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运闺女 卷二》 第一章 【正文开始】 翌日,曲潋因为要和姐姐回家,自是不用去竹宣斋上课了,所以起得比平时迟了一些。 等她用过早膳后,便和姐姐一起去嘉善堂给骆老夫人请安。 此时嘉善堂里有几位骆府的夫人,其中骆槿依然陪在老夫人身边,她们进来时一室笑语喧天,似乎骆四夫人又说了什么逗趣的话,逗得老夫人笑语连连,骆槿则站在旁边给老夫人捶肩。 见到姐妹俩进来,她们都一副高兴地样子。 「沁儿和潋儿来了,快过来。」 等曲沁和曲潋给在场的人请安后,骆四夫人便拉着曲潋的手端详了下,笑着道:「以往我就猜着凭潋丫头的好样貌,以后还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的公子,没想到转眼间,原来这丫头还有个自幼定亲的未婚夫,潋丫头和那纪暄和站在一起,那真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老太太,你说是不是?」 骆四夫人一席话又将室内的人逗得开怀大笑,骆老夫人指着她道:「就你惯会说话。」 「哪儿的话?我每一句都是真心实意的,连淑宜大长公主都喜欢潋丫头,还不许我夸夸么?」 曲潋站在那儿低着头,一副害羞得不行的样子,偷偷看了一眼,发现这些舅母们都是一脸为她高兴的模样,心里再次肯定,每个都是影后级别的演员。 唯有骆槿还没有修练到家,看着曲潋的眼神有些复杂。 在骆槿心里,以往的曲潋是曲沁附带来的,和他们骆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不过是因曲沁疼爱妹妹,舍不得妹妹才带到骆府来,和曲沁一起养在老夫人身边,有这层关系,对曲潋的名声也好一些,将来说亲时不至于太吃亏。 可没想到,转眼间,这让骆家没怎么在意的小丫头,就这么飞上枝头,成了镇国公府的准儿媳妇,还让淑宜大长公主如此喜欢,明摆地护着她。 骆槿想到自己,今年已经及笄了,也不知道以后的亲事会如何。不过,让她没那么失落的是曲沁现在也没着落,而且不管怎么说,凭着她的身份,以后她的亲事应该都会比曲沁的好。 在嘉善堂陪着骆老夫人说了会儿的话,曲沁便带着妹妹起身告辞。 骆老夫人对她们叮嘱道:「若是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使人过来和我说一声,可别在公主面前失了礼。」 骆大夫人也笑着道:「你们外祖母说得对,你们刚搬到京城来,双茶巷那边添置的东西也不知道妥当了没。」 骆四夫人也跟着附和,快人快语,说起话来,让人十分舒心。 曲沁笑道:「外祖母放心,我省得的。」然后又谢谢几位舅母,心里却没想过要来骆府找人帮忙,上辈子她便主持过一个皇子府,后来又成了亲王府,人口可不比骆府简单。 曲潋在姐姐身后继续充当她腼腆害羞的小妹妹角色,有姐姐在旁顶着,她也乐得轻松。 好不容易应付完,两人方回了她们住的院子。 此时乔妈妈正带着丫鬟们收拾,待巳时正便归家。 没想到刚坐下,却见骆樱带着丫鬟过来了。 此时正是骆府的姑娘们上课的时间,看骆樱出现在这里,便知道她定然是翘课偷溜了。 「阿潋!」骆樱沉着脸盯着曲潋。 曲潋正要说话,便见曲沁从屋子里迎了出来,看到骆樱时目光微闪,然后笑着迎上来道:「樱表妹怎么来了?先坐吧。」 骆樱看到曲沁,暂时按捺住脾气,和曲沁见了礼,说道:「沁表姐,我找阿潋有事。」 见骆樱来势汹汹,曲沁知道小姑娘家的感情用事,怕是骆樱对纪凛也有点儿意思,又是个娇纵脾气,所以跑过来质问妹妹来了。这让她心里有些不悦,怎么看都觉得来势汹汹的骆樱凶悍,妹妹那么柔弱,定会在她那儿吃亏。 所以,瞬间曲沁便有了主意,说道:「可真不巧,我们今儿要回家了,正忙着,可能没时间招待,樱表妹改日再来吧。」 「我就找阿潋说两句话,说完就走,不会打扰太久的。」骆樱赶紧道,她知道曲沁的性子,别看着平时端庄稳重,但一直很护着曲潋,有时候连她都不能对曲潋太凶。 就在曲沁要拒绝时,曲潋出声道:「姐姐,我和阿樱说几句话,没事的。」 曲沁见妹妹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自己,骆樱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虽然担心,但想着上辈子骆樱后来也和妹妹感情挺好的,便由着她们去了。 曲潋拉着骆樱进了她的卧室,让丫鬟们到外面候着。 刚进房,骆樱便沉着脸甩开了曲潋的手,气哼哼地坐在一旁。 「你怎么了?」曲潋明知故问,声音放得很轻柔。 骆樱唬地转过身,愤怒地道:「别假惺惺了!我算是看透你了,你明明和纪暄和有婚约,竟然从来不告诉我,害得我、害得我……」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差点就要掉出来。 「阿樱。」曲潋有些急了,骆樱的性子何其骄傲,从来没见她哭过,现在竟然一副要掉眼泪的样子,便知道她和纪凛的婚事对她的影响。 对骆樱,她虽然不能像对姐姐一样对她真心实意,可是她从来未欺骗过她,对她也是真心交好的,很是包容她的性子。 「若是我知道你和纪暄和有婚约,我根本不会……呜呜呜!我伤心死了,都怪你!」骆樱说着,便趴在了炕桌上哭了起来。 曲潋看她这副孩子气的模样,反而有些想笑,但也知道自己要尽快解释,免得她误会下去,忙道:「这可不能怪我,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事实上,这事连我娘和姐姐都不知道呢,若非淑宜大长公主说了,我们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骆樱的哭声一顿,抬起脸来问道:「真的?」 「真的!」曲潋一副严肃的样子,「若是我骗你,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骆樱见她发了毒誓,终于信了她,拿帕子擦脸,闷闷地道:「那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连你娘都不知道?」 曲潋坐到她身边,给她倒了杯茶,叹了口气,「听说好像是我爹去世之前定下的,当年我娘和我姐姐都不在宣同府,我那时候年纪小,又生着病,根本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听罢,骆樱一脸同情地看着她,见她小脸上忧愁的样子,心里不禁泛起了同情,对她道:「好吧,我明白了,这不是你的错。」然后也跟着叹了口气,闷闷地说:「既然你和纪暄和有婚约,我……我才不抢别人的未婚夫,以后我就再也不看纪暄和一眼,若是我再看,我就让自己眼瞎掉!」 「阿樱!」 骆樱见她一副感动的样子,不由有些得意,她虽然任性了点儿,但也是读着圣贤书长大的,才不会做出这种抢姐妹未婚夫的卑鄙无耻的事情来。果然,阿潋不是很感动么? 不过,想到喜欢曲潋的同胞兄长,骆樱又苦了脸。 如今曲潋既然和镇国公世子有婚约,那兄长和曲潋是不可能的了,也不知道他如何伤心了。 两人坐着说了会儿话后,骆樱便离开了。她是翘课过来的,解了心结后,便得回去上课,免得让母亲知道,她可要受罚。 第二章 曲潋亲自将骆樱送出去,两个少女手拉着手一副好姐妹的模样,看得坐在厅堂里喝茶的曲沁不禁有些发愣。 她突然明白为何上辈子出了那些事情后,妹妹和骆樱的感情仍是那么好了。 「沁表姐,我先走了,以后有空我去双茶巷找你们玩。」骆樱打了个招呼,便带着丫鬟急匆匆地离开了。 曲潋将骆樱送走后,转身见姐姐盯着自己的样子,顿时有些不自在。 「姐姐,你看我作甚?」 曲沁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阿樱感情挺好的。」 曲潋眨巴了下眼睛,故作无事道:「阿樱看起来虽然娇纵了一些,但人挺好的。」还挺天真的,很容易哄。 很快丫鬟们收拾好了东西,姐妹俩便去辞别了骆老夫人,乘坐马车回双茶巷的曲家。 半个时辰后,曲潋姐妹俩回到了双茶巷。 季氏对两个女儿归来十分欢喜,亲自下厨去做了她们爱吃的酒酿豆腐和红烧狮子头,忙上忙下的,就如同每回曲潋和姐姐去京城小住几个月后再回常州府,这时候的季氏总会欢喜不已,为了两个女儿忙上忙下,连烧香拜佛这事情都往边靠。 不过曲潋也很高兴,终于回到家了,不用再装模作样、慎言慎行了,在自己家里,她想干嘛就干嘛,没人会盯着她要揪她的错,也没人会说她不规矩,反而一个吩咐下去,便会有下准备好她要的东西。 曲沁看起来也很高兴,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不少,见季氏忙碌时,不由道:「娘你坐会儿,其他的让下人去忙便可。」 季氏笑道:「难得你们回家,在自己家里想吃什么做什么就尽管随自己的心意。」虽然平阳侯府家势显贵,但那儿终究不是曲家,季氏总是担心两个女儿在那里受委屈,她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只好尽量地疼她们多一些。 听罢,曲沁神色微黯。 若是以前,她听到季氏这种话,心里未免不喜,不过两世为人,很多看法都变了,她也知道季氏说这话没有其他的意思,不过是担心她们姐妹俩在平阳侯府受委屈罢了。毕竟那里就算有疼爱她的外祖母,终究不是她们家,她们在那里,也不过是客人罢了。 想到这里,曲沁叹了口气。 对于平阳侯府,她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唯有外祖母让她放不下,上辈子那些人对不起自己,但只有外祖母对她的疼爱是真心实意的。诚然外祖母每年都要接她们进京,让她们寄人篱下,但是此举也是为她们好,毕竟在京城侯府长大,眼界也会比常州府的其他世家的姑娘开阔一些。 外祖母对她们悉心教养,有栽培教养之恩,使她们姐妹的规矩礼仪不逊于那些勋贵府的贵女们,这是在曲家受不到的教育,对她们以后嫁人后有着莫大的帮助,甚至以后在她们嫁人后,平阳侯府也算得上是她们的助力,夫家的人会瞧在平阳侯府的面子上,对她们也会敬重几分。 这道理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所以才会将妹妹也带过去,就担心妹妹跟在继母身边,学不到什么好的,毕竟继母是出身没落的官宦世家,能教她们的与侯府相比实在是太少了,而那性子,更是…… 到了午时,母女三人坐在一起用了一顿丰盛的午膳,气氛十分和谐。 午膳过后,母女三人便坐在一起说话,说的自然是曲潋的婚事。 「今儿一早,我接到镇国公府送来的名帖,淑宜大长公主后日会过来拜访。」季氏有些忐忑地看着曲沁,「听今儿送帖子过来的镇国公府的管事说,届时淑宜大长公主和镇国公、镇国公夫人应该都会来。」 曲潋脸皮抽搐了下,这阵势未免太大了。 季氏只要想到淑宜大长公主和镇国公夫人便心慌慌的,因为这关系到小女儿的未来,她明白自己有几斤两,就怕自己到时候招待不周,给小女儿丢脸,将来小女儿若嫁到镇国公府去,不是给人小瞧么? 而且镇国公也来的话,她们这些内宅妇人是不能出面招待,由着十岁的儿子出面招待,哪里能行?份量也不够啊。 曲沁略一思索,便道:「娘,不如这样,到时候我们请二叔祖母和大伯过来,有二叔祖母和大伯在,也不至于太失礼。」 季氏一听,马上点头。 曲老太爷还有一个弟弟,便是曲二老太爷,他们一家定居在京城,住在常叶胡同那边,距离这儿有些远,进京后季氏也带了儿女们去常叶胡同那边拜访送上土仪,不过因为两家住得远,又早已是分家的,所以往来并不频繁。但无论如何,都是曲家族人,有什么事情自会帮衬,这也是曲沁没有想找骆府人来帮忙的原因。 他们曲家虽然不显,但也是有人在的。 曲沁安排道:「下午娘带我们去一趟常叶胡同寻二叔祖母,等湙弟回来后,让湙弟亲自去一趟榆林胡同,同大伯说一声。」 季氏和曲潋都没有意见。 下午,季氏便带着两个女儿去了常叶胡同那边拜访曲二老夫人。 常叶胡同这边的人也没有多少,除了曲二老太爷夫妻外,便只有一个守寡的媳妇温氏在身边伺候,其他的儿女们都是各自成家,外放做官,曲二老太爷如今正在翰林院奉旨修馔典籍,虽然官职不高,但却耐得住清苦,极得读书人敬重。 「哎哟,你们怎么来了?」温氏见到她们,笑盈盈地将她们请了进来。 季氏笑道:「不知二婶在不在,我们有事要麻烦她老人家,因实在找不着人了,只好厚着脸皮过来了。」 温氏听罢,面上有些好奇,但也没有冒然询问,而是笑盈盈地将她们带到了曲二老夫人住的院子。 曲二老夫人见到她们来也十分高兴,如今儿女都不在身边,孙子孙女们都是随父母上任,京城就只有一个儿媳妇在身边伺候,平时说话的人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个,能有客人来她十分高兴。当然,老人家更喜欢孙辈们,见到曲沁曲潋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欢喜得忙让丫鬟上好茶点。 待众人坐下后,季氏便将来意给说了。 听完后,曲二老夫人和温氏都愣住了,不免看向安静乖巧地坐在母亲和姐姐身边的曲潋。 「这真是慎之那孩子以前给潋丫头定下的婚事?」曲二老夫人有些不相信,毕竟两家的家势相差太大了,又不是在同个圈子里的,怎么看这桩亲事都有些匪夷所思。 昨日骆老夫人寿辰上才由淑宜大长公主公布纪凛和曲潋自幼定亲的事情,还未过一天,所以这消息只在勋贵之家知道,京城中还有很多人不知道的,像常叶胡同这边的曲家这种极少和勋贵打交道的更不知道了。 季氏一脸无奈地道:「我也不清楚这事情,听淑宜大长公主的意思,应该是我家老爷在宣同府上任时给潋儿定下的,刚定下不久,老爷就去了……」她一脸黯然,「您也知道,当时沁儿还在京城,湙哥儿出痘,我没有跟去,直到我家老爷病重时我才接到消息,匆匆过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说完,眼眶又红了。 第三章 曲二老夫人怜惜地拍拍她的手,叹道:「你是个苦命的,幸好几个孩子都是孝顺的。」 季氏拿帕子擦擦眼角,又道:「淑宜大长公主亲自开口,我知道这是她老人家好心抬举我家潋丫头,所以便想请二婶和嫂子那天能过去帮衬。」 曲二老夫人点头道:「这是应该的,你放心,到时候我们会去的。」然后又打量曲潋,笑道:「咱们家潋丫头模样长得好,性情也好,又是在骆老夫人身边长大的,谁人不夸?你也不用太担心,这是潋丫头的福份呢。」 老人家活了一辈子,自是看得出季氏的担心,不免安慰几句。 季氏被老人家安慰,心里的惶恐担心也去了几分。 说了会儿话后,曲二老夫人便朝温氏使了个眼色,温氏笑盈盈地请曲家姐妹到院子里去赏花。 等将姐妹俩支了出去后,曲二老夫人才问起曲沁的亲事,「沁丫头今年及笄,该到议亲的年龄了,不知道你们可是有什么人选?我知道骆老夫人素来疼爱沁丫头,她可是有什么安排?如今潋丫头都定亲了,她这作姐姐的可不能再拖了,免得让人笑话。」 季氏顿时苦了脸,「二婶,你知道我是个笨拙的,为这事情也急得不行,也不知道骆老夫人那儿有什么安排,心里十分急,又不好去问骆老夫人。」 「既然如此,那便看看骆府那边怎么安排吧,骆老夫人人脉广,应该能给沁儿找到个好归宿的。」曲二老夫人安慰道,她虽然爱惜曲沁,可是在不知道骆家的打算时,也不好冒然插手。毕竟骆老夫人是曲沁的嫡亲外祖母,曲沁现在又没有父亲,在曲沁的亲事上也是能说上两句的。 在常叶胡同这儿消磨了会儿时间,得了曲二老夫人的同意,眼看曲湙就要下学回来了,季氏便带着两个女儿告辞离开。 回到家时,正好见曲湙也到家了。 「大姐、二姐!」曲湙看到两个姐姐回来,也十分高兴。 他和母亲一样,也认为骆府虽好,可不是自己的家,两个姐姐在那里不免会受委屈,自是希望姐姐们回家来。不过骆家对两个姐姐有教养之恩,两个姐姐亲近骆家自是对她们有好处,加上骆老夫人是大姐的嫡亲外祖母,大姐能过去孝顺她老人家,是一种孝顺之举,对姐姐的名声也好,自然不好反对了。 所以,每次两个姐姐们回来,他都十分高兴。 见儿子回来,季氏少不得又吩咐儿子去榆林胡同那边寻他们大伯曲珀,好告诉他后天淑宜大长公主登门拜访的事情,希望到时候他能过来招待镇国公。 曲湙知道这关系到二姐的终身大事,二话不说,马上坐马车去榆林胡同。 到了掌灯时分,曲湙才回来,去了季氏那儿,笑着对母亲道:「大伯已经答应了,说那天会请假一天过来。」 季氏松了口气,有曲大老爷相陪,对镇国公也不算太失礼。 翌日,曲沁和季氏又忙碌起来,翻箱倒柜,重新布置家中的器具摆设,为了招待淑宜大长公主,曲沁甚至将母亲的陪嫁的一套茶具翻了出来。 季氏阻止忙道:「如何能用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这些东西你要好生收好,以后留着你当嫁妆的。」 曲沁只是笑了笑,说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到时候镇国公夫人也会来,为了妹妹的将来,怎么着也不能让她们觉得太寒酸。娘,没事的,交给我就好。」 说着,又让人去将徐山家的请安,吩咐了一系例的事情后,再和母亲、妹妹一起商量那日的菜单,当然,都是曲沁和曲潋商量,季氏在听。 曲沁上辈子主持皇子府的中馈,曾和镇国公府打过交道,自然可以安排出让客人满意的菜色,所以根本不惧。不过她还是想提前培养妹妹一些管家事宜,等将来她嫁到镇国公府后,不会那么辛苦。 曲潋自然也感觉到了,偷偷瞅了眼正在倾听管事报告的姐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她可以相信,姐姐两世为人,心里年龄比较成熟,所以真的是将她当成了女儿来看待。而且她也可能感觉到姐姐在主持中馈这事情上的得心应手,对于要接待淑宜大长公主根本不悚,甚至很多杂乱无章的事情,只要她一出面,马上就捋顺了。 曲潋就算是跟着骆老夫人学了十几年,也没能学到姐姐这程度。 嗯,大概是她只是跟着老夫人学习,却没有亲身体验过,不像姐姐,可是曾主持过一个皇子府的中馈。 很快便到了镇国公府来拜访的日子。 一大早,曲二老夫人、温氏和曲大老爷都过来了。 曲大老爷见到二老夫人,忙过去请安,问道:「二叔他老人家可仍在忙?今儿不过来么?」 二老夫人说道:「你也知道他在修馔的典籍正到了关键时候,实在是抽不出身过来,所以到时候就要麻烦你了。」 曲大老爷忙道:「这是应该的。」 到了巳时,管家忙过来禀报,镇国公府的马车到了,曲二老夫人便带着众人去门口处迎接。 曲潋和曲沁一左一右,扶着二老夫人到门口,便见淑宜大长公主由着一个三旬左右的美貌妇人扶下马车。 那妇人穿着桃红色的十样锦妆花褙子,海蓝色的梅竹兰襕边综裙,头上珠翠环绕,衬得她高贵美丽,五官和纪凛极为相似,便知这位是镇国公夫人了。不过她脸上虽然带着淡淡的笑意,但那笑容却不及眼底,眼神十分冷漠,只是淡淡地扫了曲潋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恭敬地扶着淑宜大长公主过来。 曲潋不用想就知道这位镇国公夫人不喜欢自己了。 曲潋只是看了一眼,便微微垂下头,作出一副恭谨贤良的模样,跟在曲二老夫人身边。 再看过去,便见镇国公和纪凛从另一辆马车下来。镇国公生得风流倜傥,不过而立之年,英姿勃发,一双丹凤眼犹其迷人,简直就是个魅力无边的中年帅大叔。而纪凛和他站在一起,与父亲并未如何相似,唯有那双丹凤眼睛遗传了镇国公,漂亮极了。 曲二老夫人和曲大老爷等人迎了上去,寒暄几句后,便恭敬而热情地将淑宜大长公主一行人迎进了曲家。 曲二老夫人的年纪和淑宜大长公主相当,两老活到这把岁数了,很多事情都看得开。所以面对淑宜大长公主,曲二老夫人恭敬却不过份谦卑,淑宜大长公主知道曲二老夫人的身份后,也未因她只是个老安人而有所轻视,甚是客气。 「今日冒味前来打扰,还望见谅。」淑宜大长公主客气地道。 曲二老夫人笑道:「您能来,是咱们家的荣幸,高兴都来不及,有什么打扰的?若是招待不周,也望您见谅。」 淑宜大长公主不禁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也别太客气了。」 两个老太太当下说说笑笑地往厅堂行去。 到了厅堂后,曲二老夫人将淑宜大长公主迎到主位,众人按主宾位置坐下,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坐在淑宜大长公主下首位置,纪凛坐在父母下方位置,一双清亮的凤目温煦地看向坐在对面的少女,见她只是低着头,一副谦逊贤淑的模样,眼里的笑意不禁深了一些。 第四章 曲潋微垂着头,盯着自己膝裙上的花纹,明显感觉到有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让她有些紧张,幸好在骆家长大,见过的场面也不少,又有骆老夫人请的教养嬷嬷教导应有的规矩礼仪,还算克制得住。 待大家坐好后,曲沁便带着弟妹们上前去给长辈们请安见礼,也让镇国公夫妻趁机察看曲潋。 镇国公夫妻在曲潋上前来行礼时趁机多看了几眼,发现这小姑娘礼仪规矩方面倒是挑不出什么错,不禁都有些意外。 他们原以为在江南长大的小姑娘,家势并不显,也不过如此,没想到倒是出乎意料。再想起她也算是在骆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倒也明白了几分。唯一的缺点便是身子骨太单薄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长大之故。 镇国公夫人目光微微一冷,然后睨了丈夫一眼。 见了曲潋后,镇国公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看来当年这桩婚事虽然答应得匆促,但是这小姑娘也不差,不仅模样儿生得好,规矩礼仪方面也不差,看着贞静娴雅,可为良媳。不过见妻子眼神冷冰冰地看过来,他微微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镇国公夫人见状,不禁满腹的怨气。 镇国公心里满意了,对着曲大老爷便热情了几分。 长辈们说话,晚辈便坐陪在旁边。 曲潋很耐得住性子,一直竖起耳朵倾听长辈们拉家常扯皮,直到扯到了当年两家定下婚约之事,耳朵竖得老高。 不只是曲潋,季氏等人也微微倾身,想听听镇国公的话,好知晓这桩婚事是如何来的。 「当年我带着凛儿路过宣同府,不想遇到一股流民,和随行的侍卫分散了,幸好有正在巡视的曲兄弟路过相助,方侥幸平安脱险。却未想,曲兄弟为了救我,被流民所伤,当时的伤势极重,又因拖了些时间未能及时医治,拖了半个月时间,人竟然没了。」镇国公叹了口气,一脸愧疚地看着曲大老爷。「曲兄弟对我有救命之恩,当时见曲兄弟放心不下女儿,便提出和他结个儿女亲,好让他走得安心。」 曲家的人都惊呆了。 他们没想到曲潋的婚事的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当年曲三老爷去世,他们得到的消息是他去巡视宣同府的农桑时,路遇一小股流民,不慎被流民所伤,伤势太重,最后拖了几日人便没了。那时听罢,心里都悲痛万分,却未想曲三老爷竟然是为了救镇国公才受伤去世的。 曲沁也呆呆地看着镇国公,见镇国公一副愧疚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生气。 为何上辈子他不明白地说出来这桩婚事的背后原来还有这样的原因?既是如此,分明是他们纪家不占理,还好意思欺负他们曲家,口口声声地说他们曲家高攀,甚至镇国公夫人几次拿这事情来说项,恶意地污辱妹妹,瞧不起他们曲家。 如果不是他们父亲,镇国公早就没了,她爹明明就是镇国公的救命恩人! 很快她便明白了为何今日镇国公会据实以告,怕是因为淑宜大长公主之故。上辈子他们一家进京得迟,错过了与纪凛结伴进京的机会和外祖母的寿辰,自然也未能在寿辰上见到淑宜大长公主,没有淑宜大长公主的强势介入,镇国公根本没拿它当回事情,能履行当初的约定已经不错了,却根本没一个解释。 他们一直以为父亲当年在宣同时是救过镇国公,不过是帮忙赶走了流民,却未想到父亲的死竟然是为救他而死的,并不是父亲单纯地受到流民所伤而死。 一时间,满室寂静,众人都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地看着镇国公。 曲二老夫人和曲大老爷都不知道当年还有这样的事情,终于明白了为何堂堂的镇国公府竟然能轻率地给承爵的嫡长子许下这样家势不相当的婚约,救命之恩,当得一桩婚约相抵。 只是,想到早逝的弟弟,还有三个没有爹的可怜的侄儿侄女,曲大老爷心里还是不舒服,甚至有些难受。 其中最难受的还是季氏,随着镇国公的话落,她的眼泪已经流出来了,用帕子掩着嘴,呜咽地哭了起来。 淑宜大长公主见状,叹了口气,给季氏递了条帕子,轻声道:「曲三老爷的恩义,我们镇国公府永远记在心里。你们放心,将来潋丫头嫁过去后,我们待潋丫头定如亲生的一般地疼爱,不会让人欺负她的。」 季氏呜咽着点头,还在为再次揭开丈夫之死的伤疤而悲痛中。 曲潋和曲湙呆呆地看着他们,很快姐弟俩皆红着眼眶低下头。 曲湙想起当年父亲死时,他才两岁,对父亲根本没有印象。在成长的日子里,因为没有父亲,受到不少欺负和嘲笑,可是想到家里的母亲和姐姐们,他仍是振作起来,努力地读书,希望将来考取功名,能成为几个弱女子的依靠。 他又看了一眼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二姐姐,最终叹了口气。逝者已矣,如今有淑宜大长公主这话,二姐姐将来嫁到镇国公府定然不差,原本他还担心两家的门第相差太悬殊,如今有这层原因在,便不用担心什么了。 这种事情在场的曲家人都能想明白,心里也跟着暗暗叹了口气。 说什么早已无意义,况且曲三老爷当年是宣同的知府,治下发生这种事情,若真让镇国公在宣同出事,镇国公府要追究起来,那才是可怕的,而他也算是因公殉职,反而怪不得镇国公。如今镇国公和淑宜大长公主这种态度,已经算是好的了。 当下曲二老夫人道:「这是慎之那孩子的造化,他是宣同的知府,那也是他该做的事情。」 淑宜大长公主听罢,心里松了口气,也觉得曲家人胸怀宽广,对这桩婚事不禁越发的满意了。 「不管如何,我也要感谢曲三老爷。」淑宜大长公主说道。 镇国公也道:「是啊,曲兄弟是个胸怀磊落之人,我素来敬佩他。当年他虽然伤得重,但仍是让人先去安抚受惊的百姓,大公无私,品德教人敬佩。」 曲大老爷谦逊地道:「那是他该做的,您不必太挂怀。」 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突然想起自己和二弟在守孝复职后,官途平坦,便知这里面应该有镇国公府在暗中周旋之故。这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这是拿弟弟的生命换来的。再看几个红着眼睛的侄儿侄女,心里决定以后有什么事情要多帮衬一下他们。 曲大老爷能明白的事情,两世为人的曲沁自然也能想明白,不禁有些意兴阑珊。 曲潋的心头也十分不是滋味,她没想到自己和纪凛的婚事是这么来的,她不能狼心狗肺地说这桩由这辈子的父亲拿生命换来的婚事不好,而是……她与这辈子的父亲的缘份太短了,短得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因为,上辈子她的死,便是被亲生爸爸推下楼摔死的,以至于对父亲这种存在有种天然的恐怖感。所以对这辈子的父亲并不亲近,却不想他早早地去了,竟然在去世之前,因放不下自己,为她定了桩婚约。 就在她有些失魂落魄时,发现坐在对面的少年正用担心的眼神看着她,让她愣了一下,有些不能承受他关切的眼神,又低下了头。 第五章 因为这件事情,室内的气氛有些低迷,直到季氏将当年那半块作为信物的玉佩拿出来。 淑宜大长公主将两块断玉放到一个盒子里,笑着对曲二老夫人和季氏道:「今日便算是两家人来见个脸熟的,待过些日子,挑个吉日,便给两个孩子定亲,以后潋丫头就是我的孙媳妇了,你们放心,只要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潋丫头。」 这话曲家人听得都舒心,淑宜大长公主的话是抬举曲潋,好让那些对这桩婚事有所猜测的人知道镇国公府对曲潋的重视,如此也少一些流言蜚语。 气氛很快便缓和起来,说了会儿话后,曲大老爷便陪着镇国公去外书房说话,纪凛和曲湙作陪,曲潋则和姐姐陪着淑宜大长公主、镇国公夫人。 两家都有心亲近,所以说起话来自然是和乐融融,连镇国公夫人看起来冷淡,但也是笑语晏晏,唯有曲潋发现镇国公夫人笑脸背后,看着自己的眼神十分冷漠,甚至还带了些许的厌恶,让曲潋大为不解。 若说镇国公夫人中意的儿媳妇是娘家的姑娘,不满意她这个中途杀出来的程咬金,但这桩婚事明显是当年镇国公定下来的,她爹对镇国公还有救命之恩,难道一桩婚约换来丈夫的命不算重要?又不是他们曲家自己强求来的,她有什么好不高兴,甚至厌恶的? 虽然不解,但是曲潋见在淑宜大长公主面前,镇国公夫人一副尊敬有加的模样,心里便知她就算不满意,有淑宜大长公主在,她也不能说什么。 只是,镇国公夫人那种冷漠的眼神,还是让人看得挺心塞的就是了。 说了会儿话后,看时间差不多了,季氏便去安排午膳,曲沁有心让妹妹在镇国公府的人前表现一番,便也让她跟着季氏去安排。 曲潋见不用陪在这里装模作样,自然是乐得轻松,很欢快地跟着母亲离开了。 谁知去厨房转了一圈,便被心疼她的母亲给赶走了,「外面热,别薰着了自己,你先回房歇息会儿,等会儿我让人叫你再过来。」 现在已经是五月下旬了,白天的京城若是没有冰,实在是热得紧,特别是室外,走了会儿便要汗水淋漓,到时候形象可不雅。 曲潋只得摸摸鼻子,很愉快地去偷懒了。 只是她刚走过回廊,便见到站在回廊下浓荫处的少年,一片清风绿影中,少年如玉的面容生动明朗,特别是脸上的笑容,更是连阳光都为之失色。 「潋妹妹!」纪凛叫道。 曲潋一看,便知道他是特地等在这儿了,再看看周围,根本没有下人在,便知道是特地安排的。如今他们算是有婚约的未婚夫妻,私下见面也算不得出格,长辈们多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都不会太阻止。 从骆老夫人的寿辰时知道和他有婚约开始,曲潋面对他时便挺尴尬的,一时间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好。 只能说,纪凛曾经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纵使平时是个三好少年的模样,但那两次那种危险的感觉,已经烙在她心头,让她没办法轻易地接受。只是现在他们都有了婚约,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曲潋有些认命。 「纪公子……」 「我的字是暄和,皇上所取的,你可是叫我暄和。」纪凛说道,他走上前,和她隔着栏杆,一双眼睛清亮明湛地看着她,说道:「其实我很久以前就想问你了,你是不是不记得当年在宣同府的事情了?」 「啊?」 见曲潋一脸诧异的模样,纪凛的神色顿时有些黯淡,「当年父亲去江南时,我也是跟着他一起去的,后来曲伯父受伤时,我和父亲便在宣同府衙逗留了些日子,我就是在那时候见到潋妹妹的。」 曲潋:「……」还是没印象肿么破? 纪凛的神色更失望了,看她的目光渐渐地有些变化,润泽如墨玉般的眼睛渐渐地变得深邃。 曲潋直觉有危险,赶紧道:「我有事先走了,纪公子请自便。」 说着,根本不理会他,拎着裙子疾步走了。走了几步路,为了确认他是不是跟着,还回头看了一眼,谁知正好看到倚在栏杆那儿望过来的少年,少年修长的身影背着阳光,神色有些晦涩不明,一时间仿佛连阳光也穿不透那种晦涩,让曲潋心跳莫名地加快,再也不敢细看,赶紧溜了。 碧春追在她身后,等回到房时,方喘着气道:「你跑什么?纪公子还在那里呢,多失礼啊!」 自从得知纪凛和她家姑娘是自幼定亲的未婚夫时,碧春对纪凛的印象完全改观,觉得当初在祝家时,纪凛的举动完全是出于给未婚妻送礼物,意义已经不一样了,所以自然也没了以往那种对纪凛的偏见。 疾走了一段路,曲潋也感觉到了身上的热意,一屁股坐在榻上,拿了一把白纱团扇扇凉,喃喃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跑什么……」 碧春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曲潋呆呆地坐着,心里有些纠结。 她到底跑什么呢?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还那么阳光温煦的美少年,又没有精分,有什么好跑的? 曲潋自己也说不明白。 碧春见她这模样,只得摇摇头,给她沏了杯茶,亲自拿了扇子给她打扇。 待得时间差不多时,季氏便派了人过来,曲潋知道今天的事情马虎不得,赶紧理了理衣服和头发,照了照镜子,没有什么失礼之处,便带着碧春回了厨房那边,和季氏会合后,便往厅堂行去。 午膳摆在厅堂,用屏风竖起隔开男女席。 男席那边,自有曲大老爷和曲湙相陪,曲大老爷有心培养曲湙,所以在与镇国公父子说话时,时不时地借机让曲湙表现一翻。毕竟将来两家是姻亲,纪凛便是曲湙的姐夫,让曲湙在亲家面前多表现,将来若是能得镇国公府提协,对曲湙也是好的。 纪凛原就和曲湙认识,当初结伴回京时,对曲湙有诸多指点,让曲湙颇为敬佩。如今又成了未来姐夫,自然更愿意亲近了,于是两人都有心交好对方,使得两人相处得颇为愉快,话语间颇为投契。 镇国公和曲大老爷见状,皆有些错愕,等听纪凛解释当初回京时便认识了,方明白,自然也乐得这郎舅二人亲近。 男席这边和乐融融,不久便劝起酒来。女眷那边也颇为愉快,淑宜大长公主今儿一点也不摆架子,加之她的辈份最高,身份最是最贵重的,没人敢拂她老人家的面子,给她不痛快,连镇国公夫人也一派笑意盈盈,一时间气氛融洽极了。 而让淑宜大长公主和镇国公夫人吃惊的还是今日的午膳,虽然说这顿午膳做得比不得镇国公府的大厨,但是从菜色上来说,却十分符合她们的口胃和习惯,可见曲家在这方面也是用了心的。但是曲家才刚来京城,他们哪里来的人脉打探清楚这事情? 素来宴客这种事情,考验的便是主人的能力,无论是家中的器皿摆设还是宴席,都要让客人满意,须做到客主尽欢。而曲家亏便亏在是文人圈子,与勋贵府并无往来,就算还有个平阳侯府,可是除了曲沁,与平阳侯府的联系却不密切的。 第六章 所以,曲家能做到这程度,淑宜大长公主和镇国公夫人都有些惊讶,特别是得知都是曲家姐妹协助季氏一起安排的时候,淑宜大长公主心里更是满意了。 说是协助季氏,但短短两次见面,淑宜大长公主已经摸清了季氏的性子,怕是今儿的宴客,皆是曲家姐妹俩一手安排的,竟然比那些世家贵女毫不逝色,可以说她们被教养得十分好,管家理事这方面并不比那些世家贵女差。 虽说姐妹俩是在骆老夫人身边长大的,但是学到什么还要靠各人的悟性,显然曲家姐妹俩学得不错,在这方面表现得十分优秀。 淑宜大长公主目光扫过曲家姐妹俩,越看越满意,姐姐稳重雍容、端庄淑雅,妹妹娇美端肃、娇而不怯,都是好孩子。又看了曲沁一眼,想到今年她及笄了,也不知道将来会被哪家相中这孩子。 曲沁感觉到淑宜大长公主的满意和镇国公夫人心中的惊讶,只是抿嘴一笑,并未说什么,心里却十分高兴,只要给淑宜大长公主留下好印象,这印象慢慢地积累起来,总会补足妹妹家势上不足的劣势,将来会越发的得淑宜大长公主喜欢,将来妹妹嫁进镇国公府时,能尽快地站稳脚根。 等曲家人将淑宜大长公主等人送走时,众人皆松了口气。 总的来说,今天的这次宴客还算是不错的,圆满结束了。 将客人送走后,曲二老夫人和曲大老爷折回正厅,众人再次坐在一起。 曲二老夫人拉着曲潋坐在身边,笑着对季氏道:「我观今日淑宜大长公主的神色,对咱们潋丫头那是真心实意地喜欢的,而且她是个言出必行之人,如今说将来潋丫头嫁过去后,会将潋丫头视如已出,必然会做到,你们也不用担心了。」 季氏听罢,心里掩不住地欢喜,她自知没什么本事,只求三个儿女这辈子平安喜乐,各有个好归宿,如今二女儿这也算是有个好归宿了,自然是欢喜不已。 曲大老爷见状,也跟着道:「先前听淑宜大长公主的意思,怕是过段日子,便会挑个吉日过来给两个孩子正式定亲。」 「到时候又有得忙了。不过忙得好,有得忙才高兴。」曲二老夫人笑呵呵地说,可见老人家心里对这事十分的乐见,这证明镇国公府重视他们曲家的姑娘。 「到时候可能又要麻烦二婶和大伯了。」季氏忙说道。 「有什么麻烦的?潋丫头是咱们曲家的姑娘,咱们欢喜都来不及,就乐意忙活。」曲二老夫人高高兴兴地说。 曲沁和曲湙亦是一脸笑意,心里对这位叔祖母十分的感激。 曲二老夫人和曲大老爷坐了会儿便也告辞离开了。 季氏等人自然起身相送。 将客人都送走后,双茶巷的曲家又恢复了平时的安静。 果然,过了几日,便听说淑宜大长公主亲自请了钦天监的人算了个吉日,然后由镇国公亲自到双茶巷曲家来商议两家的亲事,正式给两个孩子定亲。这回自然由曲大老爷出面,正式将这桩亲事定下来。 亲事定下后,镇国公府和曲家便将这桩婚事广而告知亲朋好友,很快地,无论是勋贵还是文官圈子都知道了两家定亲之事,众人反应不一,不过很多家中有与纪凛年纪相当的适龄姑娘的人家听后都十分扼腕,又一个好女婿人选没了。 当然,众人得知镇国公世子定亲的事情时,更多的是好奇他们定亲的对象,得知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曲大人的侄女时,有些不以为意,觉得两家的门第相差太大了,娶个家势如此低的媳妇,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担当起宗妇的重任。 不过也有和平阳侯府交好的人家顺便解释了句,那曲姑娘自幼在骆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后,众人便没有再针对此说什么。 对于外面的一切,曲家一概没有理会,曲潋更是足不出户,更不知道外面之人对这桩婚事有什么看法了。 她现在有些纠结。 自从她和纪凛正式定亲后,纪凛便可以光明正大地给她送东西了,今儿是一盆兰花,明儿是首饰,后日是些精巧的小玩意儿,都没有重复的,让曲家人对纪凛的用心大为震动,同时也觉得纪凛是个有心的,看着曲潋的目光十分欣慰。 曲潋都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更让她不好意思的是,姐姐曲沁透露的事情。 如今曲沁还不知道自己妹妹已经看破了她的秘密,所以有时候高兴之余,会忍不住向妹妹透露些东西,加上曲潋是个乖觉的,就算姐姐说漏嘴了,她也一脸「窝啥都听不懂」的无辜模样,根本不主动去点破,娇娇弱弱地看着人时,真是让人连心肝都要挖出来给她。如此,让曲沁以为妹妹没有多想,松了口气之余,于是一个不小心便对妹妹透露得更多了。 曲沁对自己的经历在外人面前绝口不提,就算是疼爱她的外祖母,也从未提过一句,死死地捂住。但架不住她对妹妹太信任了,两辈子的经历让她觉得这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便是妹妹,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家妹妹就是个心机婊,将她看透了,还以为妹妹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便不知不觉在妹妹面前漏底了。 而曲潋从姐姐那儿得知,上辈子她及笄后不久,便嫁给了纪凛,然后……生包子什么的……曲潋觉得自己要阵亡了。 提前得知自己的人生轨迹,这种感觉真是一言难尽,让曲潋不知道说什么好。 纵使活了两辈子,她也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上辈子都没有成年,便以一种惨绝的方式遂死,这辈子投生在这样的社会中,安份守已地过日子,让她对感情婚姻之事从没奢望过,如何不纠结震动? 偏偏这种时候,纪凛还来献殷勤,这种殷勤不管是任何一个女性,都难以拒绝的。 曲潋觉得,或许自己可以试着接受一下?反正这亲都定了,从姐姐那里知道她注定要嫁给纪凛的,除了接受没其他选择了,她应该尝试一下转变心态。 想明白后,曲潋在纪凛再次让人送东西来时,也回了礼。 回的自然是她做的荷包扇套等小饰品,虽然不值钱,可是是她亲手做的,意义非凡。要知道大家闺秀的针线绣品是不轻易赠人的,如此也代表了那姑娘的心意。 曲潋就是知道这其中的意义,所以想了想,便回赠自己做的东西了。 曲潋觉得自己现在适应良好,也不知道纪凛那边有什么反应。她想起每回见到纪凛时,他总会用那种湛亮润泽的目光看着自己,双眸因为喜悦而更润泽时,可以想象纪凛收到这东西时高兴的模样,让她忍不住也抿嘴笑起来。 六月初的午后阳光有些烈,纪凛刚从外面回来,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 淑宜大长公主见他玉面微酡,额上也沁了些汗渍,不禁心疼地道:「现下天气热了,暑气重,这种时候就莫要常往外走,省得热出病来。」 纪凛笑了下,说道:「不碍事的,今儿碰巧遇到大皇子,陪他在上林苑遛了会儿马。」 第七章 淑宜大长公主微微蹙眉,知道这事情孙子拒绝不得,只得叹了口气,说道:「大皇子背后站着安妃,安妃的娘家乃安国公府,与咱们家交情泛泛,有些事情,你也莫要多理会,远着就好。」 纪凛恭敬地应了声是,他知道祖母活了大半辈子,老人家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自有自己的见解,思虑周到,听祖母的话自然没错。而且他也对几个年纪较长的皇子间的暗斗并无掺和的兴趣。 与祖母聊了会儿,还是淑宜大长公主心疼孙子,让他回去歇息了。 纪凛回了自己的院子——暄风院,去净房洗漱一翻,换了身宽松的常服出来时,便见常山捧了个楠木匣子进来了。 纪凛心脏微微一跳,眯起眼睛看着那楠木匣子,眼里隐隐有着惊喜。 常山果然不负他的期盼,笑道:「世子,属下今儿奉您的命令去给曲四姑娘送东西,这是曲姑娘让属下交给世子的,说感谢世子您送去的东西,她很喜欢。」常山说着,恭敬地将那楠木匣子呈到纪凛面前,面上也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没有人比他这个贴身伺候的人知道世子对曲家姑娘的用心,世子对曲家小姐真是掏心掏肺的,恨不得将他觉得好的东西送过去,那种高兴喜悦的心情,连他们这几个伺候的下属都感觉得出来。 如今曲家小姐还了礼,便说明曲家小姐对世子也并不是无意的,他们又是未婚夫妻,若是能两相情悦,那便更好了。 更重要的是,常山能感觉到曲家小姐对世子的影响,每次提到曲家小姐时,世子便会很高兴,情绪也稳定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反复无常,头疼的毛病也不像以前那样频繁。如此,常山如何不希望世子与曲家小姐感情稳定? 纪凛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那楠木匣子,不过看到常山还在,便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先出去罢。」 常山如何不知道主子这是小心眼地不让他看曲家小姐的回礼,自是不介意,笑嘻嘻地退下了。 等常山退下去后,纪凛打开那楠木匣子,看到里面绣工精致的荷包和扇套等小饰品,双眼泛着浓浓的喜悦,爱不惜手地抚着楠木匣子里的东西,当下便将身上挂的荷包换下,挂上未婚妻做的,也一并地将扇套用上了。 他摆弄了会儿,又小心翼翼地将之取下来,另用一个红漆描金的匣子装好。 因是曲潋第一次送他的东西,他实在是舍不得用,便想将它收藏起来。 等宫心端着淑宜大长公主吩咐厨房做的解暑的甜汤进来时,看到世子坐在炕上看书,炕边还放着个精巧的楠木匣子,时不时地抬头看一下,忍不住嘴角抽了下。 她终于知道世子对曲家姑娘到底有多喜爱了,这喜爱程度直逼痴汉了。 宫心决定,以后这匣子里的东西,不能轻易碰一下。 夜深了,整个世界安静下来,只余夏虫的鸣叫声。 床上的少年突然睁开眼睛,翻身而起,将床的档板打开,从里面的格子里取出一个红漆描金的匣子,打开看罢,见只是一些荷包扇套等东西,微微眯起凤眼,不由嗤笑了一声。 「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原来只是这么几样东西,枉他还那么欢喜地送了那么多东西过去讨她欢心,那小坏蛋自小便惯会耍心眼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又来唬弄人。」 看了会儿,他又将东西收回了匣子里,然后将之放回原处。 六月份的京城白天像蒸笼一样,人在外面有种身体的水份都在被蒸干的感觉。 曲潋变得不太爱出门,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懒洋洋地窝在室内抱着冰盆子,练练字绣绣花打理一下几盆心爱的花草,这便是人生最美妙的享受了。 可惜,以上只是幻想,偶尔平常为之罢了。 自从她和纪凛的亲事正式定下来后,她变得比以前忙碌了很多。首先,姐姐开始有意识地培养她管家理事、主特中馈等事宜,姐姐每天处理家里的大小事情时,都会让她在旁边观看学习,然后手把手地教她,几乎恨不得将自己会的都塞到妹妹脑子里,让她一下子成为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以后嫁到镇国公府后,便可以大展伸手,抓住管家权将婆婆拍飞了。 曲潋见识过姐姐处理家中大小事务时娴熟圆滑的手段,每天只花一点时间便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心里便猜测起上辈子姐姐到底活了多少岁才能有练就这般手段,想必不会少于二十五岁吧。 对于曲沁来说,他们家人口简单,伺候的下人也少,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几乎不用她出面,只要将事情吩咐下去,自有管事会处理好,而这其中便涉及到如何用人这一项。 曲沁现在要教妹妹的,便是御下之道,如何恩威并施,识人之明。 除了要跟着姐姐学这些事情外,曲潋还有一项功课,每日会抽出一些时间做些针线,算是孝顺未来的婆婆和太婆婆。如今名份定下来,她也算是镇国公府的准媳妇,孝顺长辈是应该的,而孝顺的一种方式,便是给长辈们做些衣物饰品之类的,对曲潋来说,完全没问题。 而且,自从上回她给纪凛回了礼后,曲潋发现纪凛对她更热情了,翌日便亲自到了双茶巷来,名义上是找曲湙的,但是曲家谁人不知道纪凛的心思。 曲潋当时被母亲和姐姐打趣的眼神看得脸都红了。 所以,当她被长辈们默许着去厅堂见纪凛时,十分不自在。 不过等见到纪凛后,她又恢复自在了。 因为纪凛见到她时,虽然依然用那双湛亮润泽的眼睛看她外,面上却有些许赧然,比她更害羞。当他红着脸感谢她为他做的荷包扇套等物,并且请求她以后继续给他做时,曲潋顿时发现原来自己的脸皮还能如此的厚,当时还有心思欣赏对方脸红的模样。 当发现对方比她更害羞时,自持着心理年龄比较大的少女顿时脸皮变厚了,当时便大大方方地应下来。 当听到她应下来后,纪凛更欢喜激动了,顿时一个冲动拉住了她的手。 曲潋顿时木了,反应过来时,担心这举动让人看了不合规矩想要抽回手时,发现他力气大得不可思议。 曲潋:「……」 纪凛的脸顿时更红了,但眼睛却更亮了,然后脸上却露出了笑意,温和地道:「潋妹妹,你做的荷包和套扇都很好看,我很喜欢。你喜不喜欢珊瑚盆景,等过些日子,我让人送盆珊瑚盆景过来给你赏玩。如果你不喜欢,我让人做成珊瑚珠子串在一起做珠帘挂在房里欣赏也使得。」 曲潋:「……」真是败家啊! 面对这个为了自己败家的殷勤又出色的美少年,曲潋觉得自己好像捡到大便宜了。 人家对自己这么好,曲潋自然不能无动于衷,投桃报李,于是便答应了以后会给他做荷包扇套等东西。 因为这一出,曲潋发现,定亲后她变得更忙碌了,给人做针线的时间多了许多,不过都是心甘情愿就是了。 除了她外,季氏和曲沁也很忙碌,两人忙碌的都是曲沁的婚事。 第八章 如今小女儿终身大事有了着落,季氏不免更心急大女儿的终身大事来,这妹妹都定亲了,姐姐还没有定亲,说出去不是教人笑话么?幸好小女儿的亲事是丈夫去世前定下的,知道的人自不会笑话,但架不住这世间有些人以偏概全啊。 所以,季氏万分迫切地希望平阳侯府能尽快有好消息。不仅如此,她有时候也会去常叶巷那边走动,这是她的私心,若是平阳侯府有什么变故,还可以让曲二老夫人出面帮曲沁相看——当然她仍是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凭着平阳侯府的威势和人脉,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故才对。 曲沁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倒是有些无所谓,心里并不急,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孤家寡人一个,还有家人弟妹,为了他们,她这辈子是不可能不成亲的。在妹妹成亲之前,她势必要将亲事定下来,然后顺利地出嫁,好给让妹妹能平安出嫁。 所以,她对此也很是配合,但是对自己这辈子会嫁谁倒是有些无所谓。 为此,在妹妹的亲事定下来后的半个月,曲沁便又带着妹妹去了平阳侯府小住。 这回季氏倒是没有那么担心了,以前担心小女儿和平阳侯府没有血缘,是曲沁附带过去的,会被平阳侯府瞧不起继而刁难。如今小女儿与镇国公世子有婚约,淑宜大长公主又表现出喜欢小女儿的架势,有这两个因素在,根本不用担心平阳侯府会轻慢小女儿。 果然,曲潋这回跟着姐姐到平阳侯府后,明显感觉到平阳侯府的人态度的大转变。 以前她只是跟在姐姐身后的跟屁虫,与平阳侯府根本毫无关系,平阳府的人碍着曲沁的原因才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十分的瞧不起的,将她当成了隐形人般无视。 而如今,曲潋与镇国公世子有了婚约,以后会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镇国公府可不是平阳侯府能比的,平阳侯府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轻慢,对她开始重视起来。 曲潋跟着姐姐去给骆老夫人请安时,能感觉到骆家人的变化,对此她心里很平静。 对平阳侯府,她的感观一般,但不得不承认平阳侯府教会了她很多东西,甚至这时代贵女所具备的技能也是平阳侯府悉心教导的,这让她心里还是感激的。