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式扮演笨蛋美人》 第1章 下次 一场大雨压下了长达半个月的酷暑燥热,老街处处是被雨洗过的暗色,凹凸不平的瓷砖上积着水洼,被来往飞速略过的自行车溅起一圈水珠。 “城南那帮人还没下课?” “妈的,这架到底还打不打。” 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少年挤在狭窄的街道口吵吵嚷嚷。 城南和城北两所学校就差了一条街,纠纷不断,两边老大也是王不见王,隔三差五就带人约出来打一架。 城南那伙今天下课老师拖堂,城北只能压着火在这边干等。 斜前是一间开了十几年的串串香,江岁半靠着老旧的收银玻璃柜,一身皮肤奶白,带着鸭舌帽盖住大半张脸,白色长袜裹住一截匀称的小腿,往上是及膝的短裤,偶尔走动能泄出一点笔直漂亮的大腿,嫩得随手推一把就能摔倒似的。 任谁看到了都想不到,这就位传说中初中收服城北所有混混的罗刹。 看他一副不敢杀生的样子,其实打起人来比谁都狠,不过他很仗义,平时脾气很好,大家都服他,开玩笑拿他当弟弟看。 江岁问:“城南那帮人还没来?” 赵子乌点点头,看他一眼:“这边儿太晒了,你先去那边躲躲。” 江岁顿了一下,还没吭声,又被后面一阵附和给堵住了嘴,那帮人皱着眉盯着他的腿,你一言我一语,数落他今天穿的太露了。 因为江岁长得实在太奶了,压不住众,不够霸气,所以平时和城南打架都是全副武装,遮的严严实实,不过今天实在太热,室外温度直逼三十六度,戴着口罩帽子快把他捂化了,才穿的比较凉快。 江岁气笑了,扯着唇扫他们一眼,随手抢过一本《英语必背三千词》,控制着力道,敲地鼠似的挨个打过去:“你、们、管、我?” 这老大当得一点威严都没有。 那帮人哎哟的喊了一路,一秒闭上嘴,自欺欺人地转移视线。 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句:“城南下课了。” 大家下意识往校门看去。 江岁简单活动一下手腕,提拳正要上,一抬眼,手腕被人稳稳地扣住。 那只手的温度很低,就像冰柜里刚拿出来的冰淇淋,冻得江岁拳头一松。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腕施力一拽,等他再回神,已经和对方藏进逼仄的巷子尾。 两人的呼吸高低交叠着,周围浮着细尘,一片昏暗,彻底隔绝般,只有一条狭窄的光缝能观察到外面的情况。 看上去是个很安全的藏身地。 ……不对。 江岁猛地反应过来。 他就是专门过来打架的,躲什么躲?! 他气的几千个词汇在脑子里打转,抓着那人的手,转身就拧,手腕拧转到一半,对上身后那人的眼睛。 脑子倏然一空。 那人规规矩矩穿着城南蓝白的校服,衣服整洁的几乎没有褶皱,眼皮薄而窄,冷白皮,瞳色是很浅的琥珀色,疏离冷淡,高不可攀,半阖着眼,倦懒气扑面袭来,专属于读书人的那种斯文气质藏都藏不住,不得个年级第一都对不起这张脸。 就一个字。 帅。 江岁一秒之内改变了动作路线,掐手腕的手顺势下钻,半松半紧的贴近对方的指根。 被对方甩开了。 江岁挑了下眉。 像他这种常年吊车尾的混混,对这种一看就高冷闷骚的学霸有一种天然的崇拜和好感。 陆承拿过他手里的《英语必备三千词》,语气淡淡:“别动。” 他顿了顿,解释道:“那边在打架。” “我……” 江岁想说自己打架挺厉害的,一挑五根本没在怕。 结果一张口,又被人捂住。 同时,衣服上干净的皂角香掺杂着浅淡的薄荷清香传入他的鼻尖。 他微微睁大了眼。 还是那双温度很低的手,轻轻盖住他的半张脸。 光缝里,模糊的两道人影拎着什么东西左右张望。 他们之间只隔了不到十米,稍微大一点的动静都能引起对面的注意。 换做是其他人,遇到打群架这种大场面,被拎着东西的人盯上,估计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他身后那个人却还淡定地和他聊天。 “怕了?” 微哑的音词似乎还卷着一点笑意。 危机情况下肾上腺素飙升,不知道是危机还是两个人之间过分亲密的暧昧,江岁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被那声哑笑彻底搅浑,宣告当机。 几秒时间,红意已经从脖子一路蔓延到了江岁的耳尖。 他嗯一声,睁着眼睛编瞎话:“听说城南那位程哥长相魁梧,面目丑陋,坑蒙拐骗一应俱全,专门欺负过路的学生,换你你怕不怕?” 身后的人沉默几秒,语气难测:“我怎么不知道?” “你成绩好吗?” “还可以。” “我猜也是。”江岁面不改色:“像你们这种扑在学习上的学霸,怎么会关注到这些事情?” 身后人笑了一声,听不出情绪:“你就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 江岁不服气的昂了昂头,语气也带上了过来人的告诫:“你也是城南的吧?要离他那种粗鄙野蛮,不求上进的人远一点,免得被带坏了。” 城南老大·陆承面无表情:“是吗?” 江岁点了点头,没看见背后陆承冷漠的表情。 这道巷子尾实在是太窄了,旁边都是堆积的杂物。为了不沾灰,两个人只能尽可能挨得近一点,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贴上了对方紧实的腰腹。 看对方一副斯文的模样,应该不是个能打的,紧贴自己的腰腹竟然隐隐感觉的到腹肌的轮廓。 他后背抵住的地方,那块薄薄的肌肉下,传来强而有力的心跳。 看起来清冷如玉,文文弱弱,他一拳就可以揍倒,原来校服底下身材这么好,简直就死死踩在了他的取向狙击上。 不知道他哭起来该是什么样子。 这短暂的几秒里,他脑子里已经闪过了无数种对方含着眼泪又隐忍不发的场景,最好还整整齐齐穿着这身蓝白的校服,简直漂亮又带感。 江岁眨了眨眼,收敛了所有乖张的尖刺,难得听话配合地缩进男生怀里。 “他们走了——唔。” 第2章 原话奉还 这场期待已久的架没打成,江岁在心里遗憾了好久。 要知道,城北三中对学生一直是封闭式管理,除了寒暑假补课期间对几个校门管的不严,大家逃课出来约着打打架透透气,其他时间里,简直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他被学习挤压下,那点匮乏无聊的生活里,只有打架的时候才能勉强唤醒一点青春年少的热血和活力。 所以七月底赵子乌和他说约了场架时,他几乎是瞬间清醒。 “在哪儿?几点?几个人?” 赵子乌斟酌了一下:“五打三。下午打完,快的话能赶上六点的晚饭。” 听上去没什么挑战性。 他兴趣缺缺打个呵欠:“算了吧,让大王他们去。” 大王是个看着憨厚的大高个,四肢发达,一身蛮力,就是一根筋,认死理。 赵子乌不紧不慢:“五个都是起码一米八的大汉。” 江岁的眼睛蹭地一亮。 听上去就很刺激。 他扣上帽子,长衣长裤将一身遮的严严实实,帽檐下,一双眼盛着勃勃的野心,格外明亮。 他毫不犹豫:“我去。” 城北在这一块儿打架只输过城南,也只有城南那批人能想出些意料不到的招数来克着他们,其他学校的看着凶猛,打起架来不过是些小鱼小虾,江岁一概没放在眼里。 也不知道那城南的“程哥”到底是什么来头,一直躲在背后,逗小孩儿似的压着他们,阴险狡猾。 最过分的一次,他几个兄弟接龙,骗的江岁绕城跑了一整天,筋疲力尽之后,才不紧不慢派小孩儿过来给他送水,上面写着辛苦了的虚伪话,江岁气得三天没睡好觉。 当然,这么些年下来,江岁只在“程哥”身上吃过瘪,对付其他人简直绰绰有余。 他打架是从小街头巷尾练出来的野路子,招式花里胡哨,只攻不守,是不要命但是特别爽的打法。 对面五个显然也是没有受过训练的野路子,身高体壮,力量够了,协调性没跟上,配合也不算默契。 好巧不巧,城北三中的一个打架风格就是特别默契,他们的配合是从小学就一起磨合出来的,比较混的一群人都早就从校友玩成了异父异母的兄弟,二十分钟不到,五个人就基本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他扫一眼□□的五个人,抽空接了个电话。 “哥哥。” 江绵软糯雀跃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进来。 江绵是他表妹,今年才上五年级,特别黏人爱撒娇。 江岁这些年寄住在姨妈家,虽然和姨父母的关系不上不下,但是对江绵这个妹妹的感情却出乎意料的好。 他弯起眼,正要应声,余光瞥到一线黑影。 几乎来不及思考,他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又本能顺着木棍钳制住偷袭人的手肘,反身横踢。 同时,大王也反应过来,拎着那人的后领猛力一拽。 木棍被江岁夺入手里,随意在空中绕出漂亮的剑花,遮住眼睛的墨镜因为动静太大被甩在地上,露出一双上挑的笑眼。 “偷袭我?” 他眉梢掠过一丝笑意,木棍被他搭在肩膀上,屈身冲软在地上嘶嘶倒吸冷气的人笑了笑,语气温和:“玩个游戏。你要是三秒之内站起来,我让你五秒提前跑,要是站不起来——” 木棍在少年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灵性,力道顺着木棍传导,抬起了那人的下巴。 江岁轻飘飘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人怔然看着江岁的眼睛,被那瞬间的笑意迷住,连逃生的本能都不要了。 “三。” “二。” “一——” 江岁说到做到,眼也不眨抬起棍子,划破空气时,那力道发出嗖嗖的弧声。 那人害怕的闭紧了眼,感觉到有力的风拍打在他的脸庞,又猝然停下。 江岁的一声轻笑传入耳膜。 他睁眼,发现面前,传说中的罗刹用木棍轻飘飘拍了两下他的脸。 “有胆子挨揍,没胆子跑?” 棍子被人随手丢弃,还没等落地,先被一个人稳稳当当的握住。 江岁顺着那双手一路往上,视线一怔。 陆承背着书包,白衬衫扣子一路扣到了领口,还是那张冷淡的眉眼,站在巷子里却又干干净净,像夜里皎洁渺然的一寸月光。 江岁问:“你要替他出头?” 陆承瞥一眼地下的人,语气很淡,听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他让我放学别走,五点半在这里等他。” 但是显然,现在这个人估计已经完全没有打架的气力了。 江岁被逗笑了:“他约你你就来了?” 对方果然是个书呆子,这么明显要找他麻烦还看不出来。 陆承嗯了一声,皱着眉头,被放了鸽子心里正烦躁。 约好了五点半打架,结果被其他人抢了,不爽。 江岁说:“下次要是再约你,你别出来了。” 陆承下意识:“为什么?” “他之前劫了七八个学生的钱,让你别走,估计是把主意打你身上了。” 江岁戴上墨镜,挥挥手就准备走。 临走前,陆承看他一眼,顿了几秒:“你什么名字?” 江岁哼笑一声,原话奉还:“下次见面再告诉你。” 话一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几个人一直走到巷子外才停。 赵子乌才走过来,皱着眉帮江岁挽起袖子看伤口。 木棍没有削平,尖锐的口子划破了校服,破皮的口子已经开始往外面渗血。 江岁本来就白,现在往下滴的血和刚才打架沾上的对方的血迹混在一起,乍一看发紫泛红一大片,特别严重。 偏偏江岁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还在语气平常地和江绵聊天。 赵子乌叹了口气,朝大王指了指伤口,大王脚下飞快地去买药。 江岁这人很神奇。 看着一副哭包的样子,其实从小就是他们这伙儿人里最要强的。 这么多年朋友当下来,就算受再严重的伤,大家也从没见他哭过,也从没听他喊过一句疼。 就像他们语文老师说的,别看江岁好说话的样子,其实他才是所有人里面最犟的,态度不强硬,却是最难拔的一颗软钉子。 大王以前还感慨,江岁也太坚强了,背地里肯定默默吃了不少苦,流了不少泪。 第3章 好像要哭了 少年宫在市中心,一路堵车到六点多,江岁跑了一路,才赶在人家画室关门之前把书包拿了出来。 他松了口气,边走边对着包给江绵发了张照片,确认没少东西。 正聊着,被外力从旁边撞了一下。 不算重,但是正好磕在他带伤的左手上。 他一抬头,又看到了那张疏离而冷淡的脸。 这次两个人在少年宫门口碰上,前台大厅放映屏上花花绿绿的灯影从斜侧打下来,照出对方如玉石般无暇的侧脸,眸色很浅,睫毛和头发的颜色却是很深的黑色。 还穿着那身城南老土的蓝白校服,衣领平齐,手里拎着两根短木棍,像行走的化不散的冰块。 他在观察对面,那人平静的视线也落在他的袖口。 身侧开合的玻璃门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江岁这才想起来,自己打完架之后忘记摘口罩和帽子,现在袖子边还留着干透了之后大块斑驳的红锈血迹,一身包说是刚去银行抢劫回来都不为过。 江岁轻啧一声,顶了顶腮,一抬眼换了个惊讶的神色。 他摘下口罩帽子,不着痕迹地将手里的画包带了带,挡住一点血渍:“是你呀,你还记得我吗?” 说完,又有些懊恼地扯了扯校服,解释道:“刚才不小心把颜料弄到袖子上了。” “记得。” 恰好放映屏一闪而过红色的页面,江岁那张脸白嫩地能掐出水来,陆承眼里,他红着脸,眼神怯怯而明亮,连耳尖都藏着一点羞赫的红色。 看起来像菟丝花一样,漂亮又娇弱的人。 但是陆承知道,他其实脾气很大的。 陆承一抬手,还能够摸到之前江岁悄悄塞进他口袋的那颗大白兔奶糖。 他顿了顿,想起刚才巷子里的那个人:“打架了?” “不是。” 江岁认真地和他解释:“只是看起来像而已,都是红色的。我是好学生,不会打架的……要我给你看看颜料吗?” 陆承嗯了一声,知道江岁是个不爱惹事的人:“不用。” 看着对面神色稍微放松了些,他补充道:“就算打架,你也是被欺负的那个。” 江岁:“……啊。” 他脑子里在那一瞬间闪过无数个自己一拳一个大汉的勇猛历史,这话让他城北几十个小弟听了,得连夜给对方挂精神科。 毕竟就算是对方这种体格,也不一定能够受得住他两拳。 ……算了,谁跟涉世未深的孩子计较? 陆承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包湿巾来,递给江岁。 那双指骨分明的手指蜷起,淡青的血管藏在底下,手背连着指根的筋络,似乎随时能爆发出很大的力气,有种蛰伏的性感。 他淡淡的看了江岁一眼:“擦一下。” 江岁抬手去接,肌肤相贴时,故意弯手勾住对方的食指,又很快松开。 陆承被他突然的动作烫了一下,眉间微蹙,抬眼看他。 一个高冷内敛,单纯好骗的学霸。 江岁心里下了定义,表面还是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你也是来这里上课的吗?” 少年眼里的崇拜几乎要化作实质。 陆承隐约意识到,对方似乎对他的形象存在某些误解,可是两个人现在还不算熟,他仔细解释,会不会显得太突兀? 索性将手里的棍子藏在身后:“来上钢琴课。” 志趣高雅,不愧是学霸。 江岁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小时候也尝试过学钢琴,没超过半个小时就进入了深度睡眠。 他违心夸赞:“我也挺喜欢听钢琴演奏的,你肯定弹的很好吧?” 陆承想起自己十五岁那年几棍子把钢琴抡坏的场景,亮着润泽光芒的琴键在棍子落下时,迸发出尖锐嘈杂的乐符,简直能把人耳朵给吵聋。 不过乐器么,应该都是一家。 拿鼓棍敲架子鼓和敲钢琴应该是一个道理。 陆承毫不承让的点了点头,脸不红心不跳:“还行吧。下次有机会弹给你听。” 拿架子鼓棍暴力抡琴键的那种。 “又是下一次?” 江岁若有所思:“你好像很喜欢给出承诺。” 他看似苦恼,其实话里一点没有留情:“你之前也说,下次见面的话会告诉我名字。” “你是不想碰到我,也没想过要和我认识吗?” 