袁妃本想开口,和乔妃争辩两句,却忽然瞥见皇帝若有所思的神色,急忙住了嘴。 “民女实话实说而已。”楚绿衣一脸淡然之色,“太后令我彻查此事,不过是为了一个心安!白兰的死,你们真的关心么?” 第34章 斗心机 白兰的死?谁会关心一个宫娥的生死? 乔妃嗤笑一声,正待讽刺两句,却突然被皇帝按住手,皇帝递给她一记警告的眼神,乔妃登时花容失色,没想到,皇帝竟然为了这个楚绿衣警告自己? 皇帝缓缓开口:“楚大夫,你是为这个宫女鸣不平?” 楚绿衣抬起眼,清澈的目光一寸寸延长,她爽朗地笑道:“我没有这个意思。白兰的离奇死亡,背后谜点很多,绝非简单的毒杀。我怀疑,这只黑手已经在皇宫潜伏已久!” 皇帝蓦地眼神一闪:“你不怕得罪朕么?” “得罪?民女没有这个想法。”楚绿衣闲静如云,语调依旧冷清,不带半点阿谀之意。 “你可知,朕才是这个案子的主审!不是别人!”皇帝语含警威。 九王爷陆琰听到这里,隐隐明白皇帝的心思,果然,这个三哥还是恼火了,恼他九王爷占得先机,恼他九王爷和保和堂楚大夫站成一条战线! 楚绿衣不耐烦和皇帝周旋,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在查案,皇上有什么烦恼,大可以告诉你的宠妃,没必要向我示警。好了,我们回到案子上……” 皇帝顿时语塞,这小女子好大的气势,聪明剔透不说,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度。不像他的宠妃乔妃,失了一份真诚,也不像袁妃,失了一份开阔大气。 总之,皇帝对这个楚大夫越看越满意,当然,仅仅是一种好感,并非真正的痴迷。 陆琰看得明白,也不阻挠,只牢牢守在楚绿衣身畔,防止敌人暗中偷袭。 楚绿衣将纸袋打开,露出焦黑的尸骨:“刚才十一用镜子查过,尸骨上残留着很多骨缝,这种骨缝不是别的,正是导致白兰死亡的真正原因!” 众人又是疑惑又是好奇,第一个谜底即将揭开,气氛顿时变得凝重紧张起来。 十一忽然脆声笑道:“师父,别卖关子,就直接告诉我,是什么虫子咬死她的呀?” 虫子?在场的女人纷纷露出惊恐之色,被虫子咬死?那得多可怕。 楚绿衣坦然一笑:“对。这种虫子叫子夜毒虫,来自南疆神秘的部落。据说,这种毒虫专门吸食人的骨髓,体积极小,可以分泌一种毒液,在骨头上裂开极为细小的缝隙,然后钻到骨头里面吸食骨髓骨油,只要被子夜毒虫寄生,不出两日,就会死亡!” 听到这个解释,众人不约而同地露出惊骇之色,如此神奇的毒虫,就连太医院那些自诩博学的太医,都不一定了解其中关节吧?这楚大夫怎么可以解释得一清二楚? 楚绿衣才不管他们的惊讶和好奇,继续解释:“这种子夜毒虫杀人,不见血,不见伤口,一般的太医检查不出来,倒也没什么奇怪。据我猜测,这白兰死状狰狞,是因为骨髓一夜之间被子夜毒虫吸食干净,子夜,一夜之功,就可以置人于死地!” 乔妃身子微微一歪,倒入皇帝怀里,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皇上,臣妾好怕!” 袁妃暗暗冷笑,就听楚绿衣笑道:“好了。这就是我的检查结果。白兰是被人害死,并非鬼神作怪。皇上,你可以告诉太后,这件事,可以继续彻查,也可以中途放弃。毕竟,这里是皇宫,民女一介平民大夫,绝不会自作主张!” 楚绿衣的这种“识趣”,顿时让皇帝觉得,此女冰雪聪明,很有眼力。 皇帝正要开口褒奖几句,一旁有一人走出阴影,朗声笑道:“空谷幽兰,风流绝世。妙手医术,翻手覆云。楚大夫,我替皇上美言几句,有轻浮之处,望勿见怪!” 皇帝顿时失笑:“允畅,难得见你欣赏美人,这楚大夫好大的面子,你堂堂乾国大学士,竟然亲自出面吟诵佳句,为美人添彩,哈哈!” 大学士杜允畅立在众人面前,门口的一抹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清俊倜傥的轮廓。 楚绿衣一愣,随即坦然受之:“多谢赞美。只是,这诗句我不喜。” “哦?”杜大学士眼中浮出点点笑意。 “幽兰生于无人之境,妙手却长于世间喧哗之中,没有是非,就没有医术的长进。宁可翻浪前行,也不愿滞步原地。”楚绿衣三句话不离本行,含蓄而清晰地点出自己的心愿。 杜大学士合掌赞道:“楚大夫,你是个赤诚的女子,世间难得。” 皇帝也跟着赞道:“是啊,朕第一次见到如此坦率大方的女子!” 乔妃还懒洋洋地窝在皇帝胸前,皇帝的笑声,引得胸膛微微震动,乔妃感受着这种异样的震动,却蓦地心凉:“他怎么能当着我的面夸赞别人?这是打我的脸么?” 乔妃不着痕迹地离开皇帝胸口,神色一整,恢复了一贯的雍容华贵:“皇上,这楚大夫这么厉害,不如留在太医院替后宫妃嫔治一治气血之症?” 听来可亲,却实为试探打压之举,楚绿衣不是傻子,岂能忽略其中的贬低之意? “后宫妃嫔么?”楚绿衣眨眨眼,俏皮爽朗地笑道,“民女听说,后宫有心胸不足之状,有空虚难养之症。民女倒不是不会,而是没空去治。因为保和堂忙得很,不管你来自何处,都必须排队等着。这是老规矩……” 十一在旁边附和道:“师父救人,不看身份尊卑,只看你排在第几个!” 脆生生的童音,小大人似的语气,引得众人一阵欢笑。 那乔妃却脸色骤变,被楚绿衣冷嘲暗讽,又被小奶娃堵住嘴,她失了面子,当然生气。 一旁的袁妃低声笑道:“皇上,乔妃妹妹也不是有心的,你别怪罪。” 皇帝回过神来,急忙安抚乔妃:“爱妃,恕你无罪,朕知道你是一番好心,替朕着想。” 乔妃盈盈而立,娇媚无限:“多谢皇上体谅。” 杜大学士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暗自摇头,这后宫女子,果然失了真意,完全不如眼前的楚大夫来得直接可爱,想到此,他又多看了几眼楚绿衣。 陆琰见状,上前遮住皇帝等人的视线:“本王以为,此案牵涉极广,建议彻查。” 皇帝点头应允,陆琰转身对着楚绿衣:“咱们先理清白兰一案的线索,如何?” 楚绿衣颔首答应,将手中的纸袋交给陆琰:“这些尸骨是关键证据,第一个线索就是子夜毒虫。我们找到子夜毒虫,就能找到杀害白兰的凶手。” 子夜毒虫?众人纷纷陷入深思,这种毒虫相当稀奇,以前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去哪里寻找这种毒虫的来源,莫非,得一个个排查在宫里行走的人? 皇帝忽然将目光锁定楚绿衣:“你有什么简便的法子?” 陆琰也看向楚绿衣,楚绿衣秀眉微蹙:“先前,不是有一只中了迷幻药的白猫和一个突然发疯的侍女么?先从他们入手。” 陆琰奇道:“楚大夫,你不是了解子夜毒虫么,为何不从子夜毒虫入手?” 楚绿衣笑道:“因为,简单的东西容易找,这种复杂的毒虫,找到的几率很低。” 就这么简单?皇帝和陆琰不约而同地失笑:“好,就照你说的办。” 楚绿衣垂下眉眼,她自知皇帝和陆琰面和心不合,兴许会以她为媒介,互相斗争。她才懒得掺合进去。先将暗算自己的宫女解决掉,再探查子夜毒虫,她自然有的是办法。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赤练泼辣的声音:“快让开,我有要事禀告王爷!” 陆琰神色一肃,急忙迎过去,两个侍卫恭恭敬敬退下,就见赤练大步走来,赤红的锦衣扬起潇洒轻快的弧度,人未至,声先到:“王爷,不好了。那发疯的宫女死了。连那只白猫也死了,按照楚大夫的推断,应该就是中了迷幻药。” 这赤练倒是个聪明人,凭之前楚绿衣的三言两语就推断出重要的线索。 楚绿衣扶着十一的手,走到门口:“将证物都保存起来,死了也有用。” 赤练急忙答应:“我早就安排好了,楚大夫,依你之见,嫌疑人会是谁呢?” “啊!”突然一声惊呼。带着满满的诧异。 众人循声望去,竟然是乔妃,她惊讶地指着楚绿衣:“你看不见?你竟然看不见?” 楚绿衣无语,这是很明显的事实,这女人怎么回事?干什么大惊小怪? 不怪乔妃,其实后来进屋的人,都只顾着看楚绿衣破解白兰的尸体谜语,并未发现她失明。因为她举止落落大方,目光湛然,丝毫没有瞎子的拘束和障碍感。 “怎么回事?”皇帝和杜大学士齐齐发出疑问。 赤练得了陆琰的眼色,笑嘻嘻地解释道:“是晨曦宫的一个宫女,在路上暗算我们,楚大夫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中了计,这才暂时失明。” 暂时失明?乔妃眼中顿时闪过一道精芒,她刚刚以为,这楚绿衣是个正宗的瞎子,万万没想到,只是暂时失明么?真可恨! 乔妃才偷偷得意了片刻功夫。还故意暴露这个事实,想让楚绿衣难堪。 没想到,情势突然逆转,楚绿衣依旧风轻云淡,皇帝和杜大学士反而不约而同地露出同情和赞叹之色!一个盲女,竟然可以破解白兰的死亡之谜!简直是奇迹啊! 第35章 继续斗心机 这次,是杜大学士率先发问:“楚大夫,你看不见,如何精确地判断出白兰的死亡原因?” 这个问题,众人都非常好奇,楚绿衣感觉到众人或火热或阴冷的视线胶着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大大方方笑道:“大学士,你不曾听说过么?眼盲者,心不一定盲,人有五觉,失去一觉,其他四觉反而更加敏锐,就像瞎子算命,在黑暗中,反而拥有更强的直觉。你几时看到正常的人擅长推演生辰八字替人算卦演命?” 瞎子算命?这个比方很有说服力。杜大学士赞道:“楚大夫冰雪聪明,令人好生佩服。” 皇帝也露出一抹激赏的神色:“若能顺利破案,朕定会重重有赏。” 就在众人欢欣鼓舞的时候,一个凉凉的女声插进来:“皇上,仅仅是一些推测,并没有抓住真正的凶手。何况,才几个回合,太后身边的陆嬷嬷就被抓了,袁妃的晨曦宫也被戒严了,如此下去,还会有多少嫌疑犯被收进大牢?唉,依臣妾之见,这宫里不能太平了……” 言辞恳切,却透着一丝冷意,乔妃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成功转移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 皇帝微一沉吟:“爱妃说得有理。依爱妃看,怎么处置这件案子才妥当?” 乔妃立即娇滴滴地依偎过去:“皇上,臣妾哪敢置喙?一切当然看皇上的心意。” “爱妃,你帮朕出个主意,朕就赏你……对了,前几天南方进贡了几匹墨兰锦缎,还在库房里收着,正好赏给爱妃做几件云霓羽裳……” 乔妃羞色更浓,唇畔涌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欢喜:“臣妾可不敢放肆,跟冰雪聪明的楚大夫比起来,臣妾实在是太愚笨了!皇上,你听听就好,千万别当真。” 楚绿衣暗赞一声,这宠妃之名不是白白得来的,果然自有一套周旋的法子。 “皇上!”见众人转移视线,纷纷关注着自己,乔妃不由得心花怒放,顿时找到了强烈的存在感,她得意地抬起眼睛,如一朵姚黄独占高枝,“这件案子,爹爹一直非常关心,前些时候还亲自去保和堂请客,为的就是让太后和皇上早日安心。可惜,楚大夫要务缠身,没能答应爹爹的请求……这不,楚大夫跟着王爷进宫,也算为皇上分忧,依臣妾之见,不如让爹爹配合楚大夫一起调查此案,一来,爹爹常年在宫中行走,比较熟悉宫中的人事,二来,楚大夫的保和堂毕竟立足不稳,需要皇上提点……” 乔妃一边说着,一边摆出款款动人的姿势,看上去妩媚温柔,当真令人心折。 皇帝的眼神霎时间变得柔软起来:“乔太师处处为朕着想,你们父女都是朕的好臣子好爱妃,也罢,明日就宣乔太师入宫,一起调查此案!” 这一招,成功将自己的势力介入案件之中,错了,有楚大夫背黑锅,赢了,乔妃和乔太师父女自然可以分一杯羹,荣宠更盛,显然是曲意奉承的好法子。 楚绿衣暗暗冷笑,这女人很狡猾,面子做得很好看。她听不到九王爷的动静,斟酌一番之后,淡淡地开口:“九王爷,事不宜迟,咱们明天就顺藤摸瓜一起探案!” 九王爷笑声冷肃:“这样最好。” 皇帝忽然眼神一冷:“楚大夫,你已经成为幕后黑手的眼中钉。怎么?你要跟王爷一起回府?这样来来去去,似乎行动不便吧?” 楚绿衣垂下如画的眉眼,楚楚风姿,宛如青莲临波:“眼盲之事,我自有打算。皇上无需费心。现在民女有一事相求……” 皇帝顿时来了兴趣,见此女眼盲心静,好感更甚:“说说看?” “我与太后定下一月之期。一月之内,必将白兰一案破解。如若不然,自请离开,以后不再来天丰府。皇上,我对皇宫不太熟悉,可否给我一枚令牌,用来调动宫内人事?” 皇帝不禁愣住,在他看来,这个请求似乎有点逾矩,正在迟疑,就听乔妃笑道:“有我爹爹帮忙,楚大夫不必担心,爹爹自能调动人手,替楚大夫查明案情。” 楚绿衣这一招,就是为了对抗乔太师的插手,她在京城呆了半个多月,听说了不少乔太师的传闻,据说这乔太师是个阿谀之人,又有点骄横跋扈,实在不是合适的“帮手”。 楚绿衣上前一步,神色庄重:“皇上,是民女不合规矩么?那么,有九王爷担保呢?” 皇帝眼中猛地闪过一抹冷芒,他转头看向九王爷,脸色微沉,就见陆琰也上前,站得像一棵挺拔孤峭的楠木:“乔太师想插手,乔妃娘娘这番话说得自然动听。不过,本王建议,白兰一案由我和楚大夫联手调查,至于其他人,另外寻找线索吧!” 楚绿衣盈盈笑道:“没错,我们兵分两路,正好一较高下!皇上,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和乔太师谁先查出幕后黑手,谁来受这个禄,如何?” 众人惊呆,好霸气干脆的女子!竟然敢挑战皇帝和乔太师?连皇帝都忍不住暗赞一声,这气魄,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一旁的乔妃顿时失色不少。 乔妃揪紧手里的香帕,刚刚夺来的注意力,瞬间化为泡沫,她最恨的,不是楚绿衣的医术和能耐,而是这楚大夫竟敢当场“勾引”皇帝,丝毫不知轻重,委实可恶! 袁妃看戏看得心旌荡漾,难得看到乔妃吃瘪,她忍不住开口:“皇上,不如让楚大夫留在皇宫,将这一月之期好好消磨,不然,来来去去也是个功夫!省点时间,好好琢磨案情,大家也能早点发现幕后黑手的真面目呀!” 袁妃笑得眯起眼睛,似乎对楚大夫十分友好,只有楚绿衣听到一丝幸灾乐祸。 乔妃垂下眉睫,敛去眼中的寒光,面色依旧柔媚:“皇上,如果我没记错,楚大夫之所以眼盲,是因为袁妃姐姐治下不严?那偷袭的宫女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可是,事实如此,谁也不能偏袒谁呀?” 这话说得不重,却成功引起皇帝的疑心,他立即看向袁妃:“好端端的,为什么就你的晨曦宫出了这等叛逆之徒?” 袁妃急忙为自己抗辩:“我的贴身侍女可以作证,我完全不知情呀!皇上!” “皇上,身在迷局之中,没有半点疑心,这似乎不太正常吧……”乔妃笑得温柔藏刀。 “妹妹,你胡乱指摘什么呢?那偷袭发疯的宫女根本不是我的心腹,我没有吩咐她做任何事,岂会将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妹妹,你在后宫一向势大,据说很多宫娥都想着你的荣华殿,替你办差,才是这些宫娥的心愿呀!”袁妃毫不退让。 “皇上,姐姐老是暗示这个暗示那个,臣妾好不舒服。”乔妃可怜兮兮地看向皇帝。 皇帝顿时心一软,美人之恩,成功融化了他的猜疑:“乔妃说得对。袁妃,你监管不力,有错在先,而且毫无悔改之心。这楚大夫是我的贵客,你竟然放任自己宫中的侍女毒害她?别在朕面前耍你的小心眼,李公公,即刻传朕的旨意,将袁妃带回晨曦宫,禁足一月。” 禁足?众人惊呆,袁妃可是后宫两位贵妃之一,竟然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被皇帝禁足?再看乔妃,笑得柔雅妩媚,大有独占高枝的势头,众人顿悟,这才是真正的宠妃啊! 可怜的袁妃,再次成为乔妃的陪衬,沦为当朝宠妃的踏脚石! 楚绿衣也是第一次见识乔妃的恩宠之盛,乔妃几句话,就将对手击溃,不愧是独霸后宫多年的女人,盛宠可见一斑!她心中转过几个念头,最终还是保持静默。 楚绿衣不打算为这个骄傲的袁妃出头,袁妃却不肯放过她:“楚大夫,我的确有错,可是我并无害人之心,你是个聪明人,难道看不出来?”言辞振振。大有辩白之理。 楚绿衣眨了眨眼,笑道:“这是皇上的决定,如乔妃娘娘所言,民女不能随意置喙吧?” 皇帝点头表示赞赏:“楚大夫,你胆子大,但是也懂得君臣之礼。” 陆琰立即表示不耐烦:“好了,闲话不多说,皇上,我去安置楚大夫在宫中住下。” 皇帝愣了一下,就见九王爷递给墨鸦一记眼神,墨鸦抱着楚缘,十一牵着楚绿衣,九王爷在前面引路,一众人有序地退出凝光殿。 这九王爷!似乎不把皇帝放在眼里!楚绿衣暗暗点头,这就是掌权者的权力吧? 乔妃眼中闪过一抹冷芒,她自然看得出皇帝的愠怒,可是,她不敢撩拨气头上的皇帝,毕竟在她眼里,皇帝才是她的荣华富贵,九王爷虽然权倾朝野,对她而言,终究失了几分可趁之机,还是牢牢把握眼前之人才可靠! 乔妃将白腻的小手搭在皇帝手上,温柔似水,皇帝稍稍冷静下来:“九弟这人,还是顽固不化,莫非,他以为边城的三路大军真的可以颠覆朕的江山?” 这话听起来相当……危险,乔妃身子一颤,急忙压低声音:“皇上,先消消气吧。” “爱妃……”皇帝瞥了一眼乔妃,唇畔浮出笑意,“只有你,死心塌地跟着朕。” 乔妃故作娇羞,垂下头的同时,一双媚眼之中,涌出复杂的光芒。 袁妃遭人冷落,犹自不甘,就见皇帝的贴身太监走过来:“袁妃娘娘,请吧?” 第36章 留宿扶苏店 众人走出凝光殿,陆琰召来一个侍卫头领:“封锁起来,不管是谁,都不许放行。” 那侍卫头领领命而去,陆琰转身立在楚绿衣身畔,相距不过一尺,他的目光落在楚绿衣脸上,含着一种奇特的温度,十一见状,笑嘻嘻地说:“师父是不是很厉害啊?” “嗯。的确让人大开眼界。”陆琰煞有介事地点头称许。 楚绿衣无语,立即潇洒地挥挥手:“王爷打算如何安置我?” 陆琰正要开口,身后响起皇帝洪亮如钟的声音:“就宿在扶疏殿吧?” 众人纷纷露出惊愕之色,楚绿衣感觉到这种气氛,并不迟疑,干脆问道:“扶疏殿是什么地方?皇上,这样安排,妥当么?” 皇帝朗声笑道:“有什么不妥?” 一旁的乔妃紧紧追随皇帝的脚步:“是啊,楚大夫,你敢跟我爹爹一较高下,连宿在扶疏殿的勇气都没有么?皇上,你别担心啦。” 楚绿衣微一思索,这扶疏殿或许是有来历典故的,她贸然住进去,会不会正中某些人的圈套呢?这一犹豫,陆琰已经凑过来低语:“放心,有我在。” 楚绿衣不是不相信九王爷,而是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依照她的性格,不管做什么,她都希望可以掌控一切,不要被别人兜着转。 “谢皇上恩典。时辰不早,我这就回去休息。”楚绿衣似乎相当坦然。 “哎?你眼睛看不见,可要当心点呐。”乔妃故意说了这么一句,隐隐含着警告。 楚绿衣飒然一笑:“多谢娘娘关心。民女来皇宫,只是为了查案,现在已经摸到线索,自然不会劳皇上和娘娘费心,至于旁人,民女懒得多看一眼。” 言语之中,颇有大将之风,又透着一种孤傲,众人纷纷露出吃惊赞许之色。乔妃也装作惊讶,笑眯眯地挽住皇帝的手:“这女大夫是真性情呀。” 皇帝微微笑了笑,忽然脸色一肃:“楚大夫,你安心住着,只要认真替朕办事,朕绝不会亏待于你。九弟,这就散了吧。朕还有几本折子要看。” 九王爷面色深沉,语声冷冽如霜:“皇上为国事烦劳,本王自会多加担待。” 这一来一去,又是一场机锋,楚绿衣默立一旁,神色从容。 说散就散了。皇帝将他的随侍太监李公公留下,然后带着其他人率先离开冷宫,这李公公不卑不亢地行礼:“楚大夫,我这就带你去扶疏殿。” 楚绿衣颔首答应,在十一的牵引下,径直来到一座宫殿,她看不见,却可以感受到十一和楚缘的兴奋:“好漂亮的宫殿呀!” 走上台阶,楚绿衣突然顿了一步:“这扶疏殿里,似乎有一股味道?” 陆琰在一旁微愣,还是墨鸦快了一步回应道:“这里多年不住人,自然有灰尘的味道,其实这座宫殿的位置很好,临着乔妃娘娘的荣华殿,坐南向北,风水极好。可惜呢,前些年出了点事,所以,才会让楚大夫觉得怪异……” 楚绿衣微蹙秀眉,眼波凛凛,就听前方的李公公笑道:“楚大夫若是不喜,洒家可以替楚大夫向皇上禀告,换一处休憩的宫殿?” 楚绿衣缓缓摇头:“不劳公公费心了,咱们这就进去吧。” 宫殿门口有侍卫把守,李公公带来几个伺候的宫娥,吩咐了一阵,便退下去了,楚绿衣带着十一楚缘立在一间居室外面,几个宫娥在里面洒水扫尘,布设桌椅,动作极为利落,片刻间,就将居室收拾整齐。 十一低声说:“这间居室很大,分里外两间,里间可以让师父休息,外间有宽榻,我可以歇在外面,哇,师父,这扶疏殿里,种着好多百合,真好看。” 楚绿衣早就闻到香味,这扶疏殿虽然蒙尘已久,却给人一种清静安宁的闲适感,楚绿衣忍不住赞道:“想必是个清雅的地方。” 十一急忙应声:“是的,师父。这里环境极好。” 待几个宫娥收拾完毕,墨鸦吩咐她们守在门口以便随时伺候,众人进屋,楚绿衣坐在宽榻上,试了试这种皇宫里特制的贵妃榻,榻上铺着软垫,散发着阵阵幽香,坐着十分舒坦。 楚绿衣露出满意之色:“王爷,这次多亏你坐镇。我先谢谢啦。” 陆琰坐在另外一侧,笑得清淡如云:“跟我客气什么?” “这个案子。我想,恐怕不是杀人这么简单。”陆琰顿了片刻,忽然压低声音。 楚绿衣也将声音放得极轻,如一片细腻的落花:“王爷,这是宫中的事,你可以干涉么?” “有何不可?只要本王乐意,将这后宫翻个底朝天,也是不难的。”语带玩笑之意。 楚绿衣顿时乐了:“是谁在太后面前说什么强人所难之类的话?还在皇上面前冷言冷语,叫我一个人应付乔妃,幸好我没有怯场,不然可就要惹麻烦了。” 陆琰无奈:“你这是锱铢必较么?” 楚绿衣倚在榻上,神色慵懒:“非也。我和王爷的交易,我又多了一笔投入。” “是,是。”陆琰含笑回应,十分放松,“以后你有什么要求,我必会竭力满足你的。” “呵!王爷,你心地真好。” 这话带着一份暗示,陆琰并未听明白,楚绿衣也懒得解释。 这时,有宫娥前来敲门禀告:“楚小姐,皇上差人送来一份御膳,小姐可要品尝?” 午时已过,楚绿衣确实有些饿了,十一和楚缘两个小吃货更是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两个孩子急忙下榻,奔向门口,赤练正巧从门口进来,急忙一手抱住一个。 “急什么?御膳算什么呀?难道比得上天下第一厨的手艺?”赤练似乎十分不屑。 十一不满地嚷道:“肚子饿,吃什么都香。再说皇宫御厨的手艺,肯定不会差劲的!” 赤练好笑地点了点十一的额头:“行,那你就尝尝,到时候别失望才好。” 楚缘奶声奶气地说:“我要喂娘亲吃饭!” 楚绿衣顿时乐得笑开花:“缘缘,你自己吃就好,娘亲有手有脚不用你伺候……” 这时,忽然一声幽幽的叹息传来,正是陆琰:“你总是这么乐观开朗么?看来,即使你遭到偷袭暗算,也不用我担心……”言语之中,颇多感触。 楚绿衣一愣,随即转移话题:“我这几天歇在扶疏殿,你呢?回王府么?” 陆琰皱眉思索片刻,无奈道:“你希望我留下来么?” “不可。”楚绿衣语声干脆利落,“你毕竟是当朝王爷,留宿皇宫,似乎不大妥当。何况,我奉太后和皇上的旨意,留于宫中查案,势必牵涉很多。王爷最好回王府,在宫外策应。” 策应?陆琰顿时失笑:“这是要造反么?” 这儿是扶疏殿,毕竟在宫中,是皇帝的地盘,楚绿衣见九王爷似乎没什么顾忌,不由得大吃一惊,她悄声说:“不似造反,却也像造反一样,会革了很多人的命。” 陆琰赞同地回道:“没错。可是,楚大夫,我怕你在宫中孤立无援……” 楚绿衣清脆爽朗地笑出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是老话,就算有性命之危,我也不惧不退。好了,王爷,你回去吧。” 这是要赶人么?陆琰无语,他沉吟片刻,挥挥手召开赤练:“她也胆大心细,正好留着陪陪你。赤练,你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楚大夫,懂了么?” 赤练急忙答应:“卑职定会好好护着楚大夫和两个孩子。”陆琰这才稍稍松口气。 送走九王爷,众人在扶疏殿吃饭休息,楚绿衣暂时眼盲,挟菜的时候需要十一帮忙,众人围在一起,依旧其乐融融,并未因为楚绿衣的眼盲而变得紧张不安。 赤练候在一旁,忍不住好奇道:“楚大夫,若王爷留下来,你查起案子来更容易吧?” 楚绿衣嚼着一块茄子,懒洋洋地回答:“我怕王爷遭到某些有心人诟病。借题发挥。当然,我也有这个顾虑。”说着,她扶住楚缘稚嫩的肩膀。 “好吃么?御厨的手艺怎样?” 楚缘立即手舞足蹈,筷子跟着手势飞来飞去,她兴奋地嚷道:“这个四喜丸子好好吃,里面油水真多。娘亲,缘缘会不会越吃越胖呀?” 十一吞咽着饭菜,忙里偷闲,抬起头来说:“你这么小,胖有什么关系?” 楚绿衣点头表示赞同,楚缘依偎在楚绿衣的怀里,吃得相当开心。 赤练见状,登时眼神一凛,莫非这就是楚大夫试图避嫌的原因么?到底男女授受不亲,何况,这楚大夫还带着一个女儿,想必是有夫之妇,王爷那儿……可就危险咯。 吃完饭,宫娥进门,点了一炉熏香,十一和楚缘都有些累了,便在宽榻上休憩。 楚绿衣缓步走入内室,在红漆雕花绘凤大床上坐下,赤练跟进来,悄声说:“楚大夫,你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吧,我必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赤练果然精明老练,楚绿衣暗暗点头,笑道:“这扶疏殿,究竟是怎么回事?” 赤练一怔,随即拣了一张圆凳坐下:“说来话长,简单一句话,这扶疏殿里死过人!所以,宫中有秘闻,此处不太吉利,妃嫔们不愿入住,因而空置多年!” 死过人?楚绿衣大吃一惊,种着百合花的漂亮宫殿,竟然有人丧命于此? 第37章 冰山一角 “楚大夫,你绝对猜不出来,这死的人,可不是普通角色。”赤练故意卖关子。 楚绿衣忽然坦然一笑,眉间清华涌动:“竟然被视为不祥之地,死的人非富即贵。我便猜上一猜,是先皇的女儿,某位公主,当今皇上的妹妹或者姐姐,对否?” 赤练登时脸色一肃,满眼惊讶之色:“莫非,你听过传闻?不对啊,这扶疏殿的秘闻,并未流传出去,后宫的宫娥太监也已经换了几批人,知情者不多嘛!” 就在赤练疑虑重重的时候,楚绿衣无奈地解释道:“这只是我的猜测。赤练,你这么容易就露出端倪,你家王爷不会怪罪你吗?” “怪罪什么?”赤练愈发迷惑。 “我仅凭一句猜测,就套出你心里的话,王爷让你办差,你也这么大意么?” 赤练顿悟,失笑:“这,当然是有区别的。楚大夫,不知为什么,在你面前,我总觉得轻松自在,不需要应付那些算计阴谋。因而,我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我的想法。” 楚绿衣神色一黯,忽然低声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我眼盲吧。” 赤练耳尖地听到,急忙解释:“楚大夫,王爷信你,我就信你。” 楚绿衣忽然扑哧一笑,赤练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只是一句玩笑话。这楚大夫似乎比自己还要精怪。赤练难得佩服别人。 赤练将圆凳挪近一些,低语道:“确实是一位公主自缢在这座扶疏殿,据说死状凄惨,先皇震怒,原本打算勒令锦衣卫彻查,却没有来得及,太后将所有知情者都处死了,后来,也是在早春四月,这扶疏殿的满园百合花突然一夜凋零,侍卫来查看,发现园子里出现血红色的百合,就像被人的鲜血染红一样……所以,连先皇都查不了的死亡之谜,当今皇上更没有兴趣去查,反正这公主不是皇上的胞妹!” 楚绿衣静静听着,忽然发问:“哪位公主?既然可以入住扶疏殿,想必也得宠吧?” 赤练深吸一口气,回道:“二公主的生母是先皇后宫的袁贵嫔,当年盛宠一时,这二公主有幸入住扶疏殿,却招来许多嫉恨,听说屡屡出事,最后自挂于寝殿。当时,还是三皇子的皇上忙着夺权,先皇年事已高,自顾不暇,哪里顾得上那个生母身份不高的公主?最后只能将这件案子交给皇后,也就是当今太后。” 楚绿衣蓦地一震,暗道:“看来,太后心中的鬼,不止白兰。” 赤练眼中露出一抹锋芒,可惜楚绿衣看不见:“所以,我劝你一句,就算有王爷担保,你也必须小心行事,这些后宫秘闻,一不小心就会置人于死地!” 楚绿衣点点头,面露感激之色:“你的提醒,我会记在心里。” 日暮西斜,春燕归巢。 御书房,皇帝坐在龙椅上,下首一张椅子上坐着杜大学士。 “依你之见,这楚大夫到底可不可信?”皇帝面色凝重。 杜允畅面带微笑,俊容生辉,观之可亲:“乔妃娘娘似乎不太喜欢楚大夫,我倒是觉得,这人有赤诚之心,敢说真话,毫不作伪。” 皇帝眯起眼睛,缓缓点头:“朕和你的想的一样。但是,她站在九弟那边,毕竟不是我们的势力,九弟为人艰险,绝不是好糊弄的。” 杜大学士哂然一笑:“皇上,这根刺,要慢慢拔除,绝非一日之功。对了,现在是春天,万物重生,也是选拔官吏开科考的时候了……” 皇帝会意:“这次,先由你做主,选几个得力的官员,一定要有能力在朝中抗衡九弟。” 杜大学士回道:“皇上,还是那句话,谋定而后动。一击必杀。” 书房门外适时地响起李公公的声音:“皇上,该用晚膳了。” 皇帝大声喝道:“进来,朕有话问你。” 李公公迈着碎步快速进入书房,皇帝劈头就问:“那楚大夫什么反应?” 李公公躬身站立,眉目恭顺:“听伺候的宫女说,午膳用得干干净净。这楚大夫对皇上的安排似乎很满意,晌午过后,就歇在居室里,一直没有出来……” 皇帝摆摆手笑道:“她倒是安分。罢了,将这枚令牌交给她,给她传一句话,一月之期,不光是太后的要求,也是朕的要求,让她好自为之!” 李公公接过令牌,急忙快步退下。 杜允畅起身笑道:“看来,皇帝有招贤纳士之心。可惜,楚大夫一介平民女子,终究失了点身份,不过,九王爷有容人之量,皇上肯定比他更胜一筹!” 皇帝似乎很喜欢杜大学士的这番奉承:“你跟着朕很久了,你应该明白朕的想法。楚绿衣姿色过人,医术超群,即使眼盲,也不掩绝世风采,竟然可以单凭一人之力查出白兰的死因。难道,大学士你就不心动?” 杜允畅眼中蓦地闪过一抹精芒:“世间男儿,大多追逐美色。这楚大夫,美色有了,其他的……依我看,比乔妃还是差了点。不过,此中有真意。我十分欣赏楚大夫的真诚。” 这番回答,大大方方地表明自己的态度,纯粹是一种“欣赏”,又故意说楚绿衣不如乔妃,从某种程度上迎合皇帝的心思,倒是有几分阴险。 皇帝却面色一暗:“爱妃自然是最好的。可惜,那乔太师不是什么得力的,连九王爷的两个属下都比不过,硬生生将保和堂让给九王府,实在可气!” 杜允畅满足了皇帝的自大脾气,心头一松,笑道:“这也没什么,天丰府是皇上的,保和堂也得听命于皇上,只要皇上愿意,这楚大夫以后定会效力于皇上。” 皇帝连连点头:“借爱卿的吉言。朕心怀甚慰!” 告退,杜大学士走出御书房,眼神蓦地一寒,这皇帝显然对楚绿衣心存好感,正如皇帝所言,这种杰出的女子,走到哪儿都是发光体,难道他杜大学士就不心动? 答案被他掩藏在心中,最后归为一句半真半假的“欣赏”。杜允畅迈着稳健的步子,独自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迎面看到一队队紧腰束发形容相似的宫娥,这些年轻的美人,美则美矣,与楚绿衣相较,却失了一种钟灵毓秀的天然清华。 灯火掩映下,杜大学士眼中浮出一抹兴味,楚绿衣?她逃不脱的。 扶疏殿。李公公奉旨前来,将一枚令牌交给楚绿衣。 “这可是好东西,有了它,在后宫行走,简直畅通无阻。”赤练在一旁打趣。 楚绿衣坦然自若地将令牌收入怀中:“是么?物是死物,人是活人。要争,就得跟活人争。赤练,你说对么?” 赤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十一冲过来抱住楚绿衣:“今晚大家睡在一起,互相照看。” 这十一真是人小鬼大,聪明又细心。赤练笑道:“今晚我不睡,在外面值夜。” 楚绿衣感激地一笑,将十一和楚缘带回房里。 这时,荣华殿,李公公路过此处,他身边的一个小太监突然急匆匆地走去,附耳在荣华殿门口一个年长宫女的边上低语了几句,然后又回到李公公身边。 “都叮嘱仔细了?”李公公眼神寒厉。 这小太监急忙点头:“是,按照公公的意思说的。” 那宫女入殿,穿过大殿和弯曲的走廊,在后面一间琴室门口驻足。 “娘娘,皇上已经将令牌交给那个楚大夫,另外,皇上还说,他希望楚大夫早日破案,他定会备宴款待,另外赏赐一些珍宝以资酬谢。” “还有别的么?”琴室里传出一阵清泠泠的琴声,听音辨声,显然是一具上好的古琴。 “没了。娘娘,要用晚膳么?”这宫女小心翼翼地瞄了房门一眼。 这房门虚掩,有一缕熏香钻出门缝,将外面清冷的空气染出一丝奢华。 并无回应,宫女却不敢离开,只能守在门口,很快,夜幕渐暗,天幕上浮出明亮的星子,一弯弦月挂在园中刺槐的树梢之上,凝着一抹寒光,如同荒野兽类饥渴已久的眼睛。 “吱呀……”一声,不知何时,有人推门而出。脚步极轻。 这年长宫女一个激灵醒过来,急忙躬身行礼:“娘娘……奴婢这就去安排晚膳……” 乔妃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彩:“带上一碗百合莲子雪耳羹,跟我去扶疏殿。” 扶疏殿?那个不吉之地?年长宫女有心劝说,见乔妃脸色阴沉,又讪讪地住了嘴。 “哎,睡不着啊,睡不着!”楚绿衣躺在豪华的红木床上,翻来覆去。 因为暂时眼盲,四周一片黑暗,黑夜白天对她来说,并无区别。 楚缘揉了揉睡眼,迷迷糊糊地问:“娘亲,是不是太早了?” 楚绿衣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不早,你睡着。我出去转转。” 楚缘答应了一声,楚绿衣动作轻快地披衣下床,穿上绣鞋,掀开帘子,十一躺在宽榻上,灯火未歇,他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一本医书。 这徒弟,也太用功了吧?楚绿衣暗自好笑,凑上去仔细一听。 四周静悄悄的,唯有手指翻动医书的轻响,楚绿衣听到十一低叹:“师父明显是中了春光散,这些症状都符合嘛!要解毒,必须用春令时节刚刚萌芽的尖茅回光草调配解药。” 第38章 嫉妒暗生 尖茅回光草?楚绿衣秀眉微颦,向着光亮的方向轻轻迈了一步,惊动了正在仔细翻看医书的十一。 “师父!”十一急忙从宽榻上爬起来,“什么时候给你解毒啊?” 楚绿衣摸着圆桌,坐到宽榻边上:“春光散的确是一种剧毒,敷在眼睛上面,可瞬间导致失明。十一,你说说看,如何解毒最快?” 十一将医书塞入怀中,笑嘻嘻地回答:“用初春谷雨时节的尖茅回光草三钱,配上等枸杞两钱,再加两味一品辅料,敷在眼睛上面,不出三日,师父就可以恢复。” 楚绿衣欣慰地点头:“基本上说齐了。只是,用这种外敷的方式治愈眼睛,还要这么快的药效,必须添加药王谷特制的回春丹,这回春丹原本是一种专门用来助兴的丹药,但是碾成粉末,与尖茅回光草调和,可以洗去脉络之中的毒素。因而,才有回春一说。” 十一认真听完,欢呼一声:“师父,我就知道你有办法。春光散,回春丹,听起来就是敌对冤家,那幕后黑手打得好算盘,不过,他们肯定猜不到,师父医术奇绝,早早就破解了这种春光散的秘密,还有这件案子,师父也找到了重要线索!出师大捷!” 楚绿衣飒然一笑,脸上没有半点得色,她伸手扶住十一的手臂:“医者难自医。不过,只要你愿意,自医也不是大问题。就怕你畏手畏脚,不敢对症下药。” 十一了然地点头:“那师父,咱们回王府再行医治么?师父想让被看姐姐帮忙?” 这小鬼,果然聪明。楚绿衣点头,笑意盈盈,显然有十分的把握。 十一眼珠子一转,突然奇道:“师父!你放任自己眼盲,是不是打算以退为进,让那些幕后黑手放松警惕,然后你趁机揪出凶手?” 楚绿衣无语,捏了捏十一柔软的胳膊,小声劝道:“快些安歇,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十一乖乖躺下,一双黑葡萄一般晶莹明亮的眼珠子却滴溜溜转个不停。 楚绿衣感觉到十一的兴奋,不免有些无奈,孩子就是好奇心重,她这个师父虽然当得颇有威严,不过,在很多时候,她也并非万能,对十一和楚缘,她只求尽心尽力。 居室里,留着一盏灯火,楚绿衣睡不着,便来到扶疏殿的园子里闲逛。 月色笼烟,花香飘渺,楚绿衣虽然看不见,却可以想象这种月夜百合花开的清雅迷人。 突然,“嗡嗡”之声入耳,楚绿衣侧耳倾听,面色顿时从闲雅如云变为凝寒如霜。 是一只小蜜蜂在百合花丛中飞舞! “蜜蜂?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飞,看来……”楚绿衣冷笑一声,登时心中有数。 突然,一阵风声掠过,一个人影钻入百合花之中,伸手一抓,追风蹑影,瞬间就将小蜜蜂捏在手里,她一个旋身,足尖轻点,轻功绝妙,眨眼间,就来到楚绿衣身畔。 楚绿衣盈盈而立:“赤练?” “楚大夫好耳力。”赤练微微一笑,将手心摊开,“这小东西,跟之前蛰伤楚缘的毒蜜蜂是同一种类么?” 楚绿衣从怀里掏出一枚镜子:“你且看看它的尾部,有没有涂上毒液?” 赤练接过镜子,不由得暗暗吃惊,这楚大夫的宝贝真多,她走到窗口位置,借着灯火的光亮,仔细一照,将蜜蜂的尾刺放大:“这只蜜蜂好像挺正常,没有毒液的痕迹。” 楚绿衣缓缓吐出一口气:“原来如此。” 赤练又是吃惊又是意外:“你究竟发现什么了?一只蜜蜂,有什么稀奇的么?” “你忘了那只毒蜜蜂?若是常人,或许会忽略这种细节。但是,身为大夫,我不得不说,于细微之处见精神,查案,亦当如此。”楚绿衣语声脆爽。 赤练忍不住佩服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你这种女人,跟那些娇滴滴弱如扶柳的闺阁小姐完全不同,你让我想起一种坚强的植物,叫什么来着?” 其实楚绿衣这番话,纯粹是为了表明态度,为的就是打消赤练的顾虑,赤练这人,忠心于王爷,对自己不见得有多驯服,她楚绿衣要的是帮手,不是监视者。 “赤练,你一直守在门口?” “对啊,放心,我一直看着,并没有异动。” “是么?可是我听到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赤练大吃一惊,回头看去,扶疏殿偏殿的门口,一个年长宫女正快步走来:“乔妃娘娘驾到,楚大夫,尔等还不赶快跪迎娘娘?” 一来,就是这等架势,这乔妃果真来者不善。 楚绿衣冷笑,微微垂下眉睫,敛去眼中的寒光:“民女有皇上赐予的令牌,乔妃娘娘即使贵比天高,民女也有正当的理由回避。”说着,就转身进屋。 这年长宫女被赤裸裸地无视了,赤练也冷笑一声,跟着进屋。 不多时,屋外响起乔妃娇媚肆意的笑声:“哎?这扶疏殿的百合,竟然还是老样子。纯白一片,当年的奇景再也没有出现,实在可惜呐!” 那年长宫女急忙附会:“娘娘,说不定楚大夫入住之后,就会出现了……” 又是一阵笑声,听起来这人似乎心情不错,楚绿衣坐在榻上,十一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赤练眼眸一寒:“要不要我赶走她们?” 楚绿衣摇摇头,一脸无谓,就在这时,偏殿门口响起李公公的叫声:“娘娘,今夜皇上翻了你的牌子,你怎么不呆在荣华殿听宣?皇上等急了,会怪罪洒家的。” 乔妃娘娘一顿,笑声愈发妩媚勾人:“哎,我以为皇上今夜夜不成寐,本宫不好打搅呀!” 李公公笑得卑躬屈膝:“这是什么话?皇上心尖上的人,只有娘娘,夜里翻来覆去想的也都是娘娘一个人……娘娘千万别和皇上置气!” 楚绿衣暗暗冷笑,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打着皇帝的旗号,在扶疏殿你来我往,专门给自己找乐子来了? 走出房间,楚绿衣临风而立,衣袂轻扬:“既然皇上有旨,民女就不送乔妃娘娘了。只是,李公公为什么特地赶来扶疏殿?莫非皇上要你传达什么意思?” 李公公神色一滞,讷讷地无语,一旁的乔妃披着一件鲜艳的绣凤斗篷,楚楚风姿,当真媚色倾城,可惜,脸上的一抹嫉恨微微扭曲了这份美貌。 “李公公,你说,皇上为什么让你来扶疏殿?”柔媚的女声霎时变得冰冷。 李公公慌忙低下头,摆出一副无辜的姿势:“皇上怕幕后黑手会趁着今晚偷袭楚大夫,因此叫我来嘱咐一声,让楚大夫安心……” 安什么心?乔妃脸上妒色更浓,目光直逼可怜的李公公。 “就是……派了一队侍卫守在门口。”李公公低声解释。 乔妃气极,反而在片刻之间冷静下来:“皇上这是安抚人心呐!” 偏偏楚绿衣不肯让她舒心:“李公公,替民女谢谢皇上,这些侍卫……似乎不是普通的侍卫吧?莫非是专门守卫乾安殿的黑甲卫么?” 黑甲卫?乔妃登时脸色剧变,这楚大夫好大的面子,黑甲卫是皇帝的亲卫!平时根本不会随意调动,就连她的荣华殿,都没有享受过黑甲卫的防守! 乔妃艰难地笑了一声,语声带讽:“楚大夫,你眼睛瞎了,怎么还这么灵敏,竟然可以猜出皇上的心思?莫非你误会了什么?” 楚绿衣无谓地摆摆手:“民女早就说过,旁人与我无关。我会误会什么?莫非娘娘……”话音未落,就被李公公打断。 “娘娘,皇上等急了,待会儿要是发怒,洒家可不敢保证……” 乔妃神色一整,急忙转身,衣摆在晚风中划出轻曼的弧度:“李公公,咱们这就走。” 送走这些不速之客,楚绿衣暗暗叹了口气,听到赤练在一旁笑道:“看来,楚大夫以后除了查案,还要应付这些后宫女人呀!啧啧!” 这是幸灾乐祸么?楚绿衣正要进屋,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转身走到园子里,四月的百合花依旧在月色中静静绽放,香气幽浮,隐隐的,她闻到一股血腥味。 “赤练,你可看到一朵染血的百合?”楚绿衣语声清幽。 赤练走过来,仔细一瞧,摇摇头:“没有。当年的血百合,估计只是一闪而逝的传说。” 这可不一定!楚绿衣暗暗揣测:“这些秘闻之间,想必存着某种隐秘的关联!” 就在这时,园子里响起脚步声,透着几许匆忙和急乱,楚绿衣偏了偏头,试图抓住那些细微的动静,赤练见状,不敢再马虎大意,飞身上前,四处查探,最后揪住一个小太监。 这小太监虽然面色匆忙,眼中却暗藏着一份期待。 他被赤练一把抓住,然后被丢在楚绿衣面前,赤练厉声呵斥:“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小太监急忙讨饶:“奴才是太后宫里的来福,是姜公公的手下!” “你怎么进来的?”楚绿衣不动声色。 “自然是奉了太后的旨意。”小太监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看未必,其实是奉了姜公公的命令吧?”楚绿衣一针见血。 小太监来福急忙跪倒在地:“楚大夫你好厉害,救救奴才吧!一定要救救奴才!” 第39章 养蜂人和兽医 楚绿衣奇道:“你且说来听听,你有何冤屈?” 这小太监来福急忙接口:“姜公公说不出三日,我们都要死。” 都要死?赤练在一旁笑出声:“像白兰一样含冤而死?” 赤练笑得轻快,语中含着质疑,这小太监似乎急了,抬起头嚷道:“不是玩笑话。姜公公不敢禀告太后,叫我来,向楚大夫求助!” 楚绿衣微微蹙眉:“你们的生死,与我无关。我能帮什么忙?” 小太监来福顿了一下,赤练呵斥道:“不说就滚出去!” 来福急忙解释:“这宫里有鬼。先前那个晨曦宫的奴儿和巧儿已经发疯而死,奴才们都说,是袁妃娘娘作怪。可是,姜公公今天告诉我,陆嬷嬷已经被皇上抓起来了,不一定是袁妃娘娘的黑手。而且,楚大夫已经查出白兰的死因,据说是毒杀……” 楚绿衣冷笑一声:“语焉不详,打算套我的话么?” 来福焦急的脸色猛地一滞,赤练喝道:“好大胆的奴才,被姜公公当枪使,别以为有太后庇佑,就可以在这儿为所欲为!惹急了,我照样一脚踢死你!” 来福跪在地上膝行几步,打算靠近楚绿衣,却被赤练拦住,赤练说到做到,一脚踢过去,小太监来福被踢中腹部,在地上打了个滚。 楚绿衣拦住佯怒的赤练:“你到底要说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传闻?” 来福捂着受伤的腹部,艰难地爬起来,颤颤地嚷道:“楚大夫,奴才们都说,宫里有鬼!你住的这个扶疏殿,以前也死过人。说不定是同一只鬼……” “我要听实话。”楚绿衣厉声打断小太监,“到底是什么传闻?” 来福犹豫了片刻,环顾四周,见偏殿门口有皇帝亲卫黑甲卫把守,近处有赤练坐镇,这楚大夫虽然眼盲,却风姿潇潇,冷静沉着之色不输太后等人,不由得稍稍放心。 “楚大夫,你可知,这宫里一直不太平。经常有人暴毙。白兰的死,原本也十分寻常,谁知,她死状凄惨,尸体被莫名其妙的大火焚毁,引得一众内侍私底下议论纷纷,这才引起太后重视。其实太后面子上说得好听,她根本不管这个!” 楚绿衣颔首应道:“说白了,你们这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么?” 来福默然,低下头去,揉着自己受伤的腹部,楚绿衣笑道:“有人在其中搅局,你只需告诉我,你们怀疑的对象是谁?” 来福故作疑惑:“楚大夫,你不是心里有数了么?姜公公说,你肯定已经摸到线索了。” 楚绿衣忽而冷笑:“一口吃不成胖子。姜公公想借我的手铲除内奸?” 来福急忙拜倒在地:“你救救我们吧!你有皇上和王爷保护,定可以揪出真凶。” 赤练听得不耐烦:“说了半天,一直遮遮掩掩,你这是空口套白狼吧?马上滚出去!” 来福飞快爬起来,弓着身子像一只虾米:“楚大夫,姜公公心里有鬼,我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但是,我知道,他和陆嬷嬷是一伙的,都收受贿赂,对后宫的污糟睁只眼闭只眼,若非陆嬷嬷被抓,姜公公定不会吓成这样,还派我夜里出来,向你求助……” 楚绿衣抓住重点:“其实他也不知道具体的阴谋?在这个局里也是一枚棋子而已?” 赤练顿悟,笑道:“恐怕要变成弃子了!” 来福做贼似的看了看四周:“不过,姜公公和陆嬷嬷相识多年,我知道他们一个秘密。” 楚绿衣凝神细听,这来福心跳很快,显然十分慌张,或许是在掩饰着什么。 “你说与不说,其实我无所谓。这件案子,死多少人都是你们后宫的事。我只负责揪出幕后凶手……对了,白兰的死与鬼怪无关!我言尽于此。”楚绿衣的语气透着一份冷漠。 “真的么?”楚绿衣的坦率让来福大为吃惊,在后宫行走多年,他第一次见识到如此不虚伪的女子,“好,我就斗胆说出我的猜疑,这皇宫里有一位养蜂人,他神神秘秘,和陆嬷嬷等人十分要好,不如,你去查查他?” 养蜂人?楚绿衣暗暗吃惊,赤练脸上也掠过一抹震惊。 “你下去吧。对了,我有一种解药,可以对付极品迷幻药。”楚绿衣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她取了一枚丹药丢给来福:“这是清神丹,你若是觉得身体不对劲,就和水服下去。” 来福顿时感激涕零,像是寻获了救命宝贝一般:“多谢楚大夫恩赐。多谢!”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溜出偏殿,身影迅速被黑夜吞没。 赤练凑过来问道:“你本来就有意查访那个养蜂人吧?” 楚绿衣知道自己瞒不过这个精明的女子,笑着点头:“明天一早,我们去找养蜂人。” 说着,她转身进屋,一抹青黛融入半昏半明的灯火之中。空留下百合淡淡的清香。 九王府。 九王爷陆琰堪堪踏入王府,就见总管来报:“今天阮小姐十分不舒服,吃饭也吃不下。” 陆琰一挑长眉:“哦?没有继续闹?” 总管有些迟疑地笑道:“她想见王爷。说是楚大夫给她扎针,害得她无法下床……” 陆琰摆摆手:“待我收拾一下,自会去意梅园。” 这总管是负责王府日常起居的管事,权力不算大,却也是王府的老人了,他的言辞之中,对阮斯如有几分偏袒,陆琰听出来了,只是,他并未质疑什么。 夜色渐深,夜幕中星子敞亮。 陆琰踩着早春的夜露,一袭便衣,穿过雕花月洞,径直走入意梅园,园子门口两个侍卫向他行礼,他摆了摆手,并未停顿半刻,沿着一条熟悉的梅林小径,来到一座凉亭底下。 月光漫过白石台阶,薄雾缭绕在凉亭四周,恍若仙境,有琴声幽幽传出。 “爷,你来了?”琴声渐止,娇脆的女声含着几分委屈。 “嗯。”陆琰似乎对此女十分无语,不知如何开口。 “我刚刚在想,如何弹出姐姐喜欢的《南国往事》,那是我们小时候在南方生活,共同珍藏的一段记忆。可是,姐姐可以唱出南国闺秀的神韵,偏偏我,还是个无知的小孩子……” 言语之中,大有真意,一改往日的浮夸,这阮斯如难道突然改性了? 陆琰神色微黯:“夜深露重,还是保重身体为好。” 阮斯如凄楚一笑:“爷,楚大夫说,我内垢严重,恐怕活不下去……” “真是小孩子说气话。”陆琰登时失笑,“她吓唬你,你也当真?七伤散我派人查过,的确有毒性,可是,内垢一说,只有楚大夫明白其中药理,她治不好你,我自有法子应付。” 阮斯如登时眼睛一亮,轻快地起身,离开琴台,在白石台阶上驻足。 相距不过三尺,两人都看清了对方的神色,阮斯如再次感受到陆琰的关心和注目,不由得微微动容,语气轻颤:“爷,我就知道,只有你对我最好,就像姐姐一样。” 陆琰无奈轻笑:“你是阮家最后一根独苗。我岂能……辜负了她?” 最后一声低语,消融于泠泠夜色之中,阮斯如却耳尖地听到,她急忙垂下眉眼,敛去眼中的忌恨,王妃?陆琰终究不能忘情!她阮斯如难道只能一辈子活在这个阴影里? 陆琰不想久留,只留下几句安抚的话,让阮斯如在意梅园静心休养。 一夜无话,扶疏殿。 第二日,晨曦微亮,楚缘和十一醒得早。楚绿衣也不敢贪睡。 宫娥送来热水和早食,楚绿衣一身清爽地步出房间,众人吃完早食,在园子里做了一套回春保健操,然后聚集在一起,准备继续探案。 赤练立在门口东张西望,十一好奇地奔过去:“王爷叔叔呢?他什么时候来?” 赤练微一锁眉:“应该快了。下了早朝,九爷自然会第一时间赶来。” 楚绿衣迈着优雅的步子走来:“我们先去。留一个侍卫给王爷报信。” “这,这不太妥当……”赤练显然不太赞同,却架不住楚绿衣无形之中的强势。 一行人走出扶疏殿,径直来到皇宫御花园,御花园四处都埋伏着侍卫,不过,有皇帝钦赐的令牌,楚绿衣等人畅行无阻。 “养蜂人住在御花园?”十一大感惊奇。 楚缘也奶声奶气地问:“娘亲,那些蜜蜂会不会蜇人啊?” 楚绿衣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因为我的第一个线索,跟御花园有关系。” 什么线索?众人纷纷露出好奇之色,是咬死白兰的子夜毒虫,还是害死宫女的迷幻药? 楚绿衣随即转身问道:“赤练,御花园有一块地方,专养珍禽异兽,这些珍禽应该需要人照顾,我们现在就去找专门给珍禽异兽治病的兽医!” 兽医?赤练面色一僵,差点没喷笑:“楚大夫……这兽医能有什么能耐?宫里规矩多,闲人不能随意出入的……” 楚绿衣正色道:“他肯定是帮凶。” 这么干脆?赤练无语,只能在前面引路:“兽医是有的,住在太医院后面的杂物房里,条件很简陋,每月薪俸也极少,跟御医比起来,他的待遇可是差了一大截的。” 楚绿衣沉默片刻,突然问:“如果,他们是为了钱财,才闹出人命,这钱财从何而来?” 第40章 奇怪的兽医 为财夺命?赤练思索片刻,觉得很有道理。可是,就像楚绿衣说的,这钱财从何而来?总不会直接去皇宫的库房里偷窃吧?若真的是这样,这件案子就复杂咯。 赤练忍不住幸灾乐祸,毕竟,被窃的不是九王府,而是皇宫和皇帝陆倾彻。 一路上,楚绿衣通过赤练的介绍,了解到皇宫兽医的来历。 这御花园果然有一座珍禽苑,这兽医就是为珍禽苑开设的职位,薪俸不多,专门负责给珍禽看病,可是,这些珍禽平日里很少得病,这兽医的职责,就变成了给珍禽喂食。 皇帝和后宫妃嫔有时候会去珍禽苑欣赏孔雀仙鹤之类寓意吉祥的鸟禽。一来为了逗乐,二来也是后宫聚会的一大方式。 众人来到太医院后面的杂物房,一个小侍从急忙上前迎接,楚绿衣掏出皇帝赐予的令牌,这小侍从立即吓得畏畏缩缩:“几位大人,来找谁?小的这就去通报。” 这片杂物房,算是皇宫里最简陋的地方,没有伺候的宫女,只有这个小侍从立在门口打盹犯懒。十一奇道:“房子有点破,师父,我好像闻到很多药味!” 楚绿衣也闻到了:“这兽医果然有几分本事,这些药味不是医馆里那些常见的寻常药方,而是他自己独创的药方吧?” 这小侍从听到这番见解,吓得一个激灵:“你,你是谁?是太医院的师父吗?” 赤练虎着脸呵斥道:“去叫这儿的兽医过来一趟,我们有话要问。” 小侍从领命而去,楚绿衣立在杂物房门口,细细地分辨了一阵。 片刻后,小侍从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脚步匆匆地赶来。刚刚赶到,就听楚绿衣笑盈盈地问道:“你刚刚配好的绝心丹,派上用场了么?” 这中年男子大吃一惊,神色登时变得仓惶:“你是什么人,在我这儿胡乱造什么谣?” 赤练走上前,打量他几眼,暗暗点头:“楚大夫,这个就是皇宫珍禽苑的兽医,整个皇宫就招揽了一个兽医,就是他,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应该是四年前入宫的。” 四年前?正好赶上当今皇帝登基的时候?楚绿衣心中顿时转过数种猜想。 “师父,绝心丹有什么用?”一旁十一好奇地问了一句。 楚绿衣笑得自信从容:“绝心丹,就是绝心脉,断余生。这种丹药的剂量超过二两,就会断绝心脉,使人即刻死亡。但是,不超过二两,只会对心脉造成损伤,不至于致命。” 赤练奇道:“这兽医配这种药做什么?他专门给鸟禽看病,要绝心丹何用?” 众人纷纷看向兽医,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滴,唇色变得苍白:“这个,我闲来就喜欢配药,这是我的爱好,没什么奇怪的。你们来找我做什么?” 楚绿衣猛地伸手,脸色变得沉肃无比,她凭感觉,正面指着这个兽医:“这要问你了!你制造迷幻药,害死宫娥和白猫,你居心何在?” 兽医大喊冤枉,说什么要禀明皇帝,为自己洗刷冤屈,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赤练飞步上前,强硬地拦住兽医:“你老实点,我们已经拿到了证据,你别想抵赖!” 兽医的眼中飞快闪过一抹阴狠:“一些捏造的证据,也想拿来陷害我?我在皇宫兢兢业业,除了照顾珍禽苑的鸟禽,其他事情我一概不管,我何苦害人害己?” 楚绿衣冷笑一声:“咱们打个赌,若是我当场发现证据,你便据实相告,不得有误!” 兽医登时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就算太医院的太医来,我也不怕,你有什么资格?” “就凭这个。”楚绿衣从怀里掏出皇帝的令牌,这东西应该很管用。 兽医顿时一愣,似乎被震住了,赤练突然一掌击在他的胸口,他躲避不及,中招之后,狼狈地跌倒在地,他急忙吼道:“你们偷袭我!你们想害我!我要禀告太医院的医官!” “谁来都没用。你求爹爹告奶奶,也改变不了你居心叵测的事实。”赤练笑得阴险毒辣。 这一招下马威,成功将兽医的脾气镇压住了,他不敢再大声辩驳,只是,依旧面带狠色,显然不服,楚绿衣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可以猜出他内心的惶急不安。 “十一,去屋里搜出绝心丹。”楚绿衣当即下令。 十一欢呼一声,急吼吼地闯入杂物房,楚缘立即跟进去:“我也要找绝心丹!” 片刻之后,十一和楚缘走出来,小脸上满是无奈之色:“师父,没有绝心丹的影子。” “娘亲,绝心丹的气味还在,为什么找不到?” 这兽医忽然哈哈大笑:“两个奶娃娃,也敢在这儿大放厥词?胡说八道,我要面见皇上,我被你们冤枉羞辱,皇上必要给我一个说法!” 楚绿衣听了这话,忽然勾唇一笑:“这位大人,你区区一个兽医,却口口声声要见皇上,显然自视甚高,只可惜,你的高明之处不是医术,而是你的小人之心吧?” 这一番讽刺,成功激怒兽医,他吼道:“我有什么不好,我医术超绝,完全可以入住太医院,那些老头子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楚绿衣扶住十一的肩膀:“十一,拿出证据来。” 十一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一颗赤红的绝心丹:“刚才我们唬弄你呢,没想到,你这个人果然不甘心,自以为屈才,所以这么愤世嫉俗!” 这兽医顿时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渐渐,唇畔浮出浓烈的怒意。 “你们,你们竟敢……这算什么证据,我的闲暇爱好罢了!”他努力平复眼中的惊愕。 十一将绝心丹放在袖子上擦了擦:“师父,这东西很难找的。若是心怀坦荡,何必藏起来不让人知道?他这么骄傲的人,岂会放过表现自己的机会?” 楚绿衣暗赞一声:“十一,你懂的越来越多,师父很高兴。” 这时,赤练奇道:“究竟藏在哪里的?” 楚缘急忙挤开十一,凑到楚绿衣跟前,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显然打算邀功:“在壁柜里,壁柜里有一束孔雀毛,这颗绝心丹就藏在孔雀羽毛的缝隙里。幸好,我们闻到了味道。” 藏在孔雀羽毛的缝隙里?这兽医……果然是奇怪的人呐! 赤练看向兽医,语声含威:“你究竟抱着什么目的?那些迷幻药是不是你的杰作?” 兽医轻嗤一声,一脸无谓:“与我无关。” 不管赤练如何盘问,他都是一句“与我无关”,赤练是急脾气,按捺不住,就要上前教训这个傲慢的兽医,忽然被楚绿衣拦住,楚绿衣自信地笑了笑,成功安抚赤练等人。 这时,楚绿衣感觉到阳光的温度,在她眼底氤氲出一片暖色,她的心也跟着温和起来。 “这么好的天气,何不去珍禽苑一睹珍禽的风采?”楚绿衣笑意盈盈。 兽医脸上掠过一抹惊疑不定的神色,被赤练瞧在眼里:“也好,大家一起去。” 兽医还在嚷嚷着,要去禀告皇帝,却被楚绿衣的气势和赤练的威怒震慑住了,再加上皇帝钦赐的令牌,他一时不敢妄动,只能乖乖跟着众人去珍禽苑。 来到珍禽苑,这兽医笑道:“都是我亲自照料的禽鸟,皇上十分喜欢。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给我升官加封,哼,到时候,你们别落在我手上……” 赤练忍不住扑哧一笑:“楚大夫说得对,区区一个兽医,整日想着升官发财,看来动机非常明显,你跟这件案子脱不开干系!” 这兽医怒道:“有本事,你们拿出真正的证据,别以为一颗绝心丹就可以陷害我!” 楚绿衣扶住十一的肩膀,低语道:“去问问看守,这珍禽苑最近有没有死亡的禽鸟?” 十一领命而去,这兽医愈发惊疑不定,无奈有赤练挡在面前,他不敢逃走。 不多时,十一带着一个唯唯诺诺的看守回来:“师父,前些日子,有三只老死的孔雀,被运送出宫,师父?难道孔雀不是老死的,是被这兽医用绝心丹害死的?” 众人纷纷露出惊愕之色,十一这孩子,好强大!听起来稚嫩,却充满一种成人式的睿智。 赤练笑道:“楚大夫,你教养的徒弟,果然与众不同!” 楚绿衣坦然接受赞美:“十一一直是我的骄傲,他以后的成就绝对不在我之下!” 这兽医勉强按捺住慌乱的心情,他再怎么伪装,也不能遮掩眼中的惊惶,细心的赤练发觉他的不对劲之处,急忙冲过去,一掌拍在他的胸口,然后快速卸掉他的下巴。 一颗绝心丹从兽医的嘴里滚落下来,赤练冷笑道:“刚刚还想着讨好皇上,加官晋封,怎么,被我们戳破谎言,就想着一死了之?” 这兽医“呜呜”地叫唤着,下巴一阵剧痛,他顾不上形象,一时涕泪飙飞。 楚绿衣听到骨骼的脆响,暗道,这赤练好狠的手段呐! “我且问你。那三只老死的孔雀尸体,现在被运到何处去了?你们珍禽苑可有记录?”楚绿衣这话,显然是针对珍禽苑看守的,这看守一时慌神,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十一抽出鞭子,甩出一道劲风,这看守猛地醒悟过来,急忙讨饶:“不管我的事!一向是张大夫处理鸟禽的尸体,至于尸体是否焚毁,也都是张大夫一句话的事情!” 第41章 狠厉的九王爷 这看守口中的“张大夫”,正是这个兽医,显然,珍禽苑的看守对这位兽医大人还是十分尊敬的,楚绿衣忍不住问道:“兽医是什么品级?” 赤练无力地笑道:“没有品级,连太医院都进不去,还谈什么等级?” 这会儿,兽医依旧在痛苦地叫唤着,楚缘好奇,走过去捡起那枚绝心丹,这兽医登时眼露凶光,顾不上自己的剧痛,猛地扑过来,一把掐住楚缘的小脖子。 楚缘顿时尖叫:“娘亲,娘,亲!救,救命啊!” 兽医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一边牢牢钳制住楚缘,一边目光狠厉地盯着赤练,他知道,赤练是这些人里面手脚功夫最好的。 楚绿衣听到女儿的哭叫,登时脸色大变:“缘缘,你怎么了?赤练,缘缘怎么了?” 赤练也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兽医胆子如此之大,竟敢在皇宫里当众行凶。 赤练凑近几步,语声含威:“放下她!否则,定叫你碎尸万段!” 这兽医不听,依旧牢牢掐着楚缘的脖子,楚缘愈发难以呼吸,连哭叫声也变得细微起来,她不停挣扎,无奈,人小力气小,完全无法反抗这个兽医的蛮力。 十一见楚缘受制,急忙挥舞着鞭子冲过去,这兽医也相当机灵,将楚缘抱起来,直直地挡在身前,十一一鞭子差点击中楚缘的小脑袋,吓得他急忙收住攻势。 楚绿衣听音辨声,怒道:“这人心里有鬼!缘缘,别怕,娘亲一直在你身边!” 楚缘这是第一次被恶人挟制,楚绿衣可以想象,被掐着脖子的滋味肯定不好受,没想到,才刚刚查出重要线索,就遇到这么激烈的反抗,而且害得女儿涉险,楚绿衣一时自责不已。 可是,情势危急,楚绿衣顾不上自责,她凭感觉,面向赤练,毫无焦距的目光中竟然透着一份殷切的恳求,赤练看到这种目光,顿时明白了楚绿衣的想法。 不管案子怎么查,不管代价如何,楚绿衣第一个要保护的,永远都是她的女儿和徒弟。 赤练轻声说:“放心,有我。缘缘不会有事。” 楚绿衣焦急的神色略略放松,关键时候,她选择了相信赤练,相信九王爷的力量。 赤练缓步走近,这兽医缓缓后退,他突然将楚缘抵在身前,然后腾出一只手托住下巴,狠狠一推,众人听得骨骼的一声脆响,这兽医竟然不顾章法,直接将脱臼的下巴接上去了。 想必,非常痛苦吧?赤练冷笑:“你以为你逃得掉?” 这兽医缓了口气,原本紧张畏惧的神色瞬间消失,脸上甚至浮出一抹自信的笑意:“想要这孩子的命么?乖乖让我出宫,否则,就算你是皇上本人,我也照杀不误!” 好大的口气!众人纷纷露出惊骇之色,这兽医果然包藏祸心,野心很大呐! 楚绿衣幽幽笑道:“原本,我只是发现一些疑点,比如吃了迷幻药的白猫和宫女,比如杂物房的奇怪药味,你也是大夫,其实会配制药方不算稀奇。可是,你忽然来了这一出,简直是不打自招,就算你逃出皇宫,以后也不能行医了,放弃你热爱的行业,你觉得值得么?” 这番委婉的说辞,成功引起兽医的悔恨之心:“你胡说什么?你竟敢诈唬我?” 赤练极其配合地笑道:“清者自清,你何必来这一出?用孩子来威胁我们,你不觉得丢人么?亏你还是大夫,珍禽苑的看守还得叫你一声张大夫……” “闭嘴,都给我闭嘴!”这兽医突然恼恨不已,“都是你们害得我,害得我失去机会!就算我死,也要有人陪葬!”说着,狠狠一掐。 楚缘登时呼吸一窒,粉雕玉琢的小脸渐渐变得苍白一片,粉红的小嘴也呈现青白色。 赤练心中焦急,打算下狠招,她给十一使了个眼色,十一会意,立即悄悄后退,然后绕了个圈子,绕到兽医背后去,赤练在前面继续吸引兽医的注意力:“她一个无辜的小孩子,不该成为牺牲品,你若是喜欢,不如,我陪你一起死?怎么样?” “哈哈,别想耍花招。你们毁了我的一切,还妄想骗我……”这兽医已经处于进退维谷的境地,一时恶向胆边生!手下愈发用劲! 话音未落,十一按捺不住,从背后扑过来,十一的招数相当利落,一鞭子击中兽医的脑袋,这兽医疼得大叫,手劲却没有丝毫放松,翻身一滚,继续将楚缘抓在手里。 这时,赤练打了个配合,疾速掠过去,反手一抓,将兽医的手掌捏住,然后下足狠劲,将兽医猛地一推,兽医猝不及防之下,狼狈摔倒,赤练及时将楚缘接入怀里。 楚绿衣一直仔细辨认着各种动静,她忽然十分后悔,早知道就该先恢复眼睛,都是她盲目自信造成的后果!楚绿衣顾不上后悔,冲过去问道:“缘缘?缘缘?” 楚绿衣走得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十一冲过来,细心地扶住楚绿衣:“师父,缘缘没事,就是脸色不太好。我给她喂一些血冰安神花露……” 楚绿衣急忙点头:“快给她喂!缘缘?赤练,把她抱过来给我!” 赤练这是第一次见识楚绿衣的慌乱,以前那种临危不惧的印象还在脑海里盘旋,这回,楚绿衣难得失了镇定,让赤练大为震撼,原来,这女神医也有非常人情味的一面。 赤练将楚缘交给楚绿衣,十一从怀里掏出一只极小的瓶子,拔开塞子,顿时一股极为古怪的香气散逸出来,赤练奇道:“这又是什么好东西?” 十一大模大样地笑道:“当然是师父亲手配制的极品花露!效果奇佳!独一无二!”说着,就伸手挽住楚绿衣,将瓶子小心翼翼地递给楚绿衣:“师父,你要不要亲自喂缘缘呀?” 好贴心的小徒弟,赤练顿时失笑。 就在这时,受伤倒地的兽医猛地发力,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枚匕首,他径直向楚绿衣冲过来,匕首的寒光在阳光下散发出慑人的杀意! 赤练未及反应,就听身后风声飒飒,一个人影疾速掠来,一掌将兽医击飞! 十一和赤练齐齐惊呼:“王爷!” 十一急忙拦在楚绿衣身前:“师父,王爷叔叔来了,咱们没事了!” 怎么是劫后余生的口气?楚绿衣一愣,她正在紧张自己的女儿,哪有空管别的?这时,赤练在一旁解释:“这兽医发疯了,竟然想刺杀你。楚大夫,幸好九爷赶过来了。” 九王爷?刚刚是他出手相助么?楚绿衣竟然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赤练眼神一闪,九王爷闻讯赶来,显然十分焦急,当场出手,不顾自己九王爷的身份,真的是将楚绿衣当做重要的……合作伙伴么? 十一暗道:“王爷叔叔对师父真好,可惜,师父要寻访身世,有缘缘在,师父定不会答应其他男人的追求……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咯!” 一时,众人心思各异。 陆琰一脚踏在兽医的胸口,居高临下:“这人就是嫌犯?” 赤练急忙应道:“我们查到他身上,发现诸多疑点,其一,他私自配制绝心丹,用途不明,其二,他是楚大夫认定的一条重要线索,楚大夫正在询问珍禽苑孔雀尸体的事情……” 这个回答,简练明快,不愧是九王爷的心腹。 “既然如此,将他押入大牢,早晚可以撬开他的嘴……”陆琰眼神含威。 赤练点头应道:“就算跟他无关,他刚才意图谋害楚缘和楚大夫,也足以构成死罪!” 陆琰蓦地眼神一凛:“他刚才对楚缘出手?” 赤练急忙点点头,一脸肃色,和自家王爷保持一致。 楚绿衣对此不闻不问,她将血冰安神花露喂给楚缘,楚缘渐渐恢复过来,脸色变得红润,眼睫上悬垂的泪珠也被楚绿衣一并擦去。 见楚缘小脸上满是后怕之色,陆琰登时凤眸一寒,他一脚踏在兽医身上,狠狠用力,众人听得骨折的脆响,赤练惊呼:“九爷,你这是?” 陆琰冷冷笑道:“楚大夫,你要问,就趁现在问个明白……” 楚绿衣微微愣住,这话暗示了什么?她抱着楚缘,楚缘埋在她怀里,哭声已止,只是,柔软的小身体依旧不停地颤动,显然受惊不小。 楚绿衣心疼之下,也顾不得旁人,直接将女儿抱在怀里摇来摇去,像女儿小时候一样,给她唱起了童谣,楚绿衣的声音清冽如水,低低的哼唱声,宛如一股山泉濯净尘埃。 楚缘渐渐恢复过来,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楚大夫,怎么回事?”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皇帝,他带着随侍太监和杜大学士缓步走来。 “九弟,刚才看你匆匆忙忙,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兽医?九弟,你这是做什么?”最后一句,皇帝显然相当惊愕! 陆琰突然俯下身,捉住兽医的左手:“就是这只手,害得楚缘如此惊惧?” 这兽医刚刚被九王爷一掌击飞,加上皇帝等人驾临,哪里还敢放肆?令他吃惊的一幕突然出现,这九王爷竟然纡尊降贵,亲自捉住他的手,然后,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断! 第42章 藏宝的孔雀 被掰断的手指,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咯吱咯吱”,众人纷纷惊骇不已。 一时,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一眼不错地注视着九王爷,这兽医第一次享受到如此多的关注,享受到皇帝和王爷两尊大神的注目……可惜,他痛得叫不出声来。 陆琰慢条斯理地掰断所有手指,然后优雅地起身:“皇上,杜大学士,你们也来了。” 皇帝小心地咽了口唾沫:“嗯,跟着你来的。”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行踪。 杜大学士急忙遮掩过去:“王爷好手段,这人刚才已经不打自招,现在有王爷坐镇,想必楚大夫可以更加顺利地破解案情了……” 三言两语,便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众人纷纷看向楚绿衣,她已经安抚了楚缘,正抱着楚缘和十一立在一处,静默的氛围之中,显然有一种和谐。 赤练笑道:“王爷,你怎么现在才来?刚刚错过了一场好戏呢。” 陆琰大步跨过兽医,径直走向楚绿衣,这兽医面色扭曲,因为剧痛,身子猛地弓起来,像一只受惊的虾子,皇帝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 皇帝看向杜大学士,这杜大学士也露出不解之色。 “楚大夫,这兽医究竟是怎么回事?”杜大学士适时地替皇帝开口询问。 楚绿衣站得闲淡如云,手轻轻拍着楚缘的背部:“他么?我怀疑他制作了迷幻药,将白猫和宫女害死,如果不出意料,他应该是本案的帮凶。只是,这幕后黑手的真实目的,还未查明白,但是,我相信,不远了。” “有什么证据么?”杜大学士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楚绿衣。 这一抹视线,透着一种隐隐的灼热,楚绿衣似乎感觉到了,她心中不悦,微微转过身子,正好迎上对面的九王爷陆琰,她闻到王爷身上的淡淡薄荷香,心口猛地一跳。 “放心,我在。下朝之后,本来打算即刻赶去扶疏殿,可是,左相找我说了点事。赶去扶疏殿之后,侍卫说,你带人去了御花园,我这才一路赶来!”陆琰的笑容依旧凝寒含威。 “王爷,你来得晚了一步,本来,我们可以设局揪出这个兽医的真面目。”楚绿衣无奈地摇摇头,“我们找到绝心丹,发现了这个兽医的秘密手段,所以赶来珍禽苑,想查查孔雀的尸体,到底是何种死因……” 陆琰奇道:“你打算再次从尸体着手?” 一旁的皇帝发出疑问:“珍禽苑每年都有老死的禽鸟,就算再珍贵,也不可能活过百年,老死有什么稀奇?依我看,这兽医虽然胆大包天,还不至于用鸟禽的尸体做文章吧?” 楚绿衣暗自冷笑,这皇帝似乎有点急于表现,估计是准备跟九王爷较量一番吧? “先找到孔雀的尸体再说。因为我必须找到迷幻药,才能确定这个兽医的罪行。”楚绿衣简明地解释了一句。 十一笑眯眯地说:“师父,这兽医很细心,那杂物房里,并无其他药粉的味道,就连绝心丹,也藏得隐秘。我猜,这人有十全的把握,肯定已经消除了证据的痕迹!” 赤练一愣,随即赞道:“看来,楚大夫和你的小徒弟已经心中有数了。俗话说得好,欲盖弥彰,这兽医绝对与白兰之死脱不开干系!” 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到一个细弱愤恨的声音:“白兰的死,跟我无关!” 正是那个兽医,他虽然受了重伤,又当众遭受屈辱,却依旧不甘心,也不服气,趁着皇帝在场,他连断掉的手指也顾不上了,急忙跌跌撞撞爬起来,向皇帝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礼。 陆琰眼中闪过一抹寒光:“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陆琰正要下令,将这个兽医关押起来,就听楚绿衣笑道:“你先别忙。” 众人看向楚绿衣,楚绿衣依旧风姿潇潇,盈盈笑道:“我刚刚想起来,孔雀的尸体,想必已经被这人销毁了。也罢,我们来问问看守,他最近有没有给什么鸟禽看过病……” 这兽医不敢再托大,因为有了血的教训,完全没了方才的骄狂,他急忙爬到皇帝脚下,眼神变得凄楚,可怜兮兮地说:“小人替皇上的爱鸟看病,向来恪尽职守,虽然擅长配药,却没有借此毒害后宫中人,小人是清清白白的。皇上,你英明果断,千万别误信小人之言。” 这皇帝登时龙心大悦,看到奴才跪趴在他脚下,高高在上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皇帝故作高深地笑道:“我之前看你老老实实,不像是奸险之徒。好,我给你一个机会,证明你自己是无辜的!楚大夫,你意下如何?” 楚绿衣没有半点犹豫,颔首答应,十一笑道:“师父,你又有什么好主意?” 楚绿衣晃了晃手里的楚缘,楚缘已经恢复过来,扒住楚绿衣的肩膀,大眼睛一眨一眨,奶声奶气地说:“娘亲,这园子里有古怪的味道,好像是绝心丹发挥药效了呐!” 楚绿衣点头微笑,悄声说:“缘缘,咱们赶上良机了。” 就在这时,得到皇帝关注的兽医,摇身一变,变得意气风发,虽然灰头土脸,却盖不住眼中的熠熠生辉:“皇上,刚巧,有一只孔雀生病,我前几天给它喂了药。” 皇帝立即挥挥手:“带上来!” 立即有两个看守,跑过去打开笼子,将一只羽毛斑斓的孔雀带到皇帝跟前,皇帝欣赏地看了几眼,笑道:“的确照顾得不错。” 这兽医不免有些得意:“我每天都在研究,如何让这些珍禽更加美丽高贵,好配得上皇室的尊贵,入得了皇上和娘娘们的青眼……” 十一扑哧一笑:“逗死我了!几只鸟兽,也可以说得头头是道?” 赤练走上前,仔细看了一阵:“你喂它吃了什么?” “能有什么?自然是上等的饲料,拌了点治理肠胃的药粉!”这兽医显然心有余悸,不敢正视赤练,便偷偷躲到皇帝那边去了。 陆琰也走过来:“楚大夫,这只孔雀看起来很年轻,没有得病的痕迹,似乎……确实没有足够的证据,不过,你焚毁孔雀尸体,是不是打算遮掩什么?” 陆琰的一双厉目定格在兽医身上,这兽医急忙向皇帝求救,皇帝迈前一步,面露威严之色:“九弟,你打算逼供?除非找到足够证据,否则,这兽医我不能交给你!” 陆琰的脸色一沉,语声变得愈加冷肃:“皇上,你要三思而后行,一旦包庇了罪恶之徒,必会有碍你的声望……” “够了!”皇帝终于发怒:“九弟,你故意的么?” 这兽医果然胆大,急忙插嘴:“王爷,你不分青红皂白,害得我血染皇宫!皇上就在这里,你有什么资格跟皇上理论?还敢质问九五之尊?” 众人顿时露出不敢置信之色,楚绿衣也暗暗吃惊,这兽医似乎太……逗了吧?当场见风使舵,巴结皇帝?果然是个没节操的小人! 赤练也不服气,替自家王爷叫屈:“我们这是为了查案,楚大夫有皇上钦赐的令牌。” 这兽医小心地瞄了一眼皇帝的脸色,然后鼓足勇气辩解道:“那也不该动用私刑!” 私刑?陆琰蓦地冷笑一声:“是,又有何妨?” 皇帝见九王爷毫不退让,似乎手握胜券,不免有些疑心重重:“狗奴才,王爷是你可以得罪的人么?你到底包藏了什么祸心?”话锋一转,直指兽医。 兽医急忙跪在地上:“奴才没有!这孔雀好好的,我根本没有毒害任何人!” 情势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众人看着皇帝和九王爷的眼色,似乎闻到了战场硝烟,唯独楚绿衣和十一等人还是悠哉乐哉的,似乎根本不惧皇帝王爷的威严。 “师父,可以开始了么?”十一脆声问道。 楚绿衣点头:“小心点,这人会用毒,你带着莲蕊白玉膏,以防万一!” 十一飞快地冲到孔雀跟前,然后掏出一只极小的匣子,打开匣子之后,众人看到一对蛊虫,十一将其中一只蛊虫塞入孔雀的嘴里,然后用另外一只蛊虫,在白纸上画画。 赤练惊呼一声:“是内观对蛊!楚大夫,你的保和堂到底有多少奇异宝贝啊?” 内观对蛊?皇帝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忍不住好奇,便询问身畔的杜大学士,杜大学士为了展示自己,故意胸有成竹地解释起来:“顾名思义,就是一种可以内视的蛊虫。对人体无害,体内的蛊虫爬过五脏六腑,体外的蛊虫会跟着画出内脏的轮廓。” 众人纷纷露出好奇惊讶之色,唯独九王爷这边的人,无一例外,都若有所思。杜大学士的这番解释,当然是准确无误的,真是奇了,这专注做学问的大学士怎么会知道内观对蛊的用处?莫非只是一种猜测么? 楚绿衣当然暗暗吃惊,之前在九王府,连九王爷等人都看不出蛊虫的作用,这杜大学士只瞧了几眼,便猜出内观对蛊的真正用途。楚绿衣心中猛地闪过一丝猜疑。 很快,蛊虫画出孔雀的内脏轮廓,心脉处,竟然有破损的痕迹! 十一小手一挥,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指着兽医,中气十足地吼道:“你给它喂了绝心丹,不够致命,但是留下了受伤的痕迹!” 第43章 罪无可恕 这兽医正要抗辩,却见楚绿衣走上前,抱着楚缘,楚缘瞪着大眼睛,乖巧地窝在她怀里。 “这绝心丹不够剂量,所以没能致命!张大夫的医术,可见一斑!” 楚绿衣似嘲似讽地笑着,临风而立,宛如青莲横波,皇帝眼睛一亮,正要开口,却被杜大学士拦住了:“皇上方才故意试探,这兽医果然露出马脚了!” 什么叫高级的马屁精,这就是了!楚绿衣暗暗冷笑,面上的神采愈发灼目。 这一提醒,皇帝顿时想到自己的处境,想到九王爷刚才那番冒犯天威的警告,登时面色一沉:“狗奴才,你果然包藏祸心,幸好朕有预备,你为什么给孔雀喂食绝心丹?” 这皇帝立即见风转舵,将矛头对准兽医,浑然忘了自己刚才的龙心大悦和那点阴暗的小心思。一旁的杜大学士,也跟紧皇帝的节奏,将目光对准兽医。 这兽医吓得跪在地上:“这,不可能,这蛊虫定然有误,不一定是真的。皇上,你要相信奴才,奴才绝不会毒害孔雀,一只孔雀,也值得我下手么?” “好!说得好!”楚绿衣笑道,“孔雀,当然不值得你下手!但是,这孔雀肚子里的东西,可就非同凡响了!你区区一介奴才,也值得皇上亲自过问?” 这话,前后不搭,却别有一番暗示。 皇帝再次龙心大悦,笑得亮如洪钟:“楚大夫,还是你眼力好,不愧是保和堂的名医!” 这兽医登时面色惨白,比之前被九王爷掰断手指还要凄惨,他低下头,忽然扑过去,抓起之前那枚匕首,就往自己胸口上扎去!陆琰早有准备,一枚石子飞出,正好将他那只完好无损的右手击穿!这兽医凄厉地吼道:“啊……” 皇帝听得心惊,急忙抓住楚绿衣话里的重点:“这孔雀肚子里能装什么东西?” 杜大学士上前踢了踢兽医:“你老实交代吧,或许皇上看在旧日的情面上,会放你一马。不然的话,你就等着秋后问斩,死无葬身之地吧!” 这番威胁,完全就是鸡肋之功,楚绿衣暗自冷笑,不管是后宫之人,还是当朝权臣,一个个都虚伪无比,演起戏来,当真赛过戏台上最精明的戏子! 楚绿衣上前:“赤练,替我抱抱楚缘。” 赤练急忙接过楚缘,楚缘很懂事地搂住赤练的肩膀:“姨姨,我闻到绝心丹的气味了。” “不止绝心丹!”楚绿衣笑容款款,回过头来,瞬间又恢复了冷然,“皇上,王爷,这兽医大夫不会无缘无故地给孔雀喂食绝心丹,想必是之前策划好的,等时机一到,这孔雀必会心脉受损,出现老死的假象,只不知,他为何一点点加重剂量……” 这兽医听到这些,立即吼道:“你不是人!你怎么什么都猜得出来!” 楚绿衣凭感觉看向陆琰,陆琰大手一挥,立即有两个侍卫冲过来将兽医反绑,这兽医挣扎了几下,似乎认命了,垂着头恹恹不语。 楚绿衣笑道:“皇上,要不要打开孔雀的肚子,大家瞧瞧,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剖肚子?好血腥!毕竟是一只美丽的孔雀,打开肚子,岂不是要了它的命? 皇帝微一沉吟,竟然答应:“好,李公公,马上为楚大夫准备刀具!” 陆琰却面色凝重,语声含威:“这样不妥。万一孔雀是无辜的,被这兽医当成一道迷障,我们岂不是白白浪费功夫?” 皇帝立时冷笑:“九弟,你的慈悲心肠,似乎用错了地方吧?” 杜大学士及时插进来:“依微臣之见,不如交给楚大夫来处置这件事?” 楚绿衣适时地表明态度:“王爷,你不必为这只孔雀可惜,它毕竟只是一只鸟禽,即使珍贵漂亮,也比不上白兰那些人的命!” 陆琰一愣,面色变得愈发沉冷:“你,愿意当着孩子的面,手染血腥么?” 这回,换成楚绿衣惊愣了,她下意识地看向楚缘的方向,楚缘奶声奶气地笑道:“娘亲,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肯定有法子逼出孔雀肚子里的宝贝哟!” 十一紧紧守在楚缘身畔:“师父,就算开膛破肚,我们也不怕。” 楚绿衣无奈地笑了笑:“嗯。我是大夫,手染血腥也没什么。不过,王爷,我感激你的好心,其实我有法子,不必破肚子,也能将孔雀肚子里的东西弄出来。” 陆琰稍稍安心,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赤练在一旁察言观色,笑道:“要我帮忙么?” 楚绿衣摆摆手:“给我准备清水和饲料。” 赤练急忙吩咐下去,很快,看守送来孔雀日常的饲料和饮用水,楚绿衣从怀里掏出一盒膏药,然后挖了一块丢进饲料里:“拌均匀了,我用的剂量很足,绝对有用!” 众人惊奇,纷纷好奇地看着楚绿衣,楚绿衣感受到众人的注目,笑道:“这是我和十一调配的三味红药膏,专门用来清洗肠胃,剂量足的话,一会儿这只孔雀就该肚子空空了。” 果然,孔雀吃了饲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开始拉肚子。这孔雀拉出来的东西,说臭也不太臭,当然跟香味是隔着十万八千里的,当然,即使是皇宫内苑圈养的名贵鸟禽,在楚绿衣眼里,也不过是一种鸟畜,根本没什么特别。 拉完肚子,这孔雀有点虚脱,跟人一样,也变得怏怏无力。 赤练笑道:“楚大夫的用药,总是见效极快。以后我要看病,必定首选保和堂。” 这番赞美,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赤练的认可,但是,楚绿衣也隐隐听出一种试探,这人不愧是九王府的亲随,说话办事,都显得张弛有度。不会给人突兀的感觉。 这时,皇帝退后几步,在李公公的服侍下,整了整衣衫,下朝之后,他换了一身便服,若换在平时,早就有后宫妃嫔凑过来花枝招展,想法设法吸引他的注意力了,不知为何,今天一个妃嫔的影子也没有,皇帝暗暗称奇,被那些妃子众星拱月惯了,一旦落入无人问津的境地,反而全身不舒服! 这李公公是个人精,趁着众人都在关心那只孔雀,他低声说:“乔妃娘娘昨夜回宫,说身子不太舒服,喝了一盏太医配制的药汤,估摸着已经大好。” 皇帝立时眉头一皱:“是不是受了春寒?” 李公公垂着头,轻声细语道:“或许是吧,今天早上,乔妃娘娘特意派人来禀告此事,但是,我怕皇上听了分心,一直没敢做声!” 皇帝颇为理解地点点头:“白兰一案,搅得皇宫不得安宁。乔妃那儿,你替朕顾着点。” 这时,楚绿衣正在指挥几个侍卫和珍禽苑看守,将孔雀拉出来的东西清洗干净,然后,奇怪的一幕出现了!众人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一个个面露不可思议之色! 十一反应极快,第一个惊呼:“哇,这是夜明珠吧?” 赤练紧随其后:“这是皇宫里的夜明珠,看这个头,应当价值千金!” 陆琰登时目露寒光,皇帝神色微震,陆大学士垂下眼睛,唇畔浮出一抹冷笑,在场的众人一时心思各异,面色也精彩纷呈!可惜,楚绿衣看不到这一幕戏剧化的场面! 赤练快步冲上去,随手捡起兽医的那枚匕首,将这些已经用清水处理干净的夜明珠拨来拨去:“九爷,这些宝贝,藏在孔雀肚子里,好隐秘的法子!我自诩见多识广,却极少听说这种藏东西的法子,看来,这些孔雀果然是无辜的牺牲品啊!” 从孔雀肚子里拉出来的夜明珠,顿时变成众人的焦点! 楚绿衣淡淡笑道:“这只是冰山一角吧?皇上,王爷,你们应该心中有数了吧?” 陆琰颔首答应:“另外那些老死的孔雀,估计已经被毁尸灭迹了,想必,那些宝贝已经被人取走,这兽医一直藏在宫中策应,如此心怀鬼胎之人,皇上,你要继续包庇么?”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简直有一针见血的功效。楚绿衣暗赞一声,权倾朝野不是盖的。 皇帝清咳一声,抬手遮住脸上的忌恨之色,很快恢复原样:“楚大夫这次立了大功,我会记下,李公公,杜大学士,你们也替朕记住!” 李公公急忙应声,杜大学士却缓步走出皇帝的阴影,立到楚绿衣跟前,他长身玉立,面带微笑,尽显浊世翩翩佳公子的风采,可惜,楚绿衣看不见,否则,估计也要赞叹一声。 “楚大夫,这兽医利用这种法子,偷窃皇宫珍宝,实在罪无可恕……”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你敢勾引我的未婚夫?” 众人齐齐愣住,这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还带着一点稚嫩的嚣张之气,楚绿衣暗暗蹙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时,陆琰及时走过来挡在她身前。 “来者何人?”楚绿衣压低声音。 陆琰一怔,没想到楚大夫对自己如此信任,他唇畔绽开一抹舒朗的笑意:“是杜大学士的未婚妻!去年皇上在中秋宴上指的婚事!右相的独女,何婉婷。” 第44章 一场闹剧 陆琰和楚绿衣站在一处窃窃私语,落在有心人眼里,自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 皇帝眼中蓦地闪过一抹寒光,随即浮出一抹玩味:“爱卿,你的未婚妻来了,怎么也不安抚一下,刚刚是一场误会,有朕为你做主。” 说着,看向陆琰:“九弟,还是避避嫌为好,楚大夫毕竟是女子。” 陆琰无所谓地笑道:“皇上多心了。”一句话就堵死了皇帝的猜想。 楚绿衣微微垂下眼睛,站得闲雅如云,这右相的独女何婉婷踩着细碎的步子,火急火燎地赶到众人面前,人未至,声先到:“杜允畅,亏你还是大学士,怎么如此不知廉耻?这女人是你的什么人?你为何蓄意接近她?” 这是天大的“冤枉”么?众人纷纷露出好笑之色,却见何婉婷一脸怒容,气息不稳,因为赶得急,还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显然不像是开玩笑,于是众人纷纷保持静默。 赤练看了看九王爷的脸色,见他一直淡定从容,便放下心来。 十一牵着楚绿衣的手,不满地嚷道:“这位大姐姐,你胡说什么?师父跟这位大学士没有半点关系,刚才只是交流一下破案的看法,师父还没回应呢!你连这个都没搞清楚,就在这儿瞎嚷嚷,还不如我懂事呢!” 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轻笑,为这孩子的天真可爱。 何婉婷停住步子,正面迎上杜大学士,她不屑地看了一眼楚绿衣和十一:“别人说的,我不管,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对这个楚绿衣是不是心存好感?” 如此直截了当,完全没有大家闺秀的含蓄温婉,众人心中不免生出一种轻视之意。 唯独楚绿衣暗暗冷笑,这何婉婷连自己的名字都打听清楚了,显然有备而来,她入宫以来,接触的人并不多,消息传播如此之快,想必少不了某些有心人的推动。 杜允畅眯起眼睛,从何婉婷出声的那一刻开始,他便一直眉头紧锁,这女人在耳畔叫嚷,毫无风度,让他顿觉失了脸面,他轻声呵斥:“皇上就在这里,你别不知轻重!” 何婉婷一愣,随即怒道:“怎么?我不能问不能说?在你眼里,我就得当一个锯嘴葫芦?眼睁睁看你和别的女人调笑?我告诉你,我自小到大,就是这副脾气,不会因为你杜允畅而改变半分!你要是不喜欢,大可以向皇上请求退婚……” 才几句话,就要退婚,这女人,不愧是右相独女,自小被娇惯的千金大小姐。 这会儿,楚绿衣目不可视,否则,她真想仔细瞧一瞧这女人的真实面目,毕竟,如此率性胆大的女子,在京城贵族圈之中应该并不多见。 “不可理喻!哼!”杜大学士冷哼一声,留给何婉婷一个高傲的背影。 何婉婷又急又怒,早就甩了面子和风度,开口就是河东狮吼:“好啊,我马上回家让爹爹为我做主,这门亲事,不要也罢!像你这种风流的男人,谁稀罕!” 说着,转身要走,杜大学士环顾四周,众人皆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他无奈地笑了笑,清俊的脸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何小姐,婚约之事,岂是儿戏?你别做得过分。” 何婉婷登时驻足,回头一看,这未婚夫还是老样子,不亲不近,却让人想起“陌上人如玉”的古诗佳句,年纪轻轻,就位居乾朝大学士之位,前途不可限量。 何婉婷可不是傻子,她猛地想起右相爹爹的教导:“嫁人之前,一定要擦亮眼睛。这大学士深受皇上器重,与权势滔天的九王爷也睦邻友好,可见性子圆滑。你若是嫁了他,有爹爹作保,有皇上允诺,以后你便是真正的夫荣妻也贵!” 何婉婷眼珠子一转,突然变了口风:“这女人不过一介平民,你为何与她接近?莫非,她故意勾引你?哼,我看她,倒是有几分姿色,可惜,如此卑贱之人,不值一提!” 言语之中,大有藐视之意。 楚绿衣不做声,十一却愤愤地叫道:“那你为什么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守不住自己的未婚夫,无缘无故将脏水泼在我师父身上?也不照照镜子,你哪里比得过我师父?” 何婉婷一怔,随即冷笑:“小奶娃,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儿……” 话音未落,一个沉稳冷冽的声音插进来:“他有。他是我们的贵客,他想说什么都可以。何小姐,反而你,贸然来到此处,干扰我们破案,你居心何在?” 何婉婷大吃一惊,为小奶娃出头的,正是九王爷。 “王爷,连你也被这楚绿衣蒙蔽了?听说她带着孩子在京城行医,不守妇道,四处勾引男人,难道你堂堂王爷,也分辨不出女人的好坏?难道说,这种烟视媚行的女子,就是你们男人的心头所好?”何婉婷果然强悍,连九王爷也不惧。 赤练抱着楚缘在一旁看戏,楚缘悄声说:“娘亲不是那种人……” 赤练笑着摸摸楚缘的小脑袋:“当然。楚大夫的为人,我们信得过。” 陆琰顿时无语,和这种泼妇一般见识,反而有失身份,他干脆住了嘴,摆出一副无视的姿态,楚绿衣心中感激,却面色清悠,一如既往地冷淡。 见楚绿衣始终不辩不解,皇帝大为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杜允畅却趁机表明态度:“楚大夫,有时候沉默是最好的武器。我欣赏你!”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侮辱”!何婉婷登时大怒,娇俏的脸蛋气得通红:“杜大学士,你别以为天下就你一棵芳草,你喜欢这女人,大可以娶了她!将我们的亲事退了,到时候京城里必定到处是风言风语,我看你怎么做人!” 皇帝在一旁默不作声,杜允畅懒得与何婉婷计较,径直回到皇帝身畔:“这案子的真相已经浮出水面,皇上,这兽医盗窃皇宫珍宝,事态严重!” 皇帝轻咳一声:“爱卿,朕以为,你先将你的私事处理了,再来谈案子比较妥当。” 这是皇帝的“下马威”么?杜大学士登时进退两难,脸面大失。 何婉婷见皇帝隐隐有为自己出头的打算,心中大为得意:“楚绿衣!识相的话,你趁早滚出皇宫,别在男人面前故意晃悠,用你所谓的医术狐媚人……” 话音未落,突然被楚绿衣厉声打断:“何大小姐!请你慎言。你喜欢他,自去追求,当着我的面,演这一出戏,有意思么?我是不是该问一句,有人通风报信,将杜大学士和皇上的态度告诉给你,然后你咽不下这口气,立即赶来找我发泄一通?” 何婉婷登时大吃一惊,这楚绿衣……难道是顺风耳?怎么猜得一字不差? 楚绿衣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侮辱自己的女人:“口口声声说要退婚,不如你当即行动,趁着皇上和杜大学士都在场,就退了这门婚事?” 何婉婷当即发作:“想得美!你打算趁虚而入?别做梦!” 楚绿衣冷冽一笑:“看看,这就是你的真面目?真是有心没胆!这醋味,这么浓烈,都快把我淹死了,皇上,请容民女告退,民女要赶紧擦点风荷露醒醒脑子……” 何婉婷登时恼羞成怒:“你,你竟敢……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在这个当口,终于忍不住用身份压人?好一个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名门闺秀!楚绿衣暗暗冷笑。十一小脸上也满是不屑之色。 陆琰在一旁直摇头:“楚大夫,你就别逗她了,我看她,也不是什么大奸之人。” 楚绿衣猛地提高声音:“世人的奸险之处,往往不在大是大非!上有圣人之德的教诲,下有父母亲友的督促,谁会轻易犯下弥天大错?怕只怕,这些小事,这些流言蜚语,就像附骨之疽,一个不小心,日积月累之后,就会真正致命!” 这杜允畅急忙应和:“楚大夫,让你受惊了,是我疏忽……” 这两人“一唱一和”,语带浓重的讽刺,将何婉婷气得脸蛋涨红,胸口起起伏伏,极为不适,楚绿衣丝毫不惧,劈头就问:“你没勇气退婚?好,有本事看紧你的男人。他会不会被别人勾引,那都是你的问题。你守不住,在我面前乱吠,这操的是哪门子心?” 众人纷纷叫好,楚绿衣坦然自若,潇洒如风,相较之下,这何大小姐斤斤计较口出妄言,恍如一个市井泼妇! 皇帝暗赞一声,笑道:“楚大夫,可以了,点到为止。咱们继续研究案情。” 连皇帝也被这楚绿衣迷惑住了?何婉婷心中一凉,猛地想起之前乔妃姐姐的话。这楚绿衣果真是狐媚子,不仅她的未婚夫,连皇上和王爷,都莫名其妙地对她刮目相看! “皇上,京城有本事的大夫,大有人在!何必对这个来历不明的楚绿衣如此客气?皇上若是喜欢,我可以拜托爹爹去寻一位真正的杏林名医!”何婉婷在皇帝面前,还是保留了几分大家闺秀的从容和娴雅。 皇帝一愣,笑道:“你不懂。朕就看她顺眼……” 话音未落,一个娇滴滴的笑声自远而近:“皇上,你这么喜欢楚大夫,不如留她在宫中与众位姐妹做伴,如何?” 楚绿衣秀眉微颦,又一个吃醋的女人,这回,醋味藏得深,不如何婉婷泼辣直接! 第45章 所谓闺蜜 皇帝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他装作无意地瞥了一眼楚绿衣,结果,人家根本不理不睬,对乔妃的到来也视若无睹。 皇帝暗想,这楚大夫暂时失明,是以没有任何表情,反而是一种绝佳的掩饰。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乔妃腰肢款款地走近,这回,她没有乘坐御辇,身边也只带了两个贴身宫娥,一袭绣凤大红春衫,婀娜多娇,占尽春色。 皇帝看得眼神一软,尤其在乔妃露出妩媚一笑的时候,他的目光更是化为一滩春水。 乔妃暗暗得意,刚才那一句“看她顺眼”,叫她几乎咬碎银牙,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可以抢走她的风头,尤其是在皇帝面前。 这楚绿衣屡屡触犯她的尊严,这口气她哪里咽得下去? 眼见乔妃临近,一抹艳色,照亮众人的眼眸,这何婉婷立即变脸,原本的愤慨之色,瞬间变为和顺。倒是恢复了几分京城大家闺秀的气度。 楚绿衣忽然凑到九王爷跟前,细声低语:“你想个法子,尽快摆脱这种局面,我不想和这些吃饱饭没事干的女人斗心机!” 陆琰微微一愣,他也不喜这种局面,都是女人之间的锱铢必较。 陆琰正在思忖对策,这乔妃已经亲密地挽住皇帝的手臂,与一旁的何婉婷对了个眼色。 一个时辰之前。荣华殿。 乔妃坐在贵妃榻上,正在喝太医特地为她调制的养生美容药汤。 贴身侍女晚如急匆匆地进来禀告:“娘娘,皇上下朝之后,带人去了珍禽苑。” 乔妃脸色一变:“你没把我受寒的消息传给李公公?” 晚如垂着头,恭顺地答道:“传了。可是,李公公没给奴婢答复。” 乔妃放下汤盏,冷笑一声:“珍禽苑么?这么迫不及待去见那个贱女人?” 这侍女晚如忽然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奴婢去通知乔太师,让他拿个主意,好好惩戒这个楚绿衣?” 乔妃摆摆手:“我自有办法。爹爹最近很忙,别老是烦他。” 门口突然响起小侍女轻巧的叫声:“娘娘,晚如姐姐,有人来了。” 晚如急忙转身出去,片刻之后,回来禀告:“娘娘,是何婉婷小姐。” 乔妃唇畔缓缓露出一抹奸笑:“来得好。让她进来。” 何婉婷一袭嫩黄的春衫,笑容满面,如同枝头最俏丽的一朵迎春,堪堪踏入荣华殿后面的居室,便大声笑道:“雨眠姐姐,这么好的天气,窝在房里做什么?出来玩玩呀?” 雨眠是乔妃的闺名,只有这些昔日交好的姐妹才会称呼她的闺名,偶尔皇帝龙心大悦也会如此称呼,是以,乔妃听到这个叫法,总会生出对镜自怜的冲动。 仿佛回到二八年华,正是初初长成的时候,满怀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与憧憬,希望有一双如玉的手,将自己带离闺阁,奔向无垠的新天地。 乔妃稍稍感慨了一下,正要起身相迎,这何婉婷已经大大咧咧地闯进来,直接坐在檀木案几边上,一旁的侍女立即给她沏了杯茶水,何婉婷笑道:“还是乔妃娘娘的荣华殿气派!这种富贵,叫人好生羡慕呐!” 乔妃重新倚在贵妃榻上,一旁的晚如将绣花枕头给她挪正,她客客气气地笑道:“好久不见,婉婷还是这么活泼。你亲事将近,怎么不好好呆在家里绣你的嫁衣?” 何婉婷面色一僵,瞬间又恢复过来,可惜,这种变化已经落入乔妃的眼里。 “嫁衣有京城最好的绣娘给我缝制,爹爹还帮我找了两个最好的教导嬷嬷。可是,我不喜欢那些条条规规,闷在家里难受,就出门来转转。正好,听说宫里出了事,我就想来看看雨眠姐姐……雨眠姐姐不会怪罪我无礼吧?” 乔妃笑盈盈地回答:“大家都是老朋友了,还跟我计较这种虚礼做什么?” 两人语笑晏晏,一个贵妃,一个右相独女,待字闺中的时候,就有几分交情,现在一个贵不可言,一个即将嫁给当朝大学士,不论是家族利益,还是私人交谊,都决定了两人不可能冷漠相对,一番寒暄谈笑之后,何婉婷按捺不住,率先进入正题。 “你知道那个楚绿衣么?就是京城新开的医馆保和堂的坐堂大夫!” 乔妃眼睛一亮,笑眯眯地点头:“知道。她可厉害了,三言两语就让皇上圣心眷顾,舍不得让她出宫离开,这不,她现在就住在后宫的扶疏殿!” 扶疏殿?何婉婷顿时大吃一惊:“那不是二公主当年住的寝殿么?那地方不吉利,看来皇上并不喜欢她,故意为难她吧?” 乔妃摇摇头,慢条斯理地笑道:“这就是你的疏忽了。扶疏殿那些传闻,毕竟是往事,如今后宫里的人,都巴望着皇上雨露均沾,恨不得一把火烧了我的荣华殿。比如那个袁妃,她妒心最重,也记恨我很久了……当然,这些跟扶疏殿没关系,皇上现在重整朝纲,连带着后宫也要被他整治!这扶疏殿恰好跟荣华殿位于一条线上,都是坐北向南风水极好的宫殿,据我猜测,皇上有意让楚绿衣入住扶疏殿,一来是看中她的本事,留她在宫里行走,二来是借机清除当年不利的传闻,将后宫的秩序重新整顿一下。” 还有第三个,就是和太后抗衡,夺取后宫大权,顺便用楚绿衣打击九王爷的气焰。 乔妃这话,说得十分真诚,直接将何婉婷唬得一愣一愣。 何婉婷垂下头,俏丽的眉睫敛去眼中的一抹忌恨之色:“这么说,这楚绿衣果然得到了皇上的赏识……不,我最惊讶的是,她竟敢勾引皇上……” 乔妃心领神会地接口:“不光是皇上,还有旁的人!” 何婉婷猛地抬头,唇畔涌出一抹冷笑:“雨眠姐姐不必跟我打哑谜,我想知道真相!” 乔妃暗暗冷笑,这何婉婷贸贸然闯入荣华殿,打着旧日交情的招牌,不就是为了打探楚绿衣和她的未婚夫之间的绯闻么?女人,一旦被男人牵制,就会失去自由! “没错,昨天在冷宫凝光殿,杜大学士可是依依不舍,当着众人的面,直夸楚绿衣冰雪聪明,这话我没有半点掺假之处,不信,你可以问问那些侍卫和宫娥!” 乔妃笑得坦荡无谓,何婉婷当即点头:“我信你。凭我们十几年的交情,我自然信得过你,可是,允畅哥哥不像是那种轻易被美色迷惑的人呐?” 看来,这何婉婷还保留着几分理智。乔妃继续笑道:“见微知著,他看着楚绿衣的眼神,就像……我当年入宫,第一次伺候皇上,皇上那天晚上盯着我的样子,就是这样……” 言语之中,似乎饱含追忆之情,这一虚一实,顿时让何婉婷失去了清醒。 “这该死的贱人!”何婉婷当即暴露本性,口不择言,“我要让爹爹关掉保和堂,将她赶出天丰府!就算有皇上赏识,也不能纵容她勾引我的未婚夫!” 乔妃适时地进行开解:“对啊,在男人面前,女人的尊严算什么?为了讨好他们,我们不得不放下架子,即使你是名门闺秀,没有男人的欣赏,也会沦为黄脸婆!” 这番推心置腹的言辞,顿时让何婉婷失去最后一道防线:“幸好有人提点,我这才入宫向雨眠姐姐寻求帮助!雨眠姐姐,你贵为后宫之主,定有法子赶走这个楚绿衣!” 有人提点?乔妃立即抓住重点,装作无意地问道:“你在宫中的眼线倒是挺厉害,恐怕楚绿衣入宫以来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吧?如此,你也不用惧怕楚绿衣和九王爷了!” 九王爷?何婉婷忽然面露疑惑之色,乔妃却没有继续解释,当即转移话题:“说说看,你的眼线回报的情况,跟我说的,是不是一致?” 何婉婷面色一整:“雨眠姐姐,你说的话,我都信。别试探我了!那个给我报信的人,是当年在京城诗会上认识的一个大家闺秀,她至今未嫁,住在……咳,这个,暂时不太方便透露,因为她待字闺中,不能抛头露面,万一传出去,于她名声不利……” “怎么?婉婷妹妹,你觉得本宫的荣华殿是那种是非之地么?”关键时刻,乔妃开始摆谱,这种贵妃架势,很轻易地唬住了何婉婷。 何婉婷讪讪一笑:“好吧,我就透露一点,她住在九王府,跟九王爷关系匪浅!” 乔妃点点头,面色如常,心中却掀起了翻天的波澜! “婉婷妹妹,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真相,不如亲眼去现场看一看。据我所知,杜大学士刚刚跟着皇上去了珍禽苑,楚绿衣也在那里。”乔妃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道。 何婉婷神色一变,当即起身:“姐姐,多谢你提醒。妹妹这就告辞,先行一步。” 这何婉婷被右相宠惯了,不太顾及礼法,直接退出荣华殿的居室,她前脚一走,晚如后脚就来告状:“娘娘,别被她当枪使了。这何小姐一向脾气辣,虽然有右相的势力,却不足以抗拒九王爷,这楚绿衣是九王爷担保的人,因此不能妄动……” 乔妃了然地点点头,这心腹侍女就是贴心:“没事。给我备一件春衫,要新料子做的。我也去看一眼热闹……” 于是,这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赶去珍禽苑。 第46章 死无对证 乔妃挽着皇帝的手,好不亲密。 陆琰及时站出来为皇帝和楚绿衣解围:“娘娘请自重。楚大夫是我九王府的贵客,就算皇上要人,也必须先问过我的意见。” 乔妃一愣,可怜兮兮地笑道:“皇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几年太寂寞了,这楚大夫冰雪聪明,又姿色过人,或许可以帮我分担后宫的事务……” 皇帝拍拍爱妃的手以示安抚:“朕知道你的心思,算了,楚大夫虽然厉害,却有九弟在先。最要紧的是,我后宫中添人,也不是随随便便的!” 乔妃娇笑一声:“可是,只要皇上喜欢,臣妾就一定会接受。” 恰到好处的马屁。楚绿衣无奈地摇摇头,这女人简直比阮斯如还要虚伪! “皇上,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就别纠结这个问题了。”九王爷语声冷冽,威重之势,甚至隐隐胜过皇帝。 皇帝当然不喜,一旁的杜大学士忽然上前笑道:“误会解开,大家继续查案?” 众人纷纷看向楚绿衣,被众人无视的何婉婷心中气急,正要开口,却接到乔妃的一记警告眼神,何婉婷猛地醒悟过来,她刚才已经丢份了,这楚绿衣有九王爷帮忙,占尽优势,连乔妃都不得不后退一步,再做他谋! 何婉婷乖乖退到一旁,立在杜允畅身畔,却突然伸手扭住杜大学士的胳膊,杜允畅手臂上一阵剧痛,却不敢叫出声来,见他一脸憋闷苦相,何婉婷这才觉得解气。 “真是幼稚可笑!”杜大学士猛地挥手打掉何婉婷的手,眼中隐隐含着一丝怒气。 何婉婷委屈地撅起嘴巴:“明明是你跟我爹爹说,你觉得这门亲事不错,我爹这才向皇上求旨,你现在又想反悔?就为了一个楚绿衣?” 杜允畅无语,正要远离她,却被她猛地拉住手:“你看乔妃娘娘,跟皇上多恩爱。这门亲事是皇上钦赐的,我们自然要效仿皇上和娘娘,就算你不喜,也必须学着接受!” 何婉婷这番话,说得不高不低,众人一阵静默,显然都听到了。 乔妃暗赞一声,这女人总算还有点脑子,值得和她联手对付楚绿衣,皇帝更是龙心大悦,刚刚被九王爷刺激到的心情,瞬间又变得高高在上起来。 楚绿衣终于按捺不住,扶着十一的肩膀,上前说道:“皇上,我建议,立即派人彻查皇宫库房,尤其要检查那些价值千金的珍藏宝贝!这兽医……暂时留着做人证。” 皇帝颔首答应,立即吩咐下去,楚绿衣盈盈一礼:“如此,民女就先告退了。” 皇帝似乎有些尴尬:“你破获此案,大功一件……” “皇上,案子还没结束。”楚绿衣利落地打断他,“别忘了,白兰的死因。” 说着,她率先离开,步履潇洒轻快,十一紧紧扶着她,赤练抱着楚缘跟在后面,九王爷陆琰扫视四周,见情况稳定,便迈着稳健的步子,追随楚绿衣而去。 皇帝的面色变了几变,乔妃一眼不错地观察着,这皇帝的注意力显然集中在九王爷身上,乔妃顿时稍稍安心,可是,接着却听到皇帝笑道:“李公公,已经过了晌午,楚大夫想必已经饿了,你吩咐御厨为她做一顿丰富的午膳,对了,还有晚膳。” 乔妃眼神一寒,这时,何婉婷拉着杜大学士走过来:“皇上,刚才臣女有不敬之处,在此向皇上告罪……请原谅臣女的一番苦心。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婚事被人搅合。” 说得振振有词,杜大学士听得极不舒服,愤愤地甩开手:“你太过分!堂堂右相千金,竟然跟一个平民大夫计较这些东西?明天早朝,我要问问右相,到底是怎么教养女儿的!” 何婉婷立时大怒:“我爹爹那是宠我怜惜我。你身为我的未婚夫,不站在我这边,反而处处维护楚绿衣,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乔妃不耐烦地呵斥道:“没见皇上正心烦么?吵吵嚷嚷,有失体统!” 何婉婷委屈地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嫁人要嫁好夫君。杜大学士如此人品,爹爹岂能放心?何况,是皇上亲自指婚,我本来期待已久,未曾想到……” 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乔妃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何婉婷终究还是欺弱怕强的,最终只能讪讪地住嘴,这乔妃凑到皇帝跟前,娇滴滴地笑道:“皇上,这楚大夫还要留宿皇宫一月之久,不如,臣妾替你安抚一下,或许,可以将她拉拢过来?” 皇帝眉头一皱,大手一挥:“你尽管去做。朕会护着你。” 何婉婷看得羡慕不已,一旁的杜允畅却暗暗冷笑,后宫的虚伪女人,果然手段精明! 就在这时,被侍卫反绑的兽医痛得苏醒过来,他突然疯狂大笑:“你们都要死!你们活不过今年!你们害死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皇帝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正是此人,刚才害得自己被九王爷打压,他吼道:“马上押入大牢,大刑伺候!” 此话不提。扶疏殿。 楚绿衣和十一等人用过午膳,在房间里休息。 因为受过惊吓,楚缘的小脸上,还残留着一抹苍白,楚绿衣给她喂服血冰安神花露,赤练闻到一股怪异的香味,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这又是什么宝贝?” 十一坐在宽榻上,正在翻开医书,头也不抬地回答:“这是师父的秘制。用天珠雪山的一种血冰做底子,加上八种珍稀花粉,调成花露,有安神定心的神效。” 赤练故作不屑:“那岂不是跟风荷露差不多啦?” 十一阖上医书,一本正经地解释:“当然不一样,这风荷露的主料是风薄荷,用香气来驱散内府的污浊,还原体内的清气,可以说,似药非药。而血冰安神花露,是专门用来治疗精神不稳的,缘缘遭受威吓,心神不安,用安神花露,可以预防以后可能产生的精神疾病。可以说,这花露的神效堪比灵丹妙药,绝对是居家旅行的必备之物。” 话音刚落,门口一个侍女突然身子一颤,急忙转身笑道:“几位主子,刚才园子里有几只老鼠穿过,要不要奴婢去捉一只猫来?” 十一扑哧一笑:“这宫女真正有趣。” 赤练蹙起眉头,仔细打量她几眼,没发现不对劲之处,才放下心来。 这时,楚绿衣已经喂完楚缘,这血冰安神花露的分量不多,她只带了一小瓶,喂完之后,她将瓶子收起来,赤练紧紧盯着这只造型奇特的小瓶子,再次发出疑问。 十一很有耐心地解释:“这花露,只有师父知道如何调配,我敢打赌,世上绝无二人。这装东西的瓶子,也是特意请工匠打造的,里面敷着一层银箔,其他的,比如水晶和陶瓷瓶子,都会影响安神花露的药效……” 众人在居室里说说笑笑,很快,两个时辰过去。 赤练立在门口四处张望:“王爷说去刑部大牢打探情况,怎么这么久呢?” 楚绿衣早就将楚缘安顿好,她缓步走出房间:“那兽医心高气傲,却不是什么立场坚定的人,要撬开嘴,应该不难……只是,我怀疑他有更大的阴谋。” 赤练不觉有些好奇:“若没有你,我们决计不能顺利查获此案,你竟然可以顺藤摸瓜,抓住这个狡猾的兽医,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楚绿衣无语,在门口呆立一阵,才回答:“用心,自然有办法。” 这时,一个侍女从她身后绕过,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扶疏殿的偏殿门口,楚绿衣垂下眼睫,仔细听着这个节奏,心中猛地一凛,似乎猜到了什么。 “赤练,这园子里有老鼠?”楚绿衣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赤练顿时失笑:“这扶疏殿长年无人居住,当然有老鼠!你问这个做什么?” 楚绿衣喃喃自语道:“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是事出反常,必定有妖。” 赤练忽然顿悟过来,环顾四周,早已不见那个侍女的踪影:“你怀疑她?” 楚绿衣点点头,一脸慎重之色:“试想一下,这兽医用绝心丹害死孔雀之类的鸟禽,然后将皇宫宝贝藏在鸟禽的尸体里面,偷运出宫。他负责偷运,那么,谁负责盗窃?” 赤练再次顿悟过来:“原来,你考虑的是这个,楚大夫,我真的很佩服你,你一向这么冷静么?换做旁人,顶着太后和皇上两座大山,哪有这样的勇气和胆量?” 楚绿衣微微一愣,劈头就问:“你认为我是一个有胆子的女人?” 赤练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楚绿衣看不见她的动作,却可以猜到她的答案,楚绿衣忽然仰起头,让阳光穿透她的眼眸,眼前一片黑暗,却隐隐有光明刺破。 “如此说来,我的身份或许不简单呐。除了墨兰锦缎,我几乎可以肯定,我应该不是那种蓬门荜户之家的小家碧玉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种生活,以前的我可以忍受么?” 楚绿衣藏在心里的猜想,被阳光沁出一片暖意,她眯起眼睛,笑得惬意自在。 不知何时,身畔突然传来九王爷的一声叹息:“那兽医刚刚在大牢里自尽了。” 第47章 寻找养蜂人 兽医自尽了?这下,死无对证了?盗窃皇宫珍宝的真相才浮出一角。 楚绿衣缓缓转身,笑靥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有你在,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陆琰近前一步,相距不过三尺:“是皇上,下令大刑伺候,这兽医估计耐不住折磨,才吞服了毒药。我赶去的时候,那些牢头正在亲自施刑。若是早一步,或许可以录下口供。” 皇上?真会坏事!楚绿衣的眼神落在虚空之中:“这条线索被他掐断了。接下来,我们只能尽快着手调查另外一条线索。” 陆琰奇道:“听赤练说,是什么养蜂人?” 楚绿衣侧过头,脆声问道:“赤练,你还在吗?” 赤练闻声赶过来,有王爷在场,她特地为两人留出独处的空间,听到叫唤,她脚步不停地赶过来,楚绿衣歪了歪脑袋,神色有些可爱:“老鼠呢?” 赤练暗暗吃惊,这楚大夫好细心,一猜就中:“我刚才找了一圈,确实找到几个耗子洞。只是,大白天老鼠不会出来跑动,那宫娥肯定有问题!” “若是普通的撒谎,倒没什么。但是,我有直觉,那宫娥或许是有人假扮的。” “我认得她的模样,我这就去找李公公,这扶疏殿是皇上吩咐李公公亲自安排的。” “等等,你就说,那宫娥哄孩子很有一套,我诚心邀请她来帮我照顾楚缘,其他的,不要多说,如果李公公追问,你就说,都是我的主意。” 赤练暗暗点头,这楚大夫真是不负冰雪聪明之名,难怪皇上和杜大学士都对她刮目相看。 这时,陆琰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插进来问:“找到幕后黑手了?” 赤练和楚绿衣不约而同地神秘一笑:“已经不远了。” 扶疏殿偏殿的居室里,因为有血冰安神花露滋养,楚缘睡得正香,十一躺在外间的宽榻上一边翻开医书,一边吃着宫娥送来的果子点心。 楚绿衣在园子里呼吸新鲜空气,百合花香味清幽浮动,陆琰不知何故,竟然陪在她身侧,她微微有些不自在,让陆琰先行回府,陆琰却表示,他要全程参与这件案子。 “对了,阮小姐的身体好点没有?”楚绿衣突然问了一句。 陆琰神色不改,语声清澈冷冽:“在府里歇着,暂时就这样静养吧,等她想清楚,不再钻牛角尖,应该就可以大好。” 不再钻牛角尖?楚绿衣暗暗好笑,面上却闲雅如云:“我给她配制的药方,应该可以慢慢洗去内垢,毕竟服了四年七伤散,毒性融入内府骨血,不容易彻底清除。” 陆琰一挑长眉:“是么?” “你疑心我?”楚绿衣故作不悦,“我知道,她是王妃胞妹,对你来说,意义非凡……” “不是这个意思。”陆琰有些着急地解释道,“我是让你别太费心。” 别太费心?楚绿衣顿时面露疑惑之色,难道不应该是让她尽力而为么? 陆琰无奈地叹息一声:“这几年,都是我疏忽了,斯如应该可以过得更加快乐一点,在九王府,她似乎没有什么朋友,也很少外出,最重要的是,她一个未嫁的闺阁小姐,整日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大好的青春,如此消磨,我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楚绿衣暗暗冷笑,病怏怏?这九王爷真的了解阮斯如的真面目么?身在局中不知迷吧? “王爷,这几天,阮小姐一直呆在意梅园静养?”楚绿衣淡然自若地问道。 陆琰一怔,随即试探地问道:“你又发现了什么?” 这言语之中的试探之意,显然是一种隔阂,楚绿衣心中不爽,便转身背对着他。 “没事。不能亲眼看看这座百合园,有些无聊罢了。”楚绿衣语声变得冷冽。 陆琰似乎没有发现她的疏离之意,兀自笑道:“嗯,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可以恢复?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九王府的药库随时为你敞开。” 楚绿衣细细听着身后这男人淡淡静静的呼吸声,不知何故,心头微暖,罢了,他是显赫的九王爷,她只是一介平民大夫,对他来说,她只是一个外人,有防备之心,也属正常。 直到晚间,赤练才姗姗来迟。 刚刚踏入偏殿的大门,赤练便急吼吼地嚷道:“王爷,楚大夫,人我带来了。” “怎么迟了?”九王爷微微不悦,这赤练办事素来利落,不该如此拖沓。 赤练走上前,面色有些匆忙:“王爷,我去找李公公,李公公陪着皇帝在御书房,我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到他,他刚开始对我不理不睬,说什么那些宫娥都归尚宫局管理,他不能随意干涉。后来我发了狠话,用王爷的名头吓唬他,他才答应带我去找那个宫娥。然后,在后宫找了半天,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九王爷一脸淡然,楚绿衣却笑盈盈地回答:“这宫女,莫非是太后慈宁宫的?” 赤练洒然一笑:“哎?楚大夫,你这回可猜错一步。她原本是袁妃娘娘宫里的小宫女,后来被姜公公讨去,在慈宁宫专门负责值夜,算不上是太后手下的侍女。昨天李公公调派宫女来扶疏殿服侍的时候,这小宫女正好闲着,就报名来了。” 楚绿衣微微蹙起眉头:“如此说来,这小宫女在后宫混得不错。” 赤练笑道:“她人就在这里,你仔细问问?” 赤练让出一个位置,一个年轻宫娥踩着轻快的步子上前,她先向九王爷行礼,目中含着一抹敬仰之意,随即又拜见楚绿衣:“主子,奴婢叫红梅。先前一直在慈宁宫值夜。” 红梅?这名字好熟悉!九王爷和楚绿衣同时一怔,随即心有灵犀地一起开口:“你就是和白兰平素交好的那个宫女?” 这红梅也微微一怔,随即不卑不亢地笑道:“正是奴婢。白兰姐姐待人极好。前些时候,我听她说,她撞鬼了,老是看到鬼影。” 楚绿衣却突然面色一沉:“你上前来,到我跟前来。” 红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见九王爷和赤练不动声色,便上前一些,距离楚绿衣不过一尺有余,楚绿衣细细一闻,突然皱起眉头:“不对,你身上的味道不对!” 赤练顿悟,大惊失色:“刚才那个宫娥是别人假扮的?” 楚绿衣一脸慎重,再次细闻,最后得出结论:“红梅,你下午来扶疏殿服侍过么?” 红梅点头:“我来过,服侍主子午膳,然后就被姜公公派来的小太监叫走了。” “他叫你走?是太后的旨意么?”陆琰面色凝重,显然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这红梅面有苦色:“太后最近睡眠不足,好像遇到了烦心事,奴婢猜想,定是那陆嬷嬷被皇上押入大牢,太后心焦,但是太后一直没动静,想必……对不起,奴婢失言了!” 楚绿衣暗自冷笑,面上却一派清悠:“太后的心腹嬷嬷被皇上抓获,她当然心绪不宁。还有这姜公公,他是不是派一个叫来福的小太监来唤你走?” 红梅惊讶地回答:“对。主子猜得对。” 楚绿衣忽然后退一步:“赤练,抓住她,她也是帮凶!” 红梅反应极快,疾速后撤,却被一旁的赤练轻轻松松抓在手里:“老实点,白兰的死,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主子问话,你最好一五一十地讲清楚,否则……” 赤练用手指狠狠一捏,正好捏住红梅手上的命脉,这红梅痛得大叫:“奴婢没错,奴婢什么也没做。主子,你们饶了我吧!” 楚绿衣冷冷笑道:“你只是个小帮手,姜公公和陆嬷嬷才是大头。你急什么,顶多罚两个月薪俸,不过,若是被姜公公当替罪羊,就不止这些了。” 这被看瞬间领会了楚绿衣的意思,急忙跪倒在地:“没错,是姜公公干的。他包庇坏人,还让我和来福替他传递消息,太后宫里的鬼,都是他虚造出来的!” 楚绿衣缓缓眯起眼睛:“听听,王爷,赤练,你们听听,这小宫娥说话,多有条理!被主子拿在手里,不急不慌,如此镇定,真是多亏了太后的教导呐。” 被看呆愣在原地,就见楚绿衣上前一步,蹲下来:“你只需告诉我,那个假扮你的人,是不是姜公公和陆嬷嬷认识的那个养蜂人?” 养蜂人?被看脸上顿时掠过一抹震惊之色,她飞快地恢复原样:“主子,你猜得没错,太后叫奴婢监视扶疏殿,姜公公却老是给奴婢下达一些奇怪的命令,比如,今天中午让奴婢离开扶疏殿,回慈宁宫听候太后的旨意。奴婢不敢不从,至于白兰的死因,奴婢并不清楚!后宫的主子说什么,奴婢就做什么,从来不敢违逆半点!” 被看有条有理地说完,就见楚绿衣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她眼中似乎风云翻腾,波澜暗生,竟然有一种奇怪的震慑力,被看吓得往后急退。 这时,赤练一脚踩在被看的胸口:“狗奴才!你打算隐瞒多久?” 楚绿衣站起身,笑道:“这养蜂人果然不是什么便宜角色。可以装扮成宫娥,模仿女人的声音,还有后宫掌事太监和慈宁宫管事嬷嬷替他开道,当真算无遗策!” 第48章 袁式迷情 九王爷上前一步,立在楚绿衣身畔:“你若实话实说,本王自会保住你一命。” 这宫娥红梅吓得一个激灵,急忙嚷道:“王爷,主子,奴婢只知道,姜公公和陆嬷嬷一直收受贿赂,对慈宁宫的这些腌臜睁只眼闭只眼,至于,那个养蜂人,奴婢不清楚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在后宫之中往来自如……” “你见过他真实的面目么?”楚绿衣懒洋洋地问道。 答案不出所料,这红梅立即摇摇头,口口声声表明,她与此事无关,与养蜂人更是半点干系没有,至少,表面上这红梅做得滴水不漏,就算被楚绿衣抓住线索,她也镇定自如。 “好了。赤练,将她送出扶疏殿。”楚绿衣转身进屋。 九王爷陆琰跟在后面:“如此一来,太后那边会更加警觉,皇上也会得知此事。” 楚绿衣坐在宽榻上,无奈地笑道:“没错。大家都会理清其中的关节,到时候我查案也会备受阻挠,王爷,就看你的了。” 三下五除二,就将问题抛给九王爷,陆琰竟然没有半点犹豫,径直答应。 十一爬过来,揽住楚绿衣纤细的腰肢,一边撒娇一边笑道:“师父,我们要找养蜂人,太后慈宁宫里的人都心怀鬼胎呀?养蜂人是不是幕后黑手?” 楚绿衣颔首笑道:“你都猜出来了,师父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时,内室响起楚缘的叫声:“娘亲,好饿,有饭吃吗?” 声音清亮娇嫩,完全没有兽医事件的阴影,赤练暗赞一声,这楚大夫教女有方呐。 此时,天色已晚,四处亮起灯火,扶疏殿的偏殿里,灯影幢幢,百合园也蒙上了一层如梦的淡淡雾气,有宫娥前来服侍晚膳,依旧是御厨做的清新大餐。 楚绿衣抱着楚缘坐在桌案边上,十一和赤练也坐下吃饭,陆琰厚着脸皮跟着坐下,楚绿衣倒是没有半点不自在,只是,终究有了一点隔阂。 众人默默吃饭,陆琰见楚绿衣对自己不闻不问,顿时失了兴致,不知何故,他的情绪变得有点低落,他匆匆吃了一碗碧梗米饭,便告辞离去。 楚绿衣却忽然叫住他:“等等,王爷,我有事拜托你。” 陆琰停在门口,眼中闪过一抹清淡的笑意,他静静等着,就听楚绿衣懒洋洋地笑道:“我的眼睛休息够了,该恢复光明了,明天早上,拜托王爷将被看带入宫中,记得告诉她,带上春光散的解药。王爷,有没有问题?” 陆琰急忙点头保证:“定会帮你办成此事。” 楚绿衣“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吃饭,十一充当助手,给她挟菜舀汤。 陆琰顿觉无趣,给赤练使了个眼色,便自顾自地离开扶疏殿。 一夜无话。隔日清早,第一缕晨曦将东方的天际渲染出一片金红,百合园晨雾未散,依旧带着淡淡的水汽,楚绿衣抱着楚缘躺在内室,忽然迷迷糊糊地听到十一的嚷声。 “吵什么?这么早就吵得人睡不着觉!”十一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不爽。 楚绿衣急忙起身,披衣下床,来到外室,就听见赤练急匆匆地跑进来:“楚大夫,王爷带着被看姑娘来了,就在门口候着,你们赶紧洗漱一下吧?” 楚绿衣感觉了一下四周的气氛:“十一,几时了?” 十一掩嘴打了个呵欠:“才卯时刚到。” “不是说好,下朝之后带被看来见我么?”楚绿衣微微不悦。 赤练讪讪一笑:“这是因为,有人等不及了,而且王爷也十分着急,怕中途发生事故。” 这时,几个宫娥鱼贯而入,将热水皂巾之类的物事摆在屋里。 楚绿衣和十一等人迅速洗漱完毕,开门迎客,这陆琰披着一身露水,急匆匆地走进来,被看紧随其后,脚步轻快,面色微微匆忙。 楚绿衣听得女子的脚步声:“被看?” 被看冲上来,将一双白皙的玉手盖在楚绿衣脸上:“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楚绿衣听出一丝愠怒,急忙讨饶:“这不是为了以退为进么?不然早就治愈了。” 被看冷冷一笑:“为了这个破案子,你打算把自己搭进去?就算你胆子大,够潇洒,也要考虑缘缘和十一两个孩子吧?你就这么照顾他们?” 一贯冷静自如的楚绿衣,这回可是磕到硬骨头了,一时呐呐无语。 被看将她的主子严词教训一顿,将楚缘和十一细细检查一遍,这才放下心来,不再唠叨,楚绿衣顿时得到解放,面色也变得轻松起来。 被看掏出一盒膏药,继续她的冷言冷语:“到今天才想起我来,这个春光散算什么?在本毒娘面前,还不是小菜一碟。可你偏偏不以为意,拖这么久,害得缘缘差点受伤!” 楚绿衣坐在宽榻上,一言不发,显然认错态度极好。 这会儿,陆琰和赤练大吃一惊,久久回不过神来。这被看不是楚大夫的贴身丫鬟么?一个丫鬟也敢对主子大呼小叫?这简直不符合楚大夫干脆强硬的个性啊! 被看将膏药打开,一股刺鼻的味道散逸而出:“谷雨时节采摘的尖茅回光草,加上以前特地炼制的回春丹,这么一盒,足够你用了。不出两个时辰,你就可以恢复光明。” 众人大喜过望,尤其是九王爷,一贯冷肃空寂的脸色,也变得有温度起来。 这时,墨鸦突然从门口进来,笑道:“九爷,晨曦宫的宫娥,我都查探清楚了。” 陆琰急忙询问:“跟袁妃有关么?” 墨鸦摆摆手:“暂时没关系。袁妃娘娘确实不知情,但是,我查到一个重要线索,说出来吓死你们呐……”说完故作深沉,一脸高深莫测。 楚绿衣淡然地坐着:“被看,给我敷药吧。” 赤练走过去抱起楚缘:“饿了吧?姨姨给你找好吃的去?” 缘缘拍手欢呼:“要吃褚大厨做的绿豆芙蓉糕!” 陆琰顿了一下,忽然走到十一身畔:“这种药,又是你们保和堂的独创?” 十一立即点头:“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被众人赤裸裸无视的墨鸦,尴尬地立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九爷,你也跟着他们胡闹?这可是重要线索!”墨鸦兀自不甘心地嚷道。 众人不理不睬,继续干自己的活计,连九王爷都煞有介事地拿起一本医书认真翻看。 墨鸦被他们打败了,只能讪讪地上前笑道:“是这样的,扶疏殿以前住了一位公主,这公主死得凄惨,而且,她死了之后,母妃也被先皇打入冷宫,据说,不久便郁郁而终。” 被看正在给楚绿衣敷药,楚绿衣忽然抬起手,轻轻按住被看,然后慢条斯理地问道:“赤练,我记得二公主的母妃姓袁,是京城袁氏家族的嫡女,这袁妃,也恰好是袁氏家族的嫡女,依我猜测,这两人之间是不是有血缘亲族关系?” 墨鸦张大嘴巴,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赤练竖起大拇指赞道:“这个问题,我也刚刚才发现,楚大夫,你的联想猜测能力实在太强了,属下佩服至极!” 楚绿衣谦虚地笑了笑:“被看继续吧。”说着,便无视了一旁的墨鸦。 墨鸦无语,主动上前,向自家王爷讨好,陆琰阖上医书,问道:“袁妃不知情,但是袁氏家族的人呢?你调查清楚了?” 墨鸦浑身一凛,急忙站直身体,一脸肃色:“属下这就去调查!” “等等。”陆琰叫住这个亲随,“且先听听楚大夫的分析,对你查案有助。” 这时,被看正在给楚绿衣细细涂抹药膏,她不耐烦地吼道:“查案查案,就知道查案。这眼睛受了损害,终究需要滋养,岂能听之任之?王爷,我说话直白,你别生气,我家小姐毕竟是保和堂大夫,不是朝廷的刑部官员,更不是神捕仵作,这案子不查也罢!” 这脾气……好火辣。赤练暗暗称许,这才是一家人的态度吧?完全不像是主仆! 楚绿衣无奈地轻笑出声:“王爷,我就简单说两句,你尽快交给墨鸦去查。我怀疑,皇上故意将我安置在扶疏殿,或许是为了牵制太后,或许是为了压制当年的绯闻。这二公主和她母妃的死,想来与袁氏家族密不可分!袁妃娘娘看起来似乎不知情,但是,白猫和死亡的宫女都指向娘娘的晨曦宫,想来这幕后黑手有意为之!” 有意为之?赤练奇道:“嫁祸给袁妃?莫非是太后的手笔?” 楚绿衣竟然点头,表示赞同:“后宫之事,还有谁比太后皇上更有权力?制衡后宫,必要清除敌对势力,这袁妃,应该是袁氏家族安排在后宫的一枚棋子,已经被封为贵妃,地位显赫!我猜测,当年二公主横死,这袁氏家族岂能不恨不怨?” 话音刚落,陆琰便淡淡地接口:“如果我没有记错,这袁氏家族,在四年前,是保皇一派,后来投靠了当今皇上,皇上登基之后,封袁氏家族的少族长为大理寺卿,掌管乾朝全国的刑狱,权力很大。” 楚绿衣惊讶道:“袁妃在后宫的地位,就是因此而来么?” 陆琰无奈地笑道:“我素来不喜欢干涉后宫内政。这袁氏少族长,与皇上亲近,当年袁贵嫔被先皇打入冷宫,二公主横死扶疏殿,皇上如今重用袁氏,想必牵涉很大!” 第49章 驯马风波 楚绿衣当即决定,让九王爷派人查探袁氏的动向。 陆琰一脸慎重,这件案子,竟然牵涉到朝中重臣,说不定,皇上也有份参与。这件案子闹大了,以后大家都不得安生,可是将案子压下去,又会牺牲很多无辜之人。 楚绿衣似乎感觉到陆琰心中的沉重,忽然淡淡开口。 “矛头虽然指向晨曦宫,却没有确切证据,这袁妃娘娘想要开脱罪名,是很简单的,这幕后黑手显然没有真的打算谋害袁妃!只是,给咱们提供了一条奇怪的线索。” 陆琰思忖片刻,突然起身:“墨鸦,你随我去大理寺走一趟。” 墨鸦得令,率先走出居室,陆琰回身看了楚绿衣一眼,目光微微迷惘:“楚大夫,你一旦接下案子,就无法脱身。都是我的失策造成的。” 楚绿衣耳尖地听到,不由得低笑:“既来之,则安之。王爷竟然如此不洒脱?” 陆琰转身大步走出房间,唇畔一抹舒朗的笑意,一闪而逝。 两个时辰之后。楚绿衣缓缓睁开眼睛,被看在一旁笑眯眯的。 “刺痛感消失了,经脉中有一股清凉的气息,这尖茅回光草和回春丹洗去了毒素。春光散的毒效已经成功消除,没有任何后遗症,但是,三天之内,不能对着强光。” 楚绿衣依照自己的见识,推断出结果。 被看掩嘴笑道:“得了吧,你早知道自己有救,还装瞎子!缘缘,别学你娘,忒狡诈。” 楚缘笑嘻嘻地抱住被看:“娘亲恢复了,真好!缘缘不怕了!” 楚绿衣心中猛地闪过一抹自责,若非她托大,楚缘也不会被那个兽医威胁,想到此,她急忙伸手接住楚缘,一双善睐明眸,恢复了清幽明锐的光芒。 “放心,胆敢谋害我们的幕后黑手,我绝不会轻易放过。” 很快,宫娥将午膳送来,有了被看的加入,气氛更加融洽,楚绿衣有昔日伙伴陪着,冷清之色稍减,加上眼睛恢复,反倒比平日多了几分暖暖的人情味。 刚刚用完午膳,十一和楚缘齐齐趴在宽榻上翻看医书,楚绿衣和被看凑在一起研究案情,忽然听得一声高喊:“楚大夫,皇上有请!” 众人一起出门,就见李公公站在园子里,一众宫娥眉目恭顺地立在后面。 楚绿衣走在第一个:“李公公好。皇上有什么吩咐么?” 态度虽然恭敬,却透着一种明显的不卑不亢。 李公公眼神一闪,笑道:“洒家奉命而来,具体的,你去了就知道。” 楚绿衣没有半分推辞之色,倒是被看在一旁不满地嘀咕:“不能见强光,就算天王老子来,也不能见强光嘛……” 楚绿衣安抚地一笑,笑得自信:“正好,暂时找不到养蜂人的行踪,四处转转也不错。” 李公公在前面带路,众人穿过曲折蜿蜒的宫巷,来到皇宫御马监的一处马厩。 马厩一旁,有一片宽阔的围场,可供御马监日常驯马或者让皇子公主练习骑术。 楚绿衣远远便看到一袭黄衫,有清脆骄狂的笑声,自屡屡春风中传来,阳光当头笼罩,笑靥娇媚安好,当真是一副和谐从容的图景。 楚绿衣走近,却冷笑一声,这下,人来齐了。 皇帝和乔妃立在众人中间,自是龙章凤姿,杜大学士和他的未婚妻何婉婷也风采瞩目,另外有几个官员在一旁作陪,只是,有皇帝和杜大学士在场,这些官员都不敢欢声笑谈。 李公公快步上前:“皇上,楚大夫来了。” 楚绿衣屈膝一礼:“见过皇上和众位大人,民女有礼了。” 皇帝朗声笑道:“来得好。朕听说你骑术极好,正要一睹为快!” 楚绿衣微微一愣,也不掩饰自己的好奇:“皇上,你哪儿得来的消息?民女虽然会骑马,却骑术一般,称不上极好。皇上,你这回是真的谬赞了!” 皇帝顿时面色一滞,一旁的乔妃笑道:“真谦虚。一口一个民女,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咱们皇上亏待了你?楚大夫,何必这么客气呢?你为皇上办事,只要忠心,定能顺心。” 这番中肯的说辞,让在场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楚绿衣面露不悦之色:“皇上,娘娘,我只说真话。我骑术一般,何必在你们面前夸口?再说,皇宫里骑术好的人比比皆是,我这不是谦虚,而是实话实说!” 皇帝当即赞叹一声:“朕就欣赏你的真诚。也罢,你不擅长骑术,我们就来点别的……” 这时,一个女声突兀地插进来:“皇上,你们别被她骗了!她骑术很好的!”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右相独女何婉婷,她气呼呼地瞪着楚绿衣:“她不仅骑术好,还擅长驯马,我估摸着,这御马监品级最高的官员都不如她!皇上,她一直在撒谎!” 皇帝一愣:“何小姐,你这话有根据么?” 乔妃也紧随其后:“楚大夫不是那种说谎的人,皇上和杜大学士就喜欢她的真诚。” 这话,果然祸水东引,惹得何婉婷大吃干醋,她紧紧扯住杜大学士的衣袖:“允畅哥哥喜欢这种虚伪的女人?真正好笑!楚绿衣,你敢拍着胸脯保证,你对驯马一无所知?” 楚绿衣暗暗吃惊,这女人明显针对自己,可是,这种猜测真的让人……匪夷所思?凭什么说她骑术好擅长驯马?莫非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瓜葛? 楚绿衣微微一笑,神色镇定:“我的确会骑马,但是,绝不像何小姐说得一样,连御马监的官员都比不过我。这才是开玩笑吧?” 何婉婷冷笑道:“不是玩笑。要不,咱俩比试一场,你赢了,我就当场赔礼道歉。” 楚绿衣也冷笑一声:“你这是故意激我?皇上,民女好端端的,竟然招来这种是非,恕民女无礼,先行退下!”说着,转身就走。 何婉婷神色一变,急忙吼道:“前些日子你寄住在九王府,据说九王爷当天亲自去保和堂迎接,众人有目共睹,你可是和王爷同乘一骑!” 皇帝也脸色一变:“是那匹白玉雕?” 果然,楚绿衣停住步子,缓缓转身,目光凌厉地盯着何婉婷,何婉婷心中一突,却毫不示弱地上前一步:“皇上,没错。她会骑白玉雕,白玉雕可是万马之首龙种白马!” 乔妃试探地问道:“听说这匹马跟随九王爷多年,除了九王爷,其他人都不敢接近?” 何婉婷立即点头:“当然。除非,你有一套独特的驯马方式……” 皇帝大惊失色,喃喃自语道:“白玉雕啊,朕也喜欢,可是,朕为什么得不到?” 一旁的乔妃脸色一变,急忙垂下头,掩饰这种突兀的变化,她轻声软语地劝道:“皇上,听何小姐这么一说,臣妾也十分好奇,真想亲眼目睹楚大夫的驯马之术!” 皇帝果然恢复原样,一脸期待地注视着楚绿衣:“既然你连白玉雕都可以驯服,其他的良种骏马,想必也不在话下!不如,今天就给朕开开眼界?” 皇帝都这么说了,楚绿衣再行推辞,似乎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不过,楚绿衣不改本色:“我,确实可以骑白玉雕。但是,我驯马的方式,绝对没什么稀奇之处,既然皇上喜欢,我就试一试?”说着,故意瞥了一眼乔妃。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乔妃一直推波助澜,却装得像模像样,贵妃的架势丝毫不弱,倒是这个何婉婷,似乎被乔妃当成枪来使,有天真愚顽之嫌。 乔妃接收到楚绿衣的“挑衅”眼神,顿时心口憋闷,恨不得立即亲手处死这个胆敢冒犯自己勾引皇帝的贱女人,可是,乔妃毕竟是贵妃,不能做得太过。 乔妃故意瞥了一眼何婉婷,这何婉婷会意,当即拦在皇帝身前:“皇上,臣女一直喜欢骑马,不是臣女自吹自擂,臣女的骑术在京城贵女之中数一数二!” 皇帝笑道:“别臣女臣女的了。在朕面前,可以随意一点,无须多礼。” 何婉婷顿时笑开花,心情飞扬:“皇上,让我来试试这位楚大夫的骑术,如何?” 皇帝迟疑地看向楚绿衣:“这样……不知楚大夫意下如何?” 楚绿衣眉眼低垂,似乎陷入沉思之中,片刻后,她猛地抬起头:“好。恭敬不如从命!” 皇帝大笑一声:“爽快!你们都是乾朝的巾帼豪杰!” 那些陪侍的官员趁机溜须拍马,大肆称赞乾朝贵族女子的豪迈风度。这何婉婷听得心花怒放,愈发得意起来,想都不用想,这些官员嘴里的女豪杰,自然指的是自己。因为,这楚绿衣只是一介平民,压根儿不是贵族女子! 楚绿衣观察四周,不远处,有皇帝的侍卫驻守,还有御马监的官员在围场四周戒严。皇帝和乔妃娘娘的贴身侍从都立在近处,整个环境看起来,似乎十分安全。 可是,楚绿衣却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尤其是在看到何婉婷一脸得色的时候,她更是从中嗅到一种阴谋的味道,一旁的被看突然提醒道:“有对策了么?” 楚绿衣懒懒地摇头:“见招拆招吧。” 被看凑过来低语:“拆招也必须有所准备才行。罢了,我给你想一招。” 第50章 接招 楚绿衣正在和被看窃窃私语,忽然听得乔妃一声惊呼:“楚大夫,你眼睛恢复了?” 众人纷纷露出惊讶之色,何婉婷第一个跳出来:“原来她是瞎子?竟然装模作样一直瞒着我们?嘁,这什么毒药嘛,是不是小奶娃玩过家家游戏啊?” 对楚绿衣恢复视觉这件事,何婉婷的遗憾之色非常强烈。众人顿时有些无语。 连皇帝都忍不住皱起眉头,泼辣不是坏事,但是心存恶意,就显得不太好看了。 杜允畅尴尬地后撤一步,似乎一点儿也不想搭理这个言语无忌张狂骄横的未婚妻,何婉婷立即敏感地抓住他的手臂:“她是瞎子,你也喜欢?” 杜大学士怒声呵斥:“你才是瞎子。楚大夫好端端的,你在这儿胡乱造什么谣?” 何婉婷眼中蓦地闪过一抹浓烈的嫉恨:“好。你护着她,果然,你们男人都是花花肠子,有几分姿色,你就把持不住了是吧?” 杜大学士背过身去,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何婉婷偏要凑过去,故意大声道:“我马上就跟她赛马,让大家比比,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京城第一贵女!”言语之中,骄狂之意凸显无疑,众人听得纷纷蹙起眉头。 楚绿衣暗暗冷笑,准备妥当,她率先走到皇帝跟前:“皇上,你给我挑一匹马吧?” 皇帝一愣,一旁的乔妃立即娇滴滴笑道:“楚大夫精通驯马之术,正好,去年西域进贡了一匹烈马,就等着楚大夫这种冰雪聪明之人……皇上,你意下如何?” 看来,这乔妃对皇帝的那句“冰雪聪明”始终耿耿于怀,老是拿出来说事。 皇帝笑道:“那匹烈马,连御马监的老师傅都没法驯服,楚大夫,你一介弱女子,我怕你受伤,这样,朕还是为你选一匹脾气温和的千里良驹!” 这份关切之意,顿时让众人露出嫉羡之色,乔妃脸上的笑容也微微一僵。 这会儿,楚绿衣可以轻轻松松地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令她奇怪的是,杜大学士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莫非,他真的对未婚妻不满? 楚绿衣懒得理会这些人,她屈膝一礼:“那就麻烦皇上了。” 皇帝挥挥手,御马监的小太监立即牵来一匹白色母马,这骏马毛色油亮,四肢雄健,块头比一般的母马要大,一双大眼,温和驯服,倒是不负千里良驹的美名。 “喂养得不错。”皇帝看了几眼,登时圣心大悦,“这马,叫什么来着?” 这小太监毕恭毕敬地回答:“白燕。” 乔妃眼神一闪,笑靥之中掠过一抹深意:“迅如飞燕?这个名字漂亮,适合楚大夫。” 何婉婷也牵来一匹马,同样是一匹千里良驹,叫做“火凤”,她摸了摸骏马火红的鬃毛,颇为得意地笑道:“我的火凤脾气跟我一样,不太好,楚大夫,你可要小心点。” 当然,不小心,怎么反击?楚绿衣暗自冷笑,她率先跨上白燕,踩着马镫,翻越马背,抓牢缰绳,动作一气呵成,利落又帅气。众人纷纷喝彩:“好!” 乔妃暗自咬了咬牙,一脸乖巧地笑道:“皇上,我就说,这楚大夫谦虚得很,看她这副动作,显然御马有术,臣妾觉得好可惜……” 皇帝当即捉住她的小手:“爱妃,你可惜那匹西域烈马?没能交给楚大夫驯服?” 乔妃大眼一瞪:“讨厌,你总是猜中臣妾的心思!” 皇帝朗声大笑:“等赛马结束,我就吩咐下去,让楚大夫展示一下她的御马之术!” 这时,楚绿衣正专心地骑在马上,这母马温顺,见到陌生人,丝毫没有半点抗拒之心,楚绿衣亲昵地拍了拍它的脑袋:“白燕,待会儿你纵情驰骋,我绝不会强迫你,至于比赛结果,咱们求一个心安即可。白燕啊,你如此矫健,却如此温顺,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这母马似乎听懂了楚绿衣的低语,感受到楚绿衣的善意,它打了个响鼻,晃了晃脑袋,一脸可爱相,楚缘和十一跑过来笑道:“好马。真听话。” 赤练和被看一人抱一个,将两个奶娃娃抱离现场,十一不甘心:“我要摸摸白燕,师父第一次跟人赛马,我也要学习一下。” 被看将他丢在地上,中气十足地嚷道:“骑马有危险,等你长高了再说吧!” “皇上,比赛开始吧?”笑声传来,正是何婉婷。 她骑着一身红毛的火凤,一袭明丽的黄衫,红黄相撞,这种艳色有些刺目,众人也纷纷叫好,俗话说得好,马背上的美人,别有风味。 皇帝接过太监手中的彩旗,大手一挥:“开始!” 这时,两匹千里良驹站在起跑点上,听到皇帝发令,楚绿衣和何婉婷同时发出一声响亮的“驾”,骏马扬蹄飞奔,在骑手的驾驭下,沿着围场跑道开始角逐先后。 事先已经说明,看谁第一个抵达终点,何婉婷信心满满,她眼神诡异地看了一眼白燕,只有御马监的太监才知道,这白燕的马力一直比火凤稍逊一筹,连皇帝和乔妃都不太清楚其中的门道,也多亏右相爹爹暗中帮忙,何婉婷这才策划出这个阴谋。 果然,才跑到一半,楚绿衣的白燕便落后一截,这火凤跟何婉婷一样,急于表现,四足疾奔,几乎离地而行,扬起一阵阵灰尘,差点糊住后面楚绿衣的眼睛。 楚绿衣俯下身子,紧紧贴着马背,双手紧握缰绳,这白燕跟她一样,镇定自如,丝毫没有因为落后几步而显得焦躁不安,楚绿衣暗赞一声:“这才是我喜欢的良驹。”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隐隐的破空之声,就是这个时机!楚绿衣突然调转马头,向围场里侧奔去,这样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动作,惊呆了在场的众人。 乔妃不远不近地瞧着,奇道:“楚大夫这是怎么回事?何故脱离跑道?” 随侍的李公公突然惊呼:“快,来人!皇上,不好了,何小姐中箭了!” 众人仔细看去,果然,何婉婷从火凤背上摔落,幸好,这火凤与何婉婷相识已久,发觉主人受伤,这火凤急忙刹住马蹄,停在跑道上不安地甩动鬃毛。 何婉婷摔在地上,众人赶过去一瞧,她手臂上中了一支暗箭。 小太监得了李公公的眼色,急忙小心翼翼地扶起何婉婷,何婉婷一手按住受伤部位,痛得直哭:“皇上,楚绿衣暗算我,你要为我做主啊!” 皇帝皱起眉头:“待朕调查清楚,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乔妃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没想到,暗箭对准的方向,本该是楚绿衣,结果射在何婉婷的手臂上,是失误?还是别有意图? 这时,楚绿衣骑着白燕赶过来,她跳下马,并未回应众人的惊怒之色,而是先拍了拍白燕的脑袋:“你做得很好。” 众人更是惊疑不定,莫非,这暗箭真的是楚绿衣所发?这女人竟然如此狠毒? 楚绿衣上前笑道:“皇上,想必你们已经看到了。这枚暗箭正巧射中何小姐的手臂,我刚才在她身后,按照我的速度和角度,应该不难发射这枚暗箭吧?” 皇帝的眼神顿时变得阴郁无比:“楚大夫,你这是,主动认罪?” 乔妃急忙安抚道:“楚大夫不是有意的。依臣妾来看,或许是一个游戏吧?” 游戏?这枚暗箭若是射中何婉婷的胸口,她还能有命?众人纷纷露出不赞同之色。 何婉婷跳起来大哭:“你这个歹毒的女人,故意落在我后面,就是为了暗算我!” 乔妃急忙招呼:“李公公,马上宣太医为何小姐疗伤!” 李公公其实早已经吩咐下去,不过,乔妃要出风头,他还是规规矩矩地答应了一声。 楚绿衣站得闲雅如云,完全没有紧张畏惧之色,这时,被看等人赶来,十一仔细瞄了几眼,笑嘻嘻地嚷道:“师父,这枚暗箭是冲着你来的吧?” 楚绿衣点点头笑道:“还是十一聪明。” 众人登时露出惊骇之色,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成了楚绿衣受害?皇帝面色难看,这楚绿衣刚刚明显是在示弱,亏得他以为楚绿衣主动认错打算从自己这儿讨几分便宜。这叫什么,自作聪明?他堂堂九五之尊,还比不过一个奶娃娃警醒? 楚绿衣慢悠悠地笑道:“皇上,我这就为你找出发射暗箭的凶手!” 众人顿时惊呆,就见楚绿衣转身,指着围场某处边缘:“抓住那个侍卫!” 赤练反应最快,足下生风,眨眼间,便飞出去老远,可惜,那侍卫极为机警,早就伺机逃走,也是眨眼间就不见人影。 赤练跑回来悻悻地说道:“皇上,只能麻烦你调动其他侍卫去抓人了。” 这时,乔妃却质疑道:“楚大夫,那侍卫是皇上的人,他有什么理由暗算何小姐?还有,他一直在围场四周戒严,就算要害人,也有我们在场,你以为人人都有你这样的胆子?” 楚绿衣懒洋洋地一笑:“娘娘,你估算错了,他要暗算的人,应该是我。他守在围场边缘静候时机,刚才烟尘弥漫,趁着旁人看不清,他打算置我于死地!” 第51章 寻获真相 乔妃妩媚地一笑,紧紧依偎着皇帝:“这可奇怪了,楚大夫一直骑在马上,怎么看得到旁边那个侍卫发射暗箭?皇上,臣妾说得没错吧?真是一场游戏呐!” 话音未落,楚绿衣上前一步:“何婉婷小姐,你确定,你是被我暗算的?” 有两个宫娥在一旁扶着何婉婷,她一脸痛苦,听到这话,猛地眼神一寒:“当然,这暗箭在我手臂上,就是最好的证据,你还能狡辩什么?” 说着,何婉婷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皇上,你一定要为臣女讨个公道!” 皇帝沉吟片刻,正要发话,一个清冽醇寒的男声插进来:“你们谁敢动楚大夫?别忘了,她是本王带进宫的,不论发生什么,都必须先问过我的意见。”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玄色身影,踏着稳健的步子,不急不缓自远而近,众人顿时感到一种沉重的威势,这一双凤目空寂含威,隐隐透着天潢贵胄的居高临下之感。 片刻间,陆琰便走到楚绿衣身畔,楚绿衣一双秋水明眸,正好撞上他的凤眸,两人不约而同地怔了一下,楚绿衣急忙行礼:“王爷,你来得正好。” 九王爷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礼,然后转身问赤练:“你是怎么保护楚大夫的?” 赤练一愣,急忙讨好似的笑道:“九爷,我这不是信任楚大夫么?她又不是弱女子,不需要我日夜陪护,我是想着,给她一个机会震慑幕后黑手……” 陆琰不耐烦地挥挥手:“皇上,何小姐的伤势自有太医照看,楚大夫我就带走了。” 皇帝眼神蓦地一冷,这就是他的九弟,权倾朝野,素来不将他这个正牌皇帝放在眼里!这口气,就好像在逛自家后花园,在这皇宫里,到底谁才是那个操纵生死的人? 何婉婷被九王爷的气势吓住,随即却不甘示弱地吼道:“我好歹是右相之女,王爷,这楚绿衣公然朝我放暗箭,你要包庇,也不是这个包庇法,你将皇上置于何地?” 皇帝隐隐有发怒的迹象,一旁的乔妃急忙帮腔:“皇上息怒。九王爷不知内情,自然向着他的属下,依臣妾之见,不如让李公公将整件事说明白,别蒙蔽了九王爷!” 好个阴险的乔妃。楚绿衣暗暗冷笑,是时候轮到她反击了。 这时,李公公匆匆忙忙地将赛马事件讲述一遍,并未提及发射暗箭的真正凶手,只说烟尘弥漫,趁着众人视线不明,这凶手竟然当众谋害当朝右相的独女! 话音刚毕,楚绿衣便从怀里掏出一枚镜子:“王爷,诸位,这就是我的武器,我骑在马上,用这枚镜子看到围场一侧的所有情景,这侍卫本来打算攻击我,可是,我事先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所以才有刚才的回避一幕。所以说,何婉婷小姐遭受的是无妄之灾!” 何婉婷惊呆,乔妃也暗暗吃惊,众人纷纷露出不可思议之色,赛马的时候,怀里揣着一枚镜子,怎么想怎么诡异。好在,楚绿衣再次解释:“我眼睛刚刚恢复,不能在阳光下久留,我用镜子是为了更好地查看四周环境,没有别的意思。” 这番辩白,成功洗清楚绿衣的“罪名”,众人露出敬服之色。 乔妃却装作无意地问道:“这也太巧合了吧?你刚好揣着镜子,这侍卫刚好要暗算你,你刚好躲过,然后这何小姐刚好变成你的替代品?” 替代品?这个词用得好刺耳,何婉婷怒道:“楚绿衣,你好阴险。你故意布设此局,然后自圆其说,仅仅凭一枚镜子么?” 楚绿衣无谓地收起镜子,然后将白燕牵到身前,从白燕耳朵里掏出一只虫子的尸体,被看惊呼一声:“这是……石脑虫!” 众人关切地看着楚绿衣,她白皙的掌心,托着一只丑陋的虫子尸体,她笑道:“没错,石脑虫从耳朵进入脑子,一盏茶的功夫都不要,就可以杀死一匹千里良驹。” 皇帝这会儿暂时忘了九王爷带给他的憋屈之感,他好奇地注视着楚绿衣:“你怎么知道白燕的耳朵里有石脑虫?” 楚绿衣淡然一笑:“因为小太监将白燕牵过来的时候,我发现白燕有些躁动,我检查了它的耳朵,有人将石脑虫放在白燕耳里。何婉婷小姐,乔妃娘娘,你们是不是打算说,是我故意将这种难得一寻的石脑虫放在白燕耳里,然后趁机诬赖皇上的御马监,甚至……” 乔妃急忙打断楚绿衣:“这真是冤枉。臣妾好心帮皇上释疑,这楚大夫怎么反过来诬赖我呢?皇上,请你明察,臣妾一直在旁边观察,并没有其他心思。” 皇帝眼中精芒一闪:“楚大夫,有人要害你?” 楚绿衣淡然地点头:“石脑虫必须放在温热的环境里,遇热则活动频繁,到时候会啮咬白燕的脑部,是一种非常阴险毒辣的虫子,若非我事先发觉,白燕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众人露出惊骇之色,若白燕受惊,必会暴怒,说不定会将楚绿衣摔死。这法子好刺激! 楚绿衣这边还没完,她继续笑道:“皇上,这幕后黑手,针对的人是我。我何苦用自己的性命做试验?就为了将一枚暗箭射在何婉婷小姐的手臂上?” 九王爷飒然一笑:“真相已经揭开。楚大夫,那侍卫人在何处?” 众人顿时面露古怪之色,那侍卫正是皇上带来的黑甲卫,一直在围场周围戒严。莫非,此事与皇帝有关?这下,玩笑开大了。一边是九王爷,一边是皇帝,真难取舍! 楚绿衣其实早就发现那个侍卫鬼鬼祟祟的小动作,可是,她有顾虑,怕引起皇帝猜忌,毕竟那侍卫穿着黑甲卫统一的衣衫,显然是皇帝的亲卫。 普天之下,还有谁可以调动黑甲卫,或者贿赂黑甲卫来暗算她楚绿衣? 楚绿衣犹疑片刻,突然听到一阵哄闹声,皇帝脸上登时阴云密布,显然处在气头上,众人正在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这哄闹声近了,李公公也探明了情况。 “皇上,那侍卫王二麻,打算逃走,在路上被侍卫头领李三揪住了,李三特地将王二麻。送过来,请皇上定罪发落。” 定罪?皇帝脸色微变:“这王二麻,已经供认不讳?” 李三的声音由远及近:“皇上,这王二麻,身上藏着袖箭,暗箭应该是由他所发,只需将暗箭和袖箭对比一下,尺寸一致,证据就确凿了。” 皇帝眼神晦暗:“送上来。” 李三和另外一个侍卫将王二麻,反绑着,送到皇帝跟前,众人仔细一瞧,这王二麻,果然是皇帝黑甲卫中的一名亲卫,皇帝瞧了两眼,眼中的怒气越聚越浓。 乔妃见状,乖乖地退到一旁,不再多话,倒是何婉婷,冲过来扫视一阵,嚷道:“袖箭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话音刚落,这侍卫李三便将一副袖箭丢在何婉婷面前,何婉婷面色一僵,这下可好,人证物证俱在,楚绿衣安然无恙,她反而被人误伤! 皇帝冷笑道:“做得好啊,朕的亲卫,竟敢当着朕的面,谋害重臣之女。” 这王二麻跪在地上,期期艾艾地不敢说话,李三神色肃穆:“皇上,末将已经将嫌犯带到,容末将带人先行告退!” 皇帝不耐烦地挥挥手,他在众人面前大丢脸面,一股闷气盘旋在胸口,亟需发泄。 陆琰走过来,慢声说道:“皇上,准备如何处置这人?楚大夫刚刚被人怀疑,总需要安抚一下吧?” 皇帝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这是自然。九弟你心急什么?” 这侍卫头领李三已经告退,楚绿衣目送他离开,眼中飞快地掠过一抹深思,陆琰走到她身畔:“没事吧?受惊了?” 楚绿衣摇摇头,一脸镇定,这时,太医赶到,正在给何婉婷疗伤,这大小姐痛得差点鬼哭狼嚎,太医表示,暗箭上涂着一种麻痹神经的毒药,必须清毒包扎。 “呜呜……”何婉婷咬着牙,恨恨地瞪着楚绿衣,楚绿衣觉得莫名其妙。 陆琰故作无意地挡住何婉婷的目光:“皇上,这人……押入大牢吧!” “不!”皇帝眼中猛地露出一抹狠色,“胆敢当众谋害朕的贵客,罪无可恕。李公公,太医就在这儿,赐毒!” 这王二麻当即大喊:“皇上,不是我做的,是右……”话音未落,突然一颗石子飞来,击中他的哑穴,他顿时跟何婉婷一样,“呜呜”地叫不出声来。 皇帝转身,背影漠然,隐隐透着一股戾气,乔妃走到何婉婷身畔:“妹妹,皇上替你报仇了,你回府好好养伤吧。” 这太医动作利落,很快就给何婉婷包扎完毕,陆琰冷冷瞧着,不发一语。 气氛突然陷入凝滞的境地,楚绿衣微蹙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李公公从太医那儿拿了一颗见效极快的毒药,让其他侍卫给王二麻喂下,这王二麻两眼一翻,很快就失去声息。 楚绿衣忽然松开眉头,低声道:“王爷,我已经发现养蜂人的踪迹了,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查探一番?” 陆琰一愣,当即颔首答应。 赤练奇道:“楚大夫,你这次料敌先机,还顺藤摸瓜,抓住养蜂人的线索?” 第52章 如何抉择 当着皇帝等人的面,楚绿衣不打算据实相告,她只是淡淡一笑,似乎胸有成竹。 陆琰见状,稍稍安心,就见楚绿衣上前盈盈一礼:“皇上,民女也该告退了。” 皇帝缓缓吁了口气,依旧背对众人:“嗯。你下去吧。” 楚绿衣带着十一和楚缘率先离开,陆琰等人也追随而去,只剩下皇帝和乔妃等人,杜大学士一直默默旁观,这时,皇帝突然发问:“今天的事,诸位有什么看法?” 几个臣子不约而同地俯身跪拜:“皇上,臣等谨遵圣意。” 皇帝这才转身,面色依旧阴晴不定:“罢了,你们退下去吧。” 等这些臣子离开,杜大学士这才上前笑道:“皇上,我早就说过,楚大夫这人不坏,没必要防着她。至于这枚暗箭,皇上已经赐死嫌犯,何必纠结于此?” 皇帝脸色一沉:“依你之见,朕的所作所为都是一场笑谈?” 杜允畅笑容不变,气定神闲:“皇上,难道你没发现,这件事,牵扯出朝中的几大势力,皇上正好趁机摸清大家的底细。至于,何婉婷小姐……” 不远处,太医和宫娥正在照料何婉婷,乔妃也站在那儿,李公公虽然近前,却面色冷淡眉目恭顺,完美地扮演着一个随侍太监的角色。 皇帝往后面走了几步,杜大学士心领神会地跟上去,就听皇帝压低声音斥道:“不管是右相,还是左相和九王爷,都欺人太甚!朕,朕早晚要将他们全部铲除!” 杜允畅缓缓收敛了笑意:“他们黑手伸得太长,皇上,莫非这右相也有不臣之心?”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忌惮:“表面上替他女儿着想,但,黑甲卫是朕的亲卫,不管是谁,都别想搅乱朕的这盘局。杜学士,你明白朕的意思么?” 杜允畅规规矩矩地躬身:“臣定会安排妥当,只是,这何小姐是臣的未婚妻。” 两人站在一处嘀嘀咕咕,不远处,乔妃面色如常,眼中却藏着一抹焦急。显然,有人触怒了皇上,而皇上为了安抚九王爷,权衡利弊之后选择当场赐死自己的亲卫。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离开御马监的马厩,楚绿衣等人回到扶疏殿,此时天色渐晚,后宫之中,已经有宫娥打着灯笼在宫道上穿梭。 扶疏殿门口,依旧有皇帝特派的黑甲卫站岗,看起来肃穆严整。 楚绿衣行色匆匆,回到偏殿的居室里,她吩咐赤练将大门阖上,众人见状,以为接下来要商谈秘事,不禁露出慎重之色,一个个变得端严起来。 楚绿衣坐在宽榻上,伸了个懒腰,淡淡笑道:“今天真是累。” 十一耐不住好奇:“师父,到底是什么事啊?” 楚缘也跟着上榻,依偎在楚绿衣怀里,楚绿衣替楚缘收拾了一下衣衫和发髻,突然神色一整:“没什么,就是发现了一个小秘密,跟养蜂人的线索有关。” 赤练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她一路上都在思忖这个问题,皇帝,乔妃,何婉婷,杜允畅,还有那个侍卫王二麻和李三,她怎么就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陆琰坐在檀木案几边上,悠悠地喝茶。 “王爷,你去大理寺有没有发现?”楚绿衣不顾赤练的焦急,竟然转移话题。 陆琰微微点头:“袁家这位大理寺卿为人正派,在朝中素来有美名,虽然他向着皇上,我也是这句话,他不像是奸险之徒,也没有确切证据表明他和后宫的谋杀案有关。” 楚绿衣微一沉吟,将榻上的医书丢进十一怀里:“所谓抛砖引玉,先前是不起眼的青砖,后面却可以引来美玉。太后慈宁宫里的姜公公,前天派小太监来福夜访扶疏殿。王爷,他提供的养蜂人线索,与我的猜测十分吻合。” 众人见楚绿衣开始分析案情,个个屏息凝气,认真倾听。 “刚才那个侍卫李三,他亲自将凶手王二麻送到皇上跟前,乍一看,你们是不是觉得他很正常?长得一副侍卫头领的模样,行动利索,丝毫没有婆婆妈妈之气,有武将之风。” 赤练急道:“姑奶奶,这李三不就是皇宫的侍卫头领么?” “是。可是,我发现两个细节。其一,他的靴子上没有什么泥巴,在围场附近巡逻,必会沾染泥土,他的鞋底却干干净净。其二,那双靴子,他穿得有点硌脚,堂堂一个侍卫头领,难道连一双合脚的靴子都穿不起?” 众人顿悟,赤练大喜过望:“他也是养蜂人假扮的?楚大夫,你怎么不早说?” 十一笑眯眯地欢呼:“师父,原来这养蜂人擅长变脸啊?” 楚缘趴在楚绿衣身上,奶声奶气地嚷道:“既然是养蜂人,身上定有蜂蜜的味道,我们挨个地闻闻,肯定可以找到他本人……” 众人顿时眼睛一亮,对呀,还有楚缘和十一这两个狗鼻子。 楚绿衣摸了摸楚缘的发顶:“王爷,刚才我不说,是怕惹来皇上的猜忌。” 陆琰一挑长眉,似笑非笑:“你这是在担心本王么?” 楚绿衣不满地翻了个白眼,恢复视觉之后,她的很多心思可以透过眼神被人猜出来,这一点让她非常不爽,可惜,有被看坐镇,她现在半点儿也不敢以身犯险。 赤练掩嘴笑道:“九爷,你别逗了。楚大夫是什么人?天塌下来都不会皱一下眉头。还是正正经经地分析一下案情吧?” 楚绿衣微微叹息一声:“从目前的线索来看,继续查下去,势必会扯出太后和皇上的两大势力,王爷或许可以应付皇上,可是,太后呢?” 赤练面露惊异之色,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谈论皇宫秘闻,似乎不太妥当。 楚绿衣好笑地瞥了她一眼:“就像刚才那个李三,我明知他有诈,却不能当场揭穿,毕竟他是皇宫侍卫头领,皇上会怎么想?刚刚才折损了一个亲卫,这侍卫头领也被人假扮?还有太后的慈宁宫,屡屡出事,据来福和红梅供认,这陆嬷嬷和姜公公都收受贿赂,太后难道不知?她岂能放任后宫被这些人搅浑?所以,你们打算查下去么?” 赤练默然,她瞥了一眼九王爷,陆琰曲起手指,静静地敲了敲案几边沿。 楚绿衣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碟子,将一枚点心喂给楚缘吃。 “楚大夫,你早上才说我不够洒脱,下午遇到这种权力博弈的局面,你也不够洒脱了?”陆琰唇畔噙着一抹淡淡笑意,空寂的眼眸里,多了一丝奇异的神采。 楚绿衣见状,知道这九王爷心思难测,便洒然一笑:“有王爷保证,我可以继续查。”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被看突然开口:“九王爷,你回府好好查探一下,莫要整天在皇宫里消磨时间,小姐她有求于你,但是不代表她就必须受制于你!” 陆琰登时愣住,赤练脸色一沉:“被看姑娘,你这话什么意思?” 被看冷哼一声:“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赤练,你大大小小也算是王府的半个主子,你难道不知道王府里的祸害是谁?” 赤练郁怒地回道:“我是九爷的亲随,不算什么主子。你先搞清楚这一点。” 被看瞄了一眼楚绿衣的脸色,见她认真倾听,便放下心来:“不管你是不是,王府的一切你总该清楚的,这两天,有人不安分。我言尽于此,你们自个儿去查吧。” 陆琰突然起身,这时,他面色沉寂,就像初次见面时一样,虽然形似仙人,却带着不合世俗的孤寒和空茫,楚绿衣微微一怔,急忙看向被看。 被看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插话,楚绿衣缓缓收回手,将手指按在楚缘脑后。 楚缘乖巧地笑道:“王爷叔叔为什么不开心?” 十一坐在宽榻边上,接口道:“因为有人戳破谎言咯!” 赤练按捺不住:“九爷,今晚要不要我回去一趟?” “算了。有墨鸦在。”陆琰唇畔的笑意已经消失无踪,“我,本王这就回府。赤练,你好好照看楚大夫,出了事,唯你是问。” 赤练急忙答应,陆琰并未看任何人一眼,他眸色凝寒,身形依旧挺拔如松,却隐隐透着一种深入骨骼的孤寂。他转身大步离开,很快,脚步声就消失在偏殿门口。 楚绿衣终究还是保持了静默,被看递给她一记安心的眼神。 赤练有些失落地目送九王爷离开,回头便问:“楚大夫,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楚绿衣冷冷一笑:“她虽然是我的丫鬟,但是,她做自己的事,我不会多问半句。” “在九爷面前,故意说这些让人猜疑的话,难道是她自己的主意?”赤练毫不示弱。 楚绿衣垂下眉睫,一脸从容淡静:“被看只是暗示几句,并没有说破什么。至于如何抉择,都是你们王府的事,我承认被看有失礼之处,不过,我们素来不讲究这些。乡野之民,你们王府就包容一下吧……” 赤练登时怒道:“楚大夫,相处这些日子,我以为你对王府对九爷终究心存感激!” 话音刚落,被看便打断赤练:“只是一笔交易,难道我家小姐没有付出?” 赤练语塞,正要组织措辞,就听十一懒洋洋地笑道:“师父,看来这世上的人都不太好相处,还是呆在家舒服,在这儿,连王爷叔叔都不算顶顶可靠的人呐。” 第53章 兴风作浪的女人 赤练脸色一变,勉强压住心中的烦躁:“十一,你在家也是这副没礼貌的样子?” 十一暗暗翻了个白眼,赤练挤出一抹笑意:“对,王府的确规矩多,但是,王爷从未苛待你们,比如,褚师傅做的千鱼宴,每天早上为你和缘缘做的早点,你都忘了?” 被看不耐烦地笑道:“赤练,你这是打算挟恩求报?” 她故意咬重了“挟恩求报”这个词。显然,有讽刺的意味。 赤练眼神一冷:“是又怎样?王府待你们不薄,可是,连十一都心存怨怼,以后怎么顺利合作?就像你们说的,交易,也是需要诚意的!” 被看气道:“别的不说,我家小姐在为人处事方面绝对真诚,你自去问问王爷,不管是调治阮小姐,还是入宫查案,我家小姐哪里做得不够?哪里有过半点欺瞒?” 楚绿衣懒洋洋地倚在宽榻上,手里揽着楚缘的小身体,显然不打算掺合。 赤练眯起眼睛笑道:“九王爷的威名,想必你们都知道。可是,九爷在你们面前,何尝有过半点架子?说出去大家都不信,九爷这么冷的一个人,遇到你们,可算是破例了。” 被看冷哼一声,唇畔浮出一抹嘲弄的笑容:“对啊,破例了。高高在上的九王爷,跟咱们这些籍籍无名的乡野之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我记得,当初是九爷派你们来保和堂邀请我家小姐出山?如今却拿着王爷的名头,吓唬谁呀?大不了一拍两散,各走各的路!” 赤练顿时气急,这被看嘴巴利索,言辞有些毒辣,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两人在房里拌嘴,直到门口响起宫娥的敲门声:“主子,该用晚膳了。” 楚绿衣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去应门,她仔细瞧了几眼,这几个服侍的宫娥面目恭顺,并无违和之处,看来,要遇到养蜂人,还是需要机缘的。 宫娥在桌案上布设晚膳,楚缘和十一欢呼一声,奔过去开吃,楚绿衣悠闲地坐在桌边,给楚缘和十一挟菜。她瞄了一眼被看,这小妮子不负塞外毒娘的威名,即使面对的人是赤练这种凶悍角色,她也毫不退让。 “说完了?吃饭吧!”楚绿衣递给被看一记“别闹了”的眼神。 被看应声,急忙走到桌旁坐下,也不招呼赤练,赤练有些别扭,她身为王府亲随,素来说一不二,威名赫赫,可是遇到楚绿衣这帮人,她似乎总是被压一头。 也难怪她今晚突然发作,这保和堂的人来历不明,她始终是心存猜忌的,不管王爷态度如何,身为九王府的人,她就必须替王爷着想。 楚绿衣岂能不知她的心思?只是,楚绿衣不打算解释什么,而且赤练的态度,有时候显得高高在上,楚绿衣不是那种欺软怕硬的人,对这赤练难免有些看不顺眼。 赤练清咳一声:“我去外面值夜。”不管怎么样,王爷的吩咐她必须照做。 楚绿衣并未阻拦,反正多一个助力,多一份把握。 “十一,少食多餐,别吃撑了,晚上不容易消化。”楚绿衣淡淡地提醒道。 十一抬起头:“师父,你是不是对王爷有意见?他包庇阮小姐,你心里不舒服,是吗?” 楚绿衣顿时失笑,这孩子,想得真复杂:“没那回事。管他包庇谁,只要帮我寻到身世,咱们也算是合作一场,两不相欠。” 被看这才稍稍放心,她瞄了一眼门口,赤练出门的时候,将房门带上了。 “你就没有想问的?”被看用筷子顶端抵着自己的下巴。一脸好奇。 楚绿衣淡然一笑:“咱俩是什么关系?你放心,你看不顺眼,我也不会主动掺合。” 被看无奈地摇摇头:“不止这个。你这么说,反而有欲盖弥彰之嫌?你没发现,你对九王爷似乎很关心?好吧,别瞪着我,不说这个,咱们来说说那个阮小姐?” 楚绿衣微微蹙起眉头,挟菜的手随即一顿:“她?打算翻什么风浪?” 被看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应该心里有数,干嘛装得这么镇定?她可是九王爷目前最在意的人呐,我就不信,绿衣会眼睁睁看着她在九王府兴风作浪……” 楚绿衣无奈地轻哧一声:“好了,我的被看姐姐,入宫之前,咱们约好了,你负责监看这个阮斯如,我负责带领十一和缘缘在后宫开眼界。别老是拿九王爷说事,我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十一,你那是什么眼神?敢质疑师父?” 十一急忙埋头吃菜,健实的肩膀却一耸一耸,显然笑得开心,楚缘也偷偷笑了几声。 真是欲盖弥彰了?楚绿衣无语。 被看放下筷子,以手支颐,一脸郑重:“据我观察,这阮斯如应该不简单。先前倒是我们小觑了她。你们猜猜,她在九王府怎么折腾?” 楚绿衣继续蹙着眉头:“装病,示弱?还是找帮手?” “最后一句对了。”被看也不卖关子,见楚缘和十一好奇地看着她,她整了整脸色,努力维持大姐姐的威严,“是这样。她前天出府,和那个绿珠联系上了。绿珠倒是胆子挺大,被我抓住把柄,不仅没有离开天丰府,还继续留在京城替阮斯如牵线搭桥!” 楚绿衣三人不约而同地眼神一亮,好戏来咯! 被看笑道:“那天,她倒是没有乔装打扮,看起来就是一个未出阁的年轻小姐,跟绿珠联络之后,她就去了京城的酒楼太白楼,然后在一间包厢里,跟一个贵族小姐碰面。据我观察,那贵族小姐应该是阮斯如的旧友,看起来交情应该不错,两人相谈甚欢。” 说到这里,楚绿衣岂有不明之理? “哎,可惜,外面有守卫,里面有随侍的丫鬟。我不敢离得太近。后来,我想出一个法子,在房顶上偷听。因为她们点的包厢在顶楼,非常奢华。” 十一笑道:“被看姐姐比我还要调皮!” 被看亲昵地摸了摸十一的发顶:“然后,你们猜,我听到了什么?说出来笑死人,这阮斯如跟朋友叙旧结束,就开始大肆宣扬她在九王府的地位如何尊贵,九王爷如何爱护她,还说九王爷心属她做九王府的王妃……假话一套一套!真正不要脸!” 楚绿衣听到这话,心中有些不舒服,究竟为什么不舒服,她并未深究。 “然后呢?下一步是不是构陷师父?说师父挡住她的王妃之路?”十一非常机灵。 被看眯着眼睛笑道:“没错。她在那位贵族小姐面前,先做了这番铺垫,然后开始诉苦,说保和堂的大夫来到王府之后,就开始勾引王爷,陷害她,甚至将她的心腹侍女赶出王府。她无处伸冤,只能出来散散心。” 楚绿衣嗤笑一声:“那贵族小姐是不是挺仗义?被这阮斯如一挑唆,然后先入为主,就对保和堂和楚大夫有了坏印象?” 被看赞道:“没错。阮斯如很懂得人心之术。她用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挑拨是非!” 楚绿衣垂下眉眼:“那贵族小姐,是右相之女,何婉婷?” 被看点点头:“嗯。后来,阮斯如说你入宫,假借查案之名,故意勾引皇上和杜大学士。用她的话来说,你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这何婉婷其实还存着几分疑心,并未当场表态。据我猜测,她后来肯定调查了保和堂……今天突然演出这一幕,想必听信了谣言。” 楚绿衣冷笑道:“不光是何婉婷,还有乔妃。我猜,这些女人已经串通一气。” 众人不约而同地叹息一声,女人之间的战争已经打响,以后想必会有很多刀光剑影。 此时,荣华殿。香氛浓浓,灯火辉煌。 “晚如,今晚李公公来宣旨,就说我不舒服,先睡了。”乔妃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榻上。 她的心腹侍女晚如微微有些不解:“娘娘,你不是要做皇上的解语花么?为何要推辞?” 此时,居室里只有乔妃和心腹侍女,她眯着眼睛笑道:“今天皇上生了闷气,若是寻常的事情,我可以做解语花,但是,涉及到朝政大事,我还是本分一点为妙。” 晚如急忙赞同:“娘娘,你这样做,才不会让皇上猜忌。” 乔妃忽然抬起眼睛:“你今天遇到了什么事?怎么有点古怪?” 这乔妃不愧是执掌后宫的贵妃,眼神相当尖锐,晚如脸色一变,恭顺的眉眼之中突然多了一丝忌惮:“娘娘,宫外有人来报,阮小姐求见娘娘。” 阮小姐?乔妃顿时眼睛一亮,真是说来就来,半点不花费功夫。 “是太师府的线人?”乔妃假装镇定,心中已经掀起波澜。 晚如低声回道:“这阮小姐先是去太师府递了帖子,说是娘娘的旧友,曾经在京城诗会上结伴游园,她一直仰慕娘娘的风采,所以请太师牵线,让她入宫和娘娘叙叙旧。” 乔妃随手拿起一杯香茗,呷了一口:“继续说。” “太师看在她是九王府王妃胞妹的面子上,让线人给宫里传消息。太师的意思是,可以和阮小姐见面,但是不能公开,最好低调一点,别惊动皇上。” 乔妃登时冷笑:“爹爹还是这么谨慎?怎么没半点长进?这事如果瞒着皇上,我才理亏!晚如,马上去九王府宣旨,让阮斯如堂堂正正进宫!” 第54章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九王府,夜灯阑珊。 陆琰凤眸凝霜,脚步声敲在青石板小路上,有一种沉郁的节奏。 阮斯如一袭素衣,依旧打扮得清丽,正坐在花厅里,一个侍女送来晚膳,她只喝了几口甜汤,便停下竹箸,以手支颐,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琰立在意梅园门口,脚步一顿,身影微僵。晕黄的灯火散漫在空气里,似乎有着淡淡的温馨,可是,这园子里里寂静无声,又给人冷清之感。 阮斯如心有灵犀地看向门口,眼睛顿时一亮,她垂下羽睫,掩饰住眼中的一抹期待,半晌,才冷冷淡淡地起身,走到门口,微微仰头看着陆琰。 两人目光相触,一个冷如寒霜,一个迷如春雾,这回阮斯如没有半点退让,唇畔挂着一抹倔强的纹路,穿过陆琰的目光,她似乎看到这双凤目里深埋的动荡和落寞。 半晌,陆琰才叹息一声:“你这几日,身子可好?” 阮斯如似乎微微动容:“你来,就是为了这句话?不是来质疑我的动机?也不是来试探我的动向?你真心实意对我好,要将我留在九王府吗?” 陆琰苦笑一声:“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有必要在你面前装傻充愣么?” 阮斯如微微一震:“为什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就算姐姐死了,有我在,你还是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外人,可是,自从楚绿衣来到王府,你就变了!” 陆琰眼神蓦地一寒:“你胡说什么?” 阮斯如“勉强”挤出一抹微笑,笑中透着浓重的苦涩:“反正,你喜欢跟楚绿衣呆在一起,为了她,你天天进宫,甚至将赤练安排在她身畔细心照顾,你根本没考虑到我的感受。自从我中了七伤散的毒,每天都要熬药喝汤,你几时关心过我的起居?顶多就是让侍女送点吃的来,这种小恩小惠不提也罢……你敢发誓,你对楚绿衣没有半点好感?”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阮斯如紧紧盯着陆琰,陆琰的凤眸中,一时风云翻腾。 “斯如,你逾矩了。”陆琰缓缓吐出这句话。 阮斯如突然脸色一变,笑得无助而凄楚:“对,在你心里,我哪里都比不上姐姐,我认了。可是楚绿衣有什么好?值得你为她花费这种心思?如今连我都要放弃吗?” 陆琰转过身,留给她一个寒厉的背影:“你姐姐是我平生唯一爱过的女子。楚绿衣是我请来的贵客,你始终没有分清楚两者的关系,你这是草木皆兵!斯如,我陆琰这辈子,绝不会放弃你,不光是因为当年的救命之恩,也因为……我亏欠了你们阮家!” 如此坦白,让阮斯如顿时泪眼朦胧:“原来如此,你终于说实话了?” 陆琰负手而立,神色空寂:“你在王府里好好休养,别无事生非。我言尽于此。” 说着,他迈步就走,阮斯如疾步追上去:“不是这样的。你对我的怜惜之心,我始终看得清清楚楚,为什么你不肯放下心中的执念?我哪里做得不好?我跟姐姐有什么区别吗?” 陆琰听着身后之人可怜兮兮的哭腔,一时不忍,便放慢步子,正好被阮斯如抓住时机,阮斯如猛地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身。紧紧的,不肯松手。 陆琰眼中掠过一抹震惊,他缓缓伸手,将阮斯如的玉手一点点掰开。 “呜呜,我哪里不好?对你不够好么?为什么老是拒绝我?”这娇柔婉转如出谷黄莺般的声音,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被融化感动吧? 可惜,陆琰还是坚决地掰开她的手,他转身面对她:“你想得太多了。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简单地相处?你若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不会宽容你的。” 说完,陆琰凤目一扫,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终究转身离去。 陆琰刚刚离开意梅园,便有一个总管急匆匆地跑进来:“阮小姐,宫里来人了,指名要你去迎接,你收拾一下吧?” 阮斯如站在梅林小径上,神色复杂,眼底透着一抹怨毒。 “我不会放弃。”她低声对自己说,然后摆出一副楚楚动人的笑容。 阮斯如很快收拾妥当,跟着总管来到前面的院子,在大厅里,看到一个面色倨傲的宫女。 “阮小姐?”这宫女正是乔妃的贴身侍女晚如。 “我是。”阮斯如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 “娘娘有旨,宣你即刻入宫。” 阮斯如垂着头,眼中猛地闪过一抹精光,乔妃娘娘这时候宣她入宫?莫非,先前她递给太师府的帖子让乔妃知道了?真是个好机会。不抓白不抓。 阮斯如登上宫里来的马车,跟着晚如,来到宫门口,晚如递上贵妃的牌子,侍卫又搜查了一遍马车,阮斯如顺利进宫,很快,就来到荣华殿。 “果然找对人了。这乔妃娘娘在皇宫的地位简直堪比皇后!”阮斯如满心期待。 夜色渐深,荣华殿后面灯火通明,布设精致奢华,给人一种盛世富贵的感觉。 阮斯如一路走,一路看得钦慕不已,做女人就该跟乔妃一样,享尽人世繁华,三千宠爱在一身,要什么有什么,有足够的力量随时打压那些敌人。 阮斯如立在居室门口,虽然垂着头故作恭顺,眼底却涌动着一种叫野心的光芒。 很快,晚如打开居室的门:“阮小姐,娘娘让你进去和她叙叙旧,别拘礼,娘娘不喜欢虚伪客套的朋友,你要心里有数。” 这是善意的提醒么?阮斯如才不信,这些后宫里的奴才,都是看主子脸色过活的。 阮斯如提着绣花裙裾,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入居室,迎面便闻到一股淡淡的熏香,她心中一凛,这熏香是西域进贡的极品沉香,有助于睡眠养神,极为名贵。 乔妃懒懒地倚着贵妃榻,手边设着一张案几,案几上摆着香茗和一只精巧匣子。 阮斯如恭恭敬敬地向乔妃见礼:“臣女见过娘娘。” 乔妃暗暗冷笑,这女人打着九王府的旗号,竟然第一面就自称臣女?也对,当年阮府是书香门第,阮父是文采风流的乾朝大学士,据说两个女儿都出色至极。 乔妃淡淡地扫了一眼,这传闻中的阮斯如,果真艳色逼人,可惜,她偏偏伪装出一副清丽的样子,素衣薄粉,看似娇弱堪怜,却将那一抹艳丽扭曲得不成样。 乔妃眼中闪过一抹寒芒,随即笑盈盈地说道:“阮小姐,当年在京城诗会上,本宫与你携手同游,记得你为满园鲜花赋诗三首,摘得诗会的桂冠……” 阮斯如神色一滞,急忙拘谨地笑道:“娘娘,那是我的胞姐。不是我。” 乔妃“哦”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问:“你的胞姐,就是九王爷的王妃吧?看来,你跟她感情甚好,你这副打扮,似乎跟她有七分相似之处!” 阮斯如的身体微微一震,随即垂着头可怜兮兮地回答:“可惜,我姐姐不长命,害得王爷夜夜思念,有一段时间几乎形销骨立。幸好,我陪伴在王爷身边,王爷这才渐渐恢复。可是,他依旧不能忘情,我也没有办法。” 乔妃眯了眯眼睛,提及当年的王妃,这阮斯如看似伤感,却只说了一句“不长命”,几乎是一带而过,相反,话里话外,都是九王爷,果然,这阮家姐妹都中了九王爷的迷毒。 “再美的女人,都禁不住岁月摧折。王妃故去,留给王爷的,永远是美丽年轻。而活着的人,终究会老去,迟暮美人,谁会喜欢呢?” 乔妃故意戳中阮斯如的痛脚,这阮斯如果然脸色微微一变:“娘娘,有些女人可以永远美丽,就像娘娘你一样,永葆青春,富贵不衰。” 乔妃淡淡地笑道:“承你吉言。”心中却愈发不屑起来,难怪这阮斯如无法讨得九王爷欢心,至今还没名没分地住在王府,这种虚浮的性子,跟已故王妃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客套一番,终于进入正题。 “娘娘,我听说楚绿衣住在宫里?”这阮斯如早就按捺不住,可碍于自己身份不高,即使抬出九王爷,也不能像正牌王妃一样正大光明。 “对。听何婉婷小姐说,你对楚绿衣很有意见?”乔妃一针见血,毫不犹豫。 阮斯如暗暗吃惊,这乔妃果然不是便宜角色,才几句话,就揭穿她的心思! “没错,她为人轻浮,水性杨花。就因为我是王妃的胞妹,她故意与我处处为敌,借此吸引王爷的注意。后来因为某些缘故,竟然设计将我的得力侍女赶出王府!” 乔妃颇感兴趣地问道:“是什么缘故?” “娘娘有所不知,王爷因为王妃的死,一直郁郁不乐,这侍女为了讨好王爷,就从外面弄来一种药,这种药可以让我扮成王妃受伤的样子,如此,可以转移王爷的心思,让他不再伤神,岂料,这楚绿衣一来王府,就说什么王妃已死,根本不值得纪念,也不允许我扮成姐姐安慰王爷,她一心破坏我和王爷的感情……” 乔妃漫不经心地听着,心中却翻起了巨大的风浪,那种药便是七伤散吧?竟然被楚绿衣轻易地戳穿了?这阮斯如真是烂泥糊不上墙,连九王爷都控制不住! “可怜的阮斯如,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么?这七伤散可不就是我和爹爹的功劳么!”乔妃在心里暗暗冷笑,有不屑,也有不安。 第55章 一起喝茶吧 乔妃不安的是什么?除了楚绿衣,不作他想。 两人在荣华殿的居室里谈笑切磋,很快,就到了深夜。 烛火将奢华的居室,映照得分外亮堂,阮斯如见乔妃始终不动声色,不免有些焦急。 “娘娘,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楚绿衣在后宫兴风作浪么?”阮斯如故意发出暗示。 孰料,乔妃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这个,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阮斯如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她看来,这乔妃娘娘应该和何婉婷差不多,身为京城身份高贵的名门闺秀,对那种水性杨花四处勾引男人的轻浮女子肯定看不过眼,不说义愤填膺,至少鄙视一下是很正常的吧?何婉婷就当着她的面,狠狠地骂了几句。可,偏偏这乔妃对此相当坦然,似乎无所谓,又似乎在竭力掩饰着什么。 看来,这乔妃装模作样的本领,比自己还稍胜一筹! 阮斯如思忖一番,终于拿出杀手锏:“娘娘,听说楚绿衣来京城开医馆,是为了一个目的!她在王府的时候,就着手准备了。” 乔妃果然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问:“什么目的?” “跟她的身世有关。”阮斯如笑道,“我也是猜的。听王府的侍女说,她跟九王爷在书房密谈,之前九王爷去保和堂请人,当众许下诺言,可以为楚绿衣办三件事!” 乔妃顿时失了兴致:“这是九王府的事,跟本宫有什么关系?” 阮斯如故作深沉地笑道:“娘娘,这楚绿衣一直赖在皇宫,迟迟不肯出宫。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晃悠,凭她的姿色,岂有被人忽视的道理?当然,她不如娘娘美貌,但是,豪华大餐吃惯了,来点清粥小菜也可以开开胃!” “放肆!”乔妃佯怒,“你敢诽谤本宫和楚大夫?” 阮斯如受惊,顿时后退几步,脚步不稳,差点摔倒。见这女人慌里慌张,乔妃暗叹一声,果然不如楚绿衣。仅仅几句话,就探出了这人的底细。 “娘娘,恕臣女无礼。可是,臣女是为了娘娘着想。”阮斯如假惺惺地掩面而泣。 乔妃对她的虚伪嗤之以鼻:“为我着想?楚大夫在后宫替皇上办案,你却污蔑她在后宫兴风作浪?你这是安的什么心思?打着叙旧的名义,专门来荣华殿挑拨是非?” 阮斯如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登时愣在原地。 乔妃忽然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罢了,本宫知道你心存怨怼。你对九王爷情深意重,可是,楚绿衣那种女人更吸引男人,对不对?就连本宫,也觉得她更适合后宫……” 阮斯如愣了一下,忽然跪倒在地:“娘娘,臣女失礼。可是,楚绿衣欺人太甚,不把臣女放在眼里,王爷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娘娘可否规劝一下,让她知难而退?” 先前还自称“我”,现在这一声声的“臣女”当真是恭敬无比,硬的不行,打算来软的。这阮斯如倒是有几分眼色,懂得见风转舵,乔妃终于暗暗点头,看来,可以考虑合作一次。 “夜深了,本宫要休息。你且退下吧。”乔妃摆摆手,看起来慵懒至极。 阮斯如眼中闪过一抹嫉恨,这乔妃享尽富贵,高高在上,凭什么?美貌?她明明也有! 此行,没有得到满意结果。阮斯如顿时有些泄气。 她怏怏不乐地退出居室,晚如早已经候在门口:“随我去休息吧,娘娘给你安排了一间清雅的居室,就在偏殿后面。” 阮斯如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期待之色:“我,我可以留宿在荣华殿?” 晚如暗暗翻了个白眼,语气平静地回答:“当然。这是娘娘的旨意。” 扶疏殿。隔日清晨,金灿灿的春阳唤醒了一夜寂静的后宫。 楚绿衣用完早膳,和被看坐在一起谈话,谈及白兰死亡的谜案,楚绿衣提出诸多疑点。 “子夜毒虫?”被看大吃一惊,“这是南疆的一种毒虫,非常罕见!” 楚绿衣点头表示赞同:“其实,沿着这个线索找嫌犯,或许会更容易。毕竟子夜毒虫不是普通人可以寻获的。但是,那晨曦宫的宫女胆敢暗算我,我当然不能放过背后凶手。” 被看笑道:“你真记仇。” 楚缘趴在宽榻上嚷道:“娘亲不是记仇。是有仇必报,有恩也必还。” 楚绿衣自得地一笑:“不愧是我女儿,深谙其理。” 被看故作不屑:“得了吧,换做我,根本就不会被春光散暗算!” 四人坐在居室里,语笑晏晏,气氛十分融洽。 赤练站在门口,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收回打算敲门的手,继续在百合园里闲逛。 这时,十一笑眯眯地建议道:“让我和缘缘四处闻闻,说不定可以闻到养蜂人的味道!” 楚绿衣微蹙秀眉:“这样很危险。必须有我和被看照看,那幕后黑手想必狡猾得紧,现在我们已经找到蛛丝马迹,但是还没有揪出他的真面目!” 被看无语,忽然伸手拍了拍楚绿衣的肩膀:“你到底犹疑什么?有我陪着,难道还怕他们用毒?既然用子夜毒虫,想必是用毒的行家,这是一场挑战,正好让我们试试身手啊!” 楚绿衣登时翻了个白眼,诘问道:“昨天,是谁嚷嚷着,别查案了,大家各走各的?” 门口突然响起赤练的声音:“楚大夫,荣华殿的宫女来请人了。” 荣华殿?乔妃?楚绿衣和被看对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抹笑意。好戏开锣了! 十一奔过去开门,笑容满面:“赤练姐姐,邀请我师父去贵妃那儿喝茶吗?” 赤练一愣,昨天才吵过架,这帮人这么快就恢复原样了?倒是她,还在斤斤计较? 赤练清咳一声:“对,乔妃有请。” 被看利落地起身,脸带笑意,丝毫不见昨日的讥嘲之色:“绿衣,这可是个圈套。咱们准备准备,别让那个乔妃娘娘久等失望了。” 楚绿衣颔首答应,一众人收拾妥当,跟着荣华殿的宫女来到荣华殿门口。 不愧是贵妃居住的宫殿,外观看起来美轮美奂,装点精致,处处透着富贵之气。 十一皱皱眉:“太奢侈了,我不喜欢这种气派。” 楚绿衣眼神一凝:“这就是后宫女人引以为豪的荣耀。十一,你现在还不懂。” 十一不满地嘟了嘟嘴巴,被看牵着楚缘在一旁笑道:“还算漂亮,可惜,这么浓重的色彩反而失了清味,依我看,这皇宫也没什么看头。” 话音刚落,就听前面几个伺候的宫女掩嘴低声笑道:“真是土包子。” “就是。听说很受皇上器重,可是,这副打扮还不如我们这些奴才呢。” 被看脸色一变,正待发怒,就见赤练上前,语声含威:“我们是娘娘的贵客,谁允许你们在此地取笑贵客?待会儿禀明娘娘,必要讨一个说法。” 这几个侍女面面相觑,忽然纷纷跪倒在地:“请大人息怒。奴婢知错了。” 这赤练发威的时候,一双妙目里透出尖锐雪亮的光芒,顿时将这些侍女唬得一愣一愣。 赤练回头笑道:“进去吧。待会儿,有麻烦就找我!” 楚绿衣心中感激,洒然一笑:“多谢你了。” 被看一脸淡然地看着,丝毫没有别扭之感,赤练眼神一闪,率先进入荣华殿。 刚刚走到偏殿,就听见一阵笑语:“妹妹,这茶汤叫做云雾紫烟茶,跟其他茶叶比起来,它可以养颜美容呢,你知道为何?” 一个女声好奇地问道:“莫非里面加了珍珠粉?” “妹妹好聪明。加了南海黑珍珠的粉末,另外还有天山雪莲的莲蕊。” “娘娘,这一杯茶,就价值百金吧?臣女不敢喝了,还是留着招待贵客吧?” “你也是贵客,咱们不分彼此,别妄自菲薄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楚绿衣和被看对视一眼,俱有惊讶之意。 前面的赤练也猛地停住步子,不禁疑道:“阮小姐怎么在后宫?这是怎么回事?” 被看忽然冷笑一声:“你昨天不是疑心我们么?这阮小姐可是王府的半个主子,你不去讨好,在这儿跟我们玩什么谜语啊?” 赤练登时发怒:“你不能好好说话?你家小姐都没意见,你越俎代庖充什么主子?” 楚绿衣急忙拦在被看面前:“好了。乔妃对阮小姐如此友好,你们别担心,阮小姐现在心情这么飞扬,想必不会给我们带来困扰的。”她故意说得轻描淡写。 那笑声忽然止歇,然后是一声惊呼:“哎?这不是楚大夫的声音么?娘娘,原来,你说的贵客就是楚大夫啊?我也仰慕多时,正要趁着这个机会一睹芳容。” 偏殿的琴室里,响起一阵清泠泠的琴声:“放心。本宫会让你有幸见识楚大夫的本事。” 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这笑声娇脆婉转,宛如春日枝上新生的嫩芽。 明明是春景繁丽,宫殿华美,众人却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阴冷气息。 赤练正要吩咐宫女进去禀告,楚绿衣却率先一步,潇洒地推门而入:“乔妃娘娘,你久候多时了吧?没办法,皇上命我查案,我这几天抽不出空来拜访娘娘,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娘娘担待一些,咦?阮小姐?你也在?你身子尚未大好,怎能喝茶?” 第56章 你敢泼我 楚绿衣走入琴室,盈盈而立,唇畔的微笑如沐春风,丝毫不见拘束之意。 阮斯如一惊,正要起身,却被乔妃按住手:“你急什么?” 这两人分坐琴几两侧,阮斯如身姿端庄,眉眼间带着一丝恭敬,乔妃一手拨着琴弦,身姿悠闲,窗口的暖光洒落在她们身上,无端有一种阴晴不定的违和感。 楚绿衣上前几步,就听阮斯如呵斥道:“你见到贵妃,怎么不行礼?好大的架子!” 乔妃垂下眼睫,妩媚一笑,并不做声。 楚绿衣立即从怀里掏出令牌:“这是皇上钦赐的。允我在后宫行走,不必多礼。贵妃娘娘,我还是多说一句吧,有阮小姐在场,这个礼不太恰当,毕竟,阮小姐是九王府的人呐。” 乔妃撇唇一笑:“嗯。”一副大度宽容的模样。 阮斯如暗暗琢磨着乔妃的心思,忽而笑道:“哟,几天不见,楚大夫愈发威风了?在九王府仗着王爷的青睐,四处摆弄你的医术。现在到了皇宫,又打着皇上的旗号,在贵妃面前竟然也如此坦然,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说完,阮斯如又转过头面对着乔妃:“都不用娘娘介绍,我一眼便见识到楚大夫的通天之能了!果然,名不虚传……连皇上和王爷都压不住的角色啊!” 乔妃面色一冷:“胡说什么?” 阮斯如急忙露出畏惧之色:“娘娘,臣女失言了吧?可是,臣女忍不住啊。” 楚绿衣乐得一笑:“阮小姐,上次在王府由我亲手调治,你还记得那个滋味么?” 阮斯如面色一变,微微难堪,唇畔露出一抹尴尬的笑意,这时,乔妃忽然问:“看来楚大夫确实有几分能耐。难怪皇上会中意你。你跟阮小姐之间有什么不和?” 楚绿衣飒然一笑:“没有不和。就是,有些想法不太一样罢了。阮小姐,你说是不是?” 阮斯如面上闪过一抹怨毒:“不仅仅是想法,更重要的是做法吧?” 楚绿衣赞同地点头,风姿潇潇:“阮小姐也是个敢说实话的人,不过,要是在别人面前也如此坦诚,那么,我们之间的误会很快就将消除。” 误会?阮斯如“咯咯”地笑出声:“真好笑啊,乔妃娘娘,我那天被楚大夫扎针,痛了几天几夜,浑身就像被蚂蚁咬过一样,她一句误会,就想一揭而过?” 乔妃忽然抬起眼睛,眼波含情,媚色无双:“楚大夫,不如,今天由本宫做主,你们两人冰释前嫌吧?之后我会禀告皇上,为九王爷挑一个合适的王妃,免得你们二人……” 这话,意犹未尽,暗示重重。 楚绿衣面色一沉,冷笑道:“娘娘,你似乎管得太多了!” 阮斯如却羞答答地笑道:“这个法子好,可以从根本上解除我和楚大夫的误会。” 楚绿衣的胸口猛地生出一股闷气,差点当场发作,但是,她细细一想,这句话,莫非就是乔妃和阮斯如想出来的圈套?若她答应下来,岂不是间接承认了自己所谓的“非分之想”? 到时候,皇上,王爷,还有杜大学士之流,都会对她大大“改观”吧? 好个阴毒的乔妃!好个助纣为虐的阮斯如! 楚绿衣很快恢复镇定,坦荡一笑:“娘娘,你要为王爷做媒,大可以直接跟皇上说,至于我和阮小姐,那都是不相干的人了。当然,阮小姐如果有想法,可以跟娘娘好好谈谈。我就不打扰了,先请告退。不知娘娘肯否?” 乔妃眼神一沉,妩媚之中,寒芒毕露:“这么说,楚大夫还是一个安分的人咯?” 阮斯如急忙接口道:“我记得她在九王府,屡屡和九王爷亲近,九王爷几乎对她言听计从。在宫里,她又获得皇上青睐,连行走后宫的令牌都拿到了。安分?依我看,娘娘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来褒奖她,更为确切!” 乔妃娇笑道:“如此本事,却如此谦虚。连本宫都自叹弗如!” 这明褒暗贬的话,楚绿衣听得当然不舒服,她微蹙秀眉,神色却依旧闲雅如云:“既然你们都觉得我有翻云覆雨的本事,不如就各自退一步,两不相干,如何?” 乔妃垂下眼,阮斯如笑道:“哟,不敢了?被娘娘的天威震慑住了?” 楚绿衣朗声一笑:“阮小姐果然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来,娘娘是不容冒犯之人呐。” 阮斯如面色一僵,她想借乔妃的名头打压楚绿衣的气焰,可是,这楚绿衣老是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走,丝毫没有激烈的抗拒之意,也没有平民大夫那种该有的畏畏缩缩的样子! “楚绿衣,你女儿和徒弟好像在门外吧?要不要一起喝杯茶?”阮斯如忽然转移话题。 楚绿衣心口一紧,这种口头上的心机,她自可以应付,但是,若要动她身边的孩子,她必会伸出尖利的爪子,毫不留情地将对手拍飞。 “不劳阮小姐操心。”楚绿衣冷淡一笑,“在这儿,乔妃娘娘是主人,乔妃没发话,阮小姐何必急着表现?我还要继续替皇上和太后查案,这个茶,明天再喝吧!” 说着,转身就走,才走出去几步,便听得乔妃一声娇笑:“楚大夫,何必动怒?阮妹妹毕竟待字闺中,还不懂事,需要多加提点,你都是一个孩子的娘亲了,怎么还跟她一般见识?说出去,对你妇人的声誉,总归是不太好听的。” 楚绿衣难得生气,方才因为乔妃和阮斯如的步步紧逼,她确实心中不爽,但是,仅仅这样就为她们动怒,还不值得!她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镇定自如地回过身来。 “乔妃娘娘,我是妇人,我有这个自知之明。只是,你贵为后宫娘娘,怎么也跟阮小姐掺和在一起?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们以前是闺中好友,现在一个未嫁,一个入住皇上的后宫,莫非你们志同道合?真是这样的话,就是我看走眼了,原来阮小姐有这么尊贵的朋友啊。” 阮斯如顿时皱起眉头:“你这话什么意思?讽刺我不知尊卑?” 乔妃轻笑出声:“不,楚大夫的意思是,我也是妇人,而妹妹还是闺阁小姐,我们在一起说笑,似乎不妥,有碍各自的声望。楚大夫,是这个意思么?” 楚绿衣懒懒地一笑:“乔妃娘娘怎么认为都是对的。民女不敢质疑。” 三个女人一台戏,美人如玉,本该春风拂面,抑或谈笑风生,偏偏各怀心思,针锋相对。 乔妃忽然叹息一声:“楚大夫,其实我有几句知心话,想跟你谈谈。不如,我们去花园里坐坐,阮妹妹也一起吧?你一个人入宫,怪孤单的,本宫不舍得你就这么出宫呐。” 好戏要来了。楚绿衣暗暗冷笑,面上却一派轻悠如云。 三人走出琴室,却不见十一和楚缘等人,那伺候的宫女说,赤练将他们带到偏殿的花厅里喝茶吃点心去了,连被看都跟过去了。 楚绿衣眼中掠过一抹深思,瞬即恢复翩然:“让他们好生呆着吧,我和娘娘在园子里坐一会儿就走,不用担心我。” 这楚绿衣反客为主,俨然有一种逛自家院子的闲适感,乔妃眼中闪过一抹嫉恨的冷芒,这就是她最忌惮的地方,这女人身上时不时地透露出一种开阔大气,根本不是那种闺阁小姐可以相与比拟的,比如阮斯如,就显得小家子气和狭隘多了。 三人来到花园里,进入一座华亭,石桌上设着茶水点心,茶水尚且温热,点心也冒着丝丝缕缕的温暖香气,楚绿衣暗道:“看来,早就准备充足了,且看贵妃如何诱我入局。” 三人分主次坐下,有侍女来斟茶,乔妃和阮斯如说笑了几句,楚绿衣始终不冷不热。 不知何时,华亭外面响起十一焦急的叫声:“师父,你在这里吗?” 楚绿衣暗暗一惊,急忙起身,她转头一看,花林深处,隐隐出现十一的黑色身影。 楚绿衣正要招呼,就听阮斯如近前笑道:“楚大夫,你张望什么呢?” 阮斯如飞快地走到楚绿衣身畔,忽然,脚下一崴,身子猛地撞过来,将猝不及防的楚绿衣撞到石桌上面,这时,变故突生,楚绿衣手边的茶盏不知何故突然翻飞出去,烫热的茶水飞泼而出,正好泼在对面乔妃身上,乔妃反应极快,当即大怒:“你敢泼我?” 楚绿衣猛地醒悟过来,原来,就是这么简单的把戏! 楚绿衣站稳身子,寒厉的目光直逼阮斯如:“是你故意撞倒我的!你怎么解释?” 阮斯如大呼冤枉:“娘娘,我脚崴了,我有证据,我的脚脖子上面有淤青。” 楚绿衣笑道:“这么说,是一场意外?” 意外?阮斯如和乔妃齐齐冷笑,这时候,两人似乎默契十足,几乎不用对眼,就可以近乎完美地配合对方。 阮斯如率先开口质问:“如果你不小心把人推到河里淹死,也是一种意外么?你不用负任何责任?可以光明正大地逃之夭夭?” 乔妃接口道:“何况,本宫不是普通人吧?你这是冒犯圣威。”她语声含威,简直犹如皇帝亲临,若是旁人,早就吓得跪趴在地,请求恕罪了。 楚绿衣却忽然顿悟,她瞄了一眼乔妃的着装:“娘娘,看来,你今天有备而来啊!” 第57章 杖责五十 这乔妃身上,外面披着一件纱衣,里面正是一件只有贵妃才能穿的云霓彩凤羽衣。 乔妃大吃一惊,没想到,这楚绿衣的反应如此迅速,眨眼间,就猜出她的意图。 “不行,这样的话,更要及早铲除这个对手。”乔妃在心里默念,绝不能手软。 乔妃拨开外面的淡色纱衣,露出云霓彩凤羽衣的衣襟,这羽衣用料华贵,气派十足,普通的妃嫔根本压不住这种富贵,也只有乔妃这朵花中姚黄,才能穿出这种泼天的贵气。 楚绿衣眼神一凝,冷如寒霜,她隐隐觉得不对劲,这件羽衣看起来,似乎别有一种象征意味,莫非,这回这乔妃下了血本? 果然,乔妃笑道:“这件彩凤羽衣,是皇上去年亲自赐给本宫的。” 阮斯如悠哉乐哉地坐下:“娘娘,这件衣服是你身份的象征,楚绿衣将热茶泼在你身上,显然是大不敬,按照宫里的规矩,怎么着,也得自扇十个巴掌吧?” 乔妃的目中蓦地透出一抹狠厉:“楚绿衣,本宫问你,你为何大不敬?是不是早就心存怨怼?这次趁机向本宫报复?你没料到吧,本宫穿着这件衣服,如皇上亲临。” 楚绿衣暗自苦笑一声,这两人有备而来,一唱一和,显然给自己设下圈套,可气的是,这个圈套看似并不高明,却非常实用,冒犯贵妃?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么? “娘娘,刚才明明是阮小姐无意撞到我,我这才无心将茶水泼出。不对,这茶盏不是我打翻的!”楚绿衣忽然眼睛一亮,她指着掉落在地上的茶盏,“阮小姐必定也有份,要不,乔妃娘娘先调查一下,若查明事实,民女有罪,自甘受罚。” 乔妃脸色微僵,干笑两声:“是么?” 阮斯如急忙站起身来:“娘娘,明明是楚绿衣故意使坏,我脚崴了,刚才差点摔倒,我急着揉我的脚脖子,根本无暇他顾,这茶盏肯定是楚绿衣打翻的!” 乔妃极为赞同地点点头:“此话有理,你的脚踝受伤,即使有错,也情有可原。不过,楚大夫好像没有正当理由吧?” 楚绿衣故作呆愣:“没有么?我也是无心的吧?” 三人围绕着泼茶事件,互相争执了一阵,最后,乔妃忽然拍案而起,冷笑道:“楚绿衣,你果然放肆!不把我这个御封的贵妃放在眼里。阮小姐都知道认错,你怎么一口咬定你没有罪过?莫非,在这个偌大的后宫里,你凭一枚令牌,就想爬到所有人头上作威作福?” 楚绿衣毫不退让:“我说了,我有无心之过。但是,娘娘你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这阮小姐没有故意耍诈?她推倒我,嫁祸给我,难道不是理由?” “口口声声嫁祸,你真是居心不良!”阮斯如委屈地吼道。 三人争执不下,这时,华亭外面突然响起皇帝的声音:“爱妃,你这是怎么了?” 乔妃的冷脸突然一变,柔媚之色浮出,她快步走出华亭,站在白石台阶上,与皇帝不远不近地对望着,一双含情美目,柔情无限,当真醉人。 皇帝看到美人,自然心喜,他大步走来,走到近处,却突然脸色一变:“你怎么穿着这件云霓彩凤羽衣?” 乔妃娇羞地拉上纱衣,打算遮掩里面的华服,却被皇帝猛地拉住手:“这是什么?” 皇帝的嗓门亮如洪钟,隐隐含着一丝怒气,众人都吓一跳。 就见乔妃不着痕迹地拉开纱衣,装作无意,却十分为难地笑道:“刚刚和两个妹妹谈心,楚大夫不小心将热茶泼在我身上,刚好将云霓彩凤羽衣染污了。” 这“染污”二字,听起来轻巧,事实上却大有含义。 皇帝果然脸色一寒:“她弄污了你的羽衣?真有这回事?” 听出皇帝话里有一份隐隐的难以察觉的偏袒之意,乔妃心下暗恨,急忙扯开纱衣,指着一片非常醒目的污渍嚷道:“这就是证据。热茶泼在上面,差点烫到我。” 阮斯如急忙向皇帝行礼,规规矩矩地说道:“臣女是九王府的人,也是贵妃娘娘的客人,刚才在亭子里聊天。这楚大夫不知何故,突然将热茶泼在贵妃身上。” 这……简直就是扭曲事实!胡乱造谣!楚绿衣听得暗暗冷笑。 皇帝立即看向楚绿衣,这楚绿衣就像初次见面时一样,清冷闲雅,如青莲横波,风姿潇潇,大有神仙妃子的脱俗之气,站在亭子里,连乔妃的富贵和阮斯如的美艳都压制不住。 皇帝暗暗叹息一声,似乎有心袒护:“楚大夫,你若是对贵妃不满,不必用这种激烈的手段,你这是冒犯天威,懂么?你若是不懂,以后让李公公教你规矩……” 乔妃顿时花容失色,泪盈于睫:“皇上,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忘了,去年在中秋宴上,你当众赐我云霓彩凤羽衣,还说,如有冒犯,无论是谁,都必须杖责一百!” 皇帝脸色微微僵硬:“这个,爱妃,你记得倒是清楚。朕没忘,朕怎么会忘记呢?”话虽如此,他还是忍不住瞄了一眼楚绿衣的神色。 乔妃愈发嫉恨,恨不得立即派侍卫上前打死这个胆敢勾引皇帝的贱女人。 楚绿衣始终神色不改,不急不缓地笑道:“皇上,我没有泼茶。也没有冒犯贵妃。我就是这句话。但凭皇上做主!” 皇帝暗赞一声,好风度。 乔妃顾不得礼仪,大声斥道:“这些茶渍是怎么来的?莫非是我自己泼上去的?” 这会儿,阮斯如得了乔妃的眼色,也立即添油加醋:“皇上,刚刚贵妃开玩笑,说要给九王爷做媒,续弦娶一个贤惠的王妃。这楚大夫忽然不高兴了,就……” 这话里的暗示,透着一种危险的气息。果然,皇帝眼中掠过一抹深思。 他注视着楚绿衣,楚绿衣并未回视,而是淡淡地看着阮斯如,似乎要将这个女人看穿。 阮斯如不敢迎视楚绿衣这种锐利如刃的目光,只能转头,装作无意地看着华亭外面。 皇帝忽然叹了口气:“我记得,云霓彩凤羽衣是历任皇后的着装,贵妃穿上这件衣服,见贵妃如见皇后,若有冒犯,必须杖责一百,如是皇亲国戚,可以减半或者以功抵罪。” 乔妃故作无奈地笑道:“可惜,楚大夫不是皇亲国戚,只是一个小小的医馆大夫。” 皇帝思忖片刻,蓦地眼神一寒:“她助我破案,有功在先,还是可以将功抵过的。” 乔妃大惊失色,露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皇上,你一言九鼎,岂能为楚大夫破例?传出去,对你的天子之威大有影响啊。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皇帝忽然伸手拉住乔妃:“依爱妃之见,朕该如何?” 乔妃可是个人精,她听出皇帝的试探之意,急忙娇滴滴地笑道:“臣妾,其实并没有生气啊,皇上,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去年才赐下这件羽衣,又当众宣布,见贵妃如见皇后,若有冒犯,必施严惩。就算是为了立威,或者给文武百官树立榜样,你也应该践行自己的诺言。君子一诺,价值千金。皇上,臣妾不敢捏造事实,只能言尽于此了。” 说着,乔妃故意转身,留给皇帝一个倔强骄傲的背影。 其实皇帝就爱她这种高贵和骄傲的范儿,不像普通妃嫔那样,一味讨好,或者曲意奉承。乔妃自然深知皇帝的脾气,有意如此,就是为了让皇帝明白,谁才是他的爱妃,谁才是他的枕边人,谁才是他的尊严和骄傲。 这时,阮斯如适时地下一剂猛药:“皇上,楚绿衣仗着有九王爷帮忙,在后宫肆意妄为,连贵妃娘娘都敢冒犯!刚才贵妃只是提了一句,要给九王爷做媒,这楚大夫忽然就变脸,莫非她心怀妄念,对九王爷也大不敬么?” 皇帝本就忌惮九王爷,听到这话,岂有不怒之理? “好!将功抵过,原本要杖责一百,就改成……五十吧。”说到最后,皇帝还是忍不住瞄了一眼楚绿衣,可惜,楚绿衣并未正视他一眼,这让皇帝的自尊心大大受挫,同时让他更加坚信,这楚绿衣和九王爷才是一条路上的,或许,借此机会打压她的气焰,也可以作为一种警告,让她早些明白,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九五之尊! 皇帝挥挥手,立即有侍卫上前,乔妃故作哀戚状:“在荣华殿执刑不太妥当,要不,就去荣华殿门口的石阶上吧?那儿有两尊天禄神兽,当着神灵的面,更能显示皇上的威重!” 这乔妃好歹毒!要是真的这么当场执刑,她楚绿衣以后怎么在后宫行走?定会成为众人的笑柄,或许,还会因此得罪太后,被太后驱逐出宫。 众人以为楚绿衣会为自己辩驳,却听楚绿衣冷笑一声:“这样也好。贵妃娘娘处处为皇上着想,连一个民女都不肯放过,这份戒心,果然不负贵妃的名声。” 这番暗讽,让乔妃失笑不已:“本宫和皇上是一条心,当然不比楚大夫,有九王爷担保。” 皇帝不耐烦地挥挥手:“带下去吧。” 两个侍卫当即将楚绿衣带离华亭,皇帝目送楚绿衣离开,见她步履闲雅,如神仙妃子悠游闲庭漫步云端,心中顿时生出不舍之意,他忽然脚步一转,跟了上去。 第58章 她就是本王 皇帝这一走,顿时让乔妃惊怒不已:“皇上!你去哪儿?不留下来吗?” 可惜,皇帝顾不上这位爱妃的请求,竟然径直跟着侍卫走了。 待皇帝离开,阮斯如立即迎上去:“娘娘,我就说,这楚绿衣有一套狐媚功夫,连皇上这种圣明之君都会被她迷惑!娘娘,你一定要警惕!” “够了!”乔妃忽然大怒,“你想利用我对付楚绿衣?她再怎么横,也不过是个民女,皇上选妃,历来选的是官宦之女,想来后宫,和我斗?她根本不够资格!” 看来,这乔妃终于露出真面目,口不择言之下,竟然露出丝丝怨怒,果然,她的怨毒之气不比自己少,阮斯如大喜过望,急忙敛住眼中的兴奋,默默退到一旁。 此时,皇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花林深处,乔妃稍稍冷静下来,这皇帝明显舍不得惩罚楚绿衣,但是为了践行诺言,他还是选择用杖责五十来安抚自己。 如果自己不在场,皇帝肯定会将此事不了了之。 乔妃神色一变,抬脚就追过去。阮斯如急忙跟在后面。 乔妃虽然步履匆忙,却也不忘讽刺身后的阮斯如:“你不是爱慕九王爷么?怎么刚才还诋毁他的名声?看来,你也不是真心喜欢王爷吧?” 阮斯如唯唯诺诺地回答:“九王爷应该不需要这种虚名。臣女觉得,只要赶走楚绿衣,一切都会回到正轨。臣女和娘娘也就可以安安心心地享受咱们的富贵生活。” 这回,阮斯如显得十分真诚,没有用虚虚实实的话来讨好乔妃。 乔妃的脚步微微一滞:“唉,女人啊,都是可怜的种。” 赶到荣华殿门口,乔妃蓦地眼神一寒,就见两个侍卫正在抓捕一个小孩,这孩子一袭黑衣,面目俊俏,透着浓浓的稚气,却身手矫捷,左躲右闪,功夫竟然不输大内侍卫。 阮斯如适时地解释道:“这就是楚大夫的宝贝徒弟吧,他也是个刺头。” 乔妃当然记得这个孩子,只是,以前没有关注过,就在这时,晚如匆匆跑过来:“娘娘,这孩子偷偷跑出花厅,在花丛里看到你和阮小姐在华亭里对付楚大夫,他看得清楚,所以打算溜走,报告给九王爷,我正巧撞到他,怕他胡说,就命人给他灌了热开水。” 给一个孩子灌热开水?阮斯如暗暗吃惊,这乔妃的心腹侍女好狠毒!不比自己差啊! 乔妃故作不悦:“一个孩子而已,难道皇上会听信他的话?” 话音未落,就听到皇帝怒吼:“十一,你给朕说清楚,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乔妃一愣,阮斯如急忙跑过去:“皇上,他是楚大夫徒弟,他自然一心向着自家人……” “闭嘴!朕在问话,你竟敢插嘴?”皇帝似乎怒不可遏。 楚绿衣淡然一笑:“十一,过来。” 十一乖乖地走到楚绿衣身畔,两人依偎在一起,楚绿衣笑道:“皇上,十一的嗓子好像被热水烫坏了,暂时发不出声音,就算要恢复,也要两三天功夫。” 皇帝顿时又惊又怒:“他这是怎么回事?” “十一,你可以回答么?”楚绿衣关切地看着宝贝徒弟。 十一摇摇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发出“呜呜”的闷响。 这会儿,乔妃已经带人赶到面前,乔妃娇滴滴地依偎过去:“皇上,你跑得这么急,是担心楚大夫受伤么?她毕竟要替你破案,你怕找不到更得力的帮手,对吗?” 皇帝顺势点头:“嗯,爱妃猜得不错。” 乔妃眼中蓦地闪过一抹狠毒:“可是,皇上去年在中秋宴上说的话,不能不当真吧?” 皇帝正要随口糊弄几句,就听到一阵笑声:“皇上,这是要把楚大夫怎么着啊?我家王爷可是保证过了,楚大夫的一举一动,都有王爷担保,不能随意处置呐!”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赤练和被看等人,楚缘窝在被看怀里,正在打瞌睡,突然迎面看到楚绿衣被两个侍卫看管着,她不解地问:“娘亲,你怎么啦?不是来喝茶的吗?” 阮斯如趁机出风头:“小娃娃,你娘亲将茶水泼在贵妃的云霓彩凤羽衣上,这是大不敬,必须由皇上处置,这是宫里的规矩,就算是九王爷,也不能破例!” 赤练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阮斯如:“阮小姐,你何时入宫来了?为何针对楚大夫?” 阮斯如迎上赤练冷厉的目光,稍稍一愣。心中却涌起忌恨的巨浪。 在她眼里,这赤练,一直是白眼狼,当年她为王爷受伤,王府众人都感激在心,唯独此女,总是明里暗里地嘲讽,她经常想着,等有一天她登上王妃宝座,第一件事,就是将赤练这个面热心冷的毒辣女子驱逐出府,再也不要她在面前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惜,九王爷十分器重赤练,阮斯如实在找不到可趁之机,是以一直默默忍受着。 阮斯如梗着脖子硬气地回答:“我没有针对任何人,你们不是在宫里负责破案么?破案讲究证据,贵妃娘娘的彩凤羽衣就是证据!” 赤练眼神一寒,就见乔妃随手一拂,将衣衫上的污渍露出来,似乎无意,似乎有意,让人搞不清她的真实心思,皇帝尴尬地笑了笑:“爱妃,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楚绿衣和十一站在一起,赤练和被看等人站在她身后,对面便是皇帝和乔妃,阮斯如仰首挺胸站在乔妃一旁,看起来似乎沾了点贵气,也变得倨傲起来。 “皇上,你真的要对楚大夫动刑?”赤练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皇帝微微颔首:“去年在中秋宴上,朕当众做过承诺。” 楚绿衣忽然转过身,神色自若地问道:“赤练,皇上说的承诺,是不是见到这件彩凤羽衣就像见到皇后,但有冒犯,必将严惩?” 赤练黯然地点点头:“这件事,皇上和王爷都在场,大家都知道的。连太后都……” 赤练有些犹豫地停住话头,忽然回身惊呼:“王爷,你来了?” 众人急忙循声望去,九王爷及时赶来,神色微微焦急,看来,他消息十分灵通。 皇帝见状,猛地怒气上涌,直接挥手命令道:“杖责五十,即刻施行。” 两个侍卫得了皇帝的眼色,立即拖住楚绿衣,早已经有人搬来长凳和棍棒,就等皇帝一声令下,便在荣华殿门口的空地上施刑。准备工作做好,楚绿衣竟然毫不反抗。 陆琰飞身上前,逼退那两个侍卫:“大胆,谁容许你们冒犯本王的贵客?” “九王爷,好大的架势。朕在此,你不守君臣之礼,还妄想干涉朕的旨意?”皇帝终于耐不住了,猛地爆发出来,怒气冲天。 乔妃佯装害怕地后撤一步,阮斯如见状,也悄悄退了几步。 陆琰拦在楚绿衣身前:“不就是泼了一盏热茶么?道歉赔礼就行!” 皇帝眼中登时风云怒卷:“九弟好大的威风。这件彩凤羽衣,是历届皇后穿的衣裳,皇后是千岁之身,岂容一介民女冒犯?朕早就当众许诺,见贵妃如见皇后!” 陆琰勾唇一笑,淡然从容:“贵妃娘娘地位尊贵,确实要好好敬重。不过,楚绿衣是本王的贵客,她在后宫,就相当于本王,本王的身份,跟贵妃比起来,皇上觉得如何?” 皇上这下脸色剧变,斥道:“来人!将这个无法无天的九王爷绑起来,送去大理寺,朕就不信,你九王爷真的可以只手遮天?朕的爱妃,也是你可以亵渎的?” 楚绿衣暗暗冷笑,果然,她变成了权力博弈的棋子,一着不慎,就会被卷入生死漩涡之中,民间的传闻不假,这后宫真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楚大夫将功抵过,杖责五十!”皇帝继续发号施令。 两个侍卫得令上前,犹豫片刻,面对九王爷的威势,不知如何下手,陆琰一挑眉,似嘲似讽地笑道:“皇上,你要对臣弟动手?你忘了,后宫还有一位太后?” 就在这时,太后和杜大学士竟然匆匆赶来,太后愤怒地嚷道:“两个女人之间的斗争,何苦要牵扯到你们身上来?你们忘了,先皇是怎么嘱咐的,这乾朝的江山,难道要毁在两个妇人手上?你们还要不要皇家的脸面?” 一连串诘问,顿时吓呆在场的众人,楚绿衣是第一次见识太后的怒气,当然,她这是第二次见到太后,太后还是慈眉善目,只是,身上浓重的威势,丝毫不比王爷差劲。 皇帝急忙顺着台阶下:“母后,不是朕的私心,是朕一言九鼎,不能失信于人。” 太后停下,扶着侍女的手,喘了口气:“哦?就是那件皇后穿的云霓彩凤羽衣?” 乔妃急忙站出来,不卑不亢地笑道:“是。太后,我的彩凤羽衣被楚绿衣弄污了。” 太后扫了楚绿衣一眼,不知想到什么,她眼中猛地划过一抹寒芒:“这后宫确实需要整治一番,今天冒犯贵妃,明天就是哀家和皇上,所以不能轻饶。” 皇帝客客气气地笑道:“楚大夫也有功劳,而且以后还要继续为朕办事,所以,朕斟酌再三,减轻了刑罚,今天当众施刑,以示惩戒,后宫中人,必以贵妃为首。” 以贵妃为首?太后莫名一笑,唇畔勾出一抹讥讽,冷漠世故的眼神再次瞟向楚绿衣。 第59章 我就是要翻盘 太后都这么说了,九王爷还能翻盘么? 陆琰几乎没有犹豫,他猛地上前一步,依旧拦在楚绿衣身前,他正对着太后,正要开口辩驳,就听到一个微微细弱的熟悉声音:“爷,你不是公务缠身吗?怎么每次楚绿衣有事,你就出现得这么及时?” 陆琰的动作一顿,循声望去,正是阮斯如,她素衣清淡,脸上有一抹恰到好处的柔弱。 “你,昨晚乔妃召见你入宫?”陆琰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阮斯如大大方方地从人群里走出来,正面迎上九王爷的目光,一时,她和九王爷变成众人的焦点,阮斯如暗暗得意,脸上却楚楚可怜:“嗯,我有些不舒服,药汤喝了不起效。乔妃召见我,我正好向娘娘求教,太医院人才济济,定有法子解开我身上的毒……” 说着,她故意垂下头,杨柳依依,弱不禁风。 陆琰皱起眉头:“胡闹。不是说了么,我会帮你的。”语调中似乎藏着一份亲近之感。 阮斯如愈发得意:“可是,爷,你把我交给楚绿衣,她每天呆在皇宫里,哪有空管我?” “这不是理由。你马上和墨鸦一起回府。”陆琰当机立断。 阮斯如急忙摆摆手,一脸惶惑:“不行,爷,乔妃昨晚与我相谈甚欢,后来留我宿在荣华殿。刚刚还邀请我喝茶谈心,乔妃娘娘如此盛情,我岂能推脱?何况……” 她别有深意地看了楚绿衣一眼:“何况,我是目击证人,楚绿衣将茶汤泼在贵妃娘娘身上,我是亲眼所见,乔妃娘娘于我有一份旧恩,当年在京城诗会上,我们结识相伴,如今,她虽然贵为皇上宠妃,却丝毫不摆架子,我虽然是九王府的人,却不敢在娘娘面前造次。” 这阮斯如故意当众扯一通,为的就是转移陆琰的心思。 结果,陆琰却提出,要将她送回九王府。 乔妃见状,忽然掩嘴笑道:“王爷,昨晚秉烛夜谈,本宫发现阮小姐对你情深意重,你为了楚绿衣,竟然弃她于不顾?她是已故王妃的嫡亲妹妹,你当真忍心?” 皇帝立即浓眉微皱,眼神不悦:“爱妃,你这是什么话?这是九王府的家事,你一个妃子岂能随意掺和?九弟至今不肯续娶,对当年王妃的恩情自然是谨记在心。” 两人一唱一和,楚绿衣暗暗冷笑,看来,他们是打定主意要给自己下马威了。 陆琰凤目含威,神色莫名:“现在别提这个。斯如,待会儿跟墨鸦一起回府。至于楚大夫的事,本王认为,皇上和乔妃太过小题大做……” 话音未落,就被太后打断:“贵妃的脸面就不是脸面了?王爷,你如此包庇,人心不服,以后怎能在朝堂上立威让文武百官信服?” 这话,顿时让皇帝面色一沉,皇帝的目光变得阴寒冷厉,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戾气。 太后面沉如水:“这件事很简单,谁做错了,谁就必须受罚。” 乔妃趁机盈盈一礼,面露感激之色:“多谢太后提点。皇上,不如,现在就执刑吧?” 皇帝颔首答应,挥挥手,两个侍卫上前架住楚绿衣。 楚绿衣并不挣扎,顺服地走到长凳边上,陆琰急忙拦住那些侍卫:“本王的话,你们没听到么?放开她。皇上,太后,如果你们一意孤行,别怪本王……” 皇帝大怒,打断陆琰:“九弟,你太放肆,这后宫,到底是谁说了算?” 太后冷笑一声,不甘示弱:“皇上,他毕竟是你九弟,他的意见,你也必须考虑。哀家以为,折衷一下吧,楚绿衣有过错,但是罪不至死,就杖责三十吧。” 说完,太后威严地呵斥道:“真是一群奴才,没个眼力界,还不赶紧动手?” 那两个侍卫急忙越过九王爷,将楚绿衣抓住,一个腰宽膀粗的侍卫拿起执刑的棍棒,这棍棒有些粗实,执刑的力道很有讲究,打得重,很有可能致残。 乔妃一直注视着楚绿衣,见她神色从容,不由得大吃一惊。 连太后都决定施以惩戒,这杖责三十,不轻不重,但是,当场执刑,终究会让楚绿衣脸面大失,而且,事后养伤也得花费几天功夫,这楚绿衣难道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 这时,被看怀里的楚缘哭叫道:“娘亲,娘亲是被冤枉的,你们不要打我娘亲!” 被看偷偷掐了她一把:“哭大点声。” 楚缘会意,立即扯开嗓子嚎啕大哭。皇帝不耐心地吼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乔妃冷笑道:“楚大夫,你女儿倒是跟你一条心。皇上,不过是个小娃娃胡说八道。” 话音刚落,就听楚绿衣脆声高喊:“皇上,我确实是被冤枉的。” 皇帝和太后齐齐一愣,这楚绿衣中气十足,语调干脆,显然没有作伪的痕迹。 乔妃急忙给那些侍卫使眼色,那些侍卫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按住楚绿衣。 楚绿衣忽然伸手在侍卫面前一晃,一个试图按住她的侍卫手臂剧烈一痛,急忙后退一步,楚绿衣趁机摆脱钳制,她飞快走到陆琰身畔,陆琰会意,拦在她面前:“你有什么冤屈,尽管当着大家的面,仔细说来!” 见陆琰一直庇护楚绿衣,阮斯如恨得直咬牙,手里的帕子被她扭得差点撕裂。 乔妃凑过去悄声说:“现在就看你,怎么抓住九王爷的心……” 阮斯如眼神一寒,急忙点点头,她小步上前,冲到陆琰身边,然后脚步一歪,跌在陆琰身上,陆琰见她过来,以为她要和自己一道回府,并未起疑,见她忽然倾身过来,便伸手扶住她的腰肢,阮斯如玉手抚上胸口:“爷,我好不舒服,我们回去吧?既然你有法子救我,我就不向乔妃娘娘求教了,或许太医院的太医也比不上王爷……” 陆琰顿时哭笑不得:“斯如,这是大庭广众之下,你还是……” 话音未落,就见楚绿衣上前,脆声笑道:“乔妃娘娘,你不是诬赖我将热茶泼在你身上么?不如,我们再来演练一遍,看看热茶到底是怎么泼上去的?” 乔妃脸色一变,斥道:“你知错不改,好胜顽固,本宫不与你计较,皇上,你看着办。” 一旁的阮斯如故意弱弱地说道:“我亲眼所见,难道你们不信我么?爷,你说呢?” 两人女人同时发威,一个皇帝,一个九王爷,顿时成了夹心馅饼。 太后眼神坚冷:“楚绿衣,你拿出证据来!否则空口无凭,哀家不会宽恕你的。” 乔妃和阮斯如不约而同地暗暗欢喜,看来,太后为了周全,照顾皇上和王爷两尊大神,打算牺牲这个楚绿衣了,真是好兆头,待会儿,让侍卫下重手,这楚绿衣不死也残。 两人正在暗暗得意,就听楚绿衣笑道:“我有证据。我们来演示一遍,就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将热茶泼在贵妃的彩凤羽衣上面!” 陆琰立即松开手,让身后的墨鸦扶住不情不愿的阮斯如:“话不多说,楚大夫,马上按照你的意思办。” 太后还在思忖,皇帝还在疑惑,楚绿衣和陆琰却心有灵犀地带头走在前面,两人相距不过三尺,联袂而行,翩翩如云,身姿潇潇,一眼看去,就像一对金童玉女。 被忽视的阮斯如猛地推开墨鸦:“我自己可以走。”故意摆出一副逞强的样子。 墨鸦立即松手,悠哉乐哉地笑道:“看来,楚大夫又要带给我们惊喜了。” 乔妃和阮斯如也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滔天的忌恨,只是,两人不敢暴露这份奇怪的默契,很快就互相错开。 一众人很快回到荣华殿的华亭。 楚绿衣回归原位,她笑眯眯地看向乔妃和阮斯如,这两人惊疑不定,显然对她的决定十分不赞同,乔妃娇滴滴地笑道:“皇上,茶渍已经有了,何必多此一举啊?” 皇帝迟疑道:“楚大夫是个聪明人,她应该不会白费功夫。” 乔妃心中愈发嫉恨:“可是,有阮妹妹作证,哪里有假?” 楚绿衣忽然厉声打断:“娘娘,如果你在白雪之中,看到一点煤灰,你会觉得刺眼么?” 乔妃眼神一寒:“放肆,你敢质疑我?” 楚绿衣笑得坦荡无谓:“没错,娘娘的彩凤羽衣已经染污,就像白雪之中的一点煤灰,看着让人刺心。可是,我的冤屈,也是这一点煤灰,娘娘可以发怒,我不发怒,但是我努力擦去这点煤灰,皇上,太后,你们觉得,这种做法不对么?” 太后当即理解地点点头:“哀家也不喜欢这一点煤灰。” 皇帝也点点头:“楚大夫,朕拭目以待。” 在皇帝太后和王爷三尊大神的注目下,三人很快各就各位,乔妃坐姿端雅,一派富贵锦绣,阮斯如坐在石桌边上,面色如常,眼底却藏着一丝恐惧和不安。 楚绿衣站起身,就听十一在华亭外面跑动,阮斯如犹犹豫豫地走来,脚一崴,向楚绿衣跌去,楚绿衣手边的茶盏纹丝不动,乔妃眼神一寒,猛地嚷道:“不对,楚绿衣,你明明打翻了茶盏!这热茶迎面泼来,我看得清清楚楚!” 楚绿衣冷笑道:“是吗?贵妃娘娘,仔细看看,是不是这样泼过来?” 第60章 完好无损的十一 楚绿衣忽然扭住阮斯如的手腕,将她的手腕撞在茶盏上面,茶盏立即被撞飞,然后热茶猛地泼出去,刚好泼在对面乔妃身上,乔妃大怒:“你又来这一招?” 楚绿衣轻轻推开阮斯如,冷笑道:“你看清楚了,到底是谁泼茶?” 乔妃站起身来,怒道:“是你抓住阮妹妹的手腕,这茶盏才飞出来!你还想狡辩?” 楚绿衣伸出食指,摇了摇,神色淡定:“我这个姿势,这个角度,就算可以打翻茶盏,这泼出去的茶水也绝对洒不到你身上,你瞧仔细了!” 一边说着,楚绿衣一边做示范,维持方才的姿势,将茶盏打飞,然后茶水四溅,果然,只有几滴茶水溅在乔妃身上,根本无法造成那么一大块茶渍。 乔妃顿时哑然,阮斯如不服气地嚷道:“你可以这样打翻,也可以那样打翻,哪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道理?不公平,我也来示范一下!” 阮斯如站稳身子,伸手抓住楚绿衣的手腕,楚绿衣的手却极为灵活地一转,躲开阮斯如,然后楚绿衣笑道:“我来换几个角度,务必让大家看明白,站在我这边,根本无法将茶盏里的热茶泼在贵妃身上!倒是阮小姐,天时地利,比我的胜率大很多。” 乔妃登时怒斥:“什么胜率?你胡言乱语!” 楚绿衣自信一笑:“我只是就事论事,没有别的意思,皇上,太后,要不要我继续演示几遍,从我的角度来看,即使热茶泼出去,也无法在云霓彩凤羽衣上泼出那种痕迹!” 众人纷纷露出紧张期待之色,皇帝大度地笑道:“你且试试,让朕瞧个仔细。” 言下之意,已经对楚绿衣的做法抱有信任和赞同,乔妃的眼底妒波翻涌,阮斯如一直悄悄观察九王爷,见陆琰神色淡然,一双凤目始终锁定楚绿衣,阮斯如恨得心口直痛。 楚绿衣又换了几个角度,果然,她始终没有将热茶泼在贵妃身上泼出那种污渍,从她的倾身角度,根本无法用泼茶的手段“冒犯”这位尊贵的宠妃。 到这时候,众人岂有不明之理?众人又是佩服又是疑惑,佩服的是楚绿衣的细心大胆,疑惑的是乔妃和阮斯如两个女人的动机和心计。 皇帝面色一沉:“爱妃,你来解释一下,你为何一口咬定楚大夫故意泼茶?” 乔妃垂下头,故作委屈状:“我坐在她对面,只知道茶水泼过来,哪里知道,其中还有这种门道?就算楚大夫没有错,这茶水也染污了我的彩凤羽衣,这是事实。” 皇帝点点头,安抚道:“爱妃,你情急之下,认错了人,也情有可原。”说着,他厉目一扫,故意在阮斯如身上打了个停。 阮斯如早就吓得胆战心惊,这楚绿衣翻盘之后,最大的受害者就是自己!乔妃尚且有皇帝保护,她呢?她急忙走到陆琰身边,可怜兮兮地说:“爷,你不管我的事了?” 陆琰眉头紧锁:“这茶渍的方向,对着你?” 阮斯如急忙摇头:“我脚崴了,我有证据,你们看!”她急忙蹲下去,将裤脚卷起,露出白皙娇嫩的脚脖子,果然,脚踝上有一片淤青。 陆琰也跟着蹲下,衣袖一挥,遮住众人的视线,他镇定地将阮斯如的裤腿放下,然后轻声呵斥道:“女儿家,怎能如此不自爱,难道你不知道这样会影响闺誉么?” 阮斯如心中一喜,急忙顺势倒在陆琰的怀里,然后弱如扶柳地笑道:“爷,我已经是九王府的人了,外人都知道的,你不信,问问乔妃娘娘。” 乔妃面色一僵,这阮斯如竟然是个记仇的女人,刚刚乔妃把自己摘出去,并未顾及阮斯如的面子,现在,阮斯如也找机会给这位贵妃抹眼药。 皇帝皱着眉头,眼中露出一抹兴味:“九弟,原来你一直佳人在怀,为何藏得这么严实?什么时候有喜讯?要不要朕为你们二人指婚……” 话音未落,就听陆琰怒道:“皇上,请慎言。阮小姐是我王府的贵客!” 陆琰毫不犹豫地推开阮斯如,这阮斯如却伸手揪住他的衣衫:“爷,我脚脖子疼,你就扶我一下嘛,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乔妃姐姐昨天还称赞我,说我跟姐姐一样懂事聪明。” 乔妃脸色更加僵硬,陆琰凤眸微微眯起:“是么?看来,本王的家事,很多人惦记。” 乔妃急忙打了个哈哈:“皇上,这泼茶的事情,要不要继续查下去?我的彩凤羽衣不能白白被人玷污,皇上,你言出必行,岂能饶过那些小人?” 乔妃的话里倒是没有特别的暗示,可惜,阮斯如偏偏听出一丝幸灾乐祸,阮斯如忽然伸手指着华亭里的茶盏:“楚大夫,这热茶有没有可能是自己泼上去的?” 自己泼自己?这人发疯了?在场的众人纷纷露出质疑之色。 “这有什么稀奇,为了嫁祸栽赃,先让自己受辱,然后捏造证据,故意指控别人。女人之间的心计,我还是比较了解的。”阮斯如的语调微微有些得意。 “哦?这么说,阮妹妹这是在怀疑本宫?”乔妃危险地眯起眼睛。 阮斯如急忙往后躲避,她素来欺弱怕强,面对乔妃,她似乎总是矮了一截,她往后躲入陆琰的怀里,陆琰怕她摔倒,不得不扶住她的腰肢,她感受着腰间大手的温度和力度,不由得愈发得意。被楚绿衣看在眼里,楚绿衣自然心中不爽。 陆琰忽然轻声呵斥:“斯如,你别多话。墨鸦,来扶着她。” 墨鸦不情不愿地走过来扶住阮斯如,阮斯如这回乖乖的,并未反抗,她目光柔软,落在九王爷身上,像一只节肢动物在缓缓蠕动。 见乔妃和阮斯如似乎“反目为仇”,被看和赤练等人暗暗叫好,楚绿衣却镇定自若,并未露出半点喜色,皇帝和太后暗暗讶异,这楚大夫,涵养果真惊人,有种特立独行的气质。 “这些茶渍,总得有人负责,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冒犯了贵妃是事实。”这时,一直保持沉默作壁上观的杜大学士突然发话。 皇帝赞许地看了杜允畅一眼:“没错。爱妃的尊严,岂容小人玷污?” 楚绿衣及时站出来为众人释疑:“按照贵妃羽衣上的茶渍判断,这茶盏飞出去的角度和热茶泼出去的角度,都符合这个位置。”她立到石桌边上,比划了一个姿势。 这个位置,正是阮斯如刚才站立的位置,阮斯如立即愤怒地大叫:“你污蔑我!我和乔妃姐姐是朋友,她对我没有半点不利,我为何要故意冒犯她?” 乔妃默然,皇帝露出怀疑之色,楚绿衣笑道:“你刚才不是说了么?女人之间的心计,为了嫁祸栽赃,大可以捏造证据,故意指控别人……” 意犹未尽,暗示重重。阮斯如愈发愤怒:“皇上,你别听这个狐媚子胡乱造谣,臣女好端端的,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乔妃是后宫之主,我哪敢与她作对?” 话音刚落,就听太后呵斥道:“哪来的疯女人!皇上,必须严惩!” 阮斯如吓一跳,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太后,楚绿衣等人却听得明白,后宫之主这个词用得真是精彩,讨好乔妃,却当众打了太后的脸,难怪太后会发怒。 皇帝挥挥手:“按照朕的诺言,冒犯贵妃,杖责一百。看在九弟的面上,杖责五十吧。” 阮斯如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爷,你救救我,我什么也没做,都是楚绿衣陷害我的,乔妃娘娘,皇上,你们别误信谗言!” 楚绿衣暗道,该是反击的时候了,翻盘的时机已到。她忽然拍拍手:“十一,你应该目睹了亭子里发生的一切,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十一从人群里站出来,小脸上满是不满的淘气之色:“师父,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我?” 语声清脆利落,众人大吃一惊,皇帝惊道:“这孩子的嗓子不是坏了么?怎么回事?” 被看笑嘻嘻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这是滋润嗓子的金喉宝,含一片在嘴里,就算被热水烫到,也可以很快恢复。乔妃娘娘,你的脸怎么了?看起来好苍白啊!” 被看幸灾乐祸地笑着,众人急忙望去,就见乔妃以袖遮面,身子微微颤抖。 楚绿衣猛地眼神一亮:“乔妃,莫非,十一的嗓子是被你下令烫坏的?” “胡说八道!这孩子根本没事,你别诬赖我家娘娘!”乔妃躲在皇帝身后,再也没有出风头的算计,倒是她的贴身宫女晚如急忙站出来,为她家主子抱屈含冤。 皇帝清咳一声,急忙转移话题:“十一,你来说说,究竟是谁泼茶玷污贵妃的衣裳。” 十一小手负在后面,故作老成,他放开嗓门,大声回道:“我躲在花丛里,听到阮小姐对乔妃娘娘说,她一直赖在九王府,就是为了取代胞姐,有朝一日可以登上王妃宝座。然后,乔妃对师父说,为什么不能成全阮小姐,阮小姐爱得辛苦,好可怜的。”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真的么?十一不理会众人的质疑,大声笑道:“然后师父冷冷地回了一句,男婚女嫁,跟保和堂的大夫有半点关系吗?大夫是治病的,不是做媒的!” 第61章 你们出丑我看戏 被看等人忍不住喷笑,赤练无奈地摇头:“十一这一招可真绝。” 阮斯如一张俏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红,红了又黑,色彩缤纷,简直精彩至极。 一旁的陆琰凤眸凝寒,空寂之中多了一种复杂的情感。 阮斯如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无视之,然后阮斯如突然挣脱墨鸦的手,语声颤抖:“爷,这小娃娃胡乱造谣,你难道信他不信我么?我没有那么说,乔妃娘娘也可以作证。” 乔妃面色僵硬,垂着眉眼,躲在皇帝身后,努力扮演隐形人。 太后看着十一这个可爱的孩子,不免又开始心喜:“你继续说。这阮小姐到底和乔妃商量了什么阴谋,九王府这棵大树,可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就可以攀上的。” 听到这话,阮斯如顿时摇摇欲坠,直接扑倒在陆琰身上。 简直是不打自招,往枪口上撞。乔妃看在眼里,忍不住暗暗后悔,这女人如此愚蠢,都怪她一时糊了眼,竟然将这种烂泥当成有用的帮手! 陆琰轻轻拨开阮斯如的手:“王妃宝座?嗯?”眼神锐利如鹰隼。 阮斯如掩面而泣,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时,原本艳美的气质露出了一丝端倪,果然,与已故王妃是两种类型,陆琰看在眼里,有些不耐烦,却又有些感慨万千。 毕竟是王妃的胞妹,这容色有几分相似,虽然气质迥异,却是同一个爹妈生养的。 楚绿衣给十一使了个眼色。十一会意,大声回道:“皇上,太后,我师父对乔妃娘娘的话题不感兴趣,然后,乔妃和阮小姐互相看了一眼,那眼神……啧啧,就跟老鼠偷油一样。” 老鼠偷油?众人纷纷笑出声,这个比喻好古怪。 堂堂贵妃,被一个小娃娃取笑,乔妃顿时怒不可遏,岂料,皇帝忽然拦住她:“你跟小孩子计较什么?朕还是第一次发现,你气量如此之小!” 太后帮腔道:“都说童言无忌。十一的比方,用得很准。哀家很是喜欢。” 乔妃一张俏脸,被怒意和嫉妒扭曲得不成样,不得已,她只能躲在皇帝背后,继续扮演隐形人,就听十一笑道:“后来嘛,我从花丛里跑出来,叫了一声师父,我打算把师父带走,因为我知道乔妃和阮小姐要暗算师父,就在这时,阮小姐突然靠近师父,佯装跌倒,然后将茶盏打翻,直接将茶水泼在乔妃身上。” 众人惊呆,皇帝惊怒道:“十一,你可以发誓,你说的句句为实?” 十一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亲眼所见,阮小姐的手势,正对着乔妃娘娘,从那个角度泼茶,确实可以将娘娘的彩凤羽衣染污。” 真相大白!众人缓缓吐出一口气,紧张的气氛稍稍有所缓和。 岂料,皇帝突然指着阮斯如:“这女人居心叵测,罪无可恕。传朕的旨意,在荣华殿门口杖责五十,看在九弟的面子上,不用打死。” 众人再次惊呆,这回挨打的人,换成阮斯如,可真是戏剧化的一幕! 阮斯如这次不再伪装,听到皇帝的命令,她顿时面色惨白,眼神绝望,摇摇欲坠,直直地往地上倒去,完全不顾自己的礼仪风度,幸好,墨鸦飞身上前,扶住她。 她一时泪盈于睫,哀戚地哭道:“我没有。我没有暗算乔妃娘娘。都是楚绿衣惹的祸事。都是她,你们为什么袒护她?你们为什么偏听一面之词?我不服!” 楚绿衣冷笑道:“先有我的演示,后有十一的证词。如果你不服气,大可以问问乔妃,为什么她召你入宫?为什么她和你一同出现,然后由你出手,行这陷害之事?” 矛盾的焦点,顿时被楚绿衣引导到阮斯如和乔妃两个女人身上。 乔妃“如愿以偿”地成为众人的焦点,可惜,她也面色发白,她勉强保持镇定:“十一的话,虚虚实实,不可尽信,他毕竟是楚大夫的徒弟,十个指头有长短,他偏袒楚大夫也是事实,你们不能偏听偏信!” 皇帝怀疑地打量她一眼,忽然怒道:“你素来大方,为何见十一出面作证,就躲在后面不敢出头?你当朕是傻子?还是有乔太师作担保?” 乔妃大吃一惊,急忙上前解释:“臣妾有错。臣妾监管不力,才出了这种事。” 这一招以退为进,主动认错,包揽自己的责任,果然赢得了众人的同情和赞同,皇上也渐渐息怒。楚绿衣忽然抿唇一笑,施施然地走到陆琰身畔:“王爷,有件事,我不得不点破。” 众人见楚绿衣面带微笑,一派从容淡定,不由得纷纷投以关注的目光。 阮斯如忽然有一种预感,这楚绿衣还没完,她还要继续搅合,继续践踏自己的脸面尊严。 果然,楚绿衣笑道:“记得前些天,我和皇上说过,我和乔太师各自寻找线索,看谁可以先一步破案,然后由皇上亲自为胜出之人行功论赏。” 皇帝疑道:“是有这回事,可是,跟阮小姐泼茶,有什么关系?” 楚绿衣忽然神色一整,目光变得尖锐雪亮:“被看,你来说说,阮小姐去过哪里,为何处处针对我,又为何入宫,和乔妃娘娘联手?” 乔妃故作惊讶道:“臣妾没有和谁联手,楚大夫,你这是危言耸听么?” 被看抱着楚缘上前:“大前天阮小姐去了太白楼,和右相独女何婉婷小姐见面叙旧,前天阮小姐去了太师府,据说是给乔太师送拜帖。然后,昨天晚上,阮小姐被乔妃娘娘召见,这才入宫。为何要针对我家小姐,这问题太简单了。我都羞于启齿。” 说着,被看纤手一指,方向正是九王爷:“我那天提醒过你,看来,你还是保持纵容的态度,啧啧,果然是长情之人,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收了王妃的胞妹?” 赤练急忙上前呵斥道:“被看,请你慎言。九爷早就说过,这是恩情,不得不还。至于王妃,九爷心里只有阮斯容小姐!个别人心存妄念,九爷不会理睬!” 这“个别人”阮斯如气得俏脸涨红,泪珠就像廉价的水哗啦啦流淌下来:“爷,你要为我做主,我哪里做错了?楚绿衣才是罪魁祸首!” 陆琰一双上挑的凤目中风云翻涌:“皇上,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吧。” 话毕,竟然转身走到华亭边上,来个眼不见为净,再也不肯理会在场的众人,皇帝暗暗欣喜,这是九王爷第一次吃瘪,看来,这阮斯如真的是一枚好棋。 皇帝赞赏地看了乔妃一眼,乔妃立即会意,自信地挑起唇角,仿佛心有灵犀一般。 楚绿衣见陆琰神色黯淡,心中不由得微微叹息,这是他必须要跨过的坎儿,目前看来,他依旧在逃避,没有直面现实的勇气,罢了,这些跟她无关。 “阮小姐,有句话我憋在心里,很想问出来,不知你可否为我释疑?” 阮斯如正在啜泣不止:“王爷,我以后不敢了。我只是随口说了几句,我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你故意向何婉婷小姐透露,我可以驯服九王爷的白玉雕,激起何小姐的斗志和怨念,然后递帖子给乔太师,使出借力打力的招数,不惜入宫讨好乔妃娘娘……” “够了!楚绿衣,你别以为派人跟踪我,就可以为所欲为。”阮斯如立即给予反击,“你的丫鬟算什么,不过一个奴才,她说的话,不一定可以作证据!” “是么?如果哀家说,这丫鬟可以作证,阮小姐打算如何自处?”太后凉凉地说道。 阮斯如吓一跳,正要反驳,却听得皇帝一声怒喝:“来人,将这个蛇蝎心肠的歹毒女人带到荣华殿门口,杖责五十!九弟,你有想法,尽管提出来。” 陆琰的背影微微一颤,终究,还是保持静默,像一尊被岁月淬炼的古老雕像。 阮斯如的目光紧紧胶着在九王爷身上,见他无动于衷,她的目光终究一寸寸变为灰烬,最后,融入春日的阳光之中,折射出一种彻骨的寒冷。 两个侍卫上前,将阮斯如带走,被看悄声笑道:“绿衣,我们去看这场好戏?” 楚绿衣不动声色地回答:“皇上会去的。九王爷也一定会去。” 果然,皇帝率众走出荣华殿,立在空地上,目睹执刑的过程,陆琰最后一个跟来,他神色空寂,目光清寒,透着一丝丝疲惫无力。 “啪啪……”杖责的刑罚,对女人来说,还是难以承受的。 这阮斯如到底有几分姿色,被侍卫按在长凳上,依旧不改青嫩的美貌。可惜,执刑者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这十几棒打下去,她的臀部已经渗出鲜血,显然打得狠了。 乔妃适时地求情:“皇上,这就算了吧。小施惩戒就够了。” 阮斯如低着头,趴在长凳上,她紧紧咬着牙,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她眼底的恨意,像涨潮的潮水,将那一抹清澈的眸色渐渐湮没。 皇帝无所谓地摆摆手:“楚大夫,你怎么想?你才是受害者,朕会考虑你的意见。” 乔妃一愣,眼中的妒色愈发深重,她银牙暗咬,一脸尴尬和难堪。再次被阴晴不定的皇帝无视了,太后在一旁笑得十分满意。 楚绿衣见状,忽然问道:“十一,刚才谁用滚烫的开水灌你?” 第62章 大获全胜 这话一出,乔妃脸上蓦地闪过一抹紧张,就听十一笑嘻嘻地说:“皇上,刚才我在荣华殿的花丛里,被两个侍卫抓住,有个宫女姐姐诬陷我,说我是小偷,然后命侍卫给我灌热水。” 皇帝见楚绿衣的小徒弟笑容可掬,俊秀的模样分外惹人怜爱,他神色为之一软:“是哪个宫女?你指出来,朕替你做主。” 十一急忙伸手指向乔妃:“那个,是那个!” 皇帝的目光一转,随即无奈地笑道:“小娃娃,这可是朕的爱妃,她岂会对你下手?” 十一摇摇头:“皇上,我指的是乔妃娘娘背后那个宫女。” 皇帝神色一整:“出来!” 乔妃背后的宫女晚如吓得一个抖索,猛地扑倒在地上,然后膝行至皇帝跟前:“奴婢全是为了荣华殿着想,这小孩鬼鬼祟祟,奴婢以为他是小偷,所以才会……” “狗奴才!”皇帝佯怒,“如果是小偷,你可以派人将他抓捕,为何偏偏选择用热水烫伤他的嗓子?你分明心里有鬼,还想欺瞒与朕?” 晚如面对皇帝的怒火,面对众人的猜疑和不屑,她变得战战兢兢,浑然没了贵妃贴身侍女的倨傲,她神色卑怯:“皇上,之所以灌热水,是怕这孩子四处嚷嚷,惊扰了贵客。” 乍一听,似乎有几分道理。太后突然摇头道:“手段过于激烈。” 晚如急忙顺着台阶下:“太后娘娘英明。奴婢就是这么想的,为了保护贵妃娘娘,为了守卫荣华殿,奴婢必须采取一些狠厉的手段。皇上,你要怪罪,就怪罪奴婢一个人吧。” “哦?看来,你一番忠心,反而占了极大的分量?”皇帝微微皱起眉头。 晚如顿时暗暗欣喜,照这个情形看来,皇帝只是装装样子,毕竟她是乔妃的心腹,皇上不可能真的施以惩戒,晚如神色一变,瞬间又变得坦然自若起来。 “不过,你的方式让朕很不喜欢,朕要怎么罚你呢?”皇帝原地踱了几步,似乎在考虑这个问题,太后在一旁冷笑。 “这种阴毒的奴才,留在贵妃身边伺候,早晚会酿出祸端。”太后一语定乾坤。 皇帝当即下令:“太后说得有理。这宫女虽然忠心于贵妃,却心性恶劣,不能胜任荣华殿的侍女一职,李公公,传朕的旨意,即刻将她驱逐出宫。” 晚如顿时大惊失色,她没想到,太后一句话就改变她的命运,要是被赶出宫,她哪来的活路?她年纪不小,平日里仗着自己是贵妃心腹,没少在其他宫女面前作威作福,何况,贵妃赏赐不少,她也算沾了一身富贵,出宫?混迹于市井之中?没钱没势,看人眼色,一辈子浑浑噩噩被人奴役?不,这种日子,她不想过。 晚如猛地抬起头,目光落在乔妃身上,隐隐透着一丝卑微的乞求。 乔妃也紧张兮兮地盯着晚如,生怕这个心腹侍女将自己供出来,万一晚如出卖自己,她留给皇帝的印象定会因此大跌,说不定,还会影响自己在后宫的权柄。 幸好,晚如没有当众胡说,乔妃心下稍定:“皇上,情有可原,她是荣华殿的老人了,没了她的伺候,臣妾会觉得不太习惯,还是留下吧?” 皇帝摆摆手:“朕替你物色几个安分的宫女,爱妃不必担心。” 乔妃挤出一丝微笑,故作柔弱:“可是,人处久了,都有感情。她待臣妾很好,虽然手段不太光彩,却也是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啊,皇上……”说着,便依偎过去,开始撒娇。 皇帝架不住贵妃的媚态:“好,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左右不过是一个奴才。” 乔妃大喜过望,眼角眉梢露出一抹得色,她瞟了一眼楚绿衣,隐隐有示威的气势。 楚绿衣无谓地笑了笑,慢悠悠地上前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贵妃要留下这个宫娥,确实大有情理。可是,就像太后说的,这宫娥用心险毒,若非十一随身携带金喉宝,现在,他早就被热水烫成哑巴了,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太后立即点头表示赞同:“对一个孩子,尚且如此狠毒,对皇上和贵妃呢?这份所谓的忠心,在哀家看来,不过如此吧……” 皇帝眉头一皱,大手一挥:“那就听楚大夫的,楚大夫打算如何处置她?” 乔妃顿时变了脸色,没想到,才一个回合,她再次败下阵来。 楚绿衣淡然一笑:“皇上,这荣华殿门口的两尊天禄,据说可以明鉴人心。阮小姐已经当着神灵的面,改过自新。这宫娥,也应该接受这种洗礼。” 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顿时引得众人纷纷赞同。 晚如脸上满是惊恐之色:“楚大夫,你凭什么胡说?乔妃娘娘还没发话!” 乔妃垂下眼睫,敛去眼中的妒色和愤怒,缓缓抬头笑道:“皇上,悉听尊便。臣妾没什么可说的,这宫娥犯了错,受点小惩,在皇上眼里,不算什么吧?”隐隐有自嘲之意。 皇帝却不作理会,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楚绿衣,因为,此时的楚绿衣站在人群之中,一袭青黛的素衣尤为显眼。丽色倾城,宛如神仙妃子。 乔妃见状,恨得直咬牙,就听赤练笑道:“皇上,还犹豫什么?杖责吧?” 皇帝稍稍犹豫了一下,他看了看一脸不甘却娇媚无限的乔妃,又看了看坦荡无谓又清丽出尘的楚绿衣,最终狠狠心,吩咐下去:“来人,杖责五十!” 晚如惊呆,登时哭叫道:“皇上,奴婢知错了,奴婢一番苦心,全是为了娘娘啊!” 皇帝有些不耐烦,径直拉住乔妃的手,到一旁休息,李公公得了皇帝的眼色,当即命人送来舒适的椅子。 此时,阮斯如那五十杖已经打完,她趴在长凳上奄奄一息。墨鸦看了看陆琰的脸色,见他神色怔忪,一时猜不透主子的想法,墨鸦主动上前,将阮斯如抱走。 这时,两个侍卫架住晚如,将她按在同一条长凳上,还是同一个执刑的侍卫,这腰宽膀粗的侍卫握着棍棒,毫不犹豫“啪啪……”打起来,声音沉闷,显然劲道很足。 这乔妃的心腹宫娥,完全没有阮斯如的那种压抑,她才挨了几下,便杀猪似的大叫:“娘娘,救命啊,娘娘,你快来救救奴婢!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乔妃大丢脸面,恨不得立即离开:“皇上,臣妾好累。好难受。呜呜!” 这美人垂泪,当真是梨花带雨。皇帝只瞄了一眼,便心猿意马。 “贵妃娘娘,你是不是头晕啊?让师父给你治一治吧?”十一在不远处故意试探。 皇帝马上露出关切之色,大手紧紧扶着乔妃的纤腰:“是不是前些天受了春寒,身子一直没有好起来?李公公,宣太医,快去!” 李公公上前低语:“皇上,杖责五十,定会出现血腥。这血气,不利于贵妃静养。” 皇帝深以为然,急忙招招手,带着乔妃先行离开,待他们前脚一走,太后后脚也要走,只是,她吩咐宫女给楚绿衣传话,要召见楚绿衣等人去慈宁宫做客。 做客?楚绿衣和被看对视一眼,眼中俱是好奇之意。太后主动邀请,真难得! 楚绿衣临走之前,看了陆琰一眼,他孤零零地站在一尊天禄旁边,白衣潇潇,空寂清冷之中透着一种深重的威势,她不敢多看,因为阳光有些晃眼了。 楚绿衣等人离开之后,陆琰缓步踱近,赤练和墨鸦齐齐行礼,陆琰看向赤练:“本王交代你的事,你都做到了?” 赤练微一犹豫,随即苦笑:“九爷,楚大夫和她的丫鬟,都是一等一的精明人。属下跟着去,也是自找麻烦,说不定,还会碍了他们的眼。” 陆琰不赞同地摆摆手:“楚大夫对你虽然有戒心,却并不过分。人之常情。倒是你,虽然处处为九王府着想,却失了往日的胆气,赤练,你到底在畏惧什么?” 这九王爷的凤眸,尖锐如鹰,赤练在他的逼视之下,顿时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九爷,好了。我这就去慈宁宫找他们。”赤练无奈地笑了笑,躬身一礼,潇洒离去。 墨鸦还抱着奄奄一息的阮斯如:“九爷,不如你来抱吧?” 陆琰眼中掠过一抹无奈:“带她回府,对了,叫上胡太医,务必用最好的疗伤药。” 墨鸦急忙答应,才走了几步,就忽然顿住,原来,阮斯如突然在他怀里不停挣扎,墨鸦不敢亲近,只能用手臂牢牢托住阮斯如。 阮斯如勉强睁开眼:“爷,你别走。” 这细弱的哽咽声,宛如濒死的小兽,陆琰耳力过人,自然听得清楚,他走过去,将阮斯如从墨鸦的手里接过来,阮斯如慌忙伸手圈住他的肩膀。 “爷。我错了。可是,我不会后悔的。”一串晶莹的泪珠,从明媚的眼睛里滚落下来。 陆琰摇摇头:“你安心呆在王府就好,为何入宫自讨苦吃?” “爷,你终于肯正眼看我了?不是为了姐姐么?就算我即刻死去,我也心甘情愿的。” 陆琰面色一震,轻声呵斥道:“本王不管你怎么想,你最好学会安分,别去招惹楚绿衣!” 招惹?阮斯如差点气得吐血,明明是她受伤,明明是楚绿衣在这场游戏里大获全胜! 第63章 宫里又死人了 此时,楚绿衣等人已经来到慈宁宫,穿过大殿和回廊,来到第一次见面时的佛堂。 太后在侍女的服侍下,走入佛堂,坐在宽榻上,随手拿起一串紫檀佛珠。 被看带着十一和楚缘立在门口,并未跟进去,被看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楚绿衣,楚绿衣低声吩咐道:“你留在此处照看他们。别紧张,如果有问题,我会大叫。” 大叫?被看的面色变得微微古怪:“你敢惊扰这个老佛爷?” 楚绿衣自信坦荡地一笑:“兵来将挡。太后又不是怪物,我做什么怕她?”说着,便迈着优雅利落的步子,进入佛堂之中。 十一笑眯眯地看着师父的背影:“被看姐姐,我倒是觉得,不必为师父担心,因为这次见面,太后或许有求于人呐。” 被看疑道:“你又知道了?” 十一得意地扬起笑脸:“你第一次没来,不知道这儿的状况。佛堂之中,檀香过浓,对太后的身体不利。这一次,檀香显然已经淡去,太后的心境或许也有一点微妙的变化吧?” 被看惊讶地瞪着十一:“你小子,好像越来越机灵了!” 佛堂里,太后眯着眼睛,仔细打量楚绿衣,楚绿衣不甘示弱,也勇敢地回视。 两人之间有一种奇怪的气氛,像是在对峙,又像是在互相试探。 终于,太后捱不住这种寂寞:“楚大夫,你的眼睛特别干净。有这样的秋水明眸,应该不是奸恶之徒,哀家很喜欢你,可惜,你只是一家医馆的大夫。” 楚绿衣飒然一笑:“太后,是想让民女有自知之明么?” 太后眯起眼睛,手间佛珠的转动节奏渐渐变快:“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像你今天,狠狠打压了乔妃的气焰,哀家虽然高兴,却不敢苟同。人活一口气,可是只要活着,就必须受气。乔妃有皇上庇护,地位绝不会动摇的。就算你今天趁机惩治了她,她以后还是会卷土重来,甚至变本加厉。” 楚绿衣默不作声,神色冷淡,太后微微叹息一声:“第一次见你,哀家就觉得,这后宫马上要迎来风暴,九王爷待你好,皇上也欣赏你,你就是有这种魅力。” 楚绿衣微微垂下头,秀眉如远山含翠,发髻的样式极为简单,一头如瀑乌发散在肩上,随着室内的光阴摇动,慢慢逸出一种钟灵毓秀的美感。 “楚绿衣,今天你大获全胜,连皇上和哀家都向着你。你难道半点儿也不开心?为何如此安静?真是奇了。”太后终于忍不住,被楚绿衣的沉默打败,她不得不主动挑起话题。 时机已到,楚绿衣抬起头,目光湛然:“太后,你就直说吧。民女认真听着。” 这干脆的语气,让太后一愣,敢情她在这儿铺垫,在楚大夫眼里,完全是表面文章? 太后微微不悦:“你还是改不了这种放肆的性子,要好好磨一磨。” 楚绿衣也面露不悦之色:“太后,我诚心来访,为的就是和太后开诚布公,不是为了打哑谜或者玩心计,这些,我不说擅长,反正是不太喜欢的。” 太后脸色一变,正要发怒,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手边的案几上拿起一瓶风荷露,正是初次见面十一送与她的礼物,她打开瓶子,使劲嗅了几口,脸色稍稍缓和。 楚绿衣心中一凛,突然发问:“太后,其实你早就已经怀疑陆嬷嬷了?” 太后将风荷露收起来:“你果然冰雪聪明。如何看得出来?” 楚绿衣慢悠悠地回答:“原本,这佛堂里燃着很多檀香,味道极浓,这陆嬷嬷时常给你奉茶,沏的都是浓茶,这些环境不利于太后养生。这陆嬷嬷显然仗着自己老人的身份,包藏祸心。后来,被我和九王爷揪出来,她果真在冷宫凝光殿动了手脚。这个消息,太后应该第一时间知道了,可是,陆嬷嬷被押入大牢,太后娘娘竟然没有半点反应?” 楚绿衣歇了口气,仔细观察太后的反应,太后只是微微蹙眉,随即继续转动佛珠,一脸惬意自在,让人看不出她真实的内心世界。 “继续说,楚大夫,你的分析能力很强。”太后有些不满地抬起眼睛。 楚绿衣顿了一下,笑道:“太后这一招,应该叫撒网捕鱼。没有网,哪来的鱼?陆嬷嬷仗势欺人,后宫风评不佳,她忽然演出这么一出戏,太后想必觉得无聊吧。” 无聊?太后忽而冷笑:“楚大夫,刚刚你自己也提了,人非草木。这陆嬷嬷是慈宁宫的老人,哀家和乔妃一样,都保留态度,即使救不出来,也要给她一个体面的归宿。” 终于来到正题!楚绿衣敛去唇畔的笑意:“那么,太后打算借我之手,给陆嬷嬷安排一个合适的结局,对么?可是,太后,你有顾忌,不管是皇上,还是王爷,你都不想打破这种平衡,所以,交给我这个外人来做,你更放心?” 太后猛地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你竟然连这个都猜得出来。哀家以为,你会出手帮忙,替陆嬷嬷洗去冤屈,作为回报,哀家容你在后宫自由行走。” 楚绿衣伸出食指,在空中摇了摇:“太后,我有皇上的令牌。可是,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太后的意思,你在后宫的权柄更大,不是么?” 太后忽然拍案而起:“好一个大胆放肆的野女人!” 野女人?楚绿衣暗暗冷笑,面色清悠如云:“就因为来历不明,你们一个个都忌惮我?其实,很可笑,太后要保住陆嬷嬷,假借我这个外人的手,同时也将我拉入太后的阵营,以后必会遭到皇上的猜忌,说不定,会成为后宫风浪上的一朵小小浪花,一闪而逝。” 太后稍稍冷静下来,她不能输给这个镇定自若的楚绿衣,凭她多年的阅历,在后宫血雨腥风之中摸爬打滚多年,她岂能在这个民间女大夫跟前失去分寸? “你不是小小浪花,而是一个漩涡,一个致命的漩涡。哀家的意思,你明白么?”太后眯起眼睛,直直地盯着楚绿衣,楚绿衣却丝毫不惧。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被看的叫声:“绿衣,不好啦!慈宁宫出事了!” 楚绿衣大吃一惊,不过,她并未妄动,而是先一步向太后询问道:“这是慈宁宫的事,要不要我和我徒弟去查探一下?” 太后紧紧皱着眉头,一个小太监冲进来,跪倒在地:“太后,不好了。姜公公,公公和红梅在偏殿里。已经死透了,两人死在一起!” 楚绿衣眼神一亮,这小太监正是先前夜闯扶疏殿的来福,养蜂人的线索就是他提供的。 “胡闹!”太后大怒,“哀家亲自去看一眼。” 楚绿衣暗自冷笑,这太后似乎是个小心眼的人,刚才针锋相对,以至于并未在第一时间答应她的提议,显然有点刚愎自用,不过,楚绿衣无所谓。 偌大的后宫里,还有谁比楚绿衣更清醒?局外之人来破局,或许可以事半功倍! 走出佛堂,楚绿衣落后几步,十一和楚缘拉着手跑到她身畔:“师父,你又要查案啦,这回的尸体肯定足够新鲜。” “娘亲,我们可以闻一闻,有没有子夜毒虫的味道!” 一个机灵小徒弟,一个贴心小棉袄,楚绿衣第一次发现,她竟然如此幸运。拥有他们,她心存感激,对了,还有塞外毒娘,她的贴身丫鬟被看,被看才是那个真正的得力帮手。 一行人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慈宁宫的偏殿里,一股淡淡的怪味钻入众人鼻中,楚缘皱着小鼻子嚷道:“娘亲,真的是子夜毒虫的味道啊!很新鲜。” 太后顿时惊怒:“跟白兰的死因一模一样?” 楚绿衣自顾自地上前,准备检查尸体,姜公公和红梅躺在地上,毫无声息,面目狰狞,两人看起来是暴毙的,而且死亡的时候衣衫不整,现场有点不堪入目。 太后气得浑身颤抖,这姜公公是后宫掌事太监,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跟陆嬷嬷一样是慈宁宫的老人,也是太后的心腹。一下子失去两员“猛将”,就连乾国最尊贵的女人,也忍不住失了风度丢了面子。 “太后,别急。”十一劝慰道,“他们的死法跟白兰相似,应该是同一人所为。” 太后乍一听到这个童音,微微有些恍惚,很快便回过神来,她对着十一慈爱笑道:“不过是两个奴才,没了就没了吧。只要楚大夫帮哀家查到凶手,替他们报仇雪恨,哀家就可以真正放心。十一,你机灵懂事,不如留在慈宁宫,陪哀家聊聊天?” 话中的试探之意,十一和楚绿衣都听得明白,十一急忙摇摇头:“师父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不要和师父和缘缘分开。太后,多谢你的美意啦。” 太后登时心有感触,这十一,虽然调皮,却不失真诚,不愧是楚绿衣的亲传徒弟。 就在这时,楚绿衣已经检查完毕,她用一支极细的银针,插着一条极细的黑线:“你们看,这就是传说中的南疆毒物,杀人于无形之中的子夜毒虫!” 第64章 乔太师破案 十一拍手欢呼:“师父好厉害。终于见识到子夜毒虫活生生的真面目啦。” 太后惊疑不定地看着楚绿衣:“在哪里?快给哀家瞧一眼。”这太后上了年纪,眼力不如小孩子,竟然看不见银针尖端的小黑线。 楚绿衣倒是十分配合,她掏出一枚镜子,让太后借助工具。太后拿着镜子一照,立即吓得一个哆嗦:“好恶心的毒虫,楚大夫,你准备怎么处置?” 楚绿衣吩咐十一拿来一只小匣子,正是先前装内观对蛊的黑铁木匣子,然后,她将子夜毒虫放在匣子里,喷上一点自制的药粉,太后看得好奇,径直开口问话。 “怎么?你要保存这种毒虫作为证据?” 楚绿衣点点头,一脸欢欣:“当然。这子夜毒虫是南疆的至宝,很多大夫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次,民女有幸在慈宁宫遇到,自然不能轻易放过。拿回去研究研究也是不错的。” 太后脸色微微一变,这女大夫果然好大的胆子,平常的女子见了这种恶心巴拉的毒虫,躲还来不及,谁会像楚大夫一样兴致勃勃竟然想着研究一下? 十一小心翼翼地将黑铁木匣子收起来,楚缘仰着小脸问:“娘亲,死因很简单,要不要我们在附近闻闻味道,我已经记住子夜毒虫的气息啦!” 太后又是一惊,这奶娃娃好大的口气,自信满满,不愧是楚绿衣的女儿。 “缘缘,待会儿再说,这凶手十分狡猾,应该不会在附近逗留。”楚绿衣作出判断。 她环顾四周,忽然转头对太后说:“将这二人的尸体,跟白兰的骨灰放在一起吧?等我们找到幕后凶手,再将他们安葬,可好?” 太后整了整脸色:“哀家也是这么想的。楚大夫,哀家命你彻查此事。你办得到?” 楚绿衣笑吟吟地问:“那陆嬷嬷呢?” “暂且放下吧。”太后叹了口气,脸色郁沉。 “这次连姜公公都遭了毒手,想必,这幕后黑手已经迫不及待了。”楚绿衣煞有介事地提了一句,太后敛去眼中的寒芒,很快恢复往日的沉静。 太后一声令下,立即有侍卫抬着这两具不堪入目的尸体离开慈宁宫。她率众走出偏殿,步履微微沉重,这件案子里她折损了不少人手,面上难免有些难看。 十一得了楚绿衣的眼色,跑上去和太后逗乐一阵,太后的脸色这才稍缓。 “哀家有些不舒服,楚大夫,你自去忙你的。”有十一帮忙,太后的态度改观不少。 楚绿衣正有此意,她可不想呆在慈宁宫,面对这张迟暮的阴晴不定的老女人的脸。 一行人离开慈宁宫,回到扶疏殿。 在偏殿门口,遇到赤练,赤练迎上去笑道:“怎么样?又遇到命案了?” 楚绿衣暗暗吃惊,这赤练的消息可真是灵通无比,九王爷果然厉害。被看上前一步:“你家王爷呢?送阮小姐回府了?有没有警告一声,免得以后再生风波?” 赤练面色微微一僵:“这是主子的事,做属下的,哪些不该问,应该心里有数。” 听出讽刺之味,被看丝毫不以为意:“哎?这人分亲疏远近,就算是丫鬟,也有心腹和普通的区别,像你这样一心为主子着想的,难道连这点权力都没有么?” 赤练有些不耐烦地回答:“你好像特别针对阮小姐?”一语道破玄机。 被看不屑地撇撇嘴:“看不顺眼的人,就像沙子在眼睛里,总是硌得难受!” 楚绿衣急忙打断二人,要是她不出声,这两人定会喋喋不休地争执下去。 “先休息吧,今天看了这么多闹剧,实在是有些乏了。”楚绿衣抱起楚缘,带着十一回到扶疏殿的居室里,被看瞪了赤练一眼,急忙跟过去。 赤练摇摇头,暗暗忖道:“这些人真是一条心,恐怕阮小姐以后的日子不会寂寞了。” 天色渐晚,暮鸦归巢。 用过御厨精心准备的晚膳,十一和楚缘两个小吃货心满意足地躺在宽榻上。被看在一旁翻弄她的随身物品,看起来悠哉乐哉。 楚绿衣在百合园里散步,赤练见左右无人,迎上去道:“王爷叫我给你带一句话,乔太师这两天肯定会有所动作,一来乔妃陷害不成,皇上必有猜忌,乔太师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二来案情似乎有了突破,这乔太师紧紧抓住子夜毒虫这条线索,已经查到不少东西。” 楚绿衣微蹙秀眉,目光落在百合花上:“看来,我们的对手,不止一个啊。” 一夜无话。隔日清晨,楚绿衣等人洗漱完毕,围在一起享用早食。 小太监来福急匆匆地跑进来:“楚大夫,皇上有请。” 楚绿衣无谓地扫了他一眼:“没看到我们在吃饭?皇上现在在早朝,等会儿再说吧。” 来福一脸急色:“楚大夫,今天皇上没去早朝,从昨晚开始,皇上一直呆在荣华殿陪乔妃娘娘。听说这贵妃娘娘受了惊,正在让太医调理。” 爱美人不爱江山?楚绿衣轻哧一声,有些无语。 “你不是太后宫里的人么?怎么突然给皇上办差?”被看眯着眼睛打量这个小太监。 这来福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屋外,突然凑近低语道:“楚大夫,幸好你给了我一枚救命的清神丹,那天晚上,我在慈宁宫守夜,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我服了你给的药丸子,很快就恢复清醒,然后,我逃出慈宁宫,躲在外面不敢声张。” 楚绿衣登时眼睛一亮:“你没听到别的风声?” 来福摇摇头,一脸后怕:“我没有亲眼见到凶手,但是,第二天,姜公公和红梅就抱在一起死了,果然,姜公公说的没错,有人要杀他。” 被看轻声喝道:“别在这儿危言耸听!快回答我的问题。” 来福顿时露出为难之色:“楚大夫,我不想服侍太后了,慈宁宫太危险,老是有鬼影。我拜托李公公给小人找了一份新差事。李公公二话没说就答应啦……” 楚绿衣和被看对视一眼,俱是了然之色,看来,皇帝的计划非常顺利,后宫的掌事太监姜公公一死,皇帝立即开始培养自己的新势力,太后那儿,会不会大发雷霆? 用完早膳,楚绿衣等人来到荣华殿,小太监来福进去禀告。 等了片刻,没有动静,被看疑道:“这乔妃又在玩什么花样?莫非,想趁机找回面子?” 楚绿衣摇摇头,无奈笑道:“咱们这次又拉了一个仇人,被看,你别不屑。这乔妃毕竟不是一般人,也不是阮斯如那种需要仰赖九王爷的弱女子!” 十一笑道:“师父,你不怕,我们也不会怕的。” 被看拍了拍十一的脑袋:“这才是乖徒弟。” 终于,来福跟在李公公后面出来迎接,李公公一脸肃色:“贵妃心情不佳,你们仔细着,别惹恼她,否则皇上不会轻饶。” 这是“善意”的提醒还是别有深意的警告?楚绿衣暗暗冷笑,没有多话,一行人跟在李公公后面进入荣华殿,再次来到这里,完全没了新奇之意,众人纷纷露出严阵以待的神色。 乔妃躺在贵妃榻上,一个太医立在旁边伺候汤药。 皇帝坐在檀木案几边上,目光锁定乔妃,隐隐透着一抹关切和焦灼。 见楚绿衣来到,皇上随意地摆摆手:“今天叫你们来,就是说一件事,昨天爱妃受惊,朕没有来得及和你们商量,听说太后的宫里又死了人?” 楚绿衣不语,神色淡然,皇帝笑道:“死一个,太后会怪罪,死两个三个,就见怪不怪不足为奇了吧?楚大夫,你说是不是?” 楚绿衣淡淡回道:“的确没有区别,只是便宜了那个幕后黑手。” 皇帝点点头:“你先前不是和朕立下约定,要在一月之内破解案情么?已经过去五六天功夫了,你的案子查得怎么样?可有把握?” 楚绿衣洒然一笑:“自然不如乔太师的手段。皇上,你有话直说!” 皇帝暗暗称奇,这女大夫不仅临危不惧,还不畏强权?也罢,就给她一点教训,既可以展示自己的威严,又能安抚“受惊”的乔妃和乔太师。 “乔太师昨晚差人来报,他亲自带人查访,终于找到凶手。” 楚绿衣微微点头,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乔妃懒洋洋地倚在贵妃榻上,眼底却凝着一抹寒光,她仔细辨认楚绿衣的神情,竟然没有发现半点波动。 “这子夜毒虫是南疆巫医的杰作。乔太师千辛万苦,找到一个躲在京城烟花巷里的巫医,这巫医虽然籍籍无名,却擅长养毒虫。乔太师在巫医的住处搜到培养子夜毒虫的器皿,当即拿回来呈交大理寺作为证据!” 楚绿衣盈盈一笑:“然后,就抓捕归案?” 皇帝煞有介事地点头:“嗯,这巫医供认不讳,他在宫外策应,宫里的同伙负责偷窃皇宫珍宝,他们犯案数次,将盗来的珍宝转卖给各地商旅,以此销赃!” “这些同伙,包括姜公公、红梅和那个已经自尽的兽医?” “大理寺已经录下口供,这巫医正是主犯。”乔妃突然不紧不慢地插嘴。 “哦?原来,这幕后黑手竟然是宫外的人!”楚绿衣故作恍然大悟状,“所以为了抹除犯罪痕迹,他连宫里的同伙都一并杀害,然后躲在烟花巷里专候乔太师上门!” 第65章 贵妃是王道 皇帝豪迈地笑道:“可不是么?朕的乔太师一声不响,就顺利破案了,这回,他立了大功,朕一定要好好嘉奖他!” 话音刚落,就见乔妃猛地从贵妃榻上坐起来:“皇上,楚大夫这不是真心夸赞,她是在质疑我爹爹!楚绿衣,你落后一步,现在大理寺已经将那名巫医定罪,这件案子是爹爹苦心孤诣破解的,他辛辛苦苦为皇上办事,你还有什么资格在皇上面前耀武扬威?” 这娇媚的女声,高高在上,透着一丝傲慢和狠厉,听在楚绿衣耳里,自然有说不出的讽刺。看来,太后说得没错,乔妃有皇帝庇护,这贵妃的地位根本不会因为她的反击而动摇。 “既然贵妃认为我是在质疑乔太师,那么,皇上也这样认为好了。”楚绿衣一脸无谓。 皇帝愣在原地,乔妃的一番话,让他猛地醒悟过来。 皇帝顿时脸色微沉:“楚大夫,先前约好了,愿赌服输,乔太师的功劳,你可以不服,但是朕一定会遵守诺言,如果你实在不甘心,就趁早搬出宫去吧。” 乔妃暗暗惊喜,急忙打蛇随棍上:“皇上,既然已经破案,留楚大夫在后宫,终究会落人口舌的吧?就算是九王爷,也定会不喜这种局面。” 皇帝点头表示赞同:“朕就是这么考虑的。” “皇上的意思,民女已经明白了。”楚绿衣微微蹙了蹙秀眉,神色依旧清冷。 皇帝见她素衣清丽,一双明眸倒映着荣华殿内室里的富贵陈设,波澜不生,寂静如夜。这般姿色,这种气度,的确容易让人产生流连忘返的念头。 他才看了几眼,就听到乔妃一阵猛咳。她捂住胸口,看起来娇软无力,当真惹人怜爱。 一旁伺候的太医急忙上前:“娘娘,你最近身子虚,还是多喝点汤药补补。” 皇帝也急忙起身,走到贵妃榻边上,将乔妃的纤纤玉手握在掌心,一脸关切之意:“怎么又咳嗽?让你多穿点,受凉了怎么办?” 乔妃瞄了皇帝一眼,神色变软,她忽然掩嘴笑道:“赵太医,依你看,你的医术和楚大夫比起来,孰优孰劣呢?” 楚绿衣暗暗吃惊,看来,这赵太医跟荣华殿和乔妃关系匪浅,就算不是心腹,也是帮手。楚绿衣神色一整,依旧保持静默,只是,目光落在皇帝和乔妃交缠的手上,突然多了一丝淡淡的迷惘和惆怅。 乔妃见状,怒意上涌,立即给赵太医使了个眼色。 这赵太医低着头,不卑不亢地回道:“楚大夫是京城杏林新秀,老臣在太医院从医多年,不管是资历还是经验,老臣都觉得,没必要和一个新人较量,望娘娘见谅。” 语调听起来平淡无波,实际却暗藏锋芒。乔妃眼中露出一抹满意的光芒。 “本宫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怪你?不过,赵太医你委实太谦虚了,到底是经验丰足受人尊敬的老太医啊,完全没有年轻人的自以为是。”乔妃故作无意地给出暗示。 皇帝皱了皱眉头,看向楚绿衣,她站在不远处,身影被日光勾勒出一种静寂。 乔妃顿觉无趣,因为楚绿衣不肯当场反击,如此,她便难以捉住把柄。 “楚大夫的医术也不错,查出白兰的死因,就是一桩大功劳。”皇帝终于还是发话,依旧保留着那种隐隐约约的袒护之意,并未被乔妃完全掌控。 乔妃自然痛恨这种态度,于是轻轻笑道:“那,皇上为何不肯留下她?” 皇帝一愣,乔妃立即解释:“让她去太医院,为皇上当差,不好么?” 皇帝面露犹豫之色,似乎正在思忖这个可能性,乔妃不由得紧张起来,就在这时候,楚绿衣终于接话:“白兰的死因,那种来自南疆的子夜毒虫的确是民女发现的,就算以此居功,民女也毫不羞愧。至于皇上刚刚说的,乔太师已经破解此案,民女暂时不表态。还有,皇上要给乔太师赏赐,民女也没有半点质疑。不过,民女恳请皇上,让民女留在宫里,过几天,民女定会给皇上一个答复。” 留在宫里?乔妃和皇帝齐齐一愣,这女大夫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乔妃率先反应过来:“后宫素来不留无用之人,莫非楚大夫还有别的事要做?” 楚绿衣忽然绽唇一笑:“没什么大事,民女观后宫频发空虚之症,想自请为妃嫔诊治一番,皇上可否答应民女的请求?”她目光锁在皇帝身上。 皇帝摆摆手笑道:“一口一个民女,什么时候楚大夫变得如此客气?你要留,不是不可,只是,以后见到贵妃,最好别惹她动怒,她是朕的爱妃,你见到她,就像见到朕一样。” 乔妃一听,唇畔顿时涌出浓烈的感动之色,红晕渐渐染亮俏脸,如独占高枝的一朵姚黄。楚绿衣看在眼里,心中滋味莫名,似乎在很久之前,也有人这般待她。 皇帝凑近一些,就见乔妃挪开,让出一块空位,皇帝便毫不避嫌地坐在她身侧,两人相依相偎,竟然丝毫不避开赵太医和楚绿衣。不过,赵太医早已经悄悄退到远处。 就剩下楚绿衣立在近处,充当一个看客。 “皇上,你信任楚大夫,可惜,楚大夫还有保和堂,看情形,她不肯入驻太医院呐。”乔妃神色慵懒,媚色无限,此时在皇帝面前,显然有一种亲昵。 