骆老夫人对她有教养之恩,骆樱和她有姐妹之谊,甚至在这里,她学会了很多与人相处之道以及一些心机手段,虽不至于用心机手段害人,却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对她的成长过程有着很深的影响。 而在外人眼里,她与平阳侯府是分割不开的,骆家对她的栽培之恩让世人将她与骆家联系在一起。这也是为何在她定亲后,依然会随姐姐到平阳侯府小住的原因,这是她对骆老夫人的一种孝顺之举,她越是孝顺,世人对她的评价赞誉会越高。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太过注重名声的世界。 所以,在定亲后再次来到平阳侯府,她给骆老夫人请安时,依然像以往那样,恭敬而谦逊,并未露出什么成了镇国公世子的未婚妻便张狂起来的德行。 骆老夫人看罢,心里满意了几分,笑着让两个外孙女坐到自己身边来。 曲沁笑盈盈地携着妹妹坐到骆老夫人身边,心里对妹妹的行为很是满意。人活一世,不可能不受世间的规矩束缚,特别是女子,名声重于一切,若是没有名声,这人也要完了。如今妹妹是和镇国公世子定亲,身份与以往大大地不同,可是也就是这样,盯着妹妹的人更多了,可不能让妹妹出了什么差错,坏了名声,让这桩亲事出什么意外。 骆老夫人对曲潋道:「如今你已经定亲了,还有三年便及笄,指不定镇国公府很快便会来下聘,时间不等人,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你虽然不是我的亲外孙女,可是也要叫我一声外祖母的,我自是希望你好好的。」 曲潋感动地看着她,用力地点头,糯糯地说道:「外祖母放心,我一定会听您和姐姐的话,会用心学习,不会坠了您的名声的。」 骆老夫人被她逗得笑起来,「什么坠了我的名声?你是个好孩子,用心学便是了,其他的也不用那般着急。」 曲潋又用力点头。 骆老夫人见她依然和以前一样,并未因为定了一门显贵的亲事而有所改变,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以往她不太注意这丫头,因着曲沁的原因,觉得以平阳侯府的家势,不过是多添双筷子罢了,并未在意。却没想到她会有这般造化,而且还是个纯良的好孩子,懂得感恩,也不枉外孙女当初这般护着她。 说话间,便听丫鬟来报,樱小姐过来了。 见到骆樱过来,骆老夫人笑呵呵地将她招到面前,笑道:「你这皮猴子,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又翘课了?你母亲知道了可要捶你。」 骆樱抱着骆老夫人的胳膊,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笑嘻嘻地道:「不怕,有祖母在!娘亲若是敢打我,就就过来找祖母给我作主,不回去了。」 骆老夫人笑呵呵地道:「这可不行,你逃学了还指望着我帮你作主?这可不是个好姑娘该做的事情。」 骆樱顿时苦了脸,不依地摇着骆老夫人,娇滴滴地叫着外祖母,眼珠子乱转,见到坐在旁边的曲潋时,顿时又高兴地道:「我还不是听说沁表姐和阿潋来了,所以心里高兴,就过来了。祖母,我好阵子没见阿潋了,今儿就让我和她说说话,不去竹宣斋了吧。好不好嘛?」 骆老夫人被小孙女娇滴滴地撒着娇,直呼吃不消,最后笑呵呵地答应了,慈爱地对两个姑娘道:「好了,你们自去说话吧,等会儿一起过来这边用膳。」 骆樱高高兴兴地应了,挽着曲潋的手离开。 两人到水榭那边去喝茶,丫鬟已经准备好了瓜果点心还有用井水冰镇过的酸梅汤。 骆樱拉着曲潋坐下,开始和她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问的自然是淑宜大长公主去曲家拜访和曲潋定亲的事情,曲潋也不瞒她,一一告诉她了。 骆樱听到曲潋说当年定亲的真相,双眼瞪得大大的,吃惊地道:「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情,你爹还是镇国公的救命恩人,怨不得当初你们两家会定下儿女亲。不过,你爹对你真好,这般惦记着你。」她抓着一块甜瓜啃着,突然说道:「哎哟,我明白了。」 「嗯?明白什么?」曲潋捧着酸梅汤喝,疑惑地看着她。 骆樱笑嘻嘻地道:「我明白当年为何曲伯父去世之前会答应镇国公给你和纪暄和定下婚约了。我觉得吧,曲伯父之所以当时会给你和纪暄和定亲,定是知道沁表姐有祖母护着,并不用担心她的终身大事,你弟弟是个男孩,只要他肯上进,自是能闯出一翻天地来,反而是你,是个姑娘家,又是兄弟姐妹中最差的,最让人担心的。」 曲潋不由怔住了。 「你娘出身不高,她又是继母,没什么主见,自是帮不了你什么。曲伯父定然是担心他死后没人能护你,所以当时才会给你定了这桩婚事,虽然门第并不相当,倒是能解决你的终身大事,且是世人求都求不来的亲事……」 第九章 骆樱说什么曲潋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失魂落魄地坐在那儿,鼻子发酸,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傻。 傻得让她后悔死了。 就因为上辈子被爸爸狠心地推下楼惨死,所以这辈子对父亲这种存在存着怀疑恐怖的心情,并不敢亲近,在四岁之前,和父亲并不亲近,甚至和他说话的次数也少得可怜,直到四岁时,父亲受伤不愈而死,她虽然难过,但是因为感情不深,并没有像姐姐那般悲痛。 直到现在,骆樱的一个猜测,让她明白天下的父亲并不是都像前世的爸爸那样的,大多数都是爱护子女的。 她错过了四年,然后四岁那时父亲遂死,直到如今才明白他当年给她定这桩亲事的意义。 「哎,你哭什么……」骆樱看她落泪,顿时有些慌了。 曲潋原本就生得美,那是一种精致到恰到好处的柔弱之美,美得让人怜惜。如今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更是让人看得心都要碎了。骆樱以前觉得女人哭起来丑死了,特别是她爹的那些姨娘,哭得再有手段,也不及曲潋的十分之一,果然人长得好看,就算哭起来也是好看的。 如今看曲潋落泪,她就有种想要将自己的心肝都捧到她面前的冲动。 「这是怎么了?阿樱,你欺负潋表妹?」 正急得不行时,突然一道声音响起,骆樱猛地看过去,发现站在水榭外面的兄长,顿时吃了一惊,「七哥,你怎么在这里?」 骆承风没理她,而是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正在落泪的少女,双眼里有着难受和伤怀。 难受于她的眼泪,伤怀于她已经是别的男人的未婚妻了,今生他注定和她无缘。 从小时候第一次见面,他便喜欢上跟着沁表姐身后的小姑娘,当时她小小的,第一次跟着姐姐来平阳侯府,像个易碎的琉璃娃娃一样,怯怯地用胖乎乎的小手拉着姐姐的衣服,不安地打量着周围,让他初见看一眼便好喜欢,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力,甚至去拉她的头发…… 「七哥,我可没欺负阿潋,你莫要乱说。」骆樱撅着嘴,有些生气地道。 曲潋没想到骆承风会出现在这里,眼泪顿时止住了,难过的心情因为骆承风的出现而散了许多,忙拿帕子擦擦眼泪,对骆承风道:「七表哥,阿樱没欺负我,是我想起我爹了。」 骆承风听罢,脸色好了许多,不过仍是盯着她,有些失魂落魄。 骆樱一见他这样子,便急了,担心会被人发现多嘴地传出什么不好的话,忙起身走到骆承风身边,将他推离水榭,「七哥,现在还是上课时间,你竟然逃学,爹知道会生气的,你快点趁先生没发现之前回去。」 骆承风扭头看曲潋,见她避开自己,心里更是失落,喃喃地道:「生气就生气吧……」 「七哥!」骆樱跺跺脚,气得掐他几下。 骆承风先前听人说曲家姐妹俩过府来给祖母请安,一个按耐不住,方才会逃学过来。他也知道自己此举若是被父母知道,定会罚他,可是却管不了这么多。如今见到曲潋,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骆承风失魂落魄地走了。 骆承风走后,骆樱也回了水榭,见曲潋在丫鬟的伺候下净脸,顿时撅起嘴来。 「你刚才哭什么?害得我七哥都以为我欺负你?我像是会无故欺负人的样子么?」她怒声道。 曲潋对她的怒气不以为意,哭了一场,又有骆承风打岔,心情好了许多,歉意地道:「阿樱对不起,我只是想到我爹……我没想到他当年给我定下婚约的真相是如此。」然后她双手拉住骆樱的手,诚恳地看着她,「阿樱,谢谢你,若不是听了你的话……」她可能一辈子都活在自我的世界中,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男人这般地爱护她,只因她是他女儿。 骆樱原本是有些生气的,但被她这么诚恳地感激着,心里又觉得十分欢快,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情,笑嘻嘻地道:「没什么,这只是我胡乱猜测的,也许曲伯父当年给你定亲时,还有什么心思呢。」 她原本是想要安慰曲潋的,但是话又说得不着调了。 曲潋却不在意,骆樱作为平阳侯府的天之骄女,被父母宠爱兄长们过甚,有时候说话不经大脑,却是无心的。她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又自持着心理年龄比骆樱大,自不会在意。 曲潋哭了一场,虽然心里悔恨不已,但逝者已矣,现在做什么都已经迟了。 这让她情绪有些低落,心里闷闷地难受。 骆樱根本没啥影响,对她道:「你别这样,若是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你现在可是淑宜大长公主的孙媳妇,她老人家最疼你了,若是她也以为我欺负你,我可吃不着兜着走。」 只要一想到淑宜大长公主那凌厉的眼神,骆樱腿肚子就要发软,心里顿时觉得自己没有和镇国公府结亲也是挺好的,纪暄和再好,可是上头还有双重婆婆,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可应付不来。 不过,阿潋能应会么?骆樱看着曲潋柔柔弱弱的样子,心里不禁为她担心了。 曲潋叹了口气,知道她说得对,如今她在外人眼里是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不像以前那般不引人注目、随时可以减弱自己的存在感,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自是不能让情绪太过外露,省得出什么闲言碎语。 她打起了精神,叮嘱了骆樱今天她告诉她的事情莫要告诉旁人。 「放心吧,我会给你保秘的,对林姐姐她们也不会说。」她拿手在嘴巴上比了下,作一个打烂嘴也不说的动作。 两人说了会儿话,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和骆樱一起回嘉善堂陪骆老夫人一起用膳。 骆家的姐妹们此时也下学了,来到嘉善堂后,便坐在骆老夫人身边,莺声燕语地陪老夫人说话逗笑。 骆槿依然和曲沁一起,一左一右地伴在骆老夫人身边。不过在看到曲潋和骆樱进来时,骆槿看着曲潋的目光不免有些羡慕和嫉妒。 镇国公府到曲家提亲的事情如今已经传遍了京城,连淑宜大长公主都曾亲自去了双茶巷的曲家一趟,可见淑宜大长公主对这桩婚事的注重。以淑宜大长公主的身份,可不会对谁都这般抬举的,能得老人家一句好话,对未出阁的小姑娘来说,已是天大的福份,在将来说亲时也有好处。 可偏偏淑宜大长公主似乎对曲潋十分喜爱,让人如何不羡慕? 想想曲潋才十二岁就定亲了,她今年及笄,眼下也不知道家中长辈们会给自己定桩什么样的亲事,让她心里颇为担心。若是以往,她是不担心的,可在曲潋和镇国公世子定亲后,曲沁作为曲潋的姐姐,又有祖母疼爱,身份也会上涨,自己在曲沁面前可讨不了好,说不定还要捡曲沁漏下的。 骆槿显得有些患得患失,看着曲家姐妹的眼神有些晦涩。 曲潋敏感地发现骆家姐妹看自己的眼神有了变化,心里自然明白这是什么,再看看姐姐一派端庄沉稳地坐在骆老夫人身边,抿嘴而笑,端的云淡风清,对骆家姐妹有些疏远的行为根本不在意。 第十章 曲潋弄不懂姐姐到底在想什么了。 午膳后,骆樱许久不见曲潋,兴致勃勃地跟着曲潋到了她住的客院说话,没想到骆林等骆家姐妹也来了。 「你们来做什么?」骆樱有些不悦,她是个娇纵的性子,自己和曲潋好,就不许旁人说出来。 骆林笑盈盈地道:「许你来找潋表妹玩,就不许我们来啊?」她看向曲潋,笑问道:「一阵子没见了,难得潋表妹来,我们自然是要过来和潋表妹说说话了。还未恭喜潋表妹定亲呢。」 骆杪等人也纷纷上前来道喜。 曲潋一一地回了礼。 骆樱听后,嗤笑一声,「平时也不见你们来,现在倒是来了?」 骆林面上一红,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骆樱也不是傻的,若是她真傻,哪里能得家中长辈如此喜欢,在骆老夫人面前这般得宠?所以对骆林她们的心思自是明白,现在不过是见曲潋与镇国公世子定亲,便想着与她交好罢了。 曲潋怕骆家姐妹在她这里斗起来,忙道:「几位表姐表妹能来,我自是欢迎的。」说着,又叫碧春等丫鬟上茶点,请她们入坐。 骆家姐妹们入座后,寒暄几句,骆林不经意地道:「我刚才听说潋表妹先前在水榭那儿哭了,七哥当时也在,可是有人欺负你了?」说着,特意地看了骆樱一眼。 这暧昧不清的话,蕴含着很多意思,甚至还扯出骆承风,若是不及时解释清楚,不仅对曲潋名声不好,就是对骆承风兄妹也不利。 骆樱脸上顿时一怒,嘴皮子伶俐地道:「林姐姐莫要听风就是雨,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先前我和阿潋在水榭那儿玩,阿潋不过是想起曲姑父,所以才会触景伤情罢了。七哥当时正巧经过,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便在那儿问明一声罢了。怎么在林姐姐嘴里,什么都变了?」 曲潋抿着嘴,看向骆林,并未说话,由着骆樱这只战斗机去斗她们姐妹。 这种事情从小到大发生过很多次了,并不奇怪。 骆家的人只要有心,自会发现骆承风对自己的心思,但她与骆承风从来都保持着一个距离,自是不怕有人拿它说事。以前大家都没当一回事,毕竟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兄妹们,哪里能不见面的,如今他们长大了,也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根本不担心旁人说什么。 「我也是听人说的,不是怕有人不识泰山欺负潋表妹么?」骆林强笑道,忙对曲潋道:「潋表妹莫要多想,我也只是关心你罢了。」 「多谢林表姐关心。」曲潋冷淡地道。 「哼,还不知道是不是黄鼠郎给鸡拜年呢。」骆樱有些不依不饶的。 直到骆林被骆樱穷追猛打,好生赔了不是,曲潋才恢复笑脸,笑盈盈地道:「我自是知道林表姐为人的,哪里会生气?只望林表姐以后明辨是非才好。」 「自然不会如此了。」骆林笑着说。 气氛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祥和。 骆家的其他姐妹们也暗暗地松了口气,若是连才思敏捷的骆林都要吃亏,她们自然不会主动上去招惹骆樱,现在又多了个有靠山的曲潋,更不会主动去招惹了。 坐了会儿,骆家姐妹们便告辞离开了。 平时曲潋在骆家姐妹中素来不多话,今天招待她们,自然也和平时一样,笑着坐在一旁,听小姑娘们说,她微笑就是了,加上先前发生的事情,总让人以为她还在介意,让骆林等人有些坐立不安。 曲潋这态度倒是让骆樱笑了,骆林等人面上有些发热,所以终究没坐多长时间,便匆匆地告辞离开了。 骆樱见她们离开后,笑着跳起来,叉着腰神气地道:「平时不搭理人,现在才来作态,以为人人都是傻的么?」以前她和曲潋玩得好,那些人还暗地里嘲笑过她,说她没丁点侯府嫡女的自觉,和个身份不配的人混在一起。 现在,曲潋身份不一样了,被打脸了吧? 曲潋好笑道:「行了,你莫要如此,若是教大舅母瞧见,可要生气了。」 骆樱撇了撇嘴,对曲潋的话还是听的。 没了骆林她们,骆樱便和曲潋说起来曲沁的婚事来,「自从你定亲后,祖母似乎也没那么固执了,打算尽快给沁表姐定下亲事,省得沁表姐被人笑话。我观外祖母的意思,可能会在和平阳侯府交好的几家勋贵那里寻找与沁表姐相配的对象,可能不会是长子媳妇,皆是嫡次子或幼子之类的。你放心,祖母自不会让沁表姐太过委屈的。」 曲潋眉头微微皱起来,她明白骆老夫人的心思,是想让那些人看在平阳侯府和老夫人的面子上,让曲沁嫁过去不至于太受欺负。至于宗妇长媳之类的,曲沁的身份并不够。 可凭她姐姐的才貌,就算是大家宗妇也使得,如何需要在勋贵府中屈就? 这一刻,曲潋对平阳侯府没了期待,觉得还不如找叔祖母或是大伯帮忙看看有什么合适的,说不定比平阳侯府挑的更适合姐姐呢? 和骆樱交流了情报后,曲潋便对她道:「我知道了,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尽快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骆樱拍着胸脯道:「没问题!」 哪想隔了几天,骆樱这耳报神又匆匆地过来,对她道:「阿潋,昨儿我听我爹娘说,好像过两天大姐姐要回家来,好像这事情涉及到大皇子府呢,说大皇子想要纳侧妃什么的。」 曲潋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骆槿和姐姐,心中一紧,有些小心地试探道:「这应该和骆家没关系吧?」 骆樱白了她一眼,「若是没关系,我大姐姐会回来么?」她扁了扁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姐姐现在是安国公府的长媳,安国公府可是有位姑奶奶在宫里呢,大皇子是安妃所出,安国公府是大皇子的母族,怕是他们也有什么打算吧。」 大皇子早就迎娶了皇子妃,府中除了皇子妃外,只有几个妾氏并无侧妃,如今大皇子年过二十,怕是心里有什么想法吧。 当今皇后只生了一位公主,便无所出,那些皇子们皆是嫔妃所出,在身份上皇子们都是相同的。而大皇子居长,随着年龄渐长,对太子之位渐渐生起什么心思也不一定。 曲潋怀疑,莫不是大皇子想用侧妃之位拉笼人?平阳侯府在勋贵中地位显贵,骆老太爷当年在军中立下赫赫战功,皇上也对骆老太爷敬重有加,只要骆老太爷在的一天,骆府便不会如何。 所以,若是大皇子想要拉拢平阳侯府,那也不奇怪。 想到这里,曲潋顿时有些忧心了。 侧妃就算有个妃字,那也是小老婆、侧室,一辈子都要低人一头的,她姐姐上辈子就算过得那般苦,仍是当正室的,这辈子怎么可能去给人做小老婆?就算大皇子以后可能会继承那位置,可现在皇上正是春秋鼎胜,还不知道会如何呢,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 曲潋就怕有些人看中大皇子在皇子中居长的身份,对这侧妃的位置也动心怎么办? 她又琢磨了下骆府,觉得以骆府的人的心态,若是真惦记大皇子侧妃的位置,应该会送骆槿过去比较保险。可也保不准有人会将她姐姐塞过去啊。 第十一章 当下,曲潋谢了骆樱,将她送走后,便去找姐姐。 曲沁还在骆老夫人那儿未回来,曲潋心里虽然急,但也知道这事情还没个定论,急不得的,便按捺下心来。 到了午后,曲潋正在边做绣活边打瞌睡时,听说姐姐回来了,赶紧让丫鬟伺候她梳洗,又用水扑了把脸清醒清醒,便去寻曲沁了。 曲沁见她脸颊红扑扑地进来,脸颊上还有一些印子,不禁笑道:「你这又是在哪儿午觉了?脸上都烙下印子,若是出去让人瞧见,还不给人笑话了?」 曲潋忙用手掩住脸颊,朝她傻笑,「我就只是靠着榻眯了会儿眼。姐姐,我来找你有事情。」 「有什么事?」曲沁边在丫鬟的伺候下梳洗换衣服,边漫不经心地道。 曲潋瞅着她,没搭腔。 曲沁见状,也没有说话,依然慢条斯理地将自己打理好了,便携着妹妹坐到临窗的榻上,等丫鬟上了茶点后,便让她们退到槅扇外候着,说道:「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不急。人的一生要面临的事情很多,若是什么事情都要急一急,反而将事情弄得一团乱,让下人瞧见心里不知道怎么想呢。」 曲潋听了好生无奈,姐姐真是无时无刻不忘记教导她,简直将她当成孩子一样来培养了。 偏偏她拒绝不得,只得柔顺地应了声是,表明已经记住了,方道:「姐,今儿阿樱告诉我,柯表姐过两天要回来呢。」接着,便将骆樱今儿透露给她的事情一一道来。 曲沁听罢,不免有些诧异地看了妹妹一眼,没想到妹妹竟然能让骆樱给她当平阳侯府长房的探子,真是让人无话可说。平阳侯府的长房将来是要承爵的,还有什么比长房的消息来源最多最快?有骆樱这个耳报神帮她,还愁着掌控不了平阳侯府的动向么? 曲沁不禁哑然失笑,为何上辈子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妹妹这般厉害呢? 「这事情我知道了,你别急,我自有打算。」曲沁柔声安抚。 曲潋眨了下眼睛,然后想起她这位姐姐可是个重生的,行事素来心有成算,怕是早就有什么打算了吧。 她这是白急了么? 因着曲沁那副平淡从容的模样,让原本还有些担心的曲潋最后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瞎操心。 不过虽然知道自己在瞎操心,但她又不是没心没肺的人,理智上明白,感情上仍是放不下。所以,对于骆樱带来的消息,她还是很注重的,继续让骆樱充当耳报神。 果然,过了两天时,曲潋正和骆家姐妹们在竹宣斋上课,便听说骆柯回娘家的消息。 骆柯是平阳侯府的长房嫡长女,也是骆老夫人第一个孙女,当年她出生时,平阳侯府并未因为她是个女孩的原因而有所不喜,反而在平阳侯府极得宠,甚至连骆老太爷对这嫡长孙女也是喜爱万分的,曾一度将她当成男孩子一般地教导过段时日,让骆柯的襟怀不输男儿。 可以说,骆柯才是真正千般宠爱于一身长大的天之骄女。 她得侯府悉心教导,又有骆老太爷的指点,无论是眼界还是才华皆比平常的贵女高出一截,嫁入安国公府后,很快便在安国公府站稳了脚,甚至在婆母面前都能说得上话,丈夫敬重喜爱,在这时代中可谓一个成功的女人典范。 曲潋因为与这位大表姐的年龄相差甚大,和她没见过几次面,不过在她看来,骆柯简直就是个人生赢家,家势、美貌、才华、夫婿等等都是万里挑一的,说起她来,骆府的姑娘们对这位大姐姐都是向往羡慕的多,想要成为她这样的成功女人。 所以,在得知骆柯难得回娘家时,骆林等人都一副惊喜的模样,根本无心听课了。 骆樱早就知道大姐姐今儿要回来,所以她十分淡定,加之她是龙凤胎中的女孩子,家中长辈都宠爱她,大姐姐对她自也是宠爱非常,时常让人接她去安国公府玩儿,对于大姐姐回家之事,倒是没有什么激动的。 陈娘子看着这些姑娘已经无心上课,心里叹了口气,也不拘着她们,让她们自行安排时间去了。 于是骆家的姐妹们便凑到一起说话,一起谈论骆柯。 骆林心中微动,她看了眼曲潋,想到曲沁和骆槿两人,觉得可能骆柯今儿回来的目的,正是为两人的亲事而来,不由得心里泛酸。她虽然是二房的嫡女,可是父亲到底是侯府的庶出,如何比得上骆槿?更不用说和骆樱比了。 陈娘子离开时不久,便见嘉善堂那边来了丫鬟,正是奉骆老夫人的命令,请她们这些姐妹去嘉善堂。 骆柯作为安国公府的长子媳妇,帮着婆母主持中馈,平时若是没什么事情,根本没空回娘家。且这时代的出嫁女,也不会无故回娘家,是以骆柯出嫁后,骆家的姐妹们见她的次数十分有限。 难得骆柯回家,自然是要见见姐妹们。 不过在场的人都知道,说是见姐妹们,实际上是为了见曲潋才对,只是不好将曲潋单独唤过来,方才将在竹宣斋上课的姑娘们一起叫过来罢了。 曲潋如同往常一般,和骆樱走在一起,混在骆家姐妹之间往嘉善堂而去。 到了嘉善堂时,便见嘉善堂里十分热闹,骆大夫人等几位夫人都来了,曲沁和骆槿依然像往常般伴着骆老夫人。 她们进来时,一眼便注意到坐在骆老夫人身边位置的那个艳若丹桂的女子,身上穿着品红色芙蓉团花暗纹褙子,乌黑的头发挽起,插了支赤金累丝攒珠五凤钗,耳朵上坠了对碧莹莹的翡翠坠子,端庄秀丽。 当她看过来时,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那通身的气派及成熟自信的神韵,骆家姐妹们在她面前皆黯然失色,唯有曲沁能和她平分秋色。 曲潋和骆家姐妹们上前去和她见礼。 「好一阵子不见,妹妹们看着都长大一些了。」骆柯含笑说道,目光移到站在小妹妹身边的少女身上,当她抬起那张精致的心型小脸时,眼中浮现惊艳,只觉得这表妹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光是这长相,便是极配那镇国公世子的,只可惜家势低微了些,方显得这门亲事不太相配,暗地里不知被人说成了什么样了。骆柯虽然不是特别地关注外面的流言,但从安国公府的那些人得知镇国公世子定亲后的表现来看,便能猜得十之八、九。 不过,在她看来,那些都是一些羡慕嫉妒的嘴脸罢了,自是不必在意,得到实际的才是好的。 「这是潋表妹吧?」骆柯拉着曲潋的手端详,笑道:「没想到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甚至比你几个表姐妹们都要早地定亲,真是恭喜了。」说着,便从手腕上撸下一个绿汪汪的翡翠镯子给她作定亲的贺礼。 曲潋接过后,客气谦逊地道了谢,便坐到姐姐身边去。 众人坐在一起说话,说的不过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曲潋这些未出阁的姑娘插不上嘴,便坐在一旁倾听。 直到午时,骆老夫人便让人在嘉善堂摆膳,大家热热闹闹地坐了一桌用膳。 午膳后,众人便各自回去歇息,骆柯和骆大夫人留了下来侍奉老夫人。 第十二章 曲潋跟着姐姐离开时,便见骆樱朝自己比了个手势,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却见不远处的骆林在看着她们,微微拧着眉。 曲潋心中无奈,以前她在骆家就是个隐形人,很容易便能将自己泯于群众中。如今,不管在哪里,总会有目光追着自己,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看来有个身份显赫的未婚夫,也是一种负担。 回到房,曲潋惦记着骆樱的消息,并未去午歇,而是坐到临窗的大炕上,将绣了一半的小屏风拿起,继续绣。 绣了一会儿后,便听碧春说骆樱过来了。 曲潋迎出去,见骆樱只带了翠屏一个丫鬟过来,看起来鬼鬼祟祟的,让人不禁有些好笑。 骆樱喝了杯凉茶驱去了午时的躁热,让丫鬟们下去后,自己脱了鞋爬到炕上和曲潋坐到一起,便和她分享今儿得到的消息。 「我刚才找了个借口留在祖母那儿,偷听到祖母她们说话,果然是和槿姐姐和沁表姐的亲事有关。大姐姐透露的意思,是想在槿姐姐和沁表姐中选一个人送进大皇子府。」 「什么?」曲潋有些愕然,蹙着眉道:「这是大表姐的意思,还是安国公府的意思?」她直觉是前者。 其实在她看来,骆柯是安国公府的长子媳妇,安国公府又是大皇子的母族,和大皇子的联系已经足够了,侯府就算想投资大皇子,也并不需要再特地送个姑娘进大皇子府了,除非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应该是大姐姐的意思吧。」骆樱老实地道:「我从大姐姐的话里猜出她是她自己的意思,安国公府并未知情。」 「那大表姐有说想要送谁进大皇子府么?」她真担心会选中她姐姐,毕竟在世人眼里,大皇子最可能继承大统,就算是侧妃,岂是旁人家的侧室能比的? 「不知道,祖母和我娘都没有开口。」 「那外祖母和大舅母有什么打算?」 「就问了妥不妥当什么的,其他的就没了,我看着她们好像也没什么打算,还得我爹回来问问他吧。」骆樱对自己爹娘商量事情的模式很是熟悉了,她娘可不敢擅自作主。 这些信息太笼统了,不足以让她分析出全部的事情来,曲潋不觉啃起手指来,皱着眉思索。 「喂,你作甚咬手指?这坏习惯又犯了,小心沁表姐看到要骂你。」骆樱伸手拍她。 啪的一下,曲潋白玉般的秀气的手背上多了道红色痕迹。 骆樱看罢,讪讪地笑道:「你皮也太脆了吧,拍一下就红了。疼不疼?」 「挺疼的。」曲潋老实地说,双目含着雾气,一副可怜相。 骆樱不由得愧疚了,她明明拍得挺轻的,可是曲潋就像水做的一样,用点力都不得。 曲潋从骆樱这里得不到准确的消息,虽然心里挺想知道骆柯的目的的,但也没有太过着急,原因便是曲沁依然老神在在,稳坐钓鱼台,既然她都不急,她急个什么? 而在之后几天,也没见平阳侯府有什么异样,每天她过去给骆老夫人请安时,更没见她老人家和平常有什么不同,日子过得波澜不惊,仿佛那天骆柯那天只是回娘家探望外祖母一般。 曲潋只能叹气。 六月中旬时,骆老夫人突然来了兴致,叫来几个儿媳妇,商议着去城郊的庄子住个几天。 骆家的姑娘们听后,都很心动,想跟着老夫人一起去庄子里玩,骆樱玩性最大,早早地就去磨着骆老夫人了。最后骆老夫人决定带上骆四老爷夫妻和骆家未出阁的姑娘们、曲家姐妹一起过去。 能去庄子里避暑玩耍,曲潋自然是高兴的,欢欢喜喜地和姐姐一起收拾行李。 谁知还未出发呢,镇国公府打发了人过来。 当曲潋被尚嬷嬷请去嘉善堂时,曲潋还有些懵懂地问道:「是镇国公府的什么人过来?」 「是公主身边伺候的乌嬷嬷。」 曲潋一听,不免有些诧异,怀着疑惑的心情去了嘉善堂。 等到了嘉善堂时,便见到一个年约五旬的妇人坐在骆老夫人身边,她头发已经花白了,身上的气息十分祥和,一双眼睛看人时让人感觉到一种慈爱关切,就像个亲切的邻家老太太一般。 曲潋上前来给乌嬷嬷行礼,她方才听尚嬷嬷的解释,这位乌嬷嬷可是淑宜大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十分得淑宜大长公主倚重,自是不敢托大。 乌嬷嬷哪敢受她的礼,侧着身避开了,然后给她行礼,方笑盈盈地道:「今儿来打扰姑娘了,老奴今儿过来同姑娘说一声,公主请姑娘明天过府一趟。」 曲潋一时间有些愣,懵懵地道:「这样么?」可是明天不是要和骆老夫人一起去庄子里玩么?她不由得看向骆老夫人。 骆老夫人笑道:「我先前已经和乌嬷嬷说过了,推迟几日再去庄子也不急,公主那儿的事情要紧。」 曲潋点头,对乌嬷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那明天就去打扰了。」然后歪了歪脑袋,声音软软地问道:「嬷嬷能告诉我,公主请我过去做什么么?」到时候也好有个准备嘛。 这是定亲后第一次去未婚夫家,曲潋还是很慎重的。 骆老夫人听得眉头直皱,觉得曲潋问得太直接了,十分没礼貌。长辈叫,应该随时随到,哪里由得晚辈问东问西? 乌嬷嬷却不以为意,盖因曲潋样子生得好,声音也软软糯糯的,像个娇娃娃一样透着一股娇憨劲儿,十分讨人喜欢。乌嬷嬷一辈子都未嫁过人,尽心尽力地服侍淑宜大长公主,又是看着纪凛长大的,对纪凛视如已出,所以不免也对未来的世子夫人十分看重。 先前从曲潋进来时,她便暗暗地观察了,起初见她规规矩矩的看不出什么,如今见她娇憨可人的模样,虽然问得直接,却未有什么失礼之处,反而让她觉得她直率可爱。 只能说,乌嬷嬷这是爱屋及乌,淑宜大长公主和纪凛觉得好的,她也觉得好,甚至美化了几分。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前几天公主进宫寻太后娘娘说话,太后娘娘提起您,也想见见您,公主便答应带您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乌嬷嬷笑着回答道。 听罢,骆老夫人和曲潋都吃了一惊。 骆老夫人可是知道宫里的贵人可不是说见就见的,甚至有一定的规矩,外命妇须得有品级方能递牌子进宫。能让太后惦记,并且被召见的,哪些不是身上有品级的诰命夫人?少有会召见个没有未出阁的小姑娘,这还是多亏了淑宜大长公主的原因。 所以,曲潋这算是在太后面前露脸了,若是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 而曲潋则是暗暗叫苦,她心里有些发悚,没想到一下子就要面对这么高级的长官,怕自己到时候紧张掉琏子就惨了。 等乌嬷嬷离开后,骆老夫人看着乖乖地坐在锦杌上的少女,心里又涌起些许失落。随着曲潋定亲,她越发的感觉到镇国公府的尊贵显赫,并不是人人都能得太后和皇上的敬重的,只要镇国公府有淑宜大长公主在,再加上由淑宜大长公主一手教导出来的纪凛,怕未来的五十年,镇国公府都会如此煊赫,皇恩不减。 第十三章 可惜曲潋身上却没有流有他们骆家的血脉,到底亲疏有别。 虽然失落,不过骆老夫人仍是尽心尽力地叮嘱曲潋一翻,同她说一些宫里的事情,然后又叫来一个教养嬷嬷,让她跟着曲潋回客院,今天多教她一些进宫的规矩礼仪。 等曲潋领着教养嬷嬷回了客院时,曲沁闻声出来,当得知妹妹明日要进宫时,虽然吃惊,不过仍是一脸欢喜,马上回房去翻箱倒柜,将自己得用的首饰等东西翻出来,明天务必要将妹妹打扮得整齐得体,好让太后留下个好印象。 等到了傍晚,骆老夫人也打发人送了今年珍宝斋新推出的一匣子首饰过来。 曲潋少不得要过去谢她老人家,然后又趁着天还未黑时,继续和嬷嬷学习宫中的规矩礼仪,力求做到合格完美。 在曲潋辛苦地跟着教养嬷嬷学习宫中的规矩礼仪时,乌嬷嬷也回到了镇国公府。 刚到府里,便见常山在那儿探头探脑,见到她下轿子时,一溜烟地过来了,笑嘻嘻地给她请了安,说道:「嬷嬷今儿可是去平阳侯府见着曲姑娘了?」 「自是见到了。」乌嬷嬷笑盈盈地道。 常山眼睛转了转,笑道:「嬷嬷,曲姑娘果然是个好的,是吧。哎呀,公主那般喜欢曲姑娘,为何不常接她过府来一起说话呢?」 乌嬷嬷看得好笑,笑眯眯地道:「行了,你小子心里想什么嬷嬷我都知道了。」 常山一脸惊喜地道:「那就谢谢嬷嬷了。」 等将乌嬷嬷送到寒山雅居后,常山忙回了暄风院。 他先去书房瞧了瞧,见没有人便往演武场行去,果然看到穿着一身劲装的少年正在演武功上练习弓箭,箭箭正中靶心,那破空而去的凌厉声响,挟着千钧之势,凌厉非常,听得他心脏都鼓动起来,这大热天的,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蹿。 等见主子终于停下来后,常山忙和守在一旁的宫心一起端茶倒水伺候他。 「世子,乌嬷嬷从平阳侯府回来了。」常山禀报道。 清雅俊秀的少年听罢,一双墨玉般的眸子看了过来。可能是刚才运动一场,玉面带着好看的红晕,鬓角的黑发被汗水打湿,几缕青丝黏在脸颊旁,衬得那白玉般的脸庞更隽秀雅治,身上那股凌厉的气势渐渐潋去,又变成了平日那个温煦秀美的少年。 常山很自觉地禀报道:「明日曲姑娘会过府来,到时候便和公主一起进宫给太后请安。属下不才,先前和乌嬷嬷聊了下,得知公主十分喜爱曲姑娘,觉得不若时常请曲姑娘过府来陪伴公主她老人家。」 纪凛脸上露出笑容,拍拍小厮肩膀,「不错,挺机灵的。」 常山嘿嘿地笑着,能不机灵么?若是不机灵,他早就被总是反复无常的主子给折腾得挪位置了。 能留在暄风院伺候的下人,都是非常人,这点机灵是必须的。 翌日,曲潋早早地被人叫起了。 叫她的人自然是比她还要心急的姐姐。 对于妹妹今儿要进宫一事,曲沁比妹妹自己还要上心,她知道这对妹妹以后有莫大的好处,所以一整晚都在惦记着这事,睡得也不踏实,所以这一大早便起来了,亲自过来叫人,并且坐在这里盯着,就怕碧春等丫鬟见识短浅、又粗手粗脚地服侍得不好。 就在曲沁皱着眉,打算挥开丫鬟自己撸袖子亲自上时,嘉善堂那边也派了人过来。 骆老夫人和曲沁一样,担心曲潋年纪轻,屋子里伺候的人又没什么经验,怕会有什么遗漏的,所以派了尚嬷嬷亲自过来瞧瞧,帮衬一把。 曲沁见尚嬷嬷过来,目光一转,便歇了自己上去的想法,客气地对尚嬷嬷道:「真是多谢嬷嬷了,我也正愁着呢,碧春这几个丫鬟年纪轻,妹妹这儿又没什么用上得的人,如今有尚嬷嬷在旁盯着,我也放心了。」 尚嬷嬷被曲沁这般高捧心里十分高兴,原就有心交好曲家姐妹,当下便道:「若是两位表姑娘不嫌弃,奴婢便献丑了,给姑娘指点指点。」 「哪会,我自是知道嬷嬷有一手梳头的好手艺,眼光也不是我们这些小丫头可比的,有嬷嬷在,我自是放心。」 尚嬷嬷被奉承得心中舒泰,当下便亲自上前去伺候曲沁梳头更衣。 曲沁站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等到尚嬷嬷为妹妹打点好,上下端详一会儿,便笑道:「果然有嬷嬷出马,自是比我们这些小丫头弄得好,多谢嬷嬷了。」 谢过尚嬷嬷后,见时间差不多了,曲潋便登上平阳侯府安排的马车,往镇国公府而去。 半个时辰左右便到镇国公府。 许是淑宜大长公主早有吩咐,平阳侯府的马车到时,便有候在那里的管事嬷嬷亲自过来迎接,态度殷勤,笑脸盈盈,丝毫未有待慢,马车也顺利地进了镇国公府。 曲潋扶着丫鬟的手下车,给过来迎接的嬷嬷施了半福礼。 那嬷嬷哪敢受她的礼,忙侧身避过,笑盈盈地道:「姑娘请随奴婢来。」 说着,便引着曲潋登上由四个粗使婆子抬的青帷轿子,往淑宜大长公主所居的寒山雅居而去。 这是曲潋第一次来镇国公府,心情忐忑,所以一路上未敢掀帘子往外看。等到了寒山雅居前,便下了轿子,又目不斜视地跟着引路的嬷嬷走进了寒山雅居。 寒山雅居是淑宜大长公主所居之处,放眼看去花木繁茂,曲径幽深,给人一种幽静、远离尘嚣之感,这里占地面积较大,格局也以大气为主,回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不见丝毫的落叶,一路走来,却并未见到伺候的下人,给人一种冷清之感。 淑宜大长公主那样强势的人,却中年丧夫,守寡后避居寒山雅居,闭门不出,少与外界往来。也许淑宜大长公主在外面是尊贵的,受人奉承,可是回到镇国公府,却不过是个寂寞的老太太罢了。 曲潋从寒山雅居的一景一物中隐约感觉到淑宜大长公主的日常生活状态,心里不免有些叹息。以她的年纪,她自是没法体会淑宜大长公主那种丧夫后的孤寂,只是从寒山雅居的环境中略感一二。 等到了寒山雅居的正房里,曲潋顿时紧张了。 「曲姑娘,到了。」引路的嬷嬷轻声地对她道。 曲潋努力地让笑容自然一些,谢过了这位嬷嬷。 这时,从正房那边走来一个如明珠般光彩照人的女子,她穿着藕荷色的素面比甲,头上簪着镶南珠的花簪,一颦一笑皆是动人。不过等听到那引路的嬷嬷上前称这女子为「明珠姑娘」时,曲潋便知道这样光彩照人的女子只是淑宜大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罢了。 一个伺候人的丫鬟都这般的美丽动人、气质不俗,可想而知镇国公储的底蕴。 「曲姑娘来啦,快过来,公主刚才还在叨念着您呢。」明珠笑容亲切。 曲潋腼腆地朝她笑了下,随着明珠往寒山雅居的正房行去。 等到了正房的一处花厅,便又见两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走出来,同样容貌不俗,一个清雅蕴秀,一个娇憨可人,气派甚至不比那些官宦之家的姑娘差。不过在明珠介绍下,曲潋知道这两个少女也是淑宜大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丫鬟,清雅蕴秀的那个叫清雅,娇憨可人的那个叫娇蕊。 第十四章 两人给曲潋施了礼后,那娇蕊掩嘴笑道:「曲姑娘快进来,夫人和世子都来了,正等着姑娘呢。」 这娇蕊不仅长得娇憨可人,连性格也有些快人快语,一派天真无邪。 曲潋腼腆地说了声「有劳几位姑娘」后,便跟着引路的明珠进了花厅。 花厅里,除了淑宜大长公主和镇国公夫人、纪凛外,还有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的妇人并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那妇人柳眉杏眼瓜子脸,一个很典型的美人儿,她坐在镇国公夫人下首位置,身上穿着件银红色的妆花禙子、油绿色镶宝相纹的马面裙,笑盈盈地看着人时,格外的温婉动人,和镇国公夫人那种高傲凌厉的贵气之美截然不同。而她身边的小姑娘模样儿与那妇人相似,一看便知道是母女。 曲潋看罢,便知道这位妇人是镇国公府的二老爷之妻,工部侍郎之女何氏,那小姑娘是二房的嫡女,闺名纪语。 曲潋上前去给众人行礼请安,等请安完后,便坐在丫鬟端来的锦杌上。 丫鬟给她奉了茶,不过曲潋只是意思地沾了沾唇,并没有喝。 今儿要进宫,在宫里有诸多不方便,姐姐早就叮嘱她今天最好不要多喝水。 纪凛从她进来时目光便落在她身上,见她只是沾了下唇并未喝茶,不免有几分心疼,他也知道进宫之事索碎又麻烦,曲潋从未进过宫,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害怕。可惜她进来后只是规规矩矩地坐着,让人看不清她心中所想。 「娘,这孩子长得好,还是娘有眼光。」纪二夫人笑着对淑宜大长公主道,「和暄和真是相配,站在一起看着就像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 淑宜大长公主笑道:「可不是我有眼光,是暄和他爹有眼光,早早地给他定下这孩子了,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那也是娘您的福气,以后有这么个漂亮的孙媳妇在跟前孝顺,就算什么都不做,看了心情也舒畅。」纪二夫人也是个能说会道的,奉承起人来十分利索,将淑宜大长公主逗得开怀大笑起来。 曲潋只需要坐在一旁做出一副害羞状就行了,不过她也敏感地注意到在纪二夫人奉承淑宜大长公主时,镇国公夫人眼中的不耐烦以及对纪二夫人的轻蔑,看来妯娌间并不和谐。而那纪语也在好奇地打量着她,然后掩着嘴朝一旁的纪凛笑着。 纪凛神色温和,对堂妹的打趣不以为意,只是时不时地瞧了眼坐在对面的曲潋,眼里透着浓浓的愉悦。 说了几句话后,曲潋又将自己给淑宜大长公主和镇国公夫人做的额帕等小物件奉上去。这是她早就做好了的,原是准备过两天让人送过来孝敬的,却不想今儿会过来,便一起带过来了。 「你有心了。」淑宜大长公主神色和蔼,面色柔和,很是满意曲潋的孝顺。 镇国公夫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也说了句有心了,只是眼里并未见什么喜欢。 倒是纪二夫人瞧了瞧,赞叹了曲潋的针线工夫,说道:「没想到暄和媳妇女红这般好,改日可要请她指点一下阿语,阿语这孩子不知为何,就是对针线不感兴趣,我都要愁死了。」 「娘!」纪语在一旁不依地叫了一声。 「阿语是咱们镇国公府的姑娘,府中有针线房,又不是绣娘,何须她做这些,会个几针便可。」镇国公夫人淡淡地说道。 瞬间,气氛有些僵硬。 淑宜大长公主眼神微寒,看了一眼镇国公夫人,看得镇国公夫人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不由低下头。纪凛也看了眼母亲,抿紧了唇。 纪二夫人原是想要讨好淑宜大长公主和纪凛的,却没想到镇国公夫人这般不配合不说,还说出这种让人尴尬的话,心里不免有些无趣。她知道这位大嫂自来最是骄傲的人,原是想要聘淮安郡王府的姑娘为媳,却不想镇国公和淑宜大长公主横插一杆,让她的打算落空,心里不舒坦。 原以为婆婆亲自出面抬举这曲潋,大嫂怎么说也要给曲潋几分面子,可是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说这样的话,实在是蠢得不行,也不怨怪婆婆这些年来对这大嫂从来没给过什么好脸色。 纪二夫人可不想让纪凛对自己有意见,忙又道:「瞧大嫂说哪里的话?针黹女红乃是姑娘家的本分,虽不用如何懂,但是也要会一些的。曲姑娘是个孝顺的孩子,自己亲手做来孝顺婆婆和太婆婆,我看了都眼热了,恨不得我家冽哥儿也快点长大,好娶个儿媳妇来孝顺我。」 淑宜大长公主脸上这才露出笑容,说道:「瞧你这张嘴,你才几岁,冽哥儿今年才几岁?想要享婆婆的福,还有得等呢。」 「我这不是说说嘛……」 说笑一阵,便将这事情揭过不提。 这时,镇国公夫人又出声道:「娘,时辰差不多了,再不走就要晚了。」 淑宜大长公主听罢,点头道:「是该如此。」 纪凛忙走过来,亲自扶了淑宜大长公主起身。 淑宜大长公主笑着拍了拍孙子的手,又朝曲潋伸出手。曲潋客随主便,也不知道镇国公府今日有什么安排,自是看老人家的意思行事,忙过去扶她。 淑宜大长公主由着两人扶着走出了花厅,镇国公夫人和纪二夫人跟着一起出去。 院子里已经准备好了一辆华盖马车,自有婆子侍立在那儿,见他们出来,忙上前请安,然后端来脚凳,将马车车帘掀起,恭迎主人上车。 淑宜大长公主转身对镇国公夫人等人道:「行了,我带这两个孩子进宫,你们无事也回去歇息,不用跟着了。」 镇国公夫人和纪二夫人忙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等淑宜大长公主带着纪凛、曲潋上了马车后,马车便慢慢地驶出了镇国公府。 马车上,淑宜大长公主坐在正中央位置,纪凛和曲潋一左一右伴着她,恰好两人相对而坐,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了。 曲潋……略尴尬。 只要一想到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是自己的未婚夫,将来她不仅要嫁给他,甚至给他生猴子……脸上就要冒烟,心里十分不自在。这大概是她和纪凛根本没见过几次面,说的话也不多,甚至曾经还有两次诡异的相处经历,所以对这桩婚事其实还没有什么踏实感,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不过这种事情在这里十分常见,今儿能同坐一辆马车,还是因为他们定亲了,又有淑宜大长公主在,规矩能放得松些罢了。 纪凛却十分自然,神色煦和,笑容温煦,整个人仿佛一道融融的春光,明朗清爽,让人一眼便心生喜欢。 他看了眼曲潋,见她垂着眼睑,一副乖巧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喜爱,对淑宜大长公主道:「祖母,太后娘娘怎么会突然想见潋妹妹呢?」 淑宜大长公主看了曲潋一眼,笑嗔道:「还不是因为你!」 「我?」纪凛一脸不解。 「太后素来喜欢你,还曾……所以知道你定亲了,便想见见潋丫头。」淑宜大长公主说着,又对曲潋道:「潋丫头也不必太紧张,太后是个慈善不过的,届时她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不必太拘谨。」 第十五章 曲潋自然温顺地应了。 行了,她知道稍会自己该如何表现了。 快到皇宫时,淑宜大长公主便开始叮嘱曲潋一些稍会在宫里的注意事项,省得小姑娘家第一次进宫紧张。 曲潋乖巧地听了,觉得淑宜大长公主说的还不如骆老夫人的详细,不过从中也可以看出来,淑宜大长公主在太后面前还是颇为体面的,也是因为有这样的体面,所以她在太后面前,并不用像其他人那般地谨慎,要注意的事情实在是不多。 「潋妹妹不用紧张。」纪凛温和地开口道,「一切有祖母呢。」 曲潋朝他笑了笑,道了声谢谢。 纪凛被她笑得俊脸微红,抿了抿嘴,眼里却十分愉悦,看得淑宜大长公主有些忍俊不禁。 到了皇宫后,早有内侍在宫门口侯着,忙上前来请安,很快便有内侍抬来了软轿过来,三人坐上了软轿,往太后所居的慈宁宫而去。 等下了软轿后,曲潋低眉敛目地跟着淑宜大长公主,目不斜视。到了慈宁宫时,听得有宫女内侍过来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飞快地抬头睃了一眼,见那宫女生得面如新月,清雅柔和,笑盈盈地请了她们进去。 「公主可是来了,太后娘娘刚才还叨念着您和世子怎么还未到呢。」那宫女说道。 淑宜大长公主笑了下,问道:「太后娘娘这儿可是还有什么人?」 那宫女恭敬地回答道:「知道您要带世子和曲姑娘进宫,太后娘娘今儿便省了娘娘们过来请安。」 听罢,淑宜大长公主便没再说话。 穿过宫廊后,便到了慈宁宫的正殿。 曲潋突然有些紧张,袖子掩着的手指捏了捏,暗暗给自己打气。突然,感觉到袖子微紧,曲潋下意识地抬头看去,正好见身旁的少年低眸朝她微笑的模样,双眼湛亮温润,乍然一看,让人心情不禁一松。 曲潋没想到这种场合他竟然会拉自己袖子,虽知道他这是在安抚自己,但还是被他弄得吓了一跳,担心会被人看到。 不过这事情只是瞬间便过去了,周围的宫女皆是肃手而立,似乎并没有看到。 进了正殿后,便听到一道柔和的女声说道:「淑宜,你可终于来了,每次都是这般,摧三摧四都不肯进宫,让哀家好等。」 然后便是淑宜大长公主的声音,「嫂子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喜静,不耐烦出门去乱蹿,若是如此,指不定给人说我为老不尊呢。」 「你这样可不好,人老了,就应该多出去走走,身体才健康。」 说话间,淑宜大长公主带着孙子和曲潋上前去给太后请安,太后给他们赐了座。 「一阵子不见,暄和看着又长大一些了,是个英俊的少年郎了,这模样儿也不知道招得多少小姑娘们茶饭不思,连哀家看着都好生欢喜。」太后笑着说道,声音柔和。 纪凛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太后娘娘,暄和已经定亲了,莫要如此说……」 太后当下笑了起来,「好了,哀家不打趣你了,这位就是镇国公给暄和定下的未婚妻吧?抬起头来给哀家瞧瞧。」 曲潋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小心地抬起头,飞快地睃了太后一眼,这才看清楚太后的模样,是个容貌秀丽的妇人,虽然上了年纪,却能从脸庞的轮廓中看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她看起来比淑宜大长公主年纪大些,不过保养得宜,皮肤看着倒还算细致,一双眼睛波澜不惊,透着一种岁月沉淀的睿智。 比起淑宜大长公主刻到骨子里的骄傲与尊贵,太后反而像个平常不过的妇人,雍容而平淡,说话也慢条斯理的,正像淑宜大长公主说的那般,是个慈善不过的人,听着她说话时,很快便会忘记了紧张。 曲潋慢慢地平静下来,等太后开口询问她的年龄等事情时,一一答了,神色从容,不怯懦也不特意讨好,果然看太后脸上露出了笑容,似乎还算满意的模样,眼角瞄见淑宜大长公主脸上的笑容,让她心里松了口气。 太后这模样儿,也让她心里莫名地生起些亲切感,太后可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有个皇帝儿子,只需要坐着享福便好,可没人敢给她不自在。