江岁眼皮上那颗红痣实在有些可爱,连带着那双眼睛也清润而纯粹,就算弯着眼,唇边微微带着笑,陆承也感觉到了他话里的失落。 强忍着委屈,好像一开口拒绝,眼泪就能像水龙头的水一样流下来。 陆承眼神动了动,没再看他:“不是。” 主要是怕你知道我名字被吓哭。 “那就是想吊着我?” 这个陆承就更不好说了,是和不是都不妥当,反而还让他有了一种欺骗无知少男的心虚与焦灼。 他索性不说话,保持沉默。 “我就算想交个朋友而已,没想给你带来什么困扰。” 少年低垂着脑袋,声音闷闷的,手背在身后,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肩膀削瘦而单薄。 不知道这次是从哪里掏出的大白兔奶糖,他伸手将糖递给陆承,还是没有抬头。 那双手和它的主人一样,纤细瘦弱,骨节处泛着淡淡的粉色,指尖被精心修剪过,还沾着一点点红色的颜料。 陆承问:“这什么?” “糖。” 江岁抿着唇:“大白兔奶糖,我的小名也叫奶糖。” 哦。 陆承看看他头顶一个可爱的旋,又看看他手里的糖,心想。 兔子糖。 陆承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已经可以猜到,现在那双眼可能已经黯淡下去,灰扑扑的,或许还含着眼泪。 胆怯、漂亮、怕生,或许还在家人的爱里精心呵护长大。 这种经不起大风大浪,只能精心娇养在温室里的玫瑰,别人随手施予的一点好处就足够让他感激很久。 在巷子第一次见面之前,陆承已经悄悄观察过他很久。 是特别爱笑和闹腾,平时在学校里又特别爱睡觉,老师拿他没办法,让他出去罚站,他也只会揉着眼睛去外面换个姿势睡觉。 可是这些,江岁都不知道。 陆承敛下眼里的神色,接下江岁手里的糖,声音寡淡。 “陆承。” 他刻意强调:“承诺的承。” 就是你口中身长八尺,坑蒙拐骗,粗鄙野蛮,不求上进的承哥。 江岁认真地记下来,连连点头:“名字真好听。” 陆承抿了抿唇,不好直接告诉他自己的身份,毕竟那听起来,真的很傻逼。 ……算了,关爱笨蛋。 江岁抬起头,刚好瞥见了陆承锋利淡漠的眉眼下,一闪而过的柔软神色。 他弯了弯唇,还没开口,后背突然幽幽传来一股冷意。 常年打架的人感觉都很敏锐的,他现在就感觉自己被藏在暗处的猛兽给盯上了,可是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让他怀疑是不是因为太过疲惫所以感觉系统出了一点差错。 他无意地往左侧了一点,发现少年宫转角已经关了灯的一间教室里,好像什么东西闪出一道光来,像是银色的耳钉。 里面藏了人。 江岁眼里掠过一丝兴味,脸上笑容不变。 陆承说:“我在高二理(三)班,如果有问题的话,可以来找我。” “我叫江岁,岁岁年年的岁。” 江岁没有报其他信息,而是反问他:“你会记得我的名字吗?” 当然记得。 陆承想了想,还是决定斯文一点。 “下次见面再告诉你。” 他们不在一条路,左右转弯,在少年宫门口的十字路口越走越远,却又不约而同地在转弯的角落,点开手机,翻到在对方学校的朋友。 -大方:江岁最新照片啊,老规矩,五元一张,十元高清,十五元视频十秒。 陆承发了个红包过去。 -大方:??? -大方:太多了太多了承哥。 -大方:我开个玩笑,这一百给你退回去。 -陆承:不用。 对面传了几张照片过来,连带着偷拍视角的十秒视频。 在狭窄的一小角镜头里,江岁趴在桌子上犯困,两只手挤压着脸,让他的唇看起来微微鼓起,像生气的河豚。 陆承站在路灯下静静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抬手碰了碰镜头里的江岁。 照片退了出来,还原到聊天框。 -大方:啊,对了,最近这一次模考,他成绩又在后面,我偶尔路过他们班,他都是趴在桌子上睡觉,我们班女生都管他叫弟弟,有个男的隔三差五去他们班给他送零食,不过被他轰出来了。 -大方:就知道这些,还要我去仔细打听一下吗? 陆承打了几个字,想让他找,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陆承:不用。 他已经和江岁见面了,可以正大光明的去自己了解对方,而不是通过中间人打听来的只言片语。 收起手机时,陆承无意碰到口袋里那颗有些软化的奶糖,眼前又晃过江岁兔子一样乖巧的脸,心情挺好的。 为了简单的庆祝一下,他合拢手里的糖,决定主动找城北的人约个架。 第4章 白月光 另一头,江岁也点开了不久前转校的发小的聊天框。 -江岁:在? -江岁:帮我问问,你们学校陆承喜欢什么类型。 -葡萄皮儿:在在在。 -葡萄皮儿:???替谁打听? 拎着书包的左手还是闷闷地发疼,江岁停下来缓了一会儿,又重新打字。 朋友之间,他倒是毫不顾忌地承认了自己的心思。 -江岁:我。 -江岁:我情窦又开了,不行吗? -葡萄皮儿:……你的情窦是按月开的吗? -葡萄皮儿:上个月,上上个月,上上上个月,你自己翻翻记录。 -江岁:这个不一样。 他认真地想了想。 -江岁:这个是真的帅,目测一米八,八块腹肌,会弹钢琴志趣高雅。 -江岁:他还爱看书,看上去是个单纯内敛的好学生,哭起来应该很好看。 -葡萄皮儿:哭起来……? -葡萄皮儿:你是上面的啊? 江岁轻啧一声,反思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给了对方错觉。 是他一对三还不够猛吗? -江岁:一直都是啊。 -葡萄皮儿:哦哦哦,卡哇伊也是1 -江岁:【微笑jpg】你家卡哇伊一米七八。 装弱只是一时的手段,没有心疼和怜惜作为底色,不然都是男的,对方打哪儿来的爱呢? 指不定打两架就拿他当生死兄弟,关羽张飞了。 葡萄发了个句号,没继续说下去,他嘴硬心软,估计这会儿已经敢去帮忙搜集资料了。 江岁闷笑了两声,将手机重新揣进兜里。 临进小区前,他避开伤口将校服脱下来挽着,有血迹的袖子藏在里侧,又换右手拎包,刚好挡住左手的伤口。 江家在一栋老居民楼,楼梯扶手上的黑漆已经被小孩儿玩闹扣得坑坑洼洼,每一层楼梯口的感应灯更是换了又换,雪白的墙面已经蒙上灰暗发黄的痕迹,连门锁都锈迹斑斑,显出一点油垢,年岁已久,连门口的监控都坏的差不多了。 他从一楼走到五楼,天已经完全暗了,家门虚虚掩着等他回来,一线门缝里,透出里面柔和温暖的灯光。 还没开门,江绵和姨父母撒娇笑闹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和乐融融,一派温馨。 他脚步一顿,没有开门,反而靠着墙从口袋里摸出根烟,叼着低头就着昏暗熹微的光点起火来。 听了一会儿,才垂着眼慢慢吐出口白雾。 他印象里也是有过这么温馨的家庭的,可是十岁那年碰上了酒驾,车子横穿马路驶上了一旁的人行道,父母推开他之后没来得及闪躲,双双去世,再后来,姨父母站出来抚养他,一直到现在。 “岁岁怎么还没回来?” 姨妈担忧温柔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门缝传递出来:“要不要打个电话问一下?” “哥哥帮我去少年宫拿包了。” 江绵替他说:“这个点堵车,慢点就慢点喽,你急什么?” 江岁叹了口气,简单喷了两下花露水盖住身上的烟味,推门而入。 “我回来了。” 他一手挽着校服,一手拎包扶着墙换鞋,垂着眼的表情很淡,就算有花露水遮掩,也挡不住一身烟味。 江姨妈松了口气,走过来帮他拿书包:“今天做了你喜欢的可乐鸡翅,一直放锅里热着,就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吃。” 江岁冲姨妈笑了笑。 身后,姨父目睹这一切,从鼻子口哼出一身冷笑:“这次不知道又是从哪里鬼混回来。” 江岁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刚才暖热的气氛一瞬间冷凝下来。 江姨妈卡在中间左右为难,觑一眼丈夫的脸色,安抚的摸了摸江岁的后颈。 江绵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瞪一眼沙发上的父亲,主动帮江岁把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用不小的声音嘟囔:“别理他,在外面受了气就要在家里讨回来。” 姨父用力将手里的茶杯砸在玻璃茶几上,茶水四溅,声音尖锐。 江绵恼怒瞪过去:“你干嘛啊?!” 江姨妈拿着抹布过来,瞪了姨父一眼,赶紧打圆场:“江绵岁岁,去拿碗筷。你也是,准备吃饭。” 江岁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拿外套挡住,从厨房拿了碗筷过来。 姨妈一家当初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她们借住在江岁家,同时负责照顾江岁,承担起江岁监护人的责任,同样的,江岁父母的遗产也会按期充当生活费打在她们卡上。 简单来说,两家互不相欠,江岁也没必要看任何人脸色。 江姨妈是个温柔的人,把江岁完全当做自己的亲儿子看待,即使他成绩不好,也殷切地鼓励他,至今还把他当成以前那个乖巧的好孩子,生怕他在学校被其他人欺负。 也是为了不给她添麻烦,让他们失望,江岁每次打架都格外小心,生怕露了脸被人找到学校去。 所以在不久前,姨妈听说城南的升学率更高,师资更好,努力争取了一个名额,希望他可以转学。看着姨妈殷切的眼神,他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尽管他至今还没想好要怎么和朋友们开口。 该怎么说? 堂堂城北的老大,带头和城南约架的那批人,竟然要转到城南去…… 那还不如和这个世界一起毁灭。 江岁又头疼又难堪,光是想想就头大。 吃饭的间隙,江绵凑到他耳边问:“哥,你刚才是不是都快到家了,看到我信息才返回去拿包的?” “没有。” “别骗我了,我刚刚回来的时候,是不是你在后面跟着我?都说了八百次了我没有早恋没有交男朋友……” 江岁拿碗的动作一顿,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是我?” “一直跟到楼底下才放心,除了你还有谁?而且还穿着一身黑,口罩帽子一个不落,生怕别人看到你。” 江绵一脸我已经看穿一切的表情:“你书包那么鼓,是不是又偷偷把衣服塞里面了?” 姨妈端着菜上桌,江绵又装模做样地退回去,和他悄悄使眼色,示意他自己不会告密的。 可是江岁一下课就去打架了,根本没有回来过。 他看着面前的碗筷,突然想起来赵子乌下午叮嘱他的话—— “我前两天还听见我妈说小区外面路上有男的鬼鬼祟祟,专门尾随独行女生和小女孩儿,你最近让你妹妹注意着点。” 第5章 救美 周五下午,城北比平时早放假一个小时。 赵子乌找了几个住的近的兄弟,不知道从哪里帮江岁搞来了一整套装备,假发长裙高跟鞋口红一应俱全。 这和江岁想象中套个假发就上阵多少有点出入。 他拎着堪称夺目的红色长裙,以及相对有质感的高低不齐的裙摆,看着面前五六个一起玩到大的兄弟,罕见地升起一点窘迫和尴尬来。 “这谁借的?后背都开v了。” 几个弟兄眼睛放着光盯着江岁手里的裙子,没见识的样子像一群土狗。 “这裙子真漂亮。” “摸起来好舒服。” “这也太细了吧?人真的能够穿进去吗?” 老七摸了摸裙子,又撩了撩假发,一脸蠢蠢欲动:“哥你要是不想穿,能给我试试吗?” 江岁:“……” 他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在这堆只有玩具没有审美的傻子面前觉得尴尬。 等江岁换完衣服出来,这堆人已经占着奶茶店圆桌开了一局游戏,四人吃鸡眼睛根本离不开屏幕,另外一边赵子乌正在给大王补课。 老七瞥一眼江岁,赶紧招呼:“来了啊弟弟。” 江岁拎起裙子抬脚踹人:“弟弟叫谁?” 老七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瞬间改口:“哥,江哥。” 江岁瞥他一眼,收起脚来。 他怕露馅,悄悄涂了一点口红,但是在兄弟面前还是有点放不开,戴了个口罩挡着。 他左手的伤还没好,还好裙子外有个披肩,可以勉强遮一下。 赵子乌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白纸来,拍在桌子上。 大家心领神会,乌拉拉一群人涌上来,高低谈个脑袋,黑皮白皮都留一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看着他。 “我提前踩了下点。” 赵子乌不紧不慢画出一条线:“将老区这条路分为三段,尾随男一般会在a段寻找目标,b段是很长的隧道口,到了晚上光线很暗,而且来往的人很少,c段是居民区,人多眼杂,没有摄像头,也是尾随男最好下手的地方。” 江岁说:“b段不好藏人,我们只能埋伏在a段和c段出口,我和尾随男进去之后,a段的人跟在他后面,我们来一个前后包抄。” 老七问:“如果他选在b段下手呢?” 江岁:“我对上他,能够制服就直接当场制服,不能制服的话,会给你们发消息。” 赵子乌点点头:“为了保险起见,江岁进隧道口之后,c段大王也会同时从另一边进去和他会合,江岁遇到问题会打开手电筒,很容易找到。” 计划制作地几乎天衣无缝,前后保险,再加上那位尾随男十分瘦弱,最大的可能就是江岁直接在b段等对方动手,录下证据之后把人当场制服,大家一起送到派出所。 前后对接好,大家又针对这次行动来了两次演练,确保如果江岁遇到突发状况,大王也能够横跨马路直接跑过去支援,只有中间一段拐弯之前的路是没有人接应,最危险的位置。 老七的视线还盯着他裙子外泄出的大片晃眼的皮肤,终于琢磨出一点不妥当来:“这裙子……未免也太露了吧?” 大王看着玻璃窗外渐晚的夜色,悄悄走到江岁边上:“你要是怕的话——” “不怕。” 江岁干净利落地截断他的话,城北老大的字典里永远没有害怕两个字。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晚上猎物上钩。 傍晚八点多,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周围路口的灯参差不齐地亮着,勉强照亮了面前的一小片瓷板砖块。 老街这个点人最少,小孩儿放学回家,大人也早就下班,广场舞因为临时有事取消没开场,路边小店生意惨淡,只有三个城北的学生在奶茶店橱窗里围坐着打游戏。 燥热的风扑在脸上,带着白天未消的暑气,路边指示牌旁穿着红裙黑长发的姑娘倒是穿的相当清凉。 黑衣男戴起口罩藏在树底下,几次往那边看过去,被红裙下细白的腿,雪白皮肤上殷红的唇,红唇之上半垂下来的如蝶翼般扇动的黑色长睫彻底抓住了眼球。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强烈视线,江岁悄悄勾起了唇。 他慢慢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从黑衣男身旁借过,朝隧道口走去。 黑暗中,有汽车飞速驶过的摩擦声,也有夜里大风卷过隧道口时猎猎的声响。 江岁借着低头玩手机的动作在行动群里发了个信号,赵子乌那边很快打了个1。 -赵子乌:我们这边进隧道了。 大王那边不知道是因为信号还是什么原因,迟迟没有回复。 江岁将手机打开摄像头,藏进包里,隐蔽地对着身后的人进行录制。 前面就是最危险的一段隧道口,他呼出口气,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左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环境比较黑勾起了他心里的不安,连带着他的左手伤口都开始隐隐作痛。 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余光里,身后的尾随男也跟着加快了脚步。 