皇帝点点头,笑道:“朕明白爱妃的意思,楚大夫有九弟,自然看不上朕了……” 楚绿衣眼中蓦地掠过一抹寒光,按照她的猜测,这乔妃和乔太师故意设下这一局,既可以邀功,又可以驱逐自己出宫,然后继续把持权柄,目的简单明了。至于这皇帝,显然也打着精明的算盘,有乔太师在朝堂上对抗九王爷,他自然要哄着乔妃。 这些猜测并非捕风捉影,而是楚绿衣刚才思索的结果。何况,之前赤练已经提醒过,九王爷对朝堂的了解比她深刻,他的警告肯定有用。 楚绿衣淡淡开口:“皇上,你这是不愿意,对么?” 皇帝皱起眉头:“这话什么意思?只要你不去冒犯朕的爱妃,朕不会拒绝你的请求。” 楚绿衣突然摇摇头,笑道:“那么,让民女和乔妃单独聊聊吧?民女也想解除误会。” 皇帝正在迟疑,就听到门口适时地响起李公公的公鸭嗓:“皇上,杜大学士刚刚入宫,在御书房等候,说是有事禀告。” 真是个极好的借口。皇帝立即起身,低声安抚道:“爱妃,朕知道你心里不舒服,那个叫晚如的侍女,朕会给你留着。至于楚大夫,她应该不是恶人,你别疑神疑鬼。” 说完,大步离开,身姿端稳。 乔妃目送他离去,转而脸色一沉,目中满是讥嘲之意:“和本宫聊?你哪来的资格?” 楚绿衣神色自若,笑道:“娘娘,何必露出这种马脚?动不动就变脸,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这样活着,岂不是很累?还有,这种女人之间的争宠把戏,我不喜欢。” 刚才还是“民女”,一转眼,就变成“我”,乔妃冷笑道:“你难道不累?又要讨好九王爷,又要巴结皇上,还要勾引杜大学士……像你这种贱女人,就该去青楼楚馆伺候那些和你一样身份卑贱的野男人,莫要以为自己姿色不俗,就可以摆脱麻雀的地位。” 面对这种赤裸裸的侮辱,楚绿衣只是微蹙秀眉,并未如乔妃想象得一样气怒交加,她无谓地笑了笑:“娘娘,注意礼节。皇上对我尚有几分尊重,所以我自称民女。至于娘娘你,虽然身份高贵,但是,聊天的话,还是随意一点为好。这也是一种客套。对了,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和娘娘为敌,希望娘娘明白这一点。” 乔妃登时怒不可遏:“放肆!贱女人!还敢对本宫无礼!你算什么东西,配和本宫聊天?现在本宫的父亲已经破案,你以为你还有什么用处?竟然自请留下?” 楚绿衣疑道:“原来娘娘真正忌惮的是这个。也罢,顶多三天,我就会离开后宫。” 乔妃顿时一噎,差点说不出话来,这楚绿衣比她想的还要狡猾。这是以退为进?还是虚晃一招?乔妃果断开始疑神疑鬼,这楚绿衣忽然示好,必定心怀鬼胎! 此时,赵太医已经躲到门旁,不声不响,努力扮演隐形人,乔妃眼神一闪,柔媚的声音变得极轻极轻:“楚绿衣,你知不知道,昨天你让本宫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还挑起事端,将本宫的心腹侍女打得半死不活。你知道,本宫有多恨你么?” 楚绿衣冷酷地回道:“娘娘,你想一想阮斯如,再想一想何婉婷,女人的心思都差不离,你们喊打喊杀,我无话可说,可是,真的要置我于死地,是个人都会反抗吧?” 乔妃冷笑一声:“这世上,有些人注定站在高处,有些人活该被践踏。楚绿衣,你好像不是名门闺秀,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平民大夫,你以为,你不该被糟践?” 楚绿衣摇头:“是个人,都有尊严。志不同道不合,看来,咱们注定要谈崩了。”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赵太医的叫声:“九王爷,你来找乔妃娘娘吗?她现在正忙!” 第66章 玉槐蜜 赵太医故意提高嗓门,为的就是惊醒乔妃。这乔妃果然收敛了脸上的傲慢和得色。 一名侍女急匆匆地进来禀告:“娘娘,奴婢拦不住九王爷,他说要带走楚大夫,娘娘若是不肯,他便硬闯,娘娘要不要出去见他一面?” 乔妃大吃一惊,她早就吩咐下去,除了皇帝,任何人不得擅闯荣华殿。这九王爷唱的是哪一出?他难道不知,这是后宫妃嫔的寝殿,一着不慎,就会被皇帝抓住把柄? 乔妃瞪了楚绿衣一眼,想来,九王爷为的就是这个女人吧?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连一向高高在上的九王爷也会被美色迷惑,竟然愿意降尊纡贵! 楚绿衣听到动静,往门口看了两眼,那赵太医已经迎出去,正立在门外和九王爷见礼。 乔妃拢了拢外衫,懒洋洋地下榻,笑道:“楚大夫,看来,就算皇上逐你出宫,你也不怕,有这么一尊大神做你的靠山,你下辈子的荣华富贵还用愁么?” 楚绿衣微微蹙眉:“不劳娘娘费心。”说着,便转身出门。 陆琰果然来了,一袭清素的绣竹纹玄色衣袍,立在风中,如芝兰玉树般高贵挺拔。 见楚绿衣出来,他急忙上前:“你在这儿?快,跟我走!” 陆琰难得露出焦灼的一面,楚绿衣非常惊讶:“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楚绿衣下意识地认为,定是九王府出了大事,或许,还跟阮斯如分不开干系!阮斯如昨日重伤,想必需要静养,能出什么状况呢?莫非,七伤散发作,需要她赶去调治? 楚绿衣正在胡乱猜测,就听乔妃娇滴滴地笑道:“王爷,你急匆匆地来,怎么也不跟本宫打声招呼就走?这楚大夫,对你来说,竟然重要如斯?” 乔妃跨出门槛,盈盈而立,与九王爷形成一种奇妙的对峙。 陆琰看了乔妃几眼,淡淡回道:“这是本王和楚大夫的事,不劳娘娘费心了。” 乔妃一愣,这九王爷和楚绿衣的回话竟然如出一辙?两人什么时候有了这种默契?乔妃暗恨,那阮斯如似乎真的是扶不起的烂泥,呆在王府四年,和九王爷朝夕相处,结果硬是没能成功上位,还不如这个突然闯入来历不明的楚绿衣! “王爷,你擅闯荣华殿,总该给本宫一个说法吧?”乔妃端着贵妃架子,却故作无意地摆出一副“你欺负我”的柔弱委屈的样子。我见犹怜。 陆琰神色一滞,微微有些不自在:“情况突然,本王必须亲自来,楚绿衣我带走了。娘娘若是有意见,可以去告诉皇上。”说着,转身就走。 楚绿衣紧紧跟在后面,两人穿过回廊,来到偏殿门口,十一和楚缘等人正在那儿守着。 “师父,怎么进去这么久?”十一凑过来笑嘻嘻地问。 楚缘松开被看的手,冲过来抱住楚绿衣:“娘亲,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呀?” 见众人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楚绿衣摇摇头,无奈地笑道:“没事,聊聊天而已。” 赤练打量她几眼,忽然问道:“九爷说的都成真了吧?” 楚绿衣立即明白过来:“此事稍后再提。我们先回扶疏殿,王爷?要不要一起?” 陆琰立即点点头,大步走在前面,步履有些匆忙。 楚绿衣觉得奇怪,在路上问了被看,被看表示,九王爷是自己来荣华殿的,他们并未派人通风报信,不过,这九王爷如此匆匆,想必揣着某些难言的心思。 赤练见状,走在一旁笑道:“这些天,九爷一直按兵不动,今天估计收到重要消息了。” 楚绿衣和被看了然地对视一眼,看来,没有一个闲着的人呐。 回到扶疏殿。将大门阖上,众人坐在屋里,开始商谈破案的事情。 “这么说,乔太师抓住了幕后凶手?”被看觉得不可思议,这南疆巫医和子夜毒虫确实是一条重要线索,不过,嫌犯在宫外,楚绿衣却选择留在宫中。 楚绿衣回道:“已经呈交大理寺法办了。看皇上的意思,准备褒奖乔太师,在他们看来,此案已经了结,所以乔妃故意叫我去,就是为了赶我出宫。” 被看点点头:“确实没有留下的必要,绿衣,你到底怎么想?” 楚绿衣微微不解,就听被看笑道:“你肯定恳请皇上了吧?你打算继续留在后宫,继续查案,对不对嘛?” 楚绿衣暗赞一声,不愧是自己的丫鬟兼朋友,一猜就中。 这时,陆琰插入话题:“乔太师那边,和我们并不搭界。他抓住的所谓凶手,很有可能是个替罪羊,我让墨鸦去查了,这凶手在京城烟花巷里住了三年,虽然擅长培养毒虫,却极少以此害人,应该说,这人除了品行浪荡,还是很安分的。” 楚绿衣疑道:“原来,你已经背后调查了?可是,你为什么不指出疑点?” 陆琰不置一词,突然问道:“楚大夫,你自请留在宫中,是为了继续查那个养蜂人吧?这件案子,死了这么些人,真相也该浮出水面了。” 楚绿衣无奈地回道:“可是,乔妃和乔太师绝不会让我留在后宫,出宫之后,这养蜂人的线索就断了,我怕,真正的幕后黑手会一直逍遥法外。” 十一忽然急吼吼地嚷道:“师父,事不宜迟,不如,让我和缘缘循着养蜂人身上的味道,马上去找他?反正,有王爷保护,咱们不会出事。” 赤练疑道:“你们竟然闻得出养蜂人的味道?” 楚缘拍着小手笑道:“当然啦,不就是蜂蜜的气味吗?” 赤练顿时无语,楚绿衣蹙着秀眉:“没错,三天之内,必须用我们的方式破案,否则……” 陆琰突然安抚地一笑:“我想,我知道怎么找到养蜂人。” 众人惊呆,尤其是楚绿衣,一脸惊愕不解,连她都没有把握的事情,这九王爷怎么突然信心满满呢?就见陆琰起身,打开房门,率先走出屋子。 “墨鸦!”陆琰唤了一声,就见一身黑衣的墨鸦急匆匆赶来。 “把东西拿出来!”陆琰当即吩咐。 墨鸦急忙掏出一只小瓶子,递给楚绿衣:“这是玉槐蜜,香气非常独特,缘缘和十一的鼻子非常灵敏,循着这个香气,应该可以找到养蜂人。” 楚绿衣眼睛一亮,惊喜道:“王爷,你一直在做准备?怎么不知会大家一声?” 这时,陆琰已经恢复往日的清寂:“看你辛苦,本王也想出一份力。对于昨天的事,本王回府之后想了一通,的确是阮斯如不对。深感歉意。所以本王替阮斯如说一声对不起。” 这是什么意思?特地赶来用玉槐蜜做赔礼?就是事后为了替自家王妃的胞妹打好友情基础?楚绿衣心中不爽,却还是潇洒地摆摆手:“没事啦。” 赤练忽然莫名其妙地笑道:“九爷,你这是第几次?在我和墨鸦的印象里,除了王妃,你好像极少这样示弱……” 墨鸦急忙表示赞同:“九爷对女人,那是冷酷如冰。” 楚绿衣一脸不解,瞪着陆琰,陆琰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少胡说八道。” 楚绿衣急忙将玉槐蜜递给十一:“这养蜂人极为狡猾,咱们必须抓紧时间,王爷?” 陆琰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和楚大夫默契十足,他正要下令出发。 十一和楚缘闻着玉槐蜜的香气,在赤练和墨鸦的陪护下,开始寻找养蜂人的踪迹。 楚绿衣依旧有些担心,因为陆琰并未说出完整的计划,比如,为何用玉槐蜜就可以找到养蜂人的行踪,这两者之间存在什么必然联系? 一行人来到御花园,很快在一座假山跟前驻足,楚缘皱着小鼻子:“娘亲,我在石头上面闻到玉槐蜜的香气了,要不要在这儿找找?” 楚绿衣立即答应,众人查找一番,结果一无所获。 “缘缘,没搞错吧?”楚绿衣提出质疑。 楚缘委屈地嚷道:“娘亲,你不相信我和十一吗?” 楚绿衣急忙摆摆手,笑道:“凡事都会出现意外,一个小失误,就会谬之千里。” 陆琰听了,忽然一挑长眉:“我好像记起来了,这座假山里面有门道。” 众人纷纷露出好奇之色,陆琰立即上前,在假山的某处石壁上敲打几下,石壁上突然冒出一个凸起的开关,众人惊呆,陆琰脸色一肃,奇道:“这是我小时候在宫里四处玩耍发现的一个秘密,没想到,竟然还是老样子。” 楚绿衣又惊又喜:“你怎么不早点想起来,说不定,这里就是养蜂人的藏身之处!” 陆琰听了,似乎想到什么,突然脸色一沉,急忙按住那处开关,石壁缓缓移开,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石壁里面竟然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众人再次惊呆! “王爷叔叔,你小时候进去玩过吗?”十一非常好奇,立即向通道里面张望。 赤练疑道:“九爷,你那时候好调皮,连这种密道都可以发现。” 陆琰环顾四周,突然压低声音道:“本王不是唯一的知情者。还有一个人,她应该也知道这个假山里的秘密!可惜!她已经去世多年!” 楚绿衣神色一黯,心口处似乎微微紧缩:“你指的,是那位已故王妃?” “不是。”令众人大感意外的是,陆琰竟然一口否认,“本王的这位故人,其实是当年袁贵嫔所出的二公主!” 第67章 莲花八宝灯 已故的二公主?众人顿时面面相觑,这个消息也太劲爆了吧? 楚绿衣想问些什么,却最终没有问出口,联系之前的听闻,她隐隐猜到了某些事实。 陆琰并未纠缠这个话题:“墨鸦,你留下来保护十一和楚缘。” 楚绿衣急忙表示反对:“两个孩子跟着我,不能分散。” 被看也搂住楚缘的小身体:“我们几个人,最好别分开,万一遇到事,哭都来不及。” 赤练和墨鸦对视一眼,均感无奈,换做旁人,这九王爷早就一声令下,哪管你哭不哭?可惜,面对的人是楚绿衣,九王爷肯定会细密周详地安排好后路。 果然,陆琰笑道:“没事,这条密道尽头,有一个地库。我小时候经常去玩,里面没有机关秘术,所以你们放心。我之所以让十一和楚缘留下,是因为这个养蜂人很危险。” 楚绿衣直直地望过来:“看来,你已经有了准备?” 陆琰点头,一双凤目中,流转着真挚的光芒,楚绿衣架不住这份若有若无的温暖,最后表示赞同,被看还想反驳,却被楚绿衣一个眼神镇住了,果然,有时候还是有主仆之分的。 赤练暗暗叫好,这才是主子该有的态度。 未料,接收到众人不甘不愿的眼神,楚绿衣马上开始安抚被看等人:“等找到养蜂人,我会小心行事。你们若是担心,就保护好自己,等我出来与你们会合。” 赤练清咳一声:“九爷,这儿是御花园,我们呆在这里,没有关系么?” 话音刚落,就见墨鸦掏出一只弹弓:“九爷,属下按照你的吩咐,找到一个绝佳的借口。” “借口,就是用这只弹弓打鸟?”赤练表示不屑。 墨鸦得意道:“最近御花园养了几只鸽子,鸽子汤大补,我准备小试身手。” 被看无奈地伸手扶住额头,这九王爷的亲随,还真逗。 众人分配好各自的任务,开始行动。墨鸦和赤练二人,陪着被看和两个孩子,陆琰率先进入假山密道,楚绿衣跟在后面,寻找养蜂人的重任落在二人肩上。 这条密道并不长,里面黑黢黢的,一股阴凉之气,两边的石壁上有细细的流水淌下来。 陆琰在前面带路,走得不紧不慢,他不时回头,关照一下楚绿衣。 楚绿衣觉得有些闷,心中憋着一口气,不知是因为九王爷隐瞒了计划,还是因为自己这次竟然落后一步,不同于乔太师破案,在楚绿衣眼里,九王爷的手段才是真正的高明。 很快,两人走到尽头,楚绿衣判断了一下地形,此处应该在地底,果然如陆琰所说,是一处地库,陆琰几乎没有经过任何回想,便熟门熟路地径直打开地库的石门。 一阵光亮涌入眼底,楚绿衣忍不住眯起眼睛,看来,他们离成功又迈进一步。 这地库里,燃着明晃晃的烛火,楚绿衣轻声问:“王爷,他在里面么?” 陆琰并未直接回答:“随我进来吧。” 地库挺宽敞,分成两个隔间,外面摆着桌椅床柜,乍一看,倒是有点像一处隐秘的居室。楚绿衣走到桌旁,发现一只敞开的大盒子,这盒子里装着很多易容用的材料,楚绿衣盯着易容材料,看了一阵,突然,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 她曾经……似乎也用过这些材料,将自己易容成另外一副模样。 陆琰快步走过来,轻声笑道:“天底下,擅长易容的人太多了,这养蜂人果然也有几分本事,可见,不是普通人呐。” 听出陆琰的暗示之意,楚绿衣急忙收敛心神,故作不悦地瞪着他:“你也开始打哑谜了?这养蜂人装扮成侍女侍卫,之前已经被我们发现,没什么好稀奇的。” 陆琰知道楚绿衣有点不服输,这种骄傲,和他的脾性十分相似。 他压下心中的好感,笑道:“养蜂人就在里面,咱们去瞧瞧吧?” 楚绿衣大吃一惊,怒道:“你刚才怎么不早说,害得我在这儿发呆!” 陆琰无语,两人走入地库的里间,迎面便闻到一股淡淡的玉槐蜜香气,楚绿衣的嗅觉虽然不如楚缘和十一那样天赋异禀,却也比常人敏锐许多。 她轻声惊呼:“是玉槐蜜!” 再一看,一个年轻陌生男子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件宝贝,他正在仔细端详宝贝,眼中流露出一抹浓重的悲伤和怨恨。 楚绿衣大吃一惊,他们刚才进入密室,脚步虽然放得轻,在这种安静的环境里,也足以让人发现,这男子竟然一直没被惊动?抑或,他已经发觉,却不想逃走? “这个莲座八宝灯,你可满意?”陆琰轻声问道。 这年轻男子猛地一惊,急忙抬起头来,大声呵斥:“你故意将这个八宝灯放在库房里,就是为了引我出现?” 陆琰微笑点头:“对。我还让人找来十分稀有的玉槐蜜,将蜜糖涂在这个莲座八宝灯的莲瓣内部,然后循着这个气味,一直找到这里。可惜了。” “可惜什么?”楚绿衣顿时来了兴致,这九王爷的计划,不仅秘密,还相当有趣。 “可惜,这个藏身的地方,让本王想起当年的二公主。如果她还活着,这个莲座八宝灯应该悬在她的床前,就像每晚的月光一样,静静地伴她入眠。” 楚绿衣顿时惊呆,原来如此!这莲座八宝灯竟然是二公主的遗物?还有,这九王爷为何如此感伤,莫非,他又想起了那位已故王妃? 这年轻男子苦笑一声,用手指轻柔地抚摩灯座:“没错,九王爷真是好心机。” 陆琰无奈地摇摇头:“如果你没有这份心思,就算本王再怎么试探,你也不会露出马脚,所以,让我们找到你的,不是这个灯座,而是一段旧情。” 旧情难忘?这种宫闱秘闻,顿时燃起了楚绿衣的八卦之心。 “他究竟是谁?王爷,别卖关子,当着他的面,直接戳穿便是。”楚绿衣似乎有些迫不及待。陆琰无语,他瞄了一眼楚绿衣,她青衣素丽,难得露出活泼的小女人的一面。 “你让他自己来说。”不知何故,这九王爷突然恢复一贯的冷酷。 楚绿衣无语,只能用一双期盼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年轻男子。 “你就是姜公公口中的养蜂人?你不是真的为了盗窃皇宫珍宝,而是为了寻找这个遗失已久的莲座八宝灯?我猜得可对?”楚绿衣一脸期待之色。 这年轻男子缓缓叹了口气:“你一直在帮太后和皇上查案,我凭什么据实相告?难道你猜不出来,我与太后,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楚绿衣笑道:“可是,你并未痛下杀手!你完全有机会杀死太后!” 他眯起眼睛,打量楚绿衣:“我想给自己留一条活路,不行么?” 楚绿衣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不,你有求死之心!” 他顿时哑然失笑:“胡言乱语!别以为你查出子夜毒虫的线索,就可以自以为是,这个皇宫里,处处有陷阱,时时有危险,若非九王爷保护,你以为你可以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楚绿衣一愣,目光随之一转,落在九王爷身上,他的脸色变得微微不自然,楚绿衣暗暗惊喜,难道,他真的暗中保护自己?她怎么这么笨?肯定是这样的! “你之前瞒得紧,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姜公公早就将你出卖。你躲在皇宫里,其实身处险境,非常危险。”陆琰故意转移话题。 这年轻男子朗声笑道:“那些腌臜之流,就算出卖我,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楚绿衣仔细辨认他的笑声,突然一声惊呼:“你受了伤?” 他一愣,楚绿衣奇道:“你肺部有杂音,心口处有撕裂的疼痛。你之前受过重伤,而且一直没有痊愈,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他点头笑道:“不愧是楚大夫,看来之前是我小看了你。” 楚绿衣走近一步,仔细观察他的脸色,见他无动于衷,不由得大为惊奇:“莫非,上次你假扮侍卫头领,被真正的侍卫头领打伤了?听说那侍卫头领武功高强,手段狠辣,想必你吃了不少苦头?” 他又是一愣:“你猜得没错。” 楚绿衣当即笑眯眯地问:“上次你假扮侍卫出现在赛马场,替我解围,揭露了那个黑甲卫的阴谋,从这件事看来,你于我有恩,说吧,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我可以帮你么?” 楚绿衣的坦率真诚,让年轻男人大吃一惊,他眼神一黯,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直直地盯着楚绿衣,目光中透着几分思念和不甘。 楚绿衣察言观色,其实已经心中有数,只是,她并不了解当年的宫闱秘闻,是以,无法猜出这个年轻男人的真实身份。 “帮忙?我在考虑,要不要接受你的援手。你若是诚心相助,就送我一样东西吧。” 楚绿衣了然地笑道:“你想要的东西,是不是我的血冰安神花露?” 这回,这年轻男子着实大吃一惊,他露出一脸不可思议之色:“难道你真的是不世出的神医?只一眼,就可以判断出病人的病症?” 这种质疑,让楚绿衣不满。她大方地笑道:“没错,我从不否定自己的医术。你需要安神花露,是因为你已经精神衰弱,处在崩溃的边缘,但是,你心怀仇恨,一直苦苦支撑!” 第68章 仿佛当年事 这年轻男子顿时愣住,吃惊过后,他很快镇定下来:“这么说,你有法子救我?” 他神色淡然,目光幽杳,完全没有濒死之人的痛苦挣扎,似乎习惯了精神上的病痛。 楚绿衣暗暗奇怪,这人虽然身染痼疾,却丝毫不把自己当回事,也或者,是在掩饰什么?楚绿衣有话直说,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一心求死?为了当年的二公主?” 他摇摇头:“我死不了,你怎么看出我精神衰弱?姜公公和皇宫库房里的那些守卫都没能看出来,偏偏就只有你,一语道破,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他的目光锁定楚绿衣,楚绿衣与他坦然对视,两人眼中,都藏着好奇和期待。 “这个嘛。我是大夫,自然瞧得出来。最明显的一点,你的眼珠子在烛火的照耀下,边缘有一圈淡淡的赤红,这种颜色是长期精神衰弱的人独有的。还有,你眼睛下方青黑一片,显然睡眠不足,你骨架子很好,身材也矫健,可是,在我看来,你衣衫之下必定形销骨立,完全靠易容才打扮出这副健康的样子。依我之见,你休息不够,锻炼不够,心思太重,压抑太重,可见你的生活连普通人都不如。这种压抑,反映在你眼里,就有一种特别沉重的质感。” 说到这里,年轻男子岂有不明之理? 一旁静立的陆琰突然开口赞道:“楚大夫,你观察得真仔细。这人擅长伪装,连我都没有看出他哪里不妥,濒临崩溃边缘?这人真的有这么痛苦?” 楚绿衣回道:“是的,依我猜测,他的痛苦,最初来自精神,而非肉体。但是,长期压抑,造成身体也出现亏损,如果不及时医治,恐怕会衰弱而死。” 年轻男子默然地注视着楚绿衣,楚绿衣也静静地回视他,有怀疑,有深思,有同情,有规劝,有无奈,种种情绪,在眼底风起云涌,最终归为一种质朴的沉静。 他忽然苦笑道:“那楚大夫,你猜猜,我和二公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绿衣稍稍松了口气,看来,她的示好,已经初步取得成效,这年轻男子显然已经放下一部分戒心,开始露出真实的一面,她一定要抓住时机。 陆琰凑过来低语:“你真行。这人一看就是个顽固的角色。” 楚绿衣不作理会,径直上前一步,却被陆琰拉住,他不赞同地摇摇头,显然对这个年轻男子心存戒备,楚绿衣却飒然一笑:“我要救活他。” 陆琰大吃一惊:“为何?莫非你突发善心?” 楚绿衣摇摇头,一手指着年轻男子怀里的莲座八宝灯:“这灯已旧,这情也深,若非如此,他岂会陷入精神痛苦的境地?他这种衰弱的症状,在乾国的医界,应该没有根治的法子。他可以为二公主癫狂至此,就算是为了这份深情,我也不会坐视不管。” 陆琰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可是,他就是养蜂人,他是杀害白兰等人的元凶。” 楚绿衣笑道:“王爷,原来你已经调查清楚了,为什么瞒着我?” 陆琰幽幽地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年轻男子,他稳坐于椅子上,一脸淡定,可是,眼中却凝聚着深彻骨髓的仇恨和怨念,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这男子显然不是普通的市井小民。 楚绿衣见陆琰默然,心中不爽,不由得黯然笑道:“看来,你堂堂王爷,有的是破案法子,根本不需要民女介入,除了子夜毒虫,民女还真找不到其他有用的线索了。” “楚大夫,难道本王不能担心你么?”陆琰被她这么一激,不得不表明真实态度。 “你担心,所以你自己扛下来?难道我是无知小儿,不能和你一起调查?”楚绿衣似乎有点不依不饶,转过脸,不肯正面对着九王爷。 陆琰无语,他看了一眼年轻男子,这人的目光有些恍惚,散漫地落在楚绿衣身上,似乎难以自拔,又似乎自甘坠入,不愿从泥沼之中爬上来。 “好吧。楚大夫,我调查到的结果就是,这人是袁家的侍卫,被袁家老家主选拨为得力手下,送入宫中,专门保护袁贵嫔。七八年前,他因为袁贵嫔的关系,结识了二公主,所以才有如今这一段难以忘怀的深情。楚大夫?你……为什么这么开心?” 楚绿衣转回身来,唇畔涌出一抹清冷的笑意,映在陆琰眼里,宛如一幅繁丽春景。 楚绿衣故作恼怒地瞪了陆琰一眼,转而看着年轻男子:“你叫什么?” 这人并不回答,而是突然笑道:“你和九王爷,莫非也是情人?” 楚绿衣俏脸一红,不悦地斥道:“不是。你别转移话题。” 他点点头,一脸莫名的神色:“其实,我瞧得出来,你们两个人,很像。如果不是情侣,就是未婚夫妻,可是,听说九王爷的王妃已经亡故,九王爷应该不会续娶吧。” 眼见这人越说越不像话,楚绿衣急忙打断他:“当年二公主横死,跟太后有什么关系?你对太后仇视入骨,必定知晓内情,可是,你为什么不替二公主报仇雪恨?” 这人笑道:“你不喜欢太后?她也擅长伪装,我以为你被她骗得团团转……” 楚绿衣蹙起秀眉,这男人身上有一股显而易见的傲气,显然仗着自己的本事,很有几分骄狂,当年,必定是一个意气风发的俊才。 “太后的好坏,与我无关。我负责查案,不负责辨别人心。”楚绿衣干脆地回道。 这年轻男子再次点点头:“你分得很清楚。难怪保和堂可以名声鹊起,以后,楚大夫在京城必会有一番作为。时间过得真快,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忘了二公主的模样,我辛辛苦苦追寻她留下来的踪迹,最终也一无所获。” 他突然抱着莲座八宝灯,垂下脑袋,浑身剧烈颤抖:“我还记得第一次相遇,在御花园的这座假山跟前,她偷偷溜出密道,正巧被我撞见,她央求我不要说出这个秘密,还许诺以后会带我一起玩耍。那时候,我年少气盛,根本看不起这些所谓的养尊处优的公主。” 楚绿衣竖起耳朵,认真倾听,陆琰凑过来,以一种无声的方式牢牢护住她。 “楚大夫,看到你和九王爷,我又想起她来了。你们身上似乎有一种相似的东西。那年中秋,她在皇宫的宴会上跳舞,先皇盛赞她,有瑶池佳人的风采,长大后,定会倾国倾城,甚至超过她的母妃,那个只知道争宠只知道涂脂抹粉只知道躲在缘宝殿作威作福的袁贵嫔。” 楚绿衣暗暗叹息一声,这人显然已经陷入回忆之中,真是难以自拔。 “我原以为,我和她不会有太多的交集。可是,就在中秋晚宴之后,她主动找到我,说要和我远走高飞,我吓了一跳,觉得不可思议。” “有这回事?”陆琰低声喃喃,显然有几分惊讶。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是袁贵嫔的心腹侍卫,是他们袁家的死士。她只能求助于我!可是,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遇到二公主,她实在太单纯,也太可笑,她竟然打算逃出皇宫,还要拉着我一起,我在缘宝殿好歹也是侍卫头领,岂能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 楚绿衣脸色一沉:“所以,二公主为你郁郁不乐?” 他苦笑一声,神色依旧淡泊:“她或许并不爱我,她爱的是宫外的自由世界,我只是她的一个借口,亦是她的精神寄托。先皇曾经宠爱她,甚至拂了皇后的意思,让她入住扶疏殿,除了皇后的荣华殿,这扶疏殿已经是后宫妃嫔最向往的地方。她的母妃身份不高,只是袁家一个庶女,被皇帝看上,封了贵嫔,又因为袁家的施压,这袁贵嫔一直竭力吸引先皇的注意力,哈哈,真是可笑,她哪里斗得过手段狠毒的皇后?” 楚绿衣眼中掠过一抹寒芒:“原来,你们当年并不是真正契合的情人,你有你的抱负,二公主亦有她的梦想,你们顾虑重重……的确不该走到一起。” 他无奈地摇摇头:“每次约会,我都会给她讲述宫外的趣闻,我会给她描述宫外的自由世界,兴许,那时候,我太骄傲,总觉得,男人就应该拥有美人的芳心,果然,她渐渐对我有了依赖,可是,有一次约会,竟然被袁贵嫔发现了,这二公主真是单纯,竟然供认不讳。这袁贵嫔当然不会赞同二公主的决定,所以,那个愚蠢的女人,竟然将此事禀告给先皇。” 楚绿衣大吃一惊:“袁贵嫔,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琰对这些后宫秘闻不太感兴趣,不过,他还是耐心地陪着楚绿衣一起倾听。 这年轻男人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狠戾:“当时,先皇正在考虑皇位的继承问题,他哪有空理会袁贵嫔的哭诉,这个愚蠢的女人万万没有想到,先皇会为了安抚皇后的家族,听信皇后的建议,将二公主和袁贵嫔交给皇后处置。那个恶毒的女人,抓住机会,对二公主悄悄动用私刑,袁贵嫔也遭了难,被禁闭在缘宝殿,他们母女很可怜,天天忍受各种非人的折磨。” 楚绿衣眼神一寒:“那时候,你又在哪里?” 第69章 皇宫珍藏 是啊,他又在哪里?二公主受苦受难的时候,他藏在哪里? 这年轻男人忽然幽幽地一笑:“我在袁家老家主手下,学到一套易容之术,加上我自己的琢磨,也算小有所成。后来,为了躲避皇后的毒手,我假扮成宫娥侍卫,在后宫里四处打探消息,那时,先皇一心想保住皇位,三皇子一心想夺取皇位,局势紧张,后宫四处戒严,正好方便我行事。如果我没记错,那时候的九王爷正在边关守卫疆土。” 九王爷点头,一脸肃色:“你躲在皇宫多年,想必熟悉后宫的每一处地方。” 这话有暗示之意,年轻男子古怪地笑道:“王爷不必动气。我当年心高气傲,总是觉得,为二公主暴露自己,实在不值得,所以遮遮掩掩,始终没有被皇后也就是当今太后抓住。不过,每天晚上,我都会去扶疏殿看望二公主,我会假扮成皇后派去的宫娥,给她送水送饭,陪她说话聊天……我一直以为,二公主认不出我来,因为我始终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时,楚绿衣愈发疑惑:“你明明很冷静,知道自己要什么,应该比当时的二公主成熟世故很多。可是,为什么你会变得精神衰弱,根据你的症状推测,你应该是非常痛苦的!” 陆琰也表示疑惑:“本王也不明白,你明明可以离开皇宫,四年前袁家的家主已经换代,你早就不必为袁家卖命,完全可以重新开始生活,可是,你选择留下,潜伏在皇宫,又不肯对太后出手报仇,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疑惑之色,乍一看,还真有点相像,这年轻男人眼神一闪,凝神看去,九王爷冷寂沉肃,楚绿衣清冷沉着,都是一副好相貌,都是上上之姿。 这人眼前一花,突然抱住脑袋,痛苦地嘶吼一声:“啊!” 陆琰愣住,楚绿衣急忙上前,扶住年轻男子的肩膀,陆琰也快步跟上去,匆匆拨开楚绿衣的手,这时,年轻男子正抱着脑袋不停哀嚎,陆琰主动代替楚绿衣,将这人按在椅子上。 陆琰的举动,无疑是体贴的,让楚绿衣心口微暖:“看情形,他的旧疾犯了。” 犯病?接下来怎么办?陆琰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楚绿衣。 楚绿衣仔细观察年轻男人的神色,建议道:“我随身带了几根银针,可以给他进行简单的扎穴针灸,应该可以暂时稳住他的精神状态,不至于发疯。” 陆琰应了一声,两人开始合作,陆琰负责按住年轻男人的四肢,楚绿衣负责针灸。 银针入体,一股股痒痛的感觉涌来,这年轻男人的哀嚎声渐渐止歇。半个时辰之后,楚绿衣额上冒出虚汗,她一直聚精会神,目光静静锁定这人,丝毫没有懈怠。 陆琰心中微动,伸手虚扶一把:“累么?” 楚绿衣并未理会,她纹丝不动,依旧用手指捏着银针尾端,仔细研磨穴道。 终于,这年轻男人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啊!”声音中的痛苦已然减弱。 陆琰紧张地注视着楚绿衣,这嫌犯在他眼里,反而纯属摆设。楚绿衣似乎毫无所觉,她小心地拔出银针,从腰间解下一枚锦囊,然后从锦囊里掏出一枚黑色丹药。 她正要亲手为这人喂服丹药,冷不防,身边伸来一只手:“让我来!” 楚绿衣微微一愣,这九王爷的口气……似乎非常冷漠,好像夹带着一股隐隐的怒气? 楚绿衣觉得莫名其妙,陆琰一把抢过丹药,给这个嫌犯喂下。 “他在后宫作恶多端,就算现在不死,以后也要被大理寺判刑,下半辈子都会呆在牢里。你可怜他,可是改变不了他的命运。”陆琰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楚绿衣掏出帕子,正要擦汗,却被陆琰一手抢过:“你这么关心他,可惜,他连二公主都不爱,我原以为,他的怨恨和悲痛是为了二公主,现在看来,大部分是为了他自己吧。” 楚绿衣顿时呆住,这是怎么回事?九王爷什么时候变得唠叨了?还有,他这是准备做什么?陆琰竟然凑过来,距离不过二尺有余,他用帕子轻轻擦去她额头上的虚汗,又细细擦拭着她粉嫩泛红的脸颊。距离如此之近,楚绿衣已经闻到他沉稳清淡的呼吸声。 “够了。王爷。我不是御花园里的娇贵花朵,不需要这么小心。”楚绿衣心中尴尬,面上却依旧清悠如云,她急忙躲过陆琰的动作,连绣帕也不要了。 陆琰淡定地收手,将绣帕迅速收入怀里,动作极为自然,几乎像是一种本能。 可惜,楚绿衣竟然没有发现这个细微的举动,她正在关心嫌犯的病况,在这个密室里,对她来说,查案才是最要紧的,而这个年轻男人很有可能是潜伏在案子里的幕后黑手。 “醒了?醒了,就告诉我,你为什么背叛二公主?”楚绿衣神色极冷。语声凝寒。 这年轻男人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渐渐舒缓过来,那种剧烈的头痛已经消失,胸口各处的经脉之中,涌动着一股顺畅的气息,他暗暗吃惊:“你救了我?” 楚绿衣冷冷地看着他,完全没了之前的微微动容,她和陆琰想的一样,误以为他为了二公主的冤死悲伤不止,以至于精神衰弱,现在听了这男人的自述,她的想法也变了。 所谓的往事和爱情,不过是一场笑话。 看出楚绿衣的不屑和冷淡,这嫌犯直直地注视着楚绿衣:“你们女人就是这样,自以为爱情至高无上。可是,我是一个男人,当年,我也不过十五六岁,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我岂能为了一个女子,自毁前程?” 楚绿衣幽幽地叹了口气。一旁的陆琰也静默不语。 “每天晚上,我会躲在扶疏殿里,眼睁睁地看着二公主疲惫无力地躺在床上,皇后用了极为阴毒的法子,表面上看不出多少伤痕,但是二公主的体内,已经灌满各种剧毒。皇后派来的人非常老练,知道如何控制毒药分量,既可以折磨二公主,又可以吊住她最后一口气。你们想象得出,最惨重的一次,皇后是如何对待二公主的么?” 楚绿衣冷笑道:“你就这样坐视不理?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为你的小聪明沾沾自喜?” 这嫌犯对楚绿衣的讽刺不以为意,他忽然露出一脸的古怪笑意:“不知何故,我对血腥和痛苦有一种特别的嗜好。我喜欢看着二公主倒在血泊中,那些鲜血从她的身下流出来,然后被宫娥擦去,不留半点伤痕,我喜欢看着她服用毒药,毫无反抗之力,那些宫娥按住她娇贵的头颅,将毒药狠狠灌进去,然后她发出凄厉的呜咽声……” “你够了!”楚绿衣不耐烦地低喝一声,“你承认自己是变态了?” 陆琰微微一愣:“楚大夫,你知道他是变态?” “刚开始不知道,后来见到那些易容工具,我心中冒出这个猜想。现在看到他的疯狂,我才确信,他在长期的孤独和躲藏之中,已经变得跟老鼠一样,因为不见天日,性子大变,你没发现么?他的眼珠子转动起来,跟正常人不一样,他已经疯了。” 陆琰循着楚绿衣的目光看去,果然,这嫌犯的眼睛里,有一种类似于走火入魔的情绪。 “你们想象不到吧?皇后为了自己的家族,将袁贵嫔活活逼疯,袁贵嫔每晚都在缘宝殿里哭叫不止,她穿着鲜艳的衣衫,蓬头垢面,被那些宫娥折磨,最后受不了,才自尽。” “百花园的血百合,是怎么回事?”楚绿衣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血百合?这嫌犯猛地站起来,突然用脚狠狠一踢,将那只摔在地上的莲座八宝灯踢出去,他大声笑道:“我看到最后一幕,皇后派人将毒蛇塞入二公主的喉咙里,然后伪装出二公主上吊自尽的假象,我想找一点证据,用来威胁皇后,毕竟她势大,我或许可以借此要挟她,以后继续在皇宫里当差!哼,结果我想岔了,皇后根本不是人。皇后用了一种奇怪的香料,结果那条毒蛇循着香气从二公主的身体里爬出来,所以,二公主虽然死相狰狞,却没人知道她最终的死因……就像那个白兰,本来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结果,楚大夫你突然冒出来,竟然将死因查明,便宜了那个自以为是的乔太师……” “你很坦诚,并不掩饰你的自私。但是,我看不起你,你窝藏在皇宫,假扮成别人,顶着别人的脸活着,你觉得这种生活很有意义么?”楚绿衣为这个男人感到悲哀。 他摇摇头,用手扶住隐隐疼痛的脑袋:“二公主死后,扶疏殿出现一种血百合,可惜,那种血百合很快就被皇后用雷霆手段铲除了。我躲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血百合是二公主临死之前留下的诅咒!人在做,天在看!太后必定不会有好报应!” 看来,这嫌犯对太后确实满腹怨恨。楚绿衣正要继续询问,就听陆琰突然一声威喝:“你到底在掩藏什么?你的同伙在哪里?本王知道,你的最终目标,还是皇宫珍藏!” 楚绿衣登时愣住,陆琰见状,暗自嘀咕:“看来这种感情迷障,对女人来说,很有效。” 第70章 养蜂人的苦衷 陆琰难得腹诽一回。不过,这也是楚绿衣非常女人的一面。 岂料,楚绿衣很快反应过来,笑得一脸从容:“第一道迷障,兽医和孔雀尸体。用来将皇宫珍藏偷运出宫。第二道迷障,养蜂人和二公主的旧日迷情,用来掩人耳目。好,真好!” 这回,换成陆琰呆住,这楚绿衣跟他真是……太有默契了,他才刚刚质疑了一句,她便串联事实揭穿所有真相,毫不犹豫,干脆利落,比起他来,毫不逊色。 这嫌犯一愣,随即坐回椅子上,神色恢复淡泊:“我这样虚虚实实地搬弄往事,你们竟然都没有被我蒙骗,可见,二位都是人中英才,对了,楚大夫,我真心觉得,你和九王爷肯定是一对情侣,哈哈!” 楚绿衣神色微变,陆琰面色一沉,两人不语,对视一眼,随即迅速移开彼此的目光。 这嫌犯朗声笑道:“怎样?被我说破心事了?” 楚绿衣断然呵斥道:“你少来多管闲事。我问你,为何姜公公他们都叫你养蜂人?” 他坦然地点点头:“对,我就是养蜂人。你们就叫我这个名字吧。” 楚绿衣仔细一听,他的胸膛处微微震鸣,肺部杂音减少,肌肉耸动,给人一种壮实健康的感觉,她急忙仔细看去,这养蜂人的眼珠子边缘依旧有一圈淡淡的赤红色。 楚绿衣大吃一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你竟然!竟然可以伪装出受伤的痕迹?” 养蜂人淡淡笑道:“你刚才不是说,我是疯子么?” 楚绿衣稍稍冷静下来:“我难得佩服别人,但是,你的一手医术,应该也登峰造极了吧?可以伪装受伤,混淆视听,还可以制作迷幻药和极品断肠散,真是好手段!” 养蜂人眯起狭长的眼睛,英俊年轻的脸庞上,浮出一抹与年龄极为不符的沧桑:“楚绿衣,我也很佩服你。其实我擅长的不是医术,而是一些旁门左道。我欣赏你的真诚,这种难得一见的品质,当年二公主身上也有。算了,不提她。” 说着,唇畔的笑意变得极淡极轻,犹如袅袅轻烟,缠绕在他伤感的神色之中。 楚绿衣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装病?” 养蜂人露出一脸古怪的神色:“你怎么这么问?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头痛?” 陆琰也看向楚绿衣,楚绿衣微微一怔,无奈地笑了笑,因为之前被这个养蜂人蒙骗,她的自信心遭受挫折,以至于现在犹疑不决,不能肯定自己的判断。 幸好,有陆琰的鼓励:“别担心,百密总有一疏,你已经做得很好。” 楚绿衣点点头,迅速恢复了自信:“你身体没有受伤,但是,你的精神确实十分衰弱,你头痛不止,甚至因此发癫,神智不清,需要及时调理,不然……” 养蜂人幽幽叹道:“不然,会死?放心,我本来也活不长。干了这些害人盗宝的勾当,不是亡命天涯,就是乖乖接受牢狱之灾,没有别的活路了。” 楚绿衣奇道:“你刚才言语之中的不正常,是不是因为心存绝望之意?其实,你和二公主还是有感情的,对不对?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治愈这种头痛症。” 治愈?这养蜂人微微一怔,随即面露不屑之色。 楚绿衣当即笑道:“那次,我在扶疏殿居室里给我女儿喂血冰安神花露,你扮成侍女红梅立在门口,听说这种安神花露的效用,你显然心动了。” 心动?养蜂人难得露出尴尬之色,急忙转移话题:“楚大夫,你刚刚给我针灸,用了什么法子?我现在脑袋十分清醒,就是不知,这种效果可以延续多久。” 楚绿衣回道:“人体之中,有很多穴道直接或间接地连接着脑部神经脉络网,只要对准关键穴道扎针,慢慢研磨,就可以疏通这些经脉神经,然后让脑部的血液流动更加顺畅。如此,你的头痛症就可以得到缓解……不过,其实最重要的是,你的头痛症来源,应该是精神衰弱之状,你的病状已经刻不容缓,必须马上施救,否则就会衰弱发疯而死。” 养蜂人沉默地垂下头,忽然起身,将那只莲座八宝灯捡起来:“我就像这只旧灯,油枯灯尽,没了生机,早晚都是一个死。何必苦苦挣扎?” 楚绿衣暗道,这人变脸好快,刚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男人,不能为女人自毁前程,可眨眼间,又变成深情男子,对二公主的遗物恋恋不舍。 “王爷,你觉得怎么样?”楚绿衣突然转过头,看着陆琰。 陆琰淡淡笑道:“你看着办。” “可是,他盗窃皇宫珍藏,罪无可恕啊。”楚绿衣无奈地叹息一声。 这养蜂人眯起眼睛打量楚绿衣和陆琰,突然笑道:“你们两个人真有把握抓住我么?” 陆琰凤目一挑,走到里间的一处石壁跟前,手微微敲打,石壁上冒出一个凸起的开关,这养蜂人大吃一惊,正要上前阻止,却被楚绿衣拦住:“要是想恢复健康,就不要妨碍他。” 养蜂人微一犹豫,就见陆琰按下开关,然后石壁之中出现一个大洞,他随手从大洞里拿出一件皇宫珍宝:“红玛瑙赤金手镯,价值一般,属于中等品。” 楚绿衣仔细看着,就见陆琰将手镯随意丢在地上,毫不怜惜,他随手一探,又取出一件宝贝。这回,是一幅画卷,他展开画卷,露出泛黄宣纸的一角:“前朝大师的山村暮居图,有两枚印章,如果是真品,那么,价值很高,属于上等品。” 养蜂人惊怒道:“你想干什么?” 陆琰冷笑一声,语声含威:“这些就是你盗窃的珍宝,你究竟为了谁,犯下这些罪行?” 养蜂人冷哼一声,笑道:“不就是死了几个宫娥和太监么?有什么稀奇?后宫每年都会死人。不过,我可没舍得对太后下手,以她当年对付后宫妃嫔的血腥手段,她死千百次都不能弥补那些伤害,所以,我让她好好活着,活在疑心病里,活在所有人的背叛之中,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这辈子被冤鬼缠身,只能吃斋念佛……” 楚绿衣突然打断他:“不。你错了。你错得很离谱。” 养蜂人露出不解之色:“你又想说什么?” 楚绿衣淡淡笑道:“我相信,二公主绝不希望你活在这种怨恨之中。宫外的世界,无边无际,自由自在,你是个俊才,不该被后宫的腌臜埋没。你应该冲破束缚,学会高飞。” 养蜂人嗤笑道:“姑奶奶,你还活在闺阁女子的幻想世界里吧?我无权无势,只是袁家的一个死士,身份卑贱,到哪儿去高飞?如果没有钱财,我就招揽不到帮手,就很难报仇,所以,我盗窃这些珍宝,这辈子已经没有希望出人头地,做做坏事遗臭万年,也照样可以留名史册……九王爷,你为何这样看我?你贵为王叔,自然不懂我们这些卑贱之人的苦衷。” 楚绿衣和陆琰对视一眼,眼中俱有了然之色。 “你终于承认了,你是幕后黑手。”楚绿衣当即作出判断。 养蜂人顿时一哽,苦笑道:“看来,会玩弄虚实的,不止我一个人。” 楚绿衣点点头:“本来,我诚心助你。可是,你已经对当年的感情无心,剩下的,只有贪念,只有所谓的出人头地。你和那个在牢中自尽的兽医一样,郁郁不得志,因此,铤而走险,玩出这一套把戏,害得后宫中人,人人自危啊。” 养蜂人保持沉默,原本的那一丝激愤和不甘,也逐渐转为平静之色。 见这人如此迅速地镇定下来,陆琰和楚绿衣都暗暗称奇,这时,陆琰又伸手一掏,从石壁里面掏出一样东西,他难得露出惊讶之色:“这是……前年慈宁宫里丢失的极品蓝田玉青鸟玉雕?这可是乾国皇宫的珍稀之物,价值无量。” 养蜂人眼神一寒,突然朗声大笑:“不愧是九王爷。这件宝贝,称得上是慈宁宫的镇宫之宝,太后极为喜欢,青鸟玉雕,寓意太平吉祥,是前朝玉雕大师最后一件心血之作,价值连城,被先皇从民间寻获,然后由太后一直贴身收藏。可惜,还是被我得手了。” 陆琰眼中露出一抹危险的光芒:“你果然胆子大。” 养蜂人一脸赞赏地笑道:“九王爷,你果然与众不同,换做皇上,早就怒不可遏,换做太后,就该当即下令,将我碎尸万段了。” 楚绿衣奇道:“这件青鸟玉雕上面,似乎蒙着一层毒气。” 陆琰急忙上前,将这件玉雕递给她,她摆摆手,先掏出金丝钢纹手套,戴上手套,然后接住玉雕,仔细查看一阵。这青鸟玉雕用的蓝田美玉是玉中绝品,当然漂亮至极,而这件玉雕的雕工也出神入化,飞鸟展翅,一双眼珠子,活灵活现,嵌在玉石纹理之中,有一种轻灵圣洁的美感,不愧是太后喜欢的镇宫之宝。 可惜,接下来,楚绿衣却突然断言:“养蜂人,我知道你的头痛症为什么难以根治了!这青鸟玉雕的表面,敷着一层极薄的毒物!长期闻这种毒气,你早晚会发疯而死!” 第71章 究竟是谁 此话一出,养蜂人脸色剧变:“你没有唬弄我吧?” 陆琰凑过来,仔细瞧了几眼:“看起来很正常,玉质滑润,纹路清晰,好像完全没有毒物的痕迹。楚大夫,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见陆琰和养蜂人齐齐露出好奇紧张之色,楚绿衣不由得蹙眉:“我对毒物很敏感,这件青鸟玉雕上面蒙着一层极薄的毒气,最奇怪的是,这种毒气与玉石十分契合,因而让人看不出半点异常!对了,我有办法剥除这一层毒物,不过,要回到十一和缘缘那里。” 楚绿衣身上并没有带足验毒工具。因而,她提出这个建议,即刻去找十一和楚缘,一起验明青鸟玉雕上的毒物,她看起来很兴奋,显然对玉雕上的毒物十分感兴趣。 陆琰见她眼睛微微发亮,岂有不明之理,他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出去。” 养蜂人忽然冷笑道:“楚大夫,你是故意吓唬我的吧?” 楚绿衣顿时脸色一沉,清美的眼中露出一抹不屑之色:“得出这个结论,我有七分把握,一般精神衰弱是日积月累而成,至于你的头痛症,显然不是一日之寒。跟这种毒气应该是有干系的,这只是我的揣度。你听就听,不信就不信,我没什么可说的。” 养蜂人垂着头,犹豫片刻,眼中猛地迸出一抹精光:“这件青鸟玉雕虽然珍贵,对我来说,却没什么特别的。因而我很少随身携带,不过,有时候晚上,我会拿出来观摩一番。如此,这种毒气对我还能起效?” 这下,轮到陆琰和楚绿衣惊呆了,楚绿衣脱口就问:“这件玉雕,你前年盗窃来的,也就是说,已经三年了,一直在你这儿?” 陆琰面色凝重,目光凌厉:“这些珍宝,为什么没有偷运出宫?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养蜂人忽然绽唇一笑,眼前这两人,金童玉女,连吃惊的表情都如此相似。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绝不是那种奸险阴毒的角色。 养蜂人突然走到石壁跟前,将丢在地上的玛瑙赤金手镯捡起来,然后随意地擦了擦:“你们两个人,两个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一种暧昧的感觉。 陆琰清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板起脸:“楚大夫,本王听说,太后前年丢了这件宝贝,在后宫大发雷霆,还处死了几个监管不力的宫娥。本王印象很深。” 楚绿衣颔首笑道:“现在,就缺一个试验。我想判断一下,这种毒物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附着在青鸟玉雕上的。王爷,你意下如何?” 陆琰顿悟,奇道:“如果时间久远,就是冲着太后去的。如果时间短暂,就是冲着这个养蜂人来的,楚大夫,是这样么?” 楚绿衣用玉手小心地抚摩玉雕,目光落在青鸟精致轻灵的翅翼上:“对。” 不愧是大夫,她感兴趣的东西,总是如此特别。 陆琰微一思索:“好。如果有人借用青鸟玉雕下毒害人,这就是一桩案中案。” 养蜂人将手镯放回原地,扫了一眼自己的宝库,眼中露出一丝无奈:“王爷,看来你准备充足啊,打定主意要将我捉拿归案了?” 陆琰神色一肃:“这是自然。” 养蜂人突然伸手疾点,直逼九王爷的要穴,陆琰早有戒备,轻悠悠地侧身避开,然后手肘一挡,将养蜂人隔离在危险范围之外。 才一招,这养蜂人便悻悻地罢手:“你是鼎鼎大名的兵马大元帅,武功高强,要捉拿我,肯定不在话下!看来,我这次在劫难逃。” 陆琰却毫不懈怠,足尖一点,以追风蹑影的速度冲过去,养蜂人疾速后退,却被陆琰轻轻松松抓住衣袍的领子,养蜂人脸色剧变,双手发力,拳影重重,却被陆琰闪避开去,一掌闪电般地劈在他的后颈上,他身子一软,跌倒在地。 陆琰一脚踩在他的胸口:“别想玩花样,这几年,你的武艺长进可不大。” 养蜂人仰面倒在地上,见陆琰踩中他的胸口,又是屈辱又是不甘:“要杀要剐,随便你!”说着,便闭目一躺,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楚绿衣奇道:“王爷,他为什么突然攻击你?难道,这是垂死一击?” 陆琰笑道:“楚大夫,你可以救他,我却必须杀他。他当然要选择先对付我,不过,这人很有眼力,知道你不好惹,柿子捡软的捏。” 这是玩笑话么?这九王爷难得这样自嘲啊!楚绿衣顿时乐了。 “你将生死置之度外。却忘了,曾经也有人,盼着你活下去。”楚绿衣看着闭目屏息一动不动的养蜂人,不由得心生感慨,“你盗窃皇宫珍宝,不可能凭借一人之力,那兽医就是被你拉拢的吧?你到底还有多少同伙?” 没有回应。陆琰突然脚下发力,楚绿衣听到一声清脆的“咯吱”,竟然骨折了! 楚绿衣倒没有半点同情之色,冷淡地笑道:“你习惯了头痛,这点小伤,想必不在话下。王爷,听说大理寺逼供的法子很多,你且试上一试,也好让民女开开眼界……” 陆琰颇有默契地回道:“本王最喜欢的一个法子,就是锁钉骨,用三寸长钉,钉入骨头缝隙之中,全身各大关节都钉满,然后将犯人摆出一个严整的姿势,只要不服,就扭转他的骨头关节,这种刑罚,用来慢慢拷问犯人,既不残暴,也不血腥。实在好极。” 楚绿衣扑哧一笑,没有半点畏惧之色,反而乐了:“这种法子太斯文,还是学学太后,将毒蛇灌进肚子里,用特制香料,将毒蛇引出来,绝不会留下痕迹……” 就在这时,这养蜂人突然睁开眼睛:“当年,太后收藏这件青鸟玉雕,将玉雕摆在枕边,每晚都要抚摸一遍,青鸟乃是天界西王母的神鸟,这老女人自以为自己也是神仙般的人物,对这件珍宝爱极。岂不知,这青鸾之中暗藏玄机,她这几年,时不时犯病,肯定就是因为楚大夫所说的毒物!楚大夫,这可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小心藏着!” 楚绿衣奇道:“你的意思是……”她隐隐猜到养蜂人的诡异心思。 “九王爷将这人抓捕归案,青鸟玉雕自然要回归到哀家手中,以后每晚闻着玉雕上的毒气,哀家也会不明不白地暴毙。哀家猜得可对?”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声突兀地插进来。 楚绿衣一惊,循声望去,就见两个宫娥扶着太后,径直闯入密室。 然后,一个身影一闪,踩着轻快的步法,越过太后等人,飞速来到陆琰跟前:“禀告王爷,太后刚才带人在御花园里寻找王爷和楚大夫,然后不知怎么,就找到假山中的密道。属下拦不住,太后便带人闯进来了。属下来晚了,请王爷恕罪!” 正是赤练。她面带愧色,显然对这个太后心存忌惮。 太后语声含威,面色肃穆,目光直逼九王爷:“好放肆的奴才!” 陆琰使了个眼色,赤练急忙退到后面,他上前一步:“我和楚大夫忙着查案,一时不察,这才让太后受惊,太后,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太后眼神凝寒,冷笑道:“哀家就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后宫兴风作浪!” 陆琰已经松开挟制,养蜂人急忙爬起来,胸口衣衫上留着一个脚印,看起来有点狼狈。 太后眯起眼睛,打量几眼:“这就是养蜂人吧?” 陆琰和楚绿衣对视一眼,看来,这太后进入密道的时间不算短,连养蜂人的名字都知道。说不定偷窥已久,难怪赤练一脸愧色。 陆琰有心转移话题:“太后,你这样孤身犯险,皇上会怪罪本王的。还是,先出了这个密室再说吧?本王可以担保,这养蜂人暂时逃不掉。” 太后神色莫名,眼底风起云涌,最终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王爷,哀家一直信你。” 一行人有序地退出密室,走出假山密道,然后聚集在御花园。 十一等人冲过来,个个紧张莫名,楚缘一把抱住楚绿衣纤细的腰肢:“娘亲,怎么去了这么久?不是说,抓到人,就出来吗?” 楚绿衣摸着女儿柔软乌黑的发丝,淡淡笑道:“因为,娘亲要确认,他到底是不是案子的幕后黑手,总不能诬赖好人吧?” 楚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奶声奶气地问道:“现在,娘亲可以放心啦?” 楚绿衣还未回答,就听太后一声威吓:“楚大夫!你马上检查这件青鸟玉雕!” 陆琰拦在楚绿衣身前,威肃之重,不比太后逊色:“何必如此着急,由本王亲自交给大理寺检查,岂不是更符合国家法度?” 国家法度?太后立即讥嘲地笑道:“九王爷,哀家要查,谁敢不从?” “本王不赞成,这青鸟玉雕是赃物,是关键证据,岂能随意破坏?”九王爷一脸郑重。 “好!你有理!竟敢忤逆母后!九王爷,你不记得了吧?先皇去世时,立下规矩,日后不论是皇帝,还是王爷,都必须尊哀家为长!平心而论,这些年,你叫过哀家几声母后?不尊不孝,你哪来的资格在朝堂上服众?”太后显然气极,竟然伸手揉了揉胸口。 楚绿衣看得眼神一暗,太后的动作虽然轻柔,却掩饰不住那种疼痛的感觉。 第72章 玉髓齑毒 太后究竟为什么心痛?这个问题,值得深思。 九王爷努力抑制住心中的烦闷,神色平静地回道:“本王对太后,还是尊敬有加的。至少,本王从不干涉太后的后宫之事。” 太后冷笑一声:“是么?是不想管,还是瞧不上哀家的这点权柄?” 这话如此直截了当,在场的宫娥侍卫纷纷白了脸,一个个垂头顺耳,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赤练急忙给楚绿衣使了个眼色,楚绿衣会意,倒是没有拒绝,主动上前。 “太后,我先前怀疑这件玉雕表面涂有毒物,现在,让我仔细检查一遍,免得出岔子。”楚绿衣盈盈而立,笑得真挚坦荡,令人见之心喜。 太后眼神一缩,缓缓道:“好!” “十一,缘缘,马上准备!”楚绿衣一扫之前的懒散,变得兴致勃勃。 十一知道师父喜欢挑战,医毒素来不分家,有这么一个观摩机会,他也跟着兴奋起来,急忙掏出一盒凝血紫苔膏,赤练命人送来清水,他挖出一块紫苔膏,融入水中。 被看凑到楚绿衣跟前,仔细闻了闻青鸟玉雕的味道,忽然皱起眉:“的确有毒气,不过,时日已久,似乎淡了很多!” 这句“时日已久”,顿时让在场的众人噤若寒蝉,因为,这种墨绿蓝田玉十分罕见,太后拥有这件宝贝多年,在后宫这不是什么秘密。 楚绿衣笑道:“让缘缘也闻闻,我就不信,我的判断会出现失误。” 被看煞有介事地点头应道:“人多力量大。依照我的推测,这种毒气应该非常稀罕。” 接着,楚缘也闻了闻气味,她疑道:“娘亲,这种毒气里面,掺杂着玉石的气息,很特别呢,跟别的毒气不太一样!” 众人惊呆,这小娃娃的嗅觉太……灵敏了吧?连里面掺杂着玉石气息都能分辨出来? 被看暗赞一声,这孩子果然天赋高,比自己和楚绿衣还略胜一筹,前途无量呐。 这时,楚绿衣戴着金丝钢纹手套,捧着青鸟玉雕,缓缓放入清水之中。 太后离得近,她一眼不错地盯着,眼底阴霾密布,心口一阵阵疼痛袭来。 青鸟玉雕浸在清水中,刚开始,没有半点变化,众人暗暗松了口气,均以为楚绿衣判断有误。可是,楚绿衣却断言,必须等上半个时辰。 太后有些不耐烦,她也悄悄松了口气,谁知,九王爷又站出来,为楚绿衣担保。 “诸位,按理说,这种紫苔膏即刻见效,一般的毒物融入水中,很快就会变色。但是,我认为,有些毒物,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溶解。请诸位耐心等候!” “荒唐!万一,这青鸾受损,你拿什么赔?”太后威严十足地斥道。 “这种紫苔膏,向来只对毒物有效,所以,请太后和王爷放心。” 楚绿衣的认真态度,瞬间感染了众人,连太后都不得不佩服,这女大夫真是一丝不苟。 众人只能继续等待,半个时辰过去,奇迹突然发生了! 浸润着凝血紫苔膏的青鸟玉雕,竟然缓缓变色!墨绿的玉雕中,竟然出现丝丝缕缕的鲜红色!这种鲜红宛如血丝,缠绕着玉雕的纹理,一点点透现出来,看上去惊心动魄! 片刻间,极品蓝田玉青鸟玉雕,变成了一尊仿佛染血的不吉之物! 太后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就听养蜂人高呼一声:“这是天谴,老天有眼!哈哈!老天终于开眼了!” 陆琰眼神一寒:“不许嚷嚷。” 挟制养蜂人的两个精干侍卫,立即动手,一人一边按住这个突然发癫的养蜂人,养蜂人腹部受到重击,他弯下腰,咳嗽几声,再也叫不出声来。 太后却脸色惨白,眼角的皱纹,染上一层浓重的悲哀:“楚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楚绿衣暗暗吃惊,没想到,太后在这种时刻依然保留着清醒和警觉。 楚绿衣从水中取出青鸟玉雕,仔细观察一阵,忽然听到十一惊呼:“师父,我知道为什么玉雕表面会有一层毒!不是人为敷上去的,而是从玉石里面渗透出来的!” 众人惊呆,连太后都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楚绿衣赞道:“好徒儿。你判断正确!这些鲜红血丝,正是青鸟玉雕里面含着的毒物。依照我的推测,这件玉雕,之前浸在毒水中,起码有五年时间,日积月累,才让毒物渗入内部纹理。后来,这玉雕保留了毒性,开始渗出毒物,并且散发出一股毒气,这种毒气,刚开始应该是浓郁的,然后一点点散淡,最后,就变成现在这样,毒气若隐若现!” “哀家,哀家怎么不知道?”太后喃喃自语,目光中透出一丝虚无。 陆琰唇畔浮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如果本王没有记错,这件玉雕是五年前先皇从民间搜寻来的,当时,先皇还赏赐了献宝的人,莫非,民间那个献宝的人,借此机会毒害先皇?” 太后一听,目光一凛,厉声呵斥:“这件事,谁敢在背后嚼舌根,哀家就杀谁!” 在场的众人纷纷露出诧异之色,却不敢违逆太后的意思。 就在这时,一个威肃的男声由远而近传来:“太后,怎么回事?有人用这个青鸟玉雕谋害先皇?可是,朕记得,先皇得到宝贝之后,立即将玉雕赐给了太后你呀!” 一语道破玄机。众人纷纷垂下眉眼,不敢迎视太后的怒目。 连楚绿衣都转过身,陆琰立在她身侧,递给她一记安心的眼神,楚绿衣微微颔首。 眨眼间,皇帝这一帮人便赶至眼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批整装待发的黑甲卫。 乔妃紧紧追随皇帝的脚步,依旧打扮富丽,占尽春色。 杜大学士也跟在后面,他面带微笑,俊雅无双,令人称奇的是,他一双俊目牢牢锁定楚绿衣的方向,楚绿衣感觉到这种注视,不由得蹙起眉头,心头生烦。 皇帝停在太后跟前,李公公急忙碎步上前,将一瓶香露洒在空气里。因为青鸟玉雕和凝血紫苔膏融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毒物特有的恶臭。 “皇上,今天兴致很好么?”太后眼中隐含怒气。 其实众人都明白,方才皇帝那番话,暗示重重,显然触恼了太后。 “太后,朕这是实话实说,你别生气。你当初收下这份礼物,还专门在后宫举办一场宴会,当初朕还是三皇子,得到邀请,特地为太后庆贺,太后,你当时不是很得意么?” “放肆!你连九王爷都不如!哀家的后宫之事,哪容你置喙?”太后顿时气得浑身颤抖,一旁的宫娥小心翼翼递上帕子,太后狠狠一挥,将这宫娥推开。 皇帝皮笑肉不笑地注视着太后:“怎么了?太后现在才替先皇感到不值么?是不是,九弟比朕更适合这个位置……”最后一句,他压低嗓音,凑近了,几乎是用耳语的。 尽管如此,有心人还是看在眼里,楚绿衣注意着皇帝的唇形,猜出他的心思。 “王爷,考验你来了。”楚绿衣故作幸灾乐祸状。 九王爷一派大将风度:“是么?本王倒是觉得,这一道考验,属于楚大夫你呐。” 楚绿衣顿时哑然,暗道:“亏你还是九王爷,竟然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 就在这时,太后突然怒道:“楚绿衣,你不要信口雌黄。这件玉雕,当年经由太医院严格检查之后,才送到哀家手里,毒物之说,恐怕是你虚构的一场局!” 楚绿衣大吃一惊,低语道:“九王爷,你真是神了。” 太后厉目一扫,众人顿时战战兢兢,连被看和赤练等人都不敢出声,毕竟这儿是皇宫,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 楚绿衣洒然一笑:“太后,你可以请太医院的太医来作证。” 这时,皇帝身畔的乔妃一脸正色,轻声道:“赵太医,你来!”众人循声望去,皇帝和乔妃竟然随身带着一个太医,这太医正是之前在荣华殿替乔妃看诊的赵太医。 赵太医快步上前,楚绿衣当即将青鸟玉雕递给他,然后指了指盆里浑浊的水:“玉石所含的毒物,已经被紫苔膏逼出一部分,剩余的变成了血丝状,残留在玉石的纹理之中。” 赵太医查看一番,突然惊呼:“楚大夫,莫非,这就是古籍上记载的玉髓齑毒?” 被看和楚绿衣面面相觑,被看奇道:“你知道这种毒物?” 赵太医捧着青鸟玉雕,恭顺地回答:“皇上,乔妃娘娘,这件玉雕,确实有毒,而且是一种罕见的毒,老臣以为,世上知晓此毒的人,不超过十个!” 乔妃眼中掠过一抹得色:“不愧是经验老道的太医呀。皇上,你觉得怎么样?” 皇帝正要褒奖几句,就听楚绿衣盈盈笑道:“没错。玉髓齑毒十分罕见,其实,它原本是一种无害的虫子,叫做玉髓虫,这种虫子寄生在玉石中,专门吸食玉石的灵髓。据说,有人将这种玉髓虫收集起来,用九九八十一种毒物将玉髓虫浸泡起来,这种虫子非常顽固,至少要花费五年时间,才能将毒逼入虫子体内,浸毒成功之后,将玉髓虫研磨成齑粉,兑药水,将玉石浸泡进去,玉髓虫的齑粉保留了玉髓虫的特性,可以侵入玉石之中。然后,这种玉髓齑毒就附着于玉雕之中,民女认为,这个用毒的人绝对是行家高手!” 第73章 毒蜂来袭 楚绿衣解释完毕,众人惊呆,尤其是赵太医,一脸惊骇之色。 乔妃见状,面色微沉,却故作淡然地问道:“赵太医,你认为,楚大夫说的可有道理?在皇上面前,你无需隐藏。” 皇帝看向赵太医,俊目中露出一抹隐隐的期待之色。 赵太医急忙垂下头,眼中闪过一抹隐晦的嫉妒:“回禀娘娘,楚大夫……说的这些,与古籍上的记载,基本吻合。” 皇帝一脸赞赏,直直地盯着楚绿衣:“楚大夫,你究竟藏着多少本事,朕真好奇。” 乔妃神色一滞,就见太后冷笑着看向自己,她急忙敛去眼中的算计之色。 楚绿衣竟然无视皇帝的目光,对太后说:“现在,太后相信民女的判断了么?” 太后没有半点尴尬之意,好像刚才的质疑纯属意外。她冷冷一笑,怒喝道:“既然如此,这青鸟玉雕不能留了,来人,马上砸了!” 当即有两个侍卫上前,从赵太医手里夺走青鸟玉雕,赵太医大吃一惊,急忙嚷道:“皇上,这种玉髓齑毒百年难得一见,老臣建议,留给太医院的太医们研究研究……” “闭嘴!狗奴才!”太后顿时怒气勃发,“还不赶紧动手!” 其中一名侍卫捧起玉雕,往地上一摔,劲道之大,直接将玉雕摔成碎片! 皇帝惋惜道:“本来留给太医院做个纪念,也是功劳一桩啊。” 这赵太医心疼地看着满地碎片,这稀罕的玉髓齑毒如果被他得到,他在太医院就多了一种炫耀的资本,可惜,天不遂人愿!这太后委实顽固可恨! 乔妃突然转移话题:“王爷,这就是你们找到的养蜂人?你们准备如何处置他?” 皇帝的注意力瞬间被乔妃吸引:“爱妃,人在哪里?” 乔妃玉手一指,方向正是那个被众人忽略已久的养蜂人,他一袭素色衣袍,相貌英俊,气质清傲,看上去完全没有嫌犯的卑鄙和龌蹉,倒是有点像宫中的侍卫头领。 皇帝疑道:“他就是宫中的内应?负责盗窃皇宫珍宝?” 乔妃娇滴滴地笑道:“爹爹抓住了宫外的销赃团伙,楚大夫抓住了宫中的内应,皇上,看来,爹爹和楚大夫的比试,各有所持,平分秋色呀!” 皇帝连连点头,赞道:“爱妃真懂事。” 这乔妃没有一味地为自家乔太师邀功,而是“客观”地评断两人的功劳,隐隐有一种大家风范,顿时让皇帝龙心大悦。 太后却凉丝丝地说道:“在哀家看来,这养蜂人才是主谋,那巫医,不过是个帮手罢了,有什么值得夸奖的?” 乔妃一噎,脸色变了变,终究还是按捺住了。 皇帝却面露不悦之色:“乔太师的功劳不容置疑,等大理寺定案,朕自会颁旨嘉奖。至于太后你,还是管好慈宁宫吧,这养蜂人杀害的宫娥太监,一大部分都出自慈宁宫,连朕都不得不怀疑,莫非这宫殿的风水不好?” 太后脸色剧变,怒道:“皇上,你懂不懂慎言之礼?就算慈宁宫出了冤鬼,哀家也丝毫不惧,倒是皇上你,想搅出什么风浪?”意犹未尽,似乎暗含威胁,透着十分的威势。 皇帝冷笑道:“朕就是喜欢这样,母后打算怎么办?”特意咬重“母后”二字。 太后的胸口急速起伏,显然气极:“好啊,你们一个二个都胆子肥了,忘了当年先皇的教诲,不忠不孝,哀家真是……真是替先皇悲哀!” 皇帝正欲反驳,就见陆琰走上前笑道:“这养蜂人已经供认不讳,移交大理寺法办吧?” 皇帝脸色一沉,挥挥手,立即有几个黑甲卫持械冲入假山的密道之中。 陆琰凤眸凝寒,不避不让地注视着皇帝,皇帝眼中掠过一抹阴狠之色:“九弟,看到母后怪罪咱们,你可有想法?” 陆琰飒然一笑:“这是皇上的家事。”家事二字,轻描淡写。 皇帝和太后齐齐一愣,随即面面相觑,两人怒气止歇,眼底俱是一片晦暗的乌云。 不多时,黑甲卫鱼贯而出,个个面色凝重。每个人手上,都捧着皇宫珍宝。有的价值不菲,有的珍稀少见,李公公蓦地发出一声低呼:“皇上,这些宝贝并非库房里的东西。” 众人大惊失色,楚绿衣第一个质问:“皇宫库房没有失窃?” 李公公自觉失言,急忙看皇帝的眼色,皇帝微微点头,他才继续解释:“有几件确实是库房里的宝贝,比如,这个玛瑙赤金手镯,是专门用来赏赐妃嫔的。只是,翡翠大肚佛,极品南海黑珍珠嵌千年琥珀项链,血美人孽火冰莲,这几件价值连城的宝贝,根本不是皇宫库房里收藏的东西……” 话音未落,就被皇帝不耐烦地打断:“好了。这个不重要。只要在皇宫,这些宝贝就是朕的。”言下之意,是让众人不要猜疑,这些宝贝统统归皇帝所有。 乔妃急忙迎合道:“臣妾也这样认为。更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皇帝登时心情舒畅,笑道:“还是爱妃明理。” 李公公讪讪地退下,目光故作无意地落在太后身上,太后果然冷笑道:“这养蜂人好大的胆子,什么都敢偷。来人!将他立即杖毙!” 死无对证?皇帝犹豫片刻,最终打算作壁上观。 陆琰及时站出来,拦住那些虎视眈眈的侍卫:“有本王在,你们谁敢动?” 太后不屑地瞄了九王爷一眼,振振有词道:“偷窃皇宫珍藏,死罪一条,按照历来的皇室规矩,可以当场杖毙!怎么?王爷,你要包庇这个罪犯?” 陆琰摇摇头,却一脸坚持:“不,按照本王的意思,移送大理寺审查!” 两人僵持不下,皇帝正要发话,就听楚绿衣盈盈笑道:“王爷,看来你也猜出来了,这养蜂人背后必定有一个团伙,绝不能轻易饶过。说不定,顺着他,可以破获这个盗宝组织。” 陆琰深以为然,朝着楚绿衣,绽开一抹认同的微笑。 见九王爷气度伟岸,楚绿衣风姿潇潇,一对金童玉女,站在一处,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皇帝受不了这种气氛,故意讽刺道:“九弟,你什么时候也听信妇人之言了?” 陆琰登时嗤之以鼻,丝毫不顾及皇帝的脸面:“圣人有言,妇孺亦能治家利国,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以妇人为镜,同样可以窥斑见豹,收获大千世界种种风华。” “好!”楚绿衣忍不住赞道,“王爷好大的气度。” 皇帝顿时气闷,他递给杜大学士一记眼神,杜大学士会意,上前笑道:“妇人,总是失了几分心胸,失了几分远见,可以为镜,却不能作为立论的根据。” 楚绿衣一直看这人不太顺眼,未等陆琰回话,便抢先一步反驳道:“学士这番话,正好失了包容的风度,以己度人,不过如此。再说,圣人有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学士并非九王爷,焉知九王爷的喜好所在?” 这是故意调侃他么?九王爷暗暗汗颜:“以后不能得罪楚大夫。” 这杜大学士并未气恼,反而露出一抹赞色:“楚大夫,你这是狡辩,不过,你确实不是某些狭隘女子,懂得博采众长,否则,岂会有这样的见识?” “停!”楚绿衣无奈地打断他,要是继续下去,他是不是该说出仰慕之类的话了? 乔妃见状,故作无意地插了一句:“听说何婉婷妹妹一直在吃药,身体还未康健,杜大学士,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楚大夫为妹妹开两副药剂?” 皇帝露出疑惑之色,乔妃解释道:“楚大夫的医术,咱们已经有目共睹!交给她,大家都可以放心,皇上,你说对不对?” 皇帝点头表示赞同,杜大学士暗暗冷笑,却没有多话。 就在这时,太后终于忍不住斥道:“你们到底在罗嗦什么?哀家有令,还不动手?” 陆琰当即挺身挡在前面:“谁敢动手?” 两人均是威重之人,这些侍卫一时无从下手,呆在原地前后两难。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这养蜂人突然站直身体,大笑两声,吹出一阵口哨,哨音幽远,带着一股神秘的气息,楚绿衣眼睛一亮,暗道:“好戏来了!” “嗡嗡……”一阵翅膀的扇动声,由远及近,片刻间,便冲到众人跟前。 众人大吃一惊,这养蜂人的哨音,竟然可以召唤蜜蜂!楚绿衣回头对被看低语道:“你仔细瞧瞧,这些蜜蜂尾刺上有没有涂抹毒液?” 被看只瞧了两眼,便小声嘀咕道:“确实不是普通蜜蜂,应该说,是一种古怪的毒蜂。” 这些毒蜂来势极快,养蜂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这些毒蜂团团围住太后,太后身畔的宫娥急忙上前,用帕子挥赶,太后怒道:“狗奴才,还不将他拿下!” 那两个精干的侍卫得了九王爷的眼色,立即捉住养蜂人,用一块布条塞住他的嘴。 太后狼狈地后退,躲在宫娥中间,岂料,这些毒蜂见缝插针,紧紧咬住太后不放。才片刻功夫,太后身上便沾满毒蜂,那些宫娥拼命扑打,却无济于事! “来人!快来人!”太后终于露出惊惧之色。 楚绿衣见九王爷似乎无动于衷,便凑过去笑道:“你打算让太后吃点苦头?” 第74章 最怕枕边人 九王爷淡定地回视楚绿衣,语声冷肃:“本王从不干涉后宫之事。” 这是托词还是真心话?楚绿衣忽然扑哧一下乐了:“你来真的?那莲座八宝灯是怎么回事?天上掉下来的?养蜂人的行踪怎么被你发现的?你可以解释一下么?” 陆琰一挑凤目,脸上似笑非笑:“楚大夫,没你的事儿,安静一些。” 被看在后面搂着楚缘,见二人交头接耳状似亲近,她眼中划过一抹诡异的光芒。 太后本来假装镇定,在一众宫娥的保护下,努力维持高高在上的架势!可惜,这些古怪的毒蜂来势凶猛,全部叮在太后身上,一层层,密集妖异,让人望之心寒。 太后终于把持不住,扯开嗓子大喊:“你们愣着做什么?再不动手,哀家灭你们九族!” 浑身沾满毒蜂的太后,已经变成一颗蜂球,看起来狼狈可笑,她脚步踉跄,双手乱舞,完全没了平日的高贵和威严!乔妃垂下头,唇畔浮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就在这时,皇帝听从杜大学士的建议,下令用民间的老法子驱散毒蜂。 一众侍卫匆匆忙忙搬来树枝和布条,点燃熊熊火焰,然后用浓烟驱赶毒蜂,这些侍卫虽然赶得急,却有条不紊,行动利索。 楚绿衣看在眼里,忍不住暗赞,大内侍卫不是虚名,起码有几分临危不惧的定力。 在场诸人之中,唯有太后遭受此难。除了那些扑赶毒蜂的宫娥侍卫,剩下的人,都默契地保持沉默,直到,浓烟弥漫开来,众人呛咳不止。 楚绿衣急忙掏出风荷露,十一和楚缘等人闻着风荷露清新刺激的香气,这才缓口气。 “太后好可怜。”十一穿过浓烟,看到太后被两个宫娥扶着,身上的毒蜂少了大半。 “这养蜂人好手段,临死之前,还要反扑一口。”被看小声嘀咕。 皇帝大步上前,故作关切状:“太后,你怎么样了?” 这太后勉力支撑自己,艰难地睁开眼睛:“哀家,哀家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不屑,突然一声惊呼:“李公公,快,快宣太医!” 众人循声望去,这太后已经缓缓倒地,两个宫娥急忙将她扶住,她双目紧闭,浑身颤抖,裸露的肌肤上布满细碎的红点,这些红点显然是毒蜂蜇人之后留下的罪证。 皇帝立即吩咐下去,让宫娥和侍卫将太后送回慈宁宫,又宣旨,让太医院品级最高的太医即刻赶去慈宁宫为太后诊治,虽然事态紧急,这皇帝却冷静如初。 楚绿衣暗暗冷笑,她仔细观察皇帝的反应,胸口平静,气息稳定,眼神中有一种伪装出来的焦急,根本没有把太后的生死真正放在心上。 其实楚绿衣有一点猜错了,这皇帝不担心的主要原因是,他相信太后的抗打击能力。 接下来,轮到养蜂人的处置问题。 陆琰凤眸凝寒,目光凛冽,直逼皇帝等人,皇帝转过身,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养蜂人。 乔妃笑道:“不如按照王爷的意思,暂时先押入刑部大牢?” 这时,楚缘奶声奶气地问:“为什么要去刑部大牢?大理寺没有牢房吗?” 这奶娃娃真可爱。众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连九王爷都神色一松。 楚绿衣淡淡笑道:“缘缘,按照乾朝的司法制度,大理寺和刑部都具有审核案件的权力,只是,大理寺负责审判,刑部主管复核,还有一个御史台负责监察。各司其职,互相牵制,这种司法审判制度已经沿袭几百年历史了。你明白了吗?” 楚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娘,这么说,养蜂人必须先移交大理寺审查了?” 十一伸手点了点楚缘的额头:“小笨蛋,王爷不是说了么!” 陆琰看向两个小孩,不知何故,心头突然一松,唇畔浮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这笑意一闪而逝,却被皇帝敏锐地捕捉到,皇帝顿时脸色微沉,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既然连小孩子都懂这些道理,就按照九弟的意思办。”皇帝大手一挥。 几个黑甲卫上前,不由分说,从侍卫手中夺走养蜂人,这养蜂人竟然毫不反抗,乖乖地跟着黑甲卫离开,皇帝也准备离去,就在这时,乔妃凑过去耳语了几句。 皇帝脚步一顿,转身笑道:“楚大夫,你破解此案,抓住重要嫌犯,和乔太师一样,功不可没。既然已经破案,你即刻搬出扶疏殿,李公公会替你打点一切。” 言下之意,是要楚绿衣搬离后宫。楚绿衣正好瞥见乔妃脸上的一抹得色,当即醒悟过来。 看来,这乔妃有备而来。 “多谢皇上。民女这就出宫。”楚绿衣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皇上,爹爹刚刚差人送来一盒冬虫夏草,据说产自西北高原,臣妾给皇上留着呢……” “好,好,爱妃,朕这就去荣华殿……” 乔妃挽着皇帝的手,扬长而去。 面对这种示威,其实楚绿衣觉得十分可笑,这时,陆琰递给她一记安心的眼神。 李公公在前面带路,楚绿衣等人回到扶疏殿,很快收拾妥当,便一起出宫。 在宫门门口,李公公突然恢复了平日的傲慢:“洒家就送到这儿了。” 楚绿衣对太监没有半点好感,也毫不客气:“公公再见。” 语毕,便抱着楚缘,登上陆琰准备的两骑马车,留给李公公一个潇洒的背影。 马车轱辘的转动声,在青石板大街上,有一种不急不慌的节奏,恰如楚绿衣此刻的心情。楚绿衣掀开帘子,眼睛一亮,陆琰骑着白玉雕,已经追上来了。 “回府!”陆琰并不掩饰他的心思。 楚绿衣微微蹙眉:“我想回保和堂一趟。” 陆琰立即摇头:“不行,等风波平息,你再回去,你得考虑一下两个孩子的安全。” 楚绿衣顿时无语,暗道:“九王爷,你果然找到杀手锏了。” 回到王府无痕楼。侍女将众人安顿完毕。 晚膳再次尝到天下第一厨的手艺,楚缘和十一两个小吃货都非常兴奋。尽管,楚绿衣多次提醒,晚上不宜积食,不易消化,他们还是我行我素。 “娘亲,在宫里呆了七八天,我好怀念王府和褚师傅。”敢情惦记的就是吃? “师父,在宫里快憋死了,处处都有人盯着,还是在王府快活一些。”先前是谁说,连王爷叔叔都不是顶顶可靠的人!现在有吃的,立即转变风向为九王府说好话? 楚绿衣拿两个孩子没办法,被看在一旁打趣:“就该让你费点心,否则,整日冷冷清清,跟画上的仙女似的,没有半点人情味!” 楚绿衣难得露出不服气的样子:“我这叫心静自然仙。” 被看哑然失笑:“我的大小姐!只听过心静自然凉,从来没听说,还有这种仙法!” “哼。你不懂的事情多着呢。”楚绿衣开始收拾自己的工具。 一夜无话。月色逐渐弥散,黑夜达到深沉的临界点,这是黎明之前的最后一点浓烈。 慈宁宫。太后悠悠转醒,一旁的宫娥急忙撩起帷帐。 “啊……”一声惊呼。陡然间刺破一室寂静。 太后登时大怒,嘴里却只能发出脆弱的呜咽声:“来人!快来人!” 这侍女跪在地上,不停颤抖,整晚未熄的明亮灯火,将她的影子勾勒出一种森然。 就在这时,寝殿外面响起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医拿着药箱穿过走廊,径直闯入寝殿,甫一踏入寝殿,他便怒喝道:“你跪在这儿干什么?” 这宫娥想爬起来,却手脚发软,老太医上前,发现她的眼神畏畏缩缩,充满恐惧之意。 老太医立在红木雕花大床跟前,微微躬身问道:“太后,怎么样了?” “哀家,哀家浑身痛得厉害。”太后勉强回道,“将她拖出去!换个人来。” 虽然疼痛难忍,气息微弱,这太后依旧保留着一份威势。老太医点头答应,很快,有两个年长宫娥进来,将跪在地上不停发颤的年轻宫娥拖走。 然后她们掀开帷帐,顿时吓了一跳,幸好有前车之鉴,两人不敢发出惊呼。 太后穿着一袭刺绣精致的白色里衣,靠在一方药枕上面,满脸都是红肿,根本瞧不出原来的模样,这些脓疮非常刺眼,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流出暗紫色的脓水,可怖而又恶心。 其中一个年长宫娥勉强稳住心神,用浸了药水的帕子轻轻擦拭太后的脸。 太后突然挣扎起来,她努力睁开眼,透过肿胀的血肉缝隙,目光落在账子外面。 “是马太医?” “老臣在。” “皇上派你来的?” “是。老臣前些日子,和斐大人一起去东北雪原,昨天才赶回来,听说太后的慈宁宫屡屡出现命案,斐大人非常忧心,特意命老臣赶回太医院听差。” “二弟怎么没来?”太后的语调里透出几分难得的慌乱。 “这个……”马太医语气一顿,似乎更加恭顺,“斐大人说,这件案子牵涉甚大,他不方便出面,否则引来皇上的猜忌,对太后就大大不妙了。” 太后突然伸手,拼出浑身力气,将年长宫娥的手打开:“狗奴才,还不滚下去!” 待两个服侍的宫娥碎步退出寝殿,太后突然在一片光亮和血腥的交缠中,哭叫起来。 “先皇害我!先皇一直在害我!先皇他根本不是东西!” 第75章 再次入宫 马太医顿时吓一跳,这种隐晦的宫闱秘闻,他哪敢置喙? 就听太后凄厉地哭道:“那件蓝田玉青鸟玉雕,他送给哀家的时候,明明说了,是前朝玉雕大师的心血之作,寓意吉祥,与哀家国母的身份非常般配,他还说,这青鸾的眼珠子会在半夜里发光,周身充满祥瑞之气……哀家信了,哀家竟然信了!” 马太医顿悟,太后拥有这件玉雕宝贝,在后宫不是什么秘密。他在太医院已经做了二十多年院判,经历皇室的腥风血雨,一路走来,幸得太后家族的庇佑,这才平安存活下来。 马太医试探地问道:“这件青鸟玉雕,太医院的左右院判都检查过,似乎没有问题。” 太后哭声一哽,目光从红肿的脓疮之中一点点挤出来:“玉雕含毒,是京城保和堂的坐堂大夫楚绿衣替哀家检查出来的结果,还有,赵太医已经证实此事。” 马太医微微一愣,赵太医品级不如自己,却是乔妃的心腹,他哪敢得罪? 马太医不语,太后呜咽道:“根据时间推测,这件玉雕应该是先皇特意留给我的,哼,他打得好算盘。幸好,他死在我前面,没有来得及下手。哀家也算幸运,前年,这件青鸟玉雕失窃,哀家这才躲过一劫。” 马太医继续试探道:“太后娘娘,老臣以为,此事有待商榷。” 太后的目光一寸寸延长,透出一种虚无:“还有什么好说的?哀家的枕边人,一直就是一头狡诈的狼,想铲除斐家的势力,想将哀家拉下水!” 马太医并未附和,而是提出一些疑点:“先皇已逝,太后不必寒心。关键是皇上的态度,听说他带着黑甲卫当场捉住嫌犯,显然预谋在先!还有,听说此案已经被乔太师破解,九王爷怎么会发现另外一名主犯的行踪?太后,敌人在暗我在明,你日后必须小心!” 这马太医似乎处处为太后着想,其实,眼底却藏着一丝作壁上观的冷漠。 太后哭声渐止,费力地抬起手:“罢了,哀家现在没心思和他们斗。马太医,你调配的药水,真的可以治愈哀家的伤口?” 马太医微微不悦,他从医几十年,对自己的医术极有自信,即使贵为太后,也不能随便质疑他的本事,他淡定地打开药箱,取出事先准备的药方:“太后,老臣会竭力一试。” 可是,隔日下午,马太医却突然改变了想法。 太医院的药房。阳光从木格子里洒进来,巨大的药柜,一层层打开,药香弥漫。 马太医走入药房,就见赵太医和两个低他一级的太医院吏目围在桌案边上,赵太医手里拿着一片残破的玉雕:“你们瞧瞧,这东西可稀罕!” 其中一名吏目奇道:“世上真有玉髓齑毒?” “这还能作假?”赵太医一脸不屑,“这些鲜艳的血丝,缠在玉雕的纹路里,又不是天然形成的,而且散发着一股毒气,跟古籍上的记载非常吻合。” 这吏目立即质疑道:“可是,毕竟是传说。或许,是别的毒呢?” 赵太医冷笑一声:“说你没见识,你还不信!根据老夫的经验,这种毒气里面掺杂着玉石的气息,世上唯有玉髓虫才能染上这种玉石灵气,其他的毒,根本入表不入里……” “说得好!”马太医突然出声。 赵太医吓一跳,急忙将玉雕碎片收入怀中:“马大人,你回来了?” 其他两名吏目齐齐行礼:“见过院判大人!” 马太医走近几步,笑眯眯地问:“老夫也非常好奇玉髓齑毒,可否让老夫一睹为快?” 赵太医不情不愿地拿出玉雕碎片:“你瞧一眼就行,别碰它。” 这赵太医仗着乔妃娘娘的扶持,很有几分傲慢,连高他一级的马太医,都没法镇住他。 马太医正巧瞥见赵太医眼中的一抹戒备之意,心中厌烦,便故作无意地笑道道:“听太后说,这是保和堂的女大夫先你一步发现的?” 赵太医神色一僵,就听一名吏目笑道:“对,那女大夫可厉害,将玉髓齑毒的制毒过程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简直比咱们太医院的老太医还要活络!” 马太医神色平淡:“不过是一些偏门左道,并非医道正理。”大有藐视之意。 这赵太医突然脸色一变,捋着胡须笑道:“马大人,你有所不知。白兰的尸骨,咱们一直没能查出真正死因,这楚大夫,三两下功夫,就查出骨头里面藏着的子夜毒虫!” 马太医这才微微一惊,其实心中已经掀起滔天巨浪!对于白兰的死因,他一直保持沉默,万万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女大夫,竟然可以识破其中的迷局? 看来,楚绿衣此人,不可小觑! 当夜,楚绿衣突然接到宫里的传旨,宣她即刻入宫,为太后疗伤。 深夜子时,楚绿衣正在床上酣睡,楚缘躺在里侧,嘟着小嘴巴一脸憨态。 门口突然响起王府侍女的敲门声,睡在外间的被看和十一不耐烦地穿衣下榻,打开门,就听到一名宫娥的叫声:“楚大夫,快!快点进宫!太后有旨,不得耽误!” 楚绿衣也听到动静,她将翻身的楚缘按住:“娘去去就来!” 楚缘迷迷糊糊地点头答应,楚绿衣爱怜地亲了她一口,这才不慌不忙地收拾衣衫。 “你是慈宁宫的掌事嬷嬷么?”被看揉了揉睡眼。 这宫娥急忙点头:“奴婢是太后亲自提拔的掌事嬷嬷,你们称呼我路嬷嬷即可。” 陆嬷嬷?十一露出好奇之色,这宫娥急忙解释:“道路的路,并非先前那位犯事的。” 这时,楚绿衣出门,就听被看不冷不热地笑道:“绿衣,这太后宫里派来的嬷嬷变得这么客气,我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呢!” 楚绿衣上前,瞄了几眼:“怎么回事?” 这路嬷嬷虽然年纪不老,却不失精明和恭顺:“太后晚上突然身体不适,急招楚大夫入宫诊治,对了,太后有旨,不打扰其他人休息,只需楚大夫一人入宫即可。” 楚绿衣点点头:“可以。但是,先去禀告王爷一声。” 这时,无痕楼琼花小径上响起脚步声,墨鸦提着一盏明亮的灯笼走来:“楚大夫,王爷已经答应了,他嘱咐你,小心行事,如果有难处,尽管回绝!” 这路嬷嬷听到此话,竟然神色平静,没有半点不豫之色。 再次入宫,楚绿衣身边,唯有墨鸦一人相伴。 来到慈宁宫,已经是凌晨丑时,楚绿衣打起精神,在路嬷嬷的带领下,来到太后的寝殿,墨鸦是男子,不能进入寝殿,只能侯在门外。 路嬷嬷快步走到床边,掀开帷帐,露出太后的一张脸。 寝殿之内,四处香烛高燃,青铜四方羊角炉内还点着淡淡的熏香,楚绿衣甫一进门,就觉得呼吸不畅,不由得暗暗称奇,究竟是谁安排这种见面方式?俗话说,反常即有妖。 楚绿衣来到床前,屈膝行礼:“见过太后。” “来了……”极轻的一句话,如鬼魅般飘进楚绿衣的耳里。 这时,路嬷嬷让出位置,明亮的烛火,顿时让楚绿衣的视线一敞,她大吃一惊,这还是太后么?这还是精明冷漠的太后么? 太后静静地躺在床上,盖着素雅的薄薄衾被,仿佛在一夜之间,苍老数年。一头花白长发散乱在药枕上,眼角的皱纹层层叠叠,宛如秋暮的菊花。 最可怕的是,她脸上满是脓包,脓水已经流淌干净,也敷了上等的药膏,面色虽然难看,却四处布满晕红,这种不正常的晕红,顿时让楚绿衣警醒过来。 “她发烧了?”楚绿衣低声惊呼。 路嬷嬷替太后回道:“今天晚上突然发热,太医说,不是普通的风寒,而是毒蜂留下的余毒,引起体内高热,太医试过多种法子,都没能给太后降温。所以……” 楚绿衣没有半点犹豫,当即下令:“水,要冰凉的,蜂蜜,越浓稠越好。上等白玉膏,要新鲜的。黄瓜水,枸杞叶,珍珠粉,车前子,牛蒡和龟苓膏,全部备齐,半个时辰!” 这路嬷嬷吓一跳,这真的是民间大夫么?好强的威势! 见路嬷嬷露出犹疑之色,楚绿衣冷笑道:“既然畏畏缩缩,还叫我来干什么?告辞!” 说着,她利落地转身就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太后的呜咽声:“楚大夫,你救救哀家!哀家好难受,好多鬼压着我,楚大夫,你一定要帮帮哀家!” 路嬷嬷一脸悲戚之色:“奴婢这就去准备,楚大夫,你需要什么,尽管说。” 半个时辰之后。太后躺在床上,气息已经平稳,楚绿衣将银针一根根拔出,然后探了探太后额头的温度,有微微的余热,显然,太后已经摆脱险境! 楚绿衣掀开衾被,这太后浑身赤裸,四处涂满楚绿衣刚刚调制的新鲜药膏,连最隐秘的地方都没放过。楚绿衣暗暗叹了口气,这是一个迟暮美人,依稀可见当年的倾城之色。可惜,她是当朝太后,自恃身份,就像一条毒蛇,随时都会反咬一口! 这时,楚绿衣没有发觉,太后的眼睛突然睁开一条细缝,里面迸出一道狠戾的光芒! 第76章 绿衣入狱 第二天清晨,阳光从檀木窗格子里洒进来,温暖宜人。 楚绿衣已经吩咐宫娥,将窗子打开,将香炉里的熏香熄灭,在寝殿各处洒上冰水。 楚绿衣忙了一晚,不曾合眼,路嬷嬷倒是有眼力界,吩咐侍女搬来一张睡榻,让楚绿衣直接歇在太后的寝殿里,楚绿衣有些犯困,并未拒绝她的好意。 路嬷嬷候在门口,一个沉稳轻快的脚步声蛩近。 她急忙抬头望去,正是马太医,他一脸肃色:“怎么样,太后退热了么?” 路嬷嬷低声回答:“情况好转了,据楚大夫说,已经脱离险境,只是,还需观察一天。” 马太医捋着胡须笑道:“这女大夫,倒是谨慎细致。” “大人,要进去看一眼么?”路嬷嬷小心翼翼地问道。 马太医忽然皱了皱眉:“昨天交代你的,你都照做了?” 路嬷嬷顿了一下,状似卑怯地点点头,马太医不再理会,径直踏入寝殿的大门,路嬷嬷看着他轻快如飞的身影,偷偷嘀咕道:“哼,仗着自己是太后的亲信,得劲什么,连太后的毒都没法治愈,还要试探这位楚大夫,真是小人心肠……” 马太医掀开帘子,水晶珠帘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顿时惊醒了在宽榻上浅眠的楚绿衣。 这时,楚绿衣和衣躺在榻上,素衣清淡,如一瓣梨花卧在枝头,丽色婉约。这幅美人春睡的情景映入马太医眼中,登时让他眼睛一亮。 楚绿衣爬起来,动作自然大方,丝毫没有拘泥之态,马太医更是大吃一惊。 看来,先前是他看低了这位女大夫,谁说平民女子就没有风采可言? 楚绿衣稍稍整了整衣衫,语气慵懒地问道:“是太医么?” 马太医脸上的惊艳之色瞬间散去:“是,老夫来看望太后,你昨晚用的方子不算稀奇,老夫看了,无非就是一些养颜排毒的药材……” 楚绿衣很快恢复清醒,她听出老太医的言下之意,她的法子不稀奇,为什么可以让太后退热?乍一见面,就抛出这个问题,看来,这老太医十分敬业。 楚绿衣淡淡笑道:“我用那些材料调制新鲜药膏,抹在太后身上,可以消肿祛毒,这是治标,我给太后扎针,刺激各处穴道经脉,让太后体内生热,融化药膏,更好地吸收药效。这是治本。里外结合,如此,太后便能迅速退热,只是,余毒未净,必须观察一两天。” 马太医点点头,一脸祥和之色:“你的做法很对。老夫之前也想这么做,但是,太后毕竟是太后,老夫不便动手,再来,楚大夫在后宫名声显著,太后有意相邀,所以,才深夜赶去九王府下旨,惊扰了楚大夫,老夫先替太后赔礼。” 楚绿衣暗暗讶异,听这太医的口气,他似乎是太后的心腹,言语之中,虽有尊敬,却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亲近,她原以为来者不善,岂料,这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看诊问药? 楚绿衣转身走到床边,掀开淡金色帷帐,瞧了几眼:“太后神色柔和,显然大好,民女这就告退,太医?你帮我禀告太后一声吧?” 孰料,这马太医立即摇头:“你是医者,将病人治愈是你的本分,才治了一半,岂能中途放弃?太医院的医女都不如你,老夫觉得,楚大夫还是留下为好。” 楚绿衣暗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留下就留下吧,反正有九王爷作保。” 于是,楚绿衣留在太后寝殿,给太后换药,扎针,开药方,清毒,一直忙碌到晚上。 太后的脸色终于不再发黄难看,甚至悄悄涌出一片红润,有楚大夫特制的药膏,那些脓疮也消去大半,只留下一些坑坑洼洼的痕迹。 路嬷嬷送上清水,给楚绿衣净手,忽然问道:“太后还要多久才能完全恢复?” 楚绿衣知道她担心太后的脸不能恢复,会迁怒于慈宁宫的宫娥,她想了想,说:“用我的莲蕊白玉膏,可以消去这些疤痕。但是,要注意饮食,否则会复发。” 复发?路嬷嬷吓一跳:“不能将蜂毒祛除干净么?” 楚绿衣笑道:“急什么,太后年纪大了,需要静养,这种蜂毒侵入体内,年轻人可以三五天恢复,太后却需要半个多月,我估测的。不信,你可以去问问那个太医!” 路嬷嬷急忙说了一通好话,楚绿衣懒得搭理,回到宽榻上休息。 半夜,太后突然苏醒,这时候,路嬷嬷刚好进来,将太后床底的驱虫香香灰拿出来,蓦地看见太后睁着双眼,目中冷光涟涟,这路嬷嬷正要行礼,就见太后朝她使了个眼色。 太后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招了招手,路嬷嬷急忙贴耳过去,太后轻声嘀咕了一阵。 隔日清早,楚绿衣正要给太后把脉,寝殿门口突然响起马太医的声音:“太后醒了么?” 楚绿衣蹙了蹙秀眉,暗道:“这诊脉的事,不如交给太医来做。” 正在思索这个问题,就见马太医一阵旋风似的刮进来,身形简直比年轻侍卫还要矫捷。楚绿衣起身,立在床边,一副闲雅如云的姿态。 马太医暗赞一声,光凭这份姿色,就可以压住后宫三千佳丽。 “楚大夫,你辛苦了。” “没事。”楚绿衣淡定自若,将太后的左手拉出来,搁在衾被外面。 马太医眼神一闪,搬来一张圆凳,开始给太后搭脉。 突然,马太医眼神一缩,惊叫道:“太后中毒了!” 楚绿衣觉得莫名其妙,就见马太医站起身来,吼道:“快来人!太后有危险!” 楚绿衣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两个黑衣侍卫冲进来,路嬷嬷带头,她飞快地冲上来将楚绿衣挤到一旁:“将她捉住!别松开!” 黑衣侍卫立即将楚绿衣绑住,动作利落,似乎早有预谋。楚绿衣没有挣扎,露出一副吃惊意外的表情,她瞪着马太医:“怎么回事?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放肆!”就在这时,太后幽幽转醒,路嬷嬷急忙扶住她,她起身披衣,马太医已经退到门口位置。很快,太后换上一身便服,下了床。 “楚绿衣,你竟敢对哀家下毒!”太后威风凛凛,似乎恢复了往日的高高在上。 楚绿衣淡淡回道:“我用的药材,都经过路嬷嬷的手,有没有用毒,她应该最清楚。” 太后扶着路嬷嬷的手:“这个不一定,哀家是病人,哀家才最清楚。” 楚绿衣冷冷一笑:“胸口疼痛?头昏眼花?太后,你确定,那不是玉髓齑毒的后遗症?” 太后和楚绿衣互相对视,两人都毫不退让,太后眼底风暴欲来,楚绿衣的眼底凝着一抹深寒,堪比雪山万年不化的积冰。路嬷嬷屏息凝气,不敢多看。 终于,太后耐不住这种考验耐力的对峙:“你还是不服输!” 楚绿衣突然甩开两个黑衣侍卫的手:“太后要我亲口说出原因么?” 太后佯装镇定地使了个眼色,这两名侍卫当即退出寝殿,守在门口。马太医叹息一声,他也立在门口,不时朝走廊上张望,眼神变得晦暗一片。 “路嬷嬷,你也出去。”太后坐在床榻边沿,姿势端庄,神色傲慢。 寝殿里,只剩下太后和楚绿衣,两人呼吸清浅。气氛越来越压抑。太后注视着楚绿衣,似乎要穿透她的身体,看到她躯壳里的灵魂。 楚绿衣冷哼一声:“不怕我用毒么?还是对自己的防守有足够信心?” 太后唇畔突然勾起一抹微笑:“你看光哀家的身体,是大不敬。你从养蜂人那儿得知哀家当年的秘密手段,触犯了皇室的尊严。这些,够不够让你死?” 楚绿衣微微吃惊:“没想到,太后贵为乾朝最尊贵的女人,竟然连这点气量都没有?” 太后怒斥:“哀家只知道,你包藏祸心,借着疗伤的机会,给当朝太后下毒!” “理由呢?”楚绿衣眯起眼睛,目光变得越来越危险。 “哀家说的话,就是理由,如果不服,还有这个……”太后缓缓掏出一块手帕,然后掩住嘴唇,猛咳一声,将一口鲜血染在洁白精致的帕子上。 楚绿衣觉得好笑,神色愈发不屑:“太后,你以为做戏做久了,别人就必然信以为真?太后这口血,自肺部淤积而成,流经咽喉,血色发暗,显然自昨晚开始,就筹谋充足。” 太后暗暗吃惊,不知想到什么,随即坦然一笑:“不愧是神医。” 楚绿衣漠然而立,太后继续笑道:“你是聪明人,哀家不瞒你。那天你在假山密室里,说哀家将毒蛇灌进二公主的肚子里……这些事,已经过去多年,哀家甚是怀念呢。” 楚绿衣也笑道:“所以,太后要用相同的法子惩罚你的敌人?” 太后神色一紧,突然转移话题:“你知道么?当年袁贵嫔受宠,先皇甚至动过废后的念头,哀家的尊严不容许,哀家的母族也不容许。袁贵嫔算什么东西?袁家的一个庶女,因为嫡女与人私奔,被袁家家主收为名义上的嫡女,妄想攀附先皇,仰赖一个风流男人,妄图打压斐家的势力!在哀家看来,其实根本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货!” 楚绿衣无语地抿了抿唇,就听太后叫道:“来人,将楚绿衣即刻押入大牢!” 第77章 他来探监 饶是楚绿衣定力过人,早有心理准备,也禁不住露出吃惊之色。 两个黑衣侍卫冲进来,按照太后的旨意将楚绿衣绑住,太后脸上挂着一抹冷笑:“以谋害当朝太后的罪名,交给大理寺法办,不管是谁,都不许为楚绿衣开脱。” 这两个侍卫恭恭敬敬答应一声,随即迅速将楚绿衣带离慈宁宫寝殿。楚绿衣无法反抗,这两个侍卫步履轻稳,呼吸平缓,显然是身怀武技的练家子。她还是暂时乖顺一些为妙。 走出慈宁宫,楚绿衣一眼瞥见马太医和路嬷嬷:“墨鸦!墨鸦人呢?” 楚绿衣突然想起这一节,急忙四处寻找墨鸦的踪影。 这路嬷嬷反应迅速,回道:“跟你一起来的护卫,昨天就被太后派人赶走了,估计现在已经回九王府了,这儿是太后寝宫,外人不得随意出入。” 楚绿衣暗暗恼火,之前她忙着给太后诊治,太过投入,一时疏忽了墨鸦的存在。 楚绿衣突然露出了悟之色:“看来,你们预谋已久啊。” 这马太医一脸祥和的笑,眼底却藏着一抹得逞:“楚大夫为太后诊治,本来有功,但是你趁机下毒,害得太后咳血,罪无可恕,你休要抗辩,老老实实呆在刑部大牢里悔过吧!” 楚绿衣冷笑一声:“是么?我定会好好忏悔。希望太后承受得起。” 这话中的讽刺,顿时让路嬷嬷变了脸色:“大胆!” 马太医微微摇头,一脸沉着和笃定,路嬷嬷看了他的眼色,随即恭立不语。 马太医挥挥手,这两个黑衣侍卫立即架住楚绿衣,大步离开慈宁宫。 楚绿衣走出朱红雕花大门,回头望了一眼暗金色的琉璃飞檐,隐隐可以听到宫娥走动的细碎声响,她暗暗叹了口气,这条迟暮的毒蛇,终于还是向她张开了毒牙! 一路来到刑部大牢,没有片刻停顿。 太后果然是有预谋的,不过,最令楚绿衣意外的是,这两个黑衣侍卫似乎来头不小,刑部大牢的狱长竟然亲自迎接,还有一个刑部官员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 “先押入死囚牢房,晚上本官会带人来亲自审问。”这刑部官员眯着一双小眼,普普通通的五官,看起来却甚是严厉。 狱长有些迟疑:“还是交给我吧?毕竟是太后亲自下的命令……” “谋害皇亲国戚,理当由大理寺定案。同时,对于这种重犯,刑部有直接审查的权力。张大人,本官也收到宫里的消息,不如,就把这个案子交给刑部吧?” 这狱长考虑片刻,笑道:“魏大人,你素来刚正不阿,这犯人交给你,太后肯定放心!” 这两人你来我往一阵,机锋不断,终于将楚绿衣安顿下来。 这位刑部魏大人亲自押送楚绿衣,将她送到死囚牢房,又细细嘱咐一阵,才离开。 牢房不大,只有一张土炕床铺,上面铺着发霉的被褥,地上堆着一些干稻草,墙角有一只豁口的破碗,里面盛着不知放了多久的水。楚绿衣凑近一瞧,这水里竟然有红线虫的卵。楚绿衣环顾四周,不由得蹙眉,这就是死囚大牢?看起来好凄凉。 牢房外面,不时有狱卒提着朴刀在四处巡逻,蒙着厚厚尘垢的砖墙上挂着一盏盏油灯,将一丈宽的过道照得明明暗暗,空气里掺杂着发霉的味道和潮湿的地气,另外,隐隐有一股陈腐的血腥味,似乎来自不远处的审讯室。 楚绿衣观察完毕,盘腿坐在土坑上,歪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隔壁牢房传来一阵敲打声,楚绿衣吓一跳,回过神来,急忙在昏暗之中摸过去,听到石墙上有悉悉率率的响动,她正在胡乱猜测,就看到一只手指从石墙缝隙里钻出来。 楚绿衣惊呼道:“谁?” “鬼!我是鬼!”隔壁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 楚绿衣只瞧了两眼,便大大方方地笑道:“手指有血色,指甲缝里藏着硝石。” 这只鬼顿了片刻,才露出原本的嗓音,无奈地笑道:“楚绿衣,你可不可以像普通女人一样,大叫一声,让男人来保护你呢?” 楚绿衣暗道:“我要是普通女子,还敢在京城抛头露面行医问药么?” 想归想,她还是正面迎上这只鬼:“你倒是厉害,可以用硝石将石墙烧出一道缝隙。把手指收回去吧,免得被狱卒发现,说不定会被拉去审讯,到时候有的吃苦。” 这只鬼清凌凌地笑道:“你在同情我么?既然同情,为何眼睁睁看着我被皇帝抓走?” 楚绿衣叹息一声:“人之罪过,贪嗔痴欲。我只是一个小角色,不能撼动大树。” “楚大夫好自谦。”这只鬼缓缓抽回手指,“换做我,就算不能撼动整个天下,也要穷我一生,将这棵大树烧出一个洞!” “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楚绿衣觉得有趣,干脆倚在石墙上,“你擅长旁门左道,凭借这些本事在皇宫为所欲为。若你走的是一条正途,说不定,已经名扬一方。” 这只鬼也叹了口气:“这些只是你的假设。世上,不存在幻想和假设。” 楚绿衣的眼神穿过一片昏暗,落在狭小的空间尽头:“你没受伤么?听你的语气,你好像活得很自在,甚至比上次见面时,多了一点洒脱。” “这是你的错觉。”鬼笑道,“大理寺将我关在这间死囚牢房,刑部对我用刑甚是残酷,什么锁钉骨,老虎凳,贯耳穿胸,换做你,你肯定受不了。” 楚绿衣幽幽笑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被刑部下入死牢?” “哈哈!咱俩现在是难兄难妹!前些天,你在后宫如鱼得水,连皇帝和王爷都褒奖你,冰雪聪明,医术惊人。才短短几天功夫,你怎么也身陷囹圄?让我猜猜,是太后那个老女人将你关进来的吧?皇帝舍不得动你,但是,太后那条毒蛇可不会轻易放过你啊。” 楚绿衣大吃一惊:“看来你对太后的了解,比我深刻。” “这是当然。我还猜得出,太后今晚就要你死。” 楚绿衣蹙起秀眉,一脸难以置信:“她这是准备……将我秘密处死?如果我没记错,她应该非常厌恨你,为何没有将你即刻杀害,还留着你这条命?” 这只鬼顿了片刻,忽然得意地笑道:“还不是因为,我沾了你的光。太后确实一心要我死,但是,有人暗中保住我这条命。” 楚绿衣试探地问道:“是九王爷么?” 没有回应。楚绿衣一直在等,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她贴着石墙,仔细倾听,却听到一声声难以压抑的沉重呼吸,楚绿衣暗暗吃惊:“他受伤了!养蜂人真的受伤了!” 楚绿衣暗暗佩服,身陷囹圄,重刑加身,死罪难逃,却如此洒脱开朗,莫非,这才是养蜂人的本性?这才是让当年二公主依恋的袁家死士? 楚绿衣不敢打搅养蜂人,便回到土坑上,盘腿坐下,开始练习养神保健的吐纳术。 牢房里,向来不分日夜。楚绿衣根据油灯的油量,判断出,此时,已近深夜。 那刑部魏大人先前说了,晚上会来提审。楚绿衣暗暗祈祷,希望九王爷获悉情报之后,赶紧来刑部大牢将她解救出去,这是楚绿衣第一次祈祷,对象竟然是九王爷! 楚绿衣坐在昏暗之中,目光落在牢房外面的光亮里,她毕竟也是女子,就像养蜂人说的,其实她也有脆弱的一面,不知何时,两个狱卒拖着一个重犯从牢房门口经过。 浓烈刺鼻的血腥味,让人几欲作呕。楚绿衣看到这个重犯的模样,顿时吓一跳。他的胸骨被铁链穿透,四肢被铁钉贯穿,血迹斑斑,奄奄一息。 楚绿衣急忙掩住嘴,压住口中的惊呼,她扭过头,不忍直视,等这个重犯被狱卒拖走,她才稳住呼吸,这时,一个狱卒走到牢房门口。 “有人来探监。”这狱卒板着脸,目光阴沉。 楚绿衣顿时露出欢喜之色,她第一次发现,原来,面对太后这种强势狠毒的对手,她内心深处也会产生一丝恐惧,并不是害怕太后本人,而是害怕这种诡异的不可抗拒的命运。 楚绿衣站起身来,走到牢房门口,竭力掩饰眼中的期待。 就在这时,隔壁牢房里传来一声嘶喊:“贱女人!你不会有好报的!” 莫非,这养蜂人突然发病?他的头痛症并未治愈,在这种不见天日的牢房里,精神衰弱之症很有可能导致发癫发狂,后果不堪设想……楚绿衣不由得暗暗担心。 这时,在狱卒的带领下,第一个探监的人来到牢房门口。 楚绿衣瞬间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为什么不是九王爷或者墨鸦和赤练,而是……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乔御深? 狱卒将人带到,不客气地呵斥道:“一刻钟,不能多。” 乔御深急忙答应:“放心,你去吃夜宵,你吃饱喝足,我这边正好结束。” 这狱卒冷哼一声,目中却露出一抹淡淡的满意之色。楚绿衣看得大为惊奇,这痞子哄人倒是挺有一套,想必花费不少代价,才进入大牢吧?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诡笑:“楚大夫,你以为花点银子疏通关系,就可以来刑部死牢探监?别做梦啦!真正的靠山不是银子,而是我这张脸!” 第78章 杜学士来了 楚绿衣顿时汗颜,这张脸左看右看,根本没什么特别嘛。 可笑的是,这乔御深故意摆正姿势,神色严整,虽然俊美如画,却透着一股痞气。 “你这么晚来探监,是为了你母亲的病么?”楚绿衣开门见山,毫不拖沓。 乔御深暗赞一声,笑道:“当然啦,我和你非亲非故,干嘛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看你?我母亲的病拖不得,之前你去了皇宫,我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你出宫,可惜,你住在九王府,王府戒备森严,我根本没办法见到你本人……这次,总算逮着机会!” 楚绿衣再次汗颜,这话说的……好像她入狱就是专门为他提供见面机会似的! 楚绿衣转过身,心中不悦,面色也变得冷淡起来:“待会儿有人来提审,你还是快点吧,我在狱中,不能为你母亲诊治,你打算怎么做?” 乔御深立在牢房门口,借着灯火,看到楚绿衣一袭素衣,清丽婉约,这种囹圄之灾,丝毫未能消减她身上的幽雅潇潇风采,观之,依旧令人可叹可敬。 “听说你在皇宫为皇上办案?”他突然来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问话。 楚绿衣微一思索,突然顿悟:“你,真的是乔太师的儿子?” 乔御深无奈道:“原来,你根本就没信任过我!亏我四处为你打探消息。” 楚绿衣转回身,正面迎上乔御深的视线,他一双桃花眼看似柔情满溢,这眼波里却透着几分后天养成的狡赖和精明,乍一看,是个俊美如火的年轻公子,细细看去,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世故,仿佛可以洞悉别人的心计。不过,跟九王爷比起来,这人显然容易亲近得多。 “废话不多说。你究竟怎么来的?找我何事?”楚绿衣有些不耐烦。 乔御深登时无语,笑道:“我专程来看你,难道你没有半点感激?” 楚绿衣蹙眉,淡淡回道:“一笔归一笔,你若真的有心,我以后为你母亲诊治,会多加几味养神补身的温和药材,保证让你母亲重新焕发生机。” 乔御深蓦地眼睛一亮,俊脸含笑,如沐春风:“我等的就是这句话。不瞒你说,我借了乔太师的名头,才唬住那些狱卒,还有,听说狱长吩咐过,不许人来探视你。幸好,狱长被我用二两清酒灌醉了,迷迷糊糊的,我这才乘隙钻了空子。” 楚绿衣了然地点点头:“这么说,你找我,就是为了确定我会不会出事?” 乔御深立即竖起大拇指:“只有你可以救我母亲,我岂能对你不上心?实话说,我很讨厌太师府,可是为了你,我硬是忍着脾气,去那儿求了乔太师!” 楚绿衣对他说的这种求人之事没兴趣,径直回道:“你去九王府找我的丫鬟被看,她会给你一瓶保和堂出品的济心丸,这种药丸,可以护住心脉,免去你母亲的痛苦。但是,要根治,必须由我亲自看诊,我现在身处大牢,估计很难逃脱……” 乔御深立即接话道:“要不要我帮你通知九王爷?他肯定有办法救你出去!” 楚绿衣顿时大吃一惊,莫非,九王爷尚且不知她入狱的变故?这是什么道理?九王爷在后宫的眼线应该不弱吧?她怀疑地看了乔御深几眼,谁知,他故意摆出一副正经样儿。 “其实吧,我挺想救你出去。可是,我毕竟是太师的私生子,没有得到乔家的承认,太师与我母亲早就没了情分,他接我回来,完全是因为这些年他生不出别的崽子……” “好啦!我不需要你施救。”楚绿衣急忙打断他,“你去九王府找被看,到时候,会有解决的办法。好了,你走吧,我还要休息片刻。” 见楚绿衣毫不客气地赶人,乔御深眼中蓦地闪过一抹复杂的光彩:“你要记住,我这次专程来看你!比九王爷还快了一步!” 楚绿衣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一层薄薄的灯光将她的背影从黑暗之中勾勒出来,在血腥污浊之中,硬是衬出几分罕见的飘渺如仙。 这时,狱卒匆匆跑来:“快!快走!狱长醒过来了,再不走,他肯定会大发雷霆!” 乔御深立即收回目光,大步离开。 楚绿衣缓缓走回床铺边上,正要坐下,就听到隔壁传来敲打石壁的动静,她附耳过去,就听到养蜂人低声问:“太后肯定要动手,九王爷怎么还不来?” 楚绿衣勉强制住心中的猜疑:“你多心了,太后把我交给刑部,肯定有她的考量,杀了我,她怎么对王爷和皇上交代?” 那边静默片刻,突然传来嗤笑声:“枉你还是个聪明女子,怎么看不破这个局?卸磨杀驴,你就是那头蠢驴,替太后办事,除非你是斐家的人,否则,她绝不会对你心存感激。” 楚绿衣毕竟没有遇到真正的危险,是以,眼底依旧波澜不惊。 “行了,你还是想想你自己的出路吧。过几天,大理寺开审,你是主犯……” 养蜂人突然轻声笑道:“楚大夫,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是主犯吧?冰山才露出一角,你以为你们已经算无遗策?或者,太后和皇上不打算继续追究,所以你也准备收手?” 楚绿衣暗暗吃惊,也不掩饰自己的疑惑:“李公公说,你盗窃的那些珍宝有一部分不是皇宫库房里的东西,那么,你从哪儿偷来的?” 养蜂人嗤笑一声:“你怀疑的东西,太后和皇上当然心里有数。实话不瞒你,皇宫库房的清单每月出一次,我在上面做过手脚,可是,那李公公就算发现了不对劲之处,照样蒙上耳朵故作不知……这就是后宫,人人自危,谁敢说出真相?” 楚绿衣默然,养蜂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乔太师应该也查到线索了,可是,你看到他跳出来趁机立功了么?所谓的盗宝组织,都是你和九王爷一厢情愿!” 楚绿衣正要驳斥几句,就听到狱卒的叫声:“犯人,犯人呢?” 楚绿衣的一颗心顿时变得七上八下,有期待,有害怕,有不安,有坚持,总之,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儿都有,因为养蜂人的几句话,突然搅乱了她的判断。 楚绿衣走到门口,狱卒不耐烦地用棍子敲了敲铁门:“有人来探监,你仔细着,别得罪贵客,对了,你现在是犯妇,身份不一样了。注意点……” 这狱卒唠唠叨叨说了一通,楚绿衣耐着性子,听完之后,才看到狱卒领着一个人走来,他停在门口,一袭锦衣,风姿翩翩,宛如尘垢之中的一块美玉。 楚绿衣眼中的期待之色,顿时烟消云散,来者……根本不是九王府的人! “几日不见,楚大夫风采不减,就连这座死囚牢笼都遮不住啊!” “杜大学士?你奉了皇上的旨意,特地来看我?”楚绿衣敛去眼中的一抹厌烦。 来者正是杜大学士,他一脸微笑,身姿闲逸,对这种腌臜之地丝毫没有嫌恶之感,至少,表面上平淡从容,就像在漫步自家后花园一般。 “嗯。皇上问你,你为什么给太后下毒,太后已经咳血了,幸好马太医全力施救,否则,太后出了事,你和九王府都逃不掉的。” 楚绿衣思忖片刻:“如果我可以出狱,我会替自己洗清冤屈,皇上会给我这个机会么?” 杜允畅微微一愣,在这种险境之中,楚绿衣依旧保留着清醒和谨慎,委实难得。 “这个……皇上听说你入狱,下午立即赶去慈宁宫问安,太后二话不说,先是当场咳血,皇上要为你求情,然后,太后掏出先皇赐给她的金凤令牌。” 楚绿衣眼神一寒:“金凤令牌?” 杜允畅点点头:“历任皇后的令牌。皇上至今没有立后,就是因为这个……” 意犹未尽,暗示重重。楚绿衣顿悟,原来,皇上和太后的纠葛如此之深。 见楚绿衣沉默不语,杜允畅突然笑道:“大理寺不敢动你,因为有皇上。你懂的,大理寺卿是皇上一手培养的。刑部么?难说了。” 楚绿衣突然捂住腹部,一阵疼痛袭来,她眉头紧锁,额上冒出一阵冷汗。 杜允畅见状,顿时失了冷静,吼道:“来人,开门!快!” 这狱卒在杜大学士面前,服服帖帖,楚绿衣垂着头,眼中蓦地闪过一抹寒芒。 牢门打开,这杜允畅急忙冲进来,一把抱住楚绿衣,楚绿衣大吃一惊,连腹部的绞痛都忘记了,急忙挣脱,孰料,这杜允畅不依不饶,被她推开一点,立即更紧地缠上去。 “别动!你受了伤,怎么不学乖一点?”杜允畅搂着她的身体,一脸肃色。 楚绿衣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试图摆脱他的手,结果,被他牢牢握住,楚绿衣暗恨,女人的体力果然比不上男人,就算她是神医,也不得不认命。 “楚大夫,皇上有话让我带给你。”杜允畅突然凑到她耳畔,压低声音说道。 楚绿衣吓一跳,急忙停止挣扎,越过杜允畅的肩膀,恰巧看到牢房外面的狱卒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和杜允畅,虽然光线昏暗,却难以遮住牢房里的这一幕场景。 “你想活着,必须听皇上安排,皇上问你,你现在是不是在怀疑皇宫的风水?” 第79章 有惊无险 楚绿衣抬起头,目光与杜允畅撞在一起,他的眼底凝着一抹玩味的精光。看来,这杜大学士不是个好惹的角色,楚绿衣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腹痛。 她弯着腰,捂着肚子,脸色难看地依偎在杜允畅怀里,气息微弱地说道:“我葵水来了,不舒服,扶我到床上去。” 杜允畅眼神一暗,没有半点尴尬之色,竟然打横一抱,将楚绿衣抱到床上,然后俯下身,凑在她耳畔:“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听听,我会转达给皇上。” 他的气息喷在楚绿衣脸上,微暖,染着一股淡淡的熏香,犹如一块暖玉,温良。 楚绿衣却立即避开他的呼吸,保持一定距离,这才稍稍安心,她蹙着眉头,轻声道:“皇上这是跟谁较劲?连我这个深陷牢狱的人,都要替他出谋划策?” 杜允畅轻笑,胸膛微微震动:“楚大夫,你在皇上心目中,可不是普通的大夫……” 楚绿衣猛地抬头,目光直逼杜允畅:“说实话吧,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你借着皇上的名义,想跟我打探某些线索?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对养蜂人和盗宝组织并不熟悉!” 杜允畅一愣,随即苦笑道:“你不信任我?你应该清楚,我是皇上这边的人,其实,皇上这么问,是为了避开九王爷,想必你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楚绿衣暗道,这人明里暗里都拿皇帝做挡箭牌,他自己的心思却藏得深。 “皇上又不能救我出去。我为什么要替他办事?”楚绿衣坐稳身子,突然挣脱他的手。 杜允畅立在床边,背对着牢门,他依旧俯着身,面对着楚绿衣,气息相近。 “至少,皇上可以庇护你,不会让太后对你暗下毒手。”杜允畅面露笃定之色。 楚绿衣暗暗冷笑,真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打着皇帝的招牌,却借着自己入狱的机会,屡屡试探自己。真是个自以为是的臭男人!楚绿衣不屑地勾唇一笑。 杜允畅见楚绿衣无动于衷,似乎有些着急:“我虽然奉了皇上的命令,但是,这狱长是太后和斐家的人,我不能久留,你就给句话吧?皇上定会保你出狱!” 一步步,从皇帝的苦衷,到皇帝的保证,这杜允畅再怎么精明,都会露出一丝马脚。 楚绿衣突然伸手搭在杜允畅的左肩上:“你这儿有伤?” 在昏暗中,楚绿衣看到,他神色微变,只是一瞬间,便恢复正常,他淡淡笑道:“是啊,我母亲在家里养了一只小猫,这小猫特别野性,抓伤了我,怎么?楚大夫要给我治伤?” 楚绿衣淡定地摇摇头,一脸平静:“杜大学士,人在做,天在看。皇宫的风水,应该找风城山的风水大师来解,我一介大夫,根本插不上话。所以敬告皇上,民女无能为力。” 杜允畅突然站直身体,楚绿衣的手失去扶持,就这么迅速滑落下去,杜大学士眼里闪过一抹不舍,却终究还是忍耐住了:“既然如此,我回禀皇上,楚大夫谋害太后的案子,还是继续交给刑部来审理吧……” 楚绿衣突然轻叱道:“老鼠打洞,猫儿抓腥,都是一窝的贼。哪来的区别?” 杜大学士眼神一寒,正要询问,就听楚绿衣大声笑道:“杜大学士,你们怀疑慈宁宫的风水,难道太后就不知道其中的秘密么?大家都是聪明人,就算打幌子,也瞒不了多久!” 杜允畅顿时眼睛一亮,低声道:“楚大夫,你果真冰雪聪明。” 楚绿衣点点头:“对。有缘起,才有缘灭。这是佛理,想必太后最懂这个。” 就在这时,牢房门口响起狱卒的叫声:“大人,刑部来人了,说要连夜提审犯妇。” 杜允畅看了看楚绿衣,一脸依依不舍:“绿衣姑娘,你自己保重。我会跟刑部的官员打个招呼,让他们少用大刑,若是扛不住,我会禀告皇帝,替你陈诉冤情。” 绿衣姑娘?陈诉冤情?真是冠冕堂皇!楚绿衣顿时汗颜,这人似乎一直自来熟,这种微微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就像落入猎人的陷阱一般,困顿而又难受。 “大人,快些!他们在催了!”这狱卒忽然冲进来。 杜允畅瞬间恢复翩翩君子的风度:“行了,别催。楚大夫,你好自为之。”说着,大步走出牢房,背影潇洒,这狱卒盯了楚绿衣一眼,唇畔浮出一抹诡笑,也随即离开。 牢房落锁,一片昏暗。楚绿衣缓步走到石壁跟前,敲了敲石缝:“养蜂人,我想我已经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了,你且听听,我的分析对不对……” 话音未落,就听到隔壁传来惨叫声:“放开手!你们这些蠢货!你们都要死!” 这养蜂人的嘶叫声,凄厉而充满痛苦,听之令人毛发皆立。 楚绿衣听到开锁的声音,她急忙趴在铁栏上看去,隔壁有两个粗壮的狱卒,将养蜂人拖走,就像在拖一头死猪。借着明明灭灭的灯光,她看到养蜂人浑身血痕,狼狈不堪。 “这是要做什么?”楚绿衣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一个狱卒走来:“犯妇,别看了,那家伙是重犯,每天晚上都要拷打一遍。” 养蜂人垂死挣扎,身后拖出一道血痕,混着尘土,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残忍。 楚绿衣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就见狱卒打开牢门:“你运气真好,这次是刑部的魏大人亲自审讯,他的手段比较温和,不会跟犯人废话,更不会将犯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楚绿衣却止不住地发颤,她已经闻到刺鼻的血腥味,这狱卒打量她一眼:“啧啧,还是个美娇娘,难怪大学士会深夜来探监,听说大学士下月准备迎亲,你顶多只能做个侍妾,不过,你马上要被判死刑,就连侍妾的身份也高攀不起了。” 楚绿衣垂着头,不语,这狱卒试探几句,悻悻地住了嘴:“走吧,别耽搁刑部的审讯。” 楚绿衣一路来到审讯室,狱卒守在门口,她被一个黑衣侍卫带进去。 刑部魏大人挥挥手,侍卫将楚绿衣戴上镣铐,拷在一根木柱上,然后准备施刑的工具,魏大人缓步踱到楚绿衣面前:“刚才本官接到消息,太后病势加重,咳血不止。楚大夫,你可有悔改之心?愿不愿意老实交代你的罪行?” 楚绿衣抬起头,神色散漫慵懒:“嗯。我承认。我对太后有不敬之心。” 这魏大人顿时愣住:“那你现在愿意画押吗?” 画押,就意味着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哪怕是最普通的犯人,也会犹豫一下,挣扎片刻,岂料,这楚绿衣直接点头答应:“如果可以让我少吃皮肉之苦,我愿意马上画押。” 那黑衣侍卫急忙凑过来:“魏大人,还是用刑吧?这是太后的意思。” 魏大人却不赞同地笑道:“进了刑部大牢,就归我们刑部和大理寺监管,太后要是心里不舒服,可以去刑场亲眼目睹犯人的下场。太后只要一个结果,而我们要的是过程。这个过程,必须有证据,犯人的供认,就是最好的证据。” 一番话,说得那个黑衣侍卫进退两难,他还想劝几句,却被魏大人无情地赶出审讯室。 弥漫着血腥气味的审讯室内,只剩下魏大人和刑部两个文官,其中一个文官拿出一张新制的供状,魏大人递给文官一记眼色,这人急忙上前,将楚绿衣的纤纤玉手捉住,抹上鲜红的印泥,然后在供状上画押。 “你拿出去,给那两个侍卫看一眼,就说刑部准备定案了,明天就发令。” 这文官立即拿着画过押的供状走出审讯室,另外一人立即低声道:“大人,如果我们不管,太后定会派人来施刑,楚大夫毕竟是弱女子,肯定受不了大刑伺候。” 魏大人点头,一脸正气:“我们今晚留在这儿,不能让太后随意打杀犯人,否则,国家法度就成了摆设,这些皇亲国戚最喜欢惹是生非,咱们得警醒点……” 楚绿衣大吃一惊,这刑部的魏大人竟然……如此正直清明?他到底是别有企图,还是故意和太后对着干,讨好皇帝和杜大学士?杜允畅不是说了么,他会替自己求情。 魏大人径直坐下,这文官给他沏了一杯茶,他慢悠悠地喝茶,后来,竟然开始打盹。 楚绿衣无语,她被牢牢拷在木柱上,动弹不得。犯困时,她就阖眼休息片刻,但是,她始终保持警醒,丝毫不敢大意。倒是这魏大人,一直守在身畔,没有离去。 第二日,辰时,一名文官进来禀告,说是天色已早,必须将犯人送回大牢里。 楚绿衣暗暗松了口气,这难捱的一晚,总算有惊无险,可是,她心底存着猜疑,太后的手段就只有这些么?她不相信。还有,九王爷那边一直没动静,莫非出了什么岔子? 就在众人露出轻松之色的时候,审讯室门口突然响起狱卒焦急的呼喊声:“不好了,牢房着火了,那犯人烧着了,大家快去救火!” 魏大人眯起眼睛,思忖片刻,命令手下将楚绿衣送回牢房,楚绿衣勉强稳住心神,她仔细观察魏大人的神色,见他淡然无波,心中更是猜忌,这大牢着火,又是唱的哪一出? 第80章 九龙令再出 魏大人带头,一行人穿过走道,来到死囚牢房,越是走近,楚绿衣越是紧张不安,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一阵浓烟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恶臭味。 楚绿衣眼神一缩,就听魏大人呵斥道:“究竟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狱长从不远处跑来:“糟糕了,大理寺送来的重犯,竟然被火烧死了。” 这刑部的魏大人顿时大惊失色:“莫非,是那个盗窃皇宫珍藏的主犯?” 狱长一脸焦急:“就是他,昨晚上对他用刑,他还死不承认,按照皇上的意思,在大理寺定案之前,绝对不能纵容这个主犯。这死囚牢房可不是喝酒吃菜的饭馆子,哪能就这么便宜他?本官亲自监督,大刑伺候,就等着罪刑法定,给他个秋后问斩!” 见狱长说得头头是道,魏大人突然冷笑道:“张大人,你的闲情逸致真不错呀,这件盗宝案子,证据早就确凿,所有赃物都已经送交大理寺清点,昨天下午大理寺少卿已经将失窃的宝物悉数交给皇上过目,现在,那些宝物估计已经回到皇宫库房了……” 狱卒脸色一沉:“魏大人,你什么意思?刑部大牢,不用刑罚,还算什么大牢?” 魏大人目光冰冷,直逼这个肥头大耳的狱长:“判案,讲究证据,刑部大牢,行使的职权是关押犯人和刑讯,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取得证据。现在,证据确凿,你为何还要对犯人用刑?你分明无视法度,随意妄为!或者,这是太后直接给你下达的命令?” 一旁的狱卒纷纷顿足,好奇地张望过来,狱长压低声音吼道:“你敢对太后不敬?” 魏大人冷冷一笑:“本官遵从圣德法律,听命于皇朝圣上,太后?她虽是皇亲国戚,身份尊贵,却不能冲破所有底线,否则,民不安生,国将不国!” 狱长的脸色愈发沉冷,突然,他哈哈大笑,一脸肥肉随着笑声颤动起来:“这话,你敢当着太后的面说么?就算是皇上,也不会包容你这种大放厥词的狂妄……” 就在这时,一个狱卒附耳过来,悄声说了几句。 这狱长面色剧变,阴寒的目光直逼魏大人:“你昨晚一直守在审讯室,不肯动刑?你可知,你犯了太后的忌讳?待我禀告皇上和太后,你就等着摘掉官帽吧……” 这魏大人坦然自若地笑道:“本官站得直行得正,倒是张大人,是不是奉了斐家的命令,故意在死囚大牢里兴风作浪?待我禀告皇上,你说,斐家能不能保住你的官帽?” 这狱长顿时一脸僵硬,目中冷光涟涟,就在此时,一名狱卒跑来:“狱长,那犯人还没死,大火还在烧,我们一直在用水扑灭大火,根本没用!火势太旺!” 狱长不耐烦地吼道:“干什么?先把外面的火扑掉,那犯人要死,就让他死去!” “万一大理寺来提人,你怎么解释?”魏大人悠哉乐哉地笑道。 这狱长一脸恼恨之色,急匆匆地转身,奔向牢房深处,魏大人急忙跟上去。楚绿衣被两个黑衣侍卫架住,也不急不缓地跟了上去。 终于来到死囚牢房的门口,楚绿衣大吃一惊,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寒澈。 果然,养蜂人出事了! 这养蜂人所在的牢房里,大火熊熊燃烧,火舌狂舞,舔舐着牢房的铁门,床铺早就被烧成灰烬,石墙上弥漫着灼热的妖红火焰,一看就知,不是普通的失火事件。 楚绿衣被浓烟呛着,她急忙甩头,却闻到一股焦臭味。是肉身被大火焚烧的臭味! 十几个狱卒围在牢房门口,正提着水桶扑火,可惜,火势太旺,难以奏效。 狱长当即下令:“控制住,千万莫要让别的牢房也跟着起火。” 趁着众人被大火浓烟窒息,楚绿衣突然挣脱两个黑衣侍卫的钳制,径直奔到牢房门口,然后不管不顾地冲入大火之中,那魏大人惊叫道:“快!拉住她!别让她被火烧死!” 这狱长也吃了一惊,待看清楚绿衣的身影,他唇畔立即浮出一抹诡笑,他给旁边几个狱卒使了个眼色,这些狱卒立即闹哄哄地堵在门口,摆出一副着急扑火的样子,其实,正好堵住刑部官员救人的通道,也恰巧,这魏大人防备不足,人单力薄,一时陷入困境之中,无法救出楚绿衣!那两个黑衣侍卫立在后面,竟然也是一脸诡笑。 楚绿衣凭借直觉,冲到牢房最里面,果然,地上残留着黑油的痕迹,石墙上也涂满黑油,这种黑油是乾朝的一种火油,漆黑色,易燃至极,可以瞬间燃火,甚至用来制作火弹。 可是,楚绿衣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养蜂人! 果然,养蜂人躲在角落里,浑身浴火,已经变成一颗可怖的火球。 不过,叫人意外的是,他似乎没被大火烧死,手脚依然在动。楚绿衣顿时吓一跳,身畔火蛇狂舞,热浪逼人,若非早有准备,她现在也是一颗火球了。 牢房门口,魏大人似乎失了冷静,面色沉肃冷峻:“你们快让开,否则犯人出了事,你们也要跟着受罚,本官以皇上的名义下令,立刻救出楚绿衣!” 楚绿衣?这魏大人情急之下,竟然在有意无意间说出犯妇的真名。 狱长突然高呼一声:“救火!继续救火!”狱卒们得令,急忙各展神通,用水,用衣服,用棍棒,用朴刀,甚至直接捡起稻草和破碗就开始扑火。 魏大人见状,怒道:“你还不救人?本官怀疑你,是你有心放火杀人!” 这狱长顿时嗤笑一声:“放屁!不过是两个死囚,比得上刑部地牢重要么?你要是真的想救人,自己进去救!本官的手下,可不会为两个犯人送死!” 魏大人听了这话,也来不及反驳,竟然直接挤开一帮狱卒,冲进牢里,身后两个刑部文官吓得直叫:“大人!大人!你小心点!” 这狱长见魏大人奋不顾身,登时暗暗冷笑:“太后料敌先机,早就知道,这女人不会放任盗宝的主犯被火烧死,肯定会出手相助,两个犯人,死在牢里,再正当不过,就算刑部官员来此干涉,也扭转不了这个死局!” 孰料,奇迹的一幕出现了!魏大人和楚绿衣突然一前一后逃出囚牢,这楚绿衣手里竟然扶着养蜂人,养蜂人身上的大火不知怎么已经被扑灭,不过,他浑身焦黑,面目全非,早就不成人样,让狱长暗暗庆幸的是,这盗宝主犯受伤严重,估计活不下去了。 不过,狱长还是大吃一惊,径直上前问道:“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魏大人灰头土脸,却不改严厉:“都是你们做的好事!这牢里到处都是火油!张大人,我会明明白白将此事禀告给皇上,大理寺定下的案犯,你们这些牢头,有什么资格插手?” 这句话,立即戳中狱长的痛脚,在场的人都心里明白,这狱长仗着太后和斐家的势力,一直如鱼得水,在刑部大牢里称王称霸,孰料,这名刑部官员竟敢与他作对。 “好!本狱长不管!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怎么救活这个死人!” “来人!带狱医,赶紧给犯人诊治!”魏大人顾不得和狱长交锋。 狱医闻讯赶来,瞧了两眼,便摇摇头:“没得治了,全身烧伤严重,伤口情况极为恶劣。” 魏大人顿时一脸失望,却忽然听到楚绿衣严肃的喊声:“有得治。给我准备银针,剪刀,羊肠线,纯度最高的白酒,保和堂出售的莲蕊白玉膏,紫草,白芷,忍冬藤,地榆,黄蜡,冻片五分,香油一斤,按照治疗烧伤的配药方子,将这些药材调成新鲜药膏。要快!” 这狱医吓一跳,唯唯诺诺地看向狱长,狱长一脸不可思议之色:“你这犯妇,竟敢当着老子的面,胡搅蛮缠,就算魏大人也保不了你,来人,将她马上押回牢房!” 魏大人立即站出来:“谁敢?” 狱长一脸得色:“我有太后的指令,这犯妇谋害当朝太后,不得在牢中行医!” “哦?如果,有这个呢?”魏大人似乎看出楚绿衣的焦急和慌乱,竟然主动帮忙。 众人就见一枚乌金令牌突然从魏大人的衣袖里滑出来,九条祥龙环绕着一个“琰”字,在场的所有人都猛地醒悟过来,而楚绿衣的眼眶微微一湿,竟然把持不住,差点崩泪! 原来,陆琰一直用这种含蓄的方式,给予她保护。在她身陷囹圄困惑无助的时候,这枚九龙令,宛如强劲的阳光,刺破漫天阴霾。 魏大人迅速收起令牌,无视众人的惊骇之色:“楚大夫,你可以救人了。” 这狱长背过身去,悄声嘀咕道:“怎么回事,不是一直瞒着九王爷么?太后知不知道?” 那两个黑衣侍卫早就惊呆,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急匆匆地退出死囚牢房。 三个时辰之后,楚绿衣的初步治疗已经结束,养蜂人的伤口包扎完毕,他静静地躺在楚绿衣所在的死囚牢房里,气息趋于平稳,楚绿衣忙得满头是汗。 趁着左右无人,这魏大人一脸异色地问道:“你竟然不怕火?你究竟怎么救出他的?” 楚绿衣坐在床畔,为了救人一命,她身上的镣铐已经被狱卒解除。 “大人,你有所不知,世上有一种体质,从不畏惧火焰。”楚绿衣淡定自若。 第81章 春暖花开 这世上,竟然有不畏惧火焰的体质?这是神话传说,还是说书人编造的故事? 见魏大人一脸怀疑之色,楚绿衣懒得解释。 她默默观察养蜂人的伤势,大面积烧伤之后,必会出现体内高烧的并发症,一不小心,就会要命。不知何故,楚绿衣对这人有一种奇特的好感,她舍不得让他以这种屈辱的方式被人害死。就算他有罪,楚绿衣也要揪出他背后的那只黑手。 魏大人脸色古怪,凑过去问道:“楚大夫,你怎么不问问九龙令的事?” 不是他多嘴,而是这楚绿衣实在太过镇定。统共见面两次,她每次都是不急不迫的,仿佛置身事外,或者置生死于度外。难得露出慌乱之色,也是因为这个盗宝主犯。 楚绿衣将手按在养蜂人的胸口,感受到心脏细微而有力的跳动,她顿时松了口气。 “替我谢谢九王爷。”楚绿衣的回应干脆利落。 魏大人突然闷笑几声:“你和王爷真像。那日他将九龙令交给我,只说了一句,替我保护好楚绿衣。那时我便犯愁,我身为刑部官员,而九王爷权势滔天,我拒绝不了他。但是,我不能做得太过,毕竟头上还有刑部尚书和皇上呢。” 楚绿衣奇道:“原来,大人是刑部侍郎?难道你不是九王爷的人?依我之见,你虽然保持中立,却一心向着乾朝百姓,而且你相信,九王爷才是那个真正心怀天下的人……” 魏大人顿时脸色一变,压低声音:“楚大夫,都说你胆子大,你果然直言不讳。” 楚绿衣微微一笑:“我胡乱猜的。你别介意。”对这个正直不阿的刑部官员,楚绿衣还是十分尊敬的,只是,她有些疲累,刚才抢救养蜂人的时候太过专注,她没空搭理他。 “大人,我来送饭。”门口突然响起一个文官的声音。 楚绿衣循声望去,正是魏大人的手下,这文官送来香喷喷的饭菜,魏大人竟然毫不避讳,亲自将饭食递给楚绿衣,楚绿衣也毫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开吃。 见楚绿衣举止优雅,在囚牢之中,依旧风采潇潇,魏大人疑道:“你为皇上办案,本来可以功成名就,为何会得罪太后?须知,九王爷只能暗中护你,不能明目张胆和太后对着干。本来我不想帮你,但是,你对这个盗宝主犯似乎有着非比寻常的关心呐……” 楚绿衣暗道,这也是个聪明人,只一个照面,便猜出案子背后的某些线索端倪。 她咬着筷子,目光湛然:“魏大人,我的名声很响么?你是明白人,迫于九王爷的压力选择助我,但是,你心存猜忌,认为我和盗宝组织有牵扯,对否?” 魏大人一脸正色:“此话何解?” 楚绿衣淡淡笑道:“我所在的牢房,隔壁就是盗宝组织的主犯,是你安排的,你忘了?” 魏大人眼神一闪:“早就听说你冰雪聪明,你果然一点就透。” 这时,养蜂人突然动了动手臂。而后艰难地张口问道:“你为何要救我?” 楚绿衣淡定地伸手按住他:“好好养伤,其他的,以后再说。”语毕,她匆匆吃完饭菜,将瓷碗递给魏大人,魏大人有些无语,他难得伺候人,对方竟然是个女子。 另外一名文官突然一阵旋风似的冲进牢房:“大人,叶尚书召集刑部官员商议大案,你快去吧,叶尚书说了,这回你不能推脱,刑部文官之中,就数你资格最老。” 魏大人捋了捋下颌的短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楚绿衣取出银针,继续为养蜂人针灸止痛,不多时,魏大人无奈道:“楚大夫,万一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你就麻烦了。索性,你有秘术防身,应该不会遭难吧?” 这算什么?试探还是作壁上观?楚绿衣暗暗好笑:“没事。我暂时死不了。” 魏大人带着手下不急不慌地离去,一名狱卒立即赶来,落锁,虎视眈眈地盯着楚绿衣,楚绿衣觉得莫名其妙,就听这狱卒笑道:“没瞧出来啊!你不仅勾引杜大学士,连威名震天的九王爷都沦为你的裙下之臣……啧啧,这张小脸,摸上去肯定滑。” 楚绿衣无视之,针灸结束,她有些困乏,便和衣倚在墙上打盹。不知何时,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开门进来,突然拦腰抱住楚绿衣:“你这小娘们儿,狱长说了,谁扑倒你,谁以后就是斐家的座上宾。老子不管了,老子一定要抓住高升机会。” 楚绿衣顿时惊醒:“你不怕九王爷怪罪么?”她飞快地用手抵住这人。 “嘁!狱长说了,你一个有夫之妇,谁会真的看上你?不过是美色惑人罢了!”这人正是先前对她冷嘲热讽的狱卒,鬼迷心窍了,竟然趁着楚绿衣不备,妄图侵犯她。 楚绿衣奋力挣扎,这狱卒的一张臭嘴拱过来,楚绿衣几欲作呕,无奈,他有一身蛮力,她一边挣扎,一边瞅准时机,突然用一根银针,扎进狱卒的腰椎大穴。 这狱卒急忙扶住腰,“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一脸痛苦猥琐之色。 楚绿衣一头冷汗,心中渐渐溢出一丝对未知的惶惑和迷茫。她使劲推开狱卒,然后狠狠踢中他的腰穴,将银针全根没入他的体内。男人的腰部都是软肉,经脉脆弱,很容易受伤。楚绿衣大怒之下,忘记犯人的身份,竟然将这名狱卒活活弄死了。 待狱卒毫无声息地倒在地上,两眼翻白,浑浊的眼睛在灯火的掩映下,散发着一种颓败的死气,楚绿衣方才惊醒过来。 “你……走吧,别管我。”身后,突然响起养蜂人微弱的声音。 楚绿衣猛地回过神来,急忙冲到床边仔细查看,这养蜂人缓缓睁开眼,血红的眼珠子蒙着一层死气,楚绿衣大惊失色:“你这是做什么?你为什么求死?” 他艰难地眨了眨眼,被大火烧毁的脸部已经被白帛包住,他缓缓开口:“楚……” 楚绿衣急忙凑过去,将耳朵附在他的嘴唇上:“我没救了,除了火油,他们还给我灌了一条南疆巫蛇,我马上要死了,你记得帮我收留那些信。” 收留什么信?楚绿衣一头雾水,不过,这时候,她更关心养蜂人的安危:“巫蛇对么?我来替你诊治,我会找到办法的。” 话音刚落,这养蜂人猛地瞪大眼睛,简直是目呲欲裂,白帛上顿时渗出浓紫的鲜血,一股腥臭味喷薄而出,饶是楚绿衣定力过人,也被逼得后退一步。 “不!你别死!”楚绿衣不甘心地低声惊呼。 这养蜂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忍着剧痛,以极小的幅度抬起手,手指向着石壁,然后突然迅速回落,眨眼间,便了无生息。 楚绿衣小心掩住嘴,一脸难以置信。她急速呼吸几下,遵从本能上前为他检查,奇怪的是,他并未死不瞑目,并无半点怨恨,他的死因很古怪,巫蛇入体,五脏六腑被热火焚毁。 楚绿衣蹙着眉头,坐在床畔,久久地盯着养蜂人。 “你这个傻瓜,我的特殊体质,应该可以助你杀死巫蛇,你为什么不信?”楚绿衣苦笑一声,微微凄然。身为大夫,已经见惯生老病死,可是,面对这种不在掌控之内的死亡,她依旧感到一种难言的挫败,如果被看和十一他们在,定会取笑自己多愁善感。 这时,牢房门口突然响起狱卒的叫声:“二流子去哪儿了?今天轮到他巡夜。” 楚绿衣急忙起身,将死不瞑目的狱卒拖到黑暗角落里,像对待死狗一样,将干草胡乱堆在他身上,遮住这副恶心的死相。 楚绿衣原地转了一圈,思忖片刻,突然走到石墙边上,将银针探入石墙缝隙之中,果然,石缝深处藏着一样东西。养蜂人临死之前,已经暗示过。 楚绿衣用两根银针小心翼翼地夹出东西,待那些狱卒离开,她才借着灯光,仔细翻看,是一张薄薄的泛着旧色的羊皮纸,上面写着极小的文字。 “乾朝元景帝三十八年。于御花园假山邂逅。约定扶疏殿百合园相会。” “养蜂人,她这么称呼我。因为我幼时的梦想,是养蜂。每逢春暖花开,便带着蜂箱赶着牛车,踏遍乾朝的锦绣山河。这是我和春天的约会。” “昨晚,她被袁贵嫔气哭,我安慰她,与其争奇斗艳,不如山水之间云游随兴。” “中秋晚宴,她惊艳四座,我独守空殿。袁贵嫔说,将她嫁于当朝权贵,可为封后之路奠基,皇上亦有此意。隔日,她送我信笺,相思长,莫辜负。” “月末意外收到礼物,一箱蜜蜂。究竟是谁人在暗中窥伺?” “情势突变。我有意疏远,却收到信笺,白首共枕,愿减十年功。” “她很天真。我何尝不是?皇宫珍藏早就被他发掘,他说天机不可泄露。连皇上和三皇子都不知情,我一个袁家死士,有何资格做主?” “我送饭给她,她一直看着我,依旧像小鹿一般。可是,我救不了她。” “她死了。最后一封信笺,等不到约定的自由,愿君安好,携我尘土,归于山野。” 楚绿衣一个字一个字读完,这是属于养蜂人的感情,并不曲折,最终落败。不知何故,读到最后一句“余生还她春暖,独守年年花开”,楚绿衣竟然忍不住泪盈于睫。 第82章 开始破局 牢房门口响起脚步声,楚绿衣急忙用银针将羊皮纸塞回石缝里。 半夜,油灯的光亮越来越黯淡。楚绿衣怔怔地坐在床边,不知何时,开锁的动静传来,她转头一看,两个狱卒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走吧!别磨蹭!” 楚绿衣虽然疲累,满心失望,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接下来的险境。 来到审讯室,还是这间屋子,拷问的人却不是刑部官员,而是大理寺卿,他自报身份,并未赘言,命狱卒将犯人带到,楚绿衣只瞧了一眼,便猜出犯人的身份。 这大理寺卿负手而立,目光含威:“听说你很聪明,你解释一下吧?” 楚绿衣盈盈而立,虽然沾了死囚牢房的潮湿霉气,却清美如故。她神色平静地回答:“身上有陈腐的酒气,呼吸之间杂音很大,想来肝肺都受了淤积的损伤。根据第一印象判断,此人之前应该流窜于烟花柳巷,生活颓靡。” “就这些?太武断了吧?” 楚绿衣冷冷一笑:“指腹上有薄茧。显然经常用手指做活,比如培养毒虫。掌心却无茧,显然不是辛苦劳作或者干重活的普通伙计。他发丝泛灰,眉眼泛青,应该是受毒气影响,长期吸收毒虫的毒气?我这么猜测。” “还有呢?”这大理寺卿一改之前的冷淡,眼中透出一抹兴味。 楚绿衣微微蹙眉,有些不喜此人的态度:“常人都可以推断出来,容貌猥琐,神情奸猾,恐怕不是善良之辈。按照本大夫的眼光,他步子虚浮,该是被酒色掏空,他指甲青灰,似乎有不足之症,观他肌肉松弛,应是后天习惯养成。最关键的一点,大人想知道么?” 这大理寺卿不急不缓地点头,楚绿衣却神秘兮兮地笑起来,此刻她身上镣铐已除,除了神色有些困乏,旁人还真瞧不出她哪里像一个死囚犯妇。 此刻,审讯室内,除了楚绿衣,只有大理寺卿和两个精干侍卫,这侍卫捉着犯人,并不避嫌,应该是这位大理寺卿的亲信。 楚绿衣忽然缓步上前,距这位大理寺卿只有半丈远,她唇畔绽放出一抹微笑,染着南方新酒的醇净,又如千年深雪,折射着寂静的光亮,瞬间刺痛了这人的眼睛。 这人不自在地清咳一声,却不避不回,径直迎上楚绿衣的目光:“你说吧。” 楚绿衣暗赞一声,不愧是朝中重臣,这份涵养气度,委实难寻。 “他常年醉酒,酒气伤肝,不过,这股陈腐的味道,并非全因肝脏受损。而是……” 这人立即竖起耳朵认真倾听。楚绿衣并未卖关子:“而是因为掺杂着罂粟果浆,最关键的一点,他以酗酒之名,掩盖了他被人控制之实。” 这大理寺卿蓦地脸色一沉:“被人控制?他又不是小孩子。” 楚绿衣冷嗤一笑:“如果我没猜错,这罂粟果浆里加了极品迷幻药焦狐,分量很少,罂粟果浆用来麻痹他,让他上瘾。焦狐用来让他产生幻觉,让他长年自甘堕落!” “你……你猜得没错。”这人无奈地叹息一声,“本官差不多也查到这里了。” 楚绿衣漠然而立,就听他笑道:“本官是袁家的家主,你可以称我一声袁大人。” 楚绿衣低声嘀咕:“这个大人,那个大人,太多。不能来点特别的么?” “有。”他耳尖地听到,突然凑近,相距不过五尺,呼吸相闻,“本官叫袁斯莲,在天丰府有个外号,叫袁阎王,入了大理寺,就必须听本官的调遣。” 好强势的口气!楚绿衣不由得冷笑,抬眼望去,却吓一跳,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两人竟然如此靠近,幸亏审讯室内并无旁人,否则,她跳进澜江也洗不清这种暧昧。 楚绿衣急忙后撤一步,一脸戒备:“据说阎王凶恶,却是面恶心正的神官。世间之苦,贪嗔痴,爱别离,在他眼里,都是浮云一场。你也有这种境界么?” 淡淡讽刺,却丝毫不让人反感。她乌发静垂,素衣清简,宛如青莲含苞。 袁斯莲眼神一闪,兴致颇高地笑道:“咱们做个朋友吧。你医术精湛,比起太医院的老家伙来,毫不逊色。这巫医被乔太师认定为盗宝案的主谋,你我却不约而同地提出质疑,依照我们的判断,这件案子的幕后黑手尚未浮出真面目……” 楚绿衣暗暗吃惊,这人深夜特地赶来刑部大牢,就是为了征询她的意见么?不得不说,她很反感“我们”这个词,她跟他哪来的这种合作关系? 就在这时,一人突然推门而入,吼道:“楚绿衣,你竟敢杀死牢里的狱卒!” 楚绿衣心中一突,急忙看了袁斯莲一眼,这袁斯莲气定神闲地笑道:“这狱卒该死。” 来者正是狱长,他见到袁阎王,吓得一个激灵,急忙讨好地笑道:“袁大人,你是皇上的人啊,怎么能替这个楚绿衣说话?你不知道吗?她是九王爷藏在府里的姘头……” 话音未落,就被袁斯莲怒斥道:“胡言乱语!来人,扇嘴巴!” 一名侍卫得令上前,毫不犹豫,大手狠甩,“啪啪……”正巧凑成八个巴掌。 楚绿衣惊呆,就见这个肥胖嚣张的狱长被打懵了,瞪大眼睛,一时回不过神来。 袁斯莲摆摆手,一脸不耐烦,他的贴身侍卫立即将狱长揪住,然后甩到审讯室门外:“大人在此审案,闲人不得干扰!” 楚绿衣忽然扑哧一笑:“嗯。确实有阎王的气势。” 笑容敷面,宛如竹垂玉露,远远胜过那些胭脂水粉的伪装。袁斯莲眼睛一亮,暗道,难怪九王爷对她赞赏有加,如此风姿,难得一见,恐怕连乔妃也要略逊一筹。 “袁大人,这巫医不是已经被大理寺定罪了么?还有养蜂人,他刚刚被火烧死。接着,你们准备如何处置这件盗宝案?”楚绿衣很快恢复原样,开始讨论正题。 袁斯莲也一脸正色:“这袁家死士,被人纵火烧死,刑部大牢责无旁贷,日后再议。本官现在最关心的是,这幕后黑手究竟躲在哪里?本官已经查到,这巫医研究出子夜毒虫,卖出高价,以此花天酒地。他对盗宝案也知晓一二,所以才被乔太师揪住把柄。” 楚绿衣沉默地注视着他,这人不到而立之年,尚且保留着几分少年的英勇气概,更多的是一种沉稳和明睿。如果说九王爷是芝兰玉树跨马征伐的铁血英雄,这人就是清贵睿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品公子。至于阎王的外号,应该来源于他的行事手段。 “楚大夫,你不准备给大理寺提点建议?本官知道你观察力惊人,刚才已经展示过了,现在才来掩饰,为时过晚,不如,开诚布公地聊聊……” 现在是半夜,聊什么?楚绿衣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是罪犯,你问我有用么?” 袁斯莲神色一滞,思忖片刻:“你不妨告诉我真相,那袁家死士就在你隔壁,他精通旁门左道,在宫里负责盗窃,他肯定会对你透露一些幕后黑手的线索。” 就在两人对谈的时候,一名侍卫突然惊呼:“大人!这巫医吞毒自杀了!” 袁斯莲脸色微变,快步走过去,他手指一点,解开巫医的哑穴,这巫医唇角顿时流出一丝黑色血迹,眼神变得虚无,缓缓倒下,袁斯莲急忙招呼:“楚大夫,你来查!” 楚绿衣大吃一惊,这人……竟然如此信任自己? 不过,她顾不上那么多,毕竟这巫医是重要证人,他掌握着子夜毒虫这个杀人元凶。 楚绿衣检查完毕,叹了口气:“毒药没有藏在舌头下面,也没有藏在头发和指甲里。” 袁斯莲微一思索,无奈道:“你别卖关子,本官会帮你洗脱谋害太后的罪名。” 楚绿衣冷笑一声:“刑部已经给我定罪,大理寺还能插手么?” 袁斯莲登时露出微微吃惊之色,没想到,这女子如此镇定,作为女子,她正常的表现应该是哭哭啼啼哀哀凄凄,或者一脸死灰绝望怨恨……可是,他突然想到九王爷。 袁斯莲顿悟,背有大树好乘凉,难怪这女大夫看起来从容如风。 “这个……刑部直接审理大案,确实不许大理寺干涉。但是,按照乾朝的规矩,必须在三司会审之后,才能执行死刑,你放心,本官在会审的时候,给你伸冤……” 楚绿衣无语,说实话,她暂时不敢信任此人。 “这巫医死于南疆巫蛇,这种巫蛇腹部藏有火弹,一旦钻入人体,巫蛇会渐渐窒息而死,火弹失去空气,闷在肚子里会爆炸!巫医的死法虽然古怪,对南疆来说,却实属普遍。” 袁斯莲奇道:“本官知道,巫蛇焚心,是南疆的一种残忍刑罚。可是,这巫医一直在大理寺的控制之下,他什么时候吞了这条巫蛇?” 对!这就是巫医自尽最大的疑点! 楚绿衣淡淡回道:“你看到的是表象,没有发现蹊跷的细节。” 此话何解?袁斯莲难得露出不解之色。 “你打开他的肚子,就会发现他的肺叶少了一半,这条巫蛇就藏在空缺位置,有肺部的空气流动,因而存活下来,按照我的推断,至少在他肚子里活了半个月。这幕后黑手,早就准备充足!所有证人,都必须死在他被抓获之前!” 第83章 秘密处死 袁斯莲大吃一惊,面上掠过一抹深思:“先是袁家死士,然后是巫医,区区两个帮凶,却以这种掩人耳目的方式遭难,这幕后黑手就算不够手眼通天,在京城也肯定门路颇广……” “袁大人,那么你打算如何追究此事?”楚绿衣盯着他。 “当然是尽快找到真正的主谋……”袁斯莲看着巫医的尸体,面色沉凝,“本官早就发现疑点,为了证实楚大夫和我的猜测,马上将尸体带回大理寺解剖检查吧。” 楚绿衣微微颔首,这人雷厉风行,不愧是执掌刑狱的一品大官。其实,她很想当面解剖巫医的尸体,因为,她对南疆巫蛇也十分感兴趣。养蜂人和巫医都死于南疆巫蛇。可惜,这儿是刑部大牢,她现在的身份是死囚,做不了主,只能听从袁斯莲的安排。 “袁大人,我有一事相求。”楚绿衣忽然幽幽地开口。 袁斯莲一愣,随即目光湛然地看向她:“说!” “养蜂人已经死了,你帮忙将他的尸体带回大理寺。在本案中,他负责皇宫盗窃,和负责杀人的巫医同样是重要案犯,他被关在刑部大牢,日日受刑,按理说,你们大理寺应该尽快给他定罪,因为证据确凿无需隐晦……袁大人,你别不屑一顾,我的意思很明白,人死灯灭,你们将他的尸体带走,和巫医的尸体一起保存起来,等抓到主谋,这就是证据。” 楚绿衣风姿潇潇,语声利落,面色虽然冷清,却透着一股娴雅大方。 袁斯莲思忖片刻,突然疑道:“这件事,本官可以帮忙。不过,养蜂人这个称呼,你是从袁家死士那儿得来的么?他临死之前,有没有透露幕后黑手的线索?” 这人果然不会一笔带过,问到关键的点子上了。 楚绿衣早有准备,当即洒然一笑:“当天我和九王爷在皇宫御花园抓住他,他自称养蜂人,据说,他和当年的二公主有约定,离开皇宫之后,会以养蜂为生,年年守候春暖花开。这养蜂人是你们袁家的死士,他自知身份卑贱,却一心建功立业。二公主身份高贵,反而向往宫外的自由世界。可悲可叹!” 这袁斯莲眼神一闪,敛去面上的淡淡笑意,神色变得有些严厉:“楚大夫,你有所不知。这件事是我们袁家的污点。当年袁贵嫔是老家主收养的嫡女,二公主天资不凡,原本也是袁家十分重视的嫡系子孙。先皇盛宠,原本袁家立足稳固,岂料,因为这两个女人犯下的错误,袁家差点遭受灭顶之灾……老家主临死之前,犹自不甘,袁家历来子嗣维艰,这袁贵嫔和二公主都是袁家的血脉,她们一死,袁家在宫中的势力,直接被其他家族取代,对袁家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楚绿衣静静地听完,她听得出来,这袁大人一心为袁家着想,但是,并非愚孝之人,相反他很有想法,对袁家保持着清醒的审视。 “袁贵嫔,和袁大人你,是什么亲属关系?”楚绿衣突然淡淡地问了一句。 袁斯莲眼中露出一抹不屑:“老家主是本官的大伯,她是老家主收养的女儿。” 楚绿衣了然地点点头,看来,这些京城贵族都自持身份,嫡庶之分,彰显着地位的不同,难怪那天太后说袁贵嫔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货。 “袁大人,你向我透露这些袁家的家事,是因为我帮你破解巫医的死亡原因?” 袁斯莲一愣:“楚大夫何出此言?” 这人还真是滴水不漏。楚绿衣无奈地摆摆手:“我回牢房了,你请自便吧。” 这是准备赶人么?真是难得一见,换做别的女子,早该抱住他不放,死命求助了,可惜,这女子一脸淡定之色,似乎半点儿也不将死囚身份放在心上。袁斯莲暗暗称奇。 已是深夜。楚绿衣回到死囚大牢,大火早已熄灭,狱卒简单收拾了一下,大理寺卿将养蜂人的尸体带走,又将那名狱卒的尸体丢给狱长,狱长碍于大理寺卿的官威,敢怒不敢言。 “线索看起来似乎断了,他会怎么做?他们会怎么查?”楚绿衣躺在土坑上翻来覆去。 凌晨,皇宫,慈宁宫佛堂。 皇帝披着一身露水,急匆匆地走进佛堂,路嬷嬷来不及禀告,只能碎步跟上。 太后坐在宽榻上,手里捻着一串檀香佛珠,正闭目养神。 皇帝近前,驻足,语声沉肃:“太后,你真的准备置楚绿衣于死地?为什么?” 太后缓缓睁眼,神色祥和,却透着一股疏离:“路嬷嬷,皇上来了,去沏一杯茶。” 路嬷嬷得令,急忙退下,皇上缓了口气:“太后,别装模作样。” 太后冷笑一声,慢悠悠地问道:“你早朝完了?” 皇帝在原地走了两步,目光突然直逼太后:“你不会是因为,楚绿衣戳破你当年的秘密,你不甘心受人要挟,才做出如此顽固的决定吧?” 太后不答反问:“你喜欢她?” “当然!”皇帝毫不犹豫,“她为朕破案,有功在先,朕不想失去这么优秀的帮手。” 一抹诡异的笑,自太后唇畔一闪而逝:“可惜,你有乔妃,再不济,袁妃也是可以的。她现在属于九王府,你想再次上演两虎相争的戏码?跟九王爷一试高下?” 皇帝微微一怔,却突然朗声大笑:“太后,当年的较量,谁胜谁负已然有了结果,莫非你在为九弟抱不平?可惜,朕得到先皇的传位诏书,这乾朝江山,注定是朕的。至于,楚绿衣归谁所有,朕可以保证,时日一久,她自然可以判断出孰优孰劣。” 好自大的口气! 太后暗暗冷笑:“你别忘了,当年九王爷是怎么输的。不过是为了一个女子!” 皇帝立即接口:“怎么,太后担心朕步上他的后尘?太后似乎多虑了吧?” 两人对视着,互不相让,太后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连早朝都没上,赶来哀家的慈宁宫,就是为了救一个平民女子。你不觉得,这楚绿衣是红颜祸水么?” 皇帝固执地摇摇头:“如果连一个女人都无法驾驭,这皇帝……不当也罢!” 太后顿时惊怒:“你这话,将乾朝江山置于何地?真是鬼迷心窍!” 皇帝正欲辩驳,突然想到什么,眯起眼睛盯着太后:“你私自处死了袁家那个死士?” 太后状似慵懒地倚靠着宽榻,手间佛珠快速转动:“哀家劝你,将这件盗宝案放弃吧,已经抓到嫌犯,到此为止,才是你该做的。” 皇帝顿时大怒:“放弃?太后说得轻巧!那些皇宫珍藏,连朕都不知道出自何处,岂能放任幕后黑手在皇宫肆意妄为,朕就不信,堂堂天子,抓不住一个内鬼!” 内鬼二字,他故意咬得很重。 太后立即抬起眼睛,迎上他凌厉的目光:“你可知,当年先皇修缮皇宫,请了风城山最有名的风水大师。这人研究过乾朝皇室,哀家知道,你要追究盗宝案,必会追究皇宫风水,可是,你一旦深入,必会牵扯到先皇。说不定会破坏皇室的龙脉!” 皇帝暗暗吃惊,他原以为,太后会遮遮掩掩,将此事一笔带过。没想到,她竟然一针见血地点破他的心思,将他的怀疑搁到明面上来。 “给朕一个理由。”皇帝眼神阴沉,与太后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交锋。 太后一字一句,缓缓回道:“依照哀家的意思,遵守祖制。继续守住龙脉。保护皇室的尊严,铲除别有用心之徒。” 最终,皇帝一语不发地离开慈宁宫,太后知道,他会找自己的心腹参谋此事。其实,他此行真正目的,不是楚绿衣的生死,而是皇宫珍藏的秘密。从她这儿打探虚实?做梦! 好一个道貌岸然的皇帝!太后闭着眼,唇畔浮出一抹笑意,彻骨寒冷。 辰时已到。下朝之后,刑部尚书一袭便服,急匆匆地步入慈宁宫佛堂。 太后没有半句赘言,径直将一枚令牌丢给他:“哀家把人交给你们刑部。” 这刑部尚书一头冷汗:“太后,此事不妥,三司会审之后,才能定罪处刑……” “哀家说了,立即处死。”太后满目厉色。 刑部尚书还想争辩,太后突然阴冷地笑道:“金凤一出,千岁驾临。这是乾朝的规矩。你懂不懂规矩?如果不肯,你就摘了这顶尚书的帽子,滚回老家种地去吧!” 刑部死囚大牢。 刑部侍郎魏大人急匆匆地来到牢房,却不见楚绿衣踪影。 一名亲随文官在身后低语道:“叶尚书将此案推给大人,想必存了推诿责任的算计。” 魏大人点点头,却正色道:“本官不惧。叶尚书只知明哲保身,本官偏要抗衡到底。” 他在牢房门口转悠一圈,突然眼神一寒:“糟糕!他们肯定将楚绿衣带去秘密执刑了!可恨,竟敢背着刑部乱来!你马上去九王府通知王爷!情况紧急!” 待魏大人赶到刑部的一处秘密执行地点,刚巧看到令他吐血的一幕,楚绿衣跪在地上,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头落地,还在地上滚了几下,鲜血四处喷溅,场景骇人。 “大胆!谁容许你们私自动手!”这魏大人慌里慌张地冲过去,想救人,却于事无补。 他迟了一步。这件案子,似乎尘埃落定。 第84章 杜大学士的小妾 魏大人走到楚绿衣身畔,神色有些怔忪,前不久,他还看到楚大夫施展神奇的医术,将犯人从生死线上拉回来,这一刻,只剩下碗口大的刀疤和一颗沾满尘土的头颅。 魏大人脸上并没有多少伤感之色,毕竟,这楚绿衣对他而言,是个陌生女子,只是,他欣赏她的气质风华,见她惨死刀下,忍不住为她可惜。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九王爷的声音:“看来,本王也来晚一步。” 魏大人急忙行礼:“见过王爷。” “唉!人算不如天算。”九王爷一脸愧色,“答应过她,要保护好她,谁知,还是出了事,本王失信于人,真该面壁思过,自罚三月。” 魏大人恭恭敬敬地回道:“是属下办事不利,没有及时阻拦他们的阴谋。” “罢了,你也算尽力。”九王爷似乎不愿多谈。 侩子手看到刑部侍郎和九王爷先后来到,早就吓得躲到一旁不敢出声,倒是那两个黑衣侍卫闻风而逃,反正,他们亲眼目睹楚绿衣被砍头,回去交差,应该不会有事。 现场,只剩下楚绿衣的尸体。 九王爷看了两眼,突然摆摆手,墨鸦上前问道:“入殓安葬吗?” 陆琰微微颔首,墨鸦立即带人将楚绿衣的尸体带离执刑台。 九王府,无痕楼静悄悄的。 被看躺在榻上,正在翻看医书,十一和楚缘坐在地上打弹珠。 “好无聊。”十一低声嘀咕。 “我想娘亲了,她怎么还不回来?”楚缘不高兴地嘟着小嘴。 被看不紧不慢地笑道:“急什么,她在办案,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十一,缘缘,极品迷幻药焦狐,你们解出配方了么?” 十一立即丢下弹珠,一蹦三丈高:“我知道!我知道!焦狐,以产自大荒沼泽的红狐唾液为底料,加入噬心草和幽罗香,红狐唾液有致幻的功效,这两种药材是辅料,具有迷香,三味药以三等分的比例调配在一起,就能做出极品迷药焦狐。” 被看无奈地摇摇头:“差不多都对了,只是,这底料不是唾液,是沼泽红狐的腋臭。” 楚缘一脸好奇,十一不服气地反驳:“腋臭是气味,怎能入药,红狐身上分泌最旺的是唾液,依我之见,红狐唾液才是药效最强的……” 被看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说得有理!不过,根据我的试验,焦狐的原料确实是腋臭,不过,这种沼泽红狐的腋臭徒有虚名,并不臭,反而有一种迷幻的香味,至于如何入药,这还不简单!直接将红狐腋下的汗腺剥下来就行!” 楚缘顿时小脸失色:“姐姐!太残忍了!还是按照十一说的,用红狐唾液吧?” 十一煞有介事地点头:“沼泽红狐千金难求,剥下汗腺,等于残忍地将它杀死。不如用唾沫代替,重新试验一下药效,或许,另有收获呢?” 被看顿时露出满意之色,笑道:“医者仁心,楚缘,十一,要是绿衣在这儿,定会为你们感到自豪!嗯,其实,我也为你们骄傲,好!下次我就用红狐唾沫做配方!”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响起九王爷的声音:“有个坏消息要通知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片刻之后,无痕楼传出震天的哭声,这哭声一路飘飞,落在意梅园里。 阮斯如坐在花厅里喝茶,这些天,她被九王爷禁足,不能像以前一样外出走动,加上有伤在身,她突然变得安分许多。 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她走出花厅,招招手,一名王府一等侍女急忙跑过来。 绿珠已经出府,阮斯如需要人伺候,总管将这名一等侍女拨给意梅园。 “晓虹,无痕楼出了什么事?”阮斯如眼中藏着一抹期待。 晓虹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回答:“刚刚听总管说,王爷回府的时候脸色阴沉,像是遇到了极坏的事,要不要奴婢去无痕楼打探一下?在那边伺候的小菊与奴婢素来交好。” 阮斯如装模作样地点头,一派悠然之色:“别慌张,别让人瞧出你的心思。” 直到傍晚,晓虹才急匆匆赶回来禀告:“果然出大事了,听说楚大夫被关进大牢,突然被砍头了,王爷气得吃不下饭,赤练姐姐已经吩咐厨房做了养神安心的药膳。” 阮斯如正坐在书案边上描画,听到这个消息,她腾地站起身来,竟然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和突如其来的狂喜:“此话当真?” 晓虹一脸郑重地回答:“是赤练姐姐透露出来的消息,她岂会随便骗人?” 待晓虹退出房间,阮斯如突然伸手,将刚刚画出轮廓的牡丹图撕成碎片:“楚绿衣,你为什么死在牢里,为什么没有死在我手里!那五十大板,我还没有来得及回报给你!” 王府书房。陆琰坐在书案后面,墨鸦和赤练正在汇报情况。 “九爷,晓虹毕竟是王府的老人,她在意梅园专门伺候阮小姐,总是有些不妥。”赤练突然来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 陆琰一脸冷肃:“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必过问我的意见。” 赤练急忙回道:“属下觉得,这阮小姐和乔妃之间,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秘密关系。” 墨鸦在一旁笑道:“你多心了吧?她们待字闺中的时候,有几分交情。后来,乔妃入宫,阮小姐来到王府,久不相见,能有什么特殊关系?” 讲到这里,墨鸦突然眼睛一亮:“赤练,莫非你的意思是,这乔妃故意设下圈套,让阮小姐对付楚大夫,然后当替罪羊么?她出卖她们之间的友情?” 赤练无语,陆琰也无语,两人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墨鸦的猜测。 “既然他已经有了动作,咱们明日一早,去城门口候着!”九王爷最后下令。 天丰府,王城南门。 一辆素简的马车行至城门处,停下来,接受守卫的盘问和检查。 王城住着皇亲贵胄,一向不许闲杂人等随意出入。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忽然从车上跳下来,然后大大方方地塞了一锭银子给守卫。 “拿去吃酒吧!” “谢谢爷。最近查得紧,你们小心着。” 马车顺利驶出城门,一路来到皇城的南门,这男子以同样的方式,顺利通过检查。 “这是怎么了?连皇城都有守卫巡检?” 马车里,传出一个娇柔妩媚的声音。男子跳上马车,掀开帘子笑道:“没事。” 就在这时,一身墨黑打扮的墨鸦冲过来,拦住马车:“九王爷来了,停住!” 这男子又跳下车,一脸不悦:“九王爷又怎么样?难道我出城,还必须经过他的同意?” “谁管你!反正王爷来了,你不能走!”墨鸦一脸霸气。 这男子眼神一寒,幽幽笑道:“看来,早有预谋啊?” 墨鸦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好说好说。” 几个守卫突然走过来:“这位大人,让马车走吧,我们接到上头的命令,不许阻拦!” 墨鸦一愣:“胡说什么呢,哪个上头啊?” 其中一名守卫头领已经认出墨鸦是九王府的亲随,他急忙躬身笑道:“是皇城护卫队的将军,不过,他也不是真正做主的,他也听命于上头……” 墨鸦顿时大笑起来:“看来,你们也有预谋,才一个回合,就露出马脚!” 和墨鸦对峙的年轻男子笑道:“我们没有害人之心,就算是九王爷,也不能阻拦老百姓出城访友探亲吧?你们来评评理,这九王府是不是仗势欺人?” 这年轻男子竟然开始发动围观群众的力量。这些围观百姓,纷纷议论起来。 “对啊,没有理由就扣押别人的马车,就算是九王爷,也失之公道……” 见不明真相的围观百姓纷纷露出质疑之色,墨鸦拱手一礼:“理由当然是有的,还请马车上的人先下来,给大伙儿看看你的真面目……” 话音未落,就听年轻男子怒道:“妇人岂能随便抛头露面?” 墨鸦不屑地瞪着他:“敢不敢?不敢的话,随我去大理寺走一趟吧?” 去大理寺?众人愈发惊疑不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马车的帘子被一双素手掀开,一个娇软的声音传出:“妾身乃是已婚妇人,今早准备出城探访旧亲,不愿滞留于此,还望大人包容一二!” 众人惊呆,就见一张芙蓉素面露出来,随后是一道绝色丽影,她踩着踏板,扶住年轻男子的手,轻快而又优雅地跳下车,众人眼睛一亮,纷纷露出惊艳之色。 一袭紫裙,浓浓淡淡,裙裾上绣着细碎花叶,身形窈窕,宛如夏荷出水,眉目多娇,未施脂粉,更有一种得天独厚的清韵。即使低眉顺目,也掩饰不住由里而外的明丽风流。 这是一个令人心折的真美人。连素来冷面的墨鸦都忍不住赞叹,眼中浮出讶色。 “如何?我们可以走了么?”这年轻男子一脸从容。 墨鸦一眼不错地盯着年轻女子,她的确挽着妇人的发髻:“你究竟是谁?” 她莞儿一笑,如雨歇月出,恬静高雅,立时迷晕在场众人:“妾身乃是杜大学士府里的一名小妾,名分不高,却蒙大学士厚爱,有婚约契书为证。” 杜大学士的小妾?众人若有所悟,大学士那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他府里的小妾,再怎么卑微,也是天丰府老百姓不敢得罪的角色啊! 第85章 宠物巨蟒 果然,围观百姓的议论声登时低了下去,虽然此女有绝色姿容,可,这小妾身份是一道沉重的大山,这美人可以欣赏,却是可远观不可亵渎的。 墨鸦敛去眼中的讶色,笑道:“你打着杜大学士的名头,究竟想干什么?” 这年轻男人脸色一沉,目光变得阴寒无比,直逼墨鸦:“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你是没有耳朵,还是没有脑子?光天化日之下,好狗不挡路!你打着九王府的名头,究竟要做什么?” 墨鸦双手环胸,径直走到小妾的面前,微微低头注视着她:“这个,要问问你……” 这小妾盈盈而立,风姿端雅,毫无普通达官贵人之家妾室的花枝招展,却隐隐透着一种大度脱俗之气,她迎上墨鸦的目光,花靥舒展:“你要查什么?马车和人都在这里。你尽管搜查吧,若是不满意,我们便回府,不出城了……” 这年轻男子急忙压低声音劝阻:“歌儿,他们在天雪镇等了好几天,你再不出去赴约,面子上也说不过去,还有,他们准备远赴关外,日后何年马月才能见一面?” 墨鸦眼神一凛:“你要去天雪镇?”他暗暗做了个手势。 这小妾倒是眼尖,她缓缓眯起眼睛,笑靥之中浮出一抹冷色:“既然九王府拦人,就给王爷一个面子,小云,咱们回大学士府吧,晚上将这件事禀告给夫君,让他做主。” 墨鸦不急不缓,继续拦在前面:“先别忙啊,我这就上车检查。” 年轻男子大怒:“你敢?你没有皇上的谕令,凭什么私自搜查朝中大员的马车?” 墨鸦懒得理会,招招手,几个侍卫围过来:“看住他,别让他逃了。” 话毕,他凌空一跃,竟然跳到马车上面,掀开帘子,就要冲进去,那年轻男子气急之下,竟然也跟着跳上去,二人撞在一起,墨鸦避开年轻男子的杀招,反手为掌,架住年轻男子的拳头,两人在狭窄的马车上打斗起来,突然,耳畔传来一个冰冷尖酸的声音:“话没说两句,就忍不住动手?看来,这心里就算没鬼,也藏着见不得人的妖。歌儿小姐,你说是不是?” 歌儿,正是这小妾,她循声望去,就见一身赤红锦衣的赤练健步如飞,眨眼间便来到众人跟前,她拦在小妾身前,目光直逼这名绝色小妾:“怎么着?想走?” 这小妾眼中掠过一抹寒芒:“你们……欺人太甚!”说着,便作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妾身出城会友,招谁惹谁了?夫君在朝堂上好歹也是一品大员!你们这么做,不怕惹怒皇上?还是,你们眼里根本没有王法,滥用权力,肆意欺压百姓?” 围观百姓纷纷为她叫屈:“这九王爷怎么回事?竟然欺负一个弱女子。” “这妇人美貌如花,九王爷拦住她的马车,该不会是……” 赤练神色一顿,突然笑开:“你们信不信,这小妾是伪装的,说不定,还是个假借杜大学士招牌的江湖骗子……来人,将她抓住。” “你们敢!”这小妾见赤练作风彪悍,竟然丝毫不顾及自己妇人的身份,顿时恼怒不已。 几个侍卫冲过来,团团围住小妾,一个个肃整威穆,片刻间,这辆马车便被控制住了。 “小云,快过来!他们要抓我!”这小妾吓得花容失色。 那年轻男子突然收手,一个飞跃,回到小妾身边:“歌儿,咱们回府,告诉大学士,让皇上给咱们评评理!这世上难道真的没有王法了?还是,这九王府自以为自己是王法?” 这“大逆不道”的讽刺,顿时惊呆在场的百姓,他们悄声议论,矛头直指九王府。 赤练看不下去,火爆脾气冲上来,当即叫道:“墨鸦,你磨蹭什么?还不赶紧搜查马车!” 这年轻男子神色冰寒,对小妾虚扶一把,目光直逼赤练:“别难过!咱们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就在众人纷纷忍不住指手画脚的时候,一个沉肃坚冷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众人循声望去,一众侍卫朝两边分开,让出一条宽阔的大路。 九王爷就踩着这条通道,一身素色锦衣,缓步走来,一双睥睨众生的凤眸,挑起一个凌厉寒冷的弧度,眼底凝着冰霜,宛如千年不化的高山深雪。 这时,赤练急忙行礼:“九爷,人都控制住了,就差一个证据!” 证据?这小妾眼中掠过一抹莫名的光彩,懊恼之色顿消,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楚楚可怜之姿,她迎视着九王爷,目中悄然浮出一抹妩艳,观之令人蠢蠢欲动。 可惜,九王爷近前,依旧是一副冷肃的模样。 “搜!”一声令下。 几个侍卫围住马车,突然,车里传来一声惊呼:“哎呀,救命啊!” 赤练急忙跳上马车,正要掀开马车帘子,就被一人猛地撞上,这人正是墨鸦,他慌里慌张地从马车里冲出来,和赤练撞了个满怀。 赤练急忙退后,足尖一点,从马车上飞下来,然后怒道:“你发什么疯,叫你搜查马车,你查出什么来了?” 墨鸦一脸惊骇之色,手脚竟然止不住地发抖,九王爷眯起眼睛,众人屏息凝气,纷纷猜测,这马车里是不是藏着什么杀人兵器。 “别急,慢慢说。”九王爷及时安抚自己的属下。 墨鸦不愧是王府亲随,虽然害怕,还是勉强稳住心神:“九爷,我看到一条蛇!” 在场众人顿时无语,一条蛇?也能吓成这样? 这时候,还是老搭档赤练理解墨鸦的这份突如其来的恐惧:“九爷,你忘了,他自小就怕蛇,连无毒的菜花蛇都怕,墨鸦,这马车里怎么有蛇?” 墨鸦见众人不以为意,急忙大叫:“是一条巨蟒!身子有碗口粗,头是三角形,三角形的蛇头有剧毒,你们不知道么?特别凶,露着尖尖的毒牙,一股子腥臭味!” 话音刚落,就见杜学士的小妾挥开侍卫的手,怒道:“你才一股臭味,你浑身都臭!” 这副表情,好像受尽委屈,极为恼恨!美人发怒,宛如彩云覆月,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雅韵,连九王爷都暗暗称奇,他们要抓的人,竟然是如此绝色? 就在这时,赤练突然发作,她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柄利剑,然后一剑劈向马车,凌厉无比的剑锋将厚厚的帘子划破,顿时露出帘子后面的内幕。 众人大惊失色,果然,马车里,盘着一条巨蟒,这马车十分宽敞,设有案几和锦垫,不过,最突出的,最抢眼的,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条凶悍的巨蟒。 它独自霸占整个马车,盘成一圈,凶恶狰狞的头颅趴在案几上,滚粗的身体将马车里的空间整个挤满,一条巨大的尾巴从马车底部的洞里伸出去,有人歪下腰细看,这尾巴正悬空垂在马车底部,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 九王爷一脸若有所思,看向这名小妾:“你不解释一下么?” “我的宠物,有什么可解释?莫非,王爷也畏惧这种冷血动物?”这小妾淡然自若。 九王爷无奈地摇摇头:“你用巨蟒做宠物,委实稀奇。本王佩服你的勇气和胆量。” “王爷过奖。在妾身看来,这冷血的巨蟒,其实比人心可干净多了。” 九王爷听出话外之音,不禁笑道:“所以说,本王不得不佩服你,你敢做旁人不敢做的事情,有见识。你藏在人群中,看似寻常,却深藏不露,有手段。你身边之人,都懂得保护你,为你打掩护,有魄力。你这样一个出色人物,缘何会屈身做了杜允畅的妾室?” 这小妾顿时一怔,九王爷虽然冷淡,言辞却透着十分的真诚,毫不作伪,她暗赞一声,目光锁在九王爷身上,这人如芝兰玉树,令人赏心悦目。 就算她阅尽人间春色,也不得不叹服,这人果然是名满天下的极品风流人物。 “王爷说笑,乾朝尊卑之分,尤甚于他国。依妾身之见,与其谋路,不如谋人。”这小妾盯着九王爷,毫不掩饰眼底的一抹欣赏之色。 九王爷了然地点点头:“谋人,方为大成之道,可是,你方才说了,人心不净,为何偏偏选择这种方式?与你的初衷,岂不相违背?” 这小妾淡淡笑道:“王爷一点就透。不过,妾身毕竟是妇人,忠人之事,不敢忤逆。” “这么说,你执意出城?”九王爷依旧威势逼人。 “王爷,与你无关吧?莫非,九王府打算当街行凶,行那恶霸之事?” 这两人正在打机锋,互不相让,赤练突然冲过来禀告:“九爷,暂时没有发现别的东西。要不要属下搜一搜这个妇人的身?” 那年轻男子怒道:“歌儿,这些人不讲理,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我们这就打道回府!” 这小妾答应一声,两人准备携手登上马车,赤练一脸若有所思,而墨鸦一脸后怕。 九王爷忍不住眯起眼睛,这妇人胆子够大,跟楚绿衣相比,甚至不分高下。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干练的女声突然自人群中发出:“歌儿?你到底是男是女?敢不敢剥下面具,让我们瞧一眼你的真面目?” 第86章 红颜假面 这小妾闻声,立即和年轻男子打了个眼色,两人眼中均有震惊之色。 “谁,是谁在那儿胡说八道?”这年轻男子似乎有点焦躁。 这小妾却镇静如初,安抚道:“咱们这就走吧。” 两人正要踏上马车,忽然被赤练拦住,这赤练得了九王爷的指示,杵在两人面前,毫不相让,这年轻男子挥手击来,拳头虎虎生风,刚猛有力。 赤练急忙避过,手持利剑,剑锋寒厉,与这年轻男子当场过起招来。 九王爷语声含威,不悦地说道:“夫人,你还是随我们走一趟吧,现在没有证据,不代表以后没有,何况你有杜大学士作保,就算出事,也是他的责任!” 这小妾迎上九王爷的目光,突然莞儿一笑:“王爷有令,恭敬不如从命吧!” 她止住年轻男子的攻击:“小云,停了吧,咱们去大理寺一趟。” 赤练收剑,站得笔直,像一株杉树,语声带讽:“好,你竟然已经知道,要去大理寺?不愧是老谋深算的幕后黑手啊!” 此话一出,围观百姓更是面面相觑,在他们看来,这九王府的侍卫真是不知所云。 优势一边倒,九王爷却毫无愧色:“本王要做的事,绝不会危害百姓。你们大可以放心!” 这小妾虽然镇定,眼底却藏着一抹疑惑,她突然上前一步问道:“你请了帮手?” 九王爷神色一顿,只思忖了极短的时间,就明白过来:“你很聪明。” 跟聪明人交谈,根本不费力。 “方才说话的那名女子,到底是谁?”这小妾也眯起眼睛,眼中精光闪烁。 见状,九王爷愈发确信,此女不是简单角色,看来,他们守株待兔这一招,似乎真的捕捉到了先机,只不知,这女子会有什么后招呢? 九王爷沉默不语,这小妾突然冷笑道:“你们请我去大理寺喝茶,就是这副态度?妾身要面奏皇上,大家评评理,你们冤枉了人,还打算不了了之?” 这时赤练插嘴道:“你好大的威风,在大学士府里很受宠么?你一介后院妇人,有什么资格面见皇上?还有,我们暂时没搜到证据,但是,你有嫌疑!” “什么嫌疑?你不妨说出来,给大家听听?”这小妾也毫不示弱。 赤练正要开口,就听九王爷清咳一声:“你倒是问心无愧,胸有成竹啊!” 这小妾冷冷笑道:“王爷,你这是试探么?抱歉,妾身要先行回府,没功夫和你们磨叽,找不到证据,按乾朝律法,你们没有资格抓人……” 话音未落,就听到先前那个女声自人群中发出:“我只是觉得奇怪,你到底是男是女?” 这小妾愣住,随即“咯咯”笑起来:“小姑娘,这话听着不好笑。” 就见人群里,走出一个素衣女子,她步履轻缓,踩着众人惊异的目光,径直来到这名小妾跟前,她扫了几眼,突然笑眯眯地说:“就叫我小绿吧。我不是小姑娘,同你差不多大。” 这小妾掩嘴笑道:“好啊,你就称呼我一声姐姐吧!” 自称小绿的女子点头,一脸温软的笑意:“有你这么漂亮的姐姐,我这是占了大便宜!” 围观的百姓纷纷嚷道:“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准备做什么?这九王府来抓人,难道不能给个理由么?欺负我们老百姓没见识么?” 九王爷看向小绿:“你来解释一下,可以么?” 这小妾眼中顿时掠过一抹寒芒,就见小绿摊开手无奈道:“没办法,这位姐姐实在太厉害,我也一时找不到线索。不如,就让他们打道回府算了。” 九王爷也一脸无奈,却坚持道:“去大理寺吧,本王今天必须得到一个答案。” 见九王爷一脸郑重,这小妾脸上闪过一丝恼恨:“小云,咱们自己走!” 小云急忙跑过来:“歌儿,真的要去大理寺?他们还在天雪镇上等着我们呢……” “无凭无据,去大理寺喝茶么?当然是按照小绿说的,打道回府!” 就在这时,墨鸦一声高亢的惊呼,充满惊惧:“救命!大蛇动了!它钻出来了!” 众人大惊失色,就见这条巨蟒从马车里钻出来,身体粗壮有力,游动速度极快,在青石板街道上溜得飞快,片刻间,这条巨蟒就冲散了慌乱的人群。 “救命啊!救命啊!”一群京城百姓纷纷四处逃窜。 这巨蟒游来游去,脾气似乎十分暴躁,不时甩动巨大的尾巴,尾巴砸在地面,动静挺大。杜大学士的小妾唇畔浮出一抹温暖的笑意,主动解释道:“它闷坏了,需要四处走走。” 九王爷沉着脸斥道:“胡闹!墨鸦,不,赤练,你带人将它捉住。” 赤练得令,急忙带着侍卫前去捉拿巨蟒,这小妾顿时急了:“王爷,它只是一条蛇,没有咬人没有吃人,你们凭什么抓它?” “扰乱京城秩序,威胁百姓安危,这些难道不是理由?赤练,尽快抓住它!”这九王爷肃色威重,言辞冷冽,丝毫不留情面。 赤练很快将巨蟒捉住,这小妾冲过去,挤开几个侍卫:“阿雅,你没事吧?” 阿雅,正是这条巨蟒的名字,它似乎有所感应,抬起头颅,一双寒冷的蛇眼直直地朝着这名小妾,年轻男子也急匆匆赶过来:“你们别动它,它不高兴的时候,会发狂!” 话音刚落,被侍卫捉住的巨蟒就猛地挣脱铁笼头,露出毒牙,张嘴就咬,离它最近的侍卫来不及躲避,被这条巨蟒咬住,他痛得大叫。 “救命!王爷,救命!” 九王爷急忙指挥其他侍卫:“抓住它,别让它咬人!” 赤练在一旁补充道:“若是不肯松口,就用刀剑将它剁成肉酱!” 这小妾退后一步,眼中猛地掠过一抹危险的精光,她轻声吹了一个呼哨,这条巨蟒突然变得兴奋起来,竟然死死咬住侍卫的脖子,然后甩动巨尾,将试图接近它的侍卫们赶走。 果然是狂躁脾气!小绿似乎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几个侍卫拿着抓蛇的铁笼头,这铁笼头还是从百姓家里借来的捕蛇工具,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近,然后分工合作,将铁笼头套在巨蛇的头颅上。 可惜,这巨蟒依旧咬着侍卫的脖子,半点儿也没有松口的迹象!眼看这个侍卫脖子上大出血,伤口发胀,鲜血发紫,再耽搁下去,必死无疑! 赤练怒道:“还不赶快动手!” 九王爷不急不忙地下达指令:“打它的七寸!务必打死!不要松懈!它擅长攻击!” 这些侍卫得令,纷纷抽出刀剑,狠命地砍杀起来,这巨蟒皮厚肉粗,不怕利器的切割,但是,刀剑砍在蛇皮上,还是会割出一道道伤口!这巨蟒被人攻击,顿时大怒起来! 这小妾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你们别杀它,我会跟你们去大理寺,不管你们做什么,我都不会反抗,只要你们放过它!快!停手!停手啊!” 可惜,无人理会,连那些围观百姓都纷纷转了风向:“这么可怕的大蛇,还会咬人,这妇人养着这种毒蛇,想来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这小妾气得直哭,眼泪汪汪,突然冲到九王爷身畔,盈盈一礼:“求你,放过阿雅吧!” 九王爷微微怔住,这梨花带雨的美人,这殷切的恳求,还真是让人不忍心拒绝。 小绿突然插进来笑道:“这位姐姐,你有办法让这条蟒蛇松口,对不对?” 这小妾顿时脸色剧变,半晌才说:“不对。我没有法子。” 这时候,巨蟒身上已经血肉模糊,它死命咬住侍卫的脖子,这侍卫竟然被活活咬死,鲜血流了一地,触目惊心!然后,巨蟒突然甩下气绝的侍卫,转而攻击其它活人。 赤练带头指挥:“大家小心点,用轻功闪避,别和它正面交锋!” 这九王府的侍卫训练有素,虽然折损了一名同伴,却个个毫无惧色,除了……墨鸦,他早就躲得远远,却也不敢松懈,一直躲在角落里紧密地盯梢。 小绿看在眼里,突然盈盈笑道:“这条巨蟒的脑袋里,似乎藏着某种东西,王爷,要不要剖开它的脑子,让民女检查检查?” 这小妾惊怒道:“你敢!这是杜大学士家里的宠物,你怎么能随意打杀……” 话音未落,就见小绿冲上前,一把扯开她的衣领,她反应也快,急忙侧身躲避,却还是赶不及,被小绿扯开了衣领:“你连男人的喉结都没有?难道我判断失误,你不是男扮女装货真价实的男人么?奇了怪了!” 这小妾的眼泪登时刷刷流下来:“你竟敢污蔑妾身?妾身不管了,一定要去面奏皇上!” 九王爷突然冷笑道:“有一种男子,习惯伪装成女子,久而久之,习惯养成,就会变得和女子一模一样,据说,这是一种异变……” 众人惊骇失色,就听小绿笑道:“王爷,你眼光真毒。没错,这是异变,他身材婀娜,面容娇艳,没有喉结没有体毛,举止优柔,更加凸显出妇人的身份。如果是普通大夫,或许会认定他是女子,但是,民女通过观察发现,他身上只有一个疑点!” 众人纷纷竖起耳朵,连这名小妾都忍不住瞪大眼睛,有些惶惑不安地注视着小绿。 “极品白水麝香!只有真正的雄性才能驾驭这种气味!” 第87章 迷羊之谜 极品白水麝香?众人纷纷露出惊异之色。 小绿解释道:“他身上有这个味道,若隐若现,藏得深。这种香料,非常神奇!因为涂在女人身上,会很快消失,只有涂在男人身上,才会持续不断地发出香气!” 这小妾脸色变了几变,终是笑道:“小绿,你真的要诬赖姐姐?我刚刚从杜大学士的府邸里出来,他平素就喜欢用极品白水麝香,我身上沾了点,并不稀奇。” 九王爷沉声道:“可是,女人身上根本不会留下白水麝香的气味!” “王爷说笑了,凡事都有意外,你们不能如此无端,否则会造成冤假错案……” “如果姐姐愿意,我们去大理寺,我亲自动手,将这些白水麝香的源头找到……”小绿意味深长地笑着,目光直逼这名小妾。 这小妾脸色剧变,似乎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讪讪地闭了嘴。 小云急匆匆地奔过来:“不好了,歌儿,小雅要死了!” 这小妾顾不上和小绿对峙,径直拨开几个侍卫,冲动巨蟒跟前。 就在这时,赤练带头用刀剑将巨蟒杀死,不过,这条巨蟒临死之前,缠缚住一个侍卫,将侍卫的肋骨勒断了,待巨蟒死去,它的身体依旧紧紧缠着受伤的侍卫。 这小妾急忙扑过去,抱住巨蟒的头颅:“小雅,小雅,你醒醒!醒醒啊!” 九王爷递给赤练一个眼色,赤练急忙上前拉住小妾,将她带离巨蟒。 这小妾还在顽固地挣扎不休,就听九王爷一声怒喝:“救人!将尸体送去大理寺检查!” 侍卫得令,纷纷围住巨蟒的尸体,开始解救那个被巨蟒缠住的侍卫。 围观百姓早就吓得四处逃窜,见巨蟒被人杀死,有几个胆子大的,纷纷围上来指指点点。 “这妇人养的蛇好凶悍,竟然咬死一个,咬伤一个,这些侍卫可不是普通人啊。” 九王爷走到赤练跟前:“她怎么样?” 赤练表面上看起来是在扶着这名小妾,其实是在挟制她,她忽然拼命挣扎,然后趁着赤练不敢用力,突然挣脱赤练的手,往前面跑了两步,直直撞入九王爷的怀里。 九王爷下意识地扶住她,就听到她哭哭啼啼地说道:“允畅,你要替我伸冤,给我做主,我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王爷?怎么是你?” 九王爷淡定地扶住她,然后顺手将她交给赤练:“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不如去大理寺辩白吧,赤练,将所有证物都带上!” 这人真是说一不二,众人暗暗佩服,看来,九王爷有备而来,就看谁的后招更厉害。 众人出发,一路赶往位于王城之内的大理寺。 路上,小绿有意接近这名小妾,打探到她的名字,原来她叫汝歌,是杜大学士府里唯一的一名妾室,平素深受宠爱,就等着杜大学士下月迎娶正妻之后,抬为偏房,地位仅次于正室妻子,显然,这汝歌在大学士府的后院里混得如鱼得水。 赶至大理寺,这汝歌突然问道:“小绿,你是大夫?” 小绿点点头,汝歌一脸神秘兮兮的笑容:“你跟九王爷是什么关系?” “没有半点关系。我是一介平民大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绿淡定自若。 汝歌冷哼一声,面色却变得轻悠如云,显然没有将九王爷和大理寺真正放在心上。 大理寺卿袁斯莲快步赶来,向九王爷行礼:“你们抓到幕后黑手了?” 九王爷并未直接回应,而是看向汝歌:“你们就从她入手,仔细查查。” 赤练和墨鸦将巨蟒的尸体送到,袁斯莲看了几眼,奇道:“这是……嫌犯养的宠物?” 墨鸦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袁大人,好眼力!” 袁斯莲招招手:“来人,派仵作解剖尸体,大家稍等片刻!” 九王爷拣了一张椅子坐下,有侍卫送上茶水,他悠哉乐哉地在一旁等待结果。 结果,仵作来了,仵作表示,这是巨蟒,不是死人,他没有十分的把握可以成功解剖巨蟒的尸体,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可以查到蛛丝马迹。 袁斯莲让这名仵作尽力而为:“你经验丰富,就算查不到东西,本官也不会怪你的。” 这时,小绿毛遂自荐道:“王爷,让我来当助手。” 九王爷点头表示同意,袁斯莲这才注意到队伍后面这个年轻素衣女子:“她是谁?” “小绿。民间大夫。刚才在街上,戳穿了这个嫌犯的伪装。”九王爷回答得言简意赅。 袁斯莲却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熟络,他认真打量小绿,眼中蓦地闪过一抹了然。看来,九王爷布下的局,马上就要收尾了,身为大理寺一品大员,袁大人表示很期待。 小绿拿着刀具,立在仵作身畔,仵作开始解剖巨蟒的脑袋。 这小绿非常机灵,知道什么时候该递上镊子,什么时候该送上剪刀,仵作对她的灵敏反应十分满意,而且,在最关键的时候,小绿给了个建议:“这头颅之中,神经血脉太过密集,要一点点清查并不容易,不如将头骨剜除,将整个脑浆浸入冰水。然后用镊子挑开网状脉络,用镜子仔细查看……” 仵作暗暗吃惊,这平民大夫,好细心,好有决断能力。 他面上不动声色,却完全照办,很快,他在巨蟒脑袋里找到一个重要证物! “袁大人,王爷!这是……这是苦瓜瘤!”仵作一脸激动。 袁斯莲率先问道:“苦瓜瘤是什么东西?这蟒蛇脑袋里为什么会长出这种东西?” 这时,仵作吩咐小绿将证物送上,众人定睛一看,这脑浆之中藏着一颗赤红的脑瘤,指甲盖大小,藏在红白相间的血脉经络之中,很难被人发现,幸好,有小绿提供的镜子。 “这种苦瓜瘤,不是生病所长的脑瘤,而是一种药物瘤。”仵作捋着胡须,开始解释,“长期给巨蟒服用一种叫苦瓜散的药物,日积月累,就会长出脑瘤。因为蛇类和人不同,它很难吸收苦瓜散的药效,这种苦瓜散会淤积在巨蟒脑部,故而形成药瘤。” 袁斯莲立即提出质疑:“可是,嫌犯用苦瓜散,怎么控制巨蟒?还有,她控制巨蟒,目的是什么?跟这件盗宝案有必然联系么?” 好问题!九王爷暗暗点头,就见这名仵作露出迷惘之色:“苦瓜瘤,对巨蟒无害!按照属下的推断,只是一种药物瘤,并没有实质的用处……” 案情顿时陷入僵局,就在这时,汝歌冷笑道:“妾身养宠物,也犯法了?管它是苦瓜散,还是甜瓜酱,都跟你们说的这件案子毫无干系……王爷,你是不是该放手了?” 九王爷微微一怔,就听小绿清脆利落地笑道:“别急。俗话说,狡兔三窟。这苦瓜瘤,只是一道迷障!民女在脑部脉络之中,发现一种特别奇怪的东西。” 众人露出好奇之色,纷纷投以关切的目光。就连汝歌,也不得不收敛起脸上的轻慢。 因为,小绿用铁镊子夹起一根极细的血色脉络:“这里面藏着一种控制神经的药物,将这种药物掺入苦瓜散,给巨蟒喂服,这种药物随着血液循环进入巨蟒脑部神经,进而获得控制巨蟒的能力……可惜,这种药物非常难寻,汝歌夫人不知从哪儿寻来的,也不知,她为何要控制巨蟒,莫非,是为了探路和寻宝?” 此言一出,九王爷和袁斯莲岂有不明之理?两人面面相觑,为小绿的大胆设想。 这汝歌眼中闪过一抹惊惶:“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 小绿摆摆手:“仵作大人,这种药物叫做迷羊,名字很简单,来历却不凡。它取自珍贵药材,配方复杂,主要功效就是控制神经中枢,不过,只能对冷血动物起效,比如这条巨蟒。迷羊,顾名思义,就是伪造出迷途羔羊的假象,羊儿温顺可欺,非常容易受人控制!” 袁斯莲定定地注视着小绿,这素衣女子在谈医论药的时候,神采奕奕,宛如云破日出般耀眼灼目,让他想起一个同样出色的女大夫,可惜…… “王爷,听说刑部私自动刑,将楚大夫秘密处决了?”袁斯莲并不避讳其他人的在场。 九王爷一脸遗憾地点头:“是啊,本王晚了一步。” 汝歌听完小绿的解释,登时冷笑道:“就算这样,又如何证明,我与盗宝案有瓜葛?” 小绿摇摇头:“不急嘛。你用迷羊控制巨蟒,想必藏着不可告人的心思。你只是学士府的一名小妾,为何要饲养这种大型蛇类,又为何给巨蟒下药?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在这时,九王爷淡定笑道:“小绿,检查她的身体。” 袁斯莲奇道:“为何?莫非她身上藏着迷羊?” 小绿回答:“要找到迷羊很简单,这种药物有一个副作用,就是激发狂性。简单来说,这条巨蟒已经患上狂躁症,所以才会当街杀人。其实,这种花斑蟒蛇是一种温顺动物。汝歌夫人,你非常喜欢它,是不是?” 汝歌神色一黯,苦笑道:“是又怎么样?强权之下,没有公道可言!” “你想岔了,王爷之所以抓捕这条巨蟒,是因为,它灵性十足,很有可能,它正是盗宝组织用来寻找皇宫珍藏的秘密工具!” 第88章 真相大白 众人惊呆,汝歌一脸不敢置信:“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妾身怎么听不明白呢?” 小绿淡淡一笑,将手里的镊子放下:“你的确非常谨慎,你刚才在街上,故意激发巨蟒的狂躁症,为的就是掩盖所有痕迹,因为,你不能让九王爷抓住任何把柄,不是么?” 汝歌眼中闪过一抹寒芒,面色却愈发娇柔妩媚:“你别在这儿打哑谜,妾身是妇道人家,根本不懂这些。” 袁斯莲突然眉头紧锁,上前一步:“你真的是女人么?为何,我觉得有点古怪?” 九王爷和小绿不约而同地露出吃惊之色,二人面面相觑,眼中默契地浮出一抹敬服。 这大理寺卿,果然眼光独到,不是普通人呐。 小绿上前几步,紧紧盯着汝歌:“它是你的宠物,你刚开始确实十分伤心,可是,待它咬死王府侍卫,被侍卫杀死,你反而松了口气,你再怎么掩饰,也无法避开这个问题。” 汝歌毫不畏惧地迎视着小绿充满质疑的目光:“你一直罗罗嗦嗦,莫非,就是为了在王爷面前出风头?还是打算一战成名?为自己博一个前程?” 小绿不予回应,目光变得愈发寒厉:“巨蟒脑子里有迷羊,你控制它,用来寻找皇宫珍藏,依我猜测,这条巨蟒跟藏宝地必定存在某种关联!” 汝歌冷哼一声,不作理会,这时,袁斯莲突然笑了,笑得十分讽刺:“你们不说,我还想不起来,据袁家老家主所说,当年皇宫修缮,风水大师曾经来皇宫测评风水,当时,他似乎带着一条小蟒蛇……小绿说得对,花斑蟒蛇十分温顺,若无特殊情况,绝不会杀人!汝歌夫人,你故意害死这条蛇,莫非,就是怕我们发现这条蛇的不凡来历?” 此言一出,汝歌又惊又怕地后退几步,脚步有些踉跄,脸色也变得惨白一片。 可是,汝歌嘴里说的却是:“我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宠物,我跟小雅的感情,根本不是你们可以想象的,你们根本不懂!捕风捉影,污蔑良家妇女!这就是大理寺的办案风格?” 小绿摇摇头,一脸遗憾之色:“如果小雅还活着,它会带我们去藏宝地。可是,你身为主人,却不顾它的生死,直接将证据毁灭。没错,你狡兔三窟,手段狠辣!连九王爷都没有及时抓住你的把柄,反而被你当街摆了一道。” 九王爷有些尴尬地清咳一声:“小绿,本王只是疏忽了,谁会想到,这条蟒蛇竟然有这种来历,当年风水大师常离负责审核修缮图纸,本王跟他交集不多。但是,袁家老家主就不一样了,他是工部侍郎,跟常离经常接触……” 袁斯莲急忙接口道:“没错。我印象很深,因为北方极少有人饲养巨蟒。这常离来自南方风城山,在风水方面研究颇深,而且行事独特,他的宠物就是一条小花斑蟒蛇……” 小绿突然眼睛一亮,似乎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明悟:“常离负责修缮皇宫,必定在皇宫行走多时,他对风水宝藏研究透彻,自然可以发现皇宫藏宝地,然后这条蟒蛇跟着他,也发现了藏宝地。而汝歌夫人,就凭着这条蛇,将那些皇宫珍藏秘密找到,然后盗窃倒卖出去!” 众人顿悟,纷纷露出惊讶之色,如果事实果真如此,这杜大学士府里的小妾汝歌……就是盗宝案真正的幕后黑手!还有一个问题,他到底是男是女? 袁斯莲面露焦急之色,催促道:“小绿,你赶紧搜一搜,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汝歌一脸苍白之色,眼神透着十分的委屈:“王爷,你不能罔顾妇道人家的名声!” 九王爷顿了片刻,凤眸凝寒:“本王只想找到答案,至于你,小绿也是女子,绝不会妨碍你的妇人身份,如果你无罪,本王也会让大理寺将你即刻开释。” 袁斯莲笑道:“夫人,你的美人计可不顶用,九王爷岂会被你的容色迷惑?你还是乖乖配合我们的调查,以便早日查清真相!” 真相?汝歌凄然一笑,原本柔情含媚的目光在九王爷的冷酷以对中一寸寸化为灰烬。 袁斯莲挥挥手,立即有两个王府侍卫冲上来架住汝歌,汝歌拼命挣扎,那名年轻男子小云急得满头是汗,却碍于九王爷和大理寺卿的威严,无法插手此事。 小绿急忙劝阻:“你们别冲动,让我来检查,袁大人,给我准备一间屋子!” 袁斯莲立即答应,汝歌被侍卫挟持到一间屋子里,然后侍卫守在门口,小绿在屋子里对汝歌进行检查,袁斯莲和九王爷率众在外面等候消息。 袁斯莲突然凑到九王爷耳畔:“王爷,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演戏了?” 九王爷微微愣住,就听袁斯莲低声笑道:“是楚绿衣教你的吧?以我对王爷的了解,你喜欢动手,不喜欢动口,若非楚大夫提点,你岂会配合大理寺来演出这么一场戏剧?” 九王爷冷然道:“配合大理寺?袁阎王,你还是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袁斯莲神色一滞,见九王爷眼中掠过一抹揶揄的笑意,他顿悟过来:“王爷,你和楚绿衣才是高人,你们懂得迂回战术,蒙蔽敌人视线,然后给予致命一击……” 九王爷不耐烦地摆摆手,似乎不愿意多谈,袁斯莲有心打探,继续不折不挠地问东问西,突然,屋子里传出一声尖叫:“你这个贱人,你想干什么?” 袁斯莲急忙推门而入,迎面就撞到一个女子,她衣衫半敞,花容失色,显然怒极。 小绿叫道:“袁大人,你心急什么?没看到我们在这儿检查么?”小绿也已经怒极。 袁斯莲倒是不急不慌,立刻退出屋子:“你们出来,把检查结果说一说!” 九王爷无语,凉丝丝地说道:“不愧是袁阎王,别人都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倒好。” 袁斯莲讪讪一笑:“幕后黑手,就在屋子里,本官心急,也是情有可原的。” 屋门被人打开,小绿率先走出,一脸凝重之色。 汝歌也缓缓走出房间,目光迷惘而凄然,众人惊呆,这又是怎么回事? 袁斯莲勉强按捺住焦急的心情,镇定地问:“查出什么了?” 小绿无奈地摇摇头:“我是大夫,我想保守汝歌夫人的秘密,对不起,王爷,袁大人,我们还是换一个方向寻找线索吧?” 九王爷一挑长眉,若有所悟:“巨蟒死了,养蜂人死了,巫医死了,这人是嫌犯,却没有足够的证据抓捕他归案,这些难道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么?” 他问话的对象,其实是小绿,小绿心里明白,却没有露出半点迟疑之色。 “我是大夫,王爷,我不是大理寺的神捕!”小绿一脸沉静。 “那么,你总该告诉我们,这汝歌,到底是男是女吧?”袁斯莲似乎非常不满。 小绿正要回答,突然,门口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声:“他根本不男不女!你们别查了!” 不男不女?众人大惊失色,莫非,这个娇滴滴的美妇人竟然是……阴阳人?可是,他们来不及质疑和确认,就见皇帝带着杜大学士和乔妃迈进大堂的门槛。 九王爷眉头一锁,按理说,后宫妃嫔没有允可,是不能随意出入宫门的,这乔妃竟然获准陪伴皇帝来到大理寺,盛宠可见一斑,难怪太后会在慈宁宫发脾气。 杜大学士走在皇帝左后侧,落后两步,显得恭敬而不失身份。 刚才那句不男不女的话,正是从他口中发出来的。 待众人汇聚一堂,小绿虽然神色镇定,眼中却浮出一抹担忧之色,她看了一眼汝歌,果然,汝歌看到杜大学士进门,神色立即变得复杂起来。 才一眨眼的功夫,汝歌便收拾好表情,上前一步温婉地笑道:“夫君,你来了。” 一句简单的问候,却充满情意,众人期待地看着杜大学士,却见他一脸畏惧之色,急速退到不远处,高声嚷道:“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别跟我胡乱攀关系!” 众人惊呆,汝歌脸色剧变,泪眼朦胧道:“夫君,连你也不肯要我了么?” 杜允畅立在两个王府侍卫身前,自觉有了保护,神色变得轻松许多:“我什么时候要过你?就像九王爷和大理寺查到的一样,你跟当年的风水大师常离有着暧昧关系,他将他的宠物蟒蛇送给你做定情信物,你一直随身携带,可是,为了摆脱罪名,你竟然狠心下手,将你的宠物毫不留情地杀死……你这种蛇蝎妇人,不对,应该是蛇蝎怪物,根本不值得人同情!” 众人顿时露出惊骇之色,难道……这就是盗宝案的真相?小绿刚才的猜想似乎是对的,如果幕后黑手真的是汝歌,这个汝歌也太有心计太狠毒了吧? 汝歌神色凄惨,泪眼婆娑地叫道:“杜允畅,你忘了你怎么爬上高位的?如果没有我当初的支持,你可以走到今天么?” 杜允畅脸色一变,怒斥:“可是,盗宝案是你一手筹划,跟我无关!” 小绿听不下去,突然站出来:“大学士,你一直包庇罪犯,按照律法,你犯了窝藏罪!” 第89章 小绿破局 杜允畅又惊又怒,狠狠瞪着小绿:“你又是谁?大理寺的仵作么?皇上和王爷都在这儿,有你插嘴的份儿么?” 小绿随手用镊子夹起血红的脑浆,慢条斯理地回答:“民女是大夫,特地来大理寺检查巨蟒的尸体,以便为大理寺找到足够证据。现在看来,汝歌夫人的嫌疑很大,作为她的夫君,你也有份,王爷,你觉得呢?” 九王爷和袁斯莲站在一处,袁斯莲已经行过礼,见杜大学士和汝歌一见面就对峙,九王爷的凤眸中划过一抹锋芒:“窝藏罪,确有其事。如果,可以找到盗宝案的关键证据……” 杜允畅大吃一惊:“王爷,大理寺什么时候出了一名女仵作?” 轮到袁斯莲回话了:“本官请来的。皇上,她刚刚发现巨蟒的秘密。这条巨蟒正是当年风水大师常离的宠物,汝歌用它探路,微臣建议,去皇宫找到藏宝地。” 众人顿时露出讶异之色,没想到,大理寺还有这一招?袁大人看起来胸有成竹。 皇帝对大理寺卿很满意,毕竟是自己一手提拔的重臣:“朕刚刚从皇宫里出来,听说九王爷当街抓人,抓的还是杜大学士的小妾,京城到处都在议论此事,朕也十分好奇。” 杜允畅急忙走到皇帝身畔:“皇上,这是个误会,微臣刚才解释过了……” 话音未落,就听汝歌凄厉地喊道:“你不得好死!你竟敢出卖我!” “出卖?”杜允畅冷冷一笑,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你在学士府里住了这么多年,好吃好喝,我将你当成一尊菩萨似的供着,其实我早就看你不顺眼。可是,你有能耐,你有巨蟒保护,有小云随时替你打探消息,还在外面藏着几个同伙,随时替你牵线搭桥……皇上,微臣说过,此人不能久留,微臣早晚会将他交给大理寺法办……” 汝歌一脸狠色,目光凌厉直逼杜允畅:“你敢说,你没掺和盗宝案?就是你,爬到大学士的位置上,然后勾结皇宫里的太监宫娥,干尽坏事,四处敛财害人!” 杜允畅顿时目露凶光:“你这个怪物!别胡乱咬人!” “我是怪物?哈哈!”汝歌仰起脸,泪水不要命地流下来,看起来凄楚孤单,“原来在你眼里,我始终是个怪物?可是,五年前,你为什么偷偷摸摸爬上我的床?你用我的银子打通关节爬到高位,然后巴结皇上,才有了如今的大学士地位!” “简直是……你简直是疯狗!”杜允畅似乎气得口不择言,“五年前我参加科考,摘得状元桂冠,然后一直埋头做学问,为皇上编纂乾朝新历法,撰写上百篇科考通文!若非如此,我岂能得到皇上青睐,成为乾朝最年轻的大学士?你以为,凭你的钱财,真的可以得到皇室认可,得到皇上欣赏?皇上,你评评理,微臣的做法,哪里失了偏颇?” 汝歌沉默地注视着杜允畅,明媚的眼波里,涌出一阵阵哀伤,如身患绝症的囚徒。 杜大学士当着九王爷和皇帝的面,到底不敢放肆,他也保持沉默。 九王爷幽幽地叹了口气:“小绿,你查查,杜大学士身上有没有白水麝香的香气!” 杜允畅顿时惊呆:“王爷,你什么意思?” 小绿的鼻子很灵敏,她凑前几步,这杜大学士一脸尴尬地立在原地,有皇帝和王爷坐镇,他还真不敢露出害怕的端倪,他见小绿凑过来,面色变了几变,终究还是稳稳当当地立着。 “仔细点,千万别闻出其他的香料气味。”杜允畅语声含讽。 小绿只皱了皱鼻子,便一脸笃定地笑道:“王爷,这是白水麝香,按照气味的强弱判断,这种白水麝香的味道在他身上已经保留了至少五天……” 九王爷立即看向汝歌:“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身上也有白水麝香的味道。” 小绿不悦地打断九王爷:“民女建议,还是别揭人短。咱们有别的线索,何必追着这个不放?民女刚才在做检查的时候已经发现,这件事对他来说,非常痛苦!” 九王爷急忙摆摆手,一脸无奈:“小绿,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本王是指,他身上沾着白水麝香的味道,据本王调查,这种麝香除了做皇室贡品,普通百姓之家极少使用,汝歌跟杜大学士之间的关系,仅凭这种麝香,就能看出一些端倪……皇上,你意下如何?” 皇帝暗暗不爽,这小绿姑娘,一袭素衣,姿容端雅,她和九王爷之间似乎有一种熟络,而且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感,这小绿口口声声都是“王爷”,将他这个真正手握大权的皇帝置于何地?想到此节,自视甚高的皇帝愈发气闷。 “杜学士,这汝歌果真是你小妾?”皇帝厉目一扫,威势十足。 杜允畅无奈地点头,一脸不甘和愤恨:“他住在府里,微臣不能让他没名没分,所以才安排了小妾这个身份……微臣并未有意如此,他曾经对我有恩,资助我参加科考,微臣为了报恩,这才引狼入室。皇上,你也看到了,他姿容妩媚,跟女人似的。他欺瞒我多年,让我误以为他是女子,将他安置在后院,孰料……微臣最后还是发现了他的秘密,可是,实在是有苦说不出,家事难断!直到今天,大理寺抓住他,微臣这才大大心安!” 袁斯莲板着脸,目光寒厉:“这么说,不知者无罪?” 杜允畅急忙感激地一笑:“大理寺卿最懂乾朝律法,应该可以明白本官的难处吧?”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汝歌是盗宝案的重大嫌犯,杜大学士包庇他,但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包庇罪犯,应该不需要受到刑罚? 就在这时,皇帝不耐烦地挥挥手:“朕只想知道,那个皇宫藏宝地,真假如何?九弟,你来说说,这个嫌犯是你先一步抓住的,你套出真相了么?” 九王爷冷冷一笑,慢悠悠地问道:“小绿,巨蟒死了,你可以找到藏宝地么?” 小绿犹豫片刻,突然转头看向汝歌,他低着头,一脸惨白之色,原本娇柔的身影看上去无端多了扑朔迷离的沧桑:“汝歌,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汝歌并不回应,他只是抬起头,看向杜允畅,柔媚的眼中闪过一抹怨毒。 小绿无奈地摇摇头:“我们这就去皇宫吧?” 皇帝甚是期待,一刻钟也不肯耽搁,竟然带头走出大理寺。一直保持沉默的乔妃,离开之前,多看了小绿一眼,她秀眉微蹙,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绿姑娘心存忌惮,就像,面对楚绿衣时的那种嫉恨又回到她的心间,她忍不住提高警惕。 杜允畅亦步亦趋地跟在皇帝后面,唇畔一抹诡异的笑意一闪而逝。 很快,众人来到皇宫。 皇帝不知该往哪儿走,便驻足等候,待小绿和九王爷赶到,皇帝才示意小绿赶快行动。 乔妃暗恨,先前是楚绿衣,现在是小绿,这两个女子面貌不同,打扮不同,却有着相似的神奇医术,也同样跟九王爷走得近,真让人看着碍眼。 “藏宝地在哪里?”皇帝似乎有点急不可耐。 乔妃凑过去悄声道:“皇上,让外人知道藏宝地的秘密,是不是不妥?” 皇帝大手一挥,状似大方地笑道:“不过是一些珍藏,找得到找不到,都是朕的东西,朕的国库里,有的是银子,岂会在乎这点儿蝇头小利?爱妃,朕要找到藏宝地,要震慑太后和文武百官,尤其是九弟。这件盗宝案子牵涉到很多家族,最重要的是,朕要立威!” 乔妃暗暗摇头,这算什么理由?一国之君,竟然怀着这种与人一争高下的心思?看来,皇帝对九王爷和太后的忌惮,即将达到顶峰,到时候,会演变出怎样的血腥与恐怖? 就在这时,小绿指着不远处的扶疏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皇帝大惊失色:“这座宫殿?不可能,先皇和朕都派人检查过,并无异常之处。” 九王爷却赞同地点头:“百合园,血百合,如果本王猜得没错,当年的血百合,其实是风水大师常离故意留下的蛛丝马迹,血百合是凶兆,于风水之说,不太相符。” 小绿赞道:“王爷,你跟我想的一样。” 众人很快来到扶疏殿百合园,皇帝当即派侍卫四处搜查,结果,一无所获。 “哼,空口说大话!皇上,侍卫已经掘地三尺,没有任何发现!”不知为何,杜允畅对这名小绿大夫心存不满,总觉得她有意跟自己作对。 皇帝也十分气恼:“九弟,藏宝的地方呢?血百合只是传说,根本不能当真!” 九王爷看了一眼小绿,小绿会意,上前几步,这些侍卫已经用花匠的铁锹将百合园整个儿翻了过来,棕黑的泥土散发着新鲜气息,百合花的断梗和残叶散落一地,洁白的花朵沾满尘土,虽然失去原先的芳姿,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如果巨蟒穿过花丛,势必会被人发现。民间传闻,蛇类喜欢躲在潮湿阴暗的环境里。”小绿走到墙边,四处敲了敲,不知按了什么隐秘的机关,扶疏殿的宫墙突然轰隆隆打开,露出里面狭长的充满湿气的空洞! 第90章 全是演戏 众人惊呆,没想到,这四面宫墙之内,竟然暗藏玄机。 皇帝又是吃惊又是欢喜,急忙命侍卫上前搜查,侍卫将宫墙检查一遍,结果发现,这扶疏殿的宫墙确实是多年前新修的,但是,里面竟然套着一层旧墙。 玄机,就在这些旧墙之内。 “当年风水大师常离观测皇宫风水,无意间发现,扶疏殿的旧宫墙之内藏着珍宝,他有心隐瞒此事,就在旧宫墙的基础上,修建了一道崭新的宫墙。”九王爷淡淡说道。 袁斯莲一脸不可思议:“按照规矩,旧墙必须拆除,才能重建,这常离好大的胆子!” 皇帝似乎有些急不可耐:“快,看看里面还有没有珍宝?” 侍卫检查完毕,上前禀告:“皇上,只剩下几件瓷器和一些古画。” 皇帝顿时大感失望:“辛辛苦苦追到这里,就剩下这点东西?” 侍卫将瓷器和古画拿出来,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呆了很久,这瓷器上面蒙着一层青灰,古画也散发着一股陈腐的霉味,皇帝只瞧了两眼,便失去了兴趣。 这时,小绿从宫墙里掏出一包东西,递到众人面前:“这是新鲜的樟脑丸,闻闻这气味,应该是半月之前放进去的。这说明,盗宝组织半个月之前还在皇宫盗窃珍宝……” 皇帝脸色一变,怒道:“不可饶恕!来人,将这个嫌犯抓起来!” 两个侍卫挟制着汝歌,汝歌现在一脸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见皇帝发怒,他冷冷一笑,竟然故作不屑地说道:“你们找到这个藏宝地,有什么证据表明我就是盗宝组织的人?” 皇帝也冷冷一笑:“朕说你是,你就是!莫非,你还想反抗?” 杜允畅急忙在一旁附会:“这人与风水大师常离有密不可分的瓜葛,那条巨蟒就是最好的证据,还有,他今早打算出城逃走,这是心虚的表现!” “哈哈!我打算逃走?对,我早就想逃走,跟你这种奸恶小人在一起,是我一直瞎了眼!”汝歌眼中透出一抹怨毒,“不过,你只是捕风捉影,没有确切的证据!” 就在这时,墨鸦急匆匆地跑来,向九王爷禀告:“九爷,大事不妙,我派人去天雪镇查了那些商旅的动向,他们都是正经的生意人,根本不是销赃的团伙!” 九王爷神色郑重:“你都打探清楚了?他们没有伪装?” 墨鸦急得满头虚汗:“是!他们有乾朝官府颁发的通行令,经常去漠北经商通货……” 九王爷摆摆手,止住墨鸦的话头,一脸若有所思,他看向汝歌:“你果然手段高!” 汝歌直视着九王爷,毫不避让:“你答应过我,如果找不到证据,就将我开释。” 九王爷点点头,凤眸凝寒,厉色翻涌,就在这时,小绿款款笑道:“我们有巨蟒和藏宝地作为线索,对了,还有养蜂人和那些被窃的珍宝,汝歌,现在,只差一个关键证据!” 汝歌的心一紧,他勉强按住浮躁的心绪,冷静地问道:“是什么?” 众人纷纷露出期待之色,连皇帝都忍不住紧紧盯着小绿,这一袭素衣面貌普通的女子,似乎有一种奇特的魅力,可以牢牢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乔妃在一旁默默旁观,不知何故,她觉得这个小绿越看越面熟,似乎……与楚绿衣非常相似!可是,根据线人回禀,楚绿衣已经被太后下令,被刑部秘密处死,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小绿悠悠然地走到宫墙边上,指着一处洞开的墙壁:“巨蟒在墙壁里面做了一个窝,当年常离爱惜自己名声,不愿窃取皇宫珍宝,但是,他怀着这个藏宝秘密,却被有心人利用。为了警示皇室,他故意布下血百合的迷障,其实,矛头直指皇宫某处,难道,你们没有发现么?”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露出难以置信之色,脸色最古怪的是皇帝,他急忙截住小绿的话头。 “你放肆!你想挑拨离间么?”皇帝似乎怒不可遏。 小绿不避不让,毫无畏惧之色:“想要真相大白,就必须找到幕后黑手!” 皇帝眯起眼睛,眼中冷光涟涟:“这个汝歌就是幕后黑手,朕决定,将他立即送交大理寺审查,如果他不肯开口,就大刑伺候,定要揪出他的真面目。” 汝歌身子一颤,有些绝望地闭上眼:“那杜大学士呢?皇上准备包庇他?” 皇帝冷笑道:“朕就是王法。杜允畅之前并不知情,而且,他已经向朕禀告过此事,他早就有心将嫌犯交出来,苦于无证,才一直拖到今天……” “哈哈!哈哈!”汝歌突然发出凄厉的笑声,“原来,我步步为营,最后,还是比不上一个伪君子的马屁功!也罢,强权之下,没有道义。” 说罢,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似乎准备赶赴杀场。 小绿走到九王爷身畔,悄声说:“我怎么觉得,他故意说这些,就是为了让你动心救他?你会不会改变初衷,将他释放?” 九王爷压低声音回道:“本王不喜欢被人掌控,他有手段有心计,可惜,遇人不淑,本王只关心盗宝案的真相,至于这个主犯的结局,还是交给大理寺和刑部三司会审吧。” 小绿奇道:“王爷,你果然铁面无私!” 九王爷无语,这时,乔妃突然一声惊呼:“小绿,楚绿衣?莫非,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这时,大理寺卿袁斯莲已经派人将汝歌捉住,准备带回大理寺收押立案,听到这声惊呼,他急忙转身回来,笑道:“小绿姑娘,你这扮相,以假乱真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呐!” 小绿盈盈笑道:“并非以假乱真,真即真,假即假,没有乱之说。可惜,民女辛苦探案,最后还是没能将盗宝案背后最大的那只黑手揪出来……袁大人,你说呢?” 袁斯莲眼神一闪,看了看皇帝古怪的脸色,不禁笑道:“有关皇室尊严,有些事,做不得,至少,楚大夫,你现在没有实力与之抗衡,还是学乖一点吧。” 此言一出,其中的暗示之意,将众人惊呆在原地。 皇帝脸色一沉,不豫之色突显:“袁爱卿,你这是什么话?朕还在这儿,你就敢对一个平民大夫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是不是朕往日宠你太过,你也学会放肆了?” 袁斯莲毫不畏惧,笑道:“皇上,臣这是实话实话,让楚大夫不要对皇室失望啊!” 皇帝看向小绿,一脸犹疑之色:“你,你真的是楚绿衣?保和堂的大夫楚绿衣?” 小绿的神色从容淡定,她直接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原本清丽如水的真容。 众人面露讶异之色,就听楚绿衣笑道:“这回,你们信了吧?” 乔妃紧紧挨着皇帝,妩媚地笑道:“妹妹,多日不见,你还是如此风采出众。只不知,你为何诈死?有皇上的保护,你用得着欺诈世人么?” 这话,明面上是疑惑,暗地里却藏着挑唆之意,果然,皇帝一脸不悦。 楚绿衣手里捏着薄薄的人皮面具,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我诈死,是为了引出真正的幕后黑手。如果我不死,汝歌肯定不会出城,因为他知道,我可以发现他的秘密。之前的养蜂人和兽医,还有巫医,条条线索,看似简单,实际上,只是盗宝团伙的冰山一角!为了抓住真正的凶手主谋,我必须假死,才能引出他们的下一步动作……” 皇帝急忙打断众人的猜想:“好了,既然凶犯已经找到,就不必较真了。” 乔妃也乐呵呵地笑道:“楚大夫,你这回立了大功,可是,你据实不报,皇上难免有些不痛快,你以后做事,需拿捏分寸,别再这样一意孤行啦!” 又是挑唆。楚绿衣暗暗冷笑。 皇帝果然中计,问道:“你为何以假面欺瞒于朕?” 说着,他看向九王爷:“你没有欺瞒九弟,看来,在你心中,九弟才是那个……” 话音未落,意犹未尽,就听九王爷朗声笑道:“楚大夫,咱们这是合演一场戏。皇上,这场戏已经落幕,你可满意?皇宫珍藏早晚会悉数回归国库,犯人也会被绳之以法,不是皆大欢喜是什么呢?皇上,楚大夫为了演戏,牺牲不小呐!依本王之见,应该给予褒奖。” 皇帝一愣,暗自嘀咕开了,没错,那些被大理寺收缴上来的珍宝都归皇室所有,至于没被查获的赃物,他也不是很在乎。关键是,楚绿衣查获真相,替他解决了一桩心事。 说是皆大欢喜,其实各有忧喜,这九王爷还是改不了强势的派头。 “九弟说得对,楚大夫,你功不可没,要什么赏赐?”皇帝笑眯眯地看着楚绿衣。 楚绿衣淡定地摇摇头,手指一转,将人皮面具收入怀里:“九王爷已经答应我,待此案了结,会放我自由。皇上,你可以做到这一点么?” 皇帝暗暗吃惊,自由,这是什么奖励?九王爷跟楚绿衣之间,莫非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他正在猜疑,就听乔妃一声惊呼:“楚大夫,本宫记得,你现在尚且有罪在身?” 第91章 绿珠回来了 有罪在身?这乔妃的提醒,真是来得及时。楚绿衣暗暗冷笑。 众人正在惊异,就听皇帝奇道:“楚大夫,你为何不恳请朕,让朕免去你的罪?” 楚绿衣神色平静,语声冷冽:“民女不需免罪,只需皇上答应我,择日让我去慈宁宫走一趟,为太后诊治一番,民女自会找到谋害太后的真正凶手!” 皇帝大吃一惊,疑道:“你这么说,太后咳血病重,与你无关?背后另有其人?” 楚绿衣淡淡地“嗯”了一声,乔妃暗恨,此女果然不可小觑,连太后都不能震慑住她。 皇帝思忖一番,问道:“九弟,你要带楚大夫回九王府?” 九王爷一脸威重之色:“没错。本王本来就这么打算,她有功于皇室,理应受到优待。至于谋害太后的罪名,不如就按照楚大夫的说法去仔细查查,也可以免去一桩冤案。” 话里话外,都在替楚绿衣铺路。乔妃愈发嫉恨。 皇帝竟然点头答应:“今天大家都累了,把犯人押回大理寺。朕回去仔细想想,明天再给楚大夫答复,放心,有功之人,朕自会赏罚分明,绝不会错怪好人。” 众人答应一声,纷纷行礼退下。 楚绿衣和九王爷并肩走出扶疏殿,皇帝已经派人将扶疏殿的宫墙包围起来。至于如何处置这些藏宝的旧宫墙,那是皇帝的事儿,其他人没有权力做主。 身后突然传来袁斯莲的叫声:“王爷,楚大夫。” 二人齐齐回头,就见袁斯莲迈着快步走到跟前,他缓缓吁出一口气:“幸好你们没有说出真正的幕后黑手,不然,这皇宫可要闹翻天了。” 九王爷一挑凤目,似嘲似讽:“袁阎王,你素来不惧权贵,为何今天如此保守?” 袁斯莲压低声音回道:“涉案的权贵太多,不瞒王爷,袁家也有份。大理寺暂时收不下这么多大神,尤其是慈宁宫的那位。这几年后宫频频出事,利益纠纷过于复杂,即使将太后和斐家的人揪出来,他们也会动用先皇遗留的诏书,避开这一次劫难。” 九王爷凤眸一寒:“诏书?” “王爷,别说你不知道。太后这人向来精明,岂会给人留下把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来,汝歌必须背上盗宝案主谋的罪名了,可惜,这个杜大学士明明犯了窝藏罪,却因为几句马屁,就被皇上免去罪行,真正可恶!”楚绿衣冷笑道。 袁斯莲好奇地看着她:“你似乎很同情汝歌,他的身体,到底有什么古怪之处?” 楚绿衣一愣,随即摇摇头:“揭人之短,未免太过阴毒。如果是旁人,我可以照说不误,可是这个嫌犯,他真的很特别,跟普通人完全不同。” 袁斯莲却神秘兮兮地笑起来:“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大理寺收押过很多犯人,本官也算是见多识广,越是身患缺陷的人,越容易心理变态。” 九王爷点头表示赞同:“这话不假。本王发现,这汝歌和当年的风水大师常离似乎有几分相似之处,可惜,其中的内幕,只有靠袁大人才能审查出来了。” 袁斯莲微微一怔:“王爷,为何可惜?” 九王爷冷声回道:“你不敢触犯权贵利益,只有给汝歌定罪,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楚绿衣幽幽叹息道:“尤其是太后,包庇她的斐家势力,袁大人,王爷其实已经查到,盗宝组织通过漠北商队,将这些皇宫珍藏倒卖出去,而斐家就有一支非常隐秘的商队!” 袁斯莲大吃一惊:“王爷,你连这个都告诉楚大夫?你还真是……半点不会隐藏。” 九王爷无语,立即转身离开:“楚大夫,我们回府。” 楚绿衣急忙跟上。袁斯莲目送他们离开,眼中掠过一抹兴味,这女人,真有意思。 九王府。意梅园。 阮斯如正在描画,依旧是一幅牡丹图,轮廓精致鲜活,宛如新花初绽,有一种喧嚣的富贵之气,她正在构思画作,就听到门外传来晓虹的叫声:“小姐,小姐!” 阮斯如放下画笔,掀帘走出内室:“吵什么?” 晓虹一脸惊惶:“小姐,她回来了!她跟王爷一起回来了!” 阮斯如面色剧变,她自然猜得出,这个“她”是谁。 “胡说什么!她不是死了么?不是被刑部秘密处死了么?”阮斯如一脸狠色,眼中隐隐带着一股期待,希望晓虹的消息是假的,那人真的已经没了。 可惜,晓虹毫不留情地粉碎她的期待之色:“小姐,楚大夫真的回来了,就在无痕楼,王爷吩咐褚大厨给她做了一顿晚膳,说是给她压惊。待会儿,王爷会去无痕楼一同用膳。” “够了!够了!”阮斯如恼怒至极,眼中涌出一股强烈的恨意。 她缓缓压下心中的怨毒和不甘,抬头望去,就见晓虹一脸畏畏缩缩地立在花厅门口。 “你这是干什么?是不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莫非,你要背叛我?” 晓虹急忙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显然十分不安。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背叛我,就等着被王爷发卖出府吧!我是王妃的胞妹,王爷顶多略施小惩,绝不会赶我走。倒是你,失去王府的庇佑,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只知道吃喝嫖赌,你还妄想着依靠他们?别做梦了!趁早认清现实吧!” 晓虹委屈地抬起头,娇美的脸上满是不甘之色:“可是,赤练姐姐刚刚找了奴婢,说要把奴婢调走,奴婢不能留在意梅园伺候小姐了,奴婢也舍不得啊……” 阮斯如大吃一惊:“将你调走?这,这怎么行?我园子里需要一位得力的侍女,算了,问你你也不知道,我这就去找王爷,放心,我会说服王爷,让你留在我这里。” 晓虹听了这番“真心话”,大为感激,急忙冲着阮斯如跪地行礼。 阮斯如眼中闪过一抹得色,她就是需要这种忠心的奴才。 王府无痕楼。 满满一桌珍馐佳肴,香味扑鼻,十一和楚缘坐在楚绿衣身畔,被看坐在末端,四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夜幕降临,王府里四处亮着灯火。 “娘亲,你怎么知道血百合是风水大师留下的警示?”楚缘奶声奶气地问道。 楚绿衣笑道:“那时候,我们住在扶疏殿,我闻到百合园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我好像看到一朵血百合。或许,你们以为,这是二公主惨死的冤魂徘徊在百合园久久不散。我却知道,这或许是蛇类身上的腥气,还有……血百合,是一种药物染红的百合,不是什么血溅三尺冤魂不灭……想来,太后当年掩盖此事,不是害怕二公主,而是害怕她的斐家出事!” 解释得如此清楚,众人岂有不明之理? 被看冷笑道:“所以太后故意设局,让你尽早消失,以免挡住斐家的发财路?” 楚绿衣点头,一脸若有所思:“可是,我总觉得奇怪,这太后的慈宁宫屡屡出事,想必是养蜂人搞的鬼,可是养蜂人也是盗宝案的帮凶,他怕遭到太后家族的报复,才会选择隐瞒。可是,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太后究竟在想什么,我其实并不知情……” “各位久等。十一,缘缘,你们可以开动了。”九王爷一身便服,走入无痕楼的饭厅。 众人并未起身见礼,显然习惯了这种不太客气的方式。 十一和缘缘欢呼一声,立即开吃,九王爷坐在对面,给自己满了一盏寒梅清酿。 楚绿衣用精巧的竹箸挟了一块酱肉:“看来,褚师傅学会做药膳了,这些菜里,都有一股清淡的药味,分量把握得极好,不多不少,不淡不浓,不愧是天下第一厨。” 九王爷唇畔勾出一抹会心的微笑:“多亏你教导有方。” 众人语笑晏晏,突然,一个刺耳的女声钻入无痕楼:“王爷人呢?你们别挡路!” 楚绿衣的神色微微一僵,没想到,这阮斯如在王府依旧嚣张,甚至多了一丝跋扈之气。丝毫不将她这个客人放在眼里,这就是九王爷的纵容吧?她心中不爽,也没了胃口吃菜。 九王爷却安抚地一笑:“本王马上处理此事,不会吵到你们。” 他率先走出饭厅,在琼花小径上,碰到阮斯如,她一袭素淡的白衣,与美艳的气质形成一种违和的冲突,九王爷眼神一寒:“你不是在禁足么?怎么又跑出意梅园?” 阮斯如急忙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伤势已经大好,胡太医说,要四处走走,散散心,才能排出郁结之气,尽快恢复健康!王爷,我可没有骗你。” 九王爷“哦”了一声,没有回应,阮斯如有些着急地问:“我的侍女晓虹,为何会被赤练调走?她哪里做得不好么?我是她的主子,她如果有错,我愿意替她分担一些。” 真是冠冕堂堂,这老好人的样子真是虚伪至极!楚绿衣走到近处,正巧听到这话,忍不住暗暗摇头,目光落在阮斯如身上,多了一丝探究。 九王爷突然淡定地回道:“你不需要晓虹。因为赤练已经帮你将绿珠找回来,接下来,就让绿珠继续照顾你吧!” 绿珠?阮斯如顿时狂喜,眼中露出强烈的期盼之色:“爷,你真的不讨厌我了?” 第92章 被逐出府 陆琰寒厉的目光落在阮斯如身上,透着一种高山深雪的纯净和冷酷。 “你,认为本王一直在讨厌你?” 阮斯如愈发期待,竟然凑近一步,试图依偎过来,却被陆琰不着痕迹地躲开。 “爷,你将绿珠还给我,难道不是因为你已经原谅我么?”她眼底藏着一抹得色。 九王爷陆琰无谓地冷笑一声:“呵!” 阮斯如再次依偎过来,却见九王爷不动不移,她心中狂喜,面色愈发娇弱,就在她倾身过来准备投入陆琰怀抱之中的时候,突然,九王爷伸手一推。 力道不大,却透着十足的抗拒之意。阮斯如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他猛地推倒在地,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她原本想当着楚绿衣的面,出出风头,显示一下自己在九王府的尊贵地位……岂料,陆琰竟然毫不犹豫地推开她? “爷,你到底畏惧什么?是不是因为楚绿衣?她马上要离开王府,她不可能陪伴你一生一世,难道你看不清楚,谁才是你值得去保护的女人么?” 阮斯如飞快地爬起来,声声控诉,凄楚柔弱,如水中白莲,却透着一股子倔强。 陆琰淡然自若地点点头:“你的意思,我懂。可是,我不想继续陪你演戏。你知道,我为什么吩咐赤练将绿珠还给你么?” 阮斯如一愣,王爷的这种口气……好冷漠,完全没有当初的呵护备至。 她仔细看去,就见九王爷凤眸之中凝着一抹冰寒,显然没有半点怜惜和爱护之意。不知何故,她心中涌出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好,本王今晚就坦诚相告。免得你东想西想,又开始虚造感情。”陆琰缓缓开口。 “不,我不要听!爷,你是不是讨厌我,因为我去皇宫面见乔妃,还陪着乔妃一起陷害楚绿衣?说到底,你都是为了楚绿衣,你根本不爱姐姐了……” 楚绿衣立在不远处,悠哉乐哉地看戏。看来,今晚的陆琰大为不同,似乎终于打算解决阮斯如这桩心病了,勇气可嘉。楚绿衣暗暗佩服,真男人,就应该这样爽快。 “你没有资格议论你的姐姐。”陆琰语声冷冽,如二月飞霜,“以后,不许在外人面前提及本王的王妃,你不配!当然,你以后不会有机会了,回意梅园收拾东西,今晚就动身。” 阮斯如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一片,她不敢置信地盯着九王爷:“爷,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阮家的女儿,我和姐姐情深似海,你竟然要赶我走?” 陆琰勾唇一笑:“你不笨。没错,你必须离开王府,你不属于王府,而且你四处造谣陷害保和堂和楚大夫,已经触犯本王的底线。本王必须给王府中人一个交代。” 阮斯如自顾自地笑了两声,笑声凄苦无助:“交代?底线?是啊,楚绿衣才是你的贵客,是你眼中的宝贝,而我,只是一个草芥,根本不值得你喜欢,对么?” 陆琰没有回应,他看着阮斯如,这种伪装的楚楚可怜,这种做作的梨花带雨,使得他心间涌出一股厌烦,他变得有些烦躁:“来人!将阮小姐带回去!” “慢着!”阮斯如突然脸色一变,收住眼泪,惊呼道:“我和绿衣去哪儿安身?”她紧紧盯着陆琰,眼中依旧残留着一丝期盼。 可惜,陆琰挥挥手,一脸不耐烦:“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本王不会干涉!” 话音刚落,就见阮斯如猛地扑过来,陆琰身怀武技,岂会被一个弱女子暗算,他急忙闪身避让,这阮斯如却不依不饶地追着他的动作。 楚绿衣大为惊讶,看来,这阮小姐一番真心,确实不虚,只是,她心思歹毒,留在王府必会继续兴风作浪,王爷此番执意要赶走她,其实是个万全之策。 追不到九王爷,被九王爷冷言拒绝,阮斯如突然恶从胆边生,竟然将目光对准不远处的楚绿衣,她快步上前,恨恨地瞪着楚绿衣,楚绿衣正觉得莫名其妙,就看到一阵寒光闪过! 这阮斯如竟然耐不住恨意,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径直刺向楚绿衣! 一道身影追风蹑影般地闪过,陆琰抱住楚绿衣,转了个身,迅速躲开阮斯如的刺杀。 阮斯如恨意炽盛,见陆琰大手扣着楚绿衣的腰肢,一副保护者的姿态,更是气得吐血。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阮斯如痛苦而悲愤地哭叫道。 楚绿衣急忙挣脱陆琰的手:“我自己可以。” 陆琰一脸不赞同:“别犯倔,该示弱的时候就示弱,在本王府里,本王必须保护你。” 楚绿衣突然眼神一寒,以素手捉住陆琰的手臂:“你受伤了?” “没事,只是划破衣衫而已。”陆琰淡定地拂开她的手,“你担心我么?” 两人不约而同地愣住,似乎有一种难言的亲近感在两人之间流淌,楚绿衣急忙离开一步,不想暴露自己激动的心跳,陆琰却暗暗遗憾,其实他很怀念那种保护佳人的成就感。 当年的王妃,如今的楚绿衣……两人明明有着完全不同的容颜,却让他心底生出相似的感触和默契,这是何故?他不禁有些出神。 这时,阮斯如睁开泪眼,观察完毕,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坏。 陆琰突然拦在楚绿衣身前,直面阮斯如,神色威肃:“这是第二次,阮斯如,你第二次刺杀本王的客人。其心可诛。” “叮当……”一声,剪刀落在地上,就像她满心的期盼,落入尘土。 其心可诛?多年的守候,就换来一句“其心可诛”? “好!你让我走,我不得不走,可是,我不会放过楚绿衣!你等着瞧!”阮斯如这次不再掩饰自己的恶意和真面目,她努力平静下来,刻毒的目光直逼楚绿衣。 陆琰稍一思索,他看了一眼身畔的楚绿衣,楚绿衣虽然不动声色,眼底却藏着一抹无奈和厌烦,他心中一凛,突然挥手召来一个侍卫。 “将绿珠带来。”他下令。 阮斯如一张美艳素脸,沐浴着淡淡的月光,泪痕未干,怨毒未消,被月色折射出一种扭曲的阴暗的美感,观之令人胆寒。 陆琰见状,愈发不能冷静,待绿衣带到,他指着跪在地上的绿珠喝道:“你来解释。” 绿珠吓得一个激灵,急忙抬起头看向阮斯如,阮斯如正一脸不解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这绿珠不敢吱声,只瞧了一眼,便迅速低下头,安分地跪在地上。 见绿珠保持沉默,陆琰冷笑道:“阮斯如,你和你的心腹侍女,倒是十分默契,懂得以退为进,上次那个七伤散,本王已经派人查了。绿珠确实功不可没。” 阮斯如立即抓住重点,紧张地诘问道:“因为七伤散,你才对我失望,才想赶我走?” 陆琰并不回应,继续冷笑道:“王府里有一座藏书阁,据绿珠承认,她在藏书阁里发现一本古籍,古籍上记载着七伤散的配方,阮斯如,你得到配方之后自己研制,竟然成功了,然后你服用七伤散,妄图欺骗本王……后来的事,想必你也清楚得很。” 阮斯如暗暗心喜,既然九王爷愿意坦白实情,那就意味着,她还有翻身的机会! 一旁的楚绿衣却暗暗摇头,九王爷这一招,显然是让阮斯如知难而退。真是不留情面! “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为之。你明白的,我不服气,我的确想取代姐姐的位置。可是,我有自知之明,我抢不过姐姐,所以才用七伤散伪装受伤……爷,看在我一番真心的份儿上,你就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骗你。” 陆琰的凤眸里露出一抹惊讶,随即淡淡笑道:“你果然不知悔改。也罢,本王就说出真相。楚大夫查出七伤散之后,本王沿着这个线索,查到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阮斯如好奇地听着,一副乖宝宝的模样,显然又准备重装上阵。 可惜,陆琰接下来的话,却将她瞬间打入地狱:“其实,那时候本王不准备继续留你在王府,但是,为了查到七伤散背后的主谋,本王不得不耐着性子,与你周旋。最后,本王查到绿珠身上,当年在王府藏书阁,绿珠将那本古籍故意放在阁子里,然后装作无意地让你发现古籍和七伤散,你想象不到吧?你这名心腹侍女,早就背叛了你……” 阮斯如一脸不敢置信,她看了一眼绿珠,绿珠的沉默,显然是一种肯定的回应。 “爷,这些都是绿珠做的,跟我没关系啊!”阮斯如趁机摘清自己的嫌疑。 九王爷不急不缓地回答:“跟你无关?这背后主谋,故意用七伤散控制你,你呆在王府,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至于他们为什么选择你,其实本王明白,不过是一份恩情。想用当年的恩情来套牢本王,干涉王府的内事,甚至用你来牵制本王的势力,本王绝不会答应!” “那背后主谋是谁?”阮斯如不再伪装,反正,她早就暴露本性了。 九王爷缓缓眯起眼睛,负手而立:“你自己猜不到?” 阮斯如一脸凄厉之色:“原来,姐夫你,终究还是选择了你的高位和权势。” 楚绿衣听不下去,暗自嘀咕道:“是你没有勘破真相。交友不慎!” 第93章 太后和斐家 九王爷耳尖地听到,不由得暗暗吃惊,他只是暗示了几句,楚绿衣立即就猜到真相? 反倒是这个阮斯如,似乎坠入云里雾里,一脸凄楚:“爷,真的不管我的事。我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我也不知道绿珠这贱人怀着这种歹毒心思……” 九王爷厉声打断她:“好了。绿珠好坏与否,都是你的事,你马上带着她离开王府!” 竟然如此……不留情面?阮斯如眼底涌出一股绝望和怨恨。 她恨恨地瞪着九王爷,往昔娇柔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酷:“王爷,你反复无常,枉做我们阮家的女婿!你对不起姐姐,对不起阮家,我会替他们好好记下这一笔账!” “哼。本王仁至义尽,不用废话。”陆琰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 “是么?你,你竟然翻脸不认人……”阮斯如心绪纷乱,一时不知所措。 尽管阮斯如眼中有恨意,可是,楚绿衣依旧看得出,她眼底残存着一丝希望。 陆琰抬头看了看天色,不耐烦地挥挥手:“来人,将她们带下去,按照本王的命令,今夜就送出府去,不许滞留,否则,按照王府规矩来办。” 两个王府侍卫上前,动作利落将绿珠和阮斯如带走,这次,阮斯如竟然没有反抗,只是,她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看着陆琰的方向,陆琰按捺住心中的反感,竭力保持平静。 待阮斯如离开无痕楼,陆琰才松了口气,他看向楚绿衣。 楚绿衣上前一步,疑道:“你真的要赶她出府?” 他点点头,有些不自在地问道:“是不是觉得本王无情无义?” 楚绿衣当即反问:“你后悔了?如果后悔,还来得及挽回……” 陆琰急忙摇头,一脸坦荡无谓:“本王已经说了,各人有各人的命缘,阮斯如不属于九王府,本王也不想和她发生牵扯,所以,这样的结局,对我们都合适。” 楚绿衣掩嘴笑道:“难得见你发表感叹。真正有趣。” 陆琰转身走进饭厅,十一和楚缘一边看戏,一边大吃特吃,桌上剩下一碟碟残羹冷炙。 被看故意怒斥:“叫你们给王爷留一份,耳朵长哪儿去了?” 十一笑道:“褚大厨很听王爷的话,王爷叔叔什么时候想吃都可以。不像我和缘缘,回了保和堂,就吃不到这种美味啦。” 楚绿衣也走进来,无奈道:“出去消食,别坐在这儿揉肚子。” 楚缘奶声奶气地叫道:“刚才那个姨姨在院子里哭,我和十一哥哥不敢出去嘛。” 楚绿衣笑道:“现在没人了,可以去院子里逛逛!” 被看赞同道:“顺便让厨房做一碗红枣莲子羹,你今晚吃得少,明早又要犯胃疼!” 这时,九王爷眉头一皱:“楚大夫,你有胃疼?” 楚绿衣吃了一惊,正要反驳,就接到被看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她犹豫了一瞬间,就听九王爷关切地问道:“你不是医者吗?怎么没有保护好身体?要不要去王府药库里挑几味药材养养胃?明早,我让王府管事领你去拿药。” 待九王爷告辞离去,楚绿衣终于忍不住问道:“被看,你刚才什么意思?” 被看坐在宽榻上,一脸惬意自在:“就是普通的试探。我想看看,这九王爷对你究竟存着什么心思!你瞧瞧,我随口胡诌一个病因,他立即贡献出王府的药库!” 楚绿衣无奈道:“我跟他已经合作了半个多月。在一起破案,互相配合,免不了互相了解对方。这点小要求,他自然不会拒绝。” 被看急忙摆摆手:“绿衣,你错了,不是他不会拒绝,而是他主动提出帮你。” 这有区别么?楚绿衣一脸不赞同,被看无语。 “他贵为王爷,几时会关心平民大夫的起居和身体?就算你破案有功,他也应该公事公办客客气气,可是,他对你的关心,根本已经超出界限,不是普通的合作关系!” 见被看振振有词,楚绿衣懒得理会:“随便你说。反正我不会追究。” 被看无语:“刚才,他故意召来绿珠,其实,是为了让你放心!” 楚绿衣顿时失笑不已:“你太抬举我了吧?他驱逐阮小姐,召回绿珠给阮小姐作伴,完全是为了王府的安全,是为了他自己的权势……跟我有半点关系么?” 被看眼中闪过一道精芒,果然,当局者迷,连聪慧如楚绿衣,都不能免俗。 “姑奶奶,你奔波了几天,不累么?快去休息!缘缘和十一有我照顾。”被看开始催人上榻安歇,楚绿衣心中微暖,也不拒绝。 王府书房。陆琰坐在书案后面,赤练垂手站立。 “都安排好了?”陆琰以手指轻轻敲打书案光滑的边沿。 “王爷,你为什么要透露七伤散的真相?让绿珠呆在外面,更容易控制。” “绿珠只是一枚棋子,就算控制她,乔太师那帮人也是有恃无恐的。” “王爷,属下觉得,你故意透露这个阴谋,是为了吸引阮小姐的注意力,然后帮楚大夫摆脱阮小姐的纠缠,王爷,究竟是不是这个道理?”赤练故作漫不经心,像是在开玩笑。 孰料,陆琰竟然颔首表示同意:“不愧是本王的心腹。你猜中了。” “那么,属下这就去布置,如果太后下旨,属下会入宫全程陪伴楚大夫!” 赤练离开书房,没看到陆琰眼中的一抹沉重,他翻开已故王妃的画像,静静地看着。 “当年你赶赴边关,千里走单骑,救我于危难之中。如今仇敌当政,我却不能痛快恩仇。实在是……枉做你的夫君!”语毕,他摩挲着画像,眼中竟然流露出一抹淡淡恨意。 皇宫,慈宁宫,佛堂。 檀香阵阵,太后倚在宽榻上,手里翻着一本泛黄的佛经。 路嬷嬷进来禀告,说是斐大人求见,太后急忙起身,整了整衣衫仪容。 待斐子奇迈入佛堂,就听太后亲切地笑道:“二弟,深夜入宫,不怕被皇上看见?” 斐子奇恭恭敬敬地行礼,回答:“就算看见,也有太后担保。” 太后脸上顿时浮出一抹不悦之色,但是语气依旧柔和:“你现在年纪大了,不能像年轻时一样冒进冲动,这次皇上和九王爷联手破案,发现当年扶疏殿的藏宝地,幸亏有哀家提醒,你撤的早,才有常汝歌做你的替罪羊……” 斐子奇急忙打断太后:“大姐你想岔了。我手下的漠北商队倒卖那些珍藏,确实收获了一大笔金银财宝。可是!你有所不知!这常汝歌暗中留了一手,他将大部分珍藏收归己有,我们斐家根本没有分到多少,他是大头,相较之下,我们得到的不过是一点蝇头小利!” 太后的目光霎时变得凌厉阴寒:“你怎么到现在才说?” 斐子奇不语,脸色难看,太后冷笑道:“又是为了你的面子,当初哀家辛辛苦苦将你提到工部尚书的位置上,就是为了挖掘皇宫的珍藏。幸好,有风水大师常离帮忙,斐家才得偿所愿,可是,你不争气!你竟然丢了官位,去漠北跑什么商队……” 斐子奇急忙打断太后:“先皇对斐家十分猜忌,就算当了工部的头儿,我也身不由己处处受人摆布。跑商队,自由自在,多好!我在宫外策应,大姐在后宫执掌大权,这样,对咱们斐家才是最有利的,事实如此,不是么?” 太后胸口一股闷气,发泄不出,只得继续冷笑道:“可是,你倒卖珍藏,只分到一杯羹,并未拿到大头。常汝歌的那些珍藏在哪里?你可有数?” 斐子奇脸色一僵,突然用极低的声音回答:“这常汝歌心思缜密,有一部分珍藏被袁家死士得去,已经被大理寺查获。还有一部分,据说流落到南海,已经……” “够了!哀家明白了!”太后似乎怒不可遏,“这该死的怪物!早就应该将他铲除!” 斐子奇急忙安抚太后:“放心,在这件案子里,斐家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太后只需牢牢掌握金凤令牌,将后宫握在手中,就不用惧怕皇上和九王爷!” 太后突然脸色一变,缓缓笑道:“你错了,其实楚绿衣已经发现哀家的秘密,她肯定已经猜出,斐家在这件盗宝案里,也占有极大的分量!” 斐子奇微一沉吟,问道:“大姐不是以谋害当朝太后的罪名,将她秘密处死了么?” 太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怒气:“笨蛋!那是她和九王爷合演的一场戏。他们给哀家布局,找到扶疏殿的藏宝地,捉住常汝歌,差点就循着线索,找到哀家和斐家!” 斐子奇顿时大吃一惊:“那她为什么不继续查?她也怕了?” “哼,她地位卑贱,只能仰赖九王爷。可是,九王爷毕竟是先皇子嗣,又是皇室血脉,不可能做出危害皇室大逆不道的事情,九王爷虽然手段狠厉,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哀家倒是觉得,皇上比九王爷阴险得多,不信你瞧,皇上肯定会来找我!” 斐子奇疑道:“皇上有这个能耐,戳破我们斐家布下的这些迷局么?” 话音刚落,佛堂门口就应景地响起皇帝洪亮的声音:“朕来探视母后,母后睡了么?” 第94章 探监风波 待皇帝迈入佛堂,就看到太后懒懒地倚在宽榻上,手边放着一本佛经,手指间正在转动一串紫檀香木佛珠,她一脸倦意,似乎有些乏了,却很有耐心,一直在念佛诵经。 皇帝环顾四周,佛堂里静悄悄的,四角青铜香炉里燃着袅袅的安神香,宽榻后面设着一张大幅檀木屏风,屏风上雕刻着厚重的佛女飞天画。皇帝的目光落在屏风上,若有所思。 太后见皇帝神色慎重,不由得率先开口:“夜已深,该安歇了。” 皇帝收回目光,暗暗冷笑,回道:“朕担心母后的身体,特地赶来瞧一眼。” 太后适时地咳了一声:“马太医给哀家开了几副药方,身子已经大好,皇上不必忧心,你每日操劳国事,整顿纲纪,实在是日理万机累得很,你应该好好休息。” 皇帝笑道:“朕不累,朕突然想问问,母后这次折损了几名心腹,有没有伤神过度?” 口口声声“母后”,却来者不善。太后也暗暗冷笑。 “哦?皇上以为,哀家会因为那些不成器的奴才而伤神?” “那么,楚绿衣呢?她也是不成器的奴才?”皇帝话锋一转,步步紧逼。 “哀家岁数大了,折腾不起。先皇在位时,哀家竭心尽力辅佐先皇,如今,皇上即位四年有余,哀家还要操持后宫大事,总会倦的……”太后对皇帝的问题避而不答。 “那,太后的意思是?这后宫该换个人来操劳?”皇帝眼神一凝,透着疏离和冷漠。 太后眯起眼睛,笑道:“看来,皇上早就存着这份心思,只是,哀家不能将后宫交给那些只知争宠的妃嫔,哀家会替皇上物色一名优异的妃子,届时,让她为皇上分担后宫之事。”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好一个心思深沉的太后! 皇帝不耐烦和太后打哑谜,径直问道:“母后,你先前不是指控楚绿衣,给她冠上谋害当朝太后的罪名么?现在,还这么认为么?” 太后敛去脸上的笑意,冷声道:“皇上,听说她破案有功?你要替她脱罪?” 皇帝笑道:“是的,看来母后还是一意孤行,非要将她打压下去。” 这话说开了,就是这么回事,看来,皇帝今晚目的不简单。 “哀家说过,如果她一月之内,破解盗宝案,哀家定会感激她!至于谋害太后的罪名,不如由皇上亲自审问,功过相抵,将此事揭过,也算是一种安抚,免得让人寒心。” 皇帝暗暗佩服,这太后还是老样子,行事周全。 “朕就是想问一问,楚绿衣自请入宫,说是要为太后找到下毒的真正凶手……” 太后眼中顿时迸出一道寒光:“这件事,哀家说了算。楚绿衣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皇上,你还有别的事么?哀家困了,这几天吃斋念佛,清减了不少……” 皇帝知趣地告退,却在转身之前,突然说道:“盗宝案的主谋已经抓获,据说,这件案子跟当年的风水大师密不可分!太后前几天似乎劝告朕,不可擅动皇宫风水,究竟为何?” 太后已经闭目躺在宽榻上,闻言,她冷静地回答:“哀家是为了皇室安危着想。” 皇帝退出佛堂,太后急忙睁开眼,坐起身来怒道:“果然,一个个不安好心。” 屏风后面转出一名中年男子:“大姐,幸好我们有准备,斐家唯一的纰漏,就是那支漠北商队,不过,我早就为商队办妥了手续,转手倒卖的那些珍藏也无人知晓真正的去向。今早九王爷当街抓捕常汝歌,商队就驻扎在附近的天雪镇上,九王爷没有查出任何线索……” “子奇,不能大意。立即让商队启程,去漠北避开九王爷和皇上的调查。” “大姐,这也太小心了吧?” “万一常汝歌供出斐家,你想好对策了?” “这,这怎么可能?这支商队非常隐秘,外人根本不知道它和斐家的真正关系呀!” “可是,哀家还是担心,这个楚绿衣非常机灵……”太后似乎忧心忡忡。 斐子奇却不屑一顾:“一介平民大夫,能折腾出什么风浪?” 第二日,清晨。九王府无痕楼。 雅室里,小轩窗半敞,阳光慵照,美人春睡。 楚缘翻了个身,樱红小嘴微微嘟起,长长睫毛宛如扇子,可爱逗人。 一旁的楚绿衣也在酣睡,只是,她秀眉微蹙,羽睫微微颤动,宛如蜻蜓振翅。 突然,她猛地睁开眼,脱口叫道:“汝歌!” 楚缘被她惊醒,迷迷糊糊地问道:“娘亲,怎么啦?” 楚绿衣缓缓回过神来,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才知道自己做了个不太吉利的梦。 她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有些迟了,她习惯早睡早起,这些天为了引出幕后黑手,她诈死躲在九王爷安排的偏僻院子里,一颗心总是提着,确实容易疲累。 洗漱完毕,和被看等人一起用了早膳,被看发现她心不在焉,忍不住问了几句。 “是不是九王爷让你深受困扰?”被看笑眯眯地看着她。 楚绿衣摇摇头:“不是这件事。你想太多了。” “那么,就是盗宝案咯?”十一在一旁调皮地插嘴,“师父不是已经破案了么?” 楚绿衣微微怔住:“嗯。可是,汝歌真的是幕后黑手么?” 被看笑道:“你素来很有自信,为何质疑自己的发现?还是,你对这人抱有同情?” 同情?楚绿衣若有所悟。似乎是有一点,可是,她习惯冷情,不应该对嫌犯生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吧?就算,他背负着沉重枷锁,活在一个生不如死的牢笼里。 到了巳时,楚绿衣依然心神难定,她终于放下医书,主动去找九王爷。 陆琰正坐在书房里翻阅边关大军定期送来的书简,听到赤练的禀告,他让楚绿衣进来,楚绿衣第二次踏入书房,这次,她不是为了寻访身世,而是为了旁人的生死。 “你要去探监?”九王爷有些好奇地注视着她。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嗯,只有王爷带路,民女才能顺利探监。” 按照乾朝的律法,重案的案犯,一般不许外人探视,除非,后台够硬或者事态紧急。 九王爷并未犹疑,径直答应,他放下书简,带着楚绿衣出府。 九王爷牵来他的爱驹白玉雕,正要抱着楚绿衣上马,就见楚绿衣突然后退一步。 “我自己来!”她翻身上马,动作利落,英姿飒爽。 白玉雕甩动鬃毛,四蹄轻轻踢动,显然很欢迎楚绿衣,陆琰眼含笑意,随之上马,落在楚绿衣身后,他伸手牵住缰绳,双臂刚好环住楚绿衣。 从旁人的角度看去,就好像楚绿衣坐在陆琰怀里似的。 楚绿衣也不尴尬,待陆琰催动白玉雕,二人径直奔向大理寺。 “袁阎王已经将案犯收押,听说关在大理寺的审讯室里。” 楚绿衣不由得心一紧,审讯?应该是大刑伺候吧?看来,汝歌定要吃一番苦头。 赶到大理寺,有九王爷带路,一路通畅无阻,楚绿衣在审讯室里见到汝歌。 果然,大理寺已经对他用刑,昨日,他紫衣娇媚,娴雅如荷,今天,却变得衣衫褴褛,浑身血痕,眉目之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死气,楚绿衣大吃一惊,急忙检查一遍。 幸好,他身上的衣衫虽然破烂,却没有被人撕碎,还留着一块遮羞布。 “汝歌……你已经招供了么?”楚绿衣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他缓缓睁开眼,眼波明媚不再,透着一股黯淡的绝望。 “你来看我?”他脸上略有惊色。 “嗯。”楚绿衣看了一眼身后的陆琰,陆琰一挑长眉,竟然识趣地退出这间审讯室。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被皇帝抓住。”汝歌眼中迸出一道恨意。 楚绿衣愣住,不由自主地解释道:“其实,我刚开始只是怀疑。后来从杜大学士身上找到某些线索。我一直怀疑,杜大学士才是真正的主谋。” 汝歌怀疑地看着她,似乎有些不解其意。 “第一个线索,杜大学士知道内观对蛊的秘密。这种蛊虫,很少有人知道它的用处,大学士当时急于表现,暴露了他所谓的见识,王爷随即派人调查大学士府,发现你的踪迹。” 汝歌一脸震惊:“果然是他的错……我不该和他在一起……” 楚绿衣眼中掠过一抹遗憾:“第二个线索,我被太后诬陷入狱,杜大学士第一个来探监,说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却不停打探皇宫风水的秘密。我猜测,他身边定有奇人。” 汝歌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你真是聪明,一点点蛛丝马迹都不肯放过!” “最后,他肩膀上有伤,他抚摸伤口的动作很细致很小心,如果照他所说,伤痕是猫抓出来的,他根本不会露出那种亲昵的眼神。” 汝歌听到此话,突然双眸一亮,如同悬崖绝壁上命悬一线却不肯放弃攀爬的登山者。 “他……对我还是有心的,他有他的苦衷,身不由己,对么?” 楚绿衣正要回答,就听到审讯室门口突然传来女子的尖叫声:“那个贱人在哪儿?敢勾引我的未婚夫,绝不能轻饶!我要亲手鞭死他,不要脸的贱货!” 汝歌的眼眸里,那一抹亮色,瞬间变成彻骨的寒光。 第95章 生死抉择 门口响起匆乱的脚步声,楚绿衣神色一顿,回头看了几眼,审讯室的门依旧虚掩着。 有九王爷在,应该不会出现骚乱吧?楚绿衣对陆琰还是很有信心的。 汝歌瞪着门口,显然他听到了那个骄横跋扈的女声。可惜,他被绑在粗壮的木柱上,无法动弹,只能艰难地抬起头,任由染着血污的发丝在肩上飘荡,布满血丝清澈不再的眼眸里,透着一股强烈的恨意,将楚绿衣吓了一跳。 “你讨厌她?就为了那个杜大学士?”楚绿衣暗暗觉得可惜。 “哼。一个头大无脑的蠢货,凭什么做允畅的正室妻子?”果然,汝歌依旧无法忘怀。 “他指控你,说你不男不女。在你受刑受难的时候,他没有站出来为你说过一句好话,这样的男人,值得你真心相待么?你对何小姐的嫉妒,对他来说,或许不过是一种笑话。” 楚绿衣毫不留情地戳破杜允畅的真面目,汝歌一怔,随即大笑起来。 他笑得咳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咳出血,唇边很快溢出一丝暗黑的血迹。 楚绿衣上前一步,汝歌的手被绑在木架上,她只能费力地踮起脚,然后伸手给汝歌把脉,才开始切脉,就见汝歌剧烈地挣扎起来,一边挣扎一边疯狂地低吼。 “不,他是爱我的。他只是迫不得已,被皇帝控制了。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他说我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他此生此世只娶我一人,绝不会欺骗和背叛……” 像一只濒死的野兽,血红的眼珠子开始不安地转动,越来越快,似乎要冲破某个界限。 楚绿衣暗暗叹息,又是一场爱情悲剧,识人不清,自以为是,终究只能落败。 汝歌一脸疯狂之色,隐隐透着绝望和怨恨,楚绿衣不由得凑过去,贴着他的耳朵低语。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当年杜允畅误以为你是女子,向你示爱,你这才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你也可以像普通女子一般活着。可是,事实上,他并不理解你,也不会宽容你的缺陷。后来,你的秘密终究被他发现了,也或许,你瞒不住,早晚会露馅。他根本不能容忍你是一个如此残缺的人,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呵!” 她踮着脚,努力贴住汝歌的耳朵,听似轻声细语,却透着一种蛊惑的味道,将她的猜测坚定无疑清清楚楚地传达给他,不带半点欺瞒。 汝歌猛地停住挣扎,抬起头,目光直逼楚绿衣,带着一丝疯狂的恨意。 楚绿衣稍稍退开一些:“你是不是非常痛恨你的父亲,风水大师常离,他名满天下,连乾朝的皇室都将他奉为上宾,可是,他竟然生出一个不男不女的孩子。他这辈子,替很多达官贵人逆天改命重建风水,或许,你私心里猜疑,是他得罪了上天,然后你替他承担了上苍的怒气和惩罚,而他一辈子风风光光直到老去,依旧是贵族口中的大师。” 楚绿衣暗暗期待着,这话,果真戳中汝歌的心病。 “没错,在这世上,我最恨的人,就是常离,我名义上的父亲。他为什么要生下一个怪物,为什么要替别人改命,却不能让我活得像一个正常女子!” 汝歌缓缓敛去眼中的恨意,眸光变得苍茫惨淡。 “可是,我离不开他,你无法想象,我离开他,根本活不下去。小时候,每个人见了我都是爱护有加的,我以为,锦衣玉食,受人尊崇,就是我的未来。因为我的爹爹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他有着杰出的才华,有着不俗的容貌,有着如玉的君子风度,无论我们走到哪里,迎来的都是羡慕和崇拜……可是,在我十岁那年,这个畜生亲手打碎了美好的面具,那天晚上,他醉酒,借着酒疯非礼他的亲生女儿,我大哭大叫,却没有人来救我,我被他关在小黑屋里整整七天七夜,遭受着非人的折磨。从那时候开始,他在我眼里,变得像恶魔一样可怕!更可怕的是,我试图逃走,却总是在逃跑的路上被人送回来,每个人都说,常大师的女儿美若天仙,日后定能成为乾朝第一美人。我愤恨,恐惧,夜夜失眠,夜夜都要面对那个禽兽,最后我终于忍受不了,趁着他醉酒,用匕首割了他的命根子。哈哈,你想像得到么?他流了一晚的血,竟然没有死!他痛醒之后,找大夫给他包扎,然后让那个大夫检查我的身体……” 说到这里,汝歌已经泣不成声,楚绿衣吃惊之余,不免有些茫然。 难道,这才是他的心病,才是他生不如死的根本缘由? 赫赫有名的风水大师常离,披着光鲜皮囊,体内竟然居住着如此恶毒肮脏的灵魂? 楚绿衣不免有些唏嘘:“是不是那个大夫告诉你,你身体有缺陷?后来呢?听说常离一直隐居风城山,你是不是跟着他来过京城?” 汝歌已经涕泪滂沱,楚绿衣忍不住掏出帕子,细细地替他擦去眼泪。 汝歌有些怔怔地注视着楚绿衣,目光愈发惨淡。 “多年前,他接受先皇的邀请,为修缮皇宫观测风水,我并没有跟来,因为,那时候我已经是他的禁脔,他不肯让外人轻易看到我长大后的模样,是以将我拜托给南疆一位巫医。后来,他在京城出了事,似乎被人要挟,他不敢得罪皇室,又寻了托辞回到风城山。那年长的巫医待我很好,我打算一直留在南疆。谁曾想,这畜生不肯放过我,竟然当着我的面,将那名巫医杀死,在那巫医临死之前,还告诉他,我是个怪物。” 楚绿衣大吃一惊,不由得咋舌:“你父亲……真的是一个魔鬼,禽兽不如!” “呵呵。我很早就认命了,像我这样不男不女的废物,还能祈求什么?有他保护,至少我可以享受一辈子的金屋华服。可是,在我十九岁的时候,偏偏遇到了他。” 楚绿衣立即竖起耳朵,十分敏感地问道:“杜允畅?” “嗯。我趁着那个畜生出门访友,偷偷溜下山,在小河边遇到允畅,他正准备赴京赶考,可是他身无分文露宿荒野,我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后来,我作出一个非常冒险的决定,资助他一路进京。我骗他说我是一个孤女,寄人篱下,亲戚要将我送给财主做小妾。那时候,他抱着我,说我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值得用一辈子去守护……” 楚绿衣微微叹息道:“难怪……他是你生命中第一缕阳光,你舍不得放弃,也舍不得走出迷局,宁可自欺欺人,也要抓牢这块浮木,对么?” 汝歌缓缓摇头,目光凄恻:“不。其实他不是第一个。可是我在人生最黑暗最无望的时候偏偏遇到他,这就是命数。我逃到京城,在他身畔服侍多年,看着他从一个籍籍无名的侍读小吏一路攀到大学士的位置。” 楚绿衣突然问道:“他写的那些科考通文,有多少是你代笔的?” 汝歌血红的眼眸里,露出一抹强烈的惊讶:“你怎么知道?又是猜的么?不算是代笔,是我们一起构思,我草拟大纲,他做最后的润笔。那几年,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楚绿衣情不自禁地冷笑:“你看走眼了吧?他如果真的爱你,岂会让你一直无名无份地屈居小妾之位?他如果真的有情有义,岂会不顾你的安危,放任你盗窃皇宫珍藏?” 汝歌一脸泪痕,满身脏污却掩盖不住由里而外的娴雅和清美,面对楚绿衣的冷静,他的神色似乎缓缓平和下来:“他,应该不太了解我暗地里做的那些事……” 楚绿衣无奈地摇摇头:“当局者迷。或许他早就猜出你的下场,所以接受皇上的指婚,在皇帝面前扮演忠心耿耿的臣子……可是你呢?竟然一直卧于恶狼之侧,既没有自知之明,也没有半点警醒!老实告诉你,九王爷这些天调查到不少东西,杜允畅刻意隐瞒,不是为了照顾你,让你险中求胜,而是为了向皇上邀功,替皇上铲除朝中顽固势力!” 汝歌注视着楚绿衣,她一脸清冷之色,语调毫不作伪,干脆利落,隐隐透着一份关心。 汝歌不由得问道:“你和大理寺卿目的一样?就是为了套出盗宝案的真相?” 楚绿衣不答反问:“你告诉我这些,就是为了求一个安慰?” 汝歌缓缓摇头,目光落在楚绿衣身上,透着一份虚无和疲惫,往事似乎太过沉重,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最终,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楚绿衣,你同情我?”他只能这样解释,因为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对外人吐露真相。 楚绿衣含笑点头:“其实,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你不用被判死刑,只需坐几年牢,就可以重新开始生活,据闻,风水大师常离已经去世,你心里的阴影需要真正的阳光,不是杜允畅这个伪君子,凭你的手段和心计,你甚至可以重塑一个受人欢迎的形象。” 汝歌扯了扯唇角,笑容凄惨:“不,这是天生的枷锁,没有人可以帮我走出阴影。” 楚绿衣秀眉微蹙,平静地问道:“如果,我以药王亲传弟子的名义助你,你愿意重生么?” 第96章 迷魂散和巫蛇 汝歌顿时露出一脸吃惊狐疑之色:“你说什么……药王亲传弟子?你么?你真的是?” 楚绿衣回头看了一眼审讯室房门,隐隐可以听到门外女子尖利刻薄的叫声,她知道,有九王爷在,汝歌暂时不会出事,她和汝歌之间的秘密对谈也是有保障的,不知何故,九王爷总是给予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她收回目光,重新迎上汝歌半信半疑的视线:“你不用管那么多。我只问你,你父亲常离生前是不是酷爱用一种香料,这种香料取自大荒沼泽的枯叶蝶和北方雪岭的高山火绒草,秘方非常独特,必须取破茧化蝶时的蝶蛹和大雪降落之后的第一茬火绒草嫩芽,不能晚一刻,也不能早一时,这两种原料经过加工,可以制作成一种柔腻的丸子,然后按照一种特殊的香料配方,掺入九种臭花花粉,比如噬心草和幽罗香。最后,就有了一种非常特别的香料。” 汝歌满目震惊之色,缓缓地艰难地问道:“你真的是药王弟子?” 这人戒心真重,若非自己一直表现出极大的善意,或许他绝不肯吐露真相。 楚绿衣点点头,一脸自信:“你不想知道自己的缺陷因何而来么?” 汝歌用一双血红狠厉的眸子扫视楚绿衣,半晌,才回答:“就算知道又怎样?这是先天缺陷,根本不能救治,你以为我这些年没有努力过么?楚大夫,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楚绿衣淡淡笑着,也不气恼:“那你来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汝歌果然受了她的蛊惑,一字一句地回答:“当时他将我托付给南疆巫医,我从巫医那儿如饥似渴地学习医药之术,后来,回到风城山我仔细观察,发现他习惯用一种有毒的香料,后来他年纪一大,身子渐渐亏下去,跟这种香料的副作用不无关系。那巫医送了我很多有用的医书,我有幸在一本古籍上翻到跟那种香料相似的配方,叫做弥魂散,据传,长期闻香会导致婴儿畸形。我的身体缺陷,想必就是因为他长期用弥魂散熏衣。” 楚绿衣微微点头,神色郑重:“弥魂散的味道十分古怪,跟罂粟果浆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可以让人飘飘欲仙,让人上瘾。你父亲喜欢这种香料,有没有考虑过恶果?” 汝歌冷笑道:“跟罂粟果浆有一点不同,罂粟花的毒浆为世人所知,而弥魂散却是气味独特的秘方,那畜生为了昭示自己的与众不同,故意用弥魂散熏香,结果害苦了我和娘亲。娘亲当年就是因为弥魂散而难产,我刚刚出生,她便撒手归去。” 楚绿衣立即露出一脸同情之色:“可是,你父亲也是被蒙蔽的,究竟是谁给了他弥魂散?据我所知,除了南疆巫医门,世上估计只有药王才能配制出如此偏门的香料。” 汝歌一脸凄惶,目光一寸寸萎缩:“那畜生交游甚广,谁知道他怎么得到弥魂散……反正我已经无药可救。楚绿衣,你故意套出这些秘闻,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楚绿衣不答反问:“你为什么愿意向我倾诉?” 汝歌垂下眼,苦笑道:“那天在大理寺的房间里,你检查我的身体,没有半点恐惧,没有半点歧视,我第一次遇到……像你这么冷静坦然的女子,我自愧不如。” “所以,你再次抓住一根浮木?”楚绿衣不由得冷笑。 汝歌暗暗吃惊,和楚绿衣的两次交锋,他并没有十全的把握,对于心机深沉的他来说,楚绿衣毕竟年轻过分,不足为惧,可是,他还是轻轻叹了口气:“你已经套到真相了。我无话可说。至于盗宝案,背后涉及到很多权贵,可是,你们动不得,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有我这个怪物,可以背负罪名,理所当然地被大理寺送上刑台。” 楚绿衣突然后退一步,目光变得寒厉:“你先是示弱,然后逞强,最后戳穿迷局。其实大家都心里有数,我问你,你到底想不想解决这种先天缺陷?” 汝歌再次暗暗吃惊,这楚绿衣果真有备而来,竟然半点也不含糊,可是,这种先天缺陷,就算她是药王亲传弟子,也不一定可以解决。她这是故意说大话,来博得他的信任? 汝歌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楚绿衣,一袭素丽裙裾,宛如湖面上优雅招展的一朵青莲。她乌黑的眸子里,藏着凌厉寒光,像是在审视众生,波澜不惊,的确不负药王弟子的身份。 “你真的可以救我?”他故作平静地问。 楚绿衣淡定地颔首答应:“我可以试一试。只要你肯配合。” 为什么?她为什么偏偏对他抱有同情?据他所知,她根本不是滥好人!连养蜂人都被她毫不犹豫地送入刑部大牢,她应该是一个可以将感情和理智区分开来的聪明女子。 汝歌血红的眸子里一时风云翻涌。 两人沉默地对峙,片刻后,汝歌不得不服输:“好吧,我答应。” 楚绿衣随即淡淡问道:“在此之前,你必须回答一个问题。几年前,你和杜允畅一起来到京城,你怎么搭上养蜂人这条线,又是怎么翻出那些宫闱秘闻?当然,这些不是重点。最关键的一点,你用来销赃的方式,是不是通过漠北商队和南海商队?” 汝歌眼中顿时迸出一道寒芒:“你非要这么做?你不怕得罪太后和皇室?” “作为交换,你必须给我一件证据。” “哦……我明白了,你要立足京城,必须对抗太后。是么?” “这个,不是你考虑的问题。九王爷答应过我,会替你保密,我们可以选择相信他。” 这时,汝歌突然猛地咳嗽几声,唇边溢出更多暗黑的血迹,楚绿衣急忙从怀里掏出一枚丹药,塞入他的嘴里,然后拍中他的胸部大穴,使得他不得不将丹药吞咽下去。 “不……来不及了……你没办法救我……他们不会让我活着。”汝歌艰难地吐出几句话。 楚绿衣急忙凑过去:“我给你服用的是救命丹药,你一定要坚持住……” 话音未落,这汝歌突然挣扎起来,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浑身肌肉喷张,面孔扭曲,皮肤开始泛白,迅速呈现出灰败的死色,似乎就在眨眼间,他坠入死亡的深渊。 果然,如他所说,再也没有挽救的余地。 楚绿衣紧张地盯着他,在心里暗暗祈祷:“再等等,不用一刻钟,就可以奏效。”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九王爷大步走来:“怎么样?那些人都赶来了,吵吵闹闹,本王烦得很,楚大夫,你还要几个时辰才能办成你的秘密任务?” 楚绿衣正在紧张等待,听到此话,立即不耐烦地反驳:“你多等片刻怎么了?不就是右相的女儿和杜大学士么,未婚夫妻闹矛盾,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尽管看戏好啦。” 陆琰无语,这楚大夫还是一副天塌下来砸不死人的淡定模样。连他都变得有些浮躁,可是她依旧稳稳当当地审问主犯……其实,他很好奇,她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就在这时,汝歌猛地呕吐起来,暗黑的血一口口喷在地上,千钧一发之际,陆琰急忙拉住楚绿衣,将她迅速拉到身后,撤退到安全地带,这些黑血在石板上溅开,宛如地狱凶火。 楚绿衣盯着左腕上这双洁净如玉的大手,似乎可以感受到陆琰的体温。不知何故,一阵心悸自深处蔓延。她想起汝歌方才的控诉和哭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 有些人,注定会让你感到心安,这才是汝歌真正求而不得的阳光吧? 楚绿衣才出神了片刻功夫,就听到陆琰一声低呼:“这是什么?南疆巫蛇?传说中的杀人利器?这东西怎么这么恶心?” 原来,汝歌一边吐血,一边艰难地吐出一条通体漆黑的南疆巫蛇! 楚绿衣急忙挣脱陆琰的大手,从怀里掏出一只极为小巧的黑铁木匣子,她俯下身,利眼一扫,迅速从满地血污之中找到一条极短极丑陋的小蛇,这条令人作呕的小蛇还在垂死挣扎,她再次掏出一瓶药水,将药水喷在小蛇身上,这小蛇立即不动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变得僵硬,被楚绿衣收入铺着特制白绸的匣子里。 陆琰凤目一挑,好奇问道:“你要收藏这种巫蛇?” 楚绿衣难得露出俏皮一面:“这么丑,谁高兴收藏它啊?我要剖开它的肚子,看看南疆巫医究竟如何将火弹置于巫蛇的腹内,还有,巫蛇焚心这种刑罚,用什么法子可以避免。” 陆琰大手一指,目光落在奄奄一息的汝歌身上:“你已经成功了,顺利逼出巫蛇,顺利阻止此人自尽,说说看,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楚绿衣将匣子收入怀里,淡定地拍拍手:“我还有一个疑问,他如何将巫蛇藏在腹内,据我猜测,他的肺叶应该空缺了一半……” 话音未落,审讯室的一扇暗门后面突然响起袁斯莲沉稳的笑声:“没错,上次本官命仵作检查巫医尸体,他的肺叶确实少了一半,楚大夫料事如神,本官佩服得紧。” 陆琰不紧不慢地接口:“这是楚大夫的独到医术,袁阎王,你躲在这儿偷听了多久?” 第97章 他是有罪的 袁斯莲打开暗门,步履沉稳地从角落里走出来,楚绿衣顿时脸色剧变。 “你……你,你怎么能……怎么能像市井小人一般偷听别人墙角?” 市井小人?这个比方有趣。难得她在如此尴尬的场面下,依旧保持着冷静和清醒。这位大理寺卿走到近处,慢悠悠地扫了楚绿衣一眼,然后不顾她的惊讶和呆愣,转头看向汝歌。 “楚大夫,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思九曲十八弯,本官一直在探案,不休不眠几天几夜,才查到巫医门和盗宝案的牵连。你顺着一些线索,短短几天功夫,没有凭借外力,就猜到案件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本官非常佩服,你果然是冰雪聪明的女子。” 