这简直是全天下所有女人终身奋斗的典范,却能保持着这般平淡柔和的性子,没有太过端着架子,让人心生敬畏。 再看她和淑宜大长公主说话的模样,想来和淑宜大长公主平时都是这般,十分自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并不需要过于谨慎小心,就像两老太太随便地聊天拉家常。 怨不得太后时常想要淑宜大长公主进宫陪她说话。 「果然是个漂亮的孩子。」太后问完了曲潋后,对淑宜大长公主道:「你素来眼光高,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你眼里的,以前哀家给你看了那么多的姑娘,偏偏你一个都瞧不上眼,如今倒好,天上掉下一个好模样的让你捡去了。」 淑宜大长以主笑道:「哪是我捡的?是暄和他爹当年给他定下的,不管如何,她爹当年救了我那不孝子,害得她没了爹,我自是要多疼她一些的,若不然,如何对得对她爹的救命之恩?」 「是极,你素来是个明白的。」 正说着,便见有宫女进来禀报道:「娘娘,襄夷公主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听罢,面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对淑宜大长公主道:「你也很久不见襄夷了,这孩子定然是知道你今日进宫来,所以巴巴地过来了。」 淑宜大长公主嗔怪道:「你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扯,襄夷是来给你请安才对。」 很快便见一个穿着桃红色宫装,头上珠翠环绕的少女进来,她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五官明媚,虽比不得骆槿的艳丽,却自有一种凛然尊贵之美,像一朵肆意绽放的凌霄花,富贵天成,艳冠群芳。 这位襄夷公主乃皇后所出的公主,在宫里十分得宠,皇上也喜爱非常,她出生不久后便赐了封号,听说是充当皇子一样地教养长大的。如今看来,她果然比曲潋所见的那些世家贵女们多了一种少见的飒爽英姿,纵然穿着一身繁复的宫装,依然让她看起来像一棵青松般带着一种朝气。 她进来后,便给太后和淑宜大长公主请安,曲潋也和纪凛起身同她见礼。 曲潋行礼后,便见这位襄夷公主突然转头看过来,上下打量她,朝太后问道:「皇祖母,这位姑娘生得好模样,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太后将她叫到身边坐着,笑着对她道:「这是暄和的未婚妻,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曲大人的侄女。」 襄夷公主听罢,一脸恍然,笑道:「原来是纪暄和这小子的未婚妻,怨不得长得这般漂亮,纪暄和自己长得好看,自也要娶一个漂亮的媳妇才对。」然后她笑盈盈地朝淑宜大长公主道:「还是姑祖母有福气,以后有这般漂亮的孙媳妇陪伴左右。」 淑宜大长公主笑呵呵地道:「就你这嘴巴甜,怨不得你父皇给你哄得都要将他内库的东西给你搬空了。」 第十六章 「姑祖母又冤枉襄夷了,是父皇自己赏我的,可和我无关。」说着,她眼睛转了转,对曲潋道:「咱们坐在这里好生无趣,不若去御花园走走,也让皇祖母和姑祖母说说体已话,咱们这些小辈就别留在这里碍眼儿了。皇祖母,你说好不好?」 太后笑呵呵地道:「可不许作弄人,照顾好你曲妹妹。」 「祖母放心,还有纪暄和看着呢。」 纪凛自然也跟着起身,对太后道:「太后娘娘,晚辈便不打扰您了,今儿进宫,也应该过去给皇上请个安。」 太后点头。 曲潋下意识地看向淑宜大长公主,见她点头,方随襄夷公主起身离开了慈宁宫。 出了慈宁宫后,三人在宫人的簇拥下往御花园行去,襄夷公主走在前头,突然转头对纪凛道:「先前听说你定亲了,没想到真有这回事,听说是幼时定下的?」 纪凛答道:「正是家父定下的。」 襄夷公主淡淡地笑道:「曲家妹妹这模样儿倒是和你相配,看你也极是喜欢的模样,镇国公倒是好眼光,以后你可别欺负曲妹妹才好。」她特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颇有深意。 纪凛笑得温和,煦然地道:「公主说哪里的话,我自小认识潋妹妹,自然对她极是爱护的。」 襄夷公主一听,顿时好奇起来,追问道:「哎呀,你们原来小时候也是认识的呀,怎么认识的?」然后她又转头拉了曲潋,笑问道:「你还记得么?」 曲潋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她没想到襄夷公主会是这般性子的,看着凛然尊贵,却是个开朗不过的性子,没有故意摆什么架子。而且似乎和纪凛认识,并且交情还不错,不然也不会问这种话了。她先前还以为襄夷公主既为中宫嫡女,自是尊贵无比,又养在深宫中,或许还会对纪凛有好感…… 原谅她脑洞太大,总会脑补,觉得纪凛这模样,怕是连宫里的公主也会喜欢的,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进宫来,会不会遇到什么刁难自己的人,可谁想,却是这种情形,还被人追问和纪凛不得不说的一二三事。 问题是,她真的对小时候的纪凛从来没什么印象啊,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到底要她说什么? 所以,她忍不住扭头去觑纪凛。 纪凛见她这样子,眼神有些黯然,不过面上却未露丝毫,温和地道:「公主莫要问她了,当年潋妹妹才四岁,年纪还小呢,自是记不得了。」然后三言两语地将自己曾随父亲下江南,路过宣同府住进知府家的事情说了一遍,只说在那儿见过一面。 襄夷公主听后咂吧了下嘴,嫌弃地道:「你说得太简单了,一点趣味都没有,我还以为你们早早地认识,这些年来还有联系呢,没想到会这样。」 「让你失望了。」纪凛轻飘飘地说了声。 襄夷公主瞪了他一眼,然后挽着曲潋道:「曲妹妹,走,咱们去逛御花园,不必理他。你自去罢,别来打扰我们。」 纪凛见曲潋巴巴地望过来,似乎不太习惯襄夷公主的作派,朝她安抚地笑了下,便往前殿去了。 等纪凛走后,襄夷公主便拉着曲潋去逛御花园。 真的是去逛御花园,两人溜溜达达,逛了大概两刻钟左右,便回慈宁宫了。 回到慈宁宫时,太后和淑宜大长公主正喝茶聊天,说的竟然是京郊外的哪座山的寺院环境好之类的,见到两个少女回来,招手叫她们过来喝凉茶。 襄夷公主坐到太后身边,朝淑宜大长公主说道:「姑祖母,曲妹妹真是个妙人,我很喜欢她,改日便出宫去寻她玩,可不可以?」 饶是曲潋淡定,也被襄夷公主弄得愣愣的。 明明刚才只是陪她逛了圈御花园,也并未怎么说话,更没看出她哪里喜欢自己,怎地突然就说要出宫来寻她?曲潋感觉襄夷公主似乎有什么目的,顿时看向淑宜大长公主。 淑宜大长公主笑道:「你喜欢她,是她的福气,自是可以的。」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曲妹妹,改日我出宫去寻你玩儿。」襄夷公主朝曲潋笑道。 曲潋忙道:「这是臣女的荣幸。」 等曲潋跟着淑宜大长公主离开慈宁宫时,不仅得了太后的赏赐,还得了襄夷公主的赏赐,都是一些玉如意和首饰等东西,一看就是给小姑娘的,而且两人出手颇为大方,让曲潋有一笔不菲的收入。 可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出了皇宫后,曲潋扶着淑宜大长公主上马车,因纪凛还未回来,两人便坐在马车里等他。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六月的天气十分躁热,就算马车里放了冰块,依然挡不住外面的躁热,曲潋担心淑宜大长公主年纪大了被热着,便取了把绢纱碾白绘紫竹团扇给她打扇。 淑宜大长公主接过明珠倒的茶水喝了口,对曲潋道:「先别忙活,先喝些水润润喉。」 明珠也给曲潋倒了杯水,「姑娘喝茶。」 曲潋忙谢过,等喝了茶后,见明珠自己给淑宜大长公主打扇,无事可做,便乖巧地坐在一旁,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淑宜大长公主见她正襟危坐,面上不由得笑起来,和蔼地问道:「累不累?」 曲潋摇头,乖巧地道:「公主放心,我年轻,不累的。」 她这诚实话又逗得大长公主发笑,长着一副柔美漂亮的模样,声音也软软的,说出来的话实诚又逗趣儿,让见惯了那些在她面前恭恭敬敬或讨好的小辈的淑宜大公主见了就觉得可爱有趣,觉得这淮孙媳妇初时看罢还有点儿小心机,如今久了又是一副老实样,不由得暗暗摇头。 她故作一副概然的模样,「果然老了,不过走了半天,就觉得累得紧,比不得你们小姑娘。」 曲潋眨了下眼睛,心里琢磨着难道刚才她的话不对,可是淑宜大长公主的脾气不是这般小气的人啊?那她要换个方式和她相处么?不过等见淑宜大长公主脸上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决定还是保持不变吧。 她们整整等了两刻钟,才见纪凛从宫里出来。 纪凛的脸被太阳晒得有些红润,额头沁出了晶莹的汗珠,鬓角的发微湿,整个人看起来竟然比平时的温润煦然多了种说不出的昳丽之姿,看起来就是个粉嫩嫩的美少年,让人都想咬一口。 特别是此时他竟然还朝她笑了下,让曲潋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差点忍不住捂着胸坎了。 惨了,她觉得自己中了美男计了。 「抱歉让祖母和潋妹妹等了,皇上先前留我说了好一阵子的话,一时间走不开。」纪凛解释道。 淑宜大长公主听罢,笑道:「不碍事。」然后便吩咐车夫回府。 回到镇国公府后,镇国公夫人和纪二夫人在二门处迎接。 曲潋扶着淑宜大长公主下车后,见镇国公夫人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地迎过来,心里虽然有些无奈,不过旁边有淑宜大长公主在,暂时也不悚她,便扶着淑宜大长公主回寒山雅居。 因着时辰晚了,淑宜大长公主便留曲潋午膳,吩咐乌嬷嬷道:「潋丫头今儿也在这里用膳,你让厨房做几道江南的菜色。」 第十七章 乌嬷嬷笑着应了,便去厨房张罗。 镇国公夫人脸色有些沉,抿着嘴不说话。 等用过午膳后,淑宜大长公主又对曲潋说道:「这日头还毒着,等傍晚时太阳落山了,再让人送你回平阳侯府。」说着,又吩咐明珠去给曲潋准备客房歇息。 曲潋知淑宜大长公主爱护自己,也不推辞,上前谢过她。 等明珠过来禀报客房收拾好后,纪凛便道:「祖母好生歇息,我带潋妹妹下去歇息。」 淑宜大长公主见状,心知孙子这是趁机想和人家姑娘处会儿,便笑着点头,并未阻止。 离开寒山雅居的正房,曲潋随着纪凛往客院行去。 纪凛走在前头,她落后几步跟着,低垂着头,教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后面是几个丫鬟远远跟着,碧春便在其中。 这时,曲潋突然感觉到前面的人放缓了速度,然后站在了她面前,让她不得不跟着停步。 「潋妹妹。」 曲潋抬头看他,发现自己和他身高相差还是有些距离的,要抬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潋妹妹最近过得如何?」纪凛问道,脸上带着惯有的笑意。 他的声音如珠玉般,温和煦然,听在耳里成为一种极致的享受。 「挺好的。」曲潋朝他抿嘴微笑。 纪凛也笑起来,他似乎很喜欢看她微笑,每次她露出笑容时,他的眼睛总会变得更明亮,清清澈澈地倒映着她的面容,仿佛他在认真地凝视着你,旁人再也进不了他的眼里。 不可否认,这样子的凝视,任何女孩子都有些受不住,心里也会跟着泛起异样的情愫。 「对了,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潋妹妹。」说着,他从袖口里拿出一块玉佩。 当曲潋看到那枚玉佩时,顿时有些不自在,盖因这枚玉佩就和当初纪凛在祝家塞给她的那块血玉太像了,就不知道血玉后面的字是什么,很快她便看到了,血玉后面雕刻的是一个篆体的「潋」字。 曲潋:「……」 「希望潋妹妹能给这块玉佩打个络子。」 曲潋纠结了下,最后还是道:「最近有些忙,可能要过段日子才能打给你。」 「没关系,我等得。」纪凛笑得十分愉悦。 到了客院后,纪凛十分君子地在门口止步,对曲潋道:「潋妹妹先歇息,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吩咐宫心。」 曲潋转头望去,发现宫心不知何时来了,顿时脸皮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不过还是谢过了纪凛,又对宫心客气地道:「劳烦宫心姐姐了。」 宫心忙道:「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等纪凛离开后,宫心便指挥着丫鬟过来伺候曲潋洗漱,房间里已经铺好了干净的凉席和被褥,被子上萦绕着淡淡的安眠香,十分好闻。屋子里的角落放了冰盆子,沁着一股凉意,将炎夏白天的躁热驱散了,在这样的气氛中,让人几乎忘记了场合,只想躺上去睡个糊涂觉。 曲潋原本以为自己在陌生的地方会睡不着的,可是闻着安眠香,渐渐地意识朦胧起来。 燥热的风穿堂而过,掀起房中垂落的丝绦。 曲潋突然惊醒。 睁开眼睛时,一时间懵懵懂懂地不知身处何处。她侧身而眠,面朝里头,涣散的视线渐渐聚焦,盯着里头填漆床上的雕花纹路,寒毛却根根竖起,一种恶寒感从心底由然而生,让她整个人都僵硬了。 一只手轻轻地抚着她披散在枕上的长发。 曲潋只觉得浑身僵硬,呼吸放得极轻,那种幽静的室内不只自己一个人的感觉太过明显,让她心里有些哆嗦。 碧春知道她的习惯,在她入睡时,从来不会进到内室来。 难道有鬼…… 直到那只手抚上她的脑袋时,曲潋终于克制不住,猛地转身,搂着被子翻身而起。 窗帘掩着,房间里有些幽暗,不过曲潋仍是认出了坐在床前的少年,只因他身上穿的衣服,正是今天早上所见的那个少年身上穿的那件青莲色的流云纹锦袍,她还记得在他行走间那袖口处镶嵌着红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华美非常。 床前的少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着她防备的模样,逆着光的脸庞神色晦涩。 「你……」 当对上床边坐着的少年的那双眼睛时,曲潋差点吓尿,吓得噤声。 在她的印象里,纪凛就像一道明媚的春光,煦和温润,明朗清爽,代表一种美好的存在,美好得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喜欢。而他的眼睛总是那般的润泽和煦,如一块上好的墨玉,安静地绽放着柔和的光芒。 可是现在,这双眼睛诡谲难辩,神色晦涩难懂,整个人仿佛和屋子里的阴暗融为一体,给人一种诡异之感。 曲潋只觉得毛骨悚然,一种危险感让她忍不住往床里头缩。 床前的少年见她这副小动物下意识地防备的模样,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曲潋自然不会像只小狗一样被人一叫就过去,而是谨慎地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明明这人是纪凛,但是感觉太不对了,让她忍不住就问出了这种话。 「你不会连自己的未婚夫都认不出来吧?」他嗤笑一声,又朝她招招手,「过来,让爷抱一下。」 曲潋:「……」 曲潋被他弄得有些惊愕,这声音、这模样都是纪凛,但是气质不对,眼神不对,语气也不对。她心里的纪凛是个恪守规矩的君子,总是明白地表示对她的喜欢之情,但却从来不会越雷池一步,规规矩矩的。而眼前这个人,张扬肆意,根本没将这世间规矩放在眼里——若是放在眼里,就不会闯姑娘家的闺房来了。 就在她搞不清楚情况时,床边的少年已经伸手拉住她身上的被单,将她拖了出去,飞快地将她抱了个满怀。 曲潋惊了下,马上就拍他:「你不是纪凛,放开我!」 「胡说,你竟然连自己未婚夫都认不出来,该打。」 啪的一声,曲潋感觉到自己屁股被人拍了一下,让她脸蛋莫名涨红,整个人都懵了。 活了两辈子,她第一次被人拍屁股。 一时间怒向胆边生,她攥起拳头就揍过去,被一只大手抓住了,将她的拳头包裹住。 「你又想揍我么?」他搂着她纤细的身子,轻易地压制住她的挣扎,低低地在她耳边笑道:「小时候不知道你这么凶,被你揍过,长大可不会了。」 「胡说,我……」 声音截然而止,曲潋瞬间瞪大了眼睛,双目发直。 唇瓣上柔软的触觉无比地真实,紧紧地压制着她,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曲潋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再次挣扎起来,一爪子挠了过去。 他嘶叫了一声,抓住那只行凶的爪子,不用看也知道脖子被她挠出痕迹了,却不以为意,将她压到床里头,又吻了她一下,与她双唇相贴,轻笑道:「你该剪指甲了,留那么长的指甲作甚?」 「放开我!」曲潋又惊又气,没想到这人这般放肆,心中充满了羞耻感。 「不放,我亲自己的未婚妻可没犯法。」他说着,又亲了一下,亲着她涨得通红的脸颊,一只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像个孩子一样搂在怀里。 第十八章 曲潋差点尖叫出声,夏天单薄的衣裳根本阻止不了什么,让她感觉到自己刚发育的胸贴在他怀里,整个人都要羞耻得缩成一团。两辈子以来,除了父亲,从来没有和哪个男性这般亲近过,就算是和父亲,那也是她小时候的事情了,长大后何时这样过? 「你放开,不然我要叫人了……」曲潋恼羞成怒,声音急促地道。 「没关系,客院这边没有其他人,你叫大声点也不要紧。」 曲潋:「……」 她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地忽视那种被个少年抱在怀里的感觉,平静地道:「你能不能先放开我,这样我不舒服。」她温顺地低头,一副柔弱的模样。 他没有出声,只是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半晌才道:「好。」 等他一松开,曲潋便要翻身远离他,却不想被他抓住了手。 「如果你敢跑,我不介意再像刚才那样抱你,直到你乖为止。」他声音轻淡,却满含恶意。 曲潋乖乖地坐着,小心地拢了下衣襟,瞅着他,细声细气地道:「你到底是谁?」 「你的未婚夫啊。」他笑盈盈地看着她,拉着她纤细的手把玩,像寻到了什么玩具一样,又捏又掰的,不过力道却十轻柔,没有弄疼她。 曲潋憋着气,试着笑了下,又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她斟酌了下,尝试着道:「你和平常不一样。」 「自然,这才是我私底下的样子。」他笑盈盈地道:「所以小丫头,你要习惯。」 曲潋笑脸瞬间僵硬,心里差点咆哮起来:骗鬼去吧!哪有人的演技能做到这样的,简直像变了个人,她宁愿他精分了。可是看到他眯着眼睛望过来,眼里莫名的神色,让她心吊得老高,一时间不敢再问什么了。 「怎么不说话?」他又问道,伸手轻抚着她落在背上的长发。 曲潋实话实说:「我不知道说什么?」 他又笑了起来,笑得张扬肆意,整个人都发生了变化,不再是那个干净温煦的少年,而是个带种莫名气场的危险人物。他又低头,亲亲她的脸,和煦的声音道:「很诚实!不过这样很好,永远不要在我面前耍心眼。」 曲潋没吭声。 一时间室内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夏虫远远地传来的声音。 「我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他站起身来,在她抬头看过来时,双眸溢满了莫名的笑意,弯身将她搂进怀里,贴着她的耳畔道:「快点长大吧,等你及笄了,我娶你过门,到时候……」 到时候要做什么? 曲潋莫名惊恐,一双清澈的水眸诚实地反应着她的心情,让他看了又想笑了,声音变得邪恶,暧昧地在她耳边吹了口气,「自然是——狠狠地欺负你!」 她的脸莫名地涨红了,恨不得一脚踹去。 别以为她长得一副小白花的样子就好欺负! 可是现在她没胆子踹他,总觉得若是踹他,会很惨。 最后只能木然地被他放到床上,然后给她拉上床单,笑着又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下,方起身离开了,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掀着帘子走出去。 曲潋差点咬被子。 这也太光明正大了,让她产生某种怀疑。 果然,等过了会儿,她沙哑地叫了一声,见到宫心走进来时,曲潋此时什么都明白了,气得脸色发白。 她心里有种愤怒感,觉得纪凛分明就是个骗子,人前表现得那么好,人后却这般欺负她。就算他们是未婚夫妻,那也只是定下名份,还未成亲,竟然就对她又抱又搂又亲的,简直就是个衣冠禽兽。 宫心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胸口起伏得厉害,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刚才的事情,她就算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听到些许声响,也知道曲姑娘定是被欺负过了。可是她一个小侍女,能做什么?特别是在主子突然变了脸时,这种时候最好要顺着他,不然他发起狂来,连淑宜大长公主都制不住。 曲潋见宫心垂着头肃手而立,顿时那口气梗住,然后莫名地泄了气。 她素来不是个刁难人的,自是知道宫心作为个丫鬟,想要阻止也阻止不了什么。 「刚才进来的是世子?」曲潋问道。 宫心应了一声,又抬头飞快地睃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平静,语气也听不出喜怒,一时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他看起来不一样。」曲潋试探性地道。 宫心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仿佛不懂她的话一样。 曲潋心里冷笑,说道:「我虽与世子认识不久,但也知道他品德高洁,素来守礼,刚才……」 宫心低下头,不紧不慢地道:「曲姑娘多心了。」 曲潋差点气炸,心知宫心是纪凛的丫鬟,怎么可能会说主子的不是,怕是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只是从宫心这里怕是问不出来了。 她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不急,反正她总会弄清楚的,当下便道:「公主可是醒了?若是醒了,我去给她请个安,我也该告辞回府了。」 宫心忙道:「姑娘请稍等,奴婢让人去瞧瞧。」 曲潋淡淡地应了一声,冷眼看着她离开。 等宫心一离开,曲潋又叫了一声:「碧春。」 一会儿后,碧春睡眼朦胧地走了进来,曲潋见状,顿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更气了。 碧春进来时,见曲潋脸色阴晴不定地坐在那儿,瞬间睡意被吓没了,忙过去道:「姑娘怎么了?」 曲潋眯着眼看她,「你先前去哪儿了?」 碧春不知这是何意,小心地道:「宫心姐姐体谅奴婢辛苦,先前让奴婢去隔壁歇息,她守在这儿伺候。」说着,又看着曲潋,忐忑地道:「姑娘,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曲潋脸色更黑了,但只能憋着气道:「没什么,以后若是在外面,你不要离开我身边半步。」 碧春顺从地应了一声,心里却有些不解。 若是在其他地方,她自不会离开姑娘太远,只是宫心不仅是镇国公府的丫鬟,还在暄风院中伺候的,听说是世子身边的大丫鬟,自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几次和宫心相处,碧春觉得宫心人还是不错的,很是照顾她们这些小丫鬟,所以对宫心有些放心。加之先前宫心劝她去歇息,又保证会守在这里寸步不离地伺候,还透露是世子吩咐的,碧春以为是未来姑爷体贴自家姑娘,让宫心过来伺候姑娘有什么需要也方便吩咐她,方才放心地离开。 听完碧春的解释后,曲潋只能叹气。 莫怪碧春会这般放心,纪凛平时表现得太好了,好得连她这阵子都要忘记了曾经在进京时那晚水匪的事情,后来还以为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又是在夜晚中,纪凛表现得怪一些也是情有可缘,可能是她想太多了。可经历了刚才的事情,曲潋已经明白,纪凛这个人透着一种古怪。 今天的事情,让她心里有些警惕。 等宫心回来时,曲潋已经穿戴妥当,坐在室内喝着解暑甜汤,微微垂着眼睑,浓密卷翘的睫宇像两排小扇子一般,遮住了那双仿佛会说话的水眸,如此姿态,越发的显得娇婉可人,让人心生怜惜。 第十九章 不过想起先前她冷着脸的模样,宫心心里又不敢真的将她当成没脾气的娇小姐,怕是也是个有主意的,不免担心起来。 「曲姑娘,奴婢去问了娇蕊姐姐,娇蕊姐姐说公主还在歇息。奴婢已经吩咐了那边的小丫头,若是公主起了,让她过来知会一声。」宫心禀道,行事颇为体贴。 听罢曲潋有些失望,她虽然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但也知道淑宜大长公主未起来,与主人说一声,冒然离开实在失礼,只得按捺下心来等。 等她喝完了甜汤,又坐了近两刻钟,方见寒山雅居那边有小丫头过来通知她们淑宜大长公主起来了。 曲潋拿帕子擦了擦脸,又对着镜子整了下仪容,见没有什么失礼处时,便带着碧春去了寒山雅居和淑宜大长公主道别。 淑宜大长公主见她过来,面上带着笑容,问道:「刚才歇息得可好?」 曲潋差点崩不住脸,半途被人吓醒了,怎么可能歇息好?不过这种事情总是难以启齿,又是在别人家,曲潋自不会说出来,且她与纪凛定了亲,以后若是不出什么意外便真的要嫁过来了,而淑宜大长公主是纪凛的祖母,又素来疼爱纪凛,她也不会没眼色地在淑宜大长公主面前搬弄什么。 「晚辈歇息得很好,公主不必担心。」 见曲潋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加之年龄还小,脸蛋上的婴儿肥都没有消褪,看着就讨喜。淑宜大长公主既然作主给两个孩子定亲,自然也希望与这孩子多亲近的。当下便道:「如此甚好,我一个老婆子住这么大的地方也是寂寞,改日潋丫头有空便过来陪陪我,可好?」 曲潋心里再不情愿也知道这对自己来说是好事,未成亲之前多亲近一下太婆婆,赢得淑宜大长公主的喜爱,等她嫁过来后,就算婆婆不喜欢她,有淑宜大长公主护着,也摆不了婆婆款来压制她。就算婆婆将来熬过了淑宜大长公主,但那时候她已经在镇国公主站稳了脚,自然也不惧她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叹了口气。姐姐什么都为她考虑好了,当初也同她分析,挑明了镇国公府的情况,怕也是知道镇国公夫人两辈子都不喜欢她,所以方让她尽量抱好淑宜大长公主这条粗大腿,届时嫁过来也不怕有人刁难。 她最是识时务了,自然不会和未来的舒坦日子过不去——如果将来真的会嫁过来的话,当下便乖巧地道:「若是您不嫌弃,晚辈自是愿意过来陪您老人家的,您这儿的点心茶水都好,床也舒服……」说着,她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淑宜大长公主就是喜欢她这种实诚的模样,有点小心思也不要紧,人只要有自知之明,懂得摆好自己的位置,行事又不畏手畏脚的,便能入她的眼。无疑曲潋现在很是入她的眼,让她看了便喜欢。 淑宜大长公主喜欢的方式,便是赏曲潋首饰。 她心知曲三老爷不在了,曲家三房孤儿寡母的,季氏又是那样的性子,怕是没法给小女儿攒什么嫁妆,女人在夫家安身立命,嫁妆便是头一等重要的,如何忍心她将来让人取笑?心里到底对曲家有些愧疚,见曲潋又是个讨人喜欢的,便想多赏她一些东西,算是给她提前攒嫁妆,这种事情大家心照不宣,也不会有人想歪。 曲潋又被淑宜大长公主的大手笔镇住了,有些不知所措,总觉得自己好像贪了老人家的便宜一样,想要推辞,却被淑宜大长公主强势地定下了。 「你做的额帕鞋袜我都很喜欢,可见你没少用心,你这孩子孝顺,我这作长辈的总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那岂不是让你白忙活?」淑宜大长公主笑着说道,让她不必放在心上。 曲潋只能无奈地收了。 她素知人与人之间交往,假情假意永远是虚假的,你以真心待人,他人才会回报真心。如此,让她对淑宜大长公主又真切了几分。 说了会儿话后,淑宜大长公主便让人装了匣子宫里赏的点心让明珠将曲潋送出去。 曲潋随着明珠出了寒山雅居,然后坐上软轿到了二门停放马车处。 刚下轿子,曲潋便听到一道急促的叫唤声。 「潋妹妹!」 曲潋身形一顿,莫名地想到了刚才在室内那少年柔软的唇覆上来时,那炙热的呼吸,让她脸上有些不自然,心里既羞恼又觉没脸见人,当下也不理身后的叫唤,便上了马车。 纪凛匆匆忙忙走过来,见她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脸色微微一白,不觉露出些许慌张,忙走到马车的一侧,朝里头唤了声:「潋妹妹!」 明珠微微蹙眉,见纪凛脸上的神色焦虑,心中不禁大奇。 因为纪凛过来,车夫不好驾马离开,只得停住。 马车里的曲潋听到纪凛在外头呼唤,便知若是自己不出声,纪凛在外头不走,车夫也不好驾车离开,而这里还是镇国公府,自己是客,若是与他僵持,不免会让人猜忌。 当下便掀开帘子,看向站在马车边的少年。 见到她掀起帘子露出脸,那少年眼睛微亮,但想到了什么,脸上又是一红,盯着她的唇看了下,又飞快地调离了视线。 曲潋脸色也有些不自在,心里有些乱糟糟的,只觉得眼前的纪凛变得古怪之极,似乎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莫不是真的像刚才在客院时说的那般,那般放肆狂妄的模样,那才是他私底下的样子,在外面却是个谦谦如玉君子? 这精分得也太彻底了吧? 「潋妹妹……我、我……对不起……」纪凛叹了口气,心里又羞又愧。 曲潋好半晌才让自己看起来从容淡敛,声音软软的,「纪公子何出此言?若是无事,我要先回府了。」 纪凛一听,脸色又是一变,想要说什么时,那帘子已经放下来了。 等马车缓缓驶离,他依然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显得失魂落魄。 「世子,您……」明珠看得心中不忍,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也感觉得到世子的焦急,正想上前来说点什么,突然看到了什么,脸色微变,视线往旁边扫去,自是看到了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小丫头,当下上前移了两步,挡住了纪凛的身影。 纪凛收回了视线,抿着嘴,看了她一眼。 明珠忙收回了视线,不敢再看他脖子上的痕迹,说道:「您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息吧。」 纪凛淡淡地应了一声,转头吩咐道:「今儿的事情,莫要告诉祖母,无论你看到什么,都别说。」素来润泽的双目变得幽深,和煦的神色也有些凛然。 明珠心中微凛,低眉敛目地道:「世子请放心,奴婢省得。」 纪凛又抬头看了眼门口处,神色微黯地离开了。 回到暄风院,常山迎了过来,正欲请安时,抬头一看,脸色也变了变,惊道:「世子,您的脖子被什么弄伤了?」 「嗯?」纪凛疑惑地看着他,下意识地伸手摸着脖子处,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满脸通红,匆匆回了卧室。 第二十章 回到卧室,他在一面半人高的西洋镜前,将衣襟拉开,便看到几条细细的抓痕,顿时想起了那幽暗的室内,少女柔若无骨的身子、幽幽的甜香、娇花般的唇瓣,无不刺激着他的神经,血液往脸上冲去。 只是,当想起那少女离开时的背影,脸色又是一白,顿时忍不住握紧拳头,青筋毕露,最后颓丧无力地倒在西洋镜旁,低垂着脸,教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夕阳的余辉渐渐地西移,室内的光线也开始变得稀少。 半晌,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转头看向西洋镜里的人,一双诡谲难辩的双眸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脖子上的痕迹,啧了声,嗤笑道:「那小丫头可真是狠!不过味道确实不错。」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自己脖子上的痕迹,并不以为意,反而有些自得,欣赏了会儿,方施施然地起身,将衣襟拉拢好,走了出去。 常山正在房外候着,听到声音便转头看去,当对上那双狭长而妖异的凤眼时,顿时噤若寒蝉。不过等见他大步走出去,常山终于回过神来,忍住心中的惊惧,忙道:「世子,您要去哪里?」 「出城,你自去和祖母说一声,我过几日再回府。」说罢,便大步地往马厩行去。 常山心中大急,忙追过去,见有两名侍卫跟着,方放心一些。 镇国公府的正院,镇国公夫人听到心腹丫鬟的禀报,瞬间阴了脸。 「婆婆当真那般喜欢她,竟然还赏了她那套明珠照霞的首饰?」 听到她冷冰冰的声音,画屏噤声,不敢再言语。 镇国公夫人脸色冰冷,恨恨地拽着宫扇,神色阴沉不定,好一会儿方问道:「先前世子可是亲自送那曲姑娘出去?」 「是。」 镇国公夫人脸色更抑郁了。 就在这时,有丫鬟进来禀报道:「夫人,世子骑马出府去了。」 镇国公夫人听得皱眉,「这种时候他还出去做甚?」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已经晚霞暄天,又问道:「老爷可是回来了?」 「还没呢。」 听罢,镇国公夫人挥挥手,让丫鬟下去,自己起身理了理头发,便往寒山雅居行去。 马车踏着夕阳的余辉回到了平阳侯府。 「曲姑娘,到府了,请下车。」随行的婆子恭敬地说道。 曲潋深吸了口气,又将那股浊气吐出,终于平静了心态,便扶着碧春的手下车。 让碧春打赏了今儿随行的车夫婆子后,曲潋便先往嘉善堂行去。 骆老夫人正在那儿看佛经,见她回来,脸上露出笑容,问道:「今天一切还好吧?」 曲潋坐在她身边的锦杌上,将今儿进宫的事情同她说一遍,没什么隐瞒。 骆老夫人听罢,心里对太后与淑宜大长公主这对姑嫂间的感情有了更准确的认知,心里叹气,只要淑宜大长公主在,想来镇国公府就算没什么出息的子孙,再风光个二十年都使得。况且那纪凛却是个优秀的,怕是三代内依然显赫罢。 等听到曲潋说起中宫皇后所出的襄夷公主时,骆老夫人不禁奇道:「襄夷公主真的这般说?」 曲潋点头,「是的,我也不知道襄夷公主为何如此。」 难不成襄夷公主真的对曲潋另眼相看?骆老夫人有些闹不懂襄夷公主的意思,不过也知道襄夷公主在宫中极得宠,若是曲潋真的能入了她的眼,倒也是曲潋的造化,不免又是一叹,没想到这丫头之前默默无声,却一朝飞上枝头,没人有她这般好运气。 「襄夷公主住在宫里,要出门一趟不容易,想来也不会随便出宫,他日再见时,不管她做什么,你应着便是了。」骆老夫人说道。 曲潋温顺地应了一声。 又说了会儿话后,曲潋辞别了骆老夫人,便回了客院。 回到客院时,便见到姐姐已经等在那儿了。 曲沁看起来有些焦急,上下将她一打量,携着她的手进去,笑问道:「今天如何?」 曲潋少不得又将今天进宫的事情说一遍,至于在镇国公府的那事情却是绝口不提的,若是她提了,还不是让她姐姐担心? 曲沁听后,不禁掩着嘴,心里已然明白了襄夷公主的打算,不禁啼笑皆非。 这襄夷公主为了出宫,竟然连妹妹都赖上来了,也不知道她是否是因为看中妹妹是纪凛未婚妻方才会如此。 曲潋察颜观色,便知姐姐是个明白人,不禁问道:「姐姐,你觉得襄夷公主如何?她怎么会说这种话?」 「自是……」曲沁忙止住了顺口而出的话,笑道:「我也不知,不过听说襄夷公主和靖远侯府的小姐投契,想来是想出宫来玩,方才会这般说吧。」 曲潋压根儿不信,不过也不好再细问。 等得知太后和襄夷公主赏给妹妹的东西,又看了淑宜大长公主赏给妹妹的那套明珠晚霞的首饰,曲沁很快便明白了淑宜大长公主的意思,不禁为妹妹高兴。 「好了,你累了一天了,先去吃些东西,稍会便洗漱歇息,明日咱们和外祖母一起去庄子玩。」曲沁心疼地道,担心妹妹累着。 曲潋应了声,此时她也没心情和姐姐闹。 夜幕降临,星子爬到了半空中,曲潋穿着宽大的寝衣,躺在床上一时间却有些睡不着。 她在想纪凛,想着在常州府的济明寺时第一次见到的纪凛,直到今天站在夕阳之下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纪凛,最后一咬牙,翻身而去,趿上软布鞋,去抽屉里翻出那块雕刻着「潋」字的血玉,恨恨地将它丢进了一个匣子里,然后将它丢到箱笼里锁着,来个眼不见为净。 做完这些,她拍拍手,气哼哼地爬上床睡了。 翌日天未亮,平阳侯府便热闹起来,盖因今日骆老夫人要带着四儿子夫妻和府中年纪小些的孙子孙女们去庄子里住段日子。 曲潋打着呵欠,眯着眼睛坐在梳妆台前让碧春她们伺候她梳洗,只觉得眼睛酸涩得睁不开,脑仁也一抽一抽地难受着,这是睡眠不足的症状。 昨晚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宿,直到快天亮时才模糊入睡。 「姑娘,你昨晚没睡好?」碧春忧心地问道。 碧夏看了看曲沁微红的眼眶,道:「奴婢稍会却厨房取两个水煮蛋过来给您敷下眼睛吧。」 曲潋恹恹地点头。 等她穿戴妥当,仰着脸让细心的碧夏用鸡蛋给她敷眼睛时,便见曲沁过来了。 「这是怎么了?」曲沁惊讶地问道,见妹妹眼眶有些红,不禁蹙起眉头。 曲潋不想她担心,便搪塞道:「昨晚有些热,我睡不着。」 曲沁没有多想,以为她是苦夏,便对她道:「稍会用完早膳就出发了,趁着清晨气温没那么热出发刚好,你也准备一下,别喝那么多水,省得在路上不方便。」 叮嘱完了妹妹,又忙去让人摆早膳。 曲潋敷了会儿眼睛,就着铜镜看罢,发现红肿消退了许多。年轻就是本钱,她现在才十二岁,正是水嫩嫩的小萝莉一枚,就算通宵不眠,也不过是眼睛红肿一些,并未有黑眼圈这种东西,还是很好处理的。 检查了没什么异样,曲潋便起身出了卧室。 第二十一章 等姐妹俩一起用完早膳后,她们便往嘉善堂行去,去和骆老夫人会合,一起出发去骆府位于京郊的庄子。 骆四老爷夫妻已经来了,让曲潋惊讶的是,除了骆家未出阁的姐妹们,少爷中还有骆承正、骆承风也在,正陪着骆老夫人说话,看情况,似乎他们也会跟着去庄子。骆承正和骆槿皆是骆四夫人所出,在骆家的地位仅次于长房的几个嫡出的兄弟,骆老夫人对这兄妹俩也极是看重。 曲潋虽不知道什么情况,不过仍是低眉敛目地跟在姐姐身边,如同以往般并不出风头。 骆承风忍不住往那儿看了一眼,发现根本没看到曲潋的身影,不禁有些失望。 一条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然后便听到有人的声音响起:「七弟,看什么?」 骆承风见是骆承正,恹恹地道:「没什么。」 骆承正也往曲家姐妹那儿看了一眼,如何不晓得这位堂弟的心思,心里不禁嗤笑了下,正欲说什么时,见父母扶着骆老夫人要出发了,便住了嘴。 曲潋和骆家姐妹同乘一辆马车,骆槿和曲沁、骆四夫人一起陪骆老夫人同坐一辆车。刚上了马车,曲潋便被骆樱叫着坐到她身边。骆家其他姐妹们见状,便各自找了位置来坐,骆林和骆杪便坐到她们对面。 骆樱显得十分兴奋,一边和曲潋叽叽喳喳地说着去年夏天在庄子里的事情,一边掀着帘子往外看,然后又可惜父母兄长不能过去之类的。 骆林听得眉头跳了跳,看了用扇子半掩着脸的曲潋,眯了眯眼睛,说道:「上回就听樱妹妹说祖母今年会去庄子,没想到还真被你猜对了。」 这带些奉承的话让骆樱听得眉开眼笑,微抬着下巴,一脸骄傲的模样。 骆林打开了话题,便又顺其自然地将话题引到了曲潋昨日进宫之事。 因为曲潋的原因而推迟了去庄子的日期,骆家的人自然会打听原因,得知是因为淑宜大长公主要带曲潋进宫给太后请安时,骆家几房都很是受到震动,连骆樱这个天之娇女都隐隐有些羡慕。 骆樱虽是侯府受宠的姑娘,可是她长这般大,还没有进过宫,更不用说骆林这些身份不如骆樱的了。想来骆府的姐妹中,唯有如今已是安国公府大少奶奶的骆柯进过宫。 所以,曲潋竟然能进宫之事,自然让骆家的姐妹羡慕不已,今儿见到她,都想问问她进宫的事情。 曲潋见骆家姐妹神色虽然都有收敛,但皆是些小姑娘,或多或少地表现出好奇,自也不隐瞒,将自己进宫之事简单地说了一遍,不带个人色彩地叙述。 不过这仍是让骆家姐妹们听得很是认真,特别是当听到曲潋还见了襄夷公主和她一起逛了御花园时,骆林羡慕地道:「听说襄夷公主是中宫所出的公主,深得皇上喜爱,在宫中风头无两,和靖远侯府的小姐感情极好。」 「那有什么,靖远侯府是皇后的娘家,襄夷公主自是亲近外家罢了。」骆樱不以为意地道。 骆林瞥了她一眼,又道:「靖远侯府虽是外戚,不过这些年来行事颇为低调,只可惜靖远侯世子自幼体弱多病,若是……怕到时候靖远侯府便会断了嗣子,只能从旁支那儿过继了。不过想来有皇后娘娘在,靖远侯府自也不差。」 骆樱嘟着嘴道:「那又和我们没关系。」 骆林差点气竭,骆樱不是笨人,但被长辈们宠得娇纵了些,大多时候都有长辈们为她安排好,她便懒得动脑子,生生憋成了个蠢人,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骆林没再吭声了,同马车里的其他几个骆家姐妹都是几房庶出的,在嫡出的姐妹们面前素来有些怯懦,自也不会主动开口,于是马车里便安静下来。 曲潋用扇子半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见她们不说话也乐得轻松,小姑娘们虽然声音清清嫩嫩的,可是凑到一起叽叽喳喳的也会很聒噪,尤其她现在睡眠不足,根本提不起精神来应付,巴不得她们都乖乖的。 太阳还未出来,清晨的天气还算是清爽怡人,很是适合睡个懒觉,莫说曲潋,就是骆家姐妹今儿也起得有些早,很快地也坐着靠着车厢的迎枕开始打瞌睡,一会儿后小姑娘们都渐渐地迷糊了。 等马车走了一半的路程时,曲潋突然醒来,发现马车竟然停了。 她揉了下眼睛,以为是到庄子了,不想外面静悄悄的,也没有下人请她们下车的声音,不禁掀起帘子往外看去,却看到不远处停着一群人,然后是一道清朗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正是去岐云山游玩打猎,离你们庄子极近。」 「如此,臣便不打扰殿下了。」 然后便听到了马蹄声响起的声音,一阵烟尘飞扬扑面,曲潋忙放下车帘。 等她放下车帘时,发现骆林和骆杪已经醒了,骆杪安静地坐在那儿,看起来木讷呆板,倒是骆林早就机灵地去掀帘子往外看了,直到马车再次动了起来后,方依依不舍地将帘子放下。 骆林见曲潋看向自己,朝她抿嘴一笑,双眼微亮,说道:「方才好像遇到宫里的贵人了。」 曲潋朝她点头。 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骆林不禁有些兴奋,若是皇子去岐云山游玩打猎,想来定会有勋贵府的公子随行,也不知他们到时会不会经过庄子…… 「做什么?吵死了……」骆樱揉着眼睛醒来,抱怨了一句,在曲潋伸手揽住她时,将脸往曲潋怀里一拱,又继续睡死过去。 骆林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朝曲潋露出一个「辛苦了」的表情。 曲潋笑了笑,给骆樱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到了巳时正,终于到了骆家位于岐云山下的庄子。 此时太阳已经升到高空,炙烈的光线明晃晃地降下来,坐在马车里,感觉到就像坐在蒸笼一样,热得人汗流浃背,众人皆是拿着扇子使劲儿地给自己扇着风,好减少些热量。等婆子请她们下车时,姑娘们都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刚下车时,便感觉到一阵凉风扑面,让人精神一振,仿佛连心中的躁热都去了几分。 庄子中的管事早已得到了消息,待主子过来后,已将一切准备好,待曲潋她们到时,便被迎干净整治的厢房里洗漱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喝了冰镇的酸梅汤解暑,还有丰富的农家野菜,都是以夏日开胃为主。 一起用过午膳后,曲潋便和姐姐一起回了她们所居的院子,说了会儿话,便去睡了个午觉。 午觉起来,曲潋被足了睡眠,精神饱满,小脸也粉嫩嫩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还有心情拿了藤条编织、红绒布压边的针线筐过来,做起了针线活。 曲沁走进来,见妹妹做的那个青莲色底的荷包,不禁抿嘴一笑。 曲潋原本的好心情在姐姐别有深意的笑容中有些变坏了,嘟着嘴道:「这是给湙弟做的。湙弟这次没有跟来,也不知道他在京里热不热,还有娘……」说着,她有些低落。 骆老夫人原本也让人叫了曲湙的,但曲湙觉得留季氏一人在京城不好,且他还要读书,便拒绝了。而季氏一个守寡的妇人,一般若是无重大的事情不会出门,宁愿整天待在小佛堂里烧香拜佛。 第二十二章 曲沁揽着她道:「没事,等从庄子回京,咱们就回家去。」 曲潋听后又高兴起来,想起早上马车中途停下来的事情,忙道:「姐姐,今儿早上遇到谁啊?我听到四舅舅的声音,叫那人殿下,可是哪位皇子?」 「是大皇子。」曲沁答道,微蹙着眉。 曲潋哦了一声,窥着她的神色,见她先是蹙眉,后又恢复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便知她根本没将大皇子放在心上,便松了口气。想来上辈子姐姐是做皇子妃的,自是与已经迎娶了皇子妃的大皇子无关了。 如今大皇子、二皇子已经娶皇子妃,三皇子虽然未娶妃,但听说今年春时皇上已经给他选了皇子妃,待明年便会娶进门。除了这三个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同年龄,今年皆是十六岁,七皇子十五岁,只有这三个皇子的年龄最是合适。 所以可以肯定,姐姐上辈子应该嫁的是这三个皇子之中的一个,也不知道是怎么嫁的,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不过可以想象,这过程定然不会太美妙。 曲潋窥着她,心里虽有诸多猜测,也不敢去揭她的伤疤,只得按捺住。 来到庄子后,果然感觉凉爽了许多,更让曲潋这些姑娘们高兴的是,在庄子里不用每日跟着陈娘子读书,只要禀了老夫人,她们便可在庄子里自由地安排时间玩耍,骆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几乎在庄子里玩野了。 这日,骆樱提议着一起去游湖划船摘莲蓬,其他人自然是纷纷响应了,便去禀了骆老夫人。 骆老夫人听了,笑着道:「你们这群猴子,可别玩得野了,待回京你们母亲都要生气。」然后又吩咐年纪大些的骆槿和曲沁照看好妹妹们,「带多点人,别像沁儿一样不小心落水生病。」 「没事,如今天气热,就算落了水,也不会轻易得病的。」骆樱笑嘻嘻地说,若不是有大人们看着,她都打算下水去玩水了。想到这里,她眼珠子转了转,不由往曲潋看去,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一群姑娘们便热热闹闹地去了庄子里的那面湖划船。 曲潋和骆樱同坐一艘小船,每条船上都安排了两个会水性的婆子跟着,小船中的竹桌椅上放着装点心的攒盒和水果饮料,安排得极为妥贴,骆樱看罢,忍不住夸奖道:「还是沁表姐细心,总是安排得这般细致。」 曲潋听人夸奖自己姐姐,自然也高兴,目光不由往另一条船的骆槿看去,见她脸色有些不自然,心里不禁摇摇头。 两人如今同样在骆老夫人身边伺候,自然无形间便有了比较,只是无论从模样、气度、谈吐、手段,都是曲沁略胜一筹,让骆槿渐渐地生起了一股不服气,总想要和曲沁争个高下。可惜曲沁总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让她心里着实气闷。 就在她又再次为曲沁轻易地得了姐妹们的称赞而暗暗气恼时,却见湖边有丫鬟在那里挥着手,骆槿眯眼看去,发现是曲沁房里伺候的丫鬟,叫的应该是她了。 曲沁见罢,便让人划了一条船过来,对骆槿道:「想来是有什么事情,我过去瞧瞧,这里就就劳烦槿表妹照看一二了。」 「知道了,交给我吧。」骆槿淡淡地道。 曲沁又交待了随行的几位嬷嬷几声,便上了另一条小船,往岸边而去。 曲潋自然也看到自家姐姐离去的身影,不禁有些奇怪,忙探头望去。 远远地,便见姐姐上了岸后,站在青柳之下,红棠走到她身边,和她说了几句话,然后她便离开了,而且脚步看着有些急促。这让曲潋忍不住心下琢磨,莫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如此一想,曲潋也有些坐不住了。 「阿樱,我姐姐那边好像有什么事情,挺急的,我去瞧瞧。」曲潋拉着正趴在船沿边、指挥着划船的婆子划到荷叶深处让她好摘莲蓬的骆樱。 骆樱正玩兴大发,听罢奇怪地扭头看去,发现曲沁确实不在了,只有骆槿一人在船上。她是个喜欢凑热闹的,兴致勃勃地道:「要不要我帮忙?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曲潋笑容很柔美,「许是我家里那边有什么事情,你去了反而不方便。」 骆樱听后,只得作罢,让划船的婆子先前船划到岸边,将曲潋送到岸上去,顺便还和曲潋保证会多摘些荷叶回去,嫩的荷叶晒干了做荷叶茶喝,老的用来做荷叶鸡和荷叶饭之类的。 等曲潋走后,骆樱让婆子将船划到湖的正中央,骆林她们几个都端庄地坐在船中的竹椅上,四处看着,看到开得正好的夏荷,便让丫鬟去摘,然后兜在怀里。 见骆樱坐的小船过来,却不见素来和她焦不离孟的曲潋,不禁愣了下,转头四顾问道:「樱妹妹,潋表妹呢?」 「哦,这个啊,她有事,和沁表姐先走了。」骆樱漫不经心地道,突然哎呀了一声,指着不远处的一片荷叶道:「那几片荷叶看着很是生嫩,快过去摘来……算了,我自己去摘。」说罢,便挽了袖子。 