离转弯还有十几米,一直静悄悄的路口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鸣笛。 与此同时,拐弯处一辆小车亮起了前照灯。 那一瞬间的强光对人眼刺激过大,他本能地眯起了眼,也是灯亮和灯灭的那一刹那,他注意到了车内驾驶座上的人影。 他的身后,那个意外亮起的灯照亮了尾随男人藏在黑包中的手,折射出一道银光,亮在斜侧的过道上。 江岁的心一瞬间沉入的水底。 和他设想的一样,黑衣男藏在包里的,就是一把刀。 他的直觉认定,坐在小汽车里的人,似乎是和尾随男一伙的。 这也就意味着,单凭他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对尾随男下手。 隧道的冷气顺着毛孔钻进体内,极度紧张下冒出的汗和后背涌上后怕时冒出的寒意不断交替,他的左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这会儿倒是感觉不到疼,但是他好像也完全使不上力气了。 江岁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只身诱敌是多么冒进的一件事情。 只有借转弯的位置优势,先发制人,才有机会拖延时间。 江岁不动声色的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脚下加快了速度,走的飞快。 身后那个尾随男也跟着快步追了上来,离转弯只有两三米距离时,眼看着几步远的小车又重新亮起了灯。 第6章 喜欢吗? 江岁稍微平定了情绪,决定抓住着这个机会,好好展现一下自己的笨蛋美人人设。 他掀开校服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陆承带着走出了隧道。 隔了一会儿,黑洞洞的隧道口突然被照亮,很多束手电筒的光一齐将洞口照亮,赵子乌几个和两三个附近的居民大叔一起压着人从里面走出来。 谁也没想到,三番五次蹲点尾随的男人,将口罩取下来之后,竟然是个在读高中生。 令周围居民诚惶诚恐的尾随、持刀,不过是那个男生和朋友一时兴起想到的刺激游戏。 警笛的声音划破了静谧的夜,有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警察来了。” 他抱着校服,想起来手机里好像有录到尾随男持刀的证据,赶紧划拉着手机检查刚才的录像。 “待会儿可能要跟着去一趟警察局。” 陆承就站在他身边,眉眼在摇晃的白色光线中有种超越年龄近乎成熟的理智和冷静。 风一下刮得大了。 江岁不太熟练地挽着耳边不受控制到处飘散的假发,偏头去看他:“你会跟着去吗?” 陆承不咸不淡的看他一眼,觉得这句话问的毫无意义:“那我现在跑?” 江岁被他逗笑了。 一双笑眼错也不错盯着他。 陆承说话的时候,喉结稍稍动了一下,上面长着颗黑色的小痣,破开他冷淡禁欲的口子,生出一点撩人的/欲/气来,一下子吸引住了江岁的视线。 陆承漫不经心地看着前面来来往往凑热闹的群众,左手藏在口袋里把玩着奶糖的包装纸。 江岁看起来受了很大的惊吓,睫毛上还沾着眼泪,脸被吓白后一直就没有恢复过来。 他本来就是胆怯怕事的小胆子,刚才陆承抱他的时候,都能从他不受控制瑟缩在自己怀里不肯出去的可怜模样里感受到这一路走的多担惊受怕。 真可怜。 陆承下意识就买了一把大白兔奶糖,现在揣在口袋里。 之前找不到合适的时机送出去,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在其他人看起来应该会很莫名其妙。 刚见面就特地买糖是正常社交可以做的吗? 陆承犹豫了一下。 不能冲动。 要从朋友做起,慢慢熟悉,慢慢培养感情,一辈子很长,他得慢慢来。 他捻了捻糖纸,抬眼刚要说话,又蓦地顿住了。 在他侧头的瞬间,江岁抬起手,轻轻点在那颗小痣上,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跟着眯起来一点,满眼星星,有种天真又狡黠的灵动:“这上面有颗痣。” 他怔了一下,没及时躲开,也可能是被对方那一瞬间含着泪光的笑摄住了心魄。 “又动了一下。” 江岁拿开手,无意问道:“你看起来好像很紧张。” 陆承哼笑一声,不以为意。 他重新看向前方,又捻起了糖纸,在来往街道小店彩色的广告牌遮挡下,慢慢发红的耳根没被任何人发觉。 江岁还穿着那件亮眼的红裙,红裙光滑的绸缎和他墨画般浓稠的眉眼在深夜里,撞出堪比电影宣传片段的昳丽氛围,两人并肩站在街头,令人微醺的风里,就连愣头愣脑的大王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好般配。 大王迷迷糊糊地想。 就像是电影里的男女主角。 他身边的赵子乌则忙的焦头烂额。 一眼扫过去全是拿起手机对着两个人在拍照的,他费尽了口舌一个个劝,好不容易让小姑娘删掉了图片,生怕万一这女装照传了出去,江岁会恼羞成怒到连屠五条街。 只是他千防万防,还是没想到,除了女生之外,还有好事的男生拍了照,传上了论坛。 陆承继白月光神图之后,又一次横扫各校表白墙,这次还带上了他的绯闻女友——某信息不明的黑发红裙美人,马路女神,简称马小姐。 警察来的很快,周围群众已经开始慢慢散开,两个人被通知去做一下笔录。 快上车的时候,陆承突然握住一把糖,直接塞进了江岁的手里。 江岁茫然地回头,本能地握住那一大把糖。 “兔子糖。”他说。 江岁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是大白兔奶糖,不是兔子糖。” “嗯。” 陆承面无表情地应了。 看江岁长得好又可怜,懒得跟他计较,心里还是反驳了一句。 兔子糖。 江岁的手比他想象的要更小一点,他轻松握住的一兜糖,在对方手里要很用力才能抓住,还零散的掉了四五颗在地上。 陆承低头去捡。 糖纸的一头一尾同时被两个人拾起,他又一次和江岁的手碰到。 “这些糖里,有我之前送你的糖吗?” 在摇摇晃晃的车里,广播中女主持人甜美的念着广告,后座窃窃着聊天,江岁低头看手机,膝盖却轻轻碰了一下陆承的膝盖,在陆承看过来的时候,他将手机便签上打下的字展示给对方看。 “没有。” 陆承顿了顿:“不喜欢?” “喜欢。” 奶糖的样子很新,似乎是不久之前在商店刚买的。 “是你特地买的吗?” 陆承:“不是。” 他没什么表情:“我地上捡的。” 车晃过了路边一幕幕路灯,陆承的眉眼在明暗交叠的光晕中显得格外深邃,微阖着眼,天生一股拒人之外的气息,谈不上冷淡,但觉得是散漫的,像是和庸俗的凡人交流十分费神。 江岁把糖放在红裙上,一边笑,一边打开一颗含进嘴里,然后又剥开一颗,递给了陆承。 陆承没接,靠着后座看着他。 “你也吃。” 江岁一手撑着车座,眼巴巴送到他嘴边,蝶翼般的睫毛快要碰到陆承锋利的下颌,嘴上还涂着晶莹的唇彩,上唇坠着圆嘟嘟的唇珠,看着很软,很好捏的样子。 但他好像对两个人之间的暧/昧姿势浑然不觉,像故意讨好主人的小动物,固执地将手上的奶糖送上去。 陆承淡薄的眼神落在他的眉眼,又缓缓下落,移到他的唇珠。 两个人之间的安静长达十几秒。 一种隐秘的,让人呼吸不过来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荡开,一直看到江岁支在车座软垫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甚至第一次在猎物面前,有了一种连呼吸都被人牵制的羞意…… 第7章 拭泪 做完笔录,老七又重新拾起了策马奔腾的勇气,揶揄着拽着大王从江岁身边路过,嬉皮笑脸的说:“对不起啊同学,你长得太漂亮了,我刚才看,还以为你是个女孩子呢。” 江岁扯了下唇,趁着陆承没看过来,警告他:“快滚。” 老七比个ok的手势,一行人嘻嘻哈哈走了。 赵子乌殿后,和江岁擦肩的时候低声说:“我们和城南约的架还去吗?” 江岁:“?” 赵子乌指了指挂在大厅的钟表,已经近十一点,离他们约定打架的时间已经晚了半个小时。 江岁终于想起来还有这茬:“城南的已经到了?” “早半个小时就到了,不过后面突然说要取消,现在可能已经走了。” 赵子乌将聊天记录翻了出来。 备注“顾煜”的人从四十分钟前开始发消息。 -顾煜:到了没? 22:25 -顾煜:我靠你们人呢?老师还没下课? -赵子乌:突然有点急事,等会儿。 -顾煜:……行吧。 22:30 -顾煜:事儿好了没好了没好了没好了没?给个准信。 -顾煜:别跟我说你要放我鸽子啊,我他妈真的要生气了! 22:36 -顾煜:赵子乌!!!你完了,你真的完了,你们城北的一点信誉都不讲的?有没有武德? -顾煜:很好,你已经成功惹怒我了。 -赵子乌:这边快好了,大概还有十五分钟。 22:50 -顾煜:抱歉啊兄弟,我们老大遇到点情况来不了了,你们别来,这架也别打了。 赵子乌叹了口气:“这之后他就没声儿了,最后那句感觉是在故意内涵我们。之前都是小打小闹,这回梁子算彻底结下了。” 江岁看完,顿了一下:“他好吵。” 赵子乌说:“现实中还好,就是网络上有点聒噪。” “跟他解释吧。” 防城昼夜温差大,晚上大风一波一波地刮,一出警察局,江岁就冻得打哆嗦。 赵子乌包里还带着他的校服,想给他披上,又被江岁义正严词的拒绝。 他展开从陆承那拿来的校服,披在身上:“你先走吧,我等陆承一起回去。” 想了想,又说:“你有他们那个‘程哥’的联系方式吗?要不我主动加一下对方,说明情况?” “我问问。” 赵子乌找了一会儿,将微信推给他:“那我先走了。” 江岁点头,继续站在大厅门口等陆承。 赵子乌发来的名片昵称那栏只有空荡荡一个“c”,头像是一片空茫的黑夜。 江岁申请添加好友,对方很快就通过了。 -c:在打架,等着。 跩气冲破了屏幕,就差把脾气不好四个字贴脑门儿上。 江岁剥了颗奶糖压压惊。 打架还能空出一只手来打字回个微信。 这老大真牛。 江岁觉得自己闲暇时间非常有必要找对方学习交流一下当老大的心得体验。 另一边,陆承也是刚做完笔录才有空在走廊看信息。 他来的路上路过隧道口,本来没想多管闲事,结果发现后面尾随的男人手里好像带着刀,干脆帮着踹了一脚,护着女生一起跑出来。 救完人打算走,结果女生抬起眼,楚楚可怜要哭不哭,越看越像那只他不久前救下来的兔子。 他吓得赶紧跑过去护人,一直到警察来了之后,他才记起来打架的事情,发了个信息说来不了了。 那之后,手机时不时震动一下,但是一直没时间看。 22:46 -顾煜:我才看到消息。你来不了了? -顾煜:我他妈真的生气了,你看着办吧。 22:50 -顾煜:跟城北的说了,下次约。 -顾煜:你自己想想怎么跟人家说吧,我要被你们两边气吐血了。 同时,那边又推了一张名片。 -顾煜:他们老大的。 -顾煜:你自己说,话尽量多一点,显得诚恳。 头像是个糖罐,昵称两个字:baga! 八嘎?笨蛋? 听起来幼稚的像个小孩子,要不是顾煜提醒,他可能会先入为主的觉得,对面是个女孩子。 没等他加人,对面已经发来好友申请。 陆承刚通过,一抬头,又看见江岁站在大厅门口,黑长卷发和红色的裙摆被风吹起来,低头边摁手机边收紧了身上属于他的校服,匀称细白的小腿露出来,因为太冷了,所以时不时原地蹦两下。 -c:在打架,等着。 陆承收起手机,朝大厅外的江岁走去。 “还没走?” 陆承站在风口处,刚好替江岁挡住吹来的寒风。 “等等你。”江岁垂着眼,鸦羽般的睫毛上下扇动。 剩下的话不需要说,陆承已经想到了。 刚才被追了一路,这么晚了,他肯定不敢一个人回去。 “你家在哪儿?”他叫了辆出租车,随手拨弄着手机,漫不经心:“我送你回去。” 到达目的地,江岁拎着裙摆下车。 又想起来什么,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车窗。 车窗缓慢地打下来,露出陆承剔透的琥珀色瞳孔。 车内暖色灯光照在他的侧脸,皎皎如月,清冷无暇,明明是坐在廉价的的士上,周围是陈旧的老楼,他依旧像个贵族。 江岁被自己的形容给逗笑了。 他凑到陆承耳边,悄悄地问:“如果下次我想穿裙子,应该怎么找你?”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抬眼专注地看着陆承。 近距离很容易产生暧昧的错觉,更遑论江岁深色瞳孔里,天然带着水色,看谁都像含情,那双眼睛期期艾艾地看着你,声音刻意放的很轻,像有小钩子在挠着陆承的心。 陆承没有这方面的癖好。 可是,江岁问话时,眼里的那一点小心翼翼看得他有些迟疑。 “不一定要找我,你可以试着交其他朋友。” 陆承不想自己看起来太迫切,冷淡又委婉的拒绝了一下:“我只是碰巧路过,换成任何人,都会选择救你。” “两次都是碰巧吗?” “两次都是。” 两次都是碰巧在打架的路上遇到江岁。 第8章 补课 c的朋友圈内容,让江岁感同身受,甚至自愧不如。 毕竟他虽然打架,却不至于像对方一样,比一日三餐还频繁。 201632012:23 打架,平。 201632016:37 打架,赢了。 201632018:22 打架,赢了。 江岁粗粗一算,16年那会儿,他也才读初三,撑死了每个礼拜和附近的混混打一架。每天的日常是抄作业,逃课,应付老师,应付家长,对方却跟没这回事儿似的。 再近一点的,到了16年下半年,c连输赢都不记录了,一日三餐般准点报时,一眼看过去,如出一辙的打架。 到17年除夕,对方的朋友圈再也没有更新了。 最后一条内容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没意思”。 最后是19年,拍了张莫名其妙的芒果照,旁边是棵芒果树。 “这个还行。” 芒果? 江岁挺讨厌芒果的。 那颗芒果树他知道,以前路过那里等人,被一颗从天而降的芒果给砸了,气的他蹲在树底下和芒果对骂了半个小时。 这位城南的老大,看上去就是个一身腱子肉的狠角色,真不简单,这个校霸可能是有点含金量在身上的。 不像江岁,说是老大,其实一开始不过是朋友开玩笑逗着说说,后来渐渐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硬着安了个名头在他身上。 江岁从对方的朋友圈退出来,一时手快,将还没编辑好的话发了出去。 -baga!:今天没打成,改天我们再 他眼疾手快,刚要撤回。 对面迅速跳出来回复。 -c:嗯。 江岁一时头大:……现在撤回还来得及吗? 另一边,陆承才回了一条消息,对面男人严厉的声音已经从茶几另一端传了过来。 “陆承,父母和你说话,你就是这个态度?” 他抬起头。 璀璨的水晶灯光下,陆求实的眉心紧皱,眼神里,对他无视父母的行为,有十二分的不耐烦。 可是一旦臂弯里两岁的小儿子咿咿呀呀说着他,他眉眼的寒冰又会瞬间融化,耐心的听小儿子说话。 一派和谐融洽的父慈子孝画面,陆承淡淡地看着这一切,像个局外人。 “还有事吗?” 他将手机屏幕摁灭,偏开视线,不去看对面,起身准备离开:“没事我回房写作业了。” 陆求实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难得回来一趟,你就是这个态度?” “你还想要什么态度?” 陆承回房的脚步顿住,半回头瞥了一眼,冷嗤一声,冷漠至极。 他一想到对方不知道带了什么人进家门,在他刚才坐过的沙发上做了些什么让人作呕的事情,就恶心的一秒都待不下去。 就这样,陆求实还能在他母亲面前装作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 真是足够虚伪而廉价的喜欢。 他没有等陆求实的回答,按下电梯上了楼。 他的房间在三楼,进门入目是一整排形态各异的餐盘。 陆家并不缺钱,休学那年他喜欢上收集这些东西打发时间,就从各地淘来了这些餐盘。 但他真正的收藏室并不在这里,而是在他给江岁那个地址的地下室里。 陆承看也不看从桌上拿了钥匙,按了电梯,直接下楼准备回家。 