楚绿衣已经回过神来,秀眉紧蹙,不耐烦地斥道:“堂堂大理寺卿,竟然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法子追索真相,有本事你别耍诈,直接和敌人过招!” 袁斯莲不怒反笑,丝毫没有被人训斥的反感:“这个,不算见不得光。本官经常躲在暗门后面,等着犯人在迷迷糊糊的状况下,无意识地说出真相。你不懂,犯人刚开始会死命抗住刑讯,不过,就算再硬气,也有承受不住的时候,等他扛不住,本官就躲起来,给他一片清静,让他可以自由自由地吐露心声,以此本官可以摸到很多重要的线索和证据。” 难道这就是……大理寺的独门破案秘笈? 这时,陆琰及时站出来,和楚绿衣保持一致:“你的手法不算稀奇,但是作为玉面阎王,你亲自上阵,未免有些不成体统。这种事,还是交给手下比较妥当。” 袁斯莲慢悠悠地瞥了九王爷一眼,故作不屑:“本官不像王爷,放任楚大夫一个女子呆在黑暗恐怖的审讯室里,孤零零和犯人过招。本官有怜香惜玉之心,听说王爷带人来探监,立即猜出探监之人是楚大夫无疑,这才躲起来,想一睹佳人破案的英姿。” 楚绿衣无语,这人……真的是传闻中不苟言笑的大理寺卿么?为什么她看到的,是一个奸诈耍滑的腹黑公子?没等她想明白,汝歌已经幽幽转醒。 他一眼便看到袁斯莲:“怎么,你要继续刑讯逼供?” 显然,他对袁阎王有几分不屑,但是,他眼底也藏着一抹畏惧,这袁阎王的残酷手段,他的确吃不消,若非楚绿衣及时赶到,说不定他已经受不住折磨,提前崩溃了。 袁斯莲也用不屑的眼神回视他:“这件盗宝案背后,皇室和京城的某些高门大族只参与销赃,谋财害命,他们沾的是财,而这个害命的组织,应该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汝歌不作答,他垂着头,脸色苍白,显然虚弱至极。 袁斯莲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你刚才故意布下疑阵,引诱楚绿衣入局,利用她的医者仁心替你寻找生路。没错,你的暗示包括风水大师常离,包括南疆巫医,可是根据大理寺的秘密调查,这巫医只是帮手,常离饲养的蟒蛇阿雅也只是探路工具……” 话音未落,就被楚绿衣突然打断:“他跟南疆巫医的确有交情。这一点,我信他。至于南疆巫蛇和巫蛇焚心的暗示,根本不是汝歌的手笔。” 袁斯莲脸色一变,突然被人截断话头,对身居高位的他而言,到底还是有损威严的。 “楚大夫,你的意思是,这汝歌也只是个帮凶,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袁斯莲一双灼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楚绿衣,陆琰也皱起眉头,一脸若有所思。 楚绿衣淡淡回道:“大理寺的责任是什么?是抓住幕后主谋。盗宝案的主犯,故意混淆视线,又是杀人又是盗宝又是销赃。你先搞清楚这一点!然后再来分析案情。” 袁斯莲顿时噎住,有些恼火地问道:“莫非你有其他证据?不管是不是直接的杀人凶手,这汝歌肯定是盗宝案的主谋,大理寺判罪的主要根据,就是他在案子里起到的实际作用。” 楚绿衣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汝歌,看来我的想法有误,我帮不了你啦。” 汝歌一脸莫名其妙:“楚大夫,你究竟要做什么?” 楚绿衣原地走了几步,神色微微茫然:“你们别对我期望太过,我也有迷惑的时候。” 袁斯莲立即接口:“没有谁是万能的,不过,你有九王爷相助,应该可以……”说着,他瞟了九王爷一眼,目中露出一抹复杂的光芒。 九王爷淡淡回道:“楚大夫,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人不是汝歌杀的,汝歌的主要作用是凭借蟒蛇阿雅找到藏宝地,然后组织盗宝团伙四处销赃。” 楚绿衣眼睛一亮,顿时露出一脸喜色:“还是王爷理解我!没错!我就是要揪出夺人性命的凶手,汝歌组织盗宝,按照乾朝律法,似乎不应该处以极刑吧?” 袁斯莲微微一愣,瞬即恢复刻板的冷脸:“这个要大理寺和刑部以及御史台三司会审,最后呈交皇上批示,才能得到最终结果。” 这套话说得滴水不漏。楚绿衣顿悟,大理寺卿袁斯莲是皇帝一手提拔的,他对皇帝有一种习惯已久的敬意。虽然,在楚绿衣看来,这种愚忠不值得人尊敬和佩服。 袁斯莲似乎猜出楚绿衣的心思,他无奈地摇摇头,心中浮出一抹无奈和审慎。 楚绿衣很快回到正题上来:“后宫侍女和太监直接死于养蜂人之手,这点毋庸置疑。可是,谁给养蜂人指示?之所以说,汝歌不是杀人主谋,证据很简单,乔太师抓住的那名巫医死于南疆巫蛇,养蜂人也死于南疆巫蛇,汝歌差点用巫蛇自尽。所以,杀人的关键就是巫蛇。这是南疆巫医培养的一种怪蛇,腹部可以藏火弹,这种火弹的秘方,至今无人可知。” 袁斯莲紧紧皱着眉头,一语不发,陆琰突然冷声问道:“线索很明晰,可是,本王顺着线索摸到的事实就是,汝歌背后确实有南疆巫医的影子,只是,影子不能取代真身。所以,本王赞同袁阎王的推测,这汝歌才是真正主谋。” 楚绿衣顿时愣住,她转头定定地注视着九王爷,他依旧一脸威肃,湛然的凤眸中,流转着一抹湖水般静谧却深不可测的光芒,她一时回不过神来。 这时,在一旁默默观察局面的袁斯莲注意到她的眼神,立时看不下去,不知何故,心中微微不爽,他立即插入二人中间,故作无意地打断楚绿衣和九王爷的对视:“楚大夫,本官怎么觉得,你对巫医特别感兴趣?” 楚绿衣瞬间回过神来,急忙敛去眼中的诧异之色,笑道:“我的证据很简单,那名制造子夜毒虫的巫医和汝歌的肺叶都少了一半,巫蛇正好藏在空缺位置,可是,正常人的肺叶岂会不明不白地消失一半?” 袁斯莲点头表示赞同:“本官就是觉得奇怪,连仵作都查不出真正原因。” 楚绿衣冷静地解释道:“实话不瞒你们,反正袁阎王已经偷听到很多东西。我曾经翻阅过巫医的一些医书古籍,书中记载了一种办法,将极细的麦草管自咽喉探入人体肺部,然后输入特制的腐蚀药水,将一半肺叶腐化消解,然后将南疆巫蛇输入空缺肺叶之中,这巫蛇虽然丑陋,却极有灵性,它必须呼吸新鲜空气才能存活,是以躲在肺叶之中避而不出。上次那名巫医之所以被巫蛇焚心,是因为袁阎王点了他的哑穴,气穴不通,空气受阻,才会遭难。袁阎王,你还觉得自己无辜么?你在本案中,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呐……” 陆琰正好有些气不顺,立即接口:“白白浪费一名关键证人。就算是大理寺卿,也要遵守乾朝律法,这叫什么?本王记得,刑律第八十八条,叫做误杀?” 袁斯莲面上闪过一抹尴尬,瞬间便恢复原样笑道:“王爷记性不错。楚大夫,你继续。” 楚绿衣见大理寺卿吃瘪,忍不住暗暗发笑,就在这时,汝歌勉强抬起头,有些艰难地蠕动嘴唇,慢吞吞说道:“你们当真认为我有罪?” 楚绿衣当即摆摆手:“你体内的南疆巫蛇,据我观测,正是以巫医门的独门秘术置入。这件案子说破了,其实你就是权贵的替罪羊,被南疆巫医推出来的台面上的主犯!” 袁斯莲顿时大吃一惊:“楚大夫,你怎么突然改变口风了?” 楚绿衣一脸无谓,语声清澈,透着一股冰天雪地的寒意:“我不是大理寺的神探,我当初选择接下案子,只想循照直觉,发掘出那些于世不容的真相。” “别自谦!”袁斯莲突然压低声音,“你可是药王亲传弟子!” 果然,这腹黑的袁阎王,还是偷听到了她主动向汝歌透露的真实身份,真可恶!楚绿衣狠狠瞪了一眼袁阎王,袁斯莲立即微微一笑,俊容生辉,宛如无暇璞玉。 陆琰看不下去,拦在楚绿衣身前:“既然已经理清盗宝案,该干嘛就干嘛。别杵着了。” 袁斯莲俊眉一皱,突兀地问道:“王爷,我好像闻到醋味了,真的是你?” 陆琰一脸震惊,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袁阎王,你竟然诽谤本王?” 就在这时,汝歌费力地吼道:“一切都是阴谋,我被他们骗了,什么合作盗宝,说不定那些珍宝最后都落入南疆部落的手中……你们等着,早晚会有后悔的一天!” 第98章 玩腻感情 楚绿衣转头盯着袁斯莲,目光清寒,带着一种质询。 袁斯莲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无奈地摇摇头:“还是将案情呈交给皇上吧,南疆那边一向不太平,就算此案背后果真有南疆巫医在捣鬼,我们也无法找到确切的证据,光凭几条巫蛇,大理寺该抓谁?到时候,南疆部落直接推出一个替死鬼,这件案子照样不了了之。” 楚绿衣冷笑一声,面上浮出一抹淡淡的讥嘲之色:“难道袁大人不能顺藤摸瓜,揪出那些藏得最深的居心叵测的幕后黑手?袁大人真是忠心耿耿,连破案都要权衡朝堂利益。” 袁斯莲皱了皱英挺浓峭的眉毛,似乎想反驳两句,还未开口,却被陆琰打断了。 陆琰指了指奄奄一息的汝歌,神色莫名:“明面上,可以将他定罪,私底下,还是应该保持警惕,无论是朝中权贵,还是一直不安分的南疆部落,你大理寺卿都有责任严防!” 袁斯莲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正要接口,就见汝歌缓缓抬起头,原本血红的眸子里竟然泛出一种清澈的光泽,不再布满疯狂的恨意,袁斯莲大惊失色,这可是盗宝案目前为止最重要的嫌犯,这嫌犯绝对不能无缘无故地死去,否则,大理寺难咎其责! 袁斯莲急忙向楚绿衣求助:“他是不是回光返照了,你赶紧想个办法救救他。” 楚绿衣一脸无谓:“早晚是个死,救不救有什么区别?” 袁斯莲又着急劝了两句,孰料,这楚大夫对汝歌的生死竟然不闻不问,突然间颠覆了袁斯莲原本的猜想,他以为,楚大夫对汝歌此人抱有十分的同情,就算大理寺不肯放过这个嫌犯,楚绿衣也定会想法设法提供援助……可是,事实证明,女人心海底针,就连见惯生死历经世事变迁的大理寺卿也难以猜中这女人心底的算计。 袁斯莲见楚绿衣神色坚定,难以动摇,只得匆匆忙忙地开门出去,重新找人施以救助。 待袁斯莲离开,陆琰无奈却包容地笑道:“你现在救了他,只是一时,并非长久之计。依本王之见,还不如让他供出所有嫌犯,以此减轻罪孽。” 话音刚落,汝歌就插进来轻声笑道:“楚绿衣,你真的了解巫医么?” 楚绿衣神色一整,思索片刻。最后,目光稳稳落在汝歌身上,却透着微微的迷惘,她脆声回答:“原来,你只是一枚棋子?你并不知晓真正的指使者,对么?” 汝歌缓缓阖上眼,凄恻如冬雪覆没之下毫无生机的荒原。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杜允畅的吼声:“常汝歌!你躲在里面干什么?别以为今日有九王爷保护,皇上就不敢治你的罪!你早晚是个死!” 这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却因为主人怒气翻涌,而染上一丝焦躁和歇斯底里。 楚绿衣立即给陆琰使了个眼色,陆琰竟然一点就透,立即踱步过去,将审讯室的门打开。 守在门口的杜允畅急忙冲进来,一脸烦躁之色:“他人呢?” 陆琰拦在他面前,一挑英挺的长眉,似嘲似讽地笑道:“打算狗急跳墙了么?本王现在看到你就心烦。楚大夫,你准备何时离开?” 楚绿衣娴静而立,幽幽笑道:“随时可以,不过,容我跟汝歌再说一句话。” 杜允畅一眼便瞧见被绑在木柱上的汝歌,他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可惜,被九王爷挡着,他一时无法靠近,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陆琰见状,愈发肯定,此人心里有鬼。 楚绿衣凑到汝歌耳畔,低声说:“你当初带那条蟒蛇偷偷入京,是为了报复你的父亲,对么?后来,你和这条蟒蛇朝夕相处,有了感情,可是为了摆脱罪名,你还是狠心将它杀死。我昨晚做梦,梦见一条蟒蛇将你缠住,你一直在喊救命,可是,没人救你。最后这条蛇还是顺利将你带回了常离身边……这就是你无法逃脱的宿命吗?你信不信冥冥之中的定数?” 这清澈的女声,如一缕清风钻入汝歌的耳里。汝歌猛地挣扎起来,抬起头,双眸发亮,配上浑身血污,和唇畔凝固的暗黑色血斑,看上去恐怖渗人。 “不,我不信!你休想从我这儿套出当年的真相。哈哈,楚绿衣,你助纣为虐,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汝歌突然变得有些疯癫。 杜允畅见状,颇有些畏惧地后退一步,却被陆琰叫住:“怎么,你难道还未见怪不怪?” 这话似乎颇有深意。杜大学士急忙敛去眼中的惊惧之色,故作平静道:“王爷,我奉皇上的命令,来大理寺探监,皇上要我将功赎过,我来此,不过是为了逼出他盗宝的事实。” 楚绿衣暗暗摇头,走到陆琰身畔:“既然大学士也来探监,我们不妨先走一步。” 陆琰正有此意,二人正要离开,就见一女子突然闯入审讯室。 “杜允畅!你又来私会你的小妾!这贱女人一日不死,本小姐一日不嫁!你休想坐享齐人之福!这不要脸的贱人呢?哈哈,已经要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这女子,一袭绣花黄衫,打扮贵气,正是右相独女何婉婷。 楚绿衣暗暗吃惊,刚才这何婉婷一直守在门口吵吵嚷嚷,幸好被九王爷拦住,没想到,她一直不死心,杜允畅前脚刚刚进来,她就不甘示弱也闯入审讯室。 楚绿衣不由得驻足,回头看向汝歌。 岂料,这汝歌眼中没有半点痛苦之色,反而一脸不屑:“何大小姐?你妒心真重,不愧是右相宠爱的女儿,说起来也算是大家闺秀,可行事做派还不如我一介平常妇人。这男人早就是我的了,五年有余,再怎么新鲜的感情,也该被我玩腻了,可怜你下月出嫁,所嫁之人,不过是个被人玩腻的伪君子。就这种虚伪狠毒的男人,也值得你死心塌地?” 楚绿衣眼神一凝,似乎听出汝歌的言外之意。 再看何婉婷,早就惊呆在原地,这汝歌的一席话,不说一针见血,至少切中某些要害,将杜大学士的真面目曝露于众,可是,何婉婷很快冷静下来。 “你少来!别以为允畅哥哥不肯救你,你就可以随意污蔑他,他好歹也是皇上的宠臣,当今世上最年轻的大学士,你一个犯妇,凭什么和我抢?” 说话时,这何婉婷只扫了一眼汝歌,随后便一直紧紧盯着杜允畅的反应。 所幸,杜大学士已经恢复翩翩公子的假相,正故作沉稳地立在原地,虽然有点沉默,却不失含蓄优雅的君子风度,看上去丰神俊朗,令人心仪。 果然,何婉婷见未婚夫对汝歌的“污蔑”无动于衷,不由得暗暗欣喜,唇畔不由自主地浮出一抹微笑。楚绿衣却注意到,这杜允畅一双手紧紧攥着,青筋突起,显然气怒交加。 汝歌费力地扫了几眼,突然冷笑道:“好!你喜欢他?不如,咱们打个赌,看看他是不是真心迎娶你。何大小姐,你有胆子跟我赌一赌么?” 何婉婷是个火爆脾气,立即答应:“谁怕谁啊,你直说便是,别跟我玩虚的。” 楚绿衣却暗暗觉得不妙,这常汝歌手中似乎握有杜允畅的把柄,果然,杜允畅脸色剧变,急忙冲过去拉住何婉婷:“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才肯相信,他以前是我的小妾,现在早就不是了,皇上要给他定罪,我是第一个赞成的,难道这样不能证明我的立场?” 何婉婷也脸色一变,猛地挣脱杜允畅的手:“男人惯会花言巧语,你说一套做一套,如果你真的对他无意,为何借着皇上的名义来大理寺找他?你根本没有完全放弃!” 杜大学士登时一脸怒色,斥道:“真是小心眼!我不能奉旨来探监么?他早晚都要死,你着什么急?放心,我绝不会替他说一句好话!” 话音刚落,就听汝歌幽幽笑道:“你杜家的祖传之宝墨蝉翅,素来只交给嫡系血脉,不巧的是,五年前,你非要将墨蝉翅交给我,还信誓旦旦地说,许我一生一世,这正室妻子的名分,永远为我留着。去年中秋宴,皇上下旨指婚,你当夜赶到我的院子里,向我许诺,墨蝉翅一直归我,我才是杜家承认的媳妇。” 何婉婷顿时呆住,一脸不敢置信,却听杜允畅冷笑道:“胡言乱语,我那是故意稳住你,免得你耍诈逃出京城,我早就暗中筹谋,准备将你的异常举动告知皇上。若非你小心谨慎,行事又诡异奸猾,我岂会一再容忍?我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汝歌摇摇头,自顾自地笑道:“就是因为墨蝉翅,我才信了你,甘愿长年屈居小妾之位。何大小姐,杜允畅书房东面墙上第二排第五列有一个暗格,里面藏着右相贪赃枉法的账册,我劝你一句,立即去学士府找到那些账册,否则,你爹爹右相的位置即将不保!” 何婉婷脸色剧变,目中的一丝怀疑之色,霎时变成震惊和茫然。 她突然失控地大叫:“不可能,一定是你这个贱女人耍诈,允畅哥哥怎么可能对付爹爹?我是皇上亲自指给他的未婚妻,他怎么可能……不,我不信!” 第99章 私藏绣帕 这何婉婷虽然一脸不信,楚绿衣却看到她眼底藏着一丝脆弱,她毕竟是右相的爱女,不可能不在乎父亲的右相地位,果然,她看向杜允畅,目光凶悍逼人。 “大学士,你怎么解释?” 令人称奇的是,杜允畅竟然没有半点尴尬和不安,反倒有一种奇怪的坦然,可是,楚绿衣发觉他的目光里藏着一丝险恶。他伸手虚扶一把,笑道:“你信他,还是信我?” 果然,杜大学士的镇定,成功安抚了何婉婷,她逐渐平静下来,半晌才回答:“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污蔑你?允畅哥哥,我知道你待人素来彬彬有礼,为何他如此恨你?” 再蠢笨的女人,面对这种危险的境况,也会生出一丝警惕之心。 杜允畅正面迎上未婚妻的目光,双手藏在袖子里,指甲已经狠狠陷入掌心,手掌心里满满的虚汗和指甲掐出的血痕混杂在一起,散发出一股极为隐秘的紧张气息。 “下月十五迎亲,花好月圆,绝无悔改。记住,你我从此荣辱与共,共担祸福,这就是我的承诺。你信不信?”杜允畅故作庄重地挤出一抹温润儒雅的笑容。 这张俊脸的诱惑力还是挺强的,果然,何婉婷渐渐平息怒气:“好。我信你一次。” 楚绿衣急忙看向汝歌,果然,汝歌听言,立即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笑声虽然苍凉,充满讽刺,却透着一种解脱的意味,楚绿衣心中一紧,眼中浮出一抹担忧。 一旁陆琰轻声道:“你已经尽力了,他心思奸诈,并非善良之辈。你无需自责。” 楚绿衣微微一震,没想到,这九王爷是第一个勘破她心思的人,可惜,日后终究会陌路,再多的默契,也不能成为相伴的理由……他有他的已故王妃,她有她的身世之谜和医行天下的憧憬,她正在蹙眉思忖,就见陆琰突然递给她一方绣帕。 楚绿衣顿时愣住,这绣帕……看起来好熟悉,等等,这不是她亲手绣的并蒂莲绣帕么?素净的丝绸帕子上,绣着青黛的莲枝和含苞欲放一白一红的并蒂莲花。 她急忙伸手夺过绣帕,佯怒道:“你什么时候偷的?堂堂九王爷,竟然做宵小之徒!” 陆琰突然转身,将楚绿衣牢牢护在身前,以沉稳如山的背影避开杜允畅和何婉婷两人的视线。楚绿衣捏着绣帕,再次愣住,他这个姿势,是准备做什么? “那天在假山密室里,你替养蜂人诊治头疼衰弱症,你一心救他,根本顾不上旁人。本王见你专心致志以致忘记外物,一时情不自禁,咳,请恕本王无礼。” 楚绿衣压低嗓音斥道:“那也不该私藏我的绣帕,我一介妇人,岂能与你发生纠葛?” 九王爷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目中,露出一抹淡淡遗憾之色,果然,她还是如此排斥,她只相信她自己的判断,而他和她之间朦胧的好感,注定只能被两人束之高阁弃于不顾。 陆琰黯然地叹息道:“远山观黛眉,深雪掩芳瑞。平生恋湖月,唯影独徘徊。” 这声音,显然失了往日的沉肃冷寂,多了一份惆怅低回。质美如酒,清冽醇寒,若换做旁的女子,早就难以自持,被他蛊惑。可惜,他面对的女子,是楚绿衣。 楚绿衣秀眉微蹙,抬起清寒的目光,直视着陆琰:“艳诗浮名,可以骗得了那些爱做梦的闺阁女子,可惜,本大夫对这种腔调不感兴趣。王爷,以后还望你自重。” 语毕,她清楚地看到,九王爷的凤眸里,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失望和伤感之色。 “楚绿衣,你何故厌烦至此……那种场面上的逢迎,你我都不喜,所以是你误解本王话里的意思了吧?这绣帕上的黛色莲花,孤单清寂,本王因此有感而发,并非调戏之意。” 楚绿衣微微一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这是顾影自怜么?干嘛牵扯到我身上来?难道你不知,妇人不可戏?” “这……这真是天大的误会,本王欣赏你,却绝无非分之想,楚大夫,你千万别瞎想。” 楚绿衣唇畔突然浮出一抹冷笑:“解释就是掩饰,我猜得出,王妃已故,你伤感之余,不免睹物思人,这绣帕,是不是与王妃生前的绣品有些相像?” 九王爷似乎微微一愣,随即敛去眼中的异色,轻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本王偶尔感叹一下,并没有别的意思。对了,你拜托本王寻访你的身世,本王已经找到一些线索……” 楚绿衣顿时大喜,不再继续计较九王爷的“失礼”,不过,她面上依旧维持着一抹清悠,她勉强压住心中的紧张和期待:“回府再说吧。” 陆琰低声道:“回府本王会给你细说,咱们先离开此地,如何?” 两人正准备离去,却突然听到汝歌的嘶吼:“你做梦,墨蝉翅永远都是我的,我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享受鱼水之欢,你可以背叛,可以欺哄,却无法阻止我最恶毒的诅咒……哈哈,杜允畅,我要你一直背着这个枷锁,永远得不到幸福和安宁!” 楚绿衣神色一黯,低声问:“王爷,他必须当这个替罪羊么?” 陆琰觉得奇怪,眼中锋芒掠过,终究还是耐心地回答:“犯了罪的人,再多借口,也无法改变这些事实。乾朝律法,维护的是正义和公道,如果仅仅因为同情,就为犯人开脱罪名,楚大夫,这就像你为病人诊治,病人罪大恶极,可是你必须遵守大夫的医理。同样,大理寺也必须遵守律法,绝不能擅自改变规则。你若是难过,我陪你出城走走?” 最后一句,才是九王爷的重点吧?楚绿衣不由得提高警惕,倒不是她戒心重,而是她有一段失去的记忆,和那些普通妇人不同,她不能轻易松懈防备之心。 “照你这么说,大理寺判案,完全是为了世间正义?而非皇室的利益?” 陆琰似乎有些吃惊:“你怎么能这么想?太片面武断了吧?” 楚绿衣冷嗤一声,淡淡笑道:“关键证人都死了,只有汝歌一人的供词,如果刑讯逼供,照样可以给他定罪,那些权贵呢?照样逍遥法外。你不是知道么?袁阎王躲在审讯室的暗门后面一直偷听。他心里向着皇上,这一点,本身就有失公道。” 陆琰无奈地摇头,目光变得稍稍柔软一些:“看来,你一直在生袁阎王的气?” “谁生我的气?”身后突然传来袁斯莲沉稳的声音。 楚绿衣顿时吓一跳,她忙着和九王爷对峙,竟然一时失了防备,她非常苦恼,恨恨地瞪了一眼九王爷,怪他没有提醒自己,又狠狠瞪了袁斯莲一眼,怪他再次躲在后面偷听。 袁斯莲稳步靠近,距离半丈之远,目光落在楚绿衣身上,带着一丝审慎,他笑道:“我刚才守在门口,不敢进来,楚大夫,你知道为什么么?” 楚绿衣顿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清者自清,谁管你想什么。” 袁斯莲慢悠悠地扫了一眼她和九王爷,目中突然露出一抹疑惑:“你们两人,明明不是相识已久的朋友,甚至互相防备,却给人一种十分相似的感觉。” 这时,陆琰不再客气,直接不耐烦地斥道:“管好你的案子,别在这儿学妇人乱嚼舌根。” 袁斯莲顿时噎住,正准备反驳,就见杜允畅冲过来:“袁大人,这常汝歌犯下死罪,你可不能包庇他,就算九王爷有心,你也不能徇私枉法!” 袁斯莲奇道:“皇上这么说的?” 杜大学士竟然一脸郑重地点头,陆琰当即似嘲似讽地笑道:“你打算火中取栗?竟敢当着本王的面,挑拨本王和皇上的关系,以此谋利?” 这杜允畅神色怔忪,随即振振有词道:“王爷,盗宝案对皇上来说,是一块心病,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件寻常小事,你今日特地来大理寺探监,难道不是为了照顾楚绿衣?” 楚绿衣登时面色一沉,微微不悦,她眨了眨眼,故作无意地说道:“杜大学士,我闻到你身上有血气,你掌心是不是破了?还有,你体内气血倍看,俨然心绪不平,过分激动?” 这保和堂楚大夫的医术,在场众人都见识过,果然,何婉婷第一个跳出来:“允畅哥哥,你竟然在紧张?你到底在紧张掩饰什么?难道,你刚才说的全是谎话?” 杜允畅试图假装镇定,掩盖过去,却被楚绿衣当场拆穿:“你血气翻涌,心肝负担过重,尤其是心脏,会因此落下病兆,不如,我为你诊治一番,免去你日后的痛苦?” 这话里,显然饱含暗示,九王爷缓缓皱起眉头,袁斯莲一脸无奈,何婉婷只思索片刻,便猛地醒悟过来,她急忙扯住躲躲闪闪的杜允畅,强势地翻开他的手掌,然后看到他的掌心,早已经血肉模糊!原来,他真的在掩饰一切! “你要害我?害我爹爹?这贱人说的,全是真的?”何婉婷当场大怒。 杜大学士想为自己抗辩几句,就见何婉婷像一支怒箭,转身飞快冲出审讯室。如果被她和右相发现这是一场局,他杜允畅或许会沦为皇上的弃子! 杜允畅没有半点犹豫,脚步一转,疾速跟了出去。 第100章 明日问斩 待何婉婷和杜允畅一前一后地离开,楚绿衣也不再耽搁,九王爷带着她离开大理寺,两人一路赶回九王府,路上,两人并未交谈,虽然同乘一骑,却相顾无言。 到了王府门口,九王爷率先下马,然后伸手示意楚绿衣搭着自己下马,孰料,楚绿衣再次避开他的手,潇洒利落地跳下马背,随后递给九王爷一记复杂的眼神,竟然独自进门。 九王爷顿时一愣,莫非她依旧记恨自己私藏那块并蒂莲绣帕?他也是有苦难言呐。 赤练主动上前,试图替陆琰牵走白玉雕,却被白玉雕毫不留情地扬蹄避开,赤练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随即故作无意地问道:“九爷,你对这位楚大夫,真的放心么?” 陆琰神色一顿,牵起白玉雕的缰绳,径直离开,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冷清空寂的轮廓,赤练暗暗摇头,看来,自家王爷和楚大夫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让人难以预测。 王府无痕楼。穿过琼花小径,楚绿衣慢慢踱回自己的居处。 被看坐在外间,正在配药,桌上堆满各色药材。楚绿衣和被看打了声招呼,十一和楚缘正在内室的宽榻上睡午觉,她去瞧了一眼,便推说自己累了,让侍女准备热水。 楚绿衣泡在浴桶里,静静地倚在木桶边沿,她眉睫低垂,袅袅升腾的热气遮住眼底那片清寒的眼波。浴房里,温暖静寂,偶有水声在指间撩起,水花溅在肌肤上,将羊脂白玉一般滑腻洁净的肤色烫出微微的粉红。 房门被人推开,楚绿衣听到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然后有人掀开绣花帘子,带来一阵清风。楚绿衣睁开眼,就见被看将一瓶香露打开,然后将浓香的香露洒进浴桶里。 楚绿衣懒洋洋地笑道:“你今天配制的玫瑰香露?” 被看立在浴桶边上,目光穿过袅袅不散的热气,落在楚绿衣明媚的杏眼里。 她有一双明媚妖娆的杏眼,偏偏这眼底,总是蕴着一丝清寂和寒冷,似乎不沾俗尘,仿佛不染世间淤泥,俨然有飘然欲仙的清逸闲雅之感。她坐在宽大的浴桶里,沐浴着香气,宛如一朵青莲,于无人之处傲然怒放。 “不是普通的玫瑰香露。九王府的后院里,种着一些玫瑰和蔷薇,我采了花瓣,揉碎压榨萃取,又让王府总管带我去药库,弄来很多新鲜药材,掺入这种香露之中。” 楚绿衣慵懒地抬起手,掬起一捧水,仔细闻了闻,笑道:“白芷,淮山,杏仁,白附子,白茯苓,当归,丹参,川穹,金银花……” “打住,打住!”被看急忙打断她,然后飞快地收起香露,趴在浴桶边沿,笑道:“知道你鼻子灵,这瓶香露采集优等原料,独此一家。以后我便搁在保和堂的柜台上对外出售,或许可以赚一大笔银子。对啦,今天你从大理寺回来,好像很不开心,可以告诉我原因么?” 这才是被看故意闯入浴房的重点吧?楚绿衣无奈地摇头,她并未及时回答,伸手将一捧热水浇在自己脸上,水沿着脸颊淌到心口位置,她深呼吸一下,这香露有宁神安心的功效,其实她很感激被看,因为被看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的烦躁和心绪不宁。 “我今天去大理寺,特意将案情剖析了一遍,发现很多疑点。可是,大理寺卿劝告我,这件案子从白兰死亡开始,至常汝歌被抓获归案为终。不会再有变数。” 被看大大咧咧地笑道:“嘁,又不是保和堂的病人,你管他们做什么?” “我只是好奇,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男人,怎么会……突然陷入莫名其妙的迷障,甘愿守在京城等死,他完全可以在事发之后带着财宝远走高飞。” 被看趴在浴桶边上,使劲嗅着玫瑰香露的气味,听到楚绿衣的感叹,她不禁疑道:“你诈死和九王爷演戏,若非九王爷有意透露你的打算,我跟十一缘缘早就被你这一招吓得魂不附体,你真行,连太后都敢唬弄。让我猜猜,绿衣这次去大理寺,调查盗宝案的幕后黑手,也存着对抗太后的算计,对不对?” 楚绿衣无奈轻笑:“你很聪明。不过,太后自有九王爷和皇上抗衡,我知道她的一些秘密手段,却不足以威胁她的尊贵地位,何况,我现在的身份也不允许。” 被看突然叹了口气:“昨天早上,你突然现身,揭穿常汝歌的真面目,我都替你担心,他那么奸诈,万一出错,你岂不是要独自背负欺骗世人的骂名?不说太后,就连一直欣赏你的皇上也不会轻易放过你……对了,那常汝歌不是正常人,他身上有白水麝香的气味,应该是男子无疑,为何他非要以女装示人,莫非其中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楚绿衣大吃一惊,没想到,被看如此机灵,观察入微,果然不负塞外毒娘的美名,洞察事物的本领很有一套。于是,楚绿衣将常汝歌的那些话原原本本转述给被看听。楚绿衣很想知道,被看会怎么看待这个身世可怜的常汝歌。 未料,被看听完之后,惊呼道:“绿衣,你真是当局者迷。你只关注背后的影子,却没有重视眼前的凶险,这人害死养蜂人,害死白兰他们,罪无可恕!” 楚绿衣立即不赞同地摇头:“可是,他体内有南疆巫蛇,那些人也想置他于死地!” 被看立即伸手亲昵地点了点楚绿衣的额头:“都说你冰雪聪明,我怎么觉得,你偶尔也会犯糊涂?这是内讧,是盗宝组织的内斗,跟他是不是主谋有必然联系么?” 楚绿衣顿悟,笑道:“咦?难道,真的是我多想了?” 被看仔细观察她的脸色,末了,关切地说道:“九王爷的担心很有道理。你一边查案,一边应付太后和乔妃那些敌人,果然是累了,你别逞强,表面上看起来正常,其实,你的眼珠子边缘也有一点点异常的红色。按照我说的,多泡泡香露,多休息几天,待完全恢复过来,咱们便平安无事地回保和堂,如何?” 楚绿衣立即伸手抚上自己的脸:“我真的累了么?我怎么没什么感觉呢?” 真是……当局者迷!莫非这就是她的医者之心?比起她清冷的性子来,有一种浓烈。 夜黑之后,王府里四处燃起灯火。 陆琰自意梅园门口路过,这座昔日精致华丽的园子,如今空无一人,清静犹存。 陆琰并未有半刻停顿,他的目光扫过半人高的花墙,肃穆空寂之中,透着一丝无谓。 无痕楼,居室里。楚绿衣躺在宽榻上闭目歇息。 楚缘趴在她身侧,正在翻看厚厚的医书,十一和被看坐在桌边,仔细研究楚绿衣带回来的一种神秘配方,正是导致常汝歌天生残缺的罪魁祸首弥魂散。 九王爷倒是没有半点架子,让侍女不要出声,然后他亲自敲开居室的门,被看揉了揉眼睛,见他深夜来访,不免有些不耐烦:“虽说今天刚刚用了你家药库的新鲜药材,可是,也不值什么钱。我家小姐帮你们破案,劳心劳力,正在休息呢。” 九王爷急忙压低声音,笑道:“替本王向你家小姐道歉,本王今日唐突佳人,实在有愧于心,日后会寻机向你家小姐说明缘由,以免她为此伤神。” 伤神?被看眼神一寒,奇道:“我家小姐向来洒脱干脆,绝不会为男人伤心,王爷,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还是,你故布疑阵,打算控制我家小姐的保和堂?” 这丫鬟说话直截了当,丝毫没有丫鬟的低声下气,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主子。陆琰虽然暗暗称奇,却并未因为被看的无礼而生出慢待之心。 “本王说的伤神,其实另有其意。本王是觉得,楚大夫风采潇潇,不必为外物束缚。就算遇到感情迷障,也不必瞻前顾后犹疑不决。对了,请替本王转达一个消息,刚刚大理寺卿袁大人送来口信,皇上亲自下旨,已经让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定案,明日午时,将常汝歌押送菜市口刑台,当街问斩。” 语毕,九王爷转身就走,却突然被被看叫住:“既然王爷不想让她伤神,为何特地赶来告知此事?明日问斩,哪来的缓冲时间?王爷真的是出于好心么?” 陆琰一愣,随即脸色沉肃,一字一句答道:“有些人怕夜长梦多,只能快刀斩乱麻。楚大夫虽然破案神速,却不甘心就此罢手。本王认为,有些事,只能暂时放在心里。日后自有因果循环,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被看奇道:“王爷,你和太后一样,也奉行佛理?” 九王爷洒然一笑,不置一词,径直转身大步离去,只留给被看一个灯火阑珊的背影。 被看急忙进屋,就见楚绿衣已经悠悠转醒,正懒懒地倚在宽榻上,一双秋水明眸,定格在门口的灯影里,微微恍惚,清清寂然。 “绿衣,你一直在试着放长线钓大鱼,可是天丰府终究不是我们的地盘。”被看劝道。 “看来,还是晚了一步。”楚绿衣飒然一笑,“不是不干脆,而是深陷迷障。或许,这才是常汝歌落败的真相,原来,他不是不想逃走,而是驯服于这种残酷的命数。明日问斩,我定要去菜市口见他一面,问问他,事到如今,还愿不愿意跟那个人一起离开。” 第101章 美男环伺 隔日清早,第一缕阳光透过小轩窗的雕花镂空木格子,洒落一室。 楚绿衣感受到阳光的微微灼热,闭着眼,便喃喃自语道:“半月已过,过得真快。” 珠帘被人掀开,随后传来被看娇脆爽朗的笑声:“是,小姐。五月刚至,现在外面已经有些晒了,听说王府建有储冰室,不如拿点冰块来,做冰镇果子吃?” 睡在外室的十一闻言,骨碌一下爬起来,揉着睡眼叫道:“我要吃菠萝和荔枝。” 习惯早起的被看已经将清水洒在室内,又推开窗子,让清风阳光盈满一室。 楚绿衣披衣下床,楚缘也迷迷糊糊地起来,自己动手穿衣穿鞋。 楚绿衣抱了抱女儿,笑道:“五月的果子,当数樱桃最可爱,缘缘,你说是不是?” 楚缘翘了翘粉润的樱唇,大眼睛眨啊眨,绽开一个甜美至极的笑容,她牵住楚绿衣的手,欢声唱道:“红红果儿,小小个儿,甜滋滋,美如蜜。一口含一个,哪个是小嘴儿?” 被看跟在后面走出内室,笑道:“再红也不如十一,再甜也不如缘缘。” 十一已经准备洗漱,听到这话,立即不服气地反驳:“我是堂堂男子汉,缘缘那叫甜,我这叫侠义,古道热肠,跟王爷叔叔一样,气势如山……” 楚绿衣忍俊不禁,不由得感叹道:“你王爷叔叔哪来的侠义心肠?十一,你要学功夫,就学江湖大侠,这些达官贵人,老是讲究身份贵贱,完全没有快意恩仇的潇洒。” 被看蹙了蹙眉,忽然说:“你跟孩子讲这些做什么?” 楚绿衣微微一愣:“十一这么懂事聪明,应该听得明白。” 被看不赞同地摇头:“这是大人的世界,不是十一和缘缘的,如果非要将世俗的道理压在他们身上,反而失了童趣。相较之下,让他们自己去摸索人生的酸甜苦辣,更容易获得充实感。谁没有幼稚的时候?你不能指望十一和缘缘阅遍医书,就真的变成成熟的大人吧?” 楚绿衣想了想,无奈道:“你听听就算。我这几天……好像有点难以定神。” 被看一边净面一边嘀咕道:“绿衣,比起刚来京城的时候,你已经多了烦恼,不说盗宝案,也不说太后和乔妃,就说近在眼前的九王爷,你没有以前的果决了,说实话,咱们对王府没有半点感情,可是吧,我总觉得,你跟九王爷之间,似乎有一点剪不断理还乱。” 楚绿衣漱完口,听到这话,立即蹙起眉头:“你别瞎说。本大夫治病救人,就算破案,着力点也是嫌犯留下的各种毒物。至于那些不相干的东西,我没有半点兴趣。” 被看一脸不信,楚绿衣暗暗摇头,十一突然跑过来叫道:“师父,我明白你的意思,王爷叔叔和我们身份差距太大,你担心他会为了权势地位,最终和我们反目成仇。” 楚绿衣大吃一惊,被看急不可耐地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小孩子,别胡乱猜测,九王爷待我们极好,绝不会因为一点小事,与保和堂为敌。” 被看的顾虑,全部是为了保和堂和楚绿衣,要长期立足在京城,绝对不能得罪九王爷这尊大神,可是,九王爷毕竟是乾朝权势滔天的贵人,保和堂和楚绿衣不过是医界新秀,根基尚未扎牢。十一这番话,显然触及被看的心病。 这时,楚绿衣敏锐地发现,被看眼底藏着一丝疑虑,毕竟是相识多年的主仆朋友,她忍不住开解道:“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这是保和堂日后行事的处世法则。别想那么多,就算他是九王爷,我们也不惧,实在不行,大不了背着药箱医行天下,四处游山玩水。” 楚缘奶声奶气地笑道:“娘亲,我要去海边,去南方的海岛。书上记载,海上有岛国,林木蔚蔚,繁花似锦,常年温热,不见暴雪。我和十一哥哥可以在海滩上找贝壳,捉海龟,爬椰树,吃芒果。娘亲,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京城呀?” 楚绿衣顿时愣住,没想到,女儿心里竟然藏着这么美好的愿景。 十一急忙插嘴道:“师父,我刚刚说的话,不是瞎编的。那天晚上,王爷叔叔突然将阮小姐赶出王府,阮小姐为了继续留下,说叔叔不配做阮家的女婿,还说叔叔最后选择了高位和权势……师父,难道我曲解了阮小姐的意思?” 被看缓缓敛去眼中的疑虑,欢颜重绽:“笨十一!那是恶人自有恶人报。咱们保和堂施药救人,做的是好事,岂能混为一谈?看来姐姐要好好调教你,免得你分辨不出好坏。” 十一立即扮了个鬼脸,贼笑道:“师父说的对,被看姐姐你想多了,我只是重复阮小姐的话,并没有诋毁任何人!药王师父经常教导我们,要居安思危,绝不能被和平的表象迷惑!师父,我说的在不在理?” 楚绿衣无奈地掩嘴笑道:“对!” 被看也一脸吃惊之色,来到京城不过一月,十一似乎更加聪明有眼力了。 众人说说笑笑,用过早膳,便在无痕楼的花园里闲逛。天气晴好,十一和楚缘不愿闷在屋子里,楚绿衣只能作陪。不过,她惦记着午时菜市口的问斩,时而心不在焉。 被看瞧出她的心思,笑道:“当街斩首,血污之气太重,小孩子不宜观看,你自己去吧,或者约上九王爷,我留在这儿照顾十一和缘缘。” 楚绿衣感激她的贴心,便伸手握了握她的素手,两人相视一眼,颇有默契地笑了笑。 只是,楚绿衣并未像被看预测的那样,主动去约九王爷一同出府。她从王府侧门离开,独自一人走上街头,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这天丰府,不愧是乾朝京城,人烟阜盛,市集繁华,大街小巷纵横如阡陌,既有喧闹的市井之气,也不乏安谧平和的角落。 才走了一条街,楚绿衣便听到身后传来风声,她迅速反手一挡,将来人的手势挡在空中。她定睛一瞧,锦衣华美,风采如故,正是已经有两面之缘的乔御深。 楚绿衣仔细打量一眼,突然冷声问道:“你一直跟在后面?” 乔御深依旧面带笑意,透着一丝无赖气质,他好奇道:“你早就发现了?” “王府那边的街角有一丛夜来香,你衣袍一角上沾着花粉。”楚绿衣冷冷笑道,“你左手手指上,有叶子揉碎之后的汁水,显然恭候良久。” 乔御深听完,当即大笑:“好!好一个楚大夫!没错,我在王府外面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你出门,这不,立即赶过来,怕你误会,一直没敢出声。” 楚绿衣敛起眼中的戒备之意:“想请我为你母亲看诊治病?我今天估计没空。改天吧。” 乔御深十分理解地点点头:“我知道你刚刚死里逃生,需要休息。这样吧,你一个弱女子去菜市口观刑,要是被吓着,估计又要耽搁很久,不如我陪你去,要是你害怕了,还有一个肩膀可以依赖……别这么不屑,我说的是实话嘛。” 楚绿衣转身就走,任由乔御深跟在后面,这乔御深倒是不依不饶,一直在她耳畔嘀咕,说什么当街斩首的极刑,极为血腥恐怖,妇孺儿童最好不要单独观看。 “这人眼神真的不好使。我看起来像那种弱不禁风的小白花么?”楚绿衣暗暗腹诽。 又走了一条街。这乔御深突然冲上前,将楚绿衣牢牢护在身后。 楚绿衣环顾四周,街上都是商铺行人,并无半点异常之处。 “你干什么?”楚绿衣立即质问。 乔御深摇摇头,一脸郑重:“那边有人来了,你别不信,我听得到脚步声,特别轻。” 楚绿衣自然不信,绕过他,正要继续前行,就被他一把抓住手。 楚绿衣顿时一惊,这温润的触感,肌肤之间的陌生温度,像一把火顿时将她烧着。 “放开!”她狠狠瞪了乔御深一眼。 他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倒不是畏惧旁人的流言蜚语,而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楚绿衣的衣袖里藏着银针,他要是敢放肆,指不定就要吃大苦头。 他拦住楚绿衣,伸手一指:“那人在巷子里,过来了,你瞧。” 楚绿衣转身一看,果然,一人率先从狭仄幽深的巷子里不急不缓地走出来,他板着脸,神色肃穆,身后跟着两个大理寺官员,正是昨日才见过面的大理寺卿袁斯莲。 楚绿衣立即反应过来:“你不走大街,走这种巷子做什么?” 袁斯莲朝她点头示意,见她问得毫不客气,便回答:“本官就喜欢走小巷子。” 楚绿衣看了一眼他身后幽暗的巷子,突然笑道:“原来你有这种爱好,心思之曲折,谋算之隐晦,可见一斑啊。” 袁斯莲神色一僵:“本官喜欢体察民情,不喜欢排场,楚大夫觉得不妥?” 楚绿衣还未回答,就见乔御深上前讽刺道:“少来蒙人。你刚才一直躲在后面,别以为带着两个手下,就可以装模作样摆官威,本公子一眼便瞧出你的破心思,走这些小巷,就是为了隐藏行迹,以便跟踪楚大夫。” 袁斯莲身后一名年轻官员立即斥道:“胡言乱语!大人说了,今日监斩,需谨慎行事!” 第102章 天下第一医 “哈哈,笑死人。大理寺监斩犯人,莫不是当街游行,恨不得通告天下,岂会像你们一样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净干些让人瞧不起的鼠辈事儿……” 这乔御深虽然无赖,在关键时刻,却拎得清楚,虽然态度有些嚣张无礼,却十分合楚绿衣的心意,楚绿衣递给他一记赞同的眼神,这乔大爷立即翘起尾巴得意了。 “大胆,竟敢对袁大人放肆!”那名年轻官员见袁阎王沉默,似乎想为上司打抱不平。 楚绿衣凉凉地笑道:“咱们别挡路了,袁大人公务缠身,可不能当街逗留。” 袁斯莲见乔御深一脸得意之色,又见楚绿衣一脸漠然,不免有些气闷:“楚大夫,跟在你们后面,完全是因为顺路。这样吧,本官带你们去法场观刑。” 两句话不到,就暴露目的。乔御深急忙捍卫自己的领土,大步走到楚绿衣左侧。 楚绿衣暗暗摇头,这些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古怪! 那两名大理寺官员还想摆摆威风,却见袁斯莲清咳一声,主动走到楚绿衣右侧。那两人只好乖乖跟在后面,半点儿也不敢逾矩。 楚绿衣暗暗点头,这袁阎王的名头不是白叫的,看他下属恭恭敬敬的态度,就可以猜出他平素的威重。竟然不逊于九王爷。 乔御深大手一挥:“走,楚大夫,我保护你!” 袁斯莲负手而立:“到时候你坐在我身侧,皇上应允了,你是功臣,可以享受优待。” 乔御深立即反驳:“坐在台上,未免太招人注目,或许会引来是非。” 袁斯莲淡淡笑道:“有本官在,闲人哪敢非议,就算有非议,楚大夫应该也不会在乎。” 这是某种试探么?乔御深心中不爽,楚绿衣有些无语。 三人并行,楚绿衣刚刚迈动脚步,这二人就立即赶上,竟然不落后也不超前,刚刚好,节奏一致,步伐稳当。楚绿衣左右看看,这是怎么回事?两个美男环伺在侧? 楚绿衣有些不自在,她不喜欢被男人如此对待,毕竟是一个孩子的娘亲了,哪来那么多风花雪月的旖旎遐想?她是医者,更关心事实,更注重本相。 不过,她似乎暂时摆脱不了,这二人紧紧粘着她的步子,似乎在围着她暗暗较劲,楚绿衣察觉到这种古怪的气氛,不免有些疑惑,这袁阎王看起来不像是那种没定性的人,干嘛要跟乔御深这种无赖较劲。 一路缓行,终于来到菜市口观刑台,楚绿衣这才松了口气,目的地已到,她终于可以摆脱两个美男子的如影随形了,一路上,她可是收获了许多异样的目光。 尤其是那些买菜大婶,都用羡慕嫉妒的眼神打量她,幸好,她并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何况袁斯莲和乔御深并未得寸进尺,始终与她保持一段合适的距离。 “我就在台下观刑吧。”楚绿衣淡淡说道。 乔御深面色一喜,正要带着楚绿衣一道在菜市口寻一处视野较好的立脚点,就听袁斯莲用沉稳肃重的语气说道:“楚大夫,这次定罪行刑,实在太过匆忙。大理寺和刑部都没有准备充足,除了刽子手是现成的。皇上允你一起观刑,其实就是一种褒奖,允你在处刑之前,说几句你想说的话……” 楚绿衣神色一凛,不悦道:“我要的褒奖,不是这个!麻烦你转告皇上!” 袁斯莲回道:“可是,你没有想说的么?本官可以护着你,至于你的其他心愿,皇上不会随便敷衍你的,毕竟当众许诺,岂能戏言?” 楚绿衣思忖片刻,答应道:“好吧。” 乔御深顿时急了,急忙拦住她:“你先考虑清楚。坐在台上,和大理寺卿坐在一起,必会成为京城百姓眼中的奇人。你可是带着孩子的妇人,怎么能随便抛头露面?” 楚绿衣冷嗤一笑:“这有何惧?我开设保和堂,本来就要接受京城百姓的注目,与其躲在后面畏畏缩缩,不如直接面对,有什么凶险,我自会想办法应付。” “好!”袁斯莲忍不住赞道,“楚大夫真是个大方的女子!本官佩服!” 乔御深皱着眉头,直直地盯着楚绿衣,见她神色清冷,目光湛然,不由得有些出神。 袁斯莲缓步踱到乔御深跟前,笑道:“你何时来的京城?怎么有点面熟?” 乔御深急忙不耐烦地挥挥手,像在赶苍蝇:“别跟老子攀关系,你居心叵测,故意拉上楚大夫,丝毫不顾及她的身份,还抬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哼!万一招来是非,你怎么保护楚大夫?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家里有娇妻美眷,竟敢在外面招花惹草,如此风流之人,楚大夫会正眼看你才怪……” 话音未落,便被袁斯莲打断:“本官何时招惹她了?她不会正眼看我,难道就会对你另眼相待?你这是什么道理?莫非……你觉得本官不如你?” 乔御深立即得意洋洋地嚷道:“你还算有自知之明,不错,就凭这一点,也当得起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不过,既然有自知之明,以后就别在楚大夫面前显摆。” 那两名大理寺官员听到这话,面上都涌出怒色,可惜,袁斯莲还是一副淡定的模样。 “哦?本官几时显摆了?骏马护卫在侧还是一品大员的车轿开路?” “你!”乔御深又气又急,这人并未像他预测的一样,为了官威和面子,主动离去。 楚绿衣听了这话,忍不住扑哧一笑,这男人的世界……还真是奇怪!两个风采翩然各有所长的俊男,在菜市口争论高下,看上去就有一种喜感。 袁斯莲收起刻板的表情,突然对楚绿衣说:“其实本官尚未婚配,乔公子这话,显然是不打自招,如此心怀叵测之人,楚大夫日后还是警醒一点。” 楚绿衣顿时哑然,这是……什么情况?他有没有婚配,用得着当众说出来? 就在这时,乔御深突然乐了:“堂堂大理寺卿,即将而立,却一直单身,莫非,你追着楚大夫不放,是为了某些难以说出口的隐疾?要是这样,本公子劝你,每日服一剂保和堂出品的鹿丸大补膏,这身子得好好养,何况你年纪不小,子嗣重要,千万别为了面子死撑着!” 楚绿衣顿时失笑,这乔御深好记性,好机灵,竟然记得她提过的鹿丸大补膏。 其中一名大理寺官员忍不住怒道:“大人,这无赖太过分,不能姑息!” 袁斯莲摆摆手,淡定地让这名官员乖乖退下。 “本官的隐疾,用不着你大大咧咧地说出来,日后我自会去保和堂和楚大夫仔细商量。好了,楚大夫,咱们上台吧?快到午时,犯人也该押解来了。” 楚绿衣再次笑出声,这袁阎王……真是太逗了,这种反击非常有效,乔御深果然黑了脸。随后楚绿衣和袁斯莲一起登上观刑台,袁斯莲坐在主位,她坐在后面的椅子上。 很快,楚绿衣听到身后传来乔御深的笑声:“楚大夫,我给你当门神。” 袁斯莲回头一瞧,果然,这乔大爷不肯示弱,竟然以护卫的名义,冲破封锁,立在楚绿衣身后,果然像一尊门神,只可惜,这张脸太俊,这双桃花眼也太惹眼。 袁斯莲无奈地摇摇头,楚绿衣怎么就碰上这种无赖,看来,以后的日子不会寂寞了。 很快,犯人被狱卒押来,凶悍的刽子手持刀静立一旁,袁斯莲发令,三声炮响,开启死刑的前奏。楚绿衣看着跪在地上的常汝歌,眼中闪过一丝迷惘,他要是死了,这件案子背后的几条大鱼,会依旧活得逍遥自在,莫非,这才是世道不公的真相? 楚绿衣突然止住袁斯莲的手,将这枚红签挡在空中:“我去问一句话。” 果然,袁斯莲允诺了,他放下执行死刑的红签,深沉的目光里透着一丝安抚之意,楚绿衣来不及细看,便直直走到招魂幡底下,蹲下身,平视常汝歌。 他一直垂着头,对外界的议论无动于衷,听到楚绿衣的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涌出一股浊泪,在执刑之前,大理寺已经派人为他整顿仪容,将他收拾一新。此刻,静候死亡的常汝歌,已经恢复了娴雅和柔媚,丝毫不见污浊之气。 楚绿衣轻声道:“到最后一刻,你还是如此固执!你明明可以远走高飞,为什么?” 常汝歌任由泪水在清美的脸颊上流淌,他笑道:“替我送走小云,别让他滞留京城,为我这样残缺的男人守候,不值得!其实我早就安排好了,你要替我守着,直到那些人露出真面目。我不信世上的鬼神,所以在我死后,将焚化的骨灰交给小云,这是我欠他的。” 楚绿衣点点头:“好吧。如果这就是你的心愿,我会帮你完成。” 手起刀落,血溅三尺。 楚绿衣似乎听到一声濒临崩溃的嘶吼,来自人群之中,顽固而真挚。 她已经回到位置上,就听袁斯莲高声说道:“楚绿衣,圣上有旨,你此番破案有功,圣上钦赐一块牌匾,这是圣上亲笔,你务必好好收着。” 楚绿衣登时一惊,就见两个侍卫抬着一块有些沉实的匾额上台,袁斯莲亲自掀开红布,露出黄金闪闪的五个大字:“天下第一医”! 第103章 冰石端砚 这几天,楚绿衣不敢出门,在观刑台上轰动的一幕,已经震惊整个京城。 虽然那些平民百姓不一定了解盗宝案的内幕,但是,主犯被当街问斩,破案之人是一介平民女大夫,来自保和堂,这已经是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最热火的谈资。 众人亲眼目睹案子的主犯人头落地,又亲眼目睹皇上派朝中重臣送来“天下第一医”的黄金牌匾,就算出现某些不和谐的质疑声,也很快就被舆论大潮席卷,一时,楚绿衣在天丰府名声大噪。迅速攀升为茶馆说书人的首选话题。 朝廷并未隐瞒楚绿衣的功劳,甚至主动透露某些细节,比如查验白兰和巫医的尸体时,楚绿衣竟然能常人之不能,凭借一人之力查出隐藏在扑朔迷离线索之下的真正死因。 某些有心人更是将楚绿衣的医术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一时招来很多同行的羡慕和嫉妒。 王府无痕楼。这日,楚绿衣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被看突然急匆匆地跑进来:“绿衣,外面围着很多人,说是要找你看病,咱们现在出府,必会被他们包围,还是稍等片刻,等人群散了,再作打算。” 楚绿衣早就不耐烦,继续埋头整理东西,十一也屁颠颠地跑进来,高声嚷道:“师父,不好了!我和缘缘不能去东街的糖人铺子买糖人了,那老师傅非要说我们是保和堂的大夫,将最大的糖人免费送给缘缘吃。师父,你不是教导过,不能接受嗟来之食么?” 被看顿时失笑不已:“你们又不是乞丐,什么嗟来之食,你留下几个铜板,不就行了?” 十一立即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叹了口气无奈道:“老师傅坚决不肯收,我和缘缘哪有他的力气大?还有,他四处嚷嚷,招来很多街坊领居,我和缘缘还没来得及回府,就被他们包围,那个黄大婶问我,可不可以请师父替她儿子医治寒症,那张大妈又问我,保和堂什么时候重新开门,她丈夫最近腿骨关节不好,似乎患上风湿症了……” 待十一说完,楚绿衣也失了打道回府的兴致,丢下东西,有些茫然地坐在宽榻上。 被看不忍见她伤神,急忙凑过去笑道:“没事,你之前不是说了么?兵来将挡。何况,这是好事,保和堂的名气大了,对咱们有利,或许可以借此打探你的身世。” 这才是重点,寻访身世,才是楚绿衣此行的最重要目的。 楚绿衣微蹙秀眉,有些担心地说道:“名气是一把双刃剑,可以借此打探消息,也会因此受到污蔑诽谤,我倒是不惧,就怕缘缘和十一被某些居心叵测之徒利用威胁。被看,你还不了解我么?回去保和堂,我忙着看诊施药,哪有空理会外面那些流言蜚语?” 被看忍不住取笑道:“你这辈子,恐怕最爱的人,就是病人吧?” 楚绿衣立即翻了个白眼,斥道:“本大夫只是敬业而已,病人与我,也只存在简单的医患关系,恐怕没有你说的那种热爱。被看,出去看看,那些人散了没有?” 楚绿衣并不掩饰自己的烦闷,被看没法,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又出去打探情况。 待被看前脚离开,赤练后脚便赶来无痕楼。赤练说,王爷有请。 楚绿衣并未多问,将手头的东西放下,又叮嘱十一和楚缘不要随便外出。然后,便跟着赤练一路来到九王爷的书房。在路上,赤练故作无意地说了一句:“楚大夫,你现在是京城炙手可热的医界新秀,找你看诊问药的老百姓,恐怕已经排队排到皇城南门啦。” 楚绿衣淡然一笑,不置一词。赤练在前面带路,暗暗用心,待听到楚绿衣纹丝不乱的呼吸声和不疾不徐的步响,不免暗暗称奇,果然,这楚大夫宠辱不惊,被太后陷害的时候并未自乱阵脚,甚至反摆一道,和九王爷合谋演戏,引出幕后黑手。现在,被皇上褒奖,被京城百姓四处宣扬破案功绩和非凡医术,依旧没有失去分寸,依旧淡定从容。 真是一个奇女子。赤练难得露出一丝佩服之色,她见惯了娇滴滴的闺阁小姐,要么就是乔妃那种富贵精明的,要么就是阮斯莲那种贪慕虚荣矫揉造作的,像楚绿衣这般,风姿潇潇,特立独行,行事做派自有一种干脆利落和自信大方的格调,委实少见。 不知何故,赤练突然想起当年的王妃阮斯容,那也是一名奇女子,当年虽然深居简出,并不经常抛头露面,跟这楚大夫却有着一种相似气质,天然去伪饰,冷眼观世事。 赤练暗暗点头,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基本上可以确信,这楚绿衣并非普通大夫,不过她行事稳当,来到京城,并未包藏祸心,只要她对九王府无害,赤练会维持友好态度,不再对她左右试探或者随时戒备。 楚绿衣落后一步,前面的赤练一袭赤红锦衣,身形干练,步履轻快,虽然艳若桃李,眼光却十分刻薄,楚绿衣猜得到她心中的揣测和好奇,只是,这些与楚绿衣无关。 她已经完成自己的承诺,马上就要离开九王府,剩下的,就是让九王爷兑现承诺,帮她解开身世之谜,如此,一笔交易才算真正完成。 来到书房,赤练进去通报,很快,楚绿衣独自迈进书房,九王爷坐在宽整的沉香木书案后面,手里正在把玩一件金镶玉宝贝,他神色莫名,隐隐透着一丝郑重。 楚绿衣随眼一瞥,赤练守在书房门口,外面走廊里悄无声息,连王府侍卫的踪影也不见,看来,九王爷此番相谈,态度相当谨慎。 陆琰随手一摆,楚绿衣会意,立即拣了一张檀木椅子坐下。 见楚绿衣依旧坐姿端雅,和第一次密谈时相仿,陆琰眼中迸出一道奇异的光彩。他将手中的宝贝搁在书案上,缓缓说道:“这是前朝留下的宝贝,金镶玉摆件,被富贵人家用来镇守正堂。赤金美玉,价值不菲。曾经在战火中流失,后来不知怎么,被乾朝皇室收藏。” 楚绿衣静静听着,陆琰瞥了她一眼,见她专心倾听,心口的闷气这才缓缓得到纾解。 “本王不卖关子。据墨鸦调查,这金镶玉摆件,本来也是盗宝案中的皇宫珍藏之一,被养蜂人盗走,然后秘密送出宫,流到某支漠北商队手中。这支商队将宝贝带去西域,转手卖给西域小国的皇室。然后,落到一位王公手中,凑巧的是,这位王公酷爱中原文人的传统,喜欢收集文房四宝,比如定州出产的冰石端砚。” 说到这儿,陆琰稍稍顿了片刻,楚绿衣果然接口问道:“是你设局,还是无意中撞上?这件金镶玉摆件,可以扯出那支漠北商队销赃的线索,对么?” 陆琰低声笑道:“楚大夫,本王在边关的势力比较成熟,墨鸦顺着这支漠北商队近年来的动向调查本案,这支商队虽然看似寻常,却和太后的斐家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 楚绿衣点头,目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好奇:“这两日,墨鸦不在王府,就是被你派去调查此事?他查得怎么样?听你的口气,大有成效?” 陆琰似乎不太谦虚,唇畔勾出一抹骄傲自信的笑意,他招招手,低声道:“本王在边关玩了一招引蛇出洞。墨鸦,你来为楚大夫详细解释一番。” 楚绿衣暗暗吃惊,这书房里,竟然藏着别人?她竟然没有及时察觉到第三者的气息?墨鸦当即从一座多宝阁后面走出来,形容端严,透着一股冷煞之气。 墨鸦看了一眼楚绿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楚绿衣觉得莫名其妙,就听陆琰解释道:“那天晚上,他跟着你去太后的慈宁宫,没有尽到保护你的职责,后来你入狱,他被太后赶走,他第一时间赶回王府禀告此事,本王这才向他透露,其实本王和楚大夫早有约定,如果太后发难,我们便将计就计,只是,当时,还未想出诈死的计策,所幸,本王没有食言,楚大夫后来也安全逃离牢狱……” 语毕,陆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楚绿衣暗暗奇怪,这九王爷似乎有些不对劲,跟初次见面时相比,虽然不改冷肃威穆,却明显多了一丝可亲的人气。 思及前些日子的险境,念及当时偶尔的惶惑和不安,楚绿衣笑道:“这场牢狱之灾,跟墨鸦并无关系,墨鸦不必自责。倒是九王爷,你稳如泰山,成功唬弄住太后和刑部那帮人。” 陆琰微笑点头:“此事暂且揭过。墨鸦,你将调查结果说与楚大夫听听。” 楚绿衣突然轻蹙秀眉,问道:“墨鸦似乎风尘仆仆,刚刚赶回来么?” 陆琰解释道:“墨鸦并未亲自赶赴边关,他一直忙着追查那支商队,免不了跋山涉水,四处联络本王的暗部。这两日,确实辛苦得很。” 楚绿衣了然地点头。这时,墨鸦按照九王爷的指示,将这起倒卖皇宫珍藏大案背后的一些线索娓娓道来。果然,这九王爷的势力不容小觑,短短几日便掘出更多真相。 “九爷特地将私藏的一枚冰石端砚寄给边关守将,随后让一直追随九爷的刘参谋四处参加文士集会,卖弄丹青文墨,顺便展示这枚冰石端砚,终于,让我们逮到机会!” 第104章 再见养蜂人 楚绿衣急忙竖起耳朵,紧紧盯着墨鸦,就听墨鸦说道:“这位西域小国的王公经常去乾国西北边关游历,名义上是游历,其实是去边关打探边关大军的动向……后来,刘参谋顺利搭上这位王公,从他口中套到金镶玉摆件的来历,作为交换,刘参谋将九爷收藏的冰石端砚送给这位王公,然后刘参谋派人跟踪调查这位王公,果然,这人一直和斐家的漠北商队有交易往来,这商队通过西域的达官贵人销赃,行事极为隐秘。” 墨鸦打了个顿,看了看九王爷的眼色,见主子一脸平静淡泊,便突然停住话头。 楚绿衣急忙追问:“这个西域小国的王公提供证据了么?据我所知,漠北商队有很多,你们如何确定其中的猫腻,还有,你们抓住把柄了么?” 九王爷递给墨鸦一记眼色,墨鸦立即解释:“楚大夫,你有所不知,这位王公和漠北商队达成协议,不会私自对外透露内幕,还有,暗中购买皇宫珍藏的权贵,根本不会四处宣扬这些交易,就算炫富,也会另外找一些由头。我们之所以可以抓住他的把柄,完全是因为,九爷慷慨解囊,贡献出一枚冰石端砚,恰好迎合了这位王公的喜好。还有,这王公自高自大,喜欢到处吹嘘,刘参谋已经从他身上搜集到足够的证据,只要九爷一声令下,咱们就可以将斐家的秘密商队绳之以法,甚至借此机会,打压斐家的嚣张气焰……” 这墨鸦越说越激动,九王爷急忙打断他:“这些是本王和大理寺的事情,楚大夫不会感兴趣,你别絮絮叨叨,说一下重点即可。” 墨鸦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转头看向楚绿衣:“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斐家的漠北商队虽然销毁了所有交易记录,可是,这位王公是商队销赃的大头,只要控制住他,就可以打破这个局,将太后和斐家的势力从边关彻底清除!” 楚绿衣张了张嘴,终究没有问什么,就像九王爷说的,她揪出常汝歌这个明面上的主犯,其实已经仁至义尽,背后权贵之间的利益纠葛,则是九王爷要应付的,毕竟,涉及到太后和皇上,这件盗宝案背后的阴谋,确切来说,是案中案,是各大家族之间的权力博弈。 楚绿衣识趣地站起身来:“这件案子已经破了,剩下的,我绝不会插手或者干涉,就算太后要继续拉我下水,我也不会向她妥协。” 九王爷也急忙站起来,绕过沉香木书案,走到楚绿衣身前:“本王明白你的心意。你帮助本王从乱麻之中找到最重要的线索,本王对你感激不尽。” 楚绿衣大方地摆摆手,淡淡笑道:“不过,我今年会长期住在京都,有些事,还需要九王爷替我抗住,毕竟,通过这件案子,我的保和堂已经被置于风口浪尖。” 陆琰微一思忖,突然眼睛一亮,暗含期待:“那不如,你一直留在本王的王府,这样就近照顾,可以免去那些不必要的麻烦。放心,本王说到做到,会一直护着你。” 这话……听起来有点暧昧。楚绿衣微微有些不自在。这九王爷似乎越来越热忱,待她倒是极好的,可惜,她更在乎自己的保和堂和身世之谜。 “不必。我征询过缘缘和十一的意见,他们也不愿意长住,拘束太多。行动不便。” 说是理由,其实更像是借口。陆琰一听便知,她有意敷衍自己,可是,他暂时无能为力,这楚大夫素来独立自主,岂会随便听信别人的建议? 末了,九王爷敛去凤眸中的失望之色,笑道:“本王明早凌晨,卯时,便亲自护送你们回皇城的医馆,你们收拾妥当,今晚一同宴饮,本王要为你们送行。” 这时,墨鸦尽心尽力地扮演着心腹侍卫的角色,立在屏风前面充当隐形人。 楚绿衣当着别人的面,不愿和九王爷过分熟络,她摆摆手笑道:“又不是远行,或者从此一去不返,日后还是有机会合作的。” 陆琰听出话外之音,当即笑道:“你拜托本王的事情,本王绝不会懈怠。” 楚绿衣点头示意自己明白,随后便告辞离去,待她离开书房,赤练和墨鸦齐齐立在九王爷面前,两人一热一冷,像冰火交融,气质迥异,却带着同样的恭顺和臣服。 陆琰靠在书案边上,神色莫名:“务必在三月之内将这支漠北商队控制住,墨鸦,你负责督促边关守军,赤练,你继续盯梢,别让那些宵小之徒打扰楚大夫和保和堂。” 赤练疑道:“九爷,你既然要保护楚大夫,为何选择将真相告诉她?” 墨鸦急忙插嘴:“依属下之见,这楚大夫冰雪聪明,一点就透,想必已经猜到真相,九爷告诉她,不过是为了让她心里有数,哪些是敌人,哪些是朋友,九爷这一招,有拉拢之意,并不过分,有时候分享秘密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局面。” 赤练立即反驳:“她只是一个大夫,说得难听点,带着孩子,妇人之身,怎么可能影响大局,皇上虎视眈眈,太后居心叵测,九爷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选择保全乾朝的大局,绝对不能发生意外,否则,九爷你的一番心血就会泡汤……” 这两名心腹侍卫争论了几个回合,墨鸦冷面热心,赤练热面冷心,两人互不相让。 陆琰听了片刻,回到位置上,从玉石镇纸下面抽出边关大军的书简。 他挑起英挺的长眉,凤眸中锋芒毕露:“自从本王击退敌国,已经多年没有战事,边关平静下来,正好给了他们可趁之机,这些黑手,本王不能姑息,定要牢牢看紧。” 墨鸦和赤练急忙刹住争论,齐齐应道:“属下定会遵从九爷的吩咐。” 王府无痕楼,傍晚,落霞满天。 楚绿衣已经收拾完毕,被看坐在榻上整理药箱,十一和楚缘在走廊里踢毽子玩。这鸡毛毽子是赤练找来的,适合小孩子玩,十一趁机锻炼脚力。 “王爷真的答应你,明早便送我们离开?”被看还是有些不相信。 楚绿衣懒懒地倚着布枕:“走不走,是我们决定的,九王爷只是个过客,做不了主。” 被看暗暗咋舌,不由得笑道:“绿衣!我的大小姐!你可以别这么强势么?该示弱的时候应该学会示弱,这样,才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让男人感受到你的温柔。” 楚绿衣无语,突然门口响起九王爷的喊声:“楚大夫,快!有急事!快出来!” 楚绿衣急忙起身,迎出门去,就见九王爷一身素色锦衣,芝兰玉树般华贵高雅。他手里提着马鞭,略有些行色匆匆,十一急忙跑过去向他示好。 他答应十一,晚上让褚大厨准备一顿丰盛的晚膳,十一和楚缘都高兴地拍手欢呼。 楚绿衣随口问了几句,这九王爷神秘兮兮地告诉她,待会儿一起骑马出城,他竟然给她准备了一个惊喜,楚绿衣再次无语,只得回房换上简练的衣装。 然后,陆琰带路,两人迅即出府,各自骑上骏马。 即将离开王府,加上名声大噪,楚绿衣一时不敢和九王爷亲近,她希望拉开距离,各自保持警醒。陆琰看在眼里,也由着她。 “看来,这王爷似乎真的将绿衣放在心上,只不知,是友情,还是所谓的喜爱。”被看目送他们离去,独自站在琼花小径上,任由西边的晚霞将院子染成金红色海洋。 楚绿衣骑乘的是另外一匹千里良驹,陆琰在前面带路,她并未落后,二人快马加鞭,一道赶出皇城南门,一路疾行,来到天丰府的郊外。 这方圆千里,都是京都天丰府的辖区,京畿之地,官道通达,城镇繁华,郊区山岭里也分布着很多村落,丝毫没有野坡荒原的凄凉萧索。 来到一座驿亭里,陆琰率先下马,将白玉雕放在路边。这条官道十分宽阔,路边十里一亭,官府修建这些驿亭,专供过往商旅行者休憩歇脚。 楚绿衣环顾四周,青山绿水,风水极佳,时而有马车牛车路过,也有骏马四蹄撒欢,在官道上飞快奔驰,溅起尘土漫天。不愧是乾朝的交通枢纽,政权重心。 楚绿衣正在感叹,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声:“楚大夫,你也来了?” 楚绿衣浑身一震,缓缓回头,清寒的目光里,透出一丝焦灼和期许。 她转身定定地注视着此人,他一袭玄衣,不过二十来岁,年轻英俊,风华正茂。 陆琰立在一侧,笑道:“怎么样,是惊喜,不是惊吓吧?” 楚绿衣登时脸色一变,吃惊地笑道:“果然出人意料!你竟然活着!刚才差点看走眼!可惜,常汝歌已经死了,若不然,你们可以携手离开京都!” 陆琰看向眼前的男子,凤眸凝寒:“养蜂人,要不要留几句话给楚大夫,若非她在狱中出手相助,你至今还沦陷在那个阴谋重重的大坑里……” 养蜂人诚挚地笑道:“是,袁某感激二位的大度,袁某不习惯虚礼,身无长物,只能将这些易容工具送给楚大夫,若不嫌弃,日后袁某定会随传随到。任由二位差遣!” 第105章 你是认真的吗 这养蜂人跟初次相见时相比,显然多了一份旷达和洒脱。 不再癫狂,不再神神叨叨。看来,环境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风貌。 楚绿衣仔细打量一番,摇头道:“你的症状尚未消失,是不是依旧每晚头痛不止?” 养蜂人点头,神色中透着一丝敬服,他认真地注视着楚绿衣,目光清澈:“没事,这点小痛,我姑且可以忍受。楚大夫,你不是说了么,精神衰弱本身不是病症,而是发病的源头。我日后多加休养,想必可以恢复生机,甚至重获新生。” 楚绿衣忍不住赞道:“你从这场死局里死里逃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陆琰走到亭子中央,亲自动手,将石凳上的棉布垫子摆正,然后掏出帕子,擦去尘土,示意楚绿衣就坐,楚绿衣微微有些惊讶,这是要坐下来谈心么? 陆琰随手指了指亭子外面来来往往的路人,凤眸一挑,眼中含笑,楚绿衣当即会意,原来,他是故意摆出这副姿态,免得招来旁人的猜忌。 养蜂人率先拣了对面的位置坐下,楚绿衣顺着陆琰的方向也坐定了,偌大的驿亭里,只有他们三人,春风微醺,落霞微凉,入目所及,是葱郁山林,入耳是倦鸟振翅还巢的风响。 闲聊片刻,楚绿衣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陆琰神色一顿,泛着淡淡霞光的面色依旧清冷肃穆:“你应该问,养蜂人是怎么做到的?本王只是搭了一把手,算不得他的救命之人。” 楚绿衣微微一愣,她原以为,是九王爷暗中出手,将养蜂人从刑部大牢里救出去。 她转而望着养蜂人,就见养蜂人缓缓揭下一张面具,楚绿衣顿时惊呆! 她大吃一惊,这养蜂人脸上,竟然布满伤疤,不过,因为救治及时,涂抹了上等的伤药,这些伤口并未溃烂,而是结出成片的血紫色疤痕。一张原本英俊的脸,因此变得可怖骇人,完全失去了原先玉树临风的英姿! 楚绿衣震惊过后,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低声惊呼:“那时候,你被火油烧着,被刑部用大刑拷问,都是你本人,对么?我替你诊治的时候,也是你本人,对么?” 这养蜂人顶着满脸可怖的疤痕,看上去委实让人惊惧,他利落地将面具重新贴在脸上,又恢复了俊雅的风采,可惜,只是一副假面,楚绿衣暗暗觉得可惜。 养蜂人却洒脱地笑道:“没事,不过是一张脸皮,我素来不在意这个。楚大夫,你的猜测有一半对了,从假山密室开始,到刑部大牢,再后来你援手救治,那都是我本人。” 楚绿衣暗暗称奇,一语不发地盯着他仔细观察,不得不说,这是她第一次犯糊涂,她实在搞不懂,她亲眼看着养蜂人被体内的巫蛇害死,他究竟怎么逃出生天? 面对楚绿衣的惊疑不定,他只是淡淡笑道:“当时,是九王爷暗地里派人用九龙令震慑住刑部大牢那些狱卒和狱长,然后,是楚大夫不惧艰险主动替我这个将死之人医治烧伤,楚大夫猜得没错,我差点死于大火,但是楚大夫妙手回春,竟然将我从生死线上拉回来。” 陆琰也淡淡回道:“本王的功劳不过是细微之末,对你有生死之恩的人,应该是楚大夫。” 养蜂人勾唇一笑,定定地注视着楚绿衣:“没错,死里脱生之后,我对楚大夫多了一份感激之心,不愿就此远走高飞,但是,又怕被太后那些人发现,如果私自与楚大夫会面,必会给楚大夫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因而,我只能求九王爷出面,让我再见一次救命恩人。” 这番解释,并未让楚绿衣露出半点满意之色,相反,她愈发狐疑。 “我且问你,你到底从何时开始布局?或许你早知道,常汝歌将是替罪羊,而你可以凭借你的奇门之术成功逃离,不会沾上半点血腥,对么?” 楚绿衣声色清寒,透着一种疏离,不再充满惊喜之意,反而多了一丝沉甸甸的负累。 陆琰见状,眉头微皱,忽然给养蜂人使了个眼色,养蜂人顿时愣住,两人之间的互动落入楚绿衣眼里。楚绿衣神色一变,勉强压住心中的烦躁。 看来,九王爷并不避讳自己,可是,两人之间终究存着隔膜,无法坦诚相见。楚绿衣心中不爽,却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些事。她再次露出迷惘之色。 陆琰急忙劝慰道:“楚大夫,本王没有隐瞒你的意思,养蜂人是生是死,都是他自己的决定,本王从不干涉,只是,你在刑部大牢里出手相救,本王……知你心慈,便派人将他救出大牢,然后跟他做了一笔交易,待案子水落石出,他可以隐姓埋名就此离开。” 楚绿衣暗暗冷笑,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真相,看似作壁上观,听似无心无意,结果到最后,还是他秘密安排了盗宝案重要嫌疑人的结局,莫非,这才是九王爷的真正手段? 楚绿衣突然站起身来,冷冷斥道:“王爷,你猜错了,我并非心慈的妇人!养蜂人在牢里遭人毒害,那些烧伤非常致命,我那时候急着施手相救。只不过是因为……” 话音未落,她便打住了,似乎不知如何继续。 陆琰和养蜂人不由得面面相觑,都有些搞不懂楚大夫的真实想法,如果不是出于同情,那么她为何冒着杀头的风险,冒着被太后忌恨的危境,在大牢里施展医术?诚然,九王爷的九龙令有震慑功效,可是,养蜂人的伤势,只有楚绿衣的医术才能挽救吧? 陆琰急忙跟着起身,凑近一步:“你别生气,养蜂人……的确有罪,你不喜欢他,大可以无视之,别为了这种小事闹心。” 楚绿衣摇摇头,目光落在青黛如眉的远山之间:“你是王爷,可以随心所欲。我是大夫,只能循照医理。养蜂人很聪明,王爷也很聪明,我只是偶尔想不明白,这才失了分寸。王爷,天色已晚,咱们还是赶回城去吧。” 陆琰无奈地轻轻叹息一声,正准备与楚绿衣携手离去,就见养蜂人突然冲过来,一把拦住楚绿衣。楚绿衣怔住,这人难得露出情急之色,是以她觉得十分诧异。 “你准备做什么?”楚绿衣敛去眼中的讶色,故作平静。 养蜂人苍茫的眼神,穿过人皮面具,穿过空气尘埃,落入一池深澈寒凉的湖水里,他似乎听到楚绿衣心底的质疑,又似乎看不透楚绿衣此人的真心。 “我被烧死的那天晚上,给你留了一个口信。你在石墙缝隙之中,是不是找到一些旧日的信笺?没错,那些是我亲笔所书。”养蜂人很快恢复镇定。 楚绿衣一愣,随即轻声笑道:“你是认真的吗?”质疑犹存,却多了一丝坦率。 养蜂人立即郑重地点头,随后走到不远处,捡起一个包裹,他打开包裹,迎着楚绿衣怀疑好奇的目光,缓缓走来,缓缓递上他的莲座八宝灯。 莲灯泛着旧色,沐着越来越黯淡的霞光,有一种往事如尘埃的沧桑。 楚绿衣随眼打量一番,问道:“这莲灯的机关之中,究竟藏着什么东西?我闻到干燥药粉的气味了……等等,你要归隐山林,将二公主的骨灰一起带走?” 陆琰登时露出异色:“楚大夫,你鼻子真灵。才一个照面。” 楚绿衣冷淡地瞥了九王爷一眼,陆琰顿时有些尴尬,不得不清咳一声以作掩饰。 这时,养蜂人幽幽叹道:“楚大夫,你喜欢追根究底,其实很符合医者的性子。只是,我们这些凡人糊里糊涂地活着,凡事较真,不免负担太重。想必你已经看过那些信笺,二公主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女子,活得太累,这次我要带她离开京都,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将余下的半生留给自由,留给她一人。” 楚绿衣冷笑道:“你困于后宫多年,为何偏偏在出事之后才选择离去?” 好尖锐的语调。陆琰暗暗皱眉,就听养蜂人洒然一笑:“没错,我一直搞不懂,二公主已经死了,死了多年,我为什么不肯放下执念,或许,这就是人的自私本性。我宁可和常汝歌一起盗窃皇宫珍藏,也不愿完成二公主的心愿。我总是记得,她临死之前,指着挂在床帐上的莲座八宝灯,对我说,养蜂人,离开这里吧,永远不要回来了。” 楚绿衣轻蹙秀眉:“现在,你终于想开了?” 养蜂人不置一词,他小心翼翼地将莲灯装入包裹之中,迈着大步走出驿亭,楚绿衣发现,他随身携带的行囊,竟然只有这个莲灯。 “楚大夫!我很认真!我绝不会成为你的敌人,因为是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 这些话音很快消散在风中。这养蜂人潇洒离去,竟然没有给楚绿衣释疑,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才离开大牢?楚绿衣站在暮色中,清冷如月,目光一寸寸延长,直到天际。 陆琰突然凑过来,轻声道:“本王不瞒你,其实,本王早就打算将他收入麾下,王府需要这种奇才,我也舍不得让二公主生前的心愿付诸流水。” 楚绿衣轻快地转身,与他面对面,两人目光相接,眼底似乎风云翻涌,最终归于平静。楚绿衣暗自摇头,罢了,这些阴谋算计,与她何干? 第106章 庆春堂 回到保和堂,算不上阔别已久,不过,就这短短半月功夫,楚绿衣等人也算是经历了一波三折。九王爷果然没有食言,亲自护送他们回到位于皇城的保和堂,然后又让赤练送来一大笔金银财宝,作为酬谢。 赤练并未大张旗鼓,带人将谢礼送到门口,被看负责接待,侍卫将沉甸甸的箱子搬入医馆后院,虽然他们行事低调,可惜,这些日子,保和堂是天丰府最引人瞩目的医馆,楚绿衣又是皇帝钦赐的“天下第一医”,很快,就有好事者围聚在医馆门口,指指点点。 “这是九王府的人!这家保和堂好大的面子,不仅被皇上看重,还能得到九王爷的青睐,不简单!以后生意肯定很好!” “可是,咱们京都最出名的医馆,本来是庆春堂啊,这下,庆春堂怎么翻身?” “嘁!朝中有人好办事!别看保和堂现在风光,如果真的得罪了庆春堂,我看呐,在京都不会做得长久,说不定没多久就会被京城同行赶走!” “你这话倒也十分在理。毕竟,医馆这一行,最重要的是招揽客人,就算顶着天下第一医的名头,没有病人来看病,到时候还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这些京都百姓街坊邻居,围在保和堂门口议论纷纷,三五成行,有嫉妒的,有羡慕的,有冷眼旁观的,有兴致勃勃满是期待的……总之,保和堂已经成为当之无愧的焦点! 这两天,楚绿衣和被看忙着四处除尘,整理药柜,并未在第一时间重新开门接待病人。 赤练将谢礼送到,依照九王爷的吩咐,留在保和堂,仔细观察了一番,见楚绿衣等人有条不紊地整理物事,丝毫不受外界影响,赤练这才放下心来。 “楚大夫,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九爷说了,大家以后还是合作伙伴。”赤练临走之前,故意抛出一个诱饵,在她看来,保和堂现在处于风口浪尖,楚绿衣肯定需要九王爷的庇佑。 楚绿衣不语,一双纤纤玉手飞快翻拣,将药柜里的名贵药材仔细检查一遍。 被看坐在柜台后面,用软布仔细擦拭象牙戥子。 闻言,被看忍不住讽刺道:“这话,是你自个儿编造的吧?” 赤练一愣,似乎有些不解。 被看一心向着楚绿衣,对赤练这种刻薄的女人素来有几分不喜,加上赤练对自家小姐不算十分的真诚,态度虽然恭敬,可是,这都是九王爷的命令。 被看便悠哉乐哉地说了,离开王府之时,九王爷陪着自家小姐出城,并辔而行,显然有着亲近之意,什么合作伙伴,显然是一种托词。 赤练顿时不悦,也不掩饰自己的想法:“那是因为,楚大夫戳穿阮小姐的骗局,又帮助九爷破案,立下大功,九爷与楚大夫走得近,完全是出于爱才之心。” 爱才之心?被看放下手里的软布,目光直直地瞪着赤练:“想必你也看得出,你家王爷最近春风满面,身上多了人气。你敢说,我家小姐对九王爷没有半点影响?兴许在你看来,咱们身份悬殊,对你家王爷的种种示好,我们就应该受宠若惊吧?不该逾越不该有非分之想。哼,说什么合作,其实你们高高在上,压根儿没有摆正位置……” “胡说八道!你这是故意挑刺吧?”赤练登时一脸不豫之色。 “你想什么,自己清楚,你护着九爷,我护着小姐,咱们彼此彼此。” 两人争辩了几句,赤练相当无语,这楚大夫的丫鬟还真是不依不饶。赤练有事在身,并未久留,见楚绿衣一直不闻不问,便也失去争辩的兴致。 正主儿都不发话,跟一个丫鬟计较,有什么意思? “楚大夫,王爷答应你的那件事,会尽快办妥。你无须担心。”赤练准备离开。 正要退出医馆大门,就听到身后传来被看轻快的笑声:“小姐,咱们保和堂只欢迎疑难杂症,才懒得理会那些感情空虚心境沧桑的男人……其实说白了,就是鳏夫……” 赤练已经踏出医馆大门,敏锐地捕捉到“鳏夫”一词,顿时怒气勃发,半点儿也不含糊,径直回头继续开战,她刚刚带着一脸怒色返身进屋,就看到楚绿衣从柜台后面走出来。 楚绿衣清冷如月,寂静如夜,袖子挽在手腕上方,露出皓白如玉的肌肤,一袭青黛裙衫,不改闲逸如云的潇潇风姿。她突然掀开红布,将匾额上的黄金大字露出来。 “赤练,帮个忙,让侍卫将这块匾额悬在保和堂的屋檐下面。” 赤练顿时愣住,这是什么意思?不避反进? 没等她想明白,楚绿衣就掀开帘子,去了医馆的后院,徒留下被看清爽的笑声。 “太好了,以后咱们保和堂就是京都第一家有圣上御笔的医馆……” 这也想得太美好了吧?赤练暗暗摇头,挂上这块黄金匾额,必会招来是非,楚绿衣并非那种没脑子的虚荣女人,为何要故意自找麻烦? 被看似乎瞧出赤练的心思,只是,她懒得解释,自顾自地出门,招呼侍卫,将黄金匾额悬于医馆黢黑的屋檐下方,金灿灿的“天下第一医”,与墨瓦青墙形成强烈的对比。 很快,京都大街小巷里传开了,眼见为实,这保和堂的坐堂大夫果然是圣上钦点的天下第一医。保和堂的两扇黑漆木门门口,立即变得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茶馆说书人的开题立即变成:“四月的天丰府,柳絮满城。这日,皇城南门来了一位年轻女子,这女子背着药箱,戴着斗笠,打扮清素,身上一股药香,一看就是个女大夫……” 保和堂后院,不大不小的天井里,一棵茁壮的石榴伸展着茂密的枝叶。五月初,绿叶枝头已经隐约冒出一些极小的花骨朵,青涩而又鲜嫩。一只花色小猫慵懒地趴在树下。三面环形走廊,一栋二层小楼,正前方便是药堂。 十一正在扎马步,楚缘坐在走廊里,正在用软布擦拭煎药的黄铜药炉。 楚绿衣绕过水井,走到晾衣杆下方,她捏了捏衣杆上半干的衣衫,一脸若有所思。 楚缘突然喊道:“娘亲,明天就可以重新开张了吗?” 楚绿衣回过神来,笑意盈盈地答道:“嗯!” 楚缘立即欢呼一声,粉雕玉琢的脸上满是喜色:“又可以跟着娘亲一起给病人治病啦!” 果然还是孩子心性。楚绿衣叹息一声,无奈地仰起头,眯起杏眼,让灿烂的阳光洗去眼底的阴霾。是啊,在九王府待了半个多月,进宫之后又遇到太后和乔妃等人的刁难陷害,差点没命回来,保和堂凝聚着她的一番心血,她忙着破案,却差点忘了自己的本分。 从保和堂开始起步。她立足于天丰府的资本,并非九王爷的庇护,或者皇上的几句褒奖。真正可靠的,终究还是她的医术。尤其在见识九王爷的秘密手段之后,她觉得有必要与某些权贵保持恰当距离。依照她的性子,井水不犯河水,才是她行医天下的正道。 十一观察完毕,迅速收起马步,然后挺了挺坚实的小胸膛,走到楚绿衣身畔,他俊俏的眉眼之间,涌出一股敬服之色。 “师父,你别担心,你当得起天下第一医的美誉。”十一年纪小小,立场却非常坚定。 楚绿衣微微一怔,清寒的眸光中,突然生出一丝暖色,没错,有他们在,她不孤单。 “好吧。作为奖励,今晚师父做东,去太白楼聚一顿。”楚绿衣笑得相当豪爽。 十一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突然大步跑到走廊里,抱起正坐在椅子上干活儿的楚缘。 “缘缘,咱们以后不愁吃穿咯!每天都可以给你买一大堆零嘴儿!” 楚缘眨着大眼,不解地问道:“十一哥哥,是不是以后病人多了,诊金就多了啊?” 十一得意地笑起来,眼神瞟向屋内,屋内摆着三只实木箱子,楚缘顺着他的目光看进去,也开心地笑起来:“王爷叔叔好大方!有钱钱咯!” 就在这时,药堂后门突然被人打开,被看衣裙翻飞,大步冲过来嚷道:“大什么方?都是他惹的事。绿衣,快去看看吧,庆春堂的掌柜来了!指名要见你!” 楚绿衣轻蹙秀眉,眼中掠过一抹寒芒,果然,即使她不招麻烦,麻烦也会主动上门。 来到医馆坐堂看诊的房间里,楚绿衣脚步轻快,刚刚掀帘进去,便招呼道:“被看,去沏一壶茶,顺便去何记点心铺买两样点心。” 被看急忙答应一声,楚绿衣进去,就见一名神色端肃的中年掌柜稳稳坐在花梨木椅子上,他并未立即起身,而是扫了楚绿衣一眼,才缓缓起身,作为长辈,他是不需要向小辈行礼的。 倒是楚绿衣按照规矩,屈膝行礼:“吴掌柜。欢迎来保和堂做客。” 这吴掌柜脸上霎时闪过一抹惊讶之色,随即语调平缓地笑道:“楚大夫,好眼力。” 楚绿衣微微颔首,也不点破各自心里的猜疑。毕竟初次相见,敌友不明。她目视前方,娴姿优容,并无半点拘泥之态,落落大方,观之令人心喜。 “吴掌柜,你今日到访,为何事而来?”楚绿衣并未回避,语气直截了当。 第107章 软硬兼施 这吴掌柜神色一顿,并未直接回应,而是施施然地坐在椅子上,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这人虽然相貌普通,着一袭简单的素色衣袍,乍一看似乎不太惹眼,可是,仔细看去,派头却很足,端眉肃目,沉稳中透着世故与精明,俨然有京都著名医馆大掌柜的不凡架势。 楚绿衣只瞧了两眼,便猜出此人的用意。 这是准备用长者的身份摆一摆谱,最好能够用第一印象震住她。 楚绿衣丝毫不惧,竟然也拣了一张椅子坐下,果然,这吴掌柜见状,面色微微一沉,显然有不悦之意,可惜,楚绿衣并未顺着他的眼色,按照他的预想,摆出毕恭毕敬的样子。 “吴掌柜,明人不说暗话。有事请讲。”楚绿衣还是这副直截了当的态度。 吴掌柜忍不住暗暗称奇,果然如传闻中一样,这女大夫生得一副绝佳相貌,气质清冷,如高山深雪。这般姿容,完全可以作为筹码嫁入富户或者贵族之家,何必顶着抛头露面的巨大压力,在天丰府独自开设医馆?一介妇人之身,毕竟有太多局限。 吴掌柜慢条斯理地瞄了楚绿衣一眼,语调却相当明快,有着习惯的利索:“楚大夫,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寻机与你们保和堂合作。” 楚绿衣露出清晰的惊讶之色,杏眼微微瞪大,好奇地注视着吴掌柜:“合作?” “对。”吴掌柜唇畔浮出一抹浅笑,似乎相当笃定。 楚绿衣微一思忖,清美的脸上满是淡静之色:“这个,还需商议之后,才能决定。保和堂和庆春堂都是医馆,同行之间,如何合作?” 吴掌柜听言,眼中的不豫之色稍稍褪去,这女大夫还挺谦虚的,并未借机夸夸其谈。 “嗯。楚大夫,你来京城不过一月有余,自然不太了解我们天丰府的情况。”吴掌柜不急不缓地开始解释,“医馆这一行,有许多规矩,行规就跟家规一样,都是必须遵守的。” 说到这里,吴掌柜故意停了停,不着痕迹地观察楚绿衣的反应。 岂料,这楚绿衣丝毫没有年轻后生的冒失浮躁,只安静地坐着,安静地倾听。 于是,吴掌柜接着说道:“有我们庆春堂的帮忙,日后楚大夫可以迅速了解行规,尽快融入天丰府这个医药行业,说句不夸张的话,咱们天丰府大大小小三十七家医馆,无一例外都是站得住脚名声在外的医馆,放眼整个乾国,那都是排得上号的。” 楚绿衣微微颔首,依旧面色清冷,叫人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 吴掌柜的一只手搭在桌案上,见楚绿衣没什么反应,便下意识地敲了敲桌面,这是他习惯的动作,每回教训人的时候,他就喜欢用手猛敲桌子。 两人相对而坐,有片刻的静默对峙。这吴掌柜有些不耐烦这种沉默,开始谆谆善诱。 “楚大夫,你还年轻,前途无量,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希望你仔细考虑,为保和堂的长远之计着想。和我们庆春堂合作,必定可以成就一代受人尊崇的杏林名医。想来,这也是你的心愿吧?” 楚绿衣暗暗摇头,果然,来者不善,这庆春堂是天丰府的头号医馆,在这个行业里,确实有资格当老大,这吴掌柜不声不响地来访,显然是为了给自己的保和堂立立规矩。 至于他说的一代杏林名医,显然是套话。世上的医者大夫,谁不想成就一番盛名? 只可惜,她楚绿衣现在用不着这种浮名。上有皇帝钦赐的匾额,下有神秘的药王谷身份,即使面对的是庆春堂这种老字号大掌柜,又何惧之有? 楚绿衣十分淡定地摇摇头:“我只想治病救人,不想掺和其他的事。” 言下之意,便是婉拒了。 吴掌柜闻言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就见一名打扮清爽的女子举着黑漆托盘稳步走进来,楚绿衣立即起身迎上去,拿起茶盏茶壶和点心碟子,搁在五尺见方的桌案上。 吴掌柜很快回过神来,见楚绿衣和她的丫鬟举止娴静,丝毫不受影响。他登时一脸不悦,语气也透出不浓不淡的警示之意:“楚大夫,刚愎自用,使不得。” 孰料,楚绿衣亲自为客人沏茶,笑容婉丽清淡:“刚才一直忙着闲聊,怠慢了吴掌柜,万勿见怪。”态度疏离,却客气有礼。 吴掌柜下意识地捧起茶盏,刚刚呷了一口茶水,便猛地醒悟过来。 这是有逐客之意么?不行,他此次来访,是为了立规矩,岂能空手而归? 被看退出房间,立在门口,悄悄侧耳倾听。 这吴掌柜果然不甘心,试图说服楚绿衣,可惜,几番说辞下来,楚绿衣始终不动声色。末了,吴掌柜终于忍不住摆出日常训人的气势,在他眼里,这楚大夫不够虔敬,竟敢跟他这位京都头号医馆的大掌柜叫板,委实失了小辈医者的身份。 “据闻楚大夫上次出手医治一名烟花女子,行里都听说了,这明显不合规矩。楚大夫如果一意孤行,不思悔改,咱们这些同行有必要施压,予以惩戒,以正行业之风。” 这吴掌柜说得冠冕堂皇,楚绿衣安静听着,末了,她突然微微一笑。 “吴掌柜,这番警告,才是你此行目的,对么?”楚绿衣毫不客气一针见血。 吴掌柜稍一尴尬,迅即恢复镇定,他再次暗暗称奇,这女大夫好强的气势,与自己相比毫不逊色,莫非,这就是得到皇帝嘉誉的缘由? “楚大夫,要在天丰府立足,单打独斗,终究难成气候。” 吴掌柜幽幽地留下这句话,随即不急不缓地起身,径直掀开帘子走出房间。 楚绿衣微一犹豫,还是跟了上去,两人走出医馆大门,门口停着一辆素简的马车,车里飘出一股淡淡药香,车柱上刻着镀金的“庆春”二字。 吴掌柜回头看了一眼,见楚绿衣亲自送客,眼中的冰冷之色稍减。只是,他稍稍抬头,目之所及,便有一块黄金匾额,斗大的“天下第一医”五个金字顿时刺痛他的眼睛。 就算是阅历丰富的大掌柜,也忍不住暗暗嫉妒。皇室的赞誉,无疑是最好的招牌。就连庆春堂这家老字号医馆,都试图极力攀上皇室这棵大树。 这楚绿衣,哪来的好运气?吴掌柜暗暗摇头,这么响亮的名头,落在保和堂这种小医馆头上,简直是暴殄天物。这自视甚高的吴掌柜冷哼一声,径直登上马车走人了。 楚绿衣送走客人,回头就看到被看和十一等人立在门槛后面,个个一脸好奇紧张之色。 “没事,该干嘛就干嘛去。”楚绿衣无谓地摆摆手。 这时,楚缘和十一突然不约而同地喊道:“去太白楼!” 被看扑哧一笑,顿时没了紧张感:“还是吃货的世界简单啊,姐姐我好羡慕!” 楚绿衣登时无语,看一看天色,确实到吃晚饭的时辰了,众人回屋收拾一番,当即赶去京都最有名的酒楼太白楼,来到二楼包厢,选了一间雅致的“观潮厅”。 四人围坐在红木圆桌边上,热情的酒楼伙计报出一连串噱头十足的菜名,楚绿衣让十一和楚缘自己选,两个小娃娃显然非常兴奋,商议了好一阵,才选定几个招牌菜。 被看坐在对面笑道:“别省钱,楚某人现在也算富有,足够你们吃一顿豪奢大餐。” 楚缘奶声奶气地嚷道:“娘亲,你以后给病人治病,会多收诊金吗?” 楚绿衣身姿慵懒地倚在红木椅子上,闻言,有些不解地看向楚缘,楚缘立即小手一指,指尖顶着十一的胳膊:“哥哥说,娘以后是天下第一医,肯定可以开高价。” 楚绿衣立即看向十一,清寒湛然的眼神中,透着几许疑惑,这不像是十一会说的话呀! 十一摇头晃脑地解释起来,故作老成,可爱逗人。 “师父,我听街坊邻居说,咱们保和堂有了名气,就不会像刚来的时候一样,凡是病人,都一视同仁,保和堂以前治病,病人无论贫富都需要排队。现在有天下第一医的名气,以后肯定只接待贵客,普通的病人出不了大价钱,所以只能……排在最后面啦!” 楚绿衣还未反应过来,就见被看一脸怒色,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咚”一声脆响,硬是将楚缘和十一齐齐吓一跳,楚绿衣也愣住了。 “现在就开始传播这种谣言,以后还得了?绿衣,我们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十一迫不及待地接口:“被看姐姐说得对!我当时实在听不下去,就甩了一鞭子,结果,那街坊阿姨竟然污蔑我,说保和堂摆架子,说我举止粗鲁没礼貌……” 楚缘也着急地插嘴:“娘亲,怎么办?那些人故意说坏话!” 楚绿衣淡定地扫视一圈,另外三人都急哄哄的,连楚缘这种奶娃娃都义愤填膺,可是,在她看来,这些都不是事儿。无非是一些流言蜚语,猜疑或者诽谤,她早就有心理准备。 楚绿衣当即给十一和被看递去一记“稍安勿躁”的眼神,十一立即温驯地坐回原位,虽然小脸上满是慨然之色。被看咬着唇,美目中流露出一抹疑惑。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一个鬼祟的声音:“就是他们,我亲眼看见他们进去!打着保和堂的招牌,四处招摇,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第108章 揭穿敌人 观潮厅内,四人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就听到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故意压低嗓音似乎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可是,这些非议声,穿过雕花木门和花鸟画屏风,悉数被楚绿衣等人接收,显然,门口聚集着一帮看好戏的客人和伙计。 有伙计轻声嚷道:“他们出手真大方,这间雅阁光房费就要三两银子。” 其中那个嗓门最粗有点鬼祟的男子,大概是来太白楼喝酒的客人,已经微微有些醉意。 “这有什么了不起,咱们,咱们每回来吃一顿,莫不要花上数十两银子,有时,有时候打赏伙计,一出手就是一两银子……嘁,拼银子?她一个娘们儿哪来的银子跟咱们拼,而且保和堂前些日子不曾接待病人,想必那楚大夫就靠着美色,从宫里捞了一笔……” 门外立时变得闹哄哄的,有伙计低喝道:“王老板,你别瞎说,楚大夫靠的是医术,你在这儿造谣生事,小心被官府瞧见,听说鼎鼎大名的九王爷跟保和堂关系匪浅!” 那伙计口中的王老板立即不屑地笑了两声,他突然狠狠蹬脚踩了一下地板,在厚实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他一边蹬脚吸引众人的注意力,一边不怕死地嚷嚷。 “都是虚张声势罢了!那位九王爷深居简出,岂会看上一个平民女大夫?而且这楚大夫就算再怎么医术超人,能比得上皇宫里的太医?比得上庆春堂那些老字号?你们看人说事,动动脑子,行不行啊?一个小妇人,没有半点倚仗,她敢接下天下第一医的招牌?说白了,就跟那千红楼的姑娘一样,都靠出卖色相……” 后面的话,越说越低,混杂在一片私语之中,叫人听不真切。 如此恶意的中伤,落入观潮厅四人的耳里,立即掀起轩然大波。连楚绿衣都变了脸色。 被看第一个按捺不住,当即起身,快步走到门口,猛地一拉,将雕花木门刷拉一下拉开。 门外的情景,立即被楚绿衣等人收入眼底。 果然,是几个客人和酒楼伙计聚集在门外的走廊里,指指点点,形容鬼祟。 楚绿衣冷眼一扫,目光很快聚焦在一个年轻男子身上,他着一袭绛紫锦衣,腰间悬着美玉佩饰,手里拿着一柄风雅的折扇,个子不高,稍显瘦弱,相貌堂堂,打扮富贵。 楚绿衣却敏锐地发现,这位锦衣男子的眉目之间,隐隐透着一种长期沉溺酒色的颓靡。 楚绿衣看了看楚缘和十一,两个小娃娃正一脸怒色,目光着火,怒瞪着门外。 楚绿衣安抚地一笑,随手摸了摸楚缘柔软的发顶,楚缘立即仰起粉雕般的小脸,大眼一眨一眨,小嘴嘟得高高,简直可以挂油瓶。 “没事,我来对付。”楚绿衣踩着稳当的步子,迎着门口众人的视线,来到近处。 “一群大老爷们,竟然学着长舌妇在背后嚼舌根,怎么不烂舌头!也不瞧瞧自己的德性,除了扮演酒囊饭袋,还会做什么?除了喝花酒舔别人脚趾,还会学什么?” 被看双手叉腰,气势相当凌人,她狠狠瞪着这些看客,满目凶光。 语毕,就见这名年轻男子大步向前,靴子踩得极重,乍看,气势确实不凡,落入楚绿衣眼里,却是真正的虚张声势,甚至有“狗仗人势”的嫌疑。 楚绿衣立在门口,拍了拍被看的肩膀,被看回头接收到一记安抚的眼神,怒意依旧在眼底翻涌,不过,她知道楚绿衣素来有主意,绝不会被这些看客打压,便默默退后。 被看让出空位,楚绿衣与这名年轻男子面对面对峙,气氛顿时变得凝重紧张起来。 其他客人和酒楼伙计围在走廊上,正在低声交头接耳,见楚绿衣主动出门,不由得纷纷将目光对准她,这传闻中的女大夫,容色照人,果然美貌出众,但是,更吸引人的,是这双明媚妖娆的杏眼,眼波并不妩媚,相反,清寒如一汪深潭,纯澈如高山深雪。 望之,令人静心,丝毫不敢生出亵渎之意。 “这女大夫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王老板不可能无缘无故污蔑她吧?说不定,是藏得深……” 面对众人的好奇和质疑,楚绿衣丝毫不惧,她稳稳站立,背影清丽孤傲。 她湛然的目光,落在这名年轻男子身上,透着一丝危险的讯息。 “王老板?”她勾唇一笑,笑容清美如画,顿时惊艳了在场的看客。 果然,她猜对了,这年轻男子正是王老板,正是挑起话端行为鬼鬼祟祟的始作俑者。 “鄙人姓王名五,楚大夫,随意一点,可以称呼一声王老板。”这王五眼神倨傲,不屑地打量着楚绿衣,虽然,他眼中亦有惊艳之色,可是,更多的是一丝贪婪和奸猾。 楚绿衣故作好奇道:“你是商人?做什么生意?来太白楼喝酒,想必要花不少银子吧?” 王五得意地笑起来,英俊的脸庞染着微微醉意,倒是挺有富商的范儿。 “嗯,不多,我今天做东请客,花了五十两银子!” 好大的口气,好像五十两银子只是一笔微不足道的数目。众人纷纷露出惊羡的神色。 楚绿衣点点头,继续微笑,只是,眼神愈发寒厉。 “你刚才点了一壶竹叶青,这种产自南方的清酒本来不是很烈,可是,精粹之后,浓度就变得烈了,这是太白楼为了迎合北方客商的口味,特地酿制的。这种酒后劲很足,待会儿你会更加醉,更加……混球!” 听了前面的分析,这王五还像模像样地点头,暗暗称奇,这女大夫鼻子真灵,连他喝了一壶竹叶青都闻得出来,听到后面,觉得有些不对劲,北方客商?这不是他现在的身份么?她怎么一猜就中?最后一句,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蔑视,顿时激怒了王五。 “给脸不要脸!以为生得好看,就可以随便勾搭爷们儿?我劝你收拾东西,赶紧滚出天丰府,否则……定要叫你尝尝孤立无援的滋味!” 这王五一身凶悍之气,指手画脚,原本英俊的脸有些扭曲,看上去招人厌烦。 楚绿衣神色冷傲地翘起下巴,手指一点,对准一名伙计,这伙计倒是机灵,急忙上前,楚绿衣用眼神询问他,这伙计不愧是太白楼的,察言观色的本领相当厉害。 “楚大夫,你说得没错。王老板确实是客商,来天丰府经营北方雪岭的药材,跟京都几家医馆有合作,听说他吃得很开,今晚带了几个朋友在楼里喝酒,不巧……就碰到你了。” 这便是伙计的解释,众人顿悟,原来,王五经营的是药材行业。难怪,他会关注保和堂和声名鹊起的楚绿衣……这才是行人说行话么? 孰料,楚绿衣冷嗤一笑,纤手一指,方向对准王五腰间的一块美玉。 众人纷纷露出不解之色,身后的被看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美目圆睁,显然相当吃惊。 “哎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据说北方药材商中流传一句话,碧玺聚财,美玉助贵,北方客商虽然天南海北四处贩卖货物,却自成阵营。其中以药材商最讲究行业规矩。按照常理,这药材商向来只习惯佩戴碧玺,为何……在你腰间,却挂着一块不伦不类的白玉?”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顿时惊呆。被热闹吸引来的其他客人,也纷纷露出狐疑之色。 “好像是有这个规矩……莫非,这王老板不是药材商?那他是什么来历?为何骗人?” 这个疑问,悬于众人心间,众人纷纷看向楚绿衣,期待她给一个解释。 不知何故,这楚绿衣给人的感觉,就是沉稳可靠,完全没有那种浮躁之气,这种沉静的气质搁在医者大夫身上,绝对可以让病人安心。 果然,有一名面容粗犷的酒客大声质问道:“王五,你口口声声自称东北药商,为何没有按照药材商的习惯佩戴碧玺,而是学着那些贵族佩戴美玉?” 这王五本来还自得其乐,自以为已经刹住楚大夫的威风,他可以趁机捞一些名声。 岂料,这么快就露出马脚,差点被这个楚大夫反击成功。 见众人质疑自己的身份,王五原本有些懊恼紧张,可是,眼珠子一转,想起那人的嘱咐,立即变了脸色,装出一副气愤至极的模样。 “谁说必须按照规矩来办事?我出门之前,内子将那枚常用的碧玺拿去清洗,我便随手挂了一块白玉佩饰!做大生意的人,岂会在意这种小节?哼!楚大夫,你怎么这么容易心虚?怕我戳破你的真面目,所以急着给大家灌迷魂汤吧?区区一介妇人,不安于室,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人争执,你还要不要脸?” 这场冲突,变得愈发紧迫。众人盯着平静如故的楚绿衣,暗含期待,这楚大夫接下来会如何反击?就在他们惊疑不定的时候,楚绿衣终于不急不躁地开口了。 “你自诩为药材商人,那我倒是要考考你,东北雪岭出产哪些名贵药材?先答出十样。” 王五脸上登时掠过一抹轻松,他暗暗松了口气,幸好,那人之前就让他准备一番,免得当场出丑,据说,这楚绿衣心细胆大,绝不是容易糊弄的主儿。 第109章 交个朋友 “人参,鹿茸,五味子,柴胡,黄岑,关黄柏,甘草,黄芪,五味子,辽细辛。” 这王五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负众望,一连串报出十个东北特产药材的名字。 “怎么样?鄙人说的这些,可让大家满意了?” 语毕,他得意洋洋地盯着楚绿衣,一脸嚣张,右手“刷……”地打开折扇,像模像样地摇了几下,故作风雅,大有自命风流的态势。众人看在眼里,愈发好奇他的真实目的。 “楚大夫,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先前那名率先质疑王五的酒客紧紧盯着楚绿衣。 楚绿衣沉默而立,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冷傲如故。 这王五见楚大夫一时“无言以对”,正准备大放厥词,好好打压一下保和堂的气焰,却听到楚大夫幽幽开口了。 “你背得不错,如果真的熟悉这些药材,经常接触药材,你身上应该留着淡淡的药香,可是,我为什么闻到一股酒肉的臭味?还有……残留的脂粉气味。” 楚绿衣目光寒厉,说话毫不留情,这王五微微一愣,正要反驳,却被楚绿衣截住话头。 “脚步虚浮,故意踩重步,肾亏气浊,尽管衣冠楚楚,却遮不住口中的臭气。试问一下,你如果真的从事药材行业,会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周?” “你,你胡说什么?敢污蔑老子?” 这王五登时惊怒交加,脾气一冲,正要扑上去,却被那名面容粗犷的酒客拦住了。 “人家毕竟是女子,你竟然要动手打人?你刚才是不是撒谎,伪造身份,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污蔑保和堂?”这陌生酒客倒是有几分豪爽气概。似乎路见不平,准备拔刀相助。 楚绿衣眼神一凝,这名酒客看起来有点奇怪,不像是敌人,反倒像行走江湖的侠客。他的言语之中,大有袒护她的意思,楚绿衣虽然不至于感激涕零,在这种受人诽谤的时候,有人愿意站出来相信保和堂,她还是颇感欣慰的。 “老子就是要揍她,怎么了?她以为自己是个大夫,就胡乱说别人有病?我看,是她自己有病,说不定是见不得光的暗疾……”这王五被人拦住,竟然口出恶言。 这酒客突然大手一抓,抓住王五的衣领,竟然轻轻松松将王五拎起来,王五被提到空中,吓得直嚷嚷,双脚乱蹬,双手乱舞,连充当门面的折扇都被他甩在地上,看上去狼狈可笑。 这酒客感受了一下手中的分量,又凑近仔细嗅了嗅。 “楚大夫,你说的没错!这家伙果然虚!而且身上有一股臭味,被脂粉气味遮住了,但是我鼻子灵闻得出来!王五!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根本不是药材商!” 这酒客的嗓门跟他的长相一样,粗犷有力。 这王五被吊在半空中,扯着嗓子骂了一连串话,众人都有些听不下去,先前的怀疑再次涌上心头,这王五真的是大药商?哪个大药商是这副德性?说得难听点,这王五此刻的粗言俗语和粗鲁举止,根本上不得台面,简直是给药材行业抹黑。 楚绿衣见时机已到,又下了一剂重药。 “你虽然熟悉京城口音,也打扮得像一个客商。可是,你有一处地方,没有伪装成功。” 众人纷纷露出惊异之色,好奇地注视着楚绿衣,等着她给予最后一记重击。 楚绿衣淡定地扫了众人一眼,此时若不趁胜追击,王五强加给她的恶名,就会传播出去。虽然她并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但是,她并非坐以待毙的弱女子,有仇必报,才是她的信条。 “长年经营药材的客商,会经常亲手检验药材,验药之前用清露净手,因而肤色发白,手染药香。可是,你的手指却泛着浑浊的黄色,指节曲突,有厚茧。” 这酒客突然手一沉,径直将王五丢在地上,这王五还在骂骂咧咧,恰好听到楚绿衣的这番分析,他立即大吼大叫。 “你这个破鞋,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玩过!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 楚绿衣顿时脸色一变,美目中露出一抹凶悍的寒光,素手握成拳,指甲掐入肉里。 “让我猜猜,你是天丰府附近的地痞吧?背后指使你的那个人,许给你多少好处?” 真正是一语道破玄机。这王五登时吓得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楚绿衣。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出什么缘由。 这酒客突然再次拎住王五的脖子,将他提到半空中,王五喘不上气,吓得涕泪横飞。 楚绿衣蹙了蹙秀眉,事已至此,她不想继续与王五这种地痞对峙。 楚绿衣转身就走,身后突然传来酒楼伙计的喊声:“这位客人,你们点的菜都做好了,要坐下来享用吗?放心,都是热的!没有给你们减料!”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笑出声,紧张的气氛顿时消散于无形之中。 楚绿衣淡淡地颔首,径直入屋。被看却没有跟着进去,而是上前一步,紧紧盯着王五。 楚绿衣暗暗好笑,看来,被看的一口气还没消除,她定会想法子整治此人。 这时,这名酒客疾言厉色,狠狠捏住王五的脖子。 “你招还是不招?不招,我就捏死你!” 被看忍不住扑哧一笑,这人真好玩,招还是不招?听起来像官府捕快逼供嫌疑犯。 听到女子娇脆的笑声,这酒客一呆,急忙循声望来,竟然是一名清秀女子。他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就见被看凑过来,故作无意地挥了挥手。 “真的好臭。这位药材商人,莫非经营的是茅坑?”被看话不多,却戳中痛脚。 王五气得大吼,却斗不过这名酒客,只能徒劳地在半空中挣扎不休。 “娘的,老子……要杀了你们!” 周围的看客见楚绿衣离开,纷纷议论起来。 “这女大夫好大的威风,刚才说的话,也都十分在理,这王五说不定真的是地痞!” “是啊,她观察得好细心,没有被王五的伪装迷惑,不愧是天下第一医……” 被看听到这些话,知道形势一边倒,便也稍稍放下心来,只是,这被人当枪使的王五,她决计不会轻易饶过,她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这名身形粗犷的酒客身上。 她当即凑到酒客边上,笑吟吟问道:“大人,你是衙役么?小女子对你十分敬佩。” 这酒客似乎微微一愣,面上竟然露出一抹显而易见的羞赧之色,与豪迈的气质不太搭。被看更是大为吃惊,世上还有如此容易害羞的……爷们儿? “姑娘,你这话何意?是不是感激我替你们捉住这个造谣的歹人?” 这酒客很快恢复镇定,发黑的脸上,没有残留一丝羞赧的痕迹。被看觉得有些遗憾。 “是啊,小女子见你侠义心肠,竟然主动帮助我家小姐摆脱这个地痞的纠缠,不愧是行走江湖的大侠客。这王五就算了,你丢了他吧,省得脏了你的手……” 一边说着,被看一边不着痕迹地挥挥手,将藏在袖子里的药粉洒在王五身上。 这酒客被美人儿一夸,竟然没有失去方寸,不过,似乎有些不自在。 “你怎么知道我是江湖侠客?姑娘,你好厉害的眼神!”这酒客十分听话地丢了手里的王五,王五被他猛地掼在地上,四肢朝天,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真正是狼狈不堪。 周围的看客纷纷笑出声,这王五就算没有撒谎,被人这么一整,也大丢脸面,保和堂这回可算是不失一兵一卒就收回名声。 被看目的已经达成,顿时失了和人交流的兴致,转身就走,却突然被人拉住手臂。 她非常敏感地跳起来,一边迅速抽回手臂,一边掉过头喊道:“喂,你要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规矩?” 这酒客大吃一惊,刚才还是一脸钦慕,转眼间,就变得冷冰冰,这漂亮小娘子,变化也太快了吧?简直比他见识过的女贼子还要擅长变脸。 “咳……没事,就是想和你家小姐打声招呼。保和堂的大名,我也仰慕已久。” 这酒客说得十分真诚,可惜,被看丝毫不留情面。 “我替小姐谢谢你。不过,我家小姐轻易不见外人,还是算了吧。你自去喝你的酒。”被看无谓地摆摆手,正要转身进屋,却听到身畔传来酒客的笑声。 被看急忙避开,这酒客果然是江湖侠客,一身武艺,相当彪悍,眨眼间,就闪到她面前,正好拦住她进屋的通道,被看美目一瞪,双手环胸,毫不示弱地与这酒客对峙。 “姑娘,你这样排斥外人,不太好吧?我好歹也帮了你们一次。” 这酒客依旧一身干练气质,语调真诚,透着一种难得的豪迈。 若换做旁人,被看会毫不客气地赶人。但是,这名酒客看起来不像是挟恩求报的小人。被看仔细扫了一眼,这人长得真不赖,轮廓刚硬粗犷,宛如刀刻斧凿。 “你叫什么?”被看突然变脸,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这素丽如花的笑靥,顿时惊艳了这名酒客,他再次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在下姓宁名微,江湖人称凌波大侠。”他抱了抱拳,正是江湖侠客互相见礼的手势。 被看顿时一脸异色:“你就是那个……清风寨寨主?四年前被官府招安的江湖大侠?” 宁微迅即露出一脸憨笑:“正是在下。姑娘,咱们交个朋友吧?” 第110章 十一拜师 交个朋友?传说中的凌波大侠,主动结交保和堂的大夫? 被看目光直直地瞪着宁微,一时回不过神来,宁微见她神色变幻不定,以为她对自己的江湖名声颇有顾忌,便讪讪地住了嘴。 一些好热闹的看客还围在走廊里指指点点,宁微转身走过去,不客气地挥手,一副赶人的架势。众看客见他身形彪悍气势狂狷,丝毫不敢得罪,便匆匆散开了。 有几个客人凑成一堆,一边下楼梯,一边议论纷纷。 “这王五真是的,区区一个地痞流氓,还敢充大爷,幸好被楚大夫揭穿了,若不然,咱们都得被这个地痞蒙蔽!真可恶!” 宁微闻言,忍不住爽朗一笑,神色也变得有些放松。他趴在走廊栏杆上,朝着大堂楼梯的方向,大声吼了几句。 “看完了就散了吧,该喝酒的喝酒,该吃饭的吃饭!” 那些酒楼伙计应声急忙赶上去,殷勤问询,设座布菜,太白楼里,又恢复了热闹景象。 而那个当众出丑的始作俑者王五,发现情势不妙,早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待赶走这些看热闹的客人伙计,宁微回到门口,被看似乎还是一副惊愣的模样。 “姑娘,你若是实在不愿意,在下这就告辞……” 被看登时回过神来,俏脸微微羞红,似乎有一种难以启齿的柔软,将宁微这个大老爷们吓一跳,宁微粗犷的目光落在被看秀丽的脸上,不知何故,竟然生出一丝浅浅的眷恋。 “对,对不住,我家小姐她,可能不喜欢外人。”被看有些断断续续地说道,神色似乎有些不安,语毕,她瞄了一眼宁微的反应,见宁微毫无动静,她便回身进屋。 宁微暗暗叹了口气,也转身准备离去,却听到观潮厅里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 “宁大侠,你进来喝一杯吧,你这个朋友,我们愿意交。” 这声音,正是保和堂的主人楚绿衣,宁微没有半点惊讶之色,反而露出一个坦荡的笑容。他立即应声,转身走到门口,门半开着,可以望见里面的花鸟画屏风。 “楚大夫,想必已经知晓在下的名讳,在下逗留于此,会不会唐突几位?” 此刻,酒楼伙计已经将酒菜布设完毕,门口的看客悉数散去,那捣鬼的王五也已经狼狈而逃,有楚绿衣坐镇,楚缘和十一两个小吃货不再烦恼,正埋着头大快朵颐,楚绿衣看得会心一笑,毕竟是小孩子,再大的事儿,眨眨眼就过去了。 被看已经入座,就在楚绿衣对面,楚绿衣递给她一记安抚的眼神,示意她喝酒吃菜。被看并不推拒,径直给自己倒了一杯菊花酿,这菊花酿适合女子饮用,清苦甘冽,饮入喉间,口舌生津。被看见楚绿衣主动结交宁微,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和不解。 却见楚绿衣懒懒地倚在红木椅子上,素手招了招,一副闲逸如云的姿势。 这宁微倒也眼尖,楚绿衣正好坐在屏风一侧,因而她的手势落入宁微眼里,宁微脚步轻快地迈入房间,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来到红木圆桌跟前,与楚绿衣面对面。 楚绿衣状似随意地打量他两眼,只觉得此人面目英朗,充满豪迈之气,大马金刀,显然不是市井中人,隐隐透着一种虎威豹胆的凌厉,观之令人不敢造次,楚绿衣暗暗点头,她相信自己的判断,此人绝非在背后为非作歹的小人,值得相交。 这时,宁微也将楚绿衣打量完毕,根据他的江湖经验,他也作出一个重要判断。 楚绿衣并未率先开口,而是用一双妖娆却清寒的眸子,漫不经心地盯着宁微。 倒是宁微架不住这种静默的对峙,先发话了。他豪爽地一笑。 “楚大夫,我可以坐下来,陪你们喝两杯么?” 楚绿衣这才慢条斯理地坐稳身子,作出一个请的手势,眼神含笑,显然相当善意。 宁微悄悄松了口气,拣了一张位置坐下,正好坐在被看身侧。 被看得了楚绿衣的眼色,微一犹豫,随即主动提起酒壶,为宁微满了一盏菊花酿,宁微道了声谢,举起酒盏,向楚绿衣敬酒。 楚绿衣也拈起酒盏,向宁微示意了一下,两人一同饮下酒液,算是初次见面的友好礼节。 “楚大夫,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刚刚的表现,比刀口舐血的江湖人还要老练。” 宁微放下酒盏,迎上楚绿衣清冷的视线,丝毫没有拘束之意。 楚绿衣微微点头,手指一转将酒盏放下,宁微眼尖地发现,她的酒盏中已经滴酒不剩。看来,这楚大夫也是个爽快性子,比传闻中更加出彩。 “能和大名鼎鼎的楚大夫相交,实在是在下的荣幸。来,我再敬一杯。” 宁微大大方方地将酒盏举到被看跟前,被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敢情这人是自来熟?竟然要自己给他斟酒?被看正要驳斥几句,就见楚绿衣摆摆手,面色坦然。 “被看,你帮我照看一下,据传凌波大侠是好酒之人,今日定要让他一醉方休。” 被看登时一脸不爽:“小姐,用不着这么客气吧?依我看,就是点头之交罢了。” 宁微的面色微微一僵,他正托着酒盏,举在被看跟前,这被看却毫不客气地拒绝自己,幸好他素来豪迈,不拘小节,否则,换做旁人,就该发怒了。 楚绿衣无奈地瞪了被看一眼,身子微微前倾,满脸的不赞同,被看见状,知道自己的做法让楚绿衣不悦,便也收敛了,讪讪地笑了笑,然后举起酒壶,为宁微斟酒。 连饮三杯,席间的气氛变得活跃起来。 连楚缘和十一都停住嘴,齐齐跟宁微打招呼,一口一个“叔叔”,童真逗趣,将宁微这个爷们儿逗得直乐,十一比较机灵精怪,楚缘比较可爱天真。 “宁叔叔,你真的是清风寨的寨主?听说那是乾国纳西山岭最大的山贼窝啊……” 听到十一的这番问话,楚绿衣和被看不约而同地盯着宁微,想试试这人的反应。果然,宁微毫无异色,依旧一脸坦荡的笑意。 “我以前在江湖上行走,无凭无依,只有一身武艺,后来被仇家追杀,幸蒙纳西山岭的清风寨老寨主出手相助,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我留在清风寨,不过我并不主张打家劫舍,自从我接管寨子,那些心眼儿特坏的山贼都被清理掉了,后来我发动那些一心求安定的山贼买了一些田地,又购置了一些商铺,他们种田经商,日子好过了,我也就完成了老寨主的心愿,再然后,我便经常独自行走江湖,时不时地结交几个侠客……” 这宁微的话虽然已经说开,却没有半点炫耀的意思,相反,语调非常真率。 楚绿衣暗暗点头,十一听得非常入迷,连桌上的珍馐佳肴也顾不上了,一个劲儿地缠着宁微问东问西,这宁微相当有耐心,一边喝酒一边回答十一的疑问。 “这么说,纳西三恶,真的是宁叔叔的手下败将么?那叔叔的功夫一定相当厉害咯?”十一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俊秀的脸上满是仰慕之色。 这宁微并不故作谦虚,而是大方地回答:“这三恶现在已经不是恶了,其中一人替清风寨管理米铺,另外二人在纳西城的镖局里当镖头。当年,我与他们三人交手,战了三百回合,未分出胜负,后来我便使了一计,叫做声东击西,当年这三恶都是蛮汉子,更喜欢真刀真枪,并不会耍弄花招,所以,我可以收服他们,也是顺应了各人的命数……” 十一丢下筷子,欢呼道:“宁叔叔,你好厉害!” 被看一听,立马不乐意了,她突然轻轻拍了拍桌沿,美目一瞪,先是瞪了宁微一眼,宁微一头雾水,然后她又嗔了十一一眼。 “什么声东击西,你以一对三,三个都是敌人,击哪一个,都是对的。何来东西之别?” 这被看还挺振振有词的。楚绿衣登时无语。宁微却微微一愣,瞬即笑开花。 “对!对!我是个大老粗,不是那些饱读诗书的文士,我还真的不会形容那时的境况。被看姑娘,我罚酒一杯,你自当揭过,不必理会我这个粗爷们儿……” “嘁,算你有自知之明。”被看见他言语坦率,毫不作伪,对自己隐隐有一份忍让之意,不免有些心喜,脸上的不豫之色渐渐消散,竟然举起酒壶,主动替宁微斟酒。 这一幕落入楚绿衣眼里,她眼中登时闪过一抹异色,看情形,被看心里似乎藏着事,只不知,与当年被看的遭遇是否有关?楚绿衣暗暗思忖一番,突然开口打断十一的话头。 “吃饭吧,大家来尝尝这个江南醋鱼。”楚绿衣用筷子挟了一块鱼肉,放入十一的碗里。 这时,楚缘拉住十一的胳膊,笑眯眯道:“十一哥哥,是不是想拜第二个师父啦?” 十一当即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问道:“缘缘,可以么?” 被看登时愣住,似乎一时无法理解他们的意思,倒是楚绿衣和女儿默契地点头,美目中流露出一抹温暖,这就是她结交凌波大侠的第一个缘由。 “宁大侠武功盖世,侠义心肠,做十一的师父,应该是适得其所!” 楚绿衣一语既出,在场四人齐齐惊呆,这口气好像她早已经胸有成竹一般! 第111章 无力回天 连宁微都忍不住惊讶道:“楚大夫,敢情你已经做好预备工作了么?” 十一却欢呼一声,举起酒盏,朝着宁微致敬。 “二师父,我吃苦耐劳,定会跟着你好好学功夫的!相信我大师父,没错!” 十一笑容飞扬,清亮的嗓音里,透着几分敬重和小大人似的沉稳干练。 宁微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身畔的被看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一缕幽幽暗香窜入鼻中,他急忙不自在地挪开一点,却被被看使力按住。 这双纤纤素手,看起来娇柔滑腻,力道却不容人小觑,宁微暗暗吃惊,不知这被看姑娘又要说什么不招人欢喜的话。 却听被看低声怒斥道:“我家小姐说了,适得其所,咱家的十一天赋极高,认你做师父,那是你的荣幸,犹犹豫豫做什么?你还不赶紧答应?” 宁微这才明白过来,忙不迭地起身,抱拳施礼:“承蒙保和堂的诸位看得起在下,在下就接受这份好意,好!十一,我宁微以后就是你的师父,但凡你有需要,我必会勤加指点。” 十一冲过去,认认真真地鞠躬施礼:“二师父好!请受徒儿一拜!” 宁微仔细打量十一,末了,十分满意地点头笑道:“骨骼清奇,的确是练武的好根子。” 楚绿衣在一旁静默而坐,对面的被看却急不可耐地吼道:“你这不是废话么?十一多好的底子,你捡到大便宜了,以后出去,不许卖弄你跟咱们保和堂的关系,记住了没?” 宁微有些无语,总觉得被看故意针对自己,不过,他素来不拘小节,尤其是面对这种娇滴滴的女子,他才不会纠结于此。 “不愧是楚大夫的弟子,又会医术,又会武艺。我一介莽汉,倒是有些自愧不如。” 宁微重新落座,气度大方,他斟满一杯酒,朝着楚大夫敬了敬。 楚绿衣眼中掠过一抹亮色,拿起酒盏,一饮而尽,而后朝十一递去一记鼓励的眼神。 十一会意,急忙上前给宁微斟酒,倒是冷落了一旁的被看,被看暗恨,以前十一粘着她和楚绿衣,瞧他这副热忱的劲儿,或许拜了新师父,就会跟着新师父走吧? 楚绿衣似乎瞧出被看的心思,见被看一脸郁闷,忍不住笑出声。 “宁大侠,你别谦虚,你的功夫在江湖上绝对数一数二。被看,你也别不开心,我这是替十一着想,十一喜欢练武,我这个师父当得亦师亦母,当然要替他好好盘算今后的路子。” 楚绿衣这番毫不作伪的解释,成功打消被看的顾虑,也成功引发宁微的好感。 这女大夫对自己人可真好!对王五那种小人,却手段利落干脆,若非他有意接近,他根本瞧不出这位楚大夫眼中深藏的温暖人情味儿。或许,正是这份含蓄内敛的善良,才激发他的好奇心,才让他不管不顾地主动提出结交之意。 这时,被看利索地挪出位置,笑道:“十一,你坐下来和二师父聊聊,不急。” 十一笑嘻嘻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眼神落在宁微腰间的一柄大刀上,炯炯发亮。 宁微瞥见十一好奇的眼神,立即爽快地解释道:“这是我的佩刀,有个粗俗的名字,叫做屠鬼刀,杀气太重,染过不少血腥。以后有机会,我会教你刀法。” 被看刚刚得了楚绿衣的眼色,心中依旧有几分憋闷,不过,碍于自家小姐的面子和十一的前途,她不再与宁微作对,而是换上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二师父,我就喜欢刀法,大开大合,最有男子汉气概!什么时候让我开开眼界呐?” 十一已经落座,紧紧挨着宁微,一小一大语笑晏晏,气氛融洽。 “不急,你被看姐姐说了,凡事不能急躁。我发现你的基本功不错,入门的刀法你肯定一学就会,现在你要积累的是经验,光有招式,那是花架子,有杀气,才能镇住敌人……” 楚绿衣暗暗点头,看来,她的选择是对的,虽然不能给予完全的信任。 天色已晚,窗外,暮色西沉,街上四处亮起灯火。天丰府皇城的夜市,金红艳黄的灯光渗透空气,晕染出一种盛世太平的喧嚣感。 这间观潮厅的窗子临街,楚绿衣起身缓缓推开窗子,这时候,酒足饭饱,不免生出微微的倦意。窗外的夜风吹进来,携着北方夜间独有的凉爽,又染着街市上的繁华气息。楚绿衣呼吸着新鲜空气,顿时精神一振,唇畔浮出一抹清冷浅淡的笑意。 这时候,一道素色人影自街角处转过,这人站得笔直端肃宛如一株名贵楠木,他将一双湛然若神的眸光不远不近地投落在太白楼二楼的雅阁窗户上,穿过影影幢幢的灯火,凝在窗边那一抹丽影身上,待那丽人推窗笑看,他便转身渐渐隐没在人来人往之中。 楚绿衣突然觉得心口一缩,似乎有一点心悸,不知何故,她急忙扫了一眼楼下的人群,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她不禁抚上胸口,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出一张天人般的俊脸。 “哎?有什么可看的?”楚绿衣冷哼一声,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圆桌上,留着一碟碟残羹冷炙。楚缘打着饱嗝,懒懒地趴在桌子上。 楚绿衣回到位置上,扫了一眼,这桌价格不菲的饭菜已经被消灭干净了。楚缘上前抱住楚绿衣的胳膊摇来晃去,奶声奶气地嚷道:“娘亲,我好困,我们回去吧?” 楚绿衣当即答应,宁微主动提出,送他们回保和堂。 被看嘀咕道:“咱们有胳膊有腿,干嘛要你送?莫非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楚绿衣无语地摇摇头,抱着楚缘率先走出观潮厅,宁微见被看依旧不愿搭理自己,不免有些纳闷,但是,十一拉着他,不停地问东问西,他一时顾不上和被看深究。 众人走下楼梯,迎面看到不少客人,这太白楼不负京城第一酒楼的盛名,果然宾客盈门。尤其是到了晚上,觥筹交错,灯火辉煌,气象盛大。 楚绿衣去柜台处结账,却被宁微拦住:“咱们今天相识一场,理当由我做东……” 十一急忙扯住宁微的衣袍,打算为大师父开路,果然,楚绿衣故作不耐地挥开宁微的手。 “这顿饭,本来就是我们点的,你蹭了一蹭而已。” 宁微终究拦不住,又被楚大夫的气势所摄,只能愣愣地看着楚绿衣迅速结完账,然后率众离开,十一扯着他,他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一路上,众人穿行在热闹的夜市里,楚缘不时凑到楚绿衣耳畔,小声嘀咕几句,还偷偷瞄几眼十一,楚绿衣唇畔含笑,清冷的面色染着灯火,竟然生出一抹绮丽。 “二师父。”十一已经改口了,嘴巴挺甜,“你给我讲讲呗,清风寨怎么被官府招安的?绿林好汉多威风,多自由!被官府招去,肯定要替他们卖命。” 终于问到关键问题了,楚绿衣和被看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期待着宁微的反应。 这宁微竟然没有半点隐瞒,爽朗笑道:“没错,供人驱策,到底不如占一座山头自己做山大王来得自在,不过,我欠了某人一个人情,不得不还,这不,赶来京都试试自己的身手,碰巧遇到你们保和堂,现在京都最热闹的谈资,就是楚大夫了……” 楚绿衣走在最前面,闻言,无奈地摇头,她捕捉到“某人”二字,心中立时有了猜测。 众人来到保和堂门口,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喊。 “楚大夫,救救我夫君!救救他!”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她一袭绛红春衫,发髻散乱,珠钗摇晃,身形十分狼狈,见楚绿衣等人驻足在路边,她急忙冲上来拦在楚绿衣面前。 “救救我夫君吧!听说你是神医,是天下第一医,你肯定有法子救治我夫君!” 楚绿衣迅速扫了一眼,这女子的眉眼生得年轻好看,只是,身上的脂粉味儿太浓厚,胭脂与口脂被泪水冲得模糊不清,一脸斑驳杂陈之色,看上去诡异而凄惨。 楚绿衣眯起眼睛,缓缓道:“你夫君,人在哪里?” 这女子闻言,立即转身大喊:“快!快把我夫君抬过来,楚大夫肯定愿意为夫君诊治。” 这时,路人闻讯,纷纷聚集在保和堂门口,京都百姓这些天久闻保和堂大名,早就想见识楚绿衣的神奇医术,被看见状,凑到楚绿衣跟前,低语了几句。 “我看情况有点不对劲,这女子跟王五一样来者不善,绿衣,你还是推了吧?” 楚绿衣不急不缓地回道:“现在推了,恐怕会惹来更多非议。不如见机行事,试试打破这个局,你准备一下,附近若有行踪鬼祟的人,你便跟去探明情况。” 被看答应一声,就见这名年轻女子急冲冲地指挥两个伙计,将一名置于木板上的中年男子抬到保和堂的门堂里。这男子双目紧闭,浑身颤抖不止,不知得了什么奇怪的病症。 楚绿衣没有半点犹豫,径直上前,伸手搭脉,才片刻功夫,便收回手。 迎着众人好奇紧张的目光,楚绿衣一字一句缓缓道:“已经无力回天,本大夫不能治。” 第112章 你替他去死 无力回天?围观的众人顿时惊呆,这个词从大夫嘴里说出来,绝对是个忌讳,有些粗鲁蛮横的病人甚至会直接掀桌子骂架。 作为大夫,楚绿衣只是实话实说,虽然在病人眼里,这种说法有些不吉利,但是,讳疾忌医更可怕,何况,就算是神医,也不一定可以掌控别人的生老病死。 “抬走吧。十一,送客。” 楚绿衣丢下这句话,神色依旧淡定,似乎丝毫不惧那些围观者的指指点点。被看早就去内室换了外衣,悄悄出门,埋伏在人群后面。 十一走到门口,叉着腰吼道:“散了,都散了吧!时辰不早,大家各回各家!” 楚缘趴在柜台上,好奇地张望,楚绿衣来到柜台后面,似乎准备整理药柜。一直在旁边静静观察的宁微凑到柜台边上,奇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完了吧?” 楚绿衣背对着他,纤细的手指点在密密麻麻的药柜名字上,很快,就清点完一排药柜。她不冷不热地笑道:“怎么,宁大侠也有兴趣?” “只要楚大夫不介意,我愿意留下来搭把手,十一可是我千寻万寻才得来的好徒弟。” 宁微煞有介事地笑了两声,姿势轻巧地倚靠在柜台上。 楚缘以手支颐,蝶羽般的浓睫扇个不停,乌黑莹润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显然,她对十一哥哥新认的这位二师父,也抱有极强的好奇心。 宁微大方地拍拍楚缘的发顶,他并未告辞离去,而是立在身后,随时准备出手相助。 楚绿衣感受到他的认真和慎重,不免对自己的决定又多了一份信心。 已经被判定为“无力回天”的中年男子,此时,正躺在木板上不停抽搐,症状更加严重,似乎真的到了濒死关头,这名年轻女子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捶胸顿足。 “夫君!夫君!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要是没了,我孤零零的怎么活下去?家里的豆腐坊怎么办?贱妾还没有来得及为你诞下子嗣,九泉之下你怎么对罗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众人听在耳里,顿时唏嘘不已,世道维艰,一个没有子嗣和丈夫的妇人确实很难凭借一己之力生存下去。就在这时,围观人群里有个低沉的声音,似乎刻意似乎无意地说道:“这罗巧娘和她夫君在皇城北边巷子里合开了一家豆腐坊,日子过得甚是和美,罗巧娘是罗家的童养媳,一直随夫姓,夫妻两人互相扶持,一同做小本买卖,豆腐做得好,人缘也好,在咱们皇城算得上是有名的恩爱夫妻……可惜,她辛辛苦苦将夫君交给保和堂诊治,却得来这样一个结果……不是说,天下第一医,可以从阎王手里抢人么?如今看来,怎么好像徒有虚名?别说阎王,连索命的小鬼都对付不了……” 这话落入众人耳里,立即掀起轩然大波,一众围观者纷纷质疑保和堂的名声。 “救不了人,却挂着天下第一医的招牌,这是给自己打脸么?” “是啊,就算有宫里钦赐的金牌,救不了人,照样得关门大吉!” “楚大夫,你出来给大家说说,你到底怎么做大夫的?” “罗巧娘,你别伤心了,依我之见,不如换一家医馆,去庆春堂吧?庆春堂每天晚上都有人值夜,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大夫,肯定可以救活你的夫君。” 十一站在门口,听到这些议论声,立即气呼呼地抽出鞭子,狠狠一甩,一道劲风划过,将几个试图靠近的看客逼退,这些看客见十一小小年纪却气势不凡,都忍不住变了脸色,毕竟被一个小娃娃唬住,还是很丢人的。 十一大声吼道:“有病看病,没病就快滚!” 这些看客顿时傻了眼,这保和堂好大的威风,比起庆春堂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绿衣很快检查完药柜,回头就看到宁微双手环胸,一脸欣赏之色,目光落在十一小小的身影上,透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喜爱,楚绿衣暗暗点头。 宁微忽然转头问道:“你动作这么快?准备关门送客了吧?” 楚绿衣无谓地耸耸肩:“明早便要坐堂,不能耽搁。”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年轻女子尖利的哭叫声:“夫君,夫君,你不要死!楚大夫,亏你还是大夫,你好狠的心,给夫君判了死刑,他走了,我一介妇道人家,怎么活啊!” 楚绿衣不耐烦听这些,径直走上前,准备关门,却被十一挡住。 “师父,小心有诈。”十一扫了人群一眼,目光紧紧锁在两个壮实的伙计身上,果然,这两个伙计立在罗巧娘身畔,已经悄悄握紧拳头,蓄势待发,显然不怀好意。 宁微大吃一惊,面上的欣赏之色更浓。这少年不过六七岁,却拥有相当敏锐的观察力。 “大家安静点!别杵在门口!”十一继续甩动长鞭,凌厉的鞭影风声将一众看客吓住,他们不敢上前,却围住罗巧娘问东问西。 这罗巧娘哭也哭够了,在某些有心人的撺掇下,开始大闹。 这时,两名伙计故意将木板抬到保和堂正门外面的空地上,他们守着不停抽搐的豆腐坊罗老板,而罗巧娘两手撑住保和堂的大门,满目凄然之色,嘴里不甘心地怒骂。 “你为什么救不了我家夫君,你不是御赐的天下第一医么?可以为皇宫破解生死谜案,却治不了我夫君的病疾?不,我不信!你肯定是故意的!” 楚绿衣并未立即赶人,她静静地立在门堂里,闲逸如云,不沾半点浮躁之气。十一得了她的眼色,乖乖退到一旁,紧紧盯着外面那两个伙计。 “你今天不给个说法,我就坐在这儿,势必要为夫君讨个公道!”这罗巧娘一脸怒色。看她的架势,似乎打算和保和堂死磕到底。 楚绿衣扫了她几眼,目中露出一丝不屑,她终于幽幽地开口了:“我是大夫,不是阎王,你要你夫君的性命,不如,你用自己的性命来换?” 这罗巧娘立即哭哭啼啼地喊道:“亏你还是大夫,竟然连一点医德都没有,竟然诅咒我夫君去死,我夫君要是真的出了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楚绿衣暗暗冷笑,这妇人演戏,到底是有破绽的,比不上乔妃那种浸淫后宫多年的女人。 可惜,围观群众似乎受到某种鼓动,纷纷叫嚷起来,无非就是指责保和堂没有医德,指控楚大夫徒有虚名等等……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句俗话说得对,楚绿衣已经亲身体会。名声传播开来,那些嫉妒之声就像涨潮一般。 这时,宁微突然轻声道:“楚大夫,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很有道理,不如,借此机会试探一下这个妇人的真心?” 楚绿衣当即会意,计上心来,她挥挥手,不耐烦地打断罗巧娘的哭叫声:“好了,不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但是,大夫治病,并非时时有十全的把握。我可以尽力一试,生死由命,你夫君能不能活过来,就看上天给不给机会了!” 众人顿时齐齐愣住,有瞬间的静默,随即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莫非这天下第一医不是白叫的,真的有法子救人?” “好啊,楚大夫,你快点展示一下神奇医术,让大家开开眼界啊?” 这时,十一注意到,那两名伙计面面相觑,一脸不可思议,不过随着情势的转变,他们很识趣地松开拳头,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怀疑和警戒之色。 楚绿衣给十一递去一记眼神,十一立即甩动长鞭,力道控制得非常恰当,正好将鞭子甩到罗巧娘跟前,这罗巧娘吓得疾速后退,楚绿衣和十一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 如果真的为丈夫担心,真的与丈夫伉俪情深,那么,在生死之际,肯定哀伤入骨,哪里还会有闲心如此机警地保护自己?有点儿不合常情! 罗巧娘被动地让出位置,一脸怨愤,却不敢当众与十一敌对。 楚绿衣继续无视之,快步上前,再次给罗老板切脉问诊,片刻之后,她突然眉头松开,双眸乍亮,她慢慢起身,唇畔涌出一抹自信的笑意。 “他的癫痫,确实无药可治!”楚绿衣再次给出诊断结果。 众人登时面面相觑,癫痫?这可是传闻中根本无法治愈的古怪疾病!换做旁的大夫,如果此时撒手不管,这些围观者不会非议,可惜,楚绿衣顶着天下第一医的名头,披着神秘的外衣,在一众京都百姓的眼里,早已经不同于那些普通的大夫! 所谓名气越大,得到的期望值越高!楚绿衣完全可以理解众人的心思。 楚绿衣盈盈而立,目光扫过人群,透着一丝沉冷。 “别急。我有个祖传秘方,或许尚有挽救的余地!只是,成功几率不高,风险很大。” 众人纷纷露出惊异之色,只有罗巧娘眼中迅速划过一抹惊惧。 “在皇宫破案时,我曾经给尸体解剖,以此查出死因。这个祖传秘方很简单,就是剖开病人的脑子,然后给他换脑!放心,我有的是经验。” 换脑?门口的人群,霎时间变得静默一片,这种做法……真是匪夷所思,骇人至极! “当然,给他换脑,必须有新鲜的脑子。罗巧娘,你愿不愿意代替你的夫君,去死呢?”最后一句话,楚绿衣用了唇语,并未说出声。 第113章 风波再起 众人惊诧不已。楚绿衣直直地盯着罗巧娘,神色凝重,没有半点玩笑之意。 “换脑,真的行么?这代价也太大了吧?”有人反应迅速,当即表示怀疑。 这罗巧娘与楚绿衣面对面立着,见楚绿衣目光凌厉,红唇蠕动,突然吐出一句惊世之语,她顿时吓得浑身一震,随即哭哭啼啼,神色愈发凄厉惨淡。 “楚大夫,你要是真的治不好夫君,就实说了吧,何必戏弄我一介民妇?”这罗巧娘以袖掩面,挤出一串泪水,身子歪歪斜斜,站立不稳,似乎经受不住夫君病危的重大打击。 楚绿衣盯着她,缓缓摇头,神色愈发郑重。 “我说了,给他换脑,存活下来的可能性一半一半,本大夫愿意一试。” 围观群众听在耳里,愈发好奇保和堂这位楚大夫的能耐,惊诧过后,便纷纷出言质询。 “楚大夫,真的要用新鲜脑子来换么?就算救活罗老板,这换脑给他的活人也得死啊。难道没有两全之策?非要以一命换一命?” “是啊,楚大夫,你这法子也太险恶了,万一出了事,那是两条人命啊!” 面对众人的质疑,楚绿衣淡淡一笑,她随手拈起肩上的秀发,纤白如玉的手指卷着一缕乌黑如墨的长发,清丽难言。看似漫不经心,却透着一丝笃定和沉稳。 “看病救人,本来就存着一定风险。罗老板患上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疾病,风险更大。如果你们一定要万全之策,倒不如,将他送去千马寺,有佛祖的保佑,必会无痛无灾。” 这话,似乎带着一点讽刺意味,落入众人耳里,登时掀起轩然大波。 有人表示赞同,对楚绿衣充满期待之意。 “大夫治病,的确不可能百医百灵,这罗老板境况不妙,交给楚大夫试一试,或许有生的机会,咱们还能趁此良机一睹楚大夫的神奇医术……” 有人表示反对,对楚绿衣提出的做法持有怀疑和不屑。 “换脑一说,实在骇人,世上从未有大夫用这种血腥的法子救人,这楚大夫年纪轻轻,却大放厥词,简直是要砸了天下第一医的招牌……” 楚绿衣见围观百姓群情激昂,场面有些失控,她不耐烦听这些,便给十一递去一记眼色。十一当即跨步上前,长鞭一甩,气势凌人。 “要治就赶紧的。不想治,就带着病人走!别耽误大家的功夫!” 围观百姓有热闹可看,不免有些激动。被围观的楚绿衣等人就有些不乐意了,毕竟,医馆接待的是病人,远非游乐场所可比。这门营生讲究心静业精,跟热闹搭不上边。 这罗巧娘还在哭泣,摆出一副柔柔弱弱我见犹怜的样子。 十一用长鞭指着罗巧娘:“你到底要不要医治你的夫君?除了哭,你还会做什么?若真的为你夫君心焦,干嘛一直躲避这个问题?莫非,你不肯舍命相救?” 罗巧娘原想蒙混过关,让京都百姓的矛头对准保和堂,岂料,这楚大夫不甘示弱,立即予以反击,竟然提出以命换命,这简直是……大逆转! 罗巧娘垂着头,袖口微湿,她抬着手不停擦拭脸上的泪水,形容凄恻。 “我,为了夫君,就算拼了这条命,也愿意!可是,楚大夫,你真的可以救活夫君么?万一你口出狂言,以此博取名利,我一介民妇,哪来的本事与你们抗争?” 楚绿衣的眼神微微一缩,唇畔迅即浮出一抹冷笑。临危之际,这罗巧娘依旧清醒警惕,看来这幕后指使者的眼光并不差,至少,这些闹事者制造纠纷的本事丝毫不弱。 楚绿衣没有半点犹豫,沉声回道:“罗巧娘,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承诺,如果你愿意为你的夫君献出脑子,我愿意花费十倍的力气,拼尽全力为你夫君换脑。如果救不活,我会立即取下天下第一医的招牌……” 这罗巧娘立即抬起头,目光直逼楚绿衣:“仅仅摘下招牌,就妄图夺走两个人的性命?” 楚绿衣突然勾唇一笑,笑中饱含讽意,凌厉如刀,令人不敢直视。 “还有,如果救不活,我立即关掉保和堂。送官也好,驱逐也好。听凭诸位处置!” 这番话铿锵有力,顿时让在场众人惊呆。楚大夫的这个承诺,显然诚意十足。 “那么,罗巧娘,你的决定是什么?” 围观百姓纷纷看向罗巧娘。楚绿衣成功转移众人的视线,将罗巧娘变成焦点。这罗巧娘再次败下阵来,一时难堪无言,只能垂下头,似乎在哭泣,似乎在思忖下一步举动。 楚绿衣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反击的良机,她步步紧逼:“你到底愿不愿意救人?” 罗巧娘的身子应声一颤,更加抖得厉害,哭声也大了起来。 十一不耐烦地吼道:“再哭下去,你的夫君肯定要没命了。既然你不肯救,将人带走吧。大家有目共睹,不是保和堂不愿救人,而是……这妇人自己放弃救命的机会!” 罗巧娘急忙放下衣袖,双目已经哭得通红,只是,眼角眉梢的妩媚之意并未消减。 “胡说八道!为了夫君,我什么都愿意!你们保和堂欺人太甚!” 十一迅速接口道:“你别瞎说,保和堂当然不会放任不管,既然你有心救人……”他心有灵犀地看向楚绿衣,楚绿衣眼中掠过一抹笑意,她微微点头,示意十一继续。 十一当即大声嚷道:“好,我们这就准备换脑!” 十一冲进保和堂,飞快地收拾了一套工具,出来时,众人已经纷纷露出紧张期待之色。唯有罗巧娘,浑身发颤,柔弱不堪,她一直盯着门口,见十一果真捧着药箱出来,她更是吓得一个激灵,连哭泣都忘记了,眼中满是惊诧和恐惧。 楚绿衣看在眼里,并未当场给她难堪。她接过十一手里的药箱,打开,取出一片薄刀,她握着轻巧的薄刀,将一缕发丝置于刀刃上,吹毛立断。 “这把刀,是用来开颅的。”楚绿衣淡淡说道,神色相当慎重。 她又取出一枚细长的镊子:“这个,是用来拨正神经网络的。” 这罗巧娘终于忍受不了,大叫道:“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想害死我和夫君!” 楚绿衣放下镊子,目光变得冰寒:“这话从何说起?我愿意一试,赌的是下半辈子,你答应舍命相救,赌的同样是下半辈子……咱俩的代价相同,何来恶毒之说?” “天底下,哪有人可以换脑,你这是虚张声势!”罗巧娘不甘心地控诉道。 这女人竟然如此清醒,连“虚张声势”都说得出来。楚绿衣微微一笑,态度愈发诚恳。 “我是大夫,我说可以就可以!你不懂医术,自然无法理解其中的门道。好了,废话不多说,咱们现在就开始!十一,准备清水和麻药,还要三瓶纯度最高的烈酒……” 见楚绿衣有条不紊地开始布置,这罗巧娘顿时吓得花容惨白。 “你,你不能这样做!”情急之下,罗巧娘急忙大喊。 “换脑必须同时给两个人开颅,罗巧娘,你还等什么?快躺下吧!既然你一心要救你的夫君性命,本大夫这就成全你!”楚绿衣眼中露出一抹危险的寒光。 罗巧娘一脸惊惧地瞪着楚绿衣,这女大夫的目光锋利如刀,割在她身上,宛如凌迟一般。她突然吓得两眼翻白,双腿剧烈一抖,竟然仰面跌在地上。 十一得了楚绿衣的眼色,急忙奔过去,正打算将罗巧娘扶起来,却发现她双目紧闭,浑身颤抖不止,十一眼珠子一转,兴奋地吼道:“师父,她晕过去了,正好打麻药开颅!” 话音刚落,就见罗巧娘猛地挣脱十一的手,一骨碌爬起来,然后以平常女子难以企及的速度飞快钻出人群,一路跑,一路跌跌撞撞,甚至将街上的几个行人撞倒在地。 围观群众登时目瞪口呆,他们还指望罗巧娘演出一幕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悲剧,换脑救夫君这种戏码,着实让人期待!孰料,这罗巧娘竟然一语不发慌里慌张地逃走了! 楚绿衣暗暗冷笑,这一回合,保和堂胜了!只是,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刁难和挑战吧! 她收起药箱,神色冷淡,对围观者的议论声置若罔闻。 十一跟在后面叫道:“师父,人都走了,还怎么换脑啊?以后说起保和堂来,大家肯定对换脑特别感兴趣,师父,要不要重新找个人来试试?” 楚绿衣立即转身看向围观人群:“有愿意的么?” 这些围观者立即四散而走,不敢逗留,毕竟热闹已经结束。 夜色四拢。灯火渐明。楚绿衣伸了个懒腰,正要跨入保和堂的门堂,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大吼,她回头一看,果然,那两个守着罗老板的伙计突然开始发难。 “你们保和堂算什么医馆?换脑救人,简直是危言耸听!罗老板本来还有救,现在却被你们坑死!罗家不要你们的赔偿,不过我们这些朋友绝不会袖手旁观,怎么着也要砸了这些漂亮的门面!”两名伙计当即冲上前,拳头捏得咔吱咔吱响,看起来相当凶悍。 楚绿衣冷静地看着他们。这两人看似愤怒,其实眼底藏着一丝阴狠的算计。 第114章 是她捣鬼 十一急忙拦在楚绿衣身前,俊秀的小脸上满是戒备之色。 楚绿衣缓缓眯起眼睛,安抚地一笑:“十一别慌,且看这二人有什么招数。” 其中一名伙计突然轻轻一跃,大手横劈过来,掌风迅猛有力。十一反应极快,“刷刷”地挥舞长鞭,将他的掌势阻隔在半空中。另外一名伙计趁着这个空档,并未攻击楚绿衣,而是伸手掀起保和堂门墙上的对联,猛地一扯,将油纸对联扯得四零八落。 楚绿衣见状,秀眉微蹙,一枚银针从袖口滑落,落入指间,正待发作,这名伙计却迅速绕过她,大脚一踢,将保和堂的一扇木门踢得凹陷下去。 楚绿衣登时露出吃惊之色,这木门有些厚实,凹陷处脚印的形状清晰可见。再仔细一看,一名伙计的掌风势大力沉,正与十一的长鞭纠缠在一起,另外这名伙计脚力惊人,竟然一脚就踢坏了保和堂的大门,楚绿衣本想上前教训他一顿,想到自己的武艺水准,不免有些气闷。 十一越斗越兴奋,长鞭甩得密不透风,将敌人的身影包围在其中。却不知何故,始终无法真正将敌人击退,反而被牵制住。这伙计身形灵活,虽然被困,却依旧滑如游鱼。 另外一名伙计也已经发威,冲入门堂之后,又一脚踢在木头柜台上,将柜台的木板踢出一个碎裂的大洞!楚缘正趴在柜台上,见状,吓得急忙跳下去,直奔凌波大侠宁微。 这伙计一眼便瞧见楚缘,立即扑过去,准备捉住楚缘,宁微拦在前面,手掌柔韧一转,轻轻松松将他的脚风化解,这伙计一击不成,退开一些。 就在这时,楚绿衣袖口一挥,将一枚银针激射而出,银针射入伙计的后腰,他只觉得一阵刺痛,随后竟然伸手一拔,精准无比地将这枚银针拔掉。 楚绿衣愈发吃惊,这两名伙计穿着粗布衣衫,面貌普通,却有如此不凡的身手,看来这幕后的指使者亦是下了一番苦心的,并未派出什么虾兵蟹将…… 还未吃惊完毕,楚绿衣就突然听到“轰!”的巨大声响,饶是她平素定力过人,也不由得吓一跳,就见这名伙计竟然将长长的柜台踢翻了。好强大的蛮力! 这回,楚绿衣是真的生气了!罗巧娘只有嘴皮子功夫和可怜的扮相,这两个伙计却有实打实的破坏举动,而且丝毫不顾及在场的孩童,委实凶狠嚣张! 楚绿衣缓步走近,神色依旧淡冷,她冲着宁微点头示意:“宁大侠,你若是帮忙击退这二人,保和堂便欠你一份恩情,日后若有需要,我义不容辞!” 宁微原本不动声色,静默旁观,时机已到,楚绿衣果真向自己求援,他自然不会推辞!他将楚缘抱起来,交给楚绿衣:“好好看着孩子!这两个凶徒,由我解决!” 楚绿衣虽然心存疑虑,却不得不将身家性命交给此人,一来他已经接受十一这个小徒弟,二来,他有意结交自己,想必是受了某人的策动。 楚绿衣未及细想,便抱着楚缘避到门外。 十一和那名伙计还在门口纠斗,楚绿衣虽然对十一的武艺很有信心,可是,十一到底还是个孩子,对敌经验稍有欠缺,而且这伙计武艺不弱,两人一时难分胜负。 楚缘有些害怕地搂住楚绿衣,楚绿衣安抚地拍着她的背部,这时,楚缘听到十一中气十足的怒喝声,忽然从楚绿衣的怀里伸出脑袋大喊道:“十一哥哥,小心啊!” 十一乘隙回道:“缘缘,别怕,有我在!” 楚缘见鞭影漫天飞舞,两人斗得不可开交,不由得担心问道:“娘亲,这个坏人打得过十一哥哥吗?哥哥的力气够不够?不够的话,缘缘也可以……” 楚绿衣哑然失笑,伸手点了点楚缘的额头:“你这点小力气,还是留着磨药粉吧。” 就在这时,保和堂门口突然飞出一个人影,楚绿衣急忙后退两步,定睛看去,正是那名脚力非凡的伙计,他这回是踢到铁板了,被人横掼出来,好不狼狈! “哇,宁叔叔好厉害!”楚缘忍不住拍手欢呼。 楚绿衣也暗暗佩服,就见宁微大步走来,双足一点,迅如猎豹,将这名伙计牢牢压制在他的身形之下,这伙计正欲拼死反抗,却被宁微捉住手臂,猛力一扯!“咔嚓”一下,这伙计的手臂脱臼了,他痛得嘶吼一声,双目凶光毕露,不依不饶地扑向宁微。 不愧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凌波大侠!楚绿衣发现,这宁微的轻功极为精妙,虽然身形粗犷威猛如山,脚下的步法却轻妙如风迅猛如电!宁微突然捉住此人的腿,狠厉一拍,这伙计顿时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楚绿衣紧紧抱住楚缘,楚缘吓得埋在楚绿衣怀里,有些不忍观看。 这名伙计被宁微轻轻松松击败,一只手脱臼,一条腿骨折,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眼中虽然饱含狠色,先前那种满满当当的底气却一泻千里,再也嚣张不起来! 另外一名伙计见状,不敢恋战,急忙收回掌势,灰溜溜地逃走,受伤的这名伙计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十一和宁微并未继续追击。 “二师父,我为什么不能像你一样打败那人?”十一似乎有点气馁。 宁微上前亲昵地拍了拍他的发顶:“因为你太矮,鞭子这种武器,适合个子高的人,等你长高了,攻击力和攻击范围都会有所突破!” 十一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楚绿衣却暗暗皱眉,这是指点么?怎么听着有点像安慰? 夜色渐深。保和堂门口凌乱不堪,碎纸和木屑撒了一地。 十一提着鞭子走到楚绿衣身畔,问:“大师父,要不要清扫一下?” 楚绿衣扫视一圈,淡淡回道:“关门吧,明天再说。” 听到“关门”二字,宁微知道自己必须告辞了,他抱拳施了一礼,准备离去,却忽然顿住步子,四处看了看,没看到那抹秀丽的身影,竟然有些失望和不舍。 街上明艳的灯火将宁微刚硬的轮廓勾勒出几分柔和,楚绿衣看在眼里,暗暗叹息一声,却并未多言,倒是楚缘笑眯眯地看着十一:“哥哥,你今天收获最大呀!” 十一笑着点头:“大师父,我去送送二师父,顺便问问,他什么时候来指导我练武。” 楚绿衣登时无语,这个还用问么?这宁微肯定会主动来保和堂找人的吧!不过,看在十一热情高涨的份儿上,她决定暂时不戳破真相。 楚绿衣和楚缘回到保和堂后院,迅速洗漱一番,换上清凉衣衫,便坐在天井里守候。 月色皎洁,春虫低鸣。树影婆娑,夜露清幽。 十一很快便回来了,他腰间缠着长鞭,脚步匆匆,笑容飞扬。 “师父!宁大侠真好!他说我擅长用鞭子,他要替我寻一门实用厉害的鞭法!” 十一凑到楚绿衣跟前,眼神贼亮,楚缘伸手拉住他,他急忙抱起楚缘,欢快地转了个圈。楚缘“咯咯”地笑着,笑靥如花。楚绿衣的唇畔也浮出一抹舒心适意的笑容。 “现在不叫我大师父了?有了二师父,我应该可以升级了吧?”楚绿衣打趣道。 十一放下楚缘,郑重其事地回答:“你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师父!” 楚绿衣眼中涌出清清浅浅的暖色,突然转口问道:“那罗老板呢?” “二师父将他带走啦,听说顺便送回城北的豆腐坊了!”十一满不在意地回道。 三人坐在走廊里,闲聊片刻,又等了半个时辰,才终于等来了被看。 被看匆匆地进入后院,将木门掩上,左右看看,一脸不爽地嘟哝了几句,而后才来到楚绿衣跟前,楚绿衣也不废话,径直问道:“查到什么了?” 被看舒了口气,面色沉凝,轻声道:“那两名伙计果然有问题。一直在城中晃悠,其中一人受伤颇重,却没有去医馆治疗,而是躲在巷子里自己接骨。后来,又跑到城北巷子里,离罗家的豆腐坊很近,我以为他们在等罗巧娘,谁知,来接头的人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人!” 说到这儿,被看顿了一下,面色变得有些古怪。楚绿衣和十一等人直直地盯着她。 “这人竟然是……失踪了好几天的绿珠!” 绿珠?楚绿衣微微一愣,那天晚上绿珠不是和阮斯如一起被九王爷驱逐出府了么?跟着阮斯如那种阴险恶毒的女人,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吧! 被看仔细瞧着楚绿衣的脸色,见她面上没有半点波动,便稍稍安下心来。 “他们躲在巷子里嘀咕了一阵,绿珠给了他们一袋子银两,然后他们就分开了。当时我选择跟踪绿珠,谁知,才走了一条街,这绿珠竟然发现了我!” 楚绿衣脸色古怪地笑了笑,点点头示意被看继续说。 “既然被她发现,我也不再掩藏,直接将她捉住,她反抗了一阵,说什么上次被我搜去的银票已经没用了,因为九王爷已经识破阮小姐的真面目。” 十一在旁边奇道:“真的没用?那些银票可是证据,她背后说不定有更大的黑手!” 被看立即拍了拍十一,笑道:“对!这绿珠其实是在故布疑阵,我让她说出指使者,不然就废掉她一只手,她怕死,竟然没几下就招供了,你们猜猜,是谁?” 第115章 选择在你 “还能有谁?当然是阮小姐!”十一立即不满地冲着被看扮了个可爱的鬼脸。 被看颔首笑道:“你们有所不知,这绿珠和阮小姐出府之后,一直隐匿在皇城,阮小姐很想赶走绿珠,毕竟绿珠已经背叛了她,可惜,这绿珠死皮赖脸地跟着阮小姐,而阮小姐势单力薄,需要人伺候,一时找不到更好的侍婢。因而这两人才继续沆瀣一气……” 话音未落,却被楚绿衣打断,楚绿衣秀眉微蹙,眸光清寒,隐隐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那天晚上,九王爷说了,绿珠一直被人指使,阮斯如不过是被人耍弄的枪头,就算心机狠毒,做戏逼真,也免不了受人蒙蔽!这绿珠的来历大不简单。本来与我们无关,可是,她竟然唆使两个伙计大闹保和堂……想来,是她背后那个黑手忍不住出手了。” 被看神色一紧,奇道:“可是,这绿珠一口咬定,是阮小姐出钱暗中让豆腐坊的罗巧娘带着罗老板来保和堂求医,然后趁机污蔑我们。绿珠手上有阮小姐的银两为证,阮小姐与咱们结怨颇深,她想出这一招,并不奇怪……” 楚绿衣摇摇头,脸上涌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她搂住楚缘,坐在椅子上,身姿闲雅。 “被看,坐下来说。” 十一将一张椅子递给被看,被看便端端正正地坐下,四人围坐在一起,此刻,这方天井小院沐浴着清亮的月色,屋檐下挂着一排灯盏,水井里冒着一阵阵凉气。 楚绿衣抚着楚缘柔软的发丝,目中闪过一丝慈软之色。 “被看,还记得药王师父说过的话么?”楚绿衣突然提及自己的从业恩师。 被看微微一愣,随即疑道:“莫非,这罗老板的病症,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塞外毒娘的眼光果然敏锐!楚绿衣暗暗点头。 “药王师父曾经教导我,大夫治病,仁慈之心实属难能可贵,医者仁心,其实是世人对我们这一行的期许和赞誉,世上真正可以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被看赞同地笑道:“没错,病人对我们来说,毕竟只是陌生人,大夫追求的是医道,即使救死扶伤,这病人在大夫眼里,也仅仅是一个过客,一旦病愈,再无瓜葛。所以说,心怀天下救济苍生,这种大话套话,只适合宣教。更多的大夫,是为了谋生和追逐名利。” 楚绿衣听完,目光落在被看身上,竟然透着一点迷惘。 “我素来主张,防人之心不可无。病人只是病人,治病是医者的本分,救不救得了,维系的不过是医者的医术,即使可以从阎王手里抢人,也不能代表这医者就真的拥有仁心。这是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饱含人性中最复杂的考量。” 被看专注地看着楚绿衣,见她神色清冷,眼眸里盛满洁净迷离的月光,不知何故,被看想到一个词“孤高自诩”,她分辨不清,到底是月色衬出楚绿衣的孤单,还是楚绿衣赋予满庭月色一种飘然欲仙的高洁之感。 “被看,你在听么?”楚绿衣感觉到被看的失神,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诶?小姐,你说到哪儿了?”被看急忙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 “离开药王谷一月有余,我十分想念师父他老人家。”楚绿衣幽幽叹息一声,“记得药王师父提过,癫痫病是一种脑部疾病,大部分是天生的或者家传的。不过,亦有例外。” 被看眼神一缩,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惊呼道:“这罗老板中了毒?” 楚绿衣缓缓点头,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而且是一种慢性毒药,这种毒药只有长期作用于脑部,才可以引起后天的癫痫病。应该说,下毒之人非常阴险。” 十一在旁边听得认真,也忍不住问道:“师父,是那个罗巧娘下的毒么?” 楚绿衣并未点头,而是反问道:“这罗老板的风评不错吧?他会有什么仇家?如此阴毒的害命手段,除非包藏祸心,否则谁会没事找事干去给一个豆腐坊老板下毒?” 十一笑嘻嘻说道:“原来师父你已经发现他真正的病灶了,为什么不救他呢?” 被看觉得好笑,伸手亲昵地捏了捏十一的胳膊,一脸无奈之状。 “绿衣已经提醒大家了,你又忘了药王师父的教导?癫痫病,是至今为止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的十大顽疾之一,遇到这种病人,只能施药缓解病情,根本没办法彻底治愈!” 楚缘搂住楚绿衣纤弱的肩膀,精致的小脸上满是不忍之色。 “娘,那罗老板既然不是坏人,他娘子就太狠心了,怎么能害死自己丈夫?” 楚绿衣摇摇头,用手摸了摸女儿滑如凝脂的脸蛋,目光变得柔软一片。 “缘缘,这时候,作为大夫,你应该考虑的第一个问题是,保和堂有没有合适的药物可以缓解罗老板的病情,这种无用的同情心要排在最后面。你要记住,治病救人不能成为你的负担,要将它看成是一种检验和试炼……” 楚缘似懂非懂地点头,突然脆声说道:“缘缘明白了,缘缘以为,血冰安神花露可能对病人有用,只是,罗老板已经被宁叔叔送回豆腐坊,估计来不及啦!” 楚绿衣微一怔愣,随即轻笑出声,脸上满是欢悦之色。 看来她的女儿,不负药王师父和自己的期望,已经有了相当敏锐的判断力。 四人闲谈片刻,各自回屋歇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金灿灿的晨曦洒进院落里,被看起得很早,照例让请来的仆妇浆洗衣物,然后又寻了两个伙计,将保和堂药堂的柜台和大门修葺一遍。 待楚绿衣和楚缘起床,保和堂已经完全恢复原貌,昨晚闹事留下的破损痕迹已然不见踪影,连门墙上的对联都换了一副簇新的。 被看准备了早食,十一似乎还未从昨日的兴奋中回过神来,一大早便在院子里打拳。 用完早食,楚绿衣开始破案结束之后的第一次坐堂看诊。 听说保和堂要再次开门接待病人,这门口早就排起了长队,因为有楚绿衣亲自坐镇,这些看病的人不敢放肆,只是,私底下还在议论纷纷。 “昨晚上,那罗巧娘带着丈夫来求医,结果楚大夫要给他们换脑,真正吓人!” “真的呀?换脑?真是闻所未闻,这楚大夫不愧是天下第一医!” “嘁,少见多怪!这楚大夫并未动手,只是耍耍嘴皮子,谁知道是真是假?” 被看和十一并不理会人群里的流言,被看依旧负责给病人抓药,十一负责接待前来求医问药的人,楚缘着一袭淡色襦裙,抱着木牌一边分发一边甜甜地笑着。 众人见楚缘憨态可掬,粉雕玉琢,简直比年画上的小玉女还要可爱,有些人自觉冒失,便讪讪地住了嘴,另外一些人看到“天下第一医”的金字招牌,神色变得复杂难辨。 楚绿衣淡定地坐在椅子上,遵循惯例为病人看诊,奇怪的是,今日来访的病人之中,并无几例疑难杂症,是以她相当轻松。 “头部受到撞击,有轻微的脑震荡,不会伤及性命,却必须调理。三月之内,不能做重活和累活。好了,按照药方去柜台那边抓药吧。” 送走一名病人,楚绿衣伸了个懒腰,就听到门外突然响起求医者的欢呼声。 “这楚大夫果真没有半点架子,无论身份贵贱,都一视同仁。之前有人说,她现在是天下第一医,肯定会多收银子,可是我刚刚抓了药,药价并不贵!” 原来,是一名刚刚抓完药出门的病人,忍不住向其他求医者宣扬他的所见所闻。 这些求医者本来还心存疑虑,见排在前面的病人拿着药包出来,都对楚大夫赞不绝口,那点怀疑和猜忌渐渐烟消云散。保和堂在天丰府原本就有了一些名声,如今,声势更旺。 楚绿衣始终神色清冷,外人的褒贬,对她来说,并不是很重要。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一个粗鲁的声音:“你们别在这儿看病了,昨晚上,城北豆腐坊的罗巧娘来求医,这楚大夫非要给她丈夫换脑,结果她吓瘫了,吓出一身病!” 人群里顿时发出一阵喧哗声,这些求医者吵吵嚷嚷,楚绿衣听在耳里,极不耐烦。 被看走到门口,厉声斥道:“有本事别造谣,将那罗巧娘带来,保和堂自会替她医治!” 这粗鲁的壮年男子立即大声反驳道:“奇了怪了,你们先将她吓出病,现在又打着治病的旗号,装模作样给谁看?有本事,你们马上拆了这块招牌,卷铺盖走人!” 看来,风波迭起,这幕后黑手似乎打定主意要将保和堂和楚绿衣赶出天丰府。 被看和这名闹事男子争辩了几句,突然听到楚绿衣清冷的声音。 “愿意看病就留下来,不愿意,请自行离去。选择在你,至于这块招牌,是皇上赐下的,要砸,你大可以动手试试!” 众人循声望去,楚绿衣已经来到门口,一袭绿衣,墨发垂腰,眉目如画,风姿潇潇。 虽然已经有所耳闻,众人还是纷纷露出惊艳之色。 这闹事男子顿时噎住,楚绿衣将皇上搬出来,他当然不敢砸招牌!唯一的法子,便是让楚大夫知难而退,主动收拾东西走人! 第116章 乔大爷来了 “楚大夫,你将罗巧娘吓倒,还口出妄言,说什么换脑……现在可好,本来生意兴旺的罗家豆腐坊关门大吉了,你难道不要给个说法么?” 这名粗鲁男子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嚷嚷,嗓音粗哑,话里充满恶意。被看见他不停给保和堂泼脏水,怒气上涌,准备暗中教训他一顿,却被楚绿衣拦住了。 楚绿衣给被看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被看憋着气一脸不爽地退回柜台处。 楚绿衣身姿闲雅地立在门口,双手随意地交握着,她扫视一圈,这些求医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闹事的男子立在人群之中,分外醒目。 “保和堂今天开门问诊,接待的是病人,来凑热闹或者故意找茬的人……恕不远送!”楚绿衣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径直转身回到诊室,稳稳坐回椅子上。十一颇为默契地抽出长鞭,站在人群最前面,轻巧地甩出一道鞭影。 “好了,下一个!进去吧!别磨磨蹭蹭!大家都等着看病呢!” 人群里依然有流言蜚语,可惜,见识过楚绿衣的干脆利落,众人不再胡乱猜测,毕竟,他们是来看病的,不是来砸场子的。而故意刁难保和堂的这名粗鲁男子,试图挽回场面,却被十一吓唬住了,十一将鞭子甩到他跟前。 “耳朵没听见么?要看病,就跟缘缘领牌子,不想看,就趁早滚!” 十一的鞭法相当凌厉,他虽然矮小,却长得结实,一张俊秀可爱的脸上,布满沉稳之色,观之令人不敢小觑。这闹事的男子很快被逼出人群,忿忿不平地盯着十一。 “瞧见没?这保和堂的人没有半点心虚的迹象,这人肯定是在污蔑楚大夫!” “对啊,保和堂对待病人还是像刚来的时候一样,根本没有嫌贫爱富嘛!” 一群求医者正在窃窃私语,这闹事的男子见形势不妙,一番算计就要打了水漂,突然恶从胆边生,准备在临走之际好好教训一下保和堂的人。 他立时瞄准十一,十一正提着长鞭在人群最前面为求医者做指引,这人疾步冲上去,从背后偷袭,趁着人多眼杂,耍耍威风,就算只能将十一踢翻在地,也可以出一出这口恶气,何况,如果他真的可以伤了十一,回去奖赏大大的有! 这闹事者心怀鬼胎,大脚一踢,正中十一的后背心。旁边正在排队的求医者都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人的胆子如此之大,竟然敢当众行凶! 十一正在维持人群秩序,忙里忙外,突然听到身后的破风之声,来不及回防,他下意识地将长鞭一甩,却苦于背对偷袭者,防守没能奏效。 眼见这闹事者就要得逞,突然,旁边一只手鬼魅般地伸来,将这闹事者的小腿狠狠扭住,然后手腕一翻,这闹事者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啊!杀人啦!救命啊!” 十一迅速转身,目之所及,是一名桃花般灼灼艳丽的年轻男子,他笑得张扬,一双手看起来白皙漂亮,手势却狠厉非常,他捉住闹事男子的小腿,几乎将这人拎在半空中。 这闹事的男子头朝下,披头散发,狼狈地被来人拖在地上,他嘶吼道:“保和堂要杀人啦,保和堂雇凶杀人啦!救命啊,大家快去报官……”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声骨骼的脆响,“喀嚓”,这人的小腿骨竟然断了。 楚绿衣听到这个恶意挑唆的叫声,不耐烦地起身,来到门口望了一眼,这一眼,她登时有些吃惊,来人竟然是乔御深!楚绿衣猛地想起之前的约定,不免有些无奈。 这时,乔御深狠狠一甩,将正在杀猪般大吼大叫的闹事男子丢在地上,然后双手叉腰,摆出一副无赖十足的模样,大声笑道:“本大爷姓乔,与保和堂没有半点干系。你要报仇,尽管去王城的太师府找我……别忘了,要报上本大爷的名号,不然这太师府的门房会将你打出去,跟打一只狗一样!哈哈!” 这闹事男子还想挣扎一番,顺便继续给保和堂泼脏水,乍听到乔御深自报身份,他吓得一个激灵,再也不敢妄动!太师府?那可是王城里的贵地!这男子姓乔,说不定与鼎鼎大名的乔太师有亲戚关系,他岂能随便得罪权贵之家的人? 看来,这楚大夫果真是个狐媚子,连乔太师家的人都被她勾引……这闹事男子狠狠瞪向楚绿衣,楚绿衣却无谓地耸耸肩,一脸漫不经心。 “还不滚!”乔御深突然大声呵斥。 这人急忙一瘸一拐地逃离现场,方才那些污蔑之词,被他抛诸脑后,再也顾不上! 楚绿衣看在眼里,暗暗冷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已经做到了。可是,无休止的骚扰和麻烦,势必会影响她的京都之旅,为了寻访身世,她用得着如此费心费力么? 楚绿衣微一犹豫,转身进屋,乔御深急忙跟上去。 十一好奇地看着乔御深俊挺的背影,他暗暗咋舌,世上竟然有如此标致的男子?可惜,他是男儿身,也可惜,他太年轻,或许不是师父中意的那种类型…… 十一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到身畔突然传来楚缘奶声奶气的叫声:“十一哥哥,你没事吧?刚才那人是不是打算偷袭你?你要不要洗把脸去去晦气?” 楚缘好心地递上一瓶风荷露,十一高高兴兴地接过,嗅了嗅风荷露,这才觉得清醒一点。他将楚缘拉到屋子里,侧耳过去,嘀嘀咕咕说了一通。 楚缘忍不住瞪大眼睛,黑葡萄一般湿润明亮的眼珠子转个不停:“那人刚刚救了你,你的意思是,他特地来找娘亲,娘亲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结交了一位美男子?” “嘘嘘……”十一急忙掩住楚缘的粉嫩樱唇。 可惜,这番秘密谈话还是被柜台后面的被看听了去,被看轻轻拍了拍柜台的桌面。 “十一,不许教坏缘缘,丁点儿大的奶娃娃,懂什么叫男女之情么?” 十一讪讪地笑了笑:“被看姐姐,我这是关心师父,我更喜欢九王爷叔叔,这个乔叔叔虽然救了我,但是,他看起来痞里痞气,好像不太正经!” 被看顿时无语,就听楚缘奶声奶气兴奋莫名地嚷道:“我也喜欢王爷叔叔,还喜欢褚师傅做的饭菜,好几天没看到王爷叔叔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见他呀……” 话音未落,就被十一抱在怀里,十一轻轻抱起她:“缘缘,咱们快去干活吧,那些病人开始催了!”其实,他是想躲避被看凌厉的眼刀子。 诊室里,楚绿衣正在给病人搭脉问诊,乔御深拣了一张椅子,自来熟地坐在不远处。 楚绿衣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灼热,一直专注地落在自己身上,她本想赶人,却因为乔御深主动施以援手,不仅救了十一,还顺道赶走那个闹事者,这份善意,她无法拒绝。 先是凌波大侠宁微,然后是乔御深。似乎每次遇到困境,她身边总会有人相伴相守,尽管她不会给予完全的信任,但是这种及时雨般的帮助,还是让她生出一些莫名的感触。 “我似乎总在欠人情。非我所愿,难以抗拒。”楚绿衣默默叹息一声。 这乔御深坐在楚绿衣身畔,装模作样地欣赏她看诊治病,看上去似乎相当老实,可惜,眼底那一抹若隐若现的精光暴露了他的本性。楚绿衣发现,有些女病人进来之后,会忍不住瞄一瞄这人,没错,这人生得一副上佳皮囊,对女子来说,还是相当有吸引力的。 可惜,再怎么俊美的男子,在楚绿衣这个医者眼里,不过是皮相。 送走一名病人,楚绿衣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嗅了嗅风荷露。繁忙之余,她更需要保持清醒,一旁的乔御深以手支颐,满脸兴味地盯着楚绿衣的一举一动。 饶是楚绿衣定力过人,也忍不住轻哧一声。 “你可以去药堂,我让被看给你沏茶。”这才是待客之道。 乔御深急忙摇摇头,手指一伸,对准楚绿衣的素脸,神色变得相当郑重。 “你这么忙,黑眼圈都出来了。肯定累得要死。还是我来给你沏茶吧!” 楚绿衣有些无语,正要回绝,却见乔御深急吼吼地起身,冲到药堂里,然后跟被看要了茶叶和热水,待他泡好茶水送到诊室里来,楚绿衣又诊治了两个病人。 乔御深将茶水搁在桌案上,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了几眼,原先长长的求医者队伍竟然已经少了一大半,这楚大夫真是好本事!做事爽快,毫不拖拉! 乔御深回头走到桌边,楚绿衣懒懒地倚在椅子上,一名女病人走进来,看见乔御深,眼中霎时掠过一抹惊艳之色,楚绿衣无语地摇摇头。 “乔大爷,你先出去。”楚绿衣终于忍不住赶人。 “没事,我守口如瓶,绝不会透露病人的消息。”乔御深还是很知轻重的。 “可是,这位病人的情况有点特殊。妇人之疾,你一个大男人,杵在这儿不合适。” 乔御深突然笑眯眯地看向女病人:“你问问她,合不合适?” 这女病人立即满脸绯色,羞答答地回道:“楚大夫,不碍事的,你尽量说低声点儿。” 第117章 缘分天定 结果,楚绿衣在诊室坐堂半天,这无赖般的乔御深,就坐在一侧,等了半天。 赶也赶不走,说也说不通。这人比她还要固执。楚绿衣深觉无奈。 乔御深暗暗计算时辰,这一上午,保和堂开门三个时辰有余,大约接待了几十名病人。换做旁人,早就没了耐心在一旁等候,偏偏他自得其乐。 若换做旁人,估计会稍感歉疚。可惜,这楚绿衣没有半点愧疚之意,送走最后一名病人,她起身揉了揉纤细的腰肢,然后捶了捶小腿。她面色坦然,并不避讳乔御深的在场。 乔御深暗暗称奇,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情潮,他本就是朋友眼中多情的桃花公子,见识过楚绿衣的风采,有美如此,他免不了生出爱慕之心。 楚绿衣对他的心思毫不知情,她掀开帘子,率先走出诊室。 “好了,我收拾东西。现在就去你母亲的居处。” 乔御深蓦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有片刻的沉迷,这楚绿衣不仅姿色出众,拥有神奇的医术,而且她身上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将他牢牢吸引住了。 楚绿衣快步绕过柜台,准备收拾看诊药箱,乔御深急忙上前拦住她,一脸不赞同。 “别急,我等了你一上午,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楚绿衣放下药箱,目中露出一抹异色:“你要继续等?那你母亲怎么办?” 没想到,她会主动关心他的母亲,乔御深眼底暗潮涌动,面上的笑容变得灿烂耀眼。 “亏你还是大夫!什么时辰做什么事,你应该最清楚吧?” 楚绿衣微微一愣,奇道:“你是在劝我,先用了午饭再说?”老实讲,她认为乔御深会将他母亲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待她看诊结束,他定会迫不及待地拉着她赶去救人。 孰料,这乔御深竟然劝自己先吃饭?其实她听得出来,不是敷衍,是一种真诚的关心。 乔御深竖起大拇指,赞道:“咱俩好有默契,我一点,你就透了。” 楚绿衣无语,放下药箱,舒了口气,叹道:“看样子,你打算留在保和堂蹭饭了吧?” 本是一句戏谑之语,却歪打正着。 乔御深登时愣住,这正是他的小心思,他刚刚在脑海里思索这个问题,毕竟不是老熟人,要留在保和堂蹭饭,这待人冷漠的楚大夫肯定不会随便答应! 谁知道,她竟然一语戳破自己的算计。乔御深也有些无语。两人对视几眼,有片刻的静默,药堂后门突然被人打开,被看的声音轻飘飘地钻入两人耳里。 “午饭做好了,二位赏个脸,快点来吃吧!” 楚绿衣委婉一笑,将药箱搁在柜子里,然后锁上。她打开后门,作出一个请客的姿势。 乔御深顿时大喜过望,有楚绿衣的这番表态,他先前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 “咳……本公子就不客气啦,楚大夫,哎?你慢点走!”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后院,乔御深匆匆扫了几眼,这天井小院,环境幽雅清静,与普通百姓家的后院并无不同,收拾得整洁有序。只是,多了一丝不浓不淡的药香味。 饭厅就在一楼,不大不小的屋子,布设素净。 圆桌上摆着八道菜,有饭有汤,竹箸搁在海棠花叶纹瓷碗边上,看起来相当精致。楚绿衣拣了主位坐下,示意乔御深入座。事实证明,这乔御深果真一点儿也不客气,他径直坐在楚绿衣身侧,拿起筷子,挟了一块板栗烧鸡。 被看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大方”的年轻公子,说得难听点儿,其实就是缺乏教养缺乏约束,给人没规没矩的感觉。这乔御深虽然生得俊美,比起九王爷来,却失了一份庄重。 被看心下不喜,忍不住斥道:“你虽然是客人,吃饭布菜,还是看着点儿。毕竟绿衣才是主人,你得瞧着我家小姐的脸色行事。” 话音刚落,便遭到乔御深的有力反驳,他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客随主便,这话没错。可是,大家吃得尽兴,比那些规矩来得实在。” 被看还想争辩,却被楚绿衣用眼神制止住,楚绿衣慢条斯理地拿起竹箸,挟了一块滑嫩的草菇送入嘴里,楚缘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连吃饭都差点忘记了。 楚绿衣见状,给女儿夹了一些蔬菜:“今天大家都累了,多吃点。” 楚缘嚼着饭菜,不停看向乔御深,乔御深感觉到她的目光,唇畔立即浮出亲切的笑容,楚缘愈发欢喜,这大哥哥真讨喜,不仅好看,还不摆架子,真正平易近人! 乔御深和楚缘正好分坐在楚绿衣两侧,两人的目光不时交错,楚缘眼中满是好奇,乔御深眼中满是亲切和爱护之意,两人突然同时伸出筷子,同时夹住一块鸡肉。 乔御深急忙将筷子拨开,让出这块鸡肉。楚缘的小手微微一抖,顺利将鸡肉夹住。两人相视一眼,会心一笑,似乎颇有默契。 一直默默旁观的楚绿衣终于忍不住了,她搞不明白,自家女儿虽然可爱,却学了自己的性子,轻易不会和陌生人亲近。这乔御深似乎打破了楚缘的惯例,一反常态地猎取了楚缘的好奇心和关注的目光……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楚绿衣不想节外生枝,所以绝对不能放任他们“眉目传情”。 “缘缘,快点吃,吃完去磨药粉。”楚绿衣一声令下,谁敢不从? 楚缘乖乖地收回眼神,埋头扒饭,楚绿衣不停给她夹菜,然后她仔细观察乔御深的反应。这乔大爷竟然没有半点不豫之色,反而愈发兴奋。 终于,他忍不住问道:“这个就是缘缘吧?楚绿衣,你教养的女儿,就是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楚绿衣暗暗冷笑,不咸不淡地回答:“你也快点吃。别耽误你母亲的病情。” 乔御深顿时噎住,半晌,才露出一个无赖大爷的笑容。 “不瞒你说,上次在刑部大牢,我去探监,你让我去九王府,问被看讨要济心丸,被看姑娘非常客气,给了我两瓶,当然,我付足药费啦!楚大夫,千万别误会我,我绝对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地痞流氓!我母亲得了贵馆制作的济心丸,病症已经被控制住,暂时没有危险。” 这番解释,成功引来楚绿衣的满意之色。 楚绿衣颔首答应道:“没危险就好,待会儿我带两瓶特效济心丸给你母亲,说不定可以继续派上用场……当然,要给你算钱的。” 乔御深急忙点头笑道:“放心,本大爷现在有钱呢。” 十一忽然放下筷子,一脸好奇:“乔叔叔,你刚才救了我,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你和师父是前不久认识的吗?你是天丰府的人?” 楚缘听到这话,立即竖起耳朵,将竹箸咬在嘴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好奇之意藏也藏不住,楚绿衣见状,暗暗称奇,这是怎么了?两个小娃娃都被乔大爷吸引住了? 莫非,是因为这乔大爷有一点男生女相?不对吧,其实他看着挺英气,男人味儿挺浓。 楚绿衣似乎百思不得其解,这时,被看笑着为十一和楚缘解释起来。 “所以啊,他是专程来保和堂求医的,他原本是天丰府的人,因为小时候他娘亲被正室夫人迫害,才流落到塞外……说起来,跟咱们算是邻居。可惜,在塞外荒漠的时候,我们无缘相见,却偏偏在京都遇到……也算是一桩缘分吧。” 十一忍不住欢呼道:“太好了,这么说,乔叔叔算得上是我们的朋友啦!” 朋友?楚绿衣面色古怪地瞄了一眼乔御深,他也正好望过来,目光碰触在一起,似乎迸出一丝暖意,楚绿衣略感诧异,乔御深却得意地摇摇头,继续吃菜。 用了午饭,楚绿衣并未耽搁,径直去收拾药箱。被看突然来到她身侧,低声说了几句。 楚绿衣急忙丢下药箱,回到后院,就见乔御深托着楚缘,楚缘正“咯咯”地笑着,乔御深用双手托举楚缘,不时轻轻抛几下,看得出来,他小心翼翼,没有戏弄之意。 楚绿衣近前,就听到楚缘的欢呼:“乔哥哥,你的声音真好听,比王爷叔叔的好听!” 楚绿衣登时大吃一惊,什么时候女儿改口叫“乔哥哥”了?她还未出声阻止,就见乔御深心有灵犀般地转身笑道:“缘缘这孩子跟我有眼缘,放心,我才不会欺负她。” 很多年以后,每次楚绿衣想到这一天这句话,就会忍不住感慨,或许,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逃不脱的缘法。 “可以出发了。”楚绿衣的语气突然变得愈发冷淡。 乔御深立即点头,乖乖顺着楚绿衣的意思,将楚缘放在地上,楚缘却有些不舍地扯住他的衣袖,他的袖口绣着精致的流云暗纹,正是熙染坊特制。 楚绿衣扫了一眼,暗道,这人本该是出身显赫的,却遭人迫害,流落在外多年,想来,他身上的这种无赖痞气也是情有可原的。 被看和十一留守保和堂,楚绿衣和乔御深准备出门,却被楚缘喊住了。 “娘亲,我也要去!”楚缘小手扒着门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楚绿衣本想拒绝,转头一看,这乔御深的桃花眼里,竟然也流露出一丝期待。 不知何故,楚绿衣心下一软,竟然答应女儿的请求,让她同行。 第118章 碧桃小院 三人穿街走巷,楚缘人小腿短走不快,楚绿衣想抱着她,却被乔御深抢先一步。 “我帮你。”乔御深很自来熟地小心翼翼地抱起楚缘。 楚绿衣脸上闪过一抹不悦之色,忽然将药箱递给乔御深,乔御深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 看来,这楚大夫对自己戒心很重。乔御深无奈地接过药箱,然后将楚缘送到楚绿衣怀里,楚绿衣拍了拍楚缘的发顶:“这么喜欢乔叔叔?” 楚缘忙不迭地点头,满脸喜色:“不是乔叔叔,是乔哥哥。” 楚绿衣奇道:“为什么叫他哥哥?别乱叫。他没那么年少,只有十一才能当你哥哥!” 楚缘急忙摇摇头,凑到楚绿衣耳畔,轻声说:“乔哥哥说他年方二九,尚未婚配,所以我要叫他哥哥,他要收我当他的妹子,他还说我长得像绿洲里的小花仙。” 小花仙?楚绿衣不屑地“嘁”了一声,楚缘攀着她纤柔的肩膀,大眼睛一眨一眨,宛如天上最亮的星子:“娘,十一哥哥有二师父了,我也要认一个师父。” 这时,乔御深在一旁嬉皮笑脸:“缘缘,你到底是要哥哥,还是要师父呢?” 楚缘仰着小脸,似乎正在思忖这个问题。莹润的眼珠转个不停,透着几分精灵可爱。漫天阳光洒在脸上,将她吹弹可破欺霜赛雪的肌肤映照出几分柔美和圣洁。 楚缘窝在楚绿衣怀里,这一小一大两个出众的美人,很快引来街边行人的注目,这乔御深倒是细心周到,他拦在楚绿衣身畔,替她遮住那些形形色色的视线。 楚缘见乔御深靠得近,便伸手扯住他的衣襟。 “我现在想要一个哥哥。等我长大了,我再认乔哥哥做师父,好不好?”楚缘自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小脸上满是得色。 楚绿衣轻轻拨开她的手,给乔御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得寸进尺。 这时,乔御深依旧不摆架子,也没有成年男子自持身份的端肃,他一脸亲切的笑意,甚至冲着楚缘扮了个鬼脸,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里,溢出暖暖阳光,顿时惹得楚缘“咯咯”笑不停。楚缘朝着他欢快地舞动小手,他也冲着楚缘和楚绿衣友好地轻笑。 楚绿衣无语,转身便走。 乔御深看到楚缘趴在楚绿衣肩上,小脸偷偷转向后面,正对着自己不停眨眼。 “等等!楚大夫!我来带路!”乔御深也满心欢喜,既可以趁机结交楚大夫,又可以认一个可爱至极的妹子,真正是好事成双。 三人很快来到皇城一条巷子里。青石板路幽深曲折,黢黑的屋檐一角高高翘起。乔御深走在前面,脚步声在巷子里回荡,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清寂。楚绿衣抬起头,看到巷子上方逼仄的晴蓝天空,白云浮幽,春风穿堂而过。真是一个幽僻安静的地方。 来到巷子尽头,视野稍稍变得开阔。楚绿衣看到一堵长长的围墙,和两扇黑漆木门。 大门上方悬着一块黑木牌匾,写着劲秀的“碧桃院”三字。 楚绿衣立在门口,随意扫了几眼,楚缘也好奇地东张西望,乔御深转头一笑,神色不再吊儿郎当,原本狡黠的目光中也隐隐透着一份郑重。 “我母亲便住在这里,老人家都喜欢清静。” 楚绿衣点点头,随口赞道:“这碧桃小院看起来不错。” 楚缘急忙探头看去,围墙不高,有树枝伸出来,枝叶繁茂,最应景的是一只花色猫咪,这猫咪趴在墙头,被树荫笼罩,正在慵懒地打盹。楚缘看得心中欢喜。 “乔哥哥,这院子里有很多碧桃树么?”楚缘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乔御深。 乔御深笑道:“先进去看看,我母亲只请了一名丫鬟在院子里照顾,现在估计在忙呢。” 这木门竟然未锁。他推门而入,脚步放得很轻,回头招呼楚绿衣,楚绿衣便快步跟上。一路穿花拂柳,三人来到碧桃小院的花厅里。 楚绿衣发现这院子相当宽敞,四处种花栽树。东边有一排厢房,有月洞和走廊与之相连,楚绿衣只瞧了两眼,完全没有富贵豪奢之气,不过,她喜欢这种清雅的环境。 乔御深见楚绿衣一语不发,只静静地跟着,心中稍稍安定下来,果然,这楚大夫不是贪慕虚荣的女子,举止优雅,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进入花厅,乔御深高声喊道:“小乔在么?” 这时,楚绿衣已经将楚缘放在地上,楚缘乖乖地立着,并未活泼乱动。 “公子回来啦?”一个娇脆的女声自花厅东侧的帘子后面传来。 楚绿衣暗暗蹙眉,这语气,似乎完全没有丫鬟的恭顺,反倒透着一丝奇怪的亲昵。 乔御深立即掀开帘子,朝里面喊道:“小乔,给客人沏茶!夫人呢?她可好?” “夫人安好。刚刚睡醒,可有精神劲儿呢。”这小乔的声音甜丝丝的。 乔御深当即放下帘子,请楚绿衣和楚缘入座。楚绿衣随意地打量几眼,这花厅东侧应该是休憩室,这乔大爷的母亲应该就在内室里休息。 很快,一名衣着艳丽的丫鬟出来,并未行礼,而是走到乔御深跟前,面上满是娇笑。 “公子,请个大夫怎么也要这么久啊?” “别管这个,你快去沏茶,另外给小孩子准备一些点心。”乔御深丝毫没有当家主人的颐指气使,不过,他明丽的桃花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反感之色。 “嗯。可是,夫人这边还要我照看呢。”这丫鬟一双美目,直直地盯着乔御深。 乔御深微微皱眉,突然看了一眼楚绿衣,见她稳坐如山,便敛去眼中的一丝不耐烦。 “好了,小乔。我现在将夫人交给楚大夫。没你的事儿了。” 这乔大爷的态度似乎有点奇怪,面对外人痞气十足,在家里时,表面上和气随意,毫不拘礼,却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疏离感。 小乔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开,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她对乔御深请来的大夫并不敬重,甚至连最起码的礼节都没有。楚绿衣看在眼里,又听到小乔娇滴滴的笑声,心中浮出一些猜想,莫非这乔大爷也有难言的苦衷? “楚大夫,你坐着。我进去跟母亲问安,马上就可以看诊,绝对不会耽搁太久!”乔御深倒是有几分眼力界,知道楚绿衣的行事作风素来干脆利落。 乔御深进了内室,楚绿衣和楚缘坐在花厅里,楚缘一直安安分分。 “娘亲,我想去院子里看看碧桃花……”楚缘小声说道。 方才一路走来,她在花圃里看到不少碧桃,五月的碧桃,繁茂绮丽,很适合赏景。楚绿衣却没有立即答应女儿的请求,她低声回道:“等娘亲办完事,会带你一起看。” 楚缘十分乖顺地点头,突然听到一个刻意压低的女声:“楚大夫?你就是鼎鼎有名的保和堂坐堂大夫?这小女娃是你的女儿么?” 楚绿衣登时眼神一凛,来者不善,她似乎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小乔身姿袅娜地走过来,将茶盏茶壶搁在桌上,并未给客人沏茶,而是用充满敌意的眼神打量楚绿衣,见楚绿衣眉目如画风姿潇潇,小乔的眼中顿时涌出浓浓妒色。 才一个照面,就忍不住暴露本性?这小乔的段数真不高。楚绿衣暗暗冷笑。 “缘缘,渴吗?” 楚绿衣对女人的好妒本性早就非常熟悉,半点儿也没有畏怯的意思。 楚缘急忙摇头,她的嗅觉也十分灵敏,何况,如果娘亲不喜,她肯定也不喜。 “既然不渴,这茶水就免了吧。”楚绿衣话里有话。 这小乔面色一僵,随即冷笑道:“你别想打公子的主意,碧桃小院是乔太师的私产,我也是乔太师特地派来照顾公子的。你区区一个平民大夫,还带着女儿抛头露面,太师和公子定不会看上你这种轻浮的女子……” 话音未落,就被楚绿衣突然冷声打断:“看不上我,我无所谓。倒是你,区区一个奴婢,怎么着?麻雀变凤凰的美梦是不是该醒一醒?” 这话戳中小乔的痛脚,她立即不甘心地反驳道:“当初太师送来十名丫鬟,公子独独挑中了我,还给我取名叫小乔,这不是恩宠是什么?哼,我当然不敢高攀正室的位置,只要公子将我收为妾室,我便心满意足啦!” 楚绿衣的面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想笑却笑不出。果然,女人嫉妒的根源,还是男人。 小乔见楚绿衣不置一词,神色淡漠,她愈发觉得不顺心:“你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又不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子,就算医术出色,那也是伺候人的功夫。” 楚绿衣不语,她曲起手指,轻轻敲击桌案,身姿闲逸如云,目光不时落在楚缘身上。 小乔见状,眼神蓦地一寒,语气充满讥讽:“你有女儿,却没有丈夫,你到底什么来历?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保和堂的大夫身世神秘。依我看,你这是虚张声势!” 楚绿衣慵懒地抬起眼,目光变得冰冷不屑:“是,又如何?” 一阵静默过后,这小乔的脸色忽然变得有几分狠厉:“你要是敢对公子不利,乔太师绝对不会轻饶,你若是继续纠缠公子,太师定会将你的保和堂赶出天丰府!” 第119章 为乔母治病 这小乔的威胁之语,对楚绿衣来说,似乎不值一提。 楚绿衣仍旧慵懒地倚在椅子上,目光清寒神色闲雅,她不屑地扫了小乔一眼,并无任何多余的表示。小乔见对方如此悠闲坦然,不免更加嫉妒气闷。 “哼!你这个……”小乔正要继续讽刺,突然被一个男声打断。 “小乔!你杵在这儿干什么?”这声音如雨洗青瓷,澄明净透,非常好听。正是乔御深。他掀开帘子,大步走来,面色相当不悦。 楚缘见他走来,急忙跳下椅子,乔御深脚步一转,迎上去,将楚缘抱起来。 “怎么没拿点心?小乔,我吩咐下去的事情,你是耳朵聋了还是听不懂?”乔御深轻轻抱着楚缘,桃花眼一扫,发现桌上搁着茶水,却没有点心。 这小乔脸色一变,再次变身为娇滴滴的丫鬟,再也没有方才的嚣张得意。 “公子……家里没有点心,我怕出门太久,夫人需要我的时候,万一我不在,夫人定会不高兴的。再说,刚刚过了午时,这小娃娃应该不饿吧?” 这小乔的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几分柔弱,还有几分隐隐的理所当然。 乔御深眉头一皱,目光回到楚缘身上:“缘缘,要吃什么点心?” 小乔紧紧盯着乔御深和他怀里的楚缘,眼中不时闪过一抹浓重的嫉妒之色,她的手也紧紧捏着,指甲掐入掌心,偶尔松一下。看上去似乎有点紧张和焦虑。 楚绿衣将他们的反应收入眼里,不免觉得好笑。 至于么?楚缘不过是个小娃娃,乔御深对楚缘的喜爱,完全是一种大人对孩子的宠。这小乔未免太心胸狭隘了吧? 楚缘长长密密的睫毛一扇一扇,黑葡萄一般清润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笑起来。 “乔哥哥,我要吃芝麻红薯糕,可以吗?”完全没有恃宠而骄的得瑟,稚嫩的娃娃音听起来相当可爱,惹得乔御深面色一松,唇畔浮出亲切的笑容。 “好!你想吃什么都可以。”乔御深将楚缘往上托了托,手势小心翼翼。 “小乔!没听到么?马上去买芝麻红薯糕!” 一声令下,这小乔似乎吓一跳,她倒是反应极快,立即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可是,夫人她……”小乔试图继续搬出她的杀手锏。 孰料,乔御深对她理也不理,兀自轻轻摇着楚缘,一边愉悦地笑道:“缘缘,外面街上有一家虞记点心铺,每天卖的点心都是新鲜做的,用料也十分讲究,这家铺子的老板曾经收过一个徒弟,这徒弟现在已经入宫为御膳房专门做点心去了……要不要尝一尝?” 楚缘轻声欢呼道:“师傅应该比徒弟还要厉害!我好想尝尝老师傅的手艺呀!” 这小乔杵在花厅里不肯挪步,一副委屈可怜之状,乔御深突然脸一沉,丝毫不顾及小乔的可怜状,他目光寒厉,直逼小乔:“本大爷不需要自作主张的奴婢,既然你不听,就收拾东西赶紧走人……听到没有?” 小乔这才不甘不愿地答应一声,随即转头瞪了楚绿衣一眼,那眼中的狠色,像一把刀子几乎要将楚绿衣戳穿。可惜,楚绿衣对她视若无睹。 待小乔出门,乔御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楚绿衣见状,立即起身走到他跟前,低声问:“你很怕乔太师么?” 乔御深微微一愣,随即摇摇头:“不是怕,是嫌他烦。” “你自己选择的丫鬟,有什么可烦?”楚绿衣故意打趣他。 “没办法,当时我觉得她看起来似乎顺眼一点儿。谁知道是这副德性?可是我现在懒得换人!”乔御深瞬间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无赖样。 楚缘忽然奶声奶气地问:“她真的只是丫鬟吗?” 闻言,楚绿衣和乔御深齐齐一愣,楚绿衣面色古怪地瞪着乔御深,乔御深微一思忖,咧开嘴轻声笑道:“好吧,其实,她是太师送给我的暖床丫鬟!” “喂!你这话可就过了!”楚绿衣急忙从他手里抢走楚缘,而后瞄了一眼楚缘的脸色,幸好,楚缘一脸懵懂,似乎有些搞不懂乔御深的意思。 乔御深还想玩笑几句,突然内室传来一个中年妇人的喊声:“深儿!大夫在吗?” 楚绿衣急忙给乔御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安分点。 乔御深清咳一声,主动掀开帘子,作出一个请的姿势,楚绿衣也不犹豫,径直入内。 内室里摆着一张宽榻,榻上躺着一名妇人,这妇人一袭浅色春衫,身段依旧苗条,只是眼角堆着一些皱纹,原本姣好出众的容颜,已经被岁月侵蚀,多了几分沧桑之感。 楚绿衣仔细扫了几眼,这内室的陈设素净简单,唯一的亮点,似乎是东面墙内嵌着的一排书架,架子上竟然摆满书籍。 莫非,这乔母竟然是爱书之人?看样子,这些书不像是摆设。 楚绿衣的眼神落在书架上,稍微顿了一顿,就见乔母缓缓起身,笑容可掬地看着她。 “楚大夫么?” 楚绿衣急忙上前,将楚缘放在地上,微微躬身:“见过夫人。” 乔母见状,面上笑意更浓。这女子姿容出众,气质清渺,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市井妇人,难得的是,她身上毫无矫揉造作之气,观之很容易令人心折。 “深儿,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楚大夫备座?”这乔母虽然上了年纪,身上却隐隐保留着一份纯真质朴之气,实在是稀奇。她嗔了乔御深一眼,乔御深笑着耸耸肩。 乔御深立即搬来椅子,请楚绿衣入座,楚绿衣暗道,果然是孝子,半点儿也不敢违逆。 楚绿衣并未就坐,而是上前一步,仔细端详乔母的脸色。 “夫人,我是大夫,不要跟我客气。不如,我这就为你诊治吧?”楚绿衣开门见山。 乔母微微一愣,转眼看向乔御深,乔御深默契地点点头。 “母亲,我今天亲自去保和堂请楚大夫,她可是大忙人,好不容易才得空。” 乔母并未赘言,径直躺下,伸出纤白的手腕搭在宽榻的扶手上,楚绿衣见状,急忙上前为她诊脉,乔御深将椅子挪到她身前,她便就势入座。 片刻后,楚绿衣松开手指,眉间浮上一抹轻悠之色,宛如云歇黛山。 乔御深看得仔细,见楚绿衣并未露出凝重的表情,不由得安下心来,原先那些焦虑和担忧之情渐渐烟消云散,乔母睁着眼,将儿子的神情收入眼中,也跟着轻笑起来。 “深儿,我就说,我不会有事的。瞧你急的……”乔母出言安抚。 乔御深脸上迅速绽开一抹会心的微笑:“母亲,幸亏有那几瓶济心丸,保和堂的东西真不赖。不然,咱们还得耗费不少功夫。” 乔母深以为然:“吃了济心丸,我胸口没那么痛了。以前那些大夫开的药方,没一个比得上保和堂的济心丸……深儿,你这回总算是找对行家啦!” 这对母子,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庆幸之色,楚绿衣也不负所望,将药箱拿过来。 “之前的确沉疴难治,不过,这两年,夫人休养得当,加上最近有济心丸调养,夫人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只是,要完全恢复,必须继续调治,起码要三年时间。”楚绿衣当即给出诊断结果。 乔御深登时露出吃惊之色:“起码三年?” 乔母却状似轻松地笑起来,她目光柔和,落在楚绿衣身上,带着一份惊喜和好感。 “十几年都捱过来了,三年算什么。楚大夫,多谢你啦。” 楚绿衣听着乔母轻柔的话语,看着她躺在宽榻上,虽然气虚体弱,却难掩女人独有的优柔娴雅之态,她似乎可以穿过乔母的笑容,看到她当年鼎盛时期的卓著风采。 这乔太师有福气,可以收服这样一位美好的女子,却也没福气,无法得佳人相伴终生。 楚绿衣将药箱打开,语气轻快利落:“我先给夫人针灸驱毒,以后每个月针灸三次,时间由你们定。另外,我开一副药方,先吃两个月试试效果。” 乔御深好奇地问道:“楚大夫,你有几分把握?” 乔母立即不赞同地瞪了儿子一眼:“说什么呢,我的身体我自己还不清楚?先前那些济心丸就是最好的证明,既然请了人,就要相信楚大夫的医术!” 才初次见面,就得到乔母的信任。楚绿衣心中不禁生出某种感触。她仔细瞄了乔母一眼,近看之下,楚绿衣愈发好奇,这乔母果然保留了几分少女的诚挚,丝毫不见市井妇人身上的那种油滑世故,她的眉眼清艳难言,气度从容,与乔御深有几分相似。 “针灸之前,还需准备什么?”乔御深陪在旁边,细心地观察乔母的情况。 楚绿衣摇摇头,从药箱里拿出一件铜质小锤:“我先来听听夫人的内府有多少杂音。” 乔母急忙坐稳身子,摆好姿势,相当配合,楚绿衣暗暗点头,这才是病人该有的样子。她将小铜锤按在乔母胸口,轻轻敲打,然后她倾身过去,将耳朵凑在铜锤顶端。 听了片刻,楚绿衣收起诊断工具,自信满满地一笑:“放心吧,三年之内,我有十全的把握让夫人完全康复……对了,我带来两瓶特效济心丸,这药,夫人必须继续服用。” 第120章 温柔一面 得到楚绿衣的保证,乔御深这才露出释然的笑容。乔母见状,忽然伸手握住楚绿衣。 楚绿衣微微一愣,她感觉到乔母手上沁人的暖意,不免有些怔忡。 “楚大夫,今晚留在家里吃饭吧?”乔母笑眯眯地看着她,很自然地抛出一个邀请。 楚绿衣稍稍顿了一下,本想婉拒,却忽然接收到一旁乔御深恳切的眼神,不知何故,她竟然点头应允了。 “夫人,针灸要两个时辰,现在就开始吧。”楚绿衣从药箱里取出一套银针。 乔母暗暗点头,爽脆的女人不少,可是,像楚绿衣这种心无旁骛的女大夫就不多见了。乔母看向乔御深,递给他一记鼓励的眼神,乔御深瞬间明白了母亲的心思。 母子连心,乔御深当然明白母亲的担忧之情从何而来。可是,八字没一撇,楚绿衣又不是等闲女子,他能不能追上去,还是个大大的未知数。 “缘缘,我们出去等。说不定点心已经买来了呢!”乔御深再次自来熟地凑到楚缘面前,打算拐走楚缘,一来是为了回避,二来,他对楚缘这孩子实在是喜欢。 楚缘高兴地牵住他的手,看向楚绿衣:“娘亲,我和乔哥哥出去看看碧桃花,可以吗?” 楚绿衣无语,不知如何回应,就听到乔母惊讶地笑道:“这孩子好可爱呀!深儿,你要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受惊,知道么?” 受惊?楚绿衣从乔母的话里,隐隐听出一些暗示。莫非,跟那个小乔有关? 乔御深倒是没有半点避讳,眼中精芒一闪:“母亲,你好好治病。那些闲人,妨碍不到咱们。待会儿我和缘缘来看你!” 乔母点头,目送乔御深抱着楚缘出去,她转眼看向楚绿衣,楚绿衣急忙敛去眼中的异色。 乔母忍不住赞叹道:“那小娃娃跟你一样,都是万里挑一的。楚大夫,我也听说过保和堂的传闻,虽然有人诋毁,可是,我相信,你一介妇人,能够凭借医术立足京都,想来,绝非流言描述的那样,你有本事,虽然辛苦,却自有坚持。跟深儿一样呢。” 楚绿衣微微一怔,这架势好像在跟她谈心一般,乔母跟乔御深不愧是母子,都是自来熟。 乔母将楚绿衣的手掌翻开,细细看了几眼,登时笑道:“你手相真好,虽然命中有劫,却注定可以得到圆满幸福的结局!” 楚绿衣不明所以,却见乔母用纤长的手指抵着她的掌心:“纹路深刻清晰,枝蔓分明。你应该是个真性情的女子,三条线没有半点磨损,长而圆润,真是福泽深厚啊!” 楚绿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是算命吧?没想到,初次见面,乔母就给她来这一招! 楚绿衣清咳一声,用另外一只空闲的手拨了拨银针袋子。乔母见状,立即领会楚绿衣的意思,她匆匆收回手,有些讪讪地笑了笑,楚绿衣愈发惊讶,这乔母才是真性情吧! 针灸开始,楚绿衣专心致志。乔母身上扎满银针,她闭着眼,身子不时地微微颤抖。 “夫人,有微微的痛痒,不碍事。” 看着乔母这张不复年轻却依旧轻曼优柔的脸,楚绿衣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乔母刚才给她看手相,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她眼中的热切和真诚是毫不作伪的。 可惜,算命之道,楚绿衣素来是不以为然的。 碧桃小院里,乔御深和楚缘立在花圃边上,楚缘满脸喜色,这些碧桃的绮丽艳色交织在一起,宛如绚烂云霞落在草地上,又像是一匹华美的锦缎。 乔御深在一旁细心解释道:“这种碧桃是晚期品种,五月开,五月谢,花期并不长。颜色好看,花朵儿也大。不过,还是比不上缘缘好看。” 楚缘咧开嘴,冲着乔御深甜甜地笑着:“乔哥哥,你也喜欢花花草草吗?” 乔御深故作沉思状,见楚缘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他忍不住笑出声:“原本没什么感想,但是和缘缘一起欣赏美景,我似乎……也有点喜欢了呢。” 楚缘听着这个温柔的声音,愈发开心。不知何故,她对这个乔哥哥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的声音真好听,比王爷叔叔多了点蓬勃的朝气。似乎可以轻易拨动人的心弦。 楚缘牵着乔御深的手,将碧桃小院逛了一遍。回到花厅门口,两人看到小乔姗姗来迟,小乔手里提着食盒,一股点心的香气钻入鼻中,楚缘却小脸一整,悄悄向乔御深靠了靠。 乔御深的笑容顿时凝固在唇畔,他看向故作柔弱的小乔。 “点心买好了?”他的声音里隐隐透着一丝危险。 这小乔却不知轻重,故意凑过来,柔柔笑道:“公子,夫人那儿……” “将东西放下!你,去打扫院子!”乔御深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目光寒厉,方才的温柔笑意已经消散如云烟,楚缘仰着头,看到乔哥哥目中的冷色,不免有些吃惊。 “乔哥哥,你……”楚缘急忙扯了扯他的手掌。 乔御深低下头,安抚地笑道:“没事,哥哥在教训奴婢呢。谁让她不听话。” 这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小小的楚缘觉得意外,小乔一张漂亮的脸蛋却变得微微扭曲,她狠狠瞪着楚缘,恨不得冲上去撕碎这个孩子。 乔御深见状,立即上前一步将楚缘护在身后,目光愈发尖利:“你还杵着做什么?” 小乔垂下头,眼中闪过一抹恶毒的光芒。 内室里,楚绿衣已经开始第二轮针灸,乔母虚弱的身子似乎有点禁受不住。楚绿衣取出一瓶养元丹,给她服下,然后稍等片刻,才继续手上的活计。 “夫人,这次扎针,会很痛!你如果坚持不住,就喊我一声,我会另外想办法。” 乔母缓缓睁开眼,目光柔软地望着楚绿衣:“没事。” 楚绿衣点点头,手下不停,将上百根细细的银针刺入各个穴道。第一轮针灸是为了打开穴道,刺激经脉。第二轮针灸是为了疏通和驱除淤积之毒。 这第二次银针入体,会激发出巨大的痛苦,楚绿衣细细观察乔母的反应,若乔母难以支撑,她便另寻他法。 孰料,乔母紧紧闭着眼,死死咬着牙关,即使剧痛席卷全身,她也没有半句怨言。对于乔母的这种配合,楚绿衣反而觉得有些意外。她很少为病人洗脉,就是怕病人承受不了那种噬心的疼痛,其实,用药浴也是可以的,只是,效果比较慢。 洗脉结束,楚绿衣额上满是虚汗,一双纤纤素手也忍不住轻轻颤抖。 她拔下所有银针,见乔母双目紧阖,以为她已经晕睡过去,便轻手轻脚地收起工具,又将一张薄毯小心翼翼地覆在乔母身上。 楚绿衣缓缓吁出一口气,坐在椅子上歇息片刻,便收拾了药箱,准备出门。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细弱的声音:“楚大夫……” 楚绿衣登时吓一跳,这不是乔母的声音么?她急忙掉头,回到宽榻边上,果然,乔母已经幽幽转醒,一双妙目里盛满感激的光芒。 “夫人,现在应该还有点痛,我准备了两瓶养元丹,还有济心丸,服下去就可以大好!”楚绿衣将丹药瓶子搁在宽榻边上,目光与乔母相触,溢出一丝极淡的关切之意。 乔母并不能随意动,只能费力地扯出一个微笑:“多谢楚大夫啦。我感觉好多了。” 楚绿衣暗暗佩服,经历了洗脉的痛苦,这乔母依旧温婉和气,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不过,楚绿衣不敢打扰她休息,嘱咐了几句,便离去了。 花厅里,乔御深和楚缘正围坐在一起,楚缘一边吃点心一边听乔御深讲故事。这一大一小均是满脸欢跃之色,看起来相处得不错。 楚绿衣脚步极轻,走近一些,便听到乔御深瓷清的声音:“这只荒漠孤狼,最后呀,就被猎人放走了,因为这只狼非常聪明,对荒漠上的风暴尤为敏感。如果有它带路,以后猎人外出就不怕遇到沙尘暴了……” 楚缘一个劲儿地点头,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乔御深。 “乔大爷,故事讲完了么?”身后突然传来楚绿衣清幽的声音。 乔御深急忙回头,见楚绿衣似有倦容,不由得露出一脸关切之色:“好了?你累了吧?”他起身走到楚绿衣跟前,仔细打量几眼,楚绿衣急忙避开他的视线,走到楚缘跟前。 “缘缘,又吃撑了?怎么没喝点水?”楚绿衣将药箱搁在桌上,伸手抱起楚缘。 楚缘果然打了个嗝,用手捂住脖子:“娘,我忘了……” “喝水,喝水!”乔御深急忙给楚缘沏茶。 楚绿衣用眼神止住他的动作,摇头道:“这时候,喝白开水比较适宜。” 乔御深立即放下茶壶,出门去寻小乔,楚绿衣趁机用眼神警告楚缘,却见楚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笑道:“娘,我喝了好多茶水,肚子都鼓鼓的啦!” 于是,楚绿衣的眼神顺着楚缘的手,落在她的肚子上,顿时有一种无力的感觉。 “缘缘,水来了!”楚绿衣还没来得及整理好思绪,就见乔御深飞快地冲进来。 “你不问问你母亲的情况?”楚绿衣诧异地看着他。 乔御深一边为楚缘倒水,一边笑嘻嘻地回答:“我母亲信你,我也信你。刚刚针灸完,她老人家需要休息,楚大夫,你稍等片刻,我去做两个小菜。” 第121章 王爷来看病 他做菜?一个大男人进厨房做菜?楚绿衣顿时露出一脸狐疑之色。 楚缘却乐不可支地笑道:“乔哥哥,你终于可以展示厨艺啦!娘亲一定会喜欢的!” 楚绿衣正准备辞别,却见乔御深一把抢走楚缘,脚步一转,出了门。楚绿衣急忙跟上去。 暮色四合,小乔在碧桃院四处挂上灯笼,花厅里也亮起了明晃晃的灯火。 楚绿衣和楚缘坐在桌旁,大眼瞪小眼。乔御深将最后一碗乌骨鸡山参汤摆在桌上,然后故作矜持地笑道:“你们尝尝,手艺咋样?我也是难得下厨。” 楚缘急不可耐地拿起筷子,不顾楚绿衣的脸色,挟了一筷子凉拌鸡丝。 “嗯,嗯!好吃!”楚缘嚼着鸡丝,登时一脸灿烂的笑意。 楚绿衣无语,只能拿起筷子,尝了几口。 “咳……”楚绿衣差点噎住。一旁的楚缘急忙为她拍背顺气。 乔御深坐在对面,见状,不由得紧张兮兮地问道:“怎么了,不合口味?” 楚绿衣缓了口气,面色变得古怪起来,都说君子远庖厨,这乔御深果然不是普通的君子。不过,这些饭菜,闻着香,吃着也香。 楚绿衣和楚缘一人一筷,很快就吃饱了。乔御深倒是没有吃多少,一直笑眯眯地盯着她们俩人,楚绿衣掏出帕子,替楚缘擦去唇边的汁水。 “别看了,我们这是饿了,可不是因为你的厨艺好!”楚绿衣故意为难他。 他故作恍然大悟状:“明白了!下次请客,就得趁着你们饿肚子!” 还有下次?楚绿衣微微一怔,身畔的楚缘忽然掩嘴打了个呵欠,楚绿衣趁机告辞离开,这回,乔御深爽快地应了,将两人送出门。 小乔偷偷跟过来,手里拿着一盏灯,楚绿衣见她躲在乔御深身后,不由得冷笑一声。 楚缘揉了揉眼睛,欢快地笑道:“乔哥哥,以后还给我讲故事吗?” 乔御深急忙大力点头:“只要缘缘喜欢,哥哥就算给你当说书人也愿意呢!” 楚绿衣无语,将楚缘牢牢抱在怀里,然后示意乔御深拿着她的药箱,乔御深二话不说,径直跟上她的步伐,那小乔急得在门口直转悠。 回到保和堂,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被看和十一坐在柜台后面。 见楚绿衣进门,被看急忙起身相迎:“怎么要这么久?很棘手吗?” 楚绿衣将楚缘放在地上,回头看了一眼,乔御深立即将药箱送到,楚绿衣淡定地点头。 “时辰不早了,乔大爷,你回去好好照顾你母亲,这次针灸结束,起码要等一个月才能进行第二次……药方在这儿!”楚绿衣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乔御深。 乔御深看也不看,就收入怀里。被看暗暗吃惊,这人跟自家小姐似乎有点……熟络? “乔哥哥,路上小心点!” 楚缘依依不舍地送走乔御深,被十一逮住,两个小娃娃互相逗乐。 “缘缘,我认了二师父,你认了一个乔哥哥,咱俩不分彼此啊……” “嗯!药王师父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笑得白胡子翘上天……” 楚绿衣和被看无语地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摇摇头。 被看准备关上保和堂的大门,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这骏马停在门口,一个熟悉的爽利的身影翻越而下,大步上前,正好抵住即将关闭的大门。 “被看姑娘!等等!”这人正是一袭赤色锦衣风风火火的赤练。 被看心中不爽,却碍于楚绿衣的面子,不得不开门,将赤练引进来,这时,楚绿衣已经带着两个小娃娃回了后院,被看便领着赤练来到后院天井。 十一在澡房里沐浴,楚缘坐在走廊里,以手支颐,仰着小脸数天上的星星。 被看走过去,低声问:“小姐人呢?” 楚缘一眼便看到赤练,立即蹦起来笑道:“姐姐来啦!娘在楼上呢!” 被看拍了拍楚缘的发顶,借着昏暗不明的灯火,瞪了赤练一眼。赤练倒也眼尖,无奈地摇摇头,这被看还是老样子,对自己抱有敌意,真是莫名其妙!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一声!”被看丢下这句话,便蹬蹬蹬地上楼去了。 卧房里,楚绿衣正在收拾换洗衣衫,被看忽然推门而入。 “怎么了?”楚绿衣头也不抬地问道。 “嗨!九王府又来人了!”被看似乎有点不满。 楚绿衣微一蹙眉,当即放下衣衫,快步走出房门,被看急得跟在后面叫道:“诶?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儿呢!” 下楼,楚绿衣便看到赤练立在楚缘旁边,正笑眯眯地听楚缘说话。 “咦?娘来了!”楚缘小手一指,赤练急忙上前行礼。 楚绿衣暗暗称奇,这九王府的侍卫似乎越来越客气了,一见面就行礼?换做以前,这赤练才不会如此敬重,莫非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案子? “进屋说吧。被看,你去准备茶水。”楚绿衣率先进入一侧的客厅。 赤练没有半句废话,径直将她的来意说明。原来,她听说有人来保和堂闹事,便立即着手去查了皇城北边巷子里的罗家豆腐坊。 “罗巧娘已经失踪了。这罗老板孤零零地死在屋子里。”这就是赤练的调查结果。 楚绿衣懒懒地坐在椅子上,神色莫名。 “说来也奇,这罗老板并没有亲戚,与他交好的都是附近邻居。我已经安排那些邻居,将罗老板葬在罗家祖坟里,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只可惜,便宜了那个罗巧娘!” 楚绿衣似乎听出一丝忿忿不平之意,顿觉意外,在她印象里,赤练不像是那种喜欢打抱不平的人呐!楚绿衣仔细扫了一眼,赤练的神色依旧高傲,眼底却似乎暗潮起伏。 楚绿衣无意打探罗家豆腐坊的境况,只淡淡问道:“你今天来,是奉了九王爷的命令?” 赤练满以为她会继续询问闹事者家中的变故,却不料,等来的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问话,她微微一愣,随即郑重地点头,回道:“九王爷一直很关注保和堂。” 楚绿衣的唇畔缓缓勾起一抹清寒的笑意,宛如高山深雪。 “我知道了。赤练,时辰不早,你回去吧。”楚绿衣起身,正巧被看托着茶壶进来,听到这话,被看急忙笑道:“是!小姐,我来送送赤练!” 赤练无语,这是准备赶人?不过,她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楚大夫虽然不至于恃才傲物,却也有几分清高和冷漠,这种性子……难怪会引来其他医馆的排挤和围堵截杀! 赤练很快告辞离开,楚绿衣立在走廊里,月影浮动,草木露重。 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由得感叹道:“陷在这个漩涡里,真正是身不由己了!” 被看将一件薄薄的外衫披在她肩上:“小姐,你该打探一下身世之谜啦,我就不信,九王爷到今天什么也没查出来!他是不是屡屡推脱?” 楚绿衣捋了捋肩上的秀发,淡淡笑道:“他明天或许会来的。你别急。” 隔日清早,一切照旧。 来保和堂求医的人依旧排着长队,这“天下第一医”的招牌,到底还是吸引力十足的。 楚绿衣和往常一样坐堂看诊,大多数病人都十分好奇,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看,她虽然有些不耐烦,却不能故意发作,毕竟,眼睛长在别人身上,看不看都是别人的自由。 楚绿衣神色清冷,送走最后一名病人,半天的工作结束了。她起身伸了个懒腰,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个清冽醇寒的声音:“楚大夫,还有一位!” 楚绿衣急忙循声望去,帘子被人掀开,进来的却是十一,十一笑嘻嘻地叫道:“王爷叔叔来啦!师父,是来找你的!” 楚绿衣顿时噎住,甩了个眼色过去,十一急忙吐吐舌头,一溜烟儿地跑了。 帘子被一双白玉般的手掀开,这次,进来的便是九王爷本人。 楚绿衣登时眼睛一亮,这九王爷着一袭素色锦衣,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件佩饰,却有着芝兰玉树的风貌,举步之间,风雅磊落,比起初次见面,冷肃之色稍减。 楚绿衣当然想不到,这九王爷偶尔才露出如此平和的一面。 “王爷有何贵干?要治病,就坐下来细说。”楚绿衣决定故意逗逗他。 九王爷勾唇一笑,神色轻松,他拣了一张椅子坐下,煞有介事地伸出手,示意楚绿衣给他切脉问诊,楚绿衣暗暗吃惊,这是……来真的了? 楚绿衣也不含糊,按照惯例,先给他诊脉。完了之后,便无奈地轻笑出声。 “底子好,年轻,相当康健,或许唯一不足的是,夜长梦多,有盗汗迹象。” 九王爷眼中霎时划过一抹异色,凤目一挑,俊美无俦的脸上满是好奇之色。 “本王早上醒来,额头确实有汗渍……” “主要原因是心思重,放不开,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作为大夫,我劝你注意饮食,注意休息,有这么多闲工夫,不如骑骑马赏赏花,放松一下身心!” 楚绿衣飞快地“刷刷”写下药方,然后利落地将方子递给陆琰。 “王爷慢走!”楚绿衣非常客气地挥挥手。 陆琰郑重其事地收起药方,凤眸中流露出一抹暖人的笑意。 “除了看病,还有一桩事,要和楚大夫聊聊。” 楚绿衣闻言,立即抬起头,淡漠如旧的目光落在他略显清瘦的身形上,不由得暗暗蹙眉。这人到底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第122章 毒杀罗巧娘 楚绿衣慵懒地倚靠在椅子上,双手交握,身姿娴雅如云。她的眼神锁在九王爷身上,透着一股冰天雪地的清澈和寒冷。 “聊什么?”她缓缓吐出这句话。 陆琰一怔,他与楚大夫面对面坐着,可是,无形之中有一种隔阂感,仿佛摸不着看不穿,他试图近一步,却发现自己很容易迷失在楚大夫看似妖娆却幽彻寒极的眼波之中。 陆琰清咳一声,迅速收敛心神,换上一副认真的模样。 “听说前几天,有人找你麻烦?”他定定地注视着楚绿衣。 楚绿衣并不反感他的注视,颔首答道:“好像有两拨人。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个?” 陆琰凤目一挑,俊脸冷肃:“看起来像两拨人,其实都是同伙。” 楚绿衣再次颔首:“你昨晚已经让赤练来过,我多少知道一点。王爷,你究竟有什么事?”语气虽然不至于不耐烦,却也透着几分谨慎。 这简单一句话,却让陆琰听出一种若隐若现的戒备,陆琰顿时大失所望,他以为,经历过半月有余的破案事件,两人携手并肩,她总该对自己多一丝亲近。 孰料,楚绿衣对他,并未完全松懈心防! 楚绿衣并未猜测他的心思,其实,这种戒备是她习惯已久的。何况,先前九王爷私自安排了养蜂人的逃亡,令楚绿衣看穿权贵的某些阴谋算计,她岂会随便交付信任? 想归想,陆琰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明来意。 “罗家豆腐坊已经关了。那罗巧娘受了别人的唆使。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让你放心,这件事没有后续,那些人不会继续来保和堂闹事了……” 陆琰的一番话,话音未落,就突然被楚绿衣打断。 楚绿衣也定定地注视着陆琰,清丽妖娆的杏眼中透出一丝期待:“被看已经查了,罗巧娘是被绿珠指使的,而绿珠背后的人,当然是阮斯如小姐!” 楚绿衣仔细观察九王爷的反应,结果,让她惊讶的是,九王爷听到阮小姐的名字,眉头竟然没有皱一下,神色依旧平静淡泊,好像没事人似的。 不知何故,楚绿衣不希望九王爷被阮小姐所谓的“恩情”束缚!她抱着这种复杂的心思,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陆琰淡淡说道:“楚大夫,这件事跟阮斯如无关。” 楚绿衣一怔,不由自主地脱口问道:“你确定,你不是在袒护她?” 九王爷见楚大夫面有不豫之色,不免有些吃惊,这是怎么了?楚绿衣好像仍旧对阮斯如很不喜欢,可是,他现在跟阮斯如半点关系也没有啦! 陆琰故意卖了个关子,试探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实话实说,她已经改好了。” 改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楚绿衣暗暗冷笑,眼中露出一抹不屑。 陆琰看在眼里,暗暗称奇,笑道:“怎么?不许她有悔过自新的机会么?人孰无过,相信楚大夫这样的仁心医者,不会不留后路吧?” 楚绿衣心中突然生出一丝闷气,不由得冷声回道:“王爷,所谓仁心,我还不够格。你说完了吧?我还要收拾一下,睡个午觉,下午还要坐堂看诊……” 见楚绿衣毫不客气地赶人,陆琰不敢继续试探,立即站起身来,摆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跟我去一个地方,看看这场闹剧的真相,如何?” 楚绿衣秀眉微蹙,疑道:“你怎么不早说?非要跟我扯一堆废话?” 陆琰讪讪地一笑,冷寂的面色中,浮出一抹极为罕见的窘迫。 楚绿衣懒得理会,谁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阮斯如说好话?她率先走出保和堂,陆琰急忙跟上,两人正要离去,就见被看风风火火地跑过来。 被看将一顶白纱斗笠递给楚绿衣:“你跟九王爷在一起,免不了被人说道。遮掩一下,低调一点。人家九王爷有权势,咱们可只有保和堂啦!” 说到这里,被看故意提高嗓门,斜眼向九王爷瞥去,九王爷负手而立,见状,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这塞外毒娘真不好应付! 楚绿衣乖乖地戴上斗笠,陆琰带路,两人很快来到皇城闹市区的一处偏僻角落里。 这儿有一间僻静的小院子。位置隐秘,所谓大隐隐于市。九王爷似乎深知此理。 陆琰推门而入,应门的是两个短打精悍的侍卫,楚绿衣暗暗称奇,上次她诈死,也是他亲自安排了藏身地,这九王爷名下的产业想必多得数不清吧? 陆琰步履轻缓,穿过幽林小径,仿佛素衣仙人漫步云端,楚绿衣与他并肩而行,两人的几缕墨发被风吹得纠缠在一起,楚绿衣急忙避开,陆琰却眼神一黯。 终于来到目的地。在一间看似普通的木屋里,楚绿衣看到令她惊诧的一幕。 罗巧娘竟然和王五在一起!两人都被绑了,背靠背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一副颓靡不堪的样子!尤其是罗巧娘,似乎多日没有梳洗,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一股脏兮兮的味道。这王五依旧衣冠楚楚,只是,面色泛黄,眼中布满血丝,看上去好像特别疲累。 见九王爷大驾光临,王五急忙拼出全身力气,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大叫。 “王爷,求求你,放过小的吧!小的真没有害人!你瞧,楚大夫这不是好好的么?”王五一双浑浊的眼睛,先是定格在九王爷身上,随后转移到楚绿衣身上。 “楚大夫,那次在太白楼,是小的不识抬举,小的知错啦!求求楚大夫,饶了小的吧!”这声音虽然油滑,却透着十分的哀求。 楚绿衣立即看向陆琰,目中露出一抹好奇之色:“他们好像特别怕你?” 陆琰一顿,冷声回道:“死到临头,当然害怕。” 陆琰回头招招手,立即有两个侍卫送来椅子,陆琰和楚绿衣坐下,开始审问罗巧娘和王五二人。一名侍卫提着水桶进来,将冷水泼在罗巧娘身上。 罗巧娘被冷水激醒,突然吓得尖叫:“不是我干的,是王五叫我这么干的!夫君,你别来找我啦,我知道错啦!” 楚绿衣听了两句,便大概猜出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一对奸夫淫妇?”楚绿衣忍不住低声嘀咕。 陆琰目光寒厉,盯着王五:“是谁指使你和罗巧娘去保和堂闹事?你们有什么后招?” 王五还在挣扎,无奈绑缚他的绳子又粗又牢,他根本挣不动,只能像一只可怜的蚕蛹在原地翻滚,连带着罗巧娘也被迫在地上打滚。 “王爷,我真不知道是谁……我只看到一个黑衣人,他给了我银子,叫我装成药材商,然后到处污蔑保和堂,还说,要是可以正面打压楚大夫,银子翻倍!” 陆琰又问了几句,这王五忒狡猾,只说与他接头的是一个蒙面黑衣人,难以分辨真假。陆琰没了耐心,正打算收手,却被楚绿衣制止。 楚绿衣仔细盯着罗巧娘:“你跟王五是怎么回事?” 罗巧娘有些困难地仰着头,看到素衣清丽的楚绿衣,她目中闪过一抹浓重的嫉妒。 “三年前的春天,我去郊外的庙里给送子观音烧香,本想为夫君生一个孩儿……岂料在路上遇到王五,他是个不成器的地痞,先是百般调戏,然后强迫我……我被他毁了清白,有苦难言,又不敢告诉夫君,怕被他休弃!只能顺着王五的意思,与他私会……” 楚绿衣突然插进去呵斥道:“只是私会?你的丈夫罗老板中了一种慢性毒药,是你在日常饮食中掺入毒药,才让他患上后天的癫痫!” 罗巧娘顿时惊呆:“不,不可能!” 楚绿衣笑声冷冽:“没错,你的丈夫是被人有预谋地害死的。你是帮凶!” 罗巧娘一脸难以置信:“可是,我给他吃的是补药,是为了生孩子吃的补药啊!” 一旁的陆琰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楚大夫,你问这个做什么?” 楚绿衣神色清冷,眼中寒光莫名:“提供毒药的人应该也是用毒高手,有点好奇罢了!” 陆琰闻言,若有所思地看着罗巧娘。这满身污垢的女人,确实有几分姿色。 楚绿衣也继续盯着罗巧娘,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你也快了!报应不爽,这背后的用毒行家,倒是打得好算盘!” 九王爷皱了皱英挺的长眉,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就见罗巧娘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 罗巧娘的一双美目突然瞪得老大,目光直直地盯着空气,满脸不可置信的恐惧神色。惨叫过后,她的身体缓缓一松,目光变得虚无,唇边溢出极淡的黑色血迹。 “她服毒了?”九王爷大感惊奇。 这罗巧娘和王五被他抓来之后,一直好端端的,什么时候服用了毒药? 很快,罗巧娘生息全无,只留下一个死不瞑目的僵硬姿势。 楚绿衣立即上前检查,陆琰急忙跟上去,守在她身畔严密盯防。 很快检查完毕,楚绿衣一脸凝重之色,幽幽叹道:“似乎又遇到老对手了。” 陆琰颇为惊讶地看着她:“莫非,又是南疆巫医的杰作?” “这种毒药,潜伏在罗巧娘体内大概十日之久,绝非普通的砒霜之类的毒药可比。如果只是简单的毒杀,何必用这种奇怪的蛇毒?” 蛇毒?陆琰又是佩服又是疑惑,这楚大夫总是在第一时间发现蹊跷之处,好生厉害! 第123章 同行排挤 “这种蛇毒,其实不算罕见,就是五步蛇吧,但是,提炼五步蛇的蛇毒,过程相当繁琐,要保存十天的毒性,更是难上加难!普通的医者根本没这种精力。所以我猜测,估计跟南疆巫医脱不开干系。毕竟他们擅长炼制各种匪夷所思的毒药!” 这就是楚绿衣的解释。陆琰默默听着。罗巧娘死了,看似死无对证,其实,对保和堂和九王府不会造成多少影响,说到底,这罗巧娘不过是个倒霉鬼。 因此,这件命案,九王爷陆琰并不放在心上。 楚绿衣准备起身离开,却突然被王五抱住小腿,原来,这王五一直伺机而发,见楚绿衣和九王爷靠近,便悄悄等待机会! 楚绿衣猛地被他抱住,登时大怒,一枚银针从袖子里滑落,王五死死抓着她的小腿,她并不挣脱,而是将这枚银针刺入王五的头颅,正中气海穴。 王五觉得头顶一阵刺痛,来不及反应,突然眼前一阵晕眩,他不得不松开手!楚绿衣趁机摆脱他的钳制,急忙退后几步。 陆琰不敢妄动,怕楚绿衣受伤,正在思忖对策,就见楚绿衣突然发力,然后机警地摆脱了对方的威胁,他不由得心生愧意。 这王五晕晕乎乎仰面倒在地上,陆琰满脸愠怒之色,一脚踩踏下去。 “咔擦”一下,王五的胸部肋骨被他发力踩断了。 楚绿衣对此人毫无同情之色,她不屑地冷笑道:“王爷,他活不了多久,别管他了。” 陆琰面有愧色,唇畔的纹路冷肃而沉寂:“楚大夫……每次有难,似乎都是你先一步找到良机,本王……总是对你保护不力!” 楚绿衣暗暗吃惊,这样一个权势滔天的男子,却对自己说“保护不力”?不知何故,她心中生出一丝缱绻的暖意,她听得出来,九王爷有诚意,真正将她置于心间。 只是,楚绿衣来不及多想。 这王五突然发癫,因为手脚不能自由动弹,他在地上滚来滚去,披头散发,一身锦衣染上尘土,皱巴巴的,看上去就像一个疯子。 九王爷盯着他,奇道:“莫非,他也被下毒了?” 楚绿衣眼中掠过一抹寒芒,她丝毫不惧,竟然径直上前,陆琰不敢托大,急忙先她一步将王五踩在地上,让他不能发疯挣扎。 楚绿衣仔细检查一遍,顿时心中有数,如果她猜得没错,这王五突然发疯,全是被看那小妮子的功劳!塞外毒娘的外号不是白叫的!楚绿衣会心一笑,起身离开。 “九王爷,咱们走吧,这地方阴气森森,着实让人不喜。” 楚绿衣反客为主,大大方方率先离开小屋,陆琰竟然乖乖跟在她后面。两人出了院子,一路赶回保和堂,路上,楚绿衣似乎若有所思,陆琰保持沉默,并未打搅她。 回到保和堂门口,楚绿衣取下斗笠,舒了口气。 陆琰眼底凝着一抹极淡的暖意,似乎在她身畔,他总能感受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温馨。 “王爷?” “嗯?”他看向楚绿衣,故作不解之色。 “你不回府么?我下午还要看诊呢!” “我,本王很久没吃过家常小菜了,可否,留本王一顿饭?” 看他一脸郑重之色,言辞直截了当,楚绿衣忍不住轻笑出声,大大方方地点头。毕竟,有来有往,才是待客交友之道。只是,留饭?这个托词比乔御深那个无赖还要不靠谱! 回到后院,被看和楚缘坐在走廊里,正在捣药。 十一在天井的空地上,舞动长鞭,身姿矫捷,俨然有了小侠客的风范。 楚绿衣一眼扫过去,在十一身上打了个顿,她忽然看向陆琰,陆琰似乎并不掩饰,他正认真地观赏十一的招式,眼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欣慰之意。 楚绿衣似有所悟,却并不点破,反正,对大家有利无害。 “王爷叔叔来啦!”十一收起长鞭,楚缘丢下捣药杵,两个小娃娃迅即奔向九王爷,一边一个,扯着他宽厚的大掌,笑嘻嘻地同他说话。 “王爷叔叔,你家的褚大厨还在吗?缘缘好想吃他做的酱骨头!” “王爷叔叔,前两天我拜了一位师父,正是江湖上富有盛名的凌波大侠,王爷叔叔你身为兵马大元帅,武艺不凡,你要不要跟我二师父比试一番?” 陆琰眼底的暖意更浓,他摸了摸楚缘柔软的发顶,又拍了拍十一的小手。 “想吃,我派人每天给你们送。” “噢!好耶!”楚缘登时咧开嘴笑起来。 “十一,元帅的武艺是在沙场上练出来的,杀气太重,用累累白骨才换得今日的成就。凌波大侠行走江湖,虽然也见惯血雨腥风,却有的放矢,比本王多了耐性和圆滑。凌波大侠为你教授武艺,比本王更加适合。” 一番话,简直说到十一心坎儿上去了,十一欢呼道:“可是,王爷叔叔,你也可以教我一些杀招啊?放心,我不会滥用!”他骄傲地拍了拍胸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陆琰点头,微笑道:“有机会肯定会教你。” 楚绿衣本想拉开他们,见他们语笑晏晏,仿佛是一家人,不由得微微出神。 被看适时地走到她身畔,故作无意地感叹道:“他贵为王爷,本是天潢贵胄,在我们保和堂面前,却从来不摆架子,这是不是传说中的眼缘?” 楚绿衣不知如何反应,就听被看话锋一转:“可是,就算有眼缘,也不至于如此亲近。他毕竟是手掌大权的王爷,有多少人匍匐在他脚下啊……他为什么偏偏对咱们好?” 楚绿衣眼神一寒,转头低声问道:“他一直在帮我寻访身世,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 被看似乎一愣,无奈地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 楚绿衣觉得自家丫鬟的态度似乎有点古怪,可是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古怪。她尚未细细分辨,便被十一拉住:“师父,你和王爷叔叔还饿着,我去端饭菜给你们吃。” 十一真是贴心。楚绿衣暗暗点头。楚缘也急火火地跟了去。 用完午饭,被十一和楚缘两个娃娃围着,陆琰似乎相当满足,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楚绿衣不好意思赶人,便推迟了开门看诊的时间。 被看去药堂里做药包了,十一和楚缘玩了一阵,也去做各自的活计。 楚绿衣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正要带着陆琰离开,却被他拉住。 “这次闹事的人背后是谁,想来你也有数。”陆琰的凤眸里藏着一抹关心之意。 楚绿衣想了想,并无忌讳:“是乔太师?除了他,还有谁?” 陆琰见她一副淡静的样子,忍不住无奈笑道:“根据我的调查,乔太师确实有份儿,不过,更重要的是,他和京都其他医馆的势力纠集在一起。” 楚绿衣无谓地耸耸肩,面上浮出一抹冷笑。 “说到底,保和堂是被京城的同行联合排挤了?接下来,打击更大?” 陆琰到底是个明白人,他看得出来,楚绿衣不是不在乎,而是自有取舍,她可以选择严阵以待,也可以选择退避三舍,不管怎么样,她心中的坚持不会改变。 “水来土掩。楚大夫,我相信你。”陆琰情不自禁地说出心里话。 楚绿衣微微一愣,仰头看去,这双斜斜上挑的凤目里,似乎藏着湖光山色,因为寂寞,才失了那份生动,因为失去,才变得空寂,尽管拥有世外谪仙的风姿,却还是被尘世的劫难动了性苦了心……如今,这双凤目里,似乎多出一丝温暖,这份奇特的感觉从何而来? 楚绿衣蓦地回过神来,才发现陆琰一直用关切的目光锁定自己。 “我已经派赤练盯着他们。开设医馆,除了给病人看诊,就是抓药。所以,药材方面,我会替你注意着。”陆琰丢下这句话,便准备告辞离去。 “我送送你吧!”楚绿衣感激他的好意,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思。 下午,楚绿衣照例坐堂看诊。到了傍晚,收拾好看诊工具,楚绿衣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被看送走最后一名抓药的病人,保和堂的四个人来到后院,照例坐在一起吃晚饭。 突然,门口响起一个病人的叫声:“楚大夫,楚大夫在吗?” 四人的耳力都非常出色,隐隐听到叫唤声,被看急忙跑过去开门。 “大伯,要看病吗?已经到歇业的时辰了,你有急症?”被看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伯立在门口,一脸焦急之色。 这老大伯急忙摆摆手,凑近一些,低声说:“我昨天才来看的病抓的药,昨晚上服了一剂药,今天便好多了,楚大夫不愧是天下第一医。” 被看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这种响亮的名头,在外人眼里相当有吸引力,在她这个熟知内情的人眼里,其实跟白开水一样平淡无味。 “你不看病?那你来保和堂做什么?”被看好脾气地问道。 这老大伯并未立即回应,而是越过被看的肩膀,朝药堂里面看了几眼,被看不明所以,就在这时,楚绿衣走过来从容地问道:“大伯,是不是有传闻,对保和堂不利?” “哎哟!楚大夫,你真是神了!”这老大伯登时一脸敬服之色。 楚绿衣不置一词,只冷冷地瞧着他,这人立即顺着楚绿衣的脸色,低声解释起来。 第124章 燃眉之急 据老大伯解释,原来,这庆春堂的掌柜召集了其他十几家大医馆的掌事,从前天开始,便一直在神秘兮兮地商议着什么。 恰好,这老大伯的小儿子在庆春堂当学徒,无意间向家人透露这个消息。 这老大伯告诉楚绿衣,他本来想在庆春堂求医,治一治多年的风湿老毛病,岂料,这庆春堂自诩为天丰府老字号医馆,首屈一指,对待病人是分等级的。老大伯出不起丰厚的银子,只买到一张普普通通的药方,配药吃了几个疗程,效果很差。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老大伯竟然不顾儿子的劝说,执意来到保和堂求医,楚绿衣给他诊治完毕,开了一张药方,又让他在保和堂抓药。 没想到,才短短一天功夫,这老大伯的腿脚就有起色了,风湿造成的疼痛有所缓解,身体也变得利索多了。效果显著,用天丰府的方言来说,就是“妥妥的”。 老大伯的小儿子对医药有几分了解,长期在庆春堂当学徒,用老大伯的话来说,就是眼高于顶,原本,这小儿子对保和堂十分不屑,颇有几分同行相轻。 岂料,老大伯给他看了楚绿衣开出的药方,他立即没话说了,还要求老大伯继续来保和堂求医抓药,说什么“医外有医”。 这老大伯对楚大夫甚是感激,若是有外人诋毁保和堂,他定会挺身而出,用自己的求医经历作为根据,替保和堂拨开这些流言蜚语的迷雾。 楚绿衣听到这儿,原本冷淡的心思中,竟然生出一丝暖意。就像药王师父说的,挽救一个人比杀死一个人容易得多。后者考验良心道德,前者却只需要一点点善意。 这老大伯一边解释来访缘由,一边比划手势,表情丰富生动,语气诚恳,隐隐透着几分返璞归真的趣味,连一向挑剔的被看都忍不住刮目相看。 “楚大夫啊,我刚刚听说这个消息,急得不得了!这庆春堂是行里的大山,你们家的保和堂毕竟才开业一个多月,哪里敌得过这些老狐狸?” 被看轻轻嗤笑一声:“老有老的辣,少有少的劲儿。谁胜谁负,现在尚未分明!” 老大伯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却又担心道:“可是,天丰府他们熟悉,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万一庆春堂联合其他医馆一直排挤你们,甚至截断保和堂的药材供应,你们怎么办呢?天丰府的药材市场,肯定会顺着庆春堂这些老主顾的意思!” 被看登时惊呆,这老头儿的见识真不赖,不愧是天子脚下京畿之地的老百姓。 楚绿衣缓缓摇头,神色清冷,目光笃定自信。 “大伯,多谢你的提醒,保和堂只治病救人,不会掺和那些纷争。” 被看一脸柔和的笑意,劝道:“难得你竟然会为保和堂着想,这番用心,我们会记住,以后来抓药,我给你配一副治疗风湿的特性药剂,绝对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这老大伯登时满脸堆欢,正要继续说道说道,却被楚绿衣打断。 “大伯,你回去每晚泡热水,在水里加入药粉,对治疗风湿有奇效。被看,给他包一些药粉,顺便送他回去!”楚绿衣用这种委婉的方式结束了谈话。 “楚大夫果然不是寻常女子……好吧,我今天已经把话带到,那庆春堂仗势欺人,定不会阴谋得逞……”这老大伯又扯了几句,拿着药粉,便匆匆离去。 楚绿衣回到后院,若有所思地仰起头,看着院子上方深蓝的夜幕和夜幕中闪烁的星子。 “这老头儿真会闲扯……大惊小怪!”走廊里传来被看的低笑声。 楚绿衣无奈地摇摇头:“这人很热心,没有恶意。” “那又怎么样?咱们药王谷的人,用不着这些闲人来指手画脚。” 如果不了解被看,或许会误将她当成那种尖酸刻薄的女子,跟九王府赤练有几分相像。楚绿衣身为被看名义上的主子,她却可以理解被看对外人的排斥之心。 楚绿衣想起临行之前,药王师父交代的那些话,不免有些愣神。 第二天,保和堂照例开门接待求医者,楚绿衣和被看等人依旧十分忙碌。直到晚上,被看带着十一和楚缘去附近的食肆里买熟菜,终于在街上听到沸沸扬扬的传言。 回到保和堂,十一和楚缘面有怒色,被看反而冷静得多。 被看不急不缓地将传闻说与楚绿衣听。末了,被看冷漠一笑,目中满是不屑之色。 “之前闹事不成,现在换招啦,想用流言蜚语压垮我们?做梦吧!” 楚绿衣见状,暗道,那老大伯的热心提醒,终究还是有用的。这不,被看和她早早就做了心理准备,遇事半点儿也不慌张。 “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天塌下来,我们还有药王谷做底牌。” 楚绿衣的镇定,成功安抚了两个小娃娃,没错,有药王谷! 果然,这一夕之间,天丰府突然风起云涌,到处都是流言蜚语。以庆春堂为首的医馆,光明正大地排挤保和堂,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从保和堂这儿抢病人。 更要命的是,天丰府的药材商纷纷放话出来,这保和堂不遵守行规,妄自尊大,实在有辱医道,他们决定不再对保和堂供应药材。 对于这种挑衅和责难,楚绿衣始终冷漠以对,那些妄图看热闹的人,只能一次次从保和堂门口灰溜溜地撤走。 这天,保和堂总算遇到最直接的难题了。 一名病人来抓药,被看用戥子称了十几种药材,做了药包递给他,他却当场打开药包,然后细细闻了闻药味,说什么药材不够新鲜。 “我不管,你们用这种陈年药材唬弄我,不但治不好,说不定还会延误病情!” 被看一听,就知道他是故意来找碴的。 被看当即翻开药包,毫不客气地大声说道:“川贝,柑核,这两味药都是晒干的,没有一点儿霉斑。琼叶,桔梗,银仙,这三味药都是现磨的,没有受过半点潮气。地龙,黑蛭,这两味药有火性,只能做辅料,保存期限三个月,你仔细闻闻,如果超过三个月,这些药,一分钱不收你的!” 立即有人赶来围观,被看暗暗冷笑。 这病人不服气地吼道:“信口雌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被看将手重重一拍:“诸位,你们抓了药回去煎服,可有不适的?如果有,检查出来,是保和堂的疏忽,保和堂绝不会抵赖!可是,如果要在这儿找碴,恕我不奉陪!” 这病人气得脸色铁青,还想争辩,却听到隔壁传来一个清幽的女声。 “药材都是精挑细选的,如果有人不满意,大可以去别家。” 等的就是这句话,这病人立即大声嚷嚷:“那我现在就去别的地方抓药!” “随便你!”被看头也不抬,径直将药包重新收拾一番。 这时,下一个客人来抓药,开口就是:“我要一根百年老人参,一棵五十年的紫玉灵芝,两盒上等虎鞭,三包丽水出产的藏红花,最后,还要一条最新鲜的白花蛇。” 被看抬起头,扫了一眼,这名客人衣着华贵,神色傲慢,看起来是个不好相与的。 被看在药柜里翻拣一阵,最后发现,客人要求的这些名贵药材已经缺货了。 “到底有没有?我家主子正病着,急需要这些东西!”这客人立即露出不满之色。 围观的人再次涌上来,准备一睹开锣好戏。 被看见状,知道这些人没事干,就候着保和堂出事。 这回,被看懒得分辨,径直回答:“凑不齐,你去别家问问吧!” 这客人登时大怒,竟然从腰间解下一根长鞭,他将长鞭狠狠摔在柜台上,目光凶厉。 “我听了保和堂的大名,特地赶来抓药的。你家坐堂的大夫,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医么?怎么连这点儿药材都凑不齐?还开什么医馆,装什么老子?” 这客人怒气冲冲,被看也气得不轻,脆声吼道:“你故意来找碴,是吧?医馆的贵重药材缺货,是很正常的事儿,你操的是哪门子心?” 两人吵吵闹闹,互不相让,楚绿衣终于坐不住,从隔壁过来。 楚绿衣扫了一眼,冷淡地问道:“你不是天丰府的人?” 这客人登时大吃一惊,狐疑地打量楚绿衣:“你怎么知道?你竟敢调查我家主子?” 被看嗤笑道:“咱们没这个闲心,你还是安分点儿,滚吧!” 这客人气恼至极,竟然挥舞着鞭子冲上来,楚绿衣急忙将被看推到旁边。 “你手腕上戴着一串海蓝珍珠贝手链,这是南方潮州的风俗,男人戴贝壳,女人戴珍珠。而且你风尘仆仆,靴底沾着树叶泥土。我由此推断,你可能从外地而来!” 这客人急忙收回鞭子,一脸惊异之色,直直地瞪着楚绿衣。 被看轻轻拍了拍楚绿衣的肩膀:“他真的是慕名而来?” 这客人耳尖地听到,立即大声叫道:“当然,天丰府最有名的医馆,就是你们家!” 楚绿衣暗暗摇头,递给被看一记眼神,被看会意,乖乖回到柜台后面。 “这些药材,相当名贵。保和堂储备不足,恐怕……要让你白来一趟了。”楚绿衣淡定地重复了一遍实际情况,神色安静,目光湛然。 这客人登时一愣,他走遍大江南北,难得见识到如此风采出众的女大夫! 第125章 太医院发病 不过,这名客人显然是见过世面的,目光落在楚绿衣身上,透着几分养尊处优的傲慢。 “你几句话就想揭过?耽误了我家主子的病情,你们赔得起么?” 楚绿衣唇畔勾起一抹冷笑,不急不缓地回答:“有这个扯皮的功夫,你完全可以去别家寻得你想要的药材……对了,我提醒一句,你要的几味药,药性相冲,白花蛇和藏红花最好别配在一起,不然会引起脏腑大出血。” 这客人再次愣住,随即用鞭子指着楚绿衣:“你管得着么?你又不了解我家主子的病情,还敢在这儿大放厥词?你想砸了这个天下第一医的招牌?” 楚绿衣不再理会,转身就走。 围观的人纷纷小声议论起来,被无视的这名客人气得牙痒痒,径直将长鞭一甩,却被另外一条长鞭卷住,他手势一顿,才发现十一已经冲上来,与他怒目而视。 他不太了解保和堂的规矩,正要继续发作,却被十一狠狠一鞭子甩来,这股强劲的力道逼得他后退几步,他顿时大吃一惊,对方不过是个幼齿孩童! 这时,围观的人高声说道:“这孩子是保和堂的小大夫,功夫了得,连皇城护卫队的将军都对他刮目相看,你别在这儿自讨苦吃啦!” 这名客人气呼呼地收回鞭子,不屑道:“跟小孩子计较,有损主子的身份。” 语毕,他走到保和堂门口,对着围观众人,故意大声喝道:“这保和堂的招牌,该换了!依我看,不如改成,天下第一无能!” 众人登时面面相觑,想笑却不敢大声笑。 就在这时,一个沉肃清冽的男声由远及近传来:“口中无德,有什么样的奴才,就有什么样的主子,你家主子的病,是该好好治一治!” 闻言,众人忍不住偷偷发笑,这名客人登时大怒,长鞭在手,即将发作。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素衣仙人缓步踱来,身后跟着两名侍卫和一名面容绝艳的女子。 这客人的鞭子已经蓄势待发,却见围观的众人纷纷躬身行礼。 “见过九王爷!”这时候,众人的态度出奇一致。 这客人的手顿时一僵,鞭子举在空中,姿势有点可笑。 他瞪着九王爷,缓缓问道:“九王爷?乾朝鼎鼎有名的九王爷?” 陆琰已经走到保和堂门口,他摆摆手,后面一队侍卫迈着齐整的步子赶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这些侍卫手里竟然抬着沉甸甸的箱子! 这是怎么回事?箱子里装着什么?金银财宝么?众人心中浮出同一个疑问。 只有这个客人大惊失色,急忙行礼:“草民见过九王爷,请恕小的无礼!” 陆琰凤眸一扫,寒厉的目光落在保和堂柜台后面。 被看见状,快步走出来问道:“王爷,找我家小姐有何贵干?” 陆琰摇摇头,随手一指:“这些东西,你们收着,用得上。” 被看皱了皱鼻子,她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原本沉静的脸色蓦地一变,眼中随即浮出一抹诧异之色,她一脸惊喜地瞪着九王爷,眼神里充满询问。 当着众人的面,陆琰不愿意太过高调,只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 被看正待发话,却见赤练快步上前,有条不紊地指挥这些侍卫将箱子抬进保和堂,然后细细清点一遍。被看见赤练动作爽利,不免生出一丝难得的亲切之意。 果然,在关键时刻,还是九王府给面子。 先前这名客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被看不屑地扫了他一眼:“既然不配药,还杵在这儿干什么?给人耍猴戏看?” 这客人登时一脸苦色,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九王爷,然后吞吞吐吐地问道:“既然药材都送来了,不如,就让我这儿配药吧?你们毕竟是天丰府最有口碑的医馆……” “嘁!刚才是谁说,天下第一无能?”被看有些不依不饶地瞪着他。 这时,楚绿衣从隔壁走过来,神色依旧从容淡定:“被看,先把他需要的药材找出来。剩下的,晚上再行整理。” 随后,她朝着九王爷点头示意:“多谢了,王爷果然一诺千金。” 陆琰见她当着众人的面也毫不拘礼,心中更喜,笑道:“跟我用不着客气。你今天还没忙完吧?等你们有空我再来打搅!” 来抓药的客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愈发吃惊,没想到,权势滔天的九王爷,和名声鹊起的保和堂,竟然有如此亲密的关系? 刚刚发难的客人急忙清咳一声,整了整脸色,眼中的傲慢之色瞬间消弱了几分。 “楚大夫,我家主子就信你这块招牌,去别家配药,我还真是不放心,刚才多有得罪,看在我为主子焦心的份儿上,就宽恕这一回,如何?” 楚绿衣微蹙秀眉,看向这人,目中掠过一抹寒芒。果然,狗眼看人低! “被看,你忙你的,别管这些闲事。”楚绿衣丢下这句话,便回身去了诊室。 九王爷凤眸一挑,目光紧紧追随楚绿衣,见她离开,他也不再逗留。 保和堂药堂里摆着六只箱子,都是九王府的手笔。被看扫了几眼,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这时,赤练走来,笑问:“还发什么愁?王爷送来的药材,应有尽有。” 被看故作不屑:“知道你们有钱!” 赤练神色一顿,瞄了一眼正在柜台边上等待的客人:“需要什么,我帮你找,箱子里装着上百种药材,我怕你一时找不着。” 面对赤练的热心,被看突然觉得有点尴尬,毕竟她对赤练一直抱有隐隐的敌意。 赤练似乎不以为然,自顾自地打开箱子,这名客人已经大概猜出赤练的身份,因为王府的侍卫对她恭恭敬敬,他思忖片刻,上前笑道:“姑娘,多谢你们九王府援手,解除了我家主子的燃眉之急……” 话音未落,就被赤练不耐烦地打断:“是保和堂的燃眉之急。你别搞混了。” 这客人面色一僵,被看当即掩嘴笑道:“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是这种贴法。笑死人!” 对保和堂的刁难结束,该散的散。 暮色四合,灯影阑珊。楚绿衣送走最后一名病人,伸了个懒腰,纤白的手指捏着眉心,细细地揉了片刻,十一和楚缘跑过来,说附近新开了一家食肆。 楚绿衣一听,就知道两个小吃货又想出去觅食了。 来到天丰府一月有半,整天问诊施药,要不然就是替九王爷和皇帝破案,很少有闲工夫出去逛逛,楚绿衣看着十一和楚缘灿烂的笑靥,暗道,不如出去散散心,权当放松了。 四人收拾一番,来到新开的食肆里吃饭。 这家食肆的特色是鱼,十一点了一条木炭烤鱼,楚缘点了一份芫荽蒸鱼,四人正吃得津津有味,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傲慢的声音。 “楚大夫!楚大夫?人在哪儿呢?” 楚绿衣稳坐不动,目光沉凝,众人看向门口,就见一名灰旧褂子的男人冲进来。 “你是谁?”被看急忙起身,厉声问道。 这男人顿住脚步,将被看仔细打量一番,突然笑道:“原来你们在这儿。” 食肆的老板走过来,殷勤地问道:“这位客人,来吃鱼?” 这男人冷哼一声,摆出一副了不得的架势:“去去!知道我是谁么?我是太医院院判大人亲自派来的医师,找楚大夫有事呢!” 食肆里坐着不少客人,这些客人看向楚绿衣,纷纷交头接耳。 “原来这个绿衣女子就是保和堂的楚大夫,闻名不如见面,果真是……大美人儿呀!” “嘁,人家是靠着医术出头的,才不会像那些寻常妇人一般肤浅,只知道搔首弄姿!” 楚绿衣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褒贬不一,流言的焦点离不开保和堂今日的名声。 被看盯着来人,慢声问道:“太医院的院判找人,怎么不去保和堂?” 这医师不屑地冷笑道:“我只是顺便来找一下,作为医界小辈,你们不该恭候光临么?” 被看“哦”了一声,随即坐下,拿起筷子继续吃鱼。 楚绿衣递给被看一记赞许的眼神,她挟了一块烤鱼放在楚缘的碗里,神色平淡,并未因太医院的医师来访而生出半点波动。 这医师当即大怒:“你们这是什么态度?太医院乃是乾国医界权威,区区一个保和堂,竟敢给院判大人摆架子使脸色?” 话音刚落,众人便听到被看幽幽笑道:“小姐,莫说只是一个普通医师,就算院判大人亲自来了,我们也用不着卑躬屈膝,一个太医院,一个民间医馆,井水不犯河水。” 这名医师登时目瞪口呆,半晌,才冷笑道:“好啊,不愧是胆大包天的楚大夫,竟敢打着皇上的招牌,在天丰府四处招摇!” 这时,一名食客忍不住好奇问道:“这位大哥,你找保和堂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医师扫了众人一眼,故意慢悠悠地笑道:“保和堂有名无实,院判大人说了,前些日子楚大夫进宫为太后诊治,惹下弥天大祸,幸得太后仁慈,饶了楚大夫一命!最近天丰府的百姓将保和堂捧得太高,院判大人听说楚大夫四处沽名钓誉,不忍百姓受骗,便叫我出面澄清一番,免得大家被小人蒙蔽视听……” 第126章 太师求亲 这话说得……真是用心险恶啊! 楚绿衣沉默地坐着,神色淡静,楚缘嘴里正在嚼着鱼肉,听到医师的这番污蔑,她立即跳起来,嘴里说不出话,小手却摇来摇去,一副非常气恼的样子。 十一更甚,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缓缓抽出长鞭,目光锁定这名医师。 被看拦在他们跟前,目中寒芒毕露:“造谣是吧?” 这医师的目光穿过被看,落在无动于衷的楚绿衣身上,他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之色,果然,正如院判大人所说,这楚大夫临危不惧,气度不凡! “在场的诸位作证,我白小华身为太医院新晋医师,绝不会信口雌黄。院判大人也绝不会污蔑好人,我今天出言提醒,是为了让天丰府的百姓看清真相!” 越说越得劲了?十一按捺不住,长鞭一甩:“你还知道你是一名医师?学市井妇人在这儿嚼舌根,白痴都看得出来,你故意给保和堂泼脏水!” 被看冷笑着接口道:“诸位,保和堂是医馆,不是菜市场,治病施药才是医者的本分。至于这位太医院的医师,既然口口声声说楚大夫沽名钓誉……试问,如何钓?如何沽?” “保和堂为了博取名利,故意夸大破案的功劳……”这名医师立即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被看不耐烦地阻止他:“你说的重点呢?” 正在争辩不休,楚绿衣突然起身,她掏出一块绣帕,为楚缘擦去唇边的汤渍。 “被看!”楚绿衣的声音里充满冰天雪地的寒意。 被看急忙敛去眼中的讥嘲和恼火之意,主动抱起楚缘,楚缘摇了摇她的肩膀,一脸不忿,楚绿衣率先走向门口,经过这名医师的时候,楚绿衣斜眼瞄了一下,唇畔浮出一抹冷笑。 随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家食肆,被看乖乖地抱着楚缘,十一愤愤地比了个手势,然后仰首挺胸跟在楚绿衣身后。众人有惊呆的,有不屑的,有一头雾水的。 这保和堂的人……一个个都好威风! 这医师自觉讨了个没趣,脸面无光,还想继续诽谤几句,却听到一个冷厉的声音。 “太医院?只会玩这种花招?除了表面功夫,根本伤不到里子!” 这医师急忙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黑衣人戴着斗笠,立在食肆门口,身形有些瘦弱,黑纱遮住面容,有几分神秘,其他食客见状,纷纷注目过来。 这黑衣人却脚步一转,慢悠悠地离开了,这医师忍不住跟上去问道:“你是什么人?也跟保和堂不对付?你有什么法子打击他们?” 这黑衣人脚步不停,身形稳当,看上去并无奇特之处,只是,声音突然变得阴沉尖利。 “太医院的窝囊废,再跟着我,不出一刻钟,必死!” 这阴寒的声音,仿佛一条毒蛇在皮肤上游走,这名医师吓得一个哆嗦,急忙止步。 这边,楚绿衣和被看等人沿着街道,慢慢地逛着。 金黄的灯火将京都夜间的空气,渲染出几分繁丽和喧闹,长长的青石板路,街边的商铺院落,探出围墙的石榴和古槐,还有来来往往或峨冠博带或素衣轻简的人们……几可入画。楚绿衣走在这幅夕照晚归的画卷里,再次感受到天丰府的盛世太平。 “娘亲,刚才那个人……”楚缘并没有被街边的摊子吸引,依旧用她关切的目光注视着楚绿衣,生怕楚绿衣会为了那个医师烦恼。 楚绿衣感动于女儿的贴心,勾唇淡淡一笑:“流言止于智者。说得越多,破绽越多。” 被看却不赞同地摇摇头:“依照咱们看病的惯例,病人描述得越多,越仔细,越有利于大夫对症下药……绿衣,你到底在避讳什么?” 这时,四人走到护城河边,楚绿衣扶住街边的一棵古槐,突然停住步子。 “被看,无论如何反击,最重要的是保护大家。逞一时之气,或许有害无利。” 被看有些气闷,垂着头恹恹不语,十一安抚地扯住她的手。 楚绿衣见状,无奈地摇摇头,低声道:“太后这条毒蛇,大家先别去碰。明白了?” 被看这才眼睛一亮,似有所悟,急忙点头。 隔日,保和堂照例开门迎接求医者。岂料,病人少了一些。因为流言蜚语越来越多,而幕后的造谣者竟然变本加厉,刚开始说楚绿衣居功自傲,不把太医院和其他医馆放在眼里。后来竟然污蔑楚绿衣,说她欺世盗名,抢走那些参与破案的太医们的风头。 楚绿衣始终沉默以对,京都百姓纷纷表示疑惑难解。 不是说,楚绿衣替皇帝破案,立下大功,才得到皇帝嘉誉,被封为天下第一医么? 现在,风向怎么突然变了,楚绿衣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些猜测,质疑,纷争,流言蜚语,统统被楚绿衣拒之门外。在保和堂里,她照旧接待病人,看诊施药,照顾十一和楚缘两个孩子。唯一的不同就是,她多了一份戒备。 这天中午,被看在药柜前面整理药材,一袭锦衣的乔御深施施然走进来。 “乔公子,又来抓药?”被看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 乔御深微微点头,趁着被看给他配药,他突然手撑着柜台,倾身过去,低声问:“这些天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不会干扰到楚大夫吧?” 被看正在用戥子称药,闻言,她抬起头,瞟了一眼乔御深。 这乔公子的眉目生得非常好看,瑰丽如画,比起九王爷来,甚至多了一丝烟火气息。难怪楚缘总是翘首以盼,说什么要听乔哥哥讲故事,要和乔哥哥一起玩。 楚绿衣对此人还是有几分防备的。被看早就暗暗观察过了。 被看一边做药包,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这有什么,只要有人来看病,甭管那些人胡说八道。莫非,乔公子为我家小姐打抱不平?” 乔御深神色散漫,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瞪着被看。 “女人门前是非多,我才懒得掺和!” 被看似乎听出他刻意装出的无所谓,不禁摇摇头:“你呀,没戏!” 乔御深一脸莫名,急忙追问:“你瞎说什么?” 被看不再理会,利索地将药包扎牢,递给乔御深,然后小手一摊,呶了呶嘴。 乔御深反应极快,将银子递给她,然后桃花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兴味。 “你又不是楚大夫,你凭什么说我俩没戏?” 被看登时吃了一惊,没想到,她随口一句话,这乔御深竟然不笨,可以猜出其中的暗示。不过,她还是懒得理会。被看收了银子,径直回到后院。 才走入饭厅,就听到楚缘的欢呼声:“乔哥哥来啦!乔哥哥快来跟我们一起吃饭!” 被看急忙转身,果然看到乔御深蹑手蹑脚地跟在不远处。敢情这人偷偷跟着自己,就是为了留在保和堂蹭饭吃?被看暗暗不爽。 楚绿衣坐在圆桌边上,饭菜已经备足,香气袅袅。 她循声望去,这乔大爷的一双桃花眼里,盛满欣喜之色,显然对楚缘的邀请相当满意。楚绿衣不愿逆了女儿的心愿,便朝他颔首示意一下。 乔御深入座,逗了逗楚缘,两人不时发出低低的笑声,楚绿衣见状,暗暗感叹,这乔御深竟然还保留着一份少年的纯真,由孤母带大的他,正是青葱年纪,即使染上市井中人的狡赖之气,仍旧像一块璞玉,很容易令人心折。 楚绿衣不免有些担心,楚缘毕竟是小女童,非亲非故,岂能与成年男子过分接近? 想至此,楚绿衣立即抱起楚缘:“乔大爷,你吃你的饭吧!缘缘待会儿要午睡。” 乔御深虽然喜欢逗弄楚缘,不过,他更关心楚大夫的一举一动。 “额,我这就吃。别忙!楚大夫,我想跟你聊几句……” 楚绿衣不作理会,径直抱着楚缘走开,刚刚出了饭厅门口,便听到前面突然传来闹哄哄的声响,她狐疑地看了几眼,示意被看过去查看。 被看急忙去前面看了一眼,回来便大呼小叫:“绿衣!不好了!出大事了!” 楚绿衣急忙放下楚缘,大步走向前面的药堂。 保和堂门口竟然站着三个花枝招展的中年媒婆!一众看客围在一起指指点点。 “这是替谁求亲啊?保和堂的楚大夫不是有女儿么?” “这三个媒婆,都是天丰府鼎鼎有名的包姻缘里专门替达官贵人说亲的媒婆啊!” 楚绿衣听到这话,暗暗吃惊,没想到,这三个媒婆的来历不简单啊! 包姻缘,是天丰府最大的媒人馆,里面专门培养各种媒人,按照客人的身份等级,安排不同层次的媒婆替客人说亲议婚,这媒婆,其实做的就是牵线搭桥之类的活计。 楚绿衣神色平淡,目光清寒,立在保和堂门口,青衣素雅,如临风缥缈的仙子。 其中一名媒婆,脸上涂脂抹粉,妆容厚重。她摇着手帕上前,将楚绿衣细细打量一遍。 “啧啧,这身段儿,这副娇容,别说生了孩子,就算生了三胎,那也是顶呱呱的美人儿。难怪乔太师对楚姑娘情有独钟呀!楚姑娘,你年方几何,家中可有长辈做主?” 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一阵喧哗。 竟然真的是来做媒说亲的!对象竟然是楚大夫!而且男方竟然是乔太师? 第127章 懒得理你 乔太师?饶是平素定力过人,楚绿衣也吓一跳。 这媒婆见楚绿衣面色古怪,堆满脂粉的笑容愈发灿烂:“没错,乔太师久闻楚姑娘美名,仰慕有余,特地遣我们三人来保和堂说亲。不瞒姑娘,我们都是包姻缘里身价最高的媒人,只为达官贵人说媒。今儿个乔太师对楚姑娘有意,诚意十足,聘礼已经准备好啦,有五十抬箱奁,就等着姑娘点头,聘礼马上送到……” 这媒婆还在滔滔不绝,楚绿衣却听不下去,一刻也不想多呆。 乔太师多大的年纪了?这是老牛吃嫩草么? 莫说她带着一个女儿,就算她独身一人,她也不会轻率地将自己托付给一个可以当她父亲的男人,权贵又怎么样?听说这乔太师好色风流,仗着女儿在宫中得势,喜欢作威作福,在天丰府百姓之中素有恶名。这只老牛,竟然腆着脸来求亲?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保和堂毫无疑问再次变成焦点。 这三个媒婆见楚绿衣神色冷淡,丝毫不为所动,她们立即改变策略,轮流上阵,向楚绿衣灌输女大当嫁的思想,将乔太师夸得天花乱坠,将这门姻缘说得贵比天高。 楚绿衣终于忍不住打断她们:“既然有这么多名门闺秀想着嫁给他,不如,你们去找那些愿意嫁的闺秀吧,保和堂庙小容不下大神,本大夫也不愿意操心这种婚嫁之事!” 说着,转身就走,却被一个反应极快的媒婆拉住。 这媒婆急吼吼地叫道:“楚姑娘,以前不管有什么过节,现在乔太师抛出高枝,你完全可以化干戈为玉帛,趁此良机,为你们保和堂锦上添花!虽然你底细不明,来历不清,可是乔太师不介意呀,只要你愿意嫁,他就愿意娶!日后荣华富贵,任你腾达!” 楚绿衣顿住步子,使劲一甩,将媒婆的手甩开。 她掉过头去,目光变得寒厉如刀,一寸寸割在媒婆脸上:“他不介意,我介意!” 这媒婆顿时吓一跳,她第一次见识到如此有威势的女子。 见围观众人还在窃窃私语,楚绿衣冷哼一声,径直走入保和堂,大声道:“被看,送客!” 被看早就候在门口,见状,立即上前拦住这三个媒婆,毫不客气地赶人! 回到后院,楚绿衣心中依旧憋着一口闷气。 “楚大夫,究竟怎么回事?”乔御深和楚缘齐齐上前,这乔大爷一脸好奇之色。 楚绿衣冷淡地笑道:“一场闹剧。乔太师竟然派人来说亲。” 乔御深点点头,思忖片刻,故作恍然大悟状:“我明白了,这家伙硬的不成,来软的。肯定是存着与保和堂化敌为友的算计。不过,一把年纪了,还想着娶美娇娘,这老家伙脸皮真厚啊……楚大夫,甭理会!” 楚绿衣缓缓说道:“化敌为友?这一招够狠!” 今日过后,想必京都百姓又多了一项谈资,鼎鼎有名的保和堂楚大夫,竟然被当朝国丈乔太师求亲,有媒人有聘礼,排场十足!只可惜,楚大夫骄傲自矜,拒绝了乔太师! 楚缘牵住楚绿衣的手,仰着脸笑眯眯地问:“娘亲,你要为缘缘找个爹爹吗?” 楚绿衣蓦地回过神来,疑道:“你有这个想法?” 楚缘眨着大眼睛,看了看楚绿衣,又看了看乔御深,粉雕玉琢的脸上满是甜甜的笑意。楚绿衣见状,立即瞪了乔御深一眼。 “你是不是趁着我不在,跟缘缘说了什么?” 乔御深急忙表明自己是无辜的:“冤枉!我一直在和缘缘聊荒漠绿洲上的趣事!” 楚绿衣懒得计较,自顾自地将楚缘抱上楼。 保和堂门口,被看还在赶人,这三个媒婆不愧是经验丰富的,一直赖在门口跟被看扯皮,非要讨一个所谓的姻缘彩头,被看被她们纠缠得喘不过气来,差点失去镇定。 “被看姑娘啊,你家小姐孤零零一人,正需要一个知心的夫君来扶持她,这保和堂的生意做得这么好,也需要一个庇护……乔太师绝对是不二人选!” 被三个媒婆包围,被看本想发作,无奈这三人耍得是嘴皮子功夫,像苍蝇一般嗡嗡叫,她一时找不到下手的时机,正在烦恼,突然听到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可笑,堂堂乾朝国丈,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逼迫良家女子!” 被看心中顿时莫名地一喜,循声望去,来人正是凌波大侠宁微。他大步上前,身形潇洒如风,很快将三个媒婆挤走。 “被看,现在是午睡的时辰,将大门关上吧!” 果然,这江湖大侠的气势就是不一般,三个媒婆被他赶到外面,正在吵吵嚷嚷,却听大门“咚咚”两下阖上了,留给围观众人的是一阵静默。 门内门外,自然是两个世界。 被看很快反应过来,急忙敛去眼中的惊喜之色,故作淡然。 宁微倒没有细究,金刀大马地走向后院。被看见他反客为主,登时暗暗不爽,暗道,原以为这人会看着她的脸色行事,没想到,跟乔御深一样,都是狡诈的性子。 被看跟在后面,悄悄腹诽了几句,宁微突然转头笑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被看姑娘,难为你,竟然还记着在下!” 被看微微一愣,随即不悦地斥道:“别以为你刚才替我出头,就可以挟恩求报。芝麻绿豆点儿大的小事,你好意思挂在嘴上么?” 宁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无奈道:“我的意思不是这个。其实……” 话音未落,就听到十一的欢呼声:“二师父,你来了啊?” 十一乐颠颠地跑过来,先向宁微鞠了一躬,宁微见他彬彬有礼,不免有些好笑,他是江湖中人,素来不在乎礼节,十一却解释说,天大地大,师父最大,他已经拜宁微为师,平日里须得敬重一些。这是大师父的教导。 宁微暗暗佩服,这楚大夫果然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教出来的徒弟也有几分固执。 “我寻了一本无常鞭法,除了基本功,其中的功夫门道值得揣摩。你若是勤加练习,这鞭法肯定可以更上一层楼!” 十一登时满脸惊喜:“二师父今天特地来给我送武功秘笈?” 宁微还未回答,就听被看凉凉地说道:“恐怕算不上是秘笈吧!” 宁微一挑长眉,故作好奇:“此话怎讲?” 被看心中不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欺负人啊,这无常鞭法是前朝传下来的东西,但凡学习鞭法的人,都会想着以无常鞭法为范本。你让十一学习这个,其实是为了巩固他的入门基本功……” 十一疑道:“被看姐姐,你怎么了解得比我还清楚?” 被看立即噤口不语,瞪了宁微一眼,自顾自地进屋去了,十一摸了摸后脑勺,笑嘻嘻地看向宁微,宁微一脸莫名其妙,随后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满脸堆欢。 “这丫头!功夫不弱啊!” 十一和宁微坐在院子里探讨无常鞭法的精髓。楚绿衣和楚缘在卧房里,乔御深在二楼的走廊里走来走去,似乎有些焦急。 “乔大爷,你赶紧拿着药,回去照顾你母亲吧!” 楚绿衣坐在窗前,正在整理最近研究出来的药方,听着窗外有节奏的脚步声,她有点不耐烦。乔御深立即停在窗口,有些紧张地问道:“万一那老家伙继续派媒婆来,你怎么办?” 楚绿衣无语,半晌,才冷笑道:“庸人自扰有何用。” 这时,楚缘已经躺在床上午睡了,只是,她并未入睡,依旧竖着耳朵认真听外面的动静。片刻后,乔御深乖乖地离开,楚缘这才有些怏怏不乐地闭眼休息。 乔御深下楼,正好撞见立在走廊里倚着柱子的凌波大侠。 两人齐齐一愣,眼中不约而同地浮出诧异之色。 “你是……” “你是?” 十一急忙收起长鞭,跑过来,替二人介绍对方。 乔御深听说此人便是久负盛名的江湖大侠,不免有些好奇,只是,他心中有事,来不及细细打探,便先行离去。宁微看着他匆匆的背影,眉头一皱,脸色微沉。 十一见状,小心翼翼地问:“二师父,是不是乔哥哥有问题?” 宁微缓缓摇头,他只是觉得,这乔御深面若桃花,长得比女人还要精致耐看,自由出入保和堂的后院,想必与楚大夫交情匪浅。 “十一,你大师父的想法,有时候很奇怪。”宁微最后得出这个结论。 十一有些不明所以,却见被看慢悠悠地从屋子里出来。 “宁大侠,你不是也来找十一么?乔公子来找我家小姐,事出有因。有什么奇怪的?” “呵!就连我这个大老粗都知道,这女儿家的闺房,不能随意接待外客。” 被看登时轻笑出声,一双美目中竟然露出不屑的寒芒。 “你真的多虑了。乔公子这点轻重还是知道的,他并未进屋。莫非,在宁大侠眼里,我家小姐就是个不知世事的傻子,被乔公子迷惑,以至于不辨世俗常理么?” 宁微被被看堵住嘴,一时有些呐呐无语。这丫头,得理不饶人啊! 午觉结束,楚缘爬起来,揉了揉睡眼,看到楚绿衣趴在桌上,正研究药方入神。 “娘!”楚缘脆生生地喊了一句。 楚绿衣盯着手里的配方,下意识地回道:“去洗把脸,然后将穿地龙磨成粉待用。” 第128章 右相栽了 乔御深步履匆匆地回到住处,他忽然放轻脚步,不声不响地走到内室门口。 里面传来小乔娇柔如出谷黄莺的声音。 “夫人,这些药真的有用吗?