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图》 第一章 进宫前夕 永元四年十月,初冬才至,酷寒已盛。 晨曦的阳光,透过袅袅如仙气一般环绕轻游的薄雾,照射在一串串压满枝头,丰黄得有些泛红的肉桂花上。护羌校尉府的后院之中,弥漫着一股浓郁而不失清雅的桂花之香。 身着粉红绸袄的女子,手中拎着提篮,急步朝着正厅的方向走去。那精绸覆盖的提篮之上,不时地冒起阵阵热气。散发着浓郁的糕点清香。 女子身材纤细修长,身高恐已逾七尺之多。那如同白玉般精雕细琢出来的五官,羊脂白玉一般光滑细嫩的肌肤,像是天下飘落凡尘的仙女,美到让人忘我而窒息。一双凤眼,无需丝毫的点缀勾画,犹如深潭温泉一般,闪动着涟涟灵光,又似带着勾魂摄魄的魔力。让人一看,便再也无法收回目光。 那薄袄虽长,在她的身上却也是过膝之及。带着几分寒意的清风吹过,过道两边的桂花树上细小的花瓣如同碎雪般飘落,带着透人心菲的清贵之香,自女子头顶飘落而下。远远的看去,那种如同梦幻一般的柔美,让人如痴如梦一般的虚幻沉迷。就连枝头上在微风中叽喳欢唱的喜鹊,忽地收声屏息,痴柔地看着急步而走的女子。 女子的身后,两名丫鬟提着裙摆,一路急步追随,不时轻声呼道:“小姐,小姐,路有薄霜,休要快走,当心点啊。” “我与父候多日未见,昨夜听闻父候今日归来,便亲手给他准备了桂花糕。”女子放慢脚步,抬头朝着大殿的方向看了看,嘴角边上露出一丝轻柔的浅笑,面颊之上浮出一抹红晕,笑道:“父亲一生为民操劳,难得归家顾女,此一见,出门之后又不知要何时才能再见。” 眉目之间那抹轻笑,如同充满暖意的阳光一般,在寒意甚浓的初冬清晨,忽地让人感到一股莫名的暖流。此女,恐是九天的散福仙子罢。那一频一笑,如同天上散落的花瓣一般,所到之处,阴霾尽散,温暖悦人。 说罢,眉头轻皱,带着几分忧伤的惆怅。可是,双目之中依然藏不住激动的惊喜,抬手轻拨额边过眉刘海,娇笑道:“你等休要着急,待我先去见过父候,今日父候恐有事交代与我,故你等无需随从。” 说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台阶上跑去。 正厅之中,须发花白的老者,坐在暗红的太师椅上,伸手端起茶杯,正欲饮茶。忽地,门外传来一声轻快的娇嗔之声,道:“父侯。” 娇细修长的身影,带着一阵桂花的清香,飘到老者的身后,来不及放下手中的提篮,手臂便缠上老者的脖子,带着几分撒娇的委屈,低声道:“父亲此回,可是很快便要出门了?” 老者眉头故作轻皱,脸上带着几分威严,沉声道:“绥儿,你已为大姑娘了,还如此娇蛮。”双目中带着几分心疼,放下茶盏,伸手接过提篮,放到桌上,伸手捧着女子略带冰凉的手,正色道:“你可记得,今日是何日子?” 这面容慈祥的老者,便是名动天下的护羌校尉,邓训。邓训为开国太傅邓禹后人,半生为国平乱,为民谋利。素来以德立信,深得羌胡之族拥信。邓氏为汉朝功臣之第,世代与皇室为世交之襟。自曾祖父邓禹之辈与先帝共同打下东汉王朝江山开始至今,数代为忠臣之府。 此女子,便是邓校尉独女邓绥。邓绥虽只年过二六有余,可是富贵名门之女,早已经长成了仙柔之身。特别是那玲珑有致的身娇,更是萃取了皇室与重臣良秀之将的精髓。纤细修长之余,更如九天朱雀一般灵活柔韧,活力无限。 “父亲可是说,绥儿进宫之事?”邓绥面色微红,低下头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可是,可是绥儿不舍得父亲啊。”长及腰后的秀发如同瀑布一般轻滑,遮住了那一脸的娇羞和不舍。 “绥儿,”邓训轻轻等拍了拍邓绥的肩膀,正声道:“为父自你小时便与你说过,为官者为民。你身为我邓氏唯一女眷,只有进宫,才是回报国民最好的归宿。”富贵之第的女子,唯有进宫,才是最好的出路。一来能立宫取位,巩固自家门第。二来能辅佐皇帝,造福于世人民众。 想那阴氏之人,便是自光烈皇后之时,便依女而荣。虽阴氏门第在朝中并无能人大将之才。可是皆因女眷入宫成贵,所具之势,在整个天下,绝不输于重臣之府。 邓绥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声道:“一切听从父亲安排便是。”她自小便喜欢识文断字,邓氏家教甚严,邓绥从三岁开始便表现出过人聪慧,熟读诗书古卷。加之儒家思想于她早已经根深蒂固,一切都遵从百善孝为先之诣意。父母之言,皆大过天。 她虽自小不喜闺秀女红之术,可是依然听从母亲阴氏教诲,深诣女工之术。随从母亲学习寥寥数日之后,那一身的刺绣之术,已经超越母亲阴氏之上。花草虫鱼在她的手下,无不活灵活现。 邓绥学习女红之后,在空余之时依然熟读四书五经,经常与哥哥们讨论立人行事之论。虽年龄尚小,却无人能驳。在邓训的心中,如此奇才之女,唯有进宫辅圣,才是最好的归宿。 邓训哈哈一笑,伸手拂着花白的胡须,双目中带着无比的慈祥,道:“三月之前,皇帝招纳之书已下。为父已经安排好了,早已经将你上报至纳院禄公公之处。如无意外,三日之后你便可进宫了。” 邓绥身子一颤,涩声道:“为何,为了如此急迫?”紧张地咽下一口气,摇着邓训的手,道:“孩儿,孩儿一切都还未准备好。” 十三未满之龄,虽为大家闺秀。可是邓绥从未出过府邸。虽偶有随母出府请愿,可也是素装简出,车马软轿代步。就连生人,也不曾经见过几个。如此唐突进宫,必会惊恐焦急。 邓训坐到椅子上,伸手揭开锦绸。提篮之中,精致的青花瓷盘中,盛着几块金黄色的糕点。那糕点热气未消,浓郁的香气登时扑面而来。 “绥儿,休要慌张。”邓训取出一块糕点,放到口中,慢慢地闭上眼睛。就像在品尝着世间少有的珍馐佳肴一般,慢慢地嚼着,不时地发出一阵阵赞叹之声,“你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便已经足够了。” 府有此女,邓训深感安慰。邓绥不但博览群书,诗书满腹,女红之术更是技艺术超全,就连厨道菜品,也是信手拈来,无师自通。家人上下,无不啧啧称赞。非但如此,邓绥品性善良,柔以待人。纵是对待下人,也是尊礼有加,宽宏而施。 第二章 惊天之变 邓绥咬着嘴唇,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道:“孩儿,孩儿担心会做不好,坏了邓府的声誉。还担心若是在宫中惹恼了皇上,还会给父亲惹了麻烦。” 邓训喝了一口茶,双目之中忽地带着几分黯淡,摇头道:“为父从不担心你,为父担心的是,与你同时进宫的,还有孝和。”眉目之间,带着几分焦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邓绥目光一亮,脸上带着几分惊喜,道:“孝和么?她与我一同进宫?”脸上带着几分兴奋的红晕,开心地道:“如此甚好,孩儿还担心自己进宫之后惹出乱子给父亲添麻烦。若是有孝和在,那便更好了。” 那阴孝和母亲为邓训侄亲,阴孝和虽比邓绥晚了辈份,却比邓绥年长两岁。祖母阴丽华为先祖原配皇后。虽同为家世显赫之秀,阴氏之人皆为宫中皇后嫔妃之眷,所以阴孝和对宫规礼仪受教之机比邓绥更多。加之阴孝和心存城府,聪慧过人,深懂宫礼交际。 邓绥抬头看着面带惆怅的邓训,奇怪地道:“父亲,怎么会如此不开心?” 邓训伸手拉着邓绥的手,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苦笑,柔声道:“我邓氏与阴氏世代为亲缘之系。可是,权利之下无亲情。为父只担心你太过善良弱小,会吃亏的。” 仰头长长地叹了一口,强笑道:“既是天意,便也难为。只望你能好自为之,有父亲在,你便休要担心过多。行好分内之事,便好。一切都有为父给你做主便是。” 邓绥点了点头,尊礼道:“孩儿,听从父亲安排便是。” 邓训搀起邓绥,柔声道:“后日一早,便由哥哥护送你进宫面圣。如此两日,你与母亲多多话别,她有事交代于你。” 看着邓绥行出大门,邓训忽地感到胸中一阵刺痛,喉头之间一阵甜腥涌了上来。全身一个激灵,哇的一声,喷出一口暗红的黑血。 门外,两名丫鬟急步而进,发出一声惊呼:“快来人,老爷出事了。” 邓训眉头紧皱,朝着下人挥了挥手,道:“休要虚张,小姐后日一早便要进宫,若是让她知道,想必会徒增担忧,误了她进宫大事。” 抬手擦去嘴角的血痕,朝着丫鬟沉声道:“速速招礼郎中,我只是中了些风寒,并无大碍。” 一名丫鬟领命而去,另外一名丫搀着邓训走到卧榻上躺下。目带惊恐地看着邓训,急道:“蔚候日日奔波,恐是痨伤了身子。如此恶寒气候,必是不利。依奴婢看,还是尽快通知夫人,以免拖重痨伤,坏了大事。” 邓训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角边露出一抹苦笑,道:“你等有所不知,我行官之时,前往羌族部落。那些羌胡之人以疾病为不齿之恶,每有风寒小病,从不求药问医。情愿自残而亡,也不信医术之道。” 说罢,睁开眼睛看着虚汗横流的丫鬟,笑道:“我在羌胡之时,便将疾病之人绑之,杜绝自断之根源。让郎中施针问药,驱病出痨。” 丫鬟惊恐的眼神慢慢松弛下来,带着几分好奇地问道:“后来如何了?” 邓训笑道:“药到病除之后,羌人犹获新生。经久而往,老幼皆为信服。”吃力地坐起身子,压低声音,道:“所以,尔等休要惊慌。伤痛病灾,人所难免。只等礼郎中前来,施针问药便好了。” 说话之间,夫人阴氏急步而来,眼见邓训胸前一片血痕,面色一变,朝着丫鬟道:“你等先出去,催催礼郎中。” 只等丫鬟离开,阴氏坐到榻边,伸手摸着邓训的额头,柔声道:“老爷,可曾要紧?”目间带着无比的焦急,可是一张光洁素装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慌乱。阴氏之人,出生名门望族。遇事忙中带稳,从不手忙脚乱。 邓训轻轻地摇了摇头,凑到阴氏的耳边,低声道:“恶疾痨伤,恐已不治。本想等绥儿进宫之后,纵是差池难避,也不会影响到她。可是此时,恐怕……” 阴氏双目一红,伸手拉着邓训的手,黯然道:“绥儿进宫在即。若是老爷有分毫差池,恐会伤及绥儿进宫之利。”紧紧地咬着嘴唇,沉思道:“若有闪失,我蔚府如何应对?” 邓训正色,道:“不管如何,让骘儿护送绥儿顺利进宫才是正事。”想了想,轻轻地拍了拍阴氏的手背,强笑道:“对父母之言绥儿素来言听计从,日后切记,绥儿主见之事,万然顺之。” 阴氏强悲痛之泪,沉重地点了点头,哽咽道:“绥儿自小聪明懂事,日后进宫为权贵之身,自有她的主见。他日之后,必当顺从她的意愿之能,再无反驳之理。” 门外,传来一阵急步之声。 不等来人前来,邓训双目一突,哇的一声,又一口黑血喷出。 阴氏朝着礼郎中急道:“速速施针护心,老爷已近灯枯之息。” 礼郎中急步行至榻前,伸手摸着邓训脉门。却见邓训锁眉轻舒,忽地舒出一口浊气。 阴氏急急地看着邓训,急道:“礼大人,老爷如何?” 礼郎中身子猛然一震,发出一声悲痛的长叹,涩声道:“老爷,老爷已驾鹤西去。” 阴氏发出一声闷哼,身子一软,直直地倒了下去。 闻声赶来的丫鬟发出一声惊叫,跑到阴氏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门外,一个紫色身影飞奔而至,扑倒在榻前,发出悲烈的哽咽之声:“父亲,如此仓促离世,你让孩儿如何应对天下之变?” 这面容深褐的中年人,正是邓绥长兄,邓骘。邓氏男丁,皆为朝廷重用之梁。除邓骘之外,次第之兄,皆在外行官。 邓骘缓缓起身,朝着门外吹出一声清脆的口哨。一只黝黑轻鹰俯冲而至,落在邓骘肩头。邓骘解下毡巾,割破手指,在毡巾之上划上一个红圈,系在轻鹰腿上。哽声道:“那边乱未消,苦众灾民还等着父亲前往。如此一来,父亲必有不甘呐。” 阴氏脸上,弥漫着青白的暗灰之色。礼郎中轻掐人中,不时便阴氏苏醒过来,沉声道:“休要惊慌,老爷西去之事,万万不能小姐知道。” 邓骘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涩声道:“如此大事,加之绥儿不日便要进宫,如何是好?” 阴氏抬头朝着榻上看了一眼,发出一声轻叹,沉声道:“一切都按照原先安排的进行,老爷西去之事,万万不能让绥儿知道。只等她进宫之后,再寻适当之机,禀告皇上。” 邓骘躬身点头,道:“孩儿明白。” 说罢,朝着下人招了招手,道:“你等随我前去,处理老爷后事。” 屋外,晴朗的天空之上,瞬时间阴云密布,哀怜而绵长的细雨夹着零星的碎雪悄然而落。就连丫巣中的鸟儿也收声静立,只有那随风扩散的桂花清香在雨中变得阴湿而沉重。 第三章 天选之女 阴氏门府,地处皇室范围。自光烈皇后始,阴氏门第依女而旺,成为朝中殿后撑天之首。此有阴纲之辈,继先眷皇威,而行黄门侍郎之能。故门第之权,拔势而上,与日俱增。 原本,阴姓出自管姓。早在春秋时期,权贵有能人贤者管夷吾,便是周穆王的后代,非但拥有渊博的学识,还具治国安邦的雄韬大略。后来成为齐国的丞相,帮助齐桓公成为春秋五霸中的第一霸,是春秋时期著名的政治家。 春秋末年,管丞相的第七世孙管修为避战乱臣腐之难,从齐国逃到楚国避难,被楚王封为大夫,封地在阴,他的后代以封地名作为姓氏,称为阴氏。 阴氏之人,尤女而荣。虽男丁有所小成,可是从阴丽华之辈始,女眷之身聪慧担当,独掌半天尤为突出。 至阴纲之辈,依眷而荣,已行至黄门侍郎之职。黄门侍郎,若是外戚之官,恐只是名重实虚。可是阴纲先辈之人正是阴皇后,故而侍郎之位,与太傅之能毫不逊色。 阴府之上生有三子一女,长女阴孝和在蔻芽之龄便已学识广博,眼光独到。钵承光烈皇后之遗威,不但五官俊俏,肤白如玉,更喜欢女红乐器,对音乐乐器有着异禀天赋。加之阴氏之人身掌近宫之职,故阴孝和在十四之龄,便已是进宫名册佼佼之身。 虽是初冬深寒,已过三更。可是侍郎之府,依然通明。 明日,便是阴府长女孝和进宫成贵之日。原本依阴氏数代行辅皇之便,阴孝和进宫之后,立身成贵之事势在必得。 可是,天不遂人愿。就在阴孝和对后位十拿九稳之际,突然得知阴氏门第的世交之戚邓府之中小女邓绥也随之进宫。 原本邓阴两府,数代为至亲之戚。就连邓绥母亲阴氏,也是阴纲姑姑。这样的两大门第重府,同时辅佐皇室,必将是仙足立鼎,固如五岳泰山。 可惜,邓氏虽在宫中无嫔妃之贵,可是男丁立足之位皆为重官臣要。邓训重为护羌侍郎,为兵权重地之臣。膝下三子皆为护羌镇乱之地重官。羌乱之地,行官着必然深得民心,手拥实权。 若是邓氏依然权外,阴氏辅佐皇帝安固于内。加上两家皆为至亲之府,必然相安无事,共享和平之泰。可是,偏偏出了个邓绥,非但天赋异禀,聪慧过人,而且识文断字,目光胸襟不输于男。非但如此,还被邓训行近戚之便,安排与阴孝和同时入宫。 如此一来,若是邓绥进宫受宠,一旦成为正统皇后。阴府之势必然一落千丈。阴府之上前无实兵之权,后无巩势之利。倘若邓府稍加打压,阴氏在大汉之地,恐再无立锥之地。 紫铜莲花壁盏之上,红烛轻燃,发出轻微的劈啪之声。 青铜兽面的香炉之中,沉香木块已燃至红炭火块,覆着一层厚厚的白灰。 铜炉受热,散发出的阵阵热浪将屋中烘的暖流四溢,整个屋中如春般的温暖。 鸡血篾藤编制的靠椅之上,身着篮锦精绣凤袍的阴孝和单手托腮,定定地看着袅袅升起的香雾。 沉香浓郁,带着虚幻如同梦境一般的庸雅别致,使人昏昏欲睡。 “小姐,明日一早,便动身进宫。只等进了宫中,小姐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为何还如此不悦?” 面色红润的丫鬟将茶水倒满,递到阴孝和的手上,笑道:“奴婢数世修来的福分,才能随小姐进宫。若是能一辈子伺候小姐,奴婢来世甘愿生为牛马,十世为畜。” 阴孝和坐正身子,端过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放下茶杯,眉头轻皱,朝着丫鬟道:“你可曾见过绥儿?”那精修的指甲之上,染着淡淡的紫蔻。将那白嫩如葱一般的手指衬托得更加的细嫩剔透。 丫鬟低头沉思,道:“奴婢未曾见过,只是在厅上听闻老爷和夫人说起,那绥儿也与小姐一同进宫呢。”咬了咬嘴唇,若有所思地道:“那邓府与小姐可是至亲呢,若是绥儿与小姐用进宫,能共同面对那深宫恶斗,小姐为妃之事,还不是手到拈来之举么?” 阴孝和脸带惆怅,无奈地一笑,唇边扬起一抹冷蔑,伸手拍了丫鬟的手背,道:“绫儿,你果然是太过单纯。想那邓府之上,皆为朝廷要臣之职。为何那绥儿还要与我一同进宫呢?” “啊?”丫鬟猛然一惊,伸手捂嘴,脸上带着无比的震惊,颤声道:“难道,那绥儿进宫,便是要与小姐争夺权贵之位么?” 紧张地咽下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道:“不过小姐放心好了,那禄公公都说过了,小姐是天选之女。单凭小姐的美貌,整个天下已无人能及了。更重要的是……” 说罢,朝着紧闭的门口看了看,神秘地凑到阴孝和的耳边,低声道:“小姐的生辰八字,与圣上是绝配之相。” 阴孝和眼睛一亮,伸手抓着绫儿的手,急道:“你如何知道?”眉目之间,带着无比的惊喜,双颊之上竟泛起一抹兴奋的红晕。 绫儿压低声音道:“前日,禄公公造访之时,奴婢正好去取茶点。无意中听到禄公公与老爷说起。此次进宫之秀有百余人之多,国师深测生辰八字,唯独小姐生辰与圣上为神配之选。” 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微笑,朝着阴孝和吐了吐舌头,道:“小姐既为天选之女,何惧其他庸身之辈?就连奴婢都经常做梦,梦见小姐凤冠加身,母仪天下。” 阴孝和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双目中带着几分微红,颤声道:“若无天助,单单凭我一己之力,如何能与绥儿家世对抗?” 轻轻地吸了吸鼻子,轻笑道:“绥儿有兄长父亲撑腰,而我只有依靠自己一人之能。若是真让绥儿进宫成贵,依邓府是权之能,恐于我不利。未曾想到,老天开眼,助我为天选之女。想必是我祖上有德罢。” 第四章 天助我也 想那邓绥,上有父亲侯尉之势撑腰,下有兄长之能造势。若是进得宫中,恐更能受之皇上恩宠。阴孝和做梦都不曾想到,在这进宫之际,竟会有此神助。如此一来,只要进得宫去,在先机之上,自己便胜了邓绥一筹。 阴孝和压制着内心惊喜的激动,伸手从头上拔下金钗,递到绫儿的手上,柔声道:“绫儿,你可曾知晓,我为何坚持要带你进宫么?” 绫儿惊恐地推着阴孝和手上的金钗,摇头道:“小姐的东西,奴婢断然不敢要的。奴婢只求小姐能让绫儿服侍终生,也便足够了。” 阴孝和轻轻地摇了摇头,唇边露出一抹轻柔的微笑,道:“阴府的未来,都在我的身上。而你,便是我的福星。有你在我的身边,我总能睡个安稳觉。”轻轻地拍了拍手,柔声道:“他日我能暖身,必不会让你受冻半分。” 绫儿双目一红,颤声道:“多谢小姐,能让绫儿随小姐进宫,绫儿万死不辞。”说着,接过金钗,小心翼翼地藏入袖袋中。 阴孝和站起身子,轻轻地闭上眼睛。那修长纤细的身体,因为极度的兴奋与激动,发出轻微的颤抖。云盘交错的发簪之上,镶嵌着红玉的金凤与云丝轻碰,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忽地,门外传来一个厚重的声音,道:“凤儿,可在?” 阴孝和身子一颤,朝着门口看去。 一个身着黄袍的老者,推门而入。那半开的门中,忽地灌入一阵冷风,似乎带着刺骨的恶寒,吹到阴孝和的身上。 阴孝和发出一阵颤抖,一股不祥之兆迅速地涌遍全身,带着几分惊恐,颤声道:“父亲,发生何事了?” 阴孝和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惊慌过。纵是在惊闻邓氏之人皆被皇帝晋封重兵之臣时,父亲虽有焦急之态,可断无如此失颜惊色。 那黄袍老者正是黄门侍郎阴纲,虽只是年过四甲之龄,可因朝务繁重加之心思过重,故而略见衰老孱弱之相。 阴纲朝着丫鬟挥了挥手,沉声道:“退下罢。” 绫儿点了点头,急步朝着门外走去,轻轻地关上房门。 阴孝和看着面色凝重的父亲,轻声道:“父亲,发生何事了?”明日,便是进宫之日,眼见父亲如此急迫,恐是那进宫之事出了差池。一时之间,整个人焦急哽咽,双目湿红。 阴纲慢慢地闭上眼睛,压低声音道:“适才邓府传来消息,校尉大人西去了。” 阴孝和身子一抖,迷茫地看着阴纲,疑惑地道:“父亲,父亲说的可是西祖之父?” 阴纲走到太师椅上,慢慢地坐下,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正色道:“正是。” “那,那绥儿进宫之事……”阴孝和双目一瞪,满脸吃惊地伸手捂嘴。 滚烫的泪水,无声地顺着白皙的脸颊迅速地滑下,颤声道:“如此,如此绥儿还能进宫么?” 阴纲忽地发出一声轻笑,那一脸的暗灰之色眨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摇了摇头,道:“绥儿与你皆为贵身之秀,进宫之际竟是父亡之时。单凭此不祥之兆,恐于她日后立贵不利啊。” 世间真龙金凤之身,皆为天定之选。那邓训竟在女儿进宫前日暴毙身亡,于皇室风水来说,极为不利。按照贵身命格之利,便是因邓氏之府有成贵之机,却无成贵之命。那邓训暴毙,必是因为命格薄弱,根本无法承受家女进宫成贵之福卜。 阴孝和走到父亲身边,哽声道:“父亲,我府上自祖父之时,便无力与邓府相提而论。邓氏之人,皆为朝廷重官之臣。如此,恐是老天有眼,在帮我阴府罢。”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手擦去腮边的泪水,笑道:“果然是天助我阴府也。” 阴纲咬了咬牙,站起身子,朝着阴孝和沉声道:“凤儿,你可知道,为何与你取名凤璃之名?” 阴孝和点了点头,轻声道:“女儿知道,是因为女儿八字之中缺金旺火,故而才以金凤之名巧弥命格缺失。”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小心翼翼地看着阴纲,道:“父亲,那邓府侯尉身亡之相,不是最好的证明么?” 欲成贵之身,必须经过朝中国师深测生辰八字,若是八字命格与皇室相驳,纵是重臣之秀拥有倾国之貌,也断然不能成贵立命。哪怕进得宫中,有受皇上临宠之幸,也只能栖身后暗冷宫之中,永无出头之日。 阴孝和出生之时,为酉时失日之时,属命中缺金旺火之命。原本命中缺金,加之命格旺火,火金相克,必是晦弱之命。所以,阴纲在阴孝和出生之后,依黄门侍郎之便,与国师侧面打听皇帝生辰八字,暗中命人将阴孝和出生时辰改至相符之命。 为守秘密,阴纲将阴孝和出生之时在场之人召至厢房之中,引火焚身,造成突发火灾误丢性命之相。又寻得隐世高人之身,取名凤璃以弥补命格之缺,为以强身造势,辅之阴孝和生活能平安,一世无灾无患。 阴纲凑到阴孝和的耳边,压低声音道:“你的生辰八字,虽与皇上是天作之合。可是你要记住,进得宫中,断不能行奸诈阴狠之事。”脸上带着几分紧张,黯然道:“你原本命格缺失,受之高人指点赐名,所以才会有此天助之相。” 当日隐世高人赐名补命之时特有交代,命格虽能补,可是天意终难违。若是命格补全之后,受命之身多行不义之事,那残缺之命必将恶化成灾,祸及三代。 阴孝和点了点头,恭敬地道:“女儿谨记父亲教诲,他日若能在宫中立身成贵,必然辅佐皇上造福于天下民众。也不辜负老天对女儿的恩惠福泽之施。” “邓府蔚候去世,虽对绥儿立身成贵有所影响。可是为父担心,若是绥儿进得宫去,必是你一大劲敌。切记万事以和为贵,断不能发生冲突。” 阴邓两府,为数代至交之府。那邓绥之貌,阴纲早已亲有目睹。虽然阴孝和拥有绝美之貌,可是邓绥之颜断不逊她半分。 若是单论容貌,阴孝和与邓绥必是平分秋色。可是阴纲见识过邓绥对诗经古籍深究之能,断非阴孝和能及其三四。 身为母仪天下之身,除却容貌倾国之外,必将拥有博胸之襟和深渊博识之能。大能替皇帝出谋划策解急救缓,小能照料皇帝发肤细微之处。在日琐之事策略之上,阴孝和必能胜邓绥一筹。可是在广义立命为贵的形势之上,阴孝和断然不及邓绥一半。 第五章 拒绝进宫 “父亲放心罢,父亲教诲之事,女儿无不日日记在心头。”阴孝和恭敬地垂首而立,娇声道:“日后在宫中,宫规礼仪,断不会输与绥儿。” 阴孝和深知,阴氏之能,断不能与邓氏相当。父亲用尽心思,力求让自己进宫成贵,便是希望自己能在宫中取得后位,继承先人贵身之能。只有自己在宫中立身成贵,日后阴氏才能与邓氏一比高下。若是让邓绥得势,阴氏之府,恐将永难出头。 此时,竟有此天助之能,让邓绥成贵之机受如此重创,必是天造之势。只要自己顺利进入宫中,加之生辰八字之泽优,必然能力扫后宫,夺得后位。 阴纲沉思,道:“明日一早便动身进宫,你早些歇息。为父明日一早便至邓府悼访,也顺便能知道邓府的打算动向。” 阴孝和点了点头,柔声道:“时辰已晚,父亲也早些歇息。女儿有如此吉相,恐是天定之命。父亲也休要多担心罢。” 阴纲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朝着门外走去。 阴孝和的脸上,闪过一丝轻蔑而自信的冷笑。 轻轻地脱下精绣锦服,朝着卧榻上走去。 永元四年,冬。 镇中传来护羌校尉邓使君去世之耗,古湟中登时天降大雨。战边北部的羌胡之落,性格刚烈的数民族军民无不悲号痛哭。整个天空之中,弥漫着哀痛悲戚之色。羌胡之人,无不性格刚烈,善良朴实。受之邓使君恩惠之辈,竟有刚烈将士自刎而亡。皆是在邓训恩惠之下,决心誓死追随邓训之民。 纵观古今中外,民族矛盾冲突从未平息,至今依然甚烈。邓训半生为羌胡之落平乱施救,深得民心。 数百年来,汉朝平乱之将。无不以威压乱,以暴制暴。如此一来,虽对叛乱有所震慑。可是被镇压之族,无不心存怨恨。纵是苟且而活,依然隐藏着巨大威胁。邓训任官之时,对羌胡之人以礼相待,以德服众。平乱之后,民族团结一心,与汉消除隔阂,其乐融融。 护蔚府上下,对邓训之死,绝口不提。 按照传世进宫规矩,吉时于晨曦之前。纵是路途遥远,也不能中途停下。若是路遇停顿,预示着日后为贵难顺。 四更之时,天色依黑。 冬晨之风,带着几分刺骨的寒冷。 邓骘安排好车马,朝着邓绥闺房的走去。 先早之前便让下人通知邓绥,为了能在日落之前赶至宫中,必得四更出发,一路快马。 邓绥的房中,依然灯火通明。邓骘揉了揉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屋内传来邓绥低沉的声音,道:“哥哥么,进来罢。” 邓骘推门而入,忽地身子猛然一震。 坐在绣床上的邓绥,一身洁白的孝衣在灯火的照耀之下,显得异常的刺目。邓绥那浮肿的双目之中,似乎带着无尽的冷漠,逼视着邓骘,黯然道:“父亲已逝,身为子女者,理当尽孝。你为何依然战甲裹身?” 邓骘愕然,血红双目中带着无尽的忧伤,低头咬牙道:“父亲临前有过交代,无论发生何事,终不能影响你进宫之事。” 喉间带着无比的悲痛,沉声道:“圣命大于天,虽死者为大。可是你身为女眷之身,也无需守孝尽道。若是因为父亡之事影响了你进宫,恐父亲在天之灵也会怪罪我等。”浮肿的双目之中,两串热泪悄然而落。 邓绥缓缓起身,行至窗前,哽声道:“生死有命,富贵天赐。父亲只有我唯一女儿,我又如何为了自身富贵置父亲于不顾呢?” 邓骘沉声道:“你可知道,父亲为何再三交代,万万不能因他逝世之事影响你进宫么?” 邓绥点头,道:“父亲突然离世,于我邓府必然是万般不利。若是我再不借机进宫取位,恐会日后宫中无权贵之能,必将累及邓府。对么?” 邓骘疑惑地看着邓绥,沉声道:“你既已知道父亲深意,为何如此顽固?”进宫之机,数年一次。若是碰上战乱,恐怕此生不再有机会进宫。邓氏基业皆为先祖创下。后世之人除却朝中有所任职,皆是中庸之位,加之宫中却无人掌撑,要想壮大更是难于登天。 邓绥擦去脸上的泪水,低声道:“父亲之意,绥儿怎有不知。只是父亲一生宠爱于绥儿,若是绥儿为了自己富贵之机,未能行子女之道。纵是他日登上枝头做了凤凰,恐怕也会于心不安。” “今日,你务必进宫。”邓骘慢慢地抬头,无奈地长叹一声:“父亲临终之前的遗愿,我身为长兄,必定要替父完成。” “你?”邓绥惊愕地看着邓骘,哽声道:“父亲尸骨未寒,你便如此强势逼我。父母性命只有一次,纵是今日你强押我进宫,我也做不到置父亲亡身于不顾。我心意已决,你便休要再多言罢。” 说罢,取过桌上的孝帘,戴到头上,抬手指着门口的方向,道:“哥哥请回罢。若是宫规有定,还劳烦哥哥进宫面圣,将我守孝一事告知禄公公一声。” 邓骘咬着牙齿,沉思道:“绥儿,你果真要父亲于九泉之下终难瞑目么?长兄为父,今日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现今家道已然如此,难道哥哥要绥儿日后一辈子心存遗憾么?”轻轻地擦去腮边的泪水,仰头轻叹气,道:“那绥儿便进宫与皇上禀报,恳请皇上准许绥儿回家为父亲守孝。” 说着,伸手摘下头上的孝帽,伸手拢了拢头发,轻声道:“哥哥稍等,待绥儿去收拾一番便走。” 邓骘面色一变,颤声道:“绥儿,万万使不得。你若是进宫之后与皇上提出回府守孝,恐怕会断送了我邓府前程。” 如今之下,皇帝面临内忧外乱之患,自继位之日起,龙心从未悦平过。择贵进宫也便是后宫总管依国师之言,择权贵之女进宫,除冲喜之外,还能让身据重权之臣尽力维护皇室江山。 第六章 坚持守孝 邓训在邓绥进宫之际突然暴病身亡,本就是不祥之兆。若是邓绥进宫之后再恳请皇帝准许返府守孝,必然引起皇帝反感,迁怒降罪。于邓府来说,必然是雪上加霜之灾。 “那你便休要强迫我进宫便是,只等绥儿守孝圆满,再进宫不迟。” “若是等你守孝圆满,恐怕那阴府之人早已经在宫中立身成贵了。”邓骘咬着牙齿,厉声道:“一直以来,阴府之人便窥觊我邓府实臣之势。若非父亲是大量之人,恐怕两府早已经反目成仇了。若是让阴府抢了先机,日后我邓府再无出头之日了。” “骘儿……”不等邓绥开口,门外传来一身沉重沙哑的声音。 邓骘连忙垂首后退,恭敬地朝着门口道:“母亲。” 阴氏的脸上,带着几分悲戚的阴沉,缓步走进来,朝着邓骘道:“骘儿,阴氏在你的眼中是如此不齿么?” 邓骘身子一颤,低声道:“孩儿一时心急,口无遮拦,还请母亲休要怪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看邓绥,道:“父亲临终有过交代,让绥儿务必进宫。可是绥儿她……” “我知道了,你休要再说。”阴氏走到邓绥的身边,脸上带着几分忧伤的无奈,轻声道:“绥儿,你为何不听哥哥的话,进得宫去?那也是你父亲的遗愿呐。” “若是绥儿在父亡之际为了自己一己之私进宫取位,纵是他日真的有幸成贵,恐也会留下终生遗憾。”双目中带着无尽的恳求,轻轻地摇了摇阴氏的手臂,道:“更何况有失孝道之身,纵是成贵了,也恐是天所不容。” 阴氏闭上眼睛,深叹一口气,睁眼定睛看着邓绥,道:“你可曾考虑好了?进宫之机,若是失去,恐怕日后一辈子都不会再有。” 阴氏知道,以邓绥的性格,一旦下了决心,终难改变。可是,那进宫成贵之机,一旦错过,恐怕永无希望。除去皇帝忧于内忧外乱之患,纵是日后宫中选贵,恐怕邓绥也会失去进宫的先机条件。 入宫之女,过了二九便是暗格之命。虽邓绥未满十三,可若是守孝三年,便已逼近二八暗格。若是三年之后,皇帝再无选伺之念,加之邓府顶梁之塌,邓绥便永远的失去进宫的机会。 “女儿明白,只是父命之酌,绥儿理当守孝。”邓绥咬着嘴唇,抬头看着阴氏,正声道:“绥儿进宫在即,父亲一命归天。这不也正是天兆之示么?若是绥儿强势入宫,恐怕也是身处劣势之位。原本皇帝便焦心于内外之忧,择伺进宫便是为了冲喜。绥儿若是不顾父亲亡灵之兆进宫,恐会招惹皇帝不悦。” 阴氏面色一动,扭头看着面色铁青的邓骘,道:“骘儿,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邓骘无奈地长叹一声,道:“绥儿之言,不无道理。可是父亲临终再三交代,无论何事,终不能影响绥儿进宫之事。足见父亲深知绥儿进宫之事,重大于天啊。” 阴氏低头沉思片刻,慢慢地站起身子,凑到邓绥的耳边,轻声道:“你父亲临终还有交代,便是日后让为母与兄长皆尊从你意。” 轻轻地拍了拍邓绥的肩膀,沉声道:“是去是留,还是你自己定夺罢。” 双目之中,带着无比的心疼,抬手理了理邓绥额前的头发,强笑道:“休要怪你哥哥,纵是你平日驳论之能与他们不相上下,可是长兄为父,该听之时,还得听话。” 说罢,朝着邓骘无奈地轻叹一声,朝着门外走去。 邓骘面色凝重地看着邓绥,伸手解下腰间的青铜护甲,正色道:“绥儿,你当真不进宫么?” 邓绥点了点头,道:“哥哥之心,绥儿怎能不知。只是,适才绥儿也说过了。若是绥儿身带晦气进得宫去,恐怕于我邓府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邓骘无奈地轻叹一声,道:“既是如此,哥哥便依你。只是,守孝之事,皆为长兄行之,你身为女眷之身,大可不必受那清苦之难啊。” 守孝之规,天下皆明其苦。纵是富贵之身,也与民申同等。三日,百日直至周年之禁都极为讲究,衣食住行皆有苛刻之规。清粥素斋之食,加之住宿清苦苛刻,衣着行头单薄纯色,甚至无法保暖护身。 那种近乎酷刑一般的生活,别说是从小便生活在重臣之府的闺秀之身。纵是受过严酷折磨从军训练的邓骘,恐怕也是受之勉强。 邓绥走到邓骘的身边,伸手拉着邓骘的手,正色道:“当今之下,内忧外乱,就连皇帝也是忧心难平。若非如此,父亲恐也不会积劳成疾,暴病身亡。哥哥身为护羌之蔚,理当替皇上分忧。绥儿既已经打算留府守孝,便是不想哥哥因父亡之事守孝误国。” 邓骘吃惊地看着邓绥,疑惑地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前往边乱之地,替父守职么?” “我邓府自先皇之时,便替皇上,替天下百姓分忧解难。难道,行至我辈之时,便要违背祖训之教么?”邓绥接过邓骘手上的护带,小心翼翼地替他系好,轻声道:“哥哥便动身前往宫中,说明我府上之情。禀明之后,便动身行职。家中之事,绥儿必会处理妥当。” 邓骘闭上眼睛,两串热泪无声地滚落下来。 颤抖的手,紧紧地握着邓绥的手,咬牙道:“绥儿,你放心便是。哥哥自当行尽所能,替父坚守校尉府之职。” 说罢,伸手擦了擦脸,强笑道:“那车马早已经备好,既是妹妹心意已决,哥哥便立即动身前往宫中禀明情况。” “哥哥便轻装出行,在进宫闺秀之前寻公公禀明事由。否则,只怕坏了皇上的心情。”邓绥想了想,凑到邓骘的耳边轻身道:“记得多带些钱银,那公公日前待我邓府不薄,父亲不在了,可是眼下心意礼节断不能少。” 邓骘目光一动,随即点了点头,道:“妹妹放心便是,哥哥自当明白。” 第七章 雪上加霜 呼啸的寒风,不时地从门缝中灌入,吹在邓绥单薄的身上。 守孝之禁忌墨规,极为讲究。父亡三日,为忆施骨之恩,邓绥只能身着单薄的旧衣薄袄,在柴房废地席地而卧。不仅如此,在这三日之内,滴水勿进。 奇寒的冬天,加之柴房阴冷潮湿。从未受过如此清苦的邓绥蜷缩在角落,泪水无声地滴落枯土之地。 丫鬟轻轻地推门进来,手中捧着一条浅色的薄袄,走到邓绥的身边,轻声道:“小姐,夫人有交代,让奴婢寻了些旧袄过来。那地上阴冷,只担心小姐受了伤寒之气,就不妙了。” 说着,将那浆洗得有些发白的棉袄铺到邓绥的身边,心疼地搀着邓绥坐起身子。 邓绥微微一笑,擦去脸上的泪水,轻声道:“肌肤之苦,何足挂齿。想我父亲终日为民操劳,积劳成疾,才会暴病在身。我若是这点苦都吃不了,如何有颜面为邓氏之女?”伸手将袄子叠起,放到墙角,轻轻地靠在上面,慢慢地闭上眼睛。 丫鬟咬着嘴唇,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块糕点,轻声道:“小姐,你已经三天滴水未进,如此下去,恐怕身体无法承受。日后府上之事还得小姐担当。若是小姐不注意身体,日后邓府有事,如何是好?” 邓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红肿的双眼中带着无奈的苦涩,轻轻地摇了摇头,道:“秋儿,休要如此担心。若是能破规守孝,我何不依哥哥之言进宫去?身为子女之身,若是连最起码的孝道都无法尊从,与畜生何异?” 丫鬟迟疑地点了点头,将糕点收好,用蘸水的棉帕轻轻地擦拭着邓绥干裂的嘴唇,哽声道:“眼见小姐如此,秋儿心中万分难受。既是如此,便让秋儿与小姐一起守孝罢。” 邓绥摇头叹气,道:“我是为父守孝,你身为下人之身,断无陪同之理。” 邓绥的话刚刚说完,忽闻院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神情一动,正欲起身。忽地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竟像抽干血液一般的酥软无力。 她自是不知,从小未曾受过饥寒之苦,自父亲出殡之后,她便滴水未进。原本娇贵的身子在饥寒之下,早已经变得脆弱不堪。 丫鬟连忙搀着邓绥,急道:“小姐,休要动身,待奴婢前去查探。”说着,让邓绥靠在薄袄之上,转身朝着门外跑去。 邓绥仰头靠在薄袄上,略带苍白的脸色泛着几分虚弱的乌青之色。她的心中一阵疑惑,按理来说,府上有丧葬之事,除却亲朋好友吊丧走动之外,断无人来访。 这头七未到,院中怎会有嘈杂之声? 不多时,丫鬟跑进来,蹲到邓绥的身边,道:“小姐,并无大事。那外面来了个陌生人,恐不知老爷过世之事,依理求见。正好碰见侍郎府上阴老爷过来看望夫人,便怒斥了几句。” 邓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朝着丫鬟挥了挥手,道:“秋儿,你回去罢。这柴房阴冷,你最近在厨房热地帮忙,当心受了风寒。” 丫鬟双目一红,哽声道:“小姐身为富贵之身,也在此受阴冷之苦。奴婢自小便追随小姐,恳请小姐休要赶奴婢走。就让奴婢在此陪小姐罢。” 邓绥想了想,坐正身子,凑到丫鬟的耳边,道:“秋儿,这天气实在是酷寒难耐。此时三日禁忌已过,我也哭累了。你到我父亲书房之中,将书架西南角落里那羊皮烫卷取来。我读读书,恐能抵抗一下这阴寒。” 丫鬟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推开门,便见阴氏手中提着竹篮,慢步走了进来。 邓绥一见,连忙挣扎着起身,朝着阴氏跪拜,道:“母亲,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脸上露出一丝吃力的微笑,扶墙站起来。 丫鬟一见,朝着邓绥吐了吐舌头,朝着门外跑去。 阴氏走到邓绥身边,伸手将她扶到薄袄上坐下,抬手摸着邓绥冰冷的面颊,心疼地道:“绥儿,这守孝之行,你随母便好。”说罢,从篮中端出一个青花碗,凑到邓绥的嘴边,柔声道:“来,喝点参蜜水罢。” 邓绥舔了舔嘴唇,摇头笑道:“母亲,你是担心绥儿身体么?”脸上带着甜柔的微笑,道:“这点苦,绥儿都吃不了的话,日后如何应对府上烦杂之事?”说着,接过青花碗,放到篮中。 阴氏苦笑着轻叹一声,捧着邓绥的手,苦笑道:“绥儿,那三日大忌已过。你连日以来,滴水未进,如此必会坏了身子。纵是你父亲在世,也断然不忍你受此苦难。” 说着,眉头一皱,端起青花碗,沉声道:“规有不遵,便是不义之孝。这头忌已过,你便休要如此顽固了。” 邓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头沉思,随即强笑道:“孩儿一时竟忘了日辰。”说着,顺从地张口慢慢地喝了几口热水。 阴氏的脸上,带着几分落寞,抬手轻轻地理了理邓绥的头发,柔声道:“这柴房阴冷,加之大忌已过,明日一早你便至侧厢之中罢。那侧厢离我也近,若是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母亲,可是有心事?”邓绥见阴氏的脸上,带着几分落寞的惆怅。那浮肿的双目之中,尽显无奈。 “适才,侍郎大人过来,给府上送了些喜银过来。”阴氏仰头轻叹,黯然道:“为母不知那侍郎是何用意,当日你父亲病逝之时,侍郎大人只是过来寒暄几句,便说要亲自送孝和进宫,不曾多作停留。现今之下,明知我府上有白丧之事,一早便送来喜银。” “恐是那孝和进宫受了皇上的赏识罢,如此天大的好事,于阴府来说,必是大事了。”邓绥用手帕擦了擦嘴唇,捧着阴氏的手,轻声道:“更何况,那孝和本就是出众之人,进宫受了皇上的赏识也是情理中事。也难得阴侍郎如此有心,母亲便休要多想了罢。” 邓绥自然知道,母亲忧心之患。眼下邓府顶梁之塌,母亲早已经悲痛于绝。加之自己不曾进得宫去,失了成贵立权的机会。纵是那阴府送来喜银,并无他意,可于母亲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阴氏无奈地长叹一声,苦笑道:“你就是过于善性成弱,还好你不曾进得宫去。否则,依你之性,恐也无法应对那深宫恶斗。我邓府一直对那侍郎府上亲近有加,可数年以来那阴侍郎便是因你父兄皆有兵重之权,故而与我府上疏远淡离。” 第八章 不速之客 邓绥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权势之心,世人皆有。阴侍郎既能送来喜银,母亲便休要多想。眼下阴府既已得偿所望,便是皆大欢喜之事。” 眼见母亲依然忧心于面,邓绥凑到阴氏的耳边,轻声道:“我适才听到院外有嘈杂之声,发生了何事?” 阴氏眉头轻皱,苦笑道:“一年轻人恐是边界过来,不知我府上之事。一早前来求见你父亲,正巧碰见阴侍郎,那阴大人一时气急,便斥责了几句。” 邓绥疑惑地道:“父亲离世之事,边乱之地都有所信报。这来人到底是何人,如此冒失而为?” 阴氏伸手拢了拢邓绥的衣服,心疼地道:“眼下,你还是管好自己的身子要紧。”扭头朝着屋中看了看,奇怪地道:“那秋儿呢?” 邓绥连忙道:“我让秋儿到书房中取些书过来,女儿在此阴冷难忍,若是看看书,倒也能过去的。” 看着邓绥苍白的面色稍有缓和,阴氏柔声道:“那大忌之日已过,只等秋儿回来,你便前往侧厢之中。你既要守矩而行,便也要依规而为。日后的一切,母亲自会替你安排好。休要再任性固执便好。” 邓绥垂首躬身,顺从地道:“一切听从母亲安排便是。” 不等阴氏转身,那柴房门怦然推开,只把阴氏吓了一跳。 只见秋儿手捧着暗黄的书卷,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你看看,身为你贴身丫鬟,行事竟如此冒失。成何体统?”阴氏眉头一皱,朝着秋儿道:“让你照顾小姐,便是如此照顾么?” 秋儿两腿一软,跪地道:“奴婢该死,适才奴婢不知夫人在此,让夫人受惊了,还望夫人恕罪。” 阴氏目光一沉,怒道:“若非小姐固执任性要留下你,我早就将你送往冷府去了。如此不识体,终会坏了大事。” 说着,扭头朝着邓绥道:“立刻收拾,前往侧厢。” 秋儿紧张地憋住呼吸,只等阴氏走出房门,惊恐地抬头看着邓绥,颤声道:“小姐,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如此冒失,让小姐受了夫人责骂。” “你平日都不会如此冒失,到底发生何事?”邓绥奇怪地看着秋儿,这秋儿自小便随她一起长大,对府上规矩礼仪素来小心谨慎,断然不会如此莽撞失礼。 秋儿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朝着门口看了看,起身将门关起,低声道:“奴婢适才从书房过来之时,看见院门外竟跪着一个人。” “啊?”邓绥吃惊地伸手捂嘴,那边界早有传信。邓训曾镇守的羌乱之地,受过邓训恩惠之人无不悲痛欲绝。可是,众人皆知勿扰亡灵之理,出殡之日也无人扰道。这来人为了会在门外长跪? “你可看清楚,那人是何模样?”邓绥的脚上,穿着稻秆编制的草鞋,那草绳在脚上磨出层层血泡,刚一迈步,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秋儿低头沉思,道:“奴婢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好像是个年轻人。不像是官府人家,好像便是阴侍郎怒斥之人罢。” 邓绥想了想,脱下草鞋,正欲出门。秋儿连忙伸手拉住邓绥的手,急道:“小姐,那山野村夫,恐是无理之人。小姐如此冒失前去,恐有不妥。” 邓绥咬着嘴唇,沉思,道:“如此,你便前去通知夫人。这大雪之天,若是让人冻坏了身子,恐就不好了。” 秋儿想了想,点头道:“小姐,你休要着急,奴婢这就前去。” 看着秋儿急急地跑了出去,邓绥朝着裂窗之中看去。 只见秋儿进去不久,便有下人出来,将那院外之人传了进去。 邓绥动了动麻木的双脚,想了想,赤脚出了柴房,朝着侧厢房走去。 那侧厢房与阴氏卧居相接,平日堆放些杂物或下人有亲戚前来留宿之地。进了侧厢房,从后窗便能看见阴氏客厅之地。 透过那半开的侧窗,正好能看到阴氏坐在太师椅上的背影。在客房的正厅之中,一个纤瘦的身影,就像一头矫健的雄鹰一般站立。 邓绥望去的时候,那年轻人正好抬起头,那一双漂亮得如同干净夜色中柔星一般深邃的眼睛,忽地轻轻地眯了一下,似乎带着一种高贵而儒雅的温柔。让她那原本疑惑而焦虑的心,整个放松下来。 邓绥的心中忽地一颤,脑海之中忽地感觉眩晕而迷茫。所有的一切,似乎在一刹那之间变得诡异一般的安静。安静到她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快。 那如同梦幻一般的男子,天然微卷的长发上,飘落的雪花开始慢慢的融化,变成晶莹剔透的水珠。将他那乌黑亮丽的曲发浸透得更加的乌黑光亮。 他的衣着十分的整洁干净,虽然那衣料明细粗燥而陈旧,在浆洗和岁月之下,原染的颜色早已经褪去,那陈旧的白色显得十分的耀眼醒目。可是那粗布旧衣依然遮盖不住他一身的气势与光华。 世有善恶,人有忠奸,不管是善恶还是忠奸,皆可伪装。可是,一个人的眼神断无法伪装成诚。 那男子的一双眼睛,就像是装满水一般的,多情而梦幻,邓绥在突然之间,整个大脑变得苍白而眩晕。也许,只有世间最忠善之人,才会有着这样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如同清澈无污之水,能直透心间。 “年轻人,你到底所为何事?”阴氏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而苦涩。 “夫人,小人从边界之地连赶半月之久,才能赶到府上。”他的声音,沉稳而自信。虽然脸上和双眼睛之中带着几分谦卑的恭敬,可是语气之中却无半分胆怯懦弱之态。 “先前,阴侍郎不是已经与你说过了么?”阴氏命人上茶,丫鬟端了个茶盘放到他的面前。邓府世代为忠廉之府,邓训爱民如子之行,于邓府之人早已经深入骨髓。所以,纵是草民莽身前来,邓府也是以礼相待。 “小人前来,原本是为了求见邓校尉。至府上之后,才惊闻校尉仙逝之事。”他站起来,朝着阴氏躬身跪地,道:“在下冒失,还望夫人见谅。校尉之逝,夫人节哀。” “你到底是何府人氏?我府上老爷已经不在,你又为何在我府前长跪不起?你到底欲为何所?”阴氏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瘟怒。 第九章 戴罪之身 这来人本为寻邓训而来,在得知邓训已经离开人世之时,还依然长跪不肯离去。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小人姓谢,名流枫,家父先前为邓校尉座下文部侍郎。” “你既是寻邓校尉而来,如今我家老爷已经西去,你为何还要长跪不起,这又是何道理?”阴氏见来人头上的残雪融化,不时有水滴下,正欲招呼丫鬟取面巾过来。不等阴氏开口,邓绥的随身丫鬟林秋儿便急急地跑了过来,将一块面巾递到来人的手上。 阴氏愕然地看了看丫鬟,眉头轻皱,无奈地发出一声轻叹,挥了挥手,沉声道:“退下罢。” “夫人息怒,容在下示明来意。”那谢流枫用面巾擦去额上雪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阴氏,道:“家父乃邓校尉座下侍郎谢群,三年之前,小人随家父一同跟随邓校尉在边界行职。” 阴氏目光一动,疑惑地道:“既是老爷生前随从,上府造访,本该礼待才是。”脸上带着几分无奈,黯然道:“只是,府上三子同为边尉之身。皆因边乱国事为重,本应该守孝之时,也不顾父亡之殇,依旧前往边乱之地尽职。此时我府上皆为女眷之身,公子若是多做停留,恐有诸多不便。” 谢流枫沉声道:“小人明白,原本登门造访,只是想寻校尉有一事相求。”轻轻地抬起头,朝着阴氏的身后看了看,正色道:“六个月之前,小人受之皇命,前往窦统领处任职。小人才离边界不到半月,家父便感染风寒而亡。” 阴氏目光一黯,苦笑道:“那羌乱之地,高寒恶地,断非适宜之所。若非如此,老爷也不会走的如此突然。” 红肿的双目之中,两串热泪悄然而落,惨声道:“你既已在宫中任职,为何会从边界来此?” 谢流枫的双目中,闪烁着绵柔的光亮,纵是心中依然萦绕着亡父的悲伤,可是丝毫没有影响他坚毅和阳刚。仰头轻叹一声,道:“家父身亡,小人便返回悼丧守孝。” 阴氏轻轻地站起来,朝着谢流枫挥了挥手,道:“既是如此,你便请回罢。” 忽地,谢流枫腾地站身子,急道:“夫人,请留步。” 通的一声,跪道地上,道:“小人还有一事相求,还望夫人看在邓老爷的面子上,帮帮小人罢。” 阴氏面色一变,吃惊地看着谢流枫,道:“你,你有何事?” 谢流枫抬起头,沉声道:“三月之前,皇上拔戚正纲,窦氏一族皆落身成寇,非亡即囚。” 阴氏身子一抖,双目之中带着无比的震惊,颤声道:“你,你是说,你先前在窦统领座下任职么?” 先早之前,普天之下,皆为窦氏之势。纵是在年初春暖花开之时,那窦氏之人,依然为宫中能号之霸。那前朝窦皇后为野心博天之人,宫中上下,皆为窦府势力之所。就连皇帝,圣旨诏书,都要经过窦太后过目之后,才能公知朝臣。 自四年之前,那窦太后以皇帝幼小为名,涉足朝纲,统领朝臣。未曾想到,原本年幼孱弱的汉和帝刘肇,机智过人,十岁继位之后,低调而为,暗中调拨朝臣。经过四年的隐忍计划,永元四年六月,将窦氏一族势力彻底清除。 那窦氏撺夺皇权,其罪弥天。必是诛连九族之行。这谢流枫既为窦统领随从,那便是罪身之人。 谢流枫黯然,道:“夫人断勿惊慌,小人是在年前家父力荐之下,才进宫随从。纵是罪官之身,恐也罪不至连累邓府。” 罪官之身,皆如蛇蝎。不要说朝官之府,纵是普通百姓,也不敢招惹半分。宫规皇律之下,一不小心便招致杀身之祸。再加之此时皇帝刚刚铲除窦氏势力,势必抱着除恶务尽之心,连带之人,恐难逃牢狱之灾。 阴氏仰抬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摇头道:“谢大人,我邓府此时正值亡悲之时。纵是邓老爷复生,恐怕也难帮你此难。恕我无能,身为妇道人家,更是无力回天了。” 谢流枫轻轻地站了起来,垂首抱拳,道:“小人别无他求,只望夫人能修书一封,盖上邓大人官印,证明小人先前曾为邓校尉座下便好。若无此证明,小人枉失性命事小,恐我谢氏一族会招至灭之灾啊。” 朝中罪臣,纵是贪污受贿之身,也要贬为庶廉之身。那庶廉之身,比草民还低下一等。而且,三朝不能入朝为官。若是乱党之后,三朝与俘虏同民,终身奴役。 “恕我不能帮你这个忙,若是你再无理纠缠,今日便将你押送官府。”阴氏紧紧地咬着牙齿,抬手指着门口,怒道:“你给我走。” 此时,邓府顶梁之柱崩塌,加之邓绥进宫受阻。若是再惹上与罪官牵连之名,恐怕会祸及邓骘兄弟。 谢流枫的脸上,带着凄凉的苦笑,仰头长叹一声,抱拳道:“既是如此,小人便不再打扰了。”咬着嘴唇,朝着阴氏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阴氏的双目之中,两串热泪流下。脸上带着无尽的忧伤和无奈,颓然地坐到椅子上。那年轻人的无奈与渴求,如同刀子一般地扎在她的心上。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此时,邓府的前程,随着邓训的消亡,变得遥远而漠然。 邓府此时都已经自身难保了,如何还有能力顾及他人分毫呢? 时至黄昏,寒风更厉。 谢流枫紧了紧身上的单袍,朝着邓府的方向跪下,深深地磕了三个头。 站起身子,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不曾出得半里之地,忽地只闻身后传来一声清喝:“谢公子,等等。” 谢流枫回过头,却见邓府上送面巾的丫鬟吐着浓浓的白气,急急地朝着自己跑来。 那丫鬟跑到谢流枫的身边,从怀中掏出一个黄绢,递给谢流枫,道:“这是我家小姐叫我交给你的。上面有写给皇帝的信,还有校尉府的官印。小姐还交代,谢公子到了皇宫,可寻禄公公代为求见皇上。否则,依公子之能,断难面见皇上。” 谢流枫身子一颤,连忙拂袖,伸手接过黄绢。 那金色的黄绢,在雪影的照耀之下,发出刺目的金光。 为了罪官之身开脱,到底要冒多大的风险? 若是皇帝不决,执意追究,恐怕校尉之府,也会被连累至深。 谢流枫慢慢地抬起头,眼前的丫鬟早已经转身离开了。 紧紧地抓着黄绢,朝着丫鬟远去的方向躬身作揖,沉声道:“邓小姐,此恩谢某永记在心。他日若有孱能之时,定当万死不辞。” 猛地一咬牙,转身大步地朝着皇城的方向走去。这邓府小姐,果然心思甚密。凭谢流枫此时的身份,不要说想接近皇上,纵是想进得宫去,恐怕比登天还难。 若是有校尉府担保,加之宫中太监总管的引见,必能成事。 第十章 初见皇帝 初冬的太阳,带着悦人的暖意,照射在宣明殿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七彩斑斓的光晕。 下了早朝,贴身太监小心翼翼地摘下和帝头上的九旒冕。那珠坠与鎏金冠托轻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内患得除,安定朝臣之后,和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等文武朝臣鱼贯而退,才轻轻起身朝着后殿走去。 这个史上最年轻的君主,自十岁登基以来,一直以柔克坚,把自己的江山一点一点从窦太后的手中夺回来。无人能想到,继位时只有十岁的男孩,能隐忍四年之久,暗中正朝纲,排戚势,在短短的四年之中,将天怒人怨的皇朝政权,掰回正规。 先帝驾崩之时,和帝刚满十岁,窦太后依后位之能,嘉言天下因皇帝幼小,无是非之辨,亲涉朝政。故皇宫之中权势之位,皆为窦氏戚要。忠心为国的文武朝官,无不受之迫害,胆怯之臣力求自保,纵是不敢同流合污,也是忍气吞声,苟且而活。对窦氏势力,无不敬而远之,唯恐涉火烧身。 行至后养心殿中,不及坐下,年老的太监总管碎步轻足,行至和帝身边,发出沙哑微弱的声音,道:“皇上,七日之前老奴安排阅秀一事,还等皇上亲阅呐。” “哦?”和帝眉头轻皱,带着几分疑惑,道:“朕不是让公公安顿于储秀宫中,只待朝中黯紮之事完毕之后,再作定夺么?” 眉间带着几分不悦,看着头发花白面色惶恐的禄公公,忽地面容一松,笑道:“朕知道公公之意,只是那太后之事尚未清结,朕又如何有心阅秀?” 那窦氏势力,自上往下,渗透整个朝纲。虽主犯被捷足为囚,可终究是皇室权贵之身,若行斩草除根之伐,恐会波及朝中政要,闹得天下民心惶恐,内乱甚忧。此时,窦氏一族势力虽皆被困为囚,可是如何发落,终究是取舍难定之事。 若是彻底清除,那朝中有不少老臣忠官曾受制于窦氏,波及甚广。可若是不能斩草除根,依那窦氏残余之力,难保不会死灰复燃,另成大患。 禄公公凑到和帝耳边,轻声道:“皇上,依国师之言,天相所示,眼下乱党逐步清除,朝中日前受制于太后之臣必然心焦惶恐。可若是皇上赦心阅秀,一来可以安顿朝官之心,二来也能冲喜添香,强皇室之火呐。” 和帝低头沉思,随即点头道:“既是如此,便依你之言罢。” 三月之前,和帝便是在忠良朝臣和国师献计之下,一面大肆选闺择秀,一面暗中抽离窦氏势力,逐步擒下势力党羽,夺回朝权。 “老奴担心皇上国事劳身,早已将择优而出的七名官家闺秀送至殿外。”禄公公面色一喜,行至和帝身边,伸手轻托袖臂,引着和帝朝着殿外走去。 后殿花园之中,时至正端,虽微风轻寒,却是阳光明媚,甚是悦人。 那冬菊怒放,空气中弥漫着透人心菲的花香之气。 原本心中稍有阴霾的和帝精神一震,双手倒背,大步地朝着院中一字排开的锦绣莲花轿走去。 “皇上驾到。”禄公公手中的白须拂尘轻甩,发出沙哑而尖锐的声音。 “稍安勿躁,待朕看看罢。”和帝长袖一挥,道:“休要如此声张。” 那轿边侍卫闻声,连忙退了过去,恭敬地垂首而立。 和帝轻咳一声,朝着中正的莲花轿走去。 禄公公暗道不妙,那花轿是按照顺序排列,原本以为皇帝会从第一顶轿子阅起,故而花了心思,将那面容平庸之女放在前面,阴孝和放在第三。不想那皇帝竟径自朝着中间的小轿走去。 那中间花轿,是文官之女,虽年龄偏小,可是肤白貌美,加之书香门第之女,通体带着柔灵之气。那阴孝和被安排在文官之女前面,以禄公公之意,皇帝若是从姿色平庸之女看起,至阴孝和之时,必会为之绝美之容倾倒,断不会再往下看。 眼下一来,皇上只是依相貌之色阅人的话,这文官之女与阴孝和必是平分秋色之姿。那阴孝和得体识博之能一时之间展现不出,必会落于下风之地。这禄公公虽是三朝太监总管,可是因亲近皇帝,品性钟柔,故而日常之间,受了阴氏邓氏的不少惠处。故而对阴孝和颇为照顾,考虑良多。 那轿中女子轻抬头,双目不敢看和帝眼睛,颤声道:“奴婢,奴婢见过皇上。”因那莲轿窄小,女子本来起身跪地,还未起身,头便撞上轿顶,一时之间竟被吓个半死,浑身颤抖不止。 和帝微微一笑,朝着女子挥了挥手,示意坐下。 面色似乎带着几分不悦,扭头看了禄公公一眼。那禄公公单手正了正管帽,惊恐地闪到一边。 和帝苦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揭开旁边的莲轿垂帘。 那轿中女子睁着一双乌黑光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和帝。那乌黑亮丽的长发,只是经过简单的编扎,自两肩落下,垂至胸前。 世间女子,无不梦想进宫成贵。可是,断然无此女子一般胆大。她不但滴溜溜地看着和帝,那小巧的朱唇边还微微上扬,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作为官家闺秀,十五六岁的女子,纵是从未出过闺阁,在进宫之前家人也必经过宫规礼仪的教导。可是这个女子,不但发鬓简单,就连身上的衣服也非锦绣的宫袍。只是一身淡黄色的宫女素服,反到将她那柔美细嫩的皮肤点缀得更加的细腻通透。 和帝自登基以来,虽有皇位之名,却无实权之能。加之生性柔韧,待人谦和。虽面有不悦,依然压低声音,朝着女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抿嘴轻笑,似乎见到皇帝面色不悦,连忙抬袖半遮面,轻声道:“我叫阴丽华,字凤璃。”声音之中竟无半分怯意,不但清脆悦耳,更如同山间百灵一般悦耳动听。 禄公公面色一变,怒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如此无礼。” 皇帝乃九五之尊贵身,纵是他日成贵后之身,在皇帝面前也是以臣奴谦称。早在储秀宫之时,禄公公便再三交代,面见皇帝必遵从站礼坐尊之规。难道是这丫头见了皇帝,一时之间慌神乱了心智么? 阴孝和闻言,看了禄公公一眼,眉目之间依然是一片平静淡然之态,双手作揖,朝着皇帝垂首道:“奴婢该死,奴婢阴凤璃,见过皇上。” 第十一章 深得皇心 和帝原本紧锁的眉头倏然松开,脸上竟带着几分微笑,倾过身子,朝着阴孝和道:“你是阴侍郎府上之女,阴孝和么?” 阴氏从汉朝开国先帝之时,便与皇室为贵亲之系。按照辈分来算,这阴孝和与和帝乃为表亲之戚。和帝听闻阴孝和之言,心中不快早已经消失殆尽,可面上依旧带着几分威严之色,沉声道:“你见了朕,为何发笑?” 那阴孝和见到和帝之时,非但没有丝毫的怯意,那唇边竟露出几分笑意。那笑意虽淡,可是在旁人的眼中,尽显不屑之色,似乎完全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阴孝和怎么也想不到,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竟会是个面容白皙近乎完美的柔美男子,似乎那一身的稚气未脱,尽管双目之中带着刀锋一般的威严,可是依然隐藏不了那一身的年轻之敭。如此柔美的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号令天下的皇帝。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未曾想到,爱民如子正统朝纲的皇上,竟是如此的年轻。”阴孝和顿了顿身子,正身而坐。想了想,朝着和帝道:“皇上,奴婢是该下轿跪拜,还是这般与皇上说话?” 那国色天香的容貌,不加丝毫的修饰装扮,便已令那台阶边怒放的冬菊黯然失色。 那一旁的禄公公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颤声道:“你,你好大的胆子。” 和帝抬手朝着禄公公轻轻地挥了一下,笑道:“也罢,你还不曾回答朕的问题,你笑便是因为朕不够威严么?” “不是,奴婢从进宫之前数月开始,便在心中想着皇上的样子,原本以为皇上必是威严霸气的粗狂威猛之身,只是不曾会如同皇上这般的好看。”阴孝和歪着头,脸上依然带着浅浅的微笑。 不经意地扭头看了禄公公一眼,却见那禄公公额头之上,豆大的汗水不停地冒了出来,顺腮而下。那原本苍老的脸上,涂染的胭脂水粉被汗水一冲,尽显深色沟壑,甚是滑稽。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朝着禄公公递过手绢,轻笑道:“禄公公一路辛苦,如此冷凉的天气,还跑得满头大汗,快擦擦罢。” 和帝顺手接过手绢,却见那手绢之上,绣着精致小巧的兰花。那针法细腻深化,若不仔细察看,深恐那绢上兰花是采摘而来放上去一般。 唇边扬起一抹轻笑,将手绢朝着禄公公递过去,正视着朝着阴孝和道:“朕见过你的生辰八字,若是未记错的话,朕不过长你一岁罢。” 和帝的言下之意不过是赞赏阴孝和的不羁个性,更是对她虽为大家闺秀却不拘细行的行为肯定。从阴孝和对禄公公的态度,便能看出这出身侍郎之府的大家闺秀,对待下人也是博胸而行。断无半点权贵之势的架子。 那女子手绢本属闺私之物,纵是父亲兄长都不能轻易赠给,可是她竟然如此轻易地给禄公公擦汗,足以可见她断非趋炎附势之辈。 禄公公颤身后退,朝着皇帝道:“老奴该死。”说着,侧头朝着阴孝和轻轻地摇了摇头。 和帝哈哈一笑,倒背过双手,道:“既是朕的表亲之妹,便休要注重。朕适才下了早朝,未曾用膳,不如你随朕前往养心殿用膳罢。” 说着,不等阴孝和说话,倒背双手转身朝着后殿走去。 禄公公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急步走到阴孝和的身边,低声道:“你吓死老奴了,若非今日皇上龙颜大悦,你无礼之仪激怒了皇上,恐怕你的前程再无望了。” 阴孝和微微一笑,轻轻地摇头道:“我与皇帝本便是表亲,若是论起亲戚之系,他还是我表哥呢。”说着,抓着袖子,轻轻地擦了擦禄公公额头上的汗水,道:“皇上叫我前去陪他用膳,我去还是不去?” 禄公公急道:“如此天大好事,岂有不去之理?依老奴看来,姑娘果然是天选之人,自古以来,能有此殊荣,绝无仅有啊。”说着,伸手搀着阴孝和的手,道:“还不速速下轿?” 那皇帝转身之时,手中依然紧握阴孝和的手绢。若不是对阴孝和钟爱有加,恐不会如此屈尊而为。 阴孝和下了莲轿,双手拎着裙摆,道:“公公放心罢,那宫规礼仪,早在府上之时,母亲奶娘便早已经教导多年,凤璃断不会忘却。倒是公公你,日后可要多多看看皇上脸色了。” 禄公公朝着侍卫挥了挥手,道:“先将各位小姐送回储秀宫罢,回去之后,各自安顿,日后安排等老奴通知便是。” 说着,搀着阴孝和的袖臂,朝着和帝追了过去。 养心殿中,那晨膳之食早已备好。 阴孝和小心翼翼地拎着裙摆,跟在禄公公的身后,行至桌边垂首静立。 和帝指了指身边的腾龙太师椅,道:“你坐下罢。” “谢皇上。”阴孝和急步走过,坐到椅子上。脸上带着谦卑的恭敬之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和帝端过清粥,轻轻地吹了吹,推到阴孝和的面前,柔声道:“府上阴大人身体可好?” 阴孝和紧张地咽下一口气,拼命地点了点头,道:“托皇上的福,家父虽然终日操劳,身体倒也硬朗,日前奴婢进宫之时,家父还随从护送至宫中才连夜返回。”说着,伸手轻轻地拨弄一下青花调羹,试探着问,道:“奴婢,奴婢能吃么?” 那清粥微烫,和帝竟轻吹几口才推到她的旁边。足见皇帝对她的钟爱,已非普通嫔妃那么简单。 和帝哈哈一笑,道:“原本你等进宫,朕应宴席接风。只是连日以来琐事甚多,故而有劳禄公公费心了。” 阴孝和端过清粥,轻轻地吃了一口,发出一身赞叹,笑道:“皇上吃的粥,果然不一样,纵是这清粥素食,竟是如此的香甜爽口。” 眼见皇帝拨弄着盘中佳肴,似有不悦之色。连忙放下手中的调羹,柔声道:“皇上,是不是奴婢惹皇上不高兴了?” 和帝仰头长叹一声,摇头道:“非也,只是朝中琐事,连日难得善终之法,朕甚是头疼。”说罢,朝着满脸狼藉的禄公公道:“公公,此时无事,你便先至厢中休息,若是有事,朕自会唤你。” 禄公公躬身道:“老奴先行退下,有事便差素女招唤老奴便好。”说着,恭敬地退至门口,转身出得门去。 第十二章 识体有谋 阴孝和看着禄公公退出门外,舔了舔嘴唇,轻声道:“皇上,奴婢在府上之时便听闻皇上正纲之事。眼下朝纲正统,乱党得除,皇上应该高兴才是。为何还如此忧心?” 说着,起身端过骨瓷小碗,盛了一碗羹,朝着碗边挥手轻轻地扇了扇,用调羹盛汤,递到和帝的唇边,柔声道:“皇上若是操劳国事累坏了身子,那可是关系天下百姓安危的大事。还望皇上龙体为重,吃点汤罢。” 乌黑光亮的双目之中,如同清澈见底的潭水一般干净明亮,没有丝毫的做作之态,小心翼翼地看着和帝。 和帝微微一笑,张开嘴吃下调羹中的羹汤,笑道:“你能如此疼人,实在难得。果然是阴氏之人,聪慧有加,实是我皇室中福。” 数年以来,和帝一直在窦太后的压制之下苟且而活。纵是平日与太后进食,也是小心翼翼,唯恐招惹窦太后盛怒责罚。若非他自小识文断字,有勇有谋,深知进退有度之利,恐怕等窦氏势力参透朝政之时,便是他亡命之日。 和帝亲母梁氏在生下他之后,便病郁而终。那窦太后收养和帝,不过是窥觊于他的太子身世。虽平日对和帝还算钟爱,可是自先皇驾崩之后,为拢政权,视和帝如眼钉肉刺。若非迫于朝臣与天下百姓驳伦之压,和帝恐怕早已经沦为傀囚之身了。 在这四年之中,和帝在宫中度日如年,行事如履薄冰,若是夺权失利,不但会危及性命,那刘氏的江山将必会落入窦氏的霸权之下。 阴孝和小心地喂完羹汤,看着和帝温柔的面容,取过净绢轻轻地擦了擦和帝的嘴,柔声道:“皇上,有何忧心之事,能否与奴婢说说呢?奴婢虽然不能替皇上排忧解难,可是也难断不能给皇上出出主意。” 和帝眉头轻皱,慢慢地站起身子,仰头轻叹一声,道:“自朕继位之日,便从未睡过安稳觉。便是那太后之势,几乎横霸了整个朝政。” 双目之中带着几分微红,道:“若是无秦郑二将忠心于皇室,早已经发现了窦太后的野心,存有兵权实能,恐怕朕眼下也断不能安于此地放心食粥呐。” 阴孝和轻声道:“眼下,那太后势力不都被皇上清除了么?皇上还有何事忧心?难道是朝中还有奸臣乱纲么?” 和帝苦笑着摇头道:“原本朝政最大的外戚之患便是太后窦氏,其他随从之辈不过是曾受控于窦氏之权,眼下不足为乱。” “既是如此,皇上眼下只要安心政于国事,强内安外便好。为何还要如此忧心呢?” “你有所不知,窦太后虽然夺权涉政,可是朕自小便是窦太后一手养大。若无窦太后一心护养,恐怕朕幼时便已枉死后宫嫔妃之手了。” 阴孝和紧张地咽吓一口气,低声道:“攥权谋君,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咬了咬嘴唇,低声,锁眉沉思,道:“不过也是,窦太后虽有实权之控,可是还未威胁至皇上性命。未曾做出那弑君攥位之举。” 和帝咬了咬牙齿,苦笑道:“更何况,太后于朕有养母之恩,那笼络实权之过,皆为窦统领实握。若是朕处诀窦统领,那可是弑舅的不伦之举。若是传了出去,朕便是那不忠不孝之君了。他日之后,如何服众于天下?” 阴孝和轻轻地站起身子,扭头看着窗外迎风轻颤的冬菊,轻叹道:“可若是留得窦统领,残党苟延残喘,日后也必是大患呐。” 和帝身子一震,双目之中带着无比的震惊,颤声道:“你,你竟与朕想的一样。” 连日以来,朝中众臣都因清除窦氏势力而大快人心。从来无人知晓和帝心忧之事。那窦氏势力自窦太后为后以来,近二十年的发展壮大,早已经遍及天下。若是留得窦统领三将性命,难保有残党暗中死灰复燃。 可是面对囚禁于牢中的窦氏一族,清灭斩杀不得,留下又是祸害。如此忧心之患,比日前身无实能之时更为忧心。 忽地,阴孝和扭头轻声道:“皇上,谁说皇舅杀不得?” 和帝吃惊地看着阴孝和,急道:“先帝有教,善忠于人,忠孝于世。若是窦统领一行弑君谋乱,理当灭族。可是太后还不曾有弑朕之举。” 阴孝和柔声道:“若是等窦氏之力谋反弑君,恐怕皇上也无力回天了。古有宣帝灭禹之示,皆是为天下百姓安危着想。若是皇权落入奸诈之辈手中,天下百姓难逃水深火热之灾。” 和帝目光一动,沉思,道:“朕为何没有想到宣帝灭恩之举,便是最好的例子。”紧握双拳,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道:“既是如此,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阴孝和微微一笑,凑到和帝的耳边,柔声道:“那窦同三力,皆为封候国史。皇上身边的开国忠良,无不是为国效忠之人。” 和帝哈哈一笑,将阴孝和力拥入怀,道:“果然是明理之人,朕的江山,缺你不可呐。”说罢,朝着殿外沉声道:“宣禄公公。” 阴孝和的脸上,依然带着浅浅的微笑,依在和帝的怀中,娇声道:“皇上,那封国劳远。窦氏三同既是国舅之身,又曾为实兵之能。恐该尘土归顺,落叶归根罢。” 阴孝和之意,妥当得体。若是在午门之地罚刑于窦,恐与天下伦理之道相驳甚多,如此一来,前能平朝堂之心,后能阻后患之忧,万般大全。 和帝闭上眼睛,抑制不住内心的举动,发出阵阵颤抖。随即转身行至少桌前,挥毫写下圣旨,命禄公公送往忠良之将秦林郑三将之处。 七日之后,和帝下诏,阴孝和立封美人,移尊天禄宫。 永元四年十一月,在开国良将秦郑二将的送押之下,窦氏三雄前往候封国地。以攥权祸国之罪,赐以自绫之刑。那窦氏实权,尽数回归和帝手中。 和帝对窦氏奸恶势力明松之举,成为天下百姓之间传颂流芳之谈。更为得体是,对于朝中曾受控于窦氏势力强压之臣,非旦未以奸乱之罪定之,还依能封爵,力效朝廷。 朝中上下,无不欢呼谢恩。和帝之能,将东汉王朝推向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昌盛和谐时代。 第十三章 夜入祠堂 初春时节,酷寒渐弱。 因和帝正纲拔乱,施济天下。就连尉都之地的百姓之家,节后依然弥漫着浓郁的节日气氛。大街小巷,处处挂满了红灯福盏,市集之上热闹非凡,昼夜不衰。 邓府之上,廉孝之期未过,故依然白纸素灯。虽过了百日之多,可邓绥依然身着素白孝服,饮食起居遵从守孝之规。 虽能食些清粥素菜,可是终因饮食清苦,加之邓绥自出生之日起,从未受过如此清寒之苦,故而人渐消瘦。 原本邓绥身材奇高,随着体重的下降,那纤纤细体更显瘦弱。圆润的俏脸也慢慢变得苍白无色,紮然一见,忽如病入膏肓之人一般。 阴氏无奈,只能任凭邓绥忠于守孝之规。倒是那丫鬟林秋儿,深知小姐秉性,眼见邓绥日渐消瘦,劝说不得。忽地想到一计。 那素食之中,若是有荤腥之物,邓绥一闻便知。可是在这阴寒之季清苦守孝,深恐不到春暖花开之时,邓绥便倒下了。所以,林秋儿便让府上郎中开了些陈参之片,取汤让邓绥和粥而食。 若是新参之物,气味芬芳浓重,邓绥必然一闻便知。那陈参之片,药味渐淡。熬汤之后,加入菜粥之中,那参味微苦,与青菜之味甚似,故而邓绥从未察觉。否则,长期下去,恐怕邓绥终因气血不足,难以支撑下去。 若是普通女子,终日素食静坐,必会虚恐成痨,身心郁积成痴。幸而邓绥自从五岁开始便识文断字,而且尤喜古书籍典。那四书五经,早已熟读多遍。这百日之中,更是将府上家谱遗著之典看了个遍。 清凉的夜色之下,邓绥安坐于翘亭之下。 虽已是春天,可夜风清凉,依然带着阵阵寒意。 林秋儿将披风披到邓绥的身上,看着颧骨高突,双目深陷的邓绥,心疼地道:“小姐,这夜风甚凉,你身子又如此单薄,还是回去罢。” 邓绥抬头看着夜空之中滚圆的月亮,微微一笑,扭头看着林秋儿,道:“秋儿,你说皇上是什么样子的?” 那阴氏府上,不断有喜讯传来。阴孝和进宫数日,便已是美人之身。虽皇帝眼下不曾招纳嫔妃,可是皇宫之中南北两宫主宫便是十二宫嫔妃,能进宫便受如此宠溺之人,阴孝和堪称空前绝后。 林秋儿低头沉思,笑道:“依奴婢看来,那皇帝恐并非凡身之人罢。能号令天下者,岂能会是凡身之貌。” 脸上带着几分委屈,伸手握着邓绥略为冰凉的手,心疼地道:“若非小姐执意留府守孝,进得宫去,断不会输于那阴小姐。” 无奈地发出一声轻叹,看着邓绥深陷的双目,双目一红,哽咽道:“若是小姐再不爱惜身体,如此下去,不要说进得宫去,恐不得三年便坏了身子。” 邓绥眉头一皱,瘟怒道:“休要胡说,父亲自小便教导于我,为人处事,断勿生妒忌眼红之心。忠孝仁义,断不能逆。我府有此一难,恐也是天意罢。” 若是父亲未曾突然暴毙,邓绥必会随从进宫。可是,父亲竟偏偏在她进宫的前一天离世,这不正是预示着她进宫是天所不容之事么? 林秋儿摇头道:“小姐此言差也,想我邓府之人,自从数朝开始,便是皇室左膀右臂。你不是与我说过,就连开国先帝,也是邓氏先祖一手扶持而为。邓府之功,不要说是皇上,恐那深街小巷三岁孩童也知晓啊。若是小姐不留府守孝,恐那美人之位,还轮不到阴小姐呢。” “死丫头,休要胡言。”邓绥眉头紧皱,沉声道:“孝和进宫成贵,那也是天意所归。我见日前阴老爷送喜银之时提起,孝和深得皇帝赏识,那是因她得体博胸之能,除却相貌让皇上钟爱,更重要的是她能为皇上排忧解难罢。” 伸手捏着林秋儿的耳朵,笑道:“日后断不可口出胡言,冲撞了宫中美人,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林秋儿吐了吐舌头,道:“小姐,奴婢知道了。你能不放开手,奴婢的耳朵都要掉了。” 忽地,邓绥眼睛一亮,凑到林秋儿的耳边,道:“秋儿,家府上史书典故都被我看了个遍。前日上香之时,我见祠堂之中有一处藏书阁楼,好像有不少竹卷皮书。” 林秋儿摇头道:“小姐,夫人有过交代,你终日看书念字,加上清粥素食,如此下去纵是身体受得了,恐怕眼睛也受不了啊。” 拉着邓绥的手朝着屋中走去,连声道:“那史书古典有何看头,倒不如每日多多休息,也好养养身子罢。” 行至门口,邓绥沉思道:“此时尚早,不如你随我前去祠堂看看,能否找些书来看看,也好打发时间。” 说着,也不等林秋儿开口,拖着她的手,朝着后殿祠堂跑去。 邓府祠堂,大如正殿。 因邓氏先祖皆为朝中功将要臣,故生平典故多有使官详细记录,赐印成谱。故而,这祭堂也便修得庞大气派。 两人进了祠堂,林秋儿面带惊恐,看着林立的排位和长明油灯,颤声道:“小姐,我们回去罢。只等明日天色明亮之时,再过来。” 那祠堂空旷敞阔,脚步稍重,都能听到沉重的回音,加之那牌位林立,香气缭绕,显得异常恐怖。 邓绥呵呵一笑,凑到林秋儿身边,笑道:“你休要害怕,在此都是我邓氏先祖。纵是真有亡灵之说,恐也只会保护于我等。怎有生怕之理?”她自小便熟读诗书,不信鬼神之说。忠于守孝,也是孝感父恩,力竭所能行至儿女孝道。 林秋儿紧张地咽下一口气,颤声道:“小姐,奴婢,奴婢害怕,不如小姐前去倍看小说,奴婢在外等候便好。” 邓绥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也好,你若是不怕夜风凉了身子,便出门等候罢。” 说着,转身朝着阁楼走去。 林秋儿伸手拍了拍胸口,紧张地吐出一口气,转身正欲跑出祠堂。 忽地,那放在牌位顶端灵牌“碰”的一声,突然倒下。 那一声脆响,生生把林秋儿吓了个半死,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瘫软在地。 第十四章 先祖遗卷 邓绥刚刚走上阁楼,便听到那灵牌倒下的声音,正在暗想是自己踏上楼梯,那楼板松动震动,才会震倒了牌位,忽地被林秋儿的一声惨叫,吓了一跳。 见林秋儿倒在地上,连忙下楼跑到林秋儿的身边,见林秋儿脸色苍白,目带惊恐,急道:“秋儿,发生何事了?你看到什么东西了么?” 林秋儿被那一声怪响吓了个半死,苍白的脸毫无血色,颤抖的手指着牌位的方向,颤声道:“小姐,那牌位无人能动,怎会倒下?” 邓绥苦笑着道:“秋儿,我适才上了楼梯,恐是那楼板松动,定是动了牌位才会倒下,你休要害怕。” 将林秋儿扶到薄团上坐下,抬头看了看倒下的牌位,急道:“不好了,那太祖灵位被我碰倒了,若是母亲知道,恐又是一顿责罚。”说着,径直朝着丛林的牌位走去。 林秋儿一见,急道:“小姐,你不能去啊。” 那牌位从上自下,根据辈分放立,偏偏倒下的是邓氏太祖之位。若是想扶起牌位,恐怕得顺着牌位后墙的梯子爬至最高处。 邓绥此时身体虚弱单薄,爬上那高逾二十尺的高台,若是稍有不慎,摔身落下,纵不是死也必是重伤。 邓绥扭头道:“若是不将牌位扶起,母亲怪罪不说,那是对先祖的大不敬。你若不放心我上去,倒不如你帮我上去罢。” 林秋儿拼命地摇头,道:“奴婢,奴婢不敢啊。”适才那灵牌倒下,已经将她吓了个半死,不要说让她上去扶起灵牌,纵是让她靠近牌坊,也是四肢瘫软,移步不得。 邓绥苦笑,道:“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放好灵牌,取些书便走。” 说着,越过红木护栏,朝着牌档后面的木梯爬去。 那牌坊木梯窄小细长,本是为了在祭祀之日,给灵牌除尘清净而用。久经岁月,早已经被磨得光亮。邓绥爬上去,摇摇晃晃,甚是吓人。若非邓绥身体轻瘦,恐那木梯难以承受。 爬至高台顶端,邓绥小心翼翼地将灵牌放正。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双手合十,朝着灵牌道:“太祖爷爷,绥儿不孝,惊动了爷爷灵位,还望太祖爷爷休要见怪。” 林秋儿见邓绥双手离开梯子,颤声道:“小姐,当心呐。” 邓绥瘟怒,道:“休要说话,我正与太祖爷爷道歉呢。”说着,抓着衣袖,小心翼翼地擦去灵位边的灰尘。 忽地,看到那灵牌下面竟有一把深褐色的钥匙。 邓绥呵呵一笑,道:“怪不得太祖爷爷的灵牌会倒,想必是这钥匙坏了事情罢。”那牌位之角被钥匙撑起,故而放立不稳,稍有震动便倒下了。 林秋儿见邓绥站在梯子顶端擦拭灵牌,生怕那细梯倒下,摔坏身子。咬了咬牙齿,跑到木梯旁边,伸手扶着梯子,哽咽道:“小姐啊,你是要吓死奴婢呢?快点下来罢,你若是出个三长两短,叫奴婢如何与夫人交代?” 邓绥将钥匙握在手中,慢慢地走下楼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朝着林秋儿举起手中的钥匙,道:“你知道太祖爷爷的灵牌为何会倒下么?” 林秋惊恐地看了看林立的灵牌,拼命地摇了摇头。拉着邓绥的手,走下牌台。 邓绥轻笑,道:“这钥匙放在灵牌下面,那牌位不平,所以稍震动,便倒下了。” 林秋儿咽下一口气,急道:“那灵牌上的东西,你取下做甚?” 邓绥看了看手中的钥匙,满脸疑惑地道:“这钥匙到底是何处之物?怎会在那灵牌之上?”那深褐色的钥匙为精铜所铸,虽年代久远,通体发黑,可因并非铁制,虽深有锈痕,可无半分腐蚀之相。 林秋儿低头沉思,忽地眼睛一亮,道:“奴婢日前随夫人上香之时,见过那阁楼之中有个盒子,那盒子上面铜锁似乎跟这个钥匙颜色差不多罢。” 想了想,抬头朝着阁楼上看了看,道:“小姐,你休要在上那阁楼了,若是再倒个灵牌,奴婢生生要给你吓死了。” 说着,死死地抓着邓绥的衣袖。 邓绥伸手拍了拍林秋儿的肩膀,柔声道:“相信我,适才那灵牌倒下,便是因为这钥匙,故而放立不稳。你说那阁楼中的盒子有铜锁,我们便去看看罢。” 林秋儿满脸惊恐地看着邓绥,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袖,唯唯诺诺地朝着阁楼走去。 阁楼之中,放着诸多珠卷皮书。 那书卷皮文,似乎多年未动,落满了灰尘。在阁楼的角落,果然有一个一尺见方的乌木盒子。那盒子四角的鲁班锁,似乎有人动过,已经松动脱漏。在盒子中央,果然锁着一把深褐色铜锁。 邓绥将盒子抽出,用手中的钥匙插到铜锁之中,轻轻一旋,啪的一声,那铜锁竟真被打开。 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打开盒子,却见那盒子之中,放着数张皮卷。打开皮卷,只见那皮卷之上,有火笔深烫,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这是太祖爷爷的遗物。”邓绥瞪大眼睛,指着皮卷颤声道:“家谱之上有记载,太祖爷爷乃文曲星转世,生前有过诸多神著。” 林秋儿看着邓绥手中的皮卷,却见那皮卷夹缝上烫有仲华亲书的字样。身为丫鬟,出身自然不能与邓绥相提。不过林秋儿自小便陪伴邓绥,故而在邓绥的言传身教之下,略能识文断字。 轻轻地推了推邓绥,小心地道:“仲华是谁?” 邓绥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笑道:“是我太祖爷爷,我太祖爷爷可是神人。皇宫史书之中都有太祖爷爷功绩的记载呢。” 说着,将盒子搂在怀中走下阁楼,行至牌坊之前,双腿跪下叩首恭敬地道:“太祖爷爷,你的东西绥儿带走了,你放心,绥儿会好好听从太祖爷爷的教诲,不会辜负太祖爷爷对后世的期望。” 说完,恭敬地磕头三下。 林秋儿将邓绥扶起,两人走出祠堂。 眼见夜已深浓,林秋儿看着邓绥满心欢喜的样子,无奈地道:“看样子,小姐今夜又不睡觉了。” 第十五章 立世之道 回得房中,邓绥命林秋儿退下休息。将盒中皮卷取出,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在莲花灯盏之下,认真地看着上面的文字。 邓绥知道,这皮卷遗著,断非普通之物。若是平常之书,皆为竹卷布书之记。太祖爷爷能如此用心亲制的传世之书,绝非凡书。 那皮卷是用鹿皮所制,取鹿皮内层之皮,阴干之后用铁制笔尖以油火之烫,在薄如丝绸的鹿皮上烫出文字,最后以鹿油浸染。如此一来,鹿皮变得如同绸布一般的柔软易存,加之那文字是烫写上去,纵是受之水灾浸泡,也不会失了字痕。 邓绥太祖爷爷邓仲华,为东汉开国名臣。与开国皇帝刘秀为莫逆之交。一生博学撼世,深具治国立世之道。 那皮卷之中,便是邓仲华经过毕生经历,总结传世的精髓所著。邓仲华仔细精准地记录了他与先祖皇帝在乱世和身处弱势的情况下夺取天下的思路,为乱弱之势的局面夺取胜利制定了长远计划和明确方向。 那皮卷谨述,能耀之人,凡事务洞察全局,自小而大深入地分析了历朝改制引起天下大乱后的形势,细述了天下纷争乱无绪的局势,正可利用来建立大有所为之业。得天利者,必要致之有术,取之有方。 书中有训,为人行事之道,不管是谋人谋事,都力避过早成为矛盾焦点,广泛招揽人才,积极争取民心,致力身居之势的经营,利用处于各种势力边缘的机会,发展壮大实力,待各方势力自相削弱后再出面收拾残局,以弱胜强,争取事半功倍之效。 东方放白之时,邓绥依然毫无睡意。那红肿的双目之中,带着无比的震惊和惊喜。就好像,那太祖爷爷早在数百年之前,便已知道了邓府有此劫难。父亲突亡,自己进宫受阻。原本为至亲却因权势之殊而渐生隔阂敌视的阴氏之势,却是如日中天。这便更加让邓府之势,四面受阻。 放眼当下,若是自己难以翻身,凭阴氏之能,只要阴孝和立身成贵,邓府三子必然遭受打压制约。邓氏之能,不要说巩固祖业,恐怕自身性命都难保。 而邓仲华的遗著之中,便是授予后世之人行世之道。他告诫后世之人,凡事务以弱自处,以柔胜刚之术。在面对强大之势时,不能正搏而拼,力争洞察对方残缺之漏,以优击溃,才能万无一失。欲争天下,就要争取民心,巩固自己的根据地。 邓仲华立世治本之道,便是以柔取天下,只要有人的地方,便会有纷争。而斗争的成功取决于对目的和手段的正确计算,结合和运用。因为,最完美的战争是不经过头破血流的战斗而能达成目的的策略。 邓绥闭上眼睛,和衣躺在床上。那皮卷上所著之训,犹如有生命的蝌蚪一般,在她的脑海之中游走循环。 她自小便熟读四书五经,历史典故。可是,曾经所见之著,在太祖爷爷的遗著面前,终显平庸浅薄。似乎,邓仲华所著之卷,便是将从古到今立身处世,战争之势,甚至治国之道都尽载其中。 晨曦之时,林秋儿送来菜粥水点,邓绥依然在酣睡。 暖暖的阳光,照射在她苍白泛青的脸上,让那原本孱弱失去光泽的脸显得更加苍白清瘦。可是,她的脸上却带着轻松甜美的微笑。 自邓训逝世以来,林秋儿从未见过邓绥能睡得如此安稳。更别说像这般在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 “小姐,小姐。”林秋儿见天色不早,早已经过了早点之时。这邓绥数月以来清粥寡食,身体甚是虚弱。若是不按时进食,恐身体会更加的虚弱。 连呼数声,那邓绥依然沉睡不止。林秋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粥碗放回篮中,轻轻地盖上。看着桌上敞开的皮卷,想必小姐又是连夜痴读那皮卷之书了。 这林秋儿百思不得其解,原本官家闺秀,虽说应忠熟于琴棋书画之能,可是断然不会如同小姐这般的对书卷古籍如此痴迷。这小姐不但喜欢看史书典故,甚至对那兵法战略之书也是爱之成痴。 早在数年之前,偶得春秋时期鬼谷子所著的治国行兵之书。邓绥也是通夜痴读。似乎,只要是成卷之书,无论所著何事,都能激发邓绥的兴致。 就连邓绥的几哥哥,在读过鬼谷子所著兵法奇书之后,都对那所著之法不屑一顾,反讽皆为纸上谈兵之能。反倒是邓绥,常常与哥哥们争论那兵法的合理有效之处。因邓绥口齿伶俐,几个能武善战的哥哥反倒说不过邓绥。 等了两个多时辰,邓绥依然在酣睡。林秋儿伸手摸了摸篮中瓷碗,那粥早已经变得冰凉。想了想,林秋儿拎起篮子,准备行至后厨之中差人重新熬过。不曾出门,便见邓夫人阴氏轻步而来。 林秋儿心头一紧,暗道不妙。那桌上皮卷凌乱,适才只顾着发呆,一时间忘记收拾。若是这邓夫人看到皮卷,必会追问物从何来。 阴氏再三与林秋儿交代过,邓绥因素食单薄,身子甚是虚弱。不得让之靠近祠堂和甚阴之地。这下倒好,她们不但进了祠堂,还把灵牌上的钥匙都取了下来。那乌木盒子在祠堂之中放置近百年之久,灵位之地,必带晦气。 阴氏见林秋儿面色慌张,看看了酣睡中的邓绥,沉声道:“秋儿,绥儿身有不适么?怎生还在睡觉?” 若是平日,邓绥必早已起床请安,净面静坐了。 林秋儿垂首,轻声道:“小姐必是昨晚看书晚了,睡得有些迟。故而此时还未曾醒来。”说着,举起竹篮,道:“这粥凉了,奴婢前去重新熬过。否则只怕小姐醒来,便饿坏了。” 阴氏疑惑都走到床边,伸手在邓绥额前摸了摸,道:“难道,绥儿连日静坐,累坏了身子?” 说罢,凑到邓绥的耳边轻呼:“绥儿,绥儿,你可有何不适?” 林秋儿见阴氏背对着自己,连忙走到桌边,轻轻地将皮卷收起。那阴氏回头,不悦地道:“你不是要去温粥的么?不知你是如何照顾小姐的,看她的样子,必是累坏了。” 林秋儿一听,连忙提起竹篮,飞一般地朝着门外跑去。 第十六章 深梦奇兆 那睡梦中的邓绥,迷糊之间,却见自己踏云而腾。如同九天仙子一般在缥缈广阔的天空之中惬意飘荡。那阔天宽广,周边浩荡碧青,甚是舒爽。 随着云朵的不断攀升,自己似乎到了天界之地,那七彩云天便在自己的头顶之上。轻轻一抬手,便能触及到那碧青之天。那天际之云,触之如同温暖的柔绒一般。忽地,云朵轻动,朝着更高的天际飘去。 头顶的碧天之上,忽地出现丛林如玉的石钟乳。那丛林无尽延伸的石钟乳,如同青白之玉一般晶莹剔透,翠绿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一般。 忽地感觉喉间一阵干渴,邓绥忍不住伸嘴朝着圆润的石钟乳舔去。顿感觉那石钟乳带着几分冰凉。 浑身一个激灵,邓绥猛然醒来。却见阴氏正握着调羹,往她口中倒羹。 邓绥连忙坐起身子,脸上带着几分红晕,紧张地朝着阴氏低声道:“孩儿该死,昨夜晚睡,母亲前来竟未能起床。” 阴氏抬手摸了摸邓绥额头,沉声道:“你莫非是病了,面额之上怎会如此烫手?” 邓绥适才从梦中醒来,还有些惊魂未定。后背之上,早已经被汗水打湿。紧张地咽下一口气,朝着愕然呆立的林秋儿道:“秋儿,快扶夫人座上歇息罢。” 阴氏眉头紧锁,放下手中的瓷碗,伸手搀扶着邓绥的身体,忽然地面色一变,吃惊地道:“绥儿,难不成做了噩梦了?身上怎会如此暴汗?” 林秋儿伸手一拍脑袋,暗道完了。那祠堂之地本就是阴晦之所,邓绥身子本就虚弱,必是沾染了盛阴之气罢。若是夫人知道她二人前往祠堂,恐怕盛怒之下真会将她卖给草民之府为奴。 邓绥点了点头,道:“孩儿适才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升天了。” 阴氏身子一震,颤声道:“你,你休要口出胡言。” 站起身子,朝着林秋儿道:“你倒是说说,小姐昨夜看了甚么书?”锋利的目光,落到桌边的乌木盒子,吃惊地道:“这不是祠堂阁楼中的盒子么?怎会在此?” 林秋儿身子一抖,差点软在地上,一时间喉头僵硬,说不出话来。 邓绥拉着阴氏的手,撒娇道:“母亲,孩儿昨日行至祠堂,因对父亲思念心切,便进去拜了一番。见那阁楼之中有个装皮卷的盒子,便带过来了。” 阴氏走到桌边,伸手打开盒子,脸上带着吃惊之色,道:“这盒上之锁,如何开得?” 这乌木之盒,本是邓氏先祖传下。早在邓绥爷辈之时,便请人开过。只是盒子四周的鲁班锁虽被破除,可是那铜锁奇硬无比,纵是刀剑也无法削断,故而一直放在那祠堂阁楼之中。 邓绥谨慎地看了看阴氏,低声道:“绥儿上阁楼之时,可能惊动了太祖爷爷的灵位,那灵牌倒下,孩儿上去扶正之时看到灵位下有此钥匙。” 说着,伸手从枕头下面取出铜钥匙,递给阴氏。 阴氏的脸色,带着凝重之色,颤声道:“你好生不懂事,那太祖爷爷之位,岂能惊动?” 脸色忽地变得苍白,朝着林秋儿道:“你,你命郑爽统领,速速至城中请二老爷过来。” 邓绥的叔叔邓陔为督部文官,眼下邓氏除却邓绥三兄之外,只有邓陔离此不远。惊魂未定的林秋儿连忙朝着门外跑去。 邓绥起身下床,朝着阴氏低声道:“母亲,孩儿未有不适。”眼见阴氏面色凝重,带着几分忧虑的阴沉,安慰道:“孩儿那也并非噩梦,恐是酣睡太久,才会导致虚汗罢。” 阴氏锁眉不语,寻过衣服给邓绥换上,净面之后,眼见邓绥将碗中粥点全部吃下,面见红润,才放心下来。 晌午之时,邓陔收到校尉府上侍卫信报,便快马而来。 三人在后厅坐下,邓陔看着面色凝重的阴氏,急道:“府上出了何事?怎么会如此惊慌?” 看着日渐消瘦的邓绥,邓陔心头一紧,道:“难道是绥儿身有不适么?” 阴氏命下人退下,朝着邓陔低声道:“绥儿终日清粥素食,加之熬夜成性,身体必然虚弱。” 邓陔担忧地正色,道:“日前皇上在早朝之时,还问及府上近况。足见皇上对绥儿也必甚是上心。眼下皇上正值正统朝纲之时,故而国事烦身。绥儿万万要保重身,若是守孝时满,还能进得宫去。若是身体出了差池,唯恐皇上怪罪呐。” 邓绥点了点头,道:“叔叔放心罢,绥儿眼下一切都好。”带着几分心虚,偷偷地看了看面色凝重的阴氏。 邓陔道:“古人有云,恩于存活千人之人,子孙后代必会成权贵之位。哥哥护羌平乱,造河修堤,每年都救活数千人。天道可信,我邓府之中定会得到福报的。” 邓绥轻声道:“太祖爷爷统帅过万人之众,救民何止百万之多。” 阴氏瘟怒道:“休要多言,你可知道自己所犯何错?” 邓陔疑惑地道:“嫂嫂何出此言?” 阴氏黯然道:“绥儿昨晚夜入祠堂,惊动了太祖爷爷灵位。”说着,取过铜钥匙,递给邓陔,道:“此物便是太祖爷爷灵位之处,那乌木之盒,你父辈数代都不曾打开,被却被绥儿寻得钥匙打开了。” 邓陔起身走到桌边,伸手打开盒子,取出皮卷看了看,吃惊地道:“这盒中便是此物么?”庵祠堂之中竹卷皮书众多,这盒子之中装有皮卷,似乎不足为奇。只是不知这数代流传的皮卷所为何用? 阴氏摇头,道:“那盒子不足为奇,倒是绥儿回屋之后,做了噩梦。醒来之时,汗水浸身,身体奇烫。我见她不像是身患寒病,故而请你回来示梦定夺。” 伸手摸了摸邓绥的额头,担心地道:“先前醒来之时,面色绯红烫人,此时倒也好了些。”说着,压低声音,朝着邓陔道:“依二叔之见,会不会是绥儿误入祠堂,冲撞了先祖灵位,招至病罚之兆?” 第十七章 相师解梦 邓陔看了看邓绥苍白泛青之面,低头沉思,道:“如此说来,也不无道理。不过我倒有认识个高人,为前朝相师,深诣风水易学解梦之能。不如我暗中带绥儿前去,也好能解梦去晦。” 邓绥摇头,道:“绥儿守孝之时,断不能离府出行。叔叔难道也信那鬼神之说么?”说罢,起身朝着阴氏道:“母亲若是不信绥儿没事,便随我出门走动罢。那梦也不过是因孩儿睡得晚些,可能过于劳累。日后孩儿勤加休息,便会没事。” 阴氏怒道:“休得胡言,你深闺未出,世面未见,也便算童言无忌了。”想了想,朝着邓陔道:“二叔,绥儿既不能出门,你看看能不能将那相师请来。一来可以解梦,二来也好正正我府上风水。” 自古宅地便有风水之说,家中出丧之后,权重之位须得重新拔过。若是这绥儿守孝期间患病,便是那亡灵对其不满遭至,若想顺利圆满守孝,恐怕卧居之所必须更换。 邓陔苦笑着摇头,道:“嫂嫂有所不知,那隐世高人皆非凡人之身。纵是绥儿前去,恐人家还不一定能见。” 邓绥轻笑,道:“既是母亲不放心,那不如绥儿将那梦中所示写下,叔叔带过去请相师解梦便好啊。” 邓陔拍手笑道:“如此甚好,那相师性格奇怪,对有缘之身分文不取,无缘之人万金不断。不如依照绥儿之言,我便前去试试罢。” 邓绥起身走回书房,取了笔墨在布卷上写下梦中所示,交给邓陔。 邓陔离去,阴氏见邓绥面色无恙,精神甚是良好,稍稍放下心来。一心记挂着那噩梦之兆,依然忧心忡忡。 只等邓绥回房静休之时,阴氏便唤了下人,准备香火烛纸,前往祠堂上香祈求。 自邓训离世,这邓府便难见活灵之气。反倒是数代庸常之府的阴氏,自从阴孝和进宫之后,不断有喜报传来。一时之间,素来行事沉稳的阴氏不免有些焦虑难舒。 邓阴二府,若非亲连之系,恐不会相驳太甚。数朝以来,阴氏之人皆有攀比之心。邓氏一直为朝中政要,故而势力稳固。那阴氏之人皆因权势不如邓氏,两府之间故而疏远冷落。邓夫人身为阴氏之身,更了解阴府行事之风。 若是阴孝和在宫中立后,势必会打压邓府三子。如此一来,纵是邓氏之人一心想忠义国君臣民,恐也是不得安宁。 入夜之时,邓绥因怕阴氏担心身体,故而早早便躺在床上闭目休息。 阴氏沐浴更衣之后,在祭阁上香静坐。 忽闻院外传来一阵马匹嘶叫之声,阴氏连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有下人来报,二老爷携客造访。 阴氏心中一急,连忙迎了出去。 出得门外,便见邓陔急步地朝着屋中走来,他的身后紧随而来一个身材清瘦童颜鹤发,道人打扮老者。 见了来人,阴氏便知那邓绥之梦断不简单。若非如此,邓陔与道人断然不会如此焦急连夜而来。 邓陔见到阴氏,紧张地咽下一口气,低声道:“嫂嫂,此人便是竹山仙道。” 阴氏连忙侧身迎见道人,躬身施礼,道:“庸妇邓阴氏,见过仙长。” 那道人通体白袍,须发洁白。眉毛长至腮边,胡须垂至胸前,可是面色红润圆滑,根本不像岁长之人。 竹山道人单手回礼,道:“夫人不必多礼,惊闻校尉府小女奇梦,本尊闻之甚是震惊,故而随邓大人前来。” 阴氏将二人引进屋中坐下,施茶之后,谨慎地看着面色凝重的竹山道人,低声道:“仙长,我府上小姐年幼无知,昨晚夜入祠堂,恐是冲撞了先祖灵位。今日一早酣睡未醒,还做了一噩梦。醒来之时,浑身盗汗。” 竹山道人手捻胡须,眉头紧锁,沉思道:“依那梦相来看,倒与那先祖灵位甚无冲突。” 想了想,凑到邓陔面前,正色轻声道:“古有唐尧做梦攀天而上,那商汤梦中见天而舔,这都是圣人君王成事之先兆。就梦相来说,必是吉不可言。” 阴氏双目圆瞪,颤声道:“如此说来我绥儿那并非不祥之梦了么?” 竹山道人点头道:“天之为先,天之为大。梦天而触者,皆为君王之命。邓小姐梦中攀天而上,见天而舔,乃是吉中之大吉啊。” 邓陔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双手作揖,朝着竹山道人跪拜恶,道:“多谢仙长指点迷津,替我哥嫂解梦排忧。” 言语之间带着无比的激动,就连声音中都带着几分哽咽。 这竹山道人乃是前朝相师,并非凡人。不但能观星测相,还能解梦测兆。实乃难得一见的世外高人。 阴氏喜极而泣,拂袖掩面拭泪,朝着竹山道人跪拜致谢,并起身亲自递茶。迟疑良久,朝着竹山道人道:“仙长,庸妇还有一事相求,还望仙长施救。” 竹山道人点头,道:“邓小姐本就是罕世奇人,只要本尊能帮之事,既已在府上,定当竭尽所能。” 阴氏低声道:“小女生性固执,本该进宫之身,因府上老爷离世,她便坚持留府守孝。怎奈终日清粥素食,身体日渐消瘦。我只担心,长期下去,恐身体不支,虚弱成痨啊。” 竹山道人沉声,道:“夫人,那邓小姐身在何处?可否见上一面?” 阴氏连忙道:“这无甚不妥,仙长稍后,容我前去传唤。” 说完,也不指唤丫鬟,急步朝着厢房跑去。 邓绥正在床上闭目养神,忽闻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道:“绥儿,绥儿可曾睡下了?” 邓绥起身下床,行至门口,笑道:“时辰尚早,绥儿怕母亲担心,便早早躺下了。”看着阴氏面色绯红,双目之中似乎带着几分湿润,担忧地道:“母亲,府上发生何事?” 阴氏将邓绥拥入怀中,哽声道:“绥儿,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适才你叔叔请来的仙长解过梦,那便是大吉之相呐。” 说着,拉着邓绥的手,朝着门外走去,沉声道:“你随我去见过仙长,日后定要谨记仙长教诲。” 两人行至后厅,刚刚进屋,那竹山道人双目圆瞪,朝着邓绥发出一声惊叹。 邓绥朝着竹山道人施礼,道:“见过仙长。” 竹山道人眼中,带着无比的震惊,修长的雪白的胡须随着抖动的双唇,发出阵阵轻颤。激动地道:“借小姐骨脉一看。” 阴氏与邓陔双目圆瞪,闭住呼吸,紧张地看着竹山道人。 第十八章 泄天之殇 邓绥闻言,连忙将手伸出,放到桌上。 那竹山道人坐正身,二指轻压邓绥腕骨之上,随即身子一震,道:“邓小姐断非凡人呐,她的骨相和商汤的一样,骨相多奇必然多贵。” 邓陔闻言,双目通红,忽间便泪如雨下,哽声道:“必是先祖之灵恩泽,佑我邓氏后人繁荣昌盛呐。” 竹山道人坐正身子,点了点头,忽地仰头轻笑,道:“老朽已进百岁高龄,一世平庸之身。在此残枯之年,能见小姐这般天贵之命,也算是圆满了。” 说罢,站起身子,朝着邓绥与阴氏抱拳道:“梦相已圆,他日之能,自有天定。老朽,告辞。” 说罢转身朝着门外走去,阴氏连忙站起,急道:“仙长留步。” 那竹山道人头也不回地道:“天定之事,强所不能。小姐身子虚弱之事,皆是人为可定。” 阴氏朝着邓陔道:“此时夜路颠簸,不如在府上留宿一晚,只等明日天明之时再回不迟。” 邓陔摇头,道:“仙长之性,实难强留。他既要离去,恐万难留住。”转过身子朝着邓绥道:“适才仙长所示,身子发肤,皆在人为。日后你可要好生调理,照顾好自己才是。” 说罢,急急地朝着竹山道人追去。 阴氏急道:“叔叔,记得给仙长拿些领路钱。” 邓陔挥手,道:“仙长既能亲身前来,定是分文不取。” 说话之间,人已走远。院外传来一阵急马之声,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阴氏长长地舒出一口,坐到椅子上。焦虑之心得以松弛,整个人大病初愈一般的虚脱无力。 邓绥坐到母亲的身边,伸手拉着阴氏的手,笑道:“孩儿说了自己没事,母亲还不相信,如此一来,母亲可是放心了?” 阴氏目光一热,颤抖的手紧紧地捧着邓绥纤细冰凉的手,心疼地道:“那梦相大吉,为母也便放心了。你父亲撒手离去,留得我们母女相依为命。你若是有个闪失,百年之后让我如何与你父亲交代。” 邓绥嗔怒,道:“母亲休要多想,既是天定之事,皆应顺其自然才对。强求不得啊。” 阴氏摇头,道:“你身为贵命之人,日后邓府光宗耀祖之能便在你的身上了。若是不照顾好身子,他日如何能进宫成贵光耀门楣呢?” 邓绥呵呵一笑,摇头道:“那只不过是个梦,难道母亲还真的相信那道人所说么?”在邓绥看来,那梦相平淡无奇,根本不至于如同竹山道人说的那般神乎其神。邓绥知道,人在劳累或者身体不适之际,必会有梦境之兆。或惊或喜,皆无定律依照。 阴氏目光一冷,沉声道:“那仙长断非凡人,若非如此,你如何会随你叔叔连夜前来,又踏夜而归?你既非凡人,便也要记住使命所在,断不能再任性妄为了。” 说着,仰头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目中含着几分晶莹,哽声道:“果然是老天有眼,让我邓府有此贵命之身。” 邓绥眉头轻皱,看着喜极而泣的阴氏,迟疑地道:“母亲,还是休要相信那道人说的话罢。” “为何不信?”阴氏故作生气地推开邓绥的手,道:“明日,我便安排下去,邓府给下人赏发银钱。我要给阴侍郎看看,我邓府也并非无能之府,同样有天贵之命。” 邓绥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道:“母亲,若是那道人所言是真,那我等更不能声张了。若是传了出去,我邓府之中有君王贵命之身,你说我们还能留有活命么?” 阴氏身子猛然一震,双目中的泪水未干,脸上忽地露出震惊之色。 邓绥之言千真万确,如今之下,阴府上喜事不断,势力实能如日中天。若是适才那道长所言是真,这消息要是传了出去,恐怕不单阴府之人容忍不得,就连皇帝都不会善罢甘休。天生的圣王之命?那不是挑衅完阴孝和,又挑衅着皇帝么? 紧张地咽下一口气,长叹一声,黯然道:“那,那如何是好?” 邓绥正色,道:“母亲也休要担心,那梦境之说,也断然信不得。只是若我们信以为真,那才是最大的祸端。” 说着,走到阴氏的身边,柔声道:“母亲便休要多担心了,日后绥儿定会照顾好自己,不让母亲操劳可好?” 阴氏点头道:“既是如此,也便听你的便好。只是,那仙长之言,也不能不听。倘若是真,逆天意而为,恐成灾祸。” 那竹山道人身为前朝相师,断非市井神棍。相师之言,上能定国威,下能正民风,岂是随口胡雌之言? 邓绥呵呵一笑,道:“母亲可否知晓天机不可泄之说呢?” 阴氏眉头一皱,疑惑地看着邓绥。这丫头自小便伶牙俐齿,纵是在幼年之时,三个成年的哥哥口齿之上,也不是她的对手。经常被说的哑口无言。 “若道人所言是真,那便是泄露天机之忌。”邓绥见母亲不说话,随即开导起来,“你想想,那泄露天机之身,便是逆天而为。泄露天机之人,小可招至灾祸,大可陨身灭命。那道人既是相师,又如何不知这个道理?” 阴氏急道:“你叔叔身为都城侍官,对仙长都恭敬有加。相师至尊,就连先帝都要尊之三分,怎生在你黄毛丫头的口中,竟是如此不堪?” 邓绥浅笑道:“不管是真是假,我们休要当真。若是传了出去,必定是灾不是福。”想了想,凑到阴氏的耳边,轻声道:“若是真的,恐怕那道人也活不长了。” 阴氏咬牙道:“你休要胡说。” 邓绥呵呵一笑,转身朝着门外跑去,道:“叫你们不信鬼神之说,还要相信。古本有云,天机不能泄的,泄者必遭天噬。” 阴氏无奈地摇了摇头,命人收拾残盏茶盘,走出后厅。 未曾想到,邓绥一语成谶。 七日之后,传来消息。那竹山道人,在修身殿上沐浴更衣后静坐修行之时,灯油倾倒撒火,将那隐世之所烧个干干净净,须发骨肉寸锦不留。 世有人皆云,那道人必是泄露了天机,而遭天遣。 第十九章 娇怜之身 初夏时节,皇宫的后花园中百花怒放,香气扑鼻。 和帝心情甚好,在禄公公的陪同之下,于花园凉亭之中赏花喂鱼。 边界捷报连传,武陵郡兵大破武陵蛮族,护羌校尉与单兵共联叛乱屡建奇功。内忧得除,外乱逐平,朝纲也得以巩固正统。更让和帝心安的还有阴孝和的远博之见,在涉兵出征之时给出了更为合理有效的建议。 三方皆为阴孝和参阅方平,才让所布之力发挥出最大神威。历朝皇帝,平乱之时,无不是以精兵强压残暴之地。可是在阴孝和的建议之下,出兵不打无把握之战。平乱之地以良兵善将镇压,扩展收复之地以猛将精兵讨伐。 如此一来,精良对长兵之战,无不一一击破。汉兵所到之处,势如破竹,一路从无惨败之争。 “连日以来,皇上连夜批阅各地战报之书,恐累坏了身子。老奴命御膳房中熬了些补气之汤,皇上回房食用罢。”禄公公见和帝的面色有些疲倦,白皙的脸上卧蚕之处竟有泛青之色。 皇帝虽然身体年轻精力旺盛,可因边界羌乱之地不断有战报传来,为了不耽误战事,故而时常深夜批复战路走向。那兵令如救火,实时批复布兵线之向,才能更为精准地立于有利之势。 和帝轻笑,将手中的鱼食朝着湖中撒去,看着火红的锦鲤拨起阵阵水花,笑道:“无妨,朕身体无恙。捷报颇烦,皆为幸事。怎有琐繁之说?” 拍了拍双手,坐到护栏边上,朝着禄公公道:“倒是那孝和,终日陪朕批阅至深夜。身为女儿之身,更需要调理。日后你务必上心,多多关照天禄宫才是。” 阴氏与禄公公本就深有交情,自阴孝和进宫之日开始,禄公公便颇为照顾。纵是在皇帝第一次阅秀之时,禄公公为了能让阴孝和脱颖而出,也是花了不少心思。不要说皇帝特意交代,纵是皇帝不说,禄公公对阴孝和也甚是关照。 禄公公垂首点头道:“皇上放心,老奴早已关照御膳房中,给皇上熬好的汤食之物,也给天禄宫送去一份。” 皇帝的脸上,带着满意的轻笑,扭头看了看亭边,道:“这孝和今日怎未前来请安?”锁眉沉思,道:“好像,有两日未见她身影。” 那阴孝和自进宫之后,因帮皇帝解了心头之患,甚得皇上钟爱。加之她貌美如花,又深懂体贴之法,几乎与皇帝形影不离。那后宫之中新进宫女虽百余之多,可是除了阴孝和之外,皇上临宠过的不超过十人。 其他时间,皆为阴孝和陪伴。就连皇帝连夜批阅战报,阴孝和也必守身边。端水煨汤,甚至在御书房中俯案而眠,也不舍离开皇帝。 禄公公迟疑地道:“早前老奴经过天禄宫之时,听宫女说阴美人似乎有些受凉了。皇上放心,老奴已经安排太医施方给药了。” 和帝眉头一皱,急道:“前日在御书房还好好的,怎么会如大意,这盛夏之季,怎会着凉?” 说着,转过身子,走下凉亭,面带焦虑之色,沉声道:“摆驾天禄宫。” 禄公公一听,连忙碎步跑下,朝着身后的宫女使了一个眼色,引着皇帝朝着天禄宫的方向走去。 那宫女心领神会,从侧门之中跑了出去,直奔天禄宫去送信报。 行至天禄宫时,那门口的两个宫女吓得大惊失色,连忙跪地迎驾。 禄公公万分纳闷,适才从花园出来之时,便已暗示宫女前来送报。若是皇帝突临天禄宫,恐怕阴孝和来不及梳妆打扮。 虽阴孝和日日陪伴皇帝,可是若此时未修整仪容之貌,对皇上大不敬不说,若是素面朝天之貌被皇上见了,恐会生出排斥厌恶之心。 和帝似乎担心阴孝和身体,急步朝着宫中走去。未曾想到,那正厅之中,空无一人,倒是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草药之味。 “皇上驾到,阴美人何在?”禄公公发出一声轻喝。 和帝双目一瞪,怒道:“休要如此大呼小叫,不要惊到了孝和。” 那垂帘轻动,阴孝和身着睡服,满脸疲倦地走了出来。见到和帝,忽地惊呼一声:“皇上?”双手遮面,跪地道:“奴婢不知道皇帝前来,未能迎驾,奴婢罪该万死。” 禄公公急得面色煞白,后退数步伐,朝着身后的宫女轻声道:“你不曾通报么?” 宫女愕然,垂首轻声道:“奴婢一路疾跑过来,已经通报外面宫女了。” 禄公公无力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恐是这阴美人深得皇上宠爱,故而有此私念之举罢。若是普通后宫美人之身,接到信报,必是盛装正容,出门迎驾。怎敢如此冒失,以庸容睡貌迎接皇上之理。 和帝伸手将阴孝和托起,眼中带着几分焦急,道:“日前还好好的,怎生会着凉?” 阴孝和面带紧张地后退数步,提袖遮面,轻声道:“奴婢受了风凉,并无大碍。皇上休要近身,奴婢担心这病身会污染了皇上的身子。” 和帝眉头一皱,上前抓着阴孝和的手,将她拉到卧榻上坐下,瘟怒道:“为何受了风寒也不传报于朕?” 说着,怒视着禄公公,厉声道:“若是朕不问起,你也不打算告诉朕么?” 禄公公身子一抖,跪地道:“老奴该死,老奴只是担心皇上国事繁重,加之不明美人病疾深浅,只怕皇上过于担忧,故而便未禀报。” 阴孝和目光一红,带着几分沙哑的哽咽,拉着和帝的手,娇声道:“皇上,休要怪罪公公。奴婢担心若是告诉皇上,必引皇上担忧。更何况奴婢只是着凉,公公已吩咐太医送来汤药,不日便好了。” 说着,扭头朝着禄公公道:“多谢公公的关心,那汤药服下,已经好多了。” 和帝疑惑地看了看禄公公,沉声道:“孝和所言是真的么?” 禄公公颤声道:“回皇上,老奴岂敢妄言。” 皇上见阴孝和面带疲倦之色,脸上并无病痛之相,稍稍放心下来,双目中带着无比的慈爱之色,柔声道:“既是如此,近日你便安心养病。那边界战事平稳,朕也放心下来。” 阴孝和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羞涩,遮面而笑,娇声道:“多谢皇上关心,奴婢只是担心皇上熬夜处理国事,劳伤了身子。若是奴婢不能陪着皇上,让奴婢怎生能放心呢?” 第二十章 平步青云 说罢,双目微红,带着无比的担忧,朝着禄公公道:“这几日,有劳禄公公了。奴婢虽只是受了冷风,加之日前休息不好,故而身有不适,并无大碍。可是,若奴婢夜陪皇上,恐怕这病身污染了皇上龙体,那可便不好了。” 禄公公垂首道:“美人放心罢,有老奴在,皇上若是熬夜之时,老奴的必会照顾好。”偷偷地瞄了阴孝和一眼,轻咳一声,躬身谨慎地道:“那太医之药,可曾有效果?” 禄公公见皇帝面有不悦,心中甚是焦急。这阴孝和不过是美人之身,禄公公受过阴府不少恩惠之处。早已是处处维护于她。早前才听闻阴孝和受了凉,便命人通知太医前来施药。 只是未曾想到,这阴孝和不过是略有受凉,竟引得皇帝如此焦急而来。这后宫之中,嫔妃之身不在少数。虽大多为先帝所封,可是位阶皆为贵身。这阴孝和虽为美人,可断无如此殊待之理。 自和帝继位以来,终因实权被控,名尊位虚。故而向来不过问这后宫人事。纵是那新入宫的百余闺秀绝色,也从无人能如阴孝和这般能让皇帝如此宠爱担心。 阴孝和面带微笑,恭敬地朝着禄公公垂礼道:“多谢公公,那太医之药,果然是非同凡响。奴身不过三服而已,那寒病已经拔除。”说着,轻轻地站起身子,朝着禄公公侧身施礼,道:“孝和多谢公公。” 禄公公连忙上前,双手托起阴孝和,颤声道:“美人不必如此,照顾好皇上和美人本便是老奴分内之事。倒是美人日后务必养好身子,以免皇上过多担心,误了国事。” 阴孝和正身,点头道:“公公放心,奴婢日后定会照顾好身子。否则,奴婢若是病痛缠身,日后何人照顾皇上呢?” 说话之间,面带轻红,偷偷地朝着和帝看去。那和帝的双目之中,尽带心疼之色,哈哈笑道:“孝和非但会体贴朕,还能替朕分忧解难。那后宫佳丽虽多,反倒显得多余了。”言下之意,那佰仟粉黛,独宠阴孝和一人足够了。 略为沉思,朝着禄公公道:“禄公公,孝和自进宫之后,终日随朕处理国事,着实替朕分担不少隐患之罰。”抬手指了指身边的座椅,朝着阴孝和柔声道:“你既是病痛之后身,便休要多礼,坐罢。” 阴孝和躬身谢礼,道:“谢皇上。”顺从乖巧地正身坐到皇帝的身边。 和帝抬手轻拍脑袋,扭头朝着禄公公道:“禄公公,孝和如此识体有谋,替朕分担国忧之难,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阴孝和心中猛然一颤,咽下一口口水,紧张地看了看禄公公。 禄公公抬手正了正冠帽,迟疑道:“皇上,依老奴之见,这阴美人识体有谋,加之对皇上体贴入微,据历朝宫规之定,理该封赏嘉晋才是。” 和帝点头轻笑,道:“那依你之见,朕该如何封赏嘉晋才为妥当?” 禄公公垂首道:“阴美人入宫已经半年之多,先朝之贵身皆是依能逐之。依老奴之见,阴美人册封婕妤,也不足为过。”那婕妤之位,直逾三介,已属越封之晋。 这宫位晋升封,原本自东汉初期,开先帝为避免前汉繁乱之琐,故而后宫晋贵之位省减十数级,只存四五阶。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后宫之中宫女众多,加之阶位平等之身因晋位相当,互不谦让,风波四起。故为祥平后宫,正从之品位,复至十介。 “哦?”和帝眉头轻皱,随即点头笑道:“禄公公言之有理,依孝和之能,容华昭仪也不足为过罢。” 伸手拉着阴孝和的手,柔声道:“朕能有你相助,甚感安慰。不如便依公公之言,你看如何?” 阴孝和身子一颤,连忙起身跪地,哽声道:“奴婢何德何能,让皇上如此赏识。奴婢不要什么册封名号,只要皇上不嫌弃,能让奴婢一心照顾皇上,偶能替皇上分忧解难,奴婢也便心满意足了。” 抬头朝着和帝轻轻地摇了摇,道:“还请皇上三思,奴婢进宫时日不长,若是皇上如此连番封晋,恐引得朝臣颇有异议。” 禄公公附和,道:“阴美人所言甚是,皇上若是在短期内册晋甚多,恐引得朝臣多有争议。若是皇上适当加晋,不当能激励后宫,还能让阴氏府上少了些非议。” 和帝目光一冷,伸手托起阴孝和,双目如刀,冷冷地看着禄公公,沉声道:“朕的天下,难道还要别人来教么?” 禄公公连忙道:“老奴该死,老奴只是依性而言,还请皇上万勿怪罪。”紧张地咽下一口去,抬手擦汗。 阴孝和见和帝面带怒容,连忙伸手倒了一杯水,递到和帝的面前,柔声道:“皇上,奴身知道皇上是为了奴婢好。可是禄公公所言也并非无道理,还请皇上息怒,喝杯水罢。” 说着,轻轻地凑到和帝的耳边,道:“皇上,禄公公为两朝元老,阅历颇深。所言也句句在理,皇上若是真的疼爱奴婢,也不用急于一时呐。” 和帝喝下杯中水,微微一笑,点头道:“既是如此,公公倒是说说,朕如何册封,才最为合适呢?” 禄公公手捏衣角,沉思,道:“皇上,如何册封,历朝也并无定规之说。古有妲己立身为妃,也有民女进宫为后之例。不管皇上如何册封,皆是合理之举。” “放肆。”和帝厉喝一声,道:“那商纣昏庸残暴,妲己毁君亡国,你是在说朕为了美色不顾国事民情么?” 禄公公通的一声,跪地道:“老奴罪该万死,老奴断无此之意呐。” 阴孝和从未见过和帝如此盛怒,连忙俯身跪地,哽声道:“皇上若是因为奴婢如此忧心,奴婢宁死也不要那封晋之名。”抬手轻拂面,柔泪轻流,颤声道:“奴婢愿永世为美人之身,守得皇上万古之后。” 和帝站起身子,转过身子狠狠一甩袖子,怒道:“都给朕起来罢。” 只等二人站起身子,和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朕素来便是奖罚分明之人,无能之人,理当责罚,有能之身,必须嘉奖册晋。依公公之言,孝和如何晋嘉为妥?” 禄公公惊恐地看了看和帝,迟疑道:“依老奴之间,阴美人聪慧有博,还能替皇上分忧解难,纵是立封昭仪也不足为过。”那昭仪之身,已属一品正位。 和帝长袖一甩,正声道:“那便依你之言,封孝和为昭仪之身。寝宫涉地,容后再说罢。” 阴孝和一听,面色瞬时苍白如纸,额头之上汗如雨下,浑身颤抖,跪地道:“皇上,皇上万万不可。” 第二十一章 无人能及 “朕乃九五之尊,说话一言九鼎,有何不可?”和帝一见,朝着禄公公道:“摆驾御膳房,立诏奏朝。”说罢,长袖一甩,盛怒而走。 禄公公急步走到阴孝和的身边,伸手将她搀起,低声道:“皇上之意,万勿逆言。既是如此,还不快谢恩?” 阴孝和的身子,颤抖不止,哽声道:“奴婢,奴婢谢主隆恩。” 忽地感觉呼吸急促,连忙推了推禄公公,道:“公公,奴婢如此庸相面圣,甚是不妥。只待奴婢收拾一番,便与皇上请安谢罪。” 宫女一见,连忙过来搀扶着阴孝和,朝着寝宫中走去。 禄公公见和帝一见走出房门,正欲急步追了过去。 和帝回头朝着禄公公道:“朕先行回御书房,孝和身体欠佳,你便在此等候太医前来,抓紧施药问诊。若是孝和身体有恙,朕拿你是问。” 禄公公惶恐万分,连忙道:“皇上放心,老奴自当安顿妥当。” 看着和帝出了房门,禄公公坐到椅子上,摘下冠帽,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半晌,阴孝和穿戴整齐,急急地走了出来。 原本苍白的脸上逐渐恢复红润,见禄公公满头大汗,面带羞愧地道:“有劳公公了,公公先前命人前来通知,奴婢还以为皇上不会来的如此急迫。怎曾想到,我还未下床,皇上便来了。” 禄公公叹气,道:“你身受风凉,可曾打紧?” 阴孝和娇笑,道:“回公公,不曾打紧。不过是前夜陪皇上批阅太晚,归来之时正值晨露之时,只是受了些风凉。其实也根本无需受药,蒙头睡一觉便好了。”轻叹气一声,苦笑道:“只是不曾想到,竟如此惊动皇上,还让公公受累了,奴婢实在是愧对公公。” 说罢,行至拓窗阁柜之中,取出一个粗木盒子,走到禄公公的身边,轻笑道:“日前家父托人给我带些农家土产。”说着,将盒子放到禄公公的面前,笑道:“公公终日操劳于皇上宫事,便拿去补补气血罢。” 禄公公连忙起身,摇头道:“万万使不得,美人,哦,昭仪休要折煞老奴了。”将冠帽戴上,垂首道:“老奴受之皇上恩泽,随皇之时,御食羹汤也不少吃。昭仪日后恐要更加劳累,皇上之身还得更加操心,也便自己留着补补罢。” 阴孝和呵呵一笑,走到禄公公的身边,轻声道:“公公如此见外,是不将孝和当亲人么?”凑到禄公公的耳边,柔声道:“再说了,这千年人参,实乃是灵补之物。年轻之身若是胡乱进补,恐乱了气神。公公操劳过度,加之年岁已高,这是孝和特意给公公留的。” 禄公公低头沉思,道:“老奴若是推脱,恐昭仪又不高兴了。如此,便谢过昭仪。”说罢,将盒子交给身后的宫女。 想了想,挥手对宫女太监道:“你等退下罢。” 阴孝和疑惑地看着禄公公,只等宫女和小太监退下,轻声道:“公公,可是有事交代?” 禄公公点头道:“适才见皇上欲晋封之时,便见昭仪面色不对。”扭头朝着门口看了看,轻声道:“老奴也不是外人,昭仪有事可与老奴直言。” 阴孝和眉头轻皱,轻叹道:“其实,也并未大碍。我自小便不能性急于事,若是一激动,便感胸闷头晕。早在府上之时,便有郎中看过,也并非大病,只是让我平日须得修心养性,喜怒勿盛。” “如此看来,昭仪果然不能过于悲喜,这是先天之疾,日后也须多多重视才对。”禄公公侧身,道:“适才皇上有意册晋之时,老奴执意让皇上择量而为,不知昭仪可能理解?” 阴孝和坦言,道:“那立身成贵之念,庶民百姓皆有之。我从进宫之日起,便是想能成贵光耀门楣。只是,进宫之后,深得皇上恩宠,孝和已深感安慰。只要能在皇上的身边侍候皇上,反倒不曾在乎那晋封之位了。” 禄公公点头道:“昭仪能如此识得大体,老奴也便安心了。老奴只是担心,若是皇帝过于钟宠于你,恐怕也并非好事呐。” 阴孝和目光一动,轻轻地咽下一口气,点头笑道:“我又如何不知,那后宫之中新晋贵秀多是朝臣之闺。此时我父兄皆是薄权之位,若是我太过张扬,府上必受烦扰。故而皇上加封之时,我才会惊喜于盛,差点乱了方寸。” 龙公公的脸上,带着几分赞许,笑道:“老奴伺服两朝皇帝,见过妃子贵人何止千百。能如昭仪这般识体之人,断不多见。皇上果然是有福之人,得昭仪辅佐,皇上何愁不能安坐龙榻。” 抬头看了看窗外,已经过了午后之时,起身体道:“皇上急于下诏加封于你,老奴便前去御书房看看罢。” 阴孝和起身恭送,道:“公公回去之后,便让皇上放心。我身体无恙,恐明日便能如常给皇上请安了。” 禄公公低头沉思,随即双手抱拳道:“老奴退下了,望昭仪保重身体,休要让老奴再受皇上责罚了。” 阴孝和点头道:“放心便是,日后断不能让公公再因本宫而受半分委屈。” 看着禄公公慢慢地退至门口,阴孝和忽然道:“公公,请留步。” 禄公公转身,疑惑地看着阴孝和,道:“昭仪还有何吩咐?” 阴孝和见禄公公转身之时,目光之间似乎带着几分闪烁,轻声道:“公公可还有话与我说?” 禄公公咬了咬嘴唇,轻叹一声,道:“老奴本不该多嘴的,只是昭仪如此善待老奴,老奴若是不说,恐对不起昭仪。” 扭头朝着门外看了看,轻声道:“日前皇上问起邓府之事,还特意交代郑统领前往邓府慰问。皇上亲书送以邓小姐,对邓小姐留府守孝之举颇为赞赏。” 阴孝和目光一沉,正声道:“邓府与我阴府本是至亲,难得皇上如此明义,邓府为数代功臣之府,皇上如此体恤民情,正是明君所为。只望绥儿能守孝圆满,若是有缘,我们还能在宫中相处。” 说罢,脸上带着几分落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黯然道:“若非我进宫时日不长,否则于情于理,我都该过去看看。也不知道绥儿怎么了。” 眉目之间,带着无尽的落寞,双目微红,热泪轻下。 禄公公一见,顿时松了一口气,安慰道:“都怪老奴,以狭隘之心度人。老奴还担心昭仪知道皇上关心邓府之事会让昭仪不悦,不曾想到昭仪竟是如此明理大气之人,实在难得。” 阴孝和惨然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道:“绥儿也是苦命之人,若非天定之事,她也应在宫中与我一同伺候皇上了罢。” 唇边扬起一抹无奈的轻笑,道:“天意所归,我等凡人如何能逆天而行?” 看着禄公公的背影消失在花园中,阴孝和的唇边扬起一抹高傲的轻笑。 自己乃天选之女,又何惧那凡庸之身? 从进宫之日,便平步青云。如此贵命之能,试问世间谁人能及? 第二十二章 登门造访 盛春初夏时节,百花怒放,气候异常悦人。 这个时节,也便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就连晨风之中,都不觉有丝毫冷凉之感。 晨点之后,林秋儿在寝房外面的花园边上放了一把藤椅。藤条简编的茶几,一壶清茶,几个杯子。 邓绥依然身着素孝之裙,那一身的洁白,将她原本虚弱白皙的面容,点缀得更加的煞白。身体似乎也不像酷寒之冬清苦守孝的那般虚弱。虽远远看去瘦削干枯得有些怕人,可是随着天气的逐渐暖和,整个人也开始精神起来。 闲来无事,邓绥便寻了些书,在藤椅上沐浴着初升的太阳,品茶读书,倒也惬意。 宫中不断有喜讯传来,那阴孝和自从进宫之后,凭自己的博学之见,替皇帝排忧解难,甚得皇帝的赏识宠爱。才进宫数日,便已经是美人之身。非旦如此,短短不到的半年的时间,更是连番晋升,直至昭仪之位,成为皇帝独宠之美。 传闻当年窦太后进宫之,虽凭自身之能,一路攀升为后,也断不及阴孝和这般神晋。连番晋封不说,还拔级而上。那昭仪之身,已经属正一品之位。后宫嫔妃之中,能让皇帝如此赏识之人,只有阴孝和一身独享。 遥看历朝之贵,无不是依能递晋。纵是府上有德之人,喜得龙泰之身,也是依龙成凤。故这阴孝和行宫之能,一时间成为举国美谈,巷头佳话。 看了半晌,邓绥放下手中的卷书,端过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那春茶气味甚是香浓,不过味道醇苦。轻轻地皱了皱眉头,放下骨瓷小杯。 正欲站起身子活动一下筋骨,却见林秋儿急步跑了过来,喘着粗气,面带绯红。 邓绥奇怪地看着林秋儿,疑惑地道:“秋儿,发生何事了,怎会如此焦急?” 林秋儿跑到邓绥的身边,伸手端过茶杯喝了一口水,拍了拍胸口,急道:“阴老爷前来拜访,夫人叫小姐前去问安。” 邓绥微微一笑,道:“那阴老爷登门造访,莫非有何喜事,又来送喜钱么?” 那阴府数朝为庸平之身,纵是一直在宫中任职,也是平平而为。自阴孝和进宫之后,阴侍郎虽爵身之位未变,可是实权之能已经越品数端。加之朝中要臣深知阴孝和甚得皇帝钟宠,故而阴氏门楣之耀早已经光芒万丈。因与邓府是至亲之戚,故有喜之事,必会送喜封赏,频频走动。 林秋儿摇头道:“奴婢不知,那阴老爷与夫人谈话,奴婢也不敢偷听。”邓府上下,无不知道那阴侍郎的秉性。为人太过谨慎,纵是在邓府做客之时,那也是如同临敌之兵,心目极为慎密。 故而阴纲每次登门造访,若是无邓夫人传唤,下人皆不敢在厅中停留。 邓绥轻笑,提起茶壶给林秋儿倒了杯茶水,站起身来,轻声道:“夫人恐是台面之辞,怕阴老爷有话不便让你听见,故而差你前来罢。”说着,站起身子,朝着林秋儿道:“我见你一路急跑,快坐下歇歇罢。” 说着,摇动着双臂,晃动脑袋活动着筋骨。 邓绥因平日甚喜读书,故而肩脖之间时常酸痛。幸而林秋儿生性好动,每见邓绥摇头晃脑之时,便夺下她手中的书,拉着在外面健步走动,得以活动筋骨。 林秋儿躺到藤椅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笑道:“小姐,若是那阴老爷寻你有事,等急了怎么办?” “我身为女儿之身,就连府上都极少出去。纵是阴老爷至我府上有事,也断不与我有关系罢。”邓绥走到花丛旁边,伸手轻轻地拨弄着盛开正旺的月季。此时花开正旺,浓香之气随风而动,整个后花园之中花香四溢,透人心菲。 忽地,身后传来一声威严沉重的声音,道:“绥儿果然是长大了,就连老夫前来,也懒得过来问安了么?” 一身深紫之色的锦袍,随着走动的身体,在阳光下散发出耀眼的奢华。身材高大的阴纲双手倒背,大步地走了过来。 “绥儿见过阴大人。”邓绥连忙侧身施礼,偷偷地朝着阴纲看了一眼。那阴纲紫袍胸前金线精绣着硕大的牡丹,煞是耀眼。加之一身的紫金之色,衬托着阴纲满头银雪浓发,尽显奢贵之气。 阴府与邓府数代都是联戚之亲,根据辈分来说,邓绥与阴纲之妻邓氏为平辈。虽说平日偶有走动,却是极少前来视探邓绥。 阴纲看着邓绥略带苍白的脸,眉头轻皱,轻叹道:“叔兄过世之后,可真真苦了绥儿了。你能有如此忠孝之心,实是邓府之福。可是这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怎生如此不自怜?” 邓绥的脸色,不但过于苍白,还泛着一层病态的乌青。在阳光之下,颧骨高突,双目深陷。因身材本就奇高,加之过度瘦削,原本绝美的容颜,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依邓绥此时的面容之貌,若非熟识之人,恐远远一见都会被吓得胆颤。 邓绥轻笑,侧身施礼,道:“日前听闻孝和进宫之后,深得皇上恩宠,如此看来孝和定是聪慧过人识体有谋,日后必能母仪天下。如此,绥儿恭喜阴大人了。” 阴纲哈哈一笑,伸手捋着胡须,面带得意之色,谦虚地摇了摇头,道:“绥儿过奖了,凤璃能在宫中受之皇上恩宠,皆是她一人之能。老夫身为昭仪之父,一生平庸无能,说起极为羞愧呐。若非孝和自小聪慧得体,又怎能有今日这齐天之福呢。” 说话之间,却见那躺椅之上的丫鬟竟平躺而卧,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忽地目光一冷,沉声道:“这邓府之上平日是如何教导的,这下人怎生会如此无礼?” 不要说这邓府乃是校尉之府,纵是民间寻常大户人家,下人也断不敢如此喧宾夺主,目无尊上之举。怪不得这邓绥会如此清瘦虚弱,想必这下人平日也恐是极不上心伺主。 林秋儿一听,猛然醒悟过来,腾地一下站起,跪地道:“奴婢该死,奴婢见阴老爷威严之态,一时间乱了心智。”说罢,偷偷地朝着邓绥看了看。 邓绥连忙道:“大人息怒,自从我父亲过世之后,加之三位哥哥皆在外面任职。故而与草民之府无异。这丫鬟新到府不久,不懂规矩,还望阴老爷勿要怪罪。”说着,朝着林秋儿低声道:“还不快去给老爷倒茶。” 林秋儿一听,连忙站起来,朝着屋中跑去。 阴纲仰头长叹一声,眉目之间尽带鄙夷之色,讪笑道:“无妨,只不过你乃校尉之府的闺秀,平日对下人万不可不立规矩礼仪。若是日后进宫得宫去,那宫中奴身也如府上丫鬟这般目无尊上,你还如何立足呐?” 脸上带着几分轻蔑的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林秋儿自小便随身伺候邓绥,这邓府之上他也不曾少来,岂有不知之理。 邓绥微微一笑,眉头轻扬,恭敬地道:“阴老爷看绥儿的样子,还能进宫么?” 第二十三章 草庶之命 微风轻动,吹起了额前的刘海,那苍白的脸上更显孱弱煞白。就连额头上的青筋,都高高突起,如同痨病缠身的人一般,毫无活灵之气。 原本娇媚如花的容貌,此时被一脸孱弱之相覆盖。一年之前那红润通透的俊脸,变得如同灾荒之年,饥饿成疾,命悬一线的难民一般。娇弱得让人心疼,又让人害怕。 阴纲轻叹,强笑道:“绥儿,你本便是大府之秀。怎生会有自暴自弃之念?”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枚鎏金发簪,递给邓绥,道:“昭仪虽在宫中,可是依然挂念于你。日前公公到我府上传送喜讯之时,还特意交代,昭仪让老夫亲手交给你的。” 那鎏金发簪,精致细巧。发簪之上,金丝缠绕而成的蝴蝶翅膀上有青玉镶嵌,拿在手中,那蝶羽轻动微颤,如同鲜活的蝴蝶停留在簪身一般,甚是好看。 邓绥接过发簪,发出一声赞叹,开心地道:“大人替绥儿谢谢昭仪,只怕绥儿今生无望进宫了罢。”说着,将发簪藏入袖袋之中,朝着屋中的方向看了看,黯然道:“绥儿从无进宫成贵之心,加之进宫前夕父亲突然暴病身亡,恐是天意所归。故而绥儿也断不强求,一切也便听天随命罢。” 那林秋儿从屋中探头出来,轻声道:“小姐,外面风大,不如请阴老爷进宫用茶罢。” 邓绥面色一红,朝着阴纲低头道:“绥儿只顾着与老爷说话,让老爷如此站着,实在有失礼孝,不如便请老爷前往客厅之中用茶罢。” 阴纲摇头苦笑,朝着林秋儿轻蔑地看了一眼,道:“绥儿也休要客气,女子闺房之所,也并非客入之地。你母亲前去安排饭菜,老夫担心于你,加之数月未见,便过来看看了。” 伸手抖了抖衣袖,背过双手,道:“见你无事,我也便放心了。只望日后你能安于养身,休要误了自己前程。若是守孝圆满之时,你还能进得宫去,能与孝和做个伴,于我们两家来说,必是锦上添花之美事了。” 说罢,转身朝着正厅的方向走去。 林秋儿朝着邓绥吐了吐舌头,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忽地,见阴纲转过身,朝着邓绥道:“绥儿,我府上有些补气之物,只待我回府之后,便差人送来。你身子如此虚弱,若是不注意调养,迟早会过虚成疾呐。” 邓绥摇头笑道:“多谢阴老爷关心,绥儿守孝之日,理当顺从历规之矩,方能圆满完善。若是无需忌口忌行,我又何需守孝呢?若是那守孝皆为过场排面,恐也是妄身之行,有渎先祖。” 阴纲无奈苦笑,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行至客厅之中,那阴氏刚刚从后厨归来,见阴纲面带不悦之色,连忙道:“阴大人,可是绥儿出言不逊,冲撞了老爷了?” 阴氏暗想,那绥儿自小在父兄面前素来口无遮拦。莫非是这阴老爷好心前来探望,邓绥任性冲撞,惹他不悦了。 阴纲走到椅边坐下,双目之中尽显无奈心疼之色,低声道:“绥儿日渐消瘦,必是气血虚亏所致。如此下去,恐也不是办法呐。” 想那邓绥本有倾国之貌,却因固执守孝,竟落得如同灾民一般的虚弱清瘦。加之邓绥任性固执,不要说此时邓训已经离世,纵是邓训在世,其父之言恐也难以服之。 阴氏面上,带着万般无奈,苦笑道:“绥儿性格,生性固执。若非她父亲离世,恐也不是这个样子。” 阴纲道:“你也休要着急上火,绥儿能有如此孝心,皆是邓大人教导有方。眼下只望她能调养身子,休要坏了前程。也难保等两年之后,皇帝不会诏纳,到时若是绥儿能进得宫去,便也不愧于邓府数代为皇效忠,也便算是圆满了。” 阴氏黯然道:“绥儿自先前进宫之机因父亡之噩受阻,故而心灰意冷。她认定自己必是命为草庶之身,故而坚持守孝,也不想进得宫去。” “简直一派胡言,邓府身为数朝重臣之府,如何会是草庶之命?”阴纲盛怒而起,道:“这个丫头也太不自爱了,如此下去,若真坏了身子,她有何颜面对邓氏列祖列宗?” 阴氏无奈地道:“可是依她之性,眼下恐也是无法说服于她。倒不如依了她,若是强求,恐会伤了绥儿的心,皆是徒增懊恼罢。她既无心进宫成贵,也便由她便是了。” “万万不可。”阴纲急道,“那绥儿幼小无知,难道夫人也要随她而任性么?” 阴氏苦笑道:“邓老爷临终之前有过交代,绥儿之行,勿要强加阻拦。既是如此,我一妇道人家,又能如何?” 阴纲轻咳一声,低声道:“绥儿身体过弱,需得进补才是。”想了想,朝着阴氏小声地道:“我府上有不少千年人参,可是上好的补气之物。夫人若是真关心绥儿身体,万万不可任她依性而为。老夫适才见绥儿之面,恐是气血虚亏所致,若不引起重视,必是大事。” 阴氏一听,和颜道:“听老爷一说,似乎也有些道理。”低头想了想,道:“我府上虽固于清贫,可是进补之物还算有些。阴老爷心意,心领了。” 阴纲嗔怒,道:“你身为我阴氏之人,此时邓府无主,便听我的罢。只等我回府之后,便差人送些过来。那孝和在宫中也甚是担心绥儿身体,如今之下,我岂能坐视不理?” 阴氏迟疑,道:“既是如此,我若是固执推辞,恐不恭于阴大人好意。在此,便先谢过阴大人了。” 阴纲一听,眉头舒展,笑道:“我阴府与邓府素来便是至亲,若是太过见外,必生疏远隔阂。既已见过绥儿,老夫便先行回府。只等他日空闲之时,再来看望绥儿罢。” 阴氏一听,连忙起身道:“阴大人休要着急返回,我已安排了饭菜,不如大人用过午膳再回不迟。” 阴纲摇头道:“休要如此客气,我府上琐事繁多,那宫中送喜这人还未离开。老夫因昭仪重托,故而急于动身前来探望。眼见绥儿虽过于消瘦,精神也还算可以,也便放心了。” 说罢,朝着阴氏挥了挥手,道:“休要客气,就此留步罢。” 看着阴纲大步地走出门外,阴氏颓然地坐到椅子上。双目之中带着无奈的茫然,面带焦色。 此时邓府朝中无靠,加之邓绥身子日益虚弱。照此下去,恐熬不过三年之苦。这阴纲频频登门造访,喜讯连传,似乎深有用意。 闭上眼睛,两串热泪悄然而落。邓氏数代辉煌,未曾想到至邓训之辈,竟会有如此大劫。若是就此失去朝中之势,邓府必然永难翻身。 阴氏正在悲戚之时,邓绥轻步进屋。行至阴氏身边,低声轻呼了一声:“母亲,何事忧心?” 阴氏无力地长叹一声,看着邓绥深陷的双目,涩声道:“绥儿,你说那仙长所言,是真的么?” 若是这邓绥真如道长所说,属真命之身,为何会如此清瘦虚弱?这般下去,恐果真如同阴纲所说,熬不过三年之久。 邓绥伸手擦去母亲脸上的泪痕,柔声道:“母亲,凡事既有天定,便顺其自然罢。若是强求而不得,不过是徒增烦恼。” 第二十四章 皇帝密旨 阴氏惨然一笑,道:“你父既已离世,邓府前程,皆在你们兄妹身上。那阴府单凭孝和一人,便如日中天。若是邓府光耀毁在了我的手中,如何与邓氏列祖列宗交代?” 邓绥眉头轻皱,凑到阴氏的耳边,道:“母亲,你信那仙长所言么?” 阴氏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道:“母亲自是相信,那仙长断非凡人,怎会出诳言之语,祸及己身?” 邓绥呵呵一笑,道:“那,母亲相信绥儿么?” 阴氏眉头轻皱,看着邓绥苍白泛青的面色,心疼地道:“母亲相信,绥儿能比孝和做的更好。” 说着,将邓绥拥入怀中,柔声道:“你只要能照顾好身子,倘若日后皇上诏纳之时,凭我邓氏朝臣之功,定能将你诏纳进宫。虽不求于你能如同孝和一般,可至少也能见着皇上之面。你哥兄皆为要将之身,若是在宫中有个照应之人,也不至于受他人排挤打压,庸碌一世。” 邓绥轻靠在母亲的怀中,闭着眼睛,轻笑道:“母亲放心便是,父亲生前便教导于绥儿,凡事断不能生有妒心之患。那孝和在宫中成贵,于我邓府也是喜事啊。” 阴氏轻叹,道:“原本我还望着你能进宫,寻求立锥之地。可若是凭你这软弱善性之心进宫,恐怕也无法应对那深宫恶斗罢。”伸手拍了拍邓绥的肩膀,道:“如此也好,你便留在府上,养好身子。只等守孝期满,便寻个好人家,也省得进宫之后,软弱成性,恐也活不长久。” 邓绥翘起小嘴,满脸委屈地看着阴氏,摇头道:“绥儿如此不堪,让母亲急于外推么?”轻轻地凑到阴氏的耳边,道:“若是有绥儿留在身边照顾母亲,不是更好么?” 阴氏眉头一皱,沉声道:“休要胡说,那饭菜已好,只等用饭之后,你便随我诵心静坐罢。” 邓绥呵呵一笑,道:“日后绥儿定会听从母亲教诲,不再熬夜看书伤身了。” 忽地,门外有人来报,有宫城之人前来求见。 阴氏心中一紧,连忙整理衣容,携着邓绥朝着门外迎去。 院门之外,两名身着宫服的中年汉子健步而来。见到阴氏,连忙躬身抱拳,道:“我乃御前侍卫,郑麟。特奉皇上之命,前来探望邓夫人。” 身后的宫人将手中锦箱子递上,林秋儿连忙上前,接过锦箱。 阴氏垂礼,道:“大人一路辛苦,进去说话罢。” 邓绥侧身随在母亲身后,将二人迎了进去。 落座之后,郑麟朝着阴氏道:“邓夫人,末将受之皇上密旨,故无需圣接之礼。”说着,从怀中掏出绣龙黄绢,双手恭托,递道阴氏的面前。 阴氏一听,连忙起身双手接过,颤声道:“庸妇谢主隆恩。”接过黄绢,扭头朝着邓绥道:“绥儿,还不见过郑大人。” 邓绥上前半步,朝着郑麟侧身施礼,道:“小女邓绥,见过大人。” 那郑麟一见邓绥,忽地目露惊色。这邓府小姐,怎会如此怪异。身材奇高不说,那面色苍白无血,倒像是个病入膏肓之人一般,面无活力。 邓绥见郑麟满脸吃惊之色,微微一笑,轻声道:“莫不是小女面容怪异,惊吓大人了?” 郑麟连忙道:“非也,那皇上在宫中也便是听闻小姐留府守孝,故而特地派末将前来慰问。还望小姐多多照顾身子,以免皇上担心才是。” 郑麟暗道,这邓小姐纵是守孝期间清粥寡食也断不能如此奇瘦。那高挑的身材加之一身素白孝服,人又奇瘦无比,猛然一看忽如同竹竿架成的纸人一般。就好像猛然吹一口气,都能将之吹倒。 阴氏道:“皇上有心了,还请大人回报皇上。府上托皇上的福,一切皆为安好。”说罢,朝着林秋儿道:“秋儿,先送小姐回去休息。” 邓绥朝着郑麟二人躬身施礼,道:“二位大人稍坐,小女先回房了。” 只等林秋儿搀着邓绥走出房门,郑麟朝着阴氏低声道:“邓夫人,邓小姐面容憔悴虚弱,是身体抱恙么?” 阴氏轻叹气,苦笑道:“绥儿自小受父亲宠爱,邓老爷突然离世对她打击很大。若非如此,恐也不会固执留府守孝。她自小甚喜读书,常熬至深夜。加之淡斋素食,不到一年便如这般虚弱清瘦。不过还好,时间长了精神也慢慢恢复如常了。” 郑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那失父打击,想必对小姐异常深重。还望邓小姐能早日恢复精神,邓大人为朝廷忠良重臣,皇上对邓府也甚是关心。” 扭头四下看了看,低声道:“末将出来之前,皇上私下再三交代,让末将一定看看小姐身体状况,想必皇上甚是关心邓小姐身体之况。皇上口谕,皆是圣命呐。” 阴氏点了点头,道:“大人放心,回宫之后禀报皇上。府上小女必会调整好心态,身子也必会调理好的。”眼见屋外已至晌午之时,连忙道:“郑大人,府上早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两位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便在府上吃一口便饭罢。” 郑麟看了宫人一眼,沉思道:“恐有不妥,末将等受之皇命,既已将皇上谕旨送到,不能多有打扰。若是用饭之后再走,恐会耽误行程,惹得皇上怪罪。” 阴氏急道:“纵是着急赶路,那饭也是要吃的。这出城之后百里之地都无城集之所,断不能让两位大人饿着肚子回皇宫。”说着,起身招呼下人,送上饭菜。 郑麟见阴氏盛情难却,便与宫人齐坐用饭。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二人吃好饭菜。阴氏早已经命人给二人喂好马匹,灌满饮水。出门之时,又在马袋之中放了些水果。 郑麟为朝中侍卫之首,是皇帝亲信之身。早在邓训在世之时,便对邓府之能颇为钦佩。面对阴氏热情,连番言谢之后,不敢过多停留,便告辞出门。 阴氏将二人送至门口,忽见一匹快马急步而来。行至门口之时,马见三人,长嘶一声猛然而停。把阴氏吓了一跳。 郑麟沉喝,道:“来者何人,竟如此冒失。” 那马上跳下一个家丁打扮之人,朝着阴氏跪地,颤声道:“小人该死,未见夫人和两位大人,一时停马不及,惊吓了夫人。” 阴氏见来人面生,疑惑地道:“你是何府之人,怎么会如此急来?” 来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双手递上,道:“小人乃阴侍郎府上下人,阴老爷回府之后说邓小姐身体虚弱,需要进补之药,故差小人急马送来。小人只担心误了邓小姐服用,故一路急奔前来。惊吓了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阴氏伸手将来人扶起,轻声道:“也罢,这急马快奔,也不安全。”说着,将盒子接过,朝着来人道:“你一路辛苦,进屋喝杯水罢。”说着,招呼下人,将来和马匹引了进去。 郑麟看了看来人,疑惑地道:“阴侍郎府上?可是昭仪府上的阴老爷?” 阴氏回道:“正是阴侍郎,早前过来见绥儿面色虚弱,硬要送些补药过来。午前才回得府去,不想竟如此着急差人送过来了。” 郑麟点了点头,道:“那阴昭仪在宫中对人也是甚是细心,皇上夜阅之时,也都是昭仪陪伴。如此看来,阴府果然是教导有方呐。” 第二十五章 实至名归 说罢,两人翻身上马,朝着阴氏抱拳辞别。 看着二人远去,阴氏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朝着屋中走去。如此看来,那阴府之人,不但深得皇上之心,贤良淑德之名已深得民心呐。 入夜已深,皇城之地,除却宫门暗地之处挂有灯火,显得异常安静。 这皇宫禁地,本就森严深沉,入夜之后,更显平和祥静。 早已经过了二更之时,御书房中依然灯火通明。 和帝阅完奏折,放下素金狼毫,动了动肩膀。小太监走过来,取了狼毫在清水石碗中轻轻搅动,慢慢地清洗着毫上的墨水。 和帝起身,却见那阴孝和早已经俯在卧榻上睡着,似乎在做梦。小巧精致的脸上时而眉头紧皱,时而抿嘴轻笑,那样子十分的可爱又惹人爱怜心疼。 和帝走到卧榻边上,取了披风,轻轻地盖到阴孝和的身上。那榻边的甜羹已凉,和帝轻轻地招呼小太监,倒了些热茶,喝了几口。 身边的阴孝和发出一声梦呓的轻笑,动了动身子。和帝抬手轻抚阴孝和的脸,柔声道:“凤璃,凤璃。” 却见阴孝和无苏醒之意,实是不忍打扰她美梦。索性站起身子,轻步走出书房。 那夜空之中,已是繁星点点。 这盛夏的夜风,带着丝丝舒凉。那御书房外,百花盛开,散发出阵阵浓郁香气。 和帝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继位近五年之久,实权才回到自己的手中。原本以为,只要拔除了内忧之患,强国富民便是指日可待之事。未曾想到,治理天下,远远不如想象的那么简单。 朝中之臣,忠良难分。自窦氏势力之后,虽表面逐于平和,可是朝臣之间曾并分两派之势,长达数十年之久。若是想安顿众官,能势之力皆效忠朝廷,断不比平变乱省心半分。 那边乱之争皆为争斗之战,敌我分明。可是这朝中诸臣,各怀心思,除却朝政职要之外,权势之争不绝于心。如此一来,抱有私心之臣断不能专心于富国强民之政。 原本头脑有些昏沉,夜风一吹,反倒有些清醒。 和帝走回书房,正欲呼唤小太监将阴孝和唤起送至寝宫之中,忽地禄公公蹒跚而来,低声道:“皇上,郑大人回来了。” 和帝精神一震,正声道:“宣他前来。” 禄公公走出门外,片刻功夫,郑麟健步进来,跪地道:“皇上,臣急马赶路,回到殿中之时,听闻禄公公说皇帝仍未就寝,便过来了。” 和帝笑道:“免礼罢,邓府情况如何?” 郑麟起身,道:“回皇上,邓府三子皆在外固职,府上邓夫人身体安好,虽廉孝之期,倒也安和。” “邓训公为我皇室功臣,邓校尉一生为民操劳,至死效忠朝廷。”忽地目光一沉,道:“那邓小姐如何?” 原本那进宫名册之中,邓府小姐与阴孝和并存晋禀。只因邓校尉突然爆病身亡,府上男丁皆为在羌乱之地镇守,故而那邓府小姐留府守孝。身为功臣之府的大家闺秀,能如此识得大体,甚是难道。 郑麟迟疑地道:“臣邓府之时,见过那邓小姐。” 和帝见郑麟目光闪烁,似乎有顾虑之忌,沉声道:“若非邓校尉离世,邓小姐也本该进宫的,难道她有何不妥之事么?”双目之中,带着几分忧虑,眉头紧紧皱起。 郑麟看了看卧榻之上沉睡的阴孝和,低声道:“臣之见,那邓小姐似乎身体抱恙。恐是守孝之忌清苦,人见消瘦,十分虚弱。” “哦?”和帝眉头轻皱,沉思道:“那邓府痛失邓大人,三子皆在守职之地,也难为邓小姐了。如此打击之下,加之守孝清苦,必是难磨之合。” 郑麟点头道:“臣见邓小姐精神甚好,邓夫人也说邓小姐慢慢地开始恢复精神状态。若是多加调理,恐也无甚大事。” 和帝朝着门口的禄公公,道:“禄公公,日后节俗之日,记得差人送些慰问之物。朕忙于国事,恐有诸多不周之处。” 禄公公躬身道:“皇上放心,老奴定会谨记于心。” 郑麟瞟了阴孝和一眼,轻声道:“皇上休要忧心邓府,那邓府小姐多有人关心。臣返回之时,还见阴大人差人给邓小姐送去进补之药。” 和帝目光一动,道:“阴大人?阴侍郎么?” 郑麟答道:“正是,那阴侍郎与邓府本便是至亲,听说早上见到邓小姐气血欠佳,回府之后便命下人急马送去。” 和帝呵呵轻笑,道:“怪不得孝和如此明理,想必是阴大人教导有方呐。” 郑麟附和道:“臣在邓府见阴府下人之时便有此感概,阴昭仪能如此识体有谋,定是阴府教导有方罢。” 和帝的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道:“既是如此,朕也便放心了。那邓府之上,想必邓校尉生前恩惠之人众多,无论朝官庶民皆会施恩照顾。” 睡梦中的阴孝和忽地坐起身子,发出一声惊呓,道:“奴婢该死,竟睡着了。”抬头看到郑麟之时,连忙站起身子,伸手理了理发辫,垂首道:“见过大人。” 郑麟连忙朝着和帝道:“皇上,既无他事,臣先行退下罢。” 和帝见阴孝和醒来,点头道:“也好,时辰不早,你连日奔波辛苦,便早点回去休息罢。” 郑麟躬身退出门外,阴孝和走到和帝的身边,伸手拉着和帝的手,垂声道:“皇上,奴婢不知何时竟睡着了。皇上为何不叫醒奴婢呢?” 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壶,眉头轻皱,急道:“这茶水已凉,叫皇上如何吃得?” 旁边的小太监连忙行至桌边,送上热水。阴孝和将壶中茶水倒在净坛中,小心翼翼地往壶中放了些茶,娇声道:“皇上经常熬夜,这茶水不可多饮,若是多了,恐会影响睡眠。” 和帝坐到龙语上,面色轻和,似乎心有悦和之事,轻笑道:“凤璃,那郑麟奉旨前往邓府慰问。原本朕担心你会多虑,故而未曾与你说起。适才郑统领回报之时,说在邓府上见到阴府下人,给邓小姐送去进补之药。” 阴孝和一听,原本睡眼朦胧的目光猛地一亮,惊声道:“那郑统领可曾见到绥儿了?”双目之中,带着无比的兴奋。那头上金凤玉钗,发出阵阵轻颤。 第二十六章 博胸之襟 和帝点头轻笑,道:“你放心便是,据郑大人回报,邓府此时倒也祥和。只是那邓小姐身有欠佳。”伸手轻轻地握着阴孝和的手,柔声道:“你休要担心,郑统领回宫之时,还见你府上下人前往邓府送进补之药。” 阴孝和轻吸鼻子,垂首黯然道:“绥儿自小便得邓爷宠爱,在进宫之际遭受失父打击,奴家甚是担心。故让公公前往府上送喜报之时交代家父,平日之下,还得多多关心邓公府上才是。” “如此看来,是朕多虑了。”和帝轻松抚阴孝和柔嫩的手背,柔声道:“邓氏原本便是我朝中要臣。自先帝开国之时,便得以邓公仲华鼎立相持,才成就此霸业。于情于理,朕掌国之后,都不能忘了先祖之训。故而差人前往邓府慰问。朕担心会让你多心,便不曾与你说起。” 阴孝和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担忧,轻涩道:“若非绥儿固执任性,坚持留府守孝,进得宫来,奴身还能加以照顾。”轻叹一声,双目微红,涩声道:“还望日后,皇上能多多恩宠邓府。若是绥儿守孝圆满,皇上能开恩诏纳进宫,也算是对邓氏先祖有个交代了。” 和帝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道:“你放心便是,那邓府之况,朕已交代下去。不会忘却邓氏之功。那诏纳之事,眼下臣心未安国乱未平,容日后再议罢。” 阴孝和点头道:“皇上如此圣明,何愁不能国泰民安。”抬头看了看门外,已至三更之时,忙道:“皇上,时辰不早,还望皇上以龙体为重,早些歇息罢。” 皇帝伸手拥着阴孝和,哈哈笑道:“还是你懂得体贴朕呐。”朝着门外道:“禄公公何在?” 禄公公连忙应声而入,垂首道:“老奴在。” “摆驾天禄宫。” 阴孝和轻搀着和帝手臂,朝着门外的锦轿走去。 落驾天禄宫,阴孝和伺候和帝沐浴更衣之后,命宫人退下。 和帝平躺龙床之上,双目轻闭,似乎面带倦容。 阴孝和放下遮光垂帘,轻轻地俯在和帝身边。 数月以来,除却皇帝通夜批阅朝臣急奏,几乎都临宠天禄宫。偶有阴孝和身有不适之时,才会有女史安排临宠于其他后宫之殿。 那朝中女史,对后宫之中宫女嫔妃之身生辰八字,身体状况,出身背景都深入掌握。她们尽量按照正确的时辰,合适的礼仪,为皇帝和后宫闺秀提供优质的安排和完美的服务。 若无皇帝亲自要求之时,女史便会根据后宫嫔身之况,择优安排。如此,便是为了更好地兴旺皇室香火。 和帝虽年轻体强,可是终日烦心于国朝之事,加之频频熬夜通阅。那阴孝和甚是懂得体贴之法,时时合欢而行,故而身有疲倦。 阴孝和凑到和帝耳边,柔声道:“皇上在书房所言,可是真的?” 和帝侧身,轻抚阴孝和面颊,柔声道:“你说的何事?” 阴孝和轻道:“皇上适才在书房所说,等朝中繁琐之事平定了,便将绥儿诏纳进宫之事。” 和帝眉头轻皱,笑道:“你是希望我将绥儿诏纳进宫,还是不希望她进宫呢?” 阴孝和沉思,道:“若是有绥儿进宫,能与我共同伺候皇上的话,不但能照顾好皇上,绥儿与我共处宫中,奴家也能关照几分,也便无需忧心于她了罢。” 和帝目光一动,坐起身子,随即摇头道:“朕眼下烦心于治国之事,暂无诏纳之意。你若是担心那邓小姐,朕便准奏于你,可回府探亲,也能顺便前去视探。” 阴孝和一听,连忙道:“奴身断无回家探亲之意,皇上休要如此殊待于我。” 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看了和帝一眼,垂首道:“原本奴身进宫不久,便得皇上如此宠溺。那连番晋封之事,奴家还担心朝中多有非议之言。皇上本就烦心于国事,奴家怎能再给皇上添忧呢?” 和帝侧身拥着阴孝和,笑道:“你为何如此明理,事事都能为朕考虑。这天下万里江山,皆为朕所有,朕欲行之事,谁敢言不?” 阴孝和急道:“皇上,凤璃进宫之本意,便是能侍候皇上的。并非给皇上添忧而来。”双目中带着几分忧虑,黯然道:“奴身虽得皇上恩宠,可是奴家还担心家父在朝中,恐会受了非议。家父本便是权轻位薄,恐会在朝中受人轻视罢。” 说罢双目微红,一副怜楚之相,甚是让人心疼。 和帝轻声安慰,道:“如此也倒好办,朕择日便加封于阴侍郎。凭你此时的昭仪之身,凭那阴侍郎之能,朕若晋封也是情理中事。” 阴孝和面色一惊,急道:“皇上,万万不可。” 和帝眉头轻皱,道:“有何不可?” “皇上对奴身连番晋封,凤璃已寝食难安。若是皇上急于晋封家父,恐朝中非议更甚。”伸手搂着和帝脖子,娇声道:“若是皇上真为奴身着想,便休要急于加封于家父。若是日后奴身真能替皇上排忧解难,在朝中让诸臣信服,身拥贵身之能,皇上再对家父加封不迟。” 和帝低头沉思,随即和颜笑道:“未曾想到,你既是如此识得大体。朕虽然有周全之思,也不如你考虑之妥啊。” 这阴孝和心思甚是细密,若是依皇帝之意,那阴府依贵而晋,也是情理中事。可此时朝纲正逐步趋于正统,朝臣之心从戚乱之权中慢慢恢复过来。若是和帝盛宠一人,恐后宫有眷秀之臣难免生出异驳之心。 阴孝和柳眉轻扬,娇笑道:“只要皇上能安心国事,能让奴身时时照顾,便再无他求。孝和无能,不能替皇上分担国事,便只能尽量不给皇上添忧罢。” 说着,伸手将和帝按到床上,柔声道:“时辰不早,若是皇上再不歇息,恐明日早朝之上,必有疲倦之色。那朝中诸臣又会认为是凤璃照顾不周,必将怪罪到奴家身上了。” 和帝双目轻闭,道:“既是如此,你便也休要放肆了罢。终日随朕熬夜,恐也会坏了身子。” 阴孝和顺从地躺在和帝身边,朱唇贴耳,娇笑道:“若能给皇上添香旺火,奴家纵是落下千古骂名又如何?” 和帝翻过身子,双目微红,看着阴孝和道:“你如此替朕着想,他日后位之晋,朕必定身于你。” 阴孝和闭上眼睛,喉间发出一阵轻咽。温热的泪水,从紧闭的双目中悄然滑出,滴落龙凤合欢枕之上。 凤璃今生之命,便是为皇上而活。 能有此命,来世遭修罗炼狱之罪,又如何? 第二十七章 物极必反 入夜之时,邓绥听从阴氏之言,按时进餐调身。 服下素粥茶点,沐浴更衣之后,便上床闭目静休。 忽地感觉胸中一阵燥热,鼻中一阵奇痒袭来。 用力地揉了揉鼻子,顿时一阵腥味自口中蔓延开来。 迅速地坐起身子,只感觉到鼻孔之中一阵热流涌出。 随着林秋儿的一声惊叫,邓绥低头一看,盖在身上的被褥之上,大滴大滴的血液不断落下,在洁白的被褥之上迅速地扩散蔓延。 伸手捏着鼻子,朝着林秋儿道:“秋儿,休要惊动夫人,你速速寻礼郎中过来罢。” 那两个鼻孔之中,血流甚旺。那鼻孔捏住,发黑的血液竟从口中流出。随着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邓绥只感觉腹中一阵恶心,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那口中之物,竟是黑色的血团子,喷满了整个被褥。 邓绥想了想,连忙站起身子,朝着净台边跑去。憋住呼吸,将脸没入冷水之中。片刻之后,那鼻中热流逐渐减慢。 轻轻地抬起头,邓绥被铜镜之中的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 那镜中之相,忽如同一个奇瘦无肉的骷髅一般苍白恐怖。凌乱的长发贴面,双目深陷。脸上苍白之中带着一层乌青,犹如面带死灰的饿鬼一般恐怖。 不多时,林秋儿带着礼郎中跑进屋中,见邓绥站在净台旁边,双目呆滞,面如死灰。颤声道:“小姐,你还好么?” 紧张地咽下一口气,跑到邓绥的身边,伸手搀扶着邓绥,回到床上。 须发花白的礼郎中连忙放下药箱,朝着邓绥道:“小姐,你有何不适?”扭头看着被褥之上狼藉的血痕,惊恐地道:“那血从何来?” 邓绥用面绢捂着鼻子,无力地道:“适才平躺之时,只感觉鼻子一阵奇痒,我只是揉了几下,便流鼻血了。” 礼郎中连忙伸手拉开邓绥的手,看了看面绢上的血痕,疑惑地道:“那被褥之血深黑,此时面绢之上的血痕倒淡了些。” 说罢,从药箱之中取出红线,命林秋儿在邓绥的无名指上紧紧缠绕。只等邓绥鼻中之血不再流出,才解下红绳。 伸手摸着邓绥的脉门,满脸疑惑地道:“小姐脉象时而虚弱,时而杂乱。可曾有过激烈运动么?” 林秋儿急道:“小姐晚饭之后,怕夫人责罚,便早早上床了,就连门外都不曾出得,何来激烈运动?” 忽地双目之中露出惊恐之色,颤身道:“莫非,莫非那参中有毒么?” 礼郎中吃惊道:“小姐服用过何物?” 林秋儿面带闪烁,看了看邓绥,颤声道:“数日之前,阴老爷前来府上视探小姐。见小姐气色甚虚,便差人送了些参片过来。”咬着牙齿,哽声道:“我就知道,那阴老爷必定不安好心,怎么对小姐如此挂牵。看来那阴老爷果然不是好东西。” 邓绥一听,吃惊地看着林秋儿,怒道:“你们,你们竟偷偷给我吃那参汤?” 林秋儿连忙道:“夫人也是听阴老爷之言,担心小姐欠佳,若是长期下去,恐会虚出病来,故而才会让小姐服些参汤进步气血。” 说罢,扭头朝着郎中道:“想必定是那阴老爷担心小姐孝满之时,进宫抢了阴小姐的宠位罢,才会行此下贱之举。” 礼郎中看了看被褥之上的深黑之色,迟疑道:“看那被上血色,似乎真有中毒之相。可是小姐此时鼻血之中,淡如净水,倒不像是中毒。” 想了想,朝着林秋儿道:“那阴老爷何时送来参片?” 林秋儿低头沉思,道:“恐有半月之多。” 邓绥眉头紧皱,怒道:“你好生不懂事,那平日斋食,本就是清素之物。古书有云,薄虚之身,若是大补之物,必乱精气,毒如砒霜。” 林秋儿急道:“小姐,必是那阴府所送之物作怪。若是那参片无事,半死之人都能用以续气救命,何来逆反之说?”此时,她也不敢说出,自己先早之时便加了参汤。 林秋儿暗道,若是那参汤逆反之相,恐也不会等阴府那参片服过才有。要有的话,小姐早就发作了。 礼郎中沉思,道:“小姐所言甚是,若是虚弱之身大补,必会物极必反。可是若是小姐服用参汤十日之多,也断然不会如此暴逆。导致气血错乱,体血倒流啊。” 看了看林秋儿,道:“夫人可曾知晓?” 林秋儿摇头道:“小姐怕夫人知晓后担心,便不让奴婢通报夫人。” 礼郎中正色道:“小姐,此事非同小可,必须通晓夫人才是。若是那参片有毒,便不是小姐性命忧患之兆了。” 邓绥吃惊地道:“礼伯父所言,是何道理?” 礼郎中低声道:“若是阴府所送参片有毒,恐怕不是小事。这关乎着邓府安危之事,必须得通知夫人再作定夺。” 邓绥摇头道:“你等休要以小人之心度人,若是误会了阴大人一番好意,非旦会给我邓府招惹灾祸,还会断送阴邓两府的关系。” 看着礼郎中满脸焦急之色,邓绥沉声道:“礼伯父,那人参本就是大补之物,药典之上不是有过记载,虚弱之身大补,终会物极必反么?” 礼郎中低头沉思,道:“可也断不会如此逆反。” 邓绥目光一冷,沉声道:“若是那阴大人送来的参片有毒,取我性命何需半月之多?” 抬头看了看林秋儿,厉声道:“秋儿,日后也休要胡说。此事也断不能让夫人知道,否则母亲必又是徒增烦恼。” 礼郎中朝着林秋儿,道:“那参片可还有?” 林秋儿摇了摇头,道:“那阴大人送来的本就不多,因担心小姐身体,所以奴婢用量可能稍大了些。若是如小姐所言,那大补之药有逆反之说,恐怕也不无道理。” 礼郎中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那参片既已用完,恐也空说无凭。”说着,凑到邓绥的耳边,低声道:“小姐,日后切记,阴老爷送来之物勿论药食,断勿服用。” 邓绥沉思,道:“多谢礼伯父,适才这样,恐必是那参片物极必反之相。还望礼伯父休要与夫人说起,我只怕母亲多虑,日后恐会生出诸多误会罢。” 礼郎中迟疑,道:“如此,我再看看罢。” 说着,伸手摸着邓绥脉门。说也奇怪,那脉象虽然过于虚弱,可是不如刚才一般的杂乱。慢慢地开始平稳下来。 那林秋儿见郎中把脉,连忙忙将床上被褥抱出,换了干净褥子。 那郎中观察脉象良久,并无异乱之处。随即道:“恐怕,还真如小姐所说,是那大补之药,紊乱了身子。小姐今日可是毫无胃口?” 林秋儿接道:“小姐何曾有过胃口啊,若不是夫人与奴婢强喂,恐怕小姐可以数日不吃东西。” 礼郎中道:“如此,我知道了。” 说着,从药箱之中取出几个小药包,放到桌上,朝着林秋儿道:“此药是调理之药,从明日起,让小姐在饭后和水服下。” 看着邓绥面色虚弱,脸上的乌青之色更深,轻叹一声,朝着林秋儿道:“你前去取些蜂蜜过来。” 只等林秋儿出门之后,邓绥看着面色凝重的礼郎中,轻声道:“礼伯父可是有事交代?” 第二十八章 破天之斗 礼郎中低声道:“小姐本便是心善之人,虽不知阴老爷送来大补之药是否好意。可是这虚弱之身大补,必会坏了气血。日后老身给小姐慢慢调理,也还能补救。可是那进补之物,断不能在服用分毫了。” 邓绥点了点头,道:“绥儿知道了,多谢礼伯父。”咬着嘴唇,迟疑道:“此事便就此过去罢,在夫人旁边也休要提起。否则,误了别人好意不说,母亲本就忧心之事繁多,恐怕会胡想伤身。” 礼郎中笑道:“小姐甚是明理,如此日后便多留心眼罢。” 林秋儿急急地取了蜂蜜,跑了回来。礼郎中收拾药箱,朝着林秋儿道:“那草药粉奇苦,小姐服用之后可以蜂蜜祛苦。” 说罢,朝着邓绥道:“日后多加调养,休要熬夜晚睡。老身回去之后,尽早寻些调理气血之药。” 邓绥朝着林秋儿道:“快送礼伯父回去罢,夜路多加小心。” 只等林秋儿引着礼郎中出了房门,邓绥吃力地坐起身子,下了床。忽地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摔倒在地。 搀着靠椅,走到镜边坐下。抬手摸着高高突起的颧骨,双目微红,温热的晶莹滚落下来。生在权势之府,又如何能平和而活?也许,真如太祖爷爷所述,有人的地方,便会有纷争。有纷争,便须得有输赢。有输赢,便会有生死。 能者为生,弱者为食。纵是邓绥一心留府,永不进宫,恐也难逃权势之争的厄运。在这个世界上,你远离纷争,独善其身,断是不能。你不树敌,难保别人不会以你为敌。权势之争,本就是场无声的厮杀。生在权贵之府,永远都无法独善其身罢。 冰凉的水,冲过脸上,透心的冰凉,使得邓绥心中忽地变得明朗起来。洗过脸之后,行至桌边,看着屉中的糕点,忽地感觉腹中一阵饥意袭来。邓绥取过糕点,大口地吃着。 林秋儿回来之时,那冷凉的糕点竟已被邓绥尽数吃完。 林秋儿吃惊地看着邓绥,急道:“小姐,那糕点冷凉,恐进食不得啊。” 适才见邓绥鼻中血流如注,似乎命悬一线。此时面色虽难看,那一层乌青依然,可是好像精神好了很多。 林秋儿给邓绥冲了热茶,看着她服下,小心翼翼地道:“小姐,你可曾感觉好些?” 邓绥点了点头,道:“无妨,你也休要紧张。礼伯父已说了,会寻些调理之药给我。日后尽心调理,定无大碍。” 林秋儿面带焦虑,轻声道:“奴婢觉得,小姐身体事关重大,还是禀报给夫人罢,夫人也算是见识多广之人,也好拿个主意。” 邓绥的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道:“母亲忧心之事繁多,终日担忧我哥哥们安危。这府上之事,还是休要多烦于她罢。” 想了想,朝着林秋儿道:“秋儿,是夫人让你煎熬那参汤么?” 林秋儿连忙低头道:“那阴老爷差人送来之时,夫人便让奴婢平日里适当给小姐服用。”紧张地咽下一口气,道:“小姐,是奴婢无知,以为那参汤若是多点,恐会对小姐身子有好处,故而多加了些。不曾想到,竟会害了小姐。” 邓绥目光一冷,定定地看着林秋儿,正声道:“秋儿,你老实告诉我,你给我的素粥之中偷加的参汤,是阴老爷差送之后才加的么?” 林秋儿身子一抖,连忙跪到地上,颤声道:“小姐,奴婢不敢骗你。其早在三月之前,奴婢见小姐面色虚弱,便私自寻了些陈参之片熬汤和小姐服用。” 说罢,浑身颤抖,热泪横流,抬头看着邓绥道:“小姐,真真是那参汤坏的事么?” 邓绥伸手将林秋儿拉起,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道:“你休要着急,也恐是我命不该绝,辛亏那逆反之相出现得早。礼伯父也说了,日后慢慢调理,也无甚大事。” 林秋儿吸着鼻子,哽咽道:“小姐,奴婢该死,不该自作主张,差点害了小姐性命。”看着邓绥平静的面容,担心地道:“小姐,你真不怀疑那阴老爷送来的参片么?” 那阴侍郎前来之时,林秋儿便深感觉诧异。原本那阴孝和已经在宫中深得皇帝宠爱,连番晋封。按照阴纲的脾性,对邓府恐是不屑一顾。可反倒比以前走得更为勤快。宫中稍有喜事,必会亲身前来登门造访。 邓绥的脸上,扬起一抹轻笑,摇头道:“那阴老爷见我身体过于虚弱,必也是好心。虚弱之身不能胡乱进补之事,就连母亲都不曾得知,那阴老爷定也不会知晓。” 伸手摸着林秋儿的头,轻声道:“秋儿,为人之道,断不能以恶度人。那阴老爷本就是一番好意,我等如何能恩将仇报,反噬人家另有目的呢?” 轻轻地站起身子,走到窗便,抬头看着天边的月亮,轻笑着道:“秋儿,你说皇宫的月亮,也这般干净明亮么?” 林秋儿走到邓绥身边,拉着她的手,道:“小姐,怎生会想起皇宫呢?”去年宫选之时,若非邓绥坚持留府守孝,恐早已在宫中立贵。 邓绥轻叹,道:“命有天定,事在人为。我当日我要进宫之时,父亲身亡,便是天命所归。可若是心中有能,又何惧于天?” 林秋儿迷惑地看着邓绥,却见她双目之中散发着明亮的光芒,疑惑地道:“小姐,你不是与夫人说过,平和便是福么?难道,你还想进宫么?” 邓绥点了点头,认真地道:“我想进宫。” “啊?”林秋儿吃惊地看着邓绥,道:“小姐此时的身体,若是进宫,恐怕更为不妥。更何况,皇帝何时诏纳,也还不得而知。” 那宫中喜讯颇传,阴孝和势如日中天,深得皇帝宠爱。如此下去,只要阴孝和顺势立后,恐怕皇帝再无诏纳之心。这邓绥纵是有心进宫,恐也是再无希望。 邓绥抬起双手,朝着滚圆的月亮笑道:“你是见我此时的面容,甚是吓人,恐进宫之后,也难难以存活罢?” 林秋儿咬着嘴唇,摇头道:“小姐若是想进宫,那也是好事。日后便安心调理身子,只要身子好了,何愁不能进得宫去。” 话虽如此,可是林秋儿心中也是茫然。这守孝之期甚长,纵是邓绥能圆满守孝,也不保皇帝便会诏纳。加之邓绥这个样子,又失去了父亲这个靠山,恐怕也难以过得了处选之择。 邓绥哈哈一笑,道:“如今,我这孱弱之身,必会让人放心不少罢。从今往后,我除了要和自己这虚弱残身斗……”指着天空滚圆的月亮,厉声道:“我还要和天斗。” 林秋儿紧张地看着邓绥,目带惊恐之色。 邓绥正声道:“守孝期满,我邓绥便行至孝道。天阻我进宫,我便偏要进宫。” 慢慢地闭上眼睛,心中一股暖流蔓延开来,扩散至四肢百骸。 吉日之时,父身突亡,本是天兆。 天意可逆,可孝道难违。 若是行尽孝道,便可逆天而上。 第二十九章 功德圆满 说来也怪,阴侍郎自上次差人送来参片之后,便再未登门造访。只是在年祭之日,会差人送些银钱过来。这反差之相,着实让人意外。凭阴老爷脾性,府上喜事,必会奔走相告。特别是对邓府,除却报喜之外,更多的是想了解邓绥和几个兄长之况。 倒是那阴府下人过来之时,也偶有向阴氏问及邓绥身体之况。可是那邓府下人之间,皆传邓小姐身体过度虚弱,甚至已虚至无能面见客人之地。纵是服尽世间补药,也无济于事。 偶时有宫中皇帝派来之人,在民俗节日之时登门慰问,也从未见邓小姐露面。慢慢地,邓府之上,鲜有人造访。倒也平和安静,清闲度日。 老天,终遂人愿。 次年初春,宫中传来消息,和帝立阴孝和为后。那阴氏之府,成为国丈之第。原本以为,如此天大的好事,阴侍郎必会登门造访,亲传喜讯。未曾想到,阴府之上,竟连下人都不曾差之前来传喜。 阴氏本心焦于邓绥之身,眼见邓绥身体虽依然孱弱清瘦,可是面色日渐正常。再不如往日那般苍白怕人。整个似乎也活泼起来,不但饮食起居规矩正统,竟也不再熬夜读书,平日之下与林秋儿在后院之中抚琴作画,过的倒也安逸。 邓夫人原本还希望邓绥若是守孝圆满,便托禄公公之便,寻机进得宫去。可是那宫中早已传来消息,阴府长女已贵为皇后之身。如此一来,邓绥进宫之望彻底破灭。那阴孝和既已为后,纵是邓绥进得宫去,恐也永无出头之日。倒不如便如她所想,留在府中,他日若是有合适之人,找个好人嫁了,也算是圆满之美。 若是心中希望破灭,这人也便再无期待之忧。阴氏盼邓绥进宫之念破灭,反倒变得轻松清闲。加之邓氏三兄弟在外虽无盛功之传,却也是平安健康。这邓府便在时间的推移之中,慢慢地被淡出朝官庶民的的视线。 永元七年,盛春。 邓绥终守孝圆满,一个月之后。兄长邓骘和三兄邓悝因父三年之祭,加之边乱逐平得以回家探亲。 为庆邓家兄弟归来,加之邓府已经数年平淡无忧无喜,这也算得上是莫大的喜事。故而阴氏差了下人,摆了酒菜佳肴。 邓绥也早已经脱下素白孝服,平日里穿上碎花绣裙,趋于常日而居的生活。没有了清规戒律的禁忌。经过近一个月的调养食补,此时虽面容依然清瘦,可是面色终见红润。 那瘦削的脸庞也日渐圆润,特别是那一双乌黑光亮的眼睛,随着人的精神焕好,显得更加的清澈明亮。纵是疲倦轻眯之时,也是媚态尽生,余光之魅也足以勾魂摄魄,令人痴迷。 美人终归是美人,纵是在三年的清苦素食之下,依然不曾隐没那倾国之貌。加之数年难得一见的家人得以团圆,阴氏喜极而泣。 宴席之上,阴氏哽咽祝酒,朝着邓骘道:“骘儿,你身为长兄,日后便是邓府顶梁之柱了。日前皇帝派人前来慰问之时,那郑统领与为母说过,府上不能无主,你兄弟五人,皆为边界权要之位,皇帝亲口答应,你可留朝任职。” 邓绥一听,兴奋地道:“如此一来,哥哥不但能入朝为政,这宫城之地也不如边界之所遥远,替皇上分忧之际,还能照看家府之事。这皇帝也还算有德之人,不忘我邓氏之人也是朝中功臣之第。” 邓骘点了点头,道:“绥儿所言甚是,日后恐怕绥儿进宫无望。这皇上必是周全之虑,故而让我入朝任职。如此一来,我身在朝堂,几个家弟在外平乱也有个照应。” 抬手摸着邓绥的头,面带遗憾之色,感概道:“若是绥儿当日进宫,凭她之能,恐也不会有暗斗之心。那后宫争斗甚重,绥儿留在府上,倒也不是坏事。” 邓绥眉头一皱,沉声道:“若是那皇上有德,断不会愧对我邓府罢。” 阴氏一听,瘟怒道:“绥儿,就要信口胡说。那皇帝对我邓府,已是仁至义尽。平日之下,也还经常差人前来视探。如此看来,皇帝也是有心之人。否则,又如何记挂着骘儿留朝之事?” 邓绥哈哈轻笑,道:“母亲多心了,我不过是在自己府上说说罢了。眼下我邓府之上,也无人走动,断不会让外人听了去罢。” 邓骘仰头喝酒,笑道:“绥儿依然如此任性,那皇上于我邓府有恩,纵是背地也断不能有叛逆之言。皇上乃九五之尊,妄言不得。” 邓绥轻笑,道:“皇帝圣旨未下,哥哥便如此袒护皇上。果然是忠良之臣呐。” 忽地,那旁边的邓悝扭头朝着阴氏道:“母亲,若是那皇帝不过随口一说,又该如何?” 阴氏面带焦色,苦笑道:“想来也是,那皇上终日忙于国事,纵是有心,恐也不会长记在心。”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黯然道:“你们兄弟难得回来,绥儿也忠于孝道之行,得以圆满。便休要多想无谓之事,还是如绥儿之言,凡事皆顺其自然罢。” 四人举杯,共庆团圆之喜。眼下虽有忧心之事,可是一家人能享团圆之福,加之邓绥孝道圆满,也是皆大欢喜。 邓骘兄弟虽同在边界之地,可是各守一方,也是数年未见。兄弟二人杯盏交叠,放开欢饮。 邓绥甚少饮酒,加之守孝三年,滴酒未闻。甚喜之下,小酌数杯,顿感面颊发烫,头脑眩晕。忽感觉心中气血翻腾,异常兴奋。 伸手拍了拍邓骘的后背,笑道:“哥哥,若是那皇帝不下旨纳你进宫任职。你作何打算?” 邓骘仰头轻叹,道:“当日,你若能进得宫去,能面见皇上,恐也能说上话。此时,也便如母亲之言,听天由命罢。” 看着邓绥瘦削的面容,邓骘双目落泪,哽声道:“绥儿,这三年,真真苦了你了。”情浓之时,竟止不住热泪轻流。那守孝异常清苦戒严,纵是如他这般粗狂莽夫之身,恐也难以承受。未曾想到,邓绥竟真真挺了三年。 邓绥摇头笑道:“身为儿女,理应尽孝。男儿须得志在四方,故而不能误你你们大事。我未曾进得宫去,也是天意罢。” 邓骘面带失落之色,无奈地点头,道:“哥哥知道绥儿心思,如此恐真是天意罢。” 那邓绥一朝失去进宫之机,恐日后再无成贵之望。眼下朝纲正统,边乱得平。那皇帝既已立阴孝和为后,权势之面,皆为定局。 忽然,林秋儿急步跑来,脸上带着惊恐之色,急道:“小姐,夫人,皇宫有人急马前来。” 阴氏连忙站起,颤声道:“骘儿,定是那皇帝降旨,宣你入朝任职罢。” 邓悝连忙搀着阴氏,四人急急地迎了出去。 院门之外,一辆奢华的锦红马车停在门口,那马车后面数名持刀侍卫垂首而立。 数年以来,邓府纵有朝中慰问之人,也断无如此阵势。想必那车上之人,定是宫中权贵之身。 那车边宫女轻轻地掀起垂帘,随着一声清咳,马车上走出一位头发雪白,面如白霜宫服官人。 邓骘一见,发出一声惊叹。 那车上之人,竟是皇帝贴身太监总管,禄公公。 早在邓训在世之时,邓骘便随父进宫面见过先帝。与禄公公有过一面之缘。宫中能劳驾禄公公亲自动身前来,必是天大之事。 第三十章 福不双至 邓骘朝着阴氏和邓绥使了一下眼色,四人连忙跪地,道:“见过禄公公。” 禄公公掏出手绢擦了擦嘴,笑道:“今日果然是好日子,两位大人也在府上。老奴前来,给府上送喜讯来了。” 说着,清咳一声,展开腾空黄卷,正声道:“邓府数代为功臣之府,今边乱逐平,内阁待安。特宣邓氏之骘,进宫为侍郎之职,择日进宫面圣。邓氏四子,皆为要臣之身,封地百里。” 那阴氏喜极而泣,颤声道:“果然是老天有眼,祖上有德。庸妇谢皇上万恩。” 禄公公将黄绢卷起,双手托至邓骘面前,笑道:“先帝在世之时,邓校尉便对老奴甚是照顾。尔等也便休要与老奴见外。” 说话之间,朝着邓绥看了看,面带疑惑地道:“那邓府小姐,可曾安好?” 邓绥连忙抬头,垂声道:“回公公,小女一切安好。” 禄公公双目一亮,吃惊地看着邓绥,疑惑地道:“你,你便是邓小姐么?” 邓绥点头,道:“奴婢便是。” 禄公公走到邓绥的身边,颤声道:“你起来说话。” 邓绥闻言,连忙站起。禄公公一见,发出一声惊叹。那邓绥身材奇高,适才跪地之时不曾看出。只等站起之时,竟比禄公公高出一个头。 禄公公的一双眼睛,几乎要突了出来。惊声道:“好生俊俏的女子,那妄言究竟从何而来?” 此时的邓绥,虽面容仍显消瘦,可是气色甚好。加之五官精致玲珑,肤白细腻,双目黑亮如水,干净通透。身上的碎花长裙,裙摆之上点点朱红印染的梅花素雅之极。 那腰间一条浅色的丝带缠绕,让那纤细可轻握的束腰更显纤柔可人。一头秀发乌黑光亮,以粉红色绸绳简扎,整个人显得万分的干净整洁。那小巧的朱唇红若玛瑙般晶莹剔透,灵美之气鲜翠欲滴,如此美貌,忽如同九天仙女误落凡尘一般,浑身仙气逼人。 阴氏连忙道:“公公,此女便是府上小女,邓绥。” 禄公公的双目之中,带着几分惊色,低声道:“数年之前,老奴在宫中之时,便听闻府上小姐身体欠佳。就连后宫都传言,小姐虚不胜补,恐不久于世。” 邓绥轻声道:“回公公,奴婢守孝之期,因粗茶淡饭,故而身有消瘦。可也不如传闻所说,不久于世啊。” 禄公公走到阴氏的身边,悄声道:“老奴今日前来,还有个喜讯。” 阴氏愕然,颤声道:“是何喜讯?” 禄公公笑道:“当年邓校尉在世之时,便数次托付于我,若是皇上诏纳,让老奴定将小姐诏纳进宫。三年之前,终因邓校尉不幸离世,邓小姐留府守孝,错过进宫之机。数年以来,老奴一直记挂着邓校尉之托。” 阴氏双目中热泪轻流,哽咽道:“多谢公公记挂,三年前终因小女不争气,未能进得宫去。日后,恐要辜负老爷之望了。” “夫人,此言差矣。”禄公公眯着眼睛,瞟了一眼邓绥,沉声道:“一月之前,皇上有诏纳之意。老奴得知邓小姐守孝期满,便将小姐之名纳入名册之中。” 阴氏一听,身子一软,险些软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这个念如死灰的妇人一时间之间乱了神志。 邓骘连忙将禄公公一行人迎了进去,阴氏喝下些热水之后,慢慢平息下来。 禄公公对邓绥看了又看,满心欢喜地道:“原本老奴将邓小姐纳入候选名册之中,也是私心之念,原本是想对邓校尉在天之灵有个交代。早在宫中之时,便听闻邓小姐身体抱恙之言,还担心若是进得宫去,招致皇上不悦。为此事老奴还忧心不止。” 阴氏哽咽道:“多谢公公抬爱,若是老爷泉下有知,定当瞑目。”当即拉过邓绥,道:“还不快跪谢禄公公之恩?” 邓绥跪地,俯首道:“奴婢多谢公公抬爱,若无公公力荐,奴婢恐怕再无进宫之望。” 禄公公伸手将邓绥托起,满目尽是怜爱之色。这邓小姐非但面容绝美,处世之行也是颇为得体。纵是在他这个皇上贴身太监总管旁边,也是面色平和雅致,无大惊大喜之色。 原本在禄公公想象当中,那传闻也必是深有根据,就连那阴侍郎也亲口对他说过。邓府小女身体虚弱成痨,恐世间无回天之药。禄公公因历来深得邓训恩惠,故而邓绥先前未能入宫,便是他一大心病。加之邓训离世之时,邓绥未能进宫,想必邓训必是抱憾而亡,死不瞑目。 就连禄公公都未曾想到,那宫中谏士官因皇室香火欠旺,故而在朝中与文武朝臣合议之下,进禀再行诏纳。可那和帝因刚立皇后,加之后宫之中心秀众多,又独宠阴孝和一人,故而已无心添秀后宫。可终因拗不过谏士之说,便命后宫选伺之人,低调行之。行行那排场之面。 若是无邓训与禄公公之交情,恐那宫中选伺之事,邓府也断不得知。就连阴侍郎也想不到,他一心巴结的禄公公竟会是邓训至交。虽邓训离世,可终因邓训生前为人义气良善,颇得人心,故这禄公公对邓府小女进宫之事,一直记挂于心。 禄公公正色,道:“此次诏纳,也非皇上之意。只是数年以来,皇宫香火欠旺,故而朝中谏士多次进诫,皇上才勉强同意。此时,阴皇后贵位已定,邓小姐进宫之事,万勿声张。” 阴氏点头道:“公公所言甚是,小女未曾进宫之时,便已诸多烦事。若无那传闻,恐怕这三年以来,我府上也断不能如此安稳。” 想了想,朝着邓骘道:“公公一路奔波,甚是辛苦。你先下去安排歇息之所。若是让公公连夜奔波,恐累了公公。” 邓骘领命而去,禄公公让宫人退下,朝着邓绥道:“小姐,身体可能安好?若是进得宫去,身有不适,皇上怪罪不说,恐会累及家兄。” 邓绥恭敬地答道:“公公放心,日前外面盛传奴婢身体抱恙之闻,那也是奴婢府上为了能平息他人叵测之心。此时奴婢已守孝圆满,只要加以养身,必无大碍。” 禄公公点头赞许,道:“数年之前,你坚持留府守孝,老奴猜想必是小姐无心进宫成贵。若有勉强,可与老奴坦言。皇上之面,老奴自有办法交代。” 邓绥微微一笑,摇头道:“为世之道,忠孝先行。三年前奴婢欲进宫之时,父亲突然离世。为人子女,理当尽孝。虽有皇命在身,可奴婢斟酌再三。若是留得家兄留府守孝,国难当头,恐会误了大事。为人子女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亡之时,奴婢加以权衡,故而坚持留府守孝。”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进宫成贵,本就是父亲必生之愿。奴婢怎能不知。如今既已守孝圆满,奴婢心中再无遗憾。若是能进得宫去,必会竭尽所能,侍奉皇上,替我邓氏门楣添光。” 禄公公低头,沉思道:“此时,阴皇后已经立位成后。你进宫之后,只要谨慎而行,恐也不至于招惹灾祸。加之老奴在皇上跟前还能说得上话,只要不行那过分之事,也还算可行之举。” 阴氏低头沉思,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禄公公,低声道:“绥儿一直深居府上,从未出门见得世面。庸妇只担心她进得宫去,失了礼仪,遭至灾祸。” 第三十一章 忧心之虑 之前得知阴孝和立身成后,阴氏心中失落之极。如今之下,闻之邓绥有望进宫,反倒忧心忡忡。她只担心凭邓绥性格,心地过于纯善,真进得宫去,恐怕无力应对那后宫之争,枉送了性命。 禄公公沉思,道:“夫人不必担心,那阴皇后既已成后,凭她之能,恐也无人能撼。邓小姐进得宫去,于皇后来说,倒也无甚争驳之弊。若是小姐能识体些,恐也不会坏事罢。” 阴氏看着邓绥满脸的平静,无力轻叹道:“既是如此,日后恐要劳烦公公多多费心了。”这邓绥自小便养成了波澜不惊,心无城府之性。虽有博学多识,可是行事不拘小节,实乃宫规大忌。若是进宫之后也如在府上这般依性而为,难免招致灾祸。 禄公公笑道:“老奴能有今日,少不了邓校尉曾经的恩惠。夫人便休要如此言谢了。”抬头看了看门外,沉声道:“时辰不早,老奴便早早动身赶回宫去。” 阴氏急道:“公公一路辛苦,务必在府上停留一夜。只等明日一早,犬子正好进宫面圣,也好一路随行。” 禄公公沉声道:“多谢夫人好意,若是老奴在府上停留,恐朝中多有非议之辈,必会妄加猜测。此时邓小姐未能进得宫去,我等行事便低调而为了,也能省去诸多麻烦。” 这禄公公考虑甚是周全,眼下虽然朝中重臣之间貌似祥和平静。可是一旦有进宫成贵之机,谁不想府上闺秀有能进宫立身。若不是数年之前有传闻邓府小姐身体虚弱成疾,无力回天,恐怕邓府这三年也断不能如此平静而过。 阴氏猛然醒悟过来,连忙招呼邓悝,道:“你前去通知骘儿,稍作收拾,便随公公进宫罢。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禄公公点了点头,笑道:“老奴也正有此意,皇上诏邓骘择日进宫,便是越快越好。到了宫城之后,长公子可在我后殿之处休息,等候皇上传唤便好。” 阴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想了想,朝着禄公公道:“还请公公稍后,庸妇去去就来。”说罢,颤巍巍地朝着后厅走去。 禄公公见邓绥垂首而立,轻声道:“邓小姐果然是聪慧之人,日后进得宫去,邓公训在天之灵也甚感安慰啊。”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老奴心中之憾,也算有个交代了。” 邓绥施礼,道:“多谢公公鼎荐,奴婢才有此良机进得宫去。” 禄公公双目微眯,笑道:“若无邓小姐内敛低调之举,恐这三年也断然不会如此安详。老奴在宫中近五十年,见过不少贵人之身,能像小姐这般面如天仙,又有智慧之能者,万中无一呐。” 脸上带着几分欣喜之色,正声道:“皇上终日操劳于国事,甚是辛苦。若是小姐能进的宫去,替阴皇后分忧,也便是天下百姓之福。” 看这邓绥之貌,赛比天仙一般绝美无暇。纵是不加打扮,进得宫去也恐无人能及。加之邓府之人素来行事光明磊落,以善行世,于皇帝来说,必是福不是祸。只要这邓绥得以进宫,不但完成了邓训遗愿,还能成全皇上美事,如此一来定是两全其美之事。 邓绥微微扬首,轻笑带:“托公公之福,奴婢日后,还要劳烦公公多多指点。那宫中之事,奴婢闻所未闻,言行必有不妥之处。日后不求为祖上添德,只要不给公公和邓氏先祖丢脸,便已足够。” 说话之间,邓骘已经收拾好行装,大步地走了出来。 阴氏怀中抱着个盒子,走到邓骘的身边,低声道:“一直以来,你兄弟都在外行职。这府上之事,皆为公公费心照顾。你随公公进宫之后,休要在劳烦公公了。” 说着,将盒子塞到邓骘手中,轻轻地使了个眼色。 邓骘点头道:“母亲放心便是,日后骘儿便在宫中任职,离府上不远,定能时时回府探望。” 说罢,朝着禄公公恭敬地道:“禄公公,既不能在府上多有停留,便让属下随公公一起上路。在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禄公公朝着邓绥点了点头,轻笑道:“小姐在府上照顾好身子,一月之后,便动身进宫。请夫人放心,邓公子了宫城之地,老奴自然会安排好。” 说着,走到邓骘的身边,伸手取过盒子,朝着阴氏道:“夫人甚是费心,这盒中之物,老奴也不需要。加之车马劳顿,还是留在府上给小姐添些衣物罢。” 阴氏面色一变,连忙道:“公公万勿推辞,府上长子日后在宫中任职,不日小女也便进得宫去。日后还有劳公公费心才是。” 禄公公凑到阴氏耳边,笑道:“老奴身为了两朝贴身太监总管,此物应有尽有。”接过盒子,放到桌上,轻笑道:“更何况,老奴无靠无后,要这絎物何用?” 看着阴氏面色犹豫,禄公公将盒子推到邓绥面前,笑道:“你便拿去,多多调养身子,日后能尽心伺候皇上,比什么都强。” 说罢,朝着阴氏作揖道:“老奴告辞。” 邓骘见阴氏满脸愕然,朝着阴氏轻轻地摇了摇头,拎着行李包裹追了出去。 邓绥疑惑地看了看桌上的盒子,轻声道:“母亲,这禄公公若是爱财之人,恐对父亲之恩也断不会如此上心罢。” 阴氏苦笑着摇了摇头,走到桌边轻轻打开盒子。那盒中排放整齐的银锭发出耀眼的光芒,哽声道:“这便是父亲毕生积蓄,日后你进得宫中,需要打点之处甚多。” 邓绥眉头轻皱,疑惑地道:“那皇宫之中,在皇上的眼皮下面,还有不齿之人么?” 阴氏苦笑,道:“你休要以为那皇宫之地便是仙境之所,凭你这单纯之心,恐怕也是寸步难行。”想了想,无奈地道:“如此也好,若无那权争之心,恐也不是坏事。等你进宫之时,便带去罢,日后也有必用之处。” 邓绥轻笑,道:“我若进得宫去,断不会与那腌臜之人往来。有能之时,定替皇上除奸拔恶。”说话之间,竟闻得马蹄之声远去,母女两人竟顾着说话,竟不曾出门送得禄公公。 适才眼见那禄公公之行,邓绥对那皇宫之中甚是好奇。阴氏话未挑明,那禄公公已深知其意。 想父亲一世忠于国民,至死之后依然盛名于天下。禄公公明知邓府趋于凡庸,依然鼎立相助。若是后宫之中真如母亲所言,那禄公公何需直面拒绝? 阴氏的脸上,带着无尽的忧伤之色,轻叹一声,道:“既有此进宫之机,你父亲遗愿也终能达成。只望你进宫之后,有先祖之灵保佑,能一路逢凶化吉,为母也便无憾了。” 说话之间,拂袖拭泪。 数年愿望,终于达成。可是阴氏的心中,比先前更为沉重。 那深宫恶斗,生性娇弱善良的邓绥,能否应对,一切都是那么的渺茫。 只希望,那仙长所言是真,邓绥能在宫中安稳度过。 不求富贵于世,但求无灾无难,安稳一世。 第三十二章 面圣 永远七年,四月,初夏。 晨曦的的阳光,推开厚重的宫门。 四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朝着储秀宫的方向鱼贯而行。 原本皇上并无诏纳之意,可是因为皇室香火欠旺。后宫虽新秀甚多,可终无人有能添香。故而在谏殿诸官合力进诫之下,皇帝便命禄公公依贵而择。 可当下那朝臣之府闺秀甚少,禄公公已推至州县之下,那选送闺秀虽众多。可是大多相貌平平,无甚长优之处。加之皇帝再三交代,此次选秀,定要去繁从简,不得大张旗鼓,劳民伤财。 禄公公深知,那三年前的晋选的宫女,多逾百人。可是十之八九不曾得过皇帝临宠。若是再过多选进,恐也是空守后宫,徒增虚位。故而从送选的秀女之中,挑选十名进宫。经过亲挑细选,择出四名,直接进储秀宫中落居。其他闺秀,便安排在选伺宫候位。 早朝之后,和帝不等禄公公前来,回到后殿之中换下朝服,便命小太监随同,朝着储秀宫走去。 三日之前,禄公公便禀报和帝。今日储秀宫之中有四名新晋闺秀待阅。前夜,阴皇后陪同和帝阅奏之后,竟有发烧之象。和帝一心记挂皇后身体,便想早点阅秀之后,前往椒淑宫去看望阴孝和。 行至储秀宫时,那宫门之外,竟空无一人。 和帝正在纳闷,忽闻一阵车马之声传来。愕然之间,见四辆马车缓慢朝着储秀宫慢步而来。 和帝眉头紧锁,心中登时燃起一股莫名的怒火,朝着身边的小太监道:“那禄公公何事之误,竟让朕在此等候么?” 小太监一脸惊恐地看着盛怒的和帝,颤声道:“禄公公早前通知小人,皇上早朝之后更衣用膳之后再过来阅秀。”抬头看了看缓慢而来的马车,低声道:“禄公公恐怕是前往养心殿等皇上去了。” 那马车行至宫门前,赶车太监远远地看到和帝,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原本禄公公交代,等皇上散朝之后让他们便从选伺宫慢行过来。禄公公之意,是等皇上更衣早膳之后,行至储秀宫时,那新晋闺秀正好在储秀宫外等候。 谁曾想到,和帝因记挂着阴孝和身体,故而退朝之后便急步而来,反倒比那马车先到。那禄公公做梦都不曾想到,他在养心殿焦急地等皇帝回去用膳,这皇帝竟早已经等在储秀宫外。 见那马车停下,和帝双目一寒,怒道:“是何道理?难道那车上之人要朕亲自过去么?” 那马车上的太监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见只有皇上与一名小太监在储秀宫外,不曾见到禄公公身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如何,只能停车远远地看着和帝二人。 身边的小太监连忙道:“皇上,奴才前去看看。恐是禄公公在养心殿等候皇上,那赶车之人未见禄公公,不敢过来罢。” 说着,急步朝着马车跑去。 行至马车边,朝着赶车太监急道:“禄公公呢?” 车上的太监跳下马车,急道:“禄公公交代我们这个时候过来,我还在找他呢。”惊恐地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和帝,颤声道:“完了,看皇上的样子,恐连禄公公都没好果子吃了。” 小太监低头,沉思,道:“如此,你便前去养心殿寻禄公公,我先将马车带过去。”说着,无奈地长叹一声,看着装修奢华的马车,苦笑道:“凉了,凉了,今日皇上心情不佳。加之禄公公跟皇上跑岔了。今日这批新晋之秀,恐得冷宫养身了。” 说罢,跳上马车,抖动缰绳,朝着和帝走了过去。 马车行至和帝身边,小太监跳下马车,朝着和帝道:“皇上,禄公公果然是在养心殿中等候皇上用早膳。奴才已经叫人前去通知了。”扭头看了看马车,谨慎地道:“皇上是等禄公公,还是此时便先阅过?” 和帝脸色铁青,钢牙紧咬,怒道:“禄公公,你果然好大的胆子。朕烦事甚多,怎有时间陪你在此干耗。” 朝着小太监怒道:“阅甚么?还不快随朕前去椒淑殿?” 小太监连忙上前,跟皇帝身后,朝着椒淑殿的方向走去。行了几步,发现手中还握着赶车细鞭,返身折回,将红缨马鞭朝着当前的马车扔去。 未曾想到,那高头大马猛然一惊,发出一声长嘶双蹄扬起,铁蹄骤响,疯了一般地朝着皇帝奔去。 小太监吓得面无人色,惨声道:“皇上,小心呐。” 那和帝正在恼怒,双手倒背急走。忽闻身后一阵马蹄之声,刚刚回头,那惊马已经到了身后,猛然一惊,连忙闪身躲过。那马车紧贴着和帝的面颊,呼啸而过。 和帝站立不稳,怦然而倒。 两名巡逻侍卫听到小太监的惊呼之声,飞身前来,持剑落到急马前面。那大马猛然掉头,返身回跑。 和帝来不及起身,眼见大马便要朝着他身体踏去。忽闻车上一声娇喝,那马车之中钻出一名女子,伸手拉住缰绳,发出一声清喝,紧绷马绳。 那惊马头部被困,奔至和帝身边,猛然停下。那车上女子,猝不及防,竟从马车上飞了出去,直直地朝着和帝落去。 和帝正欲起身,忽见一个修长的身影当空朝着自己扑来,惊喝一声:“护驾。” 话音未落,只听到一声闷响,那身影不偏不斜正好落到起身一半的和帝身上,两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和帝继位四年以来,时时谨慎行事,无时不刻提防奸臣迫害。可是从未见过如此阵势。慌乱之际,却见那压在身上的人竟是一绝美女子。 