临泉路36号,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司机开着车缓缓驶入别墅大门,在淅沥的小雨与空濛的夜色中破开一条光路来。 陆承撑着伞打开车门:“回临泉路。” 司机小心谨慎地借着车内后视镜观察大少爷的表情。 司机替陆家开了三年车,印象里,只要是从陆家出来,这位少爷就没有开心过。 今天也不例外。 陆承揉着眉,倦懒的阖上眼,靠在车后周的软枕上养神。 车内安静的只剩下冷空调输送冷气的声音,陆承不爱听音乐,也不爱听广播,司机只能敬职敬业在尴尬的气氛里保持沉默。 ——直到手机细微的震动传来。 陆承翻过手机屏幕,确认自己并不认识那四位数的尾号。 他移动手指,按下拒绝。 安静几秒,手机锲而不舍继续震动。 无声的对峙几秒,陆承点开了接听。 “陆老师,我明天能来找你补课吗?” 清亮明朗的少年音毫无预兆的在车内响起,陆承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将电话给了出去。 但是……陆老师? 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不久前吃过的香甜兔子糖。 陆承看着车窗外的雨珠连成幕帘:“不一定在家。” “啊。” 江岁听起来很失落,隔了几秒,他放低声音,语气严肃的像在商量国家大事:“我新买了jk裙,膝盖以上,还有黑长直假发,你不想看吗?” 陆承表情空了几秒,眼里凝结的寒冰倏地消融,柔软下来。 等他回神,看见了车窗倒映着的那张熟悉的面孔上,自己分明在笑。 “那我明天十点来找你,你别睡过头了。” 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对面直接挂了电话。 陆承捧着手机,愣了一下。 司机看一眼后视镜,贴心道:“待会儿会路过超市,少爷需要停一下吗?” “……为什么要停?” 陆承的声音很淡,但是表情真实的困惑了。 司机露出老实的笑容来:“同学来家里玩,总得有些招待的零食水果吧?少爷的朋友喜欢吃什么?我待会儿下去买。” 陆承抿了抿唇,唇边的笑意渐渐散下去:“不是朋友。” 他们也就才见了三面而已,在对方看来,可能算不上是什么朋友。 陆承无意划开那天付费邀请的一个问答:“如果和暗恋一年多的男生谈恋爱。” 循序渐进,逐渐靠近,了解喜欢,温水煮青蛙。 那位老师说,至少要见面五次,一起吃饭刷火锅,一起过夜,知道彼此的小秘密,能够向对方吐露心里话,那才算得上是朋友。 车子平缓地开过超市,司机将陆承送到楼底下,临走前还有些遗憾的说:“才八点,超市还没有关门,现在去买点零食应该还来得及。” “不用。” 第9章 拥抱 陆家书房的家具灯饰都是采用很古朴的风格,深沉凝重,就连江岁一推开门,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书房一面是书本,书页泛着黄,小心用玻璃与外界隔开,另外一面摆着一部分餐盘,不同图案不同材质,在顶格的灯光下闪着清润的光泽。 正中央的办公桌是两个人今天讲题的主要场所。 江岁很快被餐盘吸引了视线,凑过去隔着玻璃一个个观察:“这是你的吗?” 陆承站在他身后,轻描淡写:“玩玩儿而已。” 江岁差点没憋出吹了声口哨:“这一面墙都是?” “嗯。” 陆承没有和他解释太多,拉开椅子,端正坐好,抬头看着他。 意思很明确,就是要直接进入正题。 他讲题很细致,仔细到题目中涉及的每一个知识点都会复习到位,在试卷上划记关键词,在草稿纸上演练,然后在另外一个a4纸上记下公式。 就连江岁这种浑水摸鱼的混混,被他带着把选择题讲一遍,都感觉灵智清明,彻底开了悟。 陆承抿了口水,声音有些发哑:“我都讲明白了吗?” 江岁愣愣的点头,听他的话撑着下巴从头到尾自己再算一遍。 陆承端起水杯去客厅接水。 他马上也抬起头:“我要上厕所。” “去吧。” 陆承语气淡淡。 厕所宽敞整洁,江岁将门一锁,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喘口气。 -江岁:草率了,他真的和我讲了两个小时的题目。 -葡萄皮儿:没问你其他的? -江岁:没问。 -江岁:坐怀不乱,气定神闲,一心只读圣贤书。 -葡萄皮儿:隔着屏幕我已经开始恐惧了,要不然我待会儿打个电话把你支开? -江岁:不用,我还能忍。 而另一边,陆承喝水的空当,手机里聊天群热血澎湃疯狂艾特。 - -承哥出来玩承哥出来玩! 陆承空出一只手回消息。 -c:补课,不去。 几秒之后,顾煜单独找上他。 -顾煜:什么补课?承哥你接家教活儿了?多少钱?我也想找你补补。 -顾煜:按市场价算,不用讲课,带我吃鸡就行。 -c:不带傻逼。 顾煜琢磨出不对劲的味道,大着胆子八卦。 -顾煜:是妹妹还是姐姐呢? 陆承不知道想起什么,笑了一声。 -c:等比数列都算不明白的笨蛋弟弟。 高一? 顾煜琢磨了半天,又突然反应过来,愤怒发问:“为什么我是傻逼,他是笨蛋弟弟?” 陆承自动回复:“在打架,等着。” 顾煜:“……” 重新回到书房里,江岁已经彻底没了学习的心思。 两个人重新坐下来,他直接泄气的趴在桌子上,捂着肚子,半侧着脸看陆承,可怜巴巴地开口:“你饿不饿啊?” 陆承:“外面有零食。” 江岁一听来了精神,从椅子上站起来,充满了脱离苦海的渴望:“都学了两个小时了,休息一会儿不过分吧?” 劳逸结合,这个要求确实不算过分。 陆承很少买零食,也不知道哪些零食好吃,完全是导购推荐什么,他就往篮子里拿什么,零食店的东西几乎每个都拿了几样。 江岁不挑嘴,盘腿坐在沙发上,边玩手机边吃零食,吃的还挺开心的。 他手机里的提示音响个没停,十分热闹,不知道聊到什么,他一直低低笑了没完。 顾煜也在私聊叫他下午出去玩。 顾煜是他休学那段时间遇到的,误打误撞成了朋友,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个即使毫无回应依旧坚持不懈给他发消息的人。 陆承一般懒得回应,但是今天—— 他瞥了眼一侧靠在沙发上啃苹果的江岁,又重新点开屏幕,看了一会儿聊天记录,没有立刻给出答复。 “哎。” 一道温热的气息突然凑了过来。 江岁将手机递到他面前,半靠在他的肩膀上,仰起脸朝他笑:“你看这个橘泡茶,像不像一张鬼脸。” 陆承下意识摁灭手机屏,阳光照进琥珀眼珠里,总有种淡漠的贵感,这让他看上去永远不慌不乱。 他配合着看了一眼,对屏幕里的丑橘子做不出一点回复来。 江岁好像怕他看不出来,盘腿坐起来,两只手配合着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 他脸上还有一点婴儿肥,做起鬼脸来一点都不吓人,反而有种笨拙的可爱。 江岁浑不知觉,还傻乎乎问他:“像吗?” 陆承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移开视线:“不像。” 江岁失落地转了回去,难过的刷起了短视频。 没有看到陆承却在他转身之后,很淡的勾了一下唇。 陆承重新点开屏幕。 咔嚓咔嚓细微的咬苹果声音时不时在旁边响起,还有江岁压抑的低低的笑声。 两个人肩膀抵着肩膀,江岁盘起的膝盖抵着他的大腿,白皙的皮肤在深色沙发的映衬下几乎要亮起润泽的光来,手感应该比牛奶还顺滑。 他记忆里,从来没见过一个男生能够这么白,只要一出现,就能轻易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晌午的太阳是很毒的,从客厅的窗外照进来,热风浮动薄薄的细纱,风扇呼啦啦地对着两个人吹。 ——好像只要再来一个西瓜,这就是很惬意很美好的夏天。 陆承本来没觉得热的,现在觉得热的呼不过气来。 “你平时在家都干什么?” 江岁头也不抬,随口问他。 “拼图,乐高,游戏。” 还有健身,架子鼓,和收藏品待在一起。 只是后面的那部分,他觉得不能和江岁说。 毕竟付费问答的那位老师说,那几个爱好听起来并不斯文,会把对方吓坏的。 江岁问:“你下午有其他安排吗?” “没有。” 陆承选择性忽略掉顾煜的信息。 “那我们一起拼图吧?” “你会拼吗?”陆承眼里闪过很细微的笑意:“有一千块。” “试试啊。”江岁不以为然,打了个响指:“比谁拼的快。” 陆承定定看了他两秒,蓦地笑了。 第10章 朋友 江岁的腰很细。 或者说,触感有些滑/腻。 扑如怀中的那一刻,陆承能够很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手顺着对方的腰线轮廓,和棉质的t恤一起滑过有清楚实感的肌肤。 他微侧过头,看一眼江岁。 松弛的五指在空中缓缓收紧握拳,又克制的将手放了下来。 琥珀清透的瞳孔在昏暗的室内,显得又黑又沉。 江岁没有感觉到陆承情绪突然的变化。 他本来没打算睡,结果一上床,莫名其妙真的睡了一觉。 又梦见了父母出车祸的场景,下雨天,雨水冲刷着路口,混着血水流进下水道里。 他没有手机,司机逃逸,只知道傻逼的站着,声带发不出声,连句救命都喊不出。 江岁后背涌起一阵接一阵的寒意,只有和陆承接触的地方,勉强从衣物中渗透进来一点暖意。 他没有松手,纵容自己又多抱了一会儿。 陆承没有抱他,只是垂着手被动接受着,不主动,却也无声纵容。 但江岁需要的不只是纵容。 他抱够了,才慢悠悠松开手来,没等陆承开口,先发制人。 陆承眼里,江岁还红着眼睛,带一点恼怒地看着他:“你不能抱抱我吗?在我特别难过的时候。” “……什么?” 陆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略显冷淡的神情对上对方恼怒的神色,第一次被倒打一耙,对方看上去还格外占理,他眼里难得出现了一点茫然。 江岁胡乱抹了一下脸,小声嘟囔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 陆承问:“你要说什么?” 江岁垂着头,细软的黑发和可爱的头顶小璇对着他,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自顾自的爬起来,下了床。 陆承看着那双细白匀称的小腿爬过深蓝色的厚软被单,套上干净雪白的长袜,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路过拼图的时候,江岁才想起来,情绪很低的说:“抱歉啊,说好了和你拼图,结果我先睡着了。” 他在道歉,陆承却诡异的有一种诚惶诚恐的感觉。 像是感觉自己担不起这个道歉,或者说,江岁现在越平静,他心里那个黑洞就扩散的越大。 陆承顿了几秒,循着本能说:“没关系。” 江岁在落日余晖下,昏暗房间的暗色中看了他一眼。 下睫毛有晶莹的一点一闪而过,他猜可能是江岁的眼泪,江岁没有笑,陆承感觉自己心里的那层玻璃也一点一点蒙上的尘埃。 “本来说输了换裙子给你看的。”江岁声音沙沙的:“你想看吗?” 陆承老实的说:“想。” 江岁笑了一下,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听起来有些意味不明:“骗人,你之前明明说你不喜欢。” 陆承愣了一下:“我没有说过。” “好,那你现在说,你喜欢吗?” “……” 陆承大脑当机了一下。 喜欢倒是喜欢,他现在直说,不会显得很变/态吗? 江岁后退一步,打开房门,在走廊外似有似无的偏了偏头:“等你想好怎么回答,再告诉我吧。” “不要再骗我了。” 陆承沉默地跟着他一起走下来,为他打开门,重复早上迎接他时做过的动作。 昨天晚上,他还觉得今天最开心的时刻应该是把江岁送出门,终于甩掉了一个大麻烦。 站在门口,江岁好像终于冷静了一点,缓下语气来问他:“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如果是城南的陆承来回答这个问题,他会冷冷的看一眼,毫不在意地让人滚。 如果是江岁面前的陆承,他会下意识扮演一个温良无害又沉默的好人。 陆承问:“为什么?” “就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一样。”江岁说:“你对我总是忽冷忽热。” 江岁:“我还以为你也挺喜欢我的,但是刚才我抱你的时候,又觉得你好像很厌烦我。如果我做了噩梦害怕难过的时候,如果你愿意抱一抱我,我会开心很多。” “我不讨厌你。” 陆承说:“我只是……” 他和顾煜他们待在一会儿的时候,就从来不知道,朋友难过了或者害怕,他应该抱一抱给予安慰。 他抗拒一切过于暧昧的肢体接触,所以江岁抱过来的时候,他感觉很微妙。 陆承想不到答案,只能说:“抱歉。” 江岁嗯了一声,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一楼的大门赶在天彻底黑下去之前,随着客人的离开而闭合。 一切也随之安静下来,悄无声息,连没有关紧的水龙头往水桶里滴下一滴水的声音都能清楚的听到。 陆承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收拾好一片狼藉,还有心里隐隐的空茫。 陆承在原地站了几秒,沉默地将拼图装进了负一楼的地下收藏室。 那是所有人都无法触及的角落,陆承最深的秘密。 餐盘不是他的宝物,这里的东西才是,可是里面的东西寥寥无几。 这一次,他把和江岁一起拼过的拼图放进了第6号柜。 第5号柜是江岁之前送的两颗兔子糖,备注是:兔子糖。 第6号柜,他不太用心的想了想,在空白的备注上写道:拼图,赢了。 而再往前面,一直追溯到三号柜,19年,是张芒果树的照片。 陆承以前干过最傻的事情,站在芒果树底下等芒果落下来被砸。 不觉得生气,还觉得很奇怪,心里想着,哦,原来当时他被砸的感觉是这样的。 很有意思。 他在收藏室待了一会儿,终于彻底平静下来。 他再次点来软件找了那位老师,仔细说明了今天遇到的问题。 老师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朋友之前有亲近也会有争执,时近时远是常态,保持神秘感很重要,这个时候,不要把他当你的暗恋对象看,要把他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如果是顾煜的话,他会怎么想? 陆承学着代入了一下,可能会想。 这样也好,他不是会主动的人,江岁的出现只会一次又一次打乱他的计划,扰乱他的心智。 后退一步,之后就会后退两步三步,倒不如趁早断干净,免得被江岁缠着。 第11章 陆·老实人 江岁回去的时候,江绵和姨妈都不在家,只剩下江姨父一个人靠着沙发不知道和谁在打电话。 注意到江岁回来,他通话的声音一停。 “回来了?” 江岁没理他,拿起江绵随手乱放的鸭子玩具,准备帮她放回去。 “你姨妈给你争取的那个城南名额,你不是不想去吗?” 江岁的脚步一顿:“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江姨父伸出食指顶了顶鼻梁上的眼镜,厚厚的镜片折射出冷漠的白光:“那个名额给你也浪费,我有个同事的儿子,成绩……” 江岁直接打断他的话:“谁说我不要?九月开学我就去城南。” 江姨父被他明显和自己对着干的态度气到,伸手指着他气愤道:“你这个成绩,去了也是浪费,白白浪费了这个名额,还不如让给其他人……” “是其他人吗?” 江岁冷冷的打断他:“你那个同事叫什么名字?男的女的?敢现在把聊天记录拿出来给我看吗?” 江姨父蓦地卡住了,狠狠一拍茶几:“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这是什么态度?” 江岁盯着他,眼里的戾气像一柄剑一样,刺的他后背发凉:“入赘上门就别老想着拈花惹草,真被我抓到你背着我姨妈偷吃,你自己滚。” 