两个划船的婆子只得将船划过去,翠屏忙拉住骆樱的袖子,软声劝道:「姑娘小心一些,湖水深着,若是落了水可要呛着了。」 「没事,这会儿天气热……」 嘟嘟嚷嚷间,船又划走了。 骆林气得心里直骂蠢货,却又对骆樱羡慕之极。本就是侯府长房嫡女,且还是象征吉祥的龙凤胎中的姑娘,原以为以前眼光不好,带了个没用的跟班在身边,谁知跟班翻身成了镇国公世子的未婚妻,若是那曲潋知恩图报,将来拉上骆樱一把,骆樱这辈子只会越过越好,万事不愁。 同样都是骆家的女孩子,为何她就是这般的好运呢?而她千万谋划,却只是自取其辱。 「林姐姐……」骆柳小心地唤了声。 骆林勉强地笑了下,用帕子擦擦脸,便吩咐划船的婆子道:「这太阳越发的大了,我不耐烦在这儿,先回岸上的凉亭坐会儿。柳妹妹呢?」 骆柳乖巧地道:「我和林姐姐一起。」 听罢,划船的婆子便将船往岸上划去。 骆槿见姐妹几个不是躲着就是散慢地看着,只有骆樱一个人玩得疯了,哪里还有先前热闹的气氛,心里有些抑郁,索性也不玩了,让婆子将船划到岸边去。 曲潋不知道自己走后骆家姐妹的兴致很快败掉,她提着裙摆,快步往居住的院子行去,便见到站在月亮门处的碧秋。 「姑娘。」碧秋见到她,忙上前来,同她说道:「二姑娘刚才回来了,先前徐管事让人带了个中年文士过来,说是姓叶,老爷还在时是跟在老爷身边的幕僚先生。」 碧春、碧夏、碧秋、碧冬四个丫鬟,其中碧秋是四个丫鬟中长得最是平凡,是她放在屋子里专门盯着姐姐的。只要姐姐有什么异常之处,便可提前得知,也好有什么准备。自从知道姐姐是重生的后,曲潋便多了个心眼,让碧秋平时没事时多注意一下,她觉得姐姐在对自己的婚事上定然有什么计划,就怕她重活一世有些想不开,所以让人盯着,如此也好挖掘出更多的秘密。 第二十三章 所以,现在听到碧秋的话,曲潋便觉得幸好自己早有准备。 曲潋将碧秋打发了后,便往厅堂行去。 红棠就站在厅堂外面的台阶下候着,见她过来时正要上前请安。 曲潋朝她摆了摆手,便走过去,原想要走进厅堂的,却在槅扇前停住了。 因为她正听到姐姐的那句话:「……说清楚一些,当年是怎么回事?我爹是如何去的?」 难道姐姐让徐山将叶长青叫过来就是为了询问清楚当年父亲去世时的事情?其实当年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些的,只是那时候她年纪小,身体抵抗力差,恰逢倒霉地大病一场,在床上躺着病得糊里糊涂时,听说父亲受伤让人抬回来了,便撑着去看了一回,还记得当时那室内都是血腥味,让她实在是受不住,直接吐了,人更懵了,看人都是重样的,后来奶娘在父亲的呵斥中,强行将她抱走…… 然后是一道沉稳的男声响起:「不敢欺瞒二姑娘,当年曲大人巡视农桑时,在宣同府外遇到一股流民抢劫伤人,却不想被流民所抢之人原来是镇国公,曲大人情急之下,便带着随从过去救人,谁知暗地里还躲着流民,从背后偷袭镇国公,曲大人拉了镇国公一把,却代他承了那一击,受了重伤……」 这话倒是和当日淑宜大长公主过府时镇国公所说的一样,他们父亲确实是镇国公的救命恩人。 「后来呢?两家的婚约又是如何定下来的?你可有亲眼所见?」曲沁的声音响起,声音有些冷清。 叶长青道:「这是自然。曲大人受伤,在下也是心急如焚,担心他的伤势,一直陪在床前左右。当时镇国公和世子也在,大夫说曲大人伤得太重,又没有及时送去医治,怕是拖不了几日……却不想这时侯,四姑娘过来了。」 「妹妹?」 「在下记得,四姑娘当时才四岁,那阵子身体不适,感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曲大人忧心坏了。曲大人受伤回府时,她被奶娘抱过来,脸蛋烧得红通通的,进了门时马上便呕吐起来,人都糊涂了,对着镇国公叫爹,差点摔在镇国公世子身上,还是那世子抱住她。奶娘要抱四姑娘走时,世子竟然不让,模样儿很是倔强。」 叶长青说到这里,沉默了下,又道:「四姑娘被房里的血腥味冲得不舒服,最后曲大人让奶娘将她抱下去。她又转头朝镇国公叫爹,当时曲大人躺在床上,看到这情景时,面上十分不忍。」 曲沁隔着屏风,狐疑地看着屏风后的人影。 「镇国公也听了大夫的话,知道曲大人命不久矣,极是愧疚,见曲大人十分怜惜四姑娘,便对曲大人道,想和曲大人结成儿女亲家。当时曲大人听了并未应下,而是说他有两个女儿,一个七岁,一个四岁,七岁的女儿母族是平阳侯府,四岁的女儿是继妻所出,问镇国公想要结的儿女亲是哪个女儿?」 听到这里,曲潋和曲沁都明白,素来定儿女亲,若是年纪相当,便都是先定下姐姐,妹妹反在其次。当时曲玮的话,便是点明镇国公,两个女儿不是同个妻子所出,外家自也不一样,若是他身死,女儿除了曲家外,还要仰仗外家多拂照一二,外家也是一门助力。就怕这门儿女亲结得不明不白,未来让人拿它来说事。 上辈子便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曲沁依然清楚地记得便有人拿这事情来想搅胡了妹妹和纪凛的亲事,只说若是按正常情况,当时应该是姐姐和纪凛定亲才对,怎么反而是妹妹居上。镇国公夫人甚至还一度拿这事情来说他们曲家行事不地道,人选都没有好好定下,污蔑曲家不敬镇国公府,差点便借着这由头想退了这门亲事。 曲沁牙银暗咬,心里愤恨上辈子镇国公做事不靠谱,由着妻子胡搅蛮缠,差点闹得两家退亲。不过此时听了叶长青的话,由衷地觉得父亲做事还是稳妥的,不稳妥的是镇国公,也不知道他一个堂堂大男人,如何将妻子纵成这般无理取闹的货色。 「镇国公当时没说话,却是镇国公世子说,他只要刚才那个妹妹,镇国公方才答应了给世子定下四姑娘。」 曲沁听罢,终于松了口气。 果然和纪凛定下婚约的是妹妹而不是自己,上辈子她也曾怀疑过当时父亲定的是谁,纪凛在她心中就是妹夫,若是真像他们说的,应该和纪凛定亲的是自己,她心里实在是别扭。 叶长青抬眼窥了屏风后的人影,自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不过从先前听她娓娓道来,又从徐山那儿得知这位二姑娘的行事,便知道是个聪慧能干的,若是男儿,将来成就怕是不比其父差。 他想起曲大人去世之前和他说过的话,曲大人说大女儿自幼聪敏能干,外家又是平阳侯府,有骆老夫人疼爱,纵使他不在了,也不会有人敢欺她,将来有平阳侯府相护,定能寻一桩不错的良缘。 他担心的是小女儿。 小女儿柔柔弱弱的,和他也不亲近,看着就是个清冷的性子,甚至对父亲有些畏缩恐惧,曾一度在梦里哭醒过来,醒后又懵懵木木的,着实让人心疼。他担心继妻性子软弱,无法护持小女儿,小女儿又和继妻的容貌颇为相似,甚至略胜一筹,颜色太好的姑娘容易招罪,将来谁能护持她?所以方才会让镇国公表态,给小女儿和镇国公世子定亲。 这话他也不好说出来,就怕这位曲二姑娘以为父亲偏袒妹妹,若让她们姐妹不和便是大罪了。 过了会儿,屏风后方传来声音,「这次辛苦叶先生了,让您走这一趟。想必徐管事已和先生说明了小女子的意思了吧?先生何意?」 叶长青略略思索,方道:「二姑娘,曲大人对在下有知遇之恩,他去世之前却不愿意随便安排在下的去处。所以,在下须得考核一下曲少爷,若是曲少爷能通过考核,在下自然愿意留在曲少爷身边助他一二。」 「这是应该的,那就多谢先生了。」曲沁欣喜地道,「如今我们姐妹俩住在庄子里不方便,弟弟年纪又小,只能劳烦先生和徐管事先回京城,我会让徐管事给您安排住处。」 「就有劳二姑娘了。」 外面的曲潋慌忙避开,等叶长青离开后,方走进厅堂。 「姐姐。」 「阿潋?」曲沁有些惊讶地从屏风后走出来,「你怎么在这里?」 曲潋瞅着她,「刚才我见你离开,以为出了什么事便过来瞧瞧,没想到……」她低头踢了踢桌脚,嘟嚷道:「没想到会听到你和叶先生的话。」 曲沁叹了口气,摸摸妹妹的脸,失落地道:「我们爹是个有担当的人,若是他还在……」多好啊,那样后来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了。 曲潋心里又泛起了那股酸酸涩涩的感觉,后悔的情绪再次将她淹没,让她忍不住又落泪。 曲沁也有些伤感,不过见妹妹哭成这样,以为她是想到父亲,拿了帕子给她擦脸,柔声道:「别哭了,爹当年给你定下亲事,也是为了你好,我有外祖母护着,没人能欺负我,湙弟是个男孩,能自己拼博前程,唯有你……只要你以后和纪公子好好的,相信爹九泉之下便安心了。」 第二十四章 曲潋没吭声。 过了一个时辰,骆樱让人抬了两箩筐的荷叶过来,她笑嘻嘻地对曲潋道:「一箩筐嫩荷叶晒干了做荷叶茶,一箩筐老荷叶先晾好收着,等天气凉了,做荷叶鸡和荷叶饭吃都使得。」 曲潋看了眼,朝她点头。 过了两天,曲潋的心情才好一些,然后她去翻了箱笼,将被丢在箱笼底下的一个檀木匣子捧了出来,打开匣子,拿起里面那块血玉,琢磨着打个什么颜色的络子配它好。 不过曲潋还没有选好打什么颜色的络子和血玉相配时,便被骆樱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打断了。 骆樱兴奋地拉着她道:「阿潋,听说大皇子在岐云山那边打猎,好多人都去了,宁王世子和镇国公世子也在呢,约了哥哥他们,咱们也去瞧瞧。」 曲潋听到纪凛也在,心跳快了几拍,然后又有些迷惑:「瞧?」 「哎呀,就是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呗,咱们不上山,就在岐云山脚下逛逛就行了。」骆樱拉着她,「走,咱们去祖母那儿,同她老人家说一声。」 曲潋慌忙中随便抓桌上的东西,便被她拉出门去了。 曲沁正好从房里出来,瞧见两个小姑娘冒冒失失地跑出去,忙叫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骆樱回头笑嘻嘻地道:「沁表姐,我们去祖母那儿。」 曲沁失笑,这才瞧清楚根本就是骆樱拽着文雅柔弱的妹妹往前跑,妹妹似乎还手忙脚乱地将手中抓着的东西往袖兜里塞,看着着实好笑。她走了过来,说道:「既是如此,我也和你们一起过去罢。」 骆樱一听,表情微滞,就怕曲沁到时候会斥她胡闹,然后不让她们出去。老实说,她觉得曲沁能让外祖母这般疼爱也不是没原因的,光是心性气度还有手段就不是她们所能及得上的,她长这么大,也只在大姐姐骆柯那里承受过这种压力,若是她不允许自己和曲潋玩,恐怕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和曲潋混在一起了。 所以对曲沁,她还是颇为规矩,不会太在她面前放肆。 「那、那好吧。」 曲潋见骆樱苦巴着张脸,朝她递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三人很快便到了骆老夫人所居的正院,老夫人此时正在安息室里笑看着丫鬟们抹牌逗乐,见三个姑娘过来,很是欢喜,笑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骆樱先是觑了曲沁一眼,方才道:「祖母,今儿天气看着不错,我们想去外面看看,我听佃户家的小丫头说,咱们家在岐云山的小农庄旁的那个桑葚园里的桑葚果都熟透了,想去摘些来孝敬祖母。祖母,您说好不好嘛?」 这种话老人家爱听,最喜欢孙女的孝心了,当下笑呵呵地道:「既是如此,你们便去吧,不过可不准乱跑,也不要往山里去,大皇子他们在山里狩猎,那些动物到处乱蹿,危险得紧。」 骆樱忙竖起手来保证自己最乖最听话了,又拽着曲潋笑呵呵地道:「我们只去摘桑葚,阿潋和沁表姐也一起去,沁表姐最是稳妥的人了,有她盯着,我们绝对不顽皮的。」 骆老夫人还是很相信曲沁的,望向曲沁。 曲沁心里有些啼笑皆非,此时如何不明白骆樱打的是什么主意,一来便抢先开口,让外祖母以为她也同意了这事情,所以这会儿才会答应让她们去岐云山下玩。不过想到先前得到的消息,曲沁倒也不反对。 「外祖母放心,我会看好两个妹妹的。」 骆老夫人笑着点头,便吩咐人去给她们准备车马,想起剩下几个孙女,又道:「阿樱不叫上你几个姐妹?」 骆樱根本不想和那些斗鸡眼似的姐妹们一起出去好不好?所以当下便道:「天气热,槿姐姐她们可不耐烦出门,我怕热到了她们,所以就不叫了,到时候我们多摘一些桑葚,分给姐妹们尝尝。等哪天天气凉爽一些,再和姐妹们一起去那边玩。」 骆老夫人听罢,笑着点点头。 得了骆老夫人的同意,曲潋姐妹和骆樱便一起出门了。 乘坐马车到岐云山脚下的小农庄那儿,需要半个时辰左右时间。 到了地方,曲潋三人接过丫鬟递过来的遮阳的帷帽戴上,一起下了马车。 放眼望去,便见到岐云山脚下专门种桑葚的园子,桑葚园子不远处便是通往岐云山上的道路,四处皆种着高矮不一的树木,将岐云山里的情况掩映住,教山下的人无法窥探上面的情况,不过却可以听到山里不时地有些异样的声响远远地传来。 这岐云山本就不是专门狩猎之地,不过是距离京城较近,时常有些王公子弟过来游玩打猎,让一些住在岐云山下的猎户专门放养了些动物在山里罢了,并没有什么猛兽,也算不得危险。 骆樱使劲儿地探头,自然什么也没看到,顿时泄气地想要咬帕子。 曲潋本主就有所猜测,如今再见她那失望之极的模样,心里不禁好笑之极,拉着她道:「行了,既然是来摘桑葚的,就亲自去摘一些吧。如果摘得多了,还可以酿些桑葚酒。」 骆樱蔫蔫地应了。 自有管事嬷嬷去和打理桑葚园的佃农们交涉,等她们进桑葚园时,丫鬟婆子们早就在桑葚园中清理出一处浓荫的落脚歇息之地,摆上带来的点心清水,让她们累了可以去歇息。 曲沁坐在歇息处,对两人道:「我就不去摘了,省得沾了小虫子过敏,你们两个小心一些,注意那些小虫子,别让它们沾到身上。」 曲潋的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骆樱却兴致勃勃地应了,拉着曲潋便蹿进桑林中。 艳阳高照,不过桑园位于山脚下,倒是有山风时不时地吹过,地表的温度也比山下清凉一些,并不怎么热。曲沁端着茶盏喝了会儿茶,见眼前山色不错,桑葚园旁还有一条清澈的溪水,便起身去逛逛。 曲潋和骆樱去摘了会儿桑葚,便有些无趣。 她看了看,便到一棵树下乘凉,将方才塞到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见是打络子的几根线,又看了看那块血玉,神色有些莫测,终于低头双手灵活地打了根络子。 就在她打好络子时,远远地听到了骆樱的声音,忙将那块血玉塞回袖子里,抬头便见骆樱拎着个小篮子过来。 「阿潋,快过来,翠屏她们摘了些地莓,咱们去溪水那边洗洗一起尝尝。」 曲潋见她兴致勃勃的,自然应了声好。 待两人在丫鬟的陪伴下一起去溪边,却见红蕊在那儿。 「红蕊,你在这里做什么?」曲潋问道:「姐姐呢?」 红蕊吓了一跳,神色有些不自然,说道:「姑娘说难得出来一趟,便便去附近逛逛。」 曲潋狐疑地看她,见红蕊低下头,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周遭,并没有看出个什么大概,便拉着骆樱到溪水边的一块石板上去洗果子顺便玩水。她自知这个姐姐自来有主意,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所以也不是很担心。 「哇,这水真的很凉爽。」骆樱开心地道,拿了帕子在水中清洗,然后撩起帷帽上的罗纱,用沾湿的帕子覆在脸上,高兴得直笑。 第二十五章 这溪水很干净,溪水约莫半丈宽左右,可以清楚地看到水底的水草和水中的细沙石砾,曲潋就着溪水洗了下手,温温凉凉的水确实让人很舒服,若不是在外面,她都想脱了鞋袜下水去泡泡了。 骆樱却真的这么干了,吓得翠屏差点要飙泪。 「阿潋,你也一起泡泡。」骆樱招呼曲潋。 曲潋正要开口,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的一阵马嘶声,翠屏已经要哭了,「姑娘,有人来了,一定是山上打猎的公子他们回来了!您还是快点穿好鞋袜,若是教人看到您这样子,奴婢就活不成了……」 骆樱忙将鞋袜穿上,拉着曲潋便蹦过去。 她们回到桑葚园中,站在一片荆棘围成的半人高围墙前,望着通向岐云山的路,很快便见到了十几匹马从山道那边冲出来。 「哎呀,是四哥、七哥他们。」骆樱很快便认出了其中的两人。 曲潋眼神也很好,同样认出了这群人中一个穿着玄色劲装的少年,他骑在一匹白色的骏马上,望着远方,迎面的风吹起他的头发和衣袍,属于少年的身形纤瘦却并不羸弱,稳稳地坐在马背上,气势凌厉。 当那人看过来时,曲潋便扭头避开,走到高大的桑葚之后。 很快,她便听到骆承正的声音响起:「阿樱,你怎么在这里?」 「我和阿潋她们过来摘桑葚,四哥、七哥,你们这是要回庄子了么?」骆樱好奇地问道。 「不是,我们有些事情,大殿下还在山里,我们等会儿还要上山。」骆承风温和地说道。 骆樱顿时十分失望,「那好吧,你们去忙罢,我们稍会也要回庄子里去。」 马蹄声再次响起,很快便消失了。 「阿潋,你在哪里?」 听到骆樱的声音,曲潋才从桑葚后探出头来,朝她道:「我在这里呢。」边说边往外头看去,见到那些骑士绝尘而去,方松了口气。 骆樱走过来抱怨道:「你怎么躲起来了?刚才我还见到镇国公世子呢,难道你不想见见他?」 曲潋低头故作忙碌地摘桑葚,没答理她的话。 骆樱以为她在害羞,嗤笑了下倒也没再说什么,刚才的人很多,骆承正他们过来和她说话也因为他们是兄妹,其他人隔得很远,并未过来。所以就算曲潋也在,怕纪凛也不好过来,心里不免为曲潋可惜,好不容易能见一面,却因为地点不对,两人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见面说话。 曲潋没有答话,而是看了下自己手指上沾到的桑葚汁,红色的汁水沾在白嫩嫩的手指上,有点儿笨乎乎的样子,让她看了有点想笑。可见刚才情急之下,用的劲儿有些大,将桑葚都弄破了,沾了些汁在上面。 很快便有婆子过来说道:「两位姑娘,已经摘了几篮子了,可还要摘?」 骆樱本就不是来摘桑葚的,见这里看不到什么,自是不想再待了,当即便道:「不用了,让人收拾一下,咱们回别庄。」说罢,便和曲潋回浓荫处歇息喝杯水解渴。 骆樱刚喝了杯水,突然反应过来,「沁表姐呢?还没回来?」 曲潋心中一跳,她不觉得自己姐姐是个鲁莽之人,所以定然是有什么事情,当即忙站起身来往四周看去,不想正好看到一道人影沿着溪边往这儿行来,等在那儿的红蕊忙迎过去,然后主仆俩一起回来。 曲沁的脸蛋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汗水打湿了她的鬓发,见丫鬟们正在收拾,便笑道:「抱歉,刚才见周围的环境不错,便走得远了。」 骆樱笑道:「沁表姐若是喜欢,下次咱们再来玩。」 曲潋没说话,而是瞄了眼曲沁的鞋子,发现那鞋尖处沾了些污泥,而且裙摆处还有一些暗红的痕迹,倒是有些像血迹,让她心中又是一跳,不由看向她的脸。 曲沁转头,见妹妹一双清亮的眼睛盈盈望来,朝她微微一笑。 丫鬟们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走时,突然发现天边一团乌云飘过来,很快地天色便阴了。 「哎呀,就要下雨了。」红蕊惊声道:「这夏天的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声势浩大,怕是无法赶回庄子里去。」 曲沁笑道:「不要紧,先去那边的小农庄等雨停再回去。」她指着距离桑葚园不远处的一处面积并不大的农庄,这也是平阳侯府建在这儿的庄子。 随着狂风四起,众人自然都点头同意,丫鬟婆子们忙送三个小姐上马车,将马车赶到小农庄。 刚到小农庄,雨便下了,噼哩叭啦的雨声啪打着屋檐,浩大的声势让人心惊肉跳。 三人只是被刚降的几滴雨微微打湿了脸,倒是没有淋到雨,不过外面的声势仍是让骆樱和曲沁的脸色有些发白,曲潋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指挥着庄子里的小丫头送上温水,招呼两人过来梳洗一下。 「姑娘,厨房里煮了甜汤,你们可要用一些?」红蕊过来请示道。 「这雨不知道会下多久,就用些垫垫肚子罢。」曲沁吩咐道。 红蕊应声下去了,一会儿后带着两个小丫头拎着食盒过来。 梳洗过后,又坐在干净整洁的房间里,身边有着认识的姐妹们,众人的心情很快又恢复过来,骆樱还让人将先前摘的地莓和桑葚洗干净送过来和姐妹们一起尝尝。 正说笑着,一名管事婆子冒着雨过来,禀报道:「姑娘,宁王世子和镇国公世子来此避雨,正在厅堂那边。」 曲沁一听,忙道:「可是淋湿了?」 曲潋正捻着一颗桑葚要吃,听罢便顿住了。 骆樱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管事嬷嬷。 「都淋湿了,奴婢正让人收拾间厢房让他们去梳洗呢。」管事嬷嬷也知道两人的身份,早就殷勤地让人去安排了。 曲沁听罢点点头,说道:「先送些热水和干净的衣物过去,等他们梳洗完后,再送些吃食过去。」她又看了看外面阴沉的天空,「让人好生伺候两位公子。」 管事嬷嬷应了声,忙又冒雨过去安排了。 见管事嬷嬷下去,骆樱便奇怪地道:「怎么只有他们?难道四哥和七哥都没跟着一起?刚才看他们那么多人,也不知道去干什么,难道还没有回来?」 曲沁刚才不在,并不知道这回事,忍不住看向妹妹,微微蹙起眉头来,心里有些担心。 曲潋笑道:「许是他们先回来,却不想会下雨,也不知道在山里的那些人会如何。」 骆樱听了一乐,笑道:「怕是都要淋成落汤鸡啦。」 周围的人听得都是一乐,想到那群平时注重仪容的王孙公子都淋成落汤鸡,委实可笑。只有曲沁没笑,脸色变了变,忍不住又望向外面的天空,开始变得有些心不在蔫。 雨一直下了半个时辰,终于从大雨变成了小雨,可能再下半个时辰,应该就能停了。 「阿潋!」曲沁突然对正和落樱手谈的妹妹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你和我一起出去一趟。」见骆樱看过来,对她笑道:「樱表妹,我们去去就来。」 骆樱先是有些奇怪,然后想到了什么,笑嘻嘻地道:「沁表姐你们尽管去,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 第二十六章 曲沁见她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心里有些好笑,不过也觉得这姑娘好忽悠,如此更好。 曲潋不知道姐姐要干什么,不过仍是乖乖地跟着去了。 出了门,一阵细雨飘洒过来,凉凉地扑到脸上,驱散了这个夏日的躁热。 下雨的天空阴沉沉的,周遭地面一片湿嗒嗒,让人的心里也变得有些不好。 「姐姐,去哪里?」曲潋问道,注意到姐姐只带了红蕊一个丫鬟。 曲沁朝她笑了下,轻声道:「咱们去找宁王世子和纪公子。」 曲潋心里更奇怪了,直觉姐姐有什么事情,不过见她脸上有些忧虑,也不好问,便跟着她往客院行去。 穿过廊院,到了农庄前院,红蕊便道:「姑娘,宁王世子和纪公子在那儿。」指着其中一间厢房。 曲沁点了点头,对红蕊道:「你去将那边伺候的小丫头叫出来。」 红蕊应声而去,很快便见一名十岁左右的黑肤小丫头过来了,原是庄子里厨娘的女儿,因今儿下雨,他们来得突然,人手不够,所以便让这小丫头到前院这儿伺候。 「两位公子在做什么?」曲沁问道。 「正在手谈。」小丫头答道。 曲沁点头,让她进去通报一声。 很快地,小丫头便过来回话了,宁王世子请她们到厅堂相叙。 到了厅堂时,便见纪凛亲自迎了出来,宁王世子周琅百无聊赖一般地跟在后头,看到曲潋时,还朝纪凛使了个促狭的眼神。 曲家姐妹一看,如何不知道这厮误会了。 曲潋心里有气,差点想要瞪他一眼,只是此时纪凛已经走过来,双眼紧紧地盯着她,仿佛要在她脸上盯出朵花来似的,让她心里气恼不是,无力也不是,最后决定就跟在姐姐身后,当作没看到。 「潋妹妹……」 纪凛有些忐忑地唤了声,担心她仍在生气,心里有些急。 就算平时就算在皇上面前他也能对答如流、进退自如,可不知怎么地,只要在她面前,见不得她一点儿恼怒,他心里就像有只猫在抓一样地急躁难受,心情都有些不受控制地起伏着。 「宁王世子,纪公子。」曲沁当作没看到纪凛的模样,对着他们福了福身。 周琅笑着道:「外面地湿,两位姑娘还是先进来吧。」 曲沁也不客气,带着妹妹进来。 待红蕊和碧春上了茶点后,周琅偷偷用手戳了下心不在蔫的纪凛,笑道:「不知曲姑娘有什么事情?」他心里已经认定了曲沁是带妹妹来见纪凛的,正琢磨着稍会怎么给这对未婚夫妻安排个两人空间,让他们解解相思之情。 这几日他和纪凛一起,如何感觉不到他的异常,不说他变脸时可怕的模样,单说如今这正常的时候,仿佛有什么事情让他忧心忡忡,让他一时间十分好奇。他一直以为这天下间没有事情能难得到纪暄和,和纪凛混在一起,就算他比纪凛年长,脑袋没纪凛的好使,也只有听纪凛吩咐的份儿。 所以,当纪凛变得患得患失时,周琅大为好奇,可惜无论他如何问,纪凛皆不可告诉他,让他好生无趣。直到今日,遇到来桑葚园摘桑葚的平阳侯府的姑娘,得知曲姑娘也在,纪凛竟然冒着雨巴巴地过来时,周琅觉得自己明白了。 纪凛定然是为了刚定亲不久的未婚妻患得患失。 这让周琅着实惊奇,他没想到原来世间还有人能让世凛如此失态,所以当曲潋过来时,周琅带着看好戏的心情,亲自去招待曲家两个姑娘。 「自是有事。」曲沁叹了口气,直言不讳地道:「有件事情要请教世子,还望世子坦诚相告。」 曲沁的话不在预料之中,周琅一时间愣住了,他看了眼纪凛,心里琢磨了下,便对曲沁道:「曲二姑娘请随在下来。」说罢,便起身走到外面回廊处。 曲潋见姐姐和周琅二话不说,便走到门外回廊处说话,从屋子里往外看可以看到他们两人,却因为雨声的干扰,听不到他们说的话,顿时觉得她姐姐的事情非同小可,正琢磨着是什么事情时,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叫了声「潋妹妹」。 曲潋身子一僵,然后深吸了口气,看向坐在对面的少年。 纪凛见她看过来,眼神瞬间变得欣喜,不过想到自己曾对她做的事情,又有些不安忐忑,忙起身来,朝她作了一揖,说道:「潋妹妹,当时多有冒犯,请你莫要生气。」他垂下眼,轻声道:「若是以后再如此,潋妹妹你尽管……」 他嘴角噏动了下,然后一脸坚定道:「潋妹妹,以后定然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请你相信我!」 曲潋见他给自己作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道:「你别这样。」若是教人看到,还以为她得理不饶人,对未婚夫凶悍,竟然教他作揖陪礼。 想着,下意识地往外看去,却见周琅一脸诧异,没有注意到这里的事情。 纪凛走过来,坐到她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潋妹妹,这几日我心里实在难受,自知做了过份的事情,一直想着如何补尝你,只是……」他看着她柔美的脸,欲言又止。 曲潋原本被当时的事情弄得挺生气的,不过都过了好几天了,后来又听了叶长青的话,得知这桩亲事的由来,气早就消得差不多,如今又见他诚心诚意地道歉,就算心里还有很多疑惑,却已经不生气了。 「我已经不生气了。」曲潋轻声说,看了他一眼,心里又想起了音容早已经模糊的父亲。 这辈子的父亲的形象终于取代了上辈子的爸爸,让她心甘情愿地将他当成父亲,对他给自己的安排,曲潋心里还是很感激的,若是可以,并不想辜负他的期望。 「真的?」纪凛一脸欣喜地看着她。 曲潋见他双眼明亮,清清澈澈地倒映着自己的面容,那欢喜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顺眼,心里不禁也有些欣喜,朝他抿嘴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到桌面上,轻声道:「络子我已经打好了,给你。」 纪凛低头,看到那块血玉上的络子,心里终于确认她是真的不生气了,顿时欢喜不已,激动之下,又拉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双眼炙热地盯着她。 「咳!」 一声咳嗽响起,两人同时缩回了手,转头看去,便见周琅和曲沁双双站在门口,让两人都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曲潋的脸皮厚些,很快便恢复了自然,一脸坦然地看着门口的两人。 没办法,上辈子更大尺度的事情都看过,此时和个小男生牵手,有什么好害羞的?她就是这样厚脸皮! 周琅看了看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少女,又看向有些害羞的少年,心里不禁有些古怪,这是不是反过来了? 见姐姐进来,曲潋忙站起身,走到她身边。 曲沁有些心不在蔫地看了眼妹妹,说道:「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两位了,稍会若是雨停,两位公子再走。」 又是客气了一翻,曲沁方带着妹妹离开。 纪凛将她们送到门口,等她们走远了,依然站在廊下看着。 「行了,别看了,曲妹妹都走远了,还看什么?」周琅打趣道。 第二十七章 纪凛没理会他,直到曲潋的身影消失,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回到厅堂,待两人坐下后,周琅又继续嘴贱地开始打趣了,「先前我还不相信,现在倒是相信了,没想到你也有一天会被个小姑娘弄得心神不宁。原来我还以为你是个铁打的呢,没想到一个曲妹妹倒是成了你的软肋了。」 纪凛端起微凉的茶喝了一口,「那又如何?」十分地坦然。 周琅被他坦然的态度弄得愣住了。 「她纵是我的软肋又如何?我护着她就是了!倒是你,以后宁王妃若想再给你定个未婚妻什么的,可别再来找我出主意。」纪凛继续道。 「别啊!」周琅再也不敢嘴贱了,忙不迭地讨好道:「暄和兄,别这样,咱们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自该守望相助,若是你有什么困难直说,我定然帮你,若是我有什么困难,你自然也要帮我。」 纪凛朝他微微一笑,笑得周琅一个哆嗦时,问道:「刚才沁姑娘来找你是何事?」 「对了,正要和你说这事情呢。」周琅收起刚才戏谑的语气,拧着眉道:「我不知她是何意,竟然向我问起明方大师……」 纪凛愣了下,也蹙起眉头来,说道:「莫不是先前明方大师负伤下山时,碰到沁姑娘了?沁姑娘怎么会认识他……」他眉头拧得更紧了,想不出曲沁是如何认识明方大师的。 「对,我也奇怪呢,不过后来听她说,明方大师救过她一命,她在山下撞见明方大师,心里担心,所以便过来问我了。」周琅轻松地道:「你也知道明方大师是得道高僧,去的地方很多,救过的人更不知凡几,医术又高明,指不定是在什么时候救过她呢。」 纪凛微微点头,心里却仍是有些不太明白,他总觉得能劳得曲沁亲自过来相询,怕是没这么简单吧?这位妻姐,纪凛对她的印象不好不坏,只觉得她行事颇有主张,胸有成竹,仿佛将很多事情都看得极透,让曲潋十分敬重她。 曲沁不知道妹夫纪凛对自己的怀疑,她心里尤在担心明方大师。 明方大师确实是她的救命恩人,不过是上辈子的救命恩人,所以她十分敬重明方大师为人,纵使这辈子机缘巧合之下,发现明方大师并非那样慈悲的方外之人,仍是对他十分敬重,不忍苛责。所以先前发现他从岐云山下来受了伤,亲自给他寻找草药给他敷药。 只是后来明方大师拒绝了她的好意走了,也不知道他伤得如何,想起上辈子明方大师和周琅的关系,方才会过来问周琅。刚才她不过是诈一诈周琅,没想到明方大师和周琅竟然真的早就认识了。 想来明方大师和皇室应该有什么联系吧。 回到厢房,便见骆樱正无聊地撑着下巴趴在窗前看雨,见到她们回来,双眼一亮,笑嘻嘻地道:「怎么回来这么早?这雨都还没停呢。」 曲潋被她打趣得真想翻白眼,这姑娘简直就是个傻白甜,很多时候不想动脑子,总将事情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骆樱笑嘻嘻地看着曲潋,缠着她东问西问,问的自然是她怎么不和纪凛多处处之类的,曲潋无奈地拿了块点心塞她的嘴。 过了半个时辰,雨终于停了,天空挂着一条彩虹,众人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别庄。 周琅和宁王世子过来辞行,感谢主人借地方给他们避雨,十分客气。 曲沁和骆樱都知道周琅作为宁王世子能这般客气,其实还是看在纪凛的面子上,所以也客气地说了几句话,然后便目送着两人翻身上马离开。 纪凛坐在马上,回头看了眼曲潋,眼里有欢喜和不舍,终于拉起缰绳,策马离开。 曲潋也和姐姐、骆樱上了马车离开。 回到别庄时,已经傍晚了,天边晚霞绚烂,整个天空都被煌煌赫赫的色泽染得通红。 三人先是去了骆老夫人那儿,将采摘的桑葚和地莓送过去,却不想在骆老夫人这儿见到骆槿等骆家姐妹。 「沁表姐和两位妹妹去摘桑葚了?怎地也不叫上咱们姐妹几个?」骆林捏着帕子,娇嗔地道。 曲沁和曲潋含笑不语,由骆樱打头阵,「当时太阳大,我可是记得林姐姐你们说怕太阳晒黑了,不想出门,所以就不叫你们啦。不过你们放心,等过两天,咱们还会去的,到时候林姐姐你们也一起去。」 骆林脸皮有些僵硬,心里着实恼怒,过两天大皇子他们都不会来岐云山了,还去做甚?她心里疑心今儿骆樱和曲家姐妹是趁机守在岐云山脚下等大皇子一行人好露脸,可是骆老夫人在此却开不了口,只能心里暗暗恼怒。 骆槿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想来沁表姐和潋表妹、樱妹妹也累了,先回去梳洗歇息吧。」 骆老夫人也关切道:「是啊,你们没有淋到雨吧?先前那雨下得真大,担心你们三个傻姑娘没轻重,淋了雨可怎么办哟。」 「祖母,咱们才不傻呢,还给你带了桑葚孝敬您。」骆樱忙道。 骆老夫人被哄得眉开眼笑,催促她们赶紧回去洗漱歇息。 等三人离开后,骆槿等人也跟着起身告辞了。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骆槿见蹭到自己身边的骆林,并未吭声。 骆林心中暗气,面上却笑盈盈地道:「也不知道今儿沁表姐和樱妹妹在那边有没有见到什么人,我听小丫头说下雨前四哥和七弟都回来过,后来又出去了,也不知道他们忙得怎么样,有没有淋到雨。」 骆槿悠然道:「这我可不知道了,不过若是当时他们在山里,怕是会被淋到,就不知道山中可有什么避雨之地。」 骆林眼睛转了转,试探地道:「若是大皇子他们被雨淋了……」 骆槿心中一紧,看了骆林一眼,并未吭声。 骆林回了房,在室内转了转圈子,叫来个小丫头吩咐道:「你去前院看着,若是四少爷和七少爷回来,告诉我一声。」 待小丫头领命下去后,骆林捏着帕子,神色有些阴沉不定。她就不信骆槿不会心动,而且大房和四房虽然都是嫡出,可是四房如何比得过要承爵的大房的尊荣,怕是四房也有什么小打算吧。 哼,骆樱也不过是仗着自己投了个好胎罢了,骆槿也同是嫡出,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天色微微发暗,曲潋洗了头躺在榻上晾时,便听到前院传来喧哗声。 碧秋进来,告诉曲潋道:「姑娘,听说两位表少爷回来了,而且还带了客人回来。」 「客人?」曲潋马上想到谁,轻声道:「你去瞧瞧是什么客人,别凑太前去。」 碧秋笑着应了声,便出去了。 过了一刻钟左右,碧秋回来禀报道:「姑娘,表少爷带回来的客人有大皇子和几位勋贵公子。说是先前在山里淋了雨,绊住了他们下山的时间,如今天也黑了,怕赶不回城,所以今儿在别庄借宿一晚。」 曲潋不由来了兴趣,琢磨着这大皇子不知道是谁引过来的,莫不是平阳侯府真的想要大皇子侧妃的位置不成?难不成是四舅舅的主意?是了,若是骆槿能成为大皇子的侧妃,大皇子将来真能成事,骆槿就是皇妃了,四房自然不会输长房了。 第二十八章 想到这里,曲潋将头发往后一甩,对碧秋道:「你去找红蕊,和她透露一声。」 红蕊知道了,姐姐自然也知道了,届时她应该知道怎么做。 她们姐妹俩只是来平阳侯府孝顺骆老夫人的,平是侯府要做什么和她们没关系,曲潋也不希望旁人来设计她们姐妹俩。 做完这些事情,她便安心地爬上床睡觉了。 可惜,骆樱又精力旺盛地跑过来了。 「阿潋,别睡,今晚有好戏。」骆樱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你想不想看戏?」 「不想!」曲潋诚实地摇头,「我怕自己成了演戏的。」 骆樱滞了下,然后泄气地道:「你一直都是这么胆小,我来找你真是见鬼了!算了,咱们去抓萤火虫吧,总不能辜负这大好的夜色。」 这个倒是可以有,难得来别庄玩,又都是年轻的姐妹们,调皮一些也可以的。就像那句人不轻狂枉少年,骆老夫人也并不苛责她们,由着她们去玩,只要带好仆妇,别出事就行了。 曲潋很快便穿戴好,想了想,又让人去取了几个透明纱绢扎的灯笼和孔明灯过来,到时候将萤火虫放到孔明灯中,让它飞上天那才好看。 骆樱好奇地道:「能放么?会不会它们在灯里就死了?」 曲潋也不知道能不能,到时候看情况啦。 两人准备好后,便去找曲沁,自然是想姐妹们一起去玩。 曲沁此时已经换上了寝衣,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吧。记得别乱走,遇到什么事情赶紧回来,千万别往前院去。」 曲潋和骆樱都知道她的意思,齐齐地应了,然后高高兴兴地带着丫鬟婆子往庄子里的那面荷花湖行去。 夜色弥漫,回廊间早已点亮了灯笼,衬得夜色越发的黑沉。 今晚的天色倒是不错,天上星河璀璨,下弦月散发着朦胧的光晕,整个世界像披了一层薄纱般,极目所见,都是一片朦胧的夜色。 曲潋和骆樱一起穿过回廊,远远地便看到那面她们时常来泛舟摘莲花的湖,湖边的草丛中和湖面上都可以看到小小的萤光一闪一闪地舞动着,和天上的星辰相辉映,十分美丽。 她们今晚的运气不错,萤火虫并不少,这些萤光在星河之下飞舞,将如水的夜色营造得如梦似幻般美丽。 「两位姑娘小心一些,这草丛中时常有隐藏着的小石子,可别被绊倒了。」引路的婆子讨好地叮嘱道。 两个婆子提着灯笼在前面开路,曲潋手中也拿着一盏八宝灯,莹莹然的亮光照亮了脚下的路。一阵夜风吹来,送来舒爽的凉意,看着那在黑暗中飞舞的萤火虫,曲潋对这种久违的自由感觉十分喜欢,让她觉得晚上不睡觉出来一趟也挺值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和骆樱往湖边行去。 丫鬟们围在她们周围,已有婆子去拿了绢纱做的网兜过来。 「我来我来!」骆樱忙不迭地拿过网兜,要自己兜萤火虫。 婆子有些担心地道:「姑娘小心脚下,这草丛还湿着,莫要弄脏了鞋子。」 「知道了。」骆樱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便带着翠屏前去草丛中兜萤火虫了。 曲潋没去兜,白天下了雨,虽然地面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但草根处仍是湿嗒嗒的,不小心蹭到鞋上,很快便要将鞋子打湿,脚也会弄得湿湿凉凉的,让她有些嫌弃。而且萤火虫在夜间再好看,那也是虫子,她只欣赏就好,可不想动手。 她坐在湖边一块大石上,将绢纱扎的灯笼抱在怀里,等碧春兜了萤火虫过来时,便让她将萤火虫放进灯笼里来。很快没有烛火的灯笼亮了起来,因为放的萤火虫很多,看起来就像盏莹莹绽放的夜光灯。 「好看不?」曲潋捧着它,朝碧春笑问道。 「好看。」碧春看着也有些心痒,「姑娘,奴婢也想弄一个,今晚要放到床头看。」 曲潋笑道,「你喜欢就多捉一点儿,叫捕萤的婆子也帮你多捉一些。」 然后又拿了几个绢纱扎的灯笼过来,将抓到的萤火虫放到里面去。至于孔明灯,曲潋看了看,决定还是不将萤火虫放里面了,让人将孔明灯点亮,她跑到湖边不远处的一丛高大的海棠花树下,去放孔明灯。 就在她蹲在海棠花下摆弄着一盏孔明灯时,突然一种莫名的感觉让她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往左右看去,周围除了守在周围的婆子和湖边正在捕萤的骆樱等人,似乎没什么异样。 难道是她的错觉? 很快曲潋便发现这不是她的错觉,因为一双手从身后搂住她,温热的呼吸在她脖颈处拂过,让她心肝都颤了起来,然后是一道丝柔暗哑的笑声响起。 「潋妹妹。」 「……」 那声音像融入黑暗中一般丝丝滑滑的,又带着某种甜腻的感觉,端的妖孽,让她寒毛都竖起来了,差点将手中的孔明灯就往后面的人身上砸去,却被身后的人握住了手,将她手中的孔明灯夺了过去。 「小坏蛋,又想打人么?」 曲潋头皮发麻,直觉就要连滚带爬地跑开,却不想被人搂着腰站了起来。 「纪少爷?」 碧春发现这里的异样,忙跑了过来,等看清楚和她家小姐站在一起的人时,不由惊讶地唤了一声,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纪凛。灯光有些暗淡,天上的星辰一眨一眨的,让那站在黑暗中的少年只能窥见隐约的轮廓,却也认得出这是镇国公世子。 碧春见两人站在一起,虽不知道纪凛怎么会在平阳侯府的别庄,不过想来应该是两个表少爷带回来的客人,而且纪凛和自家姑娘是未婚夫妻,他若是来寻自家姑娘也是使得的,倒是没有多想。 碧春没多想,但曲潋却有些苦不堪言,原因便是那搁放在她腰间的手,因着周围的黑暗,他借着海棠花的掩饰,着实不规矩。这些也没什么,反正两人已经有名份,曲潋可以将他当成男朋友来看,可是现在的纪凛又给她那种古怪的感觉了,让她打从心底发毛,有种惊悚的感觉。 莫不是就是曾经纪凛说的,这是他私底下的另一面? 什么私底下的一面?这也太与众不同了,分明就是个精分嘛! 见碧春背过身,拿网去兜萤火虫,一副为他们打掩饰的模样,曲潋深吸了口气,欲推开他的手,低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今儿下了雨,大皇子他们在山里淋了雨,骆四便好心地邀请大皇子过来,周琅爱凑热闹,回程时见到了,也一并过来了。」他温声说道,原本和煦的声音带着些许异样的甜腻。 曲潋打了个哆嗦,觉得这人病得不轻,白天时那样多阳光清正的美少年啊,现在却变成了个妖孽似的古怪人物,说他们是同一个人真是难相信。果然她能原谅的只是白天时那个温润如君子般的纪凛,现在这个……还是有点难接受。 「那这里也不是你该来的……」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只手捏住下巴,迫得她的脸抬起来。她心中一颤,以为那天在镇国公府客院的事情又要发生了,心里不禁有些抗拒,却见他只是抚了抚她的下巴,声音越发的丝滑甜腻。 第二十九章 「你有没有发现,这种时候你倒是没客气,白天时候那么温婉可人,规规矩矩的。」他低头,蹭了蹭她的额头,黑暗中那双眼睛亮得灼人,「你是不是发现了?」 「发现什么?」曲潋有些肝颤,不知为何,她好像总是能一下子便感觉到他的情绪的变化,所以对着温煦谦和的纪凛也会跟着心情愉快,对着现在这个在夜色中显得古怪的纪凛,又会跟着不客气,甚至有些抗拒。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凛。莫不是在当初在常州府的祝家时,她心里其实已经隐约地明白了,只是当时没发现,后来也没有多想罢了。 「还说没发现,你最会耍人了,只是不承认罢了。」他突然拉着她,隐入海棠花丛后,隔绝了其他探视的目光,「白天时你送还了玉佩,他……我很高兴。」 曲潋没理他,而是四下看了看,想要跑。 「别跑,我不会对你做那种事了,等以后成了亲……」他又搂住她娇小的身子,笑着在她耳边说。 发现路被他堵死后,曲潋终于死了心了,忍住莫名的惊悚,低声道:「你真的是纪凛?」 「是啊。」 「可是,你明明……」 「哎呀,让你发现啦。虽然不一样,但都是我。」他轻抚着她的脸,语中带着深意:「小坏蛋,你要习惯。」 曲潋心头惊涛骇浪,差点要尖叫出声,便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别叫,会将大皇子他们叫来的。」 曲潋惊骇地看着他,心头乱糟糟的,不知他为何今晚如此诚实,这种事情,一向不是捂得严严实实的么?他怎么这般大方地承认自己有病?承认自己是个精分? 曲潋以前便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有个秘密,而这个秘密就是他这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如今看来,分明是个双重人格的精神病患者。 难道他真的是双重人格? 见他低头就要凑过来时,曲潋惊得一把推开他,就要矮下身跑开,不想被他抓住,拉着她上前,害得她迎面撞到他胸口上,鼻子瞬间疼得差点要飙泪。 「别动,我答应了他,不会再对你做什么的。」他拉着她道。 「他?」曲潋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 「是啊,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既然他为了那天你的态度那么难过,我便答应他,没有成亲之前,不会再对你出手。只要成了亲……」他搂着她的身子,紧紧地将她按在怀里,微凉的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脖子。 曲潋鸡皮疙瘩颤起,吓得缩起脑袋,心里将他一阵臭骂,别以为她真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纯真闺秀,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暗示?色魔一个!他才多大啊,竟然想这种事情——只要想到白天时纪凛那清正如玉的眼睛,曲潋简直晴天霹雳。 她被他按在怀里,根本动弹不得,只得扯着他的衣袖,让他放开。 「冷静下来了?」柔滑的声音带着莫名的甜腻气息。 曲潋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稍稍放开她,见她乖乖地站着没有跑也没有叫,不禁有些满意,掬起她先前因为挣扎而落到颊边的一缕头发,笑道:「你素来就是个识时务的,从小就会耍人,不过也算是优点,至少有自知之明。」 曲潋憋屈,「你别说这种我听不懂的话。」 「不是听不懂,怕你是忘记了吧?」他的声音突然变冷。 曲潋缩了缩脖子,不吭声,脑子里却飞快地回想小时候的事情,如何也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哦,对了,听说是在她爹去世之前,她病得糊涂时在房里见过,可惜当时她病懵了,根本对他完全无印象,也没听奶娘说她当时有打人或做了什么事,不过当时就是糊里糊涂地将镇国公当成她爹,对着镇国公喊了声爹嘛。 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不过还未给她想到个明白,突然听到了一声低低的惊呼传来,曲潋一惊,就被旁边的人捂住嘴,将她拖到一旁。 湖边挂在柳树下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属于小姑娘的快活声音传来。隔着半个湖,那边却幽幽静静的,甚至只有天上的星子闪烁,下弦月高挂在天边,黯淡的月光如水般铺漫而过,将整个别庄的花园照得影影绰绰的。 曲潋探头望去,便见到一个人影匆促地走过,她眯了眯眼睛,认出了那是骆槿的身影。 「听说平阳侯府的别庄里种了几盆月下美人,近来正要花开,所以骆四便邀请大皇子他们一起来赏花。」暗哑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大皇子他们就在湖的对面。」 曲潋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凑到身边,忍不住挪往旁挪了挪。 谁知他也跟着挪过来。 曲潋顿时有些泄气,却又无可奈何。 她看着骆槿穿花拂柳而去,若有所思,突然问道:「大皇子妃……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纪凛挨着她的身子,一条手臂扶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整个人几乎都赖在她身上一样,蹭着她的耳畔说道:「不错,大皇子妃生第一胎时难产,伤了身子,以后难再有孕了,偏偏她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又只是个小郡主。」 曲潋吃了一惊,没想到骆四老爷打着这样的主意。怕是安国公府也有自己的打算,想从家族中挑个姑娘送过去,若是能一举怀男,就算是侧妃所出,也是大皇子的第一个儿子,大皇子妃自己不能生养,还不得好好地供着?而骆柯是安国公府的长孙媳妇,怕也是得到了消息,所以也动了念头,才会回家来说一起,想要将娘家的姐妹送进大皇子府。 曲潋很快便将事情想明白了,平阳侯府的长房现在唯一拿得出手的姑娘便是骆樱,骆樱年纪太小了,所以骆大夫人没有吭声。而骆四老爷虽与骆大老爷一母同胞,可架不住骆四夫人心思太活泛,应该有她在其中撺掇,骆四老爷才会起这心思,怕是骆承正这人的心思也不少,才会想要将妹妹送进大皇子府。 这一家子,果然像骆樱说的那样,斗得跟乌鸡眼似的,只可怜了还在养病的骆老太爷。 曲潋想明白这些,心里有些腻烦。 「怎么了?」纪凛像是感觉到她心情瞬间有些坏了。 「没什么。」曲潋不想和他多说,「你不用过去陪大皇子他们么?」 「不用,有宁王世子在,我就不过去凑热闹了。」他拉着她的手,「难得良辰美景,不若陪我的未婚妻。」 曲潋:「……」又被调戏了。 大概是他现在看起来还算正常,曲潋鼓起了勇气,轻声问道:「你……你一直都是这样么?」难道双重人格是天生的? 纪凛拉着她走在黯淡的月光下的花从中,柔声道:「你说呢?」 她哪里知道?原想再问的,突然抬头时,看到月光下那少年狭长的丹凤眼妖美异常的模样,差点泪奔! 曲潋很想泪奔。 原本她以为自己是个人生赢家,在京城所有贵女的羡慕嫉妒恨中,独得她自己抱得了美少年归。而且这个美少年还心仪她,长相好、性格好、脾气好,可以预见她以后嫁到镇国公府后,独霸后院的辉煌日子。 第三十章 可却不想,突然一个晴天霹雳,美少年原来是个双重人格的精分,而且另一个人格还是个危险份子,预期中的美好的未来一下子碎成了渣,未来变得扑朔迷离。 果然,人生赢家不是这么轻易当的。 身边这个正牵着她的爪子在所谓的良辰美景的黑暗环境中浪漫漫步的少年,眯着一双妖美的眸子,朝她笑得诡异非常,让她肝胆俱颤,完全感觉不到丝毫的浪漫,只觉得下一刻世界就要发生惊天大转变。 这特么的就是个不知道怎么伺候的危险之人,还爱恐吓她。 「你很冷么?」少年说着,探手就要将她抱住。 「不冷。」曲潋木着脸说,「只是周围太黑了,我有点怕。」 「不用怕,有我在。」他又转头朝她微笑,手指很轻滑地抚过她的手腕。 