那女子虽面带惊恐,可是肤色白细如膏玉,凤眼玉鼻如同精雕细琢出来一般的精致。那玛瑙一般晶莹剔透的朱唇,竟紧紧贴到和帝面颊上。 两名侍卫飞身落到二人身边,刷刷两声,雪亮的长剑落到女子脖子上,左右将她架起。 女子头发凌乱,面带惊色,颤声道:“壮士休要动手。” 和帝就地一滚,连忙起身,站到侍卫身后,发出一声怒吼,道:“你好大的胆子,皇宫之地,敢行刺朕?”被女子朱唇轻贴的脸颊之上,竟带着几分花香一般的芬芳之气。 和帝话刚说完,马车上跳下一丫鬟模样的清瘦女子,朝着两名侍卫跑去,面上竟毫无惧色,清喝道:“放开我家小姐。” 和帝后退数步,朝着呆若木鸡的小太监怒道:“这,这是何道理?” 原本以为,朝中奸宦之臣得以清除,朝纲正统。和帝做梦都想不到,在这青天白日之下,皇宫之中竟有人敢如此胆大包天,公然有弑君之举。那疯马乱窜,分明是想取他性命。 那丫鬟跑到两名侍卫面前,竟无视那刀剑,伸手推开侍卫,道:“我家小姐冒死收住缰绳,救了那官人,你们怎生如此不讲理?” 说罢,竟无视那长剑上前扶着女子,急道:“小姐,你可曾要紧?” 那惊马急停,邓绥收拾不住,在惯性之下飞了出去,若无和帝在下面垫身,恐怕不死也是重伤。 和帝一见,双目喷火,怒道:“何方之人,竟在皇宫之地撒野?” 眼见那女子飞身落下之时,只把和帝吓了个魂飞魄散。若是身手了得的刺客,当空罩下,恐他性命难保。 邓绥伸手整理一下凌乱的头发,朝着两名侍卫跪地道:“奴婢乃邓府小女,邓绥。受禄公公之命,前来面等候皇上阅秀。” 第三十三章 冲撞皇帝 两名侍卫一听,疑惑地朝着身后的和帝看了看。 原本邓绥头发凌乱,加之和帝一时受了惊吓,未曾看清邓绥的面容。只等邓绥拨开凌乱遮面的长发,露出脸颊,和帝猛然一怔,那愤怒血红的双目之中锋利之色竟已经消失。 刚才虽二人脸面紧贴,却也未曾细见。此时才看清楚那女子面上,虽带着惊恐的焦虑之色,可是那俊秀的五官忽如九天仙女一般精致玲珑。那眉头之上未经修饰,却是干净修长。略带焦急的双目之中,如同秋水轻漾,视人之下,似乎带着悦人的暖意。 原本怒火中烧的和帝一时之间那满腔怒火在女子的惊瞥之下,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天下,怎生会有如此绝美之人? 侍卫低声道:“皇上,如何发落?” 和帝猛然醒悟过来,轻咳一声,眉头高高皱起,上前两步,正声道:“你,是邓大人府上之女?” 邓绥点了点头,答道:“小女正是。”轻轻地抬起头,朝着身边柳眉倒竖的林秋儿,道:“秋儿,皇宫之地,休要放肆。” 和帝朝着侍卫挥了挥手,两名侍卫收刀退后。 邓绥从未见过皇帝,轻轻地扭头朝着四周看了看,只见除了适才持剑逼人的两名侍卫外,只有身着锦黄缎之人和一个身着宫服,太监模样的年轻小子,却瞧不见禄公公身影。 邓绥暗道,莫非这马匹受惊,在宫中乱跑,误入了宫中禁地。一心想着禄公公交代皇上阅秀之事,双目之中尽带焦色,扭头朝着远处三辆马车看了看。 林秋儿伸手拍了拍邓绥长裙上的灰尘,朝着和帝道:“你可知道那储秀宫在何处?” 旁边的小太监急道:“你好大的胆……”那子字还未出口,和帝沉喝一声:“退下。” 小太监闻言,连忙收声后退。 邓绥见眼前年轻官人身着得体奢华,暗道这人身着黄袍,必定是宫中权贵之人。如此冒失打扰,多有不妥,伸手拉了拉林秋儿的袖子,沉声道:“你休要说话。” 上前两步,朝着和帝施礼,道:“这位官人,奴婢因刚刚受旨进宫,不敬之处还望大人多多恕罪。适才恐是那马匹受惊,故而迷失了方向,冲撞之处,望大人海涵。” 双目之中带着几分焦虑之色,道:“大人能否告知,那宫中储秀宫在何处,奴婢恐禄公公到了之后,寻不到奴婢,可就坏事了。” 邓绥在选侍宫之时,听说皇帝威严无比,若是自己误了皇上阅秀之时,恐招惹皇帝不悦,降罪于禄公公。 和帝冷冷一笑,故作威严地道:“你可知道你犯了何罪?” 适才那惊马乱窜,险些伤到和帝。若不是在这皇宫之地,那侍卫恐削下她们二人首级了。看着邓绥焦急之面,鼻唇之间更加美丽动人,故作疑惑地道:“适才听闻小姐说是邓府之女,那校尉府为重臣之府,怎生小姐会如此冒失?” 邓绥一听,暗道完了。才刚刚进宫,便给邓府丢脸。连忙道:“奴婢从未出过府门,还请大人勿要怪罪。” 想了想,转身朝着林秋儿道:“若是在此逗留,恐坏了禄公公大事,若是因我们招惹皇上怪罪禄公公,可如何是好。” 说着,朝着和帝躬身道:“适才多有冲撞,也并非奴婢之意。因奴婢身有要事,他日再向大人赔罪罢。”说着,拉着林秋儿的手,朝着远处的马车跑去。急急地钻进车厢中。 小太监吃惊地看着远去的邓绥,颤声道:“皇上,那新秀还阅么?” 和帝眉头轻扬,发出一声轻笑,忽地感觉肩膀之处一阵疼痛,沉声道:“禄公公死哪里去了?” 说话之间,一个佝偻的身影急急地朝着和帝跑了过来,朝着和帝道:“皇上,老奴该死,竟不知皇上已来此,望皇上恕罪。” 和帝目光一冷,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若是你再不来,朕恐怕命都没有了。” 禄公公身子一颤,跪地道:“老奴原本在养心殿等皇上早膳之后再过来,不曾想到……” “够了。”和帝猛然一挥袖子,怒道:“朕念你是两朝总管,甚是信任于你。你竟敢自作主张,目中还有朕么?” 若不是禄公公凭自己之测行事,也不会有刚才那险象环生的意外。若是无那邓府小姐及时收住惊马,那大马铁蹄恐已经落到和帝身上,马车重逾越千斤,若是从身上压过,必成肉泥。虽说是意外,可这与有意弑君有何区别? 禄公公的头上汗如雨下,颤声道:“老奴该死,从今往后,老奴定不敢离皇上半步。” 和帝怒道:“适才若非朕命不该绝,恐已不在人世。若不是念在你身为两朝总管,朕此时便可赐你联谋弑君之罪。” 怒视着禄公公,道:“你起来罢。” 旁边的小太监连忙走到禄公公身边,将他搀扶起来。 禄公公一路急跑,原本年岁已高,早已经气喘吁吁。见皇帝龙颜大怒,更是吓得面无人色。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好垂首站在皇上的身边。此时,看皇帝的样子,脸色铁青,哪里还敢提阅秀之事。 和帝见禄公公不说话,朝着小太监道:“适才朕欲为何事?”和帝被那惊马一吓,竟忘记刚才准备前往何地。 小太监垂首道:“皇上刚才欲前往椒淑殿。” “哦。”和帝点了点头,朝着禄公公道:“如此,便前往椒淑殿罢。” 禄公公躬身道:“老奴遵旨。” 眼见皇上甚是不悦,可也未曾降罪。禄公公一心记挂着邓绥,想先让小太监随皇上前往椒淑殿。等将邓绥一行新秀安顿好之后再过去。 和帝转身走了几步,回头见禄公公面带犹豫之色,怒道:“你还有何事?” 禄公公连忙道:“老奴无事。”随即跟在皇上身后,急步而走。 和帝见禄公公面带焦色,厉声道:“你到底心有何事,是等朕发火么?” 禄公公正了正官帽,颤声道:“老奴办事不力,惹恼了皇上,老奴心中有愧。” 和帝冷哼一声,道:“从今往后,那储秀宫之事,你休要再管。朕只担心如此下去,定会死在你的手上。” 言罢,朝着小太监道:“你安排下去,今晚那弑君之人侍寝罢。” 禄公公一听,浑身颤抖,惊恐地看着和帝,道:“弑,弑君之人?”在这皇宫之地,竟有人胆敢行刺么? 不经意地看到,和帝面颊之上似有划伤之痕,心中猛然一沉,惊恐地道:“皇上,到底发生何事?” 和帝猛地一甩袖子,怒道:“你休要再问。”转身大步地朝着椒淑殿的方向走去。 禄公公无力地看了小太监一眼,咬了咬牙齿,朝着和帝追去。 这邓小姐果然是命薄之人,禄公公费尽心机,只为了能让她与皇帝见上一面,怎承想竟会发生如此离谱之事。就连禄公公贴身侍候皇帝多年,也从未见过皇帝如此恼羞成怒。 此一折腾,恐怕那新晋之秀,必如三年前那百余后宫之秀一般,进宫数年,连皇上之面都不曾见过。 第三十四章 责罚 那皇帝身边的小太监自小便进入宫中受教,因头脑聪慧动作灵活,深得禄公公赏识,故特意安排在和帝身边贴身侍。自和帝掌权之后,为了彻底清绝窦氏势力留下耳目隐患,故除了禄公公外,身边宫女太监皆为新选之人。 新晋太监名称,按随朝规矩,皆是按照福禄寿安字命名,这小太监因年龄最小,便得以安字之名,属禄公公一手带大,故随禄公公成姓为禄,故唤名禄安。 眼见皇帝怒斥禄公公之后,前往椒淑殿去了。禄安伸手拍了拍胸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朝着马车跑去。 行至马车旁,却见那邓绥与林秋儿竟像无事一般,已上了马车。那巡逻侍卫担心马匹受惊,故四辆马车之前,皆有侍卫把守。 禄安伸手在马车上轻轻地敲了敲,那车上林秋儿掀起侧窗帘子,看到禄安竟呵呵一笑,道:“这位大人,可曾见过禄公公?” 禄安一听,怒道:“你可曾知道适才闯了多大的祸?” 林秋儿眉头一扬,道:“你别以为我在车上不曾看见,若非你朝着马车扔那马鞭,也不至于马匹受惊冲撞了宫中贵人。” 禄安一听,咬着牙齿,道:“好你个弑君谋反之人,竟胆敢如此与我说话。”扭头朝着旁边的赶车太监,道:“你们先将三位贵人送入储秀宫,那落身之所禄公公似早已经安排好了。” 扭头朝着马车上的太监,道:“福安,你策马随我来罢。” 说罢,双手叉腰,气鼓鼓地朝着储秀宫中走去。 马车上的邓绥轻轻地拉了拉林秋儿的衣袖,急道:“秋儿,休要如此放肆。出门之前母亲便与我说过,进得宫中可不比在府上那么随便。说错话也是掉脑袋的大罪,你休要再胡乱开口了。” 忽地,那马车竟动了起来,邓绥疑惑地道:“禄公公不是说今日皇上会过来么,那皇上不曾过来,就连禄公公也不见踪影,莫非是有变故?” 林秋儿安慰道:“小姐放心便是,皇上终日处理政要,恐是国事繁身,故而晚点过来罢。” 想了想,掀起遮帘子,朝着赶车太监笑声地道:“大人,我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那赶车太监面无表情地瞅了林秋儿一眼,不悦地道:“你一丫鬟,在皇宫之地竟也是口无遮拦。娘娘先前进宫之时也带了个丫鬟,可不曾如你这般嘴碎。” 林秋儿吐了吐舌头,缩回车中,无比委屈地翘嘴闷气,却又怒不敢言。原本这小姐进宫便是一波三折,好不容易进得宫中,又是意外连生,还差点出了人命。此时皇上都不曾露面,看样子恐是见不上了。 邓绥听闻赶车太监口气甚是不悦,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悄悄地碰了碰小太监,轻声道:“大人休要生气,这丫鬟从未见过市面,日后还请大人多多教导才是。” 那小太监正欲发作,忽地见邓绥的手中握着一锭银子,朝着四周看了看,伸手夺过藏入袖中,正色道:“不愧为大府人家小姐,说话也甚是得体。” 邓绥微微一笑,低声道:“大人,禄公公不是说了今日皇上前来阅秀么,怎生不见皇上?” 小太监压低声音,道:“你们还不曾得知,适才那马车冲撞之人,便是皇上了。” “啊?”邓绥与林秋儿发出一声惊叹,颤声道:“那,那官人是皇上?” 小太监冷声道:“我们奉禄公公之命,从外殿前来等候,恐是公公与皇上错开了,故而皇上到了,还不见禄公公。”轻叹一声,无奈地道:“看来,你们果然是运气不好。前日娘娘身有不适,皇上本就不悦,加之被你们一折腾,还险些伤了皇上身子,此时更是龙颜大怒。不要说阅秀,恐怕禄公公也要遭殃了罢。” 邓绥一听,顿感觉脑海之中一片空白。适才见那黄缎官人之样,恐是暴怒之极。原本想着进宫之后,若能见得皇上一面,尽能侍候。也算了却父亲遗愿。若是能在宫中寻有立足之地,他日府上也有个希望。未曾想到,才进得宫中,便出如此大的乱子。 林秋儿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抖,惊恐地拉着邓绥的手,哽声道:“小姐,这,这如何是好?” 本以为进得宫中,有禄公公照应,也算是有近水楼台之便。怎承想,那惊马失疯,差点伤到了皇上不说,自己还有眼无珠,竟与皇上直言不讳。如此不识体统之举,恐怕惹得皇上反感。日后小姐想在宫中受宠,无疑是做梦。 片刻功夫,马车停下。 邓绥与林秋儿坐正身子,不敢稍有妄动,只听到那马车之外有杂乱的脚步声。两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正在邓绥和林秋儿不知所措之际,马车帘被掀开,忽地上来两名太监。那禄安双手叉腰,指着邓绥,道:“给我把这个弑君谋乱之人拉下来。” 邓绥一听,脸色变得苍白。来不及反应,便被两名太监左右架着拎下马车。 林秋儿更是吓得四肢瘫软,呆若木鸡地看着邓绥被拖出马车。本想开口求情,又怕自己出口得罪了宫中之人,只急得浑身发抖,泪如雨下。 邓绥下了马车,被风一吹,瞬间清醒过来,忽地想到小太监说的话,木然地道:“我,我弑君谋乱?” 适才只不过是那拉车的大马受惊吓乱窜,冲撞了皇上,那意外之乱怎就成了弑君谋乱之罪? 小太监禄安低头沉思,冷声道:“这是皇上亲口说的,并非小人说的。”扭头朝着身后的四名宫女道:“将这邓小姐拉进去,净身之后,送至皇上寝宫。” 林秋儿猛然一惊,小姐竟被皇上当成了弑君谋乱之人?就要被送入皇上寝宫正法了么?这,这皇上也真是昏庸之人。也不调查清楚,便下此命令。这不是草菅人命么? 咬了咬牙齿,朝着禄安道:“我,我要见皇上。” 禄安一听,双目圆瞪,惊诧地看着林秋儿,道:“你说什么,要见皇上?”这丫头简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先前不但与皇上直言,竟还毫无礼节之仪。此时还想见皇上? 林秋儿点头道:“我家小姐是被冤枉的,我要见皇上说清楚。” “你做梦。”禄安勃然大怒,指着林秋儿的鼻子道:“你冲撞皇上本就是死罪,如今还敢说要见皇上。那皇上是你想见便能见的么?” 林秋儿目光一动,随即大声道:“那马是受了你的惊吓,才会发疯冲撞了皇上的。我要见皇上,我要告发你。若说弑君之人,那也是你,不是我家小姐。”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禄安一听,怒道:“这丫鬟竟敢胡言乱语,给我掌嘴。” 两名小太监走到林秋儿的身边,左右架起,一个瘦小的宫女行至林秋儿面前,捋起袖子,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那一个耳光,清脆响亮,把邓绥都吓了一跳。 林秋儿原本见那动手的宫女清瘦矮小,不曾想到那力气竟会那么大。一个耳光便将林秋儿扇得七荤八素,脆响之下,只感觉满头星星点点不断游走,差点晕了过去。 第三十五章 封嘴 林秋儿虽为下人,可是在邓府之上从未受过责骂之罚,更别说被这番掌摁。 猛然被打,惊恐之下,哇的一声哭了出。 那宫中受罚之人,就连痛苦的呻吟声都不敢发出更何况是这般的惨叫。宫女从未见过如此阵势,那停留在半空中的手一时间不知是打上去还是放下来。 禄安见林秋儿尖锐的哭叫,一时间慌乱神,朝着宫女道:“把她的嘴封起来。”他虽年纪不大,可是身为皇上的贴身太监,权比朝臣。平日对宫人也有不少责罚,可从未见过如此莽野之人。 在皇宫之地口出胡言,那可是封嘴挖舌的大罪。在这宫城之中,纵是杖责之罚,受罚之人被打得皮开肉烂也不敢发出呻吟之声,这丫头倒好,一个耳光便打得如同杀猪一般的惊叫不止。 林秋儿正张嘴大哭,猛然地被塞入一团麻布。哭声嘎然而止,恐惧地看着禄安。这宫中之人绝非善茬啊,这太监宫女一个比一个狠。如此看来,那弑君之罪名定是无处声冤,自己与小姐恐是活不过明日了。 邓绥见林秋儿被打,本想跪下求情,无奈被两名宫女左右抓住,动弹不得。急道:“大人,休要动手,听奴婢说。” 禄安见邓绥脸色煞白,猛地想到是皇上点名要她侍寝。虽皇上说她是弑君之人,可居然下旨要她侍寝,若是给吓坏了恐无法与皇上交代。朝着宫女招了招手,示意退下。 邓绥看着林秋儿的半边脸上高高肿起,一个红色的掌痕清晰可见,咬了咬牙,道:“那意图弑君之人是我,她只不过是个丫鬟,纵是皇上要降罪,恐也罪不及下人罢。” 那收了银钱的小太监福安一听,原本欲赶车离去,想了想跳下马车,走到禄安身边,手捂禄安耳朵轻声道:“小安子,皇上既点名要这邓小姐侍寝,恐不会降罪于她啊。你还是休要责罚,若是把她吓坏了皇上怪罪下来,恐是于你不利。” 禄安沉思,道:“可是皇上说的她是弑君之人,难道我听错了么?”那皇上临走之前分明亲口所说的,让那弑君之人侍寝的,自己也没有听错啊。 福安急道:“若是皇上真以为她是弑君谋乱之辈,还会点她侍寝么?” 禄安猛然醒悟过来,道:“也是,若是皇上降罪,恐已经将她打入死牢了。” 邓绥见福安替自己说话,连忙道:“还望大人开恩,休要责罚我下人。若是皇上降罪,由奴婢一人承担。” 禄安想了想,看着邓绥双目通红,面色白的吓人,只担心若是真的吓出个三长两短,恐无法与皇帝交代,便朝着宫女道:“还不快送她前去净身?” 四名宫女连忙拖着邓绥朝着内屋中走去,邓绥回头朝着林秋儿道:“秋儿,你休要害怕。等禄公公回来,定会替你求情的。” 林秋儿见宫女将邓绥架走,气急交加,口中被麻布塞住,呼吸困难,竟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福安一见,感觉势头不对。连忙跳上马车,急急地朝着外面赶去。 他本是禄公公安排赶车送新秀过来的,此时看样子怕是要出人命了。 这邓府丫鬟若是真的死在这储秀宫中,不要说这禄安,纵是禄公公恐怕也没有好果子吃。还是赶紧溜之大吉,不要沾染为好。 禄安见邓府随同丫鬟整个人软在地上,脸色乌青,嘴唇发紫似已没了呼吸。大惊失色,连忙跑到林秋儿的身边扯出口中布团,伸手掐着人中。 不多时,林秋儿慢慢苏醒过来,看了一眼禄安,哭道:“大人,万万不能责罚我家小姐。虽那惊马是你丢马鞭所吓,可奴婢愿意一身承担。只望大人能在皇上面前替奴婢求情,皇上要杀便杀奴婢罢。” 禄安一听,气道:“你休要口口声声说是我惊吓那马,若不是你们,那皇上怎会遭此横祸?”他隐约看见,皇上的面颊之上似有擦伤之痕。那惊马伤了皇上,纵是皇上不追究,让阴皇后见了,断会追查到底。 若是这丫鬟死咬那惊马是自己所为,阴皇后必不会轻饶了自己。想了想,伸手抓着林秋儿的衣领子,沉声道:“你休要再信口开河,那皇上盛怒,皆是你等不识得礼仪,冲撞了皇上。那马车也是你们主仆二人所乘,纵是追究你们也难逃干系。” 林秋儿惊恐地道:“奴婢知道,那马发疯与大人无关。虽也与奴婢和小姐无关,可若是皇上追究,奴婢定一身承担,断不会连累大人。” 禄安疑惑地看了看林秋儿,只见她仪容凌乱,目带惊恐,无奈地道:“也罢,你便起来说话罢。” 林秋儿千恩万谢地站起,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朝着邓绥离去的方向看了看,谨慎地道:“大人,我家小姐会怎么样?皇上会不会杀了她?” 她虽不知道这宫中规矩,可是单凭那弑君二字,想必是掉脑袋的大事。若是皇上不问青红皂白,便定了邓绥的罪,等邓绥人头落地时,禄公公出面也无济于事了。 禄安坐到椅子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你们家小姐恐是命不好罢,虽生了一副绝美之貌,可是才一进宫,便冲撞皇上,惹得皇上龙颜大怒,纵是有幸留得一命日后恐也不会好过。” 禄安暗想,皇上盛怒之下,点名要这邓小姐侍寝。定是恼怒之极,这邓小姐容貌美绝天下,定是皇上宠幸之后便要降罪了罢。 林秋儿哭道:“小姐果然命苦,三年之前便因府上丧事未能进宫,如今有幸被禄公公诏纳进宫,还以为是喜事。如此看来,倒不如就留在府上,还能留得性命。” 禄安怒道:“你休要如此哭哭啼啼,皇上能宠幸她一夜,已是祖上修来的福分。后宫之中有人进宫十数年,就连皇上之面都不曾见过呢。” 林秋儿急道:“宠幸之后再杀,那皇上果然是无情无义之人。如此,还不如不进这宫。” 禄安咬牙道:“就你这嘴,纵是你家小姐有命成贵,也要迟早断送在你口中。” 林秋儿猛然一惊,连忙伸手捂嘴。两只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禄安,不敢说话。 等了半晌,禄安见林秋儿仍然捂嘴,噗嗤一笑,摇头道:“你也休要如此害怕,此时也无人,你便先坐罢。” 说着,伸手指了指身边的椅子。 林秋儿拼命摇头,扔死死地捂住嘴巴,不敢出声。 禄安看了看门外,已过了午后之时。依然不见宫女出来,便朝着林秋儿道:“你在此等候,休要胡乱走动。等我前去看看,不管见到何人,你休要开口便是。” 说着,戴好帽子,朝着屋内走去。 林秋儿见禄安离去,放开双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忽地猛然一惊,又伸手捂嘴。想起自己被掌嘴时的疼痛,依然清晰在脸。在这宫中果然不同民府,哭笑皆是不能出声的。 想了想,偷偷地哽咽抽噎两声。 将那地上麻布捡起,使劲地塞入口中。 第三十六章 净身 邓绥被四名宫女拖入净玉房中,除去衣物。 这净玉房是储秀宫中,专门为被皇帝选上侍寝的宫女净身所用。房中的沐浴池灌满了热水,散满了香花花瓣。腾腾升起的热气之中带着浓郁的花香之气,如同梦幻一般使人昏昏欲睡。 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吓,让邓绥整个人懵了。加之这净玉房中香气缭绕,雾气腾腾,头脑眩晕,四肢无力地任宫女摆布。 除净身上衣物,被人放入水中。 那浴水温暖悦人,使得邓绥原本酥软的身体更加的虚空无力。就好似身体中的心肺皆被掏空,只剩下麻木的身体任人摆布。 四名宫女手持柔棉布绢,小心翼翼地擦洗着邓绥的身子。 昏然之间,邓绥努力地回想着皇帝的样子。 那个面容白皙俊俏的男子,怎能是皇上? 看皇上的样子,也不像是凶神恶煞,嗜杀如命之人啊,为何被那惊马所吓,便认定自己是弑君谋乱之人? 浑身一个激灵,邓绥突然醒悟过来。 弑君之人? 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忽如晴天一个霹雳,邓绥闭上眼睛,两串热泪悄然而落。 邓府数百年的功臣之名,便要断送在自己的手中了么? 给邓绥擦拭的宫女见她双目落泪,轻声道:“小姐休要紧张,得以皇上宠幸之人,那可是万世修来的福分。” 邓绥一听,无奈地发出一声苦笑,无力地靠在实木头精雕的池边上。 万世修来的福分?都被皇上说是弑君之人了,还万世修来的福分么? 邓绥在心中想,若是等再见皇上,定要竭力说明当时的情况,自己性命事小,若是连累了邓府,自己便是邓氏的千古罪人了。 正在闭目沉思之际,忽地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这净侍之人为何人?” 邓绥连忙睁开眼睛,只见一名头戴官帽的女官模样的女子手中托着红谏卷,目光锋利地看着自己。 “奴婢乃邓府上小女,邓绥。” “哦?邓绥?”女官翻了翻手上的谏卷,疑惑地道:“邓府小姐,乃是新晋之人。今天便侍寝么?” 宫女垂首答道:“回张大人,禄安送过来的,说是皇上亲点的侍寝之人。” 女官愕然地看了看邓绥,疑惑地道:“可是,这个邓绥并未在后宫名册之上。” 宫女垂首道:“奴婢也不得知,是那禄安送过来的。” 这后宫女史,便是专管皇帝侍寝之人。所有进宫女子,在进宫之后,经过皇帝阅秀,便会将家庭背景出生时辰交于女史之处。可是这邓绥未见皇帝阅秀,故而未曾收录她的资料和生辰八字。 女史眉头一皱,叹气道:“近日娘娘身有不适,皇上心情欠佳。”想了想,朝着宫女道:“难道,这是禄公公私自安排的么?” 禄公公为皇帝身边亲信之人,故偶有皇上无心临宠后宫之时,便会自作主张,择秀送往皇上寝宫。虽皇上多次责怪,可是念在禄公公也是为消除皇上烦忧之事,也便未曾明令不允许,故而类似之事也时有发生。 宫女摇头道:“今日还不曾见过禄公公之面。” 女史目光一冷,怒哼一声,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未曾出得门外,便见禄安站在门口,面带焦急不时地朝着里屋张望。 女史行至禄安身边,沉声道:“小安子,那净侍之人,真是皇上亲点的么?” 禄安一见,点头道:“这邓府小姐前午之时,惊吓了皇上。皇上甚是不悦,就连禄公公都被责骂。” 女史吃惊地看着禄安,道:“那这邓小姐在净玉房是何道理?”这邓小姐惊吓了皇上,还让她侍寝,莫非这小太监疯了? 禄安苦笑道:“皇上亲口所说,今晚让这邓小姐侍寝。”说着,凑到女史旁边,低声道:“邓小姐马车冲撞了皇上,今日差点就伤到了皇上。皇上恼怒之时,说这邓小姐是弑君之人。” “啊?”女史吃惊地后退数步,颤声道:“公公,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这邓小姐差点伤了皇上,皇上还让她侍寝呢?” 禄安点了点头,认真地道:“小的听得清清楚楚,皇帝对小的说,今晚让那弑君之人侍寝。”脸上带着几分无奈,轻叹道:“皇命之下,小的怎敢违抗?故而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将那邓小姐送过来了。” 女史紧张地咽下一口气,急道:“小安子呐,若是你听错了,恐怕你我人头不保。你可要确定呐。” 若是真如禄安所说,这邓小姐被皇上说是弑君之人。断不会让她侍寝。可是皇命之下,谁敢违抗? 女史想了想,道:“那禄公公呢?” 禄安道:“此事便是因禄公公起的,原本皇上今日过来阅秀,怎奈那禄公公前往养心殿等候皇上之时,皇上便已经到了储秀宫了。”摇头叹气,道:“若非皇上命大,恐怕真被邓小姐害死了。” 抬手摸了摸面颊,低声道:“皇上的脸上,都被马车擦伤了。” 女史目露惊恐,颤声道:“既是如此,皇上怎生还会让她侍寝?” 禄安想了想,忽地面色一笑,道:“你是女史,这侍寝之事本便是你定夺罢。皇上交代之事我已经办好,剩下的事情便交给你罢。” 说罢,转身朝着门外跑去。 女史一见,急道:“小安子,你等等啊。” 谁料那禄安竟头也不会,一路飞奔而去。 女史面带焦色,生气地猛跺脚,道:“禄安啊禄安,若是你传错了话,后宫都要被你害死了。” 自古以来,从无弑君之身侍寝之说。 可是那禄安身为皇帝的贴身太监,皇帝之言,断然不会听错。 女史面色沉重地朝着屋中走去,这弑君之身,又要侍寝,若是这个人真的有心刺杀皇上,一旦出了乱子,自己也难逃诛连之罪。 回到房中,那宫女已将邓绥净了身子。换上宫服,坐在梳妆台便梳理打扮。 只等收拾完毕,女史想了想,命宫女将邓绥的四肢用红绳绑起,送往皇帝寝宫之中。 这邓小姐是弑君之人,可皇上又亲点之侍寝。若是伤了皇上,她这后宫女史那可是弥天之罪。再三斟酌之下,不得已只有出此下策。 第三十七章 侍寝 邓绥被人绑了手脚,身上只穿了内衬遮身之物。用黄绸缎被裹着身体,送进了南宫之处皇帝正寝殿中。 她的整个身子被裹住,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极度的惊吓和恐慌,在那一顿热浴之后,变得漠然而迷茫。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被裹了个结实,浑身上下无法动弹,整个身子如同被抽干了血一般的酸软无力。 看着四名宫女小心谨慎地将自己放到绣床上,邓绥迷茫地道:“几位姐姐,如此罪罚,是何道理?”那弑君之罪可是弥天大罪,史书有载。对那弑君之人,必是诛之九族,昭告天下,府氏之地,殃及数代。难道,这女身之罚,便是侍寝之后再行斩伐么? 宫女皆不敢声张,将邓绥放下之后,便躬身退下。 邓绥抬头看了看周围,却见那绣床宽大无比,床头之上金丝神木雕刻着腾云蛟龙,怒发冲冠,气势恢宏磅礴。那屋中设施,皆为珍木精制,精雕细琢的草木鱼兽,无不活灵活现,极至奢华。 因早上走得急,生怕耽误了时间,故未来得及进食。加之那惊马冲撞了皇帝,魂魄都差点给吓了出来。此时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只感腹中一阵咕噜,顿感觉饥饿无比。 透过侧帘的遮光轻纱,能看到天窗细缝射进的日光。此时,似已近黄昏之时。轻轻地咽了咽口水,那腹中轰鸣之声越发的厉害。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被捆绑的四肢似乎已经麻木。吃力地动了动身子,忽地发现那绑着手脚的红绳竟是活结。那女史听闻邓绥乃是皇帝亲点的侍寝之人,虽有捆绑,可也不敢打死结。若是皇上就寝之时都无法解开那绳索,恐遭降罪。 因手脚被绑时间太久,整个身子都逐渐失去知觉。邓绥想了想,索性蹬开始裹在身上的黄绸精被,用嘴解开手上的绳索。那手腕之处绳痕已深陷皮中,带着几分紫青之色。 腹中饥饿更甚,隐约之间似乎有果香之味传来。邓绥扭头看了看,却见那轻纱垂帘的外面,宽大的圆桌之上放着个果盘。那盘中水果,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邓绥从清晨之时到现在,几乎滴水未进。眼见到那水果,更是饥饿难忍。忽又想到自己此时为戴罪之身,若是吃了,必会惹得皇上不悦,那更是罪上加罪。在这皇宫之地,务必谨言慎行,更何况自己现在是戴罪之身,只能强忍。 无力地靠在柔软的合欢宽枕上,心中一阵焦急。如何能想到,才刚刚进宫,便碰那惊马失蹄,差点伤了皇上。如今被定以弑君之罪,自己性命事小,只怕连累了府上长兄和几个哥哥的前程。 邓绥只想着,等见到皇上之时,必须鼎力向皇上说明情况。纵是自己万死,也万万不能断送了邓府前程。未曾进宫之时,便听闻皇上虽年轻,可是也是盛名天下的明君。也许果真是因为那阴皇后身体抱恙,所以才会心情不悦,加之受了惊吓,才会如此盛怒罢。 邓绥突然想到了阴孝和,原本阴府与邓府便是至亲之府,加之那阴孝和如今之下已贵为皇后,若是能以孝和之名与皇上求情,想必皇上会看在阴孝和的面子上,减免自己的罪行罢。 一直到太阳落山,屋中光线变暗,皇帝也不曾归来。有宫女进来,将屋中壁灯点燃,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邓绥坐起身子,看了看绑在腿上的红绳。只因那红绳细长,捆绑的时间又长,两只腿早已经失去知觉。邓绥心中一动,难道,那皇上因国事繁重,早已经忘了自己么?若是这皇上数日不来,自己恐饿死在这宫中也无人得知罢? 咬了咬牙齿,伸手解下绑在腿上的红绳,轻轻地揉着双脚。忽地,看见垂帘外面一个人影晃动,邓绥连忙将红绳胡乱地缠在手脚上,裹上被子。 只听到一个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邓绥的心开始加速,整个人紧张得发抖。偷偷地看了一眼,却见来人竟是个宫女,行至床头,轻声道:“邓小姐,禄公公差人传来话,说是边界战事急报,皇上在御书房中批阅,恐会迟些归来。” 邓绥一听,眼睛一亮,坐起身子急道:“禄公公,他身在何处?” 宫女摇头,道:“奴婢不知,奴婢只是接到禄安过来传话,说是禄公公让告诉你的。” 邓绥一听,紧绷的心顿时松弛下来。禄公公既能差人前来传话,那恐是无事了。只要禄公公不招至皇上降罪,也还能有希望替自己求情。 “那禄公公可还有话?”邓绥想禄公公既已经知道自己去向,必定知道自己发生了何事。若是有补救之法,禄公公定会差人告知才对。 宫女漠然地摇了摇头,悄声退下。 邓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也许,事情还未到无法挽回之地。只要禄公公还在,那一切都还有希望。 还未进宫便已知晓这宫中规矩森严,只是未曾想到竟是如此离谱。稍不小心,便是杀头之罪。若是自己有幸留得一命,日后行事,必得小心谨慎才是。 紧张茫然的思绪松弛下来,一阵困意袭来,邓绥吃力地坐起身子,将腿上的红绳绑好,又将双手的红绳缠到手上,用嘴打了个结。依此时情形来看,还未到无法挽回之时。只要自己不再惹皇帝恼怒,恐也罪不连府。 邓绥小心地裹上缎被,轻轻地闭上眼睛。一路的惊吓和变故,早已经让她身心疲惫。双眼一闭,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和帝晚膳之后,突接边界急报。故而忙于批阅那战事急奏,只等那密奏回复完毕之时,竟已临浅夜。 禄公公因白天惹得和帝恼怒,故不敢多言。他从禄安口中得知虽皇上心有不悦,可不曾降罪于邓绥,还亲点让之侍寝,便放心下来。 和帝出了书房,才猛然想起那邓府小姐之事。眼见禄公公一脸疲倦之相,便命之退下,朝着寝宫中走去。 白天之时,在椒淑殿中得知阴孝和身体并无大碍,故而放心下来。谁料竟有边界急报,心急之下竟把邓绥忘了。 和帝进了内殿,见殿外宫女,问道:“那邓小姐怎么样了?” 宫女答道:“回皇上,自午后储秀宫送来之后,未见有何动静。” 和帝想了想,朝着宫女道:“你吩咐禄安,前往御膳房给朕送些夜点过来。” 随即朝着龙床走去,行至床边,便见床上被黄缎锦被包裹的邓绥竟已深深入睡。 和帝轻轻地坐到床边,看着那熟睡中的人儿。那闭着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似乎还带着几分晶莹的湿润。唇边微微上翘的樱珠如同婴儿熟一般细嫩柔滑,玲珑精致的玉鼻随着均匀的呼吸发出婵羽一般的鼓动。 和帝想到那惊马急停,她飞身落到自己身上的情景,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将她原本绝美的本色之貌点缀得更加的娇人可爱,竟情不自禁发出一声轻笑。 那梦中的邓绥听到笑声,猛然一惊,醒了过来。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急急地坐起身子。那裹在身上的黄缎锦被推开,顿感一阵奇冷袭来。本能地挣扎一下,发现手脚已经无法动弹。 扭头看见和帝,猛然醒悟过来,颤声道:“皇,皇上?” 和帝邪唇微扬,沉声道:“朕让你来侍寝,不是让你来睡觉的。” 第三十八章 摄心之眸 “奴婢该死,奴婢等了半天不见皇上归来,一时间竟睡着了。”邓绥突然想到那弑君罪名,准备起身跪拜求赦,无奈那双脚被绑,无法翻身。 看见邓绥手上的红绳,和帝吃惊地道:“这是何人所为?”那红绳因邓绥自己重新绑上,故而绑得甚紧。加之长时间的禁锢,那红绳已经深深陷入手腕之中。 和帝说着,伸手去解那红绳。 怎奈那红绳竟是死结,解了半晌无法解开。 和帝的眉头一皱,沉喝道:“简直是胡闹。”起身朝着床头的剑架上走去,刷的一声抽出长剑。 邓绥被那一声沉喝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和帝单手持剑朝着自己走来。心中一急,喉间一阵僵硬,竟无法发出声来。 只见皇上已经走到床边,邓绥暗道,自己若是就此死了,死无对证之下恐那弑君之罪便真的成立。邓府数百年的忠臣之名,恐要毁于一旦。 牙齿一咬,朝着龙床的另一边滚去。 和帝原想用那长剑割断绑着邓绥的红绳,不想她竟朝着床边滚去,因翻身动作太快,几个翻滚之后,竟掉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狼狈之相,大大出乎了和帝预料,怒喝一声:“来人。” 两名宫女惊恐地跑了进来,见邓绥躺在地上,头发凌乱,手足被绑,跪在地上一时间不知所措。 “还不快将她扶起来?”和帝的脸上带着几分冰冷,可是双目之中隐藏不住心中的焦急。如此看来,这丫头定是白天之时被自己惊吓,才会如此惊慌。 两名宫女连忙跑到床边,将邓绥抬起,放到床上。 邓绥咽下一口气,颤声道:“皇上,不要杀我。今日之事,那是意外,奴婢并非想对皇上不利。” 和帝的唇边,露出一丝高傲的微笑。俯下身子,朝着面带惊恐的邓绥,邪魅地一笑,道:“你,竟是如此怕死么?” 邓绥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道:“奴婢并非想于皇上不利,皇上怎能不问青红皂白,便要奴婢的命呢?” 和帝轻咳一声,眉头紧皱,怒道:“朕何时说过要杀你?”忽地看了看手中的长剑,狠狠一扔,抬手指着邓绥身上的红绳,沉声道:“这是谁弄的?” 惊恐万状的宫女连忙跪地,道:“奴婢不知,邓小姐自储秀宫送来之时,便是这个样子。” “胡闹,还不快给她解开?” 宫女连忙上前去解那红绳,怎奈那死结被拉得太紧,根本无法解开。 一名宫女想了想,低头朝着红绳咬去,生生把那红绳咬断。 邓绥见皇上面带怒容,忽地明白过来,想必这皇上盛怒,并非是因自己白天冲撞之事。只等红绳解开,连忙哧溜一声滑下床跪地道:“奴婢今日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和帝看着邓绥手腕之处绑痕深陷,俯下身去,伸手拉着邓绥的手,沉声道:“都怪朕,本是戏谑之言,这帮奴才竟如此愚钝。” 邓绥紧张地咽下一口气,颤声道:“皇上,不怪罪奴婢了么?” 和帝将邓绥轻轻扶起,笑道:“那惊马失蹄,怎么会怪你。因你竟不识得朕,故而朕才顺应你意,随口一说。只是未曾想到,那奴才竟会如此对你。” 邓绥垂首谨慎地道:“奴婢自小便在府上,从未出过府门。都怪奴婢有眼无珠,竟不识得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忽然,一只略带冰凉的手,轻轻地托起她的下巴。凑到她的面前:“朕还以为,天下不会有你害怕之事。” 邓绥紧张地咽下一口气,颤声道:“皇上,休要如此吓唬奴婢。”忽地轻叹一声,道:“今日被皇上说奴婢是弑君之身,可生生吓坏奴婢了。” 和帝轻轻地坐到床边,双目之中带着深邃的明亮,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让邓绥紧张得不知所措。若非皇帝之身,如这般俊美到近乎妖娆的脸,断然不会让人感觉道有丝毫的紧张和害怕。 可是,他不是普通之人。他乃是号令天下的国君霸主,纵然是在笑,那笑容之中似乎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霸气和锋利。那一种冰凉的气势,从他的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让人情不自禁地自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瑟瑟发抖。 “你,为何不敢看朕?”他的脸上,那邪魅的笑容,竟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看着邓绥楚楚可怜的样子,双目中那故作的威严,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奴婢不敢,奴婢身为民府之身,怎敢直视线皇上。”轻轻地垂下头去,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若是无白天的惊吓,恐怕在面对这样一张脸的时候,她不会如此紧张害怕。她害怕的,不是在宫中惹恼了皇上招至性命之忧。她是担心一旦自己在宫中走错一步,将会断送了邓氏先祖的丰功伟绩。 “你抬起头来,看着朕。”他的口气虽然温和轻柔,可是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霸道。 邓绥轻轻地抬起头,看到那双深沉的眼睛,那眼神似乎带着无尽的锋利,让她的心猛然一沉,连忙低下头去。 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 精致的面容之上,那一双眼睛显尽霸道锋利。纵是轻轻一瞥,人的心脏便如冰凉的刃口舔过一般,惊惧而酥麻。 那种感觉,就像是害怕,又像是被吸引。那无比的矛盾,终究化成了恐惧,让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你仔细看看朕,真的从未见过么?”和帝的脸上,带着近乎妖媚一般的微笑。双目之中,忽地变得轻柔。 邓绥轻轻地抬起头,看了和帝一眼,心中猛地一颤,连忙低下头去。她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快。 那阴柔俊俏的面容,如潭水一般深邃的眼睛。这样的一张脸,应该天下万千少女梦中的面孔啊。可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见过这样的一张脸。 “三年前,你拒绝进宫。朕便说过,可以等你。纵是三年再三年,朕就偏偏不信,你一辈子都不来见朕。”他凑到她的耳边,声音如同从很远又很近的地方传来。充满磁性的诱惑,令人的脑海忽地变得如痴如醉。 “奴婢,奴婢真的见过皇上么?”她喃喃自语,似乎又心带焦急,手足无措。她从未出过府门,又如何能见过皇帝? 第三十九章 旧账新算 “你忘记了,朕可不会忘记。”双手放到她的肩上,忽地露出一抹轻松的微笑,“十年前,观月楼,你亲手将朕推下揽月湖,你可曾记得?” “啊?”邓绥猛然一惊:“十,十年前?”自她记事以来,从未出过府门。那十年前之事,她才不过六岁,又如何记得? “你不记得,可朕不会忘记。”那一脸的坏笑依然,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味道:“先皇寿宴,百官汇集。你要朕的玉佩,朕不依。你便将朕推下揽月湖中。” 邓绥心中一沉,难道,那皇上口中所说的弑君之罪,便是此事么? 她又如何会不记得,那天月色之下,先皇邀文武朝臣共庆寿辰。太子落湖,四座皆惊。只有她,嘴角轻扬,面色平静地看着侍卫将他从湖中捞出。看着他被惊吓得面色苍白的样子,浑身湿透,颤抖不止的样子,还有她的脸上那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蔑笑。 “我要的东西,你为何不给?”她看着他,浑身颤抖,嘴唇发紫。 他朝着她举起那块玉佩:“你若是想要,可开口与我说,为何要抢的啊。”他看着她,虽比自己小了近三岁。可是身体竟跟自己差不多。他不知道她有多大,可是身为太子,在整个皇宫,没有人敢对他横言对之,更别说将他推下深湖。 可是,她却摇了摇头,道:“现在,我不要了。”就好像,他们是天生的对头一般。对他的顺从和宽容,她却是那么的不屑。他越是不依,她便越要。 若非她年幼无知,若非邓府为数代功臣,恐他们今生无望再见。那揽月湖深逾百尺,若是稍有不测,纵是那在场之人好手无数,恐也无法保全得了他。 十年后,他已贵为国君,她也长大成人。纵是身材有脱胎换骨之变,可是那一双眼睛他永远都记得。就好像,永远都是那么的平静清澈,能透过他的双目,看到他的心中。 和帝从腰上解下玉佩,轻轻地递到邓绥的面前,轻声道:“那么,现在你要么?” 她抬头,看着皇帝如水一般的眼睛,迟疑地道:“皇上,奴婢能要么?”皇帝赏赐之物,点水皆为皇恩,她岂有拒绝之理?更何况,此时他已是号令天下的君主,而她不过是侍奴之身。她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和帝轻轻地点了点头,定定地看着邓绥的眼睛。 邓绥迟疑一下,伸手接过,恭敬地道:“奴婢,谢皇上。” 那通体深翠的玉佩,带着透心的冰凉。紧紧地握在手中,谨慎地道:“皇上,奴婢,奴婢饿了。” 一整天几乎滴水未进,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和帝愕然地看着邓绥,见她的脸色带着几分欣喜之貌,对着手中的玉佩看了又看,满眼尽是欢喜之色。只是不曾想到她会突然说出一句饿了。也许,她真的饿坏了。就连跪地谢恩之礼,都不曾记得。 和帝坐到床上,唇边扬起一抹得意的轻笑。三年前,他得知邓校尉突然暴毙身亡,邓绥留府守孝。他便知道,也许她是为了躲避他,故而拒绝进宫。可是他知道,只要自己立政一天,她始终会来见他的。 邓绥的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道:“皇上,夜点到了。” 邓绥吃惊地看着和帝,正好看见他那得意的轻笑。 胸中一阵暖意袭来,连忙起身跪地,道:“奴婢,谢谢皇上。” 就好像,他早已经知道了她会饿。 就像她所有的担忧和恐惧一样,都是他早已经设计好了的一样。 十年前的落水之辱,也许,今晚便要她加倍的偿还。 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糕点送上来,她甚至忘记了跪谢皇恩。身上只是披着薄如蝉翼的轻纱,坐到桌边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那精致的糕点,本就不多。被她尽数吃下,就连那红枣莲子汤羹,都被喝了个干净。 和帝侧身靠在榻边的龙椅上,静静地看着邓绥。一直到她放下碗羹,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他都不曾改变一下姿势。 邓绥吃完,忽地想起来自己是在皇宫之中,那皇帝还在旁边。连忙起身,朝着和帝跪地道:“奴婢,谢谢皇上恩典。”想了想,忽地面色一红,轻声道:“皇上,奴婢才刚刚进宫,有诸多规矩不懂,还请皇上多多恕罪。” “你过来。”和帝坐正身子,朝着邓绥挥了挥手。 邓绥起身,咽了一口气,走到龙椅旁边。 有力的大手,将她一把拉入怀中。他凑到她的耳边,沉声道:“若是朕不立那孝和为后,你是不是还不进宫来见我?” 邓绥一听,猛地想起那禄安似乎说过,阴皇后身体不适,故而皇上才心有不悦,连忙道:“皇上,那孝和……。”忽地感觉不妥,连忙改口道:“那娘娘身体如何?不会有大碍罢?” 和帝的手,缠绕上她的腰,目光一冷,道:“你回答朕的问题。” 邓绥正在心中想着阴孝和的身体,在这皇宫之中,太医无数,恐也不会有大碍罢。忽地听到和帝质问声,连忙回头,轻声道:“皇上,什么问题?” 和帝凑到她的脸上,声音中带着几分佯装的怒意,沉声道:“若是朕不立孝和为后,你还会不会进宫来见我?” 邓绥忽地抬头看了看和帝的脸,谨慎地点了点头,道:“三年前若非家父离世,奴婢理当在宫中侍候皇上了。”轻轻地叹气了一口气,面带惆怅地道:“多谢皇上,奴婢留府守孝也不曾降罪。此时,奴婢孝道已尽,便能安心的侍候皇上了。” “真的么?”他看着她平静的面容,那略带忧郁的双眼。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静雅。没有丝毫的做作之态。 邓绥微微一笑,轻轻地看了和帝一眼,垂下头去,笑声地道:“奴婢,怎么敢欺骗皇上。” 和帝的脸上,扬起一抹轻笑。那后宫之中的贵身嫔妃,包括阴孝和在内。第一次面见他的时候,无不是恐惧中带着羞涩,顺从乖巧之余,多是恭敬谨慎。从未有人如同邓绥这般,虽只是轻纱裹身,可是在自己的身边竟然是如此的落落大方,毫无羞涩做作之态。 就好像,他们是熟识很久的恋人一般。她可以把她所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和帝俯下身子,将她整个人抱起。 邓绥身子一抖,双手本能地缠上他的脖子。 轻轻地将她放到床上,邓绥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和帝。忽地嘴边露出一抹轻笑,道:“皇上,让奴婢侍候你就寝罢。”说着,坐起身子。 他俯下身子,几乎贴到她的脸上。 少女特有的香气,从他的鼻中灌入。 倏然地,他的眼睛一亮。 唇边露出一抹神秘的轻笑,伸手将她按到床上,沉声道:“时辰不早,你先歇息罢。” 伸手拉过锦被,盖到她的身上。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邓绥愕然地看着那矫健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面,忽地一阵困意袭来,张口打了个呵欠,翻身便沉沉地睡去。 第四十章 手心试粥 走出寝宫,和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想了想转身将寝门垂帘放下。 走到正殿的书桌边坐下,双手为枕,仰面看着头顶的琉璃灯盏,双目之中闪烁着几分欣喜的柔光。 忽地,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帝眉头轻皱,低声道:“何人?”若是平日,皇帝亲点侍寝之秀时,入夜之后断然不会有人前来打扰。此时似乎已进深夜,竟还有人前来,着实有些意外。 门口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道:“回皇上,是老奴。”禄公公手中端着个托盘,慢慢地走了过来,将托盘放到桌上。 那托盘之中,一碗晶莹剔透的明粥上,撒着几个衬花碎菜。和帝一见便知,那清粥绝非御膳房中所做。 和帝眉头一皱,道:“朕不是让你回去休息的么,如何又前来送粥?”忽地想起,那邓绥吃完了糕点和羹汤,似乎还未能吃饱。 禄公公轻咳一声,道:“有宫女前去御膳房取夜点之时,正好碰到娘娘殿上的绫儿也前去取食材。恐是娘娘得知皇上饿了,故亲手熬粥差人送来。老奴因记挂着皇上,便过来看看。正好碰见绫儿,便随手带过来了。” “娘娘差人送来的么?”和帝伸手端过瓷碗,凑到鼻边轻轻地闻了闻,道:“娘娘可知道邓小姐侍寝之事?” 禄公公犹豫道:“皇上身边的小太监与椒淑殿的宫女甚有来往,这邓小姐侍寝之事,恐娘娘也必有耳闻。”此时的阴孝和已贵为皇后,身居之位仅是一人之下。整个后宫皆为她管控,这侍寝之人她自也是清清楚楚。 和帝放下瓷碗,点头道:“既是如此,日后那椒淑殿中还劳烦公公多关照一下。皇后近日身有不适,恐得多多关心才是。” 禄公公点头道:“皇上放心,老奴定会照顾好娘娘,皇上烦心于国事,就不要让娘娘那边的事劳烦身体了。” 抬头朝着寝宫垂帘的方向看了看,脸上尽是迷茫之色。此时已过了一更之时,这皇上为何还在正殿之中? 难道,皇帝对那邓小姐心无好感么?可是看皇帝的样子,又不像是心情不悦。若是那侍寝宫女皇上不喜欢,恐早便命人送回储秀宫了,为何那邓绥自午后送过来之后,一点消息都没有? 禄公公正纳闷之际,和帝忽地开口道:“禄公公,先皇四十寿辰之时,你可曾在场?” 禄公公沉思,道:“回皇上,老奴当日在场。” 正欲问皇上为何会突然想起那先皇寿辰之事,忽地面色一变,惊声道:“皇上,可是那,那邓府小姐将皇上推入湖中之事?”他做梦都不曾想到,那十多前的事,和帝还深记心中。 和帝微微一笑,点头道:“你和朕都记得,倒是那邓小姐竟不曾记得。” 禄公公抬手擦了擦额头,道:“皇上,那时邓小姐不到六岁。儿时之事,恐很难记起。”忽然想到白天之时,听闻禄安说过,皇上亲口说的要那弑君之人侍寝,难道那弑君之名,便是十年前的落水之事么? “朕落水只不过是小事,难道你忘记了当时的事情么?”和帝单手托腮,伸手摸着托盘中盛粥的白瓷小碗。 禄公公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他如何不记得。邓绥将太子推落湖中,御前带刀侍卫长剑逼面,可她依然面不改色。 未满六岁的女孩儿,面对着凶神恶煞的侍卫,竟双手倒背,面带不屑地扭头走了。天下,不怕死的人很多,可是如同邓绥这般,孩童之时,便如此嚣张狂妄之人,世间恐绝无仅有。 禄公公面色犹豫,沉思道:“皇上,那孩童之时,皆百无禁忌。孩提之时的事情,也便休要记挂在心了罢。” 看着和帝依然手摸瓷碗,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实难捉摸。禄公公故作轻松地道:“邓小姐之颜,力压天下。老奴见过天下佳丽何止万千,能如邓小姐这般国色天姿之貌,甚是少见呐。” 和帝眉头轻皱,沉声道:“你是在说朕没有眼光么?” 禄公公连忙垂首,道:“老奴岂敢,只是……”扭头朝着寝宫的方向看了看,道:“皇上为何还不就寝?” “朕要是睡了,你这粥往何处送?”和帝将粥一推,冷冷地看着禄公公,道:“朕看你是故意前来视探的罢?” 禄公公摇头道:“皇上息怒,老奴只是担心那邓小姐初次进宫,怕她不懂规矩,惹恼了皇上,故而过来看看。” “那你看好了么?”和帝瞅了禄公公一眼,又伸手去摸了摸那粥碗。 “老奴告退了,还望皇上以龙体为重,早些歇息。”禄公公见和帝甚是不悦,连忙躬身退至门口,转身走了出去。 只等禄公公关上房门,和帝将碗端起,轻轻地吹了吹,起身朝着寝宫中走去。 轻轻地走进寝宫,隔着轻纱垂帘,远远地便能看到邓绥仰面而睡。 行至床边,和帝轻轻地朝着邓绥道:“绥儿,绥儿,你还饿么?” 那睡梦中的邓绥翻了个身,发出一声梦呓的轻笑,竟无半点醒来之意。和帝抬手轻轻地推了推邓绥的手臂,轻声道:“你若是不吃,朕可吃了啊。”说着,竟将碗伸到邓绥的鼻边轻轻地扇了扇。 眼见邓绥依然未能醒来,和帝无奈地一笑,端着粥转身朝着外面走去。那粥送来之时,依然烫热。和帝不时地伸手摸碗,便是试试那粥的冷凉之态。只等那粥冷的差不多的时候,便想给邓绥送去。 先前见邓绥吃夜点之时狼吞虎咽的样子,必是饿坏了。加之那夜点本就精致量少,邓绥一天未能进食,定不能填饱肚子。古曾有云,食若不安,寝必难入。本以为让邓绥再吃一碗粥,便能更好入睡。不想邓绥竟已沉睡不醒,只能作罢。 和帝坐到书桌边,忽地感觉腹中似有饥饿之感。想了想,若是等邓绥醒来,恐这粥必已冷凉,便索性取过调羹,大口地将那清粥吃了个干净。 吃完粥,低声唤过宫女,取了些净口水漱口之后,和帝取过桌边陈奏之折胡乱地翻看。 和帝平日本极少走动,白天之时前往储秀宫出了意外,加之那边界战事告急,又连夜批复过去。 等心情平静下来之时,便感觉倦意甚浓,本想趴在桌上闭目养神一会。不想趴下不多时,便在书桌上沉沉地睡去。 第四十一章 无谓之忧 淫雨霏霏的清晨,椒淑殿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阴孝和净身洁面之后,面无表情地坐在桌边用着早膳。 一个人,若是心中装有心事,再好的现状都无法压制心中的焦虑。在任何一个时代,一个行事太过谨慎,算计太多的人,在相同的事情面前,他们得付出必常人超出数倍的心血,才能换来暂时的心安理得。 原本这个世间是没有好坏之分的,只因人们太过聪明,为了让自己不落于人后,故一直要求自己想别人不能想,行别人不能行。 可是我们都忘记了,你若是用一双复杂的眼睛看待这个世间,那么世间便不会有简单的事物。世界原本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复杂,复杂的,是人的心理。 随身进宫的丫鬟何绫儿看着面色沉重的阴孝和,轻声道:“娘娘,太医日前说过,若是那草药服用三日之后,娘娘依然无胃口的话,恐要重新下些顺气开胃之药了。” 阴孝和数日以来,一直郁郁寡欢。加之三日之前,陪皇帝夜阅之时,回宫路上受了凉风,故而身有欠佳,寝食难安。虽有宫中太医轮番施药把脉,开方调理之后,仍是未见好转。 世间本就有百病,可良医也必有千药。宫中贵人若是身患病疾,那宫中太医皆为医中圣手,只要对症施药,十之八九都能药到病除。可是,若是一个人有心病,纵是用尽世间良药,恐也驳持而行,万难断根。 阴孝和的脸上,闪过一丝蔑笑,轻轻地摇了摇头,道:“绫儿放心罢,本宫身无恙。”放下手中的筷子,握着手绢轻拭朱唇,低声道:“一月之前,本宫便知道绥儿要进宫了,只是不曾想到,她还未进储秀宫,皇上便亲点侍寝,这着实不成规矩呐。”她当初进宫之日,在储秀宫中半月之多,才得皇帝亲阅。 那精心描画的柳眉微微皱起,轻叹道:“你说,皇上是不是因为三年前那邓校尉因病绚职,故而对绥儿如此殊待?”阴孝和自进宫之起,皇上从未冷落分毫。纵是在朝事繁重,战事扰心之时,也从未忘记命随身太监送去养生之肴。 可是昨日皇上过来这椒淑殿,还未能落座,便闻战事之急,匆匆离去。怎料,竟是亲点了那刚刚进宫的邓绥侍寝。 何绫儿点头附和,道:“娘娘,休要多心。想必是那邓府之上,数代为权重之臣,故而皇上如此殊待于邓小姐。否则,只怕朝臣之见,多有异议罢。”看着碗中几乎未动的糕点,忧心地道:“娘娘,若是胃口不佳,便听那太医之言,开些顺气开胃之药罢。” “本宫说过了,本宫身无甚不适之状。”阴孝和目光一冷,慢慢地站起身子,走到窗边,看着淅淅沥沥的雨点,滴落在窗台上,轻叹一声,道:“原以为,那绥儿进宫,本宫对皇上说身有不适,皇上便会无心阅秀,也断不会亲点侍寝之人。怎成想,正是因为本宫说身有不适,才会让绥儿刚刚进宫,便受了皇上恩宠。” 一月之前,阴孝和便知道新晋闺秀之中,邓绥便是其中之一。凭她此时的地位,若无罪妄之罚,就连皇帝都无权贬免。皇后之位,乃是母仪天下的真凤之权。若是一朝诞下龙胎,就连谏侍之人,都难动她分毫。 阴孝和担心的不是邓绥进宫之后回撼动自己的地位,她担心的是,一旦邓绥受宠。那邓府之势必必会如同邓公在世之时,普天之下,无人能及。此时自己已贵为皇后,若是阴府之势依然不如邓府,那她这个皇后之面,如何过的去?身为国丈的父亲,在朝臣的面前,又如何抬得起头? 何绫儿忧心地看着阴孝和面无表情地静立窗前,看着不断滴落的雨点。这皇后娘娘自进宫之后,一路畅通无阻,顺势成后。在整个后宫之中,纵是有皇帝钟喜之人,皇后也从未放在眼中。可是这邓府小姐自从听闻进宫之日起,便闹得皇后娘娘寝食难安,终日郁郁寡欢。 加之邓绥才刚刚进宫,便深得皇帝恩宠。不曾进得储秀宫,便被皇上亲点侍寝。就连身为皇后的阴孝和在进宫之时,也不曾得如此殊待。想必,这邓小姐果然非同凡响,如此来看,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何绫儿急道:“娘娘,休要多想那邓小姐之事。此时还是以身为重罢。奴婢只担心,若是娘娘身体不佳,恐更让邓小姐多了些机会。” 阴孝和转过身子,双目如刀,冷冷地看着何绫儿,冷笑道:“她邓绥何德何能,能与本宫相提并论?” 身体发出猛烈的颤抖,咽下一口气,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道:“绥儿与本宫原便是至亲,进宫之后还不曾见过。本宫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面子,是要等本宫亲自去看她么?” 何绫儿正欲开口,忽地见门外一身影急急地冲了进来。 阴孝和冷冷地看着来人,双目中的焦急一闪而过。慢慢地走到椅子上坐下,长袖一甩,柔声道:“小安子,何事如此惊慌?” 那皇帝的随身太监禄安一路飞奔过来,衣帽之上还流淌着雨水。定了定神,粗喘道:“娘娘,昨夜皇上在寝宫之中似乎一夜未睡。” “你说什么?”阴孝和闻言,震惊而起,脸上带着疑惑地表情,道:“一夜未睡?” 禄安点了点头,抬手擦了一下脸上的雨水,道:“昨夜守夜的宫女亲口说的,皇上命禄公公退下之后,一个人在书房睡到天亮。” 阴孝和目光一柔,起身走到禄安的身边,抓着手绢轻轻地擦了擦他脸上的水痕,噗嗤一笑,不相信地看着禄安,道:“皇上在书房睡了一夜?”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竟然在书房中睡了一夜?天下,怎会有如此滑稽之事?莫非,是那邓绥惹得皇上不悦? 禄安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因那皇上差走了禄公公,故而守夜宫女也不敢进殿去打扰皇上。那夜氏宫女说的,眼睁睁看着皇上趴在书桌上睡到天明之时,也未唤宫女侍候净面,便直接上殿早朝。” 阴孝和的的脸色,扬起一抹轻笑,摇头道:“如此看来,那绥儿也并非如同传闻那般神奇罢。恐是惹的皇上不悦,加之她身为数代忠良之府闺秀,故而留她面子,未连夜将她送回储秀宫。” 脸上带着几分焦急,担忧地道:“皇上在书桌上趴了一夜,如今便去早朝了。必是累坏了身子。”扭头朝着何绫儿道:“绫儿,昨夜本宫命你送的粥禄公公可曾送进去了?” 何绫儿点了点头,肯定地道:“奴婢亲眼看着禄公公送进去的。” 禄安道:“千真万确,夜氏宫女看见皇帝把娘娘送的粥全吃了呢。” 阴孝和哈哈一笑,双手轻搓,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朝着何绫儿道:“绫儿,将本宫的荷包拿过来。” 何绫儿转身朝着屋中跑去,阴孝和走到禄安的身边,俯身凑到禄安的耳边,轻声道:“小安子,那邓府小姐初进宫中,恐有诸多规矩不懂。你日后侍候皇上之时一定要多多上心才是。若有不妥之处,你也要多多关照。” 禄安垂首道:“侍候皇上本就是奴才份内之事,娘娘请放心,奴才一定会尽心照顾好皇上的。” 何绫儿将金线刺绣的荷包递给阴孝和,躬身退出门外。 第四十二章 亲身礼视 阴孝和打开荷包,取出一个翠绿色的如意,塞到禄安的手中,轻声道:“小安子,这如意是年前本宫生辰之日皇上赏赐的,你终日替本宫照顾皇上,甚是辛苦了。这个,便是本宫赏你的。” 禄安一见,连忙跪了下去,颤声道:“娘娘,奴才不敢。照顾皇上,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奴才岂敢要娘娘的东西。”禄安虽年龄不大,可是在宫中多年。深知皇后脾性,这玉如意乃是皇帝亲赐之物,受之恐有折寿之预。 “起来说话。”阴孝和面色一寒,双目中带着几分锋利,定定地看着禄安。那握着玉如意的手,竟没有缩回的意思。 禄安咽下一口气,颤声道:“奴才,谢谢娘娘。” 目中带着几分慌乱,将那如玉塞入袖袋中,躬身道:“娘娘,若是无事,奴才先行告退。皇上退朝之后,若是有事寻不到奴才,恐招至降罪。” 阴孝和点了点头,忽地面带微笑,柔声道:“你可知道,那邓小姐此时在何处?” 禄安道:“天明之时,储秀宫女史已经将邓小姐接回去了。此时,应在储秀宫休息罢。” 阴孝和点了点头,笑道:“如此,你便快回罢。记住,皇上昨夜未曾睡好,早朝之后便安排回寝宫之中多多休息罢。” 禄安躬身退出至门口,正欲转身离去。阴孝和沉声道:“你见到皇上时,便告诉皇上,本宫身有不适,太医有交代,恐要静养几日。” 看着禄安扭头朝着雨中跑去,阴孝和的脸上,扬起一抹冷笑,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那深红色的朱唇微微翘起,眉目之间带着无比的高傲,优雅地坐到卧榻上。 何绫儿轻轻地走了进来,看着面色舒展的阴孝和,轻声道:“娘娘,奴婢早就知道,那邓小姐岂是能撼天之人。纵是进得宫中,也是在娘娘掌控之下啊。” 阴孝和贵为皇后,整个后宫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不要说邓绥此时连宫中晋位都不曾有,纵是贵成嫔妃,也终将在她之下。 “你休要胡言乱语,若是论起亲府之上的辈分,那绥儿还长本宫一辈呢。”阴孝和咬着嘴唇,低头沉思,道:“按礼来说,这绥儿进宫,于内于外都该前来见本宫才是。可是她进宫之后,竟连信报都不曾有过,这是何道理?” 常理之下,凭借阴府和邓府的关系,不管阴孝和在宫中身份如何。她先于邓绥进宫三年,这邓绥进宫之后,于情于理都该给她禀报才是。纵那邓绥是新秀,在宫中无法走动,也该差人送来信报才对。 何绫儿沉思,道:“恐是那邓小姐知道娘娘身份,不敢多有造次罢。”眼见阴孝和面带忧色,轻声道:“娘娘,那邓小姐昨夜侍寝,竟惹得皇上不悦。恐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倒不如,娘娘前往储秀宫探视一番,也算是屈尊先礼,礼节数尽。” 阴孝和眼睛一亮,点头道:“本宫正有此意,那绥儿进宫便被皇上亲点侍寝,却又遭受了冷落,恐心情不佳罢。本宫身为皇后,又与邓府是至亲,理当过去视探才对。” 想了想,对何绫儿道:“绫儿,前年本宫生辰之日,皇上命丝制房给本宫做了一身锦袍,你前去取来,随本宫前往储秀宫看看绥儿去罢。” 何绫儿一听,急道:“娘娘,那精绣寿裙乃是皇上亲赐之物,就连娘娘都不曾穿过,如何能送人啊。”翘着嘴,摇头道:“更何况,那邓小姐此时就连贵身都不是,纵是送她,也恐是浪费了。” 阴孝和一听,眉头轻皱,瘟怒道:“叫你去你便去了,何来那么多废话?” 何绫儿不情愿地朝着内屋中走去,心中一阵疑惑。那精绣锦裙,是前年皇上亲命丝制房中优能之手打造,当时皇后娘娘开心的一夜未睡。此时竟要将之送人,心中甚是不平。 只等何绫儿取了锦裙,用雕花锦盒装好,原本想等外雨停了再过去,可是等了半晌,那绵绵细雨毫无停止之样。阴孝和便命人备了马车,只带了何绫儿和一名随身宫女,便朝着储秀宫行去。 若非雨天,这椒淑殿与储秀宫也不过相隔半里之地,此时细雨绵绵那莲轿也是麻烦。故而乘了马车,来回也平稳些。 到了储秀宫之时,已近午膳时分。储秀宫中贵身之秀膳食皆由随身宫女从御膳后厨领回。阴孝和不知那邓绥身居何地,又不像惊动其他人,便命何绫儿前往询问。 何绫儿下了马车,撑着油纸花伞朝着南侧行宫方向走去。这个储秀宫便是从三品之下宫女居住之所。 新晋宫女若是条件优选,便可破格入住储秀宫。那些从民间挑选进宫,无优秀特长之人,便在选侍宫中留守。大多数进宫久远的宫女,受之宫规礼仪教导之后,便分配至正品后宫之中做嫔妃的随身侍奴。 那北侧宫之所,皆为三年前新晋宫女居住,故而若是后晋宫女,必分配在这南侧宫房之中。那邓绥虽进宫不久,可是身为重臣府邸闺秀,加之容貌绝美,又得太监总管特例安排,便在这储秀宫落身。 此时正值午膳时分,何绫儿走过南侧宫房,不曾见有宫女出行。何绫儿正想着就近寻一个宫房打听一下邓绥所居之地。忽地见一年轻宫女模样的女子,坐在宫栏边上的躺椅上,悠闲地吃着水果,看着落雨发呆。 何绫儿走上前去,朝着女子道:“喂,你可知晓那邓府小姐在何处落居?” 那女子一听,连忙坐起身子,朝着何绫儿笑道:“你问的巧了。” 何绫儿心头一喜,急道:“在何地?” 女子两手一摊,微微一笑,道:“好巧哦,我也不知道。” 何绫儿一听,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女子歪着头,疑惑地看了看何绫儿,道:“那你可知道我是谁?”乌黑光亮的大眼睛,竟带着几分挑衅,冷冷地看着何绫儿。 何绫儿咬牙道:“我如何知道?”她随皇后娘娘进宫三年,在整个后宫之中,有谁不知道她何绫儿乃是娘娘身边的红人。纵是御膳房主管,见了她也要礼让三分。眼前这个丫头果然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之辈。 女子拍了拍手,笑道:“不知道正好,我也不知道你是谁。” 何绫儿咬牙,道:“你好大的胆子,如此看来,你必是新来的罢?”在这储秀宫中,竟有如此有眼无珠之人么?何绫儿猛然反应过来,不识得自己之人,莫非她是新人? 何绫儿话刚说完,那女子目带凶光地站起身来,双手叉腰。忽地,屋内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秋儿,休要嘴碎。” 那林秋儿朝着何绫儿吐了吐舌头,笑道:“这位姐姐,我也是刚刚进宫,不懂这宫中诸多规矩,还望姐姐不要见怪。” 说罢,扭头朝着屋中走去。 何绫儿正在纳闷之际,那宫房门开了,走出一个身材纤细修长的女子,朝着何绫儿笑道:“我便是邓府小姐,你有何事?” 第四十三章 见面礼 何绫儿一见,朝着邓绥侧身施礼,恭敬地道:“见过邓小姐,请邓小姐稍后。”说罢,急急转身朝着远处的马车跑去。 林秋儿站在邓绥的身后急道:“小姐啊,你怎会如此耿直。若是这宫中有人想于你不利,你随便就与人说明身份,遭了坏人怎么办?” 邓绥摇头苦笑,转身朝着林秋儿,道:“秋儿,在这皇宫之地,何来那么多坏人?难不成在这皇上眼皮子下面,还有人敢撒野么?” 林秋儿凑到邓绥的耳边,低声道:“这其他人不敢说,可是那皇后娘娘,可不好说啊。”林秋儿知道,这邓绥才刚刚进宫,便被皇上亲点侍寝。若是被皇后娘娘知道了,对邓绥可不利。 想这后宫之中,皇上越是钟喜之人,便越是皇后的眼中钉罢。特别是如邓绥这般,刚刚进得宫中,无名无分,无依无靠之人,受之皇帝钟宠,也并非好事。 邓绥想了想,急道:“原本我进宫之后,应该先向皇后娘娘通报一声才对。否则,只怕落下不尊话柄罢。” 凭借邓阴两府的关系,同为进宫之身。抛开阴孝和贵为皇后之势,邓绥在后面进宫,理当与阴孝和通报一声。可是因为进宫匆忙,加之次日禄公公便安排阅秀之行。故而邓绥不曾抽出空来托人禀通于阴孝和。情理之上,必有不敬之端。 林秋儿轻声道:“依奴婢看,恐怕这下不用了,恐是皇后娘娘亲自过来看你罢。” 话刚刚说完,忽地听到一阵清脆的声音,笑道:“绥儿,本宫来看你了。” 金色的云边下,一张妆饰精致的脸色,紫蔻勾画的凤眼中,带着无比的锋利与霸气。那合身凤袍,精绣龙凤色色生辉。不但透露着极致的奢华,还将那纤细如柳的身姿衬托得更加的修长妖娆。 林秋儿双目圆瞪,一脸惊色地咽下一口气,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轻颤声:“好美的一张脸。” 邓绥伸手拉了拉林秋儿,连忙步出门外,跪地道:“奴婢邓绥,见过皇后娘娘。” 阴孝和呵呵一笑,不顾那屋檐上落下的雨水,慢步走到邓绥的身边,伸手将她托起,柔声道:“绥儿,此时并非在正殿之所,大可免礼。本宫今日过来看你,就连储秀宫中女史都不曾通知,便是不想过于声张。免得日后你在宫中落下话柄,遭人眼红。” 邓绥连忙起身垂首,恭敬地道:“谢娘娘,奴婢因进宫急迫,故而不曾有时间托宫中熟人禀报娘娘。原本想等在储秀宫安顿下来,便动身前往娘娘宫中见过,不想娘娘竟先过来了。奴婢实在是受之有愧。” 说着,侧过身子,朝着阴孝和道:“娘娘,请进屋说话。” 林秋儿紧张地退到邓绥的身后,偷偷地看着一脸冷漠的何绫儿。未曾想道,这个宫女竟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看来果真如此小姐所说,在这宫中真得谨言慎行才是。 只等阴孝和与宫女一行进入屋中,邓绥才躬身而进。进得屋中,邓绥将椅子般至正座,让阴孝和坐下,垂首站在旁边。 阴孝和眉头一皱,冷冷地飘落林秋儿一眼,随即笑道:“绥儿,此时无外人,便休要拘礼,你也坐罢。” 何绫儿闻言,连忙将副椅放到阴孝和的对面,朝着邓绥恭敬地道:“邓小姐,娘娘让你坐,你便坐罢。” 邓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多谢娘娘。”垂首正身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 何绫儿扭头看了看一脸懵逼的林秋儿,唇边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这邓府丫鬟果然是毫无眼水,见到皇后娘娘,都不会变通一下。就连皇后正座,都是自家主子搬过,要这奴才何用? 阴孝和抬手握着邓绥的手,轻笑道:“绥儿,本宫自进宫之后,便难得回府。日前经常听闻家父说起邓府之事,也甚是关心。故在宫中也经常叮嘱父亲,定要照顾几分。想来定是家父朝事繁多,恐也不曾多有走动。眼下,你也进得宫中,本宫也便放心了。日后若有需要,尽管开口罢。” 扭头看了看垂首静立的林秋儿,笑道:“若是实在抽不开身,便让下人至椒淑殿中传话便好。” 邓绥轻声道:“绥儿多谢娘娘关心,日后宫中规矩,还请娘娘多多教导。”轻轻地抬起头,双目中带着几分谨慎,道:“昨日听闻太监说娘娘身有不适,可曾打紧?” 阴孝和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本宫身体无恙,只是之前连日陪皇上夜阅朝奏,恐是受了点风凉。只要休息几日便好了。” 邓绥看着阴孝和勾画精致的凤眼柳眉,情不自禁地轻赞,道:“娘娘,你真好看。”那阴孝和五官甚是精致,加之精心勾画妆饰,打扮奢华得体。看之必是让人眼前一亮,精神为之一震。 阴孝和呵呵一笑,伸手摸一一下邓绥的脸,柔声道:“那也不及绥儿这般天生丽质呐,想来我们阴邓两府,数百年便是至亲之戚。绥儿这般夸本宫,也是在转着弯弯夸自己呢。” 邓绥点了点头,道:“日后,绥儿恐怕真要借娘娘之光了,能有娘娘照顾,是绥儿前世修来的福分罢。” 眼见林秋儿低着头,不时地偷瞄皇后和随行宫女,邓绥轻咳一声,笑道:“秋儿,娘娘是为我府上亲人,你便也休要害怕。” 林秋儿一听,忽地明白过来,连忙朝着屋中走去。 阴孝和一见,唇边闪过一丝蔑笑,凑到邓绥面前,轻声道:“绥儿,进得宫中,便得有人照顾。等本宫回去之后,便给你挑几个眼尖的宫女罢。” 眼见这邓绥随身带进宫的丫鬟,面容虽有伶俐之相,可是行事木讷。不像是聪明灵活之人。不要说见了皇后,纵是这储秀宫中其他贵身前来走动,这上座端茶的礼仪也是该有的。可是这丫鬟倒好,竟还要主子提醒。 邓绥连忙道:“娘娘见笑了,这秋儿自小在奴婢府上,从未见过世面。加之府上鲜有客走动,故而秋儿失了礼节,还望娘娘休要见怪。” 阴孝和摇了摇头,道:“无妨,本宫也不是外人。只是日后若是有其他贵身往来,如此下去,恐会失礼于人,让人笑话。” 邓绥点了点头,道:“日后,还望娘娘多多教导才是。” 林秋儿从屋中端出茶水,行至阴孝和面前,垂首道:“娘娘,请用茶。” 小心翼翼地将茶盘放到方桌上,躬身退下。 阴孝和朝着邓绥,道:“绥儿,本宫前来看你,也未曾带礼物。正好先前皇上在本宫生辰之日送给本宫一身锦裙,本宫一直不曾舍得上身。如今你进得宫来,便送给你罢。也算本宫的一番心意。” 邓绥一听,连忙起身,跪地道:“娘娘,奴婢进宫都不曾给娘娘带有礼物,如此大礼奴婢怎能受得起?” 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咬着嘴唇,沉思道:“更何况,那是皇上赐给娘娘礼物,奴婢纵是收下,也断然用不上。放在奴婢这里,恐也是浪费了。” 阴孝和站起来,伸手将邓绥拉起,柔声道:“你如何会与本宫见外?本宫先于你进宫,加之此时本宫已贵为皇后,于情于理都是本宫为主才是。如今你进得宫来,若是本宫不管不顾,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本宫为贵不尊么?” 第四十四章 绝非偶然 邓绥眉头紧锁,沉思道:“那锦裙乃是娘娘之物,奴婢纵是收下也断然上不了身呐。娘娘心意奴婢领了,那锦裙凤袍绥儿断然不能收。” 阴孝和眉头微微一皱,凑到邓绥的耳边轻声道:“绥儿,休要如此固执罢。日后宫中有国宴幸席,你若是能衣着出众得体,不但本宫有面子,就连皇上也有面子呐。” 拉着邓绥的手,坐到椅子上,轻笑道:“本宫知道你的顾虑,是怕那锦袍奢贵,你用不着么?”轻轻地朝着宫女挥了挥手,只等随行宫女退出门外,低声道:“你还未进宫之时,本宫便常与皇上提起,若是能让你进得宫来,我们一起侍候皇上,共同为天下百姓祈福,不是更好么?” 邓绥轻叹一声,垂首道:“多谢娘娘抬爱,绥儿能进宫,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只望日后能替娘娘分忧一星半点,也算是对阴老爷对我府上的关心照顾一点回报罢。” 看着阴孝和似乎面有不悦,邓绥柔声道:“娘娘恳求皇上诏纳绥儿进宫之事,绥儿还不知道如何感谢呢。有怎敢要娘娘这份大礼?” 阴孝和故作生气地白了邓绥一眼,沉声道:“你若是再有推辞,本宫可要生气了。照你这般见外,那日后也不要说与本宫有和情谊,也便休要往来走动了罢。” 邓绥一听,连忙道:“娘娘休要误会绥儿,奴婢只是担心愧对娘娘,并无他意。” 阴孝和呵呵一笑,轻轻地捂着邓绥的手,柔声道:“你休要与本宫见外便好,你才进宫便深得皇上赏识,这便是天大的好事。本宫初进宫之时,皇上都不曾正眼瞅本宫一眼。你何不想想皇上是有多钟喜于你啊。” 看着邓绥面带忧郁,阴孝和柔声道:“本宫也知道,皇上如此钟宠于你,他日这锦裙凤袍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可这眼下,也是算本宫一片心意。” 邓绥点了点头,双目中竟带着几分微红,轻声道:“如此,奴婢再推辞的话,便是却之不恭了。奴婢,谢谢娘娘。” 阴孝和哈哈一笑,摇头道:“休要如此多言,你能进宫替本宫分忧照顾皇上,本宫还要感谢你呢。” 看着邓绥虽目带忧郁,可是面色平和。似乎也无大喜大悲之相,阴孝和的心中一阵疑惑。按理说,这邓绥进宫便被皇帝亲点侍寝,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可是又有守夜宫女亲眼看见皇帝在书桌上睡了一夜,必是两人不欢而散。眼下看邓绥的样子,如此平和无惊,确实令人费解。 阴孝和凑到邓绥的耳边,低声道:“绥儿,你进宫便得皇上如此钟宠。昨日皇上亲点你侍寝之事,恐怕后宫之中人尽皆知了罢。”伸手拍了拍邓绥的肩膀,笑道:“绥儿貌比天仙,又如此娇柔可人,也是情理中事。如此受得皇上宠溺,他日必是羡煞旁人呐。” 邓绥微微一笑,面色一红,轻轻地垂下头去。 阴孝和目光一动,笑道:“若是你日后能诞下龙胎,后宫之中,纵是本宫也要让你三分。你为何还如此忧心呢?” 邓绥抬头看了看阴孝和,木然地摇了摇头,道:“娘娘,奴婢并未忧心呐。” 阴孝和正色道:“可是,本宫见你不开心,可是有何心事?” 邓绥双手抬起,正欲伸个懒腰,猛然发现不妥,连忙坐正身子,垂首道:“奴婢该死,奴婢差点失态了。” 阴孝和定定地看着邓绥,道:“本宫见你甚是疲倦,可是昨夜不曾睡好?” 邓绥摇头笑道:“恐是昨日午后被人捆了手脚,在皇上寝宫中躺了半天,直到皇上归来之时,才给奴婢松了绑。此时这手脚酸麻,故而有疲倦之态罢。” 阴孝和吃惊地道:“你,你为了会被人绑了手脚?” 邓绥面色一红,垂首道:“娘娘还不知道罢,昨天一早,本来禄公公安排皇上阅秀。怎奈禄公公与皇上走岔了。皇上因担心娘娘身体,无心阅秀便准备前往椒淑殿去。怎料那马匹受惊,冲撞了皇上。所以奴婢便被以弑君之名,送到皇上寝宫。”轻轻地动了动手腕,苦笑着道:“奴婢昨日被吓了个半死。” “这,怎么会有如此离谱之事?”阴孝和猛然想起,昨日皇上至椒淑殿之时,似乎面颊之上有轻微划伤之痕。当时自己以为那是晚睡之时枕痕,竟也不曾放在心上。未曾想到,竟是被马车冲撞所致。 邓绥面带羞涩,轻声道:“若非皇上洪福齐天,那马车压过,恐奴婢真成弑君之身了。” 忽地,阴孝和目光一沉,脸上带着几分深邃的微笑,轻声道:“那拉车之马如何会受惊?”唇边,扬起一丝冷笑,定定地看着邓绥。 如此看来,果然是英雄不打无把握之战。这邓绥在府上之时,便有消息传出,身体虚不胜补。如今之下,看她气色甚好,身体素质恐比谁都要好。 就连邓绥都说了,皇上心中记挂皇后身体,故而无心阅秀。天下,怎么会有如此巧合之事,正好马匹受惊,挡了皇上去路,还差点伤到了皇上? 邓绥沉思一下,认真地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在马车之中听到有人惊呼,便连忙出来收住缰绳。”轻轻地看了阴孝和一眼,却见她满脸寒霜地瞪着自己。心中猛然一惊,连忙收声。 “那马匹如何会受惊,你在车上不得知么?”阴孝和伸手去端茶盏,轻轻地喝了一口,强笑道:“幸亏你及时收住缰绳,否则,若是那马车伤了皇上,恐怕真难逃罪责了。” 邓绥看着阴孝和锋利的眼神,心中忽地一沉。对呀,当日在那马车上,也不敢私自揭帘,怕坏了规矩。难道,这皇后之意,真是有人故意惊马冲撞皇帝么? “奴婢当时坐在车厢中,也不敢探头查看。只等听到有人惊呼之时,才探出车外。眼见那马车便要撞到皇上了,奴婢拼命拉住缰绳,否则真酿成大祸了。”邓绥见阴孝和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谨慎地坐正身子,低声道:“娘娘,你侍寝之时,可是与皇上同卧?” “哦?难道,你不是么?”阴孝和目光一动,倾过身子,柔声道:“皇上可曾怜惜于你?” 邓绥面色一红,摇了摇头,小声地道:“皇上命人给奴婢解开手脚,便离开了。奴婢也不知道何时睡着了,醒来之时,储秀宫的人便将奴婢接了回来。” 扭头看了看洗漱台,笑道:“奴婢才刚刚梳洗完毕,娘娘便过来了。” 第四十五章 善始方能善终 “哈哈哈……”阴孝和突然笑出声来,抬手拍了拍邓绥的手,颤笑道:“绥儿,在这皇宫之中,聪明有心计是好事,可是日后要记得,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一个人的聪明,若是用错了地方,恐会招至灾祸。” 邓绥面色一惊,颤声道:“娘娘,何出此言?”想自己从进宫之时,无不是谨言慎行,言行举止皆是小心翼翼。生怕坏了宫中规矩,祸及府上。这皇后之言,是何意思? 阴孝和站起身子,笑道:“世人皆以为皇上年轻,必是心无城府,日后你便会知道了。不管是朝内还是朝外,谁忠谁奸皇上一眼便知。”抬手拍了拍邓绥的肩膀,俯到她耳边,柔声道:“若是皇上无分辨之能,恐怕也无能将政权从窦氏手中抢回来罢。本宫只是善意提醒你,日后多行分内之事。谋事自有天定,逆天而行定无善终之日。” 邓绥愕然地看着阴孝和,吃惊道:“娘娘,奴婢,奴婢可是做错了事情?” 阴孝和摇头道:“古人有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于你自身来说,恐并未做错事情。可是若是不顾大局,只为自己一念之私,恐是百害无一利。绥儿,日后若是有何需要,随时可以来寻本宫。若是不想跑动,差人过来也便好。可是本宫真要提醒你一句,善始者,方能善终。” 说罢,伸手指着桌上锦盒,笑道:“那锦裙,你便收下罢。他日若是朝中有宴席之邀,也好穿的体面些。本宫先回椒淑殿,你照顾好身子便是。” “奴婢,恭送娘娘。”邓绥站起来,躬身将阴孝和送出门外。 只等阴孝和上了马车,林秋儿跑到邓绥的身边,轻声道:“小姐,那娘娘将下人使了出去,可是与你说悄悄话?”她见阴孝和出门之时,似乎心情甚好,一路喜笑颜开的样子,必是有喜事。 邓绥木然地看着马车远去,转身回到房中坐下。奇怪地道:“娘娘此前来,似乎是话中有话。”抬头看着林秋儿,沉声道:“秋儿,昨天那拉车大马,如何会受惊乱窜?” 那宫中拉车大马,皆为训练有素的战马。不要说在宫中,纵是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之上,也极少惊慌失蹄。 林秋儿走到桌边,正欲伸手打开锦盒,听到邓绥问话,急步走到邓绥身边,低声道:“奴婢在车上看见,那小太监将马鞭扔回车上,恐是惊吓了那大马,故而才会乱窜罢。” 邓绥轻轻地皱起来眉头,脸上带着几分苦笑,道:“适才娘娘所言,似乎是那惊马便是我等故意驱赶而为。”走到桌边伸手端茶喝了一口,黯然道:“不过也是,所幸那皇上也不曾受伤。若是皇上真被马车伤了,你我二人恐真难责罚了。” 林秋儿面色一变,急道:“坏了,那皇后娘娘如此猜想,会不会在皇上旁边说小姐坏话啊。”转身行至门口,探出头四下张望一番,关上房门,朝着邓绥道:“小姐,昨夜皇上可曾怪罪你?” 邓绥摇了摇头,道:“皇上所说的弑君之罪,并非那马车冲撞。不过皇上也说了,他只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不曾想到那净玉房之人会真的将我绑了。”抬手看看手腕上的青痕,笑道:“昨夜皇上取剑要帮我斩断红绳之时,真真把我吓了个半死。我还以为皇上真会杀了我呢。” 林秋儿指着桌上的锦盒,道:“小姐,那娘娘送来的锦裙,可是好东西。日后若是宫中有宴会之时,小姐也能穿的体面些。” 邓绥摇头道:“秋儿,你有所不知。那是皇上赐给娘娘的贵身之礼,这锦裙纵是留着,恐也穿不上。”想了想,无奈地道:“你先将这锦裙收起,只等日后熟络之时,我们再寻机给娘娘还回去罢。” 林秋儿眉头紧皱,急道:“这么好的凤裙竟然不要,可真真是浪费了。”说着,摇头叹气,将盒子抱起,送进内屋之中放好。 林秋儿出来,见邓绥面带忧虑之色,轻声道:“小姐,可是担心那娘娘日后会难为小姐?”咬着嘴唇,沉思道:“我早就知道,那娘娘岂是善好之人。竟会如此好心送来贵礼,定是见小姐才进得宫来,便深得皇上宠幸,前来探探虚实罢。” 邓绥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秋儿休要如此无礼妄言,我未进宫之时,那阴老爷便对我府上甚是照顾。你也是这般妄言猜测,日后你在这般胡言,我便真的将你送回府上去。以免在宫中招致灾祸,连累了我府上。” 林秋儿吐了吐舌头,急道:“小姐,你休要将奴婢送走。日后秋儿定管好自己的嘴,纵是有话,也憋在心里便是。” 邓绥眉头一皱,怒道:“娘娘身为我邓府至亲,此时已贵为皇后。原本我等进得宫来,情理之下应该禀报前往视探才是。如今娘娘屈尊而为,竟亲自前来探望,你还如此胡加猜测,实是不该。” 抬手指了指门外,轻声道:“整个后宫皆为娘娘管控,一不小心便会招惹杀身之祸。你我性命事小,若是连累了府上,那可怎么办?” 林秋儿点了点头,认真地道:“奴婢记住了,日后一定听从小姐教诲。不会在胡乱说话了。” 邓绥轻叹一声,走到窗便轻轻地推开窗户,屋外面,细雨渐弱。 似乎已经过了正午之时,忽地感觉腹中一阵饥饿。想来昨天竟饿了一整天,幸而在皇帝寝宫之时,有人送来宵夜茶点,自己连羹带水尽数吃下。否则若是饿到现在,估计已经饿晕了。 林秋儿见邓绥伸手摸着肚子,轻笑道:“小姐想必是饿了罢,你回来之前,有公公来报,小姐侍寝之后,膳食是由御膳房中另外特制,故而让奴婢不要前往御书房去取。自会有人送来的。”抬头看了看窗外,纳闷地道:“此时,似乎早已经过了午膳之时,为何还不见送过来?” 邓绥笑道:“这宫中规矩甚多,我们便再等等罢。既有公公交代过,那便会送过来的。” 二人说话之间,忽地听到门外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道:“邓小姐可在?” 林秋儿猛然一惊,朝着邓绥轻声道:“似乎,是禄公公的声音罢?” 邓绥连忙朝着门口道:“奴婢,奴婢在。”说着,连忙伸手整理衣容,朝着房门走去。 林秋儿急忙上前推开房门,忽地面色一变,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叹,连忙伸手捂嘴。 第四十六章 一同用膳 门外,金色的身影,似乎带着一股冷风,迎面吹了过来。林秋儿情不自禁地一个战栗,惊恐地后退数步。 邓绥连忙急步走到门口,却见和帝双手倒背,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那一身金色的龙袍,闪耀着刺目的光芒。 “皇,皇上?”邓绥吃惊地看了看和帝的身后,禄公公垂首跟在后面。在禄公公的身后,有四五个宫女手托方篮,垂首而立。 “怎么,不让朕进屋么?”和帝轻轻地皱起眉头,凑到邓绥的面前,沉声道:“还是不将朕放在眼中么?” 邓绥吃惊地看着屋外的天空,适才还是细雨绵绵的天空,竟不知何时已经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这皇帝果真是真龙天子么?就好像皇帝所到之处,那天上的乌云都尽数散开,露出蔚蓝如碧的天空。怪不得那一身金色的龙袍会那般的晃眼。 “邓小姐。”禄公公轻轻地唤了一声,低声道:“还不快迎驾?” 邓绥猛然反应过来,连忙朝着皇帝跪地,道:“奴婢,奴婢见过皇上。” “免礼罢。”和帝冷冷一笑,竟不顾邓绥,从她的身边跨过,径直朝着屋中走去。 禄公公连忙上前,伸手搀着邓绥,沉声道:“皇上知道邓小姐不曾进食,故而命老奴备了饭菜送过来。”说着,凑到邓绥的耳边,道:“皇上下了朝,也不曾用膳,说是过来与你一同用膳。” 邓绥点了点头,道:“多谢禄公公,可是那皇上到这储秀宫用膳,恐不妥罢。” 禄公公小声地道:“整个天下都是皇上,他高兴在何地用膳,那是皇上的自由。你怎生如此不明眼,原本皇上心情甚好。先早之前老奴交代的礼规都不记得了么?” 邓绥连忙道:“奴婢一见到皇上便慌了神,还请公公勿怪。”说着,连忙朝着屋中走去。 林秋儿搬了椅子,让和帝坐下。 宫女送上饭菜,未曾想到,那屋中方桌甚小,十几个菜碟竟放不下。 这储秀宫宫女落身之所皆是按照晋身之位分住,宫屋虽有不小,可是这饭桌刚好够平日的四菜一汤。 禄公公见和帝面色一沉,连忙道:“皇上,这储秀宫中议事厅中有大桌,老奴这就前去取来。”说着,朝着林秋儿招了招手,道:“你也随我前去罢。” 三名宫女和林秋儿一起,急急地朝着外面走去。 和帝看着面色慌张的邓绥,笑道:“邓绥,朕准许你坐。” 邓绥咽下一口气,躬身道:“奴婢谢皇上。”抬头看了看周围,见角落之处有方凳,连忙走过去,正身坐到方凳上。 和帝的脸上,闪过一抹冷笑,沉声道:“坐到朕的身边来。” 邓绥闻言,连忙起身,将方凳搬起,放到和帝的身边,侧身坐下。 看着邓绥小心谨慎的样子,和帝冷声道:“你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那个儿时那种临危不惧,刀剑无视的样子,哪里去了? 邓绥恭敬地答道:“回皇上,奴婢自进得宫来,一直胆战心惊,生怕坏了宫中规矩,累及家人。”轻轻地抬起头,看着和帝,道:“皇上,为何不追究那惊马冲撞之事?” 和帝歪着头,看着邓绥一本正经的样子,笑道:“朕为何要追究?” 邓绥想了想,直视着和帝,正声道:“若是有人故意驱马冲撞皇上,难道不该追究么?”马车冲撞皇帝,若是有意为之,便真的是意图弑君之罪。 “纵是追究了,又如何?”和帝似乎对邓绥的反应有些意外,笑道:“你想到底想说什么?” 邓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答道:“难道皇上没有想过,是奴婢故意驱赶马车冲撞皇上么?” 和帝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下巴,眉头轻皱,沉思道:“凭你的性格,朕当然相信你是故意的。” “啊?”邓绥吃惊地看着和帝,急道:“皇上真的相信奴婢是那样的人么?”故意驱赶马车冲撞皇帝?既是如此,他又为何不追究? “你本该便是那样的人啊。”那离湖面高逾数十尺的护栏,她毫不犹豫地抓着他的衣领,直直地推了下去。而且,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更何况只是驱赶马车冲撞? 邓绥目光一动,咬了咬牙,起身体朝着和帝跪地,道:“皇上,那惊马真不是奴婢故意所为。” “那么,你告诉朕,到底是谁惊吓了那马车,还差点从朕的身上压过去的?”和帝出双目中,忽地射出两道寒光,沉声道:“你说出来,朕定将他五车裂尸。” 邓绥紧张地咽下一口气,君无戏言,这个皇上开口之言,断然不会儿戏。虽然林秋儿说那惊马是赶车的小太监所为,可若是林秋儿看错了,定会让那太监枉送性命。 看着邓绥面带焦虑,不时地绞着衣角,和帝双手撑在膝盖上,俯身朝着邓绥道:“在整个天下,犯有弑君之罪,能活着的只有你。”双目中带着冰冷的锋利,厉声道:“十三年前是,十三年以后也是。” 邓绥气得面色通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双手紧握成拳,低头不语。 皇帝之言,便是逼着她承认那惊马冲撞便是她故意而为。因为除了她,任何人惊吓了那大马,都是死罪。 五车裂尸,何其的残忍呐。 邓绥牙齿一咬,呼的一下站起来,竟把和帝给吓了一跳。 “非我所为,我为何要承认?”邓绥伸手拍了拍裙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皇上如此,与市井无赖何异?” 和帝一脸惊诧地看着邓绥,这丫头果然是本性难移。稍不顺义,暴脾气便上来了。日前见她说话唯唯诺诺,行事谨慎万分。那恐是平日府上长辈教导所致,加之这宫规礼仪的压制才有所收敛。 此时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才像极了十三年前那个脾气火爆,一言不合便将人推下深湖的女孩。 忽然,门外传来一个沙哑尖锐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道:“你好大的胆子,竟如此跟皇上说话。” 第四十七章 压力好大 邓绥回过头,却见禄公公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行至和帝身前,双腿跪下,颤声道:“皇上,邓小姐恐是昨日被惊吓过度,失了心智,一时间胡言乱语,还请皇上恕罪。” 说着,狠狠地瞪了邓绥一眼,唇腮颤抖,惊恐之极。胆敢直面冲撞皇帝,如此直言不讳说皇上是无赖,这藐视皇威之罪,恐是在劫难逃了。 邓绥咬了咬牙,走到禄公公身边,朝着和帝跪下,垂首道:“奴婢,奴婢一时间心急,出口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息怒。”扭头朝着禄公公轻声道:“禄公公,奴婢该死,让公公受累了。” 那门外的林秋儿与四名宫女,抬着桌子一脸惊恐地看着邓绥。他们才行至门外,便听到邓绥与皇上口角之争。她做梦都不曾想到,平日里温顺乖巧,就连与下人说话都不会厉声相加的邓绥,竟会以如此盛气凌人的口气与皇上说话。 不要说在这皇宫之中,纵是在远离宫城千里之外的普通庶民府上,胆敢直言皇帝是无赖之人,那也是死罪一条。这小姐莫非真的疯了,如此冲撞皇上,这不正中皇后下怀么? 和帝坐直身子,发出一声冷哼,道:“起来罢。” 禄公公吃惊地看了看和帝,一时间之间不知道皇帝是叫邓绥还是叫自己,竟不敢动弹,依然俯身而跪。 邓绥见禄公公不敢起身,也学着禄公公的样子,俯身而跪,不敢起身。 和帝一见,怒道:“你们是等朕扶么?还是连朕的话都敢不听了?” 邓绥想了想,轻声道:“谢皇上。”咬着嘴唇,抬头看了满脸怒容的和帝一眼,伸手搀着禄公公的手,站了起来。 和帝朝着门外的四人沉声道:“你们要何时进来?是要饿死朕么?” 呆若木鸡的四人如梦初醒,连忙将桌子抬了进来,放到厅中央。禄公公连忙招呼着宫女,将饭菜摆放好,胆战心惊地看着和帝。 和帝扭头朝着邓绥道:“你饿了么?” 邓绥扭头看了看香气四溢的菜,咽下一口口水,小声地道:“饿了,奴婢早就饿坏了。” “那你还不吃,等什么?”和帝眉头紧锁,朝着禄公公道:“你带她们下去用饭罢,一个时辰之后,御书房等我便好。” 禄公公朝着邓绥看了看,脸上带着几分焦急,无奈地长叹一声,招呼着宫女朝着屋外走去。 林秋儿站到邓绥身后,脸色被吓得苍白,一时间不知所措。 邓绥拿去起筷子,忽地想到禄公公进屋之时说过,皇上下朝之后也不曾用膳,双手捧筷,恭敬地递到和帝面前,轻声道:“皇上,你先请。” 和帝推开她的手,抓起筷子,沉声道:“进宫之时,禄公公是怎么教你的?” 邓绥紧张地道:“回皇上,那站立行坐的礼仪公公都再三交代过,奴婢适才是一时心急,才会口出胡言。还请皇上恕罪,休要怪罪禄公公。” “从今日起,禄公公所教的的东西,你都不要听罢。”和帝伸手夹了一块肉放到邓绥的碗中,道:“你在府上之时是什么样,在宫中也便什么样罢。” 邓绥紧张地看了林秋儿一眼,摇头道:“皇上,奴婢保证,日后断不会在冲撞皇上了。” 和帝夹菜的手忽地停住,不悦地道:“朕说的话,你听不懂么?” 邓绥一口菜噎在口中,拼命地咽了下去,放下筷子,急道:“皇上,奴婢若是有冲撞之处,还请皇上念在奴婢是新进宫中,不懂规矩的份上,休要与奴婢计较。”看着皇帝的面色冷酷之极,这个口气也是十分冰冷,这话语似乎满含反讽之意。 看着邓绥记得满面通红的样子,和帝的脸上一抹冷笑闪过,目光如炬,忽地伸手朝着邓绥下巴上伸去。 邓绥紧张地看着和帝,却见他轻轻地将自己唇边饭粒摘下,漫不经心地抓过手绢擦手。低头沉思一下,鼓起勇气,正声道:“皇上如此对奴婢,真的让奴婢压力好大。” 和帝不语,抓过筷子大口地吃着菜。扭头见邓绥双手规放,直身正坐,呆呆地看着自己。清咳一声,道:“那你告诉朕,要如何做,才能让你毫无压力呢?” 邓绥想了想,小心地道:“奴婢日后有做错的地方,还请皇上多多恕罪。不过皇上请放心,奴婢定会行好分内之事,不给皇上添乱。” 看着和帝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邓绥举起左手,谨慎地道:“我,我发誓。” 和帝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筷子,凑到邓绥的身边,沉声道:“朕要你明白,不管朕是号令天下的君王,还是食不果腹的草民之身,朕只希望你在朕的身边不会有压力。你想吃什么,便吃。想玩什么,便玩。如果你在宫中不快乐,便告诉朕,朕可以放你出得宫去,行么?” 邓绥吃惊地看着和帝,颤声道:“皇上,奴婢是听错了么?” 想了想,抓过筷子夹了菜放到口中,仔细地嚼了嚼,眉头轻皱,道:“奴婢,不像是在做梦啊。” 和帝双手环抱胸前,冷冷地看着邓绥,正色道:“朕让你,你便吃。难道邓公不曾教过你,女子进食勿言之礼么?” 邓绥一听,连忙低头吃饭。自进宫的前一天,便未能吃好睡好。加之进宫之后一波三折,被饿了个半死。此时也便不管,埋头大吃。那十多个菜,竟被她吃下近半之多。 只等邓绥吃完,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和帝面带惊色,道:“你多少天没吃了?”那邓绥吃相,如同草莽壮汉一般。无半点矜持自怜之态,煞是豪气冲天。 邓绥端过杯子,喝了几口,笑道:“奴婢昨日被送到皇上寝宫中,饿了一整天呐。幸而皇上叫来夜点,也被奴婢吃了个干净。否则,奴婢还能吃更多。” 和帝眉头一皱,道:“那净玉房的人怎会如此木纳,常理之下不是吃饱之后才送过去的么?” 看着邓绥有些迷茫的眼神,脸上露出一抹轻笑,道:“你不怪朕误传口信,让你白白受了半天的苦么?” 邓绥摇头笑道:“皇上不怪罪,奴婢已应感恩戴德。如何能怪皇上呢。” 旁边的林秋儿,看着和帝对待邓绥如同兄长一般的亲切随和,早已惊得目瞪口呆。那邓府之上有年老管家,年轻时在宫中行过事。先皇驾崩之后,便随邓公至府上任职。 林秋儿从老管家口中得知,皇宫之中堪比虎窑。在皇帝的身边,比老虎还要可怕。一不小心便是掉脑袋的罪行。可是眼下,看这皇上对邓绥的样子,就连眼神都是那么的柔软,满是怜悯之色。与传说中的皇上,完全是两样啊。 和帝站起来,朝着邓绥道:“你适才吃得太多,恐会身有不适。此时尚早,也便休要急着午睡。你随朕前往御书房罢,走动一下,也好消消食。” 邓绥连忙起身,道:“奴婢,奴婢谨遵圣命。”适才自己冲撞皇上之时,那禄公公的惊恐之相,果真吓到了邓绥。此时见皇上心情甚好,庆幸之极,哪里还敢多言。 扭头朝着林秋儿道:“秋儿,你便在此等我。”想了想,凑到林秋儿的耳边,轻声道:“等皇上走了,你便快吃饭菜罢。” 说着,走到和帝的身边,躬身道:“皇上,走罢。” 和帝冷冷一笑,倒背双手,大步地朝着门外走去。 第四十八章 弦断 午后的阳光,从半开的窗户中射进来,落在阴孝和白皙细嫩的手背上。 那白如膏脂的肌肤,如同白玉一般的细腻通透,就连手背上那细小的血管经脉都清晰可见。轻轻地把弄着腕间的碧翠手镯,双目定定地看着窗台边的红玉兰。那镯子碧翠欲滴的深绿,将她原本细腻通透的肌肤衬托得更加的白嫩。 雨后的阳光,温暖悦人。就连空气中的花香,也没有平日那奢浓的气息。微风吹过,潮湿的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清香,悦人心扉。 阴孝和慢慢地站起身子,朝着窗边走去。 那盛开正旺的红玉兰花上,沾着点点的水珠。伸出手,轻触花瓣,那水珠无声地滚落下来,滴到她嫩白的手心中。玲珑的玉鼻轻轻地凑到花瓣上,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唇边扬起一抹少女般羞涩的微笑,回头朝着门口道:“绫儿,今天这花怎么如此的鲜香,你过来看看。” 何绫儿急步走到阴孝和的身边,伸到窗前轻轻地嗅了嗅,笑道:“娘娘,平日这花多有日晒,故而花香浓郁呛人,多闻了定会厌腻。此时恰是雨后,这花香正好。”眼见阴孝和的手上有些水痕,连忙用手绢擦干,急道:“娘娘,这初夏雨水甚寒,休要沾染凉了身子。” 说着,伸手搀着阴孝和的胳膊,行至凤榻上坐下,道:“先前未见邓小姐之时,奴婢还以为是一个病恹之身。未曾想到,大家闺秀之身,竟是如此高挑。” 阴孝和眉头一皱,冷笑道:“你是说,本宫便是病恹之身了么?”那邓绥身材甚是奇高,纵是阴孝和穿了凤屐,也只到邓绥齐耳之高。 原本女子之身无不是以娇柔为媚,小巧玲珑为楚。可偏偏那邓绥不但身材奇高,五官容貌更是如同精雕细琢一般娇媚好看。这般身材姿色,纵是在后宫之中百千粉黛之中,恐也是出挑之姿,令之黯然失色。 何绫儿面色一变,急道:“娘娘误会了,奴婢是说那邓小姐身如壮汉一般,怎生都不像是大府闺秀。这粗俗之相,恐皇上也不会喜欢甚久罢。” 阴孝和闭上眼睛,脸上带着几分轻蔑的冷笑,道:“你可休要小瞧了那邓绥,她的心思恐不是你我能及的。” “娘娘容貌倾天,识体有谋那可是天下公认的。难道,还会输给那邓府小姐么?”何绫儿认真地看着阴孝和慵懒的神情,低声道:“那邓府小姐恐是庶府之命罢,奴婢见她生性木纳,不像是聪慧之人。” “你果然是肤浅之见呐。”阴孝和眉头轻皱,睁开眼睛看了何绫儿一眼,道:“昨天禄公公安排皇上阅秀,原本皇上担心本宫身体,无心阅秀便欲往椒淑殿来。”冷冷地瞅了何绫儿一眼,道:“你可知道发生何事?” 何绫儿愕然地看着阴孝和,摇头道:“奴婢不知。” “哈哈…。”阴孝和发出一声冷笑,道:“那邓绥果然有心计,恐是见皇上无心阅秀,便驱马阻拦皇上。”紧紧地咬着牙齿,厉声道:“邓绥亲口所说,那惊马差点伤到了皇上。” 额头之上,青筋暴露,强忍着极大的怒火,怒道:“皇上是念在邓祖先人忠于朝廷之面,故而不曾追究。命她侍寝,也便是给她个台阶下罢。”若非如此,皇上怎会诏她侍寝,又晾她一夜。情愿在书桌之上俯案而眠,也不想沾染她分毫? 何绫儿见阴孝和的双目之中,弥漫一抹血红,颤声道:“既是如此,娘娘也便休要生气伤身。那邓小姐如此颇于心计,皇上迟早会知道的。只等日后本性暴露,皇上自会惩罚于她。” 阴孝和慢慢站起身子,笑道:“本宫只是心疼皇上,昨日皇上过来之时,那面颊上似乎有划伤之痕,便是那邓小姐故意而为。也算她命好,若是真的伤了皇上,恐怕她此时便不会在那储秀宫了。” 何绫儿连忙上前,搀扶着阴孝和,轻声道:“娘娘,此时太阳正好,不如奴婢陪娘娘出去走走罢。” 阴孝和点头笑道:“本宫正有此意,未见绥儿之前,还稍有担忧。如今她竟如此用于心计,也便休要管她了罢。”虽邓阴两府本便为至交之府,可是阴孝和与邓绥极少见面。自儿时见过之后,便从未碰面。 阴孝和对邓绥的了解,皆为阴父与邓府偶有走动,有所见闻。虽阴氏之女素来貌美倾天,世代皆有朝中蔻首之名。可是阴孝和自小便听闻邓绥聪慧可人,熟读史书籍典,极会灵活变通。故早在府上之时,便不甘于人后,饱读诗书,扩展胸识襟见。也算得上是阴府之上,才貌双全之人。 自进宫之后,阴孝和更是凭借自己博学之见,替皇上出谋划策,解决不少忧心隐患。如今已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之身,一切皆在情理之中。原本她对邓绥心有芥蒂,担心若是邓绥进得宫来,虽不至于能撼动自己的地位,可若是深得皇上赏识,恐会冷落了自己。一旦邓绥母凭子贵,自己在宫中威望必会被威胁,故而邓绥终究是她的一大心患。 如今看来,那邓绥有绝美之貌,可是断无传闻那般聪慧变通。身为重臣闺秀之身,才进得宫来便如此鲁莽行事,日后断然不会有善终之时。 两人走出门外,有宫女撑着云边跟了上来。阴孝和朝着宫女道:“今日太阳正好,本宫正好晒晒太阳,那遮阳云边也便不用了。” 行至后花园之中,那歇身凉亭正好在花园正中。此时已是午后,加之阳光正好,和风悦人。何绫儿便命人宫女送了水果点心,在凉亭之中赏花浴日,也煞是舒畅。 阴孝和心情甚好,命人摆上横瑟,卷袖击琴助兴。 早在府上之时,阴孝和便尤喜欢琴瑟之乐。加之母亲阴邓氏出身大家,深懂乐音之曲。故而阴孝和对横瑟尤得深造。那鸟鸣泉水之乐,无不是信手拈来,声乐如流水和风一般,通澈流畅,令人耳目一新。 在这和风日丽,鸟语花香之际。加上那琴声悠扬动听,击炭轻敲,醉人的乐声直灌心底,让人如痴如醉。 一曲抚完,何绫儿和宫女拍手赞叹。 阴孝和哈哈一笑,端过香茶喝了一口,乐道:“今日本宫心情甚好,便再抚一曲横琴罢。” 何绫儿见阴孝和数日以来的忧郁虚弱之相渐消,心情甚好,连忙附和道:“难道娘娘今日高兴,奴婢等也便能一饱耳福。天下之人,能有幸听到娘娘击瑟之人,除却皇上恐只有奴婢等人。” 平日之下,阴孝和只有在陪和帝赏花散心之时,才会抚琴击瑟。数月以来,从未见过阴孝和如此舒心过。身为皇后的贴身侍奴,忧皇后而心忧,急皇后而心急。主子高兴,对于下人来说,便是晴天。 何绫儿让宫女撤下横瑟,换上横琴。阴孝和双指轻动,轻拨琴弦。 忽地,那琴弦蹦的一声,嘎然而断。 第四十九章 砸琴 阴孝和的脸上,笑容逐渐凝固。 那琴弦为蚕丝精制而成,柔韧性极强,常理之下,定然不会突然断开。纵是有时间久远摩擦损坏的琴弦,那必是在岳山处断开。可是,这横琴的琴弦,竟是在手指之处,触之即断。 何绫儿连忙上前,朝着宫女道:“你等也太不上心了,我不是交代过了,娘娘的琴瑟平日让乐官多多检查修缮。怎会如此大意?”说着,连忙走上前去,伸手理过琴弦。松木旋,准备接起。 阴孝和呆呆地看着横琴半晌,忽地开口笑道:“你也便休要怪她们,恐是这琴也不想让本宫弹了罢。” 双手轻拍,依然微笑着朝着何绫儿,道:“既是如此,还留它做甚。给本宫砸了罢。”那脸上的笑容依旧,可是如刀一般锋利的双目之中,早已经笑意全无。 何绫儿一听,急道:“娘娘,这琴恐是经久未修,待奴婢接上试试罢。” “退下。”阴孝和冷哼一声,站起身子。 何绫儿见阴孝和脸上瞬间便寒霜密布,目光如刀,连忙垂首退了下去。 阴孝和仰头发出一声冷笑,伸手将琴抄起,欲朝着石桌之上砸去。忽见那花园拐角之处闪出一个身影,急急地朝着凉亭跑过来,喘着粗气,道:“娘娘,大事不好。” 那琴刚刚举到半空中,阴孝和一听,厉声道:“何事如此惊慌?” 小太监禄安伸手拍了拍胸口,朝着阴孝和挥了挥手,道:“娘娘先息怒罢,奴才从御书房过来的。” 阴孝和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横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带焦急的禄安,道:“发生何事,你会如此急躁?” 禄安上前几步,朝着阴孝和轻声道:“皇上,皇上带着邓小姐从储秀宫一路步行到御书房。”咽下一口气,吃惊地看着横琴,颤声道:“娘娘为何如此生气?” “皇上怎会去储秀宫呢?”阴孝和目光一沉,冷声道:“早朝之后,你不曾跟随皇上么?” 禄安道:“回娘娘,早朝之后,皇上便命禄公公随身走了。让奴才将奏折送回御书房的。” “哦?”阴孝和眉头一扬,冷笑道:“这么说,皇上不曾在养心殿休息,便去了储秀宫了。”扭头朝着何绫儿道:“绫儿,如此说来,我们刚刚离开不久,那皇上便去了储秀宫么?” 何绫儿疑惑地看着禄安,轻声道:“回来之时,奴婢四下看了,不曾见到人影。” 禄安定了定神,朝着阴孝和道:“奴才听说,皇上命人将饭菜送到储秀宫,与邓小姐一起用膳的。” 阴孝和双目圆瞪,身子猛地一颤,道:“你,你说什么?皇上在储秀宫用膳?” 禄安点头道:“好像是的,皇上命禄公公先回的御书房,用膳之后与邓小姐一起,步行至御书房。” 阴孝和皱纹眉头,沉思道:“那邓绥才刚刚进宫,皇上带她至御书房做甚?”忽地身子一抖,怒道:“难道,是那邓绥要皇上下诏册晋么?”才进宫不到三日,便如此急着下诏晋封,他们的眼中,还有她这个皇后么? 双目中,那一层血红更浓。紧紧地咬着牙齿,厉声道:“本宫倒要看看,那邓绥到底想干什么。” 转身朝着台阶下走去,不想一脚踩在那凤裙前摆上,身体失了平衡,发出一声惊叫,朝着地上栽去。 禄安一见,飞快地窜了过去,一把搀住阴孝和的身体。何绫儿和宫女吓得面无人色,急急地跑到阴孝和的身边,伸手托起。 禄安急道:“娘娘,好像是邓小姐饿坏了,午膳之时多食了些东西,故而特地从储秀宫步行至御书房,皇上说是为了让邓小姐不至于撑得难受。” “够了。”阴孝和怒吼一声,转身走到亭中,伸手抄起横琴,朝着石桌子上砸去。碰的一声,那实木精雕的横琴竟被拦腰折断。 扔下手中的横琴,厉声道:“你去告诉禄公公,让他前来椒淑殿见本宫。” 强忍住心中怒火,转身大步地朝着寝房中走去。 那琴弦突断,本就是不祥之兆。 想自己从进宫之日前,一路通畅顺利,平步青云。皇帝从未让自己受过半分的委屈。如今之下,邓绥才进得宫来,便将自己原本平静祥和的生活搅得一团乱麻。 难道,她天生便是自己的对头么?若是邓绥在宫中得宠,阴府之势便又会回到数年前那样,自己纵是贵为皇后,阴府依然要在邓府之下么?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禄公公便急步而来。 看着面色凝重的阴孝和,恭敬地道:“娘娘,招老奴前来,可是有急事?” 阴孝和冷冷一笑,指了指身边的椅子,道:“公公一路辛苦,坐罢。” 禄公公垂首道:“老奴谢娘娘,只是老奴站立习惯了,便不坐了罢。” 阴孝和点了点头,笑道:“也便依你罢。” 伸手倒了一杯茶,递给禄公公,柔声道:“本宫前往储秀宫见过绥儿了,邓府与本宫是至亲,日后绥儿在宫中,还劳烦公公上心照顾。” 禄公公垂首,道:“娘娘放心,邓公在世之时,对老奴也是颇为照顾。如今之下,又有娘娘交代,老奴定会多多关照邓小姐。” “本宫听说,皇上午膳之时,是在储秀宫与绥儿一同用膳的么?” “回娘娘,皇上下了早朝,便命老奴吩咐御膳房中,将饭菜送往储秀宫。因那邓小姐昨日被人误传口信,饿了一天。皇上顺便也在储秀宫用膳了。” “误传口信?”阴孝和疑惑地看这禄公公,道:“何来误传口信之说?” “皇上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未成想那禄安竟当真了。”禄公公苦笑着摇头道:“娘娘,可是误会了邓小姐了?” “你倒是说说,那弑君之罪,是可以随口一说的么?”阴孝和目光一冷,逼视着禄公公,道:“皇上,是喜玩笑之人么?”那和帝虽年轻,可是身为君王之身,朝上朝下,皆是一言九鼎,从未有过戏言之朔。 禄公公道:“娘娘有所不知,那邓小姐与皇上早在十年前便认识了。皇上口中的弑君之罪,确是戏溺之言呐。” “你说什么?”阴孝和震惊而来,惊声道:“十年前?绥儿才多大?” “娘娘休要着急,那皇上口中的弑君之罪,便是十年前,邓小姐误将皇上推入湖中,差点要了性命。此事,若非皇上提起,老奴都不曾记得。”禄公公见阴孝和面色铁青,沉声道:“娘娘以为,那弑君之罪何来呢?” 阴孝和正声道:“昨天那惊吗冲撞了皇上,你们以为是意外么?” 禄公公吃惊地看了阴孝和一眼,道:“老奴查过了,确实是意外。” “确实是意外?若非有人故意驱马受惊,恐怕连皇上之面都见不到罢。”阴孝和冷冷一笑,站起身子,逼视着禄公公道:“那邓绥跟随皇上去御书房,所为何事?” 第五十章 另有安排 禄公公面带惶恐,垂声道:“邓小姐随皇上到御书房,也不曾进去,到了书房门口便返身回储秀宫了。” “不曾进去?”阴孝和疑惑地看着禄公公,道:“禄公公,本宫平日待你如何?” 禄公公答道:“娘娘待老奴有如亲人,纵是娘娘府上阴老爷,对老奴也是恩惠有加。”细眼轻眯,轻轻地看了阴孝和一眼,迟疑道:“娘娘,可是有话要与老奴说?若是有话,老奴也不是外人,娘娘大可放心直言。” 禄公公身为两朝太监总管,与邓府阴府关系皆为亲近。阴孝和进宫之时,禄公公便替之着想甚多,私下也经常设法让阴孝和有机接近皇上。先早之年,阴孝和未立后之时,皇上身边大小事禄公公都会暗中通报过来,便是为了能尽量给阴孝和创造机会。 阴孝和微微一笑,点头道:“本宫只是担心,若是皇上太念旧情,会坏了规矩。若是绥儿在宫中难为了皇上,公公可要随时提点一下才是。眼下朝纲才刚刚安稳下来,休要让朝臣留下话柄,丢了邓氏先祖之面才是。” 禄公公身子微颤,随即垂首道:“娘娘放心,那邓小姐虽新进宫中,不懂规矩。可是为人低调谦和,断不是任性之辈。” 扭头朝着门口的宫女看了看,低声道:“而且,邓小姐深识身份,对皇上也不曾有无理要求。所以,还请娘娘放心。凭邓小姐之能德,出不了乱子的。” “既是如此,本宫也便放心了。”阴孝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绥儿与本宫是亲戚,若是在宫中惹了乱子,若是处罚罢,于私是本宫亲眷,于公又是重臣之府后辈,若是不处罚罢,恐怕会落下私心偏袒话柄。每思至此,本宫也是终日心焦呐。” 禄公公轻咳一声,摇头道:“娘娘放心罢,日后老奴定会多多引导邓小姐,不会给娘娘和皇上添麻烦的。” 阴孝和的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道:“今日本宫招你过来,便也是为了此事。本宫听闻绥儿去了皇上书房,生怕她急于求成,无礼要求于皇上,惹得皇上不高兴的话,本宫都不敢维护了。既是无事,日后也便劳烦公公多多上心。” 禄公公垂首道:“娘娘谕旨,老奴谨记在心,若无他事老奴便先行退下了。” 阴孝和道:“本宫今日心情不错,你见到皇上之时,便说一声,晚膳便在椒淑殿中罢,本宫让御膳房中准备些新菜,与皇上一同用晚膳。” 禄公公眉头轻皱,迟疑地道:“老奴见到皇上之时,便与皇上说一声罢。”想了想,低声道:“只怕皇上今晚急于朝事,还请娘娘宽心。” “急于朝事?”阴孝和疑惑地看着面带闪烁的禄公公,道:“朝事再急,那饭也是要吃的。难道,皇上忙的连晚膳都不用了么?你们是怎么照顾皇上的?” “娘娘,夏涝之季来临,各地奏折呈上,皇上又偏偏要亲自审阅。早朝之时,老奴之见,那各地急奏恐有百余之多呐。”禄公公见阴孝和甚是不悦,连忙道:“娘娘放心,老奴定将话传到。” 说罢,连忙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阴孝和面带疑惑,看着禄公公急急地离去,叹气道:“难道,是皇上另有安排么?”那禄公公言辞在理,可是说话之时间,似乎面带闪烁。如此看来,皇上绝对不止是急于回奏折那么简单。 阴孝和低头沉思片刻,朝着何绫儿道:“绫儿,你速速前去御膳房中,吩咐林总管做几个清爽可口的饭菜,晚膳之时送到椒淑殿罢。” 何绫儿点了点头,道:“此时时辰也不早,奴婢这就前去。” 阴孝和唤过何绫儿,低声道:“你到了御膳房中,先问问林总管,禄公公那边是否有殊待安排。若是没有,便安排下去,给绥儿做些好菜一并送过去罢。休要让她饿了肚子,又要折腾皇上了。” 何绫儿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出了椒淑殿,何绫儿暗道,看皇后的样子,似对那邓府小姐成见甚深,可是终归是母仪天下之身,恐也不便面责。若是皇后明里与邓绥挑理,恐怕有失脸面。 想了想,眼见刚刚过了午后,那储秀宫离椒淑殿又不远。不如先去储秀宫探探虚实,再前往御书房。 想那后宫粉黛千百,皇后娘娘从未放在眼中。平日之里,若是身有不便之时,还会命女史携来名册,亲自替皇上挑衅侍寝之人。可是这邓小姐才进得宫来,便惹得皇后如此忧心,看来这邓绥果然不是善茬之辈。 行至储秀宫,何绫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铜镜照了照,整理好衣容便朝着邓绥寝房走去。 未到门口,便听到屋中传来邓府随身进宫丫鬟的声音:“小姐,那皇上可曾说过,何时给你加封晋位?” “我等才进得宫中,那加封之事还尚早。”邓绥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失落,叹气道:“原本想进得宫中,也便能了却父亲遗愿。如今看来,这皇宫之中真不如府上来的清闲呐。” “小姐担心什么呢,奴婢见皇上对小姐的样子,贵身之位,必是指日可待。小姐便休要如此忧心,适当之时,便与皇上要求一下。”说罢,似乎压低声音,道:“那皇后娘娘不也是进宫不久,便晋封贵位的么?” 邓绥怒道:“你休要如此,平日我是怎么教你的?处世待人,断不能生攀比之心。娘娘能连番晋位,此时贵为皇后之身,断不像你想的那般简单。娘娘能有今日之贵,除却容貌倾天之外,还能替皇上出谋划策,试问普天之下如此能惠之人,能有几个?” 何绫儿一听,浑身一个激灵。这邓府小姐之言,必是发现了有人在外偷听。故轻咳一声,抬手敲了敲门,恭敬地道:“邓小姐可在?” 随着吱呀一声,门开了。林秋儿探出头来,一见何绫儿,脸色一变,呯的一声将门关上,伸手拍了拍胸口,朝着邓绥轻声道:“小姐,坏了,恐是皇后又来了。” 邓绥连忙站身子,走到门边,伸手拉开房门,道:“我在,可是娘娘有何事?”拉开房门,朝着何绫儿笑道:“进来说话罢。” 何绫儿连忙躬身施礼,道:“奴婢便不用进来说话了,娘娘今晚要与皇上一同晚膳。便差奴婢前往御膳房去命人备菜。娘娘说了,怕邓小姐这边没有安排,便让奴婢过来看看,若是邓小姐无后殿殊例安排的话,便让奴婢关照御膳房中给邓小姐添些喜肴。” 那后宫之中有荣殊之矩,宫中闺秀之身,侍寝之后的三天内,便由御膳房中例外加餐添食。 邓绥微微一笑,摇头道:“好像,那禄公公已经安排下去了。请替我谢谢娘娘好意,等他日善宜之日,奴婢定前往椒淑殿给娘娘请安。” 何绫儿眉头轻皱,咬了咬嘴唇,道:“娘娘特意交代,若是奴婢不安排下去,恐会惹得娘娘怪罪呐。” 邓绥想了想,道:“那你前往御膳房时,便也说一声罢。禄公公虽有交代,可是这也算娘娘一片好意。奴婢等,可不要辜负了娘娘的好心。” 何绫儿忽地一笑,点头道:“还是邓小姐想的周到,既是如此,奴婢也便先过去了。” 第五十一章 拒绝侍寝 说罢,恭敬地施礼,转身急步离去。 林秋儿伸手拍了拍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吓死奴婢了。” 邓绥白了林秋儿一眼,苦笑着道:“我早便与你说过了,在这皇宫之中,上下皆为娘娘掌控之地。纵是平日言语,也要识得分寸。我看你这秉性不改,迟早要吃亏的。” 林秋儿急道:“小姐,若是那皇后身边的丫鬟回去之后,添油加醋一番,日后我们还会有好果子吃么?” 邓绥行至藤椅边坐下,笑道:“那皇后既能成母仪天下之贵,怎会如你这般小气。皇后之能,除却美绝天下,还得有博胸之襟,方能成事。否则,那皇上有怎么会封她为后?” 林秋儿连忙给邓绥倒了一杯水,笑道:“奴婢知道了,日后奴婢一定不再胡乱说话。若是惹恼了皇后,连累了小姐,奴婢恐怕万死不足以弥补。” 邓绥微微一笑,点头道:“你便是喜心直口快之性,若是能改掉那口利的毛病,也还算好罢。” 这林秋儿自小便在邓绥身边侍候,生性乖巧善良,只是心计颇多,而且口齿伶俐,纵是在邓绥面前也是直言不讳。故而养成了心直口快的性格,所以在旁人看来,她便是个目无尊长,无规少矩的愚讷下人。 林秋儿叹了一口气,晃着脑袋道:“小姐,奴婢原本只是希望你能在宫中有立身之地,不受了他人的欺负也便够了。可眼下看来,恐怕没奴婢想的那么简单呐。” 未进宫之时,林秋儿还以为,进宫之后,只要深得皇上的赏识,便会贵名加身,受万人景仰。可是如今看来,邓绥纵是受得皇上恩宠,恐也无法脱离打压苦海。虽只是见过皇后一面,可是她从皇后的眼神之中便能知道,邓绥日后,必是皇后的心头之患。 邓绥伸手拍了拍林秋儿的肩膀,笑道:“你便休要庸人自扰了,只要我们等行好分内之事。休要招惹了别人,在这皇宫之中规矩森严,律己便是律人。” 林秋儿一脸无奈地苦笑着道:“恐怕,未必如同小姐想的这么简单罢。”那皇后岂是省油的灯啊,看她的样子,若是邓绥日后在宫中受宠,想必她也不会善罢甘休。 眼见眼过了午后多时,进宫之时阴氏担心邓绥进宫之后看书误事,便不曾让她带得书卷进来。此时无事,便感心中一阵空虚。 邓绥正想着这宫中必然存有甚多书卷,若是能寻得,夜晚之时也好能打发时间。忽地听闻门外传来一阵脚步之声,林秋儿连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打开房门,禄公公手持拂尘急急地走了进来。 邓绥连忙上前搀扶,让禄公公落座。林秋儿撤下盘中茶壶,换上新茶,给禄公公倒了一杯水。 “邓小姐,午膳可曾吃的好?”禄公公摘下冠帽,露出雪白如雪的头发。因终日躬身垂首,加之年老体衰,禄公公的身体更显佝偻。 “回公公,午膳虽有皇上在旁,可是奴婢实在是饿坏了。所以也便毫无顾虑,吃了个大饱。”邓绥恭敬地垂首站在禄公公的身边,道:“公公此来,可是有事?” 禄公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日前,皇上招你侍寝之时,可有异样?”禄公公知道,昨夜皇帝虽亲点邓绥侍寝,可是自己一人在书桌上睡了一夜。若是邓绥有不恭之处,皇上早已责罚下去。可是皇上非但没有丝毫埋怨之意,午时还亲自陪同邓绥用膳。 邓绥沉思,道:“好像,不曾有何异样。可能奴婢被那红绳绑得累了,不知何时便睡着了。等醒来之时,皇上已经上殿早朝了。”仔细地回想一下,肯定地摇了摇头,道:“皇上也不像有何不悦之相啊。” 禄公公点了点头,沉声道:“皇上亲点侍寝,那可是前所未有的幸事。日后万万不可任性为之,纵是皇上对你宽宏有加,也断不能独自睡觉。” 眼见邓绥面色平和,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禄公公急道:“在那净玉房之时,女史可曾有交代过?” 侍寝之女,在净身之后,女史必会再三交代服侍皇上的礼仪程序。在邓绥未曾进宫之时,禄公公便听闻她熟读古书典籍,断不会是木纳之人。可是竟在侍寝之时,独自一人睡觉,那可是大忌。 邓绥轻声道:“当日奴婢被吓坏了,故而那女史有过交代,也不曾上心记得。”见禄公公面带忧虑,小声地道:“难道,是皇上怪罪下来了么?” 禄公公摇头道:“老奴也是后来才听说的,说是皇上在书桌上睡了一夜。”轻咳一声,站起身子,凑到邓绥的耳边道:“皇上钟喜于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既有此殊荣,便该把握机会。若是日后让皇上不悦,恐不会再幸宠与你。” 邓绥点了点头,道:“公公放心,日后奴婢定不敢独自睡去,皇上不睡,奴婢也不敢睡。” 禄公公苦笑着长叹一声,道:“若是你再不把握机会,等娘娘身体好了,你想接近皇上都难了。皇后今日招老奴前去,说是要陪皇上晚膳,老奴也是进退两难呐。” 邓绥恭敬地垂首,道:“娘娘对奴婢也甚是关心,若是奴婢侍寝,娘娘不高兴的话,奴婢便不侍候皇上罢。” “你说什么?”禄公公吃惊地脱口而出:“你不侍候皇上?” 邓绥疑惑地看着禄公公目带惊恐,沉声道:“娘娘既不开心了,便让皇上多陪陪娘娘罢。奴婢才刚刚进得宫来,日后有的是机会侍候皇上。” “你怎会如此天真?”禄公公带上冠帽,气得浑身发抖,怒道:“若是你激怒了皇上,在宫中无人替你做主,日后你必是寸步难行。” 邓绥见禄公公盛怒,连忙道:“公公息怒,可是若是惹恼了娘娘,日后奴婢不是一样不好过么?” 禄公公无奈地发出一声长叹,道:“老奴过来,是传皇上谕旨的。皇上说了,今晚命你侍寝。” 邓绥猛然一惊,后退数步,摇头道:“奴婢昨夜才侍寝,若是今晚侍寝,侍候不好皇上不说,恐怕惹得娘娘不高兴呐。” 禄公公摇了摇头,无奈地道:“老奴只是过来传皇上口谕,此时你在宫中无晋位之名,这是皇上亲旨,难道你还敢抗旨不成么?” 邓绥急道:“还劳烦公公回去禀报一声,就说奴婢身有不适,还请皇上恕罪。”说着,双手捂着腹部,眉头紧皱。 禄公公目光一动,疑惑地看着邓绥,道:“你,你真是身有不适么?” 邓绥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奴婢确实是身有不适,若是侍候皇上,恐招至皇上不悦,适得其反。再说,娘娘本就想见见皇上,故而要陪皇上晚膳。” 禄公公正色道:“你若是真的身有不适,老奴可代为转告皇上。可是若是你胆敢妄言,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邓绥躬身道:“奴婢,奴婢不敢。” 禄公公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无奈地笑道:“适才过来之时,老奴还担心无法向娘娘交代。既是如此,老奴便回去禀报皇上。若是朝事完毕,皇上正好也能陪娘娘晚膳了。” 说罢,拿去桌上的拂尘,躬身道:“邓小姐保重身子,若是需要,便立时差人传太医。老奴先告退。” 邓绥恭敬地垂首将禄公公送出门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五十二章 抓个正着 林秋儿关上房门,跑到邓绥的身边急道:“小姐,你疯了么?”那皇上亲点侍寝,邓绥竟敢寻借口拒绝。抛开伦驳之理不说,若是皇上得知,纵是不追究那欺君之罪,日后必会生出厌反之心。日后邓绥再想晋升贵位,必是难于登天。 邓绥苦笑着道:“我才进得宫来,皇上便连续两日要我侍寝。如此一来,必是对娘娘和其他嫔妃之身极不公平。加之娘娘身体抱恙,还是让皇上多陪陪娘娘罢。” 林秋儿跺脚急道:“适才公公也说了,若是让皇上知道,那可是欺君之罪啊。”这小姐果然是善恶不分,若是日后在宫没有皇上撑腰,不要说皇后,后宫之中任何晋贵之身都能欺负打压她。 “若是你我不说,那皇上又怎会知道我身体不适是真是假呢?”邓绥站起身子,道:“更何况,娘娘如此关心于我,晚膳都特意安排御膳房中给我另做。于情于理,都是该感谢她才是。”说着,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朝着屋中走去。 邓绥在心中暗道,这皇上诏自己侍寝,可是他自己却在书桌上睡了一夜。若是今晚再过去,让皇上眠于书桌之上,龙体受凉的话,可便是祸国殃民的大罪了。 此时,既已让禄公公回复了皇上,闲来无事,倒不如好好地睡上一觉罢。 黄昏之时,天色渐见朦胧。 禄公公行至御书房外,伸手整理一下冠帽衣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进房中。 书桌边的和帝放下手中的狼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禄公公垂首道:“皇上,老奴前往储秀宫中传皇上口谕…。。” 和帝抬起头,唇边露出一丝蔑笑,沉声道:“那邓绥如何?” 禄公公迟疑道:“邓小姐说身有不适,恐是昨日惊吓了身子,说是要调养几日。” “哦?”和帝轻轻地点了点头,将桌边的奏折推到一边,双手趴在桌上,定定地看着禄公公,笑道:“你以为,那邓小姐会是如此胆小之人么,不过是小小惊吓,便会遭至身体不适?” “回皇上,老奴见到邓小姐之时,确实见邓小姐面色不佳,恐并非妄言之说。”禄公公沉声道:“邓小姐还说了,希望皇上恕罪。等身体恢复,定会好好时候皇上。” “如此说来,这绥儿进宫之后,脾气性格大有改观了。确实是好事罢。”和帝起身,抖了抖双袖,道:“原本还打算让她前往养心殿去用晚膳,也好熟悉熟悉路线,既是如此,恐是朕昨日持剑之态惊吓了她。此时这晚膳之时,不如朕便前去椒淑殿中用膳罢,顺便看看孝和身恢复得怎么样了。” 禄公公点头道:“娘娘先前便与老奴说过,晚膳若是皇上抽得开身,便想与皇上一同用膳。” 和帝接过宫女递来的棉绢,擦了擦手,道:“如此,便走罢。” 说罢,大步地朝着门外走去。 行至门口,回头朝着禄公公道:“那绥儿之处,可有安排晚膳?” 禄公公答道:“皇上放心,老奴早已经安排下去。娘娘午后命人准备晚膳之时,还特意交代林总管,那晚膳之食也给储秀宫中送去一份。” “如此看来,孝和对邓绥也甚是有心呐。”和帝哈哈一笑,道:“你便休要随朕前去那椒淑殿了,朕看你平日之下,前往那椒淑殿中恐怕跑得比朕还多罢。” 禄公公连忙道:“今日午后之时,娘娘招老奴前去,一是问问皇上身体,二来是告诉老奴,让皇上注意身体,休要熬夜顾于国事,劳伤了身子。” 和帝冷冷一笑,道:“先前她不是让人传话于朕,说是身体不适,需得静养几日么?” 禄公公摇头道:“娘娘恐是身体恢复了,也担心皇上罢。” 和帝眉头轻皱,朝着门口的禄安道:“小安子,你先过去通知娘娘,就说朕随后便到。” 只等禄安离开,皇帝行至禄公公的身边,俯身凑到禄公公的耳边,沉声道:“禄公公,你告诉朕,那邓绥果真是身子不适么?” 禄公公身子一抖,迟疑地低声道:“皇上,老奴见到之时,那邓小姐似乎面色不佳。况且那闺身之密,老奴也不好多问。想那邓小姐是聪慧之人,若非身体不适,万不敢妄言欺君呐。” “你太小看邓绥了。”和帝伸手拍了拍禄公公的肩膀,厉声道:“你可知道,朕为何在她进宫之前,急于封后?” 禄公公紧张地咽下一口气,惊恐地摇了摇头,道:“老奴愚钝,还望皇上明示。” 和帝仰头轻叹一声,冷声道:“三年之前,若非邓公离世,朕绑也要将她绑进宫来。可终究是念在她一片孝心,故而留她守孝三年。不曾想到,三年之后,朕耗尽心思,打消了她所有顾虑,她竟还如此固性。” 冷冷地挥了挥手,厉声道:“你先回南宫侧院去休息,若是让朕知道你前往储秀宫去见过邓绥,朕绝不轻松饶你。” 禄公公垂声道:“老奴这就回去休息,望皇上保重龙体,夜阅之时不要太晚。” “走罢,朕知道孰轻孰重。你回去之后,便安心用饭。若是考虑众多,恐怕顾不了邓小姐,还惹得娘娘不高兴。日后,你大可不必如此劳累。平日无事之时,便安于南宫侧房,喝茶赏花便是。” 看着禄公公恭敬地退了出去,和帝眉头紧皱,解下腰间龙头宽带,倒背双手大步地走出房门。 上了锦轿,和帝朝着托轿侍卫低声道:“先至储秀宫罢。” 托轿侍卫抬起锦轿,快步地朝着储秀宫的方向奔去。 夜色逐渐朦胧,储秀宫中四处皆亮起灯火。 四名侍卫托轿无声地朝着邓绥寝房之处奔去,行至邓绥房门之前,和帝还未下轿,便听到一阵嬉笑之声。 “好你个邓绥,这便是你说的身体不适。”和帝狠狠地咬着牙齿,不等侍卫揭开轿帘,掀起帘子走下锦轿,朝着侍卫道:“休要声张,在此等朕。” 说罢,大步地朝着灯火通明的寝房走去。 行至门口,抬手正欲敲门,忽地听到屋中传来邓绥的笑语声,道:“我父亲在世之时,便与我说过。处世者,唯龄而历,所以日后秋儿你休要眼见不得别人好。若是众人皆好,这世上才会太平。” 那林秋儿道:“小姐,你说的唯龄而历,是何意思?” 邓绥边嚼着菜边道:“便是说一个人的阅历是年龄增长递进的,纵是一个人读便天下诗书,若未见过市面,也是枉然。就像你我这般,皆属鼠目寸光之辈,井底妄蛙之襟。” 林秋儿呵呵笑道:“奴婢看那皇上的样子,恐也不比小姐年长多少。那皇上也不曾出等宫去见过世面,难道也是井底之蛙之识么?” 邓绥笑道:“皇上虽有治国之能,可是那民间疾苦,他又何曾得知。若是他日有能,我必亲下民间,体恤民情。” 和帝双目喷火,伸手猛地推开房门。 那房中二人大吃一惊,邓绥的一只脚还蹬在圆凳上,嘴里咬着半只鸡腿。见到面色铁青的和帝,咬下一口肉,胡乱地吞下,颤声道:“皇,皇上?” 第五十三章 醉酒 “朕听闻你身体不适,特意过来看看。”和帝大步地行至邓绥的身边,看着满桌狼藉的碗盘,沉声道:“你有何不适?”邓绥见到和帝之时,虽目带惊恐,可是她竟依然不忘啃食一口鸡肉。若是身体不适,怎生还会有如此胃口。 邓绥抓过面绢,胡乱地擦了擦嘴,伸手捂着肚子,双腿跪地道:“奴婢,见过皇上。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和帝冷哼一声,大步地走到桌边,看着满桌子八菜一汤,几乎被食了个精光。双目中射出两道寒光,朝着林秋儿道:“朕问你,这菜是邓小姐一人食的么?” 林秋儿吓得面色浑身颤抖,也不知道适才说的话皇上听到没有,颤声道:“奴婢,奴婢也吃了几口。” 邓绥皱着眉头,脸上带着几分痛苦之态,小声地道:“皇上,奴婢真是身有不适。公公过来传话之时,奴婢腹部一阵绞痛。故而托公公转告皇上,还请皇上勿要怪罪。” “是么?”和帝坐到椅子上,双手环抱胸前,逼视着邓绥,沉声道:“朕是看你吃多了罢,如此胡吃海喝,不痛才怪。” 看着邓绥面色似乎真有不适之相,暗道这个民府之上难道果真如同邓绥所说的,自己不知民间疾苦。眼见邓绥中午才吃了那么多菜,这不过数个时辰而已,那一桌子纵是两人同吃,壮汉之身也未必能吃的如此干净。 邓绥低头道:“奴婢只是担心,若是不能进食,身体更为虚弱。这才进得宫来,便是病恹之身,日后如何侍候皇上。所以才会拼命吃那饭菜,只想着能增强体质,才会有精神侍候皇上啊。” “很好,你能如此着想,朕着实心安。”和帝站起来,忽地见邓绥面色绯红,蹲下身子伸手摸着她的眉头,目光一沉,道:“你脸上为何如此发烫?” 邓绥本能地往后一退,低声道:“适才那热汤味道甚好,奴婢多喝了几碗。” 和帝猛地站起身子,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欺骗朕。” 原本那邓绥跪地低头,不曾看清她的面容。只等和帝蹲下之时,一股酒气扑面而来。这邓绥果然是胆大包天。欺骗皇帝身体不适也便罢了,竟敢在这储秀宫中喝酒。 和帝咬着牙齿朝着桌上看去,便见那装有玫瑰露的酒壶,大步地走了过去,抓起酒壶一看,那壶中早已经滴酒不剩。 “你喝了多少?”和帝将酒壶重重地放到桌上,那玫瑰露是南方州府之地进贡而来。乃是用玫瑰花瓣发酵酿制而成。虽喝时口感清爽绵柔,可是后酒劲极大。 因是玫瑰花酿制,民间传说女子饮后有护肤美容之功效,故而后宫之中多有储备。平日只有在国庆喜宴之时,后宫之中才会分发部分。 邓绥噗嗤一笑,竟摇摇晃晃地站来,笑道:“皇上,休要生气。奴婢恐是日前受凉,故而向御膳房中讨要了些玫瑰酒,只是想着能饮酒驱寒。” 和帝见邓绥眼神迷离,冷冷一笑,伸手抓着她的手腕,沉声道:“好,你想玩,朕便陪你玩罢。” 说着,朝着门厉喝一声:“来人。” 两名侍卫应声而进。 “将这不知天高地厚之人,给朕绑了,送到南寝宫。” 两名侍卫一听,走到邓绥的身边,左右将她架起。朝着门外拖去。 林秋儿跪在地上,吓得魂飞魄散,浑身颤抖不止。眼见邓绥被侍卫拖了出去,急得眼泪直流,死死地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和帝正欲转身出门,却见那桌边竟还有一个酒壶。朝着林秋儿道:“你老实说,那邓绥到底喝了多少酒?” 林秋儿颤声道:“两,两壶。” “那酒从何来?”和帝牙齿紧咬,双手紧握成拳,逼视着林秋儿。那御膳房中,何来这玫瑰露? “御膳房中送来晚膳,说是娘娘赏给小姐的。”林秋儿哽声道:“原本小姐受了风寒,恰好又见了酒,便想喝酒驱寒。那酒味甚淡,小姐一时心急,便全都喝下了。” “简直是胡闹,那一壶酒一斤之多,她不要命了么?”和帝走到桌边,抓起酒壶,狠狠地摔在地上,厉声道:“你可曾喝过?” “奴婢,奴婢不会喝酒,小姐也不让奴婢喝。”林秋儿低着头,那泪水流到鼻尖,可是双手俯地,却也不敢伸手去擦。 和帝仰头叹了一口气,那两壶玫瑰露,纵是粗莽的壮汉喝下,恐怕也会醉得人事不省。这邓绥虽身段高挑,可是两斤酒下去,恐怕到明天也未必会醒。 “好你个阴孝和,若是邓绥有个三长两短,朕定不会放过你。”和帝大步地走到林秋儿的身边,抓着肩膀,将她提了起来,厉声道:“若是那皇后今日送来一坛酒的话,是不是她也全部喝完?” 林秋儿伸手捂嘴,惊恐地看了和帝一眼,拼命地摇头。 和帝凑到林秋儿的耳边,沉声道:“日后告诉邓绥,若是想在宫中活命,便长点脑子罢。否则,纵是朕不要她的命,恐怕也会死在别人的手上。” 说着,放开林秋儿,伸手在肩膀上拍了拍,道:“你先跟她们过去,传令下去,通知禄公公,无论如何,给朕将邓绥弄醒。若是朕回去之时,她还未醒,保准你们人头落地。” 说罢,大步地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门外的两名侍卫在锦轿中寻了一根红绸,将邓绥的手脚绑了,放在锦轿中。因过来之时,只有和帝一人乘轿,另外的两名侍卫前去储秀宫取轿。 侍卫见和帝过来,连忙道:“皇上,这邓小姐便先在此等候,属下已派人通知女史前来,自会将邓小姐送至南寝宫。不如,皇上便先行去椒淑殿罢。” 侍卫见此时天色已晚,早已经过了晚膳之时,怕耽误了皇上用膳。 和帝想了想,沉声道:“也好,便让她在此等候罢。”扭头朝着侍卫道:“可曾通知禄公公了?” “回皇上,属下已经通知下去了。”侍卫说着,将邓绥从轿中抬出。 邓绥因手脚被绑,加之酒意正浓,一时间七歪八扭,东倒西歪站立不稳。 和帝走到邓绥身边,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怒道:“你还认识朕么?” 邓绥醉眼朦胧地噗嗤一笑,点头道:“奴婢,奴婢当然认识皇上。”抬起双手,看了看绑在手腕上的红绸,疑惑地道:“皇上,这又是为何?”酒劲之下,思维混沌朦胧,见自己手脚被绑,宛如做梦一般。 和帝怒道:“来,给她绑得结实些。” 那红绸本是锦轿边的装饰红结,侍卫一时找不到绳索,便取了下来绑在邓绥身上。眼见和帝虽盛怒之极,却也不敢绑得太紧。此时闻言,走上前去,将那红绸拉紧,打了个死结。 不多时,取轿侍卫和储秀宫女史还有两名小太监急急地跑了过来。看到邓绥手脚被绑,一时间不知所措。 和帝指着邓绥道:“你等将她送到朕的寝宫中,设法给她醒酒。告诉禄公公,若是弄不醒,朕让他脑袋搬家。” 说罢,大步地走上锦轿,厉声道:“走。” 四名侍卫连忙抬起轿子,朝着外面跑去。 第五十四章 人头不保 林秋儿颤巍巍地走到邓绥身边,哽声道:“小姐,你快醒醒,皇上适才说了,若是今日你醒不了酒,明日奴婢和禄公公都要被砍头的。” 女史命两名太监将邓绥放到轿中,惊恐地看着满脸是泪的林秋儿,道:“到底发生何事?皇上怎会如此盛怒。” 小太监福安眼见邓绥满色通红,一副醉态朦胧的样子,急道:“皇上好像说让邓小姐侍寝,如今邓小姐醉成这个样子,皇上必然生气。看样子,我等明日人头不保了罢。” 女史伸手摸了摸邓绥额头,轻声道:“邓小姐,你可想呕吐?” 邓绥睁开眼睛,看了女史一眼,呵呵一笑,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福安道:“皇上说了,将她送到寝宫中,通知禄公公设法将她救醒。” 女史低头沉思一下,道:“这邓小姐可曾净身?” 福安急道:“都醉成这个样子了,还净什么身。恐怕到明日也不得醒来。”扭头朝着另外一个太监道:“我们先将邓小姐送到皇上寝宫,你前去通知皇太医速来。若是耽搁了,皇上回去见到邓小姐依然沉醉的话,我等都要遭殃了。” 说着,招呼着持轿之人,抬起轿子朝着南宫方向走去。 林秋儿一见,擦了擦眼泪,跟在小太监身后一路小跑。 小太监福安见林秋儿跟了上来,急道:“这邓小姐是要送到皇上寝宫之中侍寝,你跟去做甚?” 林秋儿哽咽着道:“适才皇上交代了,让奴婢跟过去。”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皇上未赐酒,你家小姐怎会如此大胆,皇上招她侍寝,还敢喝成这般模样,是不要命了么?”福安见邓绥手脚被绑,疑惑地道:“这邓小姐到底是何人,怎生侍寝之时竟都要绑着手脚?” 林秋儿跑到轿边,掀开轿帘,看着昏睡不醒的邓绥,哭道:“小姐,你若是不醒,明日恐怕便见不到奴婢了。” 福安拍了拍林秋儿的肩膀,小声地道:“放心罢,皇上若是要怪罪你家小姐,昨日那冲撞之罪便可要她命了。”心中一阵疑惑,为何皇上对这邓小姐如此钟喜,却总是要绑着手脚? “你是不知道,适才皇上不像昨日。今日皇上真的生气了。”林秋儿被和帝抓着肩膀提起来的时,看见那如同刀锋一般冰冷的眼神,便知道皇帝真的动了杀心。那种无情的冰冷,就像锋利的刀口一样,舔在人的心上。那种害怕到窒息的感觉,真真生不如死。 众人一路小跑,行至南寝宫之时,早已经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那女史见邓绥沉醉不醒,不敢怠慢,也一路跟了过来。 禄公公早已等在宫门之外,见莲轿停下,急步前来,朝着福安道:“邓小姐如何了?” 福安答道:“恐是酒喝多了,沉醉不醒。” “快,快将她抬进去。”小太监和宫女连忙将邓绥抬起,朝着屋中走去。 禄公公将林秋儿拉到一边,急道:“到底发生何事,那皇上怎会到储秀宫去?”适才有侍卫来报,邓府小姐饮酒沉醉,惹得皇上在储秀宫中大发雷霆。 林秋儿低声道:“奴婢和小姐晚饭之时,正好有娘娘命人送来的酒,小姐说偶感受凉,便饮想着饮酒驱寒。不想那酒味甚淡,小姐便将两壶酒都喝了。” 禄公公吃惊地道:“皇上过去时,你们正在喝酒么?” “奴婢和小姐也不知皇上会过去,皇上推门进去的时候,便已经生气了。”林秋儿仔细地想了想,道:“皇上进去之时,小姐还不曾酒醉。过了一会,那酒劲才上来的。” “完了,这回真是完了。”禄公公伸手拍了拍脑袋,急道:“邓小姐让老奴转告皇上之时,老奴便知要出事。不曾想到,你等竟敢在宫中喝酒。这欺君之罪恐是跑不掉了。” 禄公公焦急地朝着屋中看了看,无奈地道:“适才皇上传旨过来,若是不能给邓小姐醒酒,老奴人头不保呐。” 林秋儿惊恐地看着禄公公,颤声道:“禄公公,你在皇上身边多年,还望公公能恳求皇上,绕过公公和奴婢这一次。”一想到皇上那锋利无情的眼神,林秋儿的身子便情不自禁地发抖。 那种杀气,若非噬心之浓,断然不会如此锋利冰冷。看样子,若是邓绥不能醒酒,这一帮子人都性命不保。 两人说话之间,太医急急地朝着寝宫方向跑来。 禄公公连忙迎了上去,朝着太医道:“黄大人,来得正好。” 黄太医急道:“那寿安前去,说是十万火急,到底发生何事?” 禄公公无奈地道:“邓小姐饮酒过多,此时沉醉不醒。还得黄大人想法醒酒,否则老奴恐怕人头不保呐。” 二人连忙朝着屋中走去,黄太医见禄公公神色紧张,疑惑地道:“这宫女酒醉,为何皇上会如此盛怒?” 禄公公低声道:“原本皇上点邓小姐侍寝,可是那邓小姐说身有不适。谁知道皇上前往储秀宫视探之时,发现邓小姐正在饮酒,还喝得酩酊大醉。依皇上脾性,老奴等恐怕难逃责罚呐。” 黄太医感叹道:“这邓小姐果然胆大,既身有不适,还胆敢如此饮酒。若是皇上追究起来,这不是欺君大罪么?” 二人行至屋中,见女史和宫女站在床前,那床上邓绥手脚之上绑着红绸,面颊通红,吐着酒气呼呼大睡。 黄太医一见,奇怪地道:“为何绑着手脚?” 女史答道:“皇上盛怒之极,便命人将她绑了,送过来的。” 黄太医沉思一下,放下药箱,行至床头,轻轻地推了推邓绥,道:“邓小姐,邓小姐。可能听见老夫说话?” 邓绥睁开眼睛,白了黄太医一眼,翻过身子又睡了过去。 女史一见,急道:“黄大人,皇上下旨,若是在皇上回宫之前弄不醒邓小姐,我等皆人头不保。” 黄太医眉头深锁,无奈地叹气,道:“醒酒倒是不难,可是在这皇上寝宫之中,恐有不妥。” 禄公公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考虑妥不妥。难道要等老奴人头落地么?” 黄太医捋起袖子,道:“既是如此,先将邓小姐抬出去罢。” 女史连忙招呼着宫女,将邓绥抬了出去。 黄太医对禄公公道:“邓小姐喝了多少?” 林秋儿连忙道:“两斤之多。” “这邓小姐果然不知深浅,不要说这女儿之身,就是莽夫壮汉,恐也不胜这酒力啊。”黄太医言罢,从药箱之中取出一些白色粉末,递给宫女道:“化水三碗,给她灌进去。” 禄公公担心地道:“黄大人,你有把握么?”若是邓绥无法醒酒,这黄太医再下错药方,邓绥再有弄个三长两短,恐无法与皇帝交差。 “这邓小姐饮酒太多,得先用矿盐水催吐,然后再施法醒酒。”黄太医命宫女取来面盆,将邓绥搀起,往口中灌水。 那邓绥醉酒昏睡之中,正感喉间一阵干渴,忽地口中有水,便张口大喝。幸而邓绥不曾醉死过去,三大碗水顺利地灌了进去。 只等邓绥喝完盐水,黄太医伸手在她腮边和耳垂的地方双指轻按。邓绥猛然张开嘴,如柱一般地吐了出来。 那腹中酒水污秽,竟吐了大半盆。 等邓绥吐完,黄太医取了一包药粉交给宫女,道:“漱口之后,这葛粉化水半碗让邓小姐服下便好。” 看着邓绥面色逐渐恢复过来,禄公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五十五章 怒责 椒淑殿中,四壁的莲灯都已点亮。 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两只通透的白玉蛟龙酒杯中,倒好了深红的玫瑰露。晶莹剔透的杯子,在灯光照耀之下,将那深红的玫瑰露酒,映衬得柔绵鲜红,如同怒放中鲜翠欲滴的玫瑰花瓣一般的鲜嫩耀眼。 眼见夜色已见深,仍未见皇帝前来。 何绫儿站在门口不停地朝着御书房的方向看了又看,急得不停地搓着双手。 那皇上出了书房之后,早有太监来报,她们才摆上饭菜。按理来说,此时皇上也该来了才对。可是眼下已过了一近一个时辰,依然未见皇上身影。 幸而椒淑殿中后殿有炉灶,是平日里阴孝和偶有兴致之时,亲自动手给和帝熬粥煮羹所用。加之阴孝和换季之时需要进补之药,平日里面也时常烧火温汤药。 阴孝和担心菜凉过甚,皇上食之味道不佳,让宫女将那菜肴隔水加热保温。可是那菜肴热了又热,依然不见皇帝前来。 何绫儿正在焦急之时,忽地,见一面灯笼缓慢而来。何绫儿连忙转身朝着屋中跑去,激动地道:“娘娘,皇上来了。” 阴孝和连忙前身,伸手整理一下发鬓,急步朝着门外走去。 那锦轿落下,和帝大步地走下轿子。 阴孝和上前笑道:“皇上,臣妾已经等了半天了,皇上为何才来啊。”满脸堆笑,双目之中尽是委屈之色。 和帝冷冷一笑,道:“让皇后久等了,朕是不是该给你赔不是?”倒背双手,大步地朝着屋中走去。 阴孝和面色一惊,连忙急步跟了上去,笑道:“皇上处理政事为重,臣妾不是那个意思。搀着和帝之手,坐到桌边,柔声道:“皇上恐是累了,臣妾给你按按罢,休要如此忧心。” 和帝看了看桌上菜,沉声道:“此时,已过了晚膳之时,日后休要如此,若是朕有事不能前来,你也便休要等了。”目光落到那酒杯之上,唇边露出一丝轻笑,道:“你不是身有不适么,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会想到饮酒?” 阴孝和坐到和帝的腿上,抬手轻拂过和帝面颊,柔声道:“皇上,这酒有助睡眠之功效。臣妾担心皇上近日恐不能休息好,正好后房之中留有不少玫瑰露,便取了些来,与皇上一同饮用。” 脸上带着无限的委屈,双手捧着和帝的脸,娇声道:“皇上,为何面带不悦之色,难道是国事烦心么?” 和帝将阴孝和的身体推起,点头道:“你也知道朕近日国事烦身,日后便休要等朕晚膳了罢。若是饿久了,恐对身体不好。” 阴孝和点了点头,抓起筷子给和帝夹菜,轻笑道:“白天之时便听闻禄公公说朝奏甚多,皇上又要亲自批阅。臣妾便是担心皇上忘了晚膳之食,故而托禄公公恳请皇上过来一同用膳。” 和帝目光一沉,定定地看着阴孝和,道:“你还有话与朕说么?” 阴孝和闻言,抬头看见和帝面色铁青,似乎忍受极大的怒火,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道:“皇上,难道是奴婢做错了什么惹得皇上不高兴么?” 和帝伸手端过酒杯,仰头一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发出一声赞叹,道:“果然是好酒。”那玫瑰露,为数十年陈酿之酒。味道轻柔清淡,入口带着几分玫瑰花的清香,口感甚好。虽是烈酒,可是并无普通烈酒那般辛辣烧喉。 阴孝和一见,连忙抓起桌上酒壶,给和帝倒酒,柔声道:“这酒力甚猛,皇上也不可多饮。” 和帝微微一笑,扭头看着阴孝和道:“你为何不饮?” 阴孝和连忙端起杯子,朝着和帝道:“那臣妾便敬皇上一杯罢,这酒甚是难得,日前翻出几坛,臣妾便想着存起来,日后偶尔能给皇上驱倦解乏,有助于睡眠。”仰头轻轻地喝了一口。 见和帝不曾动筷,阴孝和伸手夹了一头菜喂到和帝的嘴边,笑道:“皇上眼下劳心国事,那绥儿之处也便休要操心了。臣妾自会安排御膳房中,给她送些饭菜过去。” 和帝迟疑一下,张口吃菜。微微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抓起筷子伸手夹菜。 阴孝和凑到和帝的耳边,娇声道:“今日臣妾传话,让林总管给绥儿做些好菜。那绥儿虽在府上不曾吃苦,可是那守孝之规着实清苦。此时她进得宫来,臣妾也正好让她补补身子。” 和帝冷冷一笑,道:“你能如此替朕照顾于她,确实让朕放心不少。日后,你也便休要操心邓绥之事。朕已经交代下去,那邓绥此时既无晋位之名,便休要殊待。日后那膳食,皆随从储秀宫中其他新秀罢。” 阴孝和一听,急道:“皇上何出此言,难道是那绥儿让皇上不高兴了么?” 和帝眉头紧锁,冷冷地看了阴孝和一眼,道:“你若是关心过头了,恐怕惹得邓绥在宫中受了非议。你当日进宫之时,不也是从普身之位做起么?” 阴孝和目光一黯,眉目之间似乎带着无限忧郁,涩声道:“臣妾只是想让绥儿养养身体,早在她未进宫之时,便听闻她身体抱恙。此时见她,虽无虚弱之相,可终究是守孝三年,清苦弱身呐。” 和帝大口地吃着菜,伸手端过酒杯,仰头喝下。 阴孝和一见,连忙道:“皇上,休要如此喝酒。这般喝酒,必是伤身。”轻轻地吸了吸鼻子,黯然道:“皇上所言,也有道理。臣妾日后,便不再操心绥儿之事罢。今日臣妾还特意让人送了玫瑰露过去,妾身只是担心,绥儿初进宫中,恐睡眠不好,若是能饮酒助眠,也好能睡安稳些。” “你给她送了多少酒?”和帝放下筷子,眯起眼睛,看着面带忧色的阴孝和。 “那后房之中,存酒也不多,臣妾让人给她送去两壶。臣妾担心那绥儿恐也不胜酒力,两壶酒也够她喝一阵子了罢。” “皇后能如此善待邓绥,着实出乎朕的预料呐。”和帝呵呵一笑,“那两壶酒,纵是壮汉恐怕也不胜酒力。若是邓绥喝酒误事,恐你好意便成坏事了。” “皇上,发生何事了?”阴孝和见和帝的脸上带着深沉的冷笑,可是双目之中却异常冰冷。急道:“那绥儿也并非无知之人,断不会在宫中喝酒误事啊。” “是么?”和帝站起身子,倒背着双手,朝着阴孝和道:“你可知道邓绥此时身在何处?” 阴孝和见和帝双目冰冷,似乎带着冰凉的杀气,颤声道:“难道,绥儿不在储秀宫么?” “她在朕的寝宫之中,若是朕未猜错的话,恐怕此时依然依然沉醉不醒。”和帝双手撑在桌上,凑到阴孝和的面前,沉声道:“凤璃,你可知道,为何从你进宫之日开始,朕便一直殊待于你?” “皇上对臣妾恩宠,臣妾知道。只是,臣妾只不过是好意,皇上为何如此盛怒?”阴孝和双目一红,两串热泪悄然而落。 自进宫之日起,从未见过和帝如此冷面相对过。纵是在国事烦心之时,也断然不会如此厉声责问。 第五十六章 忠告 “三年之前,邓绥本该进宫,她坚持留府守孝,你怎么看?”和帝见阴孝和泪流满面,一副伤心欲绝之相,坐下身子,冷冷地看着阴孝和。 “绥儿自小便懂事识德,进宫之前,邓公突然离世。她本就是忠孝之人,所以才会留府守孝。”阴孝和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哽声道:“可是现在,她不是进宫来了么?” 和帝冷冷一笑,正声道:“她身为邓府小女,父亡之殇虽有影响,可是那也断不是她留府上守孝之辞。”府上女子之身,家中既有兄长之第,那守孝之行,皆该由长兄行之,女子之身根本无需守孝。 “皇上是说,绥儿留府守孝,是她不想进宫么?”阴孝和愕然地看着和帝,摇头道:“若是绥儿真的无心进宫,皇上诏纳之时,她本就身体抱恙,也无需进宫。如何又进得宫来?” “朕告诉你罢,三年前她不想进宫,便是不想与你有争夺之斗。入宫之身,有谁不想立身成贵,光耀门楣。邓绥坚持留府守孝,一来是因为邓氏兄弟皆有要职在身,若是离职守孝,恐于朝廷不利。更重要的是,邓绥并不想进宫。是因为她不想见朕,不想与你为贵位产生争斗之阂,你信么?” “臣妾,臣妾不信。”阴孝和咬着嘴唇,颤声道:“皇上,为何你如此高抬邓绥?她到底何处之能,让皇上如此替她说话?” 阴孝和的心中,忽如刀刺一般的疼痛。她做梦都不曾想到,自己亲身侍候了三年的皇上,那邓绥不过进宫两日,便让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形象,变得曲扭而丑陋。那邓绥若非想进宫成贵,她又何必进得宫来? “你若不信,朕便让你信。”和帝咬着牙齿,厉声道:“朕连番晋封于你,便是为了打消邓绥进宫之虑。若非朕早在一年前便封你为皇后,邓绥此次也断然不会进宫。” 阴孝和仰起头,轻轻地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顺着太阳穴流下,落入发间。 心中,忽如一把带着倒刺的钢刀,狠狠地捅了进去,又无情的拔出来。莫名的怒火几乎击垮了她的理智,为何在邓绥进宫之后,自己身上所有的光环都被掩盖?邓绥,你到底是人是鬼?纵是此时自己已经贵为无人能动的皇后,为何还要受如此折磨? “皇上,臣妾刚进宫之时便说过,臣妾进宫来,是为了能照顾好皇上,并非给皇上添忧而来。”深深地吸了一口起,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和委屈,沉声道:“三年多来,臣妾从未有过私心之举。得之皇上恩宠,是臣妾之福。臣妾也知道愧对皇上,可是臣妾一直都在竭尽全力照顾好皇上啊。” 进宫三年之多,她日日记挂着皇上。纵是在身有不适之日,也会让贴身公公和御膳房中注意皇帝饮食起居,生怕他累了身子。自己不能亲陪皇帝侍寝之时,还会亲自给皇上挑选优秀之闺。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命在内,皆为皇上一人。 可是现在,随着邓绥的出现。似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阴孝和还知道,自己的处境,会越来越艰难,甚至越来越可怜。 眼见和帝面色阴沉,闭口不语。阴孝和紧紧地咬着牙齿,抬头看了看和帝,惨然一笑,道:“只要皇上能开心,臣妾的皇后之位,让给她也无妨。” “你说的是真的么?”和帝眉头一皱,双目如刀,冷冷地看着阴孝和,道:“你此时贵为皇后,一言九鼎,你若认真,朕便当真了。” “皇上,你真有此意么?”阴孝和气得浑身颤抖,双目之中热泪轻流,不时地滴落胸前。那旁边的宫女吓得面色苍白,不知所措。 “朕问你,刚才所说,可是真的?”和帝的口气,生冷却带着丝丝无奈。纵是看着阴孝和满脸是泪,可是他的面上似乎没有丝毫的怜悯之色。 “只要皇上开心,臣妾纵是死,也愿意。”阴孝和吐出一口气,双手无力地撑在桌边,惨然一笑,道:“纵是臣妾成为千古笑话,阴府之上永世抬不起头,只要皇上能开心,臣妾绝无怨言。” 和帝哈哈一笑,仰头长叹一声,脸上带着冰冷的苦涩,坐下身子,抓过酒壶仰头喝酒。 阴孝和一见,连忙伸手抓着和帝的手,哽咽道:“皇上,不要如此喝酒。” 和帝推开阴孝和的手,将壶中酒尽数喝下,慢慢地放下酒壶,血红的双目冷冷地看着阴孝和,道:“凤璃,朕能给你的,都已经给你了。朕便是希望你能明白,依你此时的后位,不要说一个邓绥,整个天下,包括朕在内都无法撼动。你明白么?” 大汉律法,若是皇后之身贤良淑德,忠于国民,忠于皇室,任何人都不得废除。纵是有弹劾皇帝之权的谏士之能,若是阴孝和无过分之举,无愧于母仪天下之能,也无权依法废除。 “臣妾,不明白。”阴孝和伸手抓过酒壶,轻轻地晃了晃,那酒壶之中,早已经空空入也。急忙朝着宫女道:“速速给皇上备醒酒汤。”扭头看着和帝,哭道:“臣妾不要皇上如此,若是皇上钟喜绥儿,那也是我皇室之福。绥儿容貌之色,美绝天下。加之邓氏素来便是朝廷功臣,若能给皇上添香旺火,也便是天下百姓之福。” 和帝的脸上,带着无奈地苦笑,摇头道:“你若真对邓绥好,朕也便安心了。你休要以为,你的心思朕不知晓。你便是担心邓绥进宫之后,会抢了你的风头,若是朕的后宫之中,人人都如你这般想法,人人自危,算计于人,你说朕还能安心朝政么?” 阴孝和摇头道:“臣妾,从未有过此私念之想。那后宫之中千百粉黛,臣妾若是个个提防,人人猜疑的话,臣妾还能在宫中安稳的度过这三年么?” “哈哈……”和帝发出一声冷笑,无奈地长叹一声。随即伸手拿过阴孝和手中的面绢,轻轻地擦着她脸上的泪痕,正色道:“朕再说一次,你此时已贵为皇后。整个天下,无人能撼动你的地位,包括邓绥在内。所以,你休要烦心于朕亲选的侍寝之人。” 阴孝和咬了咬嘴唇,低声道:“臣妾日后,断不会干涉绥儿半分。只是,臣妾身为皇后,与绥儿本便是至亲。平日之下,关心她多一些,难道也是罪过么?” 和帝伸手托起阴孝和的下巴,沉声道:“那邓绥并非如同你想象的那般复杂,她进宫之意,也断无你想那般深远。你能明白么?” 阴孝和看着和帝犀利的眼神,张了张嘴,终究是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沉思良久,苦笑着道:“臣妾知道了,日后定会行好分内之事,不会在给绥儿添麻烦了。” 见和帝面色冷峻,轻声道:“臣妾也不知道那绥儿会将酒全部喝下,若是知道她如此任性好酒,臣妾断然不会给她送酒。” 和帝紧紧地咬着牙齿,凑到阴孝和的耳边,道:“昨日那惊马失蹄,冲撞了朕,本就是意外。若是有人故意而为之,朕定将他碎尸万段。孰是孰非,朕早已明了,用不着的你操心了,明白么?” 阴孝和身子猛然一颤,紧张地咽下一口气,低下头去。此时她才明白过来,让皇上恼怒的,并非是邓绥醉酒那么简单。 第五十七章 一个耳光 原本她是想让谏院之人查清楚那惊马之乱,给邓绥定个意图弑君无视皇威之罪。只要寻出邓绥故意驱马冲撞皇帝之证,那无视皇威之罪,便可以将她永远革除宫外。纵是皇帝有心强留,恐也无力回天。 “此时,你已经贵为皇后。便该知道何事能为,何事不能为。若是失了威仪,纵是朕不追究于你,恐怕朝中众臣也不会轻易罢休。” 和帝站起身子,轻轻地拍了拍阴孝和的肩膀,笑道:“好好养身,只等你身体调养好了,朕便设宴恭请朝中功臣,答谢皇后之宴。如此,也算给你阴府添喜面罢。” 阴孝和点了点头,轻声道:“皇上日后也要照顾好身子,等臣妾调养好了,便过来照顾皇上。” 和帝轻笑,道:“放心罢,只要你不给朕添乱,便已足够。你该有的,别人也夺不走,你不该有的,也便休养强求。” 说罢,转身大步地朝着门外走去。 阴孝和木然地看着和帝的身影消失在垂帘后面,忽地趴在桌上,轻声痛哭。 何为该有?何又为不该有? 若是得到了这母仪天下的后位,日后的日子煎熬如落身冷宫之殇,要这后位何用? 她要的,除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之位,还皇帝的心。 她要在他的心中,她的位置永远都在第一位。 可是这她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一切,随着邓绥的出现,慢慢地变得面目全非,支离破碎。 入更之时,禄公公看着依然沉睡的邓绥,面带焦急地伸手推了推邓绥的手,轻声道:“邓小姐,可曾感觉好些了?” 那黄太医以盐水催吐,恐怕邓绥腹中酒也吐得差不多了。再加上那葛根原本便是解酒灵药,那葛粉化水服下,酒力必是清除十之八九。 叫了几声,那邓绥依然沉睡不醒。禄公公急得满头是汉,朝着林秋儿道:“邓小姐在府上之时,可会饮酒?” 林秋儿摇头道:“老爷在世之时,从未让小姐饮过酒。老爷离世之后,守孝期间也是滴酒未沾啊。”低头仔细地想了想,道:“不过在邓骘邓大人兄弟回府之时,小姐倒是喝过一次,那也不过是两杯而已。小姐也未见不适之相。” 禄公公叹气道:“如此看来,明日老奴恐过不去了。”苍老的脸上,脂粉狼藉,额间的皱纹更相深邃。 林秋儿轻声道:“奴婢该死,未能看好小姐,让公公受累了。” 禄公公惨然一笑,摇头道:“你我皆为下人,主子欲行之事又如何能阻挡得了呢?”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无奈地道:“老奴在宫中近五十年,恐也是够了罢。” 林秋儿看了看四下站立的宫女,皆是面无表情之样,凑到禄公公的耳边,轻声道:“公公,你既在皇上的身边侍候多年。恐怕皇上也会念在你的面子上,从轻发落罢。” 禄公公苦笑着道:“皇上之襟,皆为天大。我等庶蚁之命,又何足挂齿?老奴陪伴皇上五年之多,从未见过皇上如此盛怒。若非这邓小姐才进得宫来,便处处顶撞皇上,依皇上之性,也不至于如此恼羞成怒啊。” 想想这邓绥进宫才三日之多,不是惊马冲撞了皇上,差点让皇上受伤,便是侍寝之时独自睡觉不理会皇上。眼下寻故说身体不适,胆敢欺骗皇上拒绝侍寝不说,还喝得如此烂醉如泥。 倘若是皇上不得知也还能糊弄过去,可是她竟在喝酒之时被皇上逮个正着。如此离谱之事,在这皇宫之中,实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先河。 原本皇帝也是好意,听闻邓绥身体不适,故而过去看看。谁成想,这边才禀报皇上说自己身体不适,那边却在宫房之中喝得人事不省。如此胆大之人,若非愚昧之极,定是活腻了。 林秋儿走到床边,伸手摸着邓绥的额头,只感觉那额头之上,甚是烫人,焦急地道:“小姐身体怎会如此之烫?” 禄公公想了想,道:“你在此唤她试试,看看能否唤醒。那黄太医在侧厢之中,老奴前去问问这是何原因。” 说罢,躬着身子,朝着外面走去。 林秋儿想了想,俯道邓绥的耳边道:“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啊。” 那邓绥先前未曾催吐醒酒之前,呼她之时还会睁眼视人。纵是神志不清,也还有反应。此时倒像是昏死过去一般沉睡不醒。 那禄公公出门不久,便与黄太医急急前来。黄太医伸手摸了摸邓绥脉门,疑惑地道:“这邓小姐脉象平稳,那酒劲恐已过去了。为何还会如此沉睡?” 禄公公无奈地长叹一声,苦笑道:“时辰已不早,若是皇上不在椒淑殿留寝,恐也要回来了罢。” 此时,禄公公只希望皇后能设法留住皇帝。只要皇帝能在椒淑殿中留寝,明日之时,这酒劲一过,邓绥必然也会醒来。纵是皇上追究,那怒意在一夜之后,恐也消退得差不多了。众人之罚,也不会太过严厉。 林秋儿急道:“皇上必会担心小姐身体,恐也无心在娘娘之处留寝罢。” 林秋儿的话刚说完,门外传来福安焦急的声音,道:“皇上回来了。” 禄公公无奈地轻叹一声,看了看床上沉睡的邓绥,急道:“如此,便坏了。” 林秋儿俯到邓绥的耳边,急道:“小姐,你快醒醒啊。” 那床上的邓绥依然沉睡不醒,可是外面已传来脚步之声越来越近。 林秋儿想了想,猛地一咬牙,伸手抓着邓绥的肩膀,将她扶了起来,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那一个耳光,清脆而响亮,把禄公公和面色焦急的黄太医吓了一跳。这丫头果然胆大,身为下人,竟敢如此对待主子。 那昏睡的邓绥猛然睁开眼睛,看着三人,吃惊地道:“发生何事了?” 垂帘下面,和帝倒背双手,急步地走了进来,行至床头,看着满脸惊色的邓绥,厉声道:“酒醒了么?” 邓绥正在沉睡,忽地被扇了一个耳光,猛然之间惊醒过来,便见满一脸杀气的皇帝冷冷地看着自己,心中一慌,一个翻身下床,跪地道:“奴婢该死,还请皇上恕罪。” 旁边的禄公公何黄太医一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和帝朝着禄公公道:“禄公公,这邓绥醉酒,本与你无关。可是你竟联合邓绥,欺骗于朕,这笔帐容后朕在与你算。” 朝着黄太医微微一笑,道:“多谢黄太医,有劳了。” 禄公公与黄太医躬身道:“谢皇上恕罪。”二人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和帝冷冷地看着林秋儿,冷声道:“邓绥此时可清醒了?” 林秋儿猛然醒悟过来,身子一颤,跪了下去,颤声道:“回皇上,小姐经太医醒酒,此时已经清醒不少。” “既是如此,你便先回去罢。”和帝大步地走到床前,坐到床上,朝着邓绥道:“你起来说话。” 邓绥连忙起身,垂首而立。林秋儿一听,连忙转身朝着门外跑去。 “谁让你喝酒的?”和帝强压住心中怒火,双手握拳头,冷声道:“在府上之时,邓公便是如此教你的么?” 邓绥只感觉面颊之上一阵火辣,头脑虽有些眩晕,可也还算清醒,连忙道:“皇上,奴婢在府上之时也极少喝酒。加之身体偶有受凉之相,便想着饮酒驱寒。因不识得那酒劲如此大,才会喝多失态,还请皇上恕罪。” 第五十八章 野心最大的人 林秋儿那一个耳光,心急之下打得很重。邓绥只感觉面颊之上,一阵火辣。 “果然是愚昧之极。”和帝冷哼一声,道:“难道,你就不怕那酒中有毒么?” 邓绥吃惊地抬头看了和帝一眼,迟疑地道:“那就是娘娘赏赐,怎能有毒。”心中一阵疑惑,不解地道:“在这皇宫之中,还会有人敢下毒不成?” “你是不是以为,你不在乎的,天下人都不在乎?”和帝咬着牙齿,齿间传出阵阵碎响,沉声道:“你是不是以为这个世上,人人皆跟你一般心善无求?” 邓绥眉头轻皱,抬头呆呆地看着和帝,道:“奴婢管不了别人,便只能管好自己。奴婢不能控制别人是否忠善,可是奴婢自己能以善度人便好。” “邓训公一生以善立世,可他也是能分善恶之人。他教会了你为善处世,却不曾教你分辨是非之能。”和帝苦笑着摇头道:“朕原本以为,你是聪慧之人。万万没有想到,你竟是个是非善恶都不分的愚蠢之身。” 说罢,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倒在床上。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闭上眼睛。 那酒劲甚猛,和帝刚刚躺下,便感头脑之中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 邓绥羞涩一笑,动了动胳膊,轻声道:“皇上,若是奴婢不分轻重,不明自己身份。恐会给皇上丢脸罢。” 说着,忽的感觉口中一阵干渴,看着和帝闭目而躺,咽了一口气,小声地道:“皇上,奴婢真是不明那酒劲之烈,才会出此失误。日后奴婢定会注意,断不会再出差错了。” 和帝猛然地坐起身子,冷笑道:“你才进宫几日,与朕这般说过多少次了?” 邓绥扭头看了看桌边的茶壶,轻步走过去,倒了一杯水,端到和帝面前,柔声道:“皇上,喝点水罢。” 和帝疑惑地看着邓绥,只见她面带绯红,双目之中也无开始时那般迷离之相,必是酒劲逐消。伸手接过杯子,仰头喝下,道:“朕也不曾怪你,若是要怪,也是那孝和不好。明知你不胜酒力,却还差人给你送酒。” 邓绥接过和帝手中的空杯,转身走到桌边,偷偷地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下。 回头见和帝面色阴沉,连忙道:“皇上,娘娘本是好意。只怪奴婢不识得酒,才会如此。皇上万万不可误会了娘娘好意。” 和帝眉头一皱,朝着邓绥挥了挥手,道:“你过来罢。” 邓绥想了想,又伸手倒满一杯水,仰头喝下。急步走到床边,垂首道:“皇上,此时酒劲已过,奴婢也无不适之状。还请皇上休要怪罪娘娘,还有那秋儿也是,她们对奴婢都是一片好心。” “天下人对你都是一片好心,那朕对你便不是了么?”和帝伸手一把将邓绥拉到怀中,唇边露出邪魅的轻笑,道:“朕追不追究,便要看你的了。” 他的面色上,随着体内酒劲的热劲,慢慢地变得深红。就连双目之中,也弥漫着一层潮湿的微红。 那四壁的灯火,忽地变得昏暗。 邓绥伸手轻轻地抬手摸着和帝的脸,轻声道:“奴婢进宫,便是想替皇上分忧。若是能照顾皇上,便是奴婢最大的心愿。奴婢向皇上保证,不要贵身之位,不要名号之晋。只要皇上需要,奴婢便会陪着皇上。” “在这皇宫之中,若无名位,你如何能照顾好朕?又如何能照顾好自己?”和帝凑到邓绥的面颊之上,轻轻地摩挲,如同婴儿梦呓一般地发出喃喃的声音:“朕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朕也知道你一心为朕。可是,你若是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让朕如何安心于国事?” 他的心,忽地变得柔软。 原本心中的怒意和不快,似乎在一刹那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许,她便是他命中的克星。再大的怒火,在她的面前,都是瞬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可是,他知道。 她的味道,她的容貌,在这个世上,只为他而生,为他而亡。 身为国君之身,他可号令天下,可纳尽天下绝色。 他倾尽所有,夺回政权,理顺天下。只是希望她能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大汉的土地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尽情地欢笑,心无旁贷地生活。 “奴婢若是为贵位而来,心思皆在争夺之利上,又如何有心照顾好皇上?”邓绥轻轻地靠在他的怀中,忽地感觉到那宽大的胸怀,是如此的温暖,闭上眼睛,贴近他的心脏,柔声道:“在府上之时,奴婢一直都在做一个梦,皇上浑身湿透,颤抖着朝着奴婢张开双手。奴婢知道,皇上很冷很冷,可是奴婢不敢抱皇上。” “你为何不抱?”他的唇边,始终带着几分邪魅的微笑。 “奴婢害怕,害怕皇上身上的水太冷,奴婢也怕冷呐。”那严冬时的湖水,如同刀锋一般冰冷刺骨。不要说浑身湿透,纵是肌肤之上沾之一星半点,也是刺骨之寒。 “你竟敢欺骗朕,说不记得了。”他将她放到床上,双目中弥漫之一层微红,“两次的欺君之罪,朕便一次让你还清罢。” 邓绥微笑着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顺着太阳穴上滑落。 她的心中,从未感受到如此温暖。 如同太阳一般的温度,将她整个人笼罩。 她笑了,从记事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从父亲离世之后,她第一次有了这样的安全感。躺在他的怀中,那种温暖,有如母亲的怀抱一般温柔。 那轻如薄云的纱帐后面,透过遮光垂帘,能看见壁盏上点点的灯火。 她感受着他的心跳,他的炙热。 那个梦中的浑身湿透的人,为何会是如此的温暖? 在她的心中,她想要的,他便该给她。她不想要的,他便不要强迫。 她清楚地记得他当日的承诺:“若我为王,你必为后。” “我不想做后。” “那你想做什么?” “只要你能陪着我,我什么都不要,能陪着我便好了。” “我答应你,我会记得,我会陪着你。” 泪水,潮湿了合欢枕巾。 可是她依然在笑,她伸手摸着他滚烫的面颊,轻声道:“皇上,我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你是我的人。” “你果然很自私。”和帝轻笑,仰面躺在她的身边,“你果然是什么都不要,只有什么都不缺的人,才会什么都不想要。” 天下是他的,可是他是她的。原来,她才是野心最大的人。 名利和权势,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似乎,人人生而为财而死,为势而亡。真正无欲无求的人,必定是拥有全部的人。 邓绥便是这样,从她进宫之前,便从未想过在宫中晋贵。她唯一想的,便是了却父亲的遗愿。进得宫来,能尽心侍候好皇上。邓氏先祖的光耀,依能而进,皆该顺应天意。 夜更深浓,邓绥身着轻纱,慢慢地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 滚圆的月亮,似乎伸手可及。 这样的情景,恍如十年前一般。 观月台上,滚圆的月亮伸手可及。 烛光下通体发绿的玉佩,上面浮雕的的龙头怒发冲冠。 “给我。”她朝他抬起手,稚嫩的口气中带着几分毋庸置疑的霸道。 “不给。”他转身朝着护栏便上跑去。身为太子,他何曾有过惧怕之人? 没有人能想到,她会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一把将他推下数十丈高的护栏。 第五十九章 永远的美人 从此,她在他的心中,留下一道刀刻一般的深痕。 时时想起,终日难忘。从青涩到炙热,她便是他绝望之中的那束光,让他绝处逢生,力取天下。 如今,她终归还是他的。 “绥儿,后宫之位,依能递晋。你说,让朕如何晋封于你?”和帝依在床头,温柔得如同睿真的孩童一般。那一身壮硕的肌肉,在微光映衬之下更显雄壮。 “我美么?”邓绥回头,乌黑的长发垂直腰间,如同奔月的仙子一般,朝着和帝露出醉人的微笑。 “美,你很美。” “那么,便晋我为美人罢。”她呵呵轻笑着,看着遥远的月亮,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道:“在你心中,永远的美人,便够了。” “朕,便依你。” 和帝起身下床,走到她的身边,伸手将那柔若无骨的身体拥入怀中,柔声道:“永远的美人,朕的邓美人。” “奴婢,谢皇上。” 轻轻地推开他,转过身子,身上的轻纱无声地滑落。她朝着浴房走去,回头朝着他莞尔地一笑,道:“皇上一定要记得,永远的。” 是的,永远的。 他在心中默默地念着。 若非永远,她如何能依了他? 她的任性和霸道,十年前如此,十年后,再十年后,恐也终将是如此罢。 若非心中有光,他如何能隐忍三年?他忍辱偷生,苟且而活,只是为了在最适当的时候,夺回政权,给她打下一个大大的天下。 狂风骤雨后的疲倦,在酒劲的催化之下,变成浓浓的倦意。他侧身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如同温顺乖巧的猫咪一般,发出均匀的呼吸。 邓绥在宫女的侍服之下,沐浴出来,换上丝滑的睡袍,赤脚轻轻地走向床头。 和帝壮硕的身体,压着龙凤交织的锦被,早已经沉沉地睡去。 她那如同白玉一般细嫩柔滑的手指,拂过他的面颊。带着几分心疼的,爱抚的怜悯。 沉睡中的和帝唇边扬起一抹高傲的微笑,纵是在梦中,也是一副霸道而阴柔的面孔。轻轻地靠在床边,在他的身边侧身躺下,定定地看着他的面容。 这样的一张脸,在陌生中,却又是那么的熟悉。就好像,思绪打开的那一瞬间,他的整个人便揉进了她的身体。从此,再也无法分开。 可是,他终究是号令天下的君主。不管是心,还是身体。永远都不会,也不可能属于自己一个人。 凑到他的面颊之上,轻轻地闻着他的味道。带着玫瑰花露的清香,又像极了那淡淡的海水味。只要他的心中有自己,便已经足够了。他的心,他的人,应该是属于整个天下的。 小心翼翼地拉过被子,盖在和帝的身上。 邓绥想了想,起身下床。 那晚膳时候吃的饭菜,早已经和着酒水吐了个干净。此时头脑异常的清醒,忽地感觉腹中一阵饥渴。 系紧了睡袍上的腰带,邓绥朝着屋外走去。 那外面的宫女见邓绥出来,连忙行至寝宫门口,将遮光垂帘放下。 邓绥坐到桌边,看了看桌上的水果,伸手取过一个苹果。 宫女上前几步,垂声道:“邓小姐,禄公公有过交代,若是小姐夜里饿了,便传人去取宵夜。” 邓绥愕然地看着宫女,疑惑地道:“此时是何时辰?” 宫女答道:“四更之时。” 邓绥想了想,摇头笑道:“此时也太晚了,还是休要麻烦了罢。等等便也天亮了。” 宫女连忙道:“小姐休要顾虑,这宫中御膳房中,时有安排。纵是小姐不吃,那值守师傅也在的。” 邓绥咽了一口口水,羞涩地一笑,道:“如此,便让人送些粥点过来罢。” 看着宫女恭敬地退了出去,邓绥伸手拢了拢头发,抓过苹果大口地吃了起来。 忽地见屋外人影晃动,似乎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 心中一阵好奇,便起身体朝着屋外走去。 隔着垂纱门帘,便见一个岣嵝的身影,在与宫女小声地说着话。 “难道,是龙公么?”邓绥心中一阵奇怪,此时已是四更之时,禄公公竟然还在么? 轻地咳了一声,朝着帘外小声地道:“是禄公公么?” 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激动的颤抖,小声地道:“邓小姐,皇上可还好?” 邓绥朝着门外走去,只见禄公公的脸上,带着几分焦急,连忙道:“禄公公,发生何事了,你为何此时还不睡觉?” 看着禄公公的脸上,带着无尽的疲倦之色。如此年老之人,终日忙于皇上身边琐事,身心之累,世间之下恐无人能体会。 禄公公朝着书桌边上的卧榻指了指,道:“邓小姐,请坐下说话罢。” 邓绥点了点头,走到卧榻便坐下,小心地看着禄公公,道:“公公,何事让你如此忧心?” 禄公公朝着屋内看了看,小声道:“皇上睡了么?可曾安好?” 邓绥点了点头,道:“皇上此时已经睡了,好像都还好罢。” 禄公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无力地道:“担心死老奴了,娘娘派人过来传话,说是皇上在椒淑殿中喝多了酒,让老奴要多多照看。” 邓绥微微一笑,道:“公公放心罢,皇上此时恐是累了。”想了想,忽地面色一红,低声道:“恐是那醒酒汤催吐之后,奴婢感觉肚中甚饿。” 禄公公搓着双手,脸上带着兴奋的欣喜,垂声道:“无妨,只要皇上无事,便好了。那御膳房中,皆有人值守。纵是平日里,皇上夜阅之时,也偶有宵夜茶点。那侍女已经前去取得,很快便过来了。” 邓绥的脸上,带着羞涩的微笑,道:“有劳公公了,奴婢不懂事,让公公如此受累,实是不该。只等明日一早,奴婢自会向皇上请罪,恳请皇上不让公公受罚。” 禄公公呵呵一笑,摇头道:“只要皇上无事,老奴纵是受罚也甘愿。” 邓绥见禄公公一直躬身站立,起身道:“公公,此时也无人,便坐下说话罢。” 禄公公连忙后退数步,摇头道:“邓小姐休要如此,老奴习惯了,无需下坐。” 看着邓绥面色红润,目光平静如水,似乎心情正悦,禄公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垂首道:“邓小姐,那酒是娘娘送的,为何你要尽数喝下?” 若是邓绥不喝醉,那皇上也断然不会如此恼怒。 邓绥见禄公公面色沉重,连忙站起来,道:“公公,可是皇上责怪娘娘了?” 禄公公长叹一声,黯然道:“禄安过来说,皇上在椒淑殿大发雷霆,将娘娘骂了一顿。皇上离开椒淑殿之时,娘娘还在哭呢。” “奴婢该死,奴婢甚少喝酒。原本是想着喝了酒好睡些,也不知道那玫瑰花酒会如此猛烈,喝下之时毫无感觉。只等皇上过去的时候,奴婢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紧张地看着禄公公道:“这如何是好,娘娘本是一片好心,给奴婢送酒过来。还竟被皇上骂了,这娘娘此时肯定委屈伤心,奴婢真是该死。” 咬着嘴唇,低头沉思,道:“只等明日一早,奴婢便前往椒淑殿去给娘娘赔罪。纵是娘娘责罚,奴婢也心甘情愿。” 心中一阵焦急,那皇后必是看着与自己是亲眷的份上,才好心差人送来酒。怎成想自己竟不知深浅,喝个烂醉,还惹得皇后被皇帝责骂。 第六十章 良苦用心 禄公公摇了摇头,道:“娘娘自进宫之日,从未受过责骂。如此一来,必是伤心欲绝。眼下娘娘必是在气头上,若是你明日过去,恐是不妥。依老奴之见,还是等娘娘气消了,再赔罪不迟。” 禄公公知道阴孝和脾气,自从她进宫之后,素来深得皇帝宠溺。不要说当众责骂,平日之中从未有过厉声之语。 不管阴孝和给邓绥送酒意在何为,应皆是好心之举。竟被皇上怒责,必定心情不佳。若是邓绥急于前去赔罪,恐引得阴孝和更加生气反感。 邓绥的脸上,带着几分焦急,摇头道:“此时,不知娘娘是何心情。原本是好意,却被皇上责骂。” 低头沉思,道:“禄公公,不如你明日一早过去,替我向娘娘陪个不是。只等娘娘气消了,奴婢便立即过去赔罪。” 禄公公点头道:“如此也好,老奴明日一早便过去。此时老奴只是担心,若是娘娘误会了邓小姐之意,恐日后生出隔阂,便坏了。” 邓绥目光一黯,轻叹一声,无奈地道:“都怪我,不识得那酒劲之猛,才会让娘娘白白挨了皇上责罚。”眉头轻皱,叹气道:“看来,只能等明日一早,奴婢与皇上求情,让皇上下朝之后,前往椒淑殿中安慰一下娘娘罢。” 禄公公眼睛一亮,连忙道:“如此,老奴明早过去之后,便说是皇上担心娘娘心情不佳,差老奴前去慰问。” 邓绥沉思,道:“若是让皇上亲自过去,恐会好些罢。” 禄公公摇头道:“皇上若是不过去,恐怕娘娘心情更委屈。如此便好,只等明日早朝之后,若是皇上不去,老奴便前往椒淑殿跑一趟罢。” 说话之间,宫女送上夜点。 邓绥闻到那粥点香气,只感腹中饥饿更甚。朝着禄公公道:“公公,劳累了一天,便一起吃点东西罢。” 禄公公连忙道:“邓小姐有所不知,这膳食并非人人食得。此时身在宫中,断不能如在府上之时。宫规礼仪,还得认真执行。日后也是如此,那丫鬟下人,断然不能与小姐平坐而食。否则,便是坏规矩之举。皇上乃一国之君,若是治国之道无贵无贱,皇威之下无规无矩,如何号令天下?” 邓绥点了点头,恭敬地道:“如此,奴婢日后定会小心。” 禄公公轻声道:“日后若是在日常之时,那膳食可赏与下人部分。凡事皆有主次之分,才能以规矩律人。”说着,指了指桌上粥点,道:“邓小姐必是饿坏了,便先吃罢。” 邓绥点了点头,笑道:“公公,此时已近天明之时。公公终日劳心皇上身边之事,此时也无事,便回去休息罢。” 看着禄公公面色漆黑狼藉,加之那皱纹深浓。一脸的疲倦之相,在灯火之下,显得更加的憔悴苍老,看之煞是令人心酸。 禄公公朝着宫女挥了挥手,只等宫女退出,朝着邓绥低声道:“邓小姐,老奴还有一事不明。” 邓绥看着香气四溢的粥点,也便不管了,抓起调羹大口地边吃着粥,边道:“公公有事大可直言,奴婢本便受恩于公公才得以进宫,也便休要将奴婢当外人。” 禄公公想了想,轻声道:“邓小姐可曾记得那十年前观月楼之事?” 邓绥猛然一惊,咽下一口粥,紧张地看着禄公公,道:“那十年前之事,不都早就过了么,孩童之间无忌之举,先皇当时都不曾追究,公公如何会突然提起?” 禄公公沉声道:“十年老奴也不知道邓小姐为何将皇上推下深湖,只是老奴见邓小姐身上所戴玉佩,甚是眼熟。” 邓绥伸手抓起脖子上的玉佩,呵呵笑道:“我若是说不记得十年前的事情,恐也说不过去。十年前,我便是与皇上要这个玉佩,皇上不依,奴婢才会无知恼怒之下将皇上推落湖中。这玉佩便是皇上昨夜给奴婢的。” 禄公公身子一震,颤声道:“这玉佩,皇上从小时候便戴在身上,从未离过身。”伸手抓了抓后脑勺,道:“四年前,郑统领发现窦都阴谋,让皇上暗中出宫避险之时,皇上已经出得宫外,情势危及之时,想起此玉还在宫中。夜晚独自一人潜回宫中取回。足见此玉对皇上何其重要。” 邓绥心中一动,忽然之间只感觉握在手中的玉佩上,那冰凉的感觉早已经消失,似乎带着一股神奇的暖气,从手心慢慢地扩散到她的心中。 鼻翼之间,酸涩和着暖流,无声地扩散开去。为了这个玉佩,他连天下都不顾,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就是只是因为,她曾经喜欢这个玉佩么? 原来,他从未忘记自己。 纵是在那马车冲撞之时,他也并非不识得自己。她忽然想起,在自己惊慌失措之时,他的眼神之中,似乎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早已经一手安排。也许,她永远都无法逃出他的手心。她的强势,她的霸道,终究抵不了他的一个微笑。 禄公公见邓绥低头吃粥,只道是她饿坏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老奴此时想起,三年前,当老奴禀报皇上,说你留府守孝之时,皇上面色不佳,沉思良久,连连拍手说了三个好字。此时看来,那时皇上必是失望之极,却又对你留府之事赞赏有加呐。” “公公今日,为何要与奴婢说这些?”邓绥依然低着头,若非口中嚼着东西,恐怕此时她喉间早已经哽咽。 这么多年来,他一个人到底承受了多少?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先皇驾崩之时,他只有十岁。十岁的少年,在如履薄冰的险境之中,九死一生,凭自己智慧之搏,夺回了刘氏江山。 在这盛传天下的美谈背后,到底经历了多少别人无法体会的痛苦和煎熬啊。非但如此,他要平定朝纲,安定后宫。 一个人,到底要有多精力和心思,才能成就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昌之荣? “老奴一直以来,有很多事情都无法理解。此时来看,也终究是有所根源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朝着邓绥道:“如今之下,也还算是圆满罢。邓小姐夜点之后,便早些歇息。娘娘那边,老奴一早便过去。你也休要过于担心。” 邓绥轻声道:“多谢公公,你过去之后,一定替奴婢好好安抚娘娘。让她不要往心里去。” 禄公公点头道:“小姐放心便是,娘娘也一直担心皇上身体。先早便差人过来给老奴传话,说皇上喝了不少酒,让老奴务必关心。否则,老奴也断不会候到这个时候。” 邓绥吸了吸鼻子,轻声道:“有劳公公了。” “老奴,退下了。”禄公公朝着邓绥躬身道:“照顾好皇上,也照顾好自己身体。” 只等禄公公佝偻的身影消失在垂帘后面,邓绥放下手中调羹。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到粥碗中。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从今天以后,在这后宫之中,她将永远不会再给他添乱。只要他能一世安稳,什么名分,什么晋位,她都不要。 眼泪,和进粥里,似乎带着淡淡的苦涩。 可是,她依然不管。 大口大口地吃着,将那一碗的粥,吃了个干净。 第六十一章 沉睡 吃完粥,邓绥慢慢地站起身来,用面绢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轻轻地朝着寝房中走去。 宽大的龙床上,和帝正睡得香甜。 那粗壮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抱着包裹成团的锦被。 伸手摸了摸和帝的身体,似乎有些冰凉。 小心翼翼地拉过锦被,盖在他的身上。 梦中的和帝忽地发出一声轻笑,又将那锦被搂入怀中。 邓绥憋住呼吸,想了想,将龙床另一边的腾云凤被拉过,盖在和帝的身上。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俯下身子,在他的额前轻轻一吻。 拉了拉身上的睡袍,悄然走出寝房。 坐在外屋的书桌上,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邓绥双手托腮,痴痴地看着宣纸上的字痕。那一笔一画,都是那么的刚劲有力,如同他的眼神一般。温柔中,带着无尽的锋利与霸道。 有宫女送来热茶,轻声道:“小姐,若是还不休息,恐天便要亮了。” 邓绥轻轻地摇了摇头,笑道:“吃过东西之后,却是毫无睡意。既已要天亮了,便也不要睡觉了罢。”想了想,朝着宫女道:“我在此静坐一会,你们可以先退下歇息。” 她心中记挂着阴孝和,因为自己喝酒误事,连累了她受皇上责骂。此时的阴孝和,心中该有多大的委屈啊。那禄公公也说了,自娘娘进宫以来,皇上从未当众责骂过。这所有的一切,皆因自己一时的无知莽撞,才会让如此多的人跟着受罪。 眼下,只能恳请皇上前往椒淑殿去安慰皇后。否则,自己如何有脸前去请罪?纵是那皇后娘娘责罚打骂自己,恐也消不了无辜受的那冤枉气。 邓绥担心,若是自己睡了下去,恐天明之时也不会醒来。此时皇上正在熟睡,若是自己上床恐会影响了他。皇上日日处理朝政要事,若是影响了睡眠,必是劳累伤身。不如便在这书房等候,只等天明之时,皇上醒来,便恳请他前往椒淑殿去安慰安慰皇后。 坐来无事,便慢慢地翻看着那奏折。想来这奏折是州县之地,申报民情之奏。此时她才明白,身为国君之身,所承之能,断非凡人所能承想。 为正朝纲,彻底清除贿污之臣。和帝掌权之后,事无巨细,远至万里之遥的州县,近至宫城朝政明纲,皆亲自过目。 那朝纲大事,皆在朝中便与文物大臣商议定夺。故而这些带回寝宫之中细看的州县之奏,多为州府民情农利之讯。和帝虽并非事事亲手定夺,可是时时关心民生之计,查探落实整改之效。 五更之时,外面天色逐渐朦胧,东方支边,已隐见鱼白。。 邓绥只感觉头脑昏沉,随着倦意渐弄。便趴在书桌上,睡了过去。 宫女上前,轻轻地呼了几声,不见邓绥醒来。 又担心如此伏案而眠,受了冷凉。两名宫女索性左右架着邓绥,将她托起,放到书桌边的卧榻上。寻了披风,盖在她的身上。 天明之时,和帝醒来。 那酒劲虽过,可是头脑依然有些昏沉。坐起身子,忽地感觉四肢有些酸痛。猛地想起昨夜柔欢之乐,扭头看了看床边,竟空无一人。 翻身下床,朝着浴房走去。 宫女和太监连忙进来,侍扶和帝沐浴更衣。 常理之下,若非皇上亲留。那侍寝之人在下半夜之后,皆由女史和太监送回后宫寝居之地。 故而和帝以为因自己沉睡不醒,那邓绥已经回了储秀宫。 沐浴更衣出来,和帝朝着整理衣袍的禄安道:“那禄公公哪里去了?” 禄安答道:“禄公公昨晚回去之时,已是四更之时。恐是睡得太晚,故而还未能起来罢。” 和帝眉头轻皱,忽地想起昨晚邓绥醉酒之事,笑道:“也难为公公了,恐怕一夜未能睡好罢。如此也好,便让他好好休息。午膳之时,也休要打扰他。” 禄安点了点头,将九旒冕带到和帝头上,轻声道:“公公回去之时,已是累坏了。奴才见他衣袍未脱,便躺下了。” 和帝微微一笑,道:“昨夜恐是被吓到了罢,朕也是一时心急,你回去之后转告禄公公,朕准他休息三天。” 那禄公公身经两朝,年岁已高。可是在整个宫中,品性为人正直清廉,也算得上是皇帝最为信任之人。故而诸多宫事,还得由他主持调拨。 禄安迟疑地道:“公公睡前交代,皇上早朝之后,让奴才唤他起来,说是有事。” 和帝面色一动,奇怪地道:“你说禄公公回去之时已是四更之时?” 禄安点头道:“恐已近五更了,奴才已经醒来,准备洗漱之后前往南宫来了。” 