要不要换一家医馆,听说庆春堂的资深老大夫刚刚解除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规矩,愿意接待更多病人啦,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去那边确诊?” 乔母压抑地清咳一声:“不用麻烦。” 这小乔竟然不依不饶地说道:“可是,是药三分毒,光听保和堂的一家之言,万一对身子不好,怎么办呀?夫人你不能偏信呀……” 话音未落,乔御深便掀开帘子,大步走进,故意踩出一连串动静。 这小乔急忙刹住,乔御深眯起桃花眼,扫了她一眼,眼中藏着一丝危险的光芒。 “母亲,今日可好些了?”乔御深走到宽榻边上,关切地问道。 乔母的眼睛蓦地一亮,原本平淡的神色中,涌出一些欢喜和期待。 “怎么样,见着楚大夫了吗?” 乔御深含笑点头,却故作无谓:“母亲,我是去抓药的,又不是看人的。” 乔母却娇嗔了他一眼:“看你这副样子,是不是进展顺利呀?” 乔御深懒懒地耸耸肩,并不回答。他忽然将药包递给小乔,示意她出去。小乔脸上闪过一抹不甘和怨恼,却被乔御深和乔母一起无视了,她只能缓步退出内室。 乔御深将椅子搬过来,坐在乔母身畔,神色霎时间变得慎重警戒起来。 “母亲,你别信小乔的话,她是太师府的人,不是咱们的亲信……” 话未完,就被乔母打断:“好啦,我是这么傻的人么?她想说,随便她说好啦!” 见乔母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乔御深暗暗松了口气,神色一顿。 “母亲,上次楚大夫登门看诊之后,小乔肯定向太师府汇报了情况,说不定,太师今天的求亲之举,也有小乔的推动……这人居心叵测,不能久留!” 乔母登时一惊,笑容凝固在唇畔,奇道:“求亲?” 乔御深缓缓点头,故作无意地瞄了一眼乔母的神色,见她并未露出感伤之色,才继续说下去。他将乔太师派包姻缘的三个媒婆去保和堂说媒求亲的事情说了一通。 末了,乔御深装模作样地感叹道:“有权有势就是好,一把年纪照样娶小娇妻。” 乔母登时脸色一变,伸手掐了掐乔御深的手背。 “尽胡说!你爹那样的人实在太荒唐……你千万别学他,喜欢人家,就好好待她。别一天一个主意,整得太花哨,这样没办法过日子。” 听了乔母的谆谆教导,乔御深开心地直点头。果然,母亲是坚强的明理之人。 “太师府派来的人,绝不会真心照顾咱们。即使辞了小乔,以后还会有旁的人。”乔母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神色微微怔愣,目光落在乔御深身上,透着几分慈软。 乔御深安抚地拍了拍乔母的手,哂笑道:“你管他做什么,这都是我该操心的事儿。” 保和堂这边,果然,如楚绿衣预测的一样,京都的流言蜚语更甚。 乔太师光明正大地派媒婆说亲,这个消息立即盖过太医院和其他医馆制造的那些谣言,才几天功夫,便成为京都百姓口中最热火的谈资。 保和堂门口,除了来求医的病人,就是闻风而动赶来看热闹的百姓。 楚绿衣刚开始觉得无所谓,后来,竟然有好事者装成病人,故意赶来试探她。 “你没病。”楚绿衣给出诊断结果。 这病人眉头紧锁,目光直直地盯着楚绿衣:“可是,我身上老是疼。” 楚绿衣秀眉微蹙:“最近吃了坏掉的东西?还是做了剧烈的运动?” 这病人突然伸手,试图将手掌盖在楚绿衣的素手上面,楚绿衣眼疾手快,及时撤走。 “你想干什么?”楚绿衣立即意识到不对劲之处。 “楚大夫,你如此美貌,女儿又可爱,不如寻一门亲事,尽早将自己安顿好……” 话音未落,就被楚绿衣高声打断:“十一,进来!” 十一立即提着鞭子冲进来,俊秀的小脸上满是谨慎之色。 “师父?怎么啦?” “打出去!”楚绿衣极其干脆地下令。 “好咧!” 十一动起手来,毫不留情,这病人被鞭子抽得哀声叫唤,直接被赶出门。 聚在门口的求医者看到这个装病的人狼狈而逃,十一立在门口,像一尊门神。 “还是那句话,有病治病,没病趁早离开!保和堂不是媒人馆,不负责说亲保媒!” 十一放话出来,年纪虽小,却比大人还要中气十足,还要威严三分。 这日午后,保和堂来了一位稀客。 楚绿衣和被看坐在柜台后面整理九王府送来的名贵药材,十一和楚缘正在翻看医书。 大理寺卿袁斯莲缓步走进保和堂,他身姿笔挺,步履悠闲,一袭素色锦衣,面容俊雅,气质清贵,甫一进门,便被眼尖的被看看个正着。 被看眼中蓦地闪过一抹亮光,这是怎么了?先有乔御深那个妖孽,现在又来了一个极品如玉君子?保和堂最近怎么净惹桃花? 被看看了一眼楚绿衣,楚绿衣将手中的何首乌收好,回头瞧了瞧。 “袁大人,有何贵干?” 被看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人就是楚绿衣提过的鼎鼎有名的大理寺卿。 袁斯莲并未像乔御深那样大大咧咧地凑近,乔御深身上有无赖之气,这位大理寺卿身上却有一股沉稳睿智的成熟风范,他扫了柜台一眼,目光定定地落在楚绿衣身上。 “今天特地来保和堂拜访楚大夫,其实是为了跟楚大夫商量几件事。” 几件事?楚绿衣秀眉微蹙,回过神来,仔细打量他一眼,并无异常。 “去后面院子里坐坐吧?”楚绿衣随口说道。 袁斯莲当即答应一声,两人来到后院的天井里,楚绿衣搬来两张椅子。 袁斯莲环顾四周,微微有些不自在,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后院,初次来访就踏足后院,未免显得有些轻浮和唐突了……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反悔,就被楚绿衣戳中心事。 “保和堂没有那么多规矩。你是九王爷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二楼才是我们的卧房,在楼下喝喝茶,没事的!” 楚绿衣淡淡笑着,神色闲雅,目光虽然清寒,却透着一丝漫不经心。 袁斯莲微一思忖,却有意试探道:“你是不是怕出门?毕竟人言可畏,现在你可是天丰府首屈一指的人物……” 楚绿衣一愣,并未反驳,而是煞有介事地点头表示赞同。 “可不是么?我最烦这种事情!眼不见为净!” 袁斯莲闻言,勾唇一笑,俊容生辉,显得愈发端肃清贵。楚绿衣看在眼里,暗道,这人似乎比九王爷多了一份随和,却似乎又失了一份赤忱之心。她还记着上次他在大理寺审讯室里听墙角的事情,虽然闷气已消,可是,这种腹黑的印象牢牢驻扎在她心间。 “袁大人,你找我商量什么事情?”楚绿衣不改开门见山的本色。 袁斯莲的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坐姿极为端正,他稍稍倾身,声音控制得恰如其分。 “第一件事,说来好笑。前天右相替他女儿退亲,在早朝的时候当众指控杜大学士包庇盗宝案的犯人,言辞凿凿,可惜,此事被皇上揭过不提。昨天,杜大学士反手一招,竟然去御书房状告右相贪赃枉法,还拿出了很多证据,后来,皇上召集文武百官,当面训斥右相,右相为了他女儿,不停磕头,请求皇上收回赐婚的旨意。” 楚绿衣听到这里,忍不住讽刺一笑,真正是狗咬狗一嘴毛啊! 袁斯莲的语调四平八稳:“皇上不允,右相竟然以死相争,皇上到底还是恼了,将那些记录贪污事迹的账册摔在右相脸上,让右相回去闭门思过。杜大学士成功扳回一局。” 楚绿衣无语,袁斯莲笑道:“可惜,今天早上,皇上突然下令,彻查右相贪污一事,命大理寺将右相收押,派黑甲卫封锁右相府邸,现在,右相那边正在鸡飞狗跳!” 楚绿衣忍不住疑道:“故意来这一招让右相措手不及?” 袁斯莲缓缓摇头,目光中透着一丝寒厉和清明。 “双方都早有准备。现在,大理寺成了夹心饼,既要揣摩皇上的心思,又要捉住右相的把柄,不能让他太嚣张,但是,要把握好这个度,盖棺定论之前,大理寺也不能太放肆。” 楚绿衣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她歪了歪头,一脸好奇地盯着袁斯莲,好像第一次发现他也会对外人吐露心声……为什么呢? 袁斯莲接收到她的眼神,郑重地说道:“这件事跟你干系不大,不过,这杜大学士在朝堂上丢了面子,想必对你记恨在心,你以后小心点。” 楚绿衣一愣,迅即领悟他的意思。虽然不至于特别感动,她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特地来访,就是为了提醒自己这件事?连她自己都快忘了,破案时,她确实一度有意针对杜允畅那个伪君子!俗话说得好,小人记仇,绝非一朝一夕。 楚绿衣冲着袁斯莲感激地一笑,随即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问道:“这第二件事,让我猜猜,是不是跟罗巧娘有关?” 第129章 袁大人求爱记 闻言,袁斯莲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讶色,这楚大夫,果然心细如发。 “那你猜猜,这罗巧娘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要提到她?”袁斯莲故意卖关子。 楚绿衣耸耸肩,一脸无谓,这时,被看忽然走过来,将一张矮矮的木几搁在两人中间,然后端来茶水,笑道:“小姐,袁大人,喝点水解解渴。” 楚绿衣抬头一看,被看给她使了个莫名其妙的眼色,楚绿衣顿时心中一凛。 袁斯莲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 楚绿衣不由得眯了眯眼睛,这袁大人真是沉稳如山,外人还真是难以看出他的深浅。 他放下茶盏,望着楚绿衣笑道:“你家的茶水很不错。” 楚绿衣点头,毫不谦虚地回答:“保和堂的东西,独此一家呐。” 袁斯莲微微一愣,随即沉声问道:“方才我提的那个问题,你有答案吗?” 楚绿衣思忖片刻,故作为难道:“我只是大夫,你老是来找我分析案情,不觉得奇怪嘛?”说完,她故意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眼底阳光明媚。 袁斯莲这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如此可爱的小女人的表情,忍不住乐了。 “好!我直说了吧!”袁斯莲整了整脸色,语气变得沉肃起来,“九王爷将罗巧娘交给大理寺,想让大理寺查出背后的凶手,按照你的推断,我让仵作解剖尸体,果然发现她体内有一种蛇毒,经过验证,的确是五步蛇的蛇毒。” 楚绿衣点点头,慵懒地倚在椅子上,极为认真地倾听着。 “我以这种五步蛇蛇毒为线索,派人在天丰府四处搜查可疑人物!没想到,还真被我顺藤摸瓜找到一个嫌犯!你知道,这人是谁么?”说到这里,袁斯莲的脸色变得极为慎重。 楚绿衣的心一紧,缓缓启唇,一字一句地问:“南疆巫医?” 袁斯莲当即叹了口气,目光依旧落在楚绿衣身上,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坚定。 “其实,我的手下查不到他的真正身份,他在天丰府行踪不定,有时闭门不出,很神秘。不过,根据我办案多年的经验,我的直觉和你相似,我认为,他跟南疆巫医脱不开干系!” 楚绿衣挪了挪身子,倾身过去,直直地盯着袁斯莲。 “袁大人,你查不出这人的底细,转而从蛇毒入手,想让我提供一些细节?” 袁斯莲暗赞一声,这楚大夫果然冰雪聪明,一点就透,真是不负盛名! “那么,你如何看待罗巧娘之死?”袁斯莲眼中流露出一抹期许。 楚绿衣突然扑哧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渐渐变得放松起来。 “罗巧娘死于五步蛇蛇毒,不一定是背后凶手策划的阴谋,说不定,只是一场意外。根据实际时间推测,这凶手指使她和王五来保和堂闹事之前,她已经服用了蛇毒。” 袁斯莲皱了皱英挺的浓眉,一脸怀疑之色。 “身为大理寺卿,我不得不说,在这件案子背后,我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话音刚落,门口就突然响起一个清冽醇净的声音。 “袁大人,你的阴谋论适合于大理寺办案,在保和堂,还是说些吉利的。” 来人正是九王爷,他也是一袭素色锦衣,步履轻快,风姿雅逸,宛如晴日朗照下的雪峰,明明冷寂无比,散发着一股高处不胜寒的孤峭气势,却偏偏吸引人奋不顾身地攀登。 楚绿衣眼中闪过一抹亮色,起身行礼:“王爷今天怎么有空?” 陆琰走到近处,打量楚绿衣一番,唇畔浮出一抹笑意:“听说乔太师派媒婆来说亲?” 楚绿衣无奈地摇摇头,一脸不爽。 陆琰急忙转移话题,敛去眼中的笑意:“袁大人难得来吧?你向来只问公事,今天竟然破例,亲自登门拜访保和堂?稀奇!” 袁斯莲讪讪地一笑,目光从九王爷身上移到楚绿衣身上,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几眼,突然眼中掠过一抹异色,他故作淡然,大大方方地笑起来。 “王爷,不瞒你说,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不是罗巧娘这件案子!” 陆琰立即看向袁斯莲,楚绿衣也一脸好奇地瞪着他。 袁斯莲被这两人盯着,丝毫没有乱了阵脚,而是煞有介事地解释起来。 “本官在大理寺上任八年,一直忙于公务,古语有训,成家立业,可惜我先立业,而未成家。皇上曾经允诺我,婚事由我自己做主。这些年族中长辈一直为我焦心。我闲来细想,觉得自己不能这样继续拖延下去,毕竟成婚成家亦为人生大事。岂能一直逃避?” 九王爷登时一脸异色:“袁大人,你可是京都有名的玉面阎罗,不知有多少闺阁女子芳心暗许,你为你的婚事担心?说出去,恐怕会让人笑掉大牙!” 袁斯莲急忙摆摆手,苦着脸道:“以前不考虑婚事,是因为遇不到让人心仪的女子嘛!” 九王爷狐疑地打量他几眼,似乎想到了什么。 未等九王爷和楚绿衣反应过来,这袁斯莲就突然语出惊人! “上天待我不薄,前些日子,总算让我找到一个合适的女子,我观察她一段时间,发现她非常合我心意,所以,这才亲自上门拜访,想寻机为自己定下这门亲事……” 说到这里,楚绿衣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饶是她定力惊人,也忍不住俏脸微红,暗道,这人看着正经,怎么也跟乔御深一样,装起无赖来了? 袁斯莲一直悄悄观察着楚绿衣的脸色,见她面上浮出一抹淡淡红晕,难得露出女儿家的娇俏一面,登时心中暗喜。看来,有戏! 九王爷愣在原地,瞄了一眼楚绿衣。她素衣简雅,宛如青莲横波,沐浴着明亮的日光,墨发静垂,眉目如画,裙裾轻扬,简直就是误入尘世的神妃仙子,一眼便能让人轻易动情。 难怪,这个以冷酷出名的玉面阎罗也会被她吸引……陆琰心中极不是滋味,却苦于自己毫无立场,不能随意干涉此事,不过,他还是递给楚绿衣一记暗含警告的眼神。 楚绿衣一愣,她有点搞不懂九王爷的心思,干嘛警告她?她又没有犯错! 两人的这番互动落入袁斯莲眼里,似乎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默契。 袁斯莲登时心中不爽,径直插入二人中间,目光锁在楚绿衣身上:“今日有王爷在,倒是可以让他见证。我有爱慕之心,只求佳人驻足,可否成就这一段姻缘?” 楚绿衣不答反问:“你觉得,咱们有缘分吗?” 未料,这袁斯莲是个人精,立即猜出楚绿衣的心思,他朗声笑道:“俗话说,娶妻娶贤,我本来也抱着这种想法,但是,自从我见识楚大夫的作为,对女人便有所改观。或许,在你累的时候,让你歇一歇,有家可安,不用担心明天,有人陪你安枕入眠,这便是我可以许诺给你的东西。” 这番话,说得平淡却真挚。楚绿衣心中竟然生出一丝浅浅的感动。 楚绿衣虽然不置一词,面色却有所松动,眼中的冰冷之色稍稍减退。九王爷见状,急忙拦在楚绿衣身前,身体力行挡住袁斯莲看似诚挚的目光。 “你这是在开玩笑么?你堂堂大理寺卿,怎么也学着乔太师来这一套?” 袁斯莲暗暗称奇,果然,这九王爷对楚大夫的心思不简单。 “怎么是玩笑?我很认真的。楚大夫,我并未婚娶,家中有长辈赐下的一房妾室,待我迎娶正妻,我自会将妾室打发出去。” 这种诚意,应该足够让人动心了吧?袁斯莲毕竟是位居高位的权臣,仪容不凡,风采丝毫不逊于九王爷,在天丰府,那也是万千少女的香闺梦中人。 可惜,结果不尽人意。楚绿衣只淡淡地颔首微笑:“袁大人,看来,在你眼里,我有不守妇道之嫌。也罢,等你真正改观的那天,我们再一起考虑这门婚事。” 袁斯莲登时哑然,一脸不可思议之色。他什么时候说楚绿衣不守妇道了? 倒是九王爷,神色一松,唇畔再次浮出一抹明亮的笑意。 “楚大夫,上次送来的药材怎么样?京城药材商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若是他们执意不肯为保和堂提供药材,九王府就断了跟他们的交易。天下之大,东南西北经营药材的人遍地都是,王府不缺这个……”陆琰趁机转移话题,故作淡然和楚绿衣商讨正事。 被九王爷暗暗排挤的袁斯莲,暗道,这九王爷一直冷心冷情,没想到,王妃逝去之后,他还能再次对一个女子绽开笑颜,这楚大夫的魅力不容小觑,或许,背后藏着什么秘密? 袁斯莲也不气恼,默默观察着楚绿衣和九王爷的互动。 这时,被看走过来,笑道:“袁大人,外面有人找你,说是大理寺收押的一名犯人好像出了点事,急需要你去处理……” 袁斯莲立即摆摆手,止住被看的话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楚绿衣一眼。 “楚绿衣,或许在你看来,我们不够熟悉对方,婚嫁之事,难以成说。但是我不会放弃,只要你在京都一日,我便会守候一日。绝无戏言。” 说着,袁斯莲故意扫了九王爷一眼,目中隐隐透着一丝挑衅之色。 楚绿衣未及反应,就见袁斯莲大步流星地离去,留给她一个清贵沉稳的背影。 第130章 下毒害人 楚绿衣登时哑然,她故作无意地瞄了一眼九王爷的脸色,果然,他面无表情,唇畔的笑意被一抹沉肃取代,整个人看起来……似乎突然变得沉重了? 被看在一旁惊讶地嚷道:“怎么回事,这袁大人怎么如此不知好歹,当着小姐的面,说这种轻浮的话,真该死!小姐,我去找他算账!” 说着,被看作势要走,楚绿衣急忙拉住她,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可是,被看还是一脸不忿,楚绿衣凑到她耳畔低声道:“这是个玩笑,听过去就算了。” 被看暗暗摇头,自家小姐竟然学会敷衍别人了?这袁大人不简单呐! 被看准备回药堂,可是,突然又转身瞪了九王爷一眼,神色不太友好。果然,九王爷的脸色更黑了,他这是招谁惹谁了?一个两个都胆敢威胁他? 楚绿衣暗笑不已,待被看离开,她便悠哉乐哉地坐回椅子上。 陆琰扫了一眼,神色一顿,很自然地落座,就坐在楚绿衣对面,虽然不是第一次面对面,陆琰还是觉得有些恍惚,目光穿过楚绿衣,似乎落在遥远的记忆里。 楚绿衣见状,登时有些不爽,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该谈正事啦!王爷!”楚绿衣故意拖长声调,听起来似乎有点撒娇的意味。 陆琰不自在地清咳一声,却试探道:“那袁阎王平素并不喜欢开玩笑,你究竟怎么看?” 楚绿衣愈发不爽,这是她和袁斯莲之间的过节,这九王爷怎么老是掺和? “嗯……见机行事吧,总不能拒之门外,他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楚绿衣故意说了这话,果然,九王爷的脸色瞬间变黑,方才的悠然之色烟消云散。 楚绿衣在心里偷笑不已,她忽然发现,用这种方式逗弄九王爷,还挺有趣的。 “婚姻嫁娶之事,还需慎重,不可贸然。”陆琰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楚绿衣颔首答应,再次用眼神询问他,他也不再绕弯子。 “你拜托我寻访身世,我查到一些线索。” 楚绿衣急忙端正坐姿,侧耳倾听,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眼中流露出一抹强烈的期待。 “你提供的唯一线索,就是墨兰锦缎。我派人查了,这几年,江南万州出产的墨兰锦缎,流向主要有四个地方,一个是乾国王室,一个是南海商队,还有漠北商队和北奕国皇室。穿得起墨兰锦缎的女子,在天丰府还是不多见的,所以我先调查了京城的贵女,却发现,最近几年并没有大家闺秀无端失踪。” 楚绿衣颇有些失望地眨了眨眼,一脸无奈。就听陆琰温言安抚道:“然后就是南海商队,我派南边的探子四处打探消息,的确有出身不凡的富豪之女失踪,但是,那女子在海上失踪,容貌身材与你不太相符,而且,那女子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 楚绿衣微一犹豫,忽然轻快地笑道:“其实我怀疑,我就是南方人。” 陆琰登时大吃一惊:“你能肯定?” 楚绿衣垂下眉眼,神色清冷,似乎有一瞬间的惶惑。 “这是我的直觉,我对天丰府这座北方城池并没有特别亲切的感觉。相反,我心中似乎有个念头,就是去南方走一圈,游山玩水,或者定居在某个烟雨小镇里。” 陆琰直直地盯着楚绿衣,眼底暗潮涌动。楚绿衣没有听到回应,便抬起眼睛看过去,正好撞上他的目光,她在这双凤眸深处似乎看到一抹变幻不定的风云之色。 “你……怎么啦?”楚绿衣一脸不解。 陆琰仔细盯着她,半晌,才缓缓道:“如果是这样,我派人将南方那个富豪之女的情报送过来,或许会有一些意外的发现!” 楚绿衣微微点头,又淡然笑道:“那漠北商队的消息呢?” 陆琰想了想,见楚绿衣眼中暗含期待之色,不忍让她失望,便继续说下去。 “漠北商队的情况比南海商队还要复杂,因为西北大漠环境恶劣,失踪的人不在少数。带着墨兰锦缎去西域小国经商的商队倒是不多,我查了最近几年商队的动向,确实有几个女子在途中失踪,但是,探子回报,有几个女子至今没有下落,有两个已经被人找到,可惜,被风沙掩埋,已经变成干尸了。” 楚绿衣愈发无奈,这叫什么情况? 陆琰安抚地一笑:“漠北商队的墨兰锦缎,大多流向西域小国的王室,我们只需派人盯着那些小国的王孙贵族,就可以查出,当年究竟有没有贵女失踪!” 楚绿衣面色古怪地瞄了一眼九王爷,神色变得有些犹豫。难得见她如此,陆琰的凤目微微一挑,清澈深邃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透着一丝鼓励和安慰之意。 楚绿衣想了想,终究还是选择与他对视,用眼神将自己的疑虑明明白白地传递给他。 陆琰若有所悟,笑道:“你别担心,我在边关经营多年,这件事,继续交给我来办。” 楚绿衣对九王爷当然很放心,她感激地点点头,神色轻松了几分。 “如果遇到难处,你可以问问我,或许我可以提供一点想法。” 楚绿衣还是相当贴心的,不知何故,陆琰的心情顿时飞扬起来,仿佛置身于天堂。 “对了,还有最后一个,北奕国皇室。”陆琰敛去眼中的淡淡喜色。 楚绿衣听出一丝郑重,不由得屏息凝气,细心倾听。 陆琰幽幽说道:“北奕国跟乾国的来往不算多,之前本王率领大军跟他们在边关血战,所以,北奕国的皇室对九王府的势力相当抵触,每天都有探子在边关打探本王的消息。” 楚绿衣见他忽然自称“本王”,知道此事对他来说,非同一般。 “墨兰锦缎被万州商行送给北奕国皇室,以此换取北奕国的名贵特产,这是世人皆知的,奇怪的是,这北奕国皇室最近动作频频,好像在寻找什么人。” 楚绿衣疑道:“可是,我跟北奕国好像没有半点瓜葛,我对这个国家毫无印象。” 陆琰仔细瞧着她的脸色,笑道:“你不是失忆了么?只要有线索,就竭力一试,别轻言放弃,否则,你找不回失去的记忆,这样下去,恐怕会……” “会怎样啊?”楚绿衣懒懒地接口。 陆琰眼神一闪,慢吞吞地问道:“你想清醒地活着,还是糊里糊涂逍遥度日?” 楚绿衣掩嘴一笑,竟然大大方方地白了九王爷一眼。 “这件事,是我自己的选择,清醒或者糊涂,我心里有数,即使失去记忆,我也会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这一点,毋庸置疑。” 陆琰暗赞一声,这才是真实率性的楚绿衣,这才是特立独行的天下第一医。 两人商议完毕,陆琰决定循着现有线索继续替楚绿衣寻访身世,楚绿衣给予积极配合。 很快,夜幕降临,赤练突然来到保和堂,向九王爷禀告了一些奇怪的传闻。 被看已经在门口挂上木牌,表示入夜之后保和堂不再接待求医者。听完赤练的禀告,九王爷俊眉一皱,走回楚绿衣身畔,楚绿衣不明所以。 被看带着十一和楚缘回到后院,赤练带来几个侍卫,这些侍卫手里提着大大的食盒。 楚缘闻到香味,欢呼道:“是褚师傅做的大餐吗?” 赤练对这个小女娃还是相当中意的:“是呀,九爷答应你们的,自然要做到!” 楚缘迈着小短腿,冲过来扯住陆琰的大手:“谢谢王爷叔叔!” 陆琰勾唇一笑,眼中溢出一片暖意。 侍卫将食盒打开,取出饭菜,楚缘和十一急忙团团而坐,准备大快朵颐。 楚绿衣却敏锐地看出赤练的欲言又止,她用探究的目光看向九王爷,神色莫名。 陆琰见状,却安抚道:“吃完饭再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楚绿衣稍稍安心,一众人围坐一团,开始享用褚大厨用心烹制的大餐。 因为楚绿衣有教导,食不语寝不言,十一和楚缘两个小吃货安安静静地吃饭,并未吵闹,被看也露出沉静的一面,坐在下首不发一语。 赤练和几个侍卫在保和堂的诊室里等候,待晚饭结束,被看得了楚绿衣的眼色,准备将两个小娃娃带走,陆琰见状,立即劝道:“这件事,你们都来听听吧。” 楚绿衣微微一愣,随即让被看回来,四人坐在饭厅里,与九王爷相对而坐。 陆琰清咳一声,进入正题。 “赤练在外面听到一些传闻,跟药王谷有关!” 此言一出,楚绿衣四人瞬间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之色。知晓他们真正来历的人,在天丰府绝对屈指可数,这些传闻跟保和堂有没有关系? 楚绿衣四人纷纷盯着九王爷,四个人,四道目光,饱含着同样的担忧和不解。 “别紧张。情况很简单,有人自称是药王谷的传人,今天在太白楼跟一名客商发生冲突,这人一语不合竟然将客商毒倒了,然后扬长而去。天丰府有商会,那些客商经常聚集在一起,所以,消息传播得很迅速。” “那,这个客商的毒解了吗?”楚绿衣抓住重点。 “没有。”陆琰神色凝重,目光变得寒厉,“是一种古怪的毒,这名客商被人送到庆春堂,庆春堂的大夫对这种毒竟然束手无策!” 第131章 红袖的心事 楚绿衣四人一脸匪夷所思,自称是药王谷的传人,在太白楼下毒害人?这人明目张胆,行事毫无顾忌,简直是故意将药王谷推到风口浪尖上去。 被看疑道:“听起来,似乎并未针对保和堂,因为她的借口是药王谷。” 楚缘鼓着粉嫩的脸腮,气呼呼地嚷道:“药王师父要是知道有人假装药王谷传人在京城诋毁药王谷的名誉,估计白胡子要气得翘起来呀!” 楚绿衣和被看齐齐笑出声。楚绿衣若有所思地瞄了一眼九王爷。 “确实针对的是药王谷。但是,咱们都是药王谷的传人,跟药王谷作对,就是跟咱们保和堂作对。王爷,想必你也清楚这一点?” 这是楚绿衣第一次当面承认自己的来历,果然,她是药王谷传人! 陆琰暗暗称奇,这药王谷是当世最神秘的医药门派,这药王谷的主人药王临江仙在乾国乃至周边国家都久负盛名,他医术高超,个性古怪,行医几十年,不知挽救了多少条性命,被世人尊称为药王。 陆琰对药王临江仙还是十分好奇的,他本想闲聊几句,见楚绿衣神色凝重,被看一脸恼色,十一和楚缘也相当气愤,他只能保持沉默。 “被看,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去替人解毒?”楚绿衣似乎有点犹豫。 被看登时愣住,随即一脸不赞同:“又不是我们下的毒!万一我们出手,被那受伤的客商反咬一口怎么办?何况,这客商先一步去了庆春堂,我们替他解毒,不是故意抢走庆春堂的风头,自己往刀口上撞么?” 楚绿衣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语气变得古怪起来:“你说的我都懂。可是,任凭这人装神弄鬼,我总觉得心里不安,我有预感,她绝不会善罢甘休,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被看冷冷一笑,伸手拍了拍楚绿衣纤柔的肩膀。 “小姐,你别忘了,她既然谎称自己是药王谷传人,必定事出有因,我们还没搞清楚她的真正目的,不宜暴露身份,否则,这人肯定将脏水泼在保和堂身上!” 楚绿衣听了这话,缓缓镇定下来,乍一听到药王谷的名头,她心中还是相当紧张的,药王临江仙对她来说,亦师亦友,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药王谷被人污蔑,她心中不好过。但是被看说得在理,这一回,她绝对不能强出风头。 保和堂已经成为天丰府最有口碑的医馆,她也被皇上赐予天下第一医的头衔,本来已经处在风口浪尖,若是将药王谷扯进来,这池水定会更加浑浊! 九王爷静立一旁,他的想法跟楚绿衣相似,这个假装成药王谷传人的女子,显然打算将药王谷拉下水,只不知,这女子对保和堂究竟有几分了解。如果她早已知晓保和堂和药王谷关系匪浅,那么,这番算计可谓是用心险恶之极。 天色不早,九王爷告辞离去,楚绿衣决定送他一程,被看和十一等人没有异议。 赤练和侍卫跟在后面,九王爷牵着白玉雕,和楚绿衣沿着长长的街道走着。 “放心,这件事,我会让赤练去查。”陆琰作出保证。 楚绿衣心中微微感动,她侧身望去,九王爷沐浴着明明灭灭的灯火,原本俊美无俦冷肃坚硬的轮廓被灯光勾勒出几分柔和,他有一双极为出挑的凤目,目中总是冷光涟涟。 可是,并肩而行,她却感受到九王爷的体贴和认真,他走在临街的一边,替她挡去风尘。白玉雕乖乖跟着他的脚步,他时不时地照顾楚绿衣的行走节奏,不会早一步也不会迟一步。 “王爷,最近,似乎有不少地方麻烦到你了。”楚绿衣幽幽地叹道。 “别忘了,初次见面,我答应你,会帮你做三件事!”陆琰语气笃定,好像他伸出援手是理所当然的,听到这个理由,楚绿衣忍不住会心一笑。 “也罢,一码归一码。日后你有需要,我保和堂定会全力以赴。” 这话听起来爽直干脆,如果换做别的女子,九王爷定会嗤之以鼻。可是,对方是楚绿衣,他现在已经对她抱有八分信任,不管是她的为人,还是她所做的承诺。 陆琰侧头一看,她肩上的墨发被晚风撩起优美的弧度,她长睫微颤,眸光清冷,透着高山深雪的明澈和孤寂,不知何故,他觉得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 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并肩而行,穿过古旧的的小巷,穿过喧闹的人群,穿过繁华的市集,最后来到皇城南门,楚绿衣青衣婉丽,回眸一笑,顿时晃花了九王爷的眼睛。 “就送到这儿。”楚绿衣并不赘言,径直转身离去。 陆琰目送她离开,这时,赤练上前问道:“九爷,要不要让宁微帮忙查这件事?” 陆琰凤眸凝寒,语气寒厉:“他的职责是教导十一,暂时别惊动他。冒充药王谷传人的这名女子,就交给你了,你不得懈怠,这几日,辛苦一下!” 赤练急忙答应。 月色渐浓,归人匆匆。天丰府,喧哗与寂静交织。 这天凌晨,被看在卧房里,将一封特制的信笺塞进竹筒里,然后来到天井中央,吹了几声清越的口哨,一只体型健硕的灰色信鸽飞来,落在屋檐上,然后听着被看的哨音,在空中盘旋一阵,最后才缓缓落到被看肩上,被看将信筒牢牢绑在信鸽脚上,拍了拍它的小脑袋。 “去给药王师父报信,路上小心着。被人抓住炖了吃,可不能怪姐姐哦!” 这只信鸽“扑棱”一下挥舞翅膀,直直冲入天空之中。 被看仰着脸,站了片刻,才发现天有小雨,雨丝极细极密宛如牛毛。点点滴滴,很快湿润了她的脸颊,被看望着天井上方阴沉的天幕,不知想到什么,眼神蓦地黯淡下来。 时辰尚早,被看洗漱完毕,便打着伞,出门买早点。 刚刚上街,便遇到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人。 一袭墨色长衫,魁梧壮实,浑身充满力量,脚步轻悠,行动敏捷。正是凌波大侠宁微! 被看故意无视他,从他身畔经过,目不斜视,神色平静。 宁微没有带伞,本想找个地方避雨,突然见到一名眼熟的秀丽女子自街道拐角处走来,他眼睛蓦地一亮,正要上前打招呼,却发现她对自己视若无睹,竟然不声不响地经过了! 宁微尴尬地掩嘴清咳一声,随即转身跟上被看的脚步。 被看走了一路,他便跟了一路,被看听着这个极轻的脚步声,在清晨并不十分热闹的大街上,感觉到那种悠长轻柔的呼吸声,她的思绪渐渐飞出去很远。 以至于她驻足在早点铺子跟前,竟然走神。铺子老板热情地吆喝两声,却没有得到回应。这老板正忙着卖早点,无暇顾及被看的心情,便瞪了她一眼,自顾自地忙活去了。 宁微见状,当即上前,与被看一左一右地立着。 “来五盒豆腐花,十个包子,五个菜包,五个肉包,三根油果子,两块煎饼……” 这早点铺老板将东西收拾好,递给宁微,嘴巴呶了呶,眼神瞟向被看。 被看还是不做声,宁微愈发惊疑不定,他接过早点,将装早点的油纸袋子凑到被看面前大力晃了几下,被看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 被看猛地抬起头,目光几乎没有焦距,透着几分浓重的茫然。 她盯着宁微,缓缓道:“如果不是你杀死我的家人,我怎么可能沦为荒漠上的马贼?” 宁微俊眉一皱,似乎听不懂她的意思,他两只手都提着袋子,一时无法腾出手来。 被看的眼中突然露出一抹强烈的恨意,然后,她竟然转身就跑。 宁微急忙跟上,在后面吼道:“被看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喂!你小心点!” 原来,被看跑得太急,手里的长柄伞被风掀起,她举起手来抓伞,脚下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宁微大侠一记无影脚,顺顺当当地将被看捞起来。 被看借着他的腿功,站稳身子,受了一点小小的惊吓,她总算彻底回过神来。 “喂!你这个登徒子!”被看冲着宁大侠,不客气地吼了一句。 宁微本想解释一番,却想起她方才空洞的眼神,不知何故,心中竟然生出一丝痛惜之情。他老老实实地将早点袋子递给被看:“你要买的东西,我替你买了,希望你别介意。” 被看脸色一变,眼中涌出强烈的戒备之色。 不过,她抬起眼睛,清澈的目光与宁微的目光相触,她在宁大侠的眼里,似乎看不到半点儿恶意。被看最终还是接过早点,故作傲慢道:“你知道我家小姐喜欢吃什么?乱买一气!” 这小妮子得了便宜还傲娇起来了!宁微无奈却包容地一笑。 “多买几次,我就知道什么东西合你口味了。” 被看登时俏脸微红,怒道:“堂堂凌波大侠,竟然学着无赖耍嘴皮子!” 宁微急忙挠挠头,一脸不自在。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想找机会跟你说说话!” 身后传来宁大侠略显尴尬的声音,这嗓音明明十分豪爽,这时候,却突然变得细腻起来。或许,不管多豪放的爷们儿,遇到感情问题,都会变得心细如发吧? 第132章 毫无瓜葛 被看一只手提着早点袋子,一只手握着长柄伞,才走了两步,便觉得沉甸甸的。 宁微见状,急忙跑上来,不由分说,从她手里拿走大伞,然后替她撑着,将一大半伞面遮在她的头顶,被看小步走着,他便不紧不慢地跟着她的节奏。 此时,细雨斜打,大伞的边沿,有一股股极小的水流落下来,被看微微侧头,就看到他宽厚的肩膀被水花濡湿了,衣衫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健武的轮廓。 在被看眼里,这人的体贴其实是莫名其妙的,她只知道,他是个不拘小节的江湖大侠。至于他为什么主动跟着自己,她并未多想。 两人一路走来,并不言语,宁微仔细撑着伞,步履稳健。 快到保和堂门口了,宁微终于忍不住,低声道:“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太久。” 被看一愣,秀丽的脸上登时涌出一股恼色。 “你胡说什么呢?”她狠狠瞪了宁大侠一眼,手肘一拐,撞在宁微的手臂上。 宁微见状,急忙解释道:“你刚才一路走,一路闷闷不乐。这样憋着,不难过么?” 他将大伞稳稳地举在被看头顶,目光里透着几分淡淡的关切之意。 被看突然顿住脚步,手指一紧,心里也一紧。 “我今天写了一封信,想了很多很久以前的事情……” 宁微急忙竖起耳朵,一脸肃色,目光牢牢锁在素衣娇弱的被看身上。 “每次想到那些事,我就会走神,会发呆,会变得不像自己。所以才会……” 被看幽幽地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登时变得沉重起来。 宁微见她目光茫然,情不自禁地靠近一些,然后转身正面对着她,目中充满安抚之意。岂料,被看仰起脸,望了他一眼,目中飞快地掠过一抹寒芒。 “所以,你要当我的知心大哥哥?想趁机占我便宜?” 这叫什么话?宁大侠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他愣愣地盯着被看,维持着举伞的姿势。 被看冷哼一声,脸色遽变,狠狠推开挡在前路上的宁大侠,宁大侠猝不及防之下,被逼后退两步。作为练武之人,他身形极稳,并没有狼狈失态。 被看拎着早点袋子,一路裙裾飞扬冲入保和堂,随后,大门“咚”一声无情地阖上。 宁微若有所思地举着伞,雨丝汇聚成极浅的小溪流,从油纸伞的纹路里,流淌下来。 保和堂后院。 十一和楚缘洗漱完毕,坐在饭厅里享用早点。 被看匆匆吃了点东西,便离座去药堂里忙活了,待她前脚一走,十一便凑到楚缘跟前,神秘兮兮地嘀咕了一阵。楚缘立即瞪大眼睛。 “被看姐姐为什么要自己写信给药王师父?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楚缘一脸好奇。 “这个,我哪里知道?女孩家的心思很难猜的。” 十一故作小大人状,手里拿着油果子,俊秀的小脸上满是精怪之色。 “十一,你怎么知道被看偷偷写信回去?” 这时,饭厅门口突然响起楚绿衣清冷优雅的声音,十一和楚缘循声望去,就见楚绿衣披着一身霞光缓步走来,青衣素简,墨发垂肩,一如既往地清丽出尘。 十一和楚缘的眼睛齐齐一亮,不约而同地露出亲昵的笑容,楚缘咬着筷子,十一将吃了一半的油果子丢在桌上,然后起身相迎。 “师父,我今天醒得早,将窗子开着,准备透透气,谁知,我见到一只药王谷养的信鸽飞过来,然后,就看到被看姐姐站在楼底下,将信筒绑在信鸽脚上……” 十一简单描述了一遍,末了,他奇道:“写信就罢了,可是,我看被看姐姐好像不太开心,是不是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她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楚绿衣急忙伸出手指,按住唇,作了一个“嘘”的手势。 楚缘和十一两个小娃娃愈发好奇,楚绿衣却不愿多谈。 “没事,反正被看的亲人只有我们药王谷,其他的,不重要。吃完饭就干活去吧。” 楚绿衣淡定地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连早饭都没来得及享用。 在保和堂门外,楚绿衣意外找到宁微的踪迹。 宁微正盯着保和堂门口的动静,见楚绿衣出来,他立即上前,将雨伞还给她。 楚绿衣只瞧了一眼,便猜出来龙去脉。 “宁大侠,你为什么不亲自交给被看?是不是……她刁难你了?” 这女大夫的嗅觉当真灵敏!宁大侠暗暗佩服。 “她心情不佳。依我看,楚大夫还是开导一下为妙。”宁微难得说这种饱含关心的话。 “有你这句话,被看肯定不会有事的。”楚绿衣故意打趣他。 宁微虽然粗犷豪迈,交游甚广,可惜,行走江湖多年,他的感情还是一张白纸。 被楚绿衣这么一说,他这个大老爷们儿顿时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好啦!被看是个好姑娘,宁大侠不用费心!” 楚绿衣见好就收,在她印象里,这宁大侠是豪放的江湖英杰,若是他真的对被看有好感,不妨一试。毕竟,被看也是个弱女子,塞外毒娘的名头虽然响亮,却不能真正给予她一辈子的安宁与幸福……身为主子,楚绿衣对自家丫鬟的感情生活还是相当关注的。 “楚大夫,我去教十一,方便么?”宁微也立即回归正题。 楚绿衣环顾四周,时辰尚早,求医者并不多,队伍也没有排起来。 楚绿衣点头答应,主动领着宁微进门。 从柜台边上经过,楚绿衣扫了被看一眼,随即仔细观察宁大侠的神色。宁大侠的目光果然落在被看身上,透着一丝淡淡的关切之意,只是,他并未逗留于此。 被看正在埋头做药包,也不搭理宁微,楚绿衣暗暗叹了气,便径直走开了。 又是忙碌而有序的一天。只是,求医者的队伍似乎不如以前壮观。 十一留在后院听取宁大侠的亲身指导。楚缘抱着一沓木牌,坐在门口的椅子上。 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议论声。 “你们听说了么?昨天在太白楼,那女子语出惊人!贾老板现在还躺在庆春堂的诊室里,那些老大夫急得团团转,治不好病人,这不是给自己打脸么?” “老二,你到底听到什么言论啦?” “嗨!京城百姓都知道,庆春堂一直跟保和堂不对付,有人怀疑,是保和堂派人下毒,然后故意给庆春堂出难题……依我看,这保和堂深藏不露啊,区区一种毒药,就可以难倒有几十年行医经历的老大夫,这保和堂真是名副其实!” 听到这话,楚缘掩嘴笑起来,粉雕玉琢的脸上,满是纯真烂漫的笑意。 有人见状,凑过去问:“小娃娃,你这是幸灾乐祸么?” 楚缘急忙摇摇头,大眼睛一眨一眨,一脸无辜之色。 这人突然大声问:“那个下毒的女子自称是药王谷临江仙的传人,你们保和堂到底什么来历?怎么能请到药王谷的传人替你们下毒?” 楚缘似乎有些急了,跳下椅子,小手叉腰,怒道:“下毒跟我们无关!” 这人贼兮兮地笑道:“别在这儿装模作样!庆春堂已经放话出来,就算贾老板死在那边,他们也不会拱手让人……保和堂想用这种阴毒法子敛财出名,有良知的医者绝不会答应!” 楚缘愈发急了,脆声喊道:“救不救得活是庆春堂的事情,干嘛扯到我们身上来?”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这些日子里,保和堂门口车水马龙,喧如闹市。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街边,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快步跑来。 “小娃娃,快进去通报一声,吏部侍郎府里的管家有请她走一趟,上门看诊。” 这中年管家话音未落,便立即遭到几个闹事者的围攻。 “你不知道么?这保和堂的手段可厉害,竟然故意派人下毒害人!” “对,还有药王谷,这药王谷的传人真是自大狂妄,跟保和堂肯定脱不开干系!” 这些流言蜚语听起来聒噪得很。楚缘一张小脸顿时皱起来。她飞快地返身进屋,准备找楚绿衣主持局面。楚绿衣刚刚看完几个病人,听到楚缘的动静,她便出来一探究竟。 楚绿衣出来的时候,这名管家正在发怒。 “没错,给我家侍郎大人下毒的就是一名女子,这女子正是药王谷传人!” 楚绿衣暗暗吃惊,没想到,这下毒女子的动作如此迅速,昨天才害了一名客商,今天竟然将毒用在当朝大官的身上?好大的胆子! 这管家见楚绿衣亲自出来,眼中霎时闪过一抹惊艳,随即很快恢复老成端庄的模样。 “楚大夫,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来访,冲的就是你妙手回春的医术。你且说说,这下毒的药王谷传人,跟你们保和堂究竟有没有关系?如果没有,就请你走一趟,替我家大人解毒,此事耽搁不得,还望楚大夫慎重待之……” 这管家听了谣言,虽然面有怒色,却并未真正失去分寸,依旧保留着几分警醒。 众人纷纷投以关注的目光,楚绿衣登时变成焦点。 楚绿衣慢悠悠地扫了人群一眼,神色清冷。突然,她眼神一寒,眸子里风云翻涌。 “我只想告诉大家一件事。药王谷跟这次的下毒事件,毫无瓜葛。” 第133章 当众验毒 众人顿时一阵喧哗。 “你说无关就无关?那中毒的人怎么办?”有人故意大声嚷嚷。 “是啊,贾老板还在庆春堂里躺着,生死不明!你一句无关,就想揭过?” 这中年管家上前一步,疑道:“你说,中毒之事与药王谷无关,那么你们保和堂跟药王谷是什么关系?你有什么立场替药王谷辩白?你有什么理由替那个下毒的女子说好话?她狂妄自大出手狠辣,趁人不备给人下毒,我是亲眼所见的,我家大人并未得罪她,与她毫无过节!她为什么自报家门,说是药王谷的传人?” 这管家咄咄逼人,目光老辣,直直地盯着楚绿衣,毫不退让。 楚绿衣也毫不畏怯,冷声解释道:“这下毒的女子并非药王谷传人,她谎称自己是药王临江仙的弟子,其真正的身份……我猜想,应该是药王谷的冤家对头吧?” 语毕,楚绿衣厉目一扫,目光穿过人群,恰好落在一名身形高挑窈窕的黑衣女子身上。 这黑衣女子戴着斗笠,黑纱遮面,见楚绿衣望过来,她立即警觉地后退一步。 可是,楚绿衣并未在第一时间有所动作,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黑衣女子站立的方向,唇畔缓缓浮出一抹冷笑,眼中风起云涌,一时气氛凝重。 这中年管家倒是眼尖,他看出楚绿衣的笃定和自信,再细细一想,突然笑起来。 “楚大夫,你的意思是,有仇敌借着药王谷的名义,四处下毒害人?” 楚绿衣缓缓点头,目光湛然:“信不信随你们。我言尽于此。” 这中年管家露出一脸了然之色,可惜,除了他,其他闹事者都不依不饶地叫嚷起来。 “胡扯!下毒之人是一名弱女子,她有什么能耐去诋毁大名鼎鼎的药王谷?” “药王谷声名远播,这么多年,一直安好无事!这下毒的女子为什么偏偏选择在这种节骨眼儿上故意打着药王谷的旗号四处走动?” “对啊!这病没法治了,还是去庆春堂吧,庆春堂的大夫虽然收费高,可是,人家实诚,来历清楚,不会像你们保和堂一样故弄玄虚!” 众人议论纷纷,最后,竟然有几个求医者掉头就走。面对众人的猜疑和质问,楚绿衣始终冷漠以对,她观察一阵,发现这几个闹事者混在人群中,故意夸大事实搬弄是非。 楚绿衣暗道,她不过是开了一家医馆,以施药治病为己任,怎么就扯上一大堆麻烦,整天不得安宁清静?想至此,不由得有些气闷和无聊。 这时,中年管家拱手笑道:“楚大夫,我家侍郎大人中了毒,那些普通大夫估计解不了,可否请你走一趟?诊费好商量,情况紧急,你就通融一下吧?” 不愧是当朝大员府里的管家,行事自有一种圆滑,气度沉稳。 此人并未听信谣言,以讹传讹。所以楚绿衣对他抱有一份淡淡的好感。她正要答应,却一眼扫到人群后面,那个黑衣女子已经准备撤退。 楚绿衣刚才一直犹疑不定,这时,她不再迟疑,径直拨开人群,冲着这名黑衣女子追去。 “既然有胆子来保和堂,何必遮遮掩掩?”楚绿衣在后面高声喊道。 这黑衣女子听到风声,本来走得挺快,却突然停住脚步,回过身来。 “哼,鬼鬼祟祟!”楚绿衣走到她面前,目光寒厉,似乎要穿过黑纱,揭穿她的真容。 “鬼祟?楚大夫,这话我不爱听。” 这黑衣女子立即开口回应了,围观的众人顿时一阵沉默。这个女声真是太好听了! 清新如同山涧之风,如同五月枝间的新茶。纯洁娇柔如同一片玉兰花瓣。 众人纷纷露出期待之色,有如此清新娇柔的声音,想必,容貌也是百里挑一的吧? 可惜,这黑衣女子并未如愿揭开面纱。 楚绿衣看不清她的神色,却感觉到黑纱后面有一道凌厉刻骨的目光,她不由得浑身一凛,这黑衣女子果然来者不善!和她预料中的一般无二。 这黑衣女子却娇俏地笑道:“你为什么独独找我?这儿作壁上观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楚绿衣打量她一眼,淡淡回道:“想知道原因?” 面纱背后的黑衣女子,似乎一脸好奇。 楚绿衣环顾四周,见众人对此女抱有好感,忍不住讥讽地一笑。仅仅一个美妙的声音,就能将众人迷惑住,这黑衣女子的来历不简单呐! “你就是那个下毒的女子吧?” 一语既出,众人惊呆,随后,纷纷表示怀疑。 “楚大夫,你怎么能随便污蔑别人?你随便拉个人出来,就说她是下毒者?” 听到这个明显拔高的声音,楚绿衣的眼神蓦地一寒。 她立即转身面向众人,目光清寒,言辞铿锵,掷地有声。 “之所以做出这个判断,我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亲眼看到她下毒!” 众人登时露出诧异之色,却面面相觑,似乎无法理解楚绿衣的意思。 楚绿衣再次看向黑衣女子,冷笑连连。 “你混在人群中,如果不出声,不动手,我或许察觉不了。可惜,你太自负,竟然在保和堂门口当着本大夫的面,就敢给人下毒!如何?你这次还打算自曝身份么?” 这黑衣女子似乎微微一愣,随后才笑出声。 “说我下毒?你有什么证据?”果然,她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楚绿衣早有准备,她拍拍手,楚缘立即从人群里钻出来,一溜烟儿地跑到她面前。 “娘亲,你要验毒吗?”楚缘仰着小脸,似乎有点兴奋。 众人见状,纷纷露出期待之色!这楚大夫被誉为天下第一医,最近风头当盛。很多人想亲眼见识她的神奇医术。这可是个观摩的好机会啊! 楚绿衣随手一指:“你,过来一下!” 一名年轻男子应声走出来,一脸紧张好奇地问道:“楚大夫,你是在叫我么?” 楚绿衣颔首答应,这年轻男子登时露出受宠若惊之色。 面对这样一个大美人儿,又是京城最有名的女大夫,这年轻男子一时有些难以自持。 “怎么称呼?”楚绿衣随口问了一句。 “额,我在皇城南街开了一家米店,我姓王……” “王老板!”楚绿衣立即截住他的话头,“你来配合一下,我来证明,这女子刚刚已经对你下毒,只是,你毫无所觉!” 开米店的王老板闻言,顿时大惊失色,一脸不信。 “楚大夫,你别瞎说,我好端端的,身体康健,中什么毒啊?” 楚绿衣瞄了一眼黑衣女子,果然,她双手环胸,姿势悠闲,完全不把楚绿衣放在眼里。 楚绿衣当即着手准备,让楚缘拿来工具,让王老板卷起衣袖。 楚绿衣故意挑了一名壮年男子,免去某些忌讳。在楚大夫的威势之下,这王老板乖乖地卷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 “刀!” 楚缘应声递上一柄尖细的小刀。 楚绿衣的动作极为利落,她选好位置,将小刀飞快地刺入王老板手臂之中。 这王老板登时吓一跳,正要收回手,却被楚绿衣牢牢抓住手臂。 “你仔细瞧着!” 一股极细的血水顺着手臂流淌下来,原本,这血水鲜红粘稠。 “药粉!” 楚缘急忙递上一瓶药粉。 楚绿衣将一些药粉洒在血水上面,然后,这些血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起来。 “玉蟾丸!” 楚缘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拨开木塞,飞快地倒出一粒药丸。 这黑衣女子一直悠哉乐哉,这时,见到玉蟾丸,她似乎微微一震,环在胸前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落下来,她死死地盯着楚缘,目光里似乎含着一丝不可置信。 楚缘感觉到她的注视,立即朝她扮了个鬼脸,大眼一眨一眨,天真可爱。 黑衣女子冷嗤一声,转而盯着楚绿衣,她才不信,这女大夫真的可以破解迷局? 这时,楚绿衣掏出一块绣帕,将干涸的血水涂在帕子上。 众人纷纷表示怀疑,尤其是这个王老板。 “楚大夫,你干嘛弄伤我?这些血有什么稀奇的?” 楚绿衣坦荡地笑了笑,一只手将绣帕举起来,正对着阳光,一只手将玉蟾丸放在绣帕上面不停摇晃,众人有所不知,这玉蟾丸是一种极为难得的灵丹。 这粒灵丹散发出来的香气,刚开始隐隐约约,随着楚绿衣的摇晃,香气越来越浓! 很快,绣帕上出现令人吃惊的一幕! 黑衣女子身子一僵,面纱后面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寒冷酷! 这些干涸的血水竟然开始分解,就像经年累积的尘埃,在阳光的照射下四散飞扬! 众人纷纷屏息凝气,亲眼目睹着这一幕戏剧般的变化! 很快,绣帕上的血水化为乌有! 王老板第一个抢上前,仔细查看,结果,他发现自己的血水已经无影无踪! “楚大夫,你这是在变什么戏法?莫非,你用药粉将血水溶解了?”有人质问道。 楚绿衣洒然一笑,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就算是化尸水,溶解过后也会留下一点痕迹!可是,王老板的血,已经被吞噬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儿印痕!这用毒之人,险恶之极!” “你到底在打什么哑谜?”王老板隐隐察觉到不妥,眼底缓缓涌出一种恐惧的情绪。 第134章 四月毒牙 “这就是她下的毒!”楚绿衣一语惊醒梦中人。 人群里一阵喧哗,有质疑的,有恐惧的,有将信将疑的,有故做无谓的。 “楚大夫,你跟我们解释一下,究竟怎么回事啊?” 楚绿衣见众人群情激昂,暗暗叹息一声,她无心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可惜,事实总是不如人愿,既来之则安之吧!她绝不会退缩半步! 楚绿衣举起绣帕,将帕子抖了一抖,这块绣帕上已经没有血水的痕迹。 “化尸水溶解肉体,会留下血水。而这些消失不见的血水,其实是被一种毒虫吞噬了!” 毒虫?众人顿时觉得匪夷所思,哪来的毒虫? 楚绿衣立即看向米店王老板,神色冷肃。这王老板顿时吓得一个激灵,恐惧之色更甚。 楚绿衣示意王老板伸出手臂,然后她指着这些干涸的血迹,开始解释起来。 “这些毒虫进入血液,随着血液在身体各处流淌,要逼出它们,必须先放血。所以我先选对位置选对时机,将带有毒虫的血液放出来。” 王老板闻言,更是吓得面无人色,他望着手臂上干涸的血迹,闻着这股腥气,差点作呕。 “然后,我先用特制的药粉将血水凝固,这些毒虫就会被干涸的血迹固定在原地,无法逃走,诸位,这种毒虫极为细小,肉眼几乎看不见。它们以人血为食,寄生在血管之中,极为阴毒。” 众人吓得目瞪口呆,以血为食的毒虫?这下毒之人的心肠该有多阴狠啊? 这时,楚绿衣突然看向黑衣女子,这黑衣女子静立一旁,看似平静,其实长长的指甲已经掐入肉里,目中的寒光也堪比暗夜里的无常鬼魅。 只可惜,一顶斗笠,一幅面纱,遮住了她的真相。唯独楚绿衣感觉到她的注视,这道目光宛如阴险的毒蛇,被咬住的人似乎只能坐以待毙。 “看住她,别让她逃了!”王老板若有所悟,急忙招呼众人围住这名黑衣女子。 这黑衣女子对众人的反应无动于衷,她定定地注视着楚绿衣,声音依旧清美柔婉。 “楚大夫果然好手段,自说自话,危言耸听。” 楚绿衣冷冽一笑,忽然伸手,飞快地用绣帕包住王老板的手臂,然后将这些凝固的血水弄在绣帕上,她晃了晃帕子:“这就是证据。” 黑衣女子正待反驳,却见楚绿衣将绣帕对准太阳,阳光洒在绣帕上,映出一片血红。 “诸位,这种毒虫叫月牙虫,习惯昼伏夜出,畏惧强烈的日光。一旦遇到日光,它们就会焦躁不安,从而暴露本性。” 米店的王老板疑道:“所以,刚才你试探一下,这些月牙毒虫就吞噬了血水?” 楚绿衣赞道:“聪明。” 王老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这时候,他的恐惧之情已经占据上风。 “有什么办法可解?楚大夫,我身体里还有这种毒虫么?会有什么后遗症,会死么?” 一连串问题抛出来,围观众人纷纷露出紧张畏惧之色。 楚绿衣立即变成众人的救命稻草。 “我先解释一下,月牙毒虫是如何进入血液的。月牙毒虫是一种很神奇的小毒虫,孵化之后,必须在半个时辰之内找到宿主,在这期间,它们有翅膀,可以飞。借着风力,从耳鼻之中钻入人体,然后会凭借天性中对血液的敏感,钻入血管之中,顺着全身血液在四处游走。它们喜欢吃血,但是,每次吸食的血液分量不多,因而,被它寄生的人毫无所觉。” 王老板听了这番解释,已经吓得浑身颤抖不止。 楚绿衣安抚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少则三日,多则五日,人体会因为血液减少而发生病变,这种月牙毒虫一边吸食血液一边孵卵,有的虫卵可能会被排泄出去,有的虫卵则附着在血管之中继续孵化,孵出来的月牙毒虫继续吞噬人的鲜血。如此循环,不出七日,人就会无缘无故地衰弱而死!如果你不懂月牙毒虫的习性,你根本不会知道致死的原因!” 众人惊呆,一个个瞪大眼睛,似乎感到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在不安地跳动。 楚绿衣也猛地一惊,目光直逼黑衣女子,神色愈发凝重。 “你会召唤月牙毒虫?” “聪明,可惜晚了。这些人,全部得死!”黑衣女子得意地一笑。 这清美的声音里,透着重重杀机,再也不能吸引众人的好奇心,此时,这些围观者恨不得冲上去揭开她的面纱,将她捉住,狠狠鞭笞一顿。 可是,不知何故,这些人不敢上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中阻挠他们。 楚绿衣微一思忖,登时奇道:“你竟然……用自己的血液培育月牙毒虫?你够毒!” 黑衣女子也十分惊讶,没想到,这保和堂的楚大夫还真的有两手。 “那又怎么样?你想当救世主?别做梦了!” 黑衣女子骄狂地一笑,突然从嘴里发出一连串神秘的咕咕声。 众人顿时觉得血液倍看,有什么东西在全身各处奔走,疼痛之感遍布全身,这种怪异的不受控制的感觉将众人吓得毛骨悚然,浑身震颤不止。 “娘亲,月牙虫虫受了她的召唤,待会儿这些人就要血管爆裂!”楚缘担心地看着他们。 王老板第一个冲过去,不顾男女之忌,一把拉住楚绿衣的手。 “楚大夫,救救我!我好难受!” 此时,被黑衣女子召唤的月牙毒虫肆意吸血。这王老板体内的血液已经少了小半,他痛苦不堪地跪倒在地上,仰着头,不甘心地盯着楚绿衣,他眼中充满恐惧之意,却也透着一丝强烈的希望之光,而这份希望,正是来源于对楚绿衣神奇医术的期待和信任! 楚绿衣神色莫名,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身看向楚缘。 楚缘立即乖乖地掏出一只瓷瓶,正是装着玉蟾丸的小瓷瓶。 这黑衣女子见状,立即大笑,笑得张狂不屑。 “区区几粒玉蟾丸,就想抵挡月牙毒虫的攻击?别做梦了!” 楚绿衣淡然一笑,这时,围观者已经相继跪倒。 “楚大夫,救救我!” “楚大夫,是我错了,不该疑心你!救救我啊!” “楚大夫,你是天下第一医,你和这个恶毒的女人不是一伙的,我们现在相信你!” 在濒临死亡的危难关头,众人态度一致,不再自以为是。 被众人视作救命稻草的楚绿衣,见风向已变,不由得暗暗冷笑。人都是自私的,如果没有遇到真正的生死危机,他们岂会轻易改变,岂会放下那些复杂的算计? 只是,楚绿衣并未第一时间施救,她心里存着教训的念头,脸上故意露出为难之色。 “你为什么要当众下毒害人?可以说说你的理由么?” 楚绿衣看向黑衣女子,故作不解之色。 这黑衣女子见楚绿衣并未及时用玉蟾丸救人,以为她有意示弱,愈发不屑起来。 “为什么?我就是要亲眼看着他们跪在我脚下!一群无能之辈,活着也是浪费!世上没有人可以解开我下的毒!”这黑衣女子洋洋得意,丝毫不把众人的反应放在眼里。 这些中毒的人恨得牙痒痒,却苦于月牙毒虫在血管中作祟,他们丝毫不能妄动! 楚绿衣无奈地摇摇头,一脸同情之色:“年轻人免不了心高气傲,你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本来无可厚非,可是你偏偏以此害人,你有没有想过,学医的初衷?” 这黑衣女子似乎一愣,随即不屑地笑道:“你少来说教!” 这时,众人已被月牙毒虫折磨得奄奄一息。被看早已经赶来,十一和宁大侠闻到风声,也急匆匆地赶来,他们站在楚绿衣这边,给她助威打气。 宁大侠并未在这些见风使舵的中毒者身上浪费同情心,他只是有点好奇,楚大夫这双眼睛该有多敏锐?别人中了毒都毫无所觉,她是怎么发现月牙毒虫的? “楚大夫,你是怎么发现她下毒的?真的没法子可解?” 楚绿衣闻言,将先前用来验毒的玉蟾丸托在掌心,示意众人细看。 “保和堂不会有事,因为我们炼制了玉蟾丸,这种灵丹中富含日绒草的精华,日绒草长于雪山南坡,必须有充裕的日光才能成活。这种神奇的药材可以日积月累地存蓄日光精华,因而日绒草还有一个别名,叫做太阳灵草。” 众人依旧跪倒在地上,被黑衣女子骄傲地俯视着。一种屈辱感自众人心里升起。可是,苦于月牙毒虫的折磨,他们只能用刻毒的目光将这名黑衣女子一遍遍凌迟。 黑衣女子听到楚绿衣的解释,浑身一震,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这竟然不是普通的玉蟾丸?”黑衣女子不甘心地低吼道。 楚绿衣莞尔一笑,清寒的目光中隐含讽刺:“当然,保和堂特制的玉蟾丸,独此一家!这日绒草天生就是月牙毒虫的克星,一旦遇到月牙毒虫,特制玉蟾丸的香气就会变得浓郁,甚至刺鼻。我正是闻到玉蟾丸的奇香,才判断出,有人当众下毒!” 楚缘拍着小手,粉嫩的小脸上满是骄傲之色。 “月牙毒虫无法攻击我们,但是,如果没有玉蟾丸的保护,就只能中毒啦!” 这黑衣女子顿了片刻,清柔的声音忽然变得阴毒无比:“日绒草极为罕见,你们绝对没有足够的日绒草来解毒,所以,保和堂可以没事,至于你们,就只能等死!” 第135章 毒物来袭 此言一出,跪倒在地的一众中毒者,纷纷露出惊骇之色。 他们纷纷看向楚绿衣,不知是谁拼尽全力大吼一声:“她手里有救命的玉蟾丸!” 听到玉蟾丸三字,这些中毒者的目光瞬间变得贪婪起来,没有谁想死于嗜血的月牙毒虫,这样屈辱地死去,换了谁,都是极不甘心的!这时,他们的救命稻草,从楚绿衣变成玉蟾丸! 楚绿衣见状,急忙抱起楚缘,因为玉蟾丸在楚缘手里! 有几个中毒不深的人立即围攻过来,他们紧紧盯着楚缘手里的小瓷瓶,在月牙毒虫的毒效之下,他们的眼睛渐渐变得浑浊,甚至透出几分死气。 濒死关头,这些人哪里顾得上礼仪道德?只有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们,他们步步紧逼,试图从楚缘手里抢走玉蟾丸! 楚绿衣看在眼里,心中愈发不屑,看来,她刚才有意教训他们的念头是对的,甚至,她给的教训还不够,在这些自私自利的民众眼里,别人的安危不算什么吧? 竟然试图对一个小女娃下手?楚绿衣目中登时寒光毕露。 就在这时,宁大侠挺身而出,他拦在楚绿衣身前,身形魁梧如山,气势凶悍。 “怎么着?为了活命,你们不惜动手?也不抬头看看,这儿是谁的地盘?” 这些中毒者见状,纷纷停住脚步,犹豫不决。 楚绿衣立即看向黑衣女子,果然,她嘴里又发出一连串古怪的咕咕声。 果然,有两个身强力壮的中毒者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来势凶猛,凶神恶煞!楚缘吓得搂住楚绿衣的肩膀,埋头在她怀里,小声尖叫起来。 “娘亲!娘亲!怎么办?” 楚绿衣急忙安抚女儿,悄声道:“放心,我会救人的,但是,先让他们吃点苦头。” 楚缘不愧是药王临江仙看中的小徒弟,立即反应过来,她努力平息心中的惊惧之情,抬起头来,努力越过宁大侠的肩膀,试图看清楚这些人的真实面目。 宁大侠不愧是江湖豪侠,才一招,就将一名壮年男子成功撂出去,然后又是一记无影脚,将两个前来冒犯的男子踢飞出去。 众人吓得纷纷后退,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宁大侠在楚绿衣身前站着,宛如一尊守护神,眉目凌厉,气势彪悍。 这黑衣女子顿时气恼不已,抬手指着宁微:“你是什么人?竟敢破坏我的……” 话音未落,就见宁微一个飞旋,十几枚石子激射而出,直直击向黑衣女子,楚绿衣暗暗佩服,面对敌人,即使是一名娇柔女子,这宁大侠也丝毫没有懈怠之心。 楚绿衣原以为,这宁大侠多少会有几分怜香惜玉之心,岂料,他下手比自己还狠辣! 这十几枚石子裹挟着凌厉的劲道,直击黑衣女子周身大穴。 这黑衣女子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她登时愣在原地,面纱背后的娇容也吓得一阵惨白! 众人也登时目瞪口呆,这时,月牙毒虫失去黑衣女子的控制,稍稍安静下来,血管里的血液随之躁动渐歇,众人这才缓缓松口气。 就在这时,一名黑衣男子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他身形变幻,迅如捷豹。他瘦长的手指在空中点了几下,劲风过后,十几枚石子一粒粒落在地上,而最后一粒,被他夹在手指之间。 黑衣女子安然无恙,这黑衣男子突然伸手抱住她,准备伺机逃走。 宁大侠疾速追上,却被楚绿衣叫住:“宁大侠,这儿还需要你稳住局面!” 宁大侠被一语点醒,急忙刹住脚步。不过,他还是飞快拔出随身佩带的屠鬼刀,他盯着这名黑衣男子,朗声问道:“阁下是谁?为何援手帮助这个毒妇?” 宁微毕竟行走江湖多年,仅凭一招,他便看出,这黑衣男子身手不凡,恐怕极难对付! 这黑衣男子“桀桀”怪笑两声,并不回答,而是松开手,将黑衣女子放回地上。 这黑衣女子缓缓叹了口气,突然掀开斗笠的面纱! 楚绿衣的目光愈发寒厉如刀,她抱着楚缘走近一步,仔细打量这名年轻女子。 众人眼中不约而同地涌出一抹惊艳之色。 这女子的身形高挑优美,做少女打扮,乌发垂腰,有两根长辫垂在胸前,辫子上扎着淡色纱巾,她的眉目清雅如诗,淡色红唇宛如一瓣玉兰。 最令人称奇的,是这双美目,杏眼的轮廓优雅柔婉,眼波轻淡,宛如春天新生的绿茶,透着一股清新舒雅之气,观之令人心折。 单看外表,这女子就是一朵白玉兰般的纯情美人,就是一株青涩而雅致的绿茶。 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恶毒和阴狠! 众人看呆了,唯独楚绿衣等人,始终保持清醒和警觉。 美人露出真面目,仿佛山涧清风拂过众人的心田。 这女子不禁乐了,笑得得意洋洋:“怎么样?楚大夫,我比你年轻比你好看吧?” 楚绿衣飒然一笑,突然看向宁微。 “你觉得如何?”在场众人之中,唯独宁微这个男人比较合她心意。 宁大侠冷然一笑,目中满是嘲讽之意。 “披着纯真的美人皮,其实,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毒妇!” 这女子露出一脸吃惊之色,故作疑惑地打量宁微。 “我看,是你被楚绿衣迷惑了吧?她一介普通妇人,还带着孩子,这孩子的亲生父亲还不知道是谁呢……这样糟糕的女人,也值得你竭力相护?” 宁微登时脸色剧变,怒斥道:“你的嘴巴和你的心思一样污浊不堪!” 这黑衣女子神色一顿,脸色变了几变,笑道:“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呀?见到我这种美人,故意说反话,以此博取我的青睐?可惜啦!我看不上你!” 宁大侠听了这话,一时哭笑不得,不过,他素来警觉,他握紧手中的屠鬼刀,胸膛震动,发出一阵内力浑厚的笑声,笑得好不恣意! “多谢姑娘提醒,我还真不知道,我心里竟然藏着这么龌龊的心思!” 这话一出,黑衣女子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 楚绿衣忍不住暗暗叫好,这宁大侠不仅武艺出众,待人处事也自有他的不凡见识。 趁着这个空档,前来相助的神秘黑衣男子突然发难,他手指一弹,将一枚极小的黑色珠子激射而出!岂料,宁微反应极快,他急忙横刀抵挡。 岂料,这黑色珠子弹在屠鬼刀的刀身上,立即化为一群毒虫! 楚绿衣忍不住惊呼一声:“是刚刚孵化出来的月牙虫!” 话音刚落,宁大侠疾速后退,手势迅猛变换,将屠鬼刀舞出彪悍凌厉的刀影! 这些毒虫似乎来不及四散而飞,被宁大侠控制在刀影之中,楚绿衣极为配合,手腕一动,将她手中的玉蟾丸精准地丢给宁微。 “宁大侠,玉蟾丸可以驱散月牙虫,但是,你要小心你的口鼻耳目!” 这时,让众人吃惊的一幕出现! 这宁大侠不愧是久负盛名的江湖高手,他身形变幻如云,手中的屠鬼刀竟然随着他的身形舞出一道旋风,这强劲的旋风将微不可见的月牙虫包裹在其中。 宁微先前已经听了楚绿衣的解释,他知道用玉蟾丸的香气可以判断月牙虫的位置!他倒是聪明,直接用嘴唇含着玉蟾丸,结果这些毒虫不敢近前!他趁机用屠鬼刀屠杀毒虫! 这黑衣女子见状,顿时大惊失色! “好你个凌波大侠,这把屠鬼刀果然厉害!你竟然敢帮助保和堂?” 话音刚落,她身后的黑衣男子便迅捷出手,这回,他射出的是一枚墨绿色竹叶! 楚绿衣闻到风声,却来不及躲避,她手里还抱着楚缘! 楚缘再次吓呆,她紧紧搂着楚绿衣的肩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之色。 眼看这枚竹叶就要击中楚绿衣的面颊,这股劲风,似乎势不可挡! 十一和被看站在一处,他已经抽出长鞭,严阵以待。见黑衣男子突然发难,和精明的宁大侠一般,他的反应也极为灵敏,长鞭一甩,径直挡在楚绿衣身前! 孰料,这枚竹叶被鞭子甩出去,立即变为一条极短极细的墨绿色小蛇,在空中翻了个滚,直扑楚绿衣面门!楚绿衣危在旦夕!楚缘和十一齐齐发出惊叫。 “娘!” “师父小心!” 话音未落,这条状似竹叶的墨绿色小蛇便身子一甩,贴在楚绿衣面上,毒牙一张,即将咬住楚绿衣的红唇,就在这时,一双大手伸来,竟然不顾危险,径直将小蛇抓住。 楚绿衣避无可避,在危难关头,只得闭上双目,仅仅是一刹那的功夫!她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正在疑惑,身畔突然多出一个熟悉的气息。 她急忙转身一看,这条剧毒的小蛇竟然被九王爷捏在手里,他捏着小蛇的七寸之处。这条毒蛇如此细小,要捏住它的七寸,非常不易,如果没有极为敏锐的视觉,根本无从下手! 楚绿衣急忙后退一步,先将楚缘放在十一身畔,示意十一好好保护楚缘。 十一急忙点头答应。 然后,她快步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枚清神丹,递给九王爷。 “快服下!这条毒蛇会喷毒气!” 陆琰相当警觉,他已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古怪气味,腥气与臭气混杂在一起。 陆琰毫不迟疑地接过清神丹咽下,然后手指狠狠用力,竟然将这条墨绿小蛇折成两半! 第136章 古若兰 见毒物已死,这黑衣男子不再恋战,转身就走。却被黑衣女子一手拉住。 “等等,我再留一句话给楚大夫!” 这黑衣男子便听话地顿住脚步,立在黑衣女子身畔,一副诡异凶险的样子。 楚绿衣却看向九王爷,目中满是提醒之色。 陆琰会意,正要下令,让他带来的王府侍卫捉拿这两个人,眼前却突然一阵晕眩,他晃了晃头,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赤练眼尖,飞快地跑过来,扶住九王爷。 “九爷,你怎么了?” 陆琰急忙稳住身子,勉强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手上沾着毒蛇的血,没想到,这条毒蛇浑身无一处不是毒,他的手指沾着一点儿蛇血,毒气立即侵入肌肤,他竟然也中毒了! 楚绿衣惊讶之下,不免有些愧疚。 倒不是她没有警觉,刚才经历黑衣男子那一击,她为了保护楚缘,不免有些慌乱。这一慌张,便失了平日的敏锐,也失了周全之策。 楚绿衣急忙上前,很自然地从赤练手中抢过一块帕子,然后她用帕子包住九王爷的手指,替他细细擦去血迹,然后又掏出一颗清神丹。 “待会儿我替你驱毒,不碍事的。” 赤练见状,心中不满,便故意嘲讽道:“楚大夫,你不是说保和堂的丹药独此一家么?九爷怎么还是中招了?能让九爷中毒的东西,绝不简单!依我看,你还是别掉以轻心!” 楚绿衣听了这话,心中不爽,只是,她心存愧意,并未反驳。 她神色黯淡,被陆琰瞧在眼里。陆琰当即服下清神丹,竟然不顾体面,撩起衣袍,径直坐在地上盘腿打坐,他一边用内力压制体内的蛇毒,一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楚大夫,我没事。” “你忙你的,赤练会保护你。” “当务之急,是替这些百姓解除月牙毒虫的危机!你切不可耽搁!” 楚绿衣心中感激,她知道他有意如此,是为了让自己稳定心神,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这九王爷竟然身体力行,甚至不顾王爷的尊严,当众给自己台阶下! 楚绿衣缓缓压下心中的波澜,猛地转身看向黑衣女子,这一次,她不再犹疑。 “这些手段,果然厉害!不愧是巫医门的嫡传弟子!” 一语道破玄机!这黑衣女子登时愣住,她身畔的黑衣男子也难得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只是,这两人很快恢复冷静。 黑衣女子轻声笑道:“好呀!你喜欢猜测,不如你来猜猜,巫医门还有什么后招?” 楚绿衣神色凛然,目光变得愈发冰寒,宛如高山之上的万年积雪。 “我不管巫医门有什么目的,你们四处下毒害人,竟敢打着药王谷的旗号,你们就是保和堂的敌人,与本大夫为敌,我也绝对不会手软!” 这黑衣女子不屑地冷笑几声,正待驳斥,就听九王爷沉声喝道:“看来,本王不能坐视不理!据闻巫医门是南疆最大的门派,势力错综复杂,这次故意派人潜入京城,为非作歹,已经为朝廷不容!赤练,立即传令下去,南疆守军替本王开路,本王要亲自上阵!” 九王爷这番话掷地有声,透着十重的威势,在场众人都暗暗咋舌,不愧是兵马大元帅,区区一个巫医门,类似于江湖门派的邪恶组织,岂能对抗朝廷的正规军队? 众人纷纷露出期待之色,果然,这黑衣女子的脸色变得铁青,瞬间从一枚清新绿茶变为面容凶险的黑寡妇!众人见她目露凶光,吓得噤若寒蝉。 毕竟,在场多数人都中了月牙毒虫的奇毒,在解毒之前,他们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这黑衣女子正要当场发作,却被一旁的黑衣男子叫住。 “你到底走不走?”这黑衣男子竟然丝毫不惧,还是一副阴险沉着的样子。 “九王爷!你记住我的名字,古若兰!我们日后还会相见!” 黑衣女子丢下这句话,突然随手抛出一团黑球,这团黑球被一名侍卫用佩刀挡住,然后瞬间化为毒虫,这些侍卫没有宁大侠的绝世武功,只能拼命挥舞着武器,一边抵挡一边撤退。幸好,宁大侠主动上前帮忙,他再次发招,嘴里含着玉蟾丸用屠鬼刀逼退这些可怕的毒虫! 待毒虫被宁大侠的刀锋杀尽,众人环顾四周,早已不见古若兰和神秘黑衣男子的身影! 这时,众人再次看向楚绿衣,期待她施药解毒! 楚缘扑过来,激动地抱住楚绿衣。 “娘亲,缘缘好怕!娘亲,你快点解毒吧,再晚,这些人就真的要亡命啦!” 被看和宁微对视一眼,竟然默不作声,静立一旁,似乎默契十足。 倒是十一凑上前笑道:“师父,我听说普通的玉蟾丸可以解百毒,但是,月牙虫并非普通毒物,必须用保和堂出品的特效玉蟾丸,才能起到解毒效果!” 十一故意重复楚绿衣的意思,使得众人愈发提心吊胆。 有人面带惭色,战战兢兢地冲着楚绿衣说道:“楚大夫,我们真的没救了么?日绒草那么稀罕,你们保和堂肯定没有备足特效玉蟾丸呀!” 另外一人急道:“都是庆春堂那些医馆不知好歹,竟然断了保和堂的药材供应,否则,保和堂说不定可以制作更多的救命灵药!” 众人纷纷附和,一个个露出绝望之色,没了古若兰的催动,他们体内的月牙毒虫渐渐安静下来,可惜,他们依旧有性命之危,因为,刚才月牙虫已经吞噬了不少鲜血,在场的很多人已经面容苍白气息微弱,根本无法站立起来。 九王爷见状,悠悠然起身,清神丹果然有用,他的晕眩之感似乎减弱不少。 “你们想要楚大夫援手施救,日后须得谨记,这是保和堂对你们的恩情,保和堂虽然是医馆,对你们的性命却并不负责!楚大夫愿意救人,那是你们的运气!并非理所当然!” 这番话,真正说到被看等人的心坎儿上去了。 众人纷纷点头,有九王爷在场,没有人敢提出质疑,或者作出不轨之举。 被看唇畔勾起一抹淡淡笑意,宁大侠目睹这一切,对楚绿衣更加佩服,他完全看得出来,楚绿衣故意为难众人,就是给他们一个教训,保和堂不是好惹的! 楚绿衣终于见好即收,她上前察看九王爷的脸色,神色微微一松。 “你确实无碍,不过,明天记得来保和堂,我替你针灸驱毒。” 陆琰与她会心一笑,两人的目光交织在空中,有一种奇怪的默契,有一种隐隐的温暖。 守在九王爷身后的赤练见状,有心疑道:“楚大夫,若非九爷及时出手,说不定你自己也中了毒,自顾不暇啦。九爷对你有恩,你为何不先一步替他诊治?” 楚绿衣听出赤练的刁难之意,不免有些气闷,她故意瞥了九王爷一眼,陆琰急忙用宽慰的眼神安抚她,然后冲着赤练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胡乱猜疑。 赤练暗暗冷哼一声,立即掉过头去,召集王府侍卫原地待命,在场中毒之人,起码有三十几个,要安顿好这帮人,仅凭保和堂的四个大夫,实在难办! 楚绿衣不再耽搁,径直开始布置,准备给众人解毒。 “缘缘,去拿清水、药粉和日绒草!”楚缘应声跑开,小腿迈得十分利索。 “十一,准备银针和工具!被看,你帮我检查他们身上的月牙毒虫!按照老法子来!” 众人瘫坐在地上,难以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绿衣和被看给他们不停放血。 陆琰并未离开,赤练正在指挥王府侍卫替楚绿衣打下手。 “日绒草来啦!”楚缘捧着一只轻巧的木匣子跑过来。 这日绒草,可是月牙毒虫的克星!中毒之人纷纷用如饥似渴的贪婪眼神盯着楚缘和她手里的木匣子,楚绿衣立即将匣子打开,露出日绒草的真面目! 竟然是一种通体金黄的草,这种金色堪比最灿烂的阳光,更神奇的是,这种日绒草竟然可以发光,就像小小太阳一般!众人纷纷赞叹不已。 “对付月牙毒虫,用一盒子日绒草,足矣!”楚绿衣故意感叹了一句。 这时,众人才顿悟过来!原来,那古若兰说的,保和堂没有足够的日绒草解毒,完全是井底之见呐!这保和堂根本就深藏不露,竟然一次性拿出这么多珍稀的日绒草! 十一状似心痛地喊道:“师父,留一点儿给我们做玉蟾丸吧?” “小娃娃,待我们身体恢复,自会去雪山南坡寻找这种稀罕药材!只要楚大夫需要,我们可以常年派人去寻找这种日绒草……” 十一不屑地撇了撇嘴,暗道,真是一帮见风使舵的小人!想归想,他还是觉得舒坦不少,保和堂为中毒者尽心尽力,就像九王爷所说,这并非与生俱来的责任!或许,称之为道义,也有失偏颇,十一可以理解,自家师父医者冷心,压根儿不会在乎那些冠冕堂皇的道义! 这时,楚绿衣割开最后一名中毒者的肌肤,将药粉洒在伤口上,然后鲜血凝结。 “好了,已经全部确诊,开始煮药!” 有人奇道:“把这么珍贵的日绒草全部煮了,给我们喝吗?” 楚绿衣已经忙得精疲力尽,她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药材用熬煮的方式,效果甚佳,不用煮的,难道让你们直接吞服这些日绒草么?” 第137章 愿你安眠 有了楚绿衣的“慷慨解囊”,这些中毒者的伤情基本得到控制,他们纷纷露出钦佩之色。之前他们聚集在保和堂门口,指指点点传播谣言,结果,楚绿衣还是愿意替他们解毒,甚至将珍稀无比的日绒草贡献出来……这番作为,简直称得上是义举,如此不计前嫌,又大方坦荡,这楚绿衣被皇帝誉为天下第一医,真正是实至名归! 楚绿衣将众人的感激之色看在眼里,他们被月牙毒虫折磨,面无人色,变得憔悴不堪,虽然有中毒者心怀不轨,甚至想从楚缘手里抢走玉蟾丸,但是,楚绿衣已经给了他们教训,何况,最重要的是,她身为医者,医者的初衷是什么?她牢牢记着药王师父的教导。 从小处讲,施展医术,治病救人,往大处说,以身作则,驱恶扬善。 其实,楚绿衣暂时没有药王师父兼济天下的觉悟,在她看来,医者的本分就是以治病救人为业。她愿意替众人解毒,不计前嫌,其实是遵从了自己的本分。 保和堂的四人一直忙活到深夜,在九王府侍卫和赤练的帮助下,将中毒者安顿在附近的客栈里。十一和楚缘取来上等药材,以日绒草为主料,熬制了三个时辰,才将药汤熬煮成功。 随后,楚绿衣和被看将药汤按照各自的需求分发下去,观察药效,并用特效玉蟾丸替那些中毒较深的人驱毒。中毒最深的两个人,楚绿衣将他们安顿在保和堂的诊室里,然后替他们洗脉,并配合特效玉蟾丸的药效,使得他们成功渡过危险期。 凌晨丑时,保和堂的四人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虽然,中毒者体内的毒素并未清理干净,但是,所有中毒者的情况都稳定下来,不再有性命之危。 被看搬来一张椅子,让楚绿衣坐下歇息。 楚绿衣落座,继续观察两个重症者的状况,这时,九王爷陆琰掀开帘子进来。 “累了吧?”他竟然亲手端来一碗乌骨鸡汤。 楚绿衣摆摆手,因为赶得急,她一整夜没阖眼,眉眼之中涌出一股显而易见的倦意。 陆琰不由分说,也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她身侧。 “你没吃晚饭。”陆琰淡淡地说了一句。 楚绿衣“嗯”了一声,继续观察中毒者的身体变化。 见楚绿衣毫无反应,陆琰终于忍不住,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递到楚绿衣的唇畔。 楚绿衣闻到鸡汤香气,登时吓一跳,回过神来,才看清九王爷小心翼翼的动作。 “你这是……”楚绿衣似乎有些不解。 陆琰在她面前,难得露出强势一面。他将勺子放在她唇畔,大有她不喝下去他就不撤走勺子的架势。楚绿衣虽然疲倦,其实头脑还是十分清醒的。 她从九王爷的凤目深处,可以看到一丝真诚的关心。 “你救了他们,但是,你的身体更重要。”陆琰如是说道。 在疲累之后,竟然可以收获这样的关心,连一贯冷情的楚绿衣也忍不住生出感激之意。 楚绿衣俏皮地眨眨眼:“王爷,你干嘛亲自动手?” 一边说着,她一边张嘴,毫不扭捏,将喷香的鸡汤咽了下去。 陆琰见状,冷酷的俊脸上,涌出一股暖暖的笑意。 虽然之前他已经见识过楚绿衣的神奇医术,但是,他很少看到她露出疲倦之色。兴许,是她一贯以强者的姿态出现,使得众人忽略了她的女儿家身份。 楚绿衣和被看等人忙着给众人解毒的时候,九王爷一直守候在旁边,默默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无疑,作为大夫,她是尽责的。可是,作为一名女子,她似乎又过分好强了。 直到此时,她坐在诊室里,外面的喧闹纷扰已经被凌晨时分的寂静吞没,她一个人坐在已经歇息入眠的中毒者身畔,观察着他们的解毒反应。直到此时,她才露出女儿家的一面。 墨发静垂,眉目如画,神色中虽然透着一丝倦怠,却给人安稳可靠的感觉。 陆琰看着这样的楚绿衣,心中翻涌着莫名的情绪。 不知何故,他不愿见她操劳,即使她有她的坚持和追求。 陆琰继续将鸡汤喂给楚绿衣,楚绿衣喝了几口,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浓郁的鸡汤香气,盖住了楚绿衣身上的淡淡药香,可是,陆琰坐得近,加上嗅觉灵敏,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那一丝清雅如莲的香气。 陆琰的一双大手,指节修长,肤色细腻如玉,每次他伸手过来,楚绿衣总能闻到一股浅浅的薄荷香气,她暗暗笑了,没想到,这九王爷不喜欢普通的熏香。 突然,在临时搭建的竹床上,一名中毒者幽幽醒来,他翻了个身,登时将楚绿衣惊醒。 楚绿衣急忙推开九王爷的手,上前询问这名中毒者的身体反应。 陆琰无语地摇摇头,其实他暗暗觉得可惜。 待楚绿衣和这名中毒者交流完毕,中毒者继续歇息,她回到椅子上,随意瞥了一眼。 “王爷,鸡汤呢?我饿了!” 陆琰急忙起身,端着鸡汤准备出去,却被楚绿衣叫住。 “怎么啦?这么小气做什么?我还没有喝完呢!” “凉了。”九王爷实话实说。 楚绿衣见他端着汤碗,堂堂兵马大元帅,贵不可言的乾国王爷,竟然用这种随意的姿势,端着鸡汤亲自来喂她……想想都觉得好笑。 楚绿衣心情大好,忍不住扑哧一笑。陆琰登时神色莫名,似乎有些搞不懂她的心思。 楚绿衣忽然起身接过汤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鸡汤。 陆琰本想劝阻,却发现楚绿衣的动作太过迅速利落。末了,楚绿衣将空碗塞给九王爷。 “我没那么多讲究。”楚绿衣白了他一眼,随后落座。 陆琰掀开帘子,将空碗递给守在门外的赤练,自己又回到楚绿衣身畔。 “你去歇一歇,我替你看着。”陆琰的语气愈发体贴。 楚绿衣有些无语,九王爷这是没话找话说么? “你知道什么时候血管发热,什么时候因为敏感和不适而起疹子,什么时候药效深入,病人会浑身颤抖剧痛不止么?” 陆琰顿时哑然,他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瞬即又恢复了冷肃端严的姿态。 楚绿衣见状,忽然轻声笑道:“其实,你不必留下来陪我。明天晚上,我会替你驱毒,那条毒蛇原本是竹叶青,但是,经过杂交,已经变异,毒很厉害。但是,难不倒我的。” 陆琰凤目微抬,湛然的目光与楚绿衣清寒的目光相触,他似乎看到她眼底的自信和勇敢,没错,这才是他认识的楚绿衣。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替她感到一丝心痛? 陆琰并未做出任何冒犯之举,他只是倾身过去,冷若寒月的目光扫过她的脸颊。 “是我关心则乱。不过,我虽然不通医术,却也瞧得出病人的异常反应。你累了,休息片刻应该不会出事……我替你看着,说到做到。” 楚绿衣被他直直地注视着,并无半点拘泥之态,不过,被九王爷这么盯着,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太习惯,她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拍了拍陆琰的肩膀。 “你替我可惜么?” “此话怎讲?” 见陆琰露出轻微的不解之色,楚绿衣淡定笑道:“你下午说的那些话,病人如果得救,应该感恩于心,不能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大夫应该做的。” 陆琰颔首笑道:“这的确是我的立场,或许,我暂时做不到站在你的角度看待问题。” 楚绿衣暗暗吃惊,她原以为,九王爷故意说这番话,是为了博取自己的青睐,让自己对他另眼相待,她甚至从九王爷的态度中分析出一个结论,九王爷之所以抱有这种授人以恩的想法,是因为他习惯了阴谋斗争,凡事只顾及利益和大局,并不会真正做到“兼济天下”。 楚绿衣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药王师父那张年老却毫不沧桑的脸,她再细细一看,眼前的九王爷有着谪仙的风姿,年轻力壮,富有活力,他眼底的那种死寂和空茫似乎已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山深雪的明净和芝兰玉树的清韵。 对她来说,药王师父与她有再造之恩。九王爷呢?她为何会无端地感受到一种心悸? 他们之间,明明毫无瓜葛。 “楚大夫,隔行如隔山,或许有时候,我的想法与你迥异。但是我选择支持你的做法。毕竟你才是大夫,我只是……不想你受到太多束缚。” 九王爷坦诚相告,凌晨时分,万籁俱静,他们可以清晰地闻到彼此的呼吸声。 楚绿衣微微一愣,原来,竟然是她误会了九王爷?或许,真的是她想太多了,九王爷对自己好,仅仅是出于一种欣赏吧? 楚绿衣暗暗苦笑,什么时候她也开始猜测人心啦?她明明不耐烦这种纠结的心思。 楚绿衣最终还是妥协了,她倚在椅子上打盹,九王爷替她看着这些中毒者。 待第二日辰时,楚绿衣悠悠转醒,才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黑色貂毛大氅,这件贵重的大氅正是九王爷昨天夜里穿在身上的。 这件大氅已经染上楚绿衣暖暖的体温。楚绿衣摸着领口细腻温暖的貂毛,一时心思难辨。她睡得很熟,完全不知道,九王爷是怎么替她看守病人的,也不知,他现在去了哪儿? 想到此,楚绿衣急忙起身,掀开帘子寻找九王爷的踪影。 第138章 朋友知己 楚绿衣先来到药堂里,就见被看和十一正在做药包。 十一闻声抬起头,小脸上满是喜色,他冲着楚绿衣笑眯眯地嚷道:“师父,你醒啦?要不要多休息一会儿?这里有我和被看姐姐守着,你用不着担心!” 楚绿衣颔首答应,仔细瞄了一眼,被看十指飞快,纤长洁白的手指穿梭在各色药材之间,片刻就做好一只药包,楚绿衣暗暗点头。看来,大家都没有懈怠之心。 “十一,那些中毒的人怎么样了?”楚绿衣懒懒地倚靠着柜台,神色变得放松不少。 十一手中的活计不停,他一边协助被看,一边和师父搭话。 “他们昨晚歇在对面的客栈里,一直安好无事。今天早上,我跟被看姐姐热了药汤,拿去给他们服用,然后给他们诊断,已经确定他们体内的月牙毒虫差不多驱除干净啦!” 楚绿衣点点头,目光落在十一身上,变得柔软一些。 “师父,他们不敢打扰你,而且有王爷叔叔坐镇,他们也不敢提什么要求,他们临走之前跟王爷叔叔约好了,每日午时,自己来保和堂取药,保和堂会准备好合适的驱毒药材,根据被看姐姐的诊断,大概连服七日,就可以完全恢复!” 楚绿衣这才真正舒一口气,治病救人也得有始有终,她可不想半途而废。 被看一直埋头做药包,这时,她似乎猜到自家小姐的心思。 “绿衣,这次,咱们保和堂因祸得福,城中的谣言不攻自破,你可以真正安心啦!” 这话并非是安慰,而是事实。 楚绿衣勾唇一笑,目光扫过专心致志的被看,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对呀,多亏有宁大侠和九王爷坐镇,不然咱们肯定要吃亏。被看,宁大侠人呢?昨晚他不是一直陪着你么?”楚绿衣故作淡然地问道。 被看的素手微微一顿,头也不抬,继续将药包扎好,随即故作不屑道:“谁管他!” 楚绿衣仔细观察自家丫鬟的脸色,见她无动于衷,不免有些疑惑。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一个粗犷豪迈的声音。 “楚大夫,你可算醒了!我还没走,这两天就留在保和堂替你们当门神吧!” 听到这个豪爽的声音,楚绿衣登时面露喜色。 她走到门口,就见宁大侠和九王爷并肩走来,两人的身影有着相似的伟岸,沉稳如山。 楚绿衣眯起眼睛,打量他们几眼,神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九王爷发现不对劲之处,冷酷的俊脸上,浮出一抹沉思之色,他故意挪开几步,试图与宁大侠保持距离,可惜,很快被宁大侠追上,这宁大侠似乎非要赖在他身畔。 九王爷陆琰见楚绿衣一直盯着自己,立即解释道:“本王跟宁大侠一起留下来,是为了镇住那些中毒者,还有,昨日的巫医门下毒事件,已经在城中流传开来,现在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保和堂真正处于风口浪尖,本王不能坐视不理。”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楚绿衣就听出一丝心虚,她眼中立即露出一抹笑意。 陆琰见她并不怪罪自己,不由得松了口气。 宁大侠看了看九王爷,又看了看楚大夫,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一种奇怪的默契,在他们的眼神交流之下,他反而成了多余的陪衬。还有,这两人的表情也有几分相似。 宛如高山深雪。宛如明月寒照。 楚绿衣扫了外面一眼,果然,有很多路人不停向保和堂门口张望。 “那两个中毒很深的人呢?有异常反应么?”楚绿衣随口问了一句。 陆琰上前一步,将街边形形色色的视线隔绝在他的背影之后。 “他们早上有点难受。”陆琰轻声说,“被看给他们扎针,然后就大好了,已经无碍。他们临走之前,本想亲自向你道谢,但是你正在熟睡,不宜打搅,我便替你送走了他们。” 楚绿衣闻言,微微点头,清寒的目光里透着几分宽慰之意。 陆琰见状,暗道,这楚大夫果真是医者冷心,救了这么多中毒者,换做旁人,就算不吹嘘自己的功绩,骄傲总该有的。 可是,楚绿衣面色清淡,闲雅如云,不改本色,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救人之举而生出半分自得之心。这种淡泊闲逸的姿态,这份男儿不敌的气度,实在让人心折。 楚绿衣见陆琰的一双凤眸里流露出淡淡的欣赏之色,不免有些恍惚。 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这九王爷果真对自己抱有赏识之心。 不过,楚绿衣并未逗留于此,月牙毒虫一事,即将告一段落。因为中毒事件,保和堂毫无疑问成为天丰府百姓注目的焦点,前来求诊的病人络绎不绝,无奈,都被九王爷挡了回去,因为楚绿衣忙于解毒,实在是无暇分身。 楚绿衣回到药堂里,洗漱一番,正准备收拾好心情,休息片刻。 突然,门口响起一个声音。 “楚大夫,快,去救救我家大人,我家大人命垂一线,只有你才能解毒!” 楚绿衣来到门口,这人正是昨日来求医的吏部侍郎家的管家。 这管家昨天也中了毒,只是,他中毒不深,后来服用了日绒草煎煮的药汤,身体恢复,便连夜赶回吏部侍郎的府邸里,向主子回禀此事。 可惜,始料未及的是,他家主子中了古若兰下的毒,已经垂垂危矣! 这管家倒是识趣,知道保和堂的大夫们忙得不可开交,一直捱到今早巳时,才匆匆赶来求诊,楚绿衣毫不犹豫,立即收拾了看诊工具,准备去吏部侍郎的府邸里走一趟。 “楚大夫,昨天那个叫古若兰的女子,真的是巫医门的女弟子?” 临行之前,这管家很干脆地问了一句。 对这些中毒者来说,他们是旁观者,受了谣言的蛊惑,并不了解事实真相。尽管,那名下毒女子在言语之中已经承认自己的身份,可是,很多人还是云里雾里,搞不清楚真相。 楚绿衣对这个话题不愿多谈,只淡淡一笑。 “你只要明白,下毒的人跟药王谷无关就行,想必你家大人也很关心此事。” 这管家微微一凛,楚大夫果然冰雪聪明,他之所以有此一问,正是奉了主子的命令。自家大人毕竟是朝廷大官,无端被人下毒,岂能放过这个来历不明的敌人? 这中年管家是赶着马车来的,楚绿衣准备登车。身后忽然传来被看的叫声。 “小姐,我与你一同去吧?我对毒物比较了解,或许帮得上忙。” 楚绿衣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被看神色严肃,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你……药包都做好了?” “已经做了三天的分量,每包五两银子。”被看秀眉一挑,对自己的成果十分自信。 楚绿衣想了想,便答应了。 “可是,十一和缘缘留在保和堂,我还是不太放心。”楚绿衣心存担忧。 这时,九王爷和宁大侠并肩走来,步伐一致,看起来简直就跟一对老朋友似的。 楚绿衣眼神一闪,似乎猜到九王爷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摆摆手,率先登上马车,然后掀开马车的帘子,冲着九王爷丢下一句话。 “王爷,多谢你替我守着保和堂,我会及早赶回来。” 被看随即登上马车,这中年管家早就急不可耐,不过,他还是规规矩矩地向着九王爷行了一礼,然后匆匆驾着马车离去,留给众人一阵疾驰而去的清风。 九王爷并未回头,只冷声说道:“赤练,附近一里之内,安排人手严密盯梢。” 赤练在不远处应了一声,便立即赶去安排。 宁大侠目送马车离去,转头看向九王爷,浓黑的眉毛一挑,一双厉目中满是好奇之色。 “王爷,难得见你有这份闲心。” 陆琰的凤目微微眯起,他仰起头,看了一眼天色。正值隅中。 “王爷,你让我千里迢迢地赶来京都,就是为了楚大夫么?莫非,你已经从王妃的阴影里走出来,准备重整山河,一振雄风?” 这明显的玩笑话,听起来却有几分郑重。如果楚绿衣等人在场,定会大吃一惊。这凌波大侠平日里金刀大马惯了,竟然也会开这种不着调的玩笑? 事实证明,楚绿衣的猜测是对的。这凌波大侠果然与九王爷关系匪浅。 陆琰勾唇一笑,冷肃的脸色中浮出一抹雅逸轻暖的笑意。 “不瞒你说,跟楚大夫共事,本王觉得十分轻松,因为她为人真诚坦率……不会让本王有负累之感。可是,这几年,每逢月明,便想起当时西窗共烛剪画描眉的温馨时刻。其实,本王还是难以释怀……宁微,你说,她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人?” 宁大侠暗暗讶异,这话题怎么突然变了?怎么突然从楚绿衣转到已逝王妃身上?见九王爷一脸显而易见的黯淡之色,宁大侠不忍直视,只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爷,我想我应该明白你的意思了。楚绿衣和王妃不一样,在你心里,一个是值得相交的朋友,一个是被你珍藏在记忆里的知己家人。对否?” 九王爷笑了笑,凤眸中的苍茫之色渐渐消退,神色变得舒朗起来。没想到,临到关头,还是这位江湖义士最了解自己的心情……他转身朝对面的茶楼走去。 “走!去喝一杯!” 第139章 解毒成功 马车很快驶入王城,在一座碧瓦朱甍的府邸跟前停下来。 楚绿衣听到中年管家吆喝了一声,马蹄声渐止,然后他掀开帘子,焦急而不失恭敬。 “到了。楚大夫,请随我来。” 楚绿衣点点头,率先跳下马车,被看抱着药箱紧随其后。 二人立在门口只匆匆扫了一眼,被看低声道:“看着挺气派,很有钱呐。” 楚绿衣有些无语,她神色淡漠,眼底不起半点波澜。 这中年管家在前面带路,楚绿衣二人迈入大门,穿过中堂和回廊,一路畅行无阻。这吏部侍郎家的府邸,环境清雅,园子里花木繁荫,颇有南方园林的秀气。 很快,众人来到一间正房门口,管家进去通报了一声。 楚绿衣和被看坐在耳房里等候,有侍女为她们沏茶,又端来精致糕点。 楚绿衣呷了一口茶水,就听到内室传来一声惊呼。 “老爷,你醒醒!老爷!楚大夫来了,你睁开眼瞧瞧……”竟然是一个妇人的声音。 中年管家突然掀开帘子冲出来。 “楚大夫,快,进去替我家大人诊治,他快要昏迷了!” 楚绿衣应声站起来,快步进入内室,在一张雕花红木大床上看到吏部侍郎萧大人,他平稳地躺着,面色却极为骇人,竟然透着死沉的灰青色! 楚绿衣秀眉微蹙,二话不说,取出她的银针。侍女搬来椅子,她便大大方方坐在床畔,伸手给萧大人切脉,片刻后,她诊断完毕,已然心中有数。 这时,立在床畔的中年妇人带着哭腔问道:“楚大夫,怎么样?” 楚绿衣抬头看了她一眼,这管家急忙解释:“这位是我家夫人,夫人担忧深切,已经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两夜,听说保和堂医术非凡,很想亲眼见识楚大夫妙手回春的本领。” 楚绿衣淡淡点头,回头冲着被看喊了一句。 “开始吧!” 被看上前,有条不紊地打开药箱,神色沉静地问道:“是巫医门特制的蛇毒么?” 不愧是塞外毒娘,才一个照面,就猜出楚绿衣的诊断结果。 楚绿衣压低声音,轻轻回道:“又是一种变异的蛇毒。萧大人中毒已深,我先用银针替他压制住蛇毒,然后让他泡药浴,起码要泡三个时辰,才能逼出内府的毒素。” 被看急忙应了一声,回头冲着管家吩咐道:“听见了么?快去准备药浴,半个时辰之后,你家大人必须进入药汤之中,不可耽误。” 这中年管家见楚绿衣并无畏怯之色,一派镇定,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楚绿衣立即着手为萧侍郎扎针,被看倒是很有默契,让管家取来纸笔,刷刷刷地写下一长串药名和剂量,然后让管家去准备药汤。 半个时辰之后。楚绿衣拔出三十二根银针,被看体贴地递上一块绣帕,又将银针细心地收入药箱,楚绿衣擦去额上细微的汗滴,仔细观察一阵。这时,萧侍郎体内的蛇毒已经被她压住,就等着下一步驱毒。管家匆匆跑来,说是药浴已经准备妥当。 楚绿衣暗暗点头,不愧是朝廷重臣,这府里的仆从做起事来极为利索。 被看有些不放心,问道:“配方和剂量全部按照我写的单子来,没有谬误之处吧?” 有求于人,这管家对楚大夫还是相当敬重的,虽然在他眼里,被看只是一名丫鬟,可是被看出手不凡,作为保和堂的配药大夫,名声在外。因而管家并未对她生出慢待之心。 “全部按照药方来的。怎么样?可以药浴了么?” 楚大夫起身让出位置,管家和侍郎夫人急忙上前查看,这一瞧,真正是喜出望外! 萧侍郎的面色已经好转,不再透着死气,虽然依旧苍白,却明显多了一丝生气。 “多谢楚大夫!”侍郎夫人喜极而泣,竟然冲着楚绿衣屈膝行礼。 楚绿衣急忙虚扶一把,淡定回道:“今天泡一次药浴,明天按照我们的药方,继续泡,连续泡三天,就可以驱毒成功。当然,侍郎大人中毒之后,身体变得虚弱,必须佐以我们的药方,定期服用药剂,另外,还需食补。如果没有意外,半月之后,就可以完全恢复。” 侍郎夫人连连点头,急忙命令身畔的侍女将楚绿衣说的话一一记下。 这管家指挥两名仆从小心翼翼地抬起萧侍郎,径直将萧侍郎送去浴房。 楚绿衣和被看坐在花厅里,楚绿衣写了一张食补的方子,被看再次出手,写了一张驱毒之后用来恢复身体的药方,两人配合得极好。 侍郎夫人亲自赶来招待她们,被看有些不自在,楚绿衣却淡然处之。面对侍郎夫人的感激之情,楚绿衣只客套了几句,并未与她深入闲谈。 侍郎夫人拿走药方,不再逗留,她看得出来,这保和堂的楚大夫不是等闲女子,虽然不摆架子,却也没有趋炎附势的功利心,比起她以往见识的大家闺秀,更多了一份旷达洒脱。 为了进一步观察驱毒效果,楚绿衣和被看留在萧侍郎的府邸里用午饭。 “绿衣,这月牙毒虫一事在天丰府传播开来,以后来求医的病人会更多吧?我真是担心,我们会不会因此殚精竭虑?” 楚绿衣吃完一碗碧梗米饭,然后用茶水漱口。 “萧侍郎家的伙食不错。”楚绿衣随口说了一句,颇有风马牛不相及的违和感。 被看立即不满地撇了撇嘴,却忽然听楚绿衣问道:“被看,你是不是还记着以前的事?” 被看的筷子顿时停在半空中,手指一松,筷子间的茄丁掉落下来。 楚绿衣暗暗叹了口气,就见被看很快恢复镇定,只是,她似乎没了胃口。 被看丢了筷子,以手支颐,眼神苍茫。 楚绿衣保持沉默,眼神却久久地落在自家丫鬟身上。 “其实,绿衣比我幸运,你忘了以前的事,不会痛苦不会难过。”被看终于幽幽地开口。 楚绿衣总算等来这句话,不免有些唏嘘。 “被看,你很清醒,可是你没有从往事的阴影中真正走出来。当年你在塞外毒名远扬,若非药王师父出手相助,或许你至今还迷失在大漠的风沙之中,不管是药王师父,还是我,我们绝不会放弃你,早就将你当成一家人。你为什么不能放下心结?” 被看微微愣住,眼神变得清明几分。 “绿衣,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换做你,你会轻易放下么?你之所以来京都,不就是为了寻找失去的记忆?”被看直直地盯着楚绿衣。 楚绿衣飒然一笑:“我寻访身世,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我有楚缘。她是我的女儿,我不能让她不明不白地长大成人,至少,我必须让她了解她的家世,还有她的亲生父亲……” 说到这里,楚绿衣的神色一黯,眉宇间涌出一股怅惘。 被看见状,急忙安抚道:“我们肯定可以如愿以偿,好啦,别谈这些不开心的事。” 直至下午申时,药浴才结束。 管家指挥仆从将萧侍郎送回房间,楚绿衣给病人切脉,末了,她舒心一笑。 侍郎夫人和管家见楚绿衣神色轻松,愈发惊喜。 这时,萧侍郎的面色愈发好看了,苍白中透着一丝浅浅的红晕。 楚绿衣吩咐了几句,让管家去煎药,每天服用三剂。 然后,楚绿衣和被看告辞离开,药方已经留下,萧侍郎也已经脱离险境。管家和侍郎夫人亲自送客,将她们送到门口,管家准备了马车,要送她们回保和堂。 楚绿衣扫视四周,王城里住着很多达官贵人,附近街市繁华,她难得出门闲逛,这时候,天色尚未暗沉,她决定带着被看在街上走走,顺便散散心。 离开萧侍郎的府邸,楚绿衣二人沿着街道,慢悠悠地走着。 很快,街上的行人将楚绿衣认出来。 “看呐,那不是保和堂的楚大夫么?天下第一医!” “楚大夫,你不记得我啦?我是刑部尚书府里的二管家,我有多年的风湿,去你家医馆抓了三副药,现在已经好多了,我准备再去抓几副,你家的药方真管用……” “楚大夫,听说你可以分辨月牙毒虫,那下毒的女子自称是药王谷传人,你当众揭穿她的身份和阴谋,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询问声,质疑声,感叹声,纷乱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简直跟菜市场一样。 楚绿衣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转身就走,谁知,这些路人纷纷追上来,被看倒是反应极快,急忙拉住她,脚步匆匆,飞也似地逃离现场。 孰料,在另外一条街上,才走了一段路,再次被众人包围住。 楚绿衣深深无语了,她是个低调的女子,不愿意面对众人的吹捧和大肆渲染。 被看瞧出她的为难之色,不由分说,将她拉到附近的巷子里。 逃离人群,穿行在幽深曲折的巷子里,楚绿衣和被看总算找回了平静。 岂料,二人走了几步,就看到一座红漆大门。 大门上兽环狰狞,红漆油亮,屋檐高飞,黛瓦粉墙,一看就是朱门大户。可惜的是,这两扇大门上竟然贴着封条,白色封条上用墨色粗体字写着煞气逼人的“查”字。 被看打量几眼,疑道:“这里是不是犯事的官员府第?” 楚绿衣默默看了几眼,心中忽然闪过一个猜想。 她来回走了几步,幽幽叹道:“大概是右相家的宅子吧?” 第140章 忠君之心 被看正要感叹一下时过境迁,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朱楼高阁依旧在,只是红颜改。” 楚绿衣顿时愣住,她猛地回过头,就看到大理寺卿袁斯莲慢悠悠地踱步过来。 楚绿衣直直地盯着他,一袭素色锦衣,清贵俊秀,堪称如玉君子。 袁斯莲近前驻足,打量楚绿衣几眼,明睿的目光里透出一份好奇之意。 “楚大夫,怎么有闲心逛街?”他的语气依旧四平八稳。 被看忽然上前一步,拦在楚绿衣身前,有些不友善地挡住袁斯莲审视的目光。 袁斯莲并未气恼,只是将目光悠悠然地转移到被看身上。 这女子便是名扬塞上的塞外毒娘,面貌秀丽,气质沉静,看上去倒不像是普通的丫鬟,没有半点卑躬屈膝的意思,清澈的眼神里甚至透露着一丝咄咄逼人。 袁斯莲负手而立,笑道:“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碰巧路过此地而已。” 被看却不信,上次袁斯莲去保和堂拜访楚绿衣,竟然当着九王爷的面,说出那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话,被看心中早已经生出浓重的戒备之意,她才不会容忍这个传闻中的玉面阎王在自家小姐面前孟浪……何况,被看听说,这位大理寺卿是皇帝一手提拔的,他的一举一动,背后说不定都有皇帝的授意,被看不愿让自家小姐跟皇帝扯上更多关系。 毕竟,一个九王爷,已经让保和堂享受到被人追捧被人围观的滋味,若是继续和这些权贵纠缠,保和堂以后干脆不要治病卖药了,干脆换一副牌匾,改作说书馆吧! 被看抱着这种想法,一步也不肯退让,牢牢护住自家小姐。 楚绿衣见状,暗暗好笑。其实她心中的戒备之意并不比被看少。只是,她对袁斯莲这人的品性还是有几分信任的,或许是因为九王爷对大理寺卿袁斯莲相当赞赏。楚绿衣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受了九王爷的影响。 那日,袁斯莲忽然莫名其妙地向她表露爱慕之情,楚绿衣的确吓一跳。 在深巷里相遇,楚绿衣刚开始有点尴尬,生怕这位玉面阎王继续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幸好,他没有闲扯,楚绿衣便很快恢复了镇定,心神大安。 “袁大人,这座府邸,真的是右相大人家的么?” 楚绿衣忽然回归正题,并未阻止被看的无礼举动。袁斯莲眼中掠过一抹无奈的笑意。 袁斯莲缓步走到大宅门口,手抚上狰狞的兽环,似乎颇有感触。 “是啊,是右相家的主宅,前些日子被皇帝抄家,贴了封条,里面的仆从都散了,亲眷有的入狱,有的被发卖,有的被充入官奴……” 楚绿衣登时露出吃惊之色,疑道:“右相好歹也是当朝丞相,分管乾国军务。怎么说查就查?他现在在你大理寺么?什么时候定罪?” 袁斯莲闻言,回过头来,一张俊雅如玉的脸沐浴着金红色晚霞,当真是风姿无双。 被看眼神一闪,暗道,自家小姐太会惹桃花了,又惹上一个极品美男子。 “楚大夫,你怎么会关心右相的下落?”他随口问道。 “怎么了,不许我打探一下朝政动向么?”楚绿衣淡定回道,“保和堂开在天丰府,当然要熟悉天丰府的大事小事,否则,闭门造车,何时才能融入京都的生活?” 袁斯莲爽朗一笑,似乎有些无奈。 “可是,据我所知,右相的独女何婉婷曾经给你难堪,右相似乎……对你不甚友好。” “所以,我才更想知道右相家族的下场,谁让他故意与保和堂作对呢?” “你,果真想知道右相的罪名?何不去问问九王爷?” “你不说就算了。我只是好奇,堂堂乾朝右相,到底惹上什么了不得的官司?九王爷可不会像袁大人一样守口如瓶,其实这种大案子,宣之于众更有利于民智开化,不是么?” 袁斯莲登时哑然,有一种无以为继的无力感。 被看情不自禁地偷笑起来,自家小姐真正是伶牙俐齿,三言两语就将袁大人震住了。 “行,楚大夫,反正你左右都是有理的。” 楚绿衣立即伸出手指,煞有介事地摇了摇,难得露出俏皮之色。 “袁大人身为大理寺卿,肯定习惯了严防外人。这个,我可以理解。” 袁斯莲见状,心头一松,风轻云淡地笑道:“走吧,我陪你们逛逛,顺便说道说道。” 被看正要拒绝,却被楚绿衣拉住,楚绿衣递给她一记安抚的眼神。 被看闷闷不乐地收回脚步,就见楚绿衣上前和袁斯莲并肩而行,一副大方坦荡的样子,她只得紧紧跟在后面。 袁斯莲见状,面上涌出淡淡的喜色,对楚绿衣也少了一丝疏离之感。 这似乎是楚绿衣第一次主动接近他……虽然,她的目的不简单。 楚绿衣对王城并不熟悉,袁斯莲倒是贴心,有意带她穿梭在幽深的古巷之中,虽然巷子里十分清静,并无街市的繁华,却别有一种闲步悠游的闲适和慵散之意。 最要紧的是,袁斯莲经过的巷子里,遍布达官贵人的府邸,一路走来,楚绿衣倒是见识到不少华屋美宅,有绿枝不时探出墙头,花墙的格子里满是芭蕉海棠的迤逦春景,也有极为茂盛的常春藤和茑萝攀爬在墙上,花叶交织成华美的锦缎。 这一路走来,满目都是飞檐峭壁,目之所及,黛瓦粉墙和幽雅草木融合在一起,让人如同置身于园林世界,楚绿衣看得目不暇接,也算小有收获。 “楚大夫,右相落马,虽然是情理之中的事,却也引发了官场的小小地震。” “此话怎讲?” 两人一边并肩漫步古巷,一边随意闲谈。 “右相为官多年,一直妄图把持朝政。右相分管军务和乾朝武装,权力显赫,可惜,自四年前当今皇上即位,他的权力被极大地制衡,边关军务被九王爷一手掌控,他无力匹敌,只能将目光对准天丰府的防务,可惜,皇上早就对京都的防务不满……” 楚绿衣认真地听着,目光扫过高高白墙之上堆砌的雕花青瓦。 “右相的势力曾经深入天丰府守军,这几年,却逐渐式微,因为皇上有意提拔乔太师。如今皇城守卫队就被划归乔太师的势力范围。” 这些势力纠葛,楚绿衣并无兴趣,不过,她心存疑窦,还是仔细听着。 “皇上虽然不够雷厉风行,这几年却也足够韬光养晦了。这次扳倒右相,实为预料之中的动作,并不奇怪。可惜了这位右相,一直跳上跳下,甚至妄图与皇上对抗。” 袁斯莲说完,故意扫了楚绿衣一眼,以示自己的真诚。 楚绿衣却不客气地问道:“你在背后说皇上坏话,万一传到皇上耳里,他还怎么信任你这个心腹大臣?你不要你的官帽啦?” 袁斯莲微微一怔,随即故作委屈道:“这不是为了让楚大夫明白其中的关节么?就算皇上怪罪,身为臣子,也只能心甘情愿受罚……只希望楚大夫不要下手太狠。” 楚绿衣扑哧一笑,心中却猛地一凛,她听得出来,其实袁斯莲对皇上十分尊重,或许,在她看来,他有愚忠之嫌,可是,这也不失为一种忠君爱国的气节。 “依你说来,这皇上其实是个明君?”楚绿衣有意试探。 袁斯莲却大大方方地笑了:“历代君王,励精图治莫不是为了自己的皇权。归根结底,这是皇族的脸面和底子,说是为了百姓,可是,谁会舍得放权?如果真的为了百姓,何不将权力下放,让更多的百姓参与到政事中来?这才是开启民智安定天下的治本之策吧……” 这番话,说得简单,却透着几分沉重。 楚绿衣顿时愣住,她急忙转头看去,袁斯莲唇畔依旧带着淡淡笑意,目光却落在远方,有几分锐利,有几分无奈,就像飞翔于高空的鹰隼,透着一种浓重的孤独感。 刹那间,楚绿衣似乎明白了,为何九王爷会对他赞赏有加。 如果换做旁人,定会认为大理寺卿大逆不道,竟敢质疑皇权。可惜,此时,他身畔的人是楚绿衣,楚绿衣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相反,她露出一抹赞同的笑容。 袁斯莲回过神来,看清楚绿衣的神色,不觉更加心喜。 楚绿衣樱唇微启,正要询问两句,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 “杜允畅,你这个小人,你不得好死!你不会有好报!” 楚绿衣循声望去,小巷尽头,有一家朱门大户,跟右相的府邸相似。只是,朱漆红门上没有贴封条,大门紧闭,却隐隐可以听到门后的喧哗声。 袁斯莲俊眉一挑,笑道:“你知道那是谁家?” 楚绿衣微一思忖,默契地回道:“是杜大学士的府邸吧,这女子是……何婉婷?” 两人不约而同地举步上前,被看见状,急忙跟上去。 “这何婉婷发疯,我们去凑什么热闹?”被看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楚绿衣走到近处,发现这个杵在杜大学士府邸门口骂架的女子,正是何婉婷。 可惜,她娇容不再,蓬头垢面,一袭破旧衣衫,连绣鞋上都露着两个肮脏的破洞。 楚绿衣甚至闻到一股浓烈的臭味,其中混杂着一股淡淡腥气。 楚绿衣仔细一瞧,原来,这何婉婷手里举着一柄小刀,她竟然用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第141章 状若疯妇 “杜允畅,你这个缩头乌龟,干了丧尽天良的事,为何不敢出来见我一面?” “你不敢出来是吧?好!好!我马上去京城各大茶楼,将你的无耻行径公告天下!皇上已经被你蒙蔽,我们何家被你暗算!爹爹是无辜的!你这个恬不知耻的王八羔子,专行污蔑之事,怎么没被京城百姓用唾沫淹死?你连皇城那些乞丐都不如……” 这杜婉婷虽然已经落魄至此,脾气却没有丝毫改变,依旧嚣张蛮横。 楚绿衣听了片刻,原本的好奇之意渐渐消散,她猜得出,这右相落马之后,家产被抄,皇帝当即下令彻查,这些右相家族亲眷的下场当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何婉婷立在门口台阶上,一直大吵大闹,可惜,杜大学士府邸的大门始终没有敞开。楚绿衣暗暗觉得奇怪,按照一般权贵的做法,难道不应该派出一帮凶神恶煞的家丁仆从将这个胆敢骂架的何婉婷乱棍打走么?这杜允畅似乎忒好说话…… 不过,大门背后,确实陆陆续续地传来疑似仆从和管家不停交谈的嘈杂声响。 被看瞧了几眼,觉得无趣,便靠在墙上,伸了个懒腰。 这时,何婉婷越骂越激烈,这座府邸位于巷子尽头,外面就是一条喧闹的长街。果然,这儿的动静很快引来围观者,不少路人驻足观看,有人指指点点,甚至毫无顾忌地说笑。 “那不是何大小姐么?大学士的未婚妻呀!” “什么未婚妻,婚约早就解除了!” “看她这副样子,跟乞丐差不多,还好意思上门找大学士?如此丑陋的颜色,就该滚远点儿,若我是杜大学士,早就派人将她赶得远远,再也不要相见……” “此言差矣,这何大小姐本来也是天丰府的一枝花,虽然脾气差了点,颜色却是一等的,可惜,右相被抄家了,这何小姐失去倚仗,当然只能沦落至此。” “她打算做什么?骂骂咧咧,简直比市井泼妇还要粗鲁!换做我,也不会开门见她。” “都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谁还能谈吐优雅?别做梦了!听说她爹爹被抓入大牢,正等着皇上和大理寺下令问斩……戴罪之人,就算以前再风光,现在也只能被人落井下石!这杜大学士只是按照常理选择明哲保身,否则,一旦被牵涉进去,说不定也要丢了官帽……” 这些围观者议论纷纷,极少露出同情之色,相反,看戏看热闹的人居多。 楚绿衣正在暗暗称奇,就听到一旁的袁斯莲颇为坦诚地解释起来。 “楚大夫,其实,何婉婷小姐已经不是千金小姐了。她现在是朝廷记录在册的官奴。” 楚绿衣随眼一瞥,这袁大人面色清冷,气度沉稳,竟然毫无异色。 楚绿衣忽然幽幽叹道:“是连坐之罪?” 袁斯莲淡定地点头,却见楚绿衣忽然露出极为难得的愤慨之色。 “她只是区区一名弱女子,虽然骄横跋扈,却并未犯事,用得着如此作践?” 袁斯莲似乎有些不解,俊秀的脸上涌出一抹疑惑之色。这是他第一次见识楚绿衣的怒气,一贯冷静的楚绿衣竟然会露出这种丰富的表情。不知何故,他心中有一丝窃喜。 楚绿衣却自顾自地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男人被充为官奴,大概就是去做下人奴才,女子被充为官奴,结局却更加凄惨,一般是进入官办的歌舞坊做那种卖笑女子吧?” 袁斯莲这才若有所悟,莫非,她并不是在单纯地同情何婉婷? 对这种连坐的残酷刑罚,袁斯莲其实颇有微词,不过,作为掌控刑狱的大理寺卿,他向来是谨遵职责的。毕竟,蚍蜉不能撼动大树,再怎么不满,他也无力改变当下这种局势。 “她不是普通卖笑女子,入了官奴的罪籍,凡事不能自己做主,甚至,教坊司吩咐什么,她必须照做。还有,直到她老去,直到她不能表演接客,教坊司才会将她这种过气的官奴集中到一块儿,统一安排后路,总之,这种下场确实十分凄惨。” 被看闻言,冷冷一笑,忍不住嘲讽道:“对于女子而言,一入奴籍,恐怕一辈子都无法翻身,连给普通百姓当妾室的资格都没有!何婉婷注定要完了!大理寺判的好案子啊!” 袁斯莲微微一愣,看来,她们这种特立独行的女子对世事总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楚绿衣忽然勾唇一笑,目光落在袁阎王身上,寂静如夜,冷清如雪。 “其实我刚才并未同情何婉婷,我对她无感。” 袁斯莲再次愣住,俊脸上疑惑之色甚浓,他好奇地打量楚绿衣。 她似乎总是给自己惊喜?如果她没有同情之心,何必发出那种带着怒意的感慨,她看起来对乾国的朝政制度并没有十足的兴趣吧?莫非,她刚才有意试探自己? 想到这个可能性,袁斯莲心中不悦,面色顿时一沉。 被看见状,却面色一松,笑眯眯地看向楚绿衣。 “小姐,只有我理解你的心思!你这是幸灾乐祸,故意说反话吧?” 迎着袁斯莲惊讶的眼神,楚绿衣竟然煞有介事地点头。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这是不是袁大人亲手经办的案子。” 袁斯莲的脸色顿时黑了,他压抑住心中翻涌的情绪,依旧保持着沉稳的风度。 “袁大人,你有阎王外号,想来是残酷无情的。我一直好奇,你究竟冷酷到何种地步?今朝我窥斑见豹,从你身上,没有看到一丁点对官奴的同情,或许,你给右相定罪,将何婉婷充入奴籍,不过是顺着皇上的意思。老话说得好,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极为难得,这右相垮台,树倒猢狲散,你在大理寺研究案子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世事凉薄?” 闻言,袁斯莲故意虎着脸问:“楚大夫,你竟然故意试探我?” 被看插嘴道:“袁大人,本来就是闲聊,何必计较背后的算计?其实,我家小姐就是看不惯你一脸的阴谋论,你查案查多了,看谁都有嫌疑,对吧?” 这被看真是一针见血,不愧是自家丫鬟兼知心好友。楚绿衣当即颔首微笑。 袁斯莲被被看堵住嘴,脸色忽然变得深沉起来。 楚绿衣掩嘴而笑,目光扫过门口的台阶,见何婉婷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不免觉得无趣。她神情冷淡,用纤长如玉的手指卷着一缕墨发,清美如画,姿态闲适,她转身准备走人。 就在这时,大学士府邸的红漆大门突然洞开! 听得动静,楚绿衣顿住步子,回过身去,正巧看到杜允畅满脸郁怒地冲出来。 “贱女人,你如今已经是奴隶了,还敢来王城重地为非作歹?来人,放狗!” 杜允畅立在门口,大手一挥,立即有仆从牵来两条凶恶的大狗。 何婉婷吓得后退一步,却不甘示弱地吼道:“都是你害的!我是何家大小姐,是右相最宠爱的女儿,都是你害得何家家破人亡,你别想独自偷生!” 杜允畅并不搭理她,径直命仆从放狗咬人。 这时,楚绿衣有些看不下去,她并不同情何婉婷,可是,她看杜允畅也非常不顺眼。 楚绿衣正准备离开,却被袁斯莲叫住。 “你不想惩治一下杜大学士么?”袁斯莲一反常态,竟然露出玩笑之意。 楚绿衣知道他有意逗弄自己,可惜,她才不会退缩。 就在袁斯莲故意露出失望之色的时候,楚绿衣忽然快步上前,竟然挡在何婉婷面前。 “你……”杜允畅乍一看到楚大夫,吓得一个激灵。 杜允畅有心了结此事,如果他不出面,何婉婷定会没完没了。可是,他一时不察,竟然忽略了在场的旁人,谁会料到,这楚大夫竟然来王城闲逛,正好逛到自家门口? 他不敢忘记,正是楚大夫找到常汝歌盗宝销赃的证据,差点将自己拉下水。当时右相在朝堂上据理力争,让自己在文武百官面前大丢脸面。 想到这里,杜允畅眼中闪过一抹狠毒之色。 楚绿衣却悠哉乐哉地笑道:“抛弃未婚妻就罢了,何必紧咬不放,赶尽杀绝呢?” 杜允畅的面色变了几变,终于露出一个儒雅的笑容。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楚大夫,听说你昨天又救了一帮闲人?你真的这么喜欢出风头?” 显而易见的贬低之词,倒是有几分锋芒。楚绿衣暗暗冷笑。 “其实我只是好奇,杜大学士,你不是被皇上命令闭门思过么?怎么敢出门?” 一语戳中杜允畅的痛脚,他脸色一黑,想要出口的话硬生生被他咽下。 这时,袁斯莲及时赶来帮腔。 “本官记得,前天皇上下旨,让大学士静思己过,不得妄为。可是,今天你不仅出门,竟然还下令放狗咬人,未免太轻率和不忠了……” 不忠?这话如果传到皇帝耳里,他目前的境况或许会雪上加霜,杜允畅急忙讪讪一笑,故意踩着重步退到大门里面,然后指挥仆从将恶狗拉住。 这时,面对恶狗的狂吠和杜大学士的冷漠,何婉婷突然发疯。 “我要你死!” 她突然飞快地冲进去,手里扬着小刀,趁着众人防备松懈,竟然爆发出极凶悍的气势,她动作利落,一刀扎进杜允畅的脖子! “快来人,快抓住她,这个疯妇没救了!快将她绑了!”杜允畅痛得大吼。 这何婉婷状若疯妇,竟然死死抓住杜允畅,像一只饿狼,猛地咬住他的颈项,狠厉绝望,似乎打算与他同归于尽! 第142章 教训大学士 杜允畅命在旦夕,再也顾不上闭门思过的命令,立即痛苦地大喊大叫。 “快来人!快拉住这个疯妇!” 一旁的仆从急忙冲过来,手忙脚乱地拉住何婉婷,何婉婷被他们架在手里,兀自张牙舞爪面露凶色,只是,她毕竟是弱女子,敌不过这些壮年仆从,很快就被挟制。 杜允畅捂住自己受伤流血的脖子,面色惨白,气喘吁吁。 楚绿衣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底不禁浮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这伪君子害死常汝歌,还想以此邀功,现在又打着联姻的名义,扳倒右相,将未婚妻置于死地,真正令人厌弃。 在楚绿衣看来,这杜大学士应该是个十足的无耻小人。 果然,杜允畅再次露出狠厉一面,他颤抖着伸手擦去脖子上的血迹,然后大吼起来。 “谋害朝廷命官,按照律例,可以将这个疯妇乱棍打死!来人!” 这些仆从倒是机灵,立即取来棍棒,将何婉婷按倒在地,何婉婷力气不敌,只能被迫跪倒在地,然后这些仆从乱棍打来,密集如鼓点,一下一下,极为凶狠。 楚绿衣微微蹙眉,就见袁斯莲凑近一步神色似乎有异。 “楚大夫,你果真是来看热闹的?不想在这个大学士身上找点乐子么?” 楚绿衣看向他,清丽的眉眼之间忽然涌出一股玩笑之色。 “你打算怎么做?”楚绿衣轻声问了一句。 “有本官作证,大学士纵凶杀人,传出去势必影响他的官威,或许……这闭门思过的期限又要延迟个把月!”袁斯莲满目笑意,似乎胸有成竹。 楚绿衣有些不解,他这是故意顺着自己的心思,还是天性中就有这种冷酷霸气? “你愿意出面指控杜大学士?”楚绿衣故意提高嗓门,一脸犹疑之色。 这杜允畅果然耳尖地听到楚绿衣的疑问,立即循声看过来。 袁斯莲皱了皱英挺的浓眉,他瞧得出来,这楚大夫不会让自己省心。果然,杜大学士的脸色变得极为不善,他刚才遭到何婉婷的攻击,早就气得七窍生烟。现在又被大理寺卿威胁,他一时失去理智,竟然不顾自己的身份,给一旁的仆从递去阴狠的眼色。 这仆从会意,立即手持粗棍,率领众人悄悄地将袁斯莲和楚绿衣包围起来。 “乱斗之中,路人受伤在所难免!”这名仆从倒是极为机灵。 杜大学士府里的仆从们互相使了眼色,这何婉婷突然如愿以偿地挣脱两个仆从的钳制,然后开始疯疯癫癫地乱冲乱撞,这些人趁机制造混乱,拿着棍棒追在何婉婷身后,故意将何婉婷引导到楚绿衣身畔。 楚绿衣见状,知道情势不妙,却依旧一副淡然之色,丝毫没有退怯。就在这时,一名仆从眼尖手快地乱棍打来,楚绿衣避之不及,却被袁斯莲挡住,棍子狠狠打在袁斯莲的手上。 楚绿衣觉得好笑,故作不解道:“袁大人,你怎么啦?干嘛撞他们的棍子?小心点!” 袁斯莲愈发无语,只得护在她身前,替她挡住这些不长眼睛的棍子。 离得近了,楚绿衣鼻端萦绕着一股淡淡熏香,正是袁大人衣衫上染着的气味,极为清淡,极为好闻,似乎透着一种世事沉淀的隐幽和淡泊。 楚绿衣微微愣神,饶是她见识过人,也是第一次闻到如此特别的熏香。 就在楚绿衣愣神的时候,这些仆从瞅准时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棍子狠狠击来,看似没头没脑,其实他们眼底都藏着一抹狠戾,连棍子的方向都出奇一致。 袁斯莲再也按捺不住,一边旋身毫不留情地踢飞两个仆从,一边厉声呵斥。 “杜大学士,你太放肆了!” 话音刚落,杜允畅便露出张狂的一面,眯着眼睛打量袁斯莲。 “说我纵凶杀人,袁大人,你何尝不是?你故意纵容楚绿衣在我家门口撒野,她刚才故意刺激疯妇,使得疯妇毫无顾忌地谋害朝廷命官,就凭这一点,我就可以自卫反击!” 袁斯莲的眼神蓦地一寒,他冷冷一笑,环顾四周,身上突然迸发出厚重的威肃之气。 “你们谁敢上前?”他牢牢将楚绿衣护在身后。 楚绿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故意捉弄这个袁阎王,却不料,他依旧护着自己。 “袁大人,别以为你是大理寺卿,就可以与楚绿衣合谋害我,把别人当傻子?难道我不是朝廷命官,不是皇上的心腹大臣?你若是识趣,就趁早退后!” 这杜允畅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不仅脖子受伤,眼神也变得疯狂起来。 “然后呢?你纵容恶奴行凶?完事之后,将罪责推到别人身上?” 袁斯莲在大理寺早已见惯无耻狡诈的罪犯,因而可以一针见血地点破杜允畅的心思。 杜允畅眯着眼睛,冷笑道:“你要帮楚绿衣?她是九王爷的人,你到底有没有立场?”一边说着,他一边悄悄打了个手势,眼中猛地掠过一抹险恶之色。 可惜,楚绿衣足够警觉,就在一名仆从准备从身后发动偷袭的时候,楚绿衣手腕一转,劲道拿捏得十分精准,一根银针飞快插入偷袭者的腰部。 此时,正值浓春,仆从衣衫单薄,银针又细又长,被楚绿衣用了适宜的力道,竟然直直刺入偷袭者的腰部大穴,然后这偷袭者猛地刹住脚步。 一股剧烈刺痛袭来,他的粗腰竟然一软,手里的棍子掉落在地,他扶住腰,弯下身子,因为楚绿衣动作极快,他并未看清楚银针的方向,只能匆匆忙忙顺着疼痛寻找受伤部位。 趁着这个空档,楚绿衣急忙给袁斯莲递去一记“你看着办”的悠闲眼神。 袁斯莲心头一松,暗道,楚大夫不愧是楚大夫,下手不比自己轻。 袁斯莲立即杀伐果断地突破重围,径直来到杜允畅面前,眼神寒厉,神色肃穆。 “你今天说的话,我会原封不动地禀告给皇上。没错,楚大夫和九王爷交好,可是,她也被皇上亲自赐予天下第一医的封号,你竟敢质疑皇上的爱民之心,加上当街行凶的罪名,本官可以让大理寺即刻将大学士你逮捕入狱!” 这番威吓,果然将杜允畅吓一跳,他的脸色一阵黑一阵青,说不出地难看。 就在这时,何婉婷试图冲过来,形容疯癫,却被两个仆从用蛮力拉住。 何婉婷还在大喊大叫,杜允畅却失去兴致和她继续纠缠,只摆摆手,让仆从将她赶走。 “好了!袁大人,你可以带着楚绿衣滚了!这里不欢迎你们!” 杜允畅咬着字眼,语气很重,透着一股浓烈的煞气。 可惜,话音刚落,变故再生,何婉婷竟然挣脱仆从的钳制,奋力扑向杜大学士,仆从急忙保护主子,乱棍齐上,场面再次变得混乱不堪,趁着这个空隙,袁斯莲手腕一翻,将一枚石子激射而出,直直击中杜大学士受伤的脖颈。 杜允畅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他急忙按住不停流血的伤口。 袁斯莲带着楚绿衣,快步退到门外,又低声解释了一句。 楚绿衣心存疑窦,似乎有些搞不懂袁阎王的把戏。 “他素来自命不凡,让他吃点苦头,他肯定会记仇。”这是楚绿衣的判断。 袁斯莲无语,就在这时,大门里面突然传来杜允畅杀猪般的痛苦大吼。 “怎么了?”袁阎王急忙循声看去。 这时,街边一些围观者纷纷发出惊呼,保和堂的楚大夫竟然会出现在大学士府邸门口?真是好戏一箩筐,看也看不完呐! 楚绿衣见状,只淡淡笑道:“杜大学士失去婚约,伤心至极,刚才竟然出现了失心疯,我是大夫,路过此地,不能坐视不理!” 众人纷纷露出了然之色,要说哪家医馆最出名,哪个大夫的医术最神秘,当属楚绿衣! 袁斯莲闻言,愈发无语,神色却微微一松。 这时,袁斯莲发现,不知何故,这杜大学士竟然口吐白沫,浑身痉挛,很快就不省人事。学士府的管家匆忙赶来,指挥仆从将杜允畅抬走。 有几个仆从手持粗棍,将何婉婷赶出大门。 楚绿衣忍不住哂笑道:“袁大人,你这一出,演得极为精彩。” 袁斯莲暗暗吃惊,却坦然回道:“你那个丫鬟刚才说我一脸阴谋论,楚大夫,你最好别学我,我这是职责所需,你一介女子,还是简单点为好。” 楚绿衣不置一词,目光轻悠悠地瞟向一直立在墙下神色沉静的被看。 还是自家丫鬟好,不会多管闲事。楚绿衣暗赞一声。 就在这时,何婉婷忽然冲过来,她早就认出楚绿衣,可惜,形势不饶人,她再怎么跋扈,也失去了与楚绿衣敌对的资本,何大小姐并非无知女子。 “楚绿衣!你帮帮我,你是天下第一医,你可以求见皇上,你可以帮何家伸冤。” 楚绿衣闻言,立即看向何婉婷,她脸上带着一丝极为难得的恳切之色。 虽然落魄至此,她依旧挺直了身板儿,虽然不再养尊处优,她身上依旧残留着一丝大家闺秀的傲然之气,楚绿衣对她无感,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率性的女子。 “帮你?”楚绿衣觉得好笑,不禁垂眼,浓密的长睫敛去眼底的冷酷之色。 第143章 滚回教坊司 “对,帮我!只要你出手,定可以挽回何家的颓势。只要你出手,我何婉婷定会牢记你的大恩大德,日后若有差遣,我必会鼎力相助!” 这何婉婷刚刚状若疯妇,面对杜大学士,情绪激动,疯疯癫癫。可是,来到楚绿衣跟前,她似乎又恢复成那个骄傲跋扈的右相独女。 无论是措辞,还是表情,都透着一种精明,这何婉婷的眼里甚至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真诚和善意。可惜,她眼底的怨毒之色也被楚绿衣捕捉到了。 楚绿衣故意慢悠悠地笑起来,目光落在何婉婷肮脏破旧的衣衫上。 “既然是官奴,罪籍在身,怎么可以私自逃出来?” 楚绿衣这句话,不偏不倚戳中何婉婷的痛脚。 何婉婷不加掩饰,脸上竟然露出一抹狠色,可是,她抬起头来,看到闲雅如云的楚绿衣和一脸清静稳重之色的大理寺卿,顿时没了张牙舞爪的勇气。 “楚绿衣,算我求你了!我真的需要帮助,你是大好人,你只要简单说两句话,就可以将何家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我们何家一辈子都会铭记你这个大恩人……” “袁大人,你怎么看?”楚绿衣不耐烦地打断何婉婷。 袁斯莲没有半点犹豫,笑道:“听你的吧。” 楚绿衣微微一愣,面色不喜,这何婉婷听得此话,却喜上眉梢,她拨开脏兮兮的发丝,露出一张依旧娇美的脸蛋,她故意清咳一声,目光锁在袁斯莲身上。 袁斯莲见状,俊眉一挑,眼中露出一抹淡淡的讥讽之色。 楚绿衣将何婉婷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愈发不屑,也懒得和她纠缠。 楚绿衣正要转身离去,却突然被何婉婷拉住,楚绿衣对此女甚为厌恶,急忙用力一扯,将衣袖扯出来,然后退后几步,与何婉婷保持适当的距离。 何婉婷心中暗恨,却不能发作,只能勉强压住怒气,用一种自以为很真诚的目光盯着楚绿衣和袁斯莲,难得露出娇弱之姿。 岂料,袁斯莲无视之,只看着楚绿衣,淡淡笑道:“走吧?继续逛逛王城的街市?” 楚绿衣暗暗叫好,回道:“走!” 这何婉婷的脸色顿时变得扭曲起来,驻足在街边的围观者尚未退去,她被众人注目,又被杜大学士赶出门,然后在楚绿衣面前沦为可悲的堪比乞丐婆的倒霉鬼! 何婉婷冲着楚绿衣的背影,怒叫道:“你别得意!你袖手旁观,以后待我爹爹东山再起,必要将你的保和堂赶出天丰府……不,不止是赶出京都,还要将你剥光衣服丢进烟花柳巷里伺候男人,你这个贱女人,你跟杜允畅一样,都不是好东西,你不会有好报!” 听到这些恶毒的谩骂之词,楚绿衣忽然停住脚步。 袁斯莲依旧一脸淡定沉稳之色,在他看来,楚大夫绝不会因为别人的辱骂而失去分寸,所以,当楚绿衣驻足在路边的时候,他眼中闪过一丝讶色。 被看跟在后面,率先疑道:“小姐,一个疯婆子而已,干嘛理会她?” 楚绿衣摇摇头,目光变得犀利起来,她盯着何婉婷。 何婉婷也看着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一个不改骄狂,一个锐利如刀。 楚绿衣忽然勾唇一笑,清丽出尘的容色,染上明亮的笑意,如青莲浮水,花枝覆雪。一旁的袁斯莲看在眼里,不禁露出淡淡的惊艳之色。 被看见状,无奈地摇摇头,暗道,莫非自家小姐又准备出手教训敌人? 可惜,让他们意外的是,楚绿衣并未亲自动手。 “奇了怪了,这教坊司到底怎么管人的?被收进去的官奴,竟然可以外出四处走动?” 楚绿衣故意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何婉婷,这何婉婷顿时面色一紧。 这时,袁斯莲终于发威,他招招手,立即有两个黑衣短打的精悍侍卫从人群里冲出来,然后将何婉婷架住,其中一名侍卫向袁阎王恭恭敬敬地行礼。 “大人,这犯妇贿赂了守门人,私自逃出来,教坊司难咎其责,我们这就将人送回!” 袁斯莲神色肃穆,语气变得威严十足。 “顺便替我问问风大人,他整天忙着培养乐姬,这何婉婷虽然不通音律,却也是个苗子。如果他愿意,就收下何小姐……别忙,将何小姐送去清洗一番,免得污了风大人的眼睛。” 楚绿衣大吃一惊,顿时露出一脸异色。 何婉婷却大喜过望,自以为自己找到了新的靠山,不免有些得意,她急忙伸手擦去面上的污渍,露出娇丽的五官,然后,她目光含羞地望着袁斯莲。 袁斯莲却一脸无谓,朝着两个侍卫微不可见地点头。 这何婉婷却猛地挣开侍卫的手,满怀期待地问道:“袁大人,你是不是早有准备?派人跟踪我吗?袁大人,你真的要将我引荐给教坊司左使?” 原来,这何婉婷已经了解到某些内幕,袁阎王口中的风大人,正是教坊司的左使。 楚绿衣立即怀疑地看向袁斯莲,看他如何回应。 袁斯莲却一脸深沉之色,明睿的目光扫过何婉婷,不做任何逗留。尝尽苦头的何婉婷已经变得敏感许多,她瞧出袁斯莲的心不在焉,眼中顿时露出一抹恨意。 对何婉婷来说,家道沦落,她只能拼命挣扎,如果可以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她绝对不会放弃大好机会,甚至,她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可惜,袁阎王淡淡扫了几眼,便拉着楚绿衣离去,被看见状,立即投去一个嘲讽的眼神,围观众人也窃窃私语,将何婉婷当做一场笑话。 何婉婷不甘心,想冲上去,却被两名侍卫控制在手里。 “楚绿衣,我诅咒你,早晚会惨死!不得好死!”何婉婷见袁大人和楚绿衣并肩而行,眼中的嫉妒和怨毒之色愈发浓重。 楚绿衣不紧不慢地丢下一句话,然后风姿潇潇地远离此人。 “你滚回教坊司吧,外面的世界已经不属于你了。” 何婉婷呆立在原地,目光一寸寸缩短,最后变得迷迷糊糊,毫无焦距,仿佛即将死去。 楚绿衣也不再逗留,没了闲逛的兴致,准备带着被看回保和堂。 袁斯莲亲自将两人送到皇城门口,便告辞离去。 “袁大人,慢走啊!”楚绿衣没有多话,反倒是被看,故意道了一声别。 其实,楚绿衣可以听出自家丫鬟的不满,仔细想想,她今天确实有点多事,撞上被看埋怨的眼神,她丝毫没有恼怒,而是无奈地付之一笑。 暮色四沉,黑夜将至。街边的店铺门口,已经挂起了明亮的灯笼。 回到保和堂,已经到了戌时。 令楚绿衣意外的是,九王爷竟然还在,宁大侠也在,两人坐在药堂里,神色冷寂。 被看先一步进门,仔细打量他们。 楚绿衣却四处寻找十一和楚缘的踪影,九王爷一眼便瞧出楚绿衣的心思。 “别找了,正在后院吃晚饭!”九王爷不冷不热地掷出一句话。 楚绿衣觉得莫名其妙,究竟是谁惹到这尊大神了? 陆琰似乎不太痛快,他瞥了楚绿衣一眼,目中竟然露出一丝极为古怪的幽怨之色。 楚绿衣顿住脚步,疑道:“既然要吃晚饭,为何没在一起?” 说到重点了,陆琰并不作答,倒是宁微豪爽地一笑。 “楚大夫,保和堂有别的客人,这客人深得两个小娃娃的喜欢,我们就不去掺和了。” 这叫什么理由?楚绿衣暗暗好笑。 “宁大侠,你不拘小节,岂会因为别的客人对十一放任自流?”楚绿衣故意打趣他。 宁微神色一凛,回道:“俗话说,舍命陪君子。虽然无需舍命,我却是讲义气的。” 楚绿衣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故作不满地瞪了九王爷一眼。 陆琰清咳一声,竟然施施然地起身走向后院。 饭厅里,楚缘和十一正在吃饭,桌上摆满九王府送来的珍馐佳肴。 楚绿衣落后一步,刚刚来到门口,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如雨洗青瓷般明净澄亮的声音。 “哟,九王爷,怎么又来了?” 然后,是九王爷的回应,他的嗓音清冽醇寒,显然有别于前者。 “我也是客人,你可以进来,我难道不行?缘缘,十一,你们喜欢这些饭菜么?” 楚绿衣会心一笑,果然,九王爷认真遵守了他的承诺。 楚缘和十一齐齐喊道:“喜欢,谢谢王爷叔叔!” 楚绿衣跨过门槛,正要开口,却听得一声毫不客气的轻叱。 “去,去!你可是九王爷,怎么能在小娃娃面前好大喜功?区区一桌饭菜,而且不是你亲手做的,毫无诚意!缘缘,还记得吗?上次你和你娘亲去碧桃院做客,我可是亲手下厨为你们做了独一无二的乔氏家宴……什么叫此中有真意?缘缘,记住了,世上多的是借花献佛的男人,你千万别被这种浮华迷住眼睛,要学会辨识真情!” 楚缘奶声奶气地叫道:“乔哥哥,可是,王爷叔叔不是坏人啊,你不要为难他了!” 这人正是乔御深! 楚绿衣闻言,不急不缓地走进去,才瞧了一眼,便呆住。 这是怎么回事?气氛又压抑又古怪!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保和堂后院失火了? 楚绿衣第一时间看向乔御深,她看得出来,这个小无赖才是焦点。 “你这是做什么?九王爷哪里惹到你了?” 乔御深可以听出楚绿衣不自觉的袒护之意,他立即露出一脸委屈之色。 第144章 两男相争 “绿衣,你来得正好。我陪着缘缘吃饭玩耍,这九王爷像一尊冷面煞神,看起来忒吓人。我怕他吓到两个小娃娃,就让他躲远一点。”这乔御深不愧是无赖,先发制人,振振有词。 楚绿衣看向九王爷,果然见他一脸冷肃,隐隐透着杀伐之气,确实有点像“煞神”。 楚绿衣觉得好笑,便故意将眼神扫来扫去,先是九王爷,然后是乔御深。 “这么说,你还在理了?大家都是客人,客随主便,严格说来,你也得听从楚缘和十一的安排,可是,据我所知,缘缘和十一并不怕九王爷,所以是你多虑了吧?” 说着,楚绿衣走过去轻轻抱起楚缘。 楚缘正要搂住楚绿衣的肩膀,被看急忙上前,掏出帕子,将楚缘沾着汤汁的小手擦干净。 楚缘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朝着众人扮了个鬼脸,天真可喜。 被看伸手点了点楚缘的额头:“有奶就是娘,你们有的吃,所以才不怕九王爷,对吗?” 闻言,楚绿衣有些无语,莫非,自家丫鬟始终对九王爷抱有成见? 乔御深却面色一喜,故作委屈之色。 “被看姐姐说得对,九王爷毕竟历经沙场,血腥之气太重,女娃娃一旦沾上这种血气,长此以往,或许会失了温柔和甜美,缘缘以后要做大家闺秀,岂能沾惹男儿家的杀气……” 话音未落,却被楚绿衣截住话头:“这么说,跟你在一起,缘缘就可以成长为闺秀?跟九王爷在一起,或许会变成巾帼英雄?” 乔御深听了前半句,立即点头称是,待听完后半句,顿时黑了脸。 陆琰大感欣慰,便冲着楚缘绽开一抹和善的笑意。 “啧啧,小姐,原来你想让缘缘变成巾帼英雄呀?普天之下,唯独九王爷才能做到吧?”被看忽然插进来,故意试探了一句。 楚绿衣无奈地摇摇头,这时,楚缘似乎听懂了大人们的意思。 “娘亲,乔哥哥真的很好,陪我说故事陪我玩耍,王爷叔叔也很好,其实他待大家都好,娘亲和被看姐姐都喜欢王爷叔叔,缘缘也就喜欢啦!” 被看顿时无语,楚缘哪只眼睛看出自己喜欢九王爷了?明明不是这样的。 楚绿衣微微一愣,喜欢九王爷?这话听起来,似乎透着几分暧昧。虽然出自孩童之口,落在大人耳里,却别有意味。 楚绿衣急忙按住女儿的小手,故作严厉,一脸不赞同之色。 “缘缘,谁教你这样说话的?三思而后行,娘亲教你的,说话要经过脑子!” 楚绿衣难得教训女儿,楚缘立即瘪着小嘴,闷闷不乐起来。 乔御深发现楚缘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郁闷之色,不免有些心疼,他想到做到,立即上前不由分说将楚缘抢走,待楚绿衣反应过来,楚缘已经落入乔御深的怀抱。 “缘缘,你娘亲太冷酷,咱们不兴这样的。小孩子就该无忧无虑,俗话说得好,童言无忌本就是孩子的特权。你想说什么,直说无妨!” 有乔御深的撑腰,楚缘立即笑开花,不过,她还是怯怯地看了楚绿衣一眼。 楚绿衣无语,忍不住呵斥道:“有你这样带孩子的么?好习惯从小就要养成!” 乔御深不甘示弱,他先是将楚缘小心翼翼地放在椅子上。 “绿衣,你规矩太多,在八岁之前,小孩子都是自由的,八岁以后他们开始记事,开始懂得分辨外人的好坏,你作为大夫,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吧?” 楚绿衣还想反驳,却被乔御深义正词严地打断。 “你这样教训孩子,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为九王爷打抱不平!缘缘喜欢谁,那是她的自由选择,你何必干涉孩子的喜好?” 说着,乔御深朝九王爷露出一个示威般的笑容,瑰丽之色,如灼灼艳桃。 九王爷看在眼里,却心中不喜。或许是因为有楚绿衣在场,他不想让保和堂过多地接触这种看起来有点轻浮和无赖的年轻男子,保和堂虽然是医馆,对病人开放,楚绿衣虽然并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可是,九王爷还是觉得,在交友方面,应该慎之又慎。 九王爷清咳一声,目光落在楚缘和十一身上。 “本王随时欢迎你们去王府做客。对本王来说,你们不仅仅是小客人。” 陆琰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回应。 楚绿衣觉得有趣,面对乔御深这个无赖的挑衅,九王爷竟然不急不躁,不挑事端,用沉默和冷静的姿态予以回击。不仅仅是小客人?这话似乎颇有深意。 被看听了这话,笑道:“王爷对咱们保和堂,确实照顾有加,这点不容置疑。” 乔御深仔细观察楚绿衣的神色,见她冷清淡静,眼底不生波澜,他又是不解又是气闷。其实,他已经握有主动权,楚缘也偏向自己,他以后的机会不会比九王爷少。 乔御深的心思转了几个弯,最后,他露齿一笑,灿若夭桃。 “那就这么说定了。缘缘,我先回去,改日再来陪你。”他亲昵地捏了捏楚缘的脸蛋。 楚缘急忙点头,小脸上满是欢喜之色。 楚绿衣无语,只淡定地笑道:“你母亲的身体有起色了吧?” 乔御深起身走到她面前,距离不过三尺。 “嗯,好多了。下月我带她来,你继续给她针灸……” 两人凑在一起有说有笑,陆琰似乎看不下去,觉得心口憋闷,正要上前,门口突然响起赤练的声音,原来,王府有事,赤练得了侍卫传来的消息,急忙赶来禀告。 陆琰的脚步一转,最终还是调转方向,走出饭厅。 乔御深见状,暗暗得意,却被楚绿衣瞪了一眼,楚绿衣摇摇头,一脸不赞同之色。 “嘁,绿衣,你还指望我跟他和睦相处不成?你真是太不了解男人了!” 乔御深悄声嘀咕了一句,却被楚绿衣耳尖地捕捉到。 楚绿衣忽然奇道:“他可是九王爷,你为何不惧?莫非,你的倚仗是乔太师?”她煞有介事地打量乔御深几眼,似乎要看穿他,眼中也露出一抹深思。 乔御深讪讪地笑了笑,这次,他似乎真的有些委屈。 “你真的不了解我呐。不过,没事,以后会让你见识我的真实世界!” 乔御深一边大大方方地说着,一边大步出门,身姿悠闲。 楚缘的小手在空中摇来晃去,一脸不舍之意。 楚绿衣立在后面,目送他离去,忽然来了一句:“以后请叫我楚大夫,谢谢!” 这时,乔御深赖皮的笑声穿过天井院子,不远不近地传来,他笑得有几分恣意潇洒。 “窈窕绿衣,君子好逑!” 被看扑哧一笑,无奈地摇摇头,楚绿衣也深觉无奈。这时,她发现九王爷已经离开。 “这王爷真是大忙人呐。”被看瞧着楚绿衣若有所思的脸色,故意试了一句。 楚绿衣却忽然冷哼一声,目光变得寒如霜雪。 她上前抱起楚缘,将女儿带去沐浴。这时,一直守在门外的宁大侠也告辞离开,十一丢下筷子,不再埋头大吃,而是紧紧跟随二师父的步伐,将他一直送到保和堂外面。 待十一回来,就看到被看坐在走廊里,满目忧思。 十一突然想起那天早上,被看独自用药王谷的信鸽送信,他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声。 孰料,被看不答反问:“你忘了临行之前药王师父的嘱托?绿衣在药王谷待了四年,虽然时间不久,却和药王师父颇有情义,绿衣的身世估计很复杂,我不能放任这些权贵名流打着求诊的名义,故意接近她……绿衣有仙人之姿,药王师父早就料到,会引起轩然大波。” 十一觉得奇怪,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敷衍的意思。 可是,被看不再解释,径直离开。 一夜无话,隔日清早,中了月牙虫之毒的病人纷纷赶来购买保和堂出品的药包。 被看和十一忙得不可开交,待送走中毒者,他们细细清点药费。 十一忍不住欢呼一声,俊秀的脸上满是得色。 这日,楚绿衣只接待了二十个病人,这个临时规矩竟然是九王爷替她定下的,这些病人见九王爷出面干涉,不敢微词,只得接受。楚绿衣正好省去一桩心事。 毕竟,这几日,她实在繁忙,无暇分身。 现在保和堂处于风口浪尖,求医的病人,看热闹的路人,从四面八方涌来,这门口整日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甚至比某些达官贵人的府邸还要受关注。 楚绿衣看诊完毕,和被看呆在一起翻拣药材,十一和楚缘去了后院磨药粉。 “绿衣,今天光卖药包,就收了三百两银子!” 楚绿衣对钱财并不看重,闻言,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 被看却轻轻撞了撞她的手臂,神色变得有些奇怪。 “加上之前九王爷送来的酬谢之礼,保和堂的收入已经达到万两白银了。长此以往,咱们不必回药王谷,就留在京都赚钱吧。药王师父不是最喜欢搜集珍稀药材么?现在有了钱,大可以雇人去雪岭沼泽寻觅那些难得一见的药材,对了,还可以给药王师父做几件貂皮大氅,我看,上次九王爷穿的那件就很气派……” 楚绿衣无语,纤长如玉的手指飞快地穿梭在各色药材之中,神色愈发清寒如雪。 待被看絮絮叨叨地说完,楚绿衣幽幽地叹了口气。 自家丫鬟待人疏离,可是,一旦提及药王谷,她必会打开话匣子。 其实,这便是她们之间最大的牵绊吧? 第145章 百年恩怨 用了午饭,楚绿衣等人不再忙碌,而是各自回房,准备小憩一番。 不知何时,门口突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 “楚大夫!楚大夫!” 楚绿衣倒是敏锐,急忙起身,揉了揉迷糊的睡眼,披衣下床。 来到门口,楚绿衣竟然看到一群人。当头之人竟然是有一面之缘的庆春堂大掌柜。 楚绿衣仔细扫了一眼,这群人衣冠楚楚,表情稳重,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可以猜得出,他们应该是天丰府各大医馆的掌柜。这下,人差不多来齐了! 楚绿衣懒懒地倚靠着大门,目光寒厉,神色闲雅。 她并未行礼,也并未问好,这庆春堂的吴掌柜却并无不豫之色。 “楚大夫,有件事,我们准备当众与你说个明白。” 这是开门见山?楚绿衣暗暗冷笑,继续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吴掌柜带头,他清了清嗓子,神色郑重。 “前些天,有位客商在太白楼和巫医门的弟子古若兰发生争执,古小姐毕竟年少气盛,一怒之下给这位贾老板下毒,然后贾老板被人送到庆春堂,我们派老大夫替他诊治。” 楚绿衣静静听着,这时,身后突然响起被看不屑的冷笑。 “怎么?你们束手无策,想到保和堂了?” 这吴掌柜缓缓眯起眼睛,也冷笑一声,一脸冷嘲不屑之色。 “不管是哪家的大夫,包治百病都只是愿景,真正可以做到的,世上不超过三人。” 楚绿衣似乎听出言外之意,径直问道:“比如谁呢?” 这吴掌柜负手而立,神情沉稳,倒是很有著名医馆大掌柜的高深气势。 “巫医门,药王谷,还有一个……不说也无妨。” 楚绿衣双手环胸,姿势悠闲,轻若云烟的眼神落在吴掌柜身上,透着一丝兴味。 巫医门在前,药王谷在后,这个顺序,是无心之词,还是有意为之? 果然,吴掌柜没有打马虎眼,一脸得色地笑起来。 “之所以提及巫医门,是因为庆春堂亲眼见识过他们的神奇医术。这次贾老板中毒,差点不治身亡,幸好,古若兰小姐主动上门,不仅认错,还揽下重任,为贾老板驱毒,顺利治愈了贾老板!”说到这里,这吴掌柜拍拍手。 立即有一名客商打扮的中年男子上前,朝着众人鞠一躬,然后面向楚绿衣,神色肃静。 “这位便是贾老板!”吴掌柜的眼神别有深意地落在楚绿衣身上。 楚绿衣淡淡笑道:“毒是古若兰下的,由她解毒,不足为奇,吴掌柜为何自鸣得意?” 吴掌柜一脸高深地笑道:“可是,有一点,连楚大夫你也比不上古若兰!” 众人纷纷竖起耳朵,那些拥挤在路边看热闹的人更是露出吃惊之色。这楚绿衣可是乾朝皇帝承认的天下第一医,比她还厉害,那岂不是药王或者巫医门门主本人? 这古若兰不是下毒之人么,她哪里有资格跟楚绿衣相比? 众人正在不解,却听吴掌柜不紧不慢地解释起来。 “贾老板危在旦夕,庆春堂的大夫检查过后,认为他一个时辰之内必死无疑。岂料,这古若兰小姐突然出现,花了一盏茶功夫,便让贾老板起死回生。在这期间,古若兰小姐没有用任何药材,没有用任何工具,听说楚大夫擅长针灸,却不知,跟古小姐的回春妙手相比,又能胜出几分?短短一盏茶功夫,贾老板便恢复原样,下地行走,吃饭洗浴,毫无阻碍!” 话毕,这吴掌柜一脸与有荣焉的得色。 楚绿衣忍不住冷笑出声,脸上浮出一抹冰雪之色,丝毫不以为然。 这吴掌柜给贾老板使了个眼色,贾老板立即拱手说道:“没错,巫医门的弟子医术出众,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古小姐玩心重,偶尔犯错,大家可否谅解她的无心之举?毕竟她主动上门替我驱毒,还替我治愈了多年的腰疼毛病……” 话音未落,便被被看厉声打断。 “她给你下毒,你不恨不怨,她给你解毒,本是应该的,你却感恩戴德,不愧是商人,重利轻义!你是不是怕了这个歹毒的女人?不敢反抗,只能畏畏缩缩当狗腿子?” 贾老板听了此话,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怨恨之色,眨眼间,却又恢复了恭敬的模样。 “我不敢说大话,但是,巫医门的古若兰确实很强,不比你楚大夫逊色!” 这贾老板信誓旦旦地给出结论。 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让中毒者起死回生,完全恢复原样?这种医术,确实稀罕! 围观者感叹不已,聚在一起的医馆掌柜们纷纷露出讳莫如深的古怪神色。楚绿衣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浮出一个念头,莫非,他们打算用巫医门给自己下马威? 楚绿衣换了个姿势,用手指卷着肩上的一缕墨发,依旧闲适慵懒。 “吴掌柜,你既然中意古小姐的医术,大可以让庆春堂的大夫拜师学艺,何必到保和堂门口来大肆宣扬?这块天下第一医的招牌,是不是让你觉得特别碍眼?” 楚绿衣微微一笑,语声冷冽,宛如二月飞霜。 吴掌柜被当众说破心事,登时面色一沉,眼中露出一抹算计的光芒。 “楚大夫,人孰无过,有责则改,无则加勉。我琢磨着,最近药王谷名声狼藉,听说你处处维护药王谷,不如,你代表药王谷,和巫医门的古小姐来比试一场?” 楚绿衣闻言,神色一滞,瞬间便恢复镇定。 “为何要比?” “不瞒你说,古小姐已经将内幕透露给庆春堂,下毒一事,其实有药王谷的挑唆策动,她巫医门行事低调,根本不会肆意害人。” 楚绿衣差点吓一跳,什么叫颠倒黑白,什么叫混淆是非?这古若兰真正无耻阴险! 果然,被看忍不住上前,双手叉腰,怒道:“你们滚吧!保和堂不欢迎你们!药王谷在民间的声誉,大家有目共睹,何必因为一个跳梁小丑就自乱阵脚?” 话音刚落,吴掌柜便不甘示弱地回敬道:“药王谷这几年隐世不出,倒是巫医门,经常在南方诊治病人,施舍药材,还收回不少老规矩,主动挑起防范疫病的重责!” 被看登时气怒交加,问道:“这都是冠冕堂皇的说辞,是古若兰教你们的吧?” 吴掌柜立即予以否认,被看还想驳斥几句,却被楚绿衣拦住。 “这么说,下毒一事,是药王谷的阴谋?” 吴掌柜心中一喜,以为楚绿衣扛不住压力,就要当众出丑。 他急忙颔首称是,楚绿衣却放肆地笑起来,宛如沉积万年的冰雪被阳光融出一片暖色。 “精彩,相当精彩!古若兰反咬一口,庆春堂趁机掺和一脚!” 楚绿衣一语道破玄机,却立即遭到医馆掌柜们的围攻。可惜,街边的路人却纷纷赞叹,因为楚绿衣替中毒者解除月牙毒虫的危机,而那个古若兰却是下毒之人。 有时候,寻常百姓的眼睛才是雪亮的,因为他们与保和堂并无直接的利害关系。 “那巫医门下毒害人,打着药王谷的旗号招摇撞骗,根本不是好人!” “就是!古若兰看起来漂亮,其实是个毒妇。那天我亲耳听到她说,她要让所有中毒者匍匐在她脚下……她以为她是谁?拉拢庆春堂有什么用?咱们认准了保和堂!” 围观者议论纷纷。医馆掌柜们的面子顿时挂不住了,这时,两大阵营泾渭分明,其他医馆以庆春堂为首,有意攻击保和堂。围在街边的市井百姓却纷纷支持保和堂。 被看立在楚绿衣身畔,两人心中均有欣慰之意。 “小姐,因祸得福,果然不假。” 楚绿衣微微点头,这时,吴掌柜神色肃穆,言辞变得愈发激烈。 “楚大夫,你到底打着什么鬼主意?你故意污蔑古若兰小姐,还将脏水泼在我们身上!只是一场比试,你何必扯出这么多借口?”这吴掌柜竟然比被看还要义愤填膺。 被看正要厉声呵斥,却听楚绿衣委婉一笑。 “好!我今日便坦诚相告!” 众人纷纷竖起耳朵,目光汇聚在一起,有人期待,有人紧张,有人不屑,有人犹疑。 吴掌柜缓缓平息心中的紧张与猜疑,故作沉着之色。 “你想坦白你跟药王谷的关系?” 这吴掌柜不愧是庆春堂老字号的掌事,眼光有犀利的一面。 楚绿衣微微仰起头,下巴倨傲地抬着,目光落在吴掌柜身上,透着一丝孤高冷情之色。 “没错。我就是药王临江仙的亲传弟子。” 一言既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众人面面相觑,鼎鼎有名的保和堂,竟然与药王谷关系匪浅?这个消息,不仅让众人震惊,更让众人露出了然之色。如果真的是这样,楚绿衣的神奇医术就有了很可靠的出处!药王临江仙的亲传弟子,当得起天下第一医的美誉! 见围观者纷纷露出钦慕之色,吴掌柜似乎有点着急,只是,他很快又恢复沉着。 一众医馆掌柜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药王临江仙在乾朝成名已久,是公认的医界王者,楚绿衣身为他的弟子,自然来头不小!有几个掌柜隐隐露出退怯之色。 终于有掌柜不想继续掺和此事,向吴掌柜提出告辞,却被吴掌柜拦住。 “诸位!药王谷跟巫医门之间有一段百年恩怨!庆春堂提出这场比试,势在必行!” 这吴掌柜不愧是老字号医馆的掌事,气势凌人! 第146章 巫医 百年恩怨?这个噱头不错!众人纷纷看向吴掌柜。 吴掌柜整了整脸色,声音不高不低,中气十足,透着一股沉稳肃穆之气。 众人听了他的解释,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巫医门跟药王谷竟然是冤家对头,百年前,药王谷已经盛名在外,巫医门是南疆最古老的医药门派,一直隐世不出。本来,两者井水不犯河水,一个在塞北,一个在南疆,地盘不同,交集很少。可是,巫医门的弟子有游历的习惯,这一年,一名巫医门弟子来到塞北游历,听说药王谷的名头,竟然坏了巫医门与世无争的规矩,主动上门挑战。 药王谷的弟子不愿接受挑战,结果,这名巫医门弟子四处下毒害人,谎称是受了药王谷的指使,并趁着一名药王谷女弟子怀孕,偷偷溜进谷里给她下了烈性药。 这名女弟子不小心中药流产,并且大出血差点死去。这巫医门弟子立即四处宣扬自己的“丰功伟绩”,得意地贬低药王谷弟子,说他们比不上自己。 无奈之下,药王谷只能派出一名亲传弟子,与巫医门打擂台。结果,这名巫医门弟子竟然失手而归,被巫医门施以惩戒,后来,这弟子潜心研究毒术,竟然爬到门主位置。 这个门主记恨当年打败他的药王谷弟子,屡屡派人去药王谷寻衅滋事,却屡屡被药王谷弟子化解,他一怒之下,竟然研制出一种特效毒药,将药王谷的女弟子毒死。 药王谷为了给自己的女弟子报仇,主动派人去南疆挑战巫医门,这一来一去,双方的仇恨越结越深,竟然持续百年,当年那个门主临终之前竟然立下遗训,让巫医门弟子以研究毒术为主,新弟子每年都要出门游历,以打败药王谷的亲传弟子为终身大任。 听了这番解释,楚绿衣暗暗蹙眉。 奇怪的是,这吴掌柜的语气十分中肯,并未刻意丑化哪一方,也并未有意偏向哪一方。他的这份态度,有点中立,透着一股为人医者的冷静。 楚绿衣暗道,这吴掌柜足够狡猾,给自己留有足够的余地,不走偏激之路。 “诸位,这两个医药门派都是当世之冠,厚此薄彼不太妥当,今天有这个机会,不如让两个门派的弟子比试一番,正好让大家亲眼见识药王谷和巫医门传说中的神秘医术!” 这吴掌柜很会调动气氛,三言两语,就激发了众人的好奇心。 一个准备撤走的掌柜果然停住步子,满目期待之色。 “吴掌柜,我们明白你的意思,以庆春堂为首,天丰府的三十几家医馆为证,药王谷和巫医门的弟子当众比试,既可以一分高下,也可以了结当年那段恩怨……” “诶!”吴掌柜急忙打断这人的话,“庆春堂虽然是老字号,跟药王谷和巫医门比起来,却还是稍显不足……我没有这个信心调解两个门派之间的矛盾,不过,诸位都是医馆掌柜,我们要做医界良心,我们的职责是救死扶伤,为了让更多的病人从水深火热中解脱出来,药王谷和巫医门应该携手并进,共同树立杏林口碑,将更多的福泽散给乾朝百姓!” 这吴掌柜似乎越说越激动,语气中充满美好的期许,似乎他这次拜访保和堂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联合医界著名门派,集齐各大医馆,一起为医药行业作出更多贡献。 真正是冠冕堂皇!真正是巧舌如簧! 楚绿衣静静地听着,心中却转过无数个念头。 对药王谷和巫医门之间的这段恩怨,楚绿衣所知不多,药王临江仙亲自传授她医术,却甚少提及当年的恩怨往事,药王临江仙是个开朗大度的医者,根本不会为这种恩怨纠结,也不会对孰优孰劣这种事斤斤计较……所以,楚绿衣秉承师父心愿,不愿意掺和这种比试。 却不料,这吴掌柜故意煽动人心,非要给比试一事冠上莫名其妙的头衔,一边彰显他庆春堂掌柜的医者仁心,一边打着化解矛盾的旗号,将药王谷置于风口浪尖。 见吴掌柜盯着自己,众人也纷纷露出期许之色,楚绿衣扶了扶额,一脸无奈之色。 “楚大夫,你身为药王谷弟子,不想将自家门派的医术发扬光大么?” 这时,有人有意试探。 被看俏脸绷紧,背脊挺直,她突然上前怒斥道:“巫医门专门研究毒术,为人不齿,和他们比试,简直是丢份!你们无需多说,该干嘛就干嘛去!” 楚绿衣不语,目光似乎游移不定。 见保和堂开始赶人,这些围观者登时露出失望至极的神色,谁不想看热闹?谁不想目睹当世两大神秘医药门派之间的你争我斗? 可惜,被看毫不客气地赶人,甚至准备关门。 楚绿衣一眼扫过人群,发现这些围观百姓看起来有几分无知。倒是这些医馆掌柜,看似期待,其实眼底都藏着讳莫如深的算计。 当年,药王谷的弟子待人并无戒心,真正是医者仁心,因而被巫医门弟子钻了空子。 楚绿衣是知道的,因为药王临江仙经常教导自己,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使面对最无辜的病人,也不可贸然亲近,不可将药王谷的秘密和盘托出。 楚绿衣猜想,药王师父定是吸取了以往的教训,他希望自己有一颗医者冷心,其实,这是对自己的关心和保护,其中拳拳之意,令楚绿衣每每想起,便感动不已。 在这世上,失去记忆的楚绿衣,最大的倚仗,便是药王临江仙和他授予的医术。 此时,楚绿衣心中浮出药王师父的教诲,不免有些犯难。 如果师父在场,定会和被看一样,闭门送客,绝不掺和这些无聊的医术比拼。 可是,楚绿衣不太甘心,一来,古若兰故意诋毁药王谷,使得药王谷最近名声狼藉,二来,巫医门故意联合庆春堂这些老字号医馆,妄图制造声势,狠狠打压药王谷和保和堂。 如果,她不肯迎战,药王谷定会名誉受损。而保和堂亦会招来更多是非。 楚绿衣行事素来干脆利落,可是,她这时候却露出极为难得的犹疑之色,被看见她为难,便不由分说将她拉入房内,然后“咚咚”一下,将保和堂的两扇大门阖上。 门外响起一阵唏嘘之声。 “楚大夫为了自保,竟然不顾师门的声誉!”不知是谁,故意高声吼了一句。 “该不会是怕了巫医门吧?那古若兰果真如庆春堂所说,医术超人?” 门外的质疑声响起,先是零零落落的,然后扩散开去,犹如石子掉入湖心,溅起一圈圈动荡的涟漪,楚绿衣保持沉默,径直往后院走去。 被看跟在后面,见自家小姐神色淡漠,她猜得出,虽然楚绿衣犯难了,却自有坚持。 后院天井里,楚缘和十一窝在椅子里,正在窃窃私语。 见楚绿衣来到,十一急忙起身,问道:“师父,你要不要跟巫医门打擂台?” 楚绿衣猛地回过神来,摇摇头道:“这种无聊的事,我不想掺和。” 被看急忙附和道:“没错,凭什么他们说比试,咱们就必须答应下来?说不定,他们早有准备,阴谋重重,保和堂这几天很忙,哪有空理会这种闲事?” 十一俊秀的小脸上却满是不赞同之色。 “被看姐姐,你这是助长他们的气焰,不如趁机打压这些闹事的医馆,将巫医门扫出天丰府,这是个好机会呀!可以将所有问题一并解决!” 听着十一小大人似的声音,楚绿衣稍稍心安,原先的犹疑之色渐渐烟消云散。 “咱们不提这个,继续做药包吧!” 楚绿衣一声令下,保和堂四个大夫立即围在一起,继续手上的活计。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赤练的喊声。 “被看,去开门!”楚绿衣慵懒地坐在椅子上,手指灵巧地翻拣着药材。 被看去应门,却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那些围观者竟然散了,庆春堂吴掌柜带来的一帮医馆掌柜也已经离去,只有几个路人还守在街边不停张望。 被看一眼便瞧出,又是九王爷的功劳,这种默默的守护,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 赤练并未和被看废话,径直来到后院,向楚绿衣传达自家王爷的意思。 楚绿衣秀眉微蹙,放下药材,思忖片刻,便答应了赤练的要求。 楚绿衣立即上楼换了一身簇新的青黛长裙,秀发轻挽,裙带飘逸,眉目如画,她施施然地下楼,步履悠缓,宛如临水照影的神仙妃子,浑身散发着一股闲雅散逸之气。 赤练眼神一闪,暗道,果然,美人之间的比试,不止于医术。 看来,这楚大夫亦是有心人。 赤练带路,两人骑马并行,很快来到王城一家客栈门口。这家客栈正是王城最有名的来福客栈,位于闹市之中,环境优美,陈设精雅,向来只接待出得起价钱的贵客。 楚绿衣勒住缰绳,骑在马上,脊背挺直,宛如一棵秀挺的楠木。 她仔细打量来福客栈的六层华美高楼,心中突然浮出一抹担忧之情。 赤练率先下马,召来一名客栈伙计,准备将坐骑牵去马厩里,她回头一看,楚绿衣却稳稳坐在马上,并不动弹。 赤练以为她心存疑窦,便出声解释。 “这古若兰是南疆巫医门的新秀,在巫医门之中名声颇响,她住在这里,并不奇怪。” 第147章 南疆毒仙 巫医新秀?楚绿衣微蹙秀眉,利落地翻身下马,脚步一顿,却终究还是跟在赤练身后。 这时,客栈后院的一间小厅堂里,九王爷端坐主位,下首的女子,正是古若兰! 她一袭明艳的撒花百褶裙,发髻简易精致,胸前垂着两根乌黑长辫,辫上扎着淡色纱巾。她抿唇不语,轻柔如水的目光却牢牢锁在九王爷身上。 可惜,九王爷无视她目光中隐隐透出的一丝灼热,他面容端肃,目中满是冷寂之色。 古若兰终于按捺不住,笑问:“王爷,你大驾光临,就是为了喝茶么?” 陆琰瞥了她一眼,此女姿容殊丽,气质淡雅,白净的脸上浮出一抹恰到好处的仰慕之情,被她这样盯着,陆琰觉得不太自在,毕竟,他见识过她的狠辣手段,十分不喜。 “王爷,既然你喜欢,我便陪你共品一杯?” 古若兰露出自以为很真诚的笑容,优雅离座,身姿袅娜,柳腰款款,走到九王爷身畔,她故意娇嗔他一眼,本是清新舒雅的美人,偏偏眼波生媚,让陆琰更加厌烦。 陆琰靠在椅子上,神色慵懒,目光冷漠,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 古若兰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她提起茶壶,替九王爷斟茶,动作舒缓优美,一颦一笑,皆有青涩的风流之意。她很快满了一杯茶,将茶水递给九王爷。 陆琰微微垂眼,便看到一双滑腻如玉的小手。 换做旁人,被美人如此殷勤对待,估计早忘乎所以了,就算不喜,面子上也该是客气的。毕竟,这古若兰大方有礼,并不逊色于那些豪门贵女。 可惜,陆琰却牢牢记得此女身份,巫医门新秀,被南疆巫医誉为百年难遇的制毒奇才。 出人意料的是,陆琰竟然接过青花瓷茶盏,却有意避开古若兰的手,他身子微微后倾,显然有抗拒之心。他并未饮茶,而是将茶盏托在指间,故作无意地观摩青瓷上的海棠花纹。 见九王爷沉默相待,古若兰的面色微微僵住,她忍不住腹诽,若非师兄有求于九王府,她何必放下身段故意迎合这位九王爷?不过,靠得近了,古若兰还是略感惊讶。 在南疆学医时,因为身份高贵,其实她见识过不少美男子。 可惜,无论是青涩俊秀的少年,还是成熟英气的大叔,很少有人比得上这位九王爷。 他一袭素白锦衣,墨发束在后面,两条深色丝绦垂在肩上,随着他的动作,不时轻微地摇晃几下,清净之色,更衬得他俊容如玉,颇有世外谪仙的风采。 尤其是这双上挑的凤眸,凝寒如雪。古若兰仔细一看,心中顿时涌出喜爱之情,她虽然沉迷于毒术,对世间杰出的男子却也有几分兴趣。 “比起师兄的真容来,丝毫不逊色。甚至,这九王爷的容色气度更加开阔大气。” 古若兰立在椅子边上,不肯离开,只颇为欣赏地打量九王爷。 陆琰有些不耐烦,便晃了晃茶盏,清咳一声。 “古小姐,你什么时候开始四处云游的?怎么会选择来天丰府?” 九王爷终于发话,古若兰心中登时一阵狂喜,看来,美色当前,再怎么冷情的男人也会把持不住,这不,九王爷终于对自己正眼相待了。 陆琰并不知道古若兰的心思,他此行目的,只有一个。 “王爷,我在乾国各地游历,完全是依照巫医门规矩来的,何况门主有令,年轻弟子,不管身份高低,必须出门闯一闯,增加阅历,开阔视野。至于我为何来天丰府,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天丰府的医馆人才济济,我必须来见识一下。” 陆琰有些惊讶,这古若兰一反常态,竟然露出如此谦虚的姿态。不过,他不会轻易被人蒙蔽,何况,他已经从古若兰的眼底,瞧出一丝隐秘的野心。 陆琰勾唇一笑,目光穿过古若兰,似乎投在一片空茫之中。 “南疆守军这几年驻扎在陵城一带,上次本王在保和堂门口说的话,并非玩笑。本王很久没有上马杀敌了,只是,南疆巫医门不算是真正的沙场敌人,只能算是……” 他故意停顿一下,果然,这古若兰的面色微微一僵,唇畔清雅的笑意也消散不见。 “王爷,你这是准备威胁我么?” 陆琰确有此意,因而并不辩驳,冷嗤一笑:“扰乱天丰府百姓的安宁,仅凭这条罪,本王就可以让大理寺沿着你留下的蛛丝马迹,一直查到巫医门内部!” 好大的口气!古若兰立即眯起轮廓娇柔的杏眼,眼中露出一抹危险的光芒。 “可是,我怎么觉得,王爷你自身难保?” 陆琰不置一词,却听古若兰笑道:“王爷,你今天来,是为了保和堂和楚绿衣吧?那女人带着孩子,妇人之身,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倾心保护?” 陆琰的凤目一挑,眼中满是寒厉之色,宛如冰天雪地中的莽莽苍原。 “你没有资格评判楚大夫。她值得本王守护!” 闻言,古若兰似乎一愣,随即不甘心地低吼起来。 “王爷,你被她蒙蔽了,她是药王谷的嫡传弟子,药王谷包藏祸心,一直暗中勾结外国,你身为乾朝王爷,怎能放任这种内奸勾结外敌?” “王爷,你不信?南疆巫医门与药王谷素来没有来往,何必诬陷他们?百年之前,那位成就不凡的门主将这个秘密告诉给巫医传人,这药王谷躲在塞北,不是为了隐世,而是为了在边关探取情报……他们用医术救人,却也用医术杀人。救人不过是为了名声,杀人,才是他们的信仰,他们的所作所为,全部是为了颠覆乾朝!” 这番惊人之语,将历经世事素来淡泊的九王爷也吓一跳,他设想了很多种局面,这古若兰对楚绿衣心存忌惮,加上女人的嫉妒心作祟,再加上同行之间的相轻,她必会处处挑刺,必会给保和堂泼脏水……可是,九王爷万万没想到,这盆脏水的来源,竟然是叛国通敌! 陆琰暗暗皱眉,他垂下眼,思忖片刻,并未及时给予回应。 “王爷,你不信?我有幸成为巫医门的后起之秀,在门中地位颇高,门主特意将百年前的恩怨细细说明,并将证据给我看了……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药王谷弟子真的是奸贼!” “够了!” 陆琰有些听不下去,他敏锐地捕捉到一阵脚步声,急忙打断古若兰。 这时,楚绿衣和赤练已经来到小厅门外。 古若兰也是心细如发的女子,她听着蛩近的脚步声,忽然自以为是地笑起来。 “王爷,你怕她?” 其实,她暗暗得意,因为这番劝解,貌似已经入了九王爷的心,不然,他不会突然阻止自己。可惜,她太过自负,完全没料到,这只是九王爷的习惯。 九王爷忽然将茶盏放在桌上,动作很重,发出“啪”一声脆响,古若兰紧紧锁定他的一举一动,见他依旧神色冷肃,不免觉得有些无趣。 “师兄虽然冷酷,却是个用毒高手,很会哄我。这九王爷除了会打仗,长得好看,在本姑娘阅人无数的眼里,毕竟还是比不上师兄的,甚至对我来说,简直一无是处!” 这古若兰在心里腹诽一阵,这时,赤练已经进来禀告。 楚绿衣随后便进入小厅,她环顾四周,这间小厅陈设精雅,略有豪奢之气。她看向坐在主位的九王爷,两人目光相触,并无多余的纠缠,更多的是一种奇怪默契。 陆琰凤眸一亮,眼中倒映着楚绿衣青黛如云的裙衫。 楚绿衣朝着他微微点头,这时,她已经猜出九王爷的真正用意。 古若兰将二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她虽然刚刚腹诽了九王爷,可是,面对楚绿衣这个不施脂粉也能容色倾城的美人,面对楚绿衣和九王爷之间的熟络,她非常不满! 她亦有不凡美貌,九王爷却为何只关注这个楚绿衣?果然,嫉妒是女人的天性。古若兰勉强压住心中翻涌的情绪,继续轻柔地笑着。 “楚大夫亲自登门拜访,本毒仙真是受宠若惊呀!” 楚绿衣听她自称毒仙,不免有些疑惑,她好奇地打量古若兰,这女子跟初次见面时一样,清新雅致,宛如一株新生的嫩茶。可惜,这古若兰伪装得太好。 陆琰及时站出来解释,一双凤眸牢牢锁住楚绿衣,唇畔浮出一抹璀璨的笑。 “古小姐是巫医门的新秀,在南疆有个外号,叫毒仙!” 楚绿衣这才露出了悟之色,却突然看向九王爷,美眸中满是不解和隐忧。 陆琰接收到她的眼神,心中感动,却大度地摆摆手。 古若兰看到他们之间的互动,愈发嫉恨,却不知其意,如同坠入云里雾里。 陆琰有心打击这个巫医门弟子,便不咸不淡地解释了一句。 “世上没有本王查不到的事。” 楚绿衣立即默契地接口:“对。可是王爷太不小心了,怎么能随意暴露自己?” 古若兰这才明白过来,敢情这两人打着哑谜,纯粹是为了防备自己,以便控制巫医门? 古若兰当即沉下脸,清雅的容色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扭曲了。 “王爷,你没有先见之明,以后注定要在楚绿衣身上跌跟头。楚绿衣,你一脸狐媚相,已经生了女儿,还在外面勾勾搭搭,我都替你害臊!” 这古若兰并未像庆春堂吴掌柜一样大肆宣讲道理,而是直话直说,故作坦率之态。 可惜,九王爷还是不把她放在眼里。楚绿衣干脆勾唇一笑,眼中尽是讽刺。 第148章 三天之内 古若兰看到楚绿衣讽刺的笑容,眼中猛地掠过一抹狠色,再看九王爷,一双凤眸始终牢牢锁在楚绿衣身上,她早有比较之心,这一来,跟保和堂楚大夫较量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楚绿衣似乎看透她的心思,对她的挑衅却丝毫不以为意。 “古小姐,你自己也是医者,难道不知,在一个真正的医者面前,只有两种选择。” 古若兰长睫微颤,敛去眼底的嫉恨之意,故作好奇地盯着楚绿衣。 “是什么选择?” “治,或者不治。” 楚绿衣洒然一笑,语气变得愈发清悠,神色闲逸如云。 古若兰却忍不住乐了:“这么幼稚的道理,连三岁小娃娃都懂,你用这种话来炫耀你的见识么?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只能说,楚大夫,你这天下第一医的招牌该换了……” 这古若兰果然咄咄逼人。楚绿衣暗暗冷笑,目中逸出一丝不屑的光芒。 这时,九王爷及时表明态度,十分自然地站在楚绿衣这边。 “幼稚么?本王倒是觉得,楚大夫这几个字相当实诚,医者立足实际,正本清源,确实不该有太多噱头。”陆琰的凤眸扫过古若兰,眼中也透着一丝不屑之意。 古若兰见两人神情相似,不由得微微一愣,据说这九王爷前些年失去爱妃,而这楚大夫没有丈夫陪伴在身边,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哼!就算是这样,楚大夫一介妇人,也不该跟男子厮混在一起吧?毕竟,作为母亲,教养女儿才是正题。万一将女儿带坏,这可就麻烦了……”这古若兰显然意有所指。 这时,楚绿衣神色一凛,目光霎时变得寒厉。她可以容忍别人在一定限度内搬弄是非,但是,她绝对不能容忍别人拿自己女儿说笑,这绝对是她的底线。 “古小姐,你确实有几分口才。只不知,你和某个男人厮混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你将来的儿女会如何看待你?一个婚前举止轻浮的母亲?还是一个不配做医者的用毒行家?” 这话如此尖锐,直截了当,古若兰登时露出一脸难以置信之色。 陆琰却暗暗叫好,眼中随即浮出一抹强烈的期待,他知道,楚绿衣的行事素来有分寸,她绝不会信口胡捏。既然要反击,那必定是有根据的。 果然,楚绿衣自信一笑,面对古若兰这个巫医新秀,毫无畏怯之意。 “王爷,你也在场,你听见了么?这楚大夫算什么天下第一医?信口雌黄,胡说八道,竟敢当着你的面侮辱我!哼,楚大夫,莫非你就是用这种贬低别人抬举自己的方式来获取九王爷的欢心?哼,才几句话,你就露出真面目,本来我还以为你至少有一身医术,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了你,你根本就是个跳梁小丑……” 这古若兰显然怒极反笑了,美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这种动怒的样子,反而为她的丽色增添了几分娇俏和活泼,楚绿衣看在眼里,暗暗称奇,这古若兰果然不是寻常女子,甚至跟宫里的乔妃比起来,也算各有所持。 “首先,我没有信口雌黄。我的说法有依据。其次,我没有抬举自己的意思,如果你非要这么说,我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我相信自己的医术,绝对可以与你一较高下!” 好霸道的语气!这楚绿衣风采潇潇,神色冷清,一双妖娆的杏眼里满是笃定之色。 九王爷暗暗点头,凤眸中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意。 果然,这古若兰继续扮演高高在上的角色,她打量楚绿衣几眼,目中忽然露出浓重的讽刺和质疑之色,她冷笑几声,并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你若是说不出所以然来,我定要让九王爷作证,你!跪下!向我磕头认错!” “当真?”楚绿衣见她轻易入套,心中颇有疑虑。在她看来,这巫医古若兰应该是工于心计的,可惜,她似乎太自负,遇到对手的时候,甚至会因为刚愎自用而失去几分清醒! 这时候,古若兰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 其实,古若兰确实不肯承认,这楚绿衣绝非普通医者。古若兰一心要试探这个楚大夫的真实本领,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外人对保和堂的赞誉,在她眼里,那都是无足轻重的! 这时,迎着古若兰阴寒的眼神,楚绿衣缓缓启唇。 “你跟男人厮混的证据很简单,你锁骨上方有啃咬的痕迹,被纱巾遮住了,可惜,我看得见,你若是一口咬定,这个咬痕是小狗小猫弄的,我也无话可说。还有,你走路的姿势,以医者的眼光来看,已经不是处子了,你生得一副清雅的眉眼,可惜,你服用过助兴的药剂,以至于眼珠子边缘有淡淡的灰金色……” 闻言,古若兰先是吃一惊,然后如预料中一般怒不可遏,可是,她立即恢复了警醒!她暗想,一定是楚绿衣故意引出这个局,然后当着九王爷的面狠狠扇自己一个巴掌! 什么“不是处子”,这话当着男人的面说出来,简直是极大的侮辱! 古若兰美目喷火,二话不说,直接扑上去,尖利的指甲狠狠一划,差点将楚绿衣白嫩的脸颊划出血痕,楚绿衣和她离得近,没有来得及躲开,幸好,九王爷眼疾手快冲上来挡在两人中间。九王爷一把按住古若兰的手,然后运劲一推,竟然将古若兰推倒在地! 古若兰迅速跃起,稳稳落回原地,怒色稍减,神色却变得古怪起来。她觉得难堪,可是,更让她嫉恨的是,九王爷和楚绿衣站成一条线,他们此行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挑衅自己,而是将计就计!古若兰终于恍然大悟!难怪九王爷会亲自登门! “楚绿衣,你刚才说的话,我会牢牢记在心里。” 怪的是,这古若兰并未严词驳斥,清美的脸上,却浮出一抹与相貌不符的狠厉。 楚绿衣见状,丝毫不惧,径直笑道:“你服用助兴的药物,眼珠子边缘已经显出灰金色,长此以往,可能会导致不孕不育。我劝你一句,赶紧停手吧!” 停手?这楚大夫哪来的勇气,竟敢跟她这个巫医门最杰出的年轻弟子对峙? 古若兰仰天一笑,终于露出骄狂放纵的一面! “好!好!你眼神厉害,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 话音刚落,便被楚绿衣接住话头。 “古小姐,你已经输了。” “你说什么?我哪里输了?”古若兰觉得莫名其妙。 “我已经说出依据,你跟男人厮混,婚前失贞。既然你已经默认,必须向我道歉。” 道歉?古若兰立即不屑一顾地笑起来,她虽然生得清新雅致,可是,这种阴毒的气息时不时散发出来,让在场的九王爷和楚绿衣看得暗暗蹙眉,心中生厌。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服用的助兴药物中,有一剂紫罗檬,这种紫罗檬清香宜人,生于南海孤岛,极为稀罕。入药可以刺激腺体,分泌出大量黏液……” 说到这里,楚绿衣淡定一笑,神色莫名。 “这是男女之间的禁忌话题,我不便多说,想必古小姐心里有数!” 九王爷好笑而无奈地摇摇头,凤眸中满是戏谑之意。这就是楚绿衣,这就是天下第一医的自信风采,这巫医古若兰虽然来历不凡,与楚绿衣相比,气度却明显不及。 古若兰一直盯着楚绿衣,并无回应。 这时,楚绿衣突然伸手拂去衣袖上细微的毒药粉末,然后,她掏出一瓶极品风荷露,仔细嗅了几口,顿时精神大振。 古若兰见她有此动作,眼中立即涌出浓浓的妒色。 陆琰见状,眼神一寒,疑道:“你竟敢下毒?” 古若兰双手环胸,姿势清闲,她下巴微微抬起,一脸得色。 “你太放肆!你以为本王那些话是说得玩么?看来,你们南疆确实需要换换血!” 面对九王爷的怒气,这古若兰竟然丝毫不惧,神色傲慢。 “王爷,别高估你的军队。巫医门是南疆百姓的信仰,几百年来,这个信条早已经融入南疆百姓的骨血之中,绝不会因为朝廷的围剿而失去至高无上的地位!” 口气真大!陆琰冷冷一笑,狭长上挑的凤目中,露出一抹彻骨的寒意。 “好,那本王就来试试,这个信仰究竟有多深刻,这些南疆百姓有多愚昧……” 话音未落,便被楚绿衣突兀地打断。 “王爷,她可以给我下毒,也可以给你下毒,你别掉以轻心。” 楚绿衣的聪明和谨慎,让古若兰暗暗吃惊。 古若兰仔细盯着楚绿衣,却并未看出奇特之处,在她眼里,这楚大夫的姿色和医术根本比不上自己……事实上,她被南疆巫医吹捧惯了,自以为美貌无敌,自然看不上楚大夫。 楚绿衣看出她的心思,不免觉得可笑。 这个巫医新秀,虽然狡猾,却还是过分年轻,失了一份老练和豁达。 “楚绿衣,我们都是学医之人,无须明示。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必须找到毒源,并且成功解毒。否则,你给我磕头认错!你必须收回那些侮辱我的话,然后,当着天丰府百姓的面,向我服输,并且立刻收拾东西滚出京都……” 楚绿衣见她面有得色,心中一凛。这古若兰擅长用毒,肯定已经有了十全的把握,否则不会如此嚣张!她竟然以为她自己真的胜券在握? 楚绿衣冷然一笑,淡淡问道:“三天之内,找到解药?” 第149章 准备较量 三天之内,找到解药? 陆琰急忙起身,脚步却忽然轻轻一颤,他已经发现不对劲之处。 “你果然对本王下毒?”陆琰的凤眸中锋芒毕露,神色变得寒如霜雪。 楚绿衣忽然将极品风荷露递给陆琰,示意他嗅几下,陆琰照做,在风荷露的刺激之下,他觉得头脑清醒许多,那种古怪的感觉也渐渐消退。 楚绿衣却神色凝重,寒厉的目光直逼古若兰:“你真是好手段。” 古若兰立即“咯咯”地笑了,她笑起来十分清纯,花枝乱颤,别有风情,可惜,在九王爷眼里,她的笑容着实险恶。在楚绿衣眼里,她已经开始暴露本性。 古若兰忽然向后退了几步,试图与楚绿衣拉开距离。 “你应,还是不应?少跟我废话!” 楚绿衣见状,秀眉微蹙,眼中寒芒乍现,神色莫名。 “楚绿衣,你到底在犹豫什么?既然你不吭声,我就当你认输了……”古若兰忽然得意地扬起嘴角,脸上满是傲慢之色,似乎对楚绿衣的紧张和沉默相当满意。 楚绿衣无奈地撇了撇嘴,她仔细观察四周的环境,随后,心中浮出一个念头。 “古小姐,据我观察,这间小厅里,应该藏着十三种毒。你刚才故意提出让我解毒,却不肯明示,显然是打算让我无处着手,然后以此混淆我的视线,最后让我不战而退?” 楚绿衣幽幽地开口,九王爷登时吓一跳!这个房间里竟然藏着十三种毒?这古若兰的心计竟然如此深沉?用十三种毒,逼得楚绿衣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能力? 闻言,古若兰似乎微微一愣,随即眼中涌出狠色。 “你少在这儿卖弄!你以为,你随口胡诌,我就会落入圈套?” 看来,这古若兰相当警惕,也相当自信。在她看来,楚绿衣这是虚张声势,十三种毒?她怎么可能分辨清楚?就算是药王亲临,要在三天之内找到解药,那也是机会渺茫的! 果然,楚绿衣紧蹙眉头,眼中露出一抹淡淡的焦虑之色。 古若兰心中一喜,愈发得意,趁机步步紧逼。 “怎么样?现在就向我认输?磕三个响头,说不定我心情大好,就会替你们解毒!” 楚绿衣缓缓摇头,目光像凌厉的刀锋,落在古若兰身上,似乎要把她击穿。 古若兰见她镇定自如,心中顿时涌出一股烦躁之意,不,她不信!楚绿衣怎么可能比得上巫医门的天才弟子?她必须好好挫一挫楚绿衣的锐气! “你不肯向我下跪?好,九王爷护着你,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向着你!”古若兰的唇畔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容,她突然快步走出房门,衣衫轻舞,墨发飞扬,清新宛如风拂茶田。 楚绿衣趁机走向九王爷,安抚道:“她下毒的手段确实高明,这间小厅堂里,起码有十三种毒药,我已经辨认过了。王爷,连你身上也中了三种奇毒。” 陆琰正安稳地立在楚绿衣身侧,见她如此审慎,脸上充满关切之意,他唇畔浮出一抹清淡的笑意,神色随即一整,气势愈发从容不迫。 “王爷,你不担心?你不想知道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下毒?”楚绿衣见状,颇感好奇。 陆琰摇摇头,凤眸中翻涌着风云之色,他思忖片刻,眼底的波澜终于还是归于平静。 “这巫医门的弟子故意破坏药王谷名声,并且已经打探到你的真实身份。庆春堂那些医馆的掌柜,见不得保和堂的声势日日高涨,所以,古若兰的出现,给这帮老狐狸提供了一个绝妙的契机……我这一趟来,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陆琰在楚绿衣面前,总是坦诚的,似乎不会有半点隐瞒。 楚绿衣听了他的解释,也淡定地笑了笑。她自己并未发觉,面对这种困境,她和九王爷的反应如此相似,连唇畔的笑意都如出一辙,宛如高山深雪般宁静明澈。 两人对视着,会心一笑,眼底的一抹阴霾终究还是被彼此的认真和坚定一扫而尽。 联袂并行,步出小厅堂,两人来到来福客栈的一楼大堂里。 果然,古若兰坐在一张檀木椅子上,她不言不语的时候,就像一朵纯情的白玉兰,又像一株早春的嫩茶,清新雅致,揽尽芳华,当真叫人惊艳。 古若兰的身畔,不出意外,果真围了一群天丰府医馆的掌柜。 为首的正是老字号医馆庆春堂的掌事吴掌柜,其实楚绿衣早就知道,这庆春堂在天丰府乃至北方的医药行业里绝对是龙头老大,而这吴掌柜在众多同行之中,也拥有很强的号召力。可惜,如今保和堂声势大涨,直接威胁到庆春堂说一不二的地位。 这吴掌柜先是抛出诱饵,打着树立行规的名义,试图将保和堂纳入麾下。结果,被楚绿衣拒绝之后,又联合其他医馆和药材商切断保和堂的药材供应,虽然有九王爷及时出手,解了保和堂的燃眉之急,可是,保和堂的医药生意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楚绿衣每天坐堂看诊,对病人抱着来者不拒的态度,她只管看病,不管病人的身份卑贱。可惜,还是有一些病人被流言蜚语迷惑,转而投奔其他知名医馆。 最近,以庆春堂为首的医馆动作频频,又打着改变规矩收容更多病人的旗号,明里暗里从保和堂这儿争抢病人……楚绿衣心里有数,可是,她丝毫不惧。 楚绿衣和九王爷近前一步,正好与古若兰等人形成一种对峙局面。楚绿衣这边虽然人单势薄,可架不住她身畔有这位高高在上的九王爷,征伐杀场出身皇室的九王爷在众人面前,自有一股天生的威仪,令人丝毫不敢大意。 果然,一众医馆掌柜纷纷向九王爷行礼,态度恭敬,却不约而同地忽略了楚绿衣。 楚绿衣也不着恼,这九王爷倒是有心,他朝着众人点点头,然后大手一挥,直接将矛盾的重心推给众人:“刚刚楚大夫已经检查过了,巫医门的古若兰小姐公然对本王下毒,并且要求楚大夫在三日之内找到解药,如若不然,楚大夫必须按照古若兰小姐的要求,满足古小姐的心愿……请在场的诸位做个见证,本王也是参与者之一。” 这番话,登时让医馆掌柜们纷纷白了脸,吓一跳。 吴掌柜挺身而出,大义凛然道:“王爷,虽然我们支持巫医门弟子和药王谷弟子以比试的方式化解恩仇,但是,王爷身为天潢贵胄,岂能以身犯险?楚大夫,你太没眼力界,为了区区一次比试,你竟然让王爷尊驾在众目睽睽之下中毒受伤?简直不可原谅!” 什么叫颠倒黑白?什么叫祸水东引? 楚绿衣这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老奸巨猾,这吴掌柜直接指责她的不是,将祸害的名头按在她身上,相反,对真正的下毒者古若兰只字不提,大有包庇纵容之意。 楚绿衣并未回应,倒是九王爷不爽了。 他凤目一挑,目光凝寒,宛如一柄利剑锋芒毕露。 “吴掌柜,你在天丰府,算得上是有世面的人,可惜,你这次的所作所为,实在让本王失透顶望,莫非,你们庆春堂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陆琰意有所指,吴掌柜自然第一时间领会了他的心思。 吴掌柜犹豫片刻,转身对古若兰说:“古小姐,你提出的解毒一事,可否换个人?九王爷不是等闲人士,你怎么能……对王爷不敬?再说,这是你们巫医门和药王谷之间的较量,王爷大驾光临,正好督促你们,免得再生恩怨搅乱天丰府的安宁……” 楚绿衣暗暗冷笑,微微眯起眼,打量这个故作平静的古若兰。这吴掌柜的话一套一套,既不会得罪人,又不会没有立场,实在是让人……难以直视。 岂料,这古若兰没有半点驯服之态。她并不畏惧吴掌柜和九王爷等人,眼神傲慢,清美的脸上甚至露出一抹不屑之意,似乎在她眼里,在场诸人不过都是浮云。 唯独她和巫医门,才是这场较量最后的赢家! 古若兰忽然看向楚绿衣,见楚绿衣云淡风轻,不禁笑道:“这件事,交给楚大夫处理吧,她和九王爷交好,若是让王爷来评判胜负,未免对我们巫医门太不公平。” 吴掌柜急忙凑过去,神色微微焦急。 “你换个人吧,你给王爷下毒,简直是冒犯天尊,就算你胜了楚大夫,日后在天丰府,也绝对没有立足之地……你怎么不往长远之处看一看?” 古若兰眼神一寒,手指轻轻一弹,不知何故,这吴掌柜突然说不出话来,他费力张着嘴,“呀呀”叫唤几声,随即怔愣而又畏惧地看着古若兰。 这时,一名医馆掌柜摇摇头,一脸不赞同之色。 “吴掌柜这是自讨苦吃,亏他行事周到,对这个巫医门弟子,简直太过容让了!” 这些掌柜仔细瞧了几眼,吴掌柜突然不能言语,很有可能是因为中了古若兰的毒,不过,他们有心无力,奉着“自扫门前雪”的信条,他们并未指责古若兰。 楚绿衣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深觉无奈。 “古若兰,本大夫很好奇你的手段!也罢,咱们就较量一番!” 古若兰闻言,登时大喜,得意地嚷道:“三天!给你三天时间,你将毒源和解药找到!” 第150章 给我一炷香 在场众人纷纷露出紧张期待之色,这巫医门新秀向药王谷嫡传弟子发出挑战,这一战,孰胜孰败,维系的是当世两大神秘医药门派在乾国的百年声望! 甚至,这两个女弟子之间的较量,可以让这段百年恩怨落下帷幕。正如庆春堂吴掌柜预料的那般,堂而皇之的挑战,正大光明的比试,总之,她们身后各自站着两个神秘的门派。 众人见古若兰一脸得色,楚绿衣却神色平淡,不由得暗暗猜测。 有九王爷坐镇,他们不敢大声喧哗。这九王爷威势赫赫,凤眸凌厉如刀,他站在来福客栈的大堂里,如芝兰如树,有着鹤立鸡群的醒目感。 楚绿衣就立在他身侧,青衣素简,眉目如画,风采潇潇,两人看上去就像一对金童玉女。 古若兰拍拍手,从椅子上起身,面对着众人,毫无拘泥之态。 “三天之后,我们在保和堂见。现在,先散了吧,本姑娘没功夫陪着楚大夫解毒呀!” 古若兰的笑容,宛如清风拂面,透着一股清新优雅之气。可惜,她眼底的阴狠之色却生生扭曲了这份美貌。楚绿衣洒然一笑,主动迎上去。 “慢着!”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这古若兰顿时一脸不耐烦,语气甚至带着呵斥的意味。 楚绿衣也面向众人,神色淡漠如雪。 “给我一炷香时间。” “什么?”古若兰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炷香时间? 众人面面相觑,有个胆大的掌柜推开挡在前面的吴掌柜,打算趁机出出风头。 “楚大夫,你们约定了三天时间,你现在提出一炷香时间,究竟为何?” 这吴掌柜被人推开,面色不虞,却碍于九王爷在场,他刚刚已经被王爷教训过,又中了古若兰的哑毒,暂时说不出话来,素来四平八稳的吴掌柜竟然开始发急了。 其他掌柜纷纷报以同情之色。 这时,楚绿衣直截了当地解释道:“对,给我一炷香时间。吴掌柜,你来燃香。九王爷,你来作证,这次胜负之战,你不能当评判,但是,你可以当场监督我们!” 陆琰急忙大步上前,像一个忠实的影子,伴在楚绿衣身侧。 吴掌柜脸上的不豫之色顿时烟消云散,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楚绿衣给自己解围,让他顺利免去一场尴尬,他心中感激,面对楚绿衣时,不再颐指气使。 很快,吴掌柜拿来一炷香,插在铜炉里,用火烛点燃了,一缕极细的青烟袅袅升起。 古若兰直直地盯着楚绿衣,似乎要透过她的身躯,看清她内心的风云变幻。 可惜,楚绿衣一派镇定之色,情绪丝毫没有外露的迹象。 “楚大夫,一炷香的时间开始了,你准备做什么?”这时,有人急不可耐地问道。 楚绿衣看向古若兰,果然,她在古若兰眼底看到一丝不屑和狠辣。 楚绿衣在大堂中央转了个圈,突然仰起头,笑道:“我要让你们见证一个小小的奇迹!” 有个掌柜疑道:“莫非,你打算用一炷香的时间解毒?” 话音刚落,便听九王爷朗声笑道:“楚大夫,我信你!开始吧!” 众人纷纷露出不解之色,他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古若兰却眼神一缩,挺直骄傲的背影甚至微微一僵,她的手缓缓握起,腕间的彩色手链发出轻微的晃动声,她瞟向手链,突然眼中掠过一抹得色。 她可是巫医新秀,被南疆巫医冠以毒仙的美称,岂会怕了这个药王谷的楚绿衣?她会用自己的毒术证明给世人看,她才是不世出的天才,药王谷早该没落了! 古若兰的这番盘算,其实,楚绿衣和九王爷早就心中有数。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点头。楚绿衣立即走到大堂柜台处,拿起一壶酒,满了一杯,送到九王爷跟前。 让众人吃惊的是,这九王爷竟然乖乖配合,不顾王爷的体面和尊严,当场脱下外衫。 他穿着一件雪白的里衣,身姿俊爽,丝毫不见难堪之意。 陆琰爽快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楚绿衣掐准时机,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粉,她将药粉和酒水混合在一起,然后,举起酒壶,将酒水洒在九王爷的里衣上。 众人看得啧啧赞叹,这叫什么验毒手段?看起来十分稀奇。 酒水将九王爷的衣衫湿透,很快,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他的衣衫竟然从雪白色变成鲜红色,宛如鲜血一般!看起来甚是恐怖! 陆琰披着这件“血衣”,眉头紧紧皱着,他当然不会脱下外衫,毕竟,最后一点面子还是要保住的,只是,这件血衣竟然开始冒出丝丝缕缕的血气! 这股血腥气,比行刑之时从犯人头颅上喷溅出来的鲜血还要新鲜,比九王爷在战场上收割的生命还要惨厉!总之,血衣,加上源源不绝的血气,着实渗人! 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不惊讶的,可惜,这是一场比试,他们无权干涉,如果九王爷下令,他们或许会采取措施,可惜,九王爷稳稳立在原地,不肯动弹! 楚绿衣将九王爷的古怪神色收入眼底,她忍不住幽幽叹息,他极力配合自己,甚至愿意放下架子,愿意忍受全身肌肤被血气烧灼的剧痛……这份守护之情,她拿什么来还? 可是,目前的境况不容她多想。 楚绿衣指着九王爷的血衣大声解释道:“他刚刚服用酒水,酒水进入内府之中,从里面激发毒性,然后我用特制药粉掺入酒水,从外面照应,所以这种毒素顺着酒水渗出皮肤,将他的里衣染成血色!” 众人纷纷惊呼出声,有人质疑道:“这不过是一壶普通的竹叶青,你怎么用它来逼毒?” 楚绿衣登时沉默下来,她看向九王爷,目中透着一丝担忧之情。 这时候,陆琰忍着绞心割肺的剧痛,努力挤出一抹得体的微笑,他看向楚绿衣,凤目中满是鼓励之意,越是痛苦,他反而越是冷静和清醒。 “本王有内力,借着酒劲,从体内逼毒。楚大夫的药粉,掺着酒水,从体表迅速吸毒,因而才会出现这件血衣……至于这些血气……” 陆琰无奈地苦笑一声:“这种毒非常稀奇,可以源源不断地吸取我的血气。” 众人更为吃惊,有人疑道:“可是,吸血的话,吸出来的不是液体么?为何是气体?” 楚绿衣不耐烦地打断他,面对众人的好奇紧张之色,楚绿衣美眸一暗。 “因为,古小姐给九王爷下的这种毒,不仅可以在他体内长期潜伏,一旦被外力激发,还可以产生高热,这种可怕的热度,可以直接将血液蒸发为气体!”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古怪的毒药?真正是闻所未闻! 众人纷纷看向古若兰,果然,这古若兰的脸色已经变得古怪至极。 “你究竟怎么做到的?”古若兰对楚绿衣的这种解毒方法显然心存疑窦。 楚绿衣冷笑一声,面有怒色,眸光寒厉如刀。 她难得露出如此丰富的表情,一旁的陆琰看在眼里,暗暗觉得奇怪,甚至连身体上的剧痛都暂时被他抛之脑后了……不知,她发怒的缘由之中,是否有他一份? 九王爷心中的这番揣测,楚绿衣毫不知情,毕竟她没有这个闲功夫。 楚绿衣冰寒的目光直逼古若兰,面如青霜,气势也瞬间变得凌厉威肃起来。 “子夜毒虫,月牙毒虫,三千焱火虫。这三种毒虫,被称为南疆三大至宝,在世间纷繁古怪的毒虫之中,这三种毒虫是南疆巫医的心头之爱,早已经被巫医广泛培养。子夜毒虫和月牙毒虫在南疆巫医门之中并不稀罕,稍通毒术的巫医都可以翻阅古籍学习养毒之术。唯独,这种三千焱火虫,施毒之人必须有一种天赋!” 众人听到这里,已经目瞪口呆,这楚大夫不愧是天下第一医,竟然将南疆毒虫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果然,古若兰听了这话,娇俏的脸蛋顿时被怒气扭曲了。 “楚绿衣!你到底什么来历?莫非你是南疆的奸细?” 一怒之下,这古若兰竟然开始歪曲事实。 楚绿衣不欲与她争辩,继续向众人解释自己的解毒发现。 “三千焱火虫是一种生于地底岩浆之中的古怪毒虫,一旦离开高温的岩浆,它们不能活过半个时辰……要培养这种毒虫,条件极为严苛,必须有极高的火温和最干净的空气,它们闻不得其他气味。但是一旦培育成功,这种三千焱火虫就可以变成巫医手中的毒术王牌,因为这种毒虫是肉眼看不见的,下毒之人可以用隐秘的方式操控它们,它们会顺着人的皮肤纹理顺着人的体温,进入人的内府,然后藏在人体中温度最高的地方,比如心脏,比如脑部。” 说到这里,楚绿衣突然看向九王爷,眼中颇有欣慰之意。 九王爷苦着脸,却笑不出来,因为,被这种三千焱火毒虫折磨,实在是太痛苦了! 楚绿衣眼神一闪,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她继续大声解释。 “王爷内力深厚,竟然第一时间发现这种毒虫的入侵,所以他将毒虫控制在体内,这种毒虫并未进入王爷的脑部……幸好!若非如此,就算大罗金仙转世,也挽救不了!” 第151章 炎火与冰石 尽管三千焱火毒虫并未进入九王爷的脑部,可是,它们已经侵入九王爷的内府,九王爷的里衣已经被鲜血染透,而且这种毒虫正在源源不断地蒸发他体内的血气! 九王爷危在旦夕! 古若兰将九王爷仔细打量一眼,突然得意洋洋地笑道:“就算你知道三千焱火虫的秘密,如今毒虫入体,你能怎么办?” 楚绿衣若有所感地看向九王爷,陆琰也正紧紧地盯着她,两人的目光相触,瞬间迸发出一种奇特的光芒。楚绿衣看到的是临危不惧,陆琰看到的是一种沉如子夜的寂冷。 这时,一名医馆掌柜上前急急地问道:“王爷万金之躯,你们二位岂能放任这种毒虫吸取王爷的血气,古小姐,你居心叵测,楚大夫,你到底有什么法子驱除这种毒虫?” 他说出了众人的心声,毕竟九王爷贵为皇族之人,万一九王爷真的被这种三千焱火虫毒死了,在场的人肯定在劫难逃!这古小姐有毒术防身,有巫医门做后台,这楚绿衣有皇上的赞誉,有药王谷做底牌,她们说不定可以摆脱罪责,可是,他们这些医馆掌柜肯定难咎其责! 面对众人的紧张不安,古若兰似乎愈发得意了。 “楚大夫说得没错。三千焱火虫是世上最珍稀的毒虫,要操控它们,必须有一种天赋!” 楚绿衣闻言,冷然一笑,立即接口道:“古小姐,你竟然有这种天赋,难怪你被南疆巫医称为毒仙。虽然本大夫并不欣赏你的做法,不过,对这种天赐才能,我还是十分好奇的……” 古若兰傲然一笑,她站在人群最前面,花裙明艳,乌发如泄,眉目清雅,笑靥灿丽,宛如枝头初绽的白玉兰,揽尽幽幽风华。 “楚大夫,怎么样?你认输了吧?”古若兰目中闪烁着一抹精光。 认输?楚绿衣飒然一笑,却悠悠然地回答:“你的体质属于火性,天生就能操纵三千焱火毒虫,可是,世上万物,莫不相生相克。有火属性,就有寒属性!” 此言一出,这些精明的医馆掌柜纷纷露出好奇期待之色。 有胆子大的掌柜立即询问道:“相生相克的道理,确实是医者学医必须谨记的一条重要规则。莫非,楚大夫已经有把握解开这种毒啦?” 另外一名掌柜似乎对楚绿衣颇有好感,立即帮腔道:“楚大夫,古小姐用火性体质操控三千焱火毒虫,要解毒,必须有寒性体质,莫非,你就是这种体质?” 楚绿衣暗暗吃惊,这些医馆掌柜不愧是浸淫医药多年的行家,才猜测了几句话,就将事实真相揭露出来了,没错,她确实是冰寒体质! 面对咄咄逼人阴险狠毒的巫医门天才弟子古若兰,楚绿衣不再避讳这些秘密。 她神情坦然,语气也相当坦率,为了打败巫医门,也为了保护药王临江仙师父的声望,她决定和天赋出众的古若兰一较高下,绝不退让半步! “我确实是冰寒体质。所以,我的体质,就是最好的解药!” 众人这才顿悟,其中几名掌柜竟然忍不住欢呼起来,本来,他们被庆春堂吴掌柜半威胁半唆使,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故意为难保和堂和楚大夫,后来,楚大夫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她竟然是药王谷嫡传弟子!这些掌柜心存疑窦,却不敢公然违逆天丰府的老字号医馆,只能顺着吴掌柜等人的意思,继续掺和这些纷争。 其实,在这些医馆掌柜里面,有不少人对用毒行家古若兰心存不屑。巫医门崇尚毒术,可是,毒术在真正的医者大家心目中,却是害人不浅的偏门左道。 身为正统医药行家,这些掌柜其实更偏向药王谷,可是,在见识过古若兰的毒术之后,他们出于明哲保身的利益考虑,不得不伪装出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 “难怪楚大夫一直不急不慌,原来她早就胸有成竹!” “火性体质固然是一种难得的天赋,可是,寒性体质更为稀奇!楚大夫不比古小姐逊色!这场比试,真正有看头的,就是这种寒性体质如何驱散三千焱火虫……” 听到这话,古若兰忽然露出一个诡秘古怪的笑容。 众人还在议论纷纷,却见古若兰举起手来,做了一个禁言的手势,她傲慢地扫视四周,气势愈发迫人。这些医馆掌柜不得不歇住话头,凝神细看。 这时,古若兰目光灼灼地看向楚绿衣,眼中竟然充满鄙夷之色,她笑出声,笑声清越,宛如娇艳的玉兰花在清风中微颤,带着一种流丽优柔的气息。 众人却被古若兰的笑声震住,因为,这巫医门弟子看起来没有半点顾忌,面对楚绿衣的有力反击,这古若兰竟然没有退怯之意,反而更加放肆! 这些医馆掌柜正在犹疑不定,连楚绿衣清丽出尘的脸上也浮出一抹晦暗之色。 果然,就像楚绿衣担忧的那样,古若兰忽然快步走向九王爷。 古若兰驻足在九王爷身畔,见他苦苦压抑着浑身的剧痛,顿时一脸敬服。 “王爷,三千焱火毒虫在你体内,巨热的温度可以在一盏茶的功夫内,将你全身血液蒸发干净……我算算,现在已经半刻钟了,你真的以为楚绿衣可以替你解毒?” 九王爷面色沉稳,只是,一双孤峭的俊眉紧紧锁着,凤眸深处,也翻涌着压抑的情绪。 “本王……自有主张。”陆琰咬紧牙关,调动内力死死抵抗着体内的毒虫。 古若兰登时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一脸狂妄和得意。 “楚绿衣!你敢不敢?你敢不敢牺牲你自己,用你的冰寒体质替王爷解毒?” 闻言,众人大吃一惊,莫非,要驱除三千焱火虫,必须以牺牲楚绿衣自己为代价? 楚绿衣自然听出了古若兰的险恶用心,她望了一眼苦苦支撑的陆琰,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决心,终于不再犹疑,她望了一眼燃香的铜炉。 一炷香,已经烧了大半,只剩下最后一小截。情况不容她迟疑。 “没错,古小姐,要用冰寒体质驱毒,最迅捷的方法,就是男女缠合!” 在场的掌柜们闻言,顿时哑然,哭笑不得! 楚绿衣虽然已经有了女儿,可她毕竟是一介清白妇人,岂能用这种缠合的方式替九王爷驱毒?这种方法,不仅会损害妇人的名誉,也会让九王爷下不来台。 可是,楚绿衣只有一炷香时间。按照她的说法,如果不用这种最快捷的方法,九王爷真的会命在旦夕!这下,楚绿衣和古若兰的比试陷入胶着境地。 古若兰得意洋洋地看着楚绿衣,目中满是鄙夷之色。 “所以呢,你要以身相救?然后趁机嫁入九王府?楚绿衣,你不配做药王谷弟子,竟然怀着如此卑劣的心思,说什么比试,根本就是掩人耳目!你愧为药王临江仙的弟子!” 话音刚落,便被九王爷厉声打断。 陆琰凤眸凝寒,一字一句地斥道:“楚大夫的任何决定,本王都会无条件支持。真正卑劣的人应该是你!你故意设下局中局,就是为了诋毁药王谷名声!” 古若兰被说中心思,竟然没有半点异色,依旧狂妄自大。 “那又怎样?各凭本事!楚绿衣只要敢以身解毒,我就敢说敢做!”古若兰扬起嘴角,阴寒的眼神落在楚绿衣身上,宛如世间最剧烈的毒药! 可惜,下一刻,古若兰再也笑不出来。 倒是楚绿衣,飒然一笑,清美的脸上露出一抹神秘兮兮的表情。 “古小姐,我佩服你的心计。三千焱火虫,只能用冰寒体质解毒,可惜,拥有这种体质的人必须贡献出自己的身体……哎?你是不是想着,不管是谁出手解毒,都要牺牲清白?” 一边说着,楚绿衣一边悠哉乐哉地从怀里掏出一枚雪白色石头。 古若兰的眼珠子一转不转,直直盯着楚绿衣手里的石头,面色顿时变得僵硬无比! 楚绿衣将石头托在掌心,唇畔婉丽的笑意,宛如青莲怒放。 “大家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有个眼尖的掌柜立即发出一声不敢置信的惊呼:“极北冰石!你竟然有极北冰石!” 在场众人都是医药行业的行家,对极北冰石这种奇珍颇有几分见识。 掌柜们很快明白过来,难怪楚绿衣有恃无恐!这种极北冰石,正是攻克火毒的最佳利器!只是,极北冰石可以对付火毒,能对付得了这种比普通火毒更加厉害的三千焱火虫么? 楚绿衣立即为他们解疑释惑。 “这块极北冰石,取自极北雪原地底百丈深处,蕴含着极为纯净的冰寒之气。虽然,它不能直接对付来自岩浆深处的三千焱火毒虫,但是,如果有我的体质相辅……” 说到这里,楚绿衣故意打了个顿,古若兰一双美目瞬间瞪大,恨声道:“你竟然用你的寒血滋养这块极北冰石?有几年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筹备的?莫非,你对今日的比试早有预谋?楚绿衣,看来是我小觑了你!你竟然如此有心计……” 话音未完,便被楚绿衣毫不留情地打断。 “我为何不能未雨绸缪?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没错,这块纯净的极北冰石,已经具备了对抗三千焱火虫的冰寒属性!” 第152章 药王谷赢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纷纷露出解脱的笑容,有不少人已经背冒冷汗,虽然比试很精彩,但是,涉及到九王爷的性命安危,他们丝毫不敢托大。 幸好,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巫医门虽然使出了怪招,可惜,楚绿衣似乎略胜一筹! 古若兰盯着楚绿衣手中的极北冰石,美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陆琰急忙走到楚绿衣身畔,作出一副保驾护航的姿态。 这时,楚绿衣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将极北冰石塞给九王爷,然后用果断的语气,让他将极北冰石吞入腹内,九王爷也没有半点犹豫,径直吞下极北冰石。 楚绿衣十分贴心,她从衣袖里取出一枚银针,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贴着九王爷,将银针刺入他的胸前大穴,然后仔细研磨了片刻。 有银针入穴的刺激,这块极北冰石顺利滑入九王爷的腹中,然后,奇迹的一幕出现! 陆琰的体表上这股向外散发源源不绝的血气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寒气,这股寒气竟然可以凝结为实质,有着冰雾的形状,越喷越多,涌出体外,散发着凛冽逼人的寒意,临近的人都可以感受到这股浓烈的冰寒之气。 古若兰的一双玉手渐渐握成拳,她目睹着这一切,恨不得扑上去,直接将楚绿衣毒死!她的美目中阴云翻涌,怨毒之气越聚越浓。 楚绿衣早有防备,她已经服用了抗毒的丹药。她一边为九王爷驱毒,一边严密防守。 此时,陆琰体内有两股气息,一股是三千焱火毒虫的火气,一股是极北冰石的寒气,两股气劲四处翻腾,最后竟然汇聚在他的腹部。 这种剧痛,真正令人痛不欲生,换做旁人,不说自我了断,起码会痛得晕过去。 可是,这九王爷竟然将体内的两股气劲硬生生压下去!这种毅力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古若兰将九王爷的反应收入眼底,一时迈不动脚步,只能呆在原地,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准备随时给予致命一击! 这时,楚绿衣估算好时辰,素手一指:“一炷香时间到了!” 众人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这铜炉里的一炷香,已经剩下最后一点红光,在众人的注目之中,这点红光渐渐熄灭,香灰散落在炉子里,散发着微微的温热。 楚绿衣双手环胸,淡淡笑道:“王爷,恭喜你!” 众人再次循声看去,九王爷体表上的寒气竟然渐渐消散,他白净的里衣依然染着血红色,但是,血气已然消失,那股浓浓淡淡的血腥味道也被一股纯净的寒气完全取代。 九王爷闭上眼,调息片刻,复又睁眼。 他唇畔浮出一抹会心的笑意,朗声说道:“这场比试,楚绿衣,药王谷赢了!” 他的声音清冽醇寒,中气十足,甚至透着一股强劲的活力!众人仔细看去,这九王爷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神采奕奕,面色白皙透红,精神健旺,甚至,比之前更多了一份生机! 一帮医馆掌柜静默过后,纷纷欢呼出声! “保和堂名不虚传!楚大夫当得起天下第一医的美誉!” “这巫医门下毒害人,药王谷却施药救人!两相比较,自然是药王谷胜出!” 听到众人的议论声,楚绿衣暗暗点头,看来,他们也可以明辨是非,并不会一味盲从。楚绿衣忽然看向庆春堂的吴掌柜,他似乎一脸愧色,见楚绿衣看过来,他急忙敛去眼中的羞惭之意,恢复了四平八稳老练的样子。 楚绿衣眼神一闪,主动上前,将一枚药丸子递给吴掌柜。 这吴掌柜中了哑毒,依旧不能开口说话。 见楚绿衣主动示好,这吴掌柜面带犹疑之色,楚绿衣冷冷笑道:“有王爷坐镇,你们想必看得明白。这次比试,名义上是你们庆春堂提出的。所以,该由你当场宣布结果!” 吴掌柜作出恍然大悟状,急忙接过药丸子,不再迟疑,径直服用了。 在大庭广众之下,楚大夫不可能伺机报复他!果然,他咽下药丸,药丸竟然卡在嗓子眼,然后一阵痒痛袭来,他急忙捂住嘴。 “你可以说话了。”楚绿衣笃定地给出诊断结果。 “咳,我,真的,可以。多谢,楚大夫。”吴掌柜面露惊喜之色,没想到,这楚绿衣的医术如此高明,这粒药丸子卡在嗓子眼,药效渗入咽喉,起效极快,简直可以称之为神效! 不过,这吴掌柜也吃了一点苦头,他的嗓子变哑了,说话也不太利落。 吴掌柜发现自己声音粗哑,急忙向楚绿衣投去求救的眼神。 楚绿衣却冷嗤一笑,淡淡回道:“去保和堂买一瓶贝母枇杷膏,半月就可以恢复原样。” 贝母枇杷膏?这种药膏并不稀奇。吴掌柜讪讪地垂下头。 楚绿衣这番话,其实意在示威吧?众人心中纷纷浮出这个猜想,看来,绝对不能轻易得罪这位楚大夫,她神秘的面纱背后,是药王谷这座大山! 这时,来福客栈门口聚集着一群百姓。有人来看热闹,有人好奇,有人怀疑。 吴掌柜率先走出大门,负手而立,一袭灰衫,气度不凡,架势十足。 一众天丰府百姓期待地注视着吴掌柜,吴掌柜缓缓开口了。 “这次比试,以在规定时间内解除九王爷身上的毒为评判依据,楚大夫用一炷香功夫,成功解毒。九王爷已经完全康复,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所以,我代表庆春堂和天丰府的三十六家医馆,向保和堂的楚大夫表示恭贺,她,赢了!” “哇!” 围观百姓纷纷发出欢呼之声。立在吴掌柜背后的一群医馆掌柜也纷纷露出赞许之色。 楚绿衣回到九王爷身畔,轻声问:“怎么样?还疼吗?” 陆琰凤眸一挑,目光紧紧锁定楚绿衣这张清丽出尘如玉皎洁的脸庞,他一时情不自禁,竟然脱口而出:“有你在,我不觉得痛苦。” 楚绿衣听了,却掩嘴而笑,一脸得色,看起来俏皮活泼,颇有女儿家难得表露的玩性。 “嘁,我这儿有止痛膏,本来想给你抹一点。但是……咱们毕竟是朋友,不能逾矩了。”说到这里,楚绿衣故意轻飘飘地嗔了九王爷一眼。 陆琰接收到如此娇憨的眼神,不由得心神大慰,随即将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抛之脑后。 就在这时,赤练和墨鸦突然齐齐出现。 赤练的声音依旧冰冷尖酸:“九爷,你怎么单独赴会?属下担心死了!” 墨鸦一袭黑衣,神色冷峻,眼中却透着一抹热切的笑意。 “九爷,我拦都拦不住。我都说了,有我在附近保护,九爷和楚大夫肯定没事。可是,赤练她偏偏不信,竟然污蔑我,说我办事不利,将九爷置于险境……” “好啦!你胡说什么呢!”赤练急忙打断墨鸦,依旧面有不忿之色。 陆琰面对两个王府亲信,神色渐渐放松下来。 “墨鸦,外面怎么样?” 墨鸦急忙整了整脸色,一本正经地回答:“看情形,应该都是围观百姓,暂时没发现可疑人物!九爷,你的身体还好吧?我刚刚在门口看到你身上冒着滚滚血气,好吓人!” 赤练闻言,语气愈发不悦。 “九爷,你干嘛支开我?难道怕我坏事?难道我比不上墨鸦忠心?” 赤练的眼神里透着一丝委屈,楚绿衣看得暗暗称奇,她这是第一次见识赤练这种表情,在楚绿衣的认知里,赤练处处为王府着想,赤练说一不二,赤练这人眼光刻薄…… 楚绿衣正在不停猜疑,就听陆琰无奈地笑道:“赤练,你多虑了,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聒噪,简直跟墨鸦一样……墨鸦,你看好外面,别偷笑!” 墨鸦应了一声,立即转身出门。赤练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迎上去问道:“九爷,你是不是怕属下关心则乱?属下又不是弱女子,岂会怕了这个古若兰?” 陆琰未及反应,就见古若兰气怒交加地冲过来,她娇美的脸上满是愤恨怨毒之色。 “九王爷,亏我以为你是正人君子!你竟然,联合楚绿衣一起暗算我!” 陆琰的凤目中顿时寒芒毕露,暗算?这话从何说起?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咬一口? 楚绿衣忽然走到赤练身畔,仔细打量她一番,突然惊呼一声。 “赤练,你去干什么了?你竟然也中毒了!” 闻言,赤练大吃一惊,怒道:“不可能,我一直很小心!我中毒了?我怎么没感觉?” 楚绿衣知道赤练戒心很重,不会轻信别人,她只淡定地重复道:“你中毒了。” 陆琰对自己的属下还是相当关心的,急忙拦在赤练面前。 “是什么毒?现在可解么?” “据我观察,应该是一种慢性毒药,因为赤练内力深厚,暂时没有大碍。但是,她的气息已经微微有些浑浊,应该是毒性入体,积累在内府之中……” 楚绿衣一边解释,一边仔细观察赤练的反应。 这时,赤练却无所谓地摆摆手,面向陆琰,岔开话题:“九爷,属下没事。咱们如何处置这个巫医门?他们竟敢对你下毒,已经触犯刑律,按照乾朝律法,毒害皇亲国戚,必须送交大理寺法办!” 这时,一道风声疾速掠过,陆琰急忙拉住楚绿衣,在危急关头,将楚绿衣护在身后。楚绿衣抬头望去,就见一道黑影闪过,这速度追风蹑影。 第153章 逃匿 这黑影一晃而过,待风声止歇,楚绿衣和陆琰等人定睛看去,古若兰竟然被一名黑衣男子搂在怀里。古若兰竟然没有丝毫抗拒之意,这黑衣男子神色冷漠,目光不屑。 楚绿衣仔细观察一番,惊呼道:“这是……上次跟古若兰一起出现在保和堂门口的人!他的毒物非常厉害!大家务必小心!” 得了楚绿衣的提醒,众人急忙严阵以待,生怕自己中招。 毕竟,见识过月牙毒虫的诡异和三千焱火毒虫的神秘,这些天丰府百姓再也不敢妄动。 吴掌柜等人围在门口,来福客栈所在的街道上,也聚满了看客。 楚绿衣暗暗称奇,这黑衣男子究竟如何闯入客栈大堂的?他这种奇诡的速度,实在让人捉摸不透,而且,他闯入客栈之后,直接将古若兰救走,动作之快,更加让人匪夷所思。 楚绿衣看向陆琰,低声问:“墨鸦守在外面?” 陆琰听出言外之意,只能无奈地付诸一笑,这时,赤练脸色突变。 “你将古若兰放下!她现在是朝廷要犯,不是南疆毒仙了!” 这黑衣男子理也不理,一张苍白俊秀的脸,宛如冰雕石刻一般,生硬而又诡秘。 古若兰依偎在黑衣男子的怀里,俏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红晕。 这黑衣男子却突然轻轻推开她,低声道:“有什么话,快说!我不会等你!” 这古若兰登时变脸,刚才还是一株清新雅致的嫩茶,瞬间变成一个望眼欲穿的闺中怨妇,她急忙凑到黑衣男子耳畔,低声细语了几句。 孰料,这黑衣男子丝毫不为所动,只冷冷地盯着古若兰。 古若兰无奈地耸耸肩,只能将目光对准楚绿衣。 “楚绿衣,我承认,你确实是药王谷的嫡传弟子,你确实有几分本事。” 然后呢?楚绿衣等人紧紧盯着古若兰,等着她的下文。 赤练却暗暗打了个手势,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可是,我不会认输,三千焱火毒虫算什么?那不过是南疆巫医的入门毒术,还有之前的月牙毒虫,对我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根本算不上什么!” 楚绿衣冷嗤一笑,淡定地望着古若兰。 “所以呢?你还要继续跟我比试?你还有这个机会么?” 古若兰闻言,忽然娇媚地一笑,原本清雅的眉目之间,突然涌出一股极不和谐的媚色。 “这次,你们药王谷之所以可以解毒,九王爷功不可没。因为他苦苦支撑,才给你们留出可趁之机……否则,换做普通人,早就一命呜呼了!” 这话倒是说得在理。楚绿衣并不避讳这个因果关系,她径直点头表示同意。 古若兰再次露出骄狂之色,在旁人眼里,她显然不肯服输。 她还会使出什么后招?不少看客悄悄后退几步,试图远离这个战场。 古若兰却并未动手,就见楚绿衣上前一步,楚绿衣果然有大无畏的气场。 “输了就是输了。你输不起,我却赢得起。你不惜让九王爷中毒,以这种害人性命的方式与药王谷赌博,本大夫可以理解,你有成名之心,妄想让巫医门的毒术发扬光大!可惜,你用错地方了,只要有药王谷在,你们巫医门的毒术绝不可能称霸!” 一番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众人纷纷露出钦羡之色。 这番话毫无疑问驳了古若兰的脸面,果然,古若兰眼中露出一抹惭愧之色。 “楚绿衣,你们药王谷仗势欺人!如果不是九王爷暗中相助,你怎么可能赢得了我?” 说到底,这古若兰还是不甘不愿的,她藏在眼底的情绪无非是嫉妒。 楚绿衣冷然一笑,似乎懒得与这种刻毒女子计较。 古若兰后退一步,忽然扑进黑衣男子的怀里。这黑衣男子伸手扶住她,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诡笑,他盯着楚绿衣,眼中竟然流露出一抹兴味。 楚绿衣对此人尤为不喜,她看向九王爷,九王爷微微点头,关门打狗,趁此良机! 可惜,未等九王爷亲自出手,门口便响起医馆掌柜的惊呼声。 “不好了,蝎子蜈蚣都爬出来了,好多毒物!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在引毒?” 楚绿衣往门口扫了一眼,果然,很多毒物从四面八方向来福客栈涌来。有漆黑的蜘蛛,有赤红的大蜈蚣,有浑身发绿的蝎子……无一例外,都是剧毒之物! 这些医馆掌柜纷纷取出避毒之物,不愧是医药行家,他们随身携带了用来避毒的器具。吴掌柜带头,众人退到安全地带,守在门外的看客却没有这份勇气,纷纷四散而逃。 楚绿衣只看了几眼,便知道有人在故意引毒!这种引毒的手段,显然比较高超,招引来的全部是附近最毒的毒物!楚绿衣立即看向黑衣男子,他也正在看着她。 两人目光相触,饶是定力惊人,楚绿衣也忍不住浑身一颤。 这人的眼神好毒!这人身上的气息,也阴冷古怪!简直比这些毒物还要可怕! 楚绿衣微微一缩,这种极为细微的变化,落入黑衣男子眼里,他唇畔浮出一抹诡异的笑。 古若兰沉默片刻,眼中不复羞惭之意,她暴露本性,恶狠狠地瞪着楚绿衣。 “楚绿衣,你等着!我早晚要让你当众出丑!我势要让你当众承认,你们药王谷根本比不上巫医门!”语毕,古若兰窝进黑衣男子的怀里,娇美的脸上满是阴毒和算计之色。 这黑衣男子揽住她的腰,只轻轻一转,便瞬间来到客栈门口。 这个速度……楚绿衣急忙看向九王爷,满脸不解和疑惑。 陆琰神色凝重,凤眸凝寒,他摇摇头,坦诚道:“按照这个速度,我估计追不上他。” 果然,才一眨眼的功夫,这黑衣男子便消失在门口,别说九王爷和楚绿衣,就连牢牢守在门外的一帮王府侍卫也没能拦得住他。 楚绿衣怔怔地看着客栈大门,一时回不过神来。 陆琰见状,立即打了个响指,有两个侍卫送来清水和大氅,陆琰净手之后,十分体贴地将大氅披在楚绿衣肩上。楚绿衣感受到这份温暖,当即清醒过来。 “你快去换衣服吧!”楚绿衣急忙催促他。 这副样子,落在天丰府百姓眼里,不知会生出多少是非谣言! 陆琰却丝毫不惧,他迈着轻悠的步子,以云淡风轻的姿势,带着两个侍卫上楼换衣去了。楚绿衣目送他上楼,眼底涌出一抹暖色。 在最危险的时候,他总是相伴在侧,即使,他们只是朋友,她也觉得心安如斯。 这时,一个尖酸的女声突兀地插进来,打断了楚绿衣的沉思。 “楚大夫,你为何不阻止九爷?他中毒,你解毒,你觉得这种赌注可靠吗?” 楚绿衣顿悟,原来,赤练真正担心的是这个。可是,她何必跟赤练解释?这本来就是她和九王爷之间的默契合作……完全没必要后悔! 楚绿衣垂下眼,蝶羽般的长睫敛去眼底的潋滟寒波。 “赤练,有这个闲功夫,你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的身体……我只能猜出,你中了一种慢性毒药,究竟是什么毒药,究竟会产生什么恶果,我暂时无法确诊……” 话音未落,便被赤练冷冷地打断。 “不劳楚大夫费心!如果你真的喜欢九王府,就安分一点,别老是惹是生非!” 这赤练果然是个人精,说话虽然尖酸刻薄,却懂得婉转和保留余地。 见赤练转身离开,楚绿衣暗暗冷笑,看来,不是每个人都赞成她的果敢和胆大!没错,她故意让九王爷中毒,目的就是为了狠狠打击巫医门! 在她心里,其实更重要的,始终是药王谷和师父临江仙!楚绿衣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只是,看着赤练一脸郁怒地离开,她心中缓缓浮出一个念头。 这样做,真的好吗?本来只是将计就计,可是,她偏偏让九王爷陷入危境! “散了,都散了吧!”吴掌柜出面,将一众医馆掌事解散了。 然后,吴掌柜来到楚绿衣面前,他郑重地鞠了一躬,脸色没有半点不自然。 楚绿衣对他的示好不以为意,在她看来,替他驱除哑毒,不过是举手之劳。 两人静默地看着对方,终于,还是吴掌柜败下阵来。 他素来老练沉稳,可是,面对楚绿衣,他似乎开始力有不逮,总是棋差一招。 “楚大夫,没想到,你竟然拥有冰寒体质。据我所知,这种天赋,放在谁身上,都可以造就一代杏林名医……你被药王临江仙收为弟子,名至实归!” 这番恭维,只让楚绿衣露出一抹清淡的微笑。 “楚大夫,你打败了巫医门的天才弟子,我十分佩服。以后庆春堂不会再和保和堂敌对,药材供应一事,我会亲自和药材商打个招呼,楚大夫,你不介意吧?” 面对这种示好,楚绿衣甚至懒得客套,只淡淡瞥了吴掌柜一眼,便转身走向门口。 吴掌柜脸上略有尴尬之色,可惜,时不可待,他必须和保和堂建立交情,否则,庆春堂以后怎么在行业里维系老牌医馆的地位?他看得出来,那些医馆掌事其实已经心存不满。 “吴掌柜,你如果真的有心,就立马让庆春堂的侯大夫过来一趟。刚才古若兰在客栈里下了十几种毒,以侯大夫的医术,应该可以解毒!” 楚绿衣丢下这句话,便施施然地离开了。 第154章 风暴之前的宁静 回到保和堂,楚绿衣第一时间找到被看等人,准备向他们坦白。 药王谷和巫医门的这场比试,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楚绿衣单独赴会,和九王爷联手打败巫医门,可是,一向和楚绿衣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被看等人并不在场。 一来,被看要留在保和堂照顾生意,二来,巫医门的古若兰阴险狠毒,被看怕十一和楚缘两个小娃娃被她暗下毒手,为了预防突发情况,被看干脆将两个小娃娃也留在保和堂。 最亲近的人没有相伴左右,楚绿衣心里其实是有些不习惯的。 没有追随楚绿衣,没有当场为楚绿衣助威,被看和十一他们其实也是很不喜欢的。 此时,夜幕降临,天丰府各处亮着明艳的灯火。 保和堂所在的大街上,人声鼎沸,有好事者聚集在医馆门口,期盼着和大名鼎鼎的楚大夫见一面,如果,可以和楚大夫说上两句话就更妙了。 “也不瞧瞧你的德性,楚大夫那种天上有地上无的妙人儿,会瞧上你?” “连九王爷都甘愿为楚大夫保驾护航,你区区一个米店老板,来凑什么热闹?” 被看立在门口,随意听了几句,末了,她无奈地将木牌挂在门口,然后阖上大门。 有几个人推推搡搡,忽然叫道:“这楚大夫的丫鬟也是一等一的人才,听说她至今未嫁,还梳着少女的发髻,若是可以将她娶回家,跟这楚大夫做了亲戚,那也是美事一桩……” 阖上门的一刹那,这句话溜进被看耳里,她脸色蓦地一沉,美目中冷光涟涟。 被看回到后院,十一和楚缘坐在走廊里,楚绿衣已经洗漱完毕。 “被看,你准备的玫瑰精油真不错。”楚绿衣已经恢复了一身清爽。 被看却不闻不问,径直从楚绿衣身畔经过,瞧也没有瞧她一眼,神色竟然有些别扭。 楚缘急忙喊了一声:“被看姐姐!” 十一眼疾手快掩住楚缘的樱唇,示意她安静一点。楚缘眨着灿若星辰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楚绿衣和被看,被看不急不缓地进入一楼正厅,留给三人一道清冷的背影。 楚绿衣将被看的反应看在眼里,深觉无奈,只能幽幽叹息一声。 夜凉如水,明月洒下一地清辉。 十一主动搬来椅子,让楚绿衣坐下歇息。比试结束之后,楚绿衣确实面有疲色。 “大师父,你这次太冒险了,难怪被看姐姐会不开心。其实她这是太关心你了。”十一像个小大人似的,俊秀的脸上满是关切之色。 楚绿衣点头微笑,楚缘坐在板凳上晃着小腿,满眼好奇。 “娘,你快点给我们讲讲,你究竟是怎么打败巫医门天才弟子的?” 楚绿衣心中稍感愧疚,或许,她选择以这种冒险的方式保全自家医馆,确实有不妥之处,至少,她应该让被看和十一参与比试,大家同心协力,一起对付巫医门。 现在,被看对自己很不满,楚绿衣暗想,她应该抓紧时间好好表现一下,及早消除众人的消极情绪,毕竟,保和堂的四个人是一家子,不分彼此,不存在隔夜仇。 于是,楚绿衣绘声绘色地将自己解毒的经历描述一遍。她素来实诚,并未添油加醋,但是,一波三折的解毒过程还是让十一和楚缘欢呼出声。 “大师父,你赢得漂亮!” “娘亲,你好厉害,连驱除三千焱火毒虫都不在话下!” 讲述完毕,楚绿衣按照自己的习惯,立即引导两个孩子思考其中的医理。 “火性体质是一种极为难得的天赋,这古若兰怎么培养三千焱火毒虫?” 十一思忖片刻,抢先答道:“按照古籍记载,南疆三大毒虫的培育历史由来已久。三千焱火毒虫的虫卵必须放在高温之中,这古若兰定是将虫卵置于自己体内,然后待毒虫孵化,她再将毒虫引出体外,用特殊的容器保管,下毒的时候,她用自己的鲜血做引子!” 楚绿衣暗暗点头,这小徒弟果然聪明,涉猎广泛。 楚缘不甘落后,眨着大眼睛,笑嘻嘻地说:“娘亲,据说南疆巫医之中,有天赋的弟子可以用自己的鲜血培育毒物,他们天生就有一种古怪的召唤力,可以用自己的气息召唤毒物,这种三千焱火虫是极为稀罕的毒物,想必古若兰小姐天赋出众,或许已经接受过淬炼。” 楚绿衣忍不住赞叹:“对,你们说得都对。这就是南疆巫医毒术的诀窍之一。” 这时,十一俊秀的脸上露出古灵精怪之色。 “大师父,徒弟觉得,你取胜的关键是,你未雨绸缪,早作准备。这几年,你一直用体内最精纯的寒血滋养那块极北冰石。如若不然,这古若兰的毒虫确实非常棘手呢!” 楚缘拍着小手,欢呼道:“这就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楚绿衣深以为然,笑道:“下次比试,我一定带上你们。这次事发突然,我没有来得及叫上你们,你们心里别有负担,我不是嫌弃你们,而是怕你们遇到危险!” 这番诚恳的解释,成功让十一和楚缘露出释然的笑容。 这时,背后却突然响起被看的声音。 “你打败巫医门,替药王谷洗脱坏名,本来是极好的事情。可是,你为什么要暴露你的冰寒体质?难道你不知道,冰寒体质是天底下最奇特的体质?” 面对被看的质问,楚绿衣一时有些无语。 楚绿衣起身,转过头去,就看到被看一脸担忧之色,美目中也盛满忧思。 楚绿衣不禁有些感动,当天丰府的百姓口耳相传,将药王谷比试胜利的消息宣之于众大肆渲染的时候,唯独自家丫鬟,保持着清醒和锐利,将自己的处境考虑得长远周详。 楚绿衣想了想,终于还是安抚道:“早晚要被人发现。我治病救人,不可能一直隐瞒此事,既然要为药王谷挣回名望,我必须付出一些代价!” 被看一脸不赞同,斥道:“挣回什么名望?名望有你的安全重要吗?再说,药王师父自有他的打算,你只需寻访身世,兼顾一下保和堂就好。何必出这个风头?” 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被看眼中隐隐冒出怒气,十一和楚缘不敢说话,只能乖乖呆在旁边。 楚绿衣看出被看心中的郁结之气,可是,她暂时无能为力,作为名义上的主子,她只能尽力安抚,不能将被看的心结全部打开,或许,被看还未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吧? 楚绿衣垂下眼,神色微微有些局促,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失去镇定。 楚绿衣的这种不安被被看看在眼里,被看依旧觉得气闷。其实,她不想发怒,毕竟,楚绿衣赢了这场比试,药王谷保住了百年盛名,这是件好事。而且,楚绿衣十分在乎自家丫鬟,绝不是空口无凭的大话,从她的反应可以看得出来。 可惜,楚绿衣偏偏当众暴露了自己的秘密,这一点,让被看忧思深切。 被看并未赘言,径直转身进屋,身后突然响起楚绿衣的安慰之语。 “临行之前,药王师父交代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我的特殊体质。巫医门是药王谷的大敌,而且古若兰拥有火性体质。窃以为,我这次堂堂正正利用冰寒体质对抗巫医门,确实是到了危急关头……被看,我的秘密虽然已经被人知晓,但是我不会任人利用!” 楚绿衣的语气清清淡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宛如磐石。 被看心中微苦,不堪回首的往事涌上心头,她竟然红了眼眶。 只是,她背对着楚绿衣,并未让自家小姐看清自己封闭多年的绝望之心。 “绿衣,你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九王爷?” 被看这句话,顿时让楚绿衣愣住,这是什么用意? “世上大多数男儿,不会因为你的真诚和大度而心怀感激。他们是自私的,在权衡利弊的时候,甚至会毫不犹豫地出卖你!绿衣,你不该为了一个男人,将自己的底细兜出来!” 语毕,被看快步离开,背影萧索,隐隐透着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 楚绿衣默立良久,转身走到院子里。 她仰起头,任由清冷的月光宣泄而下,将妖娆的杏眼照出一种绝艳。 十一和楚缘齐齐走到她身畔,一边一个,拉住她的素手。 “大师父。” “娘亲,别难过。被看姐姐心里藏着事。” 楚绿衣垂下眼,望着楚缘,眼波潋滟生辉,宛如一湖优美的静水。 “缘缘,你怎么知道?” “药王师父说的呀。师父当年在荒漠上捡到被看姐姐的时候,姐姐已经生死不明!可是,姐姐说了,她要斩断前尘,和从前那些人断个干净!” 楚绿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她也略知一二,可是,被看真的可以放下过去么? 两日后,保和堂门外依旧车水马龙,比闹市还要喧嚣几分。 保和堂门内,却气氛诡异。 被看照常做药包,负责抓药。楚绿衣照常看诊,十一和楚缘也各自做各自的活计。 可是,少了被看的欢声笑语,楚绿衣竟然觉得日子有些变味。 习惯了自家丫鬟的细心叮咛,耳畔突然变得清静起来,楚绿衣甚感不安。 第155章 春风得意 楚绿衣看诊结束,正值午时,日光朗照。送走最后一名病人,楚缘抱着一沓木牌走进来,笑眯眯地说:“今天又是二十个病人。” 楚绿衣颔首微笑,这是九王爷定下的临时规矩。 在这件事上,她并未质疑九王爷的关心之意。 楚绿衣将木牌放进抽屉里,然后拉着楚绿衣去后院用饭。 九王府已经派人将褚大厨亲手做的午饭送来。保和堂的大小大夫们素来不会自己做饭,在结识九王爷之前,被看会去对面街上的食肆里订好饭菜,然后让人按时送来。 楚缘闻着浓浓淡淡的香气,眼睛差点眯成一条线。 十一也高高兴兴地落座,迫不及待地拿起竹箸,未等楚绿衣发话,便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楚缘不解,十一笑嘻嘻地解释道:“每天都可以吃褚大厨做的饭,我们好幸福!” 楚缘深以为然,大力点头:“是呀,褚师傅是天下第一厨,和娘亲一样,都是天下第一。现在他天天为我们做饭!就像娘亲天天给病人治病……” 话音未落,便被十一按住手,十一迅速给楚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闭嘴。 楚缘倒是机灵,樱唇紧闭,再也吐不出一个字眼。 楚绿衣将两个小娃娃的反应看在眼里,觉得好笑,这时,被看已经来到饭厅门口。 其实,被看难得动怒,她素来沉静,性子让人捉摸不透。也只有楚绿衣这些亲近之人,才能猜出她的几分心思。可是,这次,楚绿衣却猜不准她的真实想法。 楚绿衣并不觉得尴尬,径直起身,笑道:“今天有你最喜欢的香菇滑鸡,好啦,别跟大家置气了!待会儿宁大侠要来,你帮我照应一下。” 被看虽然一脸沉静之色,面对楚绿衣时,眼中却时不时透露出几分忧思。 闻言,被看也不扭捏,坐下就开吃。 只是,被看极少开口谈笑,偶尔和楚绿衣目光相触,那眼底的情绪,也藏得极深。 午休的时候,楚绿衣在二楼房间里,和楚缘睡在一起。 十一和被看睡在隔壁,一东一西。 楚绿衣阖着眼,看似睡得安稳,其实,耳朵竖起,保持着敏锐的听觉。 果然,隔壁房里,响起房门开阖的细微响动。 楚绿衣缓缓睁开眼,清寒的眼波流转似云,自有清净之意。 被看下了楼,脚步极轻。五月中旬的阳光,已经有几分刺眼。她随手拿了一把油纸伞,沿着长街,独自漫步静心。 才走了一条街,便听到身后传来豪爽却不失细致的声音。 “被看姑娘,何事烦闷?” 被看并未回头,她走到街边一棵古槐底下。 这时,身侧是一条长长直直的护城河,河面宽约五丈,河水碧绿,堤岸上树荫幽婉,有白石阶梯连通,岸上摆着许多小摊,午睡时分,小贩们正坐在树荫底下歇息。 被看扶着古槐的树身,举目望去,这护城河不见尽头,河上架着石拱桥,景致这般幽丽,与她熟悉的大漠风月似乎大相径庭。思及当年的遭遇,被看忍不住红了眼眶。 宁大侠立在她身侧,只默默地看着。 顺着她的目光,宁大侠似乎看到了一片苍茫和无垠。 “身似牢笼,心如莽原。”宁大侠忍不住感叹。 被看不语,宁微见她神色迷茫,忍不住心疼道:“你的烦忧,其实我可以感同身受。当年我浪迹天涯,无拘无束,后来被清风寨收留,刚开始,我极为不喜,整日想着找借口离开。后来,终究还是安顿下来。换了环境,免不了心生抵触。只要你顺其自然,早晚可以融入。若你实在不喜,便闭起眼睛关起耳朵,来个不听不见为净……” 被看终于不屑地笑道:“你在江湖上自由来去,有何牢笼可言?就算被九王爷招安,他也不曾束缚你半点,你与我,何来感同身受之说?” 宁大侠微微吃惊,疑道:“你竟然知道?” 被看收回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宁微,神色沉静,隐隐有一丝落寞。 “我当然知道,当年清风寨是被九王爷招安的。你和九王爷交好多年,可谓酬唱知己。我还知道你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宁大侠愣愣地望着她,她的眉目秀丽难言,对他来说,是陌生的。 可是,为何她可以一语道破清风寨招安的秘密?四年前,九王爷招降纳西山岭最大的土匪窝清风寨,外人只知,清风寨被官府收服,却不知,这幕后之人正是九王爷。 宁微缓缓眯起眼睛,目光变得凌厉如刀,尖锐如鹰。 被看见状,暗暗冷笑,果然,男人就是这样,就算他是义薄云天的江湖大侠,也免不了这种俗套。可是,下一刻,被看却呆住了。 因为,宁微伸手轻轻拂去她肩上的一枚青绿色落叶。 宁微唇畔涌出一抹粗犷却体贴的笑意:“如果你是我的女人,我绝不会让你藏着这么多心事。你可以有秘密,可以有自由。唯一不该有的,就是负累。纵马塞外,漫步江南,漂流南海,游历西域,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多少腥风血雨都闯过来了,我信你,就不会错过你。有些经历是别的东西无法取代的,可是,人行走于天地间,就不该拘囿于过去。” 被看登时呆立原地,就见宁微难得露出极为感性的一面。 “对男人来说,人生无非是得失成败。我是个粗人,不懂女人的心思。不过,我见识过很多女人,被看,你和普通闺阁女子是不同的。坦白说,塞外毒娘的名头对你来说,或许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吧?” 被看抿唇不语,眼眶却更加湿红。她甚至不敢迎视宁大侠包含关切之意的眼神。 “你看这片叶子,青春正好。却过早落下枝头。” 被看忽然俯下身,捡起一枚落叶。 宁大侠爽朗地一笑,思忖片刻,从她手里抢走叶子,将这枚绿叶丢进护城河里。 “小姑娘家,别感伤这个感伤那个。你大好青春,趁早享受。” 被看见他谈吐洒脱,丝毫没有拘泥之态,不禁心中生疑。原本,她以为,这人定会刨根问底,抓住自己所说的秘密不放。岂料,他付诸一笑,完全不将这个秘密当回事。 难道,这宁大侠真的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吗?被看暗暗揣测。 “被看姑娘,刚才是我唐突了,可是,我是个粗人,向来直话直说。我对你心存好感,期盼与你多多接触,你若是不喜,大可以向我表明,我绝不会冒犯姑娘……” 被看愣住,就见宁微俊脸微红,竟然露出一种难得的羞意。 “你是医者,应该最明白这个道理。强人所难,只能结出苦瓜。” 被看突然扑哧一笑,眼中再也不复迷茫之意。 楚绿衣下楼,刚刚推开院子的木门,就看到被看和宁大侠并肩走来,两人有说有笑。 被看见了楚绿衣,急忙上前笑道:“快叫十一出来,宁大侠带来一套刀谱。” 楚绿衣微微一愣,随即会心一笑,眼中露出欣慰之意。 趁着被看转身去柜台后面,楚绿衣递给宁大侠一记佩服的眼神。宁大侠竟然没有推拒,大大方方地收下了,然后去后院找十一。 两人的眼神交流结束,楚绿衣趴在柜台上,以手支颐,好奇地打量被看。 “做什么?”被看从药柜里取出一摞药包。 “那些中了月牙虫毒的人都恢复了?”楚绿衣急忙抛出一个话题。 被看一边收拾柜台,一边乘隙瞄了楚绿衣一眼。 楚绿衣见她眼神古怪,不禁暗自嘀咕,莫非,自家丫鬟已经看出门道来了? 孰料,被看并未追根究底,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 “对了,我这两天替你推了几个邀请,都是邀你上门看诊的。” 楚绿衣登时无语,被看幽幽说道:“别看我呀,九王爷吩咐的,不能让你太过操劳。” 楚绿衣知道她故意打趣自己,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乔御深明净却高亢的声音。 “被看妹子,我来抓药了!” 被看暗暗叹了气,抬起头来,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楚绿衣和乔御深二人。 楚绿衣觉得好笑,并不挪动身体,只转过头,冲着乔大爷随意打量几眼,他一袭熙染坊特制的锦衣,一双桃花眼灼灼逼人,脚下生尘,衣袂带风。 “咦?绿衣,你也在?”乔御深驻足在柜台边上,眼中满是惊喜。 楚绿衣秀眉微蹙,瞧了两眼,便淡定地收回视线。 乔御深急忙凑上去,笑眯眯地问:“我知道绿衣的眼光特别毒辣,你来猜猜,本大爷最近遇到了什么好事?” “春风得意,莫非乔公子中了举人?”被看忽然插了一句。 楚绿衣忍不住轻笑出声,自家丫鬟果然恢复原样了,真好。 乔御深登时一脸吃惊之色,疑惑地打量被看。被看和楚绿衣对视一眼,目中不约而同地浮出好笑之色,这回,被看主动替楚绿衣开口。 “你右手指间有一层新茧,是最近握笔握出来的吧?” 乔御深顿时明白过来,忍不住赞叹道:“你们俩不愧是姐妹,好眼力。” 被看却白了他一眼,将准备好的药包递给他,然后摊开手,乔御深急忙将银子塞给她,被看收了银子,便转身坐在椅子上,一副闲逸慵懒的模样。 第156章 第十七房妾室 乔御深接了药包,却并不离开,赖在楚绿衣身畔,非要和她闲聊。 楚绿衣听了几句,原来,这乔御深最近果然春风得意,他在家研读经史子集,然后向乔太师投了行卷,已经被乔太师力荐,获得皇上允可,准备参加殿试。 殿试?那不是天下读书人最向往的么? 楚绿衣不得不露出怀疑之色,她将乔御深从头看到脚,完全看不出来,这乔御深竟然是一个正经读书人?不过,想到乔太师和他的秘密关系,楚绿衣瞬间释然了。 乔御深将她的脸色看在眼里,不由得俊眉一挑,灿丽的眸子里,露出一股自得的神采。他倚在柜台上,身体前倾,一张俊脸差点撞在楚绿衣胳膊上。 楚绿衣不得不挪后一点,故作严厉之色。 “喂,乔大爷!你不是自诩为读书人的表率么?怎么还逾矩?” 乔御深立即露出一个无赖笑容,故意凑在楚绿衣的胳膊上,嗅了嗅她身上的清冷莲香。楚绿衣无奈,只得衣袖一展,将一枚银针捏在指间。 岂料,这乔御深疾速后退,退到安全地带,然后,露出一个回味的表情。 “绿衣,这叫什么?窃玉偷香!” 这乔大爷,似乎越来越放肆了!竟敢戏弄自己?楚绿衣有些生气,可是,转念一想,这人素来玩心重,否则不会跟楚缘玩到一块儿去,何必跟他计较? 不知何故,楚绿衣竟然收回手,淡定地转身,走到诊室里去了。 乔御深急忙跟上她的脚步,被看见状,无奈地摇摇头。 乔御深搬来一张椅子,大大咧咧地坐在楚绿衣身侧。 “你不是要参加殿试吗?怎么不回去好好准备?”楚绿衣对他的无赖举动深感无力。 “咦?绿衣,你这是关心我么?”乔大爷一脸得色。 “非也。话说,你究竟怎么打动皇帝的?科举考试,不可能仅凭一张荐书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殿试吧?不是还有乡试和会试么?” 楚绿衣对乾朝的科举制度略知一二,不过,她对这种制度兴趣不大。 果然,这乔御深愈发得意,不过,他也知道,凡事不能太过。他敛去眼中的得瑟之意,整了整脸色,然后摆出一个端严的姿势,手握成拳,放在唇边清咳一声。 楚绿衣觉得好笑,这副架势,看起来还挺像回事。 “一种叫公卷,向礼部投递。一种叫行卷,向达官贵人投递。这是举荐人才的一种方式,和科考并列。我投的正是行卷。因为我的策问、经义、武举都是上上之选,所以乔太师将我举荐给皇上,皇上了解之后,对我十分青睐,就直接点名让我进入殿试……” 听完乔御深的解释,楚绿衣似乎有点明白了。 “听说举荐和科考都要考诗赋?”楚绿衣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乔御深面色一僵,有些迟疑道:“我的诗赋稍逊,不过,绿衣怎么看出来的?” 楚绿衣忽然掩嘴而笑,笑得恣意。 乔御深急忙凑到她跟前,鼻尖萦绕着清冷的莲香,他顿时露出陶醉之色。 楚绿衣无语,只挥挥手,将他赶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说,我是怎么看出来的?” 语毕,楚绿衣忽然起身,掀开帘子,步出诊室,乔御深一脸灿烂的笑意,对楚绿衣的讽刺丝毫不以为然,甚至暗暗得意。 楚绿衣立在门口,淡定地环顾四周,乔御深刚刚迈出大门,嘴里还在嚷嚷。 “绿衣!你是学医的,你诗赋怎么样?可以教教我么?” 这乔大爷忽然顿住步子,眼神蓦地一寒。门口,竟然聚着一帮人。 “喂!你们来干什么?”乔御深立即回过神来。 楚绿衣急忙拦住乔御深,低声道:“是天丰府的医馆掌事,还有,几个药材商吧!” 立在人群最前面的,正是庆春堂吴掌柜。 吴掌柜是长辈,不需行礼,不过,他还是朝楚绿衣友善地点头示意。 楚绿衣的唇畔浮出一抹清冷的笑意。 众人见她风姿潇潇,眉目如画,身上透着一股钟灵毓秀的清韵,纷纷赞叹出声,也有人感慨,后生可畏,就算在医药行业,这些后起之秀也让人不敢小觑。 “各位,来保和堂,所为何事?”楚绿衣的语气清渺如云。 闻言,众人如至仙境,这一袭青衣,沐浴着灿金色的阳光,宛如神仙妃子。 初次与楚绿衣会面的几个药材商倒是纷纷露出钦慕之色。 吴掌柜早已见识过楚大夫的风采,他神色沉稳,回话也波澜不惊。 “我谨代表庆春堂和各家医馆,将天丰府药材市场的请帖送来,希望可以和保和堂冰释前嫌。这就是帖子,明日在太白楼相聚,之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楚大夫多多包涵!” 楚绿衣上前,接过请帖,只瞄了一眼,便递给一旁的乔御深。 乔御深登时一头雾水,楚绿衣干嘛将帖子给他? “明日我会赴约。各位,还有事么?” 楚绿衣倒是不拘礼,在场的医馆掌事却个个都是场面上的人,他们见楚绿衣毫不客气,不由得面面相觑,似乎有些搞不懂这个楚大夫的举动。 吴掌柜将众人的疑惑看在眼里,他立即拱手笑道:“既然楚大夫答应了,咱们天丰府的各家医馆可以相安无事了,以后若有风波,大家定要协力抵挡……” 随后,这吴掌柜向楚绿衣告辞,带着浩浩荡荡一帮人离开保和堂。 乔御深觉得莫名其妙,见楚绿衣转身进屋,他急忙跟上去。 “绿衣,我明白了!”乔大爷忽然一脸喜色。 楚绿衣顿住脚步,神色莫名。 被看起身走过来,疑道:“这是,要跟保和堂和好?这些人真会见风使舵!” 乔大爷却将请帖放在柜台上,手指轻抚请帖封面上烫金的大字。 “哎呀!绿衣,你何必不好意思呢?你想邀请我一同出席,想让我当你的男伴,你直说无妨!当年我在绿洲上,也经常做人家的男伴,一起参加篝火晚会……” 楚绿衣突然伸手,抢过请帖,故作恼怒之色,瞪了乔大爷一眼。 被看无语,这乔公子的举止还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乔御深再次来到保和堂,已经是半月之后了。 楚绿衣刚刚结束了半日的看诊,九王爷派人送来一堆食盒。 乔御深十分自来熟地走入后院,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他急忙冲入饭厅,果然,楚缘和十一两个小吃货团团围坐,已经举起竹箸,准备大快朵颐。 楚绿衣坐在椅子上,神色慵懒,眉间略有疲色。 这乔御深倒是眼尖,立即凑上去,讨好似的问道:“绿衣,你怎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又是解毒又是比试,你真该歇一阵子!” 楚绿衣瞥了他一眼,神色冷淡,并不作声。 这时,楚缘欢喜地起身,扯住乔御深的衣袖,请他入座。 楚绿衣立即冷哼一声,楚缘鼓了鼓腮帮子,莹润的眼珠子一转一转,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楚绿衣无奈,给乔御深递去一记“安分点”的眼神。 乔大爷笑眯眯地颔首答应,抱起楚缘,将她放在椅子上,自己也跟着入座。 这时,被看急匆匆地从门口进来,呵斥道:“你这小贼,又擅闯民宅!” 十一和楚缘齐齐大笑出声,楚绿衣也忍俊不禁。 乔御深却丝毫没有尴尬之意,一脸坦荡,笑道:“被看妹子,只要不是偷心贼,保和堂来者不惧!不信,你问问楚大夫,她连巫医门的三千焱火虫都不怕!” 被看怀疑地打量他几眼,语气变得咄咄逼人:“你不是忙着今秋的殿试么?突然跑来,肯定有事!你别看缘缘,保和堂有规矩,以后不许你打着讲故事的旗号……” 话音未落,便被乔御深高声打断。 “缘缘,你不喜欢乔哥哥么?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来啦!” 说着,这乔大爷还露出一脸委屈之色。 楚缘急忙伸手拍拍乔御深的肩膀,像个小大人似的,灿若星辰的大眼睛里满是安抚之意,她看向被看,眼中露出一抹恳求。 “姐姐,乔哥哥是我们的朋友,为什么不让他来呀?” 楚绿衣抚额长叹,看来,不管不行了,自家女儿简直太会包庇她的乔哥哥了。 这时,乔御深却脸色一肃,调整了坐姿。 众人不解地看着他,他清了清嗓子:“其实,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们一件事。” 楚绿衣秀眉微蹙,她可以听出乔大爷话里的郑重之意。 “乔太师明日便要迎娶第十七房妾室,这名妾室自称木槿,据说来自南方。” 乔御深故意打了个顿,被看立即疑道:“乔太师在天丰府素来有风流好色的名声,他要迎娶妾室,有什么奇怪?莫非,这个新娶的妾室身上有问题?” 乔御深暗暗佩服,果然,保和堂的女大夫眼光敏锐。 “没错,这是我千方百计打探来的小道消息!这名妾室的长相,竟然跟巫医门的古若兰一模一样!可是,她自称木槿,来自南方小城,家中无父无母。昨天她来天丰府投亲,恰好被乔太师撞上。乔太师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当即决定娶她为妾!” 楚绿衣登时无语,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的戏码? 第157章 木槿贵妾 这巫医门的天才弟子古若兰刚刚输给药王谷的楚绿衣,才半月之久。这些日子里,古若兰避而不出,楚绿衣并不知道她的动向。世上真的有跟古若兰一模一样的女子?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乔太师突然娶妾,这个自称木槿的女子,绝对有问题!且不问她的来历出处,至少,她突兀出现,时机拿捏得相当巧妙。 楚绿衣顿时失了胃口,丢下竹箸,若有所思地说道:“不知她会玩什么把戏?现在有乔太师出面力鼎,这木槿肯定有恃无恐!” 乔御深特地赶来保和堂,就是为了通报这个消息。 “绿衣,你小心点,我打听到了,这个木槿现在就住在太师府,大夫人整日跟乔太师闹,说要赶走她,可是,这木槿极为低调,从不出面,据太师府的下人说,木槿小姐纯真可亲,待人极好,那些下人并不讨厌她。大夫人虽然素来跋扈,却拗不过乔太师啊!” 被看在一旁听得直摇头,这乔太师贵为国丈,嫡亲女儿贵为皇上宠妃,他却毫无节制!第十七房妾室?这乔太师该有多风流好色? 十一和楚缘听了这个消息,也颇有顾忌,毕竟,巫医门是药王谷的大敌,他们也是药王临江仙喜欢的小弟子,自然十分在意和巫医门有关的一切消息。 “好了,缘缘,吃饭吧,这个醋鱼做得不错。九王爷别的地方不怎么样,唯一的好处就是够大方,我听说褚大厨驻守在王府后厨,已经一个多月了。有权有势就是方便,将天下第一厨关在自己家里,专门给自己做饭吃,这排场够大……” 话音未落,便被楚绿衣突然打断。 楚绿衣秀眉微蹙,神色莫名,她定定地看着乔御深,目光中透着一丝冷意。 “看来,你在天丰府经营得不错,最起码,你连王府后厨的内幕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乔御深像个顽皮的孩子,立即冲着楚绿衣扮了个可爱的鬼脸。 他的长相本就瑰丽如画,扮起可爱来,也毫不逊色。 “总有一天,绿衣,你会发现我乔大爷不是碌碌无为的寻常男子!” 楚绿衣无语地摇摇头,她垂下长长的眼睫,敛去眼中的寒光,一时心思百转。 被看举起竹箸,挟了一些菜,一边吃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调侃乔氏家族。 “这乔太师搭救美人,在京城演出了一场贵人救美的戏码,想必现在自我陶醉了吧?” “乔公子,你和乔太师毕竟是亲生父子,依我看,你估计也继承了乔太师的这些个性,别这么看我,难道我说错了?你眉间带着春色,一双桃花眼,比女子还要勾人……” 乔御深脸上略有不满之色,面对被看的调侃,他不服气地反驳了几句。 十一和楚缘老老实实地吃饭,并未插嘴,因为他们看得出来,楚绿衣的心情不太妙。 楚绿衣食不知味地用了一碗碧梗米饭,便抱走楚缘,上楼歇息去了。 乔御深本想和楚缘继续玩闹一阵,孰料,楚绿衣忽然对他起了提防之心,乔大爷当然很无奈很不服气,只是,他拗不过强势的楚绿衣,只得悻悻然打道回府。 第二天一早,被看打开保和堂的大门,便看到一架马车。 马车上坐着的,正是赤练和墨鸦。 被看吃了一惊,急忙上前问道:“怎么了?看这个架势,是准备出城去郊游么?” 墨鸦一脸冰冷煞气,语气却相当热诚:“王爷就在车里,待会儿你们上车跟王爷说。” 被看疑道:“不能先给点提示么?” 这时,赤练忍不住斥道:“不想去就别去,可以直说。” 见赤练面有不忿之色,被看觉得莫名其妙,被看当天并未在场,因而对九王爷中毒的凶险之处并不知情,被看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到底是谁请谁?就算天王老子来,我们保和堂也是这句话,连意图都不明,干脆别请人!” 赤练正待发作,身后的素布帘子被一双骨节分明皓白如玉的手掀开。 被看微微仰起头,就看到九王爷坐在帘子后面,一脸沉肃之色。 “被看,去禀告你家小姐,本王邀她一起去太师府观礼。” 太师府?被看顿时一脸异色。 被看思忖片刻,顿时若有所悟,看来,这乔太师娶妾一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被看急忙转身进屋,片刻后,楚绿衣带着十一和楚缘出门。 楚绿衣朝着墨鸦点了点头,赤练却扭过头去,不作理会。楚绿衣知道她对自己颇有成见,也不着恼,大大方方地带着十一和楚缘跳上马车。 墨鸦带来一匹骏马,被看便骑马跟在王府马车后面,一行人轻装简行,很快来到王城。 楚绿衣坐在檀木案几后面,案几上摆着瓜果点心。 陆琰坐在另外一侧,两人沉默片刻,突然不约而同地发话。 “王爷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楚绿衣问。 “之前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心。”陆琰不急不缓地说了一句。 两人对视一眼,陆琰凤眸一挑,目中露出清幽的光彩。楚绿衣神色莫名。 “娘亲,要不要先听听王爷叔叔的想法?”楚缘十分体贴地替自家娘亲解围。 楚绿衣颔首答应,陆琰瞄了一眼楚缘,见楚缘眨巴着大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一副好奇的小模样,堪比年画上的小仙女,陆琰心中喜爱至极,便将一碟子点心推过去。 “缘缘,这是褚大厨特地按照你们的口味做的点心。” 楚缘欢喜地答应一声,却并未动手取食。 楚绿衣随意看了一眼,这点心尚且冒着温热的热气,楚缘依偎在她身畔,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楚绿衣冲着楚缘和十一微微点头,这两个小娃娃得了允可,才开始享用点心。 马车里,气氛变得和洽。 陆琰趁机慢悠悠地说道:“我一直派人盯着古若兰,她本来住在来福客栈。和你比试结束那天,她被黑衣人带走,不知所踪。那黑衣人武艺非凡,连墨鸦都不是他的对手。” 楚绿衣摆出一副随意的姿态,状似漫不经心,却竖着耳朵认真倾听。 陆琰唇畔浮出一抹冷笑:“不过,我可以肯定,古若兰并未出城。那名黑衣男子将她藏匿在城中,极为隐秘。昨日乔太师将一份喜帖送去王府,邀我观礼,传话的人还说,乔太师这次的喜宴办得十分隆重,连皇上和乔妃都要来观礼。” 楚绿衣登时吃了一惊,疑道:“这样大肆操办,岂不是早晚给自己打脸?” 陆琰摇摇头,故作无奈状,“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乔太师要娶的妾室,跟古若兰长得一模一样,我现在还不能确认,这女子跟古若兰究竟有什么瓜葛!” 楚绿衣冷笑道:“依我猜测,这个木槿,想必就是古若兰本人吧?” 陆琰眼中浮出慎重之意:“如果她是寻常妾室,我们可以着手调查,可是,乔太师受了她的蛊惑,将皇上和乔妃请到婚宴现场,此事不能简单了结,本王也不能随便插手。” 楚绿衣垂下眼,秀眉微蹙,神色变得晦涩起来。 马车很快来到太师府门口,太师府的管家亲自来迎接,将九王爷等人迎到大厅里坐着。 这场婚宴,从早上辰时开始,一直持续到夜间戌时。 管家正要离开,却被陆琰叫住。 “你们准备的婚宴,怎么跟京都别家的不太一样?” 管家急忙刹住脚步,微微躬身,低眉顺目。 “不瞒王爷,这是按照十七姨娘的家乡风俗来的。十七姨娘来自南方小城,那儿的婚嫁习俗跟咱们京都差别甚大,不过,太师说了,婚礼不能从简,必要突出姨娘的贵气。姨娘美若天仙,当得起这般盛况……” 楚绿衣坐在梨花木椅子上,神色冷清。她淡淡问道:“这位姨娘,就是木槿小姐?” 听得这个闺名,管家老脸一皱,有些不太乐意了。 这时,陆琰神色严厉,语声冷肃,高声斥道:“只是娶一个妾室,就如此铺张浪费,你们太师府果然越来越像样了,把太师叫来!本王要当面问他,究竟要做什么?让京城百姓看我们皇族的笑话么?” 管家吓一跳,腰身更低,讷讷地回答:“不是普通的妾室,太师说了,要给十七姨娘一个贵妾的名分,如果可以,还想让皇上和王爷一起为十七姨娘做主。” 做主?陆琰俊眉一挑,眼中隐隐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这时,一名仆从急匆匆地跑进来,让管家去前面的院子里接待客人,这管家倒是机灵,急忙向九王爷告罪离开,九王爷并未拦阻。 大厅里,只有楚绿衣和九王爷等人,并无其他的贵客。 楚绿衣低声笑道:“王爷,看样子,乔太师果然被这个木槿迷住了!” 陆琰点点头,故作轻松地笑道:“且看她玩什么把戏!” 很快,婚宴开始了。楚绿衣等人来到前面的大堂里,这时,红烛高燃,鲜花锦簇。 乔太师一袭大红锦衣,神采奕奕,微胖的身子裹着新郎的锦衣,打扮富贵。 “王爷,来!请上座!”乔太师急忙向九王爷行礼。 楚绿衣走在后面,这是她第一次和乔太师正式见面,不愧是让乔御深母亲曾经深深爱恋的男人,这乔太师的眉目生得极为俊朗,虽然已经中年发福,身上却残留着俊雅之气。 第158章 放手去查 这也是乔太师第一次见到楚绿衣的真容!他只瞄了一眼,便当场呆住。 这天,楚绿衣一袭青黛裙衫,并无粉饰和装戴,乌发静垂,眉目如画。 乔太师眼中蓦地露出一抹惊艳之色,这楚绿衣站在九王爷身后,根本不是陪衬!如果说九王爷是可以入画的白衣谪仙,楚绿衣就是月宫里遥不可及的神仙妃子! 乔太师来不及招呼别人,急忙上前笑道:“久闻不如见面!楚大夫,你上次婉拒本太师的求亲,本太师一直耿耿于怀!今日一见,才知楚大夫为何在短短两月之内名扬京都!” 楚绿衣淡然一笑,神色寂冷如夜:“多谢太师赞誉,本大夫开设医馆,以治病救人立足京都,不会玩虚的,也不喜花哨。只要你有需要,保和堂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这话直截了当,甚至透着几分犀利。 乔太师听出一丝讽刺意味,他脸上迅速掠过一抹恼色,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 “今日是本太师的大喜之日,楚大夫,可要趁兴畅饮几杯一醉方休?” 楚绿衣不置可否,她看向九王爷,九王爷急忙走到她身畔,替她挡住那些窥伺的目光。 乔太师见状,眼中的惊艳之色迅速消退。 有九王爷开路,楚绿衣的身份无疑是贵客,大堂两侧设有座位,她拣了一张椅子坐下,十一和楚缘坐在她身后。九王爷走到门口,和乔太师寒暄了两句。 “如此美人,难怪王爷会心动啊!”待九王爷离开,乔太师忍不住感慨。 这时,管家在一旁低声道:“老爷,这楚大夫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却没有丈夫伴在身侧,上次去求亲,她当场驳了太师府的面子,以奴才之见,这种来历不明不清不白的女子,不该出现在婚宴上,不如,寻个由头,将她打发出去?” 乔太师闻言,眼神穿过来来往往的贵客和仆从,落在大堂右侧那一抹绿衣身上。 近看,如花枝覆雪,青莲横波。远观,似月宫清影,独领风骚。 乔太师再次情不自禁地露出惊艳之色,不由自主地感叹道:“可惜!太可惜了!跟木槿比起来,更多了一份大气洒脱,可惜,偏偏是九王爷看中的人!” 管家听了这话,知道乔太师自有主张,便不再赘言,径直退下。 很快,婚宴开始。重头戏来了! 乔太师立在满堂宾客面前,朗声笑道:“今日本太师有幸请来九王爷,以及诸位贵宾,为这场喜宴观礼!俗话说,老树开花,尤为繁茂富丽。本太师在不惑之年结识一名南方女子,欲娶之为妾,此心昭昭,真挚如火,经得起诸位考验!本太师当众宣布,今后太师府有一位贵妾,身份仅次于当家主母,愿她为乔家开枝散叶,共享富贵太平!” 一番话,说得情深意切,众人纷纷欢呼出声。 楚绿衣坐在下首,只静静地听着,她不时抬起头,扫一眼门口位置。 果然,管家躬身跑进来,高声喊道:“老爷!皇上和乔妃娘娘亲临!已送来贺礼!” 冤家对头来了!楚绿衣神色一凛,身姿变得愈发孤峭挺拔。 不过,这次楚绿衣似乎多虑了,乔妃并未盛装打扮,也没有半点儿出风头的意思,她挽着皇帝的手,进入大堂,皇帝当着贵宾的面,向乔太师恭贺了几句,便带着乔妃离开。 乔太师亲自送皇帝出门,随后,他回到金红富丽的喜堂里。 皇帝亲自来恭贺,这是多大的面子啊!这乔太师果然一脸洋洋得意,很坦然地接受了众人的溢美之词!楚绿衣暗暗冷笑,这就叫锦上添花!世上追名逐利之人的最爱! 很快,两个喜婆牵着一名高挑苗条的女子进来,楚绿衣的眼神蓦地一寒! 果然,这新娘子跟古若兰长得一模一样! 不知何故,这木槿并未戴上红色头盖,她今日一袭大红嫁衣,浓眉朱唇,五官清雅,宛如一株娇俏纯情的白玉兰,她缓步走来,手里牵着红绳,姿势优雅,神色竟然有几分羞涩,就像一株早春嫩茶,观之令人心旷神怡! 楚绿衣的目光紧紧随着木槿的脚步移动,她仔细观察着木槿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出木槿伪装的蛛丝马迹,可惜,这木槿根本无需伪装,因为她跟古若兰本就一模一样! 楚绿衣愈发疑惑,难道这就是古若兰的新招?她不惜牺牲自己的闺誉,和乔太师成亲,让乔家成为她的靠山?这也太戏剧化了吧? 就在楚绿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乔太师忽然伸手拉住木槿,将她大大方方地介绍给在场宾客,乔太师说:“我的贵妾,十七姨娘,不是寻常女子,她敢露面,敢让众人见证我们的感情!所以,今天这场喜宴,不同以往,诸位多多包涵了!” 大多数宾客不敢违逆乔太师的心思,只得装聋作哑地点头微笑,间或赞美几句。 这时,拜堂成亲,三拜之后,木槿立在众人面前,突然笑道:“贱妾不远千里来到天丰府寻找亲人,没想到,可以碰上命定之人!今日嫁于太师,贱妾定会与夫君携手并进!多谢太师夫君,为妾身准备如此豪奢的喜宴,妾身心中感激不尽!” 说着,木槿扑入乔太师怀里,一副情难自禁的样子,乔太师急忙替她擦去眼泪。 坐在楚绿衣身畔的贵客低声道:“这女子真是轻浮,看起来像个嫩葱,其实是黑心!” 楚绿衣忍不住笑了笑,这个比方,当真是一针见血。 就在这时,一名仆从从后面绕过来,他猫着腰,凑到楚绿衣身畔,低语了几句。 楚绿衣微微吃惊,却不敢妄动。她急忙看向九王爷,陆琰的目光一直牢牢守着她,见她面有异色,陆琰急忙招招手,让墨鸦过去,墨鸦走到楚绿衣身畔。 楚绿衣低声道:“随我出去一趟。” 墨鸦答应了,楚绿衣将十一和楚缘交给被看,自己便施施然地从侧门出去。 来到太师府的花园里,楚绿衣沿着白石小径,走到一座华亭里。 墨鸦守在外面,楚绿衣独自进去。 乔妃一袭织锦春衫,发髻低垂,颇有几分温婉可亲之态。只是,待她抬起眼看过来,那眉目之间流露出的高贵之气瞬间让她变得高高在上!宛如一朵占尽春色的姚黄。 乔妃将楚绿衣打量几眼,掩嘴笑道:“妹妹越来越好看了,难怪父亲会派人上门求亲!” 楚绿衣神色一凛,不冷不热地回答:“我只是大夫,乔妃不用多虑。” 乔妃慢悠悠地笑了几声,她立在围栏边上,身姿曼妙,神情柔美,如果换做旁人,定会惊艳不已,可惜,她面对的人是楚绿衣,楚绿衣对色相尤为不喜。 乔妃见楚绿衣神色慵懒,似乎对自己浑不在意,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嫉恨。 可是,乔妃还是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情绪。 “楚绿衣,你知道本宫为什么找你来么?放心,周围有皇上的暗卫,我们之间的对话,绝不会落入闲人耳里!”乔妃一边试探,一边趁机摆架子。 楚绿衣懒懒地倚在红木柱子上,清冷的目光扫过乔妃,却透着一丝审慎。 “还能为了什么?木槿,太师府新来的十七姨娘。” 楚绿衣开门见山的态度,让乔妃微微吃惊,不过,她很快恢复冷静。这就是楚绿衣干脆利落的性子,乔妃早就见识过,并不觉得稀奇。 “没错。本宫的母亲是太师府的大夫人,她为父亲操劳半生,今日,却因为这个木槿,大丢脸面,本宫身为她的女儿,不能不管!”临到关头,乔妃似乎也露出真诚的一面。 “所以呢?”楚绿衣径直问道。 乔妃自然不会将自己的意图和盘托出,说话保留三分,她深知这个道理。 “楚大夫,听说木槿和巫医门的古若兰长得一模一样,皇上对此甚是疑惑,只是,父亲对木槿心存爱恋,不舍得放手,本宫希望你出手,将木槿的底细查个清楚!” 楚绿衣顿悟,笑道:“这是皇上和乔妃娘娘的旨意么?” 乔妃高傲地点点头,目光变得尖锐起来,她注视着楚绿衣,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发现木槿身上有异常之处,杀无赦!” 楚绿衣垂着眉眼,神色清冷,她思忖片刻,迎着乔妃探询的目光,竟然轻声笑起来。 “这个,生杀大权,我不能做主。调查,或许可以尽力。” 乔妃将楚绿衣的漫不经心看在眼里,心中暗恨,却不得不露出伪善的一面。 “放心,有本宫和皇上,你放手去做。” 楚绿衣不欲与乔妃合作,她正要直截了当地拒绝,可是,不知何故,她想起九王爷,如果这是皇帝和九王爷之间的较量,那么,她涉足其中,岂不是成了夹心馅饼? 往大处说,皇帝这次故意拉拢自己,存着与九王爷作对的算计。 往小处说,这是几个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木槿,乔妃,乔家大夫人,还有她楚绿衣。 楚绿衣很快将其中的关节打理清楚,正在思索对策,就见乔妃迈着优雅的碎步,缓缓走出华亭,她留下一句话:“这里是太师府,不是木槿的庇护所。皇上让你放手去查,你应该明白本宫的意思,如果做得不好,保和堂就等着关门大吉吧!” 这轻飘飘的语气里,暗藏玄机。 楚绿衣蹙起眉头,目送乔妃离开,果然,在白石小径尽头,有一名打扮贵气的妇人将乔妃接引走了。或许,这就是太师府给楚绿衣的警示? 第159章 人口失踪案 楚绿衣闷闷不乐地回到前院,这时,大堂里正在举办喜宴,宾主皆欢。 