「……」 就是因为有你在,她才怕啊!曲潋内流满面,她有多欣赏温煦如玉的纪凛,就有多忌惮这个妖孽一样的纪凛,虽她不知道双重人格是怎么回事,可听他话中之意,怕是两个人格是心意相通的,而且知道彼此的存在。 想到这里,曲潋突然忆起他刚才的话,心弦突然松了下。 他说,因为那个纪凛不喜欢,所以他在未成亲之前,不会再对自己放肆,再做那天在镇国公府客院中的事情。所以今儿他只是搂抱一下,再牵牵手罢了,并没有再做那些过份的暧昧之事了。 想到这里,曲潋心里很快便有了主意,不过现在情况太危险,不敢在这儿用上。 「想什么?莫不是不喜和我一起在这星空下散步?还是……怕我?」 带着些许柔到甜腻的声音传来,曲潋打了个哆嗦,忙道:「没有……我们不要往前走了行不行?」她停住步子,想要抽回手,可惜是徒劳。 少年回头看她,月入乌云,周围很快又变得昏暗一片,只能隐约看到他眼睛里的亮光,如狼一样的可怖。「为什么?难道你不想去看看骆四他们要如何行事?虽说骆四打的好算盘,但是骆家并非铁板一块,若你姐姐未定亲,她也可能会是被算计中的一人。」 曲潋蹙眉,所以这就是今晚姐姐宁愿窝在房里的原因么? 「大皇子是最年长的皇子,此时中宫无皇子,大皇子居长,又已过弱冠,素有贤德,深得朝中大臣的赞赏,私底下已有一些人向大皇子投诚。」 「那又如何?」曲潋不以为意地道:「皇上正春秋鼎胜,未来的事情那么遥远,谁能说得准?」 「这倒是。」他像是附和她的话,然后将她拉到身边,伸手又轻轻地抚着她的脸颊,笑道:「你一介弱女子,也敢这般平静地和我讨论这皇家之事,竟是一点也不惧?」 曲潋顿了下,声音马上变得柔弱,「那我不说了……」 「呵……」他轻轻地笑了下,「你素来爱作戏了。」 曲潋暗暗地翻了个白眼,闭嘴不言。 此时,他们已经绕了大半个湖,到了一处蔷薇花筑起的花墙前。 蔷薇花后,便是庄子里种值着几盆月下美人的地方,曲潋人比较矮,站在蔷薇花墙前,那花墙比她头顶高一些,她自然是啥都看不到。纪凛比她高,抬头便能看到花墙后面的情况。 见她抬头盯着那花墙,一脸郁闷的模样,纪凛笑得很是放肆,然后在她的惊呼中,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曲潋双手攀住他的肩膀,咬住嘴忍住脱口而出的惊呼,等发现自己坐在他的手臂上,感觉到他一只手托着自己的屁股,瞬间脸红得像猴子。 她自七岁以后,就不让人抱了,此时却被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少年这样抱起来,让她坐在他的手臂上,看他轻松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重,实在是教她难为情。这样的姿势,让她与他贴得太近,他身上的气息竟然沾到了她身上。 「嘘,看那里。」如絮语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曲潋下意识地看过去,便见蔷薇花墙不远处,那里有一个凉亭,亭子四周挂着几盏灯笼,使整个亭子就像黑夜中的聚光点一样。而此时,凉亭里的一切也展现在他们眼前。 只见一个穿着紫色团花锦袍的男人背对着他们而坐,看背影应该就是大皇子了,而他的对面,便是骆槿,此时她姿态谦和地站在那儿,手执茶壶为石桌前的男子倒茶。而亭子里除了他们,竟然不见旁人。 曲潋往周围看了看,没有看到其他人,直到一只手指向另一个地方,轻轻地在她耳边笑道:「看那边。」 她顺着那只手指示的地方看去,见到不远处湖边飞舞的萤火虫处,有几人在那儿,看模样,似乎是在月下垂钓,端得闲情逸志。 曲潋微皱眉,心里觉得十分不妥。 「这是……四表哥安排的?」 「不是他还有谁?骆四这人倒是有趣。」他用脸蹭了下她的脸颊。 曲潋一惊,下意识地就要退后,差点从他怀里栽下来,幸好对方抱得稳,没让她摔倒。她不敢再乱动,双手扒着他的肩膀,又往那儿看了下,心里琢磨不透骆承正的行为,竟然愿意将同胞妹妹送去皇子府当侧妃,就算是侧妃,那也是个妾。 「以后离骆四远点。」 听到他开口,曲潋咕哝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她知道自己在骆家的身份很敏感,所以一直都避着骆家的那些表哥们,熟悉一些的也只有七岁前还没有搬到外院去住的骆承风。至于骆承正这人,在她眼里长相英俊,和骆四老爷很像,但是那双眼睛却藏着太多心思,她不太喜欢。 「真乖!」他赞赏地又贴了贴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用一种诡异的声音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谁敢打你主意,就弄死他!」 曲潋再次被他凶狼的语气吓得肝颤,好端端的他怎么发起狠来? 等曲潋被他牵回先前的海棠花树前,心脏依然跳得有些快,对他那种忌惮之心越发的强烈。 「好了,我要走了,明天再来看你。」他用微凉的手指轻轻地压了下她的唇瓣,让她打了个哆嗦。 快走吧!明天也不要过来看她了,就算过来,还是让萌萌哒的美少年纪暄和过来吧。 他给她扶正头发的发钗,拾起了地上一个未放萤火虫的绢纱灯笼,走入了夜色中。 曲潋望着他悠然融入夜色中的身影,只觉得心里又堵得慌,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姑娘。」碧春的声音从海棠花那一边传来,小小声的呼唤。 曲潋深吸了口气,从花树后走出来,说道:「我在走里呢。」 碧春抱着一盏萤火虫灯笼过来,眼睛往周围看了看,小声地问道:「纪少爷呢?」 「走了。」曲潋没好声气地说,蹲下身将先前放到海棠花树下的孔明灯捡了起来。 碧春发现她的情绪有些不高,摸了摸脑袋,以为纪凛离开了她不高兴,便也没再继续这话题,转而道:「刚才樱小姐找您,奴婢担心被人瞧见,所以就说您在附近逛逛,没将纪少爷过来的事情告诉她。」 「嗯,做得好。」曲潋松了口气,刚才纪凛竟然胆大妄为地带她去窥视大皇子的事情,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若是大皇子发现可不好。 第三十一章 曲潋看向湖边,发现骆樱竟然还有兴致地在那里捕萤火虫,不由得摇了摇头,叫了个婆子拿了火折子过来,她将孔明灯点了放飞。 骆樱发现这边的情况,将手中的网兜丢给丫鬟,自己跑了过来:「阿潋,你怎么将它放飞了?」 「夜深了,该回去歇息了。」曲潋很平静地说,她觉得自己今晚受到了惊吓,需要早点回去睡一觉。 骆樱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也没有反对,拍了拍手,说道:「好吧,让翠屏将东西收拾好,咱们回去歇息。」说着,她也点了一盏孔明灯放飞。 孔明灯缓缓升空,虽然天上星子璀璨,却仍成为夜空下的明光,也教湖的另一边的人瞧了个正着。 「咦,谁在放孔明灯?」周琅笑着看向孔明灯升起的方向,湖里生长着亭亭玉立的莲花,荷叶高高掣起,看不清楚湖对面的情景,「莫不是骆家的姑娘?」 骆承正眯起眼睛,转头看了眼百无聊赖地蹲在柳树下拿着鱼杆却不像钓鱼的骆承风,轻笑了一声,说道:「世子果然好眼力,孔明灯正是湖的对面升起的,应该是家中的姐妹们出来捕萤所放。」 「哦,原来如此。也不知道能不能将萤火虫放到孔明灯里放到天上去。」周琅说着,突然来了兴趣,竟然叫来了一个小厮,让他去拿几盏孔明灯和捕萤火虫的网兜过来,一副要试验的模样,甚至很没眼色地让人去请亭子里的大皇子过来。 骆承正暗暗摇头,觉得宁王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周琅这个宁王世子哪里比得宁王当年的杀伐果决?也怨不得宁王妃成天要将这儿子抓回府里读书,不让他总出去外面瞎混……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有些狐疑,似乎从刚才开始,便没见到镇国公世子了。 「世子,不知纪公子在哪里?好像从刚才就没见到他了。」 骆承正说着,眼角余光扫了过去,果然见到原本露出无聊神色的骆承风突然看过来,竖起了耳朵。 「哦,这个啊,他应该是回去歇息了吧。你知道的,到了晚上,他便不太爱出外。」 周琅说得漫不经心,周围的人却也没觉得有何不对,甚至听景德侯府的三少席燕也附和着:「就是,纪暄和这人最是无聊了,平时一本正经的样子,长这么大,竟然连胭脂胡同都没去过,听说……连房里人都没一个呢。」 骆承风眉毛抖了下,双眼如利剑般往那席燕剜去。 其他人笑了下,没有搭腔。席燕的大嫂是镇国公夫人的侄女,与镇国公府是姻亲,所以他能这般调侃纪凛,但他们可不敢。 不过刚笑完,却见席燕突然哎哟了一声,众人望去,原来是席燕被一个灯笼砸中脑袋。 「谁——暄和?」 众人瞧去,只见背着光的柳树下站着一人,那人的脸庞隐在黑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随后一道煦和柔雅的声音传来。 「小燕子,你管得也特宽了,是不是想要下水去泡一泡醒醒脑?」 声音虽然柔和,却让人心里为之一凛,努力地想要看清楚,但夜色掩映之下,如何也瞧不清这连皇上也称赞的如珠玉般的少年的模样。 「别叫我小燕子!」席燕差点要暴躁。 周琅一听那声音里的邪恶,便知道要糟糕,赶紧走过去,挡在纪凛面前,「暄和,你回来啦,走,陪我去逛逛。」说着,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走了,省得他真的将席燕踹下水去,那不是教人存疑么? 等周琅将人拉走后,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们怎地突然走了。 骆承风和骆承正却看向他们,两人都有些若有所思。 曲潋抱着一个萤火虫灯笼回到歇息的院子前,和骆樱分了手。 等骆樱带着丫鬟婆子们走远后,她站在那里愣愣地吹着夜风,仿佛一时间痴了。 「姑娘,怎么了?」碧春和碧夏两个丫鬟看着她。 曲潋回神,有些恹恹地说,「没事,夜深了,咱们回去歇息吧。」 带着两个丫鬟回到房前,却见隔壁屋子里的灯亮着,然后见穿着寝衣的曲沁走了出来,将她上下打量,笑道:「回来啦,没什么事情吧?」 不,有事情,她一度受到惊吓,心灵受到了巨创。 曲潋心里咆哮着,面上却一副平静的模样,「没有呢,姐姐怎么还没歇息?」 「这就歇息了,你也早点歇息。」 姐妹俩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回房。 洗漱后换上干净的衣物,曲潋躺在床上,脑子里再次回想着夜色中的纪凛,纠结了半宿,终于将被子压着头睡了。 翌日,曲潋自然起得迟了。 她赖了会儿床,才叫丫鬟进来伺候。 等她梳洗完毕,正坐着吃早点时,骆樱又来了。 「阿潋,刚才我听说了,大皇子竟然去探望祖母。」骆樱惊奇地说道,然后压着声音说:「你说,是不是大皇子想要纳我们骆家的姑娘为侧妃啊?应该是槿姐姐吧,毕竟槿姐姐的年龄最合适。」 曲潋昨晚已经看到大皇子和骆槿花前月下的事情了,觉得只要无意外,骆槿是要进大皇子府了。骆槿若是仍对她姐姐心怀介蒂,怕是也觉得进大皇子府好吧,加之大皇子的身份,怕是骆家对大皇子也有所期盼的。 骆樱和曲潋嘀咕了好一会儿,便将这事情放下,反正这事和她关系不大,她倒是不怎么上心,又开始琢磨着今儿要去哪里玩好。 「也不知道大皇子他们今儿还上不上山?」骆樱眼睛转来转去,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呀,阿潋,我记得附近的桃溪镇似乎有一家烧饼不错,咱们去逛逛吧。」 曲潋一听,马上心动了。 她上辈子死时才十六岁,本就是个爱玩的年纪,这辈子投生到这样的年代,一直压抑着性子当个大家闺秀,很少出门,此时能光明正大地出门,自然是欢喜的,当下也不再理会骆府的打算,和骆樱凑到一起商量起来。 「去找祖母吧。」骆樱拍手道。 于是两人联袂去了正院,骆樱再次用「桃溪镇里的烧饼很好吃,想买来孝敬祖母」这无敌的借口让骆老夫人笑呵呵地允许了。这里不是京城,骆老夫人知道姑娘家只有未出阁前能自由自在一些,并未拘着她们,只让她们多带点人,别让人冲撞了。 两人高高兴兴地应了,又对着在骆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曲沁道:「沁表姐,一起去么?」 曲沁看着两个小姑娘如娇花般明媚的笑脸,原本有些苍老的心也跟着年轻了几分,看着她们,就像看着女儿辈的一样,不觉有些宠溺,「我就不去了,等你们买回来给我吃就是了。」然后也像骆老夫人那般叮嘱她们。 有骆老夫人答应,下人们很快便准备好了车马,两个姑娘带足了人手,便上了马车。 只是,刚出了庄子的门,曲潋便听到一道马嘶声,然后马车外响起了一道如珠玉般清越的声音。 「潋妹妹可在里面?」 曲潋木了下,转头看向骆樱,见她朝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便知道她被骆樱给唬弄了,这丫的分明是和纪凛串通好的,等在这儿呢。 马车声辘轳,一路往岐云山附近的桃溪镇而去。 第三十二章 曲潋有些心神不宁,好几次看向车窗,鸦青色底绣五色团花的帘子遮掩得密密实实,她又没好意思掀帘子,自然什么都看不到。可虽看不到,听声辩位,也知道车外骑马的少年所在的位置。 「阿潋,你不高兴啊?」骆樱奇怪地看着她,若是她定了未婚夫,未婚夫又是那样的人中龙凤,对自己如此上心,怕早就恨不得每日相见,就算不说话,能看到他也好。 怎地曲潋现在神色有些不太对劲? 曲潋转头看她,突然压低声音道:「就你促狭,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和他串通好了?」 「绝对没有!」骆樱赶紧竖起手发誓,「我一个闺阁姑娘,哪里会和外人有什么联系?不过是先前来找你时,路过客院那边,听到宁王世子和纪公子商议着要去外面逛逛,便让人去纪凛那儿假装无意地透露一声咱们要出门的事情。我原也不知道他会跟来的,如此看来,他倒是对你有心。」 曲潋嘴角翘了翘,很快又耷拉下来。 可不是有心嘛,昨晚两人去偷看大皇子和骆槿的好事,而且那人还将自己双重人格的事情坦然透露,怕是这个纪凛知道后,心里应该也有些担心她嫌弃吧,所以就算没有骆樱多事,怕今天无论如何,也会让他找着机会见她一面。 不知为何,曲潋就是这般地肯定。 原本睡了一觉,心情平静下来,她正要打想好好想想以后怎么面对纪凛,没想到纪凛根本不给她时间,直接逼上来了。看来就算平时那样温煦谦和的少年,骨子里仍是有着男人的骄傲及手段,断是容不得她优柔寡断,思忖再三。 想到这里,曲潋心弦一松,便平静地靠着马车里的一个细竹面的迎枕,懒洋洋地赖在那里。 骆樱有些迷茫地看着她,不懂她怎么情绪怎地变得那么快。自也蹭过去,挨着她的肩头道:「阿潋,虽说定了亲要避嫌,但也不能像那些老古板一样将未婚夫往外推,连见个面都琢磨再三,省得他到了年纪,却因未婚妻未进门,另去寻家中的婢女相好,这是最蠢之事。」 曲潋吃惊地看着她。 骆樱笑嘻嘻地玩着腰间的香囊,不以为意地道:「你莫不以为我真是天真愚蠢得什么都不知道?别忘记了我家中的爹和兄长们,还有大姐姐,这种事情看得多了,像我爹房里的白姨娘,就是当初我娘未进门前房里伺候的,我大哥房里的通房芳华,也是大嫂未过门之前一直伺候的大丫鬟,都比正妻要得男人的心。」 曲潋汗颜,看来在这方面,她是比不得身处那样环境长大的骆樱。而现在,这个在她眼里有些傻白甜的骄傲姑娘正在教导她如何拿捏未婚夫、勾着未婚夫的心系在自己身上,省得被家里的大丫鬟捷足先登了呢。 想到这里,曲潋心里暖暖的,搂了骆樱嘻笑起来。 「行,都听阿樱的。」 「那是自然,听我的准没错。」骆樱伸出纤白的手指,轻轻地戳了下她的额头。 半个时辰后,便到了桃溪镇。 待得马车停稳妥当后,两人在丫鬟的揣扶中下了马车。 刚下马车,曲潋便看到站在马旁的少年,一身青莲色流云暗纹锦袍,站在骄阳烈日之下,澄澈无瑕,气宇轩昂,如芝兰玉树,无损他的气韵,反而那些都成了他的背景色,教人竟然一夕之间看得痴了。 骆樱看得也怔了下,曾经在小时候见过他一次,后来又曾在一些勋贵府的红白喜宴上陆续见过他几次,便是被他的容貌气质吸引,心里对他存了心思。虽说已经放下了,如今隔了几个月再见到这人,心里隐隐有些怅然若失,却也不是放不下。 于是她推了旁边的曲潋一把,说道:「阿潋,这太阳怪大的,我怕热,先去前面的茶楼里躲躲懒。」说罢,便带着丫鬟婆子先走了。 曲潋见她走得干脆,一时间反而有些不自在,又窥了眼那边的少年,见他脉脉地凝视而来,脸上的神色不复以往的和煦,反而有些慎重。 「潋妹妹,这日头大,咱们也去茶楼稍坐。」纪凛走过来,双目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曲潋点了点头,不待他说话,便带着丫鬟跟着骆樱的步子去了。 纪凛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微凝了下,然后抿了抿嘴,迈开步子跟上去。 到了茶楼,随行的婆子便去要了两间楼上的雅厢,引着姑娘们上去了。 骆樱进了雅厢后,就叫来翠屏道:「今儿没吃什么东西便出来了,肚子也饿了,你让人去买镇东的张老汉家的烧饼回来,我要加甜面酱的,不要咸和酸的。」 翠屏笑着下去了。 骆樱笑嘻嘻地看着曲潋,曲潋无奈地道:「你还真是来吃烧饼的?」 「自然不是,等会儿歇息歇息,便要去逛逛那桃花溪、喝上一杯桃花酿的。」骆樱拍拍她的肩膀,站了起来,「我去下净房。」说罢,便带着丫鬟们都出去了。 曲潋知道她的意思,沉着不语。 果然骆樱离开后不久,敲门声响起,碧春极有眼色地去开门,见到门口的少年,笑着给他请安,然后避身让他进来,自己也识趣地出去,将门关上,然后在门口守着。 曲潋面朝着窗口而坐,似是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进来一样。 「潋妹妹。」纪凛上前,站在她身后,迟疑了下,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昨晚你已经知道了?」 「嗯。」曲潋轻轻地应了一声,不过微微侧身,教那手落了个空。 纪凛顿时神色有些黯淡,不过很快便又恢复自然,只是双眸里透着些许慌张,急声道:「并非我有意欺瞒潋妹妹,而是我自幼生了场病,一直有头疼之疾……」说到这里,到底有些难堪。 曲潋心中微惊,此时听到他能说这些已觉得足够了,若是再逼,那就是不识好歹了,赶紧转过身来,「纪公子……」 纪凛见她肯转过身,一张脸顿时变得明亮起来,只觉得此时说些什么好,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地道:「六岁那年,在宣同府里第一次瞧见潋妹妹,我便十分喜欢,当时曲大人和家父为我们定下儿女亲事,我亦是十分欢喜,一直记在心头,待长大后,亦是盼着要娶你过门……」 说到这里,他面上有些赧然,似乎已经觉得既然说开了,自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反而坦然起来,含笑地弯下腰来,与坐着的她平视,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那双墨黑润泽的双目变得锐利,「潋妹妹,我对你之心,绝无瑕疵,纵你此时心里恼我,我也认下了。」 曲潋一时间怔住,直直地看进那双眼睛,它的形状很美,虽是丹凤眼却比一般的凤眼大一些,眼尾上挑,当它坦然地直视人时,又是那般的清润无瑕,如若一泓清泉。可当它微微眯起来时,一种妖美的风情泄了出来,瞬间将那煦和温雅的气韵冲击得半点不剩,使他整个人都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心头有些乱糟糟的,明明是如此明媚和煦的少年,此时却带着一种凌厉的霸道。纵使仍是个清澈无瑕的,却多了些什么东西。 「潋妹妹,可信我?」他又开口,声音依然温煦柔和。 第三十三章 曲潋迟疑了下,点了点头,见他面上浮现欢喜,整个人快活起来,也忍不住跟着一笑,低声道:「纪、纪哥哥,以后莫要再吓我。」 纪凛听着她软软糯糯地叫着那声「纪哥哥」,心里十分的愉悦,含笑道:「都依你,只愿潋妹妹莫要怕我才好。」 曲潋面上露出赧然的神色,心里却直挠爪子。 卧糟!原来连萌萌哒的阳光牌都是腹黑的么?这般吓她,让她根本无法说个「不」字。怕是在他来之前,已经打定了主意,让她没有反悔的机会,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走。 曲潋心塞塞的,已经预见了自己以后嫁到镇国公府的命运,怕是要被他吃得死死的,简直不能更心塞了。 「潋妹妹。」纪凛见她乖巧地坐在那儿,觉得自己先前对她过份了一些,语气一软,又道:「你放心,我以后定会克制自己,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曲潋瞅了他一眼,她自是信他的,但信不过他另一个凶残的人格。可是现在两人婚约都定下来了,尼玛还能反悔么?不能反悔,只好努力地适应了。 想清楚后,曲潋朝他一笑,低声道:「纪哥哥方才说你小时候生了场病,不知是……」 「我不太记得了。」纪凛倒是有问必答,神色有些淡然,「当时好像才三岁,病得有些糊糊涂涂的,后来就发现自己变成这样了。」说罢,又愧疚地对她道:「潋妹妹莫怕,明方大师医术高超,已为我瞧过,特地为我开了药,许是以后就会好了,我定不会伤害于你的。」 「我信你。」曲潋违心道,瞅着他,「只望纪哥哥的病早点好。」只是双重人格这种精神上的病,能很快好么? 纪凛笑着看她,双眼眨也不眨,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让曲潋差点承受不住这般少年的情思。 幸好,这时房门被敲响了,然后是骆樱的声音响起:「阿潋,烧饼买回来了。」 曲潋看了纪凛一眼,经凛忙起身走到一旁,轻咳了一声,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清润无瑕的风姿。 曲潋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暗叹气,知道今天只能这样了,便出声道:「阿樱,你们进来吧。」 骆樱带着翠屏进来,见屋子里的两人,暗暗一笑,面上却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只道:「纪公子也来尝尝这桃溪镇张老汉的手艺,我还是听家中的兄长提起才知道这家的烧饼味道不错,比京城里的好多了。」 纪凛笑了下,拱手道:「那就打扰了。」 待三人坐下,翠屏和碧春一起将几个攒盒摆到桌上,打开攒盒,里面是各色点心,显然不只什么烧饼,还有其他精致的糕点。再沏了一壶清茶过来,三人便若无其事地一起品茶享用点心,边看着窗外不远处的那条桃花溪,只见桃花溪上人影绰绰,时不时地有笑声传来。 「我刚才问过了,今儿桃溪镇每日的固定节日,好像在迎什么桃花娘娘保平安,挺好玩的,阿潋,咱们也过去瞧瞧吧。」骆樱兴致勃勃地道,又转头看向纪凛:「纪公子可赏脸。」 纪凛微微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骆樱笑着拍手,「那咱们便过去吧。」 看着骆樱活沷的身影,曲潋又转头看了眼伴在身边的少年,望着桃花溪那边热闹的人影,一时间有些茫然,茫然过后,又觉得好像没有什么不好,人生苦短,除了生死离别之外,其他的都不过是日常生活小事,只看那个人能不能活出个样子罢了。 直到在人群中,被那少年借机拉住了手,就像一对小情侣一样走在人群里,让她的心口颤了颤,再抬头看去,对上那双布满了笑意与欢喜的清澈墨眸,忍不住心中也溢上了点点的欢喜。 她好像真的喜欢这个纯澈如玉的少年——如果他不犯病就好了。 果然世间之事不能两全。 曲潋心头叹了口气。 「潋妹妹可是累了?」纪凛见她神色有些恹恹的,关切地问道,拉着她柔软的小手,只觉得心跳得极快,却又舍不得放开。 「没有。」曲潋说着,探头往溪边看去,有些担心地道:「阿樱呢?人多,可不能教她走散了。」 纪凛笑道:「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侍卫注意了的。」 纪凛出来,身边也带了两个侍卫,虽然只有两人,但是看他们的下盘极稳,走路轻盈,应该是练家子,平常人可不是他们的对手。若是有他们看着,倒是不用担心骆樱遇到什么危险。 直到夕阳西下,三人才打道回府。 骆樱玩了一天,依然精力充沛,甚至有些意犹未尽,她依依不舍地对曲潋道:「听祖母的意思,过几日咱们就要回京城了,以后想要出来玩不容易了。」 曲潋笑道:「我出来倒是容易,却是你不行。」只要离了平阳侯府,回到双茶巷的曲家,她倒是自在。 「那你回了家后,可要时常叫我出来。若是你叫的话,我娘应该会放行的。」 「行,包在我身上。」曲潋满口答应了。 回到了别庄,纪凛将她们送到了二门前便止步了,目送着她们进了二门,方才收敛了神色,往别庄的客院行去。 纪凛回到平阳侯府别庄的客院,却见周琅百无聊赖地躺在廊庑下的一张摇椅上,翘着腿喝酒,旁边还有个专门倒酒的清秀小厮,整个人说不出的闲适写意。 纪凛咳嗽了一声。 周琅抬头看来,见到他后一跃而起,瞪着眼睛道:「好你个纪暄和,有异性没人性,将我唬弄了就跑,将事情都丢给我一个人去处理。你可知道,明方大师今天竟然对我笑了,笑得我心脏都要被吓得跳出来了。」 「别嚷嚷,省得教人听见。」纪凛轻飘飘地说了声,撩袍便进了房。 周琅挥挥手将那斟酒的小厮挥退,跟着进了房,在他身后满是怨气地道:「你倒是好,去会美人了,留我一个人受着气,明方大师今儿对我特别地不客气,也不知道是谁惹着他了,一个出家人,火气这般大。」 纪凛进房去换了身衣服,等出来后听到他仍像个怨妇一样唠叨,便道:「行了,这次就当我欠着你,下次你有什么事,我自当尽力。」 周琅听罢马上眉开眼笑,乐呵呵地道:「我可记下来了,到时候你可不准推辞。」高兴完,突然有些奇怪,凝眉问道:「你今儿看起来挺高兴的?为何?莫不是消受了什么美人恩?」 纪凛笑而不语,自不会告诉他,他与曲潋之间的事情。 见他不说,周琅知问不出来,便转了话题,旋身和他隔着一张太师椅而坐,边抓了把桌面上的松子磕边道:「对了,午时大皇子回京了,看情况,他很是满意骆家的姑娘。」说着,他微微蹙起眉头,叹了口气,「平阳侯府……这手伸得太长了,我父王若是得知,还不知道要为骆老太爷可惜呢。可怜当初骆老太爷出生入死,落得一身的病,如今还在西陵苑养病,子孙却个个都是心眼,怕闹不起来似的。」 纪凛淡淡地道:「种什么因就承什么果,就让他们去斗好了。」声音虽然温煦,却显得有些薄凉。 第三十四章 周琅也笑了笑,打趣道:「你这话说得容易,莫不是忘记了曲家两位姑娘可是在骆老夫人身边长大的。」 「嫁出去的女儿沷出去的水。」纪凛淡声道,「且还有我呢。」 周琅摇头,知这人若不是看在曲潋的面子上,根本不会看平阳侯府一眼。然后又想到他昨晚消失的那段时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去恐吓曲家妹妹了,所以今儿才将明方大师的事情抛给他,自个巴巴地去寻人,怕是去解释什么吧。 想到这里,周琅突然觉得以后要和这人过一生的曲家妹妹挺可怜的,那么柔弱的姑娘,不知承不承受得住。 被周琅可怜的曲潋趴在炕上,盯着一双绘着彩色的憨乎乎圆滚滚的不倒翁,时不时地戳上几下。 碧秋走进来,难得见她如此孩子气的举动,不禁有些诧异,转头看去,见碧春朝她比了个手势,心里恍然,原来是未来的姑爷送的,怨不得素来只围着正事转的小姐如今有这般小女儿心事来玩这东西。 她轻咳了一声,便凑到曲潋身边道:「姑娘,今儿你和樱姑娘出去后,二姑娘也出了庄子,却不知道去哪里了。过了半日才回来,之后去骆老夫人那儿伺候了会后,便回来歇下了。」 曲潋猛地坐起身来,「姐姐心情不好么?」怨不得刚才她回来时,询人一问,说今儿伺候骆老夫人累着了,所以歇下了。这也歇得太早了,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知,二姑娘看着和平时一样。」 曲潋歪着头想了会儿,又问道:「大皇子他们走了么?」 「走了,只有宁王世子还在客院里,说是喜欢这儿,多逗留一天。」碧秋如实地道。 曲潋支着下巴,想了会儿,仍是想不通姐姐神神秘秘地做什么,不过想到姐姐是重生的,有自己的秘密,若是她不说,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 翌日,曲潋起得很早,正好和曲沁一起用早膳。 曲潋观察了下,看不出姐姐有啥失常的地方,知道她就算是去忙什么事情,应该也不会是太重大的事情,便放下心来。 吃过早膳,姐妹俩一起去了正院给骆老夫人请安。 等她们到时,骆家的姐妹们出陆续到了,正围坐在骆老夫人身边说笑。 曲潋敏感地发现以往喜欢往骆老夫人身边凑的骆槿今儿很是文静地坐在那儿,身上穿着一件大红柿蒂纹折枝花禙子,身下一条石榴红绫裙,发上簪着金镶百宝的如意簪,整个人透着一股沉静的富贵之气,眉眼虽然平和,却隐隐有些自信骄傲。 曲潋想到昨晚所见,如何不知道骆槿此时的心思,怕是觉得胜过了姐姐一次,所以不觉有些自信骄傲了,她自己对能进大皇子府也是很高兴的吧。 只是,听了纪凛昨晚的话,曲潋终究觉得不妥。大皇子妃不能生养了,侧妃的位置很多人盯着,到时候谁生下第一个男孩,就是大皇子的长子,也是皇长孙,意义非凡,哪个不看着眼热? 骆四老爷真的急了一些。 正想着,就听到骆林娇笑道:「槿姐姐今儿沉静了一些,整个人看着也有些不一样了。」 骆槿看过来,唇角一挑,那艳丽的容貌瞬间鲜艳得如一朵怒放的牡丹花,让人惊艳不已,曲潋便明白为何大皇子会相中她了,这样的美色,连女子看了都要失神,何况是男人。 骆槿笑盈盈地道:「林妹妹莫不是说我平时很闹人,静不下来?」 这反击太过犀利,又是在骆老夫人面前,让骆林脸色变了变,忙赔笑道:「槿姐姐说哪里的话,您素来是个娴静的,只是妹妹今儿没怎么听您说话,所以才……」说着,她忍不住看向骆樱。 谁知骆樱正和曲潋凑到一起嘀咕地说话,根本不掺和,顿时气得心口发疼。平时骆樱的嘴皮子很是利索,哪个姐妹没被她埋汰过,怎地关键时却不见她吭声。 骆槿笑了下,说道:「都听你们说了,所以我便不说,省得祖母说我话多吵得她老人家头疼。」 骆老夫人笑道:「怎地又扯到我这老婆子身上了?你们都是好孩子,我喜欢看你们姐妹们一起乐和。」 骆林见状,心里越发的失望了。她不再敢多嘴,扯着手中的帕子,不住地看着骆老夫人和骆槿、曲沁,只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她却没捞到分毫的好处。 等骆樱又起哄着姐妹们去庄子里摘花做香露离开后,只有曲沁已经没了这些姑娘的玩性,便留在骆老夫人身边伺候,骆老夫人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 「外祖母,怎么了?」曲沁柔声问道。 骆老夫人看着肖似女儿的外孙女,心里有些难受,说道:「大皇子看上了槿丫头,我知道此事是老四一手促成的,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就怕惹怒了宫里的钟贵妃和英国公老夫人……」 英国公老夫人是骆老太爷嫡亲的妹妹,所出的女儿钟贵妃十分得皇上的宠爱,育有一儿一女,便是三皇子和四公主,英国公府素来与平阳侯府交好,如今平阳侯府却要塞个女儿到大皇子府上,可不是教钟贵妃和三皇子着恼么。 曲沁没说话,这事她可安慰不了外祖母,大皇子府的后院俨然是个小后宫,皇上都还没死呢,人人就自有打算了,却不想最后事情来了个大反转。这事情纯粹是四舅舅在作死,曲沁不想去计较它,心里还巴不得四舅舅父子俩被外祖父教训呢。 看外祖母忧心忡忡的模样,曲沁便知道外祖母其实心里对平阳侯府几房的心思都明白的,只是她如今老了,儿子们都有自己的心思,管束不住罢了。且慈母多败儿,外祖母便是个典型的慈母。 骆老夫人虽然忧虑,可想到丈夫还在,觉得事情没那么糟糕,便按捺下来,对孝顺地陪在身边的外孙女道:「沁儿,你看你四表哥如何?」 曲沁嘴角一抽,很想不客气地说,不如何,骆承风这种心眼多又薄凉的男人她死都不想要。不过面上却很是沉静地道:「外祖母,我自小在您身边长大,对着几位表哥们就像自己的亲哥哥一样。」 骆老夫人听罢,就知道外孙女没这个心思了,只能叹息着作罢,心里想着,等回了京,还是去找老姐妹们吧,总得给外孙女挑个好的。 正想着,却见四儿子带着宁王世子和镇国公世子过来。 「老夫人,在您这儿叨扰了两天,我们该回京了,特地过来和您辞行。」周琅笑着说道。 纪凛在这儿没有看到曲潋,心里有些失望,面上却一派温煦清淡,也笑着感谢了骆家的招待。 骆老夫人看着这两个少年,各有千秋,心里暗暗可惜宁王世子身份太高,外孙女有些配不上,而且宁王妃性子太不好相与,她也舍不得将外孙女嫁过去受罪。因此也没有动什么心思,很是和蔼地和他们说了会儿话,便让四儿子送他们出去。 骆四老爷殷勤地送着两个少年出去,丝毫不敢待慢,面上笑着道:「两位贤侄难得有空,怎么地不多留个几日?这岐云山附近还有很多可以游玩的风景。」 纪凛微笑道:「出来许多天了,怕家中长辈挂念。」 第三十五章 周琅笑道:「是啊,大殿下他们都走了,我和暄和两个人也无聊。」然后仿佛想到什么,朝着骆四老爷别有深意地笑了下。 骆四老爷被他笑得心头有些发虚,不知他是何意,莫不是他发现大皇子是被人故意引到岐云山来的? 大皇子一连几日来岐云山狩猎,自也是有意安排的。正好这时,骆老夫人也带了家中的孙女们过来,便凑到了一起,加之老天爷都赏脸,一场大雨留住了大皇子的脚步,让他来平阳侯府的别庄借宿一晚。 很多巧合凑到一起,就不是巧合了。只是却无人再关心这些罢了。 周琅见骆四老爷不动声色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再次确定了自己不想和骆家打交道的心思。在经过别庄的花园时,周琅突然问道:「听说骆家的妹妹们去了花园玩耍?曲家妹妹也在?」 骆四老爷听罢,忍不住看了纪凛一眼,笑道:「自是在的。」想到淑宜大长公主,骆四老爷当下便决定作个顺水人情,叫了个婆子过来,叮嘱几句。 纪凛在一旁看着,并未出声。 等曲潋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脸出现在垂花门处,纪凛便走了过去。 「潋妹妹。」纪凛走到距离她一丈远之地,声音温柔地道:「我和宁王世子先回京了。」 曲潋莫名其妙地被那婆子叫出来,先前还不明白,现在看到纪凛如何不明白了,她瞄了眼远处骆四老爷和周琅的身影,心里越发的觉得这舅舅真不靠谱,面上却谦和地道:「我知道了,纪哥哥慢走。」 纪凛看着她,有些不舍,又道:「若是有什么事情,潋妹妹尽管使人来找我。」 她能有什么事情?曲潋心里嘀咕着,见他一双漂亮润泽的眸子清清澈澈地看过来,简直要将人要溺毙,面上也不禁微微发红,低低地应了一声。 两人便这么面对面地站着,直到远处的周琅咳嗽一声,纪凛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曲潋站在垂花门处目送他们离开,好一会儿才转身回了花园。 过了几日,骆老夫人也带着孙女们浩浩荡荡地回了京城。 回到京城后,曲沁告辞了骆老夫人,便带着妹妹回家。 回到家里,曲潋完全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有些懒散,到季氏那儿腻了半天都不肯走。 季氏见两个女儿回来,十分欢喜,马上将烧香拜佛的事情丢到了一边儿,围着两个女儿转。 曲潋看了忍不住好笑道:「娘,你又忘记佛祖他老人家了。」 「呸呸呸,小孩子家的胡说什么?」季氏嗔道:「佛祖就在我心中,我不过是迟些再去给佛祖上支香罢了。」然后又和蔼地询问女儿们想吃什么,让厨房去做之类的。 等曲沁回房去洗漱后,季氏便和小女儿咬耳朵,询问平阳侯府那儿对曲沁的婚事有什么安排。 「没听说呢。」曲潋吃着新鲜的葡萄,含糊地道:「外祖母好像还没有选好,不过应该很快便会有消息了的,娘你放心吧。」骆槿都有着落了,骆老夫人不会让曲沁太过尴尬的。 季氏听得直皱眉,决定明日还是去常叶巷那边走走。 晚上曲湙回来后,见两个姐姐回来,也十分高兴,一家人热闹地用完晚膳后,曲湙便告诉她们一个好消息。 「我已经通过了丹山书院的考核,大伯让我过几日去丹山书院,虽然不是正式的学员,却可以旁听,只是少了个名份罢了,待九月份再正式报名便可。」 听到这个消息,曲潋和曲沁都很是高兴。 曲沁问道:「怎地我昨天回京时,没听大伯说这事情?」骆家人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异样。 曲湙笑道:「大伯亲自去和大舅舅说了,大舅舅也觉得这样好,应该进丹山书院,所以并未说什么。」 听罢,曲潋也明白了,有大伯出面,又是进丹山书院,骆府自然不会觉得落面子,所以反应便不大。 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曲沁和曲潋高兴的意思虽然不同,但是都共同有一个目标,让弟弟离骆家的人远些。 曲沁还在计较着上辈子弟弟之死,虽说和平阳府无关,但总是有间接原因,今生无论如何,也要让弟弟远离平阳侯府一些。而曲潋在知道平阳侯府里的几房不和,又想要在皇子们中左右逢源,便知骆府以后定然有劫数,并不想让弟弟与骆府走得太近。至于她们这些姑娘们,嫁出去的女儿沷出去的水,所以她也不是很担心骆樱。 等到了七月底,骆老夫人突然让人请了曲二老夫人和季氏、温氏等人去骆府。 曲潋一看这阵势,马上明白了,等随着长辈们去了平阳侯府给骆老夫人请了安后,她便马上去竹宣斋寻骆樱。 骆樱此时正在上课,曲潋不好进去打扰,但心里又急着知道情况,便在门口晃了晃。 骆樱是个不安份的,上课也不认真,总是喜欢开小差,所以很快便看到了竹宣斋外徘徊的曲潋,眼睛转了转,对陈娘子道:「先生,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去净房。」 陈娘子顿了下,看向骆樱的眼神简直就像看个不屡教不改的熊孩子,叹了口气道:「去吧。」 骆樱笑嘻嘻地在姐妹们羡慕的目光中走出去,众人见她一溜烟地跑出去,随后见到竹宣斋门口处的曲潋,如何不明白了。若是以往,骆樱敢干这种事情,告到骆大夫人面前,骆樱少不得要受罚,可现在曲潋是镇国公世子的未婚妻,骆大夫人有意让骆樱和曲潋交好,自然是睁只眼闭只眼让两个姑娘混一起了。 所以,这也是骆樱心安理得地跑出去的原因。 骆樱以一种看不出身体哪里不舒服的动作跑出了竹宣斋,看到曲潋万分的高兴,让竹宣斋里一直关注着她的陈娘子更无奈了。 这姑娘找了个身体不舒服的借口,那应该也作出个应有的样子来啊,这未免也太缺心眼儿了。 「阿潋,太好了,我正待得无聊,你终于来找我了。」她一副终于摆脱了麻烦事的放松神色,可见每天要去陈娘子那里上课,对于爱玩的小女孩来说,实在是件讨厌的事情。 曲潋见状,对她的性格实在无奈,说道:「阿樱,我来找你有事……」 骆樱先是有些疑惑,很快便明白了,「我知道了,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骆樱拉着她到了她们常去玩耍的水榭,就在竹宣斋的附近,倒也不远。等到了水榭后,丫鬟们上了茶点,骆樱将她们都挥退到外面守着,便和曲潋道:「你是来问沁表姐的婚事的吧?」 曲潋点头,水眸蕴着清愁,「外祖母昨日打发人到家里来,请我娘和叔祖母今儿过来商议事情,我想了想,能教外祖母如此慎重地请叔祖母她们过来,只可能是为了姐姐的婚事了。所以我也仗着年纪小,说来找你玩儿,才跟着她们出门的,我姐姐现在在家里呢。」 骆樱点头,笑着对她道:「确实如此,外祖母已经为沁表姐选好夫婿了,听我爹娘说,对方家中的长辈也极是满意沁表姐,这次沁表姐应该能定下来了。」 曲潋精神有些振奋,不过还是先问清楚对方是何人,「你知道对方是谁么?」 第三十六章 「这是自然,我答应会帮你盯着的,怎么可能啥都不知道?」骆樱有些自得地说,「我听祖母的意思,祖母给沁表姐挑的是余尚书的族中侄子,听说是镇安望族余家的宗子,届时沁表姐若是嫁过去,便是余家的宗妇了。」 曲潋听后愣了下,没想到骆老夫人竟然会在文人圈中选,她还以为以骆老夫人的性子,要选也会选勋贵子弟,这样姐姐便能留在京城了。 想了想,曲潋又道:「和我说说这余家吧,我对镇安府不太熟悉,这余尚书……」她皱了下眉头,很快便想明白了,「外祖母和余府老夫人交情如何?」 「挺好的啊,听说外祖母的闺阁时和余府老夫人可是手帕交呢,不过是后来各自嫁了人后又各奔东西,渐渐地没了往来,但这感情还是在的。后来余尚书一步步高升,进京后,方才将余老夫人接进京来,只是余老夫人年纪大了,精力有限,不常出门走动罢了。」 说着,她又支着脸道:「我对余家也不懂,不过那余家在镇安府一带也颇有名望,以沁表姐的身份,是不能嫁进余家宗家嫡长子的,还是我爹在这上面使了力。当然,我偷听我爹说,对方能相中沁表姐,也是因为上回祖母的寿辰时,余老夫人当时也也过来,加上曲家也是常州府名门世家,和余家家势是极相配的。」 曲潋听罢,便知道这桩婚事使力最多的怕是余老夫人,若是骆老夫人真的和余老夫人交情匪浅,骆老夫人难得请求,余老夫人见过曲沁,觉得曲沁不错,方才动心思去和余尚书说项。余尚书是个纯孝之人,余老夫人在余家应该也颇有威望,所以才能说动族中的侄子应下这门亲事。 一时间,曲潋也不知道这桩亲事好不好,但无疑在家势上是极相配的,甚至还是她姐姐占了便宜。 在曲潋和骆樱嘀咕这事情时,嘉善堂里,骆老夫人也和曲二老夫人、季氏说这事情。 「那孩子叫余长昊,今年十八岁,余尚书是他的族中堂伯父,为人纯善孝顺,品德上佳。近段时间,他进京来给余尚书祝寿,打算留在京城住段时间,到九月份时进丹心书院读书,听说学问是不错的,将来是要走举科出仕的,是个上进的孩子。我先前去余家瞧了一眼,是个很实在的孩子,沁儿嫁过去,定然不会被欺负。」骆老夫人说道。 曲二老夫人和季氏都相信以骆老夫人对曲沁的疼爱,自然会给她挑个好的,既然她觉得那余长昊好,那就是个好的了。 当下,曲二老夫人说道:「我们自是相信老夫人的眼光,不过还是想去瞧瞧这孩子如何,若是沁儿也满意,我们自是没意见。」 季氏在一旁猛点头,镇安余家也是个名门望族,原本以曲沁的身份,余家无论如何也不会聘娶为宗子媳妇的,许与家中其他嫡子倒是可以。不过这事情因有骆家、余老夫人、曲家因素在,余家方才接受。 若是曲沁能嫁进余家,她自也没什么反对的。 当然,前提是曲沁自己也满意方行。季氏不是那种独断专行的长辈,加上曲沁从小太有主意了,她也不敢作主曲沁的婚事,甚至不觉得姑娘家只需要听长辈的安排,她还是想要听听孩子们的意见的。 所以,现在她先保持沉默。 骆老夫人笑道:「没问题,我已经和余老夫人通过气了,过几日秋日宴赏菊,请余老夫人过府来吃螃蟹,让她带上那余长昊,届时你们也过来一起看看合不合眼缘。」 曲二老夫人和季氏都对这个安排很满意。 在骆家坐了大半天时间,曲二老夫人方带着季氏、温氏和曲潋告辞离开。 她们先是送曲二老夫人和温氏回常叶巷,然后母女俩方坐车回双茶巷。 没了外人后,曲潋缠着母亲问道:「娘,是不是你们在商量姐姐的婚事?外祖母相中了谁?那人如何?好不好?」 季氏拍拍小女儿,笑道:「家势上来说是不错的,人还未见到,还不知道如何。不过你外祖母不会害沁儿,她老人家说不错,应该是不错的。」说着,又有些迟疑,「我不知道沁儿如何想。」 说到这里,季氏已经纠结起来,若是继女不喜欢,她到时候要怎么办? 曲潋见季氏说的和骆樱差不多,觉得挖不到什么有用的,便不问了。所以,关键还是要看几天后骆府的秋日宴。 回到双茶巷的曲家,曲潋扶着季氏回到正房时,便见曲沁闻声而来。 曲沁看起来很淡然镇定,一副不知道季氏和妹妹今儿去平阳侯府做什么的模样,让丫鬟端了放在井里冰镇的酸梅汤过来给她们解渴。 虽然快到中秋了,但秋老虎依然不饶人,这白天时候还是有些热的。 喝了酸梅汤后,季氏便和曲沁说起今儿她们去平阳侯府的事情,顺便也将余家的事情说给她听。她心里明白,这事情是不能瞒曲沁的,还不如让她心里清楚。 曲沁平静地听完了,说道:「既然是外祖母看中的,应该也是好的,待那日我再看看,若是不错,就定下来吧。」 她对余家没什么印象,上辈子她嫁入皇子府,平时打交道的都是京中王孙贵族,对江南那边的家族并没有什么印象,所以也不知道这余家的宗子如何。如果真是个好的,定下来倒是也不错,省得外祖母和家人为了她的亲事操心。 想到这里,她心里叹了口气,对于嫁人真的没什么感觉,到时候若真嫁进余家,虽说宗妇很风光,但是又要操持一大家子,好像和上辈子差不多吧。只是,为了家中的弟妹,她自是不能一辈子不嫁人,而且也不能让自己的名声受损,免得累及家人。 见曲沁神色平静地接受了,季氏的心悬得老高,只觉得曲沁这反应不对啊。若是姑娘家听到这事情,第一反应不是先害羞么? 于是被继女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季氏转身就去佛祖那儿寻求安慰了,一时间小佛堂里又烟雾弥漫的,看得曲潋好生无语。 「佛祖真忙啊,世人只要有点什么事情都要找他,咱们娘特爱找佛祖唠嗑。」 姐妹俩掩着鼻子离开正房后,曲潋感叹了一声。 曲沁听罢不免觉得好笑,戳了下她的额头,「你这小丫头又促狭了!若是让佛祖听到,小心他老人家怪罪。」 曲潋才不信有佛祖呢,她心里不相信,却又害怕鬼这种东西,说来也挺矛盾的。她挽着姐姐的手走在庭院中,故作天真地道:「姐姐,你说余家公子是怎么样的呢?姐姐到时候若不满意,会拒绝么?」 曲沁想了下,说道:「应该不会吧。」如果在妹妹的婚事未定下之前,她可能会亲眼看过对方如何,然后觉得不满意会退掉,或想办法延迟自己嫁人的日子。不过这阵子又经历了些事情,突然间看明白了,觉得算计来算计去,生活也变不了哪里去,过得好或不好,也端看个人的愿意。 所以,如果余长昊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就这样也好。 曲潋疑惑地看她,发现她坦然得不可思议,心里有些不解。莫不是她都看透了,对自己将要嫁何人并没有什么意见?难道这就是她和姐姐不同之处? 第三十七章 她上辈子只是个还未历事的高中生,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不过是父母感情不和,她成了父母之间的累赘,最后在父母又一次吵架时,爸爸狠心地将她这个累赘推下楼惨死。而这辈子,早早地跟着姐姐进骆府历练了一翻,学会了些小心机手段保护自己,除了长成了个心机婊,对自己要过一辈子的人还是要求挺高的。 而姐姐的上辈子已经嫁过人,经历过很多事情,最后病死,虽然年纪并不大,但也经历过沧桑,所以对男女情感之事从来未抱过什么幻想。 想到这里,她有些莫名的伤感。 曲潋也不知道这伤感从何而来,直到第二天,纪凛的小厮常山突然送了一只鹰来给她。 曲潋听到常山来时,还有些莫名其妙,待她去厅堂一看,见到常山小心翼翼地拎着一个笼子过来,笼子里站着一只浑身漆黑的鸟,只有头顶上一绺金色的毛,十分亮眼。 曲潋一开始眼拙,并未看出这是一只鹰,见它站在笼子里,十分高傲地看着她,眼神阴冷阴冷的,心里有些发毛,问道:「这是什么?」 「曲姑娘,这是世子养的鹰,世子说送来给你解闷儿。」常山笑得很是殷勤,「这只鹰已经是训好了的,只要不招惹它,并不会轻易伤人。」 听到是鹰,曲潋这才惊讶了下,她打量那只鹰,看模样还未长大。笼子里的鹰也回视她,仿佛在打量她一般,然后转了个身,将屁股对着她。 曲潋:=口=!日了狗了,为毛她觉得这只鹰……很瞧不起她的样子? 曲潋瞧了瞧那鹰,慢吞吞地问道:「这只鹰,真的是你们世子叫送给我解闷的?世子有说其他么?」最重要的是,她想知道是哪个人格的纪凛让送过来的。如果是阳光的美少年,她相信确实是送过来给她解闷的,如果是凶残妖孽的那个——有等商榷。 常山不知她为何这样问,如实地答道:「确实是世子让送过来给姑娘解闷的,而且这只鹰儿颇通灵性,世子说,姑娘只要安心收下便可。」 曲潋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一脸为难地道:「可是……我不会养鹰。」万一养死了,那多不好啊。 「曲姑娘不用担心,这鹰儿十分乖觉,很好养的,只稍每日准备新鲜的肉食给他便可。若是姑娘不理它,它也自己会去找食物。」 听起来就像放养一样,好像真的不用她操心。 曲潋心里嘀咕着,不知道纪凛让常山送它过来给自己作什么,只得收下,让人去给这只鹰准备住处。 常山将笼子放到桌子上,小心翼翼地将笼子打开,那鹰抬爪子走了出来,然后飞了起来,一翅膀往常山脑袋上扇去,常山被这位祖宗扇得只能抱脑袋,等它飞回笼子上站着,赶紧赔着笑。 「曲姑娘瞧,它知道是属下将它塞进笼子里的,所以颇为生气,却也不伤人。」常山为那只鹰开脱,就怕曲潋误会这只鹰凶残——虽然它确实很凶残的。 曲潋哦了一声,只是看着常山,并不说话。 常山头上的发髻被那只鹰的翅膀扇得歪了,鬓角边落下了些发丝,虽然满脸堆着笑,但是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碧春和碧夏等人当即忍不住掩嘴笑起来。 常山脸上一红,但是也只能厚着脸皮继续道:「曲姑娘,这鹰儿平时是个乖觉的,只要好生伺候着,它会亲近对它存有善意之人。」说着,他偷偷地瞄了眼站在那里不说话的少女,就生怕她一个姑娘家不喜这等猛禽,让他拿回去,届时可要受罪。 昨儿晚,世子又变脸了,阴森森地吩咐他今儿要将他养的这只鹰送来给曲姑娘,他自不敢质疑。等到今天白日时,瞧见世子又恢复温煦和善的模样,便来询问了一回,见他也是同意的,便没有异意地送过来了。 反复无常的主子在两次确认后都让他送过来,便证明这事只能成功。 幸好,曲潋也无意刁难他,问道:「这鹰儿可取了名字?」 「世子唤它金乌。」 常山的话刚落,那只站在笼子上面的鹰突然叫了一声,声音很是低沉,并不嘹亮,似乎只是因为有人唤它的名字而懒洋洋地回了一声罢了。 曲潋忍不住看过去,这只鹰收拢着翅膀站在那儿,一双鹰目给人的感觉仍是阴冷阴冷的,但姿势却颇为高傲,头上那绺金毛在一身漆黑的毛发中尤其明显,曲潋突然有些明白纪凛给它取「金乌」这名儿的原因了,那一点金色,在黑色映衬下,可不就像一轮升起的金乌嘛。 将常山打发后,曲潋便让人抱着那笼子回了房。 那只鹰站在笼子上面,抱着笼子的婆子有些颤巍巍的,生怕这高傲的畜生突然攻击自己。不过幸好直到进了后院,将它送到廊庑下的铁架上,它依然没有攻击人的意思,等见到了廊下的铁架,便展翅飞了上去。 难得养了只鹰,曲潋心里还是有点小兴奋的,让人去厨房取了生肉过来要喂它。 只是无论是丫鬟婆子拿了肉去喂它,它都不理,直到曲潋亲自上阵,它才懒洋洋地朝她叫了一声,伸脑袋去吃。 「哎呀,它一定是知道姑娘是谁,所以才会吃姑娘喂的肉。」