和帝疑惑地道:“纵是送邓绥回去,恐也不至于到五更之时。为何如此之晚?” 禄安面色一变,轻声道:“皇上,那邓小姐在书房卧榻上呢。” “什么?”和帝身子一震,急道:“她未回储秀宫么?” 禄安见和帝面带焦虑,心中一急,颤声道:“奴才过来之时,见邓小姐在卧榻上睡觉呢。” 和帝牙齿一咬,起身大步地朝着外面走去。 禄安暗道,完了,看这皇上的样子,恐是那邓小姐又不懂规矩,惹得皇上生气了。伸手拍了拍胸口,连忙跟了出去。 和帝走到书房中,看着邓绥身着睡袍,盖着披风正在呼呼大睡。眉头紧锁,大步地走了过去,伸推了推邓绥,沉声道:“邓美人,你该醒醒了。” 邓绥睁开眼睛,看了和帝一眼,竟伸手摸了摸和帝的脸,道:“别闹,容我再睡一会罢。”说罢,翻过身子,背对着和帝,又呼呼睡去。 邓绥近五更之时才睡着,此时也只不过两三个时辰。加之和帝年轻力壮,精力旺盛,使得她劳累过度,此时更是困意正浓。 禄安一见,惊得目瞪口呆。这邓小姐果然是任性之人,对皇上的态度,如同哄三岁孩童一般的随便。非但如此,见了皇帝,胆敢不起身,还继续睡去。这人胆子也太大了罢。 纵是皇后娘娘,在皇上的面前也不敢如此随性而为。不要说是在睡觉,纵是病体缠身之时,闻之皇上前来,也必是亲身迎接。岂能如这般毫无规矩,目无皇威。 和帝眉头一皱,抬头看了看窗外。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伸手将邓绥抱起,朝着寝宫中走去。 禄安和宫女连忙跟了进去,看着和帝将邓绥放在床上,小心地盖上被子。 禄安谨慎地看了看床上的邓绥,垂声道:“皇上,要不要叫储秀宫女史接回去?” 和帝摇头道:“恐怕在那卧榻上睡不好,此时无事便让她在此休息罢。午膳也休要叫她,等她何时醒了,再让她回储秀宫罢。” 眼见时辰不早,朝着宫女道:“朕这便去上朝,若是邓小姐醒来,要回储秀宫去,便依了她。” 说罢,朝着禄安挥了挥手,道:“走罢。” 禄安连忙跟在和帝的身后,朝着外面走去。 第六十二章 请安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青石平铺的地板上。 潮湿的地面,升起袅袅白雾。 清雅的花香,和着白雾,在微风的轻拂之下,从半开的窗户中灌入。 禄公公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倦容。那一身暗红的宫服,将那苍老斑驳的脸上映衬的更加的老态龙钟。 吃力地从床上坐起,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 在净台边上洗了脸,慢慢地走到梳妆台前,硕大的铜镜之上,光亮的镜面被擦得一尘不染。 有宫女轻步进来,朝着禄公公躬身道:“奴婢给公公梳头罢。” 说罢,走到禄公公身后,小心翼翼地梳着如同雪一般洁白的银发。那银丝根根雪白,显尽岁月的沧桑。 禄公公半闭着眼睛,无力地道:“那禄安可曾过来过了?” 宫女低头答道:“禄安过来之时,见公公未醒,便交代奴婢,说是皇上说了,准禄公公休息三日。故而不曾叫醒公公。” 禄公公神情一动,睁开眼睛,疑惑地道:“皇上准老奴休息三天么?” 宫女轻声道:“是禄安说的,说是皇上让过来传话。听禄安说,皇上亲口说的,公公连日以来,太过操心劳累,故而让公公休息几日。” 禄公公的脸上,露出一丝轻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手抓过粉扑,在额头之上轻轻扑打。 如此看来皇上必是心情大好,必是那邓绥与皇上求情,故而皇上对那昨夜办事不力之责不作追究。禄公公从昨夜起,心中便想着阴皇后被责骂之事,眼下皇上既已心情大好,只要自己前往椒淑殿去替皇上说几句好话,想必那娘娘也会释怀罢。 只等宫女细心地擦好脸,禄公公取过冠帽戴上,想了想,朝着宫女道:“我前往椒淑殿去见过娘娘。若是福安过来,便让他务必去储秀宫看看邓小姐情况。” 宫女点了点头道:“公公放心罢,福安过来,奴婢便立时转告。” 禄公公伸手抖了都宫服前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朝着门外走去。 此时,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 那邓绥在宫中欺骗皇上不说,竟还喝得酩酊大醉。如此离谱之事,在皇宫之中闻所未闻。幸得皇上对邓绥钟宠有加,也不会再加追究。只要平息了皇后那委屈怨气,日后让邓绥多往椒淑殿走动走动,想必娘娘也不会过多难为邓绥。 禄公公寝居之地在南苑侧宫之地,离皇上南寝宫和上殿甚近,故而离那椒淑殿略远些。若是平日,从南苑之地前往椒淑殿,可乘轿前往。加之禄公公在宫中多有威望,也是皇上特准之许。 可是眼下娘娘心情不佳,若是乘轿前往,恐怕会招致皇后更加不悦。 禄公公一路急走,虽晨曦阳光不烈,可终是年老体弱,行至一半之地,便已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两炷香的功夫,才行至椒淑殿后院。禄公公坐到花园边的石凳上,只想歇息平喘之后再走。 禄公公刚坐下,便见阴孝和的随身侍女何绫儿急急地走了出来,下了台阶,便看见坐在花台边上的禄公公,连忙走上前来,奇怪地看着满头大汗的禄公公,道:“公公,为何会在此?” 这花园之处,只要走过台阶,穿过侧门便到了正门之处。这大清早的,禄公公满头大汗在此,着实有些奇怪。 禄公公无奈地苦笑道:“老奴一早前来,便是想给娘娘请安。怎料一路行来,竟累坏了。便在此歇息,只等气喘够了,再进去。” 何绫儿一听,连忙上前搀着禄公公,笑道:“有劳公公了,娘娘刚刚食完早膳,此时正在喝茶呢。” 禄公公轻声道:“老奴听闻昨晚皇上在椒淑殿让娘娘不开心了,娘娘此时怎么样,心情还好么?” 何绫儿轻声道:“昨日皇上发脾气,把奴婢都吓坏了。自娘娘进宫起,奴婢从未见过皇上发那么大的火。娘娘昨夜一夜未能睡好,今日前来之时,奴婢还担心娘娘恐吃不下早膳。不过也还好,娘娘胃口不错,吃完早膳之手,精神也挺好呢。” 二人走过侧门,朝着正厅大门行去。 正欲进门,禄公公想了想,道:“绫儿,适才见你要出去,莫非是有事?” 何绫儿笑道:“无妨,奴婢见娘娘今日胃口甚好,正准备前往御膳房中交代林总管多做几个菜。等公公见过娘娘之后,奴婢再去罢。” 说着,朝着门口的宫女道:“速给娘娘通报一声,禄公公来了。” 禄公公正欲出声制止,那门口的宫女一见转身跑了进去。 禄公公摇头道:“老奴也并非外人,何需通报呢?” 何绫儿吐了吐舌头,道:“娘娘交代了,日后皇上身边受宠之人过来,定要通报一声,好让娘娘亲自迎接。” 禄公公面色一变,紧张地咽下一口气,沉声道:“绫儿,何处此言?” 两人刚刚跨进正门,便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笑道:“禄公公,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阴孝和的脸上,带着深沉的微笑,慢慢地从垂帘后面走了出来。 禄公公连忙躬身跪地,道:“老奴,见过娘娘。” “起来罢,绫儿,还不快扶禄公公?”阴孝和唇边露出一丝冷笑,道:“公公免礼,进来说话罢。” 何绫儿伸手将禄公公扶起,朝着屋中走去。 进了屋中,阴孝和慢慢地走到凤榻上坐下,伸手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公公,坐罢。”勾画精致的一双眼睛,带着无比的锋利,冷冷地看着禄公公。 禄公公身子一颤,连忙走到椅子上坐下,垂首道:“老奴,谢谢娘娘。” 何绫儿给禄公公倒了一杯茶,恭敬地退了出去。 阴孝和端过茶杯,朝着禄公公微微一笑,道:“公公,喝茶罢。” 禄公公颤巍巍地伸手端过茶杯,喝了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娘娘,身体可好?” “承蒙公公关心,本宫恐怕还死不了。”阴孝和放下茶杯,口气中带着无限的温柔,笑道:“公公今日为何如此关心本宫身体?” 禄公公道:“娘娘言重了,老奴素来都关心娘娘身体。只是,听闻禄安说,皇上昨夜在椒淑殿喝酒,惹得娘娘不开心了,老奴特地过来看看。” “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阴孝和眉头一皱,略带浮肿的双目中射出两道寒光,厉声道:“也或许,是邓绥的意思?” 禄公公站起身子,朝着阴孝和躬身道:“娘娘息怒,皇上昨晚便交代老奴,说是酒后失言,让娘娘不开心了。特地让老奴今日一早前来给娘娘请安。” “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阴孝和的脸上,露出轻蔑的冷笑,摇头道:“本宫相信,那绥儿因喝了本宫送去的酒沉醉不醒,也必是绥儿不知那酒劲的深浅。可是你若是说皇上让你过来,给本宫请安,这话你自己能信么?” 第六十三章 唱的哪一出 禄公公连忙道:“若是娘娘不信,等皇上下了早朝后,娘娘可前往御书房中当面问皇上罢。”端着茶杯的手发出一阵颤抖,想了想还是将茶杯放下。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道:“娘娘,可否听老奴一言?” 阴孝和目光一动,看着禄公公狼藉的面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唇边忽地露出一丝微笑,站起身子,朝着禄公公走去。 禄公公吃惊地看着阴孝和,连忙起身,颤声道:“若是娘娘不想听,老奴不说便是。” 阴孝和行至禄公公身边,抓着手绢,轻轻地擦了擦禄公公额头上的汗水,轻声道:“本宫只是生气皇上昨晚对本宫厉声相责,此事本就与公公无关,如此劳累公公,反倒让本宫心中过不去了。” 禄公公紧张地咽下一口气,垂首道:“娘娘言重了,这本就是老奴分内之事。”轻轻地看了阴孝和一眼,只见阴孝和双目微红,微微浮肿,定是昨夜伤心哭泣所致。 想这皇后自进得宫中,从未受过如此委屈。若是皇上国事劳心,心情不好厉声责怪也就罢了。可是这责骂竟是因为邓绥,娘娘这心情自是难以平和。 阴孝和伸手轻轻地拍了拍禄公公的肩膀,笑道:“公公无需多想,坐下说话罢。” 禄公公想了想,正身坐下。端过茶杯,喝了一口水,道:“娘娘,那皇上一时心急,也是情有所言。当时见那邓小姐沉醉不醒,脸色煞白,恐是担心邓小姐出了差池。” 阴孝和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绥儿如此,也是本宫考虑不周所致。本宫也不曾想到,那邓绥竟会将酒全部喝下。若是她真有个三长两短,纵是皇上不追究,本宫也无法与邓祖母交代。” 眉间带着几分担忧,朝着禄公公道:“那绥儿此时怎么样了,本想过去看看,又怕皇上误会了本宫的意思,招致责罚。” 禄公公道:“娘娘放心,那邓小姐经黄太医醒酒之后,并无大碍。只要休息几日,恐也便恢复了。”想了想,俯身朝着阴孝和道:“娘娘,那邓小姐昨夜清醒之时,听闻皇上责怪娘娘,也是深感不安。一直交代老奴,务必过来探望娘娘,等她身体恢复之后,定亲自过来请罪。” “绥儿如此,本宫真的不曾想到。原本担心她新进宫来,恐不适应。若是能喝些酒助眠,也能睡得安稳些。”阴孝和的脸上,带着忧郁的焦虑,叹气道:“此事真不能怪绥儿,加之那玫瑰露本就口感清淡,不明之人喝了,定是不知深浅。” 禄公公一听,连忙道:“娘娘能如此想,也便好了。邓小姐昨晚还担心娘娘无端受了气,恐一时难以平复,担心娘娘气大伤身。” 阴孝和微微一笑,道:“被皇上责骂之时,本宫的心中确是恼怒。原本好意,却办了坏事。不过回头想想,那也是本宫考虑欠妥,才会差点让绥儿受伤。幸而绥儿也无甚大碍。公公回去之时,若是能见到绥儿,便转告一声,身体恢复之时,本宫去给她陪不是。” 禄公公迟疑地道:“娘娘,若是对邓小姐心有芥蒂,大可不必。那饮酒无深浅,事发突然,可也是意外之事。望娘娘休要往心里去。”听那阴孝和的口气,虽口中缓和,可是那话语明显是对邓绥有责恨之意。 阴孝和轻笑道:“公公误会了,本宫所说都是真的。也无甚气话。等过几日平和了,皇上的气也消了,本宫再过去看看罢。若是此时过去,恐怕再招皇上责怪。” 看着禄公公面色紧张,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阴孝和柔声道:“公公,适才说有话要说。有事便说罢。” 禄公公点了点头,道:“娘娘,皇上其实并未殊待邓小姐。” 阴孝和唇便露出一抹轻笑,点了点头,道:“那绥儿容貌学识,皆在本宫之上,皇上纵是殊待,也是情理中事。”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笑道:“若是三年前,绥儿跟本宫一起进宫,恐怕这皇后之位,也轮不到本宫罢。” 禄公公一听,惊恐地站了起来,沉声道:“娘娘,此话当真不得呐。” 阴孝和朝着禄公公挥了挥手,道:“休要紧张,你坐下说话罢。” 禄公公想了想,无奈地坐下,颤声道:“皇上与邓小姐之间的因源,老奴一下也无法说清楚。可是,老奴能以人头担保,邓小姐对皇上,绝无囻媸之心。” 阴孝和目光一闪,冷冷地看着禄公公,道:“昨晚,皇上也便是如此与本宫说的。那绥儿既进得宫来,也受之皇上恩宠了。难道,她要明目张胆地将本宫从皇后的位子上拉下来,才算么?” 禄公公无奈地道:“娘娘之意,老奴也能明白。今日老奴过来,便是希望娘娘休要将皇上一时气话往心里去。皇上对娘娘之情,勿论过去还是将来,也终将不会变。” 阴孝和哈哈一笑,点头道:“如此,本宫也便明白了。便是那邓绥坦言,无谓那贵身晋位罢。” 轻轻地舔了舔嘴唇,瞟了禄公公一眼,道:“若是她得到了皇上的心,天下都是她的。她还要那晋身贵位何用?” 慢慢地站起身子,咬牙道:“禄公公,本宫知道你的好意。本宫也不是无理之人。只要皇上能好,天下百姓能安居乐业,本宫纵是万死也愿意,更何况是区区儿女私情呢?” 禄公公点头道:“如此,老奴也便放心了。”看着阴孝和似笑非笑的面容,禄公公想了想,道:“娘娘既已无事,老奴也不打扰娘娘歇息,便先行退下了。” 阴孝和道:“公公,本宫听说,那绥儿昨夜侍寝,竟在书房中睡了一夜,你可曾知晓?” 禄公公吃惊地看着阴孝和,急道:“老奴,老奴不知此事啊。” 他离开皇帝寝宫之时,那邓绥还在吃粥。难道,她吃完之后,便自己一人在书房睡觉了么? 阴孝和苦笑着摇头道:“我看绥儿与皇上,若是出得宫去,在京城之地搭一个台子,恐能唱戏了罢。”说罢,仰头哈哈大笑。 禄公公疑惑地道:“昨夜邓小姐经黄太医醒酒,恐是催吐之后,肚子饿了。便让人前往御膳房中取了粥点过来,老奴见她无事,皇上也睡下了,便先回去了。” 伸手抓了抓头,摇头道:“难道皇上酒喝多了,不曾明示去留,故而邓小姐不敢自作主张,便在书房中睡了么?” 阴孝和摇头道:“罢了,罢了,皇上既喜折腾,便让他们折腾去罢。日后本宫倒也落得个清闲。” 朝着门口的宫女招了招手,道:“送禄公公罢。” 禄公公连忙躬身,道:“老奴退下了。” 恭敬地推至门口,转身走出房门。 阴孝和看着禄公公急步离开,走到凤榻上坐下。 脸上,带着几分苦涩的无奈。 端过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 那杯中清茶早已经冷凉,那清凉的苦涩,顺着口中慢慢地流进心中。 人生之路,皆为坎坷。 更何况是自己这般母仪天下之贵身? 眼下,既已情定成局,自己怎能不战而败呢? 难道,这先入为主的道理,博览群书的邓绥会不懂么? 你既坦言什么都不要,那么,本宫便看看你到底欲为何所? 第六十四章 急回寝房 南寝宫中,虽已到了巳时。可是因和帝交代不得吵醒邓绥,故而那龙床四围的遮光垂帘未曾收起。寝房之中光线依然昏暗,没有丝毫白昼强光之耀。 只有丝丝细微的阳光,从窗户上折叠卷帘缝隙中射了进来。落在薄如蝉翼的绸帐轻纱上,闪动着点点龙麟状的晶莹之光。 宽大的龙床上,满脸倦容的邓绥慢慢地睁开眼睛,迷糊之间看见床头上的腾云蛟龙。心中一阵奇怪,难道自己酒醉未醒,还在做梦么? 忽地,浑身一个激灵,坐起身子。 低头一看,却见自己的身上盖着金黄色的锦被,那被面之上,龙凤交织,腾云盘绕。此时竟在皇帝的龙床上。 伸手拍了一下脑袋,暗道一声该死,连忙翻身下床。 下了床,才发现自己的身上还穿着睡袍,低头想了想,连忙往浴房中走去。 眼下,也不知是何时辰。看着垂帘外面的亮光,似已到了正午时分。 邓绥怎么也想不到,那酒劲会如此之大。虽然经过太医的催吐和醒酒之后,此时的头脑依然有些昏沉。 外面的宫女见邓绥起来,连忙进来,邓绥心中一阵焦急,朝着宫女道:“此时,是何时辰了?你们怎生不叫醒我?”不要说此时她无晋位名分,纵是得封晋位,如此昏睡百年之态,在皇宫之中,实在是有失体统。 宫女朝着邓绥道:“邓小姐,此时不算太晚,只不过是巳时。皇上交代了,不得打扰邓小姐休息。所以奴婢等早膳之时,也未曾叫醒小姐。” 邓绥伸手拍了拍脑袋,急道:“真该死,怎能睡到如此之晚。” 也顾不上沐浴,走到屏风前面脱下睡袍,准备换上衣服。她只担心若是和帝下朝归来,见自己睡得如此之晚。身为皇帝侍奴之身,如此不识体,真真有失体面。 宫女连忙伺候邓绥穿好衣服,小心地道:“小姐,皇上交代了。早膳小姐想在那里吃都可以,让奴婢等都依小姐的。” 邓绥想了想,还吃甚么早膳。还是尽快回得储秀宫去,也不知道禄公公怎么样了,皇后那边恐怕正在生气呢。 穿好衣服,邓绥朝着宫女道:“时候不早,我便先回储秀宫了。” 宫女点了点头,道:“小姐若要回储秀宫,便稍等一下,奴婢这就前去传唤轿官罢。” 邓绥连忙摇了摇头,道:“休要如此惊动轿官了,这南宫离储秀宫也不远,我便走回去罢,也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说罢,也不等宫女开口,迈开腿朝着外面跑去。 宫女一脸愕然地看着邓绥跑出门外,历来侍寝之女,皆是在侍寝之后以莲轿送回寝房之中。能被皇上临宠之身,皆是因皇威而贵。纵是皇上不留宿,后半夜送回之女,皆是面上有光,娇贵之极。 这邓小姐倒好,深得皇上宠爱不说,破格留宿一夜,竟不要那莲轿代步。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邓绥出了南寝宫,伸手拍了拍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慢脚步,朝着储秀宫的方向走去。 这个宫城之中,院殿之间多为花园。此时又值盛夏,故而整个宫城中花香四溢,和风轻拂。 邓绥身体修长,腿脚之便也比常人快了许多。 时值盛夏,这午时的阳光也烈,行至储秀宫之时,早已是香汗淋漓,面色绯红。 到了寝房门口,邓绥抬手擦了擦汗,推开房门。 那屋中却不见林秋儿的身影,这个时辰,这丫头能去哪里呢? 邓绥疑惑之间,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喝下。 因早膳未食,那冷水下肚,腹中便是一阵咕噜之声。 邓绥正纳闷之际,房门怦的一声被推开,只把邓绥吓了一跳。 那林秋儿推门进来,见到,吃惊地道:“小,小姐,你何时回来的?”奇怪地朝着身后看了看,疑惑地道:“小姐你是自己走回来的么?” 邓绥见林秋儿面颊微红,疑惑地道:“你不在房中,去什么地方了?”走到椅子上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起,气,道:“秋儿,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宫中可不比府上,行事断不可莽撞。这皇宫之中多有禁地,你若是胡乱走动,恐会犯错啊。” 林秋儿连忙跑到邓绥的身边,用手绢擦了擦邓绥额头上的汗水,笑道:“小姐,并非是奴婢胡乱走动。是那娘娘身边的绫儿过来,见你不曾回来,便让我随她一起前往御膳房去看看。” 邓绥一听,吃惊地道:“你,你去御膳房中做甚?” 林秋儿见邓绥面带焦急,低声道:“那绫儿说了,让奴婢随她前去,也好认识一下那林总管。说是日后若是小姐有特别想吃的菜,便可让奴婢自己去寻林总管安排便好。” 邓绥白了林秋儿一眼,眉头微微皱起,道:“昨日我们喝酒之事,皇上还不曾追究呢。”忽地想到阴孝和,猛地站起来,朝着林秋儿道:“秋儿,那绫儿过来之时,可曾提起娘娘了?”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当然说起了,她能前来让奴婢随她前去御膳房中,恐也是娘娘交代的罢。” 邓绥疑惑地道:“昨晚皇上在椒淑殿中将娘娘骂了一顿,恐怕此时娘娘怒气还未消呢。她如何会让绫儿带你去御膳房?” 那皇后之性,整个后宫之中谁人不知?就连禄公公听闻娘娘被皇上责骂之后,都被吓得面无完色。怎会如此轻易便消气了呢? 看着邓绥面色沉重,林秋儿走到的身边伸手拉着邓绥的手,道:“小姐,你便休要担心了。你也跟奴婢说过,那娘娘能成为母仪天下之身,怎生会是小气之人。”说着,凑到邓绥的耳边,轻声道:“那绫儿亲口说的,娘娘用早膳之时,心情不错,胃口大开呢。” 邓绥想了想,道:“恐怕,是那禄公公一早便去给娘娘赔不是了吧。” 林秋儿摇头道:“奴婢不知,不过奴婢适才去了御膳房,那林总管与奴婢说的。日后小姐若是想吃什么,便让奴婢前去通知便好。” 看着邓绥面带忧郁,林秋儿小声地道:“小姐,就连那御膳房总管都说了,小姐深得皇上宠爱,奴婢日后跟着小姐也便是享福了呢。为何还如此忧心?” 邓绥眉头一皱,无奈地坐到椅子上,道:“你好生不懂事,若是我等不行好分内之事,恐怕日子也不会好过罢。” 林秋儿疑惑地道:“小姐,我听绫儿说,侍寝之人能留宿皇上寝宫的,除了娘娘之外,便只有小姐一人了。”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激动地道:“只要皇上晋了小姐贵位,那日后纵是娘娘刁难,也不用怕她了。” “秋儿,休要胡言。”邓绥连忙道:“娘娘昨天原本是好心给我们送酒,结果还被皇上责骂。此时恐怕还在生气呢。” 林秋儿吐了吐舌头,道:“那绫儿也说了,娘娘未曾心情不好,今日还胃口大开呢。小姐便休要担心了。恐怕娘娘早就忘记了罢。” 邓绥苦笑着摇头道:“皆是我等不懂事,才会让娘娘受了责骂。公公也说了,只等娘娘消了气,再让我给娘娘赔不是。” 林秋儿咬着嘴唇,沉思道:“也好,于内于外都改给娘娘赔声不是。” 邓绥看了看桌边,放着几个水果,此时早膳已过,若是林秋儿前去取食,恐有麻烦了御膳房。便朝着林秋儿道:“秋儿,你给我拿个苹果罢,我饿了。” 第六十五章 无规无矩 林秋儿连忙拿了个苹果,递给邓绥,道:“小姐,你在皇上寝宫中不曾用膳么?” 邓绥呵呵一笑,轻声道:“我昨晚本在卧榻上睡着了,不想今早醒来之时,却在皇上的龙床上。恐是那酒力甚猛,我竟已睡到巳时之晚,故而连忙更衣之后便回来了。” “那你等着,奴婢这就去取。” 林秋儿不等邓绥开口,便朝着门口跑去。 邓绥急道:“秋儿,此时已过了早膳之时多时,你便休要麻烦御膳房了。” 那林秋儿不曾回头,早已经跑了出去,远远地道:“小姐,禄公公都吩咐过了,可不能让小姐饿了肚子。” 邓绥无奈的长叹一声,闻了闻手中的苹果,只感香甜诱人,便张嘴咬了一口。 自她进宫以来,一直风波不断。虽有皇帝盛宠,可是一直未能吃好饭菜。那一个苹果吃下,忽地感觉饥饿更甚。 邓绥走到桌边,刚刚取过一个香梨,忽地听到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心中一动,这个时候会是何人来访? 不等邓绥开门,便听到禄公公那沙哑的声音传来,道:“邓小姐,在么?” 邓绥连忙打开门,却见禄公公神色憔悴,满脸是汗。 连忙闪身将禄公公迎了进去。 只等禄公公坐下,邓绥倒了一杯水,放到禄公公的面前,谨慎地道:“公公,可是皇后那边不顺利?” 禄公公抬手擦了擦汗,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小姐何时回来的?” “奴婢刚刚回来不久。”邓绥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禄公公,道:“昨晚公公离开之后,奴婢见皇上睡着了,也不敢打扰皇上睡觉。便想着在书房中等皇上醒来,再恳求皇上去安慰安慰娘娘。不想一觉,便睡到巳时。” 紧张地咽下一口气,道:“公公,娘娘若是还不开心,要不让奴婢前去赔罪罢。一切皆是奴婢之过,怎能让娘娘无辜受骂?” 禄公公挥了挥手,黯然一笑,道:“你也休要再去了,老奴一早便过去,那娘娘似乎仍是心存芥蒂。你此前去,恐也不会受之好脸色。眼下,你便在这储秀宫中安分便是。” 邓绥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奴婢便听公公的罢。等过几日,娘娘气消了,奴婢定想办法让皇上过去安慰安慰娘娘。奴婢也听说了,娘娘自进宫之时,从未受过皇上如此责骂。必定心中难以承受。若是无皇上过去安慰,恐怕娘娘这气也难消的。” 禄公公苦笑着道:“若是想让皇上过去安慰娘娘,恐是不可能。眼下皇上忧心国事,老奴只是担心若娘娘依旧任性妄为,恐会让皇上更加不悦。到时候恐就真不好了。” 禄公公知道,在邓绥未曾进宫之前,阴孝和深得皇帝宠爱。不要说厉言相加,纵是口气严重之时都鲜得一见。 此时皇帝性情大变,只是因为邓绥醉酒一事,便大发雷霆。阴孝和必然怀恨在心。若是与皇帝任性而为,僵持不下,加上那皇上国事烦心,必会盛怒不休。若是娘娘与皇帝关系恶化,终将会迁怒与邓绥。 邓绥抬头,正色道:“若是皇上不去,那么从今天开始,奴婢便不再侍候皇上了。” 禄公公面色一变,颤声道:“邓小姐,此时宫中本就不太平,你万万不可任性了。若是皇上怪罪,你已得罪了娘娘,又要得罪皇上么?” 邓绥微微一笑,摇头道:“若是整个后宫之中,因为奴婢的出现,便失衡的话,奴婢恐便是千古罪人了。”紧紧地咬了咬嘴唇,道:“公公放心罢,奴婢知道深浅。定会好好与皇上说的。” 说话之间,只听到门开的声音,那林秋儿面色微红,气喘吁吁地拎着提篮进来。 刚刚进门,便看到正座上的禄公公,吓得身子一颤,急道:“奴婢不知公公在此,多有冒犯,还望公公恕罪。” 说着,提篮放到桌子上,朝着禄公公跪地道:“奴婢,见过公公。” 禄公公吃惊地看着林秋儿,道:“你,你去什么地方了?” 适才进门之时,便见邓绥独自一人在房中。因心中记挂着皇后受责之事,也不曾多想。此时见到林秋儿,才想起来邓绥进宫之时带了个丫鬟进宫。 林秋儿连忙道:“小姐不曾吃得早饭,奴婢前去给小姐取些粥点。” 禄公公无奈地苦笑道:“你身为邓小姐随身丫鬟,在府上莽撞也便罢了。怎生在这个宫中也无规无矩?” 他见过林秋儿几次,似乎这丫鬟看着挺聪明伶俐,可是行事毫无礼记之行。身为侍奴,进门直来直去,连敲门通报之声都没有。 邓绥连忙道:“秋儿自小便在奴婢府上,也不曾见过世面。故而偶尔莽撞之时,还请公公恕罪,日后奴婢定会多多教导。” 禄公公站起来,苦笑道:“既是如此,你便起来说话罢。” 林秋儿连忙站起来,侧身站到邓绥身边。 禄公公朝着邓绥道:“邓小姐,千万要记得,眼下若是想太平度日,休要顶撞皇上。娘娘那边,老奴平日也多走动走动,娘娘那怒气也会淡下去。可是若是你再让皇上恼怒,老奴只担心娘娘又受责骂,那老奴纵是拼了这条老命,也无力回天了。” 邓绥点了点头,道:“奴婢记住了,轻公公放心,奴婢会与皇上好好说话,断不会冲撞皇上的。” 禄公公无奈地摇了摇头,朝着门口走去。行至门口,回头道:“你记住了,那让皇上给娘娘赔礼之事,万万不可提起。任何时候都不可以。” 邓绥点了点头,躬身道:“奴婢记住了,奴婢恭送公公。” 禄公公满脸无奈地长叹一声,朝着外面走去。 只等禄公公走远了,林秋儿跑上前去,将门关上,轻声道:“小姐,奴婢该死,才进宫几日,便让小姐受了公公之责。” 邓绥摇头道:“都是怪我,进宫之前不曾交代于你。”走到桌边坐下,沉思道:“休要说你,我在皇上的身边,都有诸多规矩不懂。时常坏了规矩,若非皇上宽宏大量,恐怕我责罚之受要比你多罢。” 林秋儿将提篮中的粥点取出,道:“小姐,那林总管说了,御膳房中时常备有饭菜的。纵不是膳点之时,若是小姐饿了,也可以前去取得。小姐休要担心。” 邓绥见了粥点,也无心再像他事,抓过筷子大口地开吃。 林秋儿见邓绥饿极的样子,心疼地道:“小姐,人家其他宫房之中的贵身,得之皇上临宠,无不是贵身加晋,居身之所也能得以升迁。小姐为何如此命苦,皇上诏纳两次,竟连顿饱饭都没有。” 说话之间,只感觉鼻尖一阵委屈的酸涩,双目一红,竟哭了出来。 邓绥边吃边道:“恐是我们不懂规矩,让皇上不好做了罢。日后要记住了,谨言慎行,万万不能再破坏规矩了。娘娘那边的事情禄公公都深感头疼,也不知道日后怎么样。若是我们再出差池,便是自寻绝路了罢。” 林秋儿点了点头,站在邓绥的身边轻声道:“小姐,适才公公说的,让你休要顶撞皇上,那娘娘之事万万不能再提。小姐,日后便好好侍候皇上,万勿冲撞便是。” 第六十六章 风言 邓绥喝下口中的粥,沉思道:“娘娘被皇上责骂,皆是因我而起。禄公公过去赔罪,好像也是无用。所以我想等见了皇上,便让皇上前去安慰安慰娘娘。否则,恐怕娘娘这委屈之恨一时也消不了啊。” 林秋儿想了想,点头道:“奴婢也认为,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好。想那娘娘必也是念在与小姐是亲戚的份上,故而差人送酒的。只是小姐也不知那酒力深浅,才会误了事情。等过几日娘娘气消了,奴婢与小姐前去给娘娘赔罪罢。” 邓绥微微一笑,用手绢轻轻地擦着嘴,笑道:“你何时会如此开明了,竟也会替娘娘着想了么?” 林秋儿面色一红,低声道:“一开始奴婢也担心小姐进宫之后,让娘娘有防备之心。加上小姐如此受皇上宠爱,生怕娘娘生出妒忌之心。可奴婢见过绫儿两次,每次她都告诉奴婢,其实娘娘在私下也经常叫绫儿多往储秀宫中走动,便是担心小姐初进宫中,若是有需要便让绫儿出面帮忙。” 邓绥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愧疚的忧郁,轻声道:“所以娘娘被皇上责骂,我心中才过意不去。这事不要说是娘娘,任何人碰到都恐怨气难消啊。” 林秋儿将桌上碗筷收拾好,让邓绥坐到藤椅上,进了屋中取了暖炉上的热水,冲了一壶清茶放在方桌上。 只等一切收拾完毕,便垂首恭敬地站在邓绥的身边。 邓绥见林秋儿反常之态,疑惑地道:“秋儿,是谁说你了么?”这丫头平时做好事情,便搬过凳子,与邓肃一同坐下喝茶聊天。此时竟也同宫中侍女一般,谨慎恭敬地站着。 林秋儿道:“小姐,禄公公也说了,在宫中可不比府上。奴婢身为下人,若是再不懂规矩,恐会让人笑话了小姐。所以奴婢以后,一切都遵从宫中规矩,不在任性妄为了。” 邓绥呵呵一笑,道:“此时无人,你也休要如此拘谨。我看你这个样子,一时间还不习惯。这样罢,日后若是有人,你便尊规站立。像现在这般无人之时,你便也像在府上一样罢。” 林秋儿摇头道:“万万不可,奴婢便是在府上被小姐惯坏了,进宫之后才会给小姐添了那么多麻烦。奴婢这个坏习惯,得改啊。” 说着,躬身给邓绥倒了一杯茶水,轻声道:“小姐,侍寝之时,皇上对你好么?” 邓绥心中猛地一抽,那滚烫的面颊似乎还在她的脖间。忽地面色一红,嗔怒道:“你好生不懂事,若是被外人听了去了,那可是亵皇之罪。” 林秋儿吐了吐舌头,道:“奴婢错了,奴婢不敢问了。” 邓绥眨了眨眼睛,脸上带着几分羞涩的微笑,凑到林秋儿的耳边,小声道:“皇上很好,对我真的很好。” 林秋儿双目圆瞪,吃惊地道:“可是,我听绫儿说的,皇上脾气暴躁,稍不小心便会招至罪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声地道:“小姐侍寝这两天,奴婢魂都给吓没了。” 邓绥端过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慢慢地闭上眼睛。面颊之上红霞轻显,带着柔柔的微笑,道:“传闻终归是传闻,你若是不了解一个人,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好,你都体会不到的。”轻轻地咽下一口茶,笑道:“皇上继位以来,从未错杀过一个好人。” 林秋儿的脸上,带着几分坏笑,道:“看来,奴婢白白担心了几日。”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起,道:“奴婢听西便寝宫一个进宫几年的侍女说,去年一个臣府之贵侍寝之时,说错一句话,当时便被皇上逐出宫中。连夜送回储秀宫,未等天明便悬梁自尽了。” 邓绥猛然一惊,道:“你,你听谁说的?” 林秋儿见邓绥面色紧张,连忙道:“小姐休要紧张,那也是年前之事了。那贵身府上原本也是朝中要臣,听说后来家人都被免职了。全部驱出京城,返乡归田。” 邓绥疑惑地看着林秋儿,道:“我们才进宫几日,你便能听到这般风言风语。何人与你说的?” 这储秀宫中皆为新晋之秀,纵是平日之下,也无人敢轻易走动。而且,互相之间也不熟悉,这林秋儿从何处听说的? 林秋儿见邓绥面色不悦,连忙道:“小姐不是一直都不在这宫房之中,故而奴婢便在门外走动看看。是那西宫房中的宫女闲来无事,便与奴婢聊了几句。” 邓绥眉头一皱,沉声道:“秋儿,从今往后,如此风言之语断不能听,也断不能说,明白么?” 这后宫之中,人多嘴杂,是非之说断不会少。凭这林秋儿的性格,也并非闲的住的人。若是与宫中闲杂之人来往,必会生出事端。 林秋儿点了点头,轻声道:“奴婢记住了,奴婢以后也不敢与人闲扯了。” 邓绥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也便放心了。”看了看窗外,日已正阳,恐已快近午膳时分。 那粥点吃下,便感一阵困意袭来。动了动胳膊,忽地感觉浑身酸痛。脑海之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那菱角分明的俊脸,滚热的气息似乎还游走在她的唇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慢慢地站起身子。 原本还想出得门去,乘着阳光正好,晒晒太阳看看后院的鲜花。不想才迈开腿,那两腿之间便是一阵酸痛。 一抹羞红浮现在脸上,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其实,能在这宫中已经足够,更何况那个记仇的人竟是如此的体贴温柔。什么名分,什么贵身晋位,怎及那一个温柔的眼神? 林秋儿愕然地看着邓绥似笑非笑的面容,时而眉头紧锁,时而露出会心的微笑。也不知道这小姐心中想着什么。轻轻地碰了碰邓绥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道:“小姐,你是要出门去走走么?” 那邓绥单腿迈步,却不曾往前走。那欲走还休姿势,甚是奇怪。 邓绥猛然醒悟过来,看着林秋儿吃惊的面容,伸手摸了摸有些发烫的额头,低头笑道:“我本是想出去走走,可是浑身无力,好似生病了一般。” 轻轻地锤了锤手,道:“恐怕不多会便是午膳之时,那林总管可曾交交代午膳让你去取?” 林秋儿摇头道:“林总管说了,小姐的膳食皆由御膳房后房另外做了送过来。” 邓绥想了想,道:“我刚刚吃过,也不感觉饿。既是如此,我们也便休要出去了。若是御膳房中送膳过来,恐有寻不到人。” 林秋儿看着邓绥面色似疲倦无力,道:“小姐恐是昨夜未能睡好,不如便去休息一会罢。奴婢在此等候便好。” 邓绥想了想,摇头道:“我在皇上寝宫便已睡太久,若是再睡,晚上恐要睡不着了。”想了想,朝着林秋儿道:“不如我们便出去外面走走罢,就在门口,也不要走远。若是有人前来,也能看见。”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小姐在房外院中走动。此时进得宫来,便多走动一下。这宫中无书可读,若是白天睡多了,晚上恐真睡不着。” 说着,搀着邓绥的手臂,朝着门外走去。 第六十七章 涩眼 两人出得门外,便见西南边的花园角落之处有个八角凉亭。 那凉亭玲珑小巧,而且离寝房不远。坐在凉亭之中,那从储秀宫外面进出之人皆能看得清楚。 此时日头正旺,若是在这当头烈日之下,恐也会受炎着暑。林秋儿便引着邓绥,朝着凉亭中走去。 行至凉亭之中,邓绥刚刚坐下,便见一个身着精致,贵人模样的女子,慢慢地走了过来。 邓绥一见,朝着林秋儿道:“这是何人?此时日头正热,怎会在外面汗晒?” 林秋儿摇头道:“奴婢也从未见过。” 说话之间,那女子竟走上前来,朝着邓绥笑道:“是邓小姐么?” 邓绥吃惊地看着女子,面孔甚是陌生,自己从未见过,连忙起身施礼道:“奴婢正是。” 女子上前搀扶,轻笑道:“邓小姐休要多礼,唐突之处,还望见谅。我是长秋寺府上长女,郑长郡。” 邓绥连忙道:“奴婢才进得宫中,故而多有不识之处。还望郑贵人多多见谅。”她见郑长郡面色清秀精美,身上锦袍甚是奢华,便知此人定不是普通新晋之身。 郑长郡微笑道:“邓小姐谦虚了,早在邓小姐未曾进宫之前,奴身便听过邓小姐之名。”扭头看了看垂首静立的林秋儿,笑道:“你这丫鬟也便是随身进宫的罢?” 邓绥点头道:“正是,这是府上丫鬟,秋儿。” 郑长郡朝着邓绥身后的石凳子指了指,道:“邓小姐坐下说话罢。” 只等邓绥坐下,郑长郡在邓绥身边坐下,看着林秋儿道:“这秋儿日前与我随身丫鬟翼儿甚是相合,我也是从翼儿口中得知邓小姐进宫呢。” 邓绥登时明白过来,这郑长郡得知自己,便是林秋儿与郑长郡的随从丫鬟闲谈提起罢。苦笑着道:“秋儿自小在府上随我,进宫之后有诸多规矩不懂。若有妄言不妥之处,还望郑姐姐休要当真。” 邓绥的心中一阵焦急,也不知这个秋儿与郑长郡的丫鬟说了什么。这林秋儿素来心直口快,说话毫无遮拦。 郑长郡摇头笑道:“邓小姐多虑了,你我皆非贵能权位之身,也便休要见外。”说着,目光忽地一动。 她的眼光落在邓绥的脖子上,那一块通体翠绿的玉佩,在邓绥细嫩通透的柔肤点衬之下,更显翠绿。 邓绥见郑长郡的双目之中带着几分惊色,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的玉佩,迟疑地道:“郑小姐,你识得这块玉佩么?” 郑长郡脸色一变,摇头道:“我进宫五年,见过皇上之面不到十次。只是见这玉佩有些眼熟,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邓绥疑惑地道:“你怎知道这玉佩跟皇上有关系?” 郑长郡见邓绥眉头轻皱,猛然明白自己失言之措,连忙笑道:“这玉佩是皇上送给邓小姐的么?” 邓绥点了点头道:“郑小姐既已在皇上之处见过这块玉佩,那定是皇上送给奴婢的了。”眼见那郑长郡似乎面色紧张,轻声道:“难道,这玉佩有何问题么?” 旁边的林秋儿见郑长郡面带犹豫之色,朝着邓绥道:“小姐,奴婢前去取些茶水过来。”说罢,朝着寝房的方向走去。 郑长郡见邓绥面带疑惑之色,轻声道:“小姐还不知道罢,五年之前,有段府之女与奴身等一起进宫。一直到娘娘贵为皇后之后恐有半年之多,才得以皇上临宠。怎知那段小姐不曾侍寝,便被皇上责出寝宫。当夜便悬梁自尽。” “啊?”邓绥吃惊地看着郑长郡,紧张地道:“我听秋儿也说过此事,到底发生了何事,会让皇上如此恼怒?” 郑长郡压低声音,道:“那段小姐自尽之后,亵皇之罪波及府上。段府之上被谏士贬为庶民,驱除京城之地。” 邓绥一听,不由得倒吸冷气,颤声道:“皇上,也不像是残暴之人。纵是贵身犯错,恐也不至于波及府上罢。” 郑长郡摇头道:“在宫中悬梁自尽,那是对皇室极大的不恭。若非皇上念在段氏于朝廷有功,根据历朝历法,可不是贬免驱逐那么简单了。” 邓绥紧张地咽下一口气,脸上带着震惊之色,道:“那段小姐做了何事,会让皇上如此盛怒?” 郑长郡轻轻地看了看邓绥的脖子,道:“听守夜的公公说,好像那段小姐向皇上讨要那玉佩。” 邓绥身子一震,猛地站起身子,道:“你说的,便是这块玉佩么?” 郑长郡点了点头,道:“这玉佩是皇上随身所戴,似乎形影不离。就连沐浴更衣之时,都难得摘下。”微微一笑,朝着邓绥道:“皇上竟将这玉佩送给邓小姐,可见邓小姐在皇上的心中是多么的重要。” 邓绥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发出怦怦跳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也许,皇上发火,也不单单是这玉佩罢。” 郑长郡轻笑道:“这玉佩,就连娘娘都不敢轻碰,更别说这后宫之中的其他贵人了。” 说话之间,林秋儿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将托盘放到石桌上,倒了两杯水,朝着郑长郡道:“郑小姐,请喝茶。” 邓绥的心中,涌起一股酸涩之感。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忽地感觉双目一热,连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也许,只有她才能明白,为何皇上会如此看重这块玉佩。甚至,看得比他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因为这个块玉佩,是她曾经喜欢的。尽管她拒绝了他,可是在他的心中,只要她喜欢的东西,比整个天下都重要。 到底要怎么样的一个男人,才会将他所有的柔情隐藏得如此的天衣无缝?在她的面前,他从不显露对她的依恋和钟爱。他也像对其他人那样,刀锋一般的眼神,毋庸置疑的霸道。 也许,真像他说的那样。他能给她的,除了整个天下,还有他的命。 “小姐,你怎么了?” 林秋儿带着焦急的声音传来,邓绥才猛然清醒过来。 温热的泪水,顺着她的脸,慢慢地流下来。 郑长郡吃惊地看着邓绥,颤声道:“邓小姐,是不是奴身说错话了?” 抬手轻轻地擦了擦眼泪,邓绥忽地露出一抹轻笑,摇了摇头,道:“不是,恐是昨夜睡得太沉,这眼睛干涩了罢。” 郑长郡连忙道:“既是如此,邓小姐快些进屋罢。这个日光耀眼,若是多看了,恐对眼睛不好。” 邓绥呵呵一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多谢郑小姐,陪奴婢说了这么多话。奴婢自从进宫以来,还不曾认识其他人呢。等他日在宫中安稳了,定会到郑小姐殿上做客。” 郑长郡见邓绥双目通红,泪流满面,却满脸笑容,点了点头道:“日后你便将奴身当成亲姐姐便好。空余之时,便过来坐坐罢。” “谢谢郑姐姐,奴婢一定会的。”邓绥朝着郑长郡躬身答谢。 郑长郡起身回礼,走出凉亭朝着西宫的方向走去。 林秋儿搀着邓绥,轻声道:“小姐,我们回去罢。若是眼睛干涩,可见不得这日光。” 邓绥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压抑着翻腾的内心。 两人走回寝房,林秋儿连忙打来凉水,让邓绥洗脸。 此时正值盛夏,气温炎热燥人。 若是身体暴暑,必会让人眼红上火,强光之下,最容易伤了眼睛。 第六十八章 美人之晋 林秋儿以为邓绥双目通红,热泪横流,必是睡眠不好,导致眼睛受累干涩。 她如何能知道,在邓绥平静的面容下面,她的心中早已经波澜起伏,翻腾不止。 尽管邓绥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激动,可是双手依然忍不住发出轻微的颤抖。 邓绥洗好脸,坐在藤椅上闭着眼睛慢慢掉平复着心情。 门外传来一个清脆尖锐的声音,道:“邓小姐,在么?” 林秋儿朝着邓绥道:“小姐,恐是那午膳来了罢。” 说着,急急地朝着门便跑去,推开房门,忽地身子一震,脸上带着惊恐之色,扭头朝着邓绥颤声道:“小,小姐。” 邓绥猛然一惊,见林秋儿的双目之中带着极度的惊恐,难道是出什么事了么?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拎着裙摆,朝着门外跑了过去。 刚刚到门口,便见一使官模样的中年人,手中托着黄卷,面带威严,直身站立。 中年人的身后,还有两具马车,随从有太监宫女还有侍卫,恐多逾十人。 紧张地咽下一口气,颤声道:“奴婢,奴婢邓绥在。” 使官清了清嗓子,恭敬地举起手中的黄卷,正声道:“邓绥,上前听封。” 邓绥的心中,猛然地一沉,双脚一软,贵了下去。 使官展开黄绢,发出威严沉重的声音,道:“邓公府之女邓绥,入宫之后博识得体,容貌美绝天下。经皇上亲阅,贤淑有谋,内外兼顾有方。经朝议之后,特晋邓绥为美人,移居西宫邵阳殿。” 邓绥垂首俯身,心中一阵慌乱,连忙道:“谢主隆恩。” 使官走上前去,朝着邓绥道:“美人请起,此次晋封,乃是皇上当朝众议之后定夺加封。原本邵阳殿是一品之贵身所居之地,可皇上亲口所说,邓美人晋贵之位,至美人之位便止。故而移居邵阳殿,日后再不作更换。” 说罢,双手托着圣旨,递到邓绥面前。 邓绥双手举国头顶,恭敬的接过圣旨,颤声道:“谢,谢谢大人。” 林秋儿连忙起身,伸手搀扶着邓绥站起来。 使官转身指着身后的宫女,道:“朝中文官亲谏,邓小姐乃忠良之府闺身。皇上既晋终生美人之位,理当优待。故而选侍宫中挑选四名宫女,禄公公亲指两名深有资历的太监前来,供美人使唤。” 邓绥脸色焦急,抬头朝着使官身后的宫女看了看,摇头道:“大人,奴婢本便是平常之府出身。此时虽在宫中,可也无需如此多的宫女和公公使唤。还请大人将她们遣往其他贵身之处,奴婢身边已有随身进宫的丫鬟伺候,便已足够。” 使官低头沉思,道:“邓美人,这宫女侍女,皆是凭贵而从。今日早朝之上,是多名朝中元老之臣提出,才会如此优待。否则,也断不会有这般殊荣之遇。” 这宫中侍女,贵身皆是凭位而定。纵是阴孝和的身边,恐也不超过十人。宫中贵身,所分配的侍女公公也便如同个人财富一般。邓绥见那七八人并排站立,心中一阵恐慌,这么多人如何收留下来? 邓绥想了想,轻声道:“奴婢进宫不久,还有诸多规矩不懂。要不奴婢先留下两人,若是日后还有需要,再向大人之处讨要,如此可行?” 使官见邓绥面色焦急,惊慌失措的样子,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本官便将美人口谕带回禀报。这宫女支派,便由邓美人定夺罢。” 说着,侧身朝着身后的宫女道:“眼下邓美人既是不识得这宫中之人,便先挑两个顺眼的罢。若是侍候不周,便可随时遣回选侍宫。” 邓绥想了想,点头道:“既是如此,便听大人罢。” 说着,轻轻地朝着后面的宫女看了看。 那宫女听闻使官之言,连忙抬起头,恭敬地平视邓绥。 邓绥见最后面的两名宫女似乎年纪幼小,面带羞涩,性格也似乎胆怯内向,便朝着使官道:“那便将后面两名留下罢,其他的便劳烦大人带回禀报一声。” 使官微微一笑,点头道:“如此甚好,那随身公公,美人可有需要之人?” 邓绥轻轻地朝着两名小太监看了看,忽地见福安脸上煞白,双目惊恐地看了邓绥一眼,连忙低下头去。 福安自从小便在宫中虽禄公公学习宫中礼仪,照顾皇宫之中权贵之身。因与禄安一般,头脑聪慧,反应灵活,故深得禄公公赏识。所以皇上身边之事,皆由禄安和福安亲为。 这福安做梦都想不到,当日自己收了银子的新秀,竟会晋升得如此之快。进宫才几日,便已晋封为美人。 加之使官亲传圣旨的阵势,就连曾经的皇后娘娘,也不如这般严肃正规。阴孝和晋封美人之时,只是由皇帝口谕下传,禄公公立旨传诵便好。这邓美人晋封之事,竟是由朝中使官亲下圣旨。若是邓美人记恨自己的私贿之举,日后恐怕在宫中再无立足之望了。 邓绥见福安神情紧张,低头不敢看自己,轻轻地走到福安身边,道:“公公可曾记得奴婢?” 福安身子一抖,颤声道:“奴才,奴才当然得美人。当日便是奴才驱车送美人过去储秀宫的。”说罢,紧张地咽下一口气,额头之上,汗如雨下。 邓绥点了点头,朝着使官道:“大人,这公公在奴婢进宫之后便一直关照。不如便让他随奴婢罢。” 福安一听,双脚一软,颤声道:“美人,奴才有眼无珠,若有不敬之处,还请美人恕罪。” 使官见福安神情紧张,奇怪地道:“既是美人亲选,小福子可有异议?” 福安颤声道:“奴才,奴才无异议。”说着,连忙站到邓绥的身边。此时,他怎敢说半个不字?若是使官追问起来,必会查个水落石出。只要邓美人说出自己当日收了人家的银子,不要说宫规之罚,禄公公便可将他断手残足,扔出宫外。 “既是如此,你等三人便先随从邓美人。”使官看了看剩下的两名宫女和小太监,沉思道:“皇上圣旨已下,邓美人即刻移居邵阳殿。你等便随从,随着车马将邓美人送过罢。” 使官看着邓绥面色紧张,双目微红,此时又是日头正旺之时,便朝着邓绥躬身道:“美人,圣旨已送宣,下官便先行回去禀报。美人稍做休息,便可前往邵阳殿去了。” 邓绥连忙道:“多谢大人。” 恭敬地躬身施礼,恭送使官。 看着使官离开,林秋儿才从惊喜中缓过神来,伸手搀着邓绥,轻声道:“小姐,小姐终于晋升了。”抬手在邓绥的额前遮着阳光,激动地哽声道:“如此便好了,日后小姐在宫中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小心翼翼地将邓绥扶回房中,坐了下来。那两名宫女和福安也随身进来,恭敬地垂首站立。 林秋儿见邓绥目光呆滞,神情漠然,便对福安道:“这屋中只有少许杂物,有劳公公和两位姐姐收拾完毕之后,再随车前往邵阳殿去罢。” 福安一听,连忙道:“奴才这就去收拾。”说着,招呼着宫女,朝着屋中走去。 林秋儿给邓绥倒了一杯水,轻声道:“小姐,你可是高兴坏了?脸色怎么如此差?” 邓绥接过水,仰头喝下,看着林秋儿,道:“你说,若是娘娘知道了我晋升美人,会不会更加生气?” 第六十九章 挑衅 娘娘那边被皇上责骂的气都还未消呢,这边便又是对邓绥晋封,又是赏宫赐殿。那皇后娘娘若是得知,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林秋儿笑道:“小姐多虑了,这晋升封贵位,也是迟早的事情。那皇后当初进宫之后,不也是连番晋升么?” 忽地,目光一动,目带焦急地道:“那,那大人适才所说的,是何意思?”她隐约记得,好像那使官所说,邓绥晋贵之位,美人即止。那是何意思? 邓绥咬着嘴唇,想了想,朝着林秋儿道:“我想去见皇上。” 林秋儿吃惊地看着邓绥红扑扑的脸,急道:“皇上才下朝,此时恐是回御书房中休息去了罢。” 说着,凑到邓绥的耳边,轻声道:“皇上如此宠溺小姐,恐怕今晚也会要小姐侍寝罢。小姐也便休要着急,只等晚膳之后,便能见到皇上了。” 邓绥眉头一皱,站起身子,摇头道:“不行,我得亲自去找皇上。若是等晚了,恐怕娘娘更生气了。” 后宫之中,皆为皇后掌控之地。这使官前来传旨之事,阴孝和那边收到的消息,恐怕比使官来得还快。 此时,已是午膳之时,若是能寻到皇上,恳请皇上到椒淑殿去陪同娘娘用膳,那娘娘怨恨之气纵是不能消除,也断然不会火上浇油。 想了想,邓肃朝着林秋儿道:“你随他们在此收拾,若是收拾好了之后,便随车过去。只等我见了皇上之后,便过去那邵阳殿便好。” 说着,朝着门外跑去。 林秋儿急道:“小姐,此时外面暑热,休要步行过去。” 那门外本就有马车,若是邓绥乘车过去,也甚是方便。这是时候若是顶着烈跑过去,还不被晒个半死? 邓绥不理会林秋儿,出了房门,径直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跑去。 此时已是正午,烈日当头。 适才接旨之时,便在烈日下晒了半晌。邓绥双手拎着裙摆,尽量往树荫之疾跑。她担心若是自己去得晚了,恐怕皇上用完午膳之后便休息了。若是不能早点前往椒淑殿去安慰皇后,那娘娘的怨气必然是火上浇油。 这皇上做事也太操之过急了,昨晚不过是随口一说之事。今日早朝之上便召臣商议定夺,纵是朝中商议也就罢了,应该再等过得几日,再下旨加封不迟,偏偏要在这个时候下旨。那禄公公前去椒淑殿中都不得好脸色,可见阴孝和的怒气有多大。 一阵疾跑之后,因日头甚烈,此时正值盛夏,邓绥只感觉浑身冒汗,头脑一阵眩晕。跑到御书房门口,邓绥停下脚步,弯腰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书房的窗户半开,和帝正坐在书桌前面翻看着奏折。不经意地抬头,便看到邓绥面颊通红,弯着身子大口的喘气。 和帝放下手中的奏折,眉头轻皱,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朝着桌边的禄公公,道:“绥儿回储秀宫了么?” 禄公公答道:“回皇上,老奴早前至储秀宫看过小姐,那邓小姐是在储秀宫。” 和帝目光一动,唇边扬起一丝轻笑,道:“也许,朕知道她想干什么了。”朝着窗口外面招了招手,笑道:“绥儿,如此热天,你在外面晒太阳,不怕中暑么?” 禄公公吃惊地抬头,却见邓绥面色通红,双手撑膝盖上,弯腰大口地喘气。 邓绥正在心中想着,如何才能让皇上前往椒淑殿去配皇后用膳,突然听到皇上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子。 咽下一口气,定了定神朝着正门走去。 禄公公连忙朝着门口迎了过去,看到邓绥满头大汗,吃惊道:“美人,何事如此焦急?” 连忙招呼着宫女,将邓绥扶了进来。 和帝站起身子,双手撑在桌上,远远地看着邓绥,笑道:“绥儿,何事如此焦急?”双目之中,竟带着几分坏笑。 邓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皇上,可曾用膳了?” 禄公公连忙道:“美人有心了,皇上适才还念着,等批阅好了,便前往邵阳殿去看望美人呢。美人休要着急,坐下说话罢。” 禄公公见邓绥虽无粗喘之相,可是胸口起伏,一时间还未能平静下来。 邓绥坐到卧榻上,宫女取来湿毛巾,给邓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邓绥喝下一杯水,定了定神,朝着皇上微微一笑,道:“皇上见笑了,奴婢一路跑过来,未曾想到这日头如此猛烈,可热坏了。” 和帝轻轻地点了点头,舒出一口气,道:“你如此急着过来,便是看看朕有无用膳么?” 邓绥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道:“此时已是午膳之时,奴婢担心若是来晚了,恐皇上用膳之后便休息了,也就不便打扰。” “你来的正好,朕还不曾用膳呢。”和帝依然面带微笑地看着邓绥,道:“你是打算邀朕前去邵阳殿用膳么?” “奴婢,奴婢有一事相求。”邓绥想了想,垂首偷偷地看了禄公公一眼。 和帝哈哈一笑,朝着禄公公道:“禄公公,你先回去罢。朕看你脸色不佳,恐是最近操劳太多。朕不是与禄安说了,准你休息三日么。你便回去休息罢。” 禄公公的脸上,带着几分焦急,看了邓绥一眼,垂声道:“皇上,老奴身体无恙,此时邓美人刚刚晋封,恐那邵阳殿安排恐还有不妥之处,老奴若是回去休息,也放心不下。” “那朕让你此时回去,明白么?”和帝目光一冷,瞅了禄公公一眼,道:“若是无你,朕连龙位都坐不稳了么?” 禄公公身子一抖,连忙道:“皇上息怒,老奴这就回去。” 躬着身子,慢慢地推到门口,抬头看了邓绥一眼,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转身走出房门。 只等禄公公离开,和帝扭头朝着邓绥,道:“说罢,到底何事?” 邓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谨慎地看了和帝一眼,道:“皇上,昨晚才说的晋封奴婢为美人,如何一早便降旨?” “朕做事,素来便是如此。若是晋封一事都拖泥带水,朕如何治理天下?”和帝绕过书桌,走到邓绥的身边,唇边扬起一丝冷笑,道:“你此前来,不是来陪朕用膳的么?” “皇上可还记得,昨晚在椒淑殿中,将娘娘责骂了一顿?”邓绥抬起头,微红的双目中带着几分乞求的光。 “若不是因为皇后,你如何会醉成那个样子?”和帝眉头紧皱,正声道:“朕未罚她禁足三日,便算是对她好了。若是你个三长两短,你让朕如何与邓公在天之灵交代?” 慢慢地走到邓绥的身边,伸手托着他的下巴,邪魅地一笑,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让朕前往椒淑殿给娘娘赔不是?” 邓绥小心翼翼地看着和帝,那双目之中明亮深沉,似乎带着一股魔力,能透过衣裙,看到她的心脏一般,连忙低下头去,小声道:“奴婢仔细想过了,原本便不是娘娘的错。若是皇上好心被人误会了,恐也会心情不佳罢。所以奴婢只是想恳请皇上,午膳之时,能去椒淑殿中陪同娘娘一起进食,也好让娘娘宽心。” “那么,朕的心情会好么?”和帝眉头一皱,沉声道:“朕的好意,被人误会了,谁来宽心朕的心?” 第七十章 狠罚 邓绥心头一急,连忙道:“皇上,你对奴婢的好,奴婢都知道。可是,若是皇上执意认为是娘娘的错,叫奴婢如何能安心?” “孝和自从进宫,朕便一直放任于她。恐是把惯得无法无天了罢。此时她已经贵为皇后,贵位至顶了。若是再不收敛,难道要朕将龙位交给她么?” 邓绥咬着嘴唇,抬头看着和帝,道:“奴婢就想问皇上,去还是不去?” 和帝冷冷一笑,摇头道:“朕没空。” “那奴婢邀皇上前往邵阳殿用膳呢?”她歪着头,忽然之间双目中竟已没有半分怯意。 “朕便答应你。” 他眉头一扬,带着几分挑衅,冷冷地看着她。 “那好,你不去,我自己去。” 邓绥牙齿一咬,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身后,传来和帝威严的声音,道:“你给朕记住了,今晚,还是你侍寝。” 邓绥身子停了一下,紧紧地咬着嘴唇,想了想,头也不回地朝着外面跑去。 和帝的脸上,扬起一抹冷笑,轻轻地摇了摇头,朝着门外沉声道:“进来罢,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门外,禄公公躬着身子,脸上带着无比的焦急,颤身走了进来。 和帝目光一冷,扫过禄公公暗沉的脸,沉声道:“绥儿这般任性妄为,目无皇威,公公之见,该如何发落?” 禄公公垂首道:“皇上,邓小姐如此,并非任性妄为。只是邓小姐心地过于善良,从昨夜开始,便是因自己酒醉误事,让娘娘无端受了责骂,故而心存愧疚。她能斗胆前来恳求皇上前往椒淑殿安危娘娘,也断非私心之举。还望皇上望在邓小姐一片善心的份上,也休要难为邓小姐。” 和帝目光一冷,哈哈冷笑道:“你是说,朕是非不分了么?”猛地一拍桌子,沉声道:“朕如此,只是希望邓绥能明白,在整个天下,如她一般愚钝之人,世间恐是绝无仅有。” 双目之中带着无比的冰冷,厉声道:“若是不让那邓绥吃亏,恐怕她永远都在自以为是的善良之中,连自保能力都没有。她以为人人如她一般,无欲无求,视那权贵钱财如同粪土么?” 禄公公颤声道:“皇上,邓公一世为人光明磊落,从未有过私心之念。至死也是忠于朝廷呐。邓美人自小便遵从父训,故才会如此以善眼视人。” “也便是如此,才会教出邓绥这般是非不分之人。她一直以为,世间人人如同她一般天真善良,毫无私心之念么?”和帝紧紧地咬着牙齿,腮间传出阵阵碎响,沉声道:“若是朕也如她一般天真,以为天下人人为善,此时还能站在这里与你说话么?” 禄公公咽下一口气,垂声道:“皇上,邓小姐依邓公之训,皆是以善立本。难道,也有错么?”苍老的脸上,带着几分青灰之色,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和帝,道:“老奴身为两朝总管,亲身经历的明争暗斗何止千百。可是老奴知道,以善为本,才是立身之道。古云皆是邪不胜正之理。那是非之断,自有时间定夺。” “好你个禄公公,此时竟敢与朕顶嘴。”和帝朝着门外沉喝一声,道:“来人。” 两名侍卫应声而进,朝着和帝跪地道:“属下在。” “给朕掌嘴,一直到他无法说话为止。”和帝抬手指着禄公公,厉声道:“你一辈子在宫中,也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坎坷,竟还如此顽固。今日,便让他知道胆敢冲撞朕的下场。” 两名侍卫站起身子,走到禄公公的身边,一名侍卫从后面将禄公公架起。另一名侍卫朝着禄公公躬身施礼,道:“禄公公,得罪了。” 左右开弓,朝着禄公公的脸上扇去。 随着那沉闷的耳光声音,禄公公苍老的脸上,登时出现深红的掌痕。 侍卫的手,一下比一下重,那呯呯的耳光之声,一下比一下响。 和帝慢慢地走到书桌前,坐下身子,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禄公公。 泪水,无声地顺着那苍老的脸上落下。侍卫看见禄公公的唇边,慢慢地渗出鲜红的血液。那举在半空中的手,终是不忍打下去。 禄公公已近年近七旬,加之终日操劳皇宫之事。那原本苍老的面容,在脂粉狼藉之下,随着高高肿起的双颊,变得恐怖而辛酸。 和帝双目圆瞪,冷冷地看着侍卫,厉声道:“在朕未曾叫停之前,不准停手。’ 侍卫咬了咬牙齿,朝着禄公公的脸上扇去。 啪!啪!啪! 那耳光的声音,慢慢地失去了清脆,一下比一下沉闷。 禄公公的双目之中,忽地露出一丝明亮。吃力地抬着头,双目定定地看着和帝。竟未发出一声呻吟之声。 从和帝六岁起,禄公公便一直随身照顾。在和帝的记忆中,整个天下,包括自己的养母窦太后在内,都不如禄公公这般让人信服,让人放心。 他之所以在夺回政权之后,把皇宫之中从上到下之人都换了一遍,就连宫女都不曾留下,唯独留得禄公公在身边。便是因为禄公公在宫中数十年,从未有过出格之错。数十年中,一直对皇室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也许,禄公公才是这个世上最无欲无求之人。他对钱财毫无兴趣,甚至对权势,也嗤之以鼻。 他是一个重情义之人。不管是对阴府,还是邓府。阴纲与的邓训在朝堂之上,对禄公公甚为敬重。虽从未贿赂之举,可是府上特产佳肴,皆会给禄公公带上一份。特别是邓训,从边界归来之时,虫草奶酒之物,虽不会太多,可是断然不会忘却。 故而禄公公对阴氏邓氏,皆是尽心尽力。那阴孝和进宫之时,禄公公处处设机,让阴孝和能接近皇上。邓绥进宫之后,他一方面安抚阴皇后,一方面照顾邓绥。加之这贵身之间心思甚密,故而让禄公公进退两难。 随着那侍卫的手掌,都高高肿起,一下比一下吃力,禄公公的头慢慢地垂了下去。 “住手。”和帝仰头哈哈一笑,冷冷地看着昏死过去的禄公公,朝着吓得花容失色的宫女道:“给他浇醒。” 四名宫女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朝着和帝跪地道:“皇上,禄公公年老体衰,受不得如此掌罚,还望皇上看在公公一直侍候皇上的份上,绕过公公这一次罢。” 和帝的脸上,弥漫着浓浓的杀气,逼视着说话的宫女,厉声道:“你等若是再敢求情,给朕拉出阳门,立刻斩首。” 宫女一听,浑身颤抖,伸手捂嘴,不敢再出声。 后面的宫女连忙站起来,跑到净台旁边,端了冷水,走到禄公公的身边,抬手浇了过去。 那一盆冷水浇灌下,禄公公依然低垂着头。 和帝怒道:“再浇。” 又一盆水浇了下去,那头上的冠帽被冲下,雪白的头发如同弄乱草一般地贴在脸上。 禄公公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声,无力地抬头,看了和帝一眼,发出蚊嗡一般的声音,道:“皇上,老奴知错。” “给朕继续打。” 和帝怒吼一声,猛地站起来身子,朝着侍卫道:“再不尽力,朕将你双手剁下。” 侍卫强忍住目中的泪水,咬紧牙关,使尽全身的力气,抬手朝着禄公公扇去。 沉重的耳光,随着碌公公的一身无力的闷哼,口中鲜血溅出,整个身子软了下去。 第七十一章 火上浇油 “给朕拖下去,传太医给他救醒。若是还能开口说话,给朕接着打。” 和帝双目血红,猛地一甩袖子,道:“都给朕滚出去。” 抓着桌边的奏折,猛地朝着禄公公和侍卫摔去。 宫女和侍卫连忙架着禄公公,急急地朝着门外走去。 只等小太监关上房门,和帝坐到椅子上,仰头发出一声长叹。 慢慢地闭上眼睛,仰面躺在龙椅上。 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怒火,厚实的胸脯之上,急促起伏。 椒淑殿中。 时至正午,何绫儿宫女按照惯例从御膳房取回饭菜,在桌上摆开。 阴孝和放下手中的画笔,用手绢擦了擦手,坐到桌边。 何绫儿连忙将赤金镶玉的筷子递到阴孝和的手中,轻声道:“娘娘,早前林总管说了,有南方进贡来的圆枝,还未进冰窖之中,便让奴婢给娘娘些带过来先尝尝。” 那精编的竹篮之中,碎冰之上盛装着半篮子深红嵌黄的荔枝。 此时未到荔枝成熟之时,这圆枝乃是南方炎热之地特产。虽皮肉稍粗,味道也不及正时荔枝鲜美甘甜,可是数量极少,加之南方进贡路途遥远。快马连番传送,到了宫城之地完好之果也所剩不多。故而虽在皇宫之中,这圆枝也甚是难得。 阴孝和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此可是好物,皇上也尤为钟喜。午后你便将这荔枝去皮之后,取冰放碗中保存,晚上之时也好给皇上去暑罢。” 何绫儿点了点头,笑道:“娘娘放心罢,奴婢已经准备好了。娘娘饭后也可以先尝尝。” 阴孝和抬手指着桌上菜肴,道:“今日本宫早膳之时吃了不少,此时不饿,你便取两个菜,后厢之中几个人分吃了罢。” 何绫儿连忙道:“娘娘还是先吃罢,奴婢等娘娘吃好了,再收拾下去分给夜琳她们。”看着阴孝和面色平静,漫不经心地吃着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娘娘,皇上下旨晋封邓小姐为美人之身,奴婢还听说了,移居邵阳殿中。” “如此看来,皇上恐是故意让绥儿与本宫离得远些罢。”阴孝和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绫儿一眼,道:“晋封美人,也是情理中事。只是,本宫做梦都不曾想到,皇上竟会在朝中亲言,绥儿贵位之身,终为美人。” 双目之中,露出几分欣喜,笑道:“如此看来,皇上果真是为了安抚本宫之心呐。”那邵阳殿和椒淑殿一东一西,两殿之间距离甚远。相比之下,这椒淑殿离皇帝的正寝宫要近不少。 何绫儿点了点头,附和道:“眼下看来,皇上心中还是以娘娘为重。只是,如此一来,那邓美人恐又心有不甘了罢。”皇帝下旨亲谕邓绥贵为美人之身,后再无晋封。如此一来,邓绥今后再也无望拔势而上。 阴孝和哈哈一笑,道:“等绥儿落居邵阳殿之后,本宫便前去看看罢。若是有何需要,也能帮的也便帮一下。” 何绫儿见阴孝和心情甚好,高兴地道:“娘娘交代的事情,奴婢也照做了。奴婢前往御膳房之时,也带了秋儿一起过去见过林总管,说是娘娘吩咐过了,日后若是邓小姐那边有需要,必须满足。” 阴孝和轻叹一声,道:“日后,也便休要给皇上添忧了。恐怕此时皇上还在因为绥儿醉酒一事,生本宫的气呢。晚膳之后,记得将那圆枝送去,也看看皇上心情如何。” 何绫儿正欲开口,忽地听到门外传来宫女焦急的声音,道:“娘娘,禄安求见,好像很急。” 阴孝和放下手中的筷子,道:“快宣他进来。” 垂帘下面,脸色苍白禄安急急地跑了进来,刚刚进门,通的一声,跪到地上,哭道:“娘娘,大事不好了,皇上盛怒,责罚禄公公。” 那禄安的脸上,汗水和着泪水,加之那面色苍白无血,似乎被惊吓过度,就连哭声之中都带着强烈的颤抖。 阴孝和猛地站起身子,朝着禄安走了过去,急道:“何事责罚禄公公,你快起来说话罢。” 何绫儿连忙上前,将禄安扶了起来。禄安抬手擦着脸上的泪水,哽咽道:“邓美人前往书房去求皇上过来给娘娘赔罪,皇上不依,邓小姐便出言顶撞了几句……”说着,扭头朝着房中看了看,急道:“那邓小姐人呢?” 阴孝和脸色一变,急道:“那绥儿不曾来过。”看着禄安惊慌失措的样子,似乎被吓得不轻,急道:“那禄公公怎么样了?” 禄安哭道:“奴才过来之时,禄公公似已没有了呼吸了,年老之身受掌摁之罚,恐怕性命不保啊。” 阴孝和身子一颤,急道:“那绥儿呢?” 禄安咽下一口气,道:“皇上不肯前来椒淑殿,那邓小姐说自己前来椒淑殿给娘娘赔罪。”忽地身子一抖,急道:“恐是那邓小姐不识得这椒淑殿的路罢。” 阴孝和咬着嘴唇,低头沉思道:“你休要紧张,听本宫的,你立即回去看看那禄公公怎么样了。若是禄公公出了差池,恐怕本宫也不好过。” 那禄公公身为两朝太监总管,从先帝开始便深得皇室信任。若是皇上在气头上责罚禄公公,导致禄公公丧命的话,等皇上平息下来,恐怕无人能有好日子过。 禄安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奴才自从随身皇上,从未见过皇上发那么大的火。就连禄公公都一点不念情分,责令侍卫不打死不得停手。” 阴孝和心中一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急道:“你快去罢,看看禄公公可有性命之忧。看了之后,速速来报。” 禄安点了点头,道:“奴才这就前去。”说着转身朝着外面跑去。 跑到门口,想了想有转身回来,朝着阴孝和道:“娘娘,此时皇上在书房之还在生气,若是娘娘过去劝说一下,恐怕会好一些。” 说罢,捋袖擦眼,哽咽着朝着外面跑去。 阴孝和紧紧地皱之眉头,她做梦都不曾想到,那邓绥醉酒之事,竟会惹出如此多的风波。听到禄公公有性命之忧,心中一急,整个人感觉虚空无力,头脑一阵眩晕。 何绫儿见阴孝和脸色不佳,便知是被惊吓了身体,连忙将阴孝和搀道凤榻上坐下,安慰道:“娘娘休要着急,那禄公公跟随皇上多年,纵是皇上责罚,恐也不会太重罢。” 阴孝和只感觉头脑中一阵眩晕,胸口瞬间变得压抑无比,似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吃力地道:“皇上脾气,若是真的恼怒之极,不要说禄公公,恐怕就本宫,都会毫不留情。” 忽地面色一急,坐直身子,急道:“那绥儿哪里去了?” 此时,那禄公公已被责罚,性命堪忧。若是邓绥再出个三长两短,恐怕更让皇上龙颜大怒,杀性横起。 何绫儿想了想,道:“娘娘休要着急,那邓小姐从御书房过来,恐是不识得路。奴婢这就前去看看,禄安必是从西边过来,那往来之间也只有两条路,奴婢便往东边湖田之边寻去,定能找到邓小姐的。” 阴孝和急道:“你快去罢,寻到之后,速速将她带回来。” 眼下,前往御书房中让皇上消气也是不可能,只要禄公公无性命之忧,邓绥也无事,便也还过得去。 第七十二章 中暑 何绫儿点了点头,跑到门口朝着宫女,道:“你随我前去罢,两人分头找,能快些。” 看着何绫儿和宫女急急地离去,阴孝和忽地感觉左边的眼皮发出猛烈的跳动。 慌乱不安的心中,忽的涌起一抹莫名的寒意。 那邓绥才刚刚晋封为美人,便胆顶撞皇上么? 何绫儿和宫女出了殿外,未出百步之远,便看到邓绥步伐凌乱,吃力地朝着椒淑殿的方向蹒跚而来。 邓绥从未到过椒淑殿,出了御书房之后,便问一下门外的宫女。那宫女朝着西边的方向指了一下,邓绥便一路朝西跑来。 怎曾想到,才出了御书房的后院,便见通往西边之路竟有两条。周边无人,也便无从问起。因担心阴孝和心情不佳,听到自己被晋封的消息之后,更为恼火,便朝着湖边的小路走了过去。 这两条路皆能行往椒淑殿,可是走那湖边小路,比近路远了一倍之多。邓绥从接旨之后,便一路暴晒。加之又是正午之时,跑了半个多时辰,才见到椒淑殿房檐。 邓绥未作停留,也顾不上身上的衣裙早已经被汗水打湿。咬牙朝着椒淑殿的正面走去。心中之想着,若是让阴孝和知道自己诚意认错,只要气消了,也便好了。 何绫儿与宫女见到邓绥,急急地迎了上来,朝着邓绥道:“邓美人,你还好么?” 只见邓绥面颊通红,满脸是汗。那额前的刘海紧贴脸上,显得凌乱不堪。烈日暴晒之下,如此娇弱之身,怎能扛得住? 邓绥见到何绫儿,心头一喜,连忙道:“绫儿,娘娘可还好?” 何绫和宫女连忙左右搀扶着邓绥,道:“美人放心罢,娘娘刚刚用完午膳,在屋中等候呢。” 说着,搀扶着邓绥朝着殿中走去。 阴孝和听闻邓绥前来,连忙前身出门迎接,见到邓绥之时,大吃一惊,急道:“绥儿,如此炎热之天,你怎会步行过来?”看邓绥的样子,满脸是汗,脸上皮色深红,定是受了日晒甚久。 招呼着何绫儿,将邓绥扶了进去。 进了屋中,阴孝和命人打来冷水,给邓绥擦汗降温。 邓绥见阴孝和面带焦急,心中一阵愧疚,连忙起身朝着阴孝和跪地道:“娘娘,奴婢无知,让娘娘受累了。奴婢今日前来,便是向娘娘请罪。因奴婢喝酒误事,连累娘娘受了皇上责骂,奴婢该死。” 阴孝和摇头道:“你休要往心里去,也是本宫考虑欠妥,若是让绫儿送酒之时,提醒你一下那酒力甚猛,恐也不至于会让你喝醉。” 抓着手绢,轻轻地擦着邓绥脸上的汗。眼见邓绥目光缥缈,面色焦急,轻声道:“只要你无事,本宫也便放心了。那皇上责骂,也是情理中事,本宫也不曾放在心上。” 说着,忽地想起那冰镇圆枝,朝着何绫儿道:“绫儿,绥儿必是日晒太多,中暑了罢。你快给她吃点冰圆枝解解暑罢。” 何绫儿连忙站起,和宫女一起将那篮中圆枝取出,剥了皮之后,放在碗中的碎冰之上。 邓绥见阴孝和面色焦急,连忙道:“娘娘,休要如此客气,奴婢前来,便是为了给娘娘赔罪。只要娘娘不怪罪奴婢,奴婢便心安了。” 阴孝和摇头道:“此时,见了你本宫也便安心了。若是你身体受了暴暑,恐会伤身。你快吃点水果解解暑罢。” 何绫儿用调羹盛了圆枝,味到邓绥的嘴边,道:“邓美人,这新鲜圆枝用冰窖之中的碎冰冰镇过,吃了能解暑的,你快吃吧。” 邓绥想了想,感激地看了看阴孝和,张嘴吃了几口圆枝。 只等邓绥吃下半碗圆枝,阴孝和让何绫儿给邓绥准备些解暑汤,坐到凤榻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绥儿啊,两日以来,你可真真把本宫担心坏了。昨日皇上前往椒淑殿来,把本宫责骂一番,本宫才知道你喝醉了酒。” 双目中带着几分心疼,柔声道:“今日又受了如此热晒,你还好么?” 邓绥吃下那冰镇圆枝,感觉身体的燥热好了许多,虽头脑有些眩晕,可已不像刚才那般燥热,连忙起身恭敬地道:“多谢娘娘,奴婢此时好多了。” 阴孝和朝着邓绥招了招手,急道:“你休要如此多礼,坐下说话罢。” 邓绥刚刚坐下,禄安从门口跑了进来,不曾看见侧边坐着的邓绥,通的一声朝着阴孝和跪了下去,哭道:“娘娘,禄公公此时依然昏睡未醒,奴才之见,恐怕太医也救不活禄公公了。” 邓绥猛然惊,连忙道:“那,那禄公公怎么了?” 禄安扭头看见邓绥,哽声哭道:“邓美人,你是不知道,你离去之后,皇上大发雷霆,禄公公替邓美人说了几句话,皇上便责禄公公掌摁之罚。整整打了三十多巴掌,那禄公公打得都吐血了。此时在后殿之中,太医施针抢救,也不曾醒来。” “那,那皇上怎能如此?”邓绥身子一颤,猛地站起身子。忽地感觉胸中涌起一阵甜腥之味,双眼发黑,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她原本受了暑热之气,加之那冰镇圆枝本属热性之物。虽有冰镇冷凉,可是依然是热性之质。燥热之时一下子吃了太多冰镇圆枝,加之一时气急攻心,肠胃翻腾,便吐了出来。 阴孝和见邓绥脸上瞬间刷白,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朝着何绫儿道:“绫儿,速速去传太医。” 何绫儿吓得面无人色,颤声道:“娘娘,那邓小姐如何会吐?” 适才她亲手喂了邓绥吃下那圆枝,此时见邓绥呕吐,吓得魂飞魄散,浑身颤抖不止。 阴孝和连忙走到邓绥的身边,伸手搀着邓绥,急道:“绥儿,你午膳吃了甚么东西?” 邓绥双手捂着肚子,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无力地道:“娘娘,恐是奴婢空腹吃了那冰荔枝,反胃了罢。休要惊动太医,我们还是去看看禄公公罢。” 她担心禄公公在那掌摁之下,恐有性命之忧。若是禄公公因自己一时任性,丢了性命,自己日后还有何颜面立足宫中? 阴孝和摇头道:“你休要着急,那太医正在救治呢。那禄公公在皇上身边侍候多年,纵是皇上责罚,也断不会下狠手的。” 旁边的禄安哭道:“娘娘有所不知,侍卫出手轻了些,差点被皇上责罚斩下双手呢。” 邓绥眉头一皱,双目圆瞪,沉声道:“好你个昏君,竟然如此是非不分。禄公公年老体衰,终日忙于皇上身边琐事,竟落得如此下场。” 忽地门外传来一个炸雷一般威严的声音,道:“你是说朕是昏君么?” 阴孝和身子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邓绥紧紧地咬着嘴唇,双手撑着凳子,抬头朝着门口看去。 和帝的脸上,带着阴沉的乌青,大步地走了进来。 邓绥咬牙道:“依我看,你才是是非不分之人。” 阴孝和伸手捂着邓绥的嘴,颤声道:“绥儿,休要胡说。” 邓绥猛地直起身子,还未开口,忽地双目闭,浑身发出一阵颤抖,竟昏死过去。 “快,快传太医。” 阴孝和朝着满脸惊恐的何绫儿道:“快点去啊。” 何绫儿看了看和帝,咬牙朝着门外冲了出去。 和帝见邓绥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急步上前,伸手托着邓绥的身体,看看地上呕吐之物,双目一寒,朝着阴孝和厉声道:“你,你给她吃了什么?” 第七十三章 逆反之相 阴孝和面带惊恐地看着和帝血红的双目,颤声道:“适才绥儿一路急走过来,恐是中暑了,臣妾给她吃了些冰镇圆枝。” 阴孝和的话音刚落,和帝牙齿紧咬双目血红,抬手朝着阴孝和的脸上扇去。 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到阴孝和的脸上。 “若是邓绥有个三长两短,朕定要你人头落地。” 和帝双目血红,咬牙抱起邓绥,朝着门口的禄安道:“速速通知黄太医,到御书房来。” 说罢,抱着邓绥朝着门外跑去。 阴孝和木然地看着和帝的身影消失在垂帘之后,泪水无声地顺着白皙的脸颊上留下来。 那一个耳管,就像晴天一个霹雳,毫无防备之下当头罩下,瞬间便让她整脑海变得空白而麻木。 就连丝毫的疼痛都感觉不到,就好像,那一个耳光不是打在她的脸上一样。 那清脆的声响,如同自己的心脏落在地上一般,砰的一声,摔个粉碎。 慢慢地坐到凤榻上,呵呵地笑了。 泪水流到嘴边,轻轻一舔,那苦得有些发凉的味道,顺着她的舌尖锐,慢慢地流向她的心中。 她笑了,呵呵地笑了。 没有悲伤,也没有快乐,好像感觉不到一丝心痛的感觉。 突然之间,她便笑了。 那跑出殿外的何绫儿还未走远,便看见皇帝抱着邓绥,急步地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跑去。身后的宫女太监大惊失色,跟在皇帝的身后一路小跑。 眼见皇帝脸色铁青,双目中弥漫着怕人的血红,哪里还敢开口。 何绫儿未见阴孝和身影,心中一急,暗道不妙连忙朝着殿中跑去。 凤榻之上,阴孝和白嫩的脸上,一个清晰的掌痕。 那一个巴掌,打得很重。重到阴孝和未感觉到丝毫的疼痛,只是整个大脑中一片空白麻木。 泪水,无声地流到腮边。 何绫儿走到阴孝和的身边,颤声道:“娘娘,你还好么?” 阴孝和慢慢地转过头,浮肿的双目中,带着落寞的绝望,轻声道:“你说,若是本宫中暑了,皇上会如同刚才那般焦急么?” 何绫儿哭道:“娘娘,恐是那邓美人后面进宫,又是良臣之后,所以皇上才会如此焦急罢。” 想了想,见那提篮之中碎冰好未化完,连忙走过去,用手绢包了碎冰,走到阴孝和的身边,轻轻地敷着阴孝和的面颊。 阴孝和漠然地一笑,伸手接过手绢,将那碎冰取出,慢慢地涂抹脸上,忽地发出一声冷笑,道:“本宫好像明白了,那皇上为何要在朝堂之上亲谕,那绥儿贵位至美人便止了。” 紧紧地咬着牙齿,扭头看着何绫儿,厉声道:“凭邓绥之谋,纵是在宫中无名无位,恐怕本宫也迟早要死在她的手中。” 何绫儿咬着嘴唇,垂首道:“娘娘,休要气急伤身。眼下禄公公那边也还不知道情况,皇上此时又暴怒噬心,恐也失去理智。若是娘娘再有个三长两短,整个后宫真的完了。” 阴孝和仰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站起身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点头道:“你说的对,这邓绥进宫来,便是来给本宫出难题的。若是本宫此时乱了手脚,恐怕真的如你说的那般,整个后宫都完了。” 伸手整理一下衣领,站直身子,道:“那禄公公此时身在何处?” 何绫儿沉思,道:“根据禄安所说,恐是在西厢禄公公寝房。” 阴孝和点了点头,道:“如此,本宫便过去看看罢。那绥儿有皇上照顾,恐也无大碍。倒是那禄公公,自从邓绥进宫之后便忙前忙后,竟落得如此下场。果真是老天无眼。” 何绫儿搀着阴孝和,行至梳妆台前,净面化妆之后,想到门外烈日当头,便命门外宫女前去传唤轿官。 “休要麻烦轿官了,那邓绥都走得,本宫如何走不得?” 阴孝和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何绫儿想了想,寻了把碎花油纸小伞,追了出去。 阴孝和平日出行极少步行,加之那脚上穿着凤屐,在卵石铺的小道上一步三摇,走得甚是辛苦。 那凤屐木底有横木增高,若是在平路上行走,也还过的去。可是那卵石高低不平,加之鞋底横木左右摇摆,故而行走缓慢。行出百步之远,阴孝和便感双脚酸痛,浑身大汗淋漓。 那阴孝和心中焦急,牙齿一咬,竟脱下凤屐,赤脚而走。 何绫儿急道:“娘娘,这个地面日晒甚长,恐会烫伤脚啊。” 阴孝和咬着牙齿,道:“也不知那禄公公怎么样了,若是真有性命之忧,日后这个后宫之中还不知道是何样子呢。” 何绫儿急道:“娘娘,休要赤脚,不如娘娘便穿奴婢粗鞋罢,也比那赤脚强。” 阴孝和不作停留,急急地朝着西宫的方向走去。 从椒淑殿前往禄公公的寝房,御书房是必经之路。 两人行至御书房门口,何绫儿想了想,朝着阴孝和道:“娘娘,既已到了御书房,不如便进去看看那邓美人怎么样了。她本就是在娘娘殿中晕倒,过去瞧瞧,也算是礼尽了。” 阴孝和沉思,道:“也好,若是那绥儿身体真的出了状况,恐怕本宫日子也不会好过。” 说着,急急地朝着御书房中走去。 行至门口,便听到屋中传来黄太医的声音,道:“皇上,休要着急。这邓美人是因为中暑,加之昨夜醉酒之后,脾胃有逆反之相。而且那冰镇圆枝本便是热性之物,休要说中暑之人,纵是常身之体,多吃也会有逆反之相。” 阴孝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步地朝着屋中跑去。 进了房门,便见邓绥半躺在卧榻上,脸色苍白无血,目光呆滞双眼无神。 和帝见阴孝和满头大汗,赤脚而来,眉头一皱,怒道:“凤璃,你这是跟着添什么乱?” 邓绥见到阴孝和,吃力地坐起身子,朝着阴孝和道:“娘娘,奴婢该死,让娘娘受累了。”说着,挣扎着要从卧榻上坐起。 阴孝和急步走过去,伸手搀着邓绥,急道:“你真真不懂事,你这身子在府上守孝三年,恐是生活清苦,拖垮了。如此炎热之天,怎能顶日暴走呢?你若是出了差池,本宫纵是抵命恐也不够交代!” 邓绥见阴孝和面颊之上似有红肿之状,吃惊地道:“娘娘,你脸上怎么了?” 阴孝和低头轻轻一笑,摇头道:“休要在意,只要你身体无恙,本宫也就放心了。若是你这个身子真的有问题,恐怕本宫这脑袋真得掉了。” 轻轻地瞟了和帝一眼,起身朝着和帝施礼道:“臣妾担心绥儿身体,故而急急过来了。” 说着,朝着黄太医轻声道:“黄大人,那绥儿吃的圆枝,不会有问题罢?” 黄太医躬身道:“回娘娘,邓美人是有中暑之相,才会呕吐。那冰镇圆枝虽能解暑,可属热性之物,也断不能多吃。” “可生生吓死本宫了,”阴孝和伸手拍了拍胸口,轻笑道:“那圆枝是绫儿从御膳后方之中取回,本宫还以为那进贡的圆枝有问题呢。”唇边扬起一丝冷笑,轻轻地瞟了和帝一眼。 和帝眉头紧皱,沉声道:“身为皇后,如此样子成何体统?” “那圆枝是南方进贡之物,绫儿取回之后臣妾还给皇上准备了些,还好适才黄大人验证了那圆枝无事。否则,臣妾还让绫儿晚上给皇上送些过去,若是皇上也像这般不适,那臣妾可有弑君嫌疑了。” 第七十四章 重伤不治 说着,轻轻地看了邓绥一眼,朝着和帝侧礼,道:“眼见绥儿适才之样,臣妾只是担心若是她真出了差池,臣妾恐满身是口,也无法说清楚了。眼下既绥儿已无事,臣妾也就放心了。” 慢慢地转过身子,朝着门外走去。 和帝双拳紧握,紧紧地咬着牙齿,冷冷地看着阴孝和走出了门外。 邓绥吃力地从龙榻上站起来,朝着和帝跪地道:“皇上,因奴婢身子过虚,才会如此一波三折。不但连累了娘娘,还连累了禄公公。奴婢恳请皇上,容奴婢在邵阳殿中调养身子,只等身体调养好了,再过来侍候皇上罢。” 和帝目光一冷,朝着黄太医道:“黄大人,这邓绥身子可是在府上之时过于虚弱,才会如此无常?” 黄太医恭敬地道:“回皇上,从邓美人脉象来看,并无虚弱之说。邓小姐身体无恙,只是近日饮食不规,加之醉酒之后,又有中暑之相,才会食下圆枝冰暑对冲导致逆反。日后只要邓美人加以调理,按时进食,也便好了。” 和帝点了点头,朝着黄太医道:“那禄公公怎么样了?” 黄太医面色一黯,迟疑地道:“禄公公恐是年老体衰,加之那掌摁之下,气急交加,恐怕得调养几日。” 邓绥一听,急道:“禄公公此时身在何处?” 黄太医道:“在西厢房之中,下官已经给他施针疏通经气,也开了汤药。美人不必担心,调养几日,也便好了。” 邓绥想了想,朝着和帝躬身道:“此时无事,奴婢先退下了。” 说罢,也不等和帝开口,双手拎着裙摆,朝着门外走去。 “你给朕回来。”和帝厉喝一声,把身边的黄太医吓了一跳。 行至门口的邓绥停下身子,回头朝着和帝道:“奴婢身有不适,想先回去休息。皇上若是有事,等奴婢身子调养好了再说罢。” 和帝咬着牙齿,怒道:“你适才中暑,还未能恢复,便又想中暑么?” 此时虽早已经过了午后,可是那外面日头甚烈。邓绥依然脸色煞白,虚汗横流。如此出去,恐怕难以支撑。 黄太医连忙附和,道:“邓美人,你适才脾胃逆反呕吐,断不能再有日晒。否则,那暑气难消,恐会伤及身子。” 邓绥想了想,道:“我只是去看看禄公公,若是禄公公无事,我便回邵阳殿去罢。” 说完,也不理会和帝盛怒之意,急急地大步跑去。 和帝闭上眼睛,仰头发出一声轻叹。 这邓绥何时能让人省心啊? 和帝刚刚行至龙榻边上,还未坐下,那远去的邓绥忽地跑了回来,站在门口,轻声道:“那,那禄公公寝房在何处?” 和帝那紧随的眉头倏然松开,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 一旁的黄太医紧忙道:“下官正要过去看看,若是邓美人不识得路,便可随下官前往。” 邓绥点了点头,朝着黄太医招了招手,急道:“那你还等什么,走罢。” 黄太医见和帝的脸上竟带着几分笑意,躬身道:“皇上,下官过去看看禄公公情况如何罢。” 和帝冷冷笑,道:“你去罢,替朕转告禄公公一声,若是日后他还事事关心,朕下次便不会如此留情了。” 黄太医躬身道:“下官告退。” 连忙退出门外,朝着邓绥小声道:“邓美人,随下官前来罢。” 邓绥点了点头,跟在黄太医的身后朝着西寝房走去。 西厢房中,阴孝和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愤怒的表情,焦急地看着禄公公。 禄公公躺在床上,苍老的面颊之上,依然带着深红的掌摁之痕。整张脸上,自额头之下,高高肿起,就连话都说不出。 “禄公公,皇上的脾气你也知道,为何还要如此冲撞?”阴孝和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本宫受了责骂,那也是本宫有错,那绥儿不懂事,硬要让皇上给本宫赔罪,你为何还要往刀口上撞呢?” 禄公公惨然一笑,无力地吐出一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 如此年老体衰之龄,纵是急步行走都粗喘如牛。更何况是如此重责之罚?那掌摁之罚,纵是年轻力壮之身也恐受之不起,更何况是这个七旬之龄。 禄公公怎么也想不明白,那皇上对邓绥钟宠有加,如何会如此行事。不是对皇后厉言责骂,便是对身边宠信之人施刑加责。如此一来,那邓绥纵是无辜之身,日后在这后宫之中,有谁还敢沾染她分毫? 就连皇后好心送去玫瑰酒,都被皇上责骂。日后谁还敢与邓绥有所往来?皇上如此,虽是太过心疼宠爱邓绥,可是明眼之人都知道,如此下去,邓绥在宫中必然是孤身而行,再无人敢与之交结。 阴孝和站起来,走到床边,弯腰朝着禄公公轻声道:“公公,日后你便休要再管那宫中之事。先养好身体,若是有何困难,便差人前来寻本宫。纵是伤好之后,那皇帝身边也还有禄安,你大可安心调养,不要在操劳了。” 禄公公轻轻地点了点头,无力地发出含糊的声音,道:“老奴,多谢娘娘。” 阴孝和连忙抓着手绢,轻轻地擦了擦禄公公唇边的血痕,急道:“你便休要说话了,安心休息便是。” 说着,站起来,朝着何绫儿道:“那轿官可曾来了?” 何绫儿答道:“已经在门外了。” 阴孝和伸手拍了拍禄公公的肩膀,柔声道:“本宫回去之后,让绫儿给公公送些补药过来。” 说着,直起身子,发出一声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阴孝和刚出了门外,便见邓绥跟着黄太医急急地朝着厢房走来。 目光一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二人走去。 邓绥看到阴孝和,连忙躬身施礼,道:“娘娘,奴婢随黄大人过来看看禄公公。” “禄公公此时依然神志不清,无法说话,你便休要进去打扰了。”阴孝和吸了吸鼻子,朝着黄太医道:“黄大人,适才在皇上书房,你避重就轻说话也就算了。此时皇上也不在,你便与本宫交个实低,那禄公公伤势如何?” 黄太医沉思,道:“回娘娘,禄公公年老体衰,那掌摁之下,必是伤及头脑。日后若是不多加休息调养,恐会落伤成痨。” 邓绥身子一颤,急道:“那,那可有办法医治?” 黄太医叹气道:“那脑部伤势,比身体内伤更为严重。加之禄公公年纪过大,若是恢复不好,恐日后都无法正常行动了。” 邓绥一听,只感觉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在地。 阴孝和见邓绥身体摇晃,连忙上前搀扶,道:“你休要着急了,此时禄公公已经伤成这个样子,你若是再有差池,难道要本宫一班人都跟着你受罪么?” 邓绥伸手抓着黄太医的胳膊,急道:“黄大人,求你一定要救救禄公公。若是禄公公因为奴婢伤至无药可救,奴婢日后有何颜面在宫中立足?” 心中一急,只感腹中一阵翻腾,浑身酸软无力。 黄太医一见,连忙道:“邓美人不必如此焦急,下官定会竭尽所能救治禄公公。可是眼下,邓美人还是以身体为主,先回去休息。下官回去之后,便命人将药送至邵阳殿中,美人按时服用便好。” 邓绥漠然地朝着屋中看了看,摇头道:“让奴婢进去看看禄公公罢,奴婢就看一眼,行么?” 第七十五章 敬而远之 此时也不知禄公公到底怎么样了,依黄太医之言,那伤势必是异常严重。 阴孝和摇头道:“绥儿,你若是为了禄公公好,便回去好生养身体。禄公公这边,本宫自会多多关照。” 邓绥想了想,哽咽道:“既是如此,奴婢也便不打扰禄公公休养。” 阴孝和点了点头,道:“日后,万万不可任性。皇上钟宠于你,虽不招致责罚,可难免你身边的人会遭殃。” 邓绥的心中,带着无尽的愧疚,朝着阴孝和道:“奴婢该死,连累了娘娘,还连累了禄公公。” 阴孝和朝着何绫儿道:“你将绥儿送往邵阳殿中,再过来接本宫罢。” 看着邓绥上了莲轿子,何绫儿跟着莲轿一路随了过去。 阴孝和转身朝着黄太医道:“黄大人,本宫有一事相求。” 黄太医一听,连忙道:“娘娘言重,有事尽管开口。下官能及之事,理当尽力。” 阴孝和微微一笑,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道:“那禄公公之伤,当真有黄大人刚才说的那般严重么?” 禄公公身为和帝身边最为宠信之人,纵是和帝盛怒,恐也断然不会下如此狠手。不要说是因为邓绥冲撞,纵是禄公公犯了欺君之罪,凭和帝为人,也断不会如此责罚。 黄太医面色一变,吃惊地看了阴孝和一眼,低声道:“娘娘的意思是?” 阴孝和呵呵轻笑,道:“本宫以为,皇上不过是杀鸡给猴看,否则,那邓绥惹恼了皇上,怎么牵怒于禄公公?” 黄太医迟疑地道:“娘娘,禄公公受责之罚,断不是行过场之举。”说着,俯身朝着阴孝和道:“下官先前过来之时,禄公公呕吐过数次。加之那脉象紊乱虚弱,杂乱无力,必是伤了头脑。那掌摁之罚,加之侍卫乃是习武之人,手腕之力可劈牛拳马,更何况皇上亲眼睹罚,侍卫也不敢手下留情。” 阴孝和脸色一变,双目中闪过一丝惊恐,颤声道:“大人的意思,皇上真的下了狠手了么?” 黄太医低声道:“下官在宫中任职多年,从未见过宫罚如此严重之人。”脸色带着无奈的苦笑,要摇头道:“禄公公身为皇上身边亲信,都受此重罚,可见皇上果真是愤怒之极了。” 阴孝和紧张地咽下一口气,猛然之间感觉心跳加速,一股莫名的恐惧从胸中扩散开来,情不自禁地一个冷战,颤声道:“如此看来,这个邓绥果真是个烫手山芋,日后本宫也要敬而远之了。” 想了想,抬头朝着莲轿离去的方向看了看,无奈地道:“那绫儿也不知何时回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朝着黄太医道:“黄大人,还请多多照顾禄公公。皇上身边之人,除了禄公公之外,也无甚忠信之人。若是禄公公真的五法照顾皇上,一时之间也寻不出合适的人来顶替啊。” 黄太医点头道:“娘娘放心,下官定会尽力救治禄公公,也好让禄公公早日恢复。” 阴孝和点了点头,道:“如此,本宫在此等候轿官,黄大人先去看看禄公公罢。” 黄太医躬身道:“娘娘等会慢些走,回去之后,记得吃些解暑汤。这日头甚烈,可不要大意了。” 阴孝和点了点头,看着急急而来的轿官,道:“你去罢,本宫先回椒淑殿中。若是禄公公能服用些补气之药,本宫殿中存有不少,回去之后便差人送过来。” 黄太医想了想,摇头道:“娘娘不必费心,那补气之药宫中药膳司也有,下官开方让禄安去取便好。” 说话之间,轿官已到了面前。 何绫儿搀着阴孝和上了莲轿,朝着黄太医躬身道:“黄大人,有劳了。” 坐在轿中,阴孝和的身体发出一阵颤抖。双目中弥漫着莫名的惊恐之色。 原本以为,那皇上责罚禄公公,不过是做给她看看。她做梦都不曾想到,皇上竟会真的如此狠心。 那禄公公从皇上小时候便随身侍候皇帝,加之是两朝皇帝亲信之人,在宫中已近五十年之久。凭皇帝对禄公公信任,怎么忍心亲眼目睹禄公公被掌摁成伤? 难道,为了一个邓绥,皇上可要什么都不要了么?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如同毒蛇信子一般,慢慢地扩散到全身。虽是炎热之天,可是阴孝和感觉一股无形的寒意从心中慢慢地涌散开去,扩散到四肢百骸。 一直到莲轿停下,阴孝和的身子依然颤抖不止。 何绫儿伸手搀着阴孝和下了莲轿,行至屋中,看到阴孝和苍白无血的脸色,颤声道:“娘娘,你怎么样了?” 那阴孝和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血丝。就连涂染着紫蔻的嘴唇上,都带着几分青白之色。如同被惊吓过度的人一般,双目呆滞无神。 何绫儿紧张看着阴孝和木然地走进房中,急道:“娘娘,是不是中暑了?奴婢前去请太医罢?” 阴孝和茫然地摇了摇头,道:“本宫无事,你休要惊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何绫儿道:“绫儿,你说我与绥儿相比,比她差么?” 何绫儿惊恐地看着阴孝和的眼睛,那一双眼睛中,时而明亮有神,时而黯淡无光。那表情就像是失了心智一般,不悲不喜,欲哭还笑,煞是吓人。 紧张地摇了摇头,道:“娘娘本就是倾天之貌,加之博学有谋,奴婢之见,那邓美人除却身材高挑之外,并无特别之处。容貌之相,断然不及娘娘这般娇美。” “可是,可是皇上为何会对她如此钟喜?”阴孝和突然目光一亮,就像从沉睡中惊醒一般,伸手抓着何绫儿的手,道:“难道,是绥儿跟皇上说过,她什么都不要,故而皇上才如此依顺于她么?” 何绫儿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娘娘,皇上对娘娘也很是宠爱啊。只是那邓小姐新进宫来,皇上也恐是图个鲜新罢。等过了这段时日,皇上失去了兴致,也便不会如此殊待邓小姐了。” 阴孝和突然呵呵一笑,站起身子,道:“本宫日后,也便如同邓绥一般罢。那皇上既不想本宫照顾于他,那本宫便晾他一段时间。若是皇上的心中真的无本宫,纵是本宫使尽心思,他的心也不会在本宫身上的。” 何绫儿见阴孝和的双目之中闪烁着亮光,紧张的心慢慢松弛下来,附和道:“娘娘此时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之身,何必因为一个邓绥,影响了心情。日后娘娘便吃好睡好,否则若是累了身子,皇上临宠之时,还不被邓小姐给枪了机会。” 阴孝和冷冷一笑,凑到何绫儿的耳边,轻声道:“绥儿要那机会,本宫给她便是了。日后记得了,绥儿那边也休要走动了,皇上此时鬼迷心窍了罢,一不小心便会惹火烧身。” 何绫儿点了点头,道:“奴婢记得了,奴婢日后断不会往邵阳殿去。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忽地,门外有宫女来报:“禄安求见。” 阴孝和脸色一变,沉思道:“宣他进来罢。” 禄安急急地走了进来,看到阴孝和,吃惊地道:“娘娘,身体可好?”在那御书房之时,阴孝和的脸色都不像这般的苍白吓人。 第七十六章 愧疚 阴孝和冷冷一笑,道:“本宫恐是适才出门日晒过多了,并无大碍。”看着禄安面带焦急,冷声道:“你不在皇上身边侍候,过来可是有事?” 禄安低头颤声道:“皇上刚才在御书房说了,今晚让邓美人侍寝。” 阴孝和身子一抖,吃惊地看着禄安,道:“你说什么?今晚让绥儿侍寝?皇上说的么?” 禄安点了点头,道:“皇上亲口所说的,让奴才前去传话。奴才准备前往邵阳殿去,故而先过来禀报娘娘。” “哈哈哈哈……”阴孝和发出一声冷笑,摇头道:“疯了,这皇上果真是疯了。” 紧紧地咬着牙齿,双目中射出两道寒光,逼视着禄安,道:“小安子,皇上最近的变化你也看出来了罢。” 禄安点了点头,惶恐地道:“奴才,奴才看出来了。皇上好像变得喜怒无常,心情也是阴晴不定。” “既是如此,眼下禄公公被责罚成重伤,皇上身边也无人照顾,你便安心照顾皇上罢。”说着,慢慢地站起走到禄安的身边,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眼下皇上心情息怒不定,你便乖一点,安心照顾好皇上便好,这椒淑殿你日后还是少走动为好。以免皇上盛怒,祸及我椒淑殿。” 禄安身子一抖,颤声道:“奴才,奴才记住了。” 看着阴孝和锋利的眼神,禄安躬身道:“奴才这就前往邵阳殿去传旨。”那阴孝和的眼神,如同锋利的刀口一般,让人视之胆战心惊。 禄安出了殿门,伸手拍了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他心中一阵奇怪,这皇后日前还交代,皇上身边有何动向和安排,必须得第一时间通报过来。可是现在,竟让自己不要往椒淑殿中跑,难道,是自己经常暗中通报之事被皇上发现了么? 想到阴孝和刚才那冰冷锋利的眼神,禄安只感觉浑身一个激灵,背脊之上一股凉气袭来,全身毛孔倒竖,竟害怕得浑身发抖。 邵阳殿中,林秋儿与宫女太监早已经将闲杂散物,从储秀宫中随马车运往邵阳殿。 收拾完毕之后,林秋儿让宫女和小太监福安在厢房中休息,心中记挂着邓绥,便烧了些热水,放在青花白瓷壶中冷凉。 林秋儿刚刚收拾好,躺在卧榻上想休息一会,然后再让福安带自己前往御书房去寻邓绥。 刚刚躺下,便听到门外传来何绫儿的声音,道:“秋儿,秋儿,邓美人回来了。” 林秋儿从卧榻上跳了起来,朝着门外跑去。 出了门,便看见新来的两名宫女和福安已经急步行至轿子便,将邓绥搀扶下来。林秋儿见邓绥的脸色苍白中带着几分黯青,连忙跑上去去,急道:“小姐,你还好么?” 邓绥微微一笑,道:“无妨,我恐是中暑了。”说着,扭头朝着何绫儿道:“绫儿,一路急走,进去喝杯水罢。” 何绫儿摇了摇头,道:“奴婢谢谢美人盛情,只是娘娘还在那西厢房等候,此时日头也烈,奴婢还是快些回去罢。” 林秋儿见何绫儿朝着自己使眼色,眼见宫女搀着邓绥朝着屋中走去,连忙走到何绫儿身边,轻声道:“绫儿姐姐,奴婢见我家小姐脸色不佳,可是发生了何事?” 何绫儿低声道:“邓美人中暑了,在椒淑殿中食了些圆枝,有逆反呕吐之相。那黄太医已经检查过了,这几日让你家小姐好好休息,休要随意走动。” 说着,凑到到林秋儿的耳边,沉声道:“因为你家小姐中暑一事,皇上动手打了娘娘了。虽娘娘胸襟宽阔,断不会计较,可是此事也非同小可,还望你日后看好你家小姐,休要胡乱走动。”顿了一下,沉思道:“特别是那椒淑殿中,若是无甚大事,也休要走动了。” 林秋儿吃惊地道:“那,那小姐中暑,皇上怎会迁怒于娘娘呢?” 何绫儿冷笑道:“不止是娘娘,就连那禄公公都因为邓美人的任性,被皇上怒责掌摁之罚,此时性命还危在旦夕。”伸手拍了拍林秋儿的肩膀,道:“娘娘还在西厢房那边,我这就回去了。日后你们在邵阳殿中,安分一点为好,皇上似乎最近都心情不好。你等便休要在火上浇油了。” 说着,朝着轿官挥了挥手,起轿朝着院外急急离去。 林秋儿疑惑地看着何绫儿与轿官离去,冷笑道:“恐是那娘娘见不得我家小姐好罢,又生出如此多的事端。我才懒得理你。” 进了屋中,见邓绥躺在卧榻上,脸色甚是难看,一副有气无力之相。林秋儿行至卧榻边坐下,轻声道:“小姐,听说你中暑了,可还好?” 邓绥半闭着眼睛,苦笑着轻叹一声,无力地道:“原本以为,我去御书房求皇上给娘娘赔罪,能让娘娘心情好些。未成想,非但没有让皇上前去安慰娘娘,还连累了禄公公。” 林秋儿急道:“那绫儿刚才说的,禄公公性命堪忧,到底是真是假?” 邓绥吃力地坐起身子,无奈地道:“听说皇上怒责,禄公公受了掌摁之罚。想那禄公公本就年老体衰,怎受得了那重罚。黄太医也亲口所说,禄公公伤势严重,并非一朝一夕能养好的。” 紧紧地咬着牙齿,泪水无声地顺着面颊上流下,心中忽地变得沉重而迷茫。 自己才进宫数日,竟发生如此多的事情,若是日后再因为自己连累了别人,不要说自己无颜面对邓氏列祖列宗,就是在这个宫城之地,恐怕也是无人敢与自己交结。 林秋儿抓着手绢轻轻地擦去邓绥脸上的泪水,哽咽道:“小姐,你休要如此。那禄公公受罚,恐也不单是因为小姐罢。” 邓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在椒淑殿中,娘娘本是好心给那冰镇圆枝给我解暑,怎料竟又惹得皇上大怒。” 伸手抓着林秋儿的手,急道:“你说,皇上会不会一时心急,打了娘娘?” 林秋儿面色一动,随即摇头道:“娘娘自从进宫之时,便深得皇上宠溺。那皇上如何会舍得动手打娘娘呢?” 邓绥面色一黯,无奈地长叹一声,道:“我在西厢房见到娘娘,那脸上似乎有红晕之色。恐是日晒所致罢。若是皇上误会了娘娘,动手打了她,日后我有何颜面去见娘娘呢。” 林秋儿心疼地擦着邓绥脸上的泪痕,安慰道:“小姐,你就放心罢。眼下你身体不适,还是好好休息。近来皆为酷暑之天,也便休要走动,安心养身便好。” 那皇宫的冰窖之中,藏有严冬时收集的冰块。嫔妃贵身的房中铜炉,炉壁皆为双层铜铸。寒冻之时炉中烧炭能保暖,夏天炎热之时加入冰块能散热。加之那铜壁双层中空,保暖存冷效果极佳。故而这屋中有铜炉之中藏冰降温,甚是凉快。 邓绥喝了些热水,身上的虚汗渐消。加之屋中甚是凉快,那身体中是热暑之气得以减弱,整个人也慢慢精神起来。 有宫中年轻太医送来草药,交代宫女服理之法后,便匆匆离去。 邓绥心中记挂着禄公公伤势,本想让林秋儿前去查探一番。又担心打扰了禄公公休息。焦急之际,忽地想到那福安原本便是禄公公身边之人,心头一喜,便朝着林秋儿道:“你去将福安叫来罢。” 第七十七章 那就去罢 林秋儿出门将福安唤了进来,那福安一见邓绥,满脸惊色,诚惶诚恐地躬身站立。 邓绥朝着福安道:“福安,那禄公公受了掌摁之罚,你可知道?” 福安点了点头,道:“奴才与秋儿姐搬东西之时,便听寿安过来说过,说是皇上责罚禄公公。” 邓绥轻一声,道:“禄公公本便是年老体衰,如何能受得了那掌摁之罚。我听黄太医说禄公公伤势严重,心中一时放不下,不如你前去西厢房中看看伤势如何,回来告诉我一声。” 福安点了点头,道:“美人放心罢,禄公公侍候皇上多年,恐皇上也不至于重罚至伤的。”想了想,朝着邓绥轻声道:“美人,奴才先前有眼无珠,不识得美人。还望美人日后多多教导,奴才定会谨记于心。” 邓绥眉头轻皱,想起那递银之事,忽地微笑着摇头道:“你休要往心里去,日后只要能替我安心照顾皇上便好。明白么?” 福安连忙点了点头,道:“奴才这就前去,还请美人放心休养,奴才见过禄公公之后便速速回来通报。” 说罢,连忙躬身退出至门外。 看着福安离去,邓绥靠在凤榻上,无力地闭上眼睛。 她虽在府上守孝三年,生活清苦,可是终因她身体素质甚好。经过府上郎中药理和饮食规律调整之后,早已经恢复如初。 只是因进宫之后,连连波折,精神身体皆受不少折磨。加之那饮食时饱时饿,又不知那玫瑰露酒劲的深浅,沉醉呕吐之后才会导致暴晒中暑。 此时平静下来,便感觉整个身体犹如被掏空一般虚弱无力。 正在昏昏欲睡之时,便听到林秋儿焦急的声音,道:“小姐,那禄安在外求见,说是传皇上口谕。” 邓绥无力地坐起身子,道:“快迎他进来罢。” 林秋儿连忙朝着门外道:“禄安,你进来罢。” 禄安擦了擦面上汗水,整理衣帽,走了进来,朝着邓绥躬身道:“奴才,见过邓美人。” 邓绥道:“禄安,可是皇上有事吩咐?” 禄安点了点头,道:“皇上让奴才来通知美人,说是让美人今晚侍寝。” 邓绥一听,身子一颤,吃惊地道:“奴婢今日在椒淑殿中暑昏迷,本就身体不适,那皇上也是知道的。如何还会叫奴婢侍寝?” 禄安躬身不敢抬头,颤声道:“回美人,奴才也不敢多问。奴才只是负责过来传皇上口谕。” 邓绥眉头一皱,低头沉思道:“皇上可还有事交代?” 禄安答道:“皇上只是让奴才过来传话,未曾交代其他事情。” 邓绥紧紧地握着拳头,忽地冷冷一笑,道:“如此,你便回去禀报皇上。就说我今日中暑身体不适,若是皇上执意要奴婢侍寝,那奴婢晚膳之后,便自己过去罢。” 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冷笑,这皇上如此,分明是要她与整个后宫为敌。如此一来,不要说皇后,纵是与邓绥同时进宫的新秀也会对她心存不满。 禄安点了点头,道:“多谢美人,奴才这就回去禀报皇上。”迟疑地看了看邓绥,轻声道:“奴才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说话之间,额头上汗珠如豆,不停地往下掉。 邓绥疑惑地看着禄安,点头道:“你有话大可直言,此时在这邵阳殿中,我邓绥身位与公公无异。” 禄安迟疑一下,沉声道:“奴才若是说了,美人万万不可说是奴才说的。” 邓绥坐直身子,正色道:“你放心便是,我邓绥说话算数,纵是皇上亲问,我也断不会说出。” 禄安看了看旁边的林秋儿,轻声道:“后宫有历朝之矩,若是贵身有身体不适,皇上又亲点侍寝,便可通报至尚司女史之处。由女史定夺,另择侍寝之人,不用通知皇上。” 邓绥目光一动,点了点头,道:“多谢禄安指点,奴婢心中有数了。” 禄安躬身退至门口,朝着林秋儿道:“秋儿,奴才见邓美人脸色不佳,还是尽快将黄太医所送之药煎了给美人服用罢。” 林秋儿点头道:“谢谢禄安,奴婢已经安排下去了。” 只等禄安退出门外,林秋儿走到邓绥的身边,急道:“小姐,那皇上明知道你身体不适,还偏偏点你侍寝,这是何道理?” 邓绥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摇头道:“按禄安所说,也未尝不可。” 林秋儿摇头道:“奴婢听说,皇上这几天心情不佳,若是小姐身体不适前去,恐会招致皇上不悦。不如便让奴婢前往储秀宫中,与张大人通报一声罢。” “若是如此,恐便中了皇上下怀了罢。”邓绥慢慢站起身子,发出一声冷笑,道:“真让女史重新安排人过去,那皇上必然迁怒于储秀宫的张大人。到时候整个后宫之中,从上到下的人都被我给得罪了。” 林秋儿满脸焦急地看着邓绥,道:“那,那怎么办?” “皇上既叫我去,那我便去罢。” 邓绥朝着屋中浴房走去,微微一笑,道:“今日走了一身汗,我先沐浴更衣罢。只等晚膳之后,我过去便好。” 林秋儿连忙招呼着宫女,侍候邓绥沐浴更衣。 沐浴出来,已经近黄昏之时。 邓绥心中一阵奇怪,那那福安已经过去数个时辰,竟还未回来。难道是禄公公那边出了事情了么? 想到黄太医的话,心中一阵焦急。正想让林秋儿过去看看,便听到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道:“福安回来了。” 福安刚刚进屋,邓绥起身急道:“福安,可曾见到禄公公了?” 福安伸手将门关上,脸上带着几分焦急,沉声道:“奴才到了厢房之后,那门口有人把守就连奴才都不让进去。奴才本想就此回来,又担心若是见不到禄公公恐美人担心,便在厢房外面等候许久。” “那你见到禄公公了?”邓绥焦急地看着福安。 福安点了点头,道:“奴才虽未能进去,可是在后窗之处见到了禄公公。”压低声音,轻声道:“皇上亲口说的,所有人不得打扰禄公公,所以这探查之事,万万不能传了出去。” 林秋儿急道:“那禄公公到底怎么样了,你能不能说重点?” 福安轻声道:“奴才看见寿安给禄公公喂粥,虽不能说话,可是也能进食,恐也无性命之忧罢。” 邓绥想了想,咬牙道:“好你个皇上,竟如此不近人情,对禄公公都能下此狠手。” 紧紧地咬着牙齿,朝着林秋儿道:“秋儿,你去御膳房中取晚膳过来罢,我吃好了便早点过去侍候皇上。” 福安点了点头,道:“我也听禄安说了,皇上亲点邓美人今晚侍寝。”扭头朝着林秋儿道:“你便在此照顾美人,奴才和林玲前去取膳食便好。” 邓绥慢慢地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泛白的面孔,忽地微微一笑。抓过银梳子轻轻地梳着长发。 林秋儿走上前去,伸手接过梳子,看着邓绥脸上奇怪的笑容,担心地道:“小姐,你是不是不开心?” 原本那皇上诏纳侍寝,是天大的好事,可是眼下邓绥这身体不适,皇上又在怒气之下,恐是过去侍寝也不会好过。眼见邓绥原本虚弱无力的脸上忽地有了笑容,只看得林秋儿心惊肉跳。 第七十八章 走了个空 邓绥微微一笑,扭头看了林秋儿一眼,道:“你说,皇上可怕么?” 林秋儿咽下一口气,颤声道:“皇上若是不发火还好,可是一发火可真是吓死人了。” 邓绥闭上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既然皇上发火那么可怕,那日后便不要让皇上发火了罢。” 梳好头发,宫女给邓绥盘好发辫,那福安也取来晚膳。 邓绥见日头已西落,夜见朦胧之色,便急急地吃了些饭菜。 洁面涑口之后,乘轿朝着南寝宫行去。 御书房中,和帝面带忧色地看着桌边的加急奏折。 那提篮中的晚膳早已经送来多时,宫女见和帝面色不悦,也便不敢声张。 禄安见和帝依然未有用膳之意,轻声道:“皇上,那饭菜放久了恐味道不佳,不如皇上先用膳之后再批复如何?” 和帝放下手中的奏折,长叹一声,道:“这周边农情急讯,从初夏之时便有虫灾禀报。那州府之官是如何做的,怎生到这盛夏之时,依然未见丝毫改善。” 眉头紧皱,慢慢地站起身子,朝着禄安道:“既是如此,便先用膳罢。” 禄安和宫女连忙将饭菜端上,和帝坐到桌边,刚刚吃了几口,忽地抬头看了看禄安道:“那禄公公身体如何?可能进食?” 禄安躬身答道:“回皇上,寿安说晚饭之时,给禄公公吃了些清粥。禄公公虽不能开口说话,可是那胃口也还不错。若是能食得,恐不日也便恢复了罢。” 和帝冷冷一笑,道:“身为朕后宫总管,竟连番与皇后给朕添烦恼。眼下着州县农情身受虫灾,朕甚是烦心。若是下次胆敢如此,朕定不轻饶。” 脸上带着冰冷杀气,伸手夹菜。 那禄安看着和帝双目冰冷锋利,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颤声道:“皇上忧心于国事,那禄公公虽然是为皇上好,可也不该给皇上添忧呐。”紧张地咽下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看着和帝。 和帝冷冷一笑,抬头看着禄安,正声道:“依你之见,朕责罚禄公公,是该还是不该?” 禄安一听,身子一颤,低声道:“皇上盛明,对禄公公责罚自是应当。在这皇宫之中,若是无规无矩,如何说的过去。” “好,很好。”和帝房下筷子,轻轻地拍了拍手,逼视着禄安,道:“你竟如此明理,超出了朕的预料。日后你要记得了,在朕的身边,不要说是禄公公犯错责罚,纵是皇后娘娘犯错了,朕一样狠罚不怠。” 禄安一听,惊恐地点了点头,道:“奴才知道,日后奴才行事也必会小心谨慎,断不会出错。” 和帝哈哈一笑,道:“那么,朕叫你前往邵阳殿中传朕谕旨,你可传了?” 禄安连忙道:“回皇上,奴才午后之时便已经前往邵阳殿中给邓美人传旨。” “那么,邓美人可有事回奏?”和帝抓过面绢擦了擦嘴,冷笑道:“她可说身有不适?” 禄安躬身道:“邓美人回话了,说若是皇上亲旨,纵是身体不适也要前来侍寝的。” “哈哈哈…。。”和帝站起身子,沉声道:“不曾想到,今日她真的身有不适,反倒如此听话。既是如此,便摆驾邵阳殿罢。” 禄安躬身道:“喏。” 说罢,招呼着宫女,唤来轿官。 看着和帝上了锦轿,禄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朝着身后的宫女道:“你过去给寿安说一声,皇上今晚临宠邵阳殿。” 说罢,朝着锦轿追了过去。 夜已深浓,邵阳殿中因邓绥前往南寝宫中,故而屋中只有正厅四壁上的莲灯点起。 和帝在门口下了锦轿,见禄安正欲往屋中前去通报,制止道:“休要惊动邓美人,眼下无事,你便随轿官回去罢。那书房之中岭南奏折朕明日一早要用,你去收拾好之后便回去休息。” 禄安面带焦急朝着屋中看了看,暗道,着邓美人是怎么回事,皇上前来这么大的动静难道也美人发现么?眼见皇上在屋外站立许久,依旧未见有人前来接驾。明明自己已经通报过的,难道那邓美人又忘记了? 常理之下,早就知道皇上临驾,应该安排人在外面守风通报才对啊。 和帝见禄安面带焦急,目光一冷,沉声道:“今日你前来通报之时,邓美人可有其他交代?” 禄安惊恐地摇头道:“回皇上,奴才过来通报之时,邓美人答应得挺好,也未见有何不妥之处。” 和帝点了点头,疑惑地看着禄安,道:“既是如此,你还不快滚?” 禄安紧张地咽下一口起,转身朝着轿官挥了挥手,起轿急急地拉去。 和帝清咳一声,双手倒背,大步地朝着屋中走去。 进了正门,见屋重灯灰昏暗,心中一阵疑惑,这邓绥搞什么鬼,既已知道皇帝临宠邵阳殿,为何就连这个灯灰都不曾点上? 双目之中忽地露出一丝怒意,大步地走了进去。 那林秋儿正在卧榻上打盹,忽地见门口进来一人。心中一阵奇怪,今日才刚刚搬过来这邵阳殿中,如此晚了怎会有生人前来。 坐起身子,伸手揉了揉眼睛,吃惊地脱口而出:“皇上?” 那屋中虽灯火未全部点亮,可是皇上那一身金黄的龙袍,依然发出耀眼的光芒。 林秋儿从卧榻上滚了下来,朝着皇帝跪地道:“奴婢,奴婢见过皇上。” 和帝见林秋儿睡眼朦胧,面带惊恐,沉声道:“邓绥呢?” 林秋儿颤声道:“小姐,小姐今日接到皇上谕旨,说是今晚侍寝。故用了晚饭之后,便急急往南寝宫去了。” 忽地心中一沉,急道:“小姐不知皇上临宠邵阳殿,此时恐在南寝宫中等候皇上呢。” 邓绥自是不知,只有新进宫的宫女,未得晋身贵位之前才暂住储秀宫红。一旦晋封了贵为,有寝宫之地,皇上亲点便是临宠所居之地。 和帝的脸色,忽地露出一丝苦笑,摇头道:“那邓绥心进宫中,不懂规矩也便罢了。难道,那禄安也不懂规矩么?” 紧紧地咬着牙齿,朝着门外沉声道:“来人。” 片刻功夫,门外两名带刀侍卫飞身而来,跪地道:“属下在。” 林秋儿吃惊地看着两名侍卫,又抬头看了看屋顶。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这人如同从天而降一半,眨眼便出现在皇帝的面前。 和帝沉声道:“给朕将禄安绑了,扔进水牢,三日不得进食。” 侍卫回道:“属下遵旨。”恭敬地起身,退至门边,转身朝着外面飞奔而去。 林秋儿颤声道:“皇上,那,那禄安过来传话之时,恐是以为小姐知道……” “你是在教朕做事么?”和帝大步地走到椅子上坐下,怒视着林秋儿,道:“你家小姐敢冲撞朕,你倒也学得不错,难道你不怕死么?” 林秋儿两腿一软,跪了下去,哽声道:“奴婢不敢,还望皇上恕罪。” 心中一急,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想这小姐真是命苦,进宫之后行事素来小心谨慎,可还是处处惹得皇上盛怒不说。这皇帝责罚,真是不问青红皂白,依性而为。 如此下去,必真如小姐所说那般,整个皇宫之中,从上到下,都被得罪了。日后,还有谁敢与邓绥沾染半分? 和帝冷冷一笑,扭头看了看桌上的茶壶,沉声道:“你在府上之时,待客之道也是这般么?” 第七十九章 暗中通报 林秋儿面带疑惑,惊恐地看了看和帝,又看了看桌上的茶壶,忽地明白过来,连忙起身给和帝倒了一杯茶,跪地道:“奴婢该死,见了皇上一时间慌了神,还望皇上恕罪。” 和帝伸手接过茶杯,仰头喝了一口,正声道:“那邓绥身体如何?” 林秋儿连忙道:“回皇上,小姐回来之后,面色不佳。听闻皇上亲点侍寝,晚膳之后便急急地唤了轿官,往南寝中去了。” “那么,她晚膳之时,可有胃口?”和帝面色一缓,放下手中的茶杯。那脸上的威严之色,逐渐淡去。 林秋儿低声道:“小姐今日中暑了,虽有黄太医送来的汤药,可是那中暑之身,皆是脾胃逆反之相,故而晚膳之时也胃口不佳。” “既是如此,那便让她在南寝宫中好好休息罢。” 和帝站起身子,朝着林秋儿道:“明日一早,你便到南寝宫中,将你家小姐接回来。” 林秋儿连忙躬身道:“此时善早,不如皇上在此等候,奴婢前去接小姐回来罢。”这皇帝临宠刚刚入住的邵阳殿,若是让皇上无趣而归,万一以后都无心情再来,可就坏了。 和帝冷冷一笑,摇头道:“休要如此麻烦,邓绥今日中暑,依她之性,此时恐怕也早已睡着了。便休要打扰,让她好好休息便是。” 说着,双手倒背,大步地朝着门外走去。 林秋儿连忙朝着和帝躬身道:“恭送皇上。” 和帝行至门口,回头朝着林秋儿道:“日后记得,若是让邓绥侍寝,便在邵阳殿中准备酒菜,朕晚朝之后便会过来,无需在往南寝宫中跑了。” 林秋儿连忙道:“奴婢谨记,定会转告小姐。” 看着和帝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林秋儿身子一软,瘫在地上。 门口的两名宫女连忙跑过来,将林秋儿扶起,坐到卧榻上。 林秋儿面色苍白,朝着宫女道:“你说,那禄安真的会被扔进水牢,饿他三天么?”若是真在水牢中浸泡,不要说饿上三天,恐怕不饿也性命不保了。 宫女面带忧色,沉声道:“那皇上一言九鼎,既已下旨责罚禄安,那必是照罚的。” 林秋儿眼睛一红,哭道:“那禄安今日过来之时,言行之下也不曾出错,怎生这皇上如此不讲人情,说罚便罚了?” 宫女连忙伸手捂着林秋儿的嘴,急道:“秋儿姐姐,休要胡言。”紧张地朝着门外看了看,低声道:“若是被皇上听见,那真是掉脑袋的大罪。” 林秋儿一听,目带惊恐地朝着屋顶上看了看。 适才她亲眼所见,那皇帝厉声召唤一声,两名带刀侍卫瞬间便出现在眼前。足以可见,那皇上身边侍卫定是随从皇上,否则,纵是等候在院门之外,也断然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出现在皇上的面前。 日后在这宫中,纵是睡觉之时,也断不能口出胡言。就连那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一不小心便招致责罚,更何况似自己这般随主进宫的草菅之身。 林秋儿吸了吸鼻子,哽声道:“那小姐也不曾知道,皇上点她侍寝,竟然是要在寝房之中等皇上临宠。此时,恐怕还在南寝宫中等候皇上呢。” 想了想,朝着两名宫女道:“为何小姐前往南寝宫之时,你们也不说一声呢?” 两名宫女惊恐地看了看林秋儿,道:“奴婢等也不得知,本以为邓美人已经侍寝两天,早已经心中有数了啊。” 林秋儿无奈地叹气道:“小姐真是一波三折,原本今日是给皇后请罪而去,不想顶日而走竟中暑了。” 那何绫儿与林秋儿说过皇上怒打了皇后之事,她也不敢告诉邓绥。若是邓绥知道,又不知因内心愧疚自责,弄出何等乱子。 眼下,见皇上虽责罚了禄安,可是也并未怪罪邓绥。只等明日一早,将邓绥接回来之后,将皇上之意告诉她便好。 如此一来,即使是侍寝也不用出邵阳殿去,便让邓绥安心在这寝宫之中。只要不往外走动,恐也不至于招致皇上迁怒于人。 宫女附和道:“想来也是,本来美人是好心,想去给娘娘赔罪。怎会想到竟会惹得皇上盛怒。”轻轻地凑到林秋儿的耳边,沉声道:“奴婢在选侍宫的时候听说,两年前一个贵身冲撞了娘娘,被娘娘责罚出宫,还祸及府上,就连父兄官职都被罢免了。” 林秋儿紧张地看了宫女一眼,急道:“这下好了,那娘娘必是对我家小姐心有成见,恐怕日后邓大人在宫中也不会好过罢?” 宫女点头道:“日后,恐还得邓美人与皇上求情,若是在朝中身职之位低廉,那定是要受排挤的。” 林秋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无比的焦虑,急道:“原本以为,只要进得宫中,受了皇上恩宠,便能在宫中立身,也能光耀门楣。怎能想到,竟是如此一波三折,这何时是个头啊?” 心中带着无比的焦急,低头沉思片刻,忽地眼睛一亮,朝着宫女道:“按皇上适才所说,让小姐在南寝宫中休息,那皇上便是不会回南寝宫了。”咬了咬嘴唇,道:“皇上既不回南寝宫,会去何处呢?” 宫女低头沉思,道:“此时天色不早,若是在储秀宫的话,离娘娘那椒淑殿还近些。这邵阳殿离椒淑殿甚远,而且皇上已命轿官回去了,恐怕也无法前往那椒淑殿罢。” 林秋儿想了想,目光一动,低声道:“皇上既不回南寝宫,那小姐在南寝宫中恐也不知皇上不回去,定会等候皇上。若是皇上不回去的话,小姐定也睡不好。” 忽地站起身子,朝着宫女道:“不如,我前去南寝宫中,告诉小姐一声。那皇上责罚禄安之事,若是等明天小姐见了皇上,开口求情一番,也难说皇上心情一好,便赦了禄安了。” 宫女想了想,摇头道:“眼下,皇上既已说过让邓美人在南寝宫休息,姐姐也便休要前往打扰了。万一那皇上回得南寝宫去,姐姐过去被皇上撞见,可便不好了。” 林秋儿咬着嘴唇,想了想,道:“若是皇上回去,那也还好。若是皇上不回去的话,恐怕会让小姐白白等候一夜。前日禄公公还交代过小姐,侍寝之时,万万不可独自一人睡觉。那小姐定会记得,又怎敢睡觉呢。” 抬头朝着门外看了看,朝着宫女道:“不如林玲留在邵阳殿中看守,梨花随我前去。到了南寝宫,便先向宫女打听一番,让宫女给小姐传个话便好了。” 那被称作林玲的宫女点头,道:“既是如此,姐姐便与梨花前去。记得,万万不可打草惊蛇,到了南寝宫之后,也休要进去,让宫女通报一声,传个话便好。” 林秋儿点了点头,跑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喝下,朝着宫女道:“走罢。” 宫女寻了灯笼,两人急急地朝着外面走去。 第八十章 郑贵人 和帝出了邵阳殿,眼见夜色已深,那轿官又被遣回。 心中记挂着阴孝和,便想前往椒淑殿去看看。白天之时,因为恼怒之极,出手打了阴孝和,恐怕那阴孝和此时还心存委屈。若是能过去看看,安慰几句,她心中怨气一消,也不会对邓绥心存成见。 行了几步,忽然想起这邵阳殿离椒淑殿距离甚远。如此步行过去,加之这夜路难行,恐得一个多时辰。 原本和帝让邓绥落居这邵阳殿,便是有意让她远离椒淑殿。那阴孝和对邓绥素来有排斥之心,虽表面之上亲近随和,可是自邓绥进宫之后,阴孝和心情一直处于压抑状态。若是让邓绥住的离阴孝和太近,往来走动繁多,恐又生出诸多事端。 故而让邓绥居住在邵阳殿中,一来可以远离椒淑殿,二来那阴孝和也不喜走动,若是那贴身丫鬟要前往邵阳殿打听消息也要走不少的路。只要两人之间瓜葛甚少,便能少了些麻烦和冲突。 和帝想了想,便转身往西边寝房之地行去。 那西边寝房之地,便是宫中长秋寺之所。 这长秋寺在先帝之前,原本是后宫之中管理宫事内务之地。长秋寺中官员,皆为皇后亲信之人。在皇后的支配之下,管理后宫事务。 和帝掌权之后,便重立长秋寺中官员,那大长秋之身,皆为朝中忠良之身,和帝身边亲信之一的郑麟,便是宫中大长秋之首。这宫中的长秋寺,除却明里解决后宫事务之外,更是和帝心腹重官落身之所。 就连那御前带刀侍卫,也隶属长秋寺之管辖。足以可见,这长秋寺是皇上最为亲信之所。 和帝刚刚行至西寝宫所院,便听到一阵悠扬柔和的琴声。 此时夜色已进深浓,虽然寝宫之中处处灯火通明,可是四下不见人影,这庞大的西寝宫之地,显得异常宁静。 那悠扬的琴声,在夜空之中时远时近,忽如同少女的低吟轻歌,又似山间灵鸟轻唱。在这夏夜之中,夜风清凉,琴声柔美。和帝一时之间竟听得如痴如醉。 一曲终,和帝带着几分意犹未尽的失落,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和帝虽年轻,加之终日忙于政要之事,可是在刚刚继位之时,为了安抚窦氏太后警惕之心,便也深喜欢琴瑟之乐。加之平日身边所随之人敌我难分,故而和帝以琴瑟打发时间。 长久之下,竟也对琴瑟深有造诣。兴起之时,不但能琴瑟共弹,还能随性成曲。所以在傀儡之虚的三年之中,包括窦太后在内,都无人识得他的刚阳聪慧。 这琴瑟最大的好处便是,能让人变得专注而冷静。甚至在不惑之间,让他能迅速地在悠扬轻柔的声乐中寻求更为有效的生存之道。 失了那琴声,和帝的心中带着几分失落的空虚。忽地想到那州府之处急奏的虫灾之患,眼下自己既不能出宫,便前往长秋寺中差人暗中出宫察看一下灾情,也好心中有数。 刚刚行出数丈之远,那悠扬的琴声又响了起来。那琴声之中不似刚才那般轻快绵柔,好似带着几分哀怜的无奈,低沉而压抑。 和帝闻着琴声,朝着西边的寝房走去。 那寝房门口,两只硕大的灯笼下面,站着两名青衣宫女。 和帝心中一阵疑惑,这西宫之地,他鲜有临宠。印象之中,似乎对这寝房毫不陌生。可是,又想不起何时落驾过此地。 和帝清咳一声,双手倒背,大步地朝着院门走去。 那门口的两名宫女一见,吃惊地对视一眼,急急地朝着和帝走来,跪地道:“奴婢,见过皇上。” 和帝疑惑地看了看宫女,笑道:“免礼罢,这寝宫之中,是何人在弹奏?” 一名宫女连忙道:“回皇上,是郑贵人,郑长郡。” “郑长郡?”和帝目光一亮,笑道:“原来,是郑统领府上之女,郑长郡。”和帝突然想起来,这郑贵人,便是四年前窦太后亲点的郑贵人,郑府长女。早在两年前,和帝在女史的安排之下,临宠过这凤凰殿。 自从阴孝和立为皇后之后,随着国事繁重,也便无心临宠这凤凰殿中。 宫女连忙道:“皇上,贵人不知皇上前来,容奴婢前去通报郑贵人一声罢。” 和帝摇头道:“你等休要声张,朕自己进去看看罢。” 两名宫女连忙恭敬地退到两边,和帝微微一笑,朝着屋中走去。 未能进得房门,忽地那琴声嘎然而止。 和帝心中一阵疑惑,那琴身突然停止,整个夜空之中变得寂静无比。就好像正在闻嗅的花朵突然被人从鼻边夺走。 眉头紧皱,大步地朝着屋中走去。 刚到门口,便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颤音,道:“不知皇上前来,未能迎驾,妾身罪该万死。” 嫩黄的长裙,带着一阵花瓣的清香,朝着和帝跪地道:“还请皇上恕罪。” 和帝看着地上垂首低头的女子,笑道:“朕路过此地,便进来看看,平身罢。” “奴婢,谢皇上。”郑长郡连忙站起身子,朝着皇上侧身道:“皇上,里面请。” 和帝点了点头,笑道:“郑贵人,多日不见,可还安好?”说着,走到太师椅上坐下,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你坐下说话罢。” 郑长郡连忙道:“托皇上的福,妾身一切都安好。” 轻轻地抬起头,偷看了和帝一眼,却见和帝双目含笑,正看着自己,心中一急,连忙低下头去。 她身为郑府长女,自先帝之时,郑府便深得皇上信任。纵是在窦太后掌权之时,这郑麟也是宫中能耀之臣。故而窦太后早在旺势之时,便亲点郑长郡为和帝贵人。 因郑府素来对刘氏皇室忠心不二,纵是深得窦太后赏识,也未有丝毫叛逆之心。在郑府先人郑众统帅之下,暗中存有兵力,和帝才能借力寻机夺回政权。 宫女送上茶水,郑长郡连忙起身,倒了杯水,端道和帝的面前,轻声道:“皇上,喝水罢。” 和帝接过茶杯,目光忽地变得轻柔,定定地看着郑长郡。 灯火之下,郑长郡那原本端正精致的面容,未加丝毫的装饰勾画,却落得更加楚楚动人。 郑长郡似刚刚出浴不久,那长及腰后的秀发,带着几分湿润的乌黑微卷,隐约散发着皂角的清香。 纵是隔着两步的距离,和帝依然能清楚地听到郑长郡的心跳之声。似乎,越来越快。 足近两年的时间,在这样孤寂的深夜,有谁能想到皇帝竟会突然驾临凤凰殿中。 “你,很怕朕么?” 和帝仰头喝了一口水,将杯子轻轻放到盘中。脸上露出一丝深邃的浅笑,双目轻眯,定定地看着郑长郡。 “妾身不是怕,妾身是激动。”郑长郡轻轻地抬起头,明亮的双目中忽地涌出两串晶莹,颤声道:“两年了,妾身做梦都不曾想到,皇上还会临宠这凤凰殿。” “你过来。”和帝抬起手,朝着郑长郡笑道:“朕,只是路过。” 郑长郡抬手擦了擦眼泪,轻轻地走到和帝的身边,颤声道:“妾身知道皇上是路过,可是妾身也开心。对妾身来说,皇上能路过凤凰殿,进来看看,妾身也就满足了。” 第八十一章 强求之念 轻轻地仰起头,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朝着和帝道:“皇上,妾身如此素容朝天之相面见皇上,会让皇上心生厌恶么?” 潮湿的双目中,带着几分晶莹的微红。 那一层淡淡的微红,将她原本光亮有神的眼睛,点缀得更加的媚态万分。 也许,她天生便是稳重之人。纵然是在皇帝的面前,也是如此沉稳大方。没有丝毫的惊慌和失态,也没有半分的故作娇羞之姿。 大户人家的闺秀之身,骨子里面似乎都透露着一种沉稳大气。那种天生的稳重之貌,是后天如何培养和训练,都无法成就的雍容华贵。 和帝轻轻地摇了摇头,伸手拭去郑长郡腮边的清泪,笑道:“不会,你这容貌之美,在后宫之中也断不多见。朕不能临宠凤凰殿,那也是国事繁身,加之娘娘性格要强霸道而已。你会怪朕么?” 郑长郡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柔柔的微笑,道:“皇上国事繁身,臣妾早就从家父口中得知。”搅着裙角的手指发出轻微的颤抖,脸颊之上因过度的激动绯红渐现,“皇上今日能来,真的足够了,在妾身的心中,只要能如此近看皇上,妾身便已经很满足了。” 三年前,阴孝和刚刚进宫之时,她便已是贵人之身。和帝统领之下,虽为了管理后宫,这贵为晋身增添了不少份位。可是那贵人之身,早已在美人之上。属一品正妃之位,仅次于皇后之下。 郑统领从先皇开始,便是长秋寺中顶梁之柱。若非郑氏之人为善正义,恐早已经被窦氏势力所吞并。郑府力拔戚势,与和帝正统朝纲,故而在拔除乱戚之后,依然深得和帝信任,不但晋封嘉赏,还巩固长秋寺之势。郑府更是尊身任职,为皇帝所重用。 和帝轻轻地点了点头,道:“郑统领开明之见,也着实是为了朕着想。”轻轻地伸手握着郑长郡的柔若无骨的小手,柔声道:“只是,苦了你了。” 郑府既成了重臣之地,又在宫中任亲皇之职。那郑众为正朝纲,亲书和帝。若是郑府之人在宫中连任亲皇之任,那府上闺秀又身掌母仪之能。新政之下,必会惹得朝臣四议,人心不平。故而留存郑长郡那窦太后亲封的贵人之位,不再佳晋。 原本和帝听信郑统领之言,极少临宠凤凰殿,便是担心朝臣有所驳议之诫。可是随着阴孝和进宫之后,博识得体,连番晋升,便慢慢将郑长郡冷落忘却。 郑长郡微微一笑,摇头道:“虽不能侍候皇上,可是只要不给皇上添乱,能让皇上偶尔记起凤凰殿中还有个郑长郡,妾身也便满足了。” 和帝点了点头,起身拉着郑长郡的手,走到卧榻上坐下,笑道:“朕原本想前往长秋寺中寻郑统领有事商议,未想竟被你的琴声引来。”抬手摸着郑长郡光洁如玉的面颊,沉声道:“之前也不曾见你有此喜好,朕有多年未曾听过如此绝美之乐了。” 郑长郡面色一红,垂首笑道:“妾身在这殿中平日无事,便击瑟抚琴。时日久了,便熟能生巧,顺手了些。” 和帝拉着郑长郡的手,笑道:“若是日后喜宴之上,能有如此绝美之乐助兴,恐怕文武众官也要多饮几杯。” 郑长郡见和帝身着常服,身边竟无随从,疑惑地看了看和帝,道:“皇上,夜色深浓,既是往长秋寺去,为何会独自一人前来?” 虽在皇宫之中,可是浓夜之时皇帝独自出行,难免不合常理。此时虽朝纲已正,可是内忧外患依旧存在。平日之时,和帝身边皆有侍卫随身。眼见之下,和帝连护身腰带都不曾系有。 和帝微微一笑,道:“原本朕准备临驾邵阳殿,只是不想那邓绥竟不识得规矩,自己前去了南寝宫中。朕到了邵阳殿之后,寻不见人,便过来了。” 郑长郡目光一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笑道:“妾身见过那邓美人,普天之下,能入邓美人那般绝美正身之人,恐也不多见。” 和帝见郑长郡目光带忧郁,笑道:“你认识邓绥么?” 郑长郡点头道:“日前妾身前往储秀宫去寻柳采人,见过邓美人,还跟她说了几句话。”轻轻地舔了舔嘴唇,柔声道:“妾身其实真的很羡慕邓美人的,身为大府之秀,又得皇上宠识。生而为人,此生无憾了罢。” 和帝眉头一皱,道:“你只不过见过邓绥一面,如何能识得她为人之性?” “妾身虽鲜有与人接触,可是识人之面,妾身还是心中有数。”郑长郡抿嘴轻笑,抬头看着和帝,道:“妾身只是看过邓美人一眼,便知她便是善性存根之人。” 轻轻地凑到和帝耳边,道:“一个人,不管如何深诣人情世故,可是她的眼睛断然是改变不了的。皇上能有邓美人如此博胸之贵侍候,妾身也为皇上开心。” 和帝冷冷一笑,摇头道:“邓绥进宫之后,发生了何事,你可曾听说了?” 郑长郡微微一笑,道:“日前有禄公公安排人送来喜糕,说是邓小姐晋封美人之身。”看着和帝面色似有不悦,迟疑地道:“凭那邓美人之性,晋升加封那也是情理中事,难道还给皇上出难题了么?” 和帝目光一柔,脸上带着几分苦笑,摇头道:“她便是太过忠善,才会变得是非不分。朕便是担心她善恶不明,日后在宫中连自保能力都没有。” 伸手托着郑长郡的下巴,笑道:“你跟她便有几分相似,心中从未强求之念。可是你有郑统领在,也无人敢动你分毫。那邓公离世之后,虽有邓骘进朝任职,可是凭邓骘之能,恐也无力护得邓绥周全。” 目光之中,带着无比的担忧,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 郑长郡摇头道:“妾身怎能与邓美人相比,那邓美人身姿容貌,恐怕整个后宫也无人能及。妾身拿什么与她相比呢?” 和帝站起身子,朝着外面看了看,笑道:“朕说的是,你与她一般,心性秉善,虽在宫中,却也无强求之念。” “皇上,如何知道妾身无强求之念呢?” 郑长郡抬起头,双目之中带着近乎朦胧的柔光,轻声道:“妾身希望,皇上能留下来陪妾身,哪怕只是这一夜,也好。” 和帝面色一动,那郑长郡的眼神中,似乎带着无尽的忧伤。 那种忧伤,就像是绝望之后的坦然与平静。 两年多来,她从未主动前往南寝宫和御书房中视探过皇上。 也许,她是在等。在等一个永远都无法醒来的梦。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更知道自己若是如同其他贵身一般,想尽办法的接近皇上,定是给皇上添忧。 所以,她只能将无尽的思念,变成那跳动的琴声。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每一个无眠的夜晚。那深入骨髓的思念之痛,折磨得她夜不能寐。 她的指间,写满了对他的思念。 那厚厚的茧,在一遍又一遍的琴声之中,跟她的心,连到了一起。 每弹一下,心便痛一下。 她便一遍一遍的弹,一直痛到整个心脏变得麻木。从此,也便不知心痛为何物? 未曾想到,那思念的琴声,竟然真的将他带到了她的身边。 她的心,突然很痛很痛。 第八十二章 断不能留 早已经绝望麻木的心,似乎就在这一瞬间便活了过来。 带着鲜活的疼痛,驱使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纵是死,也要死在他的怀中。 和帝伸手将郑长郡拥入怀中,毫无温度的声音中带着无奈的轻颤,摇头道:“长郡,朕知道这么多年对不起你。” 轻轻地托起她的下巴,深邃而略带锋利的双眼倏然地变得轻柔,只是柔柔地看着她的眼睛。 郑长郡那一双眼睛,带着乌黑的明亮,似乎在忽然之间便已看不到了那种近乎哀怜的柔弱,闪烁着的是那狂热,毫无惧色的,甚至有些霸道的挑衅。 那柔弱的双手,霸道地缠上他的脖子,她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你若是今天不留下来,那臣妾便离开这个皇宫,永远永远都不再回来。” 和帝目光一冷,两道剑眉紧紧地皱起,他的脸上露出几分威严的冰冷,沉声道:“你是在威胁朕么?” “妾身怎敢威胁皇上?”她呵呵地笑着,朱唇之中喷出的热气,如同热浪一般卷过他的面颊。那潮湿的秀发贴在他的面上,带着淡淡的花香,“妾身等了皇上两年,难道皇上真的这么狠心么?” 说着,双目中涌起一抹失望的黯淡。慢慢地放开他的脖子,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柔声道:“妾身知道,皇上近日劳累了身子。臣妾只是希望皇上能在凤凰殿中留宿一夜,就让臣妾好好地看看皇上,可以么?” 和帝忽地一怔,唇边扬起一丝高傲的冷笑。眉头一舒,有力的双手将她整个人抱起,沉声道:“你若是真的懂得体贴朕,如何还要朕留下来呢?”那一脸的坏笑,将他骨子中的狂野和粗暴,彻底的暴露无遗。 说着,大步地转身朝着寝房中走去。 宽大的绣床,精绣的龙凤枕。 就连那锦被都叠放得整整齐齐,就像是从未有人睡过一般。 “为何,你这绣床如此清爽,难道你知道朕要前来么?”他将她放到床上,看着面若桃花的郑长郡,脸上露出深沉冷笑,俯下身子,凑到她的耳边,道:“还是说,你一直都在等朕?” “妾身每天都会收拾好这绣床,虽然不知道皇上何时会来,可是妾身知道,总有一天会等到皇上的。” 长长的秀发在床上平铺开去,忽如同一朵绽放的牡丹一般。绯红的脸上,带着甜甜的微笑,伸手揽上他的腰。 “如果朕一直不来,你会一直等下去么?” 他凑到她的面上,带着几分顽皮的霸道,在她的脖间轻轻地摩挲。 “不会,不管皇上来不来,妾身迟早是要离开的。” 轻轻地转过身子,侧躺在他的身边。四目相对,泪水,无声地顺着她高挺的鼻梁滑过,落入另外一只眼中。又从眼中滑出,落向枕绢上的凤眼之中。 “老天很公平,让妾身能有幸侍候皇上。可是,老天又是如此不公平,让妾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上受累,却无法给皇上递上一杯清茶,一口粥。” 喉间,似乎变得僵硬。她终于忍不住,泪水从两只眼角边滚落下来。 “朕,命令你,不许哭。” 他的口气中,带着毋庸置疑的霸道。很冷,却犹如跳动着的有生命的琴弦一般,拨动着她的心弦。 “妾身不是哭,妾身是高兴啊。妾身做梦都不曾想到,竟还有这样的福分。”抬手摸着他的脸颊,如同妻子叮嘱即将远行的丈夫一般轻柔而心疼,笑道:“妾身此生,也够了,妾身谢谢皇上。” 他的脸上,那冰冷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伸手将她整个人搂入怀中,就像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将她整个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面。 她几乎能清楚地听到自己身上骨节摩擦发出的劈啪声音,这种近乎窒息的温柔,让她整个人沉醉,迷茫,恍如在梦境中一般。 “皇上,皇上。”她终是痴痴地,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 那压抑了的思念,和沉寂的内心。终于被他彻底的点燃。 泪水和汗水,湿润了双眼。 她抱着他的身体,就像驰聘在无边的草原。 那种幸福的温存,让她疯狂,让她沉醉得无法自拔。 娇柔的手指,如同鹰爪一般的有力而无情地,在那宽厚雄壮的背上,留下条条深痕。 也许,他的心中没有自己丝毫的位置。 所以,只能在他的身上,留下她曾经来过的痕迹。 “皇上,答应臣妾,如果有一天,臣妾要离开皇宫,皇上能让臣妾离开么?” 她看着面色深红,目带犀利的和帝。轻轻地伸手擦去他额上的汗珠。 “你为何要离开皇宫?” 他眉头紧皱,似乎带着几分不甘,推开她的手:“你敢么?” 郑长郡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地坐起身子,朝着和帝道:“难道,皇上忘记了,臣妾不能留么?” 和帝身子一抖,猛然醒悟过来。 重臣之秀,断不能为贵位之身,这便是历朝的规矩。数百年前刘氏王朝的崩塌,终成这个铁一般的历法。 朝中重臣之后,在手握实权之下,若是在后宫之中诞下龙胎,必会威胁至皇室根据。故而在郑长郡为贵之时,无论何时侍寝,皆由净玉房中女史和皇帝贴身太监,以铅铁之石墩之,断不留种。 若是普通府上之秀,留与不留,皆由皇上定夺。可是重臣之秀的贵身,纵是皇帝想留,那朝规之下,也断然行不得。那刘氏先祖血的教训,容不得半点驳持逆行。 “若是朕让你留,你便留罢。” 郑长郡突然坐起身子,朝着和帝跪拜道:“皇上,万万使不得。妾身知道你是为妾身好,可是万万不能因此坏了历朝之规。” 若是让谏士之身知晓,不要说郑氏之能波及甚惨,恐怕就连皇帝本身,都将受到历法的制裁。 “那么,你便不留罢。”他伸手将她扶起,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若是你想留,要么是郑统领,要么是朕,必将有人承当。” 郑长郡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瞬间崩落而下。落到他的手臂上,很烫很烫。 他拥她入怀,正色道:“若是想这天下太平,你便依了朕,不留便是。” 突然,郑长郡推开和帝,颤声道:“皇上,或许,邓美人能帮妾身。” 和帝目光一惊,摇头道:“那绥儿在宫中,恐怕连自身都保全不了,如何能帮你?” 郑长郡抬头看着屋顶耀眼的壁灯,脸上露出凄凉的苦笑,摇头道:“皇上恐怕不知,那邓美人不但能保全她自己,还能保全皇上的江山。”紧紧地咬着嘴唇,颤声道:“甚至,妾身和皇上的血脉。” 和帝伸手抓着郑长郡的肩膀,厉声道:“朕警告你,不管你在宫中掀起多大的风浪,也断然不得牵连绥儿分毫。” 紧紧地咬着牙齿,起身下床。 郑长郡咬着嘴唇,看着和帝铁青的面孔,沉声道:“皇上若是不留,便贬妾身出宫罢。草庶之身,从今往后,生死皆与刘氏无关。” “你说什么?”和帝穿上和袍,未来得及系那腰间系带,听到郑长郡之言,浑身颤抖,双目血红,厉声道:“朕让你死,你便死。让你活,你便活。” 脸上,带着冰冷的杀气,怒道:“留与不留,你自己看办罢。” “皇上,不要走。” 郑长郡看着和帝朝着屋外走去,心中一惊,发出一声乞求的哽咽。 第八十三章 夜画 那高大的身影,不作丝毫的停留,消失在屏风后面。 郑长郡抓过被子,将头埋入被中,痛快地哭了出来。 这傀儡般的深宫生活,终于彻底地将她推入绝望的深渊。 哭累了,仰面躺在床上,忽地发出一声无奈的苦笑。 南寝宫中。 已近一更之时,有宫女送来汤药。 邓绥趴在桌便,只感觉头脑之中依然一片混沌。似乎,那午间中暑之相依然未能消退,只要眼睛一闭,便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她记得禄公公说过的话,侍寝之时,断然不能独自一人睡觉。眼下,那禄公公因自己的莽撞受了皇上的责罚。若是自己再惹得皇帝生气,还不知道那皇上又会迁怒于谁。 宫女将汤药端到桌边,轻声道:“美人,这药煎好了。太医有交代,需得乘热喝了,借这汤药之热,拔汗解暑。” 邓绥点了点头,接过药碗,憋着气仰头喝下。 那腹中似乎仍有酸反之相,她担心若是那药味甚苦,喝下又导致呕吐。 只等邓绥喝下药,宫女轻轻地走到邓绥身边,低声道:“美人,那秋儿姐姐传话过来,说皇上今晚可能不会回寝宫了。” “啊?”邓绥吃惊地看着宫女,见宫女神色紧张,连忙压低声音道:“那秋儿如何会过来传话,她怎会知道皇上今晚不回寝宫呢?” 宫女低声道:“原本皇上临宠邵阳殿,可是美人不知,竟前来这个南寝宫中。恐是那皇上去了邵阳殿之后,见美人不早,便去落寝其他宫殿了罢。” “哦,以来如此。”邓绥伸手拍了拍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晚膳之时,因担心皇上生气,原本毫无胃口却强吃了不少。那中暑弊根尚在,整个人感觉酥软无力。若是皇上再加报复,恐她性命不保。 此时听闻皇上不回这寝宫,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那,若是平日,皇上不回寝宫的话,我还需要留寝么?”邓绥想了想,朝着宫女道:“此时夜已经深了,还是算了,反正皇上不回来,我便睡到明天一早,再回邵阳殿罢。” 宫女点头答道:“美人说的对,那皇上的意思,也是让美人在南寝宫中好好休息。只等明日一早,再回邵阳殿去。” 邓绥突然之间感觉身心轻松,站起身子在桌边来回走动。未曾想到,适才那一身酸软无力之相,竟在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此看来,这身体之疾,果真与心情有着莫大的关系。 那汤药喝下,只感觉口中一阵清苦之涩。伸手摸了摸肚子,朝着宫女笑道:“此时也还善早罢,我食得那汤药,口中奇苦。想吃点甜粥润润口,不如你前差人前去御膳房中,给我取些来罢。” 宫点头道:“美人稍后,奴婢这就前去差人。”说着,收拾好药碗,急急地朝着外面走去。 邓绥乐呵呵地坐在桌边,原本腹中一阵酸反之意,整个人都感觉不舒服,似乎只要稍微一动,便想呕吐。未曾想到,那不适之相在突然之间便消失了。心情愉悦之下,就好像根本就不曾中暑昏厥过。 眼见那宫女刚刚离去,若是前往御膳房去取食,来回恐怕得近一个时辰。 闲来无事,邓绥便穿了外袍,将那袍带胡乱地扎在腰间,走到书桌前。 那砚台之中,墨水依然未干。 想了想,便铺开玄纸,以狼毫蘸墨,在纸上写了起来。 可能那狼毫收笔之后,未能及时清洗,故而墨水干崮之后,凝结粘连,实不顺畅。 想了想,邓绥取了狼毫,朝着净面台边走去。 那台边存有净水,邓绥见水缸之中盛水不多,想了想,便将狼毫伸进缸中清洗。那石缸为墨玉雕刻而成,故而盛水之色也是深褐色。那清洗狼毫之后,竟看不出那洗过狼毫的水有何变异。 洗好狼毫,邓绥寻了笔绢,将狼毫擦干。 铺纸调墨之后,捋起袖子,准备写字。低头想了想,在这皇帝寝宫之中,若是写字,恐有不恭之举。加之自己笔法欠弱,在皇上的身边写字,大有班门弄斧之谐。 想了想,不如便画画罢。 邓绥将玄纸铺好,四角之处打了框架记号,便蘸墨落笔。 原本想画些花草,可是那四方玄纸太正,无法取景落笔。邓绥想了想,眼睛一亮,这正方画纸,画人像正好。 邓绥平日尤喜书画读书,那山水之画平日多有练习。可是人画从未有过。 那轮廓勾画出来之后,一时间难以着笔。 正在沉思之时,那宫女送甜粥过来。 邓绥将粥放到桌边,看了看宫女,忽地想起日前在储秀宫中见过的美人。 一手瓢粥而食,一手蘸墨走画。 那长发飘飘,睡袍松散,一手持笔,一手持调羹。 轻画两笔,便吃一口粥。加之心情正好,面色之上,时而眉头轻皱,时而呵呵轻笑,虽是深夜之时,竟也煞是快乐。 那宫女站在旁边,看着邓绥笔尖之下,流畅游走,一副清秀俊俏的面孔跃于纸上。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赞叹。 邓绥乐呵呵地看着宫女,笑道:“想不到在这个宫中,皆是美人胚子。我日前在储秀宫见到过一个人,便是这般美貌。” 宫女拍手道:“美人果真是才貌双全,这人像画的恐比真人更好看。” 邓绥瓢了一羹粥,喂到嘴里,嚼了几下,笑道:“那美人之貌,恐我也无能画出。”话音刚落,忽地感觉宫女的身后,似乎多了一个人。 心中正想着那美人的相貌,似乎脖间有一颗红色的朱砂痣,煞是显眼。想了想,朝着宫女道:“不如,你前去给我找点朱砂来罢。” 宫女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忽地浑身一阵颤抖,跪地颤声道:“皇上。” 皇上?邓绥疑惑地扭头,大脑中瞬间一片空白,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几乎摔倒在地。 那宫女身后站的,赫然是满脸阴沉的皇上。 这皇上何时进来,站了多少时间,她一概不知。 连忙放下手中的狼毫,朝着和帝跪地道:“不知皇上回来,奴婢该死。” 和帝慢慢地走到桌边,眼光落到那玄纸上,目光一动,吃惊地道:“你,你如何认识她?” 那画上之人,竟是郑长郡。 邓绥连忙道:“回皇上,当日在储秀宫之时,奴婢在外面透气之时见过这个美人。好像是郑府之贵。” 和帝眉头紧锁,朝着邓绥道:“你们起来罢。” 宫女连忙搀扶着邓绥站了起来,朝着邓绥轻声道:“美人,那朱砂可还要。” 邓绥连忙朝着宫女摇了摇头,小声地道:“皇上回来了,也便不要了。” 眼见皇帝面带不悦,连忙上前搀着和帝,轻声道:“皇上,劳烦于国事,恐是累坏了罢。让奴婢侍候皇上沐浴罢。” 和帝的目光落在玄纸上忽地身子一抖,目间带着几分漂浮,摇头道:“你今天中暑,还是多多休息罢。朕先去沐浴。” 说着,竟不顾邓绥诧异的眼神,转身朝着浴房走去。 邓绥心中一阵奇怪,怎不见那随身太监禄安前来。原本是禄公公随从皇上的,可是禄公公受了责罚,正着养伤。此时连那禄安也不见了,甚是奇怪。 眼见和帝进了浴房,邓绥想了想,连忙跟了过去,朝着和帝道:“皇上,怎不见那禄安?” 第八十四章 远虑之忧 浴房之中,有宫女上前侍候沐浴。 和帝朝着宫女道:“你等退下罢。” 脱下身上的黄缎龙袍,走入池中。 邓绥见和帝不言,心中一阵奇怪,大步地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朝着和帝道:“皇上,禄安怎生不来照顾皇上?”那禄安本便是禄公公亲自安排为皇上贴身太监,平日皆为随从皇上身边,鲜有不在之时。此时,禄公公重伤在身,无法跟随皇上,这禄安理应时随侍才对。 “你可知道,朕前往邵阳殿中,竟走了个空。”和帝扭头看着邓绥,想起适才那食粥挥画的样子,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瘟怒道:“你不是身体不适么?怎生吃得下那粥点?” 适才所见,邓绥那一手持笔走画,一手瓢粥而食的样子,哪里有一星半点不适之相? 这邓绥进宫之后,似乎生冷不忌。无论是玫瑰露还是那冰镇的圆枝,只要人家给,她便吃。纵是吃得吐了,她还依然兴致勃勃地宵夜画画。 世间,如何既会有这般如此心无杂念之人?就好像再大的事情,只要她转个身,便能彻底地忘到脑后。 “奴婢不知道这宫中规矩,还望皇上恕罪。皇上不是……”邓绥正欲问皇上不是不回来了么,突然想到那林秋儿私自跑到南寝宫中报信,若是说漏了嘴,恐林秋儿等人又被责罚。连忙收声。 和帝见邓绥面色紧张,疑惑地道:“不是什么?” 邓绥起身,道:“皇上不是去了邵阳殿中,见我不在,为何回来如此之晚?” 和帝目光一沉,抬头看着邓绥眉头紧皱的样子,笑道:“正因你不在,朕便去凤凰殿。”双目中带着锋利,沉声道:“你与那郑贵人,认识么?”若是不认识,那玄纸之上的画像,怎能如此传神? 邓绥见和帝面色冷峻,摇了摇头,道:“奴婢不认识她,只是见过一次,说了几句话。”心中一阵疑惑,这皇上似乎见到那郑小姐画像之时,眼神甚是吃惊,难道那凤凰殿中,便是郑小姐么? 和帝呵呵一笑,点了点头,道:“对,那凤凰殿中,便是郑贵人。” 邓绥吃惊地看着和帝,道:“我又没问,你如何知道我想什么?”看着和帝双目之中竟带着几分得意的冷笑,转身朝着外面走去,道:“你慢慢洗罢,我适才吃了汤药,感觉有些困了。便先睡了罢。” 和帝沉声道:“你难道不想知道禄安去哪里了么?” 邓绥只感觉一阵困意袭来,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道:“不管了,我困了,明天再说罢。” 看着邓绥的身影消失在垂帘后面,和帝仰头靠在浴池边的木枕上,闭上眼睛。 他的脑海中,慢慢地浮现出郑长郡那哀求的眼神,和那娇弱的面容。 郑麟身为宫中大长秋,不但管辖着后宫琐事之务,还是皇帝身边最为亲信之人。纵是经历了窦氏势力之压,郑氏之人也从无逆反叛乱之心。与和帝一起,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将窦氏从朝政之中彻底地清理出去。 数年以来,那长秋寺中不但暗中查探朝中臣宦的动向和背景,还替和帝征集忠信之人,加以晋封重用。所以,这郑氏之力,若是稍有反心,那皇上身边宠信之人,皆为郑氏亲自信。那历法有规,不得让宠臣之后为母仪天下之贵,便是担心臣强越君,生出逆反叛国之乱。 原本和帝对郑府之辈宠信有加,可是终因历法朝规有定,也不敢私自违反逆行。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忽地涌起一股失落一般的酸涩。眼下这朝纲虽正,外乱不足以逆反。反倒是这后宫之中皇室香火欠旺,那后宫之中偶有贵人定得龙胎,也无不是胎死腹中,未得圆满之诞。 那郑长郡为贵四年多,可是从无攀越自私之心。终因她生性秉善,为人内敛低调,就连阴孝和也从未将她当回事。甚至,在国宴喜典之上,见过数次也不曾记得她的容貌。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有宫女上前,轻呼:“皇上,若是浸泡时间过长,恐对身体不好。” 和帝站起身子,走出浴池。 宫女连忙上前,侍候净身穿衣。 和帝眉头轻皱,朝着宫女道:“那禄安呢?” 宫女身子一抖,垂首道:“白天之时,禄安被侍卫押送水牢了。” 和帝的脸上,扬起一丝冷笑,点了点头,道:“朕一时还忘记了,明日福安过来之时,让他给朕传下去,有谁胆敢私自给禄安放行送饭,便与他同罪。” 宫女连忙道:“奴婢记住了,明日一早,便传下去。” 和帝想了想,问道:“邓美人可曾睡了?” 宫女点了点头,道:“皇上,邓美人等候皇上许久,此时恐已睡着了。” “如此,你们便先退下罢。时候不早,无论何事,休要打扰朕休息。” 和帝转身走下屏台,朝着外面走去。 进了寝宫,轻轻地朝着龙床走去。 那床上的邓绥身上的睡袍已经脱去,盖着锦被呼呼地睡去。 脸上,依然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额头之上竟渗出细小的汗珠。 修长精细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就像是做着一个曲折拨动的梦一般,不时地发出轻微的梦呓之声。 和帝想了想,解下身上的浴袍,轻轻地躺在邓绥的身边。 伸手拂过她的面颊,似乎那中暑之相未能彻底消除。整张脸上带着细小的汗珠。和帝从床头取过面绢,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邓绥的脸。 那睡梦中的邓绥发出咯咯梦笑之声,抬手推开和帝的手,侧身朝着和帝嗔笑而睡。 和帝轻轻地掀开被子,只见邓绥的身体竟有虚汗之痕。只担心那锦被掀开,那寝房中的冰炉寒气冷到了邓绥。想了想,还是将被子盖上。 坐起身子,下床朝着外面走去。 行至门外的宫女之处,取了遮面圆扇,回到床前。 看着邓绥熟睡的样子,不忍打扰。索性搬了凳子,坐到床边,单手持扇,轻轻地扇着。 宫女将外面壁灯吹灭,放下垂帘。 整个屋中,光线变得昏暗。 和帝便趴在床头,单手持扇,侧身而俯,轻轻地扇着扇子。 那深邃的眼神,带着无尽的温柔和怜悯。近乎痴迷地看着睡梦中的人。扇累了,便换一只手。 一直到邓绥面上的汗水,慢慢地消失淡去。 和帝伸手轻轻地试了试体温,感觉也与常人无异。才放心地放下扇子,躺在邓绥的身边。 看着轻纱垂帘之外隐隐约约的暗光,一阵困意袭来。 和帝闭上眼睛,贴近她的身后,带着满足的微笑,慢慢地呼吸变得均匀而平静。 第八十五章 虫灾之患 早朝之后,朝官奏报甚少。 福安随着和帝,朝着养心殿中行去。 此时,已近尾夏之时。只要入秋,农情之讯皆有喜讯来奏。 那边界平乱之兵,皆为要塞之守。虽未有犯乱之争,可因民情地俗之端,故而骚乱时有发生。此时朝纲已近正统,只要民安顺利,加之风调雨顺之年,战饷充足,也便可以安度清年。 行至养心殿中,和帝看了看面色沉重的福安,疑惑地道:“小福子,那禄公公身体如何?” 福安答道:“回皇上,那禄公公身体恢复甚快,昨夜已能下床走动。只是近日气候转凉,恐有些受凉,那黄大人跟进调药,也无甚大碍。” 和帝点了点头,笑道:“近日这朝中弊奏甚少,朕也无甚烦心之事。只等秋收之后,便可宴庆百官,这段时间也好让禄公公放心休息一下了。” 说话之间,见福安目带闪烁,眉头一皱,沉声道:“你可是有事要说?” 福安沉思,道:“皇上,可记得谢侍郎?” 和帝眉头一皱,点头道:“朕月前派他前往州地去亲睹民情,也回过数次农信之奏。”忽地目光一沉,低声道:“可是,那谢流枫有事?” 福安点了点头,道:“奴才适才下朝之后,那谢大人悄悄与奴才说,那州县之地,蝗灾甚严,他已呈报过数次,可是皇上似乎并未能重视。故而他想让奴才问问皇上,那奏呈可曾亲阅。” 和帝心中猛地一沉,站起身子,急道:“那谢流枫所呈之报,朕皆有亲自过目。也及时回复过去,难道那奏呈有问题么?” 福安迟疑地道:“谢大人还说了,皇上所见奏呈,恐并非他亲书之奏罢。” 和帝目光一冷,厉声道:“到底是谁,有如此大的胆子。” 那谢流枫原本身为边界重将之后,只因在窦氏势力鼎盛之时,受之谢父推荐,随了窦统领几日。窦氏落囚之后,那跟随之人也被以乱党之罪定之。 幸而谢流枫因府上丧事,急回边界,故而躲过诛连之罪。那窦氏被除之后,谢流枫竟身携邓绥亲信前来,求和帝明察平反。 在长秋寺的暗查之下,发现谢氏之府未曾参与过窦氏霸权之控。若是无邓绥亲书,恐怕和帝也断不会如此重视谢流枫。不但赦免他罪乱之名,还亲封为小侍郎之职,替皇上亲察民情之利。 福安答道:“谢大人说了,若是当朝上奏,恐会牵连甚广。故而望皇上能前往长秋寺中面议,休要惊动朝臣。” 和帝面带怒容,冷声道:“既是如此,朕便立即前往长秋寺罢。”俯身朝着福安道:“你便在此等候,若是有人寻朕,你便说朕前往邵阳殿去了。” 福安点了点头,道:“奴才明白,皇上尽快去罢。” 和帝想了想,伸手脱下龙袍,换上普通宫服,从养心殿的后门悄然出去。 蝗灾之患,自数朝之前,便已经是国情之弊。损害程度,甚至超过了旱涝之灾。只因那蝗虫喜旱,故而在干旱之年,便如同瘟疫一般,神速蔓延,受灾之地,皆是浩劫难逃。 那蝗虫本是田间林里随处可见之物,可是一旦成灾,将是十分可怕。特别是在夏末秋初之时,物丰草茂,繁殖速度非常之快。 那虫灾来时,漫天飞舞,密集之广,足以遮天蔽日。所到之处,庄家草木尽毁,农民颗粒无收。而且速度之快,犹如风卷薄云,所过之处,犹如天火烧过,只剩焦土残木。 原本州县有过奏报,河南之地,数县深受其害。可是地方之官,皆显尽浑身解数,除蝗平灾,抢救庄家,安抚民情。 如今看来,那上奏之折,皆有虚报民情,冒领嘉赏之嫌。 和帝为避开宫中之人,故而穿了常服步行而去。 此时虽已是夏末之时,早晚气候清凉。可是午时太阳,甚是猛烈。和帝行至长秋寺之时,早已经是汗流浃背,面色赤红。 那长秋寺侍卫见和帝身子宫服前来,诧异不已。连忙将和帝迎了进去。 正厅侧桌旁边,谢流枫身着文官素服,正在低头喝茶。 他原本是武夫之身,因手持邓府书信官印,故而和帝不顾谢流枫与乱党之牵联,破格重用。立封侍郎之职,归属于长秋寺。 谢流枫见皇上素服前来,连忙起身朝着和帝跪地道:“属下,见过皇上。” 和帝眉头紧锁,走到桌边坐下,伸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下,沉声道:“朕适才听闻小福子所说,便动身过来了。”看着谢流枫面色赤红,早已不似先前那般肤白貌柔,书生之气十足。足见他在暗查民情之时,必是亲身洞察。 谢流枫站起身子,朝着和帝道:“皇上,微臣在州府数月有余,河南之地数县蝗灾之患,恐颗粒无收。” “啊?”和帝手中的杯子应声而下,落到地上摔个粉碎,双目之中忽地露出冰冷的杀气,厉声道:“那司马林上奏之折,数次说了赈灾之功,效果显著。虽庄家有所影响,可也不至颗粒无收。” 谢流枫垂首道:“皇上休要着急,容臣细说。” 转身体大步地走到门便,将房门关起,沉声道:“司马大人所言,也并非虚言。先前灭虫之时,司马大人嘉奖之法也深见成效。只是,那蝗灾超出了预期。” “可是他瞒报灾情,便已是欺君之罪。朕,定然不能饶过他。”和帝紧紧地咬着牙齿,冷声道:“此时,那受灾之地,可有缓解?” 谢流枫摇头道:“那蝗虫一旦成灾,恐难以控制。眼下那火灭之法虽能灭蝗,可是那庄家恐怕无力回天了。” 此时已进初秋之时,纵是力补也断然来不及。 和帝无力地长叹一声,朝着谢流枫道:“那依你之见,还有何办法?” 谢流枫低头沉思,迟疑地道:“依臣之见,灾祸之后,若是强收国租,恐怕民众无力承受,引起恐慌骚乱。” 和帝双拳紧握,浑身发出一阵颤抖,怒道:“你也便休要声张,朕赦朝十日,明日一早便动身随你前往灾情之地查看。朕倒要看看,他们准备如何与朕交代。” 谢流枫连忙道:“皇上,那庶民之地多有不便。若是皇上亲往,恐会引得朝中颇有猜疑。不如皇上在宫中执政,容臣前往州县落实。请皇上放心,臣定当依实回奏。断无半分瞒报之理。” 和帝摇头道:“朕须得亲自去查看一番,否则依他们之奏,恐怕火烧到朕的屁股了,朕还蒙在鼓中呢。” 脑海之中,忽地回响起邓绥的话:若是他日有能,我必亲下民间,体恤民情。想来,那邓绥虽身在闺中,纵是足不出户,也早有洞察。想这国情之琐,岂是靠着奏呈之报便能深入了解的。 朝中众臣,皆为自保之念。为了上报政绩,必是对灾情避重就轻,报喜不报忧。 谢流枫想了想,点头道:“如此,臣便准备一下,后日一早皇上便随臣出城。” 和帝点了点头,道:“通知郑统领,朕出宫这几日,赦朝之后这宫中之事,便由他监控。不管发生何事,等朕回宫再说。” 谢流枫点头道:“臣,遵旨。” 和帝想了想,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第八十六章 拒绝出宫 出了长秋寺,和帝心中记挂着邓绥。加之这长秋寺离邵阳殿本来便很近,也不作停留,急急地朝着邵阳殿走去。 此时,邓绥虽是美人之身,可是进入宫中不久。加之阴孝和对她成见颇深。和帝只担心,自己出宫之后,这皇宫之中也无人护得邓绥。 这出宫之事,也声张不得。若是朝臣得知皇上要出宫,恐会导致朝纲猜疑混乱,也难保有居心叵测之人浑水摸鱼,乘虚而入。 行至邵阳殿中,邓绥刚刚用过早膳,在凤榻之上休息。 忽见林秋儿急急地跑了过来,急道:“小姐,皇上来了。” 邓绥连忙起身体,朝着门外迎去。 见到和帝身着宫服,面色阴沉,吃惊地道:“皇上,发生何事了?” 和帝邓绥挥了挥手,道:“休要大惊小怪,朕寻你有事。”说着,朝着林秋儿和宫女挥了挥手,道:“你等先退下罢。” 邓绥见和帝面色沉重,似有急事。连忙将和帝搀到卧榻上,疑惑地看着和帝身上的宫服,低声道:“皇上,可是发生大事了?” 这皇帝面色焦急,竟身着宫服,着实让人奇怪。在这皇宫之中,皇上出行还需要如此伪装么? 和帝看着邓绥面色焦急,轻声道:“那州县之地深受蝗灾,恐比朕意想的要严重。若是民众颗粒无收,必将影响到军饷补给。到时候民心动荡,军心涣散,必是大患。” 邓绥倒了杯水,递给和帝,安慰道:“天灾人祸,既已发生,皇上也休要着急上火。眼下只能先安顿民心,那灾情之事,也断不要扩散。边界之地,兵将之饷恐也不会因一季之灾便立时断绝。所以皇上休要先自乱了阵脚。” 和帝张口正欲喝水,听到邓绥之言,吃惊地看了看邓绥,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解救?” 邓绥微微一笑,凑到和帝的耳边,轻声道:“既是天灾,那便得官民同抗。更何况,那蝗灾之患,也不是今年才有。早在百年之前,便已出现过重患之灾。那历朝的皇帝不也过来了么?” 和帝放下杯子,点了点头,眉头一舒,笑道:“你倒是说说,这灾患已定,如何补救。” 邓绥朱唇轻抿,想了想,道:“蝗灾之患,也并非天下皆受。若是重灾之地,可由国库补救。那蝗虫之患,南方潮湿之地,素来也鲜有一见,皇上也可易地而施,酬劳互补啊。” 和帝眼睛一亮,激动地抓着邓绥的手,颤声道:“依你之说,朕也便心中有数了。只是,那州县奏报之折,皆是避重就轻,对灾情有所隐瞒。” 邓绥眉头轻皱纹,轻叹一声,道:“奴婢在府上之时,便经常听母亲抱怨家丁下人,做事偷懒耍滑。凡事皆有借口开脱,行赏之时皆有功劳上报。” 凑到和帝的耳边,柔声道:“区区民府之上,寥寥数人而已,都难以人人管故周全。更何况是皇上这般,治理整个天下呢?” 和帝仰头喝下杯中之水,笑道:“照你这般说,那朝臣瞒报灾情,倒也是情理中事了么?” 邓绥摇头道:“灾祸之下,人人自保。那瞒报灾情之人,也便是担心皇上过度操劳,身心皆累。若是他们只是瞒报灾情,对治灾也能尽心尽力,也还算过得去。”伸手拎起茶壶,轻轻一笑,慢慢地往杯中倒水,笑着道:“若是徇私舞弊,中饱私囊之辈,便杀了罢。” 和帝目光一惊,看着邓绥平静的面色,没有丝毫的慌乱焦急之态。那娇弱的面孔,纵是说到杀之时,竟也是出奇的平静自然。 若非亲耳听到,和帝做梦都不曾想到,这个善心噬心,内敛低调柔弱的女子,竟能说出这般狠话来。 “你坐下来,与朕说话。” 和帝拉过椅子,伸手拉着邓绥的手,道:“你可曾记得一个人?” 邓绥疑惑地看着和帝,摇头笑道:“不知皇上说的是谁?” 和帝微微一笑,道:“谢流枫。” 邓绥眉头轻皱,沉思片刻,轻笑道:“难道,是曾至我府上寻求帮助之人么?” 和帝点了点头,道:“当日他携着你亲笔信,还有盖有邓府官印前来。所以朕才能相信于他。”凑到邓绥的面前,柔声道:“若是无你亲笔信,朕如何敢用他?” 邓绥轻轻地推开和帝的手,微微一笑,道:“皇上日前还说奴婢,没有分辨是非之能。难道,皇上也是如此没有分辨是非之能么。” 乌黑的双目,带着几分挑衅地看了看和帝,笑道:“若是那谢流枫是奸诈之辈,我邓府岂不是要受之牵连遭殃了?” “那你为何还敢相信他,给他引觐呢?”和帝哈哈一笑,道:“便是因为你,朕才不管他是何人,便相信了。” 邓绥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苦笑道:“如此看来,皇上不但自己招纳了一个亲信,还卖了奴婢一个人情呐。” 抓着手绢,轻轻地擦着和帝面上的微汗,柔声道:“若是没有谢流枫,皇上又如何知道那州府之官竟敢瞒报灾情呢?” 和帝身子一动,吃惊地道:“难道,你见过谢流枫了么?” 邓绥轻轻地摇头道:“若不是他禀报皇上,皇上又如何会突然提起他呢?”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和帝的手背,笑道:“奴婢说的对么?” 和帝点了点头,道:“朕未曾想到,在你柔弱的面容之下,竟有如此细腻之心。如此看来,那郑贵人所言,断非虚言了。” 双目之间,忽地闪耀着几分兴奋之光。 原本以为,邓绥受邓训教导,除却饱读史书之外,皆是为人处世之道。不曾想到,这娇弱的女子,心思如此甚密。那朝政之事,经她推理之下,皆在她的预料之中。 “那郑贵人说了什么?”邓绥疑惑地看着和帝,却见他的脸色竟带着几分兴奋的红晕,奇怪地道:“何事让皇上如此兴奋?” 和帝哈哈一笑,道:“朕原本担心,你在宫中无防人之心,恐自保都成问题。那郑长郡说了,你不但能自保,还能保全朕和朕的……” 忽地,心中一沉,连忙收声。 邓绥奇怪地看着和帝,似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道:“皇上还有何话,不能与奴婢说的?” 和帝轻叹一声,道:“朕打算秘密出宫去,亲自去州县受灾之地查探一番。也好知道那灾情之况,和民间反响。” 邓绥眉头一皱,疑惑地看着和帝,道:“那灾情谢流枫既已回报,皇上又何必亲自前往。”伸手拍了拍和帝的手,笑道:“谢流枫断然不会避重就轻的回奏,依我之见皇上也便不必亲自出宫去查探了罢。” 和帝眉头一皱,沉声道:“朕记得,亲自下得民间,体恤民情之说,好像是你说的罢。” 邓绥面色一红,低声道:“那是奴婢胡言之说,竟被皇上听去了。” 想了想,抬头看着和帝,道:“皇上是否执意要出宫去查探?” 和帝点了点头,道:“朕若是不亲自去看看,恐也放心不下。若是能亲自探视一番,也能心中有底。” 邓绥呵呵一笑,道:“皇上是担心奴婢在宫中无法自保,想带奴婢一同前往么?” 和帝猛然一怔,吃惊地看着邓绥,道:“你如何知道?” 邓绥轻轻地摇了摇头,笑道:“我不去。” 第八十七章 放人 “你说什么?”和帝吃惊地看着邓绥,眉头一皱,脸上带着几分不悦地道:“为何朕要求之事,你皆有推辞?” 邓绥慢慢地站起身子,朝着和帝躬身道:“皇上,那体恤民情可不是出门游玩。民府生计可是万般清苦,奴婢可不想去遭罪。”俯下身子,朝着和帝轻声道:“皇上若是不想惊动宫中朝臣,便可说是陪同娘娘探亲,带娘娘一起出宫,不就好了么?” “可是,朕想带你出宫。”和帝抬头看着邓绥,目中威严尽露,沉声道:“你为何处处与朕相对?” “皇上误会了,并非奴婢不想随皇上出宫。”邓绥咬着嘴唇,笑道:“若是皇上想秘密出宫,不惊动任何人的话,恐也行不通罢。你让那朝臣作何感想?倒不如,名正言顺地带上娘娘,就说陪同娘娘返乡探亲。一切皆在情理之中,那朝中文武众臣,也不会多虑。” 和帝眉头轻皱,沉思道:“既是如此,你在宫中也便好好照顾自己罢。”原本担心自己出宫之后,邓绥在宫中无人看护,加之阴孝和对她心存成见,只怕风波再起。眼下听邓绥一说,皆在情理之中。只要阴孝和不在宫中,那也便无人针对邓绥。 邓绥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甜甜的微笑,道:“如此一来,娘娘心中怨气也得消,皇上也正好以走动观光为由,前往灾地走动查探了。” 和帝看着邓绥面色白皙柔和,身体恐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站起身子,笑道:“朕适才去了长秋寺中,便顺道过来看看你。朕出宫几日,你既不想随朕出宫,便安心调养身子,朕自会安排人手供你差遣。” 邓绥摇头道:“皇上,休要如此殊待于我。那民间灾情甚重,还是多想想日后如何赈灾救民之事。奴婢在宫中衣食无忧,也便休要在给皇上添忧了。” 和帝看着邓绥脸上带着几分端重,点头道:“既是如此,朕便依你。朕可能后天一早便走。原本放心不下你,照你之说,恐也无需朕过多操心。” 说着,朝着邓绥挥了挥手,道:“你也休要远送,朕这个就去安排一下。” 说完,大步地朝着屋外走去。 邓绥看着和帝走出门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朝着门外道:“秋儿,你过来。” 那门外的林秋儿等和帝离去,急急地走了进来,朝着邓绥道:“小姐,那皇上进来之时,好像心有不悦,适才出门之时,竟面带微笑,可是有何喜事?” 和帝过来之时,面色阴沉。可是出门竟面带微笑,似乎心情甚好。 邓绥轻叹气一声,摇头道:“那喜从何来啊,今年州县之地,皆受蝗灾之患,恐怕那民间之上,民不聊生,温饱难维。”双目之中带着几分焦急,道:“若是影响到边界军需,那可就麻烦了。” 林秋儿疑惑地看着邓绥,轻声道:“那蝗灾时有发生,奴婢也从未听说过如此严重呐。” 邓绥摇头苦笑道:“既是能成灾之物,皆如水火一般无情。那蝗虫一旦成灾,堪比水火。那民间又如何能安度?” 林秋儿点了点头,笑道:“小姐也便休要忧心,皇上有号令天下之能,自会有办法解决的罢。小姐适才唤奴婢,是不是有事?” 邓绥咬着嘴唇,想了想,道:“那禄安可还在水牢之中?”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已在水牢之中两日,不过听福安说,皇上虽下令任何人不得施食于他。可是娘娘让绫儿姐姐悄悄送了些水果过去,那禄安身体强壮,断不会如同禄公公一般虚不胜罚。” 邓绥凑到林秋儿的耳边,轻声道:“你前去水牢之中,将禄安带出来。” “啊?”林秋儿一听,吃惊地后退数步,颤声道:“小姐,万万不可。那皇上亲口说的,任何人若是私赦禄安,定与禄安同罚。”脸上带着惊恐之色,急道:“就连娘娘,都不敢开口与皇上求情。那私送水果,已属大罪。” 邓绥微微一笑,道:“皇上要陪同娘娘返乡探亲,此时正是休要禄安之时。你将禄安放出,让他准备一番,便随同皇上出宫。眼下禄公公伤势未能痊愈,也无法陪同皇上出宫。只有禄安深知皇上生活习惯,陪同出宫,也好有个照应。” 原本那禄安过来传旨,也不曾出错。皆因自己不知规矩,连累了他。邓绥的心中早有愧意。那水牢之中虽不至于要人性命,可是湿地藏身,纵是这夏季之时,也会凉了身子。 林秋儿摇头道:“小姐,若是皇上得知,奴婢恐怕人头不保。你还是行行好,饶了奴婢罢。” 眼见邓绥面色沉重,急道:“何况,那水牢之地,纵是奴婢前去要人,若是无皇上手谕,那牢头也断然不会听奴婢的。” 邓绥微微一笑,道:“你放心罢,我保证皇上不会追究,那牢头也会放人的。” 说着,伸手将脖间的玉佩取下,递给林秋儿道:“你带上此玉,便说是皇上说让放人。禄安出来之后,便带他前来见我。” 林秋儿惊颤地看着邓绥,道:“小姐,你确定皇上不会要奴婢的命么?” 邓绥点了点头,笑道:“放心罢,皇上不但不会要你的命,还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林秋儿牙齿一咬,跺脚道:“既是如此,奴婢也便豁出去了。若是皇上责罚下来,要了奴婢的命,日后也便无人陪同小姐了。” 想了想,朝着门口的宫女,道:“梨花陪我前去罢,若是有事,也好有个伴。” 说着,朝着门口走去,伸手拉着宫女的手,道:“走罢,随我一同去救禄安。” 邓绥看着两人急急地拉去,苦笑着摇了摇头。 眼下,能陪同皇上出宫之人,只有禄安最为合适。 正好乘这个机会,让禄安少受点罪。否则,若是阴孝和与皇上离宫之后,身边无亲信陪同,其他人对皇上日常喜好不熟悉,恐皇上在宫外吃苦。 想到和帝担忧的灾患之事,邓绥的心中忽地变得沉重。 天灾当前,百姓必是苦不堪言。那万千庶民生计,可是天大的事情。皇上虽身在宫中,可是依照和帝之性,定是寝食难安,忧患于心。 只希望,那蝗灾波及之地,休要甚广。若是灾民过多,纵是国库有余,恐怕也难以撑至来年。 边界将士,若是粮草短缺,纵是有心护国,恐也是力不从心。 这蝗灾之患,近是国计民生之事,远便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了。 林秋儿与禄安回来之时,已是午后。 那禄安见到邓绥,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惊恐地道:“邓美人,皇上降旨责罚奴才,美人如此私自将奴才赦了出来,若是皇上有知,奴才定是人头不保。” 邓绥的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摇头道:“无妨,皇上要陪同娘娘出宫探亲,禄公公又身带重伤。眼下也只有你能陪同皇上出宫,才能照顾好皇上。原本我是想让福安跟随皇上出宫,可福安不如你在皇上身边熟悉。加之禄公公那边也需要人照顾,所以才将你带了出来。” 禄安急道:“美人,你是不知皇上脾性。若是招致皇上恼怒,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就连禄公公不过是多言几句,便被重罚,差点危及性命。更何况是奴才这般庶蚁之命。” 第八十八章 重逢 邓绥摇头道:“你听我安排便是,回去之后,便先食饭更衣。将平日所需之物收拾好,再往后储宫中准备些皇上日常所需。挑选几个眼明的宫女随从,明日一早,前往御书房中见过皇上,就说是我安排的便好。” 禄安惊恐地看着邓绥,道:“美人,奴才之命,便在美人手中了。若是皇上责罚,美人一定要替奴才做主啊。” 邓绥点了点头,道:“你放心便是,若是有事,我纵是拼了性命,也会替你做主的。” 禄安迟疑地看了看面带焦急的林秋儿,心虚地道:“既是如此,奴才便听美人的。回去之后,便将皇上所需之物准备好。” 邓绥点了点头,道:“你快回去休息罢,抓紧调养,可休要误了皇上出宫之事,那可便坏事了。你记得,我不是为了救你出来,而是为了皇上。若是皇上出宫之后,身边无能胜之人,恐会受累。” 禄安颤巍巍地躬身答谢,急急地朝着门外走去。 只等禄安出了房门,林秋儿担忧地道:“小姐,你说那禄安去见过皇上之时,会不会惹得皇上大怒,又招重罚?” 她只担心,若是那禄安招致责罚,那么自己也必将难逃重罚。私自将皇上亲罚之人从牢中带出来,虽不知这是何等罪过,可林秋儿知道断然不会是小事。 邓绥呵呵一笑,道:“秋儿,你便放心罢。那玉佩是我的,纵是皇上要罚,也不会罚你。那牢中看守之人有不识得你,见那玉佩也便以为是我了。纵是皇上追究,也断不会连累你的。” 伸手拍了拍林秋儿的肩膀,笑道:“你便放心罢,只因你回来得太晚,我午膳都不曾得吃呢。” 林秋儿急道:“此时已经过了午时,奴婢这就前去罢。” 邓绥摇头道:“我已让林玲前去了,你忙了大半天,先休息一会罢。” 林秋儿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怕胸口,道:“奴婢从未见过那水牢,进去之时,可吓坏了奴婢了。见那牢头之相,奴婢更是手脚发抖,差点便瘫在地上,幸亏有梨花认识路,拿着玉佩便让牢头放禄安出来。” 说着将玉佩小小心翼翼地递给邓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道:“小姐,皇上的玉佩果然了得,那牢头一见,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了。二话不说,便将禄安放了。” 邓绥接过玉佩,挂在脖子上,笑道:“这玉佩跟皇上的命一般重要,自是非同凡响了。”脸上,忽地露出一抹红晕,紧紧地握住玉佩。 这宫中之人皆知晓,这玉佩是皇上随身之物,见之玉佩如同亲见皇上一般。 邓绥想了想,转身走进房中,取了首饰盒子,将玉佩取下塞入荷包之中,藏入盒中。 她深记得那郑长郡见到玉佩之时,目带惊奇的样子。这皇上视如同性命般的信物,恐怕这后宫之中贵身多有熟识。时常戴在身上,恐有招摇之嫌。若是不小心遗失了,岂不是辜负了皇上一片心意。 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放入柜中,林秋儿急急地走了进来,凑到邓绥的耳边,低声道:“小姐,你可曾记得几年前在府上之时,到府上求助的谢公子?” 邓绥点了点头,道:“自是记得,那皇上过来之时,也有提过。”疑惑地看着林秋儿,道:“难道,你见过谢公子了么?”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谢公子在外面求见。” 邓绥连忙站起身子,心中竟带着几分慌乱,沉声道:“快将他招进来罢。” 脑海之中,慢慢地浮现出那个面色白皙干净的少年。三年多了,终因皇上英明之见,也未曾让他连同乱党罪罚。 林秋儿摇头道:“谢大人说了,美人寝宫之地,多有不便。奴婢已将他引到侧厢房之中。谢公子说了,一直在寻求见面之机,当面向小姐言谢。” 邓绥只感觉心中的慌乱忽地变得压抑,就像是许久未见的亲人突然出现一般,竟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深深地看吸了一口气,伸手整理一衣领,朝着外面走去。 林秋儿看着邓绥紧张的样子,心中一阵奇怪。这小姐第一次见皇上的时候,都不如这般紧张。为何听说谢流枫前来,反倒变得紧张羞涩了? 邓绥走到厢房门口,便看见那曲发少年,身着藏青色的官服,双手倒背,站在窗户边上,看着外面几近凋零的百合。 轻轻地咳了一声,朝着谢流枫轻呼一声:“谢公子。” 谢流枫转过身子,赤色的脸上带着几分诧异,连忙躬身朝着邓绥施礼道:“属下谢流枫,见过美人。” 身子,发出一阵轻颤,似乎就连喉间也变得有些僵硬,颤声道:“一直以来,属下都在打听着美人的消息。原本属下受之皇命,一直在外走动。也能有机会上得府上去谢过美人冒险推荐之恩。可是……” 轻轻地抬起头,看了邓绥一眼。却见她脸上带着几分羞涩的红晕,连忙低头声道:“又担心贸然拜访,多有唐突,故而路过府邸数次也不曾敢打扰。” “谢公子言重了,谢公本便是忠良之将。家父在世之时,我便对谢公之名早有耳闻。若不是心中有数,我又如何敢拿邓府前程当保,私取父亲官印给你引荐之信呢。”邓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椅子边上坐下。 林秋儿送上茶水,让谢流枫在在屏风侧边坐下。 谢流枫点了点头,道:“当年皇上清除乱党残羽,牵连之涉甚广。若是无邓美人亲荐,恐怕属下虽不至于落身死牢,可也断然不会有幸在皇上身边效力。邓美人之恩,谢某此生难报。日后若是有需要,谢某定然扑汤蹈火,在所不辞。” 邓绥端过茶水仰头喝下,摇头道:“谢大人言重,皇上身边能有你如此忠心之人,也算是奴身对皇上所尽的绵薄之力了。若是要谢,应当是我谢谢大人,在我未能进宫的三年中,替皇上分忧。” 谢流枫连忙起身,摇头道:“邓美人对谢某之救,恩同再造。谢某今日唐突而来,只是想当面对美人说声谢谢。” 邓绥点了点头,道:“只要日后谢大人能继续替皇上分忧,便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林秋儿凑到邓绥的耳边,轻声道:“小姐,午膳取回来了。若是放太久,恐变味了。” 谢流枫一听,连忙道:“属下还有事情处理,便不多打扰。只望美人日后在宫中,明哲立身,照顾好自己,属下也便放心了。” 邓绥站起身子,道:“谢大人恐未能用饭罢,正好那午膳取过来,不如谢大人便在此用饭之后再走不迟?” 谢流枫连忙摇头道:“寝宫之地,属下贸然前来,已属不恭。断无多留之理。皇上后日一早便要出宫,属下还有诸多事情需要准备,便不作打扰,先行退下。” 邓绥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也便不强留大人了。皇上从未出过远门,此次出宫恐多有不便之处。还望大人多多照顾才是。” 谢流枫躬身答道:“美人放心,属下自会竭尽所能,护得皇上周全。” 说罢,朝着屏风侧边深深鞠躬,哽声道:“美人之恩,没齿难忘。属下,就此退下。” 看着谢流枫大步地走出门外,邓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心中,倏然地变得茫然而空白。 第八十九章 转变 谢流枫那深邃的眼神,清晰而霸道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纵是过了三年之多,那双深邃清澈的眼神,似乎就像是昨日之近。 她之所以能在一面之见后,便冒险给谢流枫推荐之信。便是因为她从他的双目之中,看到一股正义而近乎偏执的忠良之性。 世间之人,皆隔皮难猜。可是从第一眼见到谢流枫的时候,邓绥便知道他断然不会是奸诈之辈。 不管一个人有多会伪装,可是他的眼神断然伪装不了。那清澈干净到极致的双眼,似乎是连着他的心脏。只要看上一眼,便能直视他的内心。正如适才这般清澈的双目一般,通透敞亮,从内而外,透露着一个刚正不阿的正义之气。 林秋儿和宫女将饭菜取出,摆放在圆桌上。 邓绥刚刚坐下,便听到宫女的声音传来:“美人,好像娘娘过来了。” 邓绥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朝着门外走去。 还未到门口,边听阴孝和那清甜的声音传来,道:“绥儿,你可曾好些了?” 邓绥连忙答道:“奴婢,奴婢见过娘娘。” 躬身施礼之后,连忙上前搀扶着阴孝和,走到屋中,恭敬地道:“娘娘,奴婢身体无恙,还有劳娘娘跑一趟,奴婢实在心中有愧。” 阴孝和看了看桌上饭菜,眉头一皱,朝着门口的宫女道:“此时已过了午膳之时近一个时辰,你们是如何侍候美人的?” 邓绥连忙道:“娘娘休要怪罪她们,是奴婢从南寝宫回来甚晚,故而才会候至此时。” 轻轻地看了阴孝和一眼,只见她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似乎心情甚好。轻声道:“娘娘过来,可是有事?”昨日见阴孝和之相,必是气急攻心。可是眼下看来,面带春风,似乎心情大好。未见丝毫不悦之色。 阴孝和哈哈一笑,道:“本宫过来,主要是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了。若是因为本宫胡乱喂食,让你伤了身子,恐怕也无法与皇上交代啊。”朝着身后的宫女招了招手,那随身宫女上前,送上一个盒子。 阴孝和笑道:“你经常会有逆反之相,必是脾胃欠佳。本宫先早之年,也时常如此,纵是宫中太医,多方调理也收效甚微。后来家父寻得民间偏方,虽是粗俗草药,效果却是异常显著。故而今日特地送过来,在这换季之时,多多补气养身,也算是防范于未然。” 林秋儿连忙上前,接过盒子。 邓绥起身体垂首,道:“多谢娘娘,娘娘好意,奴婢真无法报答。日后若是娘娘有需要之处,尽管开口,奴婢定会尽力。” “本宫未曾想到,你竟如此有心。”阴孝和站起来,走到邓绥的身边,伸手拉着她的手,轻声道:“本宫进宫数年,皇上从未说过要至我府上看看。今天前往椒淑殿中,便说要带本宫回府探亲,也好让我阴府面上有光。” 邓绥点了点头,垂首道:“如此一来,不只是皇上能出宫散心,娘娘也正好可以回府看看了。奴婢,恭喜娘娘。” 阴孝和凑到邓绥的耳边,柔声道:“本宫,是要谢谢你。若是无你与皇上说,恐怕皇上永远都不会想到如此铺张出宫,绥儿,想必是日前本宫误会了你的好意,你也便休要往心里去。” 轻轻地拍了拍邓绥的手背,笑道:“本宫先前也不知皇上为何会厉言相加,想来也是本宫愚钝,误会了皇上了。” 邓绥吃惊地看了看阴孝和,摇头道:“娘娘误会了,那皇上要陪同娘娘回府探亲,也便是皇上本意。并非奴婢恳求皇上。”低头沉思,道:“先前奴婢担心娘娘生气,恳求皇上往椒淑殿中给娘娘赔不是,皇上都不肯,还责罚了禄公公。又如何会听奴婢之言呢?” 她的心中一阵奇怪,这皇上出宫之事,阴孝和怎会知晓得如此之快?难道那皇上出了邵阳殿之后,便前往椒淑殿中去了么? 可是,这邵阳殿离椒淑殿甚远,皇上纵是过去,恐阴孝和也断然不会来的如此之快罢。 阴孝和哈哈一笑,摇头道:“绥儿,你果然如皇上所说,行事过于谦虚低调。本宫听闻皇上心焦于州县虫灾之患,本想过去看看的,未曾想到才到御书房中,便碰见皇上了。皇上亲口对本宫说的,是你让皇上随本宫回府探亲,也好出宫去散散心。” 双目之中带着无限的惊喜,仰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笑道:“就连本宫也不曾想到,如何缓解皇上的焦虑之心。又怎敢与皇上提出回府探亲之事?本宫真要谢谢你,替本宫想出这般两全其美之法。不但能让皇上出宫散心,还能让本宫回府上看看父母。” 邓绥微微一笑,低声道:“这也是皇上该行之礼,娘娘早已经贵为皇后,皇上也还未曾出过宫呢。前几日奴婢不懂事,冲撞了皇上,让娘娘受累。也正好回府上去放松一下心情。” 阴孝和点了点头,道:“所以本宫便从御书房过来的,未来得及回椒淑殿去。就连那偏方之药,都是差了绫儿前去取得。” 邓绥面色一红,笑道:“娘娘有心了,奴婢定会好好调养,不负娘娘期望。” 阴孝和看了看桌上的饭菜,道:“这饭菜恐快凉了,你便快吃罢。本宫先回去准备一番。” 邓绥恭敬地垂首道:“奴婢,恭送娘娘。” 阴孝和慢慢地朝着门口走去,出得门外,回头朝着邓绥道:“本宫适才过来之时,似乎看见谢大人出去了?” 邓绥点了点头,道:“那谢大人数年前受之奴婢府上之便,过来道谢的。” “哦。”阴孝和点了点头,道:“本宫也听说了,原本他受之窦统领,原本有乱党之嫌。便是有邓府担保,皇上才破格重用的罢。” 呵呵一笑,道:“这寝宫之地,太医都多有避讳。日后还望绥儿注意一下,那朝官为成男之身,断不能私进寝宫之所。此时你已贵为美人之身,避嫌之讳,还是要多多注意才是。” 林秋儿急道:“那谢大人不曾进得房中,小姐也是在厢房中隔屏而见的。” “这丫头倒是眼明,看来学得还不错。”阴孝和朝着林秋儿微微一笑,大步地朝着院中莲轿走去。 只等阴孝和上了轿子,林秋儿猛地一跺脚,急道:“这皇后果然没安好心,若是那嘴出去之后,与皇上胡乱传说,小姐恐怕又要被冤枉了。” 邓绥看着远去的莲轿子,眉头轻轻皱起,摇头道:“秋儿,娘娘说得对。若是这宫中毫无规矩,那成何体统?