九王爷寻了个托词,独自离席。 楚绿衣立在门口,太师府管家匆匆赶来,面有难色。 “楚大夫,你已经离席,再回去,恐怕不妥当。这样吧,我将你的丫鬟徒弟送过来,你们先行回府,如何?”这管家的语气并不如何恭谨,不过,也不过分。 楚绿衣随口答应一声,便步出大门。 这时,陆琰也赶过来了,墨鸦急忙将情况向他禀告一遍。 陆琰俊眉一挑,凤目中露出一丝诧异之色,乔妃主动来找楚绿衣?是为了趁机将楚绿衣拉下水还是奉了皇帝的命令另有所图? 不管乔妃目的如何,这件事,跟九王府也脱不开干系。 陆琰迈步出了大门,身后突然响起楚缘和十一的叫声:“王爷叔叔!” 陆琰急忙掉过头去,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齐齐跑上前,一边一个,拉住他的手,陆琰勾唇一笑,满脸喜爱之意,多日不见,他甚是怀念保和堂的小大夫。 “王爷叔叔,我们看得很清楚,这个新娘子跟古若兰真的很像!”楚缘故意压低嗓门。 陆琰一愣,随即弯下腰,贴在楚缘耳畔轻声笑道:“古若兰也好,木槿也好,有叔叔和楚大夫在,她没法翻出太大的风浪!” 楚缘大力点头,大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明眸皓齿。 十一笑嘻嘻地说:“王爷叔叔,你最近很忙吧?要不要去保和堂坐坐?” 陆琰当即点头答应,这时,墨鸦和赤练赶着马车过来。 这时,楚绿衣忽然从墙角的阴影里走出来,将九王爷和十一等人吓了一跳,她怎么会躲在墙角?楚绿衣神色莫名,只低声吩咐道:“上车再说。” 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十一和楚缘坐在一起,陆琰和楚绿衣相对而坐。 陆琰有心问些什么,见楚绿衣垂着眼,像是在发呆,他不欲打搅,便静静地坐着。 马车出了王城,一路驰向保和堂所在的大街。 楚绿衣掀开素布帘子,往外看了几眼,随后坐回位置上,幽幽叹息一声。 陆琰的一双凤眸,灿若晨星,牢牢锁在楚绿衣身上。 就见楚绿衣从衣袖里掏出一块绣帕。她展开绣帕,帕子上躺着一只死去的蛐蛐儿。 陆琰凤眸凝寒,疑道:“中毒了?” 楚绿衣缓缓摇头:“我本想在太师府院墙周围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只在墙角找到一只死去的蛐蛐,可是,据我所知,蛐蛐一般在夏天和秋天出没,春天母蟋蟀会躲在窝里避而不出,或者,在田野里孵卵。” 陆琰仔细观察一番,却并未看出可疑之处。 十一胆大心细,将绣帕挪过去,目光对准蛐蛐儿,从怀里掏出一枚镜子。陆琰认得,这枚镜子正是用来查毒的,可以放大细节。 片刻后,十一惊呼道:“大师父,这只蛐蛐儿可能是冻死的,四肢僵硬,身躯完整,没有骨折的痕迹,颜色发亮,可是,最近天气甚暖,怎么会?” 另外三人齐齐看向楚绿衣,眼中满是好奇期待之色。楚绿衣缓缓点头。 “我的猜测也是这样,这只蛐蛐儿应该是被冻死的。因为我记得,蛐蛐儿这种昆虫被冰冻之后,翅膀色泽会保持原先的光亮,待蛐蛐儿死透,才会渐渐发灰发暗。” 楚缘瞬间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这只蛐蛐刚死不久?” 楚绿衣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可是,我猜不出来,这只蛐蛐儿是被谁丢在墙角的!” 九王爷神色一松,急忙安抚道:“依本王之见,先派人去调查天丰府的鸣虫市场,现在有很多年轻公子游手好闲,将斗蛐蛐当做喜好。” 楚绿衣立即露出一脸不赞同之色,这张网撒得太大了,何时才能收网? 陆琰看出她的心思,微一沉吟,再次提出一个建议。 “将这只蛐蛐交给老师傅,鉴定一番,查出这只蛐蛐的品种,然后顺着这个线索去鸣虫市场里打探消息,据我所知,每只蛐蛐都有自己的特点,或许,我们可以借此顺藤摸瓜?” 楚绿衣这回表示赞同,不过,她还是面露犹疑之色。 “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不知道有没有用,我就是觉得,一只被冻死的蛐蛐,似乎有点古怪,不查出真相来,我总觉得心里有点儿玄乎。” 楚绿衣解释了一句,她在九王爷面前,素来不会遮遮掩掩,九王爷似乎很赏识这种个性。九王爷伸手敲了敲案几,唇畔浮出一抹宽慰的笑意。 “楚大夫,你别忘了,上次破获盗宝案,靠的就是细节!任何细节都不是微不足道的,只要抓住其中的关节,想必我们可以挖掘到更多不为人知的真相!” 被他这么一说,心情顿时变得舒畅起来,楚绿衣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这时,马车停在保和堂门口。 楚绿衣率先下车,然后将楚缘抱下去,十一也稳稳当当地跳下来。 被看独自骑着马,走在最后。 突然,被看一声惊呼:“绿衣,我看到大理寺卿袁大人了!”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袁斯莲一袭便服,迈着轻悠的步子,从街角处不紧不缓地走来。 陆琰神色一凛,本想直接回府,却鬼使神差地跟着跳下车。 赤练见状,眼中露出一抹阴沉沉的光芒。 陆琰却摆摆手,径直命令道:“在外面守着,有情况,一定要及时向本王禀告!” 墨鸦将赤练的别扭之情看在眼里,忍不住凑过去贼兮兮地笑道:“赤练,你老是这样,我怀疑你是不是对九爷有意思?九爷喜欢保和堂喜欢楚大夫,你随他去呀!他最近的笑容是这四年来最多的,我倒是觉得,楚大夫功不可没!” 赤练语气尖酸地斥道:“真是妇人之仁!楚大夫故意让九爷中毒,成全她自己的美名,九爷呢?一直站在她身后,给她当倚仗!她分明是在利用九王府!” 墨鸦觉得不可思议,他没想到,赤练竟然抱着这种想法!难怪,最近她总是闷闷不乐行踪诡秘,墨鸦认为,必须敞开心扉与赤练谈一谈这件事,否则,蝼蚁之穴可以溃堤! 这时,袁斯莲已经和九王爷打了招呼,两人并肩进入保和堂。 一行人围在院子里,被看搬来椅子,让他们就坐。 陆琰随手一拂,略微宽大的袖子落在扶手上,他身姿端雅,神色清淡,颇有世外高人的风范,袁斯莲却沉默不语,坐下之后,便若有所思地看着楚绿衣。 楚绿衣让被看沏茶,然后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二位,一个个说,袁大人,你今日来访,大理寺是不是又出了古怪的案子?” 袁斯莲唇角一抽,忍不住赞叹道:“你总是这么聪明!” 楚绿衣有些无语,这是显而易见的,很容易猜测的,好吧?九王爷并不搭话,懒懒地倚着椅子,清寒湛然的目光不时扫过楚绿衣和袁斯莲。 袁斯莲捧起茶盏,呷了一口茶水,然后慢悠悠地说起来。 “这件案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前日,皇城南街一名少年突然失踪了。他的家人四处寻觅无果,无奈之下,只能报官。这件案子归京都府尹,与大理寺无关。可是,昨日早上,皇城南街一群少年结伴出城,准备踏春郊游,结果,晚上无一人回城!直到今天早上,京都府尹也没有找到那些少年的踪影,只能判定他们失踪!” 楚绿衣冷然一笑,神色莫名,只懒懒地倚在椅子上,双手捧着温热的茶盏。 果然,九王爷对此事十分关心。 “你们现在查到的失踪人口总共有多少?” “六人,全部是少年。家世普通,但是清清白白,根本没有冤家对头。” “天丰府附近都查过了?或许这些少年在玩闹的时候,藏在某处,没有来得及回城?” 袁斯莲面色凝重,湛然的目光中,透着一丝沉甸甸的感觉。 “这件案子本来在京都府尹的手里,可是,他向皇上禀告此事,皇上让大理寺协助调查,如果案情重大,这件案子必须移交大理寺由我亲自审查。所以,我现在很犯难,我已经派人出城找过了,根本没有这些失踪少年的踪迹!” 陆琰顿时大吃一惊,凭袁斯莲的查案手段,竟然发现不了失踪少年的踪影? 这时,楚绿衣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从前天开始,发现有人失踪。如果我记得没错,乔太师的十七姨娘木槿就是前天从江南来天丰府的……” 陆琰凤眸沉暗,面色凝重,袁斯莲也一脸端肃,清朗的眉目间,蒙上一层阴霾。 “如果,这两者之间存在瓜葛,这些失踪少年去了哪里?这木槿仅凭一人之力,可以将六个少年全部抓走么?不知为何,我觉得案情有点诡异!” 袁斯莲说完,目光湛然地盯着楚绿衣,可惜,楚绿衣神色散漫,似乎根本不当回事。 “袁大人,天丰府城外地域辽阔,官道四通八达。要寻找失踪少年,着实不易。万一是被西域来的人贩子抓走,或者被北域那些蛮子抓去当劳力,都是有可能的!” 楚绿衣听到这话,眼神瞟向九王爷。见九王爷俊脸生寒,楚绿衣暗想,这人看起来似乎心怀百姓,不是什么自私自利的皇亲贵族。只不知,其中有几分真意? 第160章 赤练失踪 袁斯莲特地来保和堂,就为了听取楚绿衣的建议。 可惜,楚绿衣浑不在意,大有“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冷漠。 反倒是九王爷,对这起人口失踪案,相当关注。 “人手不够的话,我可以调动王府侍卫,帮你们一起找。”陆琰及时给出保证。 袁斯莲并未露出感激之色,只是淡淡地笑道:“多谢王爷费心。” “跟我用不着客气。”陆琰向后一仰,神色有些怔愣。 袁斯莲见状,暗暗猜疑,莫非是失踪二字,让九王爷心有感触?当年九王妃就是在荒漠上失踪的,百寻不得,想来给九王爷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沉重阴影? 一个俊美无俦,一个清俊如玉,两个当朝权贵坐在一起,似乎惺惺相惜。 楚绿衣将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觉得好笑,神色变得愈发散漫。 袁斯莲随眼一瞥,见楚绿衣一副慵懒的姿态,故作不满:“楚大夫,你素来机敏细心,不如,你跟我一起查探此案?” 孰料,楚绿衣置之不理,只淡淡笑道:“我觉得木槿此人嫌疑极大。信不信由你。” 三人坐在一堆,交流了一阵。十一和楚缘坐不住,早就起身去了药堂里。 “不管怎么样,如果这件案子背后,有巫医门在捣鬼,大理寺这次绝不能轻饶了他们。”袁斯莲丢下这句话,便先行告辞了。 待大理寺卿离开,九王爷后脚也要走,楚绿衣心存好奇,本想问几句,终究还是忍住。九王爷并未瞧出楚绿衣的心思,他心中有事,可惜,他素来不喜吐露自己的心声。 楚绿衣送走九王爷,回房歇息。一夜无话。 隔日早上,午时未到。 楚绿衣正在诊室里接待病人,这几日,来寻医的疑难杂症渐渐多了起来,她耐心细致,总是对症下药,并未出现半点差错,令一众京都百姓更加佩服。 保和堂门口突然来了一匹高头大马,这马蹄飞驰,扬起漫天尘土。一身墨黑的墨鸦飞快地跳下马,然后冲入保和堂,大声嚷道:“楚大夫!楚大夫!” 楚绿衣急忙起身,走出诊室,迎面便看到慌里慌张的墨鸦,难得见墨鸦失去冷静。不知何故,楚绿衣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神色一凛,手指甚至微微一颤。 “怎么了?”楚绿衣缓缓深吸一口气,竭力保持镇定。 墨鸦神色焦虑,竟然不顾礼仪,先是直接作出一个请的姿势,然后迫不及待地拉住楚绿衣的衣袖,立在柜台后面的被看吓了一跳,正要出声阻止,就见楚绿衣回头递给她一记安心的眼神,才片刻功夫,楚绿衣便被墨鸦带走了。 十一和楚缘闻风而至,小脸上满是肃色,显然,他们也察觉到不对劲之处。 被看丢下药包,这时,正在排队的病人纷纷围在门口。 “大夫呢?楚大夫呢?” “人都不在了,还看什么病呀?你们保和堂怎么回事?” 被看和十一楚缘三人急忙出面解释,这次,毕竟是保和堂理亏,被看并未当场发威,本来好说歹说也劝不走的病人,后来见宁大侠冒出来,便乖乖地散了。 上次宁大侠在保和堂门口坐镇,成功逼退巫医门的人,还斩杀了那么多月牙毒虫。宁大侠武艺不凡,侠义心肠,宁大侠和保和堂关系匪浅,这已经是天丰府百姓的共识。 事态紧急,楚绿衣也没了顾忌,和墨鸦同骑,一路驰骋,来到王城的九王府,两人很快来到九王爷的书房,九王爷坐在沉香木书案后面,脸上满是冰冷的肃色。 楚绿衣进入书房,陆琰急忙起身,素来冷清的凤眸中,竟然露出淡淡的焦虑之色。 楚绿衣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急忙询问何事。 陆琰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径直将王府中人忧心的事情说了一通。 “赤练,失踪了?”楚绿衣听在耳里,怎么觉得有点喜感? 陆琰神色黯淡,点点头,叹道:“原本以为她和墨鸦闹了别扭,结果,她迟迟不回,按照赤练的个性,她绝不会这样……王府对她来说,才是第一位的!” 楚绿衣实在想象不出,素来精明刻薄的赤练,怎么会突然失踪?没错,就像九王爷说的,赤练这人责任心很强,绝不会放下王府心腹侍卫的身份,独自离开! 就算赤练要离开王府,也绝不会瞒着九王爷和墨鸦! 楚绿衣和陆琰对视一眼,目中俱有复杂的神采。 这时,墨鸦凑前一步,面带愧疚之色,神色有些不安。 “九爷,昨夜,我和赤练在屋顶上谈心,我劝她松开心结,不要对楚大夫心存成见。她跟我吵了几句,然后独自骑马出城,我原本想陪着她,但是,王府值夜的侍卫需要我照看,我便留在王府,直到今天凌晨,赤练迟迟不归,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便带人出城去寻,结果,城外并无赤练的踪迹……九爷,我对不起赤练,如果她出了事,我,我无颜面对九爷!” 这墨鸦说着说着,眼眶突然一红,竟然露出极为难得的伤感之色。 楚绿衣将墨鸦的反应看在眼里,暗暗叹息,这墨鸦不愧是九王爷的心腹侍卫,真性情,有担当,只是,似乎不如赤练老辣。 “赤练会去哪里呢?”九王爷在原地踱了几步。 “王爷,王府的侍卫还在外面找吗?”楚绿衣问道。 墨鸦急忙插嘴道:“当然,大部分侍卫都派出去了,只留了二十几个守家。” 楚绿衣暗暗咋舌,这九王府果然家大业大,二十几个侍卫守家?排场不小呐。 这时,九王爷忽然目露寒光,转头看向楚绿衣。 楚绿衣的眼神蓦地一寒,默契地惊呼道:“跟之前袁大人说的人口失踪案也有牵连?” 陆琰缓缓点头,他负手而立,神色凝重,眼中压抑着一种古怪的情绪。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些幕后凶手,肯定隐居在天丰府的地界上!” 楚绿衣十分赞同,却忽然淡淡笑道:“赤练不会有事的。” 陆琰敏锐地听出一丝自信,忍不住好奇,追问道:“楚大夫,你有什么把握?” 墨鸦也面露期许之色,紧张兮兮地盯着楚绿衣。 楚绿衣看了一眼门外,走廊里空无一人,并无其他动静,她眼神一闪,迅速收回视线。 “我这么说,是有依据的。”楚绿衣压低声音道,“但是,赤练失踪是铁打不动的事实,你们不能放弃寻找。前些日子,我们在来福客栈,赤练闯进来,当时我粗略地观察了一下,赤练身上似乎中了一种慢性毒药,我已经警告她了,只不知,她有没有将此事放在心里?” 陆琰恍然大悟,眼神猛地变得尖锐如鹰。 墨鸦一脸不敢置信之色,轻声叫道:“她好像没跟我提过这件事!她为什么要瞒着我?难道,只是一种不碍事的毒药?楚大夫,是这样么?” 陆琰和墨鸦齐齐盯着楚绿衣,试图从她身上汲取一点信心和可靠的力量。 楚绿衣却幽幽叹了口气,神色莫名,目光湛然若神。 “不是我不想说,赤练与我,并不十分友好,我本想替她诊断,只是,当时她对我没有半分信任,我当然不会自讨没趣。” 陆琰神色一滞,目光闪烁了几下,安抚道:“她戒心重,楚大夫,别介意。” 楚绿衣微微点头,丝毫不以为意:“当时,我发现她中的慢性毒药十分古怪,潜伏在她体内最起码三天了,因而她的气息有些浑浊,一般大夫或许会以为,她饮食不当,休眠不足。可是,我闻到她的气息之中掺杂着一种阴冷的东西。” 听到这里,九王爷眼中精芒乍现,突然伸手虚扶楚绿衣纤柔的肩膀。 “你记不记得罗家豆腐坊的罗老板?他也是中了慢性毒药,才会癫痫而死!” 楚绿衣若有所悟,眼中掠过一抹讶异之色。 “如此说来,给赤练下毒的人,或许正是害死罗老板的元凶?”墨鸦反应极快。 楚绿衣和陆琰对视一眼,目中俱有惊疑不定的光芒。 “这次失踪案,千头万绪,看起来复杂,就像袁大人说的那样,可大可小。只要找到关键线索,应该就可以游刃有余了。”楚绿衣淡定地给出结论。 临到关头,楚绿衣和陆琰不约而同地冷静下来。 就连墨鸦,听了楚绿衣的分析,也稍稍安下心来,如果这真的是一场预谋,赤练应该是落入幕后凶手的圈套之中了,而且,慢性毒药这种东西,让他们联想到巫医门,如此一来,搜寻的范围大大缩小,赤练获救的成功几率应该是很高的。 这时,九王爷吩咐了几句,让墨鸦继续带人在天丰府城里城外搜寻。待墨鸦离开,九王爷突然吹了声清亮的口哨,从书案上拿起一封信笺。 楚绿衣疑惑地看着他,就见一名黑衣侍卫忽然从门口进来。 陆琰将信笺递给侍卫:“去交给大理寺卿。” 这黑衣侍卫脚步一转,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门口,迅如捷豹! “楚大夫,你觉得我们两个可以做什么?”陆琰看向楚绿衣,凤眸深处风云暗涌。 楚绿衣飒然一笑,从怀里掏出绣帕。 “这只冻死的蛐蛐儿,可以作为入手的第一条线索。” 第161章 蛐蛐之王 事不宜迟。楚绿衣当即和九王爷一同赶往天丰府皇城南街的鸣虫市场。 蛐蛐儿也叫促织,是一种广受喜爱的斗宠。鸣虫市场,其实就是几条不长不短的街,街上一溜儿都是专售蛐蛐儿之类鸣虫的店铺,这些铺面大多整洁朴素,并无花哨之处。 楚绿衣和九王爷并未骑马,一路并肩而行。 “王爷,有什么头绪吗?”楚绿衣微微偏头,湛然清寒的目光落在他俊雅的侧脸上。 “走一步算一步吧。” 陆琰目视前方,神色淡泊。侧面的线条,犹如精雕细琢的上等工艺品。 此时,微风拂面。五月烂漫的春光,熏得游人醉。 已经到了未时,鸣虫市场里,渐渐热闹起来,有很多年轻公子哥儿提着精致的竹笼子一边闲逛一边谈笑,楚绿衣和陆琰品貌出众,很容易引起众人的关注。 因而陆琰并未在街上逗留,径直将楚绿衣带到一家老店里。 “这家店在鸣虫市场开了三十年,是天丰府名副其实的一家蛐蛐老店。”掀开门口帘子,陆琰一边解释一边引路,楚绿衣环顾四周,目中露出一丝淡淡的好奇之色。 这家店的装饰十分简单,以灰黑色为主,地板、帘子、柜台、墙饰、装蛐蛐儿的一长排竹笼子以及供客人歇脚的简易桌椅,都透着一股素净明朗的气息。 两人进入店里,立即有一个精干伙计迎上前:“九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这边请!” 楚绿衣暗暗惊讶,莫非,这是九王爷事先安排好的? 两人落座,伙计奉茶。 “白掌柜几时可以赶回来?”陆琰淡淡问道。 “王爷,前些日子白掌柜送信回来,说是后天回京都,五月二十二。”这伙计面带恭谨之色,语调轻快爽脆,“这一路奔波,或许还是赶不上王爷的时间。所以,小的自作主张,替王爷寻觅了一位斗蛐蛐的行家,他的眼力不比白掌柜差!” 陆琰闻言,微微点头,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节奏放得不急不缓。 “好嘞!王爷,我这就去请人!”这伙计倒是挺有眼色。 待伙计离开,楚绿衣慢悠悠地捧起茶盏,用温热的青瓷暖了暖自己发凉的指尖。 楚绿衣眼中露出一抹极淡的异色,她听得出来,这伙计口中的白掌柜,想必与九王爷有几分交情,京都的达官贵人大多优游贵乐,或许九王爷从前也是一位鲜衣怒马豪情旷达的少年郎?楚绿衣不禁浮想联翩,年少时的九王爷,该有怎样超凡脱俗的风采? 陆琰懒懒地倚在檀木椅子上,随眼一瞟,见楚绿衣若有所思,心中竟然微微一颤。 “昨天听你提出疑点,我回府之后,立即命人着手安排,想尽快找到线索。” 一句轻描淡写的解释,成功让楚绿衣的唇畔绽开一抹醉人的微笑。 楚绿衣看向陆琰,妖娆的杏眼中,寒波潋滟,冷玉生香。 两人对视几眼,颇有默契,仿佛多年的老友知己。 这时,伙计将一名年轻男子带来。 “这位就是斗蛐蛐的行家,有个诨号叫大四子。”这伙计殷勤地介绍了一句。 这大四子面貌普通,一袭锦衣,气色略微红润,眉眼清爽,看起来不会让人讨厌。楚绿衣朝他点头示意,这大四子眼中立即浮出一抹惊艳。 “见过王爷。这位,莫非就是大名鼎鼎的保和堂楚大夫?” 楚绿衣还未回答,便见九王爷一脸冷肃威沉地说道:“你只需帮我们鉴别一下这只蛐蛐的特性。其他的别管。” 大四子微微一愣,身畔的伙计急忙伸手轻轻推了推他。 大四子立即反应过来,急忙摆出一副恭顺之色。 楚绿衣见状,也不赘言,径直取出绣帕,将这只冻死的蛐蛐儿放在桌上。 这大四子不愧是斗蛐蛐的行家,他的眼睛猛地一亮!他急忙伸手将绣帕托在掌心,然后仔细观察一番,压低声音惊呼道:“王爷,楚大夫,这只蛐蛐儿不简单呐!” 陆琰眼神一凝,从容不迫地问道:“可有古怪之处?” 这大四子立即无奈地摇摇头,眼神紧紧锁在蛐蛐儿身上,嘴里叹着:“可惜,好可惜!这么一只蛐蛐之王,竟然不明不白地死了!” 蛐蛐之王?楚绿衣和陆琰忍不住面面相觑,敢情这不是一只普通蛐蛐儿? 听了大四子的解释,楚绿衣二人才明白过来。 原来,楚绿衣带来的这只蛐蛐儿,外观普通,体型也不大,但是,这只蛐蛐儿的品种十分名贵,叫做“棺材将军”,是蛐蛐中的王者。 “如果将这只蛐蛐儿放入其他品种的蛐蛐儿之中,其他的蛐蛐会不敢鸣叫,不敢相斗,以这只蛐蛐为尊,它要做什么,其他蛐蛐跟着做,绝对不会有半点违逆之意。” 楚绿衣闻言,忍不住扑哧一笑。 “蛐蛐儿这种虫子也分等级,也有贵贱之分?厉害!”楚绿衣笑靥如花,顿时晃花了陆琰等人的眼睛,陆琰眼神一暖,随即清咳一声。 “大四子,既然这只蛐蛐儿是王者,那它的来历,你可清楚?” 这大四子依依不舍地将绣帕还给楚绿衣,然后仔细想了一阵,突然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他面有难色,神情变得有些犹豫。 陆琰的眼神瞬间变得尖锐起来,轻声道:“你但说无妨!” 这大四子环顾四周,见周围并无闲人,这才压低声音,露出奇怪的紧张之色。 “王爷,我记得这只蛐蛐之王的来历,前些日子,一名少年来市场里斗蛐蛐儿,他手里的正是这只蛐蛐之王,当时,他一连赢了几场,旁人都称羡不已。我仔细观察过了,他很懂行,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他那只蛐蛐儿跟楚大夫手里的这只,应该是同一只!” 得了这个消息,楚绿衣和陆琰不约而同地露出喜色。 陆琰打赏了这个斗蛐蛐行家,随即带着楚绿衣离开鸣虫市场。 两人一路赶往皇城南街,离少年的家越来越近,两人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王爷,我似乎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这时,陆琰凤眸凝寒,神色舒朗,宛如高山深雪。 “黄记鲜果店。就是这里。”两人驻足在一家店铺门前,陆琰微微抬头,目光扫过铺面上悬挂的招牌,不知何故,他和楚绿衣一样,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两人进入店铺,简单直接地将来意说明。 岂料,这家鲜果店的老板突然嚎啕大哭,一个打扮庄重的中年男人,竟然不顾体面,当着外人的面失态,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随后,这老板从柜台上拿起布帕,一边擦泪一边哽咽道:“黄少庭正是我的犬子,他素来调皮,喜欢斗蛐蛐儿,不过,他自幼失去母亲,虽然贪玩,却绝对不会胡来。他的蛐蛐儿都是他自己去野外捉的!” 其实,楚绿衣极少对外人心怀同情,不过,见黄老板一副悲痛之色,她竟然有些不忍。这时,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儿是皇城南街! “黄少庭,现在失踪了?”楚绿衣有话直说,当即试探了一句。 这黄老板立即瞪大眼睛,愣愣地注视着楚绿衣:“楚大夫,你也知道了?你能不能帮我?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相依为命多年,他如今下落不明,我这个爹当得真是不称职!” 楚绿衣和陆琰这才恍然大悟,线索到这儿,似乎断了。 因为连大理寺卿都找不到黄少庭的下落。仅凭一只蛐蛐儿,可以顺藤摸瓜么? 楚绿衣和陆琰都不是感情外露的人,面对伤心至极的黄老板,即使他们心怀善意,也无力劝慰,毕竟,那个叫黄少庭的少年生死不明,谁可以保证他还活着? 两人走出鲜果店,迎面却撞上一个人。 这人脚步匆匆,面色深沉,径直来到鲜果店门口。陆琰凤目一挑,顿住步子。 “袁大人,这么着急做什么?” 这人正是大理寺卿,他一袭素色锦衣,衣袂带风,端雅如玉。 “咦?你们怎么也在?”袁斯莲似乎有些惊讶。 陆琰并不隐瞒,径直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于他。听了陆琰的调查结果,袁斯莲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立在鲜果店门口,目光落在门内不停擦泪的黄老板身上。 “王爷,这个黄少庭,正是京都府尹报上来的第一个失踪少年。” 陆琰大吃一惊,楚绿衣也露出淡淡的不解之色。 袁斯莲不欲多说,思忖片刻,分析道:“按照你们的发现,这只蛐蛐之王是被冻死的。楚大夫发现蛐蛐的时候,这黄少庭已经失踪两天了!那么,是不是凶手故意将蛐蛐之王丢在太师府墙角里,然后引导我们发现疑点?” 楚绿衣觉得有理,接口道:“不管是故意还是无心,反正,这只蛐蛐儿应该一直跟黄少庭在一起,黄父说了,那天黄少庭去城外捉蛐蛐,然后失踪的。” 袁斯莲突然眼睛一亮:“或许我们可以先查一查皇城的冰库,楚大夫,你觉得如何?” 楚绿衣立即表示赞同,既然蛐蛐之王是被冻死的,那么,先从环境入手,或许可以发现有用的线索!事不宜迟,袁斯莲立即带着楚绿衣二人,着手调查。 先来到京都官府,京都府尹的品级比大理寺卿低了几级,一切自然由袁大人做主!袁斯莲雷厉风行,丝毫没有耽搁,立即派人清查皇城冰库。 结果,他们很快在一座私人冰库里发现冰块丢失的痕迹! 第162章 金雀楼密会 袁斯莲听了手下的回报,立即带着楚绿衣和九王爷赶往这座私人冰库。 这座冰库,是几个富商出资建造的,位于皇城北街,规模不大不小,里面储藏着很多肉类和瓜果蔬菜,每逢夏季,便有很多商户来冰库存取物资。 三人进入冰库,按照冰库看守的指示,仔细查看了一番,果真,其中两间储冰室里,有冰块丢失的痕迹。只是,奇怪的是,这些冰块并非按顺序丢失的,而是,东少一块,西少一块,第二层第五列少了一块,然后,第四层第八列少了一块。 袁斯莲对这种奇怪的顺序很感兴趣,他仔细寻找蛛丝马迹,楚绿衣和九王爷立在一旁。 冰库里,寒气逼人,楚绿衣一袭单衣,冷得直打颤。 九王爷取来一件貂毛斗篷,披在楚绿衣身上,楚绿衣朝他感激地一笑。 这时,袁斯莲忽然走过来,见楚绿衣和九王爷挨在一起,颇有亲密之态,他眼神一闪,故意惊呼道:“我有一个发现,不知对不对路?” 楚绿衣伸手拢了拢斗篷,一张嘴,便哈出一团冰雾。 “是什么?” 袁斯莲随手一指,指向那些冰砖:“你们看那些空缺位置,正是冰块丢失的位置。每个位置代表一组算数,我算过了,按照算数法则,最后算出一组奇怪的数字。” 楚绿衣对算学并不精通,但是也略知一二,便好奇地问道:“算出来是什么?” 这时,陆琰皱着眉头,顺着袁斯莲的目光看过去,他仔细扫了几眼,脸上突然涌出一抹诧异之色,陆琰立即走过去,大手轻轻扶着高高的冰砖墙,神色莫名。 “袁大人,这个幕后凶手,心思真的有这么细腻?” 袁斯莲微微一愣,瞬即笑道:“王爷,看来,你也猜出来了。” 楚绿衣见他们互相打哑谜,立即不满地问道:“到底是什么?跟失踪案有什么关系?” 袁斯莲幽幽叹道:“如果我们猜得没错,这个偷窃冰块的人,留下了一组数字,跟失踪案的失踪人口以及失踪日期,刚好相配相符。五月十七,一人。五月十八,五人。” 楚绿衣顿时露出吃惊之色,她环顾四周,这些冰室里白茫茫一片,冷气从冰砖上冒出来,形成一团团冰雾,寒意逼人,堪比寒冬季节。 “然后呢?”楚绿衣期待地看向袁斯莲,“接下来,是什么日期?” “五月二十,三人。”袁斯莲沉声回道,“这人擅长算数,但是,为何要布下这个疑阵?” 三人百思不得其解,搞不懂,这些丢失冰块组合而成的算数,究竟是不是真的?万一,这些只是袁斯莲和九王爷的揣测,对案情并无实际用处,又该如何? “会不会是我们多心了?”楚绿衣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袁斯莲的一双利目,扫过这些冰室,随即快步走出冰库,按照看守的说法,看守这几天一直守在门外,白天守门,晚上值夜,极少离开此地,只不知,这些冰块是如何丢失的。 三人离开私人冰库,沿着大街,漫步而行。 袁斯莲神色郑重,一语不发,九王爷也凤眸凝寒,若有所思。倒是楚绿衣,一副慵懒闲逸的样子,似乎浑不在意,也似乎并未将失踪案真正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京都官府的两名衙役,穿过人群,脚步匆匆,形容焦急不堪。他们挤开几个路人,忽然冲到袁斯莲和九王爷面前,齐齐跪倒在地。 “大人!不好了!” 袁斯莲见状,面色一沉,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九王爷威势十足,语声冷冽:“何事惊慌?” 这两个衙役丝毫不敢犹豫,双膝着地,慌乱中透着一丝恭谨。 “大人,王爷!皇城北街刚刚有三名少年失踪!这三名少年在凌晨寅时结伴去城外采集野生芦蒿,结果,一直没有回城!他们的家人来府衙里报案,已经过去五个时辰了,我们在城外芦蒿地里搜寻无果,后来听路人说,他们只在凌晨卯时见过这些少年!” 袁斯莲一向明睿的目光里,透出几分尖锐和惊异之色。 陆琰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袁斯莲,两人对视一眼,低声惊呼道:“对了!” 什么对了?楚绿衣刚开始有些疑惑,可是,细细一想,她也明白过来。 “今天是五月二十,丢失三名少年!”楚绿衣脸色一变,掩饰不住自己的讶异之情。 袁斯莲脚步一转,正要回头去那座私人冰库,却被九王爷叫住了。 “既然这人有本事留下暗语,那些痕迹就是唯一的线索,你现在去,估计找不到其他有用的东西!”陆琰似乎十分笃定。 袁斯莲故作无奈状,神色有几分晦暗:“前前后后,已经有九名少年失踪了,这些少年的家人会怎么想?到时候将天丰府闹得鸡飞狗跳,大理寺也难咎其责!” 陆琰淡淡一笑,安抚道:“既然如此,不如将消息传播出去,让京都百姓提高警惕!” 袁斯莲觉得这话在理,立即着手安排去了。 然后,陆琰亲自将楚绿衣送回保和堂,楚绿衣一路无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隔日早上,楚绿衣并未开门看诊,而是戴了一顶斗笠,带着被看等人来到城门口,这时,官兵四处张贴通告,在皇城四面城门上都贴了醒目的告示。 这几日,皇城这起少年失踪案,果然引得皇城百姓人人自危,人心惶惶。大理寺一大早便派人在城门上贴了告示,发出悬赏通知。 楚缘仰着小脸,大眼睛一眨不眨,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发现失踪者并安全送回,赏黄金百两。发现或抓住嫌犯,并扭送官府,赏黄金千两。京都府尹及大理寺宣。” 楚缘转过头,好奇地看着楚绿衣:“娘亲,这些失踪的人都是年轻人呀?” 楚绿衣点点头,被看忽然神色一变,疑道:“少年这个特征非常明显,这个凶手会不会修炼了某种邪术,比如,用少年来修炼?完事之后,将这些用过的少年杀掉?” 楚绿衣微微一怔,长睫低垂,敛去眼中的寒芒。 如果,凶手真的用这些少年修炼邪术,那么,这件案子就非常棘手了,楚绿衣一直认为,这件案子背后,肯定有巫医门的推波助澜,甚至,跟太师府的木槿也脱不开干系。 “被看姐!用少年来修炼,书上确实有记载。但是,这种手法很残忍,吸取了少年的精气,然后将少年杀死,啧啧,这根本就是一件特大命案!”十一故作深沉之色。 被看拍了拍十一壮实的肩膀:“小孩子,别胡说!” “可是,被看姐姐,你自己也是这么猜测的。何况失踪者都是少年,太明显啦!” 闻言,被看忽然仔细打量十一,然后脸色一肃,用命令的语气说道:“你才七岁不到,还不够少年的资格,不过,万一凶手来了兴趣,你绝对不能大意……” 楚绿衣忍不住扶额叹道:“被看,你能不能别大惊小怪。” 被看却板着脸,眼中冒出一道精光:“不能不提防!连九王府的赤练都失踪了,我们更要小心,说不定这个凶手认识九王爷,也认识我们!说到底,我们会被牵连的!” 楚绿衣对这话不太赞同,但是,见被看一副严加防备的样子,她实在不忍反驳。这时,楚缘和十一拉住被看,齐齐问道:“赤练姐姐,会不会有事呀?” 被看无奈,却不服气地吼道:“管她干什么?她那么本事,肯定可以自己逢凶化吉!” 楚绿衣听出一丝隐秘的关切之意,唇畔不禁浮出一抹微笑。 被看到底是自己人,就算对赤练抱有成见,也不会做得过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楚缘和十一拉着被看,问东问西,被看难得发了点脾气。 一行人回到保和堂,被看按照楚绿衣的吩咐,在门口挂了木牌,歇业一天。倒不是因为失踪案,而是因为楚绿衣对那个木槿心存疑窦,想自己清静清静。 终于,这天晚上,楚绿衣突然接到一封密信。 一个灰布衣衫的路人从保和堂门口经过,将密信从门板的缝隙里插进去,正巧被坐在药堂里用戥子称药材的被看看见了,被看急忙打开门,就看到一个背影匆匆融入人群之中。 密信上写着:“楚绿衣亲启。” 被看急忙将密信交给楚绿衣,楚绿衣展开信笺,读了一遍。 “怎么回事?”被看似乎神色不安。 楚绿衣摇摇头,将信笺大大方方地递给被看,并不隐瞒自家丫鬟。 被看看了,惊呼道:“不,你不能去!很危险!” 楚绿衣再次摇头,笑道:“你现在去一趟九王府,我们早作准备。放心,与其畏畏缩缩,不如接受挑战,我就是好奇,这个幕后凶手到底跟我们有什么恩怨?” 被看拗不过强势的楚绿衣,只得立即赶去九王府,将九王爷请了来。九王爷倒是爽快,直接骑着白玉雕赶来了,他看了密信,心中立即浮出一个猜测。 “这份密信,要求你独自赴会。会不会是古若兰?” 楚绿衣微微点头,慵懒地倚在椅子上,神色中难得露出一丝慎重和戒备。 “今夜亥时,皇城南城金雀楼,单独会面,不见不散。” 楚绿衣将密信收入怀中,时辰快到了,来不及耽搁,楚绿衣也很想知道这人的真面目,便简单收拾了一番,按照被看的要求,带足防身药物,然后,和九王爷一道出发。 第163章 消失的密信 金雀楼矗立于皇城南城的城墙之上,精巧别致,是一座供游客玩赏的观光楼。 夜间亥时,在大街上走动的人很少,而且,几乎不见年轻公子的身影,看来,最近这起少年失踪案,对皇城百姓的警示显而易见。 楚绿衣并未按照密信的要求,独自赴会,她大大方方地带着九王爷。 登上城楼,楚绿衣给九王爷递去一记安心的眼神,九王爷点点头,独自立在城墙上。楚绿衣却迈步进入金雀楼,这栋楼有两层,一楼空无一人,楚绿衣拾阶而上,到了二楼。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窈窕身影,她一袭鲜红碎花春衫,眉目精致清雅,隐隐带着媚色,她凭栏而立,高处的风拂起她耳畔的长发,裙裾飞扬,极尽风流之态。 竟然是木槿!乔太师新娶的第十七房妾室! 木槿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从楚绿衣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开始,她的目光便落在楚绿衣身上,紧紧随着楚绿衣的脚步移动,饶有兴味,表面上看起来柔雅如兰,眼眸深处却藏着一丝狠毒。直到楚绿衣停在栏杆边上,与她相对而立。 楚绿衣难得穿了一件素白的裙子,娉婷而立,墨发静垂,眉目如画。金雀楼的屋檐下,挂着一排灯笼,光亮透过鲜红的绸布,洒在地上,将栏杆和美人勾勒出绝丽的轮廓。 此时,身后亦有明亮的灯火。 那是天丰府皇城里极为寻常极为繁丽的万家灯火,相形之下,金雀楼里旖旎多彩的灯色反而显得有几分虚无和浮夸,楚绿衣目光寒厉,穿过明明灭灭的光与影,落在木槿身上。 “是你?” 木槿故意忽略了言外之意,唇畔浮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是我。听说那日你也去太师府观礼啦?来京都多日,素闻保和堂的楚大夫医术超人,姿色不凡,今日初次见面,得见芳容,甚感欣慰。” 楚绿衣冷然一笑,目光直逼木槿,毫不犹豫:“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自幼失怙,远赴京都,寻访亲人。正巧遇上乔太师为我做主,娶我为贵妾。楚大夫,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桩良缘么?还是,你嫉妒我的富贵,心有不甘?” 楚绿衣立即无谓地耸耸肩,讽刺地一笑:“抱歉,对你,我还真是没有半点嫉妒之心。” “哦?真的是这样么?” 木槿忽然伸手紧紧握住木质栏杆,她仰靠在木栏上,身姿袅娜,春衫裙裾被晚风拂起,扬着一个漂亮的弧度,她立在风中,仿佛要乘风而去。 楚绿衣隐隐觉得不妥,声色严厉地斥道:“你喜欢做戏,恕我不奉陪!告辞!” 说着,楚绿衣潇洒地转身就走,身后却突然响起尖利恐惧的大叫。 “救命啊!太师!快来救我!有人要杀我!” 楚绿衣脚步一顿,面带微微惊异之色,她迅速转过头,就见木槿趴在栏杆上,身子发颤,眼神畏畏缩缩,充满畏惧之意,一副脆弱无助的样子。 楚绿衣忍不住乐了:“木槿小姐,你伪装成这副样子,究竟给谁看?真的是太师么?” 木槿却不管不顾地大喊:“楚绿衣,你居心何在?为何要害我?” 这时,楚绿衣觉得奇怪,这个木槿演起戏来,竟然比古若兰还要做作几分。 就在楚绿衣抬脚准备离开的时候,台阶上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楚绿衣循声望去,就见九王爷匆匆忙忙地赶上来,然后,竟然是乔太师! 乔太师之后,脚步声未歇!竟然还有人!楚绿衣缓缓眯起眼睛,目光变得尖锐如鹰。 陆琰赶到楚绿衣身畔,凤目中流露着淡淡的关切之意,神色莫名。 乔太师却故意一把推开楚绿衣,气势汹汹地冲到围栏边上,然后将“吓瘫了”的十七姨娘木槿紧紧抱在怀里,这木槿果然立即悲声哭泣,哭得抽抽搭搭,花容失色。 “太师夫君,这楚绿衣刚才故意吓唬我,要给我下毒,要让我绝育不能生孩子,说我是乔太师的负累,不配做贵妾……我本想以死明志,却不料,这楚绿衣故意推了我一把!” 说着,木槿小心翼翼地卷起衣袖,露出一大片淤青。 楚绿衣眼神一寒,这种淤青,自己是弄不出来的,这木槿肯定事先叫人弄了淤青在身上!她究竟意欲何为?莫非,她想借此除掉自己? 楚绿衣看了一眼陆琰,陆琰凤眸一挑,眼中颇有安抚之意。 楚绿衣稍稍安下心来,反正,她身畔始终有九王爷,她根本不惧任何人的陷害! 这时,另外几人已经上楼!正是袁斯莲和皇上,还有皇上的贴身太监李公公。 皇上一脸威肃之色,缓步走到楚绿衣跟前,将她打量一遍。 “楚大夫,今晚乔太师突然向朕请示,说你们保和堂意欲加害他的贵妾。你怎么说?” 楚绿衣闻言,冷哼一声,不作理会。 陆琰见状,无奈笑道:“皇上,本王可以作证,先前有人将一封密信送给楚大夫,请楚大夫来金雀楼密会,楚大夫将此事告知与我,我便陪同前来,想一睹幕后之人的真容。” 话音刚落,依偎在乔太师怀里的木槿便突然颤抖起来,她目露难以置信之色。 “皇上,她撒谎!是她故意邀请我来这儿的。她今天早上送了一封请帖给我。太师府的丫鬟和门房可以作证,不信,你问问太师,夫君,你之前问清楚了吗?” 木槿一副娇弱纯真的样子,靠在乔太师怀里,却并未缩头缩尾,看起来颇有胆气。 皇帝立即看向乔太师,面上的威重之色愈发浓烈。 乔太师皱着眉,仔细想了想,便一脸笃定地冲着皇帝说道:“没错,来金雀楼之前,我特地找了门房和丫鬟,他们都说,今早来了一封请帖,是邀请十七姨娘出府叙旧的。” 叙旧?皇帝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面色微沉,随即看向楚绿衣。 “你为何要找木姨娘叙旧?莫非,你们之前相识?” 楚绿衣已经压住心中的波澜,面色平淡,语气也相当冷静。 “我并未邀请她,她刚才说的话,我无权置评,不过我确实收到一封密信。”楚绿衣并未直接回答皇帝的问题,她机灵地回避开来,然后紧紧守着自己的防线。 “拿出来,给朕看看。”皇帝当然对楚绿衣的反应心存不满,可是碍于九王爷的面子,他不能当场发作,只得顺势接下去。 楚绿衣缓缓掏出密信,却并未直接交给皇帝,而是展开信笺,将信笺对着灯光。 奇怪的一幕出现了!这封密信上的墨字,竟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绿衣暗暗吃惊,这时,一旁的九王爷也看到这一幕,他顿时面露惊异之色,凤眸深处,掀起滔天巨浪,看来,这又是一场早已筹划好的阴谋! 楚绿衣缓缓放下手,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乔太师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登时气势汹汹地吼道:“楚绿衣,好啊!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唬弄皇上,竟敢对本太师的贵妾不利!你为何加害我的贵妾?” 这时,皇帝缓缓眯起眼睛,眼中掠过一抹精芒。 “这件事,乔太师,你可不能藏私。”皇帝沉声说道。 乔太师似乎急了,急忙拥着十七姨娘,快步走到皇帝跟前,这木槿见了皇帝,并不畏怯,反而大大方方地看着皇帝,甚至,原本清雅的眉眼中透着几分妩媚之意。 “皇上!臣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楚绿衣请到喜宴上!据说,那日她观礼之时,偷偷摸摸离席,据我的管家说,这楚绿衣包藏祸心,竟然故意打探臣的后院。” 皇帝神色一顿,英俊的脸上满是怀疑之色。 “楚绿衣与你无冤无仇,何必打探你的府邸?再说,这件事,跟你的木姨娘有很大干系,你不能偏听偏信,孤注一掷……此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楚绿衣垂下眼,敛去眼中的寒芒,她从皇帝的话里,听出一丝隐隐的维护之意。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大理寺卿袁斯莲突然发话了。 “楚大夫,你这封密信上,空白一片,没有半个字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楚绿衣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和九王爷默契地对视一眼。 九王爷眼中有鼓励之意,楚绿衣稍感心安。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封信笺上的墨字,用了一种特效药水,字迹只能维持几个时辰,时辰一过,这种墨迹就会消失。袁大人,你判案多年,难道没有见过类似的?” 袁斯莲神色清朗,一双俊目中含着尖锐如鹰的光芒。 他不动声色地看向皇帝:“皇上,的确有一种墨水,可以让字迹自动消失。依微臣之见,楚大夫这封密信,早就被人做了手脚,此人心机很深,故意混淆视听。” 又是一个维护楚绿衣的男人!楚绿衣面色平淡,气度从容。这木槿却紧紧咬着牙,手指掐入掌心,隐隐有血丝渗出,木槿的眼底,也翻涌着滚滚的嫉恨之意。 只是,她小心窝在乔太师怀里,故作虚弱之态,旁人一时难以发现她的异常。 见大理寺卿公然替楚绿衣说话,乔太师顿时不乐意了。 “暂时别管这些!楚绿衣现在要加害我的贵妾,这是真的吧?我们这边有她写的请帖,我带来了,李公公,请帮我呈交皇上!” 第164章 少年精血 皇帝的随侍太监李公公急忙快步上前,从乔太师手中接过请帖,然后交给皇帝。 皇帝扫了几眼,面色愈发冷肃。 “没错,这是楚大夫发出的邀请,九弟,你来看看,这是不是楚绿衣的字迹?” 陆琰没有半点儿犹豫,将请帖接过去,细细查看。 楚绿衣盯着九王爷,眼底妖娆的寒波,在旖旎灯色中,泛起清浅的涟漪。 很快,陆琰将请帖递给候在一旁的李公公,神色寒寂。 “字迹有九成像。”陆琰利落地给出答案。 楚绿衣心头一紧,急忙看向皇帝,果然,皇帝也不乐意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九成像,这算什么结论?”皇帝竟然当面驳斥九王爷。 陆琰凤眸凝寒,唇畔浮出一抹不屑的冷笑,面对皇帝,他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本王说了,像,而非是。” 皇帝眼中隐有怒色,他忍不住要发作,却被袁斯莲故作无意地挡住。 “楚大夫,看来,你没有嫌疑了。乔太师,如何?可以散了吧?” 这时,乔太师眼中露出一抹狠色,微胖的脸上也涌出一股不甘和恼怒。他紧紧握住木姨娘的小手,安慰地抚了抚她纤弱的肩膀。 木槿适时地哭叫道:“夫君,我手上有淤青,我没有骗人。” “好,好,你没有!是楚绿衣故意设局,想让太师府后院起火!楚绿衣,你欺人太甚!”这乔太师狠狠地瞪着楚绿衣,可是,碍于九王爷的面子,他不敢再进一步。 这时,木槿突然凑上去,附在乔太师耳畔,低声细语了几句。 楚绿衣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禁暗暗冷笑。 陆琰牢牢守在楚绿衣身畔,他暗暗运劲,调动内力,随时准备迎接不测风云。 岂料,这乔太师猛地一惊,急忙将木姨娘轻轻推开。 木槿却立即重新扑进乔太师怀里,梨花带雨,她仰着小脸,纯真的杏眼中,幽幽生辉,就像一只小鹿,受了惊吓,却保持着天生的单纯可爱。 乔太师垂下眼,神色莫名,很快,他猛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瞪着楚绿衣。 楚绿衣觉得莫名其妙,这时,皇帝有些不耐烦地问:“乔爱卿,这是你的家事,你要朕出面,朕看在乔妃的面子上,为你破例了。你还有什么打算?” 乔太师急忙将木槿送出怀抱,然后递给她一记爱怜的眼神,木槿这才面色一松。 乔太师忽然躬身行礼,作出一个几乎要拜倒的姿势,对皇帝叫道:“皇上,且不论这楚绿衣究竟有没有邀请我的十七姨娘,只说一件事,今晚我必须告诉皇上。” 皇帝眼中露出淡淡的好奇之色,他故作无意地瞥了一眼楚绿衣。 楚绿衣和九王爷并肩而立,宛如一对如仙的璧人。 皇帝心中不喜,面色也变得深沉起来。 “乔爱卿,你直说无妨!”皇帝有心打压一下九王爷的气焰,故意提高嗓门。 乔太师的眼中瞬间闪过一抹算计的光芒。 “皇上,上次楚绿衣和巫医门的女弟子比试,她当众宣布,她有一种神奇体质,就是冰寒体质。普通人也有寒性体质,这种体质容易手脚发凉,内府也容易被寒气入侵。楚绿衣的这种冰寒体质,比普通人要厉害百倍,甚至千倍,因而,楚绿衣要维系自己的生命,必须有火性的东西替她驱散淤积在体内的寒气!” 这话一出,不光皇帝,连袁斯莲和九王爷都面面相觑,搞不懂这乔太师唱的哪一出? 楚绿衣却微微一怔,手指轻颤,她将手掌掩在袖中,神色愈发清寒如雪。 乔太师转头紧紧盯着楚绿衣,语气变得咄咄逼人。 “据说,楚绿衣当日以自己的寒血精华滋养极北冰石,因而驱散了三千焱火毒虫!这种极北冰石虽然是寒性宝贝,却可以镇住楚绿衣体内的寒气。一旦失去极北冰石,楚绿衣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冰寒体质,因而,她需要一个火性的东西来压制寒气!” 听到这里,皇帝愈发糊涂了,袁斯莲却若有所思,九王爷心中浮出一个不妙的预感。 果然,这乔太师掷地有声地嚷道:“皇上,袁大人,王爷,想必你们都知道,这几天,皇城有九名少年失踪了,据说,少年的精血具有特别强烈的火性!俗话说,血气方刚,这些少年无端失踪,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他们全部年少青春,身上有最浓烈最火性的血气!” 皇帝等人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乔太师一番话,曲曲绕绕,最后目的竟然是为了将少年失踪案和楚绿衣的冰寒体质硬生生地凑到一起! 皇帝立即不赞同地摇摇头,目中满是冰冷不屑之意。 “爱卿,楚大夫一直守在保和堂,她哪来的精力跟这些失踪少年周旋?” 果然问到关键点了,这乔太师立即躬身一礼,冷笑道:“皇上,之前楚绿衣在皇宫破案,一直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次和巫医门比试,她突然自曝身份,竟然是药王谷弟子。这药王谷素来神秘隐世,谁知道其中的内幕?” 皇帝神色一顿,立即看向自己的心腹大臣袁斯莲。 袁斯莲神色沉稳,一双湛然若神的目光里,饱含质疑之色。 “没这个可能。楚大夫虽然是罕见的冰寒体质,却一直和我们相安无事,她必定有法子压制体内的寒气。乔太师,你这样污蔑别人,是不是不太妥当?” 这大理寺卿说话比较中肯,并未走极端。 倒是九王爷冷然一笑,凤眸中满是嘲弄之意,他紧紧盯着乔太师和木槿。 “太师,你是不是受了这个妇人的蛊惑?刚才一席话,将你们的丑恶心思暴露无遗!” 乔太师微微一愣,就在这时,木槿掩面而泣,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 “王爷,你偏袒楚大夫也就罢了,为何给我家夫君挑刺?难道,我家夫君不能关怀百姓,不能帮助皇上排忧解难么?王爷,你才是误信妇人之言,不辨是非!” 好利的一张嘴!楚绿衣暗暗冷笑。 “如此荒谬!不听也罢!”九王爷忽然发怒,看这架势,似乎准备拂袖离去。 楚绿衣得了九王爷的眼色,并未及时为自己辩解,也跟着要离开金雀楼,却突然被袁斯莲挡住了,袁斯莲面色深沉,俊眉朗目之中,隐含一丝洞若观火的清明。 “楚大夫,你多少也说一句,王爷可以不告而别,你暂时不能这么做。” 这袁斯莲果然处处为皇上着想,不过,对楚绿衣,他的态度也十分委婉和气。 楚绿衣顿住脚步,九王爷也回过头来,冷冷地瞪着皇帝。 九王爷说走就走,真正让皇帝大丢脸面,可惜,皇帝拿他毫无办法,虽然心中暗恨,皇帝还是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和威肃之色。毕竟,他已经习惯了九王爷的这种肆意妄为。 “好,我就简单解释一句,你们爱信不信。” 众人纷纷看向楚绿衣,有人紧张,有人怀疑,有人沉静,有人不屑。 这不屑的人,正是木槿。 木槿的一双妙目,牢牢锁定楚绿衣,明媚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即将得逞的期许之色。 楚绿衣缓缓启唇,神色依旧清冷如月。只是,她纤长如玉的手指竟然开始微微颤抖。 “没错,我现在的冰寒体质,需要火性宝贝来压制。之前那块极北冰石可以吸收我体内的寒气,因而使得内府气血顺畅。一旦失去极北冰石,我必须用火性宝贝来引导气血……” “你看看!她自己承认了!她已经承认了!” 未等楚绿衣说完,这乔太师便一脸得色,一边叫嚷一边安抚地握住木槿的小手。 袁斯莲替皇帝问出心声:“那么,你跟这起少年失踪案,有没有瓜葛?” 这并不是怀疑,只是单纯的提问,这是大理寺卿的习惯举动。 楚绿衣黯然地垂下头,竟然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楚绿衣,你是不是心虚了?”这时,面对楚绿衣的沉默,乔太师更加张狂。 “如果你真的吸取了那些少年的精血,我劝你,赶紧自首,赶紧向皇上请罪,或许,大理寺可以替你减轻刑罚,毕竟你身不由己,这种冰寒体质确实很难应付!” 楚绿衣暗暗冷笑,心中不屑,面色却变得晦涩起来。 这时,陆琰看不下去,冷冷斥道:“荒谬!简直是胡说八道!九王府的侍卫可以作证,楚大夫根本没有出城,她跟这件案子,毫无瓜葛!” 岂料,乔太师悠哉乐哉地笑起来:“真正的聪明人,绝不会自己动手。楚绿衣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她岂会脏了自己的手?她是药王谷传人,一声令下,不知有多少男子愿意为她赴汤滔火……王爷?你说,我的话在不在理?” 九王爷听出言外之意,神色一紧,凤眸深处掀起冰冷的风暴。 “乔太师,你捕风捉影污蔑楚大夫?” “何来污蔑之说?这楚绿衣自己都承认了,她需要火性宝贝,用少年的精血炼制宝贝,最合适不过!袁大人,这个推理恰不恰当?你断案无数,应该可以理解本太师的想法吧?” 袁斯莲紧紧皱着眉头,清朗俊雅的眉目之间,蒙着一层浓浓的阴霾。 “如果你们不信,我还有一个证据!” 这乔太师深知趁热打铁的道理,竟然愈发自信张狂起来! 第165章 半月之期 陆琰守在楚绿衣身畔,见楚绿衣缄默不语,他以为她有口难开,便主动挡在她身前。楚绿衣见状,心中微微感动,神色变得沉稳许多,手掌也缓缓松开。 这时,乔太师忽然召来一名丫鬟。 “她叫蜜儿,是府里专门伺候十七姨娘的,本太师特地将她带来,以便照顾爱妾。” 这蜜儿上了楼,立在木槿身边,一副恭敬不安的样子。 乔太师随手指了指蜜儿,对皇帝说:“这名丫鬟可以作证,楚绿衣将请帖递给门房,邀请我的十七姨娘来金雀楼一叙。不过,且不管这个,蜜儿,你将你看到的秘密说出来!” 这蜜儿一袭鲜丽的春衫,面貌秀雅,神色虽然恭顺,却透着一丝诡异的气息。 她垂着头,唯唯诺诺地说了几句。 皇帝忽然脸色一沉,板着面孔吼道:“乔太师,她究竟在说什么?” 原来,这蜜儿的声音放得太轻,皇帝并未听清。楚绿衣却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字眼,她急忙伸手扯了扯九王爷的袖子,陆琰转过头来,安抚地一笑,凤眸中浮出一抹寒色。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这个丫鬟蜜儿。 果然,乔太师大声斥道:“你犹犹豫豫做什么?木姨娘差点被人陷害,你身为奴婢,不好好保护主子,躲在后面看热闹?若不是看在木姨娘的面子上,早该把你打出去!” 这蜜儿吓得一个激灵,慌忙抬起头,壮着胆子提高了嗓门。 “皇上,老爷,那日府里正在举办喜宴,奴婢从院墙边上经过,看到楚大夫,楚大夫她躲在墙角里,手里拿着一块绣帕,不知在干什么。奴婢将此事禀告给管家,管家去墙角里查看了一番,结果,发现一些碎冰!” 闻言,皇帝大吃一惊,袁斯莲的神色也蓦地一变。乔太师眼中掠过一抹满意的光芒。 皇帝目光寒厉,直逼楚绿衣:“楚大夫,你作何解释?” 楚绿衣缓缓摇头,神色平静,毫无异状。 乔太师立即煽风点火,不满道:“楚大夫,你赶紧将那块绣帕拿出来!给皇上看看,你究竟躲在本太师府邸的墙角里干什么?莫非,你身上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楚绿衣不耐烦听这些,目光轻悠悠地移到九王爷身上。 陆琰微微点头,就见楚绿衣顺手从怀里掏出绣帕,然后将绣帕展开。 “就是这个。”楚绿衣坦然自若。 皇帝暗暗称奇,这楚大夫果然大气,面对乔太师等人的指控,竟然如此镇定。 这时,皇帝立即看向袁斯莲:“爱卿,你刚刚不是告诉朕,楚大夫捡到一只蛐蛐之王,循着这个线索,你们找到冰库里丢失的冰块了吗?这只蛐蛐,究竟是怎么回事?” 袁斯莲正在组织措辞,忽然被乔太师抢了话。 “皇上,这个还用问吗?跟贼喊捉贼的道理一样!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楚绿衣在太师府的角落里捡到蛐蛐?如果我没有猜错,楚绿衣故布疑阵,用这只蛐蛐儿迷惑袁大人,以此干扰大理寺的视线,妄图将少年失踪案推到别人身上!” 这乔太师一脸自以为是,得意洋洋,这副小人嘴脸落在楚绿衣等人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狡诈和滑稽。楚绿衣暗暗摇头,难怪乔御深不愿承认这个父亲,难怪乔母不愿回到太师府,换成是她,她也绝不愿意和这种小人发生纠葛。 楚绿衣并未为自己辩驳,在她看来,和乔太师这种狡赖小人争执不休,简直得不偿失。 皇帝思忖片刻,然后面向九王爷,俊脸上浮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如果朕怀疑楚大夫,想必九弟会不高兴吧?毕竟,九弟愿意为楚大夫担保!” 陆琰毫不犹豫地点头,回道:“这件事,我可以为保和堂作证。” “哦?”皇帝突然脸色一阴,目光变得尖锐起来,“假设楚绿衣真的与失踪案有关,她自己也承认了,她的冰寒体质需要火性宝贝来压制。这个假设不一定不成立。乔太师的分析也不无道理。九弟,你要一直袒护保和堂么?” 陆琰迎着众人的视线,神色寒寂,目光冰冷,宛如积蓄万年的高山深雪。 陆琰一字一句笃定而诚恳地回答:“假设也好,事实也好,本王选择的,只是保和堂。” 皇帝脸上的阴霾愈发浓重,他看向袁斯莲,眼中闪过一抹精芒。 “爱卿,楚大夫如果不能为自己洗脱嫌疑,你身为大理寺卿,该怎么做?” 袁斯莲一直作壁上观,难得插两句话。 这时,见乔太师咄咄逼人,皇帝竟然也开始为难楚绿衣,袁斯莲的态度变得模糊起来。 袁斯莲淡淡一笑,语气平稳,温润明睿一如既往。 “依照乾朝刑律,大理寺判案的准则是有罪推定。如果不能证明自己无罪,就必须作为嫌犯收押,由大理寺收集证据,如果证据不足,可以录取口供作为重要依据。” 听了袁斯莲的解释,九王爷和楚绿衣默契地对视一眼。 乔太师自以为听出了言外之意,急忙向皇帝鞠躬行礼,一副谦恭的样子。 “皇上,这楚绿衣身上疑点很多,符合有罪推定的规则!” 皇帝竟然赞同地点点头,眼中寒芒毕露,气势十足。 “好了,乔爱卿,你一番苦心,朕可以理解。不过,楚大夫破案有功,朕不能将楚大夫交给大理寺,袁大人,依你之见,如何处置此事最好?” 相比较乔太师的狂妄自满,皇帝显然更赏识自己的另外一名心腹,毕竟,这大理寺卿为人稳重,见识不凡,在皇帝眼里,这袁斯莲冷眼旁观,比乔太师理智多了。 袁斯莲看了一眼楚绿衣,两人目光相触,他神色一顿,心中滋味杂陈,一时难以辨明。 此时,楚绿衣的心思却清明一片,她可以肯定,袁大人不会故意针对自己。 果然,袁斯莲淡定地笑道:“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说法,按照我多年办案的经验,有因果才有证据,楚大夫的某些举止虽然让人觉得奇怪,但是,这些并不能证明她和失踪案存在必然的因果关系。所以,我建议让楚大夫协同办案,以便及早破解迷局,找到幕后凶手。”一席话说得稳重中肯,丝毫没有浮夸之气。 皇帝甚是满意,点点头,挥挥手,召来随侍的李公公。 “几时了?朕该回宫了!” 李公公立即服侍皇帝穿上暗金色斗篷,皇帝大步离开,可是,有人不乐意了。 乔太师急忙跟上皇帝的步伐,虽然毕恭毕敬,却不依不饶,就像一只粘人的虫子。 “皇上,让楚绿衣协助办案,简直就是放虎归山!” 这时,楼梯下方,不远不近地飘来一句话。 “楚绿衣,限你半月之内破案。否则,朕也保不住你!” 此时,夜已深,灯火阑珊。 木槿并未跟上乔太师的步子,她忽然走向楚绿衣,目光阴险。 “没想到,你竟然是狐媚子!听说你医术超人,还以为你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女子。谁知道,你竟然处处仰赖男人,根本经不起试炼!哼!” 丢下这话,木槿便扭着腰肢,不急不缓地离开,丫鬟蜜儿紧紧跟在她后面。 袁斯莲已经跟着皇帝离开,金雀楼里恢复了平静。 楚绿衣走到栏杆边上,吹着清凉的夜风,刚才经过一番交锋对峙,她眉间略有疲色。夜深人静,本该是枕着美梦入眠的时辰,她却不得不周旋于权贵和用心险恶的敌人之间。 楚绿衣微微阖眼,任由城阙上呼呼作响的晚风,拂去眉间的愁绪。 这时,一双大手穿过沁凉的晚风,将温暖的体温传递到她颈间,只是轻轻一触,却让楚绿衣的心湖里瞬间生出暖色涟漪。楚绿衣伸手拢了拢肩上的斗篷,神色变得幽淡安谧。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她对这份温暖不再抗拒。 陆琰将楚绿衣送回保和堂,在门口分别。 楚绿衣跳下白玉雕,白玉雕不舍地扭了扭脖子,明亮的大眼睛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楚绿衣好笑地拍了拍白玉雕的鬃毛,然后稍稍仰起头。 “王爷,夜深露重,快些回去安歇吧。”她难得露出温柔一面。 “楚大夫!”陆琰的声音清冽醇净,和着晚风,有一种飘渺的质感。 “我会陪着你,及早破案。你无需担心。” 陆琰驾马离去,马蹄在长街上溅起一片空寂。渐渐留下一个模糊的潇洒背影。 一夜无话。隔天,楚绿衣睡到日上三竿,才慵懒地起床。 被看坐在药堂里百无聊赖地收拾药柜,十一和楚缘搬来椅子,和被看坐在一处。 “娘亲好像不太开心。” “大师父怎么了?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啦?” 昨夜,楚绿衣子时才回到保和堂,十一和楚缘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楚绿衣只能将金雀楼上发生的冲突对被看简略地说了一遍。被看当时大惊失色,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可是,面对楚绿衣的冷静,被看再心有不甘,也只能偃旗息鼓了。 被看一边收拾,一边将情况讲给两个小娃娃听。 末了,被看幽幽叹道:“这分明就是乔太师和木槿设下的局,一环扣一环。为的就是将保和堂整垮,这个木槿,跟古若兰到底有什么关系?我敢打赌,乔太师之所以能够说出冰寒体质的秘密,全是这个木槿在背后捣鬼!” 第166章 阮斯如失踪 这时,楚绿衣推门进来,脚步轻快,语声清澈脆爽。 “好啦,被看!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何必挂在嘴边呢?咱们还是那句老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她是古若兰还是木槿,只要有保和堂在,巫医门就别想折腾!” 楚绿衣一身清爽,风姿潇潇,眉目间神采飞扬。 十一急忙丢下手里的布帕,迎上前去问道:“听被看姐姐说,皇上责令保和堂在半月之内将失踪案破解?大师父,你忙着去破案,哪来的功夫看诊呀?” 楚绿衣慵懒地倚在柜台上,从被看手里接过一盏温热的香茗,被看去准备吃食,楚绿衣呷了一口香茗,与小徒弟闲聊起来。 “所以,我跟九王爷出去查探失踪案,保和堂暂时交给你们,你好好帮衬被看,虽然暂时不能看诊,但是抓药的活计还可以继续做。” 十一顺从地点点头,楚缘趴在柜台上,黑眼珠像葡萄一般湿润晶莹,转个不停。 “娘亲,那乔太师为何屡屡打压咱们保和堂?” 楚绿衣见女儿双手托腮,一副娇憨的小模样,连问话的样子都这么可爱,楚绿衣存着教导的心思,这种明争暗斗阴谋算计,对楚缘和十一两个小娃娃来说,也是人生的一种启迪。 于是,楚绿衣缓缓启唇,语重心长地分析了一遍。 从保和堂医馆开业,在天丰府声名鹊起,皇城护卫队的黄金武将军奉着乔太师的命令来保和堂请人,到楚绿衣入宫,和皇帝太后立下口头约定,在限定日期内破解盗宝案,自打第一个照面开始,保和堂和太师府便处于对立位置。 当时皇帝要求楚绿衣和乔太师一同破案,楚绿衣自告奋勇和乔太师比试一番,结果,因为乔妃等人的干涉,比试不了了之,但是,皇帝赐予保和堂天下第一医的黄金牌匾,用实际行动给予楚绿衣褒奖,乔太师那边却没有任何动静,也难怪乔太师会心存不满。 然后,保和堂处于风口浪尖,迎来其他医馆的排挤,甚至太医院的为难。其中,也不乏乔太师的推波助澜,只是,保和堂和乔太师的矛盾,并未摆到台面上来。 乔太师派包姻缘的媒婆上门提亲,被拒之后,确实丢了脸面,可是,这种嫌隙不至于夺人之命,除非,这人确实心胸狭窄睚眦必报。 乔太师娶木槿为贵妾之后,天丰府似乎没有一天安宁过。人口失踪案,那封密信,密信上消失的墨字,木槿与楚绿衣在金雀楼密会,木槿突然发难,乔太师突然指控楚绿衣…… 末了,楚绿衣得出一个结论:“这乔太师与保和堂已经有了积怨,乔太师和乔妃的势力明显倚仗着皇上,而保和堂和九王府关系匪浅,狭路相逢,必生凶险。” 楚缘却仰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说道:“被看姐姐私底下提过,跟九王府结盟,有利有弊,利处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弊处就是,保和堂会陷入权力争斗和利益博弈的漩涡之中。” 楚绿衣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被看私底下竟然会这样教两个小娃娃。 不得不说,被看果真理智清醒!并未因为保和堂名声在外而生出半点沾沾自喜之意。 十一也不甘落后,笑嘻嘻地说:“大师父,这次保和堂跟太师府的冲突终于明朗了,有那个木槿的挑唆,我们一定不能大意!一定要打败乔太师,打败巫医门!” 楚绿衣颇感欣慰,满意地点头,看来,她的训导已经有所收获。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嘶哑的女声。 “楚大夫,救救我!救命啊,楚大夫,救命!”这人趴在门板上,用力捶打着木板。 楚绿衣浑身一凛,目光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三人纷纷走到门口,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这女声粗哑干涩,宛如失水干涸的青苗,原本那一丝青嫩和娇柔,被完完全全地掩盖住了,不仔细听,还真的分辨不出来。 十一竟然第一个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好像是……九王府的丫鬟绿珠!” 楚绿衣立即眼露赞许之色,拍了拍十一的肩膀。 “你去开门,小心点!” 十一当仁不让,立即抽出腰间的长鞭,楚缘急忙从怀里掏出一瓶避毒丸,将避毒丸递给十一,十一含了一粒避毒丸,然后迅速打开大门,长鞭在手,蓄势待发! 果然,这趴在门口求救的女子,正是多日不见的绿珠! 不过,绿珠并未做出任何攻击性的动作,大门猛地打开,她失去倚靠,反而摔倒在地,模样颇为狼狈!待她缓缓站起身来,楚绿衣等人大吃一惊! 这绿珠身为阮斯如的心腹侍女,在九王府一众奴才面前,也算是半个主子,好吃好喝,养尊处优,因而身段娇柔面貌清秀伶俐,就算她后来被赶出王府,身上应该也藏着不少银子!可是,如今站在楚绿衣面前的绿珠,却完全失去了少女的美态! 她一只脚缩着,绸布裤子底下空荡荡的,竟然已经断了! 楚绿衣第一眼就看到这只瘸腿,登时吓一跳。 再看绿珠的面色,青白发黄,显然受过重伤,调理不当,留下了严重不足的后遗症! 楚绿衣观察完毕,淡定地上前,将绿珠拦在门口。 绿珠一双原本清秀的杏眼,已经完全变形,眼角堆着细细密密的皱纹,眼珠子浑浊不堪,眼中毫无神采,眼神畏畏缩缩,举止扭扭捏捏,甚至颇有猥琐之态。 “你来做什么?”不管绿珠变成什么样,楚绿衣还是一贯的冷言冷语。 这绿珠立即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楚大夫,阮斯如不是人!她心肠恶毒,竟然趁着我睡觉,用刀棍打断我的小脚!还给我服用了一种可怕的特效药剂,我脸上生了很多皱纹,手脚也不利索了,根本拿不起东西!” 说着,绿珠一边抹眼泪,一边露出乞求的眼神,简直形同乞丐。 “楚大夫,你救救我!你一定可以治好我的脚,你一定可以恢复我的青春容貌……” 话音未落,便被楚绿衣毫不留情地打断。 “你的小脚已经截除了,不可能恢复如初。你身上中了毒药红颜老,要我出手医治,必须付得起代价!”这绿珠虽然下场凄惨,可惜,楚绿衣不会心生同情。 代价?绿珠急忙停下揩泪的手,目中迸发出一道强烈的光芒,宛如濒死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立即站起身来,楚绿衣发现她手边有一根细小的拐杖。 绿珠拄着拐杖,艰难地前行一步,却被十一挡住了。 “红颜老是一种剧毒,十天之内,就能将少女变成老妇,这种毒药十分稀罕,你且说说,阮斯如从哪儿得来的红药老?”十一虽然年纪小,却颇有精明老练的小大夫风范。 这绿珠吓一跳,紧紧皱着眉头,脏兮兮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畏惧的神情。 “自从小脚断了之后,我行动不便,很少外出,阮斯如倒是经常外出!有几次,我看到她回来,袖子里好像藏着东西。后来,她在我的饭菜里下毒,我无知无觉,直到脸上到处生出皱纹,我才知道阮斯如一直想害我……不,是惩罚我!” 楚绿衣暗暗冷笑,纤纤素手挑起肩上的一缕墨发,漫不经心地看着绿珠。 “你也知道,这是惩罚?” 绿珠微微一愣,随即害怕地叫道:“楚大夫,不是我的错,有个黑衣人命令我干坏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不干,那个黑衣人会立即杀了我!他很厉害的!” 楚绿衣神色一顿,眼中悄悄浮出一抹兴味。 黑衣人?莫非,正是古若兰身边的那个神秘黑衣男子?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这绿珠又哭又闹,非要楚绿衣援手为她诊治,楚绿衣不耐烦和她周旋,直接让十一用鞭子将她赶走,因为楚绿衣看得出来,这个绿珠不知悔改,虽然下场悲惨,却是咎由自取! 这绿珠似乎不敢多呆,脸上有畏惧之色,十一等人看得清清楚楚。 保和堂门口这番不大不小的动静,落入一些好事者眼里,自然引起一阵风声,只是,十一和楚缘并不理会,楚绿衣也无暇他顾。 待绿珠被赶出保和堂,众人来到饭厅吃饭。 “绿衣,半月之期,相当紧促。你有几分把握?”被看忍不住问了一句。 楚绿衣慢条斯理地喝了半碗汤。见她神色淡静,众人不由得放下心来。 “走着瞧呗。”十一和楚缘颇有默契不约而同地喊道。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墨鸦的叫声。 楚绿衣心中一凛,却不急不缓地起身来到门口,墨鸦正一脸忧虑,原地徘徊。 “楚大夫!”墨鸦急忙迎上前,“又出事了!” 楚绿衣递去一记“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墨鸦好好说话。 墨鸦缓缓吐出一口气,稍稍冷静下来,便压低声音道:“这次,是阮斯如失踪了!” 这个消息让楚绿衣觉得相当古怪,绿珠刚刚被他们赶走,这阮斯如就突然失踪了? 怎么想,怎么诡异呐。 “那王爷准备怎么办?”楚绿衣反应极快,她知道墨鸦肯定带来了九王爷的口信。 果然,墨鸦立即利落地跳上马,朝楚绿衣伸出宽厚的大手。 “王爷现在就在城外,楚大夫,他让我护送你出城!王爷已经找到线索了!” 第167章 中了埋伏 楚绿衣翻身上马,没有半点儿耽搁,与墨鸦一道疾驰出城。 此时,正值午后,春光明媚,暖风微醺。 楚绿衣墨发轻扬,裙裾在风中翻飞,她眼神淡漠,心思却百转千回。 很快,两人来到城外,墨鸦却马不停蹄。两人沿着官道奔驰了几百里,才在一座青瓦红柱的驿亭外边停下。楚绿衣翻身下马,快步进入驿亭。 陆琰正立在亭中,神色清静,凤眸凝寒,似乎若有所思。 “王爷!” “楚大夫,你来了。” 两人互相打了简单的招呼,也不赘言,径直进入正题。 “有什么线索?”楚绿衣语调平淡。 陆琰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将密信交给楚绿衣。楚绿衣急忙展开信笺。 “阮斯如刚刚被人抓走了,就在前方三百里外的云驼山。” 陆琰语声冷酷,情绪并无半点波动,只隐约透着一丝谨慎和警觉。 楚绿衣很快将信笺阖上,面色依旧清冷,眼底却墨色如潮。 “王爷,这个幕后凶手明显是冲着你来的!” 陆琰微微颔首,走到栏杆边上,迎风而立,目视远方:“不过,本王猜测,这个幕后凶手正是失踪案的主犯,如果循着这个线索找下去,或许可以破案。” 楚绿衣捏着密信,心中却波澜起伏。密信上写着,申时末,在云驼山最高峰相会,如果届时不见王爷踪影,阮斯如必死无疑。 楚绿衣担心的问题,自然不是阮斯如的生死,而是九王爷会不会冒险去救阮斯如? “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王爷,你准备赴约吗?”楚绿衣忍不住问道。 陆琰回过头来,凤眸上挑,神色寒寂。 “本王想去会一会这个幕后之人,楚大夫,你愿不愿意一起?如果你有想法,但说无妨。我即刻让墨鸦送你回城,绝不耽搁!” 话已至此,楚绿衣听出一丝坚决,他毕竟贵为王爷,说一不二,岂是她可以反对的? 楚绿衣思忖片刻,终于还是干脆地问道:“王爷,你放心不下阮小姐?” “此话怎讲?”陆琰眉头一挑,目中露出淡淡异色。 楚绿衣伸手拂开耳畔的墨发,目光湛然若神,落在九王爷身上,透着一丝好奇。 “你怎么发现阮斯如失踪的?如果我没有猜错,在幕后凶手送来密信之前,你已经发现阮斯如的踪迹了吧?” “嗯。”陆琰颔首微笑,并没有半分掩饰,“本王将阮斯如驱逐出府之后,一直派人暗中盯梢,因为阮斯如背后藏着与本王敌对的势力,不可不防。” “可是王爷你……竟然不顾阮斯如的安危?”楚绿衣略感诧异。 陆琰微微一愣,脸上掠过一抹为难之色。凤眸里,也涌出晦暗的光芒。 “楚大夫,不瞒你,本王已经和阮斯如断绝来往,对她仁至义尽。这次她忽然无故失踪,显然是幕后之人设下的陷阱。本王决定赴约,虽然可以挽救她的性命,不过,这不算是本王对她的照顾,只是顺手而已……” 这话听着有些无情,楚绿衣甚至从九王爷的话里听出一丝无谓。 不过,楚绿衣的心情却瞬间变得畅快起来。 “还愣着做什么?去云驼山吧!”楚绿衣一马当先,率先走出驿亭。 两人骑马并行,很快来到云驼山脚下。 这云驼山高达百丈,林木蔚蔚,林间小兽出没,野鸟在枝头嘀啾。山间有一条小径,在丛林之中弯曲迤逦。楚绿衣勒住缰绳,停在一处开阔的空地上。 陆琰环顾四周,山风拂动枝叶,鸟兽置身其中,犹如漫步闲庭。 “楚大夫,这儿就是云驼山。山峰连绵,云遮雾罩,似驼峰高耸,故而得名。” 楚绿衣淡淡笑道:“这里真正是野林深山了,如果敌人在此设伏,想必事半功倍。” 陆琰策马走到她身畔,目光锁在她身上,神色清朗。 “敢不敢随本王上山?” “就咱们两个人?”楚绿衣俏皮一笑,心中虽有十分警戒,面上却丝毫不显。 “权当纵马郊游吧!本王好久不来了,踏春访友,岂不快意?” 陆琰的唇畔浮出一抹淡笑,目光穿过山野之色,变得幽长清寂。 楚绿衣暗赞一声,临危不惧,气度超然,不愧是权势赫赫的九王爷! 二人立即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间小道上山,奇怪的是,这一路行来,目之所及,不过是葱葱郁郁的树林野花和活泼悠然的飞鸟走兽,除了这条黄泥小径,山中甚至没有人的痕迹。 真正是深山老林。楚绿衣骑在马上,目光清悠如云。 骏马飞驰,不到一个时辰,二人便来到山顶。 山顶上,有一片开阔的空地。陆琰下马,熟门熟路地将白玉雕牵到附近一片果子林里,楚绿衣跟在他后面,两人将马匹安顿好,便穿过林子,来到空地上。 陆琰环视四周,突然高声喝道:“本王已经赴约!何不现身一见?” 这声音,被山顶浩荡的山风裹挟,传出去很远。 楚绿衣安静地立在陆琰身畔,警惕地观察四周的环境,果然,九王爷话音刚落,灌木丛后面便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王爷果然守约!” 此时,已经到了申时末,按照约定,这幕后之人确实该现身了。 陆琰不动声色地侧身挡在楚绿衣身前,从腰间取出一只玉笛。 楚绿衣见状,眼睛一亮,如果她没有猜错,这只玉笛中应该藏有暗器。 岂料,灌木丛后面走出三个黑衣男子,一模一样的打扮,一模一样的身形和面容! 楚绿衣暗暗吃惊,急忙仔细观察,可是,这云驼山山顶轻雾弥漫,风势盛大,她一时难以辨认出谁才是真正主谋,只见三个黑衣男子并肩走来,举止诡异,透着一股渗人的寒意! “王爷,千万小心!”楚绿衣低声提醒了一句。 陆琰面色凝重,凤眸中满是酷寒之色。 这三个黑衣男子来到空地上,与九王爷对峙,他们的面色微微僵硬,楚绿衣和九王爷对视一眼,默契地点点头,看来,这三人应该戴着假面具。 “王爷,你是来找阮斯如的么?”其中一人嗓音低沉而阴冷。 陆琰并不回答,只冷冷笑道:“你们这样做,很没有诚意。” “要什么诚意?王爷爱美之心,路人皆知。先有保和堂楚大夫,再有这位阮斯如小姐,即使她已经被王爷赶出王府,依然是王爷心中割舍不断的美人啊!” 楚绿衣听到这话,心中不爽,便侧过头,瞪了九王爷一眼,陆琰有些摸不着头脑。 “胡言乱语!”陆琰厉声喝道,“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王爷计谋无双,难道猜不出来?”另外一人的声音也阴测测的,透着渗人的寒意。 陆琰自然毫不畏惧,只淡淡笑道:“本王明白了,只是,不知本王的想法对不对?” 三个黑衣人姿势一致,表情一致,就像三胞胎,看起来无端让人觉得恐怖。 “王爷请明示!” “这座云驼山上有一条密道,当年皇上登基,已经秘密派人将密道封锁!你们故意将本王引到此处,就是为了重新开通密道,取出里面的藏宝!” 这三个黑衣人顿时露出吃惊之色,因为面色僵硬,表情看起来十分诡异。 “王爷,你故意这么说,是不是想趁机探出我们的底细?” “你们觉得呢?” 陆琰神色坦荡,风采磊落,威势十足,令人丝毫不敢妄为! 这三名黑衣人正在犹疑不定,楚绿衣却忍不住了。 “王爷,看来,你有很多秘密呀!” 陆琰神色一顿,他从楚绿衣语气里听出一丝淡淡的不满,虽然不至于妨碍自己的判断,可是,如果让楚绿衣因此生出隔阂之心,陆琰还是相当自责的。 临到关头,陆琰希望和楚绿衣携手并肩,两人之间绝对不能生出龃龉。 “这个,是我临时想出来的理由,我一直好奇这个幕后凶手的动机。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密道和藏宝地可以引起幕后凶手的兴趣,因而,我没有隐瞒的意思!” 听到陆琰的解释,楚绿衣洒然一笑。 “王爷,急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么重要的秘密,你应该早作准备!” 两人正在交头接耳,对面的三个黑衣人突然发难。 其中一人掏出一只竹管,用竹管吹起古怪的哨音,另外一人点燃一堆火苗,怪异的是,这些火苗从他指间窜起,并没有任何附着之物。最后一人缓缓后退。 这哨音古怪尖锐,楚绿衣只听了几声,便脆声喝道:“王爷,小心脚下!” 陆琰低头一看,泥土翻腾,竟然有不少形状可怖的黑色毒蛇从泥地里钻出来! “是变异五步蛇!我来对付!”楚绿衣镇定自若。 楚绿衣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将药粉洒在地上,围成一个圈子。 这些药粉气味浓郁,竟然很快融入泥土之中,并且很快盖住毒蛇的腥气! 这些毒蛇不敢上前,围在药粉圈子外面,吐着猩红的舌头,狰狞的头颅一伸一缩。 陆琰稍稍安心,他和楚绿衣紧紧挨在一起,丝毫不敢大意。 此时,这个玩火的黑衣人突然发难。 他指间的火苗高高窜起,竟然不是普通的金黄色,而是可怖的灰绿色! 楚绿衣见状,低声惊呼道:“王爷,我们中了埋伏!” 陆琰神色严峻,顺着楚绿衣的目光看去,只见果子林里窜出无数只绿眼睛的豺狼! 第168章 救哪个美人 这些豺狼个头不大,却四肢矫健,肌肉发达。而且,豺狼素来以凶残恶毒出名!它们露出尖锐的獠牙,牙齿上淌着腥臭的涎水,双目凶光毕露,一步步靠近! 陆琰一眼扫过去,粗略地数了数,林子里竟然有百来只豺狼! 楚绿衣武艺粗浅,自知不能拖后腿,立即从怀里掏出毒粉,衣袖一展,四枚长长的银针握在指间,可是,她仔细一想,毒粉只能用来对付五步蛇这种小东西!豺狼毕竟是野兽! 就在这时,几百只豺狼嘶吼着,冲过来!陆琰宽袖一展,玉笛在手,像利剑出鞘。 陆琰足尖一点,飘到冲在最前面的一只豺狼头颅上,轻悠如同一片白云!脚下狠狠发力,眨眼间,便将一只豺狼的头颅踩碎! 骨头迸裂!鲜血四溅!陆琰初战告捷,以追风蹑影的速度,踩着豺狼的头颅,这群豺狼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纷纷以矫捷的身姿躲避陆琰的攻击! 有几只膘肥体壮的豺狼似乎是头领,它们围住陆琰,不远不近,不时发动冲击,一旦遇到陆琰的反击,立即后退以求自保。较为弱小的豺狼故意跳到陆琰面前,主动当肉垫子!楚绿衣看得大吃一惊,她早就听说,豺狼是一种非常残忍的野兽,没想到,这种野兽群就跟人的社会一样,也分等级,也有弱肉强食的秩序! 渐渐的,陆琰已经深入豺狼的包围之中,地上躺着十来具尸体! 楚绿衣立在药粉圈子里,半步也不敢动。 “王爷小心!”楚绿衣眼尖地看到一只豺狼头领,从背后一跃而起,直扑陆琰的背心。 陆琰似有所觉,回旋一踢,脚尖正中豺狼头领的獠牙。 玉笛从陆琰手里一滑,他捏住顶端的机关,“扑”一下,玉笛另外一端伸出一柄刺刀,刀尖雪亮尖锐,陆琰猛地抬脚将豺狼头领踢飞,然后将刺刀送入豺狼腹中。 一大团鲜血喷涌出来!陆琰脚下用力,将受伤倒地的豺狼头领踩得奄奄一息。 很快,几只豺狼头领就被陆琰毫不留情地杀死!楚绿衣看着这一幕,暗暗赞叹,都说九王爷是战场上的杀神,杀伐果断,铁血无情,今日一战,果然名不虚传! 这群豺狼遇到强敌,不退反进,愈发凶悍。 楚绿衣忽然转头看向玩火的黑衣男子,一簇簇灰绿色火苗在他指间跳跃,散发着一股古朴怪诡的气息,楚绿衣猛地顿悟过来,高声喊道:“王爷!这人在操纵豺狼!” 陆琰早就觉得奇怪,只是,他无暇细想。 没错,云驼山附近的山岭里,确实住着一群残暴的豺狼。但是,云驼山这一带,常有樵夫药商游客散人出没,官府也常常来清剿大型凶兽,以便维护附近官道的安全。因而,在这云驼山上,突然出现一群豺狼,是不太正常的。 最要紧的是,这群豺狼非常有组织,甚至可以说,颇通人性。简直有异于往常。 “依据豺狼的脾气,普通豺狼一旦被人攻击,会犹豫不前,举步不定。可是,这些豺狼毫不畏惧,明显不怕王爷的反攻!它们身上血液倍看,气血不停翻涌!我怀疑,这个黑衣人用了古怪的秘术,不停操控这些豺狼发动攻击!” 有了楚绿衣的这番解释,陆琰这才恍然大悟! 这里是个陷阱,无论是五步蛇,还是凶恶的豺狼,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凶器! 陆琰凤眸凝寒,神色肃静,移形换步之间,杀招频出,翻腾挪移之间,骨血飞溅,不明真相的人或许会错以为,这个九王爷当真是冷血嗜杀! 这时,楚绿衣有些熬不住了,药粉可以阻止五步蛇的攻击,她随身也带了毒粉,可是,一群豺狼忽然搭起梯子,试图冲破陆琰的封锁,直击楚绿衣! 楚绿衣暗道,再这样下去,她必伤无疑! “爷,救命啊!爷,你快来救我!”突然间,一个尖锐的女声自远而近传来。 楚绿衣心头一跳,急忙循声看去! 原来,那黑衣人不知何时回到灌木丛里,然后将一名素衣女子拖出来!这女子身形狼狈,发髻散乱,容色艳美,眼泪鼻涕却糊了一脸!正是许久不见的阮斯如! 黑衣人将阮斯如拖到空地上,放肆地叫嚣起来。 “九王爷,你要她的命么?要的话,就赶紧住手!” 岂料,九王爷踩在一只豺狼头领的头颅上,神色肃谨,目光湛然清幽。 “九王爷!”这黑衣人觉得奇怪,忍不住高喊了一声。 就在这时,陆琰一脚踢飞一只从背后偷袭的豺狼,身形迅速,招式如电!丝毫没有阻滞的痕迹!这黑衣人急忙一把扯住阮斯如的头发,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这阮斯如已经没了脸面,只得趴在地上大喊大叫,一双美目楚楚可怜地盯着九王爷。 “爷!他们要杀我了!他们给我服了红颜老!你不能不救我呀!” 陆琰这边没有反应,他凝神应战,并不理会阮斯如的哭求。 “爷,你想想姐姐,想想我们阮府!姐姐为你而死,阮府因你而亡!我是他们唯一的亲人,是唯一活着的亲人啊!爷,你怎么能弃我于不顾?” 阮斯如缓缓坐起来,娇弱堪怜,艳丽的眉眼之间,依旧敷着一层伪装。可惜,清丽不再,狼狈犹存,看起来就像个失意的怨妇! 见陆琰始终对她不闻不问,这阮斯如眼中闪过一抹怨毒之色。 她忽然看向不远处的楚绿衣,恶狠狠地低声道:“你们为什么不杀了楚绿衣?” 这黑衣人倒是耳尖,听到这话,登时愣住。 阮斯如微微仰起头,目光狠厉,神色却凄楚不安。 “我对王爷来说,只是一枚棋子。楚绿衣对王爷来说,或许更加重要!” 阮斯如这话半真半假,在她看来,她不止是棋子,楚绿衣究竟重不重要,她自己也没底,只是,陆琰竟然愿意带着楚绿衣前来赴约,想必存着不寻常的算计。 阮斯如自欺欺人地想道,肯定是楚绿衣勾引了王爷,然后王爷想带着她一同破案,让保和堂再出出风头,这楚绿衣委实可恨!她恨不得让这些黑衣人立即杀死楚绿衣! 可惜,这些黑衣人自有打算,并不会理睬阮斯如。 这名挟持着阮斯如的黑衣人忽然阴沉沉地笑道:“你想借刀杀人?” 阮斯如抑住心中的恐惧,仰起头,唇畔浮出一抹绝艳的笑容,眼神霎时变得妩媚多娇。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阮斯如故意将“代价”二字咬得很重,虽然灰头土脸,却掩不住一身婀娜风流! 这黑衣人微微一愣,随即伸手抚上阮斯如的脸蛋儿。 “嗯,细细一看,确实是个大美人……” 这话顿时让阮斯如露出一脸得色,只是,她很快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狠毒之色。 “代价?不错!成交了!” 阮斯如听出言外之意,这黑衣人一双苍白瘦削的手,在她白皙如玉的皮肤上游走,宛如一条阴险的毒蛇,这种滑腻阴冷的触感,让阮斯如狠狠打了个冷颤! 就在这时,黑衣人一把捏住阮斯如削尖的下巴! “你们两个,马上对付楚绿衣!我来对付九王爷!”这黑衣人突然向他的同伴下令。 一人用竹管吹口哨,一人用古怪的火焰控制豺狼,配合得十分默契。 这时,所有豺狼都调转方向,搭起梯子,不断冲向陆琰的防守圈。这些剧毒的五步蛇也迅速游走,顶着药粉的气味,前赴后继地扑向楚绿衣。 一条条五步蛇因为吸入药粉气味,软趴趴地瘫在地上,一条条豺狼被陆琰大刀阔斧的招式挡在防守圈之外,终于,陆琰也力有不逮,被一只豺狼头领寻隙攻入! 这只豺狼头领扑到楚绿衣跟前,张开尖利的獠牙,迅猛地冲过来!楚绿衣急忙伸手格挡,四枚银针刺入豺狼的下颚,她选中的穴道,对豺狼来说,可以造成剧痛,却无法致命!毕竟银针这种武器过于细小,面对残暴的豺狼,暂时无法发挥功效! 楚绿衣早有防备,指甲一划,将毒粉送入豺狼的绿色双目之中!这只豺狼蓦地发出一声高亢的嘶吼,然后缓缓倒地,当场毙命! 那两个黑衣人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抓着阮斯如的黑衣人阴测测地笑道:“看来,这楚绿衣名不虚传,果然厉害!” 见黑衣人暂时没能一击必杀,阮斯如面色一沉,正要诘问几句,却突然被黑衣人抱住,阮斯如吓一跳,却不敢抗拒,只能故作乖顺地依偎在黑衣人怀里。 这黑衣人瞧了一眼阮斯如假惺惺的娇媚模样,眼中竟然闪过一抹贪婪的光彩。 岂料,黑衣人将阮斯如带到悬崖边上,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她推下去! 阮斯如终于反应过来,恐惧地尖叫道:“救命!我不想死!” 这黑衣人突然反手一抓,稳稳地提着阮斯如的脚腕,将她悬挂在危崖边上,这阮斯如的境况顿时变得岌岌可危!真正是命悬一线! “九王爷!给你两个选择!”黑衣人大吼一声,声音迅速被山风吹散。 陆琰见状,不由得收手,回到楚绿衣身畔。 楚绿衣心中一暖,她原以为,九王爷多多少少会生出不忍之心。 “救楚绿衣?还是救阮斯如?你自己选择!你不选的话,这阮小姐可就没命了!” 陆琰微一犹豫,却听黑衣人高声吼道:“王爷,这不是玩笑!既然不肯选,那我……”话音未落,这黑衣人便突然松开手! 第169章 掉下山涧 就在黑衣人松手的刹那间,陆琰突然足下发力,像一枚箭矢激射而出! 楚绿衣眼神一黯,神色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不过,她反应也极快,紧紧追了上去。这时,五步蛇发动疯狂的攻击,这些豺狼也不要命地围攻上来。 陆琰飞至危崖边上,只见云雾弥漫,底下是望不见底的深渊!阮斯如却不见踪影! 陆琰反手一掌,恰好格挡住黑衣人的攻击! 却不料,这黑衣人突然张嘴,一枚小小的毒丹射出来,这毒丹竟然化为气体,钻入九王爷的鼻中,九王爷防备不及,眼前一晕,竟然往悬崖下方坠去! 楚绿衣不顾一切推开黑衣人,却来不及。她急忙刹住脚步,停在悬崖边上,她伸出素手,却只能捞到一片飘渺的云雾。 楚绿衣的神色愈发黯淡,这黑衣人立即阴测测地笑起来。 “不管救哪个美人,他的下场都只有一个,死!” 楚绿衣转身面对黑衣人,竟然淡定自若,毫无畏惧之色。 黑衣人的毒对楚绿衣并没有用处,塞外毒娘被看早就给楚绿衣备足了防毒的工具。 这黑衣人紧紧盯着楚绿衣,僵硬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诡笑。 “你比起阮斯如来,颜色更胜三分。我们舍不得你死,不如,先来玩一玩?” 这黑衣人步步逼近,眼看就要抓住楚绿衣,楚绿衣却忽然转身一跳! 三名黑衣人吓一跳,纷纷住手,围过来。 三人往危崖下方看去,深渊无底,云遮雾罩,隐隐透着一股凶险的气息! 楚绿衣竟然主动跳崖,云雾之中,早已经不见她的踪影! 这黑衣人摇摇头,冷笑道:“九王爷的桃花运不错,竟然有美人儿愿意为他殉情!” 另外一人不赞同地回道:“不对。依我之见,这楚绿衣怕我们侵犯她。据说保和堂的楚大夫自视甚高,素来不给男人好脸色看,她如此清高,岂会屈于男人之下?” 最后一人立在悬崖边上,仔细搜寻一阵。 “看来他们已经掉下去了。不说粉身碎骨,起码会跌个半死!这云驼山底下,遍布野兽毒虫,据说还藏着毒草毒花。他们肯定凶多吉少!” 带头的黑衣人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这几天守在这儿,日夜轮值。” 这时,陆琰正攀在一棵树上。 这棵树相当顽强,生在石头缝隙之中,枝干并不粗壮,甚至有几分纤弱,因而陆琰只使出三分力,以树干为支点,将身子的大部分重量压在凸起的岩石上。 他环顾四周,山石嶙峋,藤蔓疯长,底下是无底深渊,浓浓淡淡的云雾遮住了他的视线。陆琰正要歇口气,他知道三个黑衣人肯定守在上方,他不能贸然上去。 陆琰虽然武艺出众,惯于杀伐征战,可惜,是人都有弱点,陆琰对毒物并不精通。都说,刀枪无眼,其实,用毒更甚,世上有很多千奇百怪的毒物,巫医门就是用毒行家! 要是正面对上巫医门的古若兰,陆琰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将她击败! 倒是楚绿衣,身为药王谷亲传弟子,有这个实力! 不管事态如何,陆琰暗想,一定要保护好楚绿衣!当然,他早就安排了人手,以墨鸦的速度,王府暗卫应该上山了,陆琰这次带着楚绿衣赴约,其实也是一次赌博! 陆琰正在思忖对策,忽然听得上方风声忽忽,一人直坠而下! 陆琰眼尖地看到一袭淡青色,来不及细想,便伸手接住下坠的人,孰料,这股强劲的冲力将陆琰直直往下撞去,陆琰正要顺势而行,就听见“喀嚓”一声,树干竟然断了! 陆琰的手攀着石头,被这股冲力带着,不停往下坠落,宽大手掌被凸起的尖锐石头割破,很快鲜血直流!陆琰却丝毫不觉得疼痛!因为,他左手抱着的人,正是楚绿衣! 楚绿衣耳畔风声凌厉,待她重新睁眼,便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楚绿衣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被陆琰抱在怀里,离得如此之近,她可以清晰地闻到一股幽静的薄荷香,这股幽香似乎有醒神的功效,楚绿衣很快恢复冷静。 她的纤腰被一双大手搂着,她紧紧依偎在陆琰的怀里! 一股清净好闻的男子气息,窜入鼻中,不同于外在的熏香,这种天然的体息,让楚绿衣觉得有几分尴尬,自她从药王谷苏醒以来,从未与哪个男子如此亲密! 楚绿衣试图挣脱,却被陆琰厉声喝住。 “别动!我们在悬崖下面,离地底起码还有百丈!” 楚绿衣这才真正清醒过来,上面有黑衣人,下面是深渊,她和九王爷处境不妙呐! 楚绿衣转头看去,陆琰咬着牙,右手紧紧攀着岩石,左手抱着她。 “力气好大!”楚绿衣暗暗赞叹。 “楚大夫……我还可以坚持半个时辰,待我的属下赶到,我们就可以获救!” 楚绿衣默默听着,陆琰的几缕发丝被山风吹到楚绿衣脸上,楚绿衣眼神一凝,似乎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她急忙稳住身子,伸手抓住凸起的岩石,只可惜,她力气不大,堪堪找到一个支点而已!绝大部分力量,还压在陆琰身上! 陆琰见状,安抚地笑道:“没事!你只要抓紧我!” 简单一句话,却让楚绿衣颇为感动,不管在何时何地,九王爷似乎总是给她一种安全的感觉,被看说过,对一个男人动心,最开始的征兆,就是不排斥他的接触。 楚绿衣正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陆琰这边却情况不妙了!他忽然觉得头晕! 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陆琰的大掌微微一颤,差点松开!不过,他很快咬破舌尖,用疼痛来刺激自己!这时,楚绿衣敏锐地发觉到他的异状! “王爷,咱们赶紧想个办法,下去吧!” 下去?陆琰似乎觉得不妥,正要另寻他计,却被楚绿衣猛地抱住! “王爷!你拉住手边那些藤蔓!顺着下坠之势,慢慢降落到地面去!” 陆琰觉得腰间一紧,原来,楚绿衣已经主动埋入他怀里,纤纤素手环住他的腰,姿势虽然十分亲密,却透着一股清明舒朗的气息,毫无暧昧之意。 陆琰来不及多想,便十分配合地抓住藤蔓,然后缓缓下降。楚绿衣得了他的保护,一路安然无恙,陆琰的手掌受了伤,血肉模糊,剧痛无比!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一处山涧里。 原来,这悬崖底下,竟然是一片青山绿水的山涧! 楚绿衣踏在坚实的泥土上,顿时松了口气。她急忙脱开陆琰的怀抱,冲到溪水边上,伸手掬起清水,洗去脸上的尘土,又舒展了一下肢体。 陆琰也走到水畔,他犹豫地伸出手掌,既然已经受伤,他总不能拖累楚绿衣吧? 可是,楚绿衣却眼尖地看到了,她起身走到陆琰身畔,故作轻松地拍了拍陆琰的肩膀。 “这些皮外伤,我有办法,你先清洗一番。” 楚绿衣的神色冷清如月,妖娆的杏眼里,藏着一丝戏谑之色。 陆琰见状,知道她素来有主意,不会慌张,更不会失去方寸。如果换做旁的女子,早该向他哭诉,或者寻求保护了。可是,临到危难关头,楚绿衣反而比他更加冷静! 陆琰坐在溪水畔,独自清洗身上的尘土。 他并未阻拦楚绿衣,楚绿衣对这份信任相当满意,她很快在附近找到止血草。 楚绿衣掏出一包金创药,将止血草揉出汁水,两者杂糅在一起,然后,她将药汁小心翼翼地敷在陆琰手掌上,这些药汁果然神效,很快就止住血。 “保和堂出品的?独此一家?”陆琰坐在草地上,唇畔挂着一抹浅笑。 楚绿衣跪坐在陆琰身前,闻言,她微微抬起头,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妖娆的眼波深处,似乎有雪色初霁,似乎有花枝春醒,清丽之色,足以倾城。 陆琰一时看呆了,离得如此之近,他才发现,这楚大夫的美貌足以摄人心神!再看她眉眼之间的气度,大方脱俗,让人丝毫不敢亵渎! “没错,这种新鲜止血草可以帮你凝血!这保和堂自制的金创药,可以帮你愈合伤口。总之,你已经……无碍了!”话毕,楚绿衣立即起身,拍去膝盖上的草屑。 陆琰不禁垂下头,自知失态,一时讷讷无语。 楚绿衣走到水畔,仔细找了一阵,忽然卷起裤腿下水。陆琰见状,急忙拦住她。 “让我来吧!” “不行!你中了迷幻药毒焦狐!” 毒焦狐?那是什么东西?陆琰觉得奇怪,莫非,他头晕的毛病就是由此而来? 楚绿衣一边下水捉鱼,一边脆声解释起来。 “黑衣人用的是极品迷幻药焦狐,可以瞬间迷倒江湖高手。只是不知,你如何捱得住?因为黑衣人在焦狐之中,还掺入了眼镜王蛇的神经毒素!” 眼镜王蛇?那是什么蛇类?陆琰愈发觉得这些黑衣人来历不凡! 楚绿衣猜出陆琰的疑心,其实,她自己也有。 “所以说,这黑衣人跟西域商队肯定有来往!因为眼镜王蛇生活在遥远的西方大漠里,它的毒牙内藏着一种神经毒素,提炼之后可以制毒!黑衣人可以弄到这种毒素,着实厉害!” 连一向冷静自持的楚绿衣都忍不住感叹,陆琰缓缓松开眉头。原来如此! 这也是一条探案的重要线索!幸好,有见多识广的楚绿衣在! 第170章 似曾相识 此时,夜色四沉,暮鸦还巢。山涧里,静悄悄的。树丛上踱着一层薄暮,溪水畔有野兔和小鹿瞪着大眼睛,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一边低头饮水一边戒备地四处观望。 楚绿衣立在水中,虽然光亮不足,但是身为医者,她有一双特别敏锐的眼睛和远比常人出色的嗅觉。很快,她就徒手捉住几条鱼,然后将鱼儿甩到岸上。 看看差不多了,楚绿衣便走回岸上,趁着夜色未浓,迅速剖鱼,将鱼儿洗净。这时,陆琰也已经捡来一堆干柴,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打火石,将柴火燃起。 金黄的火焰升腾而起,驱散了山涧里的寒气,楚绿衣坐在篝火旁边,一边取暖一边烤鱼。就见陆琰撕下一块布条,将干净的布条递给楚绿衣。 楚绿衣觉得奇怪,便递去一记疑惑的眼神,陆琰神色淡泊,笑道:“你刚才踩了冷水,足部穴道密集,连接着全身各处经脉,一旦受凉,很容易生病。” 楚绿衣登时哑然,没想到,这九王爷也略通医理。 她接过布条,将双足仔细擦了一遍,然后借着篝火,将布条烘暖,再用暖暖的布条将双足包裹起来,这样一来,既可以驱寒,又可以保护脚部。 陆琰坐在她对面,默默地看着。 这一双玉足,精致可爱,透着女儿家的玲珑细巧,陆琰只是随意瞥了几眼。 楚绿衣抬起头,两人目光相触,均是微微一愣。 “咳!”陆琰再次失态,急忙掉过头去,故作平静之色。 楚绿衣借着火光,看到他脸上涌出一抹极淡的红晕。她立即蹙起秀眉,眼神微凝。 陆琰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心中好奇,便转回头,看向楚绿衣。 楚绿衣正等着他的反应,随手一指。 “王爷,把这些烤鱼翻一翻,别烤焦了。” “额,好的。”陆琰急忙答应一声,伸手将串着烤鱼的树枝翻来覆去地在火焰上转着。 楚绿衣抱膝而坐,篝火温暖了她清冷的神色。 “王爷,你中了毒焦狐,我这儿有一粒九转回魂丹,说实话,我本来不想给你。” 陆琰微微怔住,他抬起眼睛,清湛如雪的目光落在楚绿衣身上,神色莫名。 “可是,如果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我似乎……于心不忍呐。” 楚绿衣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枚绣着墨荷游鱼的小巧锦囊。 陆琰定定地注视着楚绿衣,不知该感激还是该无奈,总之,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仔细观察楚绿衣的神色,竟然从她白净清丽的脸上瞧出一抹极淡的羞涩。 陆琰以为自己看错了,楚绿衣素来大方潇洒,根本不是那种动不动就脸红的闺阁女子。可是,仔细看去,他似乎真的瞧出了一抹轻倩的红晕。 或许,是因为火光照在她脸上,才有这般温暖而瑰丽的颜色? 陆琰正在暗暗揣测美人心思,却见楚绿衣随手一抛,他急忙举起手来。这枚锦囊不偏不倚地落入他左手手心,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陆琰却感受到这份体贴和关切。 陆琰将锦囊托在掌心,这是一件精致的物事,绣工极佳。 他正在细细观摩,就听楚绿衣不冷不热地笑道:“被看做给我的。好看么?” 陆琰微微一愣,随即打开锦囊,取出这枚传说中的九转回魂丹。 乍一看到九转回魂丹,陆琰略感惊异,饶是他见识过人,也禁不住暗暗吃惊,这枚灵丹散发着一股浓郁纯净的气息,比普通丹药明显多了几分灵气。九王府里藏着不少灵丹妙药,但是陆琰从未见过这种可以发光的灵丹,这枚九转回魂丹,简直就跟夜明珠一样。 楚绿衣见他果然露出淡淡讶色,心中舒爽,便解释了几句。 “这枚灵丹的底料,是九天萤火花,这种九天萤火花极为珍稀,世上不超过五株。每二十年开一次花,每一百年才能结一次果。花果均可以入药。入药之后,加入珍贵辅料,可以制成极品九转回魂丹,不管你伤势如何,不管你中了什么奇毒,只要服下这种灵丹,不出三个时辰,就可以恢复原样,不出三日,就可以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年轻人。” 陆琰登时大吃一惊,他实在想象不出,如此珍贵的灵丹,楚绿衣为何舍得送给自己? 楚绿衣瞧出他的犹疑之色,便淡然一笑。 “被看特地让我带上这颗灵丹,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就算它是世上最珍贵的灵丹,也绝对比不上人命重要。王爷,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后悔的!” 楚绿衣这番劝告,言辞利落,甚至透着一股飒爽之气。陆琰微微动容。 他抬眼看去,火光映在楚绿衣清丽出尘的脸上,别有一番风情。素来清冷的美人,被暖暖的火光衬出几分入世的温情和烂漫,陆琰忍不住洒然一笑。 是呀,他为什么要犹豫?楚绿衣才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女子。何况,区区一枚灵丹,怎么比得上楚绿衣心底深藏的柔软和诚挚? 陆琰服下九转回魂丹,然后开始打坐运气,用内力来融化和吸收这枚珍稀的灵丹。 楚绿衣见状,主动接过烤鱼的活计。 九王爷没事了,可是,他们掉入这片人迹罕至的山涧,什么时候才能逃脱出去? 烤鱼很快做好了,楚绿衣找来几片阔叶,将烤鱼包好,然后洒上特制的驱毒药粉,虽然这些游鱼不见得有毒,但是,她身上带足了各种防毒药物,聊胜于无。 待烤鱼稍稍凉却,陆琰还在打坐,楚绿衣便大大方方地拿起烤鱼自己吃了起来。 这时候,楚绿衣已经饥肠辘辘了,一连三条烤鱼下肚,她才觉得舒服一点。 趁着九王爷在吸收灵丹药效,楚绿衣又主动做好夜宿准备。 在周围洒上一圈防毒药粉,从附近找来艾草,将驱虫丹融化,将艾草浸在驱虫药水中,然后将艾草点燃,又可以防虫又可以清净空气。 楚绿衣素来行动利索,不出半个时辰,她便将所有活计办妥。 然后,楚绿衣添了一堆柴火,准备枕着简易药包入眠。 待陆琰幽幽地睁开眼,目之所及,便是一堆燃得正旺的篝火,和一名侧身躺在篝火旁安眠的女子,她和衣而睡,墨发归顺地泄在耳畔,清丽倾城的眉目间,火光跳跃,勾勒出细腻绝丽的轮廓,她呼吸清浅,唇畔的纹路淡静而幽谧。 陆琰会心一笑,他体内气血充沛,得了九转回魂丹的滋养,内力竟然有所提升,虽然不至于突破,却足够他应付接下来的挑战。 只是,他环顾四周,这片山涧相当隐秘,位于云驼山北峰之下,两边是高耸入云的断崖,有溪水迤逦而下,如果顺着水源往上走,或许会碰到峭壁一线天,那种一线天出口极窄,外面说不定是更原始的丛林,埋伏着更多凶险。 陆琰正在思忖出路,忽然听到一句柔婉的喃喃声。 “嗯,你一定要好好的。”语声极轻,仿佛一片极为柔雅的落花。 陆琰蓦地一惊,这种口气,似曾相识! 这儿除了楚绿衣,还能有谁?陆琰急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楚绿衣身畔。 他蹲下身子,动作放得极缓,凑近仔细查看,结果,楚绿衣只是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拨开脸颊上的一缕发丝,随即阖着眼,呼吸轻浅,继续熟睡。 陆琰无奈地摇摇头,唇畔浮出一抹浅笑。 突然,他眼睛一亮,急忙小心翼翼地拨开楚绿衣耳畔的发丝,在她亲手做的小药枕下面,竟然看到一块串着细长红线的暗红色石榴石。 陆琰登时呆立原地,似乎不敢动弹! 竟然是石榴石!这种石头适合女子佩戴,据说,有补气养血的功效! 可是,让陆琰惊讶的却是,楚绿衣睡觉的时候,竟然有这种习惯!他猛地想起多年前,他也喜欢将石榴石放在枕头下面,那时候,王妃阮斯容喜欢用一种特制的熏香!他常常闻着石榴石和熏香恬淡清雅的气味,和自己挚爱的王妃一同夜话,一同入眠。 陆琰想着想着,竟然神色一黯,颓然地坐倒在地。 楚绿衣身上为什么有这种习惯?难道,这只是一种巧合?陆琰缓缓回过神来。 第二日,楚绿衣悠悠转醒,将自制的小药枕收起来,又随手将石榴石收入怀里,她察觉到一束微微灼热的视线,急忙循着感觉看去,果然,陆琰坐在对面的草地上,正目光湛然地注视着自己,被他这么盯着,刚刚苏醒的楚绿衣觉得有点尴尬。 她极少在外人面前露出娇憨一面,此时,她睡眼惺忪,姿势慵懒,流丽的墨发与欺霜赛雪的肌肤相互映衬,风情妙丽万种,一袭青衣还留着昨夜安眠时的折痕。 这副美人慵睡的景致,落入陆琰眼里,并未让他露出半点贪婪之色,相反,他的一双凤眸始终清寒幽澈,其中光彩灼灼,并非因为贪恋美色。 而是因为,陆琰发现,这楚绿衣苏醒时的神情,竟然与自己十分相似! 加上之前的石榴石,陆琰愈发觉得奇怪,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王爷,你在看什么?” “额……” “如果你继续这样看下去,我会把你当成登徒子的。” 楚绿衣难得露出俏皮一面,唇畔灿丽的笑意,顿时晃花了陆琰的眼睛。 自从四年前王妃离他而去,陆琰再也没有对其他女子露出温柔一面。 第171章 昏迷不醒 此刻,在山涧的草地上,两人相对而坐,只有他们两人,孤男寡女本该是尴尬的,可是,楚绿衣潇洒大度,丝毫没有扭捏之意。 “楚大夫,我马上去林子里打猎,你坐在这儿,有危险就叫我!”陆琰的语气不再冷肃,隐隐透着一丝风轻云淡的柔和,楚绿衣听得心弦微颤。 “小心点!”楚绿衣叮嘱了一句,并未赘言。 “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一人。” 陆琰有些情不自禁,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急忙收回目光,清咳一声,大步走向附近的丛林里,他衣袂飘飘,身姿挺拔孤峭,宛如伟岸的山岳。 楚绿衣目送他离去,随手扯了一根草,将青草揉成一团,其实,素来细心机敏的楚绿衣,已经察觉到陆琰的不对劲,只是,究竟哪里不对劲,尚未可知。 “他的眼神有点奇怪。”楚绿衣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陆琰并未在林子里逗留,他猎获了一只野兔,一只山雀,随即急匆匆地赶回去。 刚刚走到附近,便听到一阵清凌凌的水声,夹杂着女子轻快的笑声。 陆琰担心楚绿衣的安危,脚步不停,甚至运足内力,足尖一点,身形暴掠,如一只大鹰疾速飞向小溪水畔,孰料,眼前这一幕,让陆琰登时呆立在原地! 楚绿衣赤着脚,正立在水里,她背对着陆琰,墨发垂腰,纤腰素素,一双玉雕般的小手正不停掬起清水,她不时抬起腿,任由清凉的溪水从白净的脚面上滑落。 青莲横波,花枝覆雪。 陆琰呆怔地看着,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当年的王妃阮斯容,正立在池子里不停玩水,那冰雪般纯净剔透的笑靥,像一朵青莲在阳光里怒放。 陆琰不敢惊动楚绿衣,却深知,她是无心的,她根本没有其他意图。 听着楚绿衣不时发出的轻快笑语,陆琰忍不住会心一笑,看来,面对这种困境,她依旧心情飞扬,只不知,她这般大度洒脱,其中有没有自己相伴在侧的功劳? 楚绿衣却感觉到了,身后这道视线竟然透着微微的灼热! 她并不慌张,放下脚,从水里掬起清水,洗了洗脸,然后上岸。 “王爷,你发什么呆?”楚绿衣脆声喊了一句。 陆琰这才回过神来。 “怎么又用冷水洗脚?你是女孩子,不能这样大意。” 楚绿衣微微一愣,随即无谓地笑了笑,神色宁静。 “把兔子剥了,把山雀拔毛,我去生火!”楚绿衣挥挥手,自去忙自己的了。 陆琰有些无奈,暗道,或许楚绿衣比自己还要固执吧? 待生了篝火,将野兔山雀烤熟,楚绿衣和陆琰面对面坐着,偶尔才闲聊几句。 “王爷,天色还早,不如四处探探路吧?” 陆琰点头表示赞同,楚绿衣将烤得金黄的山雀递给他:“这鸟儿真是肥硕。依我看,这山涧里,并没有太多危险,否则,这些鸟兽岂能安乐无忧?” 陆琰再次点头,表示赞同。 楚绿衣斯斯文文地啃了一只兔腿,用阔叶盛了溪水,加入药粉,喝了个饱。 “王爷,休息够了么?” 陆琰掏出帕子,擦了擦唇,然后伸了个懒腰。 “走吧!” 楚绿衣率先起身,走在前面,陆琰急忙跟上,他准备带路,却被楚绿衣拦住了。陆琰当然觉得不妥当,探路的人容易遇到危险,他是男人,岂能躲在女子背后? 岂料,楚绿衣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惧毒物,你不行。” 陆琰当然拗不过自有主张的楚绿衣。两人顺着溪水,一路往上走,最后果然来到一处峭壁跟前,这些水流顺着峭拔的岩石汇聚成小溪,迤逦而下。 这就是俗话所说的一线天,断崖之间,天空逼仄如一条细线。 走了这一程,楚绿衣觉得有些累,陆琰瞧出她的动作有所减缓,便体贴地让她停下歇息。两人坐在一线天下方,从石缝之间望上去,蓝天晴阔,白云浮幽。 “这里是一条死路。”陆琰也席地而坐,素色锦衣上,沾着些微尘土。 楚绿衣忽然饶有兴味地看向他:“王爷,你当初打仗,肯定也碰到过险境,依你之见,我们怎么走出这片山涧?” 陆琰伸手拂去衣衫上的落叶,举起受伤的右手,神色清寒。 “打仗是为了攻城略地,抢夺地盘。战场上,风云瞬变,敌人的计谋也千变万化。我们现在的处境比上阵对敌轻松多了,要逃出去,在本王看来,应该不难。” “哦?这么说,你想到了出路?”楚绿衣露出淡淡的不解之色。 陆琰凤眸一挑,湛然的目光落在一线天的石缝之间。 “实在不行,我可以召唤手下,让他们凿开这条石缝!” 楚绿衣愈发不解,这儿位置隐秘,在云驼山北峰下方的夹缝里,九王府的手下什么时候才能找来?等他们找来,估计也要十天半个月了。 楚绿衣并非不抱希望,只是,她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陆琰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火弹,楚绿衣见状,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九王爷随身带了可以发送信号的火弹,如此一来,要召唤九王府的手下,应该不难了! 楚绿衣有些跃跃欲试,却忽然被九王爷泼了冷水。 陆琰站起身来,在周围走动一圈,随后得出一个不太顺利的答案。 “山涧上方云雾缭绕,可以遮挡人的视线。就算发射火弹,也很难被那些手下捕捉到。何况,我只有一枚火弹,是留着召集人手用的。” 楚绿衣顿时有些气馁,她用手扒拉着一线天的石缝,穿过石缝,可以看到葱郁的丛林,和一大片沼泽,外面环境险恶,即使可以凿开石缝,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出这片山涧。 岩石上爬着许多藤蔓!就在这时,一条五步蛇从藤蔓中钻出来,迅如疾电!它长开毒牙,喷出一口毒液!楚绿衣趴在一线天的石缝上,猝不及防之下,被五步蛇的毒液击中! 楚绿衣来不及呼救,急忙后退几步,用绣帕擦去毒液,然后服下解毒药丸! 这时,陆琰已经赶过来,玉笛中尖刃飞出,将五步蛇瞬间斩成两半! 楚绿衣觉得头晕目眩,差点摔倒! 陆琰顾不上男女之防,一把抱住楚绿衣,将她带到小溪水畔,然后用清水给她洗净伤口,毒液带着炽热的温度,已经将楚绿衣的脖颈烧出一片深红的伤口! 陆琰神色沉冷,目中寒光毕露。 楚绿衣已经晕倒在地,之前她虽然及时服用了解毒丸,可惜,似乎无济于事!伤口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甚至盖住了楚绿衣身上清冷的莲香。 陆琰眼睁睁地看着伤口恶化,难得露出焦虑之色,却不知用什么法子驱毒! 楚绿衣安静地躺在草地上,面色苍白,嘴唇的血色也渐渐消退。 最要命的是,五步蛇的蛇毒入体,楚绿衣的脖颈很快变得青黑一片!看起来着实渗人!岂料,九王爷丝毫不惧,依旧捧着楚绿衣的肩膀,让她紧紧依偎着自己。 如果她没有将九转回魂丹送给自己,那么,她早就得救了! 面对楚绿衣,陆琰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到自责了!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差点抓狂发疯!眼见楚绿衣一点点失去生命气息,他岂能不急不恨? 突然,陆琰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对呀!他昨天才服用了九转回魂丹,他用内力融化了九转回魂丹,此刻,灵丹的药效应该已经融入鲜血之中了吧? 陆琰没有半点犹豫,立即取出玉笛,用刀刃划破手腕,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鲜血喂给楚绿衣,刚开始,楚绿衣根本无法吞咽这些鲜血,陆琰无法,焦急之下,只得自己含一口,然后送到她嘴里,将鲜血渡给她,待她成功咽下第一口鲜血,陆琰才换了一个法子。 陆琰丝毫不敢懈怠,喂完血,又坐在她背后,用内力疏导她的气血。 很快,日薄西山,倦鸟还林。 陆琰有些疲惫地坐在草地上,眼前有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楚绿衣躺在他怀里,呼吸渐渐平稳下来,面色也变得稍微红润一些了。只是,伤口处开始化脓,陆琰用布条轻轻一触,紫红的脓水立即破皮而出,吓得陆琰手忙脚乱。 陆琰知道,这种五步蛇的蛇毒相当厉害,只要沾上一点,肯定会中毒昏迷! 他不敢托大,只能撕下更多布条,替楚绿衣擦干净伤口。 一直忙到深夜,连内力深厚的陆琰都有点难以为继。他消耗了很多鲜血和内力,才堪堪维系住楚绿衣的生命!陆琰无暇他顾,只能衣不解带地照料中毒昏迷的楚绿衣。 第三日清晨,灿金色的晨曦照进山涧里,将寒冷的空气映出一片暖色。 陆琰不敢丢下楚绿衣,便抱着她来到丛林里。 陆琰捡了几枚石子,将内力聚集在指尖,将石头弹出,成功猎获了两只野兔。 陆琰就近捡来柴火,将野兔烤熟。 楚绿衣却没有丝毫动静,陆琰觉得非常古怪,不该这样的!她不是带足了防毒药物么?尽管心存疑窦,陆琰却更加担心楚绿衣的身体。 “你什么时候醒?你一日不醒,本王便陪你一日。” 陆琰将楚绿衣放在自己怀里,用清水轻轻擦拭她的脖颈。陆琰用布条扎在她的下颚处,然后用内力引导她的气血,成功阻止了蛇毒的持续入侵。 只是,要尽早唤醒她,似乎不太容易呐! 第172章 似是故人来 陆琰只吃了几口烤兔肉,便失去胃口,怏怏不乐地坐在草地上。 这时,楚绿衣的境况有所好转,除了伤口,其他地方都恢复正常。陆琰继续给她喂血。殷红的血从楚绿衣的唇畔淌下来,衬着她白里透青的肌肤,有一种妖异的美感。 楚绿衣双目紧合,秀眉微蹙,手指不时轻轻地颤动,似乎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生。 不知何故,看着楚绿衣双眉不展,陆琰竟然感到一丝丝心痛,多年来,他习惯了空寂冷清的心境,在遇到楚绿衣之后,他的习惯一点点被打破。 此时,他搂着楚绿衣,两人体温相贴,尽管楚绿衣脖子上的伤口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气,他依然没有半点儿嫌弃,甚至用没有受伤的右手为她按摩穴道,试图让她吸收自己的鲜血。 “额……”就在陆琰专心致志替楚绿衣擦拭伤口的时候,楚绿衣突然咬了咬牙,被血水沾红的唇间逸出一丝低喃,“王爷?” 陆琰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俯下身,将耳朵凑在她的唇畔。 “王爷……”终于,陆琰捕捉到这个词眼。 陆琰大喜过望,急忙将楚绿衣抱起来,然后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让她继续安稳地窝在自己怀里,他随手添了几把柴火,让篝火燃得更旺。 楚绿衣开始不停打冷颤,陆琰急忙将大掌贴在她的背心,然后用内力熨帖她的经脉。 楚绿衣缓缓睁开眼,努力抑制住浑身的剧痛。 “王爷,锦囊的夹层里,藏着一包药粉,将药粉兑水,给我服下。” 陆琰暗暗佩服,他看得出来,楚绿衣忍受着极大的痛楚,可是,她毫不畏惧,甚至保持着几分清醒镇定,他丝毫不敢耽搁,急忙从她腰间解下锦囊,然后从夹层里找到药粉。 这些药粉是灰绿色的,隐隐散发着一股臭味。 陆琰皱了皱鼻子,急忙用阔叶盛来清水,将药粉兑入,然后送到楚绿衣唇畔。 楚绿衣艰难地蠕动嘴唇,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细缝。 陆琰小心翼翼地捧着叶子,顾不上自己受伤的左手,径直掰开楚绿衣的樱唇。岂料,楚绿衣突然挣扎了几下,浑身发颤,长长密密的睫毛剧烈地抖动起来。 陆琰见状,一颗素来冷寂的心,“砰砰”跳个不停。 “如果可以,我真想代替你承受这份痛苦。” 陆琰并未犹豫,狠狠心,将这种令人作呕的药水含在嘴里,然后小心凑到楚绿衣唇畔,将药水一点点渡给她,直到她咽下这些药水,陆琰才松了口气。 这时,陆琰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一双明澈的凤眸里,风卷云起。 当年在战场上,即使面对最残忍的敌人和最危险的境况,陆琰也极少露出慌乱的神情。可是,现在的他却心乱了,大掌缓缓握起,恨不得捏起拳头,将幕后凶手粉身碎骨。 终于,楚绿衣的气息平稳下来,她的身体不再打冷颤。 陆琰一直守在她身畔,不眠不休,直到第四日凌晨。 楚绿衣终于睁开眼,动作不再艰难,却透着一丝深重的疲累和无力。 “王爷,都怪我疏忽大意了,呵!那条蛇呢?” 闻言,陆琰情不自禁地抱紧楚绿衣,语气却变得冷肃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那条蛇?” 楚绿衣费力地从他怀里爬起来,然后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枚袖珍镜子,仔细照了片刻。 “难怪我会晕倒,袭击我的这条五步蛇,应该是杂交的变种。毒液里面应该有眼镜王蛇的神经毒素,另外还掺杂着剧毒的竹叶青和蝮蛇……” “行了,别管那条蛇!你的伤势如何?” 陆琰并未露出半点不耐烦之色,相反,他的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楚绿衣心中感动,这两天,她虽然昏迷不醒,却可以感受到一种熨帖的温度,她知道有人始终相伴在侧,不会丢下她。这份陪伴,化为一股暖流,滋养着她素来冷漠的心。 “没事。”楚绿衣淡然一笑。 陆琰松开怀抱,似乎有些不自在,她已经苏醒,他不能不顾及两人的身份。楚绿衣倒是挺有默契,适时地从他怀里坐起来,然后轻轻推开他。 “帮我准备清水和布条,我要准备驱毒了。”楚绿衣的语气依旧干脆利落。 陆琰急忙去准备,楚绿衣看着他沉稳如山的背影,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楚绿衣很快兑了药水,将脖子上的伤口擦洗一遍,然后用银针挑去脓水和坏死的皮肤,挑干净之后,敷上她随身携带的药膏,用布条一圈圈扎起来。 陆琰一直默默守在旁边,见她全神贯注地处理伤口,他眼中忽然掠过一抹亮色。 似乎每次看到楚绿衣专心做事,陆琰心底都会生出一种亲切感。 处理完毕,楚绿衣稍稍松了口气,她洗净手,靠近火堆,一边取暖一边和陆琰商议接下来的行动,楚绿衣提出,去丛林里寻找药材。 “我要找几味药材,用来清除余毒。” “就地取材?”陆琰似乎觉得不太妥当,神色有些肃谨。 “昨天晚上你给我服下被看特制的臭鼬粉,以毒攻毒,顺利将五步蛇的蛇毒压制住了,不过,体内残留着毒素,必须尽早清除。” 陆琰微微一惊,急忙问道:“你怎么用这么冒险的法子?” 楚绿衣一脸无辜地摇摇头,眼神变得尖锐起来。 “杂交变种的五步蛇,非常难对付。我当时昏昏沉沉,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如果找不到你需要的药材,怎么办?”陆琰一副担忧急切的样子。 “这片山涧里有很多药草,我可以碰碰运气。” 碰运气?听她的口气,简直是置生死于度外呐!陆琰一脸异色,凤眸中墨色涌动。 “你现在不能动,否则气血流通,毒素会遍布全身!到时更难根治!” 楚绿衣听到这话,登时大吃一惊,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九王爷。 陆琰耸耸肩,故作无奈状。 “别这么看我,我略通医理,其实在战场上,我经常自己处理伤口。” “难怪你帮我包扎得这么好。如果不去找药材,待会儿蛇毒侵入心脏,肯定没命!” “不行,太冒险。”陆琰斩钉截铁地予以反驳。 楚绿衣苦笑一声,耷拉着脑袋,其实,在这个生死关头,她想不出更有用的法子。 这时,陆琰突然起身,解下外衫,小心翼翼地披在楚绿衣身上。 楚绿衣登时心有灵犀,惊呼道:“不行,你不能自己去!万一再碰上变种五步蛇……” 陆琰俯下身,用手指轻轻按住楚绿衣的樱唇。 楚绿衣微微怔住,一触即分,陆琰很快收回手,神色清寒,目光坚决。 “我说了,我略通医理,你将你需要的药材仔细描述一遍,我自会替你找到。” 如果找不到呢?楚绿衣正想问一句,却被陆琰的眼神镇住了。 “找不到,我陪着你,留在这里。” 陆琰语气果决,就像在宣誓一般。明明是很严肃的话题,楚绿衣却忍不住扑哧一笑。 “青山为帐,绿水为席,万一真的葬身于此,我们只能当野鬼孤魂了……” 陆琰神色一紧,却悠悠笑道:“本王就不信,上天会这么便宜地收了我们!”言语之中,大有果敢激昂的风采,不愧是征战沙场的大元帅,胆魄可见一斑。 楚绿衣见状,稍稍放下心来,将她需要的药草仔细描述了一遍,然后叮嘱几句,将几包药粉递给他,让他在危急关头用药粉防身。 陆琰立即出发,去丛林里寻找药草,楚绿衣目送他离去,独自坐在篝火旁边。 火光投在她脸上,映出一份温暖。 就像她此刻的心境,并未因中毒而陷入迷乱之中。 “九王爷,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楚绿衣阖上眼,伸手拢了拢肩上的衣衫。 这素净的衣衫上,还残留着九王爷身上的淡淡薄荷香味。 “唉……都说情深不寿,莫非,在他眼里,我与那位已故王妃有许多相通之处?” 想至此,楚绿衣心中波澜起伏,百味陈杂,一时辨不清自己的真实心意。 陆琰这一去,竟然是一天一夜。 直到第五日,正午时分,阳光透着微微的灼热。 楚绿衣等得心焦,面色却清冷如常。 陆琰拎着一只包袱赶回来,他身上穿着一件素白里衣,裤子下方少了一大截。 楚绿衣不敢动弹,她用银针给自己针灸,压制住体内的蛇毒。 听到陆琰回来的动静,楚绿衣急忙缓缓拔出银针。 陆琰将包袱小心翼翼地放在草地上,然后利落地解开布包,露出里面的各色新鲜药草。 楚绿衣只瞄了一眼,便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原以为,就算有她的描述,九王爷顶多也只能找到三四味药材,绝不可能找齐全。 岂料,这个布包里,竟然有她驱毒需要的所有药草! 简直是一个奇迹! “王爷,你记性真好!”楚绿衣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陆琰得了夸奖,并不得意,风尘仆仆的俊脸上,甚至涌出一抹极淡的赧然之色。 “我回来晚了。楚大夫,我帮你熬药。” 楚绿衣立即颔首答应,两人都是干脆利落的性子,根本不会拖拉。 熬药之前,楚绿衣用清水将药草仔细收拾一番。 陆琰坐在篝火旁边,凤眸晶晶发亮,眉间虽有疲色,却神采奕奕。 仿佛在多年前,他也经历过这样的心潮起伏,经历过这样的跌宕与艰险。 第173章 来历 “王爷,你的眼力太厉害了,竟然丝毫不差!” 楚绿衣将药草收拾妥当,再次发出赞叹,从医多年,她第一次见识到九王爷这种人,只懂一些粗浅的医理,却可以按照她的描述,将所有药草精准地找个齐全! “你如果不是王爷,完全可以当药材商啦。” 楚绿衣忽然笑嘻嘻地看向陆琰,素来清冷如霜的脸上,竟然露出一抹俏皮可爱之色,宛如纯真烂漫的山中精灵。落在陆琰眼里,自然别有风情。 陆琰的一颗心,猛地“砰砰”直跳,竟然有些不受控制。 这时,楚绿衣犯难了。 “没有煎药的炉子,也没有陶瓷罐子。” 陆琰蓦地回过神来,立即从腰间解下一块巴掌大的佩玉。 楚绿衣露出些微不解之色,这块佩玉能当药罐子用么? 陆琰架起一堆篝火,然后去丛林里摘了一只未成熟的块头较大的果子,他用玉笛末端的尖刃将果子掏空,然后将药草塞进果子中间的空洞里。 楚绿衣顿悟,妖娆的杏眼,眯成一条线,目光里透着轻柔的暖意。 有他在身边,真好! 楚绿衣主动帮忙,用一片阔叶将果子包裹起来,然后放置在玉佩上面,将玉佩架在篝火上面,火焰的温度一层层传递上去,很快,塞满新鲜药材的果子洞里就冒出一团团热气。 两人颇有默契地做完这些活计,席地而坐,相视一笑。 突然,楚绿衣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 楚绿衣吓一跳,随即尴尬地红了脸。 “忙了这么久,饿是应该的。”九王爷随意说了一句,并未打趣楚绿衣。 楚绿衣见他脸色如常,心中稍感宽慰。 陆琰将两只野兔处理干净,然后包上厚厚一层叶子,埋在篝火下方的泥土里。 楚绿衣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大大方方地笑道:“咱们这次死里逃生,多亏有这些野味。” 陆琰深以为然,唇畔勾起一抹醉人的微笑。 “天无绝人之路。楚大夫,就像你治病救人一样,只要有机会,就可以获得生机。” 楚绿衣却不爱听这些,不由得暗暗翻了个白眼。 “等兔子烤熟,记得叫我!” 楚绿衣摊开陆琰的外衫,侧身躺上去开始假寐。 陆琰有些无语,其实,他是怕楚绿衣心中有负担,故意说一些激励人的话来给她打气。 陆琰守着篝火,待药草熬制成功,他将玉佩从火堆上移开。 这块玉佩是极其稀罕的羊脂白玉,现在,被旺火烤焦之后,表面已经蒙上一层黑色。陆琰并不觉得可惜,随手一丢,将玉佩丢在草丛里,然后将盛满药汤的果子放在干净阔叶上。 陆琰挖出野兔,待烤兔肉稍稍凉却,他取来清水,准备叫醒楚绿衣。 “楚大夫!”他轻声叫唤了几句。 孰料,楚绿衣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陆琰无奈,只得起身,蹲在她身畔,伸手摇了摇她的肩膀,岂料,楚绿衣还是一动不动。陆琰登时大吃一惊,急忙凑过去,仔细辨听她的呼吸。 果然,她的呼吸若有若无,就像命悬一线的病人,即将失去声息。 陆琰登时露出惊惶之色,方才的镇定不翼而飞! “楚大夫!楚绿衣!楚绿衣你醒醒!” 如果楚绿衣真的出了事,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更何况,他经过一番思索,已经下定决心,楚绿衣和九王府有缘,他日后定会全力护航,让楚绿衣和保和堂在他的羽翼下,安枕无忧。 这些年,他实在太寂寞了,太冷清了。遇到和自己相似的楚绿衣,真正是他的幸运。 陆琰正在着急万分,不过,他还是冷静地扶起楚绿衣,将大掌贴在她的后背,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气穴之中,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个顽皮的笑声。 “哈哈!王爷!你被骗了!” 陆琰登时目瞪口呆,就见楚绿衣挣开他的怀抱,捡起地上的果子,因为果子外壳很烫,她急忙将果子重新放在地上,然后捡起一块布条,将果子包在布条里。 陆琰凤眸凝寒,眼中的惶急之色尚未褪去。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楚绿衣身上,见她悠游自乐,面色虽然青白,却毫无将死之人的消沉颓靡之意,甚至,她唇畔挂着一抹戏谑的笑意。陆琰不禁微微恼怒! “楚绿衣!”陆琰忍不住低吼一声。 楚绿衣吓得一个激灵,这声音里饱含复杂的情绪。她有些心虚,莫非她玩笑过头了? “对不住啦,我觉得你太严肃,想调节一下气氛!” 楚绿衣急忙出声解释,陆琰面色一沉,目光变得雪亮如鹰。 “所以你拿自己的性命来戏弄本王?” 竟然自称本王?看来,他真的生气了。楚绿衣不敢托大,急忙乖顺地垂下头。 “没有。我马上喝药了。”楚绿衣难得露出讨好人的笑脸。 陆琰并不解气,懊恼地坐在草地上,背过身去,不搭理楚绿衣了。 楚绿衣见状,却并未及时安抚他。 “王爷不是小气之人。应该没事的。”楚绿衣暗笑。 楚绿衣喝了熬好的汤药,用银针给自己扎穴,待体内经脉缓缓发热,药效进入内府之中,楚绿衣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一个时辰之后,她终于完成清毒的任务。 这时,她已经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背。 楚绿衣觉得有些不对劲,原来,陆琰一直在闷气,竟然没有吃东西。 楚绿衣这才觉得愧疚,或许,在九王爷心里,她也占据了一定的分量?要么,就是他的自尊心作祟,容不得别人的欺骗? 楚绿衣不想和九王爷闹翻,何况,眼前的形势十分危急,她不能失去这个最佳伙伴。 楚绿衣将烤兔子捡起来,添了一把柴火,将兔肉热了热。 然后,她主动走到九王爷跟前,将烤兔子递给他。 “王爷,好吧,我是故意的。” 陆琰微微一怔,这种清冷却调皮的语气,好熟悉! “我是怕你忧思过甚,对你自己不利。开个玩笑,让你情绪波动,从而化气消淤。” 陆琰猛地抬起头,目光紧紧锁定楚绿衣,没有片刻移动。 她一袭青衣,墨发如瀑,眉目间的冰雪之色,被火光消融,竟透着几分俗世的温情。 她妖娆的眼波深处,似有静谧的湖水荡漾,似有瑰丽的云霞飘渺。 刹那间,让陆琰生出一种古怪的熟悉至极的感觉。 似是故人来! 陆琰忽然激动地跳起来,不顾一切握住楚绿衣纤柔的肩膀。 “容儿!你回来了!” 楚绿衣暗暗吃惊,这九王爷发什么疯?难道九转回魂丹并没有来得及彻底祛除他体内的极品毒焦狐?不对呀,她的九转回魂丹应该神效无比,绝不会出岔子。 “容儿,我想你。为什么你毫无音讯?” 这九王爷竟然开始呓语,简直跟得了癔症一般!楚绿衣急忙挣脱他的手掌。 “王爷,你不饿么?” 陆琰还想伸手,却被一只烤兔子堵住。 楚绿衣不顾兔子的油腻,竟然将烤兔肉大喇喇地塞进他手里,然后冷哼一声。 “王爷,你醒醒吧!” 楚绿衣转身就走,故意挑了一处距离较远的地方坐下,然后大大方方地吃起兔肉来。 这时,陆琰猛地回过神来,眼眶微微一红。 原来,这些年过去,相思早已入骨,割舍不掉,一旦试图狠心抛舍,便有剜心的痛苦。 陆琰盘腿坐下,用布条擦去手上的油水。 他静静地打坐运气,似乎恢复了正常。可是,一直观察他的楚绿衣,却忽然没了胃口。 楚绿衣草草地填饱肚子,将药粉掺入水中,自己喝一份,给九王爷留一份。 她走到近处,坐在九王爷对面。 夜幕降临,寒气沉落。山涧里,隐隐有水雾弥漫。 楚绿衣将驱毒药粉洒在周围,点燃驱虫的艾草。 她看向陆琰,陆琰始终闭着眼睛,一副老僧入定的淡泊模样。 “王爷,你思念王妃,可知,思念最易成疾?” 陆琰没有回应。 “你看错了人,情有可原。可是,你不该看错我。” 楚绿衣语调清冷,透着一丝郑重,竟然再无顽皮之意。 “我和王妃是不一样的。我们相貌不同,气质不同。听说王妃是饱读诗书的才女,我却是一名医者,以治病救人为平生志愿。这些差别,你难道看不出来?” 话已至此,楚绿衣不愿废话。 “尽早歇息,明天我们还要继续探路。我以大夫的眼光警告你,忧思过甚,真的会导致内府和脑部负担过重,从而致病!就算你年轻力壮,也熬不住这样一日一日的殚精竭虑。” 楚绿衣摊开陆琰的外衫,微一犹豫,终究还是大大方方地躺了上去。 她从怀里掏出暗红的石榴石,将石榴石小心翼翼地搁在药枕下方。这个细致的举动,正好落入陆琰眼里,他已经睁开眼,一双上挑的凤眸里,墨云如潮。 “你究竟是什么来历?”陆琰悄声低喃。 失忆的楚绿衣,谜一般的药王谷,还有在京城声名鹊起的医馆保和堂…… 陆琰心底隐隐浮出一个猜测,或许,他应该转变重点,将目光对准四年前的塞上荒漠! 就在这时,一条变种五步蛇突然从草丛里游出来! 陆琰眼疾手快,将玉笛击出,浑厚的内力立即将五步蛇斩成两半! “奇怪!怎么又有这种毒物?” 陆琰觉得情况越来越古怪,这片山涧也越来越危险!他再无睡意,急忙悄悄起身,在附近转悠,试图找到山涧里五步蛇出没的原因! 第174章 发现机关 第六日。直到正午,阳光将草地晒得有些温烫,楚绿衣才悠悠转醒。 陆琰正蹲在她身畔,眼中有隐忧之色。 见楚绿衣睁开眼,陆琰唇畔不自觉地浮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这笑意一闪而逝,却被楚绿衣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忽然觉得歉疚,九王爷如此关心自己,她却屡屡视而不见? 楚绿衣急忙爬起来,身姿慵懒,神色恬静。 她揉了揉睡眼,就见陆琰将一片盛满清水的阔叶递给自己。 楚绿衣并未接过,而是挥挥手,笑道:“我自己来。” 陆琰面色微沉,狭长精致的凤眸里,寒光毕露。 楚绿衣心口一突,急忙解释道:“我昨晚才服下药剂,药效浸入内府,起码需五个时辰,才能达到驱毒的效果,加上我的银针扎穴,有安神的疗效,因而迟迟难醒。” 陆琰听完,却伸手沾了点清水,将手指按在她的樱唇上。 楚绿衣俏脸一红,如此亲密的举动,他做起来却如此大方自然?这是为何? 楚绿衣心存疑窦,一时没有躲避他的动作。 陆琰眼中露出满意之色,他收回手指,楚绿衣眼尖地看到他指腹上,沾着一些血色粉末。楚绿衣登时恍然大悟,讪讪笑道:“差点忘了,之前喝了你的血,会有一些残留。” 陆琰点点头,起身走开。 楚绿衣松了松筋骨,顺利驱毒之后,她身上的剧痛已经消失。她来到小溪水畔,简单地洗漱一番,然后将昨天用剩的一种药草揉成草团。 楚绿衣合着清水,闭着眼,艰难地将这些草团吞下肚。 陆琰见状,淡淡地问道:“是要洗肠么?” 楚绿衣登时露出佩服之色,没想到,这九王爷所谓的略通医理,竟然是这般。 很快,楚绿衣开始腹痛,她急忙钻入林子里,准备排毒。 陆琰却抢在她前面,将她挡住。楚绿衣捧着疼痛的肚子,不解地看着他。 “先忍一忍!” 楚绿衣无语,苦着脸无奈道:“这种事,你不需要掺合!” 孰料,陆琰威势十足,竟然摆出王爷的架子,命令道:“在外边等一盏茶功夫!” 楚绿衣正要争辩,却后知后觉地嗅到一股浓淡交缠的腥臭味! 她急忙拉住九王爷,准备后退。 却见陆琰拿起一根长长的树枝,划拉一下将草丛拨开,露出十几条五步蛇的尸体! 楚绿衣大惊失色,一时讷讷无语。 陆琰顾不上和楚绿衣解释,圈出一块不大不小的地域,将所有杂草拔光,然后运足内力,树枝在指间划出凌厉的弧线,很快,他就将这个圈子里的泥土全部翻过来! 楚绿衣乖乖地呆在外面,忍着腹痛,忍着心中的诧异。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陆琰终于走出林子。 “好了,你进去吧,有危险就叫我!” 面对这份体贴和爱护,楚绿衣不禁有些感动,她主动上前,湛然的目光里,露出一丝淡淡的感激之色,她樱唇微启,却不能吐露自己的心意。 如果,九王爷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已故王妃,她只是沾沾光而已,她该如何自处? 楚绿衣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她一语不发地走进林子里。 陆琰觉得奇怪,微一思索,却恍然间若有所悟。 楚绿衣回到小溪水畔,净手洁面,这时,九王爷已经燃起篝火,烤好了野味。 “拿着。”陆琰撕下一只烤兔腿。 楚绿衣与他相对而坐,她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却突然秀眉微蹙。 今天的烤兔腿,味道有点不一样。 “你加了料?”楚绿衣向来有话直说。 陆琰暗赞一声,看来,楚大夫并未失去敏锐的嗅觉,还是相当警醒的。 “你刚刚痊愈,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我找了一些野果,按照医经记载,这种野果的汁水可以去油解腻,正好滋补受伤的身体……” 楚绿衣大吃一惊,忍不住乐了。 “没错!王爷,你太谦虚了,你哪里是略通医理,根本已经入门了。” 陆琰微微一愣,却摇摇头,无奈道:“班门弄斧而已。”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临到危急关头,他心存爱护之意,丝毫不敢怠慢,因而回忆起从前看的那些杂书医经,都说形势逼人,跟沙场杀敌一样,一旦心切,浑身便会充满力量。 “王爷,继续探路吗?”楚绿衣环顾四周。 “昨夜,有一批五步蛇入侵,想来,那些黑衣人还守在上面。” 闻言,楚绿衣再次大惊失色。 “那不是……上去的路被他们堵死了?王爷,你的属下呢?” 楚绿衣虽然面色镇定,清寒的眼波深处,却开始风起云涌,无法真正安宁。 陆琰紧紧皱着眉头,凤眸凝寒,他伸手拍去衣衫上的草屑尘土。 “应该到了,但是他们肯定以为,本王生死不明,不敢轻举妄动吧!” 楚绿衣露出了然之色,她站起身来,仰起头,目光遥遥地落在山涧上方,那略显逼仄的蓝天白云之间,似有飞鸟掠过,留下轻悠的痕迹。 如果,他们可以飞出去,该有多好? 不知何时,楚绿衣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她急忙看向九王爷。 陆琰正负手而立,神色清静,凤眸里,霜雪沉冷。 “先找找那些五步蛇是怎么下来的?”楚绿衣提出自己的建议。 陆琰颔首答应,没有半句赘言。 两人再次来到一线天,楚绿衣举着一根树枝,拨开这些纠葛的藤蔓杂草,待清除了五步蛇的痕迹,楚绿衣一边敲打石壁,一边凝神侧耳细听。 陆琰见状,紧紧守在她身畔,丝毫不敢大意。 很快,指间的树枝发出略微沉闷的“啪嗒”声,楚绿衣眼睛一亮,迅速拨开藤叶和杂草,仔细寻找,结果,她找到了一处石头机关! 楚绿衣急忙转身,冲着九王爷勾勾手指:“打火石!” 陆琰颇有默契地上前,将打火石取出,将这些枯叶老藤点燃,火焰“哗啦”一下升腾而起,片刻间,便将附近的枯叶烧得干干净净。 楚绿衣指着石壁上凸起的机关,略有些兴奋地笑起来。 “难道,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么?” 陆琰却眼神一寒,面色变得古怪起来,他仔细观察一阵,忽然将楚绿衣拉走。 “怎么啦?我们发现机关了,或许,可以借此良机逃出这片山涧!” 陆琰脚步不停,径直将楚绿衣带到安全地带。 楚绿衣本想挣扎一番,可是,从侧面看到九王爷冷肃严谨的神色,楚绿衣不敢妄动了。 陆琰脚步一顿,缓缓松开手,面色依旧沉冷。 楚绿衣对他的王爷架势毫不畏惧,反而轻轻松松地笑起来。 “让我猜猜,这个机关后面,是不是藏着你们皇室的一个秘密?” 陆琰略感诧异,奇道:“你难道不是误打误撞找到这个机关?” 面对九王爷的怀疑戒备之色,楚绿衣登时心中不爽。 她转身就走,一直走到小溪水畔,背对着九王爷,这回,轮到她生闷气了。 陆琰紧紧跟着她,他觉得莫名其妙,楚绿衣干嘛生气?其实他只是习惯性地怀疑两句,毕竟,楚绿衣不是皇室中人,怎么可能知道皇室的秘密? 幸好,他足够细心,也足够耐心,很快就看出楚绿衣的郁闷和烦躁之意。 “绿衣,我不是有心质疑你。这件事涉及到老皇帝的旧案子,你若是知道其中的关节,不免会卷入这场风波之中……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回避为好。” 绿衣?这种称呼,突然变得亲密起来,楚绿衣觉得有点不习惯。 其实,九王爷确实不是有心的。就连“绿衣”这个称呼,他也是顺其自然地说出口。 楚绿衣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女子,她很少有闲心管别人家的闲事。 “王爷,如果这个机关,真的与老皇帝有关,我不会多问一句。但是,为了逃生,我必须提醒你一句,我不想放弃任何机会!” 陆琰立即领悟了楚绿衣的心思,果然,她并非居心叵测之人。 中毒,逃难,解毒。他们在一起相互扶持,早就心有灵犀,根本不会生出龃龉。 “好!今晚在这儿歇息一番,明早,我便带你打开机关,进去探一探路。” 这便是九王爷的通情达理之处。换做旁人,或许,九王爷压根儿不会理睬。楚绿衣听出他的尊重维护之意,心中不禁波澜暗生,她有些搞不懂自己,面对其他男人,她可以淡然处之甚至置若罔闻,独独面对九王爷,她会难得失去方寸。 就像刚才,一句简单的问话,却让她觉得自己不受重视。 她很少使性子,可是,在九王爷面前,她会不由自主地露出女儿家的另外一面。 楚绿衣暗暗思忖一番,却得不到答案,索性和衣躺下歇息。 睡到半夜,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发现篝火明亮,一人独坐火旁,灼热的光芒将他俊美无俦芝兰玉树般的轮廓勾勒出几分孤寂,明明火光耀眼,却遮不住他眼底的寂静如雪。 楚绿衣故意翻了个身,唇畔逸出轻柔的梦呓声。 令楚绿衣吃惊的是,九王爷竟然浑身一震,她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陆琰探过身子,用紧张而不失关切的目光打量自己,随即,他精致的凤眸深处,涌出一股浓烈的思念之色。 奇了怪了,莫非这九王爷触景生情?楚绿衣百思不得其解,睡意渐渐淡去,她开始思索对策,那石头机关后面,想必藏着一处秘洞! 第175章 人的骨灰 第七日,清晨,灿金色的晨曦洒落在山涧里,青山巍峨,流水潺潺。 若非逃命要紧,楚绿衣倒是想驻足于此,好好欣赏一下山涧里的自然景色。 陆琰去林子里狩猎,很快,捉来山鸡。 终于不用吃烤兔肉了。楚绿衣暗暗庆幸,却没有发现陆琰凤眸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两人升起篝火,楚绿衣将防毒药粉准备完毕。 “王爷,前日你替我外出寻找药草,最远去了哪里呢?” 陆琰微微一愣,事实上,他已经将整个山涧跑遍了,幸好,此地水源丰沛,各种草木茂盛葳蕤,因而他才有幸可以寻获那些药草,当然,他吃了不少苦头。 陆琰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腿。 楚绿衣正在观察他的举动,见状,她急忙伸手撩起他的裤腿。陆琰怔住,拂开她的手,却被楚绿衣不依不饶地挡住。楚绿衣难得露出强势一面。 “让我看看!” 陆琰有些不自在,耸着肩膀,无奈道:“一点点皮外伤罢了!” “既然是皮外伤,你干嘛遮遮掩掩?” “楚大夫,我很爱惜自己的生命,我不会骗你……” 话音未落,便被楚绿衣伸手按住,楚绿衣掀开他的绸布裤子,没想到,在荒野求生,这九王爷依旧一身干净,衣裤虽然不再光鲜,却自有一种朴实和素净。 陆琰的小腿上,竟然布满细细密密的伤痕,这些伤痕竟然已经发紫,虽然伤势不重,却足够让九王爷痛上一阵! 陆琰见楚绿衣按着自己,与自己举止亲密,不免有些怔忡。 凑近细看,这楚绿衣的神色清寒如雪,唇畔的纹路执着而坚冷,简直与自己有七分神似!只是,为何他以前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如果早点知道,他就不会错过楚绿衣的过去了么? 陆琰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被楚绿衣按住肩膀! “喂!王爷,本大夫要给你疗伤,请你慎重一点,别露出这么轻浮的表情。” 轻浮?陆琰蓦地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只得讷讷地垂下眼。 楚绿衣取出药粉和药草,先给陆琰清洗伤口,然后用药粉驱毒,最后敷上揉烂的药草,用布条包扎起来,为了获得足够多的布条,楚绿衣已经撕毁了九王爷外面披的长袍。 不过,九王爷对此不甚在意,只着一件里衣,依旧风姿潇潇,宛如芝兰玉树。 楚绿衣扫了一眼九王爷的现状,忍不住暗暗偷笑。 陆琰发现自己的小腿已经包扎完毕,抬起眼睛,正好撞见楚绿衣唇畔的偷笑。 楚绿衣略微有些尴尬,急忙掉过身去。 陆琰却会心一笑,起身拉住她的衣袖,他依旧不敢唐突佳人,只是,两人比起从前来,显然多了一丝亲近,再无疏离隔阂之感。 楚绿衣感觉到这份亲昵,不免微微愣神,她急忙转回头,目光大胆而又矜持。这两种矛盾的特质在她清寒的目光里交缠,别有风情,着实令人惊艳。 陆琰垂下眼,上挑的凤目中,有戏谑之意。 “多谢楚大夫了。” “只有谢意么?” “金银财宝锦缎名药,任你选择。实在不行,本王还可以以身相许!” “嘁!想得美!” 陆琰自觉失言,他一时口快,却忽略了两人的身份。 他急忙道歉,俊脸微红,素来幽澈宁静的目光也闪烁了几下。 “对不住。本王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楚绿衣并未气恼,反而叉着腰,像个烂漫的少女,咯吱咯吱笑个不停。 陆琰见状,心情一松,唇畔扬起一抹淡泊优雅的笑容。 “王爷,可以出发了。” 楚绿衣率先走在前面,不顾九王爷的大架,丝毫没有扭捏之意,大方潇洒。 果然,还是楚大夫这种干脆利落的女子甚合心意。 陆琰眼中露出淡淡的赞许之色,快步跟上楚绿衣的节奏,两人并肩而行,偶尔谈笑。来到一线天跟前,楚绿衣顺利找到石头上的机关。 “王爷,既然是皇室的秘密,我就不掺合了,如果这个秘洞可以通往外界,记得出来告诉我一声,我也很想趁此良机逃出生天。” 楚绿衣表明态度,便以一个闲逸的姿势,靠在石壁上,并不启动机关。 陆琰微微惊讶,却颇有灵犀地淡然一笑。 “谁说你不能进去?放心,有本王在,那些人奈何不了你的。” 楚绿衣无谓地摇摇头,正要拒绝,却被陆琰一把按住石壁上。 这个姿势,相当诡异,说亲密,却并未更近一步。 楚绿衣微微仰起头,清丽的杏眼里暗潮涌动。 “楚大夫,听我说。这个机关背后,确实有一个秘洞。秘洞的另外一个出口,就在山顶一座石壁上面。如果我们从那个出口逃出去,或许会碰上那几个黑衣人!” 楚绿衣大吃一惊,立即不悦地拂开九王爷的手。 楚绿衣目光尖锐,似有警戒之意。 陆琰对楚绿衣的无礼举动已经司空见惯了,他左右看看,忽然低声道:“上面那个出口,我知道,但是,山涧里这个机关,我并不知情。这么解释,你明白了么?” 楚绿衣听了他的解释,却仍旧面有不豫之色。 “你到底在隐藏什么?”楚绿衣并未掩饰自己的好奇之心。 陆琰似乎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注视着她。 楚绿衣无奈,不欲分辨,只得耸耸肩,干脆地启开石头机关,一扇石门“轰隆”打开,露出满是青苔和蕨草滑腻而湿润的石头内壁! 果然,后面有一个秘洞! 之前陆琰做了一个简易的火把,他手掌一拍,击在石壁上,借着这股冲力,飞跃而起,足尖点在石头上,旋身一个翻腾,便轻轻松松地落在秘洞里。 他点燃了火把,先将秘洞勘查一遍,然后回到地面,向楚绿衣伸出手。 楚绿衣没有半点犹豫,虽然,之前有过争执,但是到了紧急关头,楚绿衣当机立断,并未有片刻停顿,她被陆琰抱在怀里,一起带到秘洞里。 借着火把的光,两人进入一个狭长的秘洞。走了一段路,楚绿衣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难闻的腥气,她大惊失色,急忙伸手将陆琰拦住。 “应该是五步蛇,这种毒物真是杀不尽!那些黑衣人真是狡猾!” 楚绿衣这次不再中招,她及时从怀里掏出驱毒粉,然后搭住陆琰的肩膀,轻声细语,以免惊扰了这些恶毒的变种五步蛇。 “把你身上那颗黑色火弹拿出来!” 陆琰相当配合,立即从怀里掏出火弹,楚绿衣将驱毒粉从火弹的火线缝隙里灌进去,然后用火把点燃火弹,待火线发出“兹兹”的响动,她随手一抛! 这枚火弹精准无比地落入前方,五步蛇的蛇阵里! 然后,“轰”一声,火弹炸开,药粉四溅!这些五步蛇竟然被炸得粉身碎骨! 陆琰似乎有些不解,在昏暗中看向楚绿衣。 “我记得,这种火弹的威力好像没这么大,你到底用了什么魔法?” 楚绿衣飒然一笑,清丽出尘的脸庞,在淡淡火光的辉映下,别有一种柔静和闲雅。 “只是一个小把戏。咱们仔细点,说不定脚下还有漏网之鱼。” 陆琰赞同地点点头,这次,他率先开路,让楚绿衣紧紧牵着自己的衣角。 两人在秘洞里且行且观察,这条狭长的秘洞,似乎是盘旋而上的,难怪出口会在山顶。很快,两人来到一间狭小阴暗的石室里。 陆琰运足内力,双掌齐发,竟然硬生生地将石门推开! 楚绿衣暗暗佩服,就听陆琰自信而坦然地笑道:“本来中了毒焦狐,起码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原状,幸亏,有你的极品九转回魂丹,我现在内力充沛。” 楚绿衣微微一愣,随即颇为默契地笑起来。 什么叫把力气用在刀锋上,这就是了! 两人借着火把的光,小心翼翼摸索着进入石室,两人忽然呆立原地,丝毫不敢妄动! 石室里,竟然堆满古怪的东西!这些东西看起来像烧焦的骨头。 陆琰不敢乱动,急忙拦在楚绿衣面前。 楚绿衣却淡定自若地从怀里掏出一双金丝钢纹手套,这手套薄如蝉翼,却坚如钢铁。 “王爷,该让本大夫查探案情了。” 陆琰心有灵犀地点点头,不再阻拦,而是陪伴在侧,以一种守护者的姿势。 楚绿衣随手捡起一块骨头,陆琰顺手将火把递过去。 检查完毕,楚绿衣幽幽叹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都是人的骨灰!” 陆琰登时大吃一惊,这种秘洞里,怎么会无端出现人的骨灰? 更叫他讶异的,还在后头。 楚绿衣取出一只极小的药包,拆开,将所有药粉均匀地洒在骨头上,然后掏出小镜子,仔细观察骨头的变化,果然,不出所料,这些骨头的缝隙里渗出新鲜的骨髓和骨油。 楚绿衣将骨油仔细分辨一阵,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王爷,这些骨头都是年轻人的,骨油很浓稠,骨髓呈现健康的灰白色。” 陆琰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之色,这时,他已经恍然大悟! “楚大夫,这些就是失踪少年的骨灰?” “八九不离十!如果可以找到他们身上的佩饰,对你来说,或许更有说服力。” “不,我相信你的医术,也相信你的判断。” 这种斩钉截铁的语气,透着十重的威势,却让楚绿衣觉得莫名心安。 “王爷,根据这些骨灰数量判断,这间石室里,起码埋着八九个失踪的少年!” 第176章 骨头的提示 真相简直出人意料!没想到,这座山峰的石室里,竟然藏着失踪少年的骨灰! 一想到这些失踪人口已经遇难,陆琰的面色便变得晦暗起来。 楚绿衣借着摇曳的火光,看到九王爷凤眸深处翻涌着阴暗压抑的风暴,看来,九王爷这次真的动怒了,只不知,杀害这些失踪少年的幕后凶手,究竟是谁? 那些黑衣人背后,肯定有一个主谋! 楚绿衣快速脱下手套,用布条擦净手掌,然后将手套等物收入怀里。 “王爷,现场不能乱动,这些骨灰都是最佳证据。就算我们判断有误,这些被杀害的人也是一桩桩命案,到时候呈报给大理寺,由袁大人查探此案吧?” 陆琰赞同地点点头,他举着火把,小心地观察四周,将楚绿衣护在身后。 “我们先出去,我会派属下将这些证据保护起来……” 话音未落,石室的门口突然传来阴测测的笑声。 “哈哈,你们逃不掉的!去死吧!”这声音骄狂而僵硬,听起来着实渗人。 “小心!”陆琰不顾一切护在楚绿衣身前,这时,十几枚毒箭破风而来,陆琰运足内力,挥舞着手掌,以闪电般的速度将这些毒箭打落在地。 楚绿衣躲在陆琰身后,她自知武艺不高,碰到这种突发状况,只能交给九王爷来处理。 “好俊的功夫!可惜,你们逃不掉了!” 楚绿衣暗吃一惊,她正在侧耳细听,她的五感素来相当敏锐,她已经听到石头与石头摩擦发出“擦擦”的细微动静,楚绿衣神色一变,急忙拉住九王爷! “王爷,快出去!”楚绿衣拽着陆琰,飞快地奔向门口。 岂料,九王爷手中的火把突然熄灭了,一股毒气从门口涌进来,楚绿衣猝不及防之下,被毒气喷个正着,陆琰大惊失色,急忙抱住楚绿衣,旋身退回石室里。 “笨蛋!我们马上逃出去!”楚绿衣顾不得自己中毒的现状,急吼吼地叫了一句。 陆琰却不由分说,强势地将她抱在怀里,然后退到石壁边上,紧紧贴着墙壁。 “不行,外面有毒物,你不能继续冒险了!” 楚绿衣无奈,就在这时,石门“轰隆”一下阖上了。 石室里,再无一点光亮。一团毒气在狭小的空间里流窜,危机四伏! 楚绿衣急忙挣脱陆琰的怀抱,从自己怀里掏出驱毒药粉,可是,面对这种毒气,驱毒药粉的功效不大,陆琰迅速捡起火把,用打火石重新点燃。 楚绿衣借着火光,环顾四周,忽然惊喜地叫道:“这些墙壁上有水流渗透出来。” 陆琰默契地将火把靠近墙壁,楚绿衣仔细观察一阵。 “这些水应该没毒。就算有毒,我们也只能试一试了。”楚绿衣无奈地猜测道。 陆琰凤眸凝寒,神色肃静,那些毒气已经融入空气之中,随着他们的呼吸,侵入肺部,然后在内府里四处流窜,这个幕后凶手果然歹毒奸诈! 幸好,楚绿衣当机立断,面对危险,毫无退缩畏惧之意。 “王爷,你给我照明,我用水流净化空气!” 陆琰不明所以,却只能乖乖照做,他守在楚绿衣身畔,警惕地观察四周的环境。楚绿衣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然后用布条盛满清水,将药粉兑成药水,然后向四面八方泼洒。 楚绿衣洒水的方式很奇特,她先用手势,然后将药水含在嘴里,喷出去形成一道道水雾。将药水泼洒完毕,果然,这些毒气被药水渐渐沉淀,最后降落在石头地板上。 陆琰见状,不由得暗赞一声,楚大夫真是一个机智女子!敢想敢做。 两人顺利摆脱第一重险境,接下来,要逃出这间秘密的石室! 两人举着火把,在石壁上磕磕碰碰,试图找到机关,结果,两个时辰过去了,一无所获。楚绿衣不免有些着急,她毕竟是女子,困于囚笼之中,难免会生出一丝不适。 灯火越来越昏暗,幸好,陆琰准备充足,否则他们连光亮都没有。陆琰守在楚绿衣身畔,他听着楚绿衣清浅的呼吸,偶尔捕捉到那一丝慌乱,心中自责不已。 “绿衣,我来找,你坐在石头上歇一歇。” 楚绿衣确实有些累了,在黑暗中摸索,有一种无形之中的压力,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幸好她见多识广,不然,面对这种险境,普通闺阁女子恐怕会投入九王爷的怀抱以求安全。 石头上长满青苔,楚绿衣铺上布条,坐下来歇脚。 陆琰继续寻找机关,却始终不得其解。 “王爷,别找了,现在我们心情很乱,不够镇定,很容易发生疏忽。等习惯这种气氛,说不定可以想到更好的解决方法……”楚绿衣体贴地安慰道。 陆琰无法,只得坐在她身畔,两人很自然地依偎在一起,彼此依赖,彼此取暖。 陆琰展开手,将楚绿衣稳稳当当地放在自己怀里。 “你睡一会儿,我来守夜。” “王爷,外面现在说不定还是白天呢!” “别打岔。快阖眼,静静心。放心,有我在。” 楚绿衣乖乖地答应了,在他宽厚温暖的怀抱里,她闭着眼,嗅着清淡的薄荷香,心里却在不停给自己催眠:“情况危急,形势不由人,姑且让他沾点便宜。” 可是,心底为什么会涌出细腻的暖流?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肌肤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这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这种莫名心安的感觉,是无法让她自欺欺人的。 陆琰一直警戒着,他一边思忖对策,一边用没有受伤的大掌贴着楚绿衣的背部,将内力化为暖流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毕竟,这间石室里,充满潮湿和阴冷的气息。 眨眼间,便到了第八日凌晨。 楚绿衣缓缓睁开眼,这一夜,她安眠无梦。简直是个奇迹! 楚绿衣起身,看向九王爷。他将火把插在石头缝隙里,温黄的焰火勾勒出芝兰玉树般俊雅清净的轮廓,他垂着眼,依旧维持着昨天的姿势,似乎没有半分移动。 楚绿衣急忙伸手,轻轻推了推九王爷。 “你怎么没歇一会儿?” “绿衣!我找到线索了!”陆琰突然仰起头。 陆琰坐在石头上,楚绿衣站着,陆琰不得不稍稍仰起头,才能将目光和楚绿衣交汇。 这种姿势,似乎显得有点弱势。不过,楚绿衣垂下眼睫,唇畔浮出一抹舒雅的笑意。 难得见九王爷如此,仿佛让她见识到一个世俗的男子,会哭会笑,会悲伤会快乐。 真好! “我就知道,王爷会有办法。” 一句简单的话,充满赞许之意。这种顺其自然的认可,让陆琰的凤眸在昏暗中露出淡淡的喜色,没有夸张的粉饰,也没有虚假的面具,有的,只是一份真挚和果敢。 陆琰站起身来,将火把拔出,右手圈住楚绿衣的腰肢,却并未与她直接碰触,而是做出一个姿势,楚绿衣感受到他的体贴,唇畔的笑意愈发浓郁。 两人来到骨灰跟前,陆琰收回手,指着堆在石头上的骨灰,神色莫名。 “根据《周脾算经》验算,这些烧焦的骨头摆放位置,正好形成一个奇特的队列,通过本王的细心推导,本王得出一个重要结论!” 楚绿衣登时大吃一惊,谁能想到,这些骨灰堆里面竟然藏着这种奥妙? 陆琰踢了踢其中一块骨头,用脚尖灵活地移动骨头,然后将所有骨头摆出阵型。 楚绿衣仔细看着,不禁疑道:“这是……算法中最适合排阵的数列?莫非,依照这个指示,我们可以打开石门?这间石室里分布着很多石头,或许,这就是石头阵法。” 陆琰赞道:“你真是冰雪聪明,一眼就瞧出了真相。” 楚绿衣很谦虚地笑了笑,伸手拉住九王爷的里衣衣角,示意他赶紧行动。 陆琰没有片刻耽搁,他举着火把,将石室里的石头根据骨头提示的数列排成一个阵法,这是一个极小型的石头阵法,这些石头镶嵌在石壁和地板中。 排列完毕,陆琰幽幽叹道:“成败在此一举,绿衣,我们一起面对吧?” 楚绿衣莞尔一笑,从陆琰手里抢过火把,故意吹出一口气,火焰猛地升腾而起。 炽热的火焰,在两人眼底映出一种绮丽而悠远的光华,仿佛蕴育千年的珠玉。 楚绿衣不自觉地伸出纤纤玉手,陆琰会意,立即握住她的手。 陆琰脚尖发力,将一枚不大不小的石子弹入石头阵法的阵眼之中,果然,奇迹出现! 石门“轰隆”一下打开,只是,这是另外一扇石门! 楚绿衣和陆琰登时面面相觑,没想到,这石室外面,竟然别有洞天? “王爷,后面有一条密道,我们进去探一探路吧?” “本王对这儿不熟悉!我虽然知道这条密道,但是,当年先皇将此事交给三皇子处理,后来三皇子将密道封锁,待他登基为帝,他甚至铲除了当年的知情者!” 楚绿衣暗暗吃惊,脸上却不动声色。 陆琰牵着她的手,走入密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姑且进去探路!” 这条密道,依然盘旋而上。 很快,沿着曲折的密道,两人来到一间狭小的密室里,突然迎面碰到一个黑衣人! 陆琰急忙将楚绿衣护在身后,内力凝聚在掌心,他准备伺机而动。 岂料,这黑衣人立在一座石像跟前,竟然静默不动! 第177章 罪大恶极 这黑衣人背对着楚绿衣和陆琰,背影沉静如山,却透着一丝诡异。 楚绿衣凝神细听,并未发现危险,相反这黑衣人的呼吸似乎有些浅弱,带着一点杂音。陆琰正要上前试探,却被楚绿衣拦住。 “阁下是谁?你好像受伤了!”楚绿衣脆声问道。 两人立在密室门口,警惕地注视着黑衣人,因为不敢托大,生怕密室里埋伏着陷阱。 这黑衣人竟然应声了,只是,语调相当沉重。 “不愧是楚大夫。” 楚绿衣仔细辨认这个声音,随即朝着陆琰微微摇头。 这人并非之前在云驼山山顶和他们对峙的黑衣人。那么,他究竟是谁?为何会独自呆在云驼山的密室里?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楚绿衣喜欢开门见山,径直问道:“下面那间石室里,那些骨头排列的算数暗语,是你安排的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黑衣人依旧背对着他们,半点儿也没有移动,身形僵硬,仿佛一尊雕塑。 “你们既然已经猜出来了,何必追根究底呢?” 楚绿衣唇角一勾,面上浮出讥讽的笑意,对这个黑衣人,她还是相当好奇的。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故意留下算数暗语,甚至用骨头的排列顺序指引我们找到石头阵法,以此打开石门机关……你这是为了赎罪么?” 闻言,黑衣人的背影似乎愈发僵硬,他缓缓点头,竟然默认了楚绿衣的猜测。 楚绿衣登时大吃一惊,急忙追问:“你跟那些黑衣人是一伙的,但是你不愿意与他们同流合污,或者说,你有忏悔之心,因而故意留下暗语,想借此摆脱那些黑衣人的控制?” 陆琰在一旁默契地接口道:“本王也觉得,你确实有悔过之心。可惜,身不由己。” 终于,这黑衣人缓缓转身,脚步虽然僵硬,动作却透着一丝坚定。 他终于正面对着楚绿衣和陆琰!楚绿衣二人终于可以一睹黑衣人真面目!出乎意料的是,这黑衣人竟然毫无卑劣猥琐之态,相反,他生得英俊逼人,气度沉稳。 楚绿衣仔细打量他几眼,若有所思地笑道:“你没有戴人皮面具,也没有化装。” 这黑衣人目光清澈,而且年纪不大,乍一看,就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楚绿衣心中不解,却并未刨根问底,而是用一双幽寒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这个黑衣人。 “阁下,既然知道我们的来历,何不报上你的名号?相识一场,有来有往。” 相形之下,九王爷更为练达,懂得场面上的客套。 这黑衣人面色平淡,清亮的目光落在楚绿衣身上,透着一丝不浓不淡的好奇之意。 “你刚才故意试探我,是为了什么?” 楚绿衣仔细观察他的模样,暗道,这人有一双干净的眼睛,气质也挺稳重干练。看起来,真不像是作恶多端的坏人,可惜,知人知面难知心! “很简单,这起人口失踪案,你也有份参与,我只想知道,你愿不愿意供出幕后凶手,以此减轻自己的罪孽?那些无辜少年已经化为骨灰,你当初没有挽救他们,如今再怎么辩解,你也是有罪的。我不会替你说好话,只想让你知道,如果你有悔过之心,不妨将这件案子彻底供出来,或许,大理寺会减轻你的刑罚!” 这黑衣人微微一愣,随即苦笑道:“楚大夫,你果然爽人爽语!” 楚绿衣看了一眼九王爷,陆琰微微颔首。 看来,他们碰到的这个黑衣人,应该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或许,只是一个帮凶。 这黑衣人忽然看向陆琰,目光里透着一丝迷惘。 “王爷,叫我山猿吧。” 山猿?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某种代号。 陆琰也十分干脆,径直问道:“你们做他的帮凶,连自己的名字都要被他抹除么?” 山猿点点头,苦笑道:“没办法。这就是受人控制的下场。” 见山猿承认这一点,楚绿衣和陆琰不由得面面相觑。 “之前在皇城私人冰库里,那些丢失的冰块组成的算数暗语,也是你做的么?” 楚绿衣之所以有此一问,就是为了套出这个山猿的底细。 果然,山猿默认了,只是,他的眼神里透着一份沉重的静默和悲哀。 楚绿衣对他并不了解,也难以生出同情之心。 “看来,你对算数特别敏感。你留下的蛛丝马迹,对大理寺查案很有帮助。” 山猿微微一愣,随即冷笑道:“不会有任何帮助。” 陆琰目光寒厉,像一把刀锋直逼山猿。 “既然你已经犯下罪行,何必遮遮掩掩,想告罪就告罪,不想,就继续陪着你的主子。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跟我们玩这一套?” 山猿面色淡冷,闻言,只是勾唇一笑,笑容无奈而凄凉。 “不管是那些冰块,还是下面那些骨灰。我故意留下暗语,只是想试一试,试一试我能不能摆脱古桐的控制,他是个恶魔,真正的恶魔!” 楚绿衣暗暗吃惊,他竟然愿意供出幕后凶手的名字?古桐?听起来相当陌生。 陆琰神色一顿,眼中霎时掠过一抹锋芒。 “这个古桐,真的是你的噩梦?他究竟是什么来历?”楚绿衣问出心底的疑惑。 山猿缓缓摇头,目光一寸寸缩短。 “他?他是一个神秘的人。我不想多说。” 神秘?楚绿衣暗暗冷笑,直截了当地讽刺道:“你真不是男人!你到底有没有血性?因为这个古桐,你忍受着良心的折磨,因为这个古桐,你犯下滔天罪行!你有悔过之心,却不敢揭露他的罪行,你这样藏头露尾,有意思么?” 面对楚绿衣的嘲笑,这黑衣人山猿竟然不气不恼,反而露出一脸的伤感之色。 这时,陆琰不欲与他周旋,径直问道:“古桐,是少年失踪案的幕后凶手,对么?” 山猿迟疑了片刻,才缓缓点头,面色变得沉重起来。 “王爷,临死之前,我可以向你透露一个秘密,这个古桐真正罪大恶极!去年在天丰府附近的天雪镇上,奇牙镖局三十几口人丧生在泥石流之中,其实,也是他的杰作!” 陆琰神色一紧,凤眸中翻涌着酷寒之色。 “还有呢?” “数不胜数!很多命案,都被他伪造得很好。” 这时,楚绿衣却抓住另外一个重点:“你快要死了?莫非,古桐发现了你的反叛之心?” 山猿笑了几声,笑声低沉而悦耳,却透着一丝不祥之兆。 楚绿衣仔细观察他的神色,突然惊呼一声:“你,你竟然中了月牙毒虫?” 月牙毒虫?楚绿衣和陆琰默契地对视一眼,猛然间恍然大悟! 山猿无奈地摆摆手,笑道:“这个下场,原是我罪有应得的。这几年,我帮着古桐犯下无数命案,虽然一直逍遥法外,可是,每次想到自己的罪恶……” 说到这里,山猿有些压抑地叹了口气,似乎不愿继续了。 这时,楚绿衣却向前几步,陆琰急忙跟上她的脚步,牢牢守在她身畔。 楚绿衣走到石像跟前,这是一尊女子的石头雕塑,虽然雕工粗糙不堪,楚绿衣却透过这些简洁明了的雕像纹路,捕捉到山猿心底深藏的温柔与执着。 “她是你的心上人么?”楚绿衣并不掩饰自己的好奇。 山猿立在石像跟前,目光一寸寸延长,似乎落在遥远过去,落在那些无可挽回的记忆里。 “当年在山村里教书,教孩子们算数,她是村里的一枝花。我们相识相爱,日子和美。可惜,镇上的员外老爷看中她的美色,趁着我外出,将她掠夺了去,我四处奔波,呼救无门,最后,只等来她的尸体。” 楚绿衣默默地听着,原来,又是一场人间悲剧。 “她临死的时候,手里握着剪刀,剪刀刺破了她的喉咙,鲜血已经流尽。那员外的家仆用一张破席子将她的尸体卷起来,丢在学堂门口。” “我收殓了她的遗体,然后在一个大雨之夜,纵火烧了那户员外的房子。” “衙门里很快贴出悬赏告示,我知道,我回不去了。我不再是那个简单的安居一隅苟且偷生的教书先生,我只是一个亡命的逃犯。” “后来,我遇到了古桐,他替我修饰容貌,教我用毒,让我发誓,从此追随与他。” “再后来,就是一桩桩命案。我手上沾满鲜血,早已回不去啦。” 说到这里,山猿幽幽地叹了口气,神色凄惶而不安。 陆琰却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字眼,惊讶道:“原来,你就是天雪镇上,那个官府通缉了多年的逃犯?你竟然当了南疆巫医的杀人帮凶?” 楚绿衣默然而立,九王爷已经一语戳破真相,她没什么可说的。 山猿忽然缓缓伸手,抚上石像的唇,这张粗糙的灰白色的唇,却像极了多年前,他在学堂简陋书房里,和佳人相对而坐,温暖的灯火里,那张鲜活而灵动的红唇!每次红唇微启,他便心弦微颤,他便期许着一天天的安乐和美。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样的憧憬,早已经不见了。 他早就披上罪恶的外衣,抛弃了那个一直在小山村学堂里守候他的姑娘。 “王爷,看在我救出你们的份儿上,帮我一件事,可好?” 陆琰郑重地点头,神色威肃,目光凌厉而沉冷。 “待我死去之后,将我送回天雪镇,埋在小杏村的小学堂后门,那棵大杏树底下。” 楚绿衣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徒劳地抓住一片空气。 这黑衣人山猿“扑通”倒地,体内的气血四散而飞,很快,就变成一具可怖的干尸! 第178章 逃出生天 山猿死了!他竟然以这种屈辱的方式死了! 楚绿衣无奈地看着地上这具干尸,神思不属。这时,陆琰上前挡住她的视线。 “交给我吧!” 楚绿衣回过神来,默默点头,却忽然听到一个嘶哑阴沉的声音。 “好呀,山猿竟然知道如何打开石头机关,他一直瞒着主子,居心叵测,死有余辜!” 楚绿衣和陆琰急忙走到门口,却发现,密道里出现一个黑衣人诡异的身影。 “就是他!” 楚绿衣对黑衣人的气息相当敏感,此人正是之前在石室门口放毒并堵死大门的黑衣人! 陆琰严阵以待,正准备动手,却不料,这黑衣人返身就走。 眨眼间,便不见踪影。陆琰不敢追上去,因为他要保护身畔的楚绿衣。 楚绿衣大着胆子,走入密道之中,观察一番之后,她得出一个结论。 “王爷,看来,他们不是不能去那个山涧,而是他们不知道如何打开石头机关。唯一的知情者就是山猿,他精通算数,知道如何排列石头阵法。” 对楚绿衣的这番解释,陆琰甚为赞同。 “我们现在上去,肯定会遭到黑衣人的狙击,形势不利。” 两人果然都十分冷静,商议片刻之后,两人决定回到山涧里。 顺着密道回到山涧里,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楚绿衣被陆琰抱在怀里,回到地面,她登时吐出一口气,在黑暗的密道里行走,整天提着一颗心,确实让人难受。陆琰见状,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两人回到小溪水畔,陆琰猎了一只山鸡一只野兔,再次升起篝火。 烤好了野味,楚绿衣和陆琰相对而坐。 “王爷,就这么功败垂成,我好不甘心呐,山猿死得真不值。” “填饱肚子,睡个好觉,先不管这些事。” 楚绿衣的吃相十分斯文优雅,陆琰的动作却比较利落豪爽。两人坐在一起,却没有半分扭捏和拘束之感,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和互相扶持,一种默契油然而生,几乎不用赘言。 “看来王爷已经有了打算?” “这座云驼山中确实藏有宝贝,古桐想得到的,应该就是宝藏吧。” 楚绿衣暗暗吃惊,不禁疑道:“如果是没有别人发掘的宝藏,巫医门的人或许还有希望,可是,这座云驼山的密道不是已经被皇帝封锁了么?他哪来的机会?” 楚绿衣神色冷清,妖娆的眼波深处,似有风云暗涌。 陆琰见状,不欲隐瞒,便大致解释了一番。 原来,这座云驼山位于天丰府南部郊区,距离南门有二百里路。先皇在位时,曾经开设锦衣卫一职,原先的初衷是打压贪赃枉法的官员,结果,先皇为了满足自己的权力欲望,派锦衣卫打击异己,还暗中铲除那些对皇位有威胁的王爷和皇子。 渐渐的,当朝权贵一旦听说锦衣卫的名头,必会噤口不语,简直到了闻虎色变的地步。 这座云驼山跟锦衣卫有什么关系呢? 原来,锦衣卫在云驼山中开辟了密室,专门用来秘密收押那些犯事的官员,一旦被收入云驼山密室,必会遭受严酷刑罚,当年死在密室里的大小官员,不说上千,成百也有了。 后来,先皇去世,当今皇帝继位,九王爷执掌军权,在朝堂上说一不二。为了弥补当年的过错,九王爷向皇帝施加压力,并一意孤行,铲除了锦衣卫这个恐怖组织。 云驼山中的密室,被皇帝封锁起来,成了无人问津的危险地带。 听完九王爷的解释,楚绿衣登时惊呆了。 当时她和陆琰骑马来到云驼山脚下,此处幽山静水,风景秀丽,虽然不远处有官道穿行,却甚少人迹,她的第一印象便是,这云驼山野趣盎然,是个攀登和赏景的好去处。 岂料,这山腹之中,竟然藏着这么多秘密? “王爷,我还是想问一句,锦衣卫为什么选择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关押犯人?莫非,只是遮人耳目,用来掩藏山腹之中的宝藏?” 九王爷暗赞一声,笑道:“本王早就派人查过此事,这云驼山中本来就有密道,先皇为了夺取宝藏,故意设下迷局,以此哄骗世人。” 楚绿衣无奈地摇摇头,这些皇家秘辛,果然让人无语。 “其实,锦衣卫确实收押了不少犯人,这山腹中也确实有前朝宝藏,不过,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呢?绿衣,你别管这些,明天我们准备离开这片山涧。” 得了九王爷的保证,楚绿衣不再赘言。 夜色清寒,山涧上方的夜幕中,细碎的星子闪闪发亮,给静夜增添了几分妩艳。 楚绿衣侧躺在陆琰的外衫上,嗅着淡淡的薄荷香,很快就入眠了。 陆琰等她睡熟,才悄悄起身。 陆琰运足内力,足尖点在草地上,轻盈如蝶,迅捷如豹。 很快,他来到一线天,将九王府的暗号刻在石头上,然后掏出一枚极小的火弹,他点燃火弹,将火弹发射升空,一朵金色火焰在夜空中爆炸开来。 待火焰消散,陆琰才缓步踱回歇脚处。 第九日,清晨,楚绿衣幽幽转醒,发现陆琰正牢牢地守在身畔。 面对这种守护者的姿势,楚绿衣心中感动。 两人洗漱完毕,烤制了野味,饱腹之后,便沿着小溪水畔往下游散步,最后,走到一面高耸入云的危崖下方,这里竟然有一方小小的水潭,溪水汇聚于此。 楚绿衣驻足在水畔,目光落在水潭中央,那儿竟然漂浮着一朵淡白的野生莲花。 “王爷,你说,这朵莲花,是不是某个锦衣卫落在这儿的?” 陆琰立在她身畔,目光凌厉,如同一只俯瞰人世孤独而骄傲的鹰隼。 其实,锦衣卫确实可以巩固皇权,只是,在九王爷眼里,四年前的皇位之争,夺走了太多美好的东西,有他的亲人,有他的爱妻,有支持他的权贵,亦有帮助他的江湖豪杰。 这其中,锦衣卫占据了很大的功劳!皇帝试图力保锦衣卫,他却偏偏要铲除这个祸害人心的机构!时至今日,他丝毫没有后悔之意! 尽管,皇帝已经将他当做眼中钉,昔日的手足之情早就烟消云散! 陆琰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穿过这朵素净的莲花,似乎看到了昔日的腥风血雨。 “王爷?” “绿衣,我问你一件事。” 楚绿衣笑眯眯地看着他:“直说无妨。” “那日,你为何会掉下悬崖?” “咦?原来你到现在才好奇这个么?”楚绿衣故意嗔了他一眼。 陆琰勾唇一笑,面上风轻云淡,一颗心却微微揪着。他静静地等着她的答案。 “王爷,当时黑衣人说了一句话,我很生气,也很着急。当时你已经掉下悬崖,我想着,何不与你一同跳下去,或许,命不该绝,会重新遇到生机!” 话中似乎藏着很多暗示,听起来却简单明白,陆琰有些不解。 “王爷,别皱着眉头,我的意思是,在危急关头,我根本来不及思考,只能本能地作出一些让自己匪夷所思的举动,王爷?我是不是很傻?” 楚绿衣俏皮地眨眨眼,清丽出尘的脸上,涌出一抹清淡闲雅的笑意。 陆琰将她的可爱举动看在眼里,心中却掀起了波澜。 本能的举动?楚大夫是什么人?她岂会不顾危险,盲目地跟着自己跳崖?以她的性子,根本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黑衣人而置自己于险地! 陆琰忍不住浮想联翩,莫非,她所谓的本能里面,竟然藏着与自己相通的秘密? 楚绿衣扫了一眼他的神色,很快,就猜到他的心思。 可是,她无法为自己辩解,因为,她自己也搞不懂,当时,看到九王爷突然落崖,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他真的生死不明,她绝不会独自偷生。 这是为何?楚绿衣静心细想,似乎从心底深处感到一种自然而然的战栗。 “如果我没有失去记忆,或许,一切都可以得到解释。” 楚绿衣的这番心思,陆琰其实也可以猜到几分。 两人在山涧里漫步,很快,一天过去。两人并未遇到危险。 “看来我的属下已经发动反攻了。”陆琰似乎十分笃定。 “这样……我们可以顺着密道上山么?” “暂时别走密道。那里面藏着毒物,埋伏着黑衣人,很不安全。” 楚绿衣答应了一声,却不知,陆琰这个决定,完全建立在楚绿衣的心情基础之上。因为他观察过了,每次提及密道,楚绿衣的手指便会微微发颤。 终于捱到第十日。 一大早,陆琰便带着楚绿衣来到一线天。 楚绿衣登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这一线天的石缝,不知何时,竟然被人凿开!已经露出一条可以容人通过的宽阔石缝! 楚绿衣急忙看向九王爷,他披着一身露水,衣衫肃整,面色沉冷如霜。 “王爷,你……”楚绿衣来不及组织措辞,微微有些不安。 陆琰却拉着她的手,大步通过一线天的石缝! 陆琰步履沉稳,一双精致的凤眸中,满是淡静自信的神采。 走出一线天,楚绿衣再次惊呆了! 沼泽上铺着整齐的木板,木板上的粗绳系着附近的古树。草地已经被人清理干净,露出一片空地,有几个侍卫牵着骏马,正在原地溜达。 楚绿衣惊讶过后,才缓缓启唇。 “王爷,这就是你准备给我的惊喜么?” 陆琰松开手,伸展了一下四肢,神色愈发从容淡静。他们已经顺利逃出生天! 第179章 吟松别院 这时,王府侍卫纷纷上前向九王爷行礼。 墨鸦是最后一个来的,他手中竟然牵着白玉雕! 楚绿衣疑道:“白玉雕不是在云驼山上的林子里吗?你们真的已经反攻成功了?” 墨鸦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仿佛劫后余生般的笑容。 “王爷,楚大夫,幸好咱们没有妄动,直到今天早上才派人放暗箭,将那些黑衣人赶走,不然,咱们肯定要落入圈套,黑衣人的头目相当狡猾,一直守在山顶。” 陆琰深以为然,淡淡吩咐道:“准备撤离。” 楚绿衣登时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为什么要走?我们已经有线索了!” 陆琰将白玉雕牵来,安抚地拍了拍楚绿衣纤柔的肩膀。 “不急。这云驼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就算我出动王府侍卫,暂时也无济于事。” 楚绿衣眨了眨眼,凑过去低声道:“你不是兵马大元帅么?何不派军队来围攻云驼山?” 陆琰登时哑然,他仔细看了一眼,果然,楚绿衣脸上带着玩笑之意。 两人骑上马,在一众王府侍卫的保护下,快马加鞭,很快走出云驼山的地界。 楚绿衣原以为,陆琰会将自己带回天丰府。 结果,在陆琰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一座山庄别院。这座别院精致玲珑,位于一片青山绿水之间,青瓦黑墙,外面建有一圈高耸的石墙。 大门洞开,陆琰骑着白玉雕,率先进入别院。楚绿衣仰起头,看到山庄大门上面悬着一块暗金色牌匾,匾额上写着“吟松庄”。 侍卫们井然有序,一队队进入别院,各司其职。这座别院十分整洁。 “墨鸦,带楚大夫去后院厢房歇息。” 墨鸦答应一声,领着楚绿衣来到后院,这座吟松庄,虽然修建在北方的山岭之中,却富有南方园林的意趣,四处花木扶疏,亭台楼榭,生动而又别致。 楚绿衣一路骑马,着实有些累了。侍女准备了热水和饭食,她洗漱完毕,用了饭菜,便倒在雕花红木大床上蒙头大睡,一觉睡到第二天凌晨。 醒来之后,楚绿衣拉住一个伺候她的侍女。 “王爷人呢?” “在书房。小姐如果醒了,可以直接去找主子。”这侍女十分恭顺。 楚绿衣收拾妥当,分花拂柳,一路来到吟松庄的主院里。 这时,来到主院门口,她才知道,为何这座山庄别院要起名叫做“吟松庄”。陆琰所住的主院,竟然位于一片松林之中,从门口到院落,有百层白石台阶。 台阶两侧,种满了古老巍峨的松树。山风浩荡,松涛阵阵,宛如置身于古木的海洋。 楚绿衣拾阶而上,沐浴着灿金色的晨曦,眉目清丽如画,风姿潇潇瑰丽。 来到门口,她迎面碰到墨鸦。 墨鸦虽然常年冷着脸,眼中却始终有火焰一般的热情。 “楚大夫,王爷不眠不休,今早终于制定计划,准备将埋伏在云驼山的这个杀人盗宝团伙一举剿灭!”提及自家王爷的智谋,这墨鸦一脸得色,似乎与有荣焉。 楚绿衣淡然自若地点点头,目光清寒如雪,并未生出一丝波澜。 墨鸦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尴尬地笑道:“楚大夫,这几日为难你了,若非王爷执意要去云驼山会一会这个幕后凶手,你也不会被我们连累呀。” 楚绿衣微微一愣,随即转眼看向墨鸦。 她知道,墨鸦言尽于此,不会透露更多的细节。她并非王府中人,实在没有资格获取他们之间的秘密,就算有九王爷的赏识和爱护,她也不能得寸进尺。 楚绿衣微微颔首,递去一记感激的眼神。 不管怎么样,最后是墨鸦带人将他们从山涧里救出来。 墨鸦正待离去,却听到书房里传来一个清冽醇寒的声音:“墨鸦,你守在门口。” 墨鸦急忙应了,给楚绿衣回了一记“你放心”的眼神。 这书房的门虚掩着,楚绿衣还未进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安神香味。 她大大方方地推门而入,拣了一张檀木椅子坐下。 陆琰坐在书案后面,桌上搁着一枚冰石端砚,这种砚台极为珍贵,楚绿衣之前已经听说过它的名声。这枚冰石端砚下面,压着一些书简。 楚绿衣已经和九王爷相当熟络了,并未和他客套,甚至,没有依照规矩和他见礼。 陆琰见状,心中甚感宽慰。 果然,楚大夫不是普通女子,根本不会被世俗的规则拘束。 之前在山涧里,他们互相扶持互相依赖,但是,一旦出了山涧,他们恢复各自的身份,处境不同,态度自然也变得不一样。 “王府已经准备好了,今晚整装,明天一早出发。” “去哪里?” “云驼山。” 楚绿衣似乎愣住了,神色变得晦涩起来,唇畔的纹路也变得微微僵硬。 陆琰不解,直截了当地问道:“绿衣,你担心什么?” 楚绿衣面对这份体贴,登时心口一松。原来,离开山涧之后,九王爷并未改变分毫。 “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铲除古桐那个恶魔?” 陆琰顿时明白过来,淡然地回道:“山猿口中的那个古桐肯定是巫医门的弟子,我们已经找到线索了,那山腹的秘洞里,藏着失踪人口的骨灰,不管是为了那些证据,还是为了古桐和他手下为非作歹的黑衣人,本王都必须出手。” 楚绿衣听了,神色一顿,却不赞同地摇摇头,问道:“这件案子,交给大理寺和袁大人,岂不是更好?王爷,你别忘了,云驼山的秘洞,是被皇帝封锁的!” 陆琰勾唇一笑,凤眸中,露出一抹淡如云雾的暖色。 “绿衣,多谢你的提点。可是,本王早晚要面对这个挑战。” 楚绿衣知道自己劝不住九王爷,何况,他自有打算,她又何必插手? “那好吧,我在吟松庄里转转,欣赏一下别院的风景。明早,你记得派人叫醒我。” 语毕,楚绿衣离开书房,独自漫步在石阶上。 陆琰继续翻看他的边防书简,直到晚霞满天,他才放下边关大军送来的公文。 陆琰走出书房,在吟松庄里转了一圈,最后,在一棵古老的松树下,找到楚绿衣。 她倚在树上,阖着眼,沐浴着金红的晚霞,山风拂过,墨发飞扬。 陆琰有些不忍心打搅她,佳人独倚,霞光满天,山风回响,松涛如浪,这幅画面,竟然有一种古朴安谧的意境,就像一幅悠远清渺的水墨。 陆琰静静地立在石阶上,目光久久地落在楚绿衣身上,恍然间,仿佛回到从前。 楚绿衣缓缓睁开眼,仿佛有一种灵犀,她忽然侧过身,看向不远处的陆琰。 这一眼,似乎穿透了岁月的积尘,似乎勘破了命运的流离。 “王爷?”她总是不愿多话。 陆琰迎着她清寒如雪的目光,一步步走近,最后,驻足在她身畔,他唇畔浮出一抹静谧的笑意,与她并肩而立,一同倾听着起伏的松涛。 “记得那一年,我和容儿在天丰府郊外纵马游乐,一直到夜色渐深,容儿不愿意回去。后来我们无意间发现这片松林,她说了一句话。” 楚绿衣疑惑地看向陆琰,目光微寒,却透着一丝好奇之色。 “松柏长青,山河傲邈。就像一个男人,顶天立地,就该有这样的风姿。” 这就是已故王妃阮斯容对这片松林的赞誉么?楚绿衣暗暗点头。 陆琰似乎陷入回忆之中,目光一寸寸延长,直到布满云霞遥不可及的天际。 “她很喜欢这些松树,古老,安静,不沾俗尘,不问世事。可是,那时候,我一心与三皇子争权夺利,根本无法理解她的心愿。后来,等我遭了报应,她已经不在我身畔了。” 陆琰黯然地垂下眼睫,敛去凤眸中翻涌的悲苦之意。 楚绿衣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淡然地笑道:“逝者已矣,你又何必呢?” 陆琰忽然转头看向楚绿衣,两人目光相触,心底竟然不约而同地生出微微的颤栗。 “王爷……据我所知,王妃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她一定可以理解你的作为。” 陆琰微微颔首,他收回目光,灿若晨星的凤眸逐渐恢复了清明。 “这间吟松庄,是三年前修建的。这儿风水不错,风景也充满野趣,适合隐居。” 楚绿衣有些怔住了,为什么她从陆琰的语气里听出一丝淡泊空寂之意? 莫非,只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与痛,才能收获这样淡泊的心境? 楚绿衣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世。 “王爷,你务必帮我找回我的过去。或许也有一个男子,在远方守候我的消息。” 陆琰闻言,心中一凛,不知何故,有一种疼痛的感觉。 “是真的,缘缘需要他,我其实……也很需要他。” 语毕,楚绿衣忽然转过身去,她仰起头,努力忍住眼底的酸楚和淡淡愧色。 只不知,为何人而心生愧意? 陆琰静静地看着她的侧面,清丽出尘,宛如青莲临水。 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陆琰眼神一缩,缓缓握起手掌,他举起左手,从领口里掏出一枚暗红的石榴石,楚绿衣并未发现他的小动作。 “上天一定不会让我们错过。这座吟松庄是我留给自己的纪念。也是她对我的期许。只要有一丝可能,我都不会放弃。楚绿衣,你等着吧。” 陆琰唇畔的自语,很快被昂然的山风和宏阔的松涛声淹没。 第180章 再遇古若兰 已经到了六月上旬,天气渐渐热起来。清晨辰时,阳光微微灼目。 楚绿衣骑着一匹骏马,并未和陆琰同骑。 白玉雕不时凑过来,打着响鼻,似乎想和楚绿衣亲近。楚绿衣觉得好笑,可是,这幅人马相亲的画面,落在陆琰眼里,却激起更多的涟漪。 墨鸦带着一队弓箭手和一队带刀侍卫跟在后面,陆琰和楚绿衣当先一步。 疾驰百里,一行人很快来到云驼山山顶。 空地还是这片空地,黑衣人却多了十几个,他们还是一模一样的容貌和打扮,表情僵硬,面色诡异而又阴沉,林子里躲着无数绿眼睛的豺狼,泥土里也藏着无数条变种五步蛇。 陆琰立在空地上,一袭素色锦衣,玉树临风。他神色肃谨,目光沉冷,如万年雪山。 “桀桀,王爷,你们还是不死心?就算抓住我们,也无济于事的!” 其中一名黑衣人似乎是头领,他立在中间,一条毒蛇蜷缩在他健壮的手臂上。 陆琰淡淡笑道:“你们退后,让古桐出来!” 听到古桐这个名字,黑衣人头领登时吓一跳,面色剧变。 “山猿那家伙果然叛变了,真不是个东西。” “嘁!他这叫弃暗投明,良心未泯!哪像你们,人不人鬼不鬼,躲在云驼山密道里为非作歹,自以为是,古桐已经穷途末路了,大理寺很快会颁发一级通缉令,天下之大,再也没有他的藏身之地!” 发话的竟然是墨鸦,墨鸦得了九王爷的默许,径直上前,挡在众人面前。 这黑衣人头领登时怪笑起来,嘴里发出“咕咕”的叫声。 楚绿衣神色一变,惊呼道:“糟糕,他手上有月牙毒虫!万一被毒虫攻击,我们会失去防御力!墨鸦,小心点!” 墨鸦回头,无谓地笑了笑,陆琰却奇道:“他们哪来这么多月牙毒虫?” 楚绿衣从九王爷的语气里听出一丝暗示。 “王爷,你究竟什么意思?你手上有古桐的把柄?” 陆琰大吃一惊,凤眸一挑,目中露出浓浓的好奇之色,面色也变得深沉起来。 “此话怎讲?” “你明明知道古桐是巫医门弟子,精通毒术。为何偏偏在这个危急关头质疑他的毒术?依我之见,你肯定暗中调查过他,甚至已经拿住他的把柄!” 楚绿衣压低声音,在陆琰身畔,几乎是悄声细语的。 可是,不仅陆琰听得一清二楚,对面一个黑衣人也听得非常仔细。 楚绿衣仔细观察对方的动静,突然眼睛一亮。 这时,陆琰淡定自若地解释了几句。 “你还记得么?本王之前去保和堂跟你提过,本王一直派人暗中盯着古若兰身边的那个黑衣人!据我调查,这个黑衣人正是古桐!” 楚绿衣微一思忖,突然惊呼道:“你派去的人,难道正是失踪多日的赤练?” 陆琰无奈,只得点点头,没想到,楚绿衣如此机敏,才几个照面,便猜出来龙去脉。 见九王爷对自己毫无掩饰,楚绿衣心中舒爽,面色也轻松了几分。 这时,楚绿衣突然指着其中一名黑衣人,脆声喊道:“你别躲躲藏藏,我知道是你!巫医门的古若兰!”这“古若兰”三字,她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慎重而充满警戒。 被指名道姓的黑衣人登时僵立在原地,不动声色,却充满阴险诡谲的气息。 闻言,黑衣人头领瞥了一眼那个同伙,微微不解,不过,他很快恢复原样。 “王爷,你如果再不撤退,我们就放毒了。” 陆琰毫不畏惧,摆摆手,立即有一队弓箭手摆好姿势,箭在弦上! 在场诸人之中,只有楚绿衣可以对付月牙毒虫,也只有她,深知这种毒虫的阴险之处。说不定,九王府的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吸入了月牙毒虫! 楚绿衣忽然拦住九王爷,提高嗓门叫道:“你们手里的倚仗,不过是一名弱女子,有什么可得意的?万箭齐发,你们逃得了么?” 这黑衣人头领阴测测地笑起来,回答:“不止一个。两个呢!” 他挥挥手,立即有两个黑衣人架着一名赤红锦衣的女子走出来,九王府的人大吃一惊!尤其是墨鸦,瞪着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这女子正是赤练! 在他们眼里,赤练素来是尖酸刻薄的,这种性子,吃软不吃硬,相当彪悍! 可是,在墨鸦面前的女子,却披头散发,萎靡不振! 赤练面色苍白,双目紧阖,似乎已经失去声息。 墨鸦心中大恸,急忙转身,对九王爷吼道:“王爷,杀了他们!一个都不要放过!” 陆琰点点头,做出一个手势,弓箭手立即发动攻击。 与此同时,这些黑衣人也开始施放毒物,变种五步蛇从泥地里钻出来,毒蝎子毒蜈蚣纷纷从四面八方涌来,有两个黑衣人甚至开始投放毒气火弹! 幸好,之前楚绿衣给了一个建议,让王府侍卫戴上木质面具,这些面具已经浸过药水,可以防止毒气入侵!很快,王府侍卫和这群黑衣人开始交手! 王府侍卫不愧是九王爷的手下,九王爷也不愧是历经沙场征战四方的大元帅! 在陆琰从容不迫的调度下,这些王府侍卫很快抗住黑衣人的反攻。只是,毒物来袭,单靠楚绿衣一人之力,似乎力有不逮,难以为继! 就在这时,山林小径的尽头,突然冒出两个身影,其中一人,淡色裙裾,墨发柳眉,姿容秀丽难言,正是被看!另外一人,金刀大马,气势雄壮,正是凌波大侠宁微! 宁大侠抱着被看,足下生风,眨眼间,便来到楚绿衣跟前。 被看从宁微的怀里跳出来,将一个包袱丢给楚绿衣。 “这些是解毒驱毒用的药材丹药,足够你应付巫医门的这些变态啦!” 楚绿衣大喜过望,多日不见,她对被看等人甚是想念。 “缘缘和十一呢?”楚绿衣急忙问了一句。 被看不急不缓地拍了拍袖口,然后迅速打开包袱,将驱毒药粉分发给墨鸦等人。 “你认为,这种打斗激烈凶险暗伏的场合,他们两个奶娃娃可以来么?” 被看故作不满地瞪了楚绿衣一眼,楚绿衣无奈地耸耸肩,目中却满是欢欣之色。 有了塞外毒娘的加入,九王府应对起来,愈发游刃有余。 这时,黑衣人头领见己方势弱,急忙伸手揪住赤练的衣衫,将她提起来,吊在半空中。 被看不合时宜地赞了一声:“这股力气,简直可以跟宁大侠媲美了!” 墨鸦登时面色一沉,不耐烦地吼道:“大家别说闲话,救人要紧!” 被看知道墨鸦与赤练伙伴情深,他针对自己,也是有缘由的。被看还想讽刺几句,却突然被宁大侠拦住,宁大侠倒是十分顾及场合,大手一挥,将被看掩在身后。 黑衣人节节败退,只能将赤练推出来! 楚绿衣却眼神一寒,眼中蓦地掠过一抹锋芒! “你们别怕!这个女人根本不是赤练!” “不可能!我跟赤练在一起二十年,我熟悉她身上的每一处标记。” 面对楚绿衣的质疑,墨鸦相当不快。 “信不信随你!如果你们执意要救赤练,就趁此良机将黑衣人铲除,或者活捉!” 墨鸦不甘心地吼道:“楚大夫,你太冷血了!现在赤练就在他们手中,岂能不顾赤练的生死将黑衣人歼灭?我们先跟他们好好谈一谈,毕竟,王爷手中也有古桐的把柄!” 果然,墨鸦一语道破玄机。 楚绿衣立即看向陆琰,目中浮出极淡的期许之色。她在等,等九王爷的选择! 九王爷目视前方,神色寒冷至极。他忽然缓缓抬起手:“继续放箭!” 这时,几个黑衣人放出毒雾!被看正好大展手脚,取出药水,将药水灌在喷壶里,然后将喷壶对着毒雾不停喷洒,很快,她自制的驱毒药水,就驱散了这些毒雾! “这些药王谷的人,实在太可恶了!”不知是哪个黑衣人,厉声吼了一句。 墨鸦急忙冲到九王爷跟前,跪地吼道:“王爷,停手吧!赤练很危险!” 陆琰微一犹豫,终究还是作出一个停手的姿势。 不知何故,楚绿衣心中隐约有些失望。 虽然九王府的弓箭手很厉害,被看带来的防毒工具也十分有效,可是,黑衣人毕竟是巫医门弟子教出来的歹徒,犯案无数,相当阴险和狡诈。 楚绿衣略微数了一数,第一轮攻击之后,对方竟然还剩下十个黑衣人! 陆琰已经停手,墨鸦急着和黑衣人头领谈判,其他黑衣人趁机施放毒物,准备使暗招。 “古若兰!”楚绿衣情急之下,再次发出质疑声。 “你不用躲了,你的体质是难得一见的火性体质,我的冰寒体质目前正处在饥渴状态,对火性体质有一种本能的需求和觉悟,我已经感觉到体内的寒气在倍看,如果你看得见,你应该知道,这股寒气溢出体外,正在向你体表的火气飘去!” 有了楚绿衣的解释,陆琰等人立即发出赞叹。 什么叫天赋异禀,这就是了! 被楚绿衣指名的黑衣人忽然甩了甩头,将一副面具揭下来,正是许久不见的古若兰! “楚绿衣,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哦?我拭目以待!” “如果你们想救赤练,楚绿衣,你一个人跟我来!怎么样?有胆子么?” 第181章 真心假意 面对古若兰的挑衅,楚绿衣毫不迟疑,立即上前一步。 “去哪里?”她神色冷淡,目光坚决。 古若兰见状,清雅的脸蛋微微扭曲,她讥讽地笑道:“也是啊,你连跳崖都做得出来,为了九王爷,你什么都肯干!赤练是王府的心腹,你当然要讨好她!” 楚绿衣不置一词,这时,墨鸦已经反应过来。 墨鸦愧疚而又紧张地叫道:“楚大夫,你小心点,别中计了!” 楚绿衣淡然地点点头,这时,黑衣人头领忽然发怒了。 “古若兰,你竟敢不听古桐的调遣?你私自暴露赤练这个人质,将我们置于死地,你居心何在,是不是想趁机霸占古桐的位置?” 这番厉声呵斥,顿时让古若兰面色微沉,秀雅的双目中,露出一抹狠厉之色。 “古桐跟我的关系,你们难道不知?我要做什么,他必定会答应。你们这些下三滥哪来的资格教训我?还不乖乖退下!” 这古若兰没说两句话,就暴露出狂妄狠厉的本性! 黑衣人头领正要阻止她,却被另外几个黑衣人挡住了,他们纷纷摇头,让黑衣人头领不要冲动误事,岂料,陆琰故意举起手来,做出一个手势。 “既然她不是真正的赤练,那么,对你们这些下三滥,本王确实无须客气!”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风声鹤唳,凶险四伏! 黑衣人急忙召唤毒物,与王府侍卫继续形成对峙的局面。 这时,古若兰却呆不下去了。 “古若兰!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楚绿衣不再迟疑,开门见山地质问道。 古若兰神色一顿,雅致如兰的脸上,满是阴险之色。 “好,你有胆量!跟我来!” “站住!古若兰,你想破坏古桐大人的计划么?” 黑衣人头领试图追上去阻拦古若兰,岂料,这古若兰竟然将一枚毒丹丢在黑衣人脸上。这毒丹碰到黑衣人头领的脸,立即化为毒水,渗入他的肌肤! 这黑衣人头领倒是机灵,急忙扯下人皮面具! 陆琰定睛一看,厉声喝道:“墨鸦,召集人手盯着他们!” 墨鸦发现了这个黑衣人头领的真面目,不愧是见多识广的王府心腹,他忍不住惊呼一声。 “王爷,这人……竟然是在逃犯,官府通缉十五年了!” 陆琰却顾不上了,这时,古若兰突然跑到一面石壁跟前,飞快地按下机关,石门打开,古若兰朝楚绿衣挑衅地一笑,随即冲了进去。楚绿衣不甘示弱,快步跟上去! 在石门阖上之前,陆琰疾速冲进去,如一只俯身冲刺的鹰隼! 墨鸦正忙着调度人手,来不及跟进去,沉重的石门眨眼间就阖上了。几个侍卫跑过来,让墨鸦继续指挥,墨鸦有责在身,虽然担心赤练的安危,他却只能乖乖留在外面。 被看和宁微上前主动援手,墨鸦心中感激,对二人的脸色也稍稍好转。 此时,楚绿衣走在一条密道之中。 这座云驼山的山腹之中,果然藏着曲曲折折的密道,有些是先皇派锦衣卫开凿的,有些却是前朝留下的,幸亏九王爷对她没有隐瞒,将这些秘密全部告知于她。 楚绿衣多了一份心理准备,因而脚步轻盈,目光愈发尖锐雪亮。 密道的石壁上,挂着许多石头灯盏,里面点着油灯。 昏暗的密道里,油灯的光亮闪烁不定,宛如一双双孤独而迟暮的眼睛。 密道曲折环绕,暗藏玄机,楚绿衣的算数不太好,所以,她在一堵石门跟前顿住步子,这时,陆琰从后面跟上来,他一直在分辨楚绿衣的脚步声。 “我来带路!”陆琰轻轻揽住楚绿衣纤柔的肩膀。 楚绿衣微微愣住,奇道:“你不呆在外面指挥大局,跑进来凑什么热闹?” 陆琰面色一沉,不悦地回答:“你身边怎能无人保护?就算要和古若兰比试毒术,你也要以防万一,这巫医门的弟子个个奸险,并非正道之士,岂能与他们讲道理?” 楚绿衣听出责备之意,暗道,确实是她大意了,或者,是她太过自信。 有陆琰的带路,两人很快来到一座小小的宫殿里。 楚绿衣从正门进入,登时大吃一惊! 这座宫殿虽然不大,建立在山腹之中,全部用石头砌成,却隐隐透着一股威严肃穆之意。楚绿衣环顾四周,忍不住和陆琰面面相觑。 “王爷,难道这里就是藏宝地?” 陆琰缓缓点头,神色莫名,上挑的凤眸里,寒光毕露。 “哈哈,楚绿衣,你果然来送死了!” 一道暗门忽然打开,古若兰和一名黑衣男子并肩走出。 楚绿衣面色一肃,青衣凛然,这黑衣男子,正是古若兰的帮凶! “你就是古桐?”楚绿衣忍不住率先发问。 这黑衣男子应该已界中年,风度颇为沉稳,面容非常清俊,跟芝兰玉树的九王爷比起来,竟然丝毫不逊色,甚至,跟瑰丽如画的乔御深比起来,容色中多了几分苍白诡异的美感。 楚绿衣怔怔地注视着这个男人,陆琰却忽然目露寒光。 “是与不是,对你们来说,没有区别。” “此话怎讲?”陆琰语调冷冽,宛如二月飞霜。 “因为,你们很快就将死在这里。”古若兰抢先回道。 陆琰冷哼一声,唇畔浮出高山深雪一般的笑意,丝毫不惧,反而多了一丝胸有成竹。 “古桐,如果你现在杀了我们,这块前朝藏宝地的秘密,你们永远都不能知道了。” 楚绿衣暗暗吃惊,原来,这个清俊苍白的黑衣人,就是幕后凶手古桐? 从九王爷的反应中,楚绿衣可以看出来,九王爷确实早作准备! 这古桐勾起唇角,本就清俊的一张脸,顿时熠熠生辉,宛如珍品南海宝珠。 楚绿衣略微一呆,就听古若兰凶狠地骂起来。 “楚绿衣,你这个不要脸的狐媚子,是不是看到师兄的俊脸,又心生妄念了?师兄可不是九王爷,会任你差遣!你最好规矩点,眼神别乱飘!” 这就是女人的嫉妒心吧? 楚绿衣淡然一笑,看向九王爷,说实话,九王爷这种谪仙般的风流人物才是真正的极品。这古桐虽然外表俊美绝伦,却失了一份大气和厚道。让人不敢恭维! 古若兰似乎看出楚绿衣的心不在焉,登时气恨交加。 “师兄,赶紧动手!” 古桐竟然驯服地点头,他吹了一声口哨,石头地板下面,立即涌出芜杂的“悉率”声响,楚绿衣大吃一惊,这个声音,竟然不像是变种五步蛇! 陆琰急忙将楚绿衣揽在怀里。就在这时,石头缝隙里涌出一团乌黑的虫子,这些硬壳虫子体型不大,动作却极为迅捷灵敏,而且,它们生着黑色翅膀,翅膀上闪烁着幽黑光芒! 楚绿衣只瞧了几眼,便惊呼道:“地狱尸虫!你们竟然背离医者的道德准线,用这种魔鬼饲养的虫子来害人!” 古若兰先是一愣,随即张狂地笑道:“楚绿衣,你再怎么见多识广,今天也逃不掉!这种地狱尸虫必须吃掉人的血肉才能存活。我和师兄好不容易培育出一批,怎么说,也有上千只,你们完了,后无退路,前无救兵!这间藏宝殿,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楚绿衣镇定自若地笑道:“你怎么知道没有救兵?” 古若兰再次愣住,急忙转头看向古桐。 古桐看着她,目光幽暗,他微微摇头,低声道:“放心,我在这里经营了十几年,这间藏宝殿已经被皇帝封锁了四年,里面不可能藏有救兵!” 这时,一大批地狱尸虫冲到楚绿衣脚下,它们张开尖锐的毒牙,有剧毒的涎水顺着毒牙流淌下来,所经之处,所有石头都变成焦黑色! 如果流在人身上,不说当即夺人性命,起码会被毒液伤得体无完肤。 古若兰期待地注视着这些地域尸虫。 “宝贝们,进攻!马上将楚绿衣和九王爷这对贱人吞进肚子里!” 古桐在一旁阴测测地笑道:“它们饿了三天,早就对血肉垂涎不已!好机会!” 眼见地狱尸虫来袭,楚绿衣却丝毫没有慌乱之色。 “王爷,你的底牌呢?” 陆琰大掌一挥,脚步生风,为楚绿衣划出一个安全的圆圈。陆琰守在外面,将内力聚集在掌心和脚尖,很快逼退几只地狱尸虫,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古桐,你被古若兰利用了。如果她真心待你,早就将你带回南疆巫医门!” 这话一出,古若兰微微愣住,古桐也脸色微变。 “胡说八道!师兄,你赶紧杀死他,我看他特别碍眼!” 古桐立即顺从地答应一声,只是,目中飞快闪过一丝极淡的犹疑之色。 更多的地狱尸虫涌出来,很快,空气被毒气充满,石头地板上,聚集着一群地狱尸虫,密密麻麻,宛如地狱的尸海。楚绿衣虽然带着防毒药物,但是,地狱尸虫有一个外号叫“地狱饿鬼虫”,它们不惧任何毒物,亦不惧任何防毒的药草。 在这些地狱尸虫眼里,只有美味的人的骨肉! 几只地狱尸虫突破陆琰的封锁,冲到楚绿衣脚下,正要下嘴! 突然,陆琰冲到楚绿衣身畔,将她抱在怀里,然后大喝一声:“爆!” 古若兰和古桐登时惊呆,因为石头地板下方,竟然响起巨大的爆炸声!随之而来的,是颠簸起伏的地震,地面剧烈晃动,藏宝殿的柱子和石门竟然也开始瓦解! 第182章 抛弃古铜 古若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古桐急忙抱住摇摇晃晃的古若兰,避开倒塌的石墙,脚步一挪,瞬间便冲到大殿中央。 大殿中央,有一座圆拱顶盖,脚下虽然震颤不已,这座顶盖却纹丝不动。 “师兄,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藏宝殿绝不会出事么?” 这时,古若兰感受着脚底的震动,一时神色剧变,语气也变得难以置信,其中掺杂着浓浓的质疑和不甘。她揪住古桐的衣衫,美目中满是狠厉之色。 “师兄!快想办法,弄死他们,就算毁了藏宝殿,我们也不能退缩半步!” 面对古若兰的偏激和狠毒,这黑衣人古桐似乎有些迟疑。 “兰儿,你忘了门主的嘱托?必须找到第二处宝藏,否则我们两个都会受到严惩!” 古桐一边说着,一边抱紧古若兰,替她遮住那些纷纷扬扬的石头碎屑。 却不料,古若兰竟然一把推开古桐,娇柔的身躯在巨大的震动中摇来摆去,可是,她却丝毫不在意这种险境,她伸手指着楚绿衣和陆琰,语气愈发毒辣。 “师兄,如果你想回巫医门,就帮我杀了他们。不然,我绝不会替你说半句好话。” 黑衣人古桐正要伸手揽住古若兰,听到这话,他当即收手。 “兰儿,你果真要这么做?”他的声音阴沉而诡秘,就像一条剧毒的游蛇。 “是!”古若兰眼中闪过一抹狠绝。 “为了除去楚绿衣,你竟然不顾巫医门的规矩,不顾……我们的将来?” 闻言,古若兰突然大怒,她狠狠揪住古桐的衣领,清雅的眉目之中涌出一股浓烈杀机。 “师兄,你别忘了,如果没有我,你根本无法得到巫医门的毒术秘笈!” “兰儿……”古桐皱了皱眉头,忽然拂开古若兰的小手。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古若兰左摇右晃,几乎站不住脚,无奈之下,她只能重新投入古桐的怀抱。 “师兄,别忘了!我这次云游到京城来,就是为了找你。别说废话了,赶紧动手吧!” 古桐微微颔首,脚下突然一个转移,身形迅捷如豹。 这黑衣人古桐迅速将古若兰放在藏宝殿正门门口,这个位置似乎便于古若兰及时逃跑,即使待会儿宫殿全部倒塌,古若兰也可以及时逃生。 面对古桐的这份体贴,古若兰唇畔扬起一抹骄狂的笑容。 此时,陆琰已经拉着楚绿衣逃到圆拱顶盖下方,楚绿衣仰起头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顶盖。 “王爷,怎么回事?” “那是藏宝殿的中心位置,上面有一层非常厚实的支柱,待会儿如果宫殿倒塌,我们可以试试从上面的圆洞里逃走……”陆琰压低声音,凑在楚绿衣耳畔解释了一句。 楚绿衣这才心神大定。 此时,石头地板开始四分五裂,石柱和石墙也开始倾圮。这座藏宝宫殿岌岌可危! 在这种地动山摇中,被古若兰召唤来的地狱尸虫纷纷掉入石头缝隙之中,它们奋力攀爬,却被更大的爆炸声淹没,不过,这些地狱尸虫外壳坚硬,行动灵敏,它们并未被石头砸死,而是狡猾地躲在石头缝隙之中,伺机而动! 楚绿衣仔细观察地狱尸虫的动静,不愧是魔鬼饲养的毒虫,竟然懂得趋利避害! 陆琰揽住楚绿衣纤柔的肩膀,正要将她带走,突然,一道黑影冲过来,迅如闪电! 楚绿衣眼疾手快,竟然一把推开陆琰。 “王爷!是古桐!”这黑衣人一掌拍在楚绿衣胸口。 楚绿衣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陆琰急忙冲过来扶住她。 刚才陆琰背对着古桐,周围石块“轰隆”作响,陆琰力有不逮,因而楚绿衣有此一举。 陆琰小心翼翼地扶住楚绿衣,见她樱唇红艳,一缕血丝竟顺着洁白如玉的下巴淌下来,他蓦地神色一黯,目光变得寒厉如刀。 楚绿衣从怀里掏出一枚丹药,吞下去,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没事,我不怕他的毒。”楚绿衣及时安抚九王爷。 可是,陆琰见楚绿衣替自己挡住一掌,早已经暴怒如雷,他将楚绿衣放在一块圆木上,叮嘱了几句,便正面迎上古桐的挑战。 两个俊美无俦的男人站在“轰轰隆隆”不绝于耳的地震山摇之中,对峙着。 “王爷,你果然有爱美之心。只可惜,这楚绿衣早就被别的男人玩过了。” 陆琰闻言,凤目中怒焰高涨,一贯清冷的神色也瞬间变得狠戾起来。 “古桐,像你这种奸恶之徒,不该活在世上!” “好啊,我倒是想尝尝死亡的滋味,只不知,鼎鼎大名的九王爷准备如何收拾我这个罪大恶极的罪犯?”古桐阴恻恻地笑起来,一副满不在乎自大骄狂的样子。 楚绿衣看在眼里,却站稳脚跟,冷笑道:“古桐!你不是喜欢古若兰么?她跟你在一起,不过是为了克制体内的火气,因为她的炎火体质需要阴冷的毒物来压制!” 古桐似乎神色一顿,眼中飞快地掠过一抹嫉恨。 “少在这儿胡说八道!九王爷,楚绿衣,这座藏宝殿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话音刚落,这古桐便暴掠而出!阴风阵阵,毒气缭绕! 陆琰毫不示弱,内力运转到极致,身形迅如捷豹,招式利落如风。 两人纠斗在一起,两人都是雷厉风行的风格,一时平分秋色,难分胜负。 楚绿衣紧张地注视着他们,一动也不敢动。就在这时,古若兰突然吹出一阵“咕咕”声,那些地狱尸虫听到召唤,竟然从石头缝隙里爬出来,纷纷冲向楚绿衣。 古若兰得意地笑道:“吃掉她!把她吃干净!不要留下一滴血!” 这些石头正在倾塌,有几只地狱尸虫一跃而起,穿过不断掉落的石块,竟然直直地冲向楚绿衣所在的中心位置,楚绿衣急忙掏出药粉,洒成一个圈子。 闻到驱毒药粉的气味,这些地狱尸虫似乎犹豫了片刻。 不过,古若兰继续吹响口哨,用巫医门独特的召唤毒术控制这些地狱尸虫的行动。 楚绿衣看在眼里,素来清冷的脸色变得微微焦急起来。 如果挡不住这些地狱尸虫的攻击,她肯定会丧命于此!九王爷怎么办?他会不管不顾地丢下自己么?楚绿衣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是时候和九王爷并肩作战了。楚绿衣突然高呼一声:“王爷,把笛子给我!” 九王爷正在和古桐激斗,不过,他耳听八方,自然不会错过楚绿衣的任何反应,他迅速解下腰间的玉笛,大手一抛,将这枚精致的玉笛精准地丢进楚绿衣怀里。 楚绿衣丝毫没有停顿,将玉笛放在唇边,吹出一串清凌凌的笛音。这种笛音美妙轻柔,仿佛一双慈悲的手,在不停抚摩受伤的心灵,又仿佛是一条欢快的山涧小溪,带着山林之美奔向遥远的江河湖海…… 果然,在楚绿衣的笛音召唤下,这些地狱尸虫再次停在原地,不敢动弹。 古若兰听到这个笛声,登时大怒,清雅的面色被怒气扭曲得不成样。 “楚绿衣,你竟敢……好,我们再来比试一场,看看谁可以驱使这些来自地狱的魔虫!”古若兰伸手抓住宫殿石门,先稳住身子,然后吹响更诡秘的哨音。 陆琰和古桐相争,楚绿衣和古若兰互斗,宫殿里一时气氛森严,两道身影交织在一起,穿梭在不断掉落的石块之中,笛音和哨音也交织在一起,空气里竟然出现隐隐的波动。 突然,陆琰后退一步,掌中积蓄着内力,用强大的气劲挡住古桐的攻击。 “绿衣!马上要大爆炸!你快躲到圆顶中央,那儿有一根绳子,你立即爬上去!” 楚绿衣却摇摇头,专心致志地吹着玉笛,继续与古若兰对抗。 果然,就像陆琰说的,地底下突然响起一阵“轰隆隆”的爆炸声,宛如天雷炸开! 然后,石头地板完全崩裂,楚绿衣瞅准时机,将笛音提高了几个音阶,这些地狱尸虫竟然接受了楚绿衣的召唤,纷纷钻入石头缝隙之中! 古若兰大怒,却站立不稳,差点趴倒在地! 这时,地面就像大地震一样,所有石头开始分崩离析!连陆琰和古桐这种绝世高手都难以抵挡这股震撼的力量,一大块石头砸下来,陆琰正要躲避,却突然被古桐偷袭! 古桐猛地一掌袭来,幸好陆琰反应及时,两人的掌风拼到一起。 就在这时,地面裂开,露出一片黑不见底的深渊!陆琰和古桐被彼此的掌风压制,来不及逃脱,纷纷往深渊里掉下去! 这时,楚绿衣手里抓着粗绳,正准备从拱顶中央的圆洞里逃离。 “王爷!”楚绿衣不顾一切抛下救命绳索,穿过密集掉落的石块,冲到深渊边上。 “王爷,抓住我的手!”楚绿衣趴在深渊边上,不顾生死危机,直接伸出援手。 这时,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突然响起九王爷的笑声。 “绿衣,你来救我了!” 楚绿衣登时大喜过望,原来,是这块顽强的石头,保住了九王爷的一条命! 九王爷牢牢攀住石头,向楚绿衣伸出受伤的手掌!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绝望的声音:“兰儿!” 楚绿衣大吃一惊,定神看去,原来,古桐也趴在石头上,竟然没有掉入深渊! 楚绿衣使出吃奶的劲儿,终于将陆琰拉上来,两人相视一笑。 “楚绿衣,我不会饶恕你们的!” 两人循声望去,这古若兰竟然抛下处在生死关头的古桐,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第183章 落枫小院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阴厉而高亢的叫声。 “古若兰!” 古若兰的身形微微一滞,她扶着石墙,迅速掉过头来。 宫殿已经瓦解了一大半,四处都是巨大的石块不停砸向地面,石头地板下面,竟然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宛如地狱,散发着阴冷可怕的气息! 这些地狱尸虫躲在石头缝隙里,大大小小的石块横七竖八地架在深渊上方,看起来,就像一团地狱魔虫从深渊地狱里爬出来,它们绿豆大的眼睛发着红光,诡秘而又阴毒! 古若兰柔雅的目光,穿过簌簌飞扬的石头碎屑,落在深渊边沿。 那儿,古桐正趴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双手牢牢攀着边沿,他抬着头,素来阴寒高傲的目光里,竟然透着一份显而易见的灼热。 这份显而易见的期许,像一团火焰灼伤了古若兰的眼睛,她忍不住掉过身去。 楚绿衣和陆琰立在拱顶底下,两人并未及时逃走。 “王爷,你说,古桐会怎么做?” “本王觉得,他不一定会和古若兰反目,就算古若兰见死不救,他也会执迷不悟的。” 楚绿衣深以为然,却故意冲着宫殿门口喊了一句。 “古若兰,你这么着急逃走,是为了将所有罪责嫁祸给古桐么?” 古若兰的脚步已经迈出去,听到这话,她急忙收住脚步,紧紧扶着密道的石壁。 “楚绿衣!你别得意!好戏还在后头!” 古若兰冷哼一声,随即毫不犹豫地钻进密道里,眨眼间,便不见踪影! 自始至终,古若兰没有对古桐说一句话! 古桐微微愣住,他望着古若兰消失的密道洞口,目光一寸寸缩短,终于,不过片刻功夫,眼中灼热的光芒便凝结成冰,他看向楚绿衣和陆琰。 这两人互相依偎,手中牢牢抓着救命绳索。 他们之间的默契,无人可比。一个人愿意舍身相救,另外一个人愿意倾心相待。 古桐趴在岩石上,眼神绝望而安静,唇畔突然勾起一抹骄傲的笑意。 “九王爷,楚绿衣!你们会输给古若兰的!” 语毕,古桐突然松开手,一块巨大的石头直直砸在他头上,他没有哀嚎,也没有躲避,甚至没有片刻停顿!他和这块大石头一起直坠深渊! 楚绿衣吓了一跳,喃喃自语道:“真的是一个执迷不悟的人呐!” 陆琰无奈,一把抱住楚绿衣,然后顺着绳索,运足内力,飞跃而起,从拱顶的圆洞里逃了出去,两人刚刚进入圆洞后面的密道,便听到“轰”的一声。 陆琰脚步不停,紧紧抱着楚绿衣,身形如电,很快钻出密道,来到云驼山的山巅! 这时,墨鸦和一群王府侍卫正焦急地原地打转! 脚下山崩地裂!周围人心惶惶! 九王爷毫不迟疑地走上前,大手一挥:“马上撤离此处!” 墨鸦看到九王爷,眼睛一亮,待看到楚绿衣,眼神却蓦地一黯。可是,他来不及思索,只能依照九王爷的命令,迅速带着侍卫们撤离云驼山。 众人下山,撤退到安全地带。 白玉雕主动凑过来,甩着长长的洁白的鬃毛,不停和楚绿衣撒欢。 陆琰清咳一声,拍了拍素朴的马鞍:“不急,待会儿就让你纵情驰骋。” 白玉雕似乎听懂了,竟然不屑地扭过头去。 陆琰正要继续说几句,却见白玉雕用马臀对着自己,悠哉乐哉地嚼着地上的青草。 楚绿衣忍着笑,上前拍了拍白玉雕的鬃毛。 “王爷,那些黑衣人怎么办?” “墨鸦!”陆琰轻喝一声,墨鸦急忙跑过来,规规矩矩地行礼。 “九爷,十几个黑衣人,死了十个,只剩下几个。刚才引爆地底的火弹,剩下的黑衣人不敢恋战,都望风而逃!九爷,我们没有抓住主犯古桐,连他的尸体都没找到!” 楚绿衣暗暗吃惊,从墨鸦的片言只语中,她可以猜到九王爷的布局。 “好了!待地震结束,打道回府!”九王爷一声令下。 就在这时,“轰隆隆”一声,山体完全崩裂,地动山摇宛如惊雷破天!原本青山绿水的云驼山,很快变成一堆废墟!鸟兽四散而逃,生机勃勃的山林,很快变成坟墓! 楚绿衣不忍再看,只喃喃自语道:“就这样结束了么?” 不,没有结束!她还没有抓住古若兰! 楚绿衣突然翻身上马,身姿利落,颇为飒爽!她招了招手,示意九王爷跟上。 陆琰毫不犹豫,翻身坐在她身后,用自己宽厚的胸怀围住楚绿衣。 “回天丰府!” “回天丰府!墨鸦!还不赶紧跟上!” 楚绿衣和陆琰不约而同齐齐高喝一声,两人同乘一骑,飞快奔向百里之外的天丰府! 墨鸦见状,眼中闪过一抹不解之色,其中夹杂着一丝难得的幽怨。 马蹄在官道上飞驰,溅起漫天尘土。 楚绿衣俯在马背上,似乎心焦如焚,如果再晚一步,古若兰不知会玩出什么花样! 突然,耳畔传来被看的叫声:“绿衣,你别着急!保和堂不会有事!” 楚绿衣微微吃惊,转头看去,就见被看和宁大侠同乘一骑。 陆琰在她耳畔低声解释道:“宁微那匹爱驹,也极为神骏,叫做火麒麟!” 火麒麟?传说中日行千里极富灵性的神驹? “楚大夫,王爷已经派人将保和堂的小大夫接走,现在他们藏在安全的地方!” 楚绿衣这才缓缓定下神来,可是,面对诡秘的古若兰,她心中还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楚绿衣稍稍退后,正好窝在九王爷的怀里,她侧过脸去,唇畔浮出一丝淡笑。 “王爷,接下来去哪里?” 陆琰朗声一笑,胸膛微微震动,贴着楚绿衣的后背,竟然带给楚绿衣一种酥麻感。 “本王相信,绿衣的想法和本王一致!” 两人默契地靠在一起,山风扑面而来,白玉雕疾步如飞,很快就回到天丰府! 墨鸦落后一步,待他赶回京都,王爷和楚绿衣已经赶至太师府。 两扇红漆富贵大门洞开,一群家丁围在门口,墨鸦不管不顾,竟然直接带侍卫闯进去! “站住!你们站住!”太师府大管家在后面火急火燎地大吼大叫。 “来人啊,九王府的人竟敢硬闯太师府,快去禀告老爷!” “马上去皇宫通知乔妃娘娘,反了,真是反了!不行,还得立即通知太后和皇上!” 这太师府管家和一帮家丁被王府侍卫包围,暂时动弹不得。 墨鸦冷笑一声,神色严峻,他勾勾手指,立即有两个侍卫将大管家反手绑住! “去,叫你们老爷和大夫人出来迎接九爷大驾!” 这大管家颇有些艰难地蠕动了一下肥胖身躯,想要开口怒骂,却被侍卫用脏兮兮的布条塞住嘴!他眼中喷火,正在思忖对策,却忽然听到一个沉稳优雅的女声。 “几位,来太师府有何贵干?”一名中年贵妇搀扶着侍女的手,缓缓来到中庭门口。 “大夫人来了!”这墨鸦倒是挺有眼力界,立即上前躬身行礼。 太师府的大夫人微微颔首,她随意地看了一眼管家,岂料,面对管家求救的眼神,她竟然视而不见,神色依旧冷漠,只摆摆手笑道:“你们来找王爷和楚大夫么?” 墨鸦急忙点头,这大夫人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花厅:“刚刚给他们沏了茶,别闹了。” 墨鸦笑嘻嘻地摸了摸下巴,神色散漫而略带轻浮之色:“据说太师府的大夫人当年是京都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大夫人,你这种美人,就该享受一等的荣华富贵。蜗居一隅,白白让人惋惜呐……” 大夫人似乎听出了言外之意,对墨鸦的戏弄之词竟然毫不着恼。 这时,二管家赶到,大吼道:“你这无耻之徒,敢对大夫人无礼!大夫人是一品诰命,就算你是九王府的心腹,皇上也决计不会轻饶了你们!” 岂料,这大夫人袖手一摆,沉声喝道:“闭嘴,都给我退下去!” 二管家似乎不明所以,却不敢违抗命令,只能乖乖退到一旁。 这时,九王爷和楚绿衣翩然而至。 “果然有容人之量!不愧是皇上钦赐的一品夫人!” 大夫人淡然一笑,目光却瞬间变得尖锐如刀。 “王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在这太师府,做主的人可不仅仅是太师!” 有了大夫人的“包庇”,九王爷唇畔的笑意变得轻松神秘起来,他看向楚绿衣,楚绿衣微微点头,两人携手并肩,联袂而行,在墨鸦的带领下,穿过回廊和院落,来到乔太师贵妾的住处,大夫人目送他们离去,神色不定,目中寒芒毕露。 这时,二管家凑过来低语道:“刚才有人去宫里了,好像是徐管家的指示。” “一个狗腿子罢了。太师人呢?”大夫人垂下眼,用左手轻轻抚摸右手红润的指甲盖。 “从昨晚开始,一直呆在落枫小院,听说醉酒了,一直昏睡不醒。” 闻言,大夫人勾唇一笑,目中满是冰冷的讽刺之色。 来到落枫小院,墨鸦走在最前面,他猛地推门而入,大喝一声:“古若兰!” 丫鬟蜜儿匆匆忙忙地从屋子里跑出来,一见九王爷亲临,她登时花容失色,手脚发颤。 “见过王爷!”蜜儿不愧是太师府的丫鬟,不仅懂规矩,也懂情势,竟然俯地磕头。 面对这份大礼,九王爷神色从容,径直绕过蜜儿,来到卧房门口。 第184章 揭穿木槿 楚绿衣和九王爷齐齐立在卧房门口,檀木窗子上贴着花纹精致的窗纸。 屋内,有一人临窗而坐,淡淡的影子投在窗纸上,透着一丝柔雅。 日光微微倾斜,将这人的影子勾勒出几分流丽。 楚绿衣冷冷一笑,转头对九王爷说:“是你来,还是我来?” 陆琰神色一顿,一双精致的凤眸里,似乎蕴着天然的清华与幽渺的光芒。 “乔太师,本王特地赶来拜访您老人家,不如,现在就出来一见?” 卧房内,并无丝毫动静。 陆琰朗声笑道:“如果乔太师不肯出来,那么,古若兰,你何必还遮遮掩掩躲在里面?” 这时,屋内响起一个优柔温婉的女声。 “王爷,你又来了,你处处庇护楚绿衣,却不知,她包藏祸心。” 陆琰负手而立,落枫小院里,种满来自南方的红枫树,楼阁精雅,曲径通幽,当真是一处南方园林式的僻静居所。陆琰环顾四周,发现院子里只有蜜儿一个丫鬟。 这木槿果然大胆,凭着乔太师的宠爱,简直有恃无恐! 陆琰忽然淡淡笑道:“药王谷有没有通敌叛国,本王自会查探清楚。我们现在的焦点,是古若兰小姐,你究竟想做什么?” 楚绿衣闻言,登时大吃一惊,这古若兰什么时候污蔑自家药王谷叛国了?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药王谷头上,亏得这个古若兰还能谈笑自如! “王爷,我是太师新娶的贵妾,我叫木槿。乡下人不懂规矩,还望王爷包涵。” 陆琰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个木槿竟然如此镇定! “你的真实身份,本王已经派人查了。那座南方小城里,根本没有姓木的年轻女子!而且城中只有一家经营茶行的木氏富商,可惜,他家只有三个儿子!” 窗纸上,女子的身影微微一颤,很快就恢复静寂。 “太师醉酒不醒,难以迎客。蜜儿,替我送送九王爷和楚大夫!” 这就要逐客了?楚绿衣和九王爷忍不住面面相觑。 蜜儿小心翼翼地上前,躬身行礼,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说:“二位请吧,太师真的醉了。” 楚绿衣淡然一笑,很和气地问道:“昨晚醉了酒?” 这丫鬟急忙点头,楚绿衣又问:“院子里确实有宿醉的味道,被熏香盖住了。十七姨娘从昨晚开始,一直呆在房里伺候太师么?” 这丫鬟蜜儿稍一犹豫,随即郑重地点点头。 楚绿衣忽然弯下腰,从门口的石阶上,捡起一颗极小的毛刺。 “你是叫蜜儿吧?你服侍木槿姨娘,难道没有贴身跟着她,难道乔太师没有吩咐你,要盯着木姨娘的一举一动?太师何许人也,再迷恋美人,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功名前途。” 话音刚落,卧房的窗子里,就响起一个气恼的女声。 “蜜儿,让你送客,你跟她扯什么闲话?” 陆琰突然上前一步,拦在楚绿衣跟前,神色威肃而沉冷。 “本王现在命令你,古若兰,将你的阴谋说出来,否则,乔太师也保不住你!” 窗纸上的影子顿时僵住,木槿猛地推开檀木窗子。 一张清雅如兰的脸蛋,登时暴露在晴朗的日光中,只是,她眉间的恼恨之色,微微扭曲了这份难得一见的美貌。 她盯着九王爷,目光中,竟然温存犹存。 “王爷,我已经明说了,我就是太师府的一名贵妾,你跟楚绿衣究竟想要做什么?” 陆琰唇畔浮出一抹冷厉的笑意,看来,这个木槿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楚绿衣缓缓举起手,将手心的毛刺递给九王爷看。 “木姨娘,现在姑且这么称呼你。你一直呆在太师府伺候乔太师,据说昨晚还醉酒了,可是门口这一颗毛刺,哪儿来的?据我所知,这种毛刺生长在山野之中!” 木槿瞄了一眼楚绿衣,目光不屑而冷静。 “我的落枫小院里,种了不少花草。每天都有花匠来打理花木,或许,是花匠将毛刺带进来的……可是,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样污蔑我,是不是因为上次乔太师故意指控你,你心存恨意,妄图从我这儿找回面子?” 闻言,楚绿衣无奈地耸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陆琰见状,淡然一笑,面色清悠如云。 “古若兰,你别隐瞒自己的身份了,无论是南方小城,还是天丰府,本王不说手眼通天,至少,要查到你的身世,还是不难的。” 木槿温婉一笑,神色优柔从容。 “王爷,如果你找不到十足的证据,就别来太师府摆架子。” 陆琰也有些无语,这个木槿着实狡猾,根本不会露出半点纰漏。他屡次试探,木槿却始终镇定如一,竟然完全没有松懈的意思! 陆琰看向楚绿衣,两人对视一眼,目中浮出警戒之色。 木槿将二人的戒备之意看在眼里,不由得冷笑出声,一双美目里隐隐透出狠厉与不屑。 “二位请回吧!” 木槿正要转身回屋,却突然被楚绿衣叫住。 “我们离开云驼山之前,救了一个人!他也来了!他指名要见你!” 闻言,木槿的身影立即僵住,她缓缓握起手掌,美目中飞快地掠过一抹惊惶。幸好,她已经背对着楚绿衣和九王爷,否则,肯定会被他们轻易揭穿! 木槿装模作样地转回身,身姿优雅如兰,纯真娇柔的脸上,浮出淡淡的疑惑不解之色。 “楚绿衣,你别跟我玩这一套。待太师酒醒,我自会向他禀告这一切。” “古若兰!你打算向你名义上的太师夫君禀告什么?你和巫医门门主的奸情?还是在云游途中故意来天丰府,故意勾搭我,借我的手除去药王谷劲敌,以此在门主面前立下大功?” 木槿神色一变,美目中,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异之色。 “你,胡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楚绿衣和陆琰齐齐退开两步,将位置让给一名黑衣人。 这黑衣人俊美无俦,气质阴冷,脸色十分苍白,连嘴唇都呈现出灰白色,透着一种阴毒的气息。他走到台阶上,与木槿面对面站着,形成一种微妙的对峙局面。 离得如此之近,木槿可以清晰地看到黑衣人的体貌特征。 果然,木槿眼中闪过一抹惶急之色。 楚绿衣和陆琰对视一眼,默契地守在黑衣人身后。 “古桐!”楚绿衣脆声喊道,“再次见到你师妹,你心情如何?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原来,这黑衣人正是古桐。木槿的一颗心登时紧紧揪起来。 乍一听到古桐这个名字,木槿竟然白了脸,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努力维持镇定。 “你们想干什么?我是太师的贵妾,是皇上承认的!” 古桐忽然阴恻恻地笑起来,清俊的脸上满是嘲弄之意。 “古若兰,别挣扎了。你腰间有一颗红痣,右边大腿内侧藏着一道极淡的疤痕,这个疤痕还是当年我在南疆巫医门和你比试毒术的时候,你被蓝蝎子咬伤的!” 木槿,不,古若兰,终于败下阵来。 “古桐,你不要脸!你居心叵测!难怪门主当年一意孤行,非要将你从南疆驱逐出去!”木槿故意压低嗓音,用愤恨的眼神盯着古桐。 古桐微微一笑,目光诡秘阴冷。 “可是,我之所以被门主驱逐,还不是为了夺取你的欢心?你可是南疆毒仙,早早成名,美貌绝伦,心计狠辣,谁不想和你一夕贪欢,共度中宵?” 古若兰悄悄后退一步,清雅的脸上,突然布满痛苦和悔恨之意。 “师兄!当时我并非故意逃走,而是为了保存实力,打败药王谷!这是门主托付给我的任务,如果完不成,你和我都别想回到南疆!那里是我们的家乡,难道你想一直漂泊在外?楚绿衣是药王谷弟子,你杀了她,我们马上回南疆!我甚至可以帮你,将门主秘密除去……”最后一句话,古若兰说得极轻,宛如一片轻柔的叶子。 古桐微微一怔,正在考虑对方的建议,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戏谑之语。 “上一次当,可以长一智。上两次当,就是傻子啦!” 古桐缓缓仰起头,阴毒的目光,像一条五步蛇在古若兰脸上蜿蜒游走。 古若兰咬了咬牙,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 “师兄,你毕竟是巫医门弟子,是南疆引以为傲的天才巫医。楚绿衣算什么?难道你忘记了么?那天你将这个地狱尸虫的虫蛊送给我,信誓旦旦说要替我除去心头大患!” 古桐缓缓笑道:“没错。药王谷,永远都是我的拦路石。” 古若兰登时大喜过望,用充满期许的眼神,“动情”地盯着古桐! 果然,古桐没有让她失望!他立即转身,吹了一声口哨,一只灰褐色小鸟从枝头上飞落,稳稳落在古桐肩上,古若兰只瞧了一眼,便惊呼道:“师兄,这是……迷灵鸟?” 古桐不置一词,他伸出纤白的手指,迷灵鸟用尖喙轻轻啄了啄他的指腹。 陆琰面露犹疑之色,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小鸟,有什么值得炫耀? 楚绿衣却适时地解释了几句。 “王爷,这种迷灵鸟,相当于毒术中的青鸾,当你拥有强大的召唤毒术时,就可以用毒虫培育这种迷灵鸟,只要被它盯上,你会陷入迷局,渐渐失去精气神,最后变成废人!” 陆琰登时大吃一惊,疑道:“区区一只鸟儿,可以吸取人的精气?” 楚绿衣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她盯着古若兰,神色莫名。 第185章 古若兰杀手锏 “师兄!快!用迷灵鸟杀死楚绿衣和九王爷!只要杀死他们两个,我马上带你回南疆!” 古若兰看起来已经迫不及待了,看来,古桐手上的这只灰褐色小鸟确实来历不凡,竟然可以让堂堂南疆毒仙露出如此急切欢喜的神情! 小巧玲珑的迷灵鸟立在古桐肩上,眼珠子竟然是赤红的。古桐忽然向楚绿衣伸出手。 “楚大夫,你是药王谷的传人,你敢试一试毒门至宝迷灵鸟的威力么?” 楚绿衣微微怔住,一脸不可思议之色。 陆琰急忙拦在楚绿衣身前,神色严冷,他威严地大喝一声:“来人,将落枫小院包围!一个也不许放走!” 墨鸦得令,立即派一群王府侍卫将太师府的这间精致小院团团围住。 古若兰眼神一寒,玉手握成拳头,朝着古桐挥舞了几下。 “师兄,别耽搁了,有我在,九王府根本不算什么!” 古桐故作疑惑地看向古若兰,古若兰定定地注视着他,竟然张狂地笑起来。 “我手上有南疆三大至宝,三种毒虫一起发动进攻,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我们,就算楚绿衣再厉害,一时半刻儿也解不了这么多毒!” 古桐了然地点点头,再次用期待的眼神看向默立一旁的楚绿衣。 楚绿衣不再迟疑,干脆利落地上前一步,准备迎接挑战。 古桐会意,嘴里立即发出“咕咕”的叫声,这只迷灵鸟听从召唤,立即扇动翅膀,赤红的眼珠子发出一阵阵寒光,很快,空气里出现极小的漩涡。 楚绿衣突然觉得一阵眩晕。耳畔似乎传来蛊惑人心的叫声。 “唔……唔……唔……”这种风声极为细微。 陆琰守在楚绿衣身畔,见她缓缓阖上眼,忍不住伸手揽住她纤柔的腰肢。 却不料,楚绿衣狠狠推开陆琰,陆琰自然不会伤害她,只得退开一步,有些怔愣地注视着楚绿衣,这时,迷灵鸟加快扇动翅膀的速度,尖喙啄着空气,一阵阵迷幻般的漩涡从它赤红的眼珠子里冒出来,空气甚至随之一震! 陆琰觉得不对劲,却无计可施,只能牢牢守住楚绿衣。 这时,楚绿衣僵立在原地,像一尊雕塑,她闭着双眼,神色冷清,宛如青莲怒放。 古若兰见状,却不满地嚷道:“师兄,你犹豫什么?迷灵鸟可以迷惑神智,瞬间就能摧毁楚绿衣的心理防线!只要你发出指令,她绝不能逃脱!” 陆琰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这毒妇,莫要以为你们可以胆大妄为,不管是南疆巫医门,还是你本人,本王都不会轻易放过的!你若是识趣,就……” 九王爷话音未落,却突然被古桐打断了,古桐目光阴冷,透着一丝歹毒。 “王爷,有这个闲心,不如担心一下你的小美人吧!” 古桐忽然挥挥手,迷灵鸟立即翅膀大展,眼珠子变得妖红诡异,空气中似乎有一张透明大网当头罩下,将楚绿衣牢牢罩住,楚绿衣动弹不得,身子僵硬,面色也变得惨白一片! “你对她做了什么?”陆琰紧张之余,不免有些发懵。 楚绿衣第一次露出这种脆弱的表情,甚至,毫无反抗之力? “哈哈,王爷,迷灵鸟可以迷惑心智,已经将楚绿衣带到另外一个迷幻世界里去了,她虽然站在这儿,人在,心却不在了。用不了一盏茶功夫,她就会彻底迷失。” 面对古桐的张狂,陆琰不禁握紧拳头。 他小心翼翼地摇了摇楚绿衣,岂料,楚绿衣一动也不动,就像一尊失去生机的雕塑。 难道,楚绿衣竟然真的陷入了迷灵鸟制造的迷幻世界? 楚绿衣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娇艳的红唇也呈现出凄惨的灰白色。她竟然缓缓松开手指,一枚长长细细的银针“叮”落在地上,溅起极为细微的尘土。 楚绿衣阖着双眼,长长的羽睫静默地垂在眼睑上。仿佛真的失去了知觉。 “绿衣!”陆琰情不自禁抚上她褪去血色的脸颊。 “太好了!”古若兰似乎大喜过望,清雅的脸上满是骄狂得意之色,“师兄,你成功除去药王谷弟子,立下大功一件,我马上赶回南疆,向门主禀告此事!” 陆琰虽然有些着急,神色却依旧沉冷。 他抬眼望去,古若兰和古桐正在相视而笑,似乎已经胜券在握。陆琰抿唇不语,精致的凤眸中却飞快掠过一抹讥嘲的锋芒。 就在这时,迷灵鸟收起翅膀,妖红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看起来阴险而诡异。 古桐耸了耸肩,迷灵鸟立在他的肩膀上,尖喙啄了啄古桐的指腹。 “王爷,下一个该轮到你了。” 古桐突然看向九王爷,眼中闪过一丝极为隐晦的笑意。 古若兰登时喜出望外,轻声叫道:“师兄,你竟然连九王爷也敢杀了?” 古桐立即阴恻恻地笑了几声,回答:“这不是你希望的么?” 古若兰装模作样地皱起秀眉,手握成拳,放在胸口位置,一脸为难!但是,见古桐胸有成竹,迷灵鸟也摆足了施展秘术的架势,她这才露出轻松的笑意,目中满是骄傲之色。 “师兄,我会支持你的!我马上就放出巫医门三大毒虫,定要让九王府血本无归!” “先等上片刻。让我把九王爷也送入迷幻世界!” 古桐毫不迟疑,立即做了一个手势,迷灵鸟展开翅膀,眼珠子直直地盯着九王爷,妖红的眼睛散发出强大的迷幻光芒,这种光芒瞬间编织成网,将九王爷当头罩住。 片刻后,九王爷也僵立原地,动弹不得。 古若兰上前一步,故作娇柔地依偎在古桐宽厚的肩膀上,她眼中虽有戒备之意,却比方才松懈多了,她仰着头,用崇拜的目光注视着古桐。 “师兄,你有这个宝贝,为什么不早点使出来?迷灵鸟可是百年难遇的毒门青鸾!” 古若兰故意摆出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却突然被古桐推开! 古若兰故作不解之色,却听古桐阴恻恻笑道:“你对我见死不救,一次也就罢了。这次,你故意接近我,给我下毒,是想夺走我的迷灵鸟么?” 古若兰似乎大惊失色,美目突然一红,不甘心地问道:“师兄,你究竟在说什么?” “你一直在我体内秘密下毒,是一种慢性毒药,待我完成巫医门的使命,你就可以奉命将我处死,所有黑锅都由我来背,而你……可以继续讨好门主,继续当你的南疆毒仙,甚至可以一跃而成,被南疆巫医奉为百年一遇的奇才,抢走药王谷的风头!” 面对古桐的指控,古若兰显然不愿意承认。 古桐立即退开几步,负手而立,神色变得阴险沉静,目中似有诡谲的风起云涌。 “古若兰,你还有什么后招?不如一一说来,让我死后也能瞑目!” 古若兰犹豫了一下,面对咄咄逼人的古桐,她似乎有些迟疑,难以把握对方的心思。 “师兄,既然你知道你已经中毒,为何还要杀死楚绿衣和九王爷?” “很简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古桐勾唇一笑,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扭曲,他的目光一寸寸延长,有绝望,有不甘,有痛苦和自嘲,亦有解脱和释然。唯一缺少的,就是恨。 “兰儿,我从来不会恨你。如果,这是你需要的,我会竭力帮你办到。” 古若兰似乎有些感动,她以袖遮面,娇柔的身躯微微震动。 “师兄。我可以让你瞑目。”她整了整脸色,清雅的眉目间,涌出一股淡淡的遗憾之色。 “我确实奉了门主的命令!云游到此,就是为了监控天丰府的动静。遇到药王谷楚绿衣,和她比试,其实都是预谋好的。遇到师兄,却是门主的吩咐,门主早就知道,师兄躲在天丰府一带寻找秘密宝藏……师兄,看在你对我情深如许的份儿上,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古桐自嘲地笑了笑,无谓地摆摆手:“你想毁掉天丰府,跟我无关!我不想知道!” 闻言,古若兰眼中的防备之意稍稍减退,她忽然勾唇一笑,笑靥如花,却蒙着一层狠戾,仿佛一株早春的嫩茶,这柔婉的面容底下,却藏着一条阴险的毒蛇。 古若兰得意洋洋地笑道:“师兄,我已经用那些活人做了实验,研制出一种完全无色无味的毒药,只要给天丰府百姓投毒,他们就会全部死光!” 古桐似乎微微一愣,疑道:“原来,你用那些少年做实验,就是为了颠覆天丰府?” “没错!”古若兰一脸张狂之色。 古桐却无奈地摇摇头,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古若兰,你不甘心败给楚绿衣,竟然违背巫医门的规矩,用活人做实验。如果不幸被天下人得知这个秘密,巫医门以后在医界还会有立足之地么?你逞了一时之勇,却害得巫医门从此抬不起头!” 古若兰闻言,却大惊失色,忍不住狐疑地打量古桐。 “师兄,你这人向来最自私,怎么会突然替巫医门着想……莫非,你已被门主收服了?” 果然,古若兰对危险的嗅觉非常灵敏。 “哼!师兄,我已经用毒药制成稀粥,让人施舍给了天丰府的乞丐!这就是我的杀手锏!就算药王临江仙亲自来解毒,也挽救不了全城百姓的性命!” 第186章 假扮成功 这古若兰终于按捺不住,在虚荣心的催动下,将她的阴谋暴露出来。 古桐听完这个阴谋,并未露出惊异之色,而是拍拍手,竟然替古若兰鼓起掌来。 古若兰神色一暗,唇畔的笑意却悄悄加深,一双清柔美目中适时地露出浓浓眷恋之情,似乎舍不得,又似乎必须狠心舍弃,这种复杂的纠葛,甚至让她红了眼眶。 “师兄,对不住啦,我其实很喜欢你。但是,为了巫医门的将来,必须有人牺牲。” 古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微笑道:“为了你,我愿意接受我的命运。” 古若兰上前一步,袖手一拂,一股淡淡毒气窜入古桐鼻中,他急忙捂住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弓起腰来,再也不复方才的悠然镇定。 “师兄,把你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还是由我亲手了结你吧!” 古桐弯着腰,双手捧着胸口,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一抹狡诈笑意从古若兰唇畔一闪而逝,她很快换上哀伤悲戚的神情,突然伸手虚扶一把,她呆呆地立在古桐面前,似乎有些惶恐,有些不安,只是,眼底藏着一丝迫不及待。 古桐终于缓缓倒地,唇畔溢出黑色血迹。 他并未死不瞑目,唇畔反而挂着一抹解脱的笑容。 古若兰怔怔地盯着他,她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子,伸手将他唇畔的纹路抚平。 “师兄,这只迷灵鸟,就归我啦!” 古若兰得意地一笑,手指一弹,将一枚毒丸弹出去,毒丸炸开,喷出一团毒气,迷灵鸟安静地立在古桐尸体上,闻到毒气,这只迷灵鸟也缓缓倒下。 古若兰急忙将迷灵鸟收入怀里,准备返身进屋。 这时,墨鸦和九王府的侍卫已经呆立原地,他们迈不动脚步,头晕目眩,一个个不听使唤地倒在地上,一个个抽搐着,眼看就要失去生命气息。 丫鬟蜜儿早就吓呆,她畏畏缩缩地躲在墙角里,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古若兰却没有忘记她,古若兰忽然转身,冲着蜜儿喊道:“想要活命,就跟我进来!” 蜜儿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冲到卧房门前,两人掀开帘子,就要进去。 突然,身后响起一个嘲讽的笑声。 “古若兰!你果然贼心不死。竟敢下毒谋害天丰府百姓!也不瞧瞧,这是谁的地盘!” 古若兰大吃一惊,急忙转身,就见一名素色衣衫的秀丽女子和一名粗犷豪迈的江湖豪杰并肩走入落枫小院,两人衣袂飘飘,容色不凡,恍如神仙眷侣。 古若兰稍一犹豫,突然眼神一寒。 “凌波大侠?你来干什么?”古若兰有意忽略了宁微身边的这个丫鬟。 被看丝毫不以为意,她走上前,随手一拂,将一包药粉洒落在空气中,很快,九王府的侍卫纷纷转醒,他们手脚无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墨鸦第一个冲过来。 “九爷,你怎么啦?”墨鸦一脸焦虑之色,他大着胆子,推了推九王爷。 岂料,陆琰一动不动,简直就跟石雕一般。 “别急,还有得救!”被看急忙安抚九王府的人,她随身带了一只小巧的药箱。 岂料,古若兰忽然不屑地笑起来,她取出晕倒的迷灵鸟,目中满是狠辣阴毒之色。 “九王爷和楚绿衣都中了迷灵鸟的幻术,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他们已经死了!要想救活他们,除非找到传说中生长在忘川河畔的魔焰回魂花!” 墨鸦闻言,急得团团转,他立即吩咐下去,让几个得力的侍卫即刻回府寻找这种稀罕的魔焰回魂花,墨鸦还是挺有自信的,毕竟九王府的药库里藏着不少珍稀药草。 被看和宁微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摇摇头。 古若兰见状,猖狂地笑道:“别做梦了,魔焰回魂花根本不可能生在人间!就算是权势滔天的九王爷,对迷灵鸟的幻术也无能无力!” 墨鸦正要抗辩几句,却被被看拦住了,被看立在台阶上,注视着胸有成竹的古若兰。 “九王爷身为乾朝摄政王爷,自然手眼通天,楚绿衣身为药王谷弟子,自然也拥有起死回生之术。你怎么知道,我们这一战,没有任何希望赢了你呢?” 古若兰似乎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她警觉地后退两步,手指一翻,悄悄将解药送到迷灵鸟的尖喙里,不愧是毒门青鸾,这只迷灵鸟很快就幽幽转醒。 “你们一个也别想逃!”古若兰吹出一阵“咕咕”的古怪哨音。 岂料,听到这个指令,迷灵鸟突然挣脱了古若兰的手,疾速冲向楚绿衣,然后,让古若兰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楚绿衣竟然睁开眼,亲昵地抓住迷灵鸟! “小乖!还是你懂事!”楚绿衣唇畔浮出一抹瑰丽的笑意,刹那间,仿佛冰雪消融。 楚绿衣抬起眼睛,将迷灵鸟放在自己肩上,然后定定地注视着古若兰。 古若兰不敢置信地看着楚绿衣,美目中翻涌着一抹浓重的嫉恨。 被看掩嘴笑道:“怎么样?古若兰,你还想赢了药王谷么?” “这是……究竟是怎么回事?楚绿衣,你竟敢给我下套?”古若兰一张清雅如兰的脸,已经严重扭曲,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娇媚,眉目间蒙着一层阴霾,仿佛地狱恶鬼。 “不,我不信!”古若兰突然厉声尖叫起来,“师兄,师兄!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故意帮他们害我,对么?” 被看扑哧一笑,突然走到古桐的尸体旁边,用脚尖踢了踢这具僵硬的尸体。 “喂,该醒一醒了!别装死了!” 古若兰抡圆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尸体。 不可能!她明明给古桐下了慢性毒药,而且刚才已经用药引子驱动了古桐体内的毒素! 古桐必死无疑! 可是,让古若兰难以接受的是,古桐缓缓站起身来,他竟然安然无恙! 古桐并未第一时间迎接古若兰的注目,他竟然走到楚绿衣身畔,微微躬身行礼,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没了那种阴毒和寒厉,沐浴着微暖的暮光,竟然生出一种耀眼的光华! 古若兰有些怔怔地注视着古桐的一举一动,她搞不懂,为什么师兄会突然和药王谷的楚绿衣走在一起,他们不是死敌么?真相到底是什么? 可惜,没人会给古若兰解释这个问题。此时,九王爷也突然苏醒了。 楚绿衣发出一串“咕咕”的叫声,让迷灵鸟将九王爷唤醒。 陆琰醒来之后,先检查一遍自己的身体,然后颇为欣慰地看向楚绿衣,两人对视几眼,颇有默契地笑起来,眼中俱是满意之色。 被看和宁大侠立在他们身畔,竟然与古若兰形成对峙之势。 古若兰的胸口急速起伏着,一双玉手也紧紧攥着,指甲狠狠掐入肉里,有血迹渗出! 古若兰恨恨地瞪着楚绿衣和古桐,惊愕之余,更多的是嫉恨和不甘! “来人!将毒妇押下去!”陆琰威严地大喝一声。 古若兰反应极快,她急忙从怀里掏出毒药,准备伺机而动,却不料,楚绿衣伸手一划,古若兰顿时眼前一花,脚下不稳,随即身形狼狈地摔倒在地! “古若兰,不要以为,世上只有你才会使用毒术。”楚绿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不屑而冷静,唇边凝着一抹讥嘲的纹路。 古若兰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尖叫道:“师兄,你为什么不救我?难道你不喜欢我了?” 古桐守在楚绿衣身畔,不耐烦地笑道:“你要是死了,这个世界才干净。” 如此断情绝义的话语,让古若兰登时懵了。 古若兰倚靠在门上,用门板支撑自己,恨声道:“楚绿衣,你够狠!可是,我没有输!” 楚绿衣淡淡一笑,故作不解:“你给乞丐下毒,我自去帮他们解毒,有什么难的?” 古若兰神色一顿,美目中掠过一抹异色,忽然猖狂地笑起来。 “好,我等着你!我倒要看看,我用活人研制出的毒药,你打算怎么解?” “你的意思是,这种毒药的解药,必须用活人实验才能配出来?” 不愧是药王谷嫡传弟子,一针见血。 此时,古若兰心中翻涌着嫉恨的浪潮,却不敢妄动,周围都是九王府的人! “没有我,你绝对配不出解药!而且,你只有五天时间,五天后,天丰府城内就会到处布满乞丐的尸体,更可怕的是,这些尸体会成为新的毒药的容器!” 楚绿衣闻言,似乎微微一愣,好歹毒的南疆毒仙!竟敢违反巫医门规矩,用活生生的人命做实验!如果她不能及时找到解药,天丰府百姓定会遭一大劫! 楚绿衣正在思忖对策,就听陆琰厉声喝道:“来人,将这个毒妇押去大理寺收监!” 被看急忙上前,笑道:“我来搭把手,这毒妇擅长用毒,大家须得小心!” 在被看的帮助下,王府侍卫成功将古若兰绑住。 陆琰不耐烦地挥挥手,侍卫立即将古若兰带了下去,古若兰经过古桐身边的时候,她用满含委屈的声音问道:“师兄,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真的不爱我了么?” 岂料,古桐冷嗤一笑,没有任何表示。 “楚绿衣,你们杀不了我!如果我死了,没人知道解药的配方!” 即使陷入困境,这古若兰依旧猖狂如斯。 墨鸦得了九王爷的命令,将九王府侍卫带离落枫小院。院子里,只剩下楚绿衣等人。 第187章 箭在弦上 暮色斜照,云霞满天。落枫小院里,轻红淡白,占断东风。 此时,院子里,只有古桐、楚绿衣、陆琰、宁大侠和被看五人。 小院卧房的檀木窗格上,有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投在薄薄窗纸上,照出一片静谧。 楚绿衣看向古桐,忽然撇唇一笑,有些无奈,笑中却有几分感激之意。 “今天若不是有你出面,这古若兰或许会继续假扮木槿,继续招摇撞骗!而且巫医门设下的这场骇人阴谋,或许会很快得逞!” 古桐微微一笑,镇定自若地回答:“没什么,不过是一份举手之劳!” 这时,被看走到楚绿衣身畔,好奇地打量古桐。 “他就是那个黑衣人?他就是当年巫医门叛逃的大弟子?”被看似乎有些不解。 楚绿衣摇摇头,唇畔浮出一抹清浅的笑意。 “被看,你还猜出了什么?” 被看微一思索,目光牢牢锁在古桐身上,突然,她惊呼一声,满脸不可置信之色。 “这……绿衣,原来你和九王爷设下这场局,竟然有这个筹码?” 不愧是自家丫鬟,果然眼光独到。楚绿衣暗暗点头。 宁微也走过来,好奇地打量古桐,这黑衣男人,俊美深沉,确实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气息。宁微再三打量,并未瞧出蹊跷之处,他急忙凑到被看旁边,兴致勃勃地追寻答案。 “此古桐,非彼古桐也。”被看故作高深,将秘密透露给宁大侠。 宁大侠大吃一惊,疑道:“可是,刚才我们躲在外面,已经听到他和古若兰的对话了,他连古若兰大腿上的蝎子咬伤都知道,怎么可能是假的?” 面对宁微的疑惑,被看嗤笑一声,并未给出回应,她淡淡地瞥向九王爷。 陆琰负手而立,目光悠远而淡泊,宛如一片轻雅的云彩。 宁微顺着被看的目光,也看向九王爷。 “王爷,咱们好歹也是生死相交的好兄弟,你难道不能解释几句吗?”这宁大侠难得露出不屈不挠的一面,他对古桐这个背后主谋实在是好奇极了。 陆琰无语,只能简单地解释了几句。 “从古若兰在天丰府出现并对人下毒的那一刻开始,本王就派人去南疆暗访。那一次,古若兰势要代表巫医门和药王谷弟子打擂台,本王对她更加提防,就派了南疆的暗桩,深入巫医门调查这个古若兰……因此才可以探明古桐和古若兰一些旧情秘事。” “没错,古桐是八年前巫医门叛逃的大弟子,当时古若兰并未成名,两人已经有了私情,后来古桐隐匿行踪,古若兰钻研毒术,成为南疆毒仙,两人暗地里其实一直有来往。” 说到这里,陆琰面上浮出一抹凝重之色,凤眸里,寒芒毕露。 宁大侠终于明白过来,他看向这个所谓的古桐,一脸异色。 “原来,这个古桐不是真的!一切都是王爷和楚大夫设下的局!可是,真正的古桐呢?” 被看也心存疑窦,她看向楚绿衣,面露困惑之色。 楚绿衣见状,淡淡笑道:“真正的古桐,已经在云驼山死于火弹爆炸之中了。” 被看和宁大侠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之色,两人齐齐将目光对准假古桐。 “你究竟是谁?”两人不约而同地轻声问道。 假古桐面色不改,只用一双沉静的目光盯着楚绿衣,似乎在等她的指示。 被看暗暗吃惊,一时心思百转,这人对楚绿衣如此敬重,擅长易容化装,莫非他是……被看刚刚猜到一个答案,便见假古桐朝着九王爷躬身行礼。 “罢了,你这次帮了我们大忙,暂时就留在天丰府,待风波平息,你再离去。” 语毕,九王爷随意地摆摆手,这假古桐坦荡地一笑,飞身离去,眨眼间,便不见踪影。 日暮四合,卧房里突然响起一阵动静。 楚绿衣看了看窗口的灯火,笑道:“看来,乔太师终于准备醒了。” 果然,不出所料,乔太师披着衣衫,蹬着长靴,摇着微胖的身躯匆匆忙忙地赶到门口。见到九王爷,他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光芒。 “王爷,你这次大驾光临,虽然抓走了嫌犯,但是,对我太师府,未免太轻率了吧?” 楚绿衣微微愣住,她以为,乔太师不见了木槿姨娘,会第一时间赶来兴师问罪。没想到,他一开口,问的不是木槿姨娘,而是直接将木槿划归为嫌犯,这是何故? 楚绿衣虽然心存疑虑,却并未刨根问底。 在这场谋划中,九王爷无疑是那个掌控局面的人,她么?算得上是一个很有用的帮手?想到此节,楚绿衣忍不住轻轻摇头,不管怎么样,这场局,还没到最后一步。 “太师好好将养一阵,其余的事,交给大理寺来办。” 丢下这话,陆琰坦荡无谓地带着楚绿衣等人离开落枫小院,待他们离开,乔太师急忙整理好衣冠,急匆匆地命人将落枫小院封锁起来。 乔太师带着大管家来到前院,大管家去准备车轿,他立在原地不停打转,面色焦虑不安。 忽然,太师府的大夫人缓步走来,笑道:“老爷,何事如此惊慌?” 乔太师微微一愣,见大夫人迎面走过来,不免有些不自在。 “你这妇人,好好呆在后院管事就行了,何必掺和九王府的阴谋?”乔太师佯怒道。 大夫人从容一笑,回答:“不仅仅是九王府的阴谋,此事牵涉到雨眠,妾身不能不管。” 乔太师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他挥挥手,周围几个仆从急忙退下。 乔太师故意压低嗓门,面露冷笑:“说得好听!咱家的乔妃说到底,是为了皇帝办差。这次九王爷在云驼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又一路追到太师府,你让外人怎么看待本太师?勾结巫医门弟子,意图不轨?还是扰乱京城秩序,意图谋害京城百姓性命?” 大夫人闻言,目中故意露出淡淡的讶色。 她抚了抚手腕上一串金红的镯子,锦衣玉钗,一派难言的富贵气象。 “老爷,亏你还是明理之人!如果你早早知道巫医门的阴谋,还会迎娶那个不明不白的木槿姨娘么?现在不管你如何补救,她都是太师府的污点!也是乔妃娘娘被人诟病的把柄!” 大夫人目光尖锐,宛如一柄带血的刀锋!直直刺入乔太师心里。 乔太师不敢直视,只得转过身去,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 “妇人之见!顶多就是后院起火!雨眠是皇上爱妃,岂会因为区区一个木姨娘,就被那些心怀叵测的小人抓住把柄?哼!雨眠可不是无知女子!我相信我的女儿!” 语毕,乔太师不愿多呆,径直出门去了。 片刻后,一顶金蓬小轿从太师府门口离开,径直赶到皇宫门口。 此时,陆琰已经将楚绿衣等人护送回府。 刚刚来到保和堂门口,被看取出钥匙打开大门,楚绿衣正要进屋,就听到一阵马蹄声。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几匹骏马踏着夜色和灯火,穿过喧闹的市集,奔至眼前。 为首之人,正是大理寺卿袁斯莲。 他一袭黑色锦衣,宽约一指的腰带上,绣龙绘凤,腰间悬着美玉,束发的丝绦垂在肩上,随着夜风轻轻摇曳,他利落地从马背上翻下来,举步迅捷,衣带当风。 袁斯莲走到九王爷跟前,飞快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 “大理寺已经将证据保存起来了,这次,多亏了九王爷和楚大夫鼎力相助。” 陆琰客气地笑了笑,沉声问道:“巫医门弟子古若兰当众施毒,你们可查到线索了?” 楚绿衣有些吃惊,莫非,在这场局里,袁大人也演了重头戏? 袁斯莲似乎面色沉重,他挥挥手,立即有两个侍卫将一名畏畏缩缩的嫌犯送到众人跟前,袁斯莲指了指这名嫌犯,无奈笑道:“我派京都府衙和大理寺一同查案,后来,查到云驼山,但是,今早云驼山突然塌陷,我必须在天丰府坐镇,并未赶去目睹现场。” 楚绿衣清寒的目光落在袁大人身上,透着一丝淡淡的好奇之色。 “今天下午,我在城中抓住这个嫌犯,他鬼鬼祟祟从太师府出来,然后去了皇城北门的乞丐庙,将一些稀粥施舍给那些乞丐,我派人查了,这些稀粥看起来没问题。” 问题就出在这里!陆琰和楚绿衣对视一眼,原本稍稍轻松一些的心情又瞬间冰冻起来。 楚绿衣眼睫轻垂,叫人看不清她眸子里藏着的冷酷寒意。 袁斯莲走到楚绿衣身畔,低声说:“楚大夫,你的猜测很对,这个木槿确实就是巫医门的古若兰,她手下有几个帮凶,大理寺抓住的嫌犯就是其中之一,他已经招供了。你们刚才去太师府揭穿古若兰的真面目,皇上已经得知此事。” 楚绿衣微微颔首,她抬起眼睛,目中很快恢复了一片淡漠和清明。 “楚大夫,这次天丰府百姓的安危,全部系在你一人身上。只有你,才有这个资格对抗古若兰的毒术!”袁斯莲目光灼灼,显然对楚绿衣充满了期许之意。 “袁大人,可惜,我只有五天时间。”楚绿衣并未露出胸有成竹的一面。 袁斯莲定定地注视着她,竟然缓缓摇头。 “不,皇城那些乞丐已经中毒,躺在乞丐庙里生死不明。大理寺已经派人将乞丐庙包围,楚大夫,你只有三天时间,这是皇上的命令,一旦发生动乱,天丰府百姓必会遭难,京城的百年太平或许会不复存在!箭在弦上,不容迟缓!” 第188章 齐聚一堂 三天时间?如此急促,就连药王谷弟子楚绿衣,也忍不住揪住一颗心。 不过,楚绿衣还是郑重地点点头。 这时,一直守在身畔的陆琰厉声问道:“皇上是怎么回事?莫非,本王炸毁云驼山,他想过问此事,连带着向楚大夫施压示威?” 面对九王爷的威势,袁斯莲似乎不敢直撄其锋,只能故作淡定地耸了耸肩。 “王爷,你和皇上都是乾朝支柱,巫医门意图不轨,大敌当前,你们还是和睦共处吧?”这大理寺卿倒是没什么顾忌,直接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化解了九王爷心中的闷气。 陆琰冷哼一声,袁斯莲并未多呆,他和楚绿衣约好了时间,便带着嫌犯先行离去。 再次回到保和堂,经历了这些风浪,楚绿衣心中猛地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缘缘和十一呢?”果然,楚绿衣还是最关心两个小娃娃。 被看正要开口,却被宁大侠径直拉去后院了。 楚绿衣正在疑惑不解,就见陆琰状似轻松地拍拍手,召来两个侍卫,他吩咐一声,两个侍卫立即出门行动去了,陆琰看向楚绿衣,目中迸出一道熠熠华彩。 “他们没事,这两天,一直乖乖呆在本王的别院里。” 得了九王爷的保证,楚绿衣暗暗松了口气,只是,她心底戒备之意犹存。 “袁大人刚才不是说,古若兰有几个为非作歹的手下么?万一他们对缘缘和十一不利,咱们赶得及么?”楚绿衣对危险的嗅觉相当敏感,不过,最重要的是,楚缘和十一称得上是她的命根子,她不能不防。 陆琰安抚地拍了拍她纤柔的肩膀,经历了这些风浪,两人之间多了一丝熟络。 就算作出一些稍显亲密的举动,两人也不会觉得别扭和尴尬。 “他们马上就到。你若是不放心,本王亲自去接引。” 说着,陆琰就要准备出门,墨鸦已经将白玉雕牵来,保和堂门口也有王府侍卫把守。 楚绿衣急忙拉住陆琰,她对九王爷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王爷,我可以问你一些事么?”楚绿衣倚在柜台上,神色慵懒而适意。 陆琰不紧不缓地点点头,他与她相对而立,默契而不失亲近。 楚绿衣勾唇一笑,一抹兴味自清寒的眼眸深处,如袅袅炊烟升入晴空。 “云驼山山腹之中的藏宝殿,就这样被我们毁了,王爷会有什么损失么?别跟我说,你贵为九王爷,不缺那些金银财宝。既然古桐心心念念想要前朝的藏宝,想来,那处藏宝殿里面暗藏玄机,或许,连王爷你也不能勘探清楚?” 陆琰暗赞一声,果然是冰雪聪明的楚大夫,顺着这些蛛丝马迹,竟然可以摸到背后真相! 陆琰微微颔首,精致狭长的凤眸轻轻一挑,目中却露出淡淡的遗憾之色。 “因为这座藏宝殿,古桐其实有求于我,那次,你和古若兰比试之前,我故意让自己中了古若兰的三千焱火毒虫,就是为了以退为进,慢慢探出他们的老底。” 看来,九王爷愿意和自己交心,对自己的秘密并未讳莫如深。 “现在,一部分真相已经浮出水面。绿衣,你只要负责解毒,其他的别管。毕竟,皇上对本王忌讳很深,他绝不会容忍本王的所作所为。” 说到此节,陆琰忽然自嘲地勾唇一笑,神色虽然淡静,却隐隐露出一丝惘然。 楚绿衣暗暗吃惊,忍不住疑道:“王爷,莫非你怕皇上怪罪于你?” 陆琰无谓地摆摆手,轻声回道:“本王从来不惧任何人,只是,本王怕有心无力,像当年一样,护不住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原来,这才是九王爷的心结所在。楚绿衣似乎感同身受,因为,换做是她,她也不能忍受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果自家的十一和楚缘出事,她绝对不能宽恕自己! 两人闲聊了几句,很快,门口传来墨鸦的笑声。 “缘缘,十一,别这么着急啊,楚大夫好端端的,一点儿事都没有!” 楚绿衣急忙走向门口,她展开怀抱,刚好接住像小鹿一般冲进来的楚缘,十一跟在后面,虽然行色匆匆,却故意摆出一副小大人似的沉稳模样。 “娘亲,你去了好久!我们都担心死了!被看姐姐去城外找了几次,被墨鸦哥哥拦住啦!要不然,被看姐姐肯定会带着我们一起去云驼山找你!” 楚缘一袭粉色襦裙,粉雕玉琢,宛如年画上抱着鲤鱼的小仙女。 楚缘窝在楚绿衣怀里,终于可以闻到娘亲身上熟悉的体香,她唇畔绽开一抹灿烂笑靥。十一也不甘落后,十一紧紧扯住楚绿衣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瞪着楚绿衣。 “幸好有二师父出面,带被看姐姐去云驼山帮忙,要不然,我和缘缘肯定要亲自去一趟,大师父,你真没义气,竟然将我们两个丢在城里!” 楚绿衣摸了摸十一的发顶,眼神炯炯发亮,忽然,她脸色一正。 “老实说,你们两个,是不是趁人不备偷偷溜出京都,准备去云驼山找我?” 一语道破玄机!楚缘急忙向她怀里缩了缩,十一却振振有词地解释起来。 “大师父,你消失了十多天,我和缘缘能不急么?被看有二师父带路,九王府却将我们放在一座别院里,我们不能随便出门,都快闷死啦!” 楚缘闻言,急忙从楚绿衣怀里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笑道:“是呀,我们好担心娘亲,其实我们也懂不少医术,为什么不能帮忙呢?娘亲,你不是说,医者贵在践行么?” 楚绿衣感受着女儿的体温,感受着楚缘和十一目光里这份信赖和亲昵,她竟然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眶,在山涧里十日,其实她故意压抑自己,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事。 逃出山涧,楚绿衣终于可以直面这份感情,她的思念与担忧之情,绝不比楚缘他们少! 楚绿衣紧紧抱住楚缘,将十一也带入怀里。 两个小娃娃带给她的温暖,还有这份绵绵无绝期的思念,让楚绿衣舍不得松开怀抱! 陆琰将这难得的温情一幕看在眼里,也忍不住心生感动。 谁说楚绿衣就是一个冷情女子?她眼底深藏着温柔,心底也深藏着对至爱之人的包容。 “咳……”墨鸦立在门口,突然有些不自在地清咳一声。 陆琰立即看向墨鸦,只一个眼神的接触,他便读懂了墨鸦目中的相思之意。 陆琰微微颔首,递去一记“你放心”的眼色。 墨鸦对自家主子还是相当臣服的,他转身走出大门,和几个侍卫凑在一起等着陆琰。陆琰走到楚绿衣身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楚绿衣转头看向他,他目中含笑,神色寂静如夜。 “解毒一事,你无需担心。有九王府为你担保。” 简单一句承诺,却饱含了陆琰心中的情谊。楚绿衣正处在动情的关头,闻言,她向着九王爷感激一笑,素来清冷的脸色,宛如晨曦东升,映着灯火,别有一种蓬勃昂扬的气度。 待九王爷离开,楚绿衣松开怀抱,将两个小娃娃带去后院。 被看早就备了热水和饭食,保和堂的四个大夫齐聚一堂,自然是其乐融融。 “绿衣,只有三天时间,皇上那边很急,天丰府百姓也危在旦夕!” 临睡之前,被看似乎有些不放心,忍不住试探了一句。 岂料,楚绿衣只是淡然自若地收拾床铺,给楚缘收拾衣衫,丝毫没有心慌的迹象。 “被看,难道你怀疑药王师父的医术不如巫医门?” 被看当即摇头,一脸自豪地笑道:“药王师父传授的医术,自然是天下第一!” “救济苍生不是我们的使命!我们身为医者,竭尽全力救人,问心无愧就可以了,何必将那些沉重的担子压在自己肩膀上?” 得了楚绿衣的安抚,被看果然很快恢复了平静。 被看正要离开卧房,却听到楚绿衣有些好笑地问道:“你跟凌波大侠是怎么回事?” 被看神色一滞,脚步缓缓放下,目光开始闪烁不定。 被看背对着楚绿衣,并未瞧见楚绿衣眼中的戏谑之色,楚缘乖乖坐在床上,粉嫩的小脸红扑扑的,明亮如星的大眼睛里露出一丝好奇。 楚缘歪了歪脑袋,笑得天真无忧:“娘亲,这些天,宁叔叔一直在帮保和堂撑着。被看姐姐对宁叔叔肯定十分感激,他们同进同出,感情可好啦!” 同进同出?楚绿衣轻笑出声,看来,自家丫鬟的春天就要到了呐! 被看的身子微微一僵,随即匆匆离开,半刻也不敢多留。 楚绿衣摸了摸女儿的发顶,眼中浮出轻软的怜爱之色。两人躺在用冰块敷过的竹簟上,吹着窗口的凉风,一大一小很快入眠。 隔日清早,并未有人来催。直到辰时三刻,楚绿衣才懒懒地起床。 洗漱完毕,保和堂的四个大夫围坐一团,一边吃早饭一边闲聊。 “哇,都是王爷叔叔吩咐褚大厨做的早点!”楚缘和十一两个小吃货依旧热衷美食。 楚绿衣斯斯文文地吃了早食,然后来到前面的药堂里。 袁斯莲倚在柜台上,正拿着一本半旧的医书,像模像样地研读着。 楚绿衣清咳一声,示意他可以出发了。 袁斯莲放下医书,利眼一扫,保和堂四个大夫已经整装待发!个个气势十足不容小觑! “放松点!别紧张!”这袁大人竟然大大方方将医书收入自己怀里。 第189章 血流成河 只有三天时间,饶是定力过人,楚绿衣的一颗心也微微揪着。 一行人很快来到皇城北门的乞丐庙。 果然,大理寺已经派人将乞丐庙团团包围,大部分侍卫埋伏在暗处,只有十几个衣着统一的侍卫持刀佩剑,站在乞丐庙外面,把守着每一处出口。 楚绿衣环顾四周,这乞丐庙位于北门最僻静的角落里,周围稀稀落落分布着一些民房,不远处便是喧闹的市集大街,乞丐庙周围的冷清与不远处街市的繁华相比,简直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孤零零地畏缩在集市繁华的阴影里。 乞丐庙是一座简陋的大庙,正门口并没有任何粉饰点缀,几层青石台阶连接着走廊,墙柱斑驳而灰暗,黑瓦倒是码得整整齐齐,楚绿衣走到台阶上,竟然看到两口瓦缸,略有破瓷的瓦缸里盛满幽凉的清水,有一名乞丐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乞丐手里拿着勺子。 “喂!我要喝水!怎么连水也不给我们喝了?” 这乞丐挥舞着葫芦勺子,脚步踉跄,穿着破烂的衣衫,却摆出一副气怒交加的样子。 守在门口的几名侍卫用刀枪架住这个乞丐,不肯让他出来。 这乞丐便立在门口,一边指手画脚一边骂骂咧咧。 “天杀的,老子不能出去讨饭,早晚要饿死在这儿,官府给老子救济么?官府能让老子吃饱穿暖么?为啥挡在门口,不让老子出去?老子不服!老子要去衙门告你们一状!” 袁斯莲守在楚绿衣身畔,见有人试图冲出乞丐庙,便给门口侍卫递去一记警告的眼神。 这些侍卫动作愈发肃整,他们用佩刀撞在闹事乞丐的身上,将这名闹事乞丐撞回庙里,然后继续严守,任凭乞丐们左右闹腾,他们自是一副万夫莫开的强硬架势。 楚绿衣见状,不解地问道:“袁大人,这就是你们的防范举措?” 袁斯莲扫了一眼乞丐庙,压低声音回道:“古若兰不是说了?万一这些乞丐中毒身亡,尸体就会变成新的毒药的容器,届时危害甚大。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必须这么做。” 楚绿衣理解地点点头,这一招叫舍卒保帅,换做她,估计也会下了这番狠心。 “袁大人,我现在要研究解药,必须先了解毒药性状。麻烦你选一名中毒的乞丐出来,让我诊治一番,以便尽早找到配制解药的方法。” 袁斯莲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他吩咐下去,立即有两个侍卫架着一名乞丐出来。 一行人守在乞丐庙门口的走廊里,侍卫搬来椅子,楚绿衣打开药箱,拿出诊断工具。 这乞丐是一名小孩,浑身脏兮兮的,唯独一双眼睛,清澈纯真,就算灰头土脸也遮掩不住其中的神采,楚绿衣暗暗点头,看来,大理寺侍卫的眼光不错呐。 楚缘和十一看到这个乞丐小孩,似乎来了兴致,便问了几句。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楚缘微微仰着头,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和善的笑意。 这乞丐小孩瑟缩了一下,低着声音回答:“小梨子。” 十一拍了拍手,笑嘻嘻地说:“原来你是可以吃的。小梨子,别紧张,师父要给你看病。” 这小梨子急忙摇摇头,目中露出一抹畏惧之色。 楚缘和十一疑惑而不解地看着他,他鼓足勇气叫道:“我没病!婆婆说了,有大善人给我们施粥,大善人还允诺我们,要给我们准备过冬的衣服被子。可是,官府不允许!” 楚绿衣吃了一惊,用探询的目光看向大理寺卿。 袁斯莲板着脸,忽然沉声喝道:“那些都是谣言!你现在只管安心看病!” 这小梨子还想挣扎,却被一名侍卫点中穴道,忽然动弹不得。 这小梨子并不掩饰自己的恐慌,他目光直直地瞪着楚绿衣,似乎满腹怨言无处发泄。原本纯真的大眼睛里,竟然露出如此强烈的情感,让楚缘和十一都感到不忍。 楚绿衣诊断一番,秀眉微蹙,眼神霎时变得冰寒。 一直在旁边观望的袁斯莲以为楚绿衣查出了毒兆,眼中不禁露出一抹期待。 岂料,楚绿衣松开手指,取出几枚银针。 “缘缘,十一,你们来闻一闻,有没有古怪的味道?” 两个小娃娃天赋异禀,应该可以闻到毒药的气息,就算古若兰的毒药再厉害,也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任何毒药都是对人体内府有害的,沉积在体内,定会造成伤害。 楚缘和十一急忙上前,皱着鼻子,凑在小梨子身上,嗅来嗅去。 小梨子登时涨红了脸,两个小仙童凑在他衣衫褴褛的身上,他似乎觉得十分难堪。 楚缘见状,十分体贴地安抚道:“没事,我们在帮你寻找病灶。很快就好啦!” 小梨子闻言,立即闭上眼,唇角耷拉着,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这时,十一却将楚缘拉开,离开了这个小梨子。 楚绿衣眼神蓦地一寒,轻声问:“可有哪里不妥?” 十一忽然冷着脸,一副沉着严肃的样子。 “大师父,我闻到一股特别的血气,闻起来就像气血旺盛的人身上那股子血气,但是,凭我的直觉,这股血气肯定不简单!” 楚绿衣看向楚缘,用眼神询问她的建议。 楚缘思忖片刻,有些犹豫地回道:“十一哥哥说得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倍看!” 楚绿衣神色一顿,原本清冷的容色渐渐变得冰寒如雪。 袁斯莲听了这番话,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楚大夫,究竟是怎么回事?