江姨父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他家里穷,好不容易读了个大学,当初被江奶奶招来入赘,这才娶了江姨妈,改了名字跟江家姓。 但是这件事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道疤,谁提他就冷脸,江姨妈性子温柔,顾着他的自尊,这两年他终于升了职,开始理直气壮,开口闭口觉得自己是一家之主,几次都被江岁碰到和其他女人同行,面对江姨妈的质问,又用轻飘飘的“只是同事”给挡回去。 江姨妈和江绵都被他嘴上甜言蜜语和老实的长相给哄住,只有江岁知道他心里那些龌龊的心思一直没歇过,暗地里替姨妈一直提防着他。 这也是为什么,江姨父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原因,可偏偏当年江父母车祸留下的赔偿款和遗产不低,这些年吃穿用住都被江奶奶清清楚楚安排下来,用的是他父母留下来的钱,还按期给了食宿费,他一点儿都不欠江姨妈一家。 江姨父自知理亏,只能明里暗地里给他摆脸色。 江岁说:“那是姨妈帮我求来的名额,是我的东西,我就不可能让给别人。” “你也知道是你姨妈辛辛苦苦求的名额,到时候你又犯个什么事,是嫌你姨妈还不够丢人吗?” 江姨父也知道他打架的事情:“就你这个成绩,烂泥扶不上墙,去了城南也是给她丢人。” “那也是我转到城南之后的事,就不牢姨父你担心了。” 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江岁挤出一点笑:“你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吧。” 江姨父一时没有听懂江岁的话。 江姨妈已经和江绵拎着满满当当两手购物袋进门:“岁岁回来了?我和江绵给你买了几身衣服,你来试一试。” 江绵逛了一天街,累的够呛,注意到江岁手里的玩具,两三步拿过来:“哥,我特地找出来的,你别又给我放回去了。” 她随手按了一下:“过两天我朋友生日,专程给她录了个生日祝福……” 话说到一般,被鸭子闷闷的声音打断了。 “回来了?” “你姨妈给你争取的那个城南名额,你不是不想去吗?” 江绵懵了一下,立刻听出来是她爸和江岁的声音,一时没有按暂停。 对话一直到江姨父愤怒的质问结束:“你这个成绩,去了也是浪费,白白浪费了这个名额,还不如让给其他人……” 然后是长达几秒的空音,录音结束。 一片哑然无语。 江姨妈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看一眼沉默垂着头,面壁思过般不吭声的江岁,又看一眼面色阴沉的丈夫,心里一下子有了比较。 “江天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天海往江岁看去。 一瞬间明白了对方那句话中,让他考虑考虑自己的意思。 江天海和姨妈在门口一直吵了很久,如江岁所愿,姨妈一路盘问下来,发现了那个和他暧昧的同事。 准确来说,是江天海单方面纠缠那位离异的女同事,对面烦不胜烦,又迫于工作不得不敷衍的应付。 姨妈对他失望至极,可是江天海一直诚恳的认错,两个人也并没有发生实质的关系。 而江绵,江绵还小,她成长过程中是需要一位爸爸的。 姨妈藏在身侧的手抖了抖,红着眼眶在阳台里站了大半夜,视线落在客厅那张美好的全家福上,还是决定将这口恶气咽了下去。 第二天吃早饭时,江天海找到时间,咬牙切齿的逼问江岁:“你是不是故意来拆散我们这个家庭的?” “拆散家庭?” 江岁觉得好笑:“你说的好冠冕堂皇。” 对其他女同事好,给其他人不求回报转账的时候,心里一点都没想过这个家。 临了被拆穿了,又怪他把真相告诉了姨妈。 江天海越想越气,连早饭都不想吃,硬着嗓子警告他:“你再敢跑出来碍事,我有的是办法把你从城南劝退。” 江岁没什么表情的舀起一勺粥:“那你试试吧。” 江天海被他气的狠狠磨了一下后槽牙,抽出一包烟来,刚点火,又被房间里出来的江绵碰到。 江绵一点都不客气:“要抽烟出去抽,别让我们跟着吸二手烟。” 江天海板着脸:“江绵!” 江绵置之不理,坐在江岁旁边盛粥。 小孩子情绪最敏感。 江绵很早就把一切看在眼里,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好几次江天海喝醉了指着她们母女骂,还拿着扫帚想对她们动手,都是江岁给拦了下来,还有一次,她妈刚刚流产,请假在家调养身体,却被江天海呼来喝去:“连个孩子都保不住”“流了点血而已,装给谁看呢?” 那之后,她再也没给过这个“父亲”好脸色。 江天海灰溜溜的走了。 江姨妈从厨房出来,没问他去向,只是平静的给粥加糖,随口说:“岁岁你这个学安心上,城南那个名额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小绵你要对爸爸客气点,等你以后长大了……” 第12章 入室 雨天的公交格外拥挤,处处蔓延着湿润的水汽,每一站下车都意味着会有一次大型的推搡拥挤。 两个人运气好,刚好抢到两个位置,江岁靠窗坐下。 真正落了座,两个人才有心思擦滴在身上的水。 窗户关的严实,但是车内冷气开的很足,座位正上方,躲都躲不掉,江岁小小的打了个寒战。 陆承没说话,将身上的外套解下来,披在他身上。 江岁贪凉,就穿了个短袖,陆承披衣服的时候无意碰到他的手臂,雪白的一块皮肤像冰淇淋,触手软凉。 江岁很软的冲他笑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空气中湿度太大的原因,陆承总感觉他整个人湿漉漉的,就算是笑,也无端透露出一点脆弱来。 陆承喉结不可察的动了动,心里不免有些庆幸。 还好是他送江岁回来,换了话筒里那个男的,指不定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算盘。 毕竟江岁这种胆小的兔子,就算被人骗了,估计还能笑眯眯的感谢他。 他心不在焉的点开提问软件,进去的一瞬间,手机被卡了一秒。 粗略一看,六十个回答,随便点开几个。 -友情提醒楼主,编辑记录可查看。 -《我有一个朋友》《漂亮,很香》《打算柏拉图》《少儿不宜》,总结:你们城里人玩的可真变/态。 -别挣扎了,我是过来人,现在已经和男朋友过上了性/福美满的日子。 陆承皱了皱眉,怕江岁看到,直接将手机锁了屏。 车窗上印着江岁无聊时抬手画的小人,三个火柴人手牵手,幼稚又可爱。 江岁如果知道他就是那个承哥,会不会被当场吓哭? 陆承敛下眸子,将外套收得更紧了一点,又抬手将空调的风打到旁边。 带有余温的外套隔绝着源源不断的冷空气,捂暖了外露的那一块皮肤。 公交车不算颠簸,江岁在平和的环境里,很快感觉到昏沉的困意。 他晃了晃头,强迫自己清醒一点。 陆承侧头看过来:“头晕?” “困。” 江岁耷拉着睫毛:“昨天没睡好。” 陆承顿了顿,突然问他:“待会儿要不要去我家补觉?” 收留无家可归的朋友回家睡觉,很合理,很正常。 江岁没想到他今天这么上道,问:“你家有客房吗?” “不用客房。” 江岁已经在心里吹口哨了。 简单冲个澡,穿陆承的衣服,再进陆承的房间,他就不信陆承会没感觉。 陆承坚持初心,语气淡淡:“你可以睡沙发。” 江岁:“……” 他忘了,陆承是个保守老实的好学生。 江岁先进了浴室。 按在天花板的浴霸打开,揉着老旧的橘色光晕照亮狭窄却整洁的淋浴间,一圈圈泛着暖意的光洒下来,将他的皮肤也照暖和,在热气的蒸腾下,涌起淡淡的红晕。 他慢条斯理的脱下衣服,打开花洒,等打上了沐浴露,才故作惊慌的喊了一声:“陆承!” 模糊化的玻璃门外,隐隐约约现出一点瘦削的身影。 陆承敲了两下门:“怎么了?” 江岁困扰的啊了一声,犹豫道:“我没有带浴巾和衣服。” 他语气惊惶,浴室被热气朦胧的镜子前,那张漂亮的脸上却看不见一点慌乱,反而兴味盎然,悄然期待着一门之隔,猎物即将给出的反应。 陆承清冽的声音传进来:“先穿我的吧。” 他停了一下:“看到支架上挂着的蓝色长浴巾了吗?” 淋浴间与洗漱台之间被帘子遮挡,中间横出的支架上,挂着一条蓝色长浴巾,浴巾上除了淡淡的皂角香,还有一点其他的味道,有点像清冽的薄荷。 一看就是陆承自己的。 陆承身上的皂角香很浓,所以很容易就盖住了他身上原本就带着的那点清爽的薄荷味道,但是昨天江岁刚进过陆承的房间,在他的床上睡了一觉,那股薄荷味闯进他的梦里,简直要把他整个人给严严实实包裹住。 他不可能记错。 “看到了。” 江岁眼里泄出一点笑意,主动提起:“我用完帮你洗一下吧。” “嗯。” 门外的黑影转身离开了,似乎是在厨房忙活些什么。 江岁听见电热水壶运作的声音。 陆承的衣服比他平时穿的还要大了一号,江岁对着镜子将外套袖子挽起来,又屈身将宽松的裤腿折了几下,堪堪露出一截雪白的踝骨。他对着镜子左右比划一下,又将穿在最里面的衬衫最上沿两颗扣子给解了,抚平领口,一截平直细长的锁骨与白色的衬衣相衬。 他胡乱撩了两下湿发,又分出一点碎发来,遮住额头。 镜子里懒散强势的气场渐渐弱化,他慢慢露出一个温软无害的笑容来。 “陆承。” 他打开门,走进厨房里。 陆承背对着他,衬衫收紧,勒出一截劲瘦的腰线,身量很高,高而挺拔。 他微微低颈,握着刀熟稔地在案板上切着什么,流出一段极有韵律感的笃笃声。 厨房窗台放进雨后逐渐明亮的天色,映着烧水壶咕噜噜翻涌蒸腾出来的水蒸气将他罩住,平凡而普通的一幕被生活气点亮,让江岁挪不开眼来。 他站在一边静静的欣赏了一会儿,等陆承回头看他,才回过神来。 “洗完了?” 陆承在旁边的洗手池将手上的姜汁冲干净,又抽了两张纸擦干净水:“吹风机在机顶盒下面,我帮你拿一下。” “不急。” 江岁走过来,站在他身边,边说边侧过头去看陆承:“切姜……你是准备泡姜汤吗?” 陆承刚好也下意识看向他。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了。 江岁脸上还带着热气蒸出来的红晕,眼睛湿湿的和他对视。 纤长浓密的睫毛下,一双纯粹的黑色瞳孔里,揉碎了漫天的星光。 陆承又忘记了可以呼吸。 他不由自主的盯着江岁的眼睛。 江岁从他的眼睛缓缓下移到嘴唇,又慢慢上挑,弯着眼有些迷离的看他的眼睛。 一般这种氛围营造下,很少有男生会抵抗的住。 他翘起唇,期待着看到陆承失控的一幕。 第13章 转学 城南和城北不太一样。 是各个层面的不太一样。 城南学习氛围浓厚,中午可以自由外出吃饭,而城北因为学风散漫,不得已实行军事化管理,把学生看得比犯人还紧。 除此之外,城南学校设施完善先进占地面积小,而城北设施落后,占地面积是城南的三倍。 两所学校之间已经有近十年对立纠纷,明里暗里战火不断,越演越烈,据说,两所学校还在对方内部安插了不少卧底学生,就为了偷对方学校的一手学习资料。 城南有没有卧底江岁不清楚,但城北确实是在城南有几个探子。 葡萄皮儿就是其中之一。 秉持着校霸成绩都不会太好的想法,江岁咬咬牙,选了理科班最严厉的一位老师,进了高二理(三)班。 一是为了和陆承同班,二是为了避开城南的那堆人,免得掉马,引起不必要的尴尬。 为了错峰开学,高二提前一天,在三十一号就通知所有人来到学校报道。 江岁初来乍到,抱着从城北领来的新书,站在两所学校的道路中央仰起头,仔仔细细端详着城南门口鎏金的几个大字。 防城市第二中学。 身后,赵子乌和老七他们一众人站在城北三中门口,一行人浩浩荡荡光明正大排成一排看着他。 “去吧。” 察觉到他的视线,赵子乌做了个口型。 老七笑嘻嘻在旁边挥了挥手。 江岁心里难得闪过了一丝伤感和不舍。 还没来得及红眼眶,就听见葡萄皮儿在对面扯着嗓子找人:“奶糖儿!弟弟!你在哪儿啊?” 江岁:“……” 他冷静的说:“你们谁安排的接应暗号?” 老七嬉皮笑脸:“我啊,这个没有代表性吗?一听就知道是自己人。” 江岁:“这周天,你挑个地方,我们练练。” 老七:qaq。 有了这一出打岔,江岁也没有多伤感,直接拽着葡萄,脚下飞快的进了城南的门,生怕对方再让自己丢一次脸。 他初来乍到,先绕着学校熟悉了一圈,哪里好翻墙,哪里没监控,哪里是老师巡查的重灾区,基本摸了个一清二楚,这才不紧不慢去教务处找主任。 “从城北转来的?” 教务处刚好有他们班的英语老师,好奇的多打量了几眼。 可能英语老师说话声音都比平常老师更尖细,腔调听起来也不太一样。 “城北英语一直都蛮好哦,”老师姓刘,说话时瞪大眼的样子让江岁想起蓝精灵里的格格巫:“理(三)补课的时候,英语基础都不错,你肯定适应的快。” 江岁手背在身后,讷讷点头,不敢跟这位笑眯眯的老师说,自己英语就没及格过。 教导主任和他随便聊了两句,门口又有人敲门,耳边戴着个银色耳钉。 一进门,那个人就和江岁的视线撞上了。 之前两次见面里,第一次对方藏在黑暗里,第二次隔得太远看不清。 这一次,江岁才真真正正看清了他的长相。 不算很高,但是瘦,眉眼间距很窄,看上去是个执拗护食的人。 和大王很像,应该是个认死理的,但是又没有大王那么呆,眼神很黑,总感觉会很偏执。 刘老师在旁边笑:“刚好聊到这个,你就来了。” 她先指了指江岁:“这是新转来你们班的学生,江岁,又乖又好看,没拉低你们班的颜值吧?” 银色耳钉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是特别欢迎。 刘老师又指了指银色耳钉:“这是为理(三)的班长,林一格,看着不声不响,成绩从开学到现在进步了好多,尽职尽责,每次路过他们班都安安静静的。” 江岁笑起来,主动打招呼:“你好。” 林一格嗯了一声,反应冷淡,明显有点排斥江岁。 老师都没想到平时听话的林一格今天会表现的这么排斥,相反,倒是刚转来的江岁真诚又热切。 她看在眼里,没有多说什么,两三句让林一格先走了。 城南城北之间的纠纷老师也略有耳闻。 之前确实出现过一例城北学生在这里被针对的情况,后来,遇到城北的学生进来,老师都会格外关注一段时间。 现在,刘老师看着江岁低下头故作平常的样子,心里有点无奈。 说起来,林一格也是上个学期才从外校转来的,怕不适应,特地安排在凝聚力比较强的班,被同学们带着慢慢变得话多了一些,成为了班长。 现在江岁转过来,他却是一副排斥的态度,作为一班之长,放在老师眼里,其实是有点不太舒服的。 江岁没当回事,领了校服之后,就准备去找班主任。 刘老师叫住他:“你们班主任今天有点急事,估计会晚点到,你先去班上熟悉一下同学和环境吧。” 她补充道:“理(三)的孩子挺热情的,你找个空位置先坐着就好了……我先带你过去吧。” 这个点,各个班都在热火朝天搞卫生。 理(二)班女生只有七八个,应该是负责外面的走廊,都分散在走廊附近,一边擦走廊的白瓷砖块儿,一边就近三三两两聊着天。 教室里,男生一部分擦窗户,一部分擦黑板热水器,剩下的也在扫地拖地,都埋头苦干,一副勤勤恳恳老实的样子。 江岁和城南那批人打架打多了,还以为城南都是高高大大一个,木着脸不爱笑,撸起袖子直接干的木头,现在看看,其实还是老实人更多。 不愧是专门读书的理(二)班。 江岁认可的点点头。 他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会在大家的带领下,走上学习的正道,步步高升,勤奋努力,在陆承和同学的帮助下,完成学渣的逆袭。 一个学期之后的两校联考,再拿出一个让城北小弟惊掉大牙的优异成绩。 啧。 光是想想,就热血沸腾。 “老师,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吗?” 走廊边,一个女生直接问道。 “是。” 刘老师看起来和这群学生关系挺不错的,调侃道:“看上去就乖,你们的眼神都收敛着点,可别给人家带坏了啊。” 一群女孩子哄笑起来。 江岁从小到大被班上那群女生围免疫了,闻言,跟着一起笑笑,没多说话。 第14章 陆老师 江岁的声音其实很独特。 