碧春马上脑补起来,掩着嘴笑道:「这是姑爷养的,莫不是姑爷吩咐它只听姑娘的话?」 其他的丫鬟听后,都觉得有理,忍不住朝曲潋笑,有些促狭。 曲潋脸皮很厚地由着她们笑,嘴上嗔怪道:「笑什么,这鹰儿看着就是个脾气坏的,让人将它当祖宗一样地伺候,定是瞧着我美貌罢了。」心里却也觉得,莫不是纪凛特地训练出来的? 她这翻自恋的话果然让丫鬟们笑得不行。 正笑着,发现那只鹰朝她看了一眼,然后转了个身,将屁股对着她。 曲潋:=皿=!好想拔了它的毛烤了! 众人正对着这只鹰颇感新鲜地逗乐着,曲沁从书房出来,瞧见那只鹰,不由道:「听说常山过来了,可是纪公子让人送过来给妹妹解闷的?」 碧春等丫鬟都笑着点头。 曲沁不禁哑然失笑,觉得纪凛有心了,两辈子纪凛都是如此,让她颇为感叹,这世间仍是有让人羡慕的纯粹感情,并不掺杂其他。 「难得纪公子如此有心,你也莫要拘泥于形式,该表现时也要表现。」曲沁给妹妹支招,巴不得这对未婚妻在婚前就培养出深厚的感情,等到婚后,那便是水到渠成了。 曲潋在姐姐的叮嘱下,只得木着脸应下,回房后就开始琢磨着给纪凛的回礼。 就在她站在窗前的实木桌上画着花样子,突然啪啦一声,便见那只鹰飞到了窗口处,然后很淡定地蹲在那里看着她。 曲潋:「……」 为毛她此时有种这只鹰正代替某人盯梢她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在曲潋经历了一天去哪里都被这只鹰跟着后越发的强烈,甚至心里已经疑神疑鬼起来。 等到傍晚曲湙回来,姐弟几个一起聚到季氏那儿用晚膳,那只鹰也跟着去了,它就落在院子里的一株玉簪花枝上。 第三十八章 季氏和曲湙都看到了这只鹰,等知道是纪凛让人送过来给曲潋解闷后,曲潋也被母亲和弟弟促狭了。他们皆感叹着纪凛是个有心的,那副神色,已然认为纪凛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将来她嫁过去后,定然会夫妻和睦。 曲潋瞬间无语,如果她不知道纪凛是个双重人格后,她也觉得纪凛是个好男人,可是在知道他还有另一个那般凶残妖孽的人格后,曲潋已经不确定了。此时再看到这只紧迫盯人的鹰,曲潋只能沉默。 不谈这个,到了中秋节前的两天,平阳侯府的秋日宴,宴请了平阳侯府的一些姻亲旧故过来吃螃蟹赏菊花。 曲家对这次的秋日宴十分看重,甚至连曲大伯都在那天特地请假跟着一起去平阳侯府。 曲大老爷自从知道弟弟的死因以及自己和二弟是弟弟死后的受惠者后,心里对三房的几个侄子侄女颇为愧疚,所以对三房这里的事情十分上心,知道那天要过去为侄女相看余家宗子,曲大老爷作为曲家的大家长,自是义不容辞了。 秋日宴的前天晚上,曲家姐弟坐在季氏的房里说这事情。 「大伯说,明天会和叔祖母一起过去,到时候他会对余公子考校一翻。」曲湙说道,忍不住瞄了眼大姐。 曲沁很是平淡地坐在那里,没有插嘴。 季氏听后舒了口气,笑道:「有他出面最好不过,希望那余公子是个好的。」 聊了会儿天,大家便散了,决定今天早些歇息,明天才有精神。 曲潋回到自己的卧室,刚去净房梳洗一翻后,便听到了窗边传来的声音,她抬头看去,见到那只鹰不知打哪里飞过来了,站在窗边朝她叫了几声。 这只鹰自从在她家落户后,白天时候会盯着她,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神出鬼没的,曲潋也没有限制它,由着它自由出入,甚至一度觉得,若是它受不住这里的格局太小,飞走了可不关她的事情。 可惜,这只鹰还真是挺尽职的,来了就淡定地在这儿落居了,并没有要飞走的意思。 曲潋原是不想理它,要上床歇息了,可谁知那只鹰见她不过去,又叫了几声,声音有些利,怕它吵着人,曲潋只得走过去。 等她到窗口前,那只鹰高傲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抬了抬爪子。 曲潋:「……」 曲潋没有养过鹰,甚至以前也从来不关注鹰这种飞禽,所以当初才会认不出它是什么鸟类,更不知道它有什么习性了。可如今这种抬起爪子的行为,特么地会让她脑补成了一只信鸽啊。 所以她忍不住朝鹰的爪子看去,没想到真的看到它爪子上有东西。 曲潋木然着脸,从它爪子上抽出了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 是上好的澄心纸,当她展开后,看到里面的字迹,眉头跳了下,顿时又木着脸。 这算是「鸿雁传书」么?准确地说,应该是飞鹰传书才对。 小纸条不大,所以上面的字也很少,只有一句:明日,巳时末,平阳侯府,嘉善堂外竹林。 这是约她去见面的意思么? 就在她瞪眼时,那只鹰又叫了一声,曲潋抬头看它,只见它展翅飞离了窗台,然后没入黑暗之中。 曲潋没理它,将这张纸条拿了个匣子装起来,心里已经认定了这只鹰一定是那个凶残妖孽的纪凛让送过来的,不仅为了监视她这个未婚妻,还可以随时和她通信,简直就是送了只探子过来。 她朝窗口哼了一声,爬回床上睡觉。 翌日,曲家人用过早膳后,便出发了。 曲湙今儿也特地和书院请了一天假陪他们一起去平阳侯府,虽然曲沁让他不必要因此而请假耽搁他的功课,但曲湙一句话将她打败了。 「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自该担当起责任,今儿事关大姐的终身大事,我须得去瞧瞧的。」曲湙严肃地说,稚嫩的脸庞比同龄的孩子成熟许多。 曲沁听得愣愣的,然后笑着拍拍弟弟的肩膀,像是松了口气,说道:「那好吧,就听湙弟的。」 曲大老爷倒是很欣慰,觉得曲湙越发的有担当了,若是无意外,将来三房就要由他来挑起了。所以,今儿这种场合,带他过去也算是见见世面。 等和曲二老夫人汇合后,一行人便往平阳侯府而去。 平阳侯府今儿办秋日宴,虽说只宴请姻亲旧故,但在京城的姻亲数量还是很多的,只要家中没什么事情的,都会给面子过来。等他们进了平阳侯府后,便看到停在二门处的那众多车辆,可见今儿亦是十分热闹。 骆大夫人带着骆大少奶奶过来迎接,很是恭敬地给曲二老夫人见礼,笑道:「老夫人您也来了,快快进来,老夫人在等着你们呢。」笑容十分的热情。 一翻寒暄后,女眷们往嘉善堂而去,男人被引到外院的厅堂。 到了嘉善堂,又是一阵热闹,曲二老夫人辈份较大,被迎到了骆老夫人下首位置坐着,两个老太太你来我往地客气了一翻,气氛祥和。 曲潋看了看嘉善堂里的人,除了几个,大部分都是认得的,今儿连骆柯也回来了,打扮得光鲜亮丽,不过眉宇间却有些疲惫,仿佛未休息好一般,她和旁边一位夫人说话,笑容疏离客气。而容貌艳丽的骆槿侧坐在她身边,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在曲家姐妹进来时,瞥了一眼过来。 曲潋忍不住又开始脑补了。 骆槿这是在得意呢。 骆樱将曲潋拉到角落里去说悄悄话,她先是和曲潋抱怨了下她不在骆府无人陪她去上课很无聊,然后很快便说到了骆槿身上。 「你瞧她……」她抬着下巴朝骆槿呶了呶嘴,「那得意劲儿,也不知道一个皇子侧妃有什么好得意的。大皇子现在还不是……将来若是成了,她岂不是要将下巴翘到天上去了?而且她还因此颇为自得,认为终于将沁表姐压了一头,心里高兴着呢。」 然后又嘀嘀咕咕地和她八卦起骆府的事情。 虽然骆槿和大皇子的事情没有公开,但大皇子应该和平阳侯府有了约定,等到一个恰当的时机,便会公开这事情,然后定个日子,将骆槿抬进大皇子府。 而这件事情,恰好是骆柯回娘家透露给娘家人知晓的,方才会让骆四老爷父子给捷足先登谋成了这事情。可偏偏安国公府自己也有心将自家姑娘送过去,不想骆柯这个儿媳妇竟然先念着娘家,回娘家先露透了这事,让骆四老爷占了先机,怕是心头不愉快吧,连骆柯这个儿媳妇都要怨上了。 这也是骆柯看起来不太好脸色的原因。 「大姐姐这会儿正被安国公府埋怨呢。」骆樱说着,有些无奈道:「大姐姐明明是个聪明人,这回怎么做出这种蠢事来?就算想要让娘家得益,也不应该这般心急,毕竟以后她是要和大姐夫过一辈子的,应该先和大姐夫商量了才对。」 曲潋想了想,说道:「大表姐大概是觉得娘家比较可靠,只有娘家有出息,夫家的人才会尊重她,她才能在夫家立足吧。」 第三十九章 骆樱愣了下,然后嘟着嘴道:「你说得没错,若是我以后要嫁个看我的家势才对我好的夫家,我才不要呢。我未来的夫婿,不能看我娘家如何才对我好,而是因为我这个人才行,就算我娘家不好了,他也要护着我、信任我。」 曲潋真诚地道:「放心,你娘这般疼你,一定会给你找个这样的夫婿的。」 谁知骆樱却恹恹地看了她一眼,没什么精神地道:「再说吧。」 两人聊了会儿,曲潋看看时间,心里有些发悬,要不要出去,就怕纪凛真的在竹林那儿等她,她若是没去——如果是萌萌哒的纪凛,那他该多伤心?如果是妖孽凶残的那个……算了,她不想去了。 「怎么了?有事?」骆樱瞅她,「还是你也想去瞧瞧那余长昊是什么样的人?」 曲潋点头道:「如果可以,自是想去瞧瞧的。」 「那还不简单,我去寻我七哥,让他帮忙。」 「不行!」曲潋赶紧摇头,她可不想和骆承风见面,省得让他念着,继续放不开。 骆樱也想到自己七哥对曲潋的心思,叹了口气,只能作罢。 等越来越多的客人来了,其中不乏和她们一样年纪的小姑娘时,骆樱再也无法躲着偷懒,得和姐妹们一起去招待那些表姐妹们,曲潋趁机脱身。 就要到巳时末了,还是去竹林那边瞧瞧吧。 曲潋带了碧春,出了嘉善堂,往嘉善堂外的竹林行去。 竹林虽然不大,但却错落有致,分成几个区域,分别种着不同品种的竹子,有青竹、紫竹、斑竹、湘妃竹等,走在其中,能隔绝外面的视线,这也是纪凛选在这儿的原因。 曲潋慢慢地踱着步,视线在竹林中搜寻,很快便见到竹林深处,站在紫竹前的身影,让她顿时止步,有些迟疑地看着他。等那人转过身来,朝她露出清朗如云的微笑,如春日的明媚阳光,曲潋心里欢喜起来,觉得心跳有些快,面上也有些烫。 「潋妹妹。」 纪凛含笑看着她,等她走近时,将手中一只竹叶编的蜻蜓递给她,有些赧然道:「先前待你来,无事便编了一个,没有潋妹妹你编的好看。」 曲潋低头看着那只栩栩如生生的蜻蜓,觉得他谦虚了。 「潋妹妹近日可好?喜欢金乌么?」他温和地看着她,声音如珠玉的清润,又有着阳光的温煦,简直像个从画风精美的漫画走出来的美少年,「金乌破壳而出后便一直是我照顾的,它十分通人性,又乖觉,能看得懂一些简单的动作,所以我便让人送过去给你解闷。」 看着这样温暖的美少年,曲潋没法说金乌简直就像在监视着她一样,怕是奉了另一个人格的命令,绝逼不是这个萌萌哒的温暖美少年让它这么做的。 可是对上那双清润愉悦的墨眸,曲潋并不忍心实话实说,所以便违心道:「它挺好的,我很喜欢。」 「是么,喜欢就好,金乌很好照料的。」 两人说了几句话后,纪凛不好在这里久待,依依不舍地告辞。 曲潋见他要离开,突然想到了余长昊,忙道:「纪哥哥,等一下。」在纪凛回头看过来后,便将今儿他们曲家人过来的目的同他说了,最后说道:「我不知道那余公子是如何的,想让纪哥哥帮我去瞧瞧。」 纪凛知她和姐姐感情好,当下也不推迟,笑道:「放心,这事情交给我就好。」 等纪凛离开后,曲潋站在竹林中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忍不住又失了一阵神,再次感慨起来:若是没有双重人格,这个少年简直堪称完美。 莫不是老天爷见他太完美了,所以便弄了个缺陷给他? 纪凛穿过竹林,渐渐地离开了嘉善堂。 秋日的风吹过,掀起压着玄边的衣袍,抚过他带着微微笑意的容颜,此时心情依然十分愉悦,虽然只有短暂片刻的相处很是可惜,但当看到她言不由衷地回答说「金乌很好」时,依然让他心里由衷地感觉到高兴。 敏锐如他,如何看不出她当时的言不由衷。可是在她知道自己的秘密时,依然在面对这样的他时,可以违心说这样的话,就怕一言不慎让他难受,这样的心意,如何不让他感动欣悦? 当他穿过回廊往前院行去时,听到了一声叫唤。 「纪表哥。」 他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起,那样如珠玉般美好的容颜,比和煦如浅阳的笑容更加温暖而富有情感的生动神色,点染着他的眉眼,画注入了灵魂的丹青笔黑,使他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气息,教来人几乎移不开眼睛。 纪凛转头看去,笑容微敛,礼貌性地颔首道:「席姑娘。」 那双墨眸中的笑意渐渐消散,很快只剩下一片清润明澈,人也变得谦和沉稳,虽说仍是教人赏心悦目,却觉得少了点什么,让人心中怅然若失。 「席姑娘有什么事么?」纪凛询问了一声。 席姿回神,不免有些紧张,努力地镇定下来,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纪表哥,纪表哥今儿怎么来了?公主可有来?我好久没见她老人家了,想去看看她。」 纪凛礼貌性地等她说完,方道:「今日祖母并未来此,若是席姑娘想念她老人家,自可让绣表姐带你去府中探望。我还有事情,先失陪了。」 「等等。」席姿见他要走,赶紧出声,拽着帕子的手指捏得紧紧的,「纪公表,我听三哥说,上回在岐云山那儿,你们好像有所争执?」她小心地看着她,想起三哥回来时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说他不知道哪里得罪纪凛,竟然教他直接磕了个灯笼过来,让他在众人面前十分没面子。 「席姑娘误会了,我和燕子并未争执过,是他多心了。」纪凛说罢,又礼貌地笑了下,便转身离开,往前院行去。 席姿好不容易在这儿等到他,正想趁机多说两句话呢,却见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虽说神色谦和而客气,却让她感觉到一种疏离。这让她心中有些黯然,又有些气恼。 而更让她气恼的是,当她沿着纪凛先前来的方向,看到从竹林走出来的曲潋时,如何不明白先前纪凛来此是见了谁,神色一下子变得冷淡。 「席姑娘。」曲潋见席姿迎面而来,礼貌性地叫了声。 席姿颇为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竹林,然后说道:「曲姑娘今儿真是好雅性。」 曲潋微微蹙眉,虽然席姿没有说什么,但从她若有所指的语气中,也感觉到她的些许恶意。曲潋看向席姿身后竹的地方,想到刚才离开的纪凛,顿时明白了,面上却一副腼腆羞涩道:「教席姑娘见笑了,原是要去找阿樱的,却不想刚才在竹林里遇到了纪公子。」 说着,她微红着脸,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席姿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方憋着气转身走了。 曲潋眼睛转了转,也跟着她一起离开,对回头看她的席姿道:「你是去找阿樱她们么?一同去吧。」 席姿淡淡地应了一声。 曲潋仿佛不知道她的冷淡一样,朝她抿嘴一笑,和她一起往骆家招待小姑娘们玩耍的花厅行去。 第四十章 刚拐到院子里,便看到院子里摆满了各种造型的菊花,菊花中又有很多品种,开着颜色不同的花,被花匠巧妙地按着格局摆放,放眼望去,整片花的海洋,颜色错落有致,分外美妙,可见平阳侯府为了办这次的秋日宴,下了很大的功夫。 此时有几个小姑娘在院中扑蝶,不远处的廊庑中,还有一群坐在栏杆前欣赏秋日菊花的姑娘们,聚在一起欢声笑语,气氛喧天。 「哎呀,是席姐姐来了。」有人认出席姿,笑着叫道。 「还有曲家妹妹。」这句倒是心情比较复杂了。 席姿笑着走过来,看了眼廊庑下的几个姑娘,说:「你们倒是好雅性,在这儿边赏菊边说话,既雅且乐。」 那些姑娘们纷纷起身招呼,叫席姿过去,对曲潋却比较冷漠或者谨慎,带着点慎重的审视。毕竟一个原本依附着侯府的表姑娘一下子变成了和镇国公世子有婚约的幸运儿,对这儿原本自持身份的姑娘们都挺冲击的,再加上曲潋并不是她们这个圈子中的人,彼此也不算太熟悉,所以自是比不得和席姿的相熟。 曲潋很坦然地回视这群小姑娘,她朝她们礼貌性地颔首,往厅堂看去,正欲要找骆家的姐妹们,却不想骆樱走了出来。 「阿潋。」骆樱高高兴兴地朝她招手。 曲潋笑着过去,刚走到廊庑,很快便被骆樱上前挽住手,她看了眼席姿,歪着脑袋奇怪地问道:「你们在哪里碰到的?怎地一起过来了?」 席姿正要开口,就听到一道甜糯的声音道:「在嘉善堂的小竹林那里呢。先前纪公子去给外祖母请安,我正好经过竹林,不想会在那儿见到他,后来纪公子刚走,又遇到了席姑娘,真是巧呢。」 听到这话,那些先前还对席姿微笑的小姑娘们忍不住目光扫了过来,先是扫过曲潋的脸,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带着柔软腼腆的笑容,使她看起来娇甜可爱,再听她糯糯软软的声音,心里实在是生不起什么恶感,甚至有时候觉得,对她产生恶感都是没必要的。 当然,这些都是心态比较平和的小姑娘,倒是有几个和席姿一起出气的,正神色有些不善地看着她。 席姿脸色有些僵硬,心中一口气堵在那里,气得手指尖都有些发颤。 她没想到这个曲潋竟然恶人先告状,定亲了却不避嫌,反咬她一口,暗示众人,她特地等在那儿见纪凛。此时再看她那副娇娇弱弱的模样,笑容怯怯的,让她想到家中的那些在父亲面前告状时的姨娘的作态,差点一口银牙咬碎。 可恨极了! 心里恼怒不已,席姿此时却不敢再打主意拿刚才曲潋和纪凛在竹林见面的事情挤兑,面上却硬生生地挤出一抹笑容,说道:「我也是刚要去嘉善堂罢了,不想那么巧。」 「是这样么?」曲潋怯生生地问,见席姿点头,脸上露出了笑靥,「席姑娘是个风光霁月般的人物,和席姑娘一起,我觉得很是亲切呢。」 席姿此时真想一口血喷出来。 她算是知道这个曲潋是什么样的人物了,恁地刁钻,却摆着一副无辜的模样,怨不得会和骆樱这样的货色混在一起。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亦是觉得曲姑娘是个很雅治的人物,像那画中走来的仙女似的。」 曲潋低首,有些害羞地红了脸。 看到这一幕,周围那些姑娘们方眨了下眼睛,反应过来。 等席姿进了花厅,骆樱也挽着曲潋到院子里的菊花丛中逛,边和她咬耳朵,「你和那讨厌的家伙怎么对上了?是不是她先前想拿你和纪公子方才在竹林见面的事情挤兑你?哼,我就知道她表面上一副磊落,心里其实巴不得自己替了你好成为纪公子的未婚妻。我猜啊,如果不是她特地在那儿等纪公子,又怎会看到你们一起?」 曲潋没想到她会这么敏感,笑着道:「确实像你想的那样。」 席姿喜欢纪凛,这是在石景山第一次见时就知道了,所以若她对自己有什么恶意,并不奇怪。刚才若她不先声夺人,怕是席姿便要在那些贵女们面说拿这事情来挤兑她,到时候难免会有什么不好的流言。 只能说,定亲就要避嫌什么的规矩太不道德了,见面说两句话都要给人盯着看着。 她叹了口气,「刚才怕是我将她得罪透了,怎么办?」她咬着唇,一副忧愁苦恼的模样, 骆樱却没怎么放在心上,「得罪了又如何?你将来又不嫁去她家,她也拿捏不到你。」 「她大嫂可是镇国公夫人的侄女。」曲潋提醒她道,「我今儿教她吃了这么大的亏,她心里应该很生气,到时候让景德侯府的大少奶奶去和镇国公夫人说两句……」怕是已经对她不喜欢的镇国公夫人更加不喜吧。 骆樱听后皱了下眉毛,「应该不至如此吧?那席大奶奶看着人还算不错的。」 「谁知道。」 「没事,只要纪公子相信你,对你好就行了。」骆樱满不在乎地道。 曲潋朝她笑了下,便也不纠结这事,和她在院子里乱逛一通,直到下人过来,告诉她们宴席开始了,一群姑娘方才浩浩荡荡地往摆宴的院子行去。 入座的时候,席姿和几个骆家姐妹们坐在一起,曲潋自然也在,她冷淡地看了曲潋一眼,并未出声,但看到的人都能感觉到席姿心里有些不高兴。 「阿姿,你作甚?」骆樱喝着菊花酒,很直白地道:「难道还在为先前的事情不高兴?你平时可不是这般小气的人。」 席姿差点想瞪她,她确实不高兴,但若是当众承认了,不就是说自己是个小心眼的么?只能违心地道:「怎么会呢?我不过是想到一些事情罢了。」 骆樱哦了一声,又道:「既是如此,今儿就应该大家高高兴兴的才是。对吧?」她说着,朝附近几个贵女们微笑。 「对啊,阿樱说得对。」承恩伯府的姑娘刘菁第一个附和,朝骆樱眨了眨大眼睛,很是可爱。 骆樱回了表妹一个欣慰的眼神,决定以后有机会,就帮帮菁表妹,说不定还能让七哥忘了曲潋,和菁表妹结连理。 席姿再次郁闷得不想说话。 骆林看了看,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也看得出席姿落在下风,便保持沉默,没有像以往那般出来圆场子。 于是这一桌的气氛有些沉闷,唯有骆樱和刘菁不受影响,等螃蟹上来,让丫鬟过来帮她们拆螃蟹,两人边吃边拼着螃蟹壳,一片天真烂漫,根本不受什么影响,教人看得叹息不已,也让席姿心里越发的难受。 曲潋很淡定地坐在旁边,如往常般并不多话,谁看过来,她便回以一个柔和腼腆的微笑,让那些姑娘们也有些不好意思,也忙回以笑容。 等螃蟹宴结束后,小姑娘们对曲潋终于有了个大概的印象。 果然如传闻中的美貌,性子也娇怯腼腆,让人十分怜惜。 曲潋没太计较他人如何看待自己,眼瞅着螃蟹宴结束了,众人不是去花园里赏菊喝菊花酒,便是在花厅里抹牌说话,让她有些心急。 「阿樱,咱们去嘉善堂吧。」曲潋拉着要去打叶子牌的骆樱,「我还没见到那位余公子呢。」 第四十一章 骆樱猛拍着脑袋,她玩得太愉快了,差点忘了这事儿,想了下说道:「走,咱们先去问问人,看看嘉善堂那边如何了,若是祖母要见那余公子,咱们也躲到一旁去偷看。」 可惜,等她们去嘉善堂后,却被告知一群老太太们正在抹牌,曲沁和骆槿等人在旁伺候,而余家的公子先前来过了,很快又离开了。骆樱不好询问得太详细,只好和曲潋先离开,出了嘉善堂后,她眼珠子转了转,又有了主意。 她又找来了个小丫头,赏了她碎银子,「去打听一下几位少爷们在作什么。」 小丫头得了赏银,自然很听话地去了,不到半刻钟便回来,禀报道:「樱姑娘,少爷们陪着今儿来府里的客人在花园南边的凉亭那儿赏菊作诗呢。」 「真是好兴致。」骆樱嗤笑了一声,便拉着曲潋往花园走去,「走,咱们去花园那儿。」 两人又兜转到了平阳侯府的花园门口,守园的婆子看到她们有些吃惊,忙拦了她们,「哎哟,两位姑娘,少爷们正和今儿来的公子们在花园里赏菊作诗呢,你们还是去别的地方玩儿吧。」 骆樱自是不干,让翠屏朝婆子塞银子让她通融,那婆子看着很是心动,但想到骆大夫人昨儿就敲打过他们这些下人,若是不小心发生什么事情,差事丢了不要紧,命没了才是可怕的,当下仍是摇头。 最后婆子架不住骆樱威胁利诱,问清楚了她们只是进去瞧瞧并不会靠近后,她眼睛转了转,给她们出主意,「姑娘可以去阁楼那儿,那儿瞧得清楚。」 骆樱问明白了是哪里的阁楼时,双眼亮晶晶的,又赏了婆子后,便和曲潋一起走了。 等被那守园的婆子带她们到她所说的阁楼里后,曲潋和骆樱都惊奇了下。 她们没想到平阳侯府还有这样的地方,简直是专门给人偷窥花园的场所。这阁楼便建在一墙之隔外,正好角落里种了两株高大浓密的榛树,将那有些陈旧的阁楼挡住了。 人站在阁楼二楼中往下看,正好可以看到那群正在花园的亭子里赏菊作诗的男人们,而她们也注意到,比起姑娘们所办的诗社时的矜持文雅,男人显得放荡不羁多了。 「这里……」骆樱扭头看了看,指着下面的一面墙道:「以前我竟然都没发现家里还有这样的地方?你怎么知道的?」 那婆子脸上堆着笑道:「回姑娘,老奴时常被夫人派过来守园,自然要多注意了,注意得多了,就发现到了。」 她未说的是,这里也是一些仆妇偷懒喝酒赌博时的地方,平常时候,仆妇们躲懒时便来这里,很多管事都知道这地方,只是瞒上不瞒下,是以主子们都不太关注这里,她也是看在丰厚的赏银上才会带姑娘们过来的。今日因是秋日宴,府里上下都忙着,所以没人能偷懒过来,才让她带过来。 骆樱看向下面的花园,因墙边长的那两株高大的榛树,将这阁楼都挡住了,所以下面的人根本发现不了这地方,这也是为何她长这么大都没发现家里还有这样的地方的原因。等她们可以将面前的榛树叶稍稍拔开,就能清楚地看到下面的情况,却不虞担心下面的人会发现她们。 真是个偷窥的好去处! 骆樱很满意,让翠屏打赏了那婆子后,便坐在丫鬟端来的凳子,两人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下面亭子里的人。 今日的平阳侯府简直就是菊花的世界,四处都摆满了开得灿烂的菊花,微风拂来,枝头上微微泛黄的叶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高远的天空,灿烂的秋阳下,一切都显得很是美好灿烂。 「余公子是哪个?」曲潋扒拉着一枝伸展到窗边的叶子,努力地盯着下面的那群年轻人。 共有二十来人,有的坐在亭子里品茗说话,有的摆上棋盘正在手谈,有的站在亭子外的长条桌前挥毫作画,有的对着那灿烂的秋菊吟诗作赋,还有的…… 曲潋的目光一下子定在了站在一面用菊花拼成的花墙前的少年,他背对着她们,身上穿着青莲色的锦袍,腰间系着淡紫色绦带,虽然身形稍显单薄,却颇为修长,站在那儿,如一杆秀颀的修竹。 今儿早上才见了他,自是认得出这人。 「我也不知道是哪个。」骆樱趴在她身边看着,很是好奇的模样,「下面的人我还有好些人不认得的,余公子应该就是那几个中的吧。」 先前她们过来时,就打听到了,今儿来平阳侯府参加秋日宴的各家年轻的子弟都在这里了,不必说那余长昊应该也在,所以现在要做的是找出哪个是余长昊。 曲潋认得的人没有骆樱的多,她在骆樱的指点下,用了排除法,最后排除出三个少年,而余长昊便是这三个少年中的一个。只是下面的人自然不会静止地站在那儿给她瞧,这三个少年若是背对着她们时,那就看不到了。 正在她目光灼灼地打量三个少年的模样长相时,突然站在那面用菊花砌成的花墙前的少年转过身来,目光往这儿望来。 曲潋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发现她们了,这榛树的叶子已经红中泛着黄色,将世界薰染得煌煌赫赫的,浓密的枝叶是最天然的掩饰,应该没有人发现她们才对。虽是这么想,可是见那少年意味深长的目光,曲潋默默地想要蹲下身来。 她觉得这应该是她的错觉。 就在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时,纪凛突然走到她正在观察的三个少年中的一个,脸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与那少年攀谈起来。 曲潋的目光不由得放到那少年身上。 他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相并不算得上出色——和纪凛比起来,但也是个斯文的少年,身上有一种世家大族特有的气质修养,身上穿着鸦青色紫色祥云团花直裰,腰悬荷包和小印,微笑的时候给人一种憨厚的感觉。整体上看来,虽不出色,却也不逊色。 曲潋一直盯着他们,见那少年从一开始纪凛找他说话时的困惑到惊喜到平和,都一一看在眼底,而让她印象不错的是,不知道纪凛和他说了什么,他面上露出的笑容,稳重中带点憨厚,看着就不是个心机深沉之人。 正当她想着时,那少年已经和纪凛结束了谈话,朝他客气地拱手走开了。 纪凛又朝棒树这边看了过来,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煦和愉悦的笑容,阳光下,显得异常的俊美。 曲潋:「……」 她确定了,纪凛一定是猜到她们在这里了。 「阿潋,你觉得余长昊是哪个?」骆樱还在纠结,「要不我让翠屏下去打听一下。」 「不用了,我知道是哪个了。」曲潋给她提示,「就是那个站在树下看挂起来的诗文的公子,身上穿着鸦青色紫色祥云团花直裰的那个。」 骆樱很快便找到了目标,看了看,说道:「看起来还不错,就不知道为人品性如何。」 曲潋心里有些别扭,闺阁姑娘不轻易见外男,骆樱能见的也就是在小时候见一些骆府的姻亲旧故家的公子,见的男性还没她见的多呢,所以这余长昊在她眼里已经不错了。曲潋见过江南那些文采雯然的文人,见过祝家、方家等诗礼传家的世家大族的世家子,也见过纪凛、周琅之流的王孙贵族,见得多了,眼光便有些高。 第四十二章 不过她知道这事情不是她能发表意见的,最终还要看姐姐和长辈们的意思,她只是因为不放心,所以想来亲眼见见罢了。 想罢,她叹了口气,对骆樱道:「阿樱,咱们走吧。」 骆樱趴着看了会儿,也觉得没什么可看的了,便和曲潋一起离开了阁楼。 直到夕阳将落,宾客们纷纷告辞离开,到这时曲潋也没有再见纪凛,不过她心里知道,怕是等晚上,金乌便会给她带来消息,所以她并未太过注意纪凛的消息。 曲家人同和骆家人告辞后,一行人坐马车先回了双茶巷的曲家。 回到家后,众人便坐在客厅里开始商量起来。 曲潋稳稳地坐在姐姐身边,摆出旁听的模样,曲湙亦在。原本这种事情,不应该让小辈在场听的,这三个小的都应该回房去歇息,长辈们决定就好。可是谁让三房情况特殊,季氏性子软弱,拿不了主意,曲湙年纪又小,曲沁更是有主意的,最后只能大家一起商量了,毕竟这事关曲沁的婚事,也由三房自己决定比较好。 「今儿我见了那余公子,还算不错。」曲大老爷说道,「顺便考校了下他的学问,学问十分扎实,从他的言谈举止可知,他是个稳妥之人。」就是缺少了些少年人应有的锐气。 曲大老爷觉得余长昊整体是不错的,可为良婿。但若他将来要当余家的宗子,却缺乏了些锐意,届时作妻子的要辛苦一些。他看了眼曲沁,暗忖这侄女自幼是个有主意的,人也好强,有她这个贤内助帮着,余长昊纵使平稳了一些,倒也能守住家业。 曲二老夫人听罢,也赞同道:「是个不错的少年人,听说极为孝顺长辈、友爱兄弟。不过……」她也看了曲沁一眼,迟疑地道:「就是那余夫人略有些强势。」说得这般直白,让老人家也有些不好意思。 历来女方家相看对象,除了看男方的家势人品长相外,也会注意对方的家中长辈好不好相处。太过强势的婆婆,喜欢抓着管家权不放,甚至会拿捏媳妇,那实在是让人担心。曲沁自己也是个要强的,两个都是强势之人,不知可否相处得来。 曲二老夫人本就是个好性子之人,对家中的儿媳妇们十分慈爱,从不摆婆婆的款儿。由已度彼,自然也希望自家的姑娘嫁一个家中婆婆好相处的,虽说不能像母女那般,但也要有商有量才好。 季氏听罢,心里揪了起来,一时间没了主意。 她觉得余长昊是个不错的对象,可是若是婆婆不好,长女将来嫁过去受苦怎么办?若是挑剔婆婆强势,错过了这桩亲事,怕以后找不到这么好的了。 「湙儿、沁儿,你怎么看。」曲大老爷看向姐弟二人。 曲湙绷着张脸,他今年才十岁,经历的事情不多,考虑得也不比大人的周全,所以他委实发不了什么意见,只道:「大姐姐若是喜欢,我没意见。」 然后所有人都看向安静地坐在那里的曲沁。 曲沁的坐姿很端正,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优雅端庄的仪姿,仿佛刻量过一样,沉浸到骨子里。她的神色很平和,带着一种从容的内敛安祥,让人看着她,便能感觉到一种岁月沉淀的味道,那种与皮相不相符的岁月的痕迹,终究仍是沉淀在她的骨子里了,只是很少人发现这点罢了。 曲沁见家人都看着自己,脸上露出了笑容,然后垂首轻声道:「自是由长辈们作主,沁儿没意见。」 听罢,众人都松了口气,然后很快又高兴起来。 「既然如此,明日我们便给骆老夫人递话,麻烦她老人家再辛苦一回,去余府一趟。」曲二老夫人笑着道。 曲大老爷也笑道:「如此甚好,届时咱们等余家上门来提亲,将这亲事定下来,至于婚期……」 「叔祖母、大伯。」曲沁突然开口道,「我想婚期能不能定在两年后。你们知道的,阿潋和湙弟年纪还小,如果我出嫁了,我不太放心。」 「沁儿……」季氏差点飙眼泪了,拽着帕子,自责地道:「都是我没用,让你操心这一家子。」 曲沁看了她一眼,心里很是认同她的话,但面上却笑道:「瞧母亲说的是什么话?他们是我的弟妹,我自要担当起长姐的责任。」 曲二老夫人和曲大老爷明白曲沁的意思,知道她担心自己出嫁后,弟妹年纪还小,需要她在家里多帮衬,顺便教导妹妹——毕竟曲潋将来要嫁进镇国公府的,曲沁觉得自己教给妹妹的东西有很多,怕时间不够用。 「这个要和余家商量。」曲大老爷心里有些为难,怕余家不答应,所以说话也有几分保留。 众人又商量了下,便告辞离开了。 曲湙和曲大老爷一起将曲二夫人、温氏送回常叶巷。 待夜幕降临,曲潋从净房洗漱出来,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衣裳,拔弄着头发时,便听到了窗口传来熟悉的声音,转头看去,便见到那只鹰又飞回来了。 碧夏边拿着梳子给曲潋梳头发,边说道:「今天姑娘你们离开时,金乌也跟着飞走了,一天都没有回来,想来应该是见姑娘回来了,便也跟着回来。就不知道它今儿是在哪儿觅食,姑娘,可要让厨房给金乌准备一些吃食?」 「不用了。」曲潋知道金乌虽然在她家落户,但消失的那段时间应该是飞回镇国公府的,镇国公府才是它的出生地,回到那里不会少了它的吃的。 「行了,不用弄了,你们先出去。」 曲潋将丫鬟们都打发了后,便去窗口那儿。 金乌依然很骄傲地抬起一只爪子,让曲潋将上面系着的纸条拿下来。 这张纸条比昨天的要长,写的字也多一些,字迹虽然小,却很有风骨,转折处笔锋硬朗,硬朗中又蕴含几分俊逸,让曲潋不免将这字与主人联系在一起。 字如其人。 可见那少年纵使是谦和温润的那一面,也藏有自己的峰芒。 将字条上的东西看完,曲潋莫名地有种羞耻感。果然他知道今天她们在阁楼处偷窥,所以那时候方会去寻余长昊说话,让她看个明白。然后他将自己今天看到的告诉她,觉得余长昊这人的心性品行皆不错,虽并不是最出色的,却也是个品德端正之人。 看来骆老夫人为了曲沁,也是下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余长昊的。 既然连曲沁都应了这桩亲事,事情便已定局,没什么好再置疑的了。曲潋将那张字条放到专门的匣子里,安心上床睡觉。 如此过了数日,余家上门来提亲。 曲沁的亲事很顺利地定下来了,镇安余家请了在京城余尚书来提亲,曲家并未刁难,很爽快地收下了余家的聘礼。 不过在两家商定婚期时,却有了分歧。 曲沁因不放心家中的弟妹,想要推迟两年时间再成亲,这也是人之常情。但余家那边却想要尽快举办婚礼,原因是余长昊是余家的宗子,传宗接代乃是大事,余家的老爷和余夫人都希望看到长子尽快成亲,好诞下子嗣,如此余长昊在余家的宗子地位也更稳固。 第四十三章 作为镇安府的名门望族,自然是人丁兴旺的一个家族,无论是嫡支旁支,人口估计都和祝家的差不多。人多了,是非也多,争权夺利之事不会少,看祝家就知道了。余长昊虽然是余家宗子,却只是因为他是余家长房的嫡长子罢了,身份上占了优势,至于能力上,若是他没有足够的能力让人信服,怕是以后麻烦不少。 余老爷夫妻自然想要给儿子扫平障碍,等儿子接手余家时没有那么多波折。 所以先给儿子娶个媳妇回来生娃也是一件大事,特别是余长昊今年十八岁了,早就该娶媳妇了,若非余夫人心中有计较,怕早就定下亲事了。自来婚事的准备之事很琐碎,但有个半年时间已经可以准备妥当,余家便希望婚期定在明年的春天,届时便将曲沁娶进门来。 为了这事情,曲二老太爷两老并着曲大老爷一起和余家商量。 最后,余家和曲家各退了一步,决定将婚期定在后年的春天,也就是还有一年半左右的时间。 「姐姐,你觉得这婚期如何?」曲潋抱着个大迎枕,赖在炕上,看着坐在那儿看账本的曲沁。 「挺好的。」曲沁抬头抬她笑道:「虽然我想到后年的秋天再出阁,但是也不能太为难余家,所以就这样吧。」说着,她伸手戳了下妹妹的脸,「所以,在这段时间,我要尽量多教你一些,你可要认真地学,别惫懒。」 曲潋马上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倒在炕上,将大迎枕抓来压在脸上。 她这副耍赖的模样丝毫没让曲沁心软,只是眼里有着纵容的神色,她摸摸妹妹柔顺的头发,心里叹了口气,既有些满足的放松,又有些说不清意味的复杂。 不过,这样的日子平和美好得让她放松。 所以,她不会再想上辈子那些事情了,这辈子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就好。 曲潋很快发现,自从姐姐定亲后,她更忙碌了。 她原就是有些懒散的性子,在常州府的曲家时,平时也不过是陪母亲烧香拜佛、莳花弄草、练字做针线,一个很合格的大家闺秀。可这会儿,姐姐巴不得将她脑子里所有懂的东西都塞到她脑子里,让她一天到晚忙得团团转。 礼仪规矩、女红针黹、主持中馈、管家理事……曲潋觉得自己每天忙得像条狗。 幸好,中秋过后,曲大太太带着两个儿子进京了。 不仅曲大夫人进京,祝家的人也进京了,其中祝家的双胞胎姐妹俩也跟着家中的长辈一起进京,并且两家是结伴进京的。 听说曲大太太进京,季氏便带着两个女儿去了榆林胡同的曲家。 曲大太太未进京之前,榆林胡同只有曲大老爷一人住在这儿,府里并没有个女主人当家,所以很多女眷都不方便过去拜访。如今曲大太太来了,京中的姻亲自然纷纷过来。所以曲大太太刚进京,榆林胡同便热闹起来。 季氏带着两个女儿过来时,曲大太太正在招待客人,客人便是曲大太太娘家人。 「你们也来了,快进来。」曲大太太见到季氏和两个侄女,十分高兴的模样,亲自将她们迎进来。 「大嫂,泽哥儿和浩哥儿呢?」季氏笑问道。 说到两个儿子,曲大太太笑道:「他们和老爷一早就出门访友去了。」说着,又恭喜了季氏两个女儿定亲之事,一脸喜悦地道:「想当初三弟去了时,她们年纪那么小,我还有些担心,却不想如今两个丫头都定亲了,你也了了一桩心事,以后就放宽心来,等着湙哥儿出息了,你便可以安安心心地当个老安人了。」 季氏被她说得心花怒放,面上却有些克制道:「你说得对,如今她们都定亲了,我也放心许多。这还要感谢孩子他大伯,两桩亲事能定得这般顺利,还是他大伯帮着打理的。」 曲大太太嘴里客气几声,她带两个儿子进京后,从丈夫那里得知当年曲潋定亲的对象,也知道曲三老爷之死成就了丈夫和二叔的仕途,让丈夫一路走得更平顺一些。丈夫是个厚道人,因这事情心里对三房很是愧疚,叮嘱她对三房这边多帮衬一下。 幸好以前她便看在曲沁的外祖家是平阳侯府,对三房素来照顾,并不克扣三房,与三房的交情还算是不错的。如今三房的两个姑娘都有了好归宿,特别是曲潋,将来还是镇国公世子夫人,她更要与之打好关系。 所以今儿的曲大太太对季氏也比以往更热情了几分。 到了客厅,便见几个夫人坐在那儿,还有两个少女,曲大太太少不得给她们互相介绍。其中两位年纪比曲大太太大些的是曲大太太的娘家嫂子,其中一名花信少妇是方家二房的媳妇,剩下两个少女是方家的姑娘。 互相见礼、给了小辈见面礼后,方大太太笑着道:「你们曲家的姑娘生得真是俊俏,听说都定亲了?」 曲大太太笑道:「都定亲了,潋丫头定的是镇国公世子,沁丫头定的是镇安余家的大公子。」 听罢,方家两位太太的眼里都露出些许羡慕,不得不说,这两桩亲事都很好,而且还是曲家高攀了的。她们也是这段时间方才进京来的,当初只听说曲家女儿定亲,却因为路途远,不知道定的是哪户家人的公子。 不过再羡慕也知道曲家三房这两桩亲事都定得巧妙,曲潋的亲事是曲三老爷在去逝之前给小女儿定下的,而曲沁的外祖家是平阳侯府,有平阳侯府出面,余家自然不会推迟。 「大姐姐还好吧?什么时候进京来?」曲沁询问方大太太,方大太太是曲涵的婆婆。 方大太太笑道:「涵儿已经有了身孕,不好长途跋涉,等她生下孩子便会进京来。」 听罢,曲沁曲潋都非常高兴,就是早已经知情的曲大太太也喜上眉稍。 寒暄会儿后,曲大太太便让几个姑娘去隔壁的花厅说话去了。 方家的两个姑娘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十四岁的方雅娥娴静端庄,模样长得像方大太太,五官并不出众,显得有些平庸,胜在肤色较白、气质不错。十二岁的方雅娇也肖似其母方二太太,明眸皓齿,一身书卷气,略有些清高。 方雅娇见曲潋和她同年龄,又生得这般貌美,很容易便让人产生好感,有心和她亲近,所以和她搭起话来:「以前听说过两位姐姐,但是一直没机会见面,如今见到,觉得两位姐姐都是天仙似的人物。潋姐姐平时在家里做些什么?有什么爱好?会下棋么?我祖父喜爱下棋,我也跟着学了……」 方家姐妹俩的祖父便是如今的内阁大学士方阁老,堂姐妹俩都是家中的天之娇女,所以在和曲家姐妹交往时,举止也颇为大方,就是聒噪了点儿。 曲潋细声细气地答道:「平时在家就是跟着母亲礼佛或者是做些针线活,也没什么感兴趣的,棋艺不太精通。」 听罢,方雅娇有些失望,她看曲潋的模样是顶尖的,却不想是个草包美人。想罢,热情度大大地减少了一些,生不起再搭话的念头。 曲潋见方雅娇没再缠自己,面上也没露出什么焦急遗憾的神色,依然很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像姐姐身后的小跟班。 第四十四章 等方家人离开曲家,回去的路上,方大太太和方二太太询问女儿对曲家姐妹俩的印象。 方雅娥道:「沁姐姐是个端静人,谈吐不俗,礼仪规矩样样出挑。潋妹妹也是个温柔可人的,精通女红。」 方雅娇道:「沁姐姐看着有些死板无趣,潋姐姐看着也是个没什么才气的,和她们说几句话就搭不上了。」她有些失望地道:「真是没劲儿。」 方二太太听罢,直接拍了女儿一下,佯装生气道:「胡扯什么,曲家两个姑娘可是骆老夫人亲自教养出来的,样样出挑,你可要跟她们多学学。」然后又对方大太太道:「大嫂,我观曲家那两个孩子都是好的,咱们家姑娘应和她们多亲近方是。」 方大太太笑了下,对方雅娥姐妹俩道:「你们年龄相近,应该多走动走动。」 方雅娥乖巧地应了一声,方雅娇不以为意,她自幼聪敏好学,通读四书五经,琴棋书画皆有涉猎,说是个才女也使得。而才女素来不走寻常闺秀的路线,只喜爱诗书,并不喜欢女红之事,所以曲潋在她心中俨然成了个草包美人。 聪明人素来不喜欢和草包太过亲近。 方二太太如何看不出女儿的心思,只得叹气。曲三老爷虽然去得早,但谁想到曲家姐妹的亲事却比曲家任何一个姑娘都要好,也让她们羡慕,姻亲之间自是该多走动,只是女儿这样子,让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等回到家,方二太太对女儿道「咱们家虽不是那等见识短浅的,可是女孩子家除了念些诗书装点门面外,针黹女红也不能太差,你如今年纪还小,我也不多教你中馈之事,但这女红你是必要学的。」 「娘,怎么说这种话?我不爱听。」方雅娇不高兴地说道,她喜爱读书,痛恨女红,觉得家里有专门的绣娘,她们根本不需要懂这些。 「你懂个什么?」方二太太戳着她的脑袋,「你瞧那曲家四姑娘的针线多好,先前我看了她做的荷包,绣工十分精湛,若是你有她的三分,我都高兴得念佛了。所以先前便和你姑母说了,改日打算将你送过去,好和曲家四姑娘学学女红。」 方雅娇正欲拒绝,见母亲拉下脸,只得嘟嚷道:「学就学。」至于学得好不好,可不关她的事情。 方二太太这才露出笑脸。 她也不是特别地想逼女儿,但是那曲家姑娘自幼在平阳侯府长大,听闻和平阳侯府的姑娘感情十分要好,如今又是镇国公世子的未婚妻,这是多好的人脉关系,这傻女儿怎么就不懂和她打好关系呢?与这样身份的人关好,将来定会受用无穷。 曲潋不知道方家二太太对她的看好,过了两天,她们姐妹便接到了祝家姐妹的帖子,请她们过去玩。 祝家在京中也有宅子,距离双茶胡同不远的隆福胡同那边,坐轿子去也就两刻钟左右。 曲潋姐妹欣然前往。 祝家的宅子比曲家的大多了,而这里住的人也多,祝家姐妹如今进京来,只是随长辈们过来参加一位兄长的婚礼的,顺便也让她们来京城见见世面。 「阿沁、潋妹妹。」祝蒹笑着扑过来,一手一个揽住了曲家姐妹。 祝葭也笑盈盈地看着她们。 喜悦的重逢后,四人才坐下来说话。 祝蒹有很多话要说,拉着曲沁道:「我没想到才进京就听说你定亲的消息,真是太吓人了,一点风声都没有。还有潋妹妹更夸张,竟然自幼和镇国公世子定了亲,真是一点儿消息都没透露,害得那些对潋妹妹有些心思的公子们都失望不已。」 「哪些公子?」曲潋好奇地道,一点也不害臊。 祝蒹掩着嘴咯咯地笑道:「很多啊,我家那几个见过潋妹妹后就惊为天人的兄弟们,还有常州府的年轻公子。原本都以为你年纪小,还不急,等你再大些就上门提亲,谁知道人家镇国公府早就下手了,你定亲的消息传回常州府后,很多公子都成了失意人。」 「姐,别胡说。」祝葭嗔怪一声。 祝蒹怕妹妹生气,忙道:「行行行,我不胡说了。」她不再调侃曲潋,不过仍是兴致勃勃地催着她们快点说。 就在曲家姐妹俩和祝家姐妹欢聚一堂说话时,宁王府中,周琅也得知了祝家姐妹进京的消息。 他心中狂喜,没想到祝家姐妹竟然会进京,觉得这是天赐良机。 「来人,给本世子更衣。」 伺候他的大丫鬟茗香有些奇怪地问道:「世子这是怎么了,可是有急事?」 周琅此时心情高兴,眉眼俱是浓浓的笑意还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急切,说道:「自是有事,我要去镇国公府寻纪暄和。」 茗香听罢,并未再多话,忙伺候他更衣。 等将周琅送走后,茗香觉得世子今儿很不对劲,心里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去正院寻宁王妃,将这事情告诉王妃。 她是王妃特地派过来伺候世子的,虽说是世子身边的大丫鬟,但是世子对内宅之事素来不在意,只有王妃抬举她,她才能保住自己如今世子身边大丫鬟的位置。而她也知道王妃对世子的事情极是关心,王妃将她派到世子身边也有让她盯着世子之意,所以并不敢隐瞒。 周琅风风火火地出了宁王府,马上往镇国公府行去。 到了镇国公府,他马上询问门人:「你们世子可在家?」 「周公子,很抱歉,我们世子不在府里。」 「那他去哪里了,你可知道?」 「不知,世子并未说。」 周琅很是失望,但是此时他有些心急,又不想走开,便决定在镇国公府等纪凛回来。 他先是去寒山雅居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 见到他来,淑宜大长公主十分高兴,笑道:「你今儿怎地突然过来看我这老婆子了?」 周琅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地挠着头道:「姑祖母,我虽然是来找暄和的,但也是来探望您的。」说着,他有些心虚地看着她,就怕精明的姑祖母看出什么来。 淑宜大长公主自是看得出他的心虚,不由好笑,这孩子自幼就是个活沷开朗的,当年孙子那种情况下,也是这傻孩子频频过来寻孙子玩,可以说周琅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对他十分纵容。 「姑祖母,您知道暄和去哪儿了么?我寻他有事。」周琅巴巴地问道。 「这我可不知道了。」淑宜大长公主笑道:「若是你有急事,可以先回去,等暄和回来,我再派人通知你一声。」 「呃……不用了,我还是在这里等吧。」周琅此时哪里还能干别的事情,心思都不在上面了。 幸好,他等了大半个时辰,便听说纪凛回来了,当下忙和淑宜大长公主告辞去寻他。 只是,当他看到迎面走来的少年,对上那双狭长妖美的眸子,顿时缩了缩脖子,觉得今天来找他的时机大大地不对。 虽然时机不对,但周琅想跑也来不及了,何况他也不是那么想跑。 「你来做什么?嗯?」 对方淡淡地扫了一眼过来,还用那么嫌弃的语气,让周琅的自尊心有些受伤,万分地怀念没有变脸时的纪凛。那时的纪凛多谦和文雅的人啊,就算嫌弃也不会表现得太明显,简直就是个大好人,不像现在变脸后,什么凶残事都干得出来,更是不念兄弟情。 第四十五章 「找你有事。」周琅边说着边往常山那儿看去,似乎在询问常山,今儿这人受了什么刺激,怎地在大白天时变脸了? 常山低头装死,他可不敢在变脸后脾气很坏的主子面前和周琅眉来眼去,这是找死。 「什么事?如果无关紧要的,不要来找我。」纪凛说得很不客气,拂了拂衣袖,迈步便往暄风院行去。 周琅厚着脸皮跟上了,说道:「这事还真是非你不可,你应该还记得当初在岐山云的平阳侯府别庄答应我的事情吧?若是我有求于你,你定会尽力帮我。」 纪凛回想了下,好像倒是有这样的事情,他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走进暄风院。 宫心闻声过来,发现主子冷着脸,眸子微微眯着,身上的气质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顿时低眉敛目地过去伺候,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纪凛换了身常服出来,头上束着的头发也披散而下,垂落腰股之间,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萧瑟的秋风吹进来,室内丝绦摇曳,吹起那如黑雾般的长发,添了一种莫名诡异的气氛,让一直等着他的周琅莫名打了个哆嗦。 「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情。」纪凛手中端着盏热茶,用茶盖刮去上面的浮叶,脸上是一种不耐烦的神色,很明显地告诉旁人,他心情不好,少来惹他,识相就滚。 周琅自然不会滚了。 「暄、暄和。」周琅硬着头皮道,「祝家长房的那位三姑娘进京了。」说到这里,他突然精神抖擞起来,十分激动地说:「她既然进京,证明我们还是有缘的,我想娶她为妻。」 纪凛见他双眼炯炯有神地看过来,没想到他竟然还惦记着当初在祝家有一面之缘的祝家姑娘,突然问道:「宁王妃那儿有什么安排?」 周琅的气势一下子没了,有些无奈地道:「她自然是希望我娶舅舅家的表妹。」 「你可知道原因?」 「大概是因为……表妹素来和母妃亲近,若是我娶了表妹,母妃在府里便有人帮衬,婆媳自会一条心,如此府里我父王的那些侧妃姨娘也无法再搞什么小手段吧。」说罢,他深深叹了口气。 他的母妃一辈子的心思都放在斗后院的那些女人身上了,让他颇为烦闷。 「你倒是看得明白。」纪凛挑起眉,不知道是赞扬还是嘲讽,不过配上那神色,让人觉得应该是嘲讽。 周琅很没好声气地道:「能不明白么?这是前阵子我母妃亲口对我说的,她想让我同意娶舅舅家的表妹。我自是不同意的,她没辙,所以只好和我示弱,说了很多她的无奈。」说着,他叹了口气,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生平第一次难得如此喜欢一个姑娘,只想与她相守百年,并不想轻易放弃坚持。 纪凛没说话,而是看着他,若有所思。 「暄和,你帮不帮?」周琅又问道,双目灼灼地看着他。 纪凛漫不经心地道:「帮你也可以……」 「真的?」周琅真是又惊又喜,顿时要感动极了,扒着桌子——不敢靠近此时变脸的好兄弟,说道:「暄和,还是你最好了!」 纪凛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我还未说完,帮你是可以,但是我不保证事成后宁王妃会不会生气。若是她生气,怕是你娶回祝家姑娘宁王妃不会喜欢,婆媳间的问题也会让你为难,届时你夹在她们中间要如何办?」 周琅顿时愣住。 作为一个粗枝大叶的男人,自然不会太过将视线关注内宅之事上,所以有时候难免会天真一些,甚至考虑不了那么远的事情。