气血旺盛是一种很寻常的现象。”袁斯莲并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和紧张,“很多人身上都有血气,仅凭这一点,能诊断出毒药的性状么?” 楚绿衣微微摇头,这时,十一和楚缘也一脸凝重,似乎有些无从下手。被看见状,甚感惊讶,世上竟然有如此独特的毒药?竟然可以避开十一和楚缘的鼻子? 不愧是塞外毒娘,被看自告奋勇给小梨子诊治。 迎着众人紧张的视线,被看缓缓松开手指,和楚绿衣一样,她也露出冰寒之色。 “袁大人,根据我的推断,这些乞丐确实中毒了。” 袁斯莲将小梨子仔细打量一番,并未看出任何异常之处,素来理智冷静的大理寺卿,似乎开始糊涂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袁斯莲只能向楚绿衣等人求助。 楚绿衣递给被看一记安抚的眼神。被看微微颔首。 “小梨子身上气血倍看,这种毒药可以渗入人的骨血之中。显然,这是巫医门弟子古若兰常用的招式。你们还记得么?月牙毒虫吸食血液,三千焱火毒虫以灼热的高温蒸发血气。” 闻言,袁斯莲这才恍然大悟。 “难道,你们的诊断根据,竟然是古若兰的惯用伎俩?” 被看不语,她看向楚绿衣,楚绿衣淡定自若地收起药箱,神色宁静却沉冷。 “袁大人,每个医者都有自己的习惯,就算古若兰打算独辟蹊径,她也必须接受她自己的毒术限制。这是一种局限,是摆脱不了的。” 袁斯莲眯起眼睛,思忖片刻,问道:“你们有了这个推断,那,可有办法解毒?” 楚绿衣忽然勾唇一笑,妖娆的杏眼中寒芒毕露。 “古若兰配制的毒药,确实无色无味。这些乞丐已经中毒,毒药融入气血之中,刚开始毫无异常,但是,两个时辰之内,他们必会受毒药反噬。” 袁斯莲大吃一惊,两个时辰?言外之意,是楚绿衣对这些中毒乞丐无能为力了? 楚绿衣漠然而立,显然不愿详谈。 被看守在两个小娃娃身畔,原本沉静的脸色变得微微焦急。 楚缘紧张地拉住楚绿衣的手,轻声道:“娘亲,救救小梨子吧?他是无辜的呀!” 十一幽幽地叹息一声,俊俏的小脸上,满是不忍之色。 袁斯莲当真是无计可施,他早就请示过皇帝,皇帝连夜将太医院院判派过来诊治,岂料,太医院对这些中毒乞丐束手无策,甚至查不出中毒的征兆。 若非古若兰在被捕之前,在那个古桐的诱使下主动透露这个秘密,天丰府的人根本不会知道,巫医门竟然已经布下这场阴谋! 袁斯莲虽然暗暗着急,清俊的脸上,却毫无异色。 “楚大夫,既然你不慌不乱,想来,是有了最好的打算。”这袁大人果然精明,他很快猜出楚绿衣的心思,也不再紧张,便陪在楚绿衣身畔,静待结果。 楚绿衣坐在椅子上,沉默而慎重,微热的日光洒在她脸上,勾勒出静雅的轮廓。 两个时辰之后。乞丐庙里,突然人声鼎沸。 “救命啊!救命!有人死了!有人死了!” 几十名乞丐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口,试图挣脱侍卫的包围和挟制。 袁斯莲看了看天色,果然,楚绿衣的推断不假。 “将他们拦住,一个也不许放出来!”袁斯莲面色威肃,果断地下令。 这些乞丐冲不出侍卫的包围圈,纷纷扑倒在地,令人吃惊的一幕突然出现! 乞丐身上的血管开始爆裂,从皮肤上密布的微细血管,到埋在皮肤深处的各大经脉,全部炸裂开来。然后,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饶是定力过人,袁斯莲这一行人也变得目瞪口呆,僵立原地,大气也不敢出。 突然,一阵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九王府的人赶来了!楚绿衣的眼睛蓦地一亮! 第190章 阴阳之血 白玉雕像一阵旋风,眨眼间,便奔至眼前。 陆琰翻身下马,快步来到乞丐庙门口,墨鸦等人簇拥着一名少年,也赶至乞丐庙门口。 袁斯莲和楚绿衣并肩上前,并未行礼,在这种危急关头,已经顾不得虚礼。 袁斯莲面色沉重,幽幽地问道:“这些中毒的乞丐,救不活了吧?” 楚绿衣微微点头,清寒如雪的目光刚好落在九王爷身上,陆琰迎上她的视线,凤眸中似有风云暗涌,两人对视了几眼,颇有默契地露出凝重之色。 “绿衣,你需要的人,本王带来了。”陆琰转头看向墨鸦,墨鸦急忙将少年带到走廊里。 听到“绿衣”这个称呼,袁斯莲眼神一闪,心中忽然浮出不妙的预感。 不过,袁大人来不及细想。他好奇地打量这个少年。 少年锦衣玉立,面容俊美,颇为贵气,看起来不像是普通门第的出身。 陆琰适时地解释道:“在天丰府全城,符合楚大夫要求的,只有这个少年。他叫萧远,是吏部侍郎萧大人的幼子,绿衣,本王用了你教的法子,这才将萧远成功找到。” 楚绿衣感激地一笑,事态紧急,事实上,在天丰府,只有九王爷这种手眼通天的权贵,才有足够的实力在限定的时间内将她需要的少年找到。 袁斯莲露出淡淡的惊讶之色,他不禁疑道:“楚大夫,这名少年身上有什么奇特之处?” 被看一手拉着十一,一手揽着楚缘,只瞧了几眼,他们便恍然大悟。 楚缘忽然惊喜地叫道:“娘亲,这个萧远哥哥,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阴血人?” 十一也欢欢喜喜地跟着嚷起来:“这些中毒的乞丐气血倍看,虽然找不到中毒的痕迹,但是,我们的着力点应该是对的,如果可以压制住他们体内的血毒,或许就可以找到解药!”语毕,十一朝着楚绿衣扮了个可爱的鬼脸,一扫之前的郁闷之色。 袁斯莲闻言,心头微微一松,暗道,楚大夫果然不是普通医者,她果然有办法! 不过,楚绿衣并未露出半点欢喜之色。她依旧面色凝重。 楚绿衣忽然快步走到正门门口,指了指地上的血尸。 “王爷,袁大人,这些尸体已经变成新的毒药的容器,古若兰说得没错,这种毒药无色无味,会随着气血的流转侵入人的内府。时间来不及了,赶紧将这些血尸处理干净!” 袁斯莲立即上前,吩咐侍卫将这些血尸集中在一起,然后准备焚烧。 就在这时,剩下的几个乞丐突然冲到门口,跪地哭喊。 “大人,我们没死!放我们出去吧!” “大人,我们昨天没有喝那些稀粥,肯定没事,放我们走吧!” 恐惧已经占据上风。这些乞丐为了保命,竟然妄想逃离乞丐庙,他们自以为逃出去,就可以保住一条残命,岂料,楚绿衣的一个判断登时让他们失去逃命的机会。 “他们看起来没有任何症状,但是,我已经听到了气血倍看的声音。毒药已经侵入内府,三个时辰后,毒药会开始反噬。袁大人,接下来,就看你们大理寺怎么选择了。” 语毕,楚绿衣不再理会,径直转身离开门口。 袁斯莲立在门口,看着这些跪地哭嚎的乞丐,诚然,他们贱如草芥,死不足惜,可是,在他眼里,却也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乞丐亦是天丰府百姓,身为享受朝廷俸禄的官员,岂能对自己治下的百姓放任不管? 袁斯莲毅然转身,回到楚绿衣身畔,楚绿衣正在收拾药箱。 “真的没有救命的法子了么?” 楚绿衣不语,神色冷淡,宛如冰雪覆盖的莽原,透着一丝苍茫和萧索。 袁斯莲神色一顿,他似乎从楚绿衣清寒的眼眸深处,看到一丝无奈和天性里的淡漠。 或许,在这世上,谁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谁都不是全能的神灵。 陆琰走过来,语声醇寒而冷静:“袁大人,乞丐庙这儿,我们可以鼎力相助,只是,绝不能将中毒的乞丐放出去,否则,引起天丰府动乱,就得不偿失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袁斯莲自然懂得,只是,真正面临生死危机的时候,谁都会不忍。 袁斯莲思忖片刻,终于还是狠心,命令大理寺侍卫将这些中毒的乞丐包围在乞丐庙里,不允许任何人出入,霎时间,乞丐庙里,鬼哭狼嚎,宛如阿鼻地狱。 楚绿衣静静地观察着袁大人的作为,她忍不住低叹一声。 “王爷,看来,就算是铁石心肠,面对人间疾苦,也会稍稍动摇一下。” 陆琰唇畔掠过一抹无奈的笑意,他目视远方,神色沉冷。 “袁大人本就是爱民如子的好官,本王相信他,会顾全大局的。” 这时,大理寺侍卫已经将中毒倒毙的乞丐血尸集中在一起,准备就地焚毁,楚绿衣给被看使了个眼色,被看会意,立即利落地从药箱里取出药粉,将药粉洒在血尸上。 “这是驱毒的药粉,可以防止毒药在空气中流窜。” 袁斯莲赞许地看了一眼楚绿衣,其实,她也是个内心柔软的女子吧? 熊熊大火,怒焰高炽。焚毁血尸的时候,一股股恶臭扑面而来,被看急忙取出风荷露,将风荷露全部洒在空气里,渐渐驱散了这股臭味。 这个名叫萧远的少年主动走到九王爷身畔,躬身行礼,道:“王爷,需要我帮什么忙?” 众人围在乞丐庙的走廊里,面色各异。 楚绿衣注视着这个少年,他身上并无权贵之子的骄横跋扈,反而斯文有礼,观之可亲。 陆琰拍了拍他并不宽厚的肩膀,安抚地笑道:“一切听从楚大夫安排。你别紧张。” 萧远点点头,面色微微一松。他看向楚绿衣,忽然眼睛一亮,笑道:“早就听说楚大夫医术神奇,今日一见,果然风采显著,不负盛名。” 楚绿衣含笑点头,杏眼中,却闪过一抹沉重的光芒。 血尸已经焚毁,楚绿衣取出一瓶药水,送到九王爷跟前。陆琰会意,让萧远卷起衣袖,露出一截手臂,然后,陆琰打开药水,将这些淡绿色液体涂在萧远的胳膊上。 被看略有些紧张地问道:“绿衣,这一瓶冤仇消骨茶,可是药王师父十年的心血独创,如果没有意外,根本用不到这瓶珍贵的消骨茶。这位萧公子的血液是万中无一的阴血,两者结合在一起,真的可以配制出解药么?” 被看无疑问出了大家的心声,只是,被看的眼光比九王爷和袁斯莲等人毒辣多了。 楚绿衣摇摇头,伸手指了指萧远的胳膊,示意众人安静观看。 很快,萧远的胳膊上,奇迹发生! 这些冤仇消骨茶缓缓融入萧远的皮肤,萧远原本就白皙如玉的皮肤竟然变得透明了!众人可以清晰地看到血管在他皮肤之下密布如蛛网,新鲜的暗红色血液在血管里流淌不息! 袁斯莲忍不住惊呼道:“这个消骨茶是什么东西,怎么有这种神奇的效果?” 众人看向楚绿衣,楚绿衣无奈地耸耸肩,清冷的眸子里,露出欣慰之色。 “王爷,你果然是能人。这位萧公子,符合我们的解药要求。” 众人登时大喜过望!这时,楚缘忽然跑过来,揪住楚绿衣的衣衫,一副着急的样子。 “小梨子快要死了!娘亲,你救救他!” 众人循声望去,刚才那个乞丐小孩小梨子正蹲在走廊里,原来,楚绿衣给他诊治之后,袁斯莲命人将他送回乞丐庙,可是,小梨子竟然没有跟那些乞丐一起暴毙!他活了下来! 楚绿衣面色一沉,目光变得尖锐起来。 “缘缘,你对他做了什么?” 楚缘瘪着小嘴,耷拉着脑袋,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楚绿衣正要厉声责问,却被十一拦住了,十一面露愧疚之色,向楚绿衣解释了一番。 原来,刚才楚绿衣诊断完毕,趁着侍卫们将小梨子押送回去,楚缘竟然偷偷咬破手指,将自己的鲜血喂给小梨子,然后趁人不备,又偷偷溜回来。 楚绿衣刚才忙着思忖对策,并未发现楚缘的小动作。 楚绿衣急忙将楚缘的手指揪过来,果然,楚缘的食指上,有一个小小的伤口,鲜血已经凝固,依旧有极淡的腥气。这下,楚绿衣发火了。 “被看!马上将楚缘带回保和堂,不许她出门!” 陆琰暗暗吃惊,这可是他第一次见识楚绿衣的怒火,不过,情有可原。 被看急忙将要哭不哭的楚缘抱起来,轻声责怪道:“你太大意了,这种毒药非常危险,万一你被小梨子感染,你让我们怎么办?” 楚绿衣挥挥手,一副急着赶人的不耐烦的样子,她难得露出如此不冷静的一面。 被看抱着楚缘,转身就走,陆琰急忙给墨鸦递去一记眼色。 墨鸦亲自带了两个侍卫,将被看等人护送走了。 楚绿衣立即走到小梨子身畔,这小梨子的气血越来越倍看,血管已经有爆破的迹象! 楚绿衣招招手,让萧远过来,她亲自划破萧远的胳膊,取了几滴血,然后将血水和冤仇消骨茶混合在一起,淡绿的药水缓缓变色,最后,竟然变成透明色! “难道这就是解药?有用么?”众人的心声出奇一致。 陆琰非常配合地掰开小梨子的嘴,然后楚绿衣将药水喂给小梨子。 喂完药水,楚绿衣向众人淡定地解释道:“世上有阴阳之血。古若兰用的是阳血,我们配制解药,必须用阴血!阴阳相克,以毒攻毒!” 第191章 牺牲小我 阴阳之血,这种说法简直让人匪夷所思!可是,发生在小梨子身上的奇迹一幕,却最终证实了楚绿衣的猜测!小梨子服下药水之后,面色缓缓好转,全身的血管竟然不再躁动,楚绿衣飞速用针灸给小梨子按摩经脉,很快,小梨子竟然恢复了正常! “这,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惊呼一声,似乎觉得难以置信。 小梨子从地上爬起来,虽然手脚无力,不能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但是,他身上的剧痛已经消失,喷张的血管也恢复平静,小梨子不是笨蛋,他完全感觉得到! 小梨子跪倒就拜,声嘶力竭地喊道:“多谢楚大夫!楚大夫的大恩大德,我小梨子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楚大夫,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替你办到!” 面对小梨子的赤诚之心,楚绿衣并未像旁观者预料的那样动容。 她甚至没有露出一丝欣喜之色。 楚绿衣收拾好药箱,将这一瓶珍贵的冤仇消骨茶收入药箱里,准备妥当。她才转身走向九王爷和吏部侍郎之子萧远,这两人站在一处,俊美无俦,如诗如画。 楚绿衣先是扫了一眼众人的反应,果然,他们眼底已经涌出显而易见的欢喜之色。 楚绿衣看向九王爷,她隐隐觉得,九王爷与自己是有默契的,跟别人不同,九王爷一定可以明白自己的想法,果然,陆琰凤眸一挑,眼中露出淡淡的关切和挣扎之意。 楚绿衣又看向萧远,他是天丰府最无辜的人,可是,看到自己的鲜血可以救活别人,他显然是开心的,这种发自肺腑的愉悦之情,让楚绿衣蓦地僵立原地。 楚绿衣暗自摇头,不行,她怎么能和古若兰一样,用活人配制解药?虽然,牺牲的只是一个人,挽救的却是全城百姓,可是,她有什么资格剥夺这个无辜少年的性命? 甚至,她就不该将天阴石的秘密透露给九王爷。 这时,陆琰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淡然笑道:“绿衣,你无需自责。本王早就说过,巫医门投毒一案,和保和堂和药王谷没有半点瓜葛。该负责的人,是朝廷!是食君之禄的官府!” 楚绿衣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用清寒的目光逡巡九王爷的俊脸。 她希望看到一点点犹豫和不安,这样的话,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走开,将这堆烂摊子丢给九王府和高高在上的皇帝!没错,这起投毒案,跟药王谷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让她不解的是,九王爷神色郑重,素来清冷空寂的凤眸中,竟然有暖意涌动。 “绿衣,交给我们来办。”陆琰似有安抚之意。 这时,袁斯莲走过来,作为大理寺卿,他的观察力也是一等一的,他似乎看穿了楚绿衣面对危境时深藏在心底的这份挣扎和不安。 袁斯莲挥挥手,让大理寺侍卫退下,这些侍卫立即各归各位,动作利落。 小梨子忽然走到萧远身畔,向这个大恩人道谢,这小乞丐是个鬼灵精,他只瞧了几眼,便猜出解毒的关键所在,可惜,萧远并不接受他的三磕九拜。 “我只是帮了一点小忙,用不着谢我。其实,你可以脱离险境,都是楚大夫的功劳,你只要牢牢铭记她的恩情就行了。”萧远眯着一双狭长的凤眸,笑不露齿,温雅大方。 楚绿衣将萧远有礼有节的反应看在眼里,忍不住幽幽一叹。 袁斯莲低声问道:“天阴石是什么东西?” 楚绿衣暗暗吃惊,她用质疑的眼神看向九王爷,九王爷却神色从容,他向楚绿衣点点头,示意她不要着急,他简单地解释了几句。 “天阴石,是医界至宝,九王府里面正好藏着一块,可以用来测试阴阳之血。” 袁斯莲面露犹疑之色,惊讶道:“所以,你用天阴石寻找天丰府的阴血人?这种事,肯定要耗费不少心力,王爷,你究竟怎么办到的?” 不怪袁大人一惊一乍,因为直到昨日傍晚,古若兰才透露了投毒的消息,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九王爷便利用天阴石找到万中无一的阴血人,当真厉害! “袁大人,天阴石就是为阴血人而生的天地至宝,只要把天阴石放在阴血人的身上,感应到阴血的存在,这种天阴石就会散发出淡淡的荧光。有这种天阴石的帮助,本王才有幸找到萧公子,否则……这起投毒案,对我们来说,太过棘手!” 袁斯莲了然地点点头,当然,他最关心的不是这个。 “楚大夫,你怎么知道古若兰用阳血研制毒药?现在已经找到阴血人,你有把握用阴血配制出解药,解救天丰府的百姓么?”袁斯莲单刀直入,并不避讳这些尖锐的问题。 楚绿衣淡淡一笑,神色冷清而寂静,如同夜幕中亘古的星子。 “我的推断,是从那些失踪少年身上得来的。那些少年拥有纯净的阳血,血气精旺。古若兰用活人做实验,必定会选取少年身上的精血。其中,有巫医门弟子的制毒习惯,也有古若兰自己的突发奇想。但是,不管手段怎么高明,终究逃不开医术的大理。” 陆琰和袁斯莲相继露出佩服的笑容,难怪,楚绿衣可以成为药王谷嫡传弟子!也难怪,楚绿衣可以第一时间和九王爷联手,用天阴石找到阴血人! 原来,楚绿衣遵循的始终是医理。 “对阴阳之血的研究,依照目前的医术,并不透彻。所幸,师父药王临江仙曾经研究过一段时间,他甚至依照阴阳相生相克的道理配制出一种奇特的药水!” 袁斯莲眼睛一亮,笑道:“就是那瓶冤仇消骨茶?” 九王爷也甚感好奇,忍不住试探道:“这个名字取得古怪。冤仇消骨,莫非指的是阴阳之血互相冲突,如同一对仇家,碰撞在一起,就会消融骨血?” 楚绿衣暗赞一声,这两个男人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说话半点儿也不费神呐。 楚绿衣抱着药箱,忽然神色一变,目光落在九王爷身上,透着一丝警觉。 “王爷,既然你已经找到萧公子,你应该清楚,要配制解药,对抗古若兰用阳血研制的古怪毒药,必须采集他体内最精纯的阴血,如此一来,他很有可能失去生命!” 此言一出,陆琰神色蓦地一黯,凤眸中,露出淡淡忧虑之色。 事关全城百姓的安危,就算他贵为九王爷,面对这种两难之题也无能为力。 袁斯莲闻言,却暗暗吃惊,素来沉稳的面色,如同碎冰裂开,露出底下真实的原色。 “王爷,不如将这些乞丐全部焚烧。要挽救天丰府,只能牺牲他们了。” 袁斯莲语调沉重,甚至透着一丝隐晦的自责之意。 九王爷思忖片刻,突然摆摆手,正要发话,却发现乞丐庙里剩下的十几个乞丐冲到门口,他们跪在地上哀嚎不绝,这些最底层的贱民,除了哭诉上苍不公,再也没有其他的自救方法。楚绿衣将他们的凄惨模样看在眼里,虽然不至于掉泪,却也有些不忍。 “袁大人,其实,你不想牺牲任何人。”楚绿衣淡淡地说道。 袁斯莲苦笑一声,不愧是冰雪聪明的楚大夫。 袁斯莲瞄了一眼萧远,他立在走廊里,安分守己,丝毫没有年轻人的毛躁。看到乞丐们趴在门口哀号不绝,萧远甚至露出显而易见的同情之色。 袁斯莲注视着楚绿衣,语声坚定而稳重:“这个选择,交给萧公子自己,如何?” 楚绿衣缓缓点头,九王爷眼神一闪,终究保持了缄默。 除此之外,他们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或许,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袁斯莲走到萧远身畔,将这个要求简略地说了一遍。 岂料,这萧远竟然没有半点犹豫,他立即快步走到楚绿衣跟前,躬身行了一礼,神色郑重而大方,他竟然说:“楚大夫,如果我的血可以挽救天丰府百姓,那么,你们不要在意我的生死,尽管取了我体内的精血。” 楚绿衣大吃一惊,她原以为,解毒对他来说,是一种负担,甚至,是一种罪过。 可是,他为什么如此坦然,如此无畏? 楚绿衣忍不住用怀疑的眼神打量萧远,岂料,萧远淡淡一笑,再次躬身行礼。 “楚大夫,莫非你忘了,上次古若兰给父亲下毒,是你无私挽救那些在场百姓的性命,也是你用医术救回父亲的性命,父亲早就告诫过我,保和堂对萧家有恩!” 可是,仅凭这一份微薄的恩情,就必须让这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付出生命的代价么? 楚绿衣不赞同地摇摇头,她面色冷凝如霜,目光落在萧远身上,透着一丝关切之意。 “楚大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圣人之言,莫敢相忘!”萧远郑重地说道。 敢情,这萧远是个信奉圣人之言的书香子弟? 楚绿衣虚扶一把,故意避开萧远认真的目光,淡然自若地回道:“如果你是为了报恩,我不会用你的阴血做药引子。如果你真心愿意牺牲自己,那你……可以告诉九王爷。” 孰料,这萧远依旧毫不迟疑,他走向九王爷,面上甚至没有半点挣扎和惶恐。 第192章 红颜催人老 就像一个殉道的人,在走向死亡的时候,依然怀揣着美好的梦。 暮色四沉。乞丐庙里,余烬未灭。空气里充斥着难闻的臭味。原本充满人气的大庙,如今变得死寂阴森。这乞丐庙附近,已经被大理寺警戒。 附近的天丰府百姓,纷纷驻足在警戒线之外,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各种猜疑和揣测。 起先有几个街坊邻居试图偷溜进去,却很快被侍卫用刀枪架着出来。 “这城里的乞丐都住在乞丐庙,可是,这一天都没见乞丐的影子,他们究竟怎么啦?” “这么多官兵防守,莫非,这些乞丐打算暴动了?” 官府一直没有派人出来解释此事,是以这些老百姓只能胡乱猜测,一时琢磨不定。 突然,一个小孩子冲过来,他挤在人群里,跳上窜下。 “喂,喂!你们知道吗?那些乞丐都死了!” “死了?”围观的百姓顿时发出一阵喧哗声,质疑声和议论声铺天盖地而来。 “怎么死的?”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小孩满脸畏惧之色,眼神里却透着几分伶俐和胆大。 “是小梨子告诉我的!我跟小梨子是朋友。小梨子也中了毒,不过,他没死成。其他乞丐都中毒死了,听说这种毒药可以传染,官府将乞丐的尸体焚毁,就是为了阻止毒药蔓延!” “这么说,官府戒严,是为了保护咱们的性命?”有人似乎觉得难以置信。 “小孩子家家,别胡说八道!谁会闲着没事干,给乞丐下毒?” 大部分围观百姓还是比较固执的,他们根本想不到,这是一起巫医门谋划的投毒案。 楚绿衣缓缓拔出银针。走廊里,只剩下五个乞丐。楚绿衣用萧远的阴血做药引子,用师父临江仙研制的特效药水冤仇消骨茶做底料,很快配制出一种解药。 给乞丐们服下解药,楚绿衣立即给他们针灸洗脉。 终于,赶在天黑之前,楚绿衣成功将剩下的几个乞丐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小梨子不知跑哪儿去了。袁斯莲和九王爷牢牢守在楚绿衣身畔。 侍卫早就搬来一张宽榻,将失血过多的萧远放在榻上。 被看将楚缘和十一安置好,再次赶来。 被看带来补血的药汤,给萧远喂下,萧远朝着她感激地笑了笑,被看却觉得有些不忍。 “绿衣,要防止毒药扩散,必须采集萧远体内的精纯阴血,对么?” 楚绿衣无奈地点点头,目光清寒如雪,透着一丝极淡的怅惘,她神色莫名,专心致志地给几名幸存者把脉诊治,希望可以彻底祛除他们体内的古怪毒素。 袁斯莲幽幽叹道:“看来今晚,又要辛苦楚大夫了。” 就在这时,两个侍卫提着小梨子的衣领,将他狠狠丢在走廊里,楚绿衣看了一眼,原来,这小梨子刚刚偷溜出去,他熟悉乞丐庙附近的地形,因而溜得贼快。 不过,还是被眼尖的九王府侍卫捉回来了。 九王爷走过去,问了几句话,这小梨子直言不讳,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楚绿衣诊治完毕,冲着袁斯莲点点头,袁斯莲登时一脸喜色。 “解药差不多成了。萧远果然拥有世上最纯净的阴血。可惜了!如果早些认识他,药王谷或许有办法保住他的性命。古若兰采集了那些少年身上最澎湃的阳血,不惜用活生生的人命研制出这种毒药,解药也必须采集活人的心血。真正其心可诛……” 话已至此,楚绿衣只能怅然一叹,对萧远这人,她既感到可惜,又难得生出可怜之意。 袁斯莲将她脸上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他不由得微微愣住。 一直以为楚绿衣是个冷情刚强的女子,绝不会因世间的磨难而彷徨。她合该秀如明月,悬于九天之上,寒照人间,不沾俗尘,浑然物外。 “袁大人?怎么了?” 袁斯莲猛地回过神来,他刚才一直默默注视着楚绿衣的一举一动,不知不觉已经入神。 “来人,将这些乞丐带走,安顿在大理寺后面的公房里。” 袁斯莲自去安排幸存者的下落,楚绿衣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乞丐庙。 “绿衣,我送你们回去。”陆琰忽然走过来。 “王爷,你还是好好照顾萧公子吧。他是解毒关键,如果没有他,我们根本无法破解古若兰的毒药……对了,萧公子的家里,王爷都安排妥当了?”接话的是被看。 陆琰神色一顿,灿若晨星的凤眸里,闪过一抹黯淡的光彩。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突然停在路边。 一名灰布衣衫的中年男子矮着腰从马车里钻出来,一名侍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陆琰见到此人,登时神色一变,他急忙挥挥手,让侍卫松开警戒。 楚绿衣正要走下台阶,却突然被这个中年男子拦住。 忙了一天,楚绿衣已经疲惫不堪,不过,她还是眼尖地认出了来人。 “萧大人……你都知道了?” 没错,来者正是吏部侍郎萧大人,也正是阴血人萧远的父亲。 “楚大夫,老夫相信你的医术。犬子可以帮上忙,老夫心怀甚慰。他毕竟是老夫的幺子,老夫想见他一面,送他一程,让他放心!” 这萧大人面色坦荡,眼中虽有无奈凄楚之意,却也透着一份坚定。 楚绿衣暗暗佩服,急忙让出位置,萧大人走到宽榻边上,握住萧远的手,一时老泪纵横。萧远却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在场众人心中不忍,纷纷掉过头去。 这时,萧大人的侍从忍不住喊道:“楚大夫,我家老夫人已经在家哭晕过去啦,难道你不能想想办法,留住我家小公子的性命么?” 楚绿衣神色一冷,她缓缓回过头去,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一日不拿出解药,这些天丰府百姓便一日不得安宁。谁知道古若兰还有什么后招?” 这侍从扫了一眼乞丐庙,突然不服气地吼道:“你不是已经救活那些乞丐了么?” 楚绿衣暗暗摇头,这时,被看解释道:“只是一时之策,不是长久之计。你明白么?” 这侍从还想争辩几句,却被萧大人拦住了。 “王爷,看来,你暂时不会将犬子还给老夫了,老夫只有一个心愿。” 九王爷神色肃冷,目光沉凝如冰。 “萧大人,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本王定会竭力办到。” 待吏部侍郎萧大人离开,九王爷立即派人将昏迷不醒的萧远保护妥善,然后他亲自护送楚绿衣等人回保和堂,刚刚来到保和堂门口,众人便听到一个凄楚的女声。 “爷……”这声音就像一只柔弱的兔子。 楚绿衣停住脚步,不耐烦地挥挥手,被看会意,急忙上前将保和堂的大门打开。 大门底下,坐着一名白衣女子。楚绿衣目不斜视,从女子身畔经过。 岂料,这女子眼疾手快,忽然揪住楚绿衣的裙角。 “阮斯如?”被看蓦地惊呼一声。 昏暗的灯光下,阮斯如一袭白衣,墨发如泄,乍一看,似乎柔弱优美。可惜,细细看去,她脸上竟然布满皱纹,唇角和眼角都堆着可怖的暗灰色皱褶。 少女之身,老妇之容。 “楚绿衣!我求求你,只有你可以救我!帮我解了红颜老吧!求求你了!” 楚绿衣背对着众人,孤傲挺直的背影中隐隐透着一丝疲乏。 这是阮斯如第一次在楚绿衣面前示弱。 楚绿衣迈不动脚步,这阮斯如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揪着楚绿衣的裙角不放。 被看冷嗤一笑,正要上前踢开阮斯如,却被九王爷挡住了。 “阮斯如,你别胡闹!”陆琰走到台阶上,湛然的目光穿过摇曳不明的灯火,他试图看清阮斯如此刻脸上的表情,可惜,阮斯如早有防备。 阮斯如猛地起身,从背后抱住楚绿衣的腰肢,就像一个溺水即将窒息而亡的女人。 “爷,求你别看我。等我恢复好了,再跟你见面,好吗?” 这阮斯如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紧紧贴着楚绿衣,却用娇软的语气向九王爷寻求安慰。 楚绿衣相当不耐烦,她试图掰开阮斯如的手指,却无济于事。 无奈之下,楚绿衣从袖口里取出一枚银针,狠狠扎在阮斯如手背的穴道上。 阮斯如登时吃疼,松开手,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 “楚绿衣,你不是大善人么?你为什么不肯救我?难道,你想故意害死我?” 楚绿衣转过身,不屑地打量阮斯如,目光冷静而淡漠。 “抱歉,我今天很累,没功夫帮你解毒!” 语毕,楚绿衣抬脚就走,被看趁机阖上大门,却被阮斯如乘隙钻进来。 被看不由得大恼,这阮斯如简直就跟附俎之虫一般可恶。 “楚绿衣,我只剩下最后一晚了。今晚过去,红颜老会彻底毁坏我的容貌!就算你是再世神医,也没法帮我补救回来!你快点帮我解毒!不能再耽搁了!” 楚绿衣冷冷一笑,看来,这阮斯如对自己的美貌非常看重呐!甚至不惜向冤家对头求救,脸皮如此之厚?可惜,她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听起来让人非常不爽。 楚绿衣来不及反应,就见九王爷突然冲进来,他随手一甩,竟然干脆利落地将阮斯如甩出门去。阮斯如跌在地上,狼狈不堪!一张老妇般的脸,沐浴着灯火,说不出的诡异。 阮斯如见九王爷看过来,急忙用袖子遮住脸,却又难堪地悲泣起来。 “滚出去!保和堂要休息了!”陆琰凤眸凝寒,唇畔挂着一抹讥讽的笑意。 第193章 赤练得救 见九王爷如此维护保和堂,对自己却毫不留情,阮斯如微微愣住,连遮面的袖子都在不知不觉中滑落下来,露出她这张菊花般的老妇脸。 “王爷,你也回去歇息吧。”被看毫不客气。谁让九王府和阮斯如关系匪浅呐! 陆琰淡然自若地看向楚绿衣,在昏暗的灯火中,楚绿衣的杏眼寒寂而妖娆,潋滟的眼波深处,似乎藏着一块神秘的天地,楚绿衣朝着九王爷眨眨眼,显然对他的反应相当满意。 “安了。王爷,明早记得去大理寺。” 楚绿衣转身就走,潇洒利落。被看准备关门,手里握着木闩。 陆琰无奈地摇摇头,他风轻云淡地瞄了一眼阮斯如,竟然不做任何停留,径直转身离开,就在这时,阮斯如突然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 “爷,你现在要是走了,你肯定会后悔!”阮斯如颇为愤恨地喊道。 陆琰心中一紧,猛地转过身来,喝道:“莫非,你是从歹徒的老窝里逃出来的?” 果然,九王爷就是九王爷,很快就猜出阮斯如的心思。 阮斯如冷冷一笑,眼中露出一抹狡诈之色。不过,待九王爷看过来,她反应极快,急忙用袖子半遮半掩,试图掩饰自己中毒之后变得丑陋无比的脸蛋。 岂料,在九王爷眼里,不管她是丑是美,都形同虚设,根本无法激起他心中的波澜。 陆琰走近一步,神色威肃,沉声问道:“你怎么逃出来的?赤练在哪儿?” 听到赤练这个名字,原本胸有成竹的阮斯如登时僵住,她缓缓放下衣袖,似乎鼓足勇气,与九王爷对视,不复美丽的眼睛里,翻涌着不甘不屈的恨意。 “爷,你除了楚绿衣,就是赤练。你有没有正眼看我一下呢?你竟然舍得让我死?” 陆琰不耐烦听这些,凤眸一挑,目中寒光毕露,宛如出鞘宝剑。 “当日你在云驼山被黑衣人挟持,你跟黑衣人合谋,将本王骗到悬崖边上!本王还想着,你或许有难言之隐,可是,如今看来,你根本就是咎由自取,丝毫不值得同情!” 陆琰说着,寒厉的目光直逼阮斯如。 阮斯如似乎微微震动,故作惊讶地喊道:“爷,你胡说!我根本没有跟黑衣人合谋!” 陆琰冷然一笑,伸出修长的手指,左右摇了几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阮斯如,你背后,不光有那些为非作歹的黑衣人,还有那些居心叵测的敌人。你要是有自知之明,就不该找上门来!” 阮斯如状似惊愕地后退几步,一脸不敢置信之色。 “爷,你说的那些事,我根本一无所知。唯一一个背叛我的,绿珠!你记得她么?我已经惩罚过她了,她以后再也不能威胁九王府!爷,你要相信我啊!” 陆琰皱起眉头,打量她几眼,忽然冷笑道:“本王不管你有什么算计,你现在马上离开!” 语毕,陆琰竟然转身就走! 阮斯如恨恨地望着这个俊美如仙的背影,她在他背后凄惨地喊道:“王爷,如果想救出赤练,你们就帮我解毒!只要解开红颜老的毒,我马上带你们去找赤练!” 陆琰脚步一顿,似乎有些犹豫,可是,很快,他就大步走向他的坐骑白玉雕。 陆琰正要翻身上马,突然,旁边伸来一只手。 陆琰抬眼望去,果然,墨鸦来了!他已经得悉了赤练的下落! 墨鸦将缰绳牢牢抓在手里,面色焦急而不安。 “九爷,这两天,事情太多了。派出去的暗卫虽然找到赤练的一些踪迹,可是,这些黑衣人的藏身地点实在太过隐秘,而且他们擅长施毒。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九爷为什么不仔细考虑一番?阮小姐固然可怜可恨,可是,她并非万恶之人!”墨鸦振振有词。 陆琰忍不住挑起眉头,随意地将墨鸦打量一番。 “墨鸦,咱们王府没人了么?竟然沦落到要靠一名弱女子来寻回赤练?” 这就是九王爷的理由?墨鸦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九爷,我懂。你不想跟阮小姐发生纠葛,可是,赤练是什么人呐?赤练才不会在乎究竟是谁救了她,在赤练的心里,九爷才是最大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拿捏住她!” 不愧是自己的心腹,敢说敢做。换做别的侍卫,绝没有这份胆气。 “你想怎么做?”陆琰低声问道。 墨鸦登时脸色一喜,素来冷煞的双目中,竟然涌出晶亮的雀跃的光芒! “交给我来办!九爷,你瞧着就行!” 陆琰无语,只得靠在马背上,姿势闲雅悠然,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 半个时辰之后,楚绿衣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宽榻上翻看医书。 楚缘正在和楚绿衣闹别扭,她跑到十一的房里,和十一说着悄悄话,她不时抗议几句。十一没法,只得乖乖陪着楚缘。毕竟,这大小姐难得发脾气。 楚绿衣一边翻看医书,一边侧耳听着隔壁房里的动静,无奈,却也觉得好笑。 不知何时,被看敲门进来。 “给阮斯如驱毒?是墨鸦的主意吧?”楚绿衣一语道破玄机。 被看暗赞一声,不愧是自家小姐,冰雪聪明呐。 “让他们在院子里候着。被看,你去准备工具和药材。”楚绿衣施施然起身,并未露出半点不满之色,相反,她比往常更多了几分豁达和大度。 墨鸦瞅准时机将阮斯如带到保和堂的天井院子里,九王爷并未离开,也跟着一起来了。 阮斯如本想和九王爷亲近两下,结果,被九王爷直接无视了。 阮斯如心中暗恨,可是,形势逼人低头。 楚绿衣缓步走来,青黛裙衫,宛如水中冰莲,被月光洗濯出一份天然的优雅与华贵。 九王爷立在水井旁边,定定地注视着楚绿衣,肃寒的凤眸中,竟然迸出耀眼的光芒,楚绿衣走到他身畔,两人并肩而立,恰似一对神仙眷侣。 阮斯如正和墨鸦站在一处,见此情景,她恨不得化为厉鬼撕碎楚绿衣的脸。 “放心,我有办法驱除红颜老这种毒。” “本王信你。别累着。” 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默契的眼神之中。 很快,驱毒开始。这次楚绿衣并未狠狠教训阮斯如,因为她无暇分心。 被看坐在走廊里煎药,墨鸦主动凑上去帮忙。 楚绿衣三轮针灸完毕,额头上满是虚汗。随即,被看让阮斯如服下特效汤药,药效极快,阮斯如捧着肚子,一个劲儿地喊疼,可惜,在场之人各忙各的,压根儿不会理睬她。 直到凌晨寅时,阮斯如才缓过劲儿来。 “多谢楚大夫。”这阮斯如已经痛得虚脱,不得不坐在椅子上休息。 面对阮斯如这份似真还假的“感激之情”,楚绿衣微微一笑,神情明朗。 楚绿衣给她诊脉,才片刻功夫,她便收回手,满意地点头:“这药很重,不过,很顺利。你体内的红药老已经被药汁化解了,再无大碍。” 阮斯如登时大喜过望,竟然情不自禁地握住楚绿衣的手,楚绿衣急忙挣脱她的手掌。 这阮斯如眼神一闪,似乎毫不在意。 “楚大夫,我的脸呢?这些皱纹该怎么办?”果然,她最关心的是自己的美貌。 墨鸦在一旁有些不耐烦地嚷道:“毒已经解开,你的脸肯定可以恢复。先别管这个,咱们现在就去黑衣人的老巢,去晚了,他们肯定要换地方!” 阮斯如不语,却倒在椅子上,一副虚弱无力柔若无骨的模样。 她使劲按住自己的额头,故作疼痛之状。 “楚大夫,你快些想办法,将这些可怕的皱纹除去,我的头好痛!” 墨鸦又劝了几句,岂料,这阮斯如无动于衷。 除非,楚绿衣愿意替她祛除皱纹,否则,搭救赤练一事,只能是空口白谈。 墨鸦气极,正要出手教训阮斯如,却被楚绿衣拦住了。 “天已经亮了。我没空和她耗。” 这时,陆琰披着一件绛紫的貂毛大氅,从前面走过来。 “墨鸦,快去准备!巳时一刻,准时出发!” 墨鸦狐疑地扫了阮斯如一眼,这阮斯如身体一僵,似乎有些不自在。墨鸦却不敢耽搁,急忙出去安排!楚绿衣和被看一起熬制药膏,不多时,任务便完成了。 楚绿衣将一大盒药膏递给被看,她不想自己动手。 被看会意,立即强硬地将阮斯如按在椅子上,然后将药膏涂在皱纹里面。 阮斯如将信将疑地问道:“真的有用么?” 被看冷然一笑,面色不屑,眼神冷漠,却很有耐心地解释了几句。 “这种药膏专门用来外敷,里面含有桑白皮、蚕丝和积雪草的精华。另外,还有几瓶内服的药酒,叫做针叶樱桃药酒,可以活血美颜。内外兼顾,才能正本清源。” 阮斯如听到这些药材的名字,登时满脸堆欢,不过,她很快抑制住内心的期待之情。 楚绿衣始终是她的头号大敌!她厚着脸皮来保和堂求医,不是为了跟楚绿衣和好!而是为了恢复美貌,以便勾住九王爷的心! 女人没了美貌,就什么都不是了。阮斯如坚信这个道理。 这保和堂出品的特效药膏,果然神效!一个时辰之后,阮斯如用清水洁面,发现皱纹已经大大减少,那张老妪般的脸孔,不再是她的噩梦! “行了,这下,赤练有救了!”被看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句。 第194章 神秘的地方 巳时一刻到了,墨鸦已经整装待发,众人聚集在保和堂的院子里。 楚绿衣收拾妥当,便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肢体,清隽的眉目间倦意未消,眼中微有困顿之意。陆琰看在眼里,便劝她回房歇息,却被楚绿衣果断拒绝了。 “王爷,你要亲自带人去救赤练吗?”楚绿衣回头瞥了一眼阮斯如。 阮斯如坐在水井边上,正喜滋滋地用清水濯面,恢复美貌对她来说,无异于一大惊喜。 被看送来两只细颈圆肚白瓷梅纹药瓶。 “呶,这就是针叶樱桃药酒,每日饮用一盏,连续服用一月,就可以将皱纹完全祛除。” 被看难得露出如此好心,楚绿衣和阮斯如都有些惊讶。 只是,楚绿衣很快莞尔一笑,她可以理解被看的用心。留着阮斯如这个狠毒的对头,对保和堂来说,无异于将一柄雪亮的斧头悬在自己头顶上,有警示之意。 阮斯如却有些沾沾自喜,自以为获取了保和堂大夫的好感。 可惜,她绝不会和楚绿衣成为朋友。阮斯如偷偷瞄了一眼楚绿衣,楚绿衣立在走廊里,一袭清丽出尘的青黛裙衫,眉目如画。这绝对是一种让女人嫉妒的容色和气度。 阮斯如悄悄握紧拳头,她垂下头,从水盆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皱纹渐消的脸上,隐隐露出国色天香的痕迹。 她可以预想到,一旦恢复青春和美貌,她会再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阮斯如伸手抚上自己的脸,睫毛微微颤动,遮住眼中一闪而逝的算计和阴毒之色。 这时,墨鸦不耐烦地走过来,一脸焦急和不安。 “阮小姐!可以了吧?你已经没事了,可以带我们去黑衣人的老巢了吧?” 阮斯如急忙起身,故作温婉之态,满脸笑意地看向九王爷。 “爷,我没事了,我这就替你们带路。” 她竟然羞答答地以袖遮面,这副做作姿态落入九王爷眼里,他甚是反感地皱了皱眉头。 楚绿衣也看在眼里,她淡淡一笑,忽然问道:“阮小姐,老巢的方位在何处?” 阮斯如神色一顿,秀眉微蹙,露出一脸为难之色。 “怎么?阮小姐不方便透露?”楚绿衣慵懒地倚在一颗柱子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陆琰却心有灵犀地明白了楚绿衣的意思,因为楚绿衣不能跟九王府的人同行,她必须探明黑衣人老巢的位置,万一九王府出了事,她还可以带人去救急。 面对这份隐晦的关心,陆琰深感安慰。 “阮小姐,你但说无妨。这儿没有外人!”九王爷干脆利落地发话了。 阮斯如微微一愣,心中掀起嫉恨的浪潮。没有外人?九王爷竟然不把楚绿衣当外人? 就在阮斯如故作为难的时候,九王爷不耐烦了。 “阮斯如,这次保和堂不计前嫌替你驱毒,你应该铭记于心。至于赤练,如果你实在有心无力,九王府不会为难你。当然,王府以后跟你不会再有半点瓜葛,希望你好自为之!” 语毕,九王爷转身走向门口,身影傲然挺拔。 墨鸦似乎领会了主子的意思,不再耽搁,快步跟上九王爷的步伐。 阮斯如岂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大好机会白白流失?如果成功救回赤练,九王府肯定会给她记上一功,或许还会给她重回九王府的机遇! 阮斯如之所以为难,不过是瞧着楚绿衣在场,她不想让楚绿衣好过。 现在,九王爷突然发难,她再也装不下去。 “爷,不是我不想说!我是怕那些黑衣人报复我呀!万一走漏风声,巫医门知道是我泄露他们的隐居地点,他们事后肯定会找我算账!” 闻言,楚绿衣暗暗吃惊,看来,这阮斯如相当擅长演戏,几句话就撇清关系! 九王爷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湛然的凤眸中,隐有好奇之意。 “阮斯如,看来,你将敌人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么?” 阮斯如对九王爷的这种质疑似乎浑不在意,漂亮的杏眼中适时露出一丝果决之色。 “爷,我又不是瞎子,又不是聋子。我看得到,听得到,我为什么不能打探到巫医门的某些秘密?之所以不敢说,也是怕了那些巫医。他们擅长毒术,我区区一个弱女子,拿什么跟他们抗衡?我九死一生,好不容易从那儿逃出来……我真的很怕……” 柔弱是女人的武器。在阮斯如身上,这种武器的威力简直发挥到极致了。 眼看阮斯如就要掩面而泣,悲伤哀绝之意,在温热的阳光抚慰下,竟然别有一种风情。 楚绿衣淡然地看向九王爷,可惜了,他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丝毫不为所动。 “你怕回去?你不敢?”墨鸦似乎听懂了阮斯如的言外之意。 阮斯如没有立即回话,却用一副委屈可怜之状,含蓄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九王爷暗暗摇头,他走上前,迎着阮斯如委屈的眼神,冷冷一笑。 “赤练是王府的人,与你无关。你不敢救,没什么大不了。” 语毕,陆琰转身欲走,却突然被阮斯如揪住了。 楚绿衣眼神一闪,果然,做戏要做全套。 陆琰有些不悦,他随意地伸手一拂,将阮斯如的小手毫不留情地打开,他英挺的浓眉微微皱着,凤眸中也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不耐之色。 楚绿衣淡然而立,默不作声。 阮斯如自觉丢了脸面,心中暗恨,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柔弱无依的样子。 “爷,黑衣人的老巢就在天雪镇,一户农家的地窖里。这地窖下面挖了很多密道,密道一直通到山里,黑衣人在山谷里设有据点,四处布满毒物,非常可怕。” 阮斯如一旦冷静起来,还是相当有条不紊的。 “哪一户农家?那个山谷叫什么名字?”墨鸦登时大喜过望,迫不及待地问道。 阮斯如用幽怨的眼神看向九王爷,九王爷竟然神色雍容地点点头。 阮斯如心中一喜,急忙清了清嗓子,整了整脸色,摆出一副优雅温柔的样子。 “这户农家只有一个老婆婆守家,她每天在房前屋后种菜,人老了,已经没法下地种田。这个山谷据说叫杏花谷,谷口有一棵据说活了五百年之久的大杏树!” 楚绿衣脸色一变,这时,九王爷正好看过来,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是不是叫小杏村?是天雪镇后面一个不太起眼的小山村?”陆琰淡淡问道。 阮斯如忽然得了九王爷的回应,心中几乎要乐开花。 “爷,你真厉害!这杏花谷正好与小杏村比邻。杏花谷看起来很普通,没什么稀奇。不过他们在山体里面挖了密道,狡兔三窟,还装了不少机关……” 待阮斯如将黑衣人的老巢描述清楚,楚绿衣和九王爷都暗暗松了口气。 这些黑衣人并未将老巢建在深山老林之中,而是以京畿之地的一座繁华小镇为根据地,秘密筹划这么多年,想来,已经是一支不容小觑的黑暗势力。 众人即刻准备出发。楚绿衣赶去大理寺,九王爷亲自带人去天雪镇后面的杏花谷捉拿那些为非作歹的黑衣人!危害附近城镇安全,这些黑衣人已经罪无可恕! 根据阮斯如的说辞,这些黑衣人在老巢周围布置了很多毒物。楚绿衣有些担忧,便让自家丫鬟被看与九王府的人同行,九王爷没有半点推辞,径直接受了她的好心。 午时已至。阳光刺眼,天丰府的百姓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茶馆、酒楼、食肆和那些人群集聚的地方,到处都是风言风语,众人最关心的,自然是乞丐庙和那些中毒身亡的乞丐。 楚绿衣对这些谣言并不在意。 在王府侍卫的护送下,楚绿衣带着十一和楚缘,赶到大理寺。 大理寺卿袁斯莲亲自将他们请到一间陈设精雅的会客厅里。 会客厅里,楚绿衣一眼便看到萧远,他坐在檀木椅子上,身姿笔挺,端雅如玉。 楚绿衣脚步一顿,心中愈发不忍。 萧远坐在檀木窗边,沐浴着微热的阳光,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神色平静而淡定。 完全不像是一个赴死准备救济苍生的英雄。 看上去,只是一名风华正茂岁月静好的优雅少年。 十一体贴地将药箱打开,搁在桌案上。 袁斯莲走到楚绿衣身畔,素来沉稳明睿的目光里,似乎藏着一丝柔情。他低声道:“萧大人和萧夫人已经想通了,也愿意支持大理寺的决定。” 楚绿衣微微一愣,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袁斯莲。袁斯莲不紧不慢地解释了两句。 “我带人拷问古若兰,可惜,她根本不肯屈服,还说巫医门门主会派人来救她。到时候,整个天丰府都会沦为人间地狱。这种毒药会随着空气流通,在人的血管里沉积,一个人死去,尸体会变成毒药容器,滋养出更多毒气。” 楚绿衣黯然地垂下眼,如果她猜得没错,这种毒气应该源自南疆三大毒虫的虫蛊,用活人做实验,就是为了用富有生机的新鲜阳血,培育这种虫蛊的毒气。 “开始吧!”楚绿衣利落地取出工具。 袁斯莲神色一黯,目光却久久地落在楚绿衣身上,透着一丝微微的灼热和不安。 突然,十一从门外冲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封信笺。 “大师父,好消息!药王师父托人送来信笺和包裹,药王师父在信里说了,他有办法,不用牺牲阴血之人的性命,就可以配制出解药!” 第195章 玄衣卫 不用牺牲萧远的性命,就可以配制出解药? 众人大喜过望,急忙围过来,将十一围在中间。 十一立即摆出一副小大人似的沉稳样子,将信笺恭恭敬敬地打开,然后递给楚绿衣。 楚绿衣接过去,瞄了几眼,素来清冷的脸上,竟然露出欢跃之色。 袁斯莲见状,登时又惊又喜,却故作淡然之色。 袁斯莲快步走到萧远身边,伸手拍了拍萧远的肩膀,颇为欣慰地笑了两句。 “萧公子,这次投毒案事态紧急,你竟然愿意牺牲自己,大理寺对你的心意铭记在怀。日后有什么需要,本官代表大理寺,定会鼎力相助……” 萧远急忙颔首称是,没了性命之危,他并未像普通人那样露出狂喜之色,反而沉静如始,他起身走到楚绿衣身畔,迎着楚绿衣欣然的目光,淡定地笑了笑。 “楚大夫,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 楚绿衣暗赞一声,这年轻人不急不躁,浑身的气度非同凡响,似乎有一种不以己悲的豁达!楚绿衣收起信笺,唇畔浮出一抹自信的笑意。 “萧公子,你好生呆着,我回一趟保和堂,马上就回来。” 这时,袁斯莲主动上前,先将萧远安排妥当,然后将楚绿衣和十一等人护送回保和堂,在路上,袁斯莲随意问了几句,原来,楚绿衣的师父药王临江仙在信中提出一个折衷办法,只要楚绿衣将药材准备齐全,应该可以成功配制出解药,抵抗古若兰的毒。 袁斯莲在马车上,与楚绿衣相对而坐,两人谈了几句。 十一和楚缘陪坐一旁,两个小娃娃头挨着头,正在翻看药王师父送来的东西。 “你师父的消息可真灵通。”袁大人故作无意地笑道。 “嗯。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楚绿衣似乎并不介意袁斯莲话中的暗示之意。 “你也不错。”袁大人笑眯眯地打量楚绿衣,“你们师徒连心,百战百胜。” 这算是恭维么?袁大人有这种好心?楚绿衣慵懒地倚靠着木板,神色清寒而淡静。 “袁大人,准备怎么处置古若兰?”楚绿衣突然问了一句。 袁斯莲也身姿闲适地靠在马车木板上,眼中浮出一抹凌厉冰寒的笑意。 “依照刑律,当斩。不过,我已经请示过皇上,皇上说,要放长线钓大鱼。所以……” 楚绿衣微微蹙起秀眉,妖娆的杏眼里,涌出显而易见的不悦之色。 袁斯莲见状,只得安抚道:“这样罪大恶极的女人,皇上绝不会轻饶,楚大夫无须担心,只要研制出解药,就能解开古若兰的毒,到时候,她一败涂地,巫医门也没脸接她回去。” 不愧是官场上的人,说话自有一种圆滑。 楚绿衣心中稍有不满,她垂下眼睫,遮住眼中波澜起伏的寒意。如果古若兰得不到该有的惩戒,那么巫医门势必会猖狂行事,甚至继续暗下毒手,危害天丰府乃至药王谷。 皇帝有他的考量,甚至存着与九王爷一较高下的心思。九王爷呢?也自有他的利益权衡。她却不能坐以待毙,她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岂能放任毒蛇回归? 楚绿衣以手支颐,眼神淡漠,一时心思千转百回。 这时,袁斯莲轻轻掀开帘子,笑道:“楚大夫,到了。” 十一和楚缘齐齐欢呼一声,抱着手里的小玩意儿,欢欢喜喜地跳下马车。楚绿衣利落地跳下车,跟在他们后面。袁斯莲看在眼里,不由得有些愣神。 药王谷的师徒弟子们,似乎感情特别要好呐! 很快,楚绿衣将药材收拾妥当,再次登上马车。袁斯莲看着她手中的药箱,十分好奇。 “有这些药草就可以了么?”袁斯莲忍不住问了一句。 楚绿衣淡然一笑,眼中浮出神秘的光彩。 “袁大人,待会儿你仔细看着就行。对了,那些中毒乞丐没事了吧?” “他们没事。你的解药很有用。”袁斯莲并不掩饰自己的赞赏之意。 再次来到大理寺,楚绿衣没有半刻耽搁。 “缘缘,将血玲珑拿出来。” 楚缘欢呼一声,从随身佩戴的锦囊里掏出一枚血红色的玉石。 “十一,将这些药材用戥子称好,铺在药鼎里。” 十一忙不迭地取出一只药鼎,然后用戥子称匀分量,将药草一件件铺在药鼎里。 “上凤血汤,熬药咯!”十一挑起俊眉,一脸得色。 袁斯莲和萧远好奇地围在一旁,一眼不眨,专心致志地看着。 “楚大夫,这是什么药鼎?”萧远忍不住问了。 十一手里的这只药鼎,精致玲珑,造型简单,纹饰古朴,鼎身上绘着吉祥的青鸾图案,还有一道道朴素的水波和风纹环绕在鼎足和耳朵上,乍一看似乎不太起眼,仔细端详一番,便给人一种大凡若简的厚重气势。 十一捧着药鼎,看了楚绿衣一眼,楚绿衣脸上并未露出半点戒备之色。 十一便故作沉稳地回道:“风生水起,这个药鼎叫做风息鼎,它有个兄弟叫静水鼎,在天下医者的眼里,风息鼎和静水鼎都是传说中极富灵气的天地至宝,如果用这两个药鼎熬药,别说千金难买的珍稀药材,就算是微不足道的药草,也可以被它化腐朽为神奇。” 萧远惊讶地瞪大眼睛,伸手一指。 “也就是说,这个传说中的宝贝,可以炼制出灵丹妙药啦?” 十一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笑道:“其实这些药材不见得有多灵异,但是,有风息鼎,加上药王谷特制的凤血汤,还有这枚血玲珑,大师父要配制解药,简直是事半功倍了!” 楚缘捧着血玲珑走过来,附和道:“对,对娘亲来说,小事一桩。” 袁斯莲眼神微凝,如果他没有看错,这风息鼎和凤血汤,都是药王临江仙派人送来的,这一招,来得真是及时,出手就是奇珍异宝!这药王之名,果然实至名归。 楚绿衣动作利落地用风息鼎熬药,待凤血汤煮滚,她小心翼翼地将血玲珑放入浓香扑鼻的药汤之中,熬了两个时辰,众人屏息凝气,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这风息鼎不愧是天下医者眼中的宝贝。金黄的火焰在底下小孔里跳跃,从鼎足到鼎身,先是灰青色,待高温上来,竟然慢慢变成妖异的血红色。 最神奇的是,鼎身上的青鸾竟然在火焰中睁开眼,翅膀微微振动,似乎准备展翅欲飞! 萧远看得愣住,一贯定力过人的袁斯莲也一眼不眨,生怕自己错过这幅美景。 楚绿衣随口解释道:“凤血汤和血玲珑加在一起,有生血造血的功效,风息鼎可以感知药材的精纯力量,所以才会变成血红色。” 袁斯莲若有所悟,他有些出神地凝视着鼎身上这只线条简洁却生动传神的青鸾。 “风送青鸾来,药香不止。”十一笑嘻嘻地接口。 三个时辰之后,众人已经等得心焦。 楚绿衣忽然掀开鼎盖,迎着众人充满期待的眼神,她戴上金丝钢纹手套,然后小心翼翼地取出血玲珑,这枚血玲珑吸收了药汁和凤血汤精华,已经变得愈发红艳! 这种血红,就像来自地狱的孽火,精粹而妖异! 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赞叹声,光看血玲珑的颜色,众人便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袁斯莲走上前,仔细瞧了两眼,笑道:“这就是配制解药的关键吗?” 楚绿衣微微颔首,她捧着滚烫的血玲珑,忽然看向呆立一旁的萧远。 “萧公子,我马上取你的心头血,你准备好了么?” 萧远二话不说,立即褪下外衫,扯开里衣,露出洁白硬实的胸膛,楚缘和十一两个小娃娃害羞地转过身去,楚绿衣却丝毫不以为意,她淡定地取出一枚小刀。 楚绿衣用小刀缓缓刺入萧远的心口处,深入二寸,便停住手。 萧远咬着牙,握着拳,默默忍受着,竟然没有半句怨言。 袁斯莲赞赏地看了萧远一眼,轻声问:“要取多少心血?” 深红而艳丽的鲜血沿着刀刃,缓缓流淌下来。楚绿衣小心翼翼地将血玲珑递过去,将萧远的心头血全部接收过来,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 这血玲珑,竟然吸收了萧远的心头血,颜色越来越晶亮,最后,竟然变成透明的红色! 楚绿衣飞快地拔出小刀,大声喝道:“十一,快给萧公子止血包扎!” 十一得令,立即照办。楚缘将底火熄灭,将药汁倒出,然后用清水将风息鼎洗净。 此刻,已经到了申时末。 萧远手脚无力地坐在宽榻上,十一将一碗事先调制好的凤血汤喂给他喝。 “这是大补汤,可以生血,喝下去,再休养一个月,你就无碍了。”楚绿衣淡淡笑道。 众人喜出望外,尤其是袁斯莲,激动之下,差点给楚绿衣一个拥抱。幸好,袁大人素来老成持重,并不会随心所欲地对女子作出过分之举。 萧远懒懒地靠在榻上,温润的目光扫过楚绿衣和十一等人,唇畔浮出一抹感激的笑意。 这时,血玲珑已经变成一块透明的血色玉石,散发着浓厚的灵气。 楚绿衣将血玲珑递给袁斯莲,一脸郑重之色:“这就是最好的解药,有十全的把握抵抗古若兰的毒药!如果有人中毒,将血玲珑泡水,喝下去就可以解毒!” 袁斯莲微微一愣,如此珍贵的东西,可谓药王谷心血之作,楚绿衣竟然没有半点不舍? 第196章 楚缘的心意 楚绿衣似乎看出袁斯莲的心思,她淡然一笑,神色莫名。 “对付敌人,药王谷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这就是楚绿衣的坚持。 袁斯莲暗暗佩服,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枚珍贵无比的血玲珑收入一只上等黑铁木匣子里,然后吩咐侍卫将萧远安排妥当,岂料,楚绿衣拦住他,说要跟萧远单独谈一谈。 袁斯莲立即允了,他带着侍卫出去,将房门带上,十一和楚缘将东西收拾好,并不避嫌,两人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喝茶吃点心。 萧远躺在宽榻上,半睡半醒,服下凤血汤之后,他的身体并未当场出现亏损。 楚绿衣走上前,仔细一瞧,这萧公子的脸色有几分苍白,但是,得益于凤血汤的药效,他并未失去精神,楚绿衣搬来一张椅子,在他身畔坐下。 萧远耳尖地听到动静,急忙睁开眼,欲起身,却被楚绿衣小心按住。 “别急,我给你把把脉。”楚绿衣笑得恬淡。 萧远眼神一闪,洁白的耳垂竟然缓缓涌上淡淡的粉色,似乎染着一抹羞涩。 楚绿衣看在眼里,忍不住暗暗好笑,这个少年,果然涉世不深呐。 楚绿衣把完脉,从怀里掏出一只白净的菊花纹小瓷瓶。 萧远半垂着眼,乖乖地躺着,他温雅的目光落在楚绿衣身上,透着一丝极淡的沉迷。 楚绿衣将小瓷瓶放在他手边,笑道:“这些是补血养神的阿胶丸,你失血过多,吃了凤血汤,虽然已经避开危险,不过,以防万一,以后每日服用两粒,连续服用一月。然后去保和堂找我,切莫讳疾忌医。” 萧远连连点头,形状优美的凤眼里,露出淡淡笑意。 “多谢楚大夫关心。” 楚绿衣笑着颔首,脸色和善至极。这个少年的豁达和开朗,让她生出难得的喜爱之心。 “还有一件事,我必须提醒你。”楚绿衣忽然神色一变,目光变得沉冷如雪。 萧远当即感受到她目光里的慎重,禁不住眯起眼睛,唇畔的笑意渐渐消隐。 “楚大夫,你说什么,我自然会照办。” 楚绿衣暗暗点头,她望了一眼悄无动静的门口,思忖片刻,才缓缓启唇。 “你是阴血人,这种阴血万中无一,想来你已经心里有数。巫医门制毒,习惯用阳血。你正好是巫医门毒术的克星,所以,你很有可能成为巫医门的眼中钉。” 萧远不是笨蛋,他立即听出楚绿衣的警告之意。 可是,他毫不畏惧,淡淡笑道:“楚大夫,多谢你的提醒,我是男人,岂会因为自己的稀有阴血而避世不出?何况,我不想让爹娘失望……” 楚绿衣立即不赞同地打断他:“如果,你真的想让萧大人和萧夫人放心,就保护好自己。不要逞一时之能,巫医门现在的势力,就连九王爷都没有数,你岂能冒这个险?” 萧远直愣愣地盯着楚绿衣,白净的脸色倏忽之间变得通红。 楚绿衣有些不明所以,就见萧远忽然背过身去,似乎有意躲避她的视线。 楚绿衣无语,其实她不想过多干涉别人的选择。 之所以留下来提醒萧远,不过是看在他愿意牺牲自己的份儿上,而且,药王谷和巫医门两大医药门派之间的争斗,或许还没有真正落下帷幕,她必须小心提防。 “我给你一个建议,你暂时隐瞒身份,避开巫医门的锋芒。待局势平定,你自然可以恢复身份,不管是考取功名,还是为父母尽孝,都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楚绿衣言尽于此,不再耽搁,径直起身告辞。 萧远似乎听进去了,他郑重地点点头,然后亲自将楚绿衣送到门外。 十一和楚缘抱着药箱,立在门口,和萧远挥手告别。 “萧哥哥,好好静养,不要费神哦!” 萧远急忙大力点头,面对这份真挚的关心,他竟然忍不住微微动容。 袁斯莲从不远处大步走来,他准备亲自护送楚绿衣等人回保和堂。 岂料,楚绿衣摇摇头,笑道:“去驿站。” 暮色渐浓,街上人来人往。袁斯莲掀开马车的素布帘子,看着这幅盛世太平的景象,不由得心生感触,谁能想到,就在刚才,楚绿衣用药王谷亲传医术粉碎了巫医门的惊天阴谋? 灿丽的灯火明暗交织,就像人心的浮屠,难以参透。 众人很快来到天丰府最大的一家官办驿站,袁斯莲主动带头,有玉面阎王开路,众人自然畅行无阻,楚绿衣顺利从官差手里拿到药王谷寄来的包袱。 “大师父,这就是送信人说的重要东西吧?咱家的药王师父真贴心!”十一笑嘻嘻地看着楚绿衣。楚缘搂着楚绿衣的腰肢,大眼睛一眨一眨,十分好奇。 “娘亲,药王师父给我们寄什么了?” 楚绿衣并未当场打开包袱,这是药王谷的东西,也是她个人的私密,她岂会不知轻重? 袁斯莲也颇为知趣,他将楚绿衣等人送回保和堂,便告辞离去。 夜色渐深,月笼四野。楚绿衣等人洗漱完毕。 被看还未回来,九王爷那边也没有消息,楚绿衣心中犯疑,不免有些失落和不安。 楚绿衣立在二楼的走廊里,披着单薄的外衫,独自仰望星辰闪耀的夜幕。 “娘亲,快进来!” 这时,楚缘窝在薄被里,正在用干净的布帕擦头发。 见女儿动作利索,身姿端正,丝毫没有淘气的迹象,楚绿衣深感欣慰。 “娘亲,药王师父寄来什么好东西?我可以看一眼么?” 真是个鬼灵精。楚绿衣无奈一笑,伸手点了点楚缘光洁的额头:“怎么不能看?” 楚绿衣坐在床沿,将药王师父寄来的包袱打开。 有两只箱子,一只陈旧的红木箱子,一只崭新的黑铁木箱子。 “娘亲,先看这个!”楚缘随手一指,方向正是红木箱子。 楚绿衣神色一顿,将封条揭开,将箱子打开。 “哇!”楚缘忍不住惊呼一声! 楚绿衣也微微愣住,这只旧箱子里,竟然装着几件旧物,旁边搁着一封信笺。 楚绿衣急忙取出信笺,信封上写着:“绿衣亲启。” 信笺是一张精致的印花小笺,依旧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墨汁气味,显然是新制的。 “绿衣,这些都是你的旧物,奉还与你,希望对查访身世有帮助。” 楚绿衣暗暗吃惊,之前她住在药王谷,药王师父甚少提及自己的身世,师父为什么选择在这种时候将这些旧物还给自己?莫非,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未等楚绿衣想明白,十一便突然推门而入。 “大师父!大师父!” 楚缘正要跳下床榻,却被楚绿衣拦腰抱住,重新放回榻上。 “十一,什么事?”楚绿衣问。 十一刹住脚步,有些心虚地瞟了楚绿衣一眼,随即低下头,故作老实。 “大师父,那只迷灵鸟突然不见了,早上我去看了一眼,它当时规规矩矩呆在笼子里,可是,刚才洗完澡,我再去看,已经不见踪影啦!” 楚绿衣眼神蓦地一寒,走到十一身畔,轻声问:“鸟笼子怎么样?是被人盗取的么?” 十一急忙摇摇头,俊目中露出焦急之色。 “鸟笼子好端端的,笼子门上那把铜锁没有被人动过!我可以肯定!” 楚绿衣微一思忖,忽然拍了拍十一的肩膀。 “不用着急,迷灵鸟喜欢四处游荡,估计这会儿,已经回药王谷讨好师父去了。” “真的?”十一登时心头一松,俊脸上浮出一抹期待。 楚绿衣却不再理会,她将红木箱子摆在床沿,然后小心翼翼将这些旧物一件件拿出来。 一根束发用的墨绿色绑带。 一枚造型奇特的玉钗。 一对普通至极的珍珠耳铛。 剩下的,就是之前楚绿衣在九王府和九王爷商议过的线索之一,墨兰锦缎的碎片。 十一立在榻边,好奇地看着这些东西。 “大师父,这些就是你当年在荒漠上昏迷时身上的佩带物品吧?” 楚绿衣郑重地点点头,神色清寒,却透着一丝迷惘:“十一,这些旧物应该可以帮我们找到家人,如果找到了,在天丰府我和缘缘就不会无家可归。” 十一急忙扯了扯楚绿衣的衣袖:“大师父,我们有药王谷和保和堂,不是无家可归的。” 楚绿衣自觉失言,便摇摇头,自责道:“对,是师父瞎想了。” 这时,楚缘突然将红木箱子推开,猛地扑入楚绿衣怀里。 楚绿衣抱着女儿柔软的身子,有些不解。 楚缘趴在楚绿衣胸口,身子微微颤动,可爱的童音里竟然带着一丝哭腔:“娘亲,药王师父很好,十一很好,被看姐姐也很好。可是,缘缘还是想要一个爹爹,每次看到山里那些小娃儿跟爹娘在一起玩耍,缘缘就觉得难过,为什么缘缘没有爹爹?” 楚绿衣的身子微微一震,她急忙搂住楚缘,目光瞬间变得清明尖锐起来。 “缘缘,你想要爹爹?”楚绿衣不自觉地低喃出声。 楚缘忽然抬起头来,纯真的目光胶着在楚绿衣清丽的脸上,她眼中竟然露出一抹委屈。 没想到,素来天真可爱的女儿,心底竟然藏着这么热切的渴望? “娘亲,缘缘是不是不懂事?其实缘缘有娘就够了。”楚缘瘪着小嘴,努力摆出一副平静的样子,可惜,眼底闪动的泪花却出卖了她的心思。 楚绿衣忍不住微微动容,母女连心,她完全可以体会女儿的心情。 “大师父,缘缘,明早我就帮你们去城里找线索!”十一看得不忍,急忙发出豪言壮语。 第197章 宫廷御宝 十一说到做到,这一大一小两个美女,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他堂堂男子汉,对亲人的渴求,岂能坐视不理? 隔日早上,被看还没回来,楚绿衣在药堂柜台上留了一张纸条,便带着十一和楚缘外出。 “大师父,要寻找线索,这三件东西够了吗?” “娘亲,咱们先去哪里问呢?” 面对楚缘和十一的疑惑,楚绿衣似乎不知如何下手。 倒是十一机灵,他在街上溜了一圈,奔回楚绿衣身畔,笑嘻嘻地说:“先去找行家鉴别一下吧?这玉钗和耳铛都是女人戴的饰物,可以从珠宝入手,大师父,你觉得怎样?” 楚绿衣焉有不应之理? 于是,三人干脆地直奔天丰府最大的珠宝店“祥云斋”。 这祥云斋的门面相当精致,不愧是京都首屈一指的名店,连招牌都是镶金嵌玉的。店里的布设也甚为豪阔,猩红的羊毛地毯、润白的象牙雕饰、多彩的孔雀翎毛,店堂正中摆着一件七尺高碧玉雕成的招财貔貅。 楚绿衣和十一手拉着手,立在店铺里东张西望,楚绿衣却眼尖地看到几个紧张的伙计。 “你就是鼎鼎有名的楚大夫?”其中一名伙计忍不住好奇,主动上前打探。 楚绿衣淡然自若地点点头,这伙计似乎更加兴奋了,非要拉着楚绿衣问东问西。 “楚大夫,听说你是药王谷弟子,这药王谷的传人在民间可是最厉害的大夫了!正巧,我大姨最近腰酸,不知何故,去了三家医馆,吃了十几服药,都没用……” 楚绿衣有些不耐烦,可是,店里伙计都将她当做稀罕宝贝,一个个紧张兮兮兴奋莫名。她不欲多呆,便径直带着十一和楚缘离开。 这问话的伙计却不依不饶地挡住她的去路,拱手低腰,一副恭敬有加的样子。 “楚大夫,都说你是神医,你给我家大姨想个办法呗?” 楚绿衣暗暗冷笑,看来,这祥云斋的掌柜有备而来。 “腰酸一般由腰肌劳损导致,如果是女人,也可能是因为在葵水期间受寒。你家大姨属于什么情况?你可有数?”楚绿衣顿住脚步,神色冷淡。 “这个……她一介女人家,就算来了葵水,也不会告诉大老爷们儿啊。” “她手掌心的血色可好?走路的时候,脚步重不重?” “这个……难道有什么说法?” 楚绿衣冷冷一笑,凝练的眼神愈发淡漠如水:“血色尚可,脚步轻,那就是受了寒。并非腰肌受损。需要吃几剂益母草红膏,如果长期服用,不说根治,至少压住寒气,恢复体力,是不成问题的……你明白了么?” 这伙计忽然一拍脑袋,嚷道:“哎哟,楚大夫,你不说,我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个。我大姨面皮儿特别薄,她就算身子不适,也不会实说。看来,是那些大夫误诊了。” 楚绿衣微蹙秀眉,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祥云斋的大掌柜已经踩着点快步赶来。 “楚大夫,刚才多有得罪。”这大掌柜竟然亦是一副恭敬有加的模样。 楚绿衣微微颔首。片刻后,众人来到珠宝斋后面的花厅里。 丫鬟给楚绿衣沏了茶,又给十一和楚缘拿了些新鲜的点心,众人团团坐下。 这大掌柜倒是识趣,只留了自己一人,花厅里,再无其他闲人。 楚绿衣喜欢开门见山,她取出红木箱子,将自己的旧物递给大掌柜细看。 “今天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行家鉴定一下,这些首饰究竟是什么来历?” 这大掌柜捋了捋短短的胡须,笑得慈软和祥。 “楚大夫,太客气了,你是天丰府百姓公认的神医,也是百姓眼中的救星。别说鉴定,就算要老夫帮你在珠宝行淘宝,老夫也义不容辞。” 楚绿衣不置一词,她坐回花梨木椅子上,与大掌柜分坐两旁,她仔细盯着大掌柜。 这大掌柜只瞧了几眼,并没有伸手抚摩,想来,他也是颇为守礼的。 末了,这大掌柜指着墨绿色绑带,说:“楚大夫,这个发带太普通了,虽然刺绣精美,料子也上等,不过,在天丰府,出售这种发带的商行起码有几十家。” 楚绿衣登时有些失望,不过,她还是不动声色地付诸一笑。 楚缘和十一坐在下首,两个小吃货难得没有心情享用点心,也陪着楚绿衣静待结果。 这大掌柜指着珍珠耳铛,笑道:“珍珠这东西,戴久了会褪色。依照这两粒耳铛的珍珠成色来看,起码已经有五六年了。这种款式和工艺,其实都是极普通的,在天丰府,起码有四五家珠宝商手里压着这种货色。” 楚绿衣忽然神色一顿,清寒的目中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之色。 “看来,都是不太值钱的东西?” 这大掌柜立即摆摆手,神色从容,一副笑面弥勒的样子。 “楚大夫,东西不贵,但是很素净,很称人。” 楚绿衣洒然一笑,这算什么评价? 大掌柜继续说道:“老夫经常帮那些权贵小姐挑选珠宝,如果一味求贵求稀罕,反而失了珠宝的蕴意。对女子来说,重要的不是珠宝本身,而是这些珠宝能给女人带来什么。” 楚绿衣故作不解,这大掌柜却不再罗嗦。 他忽然伸手指向红木盒子,金黄柔软的绸缎上,铺着楚绿衣以前佩戴的旧物。 “这个玉钗,叫做云母含珠。” 楚绿衣目光一转,定定地看着这枚造型奇特的玉钗。 她似乎从大掌柜的话里听出一丝郑重,她抬头一看,果然,大掌柜唇畔没了笑意。 “楚大夫,你真的想知道这枚玉钗的来历么?” 楚绿衣毫不迟疑地点头,潋滟生辉的眼波深处,似有风云暗涌。 仿佛是在倏忽间,她心中涌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这祥云斋的大掌柜缓缓开口了:“这枚云母含珠玉钗,完全可以当普通珠宝店的镇店之宝,就算是祥云斋,也会将它当作珍宝收藏起来。” 十一是个急性子,劈头就问:“有这么稀罕?” 这大掌柜捋着胡须,不急不缓地解释道:“世上的玉石,大部分产自山岭。云母含珠,却是一种奇特的玉石,它来自深海,孕育着海水的精华。” 楚绿衣登时愣住,轻声问:“云母贝?” “不错,楚大夫果然见识过人。相传,在乾朝,拥有这种云母贝的海滩只有一处,在南方一个海岛上。云母贝极为珍奇,云母贝中孕育的云母含珠也价值连城。” 楚绿衣缓缓握紧手,眼神霎时变得尖锐如刀。 “这种云母含珠,只可能是皇室贡品!” 大掌柜似乎微微一愣,随即温和大方地笑道:“楚大夫,你错了。不仅仅是皇室贡品。早在十几年前,先皇便派人去那座南海岛屿,将所有云母贝采集来了。所以,在我们乾朝,除了皇宫,别的地方不可能有这种云母含珠。这件玉钗根本就是宫廷御宝。” 楚绿衣戴上斗笠,抱着红木箱子,带着十一和楚缘走出祥云斋。 三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走到太白楼门口,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声。 “你们听说没有?这次巫医门投毒,毒术非常厉害,据说京都百姓危在旦夕!危急时刻,药王谷的弟子楚绿衣替官府破解南疆毒仙的毒术,挽救了全城百姓!” “消息可靠么?” “当然!你们没看到北城的乞丐庙已经被大理寺戒严了么?有些中毒的乞丐已经死了,尸体都被官府焚毁了,还有一些幸存者,就住在大理寺后面!” 十一和楚缘闻言,不约而同地驻足在路边,两人一边一个拉住楚绿衣的手。 “大师父,昨天才配制出解药,今天消息就传出来了?”十一相当好奇。 楚缘仰着脸,奶声奶气地问:“娘亲,要不要紧?” 楚绿衣飒然一笑,摸了摸楚缘的发顶,又拍了拍十一的手臂,淡定地带着他们走开。 午后申时,被看和九王爷终于从天雪镇赶回来了。 被看甫一进门,就高声吼道:“绿衣,快!赤练快不行了!” 十一率先冲过来,楚缘和楚绿衣紧随其后,三人已经在保和堂等得心急如焚。 两个黑衣侍卫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赤练送到诊室里。 楚绿衣匆匆把脉,迅速取出一套银针,给赤练扎穴,先将毒素压制住,然后洗脉。 “绿衣,之前我给她服了几粒驱毒丸,药方里不能有相冲的药味。” 不愧是自家丫鬟,行事相当慎重。 楚绿衣立即写下方子,让被看去抓药,让十一和楚缘熬药,自己则用银针给赤练驱毒。 九王爷晚来一步,他风尘仆仆,却掩不住一身谪仙般的风华。 “绿衣!我回来了!” 楚绿衣稳稳坐在椅子上,正在观察赤练的情况。 她神色冷静,头也不抬地说道:“王爷,赤练中了剧毒,再晚一步,恐怕就保不住了。” 陆琰登时哑然,丝毫不敢打扰,只得匆匆赶去后院。侍卫送来换洗衣衫,他自来熟地打开保和堂浴房的门,让侍卫烧了热水,加上一些安神药包,然后泡了一个药澡。 待陆琰一身清爽地回到诊室,赤练面上的血色已经恢复。 “脱离危险了吧?”墨鸦坐在楚绿衣身畔,目光紧紧黏在赤练身上,透着一丝焦急。 “幸亏赤练内力深厚,也懂得自我保护。她用内力驱赶毒素,因而捡回一命。” 楚绿衣缓缓拔出银针,这些银针针尖竟然变得漆黑一片,甚至散发着一股隐隐的怪味。 陆琰见状,眼神一闪,唇畔的笑意登时凝结如冰。 第198章 绿衣受伤 “墨鸦,外面怎么样了?”陆琰轻声问道。 墨鸦听到主子的声音,急忙站起身来,正要行礼,却被陆琰拦住了。墨鸦看了看赤练,又看了看九王爷,素来冷峻的面色竟然微微一红,似有羞涩之意。 “九爷,受伤的人已经全部回府,属下将胡太医召来,他正忙着给大伙儿疗伤。” 陆琰颇为欣慰地点头,淡淡笑道:“这次损失不小,不过,能够将古桐的老巢一举端掉,大家都有功劳,本王给你们记一笔,回去就论功行赏。” 墨鸦眼中涌出喜色,却恭恭敬敬地回答:“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这时,楚绿衣起身看向陆琰,眼波深处,似有风云暗涌。 “杏花谷一战,想来很惊险吧?”楚绿衣的语调沉凝如冰,透着一丝暗沉。 陆琰微微一愣,他专注地看着楚绿衣,凤眸上挑,神色淡定,并未露出半点难看之色。 楚绿衣有些不解,这九王爷看起来气定神闲,浑然不似刚刚经历过死战的人呐。 陆琰向墨鸦递去一记眼色,墨鸦会意,转身走到楚绿衣身畔。 “楚大夫,赤练这儿就交给我了。” 楚绿衣听出两人的言外之意,她并未犹豫,药方已经写好,药材也备齐了,十一和楚缘已经准备熬制第二轮汤药,她吩咐了几句,便掀开素布帘子,走出诊室。 陆琰和楚绿衣并肩而行,陆琰本想将杏花谷的情况描述一遍,却被楚绿衣截住话头。 “王爷,既然你们平安归来,就别管那些作恶多端的凶犯了。” 陆琰再次愣住,他走在楚绿衣身畔,试图看清她的神色,可惜,还是瞧不出半点端倪。 陆琰垂下眼,凤眸中精芒闪烁,他有一种直觉,楚绿衣似乎有话想说? 有侍卫跑过来,想将白玉雕交给九王爷。 陆琰却摆摆手,让这些侍卫退下。 两人沿着僻静的街道,一直走到皇城南门,然后进了王城。楚绿衣脚步不停,陆琰乖乖顺着她的方向,很快,他就猜出楚绿衣的心思。 “绿衣,你想去大理寺?”陆琰忍不住试探道。 楚绿衣蓦地回过神来,毫不迟疑地点头道:“嗯。我想让王爷见一见萧公子。” 陆琰瞧出楚绿衣的漫不经心,愈发惊疑不定。 “绿衣,萧公子没事,我已经知道了。是你用血玲珑挽救了全城百姓的性命。”在楚绿衣面前,九王爷根本不会遮遮掩掩,他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你担心萧公子,本王会向你承诺,萧远绝不会有事。” 楚绿衣猛地顿住步子,然后歪过头来,注视着陆琰,清寒的目光里似乎载着许多心思。 “王爷,莫非你已经行动了?” 陆琰含笑点头,用坚定的眼神安抚楚绿衣:“萧远有万中无一的阴血,乃是巫医门毒术的克星,这不是你的原话么?本王当然要尽一份力,放心吧,本王已经给萧公子安排了后路,待事态平息,会让他改头换面重回天丰府。” 楚绿衣登时哑然,九王爷此人,竟然比她想象的更为谨慎更为周全! 楚绿衣脚步一转,返身回到皇城。 陆琰牢牢守在她身畔,奇怪的是,楚绿衣神色淡漠,只沉默地赶路,偶尔会停顿一下,眼中隐有迷惘之意,然而,当陆琰主动试探的时候,她又缄口不语。 很快,两人沿着僻静的小巷,回到保和堂。 赤练已经苏醒,躺在临时搭建的床榻上,一副有气无力病怏怏的样子。 墨鸦坐在榻边,正端着一碗药汤,小心翼翼地给赤练喂药。 素来精干的赤练,难得露出脆弱的一面。墨鸦将药汁喂完,见赤练的精神劲儿有些好转,顿时有些手舞足蹈。赤练忍不住刻薄了几句,墨鸦却丝毫不以为意。 “赤练,等你完全康复,我陪你去戏园子,点一出你最喜欢的姻缘泪。让京都最出色的小旦柳雨来演,他身段柔软,唱腔也柔美,你肯定喜欢……” “我不去!”赤练的声音依旧有几分虚弱,却透着一股强硬。 “为什么呀?” “我还要给九爷办差,这次是我失误,我没脸回王府!” “赤练,你怎么能这么想?根本与你无关,都是古桐那个奸人的阴谋啊!” “少来!你就知道糊弄我。九爷肯定生气了,是我拖累了那些兄弟。” “赤练,你真的想多了,九爷是干大事的人,岂会在意这么一点牺牲?再说,食君之禄,为君衔命,抓捕歹人的时候,难免会遇到危险,兄弟们不会有怨言的!” 楚绿衣站在帘子外面,听着墨鸦舒朗的笑声,间或夹着赤练的轻叱声,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转身走开,陆琰见状,心中愈发好奇。 陆琰也犹豫了一下,最后,他掀开帘子,主动进去安抚自己的两个心腹。 楚绿衣坐在花厅里,正在晃神,不知何时,被看突然跑进来。 “绿衣!绿衣!” 楚绿衣蓦地回过神来,这一幕正巧被被看看在眼里,不出意料,被看和九王爷一样,也面露不解之色,被看毕竟是自家人,没有那些所谓的顾忌,径直抛出疑问。 “绿衣,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跟你的身世有关?” 好敏锐的嗅觉!楚绿衣暗暗佩服。 “跟我来!” 在自家人面前,楚绿衣丝毫没有掩饰,直接带着被看上楼,来到卧房里,然后她将红木箱子交给被看。被看看了之后,神色不定,素来沉静的目光竟然变得微微恍惚。 “被看,你有什么看法?”楚绿衣坐在床沿,伸手拍了拍被看的肩膀。 被看顿了一下,她抿着唇,目光落在箱子里,似乎有点犹豫。 “但说无妨。”楚绿衣及时给予鼓励。 被看忽然小心翼翼地伸手拿起这枚云母含珠玉钗,目光霎时间变得雪亮如刀。 “绿衣,不要怪我无礼,这件宝贝,既然是皇室御宝,那么,你原来的身份,很可能跟皇室脱不开干系。可是,九王爷本就是皇室中人,他一直在帮你寻访身世,如果你真的与乾朝皇室有纠葛,为什么九王爷没有查到这些线索?” 楚绿衣暗暗点头,她挪近一些,伸手按住被看的肩膀,脸色变得慎重起来。 “所以,我在怀疑,九王爷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被看与楚绿衣对视一眼,目中俱有波澜涌动,一时,室内寂静无声。 “楚大夫,在吗?楚大夫?” 楼下突然响起墨鸦的叫声,楚绿衣微微一愣,被看却猛地起身,一脸不爽。 “绿衣,九王府的势力正在渗入我们药王谷,你瞧瞧,他们如入无人之地,根本没把保和堂的隐私放在眼里……尤其是九王爷和他的两个属下,简直把保和堂当成自家花园。” 楚绿衣无奈一笑,她起身拦住准备当场发作的被看。 被看已经去了一趟天雪镇,和九王府的人一起行动,可惜,被看戒心太重,似乎始终没有将九王府当做值得信赖的朋友……楚绿衣想到这里,愈发觉得事情难办。 楚绿衣忽然递给被看一记警告的眼神,示意她不要冲动。 被看不得不收起拳头,缓缓平息心中的怒气,然后跟在楚绿衣后面,下楼。 迎面便看到墨鸦,楚绿衣淡然问道:“什么事?” “王爷已经将赤练带回王府了。我特地来通知你们一声。” 楚绿衣微微点头,看向被看:“按照药方,准备一个月的药量,给墨鸦带回去。” 被看不情不愿地答应了,然后趁着楚绿衣不注意,她抛给墨鸦一记饱含怒气的眼神,墨鸦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顾不得计较这些。 两人来到药房里,被看将早就准备好的药包丢给墨鸦,动作有些粗鲁。 “被看,怎么啦?我惹到你了么?”墨鸦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被看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斥道:“别跟我套近乎。劝告你家主子一声,有事没事别跟咱家小姐走得太近,如果他有心,不如将咱家小姐的身世尽早查清楚。” 墨鸦神色一凛,严峻的脸色突然变得和气起来。 “这叫什么话?九爷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被看,你家小姐应该是明白人。” 被看不予争辩,径直转身收拾药柜去了。墨鸦只得悻悻地离开。 当然,墨鸦是很尽责的,当晚,他将被看的警告原封不动地告诉给九王爷。 陆琰正在疑惑,楚绿衣的态度似乎变了,让人琢磨不透。 隔日早上,他亲自带着褚大厨做的刚出炉的美味点心,踩着点赶到保和堂,却在门口碰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女人。 陆琰皱着眉头,凤眸凝寒,他立在台阶上,看着这个女人。 “啊,王爷!你来了?”她的面目苍老不堪,穿着一件灰旧的粗布裙子,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味,最令人作呕的是,她的唇瓣已经破裂,唇边满是脓包。 陆琰勉强忍住心中的反感,冷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这女人原本坐在地上,见九王爷问话,她急忙拿起手边的拐杖,站了起来。 没想到,她竟然变成了瘸子! 可惜,陆琰并未露出半点同情之色,甚至,一双精致的凤眸里,隐隐透着讥讽的光芒。 “绿珠,你是奉了你家小姐的命令么?”陆琰一语道破玄机。 此人正是消失已久的绿珠,她正待反驳,却见保和堂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 被看快步走出,满脸怒色,恨声道:“你快滚!你刺伤了我家小姐,还有脸来求医?” 第199章 入宫前奏 什么?楚绿衣受伤了? 听被看的口气,莫非,绿衣是被眼前这个中了红颜老的绿珠刺伤的? 陆琰登时大怒,不假思索,一脚踢飞绿珠。 绿珠来不及躲避,拐杖被迫丢在地上,她痛苦地翻了几个滚,一脸惊惧之色。 “王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闻言,陆琰却冷冷一笑,目光霎时间变得寒锐如刀锋,简直要将绿珠刺出洞来。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再来一次,本王绝不会手下留情。” 语毕,陆琰准备转身,却突然被被看拦在门口。 这被看眼神尖锐,神色冷漠,她直直地瞪着九王爷,唇畔凝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陆琰似乎不解,随手指了指手里的食盒,示意他是无害的。 绿珠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爬起来。 就听被看一声怒喝:“绿珠,你说说看,你行刺我家小姐,究竟是不是阮小姐的指使?” 绿珠费力地从地上捡起拐杖,然后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可是,此刻保和堂门口有九王爷坐镇,她再也不敢放肆,只得停在台阶下方,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容。 “王爷,是这样的。我今早来保和堂求医,楚绿衣亲自给我开门,还问了我中毒的情况。诊断之后,她说,红颜老的毒效已经完全发挥,根本没有治愈的机会了。” 说到这里,绿珠狠狠地喘了口气,似乎有些不适。被看突然出声:“我家小姐不是有意要帮你诊治,不过是看在你……愿意改过自新的面子上,可是,你为什么要刺伤小姐?” 绿珠闻言,忽然嚎啕大哭,一张菊花般的老妇脸,登时皱成一团。 绿珠放下拐杖,跪在地上,哭泣道:“王爷,我不是有心的。楚大夫要赶我走,说不能帮我恢复容貌,如果我一直顶着这张脸,倒不如死了干净。可是,楚大夫不肯替我医治,她手中明明有救命的凤血汤,只要喝下凤血汤,我就可以恢复啦……” 陆琰听到“凤血汤”三字,登时又惊又怒。只是,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被看也露出一脸不可思议之色,差点当场发作。 “绿珠,你从哪儿听来的……”被看还没说完,就被陆琰截住了。 “绿珠,天丰府城中是不是已经流传开来,楚大夫手中有起死回生的灵药?”他走上前,蓄势待发,俊容寒峻,如同巍巍山岳,颇有威慑之力。 绿珠急忙低下头,掩住眼中的异色。 “禀王爷,我是从茶楼里听来的,据说,楚大夫用凤血汤救活了那些中毒的乞丐。红颜老根本比不上那些乞丐体内的致命毒药,是以,我恳求楚大夫帮我,可是,她不肯……” “你不是说,死了才干净么?楚大夫不救你,这是理所当然。你刺伤楚大夫,理当受惩。至于这些小道消息,阮小姐虽然不是主谋,却也有推波助澜的作用吧?” 被看走到九王爷身畔,她看了九王爷一眼,神色莫名。 不愧是权势赫赫的九王爷,只一个照面,就可以猜出来龙去脉。 绿珠已经吓呆,她完全搞不懂,为什么九王爷可以一针见血。按理说,阮斯如立了大功,将赤练从天雪镇后面的杏花谷里救出来,九王爷应该对她怀有愧疚感激之心呀! 可是,听九王爷的口气,他似乎完全不将阮斯如当回事。 想至此,绿珠苍老的眼神瞬间变得狠毒起来。 “王爷,我真的不知情。阮小姐故意把我带去茶楼,我们听了说书人的故事,我才知道楚大夫手上有这种灵丹妙药,我亦是女人,楚大夫可以救活阮小姐,难道不能救活我么?” 被看闻言,不屑地看着绿珠,冷笑道:“区区一介奴婢,以为脱离了九王府,就可以翻身做主人?你的话有几分真假,我们自会派人调查清楚。” 说着,被看看向九王爷,眼神颇为古怪。 陆琰有些无奈地点点头,看来,他已经被保和堂的大夫认定,必须给保和堂撑腰了? “王爷,我是无辜的,先前那些坏事,都是黑衣人教我做的。那些黑衣人妄想操控天丰府的权贵,我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我被逼无奈啊!王爷,求你救救我吧!” 绿珠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一张迟暮的老妇的脸,透着一种不祥之兆。 九王爷置之不理,正要转身,却突然被绿珠抓住裤脚。 原来,这绿珠在地上快速膝行,趁人不备,眼疾手快地揪住九王爷的裤脚。 陆琰登时有些恼火,被这只脏手揪着,就像被一只爬虫粘在身上,让人说不出的恶心。 陆琰飞起一脚,毫不留情地将绿珠踢飞。 可怜的绿珠,犹自不甘,竟然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哭道:“救救我!救救我!” 被看眼神蓦地一寒,这就是女人的本性,为了恢复容貌,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这绿珠,真的可以改过自新?被看只能在心里嗤笑两声。 “王爷,点心该凉了,快进去吧。”被看见好就收,立即转身回屋。 陆琰跟在后面,被看听着这个沉稳的脚步声,暗道,让绿珠顶着那张老妇的脸,其实就是对她最好的惩罚,至于九王爷还有什么后招,保和堂大可以作壁上观! 来到饭厅里,陆琰将食盒放下,被看飞快地打开食盒,将尚且冒着热气的美味点心一碟碟摆在桌上。十一和楚缘两个小吃货闻香而动,皱着灵敏如狗的鼻子,冲入饭厅里。 “王爷叔叔!早啊!” 对这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陆琰素来是十分喜欢的。 “洗洗手再吃。” “嘻嘻,王爷叔叔,你和娘亲一样,老是告诫这个告诫那个的。”楚缘佯装不满。 陆琰无奈地摇摇头,好在被看很快端来清水,十一和楚缘规规矩矩地净了手。 陆琰并未急着去找楚绿衣,反而镇定地落座,和两个小娃娃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王爷叔叔,你什么时候可以帮娘亲找到家人呐?”楚缘啃着点心,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这时,被看在院子里晾晒衣服,并未注意到饭厅里的动静。 陆琰眼神一凝,脸上飞快掠过一抹异色。 “缘缘,早晚可以找到的,你不用担心,你娘亲是个有福气的女人。” 楚缘听到这话,粉嫩的小脸忽然皱成一团,纯真秀气的眉目间,染着一丝黯淡之色。 陆琰见状,急忙倾身过去,细声细语地问道:“怎么了?” “王爷叔叔,娘亲她……”楚缘眨着湿润晶亮的眼睛,似乎欲言又止。 “缘缘,你当叔叔是外人么?怎么,心里有事,不肯告诉我了?”陆琰故意打趣她。 楚缘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勉强至极的笑容,她正准备说些什么。 十一却急忙打断楚缘,朝着九王爷爽利地一笑。 “王爷叔叔,大师父今天早上给那个绿珠看诊,结果不小心被她刺伤了。幸好,只是一点皮外伤,否则,我绝对饶不了绿珠和她背后的那个阮小姐!” 陆琰微微一愣,随即宽慰一笑,他看得出来,保和堂的大夫是一家人,谁都不能受伤害。 “楚大夫现在在哪里?我可以去看望一眼么?”陆琰适时地提出要求。 楚缘急忙大力点头,伸手指了指二楼。十一却犹豫了一下,才含笑点头。 岂料,九王爷并未动身,他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神色淡泊,唇畔的笑容如同一抹云彩。 不知何时,楚绿衣来到饭厅里,她一眼便看到气定神闲的九王爷。 陆琰立即迎上去,关切地问道:“伤在哪里?现在可好?” 楚绿衣微微一怔,随即无谓地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臂,她的左手手臂已经包扎起来,绑着一条白色布带,陆琰凤眸一寒,气道:“竟然这么严重?真是不可饶恕!” 楚绿衣拣了一张椅子坐下,笑意盈盈地说道:“她的匕首很短,扎进去,只划破一点皮,不过,匕首的刀刃上涂有毒药,我这才给自己包扎起来。” 陆琰神色一变,颇有些紧张。 楚绿衣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见他如此,自知不能做得太过。 “别烦了,我没事的。”楚绿衣淡定地安抚九王爷。 陆琰却自有主张,他坐在楚绿衣身畔,目光扫了一眼饭桌,示意楚绿衣享用早食。 楚绿衣却摆摆手,用右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胸口,神色渐渐变冷。 “绿衣,你到底怎么了?”陆琰觉得越来越奇怪。 楚绿衣眼神一闪,故作不解之色,笑问:“王爷,考考你,你猜出什么来了?” 岂料,这九王爷没有半点迟疑,竟然直话直说。 “是不是为了你的身世?待巫医门的内幕水落石出,本王自然竭尽全力帮你寻回过去。这段时间,其实本王一直在查,之前的猜测差不多有结果了。” 这就是九王爷的承诺,君子一诺,生死不移。 陆琰的神色大度从容,隐隐有一种自信风范。楚绿衣仔细观察,并未发现半点虚伪之处。她不免有些感动,她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 “王爷,我手上有一条新的线索,只不知,对你有没有帮助。” 陆琰却突然眼睛一亮,倾身过去,仔细端详这件物事。 “是云母含珠!绿衣,你所谓的线索,就是这个?”素来冷静的陆琰难得露出吃惊之色。 第200章 去太医院吧 果然,这就是云母含珠,祥云斋的大掌柜没有撒谎。 楚绿衣神色一变,湛然若神的眸光里,竟然涌出一丝激动之色! 楚绿衣小心地将云母含珠玉钗递给陆琰,轻声说:“你帮我看看,这个究竟是什么来历?” 陆琰急忙接过来,端详片刻,才肯定地点点头。 “先皇在位时,宫里收藏着云母含珠,可以说,在乾朝,只有皇宫里,才有这种玉钗。当时那些后宫嫔妃争奇斗艳,却只有真正得宠的人才可以拿到这种贵重的赏赐。” 楚绿衣的身子微微后仰,脸色却一紧,目中露出浓重的困惑之色。 “这么说,这种玉钗果真来自皇宫?” 陆琰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上挑的凤目中,有关切之意。 他将云母含珠玉钗还给楚绿衣,却被楚绿衣拒绝了,楚绿衣示意他将这枚玉钗收下。 “王爷,这件事,可以拜托给你么?” 陆琰小心翼翼地将玉钗收入怀里,然后淡定地笑道:“本王绝不会食言。” 楚绿衣这才松了口气,心中的疑窦却更加沉重。 “王爷,如果我真的是某位妃嫔的家人,或者,干脆就跟先皇有脱不开的干系。请你一定要如实告知,我不会逃避这些利益纠葛。” 楚绿衣的决心,硬如磐石,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透着一股坦荡之气。 陆琰急忙向她保证,虽然没有赘言,却足够真诚,简直就跟发誓一般。 “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府,将这枚玉钗作为重要线索……” 陆琰话音未落,却突然被楚绿衣打断了。 “王爷,那个……墨兰锦缎的线索,是不是断了?如果那条线索没用,不必空费力气了,毕竟你日理万机,用不着在这种细节上斤斤计较!” 语毕,楚绿衣故作淡然,却紧紧盯着九王爷的神色。 幸好,他镇定自若,竟然没有露出半点不满情绪,甚至,比她冷静多了。 陆琰甚至并不介意楚绿衣话里的试探之意,他含笑点头,即刻起身告辞,没有拖泥带水。 楚绿衣将九王爷送走,回头就看到被看趴在柜台上,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楚绿衣无奈一笑,走到柜台边上,伸手绕着一缕发丝,眼神莫测。 被看却冷着脸,不满地斥道:“你干嘛把云母含珠玉钗交给九王爷?这东西是你的旧物,价值连城,万一没了,你怎么跟药王师父交代?” 楚绿衣微微不解,疑道:“跟师父有什么关系么?这是我的东西呀。” 被看不赞同地摇摇头,随手将药包一丢,脸色变得深沉起来。 “你在药王谷住了四年,几时听到师父提起过你的过去?或许,在师父看来,你已经与旧日恩怨了断,现在和将来,都只是药王谷弟子,不会是别的什么人。” 楚绿衣顿悟过来,妖娆的眼波深处,似乎有暖意涌动。 “被看,你所言极是。如果不是为了楚缘,我也不会这么着急……毕竟,药王对我有再生之恩,即使一辈子留在药王谷,我也不会不甘心的……” 楚绿衣说完,垂下眼,长长密密的羽睫遮住了眼底的伤感怅惘之色。 被看却听得明白,毕竟相处多年,她对自家小姐还是相当了解的。 被看无奈地拿起药包,在手里晃来晃去,神色颇为冷清。 “绿衣,我明白你的心情。你很想找回过去,失忆对你来说,实在是一桩痛苦。如果你可以寻回家人,你和楚缘就可以圆满了,药王谷对你来说,并非真正的终点,不是么?” 被看低声喃喃,沉静的眸光中,似有流光闪逝。 楚绿衣倾身过去,试图听个清楚,却突然被被看避让开来,被看俏皮地眨眨眼,然后耸了耸肩膀,故作无谓地收拾药柜去了。 楚绿衣无语,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说辞,便默默转身回屋。 这些日子里,她先是失踪,然后帮着大理寺,费尽心思给那些中毒乞丐解毒。眨眼间,便半个多月过去了,保和堂也已经半月没有开门迎客。 门外的街道上,不时有行人驻足观望,因为有九王府保护,保和堂暂时不会出状况。 后院的走廊里,摆着一张椅子。日光微斜,庭院里的草木愈发葳蕤。 楚绿衣落座后,随手拿起一本古旧的医书,这医书正是药王师父托人寄到天丰府来的。她看了片刻,突然脑袋一晕,竟然倚靠着椅子,渐渐昏睡过去。 午时已至。九王府的侍卫送来食盒。十一和楚缘从药堂里出来,拉着被看的手。 “被看姐姐,我要吃酱骨头。” “我要吃辣子鸡丁。褚师傅做的鸡肉,外焦里嫩,又麻又辣,实在太美味啦!” 面对两个小吃货,被看只能尽力满足他们,她来到后院,正巧看到楚绿衣坐在椅子上,楚绿衣的脑袋耷拉着,秀发如瀑,身姿慵懒而宁静,就像一尊优美至极的雕塑。 被看心中一紧,似乎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被看急忙将食盒塞给十一和楚缘,自己走过去,轻轻摇了摇楚绿衣。 “绿衣,醒一醒,你怎么了?”被看忙不迭地给楚绿衣把脉,又观察她的脸色。 楚缘十分着急,她冲过来,伸出可爱的小手,使劲掐楚绿衣的人中。 楚绿衣终于幽幽转醒,只是,她素来清寒如水的眼眸里,竟然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激动兴奋之色。她刚刚睁开眼,便迫不及待地抓住被看的手掌。 被看暗暗吃惊,却见楚绿衣猛地站起身来,楚绿衣的神色不安而兴奋。 楚缘急得大叫:“娘亲,你怎么啦?是不是做噩梦了?” 楚绿衣微微一愣,随即紧紧拥住楚缘,一脸欢欣之色。 十一仔细观察一阵,才故作沉稳地笑道:“大师父,你肯定梦到非常吉利的事情啦!可以给我们分享一下么?说不定,我们也能沾一沾大师父的福气呢!” 楚绿衣觉得好笑,神色渐渐恢复镇定,她抚了抚楚缘的发顶,然后看向被看。 被看神色莫名,其实她猜得到,自家小姐似乎寻到突破口了,不然不会如此激动欢喜。 楚绿衣暗暗点头,她从被看的眼神里看出来,被看与自己颇有几分默契。 四人用了午饭,便回到楼上休息。 楚绿衣将贪睡的楚缘安排妥当,叮嘱了几句,便独自出门。 很快来到九王府,墨鸦亲自出来迎接。 “楚大夫,你来送药吗?赤练已经好多了,可以下地走了呢。我替她多谢你的援手。” 楚绿衣客气地笑了笑,并未和墨鸦赘言。 墨鸦将楚绿衣带到九王爷的书房,像往常一样,守在门口,并未发出任何动静。 楚绿衣拣了一张檀木椅子坐下,抬眼望去,九王爷一袭素白锦衣,气势威肃,神色淡静,他坐在大理石书案后面,手边堆着一沓公文,有一盏茶水,冒着微微热气,香味缭绕。 楚绿衣嗅了嗅茶香,忽然笑道:“王爷好心情。” 陆琰却稍稍后仰,身姿慵懒地靠着檀木椅子,目中迸出点点笑意。 “好坏都是这样。绿衣,这枚玉钗确实是皇宫御宝,具体来历还需查访宫中的老人……你姑且等上几天,本王定会替你办到。当然,这件事是保密的,其他人不会知情。” 楚绿衣听了这个解释,心头一松。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唇畔浮出一抹笑意。 “王爷,有没有兴趣听一听我的建议?” 陆琰从她的话里听出一丝郑重,急忙肃了脸色,姿势端严,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楚绿衣清咳一声,神色也忽然变得冷肃起来。 “今天中午,我忽然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我曾经似乎在皇宫里行走过,因为我模模糊糊地记起来,似乎有一个男子与我,在皇宫某处凉亭里说话。” 说到这里,楚绿衣忽然打住了,因为,她在梦中看到自己和这名男子举止亲密,如果直接告诉九王爷,总归有损妇人的闺誉,她止住话头,希望九王爷可以明白自己的心思。 果然,陆琰领会了她的心思,默契十足。 “绿衣,你的意思是,你想进宫?” 楚绿衣暗暗佩服,她只是稍微提一下,九王爷便能顺着她的话,勘破她的真实想法。 “可以么?王爷?”楚绿衣期待地望着他。 素来冷情的楚绿衣,竟然当着别人的面,露出这种微微渴盼的眼神,当真叫人惊讶。 陆琰微一思忖,凤眸中忽然浮出担忧之情。 “绿衣,其实我可以帮你,这枚玉钗是皇室之物,你的身世肯定不简单,或许,与皇族也存在密不可分的瓜葛,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定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 得了九王爷的保证,楚绿衣却并不放心。 “王爷,我说过,你事务繁忙,我岂能将所有担子压在你身上?这是我的私事,何况,我已经回忆起一部分过去的情景,我有信心,只要进宫,我定可以找到更多线索。” 楚绿衣风姿潇潇,神色清冷如月,眼中藏着一抹铁石般的固执。 陆琰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他有心婉拒,可是,转念一想,如果他拒绝楚绿衣的请求,楚绿衣必定无法安心,毕竟她是如此渴望寻回身世,他岂能因一己之私,罔顾她的心愿? 最终,陆琰默默颔首,答应了楚绿衣的要求。 楚绿衣并未耽搁,径直告辞离去。陆琰亲自相送,甚至安排得力侍卫一路相护。 晚间,九王府派墨鸦送来口信,九王爷已经打通关节,让楚绿衣三天内去太医院报到。 第201章 诡异的太后 三天内,让楚绿衣去皇宫太医院报到? 这个动作,也太快了吧? 不过,楚绿衣接到消息,心中大定,看来九王爷并未怀疑自己,他对自己算是照顾有加。可惜,被看似乎很不乐意,十一和楚缘也觉得莫名其妙。 “娘亲,你去了皇宫太医院,我和十一哥哥怎么办呀?”楚缘眨着纯真的大眼睛,一脸不舍之意,好像楚绿衣即刻就要离开自己一样。 楚绿衣抱起楚缘,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发顶,神色微暖。 “被看?”楚绿衣听到被看的冷哼声,不免有些无奈和紧张。 保和堂的四个大夫坐在花厅里,被看手里握着一只青瓷牡丹纹茶壶,正在给他们沏茶。 被看忽然丢下茶壶,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 “绿衣,你的意思是,让我留下来照料保和堂,你自己一个人去太医院?” 楚绿衣确实是这么想的,她看了看十一和楚缘,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明日我会去找九王爷,让他通融一下,给十一和楚缘安排太医院的位置,如此……” 岂料,此话一出,当即遭到被看的激烈反对。 “开什么玩笑?皇宫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一个人冒险也就罢了,十一和缘缘都是小奶娃,他们入了宫,等于羊入虎口,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被看觉得不妥,楚绿衣却觉得可以一试。 “被看,你给我们准备防毒药物,十一和缘缘有足够的本领保护自己,不是么?” 被看气道:“防毒?你就知道防毒!最可怕的是人!不是毒药!” 楚绿衣无语,只得讷讷地坐在椅子上,抱着楚缘,一时有些心思纷乱。 十一急忙安抚被看,笑眯眯道:“姐姐,其实你不必太过担心。别忘了,我们有九王爷!” 被看微微一愣,对呀,她差点忘了九王府! 楚绿衣可以入宫,全是看在九王府的面子上,被看暗暗不爽,凭什么他们药王谷必须和九王府结盟?九王爷权势赫赫,保和堂却是医界良心,两者牵涉在一起,似乎不太妥当。 在被看看来,楚绿衣的决定似乎有些荒谬。 “被看,我心意已决,不会后悔的。我带缘缘上楼休息。” 楚绿衣抱着楚缘,起身走向门口,她神色清冷如月,步伐稳当,就像一只高傲的猫咪。 楚绿衣回到卧房,和楚缘躺在一处。 楚缘却睡不着,翻来覆去烙煎饼,楚绿衣无奈之下,只得勒令她入睡。 “娘亲,我们要去太医院,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呢?”原来,女儿依旧担心这个。 楚绿衣忽然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卷起楚缘乌黑亮丽的发丝,有些漫不经心。 “缘缘,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楚绿衣的语调也懒懒的。 “娘亲昨天中午做了一个梦。缘缘想知道么?” 楚缘急忙抱住楚绿衣的手臂,她侧躺着,灿若星辰的大眼睛一眨不眨,仔细盯着楚绿衣。 “娘亲,是什么梦境?” 楚绿衣幽幽一叹,亲昵地搂住楚缘,将她的梦境娓娓道来。 原来,她被绿珠刺伤,中了一种迷药,虽然成功解毒,却留下一些后遗症。她昏迷之后,竟然在朦胧中回忆起一些往事,可谓因祸得福!真正叫人意外! 她似乎在皇宫里行走过,梦里,有高耸的红黄相间的宫墙,有逶迤华美的长廊。 顺着她残存的记忆,她在梦中慢慢摸索,终于找到一个似曾相识的旧人,她和这个看不清容貌的男子在皇宫的凉亭里说话,神情举止都十分亲密。 “缘缘,我已经梦到他了。一定是上天给我预警,让我不要气馁。”楚绿衣微微一笑,慵懒的眉目间,涌出一股淡淡的喜色,可是,这种喜悦之下,却覆盖着如雪的寂寞。 楚缘似懂非懂,仰着小脸,笑眯眯地问:“娘亲,看来,这个男子就是缘缘的爹爹啦?真好,缘缘不是没爹的孩子!娘亲,我支持你去皇宫寻找线索!” 楚绿衣得到女儿的理解,甚感欣慰。 哪个孩子不希望和自己的家人团聚一堂,楚缘也不例外。就算是为了女儿,楚绿衣也必须冒险走这一遭!哪怕遭到被看等人的抗议! “好了,睡吧。”楚绿衣抚上女儿的眼睑,手势轻柔宛如一片细腻的落花。 楚缘渐渐入睡,楚绿衣心中装着事,却难以入眠。 躺了半个时辰,楚绿衣披衣下床,来到走廊里,扶着栏杆,眺望院子上方湛蓝的晴空。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被看爽利的笑声。 “绿衣,原来,你做了一个诡异的梦呐。” 诡异?楚绿衣并不这样认为,她不赞同地摇摇头,目光遥遥,湛然若神。 被看走到她身畔,也扶着栏杆,被看悠悠地叹了口气。 “小姐,既然你已经梦到旧人,去尝试一下,未免不可。只是,皇宫确实是虎狼之地。”被看的话中饱含关切之意,听起来让人忍不住微微动容。 楚绿衣觉得好笑,看来,自家丫鬟一直紧密盯梢,对自己相当关心。 “小姐,你已经将此事交给九王爷,大可以当甩手掌柜。现在却打算亲自入宫,你对九王爷究竟怀着什么心思?莫非,你对他不够信任?”被看期待地看向楚绿衣。 楚绿衣思忖片刻,却缓缓摇头,依旧是一副不赞同的脸色。 “被看,你想岔了。九王爷会继续帮我寻访身世,我选择入宫,也是为了这个。” 被看似乎有些不解,在她看来,楚绿衣的决定显得多此一举了。 楚绿衣却耐心地解释道:“因为这个诡异的梦境,我想要寻找更多的记忆。” 被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楚绿衣入宫是为了寻找这些破碎记忆?如此,她无话可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换做是她,也不会放弃大好良机。 “被看,下午准备开门看诊吧,以后保和堂就交给你了。”楚绿衣忽然发话。 被看登时有些无语,自家小姐得了这个梦境,还真是说风是风。 午后未时一刻,保和堂开门迎客。 令保和堂大夫吃惊的是,天丰府百姓听说这个消息,竟然很快排起长队。就算不看病,众人也围在门口,期冀一睹楚大夫这个绝世名医的风采。 楚绿衣坐在诊室里,淡定自若地给病人切脉问诊,对外界的反应浑不在意。 “你们看,帘子后面,就是在天丰府大出风头鼎鼎大名的楚大夫!” “听说她研制出神奇解药,对抗巫医门南疆毒仙的毒药,拯救了全城百姓呐!” “消息可靠么?” “当然!是从官府里传出来的,有人亲眼目睹,有证人为证!” 被看立在门口,听着这些纷繁嘈杂的议论声,一时有些怔忡,原来,自家小姐经此一役,已经名噪一时,可谓轰动天下!门口这些客人,来自五湖四海,全部是慕名来访的。 名气大了,做事也就不能随心所欲。 对素来随性洒脱的楚绿衣等人而言,这种名气简直就是一把双刃剑,会不小心伤及自己。被看心中不爽,可是,面对这些客人,总不能当场发作吧? 被看怏怏不乐地回到药柜后面,很快又有病人拿着药方来抓药,她继续用戥子称药材。 此刻,皇宫慈宁宫的佛堂里。 太后坐在宽榻上,一边翻看佛经,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贴身宫娥路嬷嬷的禀告。 “楚绿衣的医术,果真已经轰动一时?”太后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路嬷嬷瞅准时机,躬身笑道:“太后,不管怎么说,她救了天丰府的百姓,否则,巫医门的阴谋一旦得逞,死伤无数,皇上定会大发雷霆!” 太后懒懒地靠在榻上,路嬷嬷急忙伸手将一只绣着凤纹的精致靠垫放在她背后。 太后眯起眼睛,单手拿着佛经,手指不停摩挲佛经的封面。 半晌,太后才缓缓冷笑道:“这些消息,其实都是皇上授意的吧?楚大夫此人,根本不会为自己造势,她一心扑在医术上,也不会替自己宣教。” 路嬷嬷暗暗吃惊,却垂着头,状似恭敬地倾听着太后的猜测。 “路嬷嬷,昨晚皇上又去了荣华殿?” 路嬷嬷急忙点头,状似无奈地笑道:“这乔妃娘娘盛宠一时,在偌大的后宫,她享受皇上的独宠,已经不算稀奇。太后?” 太后眯着细长的眼睛,眼中冷光涟涟,犹如一条阴险的毒蛇。 “看来,是时候让皇上收收心了。” 不愧是太后的心腹,路嬷嬷当即领会了太后的心思。 “太后娘娘,需要奴婢做什么?”路嬷嬷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 太后缓缓起身,将这本被手指摩挲得光滑无比的佛经随意地丢在榻边的圆凳上。 “传令下去,今晚宣保和堂的楚绿衣进宫!不得延误!” 路嬷嬷得令,急忙退出佛堂。 太后下了榻,独自走到窗边,猛地推开檀木格子的轩窗,神色变得越来越阴冷。 “楚绿衣,你有九王爷庇护,哀家暂时不想动你。乔妃近来专宠太过,不如,就让你来分散皇上的注意力,或许,有你掺和后宫之事,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想到这里,太后唇畔浮出一抹诡谲的笑意。 保和堂。华灯初上,街市里人声鼎沸。 楚绿衣送走最后一名病人,眉间隐有疲色,却来不及歇息,便接到皇宫传旨太监送来的消息。始料未及的是,这多日不见的太后,竟突然想起保和堂楚大夫这号人物! “太后这是打算跟咱们保和堂化敌为友么?”被看忍不住感慨。 第202章 风口浪尖 “楚大夫,接旨吧?”这传旨太监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并未摆足架势。 楚绿衣不得不躬身行礼,这是口头旨意,不需要她跪地行礼。可是,被看还是心存疑忌,正要试探几句,却被楚绿衣拦住了。 楚绿衣上前,将一锭银子塞给太监,假意和气。 这小太监当然欢欢喜喜地收下,然后客套几句,便准备离去。 楚绿衣淡淡笑道:“容我收拾一番,太后是尊贵之人,岂能仪容不整?” “楚大夫果然是明理之人。”这小太监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楚绿衣和被看来到后院,楚绿衣将一堆防身药物塞进怀里,被看不赞同地盯着她。 “九王爷也就罢了,这太后居心叵测,你最好不要进宫。” 被看的担心不无道理。可是,楚绿衣却坚持自己的选择。 “被看,你听着。”楚绿衣突然伸手扶住被看纤弱的肩膀,神色坚毅而寒寂。 “太后此举,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与其被动,不如直面太后,看看她有什么新花招。到时我会随机应变,你马上去九王府通知一声,我想,王爷耳目通天,应该知道此事。” 被看思忖片刻,忽然顿悟过来。 难道楚绿衣毫无顾忌地进宫,就是因为背后有九王府撑腰?被看对此深感不安。 “绿衣,你还是仔细想清楚!就算九王爷实力强横,也不一定可以在皇宫里护你周全。”被看不死心地劝解道。 楚绿衣知道自家丫鬟担心自己,可是,她不会轻易改变决心。 毕竟,她马上就要入宫,势必会和太后等人对上,与其等着敌人出招,不如自己先探一探前方的路,本来就是一场冒险,如果连第一步都迈不出,何来成功之举? 被看最终还是妥协了,她向楚绿衣保证,她会留在保和堂好好照顾十一和楚缘。 楚绿衣跟着传旨太监,一路来到皇宫。 从小角门进去,穿过蜿蜒曲折的回廊,领路太监选了一条僻静的道路,很快,楚绿衣来到太后居住的慈宁宫,穿过院落,来到最为幽静的佛堂里。 太后坐在宽榻上,面目慈软,手里捻着一串紫檀香木佛珠,看上去温和无害。 楚绿衣立在她面前,鼻端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心中却激起不屈的波澜。 “见过太后。”楚绿衣不卑不亢地行礼。 太后抬起眼,目光一寸寸延长,似乎穿过楚绿衣的身躯,落在一片虚空之中。 “太后?”楚绿衣心中不耐,面子上却不得不保持镇定。 太后似乎猛地回过神来,她眼中掠过一抹寒芒。 不知何故,再次见到楚绿衣,她脑海里突然浮出一个女子的轮廓,那女子早已逝去,却与楚绿衣颇为相像,都一样让她不安和痛恨。 太后垂下眼,带着细纹的眼睑,盖住了眼底的寒冷和莫名恨意。 “楚绿衣,我召见你,是为了一件事。” 楚绿衣大大方方地笑道:“太后,有话直说。” 真是个干脆利落的女子。太后故意露出一副赞赏的笑容,笑眯眯地盯着楚绿衣。 “你如今名噪一时,以一手绝世医术轰动天下。这种名声,必会招来很多是非。哀家替你着想,让你入宫躲避外面的是非,楚大夫,你意下如何?” 楚绿衣顿时明白过来,她扫了佛堂一眼,神色寂静如夜,并无半点浮躁之气。 “那就有劳太后了。”楚绿衣直截了当地接受了太后的“好意”。 太后似乎微微一愣,她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以楚大夫说一不二的个性,太后以为,需要软硬兼施,花费一番力气,才能说服楚绿衣入宫,岂料,她竟然直接答应了? 竟然没有半点犹豫? 太后怔愣过后,便露出欣慰的笑容,看来,识时务者为俊杰,楚大夫也深谙此理。 楚绿衣并未久留,很快就告辞离去。 临走之前,太后将一枚令牌交给楚绿衣,依照太后的说法,这块令牌可以让楚绿衣在后宫自由行走,楚绿衣并未推拒,爽快地收下来。 走出慈宁宫,已经到了深夜。 回廊的柱子上,挂着一盏盏明亮的灯火,有一队彩衣鲜丽的宫娥举着托盘,从前方的拐角处经过,那曼妙的身姿和年轻的面容,映入楚绿衣眼里,宛如一幅静美的水墨画。 可是,楚绿衣回头一瞧,慈宁宫的宫檐一角依稀可见,那蹲踞在檐角的小兽似乎睁着一张巨大的血盘大口,透着重重杀机和阴险诡谲之气,楚绿衣浑身一凛,急忙移开目光。 前方带路的路嬷嬷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了楚绿衣一眼。 “楚大夫,你是好心人。”路嬷嬷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楚绿衣不置一词,她身姿端雅,步伐稳当,一袭青黛裙衫,犹如青莲临水照影。 路嬷嬷看着这般风姿,愈发不忍,只是,她有她的本分。 很快,路嬷嬷将楚绿衣送到小角门,两人客客气气地道别分开。 楚绿衣踩着轻盈如水的月光,披着初夏微凉的露水,一路赶回保和堂。 隔日早上,楚绿衣收拾妥当。 被看坐在药堂里,正在整理药柜,十一和楚缘吃了早饭,便开始手脚麻利地做药包。 以后,保和堂便交给他们了。楚绿衣暗道,她一定要尽早找到线索。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家人,她也不能服输退怯。 “绿衣,我昨晚去了一趟九王府。听说九王爷不巧出门去了,不过墨鸦说,他一直派人盯着皇宫,所以,太后那边,有九王府的暗线盯梢,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被看倒是有条有理,楚绿衣听了不停点头。 这时,门口应景地响起墨鸦的叫声。 “楚大夫,准备好了么?” 楚绿衣急忙走出保和堂,迎面便看到一辆素简的马车,车辕上刻着九王府的独特标记。 楚绿衣登上马车,并未过问九王爷的行踪。 很快,他们来到皇宫,墨鸦掏出令牌,带着楚绿衣来到位于皇宫北门的太医院。 甫一进门,楚绿衣便碰到一个曾经有一面之缘的医师。 “白小华,新晋医师。楚大夫,好久不见。”这人正是之前向楚绿衣发难的太医院医师。 楚绿衣点点头,并未回声。 墨鸦扫了门堂一眼,不客气地嚷道:“太医院院判大人呢?怎么没有出来迎接?” 这白小华冷冷一笑,斥道:“区区一个吏目,有什么资格惊动院判大人?” 墨鸦听了,脸上登时露出不豫之色。 墨鸦掏出令牌,在白小华面前晃了晃,傲然而立,笑道:“如果是九王府的人呢?” “什么?” 墨鸦脸色一变,目光变得威肃寒厉:“难道你不知道规矩?楚大夫是九王爷亲自请来的,她不是普通的医师,如果识趣的话,就赶紧让院判马太医出来!” 这白小华似乎有些不情愿,只得敷衍地答应了一声。 墨鸦和楚绿衣坐在会客厅里,有医女送来茶水,二人静静等着。 岂料,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白小华的踪影。 “这狗腿子,肯定没有去报信,竟然敢给老子放鸽子!不可饶恕!”墨鸦似乎怒了。 这时,一名迎客的医女走过来,眼神颇为不屑。 “这位大人,太医院的院判很忙,暂时没有功夫出来,不如你们再等上片刻?” 墨鸦登时又气又急,这是九王爷交给他的任务,岂能马虎了事? “住嘴!马上让院判出来!否则,别怪九王府不客气了!”墨鸦故意发出狠话。 凭借九王府的势力,将太医院现有的官员调整一下,应该不在话下。 这医女微微一愣,随即露出吃惊之色。 “你敢威胁院判大人?你不怕皇上和太后怪罪么?真是岂有此理!”这医女显然也不是好惹的,立即搬出现任院判背后的两座靠山。 墨鸦争辩了两句,楚绿衣却听得有些不耐烦,太医院此举,显然是为了给自己下马威。 “墨鸦,既然太医院不欢迎我,不如回去跟九王爷说一声。”楚绿衣打算以退为进。 这医女立即变了脸色,然后得意洋洋地笑起来。 “还是楚大夫识趣。”她急忙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显然有恃无恐。 楚绿衣和墨鸦正要退出会客室,却听到门口突然传来一个醇寒清冽的声音。 “楚大夫,这太医院的院判大人,我已经亲自给你带来了。” 楚绿衣暗暗吃惊,循声望去,果然,九王爷率先开路,后面跟着一个毕恭毕敬的太医! 正是许久不见的太后心腹,太医院左院判,马太医! 楚绿衣急忙快步迎上去,弯腰行礼,颇有大家闺秀的淑雅和大方。 陆琰微微一笑,凤眸上挑,眼底藏着一丝深沉的柔情。 马太医恭敬地垂着头,似乎有些不安。 “王爷,你怎么来了?”楚绿衣故意忽略了这个院判大人。 陆琰随手一指,目光瞬间变得冷锐如鹰。 “这院判大人,好大的架子!本王请来的名医,他竟然不放在眼里。若非本王及时赶到,想来楚大夫会被这些心胸狭隘的小人赶出太医院吧?” 楚绿衣闻言,故作惊讶地笑起来:“没这么夸张吧?不至于赶走吧?” 两人一唱一和,讽刺连连,将马太医和这个医女弄得面红耳赤。 幸好,这马太医还是很懂规矩的。 “楚大夫,之前是老夫怠慢了你,望你见谅。”这马太医竟然主动作了一揖,神色变得和顺起来,唇畔也挂着一抹得体的笑容。 楚绿衣随意地摆摆手,示意她无事,这副宽容的姿态,成功让马太医露出放松之色。 第203章 两虎相争 马太医竟然主动提出,要带着九王爷和楚绿衣将太医院转一圈,熟悉一下环境。 楚绿衣答应了,一行人在太医院里转了转。 “这里就是收藏珍贵药材的一品药房,门口有守卫,进出都要登记。” “这里是配药房,有十几间屋子,是太医院医师学习配药的地方。” 午时已至,一个年轻医师急匆匆地跑过来,附耳在马太医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这马太医猛地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不过,很快又恢复冷静。 “九王爷,太后有令,着我去慈宁宫走一趟。” 陆琰扫了马太医一眼,对太后竟然毫不畏惧,甚至没有半点顺服的意思。 “既然这样,我陪你一起去慈宁宫。”陆琰凤眸一挑,眼中似有冰冷的寒意。 马太医讪讪地应了,丝毫不敢忤逆。 陆琰临走之前,将楚绿衣拉到一旁,细细嘱咐了几句。 “太医院后面有一排素净的耳房,普通的医师都住在耳房里,从吏目开始,这些太医院太医会轮班来当值,轮到谁,谁就来值日值夜。绿衣,你暂时作为女医师,待安排妥当,我会召集太医院御医,给你一个适合的职位。” 楚绿衣仔细听着,听到这里,她淡定地笑了笑,说:“这些,我有所耳闻。王爷,你将我安置在太医院,究竟是出于何种考虑?” 陆琰似乎有些讶异,凤眸微微眯起,灿若晨星的眸光里,似乎有笑意涌动。 “此话怎讲?”陆琰故作无辜。 楚绿衣无语,暗暗翻了个白眼,她伸手虚推一把,低声笑道:“想来,你已经知道太后昨晚的谋算了,你这么做,是故意跟太后作对吧?” 陆琰含笑点头,竟然拍了拍楚绿衣纤柔的肩膀,素来冷寂的脸色中,浮出一抹暖意。 “你不必担心。安心住在这儿。”陆琰丢下话,便径直离开。 慈宁宫佛堂里,窗子大开,外面花木扶疏,空气里流淌着植物清雅的香气。 太后坐在宽榻上,一脸郁怒之色。 九王爷躬身行礼,没有废话,直接将自己的安排告诉给太后。 太后眯着细长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九王爷,手里的佛珠咯在掌心,隐隐传来一阵疼痛。 “王爷,你这么做,企图置哀家于何地?” 面对太后的质问,陆琰风轻云淡地笑起来,似乎浑不在意。 “很简单,楚绿衣不适合后宫,不适合后宫的妃嫔斗争,太后的心意,本王代楚大夫心领了,至于太医院的差使,与保和堂大夫的身份相当匹配。太后完全不用猜疑。” 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狠狠堵住了太后的心思。 太后气急之下,竟然随手一甩,将檀木佛珠摔了出去,却被陆琰稳稳当当地接住。 陆琰将佛珠随手放在圆凳上,然后瞟了一眼守在门口的马太医和路嬷嬷。 “太后,你年事已高,不宜动气。最好静养一阵,才能养出好气色。” 语中带讽,竟然毫无敬服之意。 太后愈发气怒交加,竟然忍不住颤抖着双手,阴冷的目光直逼九王爷。 “你为了那个狐媚子,竟然屡屡抗拒哀家的旨意,你好大的胆子!哀家才是后宫之主,你就算手掌军权,又能把哀家怎样?何况,先皇有令,让哀家扶持皇上,监视奸佞,王爷,你说说看,你属于哪一种人?” 面对太后的反击,九王爷洒然一笑。 “太后,本王不欲与你争辩,你还是好好休养,别操心这些闲事。” 语毕,九王爷自顾自地躬身行礼,然后大踏步地走出佛堂,身姿潇洒如风,素白的锦衣被阳光勾勒出俊雅的曲线,他利落寂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马太医守在门口,隐隐听到太后的怒斥声,吓得胆战心惊,一时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路嬷嬷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去,很快,她急匆匆地出来。 “怎么样?”马太医佯装镇定。 “太后没说什么,让我去御书房请皇上,估计想和皇上商议事情吧。” 这路嬷嬷素来老实,并未隐瞒太后的命令。 马太医思忖片刻,终于还是无奈一叹,九王爷将楚绿衣安置在太医院,最受威胁的太医,当属他这个左院判。可是,九王爷一言九鼎,根本不会因为太后的反对而撤销这个决定。 路嬷嬷急着去找皇帝,马太医眼神一冷,神色莫测。 暮色斜照,西天有烂漫的云霞。皇宫的飞檐峭壁上,染着金红色的余晖。 皇帝直到戌时才姗姗来迟。这会儿,太后正坐在寝殿里,面前设着一张黑檀木案几,案几上摆着四道素菜和一碗素汤,她慢条斯理地吃着一碗黑米饭,动作优雅至极。 路嬷嬷急匆匆地赶到太后身畔,向她禀告了一声。 太后懒懒地抬起眼,手中的玉箸不停,挟了一块素三鲜送到嘴里,慢悠悠嚼着。 皇帝来到寝殿的外室里,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皇帝摆摆手,随侍的太监李公公急忙搬来一张椅子,让皇帝坐下。 皇帝悠闲地坐着,他瞥了一眼案几上这些素净的饭菜,笑道:“太后,这几个月里,你一直吃斋念佛,这种没有油水的饭食,吃多了,会让你没有精神的。” 孰料,太后听了这话,手一顿,眼中立即涌出怒色。 皇帝这是找茬来了? “哀家就喜欢吃素,这是千马寺的天问高僧亲自为哀家制定的药膳方子,不比宫里的御膳房差,怎么样,皇上也来试试?有时候,清心寡欲可以让人保持理智,更加通达。” 最末一句,似乎饱含讽意。 皇帝神色一顿,随即摇摇头,故作无谓,笑得深沉大度。 “太后,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听说昨儿个夜里你忽然召见楚绿衣?这是何故?” 说到正题了,太后缓缓放下玉箸,从路嬷嬷手里接过帕子,斯斯文文地擦了擦唇角。 “皇上,哀家想让楚大夫入宫,可惜,被九王爷快人一步。” 皇帝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案几的边沿,节奏轻快,显然心情不坏。 “皇上,你贵为九五之尊,九王爷毕竟只是一个王爷,难道你不能替哀家出面,好好教导他一番,什么叫礼义廉耻,什么叫君臣之礼,是时候由皇上出面了!” 出面?皇帝暗暗冷笑,这太后还是如此狡诈,一上来就对自己颐指气使,却故作慈良。 皇帝轻轻敲着案几,目光威肃:“不,还没到时候。” 太后眼中隐着一丝郁怒,她靠在椅子上,从路嬷嬷手里接过一柄绣着荷花的精致纨扇。 “皇上,你还要耽搁多久?每日除了乔妃,就是乔太师。这乔家到底能翻起什么风浪?值得你如此看重?依我看,这乔家不过如此!上回,和九王爷争保和堂,乔太师棋差一招。这回,揭穿巫医门毒仙的阴谋,乔太师竟然娶了那个南疆毒仙,真正叫人笑掉大牙!” 太后并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之意,果然,皇帝一听,不乐意了。 皇帝伸手按住案几,身子微微前倾。 “太后,乔太师是朕的臣子,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有朕替他做主!” 太后微微一愣,随即恼火地叫起来。 “你做主?区区一个乔贵妃,值得你如此罔顾君王之法?” 皇帝眯起眼睛,目中有寒厉的锋芒一闪而逝。 “太后,你逾矩了!爱妃是朕的,朝廷也是朕的,朕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随心所欲?太后不可抑制地笑起来,唇畔浮出一抹似嘲似讽的纹路。 皇帝看不过眼,神色一冷,突然站起身来。 “太后,如果你想警告朕,朕心领了,毕竟先皇有令,要朕善待与你。” 语毕,皇帝转身欲走,却被太后叫住了。 “等等!” 皇帝脚步一顿,就见太后缓缓起身,她似乎生气了,身子气得发抖,她猛地一甩,突然将手中的精致纨扇摔到皇帝脸上,皇帝猝不及防之下,被扇子击中,脸颊生疼。 这种肤浅的疼痛不足为惧,可是,被太后如此对待,还是大丢脸面的。 皇帝似乎气极,吼道:“太后,你别过分!你究竟想做什么?” “乔太师娶了那个木槿,你亲自去观礼,结果这个木姨娘的真实身份是南疆毒仙!她差点害死全城百姓,难道你不知情?为了一个乔妃,你罔顾国法,将乔太师免罪!真正让皇室蒙羞不耻!你还好意思质问哀家?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皇室的安定!” 面对气势汹汹的太后,皇帝竟然毫不退让,威势十足。 “胡说八道!乔太师娶亲之前,根本不了解木槿的真实身份,他何罪之有?太后,你别在朕面前挑拨离间,乔妃帮你执掌后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何必咄咄逼人?” 两人争辩了几句,互不相让。 末了,皇帝气怒之下,竟然拂袖而去。 皇帝一走,太后立即恢复了镇定,她摆摆手,让宫娥撤去案几上的碗碟。 路嬷嬷在一旁小心伺候着,她打着扇子,在空气里喷了些降温的水雾。 太后的心情缓缓平息下来,她闭上眼,低声喃喃。 “不是从自己肚子里蹦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路嬷嬷,你倒是说说,如果九王爷和皇上是哀家亲生的皇儿,他们还会这样待我么?” 路嬷嬷不敢应声,只得垂下头,眉目恭顺地继续扇风。 “罢了。幸好哀家已经找到九王爷的软肋。只要利用得当,这楚绿衣,势必会成为哀家的一枚利器,到时候,就连皇上和乔妃,也嚣张不了!” 第204章 去配药房当差 太后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对保和堂大夫来说,其实无关紧要。 楚绿衣已经入宫,正式加入太医院。 被看带着十一和楚缘留守保和堂,九王府派人送来晚饭,三人有些食不知味地吃了东西,然后在被看的提议下,来到街上闲逛。 被看的名气虽然远远不及楚绿衣,在天丰府,却也是小有名气的女大夫了。 走在街上,不时有路人驻足,目光汇聚在被看身上。 “姐姐,你看,那个年轻公子一直盯着你看呢!”十一故意打趣被看。 岂料,被看漠然相对,一手拉着一个,沿着护城河畔的长街,慢悠悠地逛着。 突然,前方传来几个路人惊恐的叫声。 “救命啊!救命啊!死人啦!死人啦!快来人啦!” 被看微微蹙眉,前方的街边,有十几个路人围在一起,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十一似乎有点好奇,踮着脚尖,努力穿过人群的缝隙,试图观察一番。 却被被看拦住了,被看摇摇手,低声道:“别自找麻烦。” 十一悻悻地收回脚步,三人绕过这些围观路人,打算继续走下去,却突然被几个眼尖的路人拦住,其中一个中年汉子急吼吼地叫道:“你是保和堂的被看大夫!你快来帮帮忙吧?” 被看微微讶异,难怪人们常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呐。 被看置之不理,转身欲走。 孰料,这几个路人忽然将被看包围起来,推推搡搡,没有一个人肯出头,却也不肯放弃。毕竟,保和堂大夫名声在外,有九王府这个后台,天丰府的普通百姓根本不敢招惹。不过,难得有机会见识保和堂大夫的医术,这些路人心中痒痒,都不愿意撤离此处。 被看十分不耐烦,这时,十一拉住她的手,轻声道:“姐姐,我闻到血腥味了。” 被看暗暗吃惊,莫非,有人当街行凶? 在众人的簇拥下,被看只得半推半拒地来到现场,岂料,这个死人让被看大吃一惊! 躺在血泊之中的死人,竟然是几日未见的绿珠! 被看急忙拨开人群,快步走到跟前,然后检查这具尸体。 半晌,被看才缓缓摇头,目光冷肃,神色宁静。 “她已经死了。” 路人顿时议论纷纷,有人指着尸体,质问道:“刚才她还在动的,怎么突然死了?” 被看眼神一冷,她起身搂住楚缘,拉住十一的手。 “她心脉已绝,生机全无。已经真正死透了。你们如果不信,大可以另请高明!” 语毕,被看转身欲走,却被路人拦住。 “你总得告诉我们死因吧?” 被看暗暗吃惊,绿珠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底层女子,这些路人怎么会如此关心她的死因? 被看思忖片刻,指了指血泊中的尸体,笑道:“乍一看,似乎是失血过多而死。其实,她胸口的伤,是死亡之后加上去的。也就是说,有人给她补了一刀。” 众人纷纷露出惊讶之色,有人好奇地问道:“既然刀伤不是致命伤,那么,她为何而死?”这个问题问出了众人的心声,被看却有些犹豫。 她扫了人群一眼,果然,发现几个故意闹事的人,他们看似普通,眼中却有鼓动之意。 被看素来警觉,不过,她故意对这些人视而不见,她无奈地摇摇头,笑道:“她本是一个妙龄女子,现在脸上满是皱纹,腿也瘸了,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其中几个路人惊讶地叫道:“这女子的脸蛋看起来像老妇,但是这身子相当柔软,根本没有老妇人的佝偻之态,想来,被看大夫的猜测是对的!” 被看悄悄掐了掐十一的手臂,十一会意,急忙钻出人群,在附近搜寻可疑人物。 “诸位,容我再检查一遍。不过,验尸的活计,应该交给仵作。” 片刻后,被看得出结论,这绿珠的真正死因,是服用了一种剧毒之物。 众人本来想亲眼目睹保和堂大夫的起死回生之术,岂料,被看一言定生死,并未展露任何绝世医术,众人不免有些失望,于是,纷纷退散而去。 这时,十一急匆匆地跑回来,拉住被看的手,附耳过去,低声说了几句。 被看眼睛一亮,笑道:“果然是她?” 十一露出一个古灵精怪的笑容,脆声说:“这就叫狗咬主人,反被一棒打死。” 被看素手一挥,带着十一和楚缘,潇洒离去。 这时,已经有人报官,令附近这些围观百姓不解的是,京都府衙并未出面干涉此事,来抬走绿珠尸体的,竟然是大理寺的侍卫! 隔日早上,御书房。退朝之后,皇帝单独召见了大理寺卿袁斯莲。 随侍太监李公公搬来椅子,皇帝赐座,这是皇帝心腹的特权,也是莫大的恩宠。 袁斯莲素来宠辱不惊,只稳稳坐着,神色明朗,宛如晴日高空。 皇帝命人奉茶,书房里,只有他和袁斯莲。 “爱卿,你说,朕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妥当?九弟如此放肆,先是炸毁云驼山,然后捣毁天雪镇杏花谷的据点,朕却一直落后一步,简直是欺人太甚。” 袁斯莲安静地听着,听完之后,他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皇上,你不必忧心。你才是乾朝至尊,自持身份,当然不能亲自动手,将这些麻烦的事丢给九王爷来做,其实也是一种任人唯贤的法子。” 任人唯贤?这话听起来就像是一种敷衍。果然,皇帝不乐意了。 “爱卿,听说你最近和九王府经常走动?”皇帝的俊目中,隐隐闪着一抹锋芒。 袁斯莲气定神闲地拿起一盏温茶,用茶盏的盖子轻轻磕了磕青瓷杯沿。 “皇上,臣与九王府,素来只有公务。没有私交。” 皇帝从袁大人的语气里听出一丝笃定,他满意地点点头,神色变得稍稍轻松一些。 “最近,可有什么秘事需要向朕禀告?” 袁斯莲没有半点犹豫之色,径直说道:“昨夜,大理寺收了一具女尸,她中了红颜老,本是妙龄少女,却被人折磨,以至于生不如死。” 袁斯莲将案情简单地描述了一遍。 岂料,皇帝神色一寒,不满道:“不过是一个普通百姓,用得着大理寺亲自立案?” 袁斯莲却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这抹笑意一闪而逝,随即他眼中露出冰寒之色。 “皇上,这具女尸,不是普通人,是九王府里的侍女!” 皇帝闻言,登时吃了一惊。 九王府素来防守严密,岂会容忍府里的侍女被人当街杀死? 皇帝急忙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袁斯莲,袁斯莲神色沉稳,并未露出半点异色,他不急不慌地解释了几句,末了才建议道:“皇上,或许从绿珠身上,我们可以抓住九王府的把柄。” 皇帝登时大喜过望,露出一脸赞赏的笑容。 “爱卿,做得好!” 皇宫太医院。药房里,一群普通医师聚集在一起。 楚绿衣独自坐在一张案几旁边,手里翻着一沓医书,才翻了几本,她便失了兴致。 这些医师坐在另外一张长长的案几边上,他们不时好奇地看几眼,试图和楚绿衣搭讪,却被楚绿衣脸上的冷漠之色镇住了,美人虽好,奈何,遥如仙子。 这时,有两个医女走进屋子里,竟然不顾其他医师的眼神暗示,径直坐在楚绿衣身畔。 “楚大夫!我是在太医院学习一年的医女,还未晋级医师,名讳是花雨。” “楚大夫,我是专门负责给初任医女教授医术的医正,南风。” 面对两人友好和善的笑容,楚绿衣并未置之不理。 楚绿衣转过头,扫了一眼,花雨和南风都是妙龄少女,娇俏可爱,风华正茂。 “楚大夫,你来了太医院,保和堂怎么办呐?”花雨似乎十分好奇。 楚绿衣淡然一笑,客气地回答:“有人会帮我照看。” 花雨愈发好奇,问道:“是那个叫被看的女大夫么?你们好厉害,身为女子,却可以做出这般成就,简直就是让我等膜拜的神医!” 闲聊片刻,楚绿衣对这两个医女有了初步的了解。花雨活泼可爱,南风沉稳大方。 午时已至,楚绿衣和刚刚结识的两个医女一起去膳房享用午饭。 皇宫的伙食不错,太医院膳房提供的餐饭,竟然是免费的。 楚绿衣正要点一份粉蒸排骨,却被打饭的伙计拒绝了,楚绿衣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时,一旁的花雨解释道:“楚大夫,这儿的饭食是分等级的。” 南风主动走过来,笑道:“楚大夫,必须有三年的资质,成功晋升为厉目,才能享用这些上等的饭菜。我在太医院当差,有五年了,有幸获得这个所谓的特权。” 南风从楚绿衣手里抢过瓷碗,让伙计装满饭菜,才递回给楚绿衣。 楚绿衣清冷的面容微微松动,似有洁盈如水的月光倾泻而出。她立在柜台前面,手里端着陶瓷大碗,打饭的伙计正忙着给其他医师分饭。 三人坐在一处,不时接收到附近医师好奇的眼神,楚绿衣自是岿然不动。 “楚大夫,你打算去哪里当差?”南风似乎是个务实的医正。 楚绿衣抬起头,目光淡漠如水。可是,她从南风眼底,竟然看到一丝真诚的关切之意。 “去配药房吧,你们觉得怎么样?”楚绿衣难得对这个不甚相熟的女子生出好感。 第205章 皇太子发病 去配药房?花雨和南风都微微一愣,随即不约而同地掩嘴笑起来。 看到她们脸上颇为相似的神情,楚绿衣暗暗吃惊,看来,这两人私交甚好。 只是,九王爷之前告诫过,这太医院并不太平。 从医师到医正,从吏目到院判,这些太医明争暗斗,攀附着不同的皇宫势力,甚至为了名誉地位和金钱权力,他们不惜出卖自己的医德,投靠不同的权贵。 楚绿衣想到这里,不免觉得无趣,她在天丰府,乃至整个乾朝,都是有名望的。药王谷和保和堂带给她滚滚而来的利益,可惜,她压根儿不在乎。 南风仔细观察楚绿衣的脸色,见她坦荡无谓,不免暗暗佩服。 传闻中鼎鼎大名的药王谷女弟子,以神奇医术和非凡美貌震慑天下。现在,近距离接触,虽然只是第一印象,南风却觉得,真是名不虚传!至少,这楚大夫身上不时散发出一股浑然天成的高贵优雅之气,完全没有后宫妃嫔的虚伪造作,观之令人心折。 南风温婉地笑道:“配药房是给那些初出茅庐的医师练手用的。楚大夫,你若是去了,真正是大材小用,依我之见,你不如和马太医商量一下,去教习厅当值吧?” 教习厅?楚绿衣难得露出不解之色。 南风正要解释,却被花雨抢过话头,花雨笑嘻嘻地说:“咱们是女子,比不得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宫里的妃子生病,素来只会请教那些资格老的大夫,一般医女和女医正是没有这个能耐为妃子皇上诊治的……不过,太医院是一个注重阴阳调和的地方,医女的职责,就是教习,绝大多数医女都供职于教习厅。楚大夫,你跟我们不同,你是一个奇迹啊!” 奇迹?不知何故,楚绿衣觉得这个花雨的语气有几分浮夸之气。 花雨絮叨完毕,认真地注视着楚绿衣,试图探一探楚绿衣的反应,岂料,楚绿衣只是优雅地收起竹箸,然后掏出一块绣帕,擦了擦唇角。 开玩笑,教习厅里面都是医女,人多口杂,鱼龙混杂,最是是非之地。 楚绿衣岂会给自己找这个麻烦?还不如安安静静地呆在配药房里。 楚绿衣回到药房里,将医书收拾整齐。 这时,马太医终于过来了,他轻咳一声,神色颇为傲慢。 “楚大夫,你已经熟悉太医院的机构了吧?怎么样,你打算在哪里教习?” 教习?楚绿衣暗暗冷笑,看来,这个太医院判果然对自己心存戒意。 楚绿衣淡然一笑,抱着一沓医书,神色宁静而冷淡。 “怎么了?莫非,楚大夫对老夫心存不满?别以为九王府替你撑腰,你就可以在太医院为所欲为,这儿是皇上和太后的地盘,望你谨记这一点。”马太医故意压低声音,目光中隐隐藏着一丝冷酷之色,看似不屑,却暗藏杀机。 楚绿衣接触到他的眼神,不免浑身一凛,这院判大人,果然是个狠角色。 只是不知,他面对九王爷的时候,为何那样恭敬顺服?莫非,这就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楚绿衣冷笑一声,唇畔勾出讽刺的弧线。 “院判大人,民女想去配药房,可否?”楚绿衣的声音沉寂清澈,宛如一湖静水。 马太医登时愣住,配药房?那个专门让普通医师小试身手的地方? 以药王谷弟子的不俗身份,楚绿衣绝对可以晋级为正式太医,甚至可以直接给后宫妃嫔切脉问诊,去配药房,简直是大材小用,浪费人才!不过,马太医暗暗得意。 估计是他的威势将楚绿衣震住了,毕竟他是太后的心腹。这院判大人相当自得。 “好,从今晚开始,你在一号配药房当值,切勿玩忽职守!” 楚绿衣答应了,并未提出任何异议,这时,南风和花雨凑过来,南风竟然自告奋勇,要给楚绿衣作伴,马太医随口斥责了几句,最后竟然还是允可了南风的请求。 南风从楚绿衣怀里抢过医书,笑道:“走吧,去一号配药房。” 楚绿衣微微一笑,正要点头,却看到花雨眼中闪过一丝不豫之色,她瞬间明白过来。 看来,是她抢走了花雨的女伴,抢走了南风这个太医院资格较老的女医正。 可惜,楚绿衣并不觉得愧疚,相反,她对花雨这个医女心生戒备之意。 配药房里布设齐全,楚绿衣拣了一张桐木椅子坐下。 “楚大夫,一号配药房是最忙的,不过,你初来乍到,那些太医不会要求你做事的。” 果然,来来往往的太医并未向楚绿衣提出任何要求,原本负责配药的楚绿衣,登时成为太医院的局外人,她闲得无聊,甚至根本不需要动手,只需要安分地坐着。 南风倒是挺忙碌,不时有太医进来,将药方递给南风。 楚绿衣仔细观察南风的举止,她沉稳大方,用戥子称药的时候,一丝不苟,极为严肃。 楚绿衣暗暗佩服,直到夜里,南风忙完活计,邀楚绿衣一同去浴房。 “每个医女轮值五个时辰,人的精力有限,不能过度疲劳,想来楚大夫深谙此理。” 楚绿衣默默点头,她和南风渐渐熟络起来,不过一天功夫。 其实,打动楚绿衣的,是南风的真诚,让楚绿衣放心的,却是她背后的真正靠山。 两人洗浴完毕,南风捧来一沓医书,准备向楚绿衣请教医术难题。 楚绿衣觉得无趣,她早就预料到,凭她的药王谷弟子身份,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医女势必会向自己讨教,她素来冷着脸,喜怒不形于色,倒是吓走了一些求知欲旺盛的医女。 两人坐在卧房里,翻着医书,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忽然,门被人敲响。 南风喊了一声:“请进。”花雨踩着一地皎洁的月色,施施然地进屋。 “南风姐姐,你真小气,你独自和楚大夫研究医术,怎么不肯叫上我呢?”花雨冲着南风娇嗔一眼,娇艳的脸上满是可爱的笑容。 “哦,你今晚不是要去教习厅么?你这么忙,我当然不能打搅你了。”南风说起话来,十分妥帖,没有半点虚与委蛇的伪饰。 花雨急忙挤进来,伸手拿起一本医书,大喇喇地坐在楚绿衣身畔。 “我不管。南风姐姐,你一直很照顾我,我十分感激,我对楚大夫也非常仰慕,她可是药王谷的嫡传弟子,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医术,争取像楚大夫一样,可以自己开设医馆,自己坐堂看诊,这样独当一面,才称得上是医者的圆满。” 面对这份热情,楚绿衣有些无语,南风却淡定地笑了笑。 三人翻看医书,时不时交头接耳,油灯温黄的灯光,勾勒出一室的静谧和安好。 不知何时,楚绿衣故意打了个呵欠,她有些犯困,实在不想继续讨论这些简单的医理。 南风见好就收,当即起身告辞,其实,她就住在隔壁。 花雨却恋恋不舍地收起医书,她期待地注视着楚绿衣,希望楚绿衣给自己一个答复。 楚绿衣却无谓地挥挥手,笑道:“晚上回去仔细点。刚才讨论的病症,其实都需要实践,纸上得来终觉浅,你们日后会明白的。” 比起花雨和南风,楚绿衣有很多问诊的经验,跟那些老练的太医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花雨缓步走出房门,正巧撞上南风警告的眼神。 “怎么了,南风姐姐?”花雨故作不解。 南风勾唇一笑,温婉柔美,眼底却藏着一丝冷酷的神采。 “讨论医理和病症可以,其他的,不要多问。楚大夫不是普通的医者,懂么?” 花雨急忙甜甜一笑,满脸讨好之色:“姐姐放心,我又不是无知女子。” 南风和气地笑了笑,眼中露出满意之色,随即转身离去。 花雨立在纯白如洗的月光里,娇俏如花的脸上,缓缓浮出一抹极淡的忌恨之色。 楚绿衣立在窗边,目送她们离去。 隔日清晨,楚绿衣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练习回春保健操。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 有几个医女急匆匆地跑进来,叫道:“大家快去验尸房,大理寺送来一具冰冻的尸体,要给太医解剖检查,咱们可不能放过这个大好的学习机会!” 众人急忙加快洗漱的动作,然后纷纷冲向太医院的验尸房。 楚绿衣毫无兴趣,径直来到一号配药房。 南风竟然也在,只是,她神色不安,清婉的眉目间,隐隐透着一丝焦灼。 楚绿衣并未主动搭理她,而是拣了一张椅子坐下,然后用软布擦拭用金铜制成的戥子。 南风见状,竟然主动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楚大夫,昨夜,皇长子突然发烧,何太医去看了,说是查不出病因,依我猜测,皇长子这次病发突然,估计要出大事。” 楚绿衣无所谓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正在认真倾听。 南风忽然苦笑一声,无奈道:“何太医是当年手把手教授我医术的师父,这几年,我始终惦念他的恩情,却无以为报,现在皇长子发病,我竟然毫无办法!” 楚绿衣奇道:“太医院不是忌讳发病这种不吉利的词么?” 南风微微一愣,随即露出淡淡的尴尬之色。 “咱们私底下说说,不会有事的。其实,乾朝皇宫的规矩没有那么严谨。” 楚绿衣了然地点头,却眼神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皇长子,现在所居何处?”楚绿衣淡然地问了一句。 第206章 初遇兰妃 南风微微一愣,随即仔细瞄了一眼楚绿衣的神色,见她毫无异色,不免有些好奇。 在太医院呆久了,习惯看人脸色。南风不自觉地露出谨慎一面。 楚绿衣看在眼里,无谓地笑道:“你不说也无妨。” 南风却急忙摆摆手,她小心瞄了一眼门口,这时,一号配药房里并无闲杂人等。 “皇长子和他的母妃兰妃,就住在幽兰宫。” 幽兰宫?楚绿衣暗暗点头,故作无意地问道:“幽兰宫在皇宫何处?” 南风并未回答,她思忖片刻,突然眼神一亮,笑眯眯地试探道:“楚大夫,不如晚上我带你去一趟?放心,何太医是我师父,而且他是兰妃的心腹。” 楚绿衣岂有不应之理?这是个寻访身世的好机会。她当即干脆地应了,不过,她并未和南风扯东扯西,两人继续手上的活计,整理药柜,制造药包。 午时已到,楚绿衣和南风一同去膳房里用饭,花雨突然跑过来,满脸喜色。 “怎么了?”南风举着竹箸,将蘑菇推到米饭旁边。 花雨拣了楚绿衣身畔的位置坐下,动作极其自然。楚绿衣眼神一闪,心中微微反感,再看南风,昔日的女伴竟然没有相伴在侧,南风却淡定自若,毫无异样。 楚绿衣暗暗佩服,这些太医院的医女,应该都是人精了吧? 花雨一边用饭,一边绘声绘色地向楚绿衣描述太医解剖尸体的情景,这花雨生得娇美,语声清脆甜柔,宛如出谷黄莺,听她闲聊,本来是一种享受。 可惜,她话里的内容,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致。 楚绿衣听了一些,便没了吃饭的胃口。 楚绿衣随意地瞟了一眼对座的南风,这南风竟然心有灵犀地冲着她点点头。 楚绿衣正在疑惑,就听南风爽朗地笑道:“好了,花雨。你喜欢学习解剖之术,可以跟何太医讨教,咱们在用饭,你注意一下场合,别太激动。” 花雨登时噎住,手里的竹箸随之一顿,她一口气上不来,一张俏脸变得通红。 楚绿衣并未给她顺气,她对花雨并无好感,更没有亲近之心。 楚绿衣站起身来,淡淡笑道:“我得去配药房了。” 南风急忙跟着起身,将大瓷碗和竹箸摆齐,然后亦步亦趋地走出太医院膳房。 花雨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她费力地咽下卡在喉咙里的鸡肉,神色变得阴冷起来,可惜,楚绿衣和南风已经离开,无法看清她眼底的阴云诡谲。 楚绿衣走到半路,忽然脚步一转,方向改为太医院医女的卧房。 南风有些不解,迅速跟上她的脚步。 “楚大夫,怎么不去配药房?” “你不是说了么?每天轮值五个时辰,今天应该轮不到我。” 南风这才恍然大悟,她看着楚绿衣潇洒利落的背影,突然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这就是保和堂独当一面的坐堂大夫,这就是药王谷的嫡传弟子啊! 潇洒如风,特立独行!她的身影如此高傲,与太医院里那些阿谀谄媚的太医截然不同。 南风正在暗暗赞叹,却见楚绿衣回过身来,疑惑地看着自己。 南风讪讪地一笑:“也轮不到我。” 楚绿衣来到自己的卧房里,她随手阖上门,南风被拦在门外。不过,南风并未尴尬。 “楚大夫,说好了,晚上一起去幽兰宫。” 楚绿衣当即颔首答应,眼中迸出清明锐利的笑意,她摆摆手,示意自己要回房休息。 不多时,楚绿衣将卧房收拾妥当,然后搬来一只花盆,这花盆里有一株枯死的菊花,楚绿衣找到一只铁铲,将枯菊挖掉,然后掏出一包种子,将这些种子均匀地洒进泥里。 楚绿衣用药粉兑水,给种子浇了水。 忙完这些,楚绿衣舒了口气,懒懒地坐在椅子上。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脚步声,这个脚步声停在窗边,透着一种沉稳。 楚绿衣上前推开窗子,迎面便看到袁斯莲。 他唇畔含笑,目光一如既往的明睿,他立在窗外,一袭素色锦衣,俊面如玉,被身后绿意盎然的花木衬出一份明丽和风流。果然不负玉面阎王的称号。 楚绿衣看了一眼,就算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忍不住惊艳了一下。 捕捉到楚绿衣眼底的惊讶之色,袁斯莲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袁大人?”楚绿衣歪着脑袋,故作好奇,素来清冷的脸色变得十分可爱。 真是憨态可掬,没想到,楚绿衣还有这么一面。袁斯莲暗暗好笑。 “早上大理寺送来一具尸体,楚大夫,为何不去观摩一番?” 楚绿衣傲然而立,神色略有不屑。 “没必要。” 袁斯莲无语,唇畔的笑意缓缓僵住,脸色也变得神秘起来。 “你知道,这个死去的女人是谁么?” 楚绿衣微一思忖,忽然目露微微的讶异之色:“莫非是那个绿珠?” 这回,轮到袁斯莲吃惊了,楚绿衣竟然一语道破玄机,简直不需要费神思考。 “对,她横尸街头,是大理寺派人将她收殓的。” 楚绿衣无谓地耸耸肩,毫无同情之意,她仔细瞄了一眼袁斯莲的模样,不知何故,猛地心中一突。她试探道:“你想……以此打探九王府?” 她故意压低声音,就像在喃喃自语一般,可惜,还是被耳尖的袁斯莲听得明明白白。 “楚大夫,女人不用太聪明。不过,本官还是十分欣赏你的。” 楚绿衣冷嗤一笑,对这种赞誉,甚至毫无反应。 楚绿衣忽然伸手掩住窗子,隔着雕花木格子,她与袁斯莲对视几眼。 “袁大人,我想休息片刻。” 袁斯莲的目光锐利如刀,穿过薄薄的窗纸,一直抵达楚绿衣清丽出尘的眉目之间。 袁斯莲缓步走开,迎面却碰到一个娇美的年轻女子。 “袁大人,我是医女花雨,早上才见过面。你特地来拜访楚大夫么?”花雨摆出一副恭敬顺服的样子,娇俏的脸上,满是阳光灿烂的笑意。 袁斯莲微微皱了皱眉,按照规矩,这些医女是不能和朝廷命官发生瓜葛的。 于是,袁斯莲脚步不停,直视前方,竟然无视了花雨,径直走向院门。 目送袁斯莲离去,这花雨竟然痴痴地看着他清俊明丽的背影,直到,这个沉稳如山的身影在小径上消失不见,花雨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花雨看向楚绿衣的卧房,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妒色。 很快到了夜里。南风主动来找。 楚绿衣换上一件医女穿的素色衣衫,提着药箱,和南风一起赶往皇宫幽兰宫。 路上,南风秉承皇宫太医的规矩,微微垂着头,背影恭顺,步履轻缓,宛如一道清风。 楚绿衣也低着头,目光却不安分,她四处打量地形。 结果,楚绿衣并未找到那座在梦境中出现的凉亭,她登时失望至极。 可惜,她们已经来到幽兰宫,要回头却是来不及了。 这座宫殿十分朴素,并没有金雕玉砌的华贵,黑金木牌匾上写着劲秀的三个字“幽兰宫”。还未进门,楚绿衣便闻到一股浓淡相宜的兰花香味。 楚绿衣仔细分辨着这些素雅的兰花香,不禁生出好奇之心。 这位兰妃,喜欢花中君子,想必与乔妃是两种人吧? 刚刚想到这里,楚绿衣便顿住脚步,因为南风不着痕迹地拉住她,让她止步。 两人停在寝殿门口,就见一名素白裙子的女子和一名太医打扮的老太医相继走出寝宫,他们立在台阶上,迎着晚风,一个沉静,一个恭敬。 楚绿衣借着明亮的灯火,看清了这名女子的模样。她挽着简洁的惊鹄髻,鬓如云裁,发上插着两支长长的红珊瑚吊坠,坠子被风撩起,摇来晃去。 她只着一件素白绸裙,毫无富贵之气,却自有一种优雅和尊贵。丽质天成,宛如一株空谷幽兰,隐隐散发着天然的清华。 楚绿衣暗暗吃惊,如此丽色,竟然居住在如此偏僻的幽兰宫? 楚绿衣的目光有些大胆,这时,兰妃也看到了她,美人相遇,总归会有比较之心。果不其然,兰妃眼中飞快掠过一抹惊艳。不过,她很快恢复冷静。 “何太医,这件事就麻烦你了。”比起乔妃的高高在上,这兰妃显然多了亲善之意。 何太医急忙答应,这时,南风主动上前问好。 “师父!” “是南风啊?你来做什么?这儿不是闲散之地,你怎么能带外人来这儿?” 面对何太医的质疑和不满,楚绿衣相当淡定。南风倒是有点着急。 “师父,你知道她是谁么?” 何太医急忙定睛一看,登时微微愣住,并非惊艳,而是实实在在的惊讶之情。 “这是……药王谷的楚大夫?” 闻言,兰妃也吃了一惊,她急忙上前一步,仔细打量楚绿衣。 楚绿衣耸耸肩,面无异色,只是,妖娆的眼波深处,隐隐有月色朗照。 “楚大夫?你就是楚绿衣!”兰妃激动之下,竟然失了优雅之态。 “快,请进!小菊,快去奉茶!”兰妃忙不迭地发出邀请,竟然不顾外人的在场。 南风扯了扯楚绿衣的衣袖,压低声音问道:“进去看看吧?” 这时,楚绿衣却轻轻摇头,清寒的目光变得尖锐起来,神色莫测,宛如瞬息万变的风云。她从兰妃的语气里听出一丝恐慌,她根本不愿掺和后宫女人之间的斗争。 可惜,兰妃不肯放过她,楚绿衣现在名震京城,如果可以与楚绿衣交好,绝对可以借此良机攀上九王爷和皇帝,谁让楚绿衣是皇室贵族眼中的大红人呢? 第207章 明哲保身 楚绿衣转身欲走,南风试图伸手扯住她,却接收到一记暗含警告的眼神。 南风有些为难地收回手,正要转身跟上楚绿衣,却被何太医拦住了。 “站住!”这何太医的声音短促有力,透着一丝沉肃,显然是个精神健旺的老太医。 楚绿衣并非狂妄无知的女子,她立即刹住脚步,回头淡定笑道:“兰妃娘娘,何太医是南风的师傅,我与她结伴而来,只是想探视一下。” 这时,被楚绿衣婉拒,兰妃脸上满是不豫之色,她莲步轻移,走到何太医身畔。 “本宫当然知道南风的身份!楚绿衣,你不是在天丰府开了一家保和堂么?你何时来太医院当差的?本宫之前并未听人说起!”兰妃的眼神变得有些尖锐。 楚绿衣暗暗好笑,看来,这些后宫妃嫔并不都是消息灵通之人呐! 楚绿衣瞄了一眼兰妃,神色淡静,没有半点敬服之色。 兰妃见状,娇媚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狠厉。 “楚绿衣,就算你来太医院,顶多也就是个右院判,本宫邀你一叙,你岂能抗拒?” 这兰妃虽然忍不住发作了,言辞举止却彬彬有礼,果然有兰花的雅风。 楚绿衣不知如何回应,她打算离开此处,无奈,身畔有一个女伴南风。这幽兰宫看起来颇为清静,兰妃又不是得宠的妃子,想来,不会对楚绿衣造成阻碍。 楚绿衣思忖片刻,忽然施施然地弯腰行了一礼,随即准备离开。 南风愣愣地看了何太医一眼,这何太医恭恭敬敬地立在兰妃旁边,不发一语,显得沉默而严谨,南风本想和师傅套套近乎,却碍于兰妃在场,加上楚绿衣不欲多呆,她的计划只能泡汤了,南风跟上楚绿衣的步子,才走了几步,就被何太医叫住了。 这何太医扫了楚绿衣一眼,语调沉稳:“南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守规矩了?” 南风神色一顿,正要反驳,却见兰妃蓦地脸色一变。 “楚绿衣,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欲将本宫置于何地?”兰妃开始发难。 楚绿衣无奈一笑,顿住步子,娉婷而立。 “娘娘,我没有打搅你的意思。如果你觉得深受困扰,我这就离开。” 这一招,不动声色地将兰妃的质问推了回去。其实关键还是,楚绿衣有过硬的后台。 兰妃不是笨蛋,她早就在后宫听闻过楚绿衣的名声,可是,她并未谨慎地对待楚绿衣。相反,她眼中有一丝焦灼,语气也渐渐变得凌厉起来。 “太放肆了!楚绿衣,既然来了幽兰宫,就别急着离开。否则,本宫去皇上那儿说一声,皇上定会替幽兰宫做主,你夜里擅闯,居心不良!” 难道这就是无中生有?楚绿衣暗暗不屑,面色变得愈发沉静,没有半点不安的痕迹。 兰妃走下台阶,一双婉丽的美目中隐隐露出一丝期待之色。 “楚绿衣,你留下来替本宫办一件事,如果办得好,本宫会替你说几句公道话。” 然后,兰妃看向何太医,眼中有警示之意。 何太医垂着头,状似驯服地拱着手,抬起头来时,神色依旧。 楚绿衣暗暗吃惊,果然,她猜得没错,这兰妃娘娘应该是有求于人的,只是,皇长子突然发病,按照南风的说法,绝不是简单的病症。连资格很老的何太医都暂时束手无策,她万一被卷进去,岂不是要成为这个兰妃的手下? 楚绿衣思索再三,迎着兰妃焦灼而不失优柔的眼神,她缓缓摇头。 “娘娘,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让你受惊了。”话中藏着婉拒兰妃的暗示之意。 兰妃的眼神蓦地一寒,她正要再次发作,却忽然听到一个娇弱的声音。 “母妃,母妃!”一个瘦弱的少年突然从寝宫里跑出来。 楚绿衣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紧紧抱住兰妃柔软的腰肢,他埋在兰妃的怀里不停地抽泣,看起来可怜兮兮!楚绿衣登时愣住了! “母妃,我的头好痛,那些药,都吃了,可是没有用!”少年紧紧揪住兰妃的衣衫。 兰妃登时大恸,她无奈地搂住少年,神色哀伤,宛如一朵在寒风中凋零的兰。 何太医清咳一声,竟然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 “大皇子,你该回去躺着,喝了药一定要多加休息才行!” 岂料,兰妃神色一变,皇长子急忙挣脱兰妃越来越紧窒的怀抱,他仰着脸,瘦弱苍白的面颊染着浓浓的不正常的红晕,他还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却不知何故,染上了痛苦之色。 “母妃,我不要喝药,那些药喝下去,头更加痛了,母妃,救救我!我真的不要喝药,也不要睡觉,我怕睡过去,就再也起不来啦!”皇长子难以抑制地哭泣着。 “闭嘴!堂堂男子汉,岂能因为一点疼痛就放弃自己?”兰妃忽然怒声呵斥。 皇长子似乎愣住了,晶莹的泪水从眼眶里源源不断地流下来,他死死地不甘地抿着唇,眼中露出一丝倔强,他忽然甩开兰妃的手,恨恨地瞪着兰妃。 “母妃,你答应我的,一定可以帮我治好病。可是,三天了,我每天都痛得要死。你却做了什么?你没有去求见父皇,也没有给我找太医院最好的御医……” 话音未落,就被兰妃的一个巴掌止住了。 兰妃的手势看起来很重,甩在皇长子脸上,却减了不少力道,尽管如此,皇长子还是被兰妃打懵了,他一脸不可思议之色,清澈的眼睛里露出浓浓的委屈和不甘! 这个皇长子捂住受伤的脸颊,气喘吁吁,显然气急了。 楚绿衣将皇长子的反应看在眼里,暗道,这个皇子应该不太得宠,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自闭之感,性子似乎有些倔强。不过,他毕竟是皇子,养尊处优,因而言辞举止间,也透着一丝高傲和轻狂之意。 楚绿衣本来不喜这个皇长子,他留给自己的第一印象就是娇弱,但是,见他如此痛苦,毫不掩饰,甚少虚伪之态,她心中忽然泛起轻微的波澜。 楚绿衣竟然不假思索地上前,慢悠悠地瞄了皇长子一眼,随即淡淡笑道:“娘娘,不如,让我给皇子殿下诊治一番?” 兰妃登时面露喜色,一扫方才的悲戚和哀愁。 “楚绿衣,不,楚大夫,你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兰妃似乎戒心很重。 楚绿衣微微一愣,她也有点搞不懂自己的举动。 她看向皇长子,猛地眼睛一亮,原来,这皇长子哭泣的模样,竟然与楚缘有几分相像! 霎时,楚绿衣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她有云母含珠玉钗,想来与后宫干涉甚大。 莫非,她和这个兰妃的家族有什么牵连? “娘娘,这不正是你希望的么?”楚绿衣直接用这句话堵住兰妃的猜疑。 果然,兰妃根本没有功夫瞎猜,她急忙抱住皇长子,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皇长子虽然挨了母妃一巴掌,倒没有露出皇子惯有的那种骄纵之色,而是很用力地亲密地拥住兰妃。 楚绿衣心存疑窦,决定仔细观察一番,她素来行事干脆,二话不说,便跟着兰妃等人进入幽兰宫,这座寝殿不仅位置偏僻,里面的布设也十分素净,完全没有荣华殿的富贵锦绣。 兰妃面有喜色,她听着楚绿衣沉稳的脚步声,似乎十分激动和期待! 何太医走在最后,他悄悄拉住南风,低声道:“你真是不知好歹,怎能引狼入室?” 南风吃了一惊,急忙反驳:“师傅,楚大夫不是奸恶之徒。” 何太医冷哼一声,面上闪过一抹不屑之色,随即恢复了四平八稳的模样。 兰妃让宫娥搬来椅子,让皇长子规规矩矩地坐下。 这皇长子倒是十分听话。就近一看,楚绿衣发现他面貌英俊,虽然才十来岁,却隐隐给人一种俊美如玉的感觉,可以想见,待他长大,不知会如何风华出众。 楚绿衣立即给皇长子搭脉,问诊,又掀开他的眼皮子,仔细查看一阵,最后,让他张嘴,观察他的舌苔,这皇长子相当配合,只是,他紧紧锁着眉头,似乎痛苦难耐。 楚绿衣检查完毕,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兰妃仔细看着楚绿衣的脸色,见她如此,兰妃不免有些惶恐。 “楚大夫,皇儿只是普通的发烧,不知为何会突然头痛?” 闻言,楚绿衣暗暗吃惊,普通的发烧?怎么可能! 兰妃握住皇长子的手掌,她用手指替皇长子按摩太阳穴,似乎想给他一点鼓励和安抚。 楚绿衣将兰妃的小心翼翼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唏嘘。 再看皇长子,他虽然难受,却在母妃的安抚下,努力忍耐,不肯屈服。 “娘娘,大皇子发烧头痛,这些只是表象!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得了疫病!” “疫病”二字刚刚抛出,兰妃便浑身一颤,难以抑制地发起抖来! 兰妃的眼神瞬间变得尖锐刻毒,她狠狠地盯着何太医。 “何太医,你不是说,皇儿的发烧现象实属寻常,吃几副药就可以好转么?” 面对兰妃的愤怒和怀疑,这何太医竟然维持着镇定自若的假象。 “娘娘,老夫昨晚初步诊断,大皇子应该只是受寒发烧,至于疫病一说,兴许是楚大夫的自编之词?或许不足为信!还望,娘娘三思而后行!” 什么叫明哲保身?这就是了!说话保留三分余地,这就是太医的作风! 第208章 给皇太子的药方 楚绿衣站起身来,神色淡漠,清寒的目光落在兰妃身上。 她看得出来,兰妃的焦灼和恐慌,全是为了皇长子,如果他们诊断有误,不管是何太医,还是她自己,都会被皇帝责罚,甚至按照刑律予以处决。 兰妃就算不太得宠,也是乾朝后宫的妃子!皇长子就算没有得到皇帝宠爱,那也是龙子!皇帝岂会放任自己的皇儿被太医误诊? 或许这就是太医院的太医必须面对的难题!何太医出于明哲保身的考虑,不会将话说满,无论在民间,还是在皇室,疫病都是人们谈虎色变的对象,是非常不吉利的! 想到这里,楚绿衣的一颗心微微揪起,虽然担心自己的处境,可是,楚绿衣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身为医者,就要说实话,遵循医道敢想敢做! 兰妃正在指责何太医,这何太医却不急不慌,显得镇定自若。 “兰妃娘娘,如果你不信任老夫,不如,去请院判大人亲自过来问诊,如何?” 最后,这何太医直接搬出太医院的院判,让兰妃吃了一惊。 “哼!院判大人算什么,楚绿衣是药王谷弟子,她才是天下第一医!”兰妃故意这么说,似乎带着恭维之意,却失了真诚,让楚绿衣着实不爽。 “南风,你还等什么?跟为师一道走吧?”何太医走到南风身畔,压低声音说道。 岂料,南风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师傅,好不容易有机会学习楚大夫的医术,我定要留下来好好观摩一番!” 果然是这个理由?何太医眼神一冷,面色不虞。 “你这孩子,太轻率了。这件事……由不得我们做主,你最好仔细想想!”何太医对这个太医院的爱徒还是相当关心的,竟然直接给出暗示。 岂料,南风压低声音回答:“不,楚大夫有仁心,值得我学习。何况,兰妃不是乔妃,她不会真的怪罪我们的。只要我们尽力替大皇子医治……” 话音未落,便被何太医不耐烦地打断。 “胡说八道!这大皇子是皇上第一个皇儿,就算不得宠,身份也极为尊贵,他万一出事,岂是你我这种小角色可以掺和的?皇上肯定不会轻饶了我们!” 面对这个小心翼翼的何太医,南风似乎深感不解。 “师傅,如果你怕大皇子出事,干脆用你的医术将他治愈啊!” 何太医闻言,只得无奈地叹息一声,他颓然地摆摆手,转身离开幽兰宫,他的步子极快,身形极稳,透着一种长者的世故和干练,可惜,他的背影映入南风眼里,却十分诡异。 这时,楚绿衣走到门口,伸手拍了拍南风纤柔的肩膀。 “南风,何太医自有主张,你既然愿意留下来,就必须承担这个后果。” 其实楚绿衣难得劝解别人,南风听出她话里隐含的关切之意,似乎十分感激,她转过身,朝着楚绿衣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谢谢楚大夫。师傅果然变了!以前他刚正不阿,根本不会对别人的生死置之不顾!”说到这里,南风脸上浮出一抹担忧之色,她看向楚绿衣,眼中藏着一丝困惑。 楚绿衣微微颔首,唇畔浮出一抹冰寒的笑意。 “这件事,确实有点蹊跷。大皇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感染疫病!” 南风急忙拉住楚绿衣的袖子,伸手按住红唇,示意楚绿衣不要继续说下去。 楚绿衣无奈之下,只得噤口不语,心中却暗暗不爽。 果然,民间传闻不虚,这皇宫就是个虎狼之地,连说话的自由都没有! 这时,兰妃已经拉着皇长子来到门口。 兰妃看了楚绿衣一眼,秀美如诗的脸上,缓缓浮出一抹慎重之色。 她竟然垂下头,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楚绿衣暗暗吃惊,莫非,这兰妃果真要将赌注压在自己身上?她哪来的自信和勇气?自己对她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就算有药王谷弟子的身份,也不能成为援手的理由吧? 这时候,皇长子突然挣脱兰妃的手,跪倒在地上! 楚绿衣正要上前虚扶一把,却被南风拉住了,原来,皇长子并未行礼,而是发病了! 皇长子捧着脑袋,痛苦地满地打滚!竟然再次呜咽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事不宜迟,楚绿衣没有功夫也没有半点兴趣瞎猜疑。 楚绿衣让兰妃立即取来纸笔,“刷刷”写下一个药方!南风一直守在在旁边仔细观察,看到这个独特的药方,南风不禁露出佩服之色! 再看楚绿衣,神色严谨,目光尖锐如鹰,浑然不似普通的唯唯诺诺的女大夫,甚至比那些老成持重的太医也多了几分潇洒和自信! 宣纸上留着水墨清淡的香味,南风伸手接过药方,仔细瞄了几眼! 她忍不住赞叹道:“楚大夫,这一味余芳草和玄青果都是极为难得的药材,据古籍记载,这几味药材按照一定分量配在一起,可以祛除热毒。对疫病的防治也十分有效呢!” 楚绿衣暗暗点头,看来,这位太医院医正的见识也挺丰富的。 这时,兰妃凑过来突然将药方抢去,她不懂医理,不过,听了南风的解释,她心头一松,秀雅如兰的眉目间,涌出一股显而易见的欢喜之色。 兰妃捏着药方,满脸庆幸和期许,喃喃自语道:“太好了!皇儿有救了!皇儿不用忍受这种噬心般的疼痛了,我这就去太医院抓药!” 兰妃立即唤来贴身侍女小菊,她来不及收拾仪容,便准备出发去太医院。 南风却忽然拦住兰妃,南风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兰妃的脸色,见她如此焦急,不免生出不忍之心,不过,南风还是很尽责地说:“现在太医院只有当值的医师,这张药方上,有三味极为珍贵的药材,必须去一品珍药坊!” 一品珍药坊?楚绿衣面露不解之色,她望了望南风,南风立即递给她一记安心的眼神。 兰妃却神色一滞,目中露出凄楚之色。 “这么说,要按照药方配齐药材,必须征得太医院院判的同意?他今晚没有当值,必须明早赶去太医院找他?”兰妃的脸色就像一抹阴云。 南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安抚道:“娘娘不用着急。明早,还来得及!” 兰妃却神色一紧,这时,皇长子跑过来搂住兰妃的腰肢。 “母妃,我好难受!”说着,这位俊秀如玉的皇长子竟然缓缓倒在地上。 “皇儿!皇儿!你醒醒!你怎么啦?别吓母妃啊!快醒醒!”兰妃顾不上南风的说辞,急忙抱住皇长子,摇来晃去,一副着急万分的样子。 楚绿衣走上前,从南风手里接过药箱,她打开药箱,取出三十六枚长长细细的银针! “兰妃娘娘,让我给皇长子扎针,半个时辰就好!” 兰妃很快恢复冷静,毕竟,楚绿衣名声在外,她虽然半信半疑,却也是极为明理的。她将皇长子抱到宽榻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解开皇长子身上的衣衫。 楚绿衣让侍女小菊取来凉水,兑入药粉,用药水将皇长子不断发热的身体仔细擦了一遍。然后她俯身上前,将三十六枚银针扎入全身各大要穴之中。 楚绿衣的手法极为利落,眼光精准无比! 南风一直守在旁边,亲眼目睹楚绿衣的这种医术,她第一次露出震惊之色! 普通女大夫,只能背熟医理,利用自己的良好记性,将那些常见病症一一记下,甚少有人可以像楚大夫一样,独当一面,自己诊脉自己针灸,完全不用旁人的辅助! 就算是太医院教习厅的医正,也甚少楚大夫这种自信风采! 南风正在暗暗佩服,很快,半个时辰过去,皇长子身上扎满银针,就像一只大刺猬。 兰妃坐在宽榻边上,焦急而不安地等着。面对皇儿的困境,她依然不失优雅之态。 这时,经过一番针灸,皇长子身上的发热现象奇迹般地消失了! 楚绿衣缓缓拔出银针,动作利落而仔细。 兰妃迫不及待地从侍女手里抢走绞湿的帕子,替皇长子细细擦拭身上的汗滴,然后兰妃试了试皇长子身上的温度,令她吃惊的是,皇长子竟然不再发热! 兰妃一时欣喜若狂,急忙朝着楚绿衣福了福身。 “不愧是药王谷弟子,不愧是保和堂的天下第一医呀!”兰妃这次不吝称赞。 楚绿衣并未露出谦虚之态,当然,也没有自得之色。 她只是平静地将这些银针收入药箱,然后将诊断工具整理好,这时,南风早就按捺不住,她悄悄凑到楚绿衣身畔,低声问道:“这种扎穴手法,似乎是古籍药典上记载的柳梦飞针?” 楚绿衣的手一顿,神色不变,随即将药箱丢给南风。 楚绿衣向兰妃告辞离开,并未耽搁片刻,此时,扎穴针灸已经收到功效,皇长子很快酣然入梦,再也没有疼痛的迹象,楚绿衣的诊治,可谓手到病除! 兰妃亲自将楚绿衣送到寝殿门口。 侍女小菊亲自打着一盏灯笼,为楚绿衣和南风送行。 走在曲折蜿蜒的回廊里,楚绿衣看着微醺的温暖灯火,心中突然浮出一个疑惑。 “小菊姑娘!”楚绿衣记得这个侍女的名字,她是兰妃的贴身宫娥。 “楚大夫,有何事吩咐?”这小菊毕恭毕敬。 楚绿衣随意地摆摆手,姿势优雅,笑得轻柔,宛如一片朦胧的云霭。 “听说兰妃娘娘的本家,是天丰府有名的皇商?” 第209章 两个妃子对上 侍女小菊忽然脚步一顿,她走在最前面,手里提着灯盏。 “楚大夫,娘娘本家确实是皇商,自乾朝开国以来,便一直享受皇室特贡商队的名号。” 皇室特贡商队?这样一来,云母含珠的来历似乎有着落了。 “这么说,兰家皇商,已经有上百年历史啦?”楚绿衣唇畔浮出一抹恬淡的笑意。 在南风看过来的时候,楚绿衣毫无异样。 小菊迈着碎步,背对着楚绿衣,恭恭敬敬地笑道:“是呀,楚大夫,兰家向来家大业大,否则,娘娘岂能一直在后宫安然无恙?” 楚绿衣微微颔首,心中转过几个念头,竟然不再继续发问。 待侍女小菊将楚绿衣二人送到太医院的耳房,小菊告退,楚绿衣和南风洗漱完毕。 两人坐在卧房里,楚绿衣用木片拨了拨油灯,火焰一下子升腾起来。 沐浴着温黄的灯光,楚绿衣与南风相对而坐。 “楚大夫,有什么想问的?”南风倒也开门见山,并无半点避讳。 楚绿衣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外,今夜,月色不甚明朗,隐隐有一种沉寂压抑的气氛。 “兰家这几年经营的商行,想来十分鼎盛?” 南风立即点点头,一脸慎重之色。 “当然,兰家是久负盛名的百年皇商!就算,为当今皇上不喜,兰妃娘娘亦受到牵连,不过,兰家在天丰府根基很深,就算乔妃盛宠,皇上这些年一直冷落兰妃,兰家本族也丝毫不受影响,生意一直做得大,金马玉堂,几乎揽尽富贵!” 楚绿衣仔细盯着南风的脸色,见她言行谨慎,目光湛然,毫无虚伪之态,不由得稍稍放下心来,她关心的当然不是兰家的富贵,而是与自己有关的线索。 “南风,听说兰家一直子息繁荣,商队也经常代表皇室去西域行商走动,这几年,可有女子失踪不见?”楚绿衣并未掩饰自己的疑惑,只是,言辞间,她也没有露出特别的心思。 果然,南风闻言,似乎微微一愣。 兰家在天丰府是有名的钟鸣鼎食之家,世代享受皇商待遇,嫡出的女儿都会嫁于皇子,自然积富积贵,按理说,在京都生活一段时间,自然会对兰家有所耳闻。 只不知,这楚大夫为何会对兰家感兴趣?药王谷和皇商兰家,应该毫无瓜葛吧? 不过,南风并未多想。 “失踪?这个难说了,兰家的嫡女庶女一大堆,谁知道呢?” 得到这个回复,楚绿衣不免有些失望。 见楚绿衣竟然毫不掩饰她的失落之色,南风猛地心口一突,忽然生出不妙的预感。 “楚大夫?”南风关心地看着楚绿衣。 楚绿衣缓缓摇头,面色沉寂如夜,唇畔的笑意已经消失。 “没事,该歇息了,你快回去吧。” 南风立即识趣地起身,走到门口,她打开门,突然顿住手,她回头看了一眼。 楚绿衣早就恢复冷静,正在收拾床铺,药箱就摆在桌案上。 南风扶着门框,眼中闪过一抹晦涩的光彩,她压低声音笑道:“楚大夫,你想打听兰家的事,不如去问兰妃娘娘,她毕竟是兰家家主嫡亲的女儿,应该知道不少内情!” 楚绿衣停住手,转过身来,定定地注视着南风。 一室静谧,温黄的灯火微醺。楚绿衣立在阴暗与光明的交织处,眉目如画,风姿潇潇,浑然不似凡间之人,她忽然勾唇一笑,纯净的眸子里,似乎有山雪涌出。 “多谢你的提点。”楚绿衣回过头,继续收拾她的东西。 南风暗暗松了口气,不知何故,面对楚绿衣,她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向往。 隔日晨间,楚绿衣起了个大早,因为她有预感,兰妃应该会亲自来太医院一品珍药坊,她昨夜写下的药方,虽然中正温和,对那些太医来说,还是比较独特的。 南风不是说了么,那种药方,只有古籍药典才有记载,而且古籍上并未说明分量! 果然,楚绿衣来到一品珍药坊门口,看到一群医师围在一起。 “这张药方真特别啊,余芳草和玄青果两种名贵药材配制在一起,解热毒,加上七色虫,这种药料非常特别,药性有相合的地方又有相冲的地方,不知可以收到什么效果呐?”一个年长的医师装模作样地捋着胡须。 另外几个年轻医师纷纷议论起来。 “这就是楚大夫写的药方?果然,不比经验丰富的老太医逊色!看来,药王谷弟子和天下第一医名副其实呐!” “谁说的,还未正式服用,谁知道真正的疗效?” 众人正在窃窃私语,忽然看到楚绿衣自不远处漫步而来,急忙打住话头,看向楚绿衣。 楚绿衣迎着众人的视线,不紧不慢地走到珍药坊门口。 有几个热情的男医师,犹豫片刻,竟然向楚绿衣打招呼,楚绿衣友好地点头以作回应。 这时,楚绿衣看向其中一个年长的医师。 “兰妃娘娘呢?” “本宫在这儿!”话音刚落,便有一个素衣玉簪的秀美女子从珍药坊里面走出来。 “楚大夫!你来啦?”这人正是兰妃。 白天细看美人,果然愈发惊艳!楚绿衣暗暗觉得可惜,如此丽质天成,却被困于后宫,不得宠,远离本家的亲人,就像一只牢笼中的金丝雀,坐拥繁华,却独独没有自由。 “娘娘,你竟然亲自来抓药?”楚绿衣不免有些疑惑。 兰妃好歹也是后宫有品级的妃嫔,需要办什么事,直接吩咐宫娥侍卫就行,再不济,直接将药方交给何太医,让何太医代劳,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兰妃倒是个敏感的女子,她似乎看出楚绿衣的心思,便淡淡笑道:“幽兰宫的人需要照顾皇儿,本宫不放心,这个药方是楚大夫给的,对皇儿来说,无异于救命之药,本宫岂能将药方交给别人?楚大夫,有些事不能明说,在这偌大的后宫,本宫也是个苦命的女子呐。” 最后一句话,兰妃的声音压得极低。 兰妃垂着眼,唇畔似乎掠过一丝苦笑,被楚绿衣看在眼里。楚绿衣只能无奈一叹。 “娘娘,劳你再等片刻!等院判大人来了,小的才能打开药柜!” 一名医师急匆匆地从一品珍药坊里出来,向兰妃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楚绿衣略微不解,就见兰妃忽然凑到她身畔,嗓音柔美,却透着一丝苦楚和凄然。 “楚大夫,你初来乍到,或许不知太医院的规矩,这些太医各为其主,根本不会因为本宫的地位而妥协,谁让他们背后都有靠山呢?” 楚绿衣了然地点头,淡然自若地笑道:“我知。钥匙在院判大人手里,他肯不肯拿出来,或许还得问过太后的意见吧?” 如此直白!一针见血!让兰妃暗暗吃惊,她瞥了楚绿衣一眼,并未瞧出任何异样。 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却能拥有这种名声,医术非凡,美貌惊人! 兰妃是兰家家主的嫡女,自小娇生惯养,那些寻常女子,自然不会被她放在眼里。可是,见识过楚绿衣的风采,她难得生出一种自叹弗如的失落感。 后宫女子再怎么尊贵,也有不如意之处。何况,妃嫔之间的斗争,一向血腥。兰妃常年不得宠,不免被兰家的家族鄙弃,她心中纠葛甚深,早就失了少女时代的纯真。 兰妃回到珍药坊门口,目光瞬间变得高傲尖锐起来。 “本宫现在有急事,不能多等,命你去告知一声,让院判大人务必在一刻钟之内来这儿,给本宫打开药柜,否则,本宫马上去皇上那儿,定要将你们太医院珍药坊的无礼行径告诉给皇上!本宫倒是要看看,是你们有理,还是本宫的皇长子重要?” 兰妃露出威严的一面,虽然咄咄逼人,却不失妃子的庄重和娴雅。 这名医师的眼神蓦地一黯,似乎有点为难,神色虽然看起来恭敬,却显然十分虚假。 这医师正在犹疑不定,兰妃突然发狠话了。 “好,马太医架子大,本宫请不动他,本宫现在就去乾安殿请示皇上!” 语毕,兰妃转身欲走,却突然听到一声娇喝。 “兰姐姐,这是怎么了?何必拿太医院的老太医撒气?不过,妹妹很想知道,姐姐还记得去乾安殿的路么?要不要妹妹给你带路呀?” 这声音娇柔清脆,宛如出谷黄莺!正是许久不见的乔妃! 这乔妃一袭华丽五彩锦衣,珠钗玉簪,挽着高贵大方的堕马髻,身畔跟着两个年轻美貌恭敬大方的宫娥,另外,身后还有两个带刀侍卫。 这一行人沿着珍药坊门前的小径缓步走来,悠游贵乐,看起来就是一群富贵闲人。 楚绿衣的目光随之移动,原本的轻柔之色渐渐变冷,宛如寒寂的深雪。 冤家对头来了!这是她再次入宫以来,第一次和乔妃对上! 不过,令楚绿衣吃惊的是,乔妃竟然没有和自己打招呼,她甚至没有给自己一个眼神!乔妃径直来到珍药坊门口,不屑地打量了一下兰妃。 兰妃的背影渐渐变得傲然挺拔,面对这个享受盛宠的贵妃,兰妃似乎不愿示弱! “乔妃娘娘,我来抓药,你有何贵干?” “呵呵!兰姐姐别着急嘛!”乔妃掩嘴一笑,仿佛春枝上的姚黄怒放。 乔妃忽然挥挥手,一名宫娥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 “小茹,你给本宫说说,荣华殿现在怎么样了?” “回禀娘娘!自昨晚开始,马太医便一直守在荣华殿里,相信用不了多久,马太医就能帮娘娘捉住那只差点咬伤娘娘的紫黑蜈蚣……” 第210章 兰妃发怒 从昨晚开始,马太医一直守在荣华殿里?就是为了替乔妃捉住一只紫黑蜈蚣? 这是开玩笑还是……楚绿衣不禁露出淡淡的疑惑之色,这乔妃究竟想搞什么鬼? 岂料,就在楚绿衣猜测这是个玩笑的时候,兰妃的脸色猛地变了! 兰妃原本高傲的背影,一下子变得更加孤傲,这种骄傲之中染上孤单的意味,透着一种勉为其难,隐藏着一种浓浓的悲哀! 兰妃手握成拳,目光变得冷厉,直逼富贵悠闲的乔妃。 “你打算怎么样?”兰妃直言不讳,并未掩饰自己的浓浓敌意。 乔妃见状,似乎更加悠哉乐哉了,她勾唇一笑,伸手摸了摸腕上的红玛瑙镶黑宝石珠串,神色显得烂漫如春,然后用眼神示意一旁的美貌宫娥替自己搭话。 这宫娥急忙看向兰妃,虽然状似毕恭毕敬,眼中却藏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不屑和得意。 “兰妃娘娘,皇上昨晚说了,马太医必须想办法帮荣华殿找到那只毒蜈蚣,不然,不准回太医院当值……所以,奴婢斗胆,请兰妃娘娘再耐心等上两日!” 一语道破玄机! 原来,这就是后宫妃嫔之间的斗争!不见血,却足够阴狠! 楚绿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让太医院院判大人守在宫殿里捉毒蜈蚣不是什么玩笑话,而是皇帝对乔妃娘娘的极致宠爱!这就是所谓的后宫当权妃子吧? 原来,乔妃故意逗留至此,就是为了向兰妃娘娘示威! 楚绿衣暗暗感叹不已,这些后宫妃子的心计,真是层出不穷啊!她素来不喜欢玩这套,因而对乔妃娘娘的示威做法相当不屑!不过,楚绿衣并不愿意为素不相识的兰妃出头! 就在这时,南风不知何时来到珍药坊门口,她从背后轻轻扯了扯楚绿衣的衣袖。 楚绿衣掉过头去,就见南风递给她一记着急的眼神。 楚绿衣不明所以,南风急忙拉住她,附耳过去。 “楚大夫,乔妃娘娘听说你来到太医院,好像很不开心,昨晚故意召见马太医,本来准备过问一下你的任职事宜,可是,乔妃的眼线将你昨晚的行踪报告给乔妃,所以乔妃才……”话音未落,便被楚绿衣轻轻掐了一下手心。 楚绿衣用警告的眼神示意南风闭嘴,南风悻悻地止住话头。 果然,这时候,乔妃故意走到近处,故作冷淡地打量楚绿衣,楚绿衣急忙摆出一副悠闲散漫的样子,眼中却藏着一丝冷厉尖锐的精芒! 事已至此,楚绿衣已经明白了乔妃的心思,她真正想打压的人,恐怕不仅仅是兰妃吧? “这就是楚大夫吗?果然美色惑人呀!” 仅仅一句话,就暴露了乔妃的傲慢,在场医师听在耳里,不免露出畏怯之色。 这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万一驾前失仪,被乔妃抓住把柄,肯定会被皇上责罚!在场的大部分医师都是人精,能在太医院挣口饭吃,当然要学会看人脸色! 面对高高在上的乔妃和愤怒却不敢反抗的兰妃,众人已经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于是,一些医师纷纷向乔妃告退,借口很简单,太医院的医师各司其责,每天都要当值! 乔妃很大度地挥挥手,从容和婉地笑道:“散了吧,不就是一张药方吗?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么?以后跟楚大夫共事,想必会从楚大夫身上学到更多医术吧?” 众人纷纷称是,各自退去。 乔妃并不掩饰自己的得瑟之意,她挥挥手,那美貌宫娥立即上前笑道:“娘娘这就要去御花园逛逛,最近新开的西域石榴非常漂亮,和贵妃娘娘真正相得益彰!兰妃娘娘,要不要一同去御花园赏花呢?说不定运气好,还可以碰到皇上本人呢!” 这最后一句话,显然是画蛇添足! 果然,兰妃一听,刚刚拼命抑制在心底的愤怒和哀伤突然爆发! “你这个贱婢!你刚才说什么?” 兰妃向前一步,背影孤傲挺直,面色沉冷,目光凌厉如刀,宛如凌迟一般。 被兰妃这么盯着,这美貌宫娥急忙后退一步,脸上闪过一抹难堪之色。 乔妃冷哼一声,慢悠悠地笑道:“兰姐姐,你做什么大惊小怪?这奴婢素来说话直白,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何必跟一个奴婢斤斤计较?” 话里话外,都是讽刺之意。 兰妃气极,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皇儿在幽兰宫深受病痛折磨,而掌管珍药坊钥匙的院判,却屈居在荣华殿,替这个张扬跋扈的贵妃娘娘寻找一只莫名其妙的毒蜈蚣,一想至此,兰妃心中的怒火便奔腾而起,冲天而发!简直不可压制! 楚绿衣似乎察觉到一丝不妥,她急忙上前,递给兰妃一记安抚的眼神。 岂料,兰妃看也不看,或许在她眼里,楚绿衣毕竟只是外人,根本不值得交付信任吧!楚绿衣无奈之下,只得收回脚步,暂时作壁上观! “乔妃,用不着你惺惺作态!皇长子是皇上的第一个皇子,我就不信皇上会放任不管!你居心叵测,恶人自有恶报!本宫当然不会跟你计较!” 终于,兰妃忍不住放出狠话。 岂料,乔妃冷然一笑,明丽如画的脸上,涌出一股无谓之色。 “有本事你自去找皇上!本宫会等着你所谓的报应!” 兰妃压住怒气,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那个美貌宫娥用不高不低的声音笑了一句。 “娘娘,昨晚皇上心情大好,饮了一坛桃花酿,今儿个上完早朝,就迫不及待地回荣华殿歇息了,兰妃娘娘去乾安殿,怎么可能找到皇上呢?这不是……徒惹笑话么?” “笑话”二字说得极低,却恰好落入楚绿衣和兰妃的耳里。 楚绿衣凝神细看,果然,这名宫娥是乔妃的心腹,乔妃闻言,扬起一个傲慢的笑容。 这时,兰妃手握成拳,指甲掐入掌心,竟然有血丝渗出。 “小茹,准备回宫!本宫突然没有心情去御花园了,到处都是烦人的蚊子!” “娘娘,夏天到了,蚊子最是猖獗!娘娘,奴婢这就给你扑扇子!” 就在这时,兰妃像一枚利箭突然冲出去。 乔妃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兰妃突然抓住,兰妃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扇在乔妃脸上,尖利的指甲竟然将乔妃粉嫩的脸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乔妃似乎吓呆了,一时回不过神来。 这两名宫娥倒是反应极快,立即冲上去将兰妃架住。 兰妃倒是冷静,狠狠地伸手推开宫娥,怒道:“贱婢,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以为攀上她就可以麻雀变凤凰?少在光天白日之下做梦了!” 名叫小茹的宫娥停住手,不敢和兰妃正面冲撞,她犹豫一下,立即跑回乔妃身边,然后掏出帕子替乔妃擦去脸上的血迹,岂料,这时候,乔妃已经回过神来! “没用的废物!连个妇人都看不住!”乔妃也狠狠推开这些宫娥,这小茹很有眼力界,急忙跪在地上,故作驯服之色,半句话也不敢说。 乔妃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枚极为精致小巧的铜镜,她仔细照了照脸上的血痕! “兰姐姐,好!做得好啊!”乔妃目中满是冷酷之色。 “大胆!竟敢冒犯贵妃!”不远处,守在乔妃身后的两个侍卫突然冲过来! 其中一名侍卫向乔妃鞠了一躬,然后看向兰妃,义正言辞。 “兰妃娘娘,皇上有令,见贵妃,如见皇后。胆敢冒犯,杖责论处!” 兰妃却轻倩地一笑,原本喷涌的怒气竟然一下子偃旗息鼓,似乎这一巴掌,已经将她的自尊和骄傲悉数收了回来!兰妃的神色也变得甚为轻松。 “见贵妃,如见皇后!本宫当然知道这个规矩!只是,后宫有两位贵妃,皇上并未说明,究竟是哪一位贵妃享受皇后之礼。莫非这乔妃娘娘打算一家独大?” 众人惊呆,这侍卫反应极快,立即不满地吼道:“皇上在中秋宴上当场宣布这个命令,当时诸位大臣有目共睹,坐在皇上身侧的是乔妃娘娘!兰妃娘娘,你不用狡辩!” 两个侍卫冲上去,准备将犯了规矩的兰妃带走。 乔妃暗暗冷笑,目光却缓缓移到楚绿衣身上!果然,兰妃突然挣脱侍卫的钳制! “本宫是后宫妃子,你们没有资格执刑!” 两个侍卫紧紧围住兰妃,神色不变,没有胁迫之意,唯有冷酷之情。 “兰妃娘娘,你有所不知!这两个侍卫是皇上的黑甲卫!”另外一名宫娥说道。 黑甲卫?再次听到这个称谓,楚绿衣微微有些恍惚,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凝重之色。 “什么?”兰妃果然大吃一惊! 黑甲卫是皇帝的亲卫,保护的人只有皇帝! 没想到,皇帝对乔妃竟然宠爱至此,将自己的亲卫派给乔妃?简直不可理喻! “哼!兰姐姐,这顿板子,想必你没法逃脱了!” 乔妃给这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即再次架住兰妃,不顾兰妃的挣扎,甚至不顾躲在附近观望的太医院医师。兰妃当然大丢脸面!其实,在乔妃面前,她本来就没有什么颜面! 兰妃有些颓然地闭上眼,神色中隐含凄楚,被两个侍卫拖着。 乔妃摸了摸受伤的脸颊,冷声道:“仔细看着,拖去荣华殿门口,本宫会去请示皇上!” 众人四散而走,楚绿衣正要离去,却突然被南风拉住。 “楚大夫!如果你这次救下兰妃,她必定欠你一个人情,你想要打探的事情,或许可以露出眉目……事不宜迟,你意下如何?” 第211章 兰妃受罚 楚绿衣听了南风的建议,稍一犹豫,便做出了选择。 她入宫目的,就是寻访身世,找到有用的线索,现在面前摆着大好机会,岂能错过? 楚绿衣急忙跟上兰妃和这两个侍卫。南风也不甘示弱,追上去。 乔妃在两个宫娥的服侍下,长裙迤逦,身姿曼妙,缓步走在花木扶疏的小径上。 楚绿衣和南风跟在后面,才走了一段路,便被耳尖的宫娥发现了。 “小茹,你干什么?老是回头,有什么可看的?”刚才乔妃当众被兰妃抓伤,丢了脸面,这时候,她根本没心思顾及自己的冤家对头楚绿衣。 小茹迈着碎步,身姿恭谨,她微微弯着腰,清秀的脸上竟然满是刻薄之色。 “娘娘,那个楚大夫,她也来了!” 乔妃一听,脚步猛地一顿,漂亮的杏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岂料,她并未停下脚步,只是眯了眯眼睛,随即向小茹微微颔首,小茹倒是个人精,立即会意了! 小茹率先一步,急匆匆地跑向荣华殿。 楚绿衣倒是眼尖,她看到小茹率先离去的背影,眼神蓦地一寒! 看来,这乔妃准备恶人先告状!果然是个恶毒的角色! 南风显然也注意到这个宫娥的小动作,她急忙扯住楚绿衣的袖子,低声道:“怎么办?皇上肯定会偏袒乔妃娘娘的,兰妃这次凶多吉少了。” 楚绿衣无谓地拂开南风的手,神色依旧淡静,她迈着优雅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很快,众人来到荣华殿门口。 两个侍卫将兰妃架住,守在门口,乔妃则施施然地进入宫殿。 “本宫现在要见皇上!你们马上放开本宫!” 兰妃正要大声怒斥,就听门口一名年长宫娥不屑地冷笑道:“冒犯我家娘娘,罪无可恕!这里是荣华殿,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兰妃恨恨地瞪着荣华殿大门,秀丽标致的脸上,满是愤怒和凄然之色。 南风看得心中不忍,竟然拉住楚绿衣,径直来到门前的走廊里。 这年长宫娥一眼便认出楚绿衣,面色微微一变,竟然露出一丝隐晦的畏怯。 楚绿衣无奈之下,只得挣脱南风的手,虽然有点不喜南风的这种莽撞,她并未埋怨什么。面对这个看起来十分势利的宫娥,楚绿衣当然没有好脸色给她。 “哎哟,是楚大夫啊!楚大夫来荣华殿做什么?” 这宫娥倒是先发制人,故意用恭恭敬敬的语气向楚绿衣行礼,可惜,语中的傲慢之意,将她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不愧是乔妃豢养的手下! 楚绿衣冷然一笑,目光扫过荣华殿的门墙,像一个睥睨天下的君王。 “我要觐见皇上。”楚绿衣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这宫娥登时吓一跳,就算是朝中权贵,面见皇上也必须得到召令,直截了当提出这种要求的人恐怕极少!尤其是闺阁女子,除非乔妃这种深受皇上宠爱的,根本没有这种勇气! 这宫娥怀疑地打量楚绿衣,她实在瞧不出,楚大夫到底哪来的底气? 前两个月她虽然帮皇上顺利破解皇室盗宝案,又破坏巫医门阴谋,挽救了天丰府百姓。可惜,她终究只是一名寻常百姓,连袁妃和兰妃这种妃子都比她高贵得体,她究竟凭什么在后宫行走而不失自信风采? 可惜,这名宫娥来不及阻止,楚绿衣已经带着南风闯入荣华殿! 兰妃立在门口,见楚绿衣过来,她眼中霎时划过一抹亮色! 兰妃不是无知女子,这楚大夫已经名闻天下,还被皇上赐予天下第一医的美誉,或许,楚绿衣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绝不是她这种失宠妃子可以相提并论的! 兰妃眼中露出隐隐的期待之色,她不禁握紧拳头,樱唇紧紧抿着,似乎又焦灼又不安。 一旁的侍卫见状,低声冷笑道:“别做梦了!娘娘,你怎能寄希望于一介太医院医女?就算她是药王谷弟子,在这偌大的后宫里,也得服从乔妃娘娘和皇上的安排!” 果然,很快,乔妃挽着皇帝的手,慢悠悠地出来! 没想到,楚绿衣和南风扑了个空,皇帝并未歇在乔妃的寝殿正房里!他从偏殿的一间小厅里快步走出,乔妃紧紧跟着他的脚步,优雅之态毕露。 “皇上……兰姐姐或许是无心的,你别生气伤了身子!”乔妃挽着皇帝的手臂,一副娇滴滴虚弱不堪的样子,看起来小鸟依人,宛如攀着大树的菟丝花。 皇帝安抚地拍了拍乔妃的手背,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爱妃,这兰妃胆大包天,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抓伤你的脸!毫无妃子的气度!简直行事荒唐!越来越不像样!朕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得了皇帝的亲口保证,乔妃立即偷偷露出满意的笑容,漂亮的杏眼里掠过一丝得色。 就在这时,楚绿衣和南风从正殿里急匆匆地跑出来。 “民女参见皇上!” 楚绿衣步履轻快,就像一阵清风,很快刮到皇帝和乔妃跟前。 乔妃冷冷一笑,故作娇弱地依偎在皇帝身畔,眼中却寒芒毕露,透着一丝杀机。 皇帝乍见楚绿衣,似乎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不豫之色。 “楚大夫,好久不见了。”说着,皇帝竟然不予理会,径直从楚绿衣身畔经过。 乔妃愈发得意,楚绿衣将皇帝脸上的阴霾看在眼里,她忽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进入太医院,全是九王爷的功劳,想来九王爷已经跟皇帝知会过了。 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有九王爷掺和此事,他肯定心不甘情不愿,甚至连带着对楚绿衣也产生怀疑,甚至反感和厌恶药王谷弟子这个身份吧? 楚绿衣暗暗揣测一阵,这时,南风已经反应过来,南风对皇帝的反应似乎并不惊讶,反而比楚绿衣更加镇定,南风急忙拉住楚绿衣,两人来到寝殿外面。 皇帝站在兰妃面前,正在质问兰妃。 这兰妃一脸怒色,眼神倔强,就像一只受伤不屈的母兽,正在捍卫自己的尊严和领地! “皇上,臣妾话已至此,你要杀要剐,随便!” 皇帝微微一愣,他想不到,素来娇柔温婉的兰妃,竟然露出如此大无畏的姿态? 皇帝犹豫了一下,随即转身看向乔妃。 “爱妃?” 乔妃不语,目光霎时变得轻软如云,在皇帝脸上优柔地浮游。她突然伸手,按住脸颊上的伤痕,宫娥已经给她涂上白玉膏药,血痕已经消失,却留着一点极细微的疤痕。 皇帝眼神一寒,转头看向兰妃。 “朕早就说过,见贵妃,如见皇后。你只是一名三品妃子,竟敢违逆朕的旨意?还敢当众让乔妃受伤,简直毫无规矩,不知礼法!朕若是不处罚你,岂能服众?” 服众?兰妃凄然一笑,毫不示弱地为自己辩护道:“皇上,皇儿发热高热,头痛欲裂,臣妾急着为皇儿抓药,你却整晚睡在荣华殿,让掌管珍药坊钥匙的马太医为乔妃寻找什么毒蜈蚣……你们这样做,分明是想置皇儿于死地!皇儿如果真的出事,臣妾绝不会苟活于世!” 皇帝紧紧皱起眉头,这个兰妃,真是不知好歹! 如果服个软,或者说几句好话,向乔妃道个歉,他或许会放她一马! 可惜,她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指责自己!简直是给自己丢脸,给皇室蒙羞! 皇帝大手一挥,怒道:“违抗朕的旨意,杖责一百!” 这时,楚绿衣冲过来,拦住两个侍卫,她定定地看向皇帝。 “皇上,你难道不知,皇长子已经初步感染了疫病,再不治疗,很可能陷入危境!” 楚绿衣这番话,冷静而明朗,没有半点掩饰。 皇帝果然吃了一惊,他看着楚绿衣,许久不见,她还是这样清贵寒寂,宛如高山深雪,明明遥不可及,却让人心生向往,难以移开目光! 乔妃见状,急忙扯了扯皇帝的手臂,皇帝猛地回过神来。 乔妃眼中闪过一丝妒色,看来,就算楚绿衣和九王爷结盟,皇帝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楚大夫,你此言当真?”皇帝不得不重新审视此事。 楚绿衣坚定地点点头,神色淡然,唇畔毫无笑意,看起来相当慎重。 “兰妃娘娘为皇长子心焦,情有可原。” 简单一句话,却表明楚绿衣的立场!皇帝果然陷入犹豫之中。 乔妃当然不乐意了,她凑到皇帝耳畔,语声轻柔婉转,就像一个体贴贤惠的妻子。 “皇上,既然兰妃是为了大皇子的病情,那么她公然抓伤我,或许是为了向皇上求救。臣妾愿意既往不咎,让兰妃姐姐安心替大皇子看病!” 皇帝有些惊讶,他仔细看向乔妃,乔妃却侧过脸,故意将伤疤暴露在皇帝的视线之中。 而后,乔妃慢慢缩回身子,动作优雅却迟缓,隐隐透着一丝无奈。 难得见爱妃如此,皇帝果然心痛不已! “爱妃,朕答应你,会为你做主!” 皇帝大步向前,尖锐阴寒的目光扫过兰妃,兰妃忍不住浑身一凛! “念在兰妃娘娘爱护皇子的份儿上,朕可以减轻责罚,来人,杖责五十!” 两个侍卫立即按住兰妃,准备施刑! 楚绿衣神色一变,这就是后宫的血腥斗争!谁受宠,谁就可以借题发挥! 这乔妃当真可恶至极!楚绿衣终于忍不住,冲到皇帝跟前。 她微微仰起头,目光坚毅。 “皇上,大皇子住在幽兰宫,只有兰妃娘娘照顾!莫非,皇上想打伤兰妃,让大皇子一个人孤立无援?他现在感染了疫病,危在旦夕,皇上,你是不是搞错了问题的重点?” 第212章 袁妃的请求 楚绿衣难得跟人说道理,她并未摆出义正言辞的样子,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 听在皇帝耳里,却掀起滔天巨浪。 皇帝缓缓眯起眼睛,盯着神色自若的楚绿衣:“你敢质疑朕的决定?谁给你的胆子?” 楚绿衣毫不示弱,上前拦在兰妃面前。 “民女是大夫,只会看病,大皇子得了病,本大夫不能不管!”这话当真是铿锵有力。 皇帝一听,却突然气得笑起来。 “楚大夫,你只会看病?你来太医院,难道只是为了施展你的医术?” 这话里饱含质疑,隐隐带着一丝暗示。 楚绿衣毫不畏惧,与皇帝对视,目光湛然若神。 她早就知道,她此番入宫,绝不会让皇帝安心,相反,皇帝的猜疑是情有可原的,至少她已经和九王爷站在一条战线上,至少,在外人眼里,是这样的吧。 楚绿衣缓缓启唇,一字一句地说道:“民女站得直走得正,绝不会干涉后宫之事。如果皇上疑心我,大可以将我驱逐出宫。” 皇帝冷哼一声,故作无谓地笑道:“赶你出宫?九弟会答应么?” 这时,乔妃上前一步,懒懒地倚靠在皇帝的手臂上。 “楚大夫,兰姐姐的事,正是后宫之事,你刚才不是说你不会干涉么?怎么?转个身就忘记了?你这叫言而无信,当着皇上的面,竟敢大放厥词?” 楚绿衣看向乔妃,果不其然,她眼中隐隐带着一丝嫉恨之意。 可惜,楚绿衣根本不知道妥协二字。 她忽然屈膝,双手按在腰侧,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皇宫是国之重地,防范疫病之事,刻不容缓!民女言尽于此!一切由皇上自己决定!”语毕,楚绿衣退到后面,淡定地看了兰妃一眼,兰妃目中有感激之色,她动了动樱唇,终究还是按捺住了,没有再向皇帝争取什么。 南风也走到兰妃身畔,面有忧色,神色微微焦急。 “娘娘,大皇子现在需要你,你不能再这样鲁莽行事了!”南风压低声音说道。 兰妃似乎领悟过来,她急忙挣脱侍卫的手,竟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皇上,臣妾知错!不该冒犯贵妃娘娘,也不该违逆皇上的意思!皇上,请你责罚臣妾,臣妾绝无怨言!”兰妃泪如雨下,一时梨花带雨,宛如单薄的纸美人。 皇帝将兰妃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不悦,兰妃刚才和自己对着干,被楚绿衣几句话一说,竟然立即改变态度,主动向自己求饶?莫非,他的威严还比不上楚绿衣? 皇帝面色一沉,侧过身去,似乎不愿看到兰妃的这副样子。 乔妃紧紧挽住皇帝的手臂,在他耳畔婉转低语。 “皇上,臣妾知道你心软,大皇子毕竟是你的皇儿,不如,你就饶了兰妃姐姐。反正,臣妾已经涂了药膏,很快就可以恢复啦!” 这乔妃故意说反话,末了,不忘提及自己的“伤势”,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皇帝再次被乔妃迷惑。 皇帝背对着兰妃,身影沉稳如山。他思忖片刻,终于挥挥手,命令道:“兰妃不懂规矩,念在她无心之失的份儿上,朕就饶了她!” 众人反应各异,乔妃眼神一转,紧紧盯着楚绿衣的反应。岂料,楚绿衣毫无喜色,甚至面无表情,就像一株天然去雕饰的青莲,在静谧的水波里独自绽放。 乔妃眼中掠过一抹诧异,她搞不懂,她故意给楚绿衣下马威,楚绿衣为什么不反抗? 这时,兰妃稍稍缓了口气,南风也神色一松,就在两人以为事情即将了结的时候,皇帝忽然挥挥手,低声喝道:“兰妃,你如果诚心改过,就在这荣华殿门口,跪半个时辰!” 众人登时大惊失色,让一名后宫妃子去给另外一名妃子跪地道歉,简直大丢脸面! 果然,兰妃急忙反抗,愤怒地吼道:“皇上,你如此袒护乔妃,何必还管臣妾的生死?不如,直接将臣妾杖毙吧!到了地府,臣妾会和皇儿团聚!” 皇帝大为恼火,他立即转过身来,与兰妃怒目而视。 “既然如此,朕就满足你的心愿!” 兰妃颓然地跌坐在地上,看来失宠多年,她对皇帝依旧心存幻想!可是,今日这一幕,彻底粉碎了她的美梦!帝王无情,恩宠无常!她哪来的资格乞求皇帝的眷顾和不舍? 兰妃一双秀丽的美目中,源源不断地涌出热泪,宛如一尊即将融化的冰雕。 南风心中不忍,急忙上前将兰妃扶起来,兰妃却缓缓拂开她的手。 “皇上,兰妃姐姐不乐意呀!算了吧!她要照顾大皇子,臣妾不会为难她的!”这时候,乔妃偏要添油加醋,故意在皇帝面前招摇过市。 皇帝却坚持他的做法,如果兰妃不肯跪在荣华殿门口,他就命人即刻执行杖责之刑。 楚绿衣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禁暗暗摇头。 这种勾心斗角之事,真正累人,还不如研读几本古籍药典,多救几个病人! 这时,南风走到楚绿衣身畔,用求救的眼神盯着楚绿衣,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楚绿衣觉得奇怪,这南风,应该跟兰家毫无瓜葛,凭什么老是替兰妃着想? “楚大夫?”南风抿着唇,一脸哀求之色。 其实,楚绿衣十分无奈,不过,她还是遵守大夫的本职,再次向皇帝发出警示。 “皇上,大皇子危在旦夕,还是请马太医出来,给皇子配药吧?” 皇帝微微颔首,他当即挥挥手,召开一个宫娥。 “让马太医去珍药坊,按照方子,给大皇子配药,不得延误!” 乔妃一听,心中妒海翻腾,恨不得冲过去撕碎楚绿衣的“面具”。什么给大皇子配药!分明就是当众给自己打脸!她好不容易说服皇帝,让马太医给自己办事,岂料,这楚绿衣简单几句话,就毁去了自己一片苦心!真是该死! 楚绿衣瞄了一眼乔妃的脸色,暗暗冷笑!她看向兰妃,眼神淡漠而平静。 兰妃的目光一直投在虚空之中,听到楚绿衣的谏言,她才缓缓回过神来。她与楚绿衣对视一眼,似乎从楚绿衣妖娆的眼波深处,看到一丝清醒和锐利! 兰妃浑身一凛,急忙站起身来,走到皇帝跟前。 “皇上,臣妾错了!臣妾马上照办!只希望皇上保佑皇儿,可以脱离险境!” 皇帝似乎一愣,这兰妃,还真是一会儿一个样! 马太医很快出了荣华殿,带着兰妃手中的药方,急匆匆赶去珍药坊配药。 楚绿衣不欲掺和,毕竟,她已经在皇帝面前露了脸,她只是一介小小的医女,没有资格干涉太医院判的决定,因而,她心安理得地回到一号配药房,继续干自己的活计。 直到傍晚,一直相安无事。可是,用过晚膳,楚绿衣走在回房的路上,却突然被一个宫娥叫住了。这名宫娥自称是晨曦宫的人。 晨曦宫?袁妃?楚绿衣很快想起这号人物,许久不见,不知袁妃近况如何。 “楚大夫,今晚你不用当值,去晨曦宫走一趟吧?” 楚绿衣暗暗吃惊,不愧是二妃之一,这消息比兰妃灵通多了呐。 楚绿衣并未耽搁,当即跟着宫娥来到晨曦宫。袁妃坐在贵妃榻上,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和初次相见时一样,她身着一袭艳红锦衣,面容绝艳,仿佛一朵暗夜里的火玫瑰。 “见过袁妃娘娘!”楚绿衣福了福身。 袁妃急忙坐起身来,手里执着一柄小巧精致的绣花团扇。 她有气无力地摇着团扇,笑道:“楚大夫,你总算来了,本宫早就料到,你还会入宫!” 楚绿衣登时大吃一惊,以为袁妃已经看出自己的企图! 岂料,袁妃爽朗地笑道:“你虽然是天下第一医,也是药王谷弟子,却只在民间走动,白白浪费一身神奇的医术!你志存高远,心怀抱负,肯定不会屈居于民间!怎样?来太医院三天了吧?过得可好?” 袁妃的话里,并无鄙薄之意,相反,透着十足的诚意。 可惜,袁妃完全不能理解楚绿衣的想法,毕竟,两人不甚相熟。 楚绿衣笑得疏离而客套:“娘娘,为何今晚召见我?” 袁妃急忙卷起衣袖,动作飒爽。她露出一截藕白色的手腕,示意楚绿衣给她诊脉。 楚绿衣喜欢这种爽快性子,当即上前,给袁妃切脉问诊。 片刻后,楚绿衣秀眉紧锁,缓缓松开手指,忽然从怀里掏出一瓶血冰安神花露。 袁妃见状,眼神蓦地一寒,怒道:“楚大夫,本宫到底怎么了?” 楚绿衣打开小瓷瓶,轻轻摇了摇,然后递给袁妃,这时候,袁妃倒是挺有默契,急忙将花露接过去,然后吩咐贴身宫娥小岸拿来一只青瓷茶盏。 袁妃一下子倒了半盏花露,楚绿衣看得暗暗心疼,这血冰安神花露的配方很特别,要制成一瓶,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不过,楚绿衣并未阻拦袁妃。 袁妃饮下花露,手指轻轻按摩太阳穴。 “嗯,楚大夫,你果然是神医!我的头痛症好多了!” 楚绿衣动作利落地收起瓷瓶,袁妃缓了口气,径直问道:“楚大夫,最近我犯了头痛症,不知何故,每次发作,都浑身颤栗,就像要痉挛而死!” 楚绿衣淡然地问道:“娘娘为什么不去请太医?” 袁妃毫不迟疑地爽快回道:“太医院没有本宫的心腹!应该说,袁家没有得力的手下!楚大夫,本宫请求你,帮本宫治好头痛症,然后揪出那个谋害本宫的凶手!” 第213章 加料的辣汤 楚绿衣登时怔在原地,让她帮忙,揪住谋害袁妃的幕后凶手? 她入宫没几天,就接二连三地遇到这些妃子,她向皇帝保证过,她不会干涉后宫之事!可是,如今这个局面,非她所愿,该如何回避或者推脱? 楚绿衣垂下长长的羽睫,眼波暗敛,神色淡然自若,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人。 袁妃没有听到回应,不免有些疑惑,她仔细看去,果然,楚绿衣并不情愿,楚绿衣不是那种阿谀奉承的太医,根本不会迎合她这个所谓的贵妃! 袁妃勾唇一笑,妍丽如花,服下血冰安神花露之后,她的气色已经微微好转。 这楚大夫配制的药,就是好用!她岂能放过这个大好良机? 袁妃突然起身,一把握住楚绿衣的手。 楚绿衣暗暗吃惊,袁妃的手掌柔软而温暖,瞬间让她生出陌生的触感,可是,这种触感并不让她讨厌,面对袁妃的示好,楚绿衣难得露出犹疑之色。 袁妃立在楚绿衣面前,艳如玫瑰的脸上,满是爽利的可亲的笑意。 “楚大夫,本宫知道你心存忌惮!表哥前些日子提起你,说你不畏艰险,揭穿了巫医门南疆毒仙的阴谋,用你的神奇医术,给那些乞丐解毒……” 楚绿衣神色一顿,忽然打断袁妃的絮絮叨叨。 “娘娘,你表哥……莫非就是大理寺卿袁大人?” 袁妃满脸笑意,目中竟然露出点点柔情。 “对呀!他是本宫的亲表哥!他时常向本宫提起你,说你智勇无双!” 楚绿衣略微有些尴尬,没想到,那腹黑的玉面阎王与袁妃竟然是这种关系?而且,他竟然在袁妃面前毫不避讳,将大理寺的案子说给袁妃听,想来,他们关系甚好。 楚绿衣敛去眼中复杂的光芒,郑重地笑道:“娘娘,请恕民女无礼。民女来太医院,必须遵守规矩!而且,已经答应了皇上,不能随意掺合后宫之事。” 楚绿衣倒是有话直说,并没有跟袁妃周旋。 袁妃似乎十分欣赏这种脾气,她使劲按住楚绿衣试图挣脱的手掌,凑到楚绿衣耳畔,用魅惑清爽的嗓音低声道:“楚大夫,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皇上哪儿会知道?本宫这点权力还是有的,本宫喜欢楚大夫,自上次一别,甚是想念楚大夫的绝世风采,想和楚大夫叙旧,故邀你前来!楚大夫,你意下如何?” 一口一个楚大夫,好不亲密!楚绿衣登时有些无语。 楚绿衣思忖片刻,最终从袁妃手里缓缓抽出自己的手掌,这回,袁妃没有阻拦。 袁妃期待地注视着她,她无奈地摇摇头,笑道:“我尽力一试,不过,只能晚上来。” 袁妃登时满脸堆欢,就像一个从大人手里讨到糖果的小孩。 事不宜迟,楚绿衣立即着手调查。 袁妃立即唤来自己的心腹侍女小岸,她向楚绿衣再三保证,这个小岸是可靠的,楚绿衣并未质疑什么,她向小岸细细询问一番,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这晨曦宫虽然不如荣华殿富丽堂皇,却也是个布设精致的居所。 楚绿衣四处逛了逛,从琴室到暖房,从小厅到寝宫,每个角落里都摆着葱郁的花木。楚绿衣不禁暗暗蹙眉,晨曦宫的摆设虽然精美,却没有任何稀奇之处。 没有毒源,没有产生毒气的任何根据! 很快,到了晚间亥时。 楚绿衣准备回太医院,就在这时,小岸端着一个托盘进入寝殿。 袁妃从小岸手里接过一盏汤水,拿起勺子,正要饮用,却被楚绿衣拦住了。 “娘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喝汤?” 袁妃微微一愣,随即看了看寝宫大门,将印花白瓷汤盏递给楚绿衣。 “楚大夫,你有所不知。本宫最喜欢喝辣汤,可是,白天那些侍卫宫娥盯着,本宫不敢随意饮用,皇宫有规矩,每日膳食必须报备给御膳房的太监。那些太监着实可恶,早就被乔妃和太后捏在手里,本宫但凡有一点异动,立即就会被乔妃得知。” 说到这里,袁妃有些不忿,艳丽的美目中,露出一丝厌烦之色,显然对乔妃十分反感。 楚绿衣暗暗点头,看来,后宫果然规矩复杂。 “娘娘,我来检查一下,这个辣汤可能有问题!”楚绿衣将辣汤放在圆凳上。 侍女小岸急忙跑过来,着急地喊道:“娘娘,这个辣汤是小厨房做的,做了好几年,应该没有问题,奴婢每晚都会检查一遍的!” 袁妃不悦地挥挥手,斥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退下!” 楚绿衣故作无意地瞟了小岸一眼,可是,从小岸焦急的神色里,她并未发现异常之处。 楚绿衣掏出一根银针,试了试这一盏辣汤,结果,银针没有变色! 楚绿衣又掏出一盒药粉,用手帕浸了辣汤,与药粉混合,结果,有极淡的黑色。 袁妃仔细盯着,见帕子上的汤汁露出隐隐的黑色,她猛地神色一变! “楚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楚绿衣摇摇头,将东西随意地收拾好,笑道:“我想去小厨房看看。” 袁妃当即答应,这次,她亲自带路。 原来,这晨曦宫的花园后面,藏着一座不起眼的小厨房,楚绿衣之前四处闲逛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这间小屋!小厨房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屋子,屋子里点着一盏明亮的油灯。 楚绿衣在屋子里四处走走,然后找到一些汤料。 这些汤料,正是熬煮辣汤用的材料。 楚绿衣掏出银针,用针尖细细拨开这些汤料,刚开始,没有任何异常。不过,楚绿衣留了一个心眼,她将药粉涂在针尖上,然后用银针试毒! 果然,银针的针尖隐隐发黑! 袁妃守在楚绿衣身畔,紧张地观望,待楚绿衣试毒完毕,袁妃的一颗心变得七上八下! “莫非,有人给本宫下毒?”袁妃似乎十分惊讶。 楚绿衣站起身,用帕子将银针擦干净。 “娘娘,汤料里面没有毒物,但是,汤汁可以让银针变色,说明,毒物被藏起来了。” 袁妃大吃一惊,登时面露怒色。 “肯定是小岸那个贱婢!亏本宫一直对她信任有加!” 这袁妃说风是风,说雨是雨,恨不得立即将她的心腹侍女小岸抓起来拷问。 可惜,她被楚绿衣拦住了。 “娘娘,暂时没有证据。”楚绿衣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这些汤汁有毒,这不是证物么?”袁妃有些不解。 楚绿衣无奈道:“汤料中有些东西无毒,但是也可以让银针变色!” 袁妃登时气馁,却犹自不甘,死死地咬着唇。 楚绿衣继续搜查,在小厨房的角落里发现一只铁笼子,这笼子里竟然养着一只兔子! 楚绿衣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袁妃,袁妃急忙解释。 “小厨房用剩的菜根,会喂给这只兔子。本宫素来喜欢养小猫小狗,小岸为了讨我欢心,就托太监从宫外要来一只母兔子,待它长大,便送出宫去。” 楚绿衣了然地点头,她举起灯盏,仔细照亮这只白色小兔子。 小兔子闻到生人的气息,似乎有些不安,前足刨地,尾巴也抖个不停。 “娘娘,可以打开笼子么?”楚绿衣仰起脸问道。 袁妃急忙点点头,她主动上前,将铁钩子抽走,然后将笼子打开。 楚绿衣小心翼翼地将兔子抱出来,然后用力掰开它的嘴,用银针探入,从它的大板牙后面找到一些粉末,楚绿衣将这些粉末沾在干净的帕子上。 “娘娘,看来,这些毒物已经被人磨成粉末,喂给兔子了。” 楚绿衣展开帕子,仔细观察这些令人恶心的粉末。 袁妃好奇地凑上来,问道:“可是,这只兔子并没有被毒死啊!” 楚绿衣笑道:“娘娘不是说了么,等这只母兔子长大,就要送出宫去,母兔子需要配种。歹人将毒药的粉末喂给兔子吃,并不会致命。因为,这是一种慢性毒药!” 慢性毒药?袁妃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一片! “有多久了?”袁妃勉强冷静下来。 楚绿衣微微一笑,这只兔子正懒洋洋地耷拉着脑袋,楚绿衣掰开它的眼睛,果然,这只兔子的眼珠子周围有一圈不正常的晕红,楚绿衣观察一番,最后将兔子放回笼子里。 “娘娘,据我推测,应该有三年了。” 三年?袁妃不禁后退几步,到底是谁,竟然耗费三年时间,给自己下毒?她平时明明已经很小心了,从不食用外来的东西,自己的心腹小岸也是袁家安排进宫的! “楚大夫,你一定要帮我!帮我抓到凶手!”袁妃恨恨地咬着牙。 可惜,楚绿衣对后宫之争没有半点兴趣。查到这里,她算是仁至义尽了。 回到寝宫,楚绿衣写下一张方子,递给袁妃。 “按照这些材料,将药水配制出来,我明晚来检查一下,这些粉末究竟是什么。” 袁妃又是恼怒又是焦灼,自然照办不怠。 深夜,晨曦宫外面静悄悄的。守夜的宫娥垂着头,恭谨而又寂寞。 和袁妃约好时辰,楚绿衣独自回到太医院,走在灯火阑珊寂静无声的小径上,夜凉如水,有繁茂的花枝探出,从楚绿衣手间划过。她仰起头,看着星光闪烁的夜幕。 不知何故,她猛地想起那个梦境,想起那座凉亭。 “得抓紧功夫,去问问兰妃,兰家这几年到底有没有贵女失踪!” 想到此节,楚绿衣不免有些烦躁,为了寻访身世,她竟然主动跳进皇宫这个漩涡里! 第214章 阎王救美 隔日清晨,楚绿衣来到一号配药房,遇到南风。 两人打了招呼,便坐在桌案旁边,拿起医书随意地翻着。 南风似乎有心思,神色抑郁,楚绿衣当然不会主动过问,不过,她心中盘旋着和兰家有关的问题,一时也难以定神。两人相对而坐,寂静无声。 不知何时,一名医女走过来,畏畏缩缩地问道:“楚大夫,可以请教你一个事情么?” 楚绿衣抬头一看,只是一名普通医女。 “问吧。”楚绿衣的声音清澈寒冷,宛如深寂的高山之雪。 这医女得了允可,当即坐在楚绿衣身畔,面露喜色,似乎有点受宠若惊。 “楚大夫,手足发冷的寒症,会致命吗?”这医女倒是毕恭毕敬。 楚绿衣颇有耐心地回道:“要看什么寒症。如果是体虚,容易受寒,平时要注意温补。如果是中毒发寒,必须对症下药,及时祛除内府的毒素。” 这医女急忙解释道:“没有中毒,似乎是先天不足,每到冬天,就不能出门,必须呆在火坑上,每天都要烧一堆柴火取暖!” 楚绿衣了然地点头,回道:“先天不足的话,那就是体寒了。开几副药方,好好滋补,除了食补,锻炼,也要注意一些忌讳之事。” 两人讨论了一阵,楚绿衣心中渐渐起疑,寒症不过是一种常见症状,医书上都有记载。这医女为何独独问自己这个问题?莫非,有什么暗示? 不过,这医女并未露出异常之处,讨论完毕,她起身冲着楚绿衣,感激地屈膝行礼,随后离开了一号配药房。楚绿衣见她举止有礼,也渐渐打消了心中的疑团。 这时,南风凑过来,低声道:“楚大夫,昨日,兰妃在荣华殿门口跪了半个时辰。” 楚绿衣神色一顿,南风故意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楚绿衣没有半点反应,南风不免觉得无趣。 “楚大夫,你不是要打听兰家的事么?待会儿我去幽兰宫送药,你也一起吧?” 楚绿衣心中一凛,原本闲雅的神色变得微微不悦起来。 “南风,我的确打算打听一些消息,不过,这根本不能说明,我一定有求于兰妃。我已经仁至义尽,对兰妃,我没什么遗憾的。” 南风唇畔的笑意登时凝结如冰,她看向楚绿衣,却只看到一个寂冷淡漠的侧面。 不过,虽然被楚绿衣驳斥了一顿,南风还是没有放弃她的打算。 午时已过,众人用了午饭,南风主动拉着楚绿衣赶去幽兰宫,南风将一沓药包送给兰妃的贴身宫娥小菊,小菊赶去熬制药汤,兰妃请楚绿衣和南风入座。 兰妃今日穿了一件素白的裙子,挽着简易的发髻,一对珍珠耳铛在耳垂上轻轻摇晃! 楚绿衣看到这对熟悉的珍珠耳铛,猛地一震! 她眼神一凝,这时,兰妃竟然亲自给她奉茶,客气有礼。 楚绿衣开门见山地问道:“娘娘,你们兰家,这几年有没有失踪的女子?” 失踪?兰妃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本宫很多年没有回娘家了。” 楚绿衣不免有些失望,这个回答,还真是让人无奈。 这时,南风在一旁笑道:“娘娘,你少时一直住在兰家呀,后来嫁给皇上,应该跟族人保持联络吧?难道没有听他们提起过失踪的贵女?” 兰妃摇摇头,语气笃定而自然,毫无伪装。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本宫十四岁嫁给皇上,当时,他还是三皇子,刚刚离开皇宫在王城建府独居,本宫是他的侧妃,兰家对本宫寄予厚望,让本宫在三年之内诞下皇长子,依照乾朝国法,皇长子是太子的第一位人选!” 说到这里,兰妃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似乎陷入往事之中。 楚绿衣暗暗觉得不耐烦,她才没有兴趣听兰妃讲述这些往事。再说,皇上早就不是当年的三皇子,自四年前乔妃入宫,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兰妃这些旧人早就成为过去式了。 兰妃似乎看出楚绿衣的心思,她温婉一笑,目中露出隐隐的怅惘之色。 “算了,本宫现在有皇儿相伴!还提那些旧事做什么呢?” 兰妃拿起茶盏,轻轻地呷了一口温暖的茶水。 楚绿衣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这一趟倒是白白浪费了这些功夫。不过,她盯着兰妃洁白的耳垂,故作无意地问道:“娘娘,你的耳铛戴了多久?我有一对珍珠耳铛,跟你的一模一样,珍珠已经旧了,我想重新打造一对……” 兰妃微微一愣,随即伸手飞快地从耳垂上取下珍珠耳铛。 “送你吧。这对耳铛本宫收了好几年,一直没有机会佩戴。今日会客,本宫为了不失礼,才拿出来……真是让你们见笑了,这耳铛不算什么珍贵的东西。” 南风急忙奉承道:“看起来很素净,也雅致。很适合娘娘的姿容。” 兰妃将珍珠耳铛不由分说地塞给楚绿衣,然后掩嘴一笑,似乎十分欢喜。 楚绿衣无语,只得收下,她又问道:“娘娘,这个耳铛是以前皇上赐下来的么?” 兰妃立即摇摇头,思忖片刻,才回答:“好像是兰家的家主托人送进来的,本宫的父亲原本是家主,后来,父亲得病西归,才换了本宫的叔父当家主。可惜,本宫在后宫毫无势力,叔父对本宫总是敷衍了事,连送进宫的首饰都是这种不值钱的。” 说到此节,兰妃再次露出黯然失意之色,刚刚的好心情瞬间飞走。 楚绿衣不欲多问,便喝了半盏茶,准备告辞。 这时候,宫娥小菊将熬好的药汤送来,兰妃急着给皇长子喂药,没有功夫照应客人。南风识趣地告辞,拉着楚绿衣离开幽兰宫。 楚绿衣走在花林小径上,回头望了一眼,这幽兰宫就像一个深宫怨妇,阴郁而压抑。 不知何故,楚绿衣心中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楚大夫,你看,皇长子已经感染疫病,可是,皇上竟然还是不闻不问,只差了院判大人给皇长子配药,如果换做乔妃,这后宫,恐怕早就翻天了吧!” 楚绿衣对这个话题没兴趣,唇畔浮出一抹冷淡的笑意。 到了晚上,楚绿衣撇开南风,在袁妃心腹侍女小岸的带领下,再次来到晨曦宫。 药水已经配制完毕,楚绿衣将白兔嘴里的粉末和药水混合。 结果,这种粉末,竟然是罂粟果壳! 楚绿衣和袁妃坐在一处,寝殿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袁妃早就将闲杂人等赶走。 袁妃似乎有些头痛,大热天,竟然裹着一件厚厚的裘衣。 楚绿衣却并不觉得惊讶,她将帕子递给袁妃:“兔子和那些汤料,都是关键证据,娘娘务必将它们保存好,至于这个凶犯,今晚应该就会行动。” 袁妃坐在椅子上,忽然打了个哆嗦,面色有些惨白,她用求救的眼神盯着楚绿衣。 “那种花露,还有么?本宫现在很难受。” 楚绿衣无奈,只能掏出血冰安神花露,这种花露原本是用来预防不测的,是以楚绿衣并不舍得将花露送给袁妃,可是,形势不由人! 袁妃颤抖着双手,将花露服下,果然,她松了口气,面色也渐渐变得红润起来。 岂料,楚绿衣不冷不热地说道:“娘娘,如果我没有猜错,凶犯在你的辣汤之中加了罂粟果浆,你长期服用,已经渐渐上瘾,所以才会头痛,浑身发寒痉挛。” 袁妃身子一震,她伸手抚了抚起伏不平的胸口,怒道:“楚大夫,你刚才找到的,不是罂粟果壳么?据我所知,这种果壳可以用来做香料!” 楚绿衣暗赞一声,这袁妃并未失去理智,还是相当敏锐的。 “这就是凶犯的高明之处。他留下果壳,可以用香料之说推脱罪责。那些有毒的果浆,却已经融入辣汤之中,被娘娘服下!否则,仅凭一些果壳,岂会让娘娘犯病?” 袁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凶犯还有这等心机! 每次都用一点罂粟果浆,让袁妃渐渐上瘾,反正袁妃喜欢喝辣汤,根本不会察觉到异样。 楚绿衣不再耽搁,让袁妃佯装睡下,她来到小厨房后面。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个凶犯急于毁灭证据,肯定会趁夜赶来,将兔子杀死! 楚绿衣躲在后窗,透过粗实的窗格子,仔细观察小厨房里的动静。 岂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风声,楚绿衣警觉地转过身!就见一个蒙面黑衣人举着匕首向她直直刺来,动作敏捷如电,眼看就要得逞! 楚绿衣躲在墙角,避无可避,她只能闭上眼,将手臂挡在胸口,试图躲开致命一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飞闪而至,以追风蹑影的速度一掌劈中黑衣人! 这黑衣人立时倒地毙命! 楚绿衣缓缓松了口气,急忙上前揭开黑衣人的蒙面,竟然是一个陌生男子!他唇畔逸出一抹黑色血迹,显然,致死的原因不是那一掌,而是他自带的毒药。 这时,救了楚绿衣一命的男子向她缓步走来。 “楚大夫,半夜三更,躲在这儿抓犯人么?” 月光皎洁,宛如满地霜色。在盛夏的夜里,反而透着一丝古怪的寒意。 这声音沉稳清朗,如倾城的月色扑涌而来。 楚绿衣微微一怔,救她的人,竟然是玉面阎王袁斯莲? 楚绿衣很快恢复冷静,他为什么半夜来这儿? “楚大夫,去袁妃的宫里说话吧。此处偏僻,容易被宫中侍卫误会。” 第215章 毒瘾发作 误会?楚绿衣差点喷笑,他有胆来晨曦宫,没胆承认?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阴暗的角落,绕过小厨房,很快回到晨曦宫的寝殿里。 这袁斯莲竟然毫无顾忌,直接闯入后宫妃子的寝殿。 楚绿衣暗暗吃惊,这时,袁妃披着一件淡红色绣海棠的精致夏衫,从内室里款款走出,与袁斯莲甫一见面,袁妃似乎也有点吃惊。 “表哥?”袁妃悠闲的神色登时变得微微拘谨起来。 袁斯莲随意地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礼,便拣了一张椅子坐下。 楚绿衣仔细观察,很快发现袁妃在袁斯莲面前,竟然毫无贵妃的架子,甚至,比起气定神闲的袁斯莲,她还少了几分威势和沉着之气!这是为何? “有点渴了,有水喝么?”袁斯莲故意支开袁妃。 袁妃的面色似乎微微一松,她急忙答应一声,快步走出外室,估计是准备茶水去了。 楚绿衣愈发吃惊,她怀疑地打量袁斯莲,左看右看,他身上哪来的王霸之气? 竟然连后宫二妃之一的袁妃,在他面前,都要服服帖帖? 袁斯莲见状,似乎猜出楚绿衣的心思。 “本官是袁家的家主,当然也是袁妃娘娘的母族势力,是她最可靠的支柱。” 一句话,便将楚绿衣心头的所有疑惑解开了。 楚绿衣讪讪一笑,她难得对别人生出好奇之心,这玉面阎王袁斯莲真是屡屡让她破例! 两人静静地相对而坐,寝殿里亮着明晃晃的灯光,唯有二人的呼吸声清浅可闻。 “袁大人,你刚才支开袁妃,是想做什么?”楚绿衣忍耐不住,终于问话了。 袁斯莲暗暗好笑,看来,就算是楚绿衣,耐力也不一定比得上自己。 可惜,袁斯莲想岔了,楚绿衣并不是没有耐心,而是面对这个腹黑的阎王,她不想久留,便主动开口,争取早点告辞离开。 “没想做什么,就是单独问问,袁妃的情况好么?” 楚绿衣微微一愣,随即坦荡地笑道:“原来你担心这个,她没事,长期服用罂粟果浆,已经上瘾。不过,这种瘾很难根治,需要很大的毅力!” “楚大夫,你可以帮忙么?”这袁斯莲说起话来,当真是简洁有力。 楚绿衣也不赘言,径直回道:“可以。不过,需要袁妃的大力配合,一旦犯病,她很难控制自己,甚至,必须将她绑起来!” 袁斯莲了然地点点头,笑道:“大理寺收容过这种犯人,罂粟果浆确实很恶心。” 楚绿衣不再说话,安静坐着,她抬眼望去,袁斯莲的神色清朗如月,灯光勾勒出俊雅的曲线,就像一尊完美的雕塑。都说,灯下观美人,别有风味。 这灯下观美男,也颇具风情! “哎哟!楚大夫,你眼睛都差点看直了,表哥真的有这么迷人么?”耳畔突然传来袁妃的调笑声,听起来很不正经。 楚绿衣猛地回过神来,循声望去,袁妃小心翼翼地捧着茶盏走入寝殿,身影有点鬼祟。楚绿衣登时有些无语!这还是高高在上的袁妃么?竟然……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 袁妃笑嘻嘻地走过来,将茶盏递给楚绿衣和袁斯莲。 袁斯莲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水,就听袁妃试探道:“表哥,今晚准备留宿在这儿么?” 楚绿衣暗暗吃惊,留宿?外臣可以留宿在内宫么? 果然,袁斯莲摆摆手,不悦地斥道:“不要故意在楚绿衣面前诋毁我。怎么可能留宿?不过,可以陪你聊聊,你最近倒是很安分,没有跟乔妃生出龃龉。” 岂料,这袁妃竟然毫无风度地倒在宽榻上,然后气呼呼地吼道:“表哥,你老是让我安分点!可是,那个乔妃太可恶了,整天霸占着皇上,我也要雨露均沾的!” 楚绿衣正在喝茶,听到这么放肆的话,顿时呛住,一口茶水流入气管,她猛地咳嗽几下,袁妃正要倾身过来,却被袁斯莲挡住了。 袁斯莲递给袁妃一记警告的眼神,袁妃讪讪地停住手。 袁斯莲自己伸手在楚绿衣背上猛地拍了几下,楚绿衣登时气顺了! 待楚绿衣反应过来,才发现袁斯莲这厮竟敢当着袁妃的面与自己亲近!简直不成体统! 楚绿衣气恼之下,晕生双颊。 近看,当真是丽色无双,眉目间冰清玉洁,云霞瑰丽,宛如神仙妃子! 连见惯美色的袁斯莲都忍不住微微一怔。袁妃更是直接笑开了。 “表哥,楚大夫不仅医术过人,这副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出众。要说后宫之中,恐怕只有本宫才能勉强与楚大夫比肩……” 这大言不惭的话,登时让袁斯莲冷笑出声。 “光有美貌,有什么用?你若是有乔妃的半点心机,我也不用担心你。” 袁妃脸色一变,不甘心地驳斥道:“跟那种女人相提并论,我都觉得臊得慌!表哥,你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她……哎哟,表哥,我好像又头痛了!” 袁妃忽然抱住头,在宽榻上有些痛苦地打着滚。 袁斯莲皱起眉头,看向楚绿衣,楚绿衣微微点头,袁斯莲顿时一脸无奈。 袁斯莲上前按住袁妃,随手拿起一根发带,将袁妃的双手绑住。 袁妃似乎越来越痛苦,嘴里不停地呜咽着。 “表哥,我又犯病了,好难受!快点!让楚大夫给我喂花露!那种花露很有用的!” 袁斯莲疑惑地看向楚绿衣,楚绿衣无奈地摇摇头。 “血冰安神花露,可以压制这种毒瘾,但是不能根治。治标不治本。” 袁斯莲闻言,眼神一冷,低声问道:“袁妃,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中了罂粟的毒瘾?” 袁妃正在痛苦地挣扎,不过,她的脑子还是清醒的。 “表哥,不是我不想说,我以为只是一些小灾小病,就没敢打搅你。再说,皇上一直很器重你,你要是因为我的事,得罪了皇上……咱们袁家岂不是要重蹈覆辙?” 袁斯莲一愣,清俊的脸上,缓缓浮出一抹冰寒的笑意。 这个幕后凶手,他当然不会轻易饶过!就算对方是乔妃和乔太师,他也不会退让! 这时,楚绿衣取出银针,示意袁斯莲将袁妃按住。 袁妃在袁斯莲的手里挣扎片刻,气喘吁吁,满头虚汗,她双目紧闭,樱红的嘴唇已经变得惨白一片,脸色也十分灰败,就像一个中毒很深的人。 楚绿衣顾不上旁人,专心致志为袁妃扎针。 片刻后,银针入穴,缓解了噬骨的疼痛,袁妃渐渐安静下来,只是,她大口喘着气,浑身发汗,就像泡过冷水澡一般。看起来狼狈不堪。 被楚绿衣看到自己的惨样,袁妃似乎并不介意,她勉强睁开眼,艰难地笑道:“楚大夫,麻烦你了。”语毕,又缓缓闭上眼。 楚绿衣并不理会,她手上有十二根银针,她将所有银针刺入袁妃的要穴之中,然后细细研磨,一边关心地问道:“怎么样,身上发热了吗?” 袁妃终于缓缓点头,也难为她了,身患毒瘾,却还要保持理智和清醒。 半个时辰之后,楚绿衣拔出所有银针。袁斯莲竟然没走,他递上一块锦帕,让楚绿衣擦去额头的虚汗,楚绿衣感激地笑了笑。 “暂时压制住了,不过,要治愈这种毒瘾,必须按时服药。每次发作,疼痛难忍,必须配合药剂忍耐下去,直到毒瘾完全解除!” 袁斯莲熟门熟路地拿来纸笔,楚绿衣随手写下药方,然后交给袁斯莲。 袁斯莲看了几眼,淡淡笑道:“麻烦你了。” 直到半夜子时,楚绿衣和袁斯莲才离开晨曦宫。对袁斯莲的造访,楚绿衣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他是皇上的心腹,也是朝中重臣,想来在宫中也颇有势力。 袁斯莲十分体贴,一路将楚绿衣送回太医院。果然,在路上碰到巡夜的侍卫,这些侍卫竟然对袁大人视而不见,径直放行了。 他正要转身离去,却被楚绿衣拉住了,楚绿衣扯了扯他的袖子。 袁斯莲疑惑地看着她,她撇唇一笑,眉宇间有清淡的疲色。 楚绿衣其实很不甘心,先是兰妃,然后是袁妃,还有那个躲在后面操纵一切骄纵而又狠毒的乔妃……农夫救蛇反被咬,这是临行之前药王师父的教导,楚绿衣谨记这一点。 “袁大人,我不想掺合后宫的纷争,袁妃的毒瘾,还是由你来解决吧。” 袁斯莲立即明白过来,他赞同地点点头,唇畔浮出一抹安抚的笑意。 “楚大夫,回去好好歇着,不过,太医院素来不太平……” 楚绿衣挥挥手,急忙打断袁斯莲:“我知。有需要的时候,会让你帮忙的。” 还真是不客气……袁斯莲暗暗苦笑,他今晚英雄救美,结果,楚绿衣没有半句感谢。 就在他转身欲走的时候,楚绿衣突然低低问了一句。 “袁大人,皇宫里有没有一座凉亭?” 袁斯莲觉得奇怪,当即转身好奇地看向楚绿衣,眼中似有不解之色。 月色笼罩,银白似水。夏虫低鸣,草木寂寂。 待楚绿衣回到卧房,已经是下半夜了。 楚绿衣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刚才,从袁斯莲口中,她打探到一座凉亭的位置。不愧是经常在皇宫里行走的皇帝心腹,这袁斯莲对皇宫的地形竟然一清二楚。 “你想问什么,直说无妨!莫说一座凉亭,就算是皇宫禁地,本官也不会对你隐瞒。” 这是袁斯莲的态度。楚绿衣虽然心存疑窦,不敢放松戒备,却也对他的反应甚是满意。 第216章 梦中的凉亭 隔日早上,金灿灿的阳光从窗格子里洒进来,透着微微的热度。 果然到盛夏了,一大早,枝头的绿荫里,便有聒噪的蝉鸣。 楚绿衣穿着一件素白的夏衫,绣鞋踩着露水,穿花拂柳,一路赶到冷宫附近。路上,虽然遇到一些巡视的侍卫,不过,她手里提着药箱,这些侍卫并未为难她。 根据袁斯莲的提示,她来到冷宫附近,在一座颇为荒凉的小花园里寻找那座凉亭。 不愧是皇宫的花园,就算位于冷宫旁边,也颇具规模。 一条林荫小道从幽深的草木中迤逦而来,道旁的花圃里,种着五色月季和虞美人。虞美人的花期已过,只剩下茂密葳蕤的枝叶。 月季却正当盛开,金黄、艳红、粉白、新绿,奇彩纷呈,煞是好看。 楚绿衣闻着浓浓的花香,微风拂面,树枝叶片上的露水滑落下来,正好滴在她的鼻尖,一阵沁凉,似乎染着夏日的芬芳和清爽之气。她独自立在林荫里,不免有些陶醉。 不知何时,一股异味从花香中钻出来,宛如一条毒蛇猛地窜出。 楚绿衣猛地回过神来,浑身一凛,这是一种毒气! 她急忙掏出防毒药丸,服下一粒,然后循着这股毒气,径直穿过幽深曲折的林荫小径。 终于,在冷宫围墙的一处角落里,楚绿衣找到一名老妪。 她肤色发黄,头发灰白,满脸褶皱,就像一朵干枯的老菊花。 楚绿衣小心翼翼地近前一看,这老妪正坐在一张矮矮的破烂板凳上,身子几乎着地,她垂着头,瘦长干瘪的手掌里捏着许多纸符。 楚绿衣循着这股毒气,终于找到毒源,原来,这老妪手里的纸符上涂着毒药! 楚绿衣登时大吃一惊,想问些什么,却不知如何问起。 这老妪安安静静地坐着,并不搭理楚绿衣,也没有因为楚绿衣的刻意接近而露出半点不豫之色,事实上,她满脸皱纹,让人看不出任何神情。 楚绿衣转身欲走,却发现毒气越来越浓郁,她急忙回过头,看到老妪用火折子,将这些诡异的纸符点燃,然后冒出浓浓的黑烟,黑烟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臭味。 楚绿衣愈发疑惑,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老妪突然抬起眼,阴恻恻地笑起来:“小姑娘,你的死期到了!” 这老妪的一双眼睛,寒冷而空洞,犹如一口干涸的枯井。 楚绿衣直觉有些不对劲,急忙走开,岂料,没走几步,就碰到几个武装的侍卫。 侍卫小头领立即挡住楚绿衣的去路,呵斥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楚绿衣不急不缓地拿起药箱,示意自己是一名医女。 这小头领半信半疑地看着楚绿衣,疑道:“谁让你来冷宫的?就算是太医院的医女,也不能随意闯入冷宫!” 楚绿衣无奈一笑,故作不解道:“可是,我没有去冷宫里面,我只是路过此地!” 路过?这小头领脸上的疑惑之色更加浓了,他缓缓作出一个手势。 “抓住她!” 两个侍卫冲过来,直接将楚绿衣架住,楚绿衣本想挣脱,却被小头领镇住了。 “我们是皇宫侍卫,有权捉拿形迹可疑的人!楚大夫,你鬼鬼祟祟在冷宫附近闲逛,鉴于你身份特别,我们即刻送你去乾安殿,面见皇上!” 楚绿衣压根儿没想到,这些侍卫竟然已经认识自己了! 名气大,就是这点不好,在外行走,很少有自由! 楚绿衣并未反抗,乖乖地跟着侍卫走,这时,侍卫小头领向其中一名侍卫递去一记眼色,这侍卫立即会意,循着楚绿衣的方向,来到墙角处,却发现一堆灰烬。 这侍卫满脸好奇地取出佩刀,然后用刀尖在灰烬里拨来拨去,最后,竟然找到一张没有烧完的纸符!这侍卫急忙捡起纸符,小心翼翼地用手捧着。 楚绿衣走在小径上,不经意地回头一看,正巧看到一名侍卫冲过来,将手里的纸符交给小头领,这小头领急忙掏出一块帕子,将纸符包起来。 楚绿衣看在眼里,素来平静无波的心竟然猛地一沉,果然,她的预感是对的! 有人要嫁祸给自己!这种手段,还真是诡异! 很快,众人来到乾安殿,侍卫头领进去禀告了一声。 皇帝倒是十分给面子,竟然没有犹豫,直接宣楚绿衣进去。这可是不错的待遇! 楚绿衣来到皇帝跟前,神色寂静,目光淡冷,宛如高山深雪。 皇帝眯起眼睛,懒懒地倚靠在龙椅上。 他指了指桌案上的手帕,手帕上有一枚半焦的纸符。 “楚大夫,你来解释一下。” 楚绿衣瞄了一眼,笑道:“皇上,我路过冷宫,循着毒气来到一处围墙底下,那儿有一位老妪正在焚烧纸符,我没有多看,就走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简洁明了,颇有楚绿衣的作风。 皇帝点点头,他一直欣赏楚绿衣,因而在不知不觉之中,对楚绿衣有几分袒护之意。 皇帝笑道:“你知道这种纸符是什么东西么?” 楚绿衣摇摇头,目光清澈安然,就像一泓静谧的湖水,不起半点波澜。 皇帝暗赞一声,果然,这件事与楚绿衣无关。 “罢了,你有所不知。后宫严禁焚烧纸符,因为这种纸符是一种诅咒之术。” 楚绿衣这才了悟,她看向桌上的帕子和纸符,眼中掠过一抹寒意。 “皇上,我记得那个老妪的样子,不如,让我带人去寻?” 皇帝微微惊讶,他以为,楚绿衣急着撇清关系,根本不会关心此事。何况,楚绿衣素来行事独立,为人也甚是淡漠,岂会受人驱使? 不过,皇帝还是答应了楚绿衣的请求。 楚绿衣转身走出乾安殿,守在门口的几个侍卫纷纷露出惊讶之色。没想到,皇帝如此袒护楚绿衣,竟然对后宫的禁忌之事不闻不问。要知道,诅咒之术历来被皇室严禁,若有人犯,必将受到严惩! 楚绿衣正准备离开,忽然迎面遇上乔妃! 乔妃一袭淡雅高贵的霓裳羽衣,披锦着绣,威势凛凛,几乎要将旁人压得低下头去。 当着众人的面,楚绿衣不得不弯腰行礼,这种寻常的礼节,倒是不会让她反感。 乔妃淡淡一笑,手指在空中一划,指甲上涂着红红的蔻丹。 “楚大夫,急着去哪儿呢?” 楚绿衣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看去,果然,兰妃在她脸上划出的血痕早就消失不见! “禀告娘娘,下官随楚大夫一道去冷宫附近搜查可疑人物!” 乔妃闻言,含笑点头,优雅而大方。 她转身走入乾安殿,甚至没有让人通报一声,楚绿衣神色一寒,随即转身离去。 再次来到冷宫附近,楚绿衣望着偏僻的林荫小道,忍不住期待地一笑。 她故意向皇帝请命,寻找老妪的踪迹,其实是为了寻找那座凉亭。 按照袁斯莲的提示,凉亭就在冷宫花园的左侧。 可是,楚绿衣在小花园里逛了一圈,尤其在左侧的林子里细细搜寻,并未找到凉亭。 “莫非,袁大人故意骗我?”楚绿衣不禁生出闷气。 这时候,跟着楚绿衣的几个侍卫犯疑了。他们对冷宫附近的地形甚是熟悉,可是,楚绿衣却拒绝他们的指路,独自转来转去,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侍卫中的小头领忍不住问道:“楚大夫,你不是要找那个老妪么?她肯定住在冷宫里面,不如去冷宫里面找一找吧?” “啊?哦!”楚绿衣正在瞅着一株极为高大的杉树,闻言,她急忙收回目光。 去冷宫里面?楚绿衣难得露出着急之色。 凉亭究竟在哪里?她没有功夫在这儿闲逛,况且兰妃和袁妃那儿,还需要她小心着。 楚绿衣缓缓走向冷宫的大门,心中着急,脚步不免有些迟疑。 这小头领忍不住凑上前,低声道:“楚大夫,你到底在找什么?下官可不是瞎子!” 楚绿衣忽然顿住脚步,眯起眼睛,妖娆的眼波深处,反射着璀璨的日光。 她注视着侍卫小头领,用清柔幽魅的声音问道:“我前些日子在太医院听到一个传说,据说冷宫附近有一座凉亭,那儿发生过命案,夜里常常出现幽灵,非常诡异。” 楚绿衣有意试探,却故意用这种神秘兮兮的语气。 果然,这侍卫头领浑身一凛,他四处看看,凑到楚绿衣跟前,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使劲挥挥手,将其他侍卫赶到后面,让他们仔细盯着周围。 楚绿衣登时眼睛一亮,看来有戏! “楚大夫,这个传言,下官也听说了。前些年,冷宫中有一名宫娥与一位大内侍卫发生暧昧之情,后来,这个宫女被人发现已经身怀有孕!当时的皇后震怒,准备将宫女处死,这侍卫为了救她,在一个暴雨夜里准备逃出宫去,结果被其他侍卫斩杀。” 楚绿衣的一颗心越来越热,充满期待,可是这个传言,却让楚绿衣的心思越来越冷,冷热交缠在一起,别有一番滋味。楚绿衣不禁愣神了。 “然后呢?”楚绿衣见侍卫头领忽然止住话头,故作淡然地催促道。 这侍卫头领忽然大手一指,指着不远处枝繁叶茂的三株大榕树。 “后来,据说这个怀孕的宫女半夜逃到那个凉亭里,在那儿自杀了,追来的侍卫亲眼看到她一头撞死在柱子上,可是,待他们进入凉亭,一眨眼,尸体就不见了。” 楚绿衣顿时大吃一惊,怀孕宫女?生死不明,从皇宫里无端消失? 第217章 敌我分明 楚绿衣快步走向大榕树,果然,三株古拙的大榕树环抱成圈,凉亭竟然藏在树后! 楚绿衣猛地想起袁斯莲的话。 “那座凉亭,应该就在古树的大洞里,不过,年久失修,你最好不要进去。” 楚绿衣将后面一句话作为重点,不知何故,竟然忽略了前面半句。 因为,她压根儿就搞不懂,凉亭怎么可能修建在树洞里。 现在,楚绿衣拨开树枝,走入古榕树的树洞里,才发现其中别有洞天。袁大人所言不虚。 “原来,他根本没有骗我。”楚绿衣暗暗好笑,自己真是太谨慎了。 这三株大榕树长得非常奇怪,合抱成圈。中间有一个大洞。 穿过大洞,就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没有别的,唯有一座别致的小凉亭。 飞檐高翘,宛如大鹰的翅膀。掉漆的梁柱和栏杆,斑驳而陈旧。 那些侍卫纷纷追到这里,立在树洞外面,犹豫一阵,不知该不该跟进去。 “头儿,这座凉亭十分玄乎,说不定有女鬼!咱们要不要进去?” 这侍卫小头领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神色冷淡:“别胡说,让楚大夫自己待会儿。” 这时,日光斜照,茂密的古榕树冠遮住了灼热的阳光。 有细碎的金色光线,顽强地穿透树叶缝隙,洒在凉亭的栏杆周围,在阴暗的环境里,像活泼的金鱼一般恣意游动。 楚绿衣立在石阶上,伸手轻轻一摸,竟然在灰暗的柱子上摸到一层滑腻的青苔。 想来,是木柱子被雨水润湿,又没有阳光曝晒,才生出这些调皮的苔藓。 楚绿衣走进去,抬头一看,难怪袁斯莲告诫自己,不要进来。这座凉亭已经有些破败,梁柱上布满裂痕,顶盖的缝隙里,也有石屑扑簌簌地往下掉。 随着楚绿衣的走动,这座凉亭已经摇摇欲坠,在不见天日的环境里,发出悲戚的哀鸣。楚绿衣感受着这种岁月的沧桑,感受着这种陈年的感情,不禁心生感触。 楚绿衣仔细回想,梦中的凉亭,正是这个! 她突然想到什么,急忙抬脚冲过去,在西面的亭盖檐下,找到一串铜铃! 没错,就是这串铜铃! 梦境里,这串铜铃鲜活如新,在风中摇曳,有清脆的回响。 可是,现在这串铜铃,已经暗哑无声,再也不复生机。楚绿衣微微踮起脚,伸手握住铜铃布满时间伤痕的身体,如同握住一个老友的手,亲切而温暖。 “我究竟是谁?我明明来过这儿,可是,为什么我会忘记?”楚绿衣喃喃自语。 楚绿衣闭上眼睛,仔细分辨着细微的风声。树叶在风中悉率作响。 似乎有人在耳畔低语:“绿衣……绿衣……” 这声音穿透时光的积尘,蕴育着经年的感情,如此深切,而又漫长。 楚绿衣猛地一震,鼻端萦绕着灰尘的气息,脑海里,却浮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没错,是梦境中那个男子!他一袭锦衣,缓步向自己走来,他向自己伸手,自己扑过去。 两人相拥,画面一转,月光在夜色中蜿蜒。 她和这个男子坐在凉亭的栏杆上,似乎在赏月,月色迷离,像精美的薄纱当头罩下。 她似乎听到男子轻快的笑语:“绿衣,等我们出宫,这个大月亮会更加漂亮!” 出宫?楚绿衣猛地睁开眼,目中一片清明和警醒! 这时,凉亭外面突然响起侍卫小头领的叫声:“楚大夫,一刻钟了,你别耽搁太久!” 楚绿衣恋恋不舍地扶住斑驳的木柱,回头看了一眼。 “不管你是谁,我一定会找到你。”楚绿衣暗暗下定决心。 “楚大夫,你进去很久了!”这侍卫头领有些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楚绿衣走出树洞,来到林荫小道上。 “一刻钟而已。”楚绿衣淡然一笑,神色早已经恢复冷清。 这侍卫小头领忽然凑过来,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表情:“楚大夫,你看见女鬼了么?” 楚绿衣微微一愣,如果那个怀孕的宫女就是自己,那么,她确实跟女鬼差不多。 楚绿衣眼睫低垂,敛去目中淡淡的怅惘之意。 这侍卫小头领挥挥手,率先开路,众人很快来到冷宫的大门门口。 冷宫素来是荒废之地,连蹲踞在两扇大门旁边的怪异神兽都透着一股寂寞萧条之感。 这侍卫小头领推开大门,正要迈步进去,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急促的叫声。 “楚大夫,止步!止步!” 众人转过身去,来人竟然是皇帝的随侍太监李公公。 李公公气喘吁吁地跑到楚绿衣跟前,神色焦急而不安,他瞄了一眼楚绿衣的脸色,缓了一口气,才将他的来意说明。 原来,皇帝准备召见楚绿衣,不得延误半刻。 楚绿衣并未赘言,径直转身,跟着李公公一路赶到乾安殿。 偏殿里,摆着一张宽大的桌案,皇帝坐在龙椅上,神色沉重,蒙着一层厚厚的阴霾。 楚绿衣见了礼,就听皇帝厉声喝道:“楚大夫,你找到人了么?” 楚绿衣摇摇头,她没有来得及。 皇帝幽幽地叹了口气,挥挥手,立即有两个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是赵太医,一个竟然是乔妃,楚绿衣暗暗不解,他们躲在屏风后面干什么? “皇上!刚才不是说好了……”乔妃似乎有些不满,眼中满是责备之色。 皇帝命人给乔妃赐座,乔妃撒娇不干,竟然主动坐在皇帝身侧。 乔妃落座之后,恢复了端严尊贵之态。 她摆摆手,示意自己的心腹赵太医上前,然后吩咐了几句。 楚绿衣垂眉低眼,故作冷寂淡漠之色,她的确不想掺和这些人的谋划算计。 这时候,赵太医忽然走过来,伸手指向楚绿衣。 “楚大夫,你知不知道,刚刚皇上的后宫里,有一位妃嫔突然暴毙!” 楚绿衣毫不畏惧,淡淡回道:“抱歉,民女不知。” 一句话堵回来,这赵太医似乎十分不爽。 “据老夫观察,不幸遇难的这位罗嫔,是中了诅咒之术……刚刚老夫特地来回禀皇上,皇上说,今天侍卫在冷宫附近,发现你焚烧纸符!” 楚绿衣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一环套一环,好戏就在后头! “楚大夫,你不用着急。朕会命人彻查此事。”皇帝忽然开始好言安抚。 楚绿衣暗暗冷笑,她哪里着急了?这皇帝果然虚伪! 赵太医朗声说道:“侍卫手里有纸符为证,现场也只有你的踪迹!你打算怎么解释?” 楚绿衣抬起头,目光清冽如水,有一种刚柔并济的美感。 “民女怎么解释也没用。” 赵太医一听,脸色顿时好转,似乎就等着这句话,看楚绿衣出丑倒霉,他当然舒坦! “楚绿衣,你不是说,那些纸符是一个老妪烧的么?”皇帝的眼神变得寒厉如刀。 楚绿衣冷然一笑,唇畔勾出一个似嘲似讽的弧度。 “皇上,民女想问问你,冷宫里,真的有那个老妪么?”一语道破玄机。 皇帝面色一紧,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眼神也变得柔软一些。他完全没料到,楚绿衣竟然这么快就看穿这场局,不,不是看穿,而是猜到一部分事实。 在后宫服侍妃子和太后的宫娥里面,确实有年长的嬷嬷。 可是,这冷宫之中,并没有什么老妪。因为太后不喜欢那些乱嚼舌根的老人,几年前,便定下规矩,一旦年迈,便给足银子,遣出宫去。 尽管如此,皇帝并未给出明示。 楚绿衣与赵太医相对而立,以一种对峙的姿势。乔妃的目光与楚绿衣不远不近地相接,一个高傲骄纵,一个清寒冷淡。 乾安殿门口,有皇帝的亲卫守护。楚绿衣就算要离开,也做不到潇潇洒洒。 “楚大夫,你该解释一下,这些画满诅咒的纸符,究竟是不是你的?” “何以见得?”楚绿衣冷静地反问。 “楚大夫,谁不知道你有一身厉害的本领,要制成纸符,对你来说,根本易如反掌!” 原来,这就是理由?真正可笑! 楚绿衣不欲与气势嚣张的赵太医争辩,她完全猜得出来,这件事有乔妃在背后推波助澜。于是,她淡定地抚了抚手掌,将从那座凉亭里带来的尘土拂去。 “皇上,不要耽搁了,验尸吧!” 验尸?众人登时心思各异,这楚绿衣真是处变不惊!不过,皇帝第一个反应过来。 “赵太医,你怎么说?”皇帝竟然先行询问赵太医的意见。 乔妃暗暗得意,她故作无意地递给赵太医一记阴暗的眼神,赵太医立刻会意。 “皇上,被诅咒的尸体必须马上焚毁,否则,会引起后宫血灾!” 皇帝思忖片刻,似乎有些犹豫,这时,乔妃适时地加了一把火。 “皇上,前年有人在冷宫里用人偶诅咒妃子,结果造成一死两伤,差点酿成大祸!” 有乔妃这句话,皇帝似乎下定决心。 “楚大夫,你还是老实说出实情吧,你来太医院,究竟是为了什么?” 果然,皇帝并不掩饰他的意图,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楚绿衣被皇帝婉拒,她无话可说,目光幽婉地落在空气中,仿佛寒雪覆在苍茫空旷的原野上,她缓缓垂下头,手握成拳,如果她不予辩驳,想必,会招来惩罚。 可惜,她终究还是保持缄默。 赵太医背对着皇帝,眼中闪过一抹得色。 皇帝站起身来,略有些无奈,他定定地注视着楚绿衣,正要发令,就听到偏殿门口突然响起一个清冽威肃的声音:“皇上,验尸只需要一盏茶功夫。本王可以为楚大夫担保!” 第218章 稀罕的七色虫 为楚绿衣担保?敢当着皇帝的面,发出这种“豪言壮语”,除了九王爷,还能有谁?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九王爷一袭素净锦衣,迈着大步,毫无顾忌地闯入偏殿。 皇帝神色一变,左手悄悄握成拳头,紧了紧,又缓缓松开。 坐在皇帝身畔的乔妃,将皇帝的反应收入眼里,娇艳的脸上闪过一抹讽刺的笑意。 乔妃施施然起身走到楚绿衣跟前,忽然朝着九王爷行礼。 “王爷,你来得正好。”乔妃笑眯眯地看着九王爷。 陆琰长眉一挑,微有不悦之色,他竟然径直绕过乔妃,来到楚绿衣身畔,眼中露出一丝关切之意,多日不见,他对楚绿衣倒是甚是想念,可惜,楚绿衣似乎并没有想念他,从她淡然自若的神色里,瞧不出一丁点思念的痕迹。 着实让人遗憾!陆琰暗暗摇头。 楚绿衣朝着九王爷点点头,勾唇一笑,面色愈发闲雅如云。 “王爷!”连嗓音都一如既往的清寒纯冽。 乔妃心中嫉恨,却不敢当场发作,毕竟皇帝也在场。 “王爷,前年在后宫里发生了一次人偶诅咒事件。这次,罗嫔暴毙,刚巧侍卫发现楚绿衣在冷宫外面焚烧纸符……明眼人都可以看出,诅咒之术,绝非空穴来风。” 乔妃颇为认真地解释了一番,可惜,九王爷根本不在乎这种传言。 甚至,面对乔妃的暗示和指控,九王爷竟然半点反应也没有。 “皇上,让楚绿衣验尸,本王认为,事不宜迟。”这就是九王爷的态度,坚毅如石。 皇帝正要驳斥几句,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唇畔缓缓浮出一抹笑意。 “九弟所言极是。好,咱们这就去太医院。” 乔妃眼中掠过一抹狠厉的精芒,她急忙上前,故作温婉地挽住皇帝的手臂。皇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玉手,似乎对她此刻的温驯相当满意。 不过,皇帝看到楚绿衣和九王爷并肩而行,脸上的笑意又缓缓消失,就像一阵轻烟。 乔妃凑到皇帝耳畔,轻声笑道:“皇上,别担心。” 皇帝一听,心情顿时舒爽起来,美人的温言软语最是让人享受。 很快,众人赶到太医院,在赵太医的带领下,来到停尸房。 这罗嫔的尸体就摆在验尸的桌子上,上面盖着一块白净的素布,赵太医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凑到皇帝跟前,不甘心地问道:“皇上,万一发生血灾?” 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虽然心存忌惮,可是,他更想找机会杀一杀九王爷的威风。 这时,楚绿衣取出金丝钢纹手套,仔细戴上,又利落地取出药粉。 楚绿衣故意挤开赵太医,笑道:“别磨蹭了,再放下去,尸体会腐烂,到时候,什么证据都找不到。赵太医,你来搭把手么?” 岂料,这赵太医急忙后退几步,脸上竟然闪过一丝极淡的惶恐之色。 楚绿衣见状,心中一凛,看来,这赵太医有鬼! 楚绿衣开始验尸,这尸体死状可怖,散发着一股浓浓臭味!可是,楚绿衣竟然毫不畏惧,自顾自地将尸体全身上下检查一遍。 “皇上,我找到真正的死因了。”楚绿衣收起验尸工具,一脸笃定之色。 这赵太医立在门口,似乎想避开尸体的臭味。 “不可能!”赵太医下意识地轻声叫了一句,他已经检查过了,尸体上根本没有异样! 这时,楚绿衣将药水兑好,掀开罗嫔耳根上的头发,然后将药水涂在她的耳朵后面,待药水浸入肌肤,肌肤发软,她将一枚极细的血刺,缓缓从尸体的耳根后面拔出来! “就是这个!”楚绿衣用一块手帕将血刺包好。 陆琰大步上前,从楚绿衣手里接过帕子,他仔细一看,这枚血刺的尖端沾着暗红血液。 “怎么回事?”皇帝似乎十分好奇。 他认真地注视着楚绿衣,不得不说,楚绿衣认真的时候,简直比平时还要美丽三分。 乔妃见状,急忙扯住皇帝的手臂,故作不解地笑道:“这个就是死因?或许,是不小心扎的刺。谁也不能保证吧?” 楚绿衣摇摇头,掏出另外一瓶药粉,然后将药粉洒在血刺上。 血刺登时变色!竟然从血红色,变成艳丽的紫色! 这诡异的一幕,让众人惊呆!唯一镇定如初的,似乎只有楚绿衣和九王爷了。 楚绿衣适时地解释道:“这枚血刺带毒,刺入罗嫔耳后,用不了一刻钟,就可以致命。这种毒液,有一种特性,遇到紫雪草,就会呈现艳美的紫色!” 众人顿悟,皇帝好奇地问道:“所以,这枚血刺才是罗嫔故去的真正原因?” 这时,赵太医不顾尸臭,径直冲过来。 “胡说!中毒之后,血液会凝结成块,皮肤也会呈现灰白色。可是,罗嫔身上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就算这枚血刺有问题,也不能断定,她死于中毒。” 楚绿衣与赵太医对峙着,她毫无惧色,坦然大方。 “赵太医,普通毒药确实会引起那些症状。可是,罗嫔所中的毒,不是普通毒药,而是用七色虫研制的毒液!凶犯用血刺沾了七色虫毒液,趁着罗嫔不注意,将她杀死!” 这话,似乎饱含暗示之意。 皇帝立即挥挥手,召来两个侍卫,准备让侍卫赶去罗嫔的居处调查。 楚绿衣急忙拦住皇帝,笑道:“凶犯手中肯定有七色虫,不过,七色虫是一种透明的没有气味的虫子,普通侍卫是找不到它的。” 皇帝神色一顿,很客气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尽管说来听听。” 楚绿衣摊开手,很无奈地回答:“克制七色虫的东西,只有紫雪草,麻烦赵太医走一趟,去珍药坊取一株晒干的紫雪草,然后研磨成粉,喂给小狗吃,小狗身上带着紫雪草的味道,侍卫可以用小狗去找凶犯,只要小狗朝着某人狂吠不止,就可以将那人抓住!” 这个方法……还真是奇思妙想。 皇帝不禁赞道:“楚大夫,你真是冰雪聪明。” 这时,乔妃不乐意了,故意娇滴滴地笑道:“真的有用么?万一不行……” 话音未落,就被九王爷打断。 “就这么办!” 陆琰立即来到门口,挥挥手,召来一个毕恭毕敬的太医,正是在九王府和楚绿衣有过一面之缘的胡太医,他吩咐下去,胡太医当即着手准备。 乔妃登时暗恨不已,若是将差事交给赵太医,她还可以暗暗谋算一番。交给胡太医,她哪来的机会?她瞪着楚绿衣,美目中满是懊恼之色。 这时,皇帝已经来到楚绿衣身畔,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药粉。 “你不愧是药王谷弟子,对这些千奇百怪的药材,当真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楚绿衣欣然接受了皇帝的赞誉,面露微笑,目光变得清悠如云。 她看向门口的九王爷,却被皇帝状似无意地挡住视线。 “楚大夫,朕很想知道,你来太医院,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是他第二次明示。 可惜,楚绿衣淡然一笑,毫无异色。 “皇上,民女没有别的意思,来学习一下乾朝最精髓的医术,不行么?”她语声冷冽,唇畔挂着一抹俏皮可爱的笑意,衬着清丽出尘的五官,愈发叫人惊艳! 皇帝眼神一暗,正要继续闲话,却突然被身后的乔妃拉住了。 “皇上,臣妾有点不舒服,想回宫歇息。” 皇帝回头一看,果然,乔妃温柔小意,一副娇弱不堪的模样。若放在平时,皇帝会觉得,这样的乔妃国色天香,配得上九五之尊的自己。 可惜,与楚绿衣一比较,他登时有些失望,像乔妃这株花中姚黄,美则美矣,却失了几分天然的清华和钟灵毓秀的灵气。何况,看久了御花园的牡丹,遇到楚绿衣这株临水青莲,反而有一种置身旷野无拘无束的洒脱感,比起后宫锦绣,显然,外面的美人更有情趣! 楚绿衣对皇帝的那些心思浑然不知,她已经找到罗嫔的死因,不再耽搁,准备告辞离开。九王爷自然陪着她,两人离开验尸房,来到太医院的耳房院子里。 楚绿衣自己动手,打来清水,兑入药粉,将金丝钢纹手套洗得干干净净。 陆琰守在旁边,忽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昨天晚上,你在晨曦宫遇到了袁大人?” 楚绿衣神色一顿,镇定自若地将东西收拾妥当。 然后,她搬来一张椅子,坐在窗口,沐浴着温热的阳光,相当慵懒惬意。 陆琰无语,却十分熟络地搬来椅子,坐在她身侧。 “那家伙会在每月二十去晨曦宫探视他的表妹,其实两人感情甚好,不过,碍于皇上的面子和妃子的身份,无法更近一步。”陆琰状似无奈地叹息道。 楚绿衣终于按捺不住,斥道:“王爷,你什么时候学起市井妇人在背后闲言碎语啦?” 陆琰这才会心一笑,其实,他担心的只有一个,楚绿衣会不会和袁大人发生纠葛。 陆琰凤眼微眯,笑意从容,他一眼扫过去,发现窗台上摆着一只精致的花盆。 就在这时,楚绿衣突然神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来! “王爷!大事不好!七色虫是极稀罕的药材,听南风说,太医院只收藏了一件。可是,罗嫔在后宫被人用七色虫毒死,前几天我正巧给兰妃写了一张药方!药方上有一味七色虫!为什么这么巧合?” 楚绿衣露出极为难得的惶急之色! 九王爷急忙虚扶一把,如果楚绿衣猜得没错,这是一个局,专门为楚绿衣设下的局! 第219章 天花之谜 陆琰当机立断,带着楚绿衣来到太医院的珍药坊。 珍药坊里面有几个当值的医师,正守在柜台后面,药柜的钥匙在太医院院判手里。楚绿衣原本十分着急,在陆琰的安抚下,她缓缓平静下来。 在这种时候,再急,也没用! “参见九王爷!”这些医师看到九王爷大驾光临,急忙跑出来向他行礼。 陆琰倒是十分坦然镇定,他摆摆手,姿势随意,问了几句话。 “七色虫?”其中一名当值的医师听到九王爷的问话,似乎有点犹豫。 陆琰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目光瞬间变得凌厉如刀。 “本王问你,珍药坊是不是只收藏了一件七色虫?珍药坊的清单呢?” 这医师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回道:“清单上确实只有一件,每日流进流出的珍奇药材,都是由院判大人和两位太医亲自过目的。小的们没有这个资格。” 陆琰点点头,并未为难他们。 两人走出珍药坊,楚绿衣神色凝重,声音也变得有些沉甸甸的。 “王爷,现在亡羊补牢,还来得及么?” 陆琰微微一怔,他向来与楚绿衣有默契,他完全猜得出楚绿衣究竟为什么担心。 陆琰轻轻拍了拍楚绿衣纤柔的肩膀,狭长精致的凤目中,有淡淡的关切之意。 两人并未耽搁,陆琰命人去找胡太医。 胡太医赶到小厅里,陆琰正和楚绿衣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喝茶。 “王爷!”胡太医眼中闪过一丝犹疑。 陆琰开门见山地问道:“七色虫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太医躬身垂头,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这个,老夫不知情。珍药坊的清单上应该有记录。” 陆琰正要继续追问,却被楚绿衣拦住。 “胡太医,杀死罗嫔的这只七色虫,是不是珍药坊收藏的这一只?” 胡太医一愣,面无表情地回答:“楚大夫,老夫已经按照王爷的要求,取了一株紫雪草喂给小狗,侍卫正在外面寻找杀死罗嫔的凶犯。至于七色虫的来历,真的不好说啊。” 这太医院的太医还真是谨慎,说话保留三分余地。 线索到这儿,似乎更加扑朔迷离。 陆琰大手一挥,直截了当地命令道:“本王要看珍药坊清单,你自去找院判大人,不得延误。晚上,本王会来太医院,你在此等候!” 胡太医急忙答应,可是,他面露犹疑之色。他不是院判,珍药坊的钥匙和清单都在马太医手里,可是,马太医是太后的心腹,素来奸诈狡猾。 这时,陆琰飞快地解下一枚令牌,丢给胡太医。胡太医接过令牌,登时大吃一惊! 竟然是九龙令! 楚绿衣和陆琰走在宫道上,楚绿衣忍不住好奇,问道:“用得着出动九龙令么?” 陆琰目光一闪,微微仰起头,璀璨的日光在眼中闪耀,遮住了眼底的温情。 还不是时候,或许,该找个适当的时机,将他的发现慢慢透露给楚绿衣。 这时,楚绿衣加快步伐,裙衫轻飘,身形利落潇洒。 “我已经嗅到不寻常的气息了。如果赶得及……” 很快,两人赶到兰妃的幽兰宫,门口有两个年长的宫娥守卫,这两个宫娥似乎面有忧色。楚绿衣来不及让她们进去通报,径直闯入寝殿,寝殿里幽凉阴暗,一股药味扑鼻而来。 兰妃的侍女小菊蹲在药炉跟前,正在煎药。 楚绿衣快步走过去,劈头就问:“药方呢?药方给我看看!” 小菊吓了一跳,她万万想不到,九王爷竟然会亲自来幽兰宫,这幽兰宫已经很久没有客人来访了,何况,还是这么一尊大神,她顿时有些惶急,手足无措。 “绿衣,别着急。”陆琰守在楚绿衣身畔,神色淡静。 小菊见状,有些羞赧地低下头,揪住衣角,动作十分扭捏,楚绿衣忍不住催促了几句,这小菊才猛地反应过来,急忙去找药方。 小菊找药方找来,递给楚绿衣,楚绿衣接过一看,竟然是自己写给兰妃的那张药方! 楚绿衣微蹙秀眉,走到药炉跟前,用一根勺子在药汤里翻来搅去。 余芳草有了,玄青果有了,可是,根本没有七色虫! 楚绿衣一脸凝重之色,缓缓将勺子丢进药炉里,小菊急忙跑过来,将药炉的火焰扑灭。 “楚大夫,奴婢这就进去通报娘娘,娘娘和大皇子正在午睡呢!” 这宫娥小菊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果然有些迟钝。 小菊去卧房里通禀兰妃娘娘,楚绿衣和陆琰围在药炉跟前,楚绿衣幽幽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些药汤里面,根本没有七色虫了。”陆琰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 楚绿衣点点头,无奈地笑道:“马太医!根本没有采纳我的药方!” “会有什么后果?”陆琰比较关心结局。 楚绿衣正要回答,就听到一个柔婉的笑声:“楚大夫,你来了呀!” 循声望去,兰妃披着素色夏衫,扶着侍女小菊的手,从卧房里缓步走出。 楚绿衣急忙迎上去,紧张兮兮地问道:“身子可有不适?” 兰妃微微一愣,随即掏出锦帕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小菊着急地叫道:“楚大夫,娘娘这两天也开始发热了,有时候也头痛,奴婢劝了好几次,娘娘还是不肯,非要亲自照顾大皇子。楚大夫,你快些想办法,帮娘娘退热吧?” 楚绿衣登时大惊失色,疑道:“难道,兰妃娘娘,你也感染了……” 楚绿衣正要解释,却被陆琰拦住。 陆琰朝着她暗暗摇头,感染疫病绝对不是寻常小事,这是后宫的大事。兰妃一直和皇长子同宿同食,感染疫病并不稀奇,陆琰希望楚绿衣可以冷静一点。 楚绿衣看着陆琰冷凝如冰的眼神,心情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小菊,不要胡说,有楚大夫的药方,本宫和皇儿肯定可以好转……小菊,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奉茶!楚大夫,快坐下!” 没想到,这兰妃竟然如此信任楚绿衣。信任楚绿衣的药方。 楚绿衣心情沉重,她和陆琰拣了椅子坐下,楚绿衣仔细观察兰妃的脸色,果然,她秀美的脸颊上有不正常的晕红,眼睛甚至变得有些浑浊。 兰妃寄希望于自己,可是,自己做了什么?楚绿衣难得生出这种复杂的心情。 宫娥小菊送来茶水,楚绿衣和陆琰不约而同地离座,这是一种容易传染的疫病,他们岂能在幽兰宫久留?当务之急,是封锁幽兰宫,配制适合的药物,将兰妃和皇长子治愈! 楚绿衣和陆琰对视一眼,默契地点点头。 “兰妃娘娘,你们不要随意外出,好好呆在宫里。”楚绿衣丢下这话,便告辞离去。 两人走在宫道上,陆琰准备去乾安殿面见皇上,对疫病采取防范。 楚绿衣当然是陪着陆琰,两人赶到乾安殿,却被侍卫告知,皇帝在乔妃的荣华殿。两人随即赶到荣华殿,却被皇帝的亲卫黑甲卫挡在门口。 “王爷,皇上在乔妃娘娘的宫里休息,暂时不愿接待外客。” 外客?陆琰冷笑一声,怒斥道:“如果不想让后宫变成血腥之地,就让皇上清醒一点。” 侍卫急忙进去禀告,楚绿衣觉得奇怪,便问九王爷道:“王爷,不如,你来安排人手,将幽兰宫隔离开来?先斩后奏可以么?” 陆琰缓缓摇头,神色凝重,他看向楚绿衣,目中有宽慰之意。 “在这座皇宫里,没有人可以干涉皇上的决定。” 楚绿衣顿悟,或许,是她太莽撞了,不懂得迂回委婉,防范疫病一事,应该早点和皇帝说清楚,上次兰妃和乔妃发生龃龉,她应该趁着那个机会,向皇帝发出警告。 “你别自责,这件事,其实你已经尽力。”陆琰微微一笑。 楚绿衣无奈地点点头,确实,她不是太医院的院判,如果真的出事,责任全在太医院那帮老太医身上,可是,她忽然想到什么,压低声音惊呼一声。 “王爷!” “怎么了?” “那张药方,应该拿回来作为证据!是我太疏忽了!” 陆琰飒然一笑,安抚地拍了拍楚绿衣的肩膀,就在这时,皇帝走出荣华殿的寝宫。 “九弟?楚大夫?”皇帝面有不悦之色,严肃威重。 楚绿衣暗道,亡羊补牢,或许为时不晚。 待九王爷说明来意,皇帝正准备怒斥一番,却见楚绿衣快步上前,露出难得的紧张之色。 皇帝微微一愣,楚大夫这是什么表情? “皇上,皇长子已经感染疫病,在发热阶段尚可控制!可是,我和九王爷刚刚去了幽兰宫一趟,皇长子已经昏迷不醒,兰妃娘娘也感染了!