娘娘这也是善意提醒,日后多多注意一下便好。” 林秋儿吐了吐舌头,道:“小姐,饭菜都凉了,快些吃罢。” 招呼着宫女,给邓绥盛饭瓢汤。 邓绥想着阴孝和的话,心中忽地变得沉重。 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冥冥之中有着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关联。 这样的关联,似乎很遥远,又好像是近在咫尺一般。 这种似乎根本就毫无关联的关联,让人情不自禁地感觉到心悸而且莫名的恐慌。 这种关联,就像生与死的关联一样。 原本以为遥遥无期,可是总会在某一瞬间,猝不及防地变得触手可及。 第九十章 深谋远虑 初秋的清晨,似乎带着几分寒意。 后院之中,残花凋零,虽然依然弥漫着清雅的淡香,可是那银杏的黄叶,早已经铺满了地面。 西厢房中,禄公公慢慢地吃着糕点。 那清淡的菜粥之中,散零的几点肉星。纵是在这皇宫之中,又是皇帝的贴身红人,生活却也是如此的简单随意。 一块粟米黄糕,禄公公却是吃的津津有味。一块糕吃完,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伸手端过瓷碗,小口地喝着那晶莹稀薄的菜粥。 那掌摁之罚,几乎要了他的性命。纵是经过太医的针疗药补,药食同调,那苍老的脸上淤青散去,留下一层暗黄色的虚弱之殇。 喝完粥,宫女上前收拾好碗筷。 禄公公走到藤椅边上,吃力地坐了下去。 微开的窗户,清晨穿破云雾的阳光正好照射禄公公的脸上。那皱纹密布的脸上,更显苍老。如同年代久远的树皮一般,带着深褐色的斑驳的痕迹。 忽地,听到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禄公公在吗?” 禄公公坐起身子,清了清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道:“是邓美人么?” 吃力地想坐起身子,双手撑在藤椅边上,还未用力,便是一阵颤抖。 “公公,休要起身。” 门口,一个粉红的身影迅速地走到禄公公的身边,伸手搀着禄公公的身体,柔声道:“公公还是坐着休息罢。” 邓绥的脸上,带着无比的心疼之色,低声道:“奴婢,奴婢过来看看公公。” 双目之中,涌出几分晶莹,愧疚地道:“奴婢无知,让公公受累了。” 禄公公呵呵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道:“美人,休要如此自责。你坐下说话罢。” 邓绥点了点头,顺从地在藤椅边上坐下,心中带着几分焦急,道:“公公,身体可还好?”看着禄公公的样子,竟如身患恶疾一般,脸上带着无尽的斑驳,猛然一看甚是吓人。 那禄公公肤色,平日多有胭脂水粉涂染。加之终日操劳熬夜,在那责伤之下,毫无活力,犹如病入膏肓的人一般,毫无生气。 “美人不必担心,老奴身体无恙。经过数日调理,此时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禄公公坐正身子,看了看邓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多日未见,美人气色也好了,如此看来,这宫中的生活美人慢慢也能习惯罢。” 邓绥点了点头,道:“原本前几日奴婢便想过来看看公公的,只是皇上下令,不得打扰公公休养。公公便是因为奴婢之错,才招致皇上责罚,故而奴婢也不敢冲撞皇上,唯恐又让他人受累。” 禄公公看着邓绥双目微红,眼眶湿润,轻声道:“美人不必愧疚,那皇上责罚老奴,也并非美人之错。” 说着,竟吃力地站了起来,朝着桌边走去。 邓绥连忙起身,搀扶着禄公公,急道:“公公,休要胡乱走动,你若是需要,差奴婢便好。” 禄公公呵呵地笑着,伸手提过茶壶,往茶杯中倒了一杯水,笑道:“美人如此担心老奴,那老奴日后还如何照顾皇上?” 端过被子,恭敬地朝着邓绥躬身,道:“美人喝水罢。” 邓绥疑惑地朝着门外看了看,先前还看见这屋中有宫女侍候。此时反倒不见人影了。 “美人不必奇怪,那侍女被老奴差走了。” 禄公公坐到桌边的凳子上,朝着邓绥轻声道:“若是有旁人在,恐怕美人说话多有拘谨。此时这西厢房中,也无外人。” 邓绥点了点头,轻声道:“奴婢只是过了来看看公公,眼下皇上和娘娘都出宫去了,否则奴婢也不敢贸然前来。” “美人,是不是担心皇上不悦,牵连别人受之责罚呢?” 禄公公端过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 “若是奴婢不在皇上身边任性而为,恐公公也不会如此受累。”邓绥的脸上,带着几分失落的黯淡,无奈地轻叹一声,道:“想那禄安本是过去传皇上口谕,人家也未曾出错,皆是奴婢不懂规矩,怎成想那皇上竟将禄安打入水牢,饿了三日。” “美人多虑了。”禄公公放下杯子,压低声音,轻声道:“皇上如此责罚老奴,其实并非美人之错。” 邓绥吃惊地看着禄公公,急道:“为何皇上将你重罚成伤,你还为他说话呢?” 那禄公公的脸上,伤痕依然清晰可见。若非皇上亲口所罚,那侍卫如何能下此狠手呢? “老奴进宫近五十年了,随身两朝皇帝。从先先皇开始,老奴便一直侍候。后来,皇上被立太子之后,先皇担心太子难以自保,便命老奴贴身伺候。老奴从皇上八岁之时,便侍候至今。” 轻轻地抬起头,看着邓绥满脸吃惊的样子,微微一笑,道:“所以,在整个皇宫之中,老奴之面,纵是皇后娘娘也要给几分。” 邓绥的脸上,带着几分沉重,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奴婢知道,在奴婢未进宫之前,皇上从未责罚过公公。” “美人之言差也。”禄公公挥了挥手,道:“皇上脾性,纵是侍候三年之久的皇后娘娘,也未必清楚。老奴从皇上小时候开始,便随身照顾。难道还不了解皇上么?” 邓绥目光一动,疑惑地道:“公公的意思是,皇上责罚公公,并非是真相责罚么?” 禄公公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起,点头道:“自美人进宫之后,娘娘性情大变。个中缘由,皇上最为清楚。皇上如此,并非是责罚老奴,而是在救老奴。” “啊?”邓绥吃惊地看着禄公公,摇头道:“难道,难道还有人敢对公公不利么?” “那倒不至于。”禄公公微微一笑,道:“阴邓两府,皆对老奴有恩有惠。娘娘进宫之时,老奴也一直关照有加。后面美人进得宫来,老奴也一直担心美人不识得规矩,故而处处留心照顾。” 邓绥面色一红,低下头去,轻声道:“若无公公,恐怕奴婢也无望进宫。” “美人进宫,并非老奴之能。纵是无老奴,美人必是要进宫的。”禄公公忽地发出一阵咳嗽,邓绥连忙起身,伸手轻拍着禄公公的后背,急道:“公公,要不你先休息罢。” 随着一阵猛烈的咳嗽声,禄公公的脸上,带着深色的暗红。双目之中,老泪横流,气喘不止。 邓绥连忙端过茶杯,让禄公公喝了几口水,急道:“公公,恐是那身伤未好。公公还是多多休息,奴婢就此退下,只等过几日奴婢再过来看公公罢。” 禄公公摇了摇头,吃力地一笑,道:“无妨,美人休要担心。”伸手拍了拍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恐是多日未能走动,年纪大了,多睡无益呐。” 邓绥点了点头,道:“不如,奴婢扶公公出去走走罢。” 禄公公摇头道:“美人休要如此担心,老奴当真无事。” 邓绥无奈地一笑,坐了下来,,俯身朝着禄公公低声道:“公公,你是说皇上责罚,便也是行个过场么?” 禄公公长叹一声,笑道:“恐怕,皇上除了帮老奴开脱之外,便是为护得美人了罢。”微微一笑,正色道:“就连老奴都受皇上如此重罚,他日之后恐怕娘娘都不会难为老奴了。老奴虽丢了半条命,可是日后也不会在进退两难,无法取舍了。” 第九十一章 同心镯 邓绥眉头一皱,疑惑地道:“纵是如此,皇上也无需如此重罚啊。” “皇上一言九鼎,怎能如儿戏?若是凡事只求过场,日后谁还会信服?”禄公公沉声道:“若非皇上责罚禄安,老奴也还不知皇上用意。” 邓绥急道:“那皇上喜怒无常,稍有不悦,便责罚于人。奴婢才进宫几日,便见这后宫之中,从上到下皆是人心惶惶,生怕惹火烧身。如此行事,怎能让人信服?” 禄公公目光一惊,连忙道:“美人,若非皇上如此。恐怕日后,这后宫之中无人对你有敬畏之心。这皇宫之中,看似平静祥和,可是根本不是你眼见那般简单。皇上便是担心娘娘那边难为老奴,加美人之进宫受宠,娘娘心中无法平衡,故会生出怨恨。” 邓绥吃惊地看着禄公公,颤声道:“娘娘,娘娘真的有如此大的胆子么?”难道,在皇帝的眼皮之下,那阴孝和竟胆大包天么? 禄公公看着邓绥吃惊地样子,苦笑一声,道:“原本老奴还不知皇上为何如此担心美人,如今看来,美人真如皇上所说。善眼辨人,世人皆为善。也并非是好事呐。” 慢慢地站起身子,长叹一声,朝着邓绥道:“长秋寺,从先朝开始,便是专门管理后宫琐事之地。那长秋寺之官,排编不比朝政侧臣少。美人还以为这后宫之中如此简单么?” 邓绥脸色一变,咬着嘴唇,忽地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苦笑道:“如此看来皇上果真辛苦,不但要治理朝政,造福于天下百姓,还整天让这些琐事烦身,实是不容易呐。” 禄公公点头笑道:“日后,美人定要眼明心快,不是为了自己,也算是为皇上分忧罢。” 邓绥的心中,忽地变得沉重。紧紧地咬着牙齿,沉思良久点头道:“公公放心罢,我邓氏之人,皆是为皇上,为天下百姓效力。奴婢日后,纵是不能替皇上分忧,可也断然不会替皇上添堵。” 伸手端过杯子,仰头喝下,朝着禄公公道:“公公好生照顾身体,等皇上私访回宫,恐还需公公照顾。” 禄公公点了点头,道:“美人放心便是,老奴身体无恙,等皇上回宫,老奴定也恢复如常了。” 邓绥朝着禄公公躬身道:“既是如此,奴婢便先行退下。昨日郑贵人托人传话,说是要过去邵阳殿做客。奴婢便先回去罢。” 禄公公身子一震,沉声道:“郑贵人?” 邓绥点了点头,道:“便是那西边凤凰殿中的郑贵人,郑长郡。” “那郑贵人也是善性之辈,只是造化弄人,出生重官之府,虽入宫为贵可也甚是难以有所作为。”禄公公长叹一声,道:“那邵阳殿离凤凰殿也不远,平日里多有走动也算是好事罢。后宫之中只有郑贵人与娘娘无甚冲突,你与她亲近恐也不会生事。” 邓绥看着禄公公面色沉重,奇怪地道:“公公,那郑贵人是何身份,为何后宫之中只有她与娘娘素无冲突?” 她听闻郑贵人出身乃是重臣之府,按理来说既有强大的背景支撑,阴孝和理应防范才是。为何反倒不曾与郑长郡有所冲突? 禄公公叹气,道:“那郑统领从先皇开始便是随身重臣,皇上能拔除窦氏之势,郑统领功不可没。早在四年前,窦太后在世之时,便已亲立贵身。只是历朝有规,皇室不得有重臣之脉。故而郑贵人在凤凰殿中,鲜得皇上临宠。” 说罢,长叹一声,苦笑道:“此事,也与美人无关。日后也便休要多问。你们所居之处相隔甚近,平日走动也好有个伴罢。” 邓绥的心中,带着几分疑惑,点头道:“公公安心休养,奴婢就此回去了。” 朝着禄公公侧身施礼,朝着外面走去。 出得门外,便见林秋儿在后院的石凳上坐着,看见邓绥出来,连忙站起来,跑了过来,道:“小姐,那郑贵人在殿中等候多时了。” 邓绥急道:“你为何不进来通报一声呢?” 林秋儿低声道:“西厢房中的宫女都被公公差了出来,奴婢只道是公公有话与小姐说,便不敢前去打扰。” 伸手拉着邓绥的手,笑道:“那郑贵人也说了,寻小姐无事,只是过去坐坐,还给小姐带了些东西呢。” 邓绥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快些回去罢,郑贵人难得至邵阳殿,可不要让人久等了。” 两人说着,急急掉朝着邵阳殿走去。 此时阳光正好,清晨的薄雾散开。两人急步而走,一路偶见宫女太监在打扫着散落的枯叶。 西厢房离邵阳殿也不远,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已经回到邵阳殿中。 邓绥走进房中,便见郑长郡坐在窗边的圆桌边喝茶。连忙走上前去,躬身施礼。 郑长郡见邓绥回来,放下手中的杯子,起朝着邓绥笑道:“绥妹妹,适才过来的不巧,听说你去看禄公公了,我便在此等候。” 邓绥恭敬地道:“让郑姐姐久等了,奴婢前去探望禄公公,不知姐姐过来,故而多待了一会。” 郑长郡拉着邓绥的手,坐到椅子上,道:“无妨,平日我也无事。妹妹未进宫之前,这西南之地的寝宫之中鲜得见人。日后有绥妹在此,无聊之时,也正好寻人说说话。” 郑长郡见邓绥额边有清汗,抓着手绢轻轻地在邓绥额前擦了擦,柔声道:“恐是那秋儿与你说了,我过来邵阳殿中,故才急走回来的罢。” 邓绥微笑着道:“姐姐难得过来,若是能早点通知,奴婢也好晚点再过去看望公公。” “那禄公公身体如何?可曾恢复得差不多了?”郑长郡端过茶杯,递到邓绥的面前,道:“先喝杯水罢。” 邓绥面色一红,连忙伸手接过茶杯,羞涩地道:“多谢姐姐,到了奴婢这边,反倒将奴婢当成客人了。” “姐姐今日过来,也不曾带得东西。日前家兄从边外带回些首饰,便给你带过来了。”郑长郡说着,起身打开桌边的锦盒。 邓绥连忙道:“姐姐,休要客气。绥儿进宫不识得规矩,还未拜访姐姐呢,如何能要姐姐的东西。” 郑长郡眉头一皱,瘟怒道:“若是不将我当成外人,也便休要说见外的话了。”从盒中掏出一对手镯,笑道:“这是边界白玉,家父偶得粗料,正好回京城之地有工匠,便打磨出一对。你若是不嫌弃,便收下一只,这另外一只便由姐姐戴着,如何?” 说着,抓过邓绥的手,轻轻地套了上去。 那白玉手镯甚是通透,晶莹剔透,白如膏脂。同石所琢,便是连心之物。郑长郡此意,便是将邓绥当成亲人,才会以这同心镯相赠。 邓绥的手小巧纤细,不想竟也合适。戴上之后,与肌肤映衬,嫩白相连,很是好看。 郑长郡将另外一只手镯戴在手上,拉着邓绥的手,笑道:“日后,我们也便是姐妹。不管他日发生何事,能有此信物连心,也便够了。” 邓绥看着郑长郡满心欢喜的样子,本想拒绝,又于心不忍。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便谢谢姐姐了。奴婢在府上之时,家中便鲜得见此首饰玉石。不想到了宫中,娘娘和姐姐都如此照顾绥儿。” 郑长郡面色一动,低声道:“那皇后娘娘也送了你礼物了么?” 第九十二章 一步之遥 邓绥点了点头,道:“奴婢进宫之时,娘娘便送了一件锦袍给奴婢。只不过那娘娘的东西,恐怕奴婢也上不了身罢。本想还回去的,又怕辜负了娘娘好意,便也收下了。” 郑长郡笑道:“你我虽只见过一面,可是在我心中,早已经将你当成妹妹了。未曾想到,娘娘对你也是如此关心。”眉目之间,似乎带着几分失落的惆怅。 邓绥一见,轻轻地摇头道:“姐姐有所不知,奴婢与娘娘本就是至亲之戚。早在府上之时,也深得阴老爷的照顾。自从进得宫来,娘娘也一直对奴婢照顾有加。” 说着,面色一红,苦笑道:“只是奴婢不懂规矩,反倒让娘娘受累了。” 郑长郡目光一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点头道:“阴邓两家,素来便是亲府,我也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娘娘对你也是如此之好,怪不得娘娘受了责怪,你会如此心急呢。” 邓绥心中一动,吃惊地道:“娘娘受了责怪,姐姐也知道?” 郑长郡点了点头,笑道:“这后宫之地,贵身之间虽鲜有走动。可是宫中发生之事,也传得挺快。我在凤凰殿中都有所耳闻,恐怕皇宫之中无人不知了罢。” 邓绥面色一红,苦笑着点了点头。 如此看来,那禄公公受之责罚,差点危及性命。如此大事,恐怕整个皇宫之中,也是无人不知了罢。 郑长郡见邓绥面色不悦,连忙道:“妹妹休要误会,那皇上责罚,纵是你不进宫,也是常有之事。姐姐也知道,本便与你无关,只是正巧被你遇上而已。” 轻轻地朝着邓绥脖间看了看,那颈脖之上,已不见玉佩。心中一动,柔声道:“想必妹妹进宫以来,从未在宫中走动过。此时皇上与娘娘都不在,不如随我前往凤凰殿去看看如何?也好熟络一下,日后空余之时,便可以找我喝茶聊天,也好打发时间。” 邓绥一听,沉思道:“也好,姐姐稍等一会,奴婢前去收拾一下便随姐姐过去。” 听到郑长郡诚邀,邓绥心中一阵焦急。 原本进得宫中,随身带了些银钱。可是自进宫以来,皇上也不曾有过赏赐之物,如今看皇后与郑长郡走动之时,皆带有礼物。若是过去那凤凰殿中,空手而去,恐也不合适。 可是,若是带上银钱,那更是有失体统。忽地想到那阴孝和送的锦袍,自己身晋之位,恐也用不上。不如便借花献佛,送给郑长郡了。 林秋儿随着邓绥进得屋中,邓绥朝着林秋儿道:“秋儿,我随郑贵人过去。你随后将娘娘送的锦袍带过来。若是我此时带过去,恐怕郑贵人不依。你送过去之后,交给下人便好。休要声张。” 林秋儿迟疑地看了看邓绥,轻声道:“小姐,适才你与郑贵人说了,娘娘送锦袍之事。若是就此送过去,恐怕郑贵人会多心罢。” 邓绥摇头道:“无妨,等日后我寻禄公公,托司制房中也给我做些衣服。娘娘那边,若是还回去也颇失礼数,还是重新做一件作为还礼罢。” 林秋儿想了想,点头道:“奴婢明白了,小姐便先随贵人过去,奴婢随后便来。” 说着,拉着邓绥的手,行至梳妆台便,给邓绥简单地补了补妆。 晨时的阳光,带着悦人的温暖。 邓绥跟在郑长郡的身后,慢慢地朝着凤凰殿行去。 郑长郡见邓绥面色端重,轻挽邓绥的手,轻笑道:“绥妹妹,姐姐想带你过去凤凰殿看看,也便是希望日后你我姐妹能多多走动。你也休要如此拘谨。姐姐平日在凤凰殿中素来无事,虽在宫中长久,可是也极少有人走动。你若是能过去陪我说说话,姐姐便满足了。” 邓绥点了点头,笑道:“多谢郑姐姐,奴婢进宫以来,一直都不敢在这宫中随意走动。一来是怕坏了规矩,二来也是在宫中无熟识之人。日后有了姐姐,奴婢平日无聊之时,也能过去与姐姐说说话,好打发时间。” 郑长郡点了点头,道:“在这个皇宫之中,与其他贵身之间多有走动,恐怕会生出诸多误会。可是与姐姐亲近一些,也断不会有人妄加猜测的。” 邓绥看着郑长郡面色平和,眉目之间似乎从来未有不悦之色。轻声道:“姐姐何出此言,难道姐姐在宫中也无贵位么?” 忽地想起,日前皇帝在见到郑长郡画像之时,似乎面带惊色,微微一笑,道:“姐姐,既已将绥儿当成妹妹,有话便可直说。” 郑长郡点了点头,道:“绥儿休要着急,只等到了殿中,姐姐再与你细说罢。反正日后咱们姐妹既已熟识,有的是时间,姐姐慢慢与你说。” 行至凤凰殿,邓绥看着气派的门面,心中有些吃惊。 她前往过阴孝和的椒淑殿,虽然门楣奢华,却也不如这凤凰殿如此庞大气派。 这郑长郡的寝宫之地,就连那门扇之檐,都以琉璃瓦镶嵌,门框之上,珍木精雕的虫鱼鸟兽,栩栩如生,甚是精致。 在这宫中,何等身份之人,才能享有如此殊荣之待。落身之所,竟比皇后娘娘的椒淑殿还要奢华。 郑长郡见邓绥面带惊色,拉着邓绥的手朝着屋中走去,轻笑道:“绥儿,这凤凰殿在前朝之时,皆为太后皇太后所寝之所。因西南之边便是长秋寺,故而姐姐受之皇恩近水楼台之便,落身在这凤凰殿了。” 邓绥跟着郑长郡行至屋中,心中一阵奇怪,自从进门开始,竟未见一个宫女下人。这郑长郡既能落身如此奢华的凤凰殿中,断不是普通贵身。可是未曾见到侍奴之身,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郑长郡让邓绥坐到藤椅上,行至房中,取了些水果,放在圆盘中。 “妹妹休要奇怪,今日难得如此清闲,加之皇上不在宫中,故而姐姐将宫女下人差往储秀宫的采人之处帮忙收拾。那储秀宫后房之中多有杂事,采人之身鲜得有宫女侍女使唤,我这凤凰殿中也无甚事。所以平日之时,便让人前往储秀宫中帮忙。” 邓绥忽然明白过来,点头道:“姐姐,日前我在储秀宫中见你之时,你便是前往采女之处有事了罢?” 郑长郡点了点头,道:“那储秀宫采女,皆是后宫新晋贵身。虽进宫时日不短,可是难得皇上亲阅,更别说有临宠之幸了。很多人从进宫之时,虽有近水楼台之便,晋封采女,可是也与那侍女差不了多少。大多数今生无望成贵,所以便在储秀宫中收拾打杂。” 邓绥眉头一扬,似乎明白过来,笑道:“如此来说,姐姐在这宫中,也便如娘娘一般,有掌辖之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那姐姐与娘娘关系如何?” 郑长郡目光一黯,微微一笑,道:“我与娘娘之间,平日也无甚交结。从她进宫以来,我们也从未走动过。”轻轻地看了邓绥一眼,柔声道:“若是论贵位,姐姐与她只有一步之遥。” 邓绥吃惊地看着郑长郡,道:“一步之遥?” “不错,便是一步之差。”郑长郡的唇边,扬起一抹涩笑,起身给邓绥倒了一杯水,道:“早在四年前,姐姐便是贵人之身了。还是窦太后亲封的贵人。” “啊?”邓绥面色一变,颤声道:“窦,窦太后?” 第九十三章 离奇之相 那窦氏势力,便是曾经压制和帝掌权最大的障碍。和帝隐忍三年之久,便是为了彻底地将窦氏势力从朝政之中彻底清理出去。 这郑长郡竟是窦太后亲封的贵人,这,这不是乱党残余么? 郑长郡见邓绥面带惊色,微微一笑,俯身朝着邓绥道:“绥儿,休要如此紧张。皇上拔除窦氏势力之后,不要说朝中,就连这后宫之中,从上到下,就连身边的太监宫女都重新设过。难道,还会留下窦氏残党么?” 邓绥紧张地咽下一口气,低声道:“姐姐如今还能得皇上宠信,必是皇上最为亲信之人了。” 凭和帝秉性,身边之人,必是忠贞善良之身。否则,又如何会将后宫之中,前朝留下之人皆有清换。 “绥儿,你可知道姐姐为何还能留在宫中?”郑长郡看着邓绥诧异的眼神和沉重的面色,柔声道:“你若是担心与姐姐亲近,会对自己有所影响的话,你大可以放心。” 邓绥面色一红,端过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笑道:“姐姐能留在宫中,那并非是皇眼明,若非姐姐身心皆正,皇上纵是想留,恐怕也留不得。” 郑长郡微微一笑,低声道:“三年前,家父随皇上共同清楚朝中乱党。若非如此,我郑氏之人在前朝便是宫中政要心腹,皇上又如何能留得?” 邓绥点了点头,道:“奴婢在府上之时,便听闻过郑氏之功。我哥哥也曾与我说过,若是无郑统领之功,恐怕皇上也无法独身取位,将窦氏彻底清除。郑氏之功,皇上必是心眼皆明。才会留得姐姐在宫中,加以善待。” 抬头看了看屋中奢华精致的设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道:“奴婢就知道,皇上绝对不是那种是非不分之人,忠良奸诈,他的心中自有定夺。” 郑长郡呵呵一笑,伸手拍了拍邓绥的手,柔声道:“绥儿,你与皇上一般,不但有着分别是非之能,皆是以善治道之人。姐姐今生能识得你,也算是三生有幸。” 邓绥一听,面色一变,颤声道:“姐姐,何出此言?” 那郑长郡早已经为贵人之身,而自己不过是区区美人。而且,皇上在朝堂之上亲口所说,她的美人之晋,已至顶端。日后也断然不会再加以晋升。 郑长郡慢慢地站起身子,走到窗户边上,看着着后院之中金黄的银杏叶,发出一声轻叹,道:“姐姐知道,皇上在朝上亲口说过,对你晋封之位,到美人便止。可是,你认为,皇上果真会如此么?” 邓绥喝下一口水,连忙放下杯子,脸上露出一抹轻笑,道:“那不是皇上的意思,是奴婢的意思。” 郑长郡猛然一惊,惊诧地看着邓绥,道:“是,是你的意思?” 原本她还以为,那和帝在朝堂之上亲谕邓绥晋封之位到美人便止,那只不过是为了安定后宫晋秀和皇后之心。不让其他贵人生出怨恨妒忌之心,也能让皇后安心,不会对邓绥有所提防成见。 邓绥轻轻地点了点头,羞涩地一笑,低声道:“原本奴婢进宫,便是为了了却父亲遗愿。只要能进得宫来,有幸侍候皇上便好。从未有过立身成贵之心。加之奴婢刚刚进宫,便幸得皇上诏纳侍寝,奴婢担心皇后生出厌意,误会了奴婢进宫之意。故才会与皇上说的,奴婢只要美人之晋,便已足够。” 郑长郡转过身子,轻轻地看着邓绥,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微红,呵呵一笑,道:“为何当日,窦太后晋封之时,我未曾想到呢?” 紧紧地咬着嘴唇,身体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轻微的颤抖。仰起头,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空,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 若是当日,她也如邓绥这般,要求自己晋位只是美人之身。会不会,如同邓绥这般,处处得以皇上宠溺维护。更不用担心她的家庭背景,日后威高盖主? 邓绥看着郑长郡双目微红,虽然面色平静,可是身子竟发出轻微的颤抖。连忙起身,走到郑长郡的身边,轻声道:“姐姐,你还好么?” 郑长郡仰起头,双目中连串热泪悄然而落。 邓绥吃惊地看着郑长郡,眨眼之间,郑长郡那处事不惊之貌荡然无存,脸上竟带着无比的凄凉,颤声道:“绥儿,在天下人眼中,我身为贵人之身,仅在皇后之下。可是,有谁知道,我这贵人还不如储秀宫中的新晋之秀。” 抬手轻轻擦去腮边的泪痕,惨然一笑,道:“她们,至少还有希望。纵是见不到皇上,也还有机会幸得皇上临宠。可是我呢,成为贵人四年,整整四年了,见过皇上之面,从阴皇后进宫之后,不超过三次。” 邓绥吃惊地看着郑长郡,急道:“姐姐,休要如此伤心。皇上自继位以来,无不是心系天下,为朝政之事操劳。眼下虽民情农利不尽人意,可是天下还算太平。只等日后繁琐之事少了,皇上也便会多些时间过来看姐姐了。” 伸手搀着郑长郡的手臂,安慰道:“天下之事,万般繁琐。纵是一个小家,也是琐事烦恼身,更何况是皇上这般,要治理天下之行。姐姐若是真为皇上着想,便在宫中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皇上担心,便好了。” 郑长郡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道:“其实,姐姐未尝不知皇上之苦。姐姐难过的,是皇上虽身具号令天下之能,在这宫中也断非随心所欲。身为宫中贵人,若不是为皇上着想,这三年多来,我为何还要一直苦守这凤凰殿,从未打扰过皇上分毫?” 邓绥点了点头,柔声道:“奴婢听说,前几日皇上还过来过凤凰殿。” 郑长郡面色一红,连忙低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哽声道:“其实,我有幸能侍候皇上,也算人生无憾了。只是,数年以来,我心中一直有一块石头,难以放下。” 邓绥见郑长郡双目通红,可是面色忽对变得沉重,轻声道:“姐姐,可是皇室香火之事?” 郑长郡眼睛一亮,伸手抓着邓绥的手,颤声道:“原来,你也发现了么?” 邓绥眉头轻皱,点了点头,道:“我当日在净玉房的时,好像听过有女史私下说起。皇上继位近四年,这后宫之中竟无香火之诞。” 郑长郡轻叹一声,苦笑道:“此事,本不该与你说起。可是姐姐知道,你们邓氏之人,皆是为天下百姓生计着想。邓公在世之时,便是以德服天下。邓公离世,皆为世人之失。自当日在储秀宫见你之时,我便知道,皇上的江山,无你不能,缺你难存。” 邓绥一听,连忙起身,脸上带着无比的焦急,摇头道:“姐姐言重了,妹妹身为庶府之人,有何德何能,为皇上添力。奴婢进宫之前,便是想若能进宫侍候皇上,便已足够。凭奴婢弱身体之能,不给皇上添忧,便已经是倾尽所能了,如何能如姐姐所说那般神勇?” 郑长郡微微一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道:“皇室香火欠旺,历朝皆未曾如同当今这般奇怪。纵是皇上劳烦于国事,也断不能在三年多的时间里面,从无贵身诞下龙胎。” 邓绥的身子猛然一震,双目中带着无比的惊恐,颤声道:“姐姐的意思是,这是有人故意为之么?” 第九十四章 冲脉之凶 郑长郡所言,断非虚言。纵是和帝鲜有临宠其他嫔妃,可是也断不能只宠溺皇后一人。三年多的时间里,临宠过的侧妃至少也有数十人之多。可是竟未有人能圆满诞下龙种,如此奇特之事,若非人为,断然说不过去。 “姐姐知道,你自小便饱读史书,有着博学之才。断然不信那风水鬼神之说,可是天意之行,断不可违。”轻轻地凑到邓绥的耳边,低声道:“若非有人故意而为,那便是这宫中有命格与皇上相冲之人,脱颖为贵,故而坏了皇室的风水。” 邓绥双目圆瞪,迟疑地道:“如此之说,恐也说不过去罢。若说是有人故意而为,恐还说得过去。可要说是天意,那可是逆皇之罪啊。” 照郑长郡所言,这皇室香火欠旺。便是天意所归。如此说来,便是说皇帝命格逆天,故而天意让之绝后。 郑长郡冷冷一笑,摇头道:“我身为长秋寺首府的长女,数年以来一直都在后宫之中暗中查探。曾有过不少贵身喜得龙胎,可是几乎从未超过两月便夭折腹中。” 说着,慢慢地站起身子,朝着屋中走去。 邓绥的心中,忽地一阵慌乱。那宫中长秋寺,本就是管辖后宫事务,她在府上之时间便早有耳闻。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皇宫香火,还有顺天之说,简直闻所未闻。 郑长郡从屋中取出一个竹卷,走到桌边慢慢地展开。正声道:“我这里有详细记载,命格与皇帝相符之身,有十四个贵身有过龙胎。可是,竟未能有人顺利诞下。” 邓绥紧张地看着郑长郡,道:“姐姐,你平日前往储秀宫中,便是暗查此事么?” 郑长郡微微一笑,摇头道:“这并非我分内之事,只是父亲临终前有过交代。我郑府之人,皆效忠皇上,加之长秋寺本就是管理后宫内务之属。可是皇上掌政之后,便另设事务局,故而我平日无事,便多关心几分。” “那会不会有人暗中搅局,便是为了防止后宫之秀母凭子贵,顺势而上。”邓绥咽下一口气,急道:“否则,怎会如此离奇?” “宫中,纵是皇后娘娘,恐也没那个胆子罢。”郑长郡的脸上,扬起一抹冷笑,沉声道:“皇上盛明之举,天下皆知。若是想在皇上眼皮下面胆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断然不能。” 邓绥要着嘴唇,低头沉思,道:“那姐姐的意思,该如何?” 郑长郡目光如刀,冷冷地看着竹卷,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这密卷所记之人,包括皇后娘娘在内,八字命格皆与皇上相合。可是三年多以来,娘娘竟也无龙嗣之相,若不是皇上命格八字出错,那便是这皇宫之中,有冲脉之凶。” “啊?”邓绥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呼,颤声道:“皇上爱民入子,英明盛世。怎能会是冲脉之命?” 那冲脉之凶,便是古籍易学之中大凶于世之人。早在商纣之时,便有冲脉之说。便是世间大凶之霸,天理难容。可是因名格太硬,终成霸主。故天降冲脉之命,便是让之绝后,本命之后,再无后代继续为恶。故名为冲脉之凶。 “那冲脉之凶,并非本意而为。乃是命格所定。纵是皇上一世英明,可是命格属凶,恐天意难违。”郑长郡将竹卷收起,双目中带着几分担忧,沉声道:“皇上一世为民造福,可终是老天无眼。” 邓绥的心中,忽地变得沉重。 她自小便熟读古书,对轮回道义之说深有熟识。可是断然不会相信传说的命格之说。可是眼下,郑长郡之言,似乎深有道理。 郑长郡见邓绥面色沉重,双目微红,柔声道:“一直以来,我都在想办法,只可惜自娘娘立后之后,皇上临宠之身,少之又少。娘娘虽一心为皇,可是终究未能如人愿,三年之多,竟也无丝毫龙嗣之相。” “那若是有宫中有贵身,喜得龙嗣,是不是只要离开这凶煞之地,便能保全龙脉?”邓绥低头沉思,道:“也或许,这宫中属性不利喜脉成长呢?” 这皇宫之中,为数朝帝王居所。无论何地,皆难保不被阴晦之气腐蚀浸染。抛开人为之弊,那便是寝居之地,有毁胎之源。 郑长郡目光一动,点了点头,道:“如此,恐是唯一办法。只是,宫中贵身,入宫之后,断无离宫中之说。更不用说是怀有龙种之身还能离开宫中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目中带着无尽的忧伤与无奈,苦笑道:“更何况,若是龙胎散落民间,势必惹得天下大乱。居心叵测之人,定会乘虚而入,反倒弄得人心惶惶。” 邓绥点了点头,道:“也是,若是真的如此,恐怕会惹得朝臣互相猜疑,惹得更多的明争暗斗了罢。” 郑长郡突然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今日为何将你请过来?” 邓绥疑惑地看着郑长郡,摇头道:“姐姐难道不是让奴婢过来熟络一下么?” 郑长郡正色道:“今日这凤凰殿中只有你我姐妹二人,姐姐才与你说这么多。若是皇上与娘娘在宫中,恐也不会有此机会。” 邓绥点了点头,道:“绥儿明白,只是,姐姐与我说这么多,难道是以为奴婢有能帮皇上么?” 说罢,面色一红,低下头去。 郑长郡沉声道:“若是日后,宫中有贵身喜怀龙脉,便可暗中责出宫去。只要不让娘娘和皇上知道,便可保得龙脉周全。” 邓绥猛地一惊,抬头看着郑长郡道:“如此,恐必登天还难罢。” 郑长郡微微一笑,摇头道:“事在人为,若是有心,有何事不能为呢?” 邓绥眉头一皱,心中一阵疑惑。能身怀龙胎,在皇上和皇后都毫不知情之下,出得宫去,谈何容易? 纵是有人偶得喜脉,朝规之下,如何能出得宫去? 郑长郡轻轻地舒出一口气,凑到邓绥的耳边,轻声道:“你新进宫中,便得皇上宠溺。加之皇上对你如此钟爱,你若是想皇上日后忧患少些,恐怕的如皇上所说,休要以善眼视人。” 邓绥吃惊地看着郑长郡,道:“姐姐是何意思?” “皇上责骂娘娘,又狠罚禄公公,甚连禄安都被打入水牢,便是为了让你宫中树立威信。纵是皇后娘娘让你喝酒误事,都被皇上怒责,日后在整个宫中,还有谁敢与你作对?” 郑长郡看着邓绥满脸吃惊的样子,微微一笑,道:“若是日后有谁争宠,你便怒责出宫,恐也是情理中事罢。” 邓绥身子猛然一颤,吃惊地看着郑长郡。 难道? 皇上数日之前,临驾过这凤凰殿中。 而且,皇上当夜便已回南寝宫中。 她忽然明白过来,为何皇帝看到她画的人像之时,脸上竟带着吃惊之色。 恐怕除了她自己,整个皇宫之中,无人知道和帝当夜临宠过凤凰殿。 心中,忽地涌起一股失落之感,慢慢地闭上眼睛。 脑海中瞬间变得空白而茫然,难道,真如郑长郡所说的那般,便能保全皇上的龙脉了么? 郑长郡看着邓绥略带苍白的脸,双目中露出几分惊恐,颤声道:“绥儿,你是不是对姐姐心存不满?” 邓绥轻轻地睁开眼睛,忽地露出一丝冷笑。 伸手推开郑长郡的手,冷声道:“从今往后,你休要再接近皇上半步。否则,这凤凰殿中,我绝不再踏入半步。” 第九十五章 凤袍 说罢,腾地站起身子,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门口,林秋儿手中捧着盒子,吃惊地看着邓绥。她的身后,站着一名青衣宫女。 邓绥行至门口,转身朝着郑长郡抬起右手,沉声道:“姐姐的礼物,绥儿收下了。他日若念情分,便以此为信。” 说着,朝着林秋儿沉声道:“走。” 林秋儿连忙将手中的锦盒递到宫女的手中,跟在邓绥的身后,急急地朝着外面走去。 郑长郡的脸色,忽地变得苍白,双目之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焦急。 浑身发出一阵猛烈的颤抖,朝着门口张了张口,喉间一阵哽咽,看着邓绥远去的背影,竟说不出话来。 青衣宫女连忙跑到桌边,将锦盒放到桌上,伸手搀扶着郑长郡,急道:“贵人,休要着急。” 伸手拍着郑长郡的后背,哽声道:“贵人,那夜琳她们还在储秀宫中腾房。奴婢担心贵人,便回来看看。到底发生何事,那邓美人竟敢朝贵人发火?” 脸上带着无比的焦急,朝着门口看了看,道:“贵人,奴婢这就前去唤太医罢。” “娟儿,休要惊慌,本宫无事。”郑长郡朝着宫女挥了挥手,道:“给我倒杯热水罢。” 宫女连忙给郑长郡倒了一杯水,端到郑长郡的面前,小心翼翼地喂到她的口中,急道:“贵人,那美人既是到凤凰殿做客,怎会如此无礼。纵是贵人待客不周,也断然不能如此冲撞贵人啊。” 紧紧地咬着牙齿,恨恨地道:“定是那美人进宫之后便得皇上临宠,忘乎所以了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竟敢这般与贵人说话。如此目中无人之态,也难怪她一辈子只是美人之位。” “娟儿,休得胡言。”郑长郡喝下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邓美人恐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才会如此生气罢。只等日后空了,我便前去邵阳殿,给她陪个不是。” 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起身朝着卧榻上走去。 娟儿将郑长郡扶到卧榻上躺下,走到桌边,伸手打开锦盒,忽地发吃一声惊叹。 那盒中,竟是一件精绣的凤袍。 在这皇宫之中,纵是郑长郡立为贵人多年,如此奢华之物,也鲜得一见。 那锦袍之上,鸾凤琢天之图,为金丝所绣。那凤缘腾云,皆如活物一般生动鲜活。一针一线,都显示出能工巧匠娴熟的技巧和针法。 娟儿取出锦袍,小心翼翼地打开,朝着郑长郡道:“贵人,这凤袍是邓美人送的么?” 郑长郡吃惊地看着凤袍,慢慢地站起身子。双目中,忽地闪过一抹亮光,大步地走了过去,从宫女的手中接过凤袍,轻轻地合到身上,笑道:“未曾想到,那绥儿竟会如此大方。这凤袍恐怕阴皇后那边也不可多得呐。” 脸上带着几分欢喜,朝着铜镜前面走去。 站在铜镜前面,左右地照了照,朝着宫女道:“娟儿,若是我穿上这凤袍,定会好看的罢。” 宫女点了点头,道:“这凤袍如此精致,那邓美人怎会舍得送如此珍贵之物。”口中发一阵赞叹,忽地眉头一皱,疑惑地道:“那邓美人不过才进宫几日,虽甚得皇上钟喜,可是皇上在朝堂之上亲口所说,她的晋封之位,只是美人之身了。这个凤袍恐也是用不上罢。” 那鸾凤精绣的凤袍,凭邓绥的晋身之位,纵是在宫中喜宴之上,也断然穿不出去。 郑长郡微微一笑,道:“在皇宫之中,能穿这凤袍之人,除了娘娘,还有谁?”唇边扬起一抹冷笑,道:“那阴皇后给邓绥送如此奢华凤袍,不知是何用意?” 宫女面色一动,吃惊地道:“这凤袍就是娘娘送给邓美人的么?” 仰头轻松叹一声,笑道:“奴婢还以为是那邓美人在府上之时便做好带入宫中的,恐是听闻皇上亲口所言,晋身之位无法成贵,才送给贵人的。未曾想到,竟是娘娘所送。” 忽地目光一动,疑惑地道:“那娘娘竟给邓美人送凤袍,难道娘娘不担心邓美人后来居上,抢了她的宠位么?” 郑长郡慢慢地转过身子,双目中忽地射出两道寒光,冷声道:“娟儿,你在宫中多久了?” 声音之中,带着无比的威严,冷冷地看着宫女。 宫女身子一颤,朝着郑长郡跪地道:“回贵人,奴婢进宫四年之多。”紧张地咽下一口气,垂首道:“奴婢知错了,奴婢日后不敢再胡言了。” “三年前,你便是随身娘娘的。若非你口无遮拦,恐怕也不至于会被娘娘踢出长秋宫罢。” 宫女点头,道:“奴婢该死,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身份,出言不逊,还望贵人恕罪。” “你起来罢,娘娘脾气你也是知道的。若是适才之话,传到娘娘的耳中,恐怕连我都不会得好脸色。你要记住了,人前不言人优,人后莫议人短,日后说话之时,也要分分场合。” 郑长郡朝着宫女道:“你起来罢,幸好此时这凤凰殿中也无外人,若是有人听到了,传到娘娘耳中,我看你怎么办。” 宫女捣头如蒜,连忙起身道:“奴婢多谢贵人教导,日后定会谨记于心的。”说着,连忙走到郑长郡的身边,身后接过凤袍,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盒中。 郑长郡坐到卧榻上,轻轻地抬起头,朝着宫女微微一笑,道:“娟儿,那夜临她们何时回来?” 宫女垂首沉思,道:“此时离午膳之时也不早了,她们恐会到午膳之时,顺道给贵人取饭菜罢。” 郑长郡轻轻地哦了一声,道:“你为何会突然想到回来呢?” 宫女面色一动,连忙道:“那储秀宫中事情已忙的差不多了,奴婢担心贵人身边无人使唤,若是有事,也无人照顾,便先回来了。” 郑长郡的脸上,带着几分慵懒,微微一笑,点头道:“还是娟儿懂得体贴人,夜临她们跟随本宫多年,也不及你这般细心。若是日后你能将那嘴碎的毛病改改,日后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宫女一听,双腿跪地,道:“多谢贵人指点,奴婢一定谨记在心。” 郑长郡朝着宫女挥了挥手,道:“休要如此多礼,你起来说话罢。” 宫女顺从地站起来,躬身垂首,恭敬地站在郑长郡的身边。 “你猜猜,皇后为何会送邓美人那凤袍?” 郑长郡想了想,似乎忍不住,扭头看着宫女,道:“明知那凤袍邓绥根本就穿不上的,纵是送她,也是浪费。” 宫女低头沉思,道:“也许,娘娘是试试邓美人深浅罢。若是那邓美人不是明眼之人,宴会之上穿了出去,恐会招至非议罢。” “如此来说,倒也有理。”郑长郡眉头轻皱,点了点头,笑道:“我与邓美人一样,属苦命之身。不过也还好,本宫能晋升到贵人之位,而邓绥不过是美人之身。” 郑长郡哈哈一笑,道:“她不敢穿,本宫倒可以试试啊。” 宫女吃惊地看着郑长郡,急道:“贵人,万万不行。这凤袍是年前娘娘生日之时,皇上送给娘娘的。若是穿了出去,盖了娘娘风头,恐招致非议啊。” 郑长郡目光一动,吃惊地看着宫女,双目中带着几分疑惑,沉声道:“你如何知道这凤袍是娘娘生日之时,皇上送的?”适才这宫女所言,似乎不知这凤袍来历。 第九十六章 泡茶 宫女面色一变,颤声道:“日前在御膳房中,绫儿与奴婢说的。说是那娘娘将自己舍不得穿的凤袍送给了邓美人。” 郑长郡目光一冷,正欲开口。忽地面色一缓,微笑着点了点头,道:“若轮辈分,本宫比娘娘还高些。本宫进宫之时,娘娘还在府上呢。既然邓绥将这凤袍转送给本宫,等有机会了,本宫便试试罢。” 说着,站起身子,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宫女连忙上前,关切地道:“贵人,可是困了?” 抬头朝着窗外面看了看,轻声道:“此时也离午膳之时不早,若是贵人睡下,恐要到午后了。不如奴婢便陪贵人说说话,等夜临她们将饭菜取回,用过午膳再作休息罢。” 郑长郡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也是,若是此时休息,睡得多了,晚上又会睡不着。”抬头轻轻地看着娟儿,道:“不如,你去泡点春茶,也好提提神。” 娟儿点了点头,道:“如此,贵人便稍后,奴婢这就前去。” 说着,急急地朝着后屋中走去。 郑长郡定定地看着娟儿走进后屋,双目之中带着几分深沉的笑意,唇边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这娟儿自三年前,阴孝和进宫之后,便受之禄公公安排,随身侍候阴孝和。那禄公公与阴府素来深有交情,故而所挑之人,皆是眼明手快之身。 这个娟儿进宫之后,受之宫规礼仪教导,甚得禄公公赏识。故而才会进宫不久便安排在阴孝和的身边。可是阴孝和被晋升美人之位,移寝长秋宫之后,娟儿竟被阴孝和责出长秋宫。 这宫中侍女之身,若是被主子责出。那定是大逆之罪。幸而禄公公对娟儿甚是殊待,也并未将她安排于后宫杂役之所。加之那阴孝和也不曾说明娟儿所犯何错,故而才会安排在凤凰殿中侍候郑长郡。 郑长郡平日之下,行事低调内敛,不喜张扬之姿。故而这凤凰殿中宫女太监,除却平日受郑长郡之遣,前往储秀宫中打杂之外,鲜得在宫中走动。 不多时,娟儿手中端着托盘,走到卧榻前的桌边放下。 那托盘之中,紫石细琢的茶壶中有沸水冲泡的春茶,散发阵阵浓郁的清香。 娟儿将茶壶中的水倒入公道杯中,小心翼翼地往杯中倒茶。 郑长郡定定地看着娟儿,端过茶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柔声道:“娟儿,你这泡茶的功夫,甚是了得。” 轻轻地喝了一口,笑道:“味道正好,不浓不苦,醇香之味,恰到好处。” 娟儿面色一红,羞涩地低下头,道:“贵人过奖了,这泡茶之法,是在选侍宫之时,禄公公亲手所教。奴婢在长秋宫中侍候娘娘之时,也曾给娘娘泡过。” 郑长郡的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道:“你既能泡出如此好茶,那娘娘如何还会将你责出长秋宫?” 放下手中杯子,双目中带着几分诧异,道:“此时也无外人,你若是想说,便可与本宫说说罢。” 娟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其实,便是娘娘喝了奴婢的茶,才大发雷霆。” “那娘娘身为侍郎府之人,如何会如此苛刻于人?”郑长郡想了想,端过另外一杯茶,轻轻地喝了一口,道:“如此好茶,她竟不识得么?” 娟儿点了点头,面带紧张地朝着门口看了看,小声地道:“贵人有所不知,娘娘恐是属寒性体质。故而这春茶带寒性,娘娘喝时,便会感觉口感奇苦深涩。故而以为奴婢做事不周,便大发雷霆。” “原来如此,”郑长郡呵呵一笑,道:“想来,并非是你之错。怪不得禄公公不忍将你责入冷宫后殿之中奴役。”郑长郡看着娟儿红润的面容,柔声道:“不如,你便教教本宫如何泡得这春茶?” 娟儿点了点头,道:“这冲泡之法也无甚讲究,只要掌握了沸水浸泡时长,不要太短也不要太长便好。” 说着,取过茶壶,将里面的残茶到出。放入新茶,拎起铁壶朝着茶壶中倒水,认真地道:“这铁壶为生铁浇铸成形,故而壁厚能保温。可是也断不及烧开之时温度高,所以冲泡时间,可以稍长一点。” 茶壶中水倒满,娟儿将茶壶盖子盖上。用铁壶往茶壶上浇水。浇了三遍,只等那茶壶表面的水痕赶干去,便拎起茶壶往公道杯中倒茶。 “那壶身浇水,便是掌握浸泡时间么?” 郑长郡乐呵呵地看着娟儿,道:“未曾想到,这泡茶竟有此学问。看来,好茶还得好法子,才能喝出味道。” 娟儿点了点头,道:“热水烫壶,一是为了保温,二也是为了掌握泡茶的时间。如此三次,便已差不多了。若是三道之茶,便可浇水多些,这样茶味便不会太淡了。” 郑长郡点了点头,端过茶杯轻轻地闻了闻,点头道:“果然深有学问,这茶香比先前要浓香。” 娟儿呵呵一笑,道:“贵人日前难得喝茶,为何今日突然想起来泡茶呢?” 郑长郡喝下杯中茶水,轻笑道:“那邓绥过来之时,本宫便给她泡了一壶茶。恐是顾着说话,浸泡的时间太长。我见那邓美人喝了一口,似乎面色不佳。恐便是这茶味甚苦罢。” 娟儿目光一惊,疑惑地道:“那邓美人适才了离去之时,似乎对贵人有所不尊。难道,贵人学这泡茶之法,便是为了给邓美人泡茶喝么?” 郑长郡轻轻地摇了摇头,道:“那邓美人深得皇上钟喜,恐也并非善善之辈罢。不过想想也是,若是本宫连茶水都泡不好,不要说时候皇上了,恐怕连美人都看不起本宫罢。” 娟儿轻轻地咬着嘴唇,低声道:“未曾想到,那邓美人竟如此嚣张。”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笑道:“奴婢听绫儿说的,那娘娘好意给邓美人送酒,不想竟被皇上责骂。” “是么?”郑长郡眉头一扬,呵呵地笑着,道:“那娘娘自从进宫开始,便深得皇上钟宠。未曾想到,竟也有今天呐。” 脸上带着几分兴奋的红晕,道:“看来,日后若是邓绥无心侍候皇上之时,本宫也可以替她照顾一下皇上,正好也能在皇上夜阅之时,给皇上泡壶好茶罢。” 娟儿目光一惊,道:“原来,贵人想学这泡茶之法,是想给皇上喝啊。” 郑长郡微微一笑,道:“你说,这邓绥进宫之后,为何皇上会突然对娘娘态度恶劣。日后,娘娘还会如先前那般嚣张么?” 娟儿咬着嘴唇,沉思,道:“奴婢还听说了,这邓美人前往椒淑殿去,日晒之中暑了。那皇上动手打了娘娘。” “此事你听谁说是的?”郑长郡身子猛然一震,吃惊地看着娟儿,道:“皇上,皇上竟动手打了娘娘?” 娟儿点了点头,认真地道:“千真万确,那绫儿亲眼看见的。当日在场的还有好几个人呢。” 郑长郡眉头紧皱,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根据娘娘性格,若是皇上真的动手打了娘娘,恐也不会就此罢休罢。可是那娘娘似乎对邓绥深有顾忌,竟未曾追究么?” 娟儿沉声道:“娘娘哪里敢追究,当时便追到御书房中看邓美人呢。奴婢听说,娘娘凤屐都跑掉了呢。” “哈哈哈哈……” 郑长郡忽地发出一声长笑,道:“凤屐都跑掉了?” 第九十七章 心计 娟儿认真地点了点头,道:“绫儿姐姐亲口说的,说是娘娘到了御书房中,见邓绥无事,才放心下来。若是邓美人身体出了差池,恐怕绫儿也要遭殃了呢。休要说娘娘受了皇上耳光要追究那邓美人了,听说当时脸都吓白了。” 郑长郡慢慢地站起身子,脸上带着欣喜的红晕,笑道:“邓绥啊,邓绥。未曾想到,你才进得宫来,便惹得这宫中如此波动。就连那禄公公,都因为邓绥被皇上责罚成重伤。如此看来,你果然是娘娘的克星。” 娟儿看着郑长郡面带欣喜之色,附和道:“贵人,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郑长郡点头笑道:“你已随我近三年之多,虽平日无甚交流。可是本宫也从未将你当成外人,有话大可直说。” 娟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奴婢一直不明白,为何贵人从不到御书房侍候皇上?” 郑长郡目光一动,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双目之中带着无尽的失落,苦笑道:“自娘娘进宫以来,皇上又如何有心临宠其他寝宫之中呢。不是本宫不想接近皇上,而是皇上的心中无本宫的位置。纵是强求了,又能如何呢?” 娟儿目光一黯,脸上带着几分委屈之色,沉声道:“怪不得娘娘从未正眼看过贵人呢,奴婢去取食之时,也听储秀宫中有侍女说过。在这后宫之中,就数贵人为人最为豁达敞亮。从不会为了讨皇上欢心,设着法子接近皇上。” 脸上带着谨慎之色,轻轻地看着郑长郡失落的样子,柔声道:“贵人,眼下就连邓美人都如此有心,为了引起皇上的注意,故意与皇上作对。果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啊。若是贵人稍微屈尊一下,适当之时,也能主动去侍候皇上,恐也会受皇上恩宠呢。” 郑长郡低头沉思,随即目光一亮,伸手拉着娟儿的手,双目中竟带着几分兴奋,激动地道:“想必你竟与本宫想法一样,今日见了邓绥,本宫才知道受皇上恩宠是多么的重要。所以,本宫适才便让你教本宫泡茶,便是为了有机会给侍候皇上之时,能讨得皇上欢心。” 娟儿点了点头,道:“贵人能有此心,也不怕皇上不领情了。日后奴婢定会注意一下,若是皇上无人照顾之时,便通知贵人一声。” 郑长郡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开心地道:“未曾想到,这邓绥进宫,反倒让本宫心存希望了。原本以为,在皇上的心中,除了娘娘之外,再无别人。如此看来,定是平日本宫太过低调任性。不曾寻机靠近皇上。只等皇上回宫之后,本宫便设法接近皇上。” 娟儿见郑长郡面带红晕,兴奋异常,笑道:“贵人能有如此想法,必是好意,于皇上来说,身边能多个照顾的人,也是天下百姓之福呐。” 说话之间,门外有宫女进来,朝着郑长郡道:“贵人,午膳已经取回来了。” 郑长郡哈哈一笑,朝着宫女道:“今日本宫心情甚好,那饭菜你们在厢房之中,一起分食了罢。” 娟儿一听,连忙道:“贵人,休要如此。奴婢等还是等贵人食好,再作分赏罢。” 郑长郡摇了摇头,道:“若非你今天点醒本宫,恐怕本宫便真如过去一般,心冷至死,枯老宫中了。” 大步地朝着外面走去,朝着门外的宫女,道:“夜临,先将饭菜放到厢房之中,让娟儿她们先吃罢。你随我前往御膳房中,本宫寻林总管有事。” 娟儿见郑长郡准备出门连忙跟了上去,急道:“贵人,你若是有事,差奴婢前去便好。此时已是午膳之时,贵人还是先用膳罢。” 郑长郡朝着娟儿笑道:“你们便放心吃罢,我到御膳房中与林总管有交代。” 说着,朝着青衣宫女道:“夜临,你随本宫前去。” 那唤名夜临的宫女恭敬地道:“奴婢,这就随贵人前去。” 郑长郡朝着娟儿挥了挥手,道:“你们也甚是辛苦,便先吃饭罢。休要等本宫了。” 说着,大步地朝着门外走去。 娟儿见郑长郡心情大好,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轻笑,朝着门口的宫女和小太监笑道:“既是如此,贵人今天心情甚好,赏那膳食于我等,便往厢房之中用饭罢。” 三人满心欢喜地将饭菜收起,朝着厢房中走去。 那郑长郡和宫女夜临出了凤凰殿,朝着御膳房的方向走去, 夜临见郑长郡面带微笑,似乎心情甚好,急急地跟在郑长郡的身后,轻声道:“贵人,此时过去御膳房中寻林总管,可是有急事?” 郑长郡点了点头,笑道:“早上邓美人过来之时,本宫说话惹得她不高兴了。我过去跟林总管说一声,晚上由本宫私下给邓绥加餐罢。” 夜临疑惑地道:“奴婢听说那邓美人进宫之后,为人低调谦和,怎会与贵人生气呢?” 郑长郡扭头朝着凤凰殿的方向看了看,轻声道:“那娟儿平日与你们关系如何?” 夜临沉思,道:“娟儿平日与奴婢等还好,恐是因为三年前在娘娘身边犯错,才被责出长秋宫。故而平日与奴婢等鲜有话语。不过见到娘娘身边的绫儿,倒是挺亲热。”看着郑长郡面色平静,接着道:“也许,她日前便与绫儿一起侍候娘娘,关系亲近罢。” 郑长郡微微一笑,点头道:“娟儿人也不错,平日之下,反倒比你们对本宫的关心还多。你与寿安虽然侍候本宫的时间不短,也不如娟儿这般细心。今日她还担心凤凰殿中无人,便提前回来侍候本宫了呢。” 夜临眉头轻皱,疑惑地道:“她与奴婢说的,身体不适,便先回凤凰殿了。未曾想到,竟是回得凤凰殿侍候贵人,如此看来,娟儿果然是有心之人呐。” 夜临眉目之间,似乎带着几分不悦,低头跟在郑长郡的身后。 郑长郡伸手拍了拍夜临的肩膀,柔声道:“夜临,本宫知道你的心思。凡事皆不言人之过,自行品正之端便好,明白么?” 夜临点了点头,道:“奴婢明白,奴婢记住了。” 此时已过正午,虽是初秋之时,可是日头正烈。那夜临出门之时,竟忘带伞。、 行至御膳房之时,郑长郡已是满头大汗。 夜临心中一阵愧疚,急道:“贵人,出门之时奴婢一时忘记带伞了。一会回去之时,奴婢找人借伞罢。” 郑长郡眉头一扬,轻笑道:“这御膳房中也有轿官,本宫身为贵人,难道还需走回去么?” 夜临忽地反应过来,点头道:“平日贵人难得出门,奴婢一时之间倒忘了。” 郑长郡进了客房之中,在正座落座,朝着夜临道:“你前去传林总管过来,本宫有事交代。” 夜临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未曾出得门前,便见一个身材臃肿身着宫服的胖汉急急而来。 那壮汉行至郑长郡面前,脸上带着恭敬的微笑,垂首道:“不知贵人前来,有失远迎,还望贵人恕罪。” 郑长郡摇头笑道:“林总管,多日不见,可还好?” 那林总管统管御膳房多年,为人谦虚谨慎,对贵身之间从来都不敢有不敬之处。纵是新进宫的新秀,若是要求不过分,皆能满足。 加之这郑长郡虽身为贵人,可是从未亲自到过御膳房中。如此急来,必是有事。 第九十八章 私请 林总管见郑长郡脸色带着几分严肃,垂首道:“托贵人的福,下官一切甚好。”轻轻地看了看郑长郡,低声道:“贵人若是有事,可差人前来交代便好。如此秋热之际,还劳烦贵人亲自过来,可折煞下官了?” 原本皇帝离宫,这御膳房中少了皇上和皇后,平日之中菜点烦杂之事少了许多。看着这个郑长郡的样子,面目之下,看不出是喜是怒。难道,是送往凤凰殿中的饭菜出了差池么? 郑长郡微微一笑,摇头道:“也无甚大事,本宫过来,是有事相求的。” 说着,朝着夜临道:“临儿,你在外面等罢。” 林总管低着头,忽地感觉一阵头皮发麻。这郑贵人将贴身侍女都差了出去,难道是有何大事么? 只等夜临走出房门,郑长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袖袋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沉声道:“那邓绥进得宫来,本宫也未曾与她走动。今日她前往凤凰殿中做客,因本宫说了几句话,恐是惹得邓美人心有不快。本宫过来,便是让林总管私下给她做些好菜,送过去。也算是本宫给她赔罪罢。” 林总管身子一抖,吃惊地看着桌上的银锭,摇头道:“贵人交代之事,下官定会照办。可是贵人这银钱,下官断不能收。” “这御膳房中菜肴之分,皆有规矩。既是本宫私人之请,林总管便休要推辞。更何况,这银钱也不是给你的。是给邓美人加菜之钱。” 林总管紧张地咽下一口气,恭敬地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下官便亲自安排过去。这几日,邵阳殿中的膳食,皆由下官亲自监督罢。” 郑长郡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也省得娘娘回宫之后,知道了本宫私自给邓绥加菜,落下假公济私之柄。”说着,慢慢地站起身子,朝着林总管道:“这几日,便给邓美人做些好菜。记得,休要说是本宫安排,否则只怕那邓绥得知后,又不领情。” 林总管恭敬地道:“下官定会照办。” 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脸上带着疑惑地表情,颤声道:“贵人,下官有一事不明,能否请教贵人?” 郑长郡准备转身出门,看到林总管目光闪烁,冷冷一笑,坐下身子,道:“你若是有话,便直说了罢。” 林总管低头沉思,道:“那邓美人,到底是何来头。怎会才进得宫来,便有如此盛面。”紧张地咽下一口气,低声道:“就连娘娘,也特意交代过几次,让下官对邓美人所提要求,尽量满足。” “是么?”郑长郡眉头轻轻一皱,唇边扬起一抹轻蔑的冷笑,道:“本宫还以为,在整个天下,没有娘娘看得上眼的人呢。” 仰头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正色道:“那邓绥身为邓府闺秀,邓氏之人数朝开始辅佐皇室治理天下。这邓绥进得宫来,虽无贵位晋身,可是威望之下,断不比娘娘差。” 林总管点了点头,道:“怪不得皇上亲封邓美人之时,皆是在朝堂之上商议定夺。想来是那邓公劳苦功高之能,故而这美人才会如此受皇上赏识罢。” 说着压低声音,道:“下官听绫儿说的,皇上为了邓美人,竟动手打了娘娘。” 郑长郡哈哈一笑,忽地双目一寒,沉声道:“皇上为了邓绥,不要说动手打娘娘,恐怕要娘娘的命,都有可能。” 林总管面色一变,吃惊地道:“邓美人未进宫之时,皇上连骂都不曾舍得骂过娘娘一句呢。谁能想到,邓美人竟有如此之能,让娘娘都要敬之三分。” “你既已知道邓绥身份之能,日后便休要往刀口上撞了。本宫若不是看在她得宠的份上,今日又何必前来交代于你呢?”脸上带着几分无奈,苦笑道:“本宫便是听说皇上为了护得邓绥,动手打了娘娘。故而才会如此害怕,你想想,若是皇上回宫之后,知道本宫惹得邓美人不高兴,还不将本宫责出皇宫啊。” 林总管脸上带着几分惊恐,点头道:“下官明白了,日后下官也会多多上心,对邵阳殿中膳食,必将亲自过手,断不能让邓美人吃的不高兴。” 郑长郡呵呵一笑,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道:“你能这般明白事理,本宫也便放心了。”抬头朝着门外看了看,笑道:“这御膳房中轿官可在?” 林总管连忙点头,道:“都在,都在,此时外面秋热甚烈。贵人休要步行回去,下官这就前去传唤轿官过来。” 郑长郡道:“如此,便多谢林大人了。” 说着,慢慢地站起身子,朝着外面走去。 林总管抬手擦了擦汗,急步地朝着外面走去。 郑长郡出了门外,见夜临面带焦急地朝着屋中张望,柔声道:“临儿,可是饿坏了?” 夜临摇头道:“奴婢担心贵人呢,此时已过了午时,贵人也还未曾用膳呢。” 郑长郡摇头道:“无妨,你此时便前往御膳房中取些饭菜,顺道带回去罢。” 夜临点了点头,朝着后厨的方向跑去。 郑长郡长长地舒了一口起,看着急急而来的轿官,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 只等林总管前来,搀着郑长郡上了莲轿,郑长郡朝着林总管道:“林大人,日后邵阳殿中膳食之事,便交给你了。在皇上回宫之前,可不要怠慢了美人。” 林总管躬身道:“贵人放心,下官定会谨记。” 郑长郡压低声音,道:“本宫急着过来,未曾用过午膳。那夜临前往伙房中去,你便安排几个小菜,让她带回去罢。” “贵人慢些走,下官这就过去看看。” 林总管将轿帘放下,朝着轿官挥了挥手。 看着轿官托轿出了院门,林总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想了想,朝着屋中跑去,将那银锭抓在手中,大步地朝着伙房跑去。 那肥硕的身子,在一阵疾跑之后,粗喘如牛。 掌管御膳房四年之多,从未见过郑贵人亲身过来交代。 而且,这顶日而来,还不是为了皇上和娘娘,竟是为了才进宫不久的邓美人。 如此看来,这邓美人果真不是庸凡之辈。 东宫有娘娘,西宫有郑贵人,南寝宫之地是皇上所居之所。 这三宫之首的统领之人,竟都是为了讨得这个邓美人欢心。 日后,这邵阳殿中的膳食,恐果真容不得半点马虎了。 林总管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银锭,只感觉那银锭通体冰凉。 也许,那郑贵人用自己俸禄之钱,给邓绥加菜,便是为了让邓绥知道她用心之意罢。 林总管跑到后厨之中,让夜临在屋中稍等。 自己亲往侧房灶台之上,掌勺烧菜。 小心翼翼地炒了四五个精致的菜肴,慎重地交给夜临,那颗紧张的心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只等夜临离去,林总管瘫在藤椅上,身上汗衫,竟整个被汗水打湿。 他在心中盘算着,那邵阳殿中的膳食,要如何做,才能让邓美人吃的舒心呢? 邵阳殿中。 午膳之后,林秋儿看着面色沉重的邓绥,轻声道:“小姐,可是那郑贵人为难小姐了?” 邓绥自凤凰殿中出来之后,一直是面色铁青,沉默不语。纵是用膳之时,也是埋头大口吃菜,未曾开口说话。 林秋儿自小便跟随邓绥,从未见过邓绥如此负气沉默之相。若非受了莫大的委屈,凭邓绥脾性,断然不会如此负气。 第九十九章 周策 心中带着几分焦急,柔声道:“小姐,休要与那郑贵人斗气。此时皇上也不在宫中。若是与郑贵人撕破了脸,恐怕无人给小姐做主呐。” 邓绥慢慢地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了林秋儿一眼,厉声道:“难道,我受了娘娘的打压,还要受郑贵人的气么?”那门口的宫女从未见过邓绥如此生气,皆是面带惊恐,不知所措。 林秋儿不知邓绥在凤凰殿中与郑长郡发生了何事,心中一急,道:“小姐休要往心里去,那郑贵人虽身世了得,可是奴婢早就听说过了,皇上对她甚是冷淡。否则,那娘娘也不会进宫数年,竟与她无甚来往。若是那郑贵人难为了小姐,日后便休要与她交结便好了。” 邓绥的脸上,忽地露出一丝蔑笑,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摇头道:“如此看来,那郑贵人也怪可怜的罢。虽然晋为贵人,可终究是窦太后亲点,就连皇上也不钟喜于她。若是身世再无背景,恐怕早就责出宫中了罢。” 林秋儿见邓绥面色缓和,连忙道:“小姐,奴婢听储秀宫中侍女私下说过,说郑贵人不受皇上恩宠,并非是因为窦太后亲点。”扭头朝着门口看了看,轻声道:“听说是因郑统领身居权重之能,纵是皇上临宠,也断不能留龙脉。” 邓绥的脸上,带着无比的震惊,疑惑地道:“竟有这等事?”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奴婢也是听储秀宫中采女说的,至于真假,奴婢也不知道。” 邓绥慢慢地闭上眼睛,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无力地道:“如此,倒不如出身庶民之府,永远落身选侍宫呢,在那选侍宫中还有个盼头,如同郑贵人这般,出头无望不说,与冷宫有何区别?” 林秋儿奇怪地看着邓绥,轻声道:“小姐,你与郑贵人在凤凰殿中发生了何事,为何会负气而回?” 邓绥睁开眼睛,冷冷一笑,道:“我还以为,那郑贵人见皇上宠溺于我,心生眼红呢。如此看来,我算是知道了,为何皇后娘娘从来不将她放在眼中。今日在凤凰殿中,那贵人之言,似乎日后便会多亲近皇上罢。” 林秋儿疑惑地道:“纵是郑贵人有心亲近皇上,依小姐之性,也断不会如此生气啊。” 早在府上之时,邓绥便是随和谦虚之人。纵是对下人,也是礼数相待。这郑贵人本来便是宫中贵人之身,纵是对皇上有意亲近,也是情理中事。 邓绥冷冷一笑,道:“皇上曾答应过我,我是他心中永远的美人。”扭头看着林秋儿,沉声道:“皇后有意不让皇上宠溺于我,也便罢了。为何,这郑贵人早在三年前不与娘娘争宠,我才进宫不久,便如此与我相对?” 林秋儿脸上带着吃惊之色,疑惑地道:“难道,郑贵人与小姐说什么了?” 邓绥冷声道:“你说,是不是我过于软弱,故而就连郑贵人身居冷宫三年之久,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林秋儿连忙摇头道:“小姐为人忠信善良,就连皇上都说过几次。”紧张地咽下一口气,急道:“奴婢还记得当日喝酒之时,皇上对奴婢说过。若是小姐再以善心度人,恐怕会遭人陷害。” 邓绥身子一抖,目带惊色,道:“皇上真的如此说过?”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皇上亲口对奴婢说的。” 邓绥目光一冷,沉声道:“那你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林秋儿见邓绥面色铁青,似乎愤怒之极,连忙道:“奴婢当日被吓了个半死,心中一害怕,等到第二天便忘记了。” 邓绥紧紧地咬着牙齿,冷笑道:“想来,这皇宫之中,果然不如我等想的那么简单。日后恐怕也不能在如此软弱了。” 林秋儿紧张地看着邓绥,却见她双目微红,似乎带着无比的决心,轻声道:“小姐,休要理会那郑贵人。皇上此时不在宫中,小姐便安心在这邵阳殿中。等皇上回来了,再说罢。” 邓绥呵呵一笑,冷冷地看了林秋儿一眼,道:“难道,那郑贵人还欺负到我头上不成么?” 紧紧地咬着牙齿,道:“此时,我哥哥也是朝中政要,虽不敢与阴府之人想比,可是若是在这宫中有人想欺负我,恐怕也不会是容易之事。” 林秋儿咬着嘴唇,低头沉思片刻,轻声道:“小姐,你还不知道那郑统领身居何职么?” 邓绥眉头轻皱,疑惑地道:“郑统领,不是身居长秋寺么?”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正是因那郑统领为皇上身边重臣之要,所以郑贵人才不得继龙脉之能。” 邓绥猛然一惊,道:“就是说,郑统领实权之能,比阴老爷还高么?”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奴婢听说的,好像是的。皇上身边亲信之人,皆是郑统领座下。” 邓绥目光一黯,深深地吸了一口起,双目中似乎带着无尽的失落,颤抖的手慢慢地端过杯子。 林秋儿轻声道:“小姐,那茶水已凉,等奴婢换过再喝罢。” 说着,伸手接过邓绥手上的茶杯。 邓绥木然一笑,脸上带着失落之色,摇头道:“若是日后郑统领打压我哥哥的话,凭哥哥之能,恐怕在朝堂之上,也无翻身之日了么?” 林秋儿将茶壶中水倒出,招呼着宫女取来热水,给邓绥倒了一杯,轻声道:“事情也断不会如小姐想的这般复杂罢。若是那郑统领因小姐与郑贵人之间的摩擦,便随意施压,皇上又岂能重用于他呢。” 邓绥接过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苦笑道:“原本以为,只要与娘娘相处好关系,便能让哥哥在朝堂之上平和度日。未曾想到,这权大压人。后宫之中,又何来泛泛之辈呢。” 双目中带着几分焦急,苦笑着道:“日后,便如你所说,在邵阳殿中安稳度日罢。少些走动,也能省去诸多烦恼了。” 林秋儿点头道:“小姐,也便休要多想了。昨夜睡得甚晚,不如便休息一会罢。” 邓绥点了点头,道:“我也累了,你们便先行退下休息罢。” 看着林秋儿忧心忡忡地退了出去,邓绥仰天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朝着寝房中走去。 微开的窗户中,秋风带着几分微凉,不时地吹了进来。 邓绥忽地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寒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郑长郡那无助的眼神,霸道地浮现在她的脑海。 为何,皇室会如此的欠旺? 难道,真如郑长郡所说的那般,属冲脉之凶么? 眼下,皇帝继位四年之多,可是整个后宫之中,竟无任何龙嗣之相。若非天意,便是人为。 加之皇上终日操劳于国事,恐也无心考虑久远之计。 伸手,轻轻地抚过腹间,一阵失落涌上心头。 那腕间的玉镯,带着几分冰凉。 泪水,无声地滑出。 轻轻地趴在床上,闭上眼睛。 若是有能之时,必将竭尽全力,皇上护得龙脉圆诞。 迷糊之间,忽地感一阵寒意。 浑身一个激灵,邓绥从梦中惊醒过来。 隐约之间,似乎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邓绥轻轻地翻身下床,朝着门外轻呼一声:“秋儿,外面是何人?” 林秋儿连忙进来,伸手搀扶着邓绥,道:“小姐,是那凤凰殿中的娟儿前来,说是想见小姐。奴婢担心扰了小姐休息,故而让她回去。” 第一百章 此女不简单 邓绥眉头一皱,沉声道:“那娟儿前来,难道是有事么?” 说着,大步地走出房门。 那娟儿正欲出门,见邓绥出来,连忙转身朝着邓绥躬身跪地,道:“奴婢,见过美人。” 看着邓绥睡眼朦胧,面色带倦色,连忙道:“奴婢不知美人在休息,多有打扰,还望美人恕罪。” 邓绥微微一笑,摇头道:“无妨,你起来说话罢。” 说着,走到藤椅上坐下,朝着林秋儿道:“秋儿,给娟儿斟茶罢。” 娟儿一听,连忙摇头道:“美人休要如此,折煞奴婢了。”咬了咬嘴唇,扭头朝着门口的宫女看了看,轻声道:“奴婢前来,是有话与美人说。” 邓绥看着娟儿欲言又止的样子,朝着林秋儿道:“秋儿,你们下去厢房中休息罢。恐是郑贵人差娟儿前来,寻我有事。” 林秋儿点了点头,朝着门口的宫女挥了挥手,恭敬地退了出去。 只等宫女退下,邓绥冷冷地看着娟儿,柔声道:“说罢,是郑贵人差你前来的么?” 娟儿摇头,道:“美人,是奴婢私自前来的。” 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咽下一口气,谨慎地道:“美人今日,在凤凰殿中似乎扫兴而归。贵人心中怀不安,美人走了之后,贵人连午膳都不曾食得。” “贵人为何心情不好呢?”邓绥伸手端过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眉头轻皱,道:“难道,是我让贵人不高兴了么?” 娟儿连忙道:“奴婢身为下人,见贵人不高兴,也断不敢问。只是奴婢与秋儿姐回去之时,见美人似乎不高兴,负气而走。故而奴婢见贵人不开心,定是担心美人心情不好。” “那么,你过来,又是为何?”邓绥疑惑地看着娟儿,道:“是替贵人前来说辞么?” 娟儿面带惊恐,连忙跪地道:“美人万万不要误会,奴婢是见贵人心情不佳,美人又负气而回。担心贵人和美人之间生出隔阂,日后误会难消,恐便不好了。” 邓绥微微一笑,摇头道:“你起来说话罢,此时也无外人,你有话大可直言。” 说着,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笑道:“你若不将我当成外人,便坐下说话。” 娟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恭敬地坐到椅子上,垂首道:“奴婢,谢谢美人。” 邓绥坐正身子,朝着娟儿道:“没事,我将秋儿她们差走,便是让你心无顾忌。若是有话,便可放心说。” 娟儿轻轻地点了点头,道:“贵人自晋封贵身之后,三年以来,便在凤凰殿中。因不受皇上恩宠,故而平日之下,在宫中鲜有走动。自从美人进宫之后,贵人似乎心情不错。便是真的将美人当朋友了。” 看着邓绥面色凝重,眉头轻皱,娟儿急道:“奴婢可以发誓,自奴婢跟随贵人以来,从未见过贵人与宫中贵身发生不悦之事。纵是对储秀宫中采人之身,贵人也是恭敬有加,从未有过尊贵之姿。” “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对了么?”邓绥呵呵一笑,摇头道:“你可知道,为何贵人要与我亲近呢?” 娟儿沉思片刻,低头道:“美人未曾进得宫中,奴婢便已听闻美人之名了。后宫之中皆有传闻,美人遍读史书,不但美貌绝天,还有博胸之才。” “是么?到底是何人所传,竟给我带如此高的帽。”邓绥呵呵一笑,伸手端过茶杯,仰头喝了一口。 眉头轻皱,怒道:“果然是不识眼的奴才,这茶水凉了,也不知换换。”苦笑着放下杯子,看着满脸诧异的娟儿,笑道:“让你见笑了,我带进来的随身丫鬟,平日里倒是话挺多的,可是做事甚少上心。” 娟儿连忙起身,道:“若是美人不嫌弃,奴婢给美人换茶罢。” 邓绥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也便不与你见外了。” 娟儿一听,连忙端过茶盘,朝着屋中走去。 那内屋之中,皆有炭火烧炉,故而铁壶之中皆盛有热水。娟儿在宫中的时间不短,对后宫寝宫设施甚是熟悉。不多时,倒了热水出来,给邓绥换上茶水。 邓绥看着娟儿倒好茶水,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柔声道:“娟儿,我未曾进宫之前,这后宫之中可还有何传闻么?” 娟儿面色一动,迟疑地点头,道:“奴婢还听说,美人因守孝生活清苦,身体虚弱,纵是用遍了世间大补之药,也无法补救。”轻轻地抬头,看了邓绥一眼,笑道:“奴婢见到美人之后,才知道那传闻皆是谣传。美人如此身体,恐比皇后娘娘在宫中还要好呢。” 说罢,猛地感觉自己失言,连忙伸手捂嘴,双目中带着几分慌乱,低下头去。 邓绥微微一笑,道:“你是说,娘娘的身体不如我好么?” 娟儿惊恐地摇了摇头,道:“奴婢的意思是,美人的身体不像传闻那般虚弱。”紧张地咽下一口气,急道:“奴婢虽在宫中时间不短,可是在贵人的身边,也不敢多说话。奴婢嘴笨,便是担心说错了话,招至灾祸。” 邓绥摇头道:“你休要如此紧张,想必你也知道,我虽此时晋美人之位,可是皇上有旨,我晋位之升,也便是美人了。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说,我都将不如郑贵人那般权贵。” 端过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忽地目中带着几分疑惑,道:“你既已在贵人身边数年,难道也还没有说话的份么?” 娟儿面色一红,轻声道:“实不相瞒,奴婢先前是在长秋宫中侍候娘娘的,因为奴婢手笨眼拙,故而被娘娘责出长秋宫,因郑贵人为人谦和,故而禄公公将奴婢转至凤凰殿中侍候贵人了。” 邓绥目光一动,微笑着道:“怪不得你如此替贵人着想,日后也休要说自己嘴笨。我看你比秋儿好多了,你还在知道何时该说话,何时不该说话。那秋儿素来嘴碎,还从不悔改,进宫之后也改不了那嘴碎的毛病。” 娟儿急道:“美人,奴婢见过秋儿姐几次。那秋儿姐姐属心直口快之人,可是心地甚是忠善呢。” “若是她心术不正,我又如何敢将她带进宫中呢。”邓绥轻轻都拨弄着手中的茶杯,笑道:“你既如此有心,我也便依你的便是。今日在凤凰殿之时,我确实心有不悦。” 说着,俯身子,朝着娟儿低声道:“我进宫时间不长,幸得皇上恩宠。今日在凤凰殿中,我见郑姐姐意思,好像是日后也要亲近皇上。我也是一时气不过,才会负气而回的。” 娟儿点了点头,道:“奴婢明白,只是贵人也恐是随口一说罢。未曾想到会让美人不开心。故而美人离开之后,贵人连午膳都未吃。恐怕此时还心情不好呢。” 邓绥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笑道:“你休要担心,我也只是一时酸性大发,也断然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的。” 娟儿咬着嘴唇,轻声道:“美人如此,奴婢也便放心了。” 说着,站起身子,朝着邓绥躬身道:“奴婢这就回去,还望美人休要往心里去。也休要与贵人计较,日后空余之时,也到凤凰殿中与贵人喝茶聊天罢。” 邓绥点了点头,道:“放心罢,改日有空,我定到凤凰殿中,给郑姐姐赔不是。” 看着娟儿恭敬地退出门外,邓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唇边,扬起一丝轻笑。 此女,果真不简单。 第一百零一章 眼拙 黄昏之时,四辆马车,在夕阳的残辉之中,缓慢地驶入宫门。 那车马之上,皆带有风尘之痕。 就连拉车大马的鬃毛之上,都沾染着厚厚的灰尘。马匹似乎经过了长时间的奔跑,虽缓慢而行,两只鼻孔之中依然喷着粗气。 马车停在养心殿前,谢流枫跳下马车,将车帘掀开,轻声道:“皇上,到了。” 面色疲倦的和帝,带着满身的风尘,吃力地睁开眼睛。伸手抖了抖袖子上的灰尘,道:“明日早朝之时,通知所有朝官,按时上朝。” 马车旁边的禄安恭敬地答道:“皇上放心,奴才立时前去通报。”原本瘦削的脸上,汗水和灰尘相染,甚是狼藉。 和帝朝着身后的马车看了看,对宫女道:“将娘娘送回寝宫,连日奔波,恐累坏了她了。这几日便让娘娘好好休息,朕有朝事要办。” 说着,倒背双手,朝着养心殿中走去。 那虫灾之患,果然超出了他的想象。受灾之地,草木皆如火烧一般枯去。原本这天灾之患,素来难以避免。可是和帝做梦都想不到,百年不遇的蝗虫之灾,在他以为国泰民安之时,波及得如此之广烈。 回到养心殿中,谢流枫将袖袋中的文书掏出,放到桌上。 和帝也不顾满身的灰尘,取笔在奏折上写下朝呈之折。 将朝折交给谢流枫,沉声道:“你将此奏传到长秋寺中,通知郑麟按朕的旨意办。” 谢流枫双手接过朝折,恭敬地道:“皇上,连日奔波,还是以龙体为重。属下这就过去传旨,皇上休要再操劳烦心之事,安心休息,只等明日一早,朝中再作定夺。” 和帝点了点头,双目中带着几分焦急,苦笑道:“若是无你,恐怕百姓骚乱至皇城之地,朕还蒙在鼓里。你也劳累甚久,回去沐浴更衣之后,好好休息罢。” 谢流枫躬身退下,和帝仰天长长地叹了一口起,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坐到龙椅上。 那虫灾波及之广,闻所未闻。就在在这皇城之地的周边,河南十余州县,比水灾更甚。不但庄家颗粒无收。就连百姓栽培多年的果树珍木都无一幸免,只剩下枯枝残根。 管辖之官,也并非无所作为。虽有火灭之法抗对蝗灾,可是终究功亏一篑,无力回天。那刻意隐瞒灾情的朝官,只是担心皇帝得知灾情之后,烦劳伤身,故而曾避重就轻地上报。对灾情严重之情,未曾明书。 眼下,除却对灾民的补救之法外,更重要的是赈灾之臣取舍之难。若是不严加追究那州官瞒报之罪,日后朝中重臣必然会纷纷效仿。皆有为皇上考虑之说辞,凡事皆可能避重就轻奏报朝廷。日后这朝中凝结之心,必然涣散不堪。 可若是对瞒报之臣加以重罚,那州官对救灾也甚是上心。除却对皇上有所隐瞒之外,皆是尽力灭蝗救灾。一旦罚之,恐会惹得朝中众臣人心惶惶,为了自保不择手段。 那夕阳落下山头,朦胧的夜色慢慢地笼罩着宫城。 禄安换洗过后,急急地过来,见和帝闭目坐在龙椅上,吃惊得倒吸冷气。 那和帝面目之上,沾满了灰尘之相,竟未曾沐浴更衣。 紧张地咽下一口气,轻轻地走到和帝的身边,轻声道:“皇上,休要在此睡觉,当心着凉了。” 和帝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禄安面带惊恐之色,冷冷得以摇了摇头,道:“朕不是在睡觉。” 禄安迟疑地道:“皇上,御膳房中晚膳已准备好了,奴才过来问问皇上,那晚膳找何处用膳?” 和帝紧紧地咬着牙齿,朝着禄安道:“娘娘回去了么?” 禄安点了点头,道:“娘娘已回椒淑殿中,晚膳已经安排人送过去了。” 和帝点了点头,道:“朕多日未见邓绥,便摆驾邵阳殿罢。” 禄安迟疑地道:“皇上,那邓美人不知皇上回来,恐怕此时晚膳已经用过了。”想了想,轻声道:“不如,皇上先沐浴更衣,奴才这就让人安排过去。” 和帝眉头一皱,道:“朕此时便过去,到邵阳殿中沐浴更衣罢。” 说罢,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禄安急道:“皇上,稍等一下,容奴才前去传轿官。” 说话之间,和帝已经大步地走了出去。 禄安焦急地猛地一跺脚,连忙追去了出去。 殿外,夜色逐渐深浓。 禄安见和帝双手倒背,不作丝毫的停留,朝着邵阳殿方向急走而去。 咬着嘴唇想了想,连忙朝着御膳房的方向跑去。 和帝心中记挂着邓绥,原本以为出宫三四日便能回来。 未曾想到,那受灾之地,路途坎坷遥远。虽有替换车马,可是因多走了几处,来回之下,竟有十日之多。 本就担心邓绥在宫中无人照顾,加之禄公公受伤后无法自理,根本无法照料邓绥。性急之下,便急步往邵阳殿的方向走去。 行至邵阳殿之时,夜已深黑。 和帝见宫门之外无人看守,便大步地朝着屋中走去。 未进屋中,边听一阵嬉笑之声传来。 和帝眉头一皱,疑惑地朝着屋中看去。只见林秋儿坐在桌边,单手端着茶杯,眉飞色舞地与宫女说着话。 就连那门口的宫女都不曾发现有人前来,不时地发出轻笑之声。 和帝轻咳一声,走进屋中。 那林秋儿见一个灰头土脸的人进来,一时间慌了神。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来,沉声道:“你是何人,竟敢私闯邵阳殿?” 和帝出宫私访,本就穿着便服。加之那一路风尘,未曾来得及沐浴更衣。满脸的灰尘和凌乱的头发,猛地一看,竟如同落魄的流浪之身一般。 门边的宫女见突然有人进来,吃惊地后退数步,颤声道:“秋儿姐,要不要叫侍卫?” 林秋儿咽下口中的水,站起来朝着宫女挥了挥手,道:“休要紧张,此人恐是宫城流浪之人,此时天色已晚,恐是胡乱混了进来,若是叫侍卫,恐怕他人头不保。” 紧张地咽下一口气,朝着和帝道:“你是何人,如何会在这皇宫之地?” 和帝咬着牙齿,扭头朝着屋中看了看,却不见邓绥的身影,沉声道:“邓绥呢?” 林秋儿眉头一皱,站起身子,朝着和帝仔细地看了看,吃惊地道:“你,你是何人,竟识得我家小姐。” 那门口的的寿安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颤声道:“皇,皇上?” 说罢,身子一软,朝着和帝跪了下去。 林秋儿见寿安和宫女跪在地上,疑惑地看了看和帝,急道:“你们都疯了么,这是皇上么?” 说着,走上前去,伸手朝着和帝的脸上摸去。 和帝双目之中带着无比的愤怒,伸手抓着林秋儿的手,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林秋儿看到皇上双目喷火,心中猛然一沉,颤声道:“皇上?” 双眼一闭,竟昏了过去。 她做梦都不曾想到,皇上会突然从天而降。 竟还如同流浪的乞丐一般,灰头土脸,衣袍狼藉。 和帝见林秋儿双目一闭,身子软了下去, 抓着林秋儿的手也不敢松开,朝着地上的宫女道:“还不快扶她?” 寿安连滚带爬地跑到林秋儿的身边,伸手搀扶着林秋儿的身体,惊恐地道:“奴才等不知皇上前来,罪该万死。” 吃力地将林秋儿放到躺椅上,朝着和帝跪地,道:“奴才,见过皇上。” 和帝强忍住着心中的怒火,沉声道:“邓绥呢?” 第一百零二章 明见之人 那昏迷中的林秋儿突然睁开眼睛,身子从躺椅上滑了下来,瘫软在地,哽声道:“皇上,小姐去凤凰殿去了。” 和帝目光一寒,怒道:“凤凰殿?此时已近沉夜,她往那凤凰殿中做甚?” 林秋儿颤声道:“晚膳过后,小姐闲来无事,便前往凤凰殿中找郑贵人喝茶去了。”惊恐地咽下一口气,道:“小姐也不知皇上今日回来,原本平日一直都在邵阳殿中,不曾出门的。” 和帝看着林秋儿面色苍白,目带惊恐,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沉声道:“你倒好,竟敢将朕当成流浪乞丐。” 林秋儿惊恐地摇头道:“奴婢,奴婢眼拙,未曾认出皇上。还请皇上恕罪。”说着,朝着和帝叩首,哭道:“奴婢知错了。” “罢了,”和帝朝着林秋儿挥手,道:“你现在就前往凤凰殿中,将邓绥叫回来罢。” 说着,朝着寿安道:“朕才离宫几日,你等便如此散漫,成何体统?” 寿安一听,身子一颤,连忙道:“皇上,奴才这就前去准备浴水。” 紧紧地咬着嘴唇,颤抖着身子,急急地朝着浴房中走去。 跪在地上宫女见和帝不发话,垂首低头,不知所措。 林秋儿吃力地站起身子,朝着和帝躬身道:“皇上先沐浴更衣,奴婢这就前去唤小姐回来。” 说着,朝着门口的宫女道:“你们前往御膳房中,给皇上取晚膳过来罢。”说罢,不等和帝开口,大步地朝着门外跑去。适才那瘫软之相,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名宫女站起来,正欲出门。和帝沉声道:“那晚膳稍后有人送来,你们便在此等候罢。” 牙齿紧咬,伸手解开身上的腰带,朝着浴房中走去。 浴房之中,似乎邓绥刚刚沐浴过。整个房中弥漫着氤温的雾气,带着浓郁的花香之气。 和帝脱下长袍,走入池中。 连日以来,车马奔波,早已经累得半死。 原本到了州县之地,若是和帝并非暗访之行,行程皆有安排。 可是和帝为了不惊动地方州官,故而连日低调而行。自离开阴府之后,一直以便装掩身。故而数日以来,休要说有热水沐浴,纵是一顿饱饭都不曾吃过。 那灾县之地,青壮年之身皆外出谋生,只剩下老弱妇孩。就连市集之上,商铺小店,都鲜见开门。幸而阴孝和离府之后,带有不少干粮特产,跟随着和帝一路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头。 加之那车路万分坎坷,连日行来,晕车逆反,阴孝和整个人都瘦的不成人形。那干旱之地,草木皆枯,风暴来临之时,漫天黄沙遮日,纵是在马车之上,眉目发鬓之间,皆是灰沙沾染,异常狼狈。 和帝躺在浴池之中,寿安和宫女侍候着和帝清洗。 那满身的疲劳,在温水的浸泡之下,慢慢地消退。 和帝看着面色紧张的寿安,笑道:“寿安,朕离开宫之几日,绥儿可还好?” 寿安答道:“回皇上,邓美人一直都在宫中静养,今日未曾想到皇上会回宫,故而晚膳过后便前往凤凰殿寻郑贵人喝茶说话去了。平日也不曾出得殿门。” “看来,这绥儿果然是明见之人。知道出宫之后,便是连日受苦。朕算是明白了,为何当日她拒绝随朕出宫。”和帝的唇边,露出一丝冷笑,道:“朕当日竟未曾细想她说的意思。” 闭上眼睛,靠在软枕上,慢慢地回想着邓绥当日所说的话。 此时他才明白,当日邓绥所说,那庶民之地可是万般清苦是何意。 和帝刚刚出浴,邓绥便急急而来。 进得屋中,看着和帝身着便服,脸上竟扬起一抹轻笑,道:“皇上回宫,何不通知一声。奴婢还以为,那州县之地路途多有坎坷,恐怕要多行几日。” 和帝眉头紧皱,冷冷地看了邓绥一眼,大步地走到桌边坐下,沉声道:“你去那凤凰殿何事?” 邓绥连忙走到和帝身边,躬身道:“奴婢晚膳之时,因那菜水甚好,故而多吃了些。因空来无事,便想着走动一下,也好消消食。便前往凤凰殿中寻郑贵人喝茶了。” 和帝一听,忽地感到腹饥饿更甚,眉头一皱,道:“朕出宫几日,风餐露宿,你倒好,竟吃多了。” 邓绥连忙伸手给和帝倒了一杯茶,笑道:“皇上出宫之时,奴婢便说过了。那庶民之地,万般清苦。皇上既是体恤民情,出宫去受受苦,也是应该的。” 和帝接过邓绥手中的茶杯,看着邓绥满脸微笑,无奈地轻叹一声,道:“朕见你心情甚好,可是与那郑长郡相处甚欢?” 邓绥的唇边,扬起一抹冷笑,摇头道:“那郑贵人是重臣之府的闺秀,奴婢前去,只不过是想喝杯茶而已。自皇上离宫之后,奴婢终日在这邵阳殿中,也不敢出去。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今日只是碰巧而已,恐是奴婢才刚刚出门,皇上便回来了罢。” 伸手摸了摸皇上肩头的湿发,吃惊地道:“莫非皇上回宫之后,还未用膳?” 和帝瞅了邓绥一眼,冷声道:“朕因担心你,下了马车便前来。未曾想到,你竟然不在。” 邓绥呵呵一笑,道:“奴婢也不知皇上回宫,若是皇上能早点通知,奴婢定会准备好晚膳等皇上的。”说着,朝着寿安道:“皇上未曾用膳,你何不前去取得?” 和帝沉声道:“朕已派人前去。”说着,面带疑惑地朝着门外看了看,不悦地道:“那禄安前往御膳房中取食,为何此时还不见回来。” 旁边的林秋儿连忙道:“奴婢前去看看罢。” 说着,转身朝着门外跑去。 “你那丫鬟倒是厉害,朕差点被她当成乞丐扔了出去。”和帝眉头紧皱,伸手端过茶杯喝了一口,道:“这秋儿随你进宫这么久了,为何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邓绥吃惊地看着和帝,道:“皇上息怒,适才秋儿与奴婢说了。皇上回宫之时,满身风尘,加之穿着便装,突然出现在邵阳殿中,纵是奴婢,恐怕一时也认不出。” 说着,凑到和帝的耳边,柔声道:“奴婢听说,秋儿听到皇上的声音,吓得晕了过去。皇上便休要与她计较了罢。” 和帝冷冷一笑,道:“这秋儿倒是聪明,每次都晕的恰到好处。” 说话之间,林秋儿和禄安急急地走了进来。 那提篮之中,一阵香气飘出,和帝竟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邓绥连忙招呼着林秋儿,将饭菜取出,让和帝用膳。 连日的奔波,让和帝饥饿难忍,取了碗筷便埋头大吃。 邓绥见和帝面色沉重,便将宫女和太监差下,轻声道:“皇上,出宫数日,可是那灾情烦心?” 和帝点了点头,双目中带着无尽的担忧,道:“那灾县之地,恐怕难以逾冬。纵是佘仓赈灾,恐怕也不足以补救。” 邓绥轻轻地舒出一口气,柔声道:“眼下,皇上便安心用膳。这天灾已成成定局,恐也无力回天。只等明日一早,再与朝臣相商,如何帮灾民度过此难罢。” 看着和帝满脸的倦色,和布满血丝的双目,邓绥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 轻轻地抬手摸着和帝面颊,轻声道:“连日以来,皇上受苦了。用膳之后,便在邵阳殿中安心休息,好么?” 第一百零三章 天降异相 和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日后在这宫中,你只要好生照顾好自己。朕国事烦身,恐对你关心不够。” “奴婢日后,定会好好与人相处,不会给皇上添忧了。” 邓绥认真地点了点头,双目中带着几分心疼,涌起一抹暖意。鼻翼之间,情不自禁地涌起一股涩涩的湿热。 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悄悄地擦去眼角的湿润。 只等和帝吃完,邓绥命宫女收拾碗筷。 搀着和帝,朝着寝房中走去。 那和帝一顿饱食之下,浑身倦意顿消。心中记挂着那赈灾之事,眉头紧锁,心情万般沉重。 邓绥让和帝在卧榻上坐下,提了热水,小心翼翼地冲泡着茶水。 只等茶水泡好,邓绥往杯中倒了两杯水,朝着和帝道:“皇上,饱食之后,恐肠胃难受,慢慢地喝些茶水解腻罢。” 看着和帝面色沉重,柔声安慰道:“皇上,那蝗灾既已经发生。便休要过度烦恼了罢。”伸手理着和帝微湿的长发,道:“此时,已经进秋收之季。南方多雨之地受灾甚少,奴婢日前便说过了,易地而施,财劳互补,便可减少灾地的压力。” 和帝轻轻地喝了一口茶,苦笑道:“你有所不知,那河南十余县,皆为重灾之地。灾民众多,恐易地而施也不是办法。南北地域差异和风土民情不同,若是大批灾民南下,便是给南方州官增加祸乱。一旦骚乱成局,恐比那天灾更为忧心。” 那干旱之地的灾民,皆为北方之人。若是大批灾民前往南方湿地劳财互换,因民俗文化差异,加之气候不同,若是难民骚乱,必是一大隐患。 “皇上,若是让灾民自生自灭,前往南方去寻求谋生之路,恐怕祸乱难免。可是若是皇上下旨,让南方州县之官,按照规矩接收灾民,合适安排劳力分散。那南方之地,多为贾商之府,纵不是灾难之年,也是劳力奇缺。若是皇上下旨,赈灾有功之府,赋税可以适当减免,如此一来,便不用动用国库赈灾了。” 邓绥微笑着伸手轻抚着和帝的手背,笑道:“那国库存余,纵是给边界军饷补充给,撑到来年也是绰绰有余罢。” 和帝吃惊地看着邓绥,道:“数日以来,朕一直都想着赈灾一事。也多次与谢流枫商议过,可是终究未能想出两全之策。”脸上带着几分激动,伸手抓着邓绥的手,道:“你这几日在宫中,恐也是一直为朕着想这赈灾之事罢。” 邓绥轻轻地摇头道:“奴婢听到蝗灾之时,便与皇上说过了啊。如此天灾之年,谁都无法避免。奴婢早在府上之时,似乎记得有史书记载过。蝗灾也并非奇特之灾,加之先前数年,皆为风调雨顺之年,农间对防蝗之能,恐有欠缺。天灾之下,农民失利,与皇上没有多少关系啊。” 和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苦笑道:“朕在岳县之地,听到一传闻。” 邓绥面色一动,微微一笑,道:“天降异相么?” 和帝身子猛然一抖,双目中带着无比的震惊,颤声道:“你如何会知道?” 那天灾之下,民间有传闻,说是皇命逆天,才会遭至如此罕见之灾。和帝在岳县之地听闻街边传闻之时,大为恼火。在谢流枫的劝说之下,怒气才得以渐消除。此时听闻邓绥所言,似乎早就听到如此传闻。 邓绥摇头道:“每当天灾之时,民间如此谣传从古到今未曾停止过。抛开民间居心叵测之人,那农民依天吃饭,无可选之路。天灾之下,怨意难消除,自也会听信那传闻之说。所谓灾祸不止,谣言不绝,皇上身为九五之尊之躯,难道还会在意那街头巷尾的无稽之说么?” 和帝紧紧地咬着牙齿,沉声道:“当日在岳县之地,朕确实是气坏了。从朕继龙位以来,无不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怎承想,那民间之地,竟如此污蔑于朕。” 双目之中带着几分冰冷的杀气,咬牙道:“朕未曾想到,平日见你孱弱无力,心思竟如此豁达开朗。纵是足不出户,竟也能猜到那民间殇患之辞。” 伸手将邓绥搂在怀中,声音中竟带着几分颤抖,沉声道:“朕便听你之言,明日一早便下旨,赦至南方州县之地。易力施财,按照民府地辖之计,依次减免国租。” 邓绥点了点头,道:“所以,既是有了解救之法,皇上也便休要忧心了。安心休息,只等明日一早,上了早朝之后,在与朝臣商议,取之可行之法便好。” 和帝点了点头,轻轻地托起邓绥的下巴,柔声道:“朕不在宫中之时,你可曾有想过朕了?” 邓绥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笑道:“奴婢只是想着,那受灾之地,若是顺丰之年,恐怕还过得去。如此大灾之下,恐怕皇上连顿饱饭都不曾吃得罢。” 伸手摸着和帝的下巴,笑道:“才几日而已,皇上便饿成这般模样了。想想那庶民之身,天灾之下,恐更加的清苦,甚至有性命之忧了罢。” 和帝眉头一皱,瘟怒道:“如此看来,当日你拒绝出宫,便是深知那灾县之地,异常艰苦,故而才不随朕出宫的么。” 邓绥面色一动,坐正身子,正色道:“那娘娘身体如何,若是她也随皇上前去,恐怕受了不少苦罢。” 和帝的脸上,带着几分深邃的轻笑,道:“若是无她,恐怕朕真的要饿死途中了。幸而有禄安出宫时和阴府上带出的干粮,朕才能完整地出现在的你的面前。” 邓绥定定地看着和帝,道:“如此说来,奴婢好心让皇上陪着娘娘回府探亲,反倒让娘娘对奴婢怀恨在心了么?” 原本她让和帝陪阴孝和回府,一来是为了让皇帝有机会亲往灾县之地亲察,二来也能缓和一下自己与皇后的误会。如今看来,那阴孝和出宫之后,跟随皇上吃力不少苦头,若是心中对邓绥生出误会,恐怕与邓绥的关系更加紧张了。 和帝哈哈一笑,道:“原本朕让她留在府上,等朕回宫之时再将她带回来。她死活不肯,执意要随朕前往灾县。就连谢流枫都劝说不得。她既是要跟随,也便随她了。” 邓绥点了点头,道:“若是皇上不依,恐怕娘娘又会胡乱猜想了。”低头轻叹,苦笑着道:“只等明日一早,奴婢便过去看看娘娘。若是娘娘累坏了身体,奴婢的罪过便大了。” 和帝摇头道:“你也休要理她,恐怕未来几日,她也无力再折腾了。从出宫到回来,一路吐着出去,又一路吐着回来。朕看她的样子,恐要瘦得不成形了罢。” 邓绥急道:“娘娘既会晕那车马,皇上为何还要带她呢?” “若是她肯听朕劝说,恐怕也不至于如此受累罢。” 和帝冷冷一笑,道:“她变着法子随朕前往,也便依她了。” 邓绥咬着嘴唇,低头沉思,道:“看来,娘娘是得休养一段时间了。” 和帝起身朝着床边走去,脱下身上的长袍,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邓绥一见,双颊绯红,脸上带着羞涩的微笑,走到和帝的身边,柔声道:“皇上,连日劳累,便先休息。奴婢前去沐浴,随后便过来。” 小心地将和帝搀到床上躺下,俯身对和帝轻声道:“若是皇上过于劳累,便早早休息。” 说罢,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第一百零四章 都依你 和帝的脸上,扬起一抹轻松笑。 双手为枕,仰面躺在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心中想着那赈灾朝官庸腐之能,忽地一阵怒意涌起。 坐起身子,双手紧握成拳,那额头之上的青筋登时鼓起。 若是无谢流枫暗查实报,那州县的灾情之重,必将引得天怒人怨。若是灾民为了生计,暴乱而起。必将影响到边界将士之心。军需补给不足不说,这皇城周边都骚乱而起,整个天下必将因乱成祸。 原本那灾县之地的民众皆有谣传,天灾皆在人为。加之和帝将窦氏势力铲除,民心未稳。如此一来,必是民心涣散,朝官自保难平。 紧紧地咬着牙齿,起身下床。行至卧榻便上,伸手倒了一杯茶水,仰头喝下。这赈灾无为之臣若是不责罚,恐民怒难消。若是明日在朝堂之上,赈灾之官皆有说辞,恐怕也难以定罪。 和帝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心中的怒火。 眼见邓绥的书桌上有笔墨,便挽起袖子,蘸墨着书,在玄纸上慢慢地写道:蝗虫之异,殆不虚生,万方有罪,在予一人。 血红的双目之中,带着无比的锋利。颤抖的右手,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狼毫。 邓绥沐浴之后,身着睡袍,轻轻地走了进来。 原本以为和帝连日车马劳顿,恐早已经入睡。未曾想到,进入屋中,便见和帝面色铁青,双目血红,吃惊地道:“皇上,发生何事了?” 赤脚上前几步,搀着和帝的手,行至卧榻上坐下,柔声道:“皇上,可是忧心于那治之灾之臣?” 和帝无奈地发出一声轻叹,咬牙道:“朕继位之后,这朝中有半数之臣对朕无望。如今这朝纲未能正统,竟生出如此天灾。你说,叫朕如何给天下人,给朝臣一个交代?” 邓绥伸手抚着和帝后背,轻声道:“皇上亲查之后,可知道那司马大人如何赈灾?” “火灭之法,皆为灭蝗首选。朕并非是怪他救灾不力,朕是痛恨他竟敢私自瞒报灾情。若是朕真的信了他,恐怕已成大祸。”和帝扭头看着邓绥,正色道:“你说,对如此朝臣,该当何罪。” 邓绥眉头轻皱纹,轻轻地咬了咬嘴唇,柔声道:“杀。” 和帝身子一颤,摇头道::“司马林竭力赈灾,朝臣皆有目睹。若非谢流枫密探得报,恐朝臣有知司马林瞒报之人,也断然无人奏报于朕。” “皇上何不想想,那万千灾民,若是暴乱生祸,那可是成千上万条性命。司马林为保自己一人之私,瞒报灾情,便是该死之罪。” 邓绥慢慢地站起身子,走到桌边,看着玄纸上的字,唇边露出一丝轻笑,道:“皇上爱民之心,恐天下人尽皆知。皇上爱才之举,朝堂之上,明眼之臣,断不会不明。若是皇上此次袒护司马林,日后朝官之间,皆有心存侥幸之人。皇上治理天下,天灾人祸之患,必是无法断绝。日后,若是再生灾祸,也得有人承担。” 伸手取过笔,在玄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杀字。 将狼毫扔进石碗之中,沉声道:“若是不杀,便可以乱党同罪。责出朝堂,两朝不得为官。是生是死,皆由司马林自己定夺罢。” 和帝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蔑笑,站起身子,沉声道:“也对,是生是死,皆由司马林自己定夺。” 邓绥点了点头,笑道:“皇上,若是再不睡觉,恐怕已近深夜。明日一早,皇上还有大事要办。不如,先好好睡上一觉,明日才有精神上朝。” 和帝低头沉思,道:“你先睡罢,容朕好好想一想。若是无两全之策,恐怕朕也无心入睡。” 邓绥眉头一皱,脸上带着几分轻佻的冷笑,道:“皇上,三年前铲除窦氏之势也这般优柔寡断么?” 和帝身子猛然一震,吃惊地看着邓绥,道:“你是说,朕优柔寡断?” 邓绥双手叉腰,脸上带着几分挑衅的不屑,道:“皇上连日奔波,此时也不顾龙体之乏。若是休息不好,明天朝堂之上昏昏欲睡,如何与朝官商议定夺之事?” 脱下身上的睡袍,慢慢地朝着床上走去,笑道:“若是皇上担心明日对司马林定夺之罪会惹得朝中非议,便说是奴婢说的,杀了罢。” 说着,掀开锦被,在床上躺下,道:“皇上便慢慢想罢,若是想不出周全之策,也便休要睡觉了。” 和帝咬着牙齿,沉声道:“你是不是认为,朕不会在朝堂之上,与朝臣说定司马林死罪,是你所提?” 邓绥眉头之后,坐起身子,沉声道:“奴婢若是怕皇上说,也便不会给皇上提议了。皇上若是不说,奴婢还当皇上是口是心非之辈呢。” 说完,躺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在头上。 和帝双手紧握,紧紧地咬着牙齿,沉声道:“那好,你既如此挑衅于朕。朕便让你知道,诛杀朝官到底要冒多大的风险。” 身子一抖,身上的长袍落下。脸上带着几分怒容,大步地朝着床边走去。 “你可知道,若是朝官知道了,那诛杀司马林是你提议。邓骘在朝堂之上,会有多少非议?” 厚实的身体,隔着锦被,压到邓绥的身上:“朕希望想得两全之法,便是为了让朝臣忠心,更让百姓信服。” 邓绥掀开被子,脸上带着不屑的轻笑,道:“你都未曾让奴婢信服过,谈何让天下人信服?” 眉头一扬,道:“再不好好睡觉,便去你的凤凰殿罢。” 和帝的手,刚刚伸到邓绥的脸边,听到邓绥之言,身子一抖,猛然停住。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疑惑地道:“那郑长郡,与你说了什么了?” 邓绥伸手推开和帝,眉头紧皱,道:“皇上,可曾听说过冲脉之凶?” “冲脉之凶?”和帝脸色一变,吃惊地看着邓绥,道:“那郑长郡与你说的么?” 邓绥直视着和帝,轻声道:“皇室香火,本就比治理天下更为重要。难道皇上不明白么?”俯身凑到和帝耳边,沉声道:“若是皇室仍旧香火欠旺,那民间谣传之说,恐怕更为厉害。民乱必反之理,皇上难道不知道么?” 和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托着邓绥下巴的手,忽地发出猛烈的颤抖。 无力地坐到床边,发出一声轻叹气,咬牙道:“一直以来,朕都希望能强国富民之后,再作打算。那龙脉之嗣,皆是顺其自然,从未有过强求之理。只可惜,自从朕继位以来,竟如此不尽人意。” 邓绥看着和帝的样子,心中猛然一惊。连忙拉着和帝手,颤声道:“皇上,奴婢之言,皆是为皇上着想。若是皇上不想听,奴婢从今往后,也便不为皇上烦心了。” 和帝闭上眼睛,阴柔地一笑,道:“也许,真如你说的罢。朕连你都征服不了,如何征服天下。” “你若是真的为朕着想,便替朕了却这个心愿罢。” 厚实的身子,将她整个人笼罩。 邓绥呆呆地看着和帝,轻声道:“我要你答应我,从今往后,休要过劳伤身。奴婢日后要依靠皇上,天下百姓也要依靠皇上。若是皇上有个闪失,让奴婢如何活下去?” “朕答应你。” 他伸手托着她的下巴:“从今往后,朕都依你。” 邓绥轻轻地闭上眼睛,伸手缠上他的脖子。 这久违的温存,就像是隔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一般。 依然是那样的温馨,醉人。 第一百零五章 怒责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地上的枯黄的银杏叶上。 那叶片上的薄霜,如同有生命的虫子一般,慢慢地蠕动,消失。 阴孝和的脸上,带着一层虚弱的苍白。 早膳之后,无力地靠在卧榻之上。 温暖的阳光,透过斜窗,正好照射在她的脸上。那娇嫩的脸,显得更加的白皙,孱弱。在阳光的照射之下,竟泛着一层浅色的暗青。 何绫儿端来红枣汤,朝着阴孝和轻声道:“娘娘,早膳无胃口,还是喝些枣汤罢。这天气转寒,娘娘还需多多补充气血。” 那连日的奔波劳累,加之车马眩晕。短短十日的时间,阴孝和似乎经历了生死的挣扎。若是再在宫外奔波,恐她也无法全身回到这宫中。 “本宫不在宫中这段时日,可曾有事发生?”阴孝和伸手端过瓷杯,轻轻地喝了一口。 何绫儿道:“娘娘,听说皇上与娘娘刚刚出宫之后,那邓美人便与郑贵人发生不快之事。” “哦?”阴孝和坐起身子,双目中闪过一丝惊色,急道:“那邓绥素来甚少与人接触,郑贵人更是在后宫之中鲜得一见,她们如何会生出不快之事?” 何绫儿压低声音,道:“昨晚奴婢前去御膳房之时,正好碰见了娟儿。”扭头朝着门口看了看,凑到阴孝和的耳边,道:“好像,是那郑贵人与美人聊起皇上,让美人不开心了罢。” “依那绥儿之性,断然不会与人生出争持之事。”阴孝和眉头一皱,疑惑地看着何绫儿,道:“在这宫中,纵是储秀宫中所有贵身之间皆有可能发生内斗,她们两人之间,也断然不会如此啊。” 那郑贵人在宫中四年之多,从未与人发生过争执。邓绥的为人,阴孝和更是早有耳闻。早在府上之时,连下人都不曾责骂。怎会与宫中的贵人之身发生争执呢? 何绫儿微微一笑,道:“原本奴婢也想不通,不过好像是那郑贵人向美人讨教亲近皇上之法,故而美人吃醋生气了罢。” 阴孝和双目惊,急道:“郑贵人?向邓绥讨教亲近皇上之法?” 何绫儿点了点头,道:“娟儿与奴婢说的,说是邓美人负气而走,把郑贵人都吓得不轻。”压低声音,轻声道:“娟儿还说,那郑贵人担心美人不开心,亲自到御膳房中,自己掏了银钱,让林总管给邵阳殿中加菜。” “这郑贵人果真是懦弱之身呐,身为长秋寺首官之府的闺秀,竟对邓绥如此惧怕。”阴孝和的脸上,带着轻蔑的微笑,道:“难道,那郑长郡见邓绥得宠,也想借机接近皇上么?” 何绫儿连忙道:“奴婢日前还以为,那郑贵人无欲无求呢。如此看来,定是贼心不死,还在打皇上主意呢。” 阴孝和低头沉思,道:“你记得,日后休要与娟儿有任何来往。若是让郑贵人知道了娟儿与你有来往,必会生出猜疑之心。既然她与绥儿生出隔阂,便让她们自己折腾罢。” 脸上带着慵懒的微笑,靠在卧榻边上,道:“禄公公恢复得怎么样了?” 何绫儿道:“奴婢听福安说,禄公公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今日早朝之时,便已能随皇上去得朝堂。” “日后,禄公公那边,也休要打扰。”阴孝和想了想,睁开眼睛看着何绫儿,道:“眼下,皇上烦心于灾地之事。加上司马大人私自瞒报灾情,恐怕皇上不会轻饶罢。” 何绫儿点了点头,道:“娘娘出宫劳累,近日也便好好休养。只等皇上处理好朝政要事,心情好些了,再说罢。” 阴孝和无力地挥了挥手,道:“你退下罢。本宫也累了,那晕车之殇,也不知何时能调养好。本宫此时好似还未下马车,昨夜在床上都感觉一路颠簸。” 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原本以为,能出宫探亲,也能让我府上添光。未曾想到,竟是如此折腾。日后若是皇上再出宫去,本宫也断然不会再随他出宫了。” 何绫儿见阴孝和面色泛青,忧心地道:“娘娘,要不,让奴婢前往太医殿寻黄太医开些方子调理一下罢。娘娘这晕车之相,若是不调理,恐怕一时半刻也难以恢复。” 阴孝和摇头道:“休要惊动黄太医,若是后宫之中的人都知道本宫身体不适,恐怕那郑贵人也便闲不住了。” 何绫儿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奴婢便先行退下了罢。” 说着,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何绫儿还未能出门,阴孝和身子一颤,猛然坐起身子,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那腹中的污秽汤水,竟喷出数丈之远。 何绫儿一见,吓得脸都变了颜色,转身跑到阴孝和的身边,伸手轻拍着阴孝和的后背,急道:“娘娘,都休息了一天了,还如此呕吐。恐得叫太医啊。” 门外的宫女连忙进来,送上热水给阴孝和漱口。 阴孝和咬着牙齿,双目中清泪横流,脸上的乌青之色更甚,咬牙道:“休要惊动黄太医,那黄太医经常往长秋寺那边走动,若是让黄太医知道了了,那郑贵人还能不知道么?” 看着宫女七手八脚地清扫着污秽,阴孝和无力地道:“本宫自小便不喜车马之行,当年进宫之日,坐了一天车,也差点要了本宫的命了。” 脸上带着痛苦之色,叹气道:“皇上的一片好心,竟害得本宫如此遭罪。若是皇上得知,恐怕又不高兴了。” 何绫儿咬牙道:“依奴婢之见,恐是那邓美人知道娘娘不喜乘坐车马,才会故意让皇上带娘娘出宫罢。娘娘还一直感激美人之意,奴婢看那美人也是不安好心。” 阴孝和眉头一皱,诧异地看着何绫儿,道:“你是说,那绥儿故意让本宫出宫受罪么?” 何绫儿道:“否则,那邓美人如何这般好心,竟让皇上陪娘娘出宫探亲呢?” 阴孝和目光一冷,抬手朝着何绫儿的脸上扇去。 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到何绫儿的脸上,阴孝和咬牙道:“本宫告诉你,休要以你的小人之见度人。绥儿好心让皇上陪本宫出宫探亲,你竟如此污蔑中伤。若是日后再敢有此妄言,本宫发誓,定会将你责出宫中。” 何绫儿一听,身子一软,通的一声跪到地上,哭道:“娘娘息怒,奴婢只是一时心急,才会口出胡言。奴婢发誓,今后再也不敢胡乱说话了。” 自从进宫之时,何绫儿从未见过阴孝和如此盛怒。平日虽有厉言相向,可从未动手打过人。 眼见阴孝和气得双目通红,何绫儿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颤抖不止。 阴孝和伸手指着何绫儿,朝着宫女道:“将她拖下去,给本宫掌嘴。让她好生记住这个教训。” 两名宫女架着何绫儿,朝着外面走去。 行至门口,林秋儿忽地面色一变,吃惊地看着门外。 那满脸惊色的邓绥,木然地站在门外。双目之中,带着无比的震惊,疑惑地看着林何绫儿,又看了看阴孝和。 原本在门外看守的宫女听到阴孝和呕吐之声,皆慌忙地跑了进来。 慌乱之下,竟无人注意到那邓绥何时出现在门外。 脸色苍白的何绫儿见到邓绥,更是吓得胆颤,颤声道:“美人,奴婢出言不逊休要当真,美人救命啊。” 邓绥猛然醒悟过来,连忙朝阴孝和躬身道:“奴婢过来看看娘娘,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为何要如此责罚绫儿?” 第一百零六章 愧对天下 那何绫儿说话之时,阴孝和正好抬头,便看见门外的邓绥。 只因宫女都忙着清扫,也无人注意到邓绥何时来到门口。 阴孝和看见邓绥之时,正好是何绫儿说话之时。故而毫不留情,抬手便是一个耳光。虽无心真责罚何绫儿,可是不得已之下,只有狠心掌罚。 “绥儿,你何时过来的?”阴孝和吃力地站起身子,强笑道:“本宫出门几日,一路晕于车马,身有不适,你快进来罢。” 邓绥点了点头,走进屋中,恭敬地朝着阴孝和施礼道:“奴婢听皇上说,娘娘有晕车之相,故而过来看看。” 阴孝和呵呵一笑,指着身边的凳子,道:“绥儿休要见外,快坐罢。” 邓绥迟疑一下,走到凳子上坐下,看了看阴孝和虚弱的面容,轻声道:“那晕车之殇甚是难受,娘娘可曾传太医了?” 阴孝和摇头轻笑,道:“本宫素来不喜车马,皇上至我府上探亲之后,执意要往州县去游玩几日。本宫劝说无果,也只能随他去了。加之这换季之时,气候忽冷忽热,这晕车相更甚,本宫回来之后,此时还像坐在马车上一般难受。” 邓绥关切地看着阴孝和,道:“恐怕,娘娘得多养几日。若是不好,还是让黄太医调养一下罢。若是有药物调理,恐能恢复得快些。” 阴孝和微笑着道:“本宫还要谢谢你,竟说动了皇上,随本宫回府探亲。若是无你劝说,恐怕皇上也断然想不起这般照顾本宫府上呢。” 邓绥微微一笑,道:“娘娘府上早已经是国丈之府,皇上也早该过去看看。加之奴婢进宫以来,深得娘娘照顾,还让几次让娘娘受累。奴婢也无法报答娘娘之恩,只有平日让皇上多多关心一下娘娘。” 宫女送上茶水,邓绥见宫女面生,似乎从未见过,想了想,朝着阴孝和道:“娘娘,那绫儿犯了何错,竟受娘娘责罚。” 阴孝和眉头轻皱,无奈地长叹一声,道:“这丫头不知深浅,口出胡言。若是不责罚她,恐怕日后也断然记不住。” 那何绫儿说话之时,阴孝和抬头便见邓绥在门外。也不知邓绥是否听到何绫儿所说之言。 邓绥微微一笑,道:“下人之言,皆是有口无心。那秋儿随奴婢进得宫来,也数次口出胡言,差点闯了大祸。”看着阴孝和面色异常苍白,似乎带着几分乌青,连忙道:“娘娘,若是身体不适,还是让人前去传太医罢。” 阴孝和见邓绥面带焦急,尽显关切之色,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便听绥儿之言,让太医过来看看罢。” 门口的宫女一听,连忙道:“娘娘,奴婢这就前去。” 邓绥随即笑道:“不如,还是让绫儿去罢,那绫儿本就随娘娘出宫,若是太医问起,绫儿也熟知娘娘在宫外的情况,也好让黄太医心中有底。” 适才见何绫儿面色苍白,直呼救命,似乎被吓得不轻。眼下若是能何绫儿前去传唤太医,正好也能给她给台阶下。若是真的被责罚掌嘴,恐怕如同禄公公一般,不是半死也是重伤。 阴孝和疑惑地看了看邓绥,随即笑道:“绥儿果然是心善之人,本宫看你是舍不得让绫儿受罚罢。” 无奈地发出一声轻叹,朝着宫女道:“便听美人之言,让绫儿前去传太医,这后屋中有本宫从府上带回那上好的春茶,你便给美人沏茶罢。” 那门外的何绫儿一听,也不敢进门,朝着屋中跪下,哭声道:“奴婢多谢美人救命之恩。”抬手擦了擦眼泪,站身子急跑而去。 阴孝和眉头轻皱,双目中带着几分怒意,冷冷地看着远去的何绫儿,苦笑道:“绥儿,若是绫儿出言不逊,你可休要往心里去。这丫头平日之下,便喜呈口舌之快,不过心肠还是好的。” 邓绥微微一笑,点头道:“娘娘放心罢,虽不知那绫儿说了甚么。恐也是为了讨得主子欢心,娘娘身为尊贵之身,也便休要与她计较。本就是小事,可不要急坏了娘娘身子。” 阴孝和无力地道:“还是绥儿识得大体,本宫与皇上不在宫中这几日,你可曾还好?” 邓绥轻声道:“多谢娘娘挂念,皇上与娘娘出宫之后,奴婢一直在邵阳殿中,也不曾出得门。” 看着阴孝和双目带着轻微的浮肿,担心地道:“娘娘,奴婢见你脸色不佳,若是娘娘未曾休息好,奴婢便先不打扰。只等娘娘身体好些了,奴婢再过来看娘娘罢。” 阴孝和目光一动,摇头笑道:“无妨,其实本宫身体也无大碍。只是多年未曾出得宫去,加之本宫自小便不喜乘车马,此次出宫之后,皇上执意要出门游玩,故而过劳了些。只要休息几日便好。你我多日未见,能如此有心过来看望本宫,本宫心情甚好,也便在此陪本宫说说话罢。” 邓绥低头沉思,随即笑道:“奴婢还担心扰了娘娘休息,娘娘既是无事,奴婢也便放心了。” 宫女送上茶水,邓绥连忙起身,给阴孝和端茶。 “绥儿休要如此见外,本宫素来不喜那春茶。”阴孝和朝着邓绥笑道:“几年前喝过茶叶,本宫甚是难受,夜里连连噩梦。故太医有所交代,这春茶性寒,让本宫休要多饮。” 邓绥一听,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坐到凳子上,笑道:“奴婢平日也甚少喝茶,日前到郑贵人殿上,喝过一次,感觉这春茶虽苦,可是喝下之后口中回甘醇香,便也偶尔让秋儿冲泡一些,无事之时喝喝。” “那郑贵人在宫中四年之多,从未与其他贵身之间有过往来,为何绥儿会突然过去那凤凰殿中?”阴孝和轻轻地一笑,伸手拎起茶壶,给邓绥倒了一杯茶,道:“郑贵人乃是重臣府上闺秀出身,宫中普通晋身之贵,她也恐看不上眼。” 邓绥双手恭敬地端过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轻声道:“奴婢在储秀宫之时,见过郑贵人一面。那郑贵人素来低调谦和,也不喜与人来往罢。” “那倒是奇怪了,绥儿也进宫不久,为何那郑贵人会如此赏脸,竟会邀你到凤凰殿做客么?”阴孝和朝着门口的宫女挥了挥手,宫女急急地退了出去。 邓绥微微一笑,道:“郑贵人心思甚密,虽平日不喜走动。可是宫中发生之事,她皆有知晓。”放下茶杯,双手端坐,轻轻地看着阴孝和,道:“她邀奴婢前去,便是知道了奴婢进宫不久,便深得皇上宠溺。表面之下,虽是客气之举。奴婢之见,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阴孝和呵呵一笑,双目一亮,笑道:“自本宫进宫之后,与她见过也不过寥寥数次。就连招呼都不曾打过。想来,这郑贵人与你亲近,竟是有如此心思呐。” 仰头轻轻地吐一口气,道:“本宫还以为,她身为重臣之府闺秀,对皇上也不屑于心呢。” 邓绥的唇边,扬起一丝冷笑,沉声道:“奴婢见她之意,恐是对后宫之能,心存鄙夷之意。” 阴孝和身子一抖,吃惊地看着邓绥,道:“她本就是辅佐本宫管辖后宫的,如何对这后宫存有偏见?” 邓绥冷冷一笑,轻声道:“娘娘,郑贵人亲口与奴婢说的。皇上自继位以来,三年之多,可是皇室香火欠旺,皆是皇上私心之举。” “啊?”阴孝和目带惊恐,颤声道:“她身为贵人,竟口出大逆之言。”紧紧地咬着牙齿,道:“她的意思也便是,皇上独宠之人,皆未能给皇室添香,便是本宫等愧对于天下了么?” 第一百零七章 修心 “娘娘,休要如此生气。”邓绥微微一笑,道:“当日奴婢听到此意之后,也是心中负气。奴婢也不管她身后有何背景,当即翻脸而走。” 阴孝和见邓绥的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柔声道:“她身后有长秋寺撑腰,绥儿也休要与她撕破脸,否则,日后恐怕时常碰见,也甚是尴尬啊。” 邓绥点了点头,道:“奴婢后来才得知,郑贵人虽为贵人,可是她连诞后的资格都没有。”脸上带着几分轻蔑的不屑,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所以,她能有此鄙夷之见,也是情理中事。这也便是无能之人,才谓之他人无能罢。” 阴孝和哈哈一笑,道:“如此看来,那郑贵人也并非无心亲近皇上,而是她失去了为皇室诞后之资,故而心存成见罢。” 邓绥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所以奴婢想了几日,昨夜晚膳之后,还主动前往凤凰殿中给贵人请安呢。若是奴婢与她计较,反倒显得奴婢不识体统了。” 阴孝和的脸上,竟带和几分红晕,笑道:“本宫也想不到,才与皇上离宫几日,你们之间竟会发生如此之事。想来,绥儿果然是聪慧得体。若是你真与郑贵人发生不愉快,恐怕便让皇上难做了。” 说着,俯过身子,朝着邓绥低声道:“皇上能铲除窦氏势力,全仗郑统领之能。故而那长秋寺之首,依然还在郑氏手中呢。本宫这么多年不曾与郑贵人有所来往,便是不想与她沾染分毫,让皇上处于进退两难之地。” “原来如此,”邓绥面色一动,伸手拍了拍胸口,笑道:“怪不得这个郑贵人如此清高,在这宫中都以眼角视人。想来老天也是公平的,让她背景强势,却取走了她攀枝成凤之资。” 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轻笑,伸手端过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 眼见阴孝和面色渐转红润,竟已不似刚才那般苍白乌青。邓绥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声道:“娘娘,你能落身这椒淑殿中,定是皇上钟喜之余,也便将希望放在娘娘的身上了罢。” 这椒淑殿,在前朝之时,命名为椒房殿。 便是房间之中的墙壁之上,皆是用花椒树的花朵制成粉末粉刷而成。所以整个屋中皆呈粉色之样。那花椒花瓣气味含有清香,粉刷之后,整个屋中弥漫着一股淡雅的清香之味。而且这种清雅的味道,可以持续多年不散。加之那花椒花的气味能防虫防蛀,能更好地保护屋中木质结构的构造。 从先朝开始,这椒房殿便是皇后寝居之所。因为花椒树多椒多籽,取意于多子之意。晋封皇后之人,落居住这椒淑殿中,便是希望借缘机之能,日后能多子多福。 阴孝和自立后之后,便立即移驾椒淑殿中,便是希望她能为皇上诞下香火龙脉,福晋天下。 阴孝和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苦笑,摇头道:“子孙之福,皆为天意。两年前,我与郑长郡同为贵身之位,那郑统领多次上书力奏皇上,催着皇上立皇后,以便安抚天下百姓之心。本宫还以为,那郑统领有着私心之念,是想将郑长郡推上皇后之位。未曾想到,郑统领深知自己身居权贵之势,郑长郡也断不能晋皇后之位。向皇上推荐之人,竟是本宫。” 邓绥双目中带着无比的惊色,道:“难道,那郑统领便是想让娘娘立后之后,郑贵人也便能安心静守凤凰殿了么?” 阴孝和微微一笑,摇头道:“所以,本宫多年以来,从未与郑贵人有过交结。纵是在宴会之上,数次相见,也只是相视而应,就连话都不曾说过。本宫对郑统领力推之恩心存感激,也不想与郑贵人接触过多,便是恐生出误会。” 邓绥突然明白过来,阴孝和能登上皇后之位,竟有郑统领之功劳。如此看来,那郑统领对皇上之忠心,绝非泛泛之传。阴孝和多年未与郑贵人发生任何冲突,也是有此根源。 说话之间,何绫儿随着黄太医急急而来。 两人进得屋中,何绫儿见阴孝和面色平和,那一脸的孱弱之相竟已不见,连忙朝着阴孝和道:“娘娘,黄大人听到娘娘传唤,便急急过来了。” 阴孝和站起身子,朝着黄太医笑道:“黄大人,有劳了。本宫早膳之时毫无胃口,后来吃了些红枣汤,不想竟有逆反之相。差绫儿前去请大人之时,脾胃之中甚是难受。这绥儿过来陪着本宫说了一会话,那不适之相竟减轻了不少。” 黄太医放下药箱,平喘之后,朝着阴孝和道:“娘娘近日,可曾食过凉性之物?” 旁边的邓绥的一见,连忙站起身子,朝着阴孝和道:“娘娘,奴婢这就回去了。只等日后空了,再过来看望娘娘罢。” 她见黄太医面色慎重,双目焦急。若是自己在边上,阴孝和说话多有不便。 阴孝和摇头道:“绥儿休要见外,此时也不早了,你便在椒淑殿中多坐片刻,随本宫一起用膳之后,再回去罢。”说着,也不等邓绥开口,朝着何绫儿道:“绫儿,你前往邵阳殿中,告知秋儿一声,便说美人在邵阳殿中用午膳之后,再回去。” 何绫儿恭敬地点了点头,朝着邓绥道:“美人也便不用推辞,奴婢这就过去给秋儿姐姐传信。”朝着黄太医躬身,道:“有劳黄大人了。” 黄太医听闻阴孝和之言,附和道:“美人休要见外,下官给娘娘开好方子便走。” 说着,上前几步,朝着阴孝和道:“娘娘,眼下还有何不适之状?” 阴孝和沉思,道:“本宫随皇上出宫,恐是一路晕于车马。在路上之时,饥饱皆毫无规律,前日饮了些冷水,故而一路逆反呕吐。回宫之后,那晕车之殇也未见好转。” 黄太医点了点头,道:“借娘娘脉象一看。” 阴孝和伸出右手,放到桌边。 黄太医双指轻压,片刻功夫,便笑道:“娘娘脉象平稳,偶有突进之相。皆是心情受制。那晕车之殇甚是磨人,故而娘娘需得调养几日。娘娘要谨记,宽适之心,有益脾性,故而心情尤为重要。” 说着,起身从药箱之中取出几包药,递给宫女,道:“还是依先前那般,膳前膳后空腹之时服用。” 阴孝和微微一笑,道:“本宫便说了,身体也无甚大碍。”扭头看着邓绥道:“所以,绥儿也便休要担心本宫身体,日后好好调养几日,便能恢复了。” 黄太医沉思道:“娘娘,脾胃之性,皆与心脉相通。娘娘日后性情不可起伏,烦心之事也休要深钻。凡事皆放开心情,喜怒不可随意。若是娘娘心情好了,这脾胃之间也便如心情这般开朗,也便不会有厌食之相。这养生之道,皆为养性之道。心情好了,身体也便能越来越好的。” 阴孝和哈哈一笑,点头道:“多谢黄大人,日后本宫便以保命为要。再大的事情,也便随他去罢。本宫便只管调养身子,再不理会烦心之事。” 黄太医点了点头,道:“娘娘能有如此豁达之心,日后定无大碍。眼下无事,下官便先行退下了。” 阴孝和朝着宫女道:“送黄大人罢。” 只等黄太医离去,邓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根据那黄大人所说,娘娘只要心情好了,这身体也无甚大碍。日后,娘娘便安心在这椒淑殿中养身罢。” 第一百零八章 质问 阴孝和点了点头,道:“放心罢,今日你能过来陪本宫说说话,本宫心情好了许多。先早那难受之相,已经不见了。此时竟有几分饿了。” 邓绥连忙道:“既是如此,便差人前往御膳房中让林总管给娘娘做菜罢。” 阴孝和想了想,点头道:“如此也好,正好通知林总管一声,给椒淑殿中加几个菜。”起身朝宫女道:“也便休要等绫儿回来了,你过去御膳房中,与林总管通报一声罢。” 阴孝和的话音刚落,听到门外何绫儿的声音传来,急道:“美人,邓大人前往邵阳殿中寻美人,说是有事。” 邓绥猛然一惊,疑惑地道:“难道,是我哥哥么?” 那邓骘在宫中任职,因是武将出身,故而在宫中任之虎贲侍郎之职。名为武官之身,可是与军将毫无关联。 那御林禁卫处,是和帝在夺回朝权之后,安于宫中秘密护得皇上安全的军队。那虎贲侍郎之位,虽有侍郎之编,可是俸禄待遇与带刀侍卫无异。故而在后宫之中,虎贲侍郎无入后宫之资。 阴孝和见何绫儿面色焦急,眉头一皱,沉声道:“那邓大人可说有何事?” 何绫儿摇头道:“奴婢刚刚到邵阳殿中,便听闻邓大人寻美人。那邓大人不曾进得寝宫之地,此时还在院外等候。” 邓绥心中一急,朝着阴孝和道:“难道,是奴婢府上发生何事了么?” 心中一急,道:“奴婢先回去看看,若是无事,奴婢明天再过来陪娘娘罢。”说着,朝着阴孝和躬身,道:“奴婢,先回去了。” 不等阴孝和开口,邓绥传身急急地朝着门外跑去。 心中,忽地涌起一股莫名的惊恐。眼下,母亲独自一人在府上,虽邓骘偶有空余,便能回得府上视探。可是终究因皇城之地离府上甚远,故邓骘也不能时时回府。 邓绥只感觉一阵眼皮跳动,心中一沉,两个哥哥此时还远在边界之地。那边界祸乱不绝,难道是哥哥出事了么? 邓绥一路疾跑,未到邵阳殿,便见林秋儿急急地朝着椒淑殿的方向走来。 邓绥一见,连忙跑上前去,急道:“秋儿,可是府上发生何事了?” 林秋儿见邓绥面带惊恐,双目湿润,连忙道:“小姐,休要着急。那邓大人过来,说是想看看小姐的。府上并无事。” 邓绥一听,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轻叹一声,道:“适才可急死我了,若是哥哥想见我,便可传信过来。如此神秘突来,可真把我吓死了。” 说着,拉着林秋儿的手,朝着邵阳殿跑去。 远远地,便见邓骘面带焦色,在邵阳殿院中的银杏树下来回度着方步。 “哥哥。”邓绥迎了上去,带着满心的欢喜,笑道:“你若是想绥儿了,便可时差人传话,绥儿自会设法过去看哥哥。” 邓骘见邓绥前来,上前几步,急道:“绥儿,你还好么?” 林秋儿想了想,道:“若是大人不能进得寝宫之处,奴婢前去取茶罢。”说罢,转身朝着寝宫中跑去。 邓绥伸手拉着邓骘的手,笑道:“哥哥本就在宫中任职,眼下既前来视探,岂有失礼之待。”说罢,拉着邓骘的手,道:“哥哥无需多虑,随我进去罢。” 邓骘摇头道:“绥儿,哥哥乃御林小侍郎之身,断不能进得寝宫之中,坏了规矩。” 说着,凑到邓绥的耳边,低声道:“皇上今日,早朝堂上下旨责罚司马大人失职之罪。” 邓绥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啊,皇上连日出宫暗访,早就知道了司马林的徇私舞弊之端了。” 邓骘的双目之中,带着几分焦急,沉声道:“那皇上先前与朝官商议,只是想贬免司马大人。可是今早在朝堂之上,怒责司马大人,赐之白绫之罚。那司马氏之人,责出宫城之地,贬为庶民之身,两朝不得入官。” 邓绥眉头轻皱,疑惑地道:“皇上刑罚罪臣,天经地义之事,哥哥何需与我说这个?” 邓骘咬着嘴唇,道:“绥儿,哥哥听朝臣有议,说对司马大人刑罚之举,是你与皇上提议的么?” 邓绥目光一动,沉声道:“哥哥今日前来,到底是来看望我,还是责问我呢?” 邓骘急道:“若是真是你提议,日后我邓氏之人,在朝堂之上,还如何与人相处?”自古朝堂之上,最为忌讳便是后宫贵身参阅其中。 想那阴孝和进宫三年,虽连番晋升,已至皇后之位。可是从未有过如此之举,就连皇帝罪罚之人,都敢提议而为。这邓绥倒好,才进宫不久,不过晋至美人之身,便敢与皇上商讨朝堂之事。 那刑罚朝官,就连皇上一人,都无法直降其罪。大罪之人,皆由刑部官员依罪定之。皇上无议之后,再降罪诛罚。那司马氏之人,从数朝开始,便是朝中要臣。府居之地,皆是根深蒂固。 邓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好生糊涂,若是那司马林罪不至死,纵是我说了,那皇上又如何会听呢?” 邓骘沉声道:“你可知道,那司马林与阴大人,甚至郑统领都关系甚好。日后,你让哥哥如何在宫中行事?” “此事,与你何干?”邓绥双目一冷,吃惊地看着邓骘,道:“你可曾知道,那河南州县之地,十余县皆受之蝗灾?那万千百姓之命,因一人私心之举,遭至民心惶恐,民众苦不堪言。如此之罪,不该罚么?” “可是,那罚与不罚,也并非你分内之事。你身为宫中美人,侍候好皇上便已足够,那朝堂之事,皆有朝臣和皇帝定夺,何需你插嘴提议?” 邓骘紧紧地咬着牙齿,沉声道:“我隶属郑统领座下,纵是长秋寺中侍卫身阶都比我高,你让我邓氏之人日后如何在宫中立足。” 邓绥无奈地轻叹一声,正色道:“哥哥,父亲在世之时,便教导于我。为人处世,皆以善度人。哥哥也曾身经沙场,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么?” “既是以善度人,何需取人性命?”邓骘咬牙道,“若是父亲在世,恐也不会让你如此依性而为。我邓氏之人,从无害人之心。为何你才进得宫中,便会如此刁蛮?” “为官不为,危世于人。更何况那是万万条人命?”邓绥目光一冷,沉声道:“哥哥在宫中,行好分内之事便好。日后,若是无事,便休要前往这后宫之地。孰是孰非,我心中自有定数。” 冷冷地转过身子,怒道:“你走罢。” 邓骘牙齿一咬,猛地一甩袖子,转身体大步地离去。 邓绥闭上眼睛,无奈地发出一声长叹,转过身子,看着远去的邓骘,两串热泪悄然而落。 林秋儿手中端着茶盘,急急地走了出来。 看着邓绥满脸是泪水,急道:“小姐,发生何事了?” 那邓骘前来,原本是说探望邓绥。可是见邓绥此时之相,必是受了委屈,才会如此伤心落泪。 邓绥微微一笑,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轻声道:“无妨,恐是昨夜皇上劳心灾地之事,我随口说了几句。今日那司马林受罚,哥哥以为是我与皇上提议的罢。” 说着,伸手端过茶盘中的杯子,仰头喝下,笑道:“休要理他,我们回去罢。” 林秋儿正欲转身,便见院门之外,似乎有个身影。吃惊地道:“是何人?” 第一百零九章 漠视 院门外,忽地闪进一个身影,何绫儿的脸上,带着几分惊慌之色,朝着邓绥走来躬身道:“美人,适才你走的急。娘娘本想送些春茶给你,还未来得及拿出,美人便回来了。娘娘让奴婢给美人送过来。” 说着,恭敬地将手中茶盒放到林秋儿的托盘之中。 邓绥一听,连忙道:“娘娘客气了,这茶我不能收。你还是带回去罢。”目光轻轻地瞟过何绫儿的脸,沉声道:“我才进得宫来,皇上也不曾有过赏赐之物。娘娘几次送我礼物,我都无法回礼。这茶,我断不能收。” 林秋儿点头道:“绫儿姐姐,你也便休要难为美人了。那娘娘的茶,你还是拿回去罢。” 何绫儿急道:“美人休要如此,娘娘本属寒身之体,不喜这春茶。黄大人也多次交代过,说让娘娘休要饮这春茶。娘娘见美人喜这茶叶,便让奴婢送过来了。” 见邓绥眉头轻皱,双目中带着几分焦急,恳求道:“美人今日在椒淑殿中救了奴婢一命,奴婢还未曾感谢美人呢。再说,这茶本是娘娘放在房中,以备皇上临驾之时泡给皇上喝的。眼下皇上国事烦心,恐也不会过去那椒淑殿中。若是美人不收,恐怕奴婢回去又要被娘娘责怪了。” 邓绥想了想,道:“既是如此,你回去之后,替我谢谢娘娘。” 何绫儿想了想,轻声道:“美人,若是无事,娘娘已安排御膳房中设了菜,不如还是到椒淑殿中用膳罢。” 原本阴孝和留邓绥在椒淑殿中用膳,未曾想到那邓骘竟会前往邵阳殿中寻邓绥。何绫儿见邓骘已经离开,想着那御膳房中菜肴必是准备好了往椒淑殿中送去。若是邓绥不在,阴孝和的一番好意便白白浪费了。 邓绥摇头道:“既已回来,我也便不过去了。此时我心情欠佳,便在邵阳殿中休息罢。你回去之后,让娘娘好好调养。日后你也要多多留心娘娘身体,可不要再出差池了。” 何绫儿点了点头,恭敬地道:“既是如此,奴婢便先回去了。” 说着,朝着林秋儿道:“秋儿姐姐,日后若是美人空闲,便可随美人到椒淑殿中走动。”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绫儿姐姐有心了。” 看着何绫儿急急地拉去,林秋儿疑惑地道:“这绫儿不知何时来的,若是我不开口,恐怕她不打算出来罢。” 邓绥的脸上,露出一丝轻笑,摇头道:“这何绫儿倒是会见风使舵,她能如此有心,恐怕日后你也得学着点了。” 林秋儿点了点头,跟在邓绥的身后朝着屋中走去。脸上带着几分迷茫,疑惑地道:“小姐,那绫儿刚才说的,小姐在椒淑殿中救了她一命?” 邓绥呵呵一笑,道:“我本想过去看看娘娘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未曾想到,才到门口,便听到娘娘责罚她的声音。恐是这绫儿出言不逊,惹怒了娘娘罢,故而娘娘才动手打了她。” 行至屋中藤椅上坐下,脸上带着几分无奈,道:“你说,我哥哥为何会如此负气前来寻我?” 林秋儿将茶盘放到方桌上,给邓绥倒了被水,安慰道:“小姐,邓大人在宫中为官也不容易罢。虽名为朝官,可也不过是禁卫侍郎。恐是担心日后受人排挤,故而才过来与你诉苦。” 邓绥端过茶杯,长叹一声,道:“若是朝官皆以权压人,是非不分的话,恐怕天下百姓永无齐富之望了。只希望哥哥日后能立身做个好官罢,凭他之能,若想出头,恐比登天还难。” 林秋儿轻声道:“小姐,皇上既钟喜与你,日后寻个机会与皇上说说。不管怎么样,小姐此时已是美人之身,让皇上给邓大人晋个官职,也便不怕他人排挤了。” 邓绥目光一冷,摇头道:“若是宫中贵身皆向皇上要求加封府邸之势,这宫中还有规矩么?能胜之人,皇上自是心中有数。若是我哥哥无能,纵是皇上加封高官之位,恐也不会有所作为。眼下,皇上劳心于赈灾之事,刚刚处罚了司马大人,再与他提出要求,这不是乘火打劫么?” 说着,凑到林秋儿的耳边,厉声道:“如此一来,恐怕朝中政要,皆以为是我故意让皇上降罪司马大人,好让我哥哥乘机上位。” 林秋儿面色惊,点头道:“还是小姐想的周全,那便等日后适当之时,再与皇上说罢。” 林秋儿的话刚说完,门外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道:“你要与朕说何事?” 林秋儿身子一抖,吃惊地朝着门外看去。 和帝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得意的轻笑,大步地走了进来。 林秋儿连忙跪地,道:“奴婢,见过皇上。” 和帝见邓绥面色冷漠,脸上竟带着几分轻蔑的冷笑,见到和帝,也不行礼,竟伸手端过茶杯,若无旁人地喝了一口。 林秋儿扭头朝着邓绥轻声道:“小姐,还不快接驾?” 看那邓绥的样子,似乎根本就不曾看见皇上前来。依然面带轻笑,不紧不慢地仰头喝茶。 只等杯中茶水喝完,慢慢地放下茶杯,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起身朝着和帝侧身施礼,道:“奴婢邓绥,见过皇上。” 和帝目光一冷,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大步地走到藤椅上坐下,朝着地上的林秋儿,道:“退下罢。” 林秋儿连忙站起,朝着邓绥使了个眼色。双目中带着无比的焦急,恭敬地退了出去。 和帝冷冷一笑,沉声道:“你对朕有何不满?” 邓绥抬起头,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低声道:“皇上劳心于世灾地之事,为何还有心情到这邵阳殿中?” 此时,已近午膳之时。看和帝的样子,似乎准备在邵阳殿中用膳。 和帝疑惑地看着邓绥,眉头紧锁,道:“朕才下得早朝,便想着过来看看你。难道,你是不欢迎朕么?” 邓绥的脸上,异常冷漠。虽然面带笑容,可是那笑容之中竟带着几分轻蔑与不屑。 “皇上能过来,奴婢求之不得呢,如何敢不欢迎皇上?”邓绥抬起头,轻笑道:“皇上,那罪官之罚,可曾有结果了?” 和帝面色一动,紧锁的眉头倏然展开,哈哈一笑,道:“朕过来,便是想告诉你。那司马林之罪,经过朝政商议,便依你之说,赐之白绫,责出宫城之地。司马氏之人,两朝不得入官。” 邓绥轻轻地点了点头,哦了声音,伸手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端在手中。 和帝一见,疑惑地道:“绥儿,你今天如何如此反常?” 自和帝进门之时,她便一脸冷漠。话语之间,似乎带着几分嘲讽之味。 “皇上继位之时,恐只有十岁之多罢?”邓绥呵呵一笑,仰头喝了一口茶水。 和帝咬着牙齿,吃惊地看着邓绥。 进门之后,眼睁睁地看着邓绥喝下两杯茶水,竟无丝毫给他端茶的意思。 就连眉目之间,似乎都带着几分挑衅。 和帝咬着牙齿,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皇上,休要着急,你便慢慢告诉奴婢罢。” 邓绥呵呵一笑,忽地目光一动,伸手拎过茶壶,倒了一杯茶水,朝着和帝道:“皇上,喝茶么?” 第一百一十章 阻拦 和帝目光一寒,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邓绥放下茶壶,轻轻地拍了拍手,道:“自古后宫参与朝政,便是大逆之罪。若非如此,皇上何需隐忍四年之久?” 和帝疑惑地道:“你是说,窦太后么?” 邓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若非窦太后野心于天下,如何会落入绝境之地?” 和帝想了想,伸手端过茶杯,喝了一口水,厉声道:“你若是再如此阴阳怪气与朕说话,朕可要生气了。” 邓绥轻轻地走到椅子边上坐下,点了点头,笑道:“皇上,若是后宫参与朝政,该当何罪?” 和帝双目中带着无比的震惊,沉声道:“只要朕在位一天,那窦太后之事断然不会再发生。”重重地放下手中的杯子,道:“何来后宫参与朝政之说?” “是么?”邓绥凑到和帝的面前,柔声道:“那么,奴婢又该当何罪?” 和帝身子一震,怒道:“朕本来过来与你报喜,你这又是为何?” “既然后宫不能参与朝政,昨夜奴婢与皇上随口一说。那司马林之罚,为何朝臣都说是奴婢所提议?” 邓绥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冷笑道:“皇上是想让奴婢落下千古骂名么?” 和帝一脸愕然地看着邓绥,忽地哈哈一笑,道:“昨夜,你不是说过的,朕想说便说么?” “你让我邓氏之人,日后如何在宫中立足?”邓绥伸手端过盘中茶杯,将杯中茶水往地上一泼,怒道:“奴婢好心给皇上提议,不想你竟落井下石。” 和帝吃惊地看着邓绥,咬牙道:“你可知道,那刑部欲如何处置司马林的?” 邓绥扭头,怒道:“与我何干?” 和帝咬了咬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那刑部提议,灭司马氏四族,主府之人,皆斩首示众。” 双目中射出两道锋利的寒光,厉声道:“朕在朝堂之上说的,念在司马氏数代为官,寻轻发落。赐司马林白绫之罚,责出宫城之地。如此,便已是对司马氏最为宽大的处理了。” 邓绥面色一惊,道:“司马林虽为官不为,可也未至祸乱之境。幸而有谢流枫暗中查探,也还有补救之法。刑部之人为何想出如此阴狠之罚?” 和帝冷冷一笑,道:“朕在朝上与朝官说起,美人也与朕提议,贬免责出皇城之地便好。毕竟司马林虽有犯错,可是也算尽力赈灾。那诛连之罪,便从轻发落。” 邓绥咬着嘴唇,摇头道:“皇上的用意,是想让天下人都明白,奴婢是能明辨是非之人么?” 和帝冷冷一笑,道:“无需朕告知天下,恐怕司马氏之人对你感激涕零了。” 邓绥轻轻地摇头,道:“皇上,日后也便休要为奴婢着想。只要皇上能设法帮助灾民度过难关,奴婢也便替天下百姓谢谢皇上隆恩了。” 仰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摇头道:“若是奴婢因为皇上好意,落下千古骂名,你让奴婢如何有颜面对邓氏先祖?” 和帝定定地看着邓绥,道:“到底是谁告诉你的,朕在朝堂之上说过你给朕提议之说?” 邓绥目光一动,笑道:“皇上昨晚所说,今日一早司马林便受刑罚,就连死牢都不曾打入,还需有人通报于我么?” 和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苦笑道:“原本朕满心欢喜地过来,想夸奖你几句,未曾想到,竟被你冷眼视之。难道要朕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么?” 邓绥咬着嘴唇,低头沉思,道:“奴婢知道皇上是为了奴婢好,可是皇上当日晋封奴婢之时,不是在朝堂之上说过了么。奴婢晋封之位,美人即止。纵是皇上给奴婢争得盛名,又有何用?” 和帝双目圆瞪,吃惊地看着邓绥,道:“那美人之晋,不是你提的么?” 邓绥点头笑道:“皇上休要误会,奴婢的意思是,日后皇上只要安于朝政便好。休要为奴婢考虑甚多。” 和帝冷声道:“朕还以为,你是不甘于美人之位。若是想要加晋,朕也便能满足于你。” 邓绥连忙道:“皇上乃九五之尊,一言九鼎。岂有出尔反尔之行呢,只要能侍候皇上,奴婢便已满足了。” 和帝见邓绥目带焦急,微微一笑,道:“朕还有喜事告诉你,若是你不想听,朕便先回御书房了。” 说着站起身子,朝着门外走去。 邓绥急道:“皇上,还有何喜事?” 和帝回头,看了看邓绥,脸上竟带着几分坏笑,道:“邓骘是不是来见过你了?” 邓绥眉头一皱,疑惑地道:“皇上说的那喜事,与我哥哥有关么?” 和帝点了点头,道:“司马林既已受罚,贬免官职,那大司空之位空缺。邓骘曾是边界副尉,所具之能,皆能胜任大司空之职。” 邓绥面色一变,颤声道:“皇上,万万不可。” 心中猛然一急,忽地感到眼前一片黑暗,险先晕倒。 和帝见邓绥面色苍白,上前搀扶着她的身体,急道:“你休要着急,朕加封之人,皆是在朝中与朝臣商议,能胜之人才能为之。纵是你不进宫,凭那邓骘之能,也能胜任司空一职。” 伸手轻拍着邓绥的后背,柔声道:“你休要以为,朕是看你之面封晋的。” 端过茶杯,给邓绥喝了一口水。等邓绥慢慢地恢复过来,苦笑道:“你为何如此震惊,朕还以为那邓骘会前来与你传喜。” 邓绥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压抑着心中的慌乱。此时她才明白过来,邓骘为何如此盛怒而来。 若是邓骘真的接管司马林大司空一职,恐怕朝中非议之声更甚。 原本凭邓骘之能,多年镇守边界,平乱无数。纵是将军九卿之职也能胜任。可是眼下那司马林之罚朝中也诸多非议之声,此时加封邓骘,必是风头之上,于和帝威信必是百害无一利。 “早在府上之时,母亲便与奴婢说过。家中三个哥哥皆在外镇守。府上无男丁住持大局。加之父亲离世,邓府之上更是清寡无旺。故而皇上能将我哥哥召回在宫中任职,平日也能偶尔顾家。” 邓绥想了想,朝着和帝道:“若是皇上加封,纵是朝众并无非议,恐我哥哥也无法安心效力皇上。还望皇上开恩,休要加封,只等日后我哥凭能而上,不但能安抚朝臣之心,让天下人信服。边界平乱之后,二哥三哥,只要有一人能回府坐镇,我哥便能安心朝衡了。” 和帝眉头紧皱,吃惊地看着邓绥,道:“朕与那邓骘说过了,只等赈灾之后,便让他立时上任。那大司空之职,负责甚广,也需得邓骘这般忠信之人,才能胜任。” 邓绥咬着嘴唇,想了想,抬头看着和帝,道:“皇上断然不能加封。纵是加封,也不是此时,更不能让我哥出任大司空之位。” 和帝沉声道:“那你倒是说说,还有谁能出任大司空之职,让朕放心呢?” “难道,皇上的身边,能胜之人也没有了么?”邓绥站起来,伸手抓着和帝的手,道:“此时,天条不顺,民意难平。若是无人,皇上为何不招贤纳士,力取能胜之人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领情 和帝摇头道:“此时赈灾之法已经安排下去,皆同你所说,易地而施,劳财互补。那灾地之民,皆井然有序安排往南方而去。初冬之时,郡国各地皆能自救补给。边界军需也不会受太大影响。只要邓骘能接任司空之位,朕也便能放心治理朝纲了。” 邓绥摇头,急道:“皇上,听奴婢一句。若是真加封邓骘,朝中非议定然不绝。纵是无人明说,可是必然弄得朝臣相互猜疑,内斗在所难免。皇上日后,如何让人臣服?” 和帝看着邓绥面带焦虑,双目微红,柔声道:“你所说之言,朕也考虑过了。若是担心朝中非议,便不敢重用能胜之人,日后朕如何治理天下?此时司空之职空缺,立时便是秋收之季。若是无人监督,天灾之下,恐更难以平衡啊。” 邓绥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那谢流枫熟悉民情之地,若是让他出任,必能胜任罢。” 和帝目光一动,目带惊色地看着邓绥,道:“那谢流枫也是出身边界之地,若是论能力,恐怕也不及邓骘一半罢。” “若是皇上加封谢流枫,不但能平息朝臣非议,还会让谢流枫心怀隆恩,对皇上更为忠心。”邓绥正色道:“奴婢担心的,并非是我哥哥不能胜任,而是担心皇上受了非议,日后难以服众,皇上能明白么?” 和帝想了想,摇头道:“可是,朕已经与朝官说过。就连邓骘,也通知过了。你让朕言而无信么?” 疑惑地看着邓绥,低声道:“若是邓骘知道了是你强加阻拦加封,恐怕他会误会你的用意啊。” 邓绥微微一笑,摇头道:“皇上,放心罢。我哥哥并非是非不分之人,孰轻孰重,他定会心中有数。若是皇上强加于他,恐怕哥哥难以承受压力。” 和帝苦笑着道:“既是如此,也便休要此时定夺,容朕回去之后,再作考虑。择优而行罢。” 邓绥点了点头,道:“还望皇上能慎重考虑,朝臣心若不稳,这朝纲如何正得?” 和帝笑道:“你若非身为女儿之身,定是朕的一大心患。” 伸手将邓绥拥入怀中,柔声道:“事事皆考虑得如此周全,为何却不能考虑一下朕的心情呢?” 邓绥呵呵一笑,道:“此时,已近午膳之时,奴婢让秋儿前去,给皇上安排几个好菜。想来皇上出门之时,必是受苦了。” 和帝点了点头,道:“你替朕出谋划策,让朕平了那灾县之患。原本还想是给你一个惊喜,不想你竟不领情。如此也罢,便让你哥哥寻你算账罢。” 邓绥见和帝心情甚好,朝着门口道:“秋儿,给皇上上茶。” 林秋儿走了进来,凑到邓绥的耳边,轻声道:“小姐,郑贵人来了。听闻皇上在此,也便不敢打扰,此时在厢房之中呢。” 和帝见林秋儿低声私言,不悦地道:“有何话,是朕不能听的?” 邓绥连忙道:“皇上,郑贵人来了。” 和帝疑惑地道:“郑长郡?此时她过来做甚?” 邓绥想了想,朝着和帝道:“皇上,郑贵人前来,必是寻奴婢有事,不如皇上在此喝茶,奴婢过去看看?” 和帝眉头一皱,朝着林秋儿道:“宣她进来。” 林秋儿看了邓绥一眼,朝着和帝躬身道:“奴婢这就前去。” 说着,朝着门外走去。 不多时,郑长郡随在林秋儿的身后,急急地走了进来。 “妾身,见过皇上。”郑长郡躬身施礼,微笑道:“妾身不知皇上在此,唐突而来,还请皇上恕罪。” 和帝坐到藤椅上,沉声道:“你过来,可是有事?” 郑长郡看了看邓绥,低头道:“妾身来寻绥儿,并无大事,本是想与绥儿说说话的。眼下,皇上既在此,妾身便不打扰了。” 说着,朝着邓绥轻声道:“等他日空余之时,我再过来罢。” 邓绥想了想,朝着和帝道:“奴婢送贵人出去罢。” 和帝看了看郑长郡,站起身子,笑道:“原本朕还想在这邵阳殿中用膳,你们有话要说,朕便回养心殿罢。” 说着,倒背双手,朝着门外走去。 郑长郡吃惊地看着和帝离去,急道:“绥儿,是不是我过来,扫了皇上的兴了?” 邓绥轻声道:“随他去罢,若是皇上不走,姐姐如何能留呢?” 伸手拉着郑长郡的手,坐到卧榻上,道:“姐姐既是过来,便在邵阳殿用午膳如何?” 郑长郡摇头道:“不知皇上在此,本是想着过来与你说说话。不想竟让皇上扫兴。”脸上带着几分失落,黯然道:“适才本宫应该回避,我还以为皇上过一会便走呢。” 邓绥见郑长郡面带忧郁,轻笑道:“姐姐休要多想,皇上过来也无事。奴婢也不曾通知御膳房加食,若是皇上在此,还要让劳烦御膳房。” 郑长郡微微一笑,道:“皇上回来之后,似乎心情不佳?” 邓绥呵呵一笑,道:“皇上一直烦心于灾地之事,恐也心情难以见好罢。”见郑长郡面色似比前些时日更加白皙,双目之中也带着几分血丝,疑惑地道:“姐姐可是不曾睡好,面色似有些不佳。” 郑长郡羞涩地一笑,摇头道:“这几日,经常做梦,故而半夜醒了,便不能入睡。恐是睡眠不足罢。” 邓绥看着郑长郡的双目,似有浮肿之相,连忙道:“若是长期睡不好,便寻太医开些助眠的方子的罢。时间若是久了,恐会伤身。” 郑长郡站身子,摇头道:“那黄太医为皇上和娘娘御用太医,偶尔寻求还好,若是过多打扰,恐也不妥。本宫也无事,恐是最近想得多了,才会导致睡梦繁多罢。” 邓绥心中一动,朝着林秋儿道:“秋儿,娘娘送过来的春茶,正好给贵人尝尝罢。”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奴婢正有此意。” 郑长郡目光一动,诧异地看着邓绥,道:“娘娘才回得宫来,便给你带茶了么?” 邓绥摇头道:“奴婢听闻娘娘出宫晕车,身体不适,故而过去看了娘娘。不想娘娘竟如此有心,差人送来春茶。” 郑长郡笑道:“娘娘果然对美人好,本宫殿上也有春茶,原本想着平日邀你过去喝茶,不想娘娘竟给你送过来。” 邓绥道:“其实,娘娘因为体寒,故而太医交代不能多喝绿茶,才会送来给奴婢的。” 林秋儿泡好茶水,端了上来,给郑长郡倒了一杯。 邓绥见郑长郡似有心事,想了想,朝着林秋儿道:“秋儿,此时已近午膳之时,你们前去取回罢。皇上回宫之后朝事众多,这几日便让福安随禄公公照顾皇上,也便休要往邵阳殿中来了。”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不如,郑贵人也在此用膳罢,奴婢过去,多取些饭菜。” 郑长郡摇头道:“休要麻烦,本宫与绥儿说几句话便走。” 林秋儿道:“既是如此,奴婢先去了。”说着,朝着外的宫女道:“你随我去罢。” 看着林秋儿出得门外,顺手将门关上,邓绥轻声道:“姐姐过来,可是有事?” 郑长郡放下茶杯,笑道:“本宫听说,皇上降罪责罚司马林之时,皆为从轻发落。” 邓绥面色一动,笑道:“为何你们都对司马大人之罚,如此感兴趣?” 郑长郡凑到邓绥的面前,道:“那处罚之议,真是你给皇上提议的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 言失 邓绥咬着嘴唇,苦笑道:“奴婢也不过是在皇上身边随口一说而已,怎知皇上竟会如此,如何能说是奴婢提议的呢?” 心中一阵奇怪,这郑长郡过来,难道是为了司马林罪罚之事么? 心中猛地一沉,突然想起来,那邓骘好像说过。司马林与阴府和郑统领的关系甚好,郑长郡此来,难道是来问责的么? “绥儿只是随口一说,皇上便采纳了。那朝中文武朝臣也曾上奏过皇上,力求皇上轻罚。可是皇上也未曾听之。如此看来,绥儿之言,果然有分量。” 郑长郡微微一笑,道:“怪不得,连娘娘都如此巴结于你。” 郑长郡端过茶杯喝了一口茶,发出啧啧之声,赞叹道:“果然是好茶,苦味虽浓,可是回甘淳厚。” 邓绥伸手抓着郑长郡的手,沉声道:“姐姐,何出此言?” 郑长郡低头笑道:“绥儿休要误会,本宫只是羡慕你而已。别无她意。” 说着,凑到邓绥的耳边,柔声道:“往后,恐怕本宫不能胡乱吃药了。故而这失眠之症,不知如何调理。” 邓绥猛然一惊,看着郑长郡微红的双目,道:“所以,你不敢寻黄太医?”双目之中带着无比的震惊,紧紧地咬着嘴唇。 郑长郡点了点头,道:“本宫还以为,绥儿曾在府上清苦度日,有何调养之法呢。所以过来问问,能否寻点食补助眠之菜。”说着,轻轻地伸手抓着邓绥的手,定定地看着邓绥。 邓绥苦笑着摇头道:“贵人若是问些典故之据,奴婢还能说上一些。这调理之法,皆为医者所能,绥儿也无能为力了。” 郑长郡伸手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轻轻地喝了一口,道:“这秋儿泡茶味道甚浓。若是掌握了浸泡时间,这茶味更好。” 说着,凑到邓绥面前,笑道:“本宫学习了这茶水冲泡之法,要不也教教你。日后时候皇上之时,也能给皇上泡壶好茶。” 邓绥疑惑地看了看郑长郡,摇头道:“皇上平日甚少喝茶,奴婢也对这茶道无甚兴趣。”忽地,目光一动,笑道:“姐姐既懂得茶道,为何不亲自给皇上冲泡,岂不是更好?” 郑长郡的手轻轻一颤,羞涩地一笑,道:“绥儿未见适才皇上之相,见了本宫便笑意全无。本宫又如何有机会侍候皇上呢?”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皇上钟喜之人,纵是无技傍身,也是受宠之极。若是皇上不钟喜,学遍世间生存之道又能如何?” 邓绥眉头一皱,道:“姐姐是说,绥儿不学无术了么?” 郑长郡面色一动,连忙道:“绥儿休要误会,本宫并无此意。” 忽地,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贵人,夜临已将午膳取回,贵人是在邵阳殿中用膳,还是回凤凰殿去?” 郑长郡面色一沉,仰头发出一声轻叹,起身朝着邓绥道:“绥儿,本宫适才之言,断无贬低你之意。本宫只是感叹一下命运不公,还望妹妹不要往心里去。本宫,便先回去了。” 说着,朝着邓绥深深一躬。 邓绥咬着嘴唇,似乎在回味郑长郡的话,见郑长郡朝着门口走去,笑道:“姐姐慢些走,奴婢便不送了。” 郑长郡头也不会地挥了挥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邓绥眉头轻皱,伸手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轻轻地喝了一口,眉头皱,沉声道:“如此苦涩,如何能喝?” 放下杯子,站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远远地,便看见娟儿搀扶着郑长郡的手臂,朝着院外走去。 邓绥闭上眼睛,深深地吸取了一口气,唇边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娟儿搀着郑长郡走出邵阳殿,看着郑长郡面色阴沉,似乎心情不佳。 回头朝着邵阳殿的后院看了看,轻声道:“贵人,可是那美人又让贵人不开心了?” 郑长郡咬着嘴唇,双目中带着几分怒意,无奈地道:“你说,那邓绥何德何能,竟能让皇上如此钟喜?她除了容貌尚可之外,就连平日礼数都勉为其难。难道,皇上便是喜欢如此个性之人么?” 娟儿连忙道:“贵人休要生气伤身,这邓美人自进得宫来,一直波折不断。奴婢听说,进宫之时,皇上本无心阅秀,准备离去之时,那邓美人主仆二人竟驱车冲撞皇上。听说,皇上差点受了重伤。” “你听谁说的?”郑长郡吃惊地看着娟儿,道:“还有这种事?如此无法无天,皇上竟也未曾追究么?” 娟儿小声地道:“皇上不但未曾追究,当晚便让美人侍寝呢。”咬着嘴唇,恨恨地道:“奴婢也感觉纳闷呢,为何这皇上对美人如此宽宏而施,若是其他贵身,恐怕被责出皇宫了罢。” 郑长郡低头沉思,道:“如此看来,邓绥果然是有心之人。深知皇上对邓氏历朝之功颇为赞赏,故而有恃无恐,为惹皇上注意,不择手段罢。” 娟儿点了点头,道:“贵人所说有理,想这宫中闺秀之身,皆是出自重府之地。虽不至于深懂宫规礼仪,可是也无人敢胆敢冲撞皇上啊。恐是这美人深知此道,故而以性为之,反倒让皇上深感新鲜,便刮目相看了。” 郑长郡目光一亮,笑道:“如此说来,本宫日后,也便如同邓绥一般,多多关心皇上动向。若是皇上无人照顾之时,便可以过去多亲近皇上一番。否则,本宫必是注定枯老宫中,皇上也不曾记得了。” 娟儿低声道:“近日皇上劳心蝗灾之事,必会夜阅至深。眼下娘娘回宫之后,身体欠佳,断不能陪同照顾皇上。这邓美人也不能时时陪在皇上的身边。” 扭头看了看四周,轻声道:“若是贵人寻机,在皇上夜阅之时,能侍候皇上的话,凭贵人之貌,如何会被皇上冷落?” 郑长郡忽地呵呵一笑,双目中带着几分激动,点头道:“如此说来,皇上烦心之时,便也是本宫最大的机会了罢。若是夜阅之时,本宫能陪同皇上,纵是不得皇上临宠,也能让皇上记得本宫的好。不至于让本宫形同傀儡一般,虚有这贵人之身,却一直独守冷宫了。” 娟儿感觉郑长郡的的身子因兴奋发出阵阵颤抖,附和道:“贵人所言有理,这宫中也无人是天生便受皇上宠溺的。纵是那邓美人,也是使尽心思,才引得皇上注意。日后贵人便多多往御书房中走动走动,时间长了,皇上习惯了贵人的侍候,恐怕也未必会需要别人。” 说话之间,两人已到了凤凰殿中。 郑长郡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回到房中,便对娟儿道:“娟儿,你将美人送来的凤袍取出,让本宫试试罢。” 娟儿迟疑地道:“贵人,眼下宫中无事,也无需出门,贵人如何想到试穿那凤袍?” 郑长郡呵呵笑道:“本宫先试试那凤袍大小,这秋收之季来临,只等秋忙之后,皇上必会设宴庆喜。到时候,本宫若是穿着如此凤袍,不要说皇上,恐怕所有朝官都会记得我郑长郡之面了。” 双目之中带着兴奋微红,迫不及待走到铜镜前面。 娟儿想了想,走进后屋之中,将锦盒取出。 郑长郡将凤袍穿到身上,在铜镜前面左右地看了看,抑制不住满心的欢喜,笑道:“如此凤袍,简直就是为本宫打造。大小竟如此合适。” 第一百一十三章 酸反 娟儿的口中,发出阵阵啧啧的赞叹之声,笑道:“若是贵人宴会之上穿着这凤袍出席,不要说邓美人了,恐怕连娘娘都会黯然失色,四座皆惊罢。” 伸手小心翼翼地整理着凤袍边角,高兴地道:“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奴婢就知道,贵人日后终将是会出头的。” 郑长郡转动着身子,看了又看,点头笑道:“想不到,本宫也有如此开心的时候。还得多多感谢邓绥。若是无她成全,本宫也是出头无望呐。皇上那边,本宫也得寻机时时走动。” 说着,轻轻地脱下身上的凤袍,交给娟儿,道:“小心收好,休要弄脏了。本宫日后能否让皇上钟喜,也便靠它了。” 娟儿点了点头,道:“贵人放心罢,奴婢定会小心收拾。” 将凤袍折叠好,放入锦盒之中,送入房中收好。 宫女夜临取回饭菜,郑长郡心情甚好,便将午膳佳肴荤腥之菜皆分赏给下人。自己只留下素菜粟米,竟吃的甚是欢快香甜。 娟儿随从郑长郡三年以来,从未见过郑长郡如此心情大悦之时。心中暗自欢喜,将郑长郡分赏之菜分发下去,与寿安一起,四人大快朵颐,饱食一番。 午膳之后,郑长郡满脸倦意地躺在卧榻上。 夜临给郑长郡泡了茶水,寻了披风盖在郑长郡的身上。 郑长郡近日以来,睡眠不佳。深夜梦醒之后,便难以入睡。故而白天之时,皆是昏昏欲睡之态,却也不敢多睡。只担心若是白天之时睡得多了,夜晚更加难以入眠。 夜临看着郑长郡面色甚是白皙,似比先前要白细得多了。加之夜晚睡觉不佳,除了双目浮肿之外,在阳光之下脸色竟有清寡孱弱之相。 郑长郡眯着眼睛,看着夜临和娟儿一副忧心之面,笑道:“你们随身侍候本宫数年,难道还不知本宫身体么?何时如同那娘娘一般虚弱娇贵,只要是换季之时,便需要调理进补。本宫乃是武官之府出生,可不同大家闺秀那般娇贵。别说这宫中生活奢华富足,纵是到了沙场之上,奔波流离也断不会虚弱不堪。” 夜临担忧地道:“贵人,连日以来奴婢夜里经常见贵人房中夜灯不熄。若是长期下去,必对身体无益。不如贵人此时出门走动一下,消了睡意。这夜里定会好睡些了。” 郑长郡坐正身子,哈哈一笑,道:“你们可曾听过,天降福相之时,这人梦相也会繁多?” 娟儿点头附和,道:“奴婢几年前,在长秋宫之时,好像听绫儿说过。娘娘在进宫之前,时常梦见七彩祥云和五色羽毛,这便是祥润之兆罢。娘娘连番做梦之后,不到七日,便接到进宫诏书了。” 郑长郡眉头一皱,冷笑道:“那娘娘传奇身世倒是不少,如此来看来,平日之下,多些梦境也不是坏事。只不过,娘娘虽为皇后,可是身体却不是很好。黄太医终年忙于调理,似乎也是于事无补。本宫听说,娘娘随皇上出宫之后,连日呕吐逆反,甚是辛苦。就连那邓绥都听说娘娘身体不适,娘娘回宫之后一早便过去看望呢。” 夜临看了看郑长郡的脸,道:“贵人,恐是那春茶之故,才会影响睡眠罢。奴婢几日前,尝过几口这茶水,夜晚之时竟无法入睡。日后贵人也便休要多饮这茶罢。” 郑长郡哈哈一笑,摇头道:“你以为,人人如同娘娘一般,属于寒身之体么?”唇边露出一丝鄙夷之色,端过茶水,大大地喝了一口,道:“本宫身体,可断不会如同娘娘一般娇贵。纵是天下良药,恐怕也无法调理好罢。” 郑长郡话刚说完,忽地感觉喉咙之中一阵甜腥是味涌了上来,胃肠之间一阵酸意逆反,还未能站起身子,哇的一声,似要呕吐了出来一般。 娟儿面色一变,连忙上前搀扶着郑长郡,朝着净台边走去。 郑长郡俯身干呕,身体抽搐颤抖,口中酸水如泉涌,不断从口中流出,胸胃之间发出阵阵反呕。 夜临和娟儿拍打着郑长郡的后背,半晌功夫,那干呕之相退去。郑长郡的脸上,带着虚弱的苍白,双目之中血红顿现,早已经泪流满面。 无力地坐到藤椅上,吸了吸鼻子,苦笑道:“如此看来,果然不能于人后言人之过。本宫适才,恐是老天惩罚啊。” 仰头发出一声轻叹,朝着娟儿道:“你们退下罢,本宫好好休息一番。适才可要了本宫半条命了。” 夜临连忙拿过薄袄,盖在郑长郡的身上,急道:“贵人如此,恐得传太医过来看看。若是身体欠佳,拖的时间久了,更加难以恢复了。” 娟儿附和道:“贵人,便让奴婢前去传太医罢,那药膳司中太医不少,也不一定要黄太医前来。奴婢见侧宫之中贵身,多有林太医诊治,效果也尤其明显,不如让奴婢前去传唤?” 郑长郡眉头一皱,摇头道:“你们休要紧张,本宫恐是夜里睡眠不佳,故而才如此不适。只要补充一下睡眠便也好了。” 说着,无力地挥了挥手,道:“你们出去罢,容本宫好好休息一下。” 夜临见郑长郡面色苍白无血,担心地道:“贵人若是要睡,不如上床罢,也好能睡安稳些。” 郑长郡摇头道:“若是上床酣睡,晚上必然难以入眠。本宫便在此休息片刻,你们休要打扰。” 娟儿伸手拉了拉夜临的袖子,轻声道:“既是如此,便让贵人休息一会。两个时辰之后,再叫贵人罢。” 说着,朝着夜临努力努嘴,两人朝着外面走去。 二人出了房门,轻轻地将房门关上。 夜临的脸上,带着几分焦急,低声道:“娟儿,我等随从贵人多年,从未见过贵人如此呕吐逆反。恐是贵人真的身有不适,依我看还是传太医罢。” 娟儿低头沉思,忽地目光一动,凑到夜临耳边,轻声道:“你说,是不是贵人对娘娘出言不逊,才会招致上天责罚?” 一直以来,郑长郡身体良好,从未有过不适病痛之相。 纵是在严冬之时,也无需进步调养,皆能平安度过。自郑长郡进宫四年多的时间,就连太医都鲜得一传。虽平日偶有女身不良之调,也只是服些通经活络之药,便能恢复如常。 此时见郑长郡干呕之相,夜临的心中带着无比的焦急。若非身有病患,如何在突然之间便会如此逆反? 夜临想了想,轻声道:“不如,你前去与太医交代一下贵人不适之状。也休要请太医过来,那贵人似对黄太医有所顾忌,你便寻林太医,私下说明病情,取药回来便好。” 娟儿点了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原本贵人身体甚好。可是连日睡眠不佳,也终归不是好事。我前往林太医之处,寻些助眠开胃之药便好。也便休要让贵人知道。” 夜临朝着屋中看了看,道:“既是如此,你快些过去罢。等贵人醒来,若是见不到你,又要责问了。” 娟儿一听,连忙朝着门外走去。 出得院门,娟儿回头看着夜临将门关上。伸手拍了拍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百一十四章 巧遇 此时已进深秋,虽午时太阳甚暖。可是早晚之下,秋霜冷寒,清风吹来之时,竟也带着几分寒意。 娟儿皱着眉头想了想,朝着药膳司的方向行去。 这午膳过后,正是午休之时,宫中甚是平静。 娟儿行至药膳司门口,朝着侍卫恭敬地道:“大人,奴婢受之郑贵人之遣,前来寻林大人有事。” 侍卫一听,点头笑道:“今日真巧了,适才椒淑殿中绫儿姐姐也过来寻林大人呢。” 娟儿目光一动,急道:“娘娘御用太医不是黄大人么,绫儿姐姐寻林太医做甚?” 侍卫朝着院内看了看,低声道:“也许,是林大人医术更胜一筹罢。” 说着,朝着娟儿挥了挥手,道:“娟儿姐姐,你若是此时进去,恐还能见到绫儿姐呢。” 娟儿一听,急急地朝着院内走去。 这宫中药膳司,为朝中太医就职之所。 因宫中官员贵身众多,故而这药膳司中太医之身有十数人。 平日之下,皆按照编制坐守。 也有太医府邸之所在京城之中,故而无事之时也能回得府上去。坐班之时,便在宫中药膳司中值守。 医术超众之人,那编排之位便会更多。就像黄太医一般,因医术出众,故而后宫之中侧妃贵身平日里皆由黄太医治疗调理。为了方便黄太医出诊,便在宫中赐有寝居之所。所以,除却黄太医之外,轻叹太医皆在药膳司中坐班。 娟儿心中一阵奇怪,平日里,皇后偶有身体不适,皆由黄太医亲自问诊。今日如何会这般奇怪,何绫儿竟也来寻林太医。 进得房中,便见何绫儿手中拎着两个药包,急急地走了进来。 何绫儿见到娟儿,吃惊地道:“娟儿,你来这药膳司何事?” 娟儿朝着屋中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伸手拉着何绫儿的手,走到侧房角落,低声道:“我过来寻林太医开点助眠之药,给郑贵人服用。” 何绫儿疑惑地道:“那郑贵人平日都由黄太医问诊,今日怎会想到前来寻林太医?” 娟儿凑到何绫儿的耳边,低声道:“郑贵人今日睡眠不佳,可是也不让传唤太医。我与夜临商量,便前来寻林太医开些助眠之药,给贵人调理一番。” 何绫儿点头道:“娘娘也是让我前来寻林太医,说是不想让黄太医知道她身体不适。你回去之后,万万不可说在药膳司见到我。” 娟儿呵呵一笑,脸上带着几分神秘,轻声道:“我跟你说一奇怪之事,若非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是真的。” 何绫儿一听,急道:“你快说罢,娘娘那边还等着我呢。若是回去晚了,娘娘又要责骂了。” 娟儿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冷笑,道:“你休要着急,我保证此事你回去禀报娘娘之后,娘娘定不会责怪你的。” 何绫儿一听,目中带着无比的好奇,道:“你休要卖关子,快些说罢。” 娟儿吃吃一笑,凑到何绫儿的耳边,道:“贵人今天午膳之后,不听我与夜临的劝告。原本便睡眠不佳,偏偏说自己身体甚好,不似娘娘那般虚弱。”轻轻地咳了一声,道:“你猜怎么样了?” 何绫儿咬着嘴唇,急道:“你快些说罢。” 娟儿抿嘴一笑,道:“郑贵人话未说完,便一阵干呕。好似肠胃都抽搐半天,整个人脸都吓白了。那凄惨之相,我见之都感觉心疼。” 何绫儿吃惊地道:“竟有如此神奇之事?” 那郑贵人数年以来,一直身体良好。从未听过有过伤风病痛之说。 娟儿点了点头,笑道:“所以我才觉得万分神奇,娘娘果然是真凤之身。那郑贵人眼红娘娘尊贵之躯,竟在背后出言不逊,对娘娘不尊。怎料到话都未能说完,便报应上身了。” 伸手拍了拍胸口,道:“我就知道,娘娘岂是普通之身。有谁敢在娘娘背后说坏话,必遭报应罢。” 何绫儿疑惑地道:“那郑贵人日前都好好的么,便是说了这般话,才突然不适?” 娟儿点了点头,认真地道:“千真万确,我随身贵人三年了。一直以来贵人身体都很好,从未有过不适之相。” 何绫儿哈哈一笑,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开心地道:“如此看来,整个天下,也只有娘娘为真凤之身。其他人,纵是偶有被宠之时,恐怕也是天所不容呐。”说着,凑到娟儿的耳边,道:“所以说,跟对了主子,也便是我们下人的福气。还好你是娘娘信任之人,否则若真是随了郑贵人,日后也不会有好结果罢。” 娟儿微微一笑,道:“绫儿姐不也一样么,自从跟了娘娘,便是洪福齐天了。” 何绫儿伸手拍了拍娟儿的肩膀,低声道:“好了,记得你未曾见过我。回去之后,可不要说漏嘴了。” 说着,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娟儿伸手拉着何绫儿的手,急道:“绫儿姐,我还有事。” 何绫儿疑惑地看着娟儿,道:“有何事你快说罢,我出来半天了。回去必会被娘娘责怪。” 娟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好像,贵人有心接近皇上。你回去之后,告诉娘娘一声。” 何绫儿眉头一皱,惊诧地道:“她在宫中四年之多,也不曾讨得皇上欢心。此时皇上正烦心朝政呢,她若要往刀口上撞,也便随她去罢。” 娟儿摇头道:“你是不知,郑贵人因为想亲近皇上之事,与邓美人都发生过两次不快了。” 何绫儿目光一动,道:“难道,郑贵人与邓美人有发生冲突了?” 娟儿点了点头,道:“你以为,郑贵人如何会与那邓美人亲近?还不是为了亲近皇上。”凑到何绫儿耳边,低声道:“午膳之时,郑贵人前往邵阳殿中,又是因为皇上之事,惹得邓美人不高兴了。出门之事,邓美人都不曾起身相送。我前往邵阳殿中寻贵人回宫用膳,听到邓美人不曾给郑贵人好口气呢。” 何绫儿哈哈一笑,道:“看来,娘娘果然猜得没错。”伸手拍了拍娟儿的肩膀,笑道:“娘娘说过,那郑贵人仗着自己身后有长秋寺,竟未将邓绥放在眼中。恐怕,是她今生最大的错误了。” 娟儿吃惊地道:“难道,那邓美人真有那般厉害?” 何绫儿的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道:“你休要低估了邓美人的能力,就连娘娘都不敢与她正面冲突。”说着,目光一冷,凑到娟儿的面前,道:“皇上因为邓美人醉酒一事,动手打了娘娘。你还不明白么?” 娟儿紧张地咽下一口气,颤声道:“可是,我见郑贵人丝毫未将邓美人放在眼中。” 何绫儿微微一笑,道:“所以,娘娘说过了。郑贵人低估了邓美人的能力,便是她今生做大的错误了。恐怕……”扭头朝着院中看了看,低声道:“她迟早死在邓美人的手中。” “啊?”娟儿脸上一变,双目中带着无比的惊恐,颤声道:“那邓美人竟有如此能力?” “司马氏数代身为朝中重臣,因邓绥一句话,便与乱党同罪。你便等着看好戏罢。”何绫儿伸手拍了拍娟儿的肩膀,笑道:“郑贵人如此不知死活,偏偏要与邓绥作对。定会不得善终。” 何绫儿说完,不顾娟儿满脸的惊恐之状,转身大步地朝着院门外走去。 只等何绫儿走出院门,娟儿才猛然醒悟过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噩梦 娟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朝着房中走去。 忽地,目光一动,低头沉思片刻,牙齿一咬,转过身子急步朝着院门外走去。 照那何绫儿所说,此时那郑贵人立身之境恐是危在旦夕了。如何还敢私自问药。若是与那林太医寻药回去,郑长郡反倒不领情,遭至责罚的话,那不是自讨苦吃么? 回到凤凰殿中,夜临见娟儿面色沉重,似乎有心事。加之娟儿两手空空而回,一副失魂落魄之相。以为定是娟儿前往药膳司,未能寻见林太医,故而如此心情不悦。 夜临将娟儿拉到侧房之中,焦急地道:“娟儿,你未寻到林太医么?为何空手而回?” 娟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想着何绫儿的话,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道:“夜临,我前往药膳司去了,你猜我看见了谁?” 夜临急道:“我管你看见谁,那贵人的药呢?难道是林太医今日不在么?” 娟儿无力地一笑,低声道:“我刚到药膳司,便看见娘娘身边的何绫儿从药膳司出来。她也是前去寻林太医的。” 夜临吃惊地看着娟儿,道:“宫中太医,本就是为后宫之中贵身治病施药的。那何绫儿给娘娘取药,也不影响你给贵人讨药啊。” 娟儿眉头一皱,摇头道:“郑贵人本就身体无恙,再说了我们私自前往药膳司去问林太医施药,也不知贵人身患何疾。若是林太医问起,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是枉然啊。” 说着,凑到夜临的耳边,轻声道:“何绫儿也受娘娘之遣,往林太医处寻药。你不觉得奇怪么?” 夜临低头沉思,苦笑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贵人不让我等传太医,恐也是觉得自己身体无碍罢。既然你也不曾寻得林太医,也便休要管了。若是日后贵人再身有不适,再说罢。” 说着,站起身来。 娟儿连忙道:“贵人可曾醒来了?” 夜临摇头道:“贵人夜里几乎彻夜未眠,眼下还睡不到两个时辰。我也不敢吵醒她,也便让她好好睡觉罢。” 娟儿点了点头,道:“自从我随从贵人三年多来,从未见过贵人如此不适。恐是天气转冷,受了风寒罢。” 夜临见娟儿脸上竟带着几分绯红,吃惊地道:“你一路跑过去的么,脸上怎会这般红?” 娟儿伸手摸了摸额头,只感觉额头之上有些发烫,故作轻松地一笑,道:“我一路跑过去的,未进药膳司,便见绫儿姐姐从房中出来。我担心被她撞见了又要问个不休,便在后院等她离开才一路跑回来的。” 夜临哈哈一笑,无奈地道:“日前见你与绫儿关系甚好,难道你还怕她么?” 娟儿面色一紧,低声道:“你是不知道,在娘娘身边,做事可不像贵人身边这般随便。稍不小心,便招致责罚。若是让她看见了,恐怕又生出诸多麻烦。想必娘娘让让她前往药膳司中寻林太医,也不想让人知道罢。我若是撞上去了,万一让娘娘多心,岂不是麻烦?” 夜临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说也奇怪。娘娘那边一直有黄太医诊治,为何还要私下里去寻林太医呢?” 娟儿压低声音,道:“夜临,休要如此嘴碎。你知道也便好了,若是传了出去,让黄太医知道了,恐怕会多心罢。那黄太医平日对贵人也是甚好,也算得上是凤凰殿恩人。此事你我知道便好,也便休要说出去。” 夜临点了点头,道:“贵人已经睡了近两个时辰,不如我前去唤她起来罢。眼下这日光暖和,也好让贵人出门晒晒太阳。” 娟儿点开了点头,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先去方便一下。你将贵人唤起来,吃些水果,休要让她久睡了。” 说着,转身朝着侧房外面跑去。 夜临的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出侧房。 寝房之中,郑长郡正在熟睡。 似乎在做梦,脸上时而带着微笑,时而露出紧张惊恐之色。 夜临轻轻地走到床边,正欲张口唤醒郑长郡。 那睡梦中的郑长郡,忽地发出一声惊呼,道:“不要杀我。”猛然坐起身子。 夜临连忙上前,伸手搀着郑长郡的后背,柔声道:“贵人,可是做噩梦了?” 轻轻地拍着郑长郡的后背,安慰道:“贵人休要害怕,适才只是做梦。” 那郑长郡的脸上,依然是惊恐万状。浑身上下,竟已被汗水打湿。就连额头之上,也沾满了汗水。 夜临轻轻地擦着郑长郡的脸,道:“贵人,可还好?” 郑长郡紧张地咽下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周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惨然一笑,道:“好真实的梦,吓死本宫了。” 说着,吃力地翻身下床。 夜临搀扶着郑长郡下了绣床,坐到卧榻上。看着郑长郡惊魂未定的样子,那身上的衣裙皆有汗渍之痕,连忙道:“贵人,这秋寒之季,可要多多注意。如此汗湿之身,若是受了风凉,便大事不好了。奴婢这就准备浴水,贵人洗个热水澡,也好去去湿寒。” 郑长郡点了点头,道:“适才,我惊醒之时,可曾说梦话了?” 夜临低头沉思一下,道:“贵人可是做梦,被人追杀了?” 郑长郡面色一变,吃惊地道:“我说了甚么?” 夜临笑道:“贵人惊呼一声,不要杀我,便醒了。”说着,走到郑长郡的面前,伸手轻地拍着郑长郡的后背,安慰道:“贵人休要当真,那梦境也无甚预兆之说。” 说着,俯下身子,低声道:“奴婢当年刚刚进宫之时,夜夜做梦被人追杀,甚是怕人。经常会在被人砍头之时惊醒过来。” 郑长郡微微一笑,道:“也许,是本宫白天想的太多了,加之夜晚又睡不好罢。” 夜临点了点头,朝着浴房中走去,道:“贵人稍后,奴婢试好水温便唤贵人。” 郑长郡无力的靠在卧榻上,苍白的脸上,点点汗水沾满脸颊。 那额头之上,似乎依然不断有虚汗流出,顺着太阳穴慢慢地流了下来。 夜临准备好浴水,出门搀扶着郑长郡朝着浴房中走去。 除去身上衣物,郑长郡在雕花浴桶中半闭着眼睛。 夜临用棉绢轻轻地擦拭着郑长郡的后背,吃惊地发现,那郑长郡在不知不觉之中,身体竟比先前胖了许多。 原本纤细瘦小的后背之上,竟能见到丰圆的饱满。 郑长郡睁开眼睛,疑惑地道:“那娟儿呢?” 夜临答道:“娟儿适才肚子不舒服,恐是方便去了罢。” 郑长郡的唇边,露出一丝深邃的轻笑,道:“这丫头恐是脾胃不好,经常有肚子不适之相。日后见了黄太医,便给她诊治一番罢。也省得关键时刻,她便肚子疼。” 扭头看了看夜临,沉声道:“本宫午睡之时,娟儿可曾出门去了?” 夜临面色一动,低声道:“原本奴婢与娟儿姐商量,私下了寻林太医求点助眠开胃之药给贵人调理身子。” “哦?那可曾寻得方子?”郑长郡坐起身子,笑道:“难得你们如此有心,本宫倒是有些意外呢。” 夜临面色一红,垂首道:“那娟儿去了药膳司之后,好像看见了娘娘身边的绫儿,便未曾进去,赶紧回来了。” 郑长郡目光一沉,吃惊地道:“何绫儿,她去药膳司做甚么?” 夜临连忙道:“听娟儿说的,好像是前去寻林太医问诊求药罢。” 第一百一十六章 雪狼之性 郑长郡哈哈一笑,点了点头,道:“如此看来,那阴皇后定是对黄大人有防范之心罢。”慢慢地站起身子,朝着夜临道:“临儿,日后与娟儿多多学习一下。” 夜临搀扶着郑长郡,从浴桶中走出来。 取过棉绢,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郑长郡身上的水痕,恭敬地道:“奴婢明白,日后定会多多向娟儿姐姐学习。” 郑长郡微微一笑,转身看着面色谨慎的夜临,柔声道:“你知道本宫让你跟娟儿学习什么吗?” 夜临疑惑地看了看郑长郡,摇头道:“奴婢愚钝,还请贵人明示。” 郑长郡凑到夜临的耳边,轻声道:“你可曾听过塞北有种狼,叫雪狼。” 夜临将衣服穿到郑长郡的身上,恭敬地答道:“奴婢自小便未能识字,也不曾出得府上。三年之前,便进得宫中,也不曾会看书。” 郑长郡呵呵一笑,道:“那雪狼野性难训,可是塞北猎户却十分钟喜。纵是冒着性命危险,也会设法从雪窖狼窟之中寻得小狼,带回家精心护养长大。” 夜临将郑长郡腰带系好,郑长郡坐到梳妆台前,让夜临慢慢地梳着长发。 看着夜临神情端重,郑长郡接着道:“那雪狼长大之后,对猎人极其忠心。纵是见了同类,也丝毫不留情,为了护得主子,粉碎碎骨也毫不退缩。” 夜临点了点头,道:“如此充满灵性之物,也怪不得猎户想方设法也要寻得。” 郑长郡的脸上,露出轻蔑的微笑,道:“非但如此,那雪狼极其忠心,而且一生只护一主。纵是易手给了其他猎人,它的心中也只认第一个主子。” 夜临的手猛然抖,手中的银梳子掉落在地。 郑长郡俯身捡起梳子,递到夜临的手上,柔声道:“你,明白么?” 夜临的双目中,带着无比的震惊,颤声道:“奴婢,奴婢明白了。” 紧张地咽下一口气,压抑着心中的震惊,慢慢地梳着郑长郡潮湿的长发。 郑长郡闭上眼睛,脸上带着慵懒的微笑。柔声道:“忠心之人,皆有可取之处。本宫今日与你所说之言,你记得便好,休要说了出去。” 慢慢地站起身子,伸手拉着夜临的手,柔声道:“否则,恐有灾祸。” 夜临点了点头,沉声道:“贵人放心,奴婢虽天生愚钝。可是常理之下,奴婢皆能识得。” 郑长郡的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点头道:“既是如此,晚膳之后,告诉娟儿,替本宫前往邵阳殿中,向绥儿讨要些春茶过来。” 夜临吃惊地道:“贵人,日后若是有事,差奴婢前去就好。” 言下之意,便是让郑长郡日后行事,避开娟儿。 郑长郡摇头笑道:“娟儿行事之能,恐在你之上。皇后娘娘给邓绥送了上好的春茶,便让娟儿前去,替本宫讨要一点罢。” 夜临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道:“奴婢明白了,晚膳之时,奴婢随寿安取膳。便让娟儿过去邵阳殿中,讨些春茶罢。” 郑长郡微微一笑,双目中带着无尽的深沉,朝着门外走去。 走出寝房,客厅之中的窗户微开,午后的阳光带着悦人的暖意,照射进来。 夜临将藤椅搬到窗户边上,让郑长郡坐在躺椅上,湿润的长发散落在窗前,正好能晒到太阳。 门外,面带犹豫之色的娟儿看了看夜临,慢慢地走到郑长郡的身边,轻声道:“贵人,睡得可好?” 郑长郡微微一笑,点头道:“还好,只是睡得太熟,做了噩梦。醒来之时,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看着娟儿面色平静,柔声道:“本宫听夜临说,你肚子不舒服,可是吃坏肚子了?” 娟儿一听,连忙道:“多谢贵人关心,恐是天气转凉,加之奴婢身子不便,故而有些不适。” 郑长郡眉头轻皱,沉思道:“既是如此,等黄大人过来之时,便让他也给你配些调理之药罢。” 娟儿面色一惊,连忙道:“奴婢身体无恙,也无需药物调理。多谢贵人关心,那黄大人本就琐事繁多,可不要因奴婢无谓之疾给大人徒添麻烦。” 郑长郡轻咳一声,朝着夜临道:“原本我还打算让娟儿前去邵阳殿中讨要些春茶,既然娟儿身体不适,临儿便辛苦跑一趟罢。” 娟儿一听,连忙道:“贵人,奴婢身体无碍。还望贵人休要如此,奴婢真是受宠若惊呐。”脸上带着几分焦急,道:“若是贵人要向邓美人讨要东西,便让奴婢去罢。夜临素来鲜得在宫中走动,若是过去传错了贵人的意思,惹得美人不高兴,那可便不好了。” 郑长郡低头沉思,笑道:“既是如此,此时那美人恐怕也在休息,便休要过去打扰。等晚膳之后,你便过去向美人讨要一点春茶。” 娟儿点了点头,躬身道:“奴婢明白,晚膳之后,便过去。” 抬头看着郑长郡略带浮肿的双眼,轻声道:“贵人,那邓美人才进宫不久,怎会有春茶呢?” 郑长郡坐起身子,伸手拢了拢头发,笑道:“本宫过去之时,绥儿与本宫说的。说是娘娘给她送了些春茶,本宫在邵阳殿中喝过几口,娘娘那边的春茶,果然甚好。” 娟儿想了想,轻声道:“贵人,你本就睡眠欠佳,若是饮多了那春茶,恐怕更难入睡了。” 郑长郡眉头皱,脸上带着几分不悦,沉声道:“你是不是不敢过去那邵阳殿中与邓绥讨要?” 娟儿脸色一变,连忙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担心,贵人若是喝茶过多,定会影响睡眠的。” 咬着嘴唇想了想,道:“贵人放心罢,晚膳过后,奴婢便过去。” 郑长郡冷冷一笑,道:“你也休要担心,本宫想要那春茶,并非是自己喝的。” 娟儿吃惊地看着郑长郡,道:“那,那贵人是想要那茶送人么?” 郑长郡慢慢地站起来身子,走到娟儿的身边,轻声道:“本宫是想要那茶,在皇上夜阅之时,能给皇上提提神。” 娟儿眼睛一亮,豁然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道:“奴婢明白了。”说着,恭敬地退至门口,垂首而立。 郑长郡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笑道:“此时阳光正好,临儿,你便陪本宫出去走走罢。” 夜临连忙跟在郑长郡的身后,朝着门外走去。 看着二人朝着院中的凉亭走去,娟儿的双目之中,闪过一丝轻蔑的冷笑。 向邵阳殿中讨要皇后送给邓绥的春茶,只为讨好皇上? 如此看来,那何绫儿说得果然没有错。 这郑贵人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就连皇后娘娘都退避三舍的邓美人,竟然如此挑衅,日后这后宫之中,恐怕难以平静了罢。 第一百一十七章 讨茶 晚膳过后,林秋儿将苹果削好,小心地切成块,盛在碗中,钉之便取竹签。 端到邓绥的面前,道:“小姐,这苹果是林总管私下给小姐送的。说是南方高地所产,奴婢尝过了,异常清脆香甜。” 邓绥呵呵笑着,伸手取了一块放到口中,连连点头,道:“果真香甜,那林总管对邵阳殿甚是照顾。明日你过去之时,替我带些银钱过去,悄悄塞给林总管便好。”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放心罢,林总管私下与奴婢说过。只要美人能吃的开心,便是对他最大的嘉奖了。” 邓绥摇头,道:“我自从进宫以来,俸禄也够了罢。”凑到林秋儿耳边,轻声道:“那御膳房中膳食皆有分配记录,林总管总是照顾邵阳殿中,可不要让人家吃亏太多。” 林秋儿点头道:“既是如此,奴婢明日过去便带过罢。” 门口宫女走了进来,朝着邓绥道:“美人,凤凰殿中娟儿求见。” 邓绥疑惑地道:“此时已经入夜,这郑贵人差人前来,难道是有事么。”朝着宫女招了招手,道:“招她进来罢。” 娟儿随在宫女的身后,急急地走了进来,朝着邓绥恭敬地跪地,道:“奴婢,见过美人。”轻轻地抬起头,笑道:“美人气色真好。” 邓绥微微一笑,道:“休要客气,你起来说话罢。” 扭头朝着林秋儿道:“这娟儿也不是外人,给她上座罢。” 林秋儿点了点头,将方凳搬到娟儿身边,笑道:“娟儿姐姐,美人过去凤凰殿之时,少不了你的照顾。过来邵阳殿中也便休要客气,美人让你坐,你便坐罢。” 娟儿一听,恭敬地道:“奴婢多谢美人。”想了想,端身坐到方凳上。 林秋儿给娟儿端上茶水,朝着门口外走去。 那门口的宫女一见,轻轻地退出门外,将门关上。 邓绥轻笑道:“娟儿过来,可是有事?” 娟儿咬着嘴唇,沉思,道:“美人这边,可是有上好的春茶?” 邓绥疑惑地看了看娟儿,笑道:“娘娘送了我一些。”忽地,目光一动,笑道:“难道,是那郑贵人在邵阳殿中尝过,便想着让你过来分一些么?” 娟儿点了点头,羞涩地一笑,垂首道:“郑贵人差奴婢过来,便是向美人讨要一些。”脸上带着几分无奈,苦笑道:“原本是想让夜临过来的,可是贵人说夜临嘴笨,怕说错了话,传错贵人的意思,闹出误会。” 邓绥点了点头,道:“无妨,这茶也是娘娘送我的。平日里,我也甚少喝茶。既是贵人讨要,便让秋儿给你带回去罢。” 娟儿一听,连忙站起身子,躬身道:“奴婢多谢美人,过来之时,奴婢还担心不知道如何开口。未曾想到,美人如此大方。” 邓绥呵呵一笑,轻轻地瞟过娟儿的脸,柔声道:“适才你说我气色甚好,难道郑贵人身体抱恙么?” 娟儿沉思,道:“奴婢随身贵人三年之多,从未见过郑贵人身体不适。不过,近日好像睡眠不足,面色之上似有虚弱之相。” 邓绥点了点头,道:“今日她前来邵阳殿之时,我见她面色似乎过于苍白。可是也未见不适之相。” 伸手端过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眉头轻皱,似那茶味甚苦。 忽地,邓绥目光一动,朝着娟儿道:“郑贵人是否白天之时,饮茶过多了?” 娟儿摇头道:“平日之下,贵人也难得喝茶。原本那茶叶有提神之功效,若是多饮,必会影响睡眠的。” 邓绥眉头一皱,疑惑地道:“我还以为贵人尤喜欢绿茶,才在我殿中尝过一次,便想着过来讨要。