而他还真未想过,若是娶了心仪的女子回来,母亲却不喜欢她怎么办? 「这……」周琅犹豫了下,忍不住看向纪凛,虚心问道:「你说怎么办?」 然后他被纪凛一脚踹飞了。 「我管你去死!」他突然冷冰冰地道,满脸阴鸷,仿佛刚才周琅不小心犯到他的禁忌。 周琅很狼狈地差点摔到地上,幸好他知道这个变脸后的纪凛不好惹,反应也迅速,在落地之前,险险地抓住了一条从承尘垂落下来的丝绦稳住了身体,只是他的脚不小心勾住一张太师椅,硬是将它拽得倒在地上,连带着太师椅旁的案几也倒了,桌面上的茶盏掉到地上。 一时间屋子里咣咣当当的声音连续响起,让守在外面的人心都悬了起来,以为宁王世子又犯蠢然后被他们家世子揍了。 站在台阶下的常山和宫心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宁王世子在镇国公府里受了伤回去,怕是宁王妃又要生气过来质问,到时候他们夫人自然也不会给宁王妃面子,两人难免会意气用事。 突然,常山眼尖地看到天空中飞过的影子,很快便见到落在院子一株海堂树上的鹰儿,顿时惊喜不已,忙小步走到海棠树下,朝树上的鹰儿叫道:「金乌,你又回来了?今儿有带什么东西么?」 他一脸期盼地看着金乌,可惜骄傲的鹰不理他,叫了一声,又往室内飞了过去。 屋子里,稳住身体的周琅苦笑连连,不知道自己又犯着纪凛哪里了,爬起身后,突然脑袋被什么东西蹬了下,抬头看去,便见纪凛养的那只鹰飞了进来,落到纪凛身边的桌子上。 这只鹰他倒是有印象,毕竟脑袋上还有一绺金毛的鹰也挺奇特的,当初见纪凛养时,他还想要过去养,被纪凛拒绝了。过了不久再来看,发现这只鹰已经被纪凛养得颇为乖觉,所以现在不仅它的主人欺负他,连只扁生畜生都敢在他脑袋踩一爪子。 只见纪凛看着那只鹰,然后从它爪子下抽出一张纸条,慢条斯理地打开来看了,看完后,他的脸色缓和了很多,脸上那凶狠戾气的神色也淡了,让他心痒痒的很想知道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又是谁写给他的,能让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好。 「咳,暄和。」周琅厚着脸皮蹭过去,「你知道我是个笨人,就帮我这一回吧。」 「知道了,帮你是可以,不过你须得听我的,而且你必须要奈下心来,不准轻举妄动。」纪凛盯着他。 「可以可以。」周琅自然十分的欢喜,忙不迭地点头应着。 等周琅被纪凛赶出暄风院时,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未向纪凛讨教先前的问题呢。虽说纪凛和自己一样是个大男人,但纪凛素来是个聪明的,考虑事情又周全,他能提出这样的问题,证明他自己也曾考虑过了,应该找他讨教才是。 想罢,又转身往暄风院而去,可惜被常山拦下来了。 「周世子,您还是改日再来吧。」常山提醒道,「今儿您过去也讨不了好。」 周琅:他说得太对了,竟无言以对。 周琅泄气地走了,刚离开暄风院不久,便见到被丫鬟仆妇们簇拥而来的镇国公夫人,他的目光落在被镇国公夫人牵着的那个约莫八九岁的孩子身上,他长得唇红齿白,颇为漂亮,有七分像镇国公,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看着就是个小心思多的机灵孩子。 「是琅儿啊,今儿怎么过来了?」镇国公夫人冷淡地问道。 「周表哥。」那小孩也乖巧地上前来行礼问候。 第四十六章 周琅脸上的笑容微敛,颇为客气地道:「来找暄和说有些事情。」 镇国公夫人听后,冷冷地看向他,看得周琅有些不自在,他发现自家娘亲难缠是难缠了点儿,就算很多时候不顾他的愿意,拿他来当筹码,但还是爱护他这个儿子的。不像镇国公夫人,对纪凛这亲生的儿子,还比不过姨娘生的庶子,他和纪凛认识这么久,镇国公夫人一直都是这般冷冰冰的,连对儿子都不假辞色。 虽说天下无不是父母,可是这话套在镇国公夫人身上却极不合适的。 「周表哥,冲儿最近在学射箭,你哪天有空可以来指点一下冲儿么?」那小孩朝周琅笑得天真无瑕。 周琅笑道:「你问错人了,你大哥的骑射功夫才好,你应该请教他才对,我的射骑功夫还没他的精湛呢,每回皇上考核,都是他夺得第一。」 「周表哥谦虚了,你的骑射也很不错的。而且大哥很忙,冲儿也不好去打扰他。」纪冲朝周琅笑着,仰头又看向镇国公夫人,「母亲,你说让周表哥教冲儿骑射好不好?」 镇国公夫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对周琅道:「琅儿若是有空,也来指点冲儿一二。」 周琅面上笑着应了,心里却想着这事得推迟了才好,省得两边讨不好。纪冲是镇国公的姨娘所出,因生得像镇国公,方才被镇国公夫人抱养在身边,据闻视他如已出。只是庶出的就算抱到嫡母那儿养,依然改变不了身份,周琅素来是个骄傲之人,如何看得上一个庶出的?特别是镇国公夫人不疼自己的亲生儿子,反而去疼一个庶出的,周琅都为纪凛不值,更看不上纪冲了。 见没什么事情,周琅便告辞离开。 出了镇国公府后,周琅并不算笨的脑子突然将事情联系起来,也明白了纪凛先前为何会说那翻话了。 以镇国公夫人的性子,怕是以后曲家姑娘进门也讨不了好,莫不是纪凛要为了媳妇不敬母亲? 过了中秋后,京城的天气便开始转冷了。 在曲沁的亲事定下来后不久,京城传出了大皇子将要纳平阳侯府的姑娘为侧妃的事情。对这事情,京中的勋贵反应不一。 在京城的第一场雪降的时候,曲潋和姐姐再次去平阳侯府小住时,便听骆樱和她嘀咕起这的事情来。 「听说安国公却是气恼得紧,对大姐姐更不待见了。」骆樱有些担心大姐姐,「幸好大姐夫对大姐姐还是有些情义的,在这事情上护着大姐姐,提议将家中的一个庶妹也送到大皇子府。」 曲潋捻着一块红豆糕吃,听罢问道:「大皇子也收了?」 「自然。」骆樱鄙夷地道:「为何不收?安国公府本就是大皇子的外家,纳了自家表妹,不是亲上加亲么?何况听说那个庶女也是个好容貌的,坐享齐人之福哪个男人不喜欢?」 曲潋见她愤愤不平,拍拍她的手,又问道:「宫里有什么反应?就是钟贵妃和三皇子……」平阳侯府做这事情真是不地道,出不怕钟贵妃和三皇子不待见。 「没听说什么风声。」骆樱支着下巴道:「我爹看着挺平静的,没有什么焦虑。」 曲潋想了想,想到京城虽然不大,但是王公贵族之间通婚,七拐八弯都是亲戚,若要究根到底,脑袋都要被绕晕。恐怕在那些男人眼里,就算是纳了人家的女儿也没什么,用得上时便是联姻,用不上时自是可以弃了,所以纳了个侧室真心不是事儿。 「算了,不说这个了,怪没意思的。」骆樱挥了挥手,尔后想到什么,又高兴起来,「过几日,祖母要去枯潭寺还愿,祖母要带我去,你去么?」 曲潋笑道:「外祖母若是叫我,我便去。」 「又来了,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小?算了,我去和祖母说。」骆樱一副受不了的模样,觉得曲潋就是胆子小,总是不敢争取。 曲潋笑盈盈地看着她,争取什么的,有人帮她争取,她才不出这个头呢。只有真正爱护关心自己的人,去争取了才有用,不是真心爱护的,去争取只会让人觉得这姑娘是个争强好胜的,免不了要给人轻贱。 骆樱去和骆老夫人说了,骆老夫人笑道:「本就是要带你们姐妹几个去的,潋丫头自也去。」然后又戳着孙女的鼻子,「就你这小丫头生怕潋丫头吃亏,巴巴地跑过来。」 骆樱理直气壮地道:「我和阿潋都多少年的感情了?自然要帮着她。」 骆老夫人好笑不已,很是欢喜她们小姑娘之间的情谊,拍着她的手道:「行行行,你们姐妹俩感情好,祖母已经知道了。」 曲潋得知自己也一起去枯潭寺时,心里很平静,根本没什么感觉,对这种在骆樱眼里难得的出行机会却是对她这宅女而言,着实没意义。 到了出行那日,曲潋看了看,发现跟着骆老夫人去的人中有骆槿、骆樱、骆林,还有她们姐妹俩。骆大夫人和骆大奶奶随行一起伺候骆老夫人,队伍看起来倒是浩浩荡荡的。 骆樱和骆林都有些兴奋。 「听说靖远侯夫人每月都要来枯潭寺礼佛,也不知道届时会不会碰到她老人家。」骆林笑道:「上回和祖母来时,我们还遇到靖远侯夫人和靖远侯府的世子,两人看着都是和善人。」 骆樱看了她一眼,「林姐姐的消息总是这般灵通。」 骆林有些羞恼,沉着脸道:「樱妹妹上回不也见到了?」 「我只见到靖远侯夫人,未见靖远侯世子。」骆樱慢悠悠地说,「听说那位世子自幼身子不好,靖远侯夫人每月来礼佛,也是为儿子祈福的。」 「确实如此,瞧,樱妹妹的消息也比我灵通。」骆林讽刺道。 「我是听大姐姐说的。」 「……」 曲潋将身子缩在温暖的灰鼠皮斗蓬中,由着她们姐妹斗嘴,心思已经飘得远了,渐渐地产生了睡意。 直到枯潭寺时,她被骆樱叫醒,然后见骆樱兴奋地扑到她身上,挨着她小声地道:「阿潋,我刚才见到纪暄和了,他今儿也来枯潭寺。」 曲潋瞬间清醒,狐疑地看她,「真的?」 「真的,我绝对不会看错的。」骆樱笑嘻嘻地道:「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曲潋下意识地看向骆林,见她此时偷偷掀着车帘子往外看,没有听到她们说话。再看骆樱吃吃地笑着,曲潋无奈地拍拍她,让她别再促狭了,她的脸皮很厚,真的不会为这点小事脸红的。 不过,如果纪凛也来了枯潭寺,曲潋觉得今天应该会和他遇见的。 这么一想,顿时笑得眉眼弯弯。 下车的时候,骆林狐疑地看着她们,问道:「潋表妹似乎很高兴?」 曲潋被骆樱挽着,朝她抿嘴一笑道:「难得和外祖母来上香,自然极是高兴的。」 骆林心里根本不信,刚才出门可没见她有多高兴,上了马车后一副想睡觉的模样,实在是看不出她哪里高兴了,倒不如说,定是骆樱又和她说什么,或者两人正在计划着干什么了。 想到这里,骆林决定稍会要盯紧她们。 一行人随着骆老夫人一起进了枯潭寺,自有知客僧过来迎接。 第四十七章 添了香油钱,又去拜了佛后,姑娘们便被迎进了歇息的厢房喝茶吃素斋点心,而骆老夫人则带着骆大夫人、骆大少奶奶去禅室听经。 枯潭寺的素斋和点心都做得不错,这也是很多官家女眷喜欢来这儿的原因之一。曲潋觉得这里的素点心很合自己的胃口,无论吃几次都不腻,难得来,便坐在窗口的位置,捧着一碟点心欢快地吃起来。 曲沁和骆槿相对而坐,两人的婚事已经有了着落,都显得心平气和,也不像骆樱和骆林那般还有些少女的跳脱,加之两人心里都揣着心事,根本坐不住。 骆樱和骆林这姐妹俩转头看曲潋,见她捧着一碟素斋点心啃得不亦乐乎,都有些无语。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发现彼此太有默契了,都愣了下,然后骆樱又很快转过了视线。 「阿潋,你先前答应过我,咱们一起去逛逛枯潭寺的。」骆樱将曲潋拉起来,朝她使眼色。 曲潋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是这会儿,她又不太想去寻纪凛了。主要是她不知道稍会见到的是哪个人格的纪凛,若是谦和文雅的那个,自然是高兴欢喜,若是妖孽凶残的那个,就要哭了。 因为不确定,所以一时间她也有些裹足不前,并没有先前知道纪凛也来枯潭寺的欢喜。 不过在骆樱的瞪视下,曲潋还是跟着她起身了。 「沁表姐、槿姐姐,你们去不去?若是不去,我和阿潋一起去了。」 曲沁和骆槿皆笑着拒绝了,两人打算在厢房里歇息会儿,稍会去禅室找骆老夫人,怕她们走开没人伺候,就不陪她们去逛了。曲沁少不得又叮嘱两人小心一些,让丫鬟们跟着,别跑到枯潭寺后山那儿,那里没有看守的僧人,容易出事。 两人皆答应了。 「我坐着也有些无聊,不如和你们一起去吧。」骆林也起身,笑着对她们说。 骆樱眼睛转了转,说道:「那好吧,林姐姐也一起来,人多才热闹。」 三人告别了曲沁和骆槿,然后一副高高兴兴的模样出了厢房,带着一群丫鬟仆妇去逛枯潭寺了。 枯潭寺作为京城的名寺之一,所占的面积极大,还分了前殿和后殿的范围,其中还有专门给来礼佛吃斋的香客们准备的厢房院子,光是前殿就足够她们遛哒了。只是三人似乎都有些百无聊赖,只是随便地在枯潭寺遛来遛去,并没有多少欢喜。 逛了两刻钟左右,骆林终于忍不住了,「我想要去前面的鼓楼看看,潋表妹和樱妹妹你们呢?」她心里觉得骆樱和曲潋定然是有什么目的,所以双目紧紧地盯着两人。 骆樱心中欢喜,觉得骆林今儿真是识趣,笑道:「我和阿潋要去放生池那边瞧瞧。」 彼此说完,都觉得很很称自己心意,于是互相笑着道别了。 等骆林带着丫鬟走远,骆樱挽着曲潋往放生池那儿走,朝她道:「林姐姐一定是想去见靖远侯夫人,如果能给她留下好印象,那就更好了。我听说靖远侯世子自幼身体病弱,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但是婚事一直不顺利,没有哪家愿意将女儿嫁过去受罪,就怕将来不仅要守寡,还要帮别人养孩子。可林姐姐却有自己的计较,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不值?」 骆林从来不是个认命的人,就算是庶出,想要比姐妹们爬得更高。以她的身份,是不可能嫁得比长房的骆柯和骆樱好,除非情况特殊,像靖远侯府的情况就是特殊情况,让她心里惦记着,总想去试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曲潋不会多评价,说道:「林表姐喜欢就好。」 骆樱皱眉,觉得骆林的行为让她觉得不可思议,明知道以后要守寡的,难道还想要凑上去? 摇了摇头,她不再想这事情,和曲潋往放生池行去。 到了放生池那边,曲潋却见到两个熟人,竟然是祝家的双胞胎姐妹。 「蒹姐姐、葭姐姐,你们怎么在这里?」曲潋拉着骆樱过去,又给她们互相介绍。 骆樱见到长得几乎一样的姐妹俩,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稀奇的模样。她和骆承风虽也是双胞胎,但是长得并不像,不像这对双生姐妹花,初见之下根本分不清,姐妹俩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儿,很是吸人眼球。 骆樱和她们见礼,一双眼睛看个不停,似要将她们姐妹俩分个究竟。 祝家姐妹俩和曲潋相熟,得知骆樱的身份后,看在曲沁的面子上,自是不介意她好奇的探视,祝葭朝她温柔地笑了下,反而笑得骆樱有些不好意思了。 祝蒹见到曲潋十分高兴,说道:「我们陪长辈过来礼佛的,不耐烦在殿中听经,就和妹妹出来逛逛。你在这儿,是不是阿沁也在?」 「在厢房里歇息,你们要去找她么?」 「这是自然。」祝蒹点了点曲潋的额头,笑眯眯地道:「我们先去找阿沁了,你们继续自己玩。」 祝家姐妹年纪和曲沁相仿,自是和曲沁有话聊,曲潋在她们心中就是个需要爱护的小妹妹,所以知道曲沁在这儿,都去找好朋友了。 「她们长得一样的哎。」骆樱惊叹着说。 「因为她们是双胞胎嘛。」 「但我和七哥也是双胞胎,就不像啊。」 那是因为你们是异卵双胞胎,自然不像了。曲潋也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这事,所以就由着她惊叹个不停了,站在放生池前看着池中的游鱼,见不远处有个七八岁的小沙弥在那儿,招手叫他过来,让他去取些鱼食过来。 「女施主,还不到喂鱼的时间,寺里没有准备鱼食。」小沙弥憨憨地道。 曲潋很快明白其中关键,顿时啼笑皆非,没为难小沙弥,让碧春去取了两块素斋点心过来,装在荷包里,她将点心碾碎了喂鱼。 骆樱跑去找小沙弥嘀咕起来,小沙弥先是紧张,然后很快又摇头了,曲潋看罢,也走过去询问怎么回事。 「我正在问他纪暄和在哪里呢。」骆樱小声地和她咬耳朵,「难得你们都在这里,难道不想见见他?」 曲潋一时间很是为难,她想见那个温润阳光的好少年,就怕来的是那个凶残妖孽的……话说,他的人格是怎么转变的?有什么契机?被吓过几回,曲潋也闹不清楚那两个人格是怎么变化的,所以每次见到纪凛时,都要让她迟疑一下。 骆樱当她是不好意思,继续再接再厉。 「施主,小僧也不知道您口中的施主在何处,请您别为难小僧。」小沙弥很是纠结。 骆樱见他真是不知,只得作罢。 两人离开放生池,往枯潭寺有名的碑林行去,那里有着前朝书法大家留下的碑帖,曲潋想去瞧瞧。却不想,刚走到碑林前,便看到从另一头走过来的少年。 那少年穿着惯常穿的青莲色流云暗纹锦袍,远远地走来,恍似明月清风,气质清雅淡然,容貌俊丽,不过神色却有些凝重,皱眉不语,神色端凝,使得他身后跟着的随从大气也不敢喘一个,只能沉默地跟着。 只是,当那少年抬头,看到站在碑林前的两名少女,凝重的神色换成了一种喜悦,如月光走过树稍头,整个人都变得明亮起来。 第四十八章 「潋妹妹,骆姑娘。」纪凛走过来,含笑地看着两个少女,「你们今儿是随骆老夫人来枯潭寺上香?」 骆樱朝他抿嘴一笑,说道:「是啊,纪公子怎么来了?你是陪公主来的?」 纪凛淡淡一笑,「不是,只是来这儿寻明方大师。」 骆樱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道:「是那位名满天下的明方大师?他几时进京了?怎么会在枯潭寺?」然后想到若是京中的人知道明方大师来了京城,怕是枯潭寺的大门都要给那些女眷挤破了。 「是啊,所以骆姑娘请别将他在这儿的事情说出去。」纪凛的声音依然温和。 骆樱是个讲义气的,拍着胸脯道:「放心,我绝对不会乱说出去的。」说着,她看了眼曲潋,然后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明显是要给两人留下说话的空间,同时也将那些仆妇都一并带走。 骆樱一走,两人间的气氛便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两人都莫名地有些脸红。 曲潋虽然平时脸皮厚,但是生平第一次交「男朋友」——未婚夫也相当于男朋友了,而且心里还有些喜欢这个人,自然也免不了在他面前有些紧张。特别是当他也红着脸看她时,让她更不好意思了。 半晌,纪凛温和地问:「上回送给潋妹妹的香墨可喜欢?」 曲潋诚实地点头,朝他抿嘴笑道:「那墨有桂花的香息,极是清雅,我很喜欢。」 如今两人在长辈们睁只眼闭只眼中,时常互赠东西,特别是纪凛,送得极是殷勤,所送的东西颇广,从珍奇古玩到不值几文钱的新奇小玩意,隔个几天就送,这香墨也是他送来的东西之一。曲潋收得压力山大,每次都得搅尽脑汁地想着回送什么。 被个美少年这般殷勤地讨好,很容易被满足虚荣心,心肠再硬的人也会软化,这也是曲潋明知道他是个双重人格,还是不由自主地喜欢他的原因。不过目前她喜欢的是这个温润美好的少年,而不是另一个凶残的人格,只希望面对的是这个人格才好。 「你若是喜欢,改日我再送些来给你。」他温和地说着,一双眼睛流溢着脉脉的温柔,十分醉人。 曲潋有些赧然地点头,正要说什么,见他突然皱眉,神色又变得有些不好,顿时心中一紧,忙问道:「纪哥哥,你怎么了?」 「头疼。」纪凛扶住旁边的一块石碑,脸色变得苍白。 曲潋惊了下,忙过去扶住他,被他紧紧地抓住手,似乎极为难受。 她心里十分担心,左右看了下,便扶着他到碑林旁的一个小亭子坐下,看他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却额头布满了冷汗,漂亮的嘴唇都变白了,心里十分紧张,不知他怎么会突然头疼。 「世子。」避到远处的常山发现他们的异样,忙走了过来,只稍一眼便知道纪凛的头疼之疾又犯了,忙将随身携带的药拿出来。 曲潋看着常山拿出一个白玉瓶子,倒出药丸喂他,不禁有些迷惑,幸好过了会儿,他的神色看起来没有那么痛苦,脸色也恢复了一些红润。 「这是什么药?」曲潋不禁问道。 常山看了眼纪凛,见他闭着眼睛不说话,轻声道:「是明方大师开给世子的药丸,让世子头疼了就吃一丸。」 「纪哥哥经常头疼么?」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子,曲潋心里有些慌张,深怕他是得了什么绝症。才十四岁的少年,平时看起来那般健康,应该不会得什么绝症吧? 常山犹豫了下,点点头。 等常山退下,曲潋坐在纪凛面前看他,眉头拧起,有些心不在蔫。 「抱歉,让你看到这样子。」纪凛睁开眼睛,朝她歉意地道,眸心深处滑过异样的眸色。 曲潋正在想东西,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抬头看去,见他已经睁开眼睛了,不禁道:「没事,我又不会嫌弃。」等说完了,见他脸红地看着自己的样子,不禁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虽然她觉得这程度根本不值一提,但在这个含蓄为美的世界,她这举动是颇为大胆的。 曲潋反省了下自己的不矜持,很快便将它抛到天边去了,反而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脸红中显得萌萌哒的少年。 「头还疼么?」曲潋坐在他面前,观察了下中间隔着的石桌,心里有些扼腕,她要不要大着胆子绕过去,坐到他身边呢?光想想心跳就有些快。 听到她关心的话,纪凛的神色很温柔,「你不用担心,我好多了。」 这种温柔浮现在他玉般俊俏的脸庞上,让这个人如同一块瑰丽的宝玉,让人看得心都要酥了。曲潋差点双目发直,她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温煦谦和一面的纪凛,那已经足够优秀到让女性倾心,却不想当他真正释放自己的温柔时,会是这般的模样。 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怕自己真的克制不住,会不矜持地坐到他身边——这里是枯潭寺的碑林,虽然由于天气冷,今儿来上香的香客不多,可是也不保证不会有人来。所以她要矜持一点! 纪凛见她移开目光,顿时眼神微黯,笑容也淡了一些,很快在发现她的异样时,他抿起唇,将那缕笑意按捺下来,但是声音却越发的柔和了,直到对面的少女开始面红耳赤,双眸染上了笑意。 「你以前一直这样?不难受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头疼的?」 「好像是三岁吧,记不太清楚了,那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后来就开始头疼了。当时看了很多大夫,一直没见好,直到祖母心急如焚,终于请来明方大师,吃了他开的药,才缓解了头痛之疾,只可惜却一直未能根治。明方大师说,让我先试着吃药,许是慢慢地就能好了。」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好。 「那你今天来是……」曲潋想起他刚才说的话,「莫不是特地来找明方大师看病的? 「对。」纪凛倒不瞒她,「难得明方大师回京,我隔段日子便会过来寻他看病。」 「他怎么说?」曲潋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纪凛温和地道:「你放心,已经比小时候好多了,我相信以后会好的。」 曲潋听他未给正面的回答,就知道不乐观了,心里不禁有些忧心,无论是谁看到他先前痛苦的模样,都会为此而揪心。也不知道他小时候生的是什么病,竟然会落下头痛之疾,问他也不清楚,或许可以问淑宜大长公主。不过也不能冒然去问,若是不小心碰触到淑宜大长公主心中的忌讳可不好,这事得从长计议。 一阵冷风吹来,曲潋缩了下身子,这才发现他们竟然在露天的亭子里坐了那般久,手脚也有些发冷。 纪凛很快便意识到此时的情况,心里有些懊恼,因着贪心和她相处的时间,竟然忘记了她是姑娘家,身子娇弱,可不能吹太久的冷风。当下他便站起身来,将她拉了起来,趁机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冷冰冰的,忙将它裹住。 「冷么?」纪凛低头,声音很温柔,「我送你回去吧。」 曲潋手勾了下,被那萦绕在耳边好听的声音勾得蠢蠢欲动,怕自己做出不矜持的事情,她收回手,用力地握了下自己的手,抬头朝他一笑,说道:「不冷。」 第四十九章 她不知道自己说不冷的时候,鼻子已经被冷风冻得发红,配上那张柔美的脸,像只怯生生的小兔子一样,简直是暴心一击,让对面的少年喉咙有些发紧,差点维持不住温和模样。 纵使他智计百出,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而且只是个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年。所以也会耍手段,想让她更喜欢自己,喜欢到不介意他的病情,不介意他反复无常的性格,不介意他另一面的残忍冷酷。 看她脸红的模样,他知道她喜欢自己这样子,所以他要更温柔。 可惜他们还未成亲,能相处的时间太少,他又不敢放任自己,怕自己又克制不住变得冷酷暴躁时与她相处,那只会加深她的害怕。 他暗暗地深吸了口气,给她理了下斗蓬上的兜帽,温和地道:「好了,我送你回去吧。」 曲潋朝他微笑,然后乖乖地跟着他离开亭子。 只是刚出碑林,便见迎面走来一个灰袍僧人,那僧人埋着头疾步往前行,差点撞到了曲潋,眼疾手快的纪凛一把将未婚妻拉到怀里,然后旋身一踢,将那僧人踢飞了。 曲潋虽然长得娇弱了点儿,但是她常年跟着母亲爬山礼佛,身体倍儿棒,连生病都少,反应能力也不错,当时还有心情扭头看一眼,正好看到在她心目中温煦谦雅的少年一脚将人残暴地踢飞的事情,顿时囧了。 不过接下来的神转折让她顾不得再囧,那僧人就要撞到一块石碑时,却见他一手撑住了碑面,然后一个后空翻稳稳地落了地,回身就凶猛地扑了过来,手中握住一把短剑刺来,眼中一片狰狞的杀意。 曲潋被人推开时还愣愣的,直到见到纪凛借着石碑的力身体再次跃起,双腿往那僧人胸口狠狠地蹬去,将他踹了出去,撞上了其中一块石碑,发出訇然声响。而踹人的那人轻袂飘飘地落地,修长的身影风姿飒爽。 「你不是枯潭寺的僧人,是何人?」纪凛声音冷冽。 曲潋下意识地望过去,见他面容冷酷,神色阴鸷,顿时心里咯噔了下。 那僧人并不回答,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擦去嘴上的血,转身就跑。纪凛冷笑一声,手一翻,从袖子里滑落一把短匕,在他手中灵活地旋转几圈,然后疾射而去,刺入了那逃跑的僧人的背部,那僧人一个踉跄,便倒在地上。 纪凛施施然地走了过去,抬脚踩到他的背上,那僧人咳嗽了一声,血喷了出来。而那腿继续在插在那僧人背上的匕首上踢了下,让那僧人惨叫出声,血顿时染红了那灰色的僧袍。 曲潋双目发直,脸色苍白。 虽然进京的那晚也见过杀戮,可是那时候在船上,夜色遮掩了最血腥冷酷的一幕,美化了杀戮,让她虽然害怕,但却没有现在直接目睹那般刺激。而更让她刺激的是,此时行为残忍的少年,他一脚踩在短匕上,那短匕深深地贯入僧人的背后。 刚才那种温柔和煦、清澈如美玉的模样不复存在,只剩下冷酷的残忍,及对生命的轻视。更让她颤抖的是,当他看过来时,那没有感情的眼神,冰冷的微笑,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是纪凛,又不是纪凛。 「世子。」常山从远处奔过来,这一切发生太快了,他为了避闲,离他们远些,却不想这个僧人竟然有问题。而世子出手太快,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所以不用看也知道今天这一幕吓坏未来的世子夫人了。 纪凛虐待够了地上的人,方高抬贵脚,冷淡地道:「将他送去明方大师那儿,告诉他,他惹的麻烦自己收拾,若再有下次,别我怪我狠辣无情掀了他的屋子。」 「是。」 常山不敢看向站在远处的少女,低眉敛目地将那半死不活的假僧人拎起来,飞快地走了。这种时候就不要留在这儿了,反正有世子顶着,至于还会不会再有刺客,他倒是不担心,毕竟以现在世子的武力,自可应付。 常山走后,世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穿过碑林的风声呼呼地吹过,让也曲潋感觉到一种刻骨的寒意。 两辈子她都生活在一个和平的世界,几乎从未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这样血腥的事情。 等到那神色残忍的少年走近来,她竟然忍不住后退一步,心中有些慌张时,便被人捏住了下巴,迫得她抬起脸,对上那张不复温柔和善的面孔,甚至十分的冷酷,眼里无一丝感情,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怕了?」 曲潋没说话,只有盯着他的脸。 「你要习惯。」他慢慢地笑起来,捏着她的下颌的手指轻轻地揉弄了下,「就算怕,也不准表现出来,我会生气的。我一生气……就会杀人。」 曲潋打了个哆嗦,刚才萌得她心肝都颤得想要靠近的少年,此时让她恨不得远远逃离。如此前后不一,巨大的变化,让她有些崩溃,觉得自己也快要精分了。 似乎见她太可怜了,他放开手,摸了摸她被冻得红通通的脸蛋,轻声道:「乖,别怕,至少我不会杀你。你小时候揍我那般厉害,我都未想过杀你,是不是很荣幸?」 不,一点也不荣幸!她想不起小时候几时揍过他!而且她揍过的熊孩子可多了,但是那时候应该没那机会来揍镇国公世子,除非他小时候没有透露身份惹到她,被她当成熊孩子揍了。 曲潋开始想着小时候自己揍的那些熊孩子中是不是真的有他了。 「你……」 「我怎么了?」他笑着问道,笑容很虚伪,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流泄妖异的神色,不复先前的清澈如玉。 「你能不能先变回来。」她很狗胆地提道,还是想要面对体贴又温柔的纪凛。 果然,听到她这般狗胆的话,他脸上虚伪的笑容没了,冷漠地看着她,抽动的下颌让她知道他很生气,双眼翻滚着异样的情绪,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捏得她呼痛一声。 「别挑衅我的忍耐性。」他低首,用自己的唇轻轻地碰了下她冰冷的手背,双目像毒蛇般盯着她的面容,「阿潋,我虽然答应过不再对你做那些事情,但不保证你让我不高兴时我不做,毕竟,你是我的未婚妻。」 这一刻,曲潋有种迫切想要解除婚约的念头。 卧槽,黑化得太可怕了,她很害怕啊>__<。。 曲潋是个很识时务的人,很快便决定好女不吃眼前亏,当下低眉敛目,乖乖巧巧的,不再挑衅他的忍耐力。 这个人格的脾气很糟糕很坏,只能顺毛摸,和他硬碰硬只会自己吃亏,她才不干这种傻事。 而她这副娇娇怯怯的模样,看在对方眼里,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真乖。」他满意地捏着她柔若无骨的手,力道放轻了许多,「你果然很识趣。」 「谢谢夸奖。」曲潋憋了一句,抬起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小声地道:「我出来很久了,应该回去了,不然长辈们会担心的。」她隐晦地提醒他,该放人了。 他当作听不懂,拉着她的手道:「不急,难得来,陪我逛逛。」 第五十章 曲潋力气没他大——如果她现在有力气,她很想像小时候那样揍人,只能被他拖走了,陪他去逛枯潭寺,而且他特地挑了些没人的地方,开始毛手毛脚,十分放肆。与刚才那个恪守礼仪规矩、动辄脸红的少年截然相反。 对她的抗拒,他理直气壮:「你是我的未婚妻,难不成你希望我去碰别的女人。」说着,阴着脸看她,仿佛她敢点头,直接拧断她的脖子。 鬼扯!曲潋心里勃然大怒,敢去碰别的女人,她剁了他的狗爪子。 见她双眼亮得灼人,少年满意地将手轻轻地按放在她的眼角旁,眉稍眼角染上笑意,「这样就对了,明明不是小白免,就不用摆出这副柔弱的样子。」 曲潋心说她自己就长这副模样,旁人误会了关她什么事情? 她一脸委屈地看着他,然后被他叹着气强势揽进怀里,让她瞬间又僵硬了。 「既然你这么委屈,我就勉为其难地安慰你一下好了。乖,别太感激我,谁让你是我未婚妻呢,这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得了便宜又卖乖的邪恶少年将她强硬地按在怀里。 曲潋被吓得再也不敢故作委屈去恶心他,忙一脸正直得不行的神情,等他放开自己后,悄悄地往旁挪了挪。 不知逛到了什么地方,曲潋初时有些迷惘,只觉得这里十分空旷,周围没有见到一个僧人,附近的屋宇都显得有些陈旧古仆,直到其中一间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个光头帅哥——错了,是光头和尚,而且还是她认识的和尚。 出尘脱俗,慈悲为怀。 「明方大师。」曲潋低叫了一声,然后下意识地将被纪凛拉着的手收回来。 在佛门清净之地动手动脚什么的,太不尊重佛祖了,就算佛祖不怪罪,在一位得道高僧面前谈情说爱,更那啥。反正,曲潋这一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局促地将自己悄悄往纪凛身后挪。 在曲潋没看到的时候,站在廊上的明方大师意味深长地看着昂首回视他的少年,声音是低沉的男中音,听在耳里,像薰染着枷南香的味道,带着一种慈悲,还有些许的飘逸。 「两位施主可是为何事而来?」 「随便逛逛。」纪凛回答得很轻松,看着站在廊下满脸慈悲的明方大师,脸上露出恶意的神色,「先前的事情,还望明方大师决断,只望明方大师以后莫要再如此率性,下次再遇着,我可不客气了。」 「阿弥陀佛。」明方大师双手合什念了声佛,说道:「世间之事一切各有缘法,这缘字贫僧不才,还未悟透,所以还望施主若是得闲,略帮一二,贫僧感激不尽。」 「行啊,我直接去找住持,反正这枯潭寺也不是我的地盘,出了什么事情我可不管。」 「切切不可。」 「不若大师随我去镇国公府?镇国公府定奉大师为上宾,为大师修缮一间佛堂让大师安心潜修。」 「阿弥陀佛。」 「那大师看着办吧。」 曲潋悄悄探头,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可瞧着好像为了先前那个灰衣僧人的事情。而这位明方大师,看着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慈悲为怀,反而和纪凛你一言我一语地比着谁无耻一样,和当初在常州府的济明寺时的感觉根本不同。 不过她很快又想起,那时候的纪凛是个三观正常的少年,没有冲突,而明方大师既然负责纪凛的病情,应该知道纪凛的情况,所以对此也改变了策略? 就在她探头时,明方大师目光看了过来,然后朝她露出一个满怀慈悲的笑容。 纪凛一巴掌糊了过来,将她的脑袋摁了回去,明摆着不给她看和尚。 两人又打了会儿哑谜,然后纪凛很满意地离开了,明方大师站在廊上目送他们。 曲潋忍不住又回头偷看一眼,见站在有些陈旧的古寺中的青年帅和尚看着依然出尘脱俗,仿佛一阵风就能让他羽化登仙,满目慈悲,看着就让人心中生起一种尊重感。 「别看了,那和尚是个六根不净的,最会唬人的。」纪凛将她的脸板了回来,「别看他是个出家人,他这些年走南闯北,说是去化缘,其实惹的麻烦可不少,刚才那灰衣僧人就是他惹的麻烦之一,和他离得太近,会被他连累的。」顿了下,又道:「我就是因为受他所累,帮他收拾了不少麻烦。」 曲潋一脸震惊地道:「你别乱说,他是得道高僧。」 纪凛嗤笑了一声,捏了捏她的脸,「骗你作甚?那是个六根不净的大和尚,都是唬弄世人的。」 曲潋还是不信,她娘对明方大师可是推崇备致,这才是个真正无心无欲的出家人,且佛法精深,医卜星算无不精通,简直就是个全能型人才。 「不过他对佛理的研究倒是少有人能比得上他,可惜却是个六根不净的,佛门不幸。」纪凛继续摧毁她的三观,「所以别太信那些大和尚。」 你在人家寺里这样说人家的和尚,真的大丈夫么?曲潋好想糊他一脸。 因着这事情,她突然又有些不怕他了,只觉得他从一个三观正值的好少年变成了个没三观的无耻之徒,让她心好累。 等终于和骆樱会和后,曲潋依然不想说话。 「纪公子,我和阿潋走了。」骆樱拉着曲潋的手,朝纪凛笑得意味深长。 少年憋了眼两个小姑娘握在一起的手,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说道:「多谢骆姑娘了。」对上曲潋震惊的目光,他又眯起了眼睛,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虽然比不得另一个人格的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但依然可以将不熟悉他的人蒙混过去。 曲潋:=口=!她终于知道为何没有人知道他有病了。 这也太会装了。 果然,骆樱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和纪凛客气两声,便挽着曲潋开开心心地离开了。等走到无人处,骆樱还和她咬耳朵,「怎么样?玩得开心么?纪暄和是不是很温柔的人?我可是帮你挡了很多人呢,就怕过去妨碍了你们。」 饱受惊吓的曲潋:>__<。。不,一点也不温柔,反而很凶残!姑娘你为什么总是贴心不到重点呢? 曲潋有苦说不出,只能故作害羞地低下头不说话。 两人回到了先前的厢房,见厢房里没有人,询问了留在那儿的婆子,得知众人皆在禅室,两人又往禅室行去。 进了骆老夫人她们听经的禅室,曲潋很意外地发现人都聚到了这里,而且不仅如此,这里还多了一个陌生的妇人,和骆大夫人相妨的年纪,白晳清秀的脸庞,虽然上了年纪,神色很是温和,看起来十分亲切。 那妇人身边坐着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姑娘,身上穿着品红色镶绿色芽边的棉禙子,立领上攥着三颗莲子米大小的珍珠扣子,身下系着一条豆绿色百花穿蝶的马面裙,微笑着坐在那儿,一派大家闺秀的娴静温雅模样。 曲潋不禁看了她一眼,见到骆林很是淑女地坐在那儿,一副认真倾听那妇人说话的模样,心里微动,怕是这位模样可亲的妇人应该就是靖远侯夫人了,而她身边的少女就是和襄夷长公主交情不错的靖远侯府的小姐——袁佳。 第五十一章 「你们两个猴子怎地回来了?」骆老夫人见两人回来,很是高兴,将她们叫到身边,然后对靖远侯夫人道:「这是我两个孙女,这个大的闺名樱,小些的闺名潋,是和镇国公世子定了亲的那个孩子。」 靖远侯夫人多看了曲潋一眼,笑道:「老夫人真是好福气,身边的孙女们个个都是好的,看着就让人喜欢。」然后分别给了见面礼。 曲潋和骆樱含笑感谢,与袁佳见了礼后,坐到曲沁和骆槿身边。 曲潋刚坐下,便见袁佳看了自己一眼,眼中有好奇和揣测,曲潋朝她腼腆地笑了下,她也回了个柔和的笑容,微微垂下眼睑。 「沁表姐,靖远侯夫人怎么在这里?」骆樱是个嘴巴闲不住的,偷偷地和曲沁咬耳朵。 曲沁抿嘴笑道:「靖远侯夫人也是来听经的,不过是凑巧罢了。」 「哦。」骆樱眨巴了下眼睛,「林姐姐是和靖远侯夫人一起过来的么?」 「是啊,林表妹比你们先过来,恰好在寺里遇到的。」 骆樱得了自己想知道的,于是不再问了,不过瞅着骆林的眼神别有深意。 大人们在一起闲话家常,话完家常后,又讨论起佛法来,一派和乐融融。等时间差不多了,自有知客僧引她们去厢房里用素斋。 吃完素斋,姑娘们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袁佳也跟着一起落坐,骆林坐在她身边陪着,言语里有着些许的讨好,可惜袁佳看着淡淡的,有些客气疏离。 「林姐姐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也不嫌害臊。」骆樱有些不高兴地说。 曲潋拍拍她,让她别太毛躁。 「这袁佳是靖远侯府庶出的姑娘,靖远侯府人丁不旺,素来一脉单传,这一代除了靖远侯夫人所出的袁朗外,也只有一个姨娘生了袁佳。靖远侯夫人倒是好性子,将袁佳当成嫡出的一样教养,比京中那些勋贵的嫡女还要锦绣光鲜。」说到这里,骆樱压低了声音和曲潋道:「我听说啊,靖远侯夫人之所以对庶女这般好,是怕将来儿子体弱撑不过去,就让袁佳招婿上门,生下的孩子过继到儿子名下供奉香火,将来让孙子承爵。」 曲潋恍然大悟,顿时明白了袁佳为何对一心讨好的骆林冷冷淡淡的了。 除了骆林,其他人都是已经定亲的,未定亲的骆樱素来是个天之娇女,也没那个心思,所以一时间厢房里的姑娘还算是相处愉快的,等歇息得差不多了,方才打道回府。 直到出了枯潭寺,都未再见到纪凛,曲潋心里隐约明白,怕是那人格还未转换回来,所以他不耐烦再过来了,若是过来,少不得要给长辈请安,怕是没这个心。 不过才几次见面,她好像已经能将纪凛的两个人格的行事方式区分开来了,明白两个人格行事是截然相反的。 曲潋掀起车帘往枯潭寺看去,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帘子。 从枯潭寺回来后,生活又恢复了平静,而这时的京城也越发的冷了。 在骆府住了几日,姐妹俩便回家了。 回到双茶胡同的曲家后,因为天气变冷,曲潋便不爱出门,几乎巴不得整天都窝在暖暖的大炕上,所以看可怜的弟弟每天天未亮就要顶着寒风起床去书院读书,十分心疼,特地给他做了个狐皮围脖和狐皮手套等保暖之物。 这个世界的围脖并不鲜见,倒是手套这东西,还是第一回 见,等知道它的用法后,曲湙十分喜欢那对狐皮手套,在外面时,套着毛茸茸的狐皮手套,能避免手被冻伤。 曲潋见他喜欢,兴致也来了,回想着上辈子的几种手套,又试着做了露半截手指的手套,这样手指更灵活,可以写字。曲潋套着半截手套试着写了会儿字,觉得可以,便给弟弟做了。 可惜曲湙嫌弃戴着手套写字不方便,也达不到练字的目的,便弃之不用,但曲潋仍是给家人都做了,曲沁倒是喜欢那半截的手套,拔算盘和拿笔记账时都很方便。 就在曲潋兴致勃勃地给亲朋好友都做手套时,时间一晃便进入了腊月。 虽然曲潋姐妹都定了亲,但是三房没有回常州府,原因莫过于都是为了几个儿女,曲潋将来要嫁在京城的,也不过是几年的功夫,而曲湙留在丹山书院读书也比在族学中好。所以想了想,季氏便决定还是带着儿女在京城落居。 腊八节的时候,镇国公府打发人送来了腊八粥。 算算时间,自从上回在枯潭寺见过纪凛后到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未见他了,中途时淑宜大长公主也打发人过来请她去镇国公府玩,不过被她找借口推辞了,淑宜大长公主见天气变冷,便也没有坚持接她过来,方才让她避开了。 曲潋不仅没有见过纪凛,连金乌送来的纸条也没有看,都是拿下来就锁到匣子里,看都没看,安安份份地窝在家里。 送腊八粥来的是常山,常山还捧了一匣子的香墨给她,说道:「这是世子亲自做的,知道曲姑娘您喜欢,所以趁着天气好时多做了一些,只要您用完了,打发个人过来,属下再给您送过来。」 曲潋哦了一声,让人接了。 常山见她收得爽快,一时间也弄不懂她的意思了。原本他以为那日在枯潭寺世子凶残的行为吓到她,所以她对世子也跟着疏远,可是世子送东西来,她收得很爽快,却没有什么答复,让他有些懵。 姑娘家的心思好难猜! 「行了,没什么事你可以回去了。」曲潋下逐客令。 常山硬着头皮道:「不知曲姑娘有没有……」饶是他一心为主,也不好意思说得太明显,但是若不说得明显直白一些,又担心被这姑娘唬弄,前几次就是被她故作无知地唬弄走了,害得他回去被晚上变脸的世子揍了顿。 曲潋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到底没再为难他,让碧春将一个用锦缎包着的东西拿过来。 常山虽不知道锦缎布里包着的是什么,但摸那触感左不过是些曲姑娘自己做的针线之类的,心里十分高兴,总算能交差了,便高高兴兴地走了。 曲潋没太放在心上,她做了那么多手套,本也给纪凛做了的,先前因为拉不下脸,所以一直没有送,如今常山过来,就做个顺水人情。 所以她也不知道,纪凛收到她做的手套时十分高兴,以为她不介意枯潭寺的事情了,按捺不住地又给她写信教金乌送过来,可他巴巴地等了几天,金乌都是两爪子空空地回来,没有丝毫的音信,让他脸上的笑容又没了。 常山夹在中间,差点里外不是人。 他突然有种预感,这种日子怕是摆脱不了了,只要世子一变脸去吓曲姑娘,曲姑娘就不理人,到时候就是他这做下人的两边跑两边受气。 过了腊八不久,小年之前,京城里传出了宁王世子定亲的消息。 这消息是曲大太太过来串门子时给季氏、曲家姐妹说的。 「你们绝对想不到,宁王世子定亲的姑娘是谁。」曲大太太有些激动,她脸庞有些红,一副比她们还要意外的神色,意外中又有点儿莫名的不甘,形成一种很古怪的神色。 第五十二章 「是谁啊?」季氏纯粹是外行人,对这种事情只当八卦来听听。 「是祝家的蒹姑娘。」曲大太太说道,嘴里有些发咸。 曲潋和季氏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季氏道:「哎呀,这可不得了,没想到阿蒹那孩子竟然有这等造化。」 曲潋也笑道:「这下子祝大伯母也安下一颗心了,蒹姐姐的亲事有了着落,葭姐姐的也很快了。」而且周琅和纪凛感情好,周琅娶了祝蒹,都是知根知底的,以后也能互相帮助。 所以曲潋对这个消息很是开心。 曲沁低头喝了口茶,看母亲和妹妹两个呆货乐呵呵的样子,再看曲大太太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心里也好笑。 她在上辈子就知道祝大太太有心将祝蒹嫁入曲家,相中的便是长房的曲泽,可惜大伯对曲泽的亲事自有计较,大伯母也想挑个能帮衬儿子的儿媳妇,所以并未同意。祝大太太只能遗憾地作罢,后来却不想发生了那些事情,大女儿憋屈地被送入宁王府为宁王世子侧室,英年早逝。 这辈子,她提前在常州府时就让周琅见了祝蒹一面,果然两辈子周琅都对祝蒹一见钟情,所以这辈子并未同意宁王妃定给他的亲事,祝家姐妹进京来时,周琅不像上辈子那般已经定亲,只要他有心,自然是水到渠成。 觉得又一桩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曲沁心情愉悦,见曲大太太不是滋味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大伯母的心态她也懂,原本瞧不上祝家的姑娘,所以没有同意这桩亲事,却不想人家姑娘转身就成了王府世子妃,这种心态的落差,正常人都不是滋味。 等曲大太太离开后,母女三人便商量着等宁王府去祝家下聘时的礼物,这事自然最后还是交给曲沁来拿主意。 「到时候咱们也一起过去看看阿蒹,顺便恭喜她。」曲沁笑盈盈地对妹妹说道。 曲潋自从得知祝蒹和宁王世子周琅定亲时便开始不着痕迹地观察姐姐了,自然发现她脸上细微的变化,很快便确定了心中的猜测。怕是这事在常州府时姐姐就计划着了,所以当时才会在祝老太君的寿辰中,硬是促成了祝蒹和周琅的第一次相见。 她想,怕是祝蒹和周琅上辈子没有好结果——或者是结果一定很惨烈,才让她惦记着,所以姐姐这辈子才会提前着手准备。现在这个结果,应该是让姐姐很满意,能从她眉稍眼角溢出的笑容中可窥探出来。 曲潋当下故作欣喜地点头道,「这是应该的,蒹姐姐的好日子,怎么能不去?」 曲沁见她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掐了把她粉嫩的脸蛋,笑道:「纪公子和宁王世子自幼认识,两家是亲戚,交情不比常人,等你嫁过去后,两家自然更亲厚,阿蒹定能和你一条心,你们都在京城,以后有个什么事情可以去找阿蒹帮忙,如此我也放心了。」 曲潋撇嘴道:「姐姐你不要说这种话,我听说宁王妃不是个好相与的,我还担心蒹姐姐以后嫁过去宁王妃不喜欢她呢,到时候蒹姐姐在宁王府受委屈怎么办?」 「没事,既然宁王府能上门提亲,证明宁王府对这门亲事都认定了的,宁王妃自不能说什么。且祝家也不是看着自家姑娘受苦无动于衷之人,宁王妃也会顾忌着祝家几分。」曲沁分析道,她虽然不知道周琅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宁王同意这门亲事,但是显然周琅也是有点儿本事的。 等宁王府去祝家下聘的那日,曲家姐妹俩都去了。 季氏因为青年守寡,不好参加这种喜事,便留在了家里烧香拜佛。 姐妹俩坐马车出发,才到祝家所在的隆福胡同前,便看到胡同里那一排的马车,虽然天气很冷,但是隆福胡同却是热热闹闹的,地上还有沾着雪水的红色炮纸,有一群小孩子撒着欢儿寻找未燃完的小炮竹玩。 曲家的车辆从侧门进入,到了二门前停下来。 等她们被祝家的婆子引进二门后,便见祝葭迎了过来。 曲家姐妹俩和祝家姐妹可以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看久了,很容易便能区分开这对双胞胎姐妹的不同,所以等到祝葭走近面前,已经认出她是双胞胎中的妹妹了。祝蒹神彩飞扬,祝葭温柔似水,只要熟悉姐妹俩的人,都能在第一时间区分她们。 周琅喜欢的,便是祝蒹身上的那种鲜活的神彩,仿佛全世界都鲜亮起来。 「葭姐姐。」 「阿葭。」 曲家姐妹俩对着祝葭笑盈盈地唤道。 祝葭走得有些急,虽然天气冷,但是脸蛋却染上了丝红晕,她笑着喘了口气,说道:「姐姐听说你们来,就催着我过来接你们了,她今天不能随便出房门,这事就由我代劳。」 「今天是阿蒹的好日子,她不出来是对的。」曲沁一只手拉着妹妹,一只手挽着她,美丽的脸庞上笑盈盈的,「对了,我还不知道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呢。」 「说来也巧,宁王府请了钦天监算的日子,婚期定在后年四月,就比你的婚期迟一个月。」祝葭答道。 曲沁微微蹙起眉,「怎么这么迟?」 「钦天监拿了宁王世子和姐姐的八字合算的日子,说是很吉利的。」 听罢,曲沁脸色有些晦涩,聪敏如她,再联合上辈子的些许蛛丝马迹,如何不明白其中的原因。怕是宁王妃心里怄气,不喜欢祝蒹这个媳妇儿,所以便让钦天监将婚期押后一些,心里奢望着还有转还余地吧。 曲沁上辈子没少和皇亲国戚打交道,也知道宁王妃这人是什么性子的,眼睛只盯着内宅三分地,嫉妒成性,和丈夫磕了半辈子,仍是没磕出个什么东西来,连儿子的婚姻都成了她和丈夫斗气赌气的工具,方才导致了周琅上辈子的悲剧。 很快便到了祝蒹的卧室,只见她今儿身上穿着崭新的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下面是一条石榴红绫裙,头上簪着一对赤金玉簪花簪子,耳朵上坠着镶莲子米大南珠的赤金坠子,整个人打扮得光鲜亮丽,明媚动人。 见到她们进来,祝蒹笑着起身迎了过来。 「阿沁、潋妹妹,你们终于来了,快点坐。」然后又吩咐丫鬟们上茶果点心。 等四个少女坐下后,祝蒹将伺候的丫鬟们都轰出去,便拉着曲沁道:「阿沁,我没想到宁王府竟然会上门来提亲,你说这是什么事啊?我也只见过那宁王世子两回,印象并不深,他们家怎么会突然上门来提亲呢?」 曲沁见她有些激动,笑着按住她的肩膀,看了祝葭一眼,见祝葭对她无奈地笑了下。 「这有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这是一种缘份。」