事态紧急,必须采取防范之举!” 岂料,皇帝立即眯起眼睛,他第一个注意到的重点,是九王爷竟敢擅闯后宫妃子的寝殿!皇帝正要发怒,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娇柔的女声:“楚大夫,你真是不知好歹!” 楚绿衣握紧手,目中露出沉冷的寒意。 “这件事,马太医已经赶去处理了,幽兰宫的侍卫和宫娥守卫不力,竟然让兰妃姐姐染上疫病,实在是罪无可恕!皇上,依臣妾之见,应该予以严惩!” 皇帝深以为然,立即挥挥手,召来几个侍卫,让侍卫赶去幽兰宫整顿。 这时,乔妃看向楚绿衣,美目中掠过一丝得意。 “马太医经验老道,莫非,楚大夫四处奔走,是对他心怀不满么?” 楚绿衣冷然一笑,竟然低声喝道:“皇上,这种疫病不简单!很有可能是天花!” 第220章 危机前夕 天花?在场众人齐齐被这个词眼震住! 天花,那可是传闻中极具杀伤力的疫病,感染快,容易导致死亡! 皇帝和乔妃面面相觑,他们完全没想到,楚绿衣一直强调的所谓疫病,竟然是天花?乔妃率先反应过来,将信将疑道:“楚大夫,你为什么不早说?你这是危言耸听么?” 楚绿衣摇摇头,目光寒厉。 “刚刚感染疫病的人,会浑身发热,头痛欲裂。但是,这些症状不能让人确诊,因为天花是一种极罕见的疫病,没有经验的大夫,很难对症下药。我斗胆写下一张药方,原本是为了控制皇长子的病情……谁知道,马太医根本没有采纳我的药方!” 乔妃闻言,登时讽刺地笑出声。 “楚大夫,马太医是院判,他当然有他的考虑。你故意在皇上面前说这些,是不是想诋毁别人,虽然你医术甚好,可不能同行相忌啊!” 乔妃故意摆出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听起来像是为马太医辩护,其实藏着一些暗示。 可惜,楚绿衣不欲与她争辩,防治天花,刻不容缓! 皇帝思忖片刻,虽然疑心楚绿衣的说辞,却还是相当慎重地作出决定。 皇帝立即召来赵太医,让侍卫将幽兰宫包围封锁起来,然后让赵太医去幽兰宫调查兰妃和皇长子的病情,如果发现不妥,立即将兰妃等人隔离。 这似乎是目前最好的做法了,可惜,在楚绿衣看来,这皇帝未免太自以为是。 皇帝本想留下九王爷,却被九王爷拒绝了。 陆琰亲自护送楚绿衣,回到太医院。两人在卧房的外室坐下,楚绿衣沏了茶,依旧有些神色不属,陆琰见状,便想开导她。 “这不是你的责任。”想来想去,陆琰只有这句话。 楚绿衣紧紧蹙着秀眉,她定定地看着窗外,目光略微有些迷离,似乎无处着落。 陆琰忽然问道:“真的有这么严重?” 如果真的是天花,就凭楚绿衣一人之力,是很难控制住的。后宫这么大,妃嫔和太后都不是寻常百姓,岂会听从一介大夫的指挥?这件事,必须由皇帝亲自下令,才能奏效。 楚绿衣猛地回过神来,却并未回答九王爷的疑惑,她瞅着九王爷,似有困惑之意。 “那座凉亭,你还记得么?” 陆琰闻言,竟然脸色一变,难得露出紧张之色。 “什么凉亭?” “冷宫西侧的小花园里,三株古榕树洞里那个凉亭。” 陆琰大吃一惊,忽然站起身来,扶住楚绿衣纤柔的肩膀,他凑得很近,两人呼吸相闻,姿势十分亲密,楚绿衣心中不悦,便猛地拂开他的手。 “王爷,有话好好说。”不过,楚绿衣对九王爷的亲近并未露出反感之情。 毕竟,两人已经不是陌生人,接触多了,颇有默契。 “我只问你,你对那座凉亭熟不熟悉?”楚绿衣的语调相当冷静。 陆琰缓缓收回手,凤目一挑,眼底似乎有激动的感情喷涌而出。霎时间,风云变色。 “绿衣,那座亭子叫栖凤亭,已经有七十年历史。亭子外面本来长着一棵梧桐,后来,梧桐被人砍了。宫里出现动乱,一直到当今皇上登基,风波平息,那座凉亭才被人封闭起来。” 楚绿衣有些讶异,没想到,这座凉亭竟然还有这种来历。 楚绿衣愁眉不展,想问些什么,却不知如何问起。 陆琰将她的脸色看在眼里,不禁有些心疼,他想解释一番,却忽然觉得,多此一举。 “王爷?”楚绿衣微微抬起头,露出极为难得的迷茫之色。 “我从侍卫那儿,听到一些后宫秘闻,似乎与我的身世有点牵扯,只是,暂时无法确定。王爷,可否帮我寻访当年的知情人?” 陆琰微微怔住,急忙向楚绿衣打探此事的经过,楚绿衣也不隐瞒,便将侍卫小头领的话简略地告诉陆琰,然后楚绿衣提出一个疑点,那个怀有身孕的冷宫宫女与自己有点相似,因为两人的遭遇有一部分吻合,可是,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听完楚绿衣的分析,陆琰觉得十分好笑,他万万想不到,楚绿衣竟然会认为,那个违反冷宫规矩与侍卫私通的宫女与她的身世有瓜葛。 “王爷,你帮我去查查,那个失踪的宫女后来去了哪儿。” 陆琰正要质疑几句,接下来,他却听到一些更让他吃惊和好笑的话。 “还有那个被杀死的侍卫……如果宫女就是我,我后来逃到荒漠上,被药王师父救了。可是,那个侍卫却没法活回来了……真是可惜呐!” 说到这里,楚绿衣神色一顿,竟然露出淡淡的怅惘之色。 陆琰怔在原地,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楚大夫,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宫女已经死了,她根本不是你!” 楚绿衣登时愣住,这九王爷似乎言辞凿凿,语气十分肯定。她下意识地选择信任九王爷,可是,忽然想到被看的警告,她立即露出犹疑之色。 “王爷,如果宫女不是我,那么,我当年在皇宫里,究竟是什么身份?” 陆琰缓缓摇头,凤眸中掠过一抹深思。 楚绿衣相当敏感,她很快发现九王爷欲言又止,眼中似乎藏着奇怪的心思。楚绿衣本想追问几句,却再次想到被看的警告,九王爷毕竟并不是药王谷的人,如果太过亲近,失了礼数倒不太重要,被人毁谤也不算什么,可是,万一被有心人搅乱迷局,被那些奸恶之徒得知她的身世之谜,她的做法反而得不偿失了。 何况,被看告诫过她,民间有俗语,逢人且说三分话。 楚绿衣不是那种市井刻薄的女子,她素来潇洒利落,不过与外人发生争执,该坚持的,还是应该坚持,不能退缩半步。楚绿衣自知,她不是万能的,无法抵挡所有的危险。 楚绿衣正在胡思乱想,却见陆琰上前再次按住她的肩膀。 “绿衣,其实本王已经发现疑点,你不是那个宫女。你确实在皇宫里行走过,那座凉亭就是最好的证据,而且你拥有云母含珠玉钗,你的身份很可能就是……” 话音未落,卧房的门突然被人狠狠推开! 陆琰一脸郑重之色,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被来人打断! “楚大夫,楚大夫!你快出来!” 楚绿衣急忙挣开九王爷的手,压低声音笑道:“王爷,多谢你的帮助。” 陆琰不得不止住话头,凤眸危险地眯起来,脸上闪过一丝懊恼。这人,来得真不是时候!他大步走出房门,就见南风和花雨二人立在院子里,正和楚绿衣谈话。 花雨回过头,正好看到九王爷,她登时眼睛一亮! 素白锦衣,墨发如云!眉目清俊,气度超然!一眼看上去,便是不沾俗尘的谪仙! 没想到,鼎鼎大名的九王爷,竟然拥有这种风采! 可是,花雨转过眼,却发现九王爷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在楚绿衣身上! 花雨登时一愣,娇美的目中,露出浓浓妒色! 不过,一旁的南风突然撞了撞她的手臂,满脸不赞同之色,其实,南风已经捕捉到花雨眼中那一丝嫉恨之意,可是,南风急着和楚绿衣商议事情,并未戳破花雨的心思。 “楚大夫,快去救救兰妃!刚才幽兰宫被侍卫封锁了!” 封锁?应该是皇帝的命令吧?楚绿衣镇定地摇摇头,语气冷淡:“不行,皇长子感染的,很可能是天花。万一传播出去,整个后宫就危险了……” 天花?花雨登时吓得一个激灵,惊呼道:“太危险了,应该马上隔离!” 南风也一脸异色,可是,她很快恢复冷静。 “楚大夫,是你写的药方,这件事你肯定没办法撇干净。还是一起去幽兰宫看看吧!”南风情急之下,竟然用了这种听似威胁的语气。 楚绿衣当然不爽,当即拒绝。 南风见楚绿衣态度坚决,忍不住抱怨道:“楚大夫,你身为医者,应该心胸宽大,怎么能弃兰妃娘娘的生死于不顾?” 可惜,楚绿衣还是不愿去幽兰宫,南风一气之下,竟然转身跑掉。 花雨急忙追过去,才追了几步,她便猛地顿住脚步,回头冲着楚绿衣笑了笑。 “楚大夫,南风真是自不量力,还是你识大体!” 楚绿衣神色一冷,对花雨的笑语置若罔闻,径直回到卧房的外室里。 九王爷亦步亦趋地跟在楚绿衣后面,花雨见状,眼中的嫉恨之色更加浓烈。 楚绿衣将冷却的茶水倒在花盆里,动作舒缓而优雅。 陆琰站在她身畔,正要继续刚才的话题,突然,门口响起胡太医的叫声。 楚绿衣眼睛一亮,急忙打开半敞的房门,将胡太医引进来。 陆琰暗暗觉得可惜,他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跟楚绿衣的身世有关,亦跟这次幽兰宫的天花事件有关,好像有一只巨大的黑手躲在背后,试图向他们发动偷袭! 胡太医恭恭敬敬地立在九王爷面前,将他的调查细细说明。 “这么说,珍药坊清单上确实记载了七色虫?”楚绿衣神色不变,目光却变得尖锐如刀。 胡太医毫不迟疑地点头,九王爷挥挥手,让他退下。 “对了,幽兰宫的事,你要仔细盯着,别让马太医给楚大夫找茬。” 九王爷的命令,胡太医只有接受,根本不敢反抗。他小心翼翼地退出外室。 楚绿衣和陆琰对视一眼,目中俱有凝重之色。 第221章 冷宫秘闻 楚绿衣注意到一个细节,这胡太医并未将九龙令还给九王爷。 不过,楚绿衣并未深究。 胡太医离开之后,花雨突然急匆匆地跑过来,神色惶急而不安,就像遇到了什么坏事。 “楚大夫,不好了!南风闯入幽兰宫,被侍卫捉住了。” 楚绿衣微蹙秀眉,呵斥道:“那是她的事,皇上已经下令,将幽兰宫包围。” 花雨登时愣住,她以为楚绿衣会二话不说,立即赶去营救南风。 岂料,这楚大夫的心肠并不比自己柔软,竟然可以堂而皇之地见死不救。 花雨当然不信,传闻中,这楚大夫救了很多人的性命,怎么可能如此冷血无情?花雨立即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停劝说楚绿衣。 楚绿衣不得不赶人,花雨守在卧房门口,紧紧扒着门框。 “楚大夫,求求你了!那些侍卫说,南风胆敢抗旨,要杖责五十!五十板子!会死人的!”花雨假惺惺地挤出一串泪水,眼眶发红,看起来楚楚可怜。 这时候,九王爷走过来,冷声喝道:“楚大夫只是普通医师,有事为何不去找掌管太医院的院判?莫非,你故意来此,想搅乱视线?” 花雨登时愣住,没想到,这九王爷如此敏锐,一针见血。 花雨讷讷地垂下头,却故作柔弱,配上梨花带雨的表情,倒也美貌可人。 可惜,九王爷对她视而不见。 楚绿衣和九王爷并肩而立,两人对视一眼,方才的疑惑依旧萦绕在心头。既然珍药坊的清单上有七色虫,而且是院判马太医亲自批准的,那么,七色虫落到了谁的手里?楚绿衣的药方里有七色虫,幽兰宫煎药的炉子里却没有! 看来,这个幕后黑手,打算对楚绿衣诬陷栽赃!楚绿衣很快想通这一点,不免有些气闷,她悄悄撞了撞九王爷的手臂,示意他拿个主意。 陆琰自然默契地点点头,他低声笑道:“本王已经派人在查了,不过,追查凶犯的侍卫是皇上的人,不好应付,本王会尽力而为。” 楚绿衣无奈一笑,唇畔勾起闲雅的纹路,九王爷这人,有时候还挺会谦虚! 花雨躲在门口,试图打探情况,却突然听到一个医女的叫声。 楚绿衣立即打开门,花雨一脸尴尬,九王爷凤目一挑,神色变得凌厉起来。 这医女火急火燎地冲到花雨面前,嚷道:“不好了,南风竟然把天花的事偷偷告诉兰妃,兰妃突然发疯了,根本不配合太医的医治!” 花雨登时泪如雨下,摆出一副娇弱不堪的样子,她正准备关心一下南风,却瞥见楚绿衣脸上浮出一抹冷笑,楚绿衣盯着花雨,冷笑道:“你有没有鼓动南风?” 鼓动?花雨眼神一闪,急忙替自己辩解:“没有!楚大夫,你不要胡说!” 这时,楚绿衣走到这名医女跟前,问道:“皇上知道了么?” 这医女微微一愣,楚大夫只是一名医师,气势却不小,隐隐透着一丝沉沉的威肃感。 面对楚绿衣的提问,这医女稍一犹豫,然后郑重地点点头。 既然皇帝已经知情,那么,这危险的幽兰宫就跟自己无关了,楚绿衣并非冷血,但是素来坚守自己的底限。她不想干涉后宫之事! 待医女和花雨离开,楚绿衣看向镇定自若的九王爷,他在后宫的权力,明面上,似乎不如皇帝和太后,可是,楚绿衣相信,他必定保守了自己的势力。 “王爷,准备坐观其变吗?”楚绿衣与九王爷似乎心有灵犀,两人对视着,会心一笑。 陆琰望了望天色,已经傍晚了,盛夏的落日,总是格外壮美。 “绿衣,咱们去那座凉亭里看看,如何?”陆琰决定采取迂回战术。 他不想惊动楚绿衣,毕竟,他的猜测,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 楚绿衣正要答应,却听到院子里传来纷纷扰扰的吵闹声,那些医女涌进来,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她们关注的焦点,无非是幽兰宫的天花事件。 “侍卫已经将兰妃娘娘的寝宫封锁了,听说大皇子和娘娘又哭又闹!” “可怜!我听说,赵太医将药汁拿回来了,说要检验一番,因为那些药根本不起作用,如果疫病扩散开来,咱们有得忙了!” 楚绿衣听到这句话,登时神色一变,早知道,她应该去幽兰宫走一趟! 楚绿衣急忙拉住九王爷,略有急色:“我们还是去找马太医吧!” 陆琰当然不会拒绝她的请求,反正,他在后宫自由行走,不需要遵守那些繁琐的规矩。 在九王爷的建议下,两人打探到马太医的行踪。 危急时刻,他竟然去了太后的慈宁宫! 慈宁宫佛堂里,香檀缭绕,花架上摆着冰盘,宫娥打着长柄纨扇。 太后依旧坐在宽榻上,现在,宽榻上铺着柔软清凉的竹簟。 马太医立在宽榻边上,一脸恭谨之色。 “这么说,你都安排妥当了?”太后的声音低沉柔婉。 马太医急忙点点头,故作不解:“如果想要考验楚绿衣,大可以借乔妃娘娘的手。” 太后闭着眼,享受着凉枕和冰镇果香。 “蠢材,上次乔妃故意利用你,让你去荣华殿找那只毒蜈蚣,你有反抗过么?” 马太医吃了一惊,急忙替自己辩解。 “太后,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酒酣之后,乔妃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休得胡言!皇上哪来的过错,这些都是乔妃的狐媚子功夫!” 太后冷哼一声,顺手从旁边的瓷碗里拈起一颗果子。 片刻后,马太医退出佛堂,站在回廊里,若有所思地望着满院子葳蕤的花木。 路嬷嬷走过来,低声道:“大人,听说幽兰宫出事了。” 马太医神色不变,目光却变得阴沉起来。 他迅速走出回廊,走出慈宁宫,来到附近一座偏僻的院子里。 这间院子,专门供值夜巡视的大内侍卫歇息。 一名侍卫小头领坐在石凳上,脸色微红,眼神迷离,显然已经有了醉意。后宫总管太监罗公公坐在他身侧,正在不停地打探消息。 马太医躲在一棵槐树后面,院子里静悄悄的,并没有其他侍卫。 看来,这太监总管罗公公倒是很会做人,竟然将闲杂人等都遣走了,他肯定心怀鬼胎。 这侍卫小头领醉了酒,便开始胡言乱语,一会儿说这个,一伙儿说那个。 无非就是一些冷宫秘闻。 罗公公仔细听着,末了,他掏出一瓶解酒丸,打算给侍卫小头领服用。 这小头领飞快地服下解酒丸,忽然拍了拍罗公公的肩膀。 “老哥,我告诉你,太医院新来的那个楚大夫,她非常可疑!” 罗公公急忙凑过去,问:“形迹可疑?” “对!” 罗公公有些迫不及待,顺手又满了一杯桂花酿,将小巧的酒盏递给侍卫小头领。 “老弟,说来听听。这楚大夫深受皇上器重,她肯定不是寻常人物。” “嘁!别看她表面风光,其实啊,她是个不安于室的放浪女子!” 罗公公登时大惊失色,追问了几句,这小头领咽下浓烈的桂花酿,将他的猜测说出来。 原来,他故意将那个冷宫宫女和侍卫私通的事件透露出来,本想试一试楚绿衣的反应,结果,楚绿衣竟然难得地露出一丝异常,这小头领素来擅长察言观色,很快就瞧出楚绿衣的心不在焉。然后,楚绿衣去了那座凉亭,正是宫女寻死的地方。 那时候,小头领偷偷从树洞里观察楚绿衣的反应。那是一个女人沉浸于往事之中的表情,有点惆怅,有点无奈,又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 这小头领不是笨蛋,根据他的猜测,楚绿衣肯定与那个冷宫宫女脱不开干系!就算没有瓜葛,楚绿衣来到皇宫,也定然心存不轨!她肯定想打探什么东西! 听了侍卫小头领的醉话,罗公公小心翼翼地擦去额头的虚汗,楚绿衣不是普通医女,就算她现在等级不高,可是,有九王府罩着,有皇帝赏识,根本没人敢动她! 可惜,这罗公公想岔了,楚绿衣入职太医院,必须遵守皇宫规矩! 马太医缓缓退开,心中浮出无数个念头。 在太医院任职院判,他已经是乾朝医界最出色的大夫! 可是,楚绿衣的横空出世,抢走他的风头,夺走他的名望,甚至将他踩在脚下! 就像罗公公想的那样,一般人确实不敢得罪药王谷弟子! 可惜,她现在在太医院,皇帝有乔妃,九王爷住在宫外,只要方法得当,他完全可以找到机会惩治这个楚绿衣,让她尝到苦头,主动退出太医院! 马太医主意已定,匆匆离开小院。 他沿着蜿蜒曲折的宫道,一路赶到幽兰宫。 何太医立在幽兰宫门口,一副焦急慌乱的样子,马太医的眼神蓦地一寒!这些太医,投靠了不同的后宫势力,每一个都有可能成为他的对手! “怎么了?”马太医快步近前。 这何太医急忙迎上去,恭恭敬敬地行礼:“院判大人!” 原来,何太医的弟子南风刚才擅闯幽兰宫,已经被侍卫捉住,关进大牢里。 何太医故作无意地提及自家徒弟,却并未替南风求情。 他更忧心的事情,是皇长子患上的疫病! 马太医听完何太医的描述,素来沉稳的脸色猛地一变,目中露出一丝诧异。 “天花?兰妃娘娘呢?也感染了?” 何太医表情沉重,竟然缓缓点头,马太医忽然幽幽一叹。 第222章 南风之死 “天花很难防治,既然兰妃和大皇子都感染了,就采取太医院的惯例。” 这马太医倒是沉得住气,不急不慌地开始布置防范任务。 防治疫病,素来是太医院的要务之一,后宫一旦出现疫病,太医院会禀告皇帝,将感染者集中起来,焚毁他们用过的衣物器具,同时配制药物,对感染者进行医治。 如果十二个时辰内,不能即刻见效,就必须将感染者驱逐出宫。 这些感染者大多会被安置在城外,由侍卫看管。 太医院毕竟在乾朝皇宫里屹立了上百年,有关疫病防范的经验相当丰富。无论风雨飘摇,还是国泰民安,太医院的老太医都是有底气的,毕竟有那么多古籍药典作为参照和借鉴。 可惜,在马太医这一任院判手里,太医院似乎显得力不从心。老太医们各自为营,屈从于不同的后宫势力,早就将中正平和的医者修养抛之脑后。 何太医守在幽兰宫门口,这些医师听从马太医的调遣,纷纷服下防病药汤,然后穿上特制的衣衫,这些衣衫已经用药水浸泡过,可以有效地抵御病气。 侍卫已经将幽兰宫包围,医师们涌进去,用特制的防毒喷雾,对幽兰宫的各个角落进行喷洒驱毒,然后将兰妃和皇长子的衣物集中起来,在空地上进行焚毁。 何太医东张西望,神色微微焦虑不安,见众人有条不紊地做着活计,他终于按捺不住,偷偷换上医师的衣衫,蒙上口罩,溜进幽兰宫。 这寝宫里阴暗幽森,四处弥漫着药水强烈刺鼻的气味。 何太医脚步匆匆地进入正殿,绕过巨大的屏风,来到一座精雅的小厅里。 何太医猛地顿住步子,眼睛瞬间瞪大! 昔日温婉娇美的兰妃,此刻,正披头散发地坐在地板上,只穿着一件里衣,衣衫已经皱巴巴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有难闻的药水顺着衣衫的皱褶,不停地往下流淌! 兰妃忽然趴到地上,将耳朵贴着冰凉的地板,似乎在倾听什么。 这副样子,看起来简直就像一个疯妇。 何太医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走到兰妃面前,他蹲下身子,伸手拨开兰妃的头发。 面对这个昔日的主子,何太医心中不忍,却亦无可奈何。 兰妃似乎敏锐地闻到熟人的气息,她猛地抬起头来,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直愣愣地注视着何太医,何太医甫一接触到这双眼神,登时老泪盈眶! 记忆里,这是一双柔婉清雅的眼睛,眼波中涌动着淡淡哀愁,宛如古书上“纤手拨云”的瑶池仙子……可是,如今,这眼波却变得如此混沌不明,就像一个将死之人。 更可怕的是,兰妃已经歇斯底里,对外界分辨不清。 她猛地揪住何太医的衣领,疯狂地吼道:“把皇儿还给我,把皇儿还给我!” 竟然连“本宫”二字都忘了,没了端庄,没了矜持,没了优雅,没了温柔!此刻,兰妃娘娘只是一个痛苦不堪的母亲,急需要大皇子的安慰。 何太医急忙倾身过去,信誓旦旦地说道:“娘娘,我去帮你找大皇子!” 兰妃一愣,脸部的肌肉已经变得僵硬,她勉强扯开一抹微笑。 兰妃浑浊的目光中,竟然迸出一道强烈的期待! 何太医见状,免不了唏嘘不已,可惜,时不我待,失去兰妃这个主子,他必须尽早向兰家汇报,尽早投靠新的主子……何太医匆匆退出小厅,在门口遇到两个侍卫。 他急忙拦住侍卫,低声问:“大皇子人呢?” 侍卫指了指不远处的寝宫,还未来得及阻拦,便见何太医一个箭步冲过去,简直比年轻人还要矫捷三分!何太医来到寝宫,这时,医师已经喷完药水,将所有器具都拿出去焚毁了,因而寝宫里空荡荡,连脚步声都可以发出回响,就像一个阴森的墓穴。 何太医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过,他还是大着胆子,来到雕花红木大床跟前,果然,大皇子安静地躺在床上,只穿着一件雪白的里衣,面色蜡黄,原本俊秀的容颜,已经面目全非,何太医一眼便瞧出天花的症状! 大皇子身上,长着许多可怕的痘,这种痘,就是感染天花最显而易见的体表症状。 何太医眼中闪过一丝惊恐,这种天花痘里面有恶心的脓水,一旦沾上这种脓水,必会感染天花,所以,他畏怯了,丝毫不敢接近大皇子。 想起兰妃期待的眼神,何太医目中浮出犹豫之色,他狠狠心,掏出一块帕子,盖在大皇子的手腕上,然后,他隔着手帕给大皇子诊脉! 片刻后,他将帕子收回,头也不回地离开寝宫。 大皇子静静地躺着,似乎生息全无。 太医院的医师接到命令,纷纷出动了,唯有楚绿衣,坐在卧房里,安静地喝茶看书。 不知何时,花雨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楚绿衣眼神一冷,面色淡漠如水,这花雨连门都没有敲,气喘吁吁地驻足在楚绿衣面前。楚绿衣缓缓阖上医书,就听花雨愤怒地喊道:“楚大夫,你不是跟南风交好么?” 楚绿衣冷然一笑,反问道:“那又如何?” “她被关在皇宫地牢里,侍卫说她可能感染了天花,说不定要将她送出宫!” 这花雨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好像在为昔日的好友打抱不平。 楚绿衣暗暗翻了个白眼,淡笑道:“既然这样,你去皇上面前求情,岂不是更有用?” 花雨登时噎住,不知如何反应。 她状似气馁地垂下头,美目中却掠过一抹狠毒。 “楚大夫,南风闯进幽兰宫,兰妃将一张古怪的药方交给她,说是你写的……” 楚绿衣神色一顿,冷冷斥道:“你少在这儿搬弄是非。” 花雨不得不退出房间,她算是看出来了,在楚绿衣眼里,她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都说楚大夫医者仁心,其实,是医者冷心,更为确切。 不多时,楚绿衣收拾妥当,走出太医院的院子。下午申时,她和九王爷一起去慈宁宫找马太医,却被太后告知,马太医已经赶去处理幽兰宫的天花事件。 后来,九王爷收到侍卫的禀告,赶回九王府去了,楚绿衣便一个人回到太医院,她不想掺合幽兰宫的事,毕竟,院判大人的权威尚在,她暂时不能撄其锋芒。 九王爷临走的时候,说:“万事有我。” 所以,她才心安理得地喝茶看书,无所事事地做一个世外闲人。 楚绿衣在附近闲逛,遇到一队巡逻的侍卫。 “楚大夫,你怎么没去幽兰宫?”这侍卫小头领果然是认识自己的。 楚绿衣眼睛一眨,心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 “皇宫地牢在何处?我想去探视一下刚刚被抓的医正。” 这小头领笑道:“那个人么?她好像感染了疫病,楚大夫是不是准备替她医治?” 楚绿衣微微颔首,这小头领立即召来一个侍卫,给楚绿衣带路。 很快,两人来到地牢,有侍卫的帮忙,楚绿衣倒是畅行无阻。 其实,楚绿衣心存疑窦,对花雨的说辞十分怀疑,总觉得这个花雨心怀不轨。 带路的侍卫将楚绿衣送到牢房门口。 “楚大夫,我在地牢的休息室里等你,你动作快些。” 楚绿衣答应了一声,便走到地牢门前,奇怪的是,地牢并未上锁,她轻轻一推,便将牢门推开,果然,南风坐在草堆上,衣衫整齐,神色淡定,只是,南风看到楚绿衣进门,却不言不语,一副冷漠至极的样子。 楚绿衣愈发惊疑不定,急忙凑过去,从怀里掏出一只极小的瓷瓶。 她打开瓷瓶,摇了摇瓶子,一股淡淡的药味窜出来。 南风闻到这个药味,立即紧紧皱起眉头,身子竟然开始颤抖,她好不容易止住颤动。 “你……来做什么?” 楚绿衣见状,急忙从瓷瓶里倒出几粒药丸,然后蹲下身,安抚地拍了拍南风的背。 她将药丸送到南风唇畔,南风微微一愣,抬起眼来,看到楚绿衣冷淡的神色。 南风终究还是张开嘴,将药丸吞下去。 楚绿衣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不冷不热地说道:“天花事件,不是一个人可以左右的。” 南风不语,乖乖地坐在草堆上,她缓缓吁出一口气。 楚绿衣正要离开,就听到南风用极轻柔的声音低语道:“楚大夫,我不是九王府的人。” 楚绿衣大吃一惊,急忙回过头去,就看到南风缓缓倒下。 她急忙奔过去,扶起南风,却发现南风的唇畔逸出一丝暗红色血迹。 南风勉强睁开眼,笑容纯净,目光婉柔,宛如山涧小溪。 楚绿衣飞快地搭上她的手腕,却被南风阻止了。 “楚大夫,我不行了。其实……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我很想追随你。可是,我真的不是九王府的人,早就不是了。” 不知何故,楚绿衣竟然心中一痛,轻轻扶住她,不让她倒地。 “花……里面埋着……”一语未尽,可怜的南风还是毙命了。 就在这时,几个侍卫冲进来,这小头领试了试南风的鼻息,登时开始大呼小叫。 “楚大夫,你怎么能毒死南风?她可是太医院医正!” “是么?” 楚绿衣冷笑一声,将南风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干燥的稻草堆上。 “她究竟是什么身份?”楚绿衣喃喃自语,目光中似乎有一丝苍茫和无畏。 第223章 兰妃的诅咒 “楚大夫,不好意思了,你毒死太医院医正,不能离开地牢!” 这时,侍卫小头领开始发难。 楚绿衣却置若罔闻,竟然径直走出地牢牢门,才走了几步,就听小头领高呼一声:“抓住她,她是杀人的凶犯!” 两个侍卫急忙冲过来,将楚绿衣狠狠架住。 楚绿衣紧紧蹙起秀眉,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寒意,她甩开侍卫的手。 “好!那我就呆在地牢里,等你们通报皇上。” 这些侍卫面面相觑,似乎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小头领,一脸为难之色。 楚绿衣回到地牢里,端端正正地坐在草堆上。 南风的尸体就在脚边,她死状安详,除了唇畔的一丝黑色血迹,其他地方,就跟生前别无二致,看起来纯美恬静,就像一个醉倒酣梦的小仙子。 楚绿衣仔细检查尸体,很快找到死因。南风竟然死于一种剧毒! 这种剧毒的成分很复杂,就连楚绿衣也一时难以分辨。 楚绿衣默哀了片刻,便倚靠着墙壁,静静地休息。 直到第二天凌晨,有一个侍卫鬼鬼祟祟地冲进来,他打开牢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楚绿衣被他惊醒,急忙站起身来,戒备地看着他。 这侍卫低声道:“楚大夫,大事不妙!” 楚绿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果然,他从背后缓缓掏出一枚匕首,却似乎有点犹豫。 楚绿衣忽然低声喝道:“滚出去!” 不知为何,他突然下定决心,猛地刺过来。 这时,楚绿衣手中捏着一枚银针,她手腕一翻,将银针精准地刺入侍卫的颈间,这侍卫甚至来不及哀鸣一声,便缓缓倒地毙命! 楚绿衣毫不留情地踢开这具尸体,将南风的尸体搬到角落里,用干枯的稻草细心盖上。 楚绿衣快步走出地牢,来到门口,却撞见几个全副武装的侍卫。 “带我去见皇上!” 其中一个侍卫头领冷笑道:“皇上现在没空!” 楚绿衣面色一顿,突然拿出一柄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威势凛凛地瞪着他们。 “好,如果我受了伤,我会说,这是你们刻意陷害的。你们谁也别想逃脱!” 这些侍卫登时愣住了,真是想不到,这楚大夫竟然不惧生死,竟敢用性命来威胁他们?他们不得不商议一番,对楚绿衣说:“可是,皇上现在真的很忙!” 楚绿衣嗅到一丝阴谋的气息,愈发焦急。 “带我去!” 这侍卫头领似乎吓一跳,吞吞吐吐地说:“现在皇宫正在戒严,不许宫人四处走动。” 戒严?楚绿衣细细思忖一番,心中有猜疑,却无法确定。 片刻后,这些侍卫突然准备放行。 “楚大夫,听说你医术高超,或许你可以帮太医挽救大伙儿的性命。” 原来,这些侍卫害怕瘟疫扩散,虽然皇宫正在戒严,他们不得随处走动,可是,为了保住性命,他们还是决定利用楚绿衣搏一搏。 楚绿衣听完侍卫的描述,登时吃惊不小,瘟疫扩散?莫非,正是幽兰宫的天花? 楚绿衣离开地牢,在曲折的宫道里走着,很快,又遇到一队侍卫。 这些侍卫似乎都认识楚绿衣,准备盘查楚绿衣的动向。 岂料,皇帝的随侍太监李公公急匆匆地赶来,他喘着粗气,一副着急的样子。 “楚大夫,你昨晚去哪儿了?出大事了!” 楚绿衣深感不解,她昨晚去地牢里探视南风,侍卫应该将她的行踪告知给皇帝了吧? 可惜,偌大的皇宫里,皇帝消息再灵通,也有疏忽的时候。 楚绿衣想去幽兰宫,李公公却执意将她带去御书房。 皇帝坐在龙椅上,一脸颓色,他垂着眼,双手紧紧攥着,隐隐有青筋凸起。 楚绿衣行了礼,并未主动开口问什么。 这时,乔妃施施然地从旁边的内室里走出来,她难得穿了一件素色绣裙,优雅大方的发髻上并无装饰,看起来少了富贵之气,似乎多了点温驯贤良。 可惜,楚绿衣一眼便看穿了她的伪装。 连素来高高在上骄纵而又得瑟的乔妃都乖乖收敛了性子,想来,这后宫真的出了大事! “楚大夫,你自己看吧!” 御书房里,静寂无声,众人屏息凝气,丝毫不敢打搅皇帝。 最后,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楚绿衣看过去,竟然是姗姗来迟的袁斯莲。 “爱卿……”皇帝的声音里透着威严和一丝暗沉沉的疲惫。 袁斯莲无奈地耸耸肩,这是后宫之事,他无权干涉。 李公公闻言,暗暗松了口气,急忙从大理石桌案上拿起一封书信,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楚绿衣,楚绿衣接过来,这封书信只有薄薄一张陈旧泛黄的信笺。 信笺上有暗红色血迹,楚绿衣仔细一闻,尚有淡淡的血腥气。她捏着信笺,看到一行极其秀丽的字迹,楚绿衣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如果她猜得没错,这种端庄秀丽的字体,应该出自兰妃之手! “十年为妇,八年无宠。皇儿年少,何以忍心?以天花为咒,步妾之后尘,不得好死!愿与皇儿,共赴黄泉,来世再为恩亲。” 最后一句话,写得十分细腻,看得出,笔力深刻,下笔之人极其认真。 楚绿衣似乎有一瞬间的怔愣,原来,幽兰宫那个不得宠的兰妃,已经死于天花! 不知何故,想起初次见面时,那盈盈的一笑,将幽婉的月色也比了下去。 楚绿衣很快回过神来,正要将信笺折叠起来,却听到乔妃一声惊呼。 “皇上,这是兰妃姐姐的遗书,上面有病气,会不会传染?”乔妃故作惊惧之态。 皇帝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楚绿衣的手上。 沉重,而又不安。皇帝第一次露出这种略显脆弱的表情。 袁斯莲急忙走过去,遮住众人的视线。 “皇上,这种时候,更需要你打起精神,将皇宫稳住,绝不能出乱子。” 袁斯莲十分尽责地劝谏了几句,皇帝却不闻不问。 “乔妃娘娘,这只是一封遗书,太医拿来之前,已经用驱毒药水浸泡过,你看,这遗书上还留着湿润的水迹……”李公公走到楚绿衣身畔,指了指信笺上的湿痕。 楚绿衣早就闻到药味,不过,她不会让乔妃嚣张的。 “娘娘,兰妃死于非命,你眼光独到,竟然独独关心这封遗书会不会将天花传染给你?哦,我说错了,不是你,是传染给我!”楚绿衣故意漫不经心地笑了。 果然,皇帝不失敏锐,听出了暗示,立刻露出怒色。 “兰妃是朕的结发妻子,十年扶持,岂是儿戏?乔妃,你太放肆了!” 眼见皇帝发怒,乔妃也是个聪明人,不敢直撄其锋,只得柔柔弱弱地往下跪去。原以为皇帝会阻止,岂料,皇帝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她跪倒在地。 乔妃心中不安,更多的却是妒恨。 “皇上,臣妾失言,你要怎么惩罚,都可以。” 皇帝正要继续发作,却瞥见乔妃眼中有晶莹的泪珠涌出,他脸色铁青,郁郁地叹了口气,随即摆摆手,让乔妃起身退下。 乔妃经过楚绿衣身畔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阴毒之色。 楚绿衣却好整以暇地笑道:“娘娘,不必担心,太医院的驱毒药水很有用。” 乔妃脸色一灰,恨不得撕碎楚绿衣的笑脸。 待闲人离开,楚绿衣立即看向袁斯莲,袁斯莲微微点头,在皇帝耳畔低语了几句。 皇帝抬起头来,很快恢复镇定。 “楚大夫,天花这种瘟疫十分可怕,朕怕太医院力有不逮,着你携手防治。” 楚绿衣毫不迟疑地答应了,随即身姿款款地步出御书房。 可惜,皇帝想得理所当然了,楚绿衣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太医院的太医,以院判马太医为首,除了九王府的心腹胡太医,其他人竟然一起排挤楚绿衣。 楚绿衣很快来到幽兰宫,只看到空地上有一堆正在焚毁的器具衣物,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药水味道,她拉住一个医师询问,结果,这就是太医院防治疫病的举措! “看来,我插不上手!”楚绿衣觉得可笑至极。 这些举措,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如果不用有效药物治愈天花,那么,一切都是妄谈。 楚绿衣回到院子里,正好碰见花雨。 这花雨竟然死性不改,奉上一副笑脸,亲切地问道:“楚大夫,你去见过南风姐姐么?” 楚绿衣置之不理,径直回到房里。 很快,胡太医赶到。 “楚大夫,不瞒你说,太医院有一种药方,可以防治天花。” 楚绿衣点点头,取来纸笔,让胡太医写下药方。 胡太医乖乖照做,楚绿衣迅速扫了一眼,却缓缓摇头,一脸凝重之色。 “这种药方,应该是来自民间的土方,将天花治愈的机率很低。” 楚绿衣一语道破玄机。胡太医暗暗露出佩服之色。 “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天花人人闻之丧胆,就算是大夫,也不敢过多研究。” 楚绿衣从胡太医的话里听出一丝谨慎和小心,她不禁摇摇头。 “如果我有办法治愈天花,胡太医,你可以帮我么?” 胡太医登时愣住,药王谷弟子的大名当然不是白白吹出来的,她已经成功粉碎南疆毒仙的阴谋,现在她说她可以预防天花,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胡太医对药王谷的惊世医术颇感兴趣,有了观摩的机会,当然却之不恭! 楚绿衣立即让胡太医着手准备,胡太医有九王府这座靠山,在后宫行事,自然十分便利。 第224章 金锁藏毒 那边,胡太医按照楚绿衣的吩咐,去准备东西了。 这边,楚绿衣却遇到了麻烦。 “楚大夫,请你跟我们走一趟,皇上和太后都在大理寺等你!” 一队侍卫急匆匆地冲进太医院,将楚绿衣围住,看这个架势,似乎来势汹汹。 大理寺?楚绿衣暗暗冷笑,看来,该来的事儿一个都不会少。 好在,这大理寺位于王城之内,就在皇宫隔壁。路程并不长。 众人赶到,袁斯莲亲自出来迎接。 “袁大人?”楚绿衣看到神色淡定的老熟人,当然会心一笑。 袁斯莲不禁露出佩服之色,他对太医院的秘闻所知不少,院判和那些资格老的太医肯定处处刁难,采用冷暴力,将楚绿衣搁置在一旁,是以楚绿衣很难完成皇帝的嘱托。 不过,楚绿衣面对这种刁难,毫无异色,依旧神采奕奕。 “你们干什么?楚大夫不是嫌犯,谁允许你们无礼?”袁斯莲佯装恼怒,趁机将一众侍卫呵斥一番,然后将他们赶到门口。 袁斯莲亲自带路,与楚绿衣并肩而行。 “如果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袁斯莲清朗的声音里,透着一线温暖。 楚绿衣微微一怔,她正在思忖对策,未料,这阎王袁大人倒是真的对自己有心。 他就不怕被自己牵连?他毕竟是站在皇帝那边的人。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便来到会客小厅里。 楚绿衣迈入房间,眼神蓦地一寒,太后和皇帝端坐其上,乔妃作陪。底下,站着花雨和一个侍卫小头领,赵太医和李公公一左一右守在皇帝身畔。 楚绿衣规规矩矩地行礼,神色毫无异样。 乔妃却勾唇一笑,今日,她再次换上素净的衣衫,发钗简单,以防引人耳目。 太后轻咳一声,摇着手里的团花纨扇,笑道:“楚大夫,防治天花的任务,听说是皇上昨天交给你的,你做得怎么样?” 楚绿衣缓缓摇头,缓缓启唇,目光清冷,宛如冰天雪地一般。 “回太后,民女力不从心。” 好直白的回答!坐在下首的袁斯莲暗暗点头,他就是喜欢这种坦诚真实的性子。 太后似乎微微一愣,笑道:“有人妨碍公务?” 公务?楚绿衣不紧不慢地回道:“诸位太医,行的都是公务,与我并无区别。只是,观念不合,医理不同,因而有些误会和阻碍。” 好漂亮的回应!就连视楚绿衣为心头大患的乔妃都忍不住暗暗佩服。 太后瞬间明白过来,她瞥了一眼赵太医。 赵太医恭恭敬敬地站着,见皇帝和太后纷纷看过来,他急忙冲着楚绿衣拱手施礼。 “老夫多谢楚大夫坦言。没错,太医院的大夫各有所持,不一定可以磨合在一起,何况,这次面对的瘟疫是天花,极难对付,大家免不了要生出矛盾。” 楚绿衣冷哼一声,竟然对赵太医所谓的“示好”视而不见!天花?或许,在太医院大夫的眼里,确实很难对付,可惜,她不是这些寻常大夫,她身后有药王谷! 面对楚绿衣的自信风采,这赵太医眼中也闪过一丝嫉妒。 这时,乔妃忽然娇滴滴地发话了:“太后,皇上,咱们该谈正事了,宫里情况紧急,咱们分身乏术,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 好不容易?楚绿衣瞄了一眼乔妃悠闲的神色,忍不住冷嗤一笑。 这时,一直没有机会出声的皇帝摆摆手,赵太医急忙走上前,看着花雨和侍卫小头领。 “你们两个,来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花雨故作畏惧之色,看向楚绿衣的时候,却狠狠打了个冷颤。 “回禀太后,皇上,奴婢前天傍晚去找楚大夫,奴婢告诉她,南风手里有她写下的药方,她当即赶去地牢探望南风。然后,南风无缘无故地就死在牢里。” 每句话都没有明明白白的污蔑之意,却句句充满暗示。 楚绿衣暗暗冷笑,这时,这个侍卫小头领站出来,显然比花雨多了几分镇定和从容。 “属下派人护送楚大夫去地牢,见楚绿衣迟迟没有出来,便亲自进去打探,却发现楚大夫给南风喂了几粒药,属下不知,那是什么药,然后,南风就身亡了。” 听完这些所谓的“证词”,楚绿衣不动声色,看向皇帝和太后。 皇帝一脸郁结之色,显然没能从兰妃的暴毙中回过神来。太后却一脸惊讶和好奇。 “赵太医,你将验尸结果说来给哀家听听!” 赵太医利索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纸,然后像模像样地分析起来。 “根据老夫的观测,太医院的医正南风死于剧毒。老夫连夜解剖尸体,在南风体内发现混合毒药,现场诸人之中,唯有楚大夫给南风喂下药丸,有证人证词。” 楚绿衣忍不住偷偷乐了,这赵太医果然学乖了,以前害怕什么诅咒,不敢解剖尸体,现在却先人一步,急着给南风解剖,将死因查得“一清二楚”。 太后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楚大夫,你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楚绿衣淡然一笑,劈头就问:“我会傻到,当着别人的面给南风下毒么?” 太后登时噎住,她看向袁斯莲,目光略微不善。 袁斯莲无奈,只得应声回道:“楚大夫,只要有可靠的证人和证词,大理寺不会过问那些具体的杀人场面……” 话音未落,就被楚绿衣打断:“赵太医,你发现的毒药,具体位置在哪里?” 赵太医一愣,正要开口解释,就被太后厉声打断:“老实交代!” 这种语气,简直就像是在审讯!赵太医心中惶恐,一时拿捏不住太后的真实想法。 乔妃幽幽笑道:“老实说吧,太后没有恶意。” 这下,主子发话,赵太医登时没辙了,只能将验尸结果详细地描述一遍。果然,南风的内府中含有剧毒,胃里却没有毒药,咽喉里有几粒药丸。 显而易见,楚绿衣喂给南风的药丸子被南风故意卡在咽喉里了。这是关键证据。 楚绿衣想到此节,忍不住浑身一震。 “这就奇怪了,究竟是谁下手毒死了太医院医正,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乔妃也是一点就通,立即转移话题,试图保住她的心腹赵太医。 赵太医唯唯诺诺地回答:“证人是花雨和侍卫,老夫只知道验尸结果。” 这一下,将自己顺利撇清楚。花雨和这个侍卫头领登时变了脸色。 这时候,楚绿衣忽然提出去验尸房检查南风的遗物。 赵太医趁机表现自己,他命人将早已经收拾整齐的遗物送来,让楚绿衣当场检验。 遗物少得可怜。楚绿衣很快将目光对准一块极为小巧的金锁。 “袁大人,拿点新鲜油水来。” 袁斯莲立即照办,楚绿衣将金锁浸在油水中,果然,这金锁没有沉下去,反而浮在水面。众人见状,纷纷露出惊讶之色。 楚绿衣又看向袁斯莲:“袁大人,将金锁劈开,可以么?” 袁斯莲当即点头答应,这时,皇帝似乎不乐意了。 “楚大夫,你着急什么?如果人不是你毒死的,你大可以将案子交给大理寺。”这皇帝倒是挺爱脸面,在场诸人之中,就数他最为尊贵,他岂能让自己的手下被楚绿衣使唤? 岂料,楚绿衣竟然对皇帝的反应置若罔闻,将金锁递给袁斯莲。 袁斯莲微微一笑,朝着皇帝施了一礼。 “皇上,有楚大夫帮忙,大理寺可以更加顺利地破案。”一句话就堵住了皇帝的怨言。 皇帝有气发不出,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大理寺卿这个臣子特别碍眼。他跟楚绿衣站在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如同神仙中人。皇帝不由得想起当年,自己娶了兰家的嫡女为侧妃,也有过一段花好月圆的锦绣时光,可惜,物是人非,那秀美如兰的女子,竟然弃自己而去! 皇帝将手掌在桌案上重重一拍,准备起身离开。 孰料,这时,乔妃竟然迎过去,状似恭顺地笑道:“皇上,马上有结果了,这次楚大夫被人冤枉,岂能坐视不理?她身上还背负着防治天花的任务呢!” 皇帝一愣,对呀,天花事件,已经闹得人心惶惶,他可不能松懈! 想到此处,皇帝不免对识大体的乔妃生出更多的依恋之心。两人依次坐下。 太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禁冷笑。 这时候,袁斯莲已经命人将金锁劈开,果不其然,这金锁里面竟然是空心的! 楚绿衣立即掏出保和堂的独门药膏,凝血紫苔膏。 用这种紫苔膏检验毒物的性状,实在再简单不过!赵太医在一旁羡慕不已。 果然,这金锁的空心里,残留着毒物,与南风内府里残存的毒物竟然别无二样。 真相水落石出!不,不对!楚绿衣还没找到真正的凶犯! “看来,南风随身佩戴金锁,长期吸收毒气,这种毒慢慢淤积在内府,从而致命。” 袁斯莲故意慢条斯理地给出结论,然后让侍卫将证物保存起来。 他看向花雨和这个侍卫小头领,两人的腿抖抖索索,最后,竟然双双跪倒在地! “大人,不管我的事!”两人倒是挺有默契。 袁斯莲耸耸肩,无奈地笑道:“你的证词没有问题。不过,你就有问题了。” 袁斯莲的手指,不凑巧地指向花雨! “没有问题”的侍卫小头领登时露出一脸庆幸之色,却被太后的命令震住了。 “这种奴才不辨是非,竟敢诬赖楚大夫!拖下去,革职,逐出宫!” 第225章 天花爆发 “太后!冤枉啊!小的错了!太后饶了小的吧!” 这侍卫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只留下一室寂静和压抑的气氛。 花雨的胸口急速起伏,她小口小口地喘着粗气,目光落在袁斯莲身上,却不敢与他凌厉的目光对视,她抿着唇,一双小手渐渐握起来,指甲狠狠掐入肉里。 袁斯莲不动声色地看着花雨,太后和皇帝静静坐着。 在这种严肃的对峙中,众人竟然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直到花雨缓缓趴倒在地。 乔妃忽然冷笑一声,瞄了一眼赵太医,赵太医会意,急忙躲到门口。 皇帝终于不耐烦了,他摆摆手,斥道:“爱卿,你要是觉得她有问题,不如就将她留在大理寺,朕相信,以你的手段,肯定可以套出真相。” 袁斯莲微微躬身,似乎同意了皇帝的建议。 太后伸手摸了摸腕上的佛珠,一脸淡静之色,似乎已经恢复往日的高高在上。 皇帝起身离开,却发现乔妃留在位置上。 “爱妃,你在这儿干什么?” 乔妃似乎微微一愣,她急忙离座,跟上皇帝的脚步。 不过,乔妃回头看了太后一眼,她刚刚发现,太后的反应十分古怪,因为太后的紫檀木佛珠素来是戴在左手腕的,可是,今天,她却戴错位置了。 是有心还是无意? 乔妃眼中藏着一丝疑虑,以至于在经过楚绿衣身畔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向楚绿衣示威。 楚绿衣也觉得古怪,每次遇到乔妃,她总是会给自己抛一记阴险的眼神。 今天,却少了这一节。楚绿衣登时觉得心里怪怪的。 皇帝与乔妃相偕离去。 太后缓缓起身,身姿端肃,目光冷冽,她看向袁斯莲,袁斯莲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带着旁人退下去,太后随即走到楚绿衣面前。 “楚大夫,你今天的表现很出色。” 楚绿衣无谓地耸耸肩,一脸坦荡之色,似乎对太后的赞语浑不在意。 太后仔细盯着她,没有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这南风只是一名医正,她在地牢里暴毙,其实,本是一桩小小的命案,何须出动大理寺和皇上?”太后的声音轻柔如云。 楚绿衣听在耳里,却止不住地生出寒意。 她有些不舒服地蹙了蹙眉头,却很快反应过来,太后这是准备试探自己吧? “楚大夫,你对赵太医此人,有何看法?”果然,太后开始进入正题。 楚绿衣不欲与太后这种阴险角色共处一室,无奈,连玉面阎王袁大人都主动退避了,她还真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推脱,她只能故作温婉地一笑。 “民女只是太医院一名小小的医女,与这些老太医相比,不足一提。” 太后早就料到,会有这个回答。不过,她并未对楚绿衣发难。 这是太后第一次和楚绿衣近距离接触。 太后看得出来,这楚绿衣眉目如画,与记忆中那个女子完全不同。她在后宫素来威重,待人虽然和气,却常常暗藏机锋,遇到楚绿衣这种胆大的“民女”,她难得感到一丝危险。 不过,想起皇帝和乔妃两人相携而行的身影,太后的眼神猛地一寒! 楚绿衣差点吓一跳,离得近,她才发现,这太后果然气势威穆! 从太后倏忽间变冷的眼神里,楚绿衣似乎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一袭淡色裙衫,有难以描摹的清丽和冷漠,宛如水中月,让人难以企及! 可是,太后故意接近她,似乎想要伸手,将这个九天之上的明月摘下来! 楚绿衣并未露出畏怯之色,不过,她确实不愿意与太后这条阴险的毒蛇呆在一起。她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挪了几步,然后微微垂下头,用浓浓的羽睫掩住眼底的戒备之意。 “太后,南风只是一名小小医正,你又何必亲自前来?” 终于说到正题上了。太后心中满意,唇畔浮出一抹看似和善的笑意。 “哀家就是想看看,你会怎么应付后宫这些腥风血雨!” 楚绿衣顿悟,原来,这太后还是不死心,入宫之前,她单独召见自己,为的不就是让自己入宫牵制乔妃么?楚绿衣搞不懂,想要扭转皇帝的心意,后宫有的是女人! 楚绿衣心思百转,既然太后喜欢玩弄这些虚虚实实,她不如将计就计迎合一番? “太后,民女来自民间,不懂规矩,让你见笑了。” 太后似乎一愣,随即更加满意。 她忽然伸手,竟然一把捉住楚绿衣的手,然后细细一瞧,露出欣慰之色。 “肤如美玉,纹似雪华。这些脉络,根根分明。” 楚绿衣试图缩回手,却被太后强势地按住。 “楚大夫,你的命运不止如此。哀家对你很有信心,只不知,你有何打算?” 楚绿衣无奈之下,只得僵硬着身子,乖乖将手掌放在太后手里。 没有丝毫的温暖,有的只是阴冷和危险!可惜,楚绿衣不能故技重施,将银针刺入太后的要穴里,让她尝尝自己的厉害!这儿是大理寺,楚绿衣还是知道分寸的。 “太后,民女只想学点东西,然后……将保和堂发扬光大!” 楚绿衣故意露出一个振奋人心的笑容,果然,太后脸色一变,将她的手掌推回去。 “哀家的想法,你要不要知道?”太后唇畔依旧有高深莫测的笑意。 楚绿衣勇敢地与她对视,目光清冷,却透着一丝浓淡适宜的不解之色。 “民女愿意洗耳恭听。” 这时候,大理寺的会客小厅门外,袁斯莲正在不安地踱着步。 突然,一名侍卫从走廊里冲出来,连滚带爬,神色惶急。 袁斯莲立即板起脸,正要呵斥几句,却发现这个侍卫趴在地上,喘着粗气,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他眼神一寒,走上前,冷冷地注视着这个侍卫。 “大人,不好了!宫里刚刚传来消息!” 袁斯莲心中浮出不好的预感,不过,他反而冷静下来,用眼神示意侍卫继续说。 这侍卫缓了口气,跪在地上,压低声音道:“二皇子和钱妃,四皇子和戴嫔,六皇子和陈妃,刚刚接受太医的检查,已经证实患上天花!” 天花?袁斯莲登时倒抽一口冷气,不是说,太医院已经将疫病控制住了么? 他仔细盯着侍卫,竟然从侍卫的眼里看到一丝奇怪的敬畏之色。 “除了天花,还有什么?” 这袁大人平日里积威甚重,侍卫丝毫不敢隐瞒。 “大人,属下不敢乱说。现在宫里已经变成一锅沸粥,到处都有人在传!” 袁斯莲沉默了一下,素来明睿的眼睛里,隐隐有风云席卷。 面对这种无声的压力,这侍卫颤颤巍巍地说道:“那些人都在传,是兰妃娘娘的诅咒,让后宫妃嫔感染了天花……” “此言属实?”袁斯莲似乎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这侍卫急忙跪在地上,以头磕地。 “属下不敢非议,全是道听途说,大人……” 话音未落,便被一个沉肃阴冷的声音打断:“胡说八道!兰妃有什么本事诅咒后宫?” 袁斯莲循声望去,正是太后,她推门而出,步履轻缓。 太后身后,正是一脸无奈之色的楚绿衣。 楚绿衣偷偷朝着袁斯莲眨眨眼,目中有清浅的调皮笑意。她难得待人如此,袁斯莲心中登时生出受宠若惊的感觉,以至于忽略了一旁太后的脸色。 “狗奴才!又是一个搬弄是非的!袁大人,你该好好管一管大理寺的侍卫!” 太后的语调里带着怒气,可是,面色却十分冷静。 太后转脸看向袁斯莲,这玉面阎王猛地回过神来,他当然不喜太后的指教,大手一挥,让这个侍卫退下,然后敷衍地笑道:“太后要回宫么?” 孰料,这句无关紧要的问话,却让太后的面色一紧,眼神也变得尖锐起来。 “怎么?袁大人也以为,后宫是瘟疫之地?” 楚绿衣暗暗偷笑,看来,太后对侍卫口中的流言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 袁斯莲刚好从余光里看到楚绿衣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不由得无奈地耸耸肩,然后做出一副恭送太后回宫的姿势,此时无声胜有声! 果然,太后对这个大理寺卿没辙,只能狠狠地瞪了楚绿衣一眼。 楚绿衣也无奈地一笑,准备屈膝行礼,却被袁斯莲故作无意地挡住了。 待太后离开,袁斯莲匆匆回到会客小厅。 楚绿衣竟然没有即刻离去。 不知何故,袁斯莲眼睛一亮,原本布满阴霾的心情,也瞬间亮堂起来。 楚绿衣见状,却不予理会。 “宫里怎么样了?”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袁斯莲暗暗觉得可惜,不过,他才不是那种不务正业的浪荡公子。 他将侍卫打探来的情况说了一遍。果然,才短短两天功夫,皇帝的妃嫔和女儿便纷纷感染了天花,整个皇室已经岌岌可危! “楚大夫,天花在人群中极易传染,你还是别回宫了,不如,我送你回保和堂!” 这玉面阎王说着就要动身,真是干脆利落! 楚绿衣却婉拒了他的好意。 “我会回太医院,不过,请袁大人帮个忙,去保和堂走一趟?” 袁斯莲略感诧异,不解地注视着楚绿衣。 “帮我去保和堂盯着,我怀疑,有人会在背后捣鬼,阻止我配制解药!” 解药?天花的解药? 袁斯莲顿时不知如何反应,难道,这就是药王谷嫡传弟子不同寻常的自信之处? 第226章 远行的宁微 袁斯莲二话不说,按照楚绿衣的吩咐,立即带上两个得力侍卫,赶到保和堂。 这几天,保和堂正常开门,坐堂大夫却变成了被看。 被看的医术也甚为不凡,很快引来天丰府百姓的一片赞誉! 不过,经常有好事者围在保和堂门口,甚至有人伪装成病人,在被看这儿千方百计打探楚大夫的情况,可惜,被看是塞外毒娘,只需弹一弹手指,就能将“病人”吓走。 渐渐的,被看的毒娘名头传了出去,只比楚绿衣逊色几分,比起那些寻常大夫来,简直是保和堂的另外一块招牌,是以保和堂的生意十分平稳,有被看等人的坐镇,甚至比以前更多了几分人气…… 袁斯莲对保和堂甚是关心,手下经常将保和堂的状况汇报给他。 他赶到医馆门口,已经到了傍晚。 西边的落霞,将远山和城墙涂成瑰丽的金红色。夏蝉躲在树荫里,享受着从东部大海上吹来的凉风,街市依旧繁华,似乎摆脱了阴影,愈发显得生机勃勃。 袁斯莲正巧撞上被看,她拿着一块木牌,准备挂在门口。 被看看到袁斯莲,登时眼睛一亮。 她打开门,将大理寺卿引进门,然后往后面看了几眼,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忍不住摇摇头,咬牙切齿地骂道:“真没良心!” 被看愤愤地阖上门,向柜台后面随手一指:“每晚酉时末歇业。今天来了两个客人。” 袁斯莲见状,急忙走到柜台处。 没想到,一名老太医正趴在药柜上面,兴致勃勃地研究保和堂的藏药。 “他是……”这老太医想必就是另外一名客人了。 “很巧,是吧?”被看敛去眼底的寒意,唇畔浮出笑纹,“你们两个一前一后来拜访,是不是奉了楚绿衣的命令?” 袁斯莲对被看的“无礼”言辞已经见惯不惯,脸色平静。 可是,这胡太医就不一样了,之前在九王府,他听说过楚绿衣一行人,这塞外毒娘吕被看正是楚绿衣的丫鬟,区区一个丫鬟,岂能对主子无礼? 竟敢直呼其名?胡太医回过身来,一脸不豫之色。 “被看姑娘,楚大夫是你家主子,你怎么能……” 话音未落,便被被看不耐烦地打断。 “这是保和堂的私事,胡太医,你来这儿一刻钟了,一直趴在药柜上研究这些药材,你在太医院难道没有见识过药材么?有话直说,别磨磨蹭蹭!” 这胡太医登时老脸一红,略微有些难堪。 袁斯莲无语,忍不住摇头轻笑。 胡太医急忙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绕过柜台,走到袁斯莲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好。 被看见状,轻声嗤笑道:“真是老顽固!朽木一根!” 幸好,胡太医忙着应付袁斯莲,并未听到这个丫鬟的不敬之语。 袁斯莲和胡太医互相打了个招呼,随即不约而同地看向被看。 原来,皇宫里的天花已经扩散开来。太医院极力防治,却收效甚微。因而后宫之人,恐慌不安,一时流言蜚语满天飞,皇帝命人将皇宫封锁,将那些感染天花的妃嫔和皇子都集中在一座寝殿里,然后四处喷洒药水,焚烧那些沾了病气的器具衣物。 听完两人的描述,被看冷冽一笑。 “原来,是瘟疫啊!我家小姐呢?她有什么看法?” 胡太医小心地看了一眼袁斯莲的脸色,见袁斯莲神色沉着,他便主动解释。 “楚大夫刚刚奉了皇上的命令,配合其他太医,防治天花。她已经想出办法,让我来保和堂走一趟,将这张信笺交给被看姑娘。” 胡太医从怀里掏出信笺,动作里有一份习以为常的恭谨。 被看接过信笺,迅速瞄了几眼,而后轻笑出声。 “我家小姐最近变了很多……老是给自己揽活儿干,又没有报酬,何必花费这个苦心?” 胡太医登时一愣,听被看的口气,她对皇宫的天花事件似乎漫不经心,半点儿也没有放在心上,若换做旁人,早该吓得糊里糊涂,甚至准备卷包袱走人了。 不过,被看称呼楚绿衣为自家小姐,这种尊称,让胡太医暗暗松了口气。 袁斯莲见状,暗暗好笑,这古板的老太医,撞上机智干练的塞外毒娘,气氛真是古怪!他忽然安抚地拍了拍胡太医的肩膀,胡太医却吓得一个激灵。 看来,这胡太医确实在为天花忧心,有点反应过激。 袁斯莲却神色沉稳,压低声音道:“被看姑娘,楚大夫让我来保护你,说是你们可以帮忙研制解药,缓解天花带来的危情。” 真是言简意赅!被看思忖片刻,将手中的信笺仔细看了一遍。 确实是楚绿衣的亲笔书信。信中,她交代被看和胡太医一起去寻找解药。 “既然这样,事不宜迟。明早,你们来保和堂。” 袁斯莲和胡太医急忙答应下来,可是,两人一个也不肯离开。 被看见状,只得指了指后面的院子。 “有一间客房,你们二位凑合着合住一晚吧?” 两人忙不迭地答应,腹黑的袁斯莲倒也罢了,这古板的胡太医竟然主动要求留下? 洗漱之后,被看才明白,这胡太医用意何在! 被看坐在后院的走廊里乘凉,十一和楚缘像往常一样坐在她身侧,拿着医书仔细研读。 胡太医忽然走过来,饶有兴致地盯着十一手里的医书。 十一无法,总不能让一个老人家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瞧着自己吧? “胡太医,这本医书借给你看一晚,明早记得还给我。”十一很是大方。 胡太医顿时喜出望外,小心翼翼地接过医书。 待胡太医回到客房,袁斯莲也洗浴结束了,他瞄了一眼兴致勃勃的胡太医,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因而袁斯莲并未和他闲谈。 面对这个皇帝的心腹大臣,胡太医也毕恭毕敬,半句废话也没有。 袁斯莲步出客房,来到走廊里。 月光将院子里的花木洗出一份静谧和安然。井水幽凉,有小雀立在桂树枝头啄弄翅膀。 粉雕玉琢的楚缘依偎在被看怀里,小脸上满是不忿之色。 “姐姐,娘亲不要我了,这么久都不回来,写信也只写给你一个人。” 被看煞有介事地点头,笑道:“是呀,绿衣好狠心。” 这时,十一却用尚且稚嫩却清亮如山中阳光的声音欢快地叫道:“大师父很照顾我们,每天都有派人来看望我们。缘缘,你不要怪大师父,她是不得已的!” 楚缘立即嘟起嘴巴,质问道:“怎么照顾我们了?” 十一笑嘻嘻地倚在椅子上,伸出手指,像模像样地掰着手指。 “第一桩,九王府的墨鸦哥哥每晚都会来一次,附近的地痞流氓根本不敢打劫保和堂,这就是最好的证据。第二桩,九王爷会派人送褚大厨做的饭食,这是看在大师父的面子上。第三桩,妄图来保和堂闹事的病人,出门之后,再也不敢来第二次。试想一下,如果不是大师父暗中出手,这些烦人的苍蝇会乖乖飞走么?” 听完十一振振有词的小道理,被看和楚缘忍不住抱成一团,乐个不停。 被看笑得扶住腰,斥道:“十一,你口口声声都是九王爷,看来,你已经被他收服了。” 十一倒也没有反驳,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他从腰间解下长鞭,不停地甩动。 楚缘忽然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纯真和烂漫。 “除了王爷叔叔,还有宁大侠的功劳。被看姐姐,这几天没见到宁大侠,他去哪儿了?” 听到宁大侠的名字,被看神色一顿,立即露出不悦之色。 “谁管他!”被看佯装不满。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沉稳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宁大侠出城去了,大概回了南方的纳西山岭,不过,下个月应该可以赶回来。” 这话意犹未尽,袁斯莲缓步走来,披着皎洁的月色,清贵明睿,犹如一块极品璞玉。 被看眼神一闪,缓缓将楚缘放在椅子上。 她站起身来,主动迎向袁斯莲,语气却有些不善:“你怎么知道?袁大人,你好像跟宁大侠毫无瓜葛吧?” 袁斯莲微微颔首,却难得露出温柔的一面。 “本来没有关系。不过,因为楚大夫,我们现在都是朋友了。” 这玉面阎王故意摆出温柔款款的模样,让被看和十一等人吓了一跳。 楚缘好奇地看着他,低声道:“这个大哥哥,跟乔哥哥一样好看,跟娘亲也很配。” 被看脸色一变,毫不客气地斥道:“缘缘,别胡说。” 楚缘急忙羞涩地吐了吐舌头,向袁斯莲扮了个可爱调皮的鬼脸。 “朋友,当然很相配。” 袁斯莲倒是机智,很快替楚缘说了好话,可惜,楚缘并不需要他的解围。被看眼神不善,将袁斯莲仔细扫了一眼,目中猛地闪过一丝异色。 “你……跟宁大侠究竟是什么关系?莫非,九王爷将宁微举荐给你了?” 袁斯莲暗暗佩服,这保和堂的女大夫,一个两个都是极其敏锐的,眼光毒辣,比起办案经验丰富的大理寺卿,这种推理的本领竟然毫不逊色。 “没错。是九王爷的举荐。” 见袁斯莲坦坦荡荡,毫不隐瞒,被看愈发惊疑不定。 “那么,他去南方做什么?执行大理寺的特殊任务么?”被看倒是爽直,她关心宁大侠,绝不会像那些闺阁女子一般扭捏,想问什么就直接问了。 “被看姑娘,不止是大理寺的秘密任务,还有九王爷的嘱托。” 第227章 内有恶犬 九王爷的嘱托?大理寺素来是皇帝的地盘,缘何与九王爷扯上关系? 被看有点想不通,可惜,袁大人并未给出解释。 此时,月色倾泻一地。 被看和两个小娃娃坐在走廊里,袁斯莲负手而立,英姿潇洒。 几个人闲聊片刻,倒是没有半点拘束感。 被看将袁斯莲坦诚的态度看在眼里,不免有些疑惑,在她看来,这丰神俊朗的袁大人肯定对自家小姐有意,不过,自家小姐对待感情一直十分冷淡,想必这袁大人要吃点苦头。 “好了,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袁大人,你去歇息吧。” 被看准备赶人,一手拉着十一,一手抱起楚缘,楚缘乖乖地窝在她怀里。 袁斯莲含笑点头,看起来没了玉面阎王的冷酷,却多了一丝可亲。 被看踩着轻快的步子上楼,楚缘从她的肩膀上探出头来,朝着袁斯莲扮了个可爱的鬼脸。十一蹬蹬蹬跑在前面,在木质楼板上发出略显沉闷的回响。 待他们离开走廊,袁斯莲幽幽地叹了口气,神色似乎有些落寞。 他走到院子中央,抬眼望去,云彩染着月光,在屋檐与屋檐之间的罅隙里奔涌。 九王爷,看来果真对楚绿衣有意,处处维护,日日照看,根本没有半点顾忌。想到这里,袁斯莲举起手,他的手掌温润如玉,肤色洁净细腻,有一种养尊处优的纤美。 他缓缓张开手指,院子的石榴枝头,恰好有一朵火红的石榴花被晚风拂落,恰好落在袁斯莲的手指间,他轻轻握住这朵明艳的落红,素来明睿的目光变得柔情而静谧。 谁说他就没有机会呢? 只要,时机恰好。一切皆有可能。 隔日早上,被看懒洋洋地从床榻上爬起来,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十一的欢笑声。 她挽起秀发,用一根玉簪固定住发髻,然后将衣衫随意地收拾了一番。 二楼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十一耳尖地仰起头,冲着被看绽开一个俊秀的笑脸,袁斯莲循声望去,就见一袭淡红夏衫的被看懒洋洋地倚靠着栏杆,沉静的目光投在院子里,略有舒朗之意,如云卷云舒,堪比枝头上最娇艳的一朵石榴红。 “十一,你笑什么?”被看的声音质地清脆,给人一种干脆利落的感觉。 十一笑眯眯地仰着头,手里捏着长鞭,长鞭在空地上甩来甩去。 “被看姐姐,刚才袁大人跟我过招,袁大人好厉害,一点儿也不输二师父!刚才多亏他的指点,我这才发现自己在防守上的一两处疏漏……” 被看无语,这袁大人真是自来熟!她没有赘言,只回身下楼,洗漱了一番。 十一继续跟袁斯莲过招,袁斯莲风度翩翩,即使出招,也显得潇洒如风。 楚缘也爬起来了,揉着睡眼,和被看挤在一起,用雪盐漱口。 “被看姐姐,今天要开门看诊么?”楚缘用柔细的柳枝小心翼翼地擦洗牙齿。 被看摇摇头,伸手将楚缘的衣扣整理妥当。 这时,胡太医急匆匆地赶来。 “被看姑娘,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药箱准备好了。” 被看随手接过药箱,打开,仔细检查一番,她神色淡漠地点点头,并未说什么。 胡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愧是主仆,这塞外毒娘的表情和楚大夫倒是有几分相似。 这时,袁斯莲停住手,随手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十一。 十一却笑眯眯地摆摆手,将鞭子熟络地绕在腰间,然后拉住袁斯莲的衣袖。 “袁大人,你以后有空也来保和堂,找我切磋,好么?”十一的话里藏着几分期待。 袁斯莲岂有不应之理?孰料,被看给十一抛去一记“安分点”的眼神。 十一急忙故作羞涩地吐了吐舌头,俊秀的小脸上,满是得瑟之意。 “大师父教我医术,二师父教我武艺,现在又多了一个袁大人,专门给我指点不足。” 十一倒是打得好算盘,可惜,被看趁着旁人不注意,将他拉到身畔。 “十一!袁大人完全是多余的,你这是给他机会接近小姐!”被看在十一耳畔警告道。 岂料,十一竟然对此满不在乎。 “姐姐,你难道看不出来?大师父现在住在太医院,很少回来。我们拉拢袁大人,趁机给大师父寻找帮手啊,否则,后宫那种是非之地,大师父一个人怎么应付?” 被看登时无语,这十一果然是鬼灵精,不管做什么,都自有他的道理。 被看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袁大人,既然你受了小姐的嘱咐,那么,请你帮个忙。” 被看的语气干脆爽利,没有半点拘泥之感。 袁斯莲暗赞一声,答应了被看的请求,立即着手准备。 半个时辰后。被看等人坐在饭厅里,被看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早饭。 胡太医依旧板着脸,神色看似平静,眼中却有隐隐的焦灼之意。他在院子里四处徘徊,手里拿着一本医书,这医书正是前晚从十一手里讨来的。 袁斯莲也来到走廊里,负手而立,神色沉冷,隐隐透着一丝如山的稳重。 胡太医主动凑到袁斯莲身畔,低声道:“袁大人,宫里情形不妙。老夫刚刚收到消息,那些老太医暂时拿不定主意,皇上大发雷霆,说要处死几个办事不利的医正。” 袁斯莲微微颔首,回答:“你此番出宫,正是建功的好时机。” 胡太医一愣,随即讪讪笑道:“这是九王爷的吩咐,老夫不敢不从。” 两人相视一眼,胡太医有试探之意,袁斯莲却神色冷峻,没有露出半点多余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名大理寺侍卫急匆匆地跑进来。 被看带着十一和楚缘步出饭厅,就见袁斯莲淡定地招了招手,说:“准备出发吧。” 一行人立即出门,袁斯莲准备了一辆素简的马车。 被看心中起疑,在这种时候,楚绿衣应该更相信九王府的人吧?为何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大理寺的袁斯莲?莫非,楚绿衣心中也存着非同一般的计较? 一行人很快来到天丰府郊区。 十一有些迫不及待地掀开素布帘子,望着马车外一望无际的原野,吹着微凉的夏风,风中有馥郁的夏日特有的蔷薇花香,十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棒!”十一和楚缘趴在马车窗口,头挨着头,不停地往外张望。 被看无奈地摇摇头,自从楚绿衣入宫,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出城,两个小娃娃天天呆在药堂里闻药味,想来也是枯燥无趣的。难得出城,自然玩心大起! 被看身姿慵懒地靠在木板上,神色沉静,一行人很快就来到目的地。 袁斯莲率先跳下马,然后主动将马车帘子掀开,将被看等人迎出马车。 “袁大人,就是这户农家!”一名大理寺侍卫走上前。 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农庄,门口有一条用大块青石砌成的小径,小径两旁种着果树,桃李芬芳,石榴浓艳。侍卫带头敲门,很快有人出来迎接。 “几位大人,我早上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你们吩咐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个应门的人,正是农庄的庄主,外号叫马二,年纪虽大,却精神矍铄。 “这位就是袁大人吗?名不虚传啊!能够亲眼见识袁大人的风采,老夫真是三生有幸!”没想到,这个马二倒是挺有眼力界,率先向袁斯莲见礼,一副敬仰有加的样子。 袁斯莲沉默地摆摆手,并未赘言。 倒是被看,轻哧一声,拉着十一和楚缘进入农庄。 马二在前面带路,被看对着袁斯莲随口问道:“是纯种的奶牛吗?” 袁斯莲正欲回答,却被耳尖的马二抢先了。 马二一边引路一边自得地笑道:“整个天丰府,就只有我们马家才成功养殖了这么一头北方奶牛,这奶牛可稀罕了,虽然只会产奶,却陪伴我们马家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月。多亏有奶牛出产的奶水,当年我家夫人和几个媳妇才可以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 被看眼神一凝,仔细看去,这马二捋着花白胡须,笑容满面,看起来十分和蔼,并没有什么问题。被看渐渐放下心来,转头望去,袁斯莲却沉着脸,一副警戒的样子。 众人来到一座小小的草场。 草场外面砌着四四方方的青砖围墙,有一扇宽大的木栅门。 十一忽然挣脱被看的手,一溜烟儿地跑到门口,小手一指,指着悬在木门上的一块木牌。 “内有恶犬,闲人莫入!”十一大声读道。 楚缘心中好奇,也急忙跑过去,仰着脸,兴冲冲地看着木牌。 被看见状,急忙拦在两个小娃娃面前。 “既然有恶犬,大家务必当心点!被恶犬咬了,马上找我拿药!” 袁斯莲暗赞一声,这塞外毒娘,果真细心! 袁斯莲快步走到草场门口,大手一挥,立即有侍卫严阵以待,准备先进去打探一番。 这时,农庄庄主马二却大大方方地打开木门,笑道:“没事,恶犬不会咬人。” “汪汪,汪汪……”一个明亮的狗叫声忽然从木门内钻出来。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只不及小腿高的黄毛小狗溜溜达达从门口跑出来,迎着众人,一边起劲地叫着,一边大大方方摇着尾巴,就像在迎接主人和客人。 马二用脚尖亲昵地踢了踢小狗:“别乱吠!” 楚缘和十一面面相觑,随即不约而同地叫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恶犬?” 被看暗暗摇头,原来这只所谓的恶犬,只是一个噱头。 众人相视而笑,一时气氛轻松。 第228章 院判的污蔑 赵太医猛地眼睛一亮,快步上前,低声道:“楚大夫,解药到手了?” 这乔妃果然消息灵通,简直比太后还要灵变几分。 楚绿衣不置一词,只淡淡一笑,用眼神示意赵太医不要慌张。 赵太医早就按捺不住,一颗心亦激动难平。自古以来,治疗天花的药方就非常难得,太医院古籍上记载的药方经过太医的实验,只留下几个看似有用的。可惜,在这次天花事件中,太医院将所有药方都试用过了,根本无济于事! 就连院判大人素来引以为豪的一个民间土方,都在真正的天花面前碰了壁。 马太医眼神一寒,语调却一如既往的平稳和气。 “好了,夜色已深,大家早些安歇,明早继续配制解药。老夫相信,举众人之力,想必可以战胜天花,为皇上和太后分忧解难!” 这种说辞,还真是符合太医院院判的身份。 可惜,楚绿衣听在耳里,却冷然一笑,这院判大人果真自私,竟然妄想将所有压力转移给别人,他却躲在太后的羽翼下伺机而动。 楚绿衣看向赵太医,这赵太医当然也不是个好东西,除了对医术的热枕,当真招人厌烦。楚绿衣缓缓吐出一口闷气,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皇上的乾安殿。” 众人登时面面相觑,这么晚了,去打扰皇上休息,似乎不太妥当吧? 楚绿衣却不予解释,转身就走,反正她已经有所表示,并未让其他太医蒙在鼓里,已经算是尽责,她才走了两步,便被赵太医拦住。 这赵太医面上的表情不知是兴奋还是激动,抑或是一种小心翼翼? 就在楚绿衣仔细观察的时候,这赵太医忽然高声喝道:“你们不想获罪的话,就赶紧跟着楚大夫,她有办法治愈天花!” 众人登时哗然,白小华医师第一个表示不信。 “赵太医,你别糊弄我们,万一去了乾安殿,被皇上怪罪,这楚大夫有九王爷担保,我们可就没这么幸运啦……”意犹未尽,藏着一丝暗示。 果然,众人犹豫不决地看着楚绿衣,试图从她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楚绿衣目光冷冽,隐隐含着一丝凌厉和高傲,她扫了众人一眼,并未赘言。 就在楚绿衣快步走出议事堂的时候,赵太医给众人递去一记奇怪的眼色,众人不解其意,就见赵太医紧紧跟在楚绿衣后面,一步也不放松。 众人立即看向马太医,他才是主角。 马太医面色一整,眼中掠过一抹似嘲似讽的锋芒,他竟然脚步一转,也出了议事堂。 很快,众人赶至乾安殿。 这乾安殿里灯火通明,皇帝也毫无睡意,正坐在龙椅上和大理寺卿商议事情。 听到亲卫的禀告,皇帝缓缓起身。 “袁爱卿……” 袁斯莲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却感觉到一束锋利的光芒。 他急忙抬起眼,就见皇帝正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自己,目中似有深沉的寒意。 袁斯莲浑身一凛,故作不解道:“皇上,何事扰心?” 皇帝神色肃穆,唇畔的纹路微微僵板,他缓缓说道:“爱卿,你最近跟楚大夫走得近,可是楚大夫背后的人是九王爷,万一他们包藏祸心,利用这次天花事件……” 袁斯莲眉头一皱,恭恭敬敬地后退几步,回道:“微臣自会注意。” 这时,皇帝挥挥手,李公公快步近前,低声道:“太医院有品级的太医来了不少。” 袁斯莲回头一看,果然,门口站着楚绿衣和几个老资格的太医。 袁斯莲并未离开,李公公已经备座,他便就势坐下。 楚绿衣缓步走来,风姿潇潇,在烛火的辉映下,那如画的眉眼就像一幅淡墨的山水,悠远雅静,透着一种钟灵毓秀,她步履轻快,气度大方,毫无阻滞之感,似乎胸有乾坤。 皇帝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什么,眼神却又微微一暗。 “楚大夫,这么晚了来见朕,你肯定想到法子解除瘟疫了吧?” 皇帝这番话十分笃定,楚绿衣勇敢地迎视着皇帝凌厉威肃的目光,她知道,皇帝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动静,至于解药,想来他只是试探一番。 楚绿衣淡淡一笑,屈膝行礼。 “解药已经配制完毕,天花凶如猛虎,不可耽搁。今晚就可以施药。” 果真干脆利落!皇帝暗暗点头。 “李公公,吩咐下去,将所有感染天花的妃嫔和皇儿集中在冷宫凝光殿,朕马上派太医过去施药,对了,如果发生动乱,不管是谁,立即交由黑甲卫看守!” 李公公应了一声,急忙下去安排。 就在这时,一个匆忙急乱的声音从乾安殿偏殿门口传来。 “皇上,请三思而后行!” 众人循声望去,竟然是太医院院判马太医,他满头虚汗,身影显得紧张不安。 皇帝犹疑片刻,立即召见马太医。 这马太医入得正殿,来不及细细辩说,便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 “皇上,天花爆发之前,兰妃娘娘曾经邀请楚大夫为皇长子治病。当时皇长子并未病危,这楚大夫当夜写下药方,岂料,几天之后,皇长子服药无效,感染了天花!” 马太医将药方递给小太监,小太监急忙将药方传给皇帝。 皇帝细细一看,果然是楚绿衣的笔迹! “马太医,你的意思是……楚大夫故意延误病情?” 众人紧紧盯着楚绿衣的反应,岂料,她神色淡静,面上毫无波澜。 这马太医“扑通”一下跪地,恭敬而又凄惶地回道:“皇上,太医院自有一套预防天花的药方,可是,楚大夫却自作主张……以至于天花肆虐,后宫不宁!” 这马太医几乎要老泪纵横了,似乎一想到天花肆虐,他就忍不住自责万分。 楚绿衣将这个太医院院判的反应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地保持沉默。 果然,皇帝也沉默了,他似乎在思忖着什么问题。 这时,马太医颤颤巍巍地膝行到大理石桌案边上,朝着皇帝猛地磕头谢罪。 “皇上,此事老夫也有责任,没有管好太医院的医师,老臣自请惩罚!”这马太医越来越冠冕堂皇,做戏做全套,简直比台上的戏子还要精明世故。 楚绿衣悠然一笑,目光突然一转,看向坐在下首静寂不动的袁斯莲。 可是,袁斯莲并未与她对视,他的手指轻轻敲击椅子把手,节奏缓慢而沉静,却透着一种奇怪的意味,似乎有点心绪不宁,似乎处在观望之中。 楚绿衣暗暗吃惊,莫非,袁斯莲被皇帝警告了?毕竟他和自己合作,等于和九王府合作,当然会招来皇帝的不满,这皇帝可不是个大度的角色,说不定还会锱铢必较。 楚绿衣悠然而立,神色清淡,宛如花枝上的一抹纯净白雪。 皇帝终于发话了。 他深沉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楚绿衣,缓缓启唇问道:“楚大夫,你作何解释?” 楚绿衣当即摇摇头,问道:“可否将药方交给民女鉴识一番?” 皇帝挥挥手,小太监将药方恭恭敬敬地递给楚绿衣。 楚绿衣微微一愣,果然是当晚自己亲手为大皇子写下的药方,字迹一模一样,甚至染着一丝黯淡的血迹,散发着一股略显腐朽的味道。 “楚大夫,兰妃娘娘的幽兰宫里,自然有何太医照看。你为何自告奋勇给大皇子看病?”皇帝突然厉声一喝,面有不豫之色。 楚绿衣并未被皇帝的威严震慑住,相反,她十分冷静。 “药方真实无误,可是,我写下的药方确实可以防治天花。如果按照配方抓药,或许,大皇子根本不会出事!”楚绿衣立即据理力争。 皇帝似乎一怔,想到大皇子的惨死,他确实有些难过。 毕竟,那是他有生以来亲手抱过的第一个皇儿。 面对楚绿衣的反击,马太医垂着头,目中闪过一抹阴毒之色。 “皇上,就算楚大夫的药方可以救人,这也是多此一举。如果皇上心存疑窦,老夫这就请何太医前来对峙,他最熟悉幽兰宫的情况……” 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吩咐身畔的小太监道:“传朕的旨意,让何太医进来叙话。” 马太医心中一喜,目光愈发笃定起来。 楚绿衣却眼神一寒,纤纤素手缓缓握起来,指甲掐入肉里,传来隐隐的疼痛。 很快,何太医进殿,皇帝照例问话。 这何太医的说辞,果真跟马太医相差无二。何太医斩钉截铁地表示,他之前已经用太医院的特效药方给大皇子治病,可惜,楚绿衣半途而入,更改了药方,导致大皇子病体沉疴。 皇帝听完两个太医的指控,眼神变得不善。 他看向楚绿衣,缓缓道:“楚大夫,有因才有果,你觉得朕应该如何处置此事?” 什么叫颠倒是非,什么叫指鹿为马? 明明是一张极好的药方,却被这些太医冠上僭越的名头,变成了催命符? 楚绿衣有自知之明,如果继续为自己抗辩,或许会牵扯更多。 如今天花在后宫蔓延,当务之急,是解救那些感染者。 楚绿衣脆声喝道:“皇上,先把那些妃嫔和皇子皇女救出来再说吧?” 第229章 九爷无处不在 皇帝微微一震,没想到,楚绿衣最关心的是这个,连别人对她的指控都顾不上了。 皇帝正在思忖对策,就听到马太医跪地大喊:“皇上,三思啊!这张药方尚且有问题,楚大夫的解药岂能当真?万一出了事,让天花扩散到宫外……” 果然,皇帝闻言,神色一肃。 皇帝缓缓摇头,目光凝寒如冰,他犹豫片刻,终于吩咐侍卫将楚绿衣架住。 “楚大夫,如果你真的有把握治愈天花,不如,朕将一个试验品交给你。”皇帝最后想出这个折衷的方法,“你可以将功赎罪,如果办得好,朕还可以封你为御医。” 话虽如此,皇帝的做法却让人不敢苟同。 他竟然让侍卫将楚绿衣看住,显然对楚绿衣心存忌惮。 楚绿衣冷然一笑,质疑道:“皇上,长则五日,短则三日,天花是致命的瘟疫,你给我一个试验品,起码要三五天时间才能看出成效!” 言下之意,用试验品来试验解药的药效,在楚绿衣眼里,显然行不通。 皇帝果然不乐意了,斥道:“朕怎么能将偌大的后宫交给你一个人?何况,你之前的药方对大皇子无效,因此害得兰妃和大皇子命丧黄泉……朕绝对不能宽恕……” 话已至此,皇帝不再掩饰自己的伤痛。 原来,那个秀美如兰的后宫女子,在皇帝心目中,也占据了一定的分量。 楚绿衣见皇帝突然沉浸在伤痛之中,不免有些迟疑,不过,她还是及时替自己分辨了。 “皇上,民女的药方不是没有用,而是抓药的人没有按照药方的要求……” 皇帝不耐烦地挥挥手,怒道:“你到现在才来说这种话,有什么用?可以挽回局面么?”皇帝要的是结果,而不是阴差阳错的过程。 就算楚绿衣没有过失,药方是真实的,她确实给大皇子开了一张药方! 就在这时,乔妃快步走入正殿。 “皇上,兰妃姐姐死得好冤,大皇子也是无辜的!请你三思!” 果然,这乔妃在后宫手眼通天,收到消息,她急忙赶来。 皇帝狠狠心,目中掠过一丝沉痛。 “来人,将楚绿衣下入刑部大狱,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能将她保释出来!” 楚绿衣登时愣住了,她刚刚拿到天花的解药,正跃跃欲试。 岂料,遇到院判马太医的指控,面对皇帝的怨怒,她似乎暂时只有败走的份儿了? 在这种时刻,为自己辩解是正常的。 可惜,天花的祸端已经酿成,楚绿衣再怎么抗争,也无济于事了! 楚绿衣握紧拳头,神色冷肃,妖娆的杏眼中,有飞逝的流云暗彩。在这种危急时刻,她竟然开始期待,至于期待什么,谁也无法捉摸! 袁斯莲默默注视着楚绿衣的反应,他似乎想到什么,本想起身,却还是勉强按捺住了。 “本王还是第一次听说,开药方的大夫必须为死者负责!” 听到这个冷寂醇寒的声音,楚绿衣缓缓吁出一口气,将眼中的光彩敛在羽睫之下,看似镇定自若,其实,胸口已经起起伏伏,一颗心也即将跳出来。 他来了!他终于来了!天时地利,不差一分一毫。 九王爷陆琰一路走来,宫道里的宫灯明明暗暗,将他的身影勾勒出一份清贵和傲岸。 陆琰在楚绿衣面前止步,朝着她安抚地点点头。 楚绿衣难得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神色愈发淡冷平静。 皇帝看到九王爷进来,脸色顿时变得阴沉,目光也变得寒厉如刀。 “九弟,你又想给楚大夫担保?” 陆琰竟然大大方方地点头,笑道:“本王这回还赶得及么?” 皇帝突然发作,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 “她擅自篡改药方,害得皇儿撒手归去,这次的天花瘟疫,有一大半罪过,跟楚大夫脱不开关系,莫非,九弟想为这样一个罪人洗白?” 陆琰神色从容,俊朗的眉目间,隐隐透着一丝自信,如芝兰玉树般夺目。 “楚大夫的药方,是为了防治天花。现在的第一要务,也是防治天花。这张药方,是兰妃娘娘向楚大夫求取的,若要追究下去,不妨将太医院所有插手幽兰宫事务的太医抓出来!” 皇帝似乎一愣,随即怒斥道:“你哪来的闲心?朕没有功夫追究这种毫不相干的细节。” 九王爷立即凑过去,利落地低语几句。 语毕,九王爷退回到楚绿衣身畔,两人相视一笑,自有一种默契。 袁斯莲坐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明晃晃的灯光将他的背影勾勒出一份清寂和落寞。 皇帝坐在龙椅上,神色肃整。 “马太医,你真是恶人先告状啊,朕还以为你忠心耿耿!” 这时,马太医和何太医已经站起身来,两人闻言,立即再次跪地,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马太医为自己辩解了几句,何太医倒是一语不发。 皇帝微微仰起头,目光中闪过一抹浓浓的黯然,不知是为了谁。 乔妃将他的这个小动作看在眼里,虽然心存怨怼,她却不敢当面发作。 “马太医,如果不是你假公济私,七色虫怎么会落入别人手里?七色虫害死朕的罗嫔,害死兰妃和皇儿,你们却恶人告状,说他们死于诅咒!” 说到这里,皇帝似乎震怒了,他猛地起身,毫不犹豫地大手一拂,将桌案上的折子和书册全部拂落在地上。乔妃见状,匆匆起身,本想安抚皇帝,却中途换了动作。 乔妃飞快地收回手,按住自己的腹部,脸上闪过一抹为难之色。 七色虫?乍一听到这个名字,马太医似乎微微一愣。 楚绿衣仔细盯着马太医的神色,见状,她也有一些不解,毕竟太医院珍药坊的钥匙一直掌管在院判手里,其他人根本无法取出七色虫这一味珍奇药材。 果然,马太医立即跪地替自己辩解。 “皇上,那张药方上确实有七色虫,不过,老夫犹豫再三,并未将七色虫拿出来配药。因为七色虫本身有剧毒,必须用在以毒克毒的药方里才行……” 听到这话,楚绿衣幽幽地笑了。 “马太医,你不是说,我写的药方是僭越之举么?你为什么要查看我的药方?” 这种自相矛盾的话,果然让楚绿衣抓住了把柄。 未料,这马太医自有一套应对的说辞。 “皇上,你还记得么?当时情况危急,老夫看到药方,下意识地就拿来看了,谁知道,竟然是楚大夫擅自写给兰妃娘娘的……” 面对这种状况,皇帝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楚大夫,这件事,你毕竟有无心之失……” 话音未落,便被九王爷截住。 陆琰拦在楚绿衣面前,原本架住楚绿衣的侍卫乖乖退下,丝毫不敢造次。 “皇上,本王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有人准备用七色虫大做文章。不管是罗嫔,还是兰妃,还有这次的天花瘟疫,想来,只是一场阴毒的布局吧……” 最后一句话,陆琰故意压低声音,素来沉冷的音色中,透着一丝古怪的杀机。 皇帝缓缓眯起眼睛,面对九王爷的阴谋论,他还是十分淡定的。 毕竟,整个皇宫,就是翻云覆雨玩阴谋诡计的最佳场合。 “九弟,你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这种瘟疫,怎么拿来布局?爆发一次,死伤无数,谁有如此狠毒的心肠呢?”皇帝故意瞪着九王爷,言中充满暗示之意。 岂料,陆琰坦荡无谓,竟然没有露出半点不适。 “皇上,偷走七色虫的刺客,现在就躲在城中。与其和本王磨嘴皮子,不如加强戒严,让皇城护卫队全部出动……切莫耽误时机!” 九王爷一番话,说得郑重而淡定,面对皇帝,他似乎始终沉稳如山。 皇帝犹疑片刻,挥挥手,召来几个侍卫。 “皇城现在怎么样?” 其中一名侍卫头领躬身答道:“回禀皇上,黄金武将军正在四处巡逻,皇城护卫队的哨兵正在戒严,另外,将军已经派人在城中抓捕那些黑衣刺客。” 黑衣刺客?听到这个词,皇帝的俊眉微微一皱。 这时,他起身走到桌案边上,用脚尖踢了踢地上安分不动的马太医。 “这几日,你们留在太医院竭尽全力帮楚大夫治疗天花。” 言下之意,便是不再追究那张药方的事情了,马太医垂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何太医却立即爬起来,唯唯诺诺地躬身退下。 马太医快步走到正殿门口,不知何故,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楚绿衣。 他的目光原本是不屑的,此刻,却不得不扭曲成阴毒之色。他忽然明白了太后的担忧,如果楚绿衣此人不能为己所用,就必须想办法铲除。 太医院的人又是一夜无眠。 楚绿衣很快就告退了,皇帝已经命人将感染者集中在冷宫凝光殿。 袁斯莲也一起告辞,他和楚绿衣并肩走出乾安殿,九王爷的目光微微一凝,从袁斯莲笔挺清俊的背影上一晃而过,最终,九王爷毫无异色地收回目光。 宫道里,灯光寂寂。夏夜的凉风,似乎夹带着一股来自海洋的咸湿,楚绿衣深深一闻,仿佛闻到了海边的气息,那些椰林和沙滩,那些赤足奔跑的渔民和玩贝壳的孩童。 第230章 医治天花 想到这里,楚绿衣自然而然地想起楚缘和十一。 就在这时,袁斯莲应景地从身旁经过,他脚步一顿,转过头来,静静地注视着她。 “楚大夫?” “嗯?”楚绿衣故作不解之色。 “别这么憋着。”袁斯莲故意打趣她。 楚绿衣微微一笑,灿若晨星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暖色涌出,如磅礴的云蒸霞蔚。 “那你就行行好,把保和堂的近况告诉给我听。” 言辞之中,带上几分罕见的俏皮之意。 袁斯莲果然一愣,随即不可抑制地笑起来,是那种舒坦明朗的笑。 袁斯莲并未赘言,拣了要点,说了几句,便歇了话头。 “看来,没有我,他们过得很好嘛。”楚绿衣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唇。 袁斯莲却不赞同地摇摇头,笑道:“其实,他们已经习惯你的存在。不过,作为家人,他们更希望你过得自在,不要被任何东西束缚。” 这话说得轻巧,听在楚绿衣耳里,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似乎,某个人……也当着她的面,说过这种道理? 楚绿衣随手摸了摸宫道里斜插的绸布灯笼,温红娇艳的光芒,将她白皙如玉的手掌衬得更加好看,袁斯莲看着她的小动作,忍不住生出一种冲动。 就在他准备凑上去,将这只可爱的手掌捉住的时候,楚绿衣突然快步冲上前。 宫道尽头,一队侍卫架着一名正在发疯的妃嫔。 袁斯莲颇为遗憾地摇摇头,这时,他已经回过神来,却依旧有些怔忡。 “怎么回事?”楚绿衣仔细一看,饰物简单,衣着朴素,只是一名品级很低的妃子。 她披头散发,一袭素色宫装已经变得皱巴巴的,看不出原先的鲜丽。一名侍卫强硬地抬起她的下巴,楚绿衣看到一张原本年轻娇媚的脸,因为感染天花,已经变得可怖而危险! “楚大夫,她刚刚从凝光殿里逃跑出来,她去年侍奉皇上,被封为从四品的顺仪,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找到皇上替她做主,就能将天花治好……” 楚绿衣听不下去,急忙打断这个侍卫的唠叨。 这时,袁斯莲上前,威势不减,直接让侍卫将这名妃嫔带走。 “皇上,救救臣妾……臣妾不想死,臣妾还想为皇上生孩子呢……” 几个膀大腰粗的侍卫将不停挣扎的妃子拖走,听着这名顺仪嘴里嘀嘀咕咕的私语,楚绿衣深觉悲哀,或许,在这名顺仪的一生中,只侍过几次寝,却必须为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付出一生的代价。如花的年纪,如画的容色,却必须在后宫里等待君主的垂青。 感染了天花,等待她的,或许只有更悲重的命运吧! 楚绿衣再也没有心思回太医院,她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只纱布包。 袁斯莲见状,忽然神色一顿,低声笑道:“你那个丫鬟真是机灵,如果不是她想出那个金蝉脱壳的计策,或许,这些解药还要费一番周折。” 楚绿衣微微颔首,她转过头,唇畔浮出一抹清冷却坚毅的笑容。 “袁大人,现在只能麻烦你,跟我去凝光殿走一趟吧?” 袁斯莲似乎一怔,他没想到,在皇帝的警告之后,楚绿衣依旧选择信任自己。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眼缘?袁斯莲不由得心中窃喜,他凭什么拒绝楚绿衣的请求? 冷宫凝光殿。 感染了天花的妃嫔和皇子皇女都暂居在凝光殿后面。 外面有一群侍卫把守,暗处还埋伏着弓箭手。 楚绿衣和袁斯莲来到门口,太医院的医师急忙递上特制的衣衫,这些衣衫上已经喷了防毒药水,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怪味。 楚绿衣却并未露出反感之色,她遵守规矩,穿上外衫,喷上药水,才进入凝光殿。 楚绿衣走了一圈,凝光殿后院很大,有三十间厢房。 厢房的门都落着锁,里面不时传来妃嫔的哭喊声和皇子皇女的痛苦呻吟。 楚绿衣刚刚掏出纱布包,便见两个侍卫将一名妃子拖出来。 这妃子浑身长满天花痘,天花痘已经化脓,流出紫红的脓水,看起来十分恶心。 楚绿衣暗暗摇头,她忽然拦住侍卫,问道:“她情况怎么样?” 岂料,这侍卫不耐烦地吼道:“死了!她已经死了!” 袁斯莲神色一寒,正要上前训斥几句,却被楚绿衣拦住了。 楚绿衣随手一指,四处都是严阵以待的侍卫。这些侍卫板着脸,面无表情,气氛凝滞,可是,每当屋子里传出痛苦的哭喊声,有些侍卫便会露出不忍之色。 袁斯莲微微一愣,他本想替楚绿衣出头,教训一下这些不长眼的奴才。 可是,没想到,楚绿衣竟然如此通达明理,甚至有一种包容的气度。 太医院的医师都聚集在凝光殿的正殿里。 楚绿衣掏出纱布包,用一只不大不小的木盆盛放药膏。 “袁大人,你知道这种药膏的来历吧?”楚绿衣一边忙活,一边和袁斯莲搭话。 袁斯莲亲眼目睹了解药的制作过程,对解药的来历自然略知一二。 “被看姑娘用牛痘做了药引子。” 楚绿衣点点头,满意地勾唇一笑,她站起身,拍拍手,将医师们召集到一起。 “我已经研究出一种解药,请大家务必当心,每一份解药,用一只小碗,给那些感染者服用,按照普通服药的规矩,不能多也不能少。碗里的分量我会掌控。” 语毕,楚绿衣将调制好的解药放在桌子上。 她取来一只戥子,一边称分量,一边吩咐这些医师去后院给感染者喂药。 先前,皇帝已经命人来凝光殿安排妥当,一切事宜,交由楚绿衣处置。所以,这些太医院医师相当配合,没有一个人敢发出质疑。 很快,感染者全部服了药,纷纷昏睡过去。 侍卫们守在门口,医师们守在窗前,众人仔细倾听,刚开始这些感染者睡得十分昏沉。可是,让人意料不到的是,过了两个时辰,这些感染者突然开始发病。 医师们戴上手套,使劲按住发病的感染者。 他们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而且高烧不退,有些人甚至开始剧烈地呕吐。 这些太医院医师登时手足无措,这种症状,在天花感染者的身上是极少见的,这些医师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置,几个细心的医师急忙向经验丰富的老太医求救。 赵太医和马太医都在场,两人细细商讨一番。 “这种肌肉抽搐体内高烧的症状,或许是天花的后遗症。这些病人……很难救回来了。”马太医遗憾地叹息一声,沉稳的目光中却暗含一丝歹毒的杀机。 马太医这话一出,一众医师登时噤若寒蝉。 赵太医似乎微微一愣,想说些什么,却闭嘴不语,目光幽幽地看向楚绿衣。 楚绿衣立在院子里,此时,已经到了清晨卯时。 夏季的天光亮得早,金灿灿的阳光已经洒满一地,树叶的缝隙里,似乎有金鱼游弋。 厢房里,不时传来病人痛苦的呻吟声。 “救命啊!救命啊!”一个妃子拼尽全力冲到窗口,她趴在窗户上,声嘶力竭地哭号。 众人心中不忍,却无可奈何。 这时,马太医走到楚绿衣身畔,厉声问道:“楚大夫,这就是你的解药?” 楚绿衣不置一词,赵太医也赶紧凑过来。 “楚大夫,这种解药是不是必须让病人付出一些痛苦的代价?” 楚绿衣目光一凝,没想到,这个赵太医倒是观察仔细。 楚绿衣正欲回话,却听马太医厉声斥道:“胡扯!如果以毒攻毒,病人虽然会出现痛苦的症状,却不会像这样奄奄一息,简直跟羊癫疯的症状相似……” 楚绿衣冷嗤一笑,回道:“院判大人,你不用多此一举。” 马太医神色一寒,目光像一柄寒厉的刀锋。 “楚大夫,你害得病人如此痛苦,难道就没有半点自责之心?你可知,他们都是后宫的妃嫔和皇子皇女,身份尊贵,岂是你一介大夫可以相比的?” 楚绿衣闻言,面色变得愈发冷淡和不屑起来,她不看咄咄逼人的马太医,却只注视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间卧房,这房里的妃嫔,正躺在床榻上不停抽搐发热。 马太医见状,急忙摆摆手,将一众医师召集在一起。 “小心着,或许马上要准备后事!”马太医竟然下了这么一个命令。 众人惊诧不解,却不敢置喙。 赵太医迟疑片刻,正要悄悄退出凝光殿,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整齐的喧哗声。 “准备什么后事?”一个威严苍翠的声音由远及近。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太后和皇帝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到凝光殿门口。 李公公突然从皇帝身畔窜出来,快步赶到众人面前。 “皇上听说,楚大夫一大早便在这儿施药,效果如何?皇上和太后亲自来观看,你们快些准备一番,不要让那些病人惊扰了皇上和太后的尊驾……” 李公公话音未落,便被太后厉声打断。 “李公公!你在那儿嘀嘀咕咕干什么!哀家和皇上特地亲自赶来,就是为了一睹真相。”发话的是太后,她和往日一样,穿着暗色的绣凤纹夏衫,发髻上插着简单却贵重的簪子。 第231章 反击太后 有两个宫娥立在太后身后,不停用纨扇扑赶那些小蚊子。 此处是冷宫,不免有杂草丛生,因而蚊虫便多了些。 马太医闻言,急忙躬身相迎,其他太医纷纷聚集在他身后,姿势恭敬而不安。 太后扶着路嬷嬷的手,率先进来,皇帝双手负在背后,神色严峻。 “恭迎太后娘娘……”马太医突然跪倒在地。 太后眯起眼睛,将凝光殿的后院扫了几眼,果然,她的神色剧变,目中有冷光乍现。 “究竟怎么回事?”太后比皇帝先一步发话。 皇帝立在院子里,暗暗摇头,这些天花病人已经出现垂垂危矣的境况,他不免生出一丝失望的情绪,他看向楚绿衣,俊目中掠过一抹遗憾之色。 楚绿衣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 马太医将解药一事细细说给太后听,太后听了,果然震怒不已。 “皇上,这是你的安排?”太后立即质疑皇帝的决定。 皇帝缓缓点头,面无表情地回道:“朕只是想给楚大夫一个机会。天花瘟疫凶如猛虎,朕不能损失任何机会,就算挽救不回,这也是天意如此罢了!” 言辞之中,颇有袒护之意。 果然,太后怒斥道:“可是,这些皇儿公主都是皇室的血脉,你怎能将尊贵的皇家血脉交付给区区一个太医院医女?最起码,要让院判和这些老太医一起商量一番吧?” 皇帝面上登时露出不豫之色,这太后管得也太严了,他的决定不容许任何闲人置喙。 皇帝负手而立,走到楚绿衣身畔,安抚地笑道:“你已经尽力了吧?” 楚绿衣若有所思地看着皇帝,最终,她还是郑重地点点头。 这时,卧房里忽然传出一个哭喊声:“啊!救命啊!” 皇帝急忙挥挥手,让侍卫进去查看。 侍卫带着两名医师一起进去查看,片刻后,这几个人一起战战兢兢地跑出来。 “皇上,景顺仪刚刚没了。” 除了楚绿衣等人,其他医师纷纷跪伏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太后微微一愣,随即怒道:“解药,是楚大夫一个人研制的么?” 马太医突然飞快地膝行至太后脚下,一时声色俱厉。 “太后,饶命!解药虽然是楚大夫一个人的独创,但是我们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求太后从轻发落,太医院必会竭尽所能,将天花瘟疫的势头控制住。” 没错,现在最要紧的是,将天花控制在后宫,不让它蔓延出去。 否则,天丰府必会动乱不堪。 在太后眼里,保住皇室的血脉,才是最关键的。 皇帝正要发话,却被太后抢了先。 “楚绿衣,你的解药已经失效。哀家现在不能怪你,但是你的解药确实害死皇室贵族,就算只是无心之失,为了服众,哀家也必须惩罚你。” 楚绿衣默默地听着,目中隐隐藏着一丝冰冷的不屑之意。 皇帝闻言,凑过去问道:“太后,楚大夫肯定是无心的,不如,就小惩一番?” 太后似乎愈发动怒,她按住起伏不停的胸口,与皇帝怒目而视。 “皇上,你有可怜之心,却不能做出不孝之举!” 一语定乾坤。皇帝似乎没了抗辩的力气,只怔怔地立在原地。 众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院判马太医却心中一喜,精明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看来,太后震怒,皇帝有心无力,这楚绿衣终于栽了,而且是栽在她引以为豪的医术上。 “皇上,你仔细看看,这屋子里面,关着的都是你的妃嫔,是你的亲生儿女,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被瘟疫夺走,你应该是那个最痛心最无奈的人!” 太后在皇帝耳畔,用蛊惑的语气低声说道。皇帝果然保持了缄默。 “来人,将楚绿衣关进大牢,由哀家亲自问审!” 此时,众人已经心知肚明,面对天花瘟疫,终归有一个替罪羊。被太后揪住的人,很可能要承担起这个恶果,可怜的楚绿衣,不偏不倚撞在太后的刀口上。 看来,这天下第一医的名头简直就是催命符啊。一个不小心,就丢了脑袋。 两个侍卫冲过来,准备将楚绿衣拖走。 楚绿衣却淡定地拂开侍卫的手,冷肃地喝道:“景顺仪的死,无可避免。因为解药必须以伤害病人的身体为代价,如果身体的底子不好,很容易被解药夺去性命。” 太后眼神一寒,冷笑道:“你想脱罪?” 楚绿衣轻快地摇摇头,双手交握,姿势闲适。她走到卧房门口,仔细看了一眼。 “我是大夫,我不会过问罪与罚。” “那你,究竟想说什么?”太后故意摆出一副气怒攻心的样子。 楚绿衣猛地转身,纤手一指,方向正是凝光殿的门口。 “有人死,这是不可抗拒的代价。我的解药会让一些病人不适,却也可以将一些病人救回来!如果太后不信,给我两天时间!” 两天?太后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冷芒。 如果换做以前,她或许会利用楚绿衣对付乔妃。 可惜,根据她刚刚得到的情报,乔妃那边已经有了新的动静,比起独宠后宫的乔妃,她更想铲除楚绿衣这个碍眼的人,毕竟楚绿衣挑战了她的威仪,让她不时生出恐慌之心。 这种奇怪的恐惧感,让太后一日也不得安宁。 自天花爆发以后,太后开始相信宫中的传言,有人用诅咒之术,给乾朝皇室下了咒。 太后细细捋顺最近的事件,除了锋芒毕露的楚绿衣,再也没有第二人有这种本事。 楚绿衣对太后的复杂纠结心思,可以猜出一二。 不过,楚绿衣对此浑不在意。 楚绿衣转身看向皇帝,眼中有期许之意,岂料,太后忽然走过来。 太后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着皇帝,目光寒厉。 “谁也不许给楚大夫说情!哀家答应过先皇,要保护皇室。可是,如今皇室遭此劫难,哀家绝不容许居心叵测之徒,在后宫兴风作浪……” 楚绿衣神色一顿,却见皇帝垂下眼,竟然表情沉重地点点头。 这时,袁斯莲故作镇定地走过来,想说些什么,却被皇帝怒瞪了一眼。 “袁爱卿,马上去御书房,朕的书案上有几本批好的折子……” 皇帝慎重地交代了几句,袁斯莲无法,只能默默退下。 楚绿衣环顾四周,太医院,太后,皇帝,竟然没有一个援手。 侍卫将楚绿衣架住,准备带去刑部大牢,执刑是免不了的。 想让她孤立无援?楚绿衣不由得冷嗤一笑。 “太后?本王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取代大理寺,准备审讯犯人了?” 一个寒意森森的声音,从凝光殿门口传来。 众人登时变了脸色,有人庆幸,有人不屑,有人恼火,有人嫉恨。一时五彩纷呈。 九王爷披着一身夏日的灿烂阳光,清风朗照,风中有灼热之意,他缓步而来,目之所及,却有一种沉冷威肃,仿佛千年的积雪在温热中,融化成涓涓的清寒细流。 马太医不禁瑟缩了一下,却壮着胆子挺身上前,准备向九王爷“告一状”。 这时,太后的手掌在旁边以极小的幅度轻轻一摇。 眼尖的马太医急忙刹住脚步,眼中微微的慌乱之意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瞄了一眼楚绿衣的神色,果然,楚绿衣临危不乱,始终淡定沉着。 马太医悄悄退到太后身畔,赵太医却亟不可待地冲上去。 “九王爷!楚大夫的解药好像没有用!” 简单一句话,便勾勒出这场冲突的真正缘由。 陆琰在楚绿衣身畔止步,冲着她毫无顾忌地一笑,清雅的凤目中有安抚之意。 “解药?”陆琰看向默不作声的皇帝和怒意未消的太后。 皇帝冷嗤一声,竟然垂下眉目,并不回应。 倒是太后款步迎上来,疑道:“王爷,你不是回府了么?你哪来的闲心入宫?” 九王爷微微一怔,却故作不满地笑道:“太后坐镇后宫,本该是皇室的表率,可是,现在却在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斤斤计较,似乎有损太后的风度……” 斤斤计较?太后脸色一变,怒斥道:“这些皇子皇女都是哀家的心头血,楚大夫的解药,非但不能挽回他们的性命,反而置他们于死地,这,难道不是后宫大事?” 九王爷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驳斥道:“天花瘟疫确实紧要,至于解药的效果,你连最后的结果都没有看到,凭什么说解药会夺走皇子公主的性命?” 太后似乎一愣,随即伸手指向后院的厢房。 那些病人躺在床榻上,不住地痛苦呻吟,有人还在费力地呕吐,几乎要晕死过去。 太后立即打了个手势,立即有两个医师走过来。 “禀告王爷……景顺仪刚刚已经去了。”回话的医师倒是挺有眼力界。 九王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坦荡大度地一笑。 “太后,天花的解药确实稀罕。如果有人承受不住药性,不小心丢了性命,本王认为,这是情有可原的……楚大夫,你需要多长时间?” 没有苛责,没有困惑,甚至没有半句追讨。 就这么……给楚绿衣送去信任和支持。 第232章 奇怪的九王爷 楚绿衣心中感动,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思,主动上前,为众人解释缘由。 “我配制的这种解药,取自一种牛痘。运用的医理就是以毒攻毒。牛痘虽然可以驱除天花的毒性,却对人体有害,甚至会致命。当然,牛痘治愈天花的机率非常高。” 众人纷纷露出了悟之色。不愧是天下第一医,施药的手段非同一般! 天底下,几个大夫有楚绿衣的这种勇气,敢在这些皇室血脉的身上以毒攻毒?何况,大家对天花瘟疫已经到了闻虎色变的恐惧程度,在研制解药方面,当然会力有不逮。 太后闻言,缓缓平息心中的怒气,问道:“有几成把握?” 众人纷纷期待地看向楚绿衣,唯独马太医,垂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楚绿衣自信地一笑,清寒的目光落在卧房窗口。 这时候,解药中牛痘成分引起的不适症状还未消除。 楚绿衣心算了一下时辰,利落地回道:“本来需要两天时间。但是,依照我的望诊结果,大概明天一早,就可以出效果!” 太后显然不信,她幽幽地笑道:“自古以来,天花这种瘟疫就是极难对付的,你有什么资格在哀家面前大放厥词?” 太后认为,楚绿衣有说大话的嫌疑。或许,她是想借机搏一搏? 楚绿衣对太后的讽刺之语置若罔闻,她淡定地立在九王爷身畔,两人偶尔目光相接,有一种默契的神采在彼此的眼底闪耀。 太后见状,眼神蓦地一寒,她迅速向马太医递去一记责备的眼神。 马太医浑身一凛,急忙上前奚落道:“即使解药有用,这也是一种以命搏命的方式。对皇室血脉来说,太过轻率!九王爷,你是天潢贵胄,岂能放任皇室之人遭受此种罪过?” 罪过?这太医院的院判,不愧是太后的爪牙。 陆琰对马太医的说辞置之不理,一双高傲的凤眸斜斜上挑,有不屑之意流出。 “本王在这儿陪着楚大夫,直到有人痊愈为止。” 九王爷已经发话,他要留下来,太后的如意算盘已经彻底失败。 太后怒气上涌,正要训斥几句,却被皇帝拦住了。 皇帝无奈地摆摆手,脸上似乎有一抹苦笑,他淡然地说道:“算了,等明天的结果吧。就算以毒攻毒,也可以救回几个。” 楚绿衣幽幽地叹息一声,她看得出来,这次皇帝真的有心无力了。 面对来势汹汹的天花瘟疫,后宫里到处都是流言。诅咒之术,兰妃和大皇子的惨死,太医院的束手无策,还有外面那些伺机而动的黑衣刺客…… 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楚绿衣适时地站出来,成为众人的救命稻草。 楚绿衣凑近一些,用清婉淡冷的声音低语道:“王爷,明早才出结果,你准备怎么打发这一天的功夫?要不要帮我一个忙?” 陆琰凤目一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看来,楚绿衣与自己果真是有灵犀的。 就在这时,太后走过来,阴寒的目光锁在楚绿衣身上。 “王爷,如果楚大夫的解药无效,你当如何?”太后依旧咄咄逼人。 九王爷轻轻一叹,似有为难之色。 他微微仰起头,冰寒的眼神落在略显逼仄的蓝天之上,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楚绿衣见状,盈盈一笑,极为洒脱和自信。 “太后,如果我没有把握,何必给这些天花病人施药,那不是庸人自扰么?” 讽刺之意,自信之意,风华毕露。 太后微微一怔,她没想到,楚绿衣面对这种困境,竟然还如此坦然大方。天花是这么棘手的瘟疫,莫非楚绿衣真的有法子解除瘟疫么? 太后正在犹疑不定,却见马太医垂着头,低眉顺目地退到凝光殿门口。 这时,赵太医屁颠颠地跑过来。 “太后,皇上,王爷!这里就交给太医院了,我们必会仔细检查解药的效果!” 太后狠狠地甩了甩袖子,带着几个宫娥,缓步离开。 九王爷目送太后离去,凤眸中闪过一丝戒备。 这时,赵太医上前央求楚绿衣和他一起检查病人的状况,楚绿衣欣然答应。 太医院的医师各自散开,按照老太医的吩咐,各自去干活了。 略显空旷的院子里,只剩下皇帝和九王爷。 “九弟……上次朕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皇帝敛去眼中的寒意,故作镇定。 陆琰却嗤之以鼻,竟然毫不掩饰他的反感之意。 “皇上,你可以肯定那些奸细是北奕国派来的么?皇城护卫队至今没有抓住活口,一点儿证据都没有,两国交战,非同儿戏。” 语毕,陆琰脚步一转,身姿闲雅,竟然悠哉乐哉地离开。 皇帝握起拳头,恨恨地砸向空气,他看到一旁屏息凝气的李公公,愈发心烦意燥。他正准备发怒,却听到厢房里传来一个痛苦的哀嚎。 “皇上,救命啊!” 这是一个妃嫔的求救声,尽管皇帝已经分辨不清这个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可是,他感觉得到,有人在皇宫里筹谋了一场阴险的局。 日暮时分,楚绿衣终于完成手头的活计,很多病人的症状渐渐趋于稳定。最高兴的,莫过于赵太医,他在楚绿衣面前,越来越擅长伪装。 左一口楚大夫,右一口楚神医,虽然有几分敬佩之意,却也有恭维之嫌。 楚绿衣脱下沾着药味的外衫,独自走到凝光殿里。 她拣了一张椅子坐下,忽然,一个沉稳而利落的脚步声蛩近。 楚绿衣不用抬头,也能猜到来者是谁。 “绿衣,不必费神。”这声音依旧醇寒,宛如一坛陈年佳酿。 楚绿衣冷冽一笑,诘问道:“你哪来的自信?” 陆琰淡然自若地搬来一张椅子,然后坐在楚绿衣身畔,他身姿笔挺,极为端雅。 有机灵的宫娥送来温热的茶水。 陆琰呷了一口茶水,幽幽叹道:“还是宫里的高山碧云茶更加滋润。” 楚绿衣忙了一整天,十分口渴,她“咕咚咕咚”将茶水牛饮了。 楚绿衣放下茶盏,就见陆琰将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自己。 “王爷?” 楚绿衣其实有些搞不懂,为什么每次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他总会适时地出现?仅仅是一种默契还是一种得天独厚的缘分?抑或是……有预谋的安排? “王爷,弈棋的时候,有些动作不能太刻意,否则很容易让人勘破。” 弈棋?这个比方很含蓄,透着一种微妙。只一瞬,陆琰便会意了。 会意归会意,陆琰却不假思索地笑道:“本王出于一片爱慕之心,岂能用棋局比拟?” 爱慕之心? 楚绿衣登时有些无语,这时,陆琰将帕子塞给她。 “擦擦手,你的手上沾了一点药水。” 楚绿衣微微一愣,他的态度干脆了当,根本没有虚伪之态。楚绿衣下意识地接过帕子,然后将手指上的药水擦干净,她蓦地回过神来,没想到,她竟然被九王爷的话吸引住了? 楚绿衣有些后知后觉地羞红了脸颊,一时垂下眉眼,不愿与九王爷对视。 陆琰将她难得的羞态收入眼里,这种闺阁女儿的含羞和矜持,让九王爷心神大振。看来,他这儿不是一头热,至少,楚绿衣没有露出半点恼怒之状。 可惜,楚绿衣很快恢复镇定。 她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双手交握,姿势雅逸。 “王爷,有些事太巧合了。你老是这么神出鬼没,我反而有些不太习惯。” 楚绿衣盈盈一笑,如花枝覆雪,纯净而灿丽。 陆琰却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凤眸中似乎有一丝不平之意。 “绿衣,说到底,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怎么可能……”楚绿衣不禁哑然失笑,她给予九王爷的信任,比其他人多得多。 这一点,她不相信九王爷没有感觉到。两人明明是默契于心的。 果然,陆琰含笑点头,可是,凤目中却露出一抹古怪的委屈之意,堂堂九王爷,在一个女人面前露出委屈之状,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王爷,你可以装得正经点儿么?”楚绿衣忍不住打趣他。 陆琰俊眉一挑,敛去眼中的复杂情思,却幽幽地叹息一声,醇寒如酒的声音中饱含无奈,听来让人不胜唏嘘,权势赫赫的九王爷,竟然会如此忧心? 楚绿衣不明所以,只用一双清寒的美目,不冷不淡地注视着九王爷。 “绿衣,我要的信任,不止这些。你现在也许不能明白,可是,终有一天,你可以理解我的世界,权势与功名并非解忧之物……” 一语未毕,却已经有了一丝怅惘。陆琰苦笑一声,却转过头去,不知在看些什么。 楚绿衣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这芝兰玉树般俊雅的轮廓,年轻,却又苍茫。 “没想到,王爷亦是多情之人。”楚绿衣不由得感慨道。 陆琰却有些不自在,他无奈地耸耸肩,正要掩饰过去,却被楚绿衣抢走话头。 “那个人,是王妃吧?” 陆琰微微一愣,却苦笑道:“是,也不是。” 楚绿衣似乎有些惊讶,能让九王爷如此愁绪满怀的,除了那位王妃,竟然还有别人? 陆琰转过头来,定定地注视着楚绿衣,一双清雅的凤目中,涌动着奇怪的光芒。 楚绿衣被他看得有些心烦意乱,不由得斥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陆琰神色一顿,反问道:“你是不是察觉到本王的心思了?” 第233章 梦入玄机 突然自称本王?楚绿衣故作淡定地摇头,起身靠在桌子上,随手拿起药箱。 继续这个话题,应该是毫无意义的,对楚绿衣来说,有些事,根本无需深究。 楚绿衣正在检查银针,就见九王爷凑到她身畔,距离极近。 楚绿衣微微有些不自在,急忙退开一些。 陆琰却虚扶一把,素来清冷的凤眸中,竟然有星星点点的温暖之色。 楚绿衣抬眼一看,不免有些怔愣。 不对劲,很不对劲!今天的九王爷似乎有点……欲言又止?楚绿衣心中奇怪,却勉强按捺住好奇之意,继续镇定自若地收拾药箱。 陆琰果然说到做到,一直留在她身边,一起等待解药的最终效果。 宫娥将晚膳送来,众人在凝光殿里,食不知味地吃了饭。 太医院的医师聚集在一起,楚绿衣和陆琰单独坐在一起,侍卫守在外面,马太医和赵太医那些老太医坐在内殿里,这几个阵营当真是泾渭分明。 有九王爷亲自守护,楚绿衣果真没有再遇到责难。 “清静多了。”楚绿衣暗自嘀咕。 她感激地看了一眼九王爷,他正坐在窗口位置,静谧冷清的目光落在后院。 夜深时分,宫娥搬来几张宽榻,收拾了一间内殿,将东西准备妥当。楚绿衣却夜不成寐,时不时地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后院的动静。 有十几个医师围在卧房门口,天花凶恶,他们不敢轻易接近。 不过,楚绿衣亲自施药,这些医师对天下第一医的本领也十分好奇,绝不会放过这个近距离观摩的机会。倒是马太医始终嗤之以鼻。 马太医和赵太医坐在一起,两人并未歇息,一直在喝茶,焦急地等待结果。 “禀告院判大人!”医师白小华突然急匆匆地跑进来。 众人期待地看着白小华,就听他不甘心地低声吼道:“那些病人的情况竟然渐渐稳定了,没有再次出现伤亡,好像只是呕吐抽搐一阵,就恢复正常了……” 众人不解,马太医缓缓起身,疑道:“那天花呢?病人身上的天花痘呢?” 这白小华支支吾吾地哼了几句,众人没有听清楚。 马太医顿时恼了,斥道:“到底怎么样?” 白小华垂下头,掩住脸上的复杂神色,低声回道:“天花痘已经消肿了,脓水也干了。” “什么?” 众人纷纷露出讶异之色,尤其是马太医,一脸莫名和惊骇。 “哎哟,这么说,楚大夫的解药果然有用!天花瘟疫终于有救了!” 赵太医来不及收拾,乐不可支地跑出去,一路跑到后院厢房门口,他随便找了一间房,推门而入,正巧撞见楚绿衣!她正在给病人扎针! 这病人正在痛苦地哼哼,不过,脸上那些可怖的天花痘果然已经消肿了。 楚绿衣一边给病人扎针,一边用药水清除天花痘的脓水。 “楚大夫?你这是……”赵太医急忙靠过去,仔细观察楚绿衣的施针手法。 楚绿衣淡定地回道:“给她祛热。解药会引起体内高烧。赵太医,你也来搭把手,用普通的针灸手段就可以,针灸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赵太医微微一愣,不知何故,他竟然从楚绿衣身上看到一种高贵的威仪。 赵太医来不及细想,急匆匆地唤来医师,取来药箱,用银针给这些病人针灸。 马太医立在窗外,默默地看着,不知何时,他眼中翻涌的情绪归于平静,唇畔却浮出一抹不甘的诡异的笑容,他很快转身离开后院。 隔日清早,所有病人的症状都安稳下来,楚绿衣忙不停歇,写下一张特别的药方,吩咐那些医师配好药材熬煮药汤,然后将药汤喂给病人。 楚绿衣正在观察病人的后续情况,九王爷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本王果然没看错,绿衣,这回太后和皇上不能借题发挥了。”九王爷随意地打量病人。 楚绿衣淡然地笑道:“这些都是王爷的功劳,如果不是你及时站出来,或许太后和皇上会直接将我打入死牢,这些病人得不到治疗,下场跟那个景顺仪一样。” 九王爷毫不谦虚地点头,素来冷厉的眼神瞟向楚绿衣,却倏忽间变得轻柔如云。 楚绿衣觉得莫名其妙,这九王爷……实在有些不同寻常,似乎真的欲言又止? 这时,楚绿衣有些累了,便向九王爷告辞,准备回太医院。 突然,李公公一路快跑,赶到凝光殿。 “恭喜!楚大夫,你的解药真的有效!皇上那儿已经得到消息了!楚大夫,洒家不得不佩服你呀,连太医院都没有办法治愈天花,你却可以凭借一人之力……” 这时候,凝光殿里聚集着一群紧张兴奋的医师。众人仔细观察病人的症状,让人恶心的天花痘不再蔓延,甚至已经开始结痂。众人对楚绿衣,自然心服口服。 楚绿衣淡然自若地颔首答应,却穿过人群,独自离开。 陆琰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不过,还需观察几日。大家不可懈怠。” 陆琰迅速追上楚绿衣的脚步,却发现她面有疲色。 “要休息了么?”这九王爷不失时机地表现一下自己的关切之意。 楚绿衣扶住隐隐作痛的脑袋,她知道,自己吸入了太多的药水气味,不免会有些晕眩。她并未和九王爷闲话,径直回房歇息。 陆琰一直守在她的卧房门外,他负手而立,仰着头,清悠的目光投在无垠的天地间。 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楚绿衣一个人静静地走着,沐浴着清白发寒的月光。 她拨开茂密的树叶,在环形空地上看到一株高大挺拔的梧桐树。夜风中,有冷宫妃子的歌唱遥遥传来:“凤起九天,栖息凡间。梧桐月寒,独醉花颜。” 眼前就是栖凤亭。崭新的琉璃瓦,四个飞翘的檐角上挂着一串串清脆的铃铛。 楚绿衣拨开长长细细的铃铛线,走到亭子里。 忽然,一双温暖的大手从背后伸来,将她圈在一个宽厚踏实的怀抱里。 楚绿衣缓缓闭上眼,喃喃道:“王爷……” 耳畔似乎传来那人醇净清冽的声音:“容儿,我在这里等了你半个时辰。你怎么了?” 楚绿衣莞尔一笑,故意用调皮的语气回道:“你要是不乖,我还要罚你在这儿站立一个时辰呢……你说说,你最近怎么没来看我?” 这熟悉的声音用含笑的语气回答:“父皇疑心太重,总怀疑我私下勾结阮大学士……” 就在这时,栖凤亭外面,突然响起侍卫的喊声。 “来人啊,冷宫走水!” 楚绿衣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圈住自己的那双大手已经消失不见。 腰间,似乎残留着那种宽厚的温度。 “原来,只是一个奇怪的梦!” 楚绿衣黯然失色,坐在床榻上,目光恍惚,竟然久久不能回神。 不知何时,门口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楚绿衣始终保持着一份警觉,她急忙披衣下床,稍稍整理一下仪容,才打开房门。 令她吃惊的是,九王爷竟然一直守在门外! 楚绿衣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瞬间瞪大了眼睛,不知何故,她心中浮出一个怪异的念头。她急忙快步赶过去,一把揪住九王爷的袖子。 陆琰被她突兀地揪住,一时有些不明所以,待看清楚绿衣眼中的期待和不解之色,他似乎心有灵犀,急忙反手握住楚绿衣的纤纤素手。 此时,已经到了隔日的清晨。 夏季的天光亮得早,已经有碎金色洒进院子里。 一大清早的晨曦和露水,依旧透着一丝凉意。 “王爷,你竟然……在这儿等了一个晚上?”楚绿衣并不掩饰她的讶异之色。 陆琰洒然一笑,却并未松开手掌,反而悄悄用内力将手掌烘得热和,然后以此捂暖楚绿衣的小手。楚绿衣是个细心的女子,自然很快察觉到这个细节。 楚绿衣心中感动,却突然变了脸色。 这种温暖,跟梦境里那双圈住自己的大手,简直一模一样! 她不是那种容易亲近的人,相反,她待人客气有礼,甚至隐隐透着一份疏离。 梦境里,她却和那个男子举止亲密,这是为何? 楚绿衣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心中浮出很多种猜疑。 “绿衣,我等了五个时辰不到。”耳畔突然传来九王爷醇寒的声音。 楚绿衣神色一顿,却缓缓抽出自己的手掌。 陆琰依旧举着他的大手,维持着一个挽留的手势,看起来很容易让人心生不忍。楚绿衣细细看去,这双手的肤色细腻如玉,纹路简洁干净,散发着一种沉稳冷静的感觉。 楚绿衣左看右看,差点将九王爷的手看出一个洞来。 却终究一无所获。楚绿衣悻悻地收回目光,脸上浮出一抹极淡的烦躁之色。 陆琰瞧得仔细,不由得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做梦了。”楚绿衣依旧坦白。 陆琰眼神一闪,不知想到什么,灿若晨星的凤眸中忽然浮出一抹奇怪的笑意。 “介意跟我谈一谈你的梦境么?”他故作平静地问道。 楚绿衣微微一怔,却转过身去,沉默片刻,才缓缓而又坚定地启唇。 第234章 妾似倾阳藿 “我又梦到他了。可是,我总觉得,他跟你……很像。” 陆琰似乎一震,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唇畔立即涌出一抹明丽璀璨的笑容。 他正要走上去,以一种习惯的姿势伸手环住楚绿衣的腰肢。可是,不知何故,他却脚步一顿,凤眸中的喜色被他缓缓压住,他仔细一看,楚绿衣的背影萧索而沉冷。 果然,她的态度不甚明朗,甚至无形之中隐隐透着一种抗拒。 陆琰凤眸一冷,神色缓缓恢复淡静,他垂下眼,敛去眼底那种无边无尽的期待。 最终,他只有一句:“兴许是白日所思,夜里所梦,民间常说的。” 楚绿衣似乎一怔,随即转过身来,微笑着注视着陆琰。 “经历了这些事,其实我愿意与王爷分享彼此的想法。不过,王爷你不该遮遮掩掩。”没错,她楚绿衣就是个坦率利落的人。 何况,面对的人是九王爷,他的苦心孤诣,其实她不是不懂。 陆琰闻言,竟然神色一整,瞬间又恢复成那个睥睨天下铁血冷酷的九王爷。 这时,几个太医院医师急匆匆地跑进来。 “看,楚大夫在那儿!”人未至,声先到,透着一股子兴奋劲儿。 “楚大夫真的在这儿!好厉害!我们快去问问她,究竟用了什么古怪的解药……竟然可以治愈天花,简直比那些老太医还要更胜一筹……” 楚绿衣立在院子里,阳光已经有点刺眼。 一群医师将楚绿衣团团包围,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无非就是天花解药。 楚绿衣耐着性子,与众人周旋,终于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 “楚大夫,牛痘真的是药引子?”有人似乎十分不解。 “是的,在最普通的医理上,这叫以毒克毒。往深一点说,牛痘的毒性天生与天花瘟疫相克,因而可以拿来做药引子,配上一些化瘀解毒的药材,就可以抵抗天花毒素了。” “哇!这种与天花相克的牛痘,楚大夫,你究竟是凭什么发现的?” 看着被一群医师包围的楚绿衣,看着楚绿衣脸上那种自信大方的笑容,陆琰似乎有些无奈,他定定地注视着楚绿衣,渐渐有些入神了。 终于将这些医师打发走,楚绿衣松了口气,回头一看,陆琰果然留在院子里。 两人一道在太医院用了午膳。因着那个奇怪的梦境,楚绿衣偶尔会神思不属,不过,陆琰并未打搅她,兴许,在他看来,这是一种独有的尊重。 下午,楚绿衣来到配药房,找到几个留守的医师,随口问了一下病人的情况。太医院的老太医各有自己的独门药方,天花瘟疫结束之后,最紧要的任务是祛疤。 那些妃嫔大多是正值花季的女子,爱美之心自然不可忽视。何况,身上若是留了丑陋的天花疤痕,日后怎么吸引皇帝?太医们都是人精,照顾到妃嫔们的这种心理,纷纷写了独家祛疤药方,让配药房的医师抓紧时间配药。 日薄西山,暮鸟还巢。 楚绿衣伸了个懒腰,放下手中的药经。九王爷已经陪伴她一天,她偶尔观察陆琰,却并未发现蹊跷之处。或许,是她多心了。 用了晚膳,两人在太医院园子里闲逛,陆琰忽然问道:“还记得那个冷宫宫女么?” 楚绿衣似有不解之色,陆琰本想解释一番,话到唇边,却最终化为一声幽幽叹息。 这时候,李公公踩着轻快的步子赶来。 “九王爷,皇上有请!” 深夜亥时,九王府。 陆琰披着夜间的露水,步履轻缓,白衣翩翩,宛如一个误入尘世的谪仙。 侍卫急忙躬身行礼,陆琰摆摆手,脚不停歇,一路来到书房。 “墨鸦呢?”陆琰进门之前,转头问了一句。 身后这个侍卫面目恭顺,径直答道:“禀告王爷,墨鸦长官刚刚从边城赶回来,正在后院洗漱,属下这就去请长官。” 陆琰微微颔首,一撩袍子,迈入书房。 墨鸦来的时候,大理石桌案上堆着一些书简公文。 陆琰坐在檀木椅子上,神色沉冷,目光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鸦快步上前,面色冷峻。 “禀告九爷,北方边疆一直与北奕国相安无事,据守军的探子回报,北奕国皇室确实有一些不大不小的动静,比如,给某位妃子过生辰,宫廷掌事在民间大肆采购衣料和新鲜瓜果。按照北奕国的传统,女子过生辰,必须向神灵祭拜,穿新衣,供奉最美味的点心……” 说到这里,墨鸦似乎有点兴致勃勃,却被九王爷打断了。 陆琰有些无语地摆摆手,他按了按隐隐跳动的太阳穴,示意墨鸦拣一些重点来讲。 前些日子,九王爷特地将墨鸦派去边城,边关大军虽然受他掌控,但是,查探敌国动静,还是需要自己的心腹出手,以便掌握最新的情报。 很快,墨鸦将边关动静禀告给九王爷。 “北奕国的守军没有丝毫异动?”听完墨鸦的说辞,九王爷似乎陷入深思之中。 究竟是怎么回事?潜伏在天丰府的黑衣刺客,究竟是不是北奕国的势力? 墨鸦见状,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九爷,你准备做什么?” 陆琰却忽然仰靠在椅子上,神色变得闲雅淡泊。 “墨鸦,明早去看看保和堂的守卫情况,别惊动他们。” 墨鸦微微一愣,急忙答应了,随即快步退出书房。 墨鸦立在走廊里,灯盏的光芒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冷峻英俊的轮廓。 他暗暗叹息一声,看来,九爷心里藏着事,只不知,是为了楚绿衣还是乾朝的安危? 这时,走廊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来。 她脚步轻快,衣衫在晚风中微微拂动,就像一只翩跹的蝴蝶。 墨鸦眼神一亮,急忙迎上去,笑道:“赤练,这么晚了,怎么没有回房歇息?” 面对这份殷勤,赤练竟然不声不响。 墨鸦想说些什么,却见赤练垂着眼,神色冷淡地经过他,径直推开书房的黑漆木门。 墨鸦心口一紧,有点沮丧,也有点不安。 他转身回去,将耳朵贴在门板上,试图偷偷倾听一番。 却见木门“哗啦”一下被人拉开,迎面而来的是赤练不悦而又谨慎的脸孔。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低声斥道:“九爷吩咐你做的事,你都办妥了?” 墨鸦一愣,随即故作轻松地笑了,果然,赤练还是关心自己的。 “我这儿没问题。可是,赤练你……怎么回事,你脸色不太好看,似乎碰到麻烦啦?” 墨鸦关切地问道,孰料,赤练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别跟我废话。该干嘛干嘛去。”赤练轻手轻脚地将木门阖上,隔绝了墨鸦的目光。 书房里,九王爷坐在书案后面,赤练却神色恭谨地站着。 两人沉默片刻,陆琰不改冷肃的本色,淡定地问道:“身体可好些了?” 赤练微微颔首,陆琰“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终于,赤练忍不住质疑道:“九爷,是楚大夫帮我恢复身体的,我感激她的好意。不过,九爷为什么要屡屡出手,揽下这些责任,楚大夫……又不是王妃。” 九王爷似乎有些不明所以,问道:“这话何意?” 赤练缓缓握紧拳头,声音却清冷爽脆。 “这次九爷亲自带人围剿巫医古桐的老巢,难道不是为了保护楚大夫?巫医门和药王谷的仇隙素来十分深刻,楚大夫是药王谷弟子,不可避免地受到威胁。” 九王爷听了这番分析,却无奈地摇头。 “巫医门危害天丰府的安全,于公于私,本王都必须出手。” 于公于私?看来,仅仅一个用词,就暴露出九王爷的真正心思。 赤练忍不住眯起眼睛,唇畔的纹路变得僵硬起来。 “九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赤练究竟怎么了?今晚的反应似乎有点异常。九王爷一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那么,依照赤练的推测,本王该怎么做。” 赤练浑身一凛,追随九王爷多年,她深知,九王爷不喜欢被人摆布。 她这样咄咄逼人,似乎触犯了九爷的底线。 她不甘心!被黑衣人抓去之后,她中了古桐的毒,一直昏迷不醒。后来,被古桐手下的那些黑衣人侮辱,那些猥琐的男人让她看了就想呕吐。 在那段黑暗无边的日子里,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九王爷。 相伴多年,他对她来说,就是遥不可及的太阳。 君似朝阳,妾似倾阳藿。 她愿意为了九爷,为了心中的阳光和信仰,倾其一生,毫无怨悔。 想至此,赤练微微有些激动,她向前走了几步。 九王爷注意到赤练的动作,她今晚确实有些不同寻常。九王爷倒是眼光敏锐,他仔细观察一番,清寒的目光倏忽间变得柔和起来,宛如苍云浮游。 对了,赤练经历过黑衣人的绑架,自然心存阴影。 为了打消赤练心中的顾虑,九王爷用安抚的眼神注视着她,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九王爷对自己的心腹还是比较了解的,赤练不是那种脆弱的小女子。 可惜,在赤练眼里,九王爷的这些宽解不过是不痛不痒的闲话。 赤练忽然伸手握住大理石书案的边沿,身子微微前倾。 她凑到九王爷面前,艳丽如火的脸上,布满一种极为难得的恳求之色。 “九爷,楚绿衣的出现,让你恢复从前的干劲。其实属下和墨鸦都十分庆幸。” 赤练缓缓阖上眼,神色有点凄然。 陆琰登时失色,唇畔一抹笑意也冰凝起来。 “赤练,你为什么针对楚绿衣?”这是九王爷唯一的疑惑。 “属下不讨厌她。” 第235章 求和书 九王爷无奈地摆摆手,笑道:“在本王面前,不必拘礼。” 赤练声音极低地说了几句。 陆琰愈发疑惑,赤练的行事利落狠辣,根本不会犹犹豫豫。为了安抚手下,陆琰并未质疑什么,而是主动倾身过去。 “赤练,你竭尽全力拥护本王,本王理解你的用心。” 在他看来,赤练不该这样患得患失。 可是,赤练却干脆地解释道:“属下被困在天雪镇后面的杏花谷里,虽然饱受折磨,却始终初衷不改。九爷,属下的一番心意,不得不向你坦诚。” 陆琰登时愣住,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暧昧? 果然,赤练闭上眼睛,双手扶着书案,以一副豁出去的姿势,直接向九王爷“告白”。 “九爷,属下……这辈子只在乎你一个主子……” 可惜,九王爷根本不能给予回应,他只能和和气气的一笑置之。 “本王省得。”九王爷到底还是比较含蓄的。 赤练按照规矩,躬身行礼,然后踩着沉稳的步子离开书房,沿着曲折的走廊,一路来到王府后院,她忽然足尖一点,飞到一片黢黑的屋檐上。 她坐在瓦顶,沐浴着皎洁月光。 “唉,果然被拒绝了。”赤练苦笑一声。 “拒绝什么?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身后,突然爆出一个冷冽的笑声。 赤练吓一跳,急忙转过头去,却见墨鸦从后面飞上来。 墨鸦在她身畔坐下,随即大大咧咧地笑道:“你一直不肯嫁人,就是为了等九爷么?” “你胡说八道!” 赤练登时恼了,原本艳丽如花的容色染上羞意,就像月夜里怒放的红玫瑰。 “嘻嘻,我确实只是胡说。”墨鸦垂下眼,敛去其中的遗憾之色。 “你刚才故意向九爷示爱,其实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吧?” 赤练愈发恼火,反手一掌,向墨鸦当头劈去。 墨鸦反应极快,用大手架住赤练的攻势,然后顺势将赤练的拳头抱在手里。 “干嘛生气?咱俩谁跟谁,说点隐秘的事情怎么啦?” 赤练正在气头上,心绪烦杂,一时顾不得体察墨鸦的心思。她狠狠甩开墨鸦的手,正要飞身离开,却被墨鸦猛地拉住。 墨鸦素来冷冽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温柔。 “其实,你今天跟九爷说那些话,我替你开心。你愿意坦白自己的感情。” “你胡说八道!”赤练本想挣开墨鸦的手,却不小心脚下一滑。 赤练猛地倾倒,从屋檐的斜坡上滑下去。 墨鸦也提防不及,跟着赤练往房屋下面跌倒,不过,他反应极快,足下发力,然后双手紧紧环住赤练的腰肢,就在跌到地面的一刹那,他忽然改了方向,将自己垫在下面,让赤练摔在自己身上。 赤练利索地爬起来,有些尴尬,其实,按照她往日的手脚功夫,根本不会摔跟头。可是,这时候,她情绪有些激动,心神有些恍惚,不免会遇到意外。 墨鸦也利落地站起来,拍去衣衫上的尘土,然后他走过来,拍了拍赤练的肩膀。 两人对视一眼,赤练的目光中有一种罕见的忧伤和轻柔。 墨鸦的眼神却饱含关切之意,正如一个多年的老友,透着一种熟稔。 赤练忽然挥手,不悦地将墨鸦的手掌打开。 赤练转过身去,身影里透着一丝倔强。 墨鸦不依不饶地追上去笑道:“你不是那种羞答答的闺阁女子,有什么羞于启齿的呀?” 赤练果然脚步一顿,回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墨鸦,这人面冷心热,其实是一个很合适的听众。不过,她对九爷的那份心意,不该与任何人分享,何况,她是九爷的属下,更不该打搅主子的生活。 想至此,赤练苦笑一声,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不明白的。”赤练在心里补充一句。 就在赤练准备离开的时候,墨鸦突然飞冲过来,一把抱住她。 墨鸦的怀抱很温暖,跟他冷煞的气质不太相符。赤练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亲密,她尴尬地推了推墨鸦,难得气红了脸。 “放开!” “去屋顶上坐一坐。” 墨鸦不由分说,将赤练紧紧抱在怀里,嗅着她身上清淡的香味,一个纵跃,便飞落在屋檐上,然后他迅速找了一块屋脊,将赤练放在瓦片上。 赤练终于挣开他的手,却惊觉,原来,她的功力与墨鸦相比,似乎稍逊一筹。 都怪墨鸦平时让着自己,不显山不露水。 待墨鸦在她身畔潇洒地坐下,赤练忽然恨恨地扭住他的胳膊。 墨鸦吃疼,也不掩饰,急忙大叫道:“你谋杀亲夫啊!” 赤练听到这话,顿时喷笑。 “嘁!少做梦了!”话虽如此,赤练还是乖乖地松开手。 墨鸦偏着脑袋,定定地注视着赤练的笑容,这抹笑意从她娇艳的唇畔一闪而逝。 “楚大夫不是坏人,就算她居心叵测,不是还有咱们两个替九爷把关么?” 赤练听在耳里,有一种熟悉的窝心之感。 赤练垂着头,用手指轻轻拨弄瓦片。她的指甲剪得很短,色泽粉润而丰盈。 半晌,赤练才幽幽问道:“你偷听了很久么?” 墨鸦微微一愣,素来冷峻的脸上涌出一抹欢喜之色,其实,他耳力极佳,躲在走廊里将所有的对白都偷听到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决定暂时保密。 “没有多少,就听到你说,这辈子你只在乎九爷一个人。” 赤练反而愣住了,原来,这句话从旁人嘴里说出来,竟然有这种罕见的缱绻和柔情。当时,她向九爷告白的时候,其实有点紧张,根本不懂如何掌控其中的情感。 赤练再次苦笑一声,这时,墨鸦突然亲昵地搭住她的肩膀。 “情深不寿,古人诚不欺我。如果你一直这样颓废消沉,估计会活不久的。” 赤练紧紧蹙起秀眉,再次打开墨鸦的贼手。 “你少管!”赤练的言辞中似乎有一丝赌气的成分。 墨鸦不明所以,却悄悄挪了挪位置,距离更近,他深深一嗅,果然,还是老搭档身上的香气好闻,这种熟悉的香气就像每天的日出日落一样,已经化为生命中必不可少的风景。 赤练正要娇叱,却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温柔。 她急忙转过头去,就见墨鸦用一种奇怪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自己。 赤练无语地摇摇头,却黯然地以手支颐,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之中难以自拔。 “墨鸦,被巫医门弟子困在杏花谷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哪一天死了,我的感情却没有着落,甚至我喜欢的人根本不知道我的想法,那得多惨。” 墨鸦露出了然之色,安静地听着。 片刻后,赤练忽然绽开一个苦涩的笑脸,她看向墨鸦,目光略显迷离。 “你刚才说,向九爷告白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你是对的,你总是可以看准我的性子。” 两人相视一笑,赤练眼中的郁结之色在月光里渐渐消融。 墨鸦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份金黄的绢帛。 赤练疑惑地看了一眼,奇道:“这是……你去北方边城拿回来的东西?” 不愧是老搭档,眼光敏锐。 他动作轻快地展开绢帛,露出里面的字迹和印鉴。 赤练急忙凑近一些,借着皎洁的月光,将这封绢书飞快地扫了一眼,末了,她颇有些惊讶地问道:“竟然……是北奕国主写给乾国的求和书?” 墨鸦捧着绢书,点头应道:“是。这北奕国主不知安得什么心思。” 赤练微一思索,却疑道:“边城已经多年没有战事。莫非,他害怕九爷出兵?” 墨鸦无奈地叹息一声,将绢书缓缓卷起来。 赤练却撞了撞墨鸦的胳膊,催促道:“快说说你的想法。” 墨鸦却似乎怔住了,他狐疑地打量赤练,似乎有些搞不懂赤练的想法。 赤练见状,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干什么?我脸上开花了?” 墨鸦却忍不住微微一笑,面色变得轻松一些,他径直问道:“我没有第一时间将这封绢书交给九爷,你难道不好奇?” “随便你什么时候给。反正这是你的任务,如果九爷追究,我不会替你担责。” 赤练这番话,打趣了墨鸦,透着一丝亲近之感。 墨鸦的心情顿时飞扬起来。 “北奕国的求和书,或许只是一个假象。真正目的,在于麻痹皇上。” 赤练却不敢苟同。 “不一定。皇宫里出了天花危机,刚刚被楚大夫解决了,我认为,北奕国是为了在这次天花事件中撇清关系,因为北奕探子埋伏在天丰府,而皇城护卫队四处搜捕黑衣刺客。皇上已经抓紧黑衣刺客这条线索,或许……北奕国主得到这个消息,坐立不安啦!” 两人争辩一阵,很快,赤练恢复了以往的爽朗泼辣。 “喂!你为什么不能让着我?北奕国主就算有心开战,也必须储备粮草调兵遣将,哪有可能像你说的一样,用一封莫名其妙的求和书来麻痹皇上,这不是欲盖弥彰么?” 赤练一边说着,一边指手画脚,就像回到了活泼的少女时期。 两人貌似在争辩,形势却一边倒,墨鸦架不住赤练的强势和果决。 “好了,九爷的书房里还亮着灯,我这就去呈报求和书。” 语毕,墨鸦身形疾掠,像一支利箭激射而出。 赤练下意识地伸手,却只捕捉到一丝空气里的余味。 循着墨鸦的方向看去,果然,九王府的书房里依旧有灯火摇曳。 赤练神色一黯,却很快想起墨鸦眼中那种罕见的温柔,于是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精明。 “墨鸦,谢谢你了。” 第236章 和亲公主 皇宫御书房。一大清早,便有皇帝的亲卫威势凛凛地四处巡守。 一队衣着鲜丽的宫娥捧着茶水和从御花园摘来的新鲜花朵走在逶迤曲折的宫道上,那些色彩明媚的宫灯在宫娥的手里一盏盏熄灭,最终归于沉寂。 天花危机已经过去,后宫之人俱已恢复镇定。 最明显的,就是那些侍奉在后宫妃嫔跟前的小太监,他们保持着谦卑的姿势,神色一如既往的安分,不过,清秀的眉眼间,那种欢喜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是显而易见的。 袁斯莲在宫殿与门廊之间穿行,步履轻缓,一路赶到御书房。 在御书房门口,不出意外,他看到一个高大威武的身影。 这人披着一身黑沉的铠甲,目视前方,神色冷峻,浑身透着一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豪迈。 袁斯莲主动上前,招呼道:“吴将军,好久不见了。” 吴将军掉过头来,目中却闪过一丝古怪的光芒。 “原来是袁大人。”吴将军语气平淡,几乎不含半点情绪。 袁斯莲淡定地颔首示意,率先进入御书房。吴将军犹豫了一下,也跟进去。 皇帝坐在大理石书案后面,面色略显冷沉,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见袁斯莲和吴将军进来,皇帝的目光微微一动。 两人向皇帝行礼,皇帝立即摆摆手,吩咐李公公给他们赐座。 这两张座椅位于皇帝下首,一左一右,不分主次。可见,在皇帝心目中,这吴将军的分量跟袁爱卿差不多,袁斯莲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不会心存异议。 倒是吴将军,落座之后,瞟了一眼袁斯莲,有那么一点极为隐晦的不满。 皇帝摊开手中的书简,他这么早召见两个心腹,当然是有缘由的。 “李公公,去备茶。”皇帝让李公公退下。 李公公规规矩矩地退到门口,召来两个宫娥,让她们去沏茶。然后四处张望了一番,便谨慎地守在御书房门外。 袁斯莲和吴将军屏息凝气,认真倾听。 “根据袁爱卿的调查,这次的天花事件,应该是敌国用心筹划的阴谋。” 皇帝语气沉重,面色不愉。 “那些黑衣刺客试图抢夺楚大夫手中的解药,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皇帝幽幽一叹:“不过,九王爷是兵马大元帅,朕让他出兵,他总是推脱。两位爱卿,现在问题来了,你们认为朕该如何处置此事?” 袁斯莲暗暗好笑,兵权被九王爷牵制在手中,难怪一大早皇帝就脸色郁郁。 不过,袁斯莲猜得出,皇帝素来刚愎自用,应该早有对策。 否则,岂会同时召见吴将军? 这吴将军是皇帝心腹,亦是皇帝手中最强的一张王牌。四年前被皇帝封为镇北大将军,然后被派去西北边疆,这吴将军一直在西北守军之中偷偷安插皇帝的势力,从未停止向九王爷的势力中渗透,可惜,连袁斯莲都不看好,毕竟九王爷在边关经营多年。 要在西北守军中掀起风浪,必须过得了九王爷这一关。 袁斯莲想至此,也不含糊,径直回道:“皇上,微臣以为,敌国在边疆按兵不动,就是为了一击必杀。天花危机已经解除,不如,咱们也来个守株待兔吧?” 守株待兔?吴将军冷然一笑。 皇帝似乎有些不悦,这个建议恰好与他的想法相反,于是,便轻声斥道:“袁爱卿,你到底是文臣,在战事上,未免太缩手缩脚。” 袁斯莲眼神一闪,随即垂下头,故作沉思之状。 这时,皇帝转头看向吴将军,俊目中似乎充满期待之意。 果然,这吴将军猛地起身,大踏步地走到正殿中央,然后跪地行礼。 “皇上,请容许末将率兵前去讨伐北奕。”声音铿锵有力,果然有武将的风范。 率兵?北奕?一句话,便点中了皇帝的所有心思。果然,皇帝满意地一笑。 “吴将军快快请起。”皇帝故做无谓地摆摆手。 吴将军却跪地不起,以头磕地。 “皇上,末将以为,不能延误战机。这几年北奕国边防松懈,并未采取紧要之举。” 皇帝微微一愣,随即朗笑出声。 “吴将军,看来你安插在边关的探子十分得力呀。” 吴将军竟然没有半点得色,却冷着脸,正色道:“末将以皇上的旨意为重,九王爷只是区区一介王爷,却私自掌控边关守军,对皇上的宏图霸业十分不利,末将自然不能懈怠。” 毕竟是武将,在措辞方面,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皇帝郑重地点点头,目光一转,看向默不作声的袁斯莲。 “袁爱卿,如果朕现在让吴将军攻打北奕国,有多少胜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袁斯莲稍一沉吟,便露出一丝为难之色,显然没有把握。 “皇上,吴将军精研兵法,如果征伐北奕,必定可以派上用场。” 不愧是腹黑的袁阎王,巧妙地转移了重点。 皇帝倒也没有追究袁斯莲的借口,竟然露出一副满意的笑脸。 “吴将军,朕这就答应你的请求。” 这时候,皇帝倒是显得干脆利落,不过,这种语气多少有点冠冕堂皇。 皇帝从书案上拿起一枚虎符,然后快步上前,将虎符交给吴将军。 袁斯莲暗暗摇头,虎符早就备好,看来,皇帝已经下定决心。 “吴将军,你是乾国的第一武将。有虎符为令,就算是九王爷,也不能奈何你。” 吴将军郑重地接过虎符,立即跪地叩谢。 “谢皇上恩典。” “明早,不,今晚便赶赴边关,用虎符调遣三军,攻他个措手不及!” 皇帝笑得爽朗,言语间充满期盼,颇有指点江山的豪气。 片刻后,袁斯莲和吴将军退出御书房。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宫道上,袁斯莲却忽然顿住脚步,故意慢一拍,让吴将军赶上自己。 “将军,你果然不负皇上期望,镇北这个封号实至名归。” 袁斯莲故意说这番话,意在试探。 果然,吴将军十分不屑地打量他一眼,竟然毫不客气地斥道:“本将军不喜欢与所谓的文臣玩弄口舌,多替皇上分忧解难,才是正题。”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袁斯莲的俊目中锋芒一闪,似有斟酌之意,就算此番让吴将军出征,也不会损失太过。 因为他有七分把握,这北奕国绝不会擅自开战。 只是,这皇帝擅自动用虎符,有得罪九王爷之嫌,现在,还不是和九王爷翻脸的时候。 袁斯莲倚靠着红木圆柱,正在思忖对策,忽然听到一个甜柔的嗓音。 “袁大人……” 袁斯莲浑身一凛,急忙转过身去,就见一名宫装女子从宫道上缓步走来。 莲步窈窕,裙裾轻舞,眉目如画,国色生香。 竟然是幽居深宫多年不见的安雅公主。 袁斯莲急忙摆正姿势,俯身行礼,嘴里却客客气气地笑道:“见过公主。” 安雅公主已经近前,她盯着袁斯莲,目光专注而安静。 “袁大人,刚刚从皇兄的御书房出来么?” 袁斯莲急忙点点头,面色略有些沉冷,他心中转过数个念头,安雅公主素来独居后宫,极少接待外客,偶尔出席宴会,也会蒙着面纱,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只不知,今天的安雅公主,为何一反常态,没有蒙面纱,也没有回避外男。 面对袁斯莲的冷淡,安雅公主似乎有些怔愣。 她盯着袁斯莲,一双柔雅的美目中闪过一抹极为隐晦的羞涩和幽怨之意。 两人静默地立着,一时谁也没有再开口。 就在这时,李公公从宫道上急匆匆地跑过来,一边碎步快跑,一边尖声叫嚷。 “袁大人,等等!等等啊!” 袁斯莲循声望去,明睿的目光中透着一丝了然。 果然,李公公跑到袁斯莲跟前,笑道:“皇上说了,要跟袁大人一起用午膳。” 袁斯莲只能应下,脚步一转,正要跟着李公公离开。 却突然被安雅公主叫住:“大人,稍等片刻!” 袁斯莲回头一看,这安雅公主莲步轻移,柳腰微摆,很快来到自己面前。 李公公不动声色地看着,安雅公主随即递给他一记眼色。 “袁大人,你待会儿直接去御书房,皇上在等你。” 李公公对这个安雅公主还是比较放心的,她是先皇留下的小公主,亦是皇帝的妹子,在后宫身份显贵,甚至不输给贵妃。只是,她素来低调,极少露面。 待闲人走开,安雅公主才露出一丝羞赧之色。 “去亭子里坐坐吧?”安雅公主并未征求袁斯莲的意见,自顾自地做出决定。 附近有精致的花园和亭台楼榭,两人很快在华亭里坐下。 两人并未赘言,径直进入正题。 “袁大人,冒昧问一句,你这几年可曾娶妻?”安雅公主故作淡然地问道。 袁斯莲轻轻地摇头,似乎有点不明所以。 “这就好了……”得到袁斯莲的回应,这安雅公主终于松了口气。 袁斯莲越来越觉得事情古怪,他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果然,安雅公主揪紧手中的绣帕,双眸晶亮宛如夜空中的星子,充满期许之意。 “袁大人,我不想当和亲公主嫁去北奕。听说那是个老皇帝。不如你想办法娶了我吧?” 袁斯莲就像被雷劈中一般,登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竟然……主动要求男人娶自己?这个安雅公主似乎太……随便了吧? 去北奕和亲?这是何年马月的事? 第237章 浣花出宫 袁斯莲微楞,对于安雅公主的提议,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一边的安雅公主却显得焦急起来,一张娇俏的小脸,红如晚霞。 “袁大人,你快回答我啊!”话音刚落,袁斯莲立即跪在地上,诚惶诚恐道:“公主,这件事情,属下办不到!” 一时间,安雅脸上失望之极,目露冷色,“呵,就算你不能帮我,我也不会嫁给那个老东西!”安雅转身离开,水粉色的长裙,随着转身的动作,化成蝴蝶振翅。 袁斯莲一时间不禁看的痴迷了,只是很快,他便清醒过来。 她是什么身份,自己又是什么身份,不用去想,不用去说,也会明了。晃了晃头,袁斯莲从这里离开。 香雾缭绕,太后雍容华贵的半躺在裘皮躺椅上,半眯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楚绿衣。这个女子,周身都散发着高贵的气质,如果不是清楚她的身份,恐怕皇宫内的任何人,就算是自己,也不及她。 “楚绿衣,你知不知道哀家找你来,是为了何事?” 听到头顶一道慵懒却透着严肃的声音,楚绿衣默不作声的晃了晃头。 “呵呵,楚绿衣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事情?你跟我都清楚,当初找你来,是因为皇宫内发生大事,现在让你走,是因为你的存在,会让皇宫出现大事!” 太后一句话,简单阐明了她的用意。也说出,在她的眼里,楚绿衣不过是被利用的女人,千万不要以为,她有多大的本事,肆意妄为的留在皇宫之中。 楚绿衣冷哼,就算太后不说,她也会在九王爷的帮助下,离开!前段时间,也只是想调查身世,不然她不会留这么久。皇上的态度,太后的态度,众嫔妃的态度,都让她对这个是非之地,产生极大的厌恶心里。 “谨遵太后旨意!”楚绿衣双手向前伏礼,嘴角勾笑,突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朝着身后的宫门走去。 太监站在太后身边,见到楚绿衣的无礼,刚想开口,就发觉太后眼里的冷意,当下低头,不敢造次。 从太后的皇宫离开,楚绿衣回到自己的住所,刚踏入房内,就听见皇上轻叹的声音。 楚绿衣眉头一挑,皇上白日来她的房中,如果被旁人看见,不知道又传了什么闲话出来。正想着退出房内,嘴巴就被人捂住了。 楚绿衣斜目看去,见到陆琰让她闭嘴不要说话的模样。 与梦境里,熟悉的感觉一模一样,楚绿衣被陆琰抱着,从房门口离开,两人来到不远处的小假山位置,陆琰轻轻将她放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楚绿衣一开口,就见到陆琰躲闪的目光。他有些尴尬的将视线看向别处,不自然道:“路过!” 楚绿衣真想笑了,当初她进宫,太后跟后宫嫔妃为了不让她让人产生闲话,更为了不让皇上多次见她,故而将住所安排在比较偏远的位置,方便她研究医药救人,所以在这周围,既没有花园,更没有美景,如同小冷宫一样。 怎么?陆琰会路过? 楚绿衣也没有拆穿,只是淡淡一笑,不说话,等着陆琰自己说出,他来的目的。 但是,九王爷陆琰毕竟是心思缜密之人,就算两人现在心中有了彼此,说出的话,也是让人找不到任何的心思痕迹。 “我来,其实是找皇上,没想到他在你这儿,见你要进去,所以我拦住了!” 楚绿衣故意接着问:“哦?那为何不一起进去?” “这……”陆琰有些负气,没想到楚绿衣会刨根问底。 “好了,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陆琰突然表情严肃,将他再找机会,放楚绿衣离开皇宫的计划说出来。可是他却没见到,楚绿衣脸上料想中的表情,反而,她很冷静。这让陆琰担忧,是不是楚绿衣不想离开。 “如果你不离开,恐怕你会成为他的妃子!”严重的警告楚绿衣,陆琰希望她能重视起来。 “我知道,回来前太后已经说了。” 楚绿衣一开口,这次换成陆琰愣住了,他没想到,太后会跟自己想到一块去,因为楚绿衣对她来说,可是一个很好利用的女人。比起贵妃,或者那些背景深厚的妃子,更容易驾驭。 但是同时,楚绿衣也是个不好驾驭的角色,表面看起来很好对付,其实更让人担忧。比如说他自己,刚开始就想驾驭楚绿衣,结果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倒成了被驾驭之人。 “你在想什么?”见到陆琰发呆,楚绿衣伸出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没……对了,太后有没有说,怎么让你出去?” 楚绿衣晃头,她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有了太后的保证,肯定会离开皇宫的。 两人还在聊着,突然太监尖细的嗓音在耳畔回响:“起驾回宫!” 楚绿衣冷笑,没想到皇上来,用了这么大的排场,这是故意的?让别人知道,她楚绿衣在他心里的重要,可是自己来的时候,又没见到人,可见皇上内心的轻浮…… 陆琰见到楚绿衣眼里的冷意,与回忆里的某人大不相同,却有着神奇的相似的感觉。 “我回去了!”楚绿衣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手腕,在不经意间被人握住,楚绿衣侧身,手腕被人不舍松开。 心中,某一道感觉化开,楚绿衣嘴角微翘,朝着厢房走去。 翌日。 大殿之上,皇上阴沉着脸,看着跪在地上的大臣,他没想到内心的算盘,竟然会被母后以及众大臣发觉。 楚绿衣,想起那个容貌清秀,浑身透着神秘的女子,内心就产生一种想要得到的想法。这种想法,竟然让他对昔日最宠爱的人,没了任何的兴趣。竟然就茶饭不思,竟然就…… “皇宫内病疫刚刚稳定,没了楚御医根本就不行,我想……”皇上还在为自己的私心照着借口,底下的太医,却早早按照太后的指示,将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 “皇上,楚御医已经将解药给了我们,还弄了一些配方防止其他的疫情,我想楚御医还是去跟公主和亲的好。和亲是大事,不能失去了我国的威严……”刘太医一开口,其他早就接到太后指示的人,纷纷跪地响应。 本来,他们也不愿意得罪皇帝陛下,如果不是为了江山社稷,他们才不要冒着杀头的危险。更何况,皇帝就算再想要了楚绿衣,也要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不是…… 于是,在大臣的威逼下,皇帝妥协了。 楚绿衣此时还在太医院将准备好的东西,写在纸上,以备不时之需,当陆琰走进来的时候,就见到楚绿衣认真的模样。 这种感觉,又乱了他的心智。 “进来不出声,你是打算吓到谁?”楚绿衣抬起头,看向陆琰。 “你知道我来?” 楚绿衣微微一笑,她也不知道怎么会产生一种感觉,能感觉到陆琰的出现。 两人默不作声,直到太监来报,让楚绿衣到大殿上一趟。 “小心!”当楚绿衣越过身边,陆琰突然开口说道。 楚绿衣点了点头,跟着太监从太医院离开,来到大殿之上。 大殿内,所有人都还跪在地上,见到楚绿衣来了,纷纷再次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皇帝,已然黑了脸,看见楚绿衣,虽然眼中柔和,却也不开心道:“楚御医,他们让你去陪公主和亲,但是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皇上这话,无疑是让楚绿衣自己做决定,别人胁迫根本就不管用。接着,皇上还说留在皇宫的好处,在他看来,天下女子皆爱虚荣。 而楚绿衣想要的如果是太医院,他给,如果是想要妃位,他也会给,只要楚绿衣留在身边就好。因为自己,不曾对一个女人这样痴迷。 “皇上,臣觉得,随公主和亲更是我的责任!”楚绿衣也学得男人那样,一字一句,字字珠玑的说了观点,越说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砰……”的一声,皇帝拍了下龙椅,“好了,别再说了,就随公主和亲去!” 有些累了,皇帝在太监的搀扶下,离开大殿。 楚绿衣冷笑,转身面无表情的离开。 刚出大殿,楚绿衣就见到一抹粉色的身影,此人貌如天仙却带着不屑的目光看向自己。 可是楚绿衣断定,她不是皇帝的妃嫔,那么从这么高贵的装束上看,应该是安雅公主无疑。 “臣,见过安雅公主!” 安雅公主冷哼,让太监将楚绿衣领到自己宫内。在外面,她倒是有些话,不得说。 楚绿衣被太监毕恭毕敬的带到了公主的寝宫,刚一入内,就闻到一股麝香的味道。这么浓的麝香,这公主是不想怀孕,还是不想嫁出去? “公主,麝香太浓!” 安雅刚准备来到榻上,就听到楚绿衣这样说道。 “你们,下去吧!”安雅挥手支退宫女,当大殿上只剩下她跟楚绿衣的存在,眸子里的不屑,变成了悲凉。 “麝香太浓又怎么样,纵然我闻多了,死了,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公主,生命珍贵,在于自己珍惜自己,与旁人无关!”楚绿衣冷面教育,心下已经明白,这公主,是不想嫁出去。 “哈哈哈,楚绿衣怪不得他喜欢你,原来你竟是这样不同!”安雅也察觉到皇帝对楚绿衣的喜欢,本以为她是后宫之中那些世俗女子,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不同,想的也不一样! 第238章 倾谈 楚绿衣刚从朝堂上离开,就被安雅叫住了,她第二次来找自己,似乎比上次有了更明确的目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微臣也不过是浮尘之中追名逐利之人,当不起公主谬赞。”楚绿衣垂眸说道。 “你如何当不起?你若真的是像你自己说得那般追名逐利,又怎会甘心情愿,随本宫一同前往北奕?”她斜斜的靠在榻上,懒懒的看着她。 楚绿衣叹了口气:“人各有所求,皇宫固然集齐天下权势,处于富贵之巅,奈何整日里尔虞我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履薄冰,微臣自认资质愚钝,难以与后宫嫔妃一争高下,不如临渊羡鱼,退求其次。” “那你这退求其次,又是求得何事?”安雅公主倒是来了兴致,撑着下巴问道。 “一瓢一饮,一羹一饭,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楚绿衣不卑不亢的说道。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说的便是你了。”安雅公主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抹浓重的哀伤,在这华丽却暗淡的宫闱下,沉重得犹如夜色一般,“本宫只想着,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无奈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殿下又何必自怜自艾?”楚绿衣展眉一笑,“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平生修的随缘性,粗茶淡饭也知足,讲究的不仅是贫富的外在,更是一种难得的心境,若是你心若止水,那么不管是身在庙堂之高,还是身在江湖之远,都能自由自在,游刃有余。” “楚大夫的风骨,真真是万里挑一,本宫自叹弗如。”安雅公主从榻上坐了起来,“那你谈谈看,本宫这次和亲的事。” 这如何谈?楚绿衣一时语塞。 “既来之,则安之。”沉默了一下后,楚绿衣说道,“命运很多时候都带有很多不可抗因素,与其心生怨尤,不如安之若素、逆来顺受。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再待几年你且看他?”安雅公主默默地咀嚼着这句话,“都道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可为何我总觉得,历朝历代总是奸人当道,好人偿命呢?” 楚绿衣自知公主心魔已生,怕是难以劝解,弄得不好,只怕弄巧成拙,只好说道:“殿下,人生在世当随心所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随心所欲?”安雅公主低声呢喃道,她似乎只听进去这一句话。 “殿下若无他事,微臣先行告退。”这一室的气氛太过沉闷,楚绿衣实在有些呼吸不过来,便直接跪安,走出了殿外。 安雅公主的大宫女蝶衣站在门口,见楚绿衣出来,正打算送她一段路,不料楚绿衣挥手说道:“不必了,你回宫伺候着你主子吧,记住,殿下身子虚,那麝香你务必劝着点儿,吸多了对身体不好。” “若是她执意不听。”她叹了口气,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你从香囊里挑些药粉放在香炉中,这药粉的药性与麝香相克。” 自小在宫中长大的蝶衣,自然知道别人送的药、香粉之类的东西最好不要收,因为宫内杀人不见血的暗害往往来自此处。但是楚绿衣不同,她的在宫中初来乍到,不代表任何一方的势力,更何况如今被皇上钦点为和亲的随军太医,便与公主是一条船上的人。 对这个清傲的女太医,她素有耳闻,也颇有好感,见她目光之中,清光阵阵,便明白此人行事坦荡,不由得有些感激地接过香囊说道:“谢过楚御医。”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想了想,她又说道,“一去紫台连朔漠,这山重水远的,相见时难,这些日子你不妨劝着殿下多出来走动走动,这一方水土,一旦挥手自兹去,也不知何年才能故地重游。” 她这么说,其实是希望安雅公主能散散心,毕竟老是憋在一个阴沉沉的大殿里,内心容易走向极端。 如今乃是多事之秋,后宫之中又总是云波诡谲,经历过几次大风大浪之后,楚绿衣对于后宫之事,虽然说不上恐惧,却也总有些心有余悸的。在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她千算万算,到底还是人算不如天算。 北奕的求亲队伍中途到达了京城,皇帝派陆琰前去接见使臣,安排他们住在了京城修葺一新的驿站。 而皇帝,也在当天晚上,邀请使臣们进宫觐见,安排了歌舞,为北奕的使臣们接风洗尘。 还未到申时,皇宫内便开始忙成了一团。皇帝十分看重此次的求亲,将晚宴的地点设在了御花园的万寿宫千秋殿,万寿宫乃是宫中最尊荣的地方之一,平时只有太后或者皇帝的生日,才开放一次。 当然,历朝历代,也曾有过皇帝的宠妃,因为荣宠至极,有幸在万寿宫过过生日,但也算是凤毛麟角了。 楚绿衣不知今日是使臣们到来的日子,正打算去御花园找些药效罕见的花草入药,便见到御花园中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人人的脸上都带着焦急和严肃的神情。 她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虽然知道迟早都是要来的,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她心底有一丝的期待,也有一丝的怅然。 期待的是,离开了皇宫,自己总算能逃离皇帝那灼热的目光,怅然的是,若是自己远赴北奕,也不知与陆琰是相见何年了。 对于陆琰,她的感情十分复杂,她总觉得陆琰跟她梦中的那个人十分相似,可毕竟感情有时候也是会出差错的。她不否认现在的自己对他心存好感,也许是因着这份孺慕之心,自己才将他与梦中的那位等待着她的爱人对号入座。 毕竟梦境都是无稽之谈,现实更是怪异不堪,又有什么是真的呢?这一切都要她理智的去推敲,抽丝剥茧,万万不能感情用事。 毕竟,她需要给缘缘找到真正的父亲,这世上只有血溶于水的骨肉亲情,才能带给缘缘幸福感。 于是她叹息了一声,提着篮子,只采摘了一些丁香,便循着小路往太医署走去。 一路走着,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捏着手中紫红色的丁香花,丁香花的花汁溢了出来,染在她的指甲上,紫红色的丹蔻妖娆美艳,而失去了汁液后的花瓣,从她的指尖无声的坠落,落在了这寂寥的长廊,随风微微摆动。 “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望着御花园的丁香园中,如同云蒸霞蔚一般的丁香花,她心有所感地说道。 “何故如此伤感?”陆琰低沉优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是七弦琴上的低音弦一般,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楚绿衣反应过来,行礼说道:“王爷。” “此地无人,不必行此大礼。”陆琰牵着她的手说道。 “毕竟是绿瓦红墙的宫闱,天子脚下,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听她说得这么一本正经,陆琰倒是笑了出来:“这谨言慎行的事,你又做过几件?” 楚绿衣一时语塞,也是,自从来到京城,她仿佛时时处于风口浪尖,就没有平静地过过一天的日子,加之她虽然外表柔美,内心却如同大漠孤鹰一般的桀骜,有时候意气一上来,不免行事冲动、剑走偏锋,叫人看得心惊胆战。 陆琰又问道:“刚才在想什么?” “毕竟在京城生活了一年有余,想着要离开故土,踏上新的征程,不免有些伤感。”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 楚绿衣见他这样曲解她的意思,不免有些气闷。 本来想要逗逗她的,见她的脸色真的阴沉了下来,陆琰说道:“你放心吧,纵然有一天你名满天下,我也不会让你茕茕孑立,踽踽独行。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我会找一个身形与你相似的女太医易容成你的样子,在和亲队伍走出京城的时候,与你掉包。我已经安排好了足够的人接应你,你到时候回到我的王府既可。” 听完了他的安排,楚绿衣有些受宠若惊,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问一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陆琰说道:“士为知己者死,你我乃是江湖之中难得一逢的至交好友,你的事自然是我的事,为朋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乃是义不容辞。” 见他说得大义凛然,言语之间没有儿女之间的缱绻旖旎,楚绿衣的心头闪过一丝失望,于是言语之间也冷漠疏离了几分:“多谢王爷的挂碍,能得王爷垂青,绿衣也算是三生有幸。” 察觉到了楚绿衣言语中明显的疏离,陆琰无声的叹了口气。他对她的那份情思,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使得他每日生活在煎熬之中。 每天一醒来,就想早点看到楚绿衣的身影,想出现在她的周围,可是晚上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满是阮斯容温柔的眉眼,含情脉脉的神态。 他心底喜欢着楚绿衣,却因着这份喜欢感到罪恶,他不仅觉得自己背叛了他与阮斯容那至死不渝的爱情,而且还惶恐着楚绿衣若是知道了他心底对她浓烈的爱意,会不会像是怕被火烧一样从此离得他远远地,使两人之间连朋友都做不成,使他连站在她身边看看她的资格都没有。 “我陪你走走吧。”陆琰说道。 第239章 不舍 两人在这寂寞的宫道上比肩而行,有伸出宫墙的晚开的桃花,落下了几片纷飞的花瓣,给四月如雪的柳絮,带来了一份淡雅的清香。 在这纷纷柳絮中,楚绿衣披着一身暖金色的阳光,素颜如雪般静雅,素颜又如繁花般精致锦绣,仿佛只是这样凌风徐行,也能遗世而独立。 陆琰侧头看着她,见一片桃花的花瓣温柔地飘落到了她的头顶,便伸手将它摘了下来。 感受到了来自头顶的温度,楚绿衣微微一怔,视线相触,像是黏在一起了一般,一时间,两人相互融化在了对方的目光中,汇聚成了一池春水。 直到身后想响起了一片碎瓦坠落的声音,两人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收回了视线,彼此却是心跳如鼓,脸色微红,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陆琰的心中闪过一抹窃喜,他内力高深,在这寂静的旧宫道中,能清晰的闻见楚绿衣那急促的心跳声,心中暗想,原来她对自己并不是没有感情的。 只是她因为缘缘的缘故,到底是对自己多了一分疏离,若是想要进一步的发展,只能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这周围的宫殿年久失修,经常有碎瓦掉下来,出了这条宫道,我们还是走大道吧。”陆琰说道。 楚绿衣也正有此意,便点了点头。 将她送到太医署附近后,因着被看不喜欢陆琰,楚绿衣便说道:“太医署人多嘴杂,我与王爷之间,虽然清清白白,但孤男寡女,总容易引人遐想,还是避嫌为好。” 陆琰点点头,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的肩膀上,给她系好带子,声音低柔:“快要入夜了,春日夜里清寒,注意保暖。” 厚厚的披风带着他温暖的体温,像是寒冷的冬日里的一团篝火一般,温暖了她的心,她的睫毛微颤,有些动容,为了掩饰心底的波澜,她故意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大礼不辞小让,多谢王爷了。” 陆琰看着她转身离开,一步步的朝太医署走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太医署的朱门之内,才转身离去。 酉时,百官齐贺、后妃如云,宏大的接风宴终于开始了。 皇帝先是在万寿宫的正殿接受了北奕使臣的觐见,接受了北奕送来的一箱箱金银珠宝,又将北奕的使臣引荐给了礼部的大臣,将和亲的事宜全权交给了礼部负责。 最后,皇帝领着北奕使臣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千秋殿。 坐到千秋殿的主位后,皇帝的目光一扫全场,找寻着那个让他日思夜想、难以入寐的佳人,不料目光扫视了一周,还是没看到佳人的身影,不禁眉头微蹙,有些不悦。 一旁的大太监陈德铭极有眼色,立刻低下头来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楚御医呢?” “皇上。”陈德铭斟酌着说道,“楚御医虽是奉命成为了安雅公主的和亲御医,但毕竟只是一个微贱的御医,不是贴身伺候公主的宫女,因此这等接见使臣的宴会,楚御医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胡闹!安雅自小身体虚弱,如今正值和亲的关键时刻,她的身体更应当时时有人照料,否则若是出了一点意外,你们这些狗奴才谁能担待得起?” 见皇上怒气勃勃,陈德铭立刻跪下来使劲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陈德铭心里如何不知,皇上这话说得太过冠冕堂皇,他心底的心思在活成人精的陈德铭面前,像是白纸黑字一样一清二楚。 只是这帝王的脸面是要保留的,即使心思龌龊,也要表现得大义凛然,因此,做奴才的,就算没错,也只能认错。 错就错在,不会察言观色,不会私自替主子拿个主意,讨主子欢心。 “算了,这事是太医署那帮人干的不漂亮,扣着人不放,与你无关。”说着,他将桌上的一碟干果赏赐给了陈德铭,“下去吧,吩咐人去太医署请楚御医前来千秋殿参加宴会,让她务必时时刻刻跟在公主身边,不得离开半步,明白了吗?” 陈德铭连连称是,唯唯诺诺地下去了。 皇帝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台上的歌舞,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小叶紫檀木桌子,发出清脆而低沉的响声,目光时不时的朝安雅公主掠了过去,心底越等越是焦躁烦闷,他忍不住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怎么会觉得这么热呢? 身后执扇的宫女,见状不由得更加用力地挥动着手中的纨扇。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后,素颜便衣的楚绿衣出现在了皇帝的视线当中。 没有描眉画眼、涂脂抹粉的楚绿衣清新的就像是清晨从窗外伸进来的一朵带着露水的玉兰花一般,香味淡雅,色泽清丽,而她周围的那群盛装打扮的宫妃们,则像是一群俗不可耐的蜜蜂蝴蝶。 他不禁有些疑惑,当初的自己,怎么会看上这群庸脂俗粉呢? 眼前的楚绿衣,一颦一笑间,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这才是这世上真正当得起美人二字的人,他心中暗暗想道,不由得痴迷的注视着她,低声念了出来:“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 这话用来形容她,可真是恰如其分啊。 这时候,一旁的使臣端着酒前来觐见道:“这一杯酒,祝陛下福泽安康,乾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海清河晏。” 皇帝痴迷于楚绿衣的容貌,根本没有听到使臣的话。 使臣等了半晌,听不到回答,以为皇帝打算给他难堪,正打算抬起头与皇帝理论一番时,见皇帝目光痴迷的望着一个方向,不由得顺着皇帝的目光望了过去。 一眼万年。 这一刻,他的呼吸仿佛停止了…… 今宵剩把银烛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他手中的银杯中的酒剧烈的荡漾了一下,几乎快要洒了出来,此刻,他心神剧震,不知今夕何夕。 皇帝终于回过神来,见使臣一脸痴迷的望着楚绿衣,不由得有些不悦,心底升起了一股心底的宝贝被别人窥视的厌恶感,因此,他冷声说道:“陈大人在看什么?” 使臣神色一凛,说道:“乾朝风景秀美、地灵人杰,陛下的后妃一个个仙姿卓然,吾等凡夫俗子真是看花了眼,得罪之处,还望陛下见谅。” 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皇帝面上浮出了一抹喜悦之色:“无妨。” “陛下,臣观安雅公主,真乃九天仙女下凡尘,安雅公主若能和亲到北奕,乃北奕之幸,不仅能促进两国睦邻友好的邦交关系,更能以尊贵之气,庇佑我北奕,使其国泰民安。” 皇帝呵呵笑了起来:“陈大人过奖了。” “安雅公主尚且贵不可言,臣见安雅公主贴身的绿衣宫女也长得国色天香,与倾国倾城的后妃们不分轩轾,陛下的这方山水,真是妙不可言,岂是北奕能比的。” 见使臣提起楚绿衣,皇帝笑道:“陈大人,那位可不是安雅的大宫女,乃是我乾朝大名鼎鼎的神医楚绿衣,别看她年纪轻,她的资历见识可非常人能比,宫中有些老御医都甘拜下风、自叹弗如。” 见皇帝对她不吝赞赏,使臣心知有戏,不由得套话道:“这位楚御医,臣观之面善,不知是何来历?” 皇帝一怔,这个问题,别人不曾问起,他也从未深想,不由得干笑道:“楚御医原本是一介江湖女子,闲云野鹤惯了,朕见她性子洒脱,眼神清明,倒未曾盘问。” “原来如此。”使臣不再追问,心底却隐隐有着自己的一分打算。 此时的楚绿衣,也是如坐针毡,频频从皇帝那边传来的灼热目光,让她如芒刺在背,她心知皇帝此时是不会再对她做什么了,可是心底对皇帝的那份厌恶,却是只增不减。 终于熬到宴会结束的那一刻,她如脚底抹油一般,立刻行礼告退,朝太医署走去。 深夜,宁静的翊坤宫中,只能看见几点暗淡的宫灯,一排排的,像是引魂的亡灵灯笼一样,透着一股死寂。 在这秋叶腐败般的死寂中,传来了一个声音,起初,声音是很低的,像是夜莺的啼叫惊破夜色一般,渐渐地,那声音高亢了起来:“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 婉转阴柔的声音,惊起了花园池水中的游鱼,它们从湖面跳了起来,发出很大一声溅水声,然后,被划开的夜色,又归于平静。 这时候,袁贵妃的沉香殿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已经忙成了一团。 楚绿衣沉默的坐在袁贵妃的床边,在给她号脉。 本来她今夜早就歇在了安雅公主的翊坤宫,不料半夜被两个面色焦急的小宫女叫了起来。楚绿衣认得这两个小宫女,她们是负责贴身伺候袁贵妃的。 第240章 救治贵妃 一问之下,楚绿衣才明白,原来袁贵妃自今日的宴会之后,便觉得浑身不舒服,现在已经吐血昏迷了过去,而今夜太医院的院正,正在乔妃的寝宫内为她号脉。她们请了宫中值班的好几个御医来替袁贵妃号脉,无奈那些庸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所以她们才大着胆子求到了楚绿衣这里。 事不宜迟,楚绿衣收拾了一下,拿起药箱,便跟随两个小宫女走入了袁贵妃的沉香殿。 也确实怪不得那几位太医,袁贵妃的情况十分棘手,她所中的毒,乃是西域的一种奇毒,只能以毒攻毒,但是所需要的那种毒药,别说楚绿衣没有,就是皇宫大内也没有! 一时间,沉香殿的宫女们,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须知宫中步步惊心,奴才们能做的,就是牢牢地跟在主子身后,不生二心。宫中的生存法则,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袁贵妃此番病故,他们这些在沉香殿当差的,又该何去何从? 为今之计,只有找出那下毒之人,才上上上之策,说不定那下毒的人,会有解药。 思及此,不善于追踪调查的楚绿衣对袁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也就是袁贵妃初入宫时从本家带来的陪嫁侍女说道:“想办法请袁大人入宫,此事只有袁大人能够调查清楚。” “可是……”袁大人乃是外臣,外臣岂能在深夜里出入皇宫内院,这不是引人非议么。 “大行不顾细谨,若想保住你主子的一条性命,就按我说的去做!”楚绿衣断然说道。 大宫女被她的气势吓得瑟缩了一下,赶紧跑出了殿外,想办法让人出宫通知袁斯莲。 一个时辰后,袁斯莲带着一身夜色的清寒,踏露而来,一进入沉香殿,殿内的烛火便微弱的抖动了一下。 不顾男女大防,袁斯莲走进了袁贵妃的内室,见袁贵妃的嘴角还在不停的溢出黑色的血液,不由得又是愤怒又是心痛:“到底是谁如此狠毒?竟然下此毒手!” 袁贵妃性子娇憨,向来不爱争宠,因此皇上对她宠爱了一段时间后,便渐渐的将她冷落了,只是因着袁家的权势,给了她表面上的尊荣。袁斯莲实在想不到,向来与人无尤的袁贵妃到底会得罪谁,遭此毒手。 “袁大人,乔妃身子有恙,皇上今夜陪宿景春宫,无暇顾及袁贵妃中毒一事,我左思右想,觉得此事十分蹊跷,俗话说的好,术业有专攻,今夜就全仰赖袁大人找出幕后那下毒之人了,否则……”她看了袁贵妃一眼,“袁贵妃中的毒,解药的成分中,有一味药引非常罕见,因此必须得找到下毒之人才是。” 袁斯莲明白其中凶险,点点头说道:“你放心吧,我袁家虽不及乔家权势滔天,又岂是任人欺辱之辈?” 语毕,他便将沉香殿所有的宫女太监们都召集在了外室中,一个一个的开始盘问。 夜露划过荆棘的背脊,流入了脏兮兮的尘土里,夜色,更深了,远近的,只能听到蝙蝠的翅膀划过风的战栗声,以及远处翊坤宫那断断续续的飘渺歌声。 此时,翊坤宫内,无人入睡,值班的低着头,熬着这沉闷的气氛,未值班的,在窗下剪着烛花,烛火发出噼啵声,明灭的光芒在昏黄的室内晃动着,山雨欲来。 安雅公主一甩水袖,长眉飞扬,媚眼如丝,将一曲《游园惊梦》唱得入木三分:“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钿。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不远处,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灯笼的微光微微的撩开了夜色,向此处逼近。 安雅公主的脸上浮现一个笑容,唱词更加高亢,像是那开到极致便要酴釄的鲜花一般:“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 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而袁斯莲的声音也在此刻适时的响起:“公主万福金安,微臣此番深夜前来,请公主赐解药。” 安雅公主收起水袖,坐在梳妆镜前,不假他人之手地开始卸妆。 而周围的宫女们,也识趣的退了下去,伸手掩上了折扇门。 沉默半晌,见安雅公主一言不发,袁斯莲不由得急了:“人命关天,还请公主赐解药。” “若是袁贵妃没有中毒,你是不是就不会再踏入翊坤宫半步?”安雅公主的面上,浮现出夜色般的冷意,如夜色中的静静流淌的暗河水。 “微臣不知公主何意。” “不知何意?”她冷笑一声,卸了一半的妆在铜镜中显得有些狰狞,“好一个不知何意。” 她停下擦拭着脸上的油彩的动作,转头看着他,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袁大人可曾听过《游园惊梦》这出戏?” “早些年昆曲在京城盛行,袁某倒也有幸听过。” “《牡丹亭》中,本宫最爱这一折游园惊梦,戏中的杜丽娘,在梦中与柳梦梅初次相见,便共赴巫山云雨,虽是为礼教所不容,却教本宫好生羡慕。”安雅公主叹了一口气说道。 “不过是市井坊间的粗野戏曲,登不得大雅之堂。”袁斯莲不假思索地说道。 “是么?登不得大堂?”她玩弄着手中描眉的笔,眼神幽暗,“你下一句要说的,便是本宫乃是金枝玉叶,本宫出身与钟鸣鼎食、簪缨礼教的皇室,当自持身份,如今更深夜重,本宫应及早将解药赐给你,以免引人非议,是么?” “公主所言,句句在理,这正是微臣要说的。” “好一个句句在理!”她将手中的笔吧嗒一声摔在桌上,长身而立,水袖如流云掖地,“本宫不日即将远赴北奕,今日,本宫只问你一句,这些年,你对本宫是否有男女之情?” 面对安雅公主咄咄逼人的目光,袁斯莲不卑不亢地说道:“公主,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你在笑本宫自作多情吗?”她的面色狰狞了起来,“袁斯莲,你好狠的心!” “殿下,情爱之事,向来不是你给了对方多少,便能要求对方给你多少,更何况,公主身在皇室更是身不由己!”袁斯莲严肃地提醒道,“还请公主赐下解药,袁贵妃快不行了。” “她行不行,关我何事?”她冷笑道。 “既如此,那微臣只好得罪了。”说吧,袁斯莲走上前,点住了安雅公主的穴道,在她的怀里搜出了一个瓶子,有些歉疚地说道,“一个时辰之后,穴道自动会解开。”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内室,而寂静的内室里,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安雅公主的泪水,坠落的声音。 出门的那一刻,袁斯莲有些不忍的对安雅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蝶衣说道:“更深露重,照顾好你主子。” 蝶衣走进室内,看到公主被点住了穴道,顿时大惊失色,差人将她抬到了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 周围一片忙碌,安雅公主像是什么也听不到似地,内心一片冰冷,十几载繁华,如过眼云烟,她的坚固的心在他冰冷的话下,如同雪崩一般散开万千雪沫。 她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心!袁斯莲,我是不会就此罢休的,就算你无心无情又如何?既然成为了本宫的执念,就要陪本宫纠缠到死。 不!她绝对不要离开京城,她绝对不要远赴漠北!哪怕不择手段也不要!绝不! 这厢,袁斯莲使出轻功飞檐走壁,极快的赶回了沉香殿,守在内室的楚绿衣听到声音,走出门来,急忙问道:“拿到解药了吗?” “拿到了。”袁斯莲点点头,从怀里掏出瓶子。 楚绿衣拔起瓶塞闻了闻,说道:“这下有救了!事不宜迟,咱们赶紧给她服下吧。” 袁贵妃服下解药后,楚绿衣给她扎针,帮助她排毒,很快,她的嘴角便不再溢出黑色的血液。 楚绿衣忙了整整三个时辰,一直到连绵万里的漆黑的天空,自厚厚的浓重里透漏出了一抹鱼肚白,薄如蝉翼的月亮,开始慢慢地西沉,她才像是浑身虚脱一样,瘫坐在床头。 袁斯莲见她浑身被冷汗湿透了,娇美的脸上一片苍白,如同被露水打湿的秋日的芦花,看似娇弱又无比坚韧,以深深的根扎在地上,深入到湖水中和淤泥中,汲取养分。 它们总是那么坚强,一整片连起来,可以抵御大自然可怕的洪涝灾害。 与她认识这么久以来,这个女子总是游走于危险边缘,像是生活在刀尖上一般,可是她以她的坚强与智慧,令所有人折服,一路走来,她从默默无闻到渐渐地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令世人仰望。 这样优秀的女子,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因此他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满着欣赏之情。 掏出怀里的手帕,递到她的面前,袁斯莲说道:“楚大夫,辛苦你了。” 累得昏昏沉沉的楚绿衣没有多想,抓过手帕便将脸上的汗给擦了一把,擦完后才反应过来,看着手中皱巴巴的手帕,有些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明天把手帕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不必了。”他看得出来,皇帝与陆琰皆心仪于她,这样尴尬的局面他还是不要介入的好,人贵有自知之明,借手帕还手帕一事虽小,但有心人若是捕风捉影了,亦可大做文章。 第241章 微服出宫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像是一个小偷一样,以窥视的目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照进了昏暗的室内,熄灭了所有明灭的灯火,撕开了晦暗宫闱的内幕。 昏暗的光芒层层递进,最后穿过双面刺绣的屏风停留在雕着莲花花纹的床脚下,黄花梨木的床脚下有一只雕刻着虎头的金熏炉,熏炉中燃烧着的瑞脑已经渐渐熄灭了,那微弱的乳白色烟雾,像是清晨的田野上的霜露一样,一遇到日光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赤色的织锦床帘垂到了床脚底下,将整张床遮掩的严严实实,此刻,一只三花猫从床底下钻了出来,在昏暗的内室中,它的瞳孔非常大,散发出绿色的光芒,它小心谨慎地迈着步子,回头看了一眼厚重的床帘,以窥伺的姿态慢慢地掀开了床帘,钻进了光芒黯淡的床帏内。 床上躺着一个绝美的女子,她的头发散乱着,像是湖中漂泊无依的水草一般,此刻,她的玉枕上还流淌着一些水渍,三花猫伸出舌头舔了舔,有点咸,是泪水的味道。 于是它怜惜的凑上前,舔了舔女子眼角继续流下的泪水。 感受到了脸颊上的温热,瞳孔涣散的女子的眼中渐渐地有了焦距,她侧头看了这只三花猫一眼,一时间更加伤心,喃喃念道:“咫尺长门万里遥,耻将裙绶曳纤腰。盈盈璧月沉鸾镜,渺渺银河断鹊桥。上苑旌旗回夜猎,建章钟鼓散晨朝。此身不及双栖凤,处处随君听九《韶》……” 她的神情似哭似笑:“此身不及双栖凤,处处随君听九《韶》……” 三花猫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悲恸,将整个身子都慵懒的蜷缩在了她的脖子间,亲昵的蹭着她。 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搂紧了怀里的猫,再念的诗,却更加伤感:“乳乌哑哑飞复啼,城头晨夕宫中栖。吴王别殿绕江水,后宫不开美人死……” “到底是楚绿衣看得开,这后宫哪是尊荣之地,分明就是埋骨之所。”温柔地摸了摸猫儿的毛发,安雅公主神情哀戚,“繁花,这深宫中,人人都在相互算计着对方的生死,也就只有你是对我最好的了。都道是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可本宫怎能甘心?怎能甘心?” 那只叫繁花的三花猫在她的怀里颤抖了一下,咕哝了一声。 听到了内室的动静,大宫女蝶衣领着一众宫女太监端着早上洗漱用的用具,鱼贯而入。 恭敬行礼后,蝶衣挑开帘子,对憔悴如昨夜黄花的安雅公主说道:“殿下,奴婢伺候您起床。” 安雅公主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端着皇室中人的那份矜持,淡淡地嗯了一声,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对端着十二层宫装的几个宫女说道:“本宫要出宫,今日一切从简。” 于是宫女们如流水般退出,去外间的衣柜里拿出一套素净的男装走了出来。 蝶衣伺候完穿着中衣的安雅公主洗漱后,亲自上前帮安雅公主穿好衣服,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梳妆奁的最底层,抽出底层的抽屉,只见抽屉中躺着几枚简约古朴的男式发簪。 给安雅公主束了一个简单的男士发髻后,蝶衣说道:“公主,后院已经给您备好了马车,还是从重华门出去吗?” 安雅公主点了点头:“今日出宫,事关重大,本宫只带你一个,其余的人,全都留在宫中,被本宫掩人耳目。” “是。”内室一众宫女恭敬地说道。 安雅公主拿起桌上的一个黑色的头罩,戴在了自己的脸上,半遮着了那张容色倾国的素颜,只露出了线条优美的下巴,诱人遐思。 随后,她走出室内,径直走到了后院的马车旁,踏上一个小黄门的背,坐上了马车,而她的大宫女蝶衣,则坐在马车前,充当起了车夫。 沉香殿内,在楚绿衣的照顾下,袁贵妃悠悠转醒,见到楚绿衣的那一刻,袁贵妃感激地说道:“多谢楚御医……” 楚绿衣倒了一杯温水,沾在手帕上,给她擦了擦有些脱皮的唇:“别说话,你现在还很虚弱,记住不能喝水,暂时也不能吃东西,你的胃现在很虚弱。” “楚御医,谢谢你……” “要谢也是谢袁大人,你这次之所以能够解毒,全靠袁大人。”楚绿衣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 “若是没有你前来看诊,袁大人也不会入宫。”她叹了口气,“只是委屈袁大人了。” “此话何意?” 袁贵妃犹豫了一下,说的很模糊:“楚御医想想,这宫中能堂而皇之的给我下毒的,有几人?” 楚绿衣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过弯,这后宫争宠,历来有之,可听袁贵妃这语气,似乎又不像是争宠这么简单,难道这其中另有乾坤,只是这下毒之人,到底会是谁呢? 太后与袁贵妃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干系,而皇帝也没有必要去下毒暗害袁贵妃,那么还会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呢? 剩下的几个人的名字萦绕在楚绿衣的脑海,只是每一个名字,她都不敢确定。 “这段时间……离安雅公主远点……她身边是个是非之地……”提醒到此处,袁贵妃自知失言,不再多说。 楚绿衣正想追问,便看到袁大人绕过屏风走了进来,此时的他穿着一身朝服,显然已经下了早朝。 见袁贵妃醒了,袁斯莲松了一口气,感激地说道:“多谢楚御医。” “此乃分内之事。”楚绿衣提起药箱,打算跪安离去。 “袁大人,你送送楚御医吧。”袁贵妃吩咐道。 “好,我正好要出宫,楚御医你是回翊坤宫吗?”袁斯莲清冷地问道。 “早些时辰,袁大人去上朝了,翊坤宫来了个小宫女,通知我今日休假,不必去翊坤宫值班,我寻思着,难得有一日得空,不如回保和堂看看。”想到缘缘和十一,她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温暖的笑容。 窗外的那一抹阳光,正巧点缀在她的笑容上,那笑容如同湖面的涟漪,又如同和风下的花海,美得不可方物,带着阳光暖洋洋的味道。 这样的笑容,袁斯莲不敢多看,只能垂首,率先走出了袁贵妃的内室。 马车咕噜噜的声音,在寂寞而清冷的宫道上响起,像是一串渐行渐远的悲歌一般。 歌声在重华门前戛然而止,重华门新上任的侍卫长,乃是从原先宫外负责京城治安的御林军中调过来的,有些不懂事地举起佩剑拦在了马车前,厉声喝道:“不知这是皇宫大内么?居然敢在皇宫大内驾马车,你好大的胆子!” 蝶衣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不由得转头望向了马车内的安雅公主,只见安雅公主抱着猫,淡淡地摇了摇头。于是她对侍卫长说道:“你去问问你身旁的侍卫!” 御林军多从皇室贵胄中抽调优秀的子弟作为长官,向来心高气傲,怎么会甘心问一个守宫门的小侍卫? 于是,气氛一下子便僵冷了起来。 蝶衣无奈,从腰间借下令牌举了起来,只见令牌上浅浅的刻了一个小篆的“恭”字。旁边的小侍卫见侍卫长还是无动于衷,不由得急了,上前一步,附耳说了几句。 侍卫长脸色大变,连忙跪下来,正打算请罪,不料安雅公主掀开了帘子,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侍卫长这才反应过来,安雅公主此番如此低调,定是微服出宫,这事儿是不能大肆宣扬的,否则只会得罪贵人,阻了自己的官路。 帘子再次被放下,马车咕噜地驶出了皇宫,一路穿过繁华胜地朝城西的贫民窟驶去。 宫道上,楚绿衣与袁斯莲不时交谈两句,袁斯莲出自大理寺,破案经验丰富,甚至还懂得验尸的一些常识,楚绿衣医术超绝,在验尸上也有所涉猎,两人聊着聊着,竟然觉得相见恨晚。 突然,袁斯莲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十分古怪的神情。 楚绿衣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重华门的门口缓缓地驶出了一架以小叶紫檀木制作的马车,马车看起来很是素雅,只是在马车的扶手上,刻着一个不显眼的小篆“恭”字。 楚绿衣初来乍到,不太了解宫中的封号,不由得问道:“那是哪位贵人?” 她只知道九王爷陆琰是乾朝的“肃亲王”,八王爷是乾朝的“德亲王”,七王爷是乾朝的“敬亲王”…… “这是长公主安雅公主的马车,乾朝开国以来,只有她一个人像是王爷一样,拥有皇帝钦赐的封号,与公主的封地封号不同。” 安雅公主的封地,乃是安雅郡及泗水以南一带。 楚绿衣点点头,有些意外:“想不到先皇对安雅公主,到很是宠爱。” “安雅公主乃是长公主,地位自然有所不同。”袁斯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厌恶之色,向来自持身份的他竟然口不择言地说道,“也正是仰仗着先皇的宠爱,安雅公主才会变得越来越刁蛮任性、霸道无礼。” 楚绿衣竟是不知袁斯莲对她有这么大的意见,又不好交浅言深,只好保持沉默。 反应过来的袁斯莲自觉尴尬,摸了摸鼻子说道:“不好意思,在下失言了。” 第242章 假死药 安雅公主扫视了一圈,只见年久失修的房子里,居然长出了许多野草,在早春的清寒里,那些野草冒出青色的嫩芽,远远望去,毛茸茸的一层,煞是可爱。 房内,摆放着一些简单的东西,一个像是很久都没有煮饭的锅、几只破烂的碗,一把摇摇欲坠的椅子,塌了半张的床,以及床下摆放的那些瓶身都已经发黑的瓶瓶罐罐。 屋内一片浓重的劣质浓酒的气味,安雅公主轻轻掩住了鼻子,露出有些厌恶的表情。这时候,床上的一床破被子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又来要毒药?” “这是最后一次,我要一瓶假死药,还要几张人皮面具。” 那人桀桀怪笑了起来,懒懒的踢开被子,从床上痞气地坐了起来,他的身上挂着一件脏兮兮的破破烂烂的抹布似的衣服,几乎只能遮住身上的重点部位,头发因为太久没有洗,已经结成了块,上面落满了灰尘。 这人很老、很瘦,他动起来的时候,像是一把诈尸的枯骨。 老头子挖了挖自己的耳朵,有些嘲讽地说道:“说好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又最后一次,你们这些皇室中人,一天到晚只想着害人,岂知这世上最毒的,永远不是毒药,而是人心。”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她叹了口气,“我知道,害人非您所愿,我保证这次的要的东西不是害人的。” “我可是五十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代邪医,害人乃是家常便饭,你别把老头子我想得太好了……”他哼了几声,“人啊,贪心不足蛇吞象。” “外公……”她的神情突然哀戚了起来,“当年母妃执意要入宫,您没拦住,不是您的错,后来母妃被人下毒,害得难产身亡,您身在千里之外,没法入宫救母妃一命,也不是您的错,您又何必活在深深的自责中日复一日的放逐自己呢?” 她上前,按住他打算拍开酒坛子上的封泥的手,说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外公您或许不知道,半个月之后,我就要嫁入北奕和亲了。母亲的悲剧您犹历历在目,您想让外孙女儿也重蹈覆辙吗?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您懂。” 安雅公主的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让老头子动容了,他的眼眶有些微微湿润,红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哽咽着说道:“婉婉走的早啊,我的女儿啊……” “外公,您别难过了。”纵然对母妃没有半分的感情,在此情此景下,安雅公主也伤心地流出了眼泪,“母妃不在了,外孙女儿还在呢。” 老头子终是止住了眼泪,从床上爬了下来,颤巍巍地从床底取出一个盒子,拿出一瓶假死药和几张人皮面具递了过去,摆摆手说道:“你走吧,你是皇室的金枝玉叶,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安雅公主从袖中掏出一把银票,有些伤感地说道:“外公,就算我成功逃婚,以后只怕也是相见时难了,这些银票留给您养老。” 老头子摆了摆手:“拿走吧,你的银票上都有官府的印迹,极容易查到你的头上,老头子这一把老骨头死在哪里都不要紧,可是老头子不能连累你。” “可是……” “放心吧,暂时死不了。”说罢,他又爬到了床上,扯着破被盖到了自己的身上,嘴里发着古怪的音节唱道,“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在他古怪的小调里,安雅公主抹了一把眼泪,默默地走了出去,在蝶衣的扶持下,上了马车,一路朝皇宫疾驰而去。 就在安雅公主登上马车的时候,不远处,楚绿衣和陆琰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楚绿衣看着不远处那驾熟悉的马车,疑惑地咦了一声。 “有什么问题吗?”陆琰循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不是安雅公主的马车吗?”楚绿衣疑惑地说道。 “你确定?”陆琰蹙眉,安雅公主可是颇受先皇宠爱的乾朝长公主,自幼深居内宫,怎么会来到这种肮脏贫贱的地方? “我早上刚出宫门的时候,便看到了这驾马车,对它的印象非常深刻,而且这驾马车的扶手上,以小篆雕刻着一个‘恭’字。” 的确是安雅公主的车架无疑,陆琰思索了一会儿说道:“看来,有必要查查这个长公主了。” 当年在云波诡谲的夺嫡之争中,这位看似刁蛮霸道、任性无脑的公主,居然能风平浪静的躲过一劫,当时他没有深想,现在想来,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 “皇宫还真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啊。”楚绿衣摇头感叹道。 陆琰拉着她的手进了屋,还未打量四周,便感觉脖颈间多了一抹凉意。 楚绿衣冷静地说道:“是邪医老前辈吗?吾乃药王弟子楚绿衣,奉药王之命,前来拜见前辈。” 说着,楚绿衣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举了起来。 周围那股骇人的杀气消失了,一个老头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打量了楚绿衣几眼:“我这师弟,居然又收了个徒弟?” 他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不屑:“连武功都不会,如何悬壶济世,你走吧,别来打搅老头子。” “邪医前辈,药王遣小辈前来,乃是有要事相商。”说着,她掏出怀里的书信,“只是药王寄来的阎王药的解药,他只研制出了一半,另一半的解药要如何研制,他还没有头绪,因此特来请教邪医前辈。” “鼠目寸光,越活越回去了。”他冷哼一声,“两钱月光草,一钱曼陀罗,一钱银丝叶……将这些草药研磨成粉,炼制成丹药即刻,老头子二十年前便制出了解药,他居然研制到现在才研制出了一半的解药,真是大煞我药王谷的威名!” 见邪医的语气间颇有不屑之意,楚绿衣不由得为自己的师父辩解了起来:“邪医前辈,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前辈专攻毒术,师父专攻医理,若论医术,只怕前辈与师父也只在伯仲之间,不分轩轾。” “谁跟他比?”他哼唧了一声,“那个老头子只知偏居一隅,跟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学究没什么两样。” 楚绿衣不服气,拿出一瓶毒药:“这是我师父两年前研制出的一种毒药,若是邪医前辈能配出解药,那么小辈便心服口服。” 邪医拿起瓶子,拔开瓶塞,离得远远地轻轻嗅了一下,面上立刻浮出自得之色,将解药的成分一一说了出来。 楚绿衣心中大为震惊,又拿出了另外几个瓶子,谁知邪医在毒术方面,乃是登峰造极的高手,这些在常人看起来无药可解的毒药,放在邪医的面前,无异于过家家的游戏一般。 “你走吧,以后别来烦老头子了。”邪医不耐烦地摆摆手,直接赶人。 “等等!”楚绿衣咬牙,掏出最后一瓶毒药,“还有这最后一瓶毒药。” 邪医笑了起来:“你这小丫头,倒真是不死心,老头子我活了将近八十年,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竟然以为这点东西就能难倒我?” 他拔起瓶塞闻了闻,突然脸色大变,将瓶中的毒药倒了一些在一张纸上,又拿出一堆瓶瓶罐罐开始检测这些毒药中的成分,最后,他不得不颓丧的败下阵来:“小丫头,这个毒药,稀奇古怪的,我可真是找不出解药了。” 楚绿衣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得意,平静地说道:“前辈可是一代邪医,若是解不出一个几岁小孩配置出的毒药,说出去只怕会贻笑大方吧?” “你说什么?几岁小孩?”邪医的面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是啊。”楚绿衣点点头,这瓶毒药,正是缘缘配置的,小孩子的思维天马行空,与大人固定的思维不同,他们做出来的东西不能以常人的思维方式来思考。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邪医正是吃了这个亏。 “这这这……”邪医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他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盒子,从盒子里掏出一个瓶子,“这是我历经多年研制出来的假死药,这世上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我拿假死药的配方,换你这瓶毒药解药的配方。” 楚绿衣面上一喜,想不到今日竟会有如此大的收获,自然欣然同意。 将这瓶毒药的解药配方说出来后,邪医豁然开朗,自叹弗如,不过他还是很守信的将假死药的配制方法说了出来。 楚绿衣听后,不由得问道:“若有人服用了假死药,会出现怎样的症状?” “这还不简单,嘴角流出乌黑的血,面色惨白如纸,像是中毒死了一般。”邪医不耐烦地说道。 回到皇宫后,安雅公主遣退了所有的宫女,只留下蝶衣一人在寝宫。 蝶衣身为安雅公主的心腹,自然之道安雅公主此番阵仗,定然与她有要事相商,不由得跪在地上恭敬地垂首,等待着安雅公主发话。 第243章 返魂香 “蝶衣。”安雅公主离开慵懒的小榻,缓缓朝她走了过来,她手中的三花猫,适时地发出了喵呜的一声,她走到蝶衣身前站定,定定的看着她,“蝶衣,你跟随本宫多少年了?” “回禀公主,奴婢自七岁起,便被公主调离司制坊,至今已有整整十载。” “这些年,本宫对你好吗?”她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摸了摸繁花柔软的皮毛。 “公主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奴婢这一生,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愿意为公主赴汤蹈火。”她谨守这一个奴才的本分,一字一句地说道。 “很好。”她走到窗边,抽出插在花瓶中的一朵早开的紫色菖蒲花,艳丽的菖蒲花,如同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她转身将菖蒲花郑重的递给了蝶衣,“蝶衣,本宫信你。” 自古以来,菖蒲花便代表着信任与忠贞,每一位将军上战场之前,皇帝都会抽出一支菖蒲花送给他,表示对他的信任,而接受了菖蒲花的将军,则代表了他对皇帝的忠诚。 蝶衣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了菖蒲花,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激起了她心头的一腔热血,因此,她坚定地对安雅公主说道:“奴婢定不负所托,为公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安雅公主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有你这句话,便够了!本宫信你,这件事,本宫要全权交给你来办。” 说着,安雅公主便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蝶衣脸色大变,颤声说道:“公主,这……这如何使得?” 安雅公主一个狠厉的眼神扫了过来,蝶衣立刻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 “此事不成功便成仁,成败在此一举!”安雅公主一甩宽袖,沉声说道,那张娇美的面容上,带着一股冷静的疯狂,“蝶衣,你与本宫乃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可不能背叛本宫,知道吗?” “奴婢不敢。”蝶衣赶紧说道。 “本宫当然信你不敢。” “只是公主……这事儿万一……万一……”蝶衣越想越是害怕,脸上冷汗涔涔。 “没有万一!”她孤注一掷地说道。 话已至此,蝶衣知道自己再也劝不动安雅公主,便只好低头跪安了。 蝶衣推门而出的那一刻,她仰首,看着门外的四月,有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有如棉花丝儿般漂浮的朵朵白云,有婉转啼叫划破长空的燕子,有翁翠青葱的竹林,有盛开如锦缎一般的繁花,有百鸟争鸣,有蜂飞蝶舞…… 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而她却因为安雅公主的那个疯狂的计划,有可能再也看不到这个美丽的世界了。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广袤的天地,这锦绣的江山,全部吸进自己的胸臆中。 这时候,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蝶衣睁开眼睛,只见一个走得气喘吁吁地小黄门来到了翊坤宫的门外。小黄门见到蝶衣,面上一喜,走过来说道:“蝶衣姑姑,殿下可在宫内?” “殿下有些累了,正在休息呢,吩咐奴婢们不得打搅。”蝶衣斜睨了小黄门一眼,端着架子说道。 小黄门虽是圣上面前当差的,但若是论等级,确实及不上仰仗着公主的信赖已是宫中二等女官的蝶衣,因此他好脾气的笑笑,说道:“皇上派奴才下过来跟公主说一声,三日后,皇上率后宫嫔妃与满朝文武大臣去皇家狩猎场举行春蒐,并邀请了北奕的使臣们一道前来狩猎,旨在相互沟通,增进双边的睦邻友好关系,还请公主殿下早做准备。” “知道了,等公主醒来后,我自会将此事告知公主,公公请回吧。”说着,她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小宫女,拿了些银子打赏前来跑腿的小黄门。 深宫内院,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十分微妙,你可以仗着自己的主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得道的时候,切忌太过小人嘴脸,宫中的风水总是轮流转的,保不准被你欺负的人,日后爬到你的头上,将你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成。 俗话说的好,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在宫中沉浮了多年的蝶衣,自然是深谙此道的。 小黄门接了赏赐,欢欢喜喜的离开了翊坤宫,而站在宫门口的蝶衣,却是一脸忧愁。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原本想着,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想不到皇上的一番话,竟将她的退路全部堵死了,她现在已经完全来不及思考明则保身的法子了,只能孤注一掷地陪安雅公主豪赌一场。 赢了,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输了,二十年后,又是一番美妙的青春年华。 繁华的京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一路架着马车从青石板路上哒哒地走过,周围一片繁华的叫卖声,天子脚下,因治安良好,出现一片盛世太平、国泰民安的繁华景象。 两人回到保和堂,只见缘缘正乖巧的搬着一张小板凳坐在门口看医术,楚绿衣说道:“缘缘,娘亲带你上街逛逛,如何?” “好呀好呀,顺便叫上十一哥哥吧。”爱玩是小孩子的天性,更何况楚绿衣自从来到京城,整日不是呆在保和堂看诊,便是周旋于皇宫大内,陪伴缘缘的时间非常少。 一行四人非常低调的在街头散步,步行到东二街的时候,只见前方人头攒动,人人神色激动不已。 楚绿衣不由得好奇的拉过旁边一个配着双剑的侠女,问道:“前方出了何事?怎会拥堵至此?” “姑娘不是江湖人吧?竟然不知道聚宝堂三个月前就向国内外的江湖发了帖子,在聚宝堂内举行医术大赛,若是成为医术大赛的魁首,就能获得传说中的返魂香!” “返魂香?”楚绿衣脸上的神色十分古怪,怀疑地说道,“这不是无稽之谈么?” “姑娘,你可别不信,这聚宝堂乃是三百年老字号,有信誉保证的!”那位侠女信誓旦旦地说道。 “娘亲,你去参加医术大赛吧,去把返魂香赢回来好不好?”缘缘扯着楚绿衣的衣角说道。 “这世上哪有返魂香?”楚绿衣面带不屑,“不过是个传说而已。” “姑娘,你可以不相信,但休得口出狂言!”这时候,一个国字脸、长得凶神恶煞的男人不客气地说道。 楚绿衣转过头,见那男子只是个侍卫,而他身边那人,一袭青色华服,如同三秋桂子一般,清淡之中带着一股逼人的贵气。 “阿贵,休得无礼!”身穿青色华服的贵气公子看了楚绿衣一眼,冷傲地说道,“我们聚宝堂向来不打妄语,若是这位姑娘不信,不妨进楼一观?” 楚绿衣看了陆琰一眼,见他也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便展眉一笑:“既然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青色华服的公子似乎是这间聚宝堂的负责人,他带着四人轻轻松松地便进了楼内,此时,楼内非常安静,没有一个人。 青色华服的公子将四人安排在了二楼的一个雅间,可以俯瞰一楼的整个会场,只见一楼的台上,摆放着十张床,而台子的后面,则是一排排装着各种药物的架子。 台下,便是成百上千张椅子。 此刻,聚宝堂的门外,依旧是一片人声鼎沸,许多穿着标志着聚宝堂衣服的侍卫们,在门前抵挡着疯狂的客人们。 不久,受邀前来参加这次拍卖大会的非富即贵的各国人士,陆续的进入了会场。 今晚的拍卖,返魂香虽是免费赠送的噱头,却也是整个拍卖会的重头戏,许多前来参加拍卖会的人,面上都带着跃跃欲试的神情。 毕竟,不管最后是谁赢得了返魂香都不要紧,只要有钱,那么谁赢得了返魂香,他们都可以将返魂香买过来。 返魂香的传说来自于前朝,距今已有四百多年,据说封朝景云帝二十三年,西域月氏国贡返魂香三枚,大如燕卵,黑如桑椹,据说燃此香,病者闻之即起,死未三日者,薰之即活。 后来,此事被记载在了《十洲记》中,代代的流传了下来,经过了文人的代代加工,变得十分玄乎。楚绿衣是学医的人,自然明白人死了就是死了,是绝对不可能复活的,因此不管返魂香是不是确有其物,她对于返魂香的药效,都是存着怀疑的态度的。 更何况,这药都过了几百年了,就算当年药效真的很神奇,事到如今,只怕早就变质了吧。 最后进来的,是经过层层比试、最后竞级为前十的十位大夫,其中有三人,是来自其他的国家。 楚绿衣懒懒的躺在椅子上,嗑着瓜子,将下面的众生百态全部收入了眼底。 不多时,一个干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男人走上台,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他静了片刻,全场渐渐地安静了下来,目光都不自觉地被这个男人吸引了。 “感谢诸位百忙之中拨冗前来参加这次聚宝堂十年一度的终极拍卖盛典,今日,我们给诸位准备的拍卖品的重中之重,乃是极品血灵芝,众所周知,极品血灵芝为药中圣品,服之可增加二十年的寿命,且有市无价,千金难求。” 第244章 名至实归 场下的人狂热了起来,他们的激情还未退去,中年男人又说道:“众所周知,为了感恩回馈新老客户,每隔十年的终极拍卖盛典,我们都会送出一样东西,十年前我们送的是江湖兵器排行榜上排名第一的偃月刀,今日我们送到是已经消失了三百多年的返魂香!” 此言一出,下面的人全都激情澎湃了起来。 楚绿衣的目光在全场扫视了一周,定格在坐在前排的一个穿着紫色华服的男子身上,男子年近三十,整个人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起,散发出来的气场便令人难以忽视。 她的目光在他的周身打量了一圈,只见他穿在外面的紫色华服无甚奇特,但是华服内的白色中衣,乃是产自北奕的月光流云锦,这种锦缎三年才产十匹,只有地位极为尊贵的皇室中人才有资格穿。 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他的手上,他的拇指上戴着一个东海寒玉扳指,色泽晶莹透亮,实属上品,而他腰间的一枚青色的玉佩,像是包裹了一汪碧绿的湖水一般,水头极好,千金难求。 那人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她定定的观察了他那张俊美的脸片刻,微微有些疑惑。 一旁的陆琰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立刻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说道:“这是北奕遣来负责和亲事宜的使臣,名唤司徒归。” “司徒归?”她蹙眉,若有所思。 “司徒家乃是北奕第一世家,北奕历代更迭,司徒家长盛不衰,千年来曾出过上百位皇后,贵妃更是数不胜数。”陆琰解释道。 “司徒归,我看未必。”纵然司徒家再贵不可言,也不过一个世家而已,何以敢穿月光流云锦?楚绿衣说道,“这个人,得查查。” 陆琰也打量了司徒归一会儿,见此人一身清贵之气,若非长年淫浸尊贵之地,不可练就。如今北奕与乾朝的关系十分微妙,看似保持着平衡,实则双方都以邻为壑,两国皇帝年轻气盛,早就想一统南北了。 接下来的事,更是将全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只见台上的中年男人一挥手,立刻有人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盒子走上台来,中年男人伸手揭开了红布,在众人的屏息中,打开了盒子。 瞬间,异香袭击了所有人…… 能不能生死人肉白骨,楚绿衣不知道,能不能异香飘散数百里,楚绿衣也不知道,但楼中的这股异香确实浓郁,浓得她有些微微窒息。 果然是旷世奇药,虽没有传言中记载得那样神乎其神,却也实属当世罕见。 见证了返魂香的真实性,坐在拍卖席上的众人更加狂热了,俱是虎视眈眈的盯着他手中的盒子。 “现在,站在台上的,是此次聚宝堂夺宝大赛中竞级的前十名大夫,接下来,他们将会为我们展示高超医术。”他微微抬手,一行人抬着十个担架,将遮盖着白布的病人抬上了台上的床,“现在,让我们抽签来决定他们需要医治的病人。这些病人,都是些重病将亡之人,若是能在一个时辰之内,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他们的病情,且能挽回颓势,谁就是最终的获胜者。” “有点意思。”楚绿衣撑着下巴,轻扬长眉,似笑非笑。 缘缘为了看得更加清楚,爬到了楚绿衣的腿上,聚精会神地朝下面看了过去。 十个大夫抽了签后,纷纷掀开了病人身前的白布,而展露在众人面前的,是十个苟延残喘的病人。看得出来,这些病人都是聚宝堂随便在街上捡的乞丐,少至总角,老至耄耋,一个个病得面色发黄,哀哀呻吟,嘴角还不时溢出一些秽物。 一个时辰后,十个病人中死了六个,只活了四个。 其实也不怪那些医者,那些病人中,有一人中了断肠草、有一人肺痨、有一人心疾、有一人坏血症、有一人重伤至脾脏破裂、有一人是黄疸病。 断肠草无药可救,肺痨、心疾、坏血症、黄疸病乃是绝症,脾脏破裂必死无疑,看得出来,聚宝堂并不是诚心想要将返魂香拱手相让。 而胜出的这几个人,就比较有意思了。缘缘似乎看出了些名堂,对楚绿衣说道:“娘亲,救活的那四人,好像只有两人是活着的呢。” “真聪明!”楚绿衣摸了摸她的头发,见最后胜利的人是巫医门的人,便将缘缘抱到椅子上,自己起身走到雅间的窗边,掀开窗帘,笑道,“我道是谁,医术如此登峰造极,连死人都能说成是活人!” 巫医门派出的弟子抬头见是楚绿衣,立刻勃然大怒:“你这妖女,休得胡言乱语!” “呵呵!”楚绿衣笑了起来,眼里闪过一抹轻蔑,“巫医门的人都死绝了么?竟派了你这么个还未入门的外室弟子前来参赛?” “你!”那人抽出身上佩戴的佩剑,使出轻功飞向二楼,“侮辱巫医门者,死!” 楚绿衣漫不经心地展颜一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就在他手中雪亮的剑刃割在她脖颈上的那一刻,突然,传来了尖锐的金戈声。 下一刻,那人手中的剑在半空中断作两半,深深的嵌入了廊柱之中,而那人也捂着自己的左胸,吐出一口鲜血,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 楚绿衣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好整以暇地看了陆琰一眼,挑眉道:“王爷,君子动口不动手,今日竟然是医术比试大赛,那咱们就以实力取胜吧,免得授人以柄,说咱们以强权压人。” “此言妙极!”陆琰一展折扇,激赏地看着她,“是驴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楚绿衣款步下了楼,行走之间,佩环轻击,轻纱如梦,端的是美人如花隔云端。不过京城中人都知道,楚绿衣可不是一般的闺阁牡丹,充满脂粉香气。 走到救活的那几人身前,楚绿衣拿出一面铜镜在巫医门弟子救活的那人的鼻子底下放了片刻。然后,她将铜镜掀开,展示给台下众人观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怎么?难道活人连呼吸都没有吗?” 铜镜上干干净净,没有半分因呼气产生的水雾。 她又走到第二人身前,如法炮制,只见第二个“活”人也没有呼吸。 场下顿时纷乱起来,大家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以谴责的目光望着巫医门弟子和另一个老大夫,看得两人羞愤欲死。 “傀儡术、延死丹……”她淡淡地解释了起来,“傀儡术乃是巫术中的操纵术的一种,这种术法专门针对死人。而延死丹,相传黄帝与蚩尤大战,蚩尤被砍了头之后,依旧与皇帝大战了三天三夜,这延死丹,乃是西北蛮荒之地的禁药,可以将人的意识延迟到死后一段时间。” 底下一片欢呼,纷纷大赞楚绿衣名至实归,真不愧是皇上御赐金匾的天下第一医! 楚绿衣宠辱不惊,面上一片云淡风轻,她看了剩下的两人一样,剩下的两人皆是一脸心虚,不敢与她对视。 楚绿衣笑了笑,没有卖关子,直接揭穿了两人卑劣的手段:“你们两个,一个用银针刺激穴位,让人回光返照,实际上这人本来还有救,被你这么一折腾,只怕活不过一盏茶的时辰了。另一个,给病人下了心蛊,那只蛊虫纵然会让病人活蹦乱跳一个时辰,可一个时辰之后,便是心蛊啃噬完心脏之时!” 说罢,她一甩袖,看着场下众人,以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道:“这枚返魂香,我要了!” 底下顿时有人不服地叫囔了起来,渐渐地,场上大部分的人都发出了不服的抗议。 楚绿衣冷笑一声,拖过台上一张椅子,斜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睨着台下的人:“不服气?我可是皇上钦封的天下第一医,若是不服,便是以下犯上、藐视皇威!” 这话激起了民愤,楚绿衣悠然自得地接过陆琰递来的一杯茶,缀了一口,见他们吵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说:“既然文的不行,那便直接来武的吧!” “十一!”她高喊一声! “到!”十一一个翻身从二楼跳了下来,酷酷的抱着剑,小大人一般冷冷地睨着台下吵闹的众人,“吵死了,要不要我把他们的舌头都给割了?” “不用!”楚绿衣状似仁慈地说道,“医者仁心,当悬壶济世,这话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十一腹诽道,医者仁心?你救人向来是随心吧?看得顺眼就救,看不顺眼就让他等死。 “我们可是遵纪守法的乾朝良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打到他滚!” 果然,有不怕死的上来挑衅了! 别看十一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那个不作死就不会死的挑衅者,只在一瞬间,便从台上滚了下去。 “看不顺眼的都一起上吧!”十一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说道。 顿时,一群贵族们的侍卫冲了上来,不过三两下的功夫,便被十一像是萝卜白菜一样扔了下去。十一独自一人站在台上,小小年纪,竟隐隐有着一代宗师的气场。 在绝对的强势面前,只有服从一条道路。 楚绿衣接过中年男人手中的盒子,对整场拍卖会再无兴趣,起身朝聚宝堂外走去。 第245章 招魂 刚走出聚宝堂巷子的拐角,陆琰便在楚绿衣耳边低声说道:“有人跟踪。” 楚绿衣向后扫了一眼,见来者并没有刻意隐蔽他们的行踪,便走去了不远处的一家酒楼,要了一间二楼的雅间。 片刻后,敲门声响起,陆琰与楚绿衣对视一眼,楚绿衣扬声道:“进来。” 进来的果然不是上菜的小二,而是身穿紫色华服的司徒归,楚绿衣装出一副陌生的样子冷声道:“你走错门了。” “楚姑娘方才一手绝技,真是惊艳四座。”司徒归望着她,目光中有些恍惚和痴迷。 楚绿衣不喜欢这样的目光,被声名所累,她倒是渐渐能够接受,被美色所累,却始终令她反感。因此,她侧首,蹙眉:“这位公子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楚姑娘!”司徒归挣扎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措辞,“可否将返魂香转让给在下?” “理由?” 司徒归的眼中闪过一抹黯然:“招魂。” 楚绿衣惊讶地打量了他一眼,忍不住说道:“我方才闻了一下,返魂香只有去腐生肌的良效。” “众所周知,返魂香源自月氏国,而月氏国乃是北奕前朝,返魂香在传说,在北奕与前朝是完全不同的。”他叹了口气,解释道,“乾朝人以讹传讹,以为返魂香能够生死人肉白骨,实则不然,事实上返魂香的真正效果是招魂。” 这回,楚绿衣倒是想笑了。她一身本事尽得药王真传,竟是不知去腐生肌的返魂香还有这等奇效。她向来不信鬼神,不过却不会不尊重别人的鬼神信仰。 见楚绿衣始终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司徒归急了,脱口道:“只要楚姑娘愿意将这枚返魂香转让给我,我可以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他的语气,极其自然,不由得让她对他又打量了几眼。原本,她寻思着这个司徒归可能只是个皇室子弟,现在看来,他的身份可能比普通的皇室子弟还要尊贵。 那么,会是谁呢? “楚姑娘,你有过世的家人吗?”见她无动于衷,司徒归只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没有。” “楚姑娘,我真的很需要返魂香!” 见他言辞恳切,楚绿衣考虑了一下,事实上,返魂香对她没有任何用处,而自己会随着北奕的使臣出京城,之后才会被掉包,所以这段时间,还是不要与北奕使臣多接触为好,免得被盯上了不好脱身。 因此,她便卖了个顺水人情,将盒子推到桌前:“拿去吧。” “那……” “还不走吗?”楚绿衣最讨厌跟别人磨叽这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事,直接下了逐客令。 司徒归见她面色骤冷,只好识趣的离开了。 午膳的时辰很快便到了,蝶衣推门而入的时候,躺在榻上小憩的安雅公主已经醒了,此刻,她的眼神十分清明。 蝶衣将上午小黄门嘱咐她转告的话说了出来,安雅公主听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也好,我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蝶衣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她赶紧垂眸,掩饰了自己眼底的紧张和害怕。 送午膳的宫女们端着盘子鱼贯而入,将一叠叠的山珍海味摆在桌上,然后恭敬地退了下去,蝶衣一边帮安雅公主布菜,一边问道:“公主,您属意谁?” 安雅公主喝了一碗鸭羹汤,白色的调羹敲击着青花瓷的小碗,发出清脆而又规律的敲击声,像是决定命运的死神一般。 最后,她的嘴角裂开一个诡异的笑容:“蝶梦。” 蝶衣的背脊有些发寒,脸色瞬间便苍白了起来,蝶梦与她乃是一同被公主带入翊坤宫的,她们俩跟公主之间的情分,与常人不同。 原本,公主是将两人当作心腹来培养的,只是到后来,不知为何,公主竟渐渐地疏远了蝶梦,于是她瞬间成了翊坤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半个主子。 “你知道当年,本宫为何疏远蝶梦吗?”喝了一碗汤后,她便没了胃口,停止了进食,瞅着蝶衣似笑非笑地问道。 “请公主明示。”蝶衣恭敬地低声说道。 “三年前,有一日她跟本宫请假,说身子不利索,本宫准了!”她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五指上鲜艳的丹蔻,“后来,本宫心情不好,遣退了所有人,独自去了御花园,你猜本宫瞧见了什么?” 安雅公主没有再说话,蝶衣却已经明白了。 蝶衣与蝶梦一同出自司制坊,蝶衣感激安雅公主提携之心,兢兢业业,时时刻刻谨记着自己身为奴才的本分。而蝶梦不同,蝶梦天生丽质难自弃,自小心高气傲,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因此她渐渐长大之后,便格外注意打扮自己。 蝶衣甚至知道,蝶梦不当差的时候,有时候会溜出皇宫,去青楼里学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是念在姐妹一场,蝶衣到底没把此事告知任何人。这等污秽的事情,若是被别人知道了,等待蝶梦的,便是杖毙的下场。 “当场捉奸。本宫倒是不知,本宫身边素来乖巧的那个小蝶梦,竟是如此的放荡不堪,莫说是在是礼教森严的皇宫,便是在放浪形骸的青楼,也实属罕见吧?”她冷笑一声,眼里满满的都是蔑视。 “皇兄因着本宫的关系,自觉尴尬,自然不会给她任何名分,也不会再与她有任何瓜葛。可怜呐,机关算尽,最后连个官女子的名分也没有捞到。当时,蝶梦跪在本宫的脚下,瑟瑟发抖,她以为本宫会严惩她。你知道她当时对本宫说了什么吗?” 蝶衣摇了摇头,见安雅公主一直以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那些阴险狠毒的话语,她的身子阵阵发寒,生出了一种想要逃离的欲望。 安雅公主搂过漫步而来的三花猫,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它滑腻的毛发间穿行着,低声笑道:“蝶梦可真是你的好姐妹啊,她跟本宫说,你跟慈宁宫的双音过从甚密,不值班的时候,几乎夜夜秉烛夜谈。” 蝶衣瞬间如坠冰窖,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惶恐地不停磕头,为自己辩解:“公主冤枉啊!冤枉啊!奴婢与双音之间清清白白,奴婢从未生出过加害公主的心思啊!” “起来吧!”安雅公主将猫儿放在地上,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掏出手帕擦了擦她额头上流下的鲜血,“本宫有说不相信你吗?若是本宫不相信你的话,三年前,本宫就会除了你!你以为,本宫还会留你到现在?” “多谢公主不杀之恩。”蝶衣心有余悸地说道。 “嗯。”安雅公主点点头,“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自从那件事之后,本宫也算是看明白了蝶梦的性子,这种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的女子,若是再留在本宫身边,无异于自寻死路,因此本宫才找了个机会,将她调到了翊坤宫的外室。至于你,蝶衣,本宫知道你与双音乃是亲姐妹,只是本宫与太后之间,向来互有龃龉,你与双音的事情,本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皇宫是个捕风捉影的地方,你俩的事,既然蝶梦能知道,那么别人也能知道,如今你已是本宫的心腹了,可不能授人以柄呀。” 蝶衣惶恐的点头,忙不迭地说道:“公主请放心,奴婢自会忖度分寸。” 原本,蝶衣对蝶梦还存着一份怜惜,不忍帮着公主加害她,今日听了公主一番肺腑之言,蝶衣瞬间对蝶梦恨得咬牙切齿,对她生出了一种置之死地而后快的狠毒情绪。 见蝶衣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毒的情绪,安雅公主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她自小生活在皇宫中,对于人心的算计,可谓是炉火纯青,这下不愁蝶衣不死心塌地地帮她办事。 京城驿站。 一回到驿站,司徒归便遣走了所有的下人,关上房门,不假他人之手,开始布置房间,将房间按照道家的摆设,做成了一个临时却很到位的法场。 焚香净手后,便是耐心的等待,房间的角落里的漏刻在沉闷却规律地滴着水,一滴一滴像是光阴漫步的节奏,它从遥远的过去踏着沉重的步伐而来,走向更加遥远的未来。 这个权势滔天的男人,在空荡荡的室内,听着一滴滴的水声,突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伤感,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思念是一种容易让人老的东西,当一个人开始不断地回忆过去的时候,就证明他的心已经渐渐地走向了末日黄昏。 终于到了酉时,日夜交替的逢魔时刻,这一刻是天地间阴气最盛的时辰。他起身,拉上了厚重的黑色窗帘,顿时,室内黑乎乎的一片,只能隐约看见周围的东西。 男人拿出怀中的火折子吹了吹,火折子冒出一股跳跃的火花,他拿起身前的熏炉,用火折子点燃熏炉里的银丝炭。 银丝炭很快便燃烧了起来,浓郁的香味也迅速地在空气中飘散开去,他盘腿坐在蒲团前,聚精会神地等待着。 漏刻,依旧在沉闷地发出滴水的声音。 男人脸上的神情,渐渐地由期待变成绝望,当最后一缕白色的烟雾消失在空气中时,男人明白,所谓的返魂香真的只是一个传说,它并不能带来自己思念之人的魂魄。 第246章 猎狐 戌时终于姗姗来迟,房外亮起无数灯火,只有这个房间里,一片清冷,清冷的不似人间。 最后,男人终于起身,拉开了厚重的黑色窗帘,面如死灰地走出了房间。 这时候,长年跟在他身边的心腹,忍不住上前一步说道:“陛下何必难过,娘娘的魂魄之所以没有被召唤过来,也许……也许是因为娘娘并没有死。” 男人眼前一亮:“你说什么?” “陛下不也觉得楚绿衣姑娘跟娘娘长得十分相似么?说不定楚绿衣是娘娘的灵魂转世。”他大胆的猜测道。 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明知再继续下去,也许是自欺欺人,被思念折磨的他依旧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希望:“你说得对,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楚绿衣一定是玉儿的转世,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他反复地对自己说着这句话,企图让自己相信话里的真实性。 春蒐的那天很快便到来了,春蒐的意思是指春天搜索、猎取没有怀胎的禽兽,因为春天禽兽是繁殖的季节,历朝历代,大家都很重视自然界禽兽数量的平衡。 前朝,春蒐盛行,皇室贵胄皆以打猎为乐,自前朝被灭、乾朝开国后,开国皇帝觉得在春天捕杀动物乃是一种极为凶残的行为,便将四季的狩猎改成了只在秋天狩猎的秋狝。 举行这次的春蒐,皇帝遇到了很大的阻力,那些食古不化的言官们,一个个口诛笔伐,对此事大不赞同。无奈皇帝主意已定,又不是轻易能听得进别人意见的人,那些言官们自然败下阵来。 于是,第三日一早,皇帝便率领着百官,带领着后妃,迎接着使臣,浩浩荡荡地朝京城外一百里处的皇家狩猎场行去。 为了春蒐这一日,安雅公主筹备了整整三天,与蝶衣商议了各种细节。为了保证这件事情的成功率,安雅公主不敢带着聪明绝顶的楚绿衣前来狩猎,随便找了个理由,将楚绿衣给打发了,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留给她。 楚绿衣一出宫,不期然又遇到了等候着她的陆琰。 在这姹紫嫣红的春天里,陆琰骑马倚斜桥,满楼被看招,端得是鲜衣怒马、英俊潇洒,真真是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 楚绿衣走到陆琰面前:“怎么不去狩猎?” “我向来洒脱不羁,若是循规蹈矩了,皇帝反而对我不放心,”他拍拍马屁股,“上马!” 陆琰拉着她坐到他身前,将她圈在怀里,楚绿衣问道:“去哪儿?” “皇家狩猎场,”他拿起一个斗篷戴在楚绿衣的头上,“这几日,你便是我的幕僚。” “真是殊途同归啊。”想休息都不行呢,楚绿衣有些无奈。 “冬日里,雪狐不好猎,如今春暖花开,雪狐的目标更加明显,到时候给你猎几条雪狐,差人做成围脖或者手抄,留着你冬天用。”说罢,陆琰便挥舞起了马鞭。 清脆的鞭声音响起,清晨清冷的风刮过脸颊,带来一缕缕如雪的柳絮,纷乱迷眼,哒哒的马蹄踏在青石板道路上,朝天边的那一轮红日疾驰而去。 一路上,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白玉雕乃是万里挑一的好马,像是一道雪亮的闪电一样,疾驰在官道上,踏过路上落花无数,引得蝴蝶竞逐马蹄。 在极为明媚的天气里,皇都的花像是一夜之间全部盛开了一般。 当两人带着一身残香到达皇家狩猎场的时候,还未到申时,明晃晃的太阳依旧高高的挂在天上。 陆琰说道:“明日一早,便会正式开始打猎,在此之前,他们会驱赶猎物,将他们集中驱赶到一定的区域,便于捕杀。雪狐最是狡猾,怕是会逃得远远地,为今之计,我们只能抓紧下午与晚上的时间,赶紧猎杀几只雪狐。” 陆琰行军打仗多年,跋山涉水、餐风露宿乃是家常便饭,因此对于各种地形十分熟悉,打猎一事也是经验老道,不一会儿,便设下陷阱猎杀了一只雪狐。 陆琰拎起雪狐,装在挂在马上的皮革袋子中,说道:“雪狐向来成对出现,这是一只母狐,那么公狐肯定在附近。” 果不其然,很快,另一只白色的雪狐出现了,见到母狐狸嘴角泛着血迹,脑袋耷拉在皮革袋子外面,公狐狸发出一声哀嚎,不仅没有选择躲避,反而开始寻思着如何报复两人。 雪狐的速度非常快,它一路逃窜着,将两人往毒蜂、毒蛇、熊瞎子的聚集地引去,陆琰与楚绿衣配合默契,陆琰负责对付沿路而来的熊瞎子,楚绿衣负责对付毒蜂、毒蛇。 见两人强强联手,所向披靡,公狐狸眼珠子一转,将他们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陆琰心知不妙,抓紧最后关头弯弓搭箭,一箭将公狐狸的两只眼睛射了个对穿。楚绿衣正欲控马上前拾起公狐狸的尸体,不料陆琰按住她的手,飞身而起,攀过一根藤蔓,借力飞到了雪狐身边,将它的尸体精准的扔到了皮革袋子中。 回到马上,陆琰说道:“这只雪狐诡计多端,若非我们及时拉住了马,等待我们的便是深陷沼泽。” 这一路上,收获颇丰,两人打马归来,不仅取了还未死透的棕熊的一些胆汁,还杀了几只麋鹿,取了一些新鲜的鹿茸。 到日薄西山之时,陆琰猎了几只野兔,穿在树枝上,随地搭了个篝火,翻烤起来。林中调味的食材并不多,陆琰因地制宜的采摘了一些冬日过去后,还残留在树上的浆果,挤出了它们的汁液,淋在野兔肉上。 冬日的浆果经过一整个冬天冰雪的覆盖,在开春的时节,甜分更足。 这是楚绿衣第一次吃甜的烤兔,感觉别有一番风味。 在他们的东面,远远地,有鼎沸的人声传来,看得出来,皇帝与北奕使臣一行人,也到达了皇家狩猎场。 那一行人都是身娇肉贵的主子,前进的速度很慢,直到酉时,才到达了这里。 “晚上再去猎两只雪狐,如何?”见楚绿衣望着那边的袅袅升起的青烟,陆琰提议道。 “有何不可?”古人有秉烛夜谈,今日有深夜射猎,也不足为一番美谈,楚绿衣侧头想了想,问道,“你与李广将军比,则何如?” 陆琰失笑:“昔日李将军起夜,见深草中有一白虎,大惊,射杀之,翌日观之,岂料乃一形似白虎之巨石,然则箭簇尽没,可见其功力深厚。李将军力能扛鼎,吾等自叹弗如,不过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与我此时的处境,倒是如出一辙。” “金鳞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朝政之事,楚绿衣不好多谈,只能稍加勉励。 陆琰苦笑了一下,人心若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朝堂暗流涌动、云波诡谲,一着不慎便容易触到暗礁,身死人手。 “这附近有个天然温泉,再猎两只雪狐后,我带你过去放松一下,”陆琰将第二只烤好的野兔拿了起来,用匕首将兔肉削离骨架,放在一片干净的阔叶上,递给了楚绿衣,“有时候,行军打仗,需要夜奔至敌人后方进行突袭,累的时候,便席地睡上小半个时辰,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望着那广袤的浩瀚星空,也别有一番滋味。” 楚绿衣抬头望着渐渐亮起星星的天空,嗯了一声:“你倒会苦中作乐。” “不如今夜就别回营帐?” “有何不可?”她的性子向来洒脱不羁,对于陌生的事情,无可无不可。 由于天色已晚,皇上下令今晚先在帐篷中休息,明日一早,便举行春蒐比赛,赢得比赛的魁首,将大大有赏。 难得如此亲近自然,皇后在众人的提议下,决定在一处空旷的草地上举行一场露天的晚宴,并邀请了所有随行的女眷来参加。 安雅公主以昨夜染了风寒为由,拒绝了皇后的邀请,一个人在帐篷中歇息。 听闻安雅公主感染了风寒,皇帝大为紧张,如今处在和亲的节骨眼上,安雅公主可万万不能出事,因此,他一听说安雅公主没有将楚绿衣带过来,立刻吩咐负责替乔妃安胎的太医院医正去了安雅公主的帐篷中,给安雅公主诊脉。 太医院医正诊断完后,拿出笔墨,在纸上一挥而就,对守在公主身旁的蝶衣说道:“按照这个方子煎药即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一日服三次。” “多谢医正大人。”蝶衣垂首说道。 走出帐篷外的时候,蝶衣将药方递给帐篷外的蝶梦,说道:“今日来红了,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你替我值一天的班可好?公主身边不能离了伺候的人。” 蝶梦少得正是与公主独处的机会,自从几年前,她遭到公主的厌恶后,便在翊坤宫受尽欺凌,只可惜,她失去了与公主近身的机会,便不能再夺得公主的信任。 如今,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摆在她的面前,她岂会放弃。 “你先去煎药吧,公主这会子睡下了,等药煎好了,你务必要让公主服下。” 见她喜不自禁地拿着药方离开了,蝶衣的嘴角浮现一个诡异的笑容,且让你做几天黄粱美梦吧,这也是你这辈子最后的做梦的机会了。 第247章 假死 回到自己的帐篷后,蝶衣掐算着时间美美的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听闻窗外响起了打更的声音,才知道此事已是亥时了。 算算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她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果然,刚一走到公主的帐篷的帘外,便听到了一声惊呼。蝶衣笑了起来,伸手揭开帘子,将床上的一幕收入眼底,有些惊讶地小声惊呼道:“蝶梦,你干了什么?” 此刻,昏暗的帐篷内,烛光微微颤抖,使得帐篷内的物什的影子,显得影影绰绰的。安雅公主躺在床上,一只手以无力的姿态垂了下来,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她的唇角溢出了一抹黑色的血液。 “不……不是我……”蝶梦惊慌了起来,她上前抓着蝶衣的袖子,惶恐得六神无主,“不是我……蝶衣……我是严格按照药单上写着的分量来进行抓药、煎药的……不是我……” “蝶梦别怕,我们可是十多年的好姐妹,不是吗?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蝶衣将她搂在怀中,温柔地拍打着她的背,如同蛊惑一般的声音柔柔地安慰道,“你先冷静下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样我们俩人也好早点想出解决的办法。” 蝶梦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绪,蹙眉说道:“大概是酉时二刻,我拿着你给我的药单,去太医署随性的小僮那里抓了药,然后,我便不假他人之手地守在了炉边煎完了药。大概是戌时末、亥时初,我端着煎好的药进了公主的帐篷,公主在咳嗽,原不愿意喝药,后来在我的再三劝解下,公主喝了我端来的药,可是还不到一盏茶的时辰,公主突然……公主突然……” “公主没有死……她不能死……”蝶衣容色一整,严肃地说道。 “你……你什么意思?”蝶梦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蝶衣用被子将安雅公主包裹了起来,像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对一旁的蝶梦说道:“你赶紧去找个麻布袋子来,将公主装进去。” “可……可是……”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浑身不可自抑地颤抖了起来。 “这里是案发现场,要是被人发现公主已经死了,咱们两个都逃不了干系,你知道谋杀皇室贵族是怎样的罪名吗?”蝶衣冷声喝道。 蝶梦被吓了一跳,随即也反应了过来,她慌不择路地跑出帐篷外,找来了一个结实的麻布袋,与蝶衣一起将安雅公主装了进去。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蝶梦六神无主地看着她。 “别慌,”蝶衣想了想,打开了安雅公主的梳妆奁,找到了一个很隐秘的暗格,暗格被打开后,里面躺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把这个戴上去。” “这是什么?”蝶梦的心里闪过一抹不祥的预感,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进了网的鱼儿一般,走进了一个圈套之中,只是眼下的情况,又由不得她不往圈套里面钻。 “你戴上就知道了。”蝶衣帮助蝶梦戴上人皮面具后,铜镜里顿时出现了一个与安雅公主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蝶梦有些不信任的看着她,突然觉得眼前的蝶衣十分陌生:“你……你到底知道公主多少秘密?” “来不及跟你解释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公主不能‘死’,否则我俩小命难保,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蝶衣急促地说道,“蝶梦,我们俩一同生活了十多年,情同姐妹,你难道不相信我不会害你吗?” 眼下的情况,岂容蝶梦做过多的思考,在极度的惊吓之下,她简直就是被蝶衣在牵着鼻子走。 “从今往后,你就是公主,还有十天就是和亲队伍出发的日子了,只要这十天,我俩小心遮掩,没有人会发现的。到了北奕,山长水远,又有谁会知道你其实不是真正的公主呢?” 蝶衣的话说得十分诱人,蝶梦自幼心高气傲、爱慕虚荣,奈何自己小姐身子丫鬟命,常常自怨自艾,如今有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摆在她面前,怎能教她不心潮澎湃? 蝶衣没再给她思索的机会,又说道:“你好好在帐篷内呆着,我去处理了这具尸体,你对外只说‘蝶梦’以下犯上,被杖毙了,明白吗?” 这一点,蝶梦自然是明白的,她放心地挥了挥手,让蝶衣一个人吃力地拖着麻布袋走了。 天空是一片深沉的蓝色,今夜的月光十分明亮,照的远近景物十分清晰。 陆琰找到的温泉十分奇特,中间有一块巨石相隔,两人在巨石的两边泡着温泉,纾解着周身的疲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天空的星星十分明亮,像是银色的碎屑一般铺洒着,银河倾斜而下,气势磅礴。 大约泡了一个时辰,有些脱水的楚绿衣觉得有些口渴,说道:“我去白玉雕那里拿水囊喝口水。” 起身穿好了衣服,楚绿衣朝不远处的白玉雕走去。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春日的夜晚无疑是十分寂静的,寂静的就连衣料与草叶划过的细微声音都清晰可闻。楚绿衣踏着厚厚的腐殖叶,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越过一棵巨大的桉树时,突然听到了清晰的拖动东西的声音。 听得出来,那东西很重,在拖动的时候,带起了冬日还未完全腐化的树叶,灌木丛细枝也发出了折断的声音。她悄悄停下了步伐,拨开遮挡着视线的树枝,朝声源处望了过去。 只见在明亮的月光下,蝶衣清秀的侧脸带着一分诡异,她正艰难地拖动着一个褐色的麻布袋朝前移动着,不时心慌的左右观望。 将麻木袋拖到一个事先挖好的比较浅的坑后,蝶衣细心的用一些荆棘的树枝盖住了土坑,以防麻袋里的东西被野兽发现。 做完这一切后,她在周围的灌木丛上,绑上了自己的发带,做了一个标记,便鬼鬼祟祟地离开了。 楚绿衣好奇地从桉树树干后走了出来,拾起一根树枝,小心的拨开荆棘,露出了浅坑里的麻布袋。 她将麻布袋袋口的绳子解开,只见袋中装了一个穿着中衣的女子,那女子鬓发散乱,正是安雅公主。 楚绿衣大惊,伸手在安雅公主的鼻子底下探了探,又摸了摸安雅公主脖子上的大动脉,见安雅公主已经死了,不由得更是惊讶。 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若是安雅公主真的死了,那么皇家一定会连夜启程回宫,为国丧做准备,怎会将这个尊贵无比的长公主抛尸荒野呢? 好奇之下,她开始粗略的验尸,从安雅公主嘴角黑色的血迹看来,公主应该是中毒身亡的,可是拿起她的手,却发现指甲上并没有呈现出乌青的颜色。 她又拿出银针,刺入她的口腔中,半晌,银针上也并没有呈现出黑色。 她觉得有些奇怪了,看她这个样子,看似中毒,实际上又属于自然死亡,而她之前也没有过任何致命的病史,那是为什么呢? 见小山坡的那头,又传来了衣料与草丛接触时发出的细微的声音,楚绿衣赶紧将袋子再次扎了起来,盖上那些荆棘,将现场处理成她没有动过时的样子,起身悄悄离去。 再次藏到桉树后,她听到前方传来几人的对话声,蝶衣问道:“马车准备好了吧?” “马车、银票、粮食,一切都准备好了,蝶衣姑姑放心吧。” “不,等等,”蝶衣想了想,改变了主意,“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先不要急着离开京城,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扮成浣衣局的宫人,藏在宫中,等风声一过,再作打算。” “是。”那几人说完后,扛起麻布袋子,消失在了山坡的那头。 楚绿衣听完这段对话后,觉得这一切疑点重重,思来想去也没有理出个头绪,便打算回去找陆琰商量一下。 孰料,刚一转身,便看到了陆琰的身影,吓了她一大跳。 “我见你这么久还没回来,有些不放心你,”陆琰淡淡的解释道,“毕竟这山野之中,到处都是野兽。” “多谢,”楚绿衣点点头,朝小山坡那边望了一眼,“我方才在这里,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 “何事?” “明日一早,你自会知晓。”楚绿衣神秘的笑了笑,卖了个关子。 两人回到温泉旁,拾起一些干柴,点起一堆用来驱逐野兽的篝火。然后,他们便肩并肩地躺在了草地上,望着浩瀚的星空,渐渐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两人刚回到营地,陆琰便接到墨鸦的通知,说皇帝勒令他今日陪他一同狩猎。 来到皇帝的营帐前,陆琰行了一个君臣之礼,皇帝说道:“自家兄弟,不必多礼。老九,你可是咱们前朝威名赫赫的大将军,今日可一定要多猎一些动物,以扬国威啊。” 说着,他把目光望向了北奕使臣:“司徒大人,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 “哪里哪里,臣久闻九王爷大名,今日能同九王爷一起打猎,乃是三生有幸,更何况,九王爷马上英姿,四海皆闻,臣仰慕已久。”司徒归不卑不亢地说道。 皇帝极爱面子,又好大喜功,听闻此话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别的不说,老九乃是不世出的将才,不管是治军、还是领兵,都是堪为当世的佼佼者。” 第248章 揭穿 虽然皇帝一直很忌惮九王爷的兵权,但在国家荣誉面前,皇帝还是懂得一致对外的道理的。 “听闻昨夜公主感染了风寒,可有请太医诊脉?” “那是自然,”提到安雅长公主,皇帝心中又是一阵得意,“安雅公主不仅色艺双绝,自幼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而且德艺双馨,有一阵皇后身子有恙,后宫在安雅公主的治理下,井井有条。朕这皇妹啊,真真是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臣见今日春和景明,上下天光一碧万顷,不妨叫上安雅公主一同前来打猎?” 其实,司徒归的本意,是想见到楚绿衣,此时的他,并不知道楚绿衣并不在这次的随行人员当中。 “来人啊,去把安雅公主请过来。”皇帝大手一挥,说道。 大太监陈德铭,立刻出了帐篷,交代了一个小黄门,去办这件事。 小黄门一路小跑到安雅公主的帐篷前,问道:“蝶衣姑姑呢?” “一早就没见着。”门口的宫女回答道。 “你进去通知安雅公主,就说皇上有请。”小黄门焦急地说道。 小宫女走了进去,只见帐内一片凌乱,烛火已经灭了,蜡泪流满了桌子,显得肮脏不堪,而床脚的熏炉,也已经一片冰凉,只在熏炉外,散落着几点白雪般的灰烬,透着一股荒寂。 安雅公主躺在榻上,双目无神,眼底缭绕着一层青黑,如同水中淡淡晕染开的墨汁一般。 似是听到了脚步声,“安雅”公主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慌,她的睫毛颤抖了几下,将头转向的帐门的方向。 “你……”话刚出口,“安雅”公主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很不对劲,便咳嗽了几声,压低声音说道,“滚!” 小宫女见“安雅”公主面带怒色,有些战战兢兢地说道:“启禀公主,皇上刚刚差人前来,请公主过去。” “安雅”公主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蝶衣现在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意外。 于是,她色厉内荏地低吼道:“没看到本宫身子不豫吗?滚出去!” “可是……” “安雅”公主抓起玉枕便朝小宫女摔了过来,小宫女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厚重的玉枕碎在她的脚下,如同溅起的万千水滴一般。 小宫女快吓哭了,赶紧跑出了帐篷,对一旁候着的小黄门说道:“还请公公转告圣上,殿下病体未愈,不能下床。” “这如何使得?”安雅公主的事情关系的乃是两国的邦交,小黄门的额头上冒出了薄薄的细汗,希望回宫后,皇帝不要迁怒他才好。 一路忐忑的回到皇宫,见到皇上后,小黄门跪地禀报道:“万岁爷,安雅公主病体未愈,如今下不了床……” “什么?”皇帝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楚御医呢?” “奴才……奴才不知……”小黄门结结巴巴地说道。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自古如此,”一旁的司徒归赶紧上前说道,“只是安雅公主嫁入北奕后,将会是一国之母,臣本着尊敬之心,恳请陛下让臣前去探望公主。” 皇帝想了想:“眼看天色还早,那便一起去吧。” 为了让楚绿衣扮演好幕僚这个角色,今日一早,陆琰便给楚绿衣易了容,此刻,楚绿衣跟在众人后面,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据她所知,真正的安雅公主早在昨夜便离开了狩猎场,那么今日睡在帐篷内的,到底是谁呢? 留意到了楚绿衣脸上的笑容,同样走在最后的陆琰握了一把她的手,压低声音问道:“笑什么呢?” 楚绿衣神秘地笑笑:“看戏。” 陆琰不解其意,见楚绿衣执意不言,便悄悄留了个心思。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安雅公主的帐外,此刻,躺在床上的“安雅”公主慌乱不堪,多年为奴为婢的她,骨子里的奴性让她一听到皇上驾到的声音便再也坐不住了,在宫女的服侍下穿好衣服,梳了一个朝凤髻,走了出来。 安雅公主向来飞扬跋扈,蝶梦虽然聪明,但眼下的情况太过仓促,她还没有思想准备来扮演好公主这个角色,便面临着如此大的挑战,因此慌乱的她瞬间便展露了自己的本性,走路的时候有些畏畏缩缩的。 甚至在看到皇上的时候,不自觉地就腿下一软,跪了下去。 楚绿衣在一旁打量着“安雅”公主的神色,见她眼神漂浮不定,双手紧张到不停地绞着自己的衣袖,顿时明白她并不是真正的安雅公主。 皇帝有些惊讶,他与安雅公主虽位属君臣,但毕竟是兄妹,见面时是不必行此大礼的,只需略略屈膝便可。 “皇……皇上……”“安雅”公主压低了声音,以咳嗽声掩饰自己声音的不对劲。 “皇妹何必行此大礼。”皇帝赶紧将她扶了起来,因为惶恐,“安雅”公主的手有些颤抖。 “是不是风寒又加重了?”皇帝惊疑地问道,“楚御医呢?” “楚……楚御医……”她毕竟不是安雅公主的心腹,并不知道楚绿衣到底被她打发到了哪里,因而结结巴巴地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繁花迈着优雅的步伐从帐篷内走了出来,喵呜了一声。 皇帝将这只三花猫从地上拎了起来,摸了摸它的下巴,猫儿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咕噜声,在皇帝的手臂上蹭了蹭。 “繁花又重了许多,”皇帝将猫儿递到“安雅”公主的手中,“既然病的这么严重,又何必出来见驾?” “奴……本宫无恙。”“安雅”公主垂着头,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紧张过度的她,不小心弄痛了繁花,繁花转头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一爪子,然后从她的手里跳了下来。 “这孽畜向来不是与你最是亲近,旁人碰都碰不得的么?怎么今日后脑勺竟然长了反骨?”皇帝蹲下来将繁花拎起来瞧了瞧,又扔到了“安雅”公主的怀中。 这次,恼怒的繁花,直接咬上了她的手腕。 “啊!”“安雅”公主发出一声尖叫,忙不迭地将三花猫扔了出来,“好疼啊!” 见“安雅”公主捂着手腕哭了起来,皇帝赶紧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叫太医!楚御医呢?楚御医到底去哪儿了?” “回禀皇上,公主殿下昨日一早便给楚御医放假了。”“安雅”公主旁边的小宫女说道。 “怎的这般大意?明明自己都感染了风寒,还给楚御医放假,”皇帝的语气里大为不满,“快去把马御医给朕叫过来!” 见楚绿衣不在这里,司徒归的眼里闪过一抹失望。 马御医很快便过来了,他小心的在公主的手腕下垫了一块手帕,就在检查她手上的伤势时,突然愣了一下,片刻后,他看向皇帝,欲言又止。 “马御医!”皇帝不满地瞪着他。 “皇……皇上……”马御医斟酌了一下,“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有话就说!”皇帝不耐烦地蹙眉。 “皇上,此事兹事体大,微臣实在……实在不好开口。” “那便进账吧。”皇帝率先走进了帐内,挥手让帐篷门口的人都退了下去。 见马御医跟了进来,皇帝一脸紧张地说道:“可是有关安雅公主的病情的?安雅公主乃是这次和亲最合适的人选,万万不能出半点差错。” “微臣明白,”马御医点点头,郑重地说道,“皇……皇上……臣刚刚再给‘安雅’公主诊脉的时候,发现……发现她并不是真正的安雅公主。” “何出此言?”皇帝面色一凛。 “启禀皇上,微臣在宫中当差三十多年,乃是看着安雅公主长大的,之前每一次安雅公主身体有恙,几乎都是臣在负责调理。众所周知,安雅公主乃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可我刚刚给公主查看手上的伤口时,发现她的手上满是旧伤留下的伤痕,掌心也布满了做粗活留下的老茧,试问这样的女子,又怎么会是乾朝最尊贵的公主呢?” “什么?”皇帝脸色大变,早就知道安雅公主暗中不满此次的和亲,没想到安雅公主竟然叛逆到了这种地步,敢公然跟他叫板!一时间,皇帝竟是气得浑身发抖。 很快,皇帝的面上恢复了波澜不惊,他阴狠的瞪了马御医一眼:“兹事体大,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你什么都不知道,明白了吗?” “是是是。”马御医惶恐地连连点头。 思索片刻,皇帝走出营帐,对北奕时辰司徒归说道:“眼看着朕这妹子就要嫁去北奕了,朕有些体己话要跟皇妹交代一下,司徒大人不妨先去打猎,朕跟皇妹交代完事情后,再行过来,与司徒大人一争高下。” 看不到楚绿衣,司徒归有些悻悻地,自然没有深想就告辞了。 司徒归走后,在皇帝强大的威压之下,现场的气氛顿时便凝固了起来,皇帝冷声说道:“都跟我进来。” “好戏开锣了。”楚绿衣悄悄在陆琰耳边说道。 方才马御医的脸上出现微妙的表情时,陆琰的眼睛便盯到了“安雅”公主的手上,瞬间便明白了楚绿衣早上神秘的笑容所为何意。 皇帝一进帐篷,便坐在了帐篷内的主座上,冷冷地睨了“安雅”公主一眼,嘴里吐出两个字:“跪下。” “皇……皇……皇上……”“安雅”公主吓得浑身发抖,“臣妹……” “安雅,”他呵呵冷笑一声,“好一个安雅。” 第249章 查案 他的目光犀利的如同一道闪电,“安雅”公主感觉自己在他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只能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陈德铭,去把人皮面具给朕撕开看看。” 大太监陈德铭立刻上前,按住颤抖的“安雅”公主,手从脖根处摸索了一下,撕下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皇上。”陈德铭将面具呈了上来。 皇上看都没看一眼,冷冷地问道:“你主子呢?” “皇……皇上……奴婢不知,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蝶梦吓得哭了起来,咬紧牙关不敢说自己毒害了公主的事。 “大胆刁奴,你可知欺君之罪,罪当如何?”陈德铭喝道。 “皇上饶命啊!