她既睡眠不好,回去之后,也让贵人休要多喝。否则,入夜之时,更加睡不着了。” 娟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其实,贵人讨要着春茶,也并非贵人自己喝的。”脸上带着几分犹豫之色,低头不敢看邓绥。 邓绥疑惑地道:“贵人在宫中素来鲜有走动,既不是自己喝的,她要这茶何用?” 娟儿想了想,迟疑地道:“贵人说的,好像是想在皇上夜阅之时,给皇上提神所用。” “你说什么?”邓绥面色一动,双目中带着无比的震惊,站起来吃惊地看着娟儿,道:“给皇上提神?” 娟儿一听,身子一抖,连忙跪了下去,颤声道:“美人息怒,贵人担心近日皇上熬夜处理朝政之事,甚是辛苦。故而想无人照顾之时,便能给皇上泡壶好茶。” 邓绥紧紧地咬着牙齿,忽地冷笑,道:“贵人倒挺会借花献佛的,娘娘送给我的茶叶,若是要给皇上喝,我不会么?还得需要她郑贵人操心?” 那门外的林秋儿听到邓绥愤怒之声,连忙推门进来,看着邓绥脸上阴沉,急道:“小姐,发生何事?” 说着,走到娟儿的身边,沉声道:“娟儿姐姐,我家小姐从来不会发火,可是那郑贵人欺负过来了?” 娟儿目带惊恐地摇头,道:“奴婢,奴婢只是受了贵人差遣,过来向美人讨要春茶。”紧张地咽下一口气,颤声道:“美人休要动气,奴婢回报贵人,就说那娘娘所送春茶已经所剩无几,美人也便休要为难了。” 说着,朝着邓绥深深鞠躬,道:“美人消消气,奴婢回去了。” “等等。”邓绥咬着嘴唇,忽地发出一声冷笑,道:“贵人既是有心照顾皇上,岂能耽误了她的一片好心。” 扭头朝着林秋儿道:“秋儿,你将娘娘送过来的春茶取出来,给娟儿带回去罢。” 娟儿一听,急道:“美人,休要如此。奴婢回去自会向贵人说明情况,休要影响了美人心情。” “哈哈哈哈……”邓绥忽地发出一声轻笑,摇头道:“娟儿放心罢,适才我只是有些奇怪,贵人如何会有如此想法。不过也是,眼下皇上劳心与赈灾之事,加之秋收迫在眉睫,定是琐事繁身。娘娘随皇上出宫之后,一直晕于车马,回宫也只剩下半条命了。恐在短时之内,也无力照顾皇上。” 扭头见林秋儿一脸愕然地看着自己,邓绥眉头一皱,道:“我说的话,你未听到么?” 林秋儿一听,连忙朝着屋中走去。 邓绥轻笑着走到娟儿的身边,笑道:“贵人能如此有心,也算是替我分担一些。否则,皇上经常夜阅奏呈至深夜,还得让我和禄公公随从。”说着,凑到娟儿的耳边,轻声道:“娟儿,你回去之后,便告诉贵人一声。今晚皇上恐要批阅朝奏至深夜,便是她接近皇上最好的机会了。” 说着,轻轻地拍了拍娟儿的肩膀。 娟儿紧张地看了看邓绥,却见她的脸上带着深沉的微笑,一时间竟看不出是喜是怒。颤声道:“美人,真,真的让奴婢回去转告贵人么?” 这邓美人适才之样,似乎听到郑贵人想借花献佛,给皇上送茶之时,气得脸都变了颜色。此时竟看不出半点不悦之色,甚是让人难以琢磨。 邓绥点了点头,笑道:“皇上今日心情不好,若是侍候不周,恐会招至责罚。”微微一笑,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道:“禄公公年老体衰,加之旧伤未能痊愈,恐怕也不能熬夜陪阅罢。不如便让郑贵人前去,也省得我担心皇上无人照顾了。” 娟儿想了想,垂首道:“如此,奴婢替贵人谢谢美人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良机 邓绥呵呵一笑,摇头道:“原本我还担心,近日皇上必是朝事繁多。加之娘娘身体不适,必会让我夜陪。如此秋凉之际,夜风甚凉,恐会凉了身子。竟然郑贵人如此有心,我省得我熬夜操劳了。” 林秋儿从内房出来,手中拿着茶盒子,走到娟儿的面前,道:“娘娘送过来的春茶本就不多,我家小姐也尤是钟喜。故而我留下一小半,剩下的便给你带回去罢。” 邓绥一听,眉头高高皱起,沉声道:“秋儿,果然是木纳之人。这茶既是皇上要喝,便全给娟儿带回去罢。万一皇上想念于我,招我夜陪,这茶不也是我喝的么?” 眉目之间,带着无比的轻蔑与不屑,冷冷地道:“果然是无眼见的奴才。” 林秋儿一听,连忙道:“娟儿姐稍等,奴婢这就去取。” 说着,转身朝着房中走去。 娟儿见邓绥面带微笑,可是话语之中甚是冷漠,便知她心中不悦。 沉思道:“美人,若是贵人让美人不高兴了,奴婢替贵人给美人陪个不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谨慎地道:“贵人平日在宫中也无朋友,也就美人甚得贵人钟喜。还望美人日后多多到凤凰殿中走动,也好联络感情。” 邓绥的唇边,扬起一丝轻笑,点头道:“你放心便是,郑贵人都不将我当成外人,日后我也便不会与她客气了。” 林秋儿将茶取出,交给娟儿,道:“这娘娘送的茶叶,就这么多,你一并拿回去罢。” 娟儿面色一红,朝着邓绥躬身道:“多谢美人成全,奴婢先回去了罢。” 邓绥点了点头,笑道:“你回去之后,替我向贵人问好。适才所说之事,也休要忘记了。” 娟儿点了点头,恭敬地退了出去。 林秋儿将娟儿送出门外,心中带着几分疑惑,低声道:“娟儿,郑贵人此是何意?” 原本这茶叶乃是娘娘所送,若是钟喜,也不该如此差人讨要。未曾想到,这郑贵人竟是要讨皇上欢心,如此做法,难免带着挑衅之意。便是拐着弯告诉邓绥,平日也休要一直亲近皇上,适当之时,也让她有机会侍候和帝。 娟儿无奈地轻叹一声,苦笑道:“贵人差我前来之时,我心中便万分害怕。贵人如此,不是打美人的脸么?” 双目中带着几分担忧,道:“原本皇上便对美人钟宠有加,如此一来,必会惹得美人心情不佳。若是贵人过去侍候不好皇上,不是适得其反么?” 林秋儿笑道:“我家小姐不是小气之人,你也休要多余担心。回去之后,也不要误会了我家小姐的意思。万万不可说美人心情不悦。我家小姐素来明白事理,也断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娟儿点了点头,道:“如此,多谢秋儿了。我回去也便能给贵人交差了。” 林秋儿正欲开口,地听到屋中传来邓绥的声音,道:“秋儿,那娟儿行事,还用你教么?” 林秋儿吐了吐舌头,朝着娟儿挥了挥手,转身朝着屋中走去。 回得屋中,林秋儿见邓绥面色平静,竟无丝毫不悦之相,轻声道:“小姐,皇上也未曾说临宠何处。你真让那郑贵人去陪皇上夜阅么?” 邓绥冷冷一笑,伸手拿过一块苹果放到口中,吃得甚是香甜,沉声道:“那郑贵人本就是宫中富贵之身,数年以来一直在凤凰殿中也无机会照顾皇上。既然她如此有心,也便让她前去罢。皇上烦心朝事,恐心情甚是不佳。若是夜陪之时,惹得皇上不高兴了,那也是她自找的罢。” 说着,站起身子,笑道:“如此正好,我也不用烦心皇上无人照顾。时候不早,便沐浴更衣,早些休息罢。” 双目之中,带着几分冰冷,轻轻地朝着门外看去。唇边露出一丝冷笑。 娟儿出了凤凰殿,伸手拍了拍胸口,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原本以为,邓绥听到郑长郡讨要那春茶是想讨好皇上,必会醋意大发。未曾想到,那邓美人竟也是城府颇深之人。 出门之后,竟听到邓绥那幸灾乐祸的声音,似乎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味道。 虽随身郑长郡三年之多,可是日前从未见过郑长郡如此颇于心计。故而阴孝和进宫三年之多,也不曾与郑长郡发生过不快之事。 未曾想到,这邓绥进宫受宠,反倒让郑长郡心存希望。 心中想着邓绥的话,急急地朝着凤凰殿走去。 夜已深浓,凤凰殿门前的灯笼已经亮起。 娟儿手中捧着茶盒,急急地朝着屋中走去。 郑长郡坐在藤椅上,脸上似乎带着几分焦急,不时地朝着门口张望。 见到娟儿回来,郑长郡面色一喜,连忙起身,朝着娟儿道:“娟儿,那邓绥如何?”看着娟儿手中的茶盒,呵呵一笑,道:“娟儿办事果然利索,若是让夜临过去,恐怕口拙嘴笨,惹得美人不高兴呢。” 娟儿将茶盒放到桌上,笑道:“贵人放心,那美人听到贵人要茶,还一阵奇怪,说是贵人睡眠不佳,竟还喜这春茶。” 郑长郡微笑着道:“那邓绥此时在做甚,可有安排?” 娟儿低头沉思,道:“奴婢回来之时,美人好似准备沐浴睡觉了。”舔了舔嘴唇,低声道:“美人让奴婢告诉贵人一声,若是睡眠不佳,这春茶乃是提神之物,休要多饮。” 郑长郡点头道:“绥儿甚是有心,你可曾说了这茶是要给皇上夜阅之时,提神所用?” 娟儿轻声道:“美人疑惑的时候,奴婢便说了。” “那么,邓绥可有不悦之相?”郑长郡目光一动,脸上带着几分迫切,道:“若是她误会了本宫的意思,可就不好了。” 娟儿摇头道:“奴婢之见,美人似乎未见不悦之色。不止如此,美人还让奴婢转告贵人。”说着,朝着门口的夜临看了看,低声道:“美人说,皇上近日朝事烦身,那娘娘出宫之后晕车之殇不见好转,禄公公又有旧伤在身,恐怕皇上无人照顾。” “是么?”郑长郡双目一亮,急道:“那邓绥不陪皇上夜阅么?” 娟儿认真地点了点头,道:“美人亲口对奴婢说的,说是今晚皇上便无人侍候。若是贵人想侍候皇上,便是最好的时机了。” “啊?那邓绥果真如此说么?”郑长郡身子一抖,脸上带着无比的震惊,急道:“为何,皇上刚刚回宫,那绥儿竟不贴身照顾皇上?” 娟儿低头沉思,道:“奴婢见那美人气色甚好,未见不适之相。竟然不想贴身侍候皇上,奴婢也深感奇怪。” 郑长郡伸手取过茶盒,凑到鼻便轻轻地闻了闻,脸上带着几分疑惑,道:“难道,那邓绥有何心思么?会不会,故意如此说,让本宫过去之后,故意让皇上给本宫难堪?” 娟儿摇头道:“奴婢见美人不像准备前往御书房,奴婢出来之时,倒是听到美人说一句话。” 郑长郡连忙道:“她说了甚么?” 娟儿面色犹豫,想了想,轻声道:“奴婢说了,贵人休要生气。” 郑长郡目光一冷,沉声道:“到底是那邓绥是你主子,还是本宫是你主子?” 娟儿连忙道:“贵人息怒,奴婢听到邓美人说,皇上近来烦心朝事。恐怕心情不佳,若是夜陪之时,惹恼了皇上,便是自讨苦吃。”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夜陪 郑长郡哈哈一笑,道:“如此看来,那邓绥果真是心计颇多。也罢,纵是被皇上责骂,本宫也不能错过这机会。” 说着,扭头朝着门口的夜临,道:“临儿,给本宫准备披风,本宫这就前往御书房去。” 娟儿连忙道:“贵人,此时夜路甚黑,便让夜临和奴婢送贵人过去罢。” 郑长郡眉头一扬,笑道:“本宫是去照顾皇上,何需步行过去。你去给本宫传轿官过来罢。” 娟儿一听,点了点头,朝着门外跑去。 夜临取得披风出来,用提篮将茶放好,轻声道:“贵人,那美人之言也不能全信。不如,让奴婢先过去御书房看看,若是贵人过去,有其他贵身在,恐会发生冲突,惹得皇上不悦。” 郑长郡哈哈一笑,凑到夜临的耳边,道:“休要担心,那邓绥是受宠之人,定然不会口出胡言。她既说不夜陪皇上,定是不会去的。” 夜临想了想,道:“那皇上夜阅,必会很晚。奴婢便随贵人过去,若是回房之时,无人陪同,也不好。” 郑长郡想了想,摇头道:“本宫过去之后,你们便在殿中等候罢。皇上平日夜阅,也不会太晚。若是时间尚早,本宫也便回来。”凑到夜临的耳边笑道:“若是太晚了,本宫便在南寝宫中侍候皇上休息罢。” 夜临点了点头,道:“奴婢明白了,贵人过去之后,定要注意皇上面色。那邓美人说得不错,皇上近日烦心朝事,恐会脾气暴躁。就连那邓美人都想着法子不去侍候皇上,贵人前去,定要多多担心。” 说话之间,娟儿急急地走了进来,朝着郑长郡道:“贵人,轿官随后便到了。” 郑长郡朝着夜临挥了挥手,道:“你休要担心,在殿中等候也休要太晚。若是过了两更,本宫未曾回来的话,你们便也休息罢。” 说着,朝着娟儿道:“娟儿,你随我前去。” 娟儿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提篮,搀着郑长郡朝着门外走去。 上了轿子,娟儿跟在轿官后面,急急地朝着御书房走去。 沉夜之下,那轿官也走得不快。 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御书房。 郑长郡下了莲轿,朝着娟儿道:“你随轿官回去,到御膳房中通知林总管一声,便说本宫有交代,今晚皇上夜宵之点,等候通知。” 娟儿点了点头,随着轿官提灯而去。 行至御书房门口,郑长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房中传来禄公公沙哑的声音,道:“何人?” 郑长郡连忙道:“禄公公,是我,郑长郡。” 禄公公打开房门,吃惊地看着郑长郡,颤声道:“郑贵人,你如何会来御书房?” 脸上带着几分犹豫之色,扭头朝着屋中看了看,沉声道:“皇上,郑贵人来了。” 书桌边的和帝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狼毫,起身走了过来,看着郑长郡手中的提篮,疑惑地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你如何会到这御书房来?” 转身走到龙椅上坐下,朝着郑长郡道:“外面风凉,你进来罢。” 禄公公伸手接过郑长郡手中的提篮,放到桌上。 郑长郡微微一笑,朝着皇上躬身道:“妾身,见过皇上。” 禄公公见和帝眉头轻皱,连忙端过凳子,放到郑长郡的身边,道:“贵人,坐罢。” 郑长郡轻轻地摇了摇头,径直朝着和帝走去,柔声道:“妾身听闻皇上烦心朝事,故而给皇上送点春茶过来。夜阅之时,也好提提神。” 和帝的脸上,露出一丝轻笑,点了点头,道:“你能如此有心,朕深感安慰。”扭头朝着禄公公道:“公公,你劳累一天了,此时有郑贵人在此,你便退下休息罢。” 禄公公给郑长郡送上茶水,躬身退了出去。 只等禄公公退出门外,和帝疑惑地看着郑长郡,低声道:“你为何会突然想到来御书房?莫非是寻朕有事?” 郑长郡为贵四年,自阴孝和进宫之后,她从未到过这御书房中。 和帝对郑氏之功颇为赏识,加之郑长郡为人低调谦和,行事识人得体,容貌甚好。和帝虽鲜得临宠,可是从未有过排斥之心。 此时,见郑长郡突然而来,心中一阵疑惑。若是无事,这郑长郡断然不会前来。 郑长郡微微一笑,站起身子,走到龙椅边上,伸手轻轻地摸着和帝的脸,柔声道:“妾身担心皇上熬夜伤身,故而想着过来照顾皇上。”伸手指了指提篮,道:“妾身偶得上好的春茶,便给皇上送过来,好让皇上提提神。” 和帝见郑长郡面色平静,双目如同水,微微笑,道:“你果真只是给朕送茶么?” 郑长郡笑道:“妾身恐有两年之多,未能走进这御书房半步。如今娘娘身体抱恙,禄公公又身带旧伤,邓美人恐也无心侍候皇上,故而妾身便过来了。” 和帝眉头一皱,疑惑地道:“你说的邓美人无心照顾朕,是何意思?” 郑长郡微微一笑,柔声道:“皇上如此钟宠美人,想必美人也不屑于这夜陪罢。”轻轻地拉着和帝的手,凑到脸上,笑道:“皇上何不好好看看妾身这容貌?” 和帝见郑长郡目光如水,肌肤在灯火的照耀之下,显得越发的白皙。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道:“长郡,眼下朕烦心于世秋忙之事。你若是有事,便直说罢。” 郑长郡拉着和帝手,在脸上摩挲,满脸的如痴如醉之色,轻声道:“皇上如此器重邓绥,就连朝官之罚,都听邓绥的。难道,皇上不怕朝中非议么?” 和帝身子一抖,双目中射出两道寒光,沉声道:“你休要口出胡言,那刑部之臣对司马林早有定夺。邓绥只不是看在司马府世代为臣,提议轻罚罢了。你如此污蔑,是何居心?” 郑长郡的脸上,依然带着痴迷的微笑,摇头道:“妾身只是羡慕绥儿,竟能得到皇上恩宠。”拉着和帝的手,放到腹上,呵呵一笑,道:“皇上,就连司马林都如此重罚,何不让将妾身长兄之职削减。妾身只担心兄长权大压身,日后若是稍有犯错,便诛连府上。” 和帝牙齿一咬,摔开郑长郡的手,怒道:“朕此时正烦心于朝事,你竟如此不识抬举,是想着法子给朕添乱么?” 郑长郡双目一红,定定地看着和帝,道:“皇上,府邸之势乃是皇上定夺,皇上觉得对妾身公平么?” 郑长郡之言,只要削减了郑统领的权势,她在宫中的贵人之身便能有出头之日。可是此时正在用人之际,朝中文武朝臣减少一半之多。郑氏之人皆为心腹之臣,若是削减定会动摇朝中凝结之心。这郑长郡之言,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你若是有心陪朕夜阅,朕也便依你了。”和帝凑到郑长郡面前,厉声道:“可是你若再有半分对邓绥污蔑之言,便休怪朕不客气了。” “皇上若是对妾身不客气,会如何发落?”郑长郡慢慢地站起身子,双目之中竟毫无惧色,就连平日那种谦和之貌也荡然无存,沉声道:“是将妾身打入死牢,还是将郑麟革职?” “你,你给朕闭嘴。”和帝咬着牙齿,抬手指着郑长郡的鼻子,怒道:“郑统领此时正在忙于协调国库,往边界补给。秋忙之际,加之数地蝗灾,若是出了差池,必会生乱。你明白么?” 第一百二十章 冲撞 郑长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点了点头,黯然一笑,道:“既是如此,妾身既然来了,便也不走了。” 说着,站起身子,走到桌边,伸手取出茶盒,朝着和帝莞尔一笑,道:“皇上便安心批奏,妾身给皇上泡茶。” 也不顾和帝满脸怒容,双目喷火,径自转身朝着房中走去。 和帝闭上眼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复着翻腾的内心。 良久,终是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走到书桌边。 伸手拿起奏折,看了看,只感觉心中一阵烦躁。将奏折往桌上一放,仰面靠在龙椅上。 郑长郡烧好热水,拎着铁壶慢慢地走了出来。 坐到书桌前,取茶,烫壶之后,不紧不慢地冲泡着茶水。 片刻功夫,整个屋中茶香四溢。 郑长郡将茶杯端起,朝着和帝,柔声道:“皇上,妾身连日以来,一直在学习这冲泡之法。便是为在皇上夜阅之时,给皇上泡一杯好茶。” 和帝咬了咬牙齿,冷冷地看了看郑长郡。却见她的脸上,异常的平静,竟无丝毫的不悲喜之色。 无奈地长叹一声,接过茶水,轻轻地喝了一口。 那茶水冷热刚好,茶味清淡,甚是爽口。 一杯茶喝完,和帝放下茶杯,疑惑地看着郑长郡,沉声道:“你能前来陪朕,实属有心。适才之言,朕也不深究。朕也便当你从未说过。日后,断不能如此污蔑于人。” 郑长郡点了点头,柔声道:“妾身明白,可是,妾身断然不是污蔑之言啊。” 和帝眉头一皱,不悦地道:“那邓绥也是好心,明白么?” “臣妾,也是好心呐。”郑长郡端起公道杯,往杯中倒茶,轻笑道:“若是妾身能如邓绥一般,在皇上的面前都能随心所欲。纵是要妾身的性命,妾身也愿意。” 和帝紧紧地咬着牙齿,双手紧握成拳,强忍住心中的怒火,正色道:“一直以来,朕都以为你是博胸之人,凡事皆能为朕着想。未曾想到,你为贵四年,竟还是这般狭隘。”腾地站起身子,走到卧榻上,厉声道:“你既不听朕之言,说罢,你想如何?” 郑长郡见和帝面色铁青,双目中似乎弥漫着冰冷的杀气,竟呵呵一笑,摇头道:“妾身今日过来,便是想侍候皇上的。未曾想到,竟惹得皇上如此不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如此看来,也不是人人如邓绥一般,在皇上身边哭闹便会惹得皇上心疼。” 和帝唇边,扬起一丝冷笑,双手环抱在胸前,冷笑道:“难道,你真以为邓绥是无理取闹之人么?” 郑长郡目光一动,点头道:“否则,她何德何能,竟如此让皇上宠溺?” 端过茶杯轻轻都喝了一口,笑道:“阴皇后当年,也未曾如此啊。这邓绥果真是颇于心计,才进宫数日,便让皇上如此疼爱。” 门外,忽地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皇上,休要听她胡言。” 郑长郡面色一变,吃惊地道:“门外是何人?” 随着门吱呀一声推开,林秋儿的脸上,带着几分怒意,朝着和帝跪地道:“奴婢受美人之遣,给皇上送些水果过来。” 和帝伸手拍了拍脑袋,暗道,这郑长郡之言,若是被邓绥知道了,恐怕这宫中也难以太平了罢。 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那邓绥为何不自己过来?” 林秋儿答道:“美人担心皇上夜阅之时劳累,让奴婢送点水果,也顺便看看皇上是否有人照顾。” 郑长郡脸色一变,吃惊地道:“那邓绥不是说过了,无心陪皇上的么?” 林秋儿牙齿一咬,怒道:“我家小姐不是无心陪皇上,而是皇上身边有人陪,故而做个顺水人情。怎知道人家不但不领情,还在背后说人坏话。” 郑长郡站起身子,脸色寒霜密布,伸手指着林秋儿的鼻子,怒道:“你是何等身份,竟然敢如此与本宫说话?” 林秋儿正欲张口,忽地看到和帝面带怒色,咬了咬嘴唇,低头不语。 和帝朝着郑长郡道:“这秋儿之言,不无道理。朕看是你不对才是。” “皇上,你?”郑长郡双目一红,吃惊地看着和帝,道:“难道,在皇上的心中,妾身竟然连邓绥身边的丫鬟都不如么?” “在朕的眼里,只要对错,没有尊卑之分。”和帝朝着林秋儿道:“你起来罢。” 林秋儿恭敬地站起,将提篮放到书桌上,朝着和帝道:“奴婢,奴婢退下了。” 和帝点了点头,道:“你回去之后,转告邓绥。今日有郑贵人陪夜,让她安心休息。”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奴婢遵命,回去之后便转告小姐。” 说着,朝着郑长郡躬身,道:“奴婢适才多有冲撞,还望贵人恕罪。” 郑长郡冷冷一笑,道:“你回去之后,转告邓绥。日后若是对本宫心有成见,便可明说。休要明里让本宫过来照顾皇上,又贼心不死地差奴才过来打探。” 林秋儿低着头,终是忍不住,抬头看着郑长郡,道:“我家小姐不知道贵人在此,便是担心皇上无人照顾,才会让奴婢过来看看的。眼下,既是贵人在此,也便好了。” 和帝沉声道:“长郡,休要误会绥儿意思。朕不在宫中这几日,你们不是相处甚好的么?” 郑长郡冷冷一笑,道:“相处甚好?本宫若非是看在她受皇上钟喜,如何会与她有半分交情可言。”脸上带着轻蔑的微笑,道:“就凭她出身区区校尉府,便敢与本宫平起平坐了么?” 林秋儿的脸上,带着无尽的委屈,双目通红,紧紧地咬着牙齿,道:“未曾想到,我家小姐以诚待人,竟落得如此下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郑长郡,道:“今日纵是奴婢万死,也要替小姐说一句话。贵人休要与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够了。”和帝怒吼一声,道:“都给朕闭嘴。” 郑长郡愕然地看着林秋儿,泪水,无声地顺着白皙的脸上留下,忽地发出一声冷笑,道:“这便是本宫身为宫中贵人的待遇,就连奴才,都敢骂本宫是小人了。” 话音刚落,发疯一般地窜道林秋儿的身边,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厉声道:“你给本宫记住,不将你责出宫中,本宫誓不为人。” 林秋儿被那一个耳光扇得眼前一黑,回头数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晕了过去。 和帝猛然一惊,急步上前,左手抓着郑长郡的手,右手高高举起。 郑长郡目光一冷,定定地看着和帝,厉声道:“打吧,皇上就将妾身打死算了。” 闭上眼睛,高高地挺着胸膛,朝着和帝面前凑去。 和帝举在半空的手,发出猛烈的颤抖,咬了咬牙,终究是未能打下去。 狠狠地丢开郑长郡的手,厉声道:“你在宫中四年之多,除了给朕添乱之外,还有何能?” 郑长郡猛然一抖,木然地看着地上的林秋儿,颤声道:“她,她不会死罢?” 和帝蹲下身子,朝着林秋儿道:“休要装了,还不快给朕起来。” 那地上的林秋儿面色无情,竟毫无反应。 郑长郡哽声道:“快,快传太医。” 和帝眉头一皱,伸手在林秋儿的鼻翼上试试了,忽地身子一颤,惊声道:“快,快叫黄大人。” 那地上的林秋儿,竟已没了呼吸。 第一百二十一章 怒走 郑长郡一听,身子一软,瘫在地上。 门外两名侍卫,飞身前来。 和帝急道:“速速将秋儿送往黄大人处,抓紧抢救。” 那林秋儿生性胆小懦弱,惊吓之下,多有昏厥之相。可是眼下,面色乌青,四肢发冷,似乎不像平日那边紧张眩晕。 两名侍卫抬着林秋儿,朝着门外窜去。 和帝起身,看到地上面色惊恐的郑长郡,厉声道:“禄公公何在?” 门外,禄安颤巍巍地地走了进来,跪地道:“皇上,禄公公已经回房休息了。” 说着,起身走到郑长郡的身边,伸手将她搀扶起来。 和帝的双目中,带着无比的焦急,咬牙道:“若是那秋儿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如何与绥儿交代。” 郑长郡茫然地看着和帝,脸上露出凄凉的苦笑,道:“若是秋儿有性命之忧,妾身给她偿命,够么?” “不够。”和帝怒吼一声,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此时,不知那林秋儿情况如何。若是真被郑长郡吓死了,这日后宫中还会有平静之日么? 和帝刚刚出门,一名侍卫飞身前来,朝着和帝道:“皇上,那林秋儿恐是一时气急攻心,还未到黄大人殿中便醒了。担心皇上心急,便让属下过来通报一声。” 和帝无奈地摇头道:“朕适才见她面色苍白,似乎受了惊吓。你们便将她送到黄大人处,开些平心镇静之药罢。” 侍卫站起身子,点头道:“皇上放心,属下这就前去。” 和帝急道:“等一下。” 凑到侍卫的耳边,低声道:“你过去告诉秋儿,回去之后,休要与邓绥提起。朕近来烦心朝政,可不要在生出乱子了。” 侍卫点了点头,躬退下。 和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走入房中,看着面色苍白的郑长郡,沉声道:“那秋儿已经醒了,你也休要心焦。” 郑长郡惨然一笑,道:“未曾想到,妾身之命,还不如一个奴婢之命。”紧紧地咬着牙齿,慢慢地站起身子,无力地道:“妾身,退下了。” 禄安连忙上前,搀扶着郑长郡。 和帝见郑长郡目光闪烁,神情漠然,只担心她也受了惊吓。朝着禄安道:“让贵人在此休息,你前往黄大人处,看看秋儿情况如何。若是秋儿无恙,便让黄大人过来一趟罢。” 禄安将郑长郡搀到龙榻上坐下,朝着和帝道:“皇上,奴才这就前去。” 扭头朝着郑长郡轻声道:“贵人,休要着急,那秋儿素来胆小。日前一见急事,便会昏迷。待奴才过去轻黄太医过来罢。” 说着,急急地朝着门外走去。 和帝走到郑长郡面前,伸手摸着她的额头,吃惊地道:“你面上怎会如此之烫?” 郑长郡漠然地抬起头,看着和帝,轻声道:“皇上,是不是妾身真不懂事,只会给皇上添乱?” 和帝仰头无奈地轻叹一声,摇头道:“你在宫中多年,从未如此刁蛮任性过。”拉着郑长郡的手,柔声道:“若是心中有事,便可与朕说说。只要朕能办到,定会满意于你。” 郑长郡摇了摇头,道:“妾身只是眼红于邓绥,为何她能得知皇上宠溺,而妾身连照顾皇上的资格都没有。” 和帝眉头一皱,沉声道:“为何之前在宫中未曾有过如此私心?自邓绥进宫以来,你会变得如此无礼任性?” 郑长郡在宫中多年,从未与人有过争斗之端。纵是储秀宫的采女之身,她也从未有过尊贵之姿。眼下,见这郑长郡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变得蛮不讲理,心胸狭窄。 郑长郡痴痴地看着和帝,哽声道:“皇上,妾身美么?” 湿润的双目中,布满血红,带着无尽的哀求,哭道:“妾身一直不敢打扰皇上,便是担心给皇上添乱。可是不代表妾身不想皇上。难道,皇上便要这般让妾身老死宫中么?” 和帝咬着牙齿,冷声道:“那么,你让朕如何做?” 郑长郡苦笑着摇头,道:“是不是妾身容貌丑陋,目不识丁,才让皇上如此冷漠相对?” 和帝摇头道:“你不比别人差,在朕的心中,你也从未逊色于任何人。” “那么,皇上为何要如此冷落妾身呢?为何不能像对邓绥那般,对妾身稍微好一点呢?”郑长郡紧紧地抓着和帝的手,颤声道:“为什么?” 和帝站起身子,冷冷一笑,道:“你美绝天下,你博胸识体。可是,你不是邓绥。” 郑长郡身子一抖,呵呵轻笑,道:“如此,妾身明白了。” 吃力地站起身子,道:“日后,皇上既有人照顾,妾身也用不着操心了。” 和帝一听,连忙道:“你脸色不佳,朕已差禄安去传黄大人了。你便休要着急,在此休息片刻,等黄大人过来看看再说罢。” 郑长郡一听,忽地目光一黯,摇头道:“妾身不似娘娘那般娇贵,也无需黄太医劳心了。” 说着,咬了咬牙,朝着门外走去。 和帝急道:“你休要如此任性,若是不听,休怪朕不客气了。” 郑长郡神情一紧,踏出房门的脚退了回来,转身朝着和帝道:“皇上,妾身真的身体无恙。”深深地吸看了一口气,哭道:“妾身只想回去,一个人安静一下。” 和帝见她脸色苍白,原本只是过于白皙,此时竟有泛青之色。沉声道:“有事无事,等黄大人看过才知。” 郑长郡低着头,紧紧地咬着嘴唇,脸上竟带着无比的焦急,摇头道:“皇上,妾身,妾身先回殿罢。” 说着,急急地朝着门外走去。 和帝吃惊地看着郑长郡朝着院外跑去,心中一阵疑惑。 郑长郡素来内敛低调,待人谦和。从未见过如此奇怪之举。平日那凤凰殿中问诊施药,皆是黄太医一人为之。眼下,这郑长郡听闻黄太医之名,竟带着万分的恐惧,似乎不想见到黄太医一般。 和帝转身走到龙榻上坐下,心中忽地变得空虚而茫然。 这郑长郡,如何会突然想变了个人似的。从来不喜争强好胜的她,竟然在皇帝的面前,动手打人。 正在沉思之际,禄安带着黄太医急急而来。 进得房中,见郑长郡不在,禄安轻声道:“皇上,那郑贵人呢?” 和帝冷冷笑,道:“回殿去了,此时夜路难走。恐她也未传轿官,你快些过去看看罢。” 寿安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门外跑去。 黄太医见和帝面色阴沉,躬身道:“皇上,那郑贵人如何?” 和帝摇头道:“适才动手打了秋儿,恐是见那秋儿昏迷,把自己吓坏了罢。”见黄太医满头大汗,沉声道:“那秋儿如何,可曾要紧?” 黄太医道:“无妨,那秋儿只是一时气急攻心,乱了心脉。下官已给她施针疏通,眼下已无大碍。” 和帝苦笑,道:“既已无事,你便回去休息罢。最近这宫中甚是不太平,有劳大人了。” 黄太医沉思,道:“那郑贵人既是不适,不如下官前往凤凰殿去看看。也好放心。” 和帝想了想,摇头道:“此时已经是沉夜,若是身有不适,她也不会如此忌讳诊治。适才听闻大人要来,她竟不听朕的劝告,便走了。” 黄太医疑惑地道:“平日偶有不适,贵人便会传下官过去看看。不过郑贵人素来身体甚好,平日也无甚大碍。皇上也休要忧心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回敬 和帝冷冷一笑,道:“恐怕,便是她们吃的太饱,故而无事可做,就变着法子给朕添乱罢。” 咬牙站起身子,朝着黄太医道:“朕也无心批阅,大人也回去早早休息罢。” 黄太医躬身退下,和帝朝着门外的宫女道:“摆驾南寝宫。” 伸手解下腰带,朝着龙椅上一扔,双手倒背,朝着门外走去。 林秋儿被人送回邵阳殿中,脸上的泪痕还未干。 郑长郡那一把掌,打得很重。 纵是过了一个多时辰,那掌痕依然清晰可见。 林秋儿本来便是性急之人,虽并非胆小怕事之辈。可是性急之人最容易因急生乱,气血一乱,便容易积瘀于胸,加之平时心无城府,遇事皆不能沉心而断,故而气急攻心,很是容易昏厥。 这人容易昏厥最大的好处便是,当面对着无法收拾局面的时候,两眼一闭了事。等醒过来的时候,再无法收拾的局面都有了结果。身居可怜之地,多半会被原谅,所以这也便是弱势群体最大的优势。 虽然林秋儿的每次眩晕,都些装的成分。可是,这次不一样。她听到郑长郡之言,一时气不过,便顶了几句。原本以为,重臣之府的闺秀,气量必然很大。加之平日郑长郡与邓绥也有往来,恐也不会动手。 未曾想到,那郑长郡出手如此之狠。那一个耳光过去,林秋儿还未来得及感觉到疼痛是啥滋味,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两名侍卫搀扶着林秋儿进来的时候,邓绥正在打盹。 见到林秋儿被人搀扶进来,加之脸色苍白,吓了一跳。 连忙站起身子,朝着侍卫道:“两位大人,秋儿怎么了?” 那侍卫记得和帝交代,也便不敢多言,将林秋儿搀到椅子上坐下,便躬身退了出去。 邓绥伸手摸了摸林秋儿的额头,却感觉有几分冰凉。急道:“秋儿,你怎么样?” 林秋儿原本脑海之中一阵空白,看到邓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邓绥急道:“我让你往御书房中给皇上送水果,到底发生何事了?” 看着林秋儿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邓绥心中一急,道:“是不是你口无遮拦,惹恼了皇上,被皇上责罚了?” 林秋儿咽下一口气,摇头道:“小姐,奴婢无事。”想了想,又要摇头道:“皇上交代过,让奴婢回来不得胡说。” 邓绥见林秋儿双目通红,半边脸颊似乎高高肿起,急道:“你到底说了甚么,是不是被皇上责罚了?” 伸手摸了摸林秋儿的脸,咬牙道:“你本是给皇上送水果的,出门时我便交代了,你送过去便回来,顺便看看皇上身边有无人照顾。你竟然一去就是半天,到底发生何事。” “小姐,那郑贵人欺负人呢。”林秋儿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哽咽道:“她在皇上面前说小姐坏话,奴婢一时气不过,便与她理论几句,未曾想到,那郑贵人竟如此狂妄,不顾皇上之面,打了奴婢。” 拉着邓绥的手,摸着被打的脸,哭道:“奴婢此时脸还疼呢。” 邓绥目光一沉,疑惑地道:“郑贵人,动手打你?”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郑贵人平日在小姐的面前,一副面善心慈之相。背后却与皇上说小姐坏话,我看日后也便休要与她走动了罢。” 邓绥看着林秋儿一副楚楚可怜之相呵呵一笑,道:“你在我身边,我也从未责罚过你。此时正好,那郑贵人替我教训教训你,也好让你日后长长记性。” 说着,朝着门口的宫女道:“将秋儿带下去,给她洗脸罢。” 林秋儿吃惊地看着邓绥,不相信地道:“小姐,奴婢被人打了,你不替奴婢做主么?” 邓绥疑惑地道:“你让我如何给你做主,难道寻郑贵人,与她理论,打回去么?” 林秋儿急道:“小姐,你是不知道那郑贵人在皇上面前说了你多少坏话,奴婢便是一时气不过,才与她理论的。” 邓绥眉头一皱,走到林秋儿的耳边,沉声道:“你与她伦理了,就被打了?”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是啊,当着皇上的面,出手打了奴婢。”想了想,咬牙道:“那皇上见郑贵人打奴婢,竟也未降罪于她。看来这郑贵人仗着有皇上给她撑腰,果然是狂妄之极啊。” 邓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竟呵呵一笑,道:“她敢当真皇上的面打你,若是我去找她理论,万一也被她打呢?” 林秋儿猛然一惊,摇头道:“她,她敢打小姐不成?” 邓绥走到藤椅上坐下,单腿翘起,沉声道:“她的身后有长秋寺,你以为,在这个宫中,还有她不敢做的事情么?” 林秋儿紧张地咽下一口气,无限委屈地道:“那日后,奴婢见了凤凰殿的人,便要敬而远之了罢。” 邓绥端过茶杯,喝了一口水,双目中带着几分冰冷,道:“我告诉你过多次了,在宫中说话万万要知道分寸。纵是那郑贵人说我不好,你也断不能顶撞,若是按照宫规处置,恐怕你是要被掌嘴的。” 林秋儿想了想,连忙站起身子,朝着邓绥道:“奴婢知道错了,日后纵是听到别人背后说小姐坏话,也便当没听到罢。” 邓绥眉头一皱,不悦地道:“照你这么说,郑贵人打了你,这口气还咽不下了么?” 林秋儿见邓绥面色严肃,连忙摇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听到郑贵人说小姐坏话,气不过而已。日后奴婢知道了,不会在莽撞顶撞了。” 邓绥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到桌上,冷声道:“那郑贵人到底想干什么,前来寻我讨茶去巴结皇上,此时竟又动手打了你。她是故意要与我为敌么?” 忽地,门外宫女匆匆而来,轻声道:“美人,凤凰殿中娟儿求见。” 邓绥目光一冷,哈哈一笑,道:“来的正好,让她进来。” 宫女转身出门,将娟儿带了进来。 邓绥见娟儿满脸惊恐,冷笑道:“娟儿,你前来何事?” 娟儿扭头看了看满脸是泪的林秋儿,朝着邓绥双腿跪地,颤声道:“奴婢听闻秋儿姐姐被贵人打了,担心美人生气,故而过来看看。” “是么?”邓绥哈哈一笑,朝着林秋儿道:“你适才不是让我给你做主么?” 林秋儿一脸愕然地看着邓绥,道:“奴婢,奴婢只是一时气话。” “郑贵人竟如此不给面子,当着皇上之面,打了我邵阳殿中的人。”紧紧地咬着牙齿,道:“打狗也要看主人,秋儿自小在我府上,我都不曾责骂过她,更别说动手了。” 说着,慢慢地走到娟儿身边,微笑道:“你起来罢。” 娟儿惊恐地看了看邓绥,颤声道:“多谢美人。”慢慢地站起身子。 未等那娟儿站直,邓绥冷哼一声,抬手朝着娟儿的脸上扇去。 邓绥身材奇高,比娟儿高出一个头之多。加之娟儿垂首低头,未曾注意,那一个耳光扇了过去,清脆而响亮,耳光之声在屋中回声游荡。 娟儿登登登后退数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惊恐地看着邓绥,颤声道:“美人,饶命。”翻身起来,跪地朝着林秋儿道:“秋儿姐,快救我。” 第一百二十三章 加倍奉还 邓绥扭头看着目带惊恐的林秋儿,微微一笑,道:“秋儿,你可还满意?” 双目之中那抹冰冷,如同锋利的刀锋一般,抹过娟儿的眼睛。 林秋儿连忙站起来,跪地道:“小姐,奴婢知错了,求你不要打娟儿姐。” 邓绥慢慢地蹲下身子,凑到娟儿的耳边,柔声道:“既然秋儿也帮你求情,我便不打你了。” 伸手将娟儿搀起,脸上带着醉人的微笑,轻声道:“贵人打了我的丫鬟,我若是不打你,叫我脸置何处?” 看着邓绥满脸的笑容,娟儿只感觉一股奇寒从心中涌起,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慢慢地扩散到全身。那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恐惧,让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冷颤。 邓绥双目中那两道锋利的冰凉,如同刀口一般舔噬着她的心脏。她进宫多年,在宫中侍候过两个后宫最为权贵的贵身,也从未见过如此让人胆战心惊的眼神。 “美人,贵人恐是一时误会了秋儿姐的意思,才会动手打了秋儿姐。”娟儿不敢看邓绥的眼睛,惊恐地低下头去,颤声道:“奴婢过来,便是想让美人消消气,休要生气伤了身子。” 林秋儿急忙道:“小姐,休要打娟儿。那贵人也是一时心急,才会出手打了奴婢。与娟儿姐无关啊。” “是么?” 邓绥扭过头,逼视着林秋儿,冷冷一笑,厉声道:“纵是你冲撞了她,也不该由她教训你。我带进宫的人,还需她教训么?” 林秋儿一听,连忙伸手捂嘴,不敢说话。 娟儿双脚一软,跪了下去,哽声道:“美人息怒,若是打奴婢能让美人消气,便打奴婢罢。” 邓绥慢慢地蹲下身子,凑到娟儿的耳边,笑道:“娟儿,并非是我要打你。那郑贵人欺负到我的头上,我若是不回敬一番,日后恐在宫中人人可以欺负我邓美人了。” 伸手轻轻地摸着娟儿脸,柔声道:“疼么?” 娟儿拼命地摇头,道:“奴婢,奴婢不疼。” “既是如此,休怪我了。”邓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了娟儿的肩膀,抬手又是一个耳光。 这一个耳光,比先前的还要重,还要响亮。 娟儿闷哼一声,摔到地上。 林秋儿一见,连滚带爬地扑到娟儿身上,哭道:“小姐,不要再打了。” 邓绥轻松地吐出一口气,站起来,慢慢地走到藤椅上坐下。轻轻地抬手,看了看。 那白皙细嫩的右手上,竟已红肿不堪。 “是郑贵人让你过来的,还是你自己过来的?” 邓绥吹了吹手,脸上依然带着甜甜的微笑,道:“若是郑贵人让你过来,你回去告诉她。从今往后,我邓绥跟她势不两立。” 娟儿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道:“美人,是奴婢私自过来的。贵人回殿之后,脸色苍白。奴婢从夜临口中得知,贵人在御书房打了秋儿姐。奴婢担心美人定会生气,恐气坏了身子,故过来看看。” 两边的脸上,清晰的掌痕高高肿了起来。娟儿原本圆润的脸蛋,浮肿甚是显眼。 “你回去罢,替我告诉郑贵人,她赏秋儿的耳光,我加倍还回去了。” 邓绥轻地一笑,道:“日后郑贵人送的东西,我都会加倍还回去的。不管好的,或是怀的。” 娟儿颤声道:“只要美人能消气便好,奴婢先回去了。” 邓绥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道:“秋儿,你送娟儿回去。” 林秋儿一听,惊恐地摇头道:“小姐,奴婢不敢。” 照这个样子,若是郑长郡也如同邓绥这般,两人礼尚往来来之间,还不将她两打死。 “难道,你是不相信我么?” 邓绥眉头一皱,冷声道:“你若是不去,那我送娟儿回去罢。” 说着,站起身子,端过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朝着娟儿道:“走罢。” “小姐,此时夜路不明,还是奴婢去罢。” 林秋儿连忙走到娟儿的身边伸手搀着娟儿的手,急道:“娟儿姐,奴婢送你。” 娟儿朝着邓绥躬身道:“奴婢,回去了。还望美人休要气大伤身,早些休息。” 说完,急急地朝着门外走去。 邓绥冷冷地看着二人走出房门,发出一声轻叹,沉声道:“林玲,你随秋儿后面去看看,若是有事,立即回报。” 门外的宫女点了点头,道:“美人休要生气,奴婢这就前去。” 看着宫女的身影消失在院中,邓绥揉了揉红肿的右手,唇边露出深邃的冷笑。 那林秋儿拎着灯笼,搀着娟儿朝着凤凰殿的方向走去。 娟儿轻声道:“秋儿,到了殿上,你也便休要进去了。我看今日贵人心情不佳,若是再生乱子,惊动了皇上,可就坏事了。” 林秋儿摇了摇头,道:“你是不知我家小姐的脾气,若是她知道我未将你送回殿上,日后我也休想有好日子过了。” 凑到娟儿的耳边,安稳道:“小姐如此,也是气不过贵人如此嚣张欺人。你也休要往心里去。我们做奴才的,在主子面前,命同蝼蚁。只要贵人和我家小姐能消气,也便好了。” 娟儿担忧地道:“说来奇怪,我随身郑贵人三年,从未见过贵人如此蛮横。平日之下纵是有采女责罚下人,贵人都会好言相劝。如今,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林秋儿道:“休要胡乱猜测了,你还是想想回去之后,如何交代罢。” 两人到了凤凰殿外,娟儿想了想,朝着林秋儿道:“不如,你还是先回去。我直接回得厢房休息,只等明日一早,这脸上的掌痕消了,贵人也便看不出来了。若是贵人不问起,我也便不说我去过邵阳殿中见过美人。” 林秋儿沉思,道:“小姐既让我送你过来,便是故意要让贵人知道的罢。”说着,清咳一声,朝着房中道:“贵人,在么?” 娟儿身子一抖,急道:“休要声张。” 屋中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何人?” 林秋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恭声道:“奴婢是邵阳殿中林秋儿,送娟儿姐过来。” 屋中人影晃动,随着开门的声音,郑长郡满脸惊色地走了过来,吃惊地道:“秋儿,你来此做甚?” 疑惑地看着林秋儿身边的娟儿,眉头一皱,怒道:“娟儿,你做什么?” 林秋儿答道:“娟儿姐过去邵阳殿中看美人,夜路难行,故让奴婢送她回来。” 娟儿轻轻地碰了碰林秋儿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连忙朝着郑长郡走了过去。 郑长郡疑惑地看着娟儿,沉声道:“你又去那邵阳殿给本宫添乱么?” 只等娟儿走近,借着灯光看到娟儿脸上的掌痕,郑长郡身子猛然一抖,惊声道:“那邓绥,打了你?” 林秋儿轻咳一声,道:“贵人,我家小姐让奴婢传话过来。今后,贵人送的东西,邵阳殿定会加倍奉还。” 停了一下,小声地道:“我家小姐说了,不管好的,还是坏的。” “好你个邓绥,竟如此挑衅本宫。” 郑长郡一把拉过娟儿,朝着林秋儿怒道:“你回去告诉邓绥,休要逞一时口舌之快。若是她想动本宫分毫,便先将长秋寺灭了再说罢。” 猛地一转身,沉喝一声道:“送客。” 林秋儿连忙过身子,朝着院外跑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探望 进得房中,娟儿颤抖着垂首站在郑长郡的身边。 郑长郡眉头紧皱,朝着娟儿道:“过来。” 娟儿惊恐地看了郑长郡一眼,慢慢地走到郑长郡的身边。 郑长郡抬手轻轻地托着娟儿的下巴,冷声道:“如此看来,邓绥果然是懂得礼节之人。下手,恐比本宫还重罢。” 娟儿低着头,不敢看郑长郡的眼睛。 “痛么?”郑长郡柔声道:“我凤凰殿还赚了,打一还二。” 娟儿连忙道:“贵人,奴婢只是担心美人生气,若是惊动了皇上,恐怕无法收场。原本贵人难得照顾皇上,谁知竟出如此乱子。”紧张地咽了一口气,颤声道:“奴婢不疼。” 郑长郡微微一笑,道:“若非邓绥有如此刚烈之性,恐皇上也不会喜欢罢。你记住,今后若是再私自妄为,掉头指日可待。” 娟儿猛然一惊跪地道:“贵人,奴婢只是担心秋儿回去之后,那邓美人定会不依不饶,若是在宫中闹了起来,定是要惊扰皇上的。此时皇上国事烦心,定会龙颜大怒,必是对贵人不利。” “本宫知道,何需你提醒?” 郑长郡目光一冷,沉声道:“你退下罢,我倒要看看,邓绥有多大本事。难道,还能将本宫责出皇宫么?” 娟儿吃力地站了起来,惊恐地道:“奴婢,奴婢日后再也不敢私自妄为了。贵人休要与邓美人生气,若是两败俱伤,皆不是好事。” 邓府之上,虽然实力不如郑氏身居皇权之能。可是邓绥自进宫之后,便深得皇上宠溺。就连那阴皇后,好心给邓绥送酒,都受了皇上责罚。更何况是身受冷落的郑贵人? “难道,鱼死,一定要网破么?”郑长郡哈哈一笑,冷冷地看着娟儿,道:“我倒要看看,邓府有多大本事。” 扭头朝着夜临,道:“带娟儿下去休息罢,我看那邓绥果然是恼怒成羞,恐怕下手不轻。念在你是为了本宫的份上,便不作追究了。若是日后再敢私自替本宫出头,所有后果,你自负罢。” 夜临连忙走到娟儿的身边,伸手搀扶着娟儿朝着门外走去。 郑长郡的脸上,带着落寞的无奈,慢慢地走到卧榻上,侧身躺下。 双目之中,弥漫着一层微红。 晶莹的泪水,无声地滑落。 透过半开的窗户,夜空之中半圆的月亮,在薄云之后射出冷凉清幽的月光。中秋已近,虽夜空晴朗,点星璀璨,可是空气中弥漫一股噬骨的寒意。 轻风吹进来,郑长郡情不自禁地一个颤抖。张口打了一个喷嚏。 门外的小太监连忙走进屋中,将窗户关上。 郑长郡朝着小太监,道:“寿安,此是何时辰?” 寿安答道:“贵人,一更未到。” 郑长郡沉思,道:“本宫有些饿了,你前往御膳房中,给本宫取些宵夜来罢。” 寿安点了点头,道:“贵人稍后,奴才这就前去。” 轻轻地看了看郑长郡疲倦的面容,轻声道:“贵人,想吃什么。奴才过去之后,好让后厨安排。” 郑长郡坐正身子,笑道:“本宫近来皆是睡眠不好,你过去让后厨给本宫弄些补血益气之物。” 寿安点了点头,恭敬地退了出去。 郑长郡起身走到桌边,伸手抓过一个苹果大口地吃了起来。 近日以来,郑长郡虽睡眠不好,精神状态也欠佳。可是因郑长郡素来身体素质良好,故而胃口不曾影响。反倒似比以前睡眠甚好的时候吃得还多,平日之下,尤喜水果。纵是在饭后,也能吃不少。 一个苹果吃下,忽地感觉肠胃之中一身酸涌。郑长郡连忙吸了一口气,紧紧憋住。片刻的功夫,那酸反之相渐消。 宫女送上披风,朝着郑长郡道:“贵人,夜风甚凉,担心凉了身子。” 郑长郡微微一笑,道:“寿安前去取食,此时本宫竟有些困了。不如你泡点茶给本宫提提神罢。若是睡得早了,惊梦之后,定是难以入睡。” 宫女点了点头,道:“奴婢这就去。” 拎了茶壶,朝着侧房中走去。 郑长郡刚刚走到卧榻上躺下,便听到吱呀一声门响。郑长郡闭上眼睛,心中想着那娟儿脸上的掌痕,唇边露出一丝轻笑。 未曾想到,那邓绥平日之下性格柔弱,动起手来,竟也是如此之狠。看那娟儿的样子,两边脸上都高高肿起。那掌摁之痕,恐怕数日都消不得。 忽地,一个人影晃动,郑长郡猛然坐起身子,吃惊地道:“皇上?” 和帝的脸上,带着威严的冷漠,坐到郑长郡的身边,沉声道:“朕担心你与邓绥发生不快,便过来看看。” 郑长郡坐正身子,眉头一扬,微笑道:“皇上既是担心绥儿,何不到邵阳殿中去?” 伸手整理一下衣服,竟不起身迎驾,摇头道:“难不成,是前往那邵阳殿中,被邓绥赶出来了么?” 和帝眉头一皱,厉声道:“你如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郑长郡在凤凰殿中四年之久,从未出过任何差池。平日辅佐阴孝和统管后宫,可是与那阴孝和也从未发生过冲突。就连后宫采女之身,见到郑长郡之时,都如平介之身一般随和。 郑长郡轻轻地看了和帝一眼,仰头发出一声轻叹,道:“皇上,若是妾身与绥儿发生冲突,你是会护着绥儿,还是会替妾身说话?” 和帝站起身子,疑惑地看着郑长郡,道:“那邓绥可曾来过?” 郑长郡摇头道:“不曾来过。” 和帝吃惊地看着郑长郡,道:“难道,那秋儿回去之后,未曾说被你打了么?” “难道,皇上的意思是,要让邓绥追过来,也赏妾身一个耳光,才算正常么?”郑长郡站起身子,紧紧地咬着嘴唇,脸上带着无尽的委屈,哽声道:“皇上难道不会想想,就连一个奴才,都敢冲撞妾身。日后妾身在这个宫中,还有何威信可言?” “你身为贵人,出言有失体统,难道还不让人说了么?”和帝凑到郑长郡的面前,沉声道:“邓绥从未在朕的身边,说过宫中之人有谁不好。纵是皇后那边,生出误会,邓绥也是处处袒护。难道,你此时还认为是那秋儿的错么?” 郑长郡呵呵冷笑一声,道:“看来,妾身在皇上的眼中,还不如邵阳殿中一个丫鬟罢。妾身还以为,皇上过来,是来看望妾身的,未曾想到,皇上竟是担心邓美人。” 双手紧紧地抓着衣角,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哽声道:“此时皇上国事烦心,妾身也便不给皇上添忧了。今日之错,皆在妾身一人。若是他日邓绥要向妾身讨回公道,妾身断然不会有半句怨言,如此行么?” 和帝无奈地苦笑,道:“长郡,一直以来你都是识体之人。恐是今日秋燥烦心,日后朕会让黄太医配些养生降火之药给你送过来。此时郑麟也在忙于朝事,若是你在后宫之中生出乱子,必会扰了他的心。” “皇上放心罢,日后,妾身不会在给皇上添忧了。”郑长郡轻轻地吸了吸鼻子,伸手拉着和帝的手,柔声道:“时辰不早,皇上明日还要早朝。便回去好好休息罢。” 和帝一听,双目中带着几分惊色,平日之下,郑长郡皆会挽留。此时看郑长郡的样子,虽然面带委屈,可是双目之中竟有几分冷漠。 第一百二十五章 渔翁之利 “你答应朕,若是邓绥明日一早寻你问话,定不要与她发生冲突。那秋儿虽也有错,不该顶撞于你,依朕之见,若是邓绥了解缘由,恐也不会与你理论罢。” 和帝伸手轻轻地擦去郑长郡腮边的泪水,笑道:“几日不见,你脸色差了许多。日后记得,不可与人斗气。只等朕忙过这段时日,便抽空过来看你。” 郑长郡咬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道:“皇上能如此有心,妾身便心满意足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门外道:“临儿,替本宫送送皇上。” 和帝拍了拍郑长郡的手,柔声道:“休要多想,日后好好照顾身体。” 说罢,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郑长郡看着和帝背影消失在门外,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声出声来。 拉过披风,将头蒙起,身体发出一阵猛烈的抽搐,呜咽之声在屋中带着无尽的凄凉和无奈。 门口的宫女,咬着嘴唇,双目中热泪轻流。 却也不敢动,就这样看着郑长郡无声的哽咽。 秋夜很冷,人心,也更冷。 午后,阳光暖悦。 偶有微风吹过,那树上的金黄的树叶叶纷纷落下。如同舞蝶一般旋转飞舞,摇摇欲下坠,甚是好看。 凤屐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阴孝和在何绫儿的搀扶之下,慢慢地行至凉亭边上,伸手抓着鱼食,朝着池中撒去。 七色的锦鲤,翻动着肥硕的身体,争抢着鱼食,水面上登时扬起阵阵水花。 中秋已近,一年一度的赏月祈福之宴也近了。 何绫儿递过棉绢,阴孝和轻轻地擦了擦手,笑道:“多日不见那娟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伤了。你可曾有消息?” 何绫儿答道:“日前奴婢在药膳司见过,后来便未有机会碰见。”想了想,轻声道:“奴婢听说,她被邓美人赏了两个耳光,似打得很重。连续三天都有呕吐之相,林太医说,恐是伤到了脑袋。” “未曾想到,那邓绥性格竟是如此刚烈,本宫还以为,那郑长郡欺负于人,恐邓绥吃了哑巴亏了呢。”阴孝和慢慢地站起来,将棉绢扔到桌边,笑道:“想那娟儿也是可怜,主子斗气,连累下人跟着遭殃。” 阴孝和得知郑长郡与邓绥生出了隔阂之端,原本想前往邵阳殿去探望邓绥。又担心和帝烦心于朝事,若是出了乱子,必是火上浇油,恐祸及己身。听闻娟儿被打,竟也不作声张,便如无事一般,安于椒淑殿中独善其身,自得其乐。 何绫儿想了想,轻声道:“娘娘,你说那郑贵人真的敢欺负邓美人么?” 阴孝和眉头一皱,道:“也不知那郑贵人是何意,原本便在凤凰殿中安稳度日便好。何必要与那绥儿争风吃醋。纵是绥儿不进宫来,皇上也断不会钟喜于她的。这个道理这么多年了,她怎么还是不明白。还偏偏要自讨没趣。” 何绫儿吃惊地道:“奴婢听说,她在皇上的面前都毫无畏惧,伸手打了秋儿呢。是当着皇上的面打的。”想了想,低声道:“看来,郑贵人在皇上的面前,还是有些分量的。否则,她怎能如此大胆。” 阴孝和眉头一皱,冷笑道:“邓绥不知那郑贵人身后是何背景,郑贵人也低估了绥儿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既是如此,日后也休养理会,便让她们自己斗个够罢。” 阴孝和的脸上,忽地露出一丝得意的轻笑。 虽为皇后之身,可是她在后宫之中,最为忌讳的人便是郑长郡。那郑长郡为贵人之身,虽然晋位不足以威胁到阴孝和,可是郑氏之势,强不可摧。先前听闻邓绥与郑长郡走得甚近,还让她担心不已。若是邓绥与郑长郡关系甚好,双玉合璧,定可力压椒淑殿。 怎成想,那郑长郡隐忍四年,偏偏在邓绥进宫之后对皇上蠢蠢欲动。那邓绥在皇上的心中,比阴孝和还要重要。这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有的人,天生便是敌对的。就像尖矛和实盾一般,若是结合便是无坚不摧的武器,可是一旦敌对,定是自损自灭。 何绫儿点了点头,道:“奴婢也是这样想的,是非之争,远离为好。故而平日里前往药膳司和御膳房之时,见了邵阳殿和凤凰殿的人,奴婢都不敢多言。” 阴孝和哈哈一笑,道:“本宫听说,绥儿受了封赏,那嘉赏之待,堪比朝中功臣。可有此事?” 何绫儿点头道:“奴婢听说,邓美人献策赈灾,效果甚明。故而皇上在朝堂商议,那嘉奖皆按照朝规行之,记录在册。”凑到阴孝和的耳边,低声道:“禄安说的,赏钱千缗,与功臣同嘉。” 阴孝和冷冷一笑,道:“其实,皇上要对绥儿好,也无需寻找如此理由。本宫当年受封之时,每逢年节,皇上皆有嘉奖,也不曾如同这般正式,朝中商议,昭告天下。” 脸上带着不屑的冷笑,道:“皇上此意,岂不是故意让绥儿盛名盖主,反倒显得本宫为尊无能了么?” 何绫儿摇头道:“娘娘,若是皇上待邓美人如同娘娘一般,岂不是高抬美人了。娘娘身为正宫皇后之身,封赏皆在情理之中。若是对那邓美人封赏随意,岂不是让朝臣落下话柄。其实皇上此意,也便是让众臣得知,行行过场罢了。” 阴孝和呵呵一笑,道:“如此一想,倒也在理。” 站起身子,朝着何绫儿,道:“本宫多日未能出门走动,此时绥儿受了封赏,不如过去祝喜一番,也算是礼数。” 何绫儿点头,道:“奴婢这就前去传唤轿官罢。” 阴孝和想了想,道:“本宫回去打理一番,就此过去,恐被绥儿笑话。” 何绫儿搀着阴孝和,朝着屋中走去。 只等梳妆好了,阴孝和换上锦袍,上了莲轿,朝着邵阳殿而去。 邵阳殿中,邓绥午休醒来。 忽地想起中秋将近,加之她提议赈灾有功,和帝另有嘉奖。 那千缗赏钱,于大户来说,不足为奇。可是邓府之上,世代为清廉之臣,故而存余甚少。 邓绥进宫时,邓阴氏将府上仅有存余都给了邓绥。那银钱不多,可是进宫之后,给邓绥添了不少方便。 邓绥唤过林秋儿,交代道:“中秋之节,我哥哥必能回府探亲。昨日我已将皇上封赏之钱装好,你送到我哥哥之处,让他带回府上孝敬母亲。留存之余,也有不少,足够日后留用。” 林秋儿点头道:“奴婢这就前去,晚膳之时,若是小姐无要求,奴婢也便不用往御膳房去了。” 邓绥笑道:“近日皇上心情甚好,郡地灾情皆有补救之法,民众安和。这后宫之中膳食甚好,也便休要再作矫情,皇上也未说在邵阳殿中用膳,随从便好。” 林秋儿取了盒子,与宫女交代几句,便出了房门。 邓绥正想着,府上母亲不知身体如何。年事已高,又独身一人在府,定是不容易。 加之自己进宫不到时间不长,若是想回府探亲,皇上定会同意。可又担心自己私意之行,给皇上落下宠溺无度话柄。 正在忧心之际,宫女前来,急道:“美人,娘娘过来了。” 邓绥心中一阵疑惑,这阴孝和平日从无来往,此时前来,难道是有事? 连忙站起身子,朝着门口迎去。 阴孝和进得屋中,未等邓绥躬身施礼,急步上前,搀着邓绥,笑道:“绥儿,本宫身体已经恢复,故而过来看看你。” 邓绥连忙道:“因娘娘忙于调养,故而奴婢也不敢前往打扰。原本想明天过去给娘娘请安,不想娘娘竟过来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民间谣传 阴孝和微微一笑,拉着邓绥的手走到卧榻上坐下,柔声道:“本宫身体已经恢复,这休养了几日,精神甚好。听闻绥儿受之皇上嘉奖,便过来道喜。” 邓绥面色一红,低头笑道:“娘娘过奖,其实皇上也便是因那天灾未成大难,郡国之地皆有解救之法,故而心情甚好。朝中上下,皆有嘉奖。” 忽地心中一急,也不知阴孝和是否得以皇上封赏,如此一说,恐怕阴孝和心中不快。 阴孝和哈哈一笑,道:“皇上也给椒淑殿中颇多嘉奖,本想着给你送些过来,听说你嘉奖与功臣同劳,本宫也便做罢。” 邓绥想了想,朝着宫女道:“林玲,你前去将凤袍取来。” 阴孝和吃惊地看着邓绥,疑惑地道:“凤袍?” 她似乎记得,那娟儿曾说过,邓绥将她送的凤袍转手送给了郑长郡。 邓绥微微一笑,道:“奴婢进宫之时,娘娘便送了奴婢凤袍。凭奴婢身晋之位,恐怕那凤袍也是穿不上的。可若是还回去,必是不妥。故而在日前与郑贵人走动之时,便借花献佛,送给了郑贵人。” 看着阴孝和眉头紧皱,邓绥连忙道:“奴婢早就托禄公公,替奴婢寻司制房的师傅,给奴婢做了一件凤袍。是奴婢用俸禄之钱,给娘娘做的。” 宫女送上锦盒,邓绥起身体,从锦盒中取出凤袍,朝着阴孝和道:“娘娘,奴婢特意让禄公公交代师傅,依娘娘身材所制。定是合娘娘之身。” 阴孝和满脸惊诧地看着邓绥,摇头道:“绥儿,你进得宫来,本就无甚银钱。如此让你破费,让本宫如何过得去?” 看着邓绥眼含期待,无奈地苦笑着道:“你如此有心,若是本宫推辞,可浪费你一片心意了。” 伸手接过凤袍,披到身上。 那精绣凤袍,竟与先前送给邓绥的差不多。那面料精绣,针针细巧精致,凤眼羽毛栩栩如生。 邓绥看着阴孝和面色凝重,似乎有些意外,轻声道:“绥儿也不知娘娘钟喜何物,这礼尚往来,也算是奴婢的一片心意。” 阴孝和哈哈一笑,将凤袍收起,递给何绫儿,道:“如此正好,不日宫中便有宴会。本宫正愁没有衣服出席,绥儿可算是帮了本宫大忙了。” 邓绥点了点头,道:“娘娘对奴婢之情,奴婢一直记在心中。还好皇上有嘉奖,也好让奴婢了了这番心愿。” 何绫儿小心翼翼地将凤袍叠好,放到盒中。 阴孝和拉着邓绥的手,坐到卧榻上,柔声道:“本宫听说,你与那郑贵人有些误会。眼下,关系可有缓和?” 邓绥原本满脸笑容,听到阴孝和之言,眉头紧锁,唇边扬起一丝冷笑,摇头道:“那郑贵人府大压人,奴婢日后也便敬而远之罢。若是与她生出事端,不但皇上难做,我哥哥在郑统领座下,恐也不会好过。既是权低于人,也便只有忍气吞声了。” 话语之中,似带着几分不满,无奈地轻叹,道:“还好有娘娘能替奴婢做主,否则日后在宫中,恐怕也不会好过。” 阴孝和摇头道:“本宫自进宫之日,便不与她交结。便是担心生出误会隔阂,难以权衡。那郑府前朝之时,便是宫中权要。郑麟也是皇上亲信之臣,皇上能正得朝纲,郑统领功不可没。若是与她撕破脸,恐怕皇上也难以取舍。日后,也便休要与她斗气罢。” 邓绥点了点头,道:“奴婢明白,日后也便休要与她扯上瓜葛罢。” 宫女送上茶水,邓绥忽地想起阴孝和属寒性之体,不喜绿茶。 命宫女撤下,换上热水。 阴孝和见邓绥面带忧郁,似乎心有不悦,轻声道:“绥儿,你与本宫本便是至亲。如今同在宫中侍候皇上,此时本宫已贵为皇后之身,于内于外都该照顾于你。若是有事,便可与本宫说说。若能帮上忙的,本宫定会尽力。” 邓绥沉思片刻,脸上带着几分苦笑,道:“娘娘,可曾听说郡国之地,天灾虽有缓和。可也似不尽人意。” 阴孝和眉头轻皱,点头道:“说来也奇怪,本宫进宫之后,虽国力未能繁荣昌盛,可也算风调雨顺之年。边界偶有动乱,却也不足为患。” 忽地,身子猛然一颤,双目中带着几分惊恐,颤声道:“绥儿,你那八字可曾给相师测算过?” 邓绥一听,疑惑地看了看阴孝和,苦笑道:“娘娘难道不知,早在三年多前,娘娘未进宫之时,奴婢的生辰八字便随同娘娘一起,送入宫中了。” 看着阴孝和目带惊恐,脸上焦急之色尽显,吃惊地道:“娘娘的意思是?” 阴孝和慢慢地站起身子,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惆怅,摇头道:“本宫也希望,皇上不信那冲脉之说。本宫未进宫之前,府上便寻过高人测过八字。天下竟有如此巧事,本宫八字与皇上乃是九世姻缘。故而相师极力进诫,让皇上诏纳本宫进宫为贵。” 邓绥目光一动,轻笑道:“娘娘本就是真凤之身,立身皇后,福泽天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轻地瞟过阴孝和的脸,低声道:“虽后宫之中,香火欠旺,可是也是皇上劳心于朝事。日后若是娘娘加以调养,后宫女史多多上心,龙脉之福,定然不会少。” 阴孝和微微一笑,唇边露出一丝轻蔑的不屑,道:“你放心罢,那后宫之中贵身,皆有定数。本宫早已经交代女史,日后皇上临宠之规,定不能随心所欲。皇上不为刘氏香火考虑,也要为天下百姓考虑。如今之下,天灾频发,加之皇上香火欠旺,若是民间谣言四起,定是大患。” 邓绥低头沉思,随即道:“后宫之误,也真难为娘娘了。日后,还是让禄公公将皇上作息安排好,若是长久熬夜阅奏,恐对皇上龙体不好。” 阴孝和扭头看了看邓绥,咬着嘴唇,道:“绥儿也不是外人,故而本宫心中有惑,也便与你说了。若是让你不高兴了,绥儿也万万不可往心里去。” 邓绥见阴孝和目光闪烁,微笑道:“娘娘若是有话,大可直言。奴婢知道娘娘都是为皇上好,也无需心存顾虑。” 阴孝和伸手端过杯子,轻轻地喝了一口茶水,柔声道:“你的生辰八字,可曾有错记的可能?” 邓绥面色一惊,摇头道:“奴婢府上,对生辰之记,断然不会出错。府上稳婆,乃是宫中退宫的深资之身,更是深知宫中规矩。奴婢的出生时辰,家谱皆有记录。” 心中猛然一沉,偷偷地看了看阴孝和的脸。只见阴孝和的双目之中,竟带着无比的锋利,冷冷地看着自己。 紧张地咽下一口气,颤声道:“娘娘是说,奴婢进宫之后,这宫中不顺么?” 阴孝和凑到邓绥的耳边,轻声道:“你是本宫的亲戚,又同在宫中侍候皇上。所以本宫早已将你当成亲姊妹看待。若非如此,本宫也不会私下与你谈起。” 邓绥的心中,忽地一阵焦急。阴孝和之说,似乎话中有话。那天灾之殇,历朝皆有。虽不及当下这般严重,可是从未听说是与宫中贵身有关。 阴孝和见邓绥低头不语,微微一笑,柔声道:“原本,本宫也不曾多想过。只是,陪皇上出宫之时,听闻民间有谣传之说。” 邓绥咬着嘴唇,轻轻地站起身子,垂首道:“娘娘,那谣传如何说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命相 阴孝和伸手拉着邓绥的手,笑道:“你休要着急,坐下来,本宫慢慢说给你听。” 邓绥顺从地坐到阴孝和的身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恭敬地垂首端坐。 阴孝和轻声道:“本宫进宫三年之多,历年皆是风调雨顺之年。也难怪民间会有那妄言之传,说是绥儿进宫之后,被晋美人之身,有逆天之相,故而天降异相。” “你说什么?”邓绥震惊而起,脸上带着愤怒的红晕,急道:“难道,娘娘也相信那民间之说么?” 心中突然想起,和帝回宫之时,也曾与她提过民间谣传之说。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那谣传之竟与自己有关。 阴孝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深沉的微笑,摇头道:“本来,本宫也是不信的。可是,那天灾百年不遇,为何如此之巧,竟在你晋为美人之后,便如此弥天而来?” 邓绥紧紧地咬着牙齿,惨然一笑,道:“那蝗灾历朝皆有,何来天降异相之说?娘娘贵为皇后,如何听信那民间谣传之言?” 阴孝和见邓绥双目圆瞪,脸被急得通红,起身道:“绥儿也休要着急,本宫与皇上都不曾信得那谣传。”凑到邓绥的耳边,笑道:“本宫是想,若是绥儿为皇上着想,等日后空闲之时,便寻相师测字一番。若是脉象有冲,皆有法可解。也休要如此着急。” 邓绥冷冷一笑,道:“奴婢从不相信那命相之说,若是娘娘深信,便让相师亲测罢。奴婢身为凡人之身,难道还能惹得天怒人怨不成么?” 阴孝和目光一动,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道:“绥儿,纵是皇上钟喜于你,可若是逆天而行,终究是害人害己。” 轻轻地咽下一口气,笑道:“那几年前本宫也问过相师,若是宫中贵身与皇上八字相冲,可有解救之法。” 邓绥闻言,眉头轻皱,疑惑地道:“解救之法,便是责出宫中,或就地正法么?” 阴孝和摇头道:“相师所言,命格之殇,皆为八字定夺。若是稍有不合之身,勉强为贵,轻责祸及己身,重则灭主亡国。” “简直一派胡言。”邓绥愤怒地脱口而出,沉声道:“照娘娘之说,定是奴婢之命,无能成贵。若是强而行之,便是逆天之道了么?” 阴孝和连忙道:“绥儿,休要如此着急。本宫也只是听闻民间遥远之传,才会也你提起。” 看着邓绥愤怒的眼神,心中一虚,讪笑道:“绥儿,你休要多想。那相师说过,若是冲脉之命,执迷不悟,那天降异相,断不会是偶尔行之。必会接二连三,灾难更甚。” 伸手拍了拍邓绥的肩膀,笑道:“本宫之言,断无贬你之意。只希望你能为皇上考虑,若是酿成大祸,想补救也是无力回天了。” “娘娘的意思是,让奴婢如何补救?” 邓绥抬起头,脸上带着冰冷的轻笑,道:“让奴婢自绝于宫中,然后依朝规之罚,将我邓氏之人,从朝堂彻底清除么?” 阴孝和愕然地看着邓绥愤怒的眼神,急道:“本宫言,绝无此意。” 这邓绥平日皆是谦和有礼,此时之样,似乎愤怒之极。双目之中带着无比的愤怒,全无惧色不说,似乎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杀气。 “那么,娘娘是何意?”邓绥抬起头,冷冷地看着阴孝和,道:“宫中贵身,可有责出为民的先例?” 阴孝和摇头道:“绥儿言重了,本宫的意思是。日后空闲之时,便可寻得相师测命。若是命格欠缺,皆有法补救。” 说着,俯身朝着邓绥,道:“若是命格相冲,日后需得远离皇上。” 邓绥呵呵一笑,道:“奴婢自进得宫来,纵是皇上亲点侍寝,奴婢也与皇上说过,希望皇上能多多亲近娘娘。从未有过私心之念,让皇上独宠奴婢一人。” 阴孝和点了点头,道:“绥儿之心,本宫皆能明白。否则,本宫如何会次次关照于你。只是,那命格相冲,定是对皇上不利。绥儿若是替皇上着想,日后还是注意一下。本宫只是担心,若是逆天之行,必会招致灾祸。” 邓绥的脸色,带着几分无奈,苦笑道:“娘娘之意,奴婢也明白了。日后,若是皇上临宠,奴婢定会注意。” 冷冷地抬起头,朝着阴孝和道:“娘娘,还有事么?” 阴孝和吃惊地看着邓绥,不悦地道:“绥儿,这是在赶本宫么?” 邓绥微微一笑,摇头道:“奴婢岂敢,奴婢只是担心,若是奴婢命格与娘娘相冲,多与娘娘亲近,万一祸及娘娘,奴婢岂不是罪过更大了?” 阴孝和眉头一皱,沉声道:“你休要如此说话噎人,本宫也是一片好心。若非你让皇上陪同本宫回府探亲,本宫又如何能闻之那民间谣传之说?” 邓绥沉声道:“若非奴婢命薄,恐怕三年前进宫之时,父亲也不会暴病身亡了。眼下,听闻娘娘之说,奴婢细想了一下,似乎深有道理。三年前府上突发之事,便也是阻止奴婢进宫罢。” 阴孝和哈哈一笑,点了点头,道:“绥儿能如此想,休要误会本宫之意,也便好了。本宫日后,便多费心一下,与相师商讨,看看可否有解救之法。” 邓绥恭敬地朝着阴孝和垂首,道:“奴婢,谢谢娘娘关心,还望娘娘日后多多照顾。我邓氏存亡,皆在娘娘手中了。” 阴孝和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轻笑,道:“绥儿放心,只要有本宫在,在这后宫之中,无人敢动你分毫。”凑到邓绥的耳边,柔声道:“包括那郑长郡在内,哪怕她有长秋寺撑腰。” 邓绥点了点头,道:“奴婢,多谢娘娘。” “既是如此,本宫也便不打扰你了。日后,在邵阳殿中养好身子,不要给皇上添忧了。”阴孝和朝着门道:“绫儿,回去罢。” 门外的何绫儿连忙走了进来,取过桌上的锦盒,朝着邓绥躬身道:“多谢美人,奴婢回去了。” 说着,走到阴孝和的身边,伸手搀着阴孝和,朝着门外走去。 邓绥冷冷地看着阴孝和走出房门,心中一阵焦急,坐到卧榻上,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 林秋儿急急地走了进来,看着脸色苍白的邓绥,急道:“小姐,你休要听信那娘娘妖言惑众。小姐命格,如何会与皇上相冲?” 她与何绫儿两人站在门口,虽然房门紧闭,可是那屋中对话,皆能听得清清楚楚。听到阴孝和谗言邓绥八字之说,林秋儿气得面色通红。惧于阴孝和贵为皇后,若是出言冲撞,恐怕不会如同郑长郡那般,只是一个耳光便能了事。 在宫中目无尊礼,便是亵渎皇威之罪。轻则责出宫中,重则人头落地。 邓绥无力地发出一声轻叹气,摇头笑道:“如此母仪天下之身,叫皇上如何能安心朝政?” 那阴孝和贵为皇后,理当辅佐皇上治理朝政,分担烦忧之事。可是自进宫以来,邓绥看到的,除了阴孝和在后宫之中欲一手遮天之外,似乎未曾为皇上考虑过分毫。 这后宫之中,长达三年的时间,竟无龙嗣之相。这,不正是真正的天降异相么? 紧紧地咬着牙齿,朝着林秋儿道:“秋儿,你前往御书房中,给皇上传信。便说让皇上晚膳到邵阳殿中来。”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小姐休要动气,那娘娘一派胡言,便是希望小姐当真。若是小姐真往心里去,便上了娘娘的当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心计 邓绥冷冷一笑,道:“我邓氏之人,皆是为天下百姓效忠。若是是因我邓绥一人,便惹得天怒人怨,日后我有何颜面见邓氏列祖列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道:“你过去之后,便与皇上说,我有事与他商量。不管多晚,我都等他。” 林秋儿轻声道:“奴婢给皇上通报之后,便往御膳房中让林总管安排罢。” 邓绥沉思,道:“你到了御膳房中,便向林总管讨要些酒。近日皇上心情甚好,也便陪皇上喝几杯罢。” 林秋儿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邓绥仰面躺在卧榻上,唇边扬起一丝神秘的冷笑。 林秋儿出了房门,心中想着阴孝和说的话,恨得牙齿紧咬。 自进宫以来,邓绥一直低调谦和,便是担心风头太旺,招致眼红。未曾想到,那阴孝和为了让邓绥不要亲近皇上,竟想出如此阴狠之辞。 按照宫中规矩,所有进宫贵身,都是经过相师亲测命格八字。不管之重臣闺秀,还是庶民之府,若是命格不合之人,断然无法进宫。 早在三年前,邓训在世时邓绥生辰八字,家世背景皆早已经送入宫中使官之处。若是命格不合,断然不会择入宫中。想那阴孝和为贵三年,不但未能为皇室诞下一脉半女,就连后宫之中在她的掌辖之下,也无人能为皇室添香。如此大逆不齿之举,应该是她阴孝和才对。 阴孝和口中那民间谣传之说,也断然信不得。若是她想陷害邓绥于不义之地,胡编乱造之说,在宫中散播,加之她为皇后之身,言行举止皆有分量。纵是无稽之谈,若是在后宫流传,必是对邓绥极为不利。 林秋儿原本想先到御书房中给和帝传信之后,再前往御膳房交代。心中负气,想着为邓绥鸣不平,便往御膳房跑去。 林秋儿深知,依邓绥之性。断然不会与皇上提亲那阴孝和之言。若是让和帝知道,身为正宫娘娘之身,竟如此污蔑于人,和帝必然会龙颜大怒。眼下邓绥与郑长郡已生出不合。若是再与阴孝和翻脸,定会让邓绥陷入四面楚歌之地。 行至御膳房,未能进入院中,便见何绫儿一路小跑,急急地朝着御膳房的方向跑来。 林秋儿心中一动,咬了咬牙齿,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朝着何绫儿轻声道:“绫儿姐,怎会如此之巧,你也前来寻林总管么?” 何绫儿正一路急走,忽闻有人叫自己,扭头看见林秋儿,面色一变,吃惊地道:“秋儿,你如何会在此?” 林秋儿呵呵一笑,道:“我只是路过,绫儿姐如此急来,定是有事了?” 何绫儿眉头一皱,沉思道:“皇上晚膳要在椒淑殿中用膳,故而娘娘让我过来与林总管交代一声。” “皇上要在椒淑殿中用膳?”林秋儿吃惊地看着何绫儿,疑惑地道:“这不可能啊。” 何绫儿神情一变,急道:“如何不可能?” 林秋儿咬着嘴唇,双目中带着几分迷茫,道:“皇上亲口说的,晚膳在邵阳殿用的。怎会又说要到椒淑殿去?” 脸上带着几分迷惑,苦笑道:“如此看来,皇上恐是朝事繁重,忘记了罢。”想了想,朝着何绫儿道:“既是如此,我也便不用跟林总管打招呼了。” 说着,扭头朝着外面走去。 何绫儿见林秋儿转身朝着外面走去,追了上去,急道:“秋儿,等一下。” 林秋儿转过身子,眯着眼睛,疑惑地看着何绫儿,道:“既是皇上要到椒淑殿中去用膳,你便快去让林总管安排罢。我家小姐正在心情不好,我都不知道如何与皇上交代呢,如此正好,皇上不去邵阳殿中,也省得我操心了。” 何绫儿看着林秋儿的样子,迟疑地道:“你说,皇上亲口说的,晚膳在邵阳殿中么?” 林秋儿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道:“是啊,小姐差我前去给禄公公送喜钱。我才从御书房过来呢。皇上与我说的,让我通报我家小姐,晚膳在邵阳殿中用。故而我想顺道过来,也好通知林总管一声。” 伸手拍了拍胸口,笑道:“还好皇上要去椒淑殿,否则我回去都不知道如何跟小姐说了。你和娘娘走了之后,小姐恐怕现在还在生气呢。” 林秋儿暗道,邵阳殿离椒淑殿甚远,那阴孝和与何绫儿离开不久。此时便见何绫儿急急而来,定是还未回到殿中,那阴孝和便有心让皇上晚膳在椒淑殿用,故而差何绫儿过来。 林秋儿知道,那阴孝和与邓绥说了那命格的无稽之说,若是邓绥上心,必会无心理会皇上。她怎会想到,邓绥竟会想着让和帝前往邵阳殿中用膳。 何绫儿心中一急,面色顿红,焦急地朝着御膳房中看了看,急道:“这皇上说也奇怪,才传话给椒淑殿中,说是晚膳在椒淑殿用,如何会这般疏忽。竟说要去邵阳殿。” 脸上带着无比的焦急,忽地目光一动,伸手拉着林秋儿的手,道:“你说,是不是皇上想到椒淑殿中用膳,传错话了。说成是邵阳殿?” 林秋儿低头沉思,笑道:“也有可能罢,恐是皇上平日之下,皆往邵阳殿中跑,故而心中也只记得邵阳殿了。” 伸手拍了拍何绫儿的肩膀,笑道:“皇上在御书房与我说的时候,我还担心回去无法与小姐交代。此时好了,既是皇上传错话了。我也便不管了。绫儿便先去忙罢,我这就回去了。” 说着,转身就走。 何绫儿咬着嘴唇,双目中带着无比的焦急。 适才出了邵阳殿,她在路上与阴孝和提起,眼见邓绥心情不佳,想着若是阴孝和邀皇上道椒淑殿去用膳,皇上定会前往。故而还未回到椒淑殿中,阴孝和便让她前来御膳房中交代。 未曾想到,竟会碰到林秋儿。 看林秋儿的样子,带着几分焦急。似乎真是受了皇上吩咐,担心回去无法与邓绥交代。那邵阳殿离御书房不远,林秋儿若是去得御书房中,顺道过来也是情理中事。 何绫儿见林秋儿头也不回地朝着邵阳殿方向走去,心中想着,若是皇上晚膳之时,前往邵阳殿中,那邵阳殿不曾准备晚膳。皇上追究之下,自己便是妄传谕旨。 心中一阵恐慌,朝着林秋儿追了过去,急道:“秋儿姐,等一下。” 林秋儿的脸上,扬起一抹得意的冷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子,看着疾跑而来的何绫儿,眉头高高皱起,疑惑地道:“绫儿姐,还有何事?” 何绫儿伸手拍了拍胸口,喘着粗气,道:“适才我想了一下,恐是那禄安传错皇上的意思了罢。我与娘娘从邵阳殿出来,便见了禄安。是那禄安说的,皇上说了晚膳要在椒淑殿中用膳。” 林秋儿点头道:“对啊,皇上既是要在椒淑殿中用膳,我也不用管了。正好我家小姐心情不好,我回去之后便也不与她说便好。” 何绫儿急道:“我刚才想了一下,你说得也对。皇上一直都喜在邵阳殿用膳的,恐是一时口误,也难保禄安不会听错。如此看来,皇上定是要在邵阳殿中用膳罢。” 林秋儿一听,跺脚急道:“若是皇上在邵阳殿中用膳,我家小姐心情不好,若是惹恼了皇上,该如何是好。” 何绫儿摇头笑道:“这我便管不着了,娘娘此时恐怕才回到殿上的,皇上既说不去椒淑殿中,我也便不给林总管交代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变通 说着,不顾林秋儿满脸惊诧之色,转身便走。 林秋儿看着远去的何绫儿,冷冷一笑,道:“小样,还跟我玩心思呢。就凭娘娘那病恹之身,皇后有心临宠椒淑殿才怪。” 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轻笑,倒背双手,朝着御膳房院内走去。 御膳房前厅之中,林总管正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眼下已进秋忙时节,加之和帝赈灾之法收效甚明。故而大赦朝官,宫中上下,皆有封赏。 林秋儿走进屋中,朝着林总管道:“林大人,奴婢来得不是时候,影响了大人休息。还望大人恕罪。” 林总管一见,连忙站起来,伸手拉过椅子,朝着林秋儿道:“秋儿姐大驾,下官甚是荣幸,不知那美人有何吩咐?” 那邓绥献策赈灾,轻罚罪官之明举,不要说整个后宫之中人尽皆知。纵是民间街头巷尾,孩童老少,皆有流传。 原本林总管对邵阳殿甚是殊待,故而见林秋儿前来,连忙端过茶水,递到林秋儿的手中,堆笑道:“可是美人有事交代?” 林秋儿摇头笑道:“林大人言重了,皇上晚膳在邵阳殿中用得,故而美人差奴婢过来与大人交代一声。望大人能安排几个皇上平日钟喜之菜,晚膳之时有福安过来取得。” 林秋儿伸手接过茶杯,躬身道:“大人如此,奴婢受宠若惊。”想了想,轻轻地喝了一口水,轻笑道:“美人说了,近日皇上心情甚好,若是林大人能安排点酒水之物,也好给皇上助兴。” 林总管一听,连忙道:“甚好,甚好。那宫中地窖之中藏有杨梅酒,下官稍后便差人取出,稍稍散陈之后,晚膳之时一并给邵阳殿送去。”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适才见绫儿姐过来,在门口之处见了奴婢。听闻奴婢过来安排皇上晚膳之食,竟掉头回去了。” 林总管沉思,笑道:“恐是绫儿寻下官也无甚大事,见邵阳殿中有所安排,便未作打扰了罢。平日之下,绫儿也是眼明之人,很少给御膳房中添麻烦。” 林秋儿一听,微微一笑,道:“多谢大人抬爱,邵阳殿中一直都麻烦于大人。日后若是皇上不临宠邵阳殿中,美人也断然不会麻烦大人的。” 林总管一听,身子一抖,吃惊地看着林秋儿道:“秋儿姐,误会下官的意思了。下官是说,那绫儿姐定是无重要之事,故而见秋儿前来安排皇上晚膳,故而也不作打扰罢。”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如此,便麻烦林大人了。那邵阳殿中还有事情,奴婢便先回去了。” 林总管想了想,笑道:“秋儿姐稍后,下官有些水果,给美人带点罢。” 说着,朝着屋中跑去。 那臃肿肥硕的身子,疾跑起来竟也无丝毫的影响,速度甚快。 林秋儿想了想,坐到椅子上,伸手端过茶杯,慢慢地喝着茶水。 不多时,林总管手中拎着翠竹编制的篮子,走到林秋儿的身边,沉声道:“这是岭南之地盛产米枝,果肉香糯嫩滑,入口即化。皇上也甚是钟喜,下官私下给美人留了一些。秋儿姐既过来了,也便顺手带回去给美人尝尝鲜罢。” 林秋儿连忙站起身子,朝着林总管躬身道:“奴婢替美人谢谢林大人抬爱,如此好物,宫中也甚是难得。林大人有心了。” 说着,朝着林总管深深鞠躬,道:“时候不早,奴婢也便不打扰大人,日后有事情,再过来劳烦大人。” 林总管哈哈笑着,异常热情地将林秋儿送出门外。 出了御膳房后殿,林秋儿想到邓绥交代。心中一急,也不知皇上时候有安排,若是皇上不曾打算临宠后宫,这麻烦可就大了。 手中拎着桂枝,急急地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此时,日头西下,已临近傍晚之时。 林秋儿一路急走,幸得天气凉爽,加之日头已暗,急走之下也未感觉燥热。 行至御书房后门,林秋儿在门外平喘之后,朝着正面走去。 未到门口,便见禄公公在门外不紧不慢地渡着方步。 林秋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禄公公走去,轻轻地道:“公公,皇上可在?” 禄公公见林秋儿前来,手中拎着提篮,奇怪地道:“皇上在屋中休息,可是美人有事?” 林秋儿低声道:“美人让奴婢前来,邀皇上到邵阳殿中晚膳。”说着,凑到禄公公耳边,轻声道:“小姐说,与皇上有事要说。” 禄公公点了点头,道:“皇上午时便说了,晚膳之时到邵阳殿中去看看美人。” 林秋儿心中一喜,道:“皇上在休息,奴婢也不不作打扰。劳烦公公与皇上说一声,忙好之后,便摆驾邵阳殿罢。” 禄公公沉思,道:“既是美人交代你过来传话,也便与皇上说一声罢。否则,美人的一番心意,皇上还不知道呢。” 说着,走到门前,朝着屋中沉声道:“皇上,邵阳殿中秋儿求见。” 屋中传来和帝略带庸倦的声音,道:“进来罢。” 林秋儿连忙站直身子,清了清嗓子,朝着屋中走去。 进得屋中,见和帝靠在龙榻上,脸上带着几分倦意。 林秋儿连忙跪地,道:“奴婢见过皇上。” 和帝挥了挥手,眉头微微皱起,道:“你过来何事?” 林秋儿垂首道:“美人让奴婢过来,邀皇上到邵阳殿中晚膳。” 和帝一听,坐正身子,疑惑地看着林秋儿,道:“邓绥可是有事?” 林秋儿摇头道:“小姐恐是想皇上了罢。” 和帝目光一沉,站起身子,朝着书桌边走去,冷笑道:“绥儿会让你前来邀请朕到邵阳殿中晚膳?”看着林秋儿跪地不动,苦笑道:“你起来罢。” 林秋儿连忙站起身子,垂首道:“小姐让奴婢过来邀皇上的,说是若是皇上晚膳无安排的话,便到邵阳殿中晚膳。若是皇上有安排的话,等忙好了再过去,小姐有话与皇上说。” 和帝见林秋儿手中拎着提篮,疑惑地道:“今日邵阳殿中可发生何事了?” 林秋儿咬着嘴唇,想了想,低声道:“娘娘过去看过小姐,奴婢在门外,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和帝面色一变,看着林秋儿言语闪烁,似乎不敢直言。朝着林秋儿挥了挥手,道:“你过来。” 林秋儿紧张地咽了一口气,小心地走到书桌边。 和帝低声道:“那娘娘到邵阳殿中何事?” 林秋儿想了想,道:“娘娘说是过去看小姐的,可是等娘娘走了之后,小姐面色不悦,似乎有心事。说是想皇上了,故差奴婢过来邀皇上的。” 和帝疑惑地道:“娘娘过去之后,邓绥便不开心了么?” 林秋儿点头道:“小姐刚刚进宫之时,娘娘便给小姐送了一身凤袍。小姐心中一直想着回礼,日前才托人做好了凤袍,今日娘娘过去之时,小姐心情甚好,还将凤袍给了娘娘。奴婢也不知道为何,娘娘走后,小姐便闷闷不乐了。” 和帝眉头紧皱,忽地发出一声冷笑,道:“那孝和到邵阳殿去,定无好事。邓绥又如何心情会好。你回去告诉邓绥,朕处理好手中之事,便至邵阳殿中陪她晚膳。”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奴婢退下了。” 躬身退至门口,转身走出门外。 刚刚出了门,忽地想到林总管的话,竟又转过身子,回到屋中,将手中提篮放到桌子上,道:“奴婢一时紧张,竟将这桂枝忘了。” 和帝站起身子,笑道:“这桂枝何来?” 第一百三十章 醍醐灌顶 林秋儿连忙道:“这桂枝乃是林总管给美人私藏了些,美人知道皇上钟喜此物,故而特地让奴婢顺手带过来。” 和帝哈哈一笑,脸上带着几分意外,点头道:“如此看来,绥儿今日果然性情大变。不如,朕也休要等了,此时便与你一同前往邵阳殿罢。” 说着,朝着门外道:“禄公公,摆驾邵阳殿。” 林秋儿一听,心中一急,朝着和帝道:“如此甚好,奴婢先回去通知小姐。” 说着,不等和帝开口,急急地走出门外。 林秋儿出了御书房,朝着禄公公道:“公公,小姐不知皇上会去得如此之快,恐未作准备。奴婢先行回去,让小姐准备好迎驾。” 禄公公点了点头,道:“无妨,你也休要着急。皇上还要等轿官,恐怕也得半柱香的功夫。” 林秋儿朝着禄公公施礼,道:“奴婢先回去了。” 转身大步地走出院外,等慌乱的内心慢慢平静下来。林秋儿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之上,竟被汗水打湿。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急急地朝着邵阳殿跑去。 邵阳殿中,邓绥在屋中等候多时。却不见林秋儿回来。 邓绥心中一阵奇怪,那林秋儿纵是前往御书房中通报,也断然不会需要如此之久。已经过了近两个时辰,仍然不见林秋儿踪影。心中一急,暗道:莫非这秋儿到了御书房中,又生出乱子了? 也难保阴孝和不会到御书房寻皇上,若是真碰上了,那林秋儿说话不知深浅,恐又冲撞了阴孝和。 日前在御书房中才被郑长郡赏了耳光,那林秋儿素来心无城府,怎会记得住教训? 心中一阵焦急,正准备招呼宫女过去看看。 邓绥刚站起,便进林秋儿面色通红,急急地走了进来,朝着邓绥道:“小姐,奴婢才去与皇上说过来晚膳,皇上竟说马上过来了。” 邓绥见林秋儿额头上满是汗珠,疑惑地道:“你为何出去如此之久,我还以为你又碰上娘娘,挨了耳光呢。” 走到林秋儿的身边,抓着手绢给林秋儿擦了擦脸上的汗。 林秋儿伸手挡着邓绥的手,笑道:“小姐猜得不错,奴婢才到御膳房中,便见到了何绫儿。” 说着,抓着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走到桌边伸手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下,沉声道:“若是奴婢先去御书房中见过皇上,恐便不会碰见她了。” 邓绥疑惑地看着林秋儿,道:“难道,娘娘也邀皇上到椒淑殿中用膳么?” 林秋儿眉头一扬,点头笑道:“那绫儿还胡编乱造,想骗奴婢呢。”说着,走到邓绥的身边,低声道:“奴婢早就猜到了娘娘心思,故与绫儿说,皇上早就说过要过来邵阳殿中陪小姐晚膳了。那绫儿听到奴婢如此一说,就连御膳房中都不曾进去,便回去了。” 邓绥苦笑着摇头道:“我让皇上前来,是与皇上有事商议。若是娘娘有心邀皇上晚膳,你也无需与绫儿明说,便让皇上去罢。” 林秋儿急道:“小姐,那娘娘今日之言,明摆着是欺负小姐呢。”咬了咬嘴唇,道:“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娘娘心胸如此狭隘,恐怕日后那椒淑殿中也断然不会去的。” 邓绥沉声道:“秋儿,休要胡说。”神情一紧,急道:“你在皇上那边,可有乱说话?” 林秋儿摇头道:“小姐放心罢,奴婢在皇上那边,不曾提过娘娘之事。”脸上带着几分失落之色,苦笑道:“不过,小姐可就没有口福了,原本林总管让奴婢给小姐带的桂枝。奴婢前往御书房的时候,便说是小姐让奴婢送的,留在御书房中了。” 邓绥微微一笑,道:“未曾想到,那郑贵人一个巴掌,竟将你打明白了。看来,日后若是能见到郑贵人,我还得感谢感谢她呢,把我秋儿都打得开窍了。” 林秋儿一听,目光一动,脸上带着惊喜之色,点头道:“说来奇怪,奴婢被那郑贵人打了之后,似乎真的有些开窍了。就连今日见到绫儿之时,竟能猜到她的心思。”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道:“恐是奴婢的灵根被觉醒,日后也便不会再如刚刚进宫那般愚钝了罢。” 邓绥哈哈一笑,道:“我见你似也比先前要聪慧得多,既是如此,日后也便休要记恨郑贵人了。她还是你恩人呢。”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奴婢从未记恨过郑贵人,奴婢只是气不过她说小姐坏话。不过也好,奴婢虽然被打,也算是个教训,日后行事也不敢再莽撞了。” 眉目之间,竟带着几分沉重。 邓绥站起身子,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苦笑道:“郑贵人近日,怎生一点消息也没有?” 林秋儿想了想,道:“可能上次她当着皇上之面,打了奴婢。被皇上责骂了罢,这样也好,若是她依然厚着脸皮往邵阳殿中跑,小姐还得花着心思去招呼她。奴婢只希望,日后那郑贵人也休要给小姐添麻烦,奴婢那一巴掌,也挨得值得。” 邓绥微微笑,摇头道:“近日,那不曾见过那娟儿么?” 林秋儿道:“奴婢突然想起来,那娟儿被小姐打了,听说打得不轻。贵人还让那夜临陪同,前往药膳司中寻林太医给她诊治。听说吃了几副药,才会得以恢复。” 看着邓绥慵懒的神情,未见面色有丝毫异样,咬着嘴唇想了想,轻声道:“小姐,奴婢有一事不明。藏在心中几日了。” 邓绥疑惑地看着林秋儿,道:“你有何事情不明?” 林秋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奴婢自小便跟随小姐,深知小姐为人。小姐绝非喜与人争强斗狠之性,为何当日竟会如此狠打娟儿?”看着邓绥眉头高高皱起,林秋儿紧张地咽下一口气,轻声道:“小姐,果真只是为奴婢出头么?” 邓绥冷冷一笑,摇头道:“我并非是为你出头,我是为自己出头。”紧紧地咬着牙齿,凑到林秋儿的面前,沉声道:“若是让郑贵人都欺负到我的头上,日后我在宫中如何能立足?” 林秋儿见邓绥的双目中,射出两道锋利的寒光,情不自禁地一个颤抖,低声道:“小姐,奴婢只是担心你若是与郑贵人撕破了脸,恐会影响到邓大人在宫中任职。” 那邓骘在郑统领座下任职,若是邓绥与郑长郡生出敌对之意,郑氏依那长秋寺之势,就凭邓骘那七品侍郎之职,还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邓绥冷冷一笑,摇头道:“若是郑长郡胆敢公报私仇,我不但要将她责出宫中,我还要让郑氏之人,从权高之位跌落至谷底。”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瞟了林秋儿一眼,笑道:“你信么?” 林秋儿惊恐地看着邓绥冰冷的眼神,颤声道:“当日皇上要封晋邓大人,小姐为何阻拦?若是让邓大人接任大司空之位,那郑统领恐也不敢以权压人的。” “嘿嘿嘿,”邓绥轻轻一笑,道:“我哥哥身居战功之能,日后加封晋爵,皆是依能而进。皇上听我之言,刑罚司马林,若是让我哥哥接管大司空之位,不正好让朝臣说皇上有徇私舞弊之举么?” 唇边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道:“我邓氏之人,从未行过近水楼台之便。忠心为民祈福之人,不管身在何职,都能行之,又何必给皇上徒增烦恼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 求助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小姐,皇上恐怕也要过来了,让奴婢给小姐梳妆罢。” 邓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转身慢慢地朝着梳妆台边走去。 林秋儿给邓绥净了面,小心翼翼地梳理着长长的秀发。 那发辫刚刚盘好,门外的福安进来,朝着邓绥道:“美人,时候不早,奴才前往后厨取膳去罢。” 邓绥点了点头,道:“你过去之后,休要忘记了,向林总管讨些酒。” 林秋儿道:“我今天过去之时,已跟林总管交代过。那林大人说了,会准备好,让福安带回来的。” 福安恭敬地转身离去,林秋儿抬头看着西下的太阳,心中疑惑。 那皇上说随后便过来,纵是等轿官,此时恐怕也该过来了罢。 邓绥见林秋儿面带焦色,微微一笑,道:“秋儿,是不是担心皇上不会过来?” 林秋儿急道:“小姐,奴婢前往御书房之时,皇上亲口说的,随奴婢一起过来。奴婢担心小姐不知皇上过来,恐无准备,故而便先回来了。按理来说,皇上此时也该到了罢。” 邓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恐怕,娘娘那边倒不会出意外。我只是担心,郑贵人恐心存不轨罢。” 林秋儿一听,急道:“那郑贵人不知为何,明知皇上不钟喜于她,偏偏还要如此自讨没趣。” 想了想,朝着邓绥道:“小姐,不如奴婢过去看看。” 说话之间,只见门口的宫女急走进来,道:“美人,那凤凰殿中娟儿过来了。” 邓绥目光一动,冷笑道:“来的正好,恐是过来替皇上说话,说晚膳在凤凰殿中用膳罢。” 牙齿一咬,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那娟儿面带惊恐,似乎带着无比的焦急,在门外不停地搓着手。见到邓绥,通的一声,跪地道:“美人,大事不好了。” 娟儿的脸上,经过数日的调养,依然泛着一层黯青之色。邓绥的两个耳光,确实打得很重。就她自己的连右手之上,数日之后,那浮肿才消散下去。 “是么?她又发生何事了?”邓绥冷冷一笑,走到椅子上坐下,朝着娟儿道:“你起来说话罢。” 娟儿颤抖着身子,吃力地站起来,垂首道:“夜临刚刚取得晚膳回来,那郑贵人白天之时还好好的,突然便发火,将那一桌子菜肴全都摔了。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见人便打。就连夜临都被贵人打了。” 双目之中,带着无比的惊恐,颤声道:“那夜临无法,便让寿安前去通知皇上。奴婢过了来之时,皇上还未到呢。” 邓绥微微一笑,疑惑地看着娟儿,道:“近日以来,郑贵人可有何异样?” 娟儿沉思,道:“贵人连日噩梦连连,先前还好,总是在夜梦之中被惊醒。最近几日,午睡之时也时常被惊醒。每次醒来之后,皆有盗汗之相。” 邓绥微微一笑,长长地叹了一口起,笑道:“如此看来,这人心思一旦多了,噩梦也会多罢。恐是平日之下,郑贵人心思甚重,白天想的太多,故而夜有所梦罢。这有何奇怪的。” 说着,扭头朝着林秋儿道:“等福安领膳回来,我们便吃了罢,也不用等皇上了。若是我没猜错的话,皇上恐要被凤凰殿中烦事缠身,无法过来陪我用膳了。” 娟儿急道:“美人,奴婢之见,那贵人断然不想是为引得皇上注意才如此胡为罢。那失心之样甚是怕人。奴婢只担心皇上过去,都会被贵人撕咬。美人还是过去看看罢。” 邓绥摇头笑道:“郑贵人素来与我不合,此时若是我过去,岂不是正中她的下怀,若是她装疯连我都打了,我岂不是自讨没趣?” 扭头朝着林秋儿沉声道:“送娟儿回去罢,顺便看看郑贵人是否真的疯了。”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美人,若是福安回来,也便休要急着用膳,万一皇上过来,小姐不曾等皇上,恐也不好。” 邓绥点了点头,道:“放心去罢,我看皇上恐怕一时间也无法脱身过来的。” 林秋儿走到娟儿的身边,沉声道:“娟儿姐姐,走罢。” 娟儿吃惊地看着邓绥,急道:“美人,奴婢也是无法,才过来求美人的。还请美人看在平日与贵人多有走动的份上,过去看看贵人罢了。” 邓绥目光一冷,沉声道:“难道你忘记了,我为何打你的么?若非郑贵人欺负我,如何会当着皇上之面,出手打了秋儿?” 娟儿双目一红,脸上带着泪水,哽声道:“贵人平日,从未与人生出隔阂。恐是被噩梦惊吓,才会失了心智。眼下若是皇上过去,贵人冲撞了皇上,恐怕会危及性命啊。” 邓绥哈哈一笑,道:“不如,你前往椒淑殿中,通报娘娘一声。贵人和娘娘都是掌管后宫之人,眼下贵人出了事情,若是不通知娘娘,恐是不将娘娘放在眼中罢。” 娟儿一听,摇头道:“那椒淑殿离凤凰殿甚远,故而奴婢才会前来寻求美人的。” 邓绥站起身子,怒道:“我再说一遍,那凤凰殿势高压人,我邓绥无能高攀。日后也休要往邵阳殿中跑了,你走罢。” 林秋儿见邓绥双目中带着怒火,朝着娟儿道:“娟儿姐,你还是回去罢。” 说着,拉着娟儿的手,朝着门外走去。 邓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紧地咬着牙齿,朝着宫女道:“林玲,你立即动身,前往椒淑殿去,将凤凰殿中发生之事,告诉娘娘。若是后宫之中发生如此大事,娘娘不知的话,便是我等失职之举。” 宫女点了点头,道:“美人休要心焦,奴婢这就前去。” 说着,急急地朝着门外走去。 邓绥坐到椅子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头发出一声轻叹。 不多时,福安取了晚膳回来。身后还随同着两名宫女。 进得屋中,看着邓绥面带焦色,一副无奈之相,急道:“美人,发生何事了?” 邓绥见福安身后随从的两名宫女,奇怪地道:“她们是何人?” 福安答道:“奴才前去取膳,林总管知道皇上要在邵阳殿中用膳,故而多准备了酒菜。奴才一人取不回,故而差了御膳房中人帮着送过来。” 抬头朝着屋中看了看,奇怪地道:“秋儿姐和林玲呢?” 邓绥苦笑一声,道:“你在御书房中,可见过凤凰殿中的人了?” 福安沉思,道:“奴才过去之时,好像凤凰殿和椒淑殿都取过了。因林总管给邵阳殿中加菜,故而奴才多等了一会。那林总管担心若是做得早了,等皇上过来恐怕菜凉。等奴才过去才下锅呢。” 邓绥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下,道:“适才娟儿过来,说是郑贵人那边有事。恐怕皇上也不会过来罢。” 福安疑惑地道:“林总管都说了,凤凰殿和椒淑殿中都知道皇上要在邵阳殿中用膳,皇上若是不过来,还能往何处去?” 邓绥想了想,抬头看着福安,道:“你与那寿安关系如何?” 福安低头答道:“虽平日偶有来往,可是那郑贵人不喜与人交接,故而凤凰殿上的人,皆不喜与人说话。不过,前几日在御膳房时,倒是见过寿安一次。” 邓绥神情一动,沉声道:“那寿安可有说过,郑贵人有何异样?” 第一百三十二章 喝酒 福安想了想,眼睛一亮,连忙道:“寿安好像说过,郑贵人有很长时间,睡眠不好。有时候通夜难眠,白天睡觉也不安稳。” 邓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听说,郑贵人在宫中四年,身体一直都甚好。为何突然会变成这般?” 福安低声道:“听寿安说,郑贵人一直念叨皇上。故而夜梦繁多,说是经常梦见被人追杀陷害,噩梦醒来之时,全身都湿透了。” 说着,吃惊地看着邓绥,道:“美人,难道是郑贵人出事了么?” 邓绥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道:“听说,郑贵人发疯了,就连皇上都过去了。” 福安急得猛地一跺脚,急道:“好好的晚膳,就这这样被折腾了。奴才看那郑贵人是故意的罢。”说着,凑到邓绥的耳边,轻声道:“奴才听林总管说的,凤凰殿和椒淑殿前去取膳之时,也未见任何不妥罢。” 说着,眼睛一亮,咬牙道:“奴才之见,定是那凤凰殿中郑贵人听闻皇上要过来晚膳,故意变着法子缠着不让皇上过来罢。” 邓绥一听,哈哈一笑,道:“既是如此,也便休要管她了。”抬头朝着门外看了看,笑道:“恐怕,皇上一时半刻也过不来。不如我便先喝着酒,等皇上罢。” 福安想了想,道:“美人,皇上说好要到邵阳殿中用膳的。若是美人先吃了,皇上过来无膳的话,恐会不悦。奴才之见,美人还是再等等。容奴才前往凤凰殿中看看罢。” 邓绥想了想,点头道:“那娟儿也来过,我让秋儿送她回去。也不知皇上那边如何了,你过去看看也好。让秋儿尽早回来,休要在那凤凰殿中,当心吃亏了。” 福安一听,连忙朝着门外跑去。 邓绥的心中,忽地一阵失落。 看着桌上的提篮,原本有些饥饿,突然之间竟毫无食欲。 慢慢地走到卧榻上,侧身躺下,闭上眼睛。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感觉身上一阵寒意。 邓绥坐起身子,便见林秋儿站在身边,脸上带着几分焦急。 邓绥吃惊地道:“秋儿,你何时回来的?” 林秋儿答道:“小姐,奴婢回来一会了,见小姐睡着了,也不敢吵醒小姐。” 邓绥抬头朝着屋中看了看,那桌山的三个提篮,依然丝毫未动。吃惊地道:“皇上呢?” 林秋儿迟疑地道:“皇上今天心情不好,好像回南寝宫去了。” 紧张地咽下一口气,谨慎地道:“小姐,皇上不过来。故而奴婢担心小姐不开心,便想着让小姐多睡一会。” 邓绥拿开身上的披风,站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忽地想到郑长郡,连忙道:“那郑贵人怎么样了?” 林秋儿道:“奴婢过去之后,那郑贵人已经恢复了心智。见了皇上,还能起身施礼。不过,黄太医过去之后,郑贵人又发作了。对黄太医一阵怒骂,偏偏说宫中太医想害她,说自己经常做梦被人追杀,定是宫中有人想要取她性命。奴婢看到皇上脸都气青了,后来娘娘过去了,皇上一怒之下,便回南寝宫了。” 说着,凑到邓绥的耳边,委屈地道:“依奴婢之见,那郑贵人定是存心捣乱。娘娘过去了,都不曾得好脸色,说是望娘娘不要取她性命云云。把娘娘说得脸都白了。” 邓绥呵呵一笑,道:“我就知道,若是我过去的话,郑贵人必定会蹬鼻子上脸,我定会被她白白骂一顿。” 走到桌边坐下,朝着林秋儿道:“如此看来,皇上也定是无心用膳了。此时恐怕菜也凉了,不如你陪我喝点酒罢。” 林秋儿想了想,低声道:“奴婢见皇上也未曾用膳,不如让奴婢热一下菜,让福安前往南寝宫中请皇上过来罢。” 邓绥摇头道:“休要折腾皇上了,还是我们自己吃了罢。” 林秋儿一听,连忙招呼着宫女,将饭菜取出。 那三个提篮,竟满满摆了一桌子菜。 邓绥哈哈一笑,道:“皇上今日甚无口福,恐怕回南寝宫中一人生气罢。此时也休要打扰他,只等明天一早,皇上下朝之后,我便到御书房中看看他罢。” 邓绥抓起筷子,目光一动,朝着林秋儿道:“那娘娘哪里去了?” 林秋儿低头沉思,道:“皇上走了之后,好像娘娘也走了。” 眼睛一亮,朝着门口的福安道:“福安,可曾见娘娘回殿去了。” 福安摇头道:“奴才好像看见娘娘上了莲轿,朝着南寝宫的方向去了。” 邓绥一听,冷冷一笑,道:“如此,娘娘果真是渔翁之利了。”伸手夹菜,大口地吃了起来。 林秋儿给邓绥倒了酒,轻声道:“小姐,休要生气。晚膳之后,便安心睡觉罢。” 邓绥看着满桌的菜,想了想,道:“福安,你将菜扯下一半,往厢房中吃了罢。秋儿在此陪我喝酒。” 福安和宫女上前,将桌上的菜收拾一些,往厢房之中去了。 众人一阵折腾,此时已过了晚膳之时数个时辰,皆是饿极,回房之后便也不顾,埋头大吃。。 邓绥命林秋儿关上房门,倒了杨梅酒,两人相面而坐,喝了起来。 林秋儿看着邓绥面色平静,竟没有丝毫不悦之色,轻声道:“小姐,那郑贵人居心叵测,就连娘娘都被她骂了。小姐也便休要与她计较,日后不要再与她发生冲突了罢。皇上今日虽不能过来,那也是被郑贵人影响了心情。只等过几日,皇上的心情好了,定会过来陪小姐的。” 邓绥呵呵一笑,摇头道:“我只是担心皇上被饿着,终日忙于朝事,就连晚膳都不能安心享用。我也不跟着添乱了,你过去御膳房中交代林总管,给皇上送些宵夜过去罢。”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小姐放心,禄安知道皇上未能用膳,早就过去交代了。” 那杨梅酒味道酸甜,甚是爽口。林秋儿偶喝几口,担心邓绥心情不好,喝酒误事。便将那杨梅酒收起,朝着邓绥道:“小姐,今日宫中也不平静。皇上心情不好,小姐万万不要再喝多了。” 邓绥笑道:“上次不知那酒的深浅,喝了两壶之多,才会醉的人事不省。眼下喝了半壶,便感头晕目眩,甚是舒服。” 林秋儿见邓绥心情似乎未受影响,开心地道:“小姐如此通透,奴婢也放心了。只等喝好之后,小姐便沐浴上床,好好地睡上一觉。” 邓绥端起酒杯,看着杯中鲜红的酒,点头道:“这酒不是有助眠功效么,那郑长郡睡眠不好,若是能喝些酒,定能助眠罢。” 林秋儿一听,急道:“那郑贵人不喝酒都失心疯,若是喝酒发疯,恐怕会闹出大事。” 邓绥想了想,仰头喝下杯中的酒,脸上带着深浓的绯红,笑道:“幸得郑贵人有郑统领撑腰,否则,如此折腾,还不被皇上降罪,取了她人头。” 说着,竟呵呵笑了起来。 林秋儿见邓绥醉眼朦胧,心中想着若是邓绥再醉酒误事,加之皇上心情不好,不能雪上加霜了。 起身走到邓绥的身边,伸手搀扶着邓绥,轻声道:“小姐,若是头晕,便先上床休息罢。” 第一百三十三章 施谋 邓绥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摇头道:“无妨,我可以再喝一点的。” 林秋儿急道:“小姐若是再喝,定是要醉了。” 林秋儿话音未落,房门轻轻地被推开,探进来一个人头,把林秋儿吓了一跳。 林秋儿揉了揉眼睛,吃惊地道:“绫儿姐?” 何绫儿朝着林秋儿道:“娘娘过来看看美人,适才在院中呼唤,竟无人应答。” 林秋儿急忙道:“小姐多喝了几杯,那娘娘在何处?” 何绫儿还未开口,身后的阴孝和伸手拉过何绫儿,大步地走了进来。 看着邓绥面色通红,醉眼朦胧,吃惊地道:“绥儿,你喝酒了?” 邓绥一见,脸色绯红地呵呵笑道:“娘娘,你不是去南寝宫侍候皇上了么?如何会过来?” 说着,东倒西歪地挣扎着,欲躬身施礼。 原本阴孝和见皇上怒走,便急急随了过去。未曾想到,和帝回了御书房之后,竟让禄公公在门外把守,任何不得进入。 阴孝和见和帝心情不佳,深知若是自己进去,可能会招致和帝怒责。便驱轿朝着椒淑殿中走去。 在半道上忽地想起邓绥,那郑长郡如此一闹,皇上也定是无心再邵阳殿中用膳,那邓绥心情也必是不佳,故而过来看看。 怎知道到了邵阳殿中,虽屋中灯灰通明,门口竟无人把守。何绫儿在院中轻呼几声,竟也无人回应。 阴孝和还以为那邓绥听闻皇上怒回寝宫,也便跟随而去。未曾想到,这邓绥竟在寝宫之中,与丫鬟一起喝个烂醉。 阴孝和上前搀着邓绥,眉头紧皱,沉声道:“绥儿,皇上今天被郑长郡折腾,正在恼怒之时,你也便休要添乱了。”看邓绥的样子,必是心中受了委屈,故而负气喝成此样。 林秋儿与阴孝和一起,将邓绥扶到卧榻上坐下。 那厢房中福安和宫女连忙过来,将那一桌狼狈的杯盘收拾下去。 邓绥吐着酒气,乐呵呵地看着阴孝和,笑道:“娘娘,那酒甚是好喝。奴婢一时未能忍住,多喝了几杯。不过还好,这次奴婢知道酒的深浅,不曾多喝。” 林秋儿连忙送上茶水,朝着阴孝和道:“娘娘,小姐只是想着喝酒助眠,也不曾多喝,断不会喝误事的。” 邓绥端过茶杯,仰头喝下,朝着阴孝和道:“娘娘,那郑贵人怎么样了?” 阴孝和眉头紧皱,咬牙道:“这今年天灾不断,那郑长郡还如此无眼。皇上焦心之下,她竟还如此发病。” 脸上带着无比的愤怒,道:“日后,让皇上如何有心处理朝政?” 邓绥坐正身子,轻声道:“娘娘,恐是那郑贵人知道皇上要到邵阳殿中用膳,故意装疯,便是想阻止皇上过来罢。”唇边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道:“难道,她还以为,她能阻止皇上一辈子么?难道她日后一直装疯卖傻,皇上也由着她么?” 阴孝和的脸上,带着几分沉重,沉声道:“依本宫之见,郑长郡断然不像是装疯。” 邓绥身子一抖,吃惊地看着阴孝和,道:“娘娘的意思是,郑贵人是真的疯了么?” 阴孝和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差人过去通报之时,本宫也以为她是为了引得皇上的注意,才会如此折腾。可是本宫见了她之后,才知道,郑贵人那失心之样,断然不是装出来的。” 邓绥紧张地看着阴孝和,道:“娘娘,那太医可有诊治?” 阴孝和摇头道:“休要说太医了,皇上近了她的身子,都差点被他抓到。”说着,凑到邓绥的耳边,沉声道:“本宫见她面色泛青,双目浮肿血红。只有心病之人,才会有此异端之相。她那样子,若是装的,定然是装不出的。” 邓绥双目圆瞪,吃惊地看着阴孝和,道:“若是真疯了,像郑贵人这般,该如何安排?” 阴孝和仰头长叹一声,道:“若是庶民之府的女子,便可责出宫中,给些封赏,任其自生自灭罢。可是郑长郡乃是重臣之秀,若是皇上不下诏责出,也便只能任由她在后宫之中了。” 邓绥急道:“若是装的也还好,可是若是真的疯了。日后这后宫之中,如何能有安宁之时啊?”脸上带着无比的紧张,道:“万一她伤了皇上,怎么办?” 阴孝和的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道:“郑统领是皇上最为亲信之人,若是让皇上下诏,恐怕皇上也是不肯。” 邓绥眉头一皱,怒道:“既是如此,何不让郑统领将她带出宫去,以免在宫中祸乱?” 阴孝和吃惊地看着邓绥,冷笑道:“你以为,郑统领会舍得放弃手中权势么,若是将郑长郡带出宫中,那郑统领也只能回得府上去,这宫中统领之能,便要易之他手了。” 邓绥咬着嘴唇,沉思道:“依娘娘之见,该当如何?” 阴孝和扭头看了看门口的何绫儿和林秋儿,挥了挥手,示意两人退下。 只等两人退出门外,阴孝和凑到邓绥的面前,道:“若是想护得皇上不让郑长郡伤了,只有一个办法。” 邓绥认真地点了点头,咽下一口气,道:“娘娘有何高见?” 阴孝和压低声音,道:“历朝有规,若是有贵身之秀在宫中自亡,便是亵渎皇室的大罪。若是郑长郡自己发疯在宫中自刎,不但那郑统领会受之牵连,恐怕连官职都保不住。” 邓绥猛然一惊,颤声道:“娘娘的意思是?” 阴孝和冷冷一笑,道:“若是郑长郡在邵阳殿自尽而死,不但能护得皇上周全,日后邓骘在宫中也不会受控于郑氏之手了。” 邓绥身子猛然一抖,惊恐地道:“娘娘之意,奴婢不明白。” 阴孝和沉声道:“皇上也说了,日后让宫女轮流值守。可是那选侍宫中的宫女,皆为新人,恐怕也无法胜任。若是郑长郡发病,恐怕宫女连自保都成问题啊。” 邓绥点了点头,道:“郑贵人身边也有不少人,若是人手不够,奴婢也可以让秋儿和福安他们过去帮忙。” 阴孝和哈哈一笑,点了点头,道:“本宫知道你心存委屈,皇上明明想到邵阳殿中陪你用膳的,偏偏那郑长郡要如此折腾。” 伸手拍了拍邓绥的肩膀,柔声道:“不过你也休要记恨郑长郡,她在宫中四年之多,皇上从未关心过分毫。故而见你才进得宫来,便如此受宠,才会气急生怨罢。眼下她既已成疯,也便可怜可怜她,休要与她计较。” 邓绥目光一黯,沉重地点了点头,道:“奴婢明白,郑贵人也是可怜之人。在天下人眼中,她出身高贵,又是宫中贵人。可是空守冷宫的滋味,也只有她自己知道罢。” 说着,仰头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 阴孝和目光一动,摇头道:“朝中重臣都知道,皇上对你之言甚是器重。日后也便与皇上说说,若是无事,万勿接近郑长郡。也不知道她何时发疯,本宫担心她会伤了皇上。” 邓绥点了点头,道:“奴婢明白,只等明日一早,奴婢便往御书房去,与皇上交代。” 脸上带着无尽的失落,苦笑道:“若是让皇上下诏,将她责出宫中,恐怕还能保得她一命罢。真的等哪天让她失了心智,伤到了皇上,恐怕真会害了郑统领。” 第一百三十四章 蒙面人 阴孝和目光一沉,柔声道:“难道,你从未想过,若是郑统领被贬免了官职,你哥哥便有出头之日了么?” 邓绥身子猛然一抖,站起身子,颤声道:“娘娘,奴婢从未有过如此大逆之念。” 阴孝和微微一笑,起身拉着邓绥的手,柔声道:“绥儿,本宫知道你是忠善之人。可若是郑统领知道,是你与郑长郡发生了冲突,才会让郑长郡气急成疯,你哥哥还会有好日子过么?” 邓绥的双目中,带着惊恐之色,急道:“郑贵人如此,与我何干?” 阴孝和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道:“郑长郡如此,与你无关,这些本宫知道,皇上也知道。”凑到邓绥的耳边,笑道:“可是,郑统领不知道。他只知道,你与郑长郡生出不快,那郑长郡继而发疯。” 邓绥身子猛然一震,吃惊地后退数步,颤声道:“奴婢,奴婢从未与郑贵人发生不快。” “是么?”阴孝和呵呵一笑,朝着邓绥轻声道:“郑长郡打了秋儿,你又将娟儿打成重伤。如此明目挑衅之举,宫中贵身之间皆有知晓,还不算冲突么?” 邓绥急道:“我将娟儿打成重伤?” 阴孝和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宫中太医都知道,娟儿调养数日,现在还未能痊愈呢。” 邓绥的脸上,刷地变得苍白。木然地看着阴孝和,浑身发出猛烈的颤抖,哽声道:“若是那郑统领负气,寻机会朝我哥哥下手,这如何是好?” 阴孝和微微一笑,道:“所以,本宫也是为你考虑。” 邓绥双脚一软,朝着阴孝和跪地道:“娘娘,请救救奴婢罢。” 阴孝和冷冷一笑,走到邓绥的身边,蹲下身子,凑到邓绥的耳边,柔声道:“绥儿,那秋儿对你甚是忠心。日后便让她到凤凰殿中值守罢。”说着,轻轻地捏了一下邓绥的手。 慢慢地将邓绥搀起,低声道:“太医必会给郑贵人开些镇静安神只药,若是郑长郡发疯自己吊死在凤凰殿中,那亵皇之罪,定可以将郑麟从统领之位拉下来。到时候,不但邓骘不会受人迫害,那统领之位,还不是他的么?” 邓绥惊恐地看着阴孝和,双目之中热泪轻流,颤声道:“如此大不敬之罪,若是皇上有知,我邓氏数百年的基业,便要毁在奴婢的手中了。” 阴孝和眉头一皱,沉声道:“若是你如此优柔寡断,恐怕邓骘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伸手拍了拍邓绥的肩膀,道:“孰轻孰重,你还是加以权衡罢。本宫身为正宫娘娘之身,也无能为力,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说着,冷冷一笑,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邓绥咬着嘴唇,慢慢地走到椅子上。 只等阴孝和离去,林秋儿急急地跑了进来,看着面色苍白的邓绥,急道:“小姐,那娘娘与你说了什么?” 邓绥慢慢地抬起头,轻轻地擦去脸上的泪水,轻声道:“娘娘走了么?” 林秋儿点了点头,紧张地看着邓绥,道:“走了。” 邓绥仰头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紧紧地咬着牙齿,苦笑道:“原本以为,娘娘掌管后宫,那朝官之事,她也断不会干涉。借刀杀人,多么有创意啊。” 林秋儿看着邓绥湿润的双眼,急道:“小姐,那娘娘居心叵测,小姐休要理会。今日郑贵人扰了皇上晚膳,奴婢看那娘娘定是幸灾乐祸罢。” 邓绥站起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笑道:“娘娘可是一片好心呢,担心我在宫中受了欺负。故而过来安慰我。你记得,日后在宫中断然不要再说娘娘不好了,明白么?” 林秋儿吃惊地看着邓绥,迟疑地点了点头,道:“小姐,你没事罢?” 邓绥眉头一皱,怒道:“你看我的样子,有事么?” 林秋儿紧张地道:“奴婢见小姐脸色不佳,就像被惊吓过一般苍白无血。是不是被娘娘妄言吓到了?” 邓绥牙齿一咬,怒道:“我都说了,让你日后休要在背后说娘娘坏话。你若是再记不住,日后便让你到郑贵人殿上值守,我看你得多多让她帮我教训教训你才是。” 林秋儿面色一变,颤声道:“小姐,你不会真的让奴婢前往凤凰殿去罢。那皇上也说过了,郑贵人的样子,恐得让人值守。” 邓绥冷冷一笑,道:“若是娘娘安排,恐怕未必有适合之人。适才娘娘也说了,便从椒淑殿和邵阳殿中调人罢。” 林秋儿紧张地咽下一口气,颤声道:“小姐,奴婢日后再也不敢胡言了。小姐千万不要让奴婢过去值守。” 她亲眼见过郑长郡发疯时的样子,不要说自己身为奴婢之身,就连黄太医都吓得面无人色。 邓绥凑到林秋儿的耳边,轻声道:“你若是不想去凤凰殿中值守,日后便休要说娘娘坏话,明白么?” 林秋儿点了点头,认真地道:“奴婢发誓,以后都不说了。” 邓绥的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点头道:“既是如此,还不给我准备浴水?” 林秋儿一听,连忙朝着房中跑去。 邓绥坐到藤椅上,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轻轻地摸着腕间的玉镯,伸手轻轻地摘了下来。 朝着灯光抬起,那通体翠洁的玉镯之上,内壁之上,浅浅可见一个小小的绥字。 脸上扬起一抹无奈的苦笑,站起身子,朝着屋中走去。 坐到梳妆台前,抬头看着镜中面色苍白的样子,抬手轻轻地摸着下巴。 想了想,从抽屉中取出方盒。 那方盒中的荷包之中,装有进宫之时,和帝送的玉佩。 邓绥小心翼翼地将手镯和玉佩放在一起,塞入荷包之中。将荷包藏入盒中,放进抽屉。 站起身子,朝着浴房中走去。 温暖的浴水,带着悦人的暖意。 邓绥慢慢地坐到浴桶中,闭上眼睛。 那酒后的大脑,在一阵眩晕之中,空白而茫然。 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入宫之日,被皇上以弑君之罪定之,在净玉房中眩晕混沌的感觉一样。 进宫之后,所有发生的事情,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林秋儿轻柔的呼声,道:“小姐,休要在水中睡着了。” 邓绥睁开眼睛,吃力地走出浴桶。 林秋儿急急地将邓绥身上的水痕擦干净,给她穿上睡袍。 酒劲之下,邓绥只感觉一阵困意袭来。 林秋儿搀扶着邓绥,朝着床上走去。 看着邓绥面色似乎不像刚才那般苍白,林秋儿仍有些不放心,凑到邓绥的耳边,道:“小姐,此时可感觉难受?要不,奴婢给小姐弄点醒酒之物罢。” 邓绥无力地一笑,道:“秋儿,我困了。你们也退下休息罢。” 林秋儿点了点头,将房中的莲灯熄了,放下遮光垂帘,轻轻地朝着门外走去。 只等林秋儿出得门去,邓绥轻轻地坐起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出来罢。” 那屏风后面,忽地闪出一个身影。 漆黑的夜行衣,手中提着圆鞘长剑。 那来人蒙着面,竟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另有安排 邓绥平静地看着来人,低声道:“是贵人让你来的么?” 蒙面人点了点头,沉声道:“美人,属下如此贸然前来,也是逼不得已。还请美人恕罪。”伸手轻轻地摘下蒙面,露出一张绝美的脸。赫然是个面容娇媚的女子。 邓绥侧过身子,坐在床边,轻声道:“你前来何事?” 女子上前两步,躬身道:“贵人让属下前来传信,说是不能再留下宫中了。若是再拖,恐怕有性命之忧。还望美人能帮助贵人,度过这次难关。” 邓绥眉头一皱,迟疑地道:“你是郑统领座下之人么?” 女子点头道:“属下是禁卫处之人,自小便与贵人相识,一直随郑麟郑统领在宫中任职。” 邓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们身后是长秋寺,难道都无法保全得了贵人么?” 女子垂首答道:“个中缘由,恐怕只有郑贵人知道。属下,只是过来传信的。” 邓绥苦笑着摇头道:“我在宫中无权无势,如何能帮她?” 女子沉思,道:“贵人说了,七日之后,便是中秋之宴。她会设法出席。此时,皇上和娘娘都以为贵人失心疯了,便是出宫的最佳时机。” 邓绥摇头道:“你回去告诉贵人,恐怕我无能帮她。” 女子摇头道:“贵人说了,美人在宫中虽无晋贵之身,可是美人有皇上。” 忽然,门外人影轻动。 邓绥心中一急,扭头一看,那黑色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屏风后面。 门外,林秋儿急急地走了进来,看着邓绥坐在床边,吃惊地道:“小姐,适才奴婢好似听到有人说话,奴婢还以为小姐梦呓呢。” 疑惑地朝着屋中看了看,道:“小姐刚才可是说话了?” 邓绥摇了摇头,道:“恐是那酒劲上来,有些口干。我正准备出门喝水呢。” 林秋儿一听,笑道:“小姐若是想喝水,出声唤奴婢便好了。” 说着,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邓绥起身下床,走到凳子上坐下。 林秋儿端着茶盘进来,给邓绥了倒了一杯水,道:“小姐,听说着茶能解酒。可若是喝多了,恐怕又睡不着。” 邓绥端过茶杯,喝了一口茶,笑道:“你为何还不睡觉?” 林秋儿道:“奴婢担心小姐酒多了,恐睡不踏实。” 邓绥咬着嘴唇,想了想,将茶杯递给林秋儿,低声道:“郑长郡今日一闹,皇上必然心焦。恐怕此时还在御书房中生闷气呢,你出去告诉福安,让他前往御书房中看看,若是皇上还未回寝宫,便让皇上过来。” 林秋儿吃惊地看着邓绥,急道:“小姐,你喝了那么多酒,此时恐神志不清。皇上从凤凰殿离开之时,极为恼怒,小姐还是休要打扰皇上了。” 她在凤凰殿中看到和帝怒走之时,双目喷火,恼怒万分。若是邓绥差人前去,此时皇上正着气头上,心情不佳之时,还是休要打扰的好。 邓绥想了想,滑下床来,朝着外面走去。 林秋儿心中一急,连忙跟了出去,无奈地道:“小姐,此时已近一更,千万不要再折腾了。” 邓绥到厅中藤椅上坐下,双目中带着异常的平静,沉声道:“秋儿,我根本没醉。你也休要担心。我只是担心皇上心情不悦,若是无人安慰,恐怕会气极伤身。你便差福安过去看看,若是皇上睡下了,也便作罢。” 林秋儿邓绥面色平静,就连喝酒之后的红晕也消失不见,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奴婢便让福安过去罢。” 说着,急急地朝着门外走去。 邓绥咬着嘴唇,想了想,起身后走进后屋。 那炉中木炭依然未熄,温热的铁壶之中,慢慢地冒出热气。 邓绥取过茶壶,慢慢地冲泡着茶叶。 她的心中,想着那蒙面女子的话。 到底要如何,才能保全得了郑长郡能顺利出宫呢? 茶水泡好,邓绥将茶壶放到茶盘之中,端到正厅圆桌上。 林秋儿进来,看见邓绥自己正在倒茶,连忙跑上前来,急道:“小姐,那铁壶甚烫,小姐若是要喝茶,唤奴婢一声便好了。” 邓绥低头想了想,摇头道:“秋儿,当日郑贵人出手打你的时候,疼么?” 林秋儿吃惊地看着邓绥,想了想,摇头道:“小姐为何还想着此事,其实郑贵人打了奴婢,可是奴婢一点也不记恨于她的。” 邓绥眉头轻皱,沉声道:“我是问你疼还是不疼。” 林秋儿惊诧地看着邓绥,道:“现在想想,也不是很疼。” 邓绥呵呵一笑,凑到林秋儿的旁边,柔声道:“如此说来,那郑贵人也不是真想打你,恐是你目无尊上,才会出手教训你的罢。” 林秋儿疑惑地看着邓绥,道:“小姐是何意?” 邓绥咬着嘴唇想了想,道:“娘娘适才与我说了,平日之下,若是你有空之时,便到凤凰殿中值守罢。” “啊?”林秋儿脸色一变,惊恐地摇头道:“小姐,奴婢若是做错了事,小姐可惩罚奴婢,万万不要让奴婢到凤凰殿去。” 邓绥站起身子,低声道:“我教你一个方法,对付郑贵人,定然有用。” 林秋儿紧张地咽一口气,急道:“奴婢不想去啊。” 那郑长郡就连太医都被惊吓得不轻,自己日前在皇上的面前顶撞了她,若是过去值守,不是找死么? 邓绥凑到林秋儿的耳边,轻声道:“你过去之后,若是郑贵人敢对你不敬,你便告诉她,若是再敢欺负于人,恐怕她性命不久。” 林秋儿惊恐地看着邓绥,颤声道:“奴婢纵是有十个脑袋,恐怕也不够啊。” 邓绥轻声道:“你不相信我么?” 林秋儿急道:“奴婢不是不相信小姐,奴婢是不相信那郑贵人。” 邓绥看着林秋儿满脸焦急,目带惊恐的样子,柔声道:“你明天便过去,若是郑贵人不给你好脸色,你便告诉她,再敢欺负你,我便让皇上将她责出宫中。”唇边扬起一抹冷笑,脸色带着无比的轻蔑,正色道:“只要她被逐出宫中,就连郑统领,都将会受到牵联。这些,她恐怕比我还清楚。” 林秋儿摇头道:“若是她再打奴婢,可真会要奴婢的命了啊。” 说着,双目一红,竟要哭了出来。 邓绥眉头一皱,沉声道:“你若是害怕,我可让福安随你一起去。难道,在这宫中,别人我指使不动,就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么?” 林秋儿低着头,心中带着无比的焦急,无奈地道:“小姐都如此说了,奴婢岂有不去之理。”脸上带着无奈的委屈,哽声道:“若是过去了,郑贵人再欺负奴婢,日后小姐可便不要让我再过去了。” 邓绥微微一笑,点头道:“你放心便是,若是那郑贵人再有发疯之相,你便跑回来啊,难道她还敢追过来不成么?” 说着,轻轻地拍了拍林秋儿的肩膀,低声道:“更何况,我还会让福安随你一起过去,若是有事,不是还有福安的么?” 林秋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道:“不知小姐为何还要让奴婢过去担惊受怕,我们不与她往来,不就好了么?” 邓绥摇头道:“这是娘娘交代之事,若是不听,难道要落下抗命之柄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担忧 林秋儿沉重地点了点头,道:“奴婢明白了,明日晚膳之后,奴婢便过去。只是,奴婢不在,小姐可要早些休息,休要熬夜。” 邓绥点头安慰,道:“放心罢,还有林玲和梨花在呢,她们在宫中的时间比你长,恐也比你会侍候人。” 林秋儿黯然一笑,道:“如此说来,奴婢日后可真要好好学学了。否则,日后恐真会被别人笑话。” 邓绥抬头看了看门外,道:“那福安可曾过去御书房?”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奴婢适才交代过了,若是皇上在御书房的话,恐怕也差不多过来了罢。” 邓绥哈哈一笑,道:“今天你也累了,便回去好好休息罢。皇上过来之后,有福安在的。” 林秋儿想了想,点头道:“皇上今日心情不佳,若是过来了,小姐万万不要再惹得皇上恼怒了。” 邓绥认真地道:“你放心去休息罢,让林玲过来侍候便好。” 林秋儿想了想,朝着厢房中走去。 邓绥伸手端过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茶。 走到藤椅上,慢慢地坐了下去。 双目之中,明光顿显。 忽如屋外晴朗的夜空,睿智而深沉。 入夜已深,窗缝中不时灌入的风,带着莫名的寒意。 邓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子。 也许,皇上终日忙于朝事,这后宫之中又是风波不断,定是过于劳累。 倏然地,心中竟有一些后悔的内疚。如此深夜,皇上被郑长郡一折腾,就连晚膳都不得安宁。此时,恐怕已躺下了罢。 想了想,转身朝着房中走去。 忽地,听到开门的声音,邓绥连忙转过身子。 和帝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倦容,推门而入。 他的手中,竟拎着翠竹编制的提篮。 “皇上,奴婢担心皇上心情不佳,故而想让皇上过来邵阳殿中休息。”邓绥连忙上前,伸手接过提篮。 和帝的脸上,虽带着疲倦之色。可是那一脸的威严不减,双目之依然带着几分霸气。似乎已经沐浴过,身着宫袍,湿润的头发,简单地散扎在脑后。 和帝微微一笑,沉声道:“朕原本不想影响你休息,未曾想到你竟差福安给朕传话。”伸手轻轻地托着邓绥的下巴,笑道:“朕知道你今日心情不佳,还想着明日下朝之后,再过来看你。” 福安连忙上前,端着茶盘朝着屋中走去。 邓绥朝着福安道:“福安,夜已深了,也便休要泡茶。皇上劳累了一天,既是已沐浴过,便早点就寝罢。” 福安点了点头,躬身道:“皇上,那奴才便在外值守罢。若是有需要,便唤奴才一声。”说着,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轻轻地关上房门。 邓绥搀着和帝的手,柔声道:“皇上,时候不早,明日还要早朝。便早些歇息罢。” 和帝哈哈一笑,点头道:“原本朕心情甚是郁闷,未曾想到你竟还担心朕。”拥着邓绥的肩膀,朝着屋中走去,想了想,凑到邓绥的耳边,道:“白天之时,你让秋儿给朕带的桂枝还在。朕知道你钟喜此物,便给你带过了来了。” 邓绥点了点头,道:“奴婢已经净面过了,明日再吃罢。” 那桂枝为岭南之地产出,距离京城之地千里之遥。郡地之官进贡之时,皆是十里一置,五里一候,快马昼夜传送。故而十分难得。这桂枝味道极其鲜红嫩滑,入口即融。故而后宫之中宫人贵身多有争夺。 邓绥将和帝引到床上,脱袍上床。 赤脚轻轻都走到莲灯旁边,将壁灯灭了。乖巧地躺在和帝的身边。 和帝侧身而卧,双目中带着几分心疼,温柔而长情地看着邓绥。 邓绥见和帝面带微笑,未见心情不悦之色,柔声道:“皇上,近日以来,皆为朝事劳心。这后宫之中又不平静,真辛苦皇上了。” 眉目之间,带着无比的心疼,靠在和帝的身边,轻轻地闭上眼睛。 和帝凑到邓绥的耳边,柔声道:“绥儿,自你进宫之后,朕一直都无法时常陪在你的身边。朕对不起你。” 轻轻地贴到她的面上,在她的脸上摩挲,如同顽皮的孩童一般,任性而霸道。 “皇上,眼下那灾地都得以缓解。你也休要再如此忧心。”邓绥吸了吸鼻子,轻声道:“那郑贵人如何?” 和帝身子微微一颤,无奈地苦笑一声,道:“郑长郡自进宫之后,一直内敛低调,休要说与人争斗,纵是后宫侍女,都鲜得责骂。也不知为何,会突然这般疯癫。那郑统领得知,也是心焦不已,不知道如何是好。” 邓绥咬着嘴唇,侧身道:“皇上,娘娘还未立皇后之时,这后宫之中皆由郑贵人打理。想想这宫中贵身如此众多,也不会是简单之事。这么多年来,郑贵人一直都默默支持皇上,实是不容易。” 和帝一听,猛然一惊,疑惑地看着邓绥,道:“朕听闻,你与郑长郡极为不合。日前郑统领还与朕提过,朕近日一直忙于朝事,也未能想起。”看着邓绥面色平静,轻笑道:“凭你之性,纵是与娘娘生出不快,也断然不会与郑长郡闹出别扭。” 邓绥伸手轻轻地摸着和帝的下巴,呵呵一笑,道:“就连娘娘,也不敢跟奴婢争皇上。可是,那郑长郡敢。”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和帝深邃的眼睛,笑道:“奴婢,虽然未与郑贵人发生冲突。可是奴婢并不喜欢她。” 和帝猛然一惊,坐起身子,道:“是不是那郑长郡打了秋儿,让你怀恨在心?”眉头紧皱,无奈地道:“朕听说,你也打了凤凰殿中的娟儿了,是么?” 邓绥点了点头,笑道:“难道,她欺负到奴婢的头上了,奴婢还要忍气吞声么?” 和帝愕然地看着邓绥,沉思良久,伸手摸着邓绥的手,柔声道:“你告诉朕,你与郑长郡之间,是不是有事瞒着朕?” 邓绥微微一笑,摇头道:“奴婢才进宫多少时间,如何会与那郑贵人有事?” 看着和帝倦容遮面,轻声道:“皇上,快些歇息罢。日后等皇上空了,奴婢慢慢与皇上细说。” 和帝苦笑着摇头道:“今日,纵是朕不来这邵阳殿中,恐也难以入睡。那郑长郡之事,若是不能妥善处理,必将影响到郑统领。此时郑长郡发疯之事,已闹得后宫之中人心惶惶,朕也不知道要作何处理。” 邓绥轻声道:“皇上,若是郑贵人在宫中出了事情,是不是会影响到郑统领?” 和帝沉思,道:“若是她安于后宫,纵是身体抱恙也还过得去。可若是日后病情严重,闹出事情来,定是会影响郑统领的。” 邓绥咬着嘴唇,想了想,坐起身子,沉声道:“皇上为何不将郑贵人送出宫外,郑府在郡国之地,定有府邸归属之所。若是留得郑长郡在宫中,若是真出了差池,连累了郑统领,皇上痛失爱将不说,这后宫之地,一旦出了人命,定会闹得天下皆知,民心惶恐。” 看着和帝眉头紧锁,邓绥柔声道:“皇上出宫之时,听到民间传闻还少么?” 和帝深深地吸了口气,黯然道:“历朝之中,未有将贵身贬为庶民之例。若是将郑长郡贬出宫中,郑统领又该如何安排?”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宠溺无度 “若是贬出宫中,那定是辱皇亵尊之罪。眼下郑贵人未曾祸乱后宫,也未给后宫造成麻烦。她既是怪病缠身,便让郑统领送出宫中,求医问药。那郑统领之权,也断然不会有丝毫影响啊。” 邓绥伸手轻轻地抚着和帝的后背,笑道:“如此,不但是保得了郑贵人性命,还能保得了郑统领。难道,皇上还担心郑统领心存不甘么?” 和帝轻轻地拉着邓绥的手,沉声道:“绥儿,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前朝文武朝臣,多半随之窦氏之势被革职处罚。郑氏一直为朕忠心耿耿,你容朕多想几日。只等与郑统领商量出了结果,再作定夺罢。” 邓绥目光一黯,柳眉高高皱起,冷冷一笑,道:“皇上,难道奴婢之言,此时皇上也不听了么?” 脸上带着委屈之色,摇头道:“奴婢只是担心,日后那郑长郡借口发疯,害了奴婢。” 和帝吃惊地看着邓绥,急道:“你放心便是,郑长郡也未曾如传言那般可怕。恐是今日睡眠不佳,加之噩梦不断,才会造成心智失衡。日后有宫中太医调养,定会恢复。” 看着邓绥面色不悦,柔声道:“朕定会派人值守,让郑长郡不会踏出凤凰殿半步。” 邓绥目光一冷,伸手推开和帝的手,沉声道:“皇上,你可知道奴婢为何进宫之时,便对皇上说过,奴婢进宫,不为贵位之身,也不为名分之权。只要能侍候皇上,便已经足够了。可是眼下,纵是奴婢愿意永世为美人之身,身在这后宫之中恐怕也断然不得安宁。” 和帝伸手搂着邓绥的肩膀,笑道:“绥儿,休要任性。纵是要将郑长郡送出宫外,也要容朕与郑统领和朝官商量。若是她有不妥之处,也断不能依性为之。” 邓绥目光一冷,冷冷地看着和帝,笑道:“皇上,奴婢便问你一句,绥儿之言,皇上听还是不听?” 和帝看着邓绥坚决的眼神,猛地一咬牙,道:“朕说过,只要你开心,朕都依你。” 邓绥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紧紧地搂着和帝的脖子,轻声道:“皇上,奴婢要你记住。不管奴婢做什么,都是为了皇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哽声道:“断然不会是奴婢私心之举,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和帝点了点头,笑道:“纵是你为了自己一人之私,那又如何?”双目之中,带着几分威严的霸道,柔声道:“朕历经万苦,费尽心思的从太后手中夺回朝权,便是要让你在宫中高枕无忧,随心所欲。” “朕的天下,都是你的。” 轻轻地将邓绥放到床上,柔声道:“朕十年前便说过,以后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你。” 邓绥紧紧地咬着嘴唇,拼命地点了点头。她知道,从十年前她将她推落深湖之日起,他便是她今生的宿梦。 温热的泪水,顺着太阳穴,滴落枕间。她的脸上,带着舒心的微笑。那泪水,就像是心中的暖流一般,不断的从双眼之中涌出,再涌出。也许,他不是史上最年轻的霸主,却是最有能力的君王。在他的身上,集忠孝仁义广博为一身。 继位四年多,虽然是如此的年轻,却拥有老练沉稳的君主之霸气。对邓绥的霸气宠溺,无惧于天下驳论之德。他忧心于天下,便是想给她打下一个祥和平静的江山。 和帝侧身躺在她的身边,厚实的唇,轻轻地抹去邓绥脸上的泪水。 心中的焦虑,慢慢平静之后。在那酒劲之下,只是转眼的功夫,邓绥的呼吸变得平静而均匀。 和帝在她的耳边轻声道:“绥儿,你睡了?” 邓绥的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翻过身子,蜷在和帝的怀中,沉沉地睡去。 和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清晨的阳光,从天窗的缝隙中射了进来,落在遮光垂帘上。 邓绥慢慢地睁开眼睛,忽地心中猛然动,翻身坐起身子。 绣床之上,她的身边早已经空无一人。 伸手摸了摸身边的锦被,似乎还有些温度。 邓绥伸手拍了拍脑袋,暗道该死。 和帝在邵阳殿中留寝,自己却总是不长记性,睡得如此之沉。自进宫以来,侍寝之时,竟从未能提早醒来,侍候皇上净面穿衣。 门外的林秋儿轻轻地走了进来,走到床边,轻笑道:“小姐,皇上离开之时交代过,让奴婢等休要打扰小姐休息。故而奴婢也不敢唤醒小姐。” 邓绥翻身下床,苦笑道:“日后你可要长点记性,若是皇上留寝之时,定要唤我起来。皇上眼下一直忙于朝事,我竟如此昏睡,如何好意思说侍候皇上呢。” 林秋儿帮邓绥换上衣裙,朝着门外走去。 邓绥忽地想起,也不知过了一夜,那郑长郡如何了。 想了想,朝着林秋儿道:“秋儿,此时也不知那郑贵人如何,不如你过去看看罢。” 林秋儿给邓绥梳着头,点了点头,道:“小姐放心,奴婢侍候好小姐之后,便过去看看。” 邓绥站起身子,急道:“你先过去看看罢,此时正是早膳之时,恐怕那凤凰殿中也无事。” 林秋儿想了想,放下手中的银梳子,朝着门外道:“梨花,你过来侍候美人梳头罢。” 门外的宫女应声进来,恭敬地道:“秋儿姐,你放心去罢。美人有奴婢侍候呢。那福安前去取食,恐怕也快回来了。” 林秋儿想了想,凑到邓绥的耳边,轻声道:“小姐,若是郑贵人知道了皇上昨夜留寝邵阳殿,恐怕心中又要气急发作了。” 邓绥微微笑,道:“你过去之后,便看看郑贵人气色如何。若是正常无事,也便罢了。”扭头轻轻地看着林秋儿,目光轻动,笑道:“若是气色不佳,未能睡好的话,你便让她知道,皇上留寝邵阳殿中。” 林秋儿吃惊地看着邓绥,急道:“小姐,你这不是存心要气郑贵人么?” 邓绥眉头一皱,怒道:“若是她不发疯,也无需你到凤凰殿中值守了。” 林秋儿紧张地看着邓绥,无奈地长叹一声,苦笑道:“也罢,奴婢便过去了。” 咬了咬牙,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青衣宫女小心翼翼地梳着邓绥的头发,面色严肃谨慎。双目之中似乎带着几分畏惧之色。 邓绥微微一笑,柔声道:“梨花,你进宫多久了?” 宫女答道:“回美人,奴婢进宫两年多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盘着头发。 邓绥看着铜镜之中面色紧张的宫女,道:“当日,你们随使官前往储秀宫之时,我便见你面色善和,恐是性格内向胆小。既已随我数月之多,为何还对我如此惧怕?” 平日之下,邓绥从未责罚过下人。虽偶有对林秋儿厉言相加,可是也是因林秋儿口无遮拦,说话不分轻重。 此时,见宫女面带紧张,邓绥的心中一阵奇怪。这宫女,在自己的身边,竟会如此紧张? 宫女垂首,恭敬地道:“美人,奴婢自小便在民间长大,见过世面甚少。那民府之地,皆是清苦穷困之身,故而奴婢进宫之后,便胆小怕事,平日也不敢多与人接触。” 头发盘好,邓绥慢慢地站起身子,扭头朝着宫女,笑道:“梨花,你若是有心事,便可与我说说。日后在这宫中,若是无甚大事,恐怕你等都得一直都随我。”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凶煞之身 宫女点头道:“美人能收纳奴婢,奴婢心中甚是感激。平日那林玲姐也经常说起,若非美人进宫,奴婢等恐怕便要一辈子落身选侍宫。” 轻轻地抬起头,双目中带着几分畏惧之色,颤声道:“美人如此善待奴婢,奴婢怎会有心事呢。” 邓绥微微一笑,道:“你既不想说,那我也便不问了。” 那宫女说话之时,神情甚是紧张,纵是努力控制,身体竟在瑟瑟发抖。若非心中带着莫大的恐惧,断然不会如此。邓绥见宫女目带惊恐,只担心若是问的多了,反倒让宫女不安,也便不在作问,朝着桌边走去,坐到凳子上。 宫女一见,连忙急步走到邓绥的身边,咬了咬嘴唇,低声道:“美人休要生气,奴婢若是说了,担心美人不开心。” 邓绥吃惊地看着宫女,微笑道:“你但说无妨,你未见那秋儿平日与我,何话都可以随心而说。你与秋儿同身侍候于我,还有何话不能说的。” 宫女沉思片刻,深深地吸取了一口气,凑到邓绥的耳边,轻声道:“美人,奴婢日前去御膳房之时,听到娘娘身边的绫儿,与宫中采人说美人是凶煞之身。” 邓绥眉头一皱,呵呵一笑,道:“何为凶煞之身?” 宫女见邓绥脸上竟无丝毫生气之意,脸上带着意外的吃惊之色,道:“凶煞之身,便是说美人命硬心狠。与美人近身之人,非伤即死。” 抬头朝着门口看了看,低声道:“那绫儿说过之后,还不到三日,郑贵人便发疯了。后来奴婢到御膳房之时,听到绫儿与采女说,郑贵人不知死活,竟敢冲撞了美人,定是遭了抱应。那宫中采女,皆信了绫儿的话了。说是与美人接触之人,定无善终之时。” 邓绥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所以,你也便信那所谓的凶煞之说了么?”站起身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笑道:“原本以为,秋儿平日嘴碎,经常口出胡言。如此看来,与那绫儿一比,秋儿也算是厚实之人了。” 宫女连忙道:“美人,奴婢适才说的,万万不可让绫儿姐知道。数日以来,奴婢心中一直担忧,不敢与美人说。” 邓绥伸手拍了拍宫女的肩膀,笑道:“无稽之谈,听听也便罢了,休要理会便是。” 宫女吃惊地看着邓绥,双目中带着无尽的疑惑,急道:“美人便也随她去了么?” 原本以为,邓绥听到那污蔑之言,定会恼怒成羞。未曾想到,竟是如此的轻描淡写,就好似那谣言与她无关一般。 邓绥点了点头,笑道:“无妨,日后你们若是听到谣言之说,也便休要理会。这宫中有不少唯恐天下不乱之人,虽并非一定是居心叵测之辈,也难保会利用你们的善心,散播谣言罢。” 宫女紧张地咽下一口气,点了点头,谨慎地看了邓绥一眼,垂首道:“奴婢记住了,原本多日以来,想告诉美人,又担心美人听了不高兴。不说罢,奴婢身为邵阳殿中人,不甘有外人在背后胡说八道。” 邓绥俯身朝着宫女道:“梨花,你对我心存畏惧,也信那绫儿所说么?” 宫女咬了咬嘴唇,低声道:“美人恕罪,奴婢自小便胆小怕人。纵是见了生人,也会脸红心跳。听到传闻之时,奴婢果真是害怕。”紧张地咽了一口气,道:“奴婢本就是草菅之命,能有幸侍候美人,也便是奴婢的福分了。” 邓绥哈哈一笑,道:“放心罢,我断不会是绫儿所说那般可怕。若是如此,恐怕我也断然不能进得宫中的。” 那福安取回早膳,宫女连忙与福安一起,将膳食取出,侍候邓绥用膳。 话说那林秋儿出了邵阳殿,心中带着几分焦急,朝着凤凰殿中急步而去。 心中一阵害怕,日前自己在御书房中,冲撞了郑贵人,惹得那郑贵人动手打了自己。就连林秋儿也想不到,邓绥会如此刚烈,竟将凤凰殿上的娟儿赏了两个耳光。想来,如此回敬之下,那郑长郡定会恼羞成怒。 若非如此,为何会在宫中四年之多,从未发生任何事故。偏偏在邓绥进宫之后,便风波不断。 眼下自己如此过去,若是郑长郡借口将自己暴打一顿,恐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到了凤凰殿门口,忽地想到邓绥的话。看邓绥的样子,似乎是一副胸有成竹之相,若是心中无把握,断然不会让林秋儿冒这个险。 林秋儿自小便随身邓绥,深知邓绥脾性。若是真有危险之事,邓绥情愿自己前去,也断然不会让林秋儿受了委屈。 想了想,林秋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殿中走去。 此时正值早膳之时,凤凰殿中原本便鲜见活跃热闹之相。平日里,就连下人之间谈笑嘻戏之声都鲜得听见。 林秋儿进来之时,竟未见人影。只有寿安一人,靠在门前无精打采地低着头,似在打盹。 林秋儿轻轻地咳了一声,朝着寿安走去。 寿安正在瞌睡,忽地听到人声,连忙站直身子,看到林秋儿前来,连忙上前,轻声道:“秋儿姐,你如何过来了?” 伸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 林秋儿见寿安满脸倦容,轻声道:“我家小姐担心贵人,便让我过来看看。”凑到寿安的耳边,低声道:“贵人此时可还好?” 寿安点了点头,道:“昨夜皇上和娘娘离开之后,贵人便睡下了。我与夜临守了一夜,未想到贵人竟睡得十分安稳。一夜都不曾醒来,今日一早,精神也甚好。” 林秋儿伸手拍了拍胸口,笑道:“适才过来之时,我还担心贵人会如昨晚一般。昨晚送娟儿过来之时,可真真把我吓死了。” 寿安苦笑着摇头,道:“我与夜临守到天亮之时,此时困得不行。本想回去休息,又担心贵人身边无人,贵人让夜临她们回房休息,我便在此等候贵人差遣。”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小姐让我过来看看,不如,你进去通报一声罢。” 寿安点了点头,道:“你先在此等候,贵人情绪刚刚恢复,若是不想见人,你也便休要打扰。” 林秋儿轻声道:“你去通报一声,若是贵人不想见人,我回去便好。” 寿安刚刚转身,便听到屋中传来郑长郡沙哑的声音,道:“是秋儿么,进来罢。” 林秋儿身子一抖,脸上带着几分紧张,连忙道:“贵人,是奴婢。” 双手拎着裙摆,急急地朝着屋中走去。 进得屋中,只见郑长郡坐在窗边的藤椅上。面色虽带着几分苍白,可是异常平静,看不出任何不适之样。 林秋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郑长郡的身边,跪地道:“奴婢,见过贵人。” 郑长郡呵呵一笑,摇头道:“免礼罢,你当日在御书房之时,都敢直言顶撞本宫,此时如何这般有礼了?” 林秋儿一听,心中猛然地一沉,急道:“奴婢当日有眼无珠,冲撞了贵人。还望贵人大人大量,休要与奴婢计较。” 咬着嘴唇站起身子,垂首恭敬地站在郑长郡身侧。 郑长郡的脸上,带着几分轻蔑,沉声道:“你坐罢,也难得邓绥还有心,差你过来看看本宫。”说着,俯过身子,朝着林秋儿,道:“她是不是让你过来看看,本宫死了没有?” 第一百三十九章 敬茶 林秋儿身子一软,通的一声,跪了下去,颤声道:“贵人,我家小姐真是担心贵人身体,故而差奴婢过来看看身体如何。” 那门外的寿安一听,脸都吓得变色,浑身发出一阵颤抖,一时间不知所措。 听郑长郡之言,与那邓绥的隔阂越发厉害。按理来说,邓绥能差林秋儿过来,便也是想缓和一下关系。如此看来,这郑长郡对邓绥依然怀恨在心。 郑长郡哈哈一笑,慢慢地站起身子,走到林秋儿的身边,弯腰拉着林秋儿的手,凑林秋儿的耳边,柔声道:“秋儿,休要害怕。本宫无事,若是本宫真的有事,绥儿也断然不会差你过来的。” 原本林秋儿见郑长郡伸手搀自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毛孔倒竖,脸上带着无比的惊恐。此时听到郑长郡之言,心中猛然一沉,颤声道:“贵人,饶命。” 林秋儿昨夜送娟儿过了来之时,正是郑长郡朝着太医咆哮怒吼之时。那面容狰狞可怕,真的如同疯子一般,让人近身不得。那黄太医原本想上前把脉,都被郑长郡一巴掌掀得后退数步,差点摔倒在地。 郑长郡微微一笑,道:“你放心罢,本宫不会打你。” 说着,朝着门口道:“寿安,不知给客人上茶么?” 伸手指了指前面的凳子,柔声道:“你坐下罢。” 林秋儿连忙摇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就喜欢站着。” 郑长郡目光一冷,厉声道:“本宫让你坐,你便坐。” 林秋儿连忙走到凳子边上,面带惶恐地坐了下去,浑身发出一阵颤抖。 寿安连忙上前,端上茶盘,给林秋儿倒了一杯水。 郑长郡见寿安面带焦色,冷冷一笑,道:“秋儿,本宫听说,那林总管私下对邵阳殿甚是照顾,就连那岭南进贡的桂枝,都给邵阳殿私藏一些,是么?” 林秋儿咬着嘴唇,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头不敢说话。 郑长郡眉头一皱,朝着寿安道:“寿安,你此时便过去,与那林总管说,本宫想吃桂枝了,让他给凤凰殿中取些过来。若是他敢说没有,本宫一把火烧了那御膳房。” 寿安正在惶恐之时,听到郑长郡之言,心中如释重负,连忙道:“奴才这就前去。”说着,转身急急地朝着门外走去。 刚刚走出房门,忽地想到夜临和娟儿还在休息,转身走到门口,恭敬地道:“贵人,奴才前去唤娟儿起来,否则奴才不在,贵人也无人使唤。” 郑长郡冷冷一笑,道:“本宫在凤凰殿中四年,何时需要人侍候了?你前往御膳房中寻林总管便好,那夜临和娟儿昨夜似一夜未睡,便让她们好好休息罢。” 寿安点了点头,急急地转身朝着院外跑去。 看着寿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郑长郡慢慢地站起身子,走到林秋儿的身边,柔声道:“秋儿,若是本宫日前打了你,让你心存怨恨的话,本宫现在给你陪不是。” 说着,端着茶杯,朝着林秋儿躬身,道:“秋儿,便休要与本宫计较。” 林秋儿吃惊地看着郑长郡,双目圆瞪,颤声道:“奴婢,奴婢不敢。” 看着郑长郡双目之中带着血丝,心中猛然一颤,起身伸手接过茶杯,哽声道:“贵人休要如此,奴婢真要被你吓死了。” 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心中猛然一沉。难道,这茶中有毒么? 郑长郡微微一笑,低声道:“此时,屋中也无外人。”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道:“绥儿让你过来,可是有事交代?” 看着林秋儿面色苍白,端着茶杯的手发出猛烈的颤抖,眉头一皱,低声道:“难道,你是怕那茶中有毒么?” 林秋儿摇头道:“奴婢,奴婢不想喝茶。” 郑长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端过林秋儿手中的茶水,笑道:“放心罢,本宫不会害你的。” 说着,仰头喝下杯中茶水,将茶杯放到托盘上。 林秋儿见郑长郡面色不像是思维混乱之样,深深地吸了一口起,谨慎地道:“贵人,你没事罢。” 郑长郡点了点头,道:“我让寿安离开,便是让你放心说话。你若是不说,稍后夜临她们过来了,恐也不方便。” 林秋儿低头想了想,过来之时,邓绥也不曾有过交代。只是让她过来看看,这郑长郡情况如何。 忽地,想到邓绥说的,若是郑长郡面色不佳,便将皇上留寝之事说了出来。轻轻地抬头,看着郑长郡面色平静,除了双目之中带着几分微红之外,竟看不出是喜是悲。 郑长郡见林秋儿神情恍惚,双目中似带着几分焦急,微微笑,道:“昨晚,邓美人可曾见过皇上了?”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回贵人,昨晚皇上在邵阳殿中留寝的。” 郑长郡身子一抖,眉头一皱,冷笑道:“这么说,皇上昨晚从凤凰殿出去之后,便去邵阳殿了么?” 林秋儿摇头道:“好像,皇上回御书房了。是我家小姐让人去唤皇上过来的,小姐说是与皇上有事交代。” “邓绥果然是有心计之人,皇上被本宫折腾成那样,竟还有心思前往邵阳殿中留寝。”唇边扬起一丝轻蔑的冷笑,伸手拎过茶壶,倒了一杯茶水,朝着林秋儿道:“秋儿,喝茶罢。放心,茶水无毒。” 林秋儿摇了摇头,惊恐地看着郑长郡,道:“多谢贵人,奴婢不想喝茶。” 她见郑长郡一直让自己喝茶,心中一急,那茶若是无问题,郑长郡如何突然之间变得如此热心随和,还一直让自己喝茶? 看着郑长郡面带微笑,双目之中似乎带着深邃的冷笑,林秋儿只感觉后脑勺一阵酥麻,颤声道:“贵人,小姐让奴婢告诉你。若是再敢欺负邵阳殿中人,美人便让皇上将贵人责出宫中,到时候,恐怕郑统领,也会受之牵连。” 紧紧地咬着牙齿,强忍住双目中的泪水,抬头看着郑长郡,道:“奴婢也只是下人,贵人如何要如此对奴婢?” 郑长郡身子一动,脸上闪过一丝惊色,冷冷一笑,道:“邓绥,果真如此说过么?” 林秋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是的,我家小姐素来待人温和,从未与人争强斗狠。上次若非郑贵人动手打了奴婢,小姐也断然不会打娟儿的。” 郑长郡眉头轻皱,忽地哈哈一笑,道:“适才,本宫不是给你赔罪了么?” 林秋儿见郑长郡面色缓和,竟未有丝毫动怒之色,心中的紧张慢慢松弛下来。如此看来,这个郑长郡果然忌讳邓绥。若是不将邓绥放在眼中,心无忌讳的话,恐怕此时那巴掌早就过来了。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贵人,小姐自进宫以来,一直为人低调。纵是皇上钟喜,也从未有过张扬猖狂之举。认识贵人之后,对贵人也极其敬重,私下也从未有过不尊之举。今日让奴婢过来,也便是让奴婢看看贵人身体如何。小姐,也是关心贵人呐。” 郑长郡脸上带着几分失落之色,双目一黯,苦笑着轻叹一声,道:“既是如此,日后本宫也便不会再难为绥儿了。想来也是本宫不对,若是本宫不想尽办法接近皇上,那绥儿也不会如此对本宫心存芥蒂罢。” 林秋儿一听,点了点头,道:“贵人说的极是,小姐也希望贵人能在宫中平安无事。同为宫中贵身,若是能和平相处,共同侍候皇上,也便天下太平了。” 第一百四十章 昏厥 郑长郡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走到林秋儿的身边,伸手拎起茶壶,到了一杯茶水,递给林秋儿,轻声道:“秋儿,本宫在此给你陪不是了。” 林秋儿连忙站起来,伸手接过茶杯,紧张地道:“贵人休要如此,折煞奴婢了。” 郑长郡面色端重,认真地看着林秋儿,苦笑道:“你若是不记恨本宫,便接受本宫的赔礼罢。” 林秋儿想了想,咬了咬牙,仰头喝下杯中茶水。 “不愧是邵阳殿中人,性格刚烈直爽。”郑长郡呵呵一笑,放下茶壶,朝着林秋儿道:“那茶水味道如何?” 林秋儿舔了舔嘴唇,只感觉那茶水味道清淡,喝下之后,喉咙之处竟有甜甜的回味。点头称赞道:“果然是好茶,奴婢从未喝过如此甘甜之茶呢。” 郑长郡的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放下茶壶,走到藤椅上坐下,轻声道:“本宫学习了这冲泡之法,原本是想给皇上喝的。未曾想到,那天被你一折腾,就连皇上都无此口福。所以,你是第一个,恐怕也是最后一个能喝到本宫泡的茶水之人。” 林秋儿努力地挤吃一丝微笑,轻声道:“多谢贵人抬爱,奴婢受宠若惊。” 心中想着郑长郡的话,忽地猛然一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这郑长郡是何意思? 瞬间便感觉喉咙之中,那一股甘甜似乎越来越浓。心中一阵惊恐。这春茶本就味道极苦,喝下之后也断然不会如此回甘。 轻轻地抬头,朝着郑长郡看去,却见郑长郡面色平静,微笑着看着自己。 难道,那茶水? 林秋儿紧张地咽下一口气,急道:“贵人适才,是何意思?” 郑长郡微微一笑,道:“恐怕,从今往后,本宫也不能在宫中泡茶了罢。” 林秋儿突然想来,何绫儿说过郑长郡身后是长秋寺。那郑麟统领着皇宫之中重兵之权。郑长郡适才所言,那茶是是要给皇上喝的,难道,是自己当晚过去影响了郑长郡谋君的计划么? 忽地想到当晚在御书房中,郑长郡见到自己时,脸上似乎带着几分杀气,怪不得竟敢当着皇上的面,出手打自己。想来,定是郑氏之人,想谋害皇上。凭郑麟统领皇宫之权,若是取得皇帝性命,弑君篡位必是轻而易举之事。 林秋儿突然感觉到,肠胃之中,似有一股清凉慢慢地扩散开去。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迅速地涌了上来,林秋儿站起身子,颤声道:“贵人,那茶水是不是有毒?” 说着,伸手捂着腹部,哽声道:“奴婢从未有过害人之心,贵人如何要如此对奴婢?” 心中一阵焦急,竟然感觉到四肢已经开始发麻。 郑长郡吃惊地看着林秋儿,道:“秋儿,你怎么了?” 只见那林秋儿的脸上,瞬间的功夫,便是苍白如纸。额头之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地冒了出来,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郑长郡双目之中带着极度的惊恐,颤声道:“秋儿,你是不是不舒服?” 林秋儿咬着嘴唇,吃力地道:“贵人,你好狠毒。” 咬着牙齿,吃力地朝着门外跑去。 寿安刚刚走到门口,手中拎着竹篮。未曾进门,便与林秋儿撞了个满怀。 那提篮落地,篮中的桂枝散落开来,滚落一地。 寿安见林秋儿面色苍白,吃惊地道:“秋儿姐,发生何事了?” 林秋儿只感觉双脚发麻,如同被抽干血一般的酥软无力。心中想着定是那毒已经扩散开去,自己必死无疑。 吃力地朝着寿安道:“寿安,快救我,贵人要杀我。” 寿安惊恐地看了看藤椅上一脸惊诧的郑长郡,又看了看面无人色的林秋儿,急道:“发生何事了?” 连忙上前,伸手将林秋儿搀起。 林秋儿扭头看了看郑长郡,发现那郑长郡竟面色冷漠,双目中带着锋利的寒光,冷冷地看着自己。 心中一急,推开寿安,道:“贵人要杀了奴婢。” 咬牙拼命地朝着屋外跑去。 怎知一脚踩到那地上的桂枝之上,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竟晕了过去。 厢房之中的宫女听到争吵之声,连忙冲了出来。 看着地上散落的桂枝,和面色苍白无血的昏迷不醒的林秋儿,娟儿吃惊地道:“寿安,秋儿怎么了?” 郑长郡慢慢地站起身子,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道:“你们休要着急,这秋儿恐是对本宫心存忌惮,故而过于紧张。” 那林秋儿进宫之后,遇事便昏迷过去。就连郑长郡此时也是见惯不惊,在那御书房之时也是这般,那一巴掌都不曾用力,竟将她给打得晕了过去。 娟儿连忙跑到林秋儿的的身边,伸手摸着林秋儿的鼻翼,急道:“贵人,这秋儿似乎没了呼吸。” 寿安一听,连忙走了过去,两人将林秋儿架起,朝着郑长郡道:“贵人,此时该怎么办?” 郑长郡眉头一皱,疑惑地看着双目紧闭的林秋儿,咬牙道:“难道,她真的有事?” 说着,紧步上前,伸手在林秋儿的脖间轻试片刻,仰头发出一声轻叹,道:“这丫头果然是添乱之人,夜临,你们速速将秋儿送到药膳司罢。恐是惊吓过度,乱了心智罢。” 那林秋儿不但四肢冰凉,就连呼吸都感觉不到。 夜临一听,连忙走过去,朝着娟儿道:“娟儿姐,你在此照顾贵人,我与寿安过去便好。”说着,左右架着林秋儿,朝着院外走去。 娟儿吃惊地看着二人架着林秋儿急急而去,脸上带着惊恐之色,颤声道:“贵人,发生何事了。这一大清早,秋儿过来何事?” 郑长郡冷冷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恐怕,是昨晚皇上在邵阳殿中留寝,那邓绥担心本宫不知道,特意让秋儿过来告诉本宫一声罢。” 紧紧地咬着牙齿,走到藤椅上坐下,伸手端过茶杯,喝了一口茶,冷声道:“林秋儿果然是唯恐天下不乱之人,只要她一晕,本宫定无好事。” 娟儿急道:“贵人,眼下不知秋儿情况如何,要不要让奴婢过去邵阳殿中通报一声。若是秋儿真的出了事情,恐怕贵人真有口难言了。” 郑长郡低头沉思,道:“也罢,那林秋儿喝了茶水之后,便一副失魂落魄之样。”目光如刀,冷冷地看着娟儿,道:“你看看本宫的样子,像是会在茶中下毒,取人性命么?” 娟儿惊恐地看了看郑长郡,摇头道:“贵人,贵人断然不是那种人。” 郑长郡嘿嘿一笑,伸手拨弄着茶杯,无奈地道:“昨晚本宫将黄太医责骂一顿,皇上本就心情不佳。今日这秋儿一闹,恐怕我这凤凰殿日后更是无人走动了。这冷宫之名,果然是名副其实了。” 娟儿紧紧地抓着裙角,想了想,低声道:“贵人,此时秋儿已被送往药膳司。真的不用给邓美人通报么?” 郑长郡目光一冷,怒道:“难道,你们竟如此惧怕邓绥么?她不过是美人之身,纵是皇上宠溺,她在本宫的身边依然是侍女之辈。” 双目之中带着极度的愤怒,逼视着娟儿,道:“纵是那林秋儿死在宫中,也断然不会连累于你。为何你如此害怕?” 娟儿身子一抖,跪地道:“贵人息怒,奴婢只是担心若是秋儿有个三长两短,加之又是在凤凰中出事。若是能早些通报给邓美人,日后也好有个说辞。” 第一百四十一章 自惊 郑长郡伸手拎起茶壶,发现那壶中茶水已空。 目光一寒,重重地将茶壶放下,冷声道:“还不快给本宫泡茶?” 娟儿连忙站起来,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跑到桌边,端过茶盘朝着屋中走去。 郑长郡闭上眼睛,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失落,无力地靠在藤椅上。 那林秋儿,到底是何居心。为何次次见到自己就晕倒得恰如其分? 眼下,那中秋赏月之宴迫在眉睫。若是让皇上有知,必然龙颜大怒。庆功之宴,最为忌讳的便是宫中生出风波乱子。庆功之喜,若是被影响,预示不吉之兆。眼下林秋儿动静如此之大,想瞒过皇上,恐也是不可能了。 郑长郡吃力地站起来身子,忽地感觉腹中一阵酸反。 伸手捂着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趴在桌上。 娟儿端着茶盘出来,看到郑长郡趴在桌边,脸上带着痛苦之色。急步跑来过来,放下茶盘,搀着郑长郡的手,惊恐地道:“贵人,可是感觉不适?” 郑长郡强忍着胸中的翻腾,死死地咬着嘴唇。良久,那酸反之相逐渐压下,郑长郡的面颊之上,涨得通红。目中含泪,两眼甚是血红。 仰头长叹一声,朝着娟儿道:“本宫无事,你过去看看那秋儿如何。若是有事,速速回报。” 娟儿急道:“贵人如此,奴婢怎敢离去,不如贵人先在此等候,奴婢前去传唤轿官,一起到药膳司让太医诊治罢。” 郑长郡目光一冷,摇了摇头,沉声道:“本宫无事,恐是一时气急,才会如此罢。也不知那秋儿如何了,若是真如你所说,林秋儿死在宫中,本宫纵是有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娟儿低头沉思,道:“贵人休要着急,容奴婢去看看再说。” 说着,将郑长郡搀到卧榻上坐下,道:“贵人,休要动气,奴婢这就前去。”脸上带着几分忧郁,轻声道:“贵人,邓美人那边,真不需要通报么?” 郑长郡点了点头,道:“先不要惊动邓绥,看看秋儿情况再说罢。若是那秋儿无事,也便休要惊动邓绥,若是闹出太大的动静,定又惊动皇上。” 娟儿点了点头,道:“贵人安心休息,奴婢过去看看便回。” 说着,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朝着门外跑去。 出了院门,娟儿心中一阵疑惑。 那林秋儿前一段时日才在御书房中被郑长郡赏了耳光,连累了自己都挨打。原本便知道郑长郡情绪不稳,这一大清早的,如何会到凤凰殿中生出如此乱子。 那药膳司的距离比邵阳殿要远些,娟儿想了想,朝着邵阳殿中跑去。 眼下,也不知那林秋儿情况如何。万一郑贵人心存怨恨,真的想置林秋儿于死地,等林秋儿出事之后再通报邓绥,恐怕也晚了。到时候皇上降罪,恐怕凤凰殿中无人能幸免。不如先往邵阳殿中去,报知邓绥,再去药膳司中查看林秋儿情况。 刚到邵阳殿院外,便听到院中一阵嘈杂之声。 娟儿一听,心中暗道不妙,难道是那邓绥知道了林秋儿出事了么?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院门跑去,远远地便见寿安和福安在院门说话。 娟儿一见,连忙跑到二人身边,急道:“寿安,那秋儿姐如何?” 寿安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那秋儿以为贵人在茶水中下毒,恐是见了贵人,精神过度紧张,故而身体抽搐,加之心中害怕便昏了过去。” 娟儿急道:“那此时秋儿无事罢?” 福安低声道:“郑贵人那茶水无毒,是秋儿自己吓自己,还真把自己吓坏了。”说着,凑到娟儿的耳边,低声道:“秋儿眼下四肢麻木,站都站不起来。若非林太医告知是因为过度紧张所致,恐怕秋儿固执地认定那茶中有毒,真真能把自己吓死。” 娟儿眉头一皱,推开福安,道:“你们尽讲些无用的,我自己去看。” 说着,朝着屋中跑去。 屋中,邓绥坐在藤椅上,面色阴沉,带着愤怒之色。黄太医躬身在在卧榻边上,几个宫女也是面带惊恐,唯诺地垂首而立。 那林秋儿躺在卧榻上,十指和脚背之上都扎满了银针。似乎真的吓得不轻,脸上依然带着泪花,面色煞白。 娟儿连忙上前,朝着邓绥躬身道:“奴婢,见过美人。贵人担心秋儿姐,便差奴婢过来看看。” 邓绥的脸上,带着几分愤怒,沉声道:“这秋儿无事,你也休要着急。一会便回去告诉郑贵人,秋儿胆小无能,让贵人操心了。” 扭头冷冷地朝着林秋儿道:“我还以为,你进宫一段时间,恐也懂些规矩。只是让你过去看看贵人的情况,你竟给我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咬着牙齿走到林秋儿的身边,俯身道:“你偏偏要说是郑贵人在茶中下毒,想害你性命。那郑贵人若是想要你的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何需浪费她一杯好茶?” 林秋儿颤声道:“小姐,奴婢从未见过贵人如此随和。竟不将奴婢当成下人,赐坐之后还一直让奴婢喝茶。怎成想,奴婢自小胆小怕事,一时紧张,便闹出如此笑话。” 娟儿连忙道:“秋儿姐,只要你没事,便好了。若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恐怕贵人满身的嘴,也说不清楚了。” 说着,转身朝着邓绥躬身,道:“既然秋儿姐无事,奴婢便回去通报一声,以免贵人担心。” 邓绥眉头一皱,冷冷地看了娟儿一眼,冷笑道:“贵人将秋儿吓成这个样子。虽然并非她存心之举,可是秋儿也是因她才被吓坏了。你回去告诉郑贵人,以后那凤凰殿我也不会过去了。这邵阳殿中,也不欢迎凤凰殿上任何人。” 冷冷地抬手,指着门外,沉声道:“走。” 娟儿躬身道:“奴婢,奴婢回去了。”转身体急急地朝着门外跑去。 邓绥冷声道:“眼下不日便是中秋之宴,纵是胡闹也要分分时间。若是扰了宫中宴会,我看那郑贵人是自寻死路。” 娟儿一听,也不敢回头,低头朝着外面走去。 看着娟儿急急地离去,邓绥朝着宫女道:“此时无事,你们也休要添乱,都出去罢。” 等宫女退了出去,邓绥朝着黄太医道:“黄大人,这秋儿怎么样?” 眼见那手足之上扎满了银针,如受大刑一般,让人视之甚是恐怖。 黄太医低声道:“美人,休要担心。这秋儿是受了惊吓,加之过于紧张,气血受阻才会导致四肢麻木没了知觉。下官以银针刺激穴道脉络,疏通之后,便无事了。” 说着,走到林秋儿的身边,伸手轻轻地捻动银针。 林秋儿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异常痛苦。 黄太医看着林秋儿面带痛苦,微微一笑,道:“此时,可能感觉到奇酸之感?”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手足之上,甚是酸软。奴婢手脚好像也能动了。” 黄太医点了点头,捻动银针,慢慢地将银针拔出。 只等手足之上的银针除下,黄太医道:“你可以起来走动走动,也好活动一筋骨。” 林秋儿迟疑地看了看邓绥,咬牙慢慢地坐起身子。 下了卧榻,双脚跺了几下,脸上带着惊喜之色,激动地道:“奴婢,没事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反击 邓绥冷冷地看着林秋儿,怒道:“休要说话。”起身朝着黄太医恭敬地道:“黄大人,有劳了。” 黄太医收拾好药箱,朝着林秋儿道:“日后,休要过度紧张。今日还算幸运,若是惊吓过度,自己过于紧张的话,恐会导致心脏无力。” 林秋儿点了点头,不敢看邓绥的脸,轻声道:“奴婢,记住了。” 黄太医哈哈一笑,朝着邓绥道:“美人也休要责怪下人,秋儿如此,也并非她所能控制。精神所致,也并非可控之情。日后不要让她担惊受怕,也便无事了。” 邓绥点了点头,道:“秋儿数次让黄大人费心,奴婢实在有愧。日后也便让她少在宫中走动,以免给大人添烦。”扭头朝着门外道:“送黄大人。” 福安连忙走了进来,提起药箱,躬身道:“黄大人,请。” 黄太医微微一笑,朝着林秋儿道:“日后好好休养,万勿过度惊喜。”说着,朝着邓绥躬身施礼,“下官告退。” 看着黄太医走出门外,邓绥坐到藤椅上,无奈地轻叹一声,道:“秋儿,你可知道适才黄太医所言,心脏无力,是何意思?” 林秋儿动了动手臂,颤声道:“小姐,奴婢无能,让小姐担心了。”抬头看了看邓绥,一面茫然地道:“那心脏无力,是何意?” 邓绥瞅了林秋儿一眼,沉声道:“心脏无力,便是猝死之兆。你若是今天自己吓死在凤凰殿中,便真是罪过弥天了。” 林秋儿目带惊恐地看着邓绥,摇头道:“小姐,休要吓唬奴婢。奴婢自小便生性胆小,故而受惊之下,便会四肢麻木。” 邓绥苦笑着摇头道:“你既知道自己有此身体缺陷,为何还要说是那郑贵人下毒害你呢?” 紧紧地咬着牙齿,沉声道:“就连郑贵人都知道,眼下便是皇上的祈福之宴,不能出乱子。你如此一闹,不是给皇上添忧么?” 林秋儿紧张地咽下一口气,垂首道:“奴婢,奴婢知错了。” 邓绥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凳子,低声道:“你过来坐罢。” 林秋儿想了想,走到凳子上坐下,低头不敢看邓绥。 邓绥苦笑一声,道:“你也休要自责了,虽你不是故意而为之,可是终究是你有错。只希望皇上不得知,也便好了。”看着林秋儿面色依然带着苍白,奇怪地道:“为何,你会以为那郑贵人想害你呢?” 林秋儿道:“奴婢过去之后,那郑贵人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对奴婢甚是客气。”咬着嘴唇抬头朝着邓绥道:“不仅如此,还亲手给奴婢端茶,说是日前打了奴婢,给奴婢陪不是。” “所以,你便以为郑贵人想下毒害你么?”邓绥目光一沉,怒道:“人家好心给你赔不是,你竟如此胡闹。” 脸上带着几分无奈,无力地轻叹道:“好了,你下去休息罢。近日也休要出殿去,否则又不知道会惹出何等乱子。” 林秋儿站起身子,恭敬地点了点头,道:“小姐,奴婢错了。还望小姐休要生气,休要因为奴婢之事,影响了心情。” 邓绥点头道:“你下去罢,容我安静一会。” 林秋儿恭敬地退了出去,朝着门口的宫女道:“那凤凰殿上的寿安和娟儿回去了么?” 宫女答道:“美人,寿安和娟儿都已经回去了。” 邓绥想了想,道:“恐怕那寿安和娟儿回去也会告知秋儿情况,便休要麻烦过去传信了。秋儿眼下无事,可是终究是受了惊吓,日后你们多多上心,关照一下罢。” 宫女点头,道:“美人放心,奴婢等定会照顾好秋儿姐姐的。” 邓绥伸手端过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忽地目光一动,朝着宫女轻声道:“梨花,你可曾到过椒淑殿中?” 宫女点头道:“奴婢曾随绫儿姐到椒淑殿中收拾过,那也是在两年多前,娘娘还未移寝椒淑殿之时。” 邓绥沉思,道:“不如,你前往椒淑殿去,问娘娘可还有春茶。日前娘娘送的,都被郑贵人讨要去了。眼下这邵阳殿的茶皆是陈茶,饮之无味,甚是难喝。” 宫女点了点头,道:“奴婢这就前去。” 邓绥微微一笑,道:“你到了椒淑殿中,可休要如秋儿一般,人家以礼待之,竟差点吓死。万勿再闹出笑话了。” 宫女点了点头,道:“美人放心,奴婢过去传美人意思便好。” 说着,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邓绥的脸上,露出一抹轻笑,站起身子,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椒淑殿中,阴孝和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 何绫儿将桂枝剥好,去了果核,放在碗中。 经过几日的休养,加之药膳司中太医药理。阴孝和身体也逐渐恢复,面色之上也精神了许多。 何绫儿将桂枝剥好,端到阴孝和前面的圆桌上,轻声道:“娘娘,真不让奴婢过去看看么?” 那药膳司有消息传来,林秋儿在凤凰殿中似饮茶中毒,眼下生死不明。 阴孝和冷冷一笑,睁开眼睛看着何绫儿,摇头道:“绥儿恐开始反击了罢。”伸手取过一个桂枝,放到口中,脸上带着深沉的冷笑,道:“林秋儿在御书房冲撞了郑长郡,那郑贵人本就心存怨恨。绥儿竟一大清早让秋儿过去凤凰殿中挑衅,这口气,郑长郡如何能咽的下去?” 轻轻地瞅了何绫儿一眼,低声道:“若是林秋儿真的有事,恐怕郑长郡有口莫辨了。” 何绫儿瞪大双眼,带着无比的好奇,兴奋地道:“那邓美人是何意思呢?” 阴孝和哈哈一笑,道:“邓绥之心,果然狠毒。若是想扳倒郑长郡,动静闹得太小,恐怕动不了郑氏之人罢。” 朝着何绫儿招了招手,何绫儿连忙上前,俯下身子。 阴孝和低声道:“邓绥让林秋儿数次挑衅郑长郡,若是林秋儿日后在宫中出事,那郑长郡定是难辞其咎。若是林秋儿在凤凰殿中出事,郑贵人还能安于宫中么?” 何绫儿吃惊地道:“难道,是那邓美人故意让林秋儿挑衅冲撞贵人,惹得贵人气急?” 阴孝和点了点头,道:“本宫低估了绥儿的智慧了,那绥儿若是想清除郑贵人这个后患,只要将林秋推了出去,一个丫鬟之命,便能将郑长郡置于死地。简直就是天衣无缝呐。” 何绫儿猛然一惊,道:“难道,邓美人为了扳倒郑贵人,会不顾秋儿性命么?” 阴孝和目光一冷,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道:“你果然太天真了,郑氏之权,天下无人能敌。绥儿只不过用一个下人,便能将郑长郡踩至脚底,如此聪明之计,天下恐也无人能及罢。” 何绫儿紧张地道:“若是秋儿无事,那不是前功尽弃了么?” 阴孝和哈哈一笑,摇头道:“你何不想想,若是邓绥在邵阳殿中给秋儿下毒,再差往凤凰殿中去。林秋儿在凤凰殿中毒发身亡,郑长郡还有翻身的余地么?” 何绫儿浑身一个激灵,脸上带着无比的惊恐,颤声道:“看不出来,邓美人竟是如此狠毒。那秋儿跟随她多年,竟也如此不顾情分。” 阴孝和冷冷一笑,道:“若是让宫中其他侍女过去,恐怕也不能证明是郑长郡所为罢。邓绥身边的随身侍女,又是她带进宫来的。在凤凰殿中出事,谁都以为会是郑长郡公报私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只是讨茶 阴孝和慢慢地站起身子,脸上带着激动的红晕,道:“本宫日前还不明白,为何那林秋儿胆敢冲撞郑长郡。如此看来,定是邓绥早有安排。故意让林秋儿惹恼郑长郡,让她当着皇上之面,打了林秋儿。若是今天林秋儿一命呜呼,纵是邓绥出面替郑长郡说话,天下也无人能信她是清白的罢。” 何绫儿的脸上,带着惊惧之色,颤声道:“那邓美人果然狠毒,为了自己一人之私,竟置下人性命于蝼蚁之境。”紧张地看着阴孝和,道:“娘娘,日后奴婢等还是敬而远之罢。” 阴孝和哈哈一笑,脸上带着无比的轻蔑,摇头道:“原本以为,那郑长郡与绥儿走得甚近。若是她们两人关系甚好,恐怕本宫这皇后之位都将逊色于她们了。未曾想到,邓绥城府如此之深。” 心中,带着莫名的兴奋。那邓绥若是设法将郑长郡驱出宫中,无疑是将自己右手斩下。只等他日时机成熟,将邓绥勾当公知于众,她还想在宫中立足,无疑是痴人说梦。 想到于此,阴孝和的心中一阵高兴,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轻笑。 何绫儿见阴孝和面色奇怪,似乎心情甚好,竟莫名笑了起来。 阴孝和满面红光之际,却见门外宫女走了进来,朝着阴孝和道:“娘娘,邵阳殿中侍女梨花求见。” 阴孝和目光一动,连忙道:“传她进来。” 转身走到藤椅上坐下,唇边露出一丝得意的轻笑。 梨花小心翼翼地跟在宫女身后,走了进来,朝着阴孝和跪地道:“奴婢,见过娘娘。” “起来罢。”阴孝和心情甚好,哈哈一笑,道:“绫儿,赐坐。” 何绫儿端过凳子,放到梨花的身后。 那地上的梨花猛然一惊,怪不得出门之时,邓绥有过交代。休要自惊,吓坏了自己。也不知道近日这宫中贵身发生何事,突然之间,对侍奴之身竟如此高抬。 难道,那林秋儿到了凤凰殿中,郑贵人也便是这般热情,亲手给林秋儿倒茶,故而才让林秋儿浮想联翩,惊恐以为那郑贵人给她下毒。 阴孝和见地上的宫女目光迷茫,奇怪地道:“你休要紧张,起来说话罢。” 梨花连忙道:“奴婢,多谢娘娘。” 站起身子,躬身垂首,也不敢坐下。 “那邵阳殿离此甚远,你一路走过来,定是累坏了,便坐下说话罢。”阴孝和微微一笑,朝着何绫儿道:“绫儿,上茶罢。” 梨花身子一抖,颤声道:“娘娘,休要如此,奴婢不敢。” 浑身一阵颤抖,死死地抓着裙角。 阴孝和柔声道:“绥儿乃是本宫亲眷,你也休要害怕。坐下罢。” 梨花想了想,胆战心惊地坐到凳子上。 她进宫数年,从未见过如此阵势。不要说皇后,就连宫中采女之身,对待下人也断然不会如此亲热。 阴孝和看着梨花面带惊恐,轻声道:“绥儿让你过来,可是有事?” 何绫儿端上茶水,朝着梨花道:“休要紧张,先喝杯茶罢。” 梨花突然想到邓绥交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端过茶杯,朝着何绫儿恭敬地道:“奴婢,多谢娘娘,多谢绫儿姐。” 阴孝和看着梨花喝下杯中茶水,笑道:“说罢,那绥儿差你过来,可是有事?” 梨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恭敬地道:“娘娘,美人让奴婢过来,向娘娘讨要些春茶。” “啊?春,春茶?”阴孝和吃惊地看着梨花,疑惑地道:“她差你过来,便是为了讨要茶叶么?” 梨花见阴孝和面带惊色,谨慎地点了点头,道:“美人说了,日前娘娘送的春茶都被郑贵人讨要走了。邵阳殿中留有茶叶,皆为陈年之茶,甚是无味,故而差奴婢过来向娘娘讨要些。” 阴孝和目光一沉,压抑着内心的翻腾。原本以为,定是那邓绥过来传话,让自己联手对付郑长郡。未曾想到,竟是过来讨要茶叶? 看梨花的样子,似乎对林秋儿在凤凰殿中毒之事丝毫不关心。 “那林秋儿呢?邓绥何不差她过来?平日之下,不都是秋儿过来的么?”阴孝和眉头一皱,沉声道:“今日为何差你过来?” 梨花一见,便感阴孝和心情不佳,连忙起身,道:“那秋儿姐今天身体不舒服,在厢房中休息呢。” 轻轻地抬头,看了阴孝和一眼,道:“美人说了,若是娘娘殿中无茶,也便休要难为娘娘。” 阴孝和牙齿一咬,扭头朝着何绫儿道:“绫儿,本宫回府之时,带回的春茶可还有?” 何绫儿沉思,道:“娘娘,那春茶日前送过邓美人一些,眼下好像还有一点。” 阴孝和哈哈一笑,道:“你便取来,给她带回去罢。恐是邓绥尤喜这春茶,上次给她送的又被郑贵人抢了去,才会差人前来讨要罢。” 何绫儿点了点头,朝着房中走去。 阴孝和疑惑地看着梨花,沉声道:“那秋儿怎么了,进宫以来,也从未听到她有身体不适。眼下,还好么?” 梨花的脸上,带着几分犹豫,想了想,低声道:“回娘娘,今天一早,美人差秋儿姐到凤凰殿中看望郑贵人情况,出了点状况。” 阴孝和目光一动,正色道:“出了点状况,是何状况?” 那药膳司传来消息,可不是出了点状况那么简单。听说林秋儿饮茶中毒,四肢都已僵硬了。这是一点状况? 梨花点了点头,道:“秋儿姐过去之后,那郑贵人以礼相待。好像,亲手给秋儿端茶。秋儿姐喝下茶水之后,便以为郑贵人给她下毒,惊吓过度,便晕了过去。” “出了如此大之事,本宫竟不曾得知。”阴孝和牙齿一咬,站起身子,怒道:“那秋儿此时如何?可曾中毒?” 梨花连忙道:“娘娘息怒,秋儿姐经过黄大人诊治之后,已经恢复了。眼下已无大碍,在厢房之中休息呢。” 想了想,低声道:“若是秋儿姐真的有事,美人恐怕也无心喝茶了。” “哈哈哈……”阴孝和仰头发出一声冷笑,摇头道:“都是宫中有头有脸的贵身,竟闹出如此笑话。幸而秋儿无事,否则那皇上祈福之宴,恐怕要泡汤了。” 何绫儿拿着茶盒,轻轻地走了出来,交给梨花,道:“这殿中所剩无几,一并给你带回去罢。” 梨花伸手接过茶盒,躬身道:“多谢娘娘,多谢绫儿姐。” 阴孝和疑惑地看着梨花,似乎有心不甘心,沉声道:“绥儿让你过来,没有其他交代了么?” 梨花低头沉思,道:“美人便是叫奴婢过来讨茶,未曾有其他交代。” 阴孝和咬着嘴唇,眉头紧皱,沉声道:“你回去告诉邓绥,若是在宫中受了欺负,有需要之处,便差人过来告知本宫一声。她虽为新晋之身,可是身为本宫亲眷之人,断然不能在宫中受了欺负。” 梨花点了点头,道:“奴婢替美人多谢娘娘,奴婢回去之后,定会转告美人。” 说着,朝着阴孝和躬身,道:“奴婢就此退下,多有打扰,还望娘娘见谅。” 说着,朝着阴孝和躬身施礼,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阴孝和木然地看着梨花走出房门,双目中带着无尽的失落,颤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何绫儿走到阴孝和的身边,伸手搀着阴孝和的手,轻声道:“娘娘,这恐是邓美人的缓兵之计罢。眼下祈福之宴快到了,那邓美人既是聪慧之人,断然不会往刀口上撞的罢。” 阴孝和咬着嘴唇,冷冷一笑,道:“这邓绥,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询问 紧紧地咬着牙齿,朝着何绫儿道:“你们退下罢,容本宫想想。” 闭上眼睛,靠在藤椅上,脸上带着无比的失落。 若是林秋儿在凤凰殿中出事,在此情形之下,郑长郡和邓绥必是鱼死网破之局。 可是那林秋儿,为何竟会没事呢? 御书房中,和帝放下手中的奏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眼下边乱未甚,平乱效果甚明。虽年景不尽人意,那郡国之地多受天灾之殇。可是在朝臣的明谏之下,如此天灾之年,统国之力竟也是昌盛不衰。不但重灾之地井然有序,那易地而施,财劳互补之法让灾地之民得以井然安顿。 加之和帝处世英明有方,奖罚有度。自邓绥入宫以来,进诫之衡皆是重用能者之才。外戚之臣得以实权,无不竭尽所能,体恤民情。故而大汉之地,丝毫未见灾难之后的萧条清苦之相。民间府地,百姓皆详闰平和,国力之盛,前所未见。 禄公公送上茶水,和帝端过茶杯,喝了一口,朝着禄公公道:“日前唐中进诫于朕,那岭南之地连番进贡桂枝,甚是劳民伤财。千里之路,设岗定候连番传送,确实是有失偏颇。” 禄公公沉声道:“皇上,那桂枝历朝便是进贡之物,也便是郡国之地孝敬皇上的一点心意。这京城地处中北之地,故而水果甚是难得。如此丰秋之际,偶遇天灾之年,那唐公多有偏激之见,也属正常。皇上也便休要理会罢。” 和帝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悦,摇头道:“如此鲜见佳物,理当供奉庙堂之上。郡地何需如此折腾。你给朕传下口谕,日后郡地之候,不得再劳民伤财,日后再有私贡之人,便以抗旨之罪定之。” 禄公公垂首,道:“皇上放心,老奴午后便传下去。” 和帝点了点头,道:“那赏月之宴,安排得怎么样了?” 禄公公答道:“皇上不必担心,后宫中已经安排妥当。赦臣赏月晚宴,皆已妥善。” 和帝见禄公公面带犹豫之色,奇怪地道:“为何你今日语言吞吐,难道是有事隐瞒于朕么?” 禄公公想了想,无奈地道:“皇上,适才福安来报,说是邵阳殿中林秋儿今日一早,前往凤凰殿中视探郑贵人,出了点乱子。” 和帝猛然一惊,站起身子,厉声道:“出了何事?” 禄公公迟疑一下,躬身道:“皇上不必担心,只是小事。老奴本想不告诉皇上,又恐日后皇上有知,责怪老奴私瞒皇上。” “到底发生何事?”和帝目光一冷,怒道:“难道那郑长郡又打了林秋儿么?” 脸上带着阴沉的冰冷,咬牙道:“难道她们不给朕添乱,便过不下去了么?” 禄公公连忙道:“皇上息怒,是那林秋儿前往凤凰殿时,郑贵人亲自给她端茶赔罪。恐是热情过头,惊吓了林秋儿,故而林秋儿吓得晕过去了。” 和帝咬牙道:“那林秋儿果真不是省心之人,只要有事,无论好坏都会昏迷。”日前在御书房之时,被郑长郡出手打了一巴掌,那一阵昏迷就连和帝都被吓到。 禄公公低声道:“黄太医诊治之后,已经无事了。” “朕的太医,便是为宫中侍女服伺的么?”和帝怒道:“给朕传下去,日后宫中侍女之身,无论是谁,不得再私传太医。” 那宫中太医,终日忙于诊治。后宫之中人首众多,身体抱恙之事时有发生。故而宫中值守太医,从未有过轻松之时。有时候那后宫之中贵身有事,无论昼夜,皆得出诊施救。这林秋儿进宫之后,已经数次折腾。就连黄太医也深受其扰,数次受了惊吓。 禄公公连忙道:“老奴定会传下去,日后也由不得她们在胡闹了。” 和帝冷冷一笑,道:“黄大人在宫中十数年,从未有人胆敢反复折腾。日前那郑长郡无理撒泼,让他受惊了,眼下又忧心于邵阳殿中无谓之事,如此下去还了得么。你给朕记住,传旨药膳司中所有太医,日后若是林秋儿再有昏迷,便由着她去。” 禄公公点头道:“皇上息怒,老奴理当照办。” 和帝低头沉思,道:“眼下既已无事,因中秋赏月之宴在即,朕也赦朝三日。”喝了几口茶水,沉声道:“那也不知道那绥儿如何,朕闲来无事,便过去看看罢。” 禄公公躬身道:“老奴这就前去传轿官。” 和帝摇头道:“无需传唤,朕连日夜阅,难得运动,便步行过去罢。”说着,双手倒背,朝着门外走去。 禄公公随在和帝身后,走出房门。 和帝扭头朝着禄公公道:“眼下无事,你也便休要劳累,先回房休息罢。若是有事,朕自会让福安传你。” 说着,大步地朝着院外走去。 禄公公抬手擦了擦额头,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书房,行至龙榻之上坐下。 御书房离邵阳殿也不远,和帝急走之下,不时便行至殿前。 门口宫女远远地看见和帝前来,连忙进屋禀报邓绥。 邓绥闻言,急忙出门迎驾。 见和帝眉头紧锁,似乎心情不悦,将和帝引到藤椅上坐下,奇怪地道:“皇上,如此黑面而来,难道是奴婢让皇上不开心了么?” 和帝伸手拉着邓绥的手,沉声道:“邵阳殿中发生了事故,你也打算瞒着朕么?”扭头朝着屋中看了看,道:“秋儿呢?” 邓绥一听,微微一笑,道:“恐是皇上听到秋儿之事,才过来的罢。” 走到桌边给和帝倒水,端到和帝唇边,轻声道:“那秋儿无事,只怪她生性多疑,故而前往凤凰殿去视探贵人之时,过于紧张,导致手足发麻,被惊吓到了。” 和帝伸手接过杯子,放道桌上,沉声道:这是小事么?” 邓绥连忙道:“奴婢已经责骂过她了,日后若是再有如此事情发生,也断然不会惊动太医。”说着,凑到和帝的面前,轻声道:“皇上,事情已经发生了,纵是责罚秋儿,也改变不了事实。日后奴婢定会好好管教秋儿,不会再给太医添烦了。” 和帝无奈地苦笑,道:“朕只是担心,因秋儿一人之烦,便扰乱了药膳司太医规矩。若是宫中下人皆如同秋儿这般,那这后宫之中太医还不得忙死?” 邓绥点了点头,道:“奴婢知道,可是也怪不得那秋儿。只是因她生性胆小,也是奴婢不曾协调好,若是让别人过去,也便不会发生如此滑稽之事了。” 和帝微微一笑,伸手端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笑道:“朕听闻禄公公说那秋儿之事,心中一阵恼火。便想着过来看看,幸而秋儿也无事,否则你让朕的赏月宴如何安排?” 邓绥恭敬地垂首站在和帝身边,轻声道:“那秋儿自己都已经受到惩罚了,还望皇上休要再作追究。若是让秋儿知道皇上恼怒,定是火上浇油,更会被吓得半死。” 和帝道:“朕过来,不是追究那秋儿一事。朕是过来看你的。”说着,伸手拉着邓绥的手,笑道:“七日之后,便是宫中盛宴之会。朕考虑到邓骘之职,便也让郑统领带他前往。” 邓绥微微一笑,道:“皇上,凭我哥哥之能,定是无姿前往罢。