清亮的少年音,每个字都咬的很干脆,总喜欢挑一两个词扬起语调特别拖长一下,又带着一点不太明显的防城口音,听起来说不出的舒服,像不经意的撒娇似的,无形之中就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陆承在后门,本来正在听林一格说收作业的事情,一路表情都不冷不热的,保持着礼貌但又不太热切的态度。 可是一听见江岁的声音,都没进教室,眼里就忍不住浮起一点笑意。 林一格一抬头,就看见了那点零星的笑,倏地顿住了。 顾煜走过来笑:“你说巧不巧?之前少年宫刚碰到,现在又分到一个班来。” 陆承嗯了一声:“是挺巧的。他要和谁坐?” 顾煜:“程号。程号同桌不是挪到讲台旁边了?刚好空了个位置,他两凑同桌也挺好。” 陆承:“?” 他面无表情:“空了吗?” 顾煜没明白:“那儿没人坐啊。” 陆承看也没看,直接说:“那儿不能坐。” 程号大块头,平时又凶又憨,对男生动手动脚,江岁不适合和他坐。 顾煜:“???谁说的?” 陆承看他一眼。 顾煜:“哦哦哦好像是,我记起来了,我跟于柳吱一声。” 顾煜跑到前门说了几句,又重新返回来,习惯性汇报班上搞卫生的安排和进度。 陆承懒得听:“别和我说。” 他朝林一格示意了一下:“班长在这里。” 顾煜打个哈哈,赶紧补救:“不好意思啊一格。” 林一格来之前,理(三)的班长一直都是陆承,后来被老师换了,大家也一直没习惯。 林一格心里比谁都清楚,说他这个班长当得好,其实完全就是借了陆承的威,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收敛起眼神,慢慢摇了摇头。 陆承直接进了班。 靠窗倒数第二排是他的座位,一眼就能看到后面原来空无一物的桌子上堆满了新书。 不用猜也能知道是谁的。 江岁正好也准备回来搬座位,和陆承碰上。 两人对视一眼,又很快分开,一个安静的清书,一个拿着笔耐心的拿透明的塑料纸壳包书皮。 看起来好像并不熟。 林一格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听见有熟悉的女孩子在旁边开玩笑:“看到陆承和其他人前后桌,班长吃醋啦?” 林一格转学到现在,同桌一直是陆承。 两个人关系不算特别熟,但是偶尔班上纪律不行,陆承会帮忙管一下,陆承那些朋友和班上的女生就拿着这件事调侃林一格,说他看陆承眼神都跟看其他人不一样。 林一格听得多了,也恍恍惚惚的感觉,好像陆承对自己是有一点特别的。 如果没有陆承,他就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成为班上最默默无闻的一个人,孤独躲在角落生根,引不起别人一点重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老师同学们看到,走到哪里都被叫班长。 所以江岁的到来才会这么让他惶恐,好像自己的特权要被其他人抢走一样。 不过幸好,陆承看起来和江岁并不熟。 林一格没有反驳大家的玩笑,反而笑着说:“没有,你们不要乱说。” 江岁浑然不觉自己的到来已经引发了一个人的危机感。 得知不能够换座位之后,他一门心思放在清书上,根本没来得及多想。 姨妈和江绵的短信一条接一条,生怕他换了学校会不适应。 江岁耐着性子一条条回复,突然想起来之前向陆承借了校服还没还。 “陆老师。” 前面的人坐姿端正,和他隔了一段距离,江岁只能退而求其次点了点对方的椅子。 “陆——老——师。” 他故意用气音喊人,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但是陆承还是配合着,故作不经意地往后靠了靠,眉眼依旧沉静,课桌上摊开一本习题册,还端着那副“和你不熟”的高冷样子。 “怎么了?” 教室各角,装在聊天,其实密切关注着一切动态的同学不动声色调转视线,悄咪咪观察着两个人。 “校服。” 江岁拎起书包,拿出洗好的衣服还给对方:“之前借你的,已经洗好了。” 陆承问:“怎么转我们班了?” 江岁啊了一声,小声说:“怕被欺负,专门挑了个成绩好的班,结果一进门,十几个人齐刷刷看着我,一个个都撸起袖子看起来好凶。” 陆承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江岁说的是心里话。 城南这群人是真的能装,他刚才都差点被这批人的老实样子给骗过去,陆承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估计也猜不到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学隔三差五拎着棍子和隔壁学校干架。 这么想着,陆承在他眼里的形象越发傻白甜起来。 他叹了口气,对两个人的未来很是担忧:“陆老师,我觉得我们现在就是紧紧抱在一起的两只鸡,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狼。” 陆承敛眉,借着林一格摆在课桌上的镜子,轻易看到了后面江岁的表情。 一双眼雾蒙蒙,可怜巴巴抿着嘴,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就敏锐的朝镜子投来目光。 陆承心一跳,收回视线,睫毛不安的挣动了一下。 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慌乱? 周围默默听墙角的顾煜没忍住,被江岁的形容给逗笑了,又赶紧憋住。 痛苦的一声闷哼特别明显。 陆承无意朝他看了一眼。 顾煜一秒严肃,坐姿端正的目视前方。 陆承说:“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下午的阳光正好将教室照的亮堂,于柳收完作业,趁着还没有没收手机,抬手和朋友将手机搭在作业上,六秒定时后置拍照。 三四张下来,两个人期待的点开手机,都愣了两秒。 或许是因为设置错误,摄像头没有对准她们,反而对着右后方,正好是江岁和陆承的那一角。 陆承端正笔直的坐着,侧颜冷淡而利落。 江岁懒懒散散趴在课桌上,手里握着一支笔,抬手正要戳陆承的后背。 日光为两个人蒙上金边,端正与散漫的气场微妙的和谐,身后窗帘被清风吹得飘起来,反光的深黄色桌椅和雪白的墙面上刚刚粘贴的“学考加油”四个字,一切都宛如美好而让人怀念的一场旧梦。 第15章 进化完成·白莲·陆 其他人都围着去看座位,江岁则趴在抽屉趁乱看了一眼手机。 赵子乌根据对面的了解整理出来一份“承哥”猜测排查表,他兴致勃勃点开一看,他们班的和他打过架的一共十五个,这张表上就记了十五个人。 江岁:“……” 排查了个寂寞啊。 -江岁:与其一个个排,还不如我借着陆承打入内部,直接探取消息来得快。 对面很快给出回复。 -赵子乌:有道理! -赵子乌:又追弟妹又能围剿城南,稳赚不赔的买卖。 -江岁:弟妹? 对面一秒装死。 江岁收起手机,准备去洗个脸冷静一下。 城南每层楼中间都带着卫生间,每次大扫除卫生间就人满为患,今天刚开学,人多的厉害,就连地板的白色瓷砖都被踩满了脚印。 江岁没进去,就在最外面的洗手台简单冷静一下,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看着镜中熟悉的自己,他总算找回了一点踩着地的实在感。 江岁大脑飞速运转。 他才转学,手续都还没有办理完全,现在后悔完全来得及,两个学校就隔了一条街,走两分钟继续去城北报道,他和陆承就当完全不认识得了,他回城北继续做他的…… 江岁撩起眼,注意到镜子的角落里,一个穿着校服,人模狗样的熟悉面孔。 他一下子卡了壳,错也不错盯着那人。 和顾煜那堆人打过架的恩怨不同,这一位才是实实在在的结了仇。 那天晚上漆黑一片的巷子里,穷追不舍亮着刀子追了他几十米,被他一脚踹倒之后,又叫他哥继续追的那位尾随男。 被直勾勾这么盯着,就算反应再迟钝的人,也应该注意到了。 江岁面前的镜子里,那位尾随男,从被盯的不爽,到回忆起什么的惊异,一步步朝江岁靠近。 “是你。” 他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个让人很不舒服的笑容:“骗的我被关了几天,现在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周围人声熙攘,到处是久别重逢时快活的说话声。 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这一边,两个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对方走近了江岁才注意到他别在胸口上的校徽,上面明明白白别着他的名字:“薛霸。” 路过校门时随意走过的荣誉栏在江岁脑海里一晃而过。 粘贴的期末成绩表彰里,高一下半年,高居榜首的就是这个名字。 薛霸。 当初期末成绩出来时,赵子乌盯着两校排名,还指着排名和他说过,薛霸,这名字一听就是个学霸。 赵子乌的原话是:“还真是个学霸啊,理科三门全部满分,我只有提前背下来□□才有可能考这个成绩,也不知道学霸真人长什么样。” 现在江岁见到了。 和这位学霸面对着面,感觉对好学生的特别滤镜都碎了一地。 这是放在人群里面绝对认不出来的长相,平平无奇,十分普通,额头冒着两三颗红肿的痘痘,上次在巷子里被江岁一脚就踹掉了半颗牙,现在两颗门牙明显不对称。 谁也想不到,城南年级第一的人,竟然能做出晚上蹲点尾随女性的事情来。 薛霸注意到江岁打量自己的眼神谈不上友善,也是这一瞬间,那天混乱的夜晚,被踹翻时脸撞在泥泞路上的屈辱时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面色不善的靠近江岁,眯起眼睛,另一只手也随之抬起来。 江岁手一抬,握着洗手液的柄势力,将笨重的桶身翻转,啪的一声,打落薛霸想要靠近的手。 他这动作的速度很快,不过眨眼,洗手液又稳稳当当的摆回了远处。 薛霸脸色一黑,手握成拳,气的微微抖了起来。 可是他的眼神在江岁身上绕了两圈,又突兀的笑了。 “要是传出去,大家知道你是个喜欢穿女装的变态……” “那你去传。” 江岁从小在市井人家混大,真要想耍无赖,根本就没人能赢过他。 这方面,他不仅没有羞耻心和畏惧,还没有道德。 他散漫的摁了两下洗手液,吊儿郎当:“不如我们两个一起传,看看到底是哪个点击更高。” 江岁来了兴趣:“刚好我出钱再买点营销,让我表白墙出道,改天我成了网红,还得回来谢谢你。” 他挑着眉眼,慢慢笑起来,眼里的光也一瞬间流转,兴致勃勃:“你什么时候去传?我们两做个伴,我也好拉踩不是?” 薛霸气的脸通红,又顾忌着自己年级第一的脸面,用力推了江岁一把,想推到卫生间去,等到没有人围观再出手。 他大力掀开隔绝洗手台和卫生间的幕帘,反手将江岁跩进来。 江岁也嫌外面碍事,这个举动正好如了他的意。 他喊了一声“你干什么?”,然后顺势后跌,故作慌乱的被薛霸拉近了卫生间。 不大不小的一声喊,刚好把周围笑闹的同学视线汇聚过来,偏偏薛霸还沉浸在怒意里,以为没人注意到两个人的动静。 卫生间零零散散的几个人,看到两个人推搡着进来,也赶紧跟着出去了。 厕所一清场,薛霸就扬手劈翻了旁边洗抹布的水桶,拎着拖把冲江岁打过去。 只是他刚好拿着拖把头,将拖把的木棍柄砸向江岁,反倒给了江岁机会。 江岁抬手接住,靠着绝对力量直接将拖把抢了过来。 薛霸大脑一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浸满了脏污废水的拖把湿淋淋从天而降。 江岁故意没出手,只是举起拖把在他头顶,晃晃悠悠淋了他满头的臭水。 “啊——” 江岁拖长语调,有些无辜:“给我拖把干嘛?我力气小,拿不住的。” 薛霸一下子就被激怒了,抬手抓住拖把,脚下飞快的朝他跑过去,完全不顾湿滑的地面。 身后幕帘里,已经隐隐约约出现了几道人影。 江岁手一松,拖把直接放在地上,连着后退几步,靠着墙脚一软,直接抱着头蹲下来。 反而是薛霸这边,刚好被他放在地上的拖把一绊,脚下一滑,摔在了江岁面前。 年级主任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个场景。 薛霸踩着拖把冲墙角的学生走去,却不小心被拖把绊倒,摔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而此时,卫生间里一片狼藉,洗抹布的水桶倒了两个,泛黑的污水倒得一地都是,拖把和其他清扫工具颠倒的摆放着,凌乱不堪。 第16章 各怀鬼胎 学校表白墙再次炸了。 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三在厕所打架,这事儿放什么时候都是个爆炸性的大八卦。 更何况,年级第三本来就因为长相,从入学起,就被大家密切而广泛的关注着。 那天表白墙的更新里,九宫图中,前三张是爆料吃瓜,正中间是于柳投稿的陆承神图。 陆承和新来的转学生关系很好。 陆承冲冠一怒为蓝颜。 薛霸之前尾随女生进过警局,陆承就是见义勇为的人之一。 学生判断是非的标准简单而纯粹,三条爆料一出,表白墙下全部都在讨论这件事情。 -虽然以前看不惯陆承装逼,但这次站他。 -我在现场,确实是那薛霸欺负人新来的,把人往厕所里摁。 -尾随女生是什么垃圾啊,为什么关了几天就给放出来了?我真吐了。 -纯吃瓜,有新同学正脸照吗?长得怪好看,感觉很眼熟。 -开始在马小姐和新同学之间游移不定。 -我在现场,陆承拿棍子反制薛霸,还拿湿巾给新同学擦脸擦手,真的又a又温柔。 年级主任办公室里,这件事情还没完。 办公室没关门,外面来来往往都是人,但是仔细一看,又能发现走来走去竟然都是同一拨人。 江岁在里面都能听见那帮人议论。 “我都走了两回了,该你上了。” “我排胖子后面,你别他妈插/我队!” “唉谁挤着我了?说好了一个一个轮着过去,怎么还不讲道理呢?” 有组织有纪律有安排,相当不简单。 班主任龙哥也被叫了过来,显然没想到班里这群小崽子这么八卦,头疼的按了按眉心。 他的面前,三个人被提拎到办公室一字排开,薛霸刚才回宿舍换了身衣服,低着头,江岁鹌鹑似的垂着眼,不知道是不是闻到薛霸身上没有散去的味道,悄悄往陆承这边挪了一小步。 陆承看上去最认真,目视前方,站的也最标准,一般老师都得被他给唬过去。 龙哥带了他一年多,对这个学生再了解不过。 一回头,果然看到自己身后那台公用电脑被主任的孩子拿来玩游戏。 陆承正盯着人玩连连看。 主任背着手看了一圈:“都说说吧,刚才什么情况?” 薛霸说:“江岁打我。” 走廊外,路过的同学大声争辩:“你他妈胡说八道!” 薛霸忍了忍,继续说:“拿拖把打,我当时一身水就是被他用拖把淋湿的,还故意用拖把绊倒我。” 外面的同学争执到义愤填膺:“你他妈信口雌黄!” 薛霸再次忍了下去,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呼吸明显急促了很多:“老师,我不是冲动不讲理的性格,您如果不相信,可以检查我们两个的伤口,我没有对他动过手,也是在被他故意惹怒了之后,才会说出那种话,从头到尾都是他故意的。” 外面的同学:“我呸!倒打一耙,臭不要脸!” 龙哥和年级主任:“……” 陆承闷笑了一声。 江岁垂着眼,也差点没憋住笑,脸涨得通红,艰难的维持着委屈的表情。 龙哥黑着脸将办公室的门给关了。 一切重新恢复了安静。 薛霸顿了几秒,恢复了一下状态。 他对自己的说法十分自信,他指着自己的脸:“我要求去医院验伤,江岁和陆承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里是学校,作为学生,首先就应该遵守学校的规定,不能欺负同学,肆意的对同学动手!” 窗外,议论声音从没有关严实的窗缝里飘进来。 “哦哟,骂人还有理了撒?” “我看着他把人跩进厕所的,吓得我直接就跑了出来。” “他好气派,一进厕所就把水桶掀翻了,动静大的我在外面都打哆嗦。” 薛霸忍无可忍,转身将窗户“啪”的一声关上。 