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蝶梦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朕再问一遍,你主子呢!”皇帝闭了闭眼睛,这神情已是极不耐烦。 “皇上……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啊……” 蝶梦的哭号令皇帝有些厌烦,他指了指陈德铭:“把袁斯莲给朕叫来。” 蝶梦一听这话,哭得更加厉害了,谁不知道,袁斯莲乃是奉天府赫赫有名的冷面阎王,这犯人要是落在袁斯莲的手中,莫有不开口的。 于是,她只能更加用力的磕头与哀求,直到最后磕晕了过去。 袁斯莲在陈德铭的带领下,在一炷香的时辰后来到了帐篷内,一进入殿内,他便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只见在帐篷内的地毯上,一个穿着十二层赤色宫装的女子满脸血污地倒在地上,他定睛一看,那女子居然是安雅公主殿外干粗活的蝶梦。 袁斯莲这些年之所以断案如神,离不开他的一项本事,那便是凡是见过一面的人,他就会记得对方的五官与体貌特征,且再也不会忘记。 此时,皇帝的面色冰冷如同瓦上霜,陈德铭站在一旁小心谨慎地伺候着,大气也不敢出,陆琰与楚绿衣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袁斯莲半跪在地上,给皇上行了个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叩见皇上,皇上圣体安康。” “平身,”皇帝抬了抬手,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这个宫女就交给你审问了,如今安雅公主不知所踪,她是唯一的线索。这次的和亲,事关重大,朕不允许出任何意外,朕给你三天时间,给朕找回安雅公主,否则,你便提头来见朕吧。” “都退下吧,朕想静一静。”说完,皇帝又闭上了眼睛。 一行人鱼贯而出,陈德铭留在最后,差人将昏死过去的蝶梦拖了出来,对袁斯莲说道:“这宫女胆子大的很,竟然敢冒充安雅公主,若不是马御医机智,皇上等人都要被她骗过去了。” “竟有此事?”袁斯莲叹息一声,觉得有些头大,想到前几日安雅公主对他的纠缠,他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袁大人,您好自为之吧。”陈德铭福了福,守在了帐篷门口,不便相送。 半个时辰后,皇帝下旨,因安雅公主病重,此次春蒐取消,班师回朝。 前来参加春蒐的王公大臣和后宫妃子们,皆是议论纷纷,就连北奕使臣们都觉得非常奇怪。 尤其是司徒归,他身份神秘,在北奕贵不可言,从小成长于尔虞我诈的宫中的司徒归,对蹊跷的事有着天生敏锐的嗅觉,在皇帝下旨后不到半刻,便差人去打听事情的始末了。 可惜,此乃皇室秘辛,皇帝将这件事隐瞒得滴水不漏,就连皇后,也探听不出半分消息,只知道翊坤宫被禁宫了,外面守着的御林军将翊坤宫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皇帝对外的说法是,安雅公主突染恶疾,那恶疾具有一定的传染性,因此在恶疾未愈之前,翊坤宫不能开放。 物有反常既为妖,宫中的动作这么大,明显就是欲掩弥彰,这让司徒归更加确定了此事的不同寻常,开始差人秘密地在宫中打探消息。 整整两天,袁斯莲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整个大理寺已经忙成了一团,当日参加春蒐的人都被秘密带去审问,一个一个开始排查。 蝶梦哪敢说自己杀了公主,也不敢供出蝶衣,直到自己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才谎称蝶衣杀了公主,此刻正在潜逃中,而公主的尸体也正是被她处理的。 这个说法,袁斯莲当然不信,他太了解安雅公主了,从安雅公主的和亲被提上议程开始,她就不死心地屡屡纠缠他,若说她这么一个厉害的女人,会如此轻易的被毒死,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线索到蝶衣这里便断了,蝶梦说蝶衣可能会易容出城,这让排查的难度变得更加大了。按照惯性思维,袁斯莲认为安雅公主肯定已经出了城门,于是便下了命令,全国通缉蝶衣。 转眼间便到了第三日一早。 自从公主失踪之后,楚绿衣便回到了太医署,这其实是个很大的破绽。楚绿衣之前被皇帝钦点给公主调理身体,此刻公主突发疾病,她却又回到了太医署,这个疑点不得不叫宫中的人怀疑万分。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似乎是感受到了京城沉闷的气氛,拔营回京后,整整两日,一川烟草尽带愁,满城飞絮混轻尘,淅淅沥沥的雨像是烦乱的思绪一般,剪不断、理还乱。 楚绿衣在绵绵的细雨声里,悄然醒来,推开窗一看,见天际阴沉沉的一片如同入夜时分,而远处的繁华绿树也在蒙蒙的雨帘中成为模糊的一片,空气中带着一股清冷的气息,屋檐的脚下是溅起的大朵水花,潺潺的水流几乎漫过了台阶,湿了柔柔的一丛丛新草。 窗外吹来的寒风,将屋内残留的安息香的香味吹得更淡了一些,像是酒过三巡后的残羹冷炙一般,无比清冷。 楚绿衣搓了搓胳膊,起身去衣柜里披了一件较厚的衣服,不假他人之手地打水洗漱后,打算随便吃点东西便前往太医署值班。 急切的脚步声带着践踏积水的声音朝这边奔了过来,楚绿衣刚打开折扇门撑起伞,便听到一个焦急的声音:“楚御医,你快去看看吧,娘娘身子又不爽利了。” 楚绿衣抬头一看,见是袁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不由得说道:“余毒未清,无碍,吃几颗牛黄解毒丸既可。” “楚御医,”宫女欲言又止,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便附耳在楚绿衣耳边说道,“娘娘已经有两月没来月事了,娘娘怀疑是不是有了身孕,所以不敢乱用药,楚御医你还是过去看看吧,整个太医署的御医,娘娘只信任你一人。” “你家娘娘身子虚,这两年是怀不上孩子的,”楚绿衣一边沿着走廊朝太医署走一边说道,“一会儿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去抓个药,你家娘娘这身子,若想怀上龙嗣,得从现在就开始调养。” “楚御医,你还是去看看娘娘吧,自从袁大人不知被皇上派去做什么差事之后,娘娘这两天总是心神不宁的,她已经有整整一天没吃下任何东西了。” 这事儿楚绿衣原不想管,念及袁斯莲到底帮过她,俗话说的好,人情债,最难还,倒不如这一次治好了他妹妹,还了他这个人情,日后见面,桥归桥,路归路。 于是,楚绿衣去太医署拿了医药箱,检查了医药箱中的工具后,便拎着医药箱朝袁贵妃的寝宫而去。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在滚滚大雨中,见到不远处一抹淡青色的人影,那人神色匆匆,面色郁郁,眼底有着淡淡地青黑,径直朝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楚绿衣认出那是袁斯莲,这两日大雨,想必皇家狩猎场的证据都被冲刷得差不多了,袁斯莲肩头的担子很重。 袁贵妃的寝宫就在御花园的后面,踏过昨夜风急雨骤后的残花,便是一片精致秀雅的宫殿,即使实在滂沱大雨中,宫殿依旧精致小巧得犹如仙人掌中的物什。 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有田俱种玉,无地不栽花,说得便是皇宫的富丽堂皇。与乔妃殿内的奢靡气派相比,袁贵妃的宫殿布置得玲珑典雅,如同一块盛放在宝箱中的剔透水晶一般。 此时天色尚早,加之天色阴暗,皇宫中出处都挂着红色的灯笼,一簇簇摇曳的火光,在晨风中明明灭灭。 雨势更大了,吹进了殿内,将走廊上摆放着的两缸睡莲吹得东倒西歪。 守在宫外的小宫女见楚绿衣来了,立刻迎上前去,接过了楚绿衣手中的医药箱,亦步亦趋地推开门说道:“楚御医可算来了,娘娘今日一早起来,便觉得身子不爽利。” “交给我吧。”楚绿衣不需她的引领,熟门熟路地走到了殿内,绕过巨大的山水双面绣屏风,来到袁贵妃的床前。 “楚御医吗?”中气不足的袁贵妃听到脚步声,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楚御医,你可算来了。” 说着,她又看了自己的心腹宫女一眼,幽幽地说道:“檀香,你先出去吧,替我把门守着。” “是。”檀香恭敬地垂下头,退了下去。 殿外传来关门的声音,楚绿衣打开药箱,先从药箱里拿出手帕,垫在袁贵妃的手腕下,正要诊脉,不料袁贵妃说道:“不用了,开两帖清余毒的药既可。” 第250章 投我以木桃 于是楚绿衣便绕出内室到书桌边找到了笔墨纸砚,倒了一些清水进去磨开了浓浓的墨汁后,她一挥而就,不假思索地便将药单写了出来。 拿着写好的单子,楚绿衣边走边吹,待方子上的墨汁干了以后,将它压在袁贵妃的梳妆台上,说道:“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早晚各服一次,切忌辛辣、油腻的食物,多喝水,适当的出去走走,运动一下,出出汗也有利于排毒。” “楚御医。”袁贵妃欲言又止地看着她,脸上满是挣扎之色。 “何事?”楚绿衣挑眉,转头看着她。 “绿衣,”袁贵妃放柔了语气,突然开始套起了近乎,“在后宫这虎狼之地,本宫自认为待你不薄吧?” “娘娘此言何意?”楚绿衣蹙眉,警惕了起来。 “绿衣,”她叹了口气,“你一会儿出去,便差人去禀报皇上,说本宫怀孕了,可以吗?” 楚绿衣走上前来,正要给她诊脉,不料袁贵妃缩了一下身子,让她伸过去的手落了个空。 “娘娘?”楚绿衣疑惑地看着她。 “绿衣,我这也是……这也是没办法……”袁贵妃的脸上露出了可怜的神色,“我差人打听到,翊坤宫出事了,虽然打听到的消息十分模糊,但我一猜便知道准是安雅公主不安于室,逃了出去。” 楚绿衣的眼底闪过一抹惊讶,但她掩饰得很好:“娘娘身子虚,若要怀上龙嗣,绝非一朝一夕之事,为了娘娘日后的荣宠,娘娘还是不要忧思过甚为好。” “绿衣,唉,我今日不妨摊开跟你说了吧,”袁贵妃的脸上闪过一抹哀戚,“安雅公主因不为太后所喜,体弱多病的她,小时候曾在袁家寄养过一段时间,可以说有四年的时间,她与袁大人乃是两小无猜地一起度过的。袁大人为人清冷,最不喜皇家人嚣张跋扈的个性,自小便对公主没有好感。安雅公主一番芳心错付,明知姻缘无果,却执迷不悟。” 楚绿衣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她倒是不知道,袁斯莲与安雅公主之间,还有这一层。难怪那一日,袁斯莲逼供了沉香殿的宫女后,便勒令所有人不得将消息走漏,拿回了解药之后,也是一副不欲多言、讳莫如深的样子。 “这皇宫看似繁华,虽说未央宫里三千女,但保红颜莫保恩,但皇帝那性喜渔猎的性子,这些年来为谁收过心?本宫空有一副如花美貌,无奈既不懂的如何争宠,又不懂得留住皇恩,皇帝还未宠幸本宫三个月,本宫便红颜未老恩先断,独倚熏笼坐到明了。因着袁大人这层关系,安雅公主对本宫很是照顾,因此趋炎附势的内务府自从本宫失势以后,也不敢苛待本宫。甚至安雅公主还吩咐了敬事房,必须时常在呈在给皇上的牌子中,加入本宫的牌子。” “自和亲的事情被提上了议程后,本宫安插在翊坤宫的宫女便告诉本宫,安雅公主私下里找上了袁大人,那时候,本宫便颇觉心神不宁。后来,为了留住袁大人,安雅公主趁着皇帝给北奕使臣接风洗尘的那日,居然给本宫下毒了,”袁贵妃叹了口气,“时至今日,安雅公主生死不知,我日夜恐惧忧殆,又听闻皇帝敕令袁大人必须在三日内找出安雅公主,眼看着两日就过去了,若是今日再找不到她,只怕性情暴戾的皇帝会杀了袁大人。” “所以,你想假孕夺宠?”楚绿衣细细一思索,便得出了结论。 “本宫也是被逼无奈,只有本宫怀上了龙嗣,皇上才会看在本宫的面子上,放袁大人一马,”说到此处,袁贵妃的声音低了起来,她凑到楚绿衣耳边小声说道,“自皇帝登基以来,皇室中的王爷,到底还剩下了几个,想必楚御医很清楚。” 楚绿衣不由得想起了陆琰,当初就是因为皇帝怕他功高震主,对他极不放心,才设计想让他战死沙场,导致最后间接害死了阮斯容。 “你可知假孕乃是欺君之罪,其罪当诛,此事若被揭穿,别说袁大人会丢了脑袋,只怕你袁氏一族,都脱不了干系。”楚绿衣沉声说道。 “我没有别的选择,”袁贵妃以哀求地目光望着她,“袁氏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袁大人果真被斩首,你以为等待着我的将会是怎样的结局?要么青灯古佛孤苦一生,要么打入冷宫与枯草为伴。” “这件事,我不能帮你。”楚绿衣来宫中是为了查找身份的,可不是为了卷入利益角逐的浑水的,再说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等欺君之罪,若是瞒天过海倒还好,若是东窗事发,恐怕陆琰都不一定能救得了她。 气氛陷入了僵局,袁贵妃的脸上流出了一行清泪,她低声啜泣着,可怜得就像是河边一朵风吹雨打的白色小花,也不知下一刻生死如何。 室内的昏黄的烛光跳跃了一下,一股冷风灌了进来,折扇门发出吱呀一声,檀香走进室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惊慌地说道:“娘娘,不得了了,小顺子刚刚差人去养心殿打听了,据说皇上现在大怒呢,将一个砚台砸到了袁大人头上,娘娘,咱们该怎么办啊?” 听闻此言,袁贵妃哭得更大声了。 楚绿衣有些无奈,虽然袁斯莲确实帮过她,但是她在陆琰的阵营中,袁斯莲在皇上的阵营中,两人立场不同,就算不是各为其主,也谈不上生死之交。 “你别犯傻。”言尽于此,楚绿衣跪安,绕过屏风走出了内室,打着伞朝太医署走去。 走廊外的风雨更大了,泼天的风雨像是要将整个皇城淹没一般,往日巍峨又辉煌的宫殿群,在暴风雨中,像是一只核舟一般,看起来不堪一击。 楚绿衣的外衣都被雨水打湿了,粘在身上冷冰冰地很不舒服,她正想加快脚步赶紧走回太医署,不料一件温暖的衣服带着淡淡的体温披到了她的身上。 她转头一看,发现给她披上外衣的居然是袁斯莲。 此刻,袁斯莲的样子有些狼狈,他的额头上,鲜血已经止住了,但是整张脸看起来依然显得很狰狞可怖。 “医者不自医,别着凉了。”袁斯莲低沉的声音淡淡地说道,犹如七弦琴上的低音弦,带着一种淡泊名利的隐士的淡然。 “多谢,”楚绿衣毫不矫情,“袁大人这是要出宫?” “是啊,时间已经不够了。”袁斯莲叹息了一声,面上带着一些疲惫,却丝毫不见害怕和惶然。 楚绿衣打从心底敬佩他,自从认识袁斯莲以来,袁斯莲真是不负他冷面阎王的名号,他的脸上除了沉着冷静,几乎看不到别的表情。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此等心旌气魄,非常人也。 “去一趟太医署吧,不急于一时,你的伤需要及时处理,不然在这种阴雨绵绵的潮湿天气里极容易发炎,若是产生了高热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这可是致命的。” 袁斯莲本来想说不必,但当他闻道楚绿衣身上淡淡的药箱味时,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多谢。” 身侧的佳人面色幽冷,如一株空谷幽然一般,于不自觉中,散发出周身逼人的贵气,闪耀的光芒。她的耀眼是极为不自知的,流转于她的一言一行之间,那种优雅矜贵,浑然天成,不事雕琢。 与她相比,那些京城名媛、皇家贵女,俱是落了下乘。 在静默的风声雨声中,两人一路无言地走到了太医署,楚绿衣拿出自己的医药箱,掏出金疮药倒在袁斯莲的头上,又给他的脑袋缠上了厚厚的纱布。 那双小手轻巧得像是穿花的蝴蝶,柔软得像是玫瑰的花瓣,袁斯莲垂着眸子,以一副标准的棺材脸掩饰着内心的波澜。 当她的手最终离开他的额头时,他居然感到了一阵浓浓的失落。 从榻上坐了起来,袁斯莲望着正在收拾药箱的楚绿衣说道:“这些日子,本官一直在想,到底是何种原因,使得向来淡泊名利的楚姑娘居然会入宫成为宫中的一位太医。” “哦?袁大人有何高见?”楚绿衣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后来,宫中的人带回来给我的消息居然是,楚姑娘你在查探当年的一些事情。” 楚绿衣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她表现出来的,便是她不打算遮掩的,但这又如何呢? 袁斯莲叹了口气:“楚姑娘,到底相识一场,我也不愿意你在这尔虞我诈的肮脏之地久待,可能今日过后,袁某就要与楚姑娘天人永隔了,在此之前,袁某想了很久,不如在死前为楚姑娘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 说着,袁斯莲解下了腰间的一个古铜铸造的有些沉重的令牌:“这个令牌能随意询问宫中的任何宫女太监,拥有宫中的查案权,甚至后宫中的小主子们,见到这枚令牌也不得不让三分薄面,你甚至可以去宫中的档案库调出当年的宗卷查阅。” 果然是个好东西,楚绿衣接过令牌,发自内心的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多谢。”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楚绿衣想了想,对袁斯莲说道:“袁大人,你运气很好,本来安雅公主的事,我是不想干涉的,毕竟这其中的水太深,容易得罪人,但既然你送了我这么大一个顺水人情,我再不送你一个顺水人情,也说不过去。” 第251章 怨恨 “你现在带人,秘密包抄了浣衣局,一个一个的进行排查,安雅公主就在那浣衣局中。”楚绿衣说道。 “浣衣局?”袁斯莲眼前一亮,“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就是潜藏的最好地方!” 说罢,他站起来朝楚绿衣拱了拱手:“多谢楚姑娘,楚姑娘救命之恩,袁某感激在心,日后必当结草衔环相报。” 楚绿衣继续收拾起了手边的东西,不再多说。窗外的雨,渐渐地停了,天色竟然开始放晴,被雨水摧残了一夜的花苞,开始顽强地慢慢绽放。 屋檐下急促的雨帘,渐渐地变作了线串成的珍珠,而台阶上的水位,也渐渐地退了下去,檐下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半个时辰后,安雅公主果然在浣衣局被搜出来了。皇帝下令,将安雅公主关入翊坤宫,翊坤宫中的人,不得再出入。皇上的意思,是打算将她关到和亲时再放出来了。 未免安雅公主再出幺蛾子,与北奕的使臣商量了之后,皇帝决定把和亲的日子定在三日后,这样仓促的时间,不怕安雅公主再翻出什么风浪。 此次袁斯莲成功找到安雅公主,皇帝大为赞赏,而袁斯莲却说,此次之所以能找到安雅公主,全靠楚绿衣提供线索,请皇上将这份赏赐转让给楚绿衣。 于是一时间,楚绿衣在宫中又是风头无两。 安雅公主失踪这回事,虽然瞒得很紧,但时隔几日,有心人只要略一思索,便能将事情的始末猜测得八九不离十。尤其是老谋深算、心机深沉的司徒归,在归纳整理了属下递过来的资料后,立刻便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事儿,皇室引以为耻,他却不以为然。自从认定了楚绿衣就是他心爱之人的转世之后,司徒归便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安雅公主不想嫁去北奕,他也不想让楚绿衣到了北奕后委屈她,思来想去后,他的想法,竟与安雅公主不谋而合了。 金蝉脱壳的计谋,安雅公主之所以用得不好,乃是因为她孤掌难鸣,事后无人接应。若是他肯与她合作呢? 司徒归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于是立刻禀报皇上,说是想要前去探望病重的安雅公主,聊表心意。 皇帝当然同意了。 一来到翊坤宫的主殿中,便看到主殿内一片漆黑,殿内空荡荡的,像是没有人一般,连熏香都不曾点燃。据说是仅次于皇宫坤宁宫的翊坤宫,此时不见半点华丽,像是一处距离死地极为接近的地方一般,漆黑、阴冷。 由于门窗紧闭,外面的花香无法透进殿内,外面的阳光也无法透入殿内,似乎人间的一切繁华、希望都被隔绝在了翊坤宫之外。 司徒归突然有些可怜这个女子了,他在黑暗中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须臾,在一处金箔屏风前站定,喊了一声:“公主殿下。”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回荡着,发出一阵阵的回音,这时候,依然没有任何声音,主殿就像是一张大口,将他的声音给吞噬了。 突然,一抹微弱的光芒从屏风后方亮起,微微的照亮了周围的家具,一个尖锐而恼怒的声音如同暗夜的鹰隼一般:“滚!” “公主殿下,”司徒归不顾男女之嫌,朝声源方向走去,待见到被锁着一只手腕靠在床边的安雅公主时,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惊讶,“别来无恙。” “给本宫滚出去!滚出去!”安雅公主看到北奕使臣,顿时狂怒了起来,手中的火折子,随着她的怒气而摇摆不定。 “公主殿下何必激动,你我之间也许可以和平共处。”司徒归平静地说道。 “和平共处?”安雅公主冷哼一声,抬起下巴,在幽暗的火光下,她高傲的像是一只半浴在火中的凤凰一般,“本宫不跟北奕的狗和平共处。” “公主殿下可知这次被抓回来,是因为谁?” 一提起这个,安雅公主的语气里满是怨恨,隐在黑暗中的半张脸上满是狰狞,如同忘川河畔盛开的曼珠沙华:“是那个利欲熏心,为了上位谁都可以出卖的楚绿衣!” “殿下恨她吗?”司徒归幽幽的问道。 “如何不恨?她竟敢如此出卖本宫,本宫恨不得杀了她!”安雅公主的脸上扭曲成一片,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自己掌心的肉中,掐得手心流出了鲜血,仍不自知。 “臣知道殿下不想和亲北奕,臣这里倒是有一锦囊妙计,不知公主可有兴趣听听。”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丝蛊惑,令人沉迷。 安雅公主怀疑地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后,面上阴晴不定,火折子的火焰,开始黯淡了起来。 司徒归不以为杵,走上前来,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了一阵。 安雅公主听后,半晌没有说话,斟酌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此计虽妙,但难度太大,容易弄巧成拙。” “决定权掌握在公主的手中,”司徒归挑眉笑道,黑暗中的他,那张俊美的脸仿佛戴了一张诡异的面具,“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有时候就是需要有放手一搏的豪情,才能成大事。” “好!”安雅公主下定了决心,眼里闪过一抹亮光。 司徒归从袖中了一包药粉,放在一旁的桌上,对安雅公主说道:“臣恭候公主的佳音。” 就在司徒归走出殿内的那一刻,安雅公主手中的火折子熄灭了,瞬间将她那双充满阴谋的眼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一连两日,安雅公主没有任何动静,她像是绝望了一般,而整个翊坤宫,也愈发像是一潭死水了,静悄悄、黑魆魆,就连宫人们说话时,都是压低了声音,生怕惊醒了什么一般。 第三日戌时,安雅公主以身体不适为由,让宫女去禀告皇上,请楚绿衣前来看诊。 楚绿衣这一日正巧值夜班,闻言自然不便推辞。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个安雅公主颇有手段,自己与她又结下了梁子,只怕今日她不会让自己好过。 随即,楚绿衣又想,明日就是出宫和亲的日子了,就算她再有本事,只怕也翻不出风浪了。 还未晴两日,到了黄昏,竟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宫道上的青石板上,一片湿漉漉的水迹。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画屏金鹧鸪,香雾薄,透重幕,惆怅迤逦池阁。 绕过蔓草丛生的狭窄宫道,路过重重斑驳的红色宫墙,踏过新泥,楚绿衣来到了仿佛是久违的翊坤宫。 翊坤宫的宫外,点着一整排的红色灯笼,在夜色里像是引魂灯一般摇晃着,由于主殿内十分昏暗,外面的宫灯点得再如何花团锦簇,看起来也是死气沉沉。 昔日繁华热闹的翊坤宫,如今清冷的如人去楼空一般,看不到半点生气,就连翊坤宫外生长的花草,似乎也长得更加野性十足了。 楚绿衣收起雨伞,交给门边候着的一个小宫女,拎着药箱走了进去。 奇怪的,这次没有人跟在她身后。 主殿内一片漆黑,楚绿衣站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黯淡的光线,摸索着朝前走去。走了几步后,屏风后亮起了微弱的昏黄光芒,光芒微微跳跃着,周围的事物倒映在墙上,显得隐隐绰绰地,如同魑魅魍魉一般。 楚绿衣没有理会安雅公主的故弄玄虚,从容的走了进去,行了个礼:“参见公主殿下。” “本宫不过一个囚犯而已,当不得你楚大御医如此大礼。”安雅公主冷冷地讥讽道。 果然是筵无好筵,会无好会,楚绿衣处变不惊:“微臣奉旨给公主诊脉。” “本宫得的乃是心病,心病需心药来医,楚大夫可赞同本宫的话?”安雅公主起身,朝楚绿衣走了过来,以一种逼迫的姿势,步伐缓慢而沉重。 “公主所言极是。”楚绿衣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时至今日,你在本宫面前,依旧是一副高冷的样子,楚绿衣,你不觉得你很恶心吗?”安雅公主在她身前站定,眯了眯眼,眼里满是厌恶,“说到恶心,本宫更佩服你的智谋,明日本宫就要远嫁北奕了,在本宫走之前,本宫想知道,本宫那么周详的计谋,你到底是怎么看破的?” “公主果真要听?”楚绿衣抬眸。 “对,不然本宫是不会死心的!”安雅公主一字一句地说道,“楚绿衣,你是本宫这么多年来,唯一遇到的一个能与本宫势均力敌的人!” “四月初二非微臣当差,辰时二刻,微臣在重华门见到了公主的马车,马车车架上的‘恭’字,是个很明显的破绽。巳时三刻,微臣到达京郊白果巷,探寻邪医老前辈,不料又遇到了公主的车架,而且,从邪医的口中,还偶然得知了假死药一事。四月初五,皇家狩猎场,亥时末,子时初,微臣偶然间见到公主的大宫女蝶衣拖着一个麻布袋去了小山坡,好奇之下,微臣就解开麻布袋看了,后来,又听到了蝶衣与别人的对话,知道你会被藏在浣衣局。” “人算不如天算!”安雅公主的脸上闪过一抹悲凉,突然长身而笑,“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人算不如天算!” 语毕,她的神色突然狰狞了起来,从袖中拿出准备好的一把匕首朝楚绿衣狠狠地刺了过去:“楚绿衣,你囚禁了我的幸福,你还我幸福!” 楚绿衣早有准备,从指缝里捏出三根银针,打算刺安雅公主的穴位。 谁知道,她才一碰到安雅公主的衣袖,便昏迷了过去。 安雅公主的脸上浮现一个得意的笑容:“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就没想到我会把药下在衣袖上呢?” 语毕,安雅公主解开了自己手腕上的镣铐,对着空无一人的漆黑大殿喊了一句:“都出来吧,事情都办妥了!” 第252章 北奕皇后 这一日,大雨滂沱,整个皇宫又忙又脏,人人面上带着惶急的神色,筹备着公主出阁的事宜。不时有泥水随着宫女太监们的脚步而溅落到走廊上,悬在宫中喜庆的红色灯笼在疾风骤雨中不停地摇曳着,那绯色的纱帘更像是江边波浪兼天涌。 雨打芭蕉声、风中竹林的飒飒声,与宫内急促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使得人心越发的烦乱。 皇帝怕安雅公主再在文武百官面前弄出什么幺蛾子,丢了皇家的颜面,只命命妇们与宫女们将她梳妆打扮好了,便匆匆地送进了轿子内。 为了永结秦晋之好,皇帝冒着大雨,亲自站在了午门的城门上,带领文武百官,目送着北奕一行时辰离去。时辰的队伍就像是一条红色的长龙一般,延绵半里路,公主的舆轿乃是风风光光的十六人抬的,在华丽的黄顶红身舆轿后,乃是上百只巨大的箱子,箱子里装着金银珠宝等假装,尽显皇室的气派。 行到酉时,天边的雨势依然不减,和亲的队伍已经离开了京城,到达了京城以北的嘉陵关。嘉陵关的驿站早早的就打点好了,将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给迎了进去。 由于嘉陵关地处荒芜的北方,乃是北方宜西城的一座小郡县,因此驿站并不大,此时,一下子挤进了这么多人,不免显得拥挤不堪。 从这儿往北方看,北方距天河之险,遥遥的河滚滚奔腾,像是千军万马征战沙场一般,过了这条河,便彻底的到了北方的过境了。 由于下着大雨,拥有百年历史的驿站内潮湿不堪,木质结构的房子里,到处都是泥水的印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梅雨时节发霉的味道。驿站中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喧闹的声音似乎要将房顶都给掀开,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却也因为这连天的大雨而烦躁不堪,干不好自己的事,也就更无暇关注别人的事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绿色的身影混进了驿站,进了二楼的一个房间,片刻后,那女子又走了出来,鬼鬼祟祟地从驿站的后门溜了出去,骑上了门外廊下的一只拴着的枣红色汗血宝马,将全身都笼罩在厚厚的皮毡子里,消失在了大雨中,很快便与黛青色的远山融为一体。 急促的马蹄溅起飞扬的泥水,哒哒的声音与雨水声氤氲在一起,行到一处山坳处时,斜刺里冲出了几匹黑马,汗血马一惊,前蹄扬起,差点将她从马背上摔下来。 她惊魂未定地拉紧了缰绳,让汗血马的马蹄重新踏在了地上,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几人,只见那几人垂首,恭敬地说道:“楚姑娘,王爷已经准备好了马车,接下来的路程,就交给我们吧。” 于是,她松了一口气,从汗血马上挑了下来,一言不发的走到旁边山毛榉树下的马车旁,利落的爬了上去,甩落帘子,脱下了自己的皮毡子,躺在了温暖的狐狸毛软榻上,嗅着马车内淡雅的杜衡香,闭上了眼睛。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走了起来,外面的雨渐渐地小了,路也好走了许多,春色将阑,莺声渐老,红英落尽春梅小。远岸收残雨,雨残稍觉江天暮。 马车行到王府别院,已是天亮时分,女子下了马车,昏昏沉沉的随别院的下人穿花拂柳,一路走过亭台楼阁、水榭长廊,来到一处太湖石层叠、绿荫阵阵的幽雅别院,推开别院的大门,只见画堂寂静雨蒙蒙,屏山半掩余香袅,花木深深,禅意袅袅。 门边,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正静静地立着,见她归来,素来冰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安心的微笑。 女子走了过去,在经过他身边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伸手撕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九王爷,别来无恙?” 陆琰的微笑瞬间定格在了脸上,然后僵冷的神色慢慢浮现,像是骤冷降温一般,大雪封山,众鸟飞绝。 一个月后。 醒来时,楚绿衣不知身在何处,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安雅公主那张狰狞的脸上,她感觉头有些昏昏沉沉的,身体是出人意料的虚弱,艰难地抬起手臂看了看,见手腕竟然瘦的几近皮包骨头,心中不由得疑惑更甚。 怎么才短短几天,她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久未进食的她,此刻胃中空虚,有些疼痛,她扶了扶疼痛的脑袋,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见头顶是绣着栩栩如生的金红色牡丹的床帏,身上是月华流光锦做的丝绒被,被子上绣着吉祥的百子图,而身下是千金一寸的小叶紫檀木雕刻的床,床架上的雕纹细腻逼真,看得出来出自宫中的能工巧匠之手。 这是哪里? 她掀开帘子,只见入目的一切金碧辉煌,不同于前朝宫殿的细致,这座宫殿显得更为大气,目光所及之处,少了江南的柔婉旖旎,尽是北方的尊贵大气。雕梁画栋的殿内,以金红两色为主色调,墙壁皆以花椒和泥涂抹,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与内室千金难求的沉香混合一起,将皇室的奢靡之气彰显无遗。 似是听见了内室的动静,一群宫女绕过雕刻着龙凤合鸣的金箔落地屏风,垂首迈着小碎步恭敬地鱼贯而入,恭敬地行了个礼,齐声说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奴婢伺候皇后娘娘起床。” 说着,两个宫女走到一旁捞起床帏,用雕刻着精细图案的金钩挂了起来,另外两个宫女伺候着楚绿衣起身,其他宫女听到声音,端来了洗漱用具、点上了新的檀香、打开了通气的窗户…… 在楚绿衣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十六个宫女已经忙碌了起来。 待宫女们端着正红色的宫装给楚绿衣穿的时候,楚绿衣才冷声说道:“这是何意?” “请娘娘不要为难奴婢们。”两个宫女有些惶恐地垂下了头。 楚绿衣盯着宫女手中绣工精美的正红色宫装,问道:“北奕皇宫?” “是。”楚绿衣左侧的宫女垂首,恭敬地回答,“小顺子已经去通知皇上了,内务府那边早已准备好了一切事宜,只待娘娘醒来,便于三日后举行还朝大典,庆贺皇后娘娘归来。” “还朝大典?不是和亲么?”楚绿衣转念一想,只怕那安雅公主还不死心,又使了一招金蝉脱壳的计谋,让自己李代桃僵了。 只是,那北奕使臣分明是见过安雅公主的,他为何不将自己不是公主的事情说出来?这实在是太蹊跷了,似乎不只是有碍天家颜面这么简单。 还有,安雅公主第一次失败了,以袁斯莲的个性和本事,必然是斩断了安雅公主的全部退路,那么,她在宫中还能仰仗谁帮她脱身? 这个女人,她实在是太小看她了。想到此处,她心中一阵懊恼,也不知陆琰现在情况如何,如今她孤身一人被困北奕,孤立无援,简直是寸步难行。 “回娘娘,是还朝大典。”说着,那个宫女有些忐忑地抬起了头,眼里浮现了泪花。 “娘娘记不得花影了么?花影陪伴娘娘十七年,从前在药王谷的时候,娘娘待奴婢便情同姐妹,那时候,奴婢便发誓,今生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 “后来娘娘为德妃、兰妃构害,栖梧宫一夜之间,血流成河,花韵、花青惨死,奴婢因着出宫办事,才逃过一劫。娘娘,时隔五年,您总算回来了,总算回来了啊……” 说到此处,花影已是泣不成声。 楚绿衣心中满是疑惑,问道:“你说我是你的娘娘?” “娘娘怎么了?”花影自朦胧的泪眼里,迷惑地看着她,“娘娘不记得了吗?当年娘娘可是药王谷大名鼎鼎的观音娘子,心地善良、妙手回春、姿容绝世,不知有多少人前往药王谷,只为求见娘娘一面。” “观音娘子?”楚绿衣好歹在药王谷生活过几年,却对观音娘子这个名号十分陌生,似乎从未听人说起过。 “对啊。”花影激动了起来,上前一步跪在楚绿衣脚下,“当年万岁爷得了怪病,北奕上至宫廷御医,下至江湖国手,皆是束手无策,万般无奈之下,万岁爷亲自前往药王谷,求见观音娘子,也就是在那时,您为万岁爷的文采所倾倒,万岁爷因您的美貌而倾心,故此成就了一番佳话。” 楚绿衣盯着花影打量了一会儿,思索着她话里的真实性,她私心里想着,要么是花影说的都是实话,如若不然,便是花影太会演戏了。 不过,她演戏的目的是什么呢?北奕国主与她素不相识,实在不存在利益关系,因此说她演戏,未免显得牵强,那么便只有一种情况了,花影说得是真的。 楚绿衣头痛了起来,好半晌,才说道:“你主子姓甚名谁?” “娘娘?”花影惊讶地看着她,这可是一国皇后的名讳,说了可是要杀头的。 “说!”楚绿衣不耐烦地蹙眉。 “娘娘姓楚,闺名为绿玉二字。”花影低下头,战战兢兢地说道。 “楚绿玉?”这倒是巧了,自己叫楚绿衣,她叫楚绿玉,两人皆是出自药王谷,而容貌也极为相似,叫亲近之人都难辨真假,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阴谋? 第253章 迷离往事 当年她从药王谷醒来,前尘尽忘,一片懵懂脆弱之际,药王为她取名楚绿衣,又悉心教导她医理毒术。药王看她的眼神,关切中带着歉然,像是怀念着一个故人一般。 最开始,楚绿衣觉得十分奇怪,可药王这些年来,一直对她彬彬有礼,像是一个长辈一个老师一般,对她的关切恰到好处,处处谨遵孔孟之道,渐渐地让她打消了疑虑,以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如今想来,似乎所有的一切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这个楚绿玉到底是什么人?曾经声名远扬,为药王谷带来巨大声望,为何如今销声匿迹了,药王谷中的人讳莫如深,不约而同的将她的旧事当做秘密一般掩埋在了时光深处? “你认识药王吗?”楚绿衣不由得问道。 “认识,药王乃是娘娘您的二师兄。”花影连忙回答道。 就在此时,栖梧宫外响起了小黄门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所有宫女脸上都带着一股害怕的神色,这皇上都来了,楚绿衣还不肯换衣,若是皇上怪罪下来了,皇上非把她们给杖毙了不可。 “皇后呢?”外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外间的宫女行了个礼,赶紧回答道:“娘娘刚起,还在洗漱穿衣。” “那朕便等一会儿吧。” 楚绿衣难耐心中的疑惑,穿着中衣直接走了出去,留下了一帮惊慌的跟在她身后小声喊道:“请娘娘穿上衣服,娘娘,您不能这样啊……” 楚绿衣大步流星地走到殿内,在司徒归身前站定,低头睨着坐在座位上喝茶的司徒归,面上浮现一个清冷的笑容:“陛下真是好兴致,居然亲自来乾朝迎亲。” “玉儿,你醒了。”司徒归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暖的笑容,眼睛专注地盯着她,站起身不自觉地摸上了她的脸颊,“玉儿,这些日子,你清减了许多。” 楚绿衣打开他的手,眼底浮出一抹厌恶:“陛下请自重。” “玉儿。”他的眼底浮现一抹黯然,“你只是不记得我了,没关系的,我会慢慢让你把一切都想起来的。” 楚绿衣怀疑地打量着他,揣测着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苏霂,你到底想怎样?”楚绿衣直呼名讳,不客气地问道。 “玉儿,天气这么冷,怎么不穿衣服呢?是不是衣服不喜欢?回头我让司衣坊的人再多做些你喜欢的衣服。” 苏霂像是听不到楚绿衣厌恶的话语,自顾自地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是了,你喜欢素雅的衣服,不过今日乃是你还朝的第一日,宫中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你呢,还是穿正红的宫装比较好,能彰显皇后的身份,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女主子是谁,他们便不敢造次了。” “苏霂,我是楚绿衣。” “我知道,你是乾朝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神医楚绿衣。”他不在意的笑了笑,“不过那又如何呢?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我都能把你找回来,就算你夺舍成为了另一个人,忘记了从前发生的事情,你也是我心中最爱的绿玉,这一点无法改变。” “夺舍?”楚绿衣看他的眼神变得十分怪异,基本上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癔症患者了。 夺舍是指人死后,借取别人的身体,重新活过来,也就是俗称的借尸还魂。 楚绿衣向来不信鬼神之说,认为那些东西都是无稽之谈。 而上次的返魂香恰恰也佐证了这一点,世人皆传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返魂香,事到如今证明不过是一个颗去腐生肌的药。 “就算你喝了孟婆汤忘记了一切,也无所谓,你只要相信,我会好好待你的,我会用尽我这一生来好好爱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若是谁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害你,我便诛他九族!”苏霂像是疯了一般喃喃自语道。 “苏霂,人死不能复生,的确,我可能长得跟北奕皇后非常相似,也与她一同出自药王谷,但这一切都是巧合,不能说明什么。”楚绿衣冷静地说道。 “不!你是!你就是!”苏霂突然激动了起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临江仙打的什么主意!他爱了你那么多年,最后你却选择了我,因此他怀恨在心,将你从我身边夺走了!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 楚绿衣被他说得迷惑,见他一副状若疯魔,可是语言又不似作伪的样子,楚绿衣的心中起了一分怀疑。 “玉儿,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这一辈子都不会了!”情到深处,苏霂竟然忘情的一把将楚绿衣拥入了怀中。 向来不喜与别人有肢体接触的楚绿衣自然大怒,指间翻出几根银针扎在苏霂的身上。 苏霂只觉得浑身一软,眼前一片黑暗。 楚绿衣一脚将昏死过去的苏霂踢开,眼底一片厌恶,对房门外愣着的侍卫们说道:“还愣着干什么,等着我把他踢出去么?” 侍卫们浑身一抖,被她逼人的气势一压,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战战兢兢地赶紧将皇帝抬了出去。 楚绿衣绕回内室,窗外一阵寒风吹了进来,冷得她打了个哆嗦,因此她也不管那么多了,夺过宫女端在盘中的宫装,干净利落的套在了身上,心里想着,既来之则安之,皇后这个身份既是一个累赘,也能带来许多便利,自己倒不用担心会因为后宫嫔妃们的分位而处处受人掣肘。 洗漱完毕后,花影端来一碗参茶,半跪在地恭敬地奉上,楚绿衣喝了参茶,又喝了一碗熬得黏稠的小米粥,感觉力气恢复了一些,便打听起了楚绿玉的事情。 “花影,我问你,楚绿玉与苏霂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从头道来,不许有半点遗漏,否则我可不会看在你是楚绿玉昔日的心腹丫鬟的份上,就对你手软半分。”楚绿衣靠在榻上,扬了扬眉,微眯着眼睛的她,像是捕猎前蓄势待发的豹子。 花影吓得浑身一抖,觉得眼前的楚绿衣十分陌生,故而咽了口口水,理清了思路后,慢慢地将当年的事情说了出来。 几十年前,药王谷并不像如今这样声名显赫,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两百年前,药王谷的第一代药王开宗立派的时候,药王谷一时之间风头无两,天下人趋之若鹜,人人千金难求药王一诊。 第一任药王病逝之后,接下来的几任药王,成日里追名逐利,忙着与巫医门一争高下,心思渐渐放在了医术之外,导致曾经门前车水马龙的药王谷,瞬间变得门可罗雀起来。 药王谷衰败了一百多年,直到邪医临世,以一身诡异的武功和出神入化的毒术,再次振兴了药王谷的门楣。 只可惜邪医这辈子星陨似流火,太有才华的人,在感情上就异常坎坷,本来,师父打算在百年之后,将药王之位传给邪医的。奈何邪医爱侣难产而死,后来女儿入宫,又在宫廷斗争中被人下毒,死于难产,连遭两番打击,邪医一蹶不振,至此日日以杜康解忧,醉生梦死。 上一任药王很是痛心,于是在知天命之年,又收了两个年轻的弟子,便是临江仙与楚绿玉。这两人都是上一任的药王出谷的时候,从街上随意捡过来的,两人感激药王大恩,在谷内每日勤奋学医。 尤其是楚绿玉,在医术一道上,天赋超绝,自她出师之后,药王谷再次达到了鼎盛时期。 就在上一任的药王打算将衣钵传给楚绿玉的时候,苏霂慕名前来看诊,两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不顾上一任药王的反对,双宿双飞。 上一任药王一气之下,重病在床,没过几日便断了气,死前将药王的位置传给了临江仙。 楚绿玉入宫之后,最初日子过得春风得意,可谓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可时间一长,后宫嫔妃们自然不允许她椒房专宠,为求雨露均沾,三番两次的设计陷害楚绿玉。 楚绿玉自幼生长于较为封闭的药王谷,在谷中又是人人敬仰的观音娘子,哪知这世间人心险恶?苏霂最开始很是信任楚绿玉,罔顾礼教、家法,力保楚绿玉,为此屡屡遭到言官的口诛笔伐。 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加之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阴谋诡计一波接一波而来,苏霂之所以能当上皇帝,自然是极为谨慎多疑的一个人,即使他再爱楚绿玉,在接连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也渐渐地与她离心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苏霂在众人的欺骗之下,越来越觉得楚绿玉被宫廷完全染黑了,变得阴险狠毒,因此将她冷落得非常彻底。 后来,德妃杀死楚绿玉的皇子,又诬陷她为了重新获得皇帝的怜惜,不惜杀了自己的亲身儿子,构害别人。 皇帝大怒,将她打入冷宫,扬言此生再不相见。楚绿衣被打入冷宫后,日日以泪洗面。有一次,北奕新科状元应召入宫,陪皇帝下棋,见天色渐晚,皇帝将他留宿宫中。 新科状元流连于宫中夜景,不知不觉迷了路,走到了后宫深处的冷宫前,听到了楚绿玉哀怨的箫声,遂有感而发,做赋一首,第二日面呈圣上。 第254章 立威 皇上见赋中句句感人深至,念起楚绿玉的好,心软之下将她接出了冷宫。众嫔妃们得知消息后惶惶不安,于次日买通冷宫的嬷嬷,诬陷楚绿玉在冷宫中行巫蛊之事,让盛怒之下的皇帝一杯鸩酒赐死了楚绿玉。 听花影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楚绿衣感觉背脊一阵发寒,后宫真是虎狼之地,杀人不见血! “那后来呢?”楚绿衣接着问道。 “后来……”花影叹了口气,“后来渔翁得利的兰妃和德妃,成了宫中风头最盛的妃子。之后,兰妃被查出有身孕,即将被封为兰贵妃,德妃又怒又急,买通太医暗害了兰妃的孩子。” “兰妃暗地里查清真相后,不惜与德妃鱼死网破,将楚绿玉的事情抖到了陛下面前,陛下知晓后,大为悲痛,那一年,后宫中三分之二的妃子全被赐了鸩酒,大半个后宫的太监宫女们被杖毙拖出了午门,扔在午门外的下水道里。”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楚绿衣冷哼道。 “娘娘……皇上……皇上也是可怜人……”花影弱弱地说道。 “他有何可怜?听信小人谗言,是谓不辨是非,将结发妻子打入冷宫,是谓薄情寡义,逼死发妻,是谓天理难容!”她端起桌上的茶杯,撇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冷然道,“如此不辨是非、薄情寡义、天理难容之人,不值得可怜。” 听闻此言,花影不敢再做置喙。 “看来症结就在这儿了。”楚绿衣喝了一口香茶,“可关键是,当年的皇后,已经死了啊。” “娘娘怎可如此说自己,这是极不吉利的。”花影赶忙说道。 “吉不吉利我自己心里有数。”楚绿衣放下茶杯站了起来,“陪我出去走走吧。” “是。”花影垂首,赶紧跟了上去。 方一出门,便听到苏霂身边的大太监江福海一脸谄媚地喊道:“皇上有赏,请娘娘上前听赏。” 楚绿衣有些无奈,觉得自己必须先接受北奕皇后这个身份,不然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令不行!唯有解开苏霂的心结,他才有可能放自己离开皇宫,而如果不对当年的事情进行深入的调查,只怕这个心结不大好解开。 于是楚绿玉大步走到外殿,屈膝跪在地上,聆听江福海念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福海声音洪亮,嗓子又尖又细,匀速将圣旨的内容念了出来。 一样样的东西,被盖着红布,端在盘子里,由内务府的人鱼贯呈了上来,很快便将整个栖梧宫摆满了。看着栖梧宫内红彤彤的一片,底下的宫女太监们面露喜色,而楚绿衣却不为所动。 “皇后娘娘,接旨吧。”江福海谄媚地笑着说道。 楚绿衣接了旨,以眼神示意身旁的花影拿些打赏银子给江福海,江福海却连连推辞,惶恐地说道:“奴才哪敢要皇后娘娘的赏赐呢,这后宫中谁不知道,以后娘娘就是宫中唯一的主子,为主子办事,乃是奴才的本分,为皇后娘娘办事,乃是奴才三世修来的福分。” 楚绿衣没理会江福海的谄媚,依旧让花影拿了些打点的银子,江福海领着内务府的一众太监们,千恩万谢地离去了。 楚绿衣看了看身边的另一个大宫女,吩咐道:“把这些东西都收入库中,花影,陪我出去散散心吧。”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这是用来形容南方的。此时的南方,桃花的花期早已过去,而北方的春天来得很晚,桃花、梨花、杏花、苹果花……的花期,才刚刚开始。 一出了门,便是料峭的寒风,像是刀子一般割在脸上,花影体贴的递了一个装在厚厚皮毛中的汤婆子过来,给楚绿衣暖手,不料楚绿衣却说道:“不必了,吹吹冷风能让人更清醒。” 没错,此时在如此扑朔迷离、错综复杂的情形下,楚绿衣只有保持着充分的清醒,才能审时度势,制定对策、妥善布局、一击取胜! 此时的南方,满城像是要烧起来一般的木棉花已经落了,而如同燕山之雪大如席的木棉花的白色种子,也已经落雪成白。而北方,却正是红杏枝头春意闹的时刻,天气虽然依旧寒冷,然而柳絮却如同大雪一般四处飘飞,楚绿衣戏称为北方春日的大雪。 解冻的湖面上波光粼粼,黑色的泥土也不似冬天那么僵硬,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一路行到湖边惊醒了那几只鸳鸯,它们迈着笨重的步伐,纷纷踏过一丛丛的芦蒿,下了水,悠然自得地游走了。 楚绿衣在红墙黄瓦的宫道内行走着,看似漫不经心地看景,实则留意着宫内的道路,以备不时之需。毕竟以后若是想要逃跑,不熟悉道路的话,可是很致命的。 大约行了一个多时辰,楚绿衣有些累了,见前面有一架秋千,便打算坐下来歇歇。 这座秋千的做工非常精致,可似乎很新,楚绿衣坐上去后,花影说道:“娘娘,瞧皇上多疼您啊,皇上知道您当年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荡秋千,因此把这个秋千给您翻新了。” 楚绿衣淡淡地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感受着薄薄的日光洒在脸上的舒适感。 这时候,从不远处的一丛牡丹后,走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娇媚、穿着粉红色宫装的女子,整个人看起来如同芙蓉一般俏丽,立在春光里,活色生香。 那女子身后的几个宫女见楚绿衣坐在秋千上,立刻走上前来很不客气的说道:“你们是哪个宫的,见到咱们娘娘怎么不行礼?” “大胆!”花影大怒,“皇后娘娘在此,也敢造次!” “皇后?”那宫女笑了起来,“谁不知道,皇后五年前就死了,这宫中哪有什么皇后?” “你!”花影气急。 那个芙蓉如面柳如眉的娇媚女子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楚绿衣,嗤笑道:“看这姿容,倒是个狐媚的,可惜就凭你这身份,只怕连皇帝的身都近不了吧?” “掌嘴!”楚绿衣厌恶地蹙眉,吩咐了一句。 “是。”花影走上前来,瞧着娇媚的女子,面上带着一抹得意的笑容,“容嫔,你瞧好了,眼前的这位,可是出宫游历了五年的皇后娘娘,亲日能得皇后娘娘金口受掌,也是你三世修来的福分!” “大胆!”容嫔扯过了一旁的宫女挡在自己面前,“就……就算她是皇后又怎样?皇上最近最宠爱的妃子就是我,她这个五年前便离宫的皇后,不过是朵人老珠黄的昨日黄花,我倒要看看,她能掀起什么风浪!” “你们几个,压着她给我跪下!”她指着自己带来的几个宫女说道。 眼见着几个宫女要冲上前来抓住楚绿衣,楚绿衣扬声喊道:“来人呐!” 皇帝派来保护她的几个暗卫显身,恭敬地下跪行礼道:“娘娘有何吩咐?” “不会说话的,打烂嘴,不会办事的,打断手。容嫔以下犯上,藐视皇威,赐一丈红,然后去祠堂外跪个三天三夜,再打入冷宫。这几个眼瞎心瞎的宫女,发配浣衣局。” 容嫔脸上的得意顺便变作狰狞,她颤声说道:“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你不能这么对我……” “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要本宫亲自动手么?”楚绿衣不耐烦地喝道。 几个暗卫立刻叫来了太监,搬了长凳,将容嫔绑在了长凳上。 楚绿衣没心情再逛,领着花影朝栖梧宫走去,身后,是容嫔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与求饶。楚绿衣在心中冷哼一声,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古来皆是如此,权势若是不用,便会被逐渐架空,以至于寸步难行。 若是她此刻不疾言厉色,只怕整个宫中都将她当成了纸老虎,什么猫猫狗狗都敢爬上来作威作福了! 此事一出,消息不胫而走,楚绿衣才回到宫中,栖梧宫宫门前立刻车水马龙了起来,各个宫里的主子全部过来探访、请安,生怕自己来得晚了,得罪了心狠手辣的皇后,遭致不测。 五年前那场后宫缟素的宫变,她们这些新入宫的妃子只能从一些侥幸逃生的宫中老人的口中,略微知晓一些。但是那些逃过一劫的老宫人们,毕竟没有直接参与过那些血腥肮脏的事情,知之甚少,因此夸大其词、以讹传讹之后,当年的真相愈发显得扑朔迷离,令人不寒而栗了。 立威之后,楚绿衣没有兴趣再同后宫中那帮心思复杂的女人们周旋了,直接闭了宫门,各宫送上来的礼物,也一缕退了回去。 她这一不亲们的举动,是她整个人的形象显得愈发神秘莫测了起来。各宫嫔妃们,惮于她的威慑,纷纷作鸟兽散。 天边又开始阴暗了起来,宫人们一个个小心谨慎地行走着,瞧了瞧天色,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个神秘的皇后一回来,瞬间打破了五年来后宫形成的微妙的平衡,只怕这又是一场血腥的杀戮。 树木随着狂风发出了飒飒的响声,恍若鬼哭一般,而在阴暗的天色下投下的阴影,更似那影影绰绰、张牙舞爪的复仇厉鬼。皇宫这个地方,是世间最阴森恐怖之地,从来淡不去深褐色的陈年血迹,也从来不缺少殷红的新鲜血液。 第255章 通信 用过午膳后,楚绿衣躺在床上小憩,本来打算睡一会儿,便找来宫中当年的嬷嬷打探消息的,不料这一睡,便是一整个下午。 楚绿衣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境光怪陆离的,梦中她与陆琰乃是夫妻关系,生活在陆琰的王府中,两人日日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如胶似漆,日子过得平淡而温馨。 这个梦很是诡异,跳跃的幅度很大,一会儿她跟陆琰在王府中弹琴,一会儿她跟药王临江仙在药王谷中学医,一会儿她又一个人在凉亭内徘徊…… 她蹙着眉头,想要在这些纷乱的线索中理清头绪,不料,一只温柔的手落在了她的眉头上,轻轻地揉了揉。 她顿时警觉地睁开了眼睛,瞳孔像是猫儿一样瞬间缩紧,一瞬不瞬的盯着正在给她揉着眉头的苏霂,脑袋向后一缩,避开了他的手。 那精致的眉,从他的手下消失,苏霂无端的感到一阵失落,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关切的问道:“做噩梦了吗?没事,一切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楚绿衣的唇边露出一抹讥诮的冷笑:“苏霂,男女授受不亲,至于我是不是你皇后借尸还魂后重生的,还说不准,还请北奕陛下离开内殿为好。” 苏霂见她神色孤冷如欺霜赛雪,如同初绽的一枝独秀的寒梅一般,不由得情绪有些低落:“我是指关心你,玉儿,求你不要这么排斥我,我会对你好的。” “出去!”楚绿衣干脆利落地下了命令,此时的她可不怕他,既然他要让将她当成楚绿玉,她便能有恃无恐,她料定他心中对楚绿玉有愧,不敢忤逆她半分。 果然,苏霂的眼中闪过一抹黯然后,立刻起身说道:“你先穿衣服吧,我在外殿等你用膳。” 楚绿衣从床上坐了起来,望向窗外,见暮色四合,庭院深深,远近的宫灯都点了起来,在夜风中无所凭依地摇晃着,便在花影等人的伺候下,穿上了层层宫装,走出了内室。 外殿的桌上已经摆上了大大的一桌菜肴,荤素各异,精致逼人,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而且考虑到楚绿衣昏迷刚醒,这些食物又是易于消化的。 苏霂开始给楚绿衣布菜,楚绿玉是北方人,因此这顿饭中以面食居多,但面食恰巧是身为南方人的楚绿衣所不喜的,她用筷子将苏霂夹给她的菜拨到了一边,冷声道:“我不喜欢吃这些。” 苏霂这才想起来,面上带了一些尴尬:“我让宫人们去换。” “不必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楚绿衣就着桌上的菜大口的吃了起来。 “也是,这都过了五年,很多事情都会变得。玉儿,你放心,我会重新记住你所有的喜好,一切都按你喜好来办事。”他深情款款地对楚绿衣说道,“玉儿,我要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如果你想要,就连皇位,我都可以拱手相送。” “吃饭。”楚绿衣已是极不耐烦,她能理解他失去皇后受了些刺激,但眼下,她瞧着苏霂的情况已经不只是受点刺激这么简单了,他的样子简直像是走火入魔、鬼迷心窍了。 “玉儿,答应我,别再离开我好吗?” 鸡同鸭讲的楚绿衣撂下了筷子,直直的盯着他,问道:“我问你,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楚绿玉?因为我跟她长得相似?” “不,不是。”他痴迷地端详着她的脸,摇了摇头,“你就是绿玉,你就是,就算你化成了灰,我也能将你认出来。” 有这么固执吗?化成灰都能认出来?楚绿衣一阵头皮发麻。她吸了口气,冷静地问道:“不要跟我谈这些有的没的感情,理由?” “你还记得那日在京城的聚宝堂吗?” “当然记得,我赢了返魂香,然后将返魂香转赠给了你。” “在我们北奕的传说中,返魂香是可以令已经逝去的人魂魄归来的,可惜那天我点燃了返魂香,玉儿的魂魄并没有归来,我便寻思着,也许玉儿并没有死。” 他的脸上出现一抹狂热的神情,“你知道的,玉儿乃是药王谷当年大名鼎鼎的观音娘子,她的医术普天之下罕逢敌手,与巫医门也交手多次,所以她肯定也知晓巫医门的一些旁门左道的功夫,说不定能想到办法借尸还魂。” “简直是无稽之谈!” “不!你是玉儿,你就是玉儿!”苏霂抓着她的手激动地说道,“玉儿,我知道你心里还是爱着我的,你还是舍不下我一个人在世上受着离别的煎熬的!” “疯子!你快放开我!”楚绿衣彻底怒了,翻袖掏出几根银针刺在苏霂手臂上的麻穴上,疼得苏霂浑身发软,颤抖不已。 苏霂疼得倒在地上,眼里涌出了斑驳的泪水,哀声说道:“玉儿,你从前从来不会这么对我的,你在恨我吗?玉儿,对不起,当年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求求你原谅我,我再也不会这么对你了,我会好好爱你的,我会将世上最好的一切全部都给你的……” 楚绿衣蹙眉看着这个男人,觉得他可怜又可恨,于是,她踢了他一下,问道:“要怎么样你才肯相信我不是楚绿玉?” “不……你是……你就是……”他虽因悲痛双目无神,可却依旧执着不已。 楚绿衣不由得怒气更甚,正打算转身离去,不料苏霂抓住了她的裙角,以低低地声音哀求道:“玉儿,给我半年的时间,就半年的时间,好吗?如果你能在这半年的时间内,证明你不是玉儿,我就让你走。” 虽然这只是苏霂在万般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但楚绿衣觉得他能做出如此大的让步已经是极好的了,毕竟半年的时间内,充满着无限的可能性。 谈妥条件后,双方皆是心平气和了。于是两人继续吃饭,虽然苏霂对她依然表现得很积极很热情,但是楚绿衣丝毫不为所动,让他一个人自说自话,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地吃得怡然自得,吃完之后,对拿着茶过来给她漱口的花影说道:“等皇上吃完之后,你便送皇上回宫吧,我身子还未大好,仍需要休息。” 苏霂的眼中闪过一抹黯然,看着楚绿衣闪过屏风的身影,安慰自己道:“没关系的,凡事不能操之过急,自己还是慢慢来吧。” 楚绿衣低估了昏迷了一个月的自己的身体素质,本来是想躺在床上假寐一会儿,不料一觉醒来,倒真到了后半夜。 角落的漏壶里,水滴声依然单调,她朝那儿瞅了一眼,发现已经到了丑时了。 此时,宫中万籁俱寂,只能听见睡在自己寝殿外的榻上的花影那细细地呼吸声,以及内室里不时发出的烛火燃烧的噼啵声。 楚绿衣下了床,未免发出太大的动静,她没有穿鞋,径直走到宫女们忘记关的窗户旁,伸手取下笔架上的一支笔,沾着砚台内还未干涸的浓黑墨汁,裁了一张生宣纸,写下了行细细的小楷字。 随后,她从头发里拿出藏着的一截一指宽的短小的紫金笛子,放在唇边吹了起来。紫金笛子发出一声古怪的鸣叫,像是鹰隼,又像是夜莺,刺透浓重的黑夜,传向远方。 须臾,一只白色的小点,从天际俯冲下来,落在她的桌上,摇了摇脑袋,用鸟嘴理了理自己的羽毛,看起来活奔乱跳的样子。 楚绿衣将这只白色的鸽子捧在手上,在她的翅膀下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支黄褐色的竹管,然后,她拿起写好的纸条卷好,将它放进黄色的竹管内,又倾斜了烛台,用蜡将竹管封好,将它放回了白鸽的翅膀下。 楚绿衣摸了摸白鸽的脑袋,通人性的白鸽点了点头,展开了翅膀,冲上了云霄,很快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中。 楚绿衣回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缓缓地饮了一口,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这样的夜晚,清寒的脸草木上都结满了露珠,寂静地似乎连露珠坠落在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寒气似乎无孔不入,似乎连椒房殿内的香味都要被这股寒气给冻结成冰了。 屋内的火光突然暗了一下,她拿起桌上的金拨子挑了挑烛芯子,思索着楚绿玉的事情。从花影的口中得知,楚绿玉出事时正是五年前,就连时间也与楚绿衣醒来时相差无几,而且楚绿玉又与药王谷有关,这一层关系便不得不令人深思了。 但花影的话,毕竟是片面之词,因此楚绿衣给临江仙飞鸽传书,就是询问楚绿玉的事情。 北奕都城夜城离药王谷山水迢迢,只怕信鸽要几天后才能飞到。 不过楚绿衣也不急,既来之则安之,宫外的线索可以暂时放在一边,宫内的线索现在就可以开始寻找了。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在寒夜中呆了小半个时辰,楚绿衣觉得有些冷了,正打算关上窗户继续睡觉,就看见一只白色的影子朝她俯冲了下来。 楚绿衣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了白色的小鸽子,从她的翅膀下拿出黄褐色的竹筒,拿簪子剔开封蜡,倒出了一张卷好的小纸条。 巴掌大的纸条被徐徐展开,上面以蝇头小楷写着几行字:你被掉包的事,陆琰已经知道了,如今,陆琰为了救你,已经日夜兼程,赶到了边城,你若不能脱身,他怕是会发兵北奕。为师已到夜城,勿念。 第256章 德喜班 楚绿衣将信念了好几遍,也不能止住心头的狂喜,陆琰来了!陆琰居然来了!她从来没有想到,陆琰居然会为了她赶来边城! 于是她赶忙取下毛笔,沾了墨水,在裁好的一张小纸上,写道:“请师父转告陆琰,徒儿一切都好,且会自行想办法脱身,让他别轻举妄动,勿念。” 写完后,楚绿衣躺在软榻上,有些疲惫的她将外室的花影给唤醒了,让花影跪坐在一边给她揉捏着腿,屋内很静,只听得见花影手臂用力而显得微重的呼吸声。 楚绿衣闭着眼睛,她脑子里一片混沌,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吧,可是又实在没有什么脱身的办法。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后,楚绿衣说道:“花影,陪我去看看皇上。” 药王昨儿很晚才回了她的信,让她想办法将一个叫德喜班的戏班子请进宫,里面有个旦角是他的人,方便联系。 楚绿衣得去找苏霂,这事儿不能再拖了。 这个点儿已经下了早朝了,苏霂一般都在批折子,应该在御书房。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公公见着楚绿衣来了立马笑眯眯的进去通报,要说现在,也就只有眼前这个皇后能让皇上心情好些了。 “哦,玉儿来了。”苏霂一听到皇后两个字就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折子,可想而知楚绿玉在他心中的位置,埋得有多深。 这也是楚绿衣万分不想呆在这儿的原因,苏霂对楚绿玉太痴迷了,痴迷到疯狂的地步,整日跟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癫狂发作的人呆在一起,不是短命就是折寿。 “玉儿。”苏霂放下折子就快步走了出去,还没看到楚绿衣人呢就已经叫上了。 “皇上万福。”花影朝一脸急切走出来的苏霂福了福身子,乖巧的说话。 “恩,起来吧。”看得出苏霂的心情很好,尽管楚绿衣没有第一时间搭理他。 苏霂这才走到楚绿衣跟前儿,轻轻握住她的手,眼睛不住的打量着她。楚绿衣感觉到苏霂握紧她的手微微的摩挲着,她想抽回去,但想想自己今日毕竟有求于人,又算了。 “玉儿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还打算等会儿去陪你用午膳呢。”苏霂笑着说。 楚绿衣很想接一句我不想和你一起吃饭,要不是有事儿我猜不来找你呢!但她只得忍着露出一个笑脸,回道:“我有事儿找你,所以就直接过来了。” “先进去吧,外面凉。”苏霂显然也没想到楚绿衣能主动来找他,还是有事儿,他的玉儿自从回来之后就很少有主动找过他。 楚绿衣右手由花影搀着,大步的跨上阶梯,苏霂都慢了半个步子落在了她身后。 公公举着拂尘低头走在最后,看着前面的情况苦笑着摇摇头。 皇上也太宠这个皇后了,连尊卑都不在乎了!可这些事儿也不是他们敢议论的。 苏霂进屋后就没再看折子了,他跟楚绿衣一块儿坐下,吩咐人上茶和点心。 茶是上好的果香茶,苏霂记得这是玉儿最喜欢喝的,点心是最好的千层酥,这也是他的玉儿平日里最喜欢吃的。 可是楚绿衣看到这些就有点倒胃口,倒不是她不喜欢吃,而是这些天吃太多了,苏霂时不时就让人送这些去她宫里,一天要送好几趟。一开始她觉得新鲜还会吃掉,连着吃了两天之后她就腻了。 这样吃就算是楚绿玉再爱吃也会吃腻吧。 楚绿衣瞥了一眼苏霂,他正柔情的看着自己,于是她只得端起桌前的果茶抿了一小口。 “玉儿有什么事?”苏霂问。 “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闷得慌。”楚绿衣看着苏霂,脑中考虑着该怎么开口。 苏霂也没接话,知道她还没说完,安静的等着她说下去。 “苏霂,我想听戏。”楚绿衣说,说完便惯性的低下头去端桌上的茶。 “恩?突然想听戏?”苏霂眉毛皱了皱,心里有些纳闷。他记得玉儿以前不爱听戏的啊,说是打打闹闹的吵人。 “恩。”楚绿衣说。 苏霂没再说话,他看着楚绿衣。楚绿衣刚刚端起的茶杯就没放下了,一直轻轻的吹着,然后喝一小口,又吹一下,又喝一小口。 “吃点点心,别光喝茶。”苏霂看她尽喝茶了,于是拿了一块千层酥递给她。 楚绿衣端茶杯的手紧了紧,实在是不想吃,但还是极不情愿腾出一只手来接过了。 “想看戏宫里有戏园子,我让人给你安排。”苏霂说完就打算叫身边的公公进来,被楚绿衣拦住了。 “我不想听宫里的戏。”楚绿衣冷然说道。 “我不想听宫里的戏,没趣儿。”楚绿衣看苏霂有些迷惑的看着她,不由得再解释了一遍,不知道怎么的,她面对苏霂就是没耐心。 “你不是从来不听吗?怎么会知道没趣?”苏霂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一脸不解的看着楚绿衣。 “我听别人说的。”楚绿衣有点恼火,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只有现编一个理由了。 “那玉儿想听什么?”苏霂重新问她。 楚绿衣想了想,才说:“只要不是宫里的都行,外面的有什么新鲜的戏班子都行。” 她不能让苏霂察觉出什么破绽来,不然苏霂绝对不会同意的。所以她只得一步一步的小心试探着,一下子就说出德喜班苏霂肯定会怀疑的。 苏霂听到楚绿衣的回答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看向了一旁的公公,递过去一个眼神。 公公立马拂尘一甩,弯着腰站了出来:“皇上,娘娘,京城前不久刚进来一个戏班子,听说戏不错,现在正热闹着,家家户户都抢着看呢!” 楚绿衣其实挺担心的,因为她不知道公公会不会知道德喜班,万一他说出口的不是德喜班呢?可是一听这说辞,楚绿衣就肯定了。 “什么戏班子?”苏霂听着这么厉害,也来了点儿兴趣。 “叫什么德喜班,在京城啊火的不像样了都。”公公依旧笑着说。 “那就这个吧。”楚绿衣压制住心中的激动淡淡的说。 苏霂没有说话,手指轻轻的在椅背上点着。 楚绿衣以为事情就会这样定下来了,但等了半天也没见苏霂说话,公公也低着头等着皇上的答复。 “玉儿,就听宫里的戏班子不行吗?”苏霂还一会儿才开口。 楚绿衣听到这儿就不高兴了,她恼怒的站了起来,袖子一甩,就准备出去。 她有胆量这么做,是因为她知道苏霂会妥协。 就凭玉儿在苏霂心中的分量,就凭苏霂对玉儿失而复得的心情,他不会拒绝苏绿玉的任何一个要求。 “玉儿,别走。”正好在楚绿衣还只踏出去半步苏霂就站起来拉住了她的手。 楚绿衣没有回头,她只冷着声音说:“你不是不同意吗?那我还傻站在这儿干嘛。” 她成心刺激他的。 “我是怕你受伤害,宫外的人来历不明,我不能再失去你了。”苏霂拉着她的手抓的很紧,微微颤抖着。 楚绿衣心有些软,但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她往后手臂一甩,就挣脱了苏霂的手,“我就听个戏而已,一帮唱戏的人能怎么样啊,都是些养家糊口的。” 她说完没有立马走,而是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苏霂。 苏霂无奈的看着一脸傲气的楚绿衣,她双手环胸的望着前方,根本就不正眼瞧他。 “好吧,就请德喜班进宫吧。”苏霂无奈的转头吩咐身边儿的公公。 楚绿衣这才欢快的走了出去,花影愣了半天儿才知道追出去。苏霂望着楚绿衣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德喜班就安排在三天后进宫,这几天楚绿衣心情颇好,整日就在园子里转悠,剪剪花草理理枝什么的。 她不再窝在房里,但也不出去。就只在自己宫里行动。 所以外面传疯了的话她也不知道,她也不想听,反正这儿跟她本来就没什么瓜葛,何必去在意。 花影都出去几趟了,每次回来都要跟她说一两句。 无非就是外面的传言。 皇上太宠她了,宠的无法无天了。 楚绿衣觉得挺好,她现在的情况要的就是苏霂的宠,这样才能步步走稳了,这样才方便办事儿。她也不想搀和到别人的后宫了,还得跟这些满心嫉妒的女人斗上一斗。 她才没这个闲心。 “娘娘,您听听她们都是怎么说的,说的也太难听了,您……”花影还没说完就被楚绿衣打断了,花影着一天都跟她说了不下十遍了,实在是听的茧子都出来了。 “我知道了,她们爱说急让她们说去,反正到到时候掌的又不是我的嘴。”楚绿衣虽然对这个事是不在乎,可是不代表她就能忍了,有人撑腰她还怕的话,那她也太没骨气了。 这事儿得攒着,到时候一块儿收拾。 后半夜,宫中已经渐入沉寂了,浮躁了一天的氛围也已经安静了下来,连楚绿衣都睡着了。 只有钟萃宫还亮着微弱的灯火,小太监扑在门后边注意着外面儿的动静,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后果不许男子擅自出入,这是宫里自古以来的规矩。 但是今晚的钟萃宫却有压抑着的男子的声音,声音带着一股油腔滑调。 熹妃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了,从皇后又突然间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坐不住了,现在好不容易才忍到了现在。 但她实在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静观其变总有一天也要出手的。 第257章 暗害 请宫外的戏班子?呵,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皇上一直谨慎,别说是戏班子,就单单是宫外的人都不能轻易进来。为了看戏而专门请宫外的戏班子,别说是皇后,就连太后都没有过此等先例。 后宫的妃子都起红了眼,她熹妃连杀了皇后的心都有了。 一回来就如此得宠,那她们这些妃子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如果皇上真的只专宠皇后一人的话,那她们就只有等着老死宫中了。 熹妃捏住杯盖,狠狠的咬了咬牙,她也不想进宫就得这么个结果。 “娘娘息怒。”男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熹妃偏头,看着一脸笑容的肃王。 她冒着被满门抄斩的危险请了肃王过来,因为她现在需要一个盟友,楚绿衣的存在严重威胁到了她的生存地位。一个人的力量太小,那就只有借力了。 比起在宫中等着老死一生困在其中,还不如赌一把除掉眼前的障碍,这样还有一线希望。 于是她选择了肃王,不是肃王又多厉害权利有多大,而是肃王有把柄。 肃王是出了名的贪财好色,熹妃久居深宫,对外头的朝政也不懂,她唯一想到的能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是美色。 而她一个女人,也只有这点儿本事。 “王爷,可有什么计谋?”熹妃坐直了身子,看了看肃王放在小几上的手,毫不犹豫的也搭了上去。 被美人的温软小手一握,肃王的眉毛都笑开了,干净反手握紧熹妃的手,不住的揉捏着。 “娘娘放心,她弱女子一个,还怕制不住吗?”肃王说着慢慢靠了过来,熹妃主动了,他自然也没什么犹豫的了。 “皇上可是把她宝贝着呢!王爷以为轻易就能的手吗?”熹妃有些不耐烦,想抽出自己的手。 男人都是一个样,见色起义,见着女人就不会思考了,她还指望着肃王给她出什么好主意呢!谁知道就会占便宜。 “娘娘别生气,容我想想。”肃王也意识到自己太着急了,只得耐着性子开始琢磨。 熹妃也不闲着,招来了贴身丫鬟又交代了几句。好在现在是后半夜没什么人,再加上自从皇后回来了皇帝基本就不来她这儿了。 一想到这儿熹妃就恨得牙痒痒,皇后抢了后宫所有人的风头,还一副看不起她们的样子,就只呆在自己的宫里,理也不理她们。 你且等着吧,看你以后还傲不傲的起来。 肃王也在心里嘀咕着,但他跟熹妃想的完全不一样。女人之间会互相嫉妒,但男人不会,男人才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肃王心里想的,从来都只有女人,特别是美人。 以前的楚绿玉就长得特别漂亮,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回眸一笑动京城的那种。肃王早就对她垂涎三尺了,如此的美人,又是皇后这样尊贵的地位,哪个男人都会有征服的欲望。只是一般的男人不敢想而已。 但肃王自傲,只有他不想的事,没有他不敢的事。现在好不容易皇后又回来了,他再怎么也不能错过了。 刚好这个时候熹妃找上了他,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熹妃和皇后,一起纳入囊中。 肃王的算盘打得好,但他不可能告诉熹妃。要不怎么说女人没脑子呢,男人说的任何话都相信。 “这样吧,既然皇后要听戏,那咱们就借助这个机会。”肃王说。 “怎么个借助法?”熹妃问。 “娘娘,这就得靠你了,那天儿我进不去,可你能进去啊。”肃王邪笑着提醒她,顺带在熹妃胳膊上摸了一把。 熹妃皱着眉,有些厌恶,但又不得不配合。这是她自己选的路,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也是她早就看透的。 皇家就是这样,不能做主宰者,就只能被别人主宰。 熹妃宫里如豆的灯火在一瞬间被扑灭,皇宫彻底陷入一片沉默。 德喜班提前一天进宫准备了,但楚绿衣没有立刻找过去,她不想被人抓住把柄,她得谨慎些。 开锣的那天天气很好,楚绿衣难得起了个大早,今天苏霂有公事要处理,不能来陪她看戏。楚绿衣乐得清闲,刚好不用防着了。 但是一些妃子还是来了,皇后请了戏班子进宫唱戏,却要独子一个霸着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她只得把其他妃嫔都请来了。 楚绿衣对这些妃子们几乎一个都不认识,只有少数几个看见过的还有点儿印象。 她其实也不爱看戏,但现在非得装着很懂一样。 第一出戏是霸王别姬,楚绿衣听过这个故事,但也只是个大概。说真的,她实在是看不懂戏台子上舞刀弄枪的是什么意思,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些戏子们,想找找看到底哪个才是药王的人。 但她连角儿都分不清,哪里会知道旦角是哪个! 算了,戏完了再说吧。 楚绿衣朝两侧扫了过去,两侧都坐着嫔妃,一来是前来跟她请个安就再也没有找她这个皇后说过话了,这得有多不待见她啊。 诶,正准备回过头去继续看戏的时候,楚绿衣注意到了一道视线。熹妃盯着皇后在看,楚绿衣不知道她在看什么,熹妃看了一会儿却突然露出了一个笑脸。 楚绿衣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对这个盯着她看的女人也不熟悉,只得转过脸来。 “娘娘,熹妃指不定又打什么主意呢!”花影也发现了这里的动静,低下头对楚绿衣说。 熹妃,楚绿衣撑着下巴思考着,想了半天对这个熹妃也没什么印象,她好像跟这个熹妃不熟,应该话都没说过几句。 “花影,给我端壶茶来吧,坐的有点儿渴。”楚绿衣懒得再想了,坐这儿看戏也是难熬。 “对了,不要果茶啊。”她又加了一句。 “啊?”这回花影愣住了,主子一向是只喝果茶的,这下怎么突然不要了。 楚绿衣尴尬的咳了咳,她实在是不想解释,解释来解释去也解释不清楚,干脆就说:“想换个口味了,尝尝别的茶吧。” “哦。”花影来不及多想,只得答应。 花影走了,楚绿衣身边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了,她习惯了只带花影这一个贴身丫鬟,因为她觉得就花影合她的意些。 坐久了是有些口干舌燥,楚绿衣捋了捋袖子,又换了个坐姿。 “娘娘,皇上有请。”身后有个声音响起。 楚绿衣不确定这是不是在叫她,她回过身去。是她的丫鬟,她有印象,尽管不知道这个丫鬟叫什么名字。 “皇上找我吗?”她不确定的问了一遍,一开始想说为什么不是花影来叫她,可以想又发现花影让自己打发去泡茶了。 “恩,皇上找娘娘说是有事儿商量。”小丫鬟又说了一句,却始终低着头。 她有这么可怕吗?楚绿衣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苏霂找她有事儿?那为什么不直接来戏园子找她呢,非得把她叫出去。 楚绿衣本来不想走的,苏霂找她她一时不去也没关系,反正苏霂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她想着至少等花影回来了再去。 可是她这里一动,基本上所有的嫔妃都看了过来,就连戏台子上的戏都停顿了一下。楚绿衣不得不起身,对着一旁的公公吩咐了一声就跟着小丫鬟走了出去。 身后公公扬声喊了句‘继续’,戏班子才重新唱起来。 “娘娘这边请。”小丫鬟在前头带路,很是恭敬。 楚绿衣的心微微松了口气。 “皇上在哪儿呢?”楚绿衣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她不习惯被人带着走,好歹得知道自己将要去的地方叫什么名字,这样踏实一些。 “皇上在豫园。”小丫鬟说。 豫园在御花园里边儿,楚绿衣没去过,可她知道那个地儿,这个时间苏霂在那儿也不奇怪,也许是批折子累了去那儿休息一会儿。 御花园离戏园子不远,走一会儿就到了,只是楚绿衣没想到豫园这么偏,这儿就是一片小树林,环境倒是挺清幽的。 “到了。”她还来不及细想,丫鬟就止住了脚步。 就到了?可是她没看见人啊! 小丫鬟朝后退了去,楚绿衣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苏霂呢? 楚绿衣渐渐警惕了起来,这里很安静,这样空旷的林子按理说是藏不住人的。 她开始小范围的走动起来,慢慢的挪动脚步,还要到处张望,干脆往回走算了。她不知道那个小丫鬟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来,来了又没人。 正准备抬脚往回走的时候,有声音从头顶的树上传来,楚绿衣刚抬起头,就看见了一大片黑暗。 被黑暗笼罩的前一秒,她看清了这是个麻布袋。 果然不是苏霂!然后她感觉后颈猛烈的疼痛,有人砸了她的后脖子! 楚绿衣完全失去了意识。 戏园子里戏曲还在继续,台子上的戏已经换了一出,这出叫小姐多风采。是熹妃喜欢的一出,她甚至轻轻的跟着哼了起来。 皇后的位子上还是没人,皇后还没有回来。熹妃不禁扯出了一个微笑。 碧儿匆匆忙忙的跑到熹妃后面,凑到熹妃的耳根子边说了句什么。熹妃的笑意更甚了。 花影端着泡好的茶回来的时候看见皇后的位子上是空的,但问了身边的其他丫鬟说是皇上叫去了她也就没在意,将茶搁在桌几上让它慢慢冷却。 知道戏都快唱完了她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娘娘到现在也没回来。又仔细的盘问了几个丫鬟之后花影才知道娘娘走的时候一个人也没带。 第258章 合谋 随行的公公也急了,娘娘若是跟着皇上一块儿走了也应该会来告诉他们一声的,可是到现在都设么消息都没有。 这下糟了。花影也急了起来,不住的问着公公。 熹妃朝那边看了一眼,低低的笑了一声,领着碧儿回宫了。 皇后失踪了! 苏霂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和大臣商量国事,他吓得都瘫软到了椅子上。大臣们吓坏了,忙着叫太医。 “你们是怎么办事儿的?”苏霂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就砸了下去,滚烫的茶水甚至溅到了一些大臣的脸上。 皇上震怒! 没有人敢上前回答,没有人敢这个时候和苏霂说话。苏霂看这个皇后有多重天下皆知! 御医是一路跑过来的,屋子里已经一片狼藉了。 “看个戏是怎么把皇后看失踪的?”苏霂还在砸东西。 “当时是哪些人在皇后身边儿?全部给我拉出去斩了!”苏霂都要气疯了。 “皇上息怒,保重龙体啊!”不少大臣开始劝解,毕竟龙体重要,他们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了。 “都给我滚。”苏霂大吼。 苏霂没有听御医的话,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他的玉儿,玉儿出事了,他的玉儿出事了,他的玉儿又不见了。 苏霂觉得他的大脑又不受自己控制了,脑袋很疼,每一个地方都在叫嚣这玉儿。 他首先赶到了戏园子,他希望这只是玉儿跟他开的一个玩笑,他到的时候玉儿就坐在那儿看戏。 可是迎接他的是跪着的一众人。 “皇后呢?”苏霂颤抖着声音问。 “娘娘她,娘娘她不见了。”随行的公公身体不住的抖着。 “怎么就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苏霂狠狠的踢在那人的肩上,直接将人踩在了地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很久没有看见皇上发这么大的火了。 “皇上,是有人说您找娘娘,娘娘才离开的。”花影打着胆子爬了过来,伏在苏霂的脚边急切的说。 “朕?朕没有找过她!”苏霂的声音冷了下来,看来这是有计划的。 花影的眼睛突然睁大了,皇上没有找过娘娘?那娘娘去了哪里? “还有什么,全部都说出来!”苏霂接着问愣住的花影。 花影把自己知道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她也不是很清楚,毕竟皇后出事的时候她不在。 苏霂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他很久都没有这么生气了。他实在是不能想象自己好不容易将玉儿找了回来,现在有要失去了。 “把今儿在园子里的下人,都拖出去!”皇令一下,瞬间哀嚎遍野,都大呼这皇上饶命。 苏霂脑袋都要炸了。 有人来拖花影,花影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但她不敢出声,本来就是她把娘娘弄丢了,她不敢求饶。 花影一哆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人也就没再拖她了。花影愣住了,抬头看过去,皇上朝那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皇上放过她了?花影瘫坐在地上全身都没了力气。 除了花影,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处以极刑。就连栖梧宫的下人都没躲过。 苏霂下令全程搜索,掘地三尺也要将皇后找出来。 楚绿衣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她只感觉自己后脖子很酸疼,就像是要断了的那种感觉。 下手真狠! 好半天才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楚绿衣发现这里是个挺干净的房间,但是很简单,绝对不是在宫里了。 身边没有人,她被捆了起来,绑在床上。 楚绿衣被绑的腰酸背疼,但又不能动弹,喉咙里还干涩着,她想起来离开戏园子之前她还让花影去泡茶。 到现在也没喝着茶,浑身都难受死了。 “喂。”她大叫了一声,幸好自己的嘴里没有被塞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没有人回答,楚绿衣等了一会儿,有脚步声从门口传来,接着门开了。 楚绿衣首先看到的是一双鞋,紫色的缎面绣着金色的花纹,能用得起这么好的料子,肯定是宫里的人。 但她没猜到竟然是肃王。 肃王掳走的她! “皇后娘娘醒了?”肃王手里握着一把折扇,优雅的在胸前摇着。 楚绿衣没有说话,只斜眼看着他,她还不知道肃王掳她的目的。 “娘娘紧张什么。”肃王呵呵笑着,收起手中的折扇,朝她走了过来。 楚绿衣的神情都绷紧了,她听过外界的传闻,肃王贪财好色,明里暗里都做过不少这样的事儿,哪家的漂亮姑娘被她盯上了都逃不过。 “肃王,我可是北奕的皇后!”楚绿衣沉声说道,她摸不透肃王想干什么,只得先拿出皇后来震震气场。 果然肃王的脚步顿了顿,但随即又抬了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我知道您是皇后,可那又怎样,您已经失踪了,结果会怎样有有谁知道呢?” 这句话说得巧,楚绿衣却不傻,她听出了肃王的意图。她已经落在肃王的手里了,最后落得什么个下场还不是肃王说了算。 可她想不清肃王将她抓过来是为什么,抓了她如果被皇上查出来了那就是死你一条,抓了她有什么好处呢? “那你想怎样?”楚绿衣不打算再和他兜圈子,直接问。 她现在被绑在床上不得动弹,什么都不能做,就跟砧板上的鱼一样,还不是任人宰割。不过她没想到肃王会这么直接的就来见她,那他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万一她逃走了,那肃王不是一条后路都没有了么? 但她现在没有时间仔细想这些事,因为肃王已经坐到了床边上。 楚绿衣感觉到了肃王看她的眼神,这种眼神她再清楚不过了,那种火热的带着足足的野兽。 肃王的一只手摸上了她的脸,楚绿衣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别碰我。”她喊道。 “皇后娘娘,您现在在我手中,还不让我碰吗?”肃王眯起眼睛,一股邪气浑然天成。 “别碰我,你知道的,我的银针你一碰就得死。”楚绿衣放了狠话,她不能动弹,但不代表用不了银针。 肃王停住不动了,他不知道皇后的话是真是假。 “哦?你已经浑身上下都不能动了,你觉得我有那么好骗吗?”肃王笑了。 楚绿衣没有马上接话,她得转移一个话题,转移肃王的注意力。 “那又怎样,我是北奕的皇后,你要致北奕的尊严于不顾吗?”楚绿衣说。 听到这话肃王愣了一下,然后仰着脖子笑了起来,他没想到皇后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这样不着调的话。 “皇后啊,你不妨直说,那是北奕的尊严吗?是皇上的尊严吧,我致皇上的尊严于不顾。”肃王变笑边说,好像这是个天大的笑话。 “可那又怎样?那也只是皇帝的尊严,跟我有什么关系?”肃王接着说。 楚绿衣观察到,肃王的眼中带着一丝不屑。也许天底下的藩王都有这种心思,对皇帝表面上的恭维,私底下的不屑。 “你也是北奕人,还是北奕的亲王,怎么跟你没关系?”楚绿衣继续说。 “不,那只是苏霂的北奕,不是我的!”肃王说这句话时语气有些硬,他有些不耐烦。 楚绿衣的手被捆住压在身下,她觉得手臂有些发麻,想活动一下,却发现捆的及紧,越动越收缩的厉害。 “别挣扎了,没用的。”肃王似乎是看清了她的意图,直接点破了。 该怎么逃出去呢?楚绿衣在心里思考着。 “皇后,想好了吗?是不是该从了本王?”肃王看着她一脸镇定的表情就有些气不打一出来,为什么这个皇后能这么冷静,现在的情况她不应该很害怕吗? 他喜欢一边大叫一边在他身下承欢的女人,在他眼前的皇后太冷静了,他有点失去了兴趣。 “肃王,你不甘心一直当个小小的王爷吧?”楚绿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抛给他一个问题。 肃王被这个问题一下子惊住了,他没想到皇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或者说,一个女人在大难临头的时候还能猜到他的想法,他预谋多年的想法。 “肃王,拿我来打击苏霂,去换皇位是不可行的。”楚绿衣笑了起来,她现在反而不紧张了,她看清了肃王的反应,她知道她猜对了。 肃王还是没有说话,皇后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乱了他的整个计划,他选择先听听皇后的想法。 “不如我们合作。”他等到了皇后的这句话。 楚绿衣挑眉看着肃王,一脸的得意。 她的这个表情让肃王有些跃跃欲试,但现在他下不去手,就因为她的一句话。 不如我们合作,怎么个合作法?她是一国的皇后,会跟王爷一起谋权篡位? “皇后,把我当小孩儿骗吗?你是看低了本王还是高估了自己?”肃王干脆站了起来,走到了桌边坐下了。 楚绿衣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肃王人虽然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正经就知道贪图美色,但他毕竟流着皇家的血,从小就被灌输着皇家的思想。 “你不信?那先听听我的计谋如何?”楚绿衣勾勾嘴角,笑的坦然。 她抛出了一个太大的诱饵,这个诱饵虽然还没有成型,但依然有足够的诱惑力。 “王爷,听吗?”她见肃王不说话,又问了一句。 听吗?听吗?肃王的耳朵里一直回想着这句话,楚绿衣的身份,一下子就从他的猎物马上就要转为盟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的决定,肃王不得不谨慎考虑。 第259章 言听计从 但他还是走了过去,低下头将耳朵凑到楚绿衣的耳边。 肃王听的浑身一震,足足停顿了半晌才直起腰来,接着问:“你的条件是什么?” “没有条件,你不碰我就行了。”楚绿衣笑笑,她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如何?”楚绿衣还是追加这问了一句。 肃王没再犹豫,放下手中的扇子过来给她松了绑。 次日清晨,一辆马车从宫门外的一条小道上驶过,经过宫门的时候,里面迅速跳出了一个身穿正红宫装的女子,然后,马车以更快的速度离开了此处。 女子缓缓地走到宫门旁,在两旁的侍卫抬起佩剑拦住她的时候,微微抬起下巴,冷冷地说道:“让开!让人通知皇上,就说本宫已经回宫了!” “大胆!你是何人?”未曾出入内廷,没有见识的侍卫长面色凶狠的质问道。 女子拔下头上的凤簪,高高举起:“北奕皇后在此,尔等还不速速下跪!” 一众侍卫一惊,赶紧跪下来恭敬地说道:“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属下恭迎皇后回宫!” 震天的呐喊像是巨浪一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宫闱,所有人都开始忙碌了起来,皇帝听闻皇后回宫后,更是不顾一切地甩下满朝文武,仓皇的朝栖梧宫的方向奔了过来。 一进入栖梧宫,便看到楚绿衣正坐在桌旁不紧不慢地吃着早点,面上无半点憔悴之色,苏霂一颗悬着的心顿时落到了肚子里。 苏霂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仿佛怕脚步声大了一点,也会惊扰到她。 留意到苏霂走进了殿内,楚绿衣说道:“要不要用点早膳?” 见这几日对他总是神色冷冷的楚绿衣突然对他和颜悦色起来,苏霂有些受宠若惊,原本用过早膳的他,也说没有用过。 楚绿衣没有揭穿他的小心思,只是淡淡地说道:“一起吃点吧。” 这其实是楚绿衣一个人的早膳,因为苏霂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早膳上,他的眼睛一直流连在楚绿衣的脸上,一刻也不曾离开过,夹在嘴边的饺子,一口也没有咬下去。 楚绿衣将他当成了一截木头,努力地忽视着他的存在感,吃完早膳后,她问道:“你不用去批折子吗?” “马上去,马上去。”苏霂赶紧说道。 “我陪你一起去吧。” “真的?”苏霂顿时心花怒放,任何理智都消失了,立刻大声喊道,“江福海,替朕把奏折都搬到栖梧宫来!” 江福海赶紧差人将养心殿的折子都搬了过来,皇帝坐在桌前批阅着奏折,楚绿衣则坐在一旁吃着零嘴,默不作声。 批了一半,苏霂叹了一口气,突然半天都下不了笔,楚绿衣问道:“遇到什么难题了?” “穷兵黩武以至于国库空虚,年年积贫积弱,唉。” 楚绿衣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因此说道:“我倒是有两条计谋。” “哦?想不到玉儿还通政事?”苏霂明显不信。 “也就是戏言,你权当听听解闷便是。”楚绿衣微微一笑,“两个法子,第一个法子,卖官鬻爵,这个法子能在最快的时间内让国库充盈起来,俗话说得到,一个国家的稳定在于中产阶级,中产阶级不倒,国家政权不倒。第二个法子,施行一条鞭法,清丈土地,扩大征收面,使税赋相对均平;统一赋役,限制苛扰,使税赋趋于稳定;计亩征银,官收官解,使征收办法更加完备。如今土地兼并严重,只有施行一条鞭法,才能使那些减轻富人偷税漏税的现象,充盈国库。” 这两个法子是楚绿衣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卖官鬻爵自是不必说,从制度上让这个王朝走向腐朽和衰败,这是内部的,而一条鞭法,短期则会激起王朝的既得利益者的愤怒,长期则会激起农民的愤怒。 因为它短期内损害的是上层阶层的利益,长期损害的是农民的利益,一条鞭法一旦实施,那么它对农民来说,将会是两种不同性质的剥削,本来税务繁重的他们,税务会更加繁重。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要是这个国家的内部和外部皆令人不满,那么它离大厦倾颓之日也就不远了。 陷入爱恋中的苏霂当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想着要更快的充盈国库,自然是同意了楚绿衣的提议。 因此在第二日的早朝上,这两条建议便被提了出来。 第一条建议倒是没有激起太多的反对浪潮,因为国家如今确实是积贫积弱,可是第二条因为触犯了世家大族的利益,遭到了非常坚决的反对。 这些世家大族,之所以能繁荣昌盛几百年,靠得便是兼并土地,来让自己的势力越来越大,如今皇帝一声令下,要重新丈量土地,按亩交税,他们要去哪里中饱私囊? 尽管反对的浪潮非常激烈,皇帝依旧非常坚决,并且大刀阔斧的进行了改革,将原先一些低等级世家的弟子提拔了上来,取代了高等级世家的弟子。 这原本是一个很好的举措,无奈却因为大世家的势力太过盘根错节,而显得困难重重,到最后竟然演变成了世家与皇权的斗争。 短短十日,局势已如楚绿衣所想的那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苏霂与氏族们斗得不可开交,整个上流社会人人自危,暗杀随时进行着,双方互相派人暗杀着,世家大族已经开始公然挑衅皇权。 楚绿衣通过特殊的渠道,与肃王里应外合,每次在苏霂身边批折子的时候,都在留心着苏霂下达的每一个命令,提醒着肃王小心行事。 肃王在楚绿衣的帮助之下,很快便与司徒家搭上了关系,原本支持苏霂的司徒家,此刻完全一边倒,转为支持肃王。 国家已经危若累卵了,可惜苏霂在楚绿衣的麻痹之下,毫不自知,竟然还一心想着要举行还朝大典。 后宫的女人们,见这些日子苏霂“专宠”楚绿衣,早就已经将她恨得牙根直痒痒了,只是这段时日苏霂一直跟在楚绿衣身边,嫔妃们苦无机会,也甚是无奈。 如今还朝大典迫在眉睫,他们如何能不喜? 众嫔妃商量了之后,决定毒害楚绿衣,再将所有的一切嫁祸到肃王身上,毕竟,如今肃王跟皇帝不和,乃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儿了。 还朝大典终于到来了,楚绿衣假装贤惠地说,既然如今国库空虚,不如一切从简,反正还朝大典,也就是个仪式。 苏霂因她这份体贴,更是被迷得晕头转向,自然是对她言听计从。 这一日清晨,苏霂穿着一身金黄的龙袍,而楚绿衣穿着一身正红色的宫装,相携款款步出乾清宫,朝宫外祭祖的天坛走去。 天坛的地势非常高,站在上面,目标非常明显。 早在出宫的时候,楚绿衣便预料到今日定然不会太平,虽然这些日子,自己一直呆在苏霂身边,但后宫女人的那点心思,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她又岂会不明白。 因此,当她站在天坛上祭祖的时候,有恃无恐地将后背的空门露了出来,缓缓地洒下了一杯清酒。 果然,背后传来了急促的破空声,那巨大的力道令楚绿衣浑身一抖,差点跪坐在地上,胸腔里的内脏也被震得阵阵发疼。 “刺客!有刺客!”苏霂又急又怒,赶紧将她一把抱了起来,高喊道,“太医!快把太医叫来!” 于是整个队伍瞬间乱成了一团,侍卫们全部去抓寻刺客去了,而太医也围到了轿子外,打算用红线给楚绿衣诊脉。 被苏霂抱到了马车上,楚绿衣摆摆手,喘了口气说道:“不用了,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那支箭都射进去了!”说着,皇帝便要撕扯她的衣服,“让我看看!” “我说了没事!”楚绿衣打开他的手,“我穿了金丝铠甲,不会有事。” “你知道今日会出事?”苏霂怀疑地看着她。 楚绿衣报以嘲弄的一笑:“想想当年你家玉儿是怎么死的,你认为我还敢没有半点防备吗?小心驶得万年船!” 苏霂的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咬牙恶狠狠地说道:“这帮蛇蝎毒妇!朕要摘了她们的脑袋!” “皇上何必动怒,后宫之争,历来如此。” 苏霂却忍无可忍,他下了马车,一把甩上帘子,对身侧的江福海说道:“传朕谕旨,将禁卫军首领推出午门斩首,泉妃赐三尺白绫!” 泉妃的本家世代负责皇宫的安全防卫,此次楚绿衣会受伤,这凶手根本就不在禁卫军外面,乃是内贼。 “回宫吧。”苏霂上了马车说道。 “好,回宫后继续举行还朝大典。”楚绿衣点点头。 “你疯了吗?”苏霂狂怒地瞪着她。 “苏霂,你是一国之君,如今文武百官都在等着呢,还朝大典最后一个仪式,乃是接受百官们的敬酒,你要是不喝,这是要将百官置于何地?” 在楚绿衣一番义正言辞的斥责之下,苏霂无言以对,只能讷讷地说道:“我只是……只是不想你再受伤了……”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灭他满门! 因为出了刺客事件,回来的速度快上了许多,回到举行大典的万寿宫,苏霂和楚绿衣坐在首座上,接受着文武百官端上来的一杯又一杯的酒。 第260章 妖女 大约喝了二十几杯酒,重要大臣的酒都喝完了,剩下的便是一些等级较低的官员所敬的酒。就在户部左侍郎将酒端上来的时候,楚绿衣看了一眼酒杯,面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户部左侍郎,扬眉:“张大人这是何意?”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祝皇后娘娘与陛下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张大人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道。 “白头偕老?”她瞅了一眼苏霂的酒杯,笑道,“张大人不肯说实话呢。” 她端起酒杯,将酒洒在了身前的地毯上,地毯上顿时冒出了白色的泡泡,泡泡上甚至还燃起了白色的烟雾。 “张大人可知谋害一国皇后,该当何罪?”楚绿衣眼神凌厉地质问道。 “拖下去!凌迟!”苏霂眼神骤冷,吐字如冰。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微臣不知!微臣什么都不知啊!”张大人趴在地上使劲地磕起了头,底下众人也是冷汗涔涔,可惜苏霂与楚绿衣根本不看他一眼,任他被侍卫架着拖到了宫内的慎刑司。 “皇上,看来有些人看本宫很不爽了。”楚绿衣勾了勾唇角。 苏霂略一思索,对身旁的江福海说道:“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将宫中家世显赫的嫔妃,全部赐死,朕不想再看到后宫起火、家室不宁事发生。” “嗻。”江福海领命退了下去,领着一众太监从内务府领了鸩酒、白绫,朝后宫走去。 文武百官们吓得瑟瑟发抖,这时候,一个三朝老臣站了出来,叩首道:“皇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后宫需要雨露均沾,才能为皇室开枝散叶,巩固皇室的平衡啊!如今妖女降世,皇上您万万不可为妖女所蛊惑啊!” “你的意思,是朕昏庸无能了?”苏霂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盯着那个三朝老臣,眼神像是狼一般锐利嗜血。 “老臣……老臣绝无此意,只是这妖女不除,天理难容啊!”三朝老臣在地上砰砰砰地不停磕头,“皇上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国家如今动荡不安吗?就是因为这个妖女啊!” 楚绿衣笑了起来,侧首看着苏霂:“皇上,这位老臣的话,说得可真有意思,本宫何德何能,能颠覆得了这个天下?” “皇上,物有反常既为妖,皇后早在五年前就死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死去的人怎么可能还能回来呢?由此可见,她一定是个妖孽啊,皇上!”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附和之声。 楚绿衣突然走下了高高的帝王台,站在文武百官面前,笑意盈盈地说道:“认为本宫是妖孽的,站左边,认为本宫不是妖孽的,站右边!” 文武百官不解其意,见皇上的脸上并无反对的意思,犹豫了一下,便开始站起了队。 一炷香的时辰后,中间已是一片空荡荡的了,楚绿衣转身,看着苏霂:“皇上,既然有这么多人污蔑本宫是妖孽,皇上认为该当如何呢?” 苏霂思索了半晌,大手一挥:“明日午门,斩首示众!” “皇上圣明!”楚绿衣行了一个大礼。 而其他人,害怕楚绿衣,也跟在楚绿衣身后大声喊道:“皇上圣明!” 忙碌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回到栖梧宫的时候,楚绿衣突然问道:“苏霂,难道你就不嫌我狠毒吗?”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玉儿,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分毫!”苏霂坚决地说道。 楚绿衣叹息一声,看着高高的宫墙上,悬挂着的一抹凄凉的月亮,突然觉得后宫是如此的冰冷,冷到她开始想念药王谷的日子,想念纵情江湖的时光。 不过她楚绿衣向来是不畏惧任何苦难与困难的,只要是她想做的事,她就一定要做到! 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肃王是个草包,扶持他当上皇帝,再让陆琰发兵北奕,夺下北奕国,将乾朝与北奕合并,对于北奕的百姓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适当的流血牺牲,乃是大势所趋,自己不必心软。 回到宫中,用过晚膳之后,楚绿衣虽然很累,但精神却极度亢奋。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三更,她披衣而起,轻手轻脚的出了宫殿,示意门外的侍卫们不必跟着她,一个人在宫内逛了起来。 不知不觉,逛到了栖梧宫后面的宫殿群,这里住着的乃是四妃,往这后面走,便是其他一些分位不高小嫔妃居住的宫殿、别院。 如今,她乃是一国皇后,一路走来,无人敢挡她。 就在她路过云妃的院子时,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她微微有些惊讶,那不是苏霂吗? 他这么晚出来干什么?思及此,楚绿衣悄悄跟了上去。 只见苏霂径直走进了云妃的宫殿,大声喊道:“将长公主给本宫带出来!” 楚绿衣有些惊讶,苏霂不是皇帝么?为什么自称本宫?本宫乃是皇后、公主、太子的自称呀。 见苏霂大驾光临,奶娘自然是乖乖地将长公主带了出来,不料苏霂看到自己的女儿,脸上却狰狞了起来! 他从奶娘的手中夺过长公主,狠狠地摔在地上,阴狠的说道:“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好地活着,都给我去死!都给我去死!” 躲在后面的楚绿衣大惊,正想冲上前去,不料却看到奶娘先冲了过去,探了探长公主的鼻息后,大哭:“殿下啊……殿下……” 苏霂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阴森诡异的笑,他扶着门边大笑了起来,竟像是做了什么得意的事情一般。 奶娘的哭声与他截然不同的笑声混合在一起,整个黑夜瞬间变得光怪陆离了起来,那些宫女太监们瑟瑟发抖,无奈对方是九五之尊的天子,无人敢有任何置喙。 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苏霂扬长而去,颀长的身影在暗红色的灯笼下,像是一道鬼影一般,消失在深深的庭院里。 察觉到不对劲的楚绿衣赶紧跟了上去,不一会儿便在葳蕤的草木里再次发现了苏霂的身影,他在深夜的宫殿里,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嘴里不停地嘟哝着什么,楚绿衣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看他的神情,与疯子一般无二。 苏霂又哭又笑,不一会儿,走到了皇长子的寝宫,命令奶娘将皇长子抱了出来,然后拿着旁边的烛台,刺进了皇长子的心脏,一击毙命。 满手鲜血的他,又开始狂笑了起来:“第二个,哈哈,第二个,本宫要一个个的送你们下地狱!” 说着,他将可怜的皇长子像是扔垃圾一样扔在了地上。 不顾惊骇的众人的目光,他再次扬长而去。 此情此景,彻底叫楚绿衣惊骇了,她寻思着,是不是苏霂已经疯了?虎毒不食子,这些儿女可是他亲生的,他怎么连亲生儿女都杀? 苏霂且走且跳,手舞足蹈,那神情既像是一个玩得开心的天真稚子,又像是一个嗜血如命的恶魔。 夜风起了,吹来远处的血腥味,血腥味像是张牙舞爪的烟雾一般,弥漫了整个宫殿,不知从哪里蹿出了一只黑色的夜猫,发出了渗人的喵呜声,然后,沿着夜色光滑的背脊消失不见。 整个宫殿,像是纸糊的一般,看着鲜亮美丽,实则是烧给地狱的祭品。红红的灯笼在狂风中剧烈的摇晃着,忽明忽暗,如同盛满鲜血一般。 这座坟墓阴暗、肮脏,却埋藏着许多人间罕有的尊贵陪葬品,是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物,也是那些身份高高在上的男男女女,而宫内的太监宫女等,则是可怜的用于祭祀的牲口。 夜风吹得楚绿衣有些冷,她分不清这冷是来自身上的冷还是来自心灵的冷,叹了口气,她挺直了背脊,跟着蹦蹦跳跳的苏霂一路走到了下一个宫殿。 这一夜,整个皇宫所有的皇嗣全部都死在了苏霂的手中。 当苏霂开心的大笑着往乾清宫走时,楚绿衣终于走了出来,质问道:“为什么要杀了那些可怜的孩子?” 楚绿衣的确是想颠覆北奕皇朝,她心够狠,可是看到那么多无辜的孩子惨死,她竟然也生出了一分恻隐之心。 “母后……”苏霂突然像是一个讨不到糖果的孩子一样哭了起来,他朝她扑了过来,将她死死地箍在怀里,泪水滚落她的肩头,他放肆的哭着,像是要将所有的委屈全部哭诉给她听,“母后,澈儿疼,澈儿好疼……” “澈儿?”楚绿衣迷惑地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将他推开。 苏霂嚎啕大哭起来:“母后……澈儿好疼啊……澈儿肚子疼……肚子好疼……” 楚绿衣赶紧握住了他的右手,给他把脉,却不见他脉象里有丝毫中毒的迹象。 “母后……澈儿的肚子真的好疼……她们想毒死澈儿……母后……德妃把毒酒灌进了澈儿的肚子里……澈儿好疼……好疼……”说着,苏霂的脸上一片苍白,竟像是真的中了毒一般。 楚绿衣慌乱了起来,她检查了一下苏霂的瞳孔,发现瞳孔也没有涣散的迹象,顿时松了一口气,一把将苏霂推在了地上,蹙眉喝道:“你发什么疯?” 苏霂哭得更加厉害了,他在地上撒泼打滚,极尽小孩子幼稚之能事,最后。见撒泼打滚无用的苏霂,爬到了楚绿衣脚边,抓住她的裙角,可怜兮兮地说道:“母后……澈儿好疼……母后都不理我……母后是不要澈儿了吗?” 第261章 两个灵魂 “我是谁?”楚绿衣蹲了下来,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母后,你是母后啊。”苏霂惶惑不解地盯着她,“你是母后啊。母后,澈儿好想你,德妃给澈儿喂了毒酒,想毒死澈儿,澈儿真的好疼啊。” 楚绿衣心想,这个苏霂不会是得了人格分裂症了吧?一会儿以为自己是苏霂,一会儿又将自己当成了已经死去多年的儿子苏澈。 “母后,你死的好惨啊,当年你被害死的时候,澈儿就在旁边看着,澈儿在心里对自己说,澈儿做鬼都不会放过她们的,可惜澈儿没本事,在老混蛋的身体里沉睡了五年,今晚才醒过来。” 苏澈抓着楚绿衣的手,像是讨要赞赏的孩子一般,笑嘻嘻地说道:“母后,你看到了吗?那些孩子都死了,澈儿做到了,澈儿将那些女人与她们的孩子都送到地狱去了,澈儿为自己和母后报仇了,哈哈哈哈,报仇了!” 楚绿衣失神地看着苏澈,不寒而栗。 “母后,那些害死澈儿和母后的人,澈儿终于让她们千百倍的还回来了,澈儿没有放过她们,一个也没有放过!哈哈哈哈!” 楚绿衣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伸手点了他的睡穴,喊来宫人说道:“扛回乾清宫!” 在回栖梧宫的路上,楚绿衣的心思十分复杂,她没想到当年的一场冤孽,居然会造成如此悲惨的后果,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可苏澈说,当年楚绿玉遇害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苏霂的身体里竟然有两个灵魂吗? 回到栖梧宫后,楚绿衣推开门,发现深深的宫门内,原本云蒸霞蔚的鲜花在狂风的摧残下,落了一地,在寂寞的夜色里,无比的冰冷,如同繁华落幕后人去楼空的凄清。 楚绿衣抬头看着遥远的天空,那一轮稀薄的缺月,突然想起了一阕词: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唉,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不关风与月。 第二日一早醒来,朝窗户外一看,又是阴沉沉的一片,天空压得很低,一片片的鱼鳞纹像是千军万马那黑色铠甲,繁花失去了鲜艳的颜色,显得一片黯淡,寒冷的风穿过枝桠,发出了一阵阵的响声,如同呜咽一般。 不远处,有黑色的碎屑飘向了天际,楚绿衣认出,那些都是纸钱燃烧过的灰烬,不由得问道:“怎么回事?宫中不是不允许烧纸钱的吗?晦气得很。” “回禀娘娘。”花影一边拿着象牙篦子给她梳头,一边恭敬地解释道,“昨夜宫里出了命案呢,皇上今日一早起来,便下令彻查此事,因此,原本不允许烧纸钱的这一规矩,也便破了。” “皇上的态度如何?” “奴婢不知。”花影梳好头后,拿出另一面大型的菱花镜,放在楚绿衣脑后,给她照了照后面编好的发髻。 “用过早膳之后,陪我去一趟乾清宫。”此事处处透着蹊跷,她不妨去探听探听消息。 “娘娘这些日子惦记着皇上,皇上看起来可高兴了。”花影高兴地说道。 楚绿衣冷哼一声,她做事都是有目的的,可不是为了去讨他欢心的。 简单的用了几样晚膳,楚绿衣出了门,见宫人们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她初入宫时,他们对她的眼神是不屑的,她惩治了容嫔后,他们看她的眼神是敬畏的,自从昨天一日一夜的事情后,他们看她的眼神是惶恐的。 的确,昨日那一日一夜,简直就是血流成河、京城缟素,楚绿衣一颦一笑之间,翻云覆雨、杀人如麻,他们私心里揣测着,是否昨夜皇帝杀了所有皇嗣的事情,也与楚绿衣有关。 毕竟,昨夜见她出了栖梧宫朝四妃寝殿走去的人,不在少数。 花影一早上起来,自然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因此她凑到楚绿衣的耳边说道:“娘娘不必理会那些宫人的目光,当初德妃娘娘串通她们毒害大皇子的时候,何其残忍?后宫中的那些女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这是她们的报应!” 楚绿衣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一路走到乾清宫,皇帝已经下了早朝了,此时正在养心殿看折子,一听说楚绿衣来了,立刻迎了出来,拿过江福海手中的披风,披在了楚绿衣肩头:“这么冷的天气怎么不多穿点。” “无妨。”楚绿衣摇了摇头,侧过身不着痕迹的避开了他的手:“苏霂,我有话要问你,我们进去说,让他们都下去吧。” 苏霂挥了挥手,侍卫太监们纷纷散了开去。 楚绿衣率先走进了书房,坐在一张椅子上,示意苏霂坐在椅子对面,开门见山地说道:“苏霂,昨晚后宫皇嗣一夜间全被血洗的事,你怎么看?” “我已经差大理寺去调查此事了。” 昨晚,整个皇宫的人,都看到苏霂杀了那些皇嗣,大理寺能调查处什么来?难道说皇帝才是凶手,然后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将天子推到菜市口斩首示众么? “昨晚的事,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么?”楚绿衣旁敲侧击地盯着他的眼睛。 当人回忆的时候,眼睛是往左上角看的,当人撒谎的时候,眼睛是往右下角看的。 苏霂的眼珠子转向左上角,想了想,说道:“昨晚朕太过疲惫,戌时便睡下了。” 楚绿衣仔细地盯着他看了很久,觉得他要么说得是实话,要么就是已经功力高深到能够自己骗自己了。 “戌时之后呢?一直在睡觉?”楚绿衣盯着他的脸,不敢移开半分。 “对,直到今早寅时末醒来。”说着,苏霂打了个哈欠,“明明睡得这么早,怎么今日一早醒来,这么困呢?” “苏霂,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楚绿衣的神色严肃了起来,“昨夜,子时之后,我睡不着去了四妃居住的宫殿。今日一早,想必你也听说过了,宫中的皇嗣尽数死于非命,如果这些皇嗣是我杀的呢?” “他们该死!”苏霂的神色十分冷漠,“她们害死了我与你的澈儿,有什么资格带着自己的孩子心安理得的活在这个世上,玉儿,除了澈儿,我这一生没有别的孩子。” 面对他的深情告白,楚绿衣浑身发凉,她觉得苏霂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他的思维根本就不在正常人的范畴。 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悲戚的哭喊声:“皇上!皇上您一定要见见臣妾啊!您一定要替臣妾做主杀了那个妖女啊!那个妖女要是不杀的话,你让臣妾的皇儿在九泉之下如何走得安心啊!” 接下来,便是厮打声与叫骂声,夹杂着女人体力不支的喘息声。 最后,那女人的声音又大了起来:“皇上!您一定要杀了那个妖女为臣妾的皇儿报仇啊!一定要啊!皇上!皇上求求您出来见见臣妾吧,见见臣妾吧!” 江福海为难的走到了书房门外,小声说道:“皇上,宜妃娘娘求见。” “让她滚!”苏霂闭了闭眼睛,不耐烦地说道。 “苏霂,如果大理寺认为我是凶手,追究我的责任,你当如何?”楚绿衣冷声问道。 “杀无赦!”他不假思索的说道。 “有你这句话,我心安多了。”楚绿衣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苏霂,我问你,我是什么时候死的?” “五年前。”苏霂有些疑惑地说道。 楚绿衣想起了容嫔,容嫔也说是五年前,但她从花影的口中得知,皇后分明是十年前死的,那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是五年前呢?那丢失的五年到底去了哪里?而昨夜,苏澈说自己在老混蛋的身体里沉睡了五年,照这样说的话,最初的五年,一直是苏澈在霸占着苏霂的身体,那么为什么手握天下大权的苏澈没有在那个时候,将后宫的嫔妃、皇嗣屠戮得一干二净呢? “我再问你,你将谋害我的那些嫔妃们都杀了的时候,是几年前?” “五年前啊。”苏霂不假思索的说道。 “你确定是五年前?”楚绿衣又重复了一遍。 “当然是五年前!”苏霂回答的非常肯定。 就在这时,外面又喧闹了起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了长空:“你们放开我,臣妾要见皇上!臣妾要见皇上!” “皇上,求求您为我们做主啊,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求皇上杀了那个妖女为臣妾报仇啊!” “求皇上杀了那个妖女!” 那些声音大了起来,不像是一个人在说话,楚绿衣看着皇帝说道:“苏霂,看来我是犯了众怒呢!” “门外是何人?”苏霂冷冷地问道,眼里如同储着一块冰一般。 “张贵妃、慧嫔、喜贵人……”江福海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忐忑的说道。 “赐死。”苏霂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后,深情款款地对楚绿衣说道,“玉儿,我对她们没有半分情意,这些年来,不过是因着前朝的关系,与她们逢场作戏罢了,玉儿,你千万不要生气。” “是。”楚绿衣点点头,“你批奏折吧,我出去走走。” 第262章 宫中秘辛 她打开折扇门走出来的时候,那些形容枯槁、痛失爱子的女人们像是疯了一般要朝她扑过来,可惜都被侍卫们给拦住了。 她们看着她的目光,如阴森的恶鬼一般,恨不得将她活吃了:“妖女!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妖女!你不得好死!” “妖女!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楚绿衣瞥了她们一眼,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只有失败的人,才会声嘶力竭的哭喊,站在至高点的人,只会将她们当做卑贱的蝼蚁。 高高在上的人,是不屑于跟蝼蚁说一句话的。 就在楚绿衣回到栖梧宫不久,殿外又传来了江福海谄媚而悠长的声音:“皇上有赏,请娘娘领赏!” 楚绿衣有些无奈,苏霂都说了国库空虚,现在居然还给她赐一堆东西。 跪下接旨后,江福海又说道:“皇上给娘娘带了一句口谕,这段时间太对不起娘娘了,这些赏赐,聊表心意,望娘娘安心。” “谢主隆恩。”楚绿衣淡淡地说道。 内务府的人鱼贯而入,将所有的东西都放好后,又全部都退了出去,可江福海依然站着,没有走。 “何事?”楚绿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 江福海左右瞧了一眼,没有说话。 楚绿衣挥了挥手,遣散了周围的人,花影很识趣的替两人关上了门。 “这下可以说了吧?” 江福海犹豫了一下,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楚姑娘,求求你放过陛下吧!” 楚绿衣眼中一片冰冷,一股杀意一闪而过。 “楚姑娘,奴才知道您不是北奕皇后,可奴才求求您放过皇上吧,皇上是个很可怜的人。”江福海不顾一切地说道。 “你在外面偷听了?”楚绿衣缓缓朝他走了过来,脸上浮现出一个冰冷的笑意,她的掌心翻出几根银针,慢慢地靠近了江福海的颈动脉,“你说,我要是杀了你,苏霂会不会追究?” 江福海颤抖了一下,坚定地说道:“就算楚姑娘要杀了奴才,奴才也要在死前,将当年的事情说出来。” “当年,皇后被赐了鸩酒之后,皇上一夜之间,便变得很不对劲。这时候,钦天监的国师发现了皇上的异常,说皇上的体内有两个灵魂,现在掌控着皇上身体的乃是死去的太子,他必须想办法把太子的灵魂压制着。” “太子当时满心仇恨,一心想要杀了后宫中所有的嫔妃与皇嗣,还想将满朝文武全部诛杀,老国师拼着将要油尽灯枯的身体,与太子一斗便是五年。当时的皇太子毕竟只是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哪里是国师的对手?” “在这五年内,皇太子即使想要滥杀无辜,也没有得逞。老国师在死前,用尽毕生的法力,将皇太子的灵魂封印了。他在死前告诉奴才,他也不知道太子的灵魂到底会被封印多久,因为皇太子的怨念实在是太强了。” “昨晚的事,你看出端倪了?”楚绿衣危险地眯了眯眼。 “奴才……奴才看出端倪了,是皇太子……皇太子殿下回来了……”江福海颤抖了一下,说道,“楚姑娘,皇上是个可怜人,求求你大发慈悲,别再折磨皇上了。” “你老实跟我说说,皇上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 “由于那五年,皇上身体的掌控权在皇太子的手中,皇上根本不知道那五年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记忆里没有那五年,在奴才的安排下,整个宫中的人,对那五年的事情讳莫如深,所以皇帝一直以为皇后是五年前惨死的。” 这便对了,楚绿衣点点头,瞥了江福海一眼:“你下去吧,你说的事,我会考虑的。” “多谢楚姑娘!多谢楚姑娘!”江福海连连磕头,退了下去。 江福海走后,楚绿衣有些头痛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江福海说苏霂可怜,不过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俗话说的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若不是当年苏霂听信谗言,好好地一个家国又怎会变成如今这副满目苍夷的模样。 不过那苏澈,倒真是可怜。 窗外的落花又随着寒风飘进来几点,花谢花开终究是命数谁会怜惜?再夺目的红颜美人,最后都会变成一堆森森白骨。 又是子时,楚绿衣被人弄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后,看到苏霂在她身前站定,见她醒来,甜甜的笑道:“母后,来陪澈儿玩儿吧。” 楚绿衣幽幽地看着他,知道苏霂的身体又被苏澈控制了。 “母后,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苏澈有些害怕地问道。 “澈儿。”楚绿衣突然放柔了语气,“母后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澈儿知道……”苏澈有些黯然地说道。 “澈儿,母后这次回来,只是来看看你父皇过得好不好,看过了,母后便要走了。”她上前理了理苏澈的衣服,“澈儿,你喜欢这个皇宫吗?” “澈儿不喜欢,澈儿一点都不喜欢!”苏澈使劲的摇摇头,“澈儿讨厌宫里的每一个人,澈儿最讨厌的就是老混蛋了!” “澈儿!”楚绿衣佯怒,义正言辞地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父王呢?” “可他就是个混蛋,他是天底下最大的混蛋!”苏澈愤怒地大喊道,“他若不是混蛋的话,澈儿怎么会被德妃毒死?母后又怎么会死在他手里?” 楚绿衣叹了口气:“可是母后不想怨恨,母后想走了,澈儿愿意跟母后走吗?” “只要母后不抛下澈儿,澈儿愿意跟母后走。”苏澈睁大了眼睛,眼里满是依恋。 然后,下一瞬间,苏霂的身体失去了知觉。 楚绿衣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见寂静的内室里,烛火微微荡漾,周围金碧辉煌的一切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一般,显得若隐若现,而她的影子,随着烛光微微颤抖,被拉得很长很长。 漏壶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 窗外一阵夜风吹过,一颗耀眼的流星划过,像是一滴泪珠一般,在夜空里坠落…… 楚绿衣知道,苏澈这是已经离开了苏霂的身体了,缘起缘灭,犹如天际的流星一般,耀眼的闪耀过,然后又猝然消失,再寻无踪,倒真真是不如归去。 她走到桌旁,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冷茶带着褐色的茶梗,在杯中打转,如同宫中每一个人那漂浮不定的人生。任冰凉的液体流入了自己的胃中,楚绿衣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想给自己软弱的余地。 要成为这个世界的强者,只有同这个世界一般冰冷! 身后,有细微的声音响起,苏霂爬了起来,头痛欲裂地扶着床,发出一声声低低的呜咽,仿佛是上辈子一般,模糊的记忆开始渐渐地清晰,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爱人的音容笑貌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是痛、是悔、是痛彻心扉!是生不如死! “想起来了?”楚绿衣又给自己到了一杯冷茶,慢慢的啜饮着,不为身后凄神寒骨的哀泣所动。 “玉儿……玉儿……玉儿……”他的嘴里翻来覆去只有这两个字,他浑身颤抖,他灵魂痉挛,他的世界他的生命仿佛只有这两个字,泪水已经不足以表达他的悔恨与心痛。 楚绿衣听着门外的梆子声,子时三刻,是她今天下午与肃王约定的时辰。 今天上午江福海来过之后,她故意示弱,表示愿意考虑放过苏霂,江福海为表诚意,将安插在她身边的探子都给撤了,方便了她的行事。 她原先与肃王,虽然也有一套秘密的联络方式,但是那套方式只能传递简单的消息,不能与肃王详谈。 江福海把她身边监视她的人都扯掉后,楚绿衣便堂而皇之的找上了肃王,表示她今夜就会对苏霂动手,让他以有道之王,伐无道之君的名义,发动宫变。 此时,宫外已经传来了喧闹的声音,那声音很遥远,却在渐渐地逼近,渐渐地,能听到厮杀的声音与哀嚎的声音,子时三刻的皇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丝毫不亚于战场的惨烈厮杀在进行着,淡淡地血腥味由远而近的传了过来,大半个漆黑天空,都被印成了刺目的金红色。 苏霂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中,对这场剧烈的宫变恍若未闻,只是撕心裂肺地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痛苦到满地打滚。 “你的国快灭了。”楚绿衣不耐烦地走到他身边,踢了他一脚,“若是想活命的话,赶紧逃吧。” 这时候,江福海仓皇的跑了进来,对躺在地上的苏霂大声说道:“皇上快逃啊!肃王他反了!反了!如今宫中的御林军们都中了软筋散,根本不是城外禁卫军的对手,肃王的军队就快杀到栖梧宫了,皇上快逃啊!” 苏霂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依然毫无反应。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了,他的眼神是呆滞的,他趴在冰冷的地上,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下起了大雪。 那场雪,这一生都不会停了。没有人会在下雪的日子,给他第一把油纸伞,更没有人会浅笑着依偎在他身旁,陪他等雪霁。 江福海急了,赶紧上前摇晃着苏霂,一边摇一边说:“皇上!肃王反了!御林军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皇上毕竟是正统之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肃王毕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名不正言不顺的,只要皇上留得性命,不愁东山再起!” 第263章 殉国 楚绿衣嗤笑一声,睨着苏霂:“你走不走?你要是不走的话,我可要走了!” 苏霂涣散的瞳孔终于聚焦,他幽幽的看着楚绿衣,像是一只阴冷的蛇一般,突然,他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一步一步地逼近了她。 “你要干什么?”楚绿衣警惕了起来,此时同一个疯子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她怕就怕他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苏霂毕竟是有武功的,就算自己一手银针使得出神入化,也不可不防。 “谁说朕什么都没有了?朕不是还有你吗?”他呵呵笑了起来,眼里全是阴霾,“楚绿衣,朕的玉儿死了,那便换你陪朕一辈子吧!” “你疯了吧?”楚绿衣后退。 正当她打算用银针杀了苏霂的时候,苏霂的身形像是一道残影一样向她逼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折断了她的双手:“你的银针,还是乖乖放着吧。” 苏霂将她抱在怀里,眼里是极度疯狂时表现出来的极致的平静,只见他衣带当风,带着帝王该有的威仪,缓缓地朝城门处走去,那神情仿佛是去朝见百官一般,君临天下! 江福海带领着一众暗卫,一路披荆斩棘,为苏霂杀开了一条血路,周围全是血与火,耀眼的红色像是开到荼蘼的凤凰花,呐喊声与厮杀声依然在继续,这个夜晚混乱的如同地狱一般,叫人胆战心惊。 楚绿衣此时又急又怒:“苏霂!你疯了吗?你放我下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霂一言不发,那英俊的侧脸半沐浴在黑暗中,如同厉鬼一般散发着丝丝阴气,他无视这人间地狱般的惨状,仿佛对这一切都已经习以为常一般,带着楚绿衣走在狭窄而偏僻的宫道上。 最后,他抱着她走上了已经岌岌可危的玄武门的城墙上。 玄武门是宫中最重要的几个城门之一,此时,肃王攻击的重点放在重华门上,谁也没有想到,出其不意的肃王带兵攻入皇宫后,竟然有另一队军队兵临城下,不管谁输谁赢,都要逼得对方交出楚绿衣来。 夜风呼啸着,鼓起了楚绿衣的衣服,如同鬼哭一般嘶哑难听,楚绿衣站在十几丈高的城墙上,脚下只有半寸的距离便到了城墙边缘。 此刻,她像是一只提线木偶一般,被苏霂挟持着,一动不动。 城墙下,是如铁一般林立的乾朝大军,一眼望不到头,在茫茫的夜色下,如同连绵而庄重的群山一般,为首的一个骑着白马的将军,身材颀长,乃是清冷矜贵的陆琰。 仿佛察觉到了楚绿衣的目光,陆琰抬起头来,与她的目光在半空中遥遥汇聚。 两人的唇边皆是浮起了一抹久违的笑容们,如此旁若无人。这一瞬间,狼烟烽火、铁蹄战歌,仿佛都与两人无关了,他们生活在一个战火连天的世界,他们又生活在一个诗情画意的桃花源。 这个桃花源存在于两人心中,风景如画,恬静悠然。这个桃花源像是白天放的烟火一般,旁人无法察觉,它们静静绽放。 旁边的苏霂,神色愈发阴冷了起来,他攥着楚绿衣后衣领的手,也开始收紧。 留意到了这个细微变化的陆琰赶紧喊道:“苏霂!放了楚绿衣,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苏霂越是疯狂便越是冷静,“朕与陆将军之间,还有好好说的余地吗?” “只要你现在放了楚绿衣,陆某保证以勤王的名义杀入皇宫,将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斩于马下!” “哈哈哈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苏霂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乾朝名震四海、功高震主的九王爷,你以为你说的话,朕会信吗?交出楚绿衣,无异于与虎谋皮,等你将肃王杀了之后,你还是会杀了朕的,不是吗?” 陆琰神色一了冷,没错,这个苏霂倒不是个傻瓜。 “好,那条件由你出,只要你放了楚绿衣,要我答应什么都可以!”陆琰不假思索的说道。 “哈哈哈哈。”苏霂又是一阵大笑,他仔细地端倪着楚绿玉,“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真是祖宗箴言呢,可惜,陆琰就算再在乎你,也没用,你既然毁了朕的北奕,那便与朕一起殉国吧!” 说罢,苏霂没有给两人任何商量的余地,扯着楚绿衣直接从十几丈的城楼跳了下来! 楚绿衣感到脸颊边一阵刺骨的风儿刮过,呼啸的风声震颤着她的耳膜,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模糊不清了,只剩下红色与黑色。 “绿衣!” 是谁发出了这么撕心裂肺的呼喊?楚绿衣已经不知道了,最后的记忆里,她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却还是不慎撞到了脑袋。 清脆的骨折声响起,陆琰冲到城墙脚下,接住了从十几丈高的城楼上掉下来的楚绿衣,双臂瞬间粉碎性骨折,而支撑不住楚绿衣重量的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使得楚绿衣的脑袋不慎撞上了城墙前的大铜门。 身侧的苏霂,却是当场身亡。 此时,陆琰像是疯了一般,红着眼睛怒吼道:“军医!军医!军医!” 身后的百万将士从未见过不动如山的陆将军发出如此惶急的声音,一时间都震惊了,震惊过后,传唤军医的浪潮传遍了整个军队。 一盏茶的时辰后,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走到了陆琰面前,叹了口气:“把我徒儿交给我吧。” “你是……你是临江仙?”像是绝处逢生的人一般,陆琰的眼里闪过激动地光芒。 临江仙抱过楚绿衣,展开轻功飞去,只落下了轻轻一句:“来城内平仁堂找我。” 军医越过茫茫人海,终于姗姗来迟,陆琰在这简陋的条件下,只让军医稍稍处理了伤口,给自己上好了夹板,便迫不及待地命人抬着他往平仁堂而去。 来到平仁堂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宫中的动乱与贫民们似乎毫无关系,大街上依旧一片热闹,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唯一不同的,便是午门外堆积如山的尸体,那些尸体被放在板车上,都是要被拖去城外的乱葬岗的。 陆琰被抬到了平仁堂的后院内,静静地等候着,半个小时后,临江仙从一个房间内走了出来,满面愁容,见到陆琰后,草草的扫了一眼他的夹板,立即说道:“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骨折这种事能随意对待么?你可是号令三军的大将军,若是骨头长歪了,叫人怎么看?” 说着,临江仙打开了药箱,拆开陆琰的绷带,仔细帮他处理了一下伤口。 处理完后,陆琰迫不及待地问道:“临江仙,绿衣她怎么样了?” 临江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情况不容乐观。” “那……” “我也不知道她会昏迷多久。”毕竟是自己带了好几年的徒弟,药王临江仙的语气不免伤感,“世事无常啊,哪能想到呢。” “会醒过来吗?”陆琰的一颗心揪了起来。 “或下一刻,或三年,或五年,或十年,或一世,谁也说不准。”临江仙摇了摇头,看着陆琰,眼神有些复杂。 “你知道,绿衣这孩子十分固执,一直对追查自己的身世十分执着。而真正的楚绿玉是我的师妹,死在后宫的尔虞我诈之中,所以我一直非常讨厌皇宫权贵,前车之鉴,我不但不怎么支持绿衣寻找,还百般阻扰,可如今看到了你,我愿意相信,这世间还是有真爱的。” 陆琰不知说什么好。 “陆琰,我记得你是五年前在靠近沙漠边缘的沙场上,与王妃失散的吧?”临江仙突然正色问道。 “正是。”陆琰点点头。 “其实,楚绿衣倒有可能是你的王妃呢。”他叹了口气,“当年,我四处游历时,经过沙漠,那一天刮起了沙尘暴,等沙尘暴过去后,我在雅丹岩后面,发现了身怀六甲的绿衣,那时候,绿衣已经因为脸撞到了雅丹岩,被怪石的棱角毁得面目全非了。” “我见她可怜,便救下了她,并且按照自己暗恋已久的师妹楚绿玉的容貌,给她重新做了一张脸,将她的脸做得与楚绿玉如出一辙,叫人难辨真假。” “绿衣醒来后,因为撞到了脑袋,所有的一切都不记得了,我因为太过思念师妹,便比对着师妹的名字,给她取名叫楚绿衣。” 待药王解释完一切后,陆琰满心震惊,他望着楚绿衣房间的方向,难以置信的问道:“您说得是真的吗?她……她真是我的王妃……” “我记得自己救她的时候,她的身上穿着一件淡绿色的杭绸缎子……”药王将她浑身的穿着和配饰都一一说了出来。 说完后,陆琰更是激动,他的眼眶微微泛红,一颗心又是疼痛又是开心。五年了,朝思暮想、失魂落魄了五年了!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幸福,没想到上天这么眷顾他,在一个转角,就让他找回了幸福。 所有的一切在一瞬间都有了答案,难怪楚绿衣总是能梦到宫中的那个小凉亭;难怪白玉雕排斥除了阮斯容外所有女眷的碰触,就是不排斥她;难怪从第一次见面,她给他的感觉就那么熟悉…… 第264章 天下大势 京郊处的平仁堂,一片祥和宁静。 六月已是初夏,北方的初夏凉风习习,高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宽大的碧绿叶子层层叠叠,像是一只只小伞立在树梢。比梧桐树稍矮一些的,是细叶的枣树,一排排的枣树支棱着细细的枝桠,在细碎的绿叶间,隐隐能看见淡黄色的小花,行人一走过,枣花便簌簌的落下,像是香雪一般,给人带来了一种宁静的诗意。 浓浓树荫下的平仁堂拥有百年历史,门前的青石板已经被往来的行人踩得十分光滑,这个药堂开在京郊一个偏僻的地方,但酒好不怕巷子深,因平仁堂的大夫医术高明,来这里看病的人络绎不绝。 穿过热闹的大堂,便是一个窄窄的四合庭院,院子里种着一些苹果树,初夏的苹果树上,早已结出了青色的苹果,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果香,令人心旷神怡,苹果树下是一丛火红的石榴花,榴花深处,篱笆青青,牵牛朵朵,一派田园杂兴之乐。 陆琰手臂上的骨头才刚刚长好,却也没有假他人之手,先是在院子中摆了一个小榻,随后又去了楚绿衣的房间,将她抱了出来。 药王经过,说道:“还是得注意点,你这胳膊以后可是要行军打仗的。” “无妨。”陆琰毫不在意地说道。 与平仁堂的平静不同是如今的局势。 一个月前,京城叛乱刚刚平息,新的暗流开始涌动。肃王当上皇帝后,楚绿衣在北奕布下的局面被彻底打开,肃王在北奕只掌控了京城中的御林军与禁卫军,虽然将整个皇城打造得铜墙铁壁,但是肃王拥有的兵权,与领兵在外的将领拥有的兵权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楚绿衣在宫中与肃王谋划谋反时,曾多次去德喜班看戏,假借与德喜班的旦角学戏的名义,将消息传出宫外。 此时,杨将军、蓝将军等几位武将勋贵的家眷,早已在宫变前几天,便拿着楚绿衣从宫中偷出的金吾令,一路南下避难。等肃王攻入皇宫,坐上龙椅,想着要收归兵权,天下一统时,才发现,自己本可以将那些领兵在外的武将的家眷全部抓入宫中,以此杯酒释兵权,无奈此时将军府中早已人去楼空,他手中没有任何要挟他们的把柄。 肃王要求那些武将回京参加登基大典,可是几位武将皆以西北战事紧张为由,拒绝回京。肃王师出无名,乃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更加之,肃王原先在天下人眼中,就是一个放荡不堪的纨绔形象,天下学子自然口诛笔伐,声讨不断。 将楚绿衣放到榻上之后,陆琰又拿了一碗药,用勺子舀起一勺,伸进楚绿衣的嘴里,压住她的舌根,喂了下去。 他的神态无比细致认真,一个大男人做起这些事来,熟稔无比。 其实原本是不熟的,也是喂了好些日子的药,才渐渐的熟了。 喂完药后,他又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嘴。 前院有病人在看诊,聊着当下的局势。 话说那肃王见鸿门宴无人来应,自己原本准备好的计划付诸东流,而天下关于商讨肃王的呼声又水涨船高,肃王不禁慌了神,设立文字狱,但凡民间有人指责新皇不是的,立即斩首示众,若是隐瞒不报的,以连坐论处。 一时间,天下人心慌慌,众人皆以为纣王再生。再加上肃王的那帮幕僚与他都是一般德行,蛮横霸道、骄奢淫逸,一朝得势后,在京中欺男霸女,引得怨声载道,天下人自然将矛头都对准了刚登基的肃王。 新皇登基,按理说要大赦天下,可肃王为人残暴,却不顾老臣寒心,大杀其他几位王爷在朝中的党羽,动辄满门抄斩,尸身悬于城墙上。 京城中人心浮动,人人自危,有些无辜老臣为了避祸,甚至在府中装疯卖傻,以苟且偷生、保得一命。 肃王嫌苏霂住过的宫殿晦气,在明知国家积贫积弱的情况下,大兴土木建造宫殿,又在全国各地广搜美人,供其享乐。这一系列的事,造成以京城为中心,全国各地不同程度的银价上涨,世家大族开始屯粮,米价一日之间翻了三番,全国各地,饿殍遍野。 紧接着,在苏霂七七四十九天大殓的那一天,天空突然一片漆黑,出现了天狗食日的不祥迹象,天下人皆以为苏霂死得冤屈,拿此事大做文章。 肃王闻之大怒,立刻命人去茶楼酒肆蹲点,抓到对新皇心怀不敬、口出狂言者,一律杀无赦。 一个月后,盘踞在封地的恭王、敬王等,开始联络其秘密党羽,并勾结领兵在外的武将,承诺一旦登上大宝,必定封为公侯。 临江仙见他已经给楚绿衣喂完了药,便说道:“老让她这么躺着也不好,听说你弹琴也不错,不如弹上一曲,对她的清醒会有些帮助。” 陆琰也嫌外面的声音太过嘈杂,便遣了暗卫去琴行买一架琴过来。 外院聒噪的声音还在继续,那些人将时局说得有板有眼,仿佛自己经历过一般。 自从苏霂的事情被拿出来大做文章之后,几大亲王就打着为苏霂报仇的名义,领兵朝京城进发,且日行三十里。为了这次的声势搞得更为浩大,几位王爷又搞出了各种天命神授的假象,以谶纬迷信笼络民心。 瞬间,整个京城成为了最危险的地方,而肃王一朝得势后,便开始麻痹大意,丝毫不将民意放在心上,对几位王爷几路赶来京城的事,也不大在意,终日沉迷于酒池肉林中,乐不思蜀。 一炷香的时辰后,暗卫将琴买了回来,陆琰架着琴在一旁弹奏着,琴音像是泉水一样,清澈而动听。 此时,楚绿衣平静地躺在石榴花旁,双眼安详地闭着,白如凝脂一般的脸静静地沐浴在阳光里,这样不动不言的她,在阳光下像是精美的白玉雕一般。 陆琰坐在一旁,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难以移开。 陆琰想,楚绿衣的迷人之处,在于她美而不自知,这样的女人,即使不嫣然一笑,也能倾国倾城。 一曲谱子弹完后,陆琰离开了琴,走到楚绿衣身旁,为昏迷的她按摩着周身的穴位,这一个月来,楚绿衣一直昏睡着,从脑袋上的伤开始愈合,再到脑袋上的疤被珍珠粉给抹灭,她一直没有醒来,像是沉浸在一个美好的梦境中一般,唇角带着淡淡的浅笑。 陆琰的军队已经被他化整为零的潜藏在了北奕各处,只等北奕鹬蚌相争、鱼死网破后,他再来捡这个便宜,一举拿下北奕。 这一个月,陆琰每天都陪在楚绿衣身旁,等待着她醒来,他跟她说很多话,说他小时候在深宫中长大的一些事,说他征战沙场的一些事,说他与王妃阮斯容之间的一些事…… 楚绿衣仿佛在静静地听着,微微翘着嘴角,安详而宁静。 其实,楚绿衣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梦境里,她是一个刚及笄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少女,一日随父亲进宫觐见,父亲让她在外面等候,她瞧着皇宫内金碧辉煌的景色,一时间被迷了眼,渐渐地云深不知处,误入榴花深处,在榴花映照的斑驳宫墙外,听到了一支优美的笛曲,笛声悠悠然,在利欲熏心的宫中,带着一股超然的隐世之意。 于是在笛声静止的那一刻,她绕过宫墙,而那人也蓦然回首,两人在灯火阑珊处,静默对立,仿佛一眼万年,这一刻世界都只剩了彼此。 梦中的男子,身形颀长,静静地立在那里,如一棵遒劲的松树一般渊渟岳峙,梦中的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是下意识地觉得,那一定是个英俊的男子。 父亲是宫中的太傅,为了时常能够进宫见到他,日后,她经常扮成书童跟在父亲身边,进宫等候在凉亭内。 两人在凉亭相会,以琴相知,以心相惜,不谈时政,只谈风月,那时候的时光过得悠然而缓慢,如同午后洒落的斑驳的阳光,带着一股闲适和怡然。 那之后,便是名正言顺的三媒六聘、媒妁之言,成婚后,日日相对,夜夜入睡,相敬如宾,琴瑟和鸣,不管是清谈还是游山玩水,皆是其乐融融,如今想来,真是当时只道是寻常。 如今时过境迁,恍如隔世,才惊觉往昔如此美好。 陆琰指腹有些粗粝,拂过楚绿衣如新剥开的鸡蛋般的脸颊,声音低沉而温柔:“绿衣,醒来吧,我想你了。” 这句话,带着久违的温暖,如同一句咒语一般,在他话音落后,楚绿衣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一如当年。 “你终于醒了,”陆琰微微一笑,眼中的温柔像是湖水一般微微荡漾,“你要是再不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个月,”见她醒来,他迫不及待地将药王告诉他的消息与楚绿衣分享,“绿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从前就是认识的?” “你给我的感觉,确实很熟悉,”楚绿衣不加掩饰地说道,“可是具体哪里熟悉,我又说不上来。” “那天你从城墙上摔下来后,临江仙前辈跟我说,当年,他就是在那片戈壁滩上捡到你的,那时候,你身怀六甲,脸被雅丹岩毁去,而你被临江仙前辈救起的日子,刚好与容儿失踪的日子相去无几,而且,地点范围也不超过一里。” “竟是这样?”楚绿衣讶然,有些难以置信。 “我知道你现在难以接受,但是我会慢慢向你证明,你就是容儿的,而我相信,你也会渐渐想起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虽然对于她不相信的眼神,他有些受伤,但他的语气,依旧充满了包容。 “再说吧,”楚绿衣摇了摇头,“对了,你的手臂怎么样了?”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骨头基本上已经长好了。” “这段时间,北奕的情况怎么样了?”楚绿衣说起了正事。 “一切如你的安排,已经全部上了正轨,如今肃王被我们在宫中安插的探子蒙蔽,以为整个京城固若金汤,三王不足为惧,夜夜笙歌,乐不思蜀。” “很好,”楚绿衣点点头,“之前我托药王给敬王下的药,现在依然在继续用着吧?” 第265章 吞并北奕 “敬王府中的探子一直与我们保持着联络,看来慢性毒药的事情,敬王府中还没有人发觉,”陆琰说道,“我已经派墨鸦带了三个锦囊,易容成了敬王最信任的幕僚,墨鸦会按计划行事,到时候敬王会在这次夺位之争中,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让墨鸦行事小心一些,敬王不同于其他几个王爷,他为人精明、谨小慎微,若是察觉出了什么就不好了。”楚绿衣思索了一下,说道。 “放心吧,墨鸦自有分寸,”陆琰的面色严肃了起来,“如今京城亦非久留之地,我们还是乘早上路,一路南下的好。” “没错,”楚绿衣点点头,“我们还是离开为好。这次拿下北奕之后,你待如何?” “自然是据天河之险,与朝廷分庭抗礼。”陆琰不假思索的说道。 “英雄所见略同,”楚绿衣微微一笑,“当日苏霂将我掳来北奕,我便有此打算,如今乾朝皇帝日益昏庸,只知沉迷于美色之中,喜好猜忌臣子,好大喜功,不知多少良将忠臣死于非命,有他当政,乾朝气数将尽。早些年,在诸皇子的夺位之争中,他还算阴险狡诈,这些年越发安于享乐。”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古人之言,慧语谆谆,”陆琰叹了口气,“若非皇帝当年对我心存猜忌,你也不至于流落沙漠,颠沛流离,我俩也不至于历经世间悲欢。” “别的暂且不提,有了北奕之后,皇帝再不敢动你分毫。” 事不宜迟,两人在三天之内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装扮成了一对出城祭拜的夫妻,在给了守城的官兵们一些钱后,成功的离开了京城。 沿着京城一路往南走,处处民不聊生,北奕已经开始动荡不堪,上位者为了抓壮丁充兵,挨家挨户的进行搜查,上至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下至七八岁的小男孩,全部被抓去了军队。 有钱的人倒还好,上缴些银子便可免除徭役之灾,没钱的人家便只能空悲戚。 一路出城往南,所到之处,十室九空,将要收成的季节,田地里干活的只有一些老弱病残,瘦弱的人像是蝼蚁一般匍匐在田间劳作。炎炎的烈日炙烤在他们背上,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承载的是整个皇朝的悲哀。 纵然楚绿衣心硬如铁,看到此处也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天下已经分裂的太久了,各种弊端浮出水面,亟待一场统一来让百姓安居乐业。”陆琰说道。 “我知道,我只是感叹,众生皆苦,黎民皆累,”她的眼神开始坚毅起来,“医者医病不医命,可是医病,解决的是人身体上的痛苦,却解决不了人心理上的痛苦。天地不仁,我为天地立心,圣人不仁,我为苍生立命,既然我们生在了这个大动乱的黄金时代,那就要尽自己所能,改变这个世界。” “当有一天,人们看着天上高高的太阳时,他们会想到,那就是我!”楚绿衣霸气地说道。 “好,这四国,自古以来还从未一统过,既然绿衣想要开创辉煌盛世,那我们便携手长歌,齐头并进吧。” 那一刻的两人,气度高华,俯瞰着整个天下,一颦一笑间,指点江山,一举一动间,翻云覆雨。 三个月后,北奕的战事进入了尾声,敬王在此次的战役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满目苍夷的北奕新一代的君王。 于是,举国欢庆,封官赐爵,长久以来萦绕在众人心头的阴影终于烟消云散。 此时,在北奕与乾朝交界处的一处军帐里,楚绿衣帮陆琰系上披风,微微一笑道:“马到成功!” “等我。”依依惜别的时刻,陆琰很是不舍。 “你放心吧,我就留在这个驿站等你,绝不给你添乱,”楚绿衣拿过一个药箱塞在他的手中,“我知道,我若是想当军医随军出征的话,你肯定也不放心,显得束手束脚了,未免分你心神,我还是在驿站等你好了。这个药箱你拿着,药箱里放了一些常用的药,你在战场上应该用得着。” 说着,她的语气软了几分:“当然,我希望你最好不用。” “绿衣,我会完好无损的回来的!”陆琰看着她,定定地承诺道。 “你保证?”楚绿衣挑眉。 “我保证!”陆琰拍着胸脯说道。 “好,那我便信你一次,”将他的行装都打点好之后,楚绿衣说道,“去吧,三军都等着你号令呢。” “最多两个月,我一定回来!”陆琰握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将整个北奕打下来送给你。” 明知是非常不靠谱的话,他打下的北奕,哪能送给她?但她还是笑了起来,此时的笑容,明晃晃地像是盛开的凤凰花。 陆琰走出帐篷,她跟在他身后,遥遥的看着他,只见他走上点将台,用内力将声音扩大:“兄弟们,只需要两个月,整个北奕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你们想不想吃饱穿暖?想不想封侯拜相?想不想天下统一!” “想!”山呼海啸的声音如此震撼人心,像是一层层波浪一样荡漾开来,将楚绿衣淹没,在这样的豪情万丈中,楚绿衣竟然也生出了一股我主沉浮的浩然气概。 点将过后,三军远行,长得看不到尽头的队伍向着初升的太阳前进着,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下胭脂凝夜紫。 队伍像是一条黑色的长龙一样渐渐地消失在了连绵起伏的群山中,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了,耀眼的金光像是金銮殿里洒下的金屑一般,将这片广袤久远的苍茫大地雕琢得金碧辉煌。 楚绿衣手中的一杯酒缓缓地洒在了地上,嘴里轻轻地念道:“待到秋来景肃杀,万山尽带黄金甲,迤逦千里破敌阵,赢得丹书百世夸!” 诗歌缓缓地念了几遍,楚绿衣突然笑了起来:“人生在世,就应当建功立业,以一己之力赢尽天下!” 兵贵神速,本来从边境到北奕的京城,需要走上整整一个月,可陆琰日夜兼程,生生在半个月内便走到了夜城的城郊,将敬王打了个措手不及。 刚刚经过一场大战,需要修生养息,将士们皆是十分疲惫,敬王大为慌乱,虽然陆琰行军疲惫,敬王算是以逸待劳,奈何敬王即使在这次的大战中胜出了,损失亦是十分惨重,根本无力再与兵强马壮、治兵有道的陆琰再战。 就在敬王惶惶不安,以为陆琰会立即攻城的时候,陆琰却在城外安营扎寨,修生养息起来。 黄昏,敬王站在皇宫的最高处,俯瞰着整座皇城,只见皇城郊外,帐篷一眼望不到边,穿着军装的士兵像是蚂蚁一般又多又密,人人坐在地上埋锅造饭,那袅袅升起的青烟,与天边的黑云混合在一起,恐惧像是一个沉甸甸的重物压在了敬王的心头。 敬王开始惴惴不安,他整日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搞得城中人心大乱。 而这厢,陆琰又时不时在城门外敲击战鼓,每次敲到两次,便不再敲鼓。 频繁的虚晃一枪,搞得城内人人心力交瘁,到最后,北奕军队每次一听到陆琰大军的击鼓声,都本能的在想,这次肯定又不会打起来。 等着等着,倒是有些心灰意冷了。等着等着,倒是恨不得战事早点起来,早死早超生,等死的感觉,才是最为难受的。 此刻,陆琰的百万大军,已经将皇城完全的包围了起来,这些军人纪律严明,人人沉默不语,倒像是死神一般,在皇城周围不停的行走着。 于是,本来就身体不适的敬王,这两日疾病加重了,开始服用过量的药。 期间,墨鸦与陆琰通过信,两人商议了时间之后,在第七日的深夜,陆琰整顿士气,率领三军开始攻城。 最开始依旧是两次敲击战鼓,谁都没有想到,这次会敲击第三次战鼓。城内的士兵以为陆琰这次依旧是虚晃一枪,谁都没有在意,甚至往城门边增援,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然后,厚重的木头敲击城门的声音响了起来。 然后,攻城的云梯架了起来。 然后,乾朝的士兵攀着绳索爬上了城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割了墙上北奕士兵们的性命…… 这场战争打了北奕士兵一个措手不及,战争只进行了短短的两个时辰便分出了胜负。 而就在这时候,墨鸦骑着一匹马,自皇城内像是一阵旋风一样奔来,嘴里大声喊道:“皇帝驾崩!”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绝望了,亡国的阴影笼罩在了每个人的心头,很多士兵放弃了抵抗,就在不经意的一瞬间,被斩下了脑袋。 “降者不杀!”陆琰大声喊道。 “降者不杀!”陆琰身后的士兵也跟着大声喊道。 自知大势已去,城门的禁卫军首领扔下兵器,跪在地上大声喊道:“投降!投降!我投降!” 见长官都已经投降了,底下的人自然失去了斗志,纷纷放下了武器,垂头丧气地将陆琰一行人迎进了城。 陆琰治军严谨,进城后,严禁士兵们烧粮仓,抢东西,欺负妇孺,很快赢得京城百姓的好感。 陆琰倒是一个天生的上位者,短短的半个月,便将北奕治理地井井有条,他没有大杀北奕的老臣,毕竟北奕朝政的运行,还是要靠这些老臣的。 第266章 回家 他只是将墨鸦与赤练留在了北奕,一方面是锻炼两人的处事能力,一方面也是帮他监督着北奕的情况,一有异动,随时向他禀报。 两个月的最后一天,陆琰如约归来。 这一夜,楚绿衣睡不着,点燃了帐篷内的蜡烛,披衣而起,走出了帐篷,踏着飞雪一般的白色牧草,一个人朝远处的山坡走去。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了,想起自己初来北奕的时候,还是五月,短短的半年,翻云覆雨,半年的变化倒像是沧海桑田一般,一个国家的覆灭,像是点了引线就爆炸的爆竹一般,原来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北奕根基已烂,纵然看起来像是参天大树,只要轻轻一推,这棵大树便会倒下。 北方的十一月很冷,冷风贯起她的袖子,像是鼓胀的灯笼一般,一轮弯弯的孤月挂在高高的山头,远处,有人吹着羌笛,笛声悠悠,唱不尽的是离人的相思。 她抬头,看着那一轮山月,看着那点点稀疏的孤星,天地之辽阔,令她心悦臣服。 “怎么不加衣服?”身后传来了一个温暖的声音。 陆琰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了楚绿衣的肩头,下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语气依恋:“想你了。” 楚绿衣转头,见陆琰瘦了不少,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下巴上还有一些胡茬,衣服也皱巴巴的,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由得问道:“几天没睡觉了?” “三天,”陆琰闭了闭眼,“就怕赶不及。” “赶不及会怎样?”难得的,楚绿衣的神色柔软了下来,也许是这月色太美丽太诱惑,再坚硬冷漠的心也柔了许多。 “赶不及,怕你会走。”他的声音略带沙哑的说。 “如果我走了呢?”楚绿衣失笑。 “我会去追,天涯海角的追,”陆琰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她,“你走到哪里,我追到哪里,然后,再也不放开手。” “为什么要这么执着的追?”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虽说好男儿四海为家,可是四海太大,我要的家,就在你掌心。” “如果我不是阮斯容呢?”楚绿衣问出了一个心地最为在意的问题。 陆琰看着她,低笑:“我对容儿的感觉,与对你的感觉如出一辙,这就是爱情,没有人可以逃避,不管缘缘是不是我的女儿,我都会好好对她,视如己出。” “如果我就是你一直寻找的那个男人,我会狠狠地扇自己一个耳光,从此把自己的整个人都捧到你面前,如果我不是你要寻找的那个男人,我会代替他,成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楚绿衣静默了一会儿,在月色下嫣然一笑:“想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你还需要继续努力!” 陆琰心中一喜,楚绿衣这意思,是愿意接受他,跟他好好相处了。 尽管皇帝再三下令催促,但陆琰依旧不为所动,带着楚绿衣一路游山玩水,绕了很远的路,一路吃吃喝喝,看尽大好河山,才于两个月之后,回到了皇城。 卸下了心防之后,两人之间相处的非常轻松,南方没有北方那么寒冷,晴日里,两人登高望远,采摘枫叶,看霜叶红于二月花;雨夜里,两人楼船听雨,闲敲棋子落灯花;白天阅尽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夜里赏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两人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两人看江南的层峦叠嶂,小桥流水,古道西风;也看塞外的广阔沙漠,桀骜雄鹰,古朴客栈。 离开边关的时候,天空一片碧蓝,落叶像是黄金一般铺陈在地上,远处湖水波光粼粼,倒映着湖光山色,一派迤逦风情。到达京城的时候,入眼的却是一片银装素裹,千里雪白,不见一只飞鸟,只留一片寂静与广袤。 马车骨碌碌地艰难前行着,连续下了好几日的大雪,大地一片银装素裹,望长城内外,所有黑色的屋檐上全部落满了积雪,城郊的地方有不少狼的脚印,这些狼在山中饿的急了,有时也会在半夜出来觅食。 京城路面上的积雪,每日都有人专门清理,此时,路面上隐隐露出了一些青石板,青石板上,是马车驶过的湿漉漉的印子,在道路的两边,是一片白茫茫的厚厚的大雪,有不少孩子在自家的门前,堆起了一个个的雪人。 南方很少见到这么大的雪,孩子们都很兴奋,穿着鲜艳的袄子,在洁白的雪地上,像是一个个移动着的金童玉女,很是讨喜。 马车行到保和堂前停了下来,楚绿衣掀开帘子,在陆琰的帮助下下了马车,一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十一与缘缘打雪仗的身影。 孩子清脆的笑声在大雪日的清晨听起来格外响亮,冰冷的空气瞬间因为他们的笑声而温暖了起来,缘缘最先看到楚绿衣,立刻飞奔了过来:“娘亲!娘亲!娘亲!缘缘好想你啊!” 楚绿衣蹲下来,将缘缘抱在怀中,脸上浮现一个淡淡的笑容:“后天就是缘缘的生辰,娘亲怎能不回来呢。” “缘缘就知道娘亲最好了!”缘缘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娘亲远道而来,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你想要什么礼物?”楚绿衣笑着问道。 “我要北奕的好吃的!好玩的!”毕竟还是孩子天性,缘缘大声说道。 “哼,幼稚,就知道要吃的玩的。”十一的脸上又浮出了一抹小大人的老成之色。 “你不幼稚你干嘛和我打雪仗啊!”缘缘不服气的说道。 “我那还不是答应了楚绿衣要好好照顾你啊!”十一瞥了她一眼,“我可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再说了,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大将军,建功立业!” “那你可要跟陆琰多学习学习。”楚绿衣说道。 十一瞥了陆琰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有些酸溜溜地,只觉得自从陆琰出现后,分走了楚绿衣很多目光,楚绿衣像是对待弟弟一样关心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不想再与自己赌气,十一抽出腰间的佩剑,抬起下巴,仰望着陆琰:“陆琰,是男人就来个男人之间的对决!你要是输了,就不准总是霸着楚绿衣,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 陆琰失笑,看着他:“哦?” “你这是看不起我?”十一举起剑,“陆琰,来个男人之间的对决!当然,你可以现在就认输,我可是百年难得一出的练武奇才,你要是害怕了,那也很正常!” 陆琰侧头看了楚绿衣一眼,楚绿衣看着十一气鼓鼓地像是小包子一样的脸,觉得十一无比可爱,便对陆琰耸耸肩:“陪他玩玩吧。” “恭敬不如从命。” “拿起你的武器!”十一正色道。 “我不用武器,”陆琰负手,上前一步,“刀剑无眼,我怕伤了你。” “你这是轻视我?”十一快被气得失去理智了。 “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冰山脸的陆琰也忍不住想逗逗十一了。 “你会后悔的!”被气得毫无理智的十一举剑便朝陆琰刺了过来。 陆琰的身影像是一道残影一般移过,只在须臾之间,两指便夹住了十一的剑,然后,内劲聚集,剑身发出一阵清鸣,碎成了几段,掉落在雪地上。 “你输了。”陆琰冷冷地将事实陈述了出来。 见自己心爱的剑就这么被震碎了,十一气得眼眶红红的,他看着陆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然后狠狠地拂袖而去! 缘缘吐吐舌头,看着楚绿衣说道:“娘亲,十一哥哥生气了。” “那缘缘应该怎么做呢?” “缘缘应该去安慰十一哥哥,”缘缘想了想,说道,“娘亲放心,缘缘一定把十一哥哥给安慰好!” “嗯,缘缘真乖,”楚绿衣摸了摸她的头,“快去吧。” 缘缘进去了之后,就看到十一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生闷气,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伸手捂住了十一的眼睛,软软的说道:“猜猜我是谁?” “除了你,保和堂还有别的小孩子吗?”十一撇撇嘴,“真是幼稚!” “好啦好啦,就你一个人最成熟啦!”缘缘才不跟他计较,“我要去找临江仙叔叔,告诉他娘亲回来了,你要一起去吗?” 临江仙自从三个月前就来到了保和堂,在这里坐堂,等候着陆琰与楚绿衣的归来。 十一没有说话,扯着她的手朝后院走去。 后院正对面的药房里,药王临江仙正在磨药,见缘缘走了进来,肩头还带着一些雪花,便放下了磨药的工具,上前拍落了她身上的积雪:“今天又去打雪仗了?” “药王叔叔,我娘亲回来了!”缘缘兴奋地说道。 药王的脸上浮现一个微笑:“算算时日是该回来了。缘缘,叔叔要跟你说一件事。” “十一,你也过来。”药王招了招手。 十一乖乖地走了过来,药王看着他们的眼睛问道:“十一,缘缘,你们喜欢陆琰叔叔吗?” “喜欢!” “不喜欢!” 说“喜欢”的是缘缘,说不喜欢的是“十一”。 “缘缘喜欢就好,”药王欣慰地笑了笑,摸了摸缘缘的头发,“缘缘以后还要跟陆琰叔叔生活很长一段时间,能喜欢是最好的。” “至于你,十一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喜欢陆琰叔叔呢?” 十一赌气,不肯说话。 一旁的缘缘笑嘻嘻地揭穿了他的伤疤:“因为十一哥哥输了!” “我没有!我那是大意轻敌!”十一的脸上火辣辣的,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第267章 殷殷嘱咐 “输了就是输了嘛,还大意轻敌,十一哥哥,羞羞!”缘缘刮了刮脸颊。 十一更是气得脸都成了绛紫色。 “嘻嘻,十一哥哥还说以后要做大将军呢,连陆琰叔叔都打不过,怎么做大将军啊?” 药王牵着他的手问道:“十一以后想做大将军?这是好事啊。” “我……我以后肯定会成为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盖世大英雄!”十一别过头别扭的说道,虽然语气中有那么些不自信。 “十一想成为大将军,光会武功是不够的,十一读了《源氏兵法》吗?” 《源氏兵法》乃是乾朝开国时,被皇帝封为战神,据说一生中从来没打过败仗的源速将军所著。 “我……我……没有。”十一垂下了头。 “要成为一个大将军,必须要有勇有谋,只会匹夫的一腔孤勇,不足以领兵打仗,打仗是一支队伍的作战,不是个人英雄,你知道吗?”药王谆谆教诲道。 “知道了,”十一讷讷地说道,“我回去就看《源氏兵法》。” “熟读兵书只是第一步,十一有没有听说过‘书中谈兵’的故事?” 十一摇了摇头。 “十一哥哥是个匹夫,整天只知道练武,药王叔叔,我知道那个故事!我知道!”缘缘得意地说道。 十一狠狠地剜了缘缘一样,缘缘却更加洋洋得意,像是献宝一样将故事原原本本的叙述了出来。这故事的大概意思是,一个熟读兵法却从未上过战场的世家子弟,向皇帝自荐当了将军,结果兵败自刎的故事。 说完之后,缘缘还意犹未尽地说道:“娘亲经常跟我说,纸上所说的都是空的,你要自己做了才能深有体会!十一哥哥,就算你熟读兵法也是没用的哟!” “那……那我就去参军!”十一气鼓鼓地说道。 药王叹了口气,温声说道:“十一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十一想成为大将军,自然要跟着大将军好好学习,学着如何做一个战神,那人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不要!”十一的抵触情绪十分激烈。 “十一输给了陆琰叔叔对不对?” “是……是啦……” “愿赌服输对不对?” 十一不甘心地重重点头。 “既是愿赌服输,那么应不应该虚心求教?” 还半天,十一才不情不愿地说道:“应该。” “那十一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知道了!”十一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想到要向那个男人低头,他就觉得内心一阵难受,仿佛自尊都矮了一截似地。 想了想,十一又担心地问道:“那……那万一他不肯教我怎么办?” “陆琰叔叔才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呢,”缘缘又在他的脸颊上刮了几下,“十一哥哥羞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十一鼓着腮帮子瞪了她一眼。 缘缘朝他吐了吐舌头:“十一哥哥心虚!” “好了,缘缘,你要尊重你十一哥哥,”药王说着,又看向十一,“如果他不肯教你,你怎么办呢?” “那我就走!大丈夫何患无师!”十一傲气的一扬下巴说道。 “呵呵,”药王失笑,“古来为拜师历经艰难的故事多不胜数,一个好的老师能为你传道授业解惑,让你在人生的起跑线上遥遥领先。陆琰已是这天下无人能出其右的良将,更好的老师你要去哪儿找?” “那……那我就去求他!”十一气闷地说道。 “要是你求他,他不肯答应怎么办?” “那……那我就继续求,求到他答应为止!”十一小小的脸上,露出了坚毅的神色。 “傻孩子,”药王失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要投其所好才能更有效果,你想想,你陆琰叔叔最喜欢做什么?” “呆在楚绿衣身边?”十一不假思索地反问道。 “对!”药王点点头,“缘缘啊,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其实……其实陆琰有可能是你亲生父亲,当年叔叔出于私心,隐瞒了你娘亲一些事,以至于你娘亲心心念念要寻觅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却不自知。” “真的吗?”缘缘的眼眶红了起来,眼泪像是豆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那他为什么不要我?陆琰叔叔坏,他为什么不要我?” 药王见她哭得伤心,不由得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诱哄道:“缘缘不哭,当年陆琰受了重伤,自身情况也很危险,加之你娘又毁了脸,失去了记忆,两人相逢不相识,也是正常。” 说着,他又看着十一:“十一,他们一家就要团聚了,可惜绿衣这孩子,因为记忆没有恢复,对陆琰还没有完全放下心防,你要和缘缘一起,想方设法撮合他们,知道吗?” “我不要!”十一大声说道,“他一出现,就抢走了楚绿衣所有的目光!现在楚绿衣都不关心我了!” “那是两种不同的感情啊,”药王揉了揉他的头发,“她对陆琰的是爱情,对你的是亲情,这两种感情并不冲突。” “那……那以后楚绿衣还会关心我吗?”十一担心地问道。 “当然会啊,你永远都是绿衣疼爱的弟弟,”药王趁热打铁的接着说道,“这样你既能收获一个疼爱你的姐姐,还能收获一个能当你良师益友的姐夫,是不是觉得很划得来?” 十一沉默了一下,仔细地想了好久,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会和缘缘好好努力撮合他们的。” 缘缘的情绪却有些低落:“我讨厌陆琰叔叔了,他当年为什么要受伤,他知不知道娘亲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缘缘,命运弄人,这一切都不是陆琰叔叔的错,他很爱你娘,以后也会很爱你的,知道吗?”陆琰叹息一声,看着这个坚强又脆弱的小女孩,心中涌起一股怜惜。 缘缘的脸上满是悲伤和难过:“可是……可是娘亲毕竟受了那么多苦……” “缘缘,”药王认真的看着她,正色道,“缘缘我问你,你看你娘亲跟陆琰叔叔在一起,开心吗?” “很开心。”缘缘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药王微微一笑,看着这个懂事的孩子。 “我知道了,”缘缘郑重的点头,抬起头看着药王,眼里是坚定的承诺,“药王叔叔放心,为了娘亲的幸福,我一定会好好撮合娘亲和陆琰叔叔的!” “嗯,你们两个都是乖孩子,”药王摸了摸两人的脸颊,“去玩吧,雪很厚,小心别摔倒了。” 两个孩子飞奔出了院子,心里装不住太多悲欢离合的他们又开始在地上打雪仗,笑声如同银铃一般,传得很远。 前院里,楚绿衣的脸上不自觉的浮现了一抹微笑:“年少不识愁滋味,真好。” “跟我在一起,我以后也能保你一世无忧。”陆琰上前,将她冰冷的手包裹在掌心。 楚绿衣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细细的小雪又从天空落了下来,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融化成为细细的水泽,从前总是觉得寒冷的冬天,第一次竟是觉得如此温暖,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也如同四月纷飞的柳絮一般。 墙边的几只梅花,在寒风中微微摇曳,绽放出淡淡的粉色花瓣,在雪色的映衬下,娇艳无比,而楚绿衣的娇美的侧脸,映着晶莹剔透的雪景与吹弹可破的花瓣,看起来竟是人比花娇。 “好美。” 美的是她的人,也是她的一切。这一刻,陆琰感到一阵心安,原以为一生孤寂,从遇到她开始,始知何为温暖。 等待着你,等待着你慢慢靠近我,陪着我长长的夜到尽头,别让我独自守候,等待着你,等待着你默默凝望我,告诉我你的未来属于我,除了我别无所求。 将楚绿衣送回保和堂后,陆琰便回到了王府,然后称病不朝。 皇帝自然是急着见他,逼着要让他交出兵权。自从陆琰打下北奕后,立刻封锁了消息,等皇帝知道北奕沦陷,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皇帝安插在北奕的探子,费尽了心机才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陆琰一开始就没想着永远瞒着北奕的消息,他知道这种消息是瞒不住的,能瞒一时是一时,等皇帝知道这件事后,北奕那边的局势基本上已经稳定了下来,皇上若是再想遣人接管北奕的政权,那是绝无可能的。 首先,守在边关的陆琰的军队,就不会放行。 如今的北奕,在墨鸦与赤练的打理、以及陆琰的远程操控之下,已经成为了铜墙铁壁,皇帝再想渗透进去,绝无可能。 陆琰不肯来,皇帝自然也拉不下脸面去王府里见一个臣子,于是两边便僵持了起来。皇帝一直在等待着陆琰的表态,可惜陆琰孤身一人,王府中并没有可以要挟他的人,可以让他抓住把柄,以此要挟他。 转眼便是缘缘的生日,这日雪霁,天空是一片浅浅的青色,像是清溪一般,轻纱一般薄薄的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柔和的撒了下来,落在雪地上,呈现一片淡淡的浅金色。 灰黑的枝桠嶙峋着伸向天空,编织成渔网,让寒风从其中穿梭而过,在白茫茫的大地上,几只小鸟儿蹦蹦跳跳,寻找着一些谷粒和草籽。 这一日,缘缘起得非常早,她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撒花洋雏袄子,绕过堆积着白雪的一丛毛竹,惹得团团雪花掉进了她的衣领,冻得她哀叫连连。 “又淘气了。”楚绿衣从房中走了出来,给她理了理衣服,将衣服上的雪花抖落。 “娘亲,好冷呀!”缘缘打了个哆嗦,撒娇道。 第268章 生日 楚绿衣赶紧掏出一个恶汤婆子塞到缘缘的手中:“冬天贪玩容易受寒,下次要小心点。” “娇气!”院中在雪地上练武练得虎虎生威的十一不屑的说到。 冬天昼短夜长,十一却是闻鸡起舞,从寅时末便起了床,踏着院中几尺厚的深雪,开始练武。 练完一套剑法后,十一拿过旁边的一桶冰水,浇在了自己身上,将自己满身的热汗都冲了下去。 缘缘咂咂叹了一声:“我才不跟你一般计较,男子与女子自是不同,若是我与你一般,日日以冰水冲凉,不落下病根才怪!” “娘亲,今天是我的生日,陆琰叔叔来吗?”缘缘仰起小脸,期待地问道。 “这么期待?”楚绿衣有些惊讶,从前缘缘对陆琰,说不上喜欢,只是不冷不热的,最近这几天,她却表现得格外热诚,有些时候甚至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嗯嗯。”缘缘使劲点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缘缘已经有两天没有见到陆琰叔叔了,相当于六年了,缘缘想得不得了呢。” 楚绿衣失笑:“这话可不是随便能说的,这是情人之间才可以说的,知道吗?” 缘缘点点头:“知道了,娘亲,可是我今天真的好想看到陆琰叔叔啊,今天可是我的生日啊。” “陆琰叔叔现在有事,不能来看缘缘。” “真的不可以吗?”缘缘可怜兮兮的睁大眼睛。 楚绿衣被她的目光看得心软,说道:“那好吧,我带你去王府吧。” “谢谢娘亲,娘亲对我最好了。”说着,缘缘踮起脚尖,在楚绿衣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我也要去。”十一一反常态地说道。 楚绿衣奇怪地看着他,这孩子不是一向很讨厌陆琰么,今天怎么会主动提起要去陆琰的王府? “我是有要事要办!”十一赶紧板起了小脸,露出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于是一行三人便租了一辆马车,朝王府行去。 王府的管家早就当楚绿衣是自己人了,见她一来,立刻摆上了一张谄媚的笑脸:“楚姑娘来了啊,王爷在书房呢,奴才带您过去。” “不用了,管家,你忙吧,我自己过去就行了。”楚绿衣摆了摆手。 王府的小桥流水上,亭台楼阁上,也覆盖着厚厚的白雪,这里的白雪未曾扫,使得整座王府看起来诗意盎然,不似人间。 沿着青色的回廊漫步,还未走到书房,便看到书房朝南的窗户开了,陆琰在窗户前长身而立,两人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默契一笑。 留意到了楚绿衣脸上的笑容,缘缘人小鬼大的说道:“娘亲,看到陆琰叔叔开不开心呀?” “不是你想陆琰叔叔吗?怎么问起我来了?” “嘻嘻。”缘缘神秘一笑,并不作答,小跑着奔到了陆琰的书房中。 陆琰将一把将热情的缘缘抱了起来,眼里流露出淡淡的温情,都说女儿长得像父亲,男孩长得像母亲,现在他才留意到,其实缘缘长得跟陆琰有七分相似,另外的三分,则像是阮斯容。 一种为人父的激动感觉,让陆琰的手有些颤抖,眼里也流溢着复杂的情绪。 小孩子其实是最为敏感的,感觉到了陆琰对她的关爱和温情,缘缘感觉有些酸酸的,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了陆琰的胸膛里,软软的喊了一声:“陆琰叔叔……” 站在门口的楚绿衣有些怔怔的,陆琰抱着缘缘的画面如此和谐,充满着天伦之乐、父慈女孝的温情内容,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也许陆琰真的就是缘缘的父亲,而缘缘也真的就是陆琰的亲生女儿。 十一瞧了瞧陆琰,又瞧了瞧楚绿衣,明明说好想好撮合他们的,可是事到如今,他心里依然酸溜溜的,觉得他们三个人就像是一个整体一般,他们的世界,他进不去。 十一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踏进书房内不屑的对缘缘说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依恋大人的怀抱!” 缘缘这才从陆琰的怀里爬了下来,气鼓鼓地瞪了十一一眼。 楚绿衣走进门内,对陆琰说道:“今天是缘缘的生日,缘缘非嚷嚷着要见你。” 陆琰见缘缘依恋地站在楚绿衣旁边,这副场景无比温馨,如同一个温柔的妻子带着一个乖顺的孩子,面上的神色不由得无比柔和,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蹲下来交到缘缘手中:“这是叔叔亲自给缘缘设计打造的礼物,缘缘看看喜不喜欢。” 缘缘将手中的盒子打开,只见檀木盒子内,垫着柔软光滑的一层锦缎,而在那锦缎上面,则是一块打造精致的金镶玉项圈。 金底座自是打造的十分精致,那玉器的水头也极好,如同将一汪湖泊全部嵌进了玉中,看起来晶莹剔透。 “女孩子戴玉最好,玉通气血,养颜。”陆琰淡淡地解释道。 缘缘的眼眶有些泛红,她突然扑到了陆琰的怀中,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喃喃的说道:“陆琰叔叔,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以后的每一年,叔叔都送我一件礼物,好不好?” “好。”陆琰的心底升起一股感动,感动女儿的贴心,也感动楚绿衣给他生了一个这么乖巧的女儿。 一旁的十一再也看不过去了,冷哼一声说道:“陆琰,你有胆量再跟我来一次男人之间的较量吗?” 陆琰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上次比武我输了,我心服口服,我这我要跟你比文!”十一抬起头桀骜不驯地看着他,傲然说道,“我们比《源氏兵法》,你敢跟我比试吗?” “十一哥哥也不羞羞。”缘缘转头看着他,“哪有失败了再来挑战的道理?” “屡败屡战,我很欣赏你这种不服输的精神。”陆琰正色道,“《源氏兵法》乃是兵法入门的基础,既然你想比试的话,那便放马过来吧。” “好!”十一扬起下巴说道。 这一次是十一出题,考陆琰。 一连考了陆琰二十几道题,陆琰皆是对答如流,原本自信满满的十一神色开始渐渐沮丧,最后在他的从容里,完全败下阵来。 叹了一口气,十一摇了摇头说道:“服了,服了。” 陆琰却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道:“人生在世,要么做一个隐士,籍籍无名,要么就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让整个天下瞻仰你,十一,你要记住,你的敌人永远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十一讶然,最初懵懵懂懂有些想不明白,片刻后豁然开朗,抬起头坚定地对陆琰说道:“我一定会超过你的!但是在此之前,请受徒儿一拜!” “你?”陆琰有些惊讶,想要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不料十一却恭恭敬敬的给他磕了三个头。 “从今以后,您就是徒儿的师父了,徒儿一定会悉心学习,不负您的一番教导!”十一严肃地说道。 “你就这么想当将军?” “是!”十一的眼里满满的都是坚定,“师父若是收下了徒儿,徒儿会给您带来好处的。” “什么好处?”难得见到一本正经的十一说出这种话来,陆琰有些好奇地问道。 十一左右看了看,拉低了陆琰的脑袋,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虽然我很不情愿,但是还是会尽力制造所有机会让你能抱得美人归。” 陆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在十一离开后,露出了一个腹黑的笑容:“果然,孺子可教也,你这徒弟,我陆琰收定了!” 十一也笑了起来,与陆琰击掌为誓,达成了一个男人之间的协议。 王府中有一个梅园,园中梅花的品种堪称京城之最,连皇宫的梅花,都不及这里品种齐全。 出了书房后,陆琰领着三人往梅园赏梅。一路走来,远近的房顶上全是厚厚的白雪,漆黑的屋檐下则是几尺长的厚厚的冰锥,像是石钟乳一样长长地垂吊下来,映着金色的日光,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长廊下是一罐罐的山茶花,山茶花的花瓣映着晶莹的雪,显得格外的玲珑美丽,成了廊下一片盛景。 走过清理开的鹅卵石小路,两旁的青松和竹子在寒风中依然精神矍铄,一片连绵的青色夺去了冬天过多的寒意,而竹林后的小池塘里,冰已经结得很厚了,甚至有些丫鬟们,开始站在冰上嬉闹。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时辰,几人终于走到了梅园。 梅园漫天的梅花,一眼看不到尽头,如同三月云蒸霞蔚的桃花一般。深红、浅红、粉红、紫红、蜡黄、雪白、淡绿,各种颜色的梅花,层层叠叠的盛开着,爬满了黑色的枝桠,如同一片片艳丽的云彩,令置身于这片云彩的众人,生出了一种人在仙境游的感觉。 “喜欢吗?”陆琰握着楚绿衣的手,侧头浅笑着问道。 一旁的缘缘抢先答道:“要是有蝴蝶就更好了,即使这里梅花片片,到底也没有春天热闹呢。” “缘缘喜欢蝴蝶,叔叔就送你蝴蝶。”说着,陆琰双手击掌,拍了几下。 突然,梅林中飞出了各种色彩斑斓的蝴蝶,大的如同鸟翅,小的如同指甲盖,蝴蝶们冲天而起,萦绕着一片片的梅花翩翩起舞。 缘缘开心极了,兴奋地奔跑在梅林中,蹦蹦跳跳的伸手去抓蝴蝶,可惜由于她穿得太多,身子不灵便,抓了半天也没有抓到一只蝴蝶。倒是一旁的十一看不过去了,伸手一抓便是一把,将一堆堆的蝴蝶扔到了缘缘脱下来的外套里,给她包裹起来。 第269章 腊八节 “这些蝴蝶是哪来的?”楚绿衣好奇的问道。 “在京郊不远处有个地方叫蝴蝶谷,由于那里温泉遍布,四季如春,即使在寒冷的冬天,蝴蝶依然能够翩翩起舞。这梅林中的蝴蝶,都是从那里抓来的。” “你倒真是费心了。”楚绿衣的心里升起淡淡的感动。 “缘缘能够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他的目光落向了远处,停留在那个穿着大红色袄子,笑的一脸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身上,一颗漂浮不定的心在瞬间便沉在了胸腔里。 等缘缘和十一玩够了,差不多也到了午膳的时间。 为了让缘缘这次的生日过得开心,陆琰也确实是费尽了心思,午膳用的是千鱼宴。今年乾朝全国各地都发生了严重的冰灾,他们饭桌上的这些鱼,都是撬开冰面捕捞上来的。 冬天的鱼经过一整年的成长,肥大又鲜美,肉质很紧很甜,不管是熬成鱼汤,还是煎成红烧鱼,亦或是炒成鱼块,皆是十分美味。 十一和缘缘皆是鱼肉的忠实爱好者,见到一整桌子的鱼肉,两人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一路风卷残云,很快便将桌上的鱼肉给一扫而光了。 吃完后,去府中的客房小睡了一个时辰,一醒来便看到了陆琰给他们精心准备的杂耍班的杂耍戏。 缘缘从来没见过这么精彩的杂耍,短短一个半小时的杂耍,看得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坐在座位上的她,不停地拍手叫好,大呼小叫。 杂耍结束后,便是晚宴,这次晚宴的重头戏是缘缘面前的长寿面。 “尝尝看。”陆琰将碗筷推到了缘缘面前,“我长年行军打仗,对于做饭一事也算是驾轻就熟,虽然没煮过长寿面,但味道应该不会太差。” 陆琰的心里有些紧张,他害怕缘缘会觉得不好吃,只吃一口便放下了筷子。作为一个父亲,他希望得到自己女儿的认可。 “陆琰叔叔,这是你亲手做的吗?”缘缘看着碗里的面条,愣愣地问道。 “是啊。”陆琰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快吃吧,面凉了容易稠。” 缘缘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条,慢慢的咀嚼,咽下了肚子,面对陆琰期待的目光,缘缘抬起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很好吃,谢谢陆琰叔叔。” 埋头继续吃面的缘缘有些想哭,面前的是自己的父亲,可是她直到自己六岁了,才吃到自己父亲做得第一碗面。面条是什么味道,她根本就没有尝出来,可是她心里真的好感动,她真的好想哭。 原来缘缘不是没有父亲的孩子,她有父亲了,她有一个会为她做面条、逮蝴蝶的很疼爱她的父亲,缘缘心酸地想道。 吃完长寿面后,外面传来了砰砰的几声巨响,缘缘好奇地抬起头,跑到了窗边,只见漆黑的天幕上,绽开了一朵金红色的牡丹花,紧接着,便是一朵金黄色的雏菊,然后便是一朵紫红色的大丽花…… 各种各样的烟花在天空中争奇斗艳,砰砰砰的声音在不远处不绝于耳,彩色的烟花似乎映照着白色的雪地,瑰丽无比。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烟花才消失在夜幕中。 缘缘有些意犹未尽地走回了桌旁,此时已经是戌时二刻了,年关将近,再加上最近很多灾民想要涌入京城,皇帝便下令实行宵禁,此时楚绿衣一行人的马车,肯定是回不了保和堂的。 “不如在这里歇下来吧,缘缘和十一累了一天了,也该睡了。”陆琰提议道。 “也好。”尤其是这大半夜的,若是长途跋涉,要是孩子感冒了可就不好了。 于是在管家的带领下,楚绿衣带着两个孩子走去了西厢的客房,而他,也回到东厢的房间睡下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还未熟睡的陆琰突然听到窗户上发出了扣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石子敲打着窗纸,便披衣下了床。 一打开窗户,便看到缘缘踮着脚尖,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正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缘缘。”陆琰有些意外地将她从窗外抱了进来,拿过烘烤在炉子上热热的披风将她包裹了起来,“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我想跟陆琰叔叔说说话。”缘缘依偎在他怀里软软的说道。 “说什么?”他亲昵的摸了摸她的头。 “叔叔,跟娘亲在一起,你开心吗?”缘缘认真的问道。 “很开心。”陆琰不假思索的点点头。 “我看得出来,娘亲跟你在一起,也很开心。”缘缘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无论如何,都不要再抛弃娘亲了,好吗?” “缘缘。”这个孩子让他感到心疼,“缘缘你放心,我会用尽我所有的力气,让你娘亲拥有整个世界的幸福。” 缘缘睁眼看着他,眼里满是期盼和渴求:“陆琰叔叔,我能相信你吗?” 陆琰郑重的点点头。 突然,缘缘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呼唤了一句:“爹爹,谢谢你今天为我做的一切,我相信你,但是你一定要让娘亲感到幸福啊!” 那一声爹爹,让陆琰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这一刻,陆琰觉得,为了她的那一句久违的“爹爹”,他纵然是在这一刻死去,九泉之下也能安歇了。 缘缘从他的怀里爬了下来,笨手笨脚地爬出窗户,踮起脚尖说道:“爹爹,你一定要记住今晚说的话啊。” 说罢,缘缘就像是一只小猫一般,轻手轻脚的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里。 缘缘生日的第二日,便是腊八节。倒不是这一天有喝腊八粥的习俗,这一日才被称作腊八节。 乾朝喝腊八粥的的历史,已有一千多年。每逢腊八这一天,不论是朝廷、官府、寺院还是黎民百姓家都要做腊八粥。腊八粥熬好之后,要先敬神祭祖,之后要赠送亲友,一定要在中午之前送出去,最后才是全家人食用。 这日一大早,天色还未亮,宫中的小黄门便到了九王府宣旨,让陆琰在今日务必来宫中祭祖,又谈到和陆琰的兄弟情义,表示了一番慰问,文章写得辞藻华丽,深情并茂,一看就知道是秉笔的翰林大学士写的。 虽然陆琰一直称病不朝,但是这一日,皇帝下了圣旨,命令他必须要来宫中,因为腊八节的祭祖乃是一件大事,除了在外地拥有番地的亲王,留在京中的王爷都必须参加。 无需多想,肯定是筵无好筵会无好会,皇帝疑心太重,加之这次陆琰在北奕动作太大,皇帝早就对他起了杀心,这次若不是顾及着北方大军的兵符还在陆琰手中,只怕早就寻了个借口,将陆琰斩首了。 毕竟,皇室间兄弟蔺墙、自相残杀根本不需要理由,对他们来说,杀一个人就像是穿衣吃饭这么简单,他们习以为常。 处在权力巅峰的他们,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而且这种大权是不能分出去的。这次若是前去赴宴,只怕是凶多吉少。 不过有些事情,本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陆琰将目前的局势分析了一遍,认为此次入宫,倒也不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倒是能够敲山震虎,让皇帝从此消停点。 才停了一日的雪,又开始纷纷扬扬的落了袭来,天边是一片沉沉的灰黑色,如同入夜时分一般,鹅毛大雪纷纷而下,京城的大街上几乎已经见不到行路的人了。 出了东直门,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正在赶车的车夫与对面马车的车夫吵了起来,对面马车的车夫似是有些心虚,吵了几句之后,便让开了道路,让陆琰的马车先朝皇宫驶去。 就在这时候,车夫闪身进了车厢,将一张纸条给了陆琰,陆琰展开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小字:“瓮中捉鳖,此行大凶。” 陆琰认出,这正是袁斯莲的笔迹。 他心底暗暗思忖着,按理说袁斯莲是皇帝的人,他应该帮着皇帝杀了自己才是,为何却提早将宫中的凶险形势据实相告,就不怕引得皇帝猜忌,人头落地么? 不管怎样,这张纸条乃是袁斯莲的一片好心,但这皇宫,他是必去不可,也是非去不可的了。 马车到太和门前停下,陆琰没带任何仆人,孤身一人朝宫内的祖宗祠堂走去。 皇帝早已等在那里了,见陆琰这时候才来,皇帝的面上闪过一抹不悦。 两人恪守着君臣之礼,那份兄弟之情基本等于不存在。祭拜完后,皇帝挥手禀退了宫人,冷冷地看着他,命令道:“把西北大军的虎符交出来。” “皇上这是何意?难道不相信微臣能够治理好西北大军么?”陆琰温声打太极。 “西北大军不是已经被皇弟给治理得井井有条了吗?皇弟,你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统领的西北大军,从本质上来说,是朕的军队!” “皇上所言极是,但。”陆琰顿了顿,坚决地说道,“微臣拒绝交出兵权!” “你……”皇帝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不留情面、直截了当的拒绝他,顿时气得胸口不停地起伏着,“你这是抗旨!” “那么,皇上待如何?”他抬起头,不卑不亢地看着他。 “你可知道,朕一声令下,埋伏在祠堂外的弓箭手就会齐齐弯弓搭箭,只要你一走出祠堂,便会被射成刺猬?” “你可知道,一旦微臣被射成了刺猬,那么西北大军和北奕的军队便会挥军南下,不出一个月,皇上将身首异处!” 第270章 温馨 “你!”皇帝大怒,将手中抓着的佛珠朝地上狠狠地掷了过去,红线断开,檀木珠子一颗颗敲击在水磨青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蹦蹦跳跳地散落在祠堂的各个角落。 祠堂内的光线昏暗了一下,发出了噼啵的声音,高位上陈列的一排排祖宗牌位看起来也显得森然不已。 “皇上,本是园中树,亦是同根生,”陆琰抬起头,目光越过他落到了老祖宗的牌位上,“今日乃是腊八节,祭祀祖宗的日子,皇上忍心在这个时候见血么?” “老九,朕小看你了!”皇帝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 “皇上过奖了,皇上礼贤下士,微臣自然忠君爱国。”陆琰垂首平静地说道。 皇帝压抑住内心的怒气,咬着牙,闭了闭眼。 “皇上拥有万里江山、三千妃嫔,如今又正值春秋鼎盛之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他的唇边勾起一抹笑容,像是自嘲,又像是讥讽,“而微臣什么都没有,您说对吗?” 俗话说的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陆琰如今孑然一身,没有后顾之忧,他死了便死了,他对这个人世并没有太多留恋,也没有别的人或物可以牵绊住他的心,但是皇帝不同,哪个皇帝不怕死? 一旦死了,那么万里江山、如花美眷都会变作镜花水月。 所以陆琰敢来,他料定了皇帝不敢拿他怎么样,因为皇帝怕死。 “九皇弟起来吧,”皇帝终于将满心的怒气全部压了下去,露出一副礼贤下士的笑容,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谢皇上恩典,”陆琰站了起来,抱拳说道,“若皇上没有其他的事情的话,那么微臣便跪安了。” “下去吧。”皇帝闭着眼,疲惫的挥了挥手,转过身不想再看见他。 陆琰走到门边推开大门,此时又雪霁了,厚厚的积雪反射着明晃晃的天光,争先恐后的闯进了祠堂内,昏暗的祠堂瞬间便亮堂了几分,阴霾的气氛随着吹来的冷风,变得冰冷了起来,而祠堂内的蜡烛,也在那一瞬间,尽数熄灭。 广阔的皇城匍匐在了他的脚下,看着金碧辉煌,实则黑暗肮脏,这一场大雪像是一块遮羞布一般,将这片皇城的肮脏尽数掩盖,将它装点成了一副不似人间的模样。 天空是那么的低,那么的远,像是一块穹庐一样笼罩着四野,皇城像是一块块碎积木一般,散落在苍茫的大地上,冷风涤荡,吹起他的披风,他闭了闭眼,人说高处不胜寒,他却因为等到了楚绿衣而感到温暖。 他沿着狭窄的宫道,踏着枯死的杂草,慢慢的在复杂的宫廷里行走着,脚踩着碎雪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寒风吹来,披风猎猎作响,松柏落下雪块。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楚绿衣牵着缘缘等待在一家茶社里,遥遥的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此时,朱红色的长门映着雪色,竟是显得无比鲜艳,而阴暗的天空也开始渐渐地放晴。 清冷的街上行人寥寥,陆琰大步朝茶社走去,还未进入茶社,缘缘便奔了过来,投入了陆琰的怀中,软软的声音脆脆地喊道:“陆琰叔叔,你总算来了!” 陆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包裹在自己温暖的披风内,又亲了亲她冰冷的脸颊:“这么冷的天气,怎么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今天是腊八节,娘亲做了腊八粥,左等右等不见你来保和堂,缘缘便做主带着娘亲等在这儿了。” “何必这么麻烦?”女儿果真是贴心小棉袄,缘缘的这番话,让他感动得不能自抑。 “因为缘缘想见叔叔,”缘缘甜甜的笑道,“叔叔,今天天色很好,你陪娘亲慢慢走回去吧。” “好。”陆琰转头看了楚绿衣一眼,腾出一只手牵起了她的手,唇角露出了一个浅笑。 楚绿衣侧头看着他,只见他的眼里流动着春水一般的脉脉温情,而缘缘脸上的表情也十分依恋,不由得说道:“缘缘太重了,你让她下来自己走吧。” “不要,我就要陆琰叔叔抱着我。”缘缘果断的拒绝了,窝在陆琰怀里蹭啊蹭的撒娇。 “没关系,我喜欢抱着她。”缘缘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他的怀中,令他心安。 大抵浮生若梦,至此而始,幸福就像是天边薄薄的日光一般,以一种轻柔的姿势漫不经心地到来了,像是梦境一般,明明握住了,却仍然觉得不太真实。 人生至此,圆满了,此刻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他一定要用一生的努力,来温暖楚绿衣和缘缘的每个夜晚,让她们的脸上再无忧愁。 清寂的街道上,牵手的两人一著绿衣、一著墨袍,如同岁寒里并肩而立的松柏一般,看起来无比协调。他们的每一句话都轻松而自然,愉悦的交谈声里,间或夹杂着孩子轻松的笑声,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幸福的家庭。 白色的雪地上,留下了两行深深浅浅的脚印,一路朝前连绵着,平行并立,直到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成了两个小小的墨点。 此时,躲在对面酒楼上,戴着厚厚兜帽的阮斯如,隐匿在阴影下的秀美脸颊开始狰狞起来,她的指甲深深的嵌进了掌心的肉里,掐得鲜血渗了出来也不自知。 明明机关算尽,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不是自己的到底还是不能强求。 可是阮斯如怎能甘心?她装扮成阮斯容的样子默默蛰伏着,就是希望有一天当陆琰悲伤到绝望的时候,可以接受像是姐姐影子一样的她。 她日夜期盼,她费尽心机,到头来却因为楚绿衣,竹篮打水一场空! 楚绿衣,你等着吧!我不会放过你的! 回到保和堂后,被看已经将熬得浓稠的腊八粥端出来了,腊八粥里放着各色的干果,加了白糖,熬得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经过寒风洗礼的两人,一进入温暖的厢房,瞬间便觉得温暖了起来,此时喝了被看端上来的腊八粥,感觉胃里都暖洋洋的。 被看原先看到陆琰,总是冷着一张脸,今日不知为何,脸上的神色却淡淡的,一反常态的没有给他摆冷脸。 缘缘毕竟还是孩子,比较挑嘴,不喜欢吃甜的东西,热热的腊八粥只喝了一口便再也喝不下去了。 一旁的楚绿衣见了,立刻板起了一张脸,教训道:“缘缘,娘亲平日你怎么跟你说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你就是这么浪费粮食的?” 缘缘撇撇嘴,有些委屈地看着她,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怎么?娘亲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露出这么一副表情,难道娘亲说错了吗?”楚绿衣放下筷子,筷子与碗沿接触,发出清脆的响声,敲击在缘缘的心头,吓得她一句话也不敢说。 陆琰有些心软地将缘缘抱到了自己怀里:“孩子还小,得好好讲道理。” “都被师父给宠坏了,哪里有道理可讲?平日里只知道欺负十一,我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却是越大越不懂事。” “我没有……”缘缘委屈兮兮的扑在陆琰怀里哭了起来,“我没有欺负十一哥哥,我只是跟十一哥哥玩闹而已……” “算了,一点小事而已,”陆琰拍打着缘缘的背,端起腊八粥,舀了一勺吹凉了,喂到她唇边,“来,吃一口,别让娘亲生气好吗?” 缘缘委屈兮兮地看着勺子,垂死挣扎地辩解道:“可是我真的……” “缘缘!”楚绿衣厉喝道。 “来,乖乖的吃完这碗腊八粥,陆琰叔叔下午给你去周记烤鸭店买你最爱的烤鸭给你吃,好不好?”陆琰诱哄道。 “好。”想到了好吃的烤鸭,缘缘立刻便制住了泪水,张嘴咽下了一勺子的腊八粥。 “缘缘,腊八粥是用白豆、莲子、粳米……熬制成的,非常有营养,你娘亲这么做,只是希望你能长得更加健康壮实,缘缘要理解娘亲的一番苦心,知道吗?” “知道了。”缘缘点点头,又吞下了陆琰递过来的一勺子粥。 喂完粥后,缘缘趴在他胸前说道:“陆琰叔叔,你可真好啊,要是你每天都能陪着缘缘就更好了。” 陆琰看了楚绿衣一眼,没有说话。 “娘亲,以后可不可以每天都让陆琰叔叔来家里做客呀?”缘缘期待的问道。 楚绿衣被缘缘期待的眼神瞧得内心一动,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陆琰叔叔很忙,每天有很多家国大事要处理,缘缘要体谅他,知道吗?” “可是缘缘就要陆琰叔叔陪嘛。”缘缘难过地垂下了眸子,语气里满是落寞。 楚绿衣不期然被她这样的语气搞得心软,有些为难的抬头看着陆琰。 “若要解决这事儿,也很简单,只要让你娘亲和叔叔生活在一起就可以了。”陆琰给缘缘递了个眼神。 缘缘立刻非常上道地转头看着楚绿衣说道:“娘亲,我们搬去九王府住好不好?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缘缘,男未婚女未嫁,这话若是传出去了叫天下人怎么看?”楚绿衣头疼的蹙眉。 “那你嫁给陆琰叔叔不就好了嘛,”缘缘从陆琰的怀里爬了下来,爬到了楚绿衣的怀里,“娘亲,我可喜欢陆琰叔叔了,我想让陆琰叔叔给我当爹爹!” 第271章 先皇遗旨 “缘缘!”楚绿衣简直要被她搞得心力交瘁了,“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 “难道娘亲跟陆琰叔叔在一起不开心吗?”缘缘反问道。 这时候,陆琰也抬起了头,定定的看着她。 在两人逼迫的目光下,楚绿衣很是无奈的闭了闭眼睛:“缘缘,你现在还不懂事,这事儿咱们以后再说。” “娘亲!不嘛!缘缘就是要陆琰叔叔给我当爹爹!”见楚绿衣无动于衷,缘缘干脆躺在干净的地毯上撒起了泼。 楚绿衣赶紧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决定从源头解决问题:“告诉娘亲,你为什么想要陆琰给你当爹爹。” “第一,陆琰叔叔帅,带出去有面子!第二,陆琰叔叔有钱有权,这样就没有人敢欺负娘亲了!第三,陆琰叔叔喜欢娘亲,娘亲看到陆琰叔叔也很开心!第四,陆琰叔叔对缘缘好!第五……”缘缘掰着手指头,不一会儿便数出了二十几条。 楚绿衣有些头痛的打断了她的话:“够了够了!” “那娘亲是同意了?”缘缘的眼睛瞬间睁大,像是闪亮的小星星一般,无比期待地望着她。 “缘缘,你现在还小……” “不!缘缘有权利给自己找爹爹!”缘缘斩钉截铁地说完,又奔到了陆琰的怀中,“这是缘缘给自己找到的最好的爹爹!” 这时候,从外面习武回来的十一也说道:“楚绿衣,我觉得师父很不错,要不然你就跟师父将就着过吧。” 楚绿衣差异地看着向来反感陆琰的十一,有些奇怪,为什么像是一夜之间一般,所有人对陆琰的态度都一反常态,前倨后恭,像是被陆琰灌了迷魂汤。 “缘缘,娘亲现在不能嫁给陆琰……” “那以后是不是就可以了?”缘缘狡猾的打断了她的话,“没关系,反正陆琰叔叔那么喜欢娘亲,娘亲对陆琰叔叔也有好感,缘缘也不急于一时,那娘亲就先搬过去和陆琰叔叔一起住吧,这样也便于培养感情。” 楚绿衣惊讶地看着她,简直不知道她说出口的这些话到底是谁教的。 缘缘仿佛看穿了楚绿衣的心思,得意洋洋的说道:“娘亲是不是觉得缘缘说的话大有道理?其实这些都是缘缘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哦。” “楚绿衣,你看缘缘那么喜欢我师父,你就勉强一下跟了我师父吧,我师父不会让你吃亏的。”一旁的十一又趁热打铁的说道。 而此时,陆琰也以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楚绿衣简直被这群人搞得有些无力,闭了闭眼,只能无奈地妥协:“好吧,那就先暂且搬去王府住上一段时间吧。” “耶!”缘缘开心的跳了起来,像是过年收到了红包一般,绕着狭窄的屋子奔跑了一圈,如同放出笼子的鸟儿。 “择日不如撞日,不妨现在就开始收拾东西吧。”十一一心想早些跟陆琰学武,因此有些迫不及待。 “王府的东西应有尽有,若是缺了哪些东西,跟管家说一声便可,王府的门前便是热闹的东直门,买东西很方便。”陆琰也趁机唆蹿。 楚绿衣像是赶鸭子上架一般,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被打包送进了王府。 直到她住进了王府中的竹林堂,才反应过来。 竹林堂十分清幽,为了增添诗意,竹林堂的积雪并没有打扫,一片白皑皑的雪地上,散落着一些鸟雀的爪印,看起来活泼生动。这里的竹子品种非常多,水竹、毛竹、湘妃竹……将整座小院子层层包围,不同品种之间的竹子,特征各异,交织在一起如同音符一般,妙趣无穷。 竹林堂的墙壁是新粉刷过的,淡粉色的墙壁在斑驳的雪色下,如同一簇簇开到酴釄的桃花。黑瓦白墙掩映在蓊绿的竹林当中,宁静幽深,仿佛与世隔绝。 这里原是阮斯容居住的地方,房中的东西放置了这么久后,显得很旧,但因着那份往事的厚重感,令楚绿衣觉得这里带着一股家的温馨。 这里的一草一木,她仿佛十分熟悉,她依稀记得在竹林深处的一丛毛竹下,埋藏着一个黑色的铁盒,那铁盒里面,仿佛放置着十分重要的东西。 那是梦中出现过的场景,很是模糊,以至于她也不知道那些场景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此时天色将晚,落日的余辉落在墙头,竹林的阴影层层叠叠的朝主屋笼罩了过来,楚绿衣站在窗边,望着隐匿在层层毛竹后的一丛小小的湘妃竹,有些踯躅不定。 陆琰给她安排的一个叫点翠的侍女走进了内室,掀开灯罩点亮了蜡烛,对楚绿衣说道:“楚姑娘,晚膳一会儿便好了,缘缘小姐还在梅园玩耍,要奴婢现在把她找回来吗?” “好,你去吧。”楚绿衣点点头,在点翠走出院子后,也走出了屋子,朝梦中的那一丛湘妃竹走去。 梦中的场景十分模糊,眼前的一切无比清晰,那股熟悉的感觉指引着她一路向前,最终停驻在一颗已经老死的湘妃竹下。 她不顾冰雪冻人,蹲了下来,徒手挖开冰雪,然后捡了一根枯竹,朝层层落叶下挖去,大概挖了五六尺,下面果然露出了一个黑色的铁盒子。 铁盒子上面十分光滑,看上去像是一块完整的铁块一般,她举起来摇了摇,也不见铁盒里有东西晃动的声音。 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试探性地在光滑的铁盒上按了几下,突然,铁盒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盒面四分五裂。 只见盒子的底部牢牢地镶嵌着两样东西,一样是沉重的丹书铁券,另一样便是一张明黄色的圣旨。 楚绿衣将圣旨缓缓展开,快速的将圣旨上的内容浏览了一遍。看完后,楚绿衣大惊失色,因为先皇在驾崩之前,居然秘密留下了一份圣旨,而圣旨上指定的继承者居然是陆琰! 楚绿衣不知道自己的梦中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场景,难道她真的是阮斯容吗?当年阮太傅出自翰林院,文采斐然,很得先帝赏识,阮太傅晚年,先帝更是在宫中盖了一座南书房供他居住,自己在政事上难以抉择的时候,先帝经常去南书房与阮太傅秉烛夜谈。 当年阮斯容之所以能够嫁给陆琰,想必定是经过先皇首肯的,先皇十分信任阮太傅,自然相信太傅女儿的人品,若是以太傅之女为后,想必能母仪天下、国泰民安。 只是皇帝的心思藏得太深了,毕竟当年太子就算再骄奢淫逸,毕竟是皇室正统,而其他几位皇子为了争夺皇位,表现也十分出色,而陆琰那时候,虽智勇双全,心怀天下,却没有夺嫡之心。 而先皇在驾崩之前的怪异表现,更是众说纷纭。那时候,皇帝大抵是病糊涂了,经常朝令夕改,引得朝中人心不定。 楚绿衣望着手中的圣旨,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皇帝在拟定这份圣旨时,到底是处在何种情况下。 陆琰如今有问鼎天下的决心,有了这道圣旨更是如虎添翼,可以直接将当朝皇帝拉下御座,取而代之。 但目前的时局毕竟还不明朗,需徐徐图之。 思及此,楚绿衣小心的将两样东西放了回去,盖上了铁盒。铁盒恢复原样后,看起来又是一副不打眼的样子。 刚将这东西拿到房间藏好,便看到陆琰抱着缘缘走进了院子,缘缘的手里拿着一束梅花,咯咯地笑着。 “娘亲,你看我摘的梅花好不好看?”看见楚绿衣,缘缘立刻从陆琰怀里爬了下来,奔到了她的怀里。 “好看,”楚绿衣拉过她的手走到炭炉边,“都玩了一个下午了,快过来暖暖手。” “嗯,我先把梅花插到花瓶里。”缘缘踮起脚尖爬到凳子上,再斜过了桌上的花瓶,拔出已经有些枯萎的几朵嫩黄色的腊梅,将手中深红色的梅花给插了进去。 “王爷,楚姑娘,可以用膳了吗?”点翠跟进来问道。 “上菜吧。”陆琰点点头。 晚餐的菜色十分简单,王府的厨房却照例做得美味可口,暖胃的是山菌野鸽汤,小炒的是一盘野兔肉,清蒸的是一盘小黄鱼,烤制的是一只野鸭,外加一碟青菜。 保和堂里唯一会做菜的便是被看,不过被看出自西域,做的菜大抵简单惯了,不同于王府一贯的细腻风格,倒是养成了缘缘爱吃零嘴的习惯。 缘缘的眼睛打从菜一上桌子,便没有离开过那些琳琅的菜色,她毫不客气的拿起筷子风卷残云般的吃着桌上的食物,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用完晚膳后,玩了一天的缘缘在点翠的伺候下,洗了澡,便回到偏房睡了。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点翠移过几盏灯,放在小几上,此刻,在小几的两头,分别坐着楚绿衣和陆琰。 两人各执一子,在下围棋。 黑白两色的棋子在悄然无声的厮杀着,原本是楚绿衣的黑色的棋子占了上风,半个时辰后,陆琰反超,成合纵连横之势,将楚绿衣渐渐逼到了一个死角。 楚绿衣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在陆琰落下一颗白色的棋子之后,想了半天也没有再落下一颗黑色的棋子。 室内十分安静,只能听见外面簌簌的雪块坠地的声音,寒风吹过竹林发出的呜咽声,以及烛火芯子爆开的噼啵声。 第272章 秘药 半晌,见楚绿衣还未落子,陆琰忍不住问道:“何事郁结于心?” 楚绿衣摇了摇头,说道:“今夜,本有些话要对你讲。” “讲吧。” 楚绿衣的神色严肃了起来,她从床头的玉枕下,掏出一个黑色的铁盒,将铁盒打开,掏出铁券丹书和圣旨,一同递给了陆琰。 铁券丹书相当于免死金牌,这种东西自是不必看,需要细看的是圣旨。 陆琰将圣旨展开,细细的浏览了一遍后,面上的神情严肃了起来:“此物从何而来?” “从院子里的湘妃竹下挖出来的,”楚绿衣也知此事非同小可,不由得细细解释道,“我昨夜做梦梦到了这个院子,我梦到自己在院中的湘妃竹下,埋下了这个盒子,不过梦中的我,并不知道盒中所装何物。” “这事儿确实不能怪你,”陆琰叹了口气,“当年皇帝登基第二日,你父亲便遭新帝猜忌,当庭杖毙,你不知道这盒中所装何物,实属正常。” 两人皆是一叹,想必当年阮斯容也是为了陆琰好,才没有将铁盒子交给他,若是当年的陆琰贸贸然拿出圣旨,只怕会被党羽遍布的皇帝给杀了。 在自己没有实力坐上皇位时,只能忍辱负重,暗中蛰伏。 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北奕是陆琰的囊中之物,西北大军也只听命于陆琰一人,只要时机得当,立刻可以公开圣旨,取而代之。 只是这个契机,还需耐心等待。 楚绿衣手中的黑色棋子出其不意地落在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瞬间,起死回生,原本成势的白色长龙被拦腰截断。 胜负已定。 天马寺是京城三大寺庙之一,拥有几百年的历史,每到逢年过节,前来拜佛的人便络绎不绝。 南方气候温暖,每年冬天下的雪都是毛绒绒的小雪,像是一朵朵白色蒲公英一样,轻盈的落在黑色的瓦片上,刚刚沾上瓦片,便消融了。 而今年的大雪,京城中的人已经有几十年未曾见过了,因而今年冬天,天马寺的香火钱便少了许多。 此时天色还未亮,本应该是漆黑的天空,在雪地的反光下,如同灰色的棉絮一般,在这片苍茫的天空下,是一排排白墙黑瓦片的房子,房门前皆是点着两盏红色的灯笼,灯笼那凄冷的光辉,照耀在雪地上,冬日的清晨,似乎显得更冷了。 自街道的尽头,快速的驶过一辆马车,马蹄与青石地板相击,发出哒哒的声音,惊醒了睡得浅的婴儿,嘹亮的哭声在清冷的早晨洪亮的响起。 此时街上还没有一个行人,马车却依然驶得很急,在马路中央浅浅的雪上,留下了一行车轱辘印子。 大约过了三柱香的时辰,马车停在了城郊的山脚下。这座山上种着很多松柏,在苍茫的大雪中,松柏们像是戴上了一层白色的帽子。 车夫开口说话,口中的热气喝了出来:“阮姑娘,已经到了。” 被命运戏弄了多年的阮斯如,此刻神色有些憔悴,她抱着一个汤婆子下了马车,冷漠的对车夫说道:“在这儿等着吧,我大概半个时辰就能回来。” 阮斯如是个做事不择手段的人,她原先不信神不信鬼,只信自己,可是在被命运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玩笑后,阮斯如开始信命,开始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佛祖上。 听说天马寺的佛祖很灵,她便打算在一大清早便冒着寒风爬上山拜佛,以显示她在佛前的虔诚。 上山的路基本上已经被大雪给封住了,她爬得非常艰难,当她爬上去的时候,远处的太阳刚刚从山坳里升了起来,粉红色的淡雅光辉将远处的那片雪全部都染成了瑰丽的粉色花海。 她靠在寺庙的朱门前,气喘吁吁,歇了好一会儿后,她才抬手扣了扣朱门的铜环。 朱门很快便被打开了,一个扫雪的小沙弥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可真是虔诚啊。” 阮斯如没有看他一眼,从自己的掏出几块碎银子,扔到了他手里,小沙弥立刻欢天喜地的扔下扫帚引着她往大雄宝殿走去。 此时,大雄宝殿内还十分昏暗,长明灯里的灯油已经快要燃尽了,小沙弥赶紧添了一些灯油进去,室内的光线顿时亮堂了不少。 三座高大的佛祖并立在堂前,庄严肃穆,他们半阖着眸子,笑看着人间的悲喜。 阮斯如虔诚的跪了下去,三跪九叩,然后又在佛前上了一炷香,这才缓缓说道:“信女阮斯如,此次前来,乃是为了许愿,若是达成所愿,信女愿意给佛祖重塑金身来还愿。” “信女有心仪之人,可惜心仪之人心有所属,信女现在伤心欲绝,信女欲与心仪之人共结连理、举案齐眉,可惜信女所念之人心志坚定,信女别无办法,求佛祖赐缘,信女感激不定。”说着,阮斯如又是三跪九叩。 “我见施主也是执着之人,施主可知求人不如求己,佛祖纵然为神,也管不过红尘所有痴男怨女之事,”这时候,一个穿着僧袍的和尚从大堂的那头走了过来,“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你的执念,你便可以解脱了。” “若能解脱,我又何须求到佛前?”阮斯如不甘愿地说道。 那位和尚叹了一口气,说道:“贫僧乃是这天马寺的主持天问,唉,既然施主如此执着,贫僧倒是有个法子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只是这个法子凶险万分,你可愿意?” “只要能达成所愿,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阮斯如坚定地说道。 天问和尚犹豫了一下,说道:“西域有一项秘法,属于幽冥地府的顶级绝密,练成了这个秘法的人,可以使别人对她言听计从。” 见阮斯如明显不信,天问和尚又说道:“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所言,句句属实。” 见阮斯如还是不信,天问和尚又说道:“施主若是不信,贫僧可以演示给施主一观。” 说着,他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一瓶药,从药瓶中倒出一颗吞了下去,对阮斯如说道:“我很快就会昏迷,但会在半个时辰之后醒来,半个时辰之后,你便能看到效果了。” 语音刚落,天问和尚果然晕倒在地。 阮斯如惊慌了起来,这时候,门外扫雪的小沙弥走了进来,说道:“施主放心,师父不会有事的。你只需耐心等待便可,我现在要将师傅搬去隔壁的禅房,施主便在禅房内等着吧。” 小沙弥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天问和尚搬到了隔壁禅房的床榻上,又拿出一卷经书,对无所事事的阮斯如说道:“半个时辰长着呢,施主先看看经书解解闷吧。” 阮斯如点点头,翻开经卷,小沙弥立即识趣的离开了房间,关上了折扇门。 手中的经卷的内容十分枯燥,阮斯如看得心烦意乱,一本经卷被她翻来翻去,半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在坐立不安的等待中,天问和尚终于醒了过来。 听到声响,阮斯如转过身来,天问和尚转了转眼珠子,半晌,从床上坐了起来,对阮斯如说道:“药效已生,施主请随贫僧前往大殿。” 阮斯如将信将疑地跟着他朝大殿走去,这时候,已经到了卯时抹,天色已经大亮,小沙弥们基本上已经将道路上的积雪给扫干净了,拜佛的人也陆陆续续地走了上来。 半山腰上,四个人抬着一个舆轿朝寺庙行来,阮斯如认出,那正是乔太师的舆轿,便对天问和尚说道:“看到那个舆轿了吗?你若是能控制那个舆轿中的人,我便相信你的话。” “这有何难。”天问和尚微微一笑,脸上满是自信。 一盏茶的时辰后,乔太师的轿子停在了朱门口,轿子掀开,乔太师踩着一个轿夫的背,从轿子里走了下来。 今日的乔太师看起来有些疲惫,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眉头紧紧地蹙着,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一般。 天问和尚对阮斯如说道:“他这种心有所求的人,最容易被人控制。” 阮斯如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在没有见识到他的真实本领前,她是不会相信他的。 一进入刚打扫干净的院中,天问和尚便迎了上去,微微一笑:“乔施主,好久不见。” 乔太师也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叹了口气说道:“我这次前来,乃是为了掷爻,占卜吉凶。” “乔施主远道而来也累了,不妨先去禅房喝点热茶吧。贫僧前阵子得了一些好茶,希望能与乔施主这般懂茶之人一同品之。”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乔太师拱手道。 阮斯如一直躲在一旁,见两人进了禅房,伸手沾了点儿口水,在纸糊的窗户上点开一个洞,一只眼睛向内观察着。 只见乔太师一进禅房便直奔火炉,天问和尚走到茶叶盒边,掏出茶叶放在两个茶杯中,又在其中一个茶杯里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然后,他拎起炉子上的水壶,将滚烫的热水倒进了两个茶杯中,端起两杯茶走到乔太师面前,将下了白色粉末的一杯茶端给了乔太师。 乔太师接过热茶喝了一口,蹙了蹙眉说道:“这茶的味道有些奇怪。” “乔施主勿须见怪,这种味道乃是这种茶的特色,这是一种古茶,失传了几百年了,半年前贫僧的一个徒弟上山采药,无意中发现了这种茶,便将它精心培植了起来。” 第273章 买药 侯在门外的阮斯如听闻此言,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讥诮,心中思忖着,这天问和尚还说出家人不打诳语,结果自己倒在乔太师面前谎话连篇起来了。 又听门内的乔太师叹了口气说道:“想来倒有大半年没有来此拜佛了,今日一早上来,见山上白雪皑皑,景色虽不同于春夏的清幽,倒也是十分可爱。” “乔施主此次前来,可是有事相求?”天问和尚往炉子里加了几块炭,关切地问道。 室内的温度顿时高了不少,在这种暖洋洋的环境下,乔太师的戒备心也降低了许多,说道:“唉,如今朝廷上,诸事办得不漂亮,连累我也受累。” “乔施主何出此言?”天问和尚转动着手中的珠串,凑近身子问道。 “如今内忧外患,皇帝受人掣肘,性格日渐暴戾,吾等做臣子的,做事横竖不能讨得皇上开心,”乔太师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茶,“我这次前来,一求国运昌盛,二求女儿富贵,三求官运亨通。” “皇上到底是因为何事如此不豫?” “告诉你也无妨,”他伸手指了指上面,“还不就是因为一直是皇帝心腹大患的九王爷!如今九王爷打下北奕,大有和朝廷分庭抗礼、自立为王之意。” 天问和尚冷哼声,面上有些不以为然:“九王爷再权势滔天,到底是皇帝的臣子,难道还能一手遮天么?” “枪杆子里出政权,世道无常,风水轮流转,明天的事谁说的准呢?这不,我便求到了佛前,佛祖日理万机,能否听见我的心声也不一定,但是我要是不求,那便是惴惴不安,我若是求了,那便能心安了。”像是走投无路一般,乔太师的语气里,满是无奈。 “贫僧倒是有一计,可以解决眼前的危机。”天问和尚有些神秘的说道。 “哦?”乔太师惊讶地睁大眼睛,陡然间撞进了天问和尚的眼里,被他摄取了心神,瞬间呆若木鸡。 “跟着我出去吧。”天问大师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乔太师呆呆的跟在天问大师身后,走到门边的时候,天问大师指使道:“开门。” 向来不可一世的乔太师像是一个恭恭敬敬的仆人一般,屈尊降贵地垂着头,走到门边打开了折扇门,又做出了一个躬身相请的姿势。 天问大师摇头晃脑的走出了禅房,全然没有了往日里庄重的模样,得意洋洋的对一旁阮斯如说:“神奇吧?” 见阮斯如面上惊疑不定,依旧不肯全然相信他,天问和尚又指着禅房外小院角落的一堆雪说道:“去把那边的雪扫干净。” 乔太师立刻乖乖地走到了小院边,拿起旁边的一把扫帚,开始认认真真的扫雪。 “这药怎么会这么神奇?”阮斯如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是两种不同的药,一种药让人起死回生,而后便能拥有摄人心魄的能力,另一种药会让人的心志变得十分脆弱,轻而易举的便能被起死回生的人控制。”天问和尚解释道。 “那药效会持续多久?”阮斯如急切地问道。 “这要看被下药的人心志到底有多坚定,心志不坚定的人,五年十年可能都会受人控制,心志坚定的人,可能三两个月他们便能恢复神智,不再受你掌控。” 阮斯如心中一喜,这果然是个好东西,不由得更加急切的说道:“方才怀疑天问大师,乃是小女子失礼,小女子给大师道歉,请大师不要与我等没有见识的闺阁女子一般计较。” “贫僧乃是吃斋念佛之人,对凡尘俗事素来不上心,自是不会与施主计较的,”天问大师笑道,“既然你也见识到了这秘药的效果,可有兴趣从贫僧这里购买一瓶?” 阮斯如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在心底冷笑,这天问和尚真是冠冕堂皇,一方面说自己是吃斋念佛的人,对凡尘俗事并不上心,这做起买卖来,倒是心急如焚。 察觉到阮斯如眼底的那抹讥诮,天问和尚立即说道:“我们虽是佛门弟子,却也不曾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入世修行,讲究的是吃饭穿衣,还请施主体谅。” 阮斯如解下腰间的一块颜色鲜亮的翡翠挂饰,笑道:“这枚翡翠挂饰乃是采用上好的翡翠料,再经过皇宫里有名的安共鸣师傅精心雕琢了九九八十一天才完成的,留在我这俗人这里,也是暴殄天物,不如交由佛堂保管,让宝物多些灵性。” 这枚挂饰乃是先皇御赐之物,昔日陆琰与阮斯容成婚时,这枚挂饰被先皇赐给了阮斯容,阮斯如见这枚翡翠挂饰上的凤凰雕刻得栩栩如生,十分喜欢,便央着阮斯容将挂饰送给了她。 皇室的东西,哪件不是拿出去人人垂涎的精品?如今拿出这枚挂饰,阮斯如不免心疼,但一想到日后陆琰登基,自己成为了皇后,整个内务府不都是她的? 何愁找不到一块和她眼缘的翡翠挂饰?大不了让告老还乡的安共鸣师傅重新出山,再为她雕刻一枚。 想着日后春风得意的日子,阮斯容面上的神色不由得软了几分,眼底的讥诮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施主爽快,”天问和尚的眼底闪过一抹贪婪的神色,只见他心满意足的接过了翡翠挂饰,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瓷瓶,对阮斯如嘱咐道,“红色药瓶内装着的是起死回生药,白色瓷瓶里装着的是使人心志涣散的药,两个药瓶中的药,每次只服用一勺子便好,服用过多,容易产生副作用。” 见阮斯如一脸不解,天问和尚解释道:“若是起死回生药服用过多,睡上个十天半个月,人早在睡梦中饿死了。” 阮斯如一想,此话有理,便点了点头,小心的收下了两个瓷瓶,双手合十说道:“多谢天问大师。” “为世人排忧解难,乃是佛家修行之根本,施主不必多礼,此乃分内之事。”天问和尚的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温声说道。 这天问和尚倒是个眼睛贼尖的,打从阮斯如一进来便盯上了她腰间的翡翠挂饰,此刻得偿所愿,不由得通体舒泰,笑得也越发“慈眉善目”。 “既如此,小女子便告辞了。”阮斯如双手合十,垂首说道。 “阿弥陀佛,施主请慢走。”天问和尚也双手合十,因着这笔大买卖,亲自将阮斯如送出了寺庙的大门。 就在这时,禅房的房梁上跳下一个黑衣人,他望着天问和尚离开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愤愤的神色。 今日的阳光十分充足,积雪开始消融,不时有冰雪从竹叶上滑落下去,发出簌簌的声音。 楚绿衣睡得浅,睁开眼睛,便看到窗外的天色已是大亮,一片苍翠的青色映入了薄薄的白色纸糊窗户中,层层叠叠如同远山一般,意境悠远。 屋内的杜衡香已经熄了,散发着淡淡的余温,楚绿衣披衣而起,候在外屋的点翠听到声音,走进来打起床帘,说道:“楚姑娘早,日后若是起来了,唤一声便是。” “嗯。”楚绿衣毕竟还是自立惯了,不大习惯有人伺候,自行穿上了衣服,打开了窗户。 窗外吹来一股凛冽的寒风,将她白皙的脸蛋吹得染上了一抹胭脂红,就如同冰雪中俏生生的山茶花一般。 她今日倒是没有留意到,陆琰给她准备的衣服,乃是王府中女主子才有资格穿的正红色服饰。陆琰这么做的目的,意在让王府中的人都知道,这王府从此是有女主子的了,对待女主子要恭敬爱戴,切记不可自由散漫。 点翠乃是陆琰从宫中带出来的宫女,从陆琰三岁起便开始照料起陆琰的起居,算是他身边颇有身份的老人了。点翠原先便是这王府中的管事,在王府中颇有地位,在阮斯容嫁过来后,因王妃身子不好,府中的杂事便都落到了点翠的头上。 直到王妃沙漠失踪,阮斯如逐渐掌管府中大权,她才渐渐从一线退居,只是这五六年来,虽是低调万分,却也能与阮斯如平分秋色,不分轩轾。 如今陆琰将点翠遣来伺候楚绿衣,意思很明显,楚绿衣不日便要成为他的王妃了,这府中最得力的管事,扶持着对王府尚不熟悉的王妃,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正瞧着院中的山光水色,这厢点翠已经端了洗漱的用具来,细细地服侍楚绿衣将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又引着楚绿衣坐到铜镜前,打开梳妆奁,拿出一把象牙篦子,躬身问道:“今日天色不错,远山如玉簪螺髻,不如梳个高髻吧,楚姑娘意下如何?” “随你吧。”楚绿衣想着一些事儿,有些走神,随口应道。 点翠低眉敛目,一双手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十分灵活,不一会儿便挽出了一个端庄的高髻,又打开梳妆奁最下面的几层,这几层的抽屉里,摆放着翡翠、玛瑙、红髓玉……等各种材质的精致簪子与珠花。 点翠拿过几只端庄素净的羊脂白玉簪子插在楚绿衣的高髻上,又镶嵌了几朵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红髓玉石榴花,衬着楚绿衣这身正红色绣着暗纹修竹的衣服,既素净又高贵。 楚绿衣见她是个懂事的,惯会揣摩主子的心思,也不生事,本分谨慎,自打进了竹林堂,眼睛便没有乱瞟过,有些舒心陆琰给她找了个好侍女。 第274章 下毒 官宦府邸多得是造谣生事的嘴碎之人,若是找了个不安分,见了些捕风捉影的事儿,便没得跟各个院子的管事、嬷嬷一顿胡诌,传到了外面如何落得下王府的脸面。 点翠是个妥帖的,见楚绿衣在铜镜里打量着她,只细细说自己分内的事情:“奴婢一早便遣人从灶前拿来了楚姑娘的食盒,此刻那些早膳正在外面的小炉子上温着,奴婢见缘缘小姐还未起来,只去东厢房查看了一番,便退出来了。” “冬日虽是冷了些,也不可太惯着孩子,你去摆上碗筷吧,我去喊她起床,小孩子越小越是不能娇惯。”说着,楚绿衣便起了身,点翠拿起炉子上熏得暖呼呼的厚厚的白色狐裘披风,给楚绿衣系上带子。 “这披风似乎有些眼熟。”楚绿衣蹙眉说了一句,待要细思,却想不起来了。 “这件狐裘披风乃是四月份春蒐的时候,王爷从皇家狩猎场猎来的几只雪狐的身上剥下皮来制成的。” 这么一说,楚绿衣倒是想起来了,确有此事。 当初不过一句戏言,不料今日竟真穿上了这几只雪狐皮毛制成的披风,心头不由得淡淡一暖,楚绿衣说道:“代我谢过你家王爷。” “是。”点翠恭敬垂首道。 待出得主屋,来到西厢房,唤醒缘缘给她洗漱了一番再回到主屋厅堂的时候,只见饭菜已经在桌上摆好了,一碟蟹黄小笼包,一碟水晶虾饺,一碟燕菜粥,一碗红枣排骨汤。 看着简单,却颇费心思。 屋内的添了些新的木炭,原本略嫌清冷的空气顿时暖和了起来,杜衡香淡雅的香味氤氲其中,这个寒冷的冬天似乎也不那么难熬了。 正打算用膳,不料院外的门被一把推开,满头是汗的十一和步履悠然的陆琰走了进来。 楚绿衣见状,对点翠说道:“添双筷子吧。” “可是未曾用膳?”楚绿衣像是个大姐姐一样,冰冷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丝的暖意。 “寅时末便被师傅从床上叫起来了,可是练了整整一个半小时的长枪呢!”十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缘缘,都日上三竿了,怎么又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是闺阁女儿,哪里比得上十一哥哥,乃是五大三粗的汉子。”缘缘瞥了他一眼说道。 “这叫闻鸡起舞,你懂不懂?你十一哥哥以后可是要做大将军的!”十一傲气地扬了扬下巴,似乎不屑与缘缘多言,眼角的余光都不肯落在缘缘身上。 这时候,点翠将碗筷送了上来,楚绿衣接过碗筷,给十一盛了一碗红枣排骨汤,对陆琰说道:“今日怎么没去上早朝?” “皇帝病了,取消了今日的早朝。”陆琰一本正经地说道。 见楚绿地瞧了他一眼,陆琰轻咳一声,又说道:“北奕之事令皇帝颇为不安,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一时间气血攻心病了,也是难免的事。” 陆琰正打算喝汤,不料,一旁的缘缘说道:“叔叔,这汤内有古怪。” “怎么了?”楚绿衣问道。 “娘亲,我闻着这汤不对劲。”缘缘从自己的凳子上跳了下来,爬到陆琰的膝上,凑到他的碗筷前不停地嗅着。 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碗沿上:“这里有毒,但我还闻不出来是什么。” 楚绿衣相信缘缘异于常人的灵敏嗅觉,立刻将碗中的汤倒在了另一个碗里,汤汁划过碗沿,与毒药混合在了一起,很快便散发出一种奇怪的味道。 楚绿衣拿出银针试了试,却发现银针没有变黑,立刻便明白这药恐怕是慢性毒药,分量不大。 “点翠!”楚绿衣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点翠走上前,赶紧说道:“奴婢这就派人将小厨房封锁起来,让人去抓方才去拿碗筷的丫头。” 点翠的办事效率很高,很快便领着一个身姿婀娜的小丫头走了进来。 陆琰倒是火眼金睛,一眼便看出这个小丫头被易容了,毫不客气地将她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容颜,令陆琰和楚绿衣有些吃惊。 楚绿衣问道:“为什么要害九王爷?” “我没有想过要害他,这不是毒药!”阮斯如说道,她恶狠狠地盯着楚绿衣,“是你,都是你,每次都是你坏得我的好事,你不得好死!” “说,这是什么药?”楚绿衣不依不饶地逼问道。 “我说了这不是毒药!” “即使你不说,我也能弄清楚这是什么药!”说罢,楚绿衣对陆琰说道,“人就暂且先留在我这里吧。” “好。”陆琰点点头,“我有事去一趟宫中,等我回来。” 用完膳后,楚绿衣交代点翠好好照顾缘缘,便只身一人离去了。 王府离保和堂不算太远,走着过去只要两柱香的时辰,楚绿衣拒绝了点翠给她安排的舆轿,踏着消融的冰雪慢慢地朝前走去。 凛冽的寒风像是刀子一样刮在她的脸上,让她清醒了不少。她打量着四周,已经快到年关了,可是街道上却是一片萧条惨淡的景象,原本热闹的东直街,零零碎碎的散落着几个卖着年货的小摊贩,因为天气寒冷,小摊贩之间相互聊着天,将双手笼在袖子中,不停地跳着脚。 街道两旁的各个铺子倒是还开着,只是不复往日顾客络绎不绝的景象,显得门可罗雀。 原本干净的街道一夜之间变得肮脏起来,街道中央的积雪被扫到两边堆积着,因为多人的踩踏,像是一块铺陈在地上的湿漉漉的抹布一般。 一路走到保和堂,只见保和堂的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队,被看熬好了浓稠的热粥,正在给排在外面的乞丐施粥,见楚绿衣走来,松了一口气说道:“总算是等到了你,这会儿我都忙不过来了。” 正说着,保和堂内有药僮出门去,大声喊道:“义诊!义诊!身体不适者都进来啊!排好队一个个进来啊!” “药王在吗?”楚绿衣问道。 “在后院磨药……”被看回答道,又问,“你不帮我们义诊吗?” 适才那些领了热粥的人,立刻挤挤攘攘地排起了长队,在药僮的安排下,大家很快安静了下来,井然有序地前进着。 楚绿衣看了那些病人一眼,说道:“今日找药王师父有些急事,改日再来帮忙义诊吧。” 楚绿衣走到后院中,对药王说道:“师父,今日一早有人对陆琰下毒,但是我暂时还没查出来这是什么毒,这种毒药十分特殊。” “给我看看。” 楚绿衣拿出一个小瓷瓶,瓷瓶中装着早上盛着的一些加了毒的汤。 药王拿着小瓷瓶走进了配药间,捣鼓了一整个上午后,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但是看配方和成分好像来自于西域。” 楚绿衣有些失望,说道:“那我去逼问一下阮斯如吧。” 回到九王府之后,楚绿衣让人带她去了地牢,地牢内,阮斯如看到楚绿衣,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脸上没有半分恐惧:“你来找我干什么?” “这是什么毒药?”楚绿衣开门见山的说道。 “呵呵,堂堂天下第一神医竟然连这是什么毒药都研究不出来么?岂不是叫人贻笑大方?”阮斯如冷笑道。 楚绿衣上前一步,发现她的瞳孔有些涣散,像是中毒了一般,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了她的脉门。 诊断了一会儿后,楚绿衣心中一惊,原来阮斯如真的中毒了,而且中的是一种使人神智呆滞,只能对人唯命是从的罕见迷药,这种迷药的毒性非常强,配合一种罕见的毒药,可以使人完全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僵尸魔鬼,而且刀剑都砍杀不死。 楚绿衣闻到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香味,香料的原料也出自西域,便拿出一张棉纸,以特殊手法吸取了一些她身上的香味,随身带着。 “这毒药是从哪儿来的?”楚绿衣震惊地问道。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阮斯如硬气地说道。 “那好,那就看是你的嘴硬还是你的骨头硬!”楚绿衣毫不留情地对一旁看守的侍卫说道,“用刑!” 侍卫拿过地上的一根虎骨鞭,朝阮斯如狠狠地抽了下去,一鞭子下来,阮斯如身上的伤深可见骨,整个人顿时便晕了过去。 侍卫将她泼醒了之后,正要再次扬鞭,从未受过这等苦楚的阮斯如赶紧说道:“我说,我说,是天问和尚给我的!” “天问和尚是谁?” “我……我不记得……”阮斯如的眼中闪过一抹迷茫,似乎是真的不记得了。 楚绿衣叹了口气,她中的这种毒,不记得一些事情也正常。 楚绿衣离开地牢后,回到竹林堂等待着陆琰。按理说陆琰上午进宫,没什么大事的话,下午就能回来了,不料吃过午饭,再小睡一觉后,还不见陆琰的身影,楚绿衣有些不安。 在点翠的服侍下,她穿戴好一身离开了九王府,前去大理寺。 街道两旁都是瘦骨嶙峋的乞丐,各家各户的脸上都很不好看,那些店家的小二不停地将那些乞讨的乞丐往外面撵,更有甚者,甚至当街打起了人。 楚绿衣微微蹙眉,这些事儿,本是袁斯莲分内之事,难道负责京城治安的他就不管管吗? 正想着,便看到袁斯莲携了家中的小厮出来,看那情形似是要往酒楼走,看到了街旁的殴打事件,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眼里闪过一抹不忍,却并未上前管束。 第275章 异变 楚绿衣不由得心中一动,高声喊道:“袁大人!” 袁斯莲转过头来,见是楚绿衣,面上带着惊讶,内心有些激动,他强行将自己对她的孺慕之情压了下来,面上一片冰冷,恭敬地说道:“楚姑娘。” 楚绿衣从北奕回来的事情,只有几个相熟的人知晓,因为名义上,楚绿衣已经成了和亲北奕的御医,是不该再在京城内出现的,再则,就怕皇帝知道她回来了,又该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不过这事儿,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楚绿衣也没想着刻意去隐瞒什么,左右现在皇帝处处受陆琰掣肘,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袁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楚绿衣行了个礼,“怎得今日这么闲没在大理寺当差。” 袁斯莲苦笑一声:“楚姑娘有所不知,现在大理寺并不是我一人能做主的,乔太师的手已经伸到大理寺来了,袁某与其在府衙内处处受人掣肘,不如出来喝点小酒。” “哦?”这么一说,楚绿衣倒是惊讶了起来,面上却也只是客套地说道,“袁大人的官运不过是暂时处于低谷,须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袁大人今日遭了这般罪,想必以后必有一番大造化。” “借姑娘吉言。”袁斯莲自嘲地笑了笑。 “袁大人,可否求你一件事?”楚绿衣问道。 “何事?”袁斯莲叹了口气,面色郁郁,原来楚绿衣只有遇到事情时,才会想到他。 看到他叹气,楚绿衣倒是不好再开口了,以为他有些不耐烦,犹豫了一下后,只正色说道:“九王府出了点事情,我想拜托袁大人帮我查一种香味。” 说着,楚绿衣掏出那张棉纸:“只要寻出这棉纸上的香味出自何处便可。” “倒是有些像是天马寺……”袁斯莲蹙眉想了想,说道,“前阵子乔太师去了天马寺,随后我便尾随着去了一趟,想看看乔太师来得这么勤快的天马寺到底有何蹊跷。” “多谢袁大人。”楚绿衣感激地说道。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说罢,楚绿衣朝他拱了拱手,朝保和堂的方向走去。 袁斯莲转过身,痴痴地凝望着她的背影,佳人难觅如缘木求鱼,佳人难求如镜花水月,袁斯莲叹息一声,人生八苦,贪、嗔、痴、怨、爱别离、恨忧惧、求不得、放不下。 而最为悲伤与绝望的,不是求不得,也不是放不下,而是看不开! 明知那一双人,凌驾于凡尘之上,他只能仰望,不能去渴求,却依然如此看不开! 寒冷的风呼啸而过,撩起袁斯莲鬓边的碎发,撩起如芝兰玉树的他脸上的那一片淡淡的落寞与忧伤。 楚绿衣走到街角租了一辆马车赶往天马寺,到达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楚绿衣以前没来过这里,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便迷了路。 突然,她被雪地里一团硬邦邦的东西给绊倒了,她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绊倒她的那一堆雪很不对劲,顿是将冰雪扒拉了开去,这才发现冰雪中躺着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慈眉善目的和尚,那和尚的腰间还挂着一个腰牌,写着“天问”两个字。 这就是“天问”和尚吗?可为什么他已经死了,这种情况未免来得太巧合。 思及此,楚绿衣决定上山探查一番。 来到山上的时候,寺庙还未关门,楚绿衣走进寺庙内,不期然地却发现“天问”和尚居然就在一旁给别人解签。 楚绿衣拉住一个小沙弥问道:“那是哪位大师?看起来慈眉善目的。” “回禀施主,此乃天问大师。”小沙弥很是恭敬地说道。 楚绿衣顿时了然,不动声色的离开了此处。 看来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真正的天问和尚早就死了,这人定是杀了天问和尚,易容成他的样子冒名顶替,随后迷惑了阮斯如,给她下了毒。 回到九王府的时候,已经将近亥时了。 楚绿衣一走进王府,便对管家问道:“王爷可曾回来?” “至今仍在宫中。”楚绿衣顿时觉得有些不妙,这都去了一天了,会不会出什么事? 她有些不放心陆琰,便走去了陆琰的书房,一直等到快到子时,才等来了推门而入一身寒气的陆琰。 “我有事跟你说!” “我有事跟你说!”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算了,我先说吧。”楚绿衣将今天的发现说了出来,并详细的描述了阮斯如所中的那种毒。 陆琰点点头:“原来如此,既然乔太师也来过天马寺,那便说得过去了,想必是乔太师也拿到了那种毒药,并且通过女儿乔妃弄到了宫中,让她下毒给皇帝和太后,妄图扶植自己的女儿垂帘听政,让皇室成为自己手中的傀儡。” “这么可怕?”楚绿衣惊骇地说道。 “现在,宫里大部分宫娥太监都中了这种毒,而太后皇帝不知道躲在哪里根本见不到……”陆琰叹了口气,“就连我今日出宫,也是九死一生。” “那怎么办?” “办法明天再想吧,已经这么晚了,我们还是先睡吧。”陆琰叹了口气说道。 哪知道,就在第二日,情况发生了变化。 西嵘来犯,已经占领了西南地区十五座城。收到密报后的早上,楚绿衣对陆琰说道:“别再犹豫了,快去西南遇敌吧,边境没有你不行,我保证在十五日之内找到不让事态扩张的办法。” “那好,你好好照顾自己。”陆琰叹了口气,不得不先行到边城迎敌。 陆琰走后,楚绿衣又来到了地牢。 此时,阮斯如已经越发的神志不清了,问她什么,她都答不出来。 楚绿衣叹了口气,在她身上搜了很久,才搜出了一包毒药,又问道:“这毒药可以解吗?” “不可以!”阮斯如呆呆地回答道,“这种毒药无药可解。” 楚绿衣知道再与她说下去也是白费力气,便拿着毒药离开了。 她去了保和堂,先斩后奏的先吃了一些毒药,然后通过亲自尝遍各种药方来试验解药的效果,试验了好几天后,才将她以身试药的事情告诉了药王。 她的意思很简单,若是她不幸去世了,请药王一定要完成她的遗愿,找到这种毒药的解药。 陆琰走后,将他的情报部门全部留给了楚绿衣,楚绿衣每天试药都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因为在陆琰走的十天内,皇宫里相继传来妃嫔和皇子公主暴亡的消息,太后与皇帝也奄奄一息,事态越来越严重,几乎要无法控制,而边城也战况紧急。 一日深夜,楚绿衣还在油灯前研制着解药,突然房中灯光一暗,出现了一个人。 楚绿衣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保住了桌上的解药,今夜刚好到了她研制解药最关键的一步,若是成功了,便能解决皇宫内的危机。 来者正是那假的天问和尚,他的眼睛很尖,一看便发现楚绿衣研制解药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于是,天问和尚冷笑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为了让你不妨碍计划,你还是去地狱你保守秘密吧!” 说着,那天问和尚突然暴起,抽出怀里的一把匕首便朝楚绿衣刺了过来。 “慢着!”有人出现在了天问和尚的身后厉声喝道。 天问和尚收起了匕首,毕恭毕敬地朝身后的人行了一个礼:“主子。” “你是何人?”楚绿衣警惕地盯着他。 “西嵘太子耶律韩。”来者倒也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九王爷如今在边疆打得我国节节败退,现在,烦请楚姑娘跟我们走一趟。” 说得不好听,便是人质了。 可是现在,她有的选吗?楚绿衣没有费力不讨好的负隅顽抗,从容的跟着耶律韩走了。 将楚绿衣带到皇宫后,耶律韩当着她的面,易容成了皇帝的样子,毫不避讳,似乎觉得她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也不怕她到处乱说。 楚绿衣叹了口气,细细一思索,才发现西嵘攻打边城是调虎离山,西嵘的太子早就潜入了乾朝,试图取而代之,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最上乘的打法,他以如此轻松的方式,就控制了整个乾朝。 第二日,便是耶律韩上早朝的日子了,一大清早,楚绿衣便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唇边顿时露出了一个微笑,真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陆琰与她的想法竟是不谋而合。 她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只是派人对耶律韩说她当年曾在宫内当过太医,如今想要故地重游。 耶律韩想着陆琰大势已去,也没有为难她,只遣了一个宫女跟在她身后。 楚绿衣的目标很明确,便是那个小凉亭。 冷宫附近的凉亭越发的破败了,外面的树已经将凉亭遮挡的非常严实。 楚绿衣命小宫女站在外面等着她,她说她想要进去休息一下。 小宫女摸不准皇帝对她是什么态度,没有多加阻拦,便让她进去了。 楚绿衣进入凉亭后,在凉亭的柱子上按了几下,突然,凉亭下的石板开始移动,像是一个升降台一样,让她的身子沉了下去。 这些日子,她想起的关于过去的记忆越来越多,自然也记起了皇宫这一处隐秘的密道。 这个密道,还是当年陆琰告诉她的呢。 第276章 归来 就在楚绿衣顺着地道往前走,正离开着皇宫的时候,志得意满的耶律韩没有想到,陆琰的军队已经到了玄武门下,就打算攻下皇城了。 而等耶律齐反应过来,打算调兵遣将的时候,一切也已经来不及了。 “那是乱臣贼子,给朕杀!杀!杀!”气急败坏的耶律韩站在玄武门的城楼上,愤怒地指挥着身旁的禁卫军。 陆琰的唇边勾起一个嘲讽的微笑,伸手弯弓搭箭,一箭将他射了下来,身体直直的从城楼上坠落,禁卫军们都呆了,一时间忘了挥舞手中的兵器。 陆琰策马上前,捡起耶律韩的尸体,撕开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大家看清楚了,这根本不是皇上,皇上早就被这卑鄙狡诈的西嵘太子给杀害了,皇帝已经被他冒名顶替了。” 皇城内的人一时之间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而就在这时候,宫中的大太监陈德铭突然出现在了陆琰身旁,而文武百官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玄武门城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陈德铭以尖锐的嗓音念道。 念完后,文武百官们倒是没有太过惊讶,虽说这道先帝遗址使得一切都名正言顺了,但是谁都知道,即使没有圣旨,百官也不得不拥立陆琰为皇帝,因为整个陆氏皇室中,只有陆琰一人堪当大任。 在百官的朝拜下,陆琰以皇室血脉的身份被拥立为帝,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君临天下的微笑,这种尊贵显露在他身上无比自然,仿佛他是天生的王者一般。 楚绿衣已经走得很远了,她根本听不到皇城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顺着记忆走出了地道,从一个枯井里爬了出来,径直走去了保和堂。 此时,缘缘和十一都被药王从九王府接了出去,正安全的呆在保和堂内。 因为楚绿衣昨晚消失了,缘缘十分担心,此刻看见楚绿衣归来,自然是十分开心,连带着药王也松了一口气。 “没事吧?”药王关切的问道。 “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楚绿衣微微一笑。 “你身上的毒……”药王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放心吧,我身上的毒只差最后一步便能解了。”楚绿衣说着,朝配药房内走去,“虽然我还不确定最后一味药到底是什么,但是已经差不多了。” 就在楚绿衣推开配药房的房门的那一刻,突然,楚绿衣的嘴角开始流出潺潺的鲜血,她顿时意识到大事不妙了,肯定是身上的剧毒发作了。 “绿衣,你怎么样了?”药王的脸上一片惊恐,缘缘也吓得哭了起来,不停地给楚绿衣擦拭着嘴角黑色的鲜血。 “师父!”楚绿衣一边吐着血,一边气若游丝地说道,“师父,缘缘和十一还很小,拜托……拜托……” “拜托”两个字说到一半,楚绿衣竟是再也说不下去,嘴里的鲜血大口大口的吐了出来。 “绿衣,没事的,师父会给你找到解药的。”其实药王何尝不知道,等他找到了解药,楚绿衣的尸体都已经凉透了,可是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不知道他自己到底该说什么。 “师父……绿衣……绿衣求你一件事……”她吐了最后一口血,“将缘缘和十一带去给……给陆琰……一定……一定要让他来照顾他们……不然……我不放心。” 说完这句话后,浑身痉挛的她,手臂瘫软,垂了下去,气息渐无。 “绿衣!”药王发出一声悲伤的大吼,他最引以为傲的徒弟啊,居然就这么……就这么…… 其实,此时的楚绿衣并没有完全的死透,就在她眼前一片漆黑的那一刻,过往的记忆排山倒海的向她涌来,曾经相逢的羞涩,再遇的甜蜜,牵手的温暖,举案齐眉的感动,千里相随的激情,一幕幕的像是一幅画卷一般在她的脑海里展开。 多么美好,多么温暖啊,原来……原来她真的是阮斯容,她想起来,她彻底的想起来了,原来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是这么幸福。 可是这份幸福,到这一刻就要彻底与自己告别了。 如果有来生,真想和他再次相遇,楚绿衣的唇边,缓慢的勾出一个凝固的微笑。 就在一屋子人抱着楚绿衣痛哭的时候,一阵难闻的馊臭味传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子扒拉开众人,掀开楚绿衣的瞳孔看了看,见她的瞳孔还未完全涣散,立刻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药给她喂了下去。 “人都还没有死透,哭什么哭!”邪医不屑地说道,“再哭下去就真的死了。” “你说什么?”药王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说人根本没死……”邪医撇了撇嘴说道,“就说你们都是一群庸医,你们还不信,师弟啊师弟,你瞧瞧你那医术,药王谷正是有了你才会慢慢的走向落败。我方才已经给她喂下了传说中的仙灵丹了,算是暂时保住了她的性命。” “仙灵丹?”药王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原来真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没有!早就失传了!”邪医哼哼道,“那还是我自己找来的古籍的方子,重新做出来的呢。我告诉你,小师弟,我救她可不是为了你,那是为了振兴我们巫医门,我看这一代的弟子,就她还算稍微出色一些。” “服了仙灵丹之后,马上就会醒来吗?”药王赶紧问道。 邪医的神色有些别扭:“你问那么多干嘛?” “师兄,是不是……” “哎呀,你怎么总是问个不停!”邪医有些没面子,“告诉你也无妨,这仙灵丹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它属火,救人之后对人体损害极大,要将人运去冰寒之地,冰火相抗,渐渐地中和了,人便能醒来了。” “多谢师兄出手相救。”药王感激的说道。 “多谢师伯。”缘缘也跪在地上,感激地磕了三个头。 “事不宜迟,我带着人走了。”说罢,邪医拎起楚绿衣,使出轻功,像是一阵青烟一样消失在了保和堂。 陆琰本来正在准备登基的一切事宜,一听到暗卫禀报说楚绿衣毒发,现在已经失踪了,便抛下了所有的事物,来到了保和堂。 此时的保和堂十分安静,大晚上的只点了一个灯笼,缘缘坐在灯笼下,发着呆,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一般,可是她的嘴角抿得很紧,偏要做出一副小大人的坚强样子。 “缘缘,你娘亲呢?”陆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 “呜呜呜,爹爹,娘亲已经不见了,不见了……”缘缘扑到他的怀中,大声的哭了出来,“缘缘不知道娘亲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回来。” 听到缘缘的大哭声,药王从后院走了出来,叹了一口气,说道:“都怪老夫没用,救不了小徒。” “绿衣现在在哪里?”陆琰急切地问道。 “老夫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药王摇了摇头,“她被我那师兄带走了。” 药王是真的不敢信口开河,仙灵丹已经失传那么久了,它的药效究竟如何谁也不敢保证,楚绿衣到底能不能醒来也是一个未知数。 陆琰感觉一颗心瞬时沉了下来,像是沉入了深深的冰海一般,他整个人怔怔的,在一瞬间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爹爹!”缘缘看他悲伤到魔怔的脸,轻轻地摇了摇他的手,“爹爹,娘亲说了,让我和十一以后跟着你住,爹爹,缘缘会做你的贴心小棉袄的,缘缘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的。” “好孩子。”陆琰将她抱了起来,亲了亲她的脸,感动的说道。 这时候,十一也从后院走了出来,陆琰便一手牵着十一,一手抱着缘缘,跟药王告辞离去了。 陆琰登基之后,并没有大兴土木,甚至在晚上会很低调的住在冷宫附近的那座宫中,那是他们曾经见面的凉亭附近的宫殿。 凉亭边上种着的全是高大的梧桐树,一道春天,淡紫色的桐花便开得云蒸霞蔚,一大片一大片的,像是要将这人间帝王家变作天上神仙府。 陆琰开始越来越长时间地呆在凉亭里了,他拿着楚绿衣的旧物,总在思念着什么。 很多年以前,他在一个桐花盛开的日子里,与楚绿衣相遇,都说凤凰止于梧桐树,于是在那一日,他吹奏了一曲凤求凰,就真的引来了凤凰。 那只凤凰静静的立在梧桐树下,在满树如紫云般酴釄的梧桐树下如同瑶池仙子一般,朝他露出了一个遥遥的微笑,一颗心,就此沦陷。 一转眼,又是三年。 炎炎夏日,陆琰呆在宁静的凉亭里,把玩着楚绿衣留下的一枚玉佩,不料,下属凭空出现,禀报道:“皇上,属下已经找到了娘娘的行踪了。” 下属将他近日跟踪到的药王偷偷溜出药王谷,远上天珠雪山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陆琰。 陆琰的心中一阵激动,以最快的速度,将朝中的重要事务交接给了能干的袁斯莲,让他担任了丞相,之后,便轻装简行地前往天珠雪山。 一个月后,陆琰到达了山脚下,抬头望着直入云霄的雪山,心中闪过一抹激动。雪山白茫茫的,绵延千丈,陡峭难行,最开始,陆琰带着人往山上爬着,到最后,那些人体力不支都爬不动了,陆琰便一个人坚持朝上面爬去。 又是十天,他终于在天珠雪山里发现了一冰崖洞,冰崖洞府里有一个人,他走过去的时候,那个人正慢慢睁开眼睛。 他的唇边露出了一个微笑,静静地凝视着她,一如当年。 他知道,只要他愿意在时光深处等待着她,她就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