那祈福之宴皆为宫中要臣,他若是前往,恐有不妥。” 和帝摇头道:“邓骘身为护疆功臣,朕宴请之人不分尊贵,凭能而座。朕也便是担心你心中有惑,故而与你提起。” 说着,伸手将邓绥拥入怀中,笑道:“朕命禄公公寻人给你制了些首饰,明日一早便差人送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恳求 邓绥连忙道:“皇上,奴婢平日也难得走动。那首饰之物,皆无可用之地。皇上若是要送,娘娘那边可不能少了。若说需要,娘娘比奴婢用处更多罢。” 和帝目光一动,疑惑地看着邓绥,道:“那宫中朝臣,赈灾之策皆不如你。若是论功行赏,也是情理中事。娘娘那边,朕自会安排。” 邓绥咬着嘴唇,轻声道:“皇上,那郑贵人那边,皇上如何安排?” 和帝身子一颤,脸上的笑容僵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笑道:“郑长郡近日身体抱恙,朕已安排下去。让黄大人和林大人多多关照。” 脸上带着几分无奈,苦笑道:“只是,郑长郡不知为何,对太医甚是忌讳。恐是夜梦烦多,让她思想受了影响,总是想着宫中有人会害她。朕听寿安说,那太医开的药,郑长郡鲜有服用。如此下去,恐对她自身也不是好事罢。” 邓绥轻轻地站起身子,伸手拉过凳子,坐到和帝的面前,轻声道:“皇上,郑统领是何意思?” 和帝沉声道:“朕也与郑统领商议过了,若是长郡再讳疾忌医,为了她的安全,便送往郡国侯之地。那林博候曾属郑麟座下之人,也是可靠。只是郑统领担心长郡出宫之后,无人保护,便等中秋宴会之后,再作定夺罢。” 邓绥一听,眼睛一亮,疑惑地道:“郡国侯之所,既是郑统领座下之人,那郑统领为何还如此不放心呢?” 和帝见邓绥脸带焦急,心中一阵疑惑,低声道:“你为何对郑长郡之事如此上心?” 邓绥冷冷一笑,道:“奴婢只是担心,若是郑贵人真的失了心疯,在这后宫之中闹出事,万一伤了皇上,怎么办?” 说着,压低声音,朝着和帝道:“若是郑长郡失了心智,出手伤了皇上,那郑统领还能安于权势么?宫中执政官若是进诫皇上,将郑统领革职,皇上又该如何?” 和帝吃惊地看着邓绥,道:“你为何如此为郑麟着想?” 常理之下,那邓骘在郑麟座下任职。若是邓绥存有私心,在郑长郡如此失利之际,必是邓骘顺势而上之机。可是看邓绥的样子,担心的并非是邓骘。而是郑统领的势力受限。 邓绥低声道:“郑氏与奴婢府上一样,数世为朝廷效忠。眼下正是皇上用人之际,若是郑统领身职有了变数,朝中有居心叵测之辈,乘虚而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邓绥见和帝面色焦虑,起身朝着门口的宫女,道:“你们先退下罢。” 只等宫女退下,关上房门,邓绥柔声道:“皇上身边忠良之身,皆为郑麟座下。郑麟若是受之影响,朝纲定然动荡不堪。皇上,可曾想过后果?” 和帝紧紧地咬着牙齿,朝着邓绥道:“绥儿,你告诉朕,是不是你发现了什么于朕不利之事?” 邓绥微微一笑,摇头道:“皇上多虑了,那郑贵人发疯之时,奴婢便已经考虑到了。凭郑氏之能,郑长郡在宫中之位,恐怕娘娘都动不得。她如何会变成这般疯癫之相。” 和帝沉思,道:“你是说,郑长郡是故意而为么?” 邓绥长叹一声,摇头道:“皇上,若是一个人心已至死,岂有不疯之理?” 和帝吃惊地看着邓绥,道:“何出此言?” 邓绥轻声道:“若非郑长郡心胸宽阔,恐怕在凤凰殿中这四年,也断然不会如此平静。皇上想如这般安于朝衡,断然不能。” 和帝看着邓绥面色沉重,疑惑地道:“照你之说,便是尽快将郑长郡送出宫外,才能安抚朝纲么?” 邓绥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择衡而为,将郑长郡送出宫外,不但是为了郑统领,也是为了皇上。” 和帝苦笑着道:“将郑长郡送出宫外,有何说辞?” 邓绥哈哈一笑,道:“皇上想将人责出宫,难道还怕没理由么?” 和帝急道:“近年天灾之下,民间谣传四起。若是宫中再开先例,恐怕惹得民间更是人心惶惶。此事容朕好好商议再作定夺。” 邓绥咬着嘴唇,站起身子,朝着和帝道:“皇上,休要优柔寡断了。若是皇上再不将郑长郡责出宫,便将奴婢责出宫罢。” 和帝愕然地看着邓绥,疑惑地道:“你如此厌恶郑长郡么?” 邓绥冷冷一笑,道:“奴婢不是厌恶郑贵人,奴婢是为皇上着想。”说着,凑到和帝的耳边,轻声道:“皇上还记得奴婢说过的话么?不管奴婢如何做,都是为了皇上。皇上若是不忍心,奴婢可以代劳。” 目光一扬,带着几分冷漠,轻轻地看了看和帝。 和帝咬着嘴唇,沉思道:“既是如此,朕依你了。只等宴会之后,便降旨如何?” 邓绥微微一笑,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轻笑,道:“奴婢,多谢皇上成全。” 伸手搂着和帝的脖子,柔声道:“皇上,如此顺着奴婢,日后奴婢定会好好侍候皇上,不再给皇上添忧了。” 和帝伸手托着邓绥的下巴,双目中带着无比的温柔,笑道:“朕赦朝三日,故而近来几日,朕便留寝这邵阳殿中,如何?” 邓绥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羞涩的红晕,柔声道:“只要皇上愿意,日后都留寝邵阳殿中罢。”脸上带着几分轻佻的微笑,道:“若是娘娘那边,眼红奴婢,又该如何?” 和帝眉头一皱,道:“那若是朕临驾椒淑殿中,你可以愿意?” 邓绥直起身子,唇边扬起一抹轻蔑的冷笑,摇头道:“不愿意。” “哈哈。”和帝仰头发出一声轻笑,道:“你要是愿意,朕便真的依你了。” 邓绥眉头一皱,沉声道:“不过,奴婢还有一事相求。” 和帝点头,道:“说罢,朕定都依你。” 邓绥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奴婢恳请皇上,今晚过去看看郑贵人。” 和帝猛然一惊,沉声道:“那郑长郡情绪极不稳定,朕若是过去,恐怕弄巧成拙。若是再惹出乱子,定会影响到赏月宴。” 看着邓绥双目中带着几分乞求的光,吃惊地道:“你为何让朕过去看郑长郡?” 那郑长郡出手打了林秋儿,邓绥竟将凤凰殿中娟儿打了两个耳光。后宫之中,几乎人尽皆知,邓绥与郑长郡生出仇视敌对之心。和帝深知邓绥为人之性,对郑长郡处世之情更为了解,故而有所听闻,也未曾过问。 眼下,见邓绥要求自己前往凤凰殿中探望郑长郡,和帝真有些意外。 邓绥正色道:“皇上,那郑长郡在宫中隐忍四年之久,从未给皇上添乱。难道,就因为她讳疾忌医之举,便对她失望了么?” 和帝眉头一皱,疑惑地道:“你不是不喜欢她么?” 邓绥微微一笑,摇头道:“奴婢不是不喜欢她,奴婢只是不喜欢她喜欢皇上。” 说着,凑到和帝的耳边,柔声道:“晚膳过后,便过去看看她罢。哪怕只是待一碗茶的功夫,便回来,也好。” 和帝看着邓绥认真的样子,唇边扬起一丝轻笑,伸手托着邓绥的下巴,沉声道:“你与郑长郡,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邓绥扭头,道:“奴婢是希望,郑贵人在出宫之前,再看皇上一眼罢。” 双目中带着几分顽皮,朝着皇上柔声道:“就算皇上可怜可怜她,行么?” 和帝低头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道:“好,朕便依你。” 原本和帝的心中还有些疑惑,看着邓绥的样子,似乎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心中一阵好奇,难道,那郑长郡反常之举,是有意而为的么? 第一百四十六章 试探 入夜,凤凰殿中。 四壁的莲灯,已经点燃。深秋的夜晚,凉风轻拂,夜空之中星光璀璨。 悠扬的琴声,随着跳动的纤指,自横琴上发出,带着悦人的欢快,在夜空之中回荡。 郑长郡白皙的脸色,带着几分孱弱的苍白。虽无容光焕发之相,可面色祥和平静,目光深沉投入,看不出丝毫不适之相。 那琴声之中,时如林间鸟儿欢唱,犹如溪水低吟呢喃。琴阅人心,也许,只有心无杂念之人,才能弹出如此干净清澈的琴声。 门口的宫女垂首静立,沉醉于优美的琴声之中,如痴如醉。 一曲终,郑长郡端过身边的清茶,轻轻地喝了一口。 不经意地抬头,脸上闪过一丝惊色,颤声道:“皇上?” 不知何时,和帝竟站在门外。 那守门的宫女面朝屋中,听得入神,竟不知皇上何何时到来。 和帝微微一笑,大步地走进屋中,笑道:“朕担心你身体,故过来看看。” 郑长郡面色一红,慢慢地站起身子,隔着琴台朝着和帝深深鞠躬,道:“妾身,恭迎皇上。” 和帝见郑长郡面色平和,情绪稳定。心中一阵奇怪,随即笑道:“眼见你如此安好,朕也便放心了。”见郑长郡依然站在琴边,双眼漠然地看着自己,疑惑地道:“怎么,你是不欢迎朕么?” “妾身岂敢。”郑长郡微微一笑,躬身朝着藤椅伸手,道:“皇上,请坐罢。” 说着,扭头朝着门口的娟儿,道:“日前与绥儿讨要的春茶,给皇上泡上。” 慢慢地走到卧榻边上坐下,定定地看着和帝,轻声道:“皇上,如何会想着过来看妾身?” 和帝强笑,道:“日前你情绪不稳,就连太医都不近身不得。朕赦朝三日,眼下无事,便过来看看你。” 郑长郡微微笑,抬袖遮面,道:“妾身之见,恐是那邓绥让你过来看看我的罢。”伸手端过茶杯,仰头喝了一口,轻轻地擦了擦唇,道:“邓绥虽未曾亲自过来看过我,可是数次差人过来。妾身知道,在邓绥的心中,虽然对妾身存有敌意,可也并非自私之人。她能为娘娘着想,也能为妾身着想罢。” 放下茶杯,朝着和帝莞尔一笑,道:“绥儿,确实是好人。” 和帝目光一动,摇头笑道:“朕出宫那几日,你也邓绥相处甚好。为何突然之间,关系就变得如此紧张。” 双目中带着疑惑,沉声道:“你告诉朕,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朕?” 郑长郡面色一惊,随即摇头轻笑,道:“皇上多虑了,妾身在宫中四年之久。也从未有事隐瞒过皇上。那邓绥何等身份,值得妾身如此在意么?” 娟儿送上茶水,恭敬地站在和帝身边。 和帝咬了咬牙齿,沉声道:“你们既是要如此争锋相对,朕便说一句。若是你等无中生有,唯恐天下不乱的话,朕断然不会轻饶。” 郑长郡轻轻地点了点头,道:“皇上,喝茶罢。” 和帝伸手端过茶杯,喝了一口茶。想了想,放下杯子,道:“那郑麟可曾过来看过你?” 郑长郡摇头,道:“日前传信过来,说是忙于协调之事。依妾身之见,恐怕也顾不上罢。” 郑长郡见和帝面带焦色,柔声道:“皇上可是还有事?若是有事,便先回去罢。妾身近日睡眠甚好,稍后吃些东西便睡了。” 和帝站起身子,仰头发出一声轻叹气,道:“既是如此,朕也便不打扰你抚琴雅兴。你能安于宫中,朕也就放心了。” 郑长郡目光一动,笑道:“皇上,那中秋赏月之宴,安排得如何?” 和帝微笑,道:“历年之规,也便是答谢朝臣为朕忧心于天下。今年天灾甚重,故而朕交代下去,一切从简。” “哈哈哈…。”郑长郡忽地发出一声冷笑,道:“不知道,妾身这贵人之身,可否能参加这赏月之宴?” 和帝目光一动,道:“日前黄太医有过交代,你既是身体抱恙,噩梦缠身,让你休要往众人之所前去。朕今日过来,便是告诉你,安心养身,注意多多休息。” 郑长郡站起身子,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果然还是皇上想的周到,妾身往年参加之时,也只不过是陪衬之身。如此也好,省得在别人面前,丢了皇上的脸,到时候让郑麟也下不了台面。” 和帝想了想,苦笑着道:“长郡,你自进宫以来,从未给朕添过麻烦。因你近日身体抱恙,那太医也说过,恐是压力过大,思想过于紧张,才会如此。朕也希望你能在宫中安稳于殿,只等过了这段时日,朕定会随同太医,好好给你调理。” 郑长郡点了点头,慢慢地抬起双手,柔声道:“皇上,看妾身的样子,像是身体抱恙之人么?” 和帝摇头道:“你能如此安好,也是好事。”低头沉思,道:“那赏月之宴,你便随同出席,如何?” 先早之下,因郑长郡情绪极度不稳。见之太医如同受了惊吓神志不清一般。和帝担心若是在宴会之上,郑长郡心病发作,恐会惹得朝臣郡候不悦。所以听从太医之言,让郑长郡休要出席晚宴。 可是眼下见郑长郡的样子,竟无半分不适之相。不但面色平和,就连双目之中那种怕人的血红也消失殆尽。郑长郡身为宫中贵人之身,若是论起资辈,比阴孝和还高。眼下身体恢复,出席晚宴也是情理中事。 郑长郡微微一笑,摇头道:“妾身多谢皇上成全,日前妾身深受噩梦困扰,故而心中极为怕人。纵是清醒之时,也不知是梦是醒,才会如此惧怕太医。近日以来,妾身也能睡得安稳,噩梦也不如以前那般频繁。眼下皇上忧心于宴会之事,妾身能如此恢复,也算幸运。若是如太医所说,在宴会之上失了面子,那也不是好事。” 和帝看着郑长郡目光平静,面色祥和。轻轻地点了点头,走到郑长郡的面前,伸手拉着郑长郡的手,柔声道:“眼见你如此,朕也便放心了。朕答应你,只等宴会之后,朕定会抽时间多到凤凰殿中看你,好么?” 郑长郡认真地点头,羞涩地一笑,道:“妾身失了心疯,反倒让皇上如此心疼。若是日后再有意外发生,皇上会不会被妾身吓到?” 和帝眉头一皱,沉声道:“日后只要你能在宫中安稳度日,朕便谢天谢地了。”说着,凑到郑长郡的耳边,低声道:“你实话告诉朕,你与邓绥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是不是有事瞒着朕?” 郑长郡猛然一惊,摇头道:“妾身与邓绥如何会有事?” 脸上带着几分紧张,急道:“皇上,是不是那邓绥与皇上说了什么?” 和帝咬着牙齿,定定地看着郑长郡,忽地冷笑道:“你可知道,邓绥让朕做什么?” 郑长郡疑惑地看着和帝,摇头道:“妾身日前在御书房中,只是气不过邵阳殿中下人冲撞妾身,出手打了那秋儿。可是那邓绥也不是省油的灯,将妾身殿上的娟儿也给打了。” 双目之中带着无比的震惊,颤声道:“那邓绥在背后又使什么坏?” 和帝定定地看着郑长郡,低声道:“她让朕将你责出宫外。” “哈哈哈……”郑长郡忽地仰头发出一声冷笑,脸上带着无尽的凄凉,惨然一笑,摇头道:“妾身就知道,那邓绥怎会轻易放过我。” 紧紧地咬着牙齿,双目中带着几分愤怒,沉声道:“皇上如此疼爱邓美人,打算如何处理妾身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明见之人 和帝心中一沉,看郑长郡的样子,似乎带着极大的怨恨。难道,她们之间真的闹得如此水火不容么? “你若是安于宫中,不再生出乱子,朕又如何会驳德而行呢。”和帝伸手轻轻地抓着郑长郡的肩膀,道:“朕还以为,你们有事瞒着朕。朕今日过来,也是绥儿让朕过来看你的。” 郑长郡冷冷一笑,道:“那邓绥果真是英明大义之人,杀人于无形之中,取命于千里之外。邓绥能替皇上分忧,赈灾谋臣有功,恐怕天人都拥护于她罢。” 冷冷地推开和帝的手,道:“皇上,既是无心过来看妾身,也便休要强求,早些回去罢。妾身,也感觉有些累了。” 和帝苦笑着摇头道:“若是你们日后真无法好好相处,朕也只有做出权衡之策了。” 咬了咬牙,转身大步地朝着门外走去。 郑长郡呵呵一笑,眉头一扬,脸上竟带着几分挑衅的轻蔑,道:“皇上,夜路不平,慢些走。” 咬着牙齿,转身走到横琴边上,抄起横琴,狠狠地朝着琴台上砸去。 门口的夜临急急地走了过来,惊恐地道:“贵人,皇上还未走远,贵人息怒。” 那皇帝未曾出得院门,这砸琴之声如此激烈,和帝必然能听见。 郑长郡冷冷一笑,道:“皇上既心中无我,要这琴有何用。” 双目中,带着锋利的寒光,咬牙朝着门口道:“寿安何在?” 门外的寿安一听,连忙走了进来,躬身道:“贵人,奴才在。” 郑长郡坐到藤椅上,怒道:“本宫的夜宵呢?” 寿安紧张地咽了一口气,颤声道:“贵人稍后,奴才这就去取。” 说着,转身急急地朝着门外走去。 郑长郡闭上眼睛,脸上带着凄凉的微笑,仰面靠在藤椅上。 娟儿连忙上前,收拾着地上的残物。脸上带着惊恐之色,将断琴收拾干净,打扫着地面。 只等娟儿收拾完毕,郑长郡睁开眼睛,道:“娟儿,你随身本宫,受苦了。眼下这凤凰殿中如此不平静,你能不能帮本宫个忙?” 娟儿连忙道:“贵人,若是有事,便差奴婢一声。” 郑长郡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复着内心的盛怒,沉声道:“日前,那林秋儿过来看本宫。本宫亲自给她端茶赔罪,便是因本宫在御书房中打了她。可是,那邓绥动手打了你,难道,她竟无任何表示么?” 娟儿身子一软,跪地道:“贵人,事情早已经过去,恐怕美人也不曾记得。眼下奴婢也无事,贵人便休要放在心上罢。” 郑长郡目光一冷,沉声道:“就因为邓绥进宫,本宫身为贵人,眼下连那中秋赏月之宴本宫都无法出席。难道,她害本宫还不够么?” 娟儿惊恐地看着郑长郡,急道:“贵人,皇上适才说了,让贵人参加的。” “你果然太天真了,皇上也是听那邓绥之言,才会到这凤凰殿中。邓绥如此,便是明里与本宫挑衅。她是变着法子让本宫知道,皇上都听她的罢。” 伸手端过茶杯,喝了一口,忽地露出一丝微笑,道:“你过去邵阳殿中看看,那皇上可是过去了。” 娟儿紧张地看着郑长郡,面色焦急,颤声道:“贵人,如此沉夜,真的要奴婢过去么?” 若是让皇上有知,郑长郡暗中派人跟随。凭郑长郡在宫中之位,皇上恐也不会降罪。可是身为侍女之身,责罚恐怕在所难免了。 郑长郡冷声道:“难道,你是怕那邓绥么?” 娟儿连忙道:“贵人息怒,奴婢,奴婢这就前去。” 说着,站起身子,浑身带着颤抖,朝着门外走去。 郑长郡沉声道:“你过去之后,若是皇上不在,便进去给邓绥道声喜。她受了皇上的封赏嘉奖,本宫还不曾给她道喜呢。” 娟儿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过去之后,正好也有个说辞。” 郑长郡压低声音,道:“本宫让你过去,便是让你去试试邓绥,会不会如同本宫这般气量,打了下人,深知为贵不尊之辱,亲自给林秋儿端茶赔罪。若是邓绥还当本宫是贵人,便看看她如何对你。” 娟儿点了点头,急急地朝着门外走去。 看着娟儿离去,郑长郡朝着夜临招了招手,道:“临儿,你过来。” 夜临走到郑长郡的身边,恭敬地道:“贵人,可是有事?” 郑长郡微微一笑,指着身边的方凳,道:“此时无人,你坐下罢。” 夜临顺从地坐到凳子上,面色平和,轻轻地抬头看了看郑长郡,低声道:“贵人,休要往心里去。” 郑长郡笑道:“日前,本宫骂黄大人的时候,可曾吓到你了。” 夜临羞涩地一笑,摇头道:“奴婢只是担心贵人那般闹腾,恐惹恼皇上。”面色平静地看着郑长郡,道:“奴婢知道,贵人如此,定是有苦衷的。奴婢本便是下人,也不该问。只是,还望贵人休要惹皇上生气。那郑统领在皇上身边任职,若是贵人惹恼了皇上,只怕皇上对郑统领心存偏见。” 郑长郡柔声道:“你随从我多年,也苦了你了。若是日后,本宫不在宫中,你随了其他贵身,定要注意言辞。本宫知道你性格内向,可是出言难免有失误,凡事少开口为好。” 夜临目光一动,轻轻地低下头去,哽声道:“奴婢若是有幸,能一直跟随贵人,也便好了。可若是他日真的随从了其他贵身,凭奴婢之能,恐怕也无法立足,难以在宫中存活。” 郑长郡见夜临双目微红,脸上竟无半分意外之色,疑惑地道:“难道,你看出什么了?” 那夜临听到郑长郡之言,虽有伤心之相,可是没有丝毫吃惊意外之色。 夜临点了点头,道:“贵人,宫中之人都以为你噩梦缠身,失了心智。可是奴婢知道,贵人心中明朗,断不会像别人传闻那般,妄想成痴。” 郑长郡吃惊地看着夜临,急道:“你,你是何时知道的?” 心中猛然一沉,若是宫中其他人知晓。自己所有的心血,都将前功尽弃。 夜临吸了吸鼻子,哽声道:“奴婢一直都知道。” 郑长郡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急道:“你,你一直都知道?” 夜临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贵人在宫中四年,奴婢也随从贵人三年多了。难道,还不了解贵人处世之性么?” 看着郑长郡惊诧的目光,夜临压低声音,道:“若是贵人与宫中其他贵身发生了冲突,奴婢还能理解。可是与邓美人生出敌对之心,奴婢便明白了。” 郑长郡木然地看着夜临,忽地感觉到浑身毛孔倒竖,紧张地咽下一口气,伸手抓着夜临的手,颤声道:“临儿,你,你如何会有此想法?” 看夜临的样子,虽平时木纳内向,行事素来平和沉稳。郑长郡做梦都不曾想到,她的心思竟会如此细腻。 夜临站起身子,走到郑长郡的身后,轻声道:“贵人能与美人走得近,定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那邓美人之名,奴婢早有耳闻。虽见过不到四次,可是奴婢知道,邓美人断然不会是那种自私狭隘之人。邓美人能向皇上提议宽赦罪臣,献策救民赈灾。如此博胸匡才之人,如何会与贵人针锋相对,若非有因,邓美人绝对不会如此蒙耻而为。” 郑长郡呆呆地看着夜临,半晌,双目中流下两道热泪,更声道:“临儿,若是日后,真有机会,便随了邓绥罢。你如此忠善之心,除了邓美人,恐怕也无人护得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失望之极 夜临轻轻地抬起头,伸手擦去郑长郡脸上的泪水,道:“贵人,若是可能,奴婢希望能一直追随身贵人左右,无论身置何处。” 郑长郡紧紧地咬着嘴唇,伸手将夜临拉入怀中,紧紧地搂着她的身子。 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郑长郡神情一变,沉声道:“是谁?” “贵人,是属下。”门外传来低沉的声音,道:“统领过来看看贵人,不知贵人可曾方便?” 夜临一听,连忙朝着门口走去。 打开房门,一名侍卫探头进来,朝着屋中看了看,恭敬地道:“贵人,统领在外,若是贵人方便,属下便让统领前来。” 郑长郡伸手擦了擦眼睛,点头道:“让他进来罢。” 侍卫轻轻地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夜临连忙将桌上的茶盘收起,朝着屋中走去。 郑长郡伸手整理一下头发,朝着门口走去。 房门打开,身着官服的郑麟慢慢地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警惕四下看了看,疑惑地道:“为何这个点,那殿外竟无人值守?” 郑长郡微微一笑,走上去,伸手拉着郑麟的手,笑道:“此时过来,莫非是有事?” 郑麟看着郑长郡面色似乎带着几分苍白,眉头一皱,沉声道:“近日我一直在外奔波。协调边界军需补给。”凑到郑长郡的耳边,道:“我在宫外之时,便听闻宫中传言,你与邓绥生出误会,是真的么?” 郑长郡将郑麟引到凳子上坐下,抬手摸着郑麟的脸,双目中带着无尽的心疼,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自小哥哥便心疼于我,如今父亲离世,也只有我们兄妹相依为命。哥哥在皇上身边效力,居无定所,真是苦了哥哥了。” 郑麟疑惑地看着郑长郡,急道:“长郡,你告诉哥哥,到底发生何事?” 郑长郡微微一笑,摇头道:“哥哥可还记得,父亲临终之前又何交代?” 郑麟沉声道:“父亲让我照顾好你,你若是有任何闪失,让我剔头谢罪。” 郑长郡坐到郑麟的身边,夜临送上茶水,恭敬地退出门外。 郑长郡给郑麟倒了一杯茶水,柔声道:“哥哥,今日前来,不是过来看望我的么?” 郑麟沉思,道:“日前我回来之时,皇上诏我过去,说是有事商讨。”伸手接过郑长郡递来的茶杯,放到桌上,道:“你告诉哥哥,到底发生了何事,会让你与邓绥闹到水火不容之地?” 郑长郡定定地看着郑麟,低声道:“哥哥相信我么?” 郑麟点头了点头,道:“”信。” 郑长郡微微一笑,站起身子,道:“哥哥相信邓绥么?” 郑麟眉头一皱,沉声道:“早在邓美人还在府上之时,我便受之皇上密令,数次到过邓府。虽与邓美人无甚交结,可是我相信,凭邓公之能,府上之人皆是光明磊落之辈。那邓绥绝对不是狭隘之身。” 郑长郡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你也便休要多问。” 伸手指了指茶水,不悦地道:“你为何不喝茶?” 郑麟咬了咬牙齿,端过杯子,仰头喝下。 郑长郡看着郑麟面色不悦,定是心中有事,起身走到藤椅上坐下,冷冷地看着郑麟,道:“说罢,你如此深夜前来,有何事交代?” 郑麟想了想,脸上带着无奈的焦急,沉声道:“长郡,试问,天下还有何事是哥哥做不到的?你若是有事,大可告诉我,何需如此在宫中装疯卖傻,弄得后宫之中人心惶惶?” 郑长郡冷冷一笑,目光一沉,道:“是么?便是因你权大压人,所以本宫才会在冷宫三年,坐吃等死。” 郑麟猛地站起身子,怒道:“你可知道,皇上日前招我过去,如何说的?” 郑长郡眉头一扬,冷声道:“如何?” “皇上亲口说的,若是你在宫中依然未见好转,便得出宫调养。”郑麟咬着牙齿,沉声道:“你知道那是何意思么?” 郑长郡哈哈一笑,道:“如此,不是正好么?我何需在这宫中受罪?” “若是你真被送出宫外,便是大逆之罪了。”郑麟目光如刀,冷冷地看着郑长郡,道:“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失了心智,那装疯卖傻之相必是事出有因。说罢,到底有何事?” 郑长郡冷声道:“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一旦被逐出宫中,影响了你的官威呢?”唇边扬起一丝冷笑,轻蔑地道:“若是担心你官职受影响,大可不必。” 慢慢地站起身子,走到郑麟的身边,低声道:“若是强留宫中,等哪天我死了,恐怕真会祸及府上。” 郑麟身子一抖,吃惊地看着郑长郡,脸上带着极度的愤怒,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道:“你身为女儿之身,遇事休要私自定夺。我乃郑府长子,所有事情,理当我来定夺。” 郑长郡闭上眼睛,深深地吸取了一口气,苦笑道:“你一心为皇上效忠,我何尝不是?四年多来,为了让皇上安于朝政,我隐忍冷宫不说,终日操劳于后宫之事。否则,你以为皇上能如此安稳度日么?” “你?”郑麟伸手指着郑长郡的鼻子,浑身一阵颤抖。 看到郑长郡那锋利的眼神,咬牙放下手,无奈地道:“父亲临终之时交代过我,凡事皆顺着你。可是你变得如此固执任性,让我如何做?” 郑长郡咬着嘴唇,想了想,沉声道:“日后,不管发生何事,记住休要强加阻拦。否则,你定会后悔终生。” 郑麟眉头一皱,走到郑长郡的身边,沉声道:“你若是有事,便告诉哥哥。你放心罢,纵是毁了我郑氏前程,哥哥也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忽地,门外传来侍卫低沉的声音,道:“统领,西南方向好像有人过来了。” 郑长郡面色一动,凑到郑麟的耳边轻声道:“哥哥,你记住。今后不管发生何事,只要你还是统领之位,便对邓骘邓大人好一点。”扭头朝着门口看了看,急道:“替我照顾好邓绥,这后宫之中不如你想象的那般太平,妹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郑府,为了皇上。” 郑麟一听,吃惊地看着郑长郡,道:“你,你说什么?” 郑长郡伸手猛地一推,沉声道:“你走罢,休要再说了。” 郑麟正在疑惑之间,被郑长郡一推,站立不稳,后退数步,脸上带着无比的震惊,吃惊地看着郑长郡,厉声道:“你到底有何事?不能与我说么?” 门外,传来寿安的声音,道:“贵人,夜宵来了。” 郑长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送进来罢。” 寿安的手中拎着提篮,推门进来。 郑长郡朝着郑麟道:“时辰不早,你回去罢。我夜宵之后,也要休息了。” 郑麟愕然地看着郑长郡,紧紧地咬着牙齿,怒道:“你如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郑长郡的脸色极为苍白,脸上也似乎有浮肿之样。郑麟深知郑长郡为人,正常之时,断然不会如此麻烦御膳房中,准备夜点宵夜。 郑长郡冷冷一笑,轻轻地抬头,看到娟儿站在门口,走到桌边,朝着寿安道:“取回何物?” 寿安连忙道:“粟糕和红枣莲子汤。”说着,将碗羹取出,放到桌上。 郑长郡扭头朝着郑麟轻轻一瞅,沉声道:“你走罢。” 郑麟紧紧地咬着牙齿,心中带着无比的疑惑。强忍住心中的怒火,沉声道:“你若是唯恐天下不乱,休怪哥哥不护你。” 牙齿一咬,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郑长郡取过调羹,大口地喝着汤,口中发出一阵称赞。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诉苦 门口的娟儿见郑麟盛怒而走,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超着郑长郡道:“美人,奴婢回来了。” 郑长郡点了点头,道:“你可曾见到邓绥了?” 娟儿点了点头,道:“奴婢过去之后,便直接进去了,也未曾见到皇上身影。”心中一阵疑惑,朝着门外看了看,道:“郑统领前来探望贵人,为何如此负气而走?” 郑长郡冷冷一笑,道:“恐怕,他是担心我在宫中惹了乱子,影响了他的前程罢。” 伸手取过一块糕点,递到娟儿的面前,笑道:“休要理他,你也饿了罢,这是本宫赏你的。” 娟儿谨慎地伸手接过糕点,垂首道:“奴婢谢谢贵人。” 轻轻地瞟过寿安的脸,只见寿安面色沉重,似带着几分紧张。轻声道:“贵人,奴婢在邵阳殿中待了一会。邓美人也甚是热情,给奴婢赐座端茶。美人还说了,日前一时心急,动手打了奴婢,给奴婢陪不是。” 郑长郡身子微微一颤,放下手中的调羹,疑惑地看着娟儿,道:“她真的这么对你的么?” 娟儿连忙道:“奴婢过去之后,美人便让秋儿姐给奴婢赐座上茶。” 郑长郡点了点头,笑道:“如此说来,那邓绥倒还有几分教养。也并非对本宫毫无畏惧。” 看着娟儿手中拿着糕点,不敢进食。柔声道:“你休要拘谨,此时无外人,那粟糕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伸手指了指凳子,道:“你坐下吃罢。” 娟儿目光一惊,连忙摇头道:“贵人,奴婢习惯了。适才在邵阳殿中坐了一会,浑身不适。贵人还是让奴婢站着罢。” 郑长郡微微一笑,大口地将碗中的羹汤吃了个干净,满意地擦了擦嘴,笑道:“若是心中无望,这人也倒坦然了。能吃能睡,多好。” 抬头看了看娟儿,笑道:“日前,是不是本宫真的吓到你们了?” 娟儿连忙道:“奴婢从未见过贵人愤怒之样,当日责骂黄太医之时,真吓到奴婢了。” 郑长郡点了点头,道:“若非本宫夜夜噩梦,梦见宫中有人要害本宫。也不会如此紧张罢。宫中太医,皆是掌握命之身。”说着,凑到娟儿的面前,低声道:“那黄太医本就与娘娘关系甚好,你说,会不会受了娘娘指使,暗中谋害本宫?” 娟儿一听,身子猛然一颤,吃惊地看着郑长郡,摇头道:“奴婢,奴婢不知。” 看郑长郡的样子,面色平静柔和,不像是心情不佳,情绪波动之人。可是如此说话,绝非正常人所言。 纵是心中对皇后不满,有所怀疑,也不该说的如此露骨。 郑长郡微微一笑,眉头轻轻地皱起。 娟儿连忙道:“贵人稍后,奴婢给贵人取漱口水。” 说着,连忙朝着屋中走去。将手中的粟糕塞到口中,胡乱地咽了下去。 只等娟儿取来漱口水,郑长郡漱口之后,看着面带倦色的寿安,笑道:“寿安,你们一起下去休息罢。唤夜临过来侍候本宫沐浴。侍候不早,本宫也该就寝了。” 娟儿想了想,道:“贵人,平日都是临儿侍候贵人。前几日奴婢一直在休养,难得伺候贵人,不如便让临儿姐也休息一番,奴婢侍候贵人洗澡罢。” 郑长郡哈哈一笑,道:“娟儿能如此有心,本宫深感安慰。” 扭头朝着寿安,道:“你便下去罢,眼下这凤凰殿中也无人前来,无需值守。你过去通知夜临,安心休息便好。” 寿安恭敬地道:“奴才退下了,便在厢房候着。若是贵人有事,出声招呼奴才便好。” 说完,躬身退出门外。 娟儿见郑长郡面色平静,未有疲倦之色。轻声道:“贵人,是先沐浴,还是稍后再沐浴上床?” 郑长郡道:“适才吃了宵夜,也无困意,不如便先沐浴,你再陪本宫说说话罢。” 娟儿点了点头,道:“贵人稍后,奴婢先去试水。” 捋起袖子,朝着屋中走去。 郑长郡坐在藤椅上,看着娟儿急急都进了内屋,双目之中带着无奈的惆怅,发出一声轻叹。 坐了一会,未见娟儿出来。郑长郡站起身子,脱下身上的长裙,朝着浴房中走去。 娟儿正在浴桶边上试水,见郑长郡进来,连忙道:“贵人,这水也好了。奴婢正准备出门叫贵人呢。” 上前搀着郑长郡,走到屏风后面,退下衣裙。 郑长郡坐在浴桶中,脸上带着几分慵懒,朝着娟儿道:“娟儿,那邓绥如何?” 娟儿沉思,道:“奴婢见邓美人气色甚好,这人有喜事就是不一样。奴婢过去之时,邓美人正在给秋儿她们分桂枝呢。说是皇上下令,日后郡国之地,不得再进贡,故而日后那桂枝恐怕也见不到了。” 郑长郡冷冷一笑,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呐。”睁开眼睛,轻轻地看了娟儿一眼,苦笑道:“你们随了本宫,也受苦了。不如邵阳殿中那般有福气。” 娟儿连忙道:“贵人言重了,奴婢虽读书甚少,也深知乐极生悲之理。奴婢之见,那邵阳殿如此得宠,恐怕也并非好事。若是日后宫中进得新贵,恐怕皇上也不会再时时临宠邵阳殿罢。” 郑长郡哈哈笑道:“还是娟儿看得通透,邓绥未进宫之时,皇上不也是终日往椒淑殿中跑么?” 娟儿轻轻地给郑长郡擦拭着后背,想了想,道:“贵人,奴婢见郑统领好像负气而走。原本是贵人家事,奴婢也不该问。可是奴婢从未见过郑统领如此不悦,可是你们兄妹发生误会了?” 郑长郡点头道:“哥哥听到宫中传闻,说是本宫与邓绥生出不合,便负气前来质问。你想想本宫乃宫中贵人,比娘娘成贵都要早。如何能受人欺负。” 脸上带着几分怒意,沉声道:“就因为那邓绥,本宫不但得罪了皇上,就连中秋赏月之宴也被拒之门外,你说,本宫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娟儿连忙道:“贵人休要在意,往年贵人都不喜参与那朝官宴会。今年又何必与那美人斗气。既皇上不让参与,那也便休要理会便是。皇上对后宫嘉奖,凤凰殿中也不比椒淑殿差。可见贵人在皇上的心中,也如娘娘一般重要啊。” 郑长郡疑惑地道:“你如何知道,那椒淑殿上得了何等封赏?” 娟儿面色一动,连忙道:“日前奴婢被邓美人打了,恐是娘娘听说,便差了绫儿姐姐过来看望。绫儿姐与奴婢说的。” 郑长郡坐正身子,伸手抓着娟儿的手,吃惊地道:“娘娘为何对你如此关心?” 娟儿猛然一惊,连忙道:“奴婢先前在长秋宫与绫儿姐关系甚好,故而那绫儿姐才会来看奴婢的罢。” 郑长郡微微一笑,道:“如此,本宫也便放心了。” 娟儿吃惊地看着郑长郡,急道:“贵人,是不是误会奴婢了?” 郑长郡摇了摇头,道:“本宫近日一直在想,你与夜临和寿安,随同本宫数年。也从未如同其他殿上那般,跟着主子享福。日后,若是本宫出了差池,也希望你们能跟个好主子,休要如同本宫这般,皇上不待见不说,还要受新人欺负。” 娟儿吃惊地看着郑长郡,道:“贵人,万万不要如此说话。奴婢还希望能侍候贵人百年呢。” 郑长郡慵懒地一笑,摇头道:“恐怕,本宫要让你失望了。” 第一百五十章 施策 娟儿急道:“贵人为何如此多想,有郑统领在,纵是皇上也要让着贵人几分。贵人在宫中素来与人无争,日后也便休要与他人来往,奴婢随贵人安然度日便好了。” 郑长郡慢慢地站起身子,摇头道:“恐怕,邓绥也不会让本宫安心度日罢。” “邓美人有那么大能耐么?” 娟儿搀着郑长郡,走出浴桶,朝着屏风走去。 “恐怕,比本宫想的还要厉害。”郑长郡呵呵地笑着,凑到娟儿的耳边,道:“先前本宫还不怕她,可是今日本宫才知道。迟早,要被邓绥踩在脚下的。” 娟儿的脸上,带着几分疑惑,道:“郑统领,也压不了她么?” “哥哥今日过来,便是让本宫休要与她争斗。就连皇上都说了,若是再与邓绥斗气,便将本宫送出皇宫。” 娟儿身子猛然一抖,手中的棉绢掉到地上。 慌忙地捡起棉绢,颤声道:“贵人说的,可是真的?” 娟儿的脸色,瞬间变得暗沉,急道:“那,那郑统领不能与皇上说情么?” 郑长郡穿上睡袍,发出一声冷笑,道:“皇上此时,都听邓绥之言。不要说我哥哥,就是让皇上下旨赦了娘娘的皇后之位,恐怕皇上也会照做。” 扭头看着娟儿面带惊恐,似乎受了惊吓一般,目光呆滞,郑长郡微微一笑,拍了拍娟儿的肩膀,柔声道:“放心罢,眼下还未到绝境之地。这些,都是本宫猜想而已。” 说着,赤脚朝着寝房走去。 娟儿定定地看着郑长郡走进房中,半晌才反过神来,咬着嘴唇,朝着郑长郡跑去。 将郑长郡扶上床躺下,娟儿垂首立在床前,轻声道:“贵人,若是不困,奴婢陪贵人说说话罢。” 郑长郡闭上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你说若是我哥哥能硬气一些,那邓骘本就在我哥哥座下任职。她邓绥还敢如此嚣张么?” 娟儿咬着嘴唇,低头想了想,道:“郑统领随皇上多年,皇上能正统朝纲,也是郑氏之功。无论那邓美人有多受宠,可是道理终究还是要讲的。”轻轻地俯下身子,低声道:“若是郑统领能至邵阳殿中,与美人打声招呼,纵是不能让她害怕,也定能给她一个下马威。” 郑长郡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子,双目中带着几分兴奋,点头道:“对呀,郑麟能前来我凤凰殿中质问我,为何不能前往邓绥之处缓和一下关系。” 紧紧地咬着嘴唇,笑道:“明日一早,本宫便让寿安过去长秋寺中。”低头想了想,道:“不过,也不用我哥哥过去,长秋寺中任何人过去都可以。若是让我哥哥过去,邓绥狗急跳墙,岂不是让我哥哥受皇上责罚?” 娟儿点了点头,道:“贵人说的极是,只要长秋寺有人过去。以礼相见的话,定能让邓绥心存忌讳。至少,日后也不会明里与贵人敌对。” 郑长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笑道:“如此甚好,本宫心情一好,便也感觉困了。你出去休息罢,近日本宫睡眠甚好,你也休要操心。可至厢房中休息。” 娟儿点了点头,道:“贵人放心,奴婢在外。若是贵人睡不着,便招呼奴婢一声。” 郑长郡微微一笑,在床上躺下,轻轻地挥了挥手。 娟儿小心翼翼地灭了壁灯。脸上带着几分失落,轻轻地走出寝房,关上房门。 木然地走到藤椅上坐下,事情,怎么会变得如此魔幻。 就连身后有长秋寺撑腰的郑长郡,在邓绥的面前,都变得如此的不堪一击么? 娟儿倒了一杯茶水,慢慢地喝下。 轻轻地走到寝房门口,侧耳听了听屋中的动静。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朝着门外走去。 也许,郑长郡此时已经入睡。纵是平日值守,在这秋寒之季,也是在厢房之中。 那厢房与寝宫相连,夜晚平静之时,只要寝宫中出声,那厢房之中必有耳闻。故而正常之下,值守之人便在厢房之中静候。 娟儿出了殿中,轻轻地关上房门。 厢房之中,夜临和寿安也未曾休息。 两人面色沉重,坐在方桌边,一言不发。 夜临见娟儿进来,轻声道:“娟儿姐,贵人可曾睡下了?” 娟儿点了点头,道:“贵人似乎心情不错,已经睡下了。” 走到凳子上坐下,朝着寿安低声道:“我去邵阳殿之后,那郑统领前来,发生何事了?我回来之时,见郑统领负气而走,可是与贵人发生争吵。” 寿安轻声道:“贵人差我去御膳房中取夜宵,发生何事,我也不知道。” 夜临轻叹一声,苦笑道:“那正统恐是听了宫中传闻,说是贵人与邓美人发生了冲突。故而过来问问。” 娟儿一听,急道:“郑统领素来对贵人言听计从,日前过来皆是给贵人带来礼物。今日过来,可曾带了?” 夜临苦笑着道:“休说礼物了,进门便是一顿骂。说是明知邓美人深得皇上宠溺,偏偏贵人还要往刀口上撞。”说着凑到娟儿的耳边,道:“皇上不让贵人参加赏月之宴,郑统领着实生气了。” 娟儿吃惊地看着夜临,道:“前几年贵人便不喜参加那热闹之宴,以往都是逼不得已前去,献曲之后,中途便走了。今年既是皇上不让参与,贵人正好落得清静,郑统领如何会责怪贵人?” 夜临冷冷一笑,道:“不想参与,和那不能参与,能一样么?”紧紧地咬着牙齿,道:“那邓美人也是,只不是是贵人想亲近皇上而已。难道,身为贵人之身,亲近皇上也有错么?她倒好,不但吃了贵人的醋,还不让贵人参加那赏月之宴。你想想,郑大人乃长秋寺之首,自己亲妹妹都被皇上拒绝出席,他心情能好么?” 娟儿眉头一皱,沉声道:“那邓美人欺人太甚,表面倒是善良忠厚,今晚我过去之后,还赐坐上茶,未曾想到,背地里竟如此狠毒。” 看着夜临面色沉重,娟儿微微一笑,低声道:“你们都休要难过,只等明日一早,长秋寺派人过去邵阳殿中见过邓美人之后,恐怕便不会如此了。” 夜临疑惑地看着娟儿,道:“郑统领都将贵人骂了一顿,负气而走。难道,还会替贵人说话么?” “你们都太小看长秋寺。”娟儿冷冷一笑,道:“就连娘娘,进宫三年之多,都不敢与郑贵人发生冲突。你们还真的以为,那长秋寺是好惹的么?” 说着,朝着夜临招了招手。 寿安和夜临凑到娟儿的面前,道:“难道,郑统领真会替贵人出头。” 娟儿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点头道:“适才,贵人与我说了,明日便让长秋寺派人前往邵阳殿中给邓绥赔不是。” 夜临吃惊地道:“给邓绥赔不是?又不是贵人的错,全都是那邓美人仗着皇上钟喜,欺负人。为何要让长秋寺的人去赔不是?” 娟娥的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道:“你果然太天真了,明日让长秋寺的人过去,明里是给邓绥赔不是。便是告诉邓绥,郑贵人可不是普通贵身,由得她踩踏。若是惹了长秋寺,不要说她是美人之身,纵是贵人之位,恐怕也无济于事。” 脸上带着得意的轻笑,道:“否则,娘娘为何从未与郑贵人有过冲突,还不是因为贵人身后有长秋寺么?” 夜临目光一亮,道:“这么说,只要长秋寺出面,那邓绥日后也不敢仗着皇上之面,欺负贵人了么?” 娟儿点了点头,道:“那是当然。若是她再敢欺负贵人,郑统领能将窦太后从龙位之上拉下来,更何况邓绥区区美人之身。” 第一百五十一章 董小鱼 夜临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色,颤声道:“适才我还与寿安说的,若是郑贵人一直沉默下去,恐怕真要着了邓美人的道了。照娟儿姐如此之说,长秋寺一出面,那邓绥定也不敢再如此猖狂了罢。” 娟儿站起来,轻笑道:“贵人此时也心情甚好,故而早早睡了。贵人还交代于我,休要守夜,安心休息。只等明日一早,长秋寺自会安排人过去的。” 说着,凑到寿安面前,低声道:“明日一早,贵人定会让你到长秋寺中,寻人前往邵阳殿给美人赔罪。” 寿安吃惊地道:“今日那郑统领之样,如此盛气之下,明日若是我再过去,岂不是找死啊。” 娟儿沉声道:“近日郑统领忙朝事,断然不会在长秋寺中。贵人让你过去,你便寻长秋中副将之身前往。也并非是真的给邓美人赔罪,只是走个过场,让邓美人知道,郑贵人身后,是长秋寺,是辅佐皇上正统朝纲的长秋寺。” 寿安愕然地看了看娟儿,又看了看夜临,急道:“临儿,你怎么看?” 夜临眉头紧皱,沉思道:“贵人如此,也是逼不得已。若是长秋寺不出面,恐怕那邓美人会更加的无法无天。如此也好,只要长秋寺有过人过去,打个招呼,也好让邓美人能收敛一下,于贵人来说也是好的。” 娟儿冷冷一笑,脸上带着无比的轻蔑,沉声道:“就连娘娘,进宫三年之多,贵为皇后之身都不曾敢惹贵人。这邓绥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还真以为仗着皇上钟喜,便能一手遮天么?” 夜临无奈地苦笑着道:“凡事不要想得太好,今日见郑大人前来,似乎也是在替邓美人说话呢。” 娟儿瘪嘴道:“郑大人位高权重,自是姿态甚高。难道,要郑统领跑到邵阳殿中,拔剑架着邓美人脖子,才算么?” 冷冷地看着夜临,道:“这便是身份尊贵之人处世之道,凡事先找自身原因。故而郑统领才会过来质问贵人。你还真以为那郑统领是在帮邓美人说话呢?” 夜临吐了吐舌头,羞涩地一笑,道:“奴婢从进宫之后,便一直随身郑贵人。从未与外人接触过来,日后还得娟儿姐多多教导才是。” 娟儿站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道:“眼下,贵人已经入睡。我等也休要值守。也便早早休息罢。” 夜临想了想,道:“不如你们先睡,这后宫之殿,素来得有人值守。眼下贵人已经连番受了委屈,恐也睡不好。那屋中莲灯,也得多多注意才是。” 说着,站起身子,朝着外面走去,道:“你们先睡罢,我在屋中候着。只等明日一早,娟儿姐过来之后,我再休息罢。” 说着,也不等娟儿和寿安说话,走了出去,关上房门。 娟儿轻蔑地一笑,朝着寿安道:“既是如此,你明天一早还有事,也便休息罢。” 寿安点了点头,道:“说来也是,若是贵人有事,夜临自会招呼。” 说着,抱着棉袄,朝着后屋走去。 娟儿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轻笑,走到卧榻边上,拉过薄袄盖在身上。 清晨之时,福安将早膳取出,放到桌子上。 邓绥的脸上,依然带着几分倦色。 长长地打了个呵欠,坐到桌边。 刚刚伸手取过筷子,便见宫女梨花急急地走了过来,轻声道:“美人,长秋寺中董大人求见。” “董大人?”邓绥放下手中的筷子,疑惑地道:“是何人?” 梨花丫头道:“奴婢不知,那董大人只说是长秋寺过来,寻美人有事。” 邓绥眉头一皱,道:“清早之时,便过来拜访,莫非是有急事。” 想了想,挥手道:“传他进来罢。” 林秋儿上前,道:“小姐,来人恐不便进殿接见,不如奴婢引到厢房之中罢。” 邓绥摇了摇头,道:“无妨,那长秋寺中,皆为朝中要臣之身。你以为人人如同我哥哥那般,身为禁卫处小侍郎之身,连入殿之资都没有么?” 梨花走出房门,朝着门外道:“大人,美人有请。” 门外,走进一个乌发白面的少年。 看样子,那少年不过十七八岁之面。一头乌发竟如谢流枫一般,带着天然的微卷。一张脸竟也是十分俊俏。双目微黑光亮,皮肤柔嫩白皙。 那少年竟未穿宫服,腰间赫然挂着一柄长剑。 在这皇宫之中,除却皇帝身边带刀侍卫之外,只有副统领之上的人,才能入宫身带佩剑。这人如此年轻,竟能随身携剑,足见身份定非普通之身。 少年走到邓绥的面前,双手抱拳,躬身道:“属下董小鱼,见过美人。” 邓绥起身,疑惑地看着少年,奇怪地道:“奴婢从未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董小鱼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邓绥身后的林秋儿,笑道:“美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邓绥来人气度不凡,定非泛泛之辈。点了点头,道:“秋儿,给大人上茶之后,便往厢房中去罢。” 林秋儿痴痴地看着董小鱼,心中一阵奇怪。这般俊俏之人,满身的书生之气,在宫中竟有如此之高的身份么?为何见到美人之身,竟无需下跪,只是抱拳施礼? 林秋儿听到邓绥之言,连忙朝着董小鱼施礼,道:“奴婢见过大人,大人稍后。” 说着,拎着裙摆,急急地朝着屋中走去。 只等林秋儿送上茶水,走出房门之后,董小鱼看着面色疑惑地邓绥,沉声道:“美人,属下乃郑统领座下副将。今日唐突前来,还望美人恕罪。” 恭敬地伸了伸手,道:“美人不必奇怪,坐下说话罢。” 邓绥冷冷地看着董小鱼,慢慢地坐到凳子上,沉声道:“董大人前来,有何事?” 董小鱼转身走到门口,将房门关上,脸上带着神秘的轻笑,低声道:“美人,属下受长郡姐姐交代,过来见过美人。” 邓绥目光一沉,伸手指了指凳子,笑道:“你坐下说话罢。” 董小鱼将腰间佩剑取下,放到桌子上,恭敬地道:“美人,属下乃是郑统领坐下副将。”压低声音,俯身朝着邓绥道:“属下从小便在郑府长大,与长郡姐姐亲如姐弟。” 邓绥微微一笑,点头道:“看董大人如此气势,便知在宫中属位高权重之人了。”伸手取过筷子,慢慢地吃着粥点,道:“贵人有何吩咐?” 董小鱼见邓绥目带警惕,轻轻地摇了摇头,道:“美人,属下前来,就连郑统领都不得知。昨晚统领前往凤凰殿中,将贵人责备一番,此时正前往郡地调拨去了。” 邓绥咽下口中食物,微微一笑,道:“董大人的意思是?” 董小鱼压低声音,道:“长郡姐姐与我交代,让属下过来受美人责骂。也好让美人消消气。” “是么?”邓绥冷冷一笑,摇头道:“大人身为副将之身,若是奴婢骂了,会不会被大人以不敬之罪,就地正法了?” 眉头一扬,双目中带着几分冰冷,道:“贵人眼下如何?” 董小鱼沉思,道:“若是再拖,恐怕难逃黄太医之眼。所以姐姐有交代,宴会之后,必须出宫。” 邓绥身子一抖,手中的筷子自手中滑落。 董小鱼身子一动,闪电一般地窜到邓绥身边。 那筷子刚要落地,董小鱼右手轻轻一抄,筷子已经在他的手中。 董小鱼双手托着筷子,恭敬地递给邓绥,低声道:“美人,此时可相信属下了?” 邓绥愕然地看着董小鱼,适才董小鱼的动作,快如闪电一般。若是想取人性命,恐怕对方还未来得及反应,人头便已经落地。 第一百五十二章 谴责 邓绥点了点头,低声道:“那么,郑统领也不知么?” 董小鱼沉声道:“宫中,恐怕只有贵人和美人,还有属下得知。”低头沉思,道:“眼下,似乎还有一人知晓。” 邓绥目光一动,吃惊地道:“何人?” 董小鱼道:“贵人随身侍女,夜临。” 邓绥身子一震,吃惊地道:“若是那夜临都有知,娟儿恐怕也有所觉察了罢。” 董小鱼摇了摇头,道:“那娟儿身为皇后身边随从,自三年前便调往姐姐身边,定是皇后有意安排。眼下,那娟儿断然未曾觉察。”深沉的目光,轻轻地扫过邓绥的脸,低声道:“姐姐说了,若是再拖,恐怕便难以隐藏了。” 邓绥眉头轻皱,慢慢地喝着甜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宴会之后,你便随贵人出宫。”想了想,放下手中的筷子,道:“将夜临带上,娘娘那边,我自有办法对付。” 董小鱼身子一动,通的一声跪到邓绥的面前,沉声道:“美人之恩,姐姐难以回报。这一跪,是属下替姐姐谢美人的。” 邓绥的脸上,带着几分冷漠,轻轻地摇了摇头,忽然发出一声厉喝,道:“你可以滚了。” 董小鱼猛然一惊,站起身子,扭头朝着门口看去。沉声道:“姐姐就是让属下过来,让美人责骂出气的。” 邓绥眉头紧皱,沉声道:“你也休要以权压人,日后我哥哥在你们座下,若是有半分闪失,我邓绥定不会放过你们。” 董小鱼咬着牙齿,道:“美人息怒,属下只不是受命前来。” “来人。送客。” 邓绥朝着门口发出一声厉喝。 林秋儿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无比的震惊,朝着董小鱼道:“董大人,你走罢。” 抬头看见桌上的长剑,身子猛然一抖,颤声道:“你,你敢威胁我家小姐?” 董小鱼摇头道:“美人,休要误会。” 邓绥伸手抓过长剑,高高地举起,冷笑道:“难道,董大人带剑前往邵阳殿中,便是为了让我看看你这把剑么?” 说着,将长剑朝着董小鱼狠狠地扔了过去,沉声道:“你回去告诉郑贵人,我邓绥从未伤害过人,也不与人敌对。可是若有人欺负到我头上,我邓氏之人也不是好惹的。” 董小鱼伸手接过长剑,双手抱拳,道:“美人息怒,属下告退。” 转身大步地朝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扭头朝着邓绥道:“适才属下所言,还望美人多多考虑。” 邓绥紧紧地咬着牙齿,浑身发出一阵颤抖。 林秋儿一见,连忙跑到邓绥的身边,急道:“小姐,那董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见邓绥双目之中似乎带着无比的愤怒,牙齿一咬,朝着门外追去。 那董小鱼刚刚出得院门外,林秋儿便追了过去,沉声道:“董大人,留步。” 董小鱼正欲急走,忽地听到身后有人呼唤,停下身子,奇怪地看了看。 林秋儿急步走到董小鱼的身边,怒道:“我家小姐自进宫之后,从未与人有过争持。若非那郑贵人欺人太甚,我家小姐也断然不会与她计较的。” 董小鱼目光一动,双手环抱在胸前,冷笑道:“你如此追出来,是何意思?” 林秋儿眉头一扬,厉声道:“你如此带剑前来质问我家小姐,难道不是以权欺人么?” 说着,走上前去,凑到董小鱼的面前,怒道:“我见你面容姣好,为何竟是蛮横之人。你以为是长秋寺之人,我便会怕你了么?” 董小鱼咬着牙齿,眉头紧紧皱前,沉声道:“你知道我今日为何事而来么?” 林秋儿冷笑道:“我家小姐出身大府人家,岂能是无礼之辈?若非你为客不尊,小姐为何会如此盛怒,让你滚出去?” 董小鱼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厉声道:“我是代表郑统领,到邵阳殿中替郑贵人给美人赔罪。你们也休要欺人太甚,下官不才,可是也断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哦嚯,照你这样说,我们是贪生怕死之辈了么?”林秋儿目光一冷,咬牙朝着董小鱼上前数步,挺起胸膛,冷声道:“我知道你们带刀侍卫权大压身,来罢,先动我试试。” 双目中全无惧色,带着几分挑衅,逼视着董小鱼。 董小鱼的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道:“你休要如此纠缠,邓绥的随身丫鬟,可是盛名远传。就连皇上,都知道你的厉害。” “你说什么?”林秋儿咬着嘴唇,急道:“你休要血口喷人,是不是那郑贵人与你胡说的?” 林秋儿在凤凰殿中自己惊吓自己,惊动了整个后宫,就连皇上都下令,日后若是林秋儿再有意外,不得私传太医。 原本以为,这贵身之间深喜这谣传之说。未曾想到,就连长秋寺中副将之身,都有耳闻。林秋儿心中越想越气,怒道:“是那郑贵人不识抬举,见了我家小姐受皇上恩宠,眼红罢。才会把自讨没趣,把自己都弄疯了。” “你再说一遍。”董小鱼目光一冷,右手一动,闪电一般地扣到林秋儿的脖子上。 那纤细的手指,如同钢爪一般扣住林秋儿的喉咙。董小鱼凑到林秋儿的面前,双目中带着冰冷的杀气,沉声道:“我动不了邓绥,不过杀你,比杀一只鸡更容易。你若是再口出胡言,我此时便将你头扭下来。” 林秋儿惊恐对看着董小鱼,那喉咙被卡,呼吸都有些困难,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双手死命地撕扯着董小鱼的手。 忽地,一个身影跑到董小鱼的身边,急道:“董大人,手下留情。” 董小鱼慢慢地回过头,吃惊地道:“娟儿,你为何会来此?” 娟儿的脸上,带着万分的惊恐,颤声道:“奴婢知道大人过来,便想到了可能会生出误会。便着急过来看看。” 说着,走上前去,伸手拨开董小鱼的手,道:“大人休要冲动,误了大事。” 林秋儿弯下身子,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半晌,回过神来,惊恐地看着董小鱼,哽声道:“你,你欺负人。” 说着,扭头朝着殿中看去。吃惊地发现,那殿门紧闭,竟无人出来。 娟儿走到林秋儿的身边,伸手轻拍着林秋儿的后背,安慰道:“秋儿姐,董大人也是受命过来。同为下人,你也要为大人着想一番,皆是身不由己之命,何需如此难为了大人?” 说着朝着董小鱼道:“大人,你请回罢。” 董小鱼冷冷一笑,道:“今日,便看在娟儿的份上,饶你一命。若是日后,再敢如此无眼冲撞,定不轻饶。” 说罢,转身大步地离去。 林秋儿憋得满脸通红,等喘过气来,那董小鱼已经走远。 紧紧地咬着牙齿,道:“你们长秋寺如此仗势欺人,日后定会让皇上好好教训你们。” 娟儿柔声道:“秋儿姐,休要生气了。你还不知道那董大人身为何职么?” 林秋儿委屈地道:“纵是皇上,也断然不能如此欺负人啊。” 娟儿苦笑着道:“董大人为禁卫处副将之身,就连朝中大臣,若是有徇私舞弊之举,都有先斩后奏之权。我等奴婢之身,纵是死了,他只要在皇上身边稍有说辞,也便过去了。” 林秋儿吃惊地看着娟儿,道:“如此厉害么?” 娟儿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果真是如此厉害。” 林秋儿伸手拍了拍胸口,颤声道:“适才多谢秋儿姐救命,否则真被这董小鱼弄死了,我家小姐也是要吃闷头亏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迟早会来 说着,疑惑地看着娟儿,吃惊地道:“你为何会来此?” 娟儿低声道:“贵人昨天晚上便与我说的,邓美人得势不饶人,便想着让长秋寺中人出面,给贵人讨个说法。” 看着林秋儿双目通红,满脸是泪,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便知道,那董大人过来,定是要出事的。” 说着,抬头朝着殿中看了看,疑惑地道:“你为何一人追出来,邵阳殿中人呢?” 适才林秋儿被董小鱼捏住脖子,邵阳殿中竟无人出来。难道,那邓绥真被董小鱼震住了么? 林秋儿苦笑道:“董大人好像与小姐发生争持,被小姐骂了出来。我见小姐心情不好,便想着出来为我家小姐讨个公道,未曾想到,那长秋寺中的人竟如此猖狂,在皇宫之地,竟也敢出手伤人。” 娟儿苦笑着道:“宫中武官,除郑统领之外,便是董大人最为得势。你别看他年纪轻轻,四年前窦统领密养的杀手,都是他一手清除的。不要说像我们这般柔弱之身。若是他真想要你的命,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在肩膀上了。” 林秋儿紧张地道:“适才若是你不过来,我可能真要被他捏死。”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感觉胸中依然一阵窒息般的堵塞,惊恐地道:“日后若是郑贵人想欺负我家小姐,长秋寺出面,我们还有活路么?” 娟儿冷冷一笑,道:“你果然小看了你家小姐了,凭美人之能,只要在皇上身边说句话,那郑贵人恐怕便会被责出宫中了。” 伸手拍了拍林秋儿的肩膀,笑道:“你就休要担心了,回去之后,万万不要让邓美人知道那董小鱼对你不敬。凭邓美人性格,知道了你被欺负,还不得追到长秋寺中,闹出大乱子?” 林秋儿低头想了想,道:“眼下赏月之宴在即,再有委屈也不能闹出乱子。”伸手揉了揉脖子,苦笑道:“既是过来了,适才还救我一命,不如进去我厢房之中喝杯茶罢。” 娟儿摇头道:“我便是担心董大人过来闹出事情,才会急着过来看看。眼下董大人已经回去,我也便不进去了。否则,美人恐要多心。你回去之后,也休要说我来过,不要与美人提起董大人对你不敬之事。”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多谢娟儿姐救命之恩,他日有机会,秋儿定会报答娟儿姐。” 娟儿微微一笑,摇头道:“报答倒是不必,日后休要视我为外人,也便好了。” 说着,转身急急地朝着凤凰殿的方向走去。 林秋儿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伸手拍了拍胸口,平复着慌乱的内心。 她的心中一阵奇怪,从小到大,虽从未被人如此惊吓过。可是看着那董小鱼的杀气四溢的双目,心中竟未有心惊肉跳之感。 伸手整理一下衣领,朝着殿中走去。 心中带着几分慌乱,推门走进屋中。 邓绥正坐在藤椅上喝着清茶,见林秋儿进来,微微一笑,道:“那董小鱼走了?” 林秋儿紧张地低着头,颤声道:“走了。” 邓绥点了点头,道:“过来坐罢。” 林秋儿走到椅子上坐下,低头不敢看邓绥的眼睛。 邓绥见林秋儿的脖间有几分紫青之色,目光一冷,沉声道:“那董小鱼果真动手了么?” 林秋儿颤声道:“小姐,恐是奴婢出言不逊,惹恼了董大人。不过还好,那董大人也并非想伤奴婢。” 轻轻地抬头,看了邓绥一眼,却见邓绥面色平静,未见丝毫怒意,道:“那董大人是长秋寺副将,必是权重压人,小姐也休要理会。” 邓绥呵呵一笑,道:“你可知道,那董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林秋儿吃惊地看着邓绥,道:“他不是过来替郑贵人讨回公道么?” “他是过来替郑统领给我赔罪的。”邓绥眉头一皱,沉声道:“我便是看不惯身为赔罪之身,竟佩剑前来,这不是明摆着挑衅我邓绥府上无人么。” 林秋儿连忙道:“小姐,休要与那郑贵人置气,她也便是不受皇上待见,眼红小姐受了皇上宠溺,才会气急发疯罢。小姐也便可怜可怜她,不要与她计较便好。” “你何时变得如此开明了?”邓绥吃惊地看着林秋儿,笑道:“平日之下,你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么,今日怎会这般开明?” 林秋儿的脸上,带着羞涩的红晕,低声道:“那郑贵人身后有长秋寺,若是与她硬碰,恐会两败俱伤。不如便让她自取灭亡,还省得小姐浪费心思。”说着,轻轻地抬起头,低声道:“郑贵人眼下,恐怕也正常不了多久。” 邓绥哈哈一笑,道:“那娟儿来过了?” 林秋儿吃惊地看了看邓绥,点头道:“来过了。” “她可说,有何事过来,为何也不进来请安呢?”邓绥定定地看着林秋儿,道:“若是她不过来,你恐怕也不知道如何收场罢。” 林秋儿连忙道:“那娟儿说,昨夜便听到郑贵人说的,今日让长秋寺的人过来,担心会出了乱子,故而过来看看。” 邓绥微微一笑,道:“那娟儿倒是聪慧之人,宫中发生的大小事,都需得她操心。日后若是她过来,可万万怠慢不得,休要少了礼数。既然已经前来,至少也该进来喝杯茶再走啊。” 林秋儿低着头,道:“小姐,日后休要再理会那郑贵人了。奴婢今日才知道,那长秋寺果然厉害。奴婢担心,若是真的与郑贵人反目,邓大人在宫中,定会受排挤的。” 邓绥冷冷一笑,道:“长秋寺?难道他们连皇上都敢违抗么?” 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道:“只要有人敢动我哥哥分毫,我定将他连根拔除,绝不手软。” 慢慢地站起身子,朝着屋中走去。 林秋儿紧张地看着邓绥,一阵莫名的惊恐迅速地扩散到全身。 想了想,连忙站起身子,跟了过去。 邓绥坐到梳妆台边,林秋儿连忙走上前去,取过梳子,轻轻地梳着邓绥的长发。 邓绥从抽屉中取出首饰盒,慢慢地打开。 盒子之中,有日前皇上送来不少首饰。 邓绥将玉钗取出,轻轻地插到发鬓上,脸上带着沉稳的轻笑,道:“你说,那中秋赏月宴,会有多隆重?” 林秋儿答道:“皇上宴请百官,排场定是宏大。”脸上带着几分兴奋,道:“奴婢也能随小姐去见见世面了。” 邓绥微微一笑,道:“那赏月宴,我去过。” 林秋儿吃惊地看着邓绥,疑惑地道:“小姐从未出过府门,如何见过?” 邓绥微微一笑,道:“十年前,皇上差点死在我的手中。” “啊?”林秋儿身子一抖,惊声道:“小姐,你竟然早已经来过这宫中。” 邓绥眉头轻轻一扬,脸上带着得意的冷笑,道:“郑贵人和阴皇后都以为她们的资格比我老,其实,我比她们提前了六七年,便参加过赏月盛宴了。” 慢慢地站起身子,对着铜镜中的样子,冷冷一笑,道:“该来的,迟早会来。该走的,也迟早会走。” 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人与人之间,似乎真有轮回。 注定好的东西,哪怕是你刻意的躲避,波折万千,风波万里,终究还是会回到应有的地方。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闹盛宴 永元七年,中秋。 赏月之宴在皇宫南苑御花园中,设宴数十。 朝中百官,文武臣要,郡国诸侯皆有邀请。 这是和帝掌权以来,第四个中秋。 除却边界将首之外,郡国诸侯,也不远千里皆携功前往。 虽有天灾之患,也终因和帝赦民有方,故而郡国受灾之地,虽不及往年昌盛,却未因蝗灾受制。 入夜之后,数十阔席于院中团摆而落,中间设有舞乐琴台。 那宴会坐席,皆有后宫和朝臣商议而定,凭级而座。 往年之时,朝臣受之窦氏残余影响,故而连年递减。 和帝掌政之后,善于用外戚之臣,只要有能胜任之辈,不伦种族出身,只要谱中无乱纲之例,皆能重用。故而宴会之上,新增不少后旗之权。 四围的树上,挂满了硕大的灯笼。将半个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阴孝和身着凤袍,头戴凤冠。在侍女的搀扶之下,慢慢地朝着正席而去。 那一身奢华的凤袍,为双宫绸精绣。浅黄精缎在深篮和朱红的点缀之下,显得万分的奢华耀眼。在灯火的照耀之下,艳光夺目,随着摇曳的步伐,引得全场一阵惊叹之声四起。 头上的凤冠为鎏金打造,额间金凤双目慵华,神态若煦,忽如阴孝和的姿态一般,高贵从容,平静之中带着无比的奢华庄严。 阴孝和走到和帝身边,轻轻坐下,朝着和帝柔声道:“皇上,近日以来皇上受累了。” 和帝哈哈一笑,道:“如今天下太平,灾未成患。也便是你等处世有德,才能有此天相。”扭头朝着边上的座位看了看,眉头一皱,沉声道:“那邓绥呢?” 身边的禄公公连忙道:“邓美人适才已经来过,貌似身体稍有不适,片刻便来了。” 说话之间,邓绥急急地朝着和帝走过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躬身道:“皇上,奴婢该死,有点事情,故而耽搁了。” 阴孝和吃惊地看着邓绥,疑惑地道:“绥儿,如此场合,你为何穿得这般随便?” 邓绥的身上,竟穿着碎花简绣宫袍。发辫之上,也是简单缠绕,一个翠玉发簪之上,红绳系碎珠点缀,甚是简单。 邓绥面色一红,垂首道:“若是奴婢穿得显眼,恐是不妥。娘娘身为母仪天下之身,若是失了颜色,恐皇上也无面子。” 说着,坐到椅子上,恭敬端正地双手落膝。 和帝的脸上,带着几分轻笑,朝着禄公公道:“宣。” 禄公公清了清嗓子,展开腾龙黄卷,发出沙哑尖锐的声音,道:今,天下昌盛太平。偶遇天灾,郡国各地诸侯献策救民,效果甚明。朕特设赏月祈福之宴,答谢众爱卿为国效力,造福于民。 阴孝和见邓绥目光漂浮,似乎有些心神不宁,轻声道:“绥儿,你可是身体不舒服?” 邓绥点了点头,轻声道:“适才有些肚子疼,此时倒也好些了。恐是昨夜受凉了罢。” 说着,朝着阴孝和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扰宣。 只等禄公公宣完,和帝起身,端起酒杯,高高举起来,沉声道:“朕今日设宴,感谢众卿之明。虽有妄臣毁民误国,幸而未能成灾。只望众卿,日后为官必为,虑之于民,忠之于国。朕,替天下百姓,感谢诸侯众卿,先干为敬。” 双手高举龙口铜杯,仰头喝下。 席间百官齐声:谢皇上。 众人举杯欢饮。 只待众人落座,和帝大喜,朝着禄公公道:“宣乐官奏乐助兴。” 禄公公清了清嗓子,正欲出声,忽地阁楼之上,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众卿,本宫有几句话要说。” 和帝猛然惊,扭头朝着阁楼上看去。双目之中,忽地涌起一抹冰冷的杀气。 只见郑长郡身着凤袍,站在阁楼角上。 那一身金色的凤袍,在灯光的照耀之下,散发出刺目的光芒。 席间一片哗然,有胆小的侍女,发出一声惊叫,伸手捂住眼睛。 那郑长郡在阁楼塔角之上,如同挂在半空中的纸人一般,摇摇欲坠,令人望之胆颤。 郑麟一见,面带惊恐,发出一声沉喝,道:“郑长郡,你如此胡闹,我郑氏之府,便要毁在你的手中了。” 邓绥伸手紧紧地拉着和帝的手,颤声道:“皇上,休要刺激她,快想法让她下来。” 和帝咬着牙齿,冷冷地看着郑长郡,怒道:“你只要下来,要做任何事情,朕都依你。” 阴孝和的脸上,带着怕人的苍白。浑身发出猛烈的颤抖。 那郑长郡身上的凤袍,竟与她一模一样。 郑长郡手中端着酒杯,朝着众人道:“本宫今日,敬各位大人一杯。感谢数年以来,一直忠心于皇上,照顾我郑氏。本宫不才,为贵四年之多,未曾给后宫之中谋得一脉香火,是本宫失职。” 说着,仰头喝下青铜龙口杯中酒。右手一挥,那酒杯迎风而下,带着呼啸的风声。落到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百官身子一颤,众人又是一阵惊呓之声。 郑长郡哈哈一笑,朝着阴孝和道:“娘娘,本宫为贵四年,从未穿过凤袍,今日抢了娘娘风头,还望娘娘恕罪。” 说着,双手抱拳,朝着阴孝和恭敬地垂首躬身。 和帝咬着牙齿,双目之中带着冰冷的杀气,沉声道:“若是你今日玷污了朕的祈福之宴,朕定将郑氏之人,杀个干净。” 郑长郡眉头一扬,哈哈一笑,朝着和帝慢慢地抬起双手,笑道:“皇上,你看妾身的样子,是怕死之人么?” 目光一寒,冷冷地看着郑麟,道:“妾身都要死了,还管你杀我郑氏多少人?” 说罢,抬手指着郑麟的鼻子,厉声道:“本宫在宫中受了欺负,你身为长秋寺统领,竟然如同缩头乌龟一般,连话都不敢说一句。你这般,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 郑麟额头之上,青筋暴露,齿间传出阵阵碎响,沉声道:“为了郑氏,我命令你,自己下来。” 若是郑长郡此时从阁楼上跳下,必是一命呜呼。 这亵渎皇室之罪,加之玷污祈福盛典,足够将郑氏四族灭尽。 郑长郡冷冷一笑,朝着邓绥道:“邓美人,你进宫便受宠,是不是目中无人了?” 邓绥轻轻地抬起头,微微一笑,道:“正是。” 此言一出,就连和帝都大吃一惊,急道:“绥儿,休要刺激于她。若是她死在宫中,朕如何与天下人交代?” 紧紧地抓着邓绥的手,道:“不要说话。”扭头朝着郑麟低声道:“设法将她擒下来。” 邓绥急道:“万万不要让人上前,若是她见到人,必定跳下来。” 说着,抬头朝着郑长郡道:“当日我将娘娘的凤袍给你,便是故意刺激你的罢。你虽为贵四年,那凤袍可曾穿过?” 郑长郡身子一抖,吃惊地看着邓绥,道:“你,你送本宫凤袍,便是故意要让本宫出丑么?” 邓绥哈哈一笑,点头道:“你竟敢派人到我邵阳殿中挑衅,我不但要让你出丑,我还要让郑氏交出朝权,滚出皇宫。” 郑麟吃惊地看着邓绥,双目中带着血红,厉声道:“邓美人,你竟如此狠毒?” 邓绥眉头一扬,朝着郑麟笑道:“你郑氏之人藐视皇威,如此挑衅要挟皇上,是要造反么?” 抬头朝着郑长郡笑道:“你倒好,一死了之,郑氏之人恐要因为你,落身死牢,永世不得翻身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激将法 郑长郡木然地看着邓绥,死死地咬着嘴唇,颤声道:“你,你好狠毒。” 闭上眼睛,两串热泪无声地流出。 邓绥轻咳一声,一个黑色的身影窜到郑长郡的身边,抱着她的身体,朝着阁楼中翻滚而去。 众人发出一声惊叹,席间一阵掌声欢呼,百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邓绥转身朝着郑麟躬身道:“郑统领,适才多有冲撞,还望勿怪。” 郑麟解下腰间的佩剑,双手托起,朝着和帝跪地道:“皇上,府上无能,给皇上添忧了。臣无颜面对皇上,就此辞官归田,还望皇上看在长郡失了心智的份上,留她一命。” 和帝紧紧地咬着牙齿,双目中带着锋利的寒光,厉声道:“黄大人何在?” 席间一个身影急忙走出,朝着和帝跪地,道:“皇上,臣在。” “日前郑贵人情绪不稳,受了刺激。朕交代下去,让你等设法施救,可曾落实?” “回皇上,下官等已经商量对策,给郑贵人下了方子。”黄太医惊恐地抬头,轻轻地看了一眼郑麟,颤声道:“恐是那郑贵人噩梦缠身,乱了心智。故而一直以为有人要陷害于她。定是那汤药也未曾服用。” 和帝闭上眼睛,齿间传出阵阵碎响,仰头发出一声长叹,道:“天灾未绝,人祸不止。难道,是要朕的命么?” 邓绥走上前去,凑到和帝的耳边,沉声道:“皇上,休要因为贵人之乱误了盛宴。此时那贵人已被人擒下,定无性命之忧。皇上休要恼怒,安心用膳罢。” “朕,此时还有心情么?”和帝双目中带着冰冷的杀气,厉声道:“给朕将郑麟和郑长郡,打入死牢。只等明日一早,再作定夺。” 邓绥目光一动,急道:“皇上,这宴会安全,乃是统领安排。如此草率而为,若是让居心叵测之人乘乱而入,不是正中他人下怀了么?” 说着,轻轻地扭头看了阴孝和一眼,微微一笑,道:“郑贵人日前便因噩梦困扰,乱了心智。恐怕也是因梦境噬心,分不清是梦是醒。若是皇上因如此意外之事,便将郑统领兄妹打入死牢,公平么?” “那你倒是说说,如此亵渎皇威之罪,该当如何?”和帝冷声道:“难道,就此作罢,便如未曾发生过么?” 邓绥轻轻地摇了摇头,道:“郑贵人如此,也是身不由己。恐怕她是乱了心智,以为自己在做梦呢。皇上何不如让人将贵人送回凤凰殿中,严加看守。这郑统领本就是无辜之身,若是皇上妄加罪罚,恐让朝臣心中存有异议。” 郑麟心中一动,忽地想到郑长郡说过的话。朝着邓绥道:“多谢美人替下官说话。既是我郑府之人扰乱皇宴,自是要承担后果。” 直起身子朝着和帝,道:“皇上,念在臣数代为皇上效力,从无二心的份上。也休要影响赏月之宴,先将臣关押再作定夺。” 身着黑衣的董小鱼搀着郑长郡,走出阁楼。 邓绥朝着林秋儿道:“快扶贵人。” 林秋儿连忙跑过去,伸手搀着郑长郡。 董小鱼走到和帝的面前,躬身道:“皇上,贵人恐是近日未曾睡好。加之噩梦缠身,故而失了心智。适才属下已经封了贵人穴道,皇上,如何发落?” 和帝牙齿紧咬,转身大步地走到郑长郡的面前。只见郑长郡的脸上,带着苍白的乌青,双目迷茫,目光漂浮,似乎有些神志不清。咬牙沉声道:“速速将她送回凤凰殿,你也便留在凤凰殿中看守,休要再出任何差池。” 禄安和福安一听,连忙走上前,将郑长郡搀上莲轿,朝着外面走去。 董小鱼朝着郑麟沉声道:“统领,属下适才试过贵人脉门。贵人脉象紊乱,犹如受了惊吓一般,必是心智不明。” 和帝紧紧地咬着牙齿,走到三人面前,沉声道:“董副卫,你立即动身过去,给朕守在凤凰殿中。” 董小鱼点了点头,恭敬地道:“皇上放心,属下已经封了贵人穴道。两个时辰之内,贵人无法动弹。属下这就过去,定会看好贵人,不再生出乱子。” 说着,起身朝着院外跑去。 和帝冷冷地看着郑麟,道:“你起来,今日盛宴之下,也断不能有罪罚之例。只等日后,朕查明真相,再作定夺。” 郑麟紧紧地咬嘴唇,站起身子,咬牙道:“多谢皇上,臣甘愿受罚。” 那地上的黄太医身体发出一阵颤,不敢抬头。 身为宫中太医之首,郑长郡在如此盛宴之上扰了皇帝兴致,如此大罪,等同祸乱。 和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无奈的冷笑,道:“也罢,虽你等有失职之处,也并非责任在你。今日盛宴,皆为祈福,也便休要再生不祥之事。起来罢。” 黄太医颤抖着站起身子,道:“多谢皇上。” 和帝朝着禄公公挥了挥手,道:“休要扰了大家兴致。” 禄公公沉声道:“宴会开始,大家也便休要深究。” 台上琴瑟之声响起,重臣举杯,朝着和帝齐声,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和帝伸手拉着邓绥的手,端起酒杯,朝着百官道:“谢众卿,适才偶有意外,休要扰了大家兴致。晚宴之后,一切照旧。” 唱酒之后,众人在歌舞声之中举杯互祝。 一时间之间,歌舞升平,席间一片热闹。 邓绥端起酒杯朝着阴孝和道:“娘娘,奴婢自进宫之后,深得娘娘照顾。奴婢,敬娘娘一杯罢。” 阴孝和的脸上,带着深沉的微笑,端起杯子,柔声道:“绥儿果然是心明大义之人,若是无你,恐怕适才那郑长郡真的跳下来了。” 和帝目光一冷,沉声道:“此事休要再提,容日后再议。” 阴孝和连忙道:“妾身嘴碎,实在不该。”扭头朝着邓绥,道:“平日本宫身体难胜酒力,可是今日大喜之日,也便陪绥儿一杯罢。” 龙口青铜杯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两人仰头喝下杯中佳酿,相互夹菜,异常亲热。 和帝看着身边的郑麟面色沉重,低声道:“郑统领,休要扰心。是非对错,朕自是心中有数。此时长郡已无事,你也便休要忧心。这中秋之后,朕还有事交代。” 说着,举起酒杯,笑道:“朕,敬你一杯。” 郑麟的双目中,含着几分晶莹,哽声道:“臣府不力,给皇上添忧了。臣,罪该万死。”颤抖的双手,举起酒杯,仰头喝下。 阴孝和冷冷地看着郑麟,只等郑麟喝下,柔声道:“统领休要忧心,日后还是想想如何诊治长郡之疾。幸而今日无事,否则本宫日后如何面对后宫。” 轻轻地瞟过和帝的脸,微笑道:“本宫今日身有不适,加之适才喝了酒。不如妾身先退下,休要扰了皇上兴致?” 和帝冷冷一笑,点头道:“既是如此,你便先回罢。” 阴孝和轻轻地站起身子,朝着和帝躬身道:“妾身,退下了。” 何绫儿连忙走到阴孝和的身边,搀着阴孝和朝着莲轿走去。 和帝见邓绥面色平静,竟无丝毫惊恐慌乱之色,笑道:“绥儿,适才那郑长郡,可曾吓到你了?” 邓绥微微一笑,拎起酒壶往杯中倒酒。轻笑道:“奴婢只是担心,若是贵人出了差池,不单是这赏月之宴受了影响,恐怕郑统领也会受之牵联。眼下皇上正是用人之际,若是痛失爱将,定是雪上加霜。” 第一百五十六章 断袖抚琴 端起酒杯,朝着郑麟,道:“郑大人,奴婢口出胡言,也是不得已。只望大人日后,多多照顾奴婢府上哥哥。” 郑麟端起酒杯,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道:“邓美人,早在未曾进宫之时,下官便前往过邓府数次。虽未与邓美人打过交道,可是下官深知邓美人为人之道。” 仰头喝下杯中酒,低声道:“美人适才之言,长秋寺派人到邵阳殿中挑衅,是何意思?” 邓绥放下酒杯,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若是奴婢说,故意激怒郑贵人,大人相信么?” 郑麟点了点头,双目中带着几分冰冷,强笑道:“美人之言,下官深信不疑。” 邓绥压低声音,道:“既然大人如此信任奴婢,那么奴婢也断然不会让大人失望。不管今日奴婢是否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休要往心里去。所有的一切,就当奴婢从未说过。” 慢慢地站起身子,朝着和帝躬身道:“皇上,今日原本奴婢是想听听郑贵人抚琴一曲的,未曾想到贵人受噩梦之扰,乱了心智。不如,便让奴婢抚上一曲,也算是替贵人给诸位大人赔罪如何?” 和帝目光一动,吃惊地看着邓绥,道:“朕听闻你在府上之时,便喜欢读书阅卷,从不喜这个琴瑟之乐,难道,你也深诣此道么?” 邓绥羞涩地一笑,道:“抚琴击瑟,本就是闺秀之身该有之能。奴婢在府上之时,也偶有拨弄。若是皇上不怕奴婢出丑,便让奴婢献丑一曲罢。” 郑麟目光一动,朝着和帝道:“往年宴上,皆有长郡抚琴,今年出了意外,加之娘娘身有不适。若是邓美人能救个场,也好补救一下刚才众官惊吓之殇。” 和帝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绥儿便抚琴一曲罢。” 邓绥点了点头,伸手拢了拢头发,端着酒杯,朝着终将曲台走去。 那席间嘈杂之声倏然而止,众人皆正首端坐,看着邓绥。 邓绥行至琴台边上,朝着席间深深鞠躬,举起酒杯轻声道:“诸位大人,今日皇上设宴答谢。因郑贵人近日操劳后宫之事,噩梦缠身,乱了心智。让大人们受惊了。奴婢乃邓府之女邓绥,替贵人给诸位陪个不是。” 双手托杯,高高地举至头顶,沉声道:“郑贵人在宫中鞠躬尽瘁四年之整,如今身体抱恙。若是诸位有良方之药,还望能大力推荐,救得贵人一命。奴婢,在此谢过。” 仰头喝下杯中的酒,深深地朝着席间深深鞠了一躬。 慢慢地坐到横琴边上,脸上带着几分醉意的绯红,轻笑道:“奴婢,献丑了。” 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纤细的指尖,滑过琴弦。 柔柔的琴声,如同少女轻松唱一般,倏然地流淌出来。 那席间众官,皆静目而坐,定定地看着着邓绥。 后宫之中,擅于琴瑟之人不在少数。 可是能如同邓绥这般,闭目而弹。竟似那指上有眼一般,只是手指跳动之间,优美的琴声犹如有生命的幽灵一般,四方游动,直击心扉,震慑着人心。 有深诣琴乐之人,随着琴声慢慢地闭上眼睛。 那琴声开始如同少女低吟,令人愉悦万分。随着那琴声越来越快,就像是晴朗的夜空之中,抚琴的仙女在天空游动,述说着心中的压抑与哀怜。 和帝的双目中,那一抹威严逐渐消失。变得黯淡而沉寂。 就连仰头喝酒的郑麟,那酒杯抓在手中,久久不能放下。 他似乎能看见,郑长郡苍白的脸上,带着甜甜的微笑。慢慢地转身,朝着天空的圆月奔去。 一曲终,席间竟无人回过神来。 只等邓绥慢慢地起身,朝着和帝身边走去。 郑麟才猛然醒悟过来,抬手擦了擦脸,那腮边的胡须之间,早已经流满了泪水。 “皇上,奴婢献丑了。”邓绥走到和帝身边,轻声道:“多年不动那横琴,也从未熟记过乐谱。故而奴婢只能随心一弹。” 未等邓绥说完,那席间众官,皆站起身子,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叫好之声。 和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子,端起酒杯,朝着众人道:“今日,朕心情甚悦。也难得有如此雅兴,朕也便弹奏一曲。” “朕,谢诸郡为国效力,忠于朝政。”仰头喝下杯中的酒,放下酒杯,朝着邓绥道:“朕弹这一曲,是送给你的。” 说着,大步地朝着琴台上走去。 众官皆起身而立,恭敬地垂首看着和帝。 和帝坐到琴边,伸手轻轻地拨动琴弦。 那龙袍宽袖子,甚是宽长。双手抚琴之下,精绸面料异常柔滑,散落横琴之上。 和帝单手捋袖,微微一笑,道:“诸卿,自邓绥进宫以来,替朕出谋划策。对罪官也是进诫从轻发落。蝗灾之后,便是邓绥献策调拨,才能安然度过天灾。今日,朕便亲抚一曲,送给邓美人,与诸爱卿。” 十指动,轻轻地拨动琴弦。 那宽长的龙袍袖子又滑落而下,盖在横琴上。 禄公公连忙上前,伸手捋着和帝的袖子。 和帝哈哈一笑,站起身子,走到侍卫的面前,伸手拔出侍卫身边的长剑,挥剑斩断衣袖。 也不顾席间众人愕然之色,朝着邓绥微微一笑,十指轻动,横琴之上发出铿锵有力的琴声。 那琴声犹如万马奔腾,忽如黄河咆哮一般。 随着那跳动的十指,夜空之中慢慢地旋起一阵冷风。 邓绥轻轻地端起酒杯,双目之中饱含着无限的柔情,定定地看着和帝。 原本夜空中零星飘散的黑云,在那一阵冷风之下,慢慢地扩散开去。 琴声在半空之中回荡,夜空中登时变得晴朗璀璨。万里的夜空之上,黑云尽散,露出漫天的星光和弯月。 那琴声铿锵有力,带着震慑人心的气势,众人须发之间,无不动容臣府。 随着和帝的十指停下,双手按弦,那琴声嘎然而止。 劲吹的风,瞬间便停止,沉夜之下,忽地变得异常宁静。 和帝慢慢地站起身子,哈哈一笑,道:“众爱卿,朕献丑了。” 众官猛然醒悟过来,席间发出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和帝走到桌便,坐到邓绥的身边,道:“连日以来,也辛苦你了。” 邓绥双手托着下巴,痴痴地看着和帝,轻声道:“皇上忧心于天下,终日忙于政事。奴婢万万没想到,皇上竟能深诣这琴乐之能。” 和帝看着郑麟面色沉重,低声道:“你若是担心长郡,便先回去看看。记住,在朕未出决定之前,休要私自定夺。” 郑麟咬了咬牙,哽声道:“皇上,家父在世之时便有过交代。我郑氏之人,纵是无法为皇上效力,也定然不能给皇上添忧。如今长郡身患疯疾,若是冲撞了皇威,还望皇上休要宽宏而施,坏了朝中规矩。” 和帝目光一冷,沉声道:“朕自会定夺,无需你来教我。你连日以来在外奔波,甚是劳累。若是不放心长郡,过去看望之后,便回殿休息。除此之外,无需你操心,明白么?” 郑麟点头道:“臣明白。” 起身朝着和帝抱拳,道:“臣退下了。” 看着郑麟急急地朝着院外走去,邓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几分失落,黯然道:“郑统领乃是皇上身边最为亲信之人,数年以来,一直效忠于皇上。如今发生此等离谱之事,让他如何能安心?” 和帝凑到邓绥的耳边,轻声道:“那你倒是说说看,如何处置郑氏之人,才算妥善?” 第一百五十七章 功亏一篑 邓绥眉头轻皱,低头沉思,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皇上,郡国诸侯难得前来,恐皇上也有事商议,不如奴婢先行回去,只等日后空闲之时,再与皇上说罢。” 和帝想了想,点头道:“你若是不放心郑长郡,便也可过去看看。眼下有董小鱼看守,定也出不了乱子。” 邓绥呵呵一笑,摇头道:“奴婢还是不去了,免得她见了奴婢,情绪不稳。奴婢喝了几杯酒,感觉有些困了,便先回去罢。” 和帝朝着身后的宫女挥了挥手,道:“送美人回殿。” 那席间诸侯之臣皆是郡国之地前来,宴会之后,和帝还有事商议。 邓绥上了莲轿,朝着和帝挥了挥手,道:“奴婢,回去了。” 驱轿朝着院外走去。 椒淑殿中,阴孝和的脸上,带着愤怒之色。 双手倒背,在屋中来回渡着方步。 何绫儿躬身站在桌边,看着阴孝和阴沉的面容,不敢说话。 自御花园南苑回来之后,阴孝和一言不发,似乎忍受着极大的怒火。 良久,阴孝和坐到藤椅上,发出一声长叹。 何绫儿连忙上前,轻声道:“娘娘,消消气。那郑贵人不识抬举,竟如此不明身份。今日如此一闹,恐怕她在宫中也留不下去了。” 阴孝和紧紧地咬着牙齿,端过茶杯喝了一口水,怒道:“今日,也是怪那绥儿操之过急了。她出言刺激郑长郡,便是想让郑长郡从阁楼上跳下。未曾想到,竟被人救下。” 仰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双目中带着极度的愤怒,道:“果然还是功亏一篑。” 何绫儿低声道:“娘娘,事已至此,也便休要多想了。”说着,凑到阴孝和的耳边,轻声道:“那邓绥在郑统领的面前如此说话,纵是皇上不责罚郑统领,日后那郑统领还会轻饶邓美人么?” 阴孝和眉头高高皱起,沉声道:“原本今日便是天赐良机,若是那郑长郡死在宴会之上,纵是皇上有心袒护郑麟,恐怕执政官也断然不会让郑麟留在宫中了。可是眼下,那郑长郡纵是被责出宫中,恐怕也不会影响到郑麟分毫。” 何绫儿摇头道:“奴婢之见,郑统领未必还能留任统领之位。那亵皇之罪,可不是皇上一人说了便算的。” 席间百官重候都亲眼目睹,郑长郡在阁楼之上不顾皇威盛尊之面,出言顶撞要挟。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可她竟在那盛宴之上胡为,如此一来,纵是和帝念在她失了心智的份上,留得一命,这宫中贵身之位,断然不会再留。 阴孝和忽地站起身子,双目中带着几分焦急,道:“你说,本宫走了之后,那邓绥会不会还有动作?” 何绫儿低头沉思,道:“那宴会之上,纵是邓美人心中有事,恐也断不敢说出罢。那诸侯百官,岂是她能得罪得起呢?” 阴孝和冷冷一笑,道:“你以为邓绥不敢么?今日当着郑麟之面,竟如此责骂郑长郡。若非本宫亲身在场,也断然不敢相信她竟如此大胆。诸侯面前,区区校尉府之人,竟然如此蛮横。恐怕,日后邓绥盛名,果真要扬名天下了。” 何绫儿疑惑地道:“那邓美人平日甚是稳重,在殿上与下人说话也是细语轻声。今日如何会如此厉害,奴婢都被她吓到了。” “你果然天真,邓绥如此,便是想刺激那郑长郡求死。”阴孝和咬着嘴唇,道:“只要郑长郡死在宫中,郑氏之威也便走到头了。” 脸上带着几分失望,苦笑道:“怎知那邓绥急于求成,终究时还是功亏一篑。如此一来,虽然能将郑长郡踢出宫中,恐怕那郑麟之威也不会受之影响。” 何绫儿目光一动,兴奋地道:“如此一来,日后邓美人的哥哥在郑统领座下,恐怕也难以出头了罢。” 阴孝和的唇边,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道:“郑麟明里之下,定也会忌讳邓绥几分。可是就凭邓骘那小侍郎之职,远不如郑麟座下侍卫之权。日后要想出头,无疑是痴人说梦了。” 何绫儿高兴地点了点头,道:“日后,郑贵人恐也无望在宫中了。那邓美人纵是有三头六臂,也断不能独霸皇上一人。娘娘也休要如此冷落皇上,还是如同往年一般,皇上夜阅之时,能随身侍候一番。否则,时间长了,奴婢担心皇上误以为娘娘不喜侍候皇上呢。” 阴孝和哈哈一笑,道:“邓绥进宫之后,便与郑贵人深有来往。本宫还一直担心,若是她们联合成谊,定是本宫一旦心患。未曾想到……” 目间带着无比的兴奋,端过杯子,轻轻地喝了一口,冷笑道:“她们竟自相残杀,本宫倒也省心了。” 何绫儿走到阴孝和的身边,伸手轻轻地捶打着阴孝和的后背,道:“日后娘娘也便安心养身,让那郑统领与邓美人算账去罢。” 阴孝和慢慢地闭上眼睛,忽地身子一动,道:“那禄安他们送郑长郡回殿,不知此时身在何处?” 何绫儿低头想了想,道:“禄安一直随身皇上,将郑贵人送回去之后,也定是回去照顾皇上了罢。” 阴孝和眉头一皱,道:“你前往厢房之中,看看禄安可在。皇上今夜定会与郡国侯商议国事,禄安未必会随身。” 何绫儿点头道:“此时已经不早,奴婢尽快过去罢。” 说着,急急地朝着门外走去。 刚到门口,便听到门外传来禄安的声音,道:“娘娘,奴才来了。” 何绫儿连忙道:“娘娘刚让我过去寻你呢。”连忙将禄安迎了进去。关上房门。 阴孝和见禄安满头大汗,朝着何绫儿道:“禄安定是累坏了,快给他上茶。” 禄安连忙摇头道:“娘娘休要如此,奴才等皇上回殿商议朝事之后,便急着过来了。” 何绫儿送上茶水,禄安接过茶杯仰头喝下,擦了擦嘴,道:“皇上身边有禄公公,此时在后殿密议朝事,故奴才无需随从了。” 阴孝和沉声道:“你们送郑贵人回去之后,可还好?” 禄安点了点头,道:“董大人封了郑贵人穴道,那郑贵人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回到殿上董大人担心贵人发作,奴才回来之时也不曾解穴呢。” 阴孝和想了想,急道:“那董小鱼日前不是一直在宫外么,如何会突然回宫了?” 禄安道:“郑统领回宫参宴,故而董大人也随同前来罢。”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道:“幸而董大人武功了得,否则今日便真出大事了。” 阴孝和冷冷一笑,道:“本宫走了之后,那宴会还顺利么?” 禄安道:“邓美人抚琴助兴之后,皇上都弹奏一曲呢。原本朝中大人和郡国诸侯受了惊吓,后来也便好了,除郑统领之外,皆是吃喝得尽兴了罢。” 一时间未曾注意到阴孝和的神情,笑道:“林博候好像喝多了,被人送到北宫客殿之中休息,就连皇上密议都未能参加。” 抬头看着阴孝和铁青的脸,颤声道:“娘娘,难道是奴才说错话了么?” “你是说,皇上也弹奏一曲?” 阴孝和紧紧地咬着嘴唇,道:“他是疯了么?” 禄安紧张地看着阴孝和,低声道:“皇上说,是送给邓美人的。” “够了。” 阴孝和猛然站起身子,厉声道:“好你个邓绥,如此呼风唤雨。本宫他日有能之时,定然屠尽你邓氏之人。” 阴孝和的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个惊颤的声音,道:“娘娘,奴婢做错何事了,让娘娘如此盛怒?” 第一百五十八章 断金之命 阴孝和身子一颤,险些晕倒。 门外传来的,赫然是邓绥的声音。 禄安脸色一变,吃惊地朝着门口跑去。 何绫儿走到阴孝和的身边,伸手搀扶之阴孝和,急道:“娘娘,你怎么了?” 阴孝和的脸上,带着无比的惊恐。双目发直,四肢僵硬。 她做梦都不曾想到,如此深夜了,邓绥还会前往这椒淑殿中来。 禄安打开房门,看着满脸惊诧的邓绥,颤声道:“美人,你如何会来此?” 扭头朝着屋中看去,只见何绫儿发出哽咽的哭声,惊恐地道:“娘娘,娘娘晕过去了。” 邓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步地走到阴孝和的身边,伸手在阴孝和的鼻子边上试了试,沉声道:“娘娘气急攻心,快给她拍拍后背。” 说着,端过热水,喂到阴孝和的口中,急道:“娘娘,休要着急。” 半晌,阴孝和发出一声猛烈的咳嗽,缓过神来。 脸上带着怕人的苍白,朝着邓绥道:“绥儿,如此甚晚,你为何还会过来?” 平日之下,不要说如此深夜。纵是白天之时,邓绥也鲜得往这椒淑殿中来。适才那怨恨之语若是被邓绥听去了,日后定会生出防备隔阂之心。加之邓绥眼下深得皇上宠溺,若是背后使坏,于阴孝和极为不利。 阴孝和伸手拍了拍胸口,无力地道:“绥儿,本宫适才之言,并非是说你。只是本宫一时心急,才会出口成误,说成你的名字了。” 邓绥躬身道:“娘娘在宴会之上身体不适提早回来,奴婢担心娘娘身体,故而过来看看。” 紧紧地咬着嘴唇,轻声道:“若是奴婢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娘娘多多教训。娘娘万万不要因奴婢一人之失,便对邓府生出成见之心。” 脸上带着无比的焦急,低下头去。那阴孝和愤怒之言,她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若非阴孝和如此狠毒扬言,邓绥并非喜偷听之人,前来造访,定会出声招呼。 阴孝和的脸上,带着几分虚弱的苦笑,道:“绥儿,邓府本便是本宫至亲之府。适才所言,断是你听错了。本宫是说那郑长郡,今日如此一闹,让本宫这正宫娘娘脸置何处?” 邓绥紧紧地咬着嘴唇,强忍住心中的怒火。下唇之上,留下深深的齿痕。 苦笑着摇头道:“娘娘,虽然此时皇上未能正式下诏将她责出宫中。可是奴婢知道,三日之后,郑长郡将不会在宫中出现了。” 轻轻地抬起头,看着阴孝和道:“娘娘离席之后,皇上问过奴婢,该如何处置那郑长郡。” 阴孝和吃惊地看着邓绥,道:“皇上,皇上问你?” “不错。皇上不止问奴婢如何处置郑长郡,还问奴婢如何处置郑统领。”邓绥扬起眉头,双目中带着几分得意的轻蔑,笑道:“奴婢曾经说过,不将郑长郡责出宫中,奴婢誓不为人。” 阴孝和看着邓绥锋利的眼神,心中猛然一颤,情不自禁地低下头,不敢看邓绥的眼睛。 “若非皇上心善,不要说郑长郡,就连郑麟,都将会责出宫中。纵是念在郑氏先人辅佐皇上有功,死罪可免,也难逃活罪。”邓绥呵呵地笑着,道:“娘娘,奴婢做得如何?” 阴孝和吃惊地看着邓绥,半晌才回过神来,哈哈一笑,道:“本宫便知道,凭皇上对你钟喜之便,那郑贵人与你发生冲突,那不是找死么?” 邓绥目光一冷,低声道:“原本奴婢还不想与郑长郡斗个鱼死网破,娘娘还不知道,数日之前,那郑长郡竟派人前往邵阳殿中要挟奴婢。” 阴孝和的眼中带着无比的震惊,道:“她竟如此嚣张,威胁于你么?” 邓绥冷冷一笑,眉目之间带着无比的轻蔑,点头道:“她让长秋寺之人到殿上警告我。说若是我再依皇上之面,与她对立,便会对我哥哥不利。” 双目之中,射出两道寒光,只看得阴孝和心头一颤。 “敢动我邓氏之人,除非皇上将我责出宫中,否则,我绝不轻饶。”邓绥朝着阴孝和深深一鞠躬,笑道:“见娘娘无事,奴婢也便放心了。今晚皇上忙于接见郡国侯,定是无空临宠后殿,故而奴婢才会过来看看娘娘。” 阴孝和站起身子,道:“绥儿,既然过来了,便坐下喝杯茶罢。这椒淑殿离邵阳殿甚远,稍候便让绫儿送你回去。” 邓绥微微一笑,摇头道:“娘娘放心罢,奴婢传了轿官随身前来。那福安也在外等候呢。” 阴孝和见邓绥欲走,心中一急,道:“你还未与本宫说说后面发生的事情么。” 邓绥冷冷地看了禄安一眼,道:“宴会之上发生之事,禄安未曾与娘娘说么?” 转过身子,朝着禄安道:“你果然是不长眼,难道你过来,是受了皇上差遣,来看看娘娘身体如何么?” 禄安身子一颤,躬身道:“奴才,奴才无事便过来看看娘娘。” 邓绥哈哈一笑,道:“既是如此,你便与娘娘说说宴会之事罢。” 说着,朝着阴孝和躬身道:“奴婢就此退下,娘娘早些休息罢。” 眉头一扬,大步地朝着外面走去。 阴孝和看着邓绥走出房门,紧紧掉咬着牙齿,双目中带着无比的愤怒,道:“难道,这天真的要变了么?” 禄安朝着门口走去,朝着外面看了看,关上房门,惊恐地道:“娘娘,邓美人走了。” 阴孝和闭上眼睛,心中带着无比的焦急,沉声道:“邓绥能如此猖狂,恐怕日后本宫也无好日子过了。” 禄安上前几步,垂声道:“娘娘,日前交代奴才寻相师之事,唐大人那边回信了。” 阴孝和目光一动,急道:“那唐大人如何说的?” 禄安低声道:“唐大人说,邓美人的命脉之格,与皇上相似。” “与皇上相似?”阴孝和疑惑地看着禄安,道:“是何意思?” 禄安沉思,道:“根据唐大人的意思,也便是说,邓美人天命之格,与皇上不会有相冲一说。” 阴孝和身子一颤,双目中带着怕人的血红,颤声道:“这,这如何可能?” 何绫儿惊恐地看着阴孝和,急道:“娘娘,休要着急。那命格之说,也断然不能全信。” 阴孝和惨然一笑,脸上忽地变得暗沉无光,双目之中带着几分绝望,无力地道:“与皇上相似?她何不做皇帝算了?” 禄安猛然一惊,低声道:“娘娘,唐大人还说了,倒是那郑贵人属于断金之命。” “何为断金之命?” 阴孝和急道:“你能不能一次说完?” 禄安垂首道:“断金之命,乃是火金之命。便是命格强硬之身。拥有此命之人,也只有皇上真龙之身能镇住。” 偷偷地看了看阴孝和,见阴孝和脸上带着无比的好奇,接着道:“像郑贵人这种命格,若是生在民府之上,恐怕会有克夫之相。也只有皇上九五之尊之身,才能镇压。” 阴孝和发出一声无奈的苦笑,道:“此时郑长郡命在旦夕了,若是真的,何需会在宫中四年,等邓绥进宫之后,才会将她责出?” 忽地,身子猛然一震,颤声道:“你适才所说,邓绥命脉与皇上相似?” 禄安点了点头,道:“唐大人是这样说的。” 阴孝和忽地感觉眼前一黑,险些摔倒,颤声道:“怪不得邓绥能如此强硬,想来,定是她才能镇压得了郑长郡罢。” 第一百五十九章 密谋 禄安点了点头,道:“奴才见了今天发生之事,故而才想起来,那唐大人所说之言。依奴才之见,也便是邓美人命格能压制郑贵人。” 阴孝和紧紧地咬着牙齿,浑身发出一阵颤抖。 轻轻地抬手指着门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禄安紧张地咽下一口气,转身朝着门外急急走去。 邵阳殿外。 四抬莲轿,轻轻地停在殿门口。 福安掀起轿帘,恭敬地道:“美人,邵阳殿到了。” 伸手搀着邓绥,慢慢地走下莲轿。 邓绥的脸上,带着几分担忧,朝着福安道:“今日皇上恐要忙至深夜,适才我见那禄安在椒淑殿中,一时半刻恐也不会回去。那寿安又在凤凰殿中值守,皇上的身边熟眼之人只有禄公公,定是忙不过来的。眼下无事,你便前往后殿去,也能帮禄公公个忙。” 福安点头道:“美人放心,奴才这就前去。” 看着邓绥眉头紧锁,似乎心情不佳,沉思道:“美人,休要忧心。那娘娘定是眼红美人,心生怨恨,才会口出狠言。在皇宫之地,美人不是还有皇上的么?” 他虽在椒淑殿外,可是阴孝和那厉声狠话,他也听得清清楚楚。此时眼见邓绥忧心忡忡,心中也是一阵焦急。 虽邓绥深得皇帝恩宠,可是那阴孝和是皇后之身。身具之权,掌管着整个后宫。若是真与邓绥对立,定是对邓绥不利。 邓绥微微一笑,道:“无妨,也恐是那娘娘心中对郑贵人生出怨恨之心。适才娘娘也说了,只是一时心急,口误了罢。” 伸手拍了拍福安的肩膀,柔声道:“今晚郡国侯众多,恐怕禄公公年老体衰,也忙不过来。你尽快过去,帮忙打打下手。” 福安点了点头,朝着轿官挥了挥手,急急地朝着南宫方向走去。 邓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屋中走去。 林秋儿神情紧张,坐在桌边。见邓绥回来,连忙站身子,急道:“小姐,你去何处了,可急死奴婢了。” 邓绥坐到桌边,微微一笑,道:“你送贵人回去,为何忙着回来?” 林秋儿朝着门外看了看,低声道:“奴婢见郑大人到凤凰殿去了,心中一害怕,便回来了。” 邓绥呵呵一笑,道:“难道,那郑统领还会欺负你一个下人么?” 林秋儿道:“小姐在宴会之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责骂了郑贵人。奴婢当时看着郑统领的脸都变色了,若不是皇上在身边,恐怕他真会拔剑。” 紧张地咽下一口气,心有余悸地道:“小姐,奴婢看见郑统领目带杀气。几次都伸手握着剑柄。” 邓绥轻轻地摇了摇头,道:“那娟儿和夜临怎么样?” 林秋儿低头沉思,道:“奴婢正奇怪呢,为何她们在凤凰殿中守着,还会让郑贵人偷跑了出去。”忽地目光一动,道:“奴婢和公公送郑贵人回去之时,好像殿上也未曾看见娟儿和夜临。” 邓绥猛然一惊,道:“她们身为贵人随从,竟不在殿上?”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奴婢还前后找了一圈,未见她们二人。” 邓绥疑惑地道:“宴会之上,寿安和福安皆在,那禄安也一直随身禄公公呢。这就奇怪了,定是那郑贵人为了避开她们二人,设法支开的罢。” 林秋儿苦笑着长叹一声,道:“郑贵人这病发得真不是时候,今日若非董大人身手了得。那郑贵人从阁楼上掉下来,九条命都没了罢。” 邓绥目光一冷,沉声道:“你休要口出胡言,若是被凤凰殿中人听去了,那郑贵人就连皇上都敢骂,取你小命还不是简单的事情么?” 林秋儿连忙伸手捂嘴,惊恐地朝着门口看了看,摇头道:“奴婢再也不敢了。” 话刚说完,身子猛然一颤,惊恐地朝着邓绥的身后躲去。 不知何时,那一身黑衣的董小鱼,竟然站在门口。 邓绥冷冷一笑,道:“你看看,这下你信了么?” 林秋儿惊恐地看了看董小鱼,点了点头,道:“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邓绥朝着董小鱼微微一笑,道:“董大人,如此深夜大驾光临,可是有事?” 董小鱼双手抱拳,躬身道:“今日幸得美人出言挑衅郑贵人,让她分了心,属下才有机会将她救下。眼下贵人情绪逐渐平稳,也睡下了。属下过来,便是给美人道谢一声的。” 林秋儿紧张地看着邓绥,想了想,朝着董小鱼道:“董大人,奴婢适才之言,也是无心的。还望大人休要往心里去。” 董小鱼微微一笑,摇头道:“秋儿适才所言,董某未曾听到。” 林秋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搬过凳子,恭敬地道:“董大人,请坐。”转过身子,连忙朝着屋中走去泡茶。 邓绥点了点头,道:“见董大人未曾带剑前来,奴婢也便放心了。”伸手指了指座位,笑道:“坐下说话罢。” 董小鱼恭敬地坐到凳子上,朝着邓绥轻声道:“美人,此时皇上忙于与郡国侯商议国事。凤凰殿上只有寿安一人看守,属下担心那寿安一人害怕。” 邓绥一听,眉头轻皱,道:“那娟儿和夜临呢?” 董小鱼低头沉思,道:“恐是贵人为了前往宴会之上,设法将两人支开了罢。” 林秋儿端着茶盘走过来,低声道:“眼下,那凤凰殿中只有寿安一人在么?” 董小鱼道:“我安排了侍卫在门外把守,屋中只有寿安一人。” 林秋儿想了想,朝着邓绥道:“小姐,今日郑贵人情绪不稳,眼下只有寿安一人,不如奴婢带着梨花过去,若是有事也还能有个照应。” 邓绥微微一笑,脸上带着几分满意的轻笑,道:“秋儿也变得如此聪慧了,我还担心你不敢过去呢。” 林秋儿的脸上,带着羞涩的红晕,看了看董小鱼,低声道:“日前冲撞了董大人,还望大人休要怪罪。” 董小鱼摇头道:“秋儿姐言重了,属下当日也是身不由己,还望秋儿姐休要见怪。” 邓绥沉声道:“秋儿,你快过去罢,眼下时间不早,过去之后,若是有事便让侍卫前去通知太医。万万不得惊动皇上,眼下皇上正忙于商议国事呢。” 林秋儿点了点头,董小鱼道:“大人,奴婢先过去了。”说着,急急地朝着门外跑去。 只等林秋儿出了房门,邓绥朝着董小鱼道:“董大人,郑大人那边,如何安排?” 董小鱼沉声道:“美人,贵人之言,便是不让郑大人知道。只等出宫之后,再寻机会与郑大人解释罢。” 邓绥吃惊地道:“贵人如此,不是给奴婢添麻烦么?” 董小鱼站起身子,走到邓绥的身边,躬身道:“眼下,皇上和几个公公都在后殿中与郡国侯商议朝事。娘娘那边恐怕也睡下了。” 邓绥目光一沉,吃惊地道:“今晚便出宫么?” 董小鱼点了点头,咬着嘴唇,沉思道:“美人,宫外可有信得过的郎中?” 邓绥眉头轻皱,沉思道:“奴婢府上有礼郎中,前朝之时也是宫中太医。后来因我父亲请调,便随从前往羌蛮之地施药救人。年高之后,便在我府上留守了。” 董小鱼的脸上,带着几分兴奋,点头道:“如此甚好,美人尽快修书一封。属下带上美人书信,出宫之后便寻礼郎中。只要礼郎中替贵人诊断出病因,贵人在外也便能安稳了。” 邓绥沉思,道:“既是如此,董大人稍后。” 说着,起身朝着房中走去。 第一百六十章 安排 眼下,那郑长郡在宫中未给太医诊治过。出宫之后,若是能让礼郎中随口附和,打消宫中所有人的顾虑。那郑长郡出宫之后,便也无人会深究了。 邓绥突然明白过来,为何郑长郡会如此忌讳太医。 除却担心发现端倪之外,便是为出宫留下后路。 那礼郎中身为前朝太医,只要能证明郑长郡身患之症,恐怕用不了多少时间,后宫之中无人还会记得她。 邓绥写好信,塞在荷包之中,交给董小鱼,沉声道:“万万不得出任何差池。否则定会给我府上招致杀身之祸。” 董小鱼收好荷包,躬身道:“美人放心,属下办事,从未出过差错。纵是拼了性命,也断然不会连累美人半分。” 朝着邓绥跪地,道:“属下替贵人谢谢美人之恩,他日有能,定会回报美人。” 说着,站起身子,道:“逗留太久,恐会引人怀疑,属下告退。” 邓绥想了想,道:“那夜临和娟儿呢?” 董小鱼扭头朝着门口看了看,沉声道:“日前有太医开给贵人的镇静安神助眠之药,今晚贵人为了支开她们前往宴会上去,傍晚之时便给她们服用了。此时恐还在后厢房中酣睡呢。” 邓绥咬着嘴唇,想了想,低声道:“你记得,将夜临带出宫去。她跟随贵人多年,深知贵人生活习惯,出宫之后,也好有个照应。” 董小鱼点了点头,道:“美人放心,属下告退。” 说着,身子一动,朝着门外窜去。 邓绥的心中,忽地一阵失落。 慢慢地走到藤椅上坐下,伸手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水,轻轻地喝了一口。 慢慢地闭上眼睛,忽地感觉到一阵眩晕。 恐是那酒力甚猛,加之听到阴孝和狠毒之言刺激,此时心情平静下来,便感觉一阵困意袭来。 吃力地站起身子,朝着房中走去。 原本想沐浴更衣之后,再上床睡觉。想了想,也便不惊动那宫女,走进寝房,和服躺在床上。 凤凰殿中。 林秋儿和梨花坐在厢房中,看着面色铁青的寿安。原本心中已经不害怕,看到寿安目带惊恐的样子,林秋儿的心中竟也紧张起来。 “寿安,那郑贵人此时如何了?” 林秋儿凑到寿安的面前,低声道:“回来之后,可有服药?” 寿安心有余悸地咽下一口气,摇头道:“原本以为,贵人情况有所好转。日落之前,还心情甚好。给夜临和娟儿姐泡茶呢,怎成想,她为了避开娟儿和夜临,竟把太医开的安神之药给她们两人喝了,自己一人前往宴会上去。” 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低声道:“我听董大人说的,贵人身患恶疾,恐已超乎想象。这宫中太医,皆是束手无策。若是不设法出宫寻找偏方,恐怕郑贵人无药可救。” 林秋儿惊恐地道:“就连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那江湖郎中还有回天之术么?” 寿安无力地摇了摇头,苦笑道:“民间郎中多有偏方之法,往往有起死回生之能。只是,眼下贵人如此,恐怕一时之间也难以寻到罢。” 梨花皱着眉头,轻声道:“秋儿姐,早在美人未进宫之前,我便听闻后宫传闻邓美人身体虚弱,吃遍天下良药都于事无补。”凑到林秋儿的面前,道:“好像,便是那邓府上的礼郎中,将美人治好的罢。” 林秋儿连忙摇头,道:“我家小姐那是受了坏人的暗算,差点中毒而死。若是没有礼郎中调养,恐怕也不能恢复得如此神速。”低头沉思,道:“那礼郎中年岁已高,老眼昏花,虽是前朝太医,可是也断不及这宫中太医的医术精湛啊。就连黄太医都束手无策,礼郎中如何能帮上忙呢。” 林秋儿只是担心,若是让礼郎中施救。必定是给邓府添乱子。 若是能治好郑长郡,便是打了宫中太医的脸,邓绥为宫中美人之身,与宫中太医甚有往来,日久必成隐患。 可若是不能治好郑长郡之疾,礼郎中若是施药夺命的话,更会让郑麟对邓府生出怨恨之心。原本那郑麟因为邓绥在盛宴之上挑衅刺激郑长郡,已经生出杀心。眼下,只希望郑长郡的任何事情,都不要牵扯上邓绥分毫。 寿安苦笑着摇头,道:“我在郑贵人身边侍候了近四年之久,从未想过有一天,郑贵人会积忧成疾,纵是身后有长秋寺,在这宫中竟也无立足之地。” 双目一红,竟流下两串热泪。 林秋儿安慰道:“寿安,你也休要如此担心。贵人之疾,自有郑统领和皇上设法施救。我们做奴婢的,也帮不上忙,只能乞求老天开眼,休要让郑贵人病情恶化了。” 寿安点了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还不知道皇上明日如何处罚郑统领呢。我只是担心,若是皇上贬免了郑统领的职能之权,郑贵人再受刺激,恐怕真有性命之忧呐。” 说话之间,只听到屋中传来董小鱼的声音,道:“寿安,可在?” 寿安连忙伸手擦了擦眼泪,起身道:“奴才在。” 连忙出了厢房,朝着屋中走去。 董小鱼的脸上,带着几分焦急,沉声道:“贵人情况极其不妙,可能是被我封了穴道,此时脉象虚弱,恐有性命之忧。” “啊?”寿安一听,浑身一个激灵,颤声道:“奴才这就去传太医。” “休要惊动太医。”董小鱼咬着牙齿,双目中带着几分血红,沉声道:“若是宫中太医有能,恐怕贵人也不会至如此地步。” 紧紧地咬着嘴唇,低声道:“那夜临呢?” 寿安道:“夜临和娟儿姐被郑贵人下了镇静之药,此时还在后殿中酣睡呢。” 董小鱼伸手拍了一下脑袋,苦笑道:“若是再不设法救贵人,恐怕挨不过今晚。” 寿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颤声道:“董大人,能不能设法将贵人送出宫中,寻宫外郎中以偏方救治?”眼下,郑贵人之疾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纵是传太医过来,恐怕也是于事无补。 董小鱼眼睛一亮,沉声道:“你可有熟识之人,眼下只要有一丝希望,能救郑贵人之命,纵是拼了命,也要试试。” 寿安低头沉思,道:“适才,在厢房之中,秋儿姐提起,好像邓府上的礼郎中,便是前朝太医。若是能求得那礼郎中施救,总还有几分希望。” 董小鱼身子一颤,激动地道:“如此甚好,眼下皇上正与郡国侯商议国事,也断然不能惊动。你设法前去将夜临叫醒,我们便立即动身罢。” 寿安点了点头,道:“董大人,贵人之命,也便靠你了。奴才这就前去准备,让夜临随行出宫,也好照顾郑贵人。” 董小鱼伸手拍了拍寿安的肩膀,点头道:“你放心罢,我自小便在贵人府上长大,早已经待贵人如亲人。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董某人必会拼尽所能救得她一命。” 寿安擦了擦眼泪,急急地朝着门外走去。 董小鱼慢慢地走到椅子上坐下,朝着门外沉喝一声,道:“来人。” 两名侍卫应声而进,恭敬地道:“副领,属下在。” 董小鱼压低声音,道:“车马可准备好了?” 侍卫答道:“统领放心,车马早已经备好。武阳门已有弟兄值守,三更之后便可出宫。” 董小鱼深深地属了一口气,唇边扬起一丝轻笑,道:“你们先将贵人送上马车,只等三更一到,便动身出宫。” 侍卫领命而去,董小鱼伸手拎过茶壶,倒了一杯水。 端到嘴边,忽地眉头一皱。 那茶杯之中,竟有浓浓的药味。 第一百六十一章 污蔑 董小鱼忽然想起,定是郑长郡为了避开宫女,故给夜临和娟儿喝下的那安神镇静之药。 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苦笑,轻轻地摇了摇头,道:“秋儿,可在?” 厢房之中的林秋儿和梨花连忙走进房门中,恭敬地道:“董大人,奴婢在。” 董小鱼的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道:“这茶水已凉,今日奔波一天,我有些困了。不如劳烦秋儿姐冲壶茶水来提提神罢。” 林秋儿一听,连忙上前,端着茶盘,恭敬地道:“董大人言重了,有事便指唤奴婢一声。” 说着,端着茶盘朝着内屋中走去。 董小鱼看着面色紧张地梨花,柔声道:“梨花姐,此时夜色已晚,那邵阳殿中邓美人也无人侍候,不如你先回去罢。” 梨花低头答道:“董大人放心,那美人那边有林玲照顾。美人差奴婢和秋儿姐过来,便是过来帮忙的。” 董小鱼慢慢地站起身子,走到梨花的身边,低声道:“你回去告诉美人,郑贵人恐怕熬不过今晚了。” 梨花身子猛然一颤,惊恐地道:“这,这怎么可能?” 董小鱼咬着牙齿,轻声道:“你休要紧张,回去之后,便告诉邓美人,属下为了救郑贵人,也是实在无法了,只有带贵人出宫,寻邓府之上的礼郎中施救。否则,恐怕贵人真有性命之忧。” 梨花的脸上,带着无比的惊恐,点头道:“奴婢,奴婢这就回去。” 董小鱼伸手拉着梨花的肩膀,沉声道:“你休要害怕,回去之后,若是美人睡下了,也便休要打扰。明日一早再告诉她。” 梨花点了点头,浑身带着颤抖,朝着门外跑去。 董小鱼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坐到藤椅上。 林秋儿端着茶盘走出来,给董小鱼倒了一杯茶水,恭敬地站在旁边。 董小鱼端过茶杯,轻轻地闻着杯中茶水,看着面色谨慎的林秋儿,笑道:“秋儿姐,当日在邵阳殿上冲撞了秋儿姐,还望秋儿姐休要记恨。” 轻轻地喝了一口茶,口中发出阵阵赞叹之声,连呼好茶。 林秋儿连忙道:“董大人,当日奴婢有眼无珠,还请大人恕罪。” 扭头朝着屋中看了看,奇怪地道:“那梨花呢?” 董小鱼道:“眼下凤凰殿中无事,我让她回去了。邓美人那边无人照顾,也不行。” 林秋儿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董小鱼,道:“大人,那贵人眼下如何?” 董小鱼仰起头,慢慢地闭上眼睛,苦笑一声,道:“若是在宫中,恐怕命不长久。” 林秋儿吃惊地看着董小鱼,道:“那,可还有办法?” 董小鱼坐正身子,定定地看着林秋儿,道:“只要还有一线希望,董某定会竭尽所能,救郑贵人的。”压低声音,道:“邓府离皇宫有多远?” 林秋儿惊恐地看着董小鱼,急道:“你要带郑贵人前往邓府么?” 董小鱼点了点头,道:“我听说邓府礼郎中乃前朝太医,医术了得。当年邓美人身子虚不受补,命悬一线,也便是礼郎中调养好的。” 林秋儿急道:“我家小姐那是守孝生活清苦,才会导致身子虚弱。这郑贵人乃是心病,礼郎中如何能救得?” 董小鱼站起身子,脸上带着几分焦急,摇头道:“眼下,宫中太医也是束手无策。便只能寻偏方了。”说着,凑到林秋儿的耳边,沉声道:“你可知道,郑贵人为何会有此心病?” 林秋儿惊恐地看了看董小鱼,摇头道:“奴婢不知。” 董小鱼冷冷一笑,道:“若非邓绥进宫,受了皇上钟宠,贵人如何会积郁成疾呢?” 林秋儿身子一抖,颤声道:“董大人,休要如此血口喷人。这郑贵人心胸狭窄,才会妒忌成疯,关我家小姐何事?” 紧紧地咬着牙齿,双目中含着泪水,哽声道:“你们家小姐如此,也不该污蔑我家小姐啊。” 董小鱼冷冷一笑,道:“所以,若是礼郎中能救活郑贵人,那也便相安无事。可是若是礼郎中救不活我家小姐,我发誓,定会让邓绥偿命。” “你,你欺人太甚。”林秋儿抬头看着董小鱼,颤声道:“你别以为我家小姐好欺负,就连郑统领都不敢威胁我家小姐,你只不过是福领之身,如何能这般欺负人?” 董小鱼呵呵一笑,道:“郑统领不敢,可是我敢。” 逼到林秋儿的面前,冷声道:“我从小便受之郑府恩惠,才能得以活命。我这条命,本就是郑贵人的。为了郑贵人,纵是要小爷的命,小爷也在所不辞。” 林秋儿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通的一声,跪在董小鱼的面前,哽声道:“董大人,求求你,放过我家小姐罢。那郑贵人失心疯了,也不关我家小姐事啊。” 咬着嘴唇想了想,沉声道:“是奴婢故意气郑贵人,才会导致她气急成疯的。” “你说什么?”董小鱼吃惊地看着着林秋儿,道:“你故意的?” 林秋儿点了点头,冷冷地看着董小鱼,双目之中竟毫无惧色,道:“是那郑贵人在背后说我家小姐坏话,故而我才冲撞她的。她便是被我气的,才会失心疯。你若是要杀便杀了我罢,休要难为我家小姐。” 董小鱼蹲下身子,逼到林秋儿的面前,冷冷一笑,道:“你不看看自己是何等身份,贵人会跟你一个奴才计较么?” 轻轻地拍了拍林秋儿的肩膀,笑道:“你休要逞强了,就凭你,就连死在我手上的资格都没有。” 林秋儿牙齿一咬,厉声道:“董小鱼,你休要仗着自己是福领之身,便如此咄咄逼人。你信不信,只要我死在凤凰殿中,就连郑统领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董小鱼目光一冷,轻蔑地道:“你何不试试?” 门外,寿安带着夜临和娟儿急急地走了进来,看到林秋儿满脸是泪,双目通红地跪在地上,吃惊地道:“秋儿,你这是怎么了?” 说着,走到林秋儿的身边,伸手搀着林秋儿的手,急道:“此时郑贵人情况不妙,你也便休要添乱了。” 夜临走到林秋儿的身边,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柔声道:“秋儿姐,董大人恐是担心贵人身体,故而心情不好。你也便休要任性,好么?” 林秋儿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道:“并非是我要与董大人计较,只是他真的欺人太甚了。” 董小鱼双手握拳,双目中带着冰冷的杀气,怒道:“林秋儿,当日在邵阳殿中挑衅本爷,小爷便放过你。此时贵人命在旦夕,你还要如此不依不饶么?” 娟儿吃惊地看着董小鱼,道:“大人,发生何事了,那贵人此时如何?” 林秋儿咬牙道:“纵是郑贵人出了差池,关我家小姐屁事。” “你是真的不想活了么?”董小鱼身子一动,窜到林秋儿的身边,厉声道:“小爷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夜临凑到娟儿的耳边,轻声道:“娟儿姐,你快把秋儿姐送回去罢。若是激怒了董大人,眼下贵人情况不妙,再出乱子,真无法收场了。” 娟儿一听,连忙走到林秋儿的身边,伸手拉着林秋儿的手,道:“秋儿,你出来,我有话与你说。” 说着,拉着林秋儿的手,朝着门外走去。 董小鱼紧紧地咬着牙齿,看着二人走出门外,无奈地摇了摇头。 夜临轻声道:“大人,贵人眼下如何?” 董小鱼摇头道:“眼下也还算平稳,若是等她清醒过来,恐怕又要闹腾。皇上此时忙于朝议,断然惊动不得。”说着,朝着寿安道:“寿安,你出门把守,若是有情况,及时来报。” 寿安点了点头,朝着门外走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打赌 夜临咬着嘴唇,轻声道:“大人,何时出宫?” 董小鱼低声道:“你前去收拾东西,将贵人平日所需要和重要物件带上,我们立即动身。” 夜临一听,连忙朝着寝房中走去。 那屋中物件细软,郑长郡早已经安排夜临有所准备。 不多时,夜临便收拾好东西。侍卫将箱子从后窗送上马车,一切安顿妥当。 三更之时,夜色朦胧。 东边的天空,已能隐见腾云。 皇宫之中,除了点点灯火之明,一片沉寂。 三辆马车,无声地驶出宫门。 出了宫城之地数十里之地,东升的太阳,越过云层,射出千万道金色的光辉。 远离市集之所,六匹快马经过剧烈的奔跑,早已经气喘不止,口吐白沫。 马车缓慢地驶入低洼的林中,那深林之后竟停有三辆宽大的马车。 董小鱼和夜临搀扶着郑长郡,下了马车,朝着林中的马车走去。 只等郑长郡换好马车,董小鱼朝着赶车的侍卫道:“你们在此稍作休息,便往西南方向去。记住,不要停留。” 交代完毕,跳上马车,朝着林中驶去。 身着素服的郑长郡伸手摘下头上的凤冠,看着面带焦急的夜临,微微一笑,道:“临儿,本宫不知那药的深浅,让你受苦了。” 郑长郡为了让娟儿昏睡,将太医开的药末加入茶水之中。为了打消娟儿顾虑,夜临喝的茶水比那娟儿还多。故而此时见夜临的脸上,依然带着浓浓的睡意。 夜临羞涩地一笑,道:“未曾想到,那太医开的助眠之药竟如此甚猛。奴婢喝下之后,与娟儿倒头便睡。若不是寿安用冷水将奴婢浇醒,恐怕睡到正午之时也还醒不过来。” 郑长郡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双目中带着莫名的忧伤,轻声道:“本宫如此一走,所有的事情都落到了绥儿的头上。只希望她能依靠皇上,休要受人迫害。” 董小鱼的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吃惊地看着夜临,道:“那助眠之药纵是尽喝汤药,也断然不会如此猛烈。夜临喝下的只不过是加在茶水中的药粉,为何药效如此厉害?” 郑长郡冷冷一笑,道:“恐怕,是那娘娘担心盛宴之上,本宫私自出宴,故而交代太医将那药效加猛罢。” 董小鱼摇头道:“助眠之药,断然不会如此。”扭头朝着夜临道:“那药可曾带有?” 夜临点了点头,道:“奴婢收拾之时,便想着这药日后万一有用,便带了几包。” 说着,伸手拎过箱子,从箱子中取出一包草药,递给董小鱼,道:“太医最近开的,便是此药。” 董小鱼伸手接过药包,打开凑到鼻子旁边闻了闻,身子猛然一震,颤声道:“这助眠之药,竟是加入了蒙汗药么?” 郑长郡的脸上,扬一丝轻蔑的冷笑,道:“若非是蒙汗药,如何能让人昏睡呢?” 董小鱼的双目之中,忽地涌起一抹冰冷的杀气,沉声道:“未曾想到,这黄太医竟如此大胆。宫中贵人之身的助眠之药,竟私自加了蒙汗药。” 郑长郡轻声道:“后宫之中,能如此平静,恐怕也便是这蒙汗药的功效罢。”伸手轻轻地摸着夜临的脸,苦笑道:“本宫在凤凰殿中四年,黄太医和林太医开的药方,从未服用过。若非如此,恐怕本宫也难以撑过这四年。” 董小鱼吃惊地看着郑长郡,急道:“姐姐,你为何如此之傻。如此大事,为何不上报长秋寺?” 郑长郡冷冷地看了董小鱼一眼,摇头道:“皇上铲除窦氏势力,朝中众官减少一半之多。若是再继续贬免,皇上身边便无人了。那黄太医身在宫中,也是无能为力。受之阴氏控制之人,也不在少数。若是针锋相对,恐怕内政自残,伤害到的必定是皇上。” 董小鱼眉头紧皱,苦笑道:“日后,恐怕郑统领在宫中要更加小心了。” 郑长郡冷冷一笑,道:“郑麟只要能忠于职守,休要被人污染了也便好了。”双目中带着几分得意,轻轻地看了董小鱼一眼,柔声道:“至于阴氏之势,便只能靠邓绥去清理了。” 董小鱼吃惊地看着郑长郡,惊诧地道:“邓绥?” 郑长郡眉头一扬,笑道:“难道,你不相信邓绥有此能耐么?” 董小鱼迟疑地点了点头,道:“她只不过是美人之身,虽有皇上钟宠,可就连长秋寺都无法撼动之人,她邓绥何德何能,有能力铲除阴氏之力?” “你们都太小看邓绥了。”郑长郡哈哈一笑,道:“从三年前开始,本宫的心中便对皇上不在抱有希望了。而且,本宫坚信,那窦氏之例,定然会历史重演。可是,自从邓绥进宫之后,我才明白,能护得皇上江山之人,非邓绥莫属。” 董小鱼愕然地看着郑长郡,摇头道:“属下之见,那邓绥只不过新进宫中,受了皇上赏识而已。如何有姐姐说的这般神勇?” 郑长郡凑到董小鱼的耳边,轻声道:“要不然,我们打个赌?” 董小鱼疑惑地看着郑长郡,道:“如何赌?” 郑长郡柔声道:“我们出宫往西南方向的马车上,有几个侍卫?” 董小鱼想了想,道:“六个。” 郑长郡微微一笑,道:“身手如何?” 董小鱼眉头一扬,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轻笑,道:“我挑选出来的侍卫,皆是禁卫处中一等一的高手。虽不敢说以一敌十,纵是普通江湖高手,四五个人恐怕也伤不了一人。” 郑长郡慢慢地闭上眼睛,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道:“三日之后,恭城汇合是么?” 董小鱼点了点头,道:“若无意外,三日之后,恭城汇合。” 郑长郡轻松地吐出一口气,笑道:“邓绥早就料到,你我纵是等三十日,恐怕也等不来了。” 董小鱼身子一震,吃惊地道:“纵然是有人派出高手,也断然伤害不了我侍卫。”脸上带着几分轻蔑,呵呵笑道:“说罢,赌什么?” 郑长郡的脸上,带着慵懒的微笑,道:“赌你的官职。” “我的官职?”董小鱼微微一笑,道:“如何赌?” “若是三日之后,你的侍卫有一人活着回来,你便可安心回宫任职了。”郑长郡笑道:“若是无人回来,你便随我返乡归田,隐姓埋名罢。” 董小鱼疑惑地道:“我出宫之时,便从未打算回宫去。这输赢于我来说,并无意义。” 郑长郡摇头道:“你是打算,随我往林博候郡地之上,依然在宫城之地休养生息么?” 董小鱼吃惊地道:“要不然呢?” 郑长郡冷冷一笑,摇头道:“既要消失,便要彻底才是。”轻轻地抬手摸着腹部,脸上带着无尽的凄凉,苦笑道:“刀耕火种,与世无争。” 董小鱼急道:“那郑统领怎么办?” 郑长郡道:“郑麟那边,邓绥自会安排。” 董小鱼紧张地咽下一口气,道:“若是郑大哥都不知我们去向,恐也不妥啊。” 郑长郡眉头一皱,怒道:“难道,你是不敢赌么?” 董小鱼眉头一扬,沉声道:“有何不敢,若是我赢了,你也便听我的罢。” 郑长郡点头笑道:“若是我赢了,你也听我的?” 董小鱼哈哈一笑,道:“扑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言为定。”郑长郡伸手打开水壶,轻轻地喝了一口水。 董小鱼想了想,双目中带着无尽的好奇,道:“难道,这一切都在邓绥的预料之中么?” “当然,还有你不曾想到的东西,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郑长郡的脸上,带着温柔的轻笑,朝着董小鱼扬了扬眉头。 马车过了林间小道,进入官道之后,也便不在颠簸。 董小鱼看着郑长郡靠在车厢上,沉沉地睡去,便钻出马车,与侍卫坐在车外,挥鞭催马。 第一百六十三章 开导 正午的阳光,照在桂花树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之气。 偶有凉风吹过,那满树的桂花如同飘落的碎雪一般,纷纷扬扬,落满了卵石平铺的过道。 寿安的脸上,带着憔悴的焦急,急急地朝着御书房走去。 和帝早朝之后,将郡国侯陆续送走,刚刚回到御书房中。未能喝下手中茶水,便听到门外传来寿安焦急的声音,道:“公公,皇上可在,奴才有急事禀报。” 门外的禄公公沉声道:“皇上刚刚回书房,你若有事,便先与我说罢。”说着,凑到寿安的面前,沉声道:“可是那郑贵人有事?” 寿安紧张地点了点头,道:“贵人,贵人昨天晚上已经连夜出宫了。” 和帝手中的白瓷茶杯应声而落,掉在青石地板上,摔个粉碎。 浑身发出一阵颤抖,厉声道:“寿安,进来说话。” 寿安连忙伸手正了正帽子,颤巍巍地推门走了进去。 禄公公跟在身后,脸上带着惊恐之色,颤声道:“那郑贵人出宫,郑统领可曾知晓?” 寿安朝着和帝跪地,道:“皇上,昨夜董大人将贵人穴道封了。回殿之后,贵人病情恶化,董大人担心贵人熬不过去,便急急地带郑贵人出宫了。” “简直是胡闹。”和帝猛地一拍桌子,怒道:“那董小鱼连夜带郑长郡出宫,能往何处去?” 寿安低着头,颤声道:“董大人听闻邓府上礼郎中,乃是前朝太医,医术精湛了得。便带着贵人前往邓府去了。” 和帝吃惊地看着寿安,道:“你为何昨夜不来报?” 寿安哽声道:“董大人担心皇上与郡国侯商议朝事,不能打扰,故而不让奴才等通报。” 和帝紧紧地咬着牙齿,仰头长叹一声,道:“那郑长郡只是失了心智,加之睡眠不好。怎会突然变得严重?” 寿安沉思,道:“恐是那董大人封了贵人穴道,血液不通。只等回殿之后,气若游丝,面色甚是不佳。就连董大人都吓得不轻,生怕贵人熬不下去,才会出此下策,带着郑贵人出宫寻求偏方。” 禄公公连忙道:“皇上,那董大人一直在外奔波,必是见过民间偏方之效果。若非事发突然,恐也不会贸然行事。” 和帝双手紧握,厉声道:“寿安,朕见你昨夜恐是一夜未睡,便先下去休息罢。” 寿安一听,连忙站起身子,朝着门外走去。 禄公公上前搀着和帝,走到龙榻上坐下,沉声道:“皇上,那郑贵人之疾,乃是心病所致。五腹六脏皆以心为首,若是心有压抑,必将导致脾脏受损。那郑贵人心病时间也不短,加之董大人出手封了穴道,可能会导致气血受阻。” 说着,凑到和帝的耳边,轻声道:“董大人行事素来严谨,恐是担心郑贵人在宫中出了差池,必会连累长秋寺。董大人如此,情理之下,乃为上策。” 若是郑长郡在宫中出事,必定会连累郑府之势。董小鱼能连夜将郑长郡送出宫外,除却为了郑长郡求医之急,更多的恐是为了郑麟官职着想。如此一来,纵是郑长郡身患不治之症,也不会连累郑麟。 和帝的脸上,带着无奈的失落,黯然一笑,摇头道:“董小鱼之心,朕也不是不知。可是他竟未曾通报于朕,着实有些说不过去。”咬了咬牙齿,沉声道:“你曾到过邓府之上,可见过那礼郎中?” 禄公公沉思,道:“老奴曾去过邓府,可是也不曾见过。”想了想,道:“不过当年邓美人守孝清苦,身体虚弱成疾,也便是那礼郎中调养恢复的。” 和帝眉头紧皱,端过茶杯仰头喝下,急道:“如此,我便往邵阳殿中去一趟,也好问问邓绥那礼郎中情况。若是那礼郎中无能救治,恐怕真会误了郑长郡救治之机了。” 禄公公点了点头,道:“皇上休要着急,那董大人前往邓府,恐怕明日一早便能传来消息。” 和帝想了想,沉声道:“郑长郡出宫一事,休要声张。否则这后宫之中,必定生出风波。”说着,大步地朝着门外走去。 禄公公连忙跟在和帝的身后,走出门外。 此时已经近正午,日头正烈。 和帝心中焦急,竟不不等禄公公传唤轿官,双手倒背,大步地朝着邵阳殿的方向走去。 禄公公见和帝心情不佳,也不敢说话,一路跟在和帝的身后追了过去。 行至邵阳殿之时,门口的宫女远远地看见和帝和禄公公急步而来,连忙通报邓绥。 邓绥正在用膳,听闻和帝前来,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迎了出去。 看到和帝面色焦急,一路急走,粗喘不止,连忙上前搀着和帝,走到椅子上坐下。 邓绥抓着手绢,轻轻地擦了擦和帝额头上的汗,柔声道:“皇上,发生何事了?” 和帝咬着牙齿,扭头看了看门口的宫女,朝着禄公公道:“你们先退下罢。” 禄公公朝着宫女挥了挥,退出门外。 和帝看着邓绥面色平静,口中似乎还在嚼着东西,疑惑地道:“那郑长郡昨夜连夜出宫,你可曾知晓?” 邓绥微微一笑,点头道:“昨夜奴婢担心郑贵人,便让秋儿和梨花前往凤凰殿中去帮忙,也便早早睡下了。今日一早,秋儿告诉我的,说是郑贵人病情恶化,董大人担心郑长郡死在宫中,便连夜将她带了出去。” 和帝愕然地看着邓绥,道:“你知道董小鱼将郑长郡带往何处么?” 邓绥眉头轻皱,双目中带着几分疑惑,低声道:“皇上,那郑长郡被长秋寺之人带走,为何皇上会如此前来责问奴婢?” 走到桌边坐下,伸手抓过筷子,慢慢地夹着菜吃,冷笑道:“难道皇上还真的以为,那郑长郡患了病,是因为奴婢么?” 和帝目光一冷,腾地站起身子,看着邓绥漫不经心的样子,咬了咬牙,苦笑着道:“绥儿,那郑长郡身为宫中贵人,如此私自出宫,断不合理。你可明白?” 邓绥点了点头,道:“奴婢当然明白,可是这些话,你不该跟郑统领说么?”眉头一扬,冷冷地看着和帝一眼,笑道:“难道,奴婢是郑贵人的家人么?” 和帝强忍住心中的怒火,轻声道:“你不知道他们前往何处么?” 邓绥放下筷子,伸手擦了擦嘴,定定地看着和帝,正色道:“皇上,那董小鱼身为长秋寺福领,与郑长郡亲如姐弟。若非郑长郡身疾严重,那董小鱼为何会如此冒险,将她连夜带出宫中?” 慢慢地站起身子,走到和帝的身边,柔声道:“董大人是知道规矩之人,定是看郑长郡情况不妙,担心若是郑长郡死在宫中,必会连累郑统领。眼下皇上正是用人之际,若是郑统领受了影响,又该如何?” 伸手拉着和帝的手,坐到椅子上,轻声道:“董小鱼一心想着寻求偏方救治郑长郡,连夜出宫,一来是想着尽快救治,二来也是防范于未然。如此,不但为皇上考虑,也是为郑麟考虑。” 和帝无奈地轻叹一声,道:“郑长郡在宫中四年之多,为朕操心后宫之事。眼下身患恶疾,朕也无能为力。无论如何,也该让朕知道一下。纵是出宫寻求解救之法,也不该如此草率偷摸出宫啊。” 脸上带着无比的失落,惨然一笑,道:“就凭郑氏对皇室之功,朕也定会竭尽所能,设法施救。”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山不容二虎 邓绥微微一笑,道:“皇上,事发突然。加之昨夜皇上与郡国侯商议国事。若是再添乱子,恐会让郡国侯心存异议。董大人定也是权衡再三,担心若是拖延时间过长,那郑长郡有性命之忧,故而才会如此焦急出宫求医。情理之下,也该理解才是。” 抬手轻轻地摸着和帝的下巴,柔声道:“放心罢,奴婢听说,那董小鱼听闻奴婢府上礼郎中曾是前朝太医,故而急着赶往奴婢府上求救。” 和帝目光一动,拉着邓绥的手急道:“那礼郎中医术如何?” 邓绥苦笑着摇头道:“自古医无第一,文无第二。那礼郎中在我府上,平日也是施药救治伤风受寒之疾。不过,礼郎中对脉象甚是精湛,奴婢也希望他能救得郑贵人一命。只要郑贵人无事,纵是不能回宫,也不会影响到郑统领和皇上了。” 和帝目光一亮,急道:“既是如此,朕立即动身,前往邓府上去罢。” 想了想,拉着邓绥的手,道:“不如,你也乘此机会,回府探望一番。” 邓绥面色一变,吃惊地道:“皇上,你可曾想过那董大人为何会连夜出宫?” 和帝愕然地看着邓绥,道:“那董小鱼定是担心郑长郡身体,才会急急出宫的。依朕之见,那郑长郡恐也不至于会恶化得如此之快罢。” 邓绥冷冷一笑,摇头道:“皇上,你不知那心病之患有多严重。”轻轻地推开和帝的手,脸上带着几分苦涩的轻笑,道:“心病乃万疾根源之所,郑贵人那心病也并非一朝一夕之疾。定是多年积忧成疾,加之近来夜夜噩梦,才会恶化得如此之快。” 看着和帝目带焦急,安慰道:“皇上,也休要着急。那董小鱼本就是郑府之人,由他照看贵人,定会无事的。”说着,凑到和帝的耳边,轻声道:“那董小鱼之所以连夜带贵人出宫,除了是争取时间之外,恐怕也是为隐人耳目罢。” 和帝面色一动,沉思良久,长叹一声,道:“也是,那董小鱼一直在外走动,心思甚密。恐也是考虑颇多。既是如此,朕也便听你的罢,只希望那礼郎中能救得郑长郡一命。也好让郑麟能安心辅佐朕治理天下。” 邓绥点了点头,笑道:“皇上,休要担心。郑贵人一直以来,都是为了皇上着想。若是无郑贵人,这后宫之中四年多年来,能如此祥和平静,恐怕也断是不能。” 和帝看着邓绥面色红润,目光平静,苦笑着道:“朕未曾想到,你竟有如此博胸之襟。遇事皆能泰然处之,日后还得你多多替朕操心了。” 邓绥点了点头,笑道:“皇上,午膳可曾用过了?” 和帝苦笑道:“朕将郡国侯送走,刚刚回到御书房中,便听到寿安前去通报。朕听闻董小鱼带着郑长郡前往邓府去了,便急着过来问问你那礼郎中情况。如何有时间用膳?” 邓绥面色一红,脸上带着羞涩的微笑,道:“皇上过来之时,奴婢刚刚动筷子。若是让秋儿去取,恐怕还得些时间,不如皇上便将就一下,与奴婢一同用膳罢。” 原本和帝心中担忧着郑长郡之事,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此时听邓绥一说,也便放心下来。看着桌上的饭菜,一时间竟也感觉饿了。哈哈一笑,点头道:“也好,也休要过去取了,朕便随你用膳罢。” 邓绥将和帝搀至桌边坐下,将筷子递道和帝的手中,笑道:“皇上,为何对郑贵人如此上心?好像,贵人在宫中之时,皇上也不如这般紧张。为何听到郑贵人出宫了,会如此焦急?” 和帝伸手夹菜,苦笑着道:“郑长郡私自出宫,纵是她身体无恙,日后想回宫恐也难了。那董小鱼身为长秋寺副领,如此不懂规矩。纵是日后郑长郡无事,那董小鱼也难逃责罚之罪。” 脸上带着几分失落,大口地吃着菜,道:“幸而郑麟不知道,否则就连郑麟都要被影响。” 邓绥呵呵地笑着,双手托着下巴,定定地看着和帝,道:“难道皇上是舍不得郑贵人么?” 和帝面色一沉,看了邓绥一眼,道:“郑长郡并非坏心之人,多年以来一直替朕打理后宫,如今变成这个样子,确实是朕对不起她。” 邓绥身子一动,看着和帝的双目之中似乎弥漫着一层微红。 轻轻地伸手抚摸着他的后背,柔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皇上也便休要担心了。日后,好生照顾身体,造福于天下百姓,不管郑贵人身体如何,她都希望你能平安一世。” 和帝轻轻地抬起头,看着邓绥深邃的目光,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日前朕听闻你与郑长郡不合,朕断然不会相信。你倒是说说看,现在你为何如此维护郑长郡呢?” 邓绥凑到和帝的耳边,轻笑道:“皇上,那郑长郡日后都无法回宫了,奴婢心中对她再有怨气,也该消了啊。” 看着和帝惊诧的目光,邓绥沉声道:“若是那郑贵人身体无恙,该如何安排?” 和帝眉头紧皱,沉思,道:“只希望礼郎中能治好她的病,郑府数代为皇上效力。若是郑长郡还有心回宫,朕定会设法破例,让她回来罢。” 邓绥微微一笑,慢慢地站起身子,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道:“没想到,皇上还是如此长情之人。郑贵人若是有知,也该满足了。” 和帝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视着邓绥,道:“朕一直都想不明白,你与郑长郡本是两个低调谦和之人,为何竟会生出隔阂?” “一山不能容二虎。”邓绥呵呵一笑,道:“更何况是两只母老虎?” 眉头轻扬起,走到和帝的身边,伸手抓着棉绢轻轻都擦着和帝的嘴唇,道:“皇上日后,可要好生保护好绥儿。奴婢担心,那娘娘知道了郑贵人出宫之后,定会更加上心照顾皇上罢。若是皇上时时临宠邵阳殿中,奴婢如何与娘娘交代呢?” 和帝哈哈一笑,伸手将邓绥拥在怀中,沉声道:“她已身皇后之身,若无此气量,如何能母仪天下?” 抬手捏着邓绥的下巴,双目中带着几分深沉,道:“若是让朕知道,你与郑长郡两人有事隐瞒于朕,日后朕定然不会轻饶你。” “是么?”邓绥哈哈一笑,双目中带着几分挑衅,笑道:“皇上,如何惩罚奴婢呢?” 和帝正欲开口,忽地门外传来禄公公沙哑的声音,道:“皇上,郑统领求见。” 邓绥连忙站起身子,朝着和帝沉声道:“皇上,若是与郑统领有事商议,便先回御书房罢。” 和帝低头沉思片刻,朝着门外道:“摆驾御书房。” 邓绥想了想,走到和帝身边,轻声道:“皇上,若是担心郑贵人,便让我哥哥回府一趟。若是府上无事,便让礼郎中进宫一趟,也好了解贵人病情。” 和帝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朕近日有事要忙。便让邓骘回府打探一番,也好让朕放心。你在殿中安心养身,无事之时,也便休要往椒淑殿中走动。郑长郡出事了,宫中也不太平,休要再生乱子。” 邓绥点了点头,道:“皇上,放心罢。娘娘那边,恐怕也无甚大事。平日奴婢也鲜得在宫中走动。” 和帝点了点头,大步地朝着门外走去。 那郑麟原本忙于调拨协调之事,清晨之时才出得宫去。 此时回来,定是听闻那郑长郡出宫之事,才会如此着急面见皇上。 第一百六十五章 求罚 和帝出得门外,便见郑麟面色沉重,脸上带着无的焦急。 见到和帝,郑麟上前几步,躬身道:“皇上,臣出了宫城之后,收到董小鱼书信。便立即动身回来了。” 和帝点了点头,道:“休要着急,回书房再说罢。” 说着,上了莲轿,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郑麟见禄公公随着莲轿出了院门,牙齿一咬,大步地走到门口,沉声道:“邓美人,下官郑麟,求见美人。” 邓绥一听,连忙起身,走到门口,躬身道:“郑统领,进屋说话罢。” 郑麟想了想,摇头道:“美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邓绥点了点头,道:“大人乃是奴婢府上恩人,也便休要见外。” 郑麟沉思一下,走进屋中,顺手将房门关上,低声道:“美人,董小鱼带长郡前往邓府求救,那礼郎中是否可靠?” 邓绥紧紧地咬着嘴唇,沉思良久,轻声道:“郑大人,你可希望贵人无事?” 郑麟点了点头,道:“眼下,她与董小鱼私自出宫,虽事出有因,可是已坏了宫中规矩。纵是不能返回宫中,我也希望她能平安无事。” 邓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大人,若是贵人有事,那便也是无事。明白么?” 郑麟身子猛然一颤,吃惊地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邓绥轻轻地摇了摇头,道:“统领纵是不相信奴婢,难道还不信董小鱼么?” 郑麟茫然地看着邓绥,却见邓绥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冷笑,定定地看着自己。 无奈地发出一声长叹,苦笑道:“既是如此,下官也便不作打扰。下官,告退了。” 猛地一咬牙,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出了房门,郑麟心中想着邓绥的话,心中一阵疑惑。 凭借郑府之势,在整个天下,包括国丈之府在内也无人能及。 为何那郑长郡会在突然之间,变得如此疯癫离谱? 天下,还有何种苦衷是不能与自己家人说的? 郑麟乃是习武之人,身手也甚是了得。 急步之下,如同飞鸟一般地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追去。 那莲轿未到御书房门口,郑麟便已经追上莲轿。 禄公公搀着和帝走下轿子,进了御书房中。 郑麟关上房门,朝着和帝道:“皇上,为臣出城不到十里路,便接到侍卫传信。心中担心长郡,便急着回了来了。” 和帝走到桌便走下,伸手指着椅子,道:“休要着急,坐下说罢。” 郑麟点了点头,道:“谢皇上。”大步地走到椅子上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块黄绢,道:“皇上,昨夜长郡病疾紧急,董小鱼又怕惊扰了皇上,影响了国会之议。故而带着长郡出宫求偏方,传信给微臣,让微臣与皇上说明。” 和帝点了点头,道:“那凤凰殿上寿安已经过来说过,朕已经知晓。” 轻轻地瞟过郑麟的脸,沉声道:“郑爱卿,依你之见,日后那长郡如何安排?” 郑麟沉思,道:“皇上,恕微臣直言。” 脸上带着紧张之色,垂首道:“家父在生前便交代过微臣,一是必须效忠皇上,断然不能给皇上添忧。二是要照顾好长郡,纵是万死也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和帝目光一冷,沉声道:“你打算如何?” 郑麟迟疑地道:“如今长郡之疾,已经在后宫之中引得风波不断。又在赏月之宴时,破坏了规矩。眼下又私自出宫,若是皇上再不处罚,恐怕难以服众。” 和帝目光一冷,双目中带着几分锋利,逼视着郑麟,沉声道:“郑麟,你可曾知道,那董小鱼为何会连夜带着长郡出宫?” 郑麟垂首道:“董小鱼自小在下官府上长大,从小便深得长郡照顾。必是见长郡病情恶化,担心出了差池,才会如此莽撞出宫。”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皇上,董小鱼身为长秋寺副领,素来对皇上忠心耿耿。若非长郡病急,他断然不会如此。长郡乃为臣府上之人,宴会之上冲撞了皇威,百官皆有目睹。若是皇上再不降罚,日后恐怕难以服众。” 和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厉声道:“董小鱼如此,便是担心郑长郡在宫中出了差池,连累郑府之能,明白么?” 站起身子,走到郑麟的身边,凑到郑麟的耳边,道:“董小鱼都能权衡利弊,为何你如此顽固?” 郑麟吃惊地看着和帝,惨然一笑,道:“日前阴侍郎还在朝后说过,我郑氏之人依功自傲,藐视皇威。郑长郡有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恐怕微臣日后也难以妥善行事了。” 和帝的双目中,弥漫着几分血红,沉声道:“郑氏数朝为皇室效力,纵是窦氏当权之时,也未能有丝毫影响。朝中百官,有谁敢不服?”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反倒是你,行事优柔寡断。朕此时便命令你,安心调拨,协调军需之事。其他事情,朕自有安排。” 郑麟站起身子,朝着和帝跪地,道:“微臣多谢皇上,眼下也马上入冬,臣恐要前往边界之地伺察。”轻轻地抬起头,看着和帝,哽声道:“长郡之事,还望皇上能妥善处理。” “朕自有定夺,你也休要再作非议。”和帝伸手将郑麟搀起,道:“郑公当年协助朕正统朝纲,也是数次拒绝加封。郑氏之心,朕心中有数。” 郑麟猛地一咬牙,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和帝慢慢地走到龙榻上坐下,脸上带着无尽的忧郁之色,仰天发出一声长叹。 禄公公轻轻地推门进来,将茶盘端到和帝面前,沉声道:“皇上,休要扰心了。老奴已经让人通知邓骘,回府一趟。只等邓大人回宫之后,便有消息了。” 和帝点了点头,忽地目光一动,低声道:“你说,那邓绥为何如此平静?” 禄公公迟疑地道:“邓美人素来心胸开阔,遇事皆能泰然处之。那郑贵人出宫,也是求医问药,邓美人身为明理之人,恐也是在她意料之中罢。” 和帝冷冷一笑,摇头道:“依朕之见,断然不会如此简单。”说着,俯身朝着禄公公道:“此时邓绥恐怕也午休了,你前往邵阳殿去,将林秋儿带过来,朕有事问她。” 禄公公面色一变,颤声道:“皇上,那林秋儿生性胆小,若是贸然传她过来,说错话倒也过得去,万一又生乱子,不是给皇上添忧么?” 禄公公知道,那林秋儿数来口无遮拦。若是见了皇上,心中一害怕,口出胡言的话,恐怕会害了邓绥。 和帝咬牙道:“你也休要担心,朕只是问问凤凰殿中事情。” 禄公公想了想,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和帝紧紧地咬着嘴唇,心中一阵疑惑。 郑府之人,素来行事周密。郑长郡自进宫之后,从未与人发生过争斗。如此贤惠内敛,心胸豁达之人,会积郁成疾么?若那郑长郡是心胸狭窄之人,恐怕阴孝和进宫三年,也断然不会如此平静。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禄公公带着林秋儿走了进来。 林秋儿的脸上,带着无比的紧张,目带惊恐地看着和帝。 和帝朝着禄公公挥了挥手,道:“你下去罢。” 只等禄公公退了出去,和帝朝着林秋儿微微一笑,柔声道:“你休要紧张,朕有事问你。” 林秋儿点了点头,恭敬地道:“皇上有事,奴婢定会如实禀报。” 和帝点了点头,道:“昨夜邓绥可曾到过凤凰殿中?” 林秋儿摇头道:“小姐离开宴会之后,好像去了椒淑殿中。不曾到凤凰殿。” 紧紧地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看着和帝,道:“皇上,奴婢有事求皇上。” 第一百六十六章 螳螂捕蝉 和帝目光一动,点头道:“你若有事,大可放心说出。君无戏言,朕答应给你做主。” 林秋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那董大人昨夜与奴婢说过,说郑贵人这心病,是因我家小姐而起的。他带贵人前往邓府求医,若是礼郎中能救得贵人,也便作罢,若是礼郎中救不活贵人,不会放过我家小姐。” “董小鱼真这么说过?”和帝吃惊地看着林秋儿,道:“何时说的?” 林秋儿连忙道:“昨夜董大人在凤凰殿中与奴婢说的,董大人恐是听寿安说的,我家小姐身体便是礼郎中调养好的。所以才会想到带郑贵人出宫求医。奴婢与董大人说了,那礼郎中医术怎能如宫中太医精湛,就连宫中太医都无法治好贵人的病,那礼郎中老眼昏花,如何能治啊。董大人这不是故意与我家小姐过不去么?” 和帝紧紧地咬着牙齿,沉思道:“昨夜那郑长郡情况如何?” 林秋儿想了想,道:“回了凤凰殿之后,好像一切都平静。后来董大人解了穴道,那郑贵人竟也昏迷不醒。脸色甚是难看。”抬头看着和帝,道:“皇上,定是那董大人出手不知轻重,伤了郑贵人。必是担心郑统领找他算账,只想着推卸责任,才会如此污蔑我家小姐的。” 和帝眉头紧皱,照林秋儿如此之说,定是郑长郡情况紧急,董小鱼才会出此下策。否则,以董小鱼为人,虽然年纪不大,可是见识颇多,断然不会贸然行事。 和帝冷冷一笑,摇头道:“你放心罢,那董小鱼并非是妄言之辈。他如此说,恐也是吓唬你的。郑长郡的病情,在宫中也未见好转。若非如此,他也断然不会如此着急连夜出宫了。” 仰头发出一声长叹,苦笑道:“你回去之后,也休要给邓绥添忧了。告诉邓绥,近日也休要在宫中走动。郡国各地皆有灾患,朕近日都要处理朝政。若是不忙了,便会让禄安通知临驾邵阳殿的。”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奴婢明白,那董大人与奴婢说的话,奴婢也从未与小姐提起过。” 想了想,低声道:“皇上,若是日后那郑贵人真的出事,也与我家小姐无关。奴婢只是担心,那董大人为推卸责任,若是一口咬定污蔑我家小姐的话。还请皇上一定要为小姐做主。” 和帝冷冷一笑,道:“凡事讲究证据,朕行事素来不会以一面之词定夺。你大可放心,只要有朕在,无人能污蔑得了邓绥。” 林秋儿咬着嘴唇,双目中带着几分焦急,沉声道:“皇上,那郑贵人日前在宫中,可有过异相?” 和帝目光一冷,摇头道:“郑贵人如此,就连太医都无法断论。你等也便休要加以胡乱猜测,以免在宫中造成风波。眼下她既已出宫,便等候结果罢。你也休要心急,郑长郡在宫中都不曾得以妥善治疗,纵是在邓府之上出了差池,也断不会连累邓府的。” 林秋儿一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欣喜地道:“奴婢昨夜一直担心,若是郑贵人到了邓府,那礼郎中无法救治的话,恐怕会让郑统领对邓大人生有成见之心。皇上如此一说,奴婢也便放心了。” 和帝苦笑着摇头道:“日后在宫中,你行事也要万分谨慎。后宫之中出了如此离谱之事,恐怕也不会平静。你若是真为邓绥着想,说话做事都该注意分寸。眼下既已无事,你也便先退下罢。” 林秋儿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惧色,躬身道:“奴婢先退下了。” 和帝挥了挥手,道:“你回去罢。” 林秋儿出了门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朝着禄公公轻声道:“禄公公,奴婢适才可要有说错话了。” 禄公公连忙摇了摇头,示意林秋儿不要说话。 林秋儿吐了吐舌头,朝着禄公公躬身,道:“奴婢先回去了。” 说着,急急地朝着院外走去。 禄公公走进房中,看着和帝面带倦容,低声道:“皇上,昨夜朝议甚晚。眼下既已无事,还望皇上以龙体为重,休息一下罢。” 和帝苦笑道:“娘娘那边,若是听闻郑长郡出宫,恐会着急前来寻朕。” 禄公公想了想,道:“不如,皇上先休息,老奴前往椒淑殿去,也好让娘娘放心。休要再到御书房来,扰了皇上。” 和帝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昨夜朕一直到三更之时才休息。你到了椒淑殿中,让娘娘休要着急。所有事情,只等邓骘回来之后,再作打算。” 禄公公恭敬地领命而去,出了房门,轻轻将房门关上。 想了想,至厢房之中将寿安唤起,恭候在御书房外,才放心地朝着椒淑殿中赶去。 椒淑殿中,午膳之后,阴孝和心中一阵奇怪。 一早便收到消息,郑长郡身体堪忧,连夜出宫求医问药。如此大事,竟未见朝中风波顿起。 心中正在疑惑之际,便见何绫儿急急地过来,禀报道:“禄公公求见。” 阴孝和心中一急,连忙起身,急道:“还不快招?” 何绫儿连忙出门将禄公公迎了进来。 阴孝和见禄公公面色憔悴,微微一笑,道:“禄公公,一直在皇上身边劳烦,近日以来甚是劳累。昨夜恐是未能睡好罢。” 何绫儿搬过凳子,朝着禄公公道:“禄公公,坐下罢。” 禄公公恭敬地坐在凳子上,伸手摘下冠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朝着阴孝和道:“娘娘,可还好?” 阴孝和点了点头,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道:“昨晚本宫回殿之后便睡觉了,今天一早便听闻郑长郡连夜出宫之事。”眉头高高皱起,疑惑地道:“皇上可曾知道?” 禄公公答道:“适才寿安过去通报之后,皇上才知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苦笑着道:“恐是那董小鱼怕郑贵人在宫中出事,故而也不敢惊扰皇上,留下给郑统领留下书信之后,便带郑贵人出宫了。” 阴孝和扭头朝着何绫儿道:“还不快给禄公公上茶?” 双目之中,带着几分锋利,沉声道:“那郑长郡疯癫之疾,为何会在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厉害?” 禄公公沉思,道:“其实,老奴早在几日以前,便觉察到异样了。”扭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低声道:“大概六日以前,老奴担心贵人疯病会影响了赏月宴,故而曾前往凤凰殿看过贵人。” 阴孝和疑惑地看着禄公公,道:“你发现了端倪?” 禄公公点了点头,道:“老奴过去之时,郑贵人虽然情绪稳定,可是老奴见她面色苍白泛青。就连看的人眼神,都是迷离之态。恐也是长秋寺之人严加看守,才会异常平静。故而皇上都以为郑贵人定是病情得以缓解。怎成想,那恐是回光返照之相。” 阴孝和紧紧地咬着牙齿,冷冷一笑,道:“禄公公,你说有没有可能,那郑长郡是装的?” 禄公公身子猛然一震,吃惊地看着阴孝和,颤声道:“娘娘为何有此想法?” 阴孝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声道:“本宫日前也从未怀疑过,可是今天一早听到郑长郡连夜出宫的消息,才让本宫感觉疑云顿生。”双目如刀,冷冷地看着禄公公,道:“自从邓绥进宫之后,皇上可曾临宠过凤凰殿中?” 禄公公皱着眉头,想了想,摇头道:“好像,从未临宠过凤凰殿上。” 阴孝和闭上眼睛,齿间传出阵阵碎响,冷笑道:“若非郑长郡讳疾忌医,本宫也不曾多想。可是她突然就不让太医接近,未免做得太明显了罢。” 第一百六十七章 黄雀在后 禄公公紧张地看着阴孝和,惊恐地道:“娘娘的意思是?” “若是皇上临宠过凤凰殿中,难保那郑长郡怀有龙胎之相。她如此急迫出宫,就连皇上都不曾知晓,定是心中有鬼罢。” 慢慢地站起身子,走到禄公公的身边,低声道:“禄公公,若是郑长郡真的怀有龙种,私自偷摸出宫的话,该当何罪?” 禄公公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颤声道:“郑统领身负要职,若是郑长郡怀有龙种,私自出宫,那可是意图不轨之罪。” 双目中带着无比的惊恐,急道:“若有实锤,郑氏之人定会祸及三代呐。 “哈哈哈……”阴孝和仰头发出一声冷笑,道:“依本宫之见,若是郑长郡心怀鬼胎的话,休要说郑府,恐怕那邓府实为帮凶,定也难逃罪罚罢。” 禄公公紧张地咽下一口气,急道:“娘娘,皇上便是怕娘娘担心,故而差老奴过来。皇上说了,等邓骘回府之后,将邓府之上礼郎中带进宫来,便能知晓了。” “邓骘回府了么?”阴孝和身子猛然一震,厉声道:“他们本就是蛇鼠一窝,皇上竟如此愚钝么?” 牙齿一咬,沉声道:“来人。” 两名侍卫应声而进,跪地道:“娘娘,属下在。” “传本宫口谕,命都统领带上人马,立即动身赶往邓府上去。必须在邓骘回府之前,将礼郎中带进宫来。” 两名侍卫领命而去,阴孝和走到桌边,拎起茶壶慢慢地倒了一杯水,端到禄公公的面前,柔声道:“禄公公,你也休要着急。很快,便能水落石出了。” 禄公公颤抖的手,接过茶杯,双目中带着无比的惊恐,急道:“娘娘,眼下郑贵人身体情况堪忧。皇上也万分着急,娘娘如此冒失而为,若是误会了郑贵人,恐怕惹得皇上不高兴呐。” “禄公公,你身为宫中两朝元老了。难道,还不知道这后宫祸乱之患么?”阴孝和慢慢地凑到禄公公的耳边,轻笑道:“重臣之府的闺秀,若是存有私心,如同郑长郡这般,私自藏下龙脉,日后皇上的天下,还能安稳么?” 双目中弥漫着浓浓的杀气,冷笑道:“本宫身为皇后,便是要为皇上分忧的。皇上终日忙于朝事,如何有心管理这后宫之事?若是本宫办事不力,祸及刘氏江山,本宫不是成为千古罪人了么?” 禄公公仰头喝了一口茶水,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杯子。看阴孝和的样子,一副胸有成竹之样。若是真如同阴孝和所说,郑长郡存有私心的话。不要说郑府之人,就连邓绥府上,都将难逃诛连之罪。 阴孝和伸手取过禄公公手中的杯子,柔声道:“公公休要紧张,你若是心中有事,便与本宫说说罢。此时还未酿成大错,亡羊补牢也为时不晚。可是若是真的查出郑长郡存有私心,你何不想想,禄公公你能逃得了干系么?” 禄公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内心的慌乱,摇头道:“娘娘,老奴在宫中近四十年,从未有过妄言之语。老奴敢用人头担保,自邓绥进宫之后,皇上从未临宠过凤凰殿中。” 颤抖的手,从袖袋中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颤声道:“娘娘所虑,也不无道理。凡事皆应以大局为重。只是……” 轻轻地抬头,看了阴孝和一眼,道:“若是让郑统领知道了,娘娘如此暗查郑贵人,恐怕日后对阴侍郎也会存有怨恨之心。” “为了皇上,为了皇上的江山,本宫连命都可以不要。”阴孝和转身走到藤椅上坐下,眉头高高扬起,脸上带着几分得以的笑容,道:“她们还真以为,本宫是吃素的么?” 禄公公想了想,站起身子,垂首道:“娘娘,皇上让老奴过来与娘娘说一声。诸事勿动,只等邓大人回宫再说。老奴身为下人,只有照皇上的意思,过来传话。” 阴孝和点了点头,认真地道:“对呀,本宫知道皇上的意思。皇上恐怕也只是担心郑长郡罢,想着她在后宫之中默默无闻四年之久。身患恶疾,怎能不管不顾?” 双目一寒,冷冷地看着禄公公,道:“难道,那窦太后对郑府器重,皇上还不明白是和缘由么?” 禄公公紧张地咽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无比的焦急,道:“娘娘派人前往邓府,老奴之见,理当禀报皇上才对。眼下皇上忧心郑贵人之事,若是让皇上知道娘娘如此,恐怕会责怪娘娘。” “你放心罢,本宫也是为皇上考虑。若是日后皇上怪罪,所有事情,皆由本宫承当。”阴孝和哈哈一笑,眉头一扬,笑道:“难道,你是想回去通知邓绥么?” 禄公公身子一软,通的一声,跪到地上,哽声道:“娘娘误会了,老奴纵是有太大的胆子,也断然不敢呐。” 抬头看着阴孝和冷漠的面色,惊恐地道:“老奴是为娘娘着想,眼下又是多事之秋,若是再出乱子,必然惹得皇上龙颜大怒。” “本宫知道,你是担心郑统领之权罢。”阴孝和仰头轻松一笑,道:“你放心,若是查明郑长郡无事,郑统领那边,本宫自会给他端茶赔罪。可是若是郑长郡真的有事,本宫定让他郑氏之人,永世不得翻身。” 看着禄公公老泪纵横的样子,阴孝和慢慢地站起身子,走到禄公公身边,伸手搀着禄公公,笑道:“你也休要担心,自古便是邪不胜正。若是那郑长郡身子干净,本宫也奈何不了她啊。” 禄公公颤抖着站起身子,躬身道:“老奴先回去,皇上此时正在午休,若是醒来之后有事,恐寻不到老奴。” 阴孝和冷冷一笑,点了点头,朝着何绫儿道:“绫儿,送公公回去。” 禄公公连忙摇头道:“娘娘,休要如此照顾老奴。老奴步行回去,也好活动活动身子。” 阴孝和凑到禄公公耳边,冷声道:“你回去之后,最好给本宫管好你的嘴。休要说错话了,否则,本宫定会将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禄公公身子一颤,惊恐地道:“老奴明白,老奴除了过来给娘娘传话,其他之事,一概不知。” 阴孝和的脸色,带着满意的微笑,轻轻地拍了怕禄公公的后背,笑道:“既是如此,公公慢些走。日后若是有个空,便过来椒淑殿中喝茶罢。” 禄公公点了点头,抓着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何绫儿走到禄公公身边,搀着禄公公的手,轻声道:“公公,奴婢送你。” 阴孝和看着禄公公步伐紊乱地朝着门外走去,唇边扬起一抹冷笑。 转身走到藤椅上坐下,扭头朝着宫女道:“晚膳之后,给本宫将寿安和娟儿传过来,本宫有话要问。” 宫女点了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这就过去传话。” 轻轻地端过杯子,喝了一口红枣茶。 若不是郑长郡如此着急出宫,她也断然不会多想。 未曾想到,那邓绥才刚刚进得宫中,便会成为了郑长郡出宫的工具。 这个邓绥,仗着自己受皇上钟喜,当着朝官之面,出言挑衅郑府之人。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若是那郑长郡真有事,不但可以将郑氏之势彻底贬免。就连邓绥,也定将落身死牢,与乱党同罪。 第一百六十八章 扑朔 昏暗的灯火,照射在青石地板上。 娟儿浑身颤抖,脸上带着无比的惊恐,跪在石板上。凌乱的头发,沾着汗水,贴在额头上,异常狼狈。 厢房之中,何绫儿端过椅子,放在娟儿的面前。 阴孝和慢慢地走进厢房中,坐到凳子上。 “娟儿,你可知道本宫为何让你过来?” 阴孝和伸手轻轻地拨弄着头发,柔声道:“眼下,郑贵人已经出宫了,日后恐怕你也是无主之身了。” 娟儿颤声道:“娘娘,奴婢该死。不知那郑贵人阴险狡诈,奴婢着了她的道儿了。”紧张地咽下一口气,双目中带着极度的惊恐,哽声道:“昨晚郑贵人给奴婢和夜临泡茶,说是不能去赏月宴,心中郁闷,让奴婢和夜临陪她说说话。” 阴孝和点了点头,道:“她说了什么?” 娟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贵人说了,自从邓美人进宫之后,就连娘娘都失宠了。日后娘娘恐怕动不了邓美人,便会将怨气撒到她身上。” 阴孝和身子猛然一抖,吃惊地道:“她,她果真如此说的么?” 娟儿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当时夜临也在。” 阴孝和闭上眼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点了点头,道:“她竟敢如此污蔑本宫,若是落到本宫手中,本宫定叫你尸骨无存。”紧紧地咬着牙齿,厉声道:“她又如何会跑到宴会之上的?” 娟儿道:“郑统领和董大人日前早有交代,让奴婢和夜临严加看守。不能让郑贵人离凤凰殿半步。可是,奴婢也不曾想到,那郑贵人竟会在茶中下药。” “啊?”阴孝和猛地站起身子,脸上带着无比的震惊,急道:“她在茶水中下毒?” 脸上闪过一丝杀气,厉声道:“郑长郡,就凭此一条,本宫便足够定你的罪了。” 娟儿连忙道:“郑贵人将黄太医开给她的助眠安神之药,给奴婢和夜临喝下了。奴婢和夜临被寿安叫醒之时,便见到秋儿和董大人在殿中争吵。” 阴孝和疑惑地看着娟儿,道:“那林秋儿如何会到凤凰殿中?又怎会与董小鱼争吵?” 娟儿想了想,道:“奴婢问过秋儿了,那董大人去邵阳殿中见过邓美人。说凤凰殿中无人,只有寿安一人,邓美人便让秋儿姐和梨花过去帮忙值守。” 忽地,娟儿目光一亮,急道:“那董大人见郑贵人情况不妙,便着急要带郑贵人出宫寻求偏方。秋儿姐担心若是寻了邓府上的礼郎中,必会给邓府招惹麻烦,便反对董大人。故而才会与董大人争吵的。” 阴孝和吃惊地看着娟儿,不相信地道:“那林秋儿不但与郑长郡争吵,在凤凰殿上,还敢与董小鱼争吵么?” 娟儿轻声道:“那董大人说,若是礼郎中治不好郑贵人的病,便要让邓绥负责。所以秋儿才会与董大人争吵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那林秋儿在皇上的面前,说话也是口无遮拦,更别说是董大人了。日前董大人前往邵阳殿中去替郑贵人说话,还与林秋儿动手呢。” 阴孝和的脸色,带着迷茫之色,疑惑地道:“你看她们的样子,会不会是在做戏?” 娟儿肯定地摇了摇头,道:“奴婢一直都在郑贵人身边,凤凰殿发生的所有事情,奴婢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若是郑贵人与邓美人之间有端倪,奴婢早就过来通报娘娘了。” 阴孝和紧紧地咬着牙齿,双目中带着几分焦急,摇头道:“这似乎有些不可能啊,若是邓绥真与郑长郡生出隔阂,她也断然不能在盛宴之上出言挑衅郑长郡。” 娟儿道:“奴婢好像听说了,是邓绥故意刺激郑贵人,让郑贵人分心,董大人才有机会将她救下的。” 阴孝和紧紧地咬着牙齿,恨恨地道:“若不是邓绥太过反常,本宫也断然不会怀疑她们。照此一说,那郑长郡出宫之事,不是他们早就策划好的么?” 娟儿点了点头,道:“娘娘,此事寿安最为清楚,奴婢听说,寿安见郑贵人呼吸都有些困难,眼泪都吓出来了。董大人也吓得不轻,情急之下,是寿安想起。早在邓美人还未进宫之时,后宫便有传闻,说邓美人身体虚弱,性命堪忧。后来也便是邓府上的礼郎中调养好的。当时董大人见郑贵人情况严重,经寿安提起,未作考虑,便动身出宫了。” 阴孝和颓然地坐到椅子上,脸上带着失落的焦急,摇头道:“这万万不可能,若非他们早就计划出宫,也不会如此巧合。” 那郑长郡身为宫中贵人,若是想秘密出宫,断然不能。可是为何她偏偏在盛宴之后,皇上与郡国侯商议国事之时,病急突发,未能加以上报,便偷摸出宫呢? 如此周密之机,若非早有准备,断然不能。一年之中,只有盛宴之时,皇宫之中才会召集所有诸侯之臣,前来商议。除此之外,郑长郡想如同这般悄然出宫,断然不能。 娟儿见阴孝和脸色蜡黄,双目中带着极度的焦急,轻声道:“娘娘,奴婢敢用人头担保,凤凰殿中绝无异相之事发生。” 紧张地咽下一口气,低声道:“娘娘是不是以为,那邓绥与郑贵人联手,便是想让郑贵人出宫?” 阴孝和咬着嘴唇,冷笑道:“就凭你,想与邓绥和郑长郡斗么?” 娟儿急忙道:“奴婢不敢,可是那郑贵人与邓美人之间,果真是水火不容了。”说着,跪着爬到阴孝和的腿边,低声道:“郑贵人让董小鱼前往邵阳殿中去警告邓美人呢,那董小鱼去了之后,被邓美人责骂一番,出来之后拿林秋儿撒气。” 阴孝和吃惊地道:“邵阳殿中发生了这般事情,本宫为何不知道?” 娟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奴婢原本是怀疑邓美人与郑贵人呢,故而暗中观察。因董大人与秋儿发生冲突,也不曾闹大,奴婢担心若是往椒淑殿中跑的话,恐会引起贵人怀疑,故而未能禀报娘娘。” 阴孝和紧紧地握着拳头,急道:“那郑长郡虽有心亲近皇上,可是也未能得逞。那邓绥如何会如此蛮横,竟然想着将郑长郡责出宫中。凭邓绥为人,若非事出有因,断然不会如此张扬啊。” 娟儿想了想,道:“先早之前,奴婢守夜之时,郑贵人从梦中惊醒,一直喊着绥儿不要杀我。惊醒之后,便难以入睡,经常彻夜未眠。” 阴孝和吃惊地看着娟儿,道:“郑长郡噩梦一直都是如此么?” 娟儿点头,道:“贵人还说了,经常做梦被人追杀。除了邓美人,还有宫中太医。” 阴孝和身子猛然一抖,惊声道:“宫中太医?” 娟儿点了点头,道:“贵人说的,梦见黄太医和林太医给她下药。那汤药之中,皆是虫蚁蛊毒。” 阴孝和的双目之中,带着惊恐之色,慢慢地站起身子,颤声道:“难道,这郑贵人果然是疯了么?” 紧张地咽下一口气,朝着何绫儿道:“将娟儿收押牢中,日后若是查出她有半句假话,便将她舌头割下来。” 娟儿惊恐地看着阴孝和,道:“娘娘饶命,奴婢数年以来,一直为娘娘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何绫儿走到娟儿身边,伸手将她搀起,沉声道:“你也休要心急,只等郑贵人之事水落石出之日,娘娘也便会放你出来的。” 说着,拉着娟儿的手,朝着门外走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迷离 出了厢房门,殿外的寿安见娟儿被人押着离去,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抖不止。 阴孝和朝着寿安道:“你休要害怕,只要你与本宫说实话,本宫也断不会为难你的。” 说着,朝着殿中走去。 寿安浑身发出一阵颤抖,躬身随了进去。 阴孝和走到凤榻上坐下,看着面无人色的寿安,微微一笑,道:“你休要害怕,本宫身为皇后之身,后宫之中出了如此离谱之事,定然是要查个清楚的。本宫如此,不但是为皇上负责,也是为了宫中侍奴之身负责。” 寿安点了点头,跪地道:“娘娘开恩,奴才虽随郑贵人落身凤凰殿中,可是对娘娘素来忠心。绝不敢欺骗娘娘半分。” 阴孝和的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点了点头,道:“你也休要害怕,起来说话罢。” 寿安连忙站起,垂首恭敬地站在桌边。 阴孝和双目中,带着无比的锋利,定定地看着寿安,道:“昨夜,郑贵人情况到底如何?那娟儿被郑贵人下药了,一直在厢房之中昏睡不醒,发生了何事,她也不知道。” 寿安想了想,颤声道:“回娘娘,郑贵人为了偷偷前往宴会上去,故而将太医开的助眠之药给夜临和娟儿姐吃下了。” 阴孝和厉声道:“本宫是问你,郑贵人回殿之后,情况如何?” 寿安身子一颤,连忙道:“贵人回去之后,一开始还好。董大人给郑贵人解开穴道之后,便不对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颤声道:“奴才进去之时,郑贵人面无人色,口吐白沫。董大人当时脸都吓绿了。” “那么,董小鱼如何会想到将郑长郡带出宫么?”阴孝和见寿安浑身颤抖,柔声道:“你休要害怕,本宫也是是非分明之人,只是了解一下情况。” 寿安点头道:“是奴才提起的,奴才先早之前,便听闻邓美人在府上之时身体抱恙,可是进宫之后也未见不适之相。奴才在储秀宫之时,听闻梁采女说起,好像是邓美人府上的郎中,乃是前朝太医,医术精湛了得。昨晚奴才只想着能救贵人一命,便与董大人提议,让董大人带贵人前往邓府求医。” “是你提的么?”阴孝和吃惊地看着寿安,疑惑地道:“不是董小鱼与你说起的?” 寿安点了点头,道:“娘娘,是奴才说的。”紧紧地咬着嘴唇,想了想,道:“娘娘,奴才随身郑贵人三年之多,贵人从未责罚过奴才等。奴才是见郑贵人命悬一线,恐怕会有性命之忧,才会想到让董大人将郑贵人带出宫去。奴才也是一心想着救郑贵人一命,未曾多想。” 看着阴孝和面色铁青,脸上带着极度的愤怒,颤声道:“娘娘,是不是郑贵人做错了事情了?” 阴孝和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厉声道:“来人,给本宫将这个欺上瞒下的奴才推出去,砍了。” 寿安一听,身子一软,瘫在地上,惊恐地道:“娘娘,奴才所言,千真万确。若有半句假话,五车裂尸,天打雷劈。” 两名侍卫飞身进来,左右架着寿安站起。 阴孝和咬着牙齿,冷笑道:“你可是要为了郑长郡去死么?” 寿安惊恐地看着阴孝和,颤声道:“奴才,奴才不想死。” “很好,那么,你便给本宫从实招来。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再敢妄言,便休怪本宫不客气了。” 寿安连忙道:“娘娘饶命,奴才纵是有万个脑袋,也不敢骗娘娘啊。” 阴孝和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声道:“带郑长郡出宫,到邓府上求医,真的是你提议的么?” 寿安咬着牙齿,双目中带着无比的恐惧,点头道:“奴才当时也是心中着急,故人才会突然有此想法,这也确实是奴才与董大人提议的。” 阴孝和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寿安。忽地发出一声长笑,摇头道:“郑长郡能有你这般忠心之人,也是她的福气。” 朝着侍卫挥了挥手,道:“你们先下去罢。” 两名侍卫恭敬地退了出去,寿安朝着阴孝和跪地道:“娘娘,可是郑贵人犯错了?出了何事?” 阴孝和冷冷地摇头道:“郑长郡若是真的患有疯疾,恐怕天下也无药可救了。可若是她的装的,恐怕这宫中有很多人要遭殃了。” 寿安吃惊地看着阴孝和,道:“娘娘,贵人绝对不是装的。” “本宫也希望,她不是装的。如此一来,邓绥无事,凤凰殿中下人都会无事。”阴孝和逼视着寿安,道:“可是一旦查出郑长郡存有私心之念,包括你在内,恐怕全尸都难存了。”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苦笑,道:“你走罢,若是日后查出你对本宫撒谎,你应该知道下场罢。” 寿安颤声道:“奴才,不敢欺骗娘娘半分。” 苍白的脸上,汗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在腮边留下斑驳的痕迹。 吃力地站起身子,朝着门外走去。 阴孝和木然地看着寿安走出门外,浑身发出一阵颤抖,颓然地坐到藤椅上。 忽然之间,脸色变得苍白无血。 难道,那郑长郡真的有性命之忧,董小鱼才会冒着藐视皇威之罪,将郑长郡送出宫外么? 何绫儿轻轻地走进来,看着面色苍白的阴孝和,吃惊地道:“娘娘,你怎么样了?” 急步上前,伸手摸了摸阴孝和的额头,身子一抖,颤声道:“娘娘,你额头怎会如此之烫?” 阴孝和惨然一笑,无力地坐正身子,苦笑道:“那郑长郡,果真让本宫头疼了。照寿安如此一说,恐怕郑长郡发病之时,董小鱼也未曾想到要带郑长郡出宫求医。更别说前往邓绥府上了。” 紧紧地咬着牙齿,沉声道:“绫儿,你前去传黄太医前来,本宫恐是有些发烧了。” 何绫儿点了点头,道:“娘娘,奴婢让婉儿前去传太医罢。娘娘此时面颊烫得吓人,奴婢给娘娘降温。” 阴孝和摇头道:“休要让外人前去,你过去之后,便对黄太医说,本宫有急事。” 何绫儿一听,连忙朝着门外走去。 何绫儿随阴孝和进宫三年之多,从未见过阴孝和如此紧张过。 除了面色苍白无血之外,额头之上,烫得吓人。 清晨之时,听到郑长郡连夜出宫的消息。阴孝和一阵沉默之后,似乎心情甚好。 为何见了寿安之后,突然之间便会如同被惊吓一般,虚弱无力。 何绫儿一路疾跑而去,到了黄太医殿上,差了轿官,朝着椒淑殿中急急而去。 此时,已过午后,宫中四下无人。 何绫儿随着莲轿,回到椒淑殿之时,早已经跑的汗流浃背,面色通红。 黄太医进了殿中,见阴孝和面色蜡黄,双目无神,连忙朝着何绫儿道:“你们先出去,娘娘恐是心疾发作。” 何绫儿一听,连忙招呼着宫女,退出门外。 阴孝和见了黄太医,吃力地坐起身子,沉声道:“黄大人,你可知道那郑长郡出宫了。” 黄太医身子猛然一震,颤声道:“那,那郑贵人如何会出宫?” 阴孝和冷冷一笑,道:“若是你等有能,郑长郡有何需出宫?”双目中带着浓浓的杀气,厉声道:“若是那郑长郡出宫得以偏方施救的话,我看你黄大人头上的乌纱帽恐怕要易之他手了。” 黄太医身子一软,跪地颤声道:“娘娘,下官一直以来,为了宫中贵身鞠躬尽瘁。从未有过私心之举,下官等给郑贵人开的药方,恐是那郑贵人从未服用过。” “何以见得?”阴孝和眉头一扬,沉声道:“你怎知道那郑长郡从未服用过?” 第一百七十章 蛛丝马迹 黄太医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声道:“皇上日前有过交代,让下官等无论如何,都要治好郑贵人的疯疾。那郑贵人疯癫之病,乃是心病所致,纵是施药,也定然不会有立竿见影之效啊。” 紧张地看了看阴孝和,低声道:“更何况,娘娘日前交代,万万不得让郑贵人出现,扰了赏月宴。” “那么,郑长郡如何会出现在观月楼上?”阴孝和目光一冷,双目中弥漫着浓浓的杀气,沉声道:“你作何解释?” “娘娘息怒,恐怕是那郑贵人未曾服用那助眠之药。”黄太医伸手摸了摸帽子,脸上带着无比的惊恐,道:“下官与林太医商议过,为了让郑贵人安于凤凰殿中,在那助眠之药中加了不少助眠烈药。若是郑贵人有服用,断然不会出现在观月阁上的。” “你们果然聪明,那郑长郡身为郑府长女,难道会由着你们胡乱施药么?”阴孝和猛地站起身子,沉声道:“不过,你们那助眠之药倒也不是没用。郑长郡将宫女药晕之后,连夜出宫了。就连皇上,都是刚刚知道的。” 黄太医急道:“娘娘,郑贵人身后有长秋寺,下官等数年以来,行事谨慎,便是担心得罪了郑统领啊。” 阴孝和慢慢地走到黄太医的身边,伸手轻轻地擦着黄太医额头上的汗水,柔声道:“眼下,本宫不是追究你们失职之处。本宫让你过了来,是分析一下,那郑贵人为何会连夜出宫?” 轻轻地蹲下身子,低声道:“你说,会不会郑长郡存有私心之念,故而身怀龙胎之后,逃出宫中呢?” 黄太医身子一抖,惊恐地摇头道:“娘娘若是想查出郑长郡是否有可能怀有龙胎,只要至女史之处一查便知了。” 紧张地咽下一口气,不敢看阴孝和的脸,垂首道:“原本下官也曾怀疑过,郑贵人有近两月的时间,就连下官之面都不曾得见。可是,若是皇上有过临宠,也断然隐瞒不得。” 阴孝和慢慢地站起身子,冷声道:“依你之见,那郑长郡之面,像是有喜脉之相么?” 黄太医低头沉思,道:“日前郑长郡发疯之时,下官到过凤凰殿中。”紧紧地咬着牙齿,摇头道:“下官虽然不才,可若是有喜脉之面,下官定一眼便知。当日见郑贵人之面,面色泛青,双目血红,断然不像是装的。” 阴孝和紧紧地咬着牙齿,唇边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道:“马有失蹄之处,人必有走眼之时。本宫提醒你一下,若是真的让郑长郡成了漏网之鱼,皇上的江山社稷,包括本宫的前程,便都要断送在你们的手中了。” 转身走到藤椅上坐下,朝着黄太医道:“你起来说话罢。” 黄太医连忙站起身子,恭敬地垂首道:“娘娘,那郑长郡出宫之时,可曾有何异样?” 阴孝和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苦笑道:“当时在场之人皆是奴才之身,就连邓绥都不曾见过。”冷冷地看着黄太医,道:“不过,那董小鱼带着郑长郡出宫寻求偏方之处,正是邓绥府上。” 黄太医吃惊地道:“邓公府上,似乎只有礼大人?” 阴孝和疑惑地看着黄太医,急道:“你如何认识那礼郎中?” 黄太医目光一动,上前两步,沉声道:“那礼大人乃是前朝太医,医术精湛了得。后来邓训镇守边界羌乱之地,病灾横行,故而邓公进诫先皇,将礼大人调往边界而去。那礼大人在羌乱之地,也救过不少人。只是后来年岁已高,加之那羌乱之地气候高寒恶劣,邓公便让他辞官隐退,留在邓府。” “如此看来,那礼郎中果然有几分本事。”阴孝和冷冷一笑,道:“若是那礼郎中将郑长郡救好,本宫倒要看看,你们食皇粮的一帮太医,颜置何处?” 黄太医低声道:“郑长郡乃是心疾,纵是世有良药,恐怕也于事无补了。” 阴孝和吃惊地看着黄太医,疑惑地道:“黄大人,你真的能肯定,那郑长郡身患疯疾已经到了无药可救之地了么?” 黄太医的脸上,带着几分凄凉的冷笑,点头道:“郑贵人疯疾,下官十几年前也见过。不过不如郑贵人这般严重。那女子患病之时,神志不清,随意撕咬旁人。郑贵人身在宫中,有人照顾,也还好未能酿成大祸。” 阴孝和坐正身子,脸上带着疑惑之色,道:“你说曾经见过的女子,如何了?” 黄太医沉思,道:“那女子受了情伤,之后咬舌自尽了。不过下官见郑贵人之样,虽心病甚重,也还能自控,下官恩师曾与下官说过,心病能自控者,皆无药可救。” 阴孝和猛地站起身子,急道:“郑长郡,无药可救了么?” 黄太医点了点头,道:“若是发病厉害,失了神志,日后慢慢调理,恐还有救。可是郑贵人近日以来,皆能自我控制,从未有过发疯之举。便是那病根入心,无力回天了。” 阴孝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道:“黄大人,你说的这般神奇,本宫都有些信了。” 双手撑着藤椅护手,站起来,走到黄太医的身边,笑道:“若是那郑长郡之病真的让你说中了,那也还好。日后你也便安心在宫中度日。可若是你意料错了,纵是皇上不降罚于你,本宫也会让你三代不得翻身。” 黄太医身子一抖,连忙跪地道:“娘娘,下官不敢。下官也是根据多年行医经验判断,若是有差错,还请娘娘恕罪。” 阴孝和紧紧地咬着牙齿,冷声道:“是福是祸,也便看你们的造化了。本宫也希望,那郑长郡如同你说的一般,那也便好。若是她另有目的,你等误了皇上大事的话,就别怪本宫无情了。” 黄太医低头道:“下官对娘娘忠心,苍天可见,还请娘娘明鉴。” “你起来罢,回去之后,安心给皇上调理身子。”阴孝和冷冷地挥手,道:“近日以来,皇上一直劳心于国事。加之郑长郡和邓绥又不省心,恐怕也是心力交瘁。若是皇上倒下了,整个天下都完了。” 黄太医站起身子,颤声道:“娘娘放心,下官定会竭尽全力,给皇上调理身子的。” 紧张地咽下一口气,道:“娘娘既已无事,下官先行退下。” 阴孝和冷冷一笑,挥手道:“绫儿,送黄大人。” 何绫儿连忙推门进来,伸手拎起黄太医的药箱,恭敬地道:“黄大人,请。” 看着黄太医急急地离去,阴孝和眉头一皱,双目中射出两道寒光。 难道,那郑长郡真的如同黄太医所说,已经病入膏肓了么? 那宴会之前,御膳房中还有消息传来,郑长郡能吃能睡,纵是入夜之后,也还让寿安前往御膳房中取得宵夜糕点。 自从阴孝和入宫三年多以来,郑长郡从未有过如此习惯。 一个身患心病之人,为何还能有如此胃口呢? 慢慢地走到藤椅上坐下,仰头靠在藤椅上,闭上眼睛。 若是郑长郡真的病入膏肓,无药可救,那么日后,这宫中便只有邓绥了。 失落中带着几分兴奋。 邓绥啊邓绥,日后这后宫之中,恐怕不会有你想象的那般安稳了罢。 第一百七十一章 逼问 黄昏之时,一辆马车无声地停在椒淑殿门口。 马车上跳下两个侍卫,飞身朝着殿中窜去。 阴孝和刚刚用完晚膳,坐在窗边闭目养神。 忽地听到何绫儿急步而来,沉声道:“娘娘,都统领回来了。” 阴孝和身子一动,连忙站起身子,道:“宣他进来。” 何绫儿点了点头,道:“都统领在厢房中等娘娘。” 阴孝和目光一动,连忙道:“可是那礼郎中带回了来?” 何绫儿点了点头,道:“好像是的,都统领不知如何安排,故而急着见娘娘。” 阴孝和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兴奋的红晕,道:“你先将礼郎中安排在厢房中休息,让都统领前来见本宫。” 何绫儿急急地朝着门外走去。 片刻功夫,身着铠甲的都统领大步地走了进来,朝着阴孝和跪地道:“属下,见过娘娘。” 阴孝和摇头道:“免礼罢,都统领一路辛苦,先坐下说话。” 都统领伸手摘下官帽,放到桌边,低声道:“娘娘,属下到了邓府之后,那郑贵人和董小鱼早已离开了。” 阴孝和猛然一惊,急道:“那礼郎中可曾见过郑长郡?” 都统领点头道:“礼郎中说了,郑贵人到了府上,未作过多停留,礼郎中把脉之后,便离开了。” 阴孝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道:“礼郎中可说,那郑贵人是何病?” 都统领摇头道:“属下未敢多问,只担心邓骘随后便回府,故而属下与邓夫人说的,是邓美人身体不适,宫中太医无法救治,故而才会请礼郎中前往宫中。属下此意,便是为了避免邓骘回府之后,大做文章。若是惊动皇上,恐也不好。” 阴孝和点了点头,道:“你能如此开明,定是甚好。若是日后皇上问起,便说是本宫听闻礼郎中乃是前朝太医,医术了得,故而请来为本宫看病,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了。” 都统领点了点头,笑道:“娘娘如此,也省得属下操心了。只是,那礼郎中此时在厢房之中,如何安排?” 阴孝和微微一笑,道:“你连日奔波,恐也是累坏了,便先下去休息罢。那礼郎中本宫自会安排,只等问话之后,便让绫儿带他前往北宫客房罢。” 都统领起身,躬身抱拳,道:“娘娘,属下先行退下。娘娘若是有事,便可差人来传。” 阴孝和点了点头,站起身子,道:“有劳都统领了。” 只等都统领走出房门,阴孝和朝着何绫儿道:“绫儿,将礼郎中带上来罢。” 何绫儿犹豫一下,迟疑地道:“娘娘,那礼郎中乃是庸府之身,恐不能入殿。” 阴孝和眉头一皱,沉声道:“礼郎中乃前朝太医,纵是先皇在世之时,也是功臣之身。有何不可?你将他带上来,往后屋中备些水果罢。” 何绫儿一听,连忙朝着屋外拍去。 不多时,身着清寒,须发雪白礼郎中随在何绫儿的身后,走了进来。 何绫儿朝着礼郎中轻声道:“礼大人,快见过娘娘。” 礼郎中的脸上,带着几分警惕,吃惊地看了看阴孝和,急道:“那官人带老朽前来之时,说是我家小姐身体不适。此时,我家小姐身在何处?” 阴孝和目光一冷,沉声道:“礼大人,你见了本宫,为何不跪?” 礼郎中一听,连忙躬身道:“老朽年岁已高,不知宫中规矩,还望贵人恕罪。” 说着,连忙跪地磕头道:“老朽礼中,见过娘娘。” 阴孝和哈哈一笑,道:“邓府之人,果然从上到下,皆为狡猾之辈。你本就是前朝太医,这宫中规矩,还有不懂的么?”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起来罢。” 何绫儿连忙伸手搀着礼郎中,轻声道:“快谢谢娘娘。” 礼郎中咬着嘴唇,慢慢地站起身子,双目中依然带着几分警惕,看了看阴孝和,道:“娘娘,我家小姐呢?” 阴孝和伸手指了指桌边的凳子,柔声道:“你休要着急,本宫想问你几个问题。若是你答对了,本宫便让你去见你家小姐。” 礼郎中点了点头,脸上带着迷茫之色,道:“若是答错了呢?” 阴孝和目光一冷,厉声道:“若是答错了,你,和你家小姐,都得死。” “啊?”礼郎中身子一抖,站起身子朝着外面走去,摇头道:“老朽年岁已高,老眼昏花,而且记性不好,万一说错话了,不是害我家小姐么?” 何绫儿连忙上前,伸手拉着礼郎中的手,急道:“礼大人,此时是在皇宫,休要如此失礼。若是娘娘降罪,那可是掉头的大罪啊。” 礼郎中迟疑地看了看何绫儿,摇头道:“老朽叫礼中,不认识娘娘。” 阴孝和紧紧地咬着牙齿,沉喝一声,道:“来人。” 两名侍卫应声而进,恭敬地道:“娘娘,属下在。” “礼大人既是不知宫中规矩,那便让他知道一下。”阴孝和抬手指着礼郎中,厉声道:“本宫倒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两名侍卫上前,左右架着礼郎中,按到地上。 礼郎中脸上带着惊恐之色,急道:“壮士饶命,老朽乃是一介庸医,身无分文。” “给本宫打。” 阴孝和沉喝一声。 侍卫左右开弓,朝着礼郎中的脸上扇去。 随着沉重的耳光声音,礼郎中苍老的脸上,登时出现清晰的掌痕。 侍卫的两个耳光,竟将礼郎中扇得晕了过去。 何绫儿连忙上前,急道:“娘娘,奴婢看这礼大人年岁已高,若是在椒淑殿中出了差池,恐怕那邓美人定会不依不饶。” 阴孝和冷冷一笑,道:“将他拉到厢房中,给本宫浇醒。” 两名侍卫托着礼郎中,朝着门外走去。 何绫儿的脸色,带着惊恐之色,颤声道:“娘娘,那都统领前往邓府之上将礼大人带回,若是在宫中出事,皇上追查之下,恐对娘娘不利啊。” 何绫儿看阴孝和的样子,双目中带着浓浓的杀气。那礼郎中年岁已高,侍卫出手又不知轻重。若是将礼郎中打死在椒淑殿中,眼下皇上正烦心郑长郡之事,龙颜大怒之下,阴孝和必然责罚难免。 阴孝和冷冷一笑,道:“你放心罢,若是礼郎中真的如此不济,被侍卫打死的话,那便让邓绥找董小鱼和郑麟算账去罢。” 说着,牙齿一咬,大步地朝着门外走去。 厢房之中,侍卫将礼郎中绑在凳子上,用冷水当头浇下。 礼郎中浑身发出一阵颤抖,猛然惊醒过来。 阴孝和走到椅子上坐下,微笑着看着礼郎中,道:“礼大人,此时可曾清醒了?” 礼郎中的双目中,带着惊恐之色,颤声道:“休要杀我,我家小姐也在宫中呢。老朽要见我家小姐。” “休要着急,等一会,便让你见你家小姐了。” 阴孝和呵呵地笑着,朝着何绫儿道:“给他擦擦水罢。” 何绫儿连忙上前,用手绢给礼郎中擦了擦脸上的冷水。 阴孝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柔声道:“你家小姐身体不好,连日以来未能进食。今日让你前来,便是希望你能调理一番。” 礼郎中拼命地点了点头,道:“老朽明白,贵人便让老朽前去见小姐罢。” “休要着急。”阴孝和站起来,走到礼郎中的身边,轻声道:“你想不想你家小姐平安无事?” 礼郎中点头道:“若是不想,老朽如何会着急进宫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意料之中 “你若是想你家小姐无事,便好好说话罢。” 