他已经确信主任肯定会站在他的那一边,可是再转身回来,主任的表情有些奇怪。 看他的眼神难以置信,并没有被说服的趋势。 一旁,班主任也皱着眉头,面露不忍。 被压抑的啜泣声这时才慢慢传入了他的耳朵。 薛霸扭头看过去。 江岁似乎被他的话气的发抖,但是又强行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薛霸没看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江岁说:“成绩好就可以胡说八道欺负人吗?” 薛霸:“?” 江岁红着眼,有些难以启齿,垂着眼抽噎了一下,一颗眼泪要落不落蓄在眼中。 他隐忍的蹙着眉,眼尾迅速染上红意,那一滴眼泪缓缓顺着脸颊落了下来,他侧开视线,恰到好处露出最脆弱的侧颜,一副很有故事的样子。 站在旁边的陆承眼神明显慌乱了一下,手揣进口袋找了一下,没找到,又径直走了两步,从老师桌上抽了两张纸,轻轻递给他。 薛霸隐约有了点不详的预感。 果然,主任一颗慈父心登时软了下来,关切的说:“没关系,有什么问题大胆和老师反应,老师会替你做主。” 于是接下来五分钟里,江岁绘声绘色的将暑假的事情说了一遍。 在他的故事里,自己是一个担心妹妹被尾随,做尽心理准备之后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穿上女装吸引尾随男的好哥哥,而薛霸,就是追了他几十米,带着刀具,还喊了哥哥拦人的坏蛋,陆承则是路过时,见义勇为的热心少年。 江岁当初录下的那段视频没有删,完全有充分的证据去证明自己故事的真实性。 而这一次,薛霸就是伺机报仇,还拿着他女装的事情威胁他,侮辱他。 且不说带刀/具恶意踩点尾随是一件影响多恶劣的事情,光是校内威胁主动殴打同学,就足以给薛霸定罪。 江岁从头到尾,就流了那么一颗鳄鱼的眼泪,但是龙哥和主任看他的眼神,完全变成了疼惜和怜爱。 前后一比,薛霸刚才完全就是倒打一耙,仗着江岁不敢说出自己女装的羞耻心,试图捂住江岁的嘴。 而江岁,多么懂事可怜腼腆的好孩子。 陆承完完全全站在江岁这边:“江岁胆子小,不会打人的。” 主任深深叹了口气,让陆承和江岁先回教室,将薛霸单独留下来审问。 第17章 崴脚 城南中午看得不严,可以自由外出到周边吃饭。 江岁一下课,就看见葡萄蹲在班门口,面对着窗台,像面壁的蘑菇。 他一时有些好笑,走过去抬脚碰了碰:“哎。” 葡萄:“!” 他猛地一扭头:“谁?!” 江岁好整以暇看着他。 葡萄讪讪笑起来:“你们班下课也太慢了吧。” 两个人并肩出校门。 葡萄是高一那年转城南的,他胆子小话又多,遇到问题永远是第一个跑的,太挫伤士气了,大家嫌麻烦,一直没带他打过架,所以转过来也没人认得他。 城南城北校区附近,多的是餐馆小摊,两个人都是没什么讲究的人,随便挑了个有空调馆子进去。 江岁随口问起来:“城南有转去城北的吗?” 葡萄:“有啊,海了去了。” 江岁心跳一停:“什么时候?” “好早了吧?城南虽然成绩好,但是管理不严,学费还高,看上去和之前一样,其实重本率一年不如一年,反倒是城北这几年军事化管理,成绩慢慢提了上来。就有不少听见风声的家长带孩子转学了。” 葡萄掰着手指数:“前年你们班不是转了三个?当时光我们年级就转了八九个,更别提去年和今年了。” 城北学生看起来精明,其实都是群毫无戒备心只会蛮干的憨子,来了就是城北的,谁还管之前从哪儿来? 江岁对自己的猜想又多了一分笃定。 他继续问:“城南对城北的很排斥?” “是啊。”葡萄叹了口气:“大概四五年前吧,上一个老大还排挤过城北的学生,也是因为这件事,城北城南两边关系才不断恶化,后来换了现在的程哥,加上老师的努力,这股风气才慢慢抑制,不过听说城北到这里还是会被特殊关注一下,试探试探口风行为什么的。” 江岁若有所思,果然,他刚刚转学过来,就被这群人给盯上了。 “哦哦,还有这两年,中午老有人冒充你,校门口拦人收保护费,大家好不容易升起来的一点好感,全都给磨没了。” 江岁想起在班上听到的各类谣言,嗯了一声,心里的杀气都被填色画给磨没了。 吃完出来,离上课只剩下五分钟,校门快关了,下一次开门在下午两点,两个人还得再等一个多小时。 “抄近道吧。” 葡萄说:“我知道有个地方离教学楼特别近,就两三分钟,不过要爬墙。” 江岁眉梢一挑,想也不想,干脆利落道:“走。”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两个人一前一后刚上了墙,还没跨下去,葡萄眼睛一眯,指着不远处:“那几个是不是职高的?” “哪儿?” 江岁也跟着看过去。 头发像蓬草,压根没穿校服,手里叼着烟,标准的职高打扮。 职高离得远,来回得十几分钟,专门过来一趟吃饭?谁信。 果然,几秒之后,围在一起的人往旁边挪了点,露出堵在墙边的蓝白校服。 看不清是男是女,但可以肯定,那人是城南的学生。 “你下面待着,我去看看。” 江岁将背上的包递给葡萄,又原路跳了下去。 “哎。”葡萄拽住他。 江岁嫌热,今天只穿了件短袖,戴着个防晒帽,露出精巧的下巴,皮肤白的能反光,稍微大一点力气就能勒出印子来。 江岁微微抬脸,示意他有话快说。 葡萄不知道他身手怎么样,但是真的把他当弟弟看,在城北待得好好的,到他手底下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他真的会愧疚死。 “别去了。” 他不放心的提醒:“那边四五个人。” 江岁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好啊。” 那瞬间的情态,他形容不出是什么味道,只是觉得对方的眉眼突然生动起来,有一股韵味在里面,让他呼吸都跟着停了一拍,又好像平白出现一只钩子,挠了一下他的心。 就这瞬间,他被江岁往下一推,下意识就抱着两个人的包从墙边翻了下去。 江岁笑起来,比太阳还耀眼:“不相信我?你完了。” 他利落的从墙上翻下去,声音悠悠传过来:“等我回来找你算账。” 葡萄手忙脚乱的又重新爬上墙,紧张兮兮的眯着眼看那边的状况。 满眼郁郁葱葱的枝叶细密地挤在一块儿,成了一片会呼吸的海。 灰白的墙边,职高四个人抱臂,居高临下看着瑟瑟发抖,护住自己脑袋的城南学生。 为首的那个,体型格外壮硕而矮小,戴着个口罩,旁边一个瘦竹竿,一个奶奶灰,还剩一个胖子,拿纸擤鼻涕。 “嗨。” 有人从后面拍了拍高大个的肩膀,声音随意洒脱,含着一点笑意。 高大个下意识回头,已经被一道猛力拽着衣领往下摁去。 他想靠蛮力挣脱,又看见自己旁边瘦竹竿身后衣领也伸进一双特别白的手。 一声闷响。 两个人被摁着磕在一起,眩晕劲儿还没过去,又被大力的踩在了脚下,后背闷闷的发疼。 谁也没来得及看清出手人的面孔,只能听见同伴的闷哼此起彼伏传来。 高大个想靠蛮力站起来,结果又被迎面倒下的同伙结结实实压住。 一行人挣扎了半天,扶着在沥青道路磕疼的伤口挣扎着起身。 这下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孔。 第一感觉就是无害。 他太白了,像随时会被灼热日光烤融的奶糖,露出来的手臂像莲藕,小腿被白袜裹出完美的弧度。 可是这样的人,又长着殷红的嘴唇,眉眼和头发黑的纯粹,眼睛弧度偏圆,眼尾微挑,直勾勾盯着你,不像只兔子,反而像藏在兔子群里的猎手。 无辜和偶尔露出的野性在他身上精妙的融合在一起,反而有了一种独特的,吸引人的魅力。 “看我干什么?” 江岁从口袋里找出颗糖来,剥开,懒洋洋的说:“还想再打一架?” 几个人抗拒着后退几步,很快就跑的没影。 他终于有空往身后看了一眼。 很巧,耳垂上戴着个银色耳钉,是林一格。 江岁笑笑:“班长,还起得来吗?” 林一格脸色惨白,很用力的抿着唇,扶着墙站起来,声音比蚊子叫还小:“谢谢。” 第18章 兔子糖 陆承不着痕迹朝其他人看了一眼。 一个个表面装着正经,其实巴不得把耳朵给竖起来听八卦。 “得等下午开校门。” 陆承摁下静音键,确保对面听不到他说话,在宿舍问一圈:“谁包里有跌打损伤药?” “我有。” 一床从被子里探出个板寸毛脑袋,一双眼黝黑发亮,充满了好奇:“书包里,给谁啊?” 陆承抱着私心没说,任由这群人心里发酵揣测。 几个鬼灵精飞快交换一圈眼神,认可的点了点头。 ——这电话一头多半是暧昧对象,之前还没见过陆承和谁聊天这副冰雪消融的样子。 懂了,预备嫂子。 陆承重新点开按键:“第三列第五排书包里有,你先用。” 顿了顿,他又问:“会用吗?” 对面一阵和桌椅碰撞发出的细微声音,似乎是江岁在起身,并没有听到他的话。 同时,他听见话筒里清晰传来林一格厌烦的声音质问:“你在干什么?” 教室里,江岁随手将手机放进了口袋,艰难的扶着椅子前行。 脚踝肿的不能看,光是细微的轻轻点地都会传来刺骨的钝痛。 他之前不是没有崴过脚,不过当时顾忌着老大形象,几乎不吭声喊疼。 其实也是疼的。 他甚至疑心是不是自己的痛觉系统天生比其他人的敏锐,小的时候,膝盖不小心磕青了一块,他都能疼的哭上半天,后来虽然不吭,当其实也能给他疼的脸色惨白。 起身的动静不小,碰到陆承的桌椅,和地板摩擦,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被放大的几倍。 他数着位置跳到第三列第五排,正要翻书包,就听见林一格拦住他的手,表情冰冷的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江岁下意识解释:“我拿一下跌打损伤药,经过他的允许了。” 林一格根本不信他的话:“你知道这个座位上是谁吗?怎么和他说的?” 江岁疼的完全没了耐心:“那你去问他。” “你故意的吧?” 林一格皱起眉头,刚才老师把全班手机都收了,怎么可能联系的到? 这么想着,他越发笃定,江岁就是故意跟他对着干。 江岁觉得林一格的恶意来的莫名其妙,他不气反笑:“我怎么故意了?” “我不管你是想翻什么,午休迟到,故意扰乱纪律,乱翻私人物品,都已经严重违法了班规。” 林一格看江岁还有心思笑,又想起来刚才在校外他对自己的警告,故意想惹怒他:“你们城北的果然都是一个样,不讲一点规矩。” 这句话一出口,班上的气氛一瞬间凝到了低点。 于柳站出来叫了一声:“林一格。” 其他女生也在旁边说:“话说的过了吧?” “能不能不要什么事情都扯到城北啊?关城北什么事?” 但是很快,又被在旁边的刘礼反驳了回去。 “他随便翻人东西不过分了?” “要不是城北的品行差,也不至于什么事都扯城北吧?怎么不叫城北的反思反思?” 刘礼旁边玩的比较好的两个男生也一左一右应和。 “你们女生不懂事能不能不要瞎掺和?” “看人家长的好就眼巴巴往上面凑呗。” 于柳瞪他们一眼:“你们有病啊?要点脸行不行?” 刘礼逗乐了:“到底是谁不要脸啊?” 于柳看向林一格,试图让班长出面压制一下对方。 可是在林一格的角度,刘礼出面是为了替他说话,如果现在出口反驳,就是驳了他自己的面子,给江岁添了把火。 林一格偏开头,视而不见。 刘礼几个人见状,闹得更欢快了,冲班上说话的几个女生笑的开怀又恶心。 “怎么其他人都在宿舍,就你们留在班上?别是故意——” 江岁冷冷的打断他:“你他妈再说?” “我说几句怎么了?行行行,你逞威风你了不起,说话都要管是吧?” 江岁听不下去,反手抡起椅子往身后摔。 他力气不小,和刘礼几个人又离得很近,椅子一出手,刚好将刘礼几个人旁边的桌椅砸翻。 吓得旁边几个人脸色都变了。 刘礼的火气被这一椅子给激了起来,他拍桌起身,脸都被气红了,看着冷着脸随时准备再抡他的江岁,又强压了下去。 于柳啐了一声:“活该!” “你说谁活该?” 刘礼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彻底涌了上来,被陆承甩脸,又被江岁示威,他这一天受的气通通都往脑门上赶,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越过桌椅冲于柳走过去。 “刘礼!” 没等刘礼反应,乌泱泱五六个人从门口涌进来,将刘礼围住,立成一堵墙,严严实实挡在刘礼面前。 有人似笑非笑看着他,轻描淡写的口吻,但是眼神没有一点笑意:“干什么呢?” 刘礼定睛一看,是陆承。 被其他人遮掩住,没人看得清里面干了些什么,只是所有人都看见,刘礼的脸从通红眨眼间就变得惨白。 他像是被谁摄了魂魄一样,在几秒停息之后,突然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没想干什么。” 为了加强信服度,他求助的看向江岁:“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你帮我说说,哥,江哥。” 陆承看过来,先垂着眼睫扫向江岁的脚踝。 被校裤宽松的裤管给遮住了,什么都看不见。 他径直走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蹲下来,皱着眉说:“给我看看。” 顾煜几个人面面相觑,没说话,直勾勾盯着两个人,看戏似的,旁边四五个围着刘礼的高大个也眼珠子乌溜溜转过来。 江岁当着这么多打过架的对家的面,多少有点尴尬,无意识的往后挪了挪。 还没等他挪几步,脚踝又被人强硬的握住。 他低下头,陆承那张锋利淡漠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半蹲着,撩开他的裤管,话里也是没得商量的强硬:“别动。” 江岁难得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脸,顺势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跟着一起低下头。 借着这个姿势,他小声说:“他们都在看,太尴尬了,你松手。” 陆承动作顿了一下,掀起眼皮看他。 第19章 我要上清北 江岁问:“你怎么进来的?” “没出去。”陆承上好药,绕着看了几圈,帮忙把裤管撩下来:“在校内老居民楼租了个房。” “校内租房?” 江岁有些意外,他进校之后围着学校仔细参观了几圈,除了教学楼之外,没有看到还有哪儿建了居民楼,他来了兴趣:“是你们几个一起租的?” “嗯。” 陆承和顾煜几个一起在学校租了个房,三室一厅,两间房里是学校宿舍那种上下铺,四人间,他们满打满算六个人,还空了两个床位,中午轮着做饭。 另外一间房改装成了游戏室,几台电脑挨在一块儿,打游戏特别有在网吧开黑的感觉,还不担心被老师抓,日子格外潇洒。 江岁傻眼了:“听起来好厉害。” 他之前怎么没想到可以这样?日子岂不是爽歪歪? 陆承将跌打损伤喷雾放了回去,不紧不慢抽出湿巾擦干净手:“明天中午带你去看看。” 闹了一通,中午午休的时间只剩了四十分钟,一来一回来费时间,陆承和顾煜他们索性在教室里睡。 他们是真的很会享福,就算在校内有床,教室里也常年背着靠枕和毛毯,以备不时之需,午睡的时候,毛毯一展,两三个桌子椅子拼一块儿,蜷着腿眼睛一闭,和睡床没差。 江岁有点后悔没有提前做好准备。 课桌被人拿笔敲了敲,他循声看去,陆承没什么表情的将枕头被子递给过来。 江岁:“?” 陆承说:“我不睡,你要吗?” 江宿眼前一亮,伸手扑住抱枕被子,一秒开心起来:“我要!” 陆承抿住笑意,将手拿出来,无意摸了摸江岁的下巴。 江岁下意识仰头眯了眯眼,不过他满心在抱枕上,自己都没意识到。 陆承敛下眉眼捻了捻手,有种在逗猫的错觉。 教室另一边,顾煜喊道:“靠墙的哥们儿关个灯!” 有谁又接了一句:“靠窗的大哥拉个帘儿。” “午安,各位。” 世界一片安静,只剩下了清浅的呼吸和空调运转时上下打风的声音。 林一格就在他后面,没有睡觉,没有伏首写些什么。 几秒后,他站起身,抿着唇想将一张硬壳纸放在江岁的桌边,纸刚刚放下,趴在臂弯的江岁突然一抬头,似笑非笑摁住他的手。 林一格吓得手一抖。 江岁展开纸,冲他晃了晃:“对不起?” 