阴孝和走到凳子上坐下,定定地看着礼郎中,道:“前两天可曾有人到过你府上?” 礼郎中眉头轻皱,沉思道:“有过,有一个贵人到过府上。” “那么,那贵人怎么样了?”阴孝和双目死死地盯着礼郎中,道:“你可知道那贵人身体如何?” 礼郎中咬着嘴唇,沉思良久,忽地目光一亮,急道:“老朽知道了,那贵人便是那个心死之人,对么?” “心死之人?”阴孝和疑惑地看着礼郎中,疑惑地道:“何为心死之人?” 礼郎中仰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人死如灯灭,心死如油枯。那贵人便是油枯之身,不要说老朽,纵是神仙下凡,恐怕也难以救活咯。” 阴孝和猛然站起身子,厉声道:“你可知道,那贵人为何会患有如此心疾?” 礼郎中的脸上,带着奇怪的微笑,摇头道:“心已至死,无谓源头。若是单纯心病,也倒罢了,只要心结打开,也不至于会致命。可惜,那贵人心脉已枯,恐怕活不过十日。” 阴孝和身子猛然一震,紧紧地咬着牙齿,逼到礼郎中的面前,沉声道:“那贵人便是因你家小姐进宫得宠,抢了她的风头,才会如此患病。你若是治不好她,你家小姐性命不保。” 礼郎中吃惊地看着阴孝和,摇头道:“我家小姐才进宫半年之多,如何会将那贵人气成那般绝心之病?那贵人心病至少也在两年之上,才会落至心脉枯竭之地啊。” 阴孝和紧紧地咬着嘴唇,道:“真的只剩十日了么?” 礼郎中低头想了想,道:“除非神仙下凡,否则十日之后,必死。” “哈哈哈哈……”阴孝和仰头发出一声狂笑,道:“未曾想到,那郑长郡身后虽有长秋寺撑腰,整个后宫之中无人能治得了她,倒是她自己将自己弄死了。” 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颤声道:“果然是老天有眼呐。” 礼郎中奇怪地看着阴孝和,道:“这位贵人,何时能将老朽放了?老朽还要见过我家小姐呢。” 阴孝和闭上眼睛,沉思良久,扭头朝着何绫儿道:“告诉侍卫,将礼大人送出宫外罢。” 何绫儿急道:“此时已要入夜了,还将礼大人送出宫外么?” 阴孝和目光一冷,厉声道:“难道,还要本宫给他三茶六饭,侍候不成么?” 礼郎中呵呵一笑,摇头道:“那倒不必,只要给老朽吃顿饱饭,也便好了。” 阴孝和走到礼郎中的身边凑到他的耳边,笑道:“放心罢,有的是饱饭给你吃。” 说着,扭头朝着何绫儿道:“你看着办罢。”转身大步地朝着门外走去。 何绫儿紧张地看着阴孝和走出房门,朝着门口的侍卫道:“你们将礼大人送出宫外罢。” 侍卫犹豫地看了看何绫儿,低声道:“这礼大人看似疯癫,如此送出去,恐怕有性命之忧。” 何绫儿想了想,凑到侍卫的耳边,轻声道:“你们将礼大人送出宫外,寻个地方给他吃饭。等邓大人回来之后,便告诉他罢。” 侍卫点了点头走到礼郎中的身边,伸手解开绳子。 礼郎中见侍卫给自己松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眼下,是不是能带老朽去见过我家小姐了?” 何绫儿见礼郎中面色祥和,就好似适才那责罚不曾发生过一般,听闻礼郎中口口声声说着府上小姐,心头一急。若是这礼郎中出了差池,皇上追究起来,恐怕椒淑殿也要吃亏的。 想了想,走到侍卫的面前,低声道:“不如,你们带礼大人下去,给他找身干净衣服换上。皇上都已经通知邓骘邓大人回去请礼郎中了,若是这礼大人在宫中出事,皇上定会追查的。” 侍卫点了点头,道:“不如,绫儿姐前往邵阳殿中通报一声,娘娘眼下恐还在生气。若是日后皇上真追查起来,恐也不妥。” 何绫儿想了想,点头道:“既是如此,你们先将礼大人带下去,往北宫客房之中,给他沐浴更衣。我这就过去,跟邓美人说一声罢。” 侍卫点了点头,托着礼郎中走出房门。 何绫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一阵惶恐。 这娘娘行事,如何会这般草率。那都统领到邓府之上,将礼郎中接入宫中。若是这礼郎中出了差池,皇上一查便知。 眼下,只有将礼郎中安顿好,才能不让事情落至无法收场之地。 何绫儿出了门外,正盘算着如何才能说通阴孝和,让自己前往邵阳殿中去。 未曾进门,便见林秋儿急急地朝着殿中走来。 何绫儿心头一紧,连忙跑了过去,朝着林秋儿道:“秋儿,你如此急迫过来,可是有事?” 抬头朝着后院之中看了看,幸亏此时夜色朦胧,那侍卫从后院出去之时,林秋儿也未曾看见。 林秋儿朝着殿中看了看,脸上带着几分焦急,低声道:“邓大人飞鸽传书过来,说是府上礼郎中被人接走了。我家小姐心急,也不知是何人接走,小姐已经前往御书房中找皇上去了。” 何绫儿一听,忽地感觉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 林秋儿伸手搀着何绫儿,急道:“绫儿姐,你怎么了?” 何绫儿急忙道:“娘娘今日心情不好,适才还在发脾气呢。你也休要进去了,免得被娘娘责骂,吃了闷头亏。” 紧紧地咬着嘴唇,朝着林秋儿道:“秋儿姐,你也休要着急。邓美人和皇上定会想办法的。今日来的不是时候,也不能请你进去喝茶了,改日娘娘心情好了,我再过去找你罢。” 伸手推了推林秋儿的肩膀,道:“你先回去罢。” 说着,扭头朝着殿中走去。 林秋儿眉头紧皱,冷冷地看着何绫儿走进房中。 双目之中,带着几分焦急,双脚一跺,扭头朝着院外跑去。 她做梦都不曾想到,这所有发生一切,都在邓绥的预料之中。 其实根本便没有什么飞鸽传书,只是晚膳过后,邓绥便是一副坐立不安之相。 林秋儿见邓绥心神不定,以为邓绥想着皇上忙于朝事,顾不上临宠邵阳殿中。 未曾想到,邓绥竟已想到了礼郎中定有浩劫。 林秋儿怎么也想不到,邓绥不但知道了礼郎中会被人接到宫中,就连时间都预料得分毫不差。 林秋儿见何绫儿急急地走进房中,脸上带着几分担忧,急急地朝着邵阳殿的方向走去。 何绫儿进得屋中,看着阴孝和面色泛白,胸口起伏不定,连忙走上前去,低声道:“娘娘,奴婢已将礼郎中安排往北宫去了。娘娘也便休要忧心了。” 阴孝和的唇边,扬起一抹轻笑,无奈地发出一声长叹,道:“未曾想到,那郑长郡身为重臣府邸之人,竟落得如此下场。她的病,恐是从三年前,本宫进宫之时便埋下根源了罢。只是邓绥进宫之后,又得皇上恩宠,加剧了郑长郡的心病恶化。” 何绫儿点了点头,道:“眼下,娘娘休要理会那贵人之事。安心养身。” 阴孝和见何绫儿面带焦色,微微一笑,道:“你是担心那礼郎中进宫之事,被邓绥知道了,不好收场么?” 何绫儿咬着嘴唇,沉思道:“娘娘担心贵人身体,也是情理中事。既是将礼郎中接进宫中问话,情理之下也该告诉邓美人一声,日后也不会落下话柄。” 第一百七十三章 禀报 阴孝和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何绫儿的肩膀,柔声道:“你能如此开明,未曾辜负本宫对你的栽培呐。适才,可是林秋儿过来了?” 何绫儿点了点头,道:“秋儿说的,好像邓大人从府上飞鸽传书,说礼郎中被人接进宫中了。”脸上带着几分焦急,道:“好像,那邓美人前往御书房中,寻皇上了。” “是么?”阴孝和哈哈一笑,脸上带着无比的轻蔑,道:“既是如此,那便看看皇上那边,会不会到这椒淑殿来。” 何绫儿心中一急,道:“娘娘,不如让奴婢前往邵阳殿去,见过美人。便说那礼郎中已经被接进宫中了。” 阴孝和眉头紧皱,咬了咬牙,发出一声冷笑,道:“也好,你便过去看看邓美人那边,有何动静罢。” 何绫儿一听,点了点头连忙朝着门外跑去。 何绫儿知道,若是让邓绥通知皇上,派人追查的话,对阴孝和极为不利。纵是阴孝和为郑长郡考虑,想着了解病情,也断然不能如此蓄意而为。皇上本就忧心于郑长郡之事,若是邓绥在皇上的身边条添油加醋一番,阴孝和必然吃亏。 何绫儿一路疾跑而去,加之那椒淑殿离邵阳殿甚远。近一个时辰,才到邵阳殿门口。 刚进院门,便看到林秋儿靠在前门外,手中握着一个苹果,不紧不慢地啃着。 何绫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林秋轻呼一声,道:“秋儿姐。” 林秋儿扭头看到何绫儿,吃惊地跑了过来,道:“绫儿姐,你如何会过来?” 何绫儿伸手拍了拍胸口,强笑道:“美人不是担心府上的礼郎中么?” 林秋儿吃惊地看着何绫儿,急道:“难道,你有礼郎中的消息了么?” 何绫儿点了点头,道:“怪不得娘娘今日心情不好呢,恐是听了礼郎中说的话,才会情绪低落。” “啊?”林秋儿吃惊地道:“娘娘见过礼郎中了么?” 何绫儿凑到林秋儿的耳边,轻声道:“前日娘娘听闻禄公公说过,郑贵人前往邓府求医。故而担心郑贵人身体。便与都统领随口一说,正好那都统领出宫办事,便将礼郎中带进宫来了。” 林秋儿急道:“那礼郎中身在何处?” 何绫儿低头想了想,道:“此时,恐在北宫客房之中用饭呢。”伸手拍了拍林秋儿的肩膀,笑道:“你们也休要着急,那礼郎中年纪大了,连日赶路,定是累坏了。只等明日一早,便让人带过来见美人罢。” 林秋儿伸手抓着何绫儿的手,道:“如此正好,我家小姐适才还担心礼郎中呢。” 说着,拖着何绫儿朝着屋中走去,大声地道:“小姐,休要着急,绫儿姐说了,礼大人在宫中呢。” 房中传来邓绥惊喜的声音,道:“绫儿来了么,快让她进来。” 林秋儿拉着何绫儿的手,走进房中。 何绫儿朝着邓绥跪地道:“奴婢见过美人。”脸上带着几分紧张,轻轻地抬头看了看邓绥,道:“秋儿适才过去椒淑殿中,与奴婢说起美人府上礼郎中之事。奴婢与娘娘说了,未曾想到,娘娘竟已见过礼郎中了。” 邓绥站起身子,走到何绫儿的身边,伸手将她拉起,笑道:“原本我还担心,是那长秋寺中人想对礼郎中不利。未想竟是娘娘将礼郎中招至宫中,如此也便好了。”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朝着林秋儿道:“秋儿,快给绫儿拿苹果罢。” 何绫儿摇头道:“美人休要如此客气,娘娘也是怕美人担心,故而让奴婢过来说一声。” 看着邓绥面色平和,未见丝毫紧张焦急之相。心中一阵疑惑,那林秋儿不是说邓绥收到邓骘传书,说是礼郎中被人带走了,急得去找皇上了么? 邓绥端过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微微一笑,道:“适才我还与皇上说的,若是长秋寺中人对礼郎中不敬,可不能放过他们。眼下,既是礼大人无事,也便放心了。” 放下手中的杯子,轻轻地看了何绫儿一眼,柔声道:“礼郎中安排在北宫客房么?” 何绫儿点了点头,道:“原本娘娘听闻礼郎中医术精湛,还想着让礼郎中诊断一番。可是见礼郎中连日奔波,甚是劳累,也便让人送往客房。”脸上带着几分苦笑,摇头道:“邓府离京城甚远,如此连番赶路,也是苦了礼郎中了。” 邓绥点了点头,道:“礼郎中半生随我父亲奔波,年轻之时颇有劳累。故而年纪大了,行动都有不便。所以才留在我府上。原本还想过去看看,既是已经安排好了,便让他好好休息罢。” 何绫儿点了点头,道:“礼郎中赶路辛苦,美人也便休要打扰。让礼郎中安心休息,明日一早再过去罢。” 何绫儿担心那礼郎中受了责罚,面颊之上必有掌罚痕迹。若是邓绥过去,难免觉察得到。若是让他休息一夜,恐怕也便看不出了。那礼郎中老眼昏花,好似岁高痴呆。若是睡上一夜,恐怕也不会记得被阴孝和责罚过。 林秋儿手中拿着两个苹果,走到何绫儿的身边,笑道:“多谢绫儿姐姐过来告知小姐一声,否则小姐今晚可要睡不着了。” 何绫儿连忙摇头道:“秋儿,休要如此客气。娘娘今日心情不好,容后我还要回去照顾娘娘呢。” 邓绥疑惑地看着何绫儿,道:“娘娘为何心情不好?” 何绫儿想了想,低声道:“娘娘见过礼郎中了,好像是那郑贵人已经到过美人府上。礼郎中给郑贵人诊断过了。” 林秋儿身子一抖,手中的苹果掉到地上,颤声道:“那,那郑贵人怎么样?礼郎中可曾施药了?” 何绫儿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好像,礼郎中给郑贵人诊断之后,董大人便带着郑贵人离开了。” 看着林秋儿惊恐的面容,何绫儿低声道:“礼郎中说了,那郑贵人心脉已死,恐怕活不过十日了。” “啊?”林秋儿吃惊地后退数步,双目中带着无的惊恐,急道:“小姐,郑贵人之病,恶化得如此之快,定是与那董小鱼有关。若不是他封了贵人穴道,也不至于会这样。” 邓绥咬着嘴唇,脸上带着几分惊色,沉声道:“礼郎中身为前朝太医,虽不能治百病,可是他诊断之能,定不会出错的。” 慢慢地站起身子,仰头长叹一声,道:“生死有命,恐怕也是郑贵人阳寿至此罢。” 林秋儿将一个苹果塞到何绫儿的手中,弯腰捡起地上的苹果,脸上带着无比的担忧,急道:“小姐,董小鱼当日在凤凰殿中说过,若是礼郎中救不活郑贵人,便会找我家小姐麻烦。” “找我麻烦?” 邓绥目光一冷,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道:“董小鱼此时都自身难保了,他还以为他是还是长秋寺副领呢?” 唇边扬起一丝冷笑,道:“那郑长郡如此,与我何干?若非他执意要带着郑长郡前往我府上去,又如何会让礼郎中这般折腾。” 紧紧地咬着牙齿,双目中射出两道寒光,冷声道:“若是礼郎中出了差池,我定会叫皇上追查到底,我管你是长秋寺的人,一样要偿命的。” 何绫儿看着邓绥目带杀气,浑身一个激灵,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颤抖,连忙站起身子,躬身道:“美人休要着急,那礼郎中在北宫客殿之中。一切都好。只等明日一早,皇上见过之后,礼郎中便能安全出宫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探望 邓绥点了点头,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笑道:“你回去之后,替我谢谢娘娘。他日空余之时,我定会到椒淑殿去给娘娘请安。” 何绫儿点了点头,道:“美人,时候不早,奴婢便先回去了。娘娘今日听到郑贵人不好的消息,心情欠佳。奴婢过来之时,娘娘还是一副郁郁寡欢之相。” 邓绥走到何绫儿的面前,低声道:“你回去告诉娘娘,那郑长郡命该如此,也怪不得别人。日后只有我和娘娘侍候皇上了。我们皆为亲眷,互相照应之下,也便天下太平了。” 何绫儿附和,道:“美人言之有理,奴婢回去之后,定会与娘娘说的。” 说着,恭敬地躬身施礼,道:“奴婢先回去了。” 林秋儿走上前去,伸手拉着何绫儿的手,道:“绫儿姐,我送你回去。” 扭头看了邓绥一眼,拉着何绫儿的手朝着门外走去。 邓肃看着两人走出门外,转身坐到藤椅上,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门外,夜风轻轻地吹了进来,带着几分寒意。邓绥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伸手揉了揉鼻子。 梨花连忙上前,寻过披风,给邓绥披在身上。 邓绥想了想,朝着梨花道:“那北宫客殿,离此可远?” 梨花沉思,答道:“回美人,那北宫客殿之地,便在长秋寺边上,不是太远。” 邓绥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你准备一下。适才秋儿已经到御书房中见过皇上。今日皇上也恐不会到这邵阳殿中留寝。我担心那礼郎中,还是过去看看罢。” 梨花点了点头,道:“美人,夜路难走,容奴婢前去传轿官罢。” 邓绥摇了摇头,道:“休要麻烦,这宫中过道也不难走。你掌灯随我前往罢。” 想了想,又道:“如此气候,礼郎中年岁已高,恐会怕冷。你带上一床棉被,也好让礼郎中睡个安稳觉。” 梨花点了点头,朝着屋中走去。寻了一床薄袄,夹在手中,取过门前的灯笼,道:“美人,走罢。” 邓绥想了想,对另外一名宫女道:“你在此等秋儿回来,若是礼郎中那边无事,我去去就回,让秋儿休要寻过来了。” 说着,朝着门外走去。 入夜已深,空气中弥漫一股噬骨的寒意。 邓绥裹紧披风,跟在梨花的身后,急急地朝着北宫的方向走去。 那礼郎中自从辞官之后,在邓府十多年,从未出过府门。 加之年岁已高,异常健忘。故而平日之下,若是无人陪同,极少走动。 到了北宫客殿,梨花对守宫的太监道:“公公,今日邓府上进宫的礼郎中身在何处?” 太监道:“你们来的正好,那礼郎中在客房之中,一直不肯入睡,吵着要见他家小姐呢。” 邓绥微微一笑,道:“有劳公公带路,礼郎中年岁已高,恐是担心我罢。” 太监想了想,道:“不如美人在厢房等候,奴才这就前去请礼郎中。” 邓绥点了点头,道:“有劳公公了。” 太监将二人引进厢房中坐下,朝着门外走去。 梨花疑惑地道:“美人,礼郎中身为美人府上郎中,进宫之后不该由美人安排么?” 邓绥冷冷一笑,道:“礼郎中能得此待遇,实属不易呐。晚膳之后我还担心,他有性命之忧呢。眼下见他能在北宫客殿之中,也算万幸。” 梨花点了点头,道:“美人府上之人,进宫也是属于权贵之身。明日美人与皇上说说,让礼郎中住到东宫之地,离美人也还近些。” 邓绥摇头道:“若是无事,只等明日见过皇上之后,便让礼郎中回府去罢。若是留在宫中,万一生出乱子,恐怕会危及性命啊。” 梨花一听,面色一变,连忙收声。 片刻功夫,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之声。 邓绥连忙站起身子,朝着门外走去。 “小姐?”满脸憔悴的礼郎中一见,发出一声颤呼,扑到邓绥面前,跪了下去,哽声道:“老朽听闻小姐身体抱恙,可担心死了。” 言罢,老泪纵横,哽咽不止。 邓绥双目一红,伸手将礼郎中托起,轻声道:“礼伯伯,你还好么?” 礼郎中连连点头,道:“老朽一切都好,只是连日奔波。可是累煞老朽了。” 邓绥拉着礼郎中的手,走到凳子上坐下,看着礼郎中憔悴的面容,带着无比的心疼,柔声道:“那郑贵人如何,可还有救?” 礼郎中眉头紧皱,伸手摸着邓绥脉门,沉思片刻,忽地沉声道:“那大官人果然是骗老朽的,说小姐身体抱恙。老朽适才看了小姐脉象,好得很呐。” 邓绥微微一笑,凑到礼郎中的耳边,轻声道:“礼伯伯,前日到府上的贵人,礼伯伯可曾记得?” 太监送上茶水,邓绥端过茶杯,递给礼郎中,轻笑道:“伯伯休要着急,我眼下不是好好的么?” 礼郎中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放下茶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眼见小姐甚好,我也便放心。”仰头看了看邓绥身后的梨花,呵呵一笑,道:“这秋儿貌似瘦多了罢。” 邓绥的脸上,带着几分苦笑,道:“礼伯伯,这不是秋儿,是我在宫中的丫鬟。” 礼郎中伸手拍了一下脑袋,目光一亮,连忙站起身子,道:“我想起来了,日前有过官人带着宫中贵人道府上求医。说那贵人是小姐的朋友的呢。” 邓绥目光一动,连忙道:“那贵人身体如何,可还有救?” 礼郎中目光一黯,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摇头道:“原本听说是小姐的朋友,老朽定然会鼎立相救。只是……” 邓绥紧张地咽下一口气,急道:“可有救?” “那贵人心死甚久,纵是神仙下凡,恐怕也是无力回天。老朽行医一生,从未见过那种心死之人还有那般命相。恐是心有不甘呐,否则早就油尽灯枯了。”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端过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水。 邓绥木然地看着礼郎中,泪水无声地从双目中流了出来,紧紧地咬着嘴唇,惨然一笑,道:“原本郑贵人想侍候皇上,我还对她心存不满。若是早知道她身患恶疾,也应该让她多多亲近皇上才是。” 礼郎中见邓绥热泪轻流,连忙放下手中的杯子,吃惊地道:“小姐,是不是那贵人在宫中欺负你了?” 邓绥摇了摇头,道:“那郑贵人也是苦命之人,未曾想到,竟然会病发的如此突然。”伸手抓着礼郎中的手,急道:“礼伯伯,有没有办法,能以药维持,救救郑贵人?” 礼郎中低头沉思片刻,忽地摇头笑道:“老朽无能,也无法施救了。前日老朽已让那官人带着贵人走了,寻个清静之地,也好让贵人走得安稳些。” 邓绥慢慢地闭上眼睛,浑身发出一阵颤抖。 礼郎中伸手拉着邓绥的手,轻声道:“小姐,老朽适才看过小姐的脉象,想来小姐也能适应这宫中生活,小姐身体好得很。” 邓绥惨然一笑,道:“礼伯伯,你好生休息,只等明日一早,见过皇上之后,我便安排人将你送回去罢。这宫中规矩森严,若是你留在宫中,恐会惹祸。” 礼郎中哈哈一笑,点头道:“那官人与夫人说,小姐身体抱恙,故而夫人也着急,便让老朽随同进宫了,眼下小姐无事,老朽也便放心了。” 忽地,梨花身子一抖,脸上带着几分惊恐,颤声道:“皇,皇上?” 邓绥猛然地一抬头,只见和帝面色阴沉,站在门口。 第一百七十五章 小萝卜头 邓绥连忙起身,朝着和帝跪地道:“奴婢不知皇上前来,罪该万死。” 说着,伸手拉了拉礼郎中的手,低声道:“还不快见过皇上?” 礼郎中抬头看了看和帝,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小萝卜头?” 邓绥猛然一惊,急忙道:“皇上,礼郎中年老昏花,恐是连日赶路,累坏了身子。”伸手拉着礼郎中的手,低声道:“快跪下。” 礼郎中一听,连忙跪在邓绥的身边,抬头看着和帝,笑道:“老朽认得他,他是太子。”说着,凑到邓绥的耳边,轻声道:“很多年前,他还被你退下深湖呢。后来又受了风寒,患了痢疾,还是老朽将他治好的。” 和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礼郎中面前,慢慢地蹲下,沉声道:“礼大人,别来无恙?” 说着,朝着邓绥道:“起来罢,礼大人曾在宫中任过职,朕十多年前便认识他了。” 说着伸手将礼郎中扶起,走到桌边坐下,脸上带着几分无奈,沉声道:“礼大人,那郑长郡果真无救了么?” 礼郎中目光一动,脸上带着几分迷茫,伸手朝着和帝的脸上摸去,笑道:“多年未见,小萝卜头也长大了。想当年太子幼小之时,身体清瘦,脑袋奇大。故而我等私下都叫他小萝卜头。”忽地身子一抖,吃惊地看了看邓绥,道:“太子,太子好像是继位了罢。” 脸色忽地变得苍白,浑身发出一阵颤抖,站起来朝着和帝跪地,道:“老朽该死,老朽有眼无珠,冲撞了皇上。” 和帝苦笑着摇头道:“无妨,你起来罢。” 邓绥看着礼郎中神志不清的样子,面颊之上似有淤青之痕。鼻子一酸,双目之中留下两串热泪。走到礼郎中的面前,伸手将他搀起,心疼地道:“礼伯伯,休要害怕。皇上不会怪罪你的,快起来说话罢。” 礼郎中站起来,坐到凳子上。想了想,又站起身子,恭敬地垂首站在邓绥的身旁。 邓绥看着和帝目带焦急,一副忧心忡忡之面,扭头朝着礼郎中轻声道:“礼伯伯,你也休要害怕,快与皇上说说,那郑贵人身体如何?” 礼郎中双手抓着衣角,紧张地看了看和帝,颤声道:“那贵人到底是何人,为何就连皇上都这般担心她?” 和帝苦笑着摇头道:“绥儿,休要难为礼大人了。礼大人适才之话,朕也听到了。” 礼郎中想了想,沉声道:“那贵人身患之疾,世间无药可救了。”眉头紧皱,低头沉思片刻,低声道:“心病之人,尤喜欢安静。你们若是为了那贵人好的话,也便休要强加打扰,让她安静地度过最后几日罢。” 和帝紧紧地咬着牙齿,慢慢地站起身子,脸上带着无尽的凄凉,惨然一笑道:“未曾想到,世有良药,也终究是救不活长郡之命。原本朕还责怪董小鱼私自将她带出宫中,如此看来那董小鱼确实也是为朕考虑。” 邓绥连忙道:“皇上,这礼郎中年岁已高,说话也不知深浅。还望皇上恕罪。”低着头,想了想,轻声道:“皇上,恐怕那董小鱼也会设法施救。既然郑贵人已经出宫,皇上也不要忧心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郑贵人命不该绝的话,想必会与遇能胜之人,救得她一命的。” 和帝惨然一笑,摇头道:“日前朕问过黄太医,那黄太医所言与礼大人完全一致。若是一人诊断,难保会出现失误。可是数人诊断,皆是同一结果,那郑长郡恐是无力回天了。” 邓绥点头道:“既是如此,皇上也早些回去休息。礼伯伯这边,奴婢担心他若在宫中停留时间过长,恐怕会坏了规矩。不如明日一早,便派人将他送回府上去。” 和帝伸手拉着邓绥的手,苦笑道:“朕适才前去邵阳殿中,听闻你过来看礼大人了,便想着过来看看。” 邓绥微微一笑,道:“皇上也休要怪娘娘私自将礼大人带入宫中,她也定是担心郑贵人之病,才会如此着急。” 和帝冷冷一笑,道:“她掌管后宫多年,也未少操心。听闻郑长郡出宫求医,也甚是着急故而听闻禄公公传邓骘回府招礼大人,便让都统领带回来了。”说着,凑到邓绥的耳边,轻声道:“那阴孝和虽有私心之念,可也看在她为朕操劳的份上,你也便休要与她计较了罢。” 邓绥点了点头,道:“若是让我哥哥回去带礼伯伯进宫的话,恐怕哥哥不能多作停留。眼下,礼伯伯已经进宫了,我哥哥也能在府上陪伴母亲几日。娘娘如此好意,奴婢感激还来不及呢。” 扭头看了看礼郎中,无奈地道:“礼伯伯年岁已高,恐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加之他异常健忘,若是留在宫中恐会生出乱子。不如明日一早,便将他送回府上罢。” 和帝点了点头,道:“你放心罢,朕自会安排好。定然不会让礼大人有半分差池。你们多日未见,便与礼大人说说话罢。朕便是担心你,故而才会过来看看。眼下无事,朕便先行回南寝宫中。” 邓绥点了点头,道:“奴婢多谢皇上,只等奴婢与礼伯伯说说话,便回邵阳殿去了。” 和帝朝着礼郎中笑道:“礼大人,你便安心休息,朕明日一早,便会派人送你回府。” 礼郎中哈哈一笑,拍手道:“如此甚好,原本老朽还担心我家小姐身体。眼见小姐无事,老朽也便放心了。” 说着,朝着和帝躬身,道:“老朽,多谢小…。皇上。” 邓绥猛然一惊,连忙拉了拉礼郎中的手,急道:“休要胡乱说话。” 和帝的脸上,带着几分苦笑,道:“无妨,礼大人十几年前,还救过朕的命。恐是年老健忘,不记得规矩。” 说着,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礼郎中一见,连忙道:“等一下。” 邓绥急道:“你休要胡乱说话,惹恼了皇上,恐怕你明日也出不了宫了。” 和帝转过身子,疑惑地看着礼郎中,笑道:“礼大人,可是还有事?” 礼郎中上前几步,定定地看着和帝的面色,轻叹一声,道:“老朽见你气色不佳,不如让老朽借脉象一看。” 和帝眉头一皱,随即点头道:“也好,难得礼大人能进得宫中,便给朕看看罢。” 邓绥咬着嘴唇,心中一阵焦急。 看礼郎中的样子,时而健忘,时而正常。若是胡乱说话,惹得和帝生气,那便坏事了。 礼郎中伸手摸着和帝的脉门,闭上眼睛。 邓绥紧张地看着礼郎中,一时间心急如焚。 片刻的功夫,礼郎中睁开眼睛,呵呵一笑,道:“太子操劳过度,身子过虚。日后要注意调养,万万不得熬夜虚身了。” 和帝点了点头,道:“多谢礼大人教导,日后朕定会注意。” 礼郎中咬着嘴唇,沉思道:“太子可记得曾经有过痢疾之患?” 和帝笑道:“恐是十年前吧,朕受凉之后,又食了过多凉性之物,故而身患痢疾。当时宫中太医皆束手无策。幸亏礼大人施药之后,不出三天便药到病除了。” 礼郎中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轻笑,点头道:“皇上日后,更要注意。那痢疾之患,虽不是恶疾,可是若是无法根除,恐也有性命之忧。” 邓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你放心罢,皇上平日膳食,宫中皆有注意。礼伯伯也便休要操心,安心睡觉,明日一早,便能回府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推荐 礼郎中恭敬地道:“老朽明白了,回去之后,让夫人知道小姐无事,也便安心了。” 和帝站起身子,朝着邓绥道:“时候不早,礼大人连日赶路,也甚是辛苦,你也早些回去休息罢。” 说着,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礼郎中看着和帝走出门外,朝着邓绥呵呵一笑,低声道:“小姐,府上无事,你也休要担心。夫人只是担心小姐在宫中身体抱恙,故而常有念叨。眼下老朽知道小姐无事,回去告知的话,夫人也定会安心了。” 朝着邓绥挥了挥手,道:“你们回去罢,老朽也要休息了。” 邓绥的眼中,饱含着泪水,哽声道:“礼伯伯,府上便只能靠你了。” 紧紧地咬着牙齿,轻叹一声,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十日之后,郡国之地传来消息,郑长郡在林博候之地,郁郁而终。 和帝与朝官商议,为正朝纲,责权而为。 罢免董小鱼福领之职,不作史罪之记。郑麟身为朝中重臣之要,受之郑长郡亵皇之罪影响,作降级处罚,贬为长秋寺侍郎之身,兼林博候郡地信使。 谢流枫身为大司空之身,同兼长秋寺统领。邓骘入宫半年之多,忠于朝政,谋于皇室,特封为虎贲中将。虽依然隶属于长秋寺中下之位,可是中将之职,隶属四品,政位也算圆满。 秋末冬初之际,气温骤降。 北方的寒冷,总是来得很快。不过是小冬之初,便感寒意甚浓。 清晨之时,邓绥用过早膳,看着院外飘落的黄叶,脸上带着几分忧郁。 林秋儿泡好暖胃的红茶,端到桌边,朝着邓绥道:“小姐,今日天气转凉,太医有过交代。休要饮那绿茶。娘娘日前让绫儿送过来些暖胃的红茶,给小姐暖暖身子罢。” 邓绥忽地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林秋儿连忙上前,轻拍着着邓绥的后背,急道:“小姐从昨晚入夜便开始咳嗽,定是受凉了。要不然,让奴婢前去轻黄太医过来看看罢。” 邓绥的脸上,带着痛苦的潮红,半晌才回过神来,苦笑着摇头道:“恐是连日以来,气温骤降罢。那棉被也加了,可是夜里之时,还是感觉有些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你也休要麻烦黄太医了,日后多多注意一下,也便好了。” 林秋儿想了想,抬头看了看窗外,道:“近日天气都不好,今天甚是难得,不如一会便出去晒晒太阳罢。” 邓绥站起身子,正欲开口,忽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摔倒在地。 林秋儿发出一声惊呼,上前搀扶着邓绥,急道:“小姐,你也休要逞强了。奴婢这就过去传太医罢。” 说着,将邓绥搀到卧榻上,朝着门外跑去。 邓绥伸手摸了摸额头,疑惑地道:“奇怪了,近日以来,一直能吃能睡,为何身子竟这般虚弱?” 宫女连忙上前,轻捶着邓绥的后背,道:“美人,恐是连日劳累了罢。” 因已近年底,朝中烦事渐少。安顿好郑氏之事之后,和帝几乎夜夜临宠邵阳殿中。加之气候变化多端,阴孝和身体欠佳。故而和帝甚少临驾椒淑殿和其他后宫之中。 邓绥微微一笑,道:“近来宫中祥和,想必皇上也并无烦心之事。难得如此平静,日后也好让皇上养养身体罢。”说着,朝着梨花道:“不如,你前去御书房中,告知皇上一生,便说我身体不便,近日都要休养。若是皇上无事,便往椒淑殿中看看看娘娘罢。” 梨花正欲开口,忽地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道:“绥儿,本宫来看你了。” 邓绥一听,连忙站起身子,朝着门口迎去。 阴孝和的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在何绫儿的搀扶之下,慢慢地走了进来。 邓绥连忙跪地道:“奴婢,见过娘娘。” 阴孝和上前几步,伸手将邓绥搀起,柔声道:“今天天气不错,本宫早膳之后,便想着在宫中走动一下。不想一时竟走到这邵阳殿来了。本宫记挂着你,便进来看看。” 邓绥轻笑道:“娘娘有心了,奴婢受宠若惊。” 将阴孝和引到藤椅上坐下,轻声道:“娘娘,近来身体如何?” 看着阴孝和面色红润,似乎心情甚好,连忙道:“奴婢多谢娘娘挂念,那红茶甚好,奴婢连日以来都在喝呢。” 说着,上前几步,拎起茶壶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杯茶水,端到阴孝和的面前,恭敬地道:“娘娘,此茶是秋儿刚刚冲泡的。娘娘喝茶罢。” 阴孝和伸手接过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眉头轻皱,道:“这秋儿甚是眼拙,进宫这般长时间了,泡茶还是不知道深浅。” 放下茶杯,轻轻地看着了邓绥一眼,柔声道:“不如,本宫给你推荐一个侍女罢。” 邓绥摇头道:“奴婢多谢娘娘好意,自从进宫之后,皇上便给奴婢指派了侍女。眼下奴婢身边已经足够,也便休要劳心了。” “绥儿想多了罢。”阴孝和哈哈地笑着,道:“那郑长郡走了,丢下一班下人也跟着遭罪。那寿安还好,还能回到禄公公身边跟着照顾皇上。娟儿可就可怜了,随从郑贵人三年之多,郑长郡将她丢下,若是无处收留,恐怕她便要在冷宫受苦了。” 邓绥咬着嘴唇,低声道:“娘娘的意思,是让奴婢收留娟儿么?” 阴孝和微微一笑,点头道:“那娟儿自小便在宫中,甚是眼明。她随禄公公多年,对茶道甚是熟悉。若是能留在绥儿身边,至少这茶能冲泡的好些。” 邓绥想了想,轻叹气一声,苦笑着道:“那娟儿一心侍候郑贵人,未想竟有如此结果。若是奴婢不收留,恐怕她要被遣回选侍宫中罢。”咬着嘴唇想了想,道:“如此也好,若是能让娟儿来这邵阳殿中,行事恐比秋儿聪慧,也还能少给奴婢惹麻烦。平日之下,还能给秋儿她们行个榜样。” 阴孝和笑道:“本宫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林秋儿与你亲近,可是行事断不如娟儿灵活。日后有事,也能吩咐娟儿去做。皇上那边,也能好好说话。” 看着邓绥面色不佳,阴孝和关切地问道:“绥儿,是不是身体抱恙?” 邓绥苦笑着道:“恐是近日天气转凉,从昨晚开始,便一直咳嗽。娘娘过来之前,奴婢还一直咳个不停。秋林都急得去传黄太医了。” 阴孝和一听,连忙站起身子,走到邓绥的身边,伸手摸着她的额头,急道:“好像,是有些发烧罢。” 想了想,低声道:“既是如此,本宫也便不打扰了。等黄太医过来看看,尽早诊治,以免拖延的时间长了,久患成痨啊。” 邓绥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羞涩的微笑,道:“多谢娘娘关心,奴婢无事的。” 阴孝和的脸上,闪过一丝轻蔑的冷笑,柔声道:“绥儿,眼下郑麟一家,皆如丧家之犬,终于落得报应了。”伸手拍了拍邓绥的肩膀,道:“你果然让本宫佩服得五体投地。” 邓绥猛然一惊,急道:“娘娘,那郑贵人皆是咎由自取,与奴婢无关啊。” “你曾说过,要将郑氏之人从宫中铲除。”阴孝和口中发出阵阵啧啧之声,笑道:“本宫还以为你那是气话,未曾想到,你言出必行。日后,本宫可要好好待你。” 邓绥的双目中,带着几分焦急,摇头道:“皇上对郑麟和董小鱼的处罚,皆是由执政官和朝臣商议定夺。也合乎情理啊。” 阴孝和点了点头,双目中带着几分轻蔑,笑道:“那是自然,皇上日后处理政务,还需要你多多操心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成全 说着,凑到邓绥的耳边,柔声道:“你还能有心让皇上临宠椒淑殿,本宫诚心诚意感谢你。” 慢慢地转过身子,朝着门外走去。 邓绥紧紧地咬着嘴唇,看着阴孝和走出门外。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苦笑。 梨花走到邓绥的身边,低声道:“美人,真要让娟儿过来邵阳殿中么?” 邓绥微微一笑,点头道:“娘娘如此好意,若是我拒绝于她,岂不是辜负了她一番心意了?” 梨花咬了咬牙,急道:“奴婢听说,那娟儿在凤凰殿之时,与绫儿走得甚近。纵是前往御膳房时,也经常与绫儿私下说话很久。” 邓绥眉头微皱,轻笑道:“娘娘贵为皇后之身,自古良禽择木而栖,君子不立围墙之下,那娟儿如此也是情理中事。” 梨花愕然地看着邓绥,颤声道:“美人,难道不怕那娟儿坏了邵阳殿中规矩么?”阴孝和此举,无非是明里将娟儿安插在邓绥的身边。好让邓绥心存顾虑。 “不怕。”邓绥微微一笑,抬头朝着门外看去,沉声道:“整个后宫都是娘娘的,安排谁在这邵阳殿中,不都一样么?” 门外,黄太医跟在林秋儿的身后,急急地走了进来。 林秋儿放下药箱,朝着梨花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出门,将门关上。 邓绥给黄太医倒了一杯水,笑道:“有劳黄太医了。” 说着,将手轻轻地放到桌上。 黄太医的脸上,带着几分紧张,恭敬地伸手搭脉。 片刻功夫,黄太医低声道:“美人身体无恙,恐是近日饮食不调所致。” 想了想,压低声音,道:“美人近日,可食了进补之药?” 邓绥想了想,摇头道:“奴婢自从进宫开始,从未有过进补之需。” 黄太医眉头轻皱,沉思片刻,疑惑地道:“美人身体本就良好,故而也无需进补。若是虚弱之身,寒季来临也只需略加调养。” 说着,端过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 忽地眉头一皱,道:“这茶,可是娘娘送的么?” 邓绥点了点头,道:“娘娘日前给奴婢送来的。”奇怪地看着黄太医,吃惊地道:“难道,这茶有问题么?” 黄太医苦笑着摇头道:“娘娘属于寒性之体,故而寒秋冬冻之季皆需补气之药调理,娘娘平日也甚少喝茶。这红茶暖胃,加之微参之引,便能起到调养生气之功效。美人身体属热性,暖气之茶,若是又加有进补之药,定会逆反的。” 说着,起身从药箱中取出几包草药,放到桌上,道:“此药能消郁解阻,并非烈性之药,美人平日也代替茶说服用,有益无害。” 邓绥微微一笑,点头道:“黄大人,此药奴婢服用,可会有适得其反之功效?” 双目中,带着几分深沉,定定地看着黄太医。 黄太医身子一抖,紧张地咽下一口气,颤声道:“下官纵是有千个胆子,也断然不敢对美人不尊啊。”扭头朝着门口看了看,颤声道:“美人对下官之恩,下官必生难忘。日后,还望美人休要将下官当成外人。” 邓绥点了点头,伸手取过药包,伸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柔声道:“若无郑贵人临死前帮你一把,恐怕大人定会祸及三代了罢。” 说着,慢慢地站起身子,压低声音道:“贵人早就知道,后宫之中太医皆为阴皇后所控制。你等也是身不由己。所以,纵是她身患恶疾之时,也不曾揭发。幸而有贵人与奴婢提起,才会让你将错就错,让皇上都另眼看你。” 说着走到黄太医的耳边,轻声道:“那礼郎中身为了我府上郎中,可是早在十年前,已经救过皇上之命了。在皇上的面前,也是一诺千金,若非如此,皇上如何会给你晋爵加俸呢?” 黄太医惶恐地站起身子,朝着邓绥躬身道:“下官能有此造化,全靠美人成全。他日若是有需要,下官定会鼎力而行。” 邓绥轻轻地摇头道:“奴婢知道,在宫中任职,何来清廉之说。大多数人皆为明哲保身之辈,凡事避重就轻。你与林大人还算尽忠之人,日后休要行错路了,也便好了。” 黄太医点了点头,沉声道:“美人,那娘娘送茶,应该也是出于好心。可是那进补之物,并非人人适合。所以日后,那红茶之物,也休要再饮用了。若是虚弱之身,那进补之物可是良药。可是强健之身体进补,无疑火上浇油,容易逆反。” 邓绥点了点头,道:“日后奴婢定会注意,多谢黄太医了。” 黄太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谨慎地道:“美人,日后还望能在皇上身边,多多美言几句。下官不才,能在宫中任职,全仗美人成全了。” 原本黄太医对郑长郡之疾救治不利,加之郑麟多次上书责怪太医。故而皇上对黄太医已经心存偏见。 未曾想到,那郑长郡病疾突然,出宫寻求偏方之后,得出结论竟与黄太医惊人一致。故而和帝也对黄太医之能刮目相看。殊不知,郑长郡出宫之后,邓绥便将黄太医招至殿中,加以交代圆之说辞,才能成全于他,在宫中保全太医之首的位置。 其实,早在三年之前,郑长郡便早已经发现了太医端倪。医者杀人,足不见血。若是与长秋寺揭发,不但苦于无证据,很可能会造成与国丈对立。加之阴孝和贵为皇后之身,身居之能足以撼动半个天下。 权贵之下,从者无心。黄林两位太医虽为宫中权威之身,可是为了生存,若非苟且,断然难以留存。 邓绥呵呵一笑,摇头道:“黄大人不必往心里去,娘娘那边依然得黄太医多多关照才是。不管如何,奴婢只是美人之身,万万不可冲撞了娘娘。” 黄太医垂首道:“美人近日得多多注意保暖,逆反相冲,比伤寒更甚。若是受了风寒,恐怕短期之内都无法恢复。近日之下,多喝热水驱寒便好。” 说话之间,门外传来林秋儿的声音,道:“小姐,娟儿来了。” 黄太医一听,目光一动,吃惊地道:“那凤凰殿的娟儿么?” 邓绥微微一笑,点头道:“那娟儿深得皇后赏识,眼下凤凰殿中无主。娘娘恐是不舍得娟儿回选伺宫中,故而推荐前来邵阳殿中侍候奴婢。” 黄太医眉头深皱,朝着邓绥轻声道:“那娟儿在宫中多年,甚是眼明。若是日后美人与皇上有事情商议,休要让下人在旁。” 邓绥点了点头,道:“多谢大人点拨,奴婢记住了。” 说着,朝着门外道:“秋儿,送黄大人罢。” 林秋儿连忙推门进来,朝着邓绥道:“小姐,那娟儿过来了。奴婢让她往厢房中放东西,随后便来了。” 邓绥道:“过来便好,日后你可得好好与娟儿学习那泡茶之法。你看看娟儿,只要学会了泡茶,就连娘娘都刮目相看呢。” 林秋儿吐了吐舌头,道:“小姐放心,日后奴婢定会随娟儿好好学习的。”拎起药箱,朝着黄太医恭敬地道:“黄大人,请。” 黄太医朝着邓绥躬身道:“下官告退。” 说着,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邓绥慢慢地坐到桌边,伸手取过药包。 娟儿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朝着邓绥跪地,道:“娘娘让奴婢过来供美人差遣。” “你起来罢。”邓绥微笑着道:“娘娘对你甚是赏识,日后也便留在邵阳殿中,多多教导秋儿她们。” 第一百七十八章 劝诫 娟儿连忙道:“奴婢多谢美人收留,娘娘说了,若是美人不肯收留奴婢,恐怕奴婢便要被遣返回选侍宫了。”紧张地看了邓绥一眼,颤声道:“若是日后奴婢眼拙犯错,还望美人多多教导。” 邓绥站起身子,哈哈一笑,指着桌上的药包,道:“我近日身体不适,适才黄大人给我开了些药,你便去给我煎了罢。” 娟儿一听,连忙站起身子,取了药包朝着屋中走去。 片刻的功夫,娟儿便将药煎好,端到邓绥的面前。 邓绥端过药碗,仰头喝下,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点头道:“也不怪娘娘舍不得你,就连这药汤冷热都刚刚好。日后,我的药,也便交给你煎了罢。” 娟儿一听,连忙道:“多谢美人成全,日后奴婢便随身美人,只要美人不嫌弃,奴婢愿追随至百年之后。” “好,很好。”邓绥放下药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你前往御膳房中,给林总管说一声,近日我身体抱恙,邵阳殿中膳食,皆以清淡为主罢。” 娟儿点了点头,恭敬地退出了出去。 未曾想到,邓绥身体抱恙,竟然持续了数月之久。 虽然宫中太医悉心诊治,加以调养,可是收效甚微。一时之间,后宫之中传得人尽皆知。 年节过后,和帝终日在邵阳殿中陪同邓绥。 反倒是那阴孝和,自从郑长郡离宫之后,身一天天好了起来。纵是严冬之时,竟也未曾如同往年一般,偶受风寒便虚弱不堪。 和帝因担心邓绥,除却朝政之外,皆在邵阳殿中。时间长了,竟也懒得往那御书房房中跑,干脆在邵阳殿中阅奏。空闲之余,随同邓绥写字画画。邓绥虽久咳未愈,却也过得甚是逍遥快乐。 阴孝和虽身体恢复甚好,可是皇上数月未曾临宠椒淑殿,更别说能临驾后宫之中其他寝宫。 午膳过后,天空竟飘起了鹅毛大雪。 和帝命人在邵阳殿中燃起炉火,陪着邓绥在殿中喝着热茶。 那邓绥近百日之多,身病虽未曾日益厉害,可是那咳嗽竟未见痊愈。 黄太医和林太医二人,与宫中太医一起寻遍偏方,也是收效甚微。 “绥儿,若是依然不见好转,依朕之见,不如让你母亲和礼郎中进宫一趟罢。”和帝看着邓绥消瘦的面容,脸上带着无比的心疼,柔声道:“若是你母亲能在身边,只要你心情一好,对这病情也是甚有帮助的。” 邓绥一听,连忙摇头道:“皇上万万不可如此殊待奴婢,否则,朝中重臣必将多有非议。想那皇后娘娘为贵多年,身体抱恙之时,为未曾有过殊待之例。皇上若是真的为奴婢着想,便休要再提了罢。” 和帝苦笑着摇头道:“眼下已近开春之时,若是你再不见好,这病不过年,若是拖得久了,恐怕积痨成疾,可就坏了。” 邓绥轻咳一声,摇头道:“日前黄太医与奴婢说过了,恐是奴婢在府上之时,服用过大补之药,故而落下固疾。眼下虽是小病,可是就是小病难断根。只要开春之后,气候转暖,咳满百日,也便好了。” 和帝伸手拉着邓绥的手,柔声道:“你自从进宫之后,一直都为朕操劳政事。日后,也便休要再操心了。便在邵阳殿中,安心养病。” 邓绥轻轻地皱起眉头,双目中带着几分忧郁,低声道:“皇上,奴婢听闻郡国之地皆有消息传来,近年诸侯多有损折。不知皇上有何打算?” 自和帝掌权之后,奸妄之臣皆有除之。故而诸侯郡国之地,留下的都是忠心年老之臣。随着年岁的增加,不断有人陨命于职。那郡国之地也多有传闻,说是龙脉不旺,故而诸侯多有损折。 和帝眉头轻皱,沉思道:“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伸手摸着邓绥的脸,安慰道:“自古便是天灾不绝,谣言不止。你曾与朕说过,身为尊贵之身,如何能听信那边街边谣传之说。那郡国之地,朕自有定数。你也休要忧心。” 邓绥黯然一笑,道:“皇上,若是郡国之地不能安稳,恐怕天下必遭至祸乱。那民心不稳,源于诸侯之责。眼下,朝纲正统,依奴婢之见,还是应加快招纳贤士之人。若是毫无准备,等候郡国之地侯位空缺之时,恐怕骚乱难免,皇上必然更加忧心。” 和帝目光一动,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开春之后,朕便大赦天下。招纳能胜之人,为国效力。” 邓绥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抬头看了看门外的娟儿,轻笑道:“娟儿,你前往椒淑殿中去一趟,告诉娘娘,皇上晚膳在椒淑殿中用罢。” 娟儿一听,诧异地看了看皇上,连忙道:“奴婢这就前去。” 说着,扭头匆匆而去。 和帝眉头一皱,不悦地道:“娘娘那边,近来也甚是太平。你身体抱恙,朕也是不放心。”伸手托着邓绥的下巴,沉声道:“朕临宠何处,无需你来安排。你如此自作主张,是何道理?” 邓绥轻叹气一声,凑到道和帝耳边,柔声道:“皇上若是终日在这邵阳殿中,朝中难免有非议之声。加之奴婢一直以来身体抱恙,恐怕谣言早已四起。皇上空余之时,也便前往椒淑殿去,陪陪娘娘,不但是为奴婢考虑,也是能安定民心呐。” 说着,轻轻地站起身子,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轻笑道:“更何况,皇上终日在邵阳殿中,奴婢甚是拘束。纵是晚上,也睡不安稳。若是皇上真的心疼绥儿,便依绥儿之言罢。” 和帝冷冷一笑,道:“你告诉朕,是不是阴孝和那边,有给你传话了?” 邓绥摇头道:“皇上,奴婢日前传女史过来交代过了,日后若是皇上朝事清闲之时,便让女史安排皇上前往其他寝宫之中。” 双目中带着几分忧郁,低声道:“难道,皇上没有发现,自从窦太后之后,这后宫之中竟无香火之旺么?” 和帝身子一抖,吃惊地看着邓绥,道:“朕多年以来,从未刻意过。先早之年,也有朝臣与朕提议过,说是后宫之中必有不祥之兆。朕也命长秋寺暗中查探。那窦氏残余早已经清除干净,断然不会如同谣传那般邪门。朕身为九五之尊之身,一心为民之意,苍天可见。若是命该如此,朕何需轻强求。” 邓绥眉头轻皱,沉声道:“奴婢进得宫来,也便是替皇上分忧的。不管如何,皇上还是依奴婢之言,若是想平息民患,便也照女史之意,休要独宠一人。皇上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天下百姓考虑才是。” 和帝紧紧地咬着牙齿,沉声道:“朕的心中,自有定数。你日后也休要替朕安排了。” 脸上带着几分不悦,站起身子,道:“你若是不想朕临宠这邵阳殿中,那么朕日后可就真的少来了。” 邓绥微微一笑,伸手拉着和帝的手,柔声道:“皇上,命脉之说,也不得不信呐。奴婢身子久治不好,恐怕也是因为皇上太过宠溺,才会如此虚弱。若是皇上不信,他日临宠其他寝宫之地,恐怕奴婢的病也便好了。” 和帝目光一动,随即苦笑着摇头了摇头,定定地看着邓绥,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邓绥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道:“皇上试试,不就好了么?” 和帝仰头长叹一声,伸手拍了拍邓绥的肩膀,笑道:“既是如此,朕也便依你。若是你身子依然未见好转,朕定会派人将礼郎中接入宫中给你诊治。”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固疾难断 邓绥点了点头,笑道:“奴婢多谢皇上关心,若是皇上有照女史安排而行,想必绥儿身疾也很快便恢复了罢。” 和帝的脸色,带着几分无奈的苦笑,道:“你便安心养病,娘娘那边,你既已经传信过去,朕晚膳之时便过去看看孝和罢。” 邓绥点了点头朝着和帝躬身道:“皇上回去之后,休要劳心朝事。多多休息才是。” 和帝微笑道:“只要你能恢复身体,朕劳累也值得啊。” 邓绥面色一红,朝着和帝躬身,道:“奴婢,恭送皇上。” 和帝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门外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 和帝上了莲轿,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行去。 邓绥慢慢地坐到桌边,伸手端过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 那杯中茶水早已冷凉,喝下之后,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林秋儿急急地跑了进来,伸手拍着邓绥的后背,急道:“小姐,不如便听皇上的话,让礼郎中进宫一趟罢。” 邓绥在一阵咳嗽之下,脸上带着痛苦之色,摇头道:“如此恶劣天气,若是让礼郎中进宫,那不是要了他的命么?” 伸手拍了拍胸口,凑到林秋儿的耳边,轻声道:“你也休要紧张,我无事的。若是让娘娘以为我身体甚好,恐怕宫中太医便会无事可做了罢。” 说着,轻轻地捏了一下林秋儿的肩膀。 林秋儿点了点头,双目中带着无比的心疼,急道:“小姐这般咳下去,奴婢担心咳坏了身子。” 说话之间,娟儿急急地朝着门外走了进来。 头上还带着几分雪花,喘着粗气,朝着邓绥道:“美人,娘娘听到皇上要过去晚膳,开心得不得了。当下便已开始收拾了。” 邓绥微微一笑,道:“娘娘那边,可有何消息?” 娟儿低头沉思,道:“好像,娘娘今年身子甚好。未如同往年那般虚弱,严冬之时,便畏寒怕冷,汤药不断。” 抖了抖头上的雪花,上前几步,低声道:“娘娘说了,日前定是那郑贵人命脉不合,才会让她身体抱恙。那郑贵人成贵四年之多,这后宫之中竟无香火。若是娘娘命脉不硬,恐怕更加虚弱了。” “是么?”邓绥微微一笑,点头道:“如此说来,那郑长郡倒是与我命脉相合了。郑贵人一走,我这身体竟如同几年前在府上一般,虚不胜补了。”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娟儿连忙上前,和林秋儿一起,拍着邓绥的后背,安慰道:“美人天生便是富贵之身,就连娘娘都说过的。” 邓绥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压抑着喉咙间的干痒,强笑道:“是么,那娘娘如何知道我命脉是天生的富贵之身。” 娟儿压低声音,朝着邓绥道:“美人有所不知,娘娘先前让公公给相师测过美人和贵人的八字。” 邓绥身子一抖,吃惊地看着娟儿,道:“如此大事,你怎会知道?” 那阴孝和竟私测邓绥和郑贵人的命脉之相,那不轨之图,过于明显了些。 娟儿紧张地咽下一口气,低声道:“是绫儿姐私下与奴婢说的,好像是娘娘随皇上出宫之时,听闻宫外有谣传之说。回宫之后,便暗中让相师测了美人命格八字。” 林秋儿的脸上,带着几分好奇,急道:“那相师测得如何?” 娟儿道:“原本娘娘还想着是美人命格与皇室相冲,故而才会天灾不断,惹得民间谣言四起。未曾想到,那相师亲测之后,得知美人命格与皇上完全一样。” “啊?”林秋儿吃惊地看着娟儿,道:“与皇上完全一样?那不是说我家小姐有皇帝之命么?” 邓绥眉头一皱,狠狠地瞪了林秋儿一眼,厉声道:“你再如此嘴碎,就给我滚出宫中。” 林秋儿连忙伸手捂着嘴,脸上带着惊恐之色,拼命地摇了摇头。 娟儿瞅了林秋儿一眼,沉声道:“所以美人才得皇上钟宠啊。”咽下一口气,小声地道:“那相师倒是测出贵人命格,属于火金之命。” “何为火金之命?”邓绥目光一动,吃惊地道:“那郑贵人入宫之前,皆有相师测过生辰八字,若是命格稍有不合,无论出身何地,也断然不会进宫的。” 娟儿摇头道:“那郑贵人进宫之前,测命之人乃是前朝相师。与当下相师并非同一个人。不过那相师说了,郑贵人那火金之命,乃是强硬之命,只有皇上这般真龙之身,才能镇压得住。奴婢听说了,若是郑贵人这般命格之身,生在普通府上,恐会有克夫之相。” 林秋儿双目圆瞪,颤声道:“没有想到,皇上的命果然强硬,竟然把郑贵人给克死了。” 邓绥目光一冷,沉声道:“秋儿,你休要胡言。” 紧紧地咬着牙齿,朝着娟儿道:“如此大逆之言,日后断然不要再提起。若是传了出去,定是风波四起,这后宫之中,也断然不会平静了。” 娟儿一听,脸色一变,跪地道:“美人息怒,奴婢日后断然不敢再提起。” 原本以为,与邓绥说出如此神奇之事,邓绥必会心情甚好。未曾想到,这邓绥得知自己命脉与皇上相似,竟无半分激动之色。 邓绥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也不怪这后宫之中不平静,不过是相师之言,你们便如此深信不疑。若是人人都如你们这般相信命脉之说,那很多人一出生便该死了么?” 林秋儿点头道:“小姐,休要不信那命格之说,就像小姐这般,出生便是小姐,而像奴婢这般,出生便是奴才之身。这也不就是命格所定么?” 邓绥目光一冷,怒道:“你想不想做贵人?” 林秋儿吐了吐舌头,摇头道:“奴婢从未想过如此离谱之事,奴婢只要能侍候小姐,便是奴婢最大的福分了。” 邓绥站起身子,抬手指着大雪纷飞的院子,沉声道:“你给我出去,绕着院子跑十圈。” 娟儿一听,急道:“美人,秋儿平日口无遮拦,她也是无心的啊。” 邓绥冷冷一笑,道:“是么?” 牙齿一咬,沉声道:“你也出去,两人一起跑。若是敢偷懒,我定将你送回选侍宫去。” 娟儿一听,连忙伸手拉着林秋儿的手朝着门外跑去。 邓绥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未曾想到,那阴孝和竟然如此狠毒。 郑长郡在宫中四年,竟会也有如此离谱之说。幸而那宫中相师皆有使官和长秋寺监督,心存顾忌之下恐也不敢妄言,否则这宫中贵身,恐怕能接近皇上之人,更是少之又少了。 慢慢地走到藤椅上坐下,那青铜炉子中的木炭燃烧发出劈啪的声音。 呆呆地看着窗外飘落的大雪,唇边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喉咙之中一阵奇痒袭来,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宫女梨花急急地跑了进来,朝着邓绥道:“美人,那黄太医有过交代,若是美人久咳不止,便让奴婢用蜂蜜熬制枇杷给美人服用。那冰窖之中藏有夏天储存的枇杷,奴婢前去取些过来罢。” 邓绥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苦笑道:“既是如此,你便去取些过来。门外雪大路滑,你过去之时,走路当心些。” 梨花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林秋儿和娟儿二人在院中跑完,早已经气喘吁吁,衣发尽湿。 两人进得屋中,头上的雪花融化,不停地滴着水滴。 第一百八十章 祥润之梦 邓绥看着二人满脸通红,头上冒着热气的样子,异常狼狈。 忍不住哈哈一笑,冷冷地看着林秋儿,道:“日后,可能记住教训?” 林秋儿深深地平喘之后,躬身道:“小姐,奴婢日后一定会记得了。” 邓绥轻轻地看了娟儿一眼,压低声音,道:“今日你所说的话,日后断然不可传出去。否则,后宫之中定会生出风波。到时候人心惶惶,皇上追查之下,那何绫儿有娘娘撑腰,我邵阳殿可无人替你说话。明白么?” 娟儿紧张地点了点头,道:“奴婢发誓,日后断然不敢再提。” 邓绥点了点头,看着二人狼狈之相,轻笑道:“你们快下去沐浴更衣罢,若是着凉了,那皇上也交代过,侍女之身不得私传太医,恐怕日后也不如先前那般好过了。” 两人点了点头,恭敬地退了出去。 邓绥站起身子,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喉咙,转身朝着屋中走去。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琉璃瓦上。 晶莹剔透的积雪,慢慢地融化,顺着屋檐滴下。过道之上,积水成流。纵是在明媚的阳光下,空气中也透着一股噬骨的寒意。 阴孝和慢慢地站起身子,轻轻地晃动腰身。脸上带着几分微怒,朝着何绫儿道:“那娟儿传来消息,邓绥久咳未愈。原本皇上钟宠也便罢了,未曾想到,她竟然如此狂妄,竟然敢传召女史,给皇上安排侍寝之人。” 双目中带着莫名的怒火,伸手端过茶杯,仰头喝了一口,将茶杯狠狠一摔,怒道:“她是故意挑衅本宫么?” 何绫儿连忙上前,急道:“娘娘,休要生气伤身。那邓美人与女史说了,好像是民间多有传闻,说是皇室香火欠旺,故而美人才会如此。” 阴孝和紧紧地咬着牙齿,沉声道:“本宫身为皇后,这后宫之事还轮不到她来插手。” 双目中弥漫着血红的杀气,厉声道:“她还真的以为,将郑氏之权扳倒,便可无法无天了么?” 何绫儿咬着嘴唇,沉思,道:“娘娘,为何那郑麟对邓美人将郑长郡逼死一事情,竟然不曾过问。难道,邓美人真的是有皇上撑腰么?” 原本以为,那郑长郡在林博候之地郁郁而终,郑麟和董小鱼必然会设法找邓绥算账。没有想到,那郑麟被贬减官职,竟然连反驳之书都不曾得上。 那董小鱼虽被彻底清出长秋寺,可是郑麟依然存有实力。虽然不至于撼动邓绥,可若凭郑氏之人隐忍之能,恐怕日后也定然不会放过邓绥的。 阴孝和紧紧地咬着牙齿,看着面色惊恐的宫女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忽地发出一声冷笑,定定地看着何绫儿,道:“那邓绥咳病恐近百日之多了罢?” 何绫儿低头想了想,道:“根据娟儿所说,恐怕已近日四月之多。” “本宫看,定是老天开眼,在这后宫之中,虽无人能奈何得了她,可是有老天收拾她罢。” 阴孝和眉头紧皱,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低声道:“就连那黄太医都担心皇上责骂,说他们救治不力,三日之前便称病未能出殿。你说,是不是那邓绥之病,深入膏肓了?” 何绫儿咬着嘴唇,想了想,摇头道:“娘娘,奴婢听说,那邓美人虽然终日咳嗽。按理来说,如此咳法,恐怕早已经成痨病了。可是那邓美人除了咳嗽之外,未见其他不适之状啊。不仅如此,听说还能吃能睡。” 阴孝和身子一抖,吃惊地看着何绫儿,急道:“如此说来,纵不是装的,恐怕也未必如皇上担心的那般严重罢。” 恨恨地咬着牙齿,怒道:“这邓绥果然是阴狠之人,为了让皇上不能临宠我椒淑殿中,竟能咳病数月之久。非但如此,她还让储秀宫中女史给皇上安排侍寝之人。看来,她果然是未将本宫放在眼里了。” 何绫儿想了想,走到阴孝和的身边,轻声道:“娘娘,那邓美人如此,定是有违天意的。本来她便是进宫侍候皇上的,可是眼下为了让皇上关心于她,竟然行如此黯紮之事。可是眼下皇上甚是钟喜她,纵是与皇上说了,恐怕皇上也不会相信罢。” 阴孝和目光一动,仰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邓绥迟早有一天,会应了她的意的。” 说着,朝着何绫儿轻轻地招了招手。 何绫儿连忙上前,低声道:“娘娘可是有事?” 阴孝和冷冷一笑,道:“日前,本宫做梦。在梦中见一金人,于云端漂游而走。” 何绫儿猛然一惊,颤声道:“娘娘,奴婢曾听闻后宫传闻过,数十年之前明帝曾梦见金人飞入殿堂。有太史示梦,说那是西方大圣,其名曰佛。” 脸上带着无比的惊恐,吃惊地看着阴孝和,急道:“娘娘梦中见佛,乃是大吉之兆啊。” 阴孝和仰头哈哈一笑,沉声道:“如此看来,那梦果然有根源。自从郑长郡走了之后,本宫的身体日益强健。非但如此,那邓绥原本身体良好,可是数月以来,每况愈下。这便是最好的证明了罢。” 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凑到何绫儿的耳边,沉声道:“你前往后殿之中,寻得都统领。让他前往白马寺中,为本宫请尊神佛回来。本宫能得如此祥润之兆,定要感谢圣佛广施恩泽。” 何绫儿点了点头,双目中带着无比的兴奋,道:“娘娘,既是如此,奴婢也便早早过去。那白马寺也不远,若是都统领出宫前往,恐怕半日功夫,也便能回了。” 阴孝和想了想,道:“记得,带上些银钱,让都统领替本宫施些功德。” 何绫儿点了点头,朝着屋中走去。 取了些银钱,急急地朝着门外走去。 阴孝和的脸上,带着神秘的冷笑,慢慢地走到卧榻上坐下。 想了想,朝着门外道:“慕容婧可在?” 面容清秀肤色微黑的宫女急步地进来,躬身道:“娘娘,奴婢在。娘娘可是有事?” 阴孝和低头沉思,微微一笑,道:“外面雪可融化得差不多了?” 那唤作慕容婧的宫女恭敬地道:“娘娘,积雪融化得差不多了。眼下阳光甚好,外面也不是很冷。娘娘可是要出去晒太阳?” 阴孝和哈哈一笑,摇头道:“本宫有多日未见邓绥,听说她身体久咳未愈。今日天气甚好,不如便过去看看罢。” 慕容婧点了点头,道:“娘娘,外面过道甚滑。不如让奴婢前去传唤轿官罢。” 阴孝和摇头道:“无妨,本宫眼下身体硬朗得很。多多走动一下也好,眼下绫儿不在,你便随我过去罢。” 慕容婧点了点头,道:“娘娘,外面虽有太阳,可是寒风甚凉,娘娘还是穿上披风罢。” 阴孝和的脸上,带着灿烂的轻笑,道:“你随身本宫多年,日前也难得随本宫走动。那绫儿在宫中跑得多,日后也便让她休息一下,日后有事,便差你随本宫罢。” 慕容婧双目一动,脸上带着几分惊喜,颤声道:“奴婢能得娘娘赏识,奴婢受宠若惊。”紧张地咽下一口气,激动地道:“奴婢一定不会辜负娘娘期望。” 阴孝和站起身子,伸手拔下头上的凤钗,慢慢地走到铜镜边上坐下,道:“清早起来之时,绫儿忙着往御膳房中去,不曾好好给本宫盘头。你过来给本宫梳一下罢。” 慕容婧连忙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阴孝和头上的凤冠摘下,轻轻地梳着发辫。 第一百八十一章 慕容婧 阴孝和看着慕容婧小心翼翼地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柔声道:“你休要如此紧张,日前本宫不让你们侍候,便是担心你们过于紧张,才会一直让绫儿侍候。日后也便休要紧张了,否则一旦紧张,反倒容易出错。” 慕容婧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羞涩的红晕,颤声道:“娘娘,奴婢不紧张了。” 精心地将发辫盘好,将凤冠戴子在头上。 看了看梳妆台便,却未见凤钗。 阴孝和摇头笑道:“本宫只顾着与你说话,反倒忘记了。既是要过去看望邓绥,又不是去面见皇上,本宫何需如此收拾?” 脸上带着轻蔑的微笑,站起身子,道:“无妨,我们走罢。” 慕容婧脸上带着几分焦急,摇头道:“娘娘,那凤钗未插,恐怕发辫会松动。” 阴孝和哈哈一笑,摇头道:“邓绥也不过是美人之身,难道本宫还怕在她面前失态么?” 说着,站起身子,伸手拍了拍慕容婧的肩膀,轻笑道:“你也休要紧张,那邓绥并非贵人之身。你见了也无需下跪。” 慕容婧点了点头,连忙寻过披风,披在阴孝和的身体上。 阴孝和双手倒背,大步地朝着门外走去。 院门之外,阳光甚好。 虽然空气中带着几分寒意,可是暖阳之下,也甚是悦人。 慕容婧紧跟在阴孝和的身后,垂首急急而走。 阴孝和见慕容婧面色紧张,微笑道:“婧儿,你进宫多久了?” 慕容婧答道:“回娘娘,奴婢进宫也三年多了。” “本宫听说,你身为慕容府后人,出身也不低罢。”脸上带着几分奇怪,疑惑地看着慕容婧,道:“为何不曾分配往储秀宫中?” 慕容婧面色一红,脸上带着几分羞涩,低声道:“奴婢愚钝之极,进宫之后,一直都无法通过宫规礼仪的考试。原本是要将奴婢责出宫外的,可是禄公公说念在奴婢面善心直,故而便留在选侍宫中了。” 阴孝和哈哈一笑,点头道:“想来,禄公公也是有心之人。安排在本宫身边之人,皆为府上有头有脸之人。” 慕容婧小心翼翼地看着阴孝和,道:“娘娘,奴婢因天生愚钝,故而平日胆小怕事。可是奴婢也有心侍候娘娘,只是日常之下,皆有绫儿姐照顾娘娘,奴婢也不敢多插手。便是担心若是做错事情,坏了娘娘心情。” 阴孝和摇头道:“你能有此心思,也便足够了。你一直说自己愚钝,依本宫看倒是不见得罢。天下哪里有天生愚钝之人,还知道自己愚钝的。” 说着,凑到慕容婧的耳边,沉声道:“天生愚钝的人,也倒是有。就像邓绥带进宫的丫鬟林秋儿便是。”脸上带着几分轻蔑的冷笑,叹气道:“不过这丫头命好,竟跟了个受皇上恩宠的主子。就连郑贵人都敢冲撞,皇上还得时时护着她。” 慕容婧小声地道:“奴婢听说了,那秋儿姐甚是胆大,就连皇上她都敢顶嘴。” “都是暂时的,都是假象。”阴孝和伸手拍了怕慕容婧的肩膀,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道:“就如那郑长郡一般,本宫刚刚进宫之时,一副不可一世之貌。如今还不是郁郁而终,还落下有渎皇威之罪名,到死都不干净。” 慕容婧猛然一惊,脸上带着惊恐之色,颤声道:“奴婢听说,若不是她与邓美人作对,恐怕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心有余悸地看着阴孝和,谨慎地道:“娘娘,那邓美人真的有那么厉害么?” 阴孝和神秘地一笑,点了点头,道:“能得皇上钟宠之人,若是不厉害,有谁能相信?”唇边扬起一抹轻蔑的冷笑,道:“不过,本宫还得感谢她,若是无她,恐怕那郑长郡还是本宫一大心患呢。未曾想到,邓绥竟然那般厉害,不但将郑长郡责出皇宫,就连挑衅过她的董小鱼,连官职都罢免了。” 口中发出阵阵啧啧之声,讪笑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先早之年,本宫还未进宫之前,便听过邓绥之事。她在府上之时,便热衷博学,喜读史书。如此看来,这人要想有点糊口的本事,还得多多读书呐。” 扭头看着慕容婧一脸茫然的样子,冷笑道:“故而平日之下,你等在厢房中无事,也便休要喜嚼舌根子。还是多多读书罢,以免说错了话,招惹至杀身之祸。” 慕容婧面色通红,迟疑地看了看阴孝和,颤声道:“奴婢,奴婢不识得字。也不知如何读书了。” 阴孝和眉头一皱,脸上带着几分不悦地道:“原本你属于大府人家,虽是女儿之身。可是凭借慕容府上实力,也不输朝臣啊。为何你竟不曾识得字?” 慕容婧脸色通红,低头道:“奴婢自小便不喜念书识字,等长大了要进宫之时,已是为时已晚。故而才会落身选侍宫中,永无权贵之命了。” 阴孝和眉头一皱,脸上带着几分失望,苦笑着叹气,道:“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府上有能,却是你自己不争气。也便怪不得别人了。若是日前好生念书识字,进得宫来,出身不低又得禄公公照顾。恐怕此时也便是美人之身了。” 脸上带着几分失望的失落,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慕容婧跟在阴孝和的身后,紧紧地咬着嘴唇,不敢说话。双目之中,早已经装满了泪水。 选侍宫中,皆是普通民府之女。故而进得宫来,虽有绝美之貌,可是腹中并无诗华。便只能留在选侍宫中。不管进宫时日有多长,皆为侍婢之身。 若是宫中有新贵进来,眼明手快之人还能被挑选出来,供贵身使唤。若是眼拙无用之人,皆是在后宫之中干苦力。若是木纳愚钝,时间长了年纪稍大便被责出宫外,任其自生自灭。那便是祖上无光之事。纵是山野村夫,对此类人也是敬而远之,不敢沾染分毫。 慕容婧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一路跟在阴孝和的身后。 行至邵阳殿之时,阴孝和停下身子,发出一阵粗喘,苦笑着摇头道:“未曾想到,这不到三里地,竟然如此吃力。”伸手拍了拍胸口,道:“看来,回去之时,还得传轿官啊。” 慕容婧点了点头,道:“只等娘娘落座之手,奴婢便去传唤轿官罢。” 阴孝和摇头道:“既是到邵阳殿中,本宫也便是客人。何需本宫侍女去传,让邓绥安排便是。” 看着慕容婧脸上似乎带着几分湿润,疑惑地道:“你是很热么,那脸上是汗还是泪?” 慕容婧连忙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羞涩地答道:“奴婢听从娘娘一番教训,甚是感动,便有些眼酸了。” 阴孝和眉头轻皱,沉声道:“不成器的东西,休要给本宫丢脸。” 慕容婧连忙擦了擦脸,抬头朝着邵阳殿的方向看了看,低声道:“奴婢知错了。” 阴孝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慕容婧道:“你先过去通报一声罢,也不知那邓绥是否在忙,若是贸然过去,恐怕不妥。” 慕容婧一听,连忙伸手整理一下仪容,朝着殿门口跑去。 林秋儿早就看到了阴孝和和慕容婧前来,已经通报了邓绥。 见慕容婧急急地跑了过来,连忙迎上前,笑道:“婧儿姐,今日如何有空前来?”脸上带着几分疑惑,低声道:“那绫儿姐呢?”平日之下,阴孝和出行,皆是何绫儿随从。从未见过有其他宫女陪同。 慕容婧紧张地看了看林秋儿,恭敬地道:“娘娘想过来看看邓美人,正好绫儿姐有事要办,故而奴婢便随娘娘前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伺机而动 邓绥急急地走出房门,朝着阴孝和迎去。 看着阴孝和面色通红,气喘不止,连忙上前搀扶,道:“娘娘,如此远路,何不传唤轿官?” 说着,扭头朝着林秋儿道:“秋儿,你过去通报凌大人一声,备好轿子,娘娘回殿之时要用。” 阴孝和哈哈一笑,伸手摸着邓绥的手,柔声道:“本宫无事,前段时间都是大雪封门,故而也不曾出来走动。今日天气甚好,便想着过来看看你。未曾想到,竟累出一身汗。” 邓绥的脸上,带着几分激动的红晕,连忙道:“劳烦娘娘大老远跑过来,奴婢心中有愧呐。” 说着,将阴孝和引到屋中坐下。 林秋儿连忙将茶盘撤下,送上热水。 邓绥看着慕容婧站在阴孝和的身后,面色紧张,甚是拘谨,轻笑道:“那绫儿不在么,今日这丫头怎会如此面生?” 阴孝和端过热水轻轻地喝了一口,笑道:“绫儿正好有事,这傻丫头随本宫三年,从未出过椒淑殿呢。今日无事,也便带她过来见见美人。” 慕容婧连忙上前,躬身道:“奴婢,见过美人。” 邓绥摇头,道:“休要客气,娘娘身边的丫鬟可是一个比一个懂事。” 看着阴孝和目带闪烁,邓绥朝着林秋儿道:“秋儿,不如你带婧儿下去厢房中吃些水果罢。” 慕容婧一听,脸上带着无比的紧张,颤声道:“美人,休要如此。奴婢不敢。” 邓绥哈哈一笑,摇头道:“无妨,在我这边,休要有顾虑。” 慕容婧紧张地看了看阴孝和,双目中带着惊恐之色,拼命地摇头。 阴孝和哈哈一笑,朝着邓绥摇头道:“休要吓了她,这丫头从未见过如此阵势呢。”说着,扭头朝着慕容婧道:“也也休要紧张,美人可比那郑贵人要随和多了。” 话刚说完,那头上的凤冠往后倒去,盘好的发辫登时松散而下。 那慕容婧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伸手扶着阴孝和的凤冠,哽声道:“娘娘恕罪,奴婢该死。” 邓绥吃惊地看着相貌狼狈的阴孝和,猛然一惊。 阴孝和站起身子,抬手朝着慕容婧扇去,厉声道:“没用的东西,就连个头都梳不好。本宫要你何用?” 双目中带着冰冷的杀气,沉声道:“在椒淑殿中三年,你除了吃,还会做甚么?” 慕容婧的脸上,带着惊恐之色,手中捧着凤冠,通的一声跪了下去,哭道:“奴婢该死,娘娘恕罪。” 邓绥连忙走过来,伸手搀着阴孝和,柔声道:“娘娘,休要生气。恐是这婧儿从未侍候过娘娘,故而有些紧张罢。” 说着,拉着阴孝和的手,朝着屋中走去。 将阴孝和引到梳妆台前,轻笑道:“如此小事,娘娘也休要往心里去。奴婢给娘娘梳头罢。”说着,抓过台上的银梳。 阴孝和看了看铜镜,伸手夺过邓绥手中的银梳,沉声道:“绥儿,休要惯坏了下人。”扭头朝着屋外,道:“婧儿,你过来。” 邓绥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苦笑,朝着慕容婧轻轻地点了点头,后退数步,恭敬地站在阴孝和的身边。 慕容婧战战兢兢地站起,走到梳妆台前面,将凤冠放到桌上,颤声道:“娘娘,奴婢知错了。” 阴孝和闭上眼睛,紧紧地咬着牙齿,似乎强忍着心头的怒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连头都梳不好,便休怪本宫不讲情面了。” 那银梳之上,缠绕之几根断发。阴孝和轻轻地将断发摘下,将银梳递给慕容婧,道:“休要紧张,梳不好的话,日后也便见不到本宫了。” 说着,轻轻地将袖袋中的凤钗放到梳妆台上。 慕容婧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伸手梳着阴孝和的头发。 片刻的功夫,慕容婧小心翼翼地将发辫盘好,戴上凤冠,将凤钗插好。紧张地咽下一口气,颤声道:“娘娘,好了。” 阴孝和慢慢地站起身子,对着铜镜照了照,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道:“日前本宫从未责罚过你,今天为何做事竟如此草率。” 邓绥走到阴孝和的身边,道:“娘娘,恐是婧儿突然有幸侍候娘娘,一时紧张罢。日后吸取教训,也便好了。” 说着,搀着阴孝和的手,朝着殿中走去。 阴孝和的脸上,带着几分苦笑,道:“还好是在这邵阳殿中,若是侍候皇上之时,或是宴会之上当着百官之面,你让本宫日后如何见人?” 脸上依然带着几分怒意,瞅了慕容婧一眼,沉声道:“今日本宫便看在邓美人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若是日后再出乱子,本宫定不轻饶。” 慕容婧惊恐地点了点头,颤声道:“奴婢记住了,奴婢日后断然不会如此草率了。” 轻轻地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不甘的委屈,偷偷地擦了擦眼泪。 邓绥提起茶壶给阴孝和倒水,端到阴孝和的面前,恭敬地道:“皆是小事,娘娘休要就在心上。奴婢也不是外人,娘娘开心些罢。” 阴孝和点了点头,接过杯子喝了几口水,放下杯子。脸上带着关切之色,柔声道:“本宫听闻你身体抱恙,咳嗽数月未见好转,眼下可曾好些了?” 邓绥的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垂首道:“近日好多了,否则奴婢也断然无法这般与娘娘说话。先前严重之时,还未能出声,便是一阵咳嗽。休要说想讲话了,张口便能咳得半死。” 阴孝和疑惑地看着邓绥略带虚弱的脸,疑惑地道:“按理来说,这宫中生活,定是比你府上要好的多了。本宫见你此时脸色,还不如刚刚进宫之时好看。”说着,凑到邓绥的面前,轻声道:“绥儿可是担心那郑麟伺机报复?” 邓绥猛然一惊,随即轻松地一笑,摇头道:“那郑大人也不是无理之人,郑贵人之疾,也并非奴婢所致。那宫中太医皆有证明。想必那郑大人也不会无理取闹罢。” 脸上带着几分忧郁,轻叹一声,脸上带着几分失落之色,苦笑道:“原本以为,没有了郑贵人的纠缠,日子恐怕会好过些。未曾想到,这小病都拖延数月之久,恐怕是奴婢注定有此一劫罢。” 阴孝和摇头道:“本宫见你眼下似已恢复,虽有虚弱之相,进门半天也未见你咳嗽,想必是好了罢。” 邓绥点头道:“幸得太医寻得偏方,奴婢连日服用那枇杷蜂蜜,逐渐好转了。娘娘如此有心前来看奴婢,奴婢甚是感激。” 阴孝和哈哈一笑,伸手拉着邓绥的手,柔声道:“你与本宫本就是亲眷,眼下共同侍候皇上,也是上天安排罢。没有了外人,日后也便好好相处。” 邓绥轻声道:“娘娘,眼下朝纲正统,皇上也无甚忧心之事。日前皇上临宠邵阳殿中,奴婢便与皇上说了。还望皇上以国为重,对皇室香火之脉,理应多多上心才是。娘娘日后,也便让皇上多多临宠后宫诸殿罢。” 阴孝和眉头一皱,唇边扬起一抹轻笑,黯然道:“本宫为后三年,这后宫之中香火欠旺,也是本宫失职之处。那郑麟当权之时,本宫便与皇上说过。宫中香火欠旺,有驳常理。先早之年皇上也命长秋寺暗中清查,可是未见后宫之中存有人为祸乱之兆。” 脸上带着几分焦急,苦笑道:“只希望,那郑长郡金火之身离开宫,这宫中也能旺旺香火。否则,本宫身为母仪天下之身,恐怕真要招至千古骂名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灸灼之咒 邓绥连忙道:“娘娘休要如此想,皇上也说了,皆是命中自有定数。我们做奴婢的,只能尽力侍候好皇上,也便好了。” 阴孝和冷冷一笑,慢慢地站起身子,脸上带着无尽的惆怅,摇头道:“本宫日后,也便如你说的一般,让皇上多多临宠后宫诸殿罢。” 伸手拍了拍了邓绥的手背,柔声道:“眼见你无事,本宫也便放心了。时候不早,本宫先回殿去罢。” 邓绥连忙起身,恭敬地道:“奴婢多谢娘娘关心。” 阴孝和瞅了慕容婧一眼,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慕容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急急地跟了过去。 出得门外,林秋儿早已经传好轿官,只等阴孝和上了莲轿,林秋儿飞身跑到慕容婧的身边,伸手塞了一个苹果在慕容婧的手中,轻声道:“休要害怕,日后若是空闲之时,便随娘娘到邵阳殿中来罢。” 慕容婧咬着嘴唇,双目中含着泪水,拼命地点了点头。跟在莲轿后面,朝着院外走去。 林秋儿看着莲轿消失在院门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心中一阵疑惑,那皇后娘娘,为何以发辫散落,便如此生气? 看到慕容婧的样子,也不是愚钝木纳之人,怎生连个头发都盘不好? 到了椒淑殿中,慕容婧小心翼翼地搀着阴孝和下了莲轿,朝着屋中走去。 回到殿中坐下,何绫儿连忙上前,道:“娘娘,那都统领说了,白马寺甚近,恐晚膳之时便能回来了。” 看着慕容婧面色紧张,双目通红,疑惑地道:“发生何事了?” 慕容婧低着头,不敢说话。 阴孝和冷冷一笑,朝着慕容婧道:“婧儿,疼么?” 慕容婧惊恐地看了看阴孝和,摇了摇头,颤声道:“奴婢不疼,奴婢害得娘娘在美人面前丢脸了,奴婢该死。” 心中一阵疑惑,那凤钗为何在椒淑殿中寻找不见。却在邵阳殿中梳妆台上看见了。 阴孝和轻轻地摇头,道:“本宫错怪你了,在殿中之时,本宫将凤钗摘下。只顾着说话,一时间竟忘记了。” 双目中带着几分心疼,看着慕容婧,柔声道:“可是若是本宫不打你,在邓绥的面前那般失态,恐也下不来台。所以,本宫是故意做给邓绥看的,明白么?” 慕容婧目光一动,委屈地点了点头,道:“奴婢也还奇怪,为了那凤钗一直找不见。未曾想到,娘娘摘下了,一直拿在手里呢。” 阴孝和无奈地苦笑一声,道:“只怪本宫只顾着说话,便忘记了。”扭头朝着何绫儿道:“绫儿,本宫在邵阳殿中,打了婧儿。你带她下去,吃些水果休息一下罢。” 何绫儿点了点头,走到慕容婧的身边,伸手拉着慕容婧的手,道:“休要难过了,娘娘那也是在外人面前做给人看的。” 慕容婧朝着阴孝和跪地,道:“娘娘,奴婢无事,只要娘娘不怪罪奴婢便好了。” 阴孝和哈哈一笑,摇头道:“也怪本宫一时大意,才会在邓绥面前失态。你下去休息罢。” 慕容婧站起身子,想了想,朝着何绫儿道:“绫儿姐姐,奴婢适才在邵阳殿中真受了惊吓。你也休要陪奴婢了,在此照顾娘娘罢。”说着,朝着阴孝和躬身道:“多谢娘娘恕罪,奴婢先下去了。” 阴孝和的脸色,带着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你去罢。” 何绫儿走到阴孝和的身边,脸色带着几分疑惑,道:“娘娘,那婧儿平日也不会出错。奴婢的头发都是她帮奴婢盘的,怎会出错呢?” 阴孝和闭上眼睛,脸色带着神秘的微笑,从袖中掏出一缕头发,沉声道:“将这个收起来罢。” 何绫儿一见,连忙接了过来,低声道:“娘娘,这是何物?” 阴孝和睁开眼睛,双目闪过一丝亮光,冷笑道:“邓绥的头发。” 何绫儿身子猛然一抖,颤声道:“奴婢,奴婢明白了。” 早在府上之时,阴孝和府上便有亲戚邓朱氏,为民间神婆。那人在民间替人招魂驱鬼,甚是厉害。有久治不愈之身,寻之发丝衣缕,施法念咒之后,以火燃之,竟能救人于恶疾之中。 何绫儿顿时明白过来,为何那阴孝和要让都统领往白马寺中请得圣佛。为的便是祈佛保身,清灭身边祸乱之人。 阴孝和低声道:“那邓绥久治不愈,恐也是天意罢。本宫如此,也便是替她完成定数。” 双目中带着无比的深沉,忽地发出一声冷笑。 何绫儿将头发收起,朝着屋中走去。 寻了个荷包,将头发装在荷包中,藏在抽屉里面。 晚膳之后,都统领果然带回一尊鎏金圣佛。 那圣佛装在匣子之中,以红布包裹,甚是神秘。 阴孝和打发走都统领之后,让何绫儿将后殿中闲屋清扫干净,燃香点烛,将鎏金圣佛供起。 阴孝和知道,那吉梦所示,必是祥和之兆。自己能进宫成贵,皆是天意所归。加之有天之恩泽,才会在宫中有惊无险。若是能请得圣佛,平日多有供养,定会如日中天,洪福齐天。 黄昏之后,阴孝和将晚膳分给下人,何绫儿带着宫女在厢房之中吃饭。阴孝和吩咐下人,不得打扰祈福之修。 入夜之时,阴孝和在房中将香火点燃,朝着圣佛跪拜道:“凡身阴孝和,得之天之恩泽,成为真凤之贵。如今这宫中甚无太平之日,皆是有人丛中祸乱。” 双手合十,捏着荷包,恭敬地磕头道:“今有庸女邓绥,进宫祸乱天下。如今身体抱恙,久病不愈。定是天命所归。望老天有眼,让邓绥恶病缠身,不得善终。” 脸上,带着无比的虔诚,恭敬地连连磕头。 阴孝和刚刚跪拜完毕,忽地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面色一变,沉声道:“何人?” 殿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回娘娘,是老奴。” 阴孝和身子猛然一抖,心中一阵惊诧,也不知那禄公公何时进来,适才那炙妁之咒不知禄公公是否有听到。 阴孝和牙齿一咬,急急地朝着殿中走去。 只见禄公公的脸上,带着惊恐之色,朝着阴孝和跪地道:“老奴前来,未见下人,正感奇怪。眼见娘娘正在拜佛,也便不敢打扰。” “你前来何事?”阴孝和的脸上,带着怕人的苍白,声音中带着强烈的颤音,怒道:“你为何不作通报,敢直闯本宫殿中?” 扭头朝着屋中看了看,未见一个宫女。沉喝一声,道:“人呢?” 原本为了避人耳目,阴孝和让何绫儿带着宫女在厢房中用饭。未曾想到,这禄公公竟在晚膳之时过来。非但如此,竟敢悄无声息地私闯寝宫。 何绫儿和慕容婧急急地跑了进来,看到阴孝和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吓得魂飞魄散。 何绫儿走到阴孝和的身边,伸手搀着阴孝和,急道:“娘娘,发生何事了?” 扭头看着禄公公浑身颤抖,脸色煞白,急道:“禄公公,你前来何事?” 禄公公身子一抖,跪地垂首颤声道:“老奴,老奴过来看看娘娘。” 阴孝和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适才跪拜之言,若是被禄公公听到了。只要通报给皇上,休要说她这皇后之位,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第一百八十四章 十万火急 和帝素来痛恨后宫之中暗斗之患,若是得知阴孝和在背后诅咒她人,恐怕连阴侍郎都要受到惩罚。更何况,诅咒的还是皇上最为钟宠的邓绥? “你为何在此时过来?”阴孝和压抑着心中的惊恐,咬牙道:“是皇上让你过来的么?” 禄公公紧张地咽下一口气,摇头道:“皇上在南寝宫中用膳呢,老奴听闻皇上提起娘娘,加之老奴多日未能到椒淑殿中给娘娘请安,故而便想着过来看看。” 阴孝和的双目中,弥漫着浓浓的杀气,沉声道:“你过来,不是皇上交代的么?” 禄公公浑身颤抖不止,哽声道:“不是,是老奴私自过来的。”苍老的脸上,带着无比的惊恐,颤声道:“老奴只是一心想着过来给娘娘请安的,见殿中无人,一时心急只担心娘娘出事,便莽撞进来了。” “既是如此,也算是有心。”阴孝和冷冷一笑,齿间传出阵阵碎响,厉声道:“本宫一心想为皇上祈福,故而供奉圣佛。适才,本宫祈福之言,你可曾听到了?” 禄公公迟疑一下,摇头道:“老奴进门之时,未见下人,真真是急坏了,才会未曾多想便进来了。” 抬手擦了擦腮边的泪水,哽声道:“平日之下,娘娘殿中断不会不见人影的。娘娘祈福之言,老奴未曾听到。” “哈哈……”阴孝和突然仰头发出一声长笑,道:“适才你鬼鬼祟祟进来,本宫还以为来了刺客。” 扭头朝着何绫儿道:“既是无事,也便休要惊吓公公了。” 何绫儿连忙朝着禄公公道:“公公,娘娘无事,也还算是有惊无险,公公请回罢。” 说着,将禄公公搀起,轻声道:“不如奴婢送公公回去罢。” 禄公公惊恐地看了看阴孝和,摇头道:“老奴独身行走习惯了,休要如此客气。” 朝着阴孝和恭敬地鞠躬,道:“老奴惊扰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老奴告退了。” 何绫儿急忙道:“公公,夜路难走,南苑厢房离椒淑殿也不近,还是让奴婢送你罢。” 禄公公摇头道:“老奴如此惊扰娘娘,心中有愧。如何还敢让绫儿送?” 说着,转身急急地朝着门外走去。 阴孝和木然地看着禄公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颓然地坐到藤椅上。 看着面色惊恐的慕容婧,沉声道:“你下去继续吃饭罢,本宫无事了。” 何绫儿朝着慕容婧挥了挥手,道:“你下去罢,娘娘有我照顾,无事的。” 只等慕容婧走了出去,何绫儿凑到阴孝和的身边,急道:“娘娘,发生何事了?” 阴孝和紧紧地咬着牙齿,脸上带着怕人的苍白,颤声道:“若是让禄公公回去见过皇上,恐怕本宫性命难保。” 何绫儿一听,身子一颤,惊恐地看着阴孝和,道:“娘娘,可是那禄公公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阴孝和猛地站起身子,伸手拉着何绫儿的手,急道:“此时去找都统领,还来得及。” 何绫儿一听,点了点头,朝着门外飞跑而去。 阴孝和走到桌边,伸手去端茶杯。颤抖的手几乎连被子都握不住。 仰头长叹一声,闭上眼睛。两串热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难道,自己多年的心血,真的就要这样被断送了么? 禄公公乃是皇上身边最为忠心之人,除却对皇帝的忠心之外,禄公公最受皇上器重的便是他为人正值,只要对皇上有用之人,他都能善用。 若是那炙妁之咒被禄公公听到,恐怕不用等待明日,那禁卫处的密使便会出现在椒淑殿中了。 不知过了多久,阴孝和只感觉到一阵冷风,带着噬骨的寒意,吹了进来。 情不自禁地一个颤抖,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阴孝和的面前。 都统领身着黑衣,朝着阴孝和跪地道:“娘娘,如此着急召唤属下,可是出事了?” 阴孝和朝着何绫儿挥了挥手,何绫儿连忙退出门外,将门关上。 阴孝和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沉声道:“都统领,本宫适才说了不该说的话,恐怕是被禄公公听去了。” 都统领压低声音,道:“适才绫儿与属下说过了,只是不知娘娘说了何话,会如此严重?” 都统领原本是宫中侍卫出身,因甚得阴侍郎赏识,故而深得阴孝和连番提拔重用,为宫中侍卫统领之身。 数年以来,都统领一直为阴孝和忠心耿耿,刀山火海也是义不容辞。三年多来,他从未见过阴孝和如此紧张过。 阴孝和无力地道:“本宫诅咒邓绥之言,被禄公公听到了。” 都统领眉头一皱,沉思道:“无妨,后宫之中,多有碎语。娘娘纵是责骂邓绥,也是不至于如此严重。” 阴孝和轻轻地抬起手,指着后殿的方向,道:“可是,本宫是在圣佛之前,祈祷诅咒。” 都统领身子猛然一震,颤声道:“那,那禄公公此时身在何处?” 阴孝和想了想,道:“此时,恐怕前往南寝宫求见皇上了罢。” 猛地一咬牙,沉声道:“你随过去看看,若禄公公真的前往南寝宫去,万万不得留下活口。 都统领低头沉思,道:“不如,让属下前去见过禄公公。若是他能收口,也便休要深究。禄公公乃是皇上身边红人,若是在宫中出事,定是不妥。” 阴孝和冷冷一笑,道:“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罢,是死是活,皆由他自己选择。” 说着,凑到到都统领的耳边,轻声道:“禄公公今日过来,宫中恐怕无人知道。就连皇上都不知道。” 都统领咬着牙齿,沉声道:“如此便好,属下过去看看情况,若是禄公公真想向皇上揭发,属下便将他擒下,容后再说。” 阴孝和的双目中,带着深色的血红,摇头道:“你太小看禄公公了,若是他是贪生怕死之辈,本宫也便不会担心了。怕就怕他连命都不要,才是最头疼的。” 忽地,阴孝和目光一连,沉声道:“都统领,此时夜路不平,加之那禄公公回去要经过深湖。若是失足跌落,恐怕夜里也无人知道罢。” 都统领一听,沉重地点了点头,道:“属下明白。” 压低声音,朝着阴孝和道:“禄公公年老体衰,恐怕也走不快,属下这就随过去看看。” 阴孝和冷声道:“记住,做事要干净,否则恐怕本宫日后也救不了你了。” 都统领牙齿一咬,双手抱拳,躬身道:“娘娘放心,属下去了。” 身子一动,朝着窗外飞身而去。 阴孝和颤抖着站起身子,朝着后屋中走去。 脸色,因极度的惊恐,变得苍白无血。 若是禄公公在宫中出事,皇上必定会然长秋寺追查到底。加之那邓绥深得禄公公照顾,得知禄公公出事,恐怕她会想方设法寻幕后之人。 阴孝和将荷包点燃,丢到香炉中。 看着跳动的火焰,心中猛然一沉。 那郑麟被贬降级,此时那长秋寺统领是谢流枫。 那谢流枫不是邓绥的人么? 阴孝和只感觉眼前一黑,瘫软在地。 第一百八十五章 封口 夜色逐渐深浓,整个宫殿之中寂静万分。 禄公公佝偻的身影,在夜色之下,更显瘦小孱弱。躬着身子,匆匆地朝着南苑厢的方向房走去。 从三年前开始,他便深知阴孝和的为人。可是在和帝英明正义之下,阴孝和虽存有私心之念,可是从未有过出格之举。 那阴孝和诅咒之言,他在殿中听得清清楚楚。禄公公做梦都想不到,如此大逆不道之行,竟然会出自椒淑殿中。身为母仪天下之身的阴孝和,本该有着博胸匡才之能才是。可是那阴孝和自成后三年以来,竟然让后宫之中无点星香火。 除却失职之外,恐怕更多的是阴孝和自身无法诞下龙脉,存有私心之念。担心后宫之中其他贵身诞下龙脉,撼了她的皇后之位罢。邓绥自从进宫以来,无时不刻不在关心着皇室的安稳。从朝纲到皇上私生活,皆是极为上心。 眼下,郑贵人已经走了。就连追随皇上多年的郑氏之势,也被逐渐削减。皇后竟然还这般施以恶毒诅咒。 若是告知皇上,阴孝和必然要受到宫规和道义的惩罚。眼下郑氏已经衰弱,若是阴氏也被贬免,对皇室来说,无疑又是一大重创。可是,若是由着阴孝和如此逆天而行,必然会对邓绥喝皇上不利。 行至观月凉亭,一阵冷风吹过。禄公公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颤抖。 抬头朝着御书房的方向看了看,那房中依然灯火通明。 想必,皇上还在忙于处理朝奏。 禄公公坐在冰凉的石凳上,那石凳如同寒冰一般,带着噬骨的寒冷。 轻轻地抬起头,仰头发出一声轻叹。 早在两年前,郑长郡便与禄公公提起过。这后宫之中若无正义之身住持公道,恐怕皇室香火永无奢望之能。禄公公虽身为侍奴之身,可是随从两朝皇帝,从年轻时候起,便一直忠心于刘氏皇室。纵是在窦氏打压之下,也从未有过异心。 他一方面要为皇上考虑周全,另一方面还要担心后宫之中风波扰政。数十年以来,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若是将阴孝和大逆之举密报皇上,必将又是一场浩劫。阴氏在朝中势力日益广阔,就连后宫之中,受阴孝和掌控之身也不在少数。加之长秋寺刚刚易主,若是一旦朝中动乱,恐怕无法收场。 紧紧地咬着牙齿,两串热泪无声地流下。 忽地,禄公公站起身子,猛地一咬牙,抬头看了看御书房。转身朝着台阶下走去。郑长郡曾经说过,皇上的江山和天下,皆在邓绥手中。若是邓绥出了差池,恐怕祸乱更甚。 禄公公未出凉亭,一个黑色的身影无声地挡在禄公公的面前,沉声道:“禄公公,欲往何处而去?” 禄公公心头一震,抬头看着一身黑衣的都统领,颤声道:“都统领,如此晚了,你为何会在此?” 双目中闪过一丝绝望,脸上带着凄凉的微笑,道:“难道,是娘娘担心老奴夜黑寻不到路,让都统领前来给老奴引路么?” 都统领哈哈一笑,摇头道:“禄公公多心了,属下适才多喝了些酒,闲来无事,便出来吹吹冷风,也好醒醒酒。” 看着禄公公面色紧张,疑惑地道:“如此寒冷之夜,禄公公如何会在此受凉?” 禄公公冷冷一笑,无力地道:“适才老奴前去给娘娘请安,回来之时,走得累了便在此休息一会。”说着,朝着都统领躬身,道:“皇上还在御书房中批阅朝奏,老奴要过去了。” “是么?”都统领伸手轻轻地按在禄公公的肩膀上,笑道:“属下日前与公公难得一见,不如陪属下说说话罢。” 抬头朝着御书房的方向看了看,低声道:“此时才刚刚入夜,皇上急于夜阅,恐怕也不会着急需要公公罢。更何况,那御书房中不时还有宫女和禄安的么?” 禄公公迟疑一下,点头道:“也好,老奴平日也甚少陪人说话,今日难得见统领,便说说话罢。” 说着,转身朝着凉亭中走去。 都统领冷冷一笑,随了过去。 禄公公在石凳子上坐下,抬头看着都统领,道:“都统领恐怕是从椒淑殿过来的罢?” 都统领目光中带着几分深沉,冷冷地看着禄公公摇头道:“公公之言,是何意思?” 禄公公摇头道:“先早之年,都统领还是侍卫之时,娘娘还未进宫的罢。如此说来,娘娘果然是统领贵人,娘娘进宫不久,统领便一路高升。” 都统领眉头一皱,冷笑道:“公公的意思,属下是依皇后之面,才能上位么?” 禄公公站起身子,摇头道:“统领休要误会,老奴并无此意。” 都统领哈哈一笑,慢慢地转过身子,朝着御书房的方向抬手一指,沉声道:“适才若是禄公公回厢房休息,属下也断然不会拦了公公去路。公公这么晚了,还要寻皇上,难道是有事禀报么?” 禄公公身子猛然一抖,双目中带着几分绝望,呵呵一笑,道:“如此看来,老奴猜得没错。” 咬着牙齿,抬头看着都统领,低声道:“你可知道,老奴进宫多久了?” 都统领冷冷地看着禄公公,摇头道:“属下不知。” 禄公公朝着都统领抬起手,张开手指,微微一笑道:“整整五十年了。” “是么?那为何五十年之久,公公还是未曾学会闭嘴呢?”都统领的双目中,射出两道寒光,沉声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公公可知道?” 禄公公眉头深皱纹,沉思道:“好像,也有些道理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头道:“可是,老奴是眼中揉不得沙子之人。否则,窦氏当权之时,老奴便已经成为窦统领之人了。为何皇上还如此器重老奴?” 都统领哈哈一笑,点头道:“禄公公果然是正义之人,只可惜,正义一旦用错了地方,便是罪孽了。” 禄公公无力地轻叹一声,道:“若是老奴在宫中出事,你应该清楚皇上的脾气。若是不追查到底,断然不会罢休的。” “你为何如此自信?”都统领的脸色,带着轻蔑的冷笑,摇头道:“你真的以为,在皇上的心中,你如此重要么?” 禄公公哈哈一笑,点头道:“这一点自信,老奴还是有的。”说着,站起身子,朝着都统领道:“老奴并非怕死之人,只不过皇上眼下正在忧心郡国之事。你我皆是为皇上效力,也便休要给皇上添忧了罢。” 都统领点了点头,道:“属下与公公想的一样,若是事情还有补救,当然是越小越好了。” 禄公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既是如此,都统领也便休要强人所难了罢。” “你能回答属下两个问题,属下立马便走。” 禄公公疑惑地看着都统领,道:“你说罢。” “娘娘祈福之言,公公可是听到了?”都统领咬着牙齿,沉声道:“休要骗我。” 禄公公轻松地吐出一口气,点头道:“老奴进去之时,娘娘正好跪拜圣佛。老奴自然是听到了。” “那么,你能不能当作未曾听过。就当你从未到过椒淑殿中?”都统领上前两步,逼视着禄公公道。 禄公公仰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沉思片刻,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能。” 为了皇上,为了天下百姓,身在皇宫五十年。如何能视而不见? “那么,得罪了。” 都统领上前一步,伸手抓着禄公公的肩膀,厉声道:“也许,只有死人才最可靠。” 轻轻地拎起禄公公,朝着湖中扔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圆说 随着噗通一声轻响,夜色之下,平静的水面扬起一阵水花。禄公公那佝偻的身体,在空中画过一道圆弧,如同一块破布一般,落到水中。 朦胧的夜色之下,冰凉的湖水之上,漂浮着片片碎冰,在一阵波浪之下,互相碰撞,发出沙沙的轻响。 禄公公本就年老体衰,在水中挣扎几下,便已经没了声息。 看着湖面涟漪逐渐消失,都统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慢慢地走下凉亭。 整个皇宫之地,一片宁静。 除了点点的灯火之外,未见半个人影。 都统领急步朝着椒淑殿中走去,刚到殿门口,便见何绫儿面带焦急地在外面来回走动。 都统领上前几步,朝着何绫儿道:“绫儿姐,娘娘还好么?” 何绫儿朝着都统领招了招手,低声道:“娘娘再等统领呢,统领进去说话罢。” 都统领点了点头,推门走进屋中。 阴孝和躺在凤榻上,见都统领进门,猛然坐起身子,沉声道:“怎么样了?” 都统领沉声道:“娘娘放心,禄公公日后都开不了口了。” 阴孝和紧张地咽下一口气,急道:“可有后患?” 都统领沉思,道:“娘娘放心,无人发现。”想了想,上前几步,走到阴孝和的身边,垂首道:“娘娘,禄公公前来椒淑殿之时,可还有人知道?” 阴孝和咬着嘴唇,脸上带着莫名的苍白,颤声道:“跟进禄公公之言,好像也无人知道罢。除了本宫身边的几个宫女,这黑夜之下,恐怕也无人得知。” 都统领轻声道:“既是如此,只要娘娘交代下去,休要让椒淑殿中人说见过禄公公。断然不会有事的。” 阴孝和站起身子,压低声音道:“本宫忘了告诉你,那长秋寺统领,此时已经不是郑麟,是谢流枫了。” 都统领看着阴孝和惊恐的眼神,点头道:“属下知道,郑长郡出事之后,郑统领便被降罪了。” 阴孝和目光一冷,急道:“那谢流枫是邓绥的人,否则就凭他的出身,能如此受皇上器重么?” 都统领吃惊地看着阴孝和,颤声道:“娘娘的意思是?” 阴孝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惨然一笑,道:“若是郑麟掌权,本宫也还不担心。可是那谢流枫身为统领,加之新上任,又是邓绥亲荐之人。只要皇上降旨追查,恐怕那谢流枫会掘地三尺,也要寻得蛛丝马迹罢。” 都统领咬着牙齿,沉声道:“娘娘放心,那禄公公年老体衰,夜路之时失足跌落湖中冻死,也怪不得别人。” 阴孝和的脸上,带着无比的焦急,颤声道:“你可曾与禄公公谈过了,此时一想,若是皇上追究,那可比禄公公禀报皇上还要严重。” 若是让皇上查出禄公公死于他手,阴孝和性命必然不保。禄公公一死,就连半丝余地都不会有。 都统领沉声道:“属下与禄公公说过了,若是他能守住口,也便当从未发生过。” “他不同意么?”阴孝和吃惊地看着都统领,急道:“那禄公公竟是如此固执之人,情愿死也要与皇上通报么?” 都统领沉重地点了点头,道:“属下都差点跪下求他了,可是禄公公依然不松口。”紧紧地咬着牙齿,道:“娘娘,若是不将禄公公封口,定然会出事的。” 凑到阴孝和的耳边,轻声道:“娘娘此时要先稳住阵脚,不要让人怀疑。只要娘娘一口咬定,从未见过禄公公,剩下的事情交给属下便好。” 阴孝和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你先回去。本宫自会交代下去,椒淑殿中,也从未见过禄公公之面便好。” 都统领强笑,道:“娘娘放心,不会有事的。属下告退了。”说着,转身大步地离去。 何绫儿走进屋中,看着阴孝和衣服惊魂未定的样子,走到阴孝和的身边,轻声道:“娘娘,休要着急。” 阴孝和木然地抬头,看着何绫儿惊恐之相,闭上眼睛,沉声道:“绫儿,适才禄公公过来之时,还有谁知道?” 何绫儿想了想,道:“娘娘,只有奴婢和婧儿孇儿在厢房中呢,今日其他人皆回储秀宫中帮忙洗晒去了。” 阴孝和紧紧地咬着牙齿,慢慢站起身子,凑到何绫儿的耳边,低声道:“你下去告诉她们,纵是死,也断然不能说出今日见过禄公公。否则,不但性命不保,恐怕还会祸及府上。” 何绫儿点了点头,道:“娘娘,休要担心。若是长秋寺盘查,奴婢等先自乱阵脚的话,定会露馅的。娘娘便安心休息,慕容婧和孇儿那边,奴婢定会安顿妥当。” 阴孝和看了看何绫儿,心中带着几分担忧,沉声道:“此事若是无法圆说过去,恐怕椒淑殿中所有人都会祸及三代。那婧儿和孇儿皆不知深浅。本宫只是担心,一旦有人追查,恐怕她们生性胆小,容易说漏了嘴。” 何绫儿咬着嘴唇,沉思片刻,双目中带着坚毅之色,摇头道:“祸及三代,那可是家谱罪人。娘娘放心便是,那慕容婧和孇儿皆为大府之身,权衡利弊,她们心中自有定数。而且,若是追查之下,以命死守,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自乱阵脚,恐怕便无半分希望了。” 阴孝和目光一动,吃惊地看着何绫儿,道:“未曾想到,你竟然如此通透。”无奈地长叹一声,道:“你下去吩咐她们,万万不可露出端倪。否则,本宫都要遭殃了。” 何绫儿点了点头,给阴孝和倒了一杯水,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厢房之中,一名宫女靠在藤椅上,已经沉沉睡去。 倒是那慕容婧,脸上带着无比的焦急,不时地朝着窗外张望。 何绫儿轻松地推门进来,朝着慕容婧轻声道:“婧儿,孇儿睡了么?” 慕容婧点了点头,颤声道:“绫儿姐,可是出事了?” 那都统领前来之时,慕容婧便知道,禄公公必然凶多吉少。 虽然阴孝和自从进宫之后,便深得禄公公照顾。可是在阴孝和的身边,禄公公并非值得深信之人。平日之下,皆有防范之心。 何绫儿凑到慕容婧的耳边,轻声道:“禄公公死了。” “啊?”慕容婧脸色一变,吃惊地伸手捂嘴,双目中带着无比的惊恐。 凭禄公公在宫中的威望,此时在宫中陨命,皇帝必然会查个水落石出。这椒淑殿中,纵是有皇后掌权,如此大事恐是在劫难逃了。 那沉睡中的宫女动了动身子,竟未曾醒来,继续呼呼大睡。 何绫儿伸手拉着慕容婧的手,低声道:“适才禄公公过来之时,孇儿可曾见到了?” 慕容婧低头沉思,随即摇头道:“孇儿姐恐是白天之时,在储秀宫干活累坏了罢。回来之后便一直在睡觉。好像,也不曾知道。” 何绫儿伸手拍了拍胸口,脸上带着激动的红晕,道:“如此便好,娘娘适才有过交代。明日无论何人询问,断然不能说见过禄公公来过椒淑殿。可曾明白?” 慕容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停大家搅着衣角,颤声道:“那禄公公真的死了?” 何绫儿眉头紧皱,想了想,点头道:“禄公公失足跌落湖中,都统领过来之时便见了。可是也不敢搭救。如此冰冷之天,纵是将禄公公救起,恐怕也是枉然。” 第一百八十七章 救人 慕容婧木然地看着何绫儿,道:“若是救得禄公公,不管能不能保得公公性命,也不至于弄得椒淑殿中如此紧张啊。” 何绫儿目光一冷,沉声道:“婧儿,你果然太天真了。眼下宫中甚是不平静。郑贵人出事,邓美人又身体抱恙。眼下禄公公又出了如此意外。若是皇上牵怒于椒淑殿中,娘娘纵是浑身长满嘴,也断然解释不清楚啊。” 看着慕容婧目带惊恐,脸色苍白,何绫儿咬牙沉声道:“你可知道,若是皇上将罪过强加到椒淑殿中,恐怕娘娘都无法自保。我们椒淑殿中所有人,必将祸及三代。”伸手拍了拍慕容婧的肩膀,冷声道:“慕容府上数代为书香门第之府,恐怕也会被连累成祸乱之府了。” 慕容婧紧紧地咬着嘴唇,慢慢地抬起头,忽地噗嗤一笑,道:“绫儿姐刚刚说什么?” 何绫儿吃惊地看着慕容婧,疑惑地道:“我要你记住,你从未见过禄公公。” 慕容婧点了点头,正色道:“奴婢,奴婢从未见过禄公公啊?” 何绫儿猛然一怔,看着慕容婧目光平静,犹如变了个人一般。紧张地咽下一口气,吃惊地道:“婧儿,你无事罢?” 慕容婧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无事啊,适才与孇儿一起在厢房中睡着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何绫儿双目圆瞪,盯着慕容婧看了半晌。 唇边扬起一抹轻笑,伸手拍了拍慕容婧的肩膀,点了点头,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慕容婧看着何绫儿走出门外,双目之中闪过一丝无奈。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两串热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伸手擦去眼角的泪水,走到卧榻上,伸手取过薄袄,朝着厢房内屋走去。 那沉睡的宫女似乎正在做梦,不时地发出一阵梦呓。 慕容婧躺在床上,浑身一个激灵。 做人,果真不能太清醒。若是人人都如这孇儿一般,心无城府,从无奢望之念,除了吃便是睡,该有多好。 那禄公公身为皇上身边的红人,竟然走得如此轻巧。就如同一个深秋时候的蚂蚱一般,走得如此轻松,如此的悄无声息。 更何况,如她这般命薄如纸之人呢? 御书房中,午膳之后。 和帝看着桌边满脸倦容的禄安,疑惑地道:”禄安,今日怎不见禄公公?“ 禄安答道:“皇上,昨晚奴才睡下之时,禄公公好似出去了。今日奴才醒来之时,禄公公也不在。” 和帝眉头一皱,疑惑地道:“禄公公素来不喜晚睡,每次朕上朝之时,禄公公皆在殿外等候。今日也甚是奇怪,上朝之时未见他身影,莫非是身有不适么?” 禄安低头沉思,想了想,道:“皇上,禄公公近日心情不佳。睡觉之时,多有梦呓。恐是忧心于邓美人身病之疾,加之皇上夜阅甚晚。眼下,有奴才侍候皇上,也便让禄公公好好休息一下罢。” 和帝哈哈一笑,点头道:“也好,禄公公在宫中数十年,一直都忧心于朕。眼下朝中也无甚大事,也便让他安心休养一段时日罢。” 想了想,朝着禄安道:“你吩咐下去,让黄太医给禄公公开些进补之药。这人年纪大了,恐也睡眠不佳。让黄太医给禄公公开些助眠之药,进补之需,也休要怠慢了。” 禄安恭敬地点了点头,道:“皇上放心,奴才定会传下去的。” 看着和帝脸上带着几分担忧,低声道:“皇上,那邓美人身体如何?奴才听说,邓美人一直咳嗽不止,好似有好几个月了罢。这咳嗽虽不是大病,可若是久咳不好,恐怕会咳坏了身子的。” 和帝眉头一皱,沉声道:“你何处听说的,邓美人早已经身体无恙。恐是她平日不注意休息,加之饮食也甚无规律,故而才会久咳不止。眼下,黄太医送有偏方,早已经恢复不少。日前还给朕传话,说那咳嗽之症,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禄安连忙道:“奴才只是担心美人身体,故而有此一问。既是美人身体无恙,奴才也便放心了。” 和帝看了看窗外,眼见阳光正好,放下手中的狼毫,道:“今日天气不错,眼下朝事不多,朕便往邵阳殿去看看邓绥罢。” 禄安道:“皇上稍后,容奴才去传唤轿官罢。眼下虽阳光正好,可是外面气候甚冷,皇上出行,休要着凉了。” 和帝不悦地看着禄安,摇头道:“休要如此麻烦,朕自行走过去便好了。你回去看看禄公公,若是身有不适,便让黄太医过去看看。” 禄安恭敬地点了点头,道:“皇上放心罢,奴才这就回去看看。” 和帝伸手解下腰间的护身宽带,走到桌边伸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朝着门外走去。 外面虽阳光正好,偶有冷风吹过,却也带着几分寒意。 和帝心中挂念邓绥,急急地朝着邵阳殿的方向走去。 行至游离湖边,和帝放慢脚步,看着着玲珑凉亭上缓慢滴下的雪水。此时太阳的位置正好落至塔顶,斜照在湖面之上。 那层层鱼鳞一般的冰块之上,层层堆积的碎雪,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散发出七彩璀璨的光芒,甚是好看。 和帝深深地吸了一口去,慢慢地朝着凉亭走去。 难得如此的晴天,这严冬盛相之景,也不可多见。 走到石凳边上,正欲坐下休息片刻。伸手摸了摸那石凳子,只感觉一阵透心的冰凉。和帝苦笑着摇了摇头,只好作罢。 忽地,和帝的身子猛然一颤。 那湖面之上,似乎有东西在护栏的角落之处,忽上忽下,时而露出,时而下沉。 和帝心头一紧,走到护栏的边上,定睛朝着湖角看去。 浑身发出猛烈的颤抖。 那忽隐忽现之物,赫然是衣帽之物。 和帝扭头朝着四周看了看,未见一丝人影。 紧紧地咬着牙齿,朝着护栏南边跑去。 看着水面上的帽子,分明是禄公公平日所戴之冠帽。 浑身一个激灵,和帝沉喝一声:“禄公公。” 空旷的四周,回荡着和帝的声音。 和帝咬了要咬牙,不作丝毫的犹豫,朝着湖中跳了下去。 冰凉的湖水,如同刀锋一般舔舐着和帝的肌肤。 和帝虽深诣水性,可是在这个冰冷刺骨的水中,四肢几乎失去了知觉。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那漂浮不定的尸体游了过去。 触到禄公公那僵硬的身体,和帝发出一声怒吼,道:“来人呐。” 三个黑色的身影,从西南之边飞奔而来。如同飞鸟一般地窜入湖中,飞快地游到到和帝的身边。 “皇上,发生何事了?”都统领的声音中,带着极度的颤抖,吃力地顶着和帝的身体,朝着岸边游去。 “快,快救禄公公。”和帝的双目之中,带着深色的血红,颤声道:“禄公公落水了。” 都统领将和帝顶到岸边,扭头朝着侍卫道:“快,快救禄公公上来。” 搂着和帝的身体,吃力地爬上岸边。伸手扯下和帝身上的龙袍,急道:“快,快来人。” 和帝的脸上,带着怕人的苍白,双唇之上,泛着紫青之色,冻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朝着都统领道:“快,快救禄公公。” 身子一颤,登时晕了过去。 远处,禄安和宫女急急地跑了过来,看着昏迷的和帝,颤声道:“都统领,发生何事了?” 都统领沉声道:“赶紧通知太医,将皇上送回去,用热水浸泡罢。” 那湖水之中,冰雪都难以融化。如此冷凉之水,纵是粗莽野夫都无法承受,更何况是皇帝这般娇贵之身?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追查 都统领身为习武之人,身体强壮,可是在那一阵冷冻之下,也是脸色苍白泛青,四肢僵硬麻木。 两名侍卫将禄公公僵硬的身体捞出,放到过道上。 都统领朝着宫女道:“速速前去椒淑殿中,禀报皇后。禄公公失足落水,皇上不顾安危下水救人。此时禄公公生死不明,皇上已经送回去急救了。” 宫女一听,吓得魂飞魄散,转手朝着椒淑殿的方向跑去。 都统领看着脸色泛白浮肿的禄公公,沉思道:“禄公公恐是落水时间过长,已经无救了。” 抬头看着面无人色的禄安,道:“命人将禄公公送回厢房,休要胡乱动了身体。带本座回去更衣之后,便会过去。” 禄安木然地看着禄公公,突然发出一声号哭,颤声道:“禄公公,你为何出门也不召唤奴才一声。如此冷水,你又这么年老,还有救么?” 都统领眉头紧皱,一阵冷风吹过,浑身一阵猛烈的颤抖,咬着牙齿朝着禄安道:“禄安,休要如此。禄公公恐是失足落水,引得皇上也跟着遭殃。” 禄安哭道:“奴才自从进宫开始,便是禄公公教导。禄公公若是死了,日后何人能领导奴才啊。” 都统领沉声道:“眼下不是你号哭之时,这禄公公落水恐也并非偶然。” 禄安惊恐地看着都统领,哽声道:“统领,禄公公一直为皇上鞠躬尽瘁,还望统领给禄公公做主啊。” 都统领紧紧地咬着牙齿,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眼下也不知皇上如何。若是皇上受冻伤了身体,也可就坏了。” 远处,一队侍卫飞身前来,朝着都统领道:“统领,属下来迟。” 有侍卫将衣服脱下,递给都统领道:“统领,担心着凉,先换下衣服罢。” 都统领眉头紧皱,沉声道:“你们再此守候,速速通知长秋寺中人过来。我先回去换好衣服。” 说着,脱下身上的甲衣,扭头大步地离去。 都统领离开不久,阴孝和乘轿急急而来。 见到禄公公遗体,大呼一声,晕了过去。 侍卫和宫女七手八脚地将阴孝和搀到轿子上,伸手掐着人中。 半晌,阴孝和醒过来,脸上带着惊恐之色,颤声道:“本宫听闻皇上落水,怎生这禄公公会发生此事?” 看着脸上苍白的禄安,急道:“那禄公公怎么样了?” 禄安一见,朝着阴孝和跪了下去,哭道:“娘娘,禄公公落水多时,已经走了。”吸了吸鼻子,哽声道:“皇上原本要到邵阳殿中看望邓美人的,未曾想到,刚刚出了御书房不久,便发生此事了。” 阴孝和急道:“那皇上呢?皇上还好么?” 禄安道:“皇上恐是见禄公公落水,故而想下水施救。都统领将皇上救起之后,皇上便晕过去了。侍卫已经通知太医,皇上此时还生死未卜呢。” 阴孝和吃力地站起身子,忽地浑身一颤,瘫在轿中。 禄安急道:“娘娘,休要着急。皇上刚刚落水,便被救起来了。” 阴孝和咬着牙齿,发出一声厉喝,道:“通知长秋寺,给本宫追查到底。” 血红的双眼,定定地看着禄安,道:“那皇上在何处?” 禄安颤声道:“好像,好像往药膳司去了。” 阴孝和咬着嘴唇,急道:“走,前往药膳司去。” 轿官连忙抬起轿子,朝着药膳司的方向跑去。 禄安跪在地上,远远地看着禄公公,放声哭道:“禄公公,你走了可叫奴才怎么办啊?” 一个红衣侍卫带着数人急急奔跑过来,朝着禄安道:“禄安,属下乃长秋寺副领姚晨,听闻禄公公出事,过来盘查。” 禄安指着禄公公颤声道:“禄公公不知何时落水,皇上刚刚发现,便下水救人。眼下皇上都昏迷不醒,娘娘也前往药膳司去了。” 姚晨双目之中带着几分锋利,朝着侍卫道:“将禄公公尸体带回去,严加查探。” 说着,伸手将禄安扶起,沉声道:“那禄公公尸体属下带回去了,劳烦禄安通报皇上一声,有了结果,属下立即时来报。” 说着,朝着侍卫挥了挥手,道:“休要胡乱动了禄公公身体,一路平行。” 看着红衣侍卫急急地离开,禄安惊恐地站起身子,跌跌撞撞地朝着药膳司的方向跑去。 药膳司中,黄太医和林太医将和帝放入温水之中,加以熏药施救。 不多时,和帝从昏迷之中醒过来。 看着面色苍白的阴孝和,沉声道:“那禄公公如何了?” 阴孝和伸手抓着和帝的身后,哽声道:“皇上,臣妾听闻皇上落水,可真真吓死臣妾了。”伸手紧紧地搂着和帝身体,哭道:“那湖水冷如寒冰,皇上落水,身体怎生受得了呢?” 和帝吃力地推开阴孝和的身体,血红的双目中,带着无限的杀气,怒道:“那禄公公还有救么?” 林太医躬身道:“皇上,那禄公公不知落水多久,恐怕皇上发现之时,已经死去多时了。” 和帝身子猛然一抖,双目中留下两串热泪,咬牙道:“如此清早之时,那禄公公如何会落水?” 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都统领朝着和帝跪地道:“皇上,属下已经通知长秋寺中人,将禄公公带回去,严加盘查。” 和帝闭上眼睛,脸上带着凄凉的笑容,无力地道:“不到半年的时间,这皇宫之中不是贵人出事,便是公公死在宫中。难道,是要朕亡国么?” 紧紧地咬着牙齿,挥拳朝着床边砸去。 床头精雕的蛟龙之首碰的一声,竟被生生砸断。 和帝的手背上,被锋利的断木之口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登时血流不止。 阴孝和伸手死死地抓着和帝的手,哭道:“皇上,休要动怒。如此不太平之时,若是皇上再有三长两短,如何是好?” 黄太医连忙上前,在和帝的手上散上药粉,用棉布包扎好。 和帝抬头看了看都统领,沉声道:“那禄公公遗体此时在何处?” 都统领垂首答道:“皇上,被长秋寺副领带走了。” 和帝紧紧地咬着牙齿,厉声道:“若是禄公公死于他人之手,朕发誓,定会寻出凶手,诛他九族。” 阴孝和身子一颤,伸手拉着和帝的手,哽声道:“皇上,休要如此动气伤身。那禄公公在宫中素来低调谦和,从未与人为敌。自从臣妾进宫之后,一直对臣妾照顾有加。” 抬手擦了擦眼泪,朝着都统领道:“都统领,本宫要你协助长秋寺,对禄公公死因严加盘查。不得出丝毫差错。” 都统领躬身道:“娘娘放心,属下定会全力以赴,协助长秋寺,查明真相,还禄公公一个公道的。” 说着,朝着和帝跪地道:“皇上,好生养身,属下先行退下。” 阴孝和抬手摸了摸和帝的额头,急道:“黄大人,皇上定是受了风寒,额头如此之烫。你们快想想办法,休要让皇上再受病痛之苦了。” 黄太医躬身道:“娘娘,下官与林大人商量过了,皇上在冰水之中受冻了,恐会寒气噬心。故而已经安排下去,施驱寒之药。” 阴孝和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无尽的心疼,柔声道:“皇上,禄公公走了,臣妾也甚是难过。可是皇上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万万保重龙体,休要让天下百姓担忧。” 和帝咬着牙齿,沉声道:“那邓绥可有知晓?” 阴孝和沉思片刻,摇头道:“臣妾是听到有人通报,才得知的。绥儿那边,恐也无人通报,眼下也定是不知罢。” 第一百八十九章 水木之命 和帝点了点头,扭头朝着黄太医道:“你们都给朕记住,都别声张。绥儿近日身体稍有好转,若是让她知道禄公公出事,定会惊吓到她。只等日后查明真相,朕在慢慢告诉她罢。” 黄太医躬身道:“皇上放心,下官定会传下去,不让药膳司中人往外说的。” 和帝吃力地站起身子,忽地感觉浑身一阵惊颤,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颤抖。 阴孝和连忙搀扶着和帝,急道:“皇上,休要着急。”扭头朝着黄太医道:“黄大人,皇上眼下该如何修养?” 黄太医沉思,道:“皇上受了寒气攻心,恐怕短日之内都难以驱寒。故而接下来定会畏寒怕冷,晚上睡觉之时,定要保暖。” 阴孝和想了想,道:“皇上,这药膳司中环境不好,加上人多嘴杂。不如皇上便到椒淑殿中,让臣妾照顾皇上。也好让臣妾安心。” 和帝咬着牙齿,沉思道:“也好,那禄公公后事,皆交给长秋寺安排。记住,为了不引起宫中风波四起,民间谣言漫天。对禄公公一事,休要声张。只等查明情况之后,再作定夺。在此之前,若是有人妄意胡乱在宫中散播,便以乱党之罪处置。” 阴孝和柔声道:“皇上放心,都统领自会安排下去的。眼下,皇上还是因龙体为重,先养好身子。” 说着,搀着和帝朝着外面走去。 出得门外,只等和帝上了莲轿,阴孝和朝着黄太医道:“日后皇上用药,皆送往椒淑殿中。宫中琐事,全部放下,以皇上龙体为重,加紧救治皇上。” 黄太医点头道:“娘娘放心,臣等必会尽力救治。” 阴孝和深叹一声,脸上带着无比的焦急,上了轿子,朝着椒淑殿的方向奔去。 只等众人离去,黄太医颓然地坐到椅子上,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面带焦急之色,黯然道:“林大人,眼下皇上虽无事,可是依下官之见,恐怕会寒气噬心呐。” 林太医眉头轻皱,沉声良久,道:“那湖水甚冷,也不知皇上在湖中浸泡多少时间。不过看皇上刚刚送过来的样子,定然也不会太短。” 脸上带着几分担忧,苦笑道:“那禄公公为何会跌落湖中,皇上见了,大可差人下湖中搭救。为何如此冒失,竟然自己跳下湖中去救人了。” 黄太医沉声道:“禄公公随身两朝皇帝,从皇上身为太子之时,便是禄公公陪同在身。恐是见到禄公公落水,一时心急,也未曾多想罢。” 林太医点了点头,抬头朝着殿外看了看,脸上带着几分神秘,轻声道:“黄大人,你看那禄公公是自己跌落湖中的么?” 黄太医神情一变,吃惊地看着林太医,道:“林大人的意思是?”忽地脸色一变,颤声道:“你是说,禄公公是被人推下湖中的?” 林太医冷冷一笑,道:“禄公公在宫中近五十年,宫中所有的路,纵是闭着眼也能行走自如。如何会跌落湖中呢?” 黄太医惊诧地看着林太医,颤声道:“那禄公公深得皇上赏识,若非如此,皇上如何不顾那冰水之冷,下湖救人呢。” 咬着嘴唇想了想,接着道:“娘娘对禄公公也甚是尊重,自娘娘进宫之时,禄公公便对娘娘深有照顾。就连那邓美人,府上与禄公公也是深有交情。下官听闻,邓美人能进宫,也是禄公公多次进诫皇上,才让邓绥有机会进得宫中。按理来说,这宫中权贵之人,皆对禄公公尊重有加,如何会有人蓄意谋害禄公公呢?” 林太医冷冷一笑,道:“这宫中贵身之间,争斗何事停止过呢?” 脸上带着几分轻蔑,沉声道:“那郑贵人曾在后宫之中,就连娘娘都要敬重她几分,到头来不但让人逼疯了,就连府上权势都易之他手。” 黄太医眉头一皱,沉声道:“林大人的意思是,宫中何人敢如此对禄公公?” 林太医微微一笑,摇头道:“也不一定是贵身之间啊,万一是那郑麟对宫中贵人心存怨恨,故意而为之,便是让贵人之间相互猜疑,自相残杀罢。” 黄太医沉声道:“林大人,你我皆为宫中太医。行好分内之事,便已经足够。眼下皇宫如此不太平,若是妄言之说,被人传了出去,恐也于你我都不利啊。” 林太医哈哈一笑,点了点头,道:“黄太医所言极是,下官也是一时间好奇,才会有此想法。眼下只希望皇上能平安无事,也便好了。若是皇上久治不愈,恐怕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黄太医疑惑地看着林太医,沉声道:“林大人,下官见你似乎对皇上受寒之患,并不着急。难道,林大人有何能胜之法么?” 林太医摇头道:“非也,皇上乃是真龙之身,命格强硬。下官听说,早在十年前,皇上还是太子之时,也是在秋冬之时被人推落湖中,受了风寒,不也没事么?” 黄太医神情一动,疑惑地道:“你是说,十年前皇上被邓美人退下深湖之事么?” 林太医哈哈一笑,压低声音,道:“不知大人可曾听过一个传说?” 黄太医摇头道:“下官自小学医,从未听过民间传说。” 林太医拉了拉椅子,坐到黄太医的身边,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道:“日前宫中有传闻,说那郑贵人是金火之命,大人可还记得?” 黄太医沉思一下,点头道:“好像,是有听闻过。” 林太医脸上带着几分兴奋之色,沉声道:“世有金火之命,自然也有水木之命了。” “何为水木之命?”黄太医猛然一惊,双目中带着几分好奇,急道:“何来如此传说?” “金火之命,乃是属五行之中硬金之命。火能断金,金火之命便是强硬至火命都难断,故而称为金火之命。那郑贵人便是金火之命了。” 看着黄太医一脸茫然,林太医呵呵一笑,道:“水木之命,便更厉害了。五行皆是相生相克,水能灭火,木能生火断金。水木之命,便是金火之命的克星了。故而邓美人进宫之后,郑贵人必然受损。” 林太医凑到黄太医的面前,低声道:“好像娘娘给邓美人测过命格,那邓美人与皇上命格皆是水木之命。这水木之命,为五行之首。水灭火,火断金,木生火,故而水木之命唯土命遁之。是为帝王之命。土生木,木治水,水木之命定是无懈可击之命了。” 黄太医吃惊地看着林太医,颤声道:“未曾想到,你身为太医,竟对五行命格如此深诣。下官日前几乎闻所未闻呐。” 林太医哈哈一笑,道:“平日之下,下官无事之时,皆喜欢与司马相师聊天,故而对这命格稍有了解。眼下皇上此劫,恐是命中注定罢,十年一劫,在劫难逃。” 黄太医的脸上,带着几分焦急,摇头道:“若是皇上身寒难驱,又如何是好?” 林太医眉头轻皱,沉思道:“水木之命,唯有土命能遁之。” “何解?”黄太医疑惑地道:“如此说来,林大人早已经有治疗之法了么?” 林太医哈哈一笑,道:“土命之人,便是民间隐世高人。虽身具能胜之术,可是无法存身殿堂之地,名曰土命。” 黄太医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鬼神命格之说,皆为无稽之谈。 天下何来天生富贵之命,灾难难伤之身呢? 第一百九十章 老天无眼 正午之时,天空一片阴沉。 寒冬之季,阴天之时便会显得更加的寒冷。 邓绥坐在藤椅上,慢慢地喝着枇杷膏。 那黄太医的偏方也甚是有效,虽然效果缓慢,可是每日将那蜂蜜枇杷膏当成茶水来喝,不但能生津止渴,还有些消食健胃之功效。食疗之下,对身体也是有益无害。 娟儿送上水果,朝着邓绥微微一笑,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邓绥见娟儿脸上,似乎带着几分焦急。那笑容也甚是勉强,沉声道:“娟儿,可是有事?” 娟儿身子一抖,脸上带着几分慌乱,急忙摇头道:“美人,奴婢无事啊。”双手紧紧地抓着衣角,脸上带着紧张之色。 邓绥放下手中地杯子,沉声道:“可是宫中发生事情了?” 这娟儿虽身在邵阳殿中,可是对宫中发生之事,知道得比其他人要快的多了。邓绥深知阴孝和用意,故而平日前往药膳司和御膳房之通报之事,皆为娟儿代劳。 娟儿的脸上,带着几分惊恐,摇头道:“美人安心罢,这宫中近来也甚是平静呢。”紧紧地咬着嘴唇,朝着门口偷偷地瞟了几眼。 灯眉目光一冷,慢慢地站起身子,沉声道:“你若是不说,还将我这个主子放在眼中么?” 慢慢地抬起手,怒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回选侍宫中?” 娟儿一听,身子一抖,朝着邓绥跪了下去,颤声道:“美人,休要赶奴婢走。”双目中带着几分惊恐,早已经热泪横流,哽咽道:“是皇上下令,不得让美人知道的。” “到底发生何事了?” 邓绥听,心中猛然一沉,厉声道:“秋儿,进来。” 那门外的林秋儿连忙跑了进来,跪在娟儿的身边,颤声道:“小姐,休要着急。” 邓绥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冷笑,道:“娟儿,你说还是不说?” 娟儿点了点头,道:“美人,三日以前,禄公公失足落水。皇上一时心急,故而下水去救禄公公,恐是感染了风寒,此时还在高烧不退呢。” “三日以前?”邓绥双目圆瞪,吃惊地看着娟儿和林秋儿,咬牙道:“在这宫中蝶影之事,都能风波四起。皇上发生如此大事,你们竟然胆敢隐瞒于我。” 心中带着无比的焦急,沉声道:“那皇上此时如何?身在何处?” 娟儿连忙道:“日前皇上让禄安过来传话,说是让美人安心在殿中养病,皇上有朝事要忙。其实也便是伤寒严重,为了不让美人担心,才会下令让邵阳殿中所有人不得让美人得知皇上身体抱恙之事。” 林秋儿紧紧地咬着牙齿,低头道:“小姐,你身体刚刚恢复,动怒不得。皇上一直都担心小姐身体,才会如此的。小姐也休要怪罪奴婢等。那都是皇上的意思。” 邓绥见林秋儿浑身颤,双目中流出泪水,心中一急,厉声道:“是不是皇上很严重?” 林秋儿虽生性胆小,可若是皇上只是感染了风寒,断然不会如此惊吓而哭泣。看林秋儿的样子,恐怕皇上身患之疾,已非小病了。 林秋儿摇头道:“眼下皇上在椒淑殿中呢,有娘娘和太医照顾,好像也无甚大碍。”抬头看了看邓绥愤怒的表情,咬着嘴唇,低头不语。 邓绥疑惑地道:“秋儿,是不是还有事?” 娟儿慢慢地抬起头,抬手擦了擦眼泪,哽声道:“美人,禄公公落水,因年老体弱,未能抢救过来。” 邓绥脸色一变,忽地感觉眼前一黑,脑海之中一片空白,浑身发出一阵颤抖。 娟儿和林秋儿连忙站起身子,左右搀着邓绥,哭道:“小姐,你休要着急啊。” 两人将邓绥搀到卧榻上,林秋儿想了想,朝着娟儿道:“娟儿,快去传黄太医。” 眼见邓绥双目发直,脸色苍白无血,好似没了呼吸一般,甚是吓人。 娟儿一听,扭头朝着门外跑去。 未等娟儿出门,邓绥发出一声沉喝,道:“娟儿,回来。” 娟儿一听,连忙跑了回去,伸手拉着邓绥的手,急道:“美人,你休要着急。皇上不让美人知道,便是担心美人急坏了身子。眼下太医们都在为了救治皇上费心呢。” 邓绥吃力地坐起身子,双目之中带着无尽的凄凉,忽地发出一声冷笑,道:“禄公公一生为皇上操劳,对宫中贵身皆是一视同仁。竟落得如此下场,果真是老天无眼啊。” 滚烫的泪水,无声地顺苍白的脸颊上流下来。 林秋儿哽声道:“小姐,这两日以来,奴婢一直不知道该如何与小姐说。皇上下旨,让宫中所有人都不得告知小姐,否则以祸乱之罪定之。奴婢等,也不敢违抗皇上之命。” 邓绥抬手轻轻到底擦去腮边的泪水,惨然一笑,道:“我知道,也不该怪你们。皇上也是为了我好,才会如此。” “原本以为,禄公公在宫中就连皇上都不舍责罚,平日对娘娘和我都甚好。在皇宫之中恐怕也不会有事。”邓绥咬着嘴唇,惨声道:“果然是老天无眼,为何会让禄公公那般善良之人落水而死呢。” 娟儿垂首道:“美人,娘娘也担心美人身体呢。昨日一早还让慕容婧过来问美人身体情况,让奴婢等好好照顾美人。眼下皇上身体受寒未能痊愈,故而娘娘说了,美人这边再也不能出事了。” 邓绥目光一动,站起身子,急道:“皇上是不是很严重,太医那边怎么说的?” 娟儿点了点头,道:“那湖水甚冷,皇上跳下湖中救禄公公。被都统领救上来之后,便晕过去了。” 邓绥想了想,脸上带着无比的焦急,道:“若是此时过去椒淑殿中,恐怕惹得皇上担心,又给娘娘添麻烦。”咬着嘴唇想了想,朝着娟儿道:“娟儿,你过去椒淑殿中看一下。若是皇上身体无恙,我便过去看看。若是我贸然过去,定会扰了皇上养病。” 娟儿点了点头,道:“美人休要着急,奴婢这就前去。”站起身子,想了想,低声道:“奴婢过去便与娘娘说一声,若是娘娘让美人过去,奴婢立即回来通知美人。” 说着,扭头朝着林秋儿道:“秋儿姐,美人脸色甚差,你便在殿中照顾美人。我去去就回。” 只等娟儿跑出门外,邓绥冷冷地看着林秋儿,沉声道:“发生如此大事,你为何不告诉我?” 林秋儿颤声道:“皇上传令,不得让小姐知道。奴婢知道小姐对禄公公之情必然深记于心,若是让小姐知道禄公公出事,气急攻心,小姐的病何时能好啊。”抬手擦了擦眼泪,哽声道:“皇上说了,若是有人告诉小姐禄公公出事了。便以祸乱之罪定之,奴婢也不敢说啊。” 邓绥闭上眼睛,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摇头道:“我早就该想到,禄公公定然会出事的。只是未曾想到,那幕后之人竟会如此狠毒。” 林秋儿惊恐地看着邓绥,道:“小姐,那禄公公是失足落水,被冻死的。” “是么?”邓绥睁开眼睛,双目之中带着冰冷的锋利,冷冷一笑,道:“禄公公行事谨慎细腻,你以为禄公公真会失足落水么?” 林秋儿紧张地咽下一口气,起身走到门前关上房门,低声道:“皇上派长秋寺中人查过了,那禄公公确实是是失足落水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疑云重重 邓绥惨然一笑,摇头道:“恐怕,皇上对这皇宫之中的人,都太过信任了罢。” 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朝着林秋儿道:“你到到黄太医殿上,请黄太医过来一趟。”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小姐,你也休要心急。身体要紧。眼下禄公公出事,皇上又受了伤寒,若是小姐身病再严重,这宫中更加混乱了。” 抬手擦了擦眼睛,朝着外面走去。 邓绥紧紧地咬着牙齿,双目之中泪水无声地流下。 那带着温度的泪水,流到嘴边,滑进口中,带着清凉的苦涩。 也许,天下无人能想到。一个在宫中五十年的人,受之两朝皇帝的宠信之人,竟会落得如此的下场。 禄公公一生为皇室效忠,纵是在窦太后当权之时,也未曾有过丝毫变动。在整个后宫之中,行事皆能公平行之,让人信服。 邓绥走到净台旁边,伸手捧起冷水,洗着滚烫的面颊。 原本以为,禄公公年老体衰,便会被送出宫中,返乡养老。未曾想到,年近七十之人,还会走得如此凄凉。 邓绥洗好脸,木然地坐到铜镜前面。 看着镜中苍白的脸颊和红肿的双目,紧紧地握着拳头。如此寒冷之季,皇上下水救人。若是受了风寒,恐怕也并非小事。 门外,传来林秋儿的声音,道:“小姐,黄大人来了。” 邓绥深呼吸几口气,压抑着内心的慌乱,走出寝房。 黄太医放下药箱,看着面色苍白的邓绥,急道:“美人,可是身体不适?” 邓绥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凳子,道:“无事,你坐下说话罢。” 黄太医恭敬地坐到凳子上,林秋儿送上茶水,悄悄地退了出去。 “皇上此时身体如何?”邓绥端过杯子,轻轻地喝了一口,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定定地看着黄太医。 黄太医连忙道:“皇上前日下水救人,恐是寒气攻心。眼下虽未见严重,可是依下官之见,恐怕情况也不容乐观。” 邓绥猛然一惊,放下手中的杯子,急道:“宫中太医,皆是束手无策么?” 黄太医连忙起身,垂首道:“美人休要着急,皇上在冰水之中停留时间过长,加之思想压力过大,故而药效甚慢。下官与宫中太医皆在着力施救,病情也还算稳定。” 邓绥低声道:“黄大人,那禄公公落水之事,你怎么看?” 黄太医面色一动,沉声道:“下官为宫中太医,对突发事也不敢妄言。不过依长秋寺和都统领查探之说,好像是禄公公失足落水身亡的。” 邓绥轻轻地点了点头,道:“禄公公果然是可伶之人,在宫中操劳一生,至死也在宫中。”仰头长叹一声,道:“奴婢也希望,公公是失足落水。这样宫中还能祥和一些。只望皇上休要太难过,影响了身体恢复。” 黄太医点头道:“美人放心,皇上虽受了寒气噬心,可是身体素来甚好。只要加以施药驱寒,用不了多少时间,便能恢复了。” 邓绥苦笑着摇头道:“还好奴婢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否则这宫中如此灾乱不止,必定弄得朝中人心惶惶,恐怕民间又是谣言漫天了。” 黄太医沉声道:“美人,皇上眼下依然高烧未退,故而也休要打扰。只等过几日恢复了,美人再过去椒淑殿中看看。皇上身边有娘娘照顾,美人也便放心罢。” 邓绥的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道:“我若是过去,恐怕也帮不上忙。不如便让皇上安心养病,等日后恢复了我再过去罢。” 说话之间,门外传来娟儿的声音,道:“秋儿姐,美人身体如何?” 林秋儿低声道:“美人一时气急,恐是不适,黄太医在给美人看病呢。” 邓绥目光一动,朝着黄太医笑道:“既是无事,也便好了。皇上那边,还请黄大人多多操心,加紧救治。若是拖延的时间长了,恐怕会耽误了朝事。” 黄太医躬身道:“美人放心,在殿中安心养病。下官等,定会尽力。”说着,伸手拎过药箱,道:“美人,下官告退。” 说着,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只等黄太医离开,娟儿急急地走了进来。 邓绥看着娟儿脸带焦急,急道:“那皇上身体如何了?” 娟儿道:“奴婢过去之后,娘娘听闻美人知道禄公公出事,还担心美人被惊吓。娘娘让奴婢告诉美人,说皇上眼下受了寒气,恐怕短期之内都好不了。让美人休要担心,自己养好身子,便是对皇上最大的帮助了。” 邓绥面色一缓,点了点头,道:“适才黄大人也与我说了,皇上受寒之殇,恐也并非一朝一夕能治好的。” 娟儿见邓绥双目红肿,脸色泛青,忧心地道:“美人,你也休要着急。人死不能复生,那禄公公走了,娘娘也甚是难过。奴婢过去之时,娘娘提起禄公公还哭了呢。可是娘娘说了,眼下若是宫中再生乱子,皇上定会气大伤身,那病更不容易好了。还请美人不要再难过了,禄公公纵是泉下有知,也定然不希望美人如此伤心。” 邓绥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我还在府上之时,便深得禄公公照顾。若是无禄公公,恐怕我也无望进宫。禄公公乃是我邓氏恩人。眼下,禄公公走了,虽无能送他,可也还是有些舍不得。” 娟儿轻声道:“禄公公生前便担心美人,若是美人真为禄公公着想,便该好好养好身子。这样,禄公公也能瞑目了。” 邓绥想了想,道:“那禄公公可曾下葬?” 娟儿摇头道:“好像,娘娘说近日有葬礼恐不吉利,加之皇上身体抱恙,怕坏了吉庆。让长秋寺中人盘查清楚之后,满七日之后便将禄公公送出宫中,返乡安葬,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邓绥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那禄安和福安定也要陪送的。”低头想了想,朝着林秋儿道:“秋儿,你取些银钱,给福安送过去。出宫之时,让福安替我给禄公公府上送去。” 林秋儿连忙朝着屋中走去,取了些银钱出来,朝着邓绥道:“小姐,那福安不知身在何处,奴婢先往南苑看看罢。” 娟儿低头沉思,道:“好像,娘娘也让绫儿给禄安带钱了。眼下应该是在长秋寺那边。” 邓绥目光一动,想了想,道:“秋儿,你速速过去。娟儿刚刚从椒淑殿回来,也便让她休息一下。”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小姐放心,奴婢这就过去了。” 说着,朝着娟儿道:“小姐脸色不佳,你给小姐熬些助眠之药。否则夜晚之时,恐怕小姐难以入睡。” 娟儿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去,美人这边我自会照顾好的。” 林秋儿将钱袋藏入袖袋中中,朝着门外跑去。 邓绥颓然地坐到藤椅上,只感觉浑身酸软无力。脑海之中登时变得空白而茫然。 娟儿看着邓绥目光呆滞,急道:“美人,你还好么?” 邓绥吃力地坐正身子,定定地看着娟儿,沉声道:“娟儿,你说禄公公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娟儿身子一抖,惊恐地摇头道:“天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连禄公公都敢害?” 邓绥紧紧地咬着牙齿,冷笑道:“按理来说,禄公公在宫中从未得罪过人,也不该有人想害他。” 娟儿点头附和道:“奴婢听说,长秋寺中查了几日,也未曾发现端倪。那禄公公在宫中数十年,甚得人心。奴婢之见,也断然不会有人敢在皇宫之地,敢谋害公公。” 第一百九十二章 端倪 邓绥定定地看着娟儿,脸上带着几分失落,冷冷一笑,道:“晚膳之后,你便前往椒淑殿中,帮娘娘那边一起侍候皇上罢。记住,只要皇上有事,无论何时,都要速速来报。眼下也不能让皇上知道我知晓禄公公之事,否则,皇上又该担心了。” 娟儿沉思道:“奴婢只是担心,若是奴婢过去了,恐怕娘娘不高兴。” 邓绥冷冷一笑,道:“若是我过去,守在皇上身边,恐怕娘娘会更不高兴。你放心去罢,若是娘娘不让你在椒淑殿中帮忙,那我便自己过去。她担心皇上,难道我不担心么?纵是让我在这邵阳殿中,皇上身体抱恙,我又如何能睡得着?” 娟儿一听,连忙道:“美人放心,晚膳之后,奴婢便过去。只要皇上那边有情况,奴婢便马上禀报美人。” 邓绥的脸上,带着几分落寞的倦色,苦笑着道:“难道,这宫中果然是有冲脉之说么?为何会这般连番出事?” 娟儿咬着嘴唇,沉思道:“美人,奴婢见你脸色不佳,不如美人上床休息一下。休要再想禄公公的事情了。” 邓绥点了点头,道:“也好,我先睡一会罢。晚膳之时,你便过去取得。”压低声音,朝着娟儿道:“你过去之后,也顺便问问林总管,椒淑殿中今日是何膳食。” 娟儿点了点头,恭敬地道:“美人,奴婢记住了。” 邓绥吃力的站起身子,娟儿连忙上去,搀着邓绥,朝着寝房中走去。 将邓绥安顿好了,娟儿轻轻地走出房门,将门关上。 黄昏之时,邓绥从床上前来。 林秋儿从御膳房中取回晚膳,看着邓绥憔悴之面,心疼地道:“小姐,眼下宫中甚是不太平。小姐万万要保重身子,不要伤心过度了。” 邓绥点了点头,漱口洁面之后,胡乱地吃了饭。 眼见只有林秋儿和门外的两名宫女,邓绥沉声道:“那娟儿可是往椒淑殿中去了?”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日落之时,娟儿便过去了。原本打算告诉小姐一声的,可是小姐在睡觉,也不敢打扰。” 邓绥放下手中的筷子,道:“你将饭菜收拾下去,和梨花林玲一起吃罢。” 林秋儿凑到邓绥的耳边,轻声道:“小姐,那姚大人白天之时,与奴婢说了。知道小姐担心禄公公之事,原本谢大人要过来与小姐通报的。可是又担心宫中居心叵测之人借机造谣,故而那姚大人说晚上回过来。” 邓绥点了点头,道:“你们到厢房之中,安心用饭。若是有需要,我自然会叫你的。”说着,压低声音,道:“你吃饭之后,便到院外守候。若是娟儿回来,便招呼一声。” 林秋儿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朝着门外道:“梨花林玲,你们进来将饭菜收拾,往厢房中去罢。” 两名宫女走进房中,将桌上饭菜撤下。 林秋儿泡好茶水,放到桌上,轻轻地退了出去。 邓绥靠在藤椅上,闭上眼睛。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慌。 若是那禄公公果真是失足落水身亡,那也还好。可若是被人迫害致死,那幕后之人不知道为何目的。 难道,是禄公公发现了宫中秘密,被人灭口的么? 邓绥忽地身子一震,坐起身子。 门口,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邓绥连忙站起身子,走到门前,轻轻地打开房门。 身着便服的姚晨沉声道:“美人,谢大人不便前来,故而差属下过来。” 邓绥点了点头,道:“姚大人,进来说话罢。” 姚晨走进屋中,行至窗边看了看,轻轻地将窗户打开。 邓绥的脸上,带着几分焦急,沉声道:“姚大人,那禄公公是何情况?” 轻声道:“美人休要着急,坐下说话罢。” 邓绥行至桌边中下,伸手倒了一杯茶水,双目中带着迫切之色,道:“姚大人,喝茶罢。” 姚晨压低声音,道:“谢大人知道美人定会关心禄公公之事,故而让属下前来告知一声,也好让美人放心。” 邓绥苦笑着道:“那禄公公真是失足落水的么?” 姚晨点了点头,道:“宫中刑部太医和谢大人亲自查探过,禄公公身上无半点伤痕。断然不像是被人谋害而死的。” 邓绥紧紧地牙齿,冷冷一笑,道:“我看未必,禄公公在宫中行事公私分明,明里是与人甚无冲突。恐怕对禄公公怀恨在心之辈,不在少数。” 姚晨吃惊地道:“美人,可是有何线索?” 邓绥摇头道:“我在宫中时间不长,平日走动甚少。故而宫中之人,除了娘娘之外,几乎无人往来。” 脸上带着几分疑惑之色,道:“那谢大人也未说接下来该如何办么?” 姚晨答道:“谢大人说了,死者为大,满七日之后便将禄公公送回府地安葬。”说着,压低声音,朝着邓绥道:“谢大人也曾怀疑,那禄公公是遭人迫害。可是眼下也查不出证据,禄公公的身上线索也只能证明是失足落水。所以谢大人说了,先将禄公公安葬之后,纵是有居心叵测之人,日后也会慢慢露出端倪。若是此时大动干戈,无疑打草惊蛇。反倒不利于查出凶手。” 邓绥眉头紧皱,沉思道:“何以能证明禄公公是失足落水身亡?” 姚晨想了想,道:“当日验检之时属下也在场,若是禄公公被人迫害,身上难免会落下痕迹。纵是被人推下湖中,也定能看出端倪。可是禄公公身体甚是平常,并无异样。” 邓绥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地冷冷一笑,道:“有没有可能,是禄公公自己投河而死?” 姚晨的脸上,带着几分惊色,急道:“那谢大人也曾有此猜测,可是那禄公公为何会自己投河而死?” 邓绥定定地看着姚晨,道:“那谢大人如何会猜测禄公公是自己投河身亡的?” 姚晨低声道:“禄公公尸体甚是平静,就连丝毫挣扎之相都没有。若是被人推入河中,至少会挣扎求生。可是禄公公四肢平正,毫无挣扎之相。” 想了想,接着道:“被人迫害推落湖中,常人皆会心生恐惧,挣扎求生。临死之时表情也能看出端倪。可是禄公公表情祥和,遗容之貌,似乎面带微笑。如此迹象,断然不会是被人迫害。失足落水也不会那般平静。” 邓绥猛地站起身子,沉声道:“恐怕,禄公公是知道了什么秘密。担心会在宫中惹出祸乱,故而自绝性命,以抚人心罢。” 忽地,眼睛一亮,急道:“那禄公公身上,可有遗物?” 姚晨道:“禄公公身上,除了手绢之物,也并无其他。” “那手绢在何处?”邓绥心头一紧,身子发出一阵颤抖,颤声道:“你回去之后,将禄公公遗物寻出,严加保管,只等皇上恢复身体之后,再作定夺。” 姚晨疑惑地看着邓绥焦急之面,道:“美人,那禄公公身上有手绢之物,皆是正常之事。宫中公公,平日多有脂粉之需,故而皆有手绢面绢之物随身。” 邓绥双目一冷,摇头道:“你回去告诉谢流枫,禄公公遗物,包括落水时的衣帽,皆应保留。也休要声张,等日后宫中平静之日,我自会招他。” 第一百九十三章 病情恶化 姚晨点了点头,道:“谢大人让属下过来,便是让美人放心。那禄公公之事,已经水落石出,便是失足落水身亡。已经上报皇帝,下诏平心,以免在宫中引起猜疑风波,惹得人心惶惶。” 邓绥点了点头,道:“你回去之后,将我的话带到便好。其他之事,容后再说。” 忽地,门外传来林秋儿的声音,道:“娟儿,你怎么回来了?” 姚晨目光一动,朝着邓绥道:“美人,安心养病。属下告退。” 说着,飞身朝着窗户外面窜去。 邓绥慢慢地站起身子,走到窗户旁边,伸手将窗户关上。 朝着门外道:“娟儿回来了么?” 林秋儿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紧张之色,朝着屋中看了看,低声道:“小姐,娟儿回来了,好像皇上情况不妙。” 邓绥急道:“眼下如何了?娟儿呢?” 娟儿急急地走了进来,双目中带着几分惊恐,颤声道:“美人,奴婢刚刚从椒淑殿中过来。”紧张地咽下一口气,道:“皇上此时还在上吐下泻,就连汤药都无法下咽。黄太医和林太医都在椒淑殿中呢。” 邓绥紧紧地咬着牙齿,低头沉思,道:“既是如此,我过去看看罢。” 说着,朝着林秋儿道:“秋儿,给我取披风。” 娟儿上前几步,伸手拉着邓绥的手,颤声道:“美人,休要过去。” 邓绥双目通红,脸上带着怕人的苍白,冷声道:“皇上如此严重,叫我如何放心?” 娟儿哽声道:“适才皇上还问娘娘,说美人知不知道皇上不适之事。娘娘告诉皇上,殿中上下,皆有隐瞒,美人也不得知呢。皇上会说万万不能让美人知道,便是担心美人急怀了身体。” 林秋儿取出披风,看到邓绥面色泛黄煞是吓人,惊恐地上前搀扶,急道:“小姐,皇上此时都还担心怕小姐急怀了身子。你休要如此,若是过去见过皇上,不是让皇上更加担心么?” 邓绥惨然一笑,无奈地发出一声轻叹,道:“皇上一直爱民如子,忧心于天下。难道,老天如此不公么?” 紧紧地咬着牙齿,转身走到卧榻上坐下,朝着娟儿道:“我不是让你在椒淑殿中帮忙的么,为何你会回来?” 娟儿脸色一变,惊恐地朝着邓绥跪地道:“奴婢是见皇上情况紧急,美人交代过奴婢,若是皇上有事,无论何事都要来报。故而奴婢便回了来。” 邓绥无力地道:“既是如此,夜路难走。你也休要再过去了。只等明日一早,再说罢。” 吃力地站起身子,朝着屋中走去。 林秋儿连忙上前,搀着邓绥的手,道:“小姐,奴婢侍候你沐浴更衣罢。” 邓绥轻轻都摇头,道:“我在府上守孝之时,身体抱恙。母亲皆有吃斋念佛替我祈福。从明日开始,我也便吃斋念佛,替皇上祈福罢。”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小姐,若是你此时倒下,皇上怎么办呢?只要小姐无事,皇上便不会担心,也能安心养病了。” 邓绥扭头朝着娟儿,道:“传下去,邵阳殿中所有人,都吃斋诵念佛。为皇上驱灾消病罢。” 娟儿恭敬地地道:“奴婢明白,定会交代下去的。” 邓绥走到房中,和服躺在床上。 挥了挥手,道:“秋儿,你也退下罢。” 看着邓绥苍白之面,林秋儿强忍住泪水,轻轻地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时至三更,椒淑殿中,依然灯火通明。 黄太医和林太医站在床边,看着面无人色的和帝,无不面带惊恐,汗如雨下。 和帝自落水之后,便一直高烧不退。 黄太医想尽办法,以碎冰敷身退烧。 未曾想到,那高烧退下,和帝的身体竟变得奇冷。浑身颤抖不止,纵是屋中铜炉皆燃起木炭,盖着两条棉被,和帝依然感觉奇冷无比。浑身颤抖不止。 屋中温度甚高,太医和宫女皆是满头大汗,面色通红。 入夜之后,和帝服下汤药,便开始上吐下泻。 数日以来,膳食未进的和帝,在痢疾之下,短短不到四天的时间,便已经骨瘦如柴。 “皇上受寒,又患痢疾。若是如此下去,还得了?”阴孝和伸手摸着和帝额头,急道:“此时高烧已退,可是汤药不进,如何能治啊?” 和帝吃力地睁开眼睛,惨然一笑,道:“孝和,休要逼他们了。朕的身体,恐并非一朝一夕能治好。眼下时候不早,也便让黄大人他们回去休息。只等明日一早,再想办法罢。” 阴孝和急道:“皇上,若是痢疾不止,如此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和帝摇头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纵是施药,也断不会有立竿见影之效。近日以来,你们都累了。也便下去休息罢。朕也倦了,熄灯之后便也休要打扰了。” 阴孝和想了想,朝着太医和宫女挥了挥手,道:“皇上累了,便都退下罢。让皇上好好休息,养好精神才能抵抗这病。” 轻轻地俯下身子,柔声道:“皇上,休要担心。禄公公后事,臣妾已经安排好了。” 和帝无力地一笑,道:“绥儿那边,万万不能让她知道。原本咳病还未好,若是着急上火,定会更加难以恢复。” 阴孝和点了点头,道:“皇上放心罢,臣妾早已交代下去。对绥儿守口如瓶,若是她知晓皇上情况,恐怕早就跑过来了。” 和帝无力地闭上眼睛,轻轻地推了推阴孝和的手,道:“你也下去早些休息,休要累坏了身体。你若是再出事,这宫中便真的无完好之身了。” 阴孝和吸了吸鼻子,哽声道:“皇上安心养病,臣妾就在外面。皇上若是不适,便出声招呼。” 说着,轻轻地贴到和帝的脸上,柔声道:“皇上定会无事的,臣妾还想着陪皇上到百年之后呢。” 和帝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阴孝和站起身子,抬手擦了擦眼泪,朝着门外走去。 屋中,黄太医和林太医面带惶恐,躬身站在桌边。 见阴孝和出来,林太医连忙道:“娘娘,皇上可是睡了?” 阴孝和冷冷地看着二人,沉声道:“你们身为宫中太医之首,竟然如此不力。皇上平日是怎么对你们的?” 黄太医急忙道:“娘娘,皇上定是受了寒气攻心。下官根据病情下药,恐得些时日才能驱寒除病。” 阴孝和眉头一皱,冷冷一笑,道:“好像,自本宫进宫起,黄大人除了给后宫之中女身治病以外,似乎也未见大病痊愈之例。” 仰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道:“如此,恐怕真是皇上一劫呐。” 林太医沉思一下,躬身道:“娘娘,眼下皇上已经睡下。黄大人已经数日未曾睡好,不如让下官在此值守,也好让黄大人回去休息休息,只等明日一早黄大人过来之后,下官再休息。如此轮番替换,也好保存精力诊治皇上。如此两人都耗在这边,也不是办法。” 阴孝和点了点头,道:“林大人所言极是,你们便轮番值守罢。否则本宫担心,皇上还未能痊愈,你们便也倒下了。” 冷冷地看着黄太医,道:“黄大人,你先回殿休息。明日一早再过来罢。” 黄太医躬身道:“喏,下官退下了。” 说着,也顾不上收拾药箱,恭敬地退出门外,转身急急地离去。 阴孝和冷冷地看着林太医,沉声道:“林太医,皇上病的如此厉害,你有何高见?” 林太医连忙道:“回娘娘,下官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阴孝和一听,脸上带着吃惊之色,沉声道:“你有话便说,只要是对救治皇上有利之事,本宫都准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解救之法 林太医扭头朝着房屋周围看了看,笑道:“眼下时辰不早,娘娘恐怕也累了,不如娘娘先休息,只等明日一早,下官再与娘娘细说罢。” 阴孝和目光一冷,沉声道:“皇上如此受罪,也拖不得。那痢疾之患,若是久治不愈,恐有性命之忧。” 说着,朝着宫女道:“你们先退下罢。” 只等宫女退出房外,阴孝和朝着林太医道:“林大人,此时无人,你有事可放心说罢。”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凳子,道:“坐下说话。” 林太医恭敬地坐到椅子上,轻声道:“娘娘,可记得那命脉之说?” 阴孝和眉头一皱,疑惑地看着林太医,道:“你身为宫中太医,竟然也信那命脉之说么?” 林太医点了点头,道:“下官平日与司马相师甚有来往,故而也听闻一些星象命格之说。” 阴孝和神情一动,点头道:“你说说看,如何救治皇上?” 林太医轻轻地皱着眉头,脸上带着几分犹豫,道:“下官说了,娘娘不要怪罪下官。” “你说罢,休要再如此寡断。本宫只想你们能救皇上,无论是何办法。”阴孝和伸手端过茶杯,喝了一口水,道:“可若是对皇上救治无用的话,本宫可不是喜开玩笑之人。” 林太医轻咳一声,正色道:“娘娘放心,下官若是无周全考虑,也断然不敢与娘娘提起。” 阴孝和的脸色,闪过一声轻笑,靠在藤椅上,道:“你说罢,若是可行,又能治好皇上的痢疾,本宫定会好好赏你的。” 林太医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娘娘可知,那邓美人命格与皇上相似?” 阴孝和目光一冷,沉声道:“如此看来,那相师与林大人关系不简单呐。如此隐秘之事,他都与你说过了么?”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多日以来,本宫也在疑惑。为何那邓绥自郑长郡离世之后,便开始患病。那咳病恐怕也有四月之多了罢。依然迟迟不见好。” 林太医点头附和道:“若是那司马相师所言是真,皇上此劫,恐是替邓美人挡了一灾罢。” 阴孝和疑惑地道:“皇上替邓绥挡灾?” 林太医的脸上,带着几分沉重,黯然道:“那郑长郡命格与皇上相冲,可是在宫中四年之久也未曾出过差池。邓美人进宫之后,郑贵人恐是无法抵挡那邓绥强命之身,才会郁郁而终。根据那相师所说,金火之身可并非凡人之命。纵是有水木之命镇之,也是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之伤。” 说着,轻轻地倾过身子,低声道:“那邓美人命格太硬,故而能抵抗郑贵人的煞念之意。皇上此劫,恐也便是替邓美人挡了一灾罢。” 阴孝和双目圆瞪,惊恐地道:“林大人的意思是,皇上……”紧张地咽下一口气,道:“那若是邓绥身患不治之症,皇上也便会无事了么?” “天命之朔,下官也不曾得知。不过,下官知道,皇上十多年去,也曾落水受寒,患了痢疾。宫中太医,施尽浑身解数,皆是束手无策。可是那礼大人施药之后,竟药到病除,三日之后就完全恢复了。” “礼大人?”阴孝和低头想了想,沉声道:“可是那邓府之上的礼郎中?” 林太医道:“正是,那礼郎中深得邓训赏识,便与先帝进诫,随邓训前往边界之地施医救人。年老之后也便留在了邓府。” 脸上带着几分轻蔑,苦笑道:“其实,也并非那礼大人医术真的超人一等。也便是冥冥之中注定,命格之身相辅相成,让他碰巧施药救了皇上而已。” 阴孝和闭上眼睛,平复着心中的焦急,道:“若是如此,不如便让礼郎中进宫来,给皇上治病。眼下皇上身体日益虚弱,若是拖下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林太医摇头道:“娘娘,并非下官有私心之举,若是礼郎中进宫之后,施药救治皇上,能药到病除,便是皆大欢喜之事。可若是那民间偏方,让皇上的病更加严重,到时恐怕下官的罪便大了。” 阴孝和目光一冷,沉声道:“本宫看,林大人是担心那礼郎中将皇上病治好了,你们太医面上无光罢。” 林太医连忙站起身子,垂首道:“娘娘,下官虽有此私心之念。可终究是皇上身病急需救治,孰轻孰重,下官心中自有定数。与皇上安危相比,休要说下官太医之名,纵是要下官命,也在所不辞。” 阴孝和冷冷地看着林太医,道:“那你的意思是?” 林太医道:“司马相师,本就是宫中星象之臣。下官之见,还是寻司马大人,寻求可靠稳妥之法。不管是请得礼郎中,还是其他办法,只要能救治皇上,也便是可行之策。” 阴孝和站起身子,脸上带着几分激动,点头道:“本宫这几日一直心急于皇上之病,竟急得忘记了。既是如此,只等明日一早,本宫便招司马大人过来。眼下皇上之疾施药也是效果甚微,不如双管齐下,也好让皇上少受些罪。” 林太医想了想,道:“娘娘,邓美人那边,真的不让她知道皇上情况么?” 阴孝和的唇边,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道:“你还真的以为,那邓绥不知道皇上病情如此严重么?” 林太医吃惊地道:“皇上对邓美人甚是宠溺,为何皇上如此严重,那邓美人竟也不过来看看?” “装聋作哑,落得一身轻松罢。”阴孝和冷冷一笑,道:“若是她过来了,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邓绥是何等聪慧之人,眼下皇上连床都下不了,她也无需巴结。只等皇上身体恢复了,本宫看她定会跑的比谁都快罢。” 林太医眉头一皱,苦笑道:“如此看来,皇上出了事情,终究还得依靠娘娘。” 阴孝和摇头道:“也不完全怪邓绥罢,皇上下令,让宫中人不得让邓绥知道,便是怕她担心。邓绥不过来看皇上,恐也是好心,为了不让皇上担心她。” 抬头朝着窗户边上看了看,无奈地道:“林大人,此时不早。眼下皇上也还算平静,不如你便至厢房之中休息片刻。” 林太医想了想,恭敬地道:“既是如此,娘娘劳累甚久,下官至厢房之中休息。若是有事,让绫儿她们招呼下官便好。娘娘身体更为重要,还得多多注意休息才是。” 阴孝和挥了挥手,道:“本宫也稍作休息,只等明日一早,本宫前往后殿寻司马大人询问解救之法。本想招他前来,可是皇上在椒淑殿中,恐怕说话也不方便。” 林太医垂首道:“下官退下了。” 看着林太医恭敬地退出房门,阴孝和的脸上,带着无比的疲倦。 忽地,双目一亮,沉声道:“绫儿。” 何绫儿连忙走进来,轻声道:“娘娘,此时已近天明,娘娘如此熬夜身体定会受不了的。眼下皇上也稳定,娘娘还是先休息一下罢。” 阴孝和微微一笑,低声道:“无妨,明日早膳之后,你便记得叫我。” 何绫儿点了点头,道:“娘娘,可是有解救之法了?” 阴孝和的眉头轻轻一扬,脸上带着得意的冷笑,道:“天无绝人之路,本宫贵为天命之身,岂能没有办法。” 仰头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莫名的兴奋之色。慢慢地站起身子,朝着浴房中走去。 何绫儿愕然地看着阴孝和兴高采烈的样子,心中一阵疑惑。 为何在突然之间,皇后就变得如此开心? 难道,皇上真的有救了么? 第一百九十五章 相师之解 南苑后殿,寿先殿中。 四壁的油灯,将整个大殿内屋照得亮如白昼。 身着道服的司马星辰将草药投入丹炉之中,用桃木宽杖轻轻地搅动着炉中汤药。 那腾腾升起的热气,将整个屋子笼罩。药香混合着檀香的气味,让人有些梦幻眩晕之感。 有小童急急地进来,朝着司马星辰低声道:“师傅,娘娘来了。” 司马星辰放下手中的桃木杖,伸手整理一下头发,清了清嗓子,朝着殿外走去。 阴孝和身着便服,身上并无配饰之物,就连颜面之上,也只是简单地施了些薄粉。相师炼丹之地,皆为神圣高雅之所,宫中上下甚为敬重。就连皇帝前来,也需沐浴更衣,甚是隆重。 司马星辰朝着阴孝和躬身道:“娘娘前来,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娘娘恕罪。” 阴孝和轻轻地摇头,笑道:“大人免礼,今日前来,恐怕大人也深知本宫来意了罢。”原本这宫中相师,皆为高人修行之身。自从先帝之后,尤不喜神鬼迷信之说。故而相师之身,皆以朝官之介定之。 司马星辰点头道:“数月之前,下官便已经观察到星象之异。只是未曾想到,会发展至如此厉害。娘娘,坐下说话罢。” 说着,恭敬地将阴孝和引到椅子上坐下。 阴孝和落座之后,低声道:“大人,眼下皇上身患痢疾,宫中太医虽尽力救治,可是收效甚微。”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道:“你也知道,皇上尤其不喜这命相之说,故而平日之下,本宫也甚少前来麻烦大人。” 司马星辰微微一笑,伸手摸着花白的胡须,道:“娘娘,皇上此劫,恐是天定。” “啊?”阴孝和吃惊地道:“那,那皇上可还有救?” 司马星辰眉头轻皱,沉思片刻,道:“娘娘休要着急,天贵之命,皆非凡身。皇上能否逃过此劫,那也是天机。贫道虽修行之人,可是也是凡人之身。天机,不可泄。” 细小的眼睛,轻轻地眯起,看着阴孝和惊恐的面色,低声道:“日前娘娘让下官测那邓美人与郑贵人命格,下官便早已知道结果。” “啊?你既是早已经知道,为何不告诉本宫?”阴孝和吃惊地看着司马星辰,沉声道:“你早就知道皇上有此一劫么?” 司马星辰摇头道:“下官早就知道郑贵人必然会离宫而去,只是未曾想到,那邓美人命格如此强硬,就连郑贵人那金火之命,都无法善终。” 仰头发出一声长叹,苦笑道:“原本以为,郑贵人出宫之后也便好了,怎知竟会以命献祭。那邓美人,命格果然太强了。” 阴孝和紧张地看着司马星辰,急道:“眼下,皇上身病日益严重。如此下去,本宫担心会有性命之忧呐。” 司马星辰点头道:“下官之前听闻邓美人身体抱恙,也也是轻微之疾,不足为患。便知邓美人身命太强,定会逢凶化吉,毫发无伤的。未曾想到,同为水木之命,皇上竟又遭此劫。” 阴孝和双目之中,带着几分焦急,低声道:“司马大人,此时不是你炫技耍嘴之时。皇上身病要紧,可有解救之法?” 司马星辰压低声音,道:“原本,邓美人身患固疾,便是对抗那金火陨落之殇的。同为水木之命,邓绥命格太过强硬,恐怕皇上……” 阴孝和猛地站起身子,哽声道:“司马大人,本宫让你无论如何,都要救得皇上一命。” 司马星辰低头沉思片刻,无奈地道:“下官之是说邓美人命格太强,那皇上身疾,皆有定数。娘娘也不必忧心。” 阴孝和牙齿咬,厉声道:“司马大人,你可知道为何先帝之时,便对宫中寿先殿甚是忌讳。若非历朝代便已经设立,恐怕先皇之时,这寿先殿便已经不复存在了。若是在此要紧关头,司马大人也如同太医一般,束手无策,那要这相师何用?” 司马星辰身子一抖,惊恐地看了阴孝和一眼,颤声道:“娘娘息怒,并非下官无能。” 紧紧地咬着牙齿,沉声道:“皇上此劫,有驳天道。定是宫中有人故意祸乱,才会连累皇上,遭此此劫难的。” 阴孝和猛然一惊,道:“此话怎讲?” 司马星辰轻轻地看了阴孝和一眼,道:“皇上早在十年前便已落水一次,终因命格强硬,也算是有惊无险。十年之后,原本邓美人身命与皇上相似,故而能镇压郑长郡那金火之身。金火水木相争,强者能胜。故而邓美人自郑贵人离世之后,身体一直抱恙,久治不好。” 阴孝和咬着牙齿,冷冷地看着司马星辰,冷笑道:“本宫倒要看看,你作何解释?” 司马星辰接着道:“同为一劫,宫中两个水木之命抗之,定也不会成患。眼见邓美人身病逐渐痊愈,若无皇上意外落水,恐怕这宫中也便不会落下郑长郡身命之患的影响了。可是,那皇上竟然意外落水,定是劫数。” “你就告诉本宫,如何解救皇上,其他之言,休要开脱。”阴孝和握着拳头,冷声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难道,司马大人和宫中太医,皆是束手无策了么?那皇上要你们何用?” 司马星辰目光一动,沉声道:“娘娘,听下官说完。” “你说罢,眼下皇上依然痢疾不止,若是皇上出了差池,恐怕你等皆是人头不保。” 司马星辰眉头紧皱,恭敬地道:“娘娘,若非宫中有居心叵测之辈,恐怕皇上也断然不会落水的。” 话刚说完,阴孝和身子猛然一抖,吃惊地道:“你是说,皇上是遭人陷害么?” 司马星辰摇头道:“若非禄公公落水,皇上也断然不会受影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阴孝和道:“禄公公身为金土之命,与宫中权贵皆有关联。若非有人逆天而行,那禄公公也不会丧命的罢。” “你休要如此妖言惑众,长秋寺早已经查明,那禄公公是年老昏花,失足跌落湖中。皇上也是为了救禄公公,才会落水受寒的。” 阴孝和的双目中,带着无比的愤怒,沉声道:“眼下,皇上身病严重,你胆敢如此妄言,是不想活了么?” 司马星辰身子一动,朝着阴孝和跪了下去,沉声道:“娘娘,下官一月之前,便观察过星象。宫中定是有不祥之兆,才会让禄公公命丧深湖。”轻轻地抬起头,脸上毫无惧色,看着阴孝和道:“那禄公公断非自己失足落水,事出必有因的。” “难道,禄公公是遭人陷害的么?”阴孝和吃惊地看着司马星辰,急道:“如此话语,断不能外传。若是传了出去,这后宫之中,相互猜疑,永难平静了。” 双目中带着无比的愤怒,道:“今日你说说也便罢了,若是日后宫中有此谣言,本宫发誓,定会将你定罪。” 司马星辰连忙道:“娘娘放心,下官定会守口如瓶。下官从未出过殿中,不过是观察星象之时,有所发现。恐怕下官也有走眼之时,故而只敢与娘娘说起。” 阴孝和冷冷地看着司马星辰,沉声道:“眼下,如何能救皇上?你既能看出异相,定有解救之法了?” 司马星辰低头沉思,道:“定是有人坏了宫中道行,才会让皇上遭此一劫的。”压低声音,道:“皇上本就是真龙之身,有人逆天而行,才会让皇上遭遇此劫。若是皇上能挺过,也便万事大吉,日后定会洪福齐天。若是挺不过去,恐怕也是天意难为了。” 阴孝和定定地看着司马星辰,两串热泪悄然而落,哽声道:“皇上一世爱民如子,操劳于天下,为何受如此不恭之待?”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双管齐下 蹲下身子,朝着司马星辰道:“若是可以,本宫愿意替皇上挡此灾难。若是皇上真的出了差池,天下百姓怎么办?” 忽地双目一沉,急道:“大人,可有办法让本宫替皇上挡灾?” 司马星辰目光一黯,摇头道:“若无命格之强,万人之命,也不足一抵。”脸上带着几分焦急,道:“那邓美人命格与皇上极其相似,好像倒是可以。” 阴孝和惊诧地看着司马星辰,摇头道:“万万不可,那邓绥是皇上钟宠之人。休要说让邓绥挡灾,皇上此时还不让宫中下人告诉邓绥他身患疾。便是怕邓绥担心,若是邓绥有丝毫差池,皇上也定不会愿意的。” 伸手抓着司马星辰的肩膀,急道:“可还有办法?” 司马星辰木然地摇了摇头,道:“天贵之身,绝非凡身所能及。若是凡庸之身,纵是有心,也无资格分担。” 阴孝和慢慢地站起身子,脸上带着凄凉的无奈,惨然一笑,道:“司马大人,你起来罢。” 脸上带着绝望之色,摇头道:“若是真的如此,恐怕皇上此劫难以度过了。” 司马星辰吃力地站起身子,疑惑地看着阴孝和,道:“下官听闻,那邓美人对皇上甚是关心,难道她会不愿意么?” 阴孝和冷冷一笑,摇头道:“休要说她不愿意,纵是她愿意,皇上也不会舍得的。再说了,若是牺牲了邓绥,皇上也救不过来,恐怕就连你我,都难逃一死了。” 司马星辰急道:“娘娘误会了,下官所说的挡灾,并非是要牺牲邓美人啊。” 阴孝和吃惊地道:“如何挡灾?” 司马星辰低声道:“其实,皇上此劫,也是意外。身为九五之尊,断无下水救人之说。可是皇上不顾自己权贵之身,才会落得如此顽疾。”抬头看着丹炉之中不断窜起的火焰,无奈地道:“若是太医施药,皆无法救治。那也定是郑贵人冤魂不散,加之邓美人身命太强,那冤魂无法侵袭。故而皇上身体虚弱之时,才会让污秽之物,钻了空子。” “你是说,皇上如此,是身子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么?” 阴孝和抬手擦了擦眼泪,哽声道:“眼下无论如何,都要设法救得皇上。你说罢,要怎么做,才能让皇上恢复?” 司马星辰想了想,凑到阴孝和的耳边,低声道:“皇上身上被冤魂缠绕,故而才会如此顽固。若是想驱赶污秽,只有一法可行。” 阴孝和连忙道:“你快说罢。” 司马星辰的脸色,带着犹豫之色,摇头道:“如此大逆之行,恐怕也断然行不通的。” 阴孝和怒道:“眼下人命关天,你如何还要如此优柔寡断?” 司马星辰咬牙道:“要驱赶污秽,便要以桃木之尺,杖之。” “你是说,要用桃木杖,打皇上么?” 阴孝和愕然地看着司马星辰,怒火道:“你有几个脑袋,竟敢如此口出胡言?皇上此时虚弱无比,休要说杖责于身,纵是床上跌落都恐会致命,如何能行这边无稽之说?” 皇上身为真龙天子,这司马星辰果然是疯了,竟然如此口出胡言。 司马星辰连忙道:“下官早就说过,定是行不通的。” 阴孝和想了想,道:“若是本宫代皇上受罚呢?” 司马星辰目光一动,道:“娘娘命格与皇上相合,可是不如邓美人那般相似。若是邓美人能代之皇上受杖,定能驱赶污秽。” 阴孝和咬着嘴唇,摇头道:“那邓绥身体本就数月不舒服,如何能让她受罪?” 忽地,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娘娘,奴婢愿意替皇上受杖。” 司马星辰大吃一惊,扭头朝着门口看去。 邓绥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慢慢地走了过来,朝着司马星辰躬身道:“奴婢邓绥,见过仙长。” 司马星辰后退数步,疑惑地看着邓绥,道:“邓美人,如何会前来?” 邓绥朝着阴孝和跪地,道:“娘娘,奴婢听闻娟儿说,娘娘过来寻大人寻找解救皇上之法,心中担心皇上,便过来看看。” 阴孝和连忙上前,伸手搀着邓绥的手,道:“休要听他胡说,眼下你身子如此虚弱,怎能受杖。” 邓绥微微一笑,道:“娘娘,眼下宫中太医皆是束手无策,只要是可行之法,皆应一试。” 扭头朝着司马星辰道:“大人,除了此法之外,还有何法能对皇上恢复有利?” 司马星辰沉思,道:“日前,药膳司中林大人与下官提起过。下官推算之下,皆是命格相辅相克。十年之前,皇上落水受寒,也是患了痢疾,久治未愈。是那礼大人出手施救,才能药到病除。下官之见,那水木之命,皆由土命能遁之。所以,除此之外,若是能请得礼大人回宫给皇上施救,如此双管齐下之行,定能救得皇上。” 阴孝和急道:“绥儿,休要听信司马大人之言。若是皇上有知,恐怕也不会放过本宫和司马大人的。” 想了想,朝着司马星辰道:“司马大人,那承杖之说,容后再议。不如先将礼郎中请进宫来,给皇上施救之后,若是效果不明,再行他法罢。” 邓绥沉声道:“娘娘,事不宜迟,只要能救皇上,皆该一试。” 转身朝着司马星辰道:“仙长,那承杖之行,可有讲究?” 司马星辰眉头轻皱纹,低头沉思道:“并无讲究,选凶吉交替时辰,美人沐浴更衣之后,让人以桃木尺杖之。身体发肤之痛,皆为劫难。加之皇上定是受了污秽之物缠身,那桃木驱邪,只要清除了皇上身体中的污秽,定会有救。” 阴孝和冷冷地看着司马星辰,咬牙道:“司马大人,此法可真的有用?” 司马星辰点了点头,道:“命格相似,又同属水木之命。美人替皇上承受桃木之杖,定能消除邪患之灾。” 阴孝和的脸色,带着无奈的苦笑,道:“本宫希望,你所提之法能救得皇上。若是绥儿受苦之后,皇上依然未见好转,本宫定会让你人头落地。” 司马星辰躬身道:“下官穷尽所能,也是为了替皇上消灾解难。若是下官命该如此,也甘愿受罚。” 邓绥抿嘴沉思,道:“既是如此,奴婢先行回去准备。适宜时辰,仙长便安排下去。奴婢在殿中等候仙长通知。” 说着,朝着阴孝和躬身道:“娘娘,奴婢先行回去。近日奴婢皆在吃斋念佛,为皇上祈祷。” 阴孝和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叹气道:“绥儿,可苦了你了。” 邓绥微微一笑,道:“奴婢进宫,便是为了替皇上分忧的。只要能帮得皇上,纵是要奴婢的命,奴婢也愿意。” 转身朝着司马星辰深深一躬,道:“奴婢回去了。” 看着邓绥慢慢地走出殿外,阴孝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朝着司马星辰笑道:“如此看来,那邓绥心中也有皇上。既是她如此有心,也便让她尽奴身之责罢。” 司马星辰恭敬地道:“娘娘放心,下官定会尽力。” 想了想,低声道:“娘娘,只等邓美人承杖之后,便速速将礼郎中带进宫中。那礼郎中土命之身,定数之下,必对皇上有利。” 阴孝和点了点头,道:“你放心便是,只要能救得皇上,日后这寿先殿中,必会高人一等。纵是药膳司中那帮太医,恐也要看你脸色吃饭了。” 慢慢地转过身子,冷声道:“邓绥受杖之法,你安排罢。” 司马星辰躬身道:“娘娘放心,下官定会安排妥当。” 看着阴孝和慢慢地走出门外,司马星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百九十七章 奄奄一息 初春时节,寒意正浓。 入夜之后,微分吹过,带着噬骨的冰冷。 娟儿匆匆地推门进来,朝着邓绥道:“美人,皇上情况日益严重。整个人都失去了神志,那汤药下去,一直逆反呕吐。” 邓绥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无奈的凄凉,苦笑道:“皇上痢疾近十日之多,若是普通之身,恐怕难以存活了。” 紧紧地咬着牙齿,道:“为何,那司马相师那边,竟无动静?” 林秋儿急道:“小姐,要不然你过去看看皇上罢。奴婢担心……”抬头看了看娟儿,终究是一声叹息,未能说完。 邓绥朝着娟儿道:“娟儿,你速速前往寿先殿中,寻得司马大人。让他立即安排承杖之仪,若是再拖,恐怕皇上无命了。” 娟儿点了点头,朝着外面跑去。 邓绥眉头深皱,只等娟儿出了房门,凑到林秋的耳边,道:“你设法前往长秋寺中,让姚大人出宫将礼郎中接进宫来。一定要让姚大人注意避人耳目,休要让外人知道,记住越快越好。” 林秋儿紧张地点了点头,道:“小姐,你真的要替皇上承受那桃木之杖么?” 邓绥无奈地道:“眼下,太医之法也无法救得皇上。只要有一线生机,皆该一试。”伸手推了推林秋儿,道:“你快去罢,告诉姚大人,越快越好。” 林秋儿点了点头,连忙朝着门外跑去。 邓绥想了想,朝着宫女道:“稍后我可能要到寿先殿中行杖责之仪,你们先侍候我沐浴更衣罢。” 两名宫女连忙上前,跟在邓绥的身后朝着浴房中走去。 邓绥沐浴出来,也未见娟儿回来。 朝着与宫女道:“皇上情况日益严重,我有十日未见皇上,不如前往椒淑殿中看望皇上罢。” 宫女点了点头,道:“美人,外面风寒,适才沐浴之后,出门恐会着凉。”一名宫女跑出去传轿官。另外一名宫女用棉布擦着邓绥的头发。 只等轿官前来,邓绥穿上披风,朝着椒淑殿走去。 到了椒淑殿前,四下灯火通明,却是异常平静。 邓绥掀开轿帘,朝着轿官道:“你们休要进去,我身为美人之身,代步之轿不能进入椒淑殿。我进去看看皇上便出来,你们再此等候。” 邓绥下了轿子,拎着裙摆,急急地朝着殿中走去。 时辰尚早,可是椒淑殿外,竟无人把守。就连平日的值守的宫女,也不曾见到。 邓绥心中一急,难道皇上出事了么? 紧紧地咬着牙齿,急步朝着殿门的方向走去。 刚刚走到殿门前,边听到侧便厢房之中似乎传来嬉笑之声。 邓绥心中一阵疑惑,皇上此时病患严重,又在这椒淑殿中养身,下人之间皆是紧张之极,为何还有嬉笑之声。 轻轻地朝着侧边厢房走去,隐隐地听到何绫儿的声音,道:“皇上此劫,若是逃不过,日后这皇宫之中,皆为娘娘说了算。” 另外一个声音轻声道:“那邓美人不是深得皇上恩宠的么,而且邓美人还是娘娘亲眷呢。” 何绫儿呵呵一笑,道:“娘娘当权之日,邓氏之人恐怕一个不留。” 邓绥一听,忽地感觉大脑一阵轰鸣,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在地。 伸手扶着墙壁,吃力地朝着殿门走去,伸手轻轻地敲了敲门,低声道:“娘娘,奴婢过来看看皇上。” 那何绫儿之言,断非下人嘴碎胡乱猜测之说。若是阴孝和无意,何绫儿也断然不敢说出如此大逆之言。 阴孝和打开房门,看着面色泛青的邓绥,吃惊地道:“绥儿,你如何回过来?” 伸手搀着邓绥,走到屋中,急道:“天黑不好走,你身子如此虚弱,若是出事该怎么办?” 邓绥惨然一笑,轻轻地摇头道:“我担心皇上,故而过来看看。”朝着屋中看了看,道:“皇上眼下如何?” 阴孝和轻轻地摇了摇道:“情况未见好转。” 邓绥看着屋中只有阴孝和一人,吃惊地道:“那黄太医和林太医呢?” 阴孝和无奈地苦笑,道:“两位大人终日在此值守,皇上刚刚服下汤药,虽有逆反呕吐,也还算稳定。本宫见两位大人皆是劳累过度,故而让他们先回去休息。” 邓绥的脸上,带着无比的焦急,急步朝着屋中走去。 宽大的绣床上,和帝闭目沉睡。 原本俊俏柔美的脸上,竟覆着一层深色的死灰之色。双目下陷,两边颧骨高高突起。就好似饥荒之年的难民一般,瘦得皮包骨头,干如枯木一般。 邓绥俯身朝着和帝轻声道:“皇上,你能听到奴婢说话么?” 阴孝和轻声道:“绥儿,皇上痢疾严重,已经拉了六七日之多了。先前那太医所开的汤药服下便吐出,近两日以来,虽有呕吐,恐怕腹中还能留些。情况也不似前两天那般严重了。” 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滴落在和帝的唇边。 颤抖的手,轻轻地摸着和帝的面颊,邓绥紧紧地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皇上,你睁开眼睛看看奴婢,好么?” 邓绥只感觉到,和帝的脸上,似乎没有丝毫的温度。就像是个死去多时的死人一般,无半点生机。 “绥儿,皇上白天折腾一天了,入夜之时才睡着。你便休要在惊扰了皇上,让他好好休息罢。” 阴孝和伸手着着邓绥的手,柔声道:“你休要着急,皇上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了。” 邓绥抬起头,双目中带着血红的凄凉,哽声道:“娘娘,就让奴婢与皇上说几句话罢,说好了,奴婢便走。” 阴孝和眉头轻皱,道:“等皇上好了,日后你们有的是说话的时间,何必急在一时?” 邓绥深叹气一声,定定地看着阴孝和,道:“娘娘,奴婢担心,日后若是见不到皇上了,怎么办?” 阴孝和猛然一怔,看着邓绥锋利的目光,慢慢地放开手,冷声道:“你快说罢,休要打扰了皇上休息。”说着,转过身子。 邓绥凑到和帝的耳边,轻声道:“皇上,你能听到奴婢的话么?”紧紧地抓着和帝的手,哽声道:“皇上,你睁开眼睛看奴婢吧。” 和帝的手,发出一阵轻颤。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邓绥,凄凉地一笑,发出虚弱的声音,道:“绥儿,朕可能挺不过去了。” “皇上,休要担心。太医皆在设法寻找解救之法,若是皇上自己不坚强,让奴婢日后怎么办?” 阴孝和吃惊地看着和帝,数日以来,和帝一阵昏迷不醒。纵是太医连连呼唤,也从未醒来过。此时,竟然神奇地醒了过来。 和帝吃力地一笑,道:“绥儿,恐是那郑长郡寻朕索命罢。”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邓绥俯身凑到和帝的耳边,轻声道:“皇上,休要胡说。” 扭头看见阴孝和愕然地看着自己,邓绥轻声道:“娘娘,皇上恐是口干。” 阴孝和的脸上,带着几分慌乱,点了点头,朝着外面走去。 邓绥凑到和帝的耳边,轻声道:“皇上,那郑长郡未死呢,如何会找皇上索命?” 和帝身子一动,无神的双目中涌起一抹亮光,吃惊地道:“真的么?” 邓绥微微一笑,轻轻地捏了一下和帝的手,道:“皇上一定要坚持住,奴婢还等着侍候皇上呢。” 阴孝和端着杯子,坐到床边,轻声道:“皇上,还能喝水么?” 邓绥连忙将和帝搀起,阴孝和将水喂到和帝的嘴边,轻声道:“皇上,喝点水罢。” 和帝喝了一口水,轻轻地摇了摇头。 第一百九十八章 杖责 邓绥将和帝放到床上,看着阴孝和阴沉的脸色,低声道:“娘娘,为何自己倒水,那绫儿呢?” 阴孝和轻叹一声,苦笑道:“近日宫女太医皆是累坏了,本宫眼见无事,也便让她们在厢房中休息一下。” 邓绥忧心地看了看和帝,脸上带着无奈之色,沉声道:“皇上要休息,便也休要打扰。”说着,伸手拉过被子给和帝盖好,朝着阴孝和点了点头,朝着外面走去。 出得门外,阴孝和看着邓绥面带焦色,轻声安慰道:“绥儿,休要如此忧心。前几日你未过来时,皇上一直都昏迷不醒。今天竟然能开口说话,也便是情况有所好转。只等太医再调理些时日,恐怕也便好了。” 邓绥轻轻地抬起头,朝着阴孝和道:“娘娘,奴婢若是有行错之事,还望娘娘多多教导。奴婢愚钝,恐会做错。若是娘娘看在与奴婢是亲眷的份上,休要与奴婢计较,好么?” 阴孝和吃惊地道:“绥儿,你怎么了?” 邓绥站起身子,朝着阴孝和跪地,道:“眼下皇上情况令人担忧,也不知日后能如何。不管怎么样,奴婢对娘娘一直都敬重有加。日后,还需得娘娘照顾。” 阴孝和目光惊诧,脸上带和几分疑惑,急道:“绥儿,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谣言了?” 邓绥惨然一笑,摇头道:“奴婢从未听到谣言,只是希望娘娘日后休要对奴婢和邓府之人心存偏见。奴婢对娘娘之恩,没齿难忘。” 阴孝和眉头一皱,猛地站起身子。 未等阴孝和开口,门外传来娟儿的声音,道:“美人,你在么?” 邓绥一听,连忙站起身子,沉声道:“娟儿,进来说话。” 娟儿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朝着阴孝和跪地道:“奴婢见过娘娘,见过美人。” 阴孝和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悦,道:“娟儿,你为何如此慌张而来?” 娟儿道:“回娘娘,美人让奴婢前往寿先殿去问司马大人…。。”抬头看了看邓绥,道:“司马大人说了,让美人一更之时,便前往寿先殿去。” 邓绥抬头朝着殿外看了看,急道:“此时已近一更了。你为何此时才来报?” 娟儿道:“奴婢回邵阳殿中,未曾寻到美人。就连秋儿姐都不知道美人来了椒淑殿中。奴婢想了半天,才想到美人可能会前来看皇上,故而急急过来的。” 邓绥朝着阴孝和道:“娘娘,皇上情况似乎有所好转。奴婢便先往寿先殿去罢。” 说着,也不等阴孝和开口,急急地朝着门外走去。 出了殿门,邓绥上了莲轿,朝着轿官道:“速速去寿先殿中。” 阴孝和吃惊地看着娟儿,道:“那司马大人可是有安排了?” 娟儿点了点头,道:“奴婢过来之时,司马大人便已经安排好了。” 阴孝和的唇边露出一丝冷笑,道:“能不能救皇上,便看绥儿的了。”仰头轻叹一声道:“绥儿,受苦了。” 牙齿一咬,逼视着娟儿,道:“你家美人都过去了,你还在这里做甚?” 娟儿一听,连忙站起身子,朝着门外跑去。 何绫儿走到阴孝和的身边,急道:“娘娘,要不要过去看看?” 阴孝和冷冷一笑,道:“如此大事都不过去,你是说本宫心中无皇上么?” 何绫儿点了点头,伸手搀着阴孝和,道:“娘娘教训得是。” 两人唤了轿官,急急地追了过去。 寿先殿中,四壁莲灯已经点燃。 道台之上,四周八角之上点上了油灯。 横木之上,有红绳铁链缠绕。 邓绥进了殿中,朝着司马星辰道:“仙长,奴婢到椒淑殿中看望皇上,故有来迟,可有影响?” 司马星辰摇头道:“时辰刚好,原本还得皇上过来。美人既是已经过去看过皇上,便休要劳烦皇上了。” 手中的拂尘一甩,朝着身边的两个小童道:“将美人绑上。” 邓绥一见,连忙朝着道台上走去,将双手抬起。 门外,林秋儿急急地跑了进来,看着两个小童将邓绥的双手用红绳绑上,吊在横木上。牙齿一咬,沉声道:“司马大人,如此做法,有驳天理。” 司马星辰目光一冷,沉声道:“寿先殿中,休要胡言。美人替皇上挡灾解难,皆是情理中事。” 林秋儿牙齿一咬,沉声道:“你休要妖言惑众,若是小姐可以替皇上受杖消灾。我也可以替小姐受杖。”胸口一挺,朝着司马星辰道:“来罢,我替小姐受杖。” 邓绥急道:“秋儿,休要胡言。” 司马星辰厉声道:“美人命格,与皇上相同,才能替皇上受杖。你是何等身份,竟敢口出狂言?” 邓绥朝着林秋儿道:“秋儿,休要坏事。我命令,给我闭嘴。”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司马星辰道:“仙长,来罢。” 司马星辰眉头紧皱,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半晌睁开眼睛,朝着林秋儿道:“杖责权贵之身,皆由随身之人行之。下官等身为薄命之人,无能杖责。” 慢慢地将手中的桃木杖递到林秋儿的面前,沉声道:“行杖之人,皆由随从之身行之。你来罢。” 林秋儿咬着嘴唇,伸手接过桃木杖,抬手擦了擦眼泪,朝着道台上走去。 走到邓绥的身边,看着邓绥憔悴的面容,哽声道:“小姐,何苦呢?”轻轻地凑到邓绥的面前,低声道:“定是那娘娘与这个妖人联手,故意要折磨小姐呢。” 邓绥摇头道:“秋儿,我命格与皇上相似,确实能替皇上受杖。皇上此时危在旦夕,若是再拖下去,必定有性命之忧。适才我去椒淑殿中看过皇上,真的只有一口气了。” 紧紧地咬着牙齿,道:“来罢,这受之杖责,定不能心软。我受的伤痛越多,皇上便会越少受罪。” 林秋儿紧紧抓着桃木杖,闭上眼睛,朝着邓绥的背上打去。 沉闷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殿中。 阴孝和慢慢地走了进来,双目中带着无比的轻蔑,轻轻地走到椅子上坐下,冷冷地看着林秋儿。 “秋儿,你停手罢。” 邓绥的额头之上,慢慢地流出汗水。 那秋儿不忍用尽全力,可是那桃木杖为实木所制,沉如生铁。打在身上也甚是疼痛。 林秋儿抬手擦着脸上的泪水,朝着司马星辰哽声道:“大人,行了么?” 邓绥咬着牙齿,抬头朝着阴孝和道:“娘娘,你来行杖责罢。” 阴孝和猛然一惊,站起身子,疑惑地道:“你让本宫打你?” 邓绥点了点头,道:“娘娘身为真凤之身,若是皇上受了污秽浸染,由娘娘亲手所杖,那污秽之魂定能闻风丧胆。” 司马星辰摇头道:“美人受杖,皆只能由随从之身行之。否则,美人属于水木之命,乃是命格之首,行杖之人恐有折寿之兆。” 林秋儿身子一抖,急道:“你果然是妖言惑众之人,皇宫之中,怎会有你这般妖人?” 邓绥沉喝道:“秋儿,休要再说。”扭头朝着两个小童,道:“将这满口胡言之人推出去。” 林秋儿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冷笑,将手中的桃木杖交到小童的手中,哽声道:“奴婢自己出去。” 牙齿一咬,朝着门外跑去。 邓绥抬头看着娟儿,道:“娟儿,你来罢。” 娟儿愕然地看着邓绥,摇头道:“奴婢,奴婢不敢。” 邓绥咬着牙齿,抬头看着面色阴沉的阴孝和,笑道:“你身为我的随身侍女,只有你行杖,才不会被伤身折寿。” 第一百九十九章 痛打 阴孝和冷冷地看了看娟儿,沉声道:“若是想救皇上,也便休要如此惺惺作态的假慈悲了。