林一格冷着脸甩开他的手,默默回了座位,自欺欺人一直等到听不见外界的声音,才抬起头来。 课桌上,放着一颗飘着甜香味道的大白兔奶糖。 林一格怔住,猜到是江岁给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还没等他拿,陆承又转过身来,轻轻敲了敲他的课桌。 林一格眼前一亮,唇边也泛起笑意。 他没有说话,陆承已经将草稿纸递了过来。 上面白纸黑字,一如既往的张扬:“兔子糖给我,拿糖和你换。” 林一格愣愣的点头,眼看着陆承将江岁给的糖收走放进抽屉,又站起身走到顾煜那边一踹凳子。 不知道说了什么,陆承拿着一颗棒棒糖放在他桌上。 林一格抓着棒棒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着江岁的那颗奶糖。 两者的意义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他面前,江岁的毛毯随着他扭头的姿势掉了一大半在地上。 陆承顿了顿,弯身拾起来,轻轻帮他盖在身上,不知道被什么迷住,还盯着江岁看了几秒,不自知地笑了一下。 林一格攥紧棒棒糖,余光却瞥见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江岁在陆承转头之后,轻轻勾了勾唇。 你妈的。 他呼吸一沉,这才反应过来,江岁根本是故意的! 他咬了咬牙,好不容易升起那点对江岁的愧疚荡然无存。 江岁原本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但是这种惬意静谧的舒适氛围里,他也被带着美美的睡了一觉。 他睡着了,“城南大摆锤”的信息却接连不断。 这是城南专门组建的兄弟群,如果是赵子乌在场,一眼就能发现,这刚好就是平时和城北互怼约架的主力军们。 -顾煜:兄弟们,我睡不着。 -黑子:我也…… -乘号:新同学和我承哥到底什么关系? -空白格:c 陆承想起刚才在外面差点露馅,这才记得还没有和大家通过气。 -c:师生关系。 -c:别叫我承哥。 -顾煜:我懂,学生胆子小,承哥护学生心切,怕吓坏了他。 -黑子:那以后叫啥?想个暗号呗。 -顾煜:全名吧,要营造一种我们班学习氛围很好,欣欣向荣,天天向上的积极氛围,全员好学生,别整天打一架打一架的放在嘴上,平时那些词汇也注意了,别一天天老子老子我艹我艹的,不文明不积极。 -黑子:艹,老子都懂。 -乘号:艹,老子收到。 -空白格:艹,老子明白。 …… 几秒种后,城南大摆锤被改成了“我要上清北”。 -黑子:清北是谁? 顾煜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发过去。 -顾煜:自己搜。 -顾煜:真是受够了你们一群文盲。 -黑白格:嘿嘿嘿,上清北,嘿嘿嘿。 -程号:嘿嘿嘿,上清北,嘿嘿嘿。 -空白格:嘿嘿嘿,上清北,嘿嘿嘿。 陆承忍无可忍。 -c:再刷屏禁言。 群里突然一片沉默。 陆承半靠着椅背,背了一会儿单词,抬手揉着眉心。 林一格轻声叫他,将自己的抱枕递给他,陆承侧目,摇头拒绝了。 林一格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江岁没有你想的那么弱,说不定他崴脚是故意装给你——” 陆承疏离的看着他:“关你什么事?” “你知道他是怎么受伤的吗?中午我被职高的拦住,是他把那几个人打跑的。” “哦。” 陆承点头,反应很平淡:“他帮了你,你在背后说他?” 林一格不知道怎么回答。 陆承没再看他,转身继续写题,丝毫不在意江岁打人的事情。 第20章 约架 几个人面面相觑,撸起的袖子又慢慢放了下来。 今天出门不利,怎么惹了这几位罗刹吃饭? 打头的硬着嗓子软着腿:“……外面打就外面打,我还怕了不成。” 几个人脚底抹油跑的飞快。 串串香老板纳闷:“今天这帮小伙子怎么这么好说话?” 十几个人吃完饭出来,迎面又碰到刚才那伙人,快十五分钟了,两步嗓子骂劈叉才准备开打。 江岁是喜欢围观热闹的人,但是顾及在陆承面前的人设,他摁耐着兴奋,待会儿悄悄溜出来看应该还来得及。 “要不我们绕路吧?” 陆承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两拨人,手痒,只能忍着,待会儿再折回来围观应该还赶得上。 “也行。” “光天化日的打架,如果没有你,我走过去肯定害怕。”江岁草稿都不带打:“尤其中午的时候……唉,算了,反正我现在看到这种体型高大的就好害怕。” 江岁落在陆承身后,仗着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挑着眉眼去勾陆承的手,语气怯怯:“陆老师,你要好好护着我啊。” 陆承任由他牵着,表情不变,只是略略抬眉:“中午的时候怎么了?” 江岁说:“碰到有人冒充城北的老大,要抢劫我,还说要我等着。我有点害怕。” 陆承的手指修长而骨感,青筋微微鼓起,是很有力量感的一双手,江岁嘴上一直和他说话,手上也没闲着,勾/弄着陆承的指骨,时不时划过他手背暴起的青筋,光明正大吃着豆腐。 “他们会不会找我麻烦啊陆老师?” 江岁轻轻挠了挠陆承的掌心,又反手被陆承包住:“我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中午睡觉都好害怕。” 陆承不轻不重的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别多想,学生的重心还是应该放在读书上。” 江岁:“我不是多想啊,是他们看起来很生气,还说要找我麻烦。我是不是惹到他们了?” 陆承回身朝江岁看去。 少年披着干净的蓝白校服,在老旧的路灯下微微蹙着眉,眼底眉间俱是担忧,惶恐无措,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把兔子吓得缩进窝里不敢出来。 “害,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顾煜听了大半程:“你跟着我们,那职高的根本不敢来找你。” 江岁半信半疑:“真的吗?” “不信你就问承、陆承啊。”顾煜朝陆承抬了抬下巴:“你说是吧陆哥。” 陆承敛起眉眼,面容沉静:“嗯。” 街边的路灯渐次亮起,树影斑驳,清风徐徐,颇有岁月静好之向。 江岁随口问起来:“陆承什么时候生日?” 顾煜耳朵灵,笑着说:“他不过生日的。” “一直都不过生日的?” “不懂。我认识他起,他就没过了,顶多事后意思一下,请大家吃个饭,但是生日当天一般不和我们过。” 江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两个人一路煎熬的走到教室。 江岁:“我去图书馆借书。” “正好。”陆承说:“我回去洗衣服。” 两个人含着笑告别。 转头,江岁全副武装,口罩遮阳帽将自己挡的严严实实,又换上了城北的校服,叫来葡萄,一瘸一拐地到老位置翻墙。 葡萄看着他的脚踝:“肿这么大,真的没关系吗?” 江岁:“问题不大,我踩你上去,不影响我出去。” 葡萄隐隐担忧:“你这是要出去……?” “看打架。” 江岁兴致勃勃:“我去莅临指导一下。” 另一边,陆承也借着居民楼的另一侧门走了出去,随意挂着个口罩,又换了身全黑的衣服。 顾煜在他身边跟着:“你去帮忙?” 陆承漫不经心:“打不赢的时候帮两手,总不能输的太难看。” 两人一个从东边出来,一个从西边翻墙。 场外默不作声围观完两边打架,都想着要是能自己上场替打就好了,犹如隔靴挠痒,两边吵出了毁灭世界的架势,结果没招呼两下,就累的握手言和。 两边老大摇着头,意尽阑珊的离开,刚好从街道擦肩而过。 有风拂过发稍,飘起江岁的稍长的头发,又撩起陆承的衣角,勾勒出少年紧实的腰肌。 江岁借着遮阳帽的遮挡,和擦肩的黑衣对视一眼,又匆匆错开。 葡萄还是胆子小,有些紧张的捂着脸:“这是对面找来的帮手?城南什么时候找的外援?这气势这身高,直逼一米八吧?” 顾煜在陆承身边,精神也紧绷了一下:“刚才那个遮阳帽,怎么这么像城北那个罗刹?” 提起这个,陆承想起来,很早之前和对面约过要打一架的,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找到机会。 他从口袋拿出手机,点了两下,点开baga!的聊天框。 两个人的聊天内容还一直停留在上一次,对面主动说和他有空约一场,那之后,一直没有聊过天。 顾煜在边上瞄到一点:“上次没约成,这段时间正好可以约一下,择日不如撞日,我记得开学考试考完那天只上自习对答案,要不就定那天晚上?” 陆承说:“你找人?” “废话。哪儿次不是我和赵子乌组局?” “……赵子乌?” “哦,就我刚才我生日来的那几个,说了你肯定也记不住,一般两边约架都是我们两对接沟通,这老大的联系方式还是我找他要的。” “你就给个准话儿吧,晚自习行不行?” 陆承确实有好久没有动手了。 课业压力大,加上陆家那边隔三差五的差他回去,再加上年纪稍长,早就厌倦了在各种机械的出拳比划,比不上初中那年打的频繁。 “约吧。” 他无意识活动了一下手腕:“问问那边有空没有。” 顿了两秒,陆承突然说:“你有职高的联系方式吗?” “有啊。顾煜抬头看他:“怎么了?” 陆承收手进口袋,摸到什么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又是大白兔奶糖。 他眉眼染上一点笑意,出口的话却淡淡的,沾上了夏夜里的凉意:“找个时间约一架吧。” 因为要考试,晚自习前一个半小时本来要上两节课,全部改成了自习。 第21章 理(三)同学群 城北管的严,但是走读生可以申请不晚自习,江岁一下课,到了串串香门口,赵子乌和大王几个人早就等了他很久。 赵子乌将手里的城北校服递给他:“顾煜他们说到太一广场汇合,那边地方大,活动的开。” “太一广场?” 江岁一听名字就警惕起来:“怎么又是约在哪儿?” 高一下那年,两个学校约出来,也是同样的借口同样的地点。 他们到了太一广场,发现空旷的地方到处都是穿着肥大玩偶服发传单的,找了大半天没找到人,反而被对面抓住机会偷袭。 城南那堆人和其他兼职的玩偶伪装在一块儿,他们完全分辨不出来,又怕误伤了其他人,只有挨打的份。 想起那天憋屈的经历,江岁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次又是什么新招?” “顾煜说这次是光明正大的比试,他们老大诚心诚意约你出来,说是两个学校打了这么久,你们两个还没正式对上过,这次不玩虚的,就是想试试彼此的身手。” 赵子乌还着重强调:“提前清了场,就我们两个学校的人,你放心。” 每次话都是一套一套的。 不过城南那位程哥朋友圈照片里,身材在一个高中生里看起来,确实算相当不错的了。 江岁记得翻到过对方健身房训练的视频,没有露脸,都是肌肉紧实,肩宽腰窄腿长,那个出拳确实像专业练过的。 江岁很久没有碰到这么势均力敌的对手,心里确实有几分跃跃欲试。 天气太热,他随意套上城北的校服外套,等赶到太一广场,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了十分钟。 江岁说:“这附近有药店没有?” “有啊,前面就是。” 赵子乌指了指斜前方的连锁药店,关切的问:“你受伤了?” “没。” 江岁将请假条拿出来给他看了看,说:“我去买几样胃病的药,免得班主任问起来没法儿交代。” 江岁不爱听课也没心思学习,但是他向来很尊重老师,起码该做的表面功夫一点都不会少。 药店的主药师好像有事外出了,只有她女儿在帮忙守店,两个人绕着药房找了好几圈,这才将要买的药给找齐。 时间不多不少,等他结账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刚好六点四十。 江岁低头看着手里的药,一路从药房走出来。 旁边走过去几个玩闹的男生,他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步让路。 两秒过去,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江岁的视线一寸一寸抬起来,和陆承碰了个正着。 不远处,注意到江岁出来的赵子乌正要走过来接应,又被顾煜拽着死拦住。 顾煜还好刚才不是和陆承一波过来,现在心有余悸,双手合十:“别过去哥,要是让你那同学看到,我们就都完了。” 赵子乌这才后知后觉看得江岁身边的陆承,心里也是一咯噔,脚下一转,就配合着顾煜绕了个弯。 城南城北加起来十几个人,头一回展现出两个学校之间的惊人默契来,清一色背过身揣着兜粉饰太平,看看天看看树看看风景,勾肩搭背装的比谁都像回事儿。 江岁看看身后的乌泱泱一堆城南的,又看看赤手空拳的陆承,表情第一次有了些严肃。 他皱着眉,看着陆承说:“城南城北打架清了场,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承默了两秒,头一回出现了一点微妙的情绪。 江岁之前是不是被城南的欺负过?不然怎么对城南这么排斥。 良久,他动了动唇:“其实你之前说的那个承哥——” “……是不是他们逼着你过来的?” 两个人的话同时响起。 江岁骤然止住了话,睁大眼看着他:“那个程哥怎么了?” 陆承鬼使神差话头一转,撇得一干二净,无辜的说:“那个程哥让我来给他们补课。” 江岁眼神一冷:“补课?我听我朋友说,今天两个学校又约出来打架了,他们故意骗你出来,肯定就是想拉你下水!” 陆承:“……啊。” 他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慌乱:“他们平时人都挺好的,可能只是误会,是我自己主动说要帮忙补课。” 他越这么说,在江岁眼里,形象就越老实好欺负。 平时在学校不说话看着还像一回事,其实就只是个单纯的学生,哪里会懂那个程哥的弯弯绕绕? 江岁想起来自己被骗的团团转的经历,更加确信,陆承就是被那个程哥忽悠着来免费补课的。 打架这种东西,一旦牵扯进来,就很难脱身。 谁知道会不会记个什么过,到时候连累了陆承的成绩或者影响了他的未来? 起码江岁玩归玩,是不愿意看到陆承一个好端端的学生,和自己这种靠打架自我麻痹的人混在一起,这也是他不愿意在陆承面前坦白身份的原因之一。 陆承看一眼他的表情,难得没敢吭声,转了个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岁表情一顿,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伪装。 他一咬牙,不动声色抬起手捂住肚子,睫毛簌簌抖了两下,不经意将手里刚买来的药展示出来。 江岁抬起手,委屈的半握住陆承的手腕。 “我不舒服,你陪我待会儿好不好?” 陆承有些不自在的偏开头,抬手想将他的手推下去,但是碰到江岁冰凉细瘦的手指,又心尖一颤,犹疑了一下。 江岁怕冷的抖了一下,再抬眼,很快就红了眼圈,低声叫道:“陆老师。” 陆承呼吸明显急了一下。 没听过江岁用这种奇怪的语调叫过他的名字,有点儿低,有点儿软,因为哭腔,仔细辨认,还能够听出不易觉察的喘/息/颤/抖。 “……算了。” 江岁将手松开,攥紧了手里的药袋,低头的时候,似乎还很低落的勉力笑了一下:“我只是一点胃痛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江岁后退一步:“你还是去跟他们补课吧,和我比起来,你肯定和他们更好,再说,答应了人,总不好违约。” 陆承的心就好像被什么给堵住,酸涩而难受。 赶在江岁离开之前,他一把反握住江岁的手腕,五指扣拢,生怕他挣开自己。 “我……” 陆承一出声才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