过场之举,皆是徒劳。” 抬手指了指邓绥,朝着娟儿道:“娟儿,你去行杖罢。” 娟儿的惊恐地看了看司马星辰,战战兢兢地走到到台上。 邓绥的双目中,带着无比的痛苦之色,咬着牙齿,朝着娟儿低声道:“娟儿,我知道你从三年前便是娘娘的人,当日我动手打你,也便是知道你这般吃里扒外之人,不配值得同情。若非迫于娘娘的压力,你认为我会让你留在邵阳殿中么?” 娟儿目光一动,双目中闪过一丝冰冷,朝着邓绥深深鞠躬,道:“美人,得罪了。” 双手高高地举起桃木杖,朝着邓绥的后背打去。 泪水,带着滚烫的温度。顺着娟儿的脸上流下。她的心很痛很痛,不是因为邓绥,而是因为自己。为自己而悲哀,为了全天下如同自己这般命如残叶一般的命运感到心痛而悲哀。 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朝着邓绥的身上打去。 所有的委屈和怨恨,都变成了双手上无穷的力量。 沉闷的声音,随着桃木杖在半空中划过空气的凌厉之声,声声回响。 邓绥的背上,桃木杖落下之处,血红顿起,鲜红的血液从后背上冒出,渗过衣裙,带着刺目的鲜红。 邓绥紧紧地咬着牙齿,死死地闭着眼睛。那钻心的疼痛,几乎让她的大脑在瞬间便昏厥过去。她死死地咬着牙齿,强忍住那巨大的疼痛,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 若是真的能替皇上挡下劫难,她情愿将自己的身体,撕成碎片,哪怕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阴孝和吃惊地看着娟儿,只见她发疯一般地朝着邓绥的身上打去。 片刻的功夫,邓绥的头慢慢地垂了下去。 娟儿喘着粗气,双手紧握着桃木杖,跪在地上颤抖不止。汗水和泪水,混合到了一起,流满了整张脸。 司马星辰脸色一变,朝着道台上跑去,伸手在邓绥的鼻边试了一下,朝着阴孝和道:“娘娘,美人晕过去了。” 阴孝和慢慢地站起身子,哈哈一笑,道:“如此杖责,恐怕那缠绕皇上的游魂也被打得烟消云散了罢。” 扭头朝着何绫儿道:“你帮秋儿她们将绥儿送回殿上罢,明日一早,便传太医过去看看。” 司马星辰连忙上前,拔出匕首将红绳割断。 邓绥的身子,直直地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在道台上。 林秋儿从门外飞跑进来,朝着邓绥跑去。 何绫儿连忙道:“娘娘,看邓美人的样子,恐是伤得不轻。要不要立即传太医?” 阴孝和摇头道:“她属于强硬之命,不会有事的。近日宫中太医皆是劳累,如此深夜也便休要惊动了。只等明日一早,林秋儿自会寻太医的。” 说着,轻轻地吐出一口,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林秋儿跑到邓绥的身边,发出一声嚎哭,道:“小姐,你还好么?” 血红的双眼,带着无比的怨恨,抬头看着娟儿,厉声道:“娟儿,美人待你不薄,你果然是忠心之犬。竟下得了手么?” 娟儿身子一颤,朝着林秋儿跪了下去,哭道:“我若是不打,美人所有的罪不都是白受了么?美人如此,也是想着能救皇上,替皇上挡灾受杖,若是行过场之举,还有何用?” 林秋儿伸手掐着邓绥的人中,半晌邓绥慢慢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娟儿,道:“秋儿,适才我是故意说娟儿的。只希望,我受杖之后,能护得皇上早日康复,也便够了。” 伸手抓着林秋儿的手,无力地道:“秋儿,休要怪娟儿。若是让你做,那定会坏事的。就连我这杖责都要白受了。我无事的,眼下夜已深了,休要惊动太医。” 轻轻地靠在林秋儿的怀中,慢慢地闭上眼睛。 林秋儿伸手摸着邓绥的背,心中如同刀刺一般的疼痛。 邓绥身着薄衣,那条条伤痕皆有鲜血流出,浸湿了整个后背。 宫女和小童将邓绥抬上莲轿,朝着邵阳殿的方向走跑去。 娟儿跟在轿子后面,一路疾跑。 行至邵阳殿门口,邓绥依然昏迷不醒。 林秋儿想了想,朝着娟儿道:“小姐如此,恐怕有性命之忧。你速速前往黄大人处,将情况告知,让黄太医抓紧时间过来。” 娟儿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门外跑去。 何绫儿和林秋儿将邓绥抬进屋中,放到卧榻上。 何绫儿看着邓绥面容乌黑,双唇发紫,心中带着几分恐惧,连忙道:“秋儿姐,时候不早,娘娘回去了。皇上那边还得有人侍候。我便先回去了。” 林秋儿惨然一笑,道:“若是我家小姐有事,皇上也不会放过你们的。真希望那司马大人不是妖言惑众,小姐受杖之后能救得皇上一命。若是那司马大人受人指使,故意迫害我家小姐,多行不义必自毙,坏人自有天收的。” 何绫儿一听,目光一沉,道:“秋儿姐,美人也是想着救皇上。故而能想到的办法都要一试。依奴婢之见,皇上定会无事。今晚美人过去之后,好像皇上已经能说话了。” 林秋儿冷冷一笑,道:“恐怕,皇上也会心中有数。天黑难走,绫儿姐姐一路当心,若是如同禄公公一般,失足落水,恐怕宫中又要祸乱生起了。” 何绫儿牙齿一咬,猛地一跺脚,怒道:“休要如此嘴碎,美人也是好心想救皇上。怎生弄得好像是奴婢的不是?” 林秋儿冷笑道:“你别以为我在门外未曾看见,娟儿打小姐的时候,我见你和娘娘都在笑呢。” 何绫儿面色一变,急道:“我不想和你纠缠,就你这嘴,日后若是不被撕烂,那定是祖上有德。若是娘娘知道了,恐也不会轻饶那你的。” “是么?”林秋儿冷声道:“我家小姐深得皇上恩宠,都落得如此下场,更何况是我这种蝼蚁之命?”双目中带着几分血红,沉声道:“你便回去告诉娘娘,若是我家小姐出事,我也不想苟活,便连我也一起杀了罢。” 何绫儿气得浑身发抖,急道:“我看你才是疯了,那郑贵人的疯病定是传到你身上了。” 说着,转身朝着门外跑去。 林秋儿冷冷地看着何绫儿跑出门外,恨恨地咬着牙齿,道:“果然是阴险狠毒的主子,就有阴险狠毒的侍女。如此离谱之法,恐怕只有我家小姐心急想着救皇上,才会一时昏头相信你们的鬼话。” 忽地想到邓绥依然昏迷,连忙转身朝着邓绥看去。 猛然一惊,只见邓绥双目轻眯,冷冷地看着自己。虚弱地道:“秋儿,你说够了么?” 林秋儿连忙跑到邓绥身边,伸手拉着邓绥的手,哭道:“小姐,不能由着她们欺负啊。眼下皇上在椒淑殿中,也不让人探望,谁知道她们安的什么心。” 邓绥目光一冷,道:“休要胡说,我见过皇上了,情况不妙。若是有办法,我也无需如此受苦。” 林秋儿吸了吸鼻子,哭道:“小姐,你这般无端受苦,真的能救皇上么?” 邓绥微微一笑,点头道:“能,肯定能救皇上。” 林秋儿唤过两名宫女,将邓绥搀进房中,脱下身上的衣服。 后背之上,拇指粗的杖痕重叠交错,高高肿起。破皮之处,鲜红的血液不断流出。 第二百章 回光返照 林秋儿想了想,朝着宫女道:“你们前往冰窖之中,取些碎冰过来。小姐如此,定是疼痛难忍,若是用碎冰敷一下,定能止痛。” 宫女梨花点了点头,道:“秋儿姐,你们此等候黄太医,奴婢这就前去。” 林秋儿道:“夜路难走,你们两人前去,也好有个照应。小姐此时只能等黄太医过来,有我在,无事的。” 两名宫女听,连忙朝着外面跑去。 邓绥趴在床上,只感觉整个后背的疼痛逐渐减弱,慢慢地变得麻木。大脑之中,变得空白而茫然。林秋儿用湿巾轻轻地擦着邓绥的后背,泪水顺着脸颊,流到腮边。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颤抖的手,一点点地擦着邓绥身上的血痕。 盆中的水,早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林秋儿将湿布盖在邓绥的背上,起身去换水。 门外,娟儿急急地跑了进来,朝着邓绥道:“美人,黄大人过来了。” 林秋儿放下银盆,朝着门外跑去。 黄太医面带焦急,站在殿中,看着林秋儿出来,连忙上前,道:“秋儿,美人怎么样了?” 林秋儿擦了擦眼泪,沉声道:“整个后背,皆是皮开肉绽。奴婢之见,纵是未伤到身骨,恐怕也会伤到内脏。” 吸了吸鼻子,仰头轻叹一声,双目中带着几分晶莹,哽声道:“黄大人,这世间真有命格星相之说么?” 黄太医放下药箱,从药箱中取出几包药,低声道:“下官在药包上皆有标注,外用内服不要弄错。那外用之药,净身之后便撒在伤口上,内服之药每天饭前空腹服用。” 抬头朝着屋中看了看,脸上闪过一丝苦笑,道:“秋儿,那皇上情况,恐怕比下官想象的要严重得多。眼下美人为了皇上,恐是也是无法之举。只希望美人诚意动天,能让皇上安然度过此劫。” 林秋儿急道:“小姐说,今日小姐过去之时,皇上还能说话呢。” 黄太医疑惑地道:“万万不能罢,下官在椒淑殿中与林大人镇守数日,皇上皆是昏迷不醒,否则那强服之药,也断然不会呕吐逆反了。” 脸上带着无比的震惊,低声道:“皇上,皇上真的醒来了?” 林秋儿低头沉思,道:“好像,小姐说的,说是小姐过去之后,皇上还醒过来与小姐说话呢。” 黄太医的双目中,带着无比的惊喜,颤声道:“皇上如此,若非回光返照,定是有所好转了。” 压低声音,朝着林秋儿道:“小姐受了身伤,下官不便诊治。不过那杖责之伤,定非小伤。皮肉之痛皆是小事,只希望美人休要伤害了心肺。记得,三日之后,若是美人能进食,便也无事了。若是进食逆反呕吐,那可便坏事了。”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黄大人,此时皇上身体抱恙,美人也是万分担心。只要皇上无事了,小姐定也无事的。” 黄太医凑到林秋儿的耳边,轻声道:“记住,林大人若是给美人送药,万万不要服用。” 林秋儿低头想了想,道:“原本小姐服用之药,皆是由娟儿代劳。眼下皇上身患严重,故而小姐让娟儿前往椒淑殿中帮忙,奴婢自然明白了。” 黄太医轻叹一声,道:“宫中甚是不平静,只望皇上能尽快恢复,美人也休要留下身患。否则,下官等,恐怕无善终之日了。” 弯腰收拾着药箱,朝着林秋儿道:“下官先回去了,连日以来,皆是下官与林太医轮番值守在椒淑殿中。明日一早,下官还要过去替换林太医呢。” 林秋儿点了点头,将黄太医送到门外,恭敬地道:“眼下小姐身伤严重,奴婢便不送黄大人了。夜路不平,大人回去慢些走。” 只等黄太医离开,林秋儿急急地朝着房中走去,看到娟儿站在床头,目光一冷,大步地走了过去,朝着娟儿道:“娟儿,你如何还敢回来?为何不到椒淑殿中去?” 娟儿的双目中带着惊恐的慌乱,低头不敢看林秋儿的眼睛,低头道:“秋儿姐,休要怪奴婢。若是奴婢不打美人,恐怕美人不但受罪,还救不了皇上。” “是么?”林秋儿凑到娟儿的耳边,沉声道:“日前你便与我说过了,小姐命脉与皇上相似。你若是今天将小姐打死,恐怕皇上登时便能生龙活虎,从床上起来赏你一个贵人之位了。” 伸手朝着娟儿的脸上扇去,怒道:“宫中人人都说那郑贵人被人逼疯,我看那郑贵人便是被你家主子和你逼疯的吧。” 娟儿紧紧地抓着衣角,道:“奴婢,奴婢的主子是邓美人。” 林秋儿咬着牙齿,怒道:“你纵是落身凤凰殿中,恐怕你的心也是在椒淑殿罢?” 娟儿身子一软,朝着邓绥跪了下去,哭道:“美人,你要替奴婢做主啊。” 邓绥轻轻吐出一口气,无力地道:“秋儿,你给我闭嘴。娟儿如何,休要你做评判。你若是再这般胡言,我真无法再留你在宫中了。” 林秋儿恨恨地看着娟儿,猛地一跺脚,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娟儿谨慎地站起身子,低声道:“美人,奴婢不是有心要伤美人的。” 邓绥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若非如此,我也断然不会叫你杖责。”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你杖得越重,皇上便会好的越快的。我不怪你,还得感谢你。” 娟儿紧张地看着邓绥,一时间不知道邓绥言之意,小心地道:“美人,那黄太医适才好像给美人送了些药,奴婢这就给美人煎药罢。” 邓绥朝着林秋儿摆了摆手,道:“那秋儿误会了你,便让她去煎药罢。只等日后她明白了,也便能消气了。” 侧过身子,轻轻地看着娟儿的脸,柔声道:“娟儿,你曾在凤凰殿侍候郑贵人之时,那贵人对你怎么样?” 娟儿目光一动,连忙垂首,道:“贵人对下人皆是疼爱,不止是奴婢,所有的人贵人都甚是照顾。平日之下,就连责骂,都不曾有过。” 邓绥的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道:“若她不是贵人而是皇后的话,恐怕整个后宫之中,皆是一片祥和罢。”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无奈地道:“只可惜,墨守成规,传统害人。让真正有母仪天下之能的人,生生被逼疯,不得善终。” 双目之中带着水波一般的柔光,轻轻地瞟过娟儿惊慌失措的脸,笑道:“娟儿,你休要害怕。眼下皇上身病如此严重,若是能救,我也无需如此周折了。就宫中太医束手无策,那定是无力回天。” 娟儿抬头看着邓绥,目光中带着几分慌乱,摇头道:“美人,休要如此多想。那皇上有美人受杖挡灾,定会无事的。” 邓绥下巴靠在双手背上,孱弱的脸上,闪过一抹轻笑,道:“我也希望如此,恐怕宫中很多人,皆是对皇上无望了罢。” 娟儿低着头,不敢说话。 第二百零一章 先见之明 门外,两名宫女从冰窖中取得冰块回来。 娟儿用实布包裹着,砸碎之后,用纱布抱起来,平铺在在邓绥的背上。 在那一阵清凉之下,后背上的疼痛果真减弱不少。 邓绥朝着面色惶恐的两名宫女道:“我无事了,你们下去罢。我与娟儿有话要说。你们出去关照秋儿,汤药煎好之后,便放在外面。” 两名宫女恭敬地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邓绥看着娟儿面色紧张,一副心神不定之相,轻声道:“娟儿,眼下宫中情况,已成定局。若是皇上无救,那整个天下,也便是娘娘说了算了。我也知道,只要没有了皇上护得我,恐怕我也命不久矣。此时,我只想知道,是不是娘娘早有安排?” 娟儿惊恐地摇头,死死地咬着嘴唇,哽咽道:“美人,奴婢随身郑贵人三年之多,一直都不曾得过信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邓绥虚弱的脸,低声道:“其实,奴婢早就知道,那郑贵人不曾如同传闻那般已经不在人世了。” 邓绥眉头紧紧皱起,双目之中射出两道寒光,咬牙道:“你如何会这般胡乱猜测?” 娟儿舔了舔嘴唇,两串热泪顺着脸上流下,上前几步,俯身朝着邓绥,道:“其实美人根本就曾信任过奴婢。那郑贵人也是,虽随身三年,贵人虽然表面对奴婢与其他一样,可是从未将奴婢当成自己人。” 邓绥冷冷地看着娟儿,无奈地苦笑一声,道:“娘娘能赏识之人,果然非同凡响。你既是早就知道贵人对你不曾信任,为何还要与那绫儿走得甚近呢?” 娟儿惨然一笑,任凭泪水流到腮边,轻叹道:“美人进宫之后便深得皇上恩宠,怎知道奴婢这般侍奴之身是何想法?”弯下身子,凑到邓绥的耳边,笑道:“贵人和美人以为能骗得了宫中所有人,恐怕做梦都不曾想到骗不过奴婢罢。” 邓绥目光冷,逼视着娟儿道:“你是用意?” 娟儿轻轻地摇头道:“美人,此时也无外人,奴婢也便与美人说了罢。奴婢早就知道了那郑贵人之事,否则那夜临如何会跟着美人出宫呢?” 邓绥猛地一惊,咬牙道:“那只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你若知道,为何不与娘娘禀报?” 娟儿站直身子,木然地看着邓绥床头的血衣,道:“奴婢也是人呐,奴婢也是怕死之辈。若是奴婢有选择,定也会如同美人这般,为了皇上,为了天下百姓死而后已,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 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的清泪,惨笑道:“可是奴婢只不过是侍奴之身,奴婢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活着而已。奴婢不求富贵,不求光耀门楣,奴婢只求能安稳地活下去啊。” 邓绥紧皱的眉头慢慢地松开,盯着娟儿看了良久,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道:“看来,我果然是低估你了。” “美人此言差矣,奴婢与美人和贵人相比,皆是草木之身。”娟儿抬手擦了擦眼睛,笑着道:“你们都是可以流芳千古之人,可是像奴婢这样,只是为了活命,便已经耗尽了毕生的精力。什么抱负,什么追求,于奴婢来说,真的真的太遥远了。奴婢便只想好好地,安静地活下去,可是在这皇宫之中却也是一种奢望。” 邓绥一直仰着头,感脖子一阵酸痛。歪着头,冷冷地看着娟儿,道:“你感觉这个世间不公平么?” “不,不,不。”娟儿连忙摇了摇头,道:“曾经奴婢一直都感叹命运的不公平,后来才发现,也许人与人之间,皆是平衡的。奴婢曾经怨恨宫中所有贵身,怨恨皇上。可是,自从看到贵人疯癫,皇上身患病痛之后,奴婢才知道,其实真正幸运的便是奴婢这般身如同草木之身了。” “是么?”邓绥想动动身子,稍微一用力,后背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娟儿连忙上前,伸手搀扶。 邓绥摇头道:“没事,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后背还有没有知觉。” 娟儿沉思一下,低声道:“美人,不如你好好休息,奴婢在外面候着。若是秋儿姐药煎好了,奴婢给美人端进来。” 邓绥微微一笑,道:“你何不与我说所,娘娘是不是早已经打算好了。在她看来,皇上已经无望痊愈,日后的天空,皆是她掌控了?” 娟儿轻轻地抬起头,淡淡地一笑,道:“美人,既是你们之间的争斗,为何要问奴婢呢?”双目中闪耀过一丝轻蔑的冷意,摇头道:“奴婢,奴婢不知道。” “你是不是不信任我?”邓绥撑着床沿,道:“还是你怕娘娘?” “美人又何曾信任过人?”娟儿的双目中,带着平静的深沉,轻笑道:“纵是美人身边从小随身的林秋儿,美人又何曾真正的信任过?” “你说什么?”邓绥咬着牙齿,冷声道:“你身为我邵阳殿中人,便该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娟儿点了点头,轻声道:“那郑贵人出宫之事,美人就连自己身边最为亲近之人都有隐瞒。何来信任一说?” 邓绥面色一动,脸上带着无比的焦急,道:“娟儿,你是何时发现的?” 娟儿走到床边,伸手轻轻地托着邓绥的身子,低声道:“奴婢与夜临一起值守,他们出宫之时,董大人所有的话,奴婢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奴婢知道。郑贵人的为人之能,比娘娘更值得敬重。若是奴婢与娘娘告发,恐怕郑府和邓府,皆受牵连。” 邓绥无力地趴在床上,哈哈一笑,道:“郑贵人并非百密一疏之漏,你信么?” 娟儿吃惊地道:“难道,郑贵人早就发现了么?” 邓绥点了点头,道:“原本,郑长郡是要将你带出宫中的。你想想,从三年前她就对你心存忌讳,为何还会将你留在宫中?若是对你不放心,也断然不会留你在宫中,留下祸患。至少,也该灭口才对。” 娟儿脸色一变,惊声道:“奴婢也奇怪,为何贵人出宫之时,竟不曾有所行动。奴婢还以为,贵人是不想费事。”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道:“贵人开恩,奴婢捡回一条命。” 邓绥点了点头,道:“杀人灭口,那是驳天之行。贵人不会,也不代表别人也不会。日后你在宫中,也要注意,否则,定会如同禄公公那般,纵是有皇上护之,也难逃他人迫害。” 娟儿定定地看着邓绥,道:“美人,禄公公是被人谋杀的么?” 邓绥微微一笑,瞟了娟儿一眼,道:“你认为呢?” 娟儿连忙摇头道:“奴婢一直都在邵阳殿中侍候美人,如何能知道?” 邓绥点了点头,沉思道:“娘娘那边,是不是已经认为皇上无药可救了?” 娟儿低着头,紧紧地咬着嘴唇,轻轻地吐出一个字:“是。” 紧紧地咬着牙齿,雪白的牙齿在下唇上留下深深的齿印,喉咙之中似乎变得僵硬,轻声道:“美人,那皇上还有救么?” 邓绥点了点头,笑道:“当然有救了,若是皇上再不好,我便以命换命,无论如何也要救得皇上。否则,天下百姓恐怕要遭殃了。” 娟儿吃惊地看着邓绥,道:“美人是不是真的以为,同为水木之命,若是有劫难,只要一人挡灾,便一定能救得了另外一个人的性命?” 邓绥黯然一笑,道:“天机之事,我乃凡人之身,如何能知道?可是,自古以来,便是贵命天定之说,恐也不无道理。” 第二百零二章 格局 娟儿苦笑道:“美人,奴婢的希望,还在美人的身上呢。所以,奴婢相信,美人定不会有事的。美人,还是天下百姓的希望呢。” 说着,轻轻地转过身子,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殿中的圆桌边上,林秋儿的双手紧紧地捧着药碗,用双手护着碗中汤药的温度。 看到娟儿出来,眉头一皱,双中带着无比的怨恨,冷冷一笑,端起碗朝着屋中走去。 娟儿坐到桌边,抓着衣袖轻轻地擦了擦眼角。 抬头看着窗外深沉的夜空,慢慢地闭上眼睛。 唇边,扬起一抹轻笑。 就像个准备就义的英雄一般,在面对着死亡的时候,忽然之间变得自然而洒脱。就好像,在已经邓绥交谈之后,原本心中对死亡的恐惧,眨眼之间变得遥远而陌生。 娟儿坐了片刻,扭头朝着半开的寝房看了看,站起身子,朝着门外走去。 寝房之中,林秋儿搀着邓绥将汤药喝下,轻声道:“小姐,黄太医说了,必须得用外敷之药。只等那碎冰融尽之后,小姐伤痛稍弱了,奴婢便给小姐上药罢。” 邓绥笑道:“无妨,眼下我感觉整个后背都已经麻木,不知痛为何物。你便给我上药罢。皇上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 林秋儿将药包打开,揭开邓绥的衣服,轻轻地将药粉洒在伤口上。 只等上好药,林秋儿担心邓绥受凉,便取了薄袄,盖在邓绥的身上。 看着邓绥两眼中不满了血丝,面带忧郁,未有丝毫倦容之态。林秋儿搬了凳子,坐到床头,朝着邓绥道:“小姐,日后那娟儿如何处理?” 邓绥疑惑地道:“如何处理?她怎么了?” 林秋儿愕然地看着邓绥,道:“小姐,她今日如此不念情分,几乎将小姐打死了。难道,小姐还看不出她是听了娘娘的指唤么?” 邓绥道:“秋儿,若非皇上身体抱恙,娘娘心思不在后宫琐事之上。今日你在寿先殿所说之言,恐怕性命难保。娟儿如此,非但是为了自保,还是在救我呢。” 林秋儿急道:“小姐,娟儿跟随郑贵人三年之久,就连那郑贵人都不曾信任于她。后宫之中,似乎也无人不知道她身为娘娘心腹。为何小姐还如此相信她呢?” 邓绥轻声道:“也许,等日后你才会明白,对一个人的信任,并非是好事。若是郑贵人信任娟儿,恐怕娟儿也无命活到现在了。”朝着林秋儿无力地一笑,道:“你只要记得,善人定会善报,便够了。” 林秋儿在寿先殿中被过度惊吓,此时看着邓绥面色平静,心有余悸地道:“小姐,娘娘明明就是要害你,今天若是借着娟儿之手将你打死。那皇上此时生死未卜,恐怕宫中也无人能替小姐做主了啊。” 邓绥吃惊地道:“原来,你还知道。”压低声音,朝着林秋儿道:“所以,娟儿如此,非但是自救,也算是救我一命了。娘娘今日能饶过我,也算是开恩了。” 也许,在阴孝和的心中。皇帝之命,定是无力回天。她之所以未曾着急对邓绥下手,便是要慢慢地将她折磨至死。娟儿毫不留情地杖责,将邓绥打了个半死,阴孝和出了心中恶气,自然不会着急取邓绥性命。 林秋儿紧张地看着邓绥,道:“小姐,那娘娘竟有如此胆子,敢谋害你?” 邓绥冷冷一笑,道:“恐怕,当下她连皇上都不曾放在眼中,更何况是我呢?” 眼下,在整个皇宫之中,除了长秋寺,恐怕皆在阴孝和的掌控之中。加之那阴纲在朝中甚得人心,若是皇上真遭不测,阴孝和势必如同窦太后那般,顺势掌权。窦太后之时,后宫之中还有太子之身。眼下,和帝继位数年,也未曾诞下龙脉。 若是阴孝和得道,整个天下将无人能撼动她的身位。似乎,这所有的一切,自从阴孝和进宫之后,便已经开始策划一般。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将是赢家。就是皇帝一世安稳,她也永远是一人之下的皇后之身。 林秋儿紧张地道:“小姐,若是那皇上真的出了差池,我们怎么办?” “若是皇上真的出事,不是我们,整个天下都会遭殃了。” 邓绥轻轻地闭上眼睛,道:“你若是不累,便出去吃点水果了。今日竟然未把你吓坏,好像你也进步了不少。此时我真的累了,便睡了罢。” 林秋儿点头道:“小姐放心睡觉罢,如此趴着睡,恐怕小姐会做噩梦。奴婢不困,便在此守着小姐。只等明日一早,奴婢再好好休息。” 邓绥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无比的虚弱,慢慢地睡了过去。 林秋儿趴在桌边,定定地看着邓绥。 双目之中,无声地流出两窜热泪。 椒淑殿中。 娟儿抬手轻轻地敲门。 屋中传来阴孝和的声音,道:“是娟儿么?” 娟儿答道:“是奴婢。” “你进来罢。” 娟儿推门走了进去,只见阴孝和坐在桌边,脸上带着得意的轻笑,朝着娟儿道:“那邓绥如何了?” 娟儿连忙跪地,道:“回娘娘,黄大人去过了,给邓美人拿了几包药,便离开了。” “那黄大人未曾给邓绥把脉诊治么?”阴孝和疑惑地看着娟儿,道:“随便拿了两包药?” 娟儿点头,道:“邓美人身伤甚重,恐是黄大人不方便进屋,故而也未曾给美人诊治。”想了想,道:“那黄大人似乎不愿意给美人看病,未作停留,便走了。” “黄大人果然太会见风使舵了罢。”阴孝和冷冷一笑,道:“恐是他觉得给邓绥看病也是枉然,故而也不想浪费时间。” 伸手取过盘中的苹果,递给娟儿,道:“你起来罢,此时无人,休要如此拘束。” 娟儿连忙站起身子,上前双手接过苹果,道:“奴婢多谢娘娘。” “本宫今日见你,杖责之时,好像要邓绥的命一般。本宫看,那邓绥至少也是半死了,你如何能下此狠手呢?” 娟儿紧紧地咬着牙齿,哽声道:“娘娘有所不知,奴婢自从三年前到凤凰殿中,便从未得到过信任。郑贵人说话之时,皆是有意支开奴婢。那邓美人也是,一直都说奴婢是娘娘的人,就连那林秋儿也时时欺负奴婢。” 双目中带着几分愤怒,抬起头,道:“奴婢今日,算是出气了。纵是将邓美人打死,皇上降罪斩了奴婢,至少也值得了。” 阴孝和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你吃了水果之后,便到屋中守候皇上罢。若是皇上有事,速速出声召唤。” 娟儿恭敬地道:“娘娘放心,奴婢便是过来帮忙的。眼下时辰甚晚,娘娘也便安心休息。” 说着,朝着寝房中走去。 进得屋中,娟儿轻轻地坐到椅子上。 看着面色发黑的和帝,娟儿的双目中涌起一抹温热。两串热泪悄然而落。 轻轻地站起身子,走到寝房门口,看了看空旷的大殿。伸手将门关上。 走到床边,凑到和帝的耳边,低声道:“皇上,今日邓美人在寿先殿中,替皇上受了桃木杖责。眼下,身伤甚是严重。若是皇上再不好起来,恐怕邓美人必有性命之忧。” 那昏迷中的和帝紧闭的双眼睛,发出一阵颤抖,慢慢地睁开眼睛。 扭头看了娟儿一眼,张了张嘴,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娟儿轻声道:“皇上安心罢,美人已经安排人出宫去接礼郎中了。宫中太医无能,耽误了皇上病情。只要皇上能挺住,定还有希望的。”伸手轻轻地拉了拉被子,凑到和帝的耳边,道:“奴婢受美人之托,过来照顾皇上,所以皇上便放心。” 和帝轻轻松地吐了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惨淡的轻笑。 第二百零三章 刺杀 夜色之下,一辆马车朝着京城的方向急奔而去。 天气突变,北风凛冽。 四匹大马,在寒风之中喷着粗气,一路疾跑。 行过林间小道,远远地便能看到边城之地的点点星火。 马车上,礼郎中半闭着眼睛,脸上带着憔悴之色。年老体衰,加之天气奇寒。尽管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可是马车奔跑之下,车厢缝隙之中不断有寒风灌入,佝偻的身子不时地发打着阵阵寒颤。 慢慢地进入官道,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礼郎中睁开眼睛,看着面色平静的姚晨,低声道:“姚大人,还有多少时间能到宫城?” 姚晨掀开车帘,朝着宫城的方向看了看,道:“礼大人,接下来虽是官道。可是马匹受累,恐怕也走不快。此时已经入夜,也休要着急。不到天明之时,定能到宫中。” 礼郎中点了点头,苦笑着道:“只望老朽能进得宫中治好皇上之疾,日后恐怕也再无机会进宫了。” 姚晨笑道:“礼大人医术精湛,日后恐怕还得留在宫中罢。” 那皇宫之中,太医虽多。可是竟然无法救治皇上痢疾。若是礼郎中进宫治好皇上之病,权衡之下,日后定会留在宫中。 礼郎中苦笑着摇头道:“只要能顺利进宫,给皇上看病,便是老身造化了。”布满细纹的双眼,轻轻眯起,低声道:“姚大人,皇上下水救人之后,便感染痢疾了么?” 姚晨点头道:“好像,禄公公失足落水。皇上一时心急,下水救人之后,便感染痢疾了。宫中太医,虽有施药,可是终究是收效甚微。所以,邓美人让属下暗中将大人接进宫中。” 看着礼郎中面色疲倦,姚晨将水壶打开,递给礼郎中,道:“礼大人,休要着急。属下听闻,皇上十年前也是落水受寒,感染了痢疾。便是礼大人施药救治的。” 礼郎中接过水壶,轻轻地喝了一口水,笑道:“老朽之见,恐怕宫中太医,皆同前朝太医那般罢。尽力救治,可是药方不对,恐会适得其反。若是皇上连接服药,定会有性命之忧。” 姚晨急道:“礼大人,宫中太医皆在救治。似乎与大人说的差不多,照此来说,若是皇上服药,那便是适得其反了么?” 礼郎中点了点头,道:“太医皆是按照药书之行,开方施药的。可是那皇上是受了风寒之后才患痢疾,若是按照常理施药,必是雪上加霜。” 姚晨道:“只望礼大人进得宫去,替皇上消除恶疾。否则,皇上久治不愈的消息若是传了出去,必将惹得天下人心惶惶,谣言漫天了。” 礼郎中低头沉思,道:“平日之下,痢疾之疾,皆是用止痢蒿熬汤止泄。可是那只能是风热痢疾之患能奏效。皇上落水受了风寒,再用止痢蒿的话,定是雪上加霜,恐怕真会出人命。” 姚晨点了点头,道:“礼大人知道病因,便好了。只等明日一早,到了宫中,便着手诊治。” 礼郎中苦笑着摇头,道:“老朽只是担心,若是皇上服用止痢蒿过多,身体失水严重。加之草药的毒性堆积于身,便真的无力回天了。” 礼郎中的话刚说完,忽地听到一阵马匹惊嘶之声,马车突然停下。 赶车的侍卫沉声道:“大人,有情况。” 姚晨朝着礼郎中道:“礼大人,坐好,休要惊慌。” 伸手拔出腰间的长剑,朝着外面窜去。 月色之下,四名黑衣人,手持长剑,在马车前面一字排开。 雪亮的长剑,在月光的照射下,散发出刺目的光芒。 “保护大人,休要惊慌。” 姚晨长剑一抖,朝着四人飞身窜去。 四名侍卫,持剑站在马车的四周,紧张地看着周围。 那四名黑衣人见姚晨驱剑逼来,扭头朝着四个方向跑去。 姚晨回头朝着侍卫道:“当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你们护好大人,休要追赶。” 长剑一抖,朝着一名黑人追了过去。 此地离城集之市不远,周围皆是荒芜之地,虽是夜色之下,也能清晰视物。 那黑衣人也不作停留,朝着诚集的方向逃去。 姚晨回头一看,已经离马车百丈之遥,连忙停下身子,返身回飞奔回去。 看黑衣人的样子,未有丝毫动作,只是一味逃去,定是只为引开姚晨。 姚晨急急地飞身返回马车,见侍卫操刀站立,沉声道:“大人怎么样?” 侍卫答道:“无事,对方不知是何用意,只是挡了马车。” 姚晨飞身窜上马车,掀开垂帘,只见礼郎中闭着眼睛,靠在车厢上似乎已经睡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恐怕是山野小贼,想劫过往客商罢。休要生事,速速赶路罢。” 侍卫跳上马车,驱马朝着城集的方向跑去。 姚晨收起长剑,坐到车厢中,朝着礼郎中笑道:“礼大人,虚惊一场,若是大人累了,便好好睡一觉。等大人醒了,也便到宫城了。” 随着马车的颠簸,礼郎中的身子直直地朝姚晨倒了过来。 “礼大人?”姚晨猛然一惊,伸手搀着礼郎中,伸手在鼻翼前一探,发出一声惊呼,道:“大人,你怎么了?” 赶车的侍卫连忙停下马车,探头进来,道:“姚大人,发生何事?” 姚晨的双目之中,露出惊恐之色,急道:“不好,大人受伤了。” 适才将礼郎中面色平和,双目紧闭,以为是睡着了。常理之下,路遇刺客,礼郎中纵是再累,心情紧张之下,哪里还睡得着? 姚晨将礼郎中身体扶起,只见礼郎中的胸口之上,插着一支短箭。那短箭为青桐所制,箭身留有凹槽。中箭之后,体中血液顺着凹槽流出,异常致命。 姚晨伸手封住礼郎中穴道,掐着礼郎中的人中,急道:“礼大人,你醒醒。” 礼郎中吃力地睁开眼睛,无力地道:“姚大人,老朽恐怕无能救得皇上了。那,那箭上有毒。” 说着,口中慢慢地流出黑血。 姚晨目光一冷,朝着侍卫道:“飞速前进。” 侍卫扬起马鞭,催马狂奔。 此时,离京城之地有百里之遥,纵是一路疾跑,恐也得天明之时才能到达。 礼郎中伸手抓着姚晨的手,双唇颤抖不止,无力地道:“姚大人,回去之后,让皇上不要服药。以食水灌之,越多越好。” 姚晨紧紧地咬着牙齿,哽声道:“礼大人,若是无法进宫,皇上恐怕性命不保。无论如何,你都要撑下去啊。” 礼郎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目圆瞪,道:“记住老朽的话,灌盐水之后,若是无用,寻之还魂草生吞。老朽,先走一步。” 身子猛然地一颤,双目圆瞪,身体慢慢地软了下去。 姚晨木然地看着礼郎中青灰的脸,脸上闪过一丝绝望的惨笑。 伸手将礼郎中身上的短箭拔出,只见那箭头之上,乌黑无比,定是沾染着剧毒。 “停车。” 姚晨沉喝一声,道:“礼大人死了。” 马车停下,姚晨将礼郎中平放在车厢中,朝着侍卫道:“解下马匹,我先行回宫。你们将礼大人送回府上,再作返回。” 侍卫将拉车的马匹解下一匹,装上马鞍。 姚晨交代道:“此时夜里不平,你们休要着急。返回之后,将礼大人后事安排妥当再回。” 跳上马匹,朝着宫城的方向跑去。 第二百零四章 欲加之罪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椒淑殿的窗户上。 微风清凉,带着几分潮湿。 阴孝和慢慢地走到寝房中,俯身朝着昏迷不醒的和帝,柔声道:“皇上,可能听到臣妾说话?” 和帝的面容轻轻地动了一下,面如死灰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的表情。 阴孝和慢慢地坐到床边,伸手拉着和帝冰冷的手,哽声道:“皇上,你若是走了,叫臣妾怎么办?” 仰头长叹一声,轻轻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门外,传来何绫儿的声音,道:“娘娘,都统领求见。” 阴孝和连忙站起身子,朝着门外走去。 身着官服的都统领倒背双手,在殿中来回走动。见阴孝和出来,连忙上前,躬身抱拳,道:“属下,见过娘娘。” 阴孝和走到桌边坐下,吸了吸鼻子,道:“可是有事?” 都统领点了点头,朝着阴孝和低声道:“娘娘,妥了。” “万无一失么?”阴孝和端过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 都统领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得意的轻笑,道:“谢大人早就派人前往邓府,属下未曾随过去。只是在半道上等候。”上前两步,凑到阴孝和的耳边,道:“属下的人回了来报,说是礼郎中永远都进不了宫了。好像,已经回府准备后事了。” 阴孝和挥了挥手,唇边扬起一抹轻笑,道:“如此,本宫也能睡个安稳觉了。你近日辛苦,便也回去休息罢。” 慢慢地站起身子,朝着何绫儿道:“绫儿,送都统领。” 何绫儿连忙上前,恭敬地道:“都统领,请。” 都统领哈哈一笑,转身大步地朝着门外走去。 娟儿从门外进来,低声道:“娘娘,邵阳殿中好像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阴孝和眉头一皱,冷笑道:“那邓绥出事了么?” 娟儿摇了摇头,道:“好像,邓美人差人前往府上带礼郎中进宫,半道上出事了。” 阴孝和微微一笑,点头道:“出了何事?” 娟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好像,礼郎中被人刺杀身亡。那姚大人一早到邵阳殿中通报,邓美人听到消息之后,大哭一声,便晕过去了。” “皆是她咎由自取罢,那礼大人进宫,应该由本宫下旨,禁卫处派人接进宫中。她竟如此幼稚,让姚晨一人前往,不出事才怪。”紧紧地咬着牙齿,脸上布满了寒霜,厉声道:“本宫之见,恐怕她是心存不轨,故人让人取了礼大人的性命,便是不想给皇上治病罢。” 阴孝和的话刚说完,门外传来沙哑无力的声音,道:“娘娘,出事了。” 阴孝和转过身子,只见邓绥在宫女的搀扶之下,颤巍巍地走了进来。朝着阴孝和跪下,道:“娘娘,奴婢让姚大人出宫请礼大人进宫给皇上治病。适才姚大人回报,礼郎中在途中遭人暗算,丢了性命。” “是么?”阴孝和冷冷地看着邓绥,双目中射出两道寒光,沉声道:“你为何私自做主,让姚晨出宫去请礼郎中?你是何居心?” 邓绥的脸上,带着无比的焦急,道:“娘娘,奴婢是担心皇上病情严重。听到司马大人提起,便让姚大人前去请得。怎承想,竟会出此意外。” 红肿的双目中带着绝望的无奈,道:“娘娘,奴婢之见,定是宫中有人作梗,为了不让礼大人进宫救治皇上,故而才会杀人灭口。娘娘,若是皇上眼下毫无进展,恐怕要出事。” “本宫看,定是那长秋寺中人办事不力,才会出此乱子。”慢慢地走到邓绥的面前,蹲下身子,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道:“绥儿,若是皇上出了事情,你便是千古罪人了。” “娘娘,千万要替奴婢做主。奴婢想着将礼郎中请进宫中,便能救皇上了。十年之前,皇上也是这般,便是礼郎中救的。” 邓绥咬着嘴唇,哽咽道:“还请娘娘娘明察,定是有朝中心存不轨之辈,故意陷害礼郎中,便是不想皇上好。” “你给本宫听好了,若是皇上出事了。你邓府之人故意谋害礼郎中,耽搁了皇上的救治吉时,本宫定会将你定罪的。”伸手拍了拍邓绥的肩膀,轻笑道:“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与长秋寺中谢流枫联手,故意杀了礼郎中,便是想让皇上命丧后宫,好夺取朝权。” 猛地站起身子,厉声道:“你给本宫看清楚,这皇宫之中,还有本宫在呢。纵是皇上出了差池,也是本宫说了算。” 邓绥轻轻地抬起头,脸上带着惨淡的微笑,道:“娘娘,若是奴婢日前无知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看在是亲眷的份上,休要难为奴婢府上,好么?” “后宫之中人人知道只有礼郎中能救得皇上,你竟私下令,将礼郎中害死。这不是意图弑君么?”阴孝和抬手指之门外,冷声道:“眼下,你只有跪求老天,让皇上无事。否则,不止是你,就连邓府上下,皆是谋反之身了。” 林秋儿伸手拉着邓绥的手,哽声道:“娘娘,小姐身伤甚重,昨晚还咳血呢。还望娘娘开恩,休要刺激我家小姐了。” “好,很好。”阴孝和点了点头,道:“本宫现在就把话说清楚,上次本宫令礼郎中进宫,为何会平安无事?绥儿暗中派人接人进宫,竟出事了?若非你无心救得皇上,蓄意谋杀有能之人,那礼郎中如何会出事?” 紧紧地咬着牙齿,双目中弥漫着浓浓的杀气,冷笑道:“本宫此时念在你为皇上受杖带伤的份上,便先不降罪于你。若是皇上无事,也便罢了。你记住了,若是皇上有事,本宫定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牙齿一咬,沉声道:“绫儿,送客。” 何绫儿连忙上前,朝着林秋儿道:“秋儿,快将美人送回去罢。” 娟儿走到邓绥的身边,轻声道:“美人,先回去养伤。眼下娘娘忧心于皇上身体,原本以为还有礼大人能救。此时希望都没有了,也便休要怪娘娘心急。” 邓绥惨然笑,吃力地站起身子,道:“娘娘,奴婢先回去了。若是奴婢的命能换皇上的命,奴婢也愿意。” “你给本宫好好的活着,要事皇上出了差池。不是本宫要你的命,你们邓府必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阴孝和牙齿一咬,朝着寝房中走去。 娟儿轻轻地捏了一下邓绥的手,道:“美人,先回去罢。你身伤严重,休要这般折腾了。” 邓绥冷冷地看着阴孝和走进房中,脸上闪过一丝绝望的冷笑,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阴孝和坐到床边,伸手拉着和帝的手,柔声道:“皇上,臣妾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原本以为那礼郎中进宫,定能救得了皇上。可是,那邓绥私自下令让人将礼郎中带进宫中,半道之上,礼大人遭人刺杀,已经无法再给皇上看病了。” 轻轻地府俯到和帝的身上,轻声道:“皇上放心,那邓绥故意阻挠救治皇上。日后,臣妾定会让她好好受刑的。不止如此,臣妾还要让邓氏之人,付出代价。让他们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双目之中,射出两道寒光,冷笑道:“本宫要让邓府之人,不得善终。” 伸手摸着和帝的脸,柔声道:“皇上,能听到臣妾说话么?你的美人,也快要死了。” 和帝紧闭的双目微微动了一下,依然毫无反应。 阴孝和仰头吐出一口气,无奈地道:“皇上若是不管臣妾了,日后叫臣妾怎么办呢?” 忽地,殿门外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道:“属下受谢大人之命,前来见娘娘。” 阴孝和目光一冷,前身朝着门外走去。 第二百零五章 敲山震虎 身着红色官服的姚晨腰带佩剑,朝着阴孝和施礼跪地道:“长秋寺副领姚晨,见过娘娘。” “免礼罢。”阴孝和冷冷地看着姚晨,轻笑道:“便是你出宫去请礼大人的么?” 姚晨站起身子,点头道:“回娘娘,属下受谢大人之命,出宫将礼大人带进宫中给皇上诊治。”迟疑地看了看阴孝和,道:“属下在半道之上,路遇刺客,礼大人惨遭不测。” “本宫之见,恐怕不是路遇刺客罢。”阴孝和坐到桌边,眉头高高扬起,冷冷地看着姚晨,道:“难道不是这宫中有人不想皇上身病能恢复,故意将唯一有希望救治皇上的前朝太医杀害,也好断了皇上后路么?” 姚晨目光一动,抬头看了看阴孝和,脸上闪过一丝轻笑,抱拳垂首道:“娘娘果然神算,确实是宫中有人故意加害礼郎中,拦路截杀,便是为了不让礼郎中给皇上治病的。” “到底是何人,敢有如此大的胆子?”阴孝和拍案而起,逼视着姚晨,道:“若是姚大人为了自己开脱,血口喷人的话,在本宫这边,恐怕没那么容易。” 姚晨躬身道:“属下纵是千个胆子,也不敢在娘娘身边信口开河。”抬头朝着屋中看了看,道:“娘娘,皇上此时身在何处?” 阴孝和站起身子,厉声道:“皇上此时身子虚弱,就连话都不能说,你寻皇上何事?” 姚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谢大人担心皇上,故而让属下前来,将皇上带回长秋寺中,寻求解救之法。” “你做梦。”阴孝和抬手指着姚晨的鼻子,沉声道:“你等故意谋杀礼郎中,便是不想让皇上痊愈。如今竟要将皇上带走,当本宫是摆设么?” 姚晨摇头道:“娘娘误会了,虽礼郎中被人刺杀,可是属下已经找到了线索。日后,定会寻出真凶。给礼郎中一个交代的。可是现在,皇上情况不妙,谢大人已经从宫外寻得偏方,便是让属下过来,将皇上带往长秋寺中,加以救治。”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低声道:“谢大人早就料到了,那礼郎中定会遭遇刺杀之险,故而早有准备。况且那救治之法,也并非礼郎中一人能胜。” 轻轻地抬起头,脸上带着谦卑的微笑,垂首恭敬地看着阴孝和。 “狼子野心之辈,本宫若是将皇上交给你们,皇上还能有命么?”阴孝和咬牙道:“你走罢,休要说将皇上带走,就凭你出宫让礼郎中丢了性命,本宫便可定你的罪了。” 姚晨迟疑地看了看阴孝和,沉声道:“娘娘,属下受命前来,还望娘娘恕罪。” 扭头朝着身后的侍卫,道:“将皇上抬上,送回长秋寺。” “本宫看谁敢。”阴孝和脸上带着愤怒的红晕,双手叉腰,挡在寝房门前,厉声道:“传都统领。” “娘娘,休要着急。都统领已被属下拿下了,此时在死牢之中。”姚晨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玉佩,朝着阴孝和高高举起,正声道:“属下有皇上随身玉佩在此,任何人不得阻拦,还请娘娘休要难为属下。” 阴孝和脸色一变,颤声道:“那都统领犯了何罪,竟被你拿下?” 姚晨微微一笑,道:“娘娘放心,都统领只是暂时收监。等日后皇上恢复之后,再由皇上定夺。” “你们好大的胆子,乘皇上病情严重,胆敢如此肆意妄为,来人,给本宫传御林军。”阴孝和朝着姚晨道:“此时皇上身体抱恙,宫中所有事情,本宫说了算了。” 姚晨扭头朝着侍卫道:“还不快抬皇上?” 双目中带着无比的威严,朝着阴孝和举起玉佩,沉声道:“当年,皇上在朝中说过,见此玉,如见皇上。纵是朝中大臣,也未有胆敢违抗皇令之举。” 倾过身子,朝着阴孝和轻声道:“娘娘说的不错,是有人故意谋害礼大人,便是想阻挠礼大人给救治皇上。属下已经寻到证据,那刺杀礼大人的真凶,便是都统领安排的。” 阴孝和脸上瞬间变得苍白,颤声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姚晨微微一笑,点头道:“属下怎么敢欺骗娘娘,若非那凶手留下证据,属下如何敢将都统领拿下呢?”脸上带着几分冷笑,道:“更何况,那都统领还是娘娘的亲信,若无把握,属下有几个人头,竟然敢动都统领分毫?” 阴孝和颓然地坐到凳子上,双目中带着惊恐的慌乱,摇头道:“这断然不可能,本宫一直待他不薄,他如何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双目中带着浓浓的血红,咬牙道:“都统领此时在何处?” 姚晨朝着侍卫挥了挥手,道:“速速将皇上送往长秋寺。” 扭头朝着阴孝和轻笑道:“娘娘放心,都统领身为娘娘宠信之人,属下也断然不敢私自定罪。只是先将他收在监牢之中,等皇上恢复之后,再作定夺。” 四名侍卫,将和帝放在担架上,朝着门外走去。 姚晨看着面色煞白的阴孝和,躬身道:“娘娘,属下将皇上带往长秋寺中,加以救治。娘娘也休要忧心,若是有情况,属下会派人禀报娘娘的。” 阴孝和木然地看着门外的侍卫将和帝送入轿中,急急地离去。脸上闪过一丝绝望,惨然一笑,道:“姚大人,回去之后,定要好好救治皇上。否则,那邓美人一顿杖责,恐怕便要白白承受了。都统领那边,由本宫一手提拔,若是真是他幕后指使,本宫也深有责任。定要追查到底,还礼大人一个公道。” 姚晨点了点头,道:“娘娘放心,属下若是无证据,也断然不敢妄加猜测。那谢大人还在长秋寺中等候,属下先行告退。” 说着,转身大步的朝着外面走去。 何绫儿惊恐地看着阴孝和,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等姚晨出门,跑到阴孝和的身边,伸手拉着阴孝和的手,道:“娘娘,休要着急。那姚大人将皇上带走,说不定能救得皇上性命。” 阴孝和定定地看着何绫儿,忽地发出一声号哭,哽声道:“若是皇上无事,也便好了。若是皇上有事,本宫恐要毁在都统领的手中了。” 紧紧地咬着牙齿,想了想,朝着何绫儿道:“绫儿,你过去打听一下,看看那都统领关在何处。本宫倒要问问他,平日本宫待他不薄,为何要如此陷害本宫?” 何绫儿咬着嘴唇,沉思道:“娘娘,那都统领从椒淑殿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姚大人便过来了。情理之下,若是真的将都统领拿下了,也不会如此快啊。” 阴孝和猛然一怔,急道:“你是说,那姚晨适才是骗本宫的么?” 何绫儿点了点头,道:“奴婢也不敢说话,那姚大人清晨之时才回来,况且都统领才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姚大人便过来要人。若是真的将都统领抓了,断然不会来的如此之快啊。” 阴孝和猛地站起身子,朝着门外沉声道:“来人。” 两名侍卫急急地走了进来,朝着阴孝和跪地道:“娘娘,属下在。” “你们速速前往都统领处,看看都统领那边情况,速速来报。” 阴孝和咬着牙齿,双中带着锋利的杀气,沉声道:“姚晨啊姚晨,你果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如此戏弄本宫。” 何绫儿紧张地看着阴孝和,道:“娘娘,休要心急,只等侍卫过去看看再说。若是那姚晨胆敢欺骗娘娘,立时便可将他定罪了。” 第二百零六章 救场 阴孝和深深地吸了一口起,摇头道:“皇上的玉佩,为何会在他手上?” 何绫儿低头沉思,道:“奴婢好像听说过,皇上的随身玉佩,邓美人刚刚进宫之时,皇上便送给邓美人了。” 阴孝和只感觉眼前一黑,颤声道:“来人,给本宫传令下去,到邵阳殿中将邓绥给本宫看起来,休要让她离殿半步。” 此时阴孝和才明白过来,邓绥适才过来,不过是苦肉之计。便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慢慢地落入她设计的圈套之中。 何绫儿连忙道:“娘娘,休要着急。等侍卫回来再说罢。若是那都统领真的被姚大人擒下,恐怕便麻烦了。” 阴孝和紧紧地咬着牙齿,心中一阵慌乱。 若是那姚晨手中真的有证据,恐怕自己难逃干系了。那都统领为自己一手提拔,三年的时间,从侍卫一路攀升到宫中侍卫统领。多年以来。一直行事谨慎,从未出过差错。若非如此,阴孝和也断然不敢让他事事出头亲为。 眼下,若是都统领真的被擒,这暗算礼郎中之事还能开脱。若是查出禄公公落水之事,自己定然难逃罪责了。眼下皇上身患恶疾,便是因禄公公落水所致。幕后真凶一旦查实,便是真正的弑君之罪。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前去打探的两名侍卫急急地赶了回来。 朝着阴孝和跪地道:“娘娘,属下前往都统领殿中。门口侍卫说都统领确实被姚大人带走了。” 阴孝和站起身子,脸上露出凄凉的冷笑,朝着何绫儿道:“未曾想到,本宫身为宫中皇后,竟然落在邓绥的手上。本宫忘记了,她未进宫之前,便向皇上推荐谢流枫。原来,是她早有打算。” 何绫儿低头沉思,走到阴孝和的身边,低声道:“娘娘,眼下皇上生死未明。姚晨私自从椒淑殿中将皇上抢走,若是出了差池,纵是长秋寺也无法与朝臣交代罢。” 阴孝和摇头苦笑,道:“若是斗智,休要说本宫。纵是整个后宫之中的贵身加起来,也断不及邓绥半分。眼下,若是她真的心中有皇上,也倒好了。可是若是她心怀鬼胎。加上有长秋寺撑腰,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紧紧地咬着牙齿,扭头朝着门口看了看,道:“娟儿呢?” 何绫儿道:“娘娘,她与侍卫一起,前往邵阳殿中去了。” 阴孝和紧紧地咬着牙齿,沉思道:“眼下,只有赶紧让娟儿盯紧邓绥。若是她前往长秋寺中,定是有阴谋。” 何绫儿点头道:“娘娘,那姚大人连都统领都敢动,定是早就计划好的。”朝着侍卫道:“你们前往地牢中去,打听一下都统领被关何处。休要打草惊蛇,只要弄清楚都统领关押之地,便速速回报。” 两名侍卫领命而去,何绫儿看着面色蜡黄,目光迷茫的阴孝和,道:“娘娘,休要着急。若是此时乱了阵脚,便真的着了邓美人的道儿了。数日以来,娘娘一直为了皇上操劳熬夜,就连皇上都心里清楚。” 阴孝和站起身子,目光一动,点头道:“也好,我修书一封,你速速送到侍郎府上。告诉我父亲,皇上被长秋寺软禁。让他召集朝官,商议解救皇上之事。”凑到何绫儿的耳边,轻声道:“若是皇上出了差池,不能等长秋寺有所动作,务必让执政官出面,罢免长秋寺之权。否则,一旦谢流枫得势,天下必将沦为祸乱之地。” 何绫儿点了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前去。也休要书信,以免留下后患。奴婢过去之后,便与阴侍郎说明白,休要耽误了时间。” 阴孝和道:“记住,速去速回,此时宫中甚不太平,你过去之时,万万要小心。” 何绫儿转身朝着门外跑去,阴孝和坐到藤椅上,忽地感觉到眼皮一阵跳动,后背之上,一股寒流迅速地扩散到全身。 邵阳殿中。 邓绥侧身坐在卧榻上,背上的伤痕越发疼得厉害。稍稍一动,便似刀刺一般的疼痛。 林秋儿将汤药端了上来,递给邓绥,道:“小姐,皇上被姚大人接到长秋寺中,也便休要着急。” 邓绥咬着牙齿,仰头喝下碗中汤药。 温柔的泪水,慢慢地滴落胸前。 那礼郎中在邓府近二十年的时间,邓绥平日身有不适,皆为礼郎中诊治调理。邓府上下,皆是在礼郎中的救治之下,安然度过数十年。 未曾想到,年老残枯之身,竟不得善终。若是皇上无此意外,礼郎中也不会受之牵连。眼下,虽礼郎中未能进宫救治皇上,可是那姚晨已经传话过来,礼郎中临终之前有过交代,依然有望救活皇上。 日后,只要查明真凶,那宫中居心叵测之身,定能水落石出。如此意图,已属弑君某乱之罪。不管是何人,其罪当诛。 门外,传来宫女焦急的声音,道:“美人,殿外来了一队带刀侍卫。” 邓绥抬手擦了擦嘴唇,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道:“难道,娘娘如此沉不住气么?” 站起身子,朝着门外走去。 殿门之外,身着铠甲的侍卫头领上前两步,朝着邓绥躬身道:“美人恕罪,属下等受之娘娘之命,前来护卫美人安危。” “发生何事了?在这皇宫之中,还需如此守护么?”邓绥冷冷地看着侍卫,道:“娘娘是不是要将奴婢赶尽杀绝,才死心?” 侍卫头领恭敬地道:“美人,属下等也是受之娘娘谕旨。还望美人行个方便,休要难为属下。” 邓绥高高地举起双手,笑道:“来罢,若是奴婢之命,能换得皇上平安无事,换得娘娘在宫中心安理得,奴婢毫无怨言。” 侍卫头领连忙道:“美人误会了,娘娘的意思是,宫中甚是不太平。就连那进宫给皇上诊治的礼郎中都遇害了。眼下皇上身病未能恢复,只担心美人受到伤害。故而派属下等前来保护美人。只要美人不要出殿,定会无事的。” 邓绥眉头一皱,沉声道:“若是我要往长秋寺中探望皇上呢?” 侍卫头领迟疑一下,垂首道:“宫中不太平,还望美人休要走动为妙。皇上在长秋寺中有谢大人和太医救治,若有消息定会前来通报美人。” 林秋儿眉头一皱,冷笑道:“娘娘如此,不就是将美人软禁起来么。”扭头朝着邓绥道:“小姐,无妨。他们不让小姐出门,奴婢可以出门啊。” 侍卫头领面色一动,沉声道:“娘娘有令,邵阳殿中任何人不得踏出殿门半步。” 邓绥牙齿一咬,怒道:“阴皇后这是想做什么?” 忽地,殿外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道:“邵阳殿中的人不能出殿,那殿外之人,能否进来呢?” 邓绥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宫服,头发雪白太监模样的人双手倒背,慢慢地走了过来。来人虽满头白发,可是脸上的皮肤光洁如玉,犹如少女一般的细腻嫩滑,竟看不出年纪大小。太监的身后,娟儿躬着身子,慢慢地走了进来。 “赵公公?” 侍卫首领一见,连忙后退数步,恭敬地道:“什么风把赵公公吹过来了?” 娟儿急急地走到邓绥的身后,轻声道:“美人,奴婢见侍卫将邵阳殿包围,实在无法,便只好寻赵公公了。”凑到邓绥的耳边,低声道:“赵公公乃是禄公公亲弟,一直在南苑后殿之中管理事务。宫中太监,皆属赵公公管辖。” 邓绥连忙上前,躬身道:“奴婢邓绥,见过赵公公。” 第二百零七章 反击 赵公公微微一笑,躬身道:“美人休要如此,进屋说话罢。” 邓绥连忙将赵公公迎了进去,心中一阵奇怪,自己进宫半年之多,从未见过此人。眼见适才侍卫头领见到赵公公时,神情甚是紧张恭敬,想必此人在宫中权势断然不输禄公公。 进得屋中,赵公公垂首站在殿中,朝着邓绥道:“美人,禄公公生前便与奴才说起过邓美人。只是奴才身份不同,故而也从未见过美人。今日听闻邵阳殿被人围堵,奴才便过来看看。” 邓绥点了点头,道:“公公坐下说话罢。”脸上带着几分落寞的无奈,轻声道:“禄公公之事,还望公公能节哀。” 赵公公摇头道:“美人,禄公公乃是失足落水身亡,也便休要深究。只是,未曾想到竟连累了皇上。眼下皇上也不知是何情况,娟儿过去通报之后,奴才便想着过来看看。” 说着,上前几步,朝着邓绥轻声道:“美人休要着急,禄公公生前便交代过奴才,日后若是他遭遇不测,让奴才定要护得美人周全。” 邓绥吃惊地看着赵公公,道:“禄公公早已经知道他会遭遇不测么?” 赵公公苦笑着摇头道:“在宫中数十年,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早在先帝之时,他便猜到可能会命陨宫城。只是未曾想到,竟然还多活了几十年。” 抬头看着邓绥泛青的面色,道:“美人,受了那杖责之伤,可还要紧?” 邓绥摇头道:“多谢公公关心,那杖责不过是皮肉之伤。”脸上带着几分焦急,道:“眼下,娘娘下令不让邵阳殿中人出去。公公若是方便,便前往长秋寺中,看看皇上情况如何。” 赵公公点了点头,道:“奴才过来,便是让美人放心的。美人稍安勿躁,也休要与娘娘发生冲突。眼下救皇上要紧,其他之事,皆等日后皇上恢复身体之后再说罢。” 娟儿轻轻地走了进来,朝着赵公公道:“公公,有人前往椒淑殿中报告公公过来之事。眼下无事,还请公公先往长秋寺中,若是娘娘生气,恐怕于美人不利。” 赵公公点了点头,道:“娟儿所言极是,奴才先行退下。美人休要理会那侍卫,若是美人想出殿,也便让他们随从罢。” 邓绥点了点头,道:“公公放心,奴婢眼下在殿中养伤。只要皇上无事,奴婢也无需往殿外跑。” 赵公公朝着邓绥施礼,道:“奴才先退下了。” 只等赵公公出得门外,娟儿轻声道:“美人,赵公公与禄公公乃是奴婢恩人。奴婢自小进宫,便深得他们照顾,为他们兄弟二人一手养大。禄公公对奴婢之恩,远超奴婢的亲生父母。奴婢担心眼下皇上无法护得美人,便只有请赵公公帮忙了。” 林秋儿疑惑地道:“娟儿,这赵公公与禄公公是亲兄弟么?” 娟儿点了点头,道:“赵公公名为赵玉,禄公公名为赵禄。兄弟皆是在宫中数十年,禄公公一直随身侍候皇上,赵公公在后殿之中管理后宫太监事务。”压低声音道:“赵公公深得皇上信任,虽平日极少露面,可是身具之权就连娘娘都要给几分面子。” 邓绥道:“娟儿,此时宫中发生诸多事情,你如此明里将赵公公带到邵阳殿中,恐怕娘娘那边不好交代。” 娟儿微微一笑,摇头道:“禄公公乃是奴婢恩人,从奴婢出生开始,便从未见过父母。皆是禄公公兄弟将奴婢一手带大。禄公公在宫中遭人迫害,奴婢身为义女,定是要为禄公公报仇的。” 轻轻地抬起头,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道:“美人放心罢,娘娘那边,奴婢自有办法对付。近来几日,美人便在殿中安心养伤。” 林秋儿疑惑地看了看娟儿,又看看邓绥,急道:“娟儿,你一直都是娘娘身边的人,不会又设计陷害小姐吧?” 娟儿微微一笑,道:“奴婢一直都是皇后身边的人,所以,近来几日奴婢恐怕要在椒淑殿中了。还请秋儿姐多多操劳,照顾好美人。” 慢慢地转过身子,朝着门外走去。 林秋儿看着邓绥茫然的眼神,道:“小姐,你真的如此相信娟儿么?” 邓绥长叹一声,苦笑道:“一直以来,我都不明白娟儿为何如此奇怪。此时我才知道,她是禄公公一手养大。” 慢慢地站起身子,脸上带着几分痛苦之色,沉声道:“禄公公遭此意外,恐怕她比任何人都要难过。可是在平日之下,还要像无事发生过一样。” 林秋儿诧异地道:“那,那娟儿是在帮我们么?” 邓绥摇头道:“她谁都不帮,她是在帮她自己。” 慢慢地朝着寝房中走去,那背上的伤痕,每走一步,都似连着心脏一般,痛得几乎要失去意识。 邓绥刚刚坐到床边,便见宫女急急地走了进来,道:“美人,娘娘过来了。” 邓绥咬了咬嘴唇,吃力地站起身子,道:“还不快迎?” 林秋儿搀着邓绥,朝着门外走去。 阴孝和的脸上,带着一层寒霜,慢慢地走了进来。 邓绥连忙跪地,道:“奴婢,见过娘娘。” “休要如此惺惺作态了,你起来罢。” 阴孝和双目中,带着冰冷的杀气,走到藤椅上坐下,沉声道:“绥儿,本宫过来,是有事问你的。” 邓绥连忙道:“娘娘,何事?” 阴孝和见邓绥依然跪地,哈哈一笑,道:“你是要本宫扶你么?还是身伤严重,站不起来了?” 林秋儿连忙搀着邓绥站起,道:“娘娘,小姐身伤严重,行动有些不便,还请娘娘恕罪。” “滚出去。”阴孝和瞅着林秋儿,道:“本宫不想看见你。” 林秋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齿,转身走出门外。 “抬起头来,看着本宫。”阴孝和看着邓绥,厉声道:“本宫问你,那姚晨带着皇上随身玉佩,前往椒淑殿中,将皇上带走,是不是你的主意?” 邓绥点了点头,道:“是。” “你是吃了豹子胆了么,竟敢如此挑衅本宫?”阴孝和牙齿一咬,怒道:“本宫实话告诉你罢,若是皇上出了差池,本宫发誓,不但要将长秋寺中人杀个干净,就连你邓府之人,都别想留下一个活口。” 邓绥的脸上,带着惊恐的慌乱,朝着阴孝和跪地,道:“娘娘,奴婢只是想救皇上。若是娘娘对奴婢有意见,大可惩罚奴婢。奴婢恳求娘娘,休要难为奴婢府上之人。”双目中带着无限的乞求,哽声道:“哪怕将奴婢府上贬为庸府,只要能留得邓氏之人性命,奴婢愿意受娘娘惩罚。” “本宫不怕实话告诉你,若是皇上无事,也便罢了。可是若是长秋寺中救不活皇上,你们联手谋害皇上之罪,本宫不但要将你们赶尽杀绝,还要昭告天下,让你邓氏之人,遗臭万年。” 猛地站起身子,朝着邓绥道:“你最好祈求老天,让皇上平安无事。否则,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转身大步地朝着门外走去,发出一声怒吼,道:“给本宫死守邵阳殿,若是有人胆敢踏出殿门半步,格杀勿论。” 邓绥身子一软,瘫软在地上。 凭阴孝和之能,加之阴纲在朝中权势,阴孝和适才之言,断非虚言。 若是皇上在长秋寺中出了差池,那弑君祸乱之罪,定是难逃。 第二百零八章 套话 林秋儿跑进屋中,伸手搀扶着邓绥,哭道:“小姐,你休要听那娘娘之言。皇上在长秋寺中,定会无事的。” 邓绥惨然一笑,道:“若是邓氏之人,因我一人被加上祸乱之罪,我有何颜面去面对邓氏列祖列宗?” 林秋儿道:“若是小姐出了差池,不但救不了皇上,也救不了邓府啊。小姐必须好好活着,要不然邓府便真的完了。” 邓绥吃力地站起身子,抬手擦了擦眼泪,无奈地道:“若是老天无眼,我便以死谢天下。只望能护得我邓氏一脉,不至于因为我,在娘娘手中让邓氏亡根。” 紧紧地咬着牙齿,朝着屋中走去。 时至深夜,椒淑殿中四壁的莲灯依然未灭。 阴孝和的双目中,布满了血丝。 娟儿急急地走了进来,朝着阴孝和跪地,道:“娘娘,奴婢打听到了,都统领好像被关在长秋寺密室之中。” 阴孝和目光一黯,仰头发出一声轻叹,道:“娟儿,眼下事态严重,恐怕日后这椒淑殿中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道:“你起来说话罢。” 娟儿轻轻地站起身子,上前两步,扭头看了看何绫儿,朝着门外努了努嘴。 何绫儿连忙朝着门外走去,将门口的宫女唤了出去,关上房门。 阴孝和伸手端过茶杯,喝了一口水,黯然道:“娟儿,还有何消息么?” 娟儿咬着嘴唇,沉思道:“娘娘,那都统领亲口承认暗杀禄公公之人,是他所指使的。” 阴孝和猛然一惊,急道:“那都统领身为本宫亲手提拔之人,若是日后皇上追究,恐怕本宫也难逃罪责了。”咬着牙齿,想了想,低声道:“娟儿,那邓绥相信你么?” 娟儿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从奴婢到邵阳殿中开始,邓美人便从未相信过奴婢。日前奴婢行那杖责,恐怕更加让邓美人怀恨在心了。现在虽然奴婢前往邵阳殿中时,邓美人和秋儿姐都不曾怪罪,可是奴婢知道她们是忌讳娘娘之威。” 阴孝和道:“眼下,若是都统领自己承当罪责,也便罢了。本宫便是担心,若是都统领受不了那长秋寺逼供之刑,若是屈打成招,将本宫推了出去,皇上不明就里,我阴氏必然遭殃啊。” 脸上带着无比的焦急,站起身子。 娟儿想了想,低声道:“娘娘,那禄公公失足落水之事,长秋寺已经查明是意外。若是那都统领胆敢污蔑娘娘,不如娘娘便一口咬定,是都统领所为,便是他想暗中谋害皇上。” 阴孝和冷冷地看着娟儿,忽地发出一声轻笑,摇头道:“你可知道,都统领为本宫一手提拔。虽然他是心存私念,可若是真正追究起来,本宫势必会受之连累。” 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涩声道:“禄公公失足落水,未曾想到会连累皇上,就连本宫都跟着受累。若非都统领脾气火爆,恐怕也不至于会落到如此地步。” 双目中带着无尽的凄凉,仰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日后,纵是皇上恢复了,恐怕本宫也不会好过。” 娟儿目光一动,低声道:“娘娘,那都统领居心叵测,定是会连累娘娘的。”轻轻地凑到阴孝和的耳边,道:“娘娘恐怕还不知道,那都统领为了自保,污蔑娘娘呢。” “啊?”阴孝和脸色一变,颤声道:“他,他竟敢污蔑本宫?” 紧紧地咬着牙齿,厉声道:“都统领啊,本宫算是瞎了眼了。竟然多次与皇上提议提拔于你,在这要紧关头,竟敢污蔑本宫。”双目中弥漫着浓浓的杀气,沉声道:“他,他如何污蔑本宫的?” 娟儿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放到阴孝和的面前,道:“娘娘,可曾认识这此物?” 阴孝和疑惑地伸手取过手绢,吃惊地道:“这手绢何来?” 那手绢为精绸所制,手绢中间有金线刺绣的润云腾凤图。 娟儿平静地看着阴孝和,道:“长秋寺中。” 阴孝和抓着手绢的手,发出阵阵颤抖,双目中带着无比的慌乱,摇头道:“这,这断然不可能。”紧张地看着娟儿,道:“这手绢为本宫之物,为何会在那长秋寺中。” 娟儿正色道:“此物,是禄公公落水时,藏在袖中的。长秋寺中查验之时,从禄公公身上搜出。”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嘴唇,道:“娘娘还不知道,在长秋寺中,都统领看到此手绢,便将娘娘推了出去。” 阴孝和慢慢地坐到藤椅上,苍白的脸上带着绝望之色,道:“这都统领,果然不是东西。”心中一急,伸手抓着娟儿的手,道:“他,他还说了什么?” 娟儿低声道:“他说是受了娘娘之命,将禄公公推下深湖的。”唇边扬起一抹轻蔑的冷笑,摇头道:“都统领这番话,休要说长秋寺中人不相信,纵是奴婢,也断然不会相信的。娘娘身为母仪天下之身,若是要禄公公的命,何需如此周折,下令便可取得禄公公首级了。” 阴孝和双手紧急地握着茶杯,恨恨地道:“未曾想到,那都统领竟然如此歹毒。眼下,也不知皇上情况如何,等皇上身体恢复之后,本宫定让皇上查个水落石出,诛他九族。” 娟儿点了点头,道:“所以,奴婢才会顺手将手绢带回。以免日后对娘娘不利,若是皇上追究起来,娘娘也解释不清楚。”伸手指了指手绢,道:“娘娘,将手绢放好,若是落到心怀不轨之人手中,嫁祸给娘娘,可就颇费周折了。” 阴孝和将手绢藏入袖中,忽地想到娟儿的话,那手绢是禄公公身上搜出来的。连忙站起身子,走到铜炉边上,将手绢投入炉中,沉声道:“本宫自从进宫开始,便深得禄公公照顾。听到禄公公落水,本宫也甚是难过。宫中任何人都有可能害禄公公,本宫有何理由陷害禄公公呢?” 看着面色平静的娟儿,道:“娟儿,眼下本宫为了邓绥的安全,派人守在邵阳殿中。近日你恐要多多受累,平日之下,多往长秋寺中走动一下。一定要密切注意皇上的身体情况。” 想了想,依然有些不放心,低声道:“还有,给本宫查一下都统领关在长秋寺中何处,若是他受人指使,陷害本宫的话。那污蔑之词被长秋寺收录,日后皇上出了差池,恐怕宫中所有人都要跟着受罪。” 娟儿点了点头,道:“娘娘放心,眼下姚大人对奴婢极其信任。奴婢只要说是邵阳殿中人,故而谢大人都会给奴婢些面子。” 看着阴孝和焦急的面色,娟儿安慰道:“娘娘,放心罢。就凭借都统领一面之词,定是威胁不到娘娘的。若是他日皇上恢复身子,凭皇上开明之性,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娘娘一个公道的。” 阴孝和的双手发出一阵颤抖,惊恐地看着娟儿,道:“你说,那长秋寺中,真的寻到偏方之法了么,真的能救皇上么?” 娟儿眉头轻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娘娘,奴婢也不是外人。娘娘能不能跟奴婢说句实话,那禄公公真的是都统领推落湖中的么?” 阴孝和目光一冷,唇边扬起一抹冷笑,摇头道:“当日,本宫是叫他送禄公公回去的。只是未曾想到,那禄公公竟会落水。” 娟儿双目圆瞪,颤声道:“如此说来,禄公公前一晚上,便是到过椒淑殿中了?” 阴孝和猛然醒悟过来,吃惊地看着娟儿,眉头紧皱苦笑着道:“当日本宫拜佛之时,说了几句于邓绥不祥之言,被禄公公听到了。本宫担心禄公公回去之后,便会与皇上说起,定会惹得皇上对本宫心存偏见。便让都统领送禄公公回去,顺便开导几句。” 第二百零九章 聪慧过人 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道:“未曾想到,那都统领恐是与禄公公发生口角,回来与本宫说是禄公公已经安全回去了。怎知竟会发生如此之事。” 紧紧地咬着牙齿,道:“如此看来,那都统领果真是受人指使,故意污蔑本宫。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本宫素来待他不薄,为何他竟如此祸害本宫呢?” “娘娘有所不知,恐怕那心存不轨之辈,便是看重了他受娘娘赏识,才会从都统领身上下手的罢。”娟儿微微一笑,低声道:“娘娘,若是那都统领在长秋寺中胡言乱语,定是对娘娘不利。加之此时皇上在长秋寺中养病,不管情况如何,皇上皆能听到风声。日后纵是皇上查明与娘娘无关,恐怕也会对娘娘生出排斥之心的。所以,奴婢之见,娘娘还得尽快想个办法,绝了都统领这个后患。” 阴孝和猛然一怔,定定地看着娟儿半晌,道:“娟儿,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你。否则,三年前也不会设法让你留在郑长郡的身边替本宫打探消息了。”脸上带着无奈的落寞,摇头道:“那长秋寺乃是皇上亲设,眼下本宫都无法进去要人。就连皇上被他们软禁,本宫也是无计可施。只能等些时日,若是皇上再无好转,本宫便让朝中执政官出面,以祸乱之罪,将他们贬免之后,才有机会。” 娟儿咬着嘴唇,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道:“娘娘,若是要让都统领闭嘴,恐怕也不是难事罢。” 脸上扬起一丝轻松的微笑,看着神情紧张的阴孝和,沉声道:“让奴婢给都统领送些饭菜,便说是关心他的身体。奴婢本就是邵阳殿中人,那谢大人也定会看在美人的面子上,让奴婢前往一见。” 阴孝和眼睛一亮,伸手抓着娟儿手,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急道:“如此甚好,只要都统领无法开口,他说过的话也断不能算数。日后长秋寺中想找本宫麻烦,也无证据了。” 急急地站起身子,朝着门外道:“绫儿,进来。” 何绫儿连忙推门进来,看了看娟儿,道:“娘娘,何事?” 阴孝和哈哈一笑,道:“快给娟儿洗些水果。给都统领也准备一些,让娟儿一会带过去,给都统领尝尝。” 朝着何绫儿微微一笑,道:“都统领话太多了,最好让他闭嘴。” 何绫儿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走到桌边,伸手取了果篮,朝着屋中走去。 看着娟儿面色平静,双目之中竟无半点慌乱不安之色,阴孝和发出一声感叹,道:“娟儿,本宫一直让你在宫中替本宫打探消息,未曾想到,竟让你练就了你一身遇乱不惊之性。确实是天大的好事。只是,你那刚强的性格日后也要改一下,当日你出手打邓绥之时,本宫担心你会把她打死。” 娟儿呵呵一笑,恭敬地道:“天下有谁人不知皇宫之中,除皇上之外,便是娘娘最大。那邓美人情愿为皇上受杖挡灾,若是奴婢打的轻了,恐怕老天也不会帮她的罢。既是她心中有皇上,何不如让她替皇上挡了所有的灾难。” 看着阴孝和面色缓和下来,娟儿接着道:“娘娘,你说那命格之说,是不是真的?” 阴孝和点头道:“自然是真的了,若是命中无贵,纵是进宫也是一世为奴的。” 娟儿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好奇的微笑,道:“娘娘,那若是美人真的替皇上挡灾,若是她可以为了皇上去死,那是不是皇上便可以长命百岁,流芳千古了?” 阴孝和冷冷一笑,道:“非也,那相师也说了,邓绥属于强硬之命。否则,也不会受了郑长郡冤魂缠绕,身患恶疾了。你看看邓绥,虽然是久咳不止,可是身体也并无大碍。反倒是皇上,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呢。” 何绫儿将水果准备好,装在提篮中,送到阴孝和的面前,道:“娘娘,水果准备好了。” 阴孝和微微一笑,道:“娟儿,今天天色甚晚,恐怕那长秋寺中把守甚严。你明日一早,将水果送过去,记得一定要看着都统领吃下水果。否则,本宫担心又会出了差池。” 娟儿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已经去过长秋寺数次,定不会出错的。” 何绫儿将碗中的水果递给娟儿,道:“娟儿姐,你也吃点水果罢。” 娟儿摇头道:“绫儿姐,奴婢本就是娘娘身边之人,也无需这般客气。”看着何绫儿目带紧张,低声道:“那给都统领的水果,可是吃了便可以闭嘴了?” 何绫儿点了点头,道:“娟儿姐放心,无色无味,都统领吃了,最多会睡过去,至于什么时候醒,便看他的造化了。” 娟儿轻声道:“会不会,放的时间太久,有影响?” 何绫儿摇头道:“放心罢,纵是放几日,也无事的。” 娟儿想了想,朝着阴孝和道:“娘娘,此时已经近一更之时,不如奴婢此时便过去罢。”压低声音,道:“白天过去,那谢大人和姚大人皆在,恐怕也不方便。眼下过去,那侍卫皆认识奴婢。定能设法见到都统领的。” 阴孝和点头道:“如此也好,一定要记住,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不但本宫保不了你,恐怕本宫自身都难保了。” 娟儿微微一笑,道:“娘娘放心,奴婢若是无把握,也断然不敢前往长秋寺中将娘娘手绢带回来的。” 伸手拎过提篮,朝着阴孝和躬身,道:“奴婢先过去了。” 阴孝和朝着何绫儿道:“绫儿,夜路难走,你陪娟儿过去罢。到了之后,也休要停留,以免引人怀疑,立即回来。” 何绫儿道:“娘娘放心,奴婢将娟儿姐送过去之后便回来。” 阴孝和想了想,伸手从凤冠上摘下碧玉发簪,走到娟儿的身边,轻轻地插在娟儿的头上,柔声道:“你能事事为本宫着想,日后本宫定会好好赏你的。只等他日宫中平静之时,我椒淑殿中,必会人人皆能飞身成贵。” 娟儿连忙朝着阴孝和跪了下去,激动地道:“奴婢不要娘娘赏赐,只要一直能追随在娘娘身边,奴婢便满足了。” 何绫儿伸手将娟儿搀起,道:“娟儿姐,娘娘对下人一直都视为亲人。你也便休要如此紧张,时辰不早,我们便快些过去罢。” 娟儿站起身子,沉思道:“绫儿姐也休要随奴婢过去了,眼下宫中本就箭拔弓张,少惹些嘴眼之杂。若是绫儿姐过去了,被长秋寺中人看到,恐怕连奴婢也进不去了。” 阴孝和伸手拍了拍娟儿的肩膀,笑道:“娟儿果然心细,有你办事,本宫也便放心了。既是如此,你快些过去。事成之后,也休要着急过来回报,先稳些日子再说。” 娟儿恭敬地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何绫儿将娟儿送出门外,走到阴孝和的身边,道:“娘娘,那娟儿真能到长秋寺中见到都统领么?” 阴孝和冷冷地看着炉中烧得发红的木炭,唇边露出一丝冷笑,道:“她乃邵阳殿中人,那姚晨和谢流枫皆会给她三分薄面。凭娟儿的聪慧之能,要想寻得都统领关押之地,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何绫儿迷惑地道:“这娟儿竟有如此本事么?” 阴孝和冷笑道:“昨天本宫听闻娟儿前去传赵玉到邵阳殿中压阵,本宫还有些奇怪。想来,这娟儿定是为了让邓绥放心。” 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道:“也难怪,若是她行事不聪明,就凭她将邓绥打成重伤一事,邓绥便可将她责出邵阳殿了。眼下,恐怕邓绥不但不会怪她,还要感谢她将赵玉拉出来挡事呢。” 脸上带着得意的轻笑,慢慢地转身朝着屋中走去。 数日以来,压在心中的石头突然卸下。 也许,今晚便可以睡个好觉了。 第二百一十章 夜探长秋寺 一更之时,长秋寺中四围灯火通明。 就连阁楼之上,也挂上了硕大的灯笼。 身着铠甲的禁卫军侍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持刀严守。 自和帝被接入长秋寺以来,谢流枫将长秋寺中最为精良侍卫调拨开来,轮番镇守。一来是为了让和帝能安心养病,二来也是防止朝中存有不轨之心的人有可乘之机。 行至殿外,娟儿伸手拔下头上的发簪,藏入袖袋中。伸手整理一下衣服,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朝着院中走去。 门口的侍卫见娟儿过来,上前两步,沉声道:“娟儿姐,如此夜深了,前来何事?” 娟儿压低声音,道:“奴婢受邓美人差遣,前来寻姚大人。” 侍卫对视一眼,道:“你在此稍等,容我禀报。” 说着,转身朝着殿中走去。 娟儿朝着另外一名侍卫轻声道:“大人,近日谢大人都在长秋寺么?” 侍卫点头道:“自皇上过来之后,谢大人几乎未出过殿门。”扭头朝着殿中看了看,低声道:“我听说娘娘派人将邵阳殿包围了,殿中之人,不得踏出半步,你是如何过来的?” 娟儿微微一笑,道:“那守卫是奴婢的朋友,美人心中记挂着皇上,可是又无法出得邵阳殿。故而奴婢才会在此深夜前来。” 侍卫点了点头,道:“娟儿姐稍后,等武陵兄通报之后,若是姚大人准许,娟儿姐便能进去了。” 娟儿躬身道:“多谢大人。” 侍卫看着娟儿面色平静,疑惑地道:“娟儿姐,属下听闻,禄公公落水之事,还望娟儿姐节哀。”宫中侍卫有认识娟儿之人,大多知道娟儿自小便在宫中,乃是禄公公一手带大。眼下,禄公公离世,可是见娟儿似乎并无悲痛之相。 娟儿苦笑着摇头道:“义父一生为皇上操劳,到死也是在宫中。奴婢虽然难过,可是也毫无办法。日后在宫中也少了个依靠,还望大人日后能照应一下奴婢才是。” 侍卫点了点头,道:“娟儿姐言重,属下日前也深得禄公公照顾。日后娟儿姐若是有事,大可出声,只要属下力所能及,定会尽力的。” 说话之间,姚晨和通报的侍卫朝着殿外走来。 娟儿一见,朝着姚晨躬身道:“姚大人,美人担心皇上身体,故而差奴婢前来探望。” 姚晨点头道:“外面风凉,进去说话罢。” 娟儿恭敬地随在姚晨的身后,朝着屋中走去。 进得屋中,姚晨见娟儿手中拎着提篮,却不见放下,笑道:“美人近来如何?” 娟儿躬身道:“回大人,美人身伤严重,行动依然不便。美人还交代奴婢,让奴婢若是见道谢大人,便转告一声,美人身体无恙,只要多休养一段时间便好了。眼下娘娘那边调派人手看守在邵阳殿外,为了避免冲突,也便让长秋寺中人休要往邵阳殿去。” 姚晨道:“谢大人也是这个意思,原本我听闻邓美人在寿先殿中受杖,落成重伤,担心出了问题,还想过去看看。谢大人说眼下宫中甚是不平静,只等皇上身体恢复之后,在作定夺。” 娟儿道:“眼下,皇上的身体如何,可有好转?” 姚晨长叹一声,道:“情况不容乐观,不过依照礼郎中临终交代之法,未曾恶化。眼下那痢疾像是开始好转了。” 娟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道:“既是如此,美人也能放心了。”脸上带着几分落寞,道:“原本礼郎中出了意外,美人便伤心欲绝,若是皇上再无好转,邓美人恐怕真会寻短见。” 姚晨吃惊地道:“为何?” 娟儿道:“美人似乎越来越相信那命格之说,以为只要自己替皇上挡了灾难,便能救得了皇上。若是皇上再无好转,奴婢担心美人真会以命换命。” 姚晨眉头一皱,沉声道:“美人乃是聪慧博识之人,怎会如此顽固?你回去告诉美人,皇上定会无事,只要她能好好养伤,恐怕她身伤未好,皇上便已经恢复了也说不准。” 看着娟儿拎着提篮,垂首站立,姚晨苦笑道:“娟儿,此时无人,你也累了一天,便坐下说话罢。” 娟儿想了想,恭敬地坐到凳子上,将提篮搂在怀中。抬头轻轻地看了姚晨一眼,道:“姚大人,那都统领在何处?” 姚晨疑惑地看着娟儿,警惕地道:“你寻他何事?” 娟儿咬着嘴唇,想了想,道:“美人恐是有话要问都统领,故而让奴婢问问大人,能否见见都统领?” 姚晨的脸上,带着几分犹豫之色,低声道:“我为了将皇上从椒淑殿中接过来,故意骗了娘娘。我与都统领说的,让他在长秋寺中守候,是娘娘的安排。” “啊?” 娟儿吃惊地看着姚晨,道:“那都统领不是被大人关押起来的么?” 姚晨苦笑着摇头道:“美人猜到,那刺杀礼郎中之人,定与都统领有关。可是也无证据之辞,故而只能依靠邓美人身边的玉佩,才能将皇上带出。若不将都统领先招到长秋寺中,恐怕想将皇上带出,也没那么容易。” 娟儿惊诧地道:“奴婢还以为,那都统领是被关押在长秋寺中呢。” 姚晨道:“眼下,只能先着手救治皇上。那都统领身为宫中御林军统领之身,就连谢大人都无权关押。可是若不将他骗到长秋寺中,又如何能将皇上带出呢?” 娟儿点了点头,道:“那,都统领此时身在何处?” 姚晨看了看娟儿,迟疑地道:“真的是美人让你去看都统领的么?” 娟儿认真地点了点头,道:“美人说,有话让奴婢与都统领说。” 姚晨想了想,道:“既是如此,便让你进去看看都统领罢。记住,万万不可说漏嘴了,否则,一旦都统领出了长秋寺,恐怕就坏事了。” 娟儿微微一笑,道:“你放心罢,美人还让奴婢给都统领带了水果,便是感谢都统领在长秋寺保护皇上呢。” 姚晨站起身子,道:“你随我来罢。” 脸上带着几分苦笑摇了摇头,怪不得那娟儿从进屋开始,一直将那手中的提篮搂在怀中。 穿过长秋寺中曲桥暗格之门,来到后殿之中。 这长秋寺本就是宫中禁卫处的中镇之所,故而门殿之间设计多有隐蔽神秘。 来到一厢房门前,姚晨朝着娟儿道:“你进去见过都统领,既是你们有话说,我也不便打扰。” 说着,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门,道:“都统领,有人求见。” 屋中,传来都统领粗狂低沉的声音,道:“如此深夜,何人前来?” 娟儿连忙道:“都统领,是奴婢,娟儿。” 都统领一听,从床上站起,急步上前打开房门,脸上带着意外的惊喜,道:“娟儿姐,如此深夜了,还过来看下官么?” 都统领深知,这娟儿虽在凤凰殿和邵阳殿中侍候贵身,可实际上是皇后身边的人。眼见娟儿前来,心中一阵欣喜。 前几天听到姚晨急传,说是娘娘有令让他速速前往长秋寺来。听闻皇上被接到长秋寺,便以为是娘娘故意安排自己在长秋寺打探虚实,也未作考虑,便急急前来了。数日以来,长秋寺中竟无椒淑殿中竟无半点消息传来,正在纳闷之际,见了娟儿顿时心中一喜,连忙将娟儿迎了进去。 娟儿关上房门,朝着都统领深深地鞠躬,道:“奴婢,见过统领。” 压低声音,朝着都统领道:“娘娘担心白天过来,人多嘴杂,故而奴婢如此深夜前来,可有打扰大人休息?” 都统领哈哈一笑,朝着娟儿挥了挥手,笑道:“无妨,都是自己人,无需多礼。” 说着,走到桌边,伸手揭开提篮的盖布,笑道:“娘娘有心了,还让娟儿姐带水果过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 偿还 娟儿恭敬垂首而立,轻声道:“娘娘知道大人在长秋寺生活必是清苦,故而让绫儿姐姐准备了些水果让奴婢带过来。大人放心吃罢,绫儿姐都洗好了呢。” 都统领抓过一个苹果,递到娟儿的面前,道:“娟儿姐也辛苦了,吃个苹果罢。” 娟儿微微一笑,摇头道:“多谢大人,奴婢在椒淑殿中,已经吃过了。更何况,娘娘特意交代,眼下水果甚少,在宫中也不可多得。统领在长秋寺镇守甚是辛苦,让统领多吃点。” 都统领哈哈一笑,点头道:“娘娘甚是有心,都某心中有愧啊。”指着凳子道:“休要见外,你坐下罢。” 娟儿恭敬地道:“奴婢多谢大人。”正身而坐,朝着都统领道:“大人,那皇上眼下如何了?” 都统领吃完手中的苹果,脸上带着意犹未尽之色,伸手取了一个梨子,低声道:“我还想让你回去告诉娘娘一声,眼下长秋寺中,皆属谢流枫管辖之地。我虽然在这里镇守,可是谢大人有过交代,说是为了防止意外,就连本座都无法随意走动。故而在长秋寺中三日,也不曾见到皇上。你回去之后,定要与娘娘说,最好下诏至长秋寺中,赦权给我,否则在人家殿中,我这统领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都统领身为习武之人,身材强壮不说,异常高大威猛。加之在长秋寺中不如自己统领府上,皆是大鱼大肉。连日以来,皆随长秋寺中用饭,故而异常清淡。那提篮中水果本就不多,吃完梨子抬手擦了擦嘴,笑道:“未曾想到,这多日未能尝到水果,偶然食之,竟是如此爽口。” 竟也停不下嘴,片刻功夫,便将水果吃了个干净。脸上依然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娟儿轻轻地抬起头,道:“大人,放心罢。奴婢回去之后,定会与娘娘说的。凭娘娘之能,下什么诏书,可以直接下道圣旨,将长秋寺罢免,都统领也无需回去了,日后就在长秋寺中,也便是自己的家了。” 都统领吃惊地看着娟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却见她面色平静,双目带笑,定定地看着自己,沉声道:“娟儿,眼下是在长秋寺中,休得胡言。” 扭头朝着窗户的方向看了看,正色道:“若是被长秋寺中人听去了,恐怕你出不了长秋寺殿门。” “呵呵呵……”娟儿竟仰头笑出声音来,摇头道:“大人,难道日后不是娘娘的天下的么?” 都统领面色一沉,道:“娟儿,休要如此嘴碎。”朝着门口努力怒嘴,低声道:“眼下,皇上还不知道如何呢。若是皇上恢复了身子,你这个大逆之言,不但招至杀身之祸,恐怕还会连累娘娘呢。” 娟儿舔了舔嘴唇,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道:“那礼郎中都死了,唯一能救皇上的人都不在了,你说那皇上还有救么?” 都统领的脸上,带着得意的轻笑,道:“事未成定局,也休要高兴太早了。”说着,抬手揉了揉眼睛,疑惑地道:“此时是何时辰?” 娟儿答道:“还早呢,未到两更。” 都统领站起身子朝着床边走去,脸上带着迷茫的神情,道:“近日我在这个长秋寺闲来无事,又不能随意走动,一直都在睡觉,为何此时竟然有些迷糊?” 躺在床上,伸手拍了拍脑袋,朝着娟儿道:“娟儿,你回去之后,定要将我的话带到。否则,娘娘收不到我消息,恐怕又要着急了。” 娟儿慢慢地站起身子,朝着都统领走去,双目中带着几分深沉,轻声道:“都统领,若是皇上无救,凭都统领之能,只要娘娘赏识,恐能坐上龙位的罢。” “你说什么?”都统领猛然坐起身子,双目中带着几分惊恐,急道:“娟儿,你再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双目中,瞳孔慢慢地开始扩散,弥漫着一层血红。 娟儿点了点头,恭敬地道:“都统领,奴婢知道错了。可是都统领如此有功劳,可曾想过,纵是娘娘当权,统领可有命享受呢?” 都统领的脸色,慢慢地失去了血色,瞬间变得苍白,无力地看着娟儿,道:“你到底是不是娘娘叫你过来的?” 娟儿转过身子,将凳子搬到床边,轻轻地坐了下去,从袖袋中掏出碧玉发簪,朝着都统领举起,道:“娘娘还担心统领不相信奴婢,连发簪都给奴婢了呢?” 脸上带着得意的轻笑,将发簪插在头上,道:“统领该相信了罢?” 都统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道:“适才吓死我了,吃下那水果之后,竟感浑身无力。我还以是中毒了呢。”扭头看着娟儿一脸灿烂的微笑,道:“我有些累了,不如你也回去好好休息罢。” 娟儿摇头道:“都统领休要着急赶奴婢走,奴婢还有话要问统领呢。” 双目之中,忽地射出两道寒光,逼视着都统领,道:“都大人,你将禄公公推下深湖之时,可曾想过,一个七十高龄的老人,在宫中操劳一辈子,不该是如此下场啊。” 都统领心中猛然一沉,吃力地想坐起身子,忽然发现整个身子已经无法动弹,双目中带着极度的惊恐,颤声道:“你,你到底是何人派来的?” 娟儿的唇边,扬起一抹轻蔑的冷笑,道:“我说过了,是娘娘派来的。那水果,也是何绫儿亲手给统领准备的。” 紧紧地咬着牙齿,走床边,伸手摸了摸都统领的额头,苦笑着摇头道:“你真的以为,娘娘会在乎你呢?”俯下身子,柔声道:“你只不过是条狗而已,若非你杀了禄公公,我还真不想与你有任何交结。纵是要你的命,也该让皇上亲自下旨,将你满门抄斩才对。”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下毒。”都统领咬着牙齿,双目中弥漫着浓浓的杀气,发出沙哑无力的声音,道:“你以为,我死在长秋寺中,你能活着出去么?” “你当真以为,长秋寺中谢大人和姚大人不知道你与娘娘联手谋害禄公公么?”娟儿的脸上,带着无比的鄙夷,冷笑道:“你们都太自以为是了,就凭你将禄公公谋害至死,连累皇上患病,就已经足够将你满门抄斩了。” 泪水,慢慢地从双眼中流出,可是她依然在笑。双目之中,带着锋利的寒光,摇头道:“休要说你暗中派人,刺杀礼郎中了。你们这意图弑君谋反之罪,足够灭九族了罢。” 都统领无力地闭上眼睛,呼吸慢慢地变得微弱。 娟儿走上前去,伸手朝着都统领的脸上扇去,沉声道:“你休要死得如此之快,让我慢慢告诉你罢。若是就此死了,恐怕你也难以瞑目。” 想了想,走到桌边,端起面盆朝着都统领的头上浇去。 “娟儿姐,救救我。”都统领丝丝地抓着被子,无力地道:“只要娟儿姐能救我,日后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你下去给我义父做牛做马罢。”娟儿抓着手绢,轻轻地擦着都统领脸上的水,柔声道:“你可知道,长秋寺中根本就不知道那刺杀礼郎中的人,是都统领你指派的。邓美人只是为了设法将皇上从椒淑殿中救过来,才会让姚大人与娘娘随口一说的。” “未曾想到,果然是做贼心虚,娘娘听闻长秋寺查到那刺客乃是大人所为,脸都吓白了。”娟儿呵呵地笑着,轻轻地吸了吸鼻子,道:“娘娘为了自保,还会在乎你的狗命么?” 都统领的眼睛慢慢地闭上,呼吸变得更加的微弱。 娟儿紧紧地握着碧玉发簪,抓过都统领的手,将发簪塞到都统领的手中,柔声道:“这是娘娘的东西,你好好收着。” 第二百一十二章 忠善之命 都统领虚弱地摇了摇头,已经说不出话来。 “你过去之后,记得给禄公公谢罪。随他投胎转世,永世在他身边做牛做马,否则我诅咒你永世不得超生。” 泪水,不断地滴落在都统领的脸上,娟儿呵呵地笑着,道:“你们谋杀禄公公的证据,我都替你们收拾干净了。你一死,那刺杀礼郎中的凶手也便难以追查。所以,娘娘日后依然可以在宫中等死。我要让她慢慢地,慢慢地死。若是如同你这般,轻易便死了,便是便宜她了。” 娟儿直起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轻轻地推开房门,姚晨远远地站在曲桥过道上。 娟儿伸手整理一下衣服,挤出一丝轻笑,朝着姚晨走了过去。 姚晨看着娟儿微红的双目,疑惑地道:“娟儿姐,那都统领睡了么?” 娟儿点了点头,道:“睡了,睡得很死。” 朝着姚晨躬身,道:“多谢姚大人,奴婢便先回去了。” 姚晨道:“有劳娟儿回去告诉美人一声,休要担心皇上。只等皇上能开口说话,便派人过去通报。” 娟儿微微一笑,低声道:“还请大人恕罪,奴婢是受娘娘之托,前来见过都统领的。” 姚晨面色一沉,右手一动,闪着寒光的长剑落到娟儿的脖子上,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我如此相信你,为何要骗我?”若是娟儿回去将都统领被软禁之事告之阴孝和,凭都统领身为宫中御林军统领之能,长秋寺也奈何不了他。 娟儿闭上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姚大人,奴婢不是坏人。还请姚大人相信奴婢吧。”脸上带着凄凉的轻笑,轻声道:“想必姚大人和谢大人都知道,禄公公是被人谋害而死的罢。” “此事,日后长秋寺定会查明真相,由不得你如此妄加猜测。眼下还是以皇上身体为重,在皇上未能恢复以前,宫中所有事情都先放下。容后再议。”姚晨的脸上,带着焦急之色,道:“若是娘娘知道都统领被软禁在长秋寺,恐怕皇上更加难以救治了。” 娟儿摇头道:“放心罢,娘娘不会知道的。奴婢此时便告诉你,都统领杀了禄公公,是娘娘指使的。杀人,是要偿命的。奴婢动不了娘娘,难道还动不了都统领么?” 慢慢地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姚晨,道:“若是姚大人不想娘娘狗急跳墙,明日便联合朝官罢免长秋寺之权,最好让奴婢平安无事地走出长秋寺。娘娘和邓美人都等着奴婢回去禀报皇上的情况呢。” 眉头高高地扬起,双目中竟带着几分挑衅的轻蔑。 “你身为宫中侍奴之身,这么做,又是为何?”姚晨收起长剑道。 “奴婢自小便没了父母,若是没有禄公公兄弟,将奴婢带回宫中养大,恐怕奴婢十八年前便死了。”娟儿微微一笑,朝着姚晨道:“姚大人,这样够么?” 姚晨咬了咬牙,慢慢地抬起手,指着门口的方向,道:“你走罢,今日我便当你不曾来过。那都统领畏罪自杀,恐怕娘娘那边也不敢妄自将罪名加到长秋寺头上。” “娘娘若是敢,奴婢便以命抵命。”娟儿无奈的苦笑道:“所有的一切,只希望皇上能恢复身体。否则,不但长秋寺会消失,邓美人在宫中,也将生不如死。” 慢慢地转过身子,朝着外面走去。 姚晨冷冷地看着娟儿走出房门,沉声道:“来人。” 两名侍卫飞身而来,朝着姚晨跪地道:“大人,何事?” “天明之时,将都统领送往统领府。呈报皇后,都统领畏罪自杀,等皇上恢复身体之后,再作追查。” 两名侍卫领命而去,姚晨抬头看着漫天的星光,轻轻地摇了摇头,朝着寝房的方向走去。 娟儿慢慢地走出长秋寺,行至殿外,东方的天空已经初见朦胧。 抬手擦了擦眼睛,朝着南苑厢房走去。 已近五更之时,厢房之中只有寿安一人。 娟儿抬手敲了敲房门,竟无人应答。 伸手推开房门,走进屋中。 寝房之上,禄公公曾经寝居的床上,皆被收拾干净。 娟儿走到窄小的木床上坐下,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 仰面躺在床板上,昏暗的屋中只有天窗上射进的残月之光。 “公公,你放心,娟儿定会替公公报仇的。” 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禄公公那苍老的脸,涌现在她的脑海中。世间,为何会有禄公公这般忠善之人。 在禄公公的心中,除了忠义之外,名势和钱财在他的眼中,皆如粪土一般。纵是在宫中数十年,深有功劳。加之皇上封赏,累积之下,不能说富可敌国,可是远远不输于朝中重臣。在宫中四十多年的时间,禄公公不但养育了十数个如同娟儿这般无依靠的孤儿,家乡之地的路桥皆为禄公公送回银钱修补。 可是,就这样一个为国忠心,为民忠善之人,一生都为了皇上和百姓,无欲无求之人,却死在了后宫之中暗斗之中。 迷糊之间,娟儿听到门外有响动之身。轻轻地坐起身子。 寿安推门进来,见到娟儿睡眼朦胧地坐在床上,吃惊地道:“娟儿姐,这床上之物,皆被收拾带出宫了。娟儿姐一夜都在此么?” 娟儿摇了摇头,道:“昨夜替娘娘办事,时候太晚了,也无处可去,便回来看看。” 寿安走到床边,坐在娟儿的身边,轻声道:“娟儿姐,你也休要太难过了。禄公公走得很平静,也未曾受苦。福安和禄安皆出宫送公公。只等二七之后,他们也便回来了。” 娟儿呵呵一笑,摇头道:“如此结果,对公公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微红的双目中,饱含着几分晶莹,涩声道:“公公一世在宫中操劳,死对他老说应该是一种解脱罢。否则,他在宫中贵身和皇上之间,一直都是进退两难,取舍难断。又想忠义,又要迎和后宫之中的贵身。稍有差错,不但皇上怪罪,还要让贵身痛恨辱骂。” 伸手拍了拍寿安的肩膀,道:“禄公公如此,我反倒觉得是好事。至少,也不需要再为皇上操劳了。若是禄公公还在,眼下皇上如此,恐怕禄公公也断然不会安稳的。” 寿安轻声道:“禄公公虽然无后,可是宫中太监皆受恩于禄公公。禄安他们送禄公公回去之时,宫中贵身皆有带去银钱。公公一生清苦,也还让他走的风光些。” 娟儿抬头看着天窗上渐明的天空,疑惑地道:“眼下皇上在长秋寺中养病,就连娘娘都探视不得。你如何起得这般早?” 寿安苦笑道:“昨日绫儿姐传话过来,说是美人那边无人侍候,让奴才前往邵阳殿中去。” 娟儿冷冷一笑,道:“如此看来,眼下娘娘后患得除,剩下的便只有邓美人了。”凑到寿安的耳边,道:“你过去之后,便告诉邓美人,皇上的身体逐渐好转,让美人安心便好。” 寿安吃惊地道:“你见过皇上了么?” 娟儿摇头道:“昨晚我受娘娘之命,前往长秋寺中见过都统领了。姚大人说的,皇上身体已见好转。虽然恢复缓慢,可是总比在椒淑殿中强多了。” 吃力地站起身子,朝着门外走去,头也不回地道:“寿安,美人身伤严重,你过去之后一定要好生照顾。我原本便是椒淑殿中人,日后也便在椒淑殿中。等空闲之时,再过去看美人。” 说着,大步地走出门外。 寿安愕然地看着娟儿离去,脸上带着无比的迷茫。 第二百一十三章 无法逆转 黄昏之时,寿安从御膳房中取回晚膳。 邓绥简单吃过之后,在林秋儿的搀扶之下,慢慢地走到院中。 那殿门之外,把守的侍卫也不如先前那般多密。除了门口寥寥几人之外,四围人手皆已经撤出。 七天的时间,于邓绥来说,犹如七年一般的漫长。 长秋寺那边,也无消息传来。皇上身病如何,也无人得知。 反倒是那椒淑殿中,似乎未曾受到皇上恶疾缠身的影响。不但时时让御膳房中加菜,那阴孝和身体稍有抱恙,便让府上姨母进得宫中随身侍候调养。 似乎,所以的一切都朝着阴孝和希望的方向发展。 邓绥抬头看着山顶的太阳,孱弱的脸上带着无奈的落寞,轻叹一声,朝着寿安道:“寿安,娘娘那边可有让你过去?” 寿安恭敬地随在林秋儿的身边,躬身道:“回美人,奴才受娘娘之命,过来侍候美人。绫儿姐交代过了,说是邵阳殿中人,不得随意出入,故而差奴才过来给美人取膳食。从奴才过来之后,娘娘那边也不曾有消息传来。” 邓绥微微一笑,道:“娘娘果然想的周到,便是为了不让皇上那边的消息传到邵阳殿中,竟如此煞费苦心,让寿安过来代劳。” 抬头看着寿安惶恐的面色,柔声道:“你放心罢,只要你安心在邵阳殿中,前往御膳房之时,休要生出乱子。娘娘那边,也断然不会为难你的。” 林秋儿道:“小姐,皇上在长秋寺中七日之多,此时竟还无消息传来。要不,让寿安出殿之时,设法打听一下皇上的情况。” 原本和帝在椒淑殿中时,便已经命悬一线,气若游丝。按理来说,若是皇上情况稍有好转,长秋寺中定会传出消息。可若是皇上情况恶化,恐怕也撑不了如此之久。 邓绥咬着嘴唇,想了想,惨然一笑,道:“恐怕,皇上情况不尽人意。否则,谢大人早就该传出消息了。无论如何,如此下去恐也不是办法。” 抬头轻轻地看了看寿安,柔声道:“寿安,我知道娘娘派你过来,定是监视邵阳殿中动向的。可是眼下,娟儿数日未见,恐怕也是无法进殿了。眼下,我只是想知道皇上是否还活着。不如,你前往长秋寺中一趟,问问姚大人。只要知道皇上是生是死,也便安心了。” 寿安的脸上,带着几分犹豫之色,沉声道:“娘娘传话让奴才过来之时,绫儿姐便交代过。让奴才只要到邵阳殿中帮忙取得膳食便好,其他之事,万万不可理会。否则,定会招致灾祸的。” 双目之中带着几分惊恐,道:“若是奴才过去,坏了事情,又该如何是好?” 邓绥冷冷一笑,道:“既是如此,也便休要难为你了。只是,娟儿最近不知怎么了,竟也不过来。” 林秋儿咬牙,道:“那娟儿本就是娘娘身边的人,眼下恐是见皇上无望恢复,美人这边又毫无希望,恐怕在娘娘殿上鞍前马后呢。” 寿安见邓绥面色难看,双目浮肿,似乎精神不佳,沉声道:“不如,让奴才过去椒淑殿中,若是能见道娟儿姐,定也能知道皇上情况了。” 邓绥目光一动,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恐怕娘娘也希望你能过去,通报一下邵阳殿中情况。你过去之后,便如实禀报,也好让娘娘放心。” 寿安点了点头,朝着林秋儿道:“秋儿姐,此时天色未晚,奴才这就过去。若是晚了,打扰到娘娘休息,定会惹得娘娘不高兴呢。” 林秋儿道:“你过去罢,记住了,休要害怕。这邵阳殿中此时与监牢无异,小姐身伤也恢复甚慢。娘娘若有问起,万万不可胡言。” 寿安躬身朝着殿外走去。 林秋儿见太阳落山,担心邓绥身体受凉,轻声道:“小姐,先回屋罢。若是再受凉了,那身上未愈,受了风寒就更加坏事了。” 邓绥眉头轻皱,想了想,低声道:“秋儿,你出去与侍卫说,我身不适,需得传太医。试试那侍卫口风,若是侍卫让传太医,恐怕皇上真的无望了。” 林秋儿点头道:“小姐先回屋去,奴婢再去寻侍卫罢。” 两人进得屋中,邓绥只感觉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慌。 近日以来,宫中如此平静,定是有大事要发生。阴孝和那边,自从和帝被接入长秋寺之后,除了派人值守邵阳殿之外,竟无半点动作。 按理来说,皇上如此,阴孝和应该召集朝官,商议国事才对。可是那椒淑殿中,竟如同无事一般,毫无动静。 邓绥心头一紧,脸上带着无比的焦急,道:“秋儿,你快去。若是侍卫让你出去,便前往黄太医处,将太医招来。” 林秋儿道:“小姐,休要心急。奴婢这就前去。” 说着,急急地朝着门外走去。 出了院门,两名见林秋儿面带焦急,急急而来,连忙上前,道:“秋儿姐,可是美人有事?”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我家小姐身体很是不适,原本就身伤严重,恐是近日睡不好,又受了风寒,需得赶紧传太医。” 侍卫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道:“既是美人身体不适,那秋儿姐尽快传太医罢。” 林秋儿疑惑地看着侍卫,道:“娘娘不是说了,不让邵阳殿中人出去的么?” 侍卫呵呵一笑,道:“近日娘娘似乎心情甚好,就连副队都已经回去了。”压低声音,朝着林秋儿道:“眼下,只有长秋寺的人不知道,娘娘早已经召集朝官,准备罢免长秋寺之权了。恐怕,也无心理会这邵阳殿罢。” “啊?”林秋儿面色一变,急忙转身朝着屋中跑去。 邓绥见林秋儿脸色苍白,急急地跑了回来,疑惑地道:“秋儿,发生何事了?” 林秋儿的双目中,带着几分晶莹,颤声道:“小姐,大事不好了。适才守门的侍卫说了,娘娘召集朝官,罢免长秋寺之权。故而这邵阳殿中,娘娘也无心理会了。” 邓绥咬着嘴唇,唇边扬起一丝轻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休要着急,娘娘既然如此安排,那定是皇上无望救治了。” 双目之中带着绝望的无奈,低声道:“你前往黄太医殿上,让黄大人过来一趟。就是我身体不适,急救治。” 林秋儿点了点头,抬手擦了擦眼泪,朝着门外跑去。 夜色开始朦胧,林秋儿心中一急,急急地朝着药膳司的方向狂奔而而去。 到了黄太医殿中,守门的侍卫见林秋儿哭着跑来,便知发生了大事。连忙通报黄太医。 林秋儿跑到门口,便见黄太医拎着药箱,走了出来。 “黄大人,小姐身体不适,让奴婢过来请大人过去看看。” 林秋儿哽咽着道:“黄大人,可知道那皇上情况如何了?” 黄太医沉声道:“休要着急,过去看看美人再说罢。” 林秋儿点了点头,随在黄太医的身后,朝着邵阳殿走去。 看着黄太医,面色沉重,一言不发地一路急走。 林秋儿的心中,涌起绝望的惊恐。看黄太医的样子,定是那皇上无救。 想想也是,那皇上在椒淑殿中,宫中十数位太医联合救治,也是收效甚微。若是礼郎中能进得宫中,恐怕还有希望。可是那礼郎中竟出了意外,长秋寺中如何有法救治? 第二百一十四章 以德报怨 到了邵阳殿中,也未见寿安回来。 林秋儿将药箱放到桌边,忙着往屋中前去泡茶。 黄太医看着邓绥面色平静,可是双目之中尽带迷茫之色,沉声道:“美人,休要忧心。眼下,有何不适?” 邓绥漠然一笑,摇头道:“黄大人,皇上到长秋寺之后,大人可有见过?” 黄太医道:“皇上被谢大人接入长秋寺中,虽召集过宫中太医前往,那也是为了询问日前救治情况。宫中太医,也无人见过皇上。” 邓绥无奈地轻叹,定定地看着黄太医,道:“黄大人,依你之见,那皇上身病,可有办法救治?” “若是礼郎中能进得宫中,恐怕大有希望。毕竟礼郎中身为前朝太医,疑难杂症,定是见多识广。十年之前,皇上同患痢疾,也便是礼郎中救治好的。”黄太医压低声音,道:“可是,那礼郎中竟然遭遇不测。足见宫中居心不良之辈定是不在少数。谢大人不让宫中之人见皇上,也便是为杜绝意外发生。可是那救治之法,下官也不敢妄加猜测。” “依奴婢之见,恐怕黄大人心中早有定数了罢。”邓绥轻笑道:“奴婢身为美人之身,在后宫之中无权行事。否则,先早之前,便该召唤郡国侯归来,共同商议朝中后事。若是皇上出了差池,国事又该如何呢?” 脸上带着无比的凄凉,道:“如此看来,娘娘定是一人代劳了。只希望她不会如窦太后一般,祸乱天下,否则天下百姓便要遭遇了。” 黄太医眉头紧皱,想了想,道:“美人,眼下皇上在长秋寺,可是也无任何消息。美人又被娘娘软禁,定是无法面见谢大人。可是下官知道,娘娘对美人定会心存顾忌。若是美人能前往长秋寺中,见得谢大人之面,皇上情况也便能知晓了。” 邓绥沉思,道:“眼下,纵是知道皇上情况,事已成定局,也是无力回天了。只是不知道娘娘接下来,会作何安排。奴婢今日让黄大人过来,并非是给奴婢诊治的。” 黄太医吃惊地道:“美人,传下官前来,有何事?” 林秋儿送上茶水,给黄太医倒了一杯茶,恭敬地站在邓绥的身后。 邓绥朝着林秋儿道:“秋儿,我与黄大人有话要说,你出门看着罢。” 林秋儿恭敬地退了出了去,关上房门。 黄太医疑惑地看着邓绥,道:“美人,眼下宫中无望,若是下官能帮上忙的,定会尽力。美人有事尽管吩咐。” 邓绥惨然一笑,摇头道:“奴婢担心的,并非是皇上。”抬头看着黄太医,道:“黄大人,可曾相信命脉之说呢?” 黄太医眉头轻皱,想了想,笑道:“下官从小便学医,对星象命格之说不曾了解。不过依下官之之见,世间事物皆有定数,恐怕也便是相师所说的命脉之说罢。 邓绥点了点头,道:“奴婢的命格与皇上相同,若是奴婢出了差池,那皇上也便会赦灾避难,恢复如初罢。” 黄太医面色一变,站起身子,吃惊地道:“美人,休要如此自作猜想。皇上身病,也属意外。美人日前替皇上受杖成伤,若是真的有命格相抵之说,皇上也该恢复了才对啊。” 邓绥呵呵一笑,道:“自从进宫之后,我用尽诚意侍奉皇后,不料竟得不到她的庇佑,而将获罪于天。妇人虽无从死之义,然武王有疾,周公以身为武王请命;楚昭王病,越姬实现昔日心誓,自杀从死。” 黄太医猛然一惊,沉声道:“美人,若是逆天而行,非旦救不了皇上,恐怕还会祸及府上的。眼下,谢大人能如此安排,定是心中有数。若非娘娘安排人守护邵阳殿中,恐怕早已经有消息来报了。” 邓绥惨然一笑,摇头道:“也许,奴婢惟有一死以报皇上的恩宠。如此一来,也便能解除我邓氏宗族的灾祸,断不能让阴皇后蒙受,把我弄成人彘的讥讽。否则,若是等皇上绝命,天下定然落至他人之手。我邓氏之人,必将因奴婢而受之牵连,祸及数代。” 黄太医咬牙,道:“美人,万万不可。若是美人真心那命脉之说,就更应该抵抗身伤,休要作践身体。” 俯身朝着邓绥道:“既是美人命格与皇上相同,那便属君王之命。若是注定皇上无救,美人当掌天下才是,为何要如此逆天而行?” 邓绥轻轻地摇头道:“若是奴婢依然垂死挣扎,定会让皇上折寿。否则,宫中太医,为何皆是束手无策?就连那礼郎中,都枉死途中呢?” 黄太医眉头紧皱,沉思道:“美人,何不再等几日,若是长秋寺有了皇上消息,再作打算不迟。” 门外,忽地传来一个清脆甜柔的声音,道:“绥儿,眼下皇上身病不知道如何,你为何这般折腾呢?若是皇上恢复身体,你出出了差池,叫本宫如何与皇上交代?” 邓绥连忙站起身子,只见阴孝和面带微笑,袅袅地走了进来,冷冷地看了黄太医一眼,道:“黄大人,若是邓绥出了差池,本宫定叫你人头落地。” 黄太医连忙跪地,道:“下官见过娘娘,适才下官还在开导美人呢。” 阴孝和走到邓绥的身边,伸手将她搀起,抬手轻轻地摸着邓绥的脸,笑道:“身伤未愈,又如此胡乱猜想,身体如何能好?” 扭头朝着黄太医道:“黄大人,你记住,绥儿身边断然不能留禁忌之药。若是邓绥在邵阳殿中服药出事,你们太医皆有责任。” 黄太医连忙带:“娘娘放心,下官定会注意。” 阴孝和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罢,本宫听闻绥儿身体不适,让人前去招黄大人,故而心中一急,便过了来了。我与绥儿有话要说,你可先行退下了。” 黄太医连忙站起身子,拎上药箱,朝着门外走去。 阴孝和走到藤椅上,看着面色蜡黄的邓绥,双目中带着无比的心疼,柔声道:“绥儿,皇上已经病成那样了,你为何还如此不省心呢?本宫命令你,日后断然不能如此任性了。安心养病,休得胡闹了。” 邓绥垂首道:“奴婢多谢娘娘关心,奴婢只是担心皇上身体。若是皇上出了差池,那天下百姓怎么办?” “你管好你自己便好了,皇上出了事情,不是还有本宫的么?”阴孝和冷冷地看着邓绥,道:“你是不是担心,本宫无能管好这皇宫?” 邓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恭敬地道:“娘娘也知道,那相师说过,奴婢的命格与皇上相同,若是奴婢能替皇挡灾,不就可以救得皇上了么?” “休得胡言,皇上乃是真龙之身,岂是你能抵灾的?若是那相师所言是真,恐怕你受杖之后,皇上应该有所好转才是。可是眼下,那长秋寺中,竟无半点消息传来。足以可见,那司马相识定是妖言惑众之辈。”双中闪过一丝杀气,沉声道:“他害你受杖成伤,本宫定要将他定罪。” 慢慢地站起身子,走到邓绥身边,轻笑道:“皇上出了意外,原本在椒淑殿中好好的,可是那谢流枫竟要自作主张,将皇上抢了过去。眼下,若是你出了事情,你让本宫如何与天下人交代。” 伸手拍了拍邓绥的肩膀,道:“绥儿,你给本宫好好养伤,若是你在宫中出了问题,应该知道后果。那亵皇之罪,可是会祸及府上的。你若是想让邓府平安无事,便休要再生乱子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巫毒之蛊 邓绥恭敬地道:“奴婢,定会听从娘娘教诲。日后奴婢府上,还得娘娘多多关照。” “你放心罢,只要能安心养伤,日后本宫定不会亏待你的。” 阴孝和站起身子,微笑道:“那殿外侍卫,是为了保护你的。你若是不喜欢被人守着,本宫便让御林军退下。日后你也可以随意出入了。若是那长秋寺中让你进去,也可以过去看看皇上。” 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伸手拍了拍邓绥的肩膀,道:“那寿安过去与本宫禀报邵阳殿中情况,本宫才得知你身体不适。故而想着过来看看,你一定要照顾好身子,万万不要给本宫添乱了,行么?” 邓绥连忙道:“奴婢多谢娘娘关心,日后奴婢定会注意的。” 阴孝和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能如此乖巧,本宫也便放心了。原本想到长秋寺中看看皇上,可是那谢流枫胆大包天,竟不让人进出。本宫也便有着他去,我看他能藏到什么时候?” 邓绥轻声道:“娘娘,眼下皇上身疾严重,宫中上下皆在受累。既是长秋寺中将皇上接走,也便让他们设法救治罢。若是耽搁了皇上病情,想必那长秋寺中也是要负责的。” 阴孝和哈哈一笑,点头道:“难得绥儿如同通透,本宫深感安慰。本宫日前一直担心皇上身体,故而也睡不好,正好姨母进得宫来,给本宫带了些助眠之药,和调理之方。眼见你身体无恙,也就安心了。” 慢慢地站起身子,朝着门外走去,笑道:“你也便安心养伤,其他之事,本宫都会安排妥当。也无需你劳心了。” 邓绥恭敬地跪地,道:“奴婢,恭送娘娘。” 阴孝和走出殿外,朝着侍卫道:“眼下,这邵阳殿中,也无需镇守。美人安危也无需操劳了,御林军侍卫,皆撤出邵阳殿,回殿待命。” 门外的御林军侍卫恭敬地跪地道:“喏。” 收器列队,从院中撤出。 阴孝和上了莲轿子,朝着椒淑殿的方向行去。 夜色深浓,椒淑殿中宫女下人皆被遣下休息。 阴孝和下了莲轿,何绫儿连忙上前,伸手搀扶。 朝着阴孝和轻声道:“娘娘,可曾见过邓美人了。” 阴孝和笑道:“邓绥此时恐已乱了阵脚,眼下皇上生死未明,她将何去何从,还是未知数。本宫过去之后,看到她孱弱之相,也甚是可怜。日后你要记住,交代林总管,给邵阳殿中加些菜水,以免邓绥身体虚弱,在皇上之前丢了性命。” 进得屋中,一个身材瘦小,头发花白的妇人连忙上前,低声道:“娘娘,可曾得手?” 阴孝和冷冷一笑,道:“姨母放心罢,本宫过去,自然是手到擒来。此时那邓绥惊慌失措,不知所以。若是日后没了皇上撑腰,休要说她只是美人之身,纵是如同郑长郡一般,高为贵人,还有长秋寺撑腰,恐怕也是于事无补。”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缕头发,递给妇人,道:“姨娘,那皇上在椒淑殿中多日,亲身之发多有留存。这邓绥殿中,眼下忧心甚重,断发随处可见。本宫过去,自然是轻易寻得。” 妇人接过断发,小小心翼翼地将头发装入荷包之中,瘦削的脸上,两边颧骨高高突起,可是一双眼睛异常明亮,凑到阴孝和的耳边,道:“皇上和美人,皆是富贵之身。那蛊毒之咒,遇强责破,所以只能听天由命。老身回去之时,便立即设坛施蛊。娘娘这边,定要强身养性。” 阴孝和眉头轻皱,沉声道:“姨娘可有九成把握?” 这夫妇人乃是阴孝和至亲之戚,属邓氏外戚之族,嫁入朱姓之府深诣蛊法。此人深得道法,平日在街头巷尾替人招魂摄魄,消灾解难。贫苦之府,稍有银钱。遇到平日病痛之患,因无钱诊治,故而大多数皆是以身抗之,小病之下,时间长久竟也不药而愈。重疾当头,便是听天由命。故而在走投无路之时,皆会寻街头神棍巫婆施法救治。 重病之下,皆是抱着侥幸心理。偶有命悬一线之人,在邓朱氏的驱邪破恶之下,留得性命,故而邓朱氏之名,在民间小有名气。阴孝和府上大小事,无论好坏,皆由邓朱氏出面深算。定吉凶,平灾祸。 加之阴孝和自进宫之后,在邓朱氏的预测之下,连连攀升,贵为皇后。故而深得阴纲赏识。喜钱福银,定然少不了。 原本阴孝和也希望和帝身患得治,可是眼见自己私心之事败露,索性便将邓朱氏接进宫中。便是希望以邓朱氏的巫蛊之咒,能让皇上绝命。只要皇上无救,那邓绥纵是过人之资,也断然无法与自己皇后之身抗衡。 前朝窦太后之时,宫中还有太子之身。太后掌权,也无法长久。可是眼下,这后宫之中,除却皇帝之后,便是自己一身独大。若是皇上出了差池,掌管朝权之人,非阴孝和莫属。而且,后宫之中无继承之身,断不会如同前朝窦太后一般,被和帝夺取朝政,彻底清除。 邓朱细眼一眯,低声道:“娘娘,眼下皇上身疾可是无救?” 阴孝和低头沉思,道:“皇上在长秋寺中,情况如何,本宫也不得知。倒是那邓绥,身伤害严重,眼下终日忧心于皇上之病。太医也无心救治,如此下去,定不得善终。” 邓朱氏吃吃怪笑,道:“娘娘,皇上乃是天命之身,有真龙护体。老身道行浅薄,恐怕不能如意。” “那眼下该如何?”阴孝和急道:“姨娘的意思是,皇上有真龙护体,此劫不会有影响么?” 邓朱氏摇头道:“那邓绥虽命格与皇上相似,可终究是傀儡之命。若是邓绥命陨,恐怕真能替皇上挡灾。” 阴孝和面色一变,道:“所以,本宫一直不让她在皇上之前出事,便是担心若是邓绥真的以命替皇上挡灾,便坏了大事了。” 邓朱氏看着阴孝和焦急之色,疑惑地道:“娘娘,数年之前你进宫之时,老身便与娘娘说过,在富贵之地,行事万万不可操之过急。难道,娘娘行事,也不稳妥,出了纰漏了么?” 阴孝和摇头道:“那倒是不至于,只是,本宫担心皇上若是恢复身子,恐怕会于本宫不利。” 阴孝和暗中阻挠礼郎中进宫救治皇上,若是和帝恢复身体之后严加盘查,定能查个水落石出。故而阴孝和才会铁心希望和帝之疾无力回天。如此一来,宫中事务,皆是皇后定夺。 可若是皇上无事,自己罪行败露,纵是取了邓绥性命,恐怕也于事无补。皇帝一旦对自己生出排斥之心,后宫中千百贵身,任何一人都能取代自己的地位。 邓朱氏低头沉思,道:“如此,老身只能给邓美人下蛊,至于皇上……”邓朱氏凑到阴孝和的耳边,低声道:“皇上乃是真龙天命之身,老身也只能下蛊让他病患缠身,或是无后能续了。” 阴孝和紧紧地咬着牙齿,沉声道:“姨娘只要尽力便好,若是皇上能得以救治,万万不可让后宫之秀有龙脉之相。否则,本宫在皇上身疾之时如此不力,恐怕皇上会生出排斥之心。本宫要让邓绥庸命不得善终,你可能做到?” 邓朱氏的脸色,带着轻蔑的冷笑,道:“娘娘放心,让邓绥不得善终,让皇上无后,老身定是手到擒来。” 细纹密布的脸上,带着成竹在胸的得意,低声道:“只要邓绥和皇上的生辰八字无错,娘娘便在宫中安然度日,等着好日子罢。” 轻轻地抬头看着阴孝和弥漫着激动绯红的脸,仰头发出一声轻笑。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发现端倪 普天之下谁都知道,自从和帝继位以来,后宫之中无半点香火之旺。邓朱氏之言,便是依照朝中数年以来的状况,加以权衡可行性。依照邓朱氏之言,只要她施以巫蛊之术,后宫之中日后永无香火,必然是阴孝和一人独大。 所以说,不管结果如何,阴孝和始终是后宫之中权势最高之人。 阴孝和咬着嘴唇,想了想,道:“姨娘,眼下行事,定是最佳时机。邓绥身体抱恙,皇上病患深入膏肓。不管她们命格如何,皆是最佳时机了。” 不管是凡人之身,还是真命天子。身体发肤受之病痛折磨之时,便是污秽之物最容易侵袭之时。眼下,事成定局,只要施加巫蛊之术,定能万无一失。 邓朱氏点了点头,将装有邓绥头发的荷包藏入袖中,低声道:“娘娘放心,原本娘娘便是天选之人。何需如此惧于邓绥之命。老身可以就地施蛊,定是万无一失。” 说着,朝着屋中走去。 何绫儿低头沉思,朝着阴孝和道:“娘娘,眼下宫中如此平静。长秋寺中又封锁皇上病患之情。依奴婢之见,定是有蹊跷。” 阴孝和疑惑地看着何绫儿,道:“难道,你有何发现么?” 何绫儿低声道:“娟儿日前与奴婢说过,那长秋寺中对都统领身亡一事,竟闭口不提。定是有着巨大阴谋。常理之下,都统领在长秋寺中身亡,谢大人应该发昭通知娘娘,也该通知朝中众臣。可是那长秋寺竟如无事一般,恐怕没那么简单。” 阴孝和面色一变,双目中带着几分焦急,道:“本宫也发现了不对劲,为何谢流枫胆敢私自将皇上藏在长秋寺中。凭他出身之府,若是皇上出事,他府邸之氏定会遗臭万年,世代不得翻身,可是为何他竟能这般沉稳?” 忽地目光一沉,道:“难道,皇上已经不测,他们在暗中收集证据,便是要打压本宫么?” 何绫儿摇头道:“按照邵阳殿中的情况来说,恐怕也不会这般严重。不过,奴婢之见,休要让祖母在宫中行事。”走到阴孝和的身边,轻声道:“若是在宫中留下痕迹,给长秋寺留下线索,不管日后如何,皆是于椒淑殿中不利。” 阴孝和点了点头道:“本宫也是这般考虑,不如便让姨母回得府上施蛊。如此一来,纵是皇上恢复身子,日后也定然不会有事。” 何绫儿道:“姨祖母既是可靠之人,让她回去之后,安心施蛊。休要在街头巷尾抛头露面便好。” 阴孝和想了想,道:“既是如此,你便准备些银钱,连夜将姨奶送出宫去。以免夜长梦多。” 何绫儿点了点头,道:“奴婢这就前去准备。” 阴孝和急急地朝着寝房中走去,进得房中,便见邓朱氏将荷包放到佛堂之前,双脚跪地,口中念念有词。 阴孝和上前轻声道:“姨娘,本宫有话对你说?” 邓朱氏慢慢地睁开眼睛,笑道:“娘娘不必多虑,老身心中有数。眼下,便是将邓绥和皇上魂魄施附在这发须之上,带出宫去。老身知道,若是在宫中行法,日后难免落下痕迹。待老身施法之后,便动身出宫。” 说着,朝着佛堂深深磕头三下,恭敬地站起身子。 将台上的荷包取出,小心翼翼地藏入袖中,朝着屋外走去。 何绫儿取了些银钱,交给邓朱氏。 阴孝和朝着邓朱氏道:“姨娘,回去之后,安心施法。日后若是有银钱需要,便让人传话过来。你身为本宫亲眷,日后也休要在抛头露面了,如此下去,让本宫颜置何地。” 邓朱氏接过钱袋,藏入袖中,呵呵一笑,道:“娘娘放心,老身定会竭尽所能,给娘娘祈福。老身后半生的幸福,也便在娘娘手上了,老身定会尽力的。” 说着,朝着阴孝和深深鞠躬,道:“娘娘安心休息,老身告退。” 阴孝和朝着何绫儿使了个眼色,何绫儿连忙跟了出去。 只等何绫儿送走邓朱氏,阴孝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慢慢地坐到凤榻上。 伸手端过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水。 门外,娟儿慢慢地走进了进来,朝着阴孝和跪地道:“娘娘,奴婢有事禀报。” “你有何事,快说罢。” 阴孝和放下茶杯,朝着娟儿道:“可是邓绥那边,又有事了?” 娟儿低头想了想,道:“奴婢听寿安说的,好像邓美人担心皇上身体,打算替皇上抵命。” 阴孝和眉头高高皱起,冷冷一笑,道:“那邓绥果然幼稚,她还真的以为,她能替皇上去死么?” 娟儿咬着嘴唇,低声道:“所以,奴婢担心,若是真有那命脉之说,邓美人真的替皇上挡灾之后,只等皇上恢复了,奴婢等还有活命么?” 阴孝和目光一冷,脸上带着几分轻蔑,笑道:“本宫也曾担心,若是邓绥真的死在宫中,根据司马大人所说,皇上必会安然无恙。可是,依本宫之见,恐怕那皇上早就出事了。” 娟儿身子一抖,吃惊地道:“若是皇上真有事,那长秋寺中恐怕没那么大的胆子,竟还敢隐瞒。” 阴孝和哈哈一笑,道:“你真以为,那谢流枫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寻得偏方,救治皇上么?若是他真有办法,也无需劳烦礼郎中进宫了,还让那礼郎中白白丢了性命。本宫看那长秋寺中,定是在寻无中生有的线索,便是想嫁祸给后宫之中其他贵身,为自己开脱罢。” 娟儿轻轻地抬起头,看了阴孝和一眼,沉声道:“娘娘,可曾记得那谢流枫是邓绥一手推荐之人。为何眼下故意将皇上藏在长秋寺中,就连邓美人都不得一见?” 阴孝和猛然一惊,站起身子,急道:“你的意思是?” 娟儿微微一笑,道:“奴婢之见,那皇上定是早已经无事了。” “啊?这,这怎么可能?”阴孝和抬手指着娟儿的鼻子,道:“你起来说话。” 娟儿慢慢地站起身子,双目中带着无比的平静,轻轻一笑,道:“娘娘,那谢流枫本就是邓美人身边之人。他能有今天,完全是邓美人一手提拔。从美人未进宫时起,谢大人便携美人亲笔书信前来,才让皇上免去了那乱党之罪。美人进宫之后,就连自己亲哥哥都不让晋升,却让皇上对谢流枫次次提拔。” 阴孝和愕然地看着娟儿,道:“那谢流枫府上世代为皇室效力,皇上提拔,也是情理中事。难道,是那邓绥有私心之念么?” 娟儿轻轻地摇头道:“娘娘,纵是那邓绥有私心之念,也是正常。奴婢便是见谢流枫将皇上藏在长秋寺中,就连邓美人都无法得知消息,这才让人怀疑。到底是谁,给了谢流枫那么大的胆子,竟然连御林军统领都敢擒下?” 阴孝和猛地一拍桌子,怒道:“照你这么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邓绥安排的么?” 娟儿慢慢地抬起头,双目中带着几分轻蔑的不屑,轻笑道:“娘娘难道没有发现,不管宫中发生何事,邓美人都会没事么?若是没有皇上亲送的玉佩,那姚晨有何德何能,敢动都统领分毫?” 看着阴孝和惊恐的眼神,娟儿轻轻一笑,道:“长秋寺,若是皇上无事之时,定是宫中权威之所。可是现在皇上连话都说不出了,肯定是御林军统领说了算。那邓绥就凭借一块玉佩,便将御林军压制得无法喘气,娘娘不感觉奇怪么?” 第二百一十七章 安抚 阴孝和紧紧地咬着牙齿,怒道:“你是何时发现端倪的?为何现在才说?” 娟儿所言,似乎句句在理。那御林军之权,与长秋寺不相上下。若是平日,有皇上主持事务,长秋寺定是在御林军之上,可是那姚晨竟将都统领都擒下。若不是因为心中有鬼,阴孝和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忽然之间,阴孝和感觉到一股寒流从心底涌起,迅速地扩散到全身。 若是娟儿说的不错,那么自己便是一步一步地落入邓绥的圈套之中。 不管禄公公之命,还是礼郎中之死,只要皇上恢复身体,自己恐怕永无翻身之机了。 “奴婢是从长秋寺回来之后,才发现的。”娟儿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道:“若是那长秋寺对都统领之死,严加追查,那也在理。可是长秋寺中对都统领之事闭口不提,就连娘娘这边,都未曾通报。这定是有驳常理的。” 阴孝和紧紧地咬着牙齿,道:“如此看来,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那邓绥定然留不得。不如乘着皇上情况不明,将她铲除。日后也好绝了这个后患。” “娘娘,万万不可。”娟儿眉头一皱,沉声道:“眼下,邓美人的生死,关乎着皇上的生死。” 娟儿上前两步,朝着阴孝和道:“邓美人眼下已经打算以自己的性命换得皇上之命,若是邓美人真的出了差池,恐就坏事了。” 阴孝和怒道:“皇上眼下,恐怕已经不足为患了。倒是那邓绥,心思恐不是本宫能想到的。” 娟儿摇头道:“娘娘有所不知,那邓美人已经猜测到了,若是皇上无救,整个天下都是娘娘说了算的。她担心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邓氏数百年的基业。”压低声音,道:“奴婢还知道,邓美人已经准备好了自绝之物,若是她命丧宫中,万一真有命脉之定,皇上救活之后,感恩邓绥舍命救皇之恩。那邓氏之名,恐怕不会因亵皇之罪有所影响,还会流芳百世。” 阴孝和急道:“那邓绥真有此想打算?” 娟儿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寿安说的,邓绥与黄太医也说过。虽不是明说,可是从话语之中,便能知道,邓美人为了邓府之势,已经做好自绝准备了。” 阴孝和牙齿一咬,沉声道:“若是真的如此,万万不可让邓绥出了差池。” 抬头看着娟儿平静的面容,疑惑地道:“你有没有办法,让邓绥能安于宫中,休要再扰乱了本宫之事?” 娟儿点了点头,道:“好像,奴婢还真有办法。” 阴孝和拍了拍手,站起身子,道:“既是如此,你便到邵阳殿中,给本宫看好邓绥。用不了多少时日,她纵是不想死,也由不得了她了。” 大步地走到娟儿的身边,沉声道:“记住,在执政官未能罢免长秋寺之权以前,断然不能让邓绥出事。” 娟儿点了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定不会让娘娘失望的。” 说着,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邵阳殿中,邓绥将下人差下。 林秋儿看着邓绥平静的脸上,依然带着几分泛白的微青。 邓绥身上的杖责之伤,因邓绥的身体素质甚好,未曾恶化。在草药作用之下,已经开始结痂。幸好那当下气候依然冷凉,不如夏天那般闷热容易出汗,短短几天的时间,疼痛逐渐减弱,只是在夜里之时,后背之上奇痒难耐。 “小姐,近来伤口恢复得甚好。只要小姐休要抓了那痂口,恐怕用不了几日,那皮肉之伤也便能恢复了。”林秋儿轻轻地垂着邓绥的肩膀,忧心地道:“奴婢只是担心,若是小姐内脏受伤,恐怕日后落下痨病,可就坏了。” 邓绥抬头朝着林秋儿,道:“秋儿,你随我有十数年了罢?” 林秋儿点了点头,道:“奴婢进府之时,与小姐一般大小。是邓老爷收留奴婢的,否则奴婢怎会有命活到现在?” 邓绥端过药碗,仰头喝下。那一阵奇苦,带着无比的清凉。情不自禁地皱着眉头,一副痛苦之相。 林秋儿连忙道:“小姐,吃点蜂蜜过过口罢。” 说着,小心翼翼地用调羹盛了蜂蜜,喂到邓绥的口中。 邓绥吃下蜂蜜,轻声道:“秋儿,不如你明日一早便回府罢。眼下不知母亲身体如何,宫中发生如此多的事,若是传到了母亲耳边,恐怕又要平添担忧了。” 林秋儿急道:“小姐,眼下宫中甚是杂乱,奴婢怎能回府呢?”看着邓绥目光平静,安慰道:“小姐休要担心,只等日后皇上恢复了身体,便恳请皇上恩准,让小姐回府探亲。” 邓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林秋儿,道:“你说,皇上还有希望么?” 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 林秋儿抬手擦着邓绥的泪水,哽声道:“小姐,宫中贵身,皆在担心皇上的身体。眼下长秋寺纵也无消息传来,也便只能等了。” 邓绥抬手抓着林秋儿的手,道:“你听我说,若是你能出得宫去,恐怕还能保得一命。回得府上,也能替我照顾好母亲。若是留在宫中,只要我出了差池,你恐怕无法活着离开皇宫的。” 林秋儿脸上带着惊恐,摇头道:“小姐休要胡思乱想,皇上定会无事的。” “是的,皇上定会无事的。”邓绥惨然一笑,道:“我定会让皇上无事,可是眼下,你必须听我的,回得府上去,替我照顾好母亲。” 林秋儿身子一软,朝着邓绥跪了下去,摇头道:“奴婢不能走,若是奴婢走了,皇上眼下又生死不明,禄公公也不在了。谁能照顾小姐呢?” 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秋儿姐姐,你放心罢。有我呢。” 娟儿的额头上,带着细小的汗珠,急急地走了进来,朝着邓绥躬身道:“美人,奴婢从椒淑殿中过来的。” 走到林秋儿的身边伸手将她搀起,低声道:“美人之见,也不无道理。眼下宫中如此,恐怕民间早已经谣言漫天了。美人府上之人,心中必定担忧。况且美人母上年老体衰,若是秋儿姐能回去照顾一下,安抚一番,也好让美人放心。” 林秋儿紧紧地咬着追春,低头沉思,道:“娟儿,从进宫开始,我便对你心怀偏见。我也不知道小姐为何如此相信你,可是我希望你能知道,纵是联合娘娘之手,陷害我家小姐于不义之地,你也终将不得善终的。” 邓绥沉声道:“秋儿,休要误会了娟儿好意。” 娟儿微微一笑,朝着邓绥道:“美人,无妨。在整个后宫之中,休要说秋儿姐,就连储秀宫中的采女宫女,都对奴婢心存偏见。” 伸手拉着林秋儿的手,道:“秋儿姐,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林秋儿疑惑地看着了看娟儿,又看了看邓绥,摇头道:“你若是有话,大可当着我家小姐的面说。既是心中无鬼,何需遮遮掩掩的说话。” 邓绥眉头一皱,怒道:“秋儿,娟儿如此,定是有话要告诉你的。你若是再如此无礼,我立时便将你送出宫外。” 林秋儿气得猛地一跺脚,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娟儿朝着邓绥苦笑,道:“美人放心,奴婢会让秋儿改变主意的。” 说着,转身朝着林秋儿随了过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隔墙有耳 院门之外,已经是漫天星光。 空气中依然带着几分寒意,夜凉之下,甚是寒意逼人。 林秋儿恨恨地走到桂花树下,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娟儿。 娟儿走到林秋儿的身边,低声道:“秋儿姐,你可知道,那都统领死了?” 林秋儿咬着嘴唇,想了想,冷声道:“与我何干?” 娟儿微微一笑,凑到林秋儿的耳边,柔声道:“是我杀的。” “啊?是,是你杀的?”林秋儿猛然一惊,回退数步,颤声道:“你何德何能,竟能动都统领?” 娟儿的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道:“秋儿姐恐怕还不知道罢,禄公公便是被都统领推落湖中,才会被冻死的。” 林秋儿轻轻地抬起头,看着娟儿平静的面容,却见她双目之中,似乎隐隐透露出一股冰冷的杀气。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警惕地看着娟儿,道:“若是真的,你为何敢谋杀都统领?” 那都统领身为御林军统领,身具之权,在宫中属数一数二的权重。与那长秋寺统领几乎平起平坐。 娟儿轻松地吐出一口气,冷冷地看着林秋儿,道:“秋儿姐,你可有恩人?” 林秋儿瞅了娟儿一眼,道:“我家小姐,便是我的恩人。” “那么,你可以为了你家小姐,去死么?”娟儿逼视着林秋儿,道:“邓美人此时危在旦夕,你可知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秋儿急道:“若是让我回得府上去,我眼下小姐还能依靠谁?” “你若是留在宫中,恐怕只会坏事。”娟儿凑到林秋儿的耳边,道:“你还不知道么,皇上一直未能恢复身体,朝中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娘娘已经掌了半边天下,只要皇上出事,整个天下都是娘娘的了。你明白么?” 林秋儿紧紧地咬着嘴唇,双目中含着泪水,轻声道:“眼下,已经无法救治皇上。小姐定会遭道娘娘迫害。纵是要死,我也要死在小姐的身边。” “秋儿,你听我说。眼下娘娘已经安抚了朝官之心,便是等着时机成熟,便让朝官罢免长秋寺之权。到时候,谢大人和姚大人皆会被以弑君之罪处理。娘娘此时正盯着美人呢,邵阳殿中一举一动,皆在娘娘掌控之中。” 娟儿扭头朝着四周看了看,沉声道:“你若是出得宫去,娘娘那边眼下凡事多有疑心,定会转移注意力的。邓美人也便不会如此受控了。” 林秋儿疑惑地看着娟儿,摇头道:“宫中之人都知道你是娘娘身边最为亲信之人,我如何能相信你?” 娟儿的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道:“秋儿姐,你为何不问问我,为何要杀了都统领?” 林秋儿吃惊地看着娟儿,道:“对,你为何要杀都统领?” 娟儿凑到林秋儿的耳边,低声道:“我乃是禄公公兄弟义女,从出生之时,便是禄公公一手带大的。禄公公被都统领谋害,我岂能放过他?” 林秋儿双目圆瞪,脸上带着惊恐的焦急,颤声道:“你,你竟敢动娘娘的亲信,若是日后娘娘当权,恐怕你也难逃一死。” 娟儿冷冷一笑,脸上闪过一丝杀气,沉声道:“我不但要都统领偿命,我还要让娘娘给禄公公一个交代。若是无娘娘指使,都统领如何会害死禄公公?” 林秋儿紧张地看着娟儿,道:“禄公公,竟是你的义父?我从未听说过啊。” “你无需听说,眼下你若是想邓美人在宫中无事,便听她的话,回到府上去,照顾好邓夫人。只等日后宫中无事,你也便可以回宫继续侍候你家小姐了。” 林秋儿疑惑地看着娟儿,道:“我为何要相信你?” “你无需相信我,你只要相信你家小姐,便够了。” 娟儿牙齿一咬,道:“若是你再不听话,恐怕不出三日,邓骘便会落身死牢了。信与不信,你自己看着办。” 说着,转身大步地朝着屋中走去。 林秋儿咬了咬牙齿,朝着娟儿追了过去。 进得屋中,娟儿朝着邓绥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林秋儿走到邓绥的身边,道:“小姐,万万不可相信娟儿的话。” “娟儿与你所说的,皆是真的。”邓绥吃力地站起身子,道:“若是你不回去,也便在宫中陪我等死罢。” 林秋儿咬着嘴唇,哽声道:“小姐,奴婢舍不得你啊。若是奴婢走了,小姐此时身伤都未能痊愈呢,叫奴婢如何放心?” 邓绥低头沉思一下,道:“娟儿,你速速去安排马车罢。休要等到天明,便让秋儿连夜出宫。” 娟儿点头道:“美人,让秋儿姐回府,也无需皇上批准。秋儿姐是美人随身带进宫的,并非宫中编排之身,随时都可以出宫。” 邓绥压低声音,道:“让寿安随同,连夜出宫。将秋儿送回府上之后,再回来。” 娟儿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奴婢这就去安排。” 未等娟儿转身,门外传来一声轻咳。 三人猛然一惊,朝着门口看去。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白衣服宫女,手中端着一个托盘。 “慕容婧?”娟儿吃惊地脱口而出,急道:“如此深夜,你过来作甚?” 慕容婧慢慢地走进来,朝着邓绥躬身道:“奴婢慕容婧,见过美人。娘娘担心美人身体,故而殿中有些鹿茸人参大补之物让奴婢给美人送过来。白天之时娘娘便有过交代,可是奴婢一时间忘记了。此时想起来,只怕明日娘娘问起来,又责骂奴婢,故而连夜送过来了。” 娟儿的脸上,带着无比的焦急,沉声道:“婧儿,你何时过来的?” 慕容婧微微一笑,将托盘放到桌子上,沉声道:“奴婢早就过来了,在门口之时,便见娟儿姐与秋儿在说话,便不敢进来打扰。只等娟儿说完话,奴婢才敢进来。” 娟儿脸色一变,颤声道:“你竟敢偷听?”双目中弥漫着一层血红,扭头朝着邓绥道:“美人,若是这慕容婧回去,与娘娘添油加醋一番,恐怕奴婢活不过明日了。” 邓绥面色一沉,朝着慕容婧道:“婧儿,你适才听到什么了?” 慕容婧皱着眉头,想了想,认真地道:“奴婢,奴婢都听到了。”扭头朝着娟儿翘起大拇指,赞叹道:“娟儿姐姐,果然厉害。那都统领身为宫中御林军头领,竟被你干掉了,奴婢实在是佩服。” 娟儿身子一软,颤声道:“慕容婧,你身为娘娘身边之人,难道不知道娘娘行事之性么?”那都统领命陨长秋寺,也是阴孝和安排。若是追究起来,与阴孝和也脱离不了干系。这慕容婧不知是何用意,竟如此口无遮拦。 慕容婧的脸上,带着几分羞涩的轻笑,竟未曾见到娟儿惊慌之色,朝着邓绥道:“美人,奴婢并非奸诈之人。也便是深得禄公公照顾,才有机会在宫中侍候贵身。进宫三年之多,眼见过太多污秽之事。若非为了府上之名,奴婢早就逃跑出宫了。” 轻轻地走到娟儿的身边,低声道:“娟儿姐,那禄公公是被都统领害死的。当晚禄公公到椒淑殿中,好像听到了娘娘对圣佛诅咒美人之言,娘娘担心禄公公禀报皇上,故而让都统领痛下杀手。” 咬着牙齿,恨恨地道:“我进宫也便是禄公公照顾的,在宫中三年,因目不识丁,也无法成贵。若是无禄公公照顾,恐怕此时还在选侍宫中干活呢。那都统领果然是走狗,竟然害死了禄公公。这后宫之中,果然是好人不得善终。”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大府之秀 邓绥愕然地看着慕容婧,沉声道:“婧儿,是不是娘娘让你过来打听消息的?” 慕容婧摇头道:“美人误会了,白天之时,娘娘便让奴婢送过来的。只是奴婢一忙,便忘记了。”说着上前两步,朝着邓绥轻声道:“其实,奴婢是故意的。便是想着晚点过来,能与美人说说话。” 林秋儿看看慕容婧一副天真可爱之相,一时间吓得不知所措。心中一阵焦急,这慕容婧乃是阴孝和身边侍女,若是娟儿适才之话被慕容婧听到了,就连邓绥都要完蛋了。 娟儿紧张地看着慕容婧,道:“婧儿,适才之话,你若是听到了,回去之后,禀报娘娘,恐怕就连美人都要受之牵连。” 慕容婧扭头看了看娟儿,疑惑地道:“娟儿姐,你无事罢?我为何要禀报娘娘?” “你?”娟儿看了看慕容婧,一头雾水地道:“你不是娘娘身边之人么?” 慕容婧冷冷一笑,道:“当晚我听到娘娘之言,便知禄公公定会惨遭不测。未曾想到,第二天便听到禄公公落水的消息。数日以来,奴婢终日心神不定,不知道如何是好。前日听闻都统领死在长秋寺中,可把我乐坏了,恶人终有恶报,也活该他这个走狗被人毒死。” 走到娟儿的身边,跪了下去,躬身道:“今天我才知道,那都统领是被娟儿杀了。奴婢感谢娟儿姐,替禄公公报仇了。奴婢在宫中无能,就连站出来替禄公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娟儿姐能如此妒恶如仇,奴婢万分感谢。”说着,朝着娟儿深深叩首。 林秋儿走到慕容婧身边,沉声道:“娟儿姐,这婧儿如此惺惺作态,定是担心我们不放她回椒淑殿去。”脸上带着几分焦急,看了看邓绥,道:“小姐,此时该怎么办?” 邓绥走到慕容婧的身边,吃力地蹲下身子,伸手拉着慕容婧的手,道:“婧儿,你起来罢。” 慕容婧一见,连忙站起身子,伸手搀着邓绥,急道:“美人,你身伤严重,休要如此。” 扭头看着目带慌乱的林秋儿,低声道:“秋儿姐,你为何如此说我呢?难道,就你们有正义之心,我就没有么?” 搀扶着邓绥走到藤椅上坐下,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朝着邓绥道:“美人放心罢,奴婢送补品过来,便是想提醒美人一下。娘娘知道美人身体属热性,虽明里是让美人进补身子,奴婢之见,定是想害美人。所以,那大补之药,纵是无毒,美人服用之后,定也是对身体无益的。” 娟儿和林秋儿听到慕容婧的话,满头雾水地对视一眼,一时间竟懵了。 看这慕容婧的样子,并非弱智之身。明为阴孝和身边之人,说话竟然毫无避讳。那阴孝和之心,人人皆知。如此情形之下,还给邓绥送来进补之药,用心定是不良。可是这慕容婧直言不讳,似乎是智力欠缺过度。 邓绥点了点头,笑道:“娘娘也算是有心了,知道我身体虚弱,故而让你送来进补之药。你回去之后,替我谢谢娘娘。” 慕容婧呵呵一笑,道:“美人有所不知,热性之体,若是身子虚弱之时,服用如此大补之药,毒性等同砒霜。美人的谢意,奴婢定会带到的,可是美人休要真的服用,否则,定会坏事的。” 看着娟儿双目之中带着无比的冷漠与焦急,慕容婧苦笑着道:“看娟儿姐对奴婢如此排斥,奴婢也便先回去了罢。” 朝着邓绥深深一躬,道:“美人早些休息,奴婢退下了。” 娟儿急道:“美人,万万不可让她回得椒淑殿去。” 那慕容婧已经走到门口,听到娟儿的话,眉头一皱,转身走了回了来,脸上带着几分不悦,道:“娟儿姐,你这话是何意思?” 唇边扬起一丝冷笑,道:“椒淑殿中人都知道我给美人送东西过来,难不成你要将我弄死在邵阳殿中么?”咬着牙齿,朝着娟儿道:“我若是出了差池,你如何与娘娘交代?你是不是傻?” 娟儿沉声道:“你休要如此狂妄,难道你还真的以为,日后的天空都是娘娘的了么?” “我狂妄么?”慕容婧的脸色带着几分疑惑,呵呵笑道:“我对秋儿姐也甚是感激呢,日前随娘娘到邵阳殿中,奴婢被打了,秋儿姐还给奴婢送婢苹果呢。你们对奴婢的好,奴婢皆深记在心。”想了想,补充道:“奴婢也是有恩必报之人。” 邓绥定定地看着慕容婧,沉思良久,笑道:“婧儿,你今日听到了娟儿说的话,定是不会回去禀报娘娘的,对罢?” 慕容婧认真地点了点头,道:“美人放心,纵是娘娘逼问,奴婢也不会说的。” 邓绥放心地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谢谢你给我送东西过来。如此天黑,不如让秋儿送你回去罢。” 娟儿一急,沉声道:“美人,万万不可相信婧儿的话。” 慕容婧牙齿一咬,皱着眉头冷冷地看着娟儿,道:“你如何这般咄咄逼人?你想如何?” 娟儿紧紧地抓着衣角,心中一阵焦急。若是让慕容婧回去禀报阴孝和,恐怕连邓绥都要被连累。眼下在这个宫中,知道阴孝和阴谋之人,定是难以活命。可是若是慕容婧在邵阳殿中出事,又如何与阴孝和交代? 慕容婧见娟儿低头不语,冷冷一笑,道:“娟儿姐,你自小在宫中长大,难道不知道这宫中侍奴之身,为何没姓名么?” 娟儿冷声道:“庸府之身,无资论辈,何来姓名。”忽地面色一变,吃惊地看着慕容婧。 慕容婧眉头一扬,笑道:“你怎么还没有明白,为何我会有姓名?”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笑道:“奴婢府上,慕容氏乃是数百年书香之府。就是在当朝文官之中,慕容氏朝臣也不在少数。若非奴婢小时候愚钝懒惰,不喜识字念书,若是能如同美人这般博学多识。恐怕你侍候的便是我了。” 仰头轻叹一声,脸上竟涌起一抹红晕,羞涩地笑了笑,道:“只怪奴婢日前不知深浅,府上就连下人都能识字念书,奴婢竟目不识丁,才会辜负了祖上盛耀,落得侍奴之身。奴婢虽无博识之能,可是也算是善心之人。是非对错,还是分得清的。” 邓绥站起身子,朝着慕容婧道:“婧儿,休要怪娟儿忧心之患。你们同为宫中之人,皆见过后宫之中是非之事。娟儿也是担心若是失言被误传,定会生出事端。你也便安心回去罢。记得,一定替我谢谢娘娘好意。” 慕容婧点了点头,道:“美人放心,奴婢定会带到的。” 朝着娟儿和林秋儿恭敬地道:“奴婢先回去了。” 娟儿咬着嘴唇,脸上带着焦急的苍白,朝着邓绥道:“美人,那慕容婧真的信得过么?” “纵是信不过,又能如何?”邓绥苦笑着摇头道:“日后在宫中,说话做事皆要有分寸。不管在何处,断然不能胡言。” 看着娟儿担忧的样子,微笑道:“放心罢,慕容氏之人,定非趋炎附势之辈。那慕容婧也深得禄公公照顾,又在椒淑殿中,恐怕她才是最为明白真相之人。所以,那都统领之事,断然不会出意外的。” 林秋儿想了想,朝着邓绥道:“小姐,果真要奴婢回府么?” 邓绥点了点头,道:“你最好明日一早便动身,恐怕三日之后,这宫中便要出事了。” 林秋儿含着眼泪,朝着邓绥跪地,道:“奴婢便听小姐的话,日后奴婢不在身边,小姐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咬着嘴唇,伸手捂嘴,转身朝着门外跑去。 第二百二十章 中毒 娟儿看着邓绥暗黄泛白的脸,轻声道:“美人,是不是皇上那边,真出事了?” 邓绥惨然一笑,茫然地摇头了摇头道:“为何宫中如此多的正义之秀,偏偏让阴皇后当权呢?” 吃力地站起身子,朝着寝房中走去。 娟儿木然地看着邓绥走进房中,将房门关上。 闭上眼睛,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上慢慢地流了下来。 ******* 邵阳殿中,壁上的莲灯燃油陆续烧干。 只剩下寥寥几盏,火焰如豆,门缝之间偶有风灌入,如同命悬一线的生命一般,无声地熄灭。 邓绥坐在寝房中,看着昏暗的正殿,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为了让邵阳殿中的下人不受连累,禄安和福安回宫之后,邓绥便将两名宫女差往选侍宫去。若是皇上无救,邵阳殿必是阴孝和的眼中钉。将宫女差走,虽是在选侍宫中杂役,总比留在邵阳殿中受之牵连,危及性命要好。 娟儿轻轻地走进屋中,看着邓绥平静的面容,走到莲灯旁边,往里面添了些油。用铜针轻拨灯芯。整个屋中,顿时亮了起来。 娟儿加好灯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走到邓绥的身边,恭敬地道:“美人,福安和禄安都往赵公公处去了。赵公公说了,等日后看情况,再作安排。” 凑到邓绥的耳边,低声道:“美人放心,秋儿姐已经回府。奴婢已经按美人吩咐,让秋儿姐回府之后,安心照看好邓夫人。” 邓绥微微一笑,点头道:“如此甚好,我便是担心若是母亲担忧宫中之患,定是忧患成疾。秋儿回去,定能安抚好母亲的。” 说着,慢慢地站起身子,走到桌边,端起药碗大大地喝了一口。 娟儿看着邓绥微红的双目,似乎有些浮肿。忽地身子一震,上前两步,伸手抓着邓绥的手,道:“美人,这汤药是谁煎的?” 邓绥苦笑着道:“我将梨花林玲差往选侍宫中候命,秋儿又回府了,当然是我亲手熬的了。” 娟儿眉头一皱,伸手接过药碗,凑到鼻子边上闻了闻,疑惑地道:“美人,不是后续皆有安排的么,为何还要如此。” 那汤碗之中,暗黄的药汤带着浓浓的参味。邓绥进宫之时,黄太医便有过交代,邓绥属于热性之体,若是身虚弱之时,服用大步之药,定会相冲逆反,等同噬命毒药。 邓绥微微一笑,道:“近日感觉睡眠不佳,身体甚是虚弱。故而想着补补身体,若是能服些参汤之物,定能安神。” 娟儿转过走到净台面前,伸手将碗中汤药倒进池中,脸上带着无比的焦急,沉声道:“美人,若是奴婢告诉你,皇上已经无事了,你会相信么?” 邓绥吃惊地看着娟儿,瘟怒道:“那汤药我才喝下几口,为何要浪费了?” 娟儿上前几步,伸手捧着邓绥的双手道:“美人,相信奴婢罢。眼下秋儿姐已经回府,便安心等候长秋寺那边的结果,休要过于心急。” 娟儿的话刚刚说完,邓绥感觉鼻子一痒,伸手揉了揉。 娟儿吃惊地后退数步,发出一声尖叫,道:“美人,你怎么了?” 邓绥的鼻孔之中,慢慢地流出发黑的血液。 娟儿上前伸手搀着邓绥,朝着殿中走去。看着邓绥苍白的脸上,似乎泛着一层黯青。娟儿将邓绥搀扶到藤椅上坐下,双目中带着无比的焦急,猛地一跺脚,朝着门外跑去。 刚刚出了院门,便见慕容婧急急地走了过来。 “婧儿,你快来。” 慕容婧跑到娟儿的身边,看着娟儿惊慌失措的样子,急道:“娟儿姐,发生何事了,是不是邓美人出事了?” 娟儿点了点头,道:“美人私自将娘娘送来的大补之药熬汤服用,适才鼻中流出黑血,定是逆反相冲,中毒了。”脸上带着无比的焦急,抓着慕容婧的手,道:“婧儿,你速速往药膳司去,请黄太医过来。” 慕容婧点了点头,凑到娟儿的耳边,轻声道:“你也休要着急,回去照看好美人,记得,用食盐水给美人灌下,多灌些。我这就前去。”说着扭头朝着院外跑去。 娟儿想了想,朝着慕容婧道:“婧儿,等一下。” 这慕容婧此时前来,定是受了阴孝和的差遣,过来打探邵阳殿中情况。娟儿对慕容婧甚不熟悉,虽邓绥对她十分信任,可是娟儿担心慕容婧过去会坏了事情。 慕容婧回头看了看娟儿,眉头轻皱,沉声道:“娟儿姐休要多想,我本来就是受了娘娘吩咐,过来看看美人身体如何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娟儿的身边,沉声道:“你就放心,美人如此,也便是让娘娘安心的。我过去传黄大人之后,便返回椒淑殿中,也好让娘娘安心,你明白么?” 伸手在娟儿的肩膀上轻轻一捏,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娟儿牙齿一咬牙,点头道:“既是如此,你便快去。” 看着慕容婧急急地朝着院外跑去,娟儿咬着嘴唇,沉思片刻,朝着厢房中走去。 厢房之中寿安躺在卧榻上酣睡,娟儿走上前去,伸手将寿安拉起,沉声道:“寿安,美人流鼻血了,你快过去照看一下,慕容婧已经前去唤黄大人了。” 原本寿安送林秋儿回府,数日奔波,往返皆未作停留,甚是劳累。 娟儿说完,转身急急地朝着门外跑去。 寿安一听,吓得魂飞魄散,伸手揉了揉脸,连忙出门朝着殿中跑去。 进得屋中,便见邓绥趴在净台旁边,不停地用冷水冲洗着脸。 寿安连忙上前,伸手搀着邓绥,急道:“美人,休要用冷水冲。” 邓绥抬头看了看寿安,苦笑道:“无妨,冲了一下,似乎没有适才那么厉害了。” 寿安看着邓绥煞白的脸色,急道:“美人,婧儿已经前去传太医了。美人先坐下罢。”搀着邓绥,走到藤椅上坐下。 邓绥用手捏着鼻子,鼻血虽不及适才那般厉害,可是依然有残血流出。 寿安想了想,往屋中寻来红绳,将邓绥双手无名指上缠上红绳,用力系紧。脸上带着紧张的惶恐,急道:“美人,忍受一会,等黄太医过来便好了。” 邓绥无力地看了看寿安,苦笑道:“寿安,近日来真苦了你了。日后你还是到赵公公处去罢,若是留在娘娘那边恐也不会好过。” 寿安摇头道:“美人休要乱想,等黄大人过来看看再说。”说着,凑到邓绥的耳边,轻声道:“美人,你万万不能中了娘娘的道儿。眼下皇上生死不明,娘娘便是要设法陷害美人呢。定是忌讳美人受之皇上恩宠,故而不敢太过露骨。若是美人真的出了事情,那可就坏了。日后整个天下,还有平静之时么?” 寿安话刚刚说完,门外传来黄太医的声音,道:“美人,下官来了,可否方便?” 寿安连忙跑上前去,打开房门,将黄太医迎了进来。 黄太医走到桌边,看着邓绥暗沉的面色,急道:“美人,下官听闻美人流了鼻血,甚是厉害,便急着过来了。” 说着,伸手摸着邓绥的脉门,忽地身一震,道:“美人,可是服了进补之药?” 邓绥点了点头,道:“近日感觉身体甚是虚弱,也睡不好,故而便想着服些参汤补气。” 黄太医急道:“日前下官便交代过,美人身体万万不可进补。补药也并非人人适合,照美人这般,无进补之需,逆反相冲,重则危及性命呐。” 想了想,从药箱中取出两包递给寿安,道:“速速去煎药,取一包加三碗水,熬制半碗便好。” 寿安接过药包,连忙朝着后方跑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无力回天 黄太医看着邓绥虚弱的面容,双目一红,哽声道:“美人,眼下局面甚乱,美人这是何苦呢?” 邓绥微微一笑,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道:“若是皇上无望,我留在这宫中也是受罪。不如便顺了娘娘之意罢。以免日后辱死宫中,还会连累府上。” 黄太医沉声道:“若是美人自绝宫中,定也会连累府上的。下官之见,美人若是真为邓氏基业着想,便安心养身子。纵是日后被人定罪刑罚,根据历朝之规,也不至于会祸及府上。可若是美人自寻短见,恐怕府上就要受之亵渎皇室诛连之罪了。” 邓绥惨然一笑,摇头道:“眼下,奴婢只有如此了。若是命格之说真有其事,难保会换得皇上平安无事。” “绥儿,你是在做梦么?” 门外传来一个沉冷锋利的声音,道:“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救皇上了?” 门外,阴孝和大步地走了进来。 黄太医连忙起身,朝着阴孝和跪地,道:“下官,见过娘娘。” 阴孝和冷冷地挥了挥手,道:“免礼罢,可给绥儿开药了?” 黄太医答道:“回娘娘,下官已经开药,寿安正在煎药呢。” 阴孝和的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点头道:“你能如此上心给美人看病,也还算尽职。既是药已经开了,可还有要交代的?” 黄太医低头想了想,道:“日后那大补之药,定然不能服用了。否则,恐怕会伤及脾脏,轻则落成顽固之疾,重则危及性命。” 邓绥朝着阴孝和无力地一笑,道:“娘娘,奴婢身子虚弱,已经无法站起。不能给娘娘请安了。” 阴孝和走到邓绥的身边,伸手摸了摸额头,眉头一皱,厉声道:“绥儿脸色如此差,似乎有些发烧了。” 黄太医急道:“娘娘,美人服那大补之药,身体逆反,偶见发烧之相,也是情理中事。” 阴孝和疑惑地道:“眼下,可有性命之忧?” 黄太医道:“那进补之药,也不知服用了多少。” 邓绥轻声道:“我适才只是喝了几口,被娟儿倒掉了。”扭头朝着阴孝和道:“娘娘,若是奴婢出了差池,还望娘娘休要难为奴婢府上之人。奴婢深知自己身伤严重,日后恐也不能在宫中长久,还请娘娘看在与奴婢是亲眷的份上,日后休要难为邓府。” “你想的如此简单么?”阴孝和眉头一皱,沉声道:“你将秋儿送出宫中,本宫也便不追究了。只要秋儿能回府照顾好祖姨,本宫定然不会追究的。”凑到邓绥的耳边,道:“本宫让你好好活着,你便好好活着。明白么?” 邓绥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道:“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听从娘娘教诲。” 阴孝和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适才慕容婧回去之后,与本宫说你服用了大补之药,鼻血狂流不止,可真真把本宫吓坏了。未曾传唤轿官,便一路疾跑过来。”伸手拍了拍胸口,笑道:“你最好安心养身,休要让本宫挂念了。寿安也便留在邵阳殿中侍候你。” 邓绥点头道:“奴婢多谢娘娘关心。” 阴孝和朝着黄太医道:“眼见绥儿无事,本宫也便先回。你好好给她检查一下,交代好日后忌口之事,也给寿安交代下去,日后膳食必须得多多注意。” 黄太医道:“下官定会交代好,给美人调理之事,日后也会上心的。” 阴孝和咬着牙齿,双目中带着无比的高傲,走到邓绥的身边,俯身朝着邓绥低声道:“绥儿,你也休要着急。若是急于知道皇上情况,本宫明日便让执政官罢免长秋寺之职,便能知道他们将皇上侍候得怎么样了。” “明日?”邓绥猛地站起身子,忽地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阴孝和一见,连忙伸手搀着邓绥的身子,朝着黄太医道:“快给本宫将她救醒。” 黄太医连忙站起身子,走到邓绥身边,伸手试了试脉门,低声道:“娘娘,美人恐是气急攻心,一时间昏迷过去。” 寿安听到声音,连忙跑了出来,看到邓绥昏迷不醒,脸上一层暗灰,急道:“美人怎么了?” 阴孝和冷冷地看了看邓绥,道:“寿安,你给本宫看好了。协助黄大人给邓绥诊治,若是出了差池,本宫让你们人头落地。” 门外,慕容婧和何绫儿急急地跑了进来。 阴孝和道:“婧儿,你也在此帮黄大人照看好邓绥。” 寿安想起屋中正在煎的药,抬手擦了擦眼睛,朝着屋中跑去。 何绫儿朝着阴孝和低声道:“娘娘,阴大人在椒淑殿中,寻娘娘有事。” 阴孝和冷冷地看了看邓绥,道:“黄大人,若是邓绥不醒,你便给本宫守到她醒为止。”转过身子,发出一声沉喝:“回邵阳殿。” 何绫儿上前搀扶着阴孝和,朝着门外走去。 慕容婧定定地看着邓绥,疑惑地道:“黄大人,美人怎么会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孱弱?前天奴婢见到美人之时,脸色也没有这般难看啊。” 黄太医伸手掐着邓绥的人中,无奈地道:“美人心情郁闷,极度忧郁容易伤到肝脏脾肺。又服用了大补之药,脉血逆流,故而才会如此虚弱。” 慕容婧吃惊地道:“我不是给美人说过了,那娘娘送的东西,万万不要服用么?美人怎么会这么傻,明知道娘娘那边用心不轨,定是想害美人的,竟还如此偏执,以为娘娘一片好心?” 黄太医抬头朝着门口看了看,急道:“你休要胡言,娘娘恐怕还没走远呢。” 邓绥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黄太医满头大汗面带焦急地看着自己,无力地道:“黄大人,有劳了。奴婢恐是服用了那参汤坏事,还请大人休要着急。” 慕容婧道:“美人,奴婢不是说过了么,那娘娘送来的东西,美人万万不可服用。你这是不要命了么?” 邓绥面色一动,道:“婧儿,你为何会在此?” 慕容婧苦笑着道:“奴婢本是受娘娘之命,过来看看美人的。未曾想到。奴婢还未进门,便见娟儿一脸慌张地出门准备寻黄大人,说是美人流鼻血了,甚是严重。故而奴婢前去给黄大人通报之后,便回椒淑殿中禀报娘娘了。” 邓绥扭头朝着屋中看了看,疑惑地道:“娟儿呢?” 慕容婧环顾四周,苦笑道:“奴婢替她去唤黄大人,还以为她在照顾美人,未曾想到,竟然也不在。”走到邓绥的身边,低声道:“美人还不知道,奴婢回到椒淑殿中,与娘娘说美人恐是不行了,把娘娘吓得一路疾跑过来的。我和绫儿姐与轿官随后才到的。”伸手拍了拍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邓绥见黄太医面带焦急,轻声道:“黄大人,眼下奴婢无事,黄大人便先回去罢。若是日后有事,再劳烦大人。” 黄太医摇头道:“下官先观察一下,只等寿安汤药煎好,美人服下之后,下官在走不迟。” 慕容婧轻声道:“适才娘娘交代,若是救不醒美人,让黄大人和奴婢等人头落地。”吐了吐舌头,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道:“这娘娘真不知道唱的哪一出,又希望美人无事,又不想美人好。这倒是奇了怪了。” 黄太医看了看慕容婧,急得不停地叹气。这宫女眼见五官端正,面容清秀,可是说话竟不经头脑。竟然还能在椒淑殿中侍候皇后数年,着实让人吃惊。 邓绥抬头看了看黄太医,沉声道:“黄大人,根据皇上病患之疾,如此长的时间,十之八九是没有希望了罢。” 第二百二十二章 善意之诳 双目之中,两串热泪无声地落下,发出一声凄凉的叹息,道:“为何忠善之人,皆是不得善终。若是皇上出了差池,奴婢也断然不会苟活。定然不会让阴皇后祸害了我邓氏基业。” 寿安端着药碗走上前,躬身道:“美人,药好了,快些喝罢。” “眼下已无回天之灵,还要这药何用?”邓绥牙齿一咬,站起身子,抬手朝着药碗打去。 寿安一时反应不及,手中的药碗被打落在地,落在地上摔个粉碎。那暗黄的汤药,撒满了青石地板,腾腾地冒着热气。整个屋中登时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草药味。 “黄大人,你回去罢。”邓绥咬着牙齿,双目中带着锋利的冰冷,冷笑道:“既是命该如此,也无需强求了。” 慢慢地抬起手,指着门口,道:“走。” 黄太医连忙收拾药箱,朝着门外走去。 寿安连忙收拾着地上的碎片,浑身颤抖不止,脸上带着极度的惊恐。 慕容婧慢慢地走到邓绥的身后,伸手搀着邓绥,柔声道:“美人,那阴大人前往椒淑殿中,与娘娘商量事情呢。” 邓绥冷笑道:“你们都退下罢,我准备休息了。” 慕容婧咬着嘴唇,想了想,沉声道:“美人,休要如此失落。皇上已经没事了。” “你听谁说的?”邓绥转过身子,吃惊地看着慕容婧,道:“若是你都知道皇上无事,那娘娘如何能不知道?” 慕容婧呵呵一笑,道:“奴婢就是知道,难道美人还不相信么?” 门口,迅速地闪进一个身影,娟儿的脸上带着几分绯红,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朝着邓绥道:“美人,休要着急,赵公公来了。” 邓绥转过身子,朝着门口看去。 只见赵玉双手倒背,慢慢地走了进来。 光洁的脸上,带着深沉的微笑,朝着邓绥抱拳躬身,道:“奴才,见过美人。” 邓绥上前几步,沉声道:“赵公公,那皇上果真没事么?” 赵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皇上定是无事,否则长秋寺岂敢如此私自妄为?美人若是出了差池,皇上又要治理乱党,又要担心美人身体,如何能安于朝政呢?” 邓绥身子一颤,慕容婧和娟儿连忙上前搀扶。 心中的悲痛和绝望,变成了无比的激动和慌乱。看赵玉的样子,不想是为了安抚自己。邓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喉中带着几分酸涩的僵硬,点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了。” 慕容婧轻声道:“美人,眼下娘娘那边正在商议大事,所以美人也便休要担心了。安心休息罢。” 邓绥想了想,道:“娘娘那边,说明日一早便让执政官联合朝官,罢免长秋寺之权。若是皇上真的恢复,也便天下太平。可是若是皇上抱恙,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赵玉恭敬地道:“美人安心睡觉,明日便见分晓。” 朝着邓绥深深鞠躬,道:“娟儿担心美人不相信其他人说的话,故而过去寻奴才过来。美人不信其他人,难道还不信奴才呢?” 邓绥咬着嘴唇,脸上带着凄凉的微笑,点头道:“我信,我当日相信公公了。”朝着赵玉恭敬地施礼,道:“奴婢多谢公公关心,皇上那边,还请公公多多操劳。纵是日后恢复了,定是要加以调理的。” “既是如此,美人便安心休息。奴才先行退下,只望美人能养好身子,日后才能侍候皇上。”赵玉说完,恭敬地朝着门口退去。 邓绥朝着娟儿道:“娟儿,我已无事,你快去送送赵公公。” 娟儿点了点头,道:“婧儿,你侍候美人沐浴就寝,我送赵公公回去。” 说着,朝着门外跑去。 赵玉出了院门,朝着长秋寺的方向看了看,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 娟儿追了上来,走到赵玉的身边,轻声道:“多谢义父,替娟儿安抚美人。若是没有义父的话,恐怕美人担心娘娘罢免长秋寺之权,定要自绝殉皇。” 赵玉掏出手绢,轻轻地擦了擦娟儿额头上的汗水,惨然一笑,道:“依我之见,皇上恐也是凶多吉少。那长秋寺迟迟不敢发昭说明皇上情况,恐怕是已经无望了。” 常理之下,只要皇上稍后好转,定会昭告朝臣,以安抚臣民之心。可是皇上在长秋寺中那么长的时间,竟无半点消息传出。而且长秋寺严加看守,就连殿中侍卫也无法出来,定是在寻弑君线索。 可是阴孝和那边,行事极其隐密,所用之人皆是宫中权要之重。做事从不留下痕迹。纵是知道幕后之身,也难以寻到证据。若是阴孝和联合朝官罢免长秋寺之权,以弑君之罪定之,朝中所有的一切,都将受之阴孝和掌控。 娟儿苦笑着道:“若是皇上无事,我定能替义父讨回公道,可是眼下似乎也无望了。”咬着嘴唇想了想,忽地眼睛一亮,低声道:“义父,你说那邓美人是不是另外有打算?” 赵玉疑惑地道:“若是邓美人真有安排和打算,恐怕也不至于会如此,美人替皇上受杖责,又想着替皇上以命挡灾,定是已经无力回天,才会行至如此绝殇之法。” 转身朝着娟儿道:“若是明日娘娘罢免了长秋寺之权,恐怕连我都要受之制。若是你能逃出宫去,恐还能挽回一命。” 娟儿惨然一笑,摇头道:“从美人受杖开始,我便深有感觉。凭邓美人之才,纵是想救皇上,也断然不会如此行事。原本凭美人与谢大人之情,若是想知道皇上消息,怎么可能无法打探呢?就连我都可以进入长秋寺中,谢大人手下的好手无数,要往邵阳殿中送消息,那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赵玉摇头道:“休要妄加猜测,你便听我一言,连夜出得宫去。日后娘娘心思定在拉拢朝臣之上,她一方面要应对朝中忠心之臣,一方面又要应对郡国侯。定是无心理会侍奴之身。你出得宫去,寻个隐蔽之所,安度余生便好。” 凑到娟儿的耳边,道:“数年以来,我也小有余存,足够你下半辈子过活了。” 娟儿的双目中,带着冰冷的杀气,摇头道:“我断然不会离开的,纵是死,我也要留在宫中。我倒要看看,是正义之身能长久,还是让娘娘那阴狠之人独掌天下。若是老天果真无眼,那我出得宫去苟且一世,又有何用?” 赵玉眉头一皱,怒道:“禄公公临死恐怕都在记挂于你,你若是想让他瞑目,便听我的,速速设法出宫。明天一早,娘娘定会与朝官一同前往长秋寺去,也无心关注到你的。” 娟儿摇头道:“你为何不走?” 赵玉正声道:“我身为皇上亲信,若是在皇上生死不明之下,便私自出逃,不但会毁了我们兄弟清誉,恐怕还会连累家乡父老。我本就是残命一条,必对皇上生死相随。” 朝着娟儿冷声道:“速速回去准备,我已经在玄武后门准备了马车,你只要出了宫城,便安全了。” 娟儿定定地看着赵玉,双目中带着无尽的委屈,伸手紧紧地抱着赵玉,哽声道:“若是我走了,皇上无事,又该如何交代?” “你休要多想,若是皇上无事,你也并无需出逃了。”赵玉伸手擦去娟儿脸上的泪水,柔声道:“你记住,你本是徐氏之女,出宫之后,便以徐姓为名。” 娟儿点了点头,猛地一咬牙,转身朝着后院的方向跑去。 赵玉仰天发出一声轻叹,大步地朝着南苑的方向走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峰回路转 清晨的阳光,撕开了层层麟层。整个皇城之上,如同撒上了一层金沙。 精良的长矛侍卫,列队待命。 “长秋寺目无皇威,藐视宫法。将皇上软禁十数日,眼下皇上生死不明。为正朝纲,安抚民心,经谏院执政官与娘娘商议,决定罢免长秋寺之权,查明皇上下落。” 执政官展开黄绢,宣读道:“长秋寺为皇上所设,今皇上无法正纲朝事,受人要挟控制。皇后有令,将长秋寺中所有人收押监牢,待查明情况,再作定罪。” 阴孝和坐在凤榻上,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道:“长秋寺暗杀御林军统领,迫害皇上,谢流枫和姚晨之身,可就地正法。其他人乃为从犯,皆收押死牢容后再定。” 御林军副领朝着阴孝和躬身道:“属下遵命。” 手中的令牌高高举起,沉声道:“所有御林军侍卫听令,拿下长秋寺。” 数百侍卫齐声道:“拿下长秋寺。” 副领大手一挥,道:“出发。”转身朝着阴孝和躬身道:“娘娘安心休息,属下处理妥善之后,回来禀报娘娘。” 百名侍卫,朝着长秋寺的方向急急而去。 副领姚祥,乃是御林军老将。身在宫中时日比都统领早数年。可是终因为人厚实,难以变通,故而都统领受之阴孝和连番提拔,而他依然身为副领之职。眼下都统领身亡,御林军便由姚祥统令。 姚祥带人行至长秋寺,远远地便见阁楼和院门之外,身着鲜红官府的侍卫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姚祥心中一阵疑惑,长秋寺中应该早就收到风声。阴皇后联合执政官欲罢免长秋寺之权,按理来说,如此状况之下,长秋寺断然不敢与御林军对抗。没有了皇上撑腰,整个皇宫之中便属皇后最大。皇后谕旨,等同圣旨。 可是眼下,这长秋寺竟然如此严守,着实让人意外。 姚祥朝着身后的侍卫低声道:“我等受命前来,并非争斗之战。暂时休要发生冲突,待我递上娘娘谕旨,若是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说着,朝着院门走去,朝着守门侍卫道:“我乃御林军副领姚祥,受之皇后谕旨,前来捉拿长秋寺要犯谢流枫与姚晨。” 侍卫抱拳,道:“大人稍后,属下这就去通报谢大人。” 说着,急急地朝着屋中走去。 姚祥双目一寒,厉声道:“娘娘谕旨,竟还要等通报么?”伸手拔出手中的长剑,怒道:“谢流枫姚晨可在?” 屋中走出一个火红的身影,就连冠帽都不曾戴上,大步地走了出来,朝着姚祥道:“姚大人,如此劳师动众过来长秋寺,是何意思?” 姚祥正声道:“谢大人,接旨。” 谢流枫伸手整理一下头发,脸上带着迷惑的表情,摇头道:“接旨,接什么旨?” “你好大的胆子,娘娘谕旨,罢免长秋寺之权。谢流枫姚晨要挟谋害皇上,可就地正法。”手中黄卷高高举起,道:“谢大人,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让属下动手?” 谢流枫哈哈一笑,走到姚祥的身边,低声道:“姚大人,本官给你一次机会,回去将娘娘擒下,也便不算你祸乱之罪了。”脸上带着威严之色,沉声道:“也便算你将功补过。” 姚祥目光一沉,怒道:“你果然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藐视娘娘谕旨。来人,给我拿下。” 谢流枫后退两步,身后的红衣侍卫飞身窜上去,手持钢刀站在谢流枫的前面。 谢流枫眉头一皱,苦笑着道:“姚大人,你真要如此执迷不悟么?” 姚祥看着谢流枫一副遇乱不惊之色,心中一沉,疑惑地道:“皇上此时身在何处?” 谢流枫哈哈一笑,道:“皇上刚刚用完早膳,姚晨正在陪皇上喝茶呢。” 侧过身子,伸手右手,躬身道:“大人何不进去看看?” 姚祥迟疑一下,摇头道:“谢大人,皇上果然无事了么?”心中带着几分慌乱,若是皇上真的无事,如此带兵前来长秋寺,那便是正在的亵皇谋乱之罪了。 谢流枫点了点头,道:“大人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姚祥低头沉思,犹豫道:“谢大人,若是想陷害本官,恐怕是自寻死路。娘娘谕旨,谢大人和姚大人可就地正法。” 扭头朝着身后的侍卫道:“听我口令,只要我出声,便将长秋寺中人全部拿下。” 谢流枫呵呵一笑,道:“姚大人,休要如此费心。” 姚祥牙齿一咬,握紧手中的钢刀,跟在谢流枫的身后,朝着殿中走去。 行至门口,谢流枫转身看着姚祥手中的长刀,冷笑道:“如此去见皇上,难道大人是想弑君么?” 姚祥迟疑一下,抬头朝着屋中看去,忽地身子一颤。 正厅之中,和帝身着龙袍,坐在方桌旁边,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与姚晨说着话。 姚祥身子一软,通地一声,跪了下去。 “皇上,姚大人受娘娘谕旨,前来捉拿属下和姚晨。”谢流枫朝着和帝道:“为了避免冲突,属下便让姚大人前来见过皇上。” 和帝放下手中的茶杯,瘦削的脸上虽颧骨高突,可是气色甚好,双目中射出两道寒光,朝着姚祥道:“阴孝和是当朕死了么,竟然连朕喝茶的地方都拿下?” 姚祥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回皇上,皇上在长秋寺中数十日,也无消息传出。娘娘担心谢大人和姚大人会对皇上不利,故而差属下前来,便是想看看皇上如何了。” “是么?”和帝微微一笑,端过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道:“宣娘娘谕旨罢。” 姚祥紧张地咽下一口气,慢慢地展开黄绢,颤声道:“长秋寺谋划暗杀御林军统领,迫害皇上,谢流枫和姚晨之身,就地正法。其他人乃为从犯,皆收押死牢待定。” 谢流枫眉头轻皱,怒道:“简直是一派胡言,皇上若是无救,还需要在长秋寺中休养如此多的时间么?” “谢流枫,休要难为姚大人。” 和帝慢慢地站起身子,走到门口,朝着姚祥道:“你身为朕的御林军统领,如此行事,也还算过得去。若是你今日杀了进来,恐怕便是弑君之罪了。”沉声道:“你起来罢。” 姚祥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躬身道:“属下是受皇后谕旨,前来查探皇上安危。还请皇上恕罪。” “将阴孝和拿下,收押死牢。阴氏宗族,身为朝中臣职者,皆收押入牢,听候发落。”和帝扭头朝着姚晨,道:“可曾写好?” 姚晨站起身子,将桌上黄绢收起,朝着和帝道:“皇上,已经好了。” 和帝大步上前,从袖中掏出方印,蘸着红油,在黄绢上盖上私印。 姚晨将黄绢托到姚祥的面前,恭敬地道:“姚大人,有劳了。原本皇上还想念在娘娘身为皇后之身,为了不引起民乱不作声张,私下处理。未曾想到,皇后竟野心于世,大人既然过来,也便接旨罢。” 姚祥恭敬地跪地,双手高举,惊恐地道:“属下遵旨。” 接过黄绢,站起身子,颤巍巍地朝着外面走去。 和帝走到桌边,慢慢地坐下,朝着谢流枫道:“绥儿那边,怎么样了?” 谢流枫道:“皇上,美人那边传来消息,身伤虽未能痊愈,可是也无大碍。只是美人服了娘娘送的大补之药,好似有逆反之相。黄太医已经开方施药,加以调理了。” 和帝点了点头,笑道:“若是无绥儿,朕恐怕要步先帝后尘,权势之控,真要易之他手了。今晚,朕便临驾邵阳殿罢。你们也休要传出消息,朕给她个惊喜。” 第二百二十四章 求情 谢流枫躬身道:“回皇上,美人说了,若是皇上念旧情,便休要将娘娘收押死牢。不管如何,娘娘毕竟是是母仪天下之身,纵是有错,皇上也有责任。若是如此绝情,恐会招致民间非议。” 和帝眉头一皱,沉声道:“阴孝和如此咄咄逼人,绥儿还替她说话。也罢,先收押再说,只等朕将其他奸患之臣清除干净,再议罢。” 椒淑殿中,阴孝和慢慢地喝着红枣茶。 门外,何绫儿急急地跑了进来,朝着阴孝和道:“娘娘,姚大人回了来了。” 阴孝和目光一亮,连忙站起身子,急道:“那谢流枫和姚晨可拿下了?” 何绫儿道:“奴婢不知,看姚大人的样子,应该没问题。” 说话之间,面色阴沉的姚祥手中托着黄绢,大步地走了进来。 阴孝和一见,连忙上前,道:“姚统领,可曾办妥?”看着姚祥手中的黄绢,微微一笑,道:“本宫谕旨,何需这般阵势。” 姚祥轻咳嗽一声,朝着阴孝和躬身道:“阴皇后,接旨。” 阴孝和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吃惊地看着姚祥,道:“你,你说什么?” 姚祥正声道:“皇上有旨,还请娘娘接旨罢。” “一派胡言,定是那谢流枫和姚晨私传圣旨,想蒙蔽本宫。”双目中弥漫着血红,厉声道:“你可曾见过皇上了?” 姚祥点头道:“娘娘,属下亲眼看到皇上,在长秋寺中与谢大人和姚大人喝茶呢。” 说着,目光一冷,厉声道:“娘娘,接旨罢。” 阴孝和咬着牙齿,泪水无声地流下,双目中带着极度的惊恐,摇头道:“这不可能,这断然不可能。” 何绫儿连忙上前,伸手搀着阴孝和,哽声道:“娘娘,接旨罢。” 姚祥受命前往长秋寺中拿人,竟然带回了皇上的圣旨。若是谢流枫和姚晨捏造假圣旨,如何能骗得了姚祥? 阴孝和无力地跪地地上,声音中带着极度的惊颤,道:“妾身接旨。” “为朕亲旨,将阴孝和拿下,收押死牢。阴氏宗族,身为朝中臣职者,皆收押入牢,听候发落。”姚祥将圣旨收起,朝着阴孝和躬身道:“娘娘,得罪了。” 后退数步,沉声道:“拿下。” 四名侍卫,走上前去,左右将阴孝和与何绫儿擒下,朝着屋外走去。 姚祥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转身走出房门。 厢房中的慕容婧看着列队侍卫撤出椒淑殿中,伸手拍了拍胸口,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时至黄昏,邵阳殿中,邓绥坐在窗前,慢慢地喝着清茶。 脸上的孱弱之相,已经逐渐减弱。 慕容婧轻轻地走进来,朝着邓绥躬身道:“美人,身体可曾好些了?” 邓绥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一笑,道:“好多了,服了黄太医开的药,也未感不适。如此下去,用不了几日,便能恢复了吧。” 慕容婧点了点头,道:“日后,奴婢想随身美人,不知道可行?” 邓绥摇了摇头,道:“你乃是大府闺秀,情理之下,应该落身储秀宫才对。” 慕容婧急忙摇头道:“美人,万万使不得,奴婢生性愚钝,目不识丁。若是落身储秀宫,恐怕会让天下人笑话。” 邓绥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道:“行世之道,才能博学并非唯一,真正的立世之本,便是以善度人。” 慕容婧低头沉思,苦笑着摇头道:“若是美人能让奴婢侍候,日后也能跟着美人识书写字,也不至于在后宫之中,让庸府之秀笑话呢。” 邓绥黯然一笑,点了点头,道:“也不知道皇上那边,怎么样了。只等皇上身体完全恢复之后,我再与赵公公商议一番罢。” 慕容婧轻声道:“美人安心,皇上定是无恙的。” “若是朕出了差池,朕的美人怎么办呢?” 门外,传来铿锵有力的声音,道:“绥儿,你受苦了。” 邓绥慢慢地站起身子,朝着门口看去。 和帝的脸上,依然有些孱弱的苍白,可是双目之中,带着无比的温柔和慈祥。大步地走到邓绥的身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泪水,无声地流出。张开双手,死死地抱着那宽大的身体。 “皇上欠奴婢的,应该怎么还?” 她呵呵地笑着,抬头看着和帝。双目中带着无尽的委屈和心疼,颤抖的手摸着那清瘦的脸,柔声道:“若是皇上不在了,叫奴婢怎么办?” 和帝伸手擦去邓绥的腮边的泪水,柔声道:“眼下,朝中奸妄之臣能彻底清除,外戚扰乱朝纲之人皆收入监牢之中。日后,朕定会时时陪在你的身边,弥补最近对你的亏欠。” “娘娘那边,还请皇上能网开一面,休要收押入牢。”邓绥轻松地吸了吸鼻子,笑道:“皇上本就是博胸之君,若是如此绝情,定是会让天下之人有非议。若是能从轻处罚,不但可以宽慰朝臣之心,皇上在天下百姓的眼中也定会更加的圣明。” “阴孝和处处与你为难,处心积虑地害你落于不义之地。那礼郎中,也便是因她才枉死的。”和帝紧紧地咬着牙齿,道:“禄公公一世忠良,为了她操劳数年,竟也惨遭毒手。这般无耻之人,身无半点母仪天下之能,为何你还要替她求情?” “生而为人,当以善处世。这便是祖父遗著之中数次交代后世之人,必须遵从之首。皇上能富民强国,便也是如此才能行之。”邓绥靠在和帝的怀中,柔声道:“若是一定要用别人的错,来证明自己的对,凡事皆无宽恕余地,世间又何来忠奸之分?那错与对,又有何区别呢?” 和帝咬着牙齿,沉思道:“既是如此,朕也便依你。将阴孝和罢去皇后之身,安于桐宫之中。日后若是能以善立身,便也作罢。若是再不思悔改,朕定然不会放过她。” 邓绥点了点头,道:“多谢皇上成全,奴婢替娘娘谢谢皇上。” 和帝扭头看着门口的慕容婧,疑惑地道:“这宫女不是椒淑殿中的么,为何会在此?” 慕容婧一听,面色瞬间变得通红,连忙低下头去。 邓绥轻声道:“皇上有所不知,这婧儿乃是慕容府上之人。因进宫之后,无心参与宫中贵身之间的争斗,故而央求禄公公让她落身细侍宫中。奴婢能设法与娘娘周旋,设法救得皇上,也便是婧儿帮忙的,否则奴婢恐怕要吃更多的苦了。” “你为了不参与贵身之间的争斗,就连那权贵之身都不要了?”和帝吃惊地看着慕容婧道:“世间,竟有如此视权贵为孱物之人,朕确实未曾想到。” 邓绥呵呵一笑,道:“皇上,如同皇后那般私念噬心之人,也在少数。这后宫之中,博义匡才之人,恐怕比皇上想象的还要多。” 扭头看着面色绯红的慕容婧,柔声道:“婧儿如此聪慧伶俐,奴婢日后将她差往储秀宫罢。” 和帝伸手托着邓绥的下巴,嗔怒道:“从一开始,你便要安排朕的生活。日后,朕也便听你的罢。” 邓绥点了点头,道:“奴婢进宫之日便说了,奴婢进宫是替皇上分忧的。日后皇上便安心处理朝政,后宫之事,奴婢定会上心,替皇上安排好的。” 和帝道:“阴孝和为贵不尊,有失皇室威望。朕已罢免了她的皇后之位,日后这后宫事务恐要让你代劳了。只等是合适之际,朕便昭告天下,立你为后。” 邓绥眉头一皱,摇头道:“皇上可曾记得,与奴婢曾经的约定?” 和帝定定地看着邓绥,双目之中充满着无限的爱怜,脸上扬起一抹苦笑,柔声道:“朕当然记得,你是朕的美人。” “永远的美人。” “是的,永远的美人。” 门口的慕容婧看着二人无比深情的样子,早已经面红心跳,转身悄悄地走出门外。 第二百二十五章 鸾图天下 永元十四年初夏,空气中依然带着几分甚春的清凉。 桐宫之中,脸色苍白的阴孝和身着素服,表情漠然地看着葱郁的万年青。 何绫儿端着粗糙的茶盘,轻轻地走了进来。朝着阴孝和道:“小姐,喝点莲子汤罢。” 阴孝和扭头看看暗黄的粗陶碗中,红枣之上带着虫蛀之痕。 伸手朝着托盘打去,发出一声厉喝,道:“未曾想到,本宫一世为了皇上,竟落得如此下场。那邓绥果然阴狠,本宫纵是做鬼,也不会放过她的。” 双目之中,带着无比的愤怒,唇边扬起一抹冷笑,看着惊慌失措的何绫儿,轻声道:“绫儿,休要怪本宫。随身本宫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 何绫儿蹲在地上,收拾残片,哽声道:“小姐,若是无邓美人与皇上求情,恐怕我们都得掉脑袋的。阴氏之身,按照历法追责,恐怕性命难留。也是邓美人与皇上求情,才能保得一命。日后,小姐也便在宫中安心休养。皇上说了,若是小姐日后能好好的,便会让小姐移出桐宫,前往储秀宫中的。” “本宫乃天选之身,难道你还真的以为我要枯死桐宫么?”阴孝和紧紧地咬着牙齿,逼视着何绫儿道:“你休要口口声声小姐小姐的叫,本宫后位,迟早一天要拿回来的。” 看着何绫儿委屈之色,阴孝和压低声音,道:“姨娘那边,还有希望呢。只要皇上和邓绥在宫中出事,本宫依然有希望,你明白么?” 阴孝和的话刚说完,门外传来一声冷笑,道:“果然是贼心不死,你真以为诅咒皇上和美人,便能翻身么?” 娟儿慢慢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朝着阴孝和道:“阴孝和,你阴氏之人皆以乱党之罪收押。若是无邓美人数次与皇上求情,你早就人头落地了。到了这般田地,还想着害人。那邓美人当初就不该替你求情,让皇上将你五车裂尸。有你这般惨无人道之身在,这皇宫之中恐怕也断然不能平静罢。” “你说什么?”阴孝和抬手指着娟儿的鼻子,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本宫当初便该让你死在郑长郡的手中。” 娟儿目光一冷,上前两步,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紧紧地咬着牙齿,沉声道:“原本我是要出宫的,可是我就是不想放过你,我要让你知道,害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一个耳光,打得很重。阴孝和猝不及防,重重地摔倒在地。扭头看着何绫儿,却见何绫儿端着托盘,急急地朝着门外走去。 “你谋害禄公公,还真的以为都统领死了,便能替你顶所有的罪么?”娟儿蹲下身子,逼视着阴孝和,道:“原本我还想如同你给都统领下毒一样,一包药毒死你替公公报仇。可是我现在知道了,像你这般无耻之人,便是要让你在宫中,慢慢地受人折磨至死。” 抬手摸着阴孝和红肿的脸,柔声道:“你放心罢,三年前被你迫害的贵身,都知道你在桐宫之中等死。她们也不会让你过如此得清闲的,日后等着找你算账之人,恐怕已经开始排队了。” 慢慢地站起身子,冷笑道:“你以为,你让神婆施蛊诅咒皇上和邓美人之事神不知鬼不觉么?”脸上带着无比的鄙夷之色,笑道:“美人让秋儿姐回府,除了照顾府上母亲之外,便是暗中打探那神婆的下落。妖言惑众之人,能得善终么?” 阴孝和浑身一阵颤抖,双目一闭,登时昏死过去。 娟儿站起身子,朝着门外走去,看着何绫儿惊恐的面色,轻声道:“绫儿,你与娘娘做的所有坏事,终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走到何绫儿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何绫儿的肩膀,道:“保重罢。” 说罢,大步地朝着院外走去。 自此之后,后宫之中,阴孝和再无力作梗。在邓绥的主持之下,从此归于平静。 阴孝和被废之后,邓绥将后宫之中闺秀重新编排。 让女史根据宫女情况,无殊待之例。能胜之人,皆受之皇宠。 三年之中,一直替和帝分忧朝事,亲自安排和帝生活。 后宫之中,香火逐渐兴旺。后宫寝殿贵身,陆续有龙嗣之相。 为了防止宫中祸乱之心和命格之弊,有龙脉之身,大多秘密送出宫外休养,直至顺利诞下龙脉。 郑长郡因难产身亡,可是也留得一子。在郡国侯之地,得以妥善安顿。在郑麟的照料之下,健康成长。 和帝安逸朝政,忧心于民。在邓绥的辅佐之下,国力昌盛,达到东汉巅峰。 邓绥深知鬼神难于征信,太多的祭祀没有好处。便诏令宫中管事之人罢去不合典礼的诸祠官。又诏令赦免自光武帝建武以来所犯妖言巫恶,及马、窦家属所被禁锢永不得仕者,都免为平民。 永元十五年,阴孝和在后悔自责中忧愤中一病不起。 邓绥得知,命宫中太医加以救治。可是终因身心过于孱弱,心病成疾,在宫中郁郁而终。邓绥命人依照皇后之待,风光葬于临平亭部。 阴孝和逝世之后,和帝多次与邓绥提出晋封皇后。可是邓绥依然拒绝。她与和帝说:“在宫中侍候皇上,无需盛贵之名。我若是贪图于权贵之名,宫中贵身势必有所争夺。那皇后之位,反倒成为别哄争之贵。我身为美人之身,依能行皇后之事,何需晋封?” 和帝多次劝诫无果,也便作罢。 永远十六年,朝臣多次进诫,强盛之国,若无母仪天下之身,民心难安。 邓绥权衡再三,便顺了朝臣之议。上位为后。 永远十六年秋,和帝因病驾崩。邓绥悲伤欲绝。 和帝临终前有过交代:“朕能有绥,定是上天恩宠。今朕命绝于此,望绥日后能替朕治理好天下,万勿让百姓受苦。” 和帝驾崩后,郑长郡所生之子因身患天疾,故而难以上位。邓绥只有将宫外贵身所产之子接回宫中,立为皇帝。 可因皇帝只有百日之多,无法执政朝事。邓绥唯有行后宫掌权之行,着手治理朝政。 永初元年,小皇帝驾崩。邓绥执掌朝权。 邓绥执政期间,深取《图天下策》中治国之法。重用能任之身,赦免冤牢之身。在天灾之年,亲自下得州府查探。亲督救灾赦民之行,明君之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在谢流枫和邓骘的辅佐之下,邓绥屡正朝纲,心忧百姓。盛明之下,俨然让大汉国力飞速强盛。 邓绥一生,忠于汉和帝之愿,将大汉推上前所未有的昌盛之峰。 她的一生,以善立德,以忠立世。为大汉写下流芳千古的绝唱,成为世间唯一一个的替君治国,忠贞不渝的英武女帝。 鸾凤和鸣,终良策天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