曲沁微笑道。 祝蒹本就不是爱纠结的性子,听罢就道:「缘份什么的先不说,我听家中的堂姐说,当时宁王府竟然派人来我们家提亲时,你不知道很多人都傻了,也不知道宁王府怎么会瞧上我们祝家,曾祖母虽说身份贵重,很得人敬重,可是她老人家常年在常州府,又不进京来,宁王府可不会看在她老人家的面子上结亲。我觉得有古怪。」她一脸笃定的神色。 第五十三章 「你想多了!」 这句话是曲沁和祝葭一起说的。 祝蒹愣了下,见好姐妹和同胞妹妹异口同声,忍不住看向曲潋。 曲潋笑盈盈地道:「蒹姐姐确实想多了。」 祝蒹被三人的话弄得有些迟疑,真的是她想多了么?幸好她为人素来豁达,既然今儿都要亲定了,纠结太多已没必要,又兴致勃勃地拉着曲沁说起自己的婚期来。 「到时候我还能先看阿沁你出阁了,再到我自己,想想就觉得这婚期定得不错。还有葭儿的婚事,我的婚事定了,葭儿那边就不必拖了,我可是知道安阳文家很是满意葭儿,想尽快将葭儿的婚事定下来,最好明年就娶过门。」祝蒹嘿嘿地笑着,打趣胞妹。 「姐!」祝葭被姐姐被她说得脸上微红,羞赧不已,「今儿是你的好日子,怎么说到我身上了?而且你是姐姐,自是要等你出阁后的。」 祝蒹不以为意地道:「这有什么?咱们是双胞胎,相差时间不过半个时辰,差别也不大,且若是文家等不及,那也可以酌情处理,礼法不外乎人情,没事。」 神葭是个温柔如水的性子,哪里说得过她,羞得满脸通红。 「哎,葭姐姐的婚事也要定了?」曲潋好奇地问道,偷偷瞄了眼曲沁,发现她很淡定,便知道祝葭上辈子的婚事应该是不错的。 「是啊!」祝蒹大咧咧地将妹妹的事情托出,「前阵子堂哥成亲那会,文家夫人过府来喝喜酒,见到葭妹妹时十分喜欢,私底下便和祖母说,想要为家中的嫡幼子聘娶葭儿。」然后她又嘿嘿地笑两声,同她们八卦道:「其实那天文公子也来了,他见到葭妹妹时便起了心思,还托我们堂哥帮忙呢。」 祝葭已经羞得要掩面奔走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看来祝家姐妹这趟京城之行还不错的,一下子便解决了终身大事。 接着四个姑娘又闲聊了下,得知祝蒹姐妹俩定亲后便不回常州府了,留在京城待嫁,祝大太太则等过年后,便进京来,料理女儿们的亲事。 对于祝家姐妹俩的亲事都有了着落,曲潋、曲潋都为她们高兴。 等祝蒹的亲事定下后,年也渐渐地近了。 很快便到了年底。 今年是曲潋他们在京城过的第一个年,感觉有些新鲜,也义意不凡。 季氏觉得这个年会有个好兆头,两个女儿都顺利地定亲了,而且定的亲事都不错,儿子在丹山书院学习,功课也很不错,多次受到书院的先生表扬,连曲大老爷私底下也多次赞赏这侄子是个读书的料,和他爹当年一样之类的,每次季氏都听得很是开心。 到了除夕那日,三房一早便去榆林胡同,依着每年的惯例祭祖,虽然并不在常州府的祖宅,但是榆林胡同这儿也算是曲家嫡支在京中的主宅,这里设了祠堂。因祠堂在这儿,每年常叶胡同那边的曲二老太爷一家都会过来,吃过团圆饭后才会回去。 虽然不在常州府,这个年过得还是很热闹。 等到了年初二,便是走亲戚的时候,曲家三房去了平阳侯府拜年。 平阳侯府的年初二素来热闹,出嫁的姑奶奶们都带着夫婿一起回娘家拜年,曲潋这些未出阁的小姑娘收到了一笔不菲的红包和长辈们打赏的金银锞子。 给长辈们拜了年后,骆樱便拉着曲潋去角落里说话了。 「你近来都不找我,在家忙什么?」骆樱掐着曲潋的脸,嗔怪着。 「和我姐学着管家算账的事情呢,你娘应该也教你了吧?」曲潋诚实地说,轻易地打消了她的怒气。骆樱过了年就十四岁了,明年要及笄,骆大夫人哪里还放小女儿悠闲? 骆樱趴在炕桌上,恹恹地道:「是啊,每天下午,我娘都抓着我在身边说这说那,不像以前那么自在了。」抱怨了一通后,很快又振作起来,和曲潋嘀咕道:「哎,和你说啊,很多人都没想到宁王府竟然会给宁王世子定下常州府祝家的姑娘,大家都很惊讶呢。」 曲潋笑眯眯的,没有说这事情是她那重生的姐姐一手推动的。 「你知道的,京城中很多勋贵都盯着宁王世子呢,想要将女儿嫁过去当世子妃的可不少,却没想到宁王府一点风声也没漏,就给宁王世子定亲了,连林姐姐她们都有些不可思议,很是难接受哩。」 「哦,确实如此。」曲潋虚应着。 骆樱叽叽喳喳地和她交流了下京中的八卦,接着又道:「等过了二月,槿姐姐就要进大皇子府了。」说到这事,骆樱眉头拧了起来,「我还偷听到我爹说的话,说到时安国公府的那庶女会和槿姐姐一起进门,这不是羞辱人么?」 安国公府被骆四老爷父子刷了一把,很是恼怒,最后也挑了家中一个长相不俗的庶女塞到大皇子府中,而且竟然还让大皇子同意了让两人一起进门,都是侧妃。这便算了,可是骆槿怎么说都是嫡出,身份比那安家的姑娘尊贵一些,却没想到要和个庶女一起并例,也不知道怎么憋屈呢。 「四叔和四哥当时听说这事后,气得脸都青了。」骆樱撇着嘴,「算计来算计去,也不知道最后能算计出个什么来。」 曲潋没发表意见,听着她唠叨。 在骆府听了一耳朵的八卦后,回到家时,曲家接到了镇国公府的帖子,邀请他们年初五去镇国公府拜年喝年酒。 正是新年之际,各家的酒宴不绝,一天可以吃好几趟年酒,镇国公府的年酒也不少。 接到镇国公府的帖子,季氏顿时有些紧张,几百年没有好好打扮的女人这会儿也想要打扮得体一些,就怕到时候给小女儿丢脸。而她也特地叮嘱了曲沁,务必要将小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曲沁得了母亲的话,便将萌萌哒的妹妹给抓走了。 等到了年初五那日,曲潋被姐姐打扮得粉嫩嫩的去亮相了。 过了年,她便十三岁了,加之她本就是江南女子娇美的长相,发育又迟缓一些,所以现在还是个萝莉的年纪,打扮萝莉,自然是粉色系的最能让人产生共鸣,曲沁有上辈子的经历,眼光也不俗,年前便让自家开的一家首饰店送来了今年春天时将要新推出的首饰,市面上还没有卖呢,就想要颇个新颖。 曲沁去年来京时想为家里开源,除了给徐山一笔银子在京城置办庄子田地外,还让徐山去开了家首饰店,取名为「流芳斋」,里面的首饰都是曲沁根据上辈子的印象设计出来的,还有曲潋这个受过后世信息大爆炸时代轰炸过的人也出了些意见,设计出来的首饰款式新颖,很是受女性的欢迎。 等「流芳阁」的名声再打出去后,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年底盘点收益时,半年的收入超乎想象。 当时徐山捧着账本激动的样子,曲潋心里根本不意外,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女人和孩子的钱是最好赚了,而且京城里的有钱人真心不少,特别是那些贵女们的首饰换得最是勤快了,只要看到满意的,一掷千金都舍得。 曲沁也很淡定,上辈子主持一个皇子府的中馈,账本都是抓在自己手里的,那些银子不过就是个写在账本上的数目罢了,心里产生不了真实感。 第五十四章 不过,银子赚到手了,也让曲沁觉得开始给妹妹攒嫁妆了,到时候绝对让妹妹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嫁进镇国公府。 嫁妆丰厚腰板才挺得直!曲沁觉得,到时候镇国公夫人再敢挑剔妹妹的嫁妆,让妹妹拿银子砸到她脸上。 曲潋身上戴着自家店里的师傅新打的头饰,穿着粉嫩嫩的衣服,跟着母亲姐姐和弟弟一起去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今天很热闹,一反过去冷冷清清的模样。 主要是淑宜大长公主素来喜净,闭门不出,登门拜访的都是姻亲,比起旁人家,确实冷清多了。不过今年,镇国公府竟然办起了年宴,得到消息的自然都来捧场,也有心人猜测,指不定是因为镇国公世子定亲了,淑宜大长公主心情好,所以今年才会大办年宴,热闹一些。 到了镇国公府,曲潋随着母亲和姐姐一起去寒山雅居给淑宜大长公主拜年请安时,发现周围的视线都落到自己身上,让她心里有些紧张,心知这种情况只是因为自己是纪凛的未婚妻罢了,并不是因为自己这个人。 季氏带着三个儿女过来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时,淑宜大长公主万分高兴,赏了曲家姐弟三人很丰厚的红包,里面都是金锞子。 「哎呀,潋丫头今天打扮得真漂亮,看着就鲜活可爱,小姑娘家就应该这样,旁人看着也舒服。」淑宜大长公主拉着曲潋的手看着,笑意从眉稍眼角溢出来,让人感觉到她此时心里是高兴的。 曲潋赧然地低下头,轻声道:「公主喜欢就好,姐姐特地给我打扮的,就是为了让公主看着高兴。」 淑宜大长公主喷笑,戳着她的额头道:「你这孩子又来逗我了,我是看得很高兴,不过也是你自个长得好,旁人看着才能赏心悦目。」 曲潋朝她呵呵地笑着,笑得有些傻气。 等曲潋被淑宜大长公主留在身边坐着以示宠爱时,她敏感地发现周围的人看她的视线又变了。 她挺了挺刚发育的胸,坐得更端庄了。 就在这时,又有下人来报,襄夷公主来了。 听到丫鬟来报襄夷公主来了,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 襄夷公主是中宫所出的公主,身份尊贵,又深得皇上宠爱,一般时候不会轻易出宫。虽说今天是镇国公府的年酒宴,襄夷公主再亲近淑宜大长公主,那也是隔了两辈的,并不需要她特地为此出宫。 所以,众人听说襄夷公主突然来了时,心里都有些不解,有些听过传闻的,都忍不住拿眼角余光去瞄着坐在淑宜大长公主身边的曲潋。 很快便见到镇国公夫人满脸笑容地陪着一名身上披着玫瑰红云锦斗蓬的妍丽少女进来,那少女正是曲潋在宫里有过一面之缘的襄夷公主,此时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神色矜持,通身气派高贵凛然,在众人的簇拥下进来。 众人看到素来冷淡的镇国公夫人此时言笑晏晏,与襄夷公主亲昵的模样,皆有些恍然大悟。 京中的人都知道皇上对镇国公世子十分喜爱,还曾说如珠玉在侧,让他心喜之,曾想招他为驸马,只可惜被淑宜大长公主当时岔开了这话。虽然并没有后续,但宫里的公主倾心镇国公世子的消息仍是有些走漏出来,暗中传得很是形象,莫不是倾心镇国公世子的便是镶夷公主? 很快众人又想起襄夷公主自幼便亲近淑宜大长公玉,与镇国公世子算是青梅竹马长大,镇国公世子那样的人物,襄夷公主倾心也是正常之事。 想到这里,有些人看向曲潋的目光有些幸灾乐祸。 曲潋也看了一眼镇国公夫人,发现她倒是很开心的样子,和刚才进门时见到她时那微微蹙眉的模样截然相反。 曲潋至今仍是不太明白镇国公夫人为何不喜欢自己,而且表现得这般明显。若说是因为自己家势配不上,那也是父辈定下来的,与她无关,要恼也恼镇国公才对。想不出原因,她只好归于镇国公夫人心里有自己的儿媳妇人选,现在看镇国公夫人因为襄夷公主的到来这般高兴的模样,让曲潋心里又忍不住脑补了。 「姑祖母,襄夷来看你了。」襄夷长公主上前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 淑宜大长公主携了她的手,笑着道:「你这孩子,这大冷天的特地出宫来一趟,要教你父皇母后心疼了。」 襄夷公主含笑看她,「襄夷很久未见姑祖母了,甚是想念,走这么丁点路罢了,又无甚要紧。而且襄夷出宫时,皇祖母和父皇还叮嘱我,让我多陪姑祖母。」 「你有心了。」淑宜大长公主拍拍她的手,神色和蔼。 和淑宜大长公主说了会儿话后,襄夷公主的目光转到陪在淑宜大长公主身边的曲潋,那双明媚的眼睛弯起,含笑道:「曲家妹妹,好久不见了。」 曲潋起身曲膝行礼,细声细气地道:「难为公主还记得臣女。」 「哪里不记得,像曲家妹妹这般俊俏的姑娘可难见,连宫里的姐妹们也没有曲妹妹这般的好颜色。」她笑着说,上前携了曲潋的手,对淑宜大长公主说道:「姑祖母,我来你这儿好几次,就只有这次能见到曲家妹妹。我心里很是喜欢曲家妹妹,今儿可得让曲家妹妹陪我说说话才行。」 淑宜大长公主自然乐意看着她们感情好,笑呵呵地应了。 镇国公夫人原本还有些欣然的神色变得有几分僵硬,嘴角也耷拉下来,显然被襄夷公主的态度给弄得很闹心。 室内的人被襄夷公主弄的这一出又搞得有些懵了,好像事情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子啊,并没有两女撕x的事情出现。 曲沁坐在母亲身边,将室内的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不免有些好笑。这些人都是看戏不嫌热闹,都等着看襄夷公主发难呢,却不想襄夷公主竟然和镇国公世子的未婚妻亲亲热热的。 随着来的人越来越多时,纪二夫人便领着一些年轻的妇人去隔壁院子的花厅里喝茶打牌,只留了些和淑宜大长公主同辈份的老夫人在这儿。 曲湙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完后,便被带到外院去了。曲沁随着长辈们走出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伴在淑宜大长公主身边的妹妹,见她正好也看过来,朝她微微一笑,便跟着母亲出去了。 今昔不同往日,她相信有淑宜大长公主喜欢,妹妹很快便能在镇国公府立住的。 淑宜大长公主确实有心培养曲潋,所以将曲潋留下,让她和自己一起见那些客人,众人知道曲潋的身份,见淑宜大长公主又一副抬举她的模样,皆十分给面子,让曲潋认了很多镇国公府的姻亲及这京中的勋贵。 除了曲潋外,襄夷公主也在。 襄夷公主虽说是客,但是却是个身份贵重的客人,恐怕连宫中那些皇子们的身份也没她尊贵,这种尊贵不仅表现在她为皇后嫡出的公主,还因为皇上对她的宠爱。 能在她面前从容坦然的,也只有作为长辈的淑宜大长公主,连镇国公夫人也不好在襄夷公主面前托大。 镇国公夫人好几次多看了襄夷公主几眼,神色晦涩。 时间差不多时,襄夷公主突然道:「姑祖母,一直坐着有些无聊,让曲妹妹陪我去走走吧。」 第五十五章 淑宜大长公主笑着戳了下她的额头,笑道:「是不是宫里待得腻了,才惦记着我这里?去吧去吧,你们两个小姑娘留在这里听我们这些老婆子说话,也难为你们了。」说着,她拍拍曲潋的手,笑着道:「我知道你这孩子有心了,今儿就陪襄夷公主好好玩。」 襄夷公主笑嘻嘻地拉着曲潋起身,对淑宜大长公主道:「姑祖母你放心,我对镇国公府熟悉得很,我带曲家妹妹去逛逛,让她熟悉一下未来的夫家。」说着,掩嘴一笑,十分促狭。 淑宜大长公主被她逗得笑了,叫来明珠,让明珠小心地伺候着。 曲潋便被襄夷公主挽回着出去了。 出了门,一阵带着寒意的春风吹面而来,曲潋不禁打了个哆嗦。 襄夷公主也打了个喷嚏,她旁边的宫女赶紧拿了个掐丝珐琅的手炉过来,塞进她手里。 「给曲妹妹吧,她看着娇娇弱弱的,不比我身子底子好。」说着,她朝曲潋笑道:「我自幼跟着皇兄们也学了些骑射功夫,身体好着。」 那宫女看了曲潋一眼,不敢违背公主的命令,便将那手炉递给了曲潋。 曲潋瞅着襄夷公主,一脸为难:「这样不好吧?」她正想说什么,又被戳断了。 「没什么好不好的,是我让你陪我的出来,咱们去走走。」她说着,不由分说地将曲潋拉走了。 曲潋手中揣着那个手炉,很想对跟着的那宫女道,让明珠再去取个手炉过来就行了,如今还是春寒料峭之时,镇国公府的暖手炉都备着的,又不是没有,何必如此谦让?可是襄夷公主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副她不需要那玩意儿的模样。 早上刚下过一场春雨,天空阴沉沉的,地面上的积水并未干,整个世界变得阴冷阴冷的。 曲潋吹着寒冷的春风,很快便感觉到身体的寒意,这种下雨的季节,她向来不喜欢在外面走动,可惜襄夷公主兴致很好,她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我记得暄风院那边种了一棵很大的杏花树,京城的杏花一向开得比桃花、梨花都要早,每到春天,万物刚抽芽时,它已经开出一片两片的粉白,那花从枝头上落下来,可好看了。」襄夷长公主对镇国公府如数家珍,对曲潋介绍着。 曲潋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仿佛襄夷公主才是女主人,而她是客人一样。这让她想到先前镇国公夫人见到襄夷公主欢喜的模样,心里不禁有几分猜测。 果然,很快便见到院墙中探出的那几簇粉白的色泽,杏花已经开了,虽然并不茂盛,却迎来了早春的气息。 「我小时候很喜欢来镇国公府玩,所以对这里很熟悉。」襄夷公主朝她解释道,似乎让她别多想。 曲潋也朝她笑了笑,真的很难不多想,特别是她总喜欢脑补。 她们一起进了那生长着杏花的院子。 有两名守园的婆子在那里,见到襄夷公主时,忙过来请安。 「你们世子呢?可在这里?」襄夷公主问道,神色矜傲。 「回公主,世子刚回来……」 襄夷公主听罢,便拉着曲潋进来了,她太过自然的态度,让曲潋心头有些悬。 按理说,今儿是镇国公府的年酒宴,纪凛这世子怎么着也应该在前院去陪客人,却不想他竟然会在自己院里。 进了院子,曲潋便看向不远处的那棵杏树,枝干很粗壮,也不知道有多少年轮了,刚到开花的时候,枝头上的花并不浓密,但却给这个早春时节添了一抹春日的气息。 曲潋正打量着暄风院的环境时,突然听到襄夷公主很开心地叫了一声「表哥」。 她下意识地看过去,便见到不远处回廊中的两个少年,其中一人是披着宝蓝色织祥云斗蓬的纪凛,神色温煦谦雅。另一个是披着玄色貂毛斗篷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但是看起来很瘦弱,而且脸色也很苍白,一副体弱多病的模样,唯有一双眉眼浓黑如墨,初得那肤色越发的惨白。 两人循声望来,见到她们时,纪凛的双眼微微发亮,目光便绞在了曲潋身上,让她脸上有些赧然。另一个瘦弱少年神色清淡冷漠,站在那儿淡淡地看着她们,无动于衷。 襄夷公主将曲潋抛了,往那两人走去,然后站在台阶下看着他们。 这时,纪凛身边那个披着玄色貂毛斗蓬的少年微微颔首道:「公主。」目光看向曲潋时,眉头微微一蹙,似乎不是很赞同她们的行为。 曲潋面上有些尴尬,她看出这少年是误会了,以为她恬不知耻地跟着襄夷公主跑进人家主人的院子里。或许这种事情发生过,所以他才会露出这般明显的神色。 「阿朗,这是我的未婚妻。」纪凛出声道,然后朝曲潋微微一笑,「潋妹妹,这位是靖远侯世子袁朗。」 曲潋没想到这位会是骆林心心念念地惦记着的靖远侯世子,忙朝他福了福身子,唤了声「袁公子」。 袁朗神色微霁,正要说什么,一阵风吹来,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忙拿帕子掩住嘴。 曲潋见他咳个不停,真担心他就要咳得要断气了。见了真人后,她才知道外界传闻靖远侯世子体弱多病是真的,他和纪凛站在一起,明明比纪凛还年长三岁,但是除了身高比纪凛高上许多,却瘦得可怜,那只拿着帕子的手背上可以看到苍白的皮肤,还有手背上凸起的青色血管。 「表哥,天气冷,你快点进房去歇着。」襄夷公主催促道。 纪凛忙架着那仍在咳嗽的少年进了一间暖阁,襄夷公主关心则乱,拎着裙子跟进去了,跟着襄夷公主的宫女也跟了上去,留下曲潋一人傻呆呆地在院子里站着,直到又一阵寒风吹来,让她打了个哆嗦,抱紧了怀里的手炉。 正当她不知道要跟上去还是先离开时,纪凛从暖阁里出来。 「潋妹妹。」 曲潋一眼便看出他今天的状态,是那个谦和温煦的少年,朝他抿嘴一笑,说道:「纪哥哥,打扰了。」有心想要解释是襄夷公主拉着她过来的,但看他笑盈盈的模样,又觉得不需要解释了。 「天气冷,潋妹妹也进来坐坐,喝杯热茶暖身子。」纪凛很体贴地说道。 「那就打扰了。」曲潋客气地道,跟着他进了暖阁。 刚进暖阁,曲潋便感觉到一股带着清雅花香的暖意扑面而来,呼出的气成了白雾,眼睫都有些湿润,等她看清楚室内的情况时,曲潋顿时觉得自己眼睛要被闪瞎了。 暖阁里,先前咳得快要断气的靖远侯世子此时虚弱地坐在暖炕上,仍在时不时地捂着嘴咳嗽着,让人看着就觉得很辛苦,苍白的脸庞浮现一种不健康的青色。 襄夷公主站在他面前,拿着手帕给他擦额头上的汗。不过却被咳嗽中的少年挥开她的手,只是襄夷公主根本没放在心上,一把抓住了他反抗的手,硬压了上去,仔仔细细地帮他擦去额头上沁出的汗。 曲潋瞬间囧了。 她木然地看着先前还十分矜傲高贵的公主此时没有丝毫规矩地趴在个男人怀里给他擦汗,再看看室内的那宫女,她肃手站在那儿垂着头,当作没看到,只是在她进来时,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落下了。 第五十六章 「表哥,这么冷的天气,你不应该出门的,瞧又咳嗽了吧?」襄夷公主边唠叨着,边摸他的脸。 「知道了,襄夷,你先放开我……」袁朗声音很虚弱,但语气却不容质疑:「你是姑娘家,别靠太近,成何体统?」 「哦。」襄夷公主应了一声,却没有放开的意思,差点挨进他怀里了。 曲潋:秀恩爱什么的,狗眼都要被闪瞎了。 「潋妹妹,过来坐。」 她木然地转过头,然后被纪凛牵着到一旁坐下,纪凛亲自挽袖子给她斟了杯热茶递到她手里,细心地道:「茶还有些烫,潋妹妹小心一些。」 曲潋随意地应了一声,依然拿着眼睛去窥着临窗的暖炕上的那一男一女,觉得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看到尺度最大的一幕了——想想就悲催,这么纯洁的一幕,却成了她在这世界上看到的男女之间最露骨的一幕,并且还要被人说成没规矩。 等一只手给她擦着嘴角的茶渍时,曲潋方回过神来,然后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我自己来。」她忙掏出帕子擦了擦嘴,不好再看那边。 纪凛盯着她樱色的唇瓣,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尔后方才红着脸移开了视线,见她一直偷偷瞄着襄夷公主那边,轻声道:「你别见怪,他们一直都是这样。」 曲潋哦了一声,根本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袁朗先前咳嗽得太厉害,身体依然使不出力气来,只能虚弱地挨坐在炕上,脸色有些发青,襄夷公主端了杯温水凑过去喂他,脸上露出一种很温柔的神色,仿佛眼前的少年就是她的世界,与先前在寒山雅居时看到的那个矜傲的公主大相径庭。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襄夷公主才不是对她一见如故,而是因为她是纪凛的未婚妻,所以才特地亲近她的,方才有借口做自己的事情。无疑襄夷公主知道今天靖远侯世子会过来,所以早早地就将她捞出来,有她在,也方便她行事,不会有人怀疑。 看她恨不得就黏在那病秧子身上,曲潋的心情很微妙。 好不容易袁朗终于缓过来,伸手将凑过来的少女推离一些,板着脸道:「公主,你身为姑娘家,以后莫要如此,成何体统。」 「有什么关系?你都病成这样了。」襄夷公主不以为意地道。 袁朗脸色又青了下,显然被这话气到了。 曲潋也觉得襄夷公主的话太冲了,那袁朗明显很恼自己的身体残破成这样,还有被打击。 襄夷公主见状,忙拍拍他的胸口,声音变软,轻声道:「表哥,你别生襄夷的气,你知道我口无遮拦的,别气坏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她又委屈地低下头,绞弄着有些发红的手。 袁朗是个心细之人,正好看到那白玉般的手指被冻得红通通的,伸手碰了下,有些不悦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襄夷公主瞅了他一眼,「没事,刚才出来时,玉翅忘记给我准备手炉了,我也不好抢了曲妹妹的手炉,若是让她冻坏了,纪暄和会和我拼命的。」说着,她又瞅了他一眼,那双明媚的大眼睛眨啊眨的。 袁朗的目光顿时落在了那个先前给襄夷公主准备手炉的宫女身上,宫女忙跪下来请罪,「都怪奴婢粗心,请公主责罚。」 「这样粗心的宫人,不要也罢,让皇后娘娘换过一个。」袁朗声音有些沙哑,冷冷地道。 襄夷公主忙道:「可我用惯玉翅了,她除了粗心点儿,平时还是很好的。就罚她半年的月例好了。」说着,忙给玉翅使眼色。 玉翅很是利索地道:「谢谢公主。」然后不给袁朗开口,忙爬了起来,站到一旁继续充当背景色。 袁朗看得又皱了下眉头,显然被这一唱一和的主仆俩弄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曲潋目瞪口呆。 她终于明白了先前为何襄夷公主将那个手炉塞给她,并且在她要开口时几次三翻地打岔,分明就是有预谋的。再看那袁朗,虽然神色冷淡,对襄夷公主不假辞色,可是看她冻得双手发红,还是将自己手中抱着的那手炉递给她。 袁朗的神色很淡漠,分明是识破了襄夷公主的计谋,但是却不好说什么,然后看向坐在不远处的纪凛的曲潋二人。 「抱歉,让你们见笑了。」袁朗说道,声音沙哑。 襄夷公主坐在他身边,朝两人抿嘴一笑,然后视线又落到他身上。 曲潋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朝他笑了下,忍不住暗中打量他。 可能因为自幼体弱多病之故,袁朗的身体很单薄,甚至连那张脸也因为太过削瘦,并不见得多好看,堪堪只可称为清俊,比起美少年纪凛来,更是天差地别。但是他的神色很淡,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太过淡漠,又给他添了一种无形的魅力,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不过看他对襄夷公主不假辞色的态度,显然是个很古板的男人,将规矩放在口中。 纪凛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地道:「没关系,你知道我已经习惯了。」他轻咳一声,看了曲潋一眼,又道:「只要公主在皇上面前别说漏了嘴就好,不然我可是难辞其咎。」 袁朗眉头又拧了起来,说道:「你放心,我和襄夷没……」 「放心,父皇不会为难你的。」襄夷公主截断了袁朗的话,笑得颇为真诚,「你都有未婚妻啦,父皇早就打消主意了。」 袁朗听罢,脸上却露出些许遗憾的神色,再看到和纪凛并排而坐的曲潋,很快便将那遗憾的神色收了起来。 曲潋看得分明,心里忍不住琢磨起来,很快便拼凑出一则狗血的事情。 襄夷公主心仪袁朗,可惜袁朗身体不好,想将襄夷公主推给纪凛,襄夷公主为了袁朗,便利用纪凛,利用多了,连皇上也误会他们两小无猜感情好,却不想她这个程咬金杀出来,成了纪凛的未婚妻,让皇上和袁朗都十分的遗憾,此举却正中襄夷公主下怀,所以襄夷公主才会对她这般热情。 现在看来,袁朗因为自己的身体不好,是不可能尚公主的,特别这位公主还是皇帝的掌上明珠。所以他处处恪守本份,与襄夷公主保持距离,可惜有心无力,襄夷公主仗着自己力气大,将他的反抗镇压了,就差没霸女硬上弓了。 在曲潋脑补时,纪凛再次为他们正式介绍一翻。 「恭喜你们了。」袁朗真诚地道了一声喜,又对曲潋道:「我知道今儿是襄夷又调皮了,请你莫要见怪。」 曲潋忙道:「公主很好,帮了我很多。」说着,忍不住又瞥了他一眼,见他蹙着眉头,心里啧了一声,嘴里说着不要,身体倒是挺诚实的嘛,明明都下意识地为襄夷公主开脱,却又严厉拒绝她——只是襄夷公主脸皮很厚地无视了他的拒绝就是了。 襄夷公主笑盈盈地道:「表哥你瞧,曲妹妹真是个好人呢,我和她一见如故,看到她就很欢喜呢。」 「莫要欺负人。」袁朗不赞同地道,「小心暄和生气。」 襄夷公主正要说纪暄和脾气那么好,才不会生气呢,可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看过去,终于闭了嘴。 第五十七章 襄夷公主转移了话题,「是不是表哥你身体又不舒服了,所以到纪暄和这里来歇息?要不要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然后看向纪凛,「请大夫了么?」 「原是要去请的,但阿朗说不用了。」纪凛回答道,关心地看着袁朗,「阿朗,你现在身体如何?」 「不碍事。」 纪凛见他的脸色渐渐地恢复了些,便起身道:「既是如此,你便在这里好生歇息,稍晚一些,我再让人送你回府。」 「好啊,到时候我和表哥一起走。」襄夷公主接口道。 袁朗想说什么,见襄夷公笑盈盈地看过来,到嘴的话便咽下了,只是眉头又拧起来了,眉宇间有一道明显的印子,一定是平时十分爱皱眉。 「行了,这里没什么事情了。」襄夷公主开始赶人。 纪凛微微一笑,便识地地拉着曲潋出门。 刚出门时,寒风拂面,纪凛细心地给曲潋系好斗蓬的扣子,拉着她的手去了隔壁花厅歇息,温声对她道:「我不知道公主会带你来这儿,你便先在这儿歇息吧,等会再和公主一起回祖母那儿。」 曲潋见他神色温和,就像那三月的暖阳般,一举一动无不让人暖心,跟着笑道:「不碍事的,我先前就觉得公主很奇怪,现在倒是明白了。」 纪凛拉着她到了花厅的暖炕坐下,待丫鬟上了茶点后,方道:「襄夷公主和袁朗是表兄妹,自幼便亲近,有一次襄夷公主不小心落了水,阿朗不顾自己安危将她救上来,这事让阿朗差点死掉,也因为这件事情,襄夷公主对阿朗极为上心,没想到等她长大一些,便生起了要嫁袁朗之心。」 曲潋听得津津有味,问道:「是不是皇上皇后不同意?」 「自然。」纪凛点头,「靖远侯府素来一脉单传,当年靖远侯夫人生袁朗时不小心早产,让袁朗的身体自幼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弱冠之龄,皇上自是不舍得将爱女下嫁,免得她将来年纪轻轻的便守寡。襄夷公主是个有主意的,总是借口出宫,偷偷地去找袁朗。」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 曲潋一脸莫名。 「你别信外面的传言。」纪凛声音有些急,「襄夷公主之所以常来镇国公府,也不过是想要让我帮她掩饰。以前她的脾气很不好,帝后宠爱过甚,十分娇纵任性,后来还是袁朗说了,才让她改成这模样,已经比以前好多了。太后娘娘和皇上还以为是因为我的关系才改了她的脾气,曾经想过要将襄夷公主嫁给我……只是我已有未婚妻了,自是不成的。」 听了他的解释,曲潋方将很多事情弄明白了,再看纪凛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模样,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她先前并没有多想,就算脑补得欢,也只是脑补罢了,没能影响她的心情呢。 只是,就在她这么想着,纪凛的声音又响起:「潋妹妹,你还在生气么?」 「啊?」曲潋看向他,神色有些茫然。 「在枯潭寺时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他说着,神色有些黯然,「当时我感觉到危险,便有些控制不住脾气,方才会变成那样。」 听他这么一说,曲潋方才记起在枯潭寺时被他又吓又气的,导至回到家后很长一段日子都不理他。只是她的脾气素来是这样,不会放在心上太过,过了一两个月早就消了,只是两人又没机会见面,往来也被长辈们看着,自是没机会再说什么话了。 如今,她根本不生气了,特别是看到刚才他因为自己的出现那么惊喜的模样,更让她气不起来。 当下,她便道:「我已经不气了。」 纪凛顿时欣喜万分,激动地握住她的手,笑道:「潋妹妹,谢谢你。」然后又笑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愉悦,「以前还有些嫌弃襄夷公主总爱强人所难,没想到这回倒是让她给我带了个惊喜。」 曲潋朝他抿嘴一笑。 两人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曲潋不由问道:「今儿那么忙,你不用出去么?」 自然是要去的,但是心心念念的姑娘竟然来到自己的地盘,就在充满了他气息的地方,想想都开心,他怎么可能走?便道:「没事,有我爹和二叔在,我去不去都不要紧,他们不会介意的。」 曲潋没有听出他的言意这外,见他不多说,便也没再问。 难得只有两个人的空间,曲潋初时还有些紧张,但她很快发现这第一人格的纪凛简直就是个正人君子,除了忍不住拉拉小手外,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对她十分敬重,很快便放开了。 等她收到纪凛精心为她准备的法帖时,更开心了,和他讨论起书法来。 开心的时光总是走得很快,出来了一个时辰,她们得回去了。 纪凛生怕她在淑宜大长公主那儿留下坏印象,自是不敢一直留着她,当下便去叫了襄夷公主,让她们回寒山雅居。 「等会儿我再让人去唤你,让你和阿朗一起回府。」 纪凛一句话,轻易地让襄夷公主露出笑容。 襄夷公主挽着曲潋,对纪凛道:「行了,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不会有人欺负曲妹妹的。」 纪凛朝她拱手,道了声谢。 襄夷公主高高兴兴地和曲潋出了暄风院,在附近逛了下,便和她一起往寒山雅居行去。 路上,襄夷公主已经恢复了矜傲凛然的公主范儿,仿佛先前那个大胆的姑娘不是她一般,她看着曲潋,平静地道:「纪暄和同你说了吧?」 曲潋不知道她说的是哪样,含糊地点头。 襄夷公主松了口气,轻声道:「等明年我及笄了,我便会嫁给表哥,到时候……」她咬了下唇,很坦然地道:「到时候一定会给表哥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子,让他高兴。」 曲潋一脸木然地看着她。 就在她木然时,襄夷公主抓住她,盯着她道:「所以,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曲潋:「……公主请说,我尽力而为。」 「我知道宁王世子的婚事是纪暄和促成的,那家伙素来就是个心黑的,这次竟然耍了宁王妃,让人伪造了个把柄拿捏住宁王妃,促成了宁王世子和祝家的婚事。」她此时就是个精明的公主,双目灼灼地盯着她,「所以这回,我也要让纪暄和帮我,让我能顺利地嫁给表哥。」 曲潋又愣住了,她没想到宁王世子和祝蒹的婚事纪凛还插了一手。 宁王世子周琅和祝蒹定亲之事很是突然,曲潋知道最开始出手的是她姐姐,祝蒹是曲沁的好友,所以曲沁想让他们这辈子有个好结果,便在最初时给让他们提前认识了。而让这桩婚事尘埃落定的,没想到会是纪凛。 此时听襄夷公主的意思,似乎是纪凛耍了卑鄙手段让宁王妃不得不应了这桩亲事,这让她心里有些纠结,纠结着这是纪凛的哪个人格干的事情。若是周琅和祝蒹两相情悦,就算使了卑鄙手段促成他们的婚事也没什么,反正他们也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行为更未出格,所以她纠结的是当时是纪凛哪个人格出手干预的呢?不会是那个凶残妖孽的吧? 第五十八章 刚刚才被阳光般的美少年治愈心灵的曲潋很是纠结。 襄夷公主可不知道她的纠结,继续在曲潋耳边说着:「表哥一直不肯答应娶我,他怕自己活不过弱冠之龄,不想耽搁我的终身,所以曾经还想将我和纪暄和凑到一起,可惜纪暄和原来有个自幼定亲的未婚妻。不过,就算纪暄和有了未婚妻,他怕也会找别人和我凑和。」说到这里,她皱起眉,显然对袁朗的死脑筋十分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曲潋觉得袁朗真是爱她爱得深沉,都忍心将尊贵的公主推出去,而且还费心要给她找最好的男人来配她,就怕委屈了她。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使用非常手段了。」襄夷公主握紧拳头。 曲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就见这位公主握住她的手道:「曲妹妹,我看得出来,纪暄和对你很不一样,他定然十分看重你,不然……」以那人六亲不认的黑心程度,是不可能接受曲潋这未婚妻的,定然会找机会破坏了这桩亲事,「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帮我去和他说情,让他帮我和表哥顺利结成连理。」 曲潋:「……」 曲潋有些受不住襄夷公主那灼热的目光,低声道:「公主,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襄夷公主不以为然地道:「我有种感觉,只要你开口,他定然会答应的。」说到这里,她神色又有些恼,「你别看我和他自幼就认识了,可是他一变脸时根本不将我当姑娘家看,而且有一次他竟然还将我从马上踹下来,若不是表哥当时接住我,我差点被他摔死……咳。」 曲潋看着她,见她突然闭嘴,咳嗽一声,似乎有难言之隐。 很快曲潋便意识到,襄夷公主应该也是知道纪凛的情况,她以为自己不知道,所以怕说漏了嘴,方不敢多说,免得让她误会。 可是,从这几句话也可以知道,襄夷公主、靖远侯世子都是知道纪凛的身体情况的,怕也是因为知道,才会和纪凛这般要好,使唤起人来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 这是外界不知道的事情,若非今儿襄夷公主透露出来,曲潋也和旁人一样,以为襄夷公主特地亲近淑宜大长公主,醉翁之意不在酒呢。也莫怪先前镇国公夫人因为襄夷公主过来时那般高兴,怕是希望借襄夷公主的手来教训她吧。 「公主,这事儿……还是你和纪公子说吧?我和纪公子虽是未婚夫妻,但是……」 曲潋说着,低下头,很是为难的模样。她和襄夷公主才见两次面,有些交浅言深了,不好趟这淌浑水。而且她和纪凛只是定了亲,但若说感情有多深,却是不实的,还达不到让她能只顾自己意愿插手让对方帮忙的地步,若是由此让纪凛为难怎么办? 襄夷公主见曲潋为难,不由说道:「你也小瞧自己了。」 她见曲潋实在为难,不禁有些扫兴,不再勉强她,不过并不代表她放弃了。 所以,等喝完年酒要打道回宫时,襄夷公主便趁着去找袁朗的机会,让人将纪凛叫了过来。 他们站在那株杏树下,虽然吹着初春的寒风,襄夷公主却并不觉得冷,反而神态怡然。 「公主有什么事?」纪凛微微笑问道。 襄夷公主朝他嫣然一笑,说道:「刚才我请曲妹妹帮忙,让曲妹妹开口求你,帮我和表哥促成好事。只要你肯帮忙,我和表哥定会少些波折,事情也顺利一些。」 纪凛只是挑了下眉头,温和地道:「公主对我倒是有信心。」 「这是自然,如果对你都没信心,我不觉得这天下还有谁能让我有信心了。怎么样?你帮不帮?」 「不帮。」纪凛很干脆地道:「阿朗已经警告过我了,若是我敢出手,他定会不高兴。」 「就算曲妹妹求你也不帮?」襄夷公主挑眉,精明地问道。 纪凛笑而不语。 襄夷公主看他半晌,尔后冷笑道:「纪暄和,迟早有一天,我让你求着帮我!」 纪凛只是微笑,伸手将落到肩膀上的杏花拂去,对她道:「公主,阿朗要回府了,你……」 襄夷公主冷着脸走了,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问道:「你就不怕我将你的秘密告诉曲家妹妹?毕竟你们都定亲了,等她嫁过来后,她迟早会知道你的情况的。」 纪凛脸色微凝,很快又放松下来。 襄夷公主有些狐疑,难道是她看错了,纪凛其实并不在意自己的未婚妻? 纪凛目送襄夷公主离去,靠着那株杏树,心说曲潋早就知道他的秘密了,甚至并未因此而远离他,反而很快便便接受了。今天曲潋走的这一趟,更是让他确认了曲潋的心思,所以对襄夷公主的威胁,他并不在意。 襄夷公主怀着一肚子气上了马车。 马车里一片暖意融融的,刚进去便感觉到浑身都暖洋洋的,让她的脸色稍霁。 「怎么了?」 听到沙哑的男声,襄夷公主看过去,见坐在马车里身上被着厚毯子的少年,撅着嘴道:「表哥,纪暄和又惹我生气了。」 袁朗直觉不信,「今天暄和的脾气极好,定然不会与人为难,莫不是你又去为难他了?」说到这里,他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别去招惹他,若是见他情绪不对,赶紧走开为妙,省得又像当年那样。」 襄夷公主一脸委屈地道:「我哪里知道他那时候真的要杀我?明明平时他脾气那么好……」一副受了欺骗的模样,差点就要掉眼泪了,「我还是公主呢,父皇母后都从没对我那么凶,可他一变脸,就六亲不认,事后反而让父皇还对他赞赏有嘉,心黑得很。」 袁朗沉默了下,拍拍她的手道:「你别怪他,当年之事,也是你不对在先。」 襄夷公主心里越发的委屈,这人竟然不安慰她,反而也认为当年是她的不对。那时候她不是年纪还小嘛,任性了点儿,如今不是都改了么? 袁朗见她委屈,迟疑了下,拍拍身边的位置道:「过来坐。」 等见到她眉开眼笑地扑过来,伸手搂着他的一条胳膊,像个小女孩儿一般依着自己,袁朗心里又有些后悔,最后只能叹了口气由着她了。 「我觉得纪暄和一定很中意曲家妹妹,不然他那脾气是不可能和曲家定亲的,就算平时他性子好,可他一变脸时,六亲不认,想让他答应根本不可能。只说明一个问题,他打从心里是满意这门亲事的。」襄夷公主分析道,「可是他刚才竟然死不承认,简直令人发指。」 袁朗听着她抱怨,并未附和,直到襄夷公主摇着他的手,让他说两句时,方道:「你刚才找暄和做什么?」 见他突然变得犀利的眼神,襄夷公主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没什么啊,就和他说几句话。」 「是么?」 「自然。他那么黑心的人,我可不敢再仗势欺他的。」襄夷公主就差竖起手表明自己有多无辜了。 袁朗看她一会儿,方移开视线,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见她要伸手给自己顺气时,忙将咳嗽咽下,说道:「我没事,你别担心。等回宫了,没事别轻易出宫,宫外不安全。」 「哦。」 第五十九章 见她不以为然的模样,袁朗无奈道:「你还是听皇后姑母的话吧。」 襄夷公主朝他笑了下,嗔道:「表哥说什么呢,我最听话了,母后曾经叮嘱过我,让我好生照顾你。」 听她厚脸皮地扭曲皇后的话,袁朗突然有些头疼。 他比襄夷公主年长四岁,虽说是表兄妹,但是襄夷公主是皇女,与他不同,并未真敢以表兄妹相称。可不知道襄夷公主何时起便喜欢追着他跑,等她十岁后,甚至语不惊人死不休,立誓要嫁给他,让他着实无奈。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自是不愿意耽搁她,甚至未曾奢想过自己这样的身体能配一个美丽健康的女子。她健康妍丽、鲜活肆意,不应该被他这样的人拖累。而他最喜欢看的,还是她神彩飞扬的样子,就算平时端着架子欺负人,也是她生动的一面。 等马车快到皇宫前,袁朗突然说道:「襄夷,我娘要给我定亲了,以后你莫要再出宫了。」 襄夷正要下车,听罢抬头呆呆地看着他。 袁朗将身体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不忍看她脸上的神色。 「表哥……」 过了一会儿,马车缓缓驶离,袁朗睁开眼睛,怀里抱着手炉,却觉得依然浑身发冷。 从镇国公府回来后,曲潋思索再三,决定去寻姐姐打探消息了。 所谓打探消息,打探的自然是上辈子的消息,关于襄夷公主的。 襄夷公主说让她帮个忙,她最终因为有所顾虑,不好答应她,当时看她那么失望的模样,又让她心里有些不好受。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先探探襄夷公主上辈子的命运如何吧。 曲沁回房换了身衣服出来,见妹妹过来,一脸忐忑地看着自己,有些奇怪地道:「阿潋,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莫不是先前在镇国公府被人欺负了? 曲潋迟疑了下,便将先前在镇国公府的事情告诉她,并未隐瞒襄夷公主的事情。她边说着,边仔细观察姐姐的神色,见她从开始的惊讶挑眉,到最后的了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难道上辈子襄夷公主真的和靖远侯世子成了夫妻? 「这事情你不用多理会。」曲沁以为妹妹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对她道:「让纪公子自己看着办吧,若是他觉得襄夷公主需要他帮忙,他自会帮的,你不用特地去和他说,省得冒然插手,让纪公子对你的印象不好。」 反正,以襄夷公主的为人,若是不达目的,也不会罢休的。 上辈子的襄夷公主自然是嫁了靖远侯世子,这桩婚事虽说有些波折,不过因为襄夷公主拿了靖远侯世子的救命之恩说事,帝后无法,方才依了她。后来两人婚后确实十分恩爱,而襄夷公主也为了给靖远侯世子生个孩子,做了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襄夷公主为了靖远侯世子,并不在意世人的眼光,反而活得很坦荡。 可见男女之间的感情,虽然有欺骗之情,却也有真挚感人的。 从曲沁这儿确认了襄夷公主以后会嫁给镇远侯世子时,曲潋便丢开了件事情,所以在二月份的花朝节时,皇后在宫中宴请宗室女眷,她随淑宜大长公主进宫与宴,见到襄夷公主时,十分坦然。 不过曲潋却敏感地发现襄夷公主情绪有些低落。 襄夷公主虽然仍是端庄矜傲、高贵凛然,比在坐的其他的公主们都要光鲜亮丽,可是从她沉着的神色中可观出她的心情有些不好。 曲潋被那名叫玉翅的宫女请了过去,然后被安排在公主中坐着,让她头皮都要炸了。 除了襄夷公主外,宫里还有四位公主,襄夷公主在公主中排行第二,前面的大公主十五岁、三公主十三岁,四公主七岁。 大公主的神色很冷淡,见曲潋被襄夷公主叫过来时,只是看了两眼,便不关心了。三公主则是偏首盯着她看了会儿,目光晦涩,让曲潋有某种不太好的预感。只有七岁的四公主拿那张圆圆的包子脸仰着看她好一会儿,一派天真烂漫。 襄夷公主叫了曲潋过来,可不是和她坐在一起看戏的,而是打探消息来了。 今日花朝节,皇后在宫中宴请宗室女眷,因今儿是个好天气,便摆宴在御花园中,那儿还搭了个戏台,宫中有大司乐专门培养出来供宫中贵人们平时消遣的戏班子,唱腔优美动听,比之外面那些戏剧班子的功底更强一些,极得京中妇人们的喜爱。 曲潋完全是托了淑宜大长公主的福,才能进宫与宴。不过进了皇宫后,淑宜大长公主便去陪太后唠磕去了,原本她只是乖乖地安坐在那群未出阁的宗室姑娘中,只要今天当个大家闺秀就好,却不想襄夷公主迫不及待地让人将她叫了过去。 曲潋被玉翅过去后,便低眉敛目,做足了一个大家闺秀的范儿,对旁边那些斜射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等她落坐,襄夷公主与她寒暄时,曲潋娇娇怯怯地应了。 看到她这副样子,大公主和三公主的神色都有些轻蔑,觉得她上不得台面,若非镇国公年轻时糊涂,她也不可能仗着便宜成了镇国公世子的未婚妻。四公主天真烂漫,笑嘻嘻地和曲潋打招呼,见襄夷公主对曲潋有些不同,眼睛转了转,对曲潋的态度客气了一些。 曲潋发现四公主的态度转变,心里有些奇怪,将几位公主的反应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面上丝毫不显,该笑时也不吝啬笑容。 「小四,坐过去点儿,我要和曲妹妹说几句体已话。」襄夷公主对小妹妹道。 四公主很乖巧地应了,便往旁边挪了个位置。 大公主和三公主看得眉头微拧,心里极不喜襄夷公主这种颐指气使的态度,可谁让她们的身份都比不过她,争宠也争不过她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只得忍气吞声,看着她和曲潋低首轻语,心里不禁猜测着两人在说什么。 三公主心里隐约有个猜测,觉得自己这位二姐或许还在惦记着纪暄和呢,若是她心有不甘,在众人面前将曲潋教训一顿,那就有趣了。 襄夷公主不理会周围人的视线,低声对曲潋道:「我近来不能出宫,宫外有什么消息?」 曲潋眨了下眼睛,故作疑惑道:「公主想知道什么?」 「自然是靖远侯府的事情。」襄夷公主手中端着一杯茶盅,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茶盅上的牡丹花,冷声道:「靖远侯府可透露出什么消息?」 曲潋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不过近来她都在双茶胡同的曲家,许久不去平阳侯府了,对京中勋贵府的事情还真是没有什么准确的消息,当下便道:「臣女已有好些日子不曾出门,对靖远侯府的事情并不知。」见她脸色沉沉地望过来,曲潋不慌不忙地补充道:「公主是知道的,靖远侯府行事素来低调,就算有什么事情,外面也难打听到。」 襄夷公主的脸色方缓和一些,但仍是有些阴沉。 曲潋没被她的脸色吓到,一副温顺柔和的模样儿,看在旁人眼里,不禁对她高看了几眼。 第六十章 襄夷公主自幼深得皇上宠爱,那脾气格外娇纵,特别是小时候,一个不高兴打骂宫人的事情不少,连皇子们都在她手上吃过亏。直到年纪渐长,太后对她严格管教一翻,这脾气才收敛起来。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真惹毛了她,脾气上来,襄夷公主可不管什么,惹到她的人就得遭殃。 所以,见曲潋依然坐得安安稳稳的,并未因为襄夷公主脸色不好而有所畏惧,周围那些暗地里观察她的公主和宗室女对她不免另眼相待。 过了会儿,便又听到襄夷公主道:「曲妹妹,今儿出宫,麻烦你去帮我向纪暄和递句话,让他帮我探探靖远侯府的消息,最好探清楚靖远侯府是不是打算给表哥定亲,定的是哪家的姑娘。」 曲潋有些惊讶,难道靖远侯府打算为袁朗定亲了?想来袁朗今年也十八了,放在这时代,若是没什么意外,十八岁的男子大半都已经成亲或者当爹了,袁朗之所以拖到现在,是因为他的身体之故。 先前因为襄夷公主之故,曲潋特地和骆樱打听了下靖远侯府的事情,知道太医曾直言过袁朗的身体太弱,可能活不过弱冠之龄,就算饶幸能活过,怕也要卡在而立这个阶段——总而言之,就是一副短命相,活不长的意思,这在京中并不是秘密。 如今他已经十八岁,听说靖远侯夫妻对他的婚事十分焦急,毕竟靖远侯府素来一脉单传,怎么着都想在儿子若是真撑不过弱冠,在他去世之前留个孩子好续香火,所以决定不再由他任性,今年怎么着也得给他娶个媳妇回来。 这是曲潋从骆樱、骆林那儿听说来的,毕竟骆林对靖远侯世子十分有兴趣,很想捡个便宜,成为侯府夫人。至于守寡什么的,骆林好像并不在意,想要的是侯府夫人这个身份,就算将来守寡,只要她是靖远侯世子夫人的一天,抚养着靖远侯府的嗣子,就不会有人短了她的。 骆林的追求并不在一桩好姻缘,而是在其身份。 不过自从知道襄夷公主和靖远侯世子的事情后,曲潋觉得骆林哪边凉快哪边呆,是没她的份儿了。若是骆林知道,世人眼中活不过弱冠之龄的病秧子世子已经有位尊贵的公主盯上了,恐怕心里也会郁闷吧。 「曲妹妹,这事情你应该能帮我吧?」襄夷公主盯着曲潋,一副不接受拒绝的模样。 曲潋见好就收,并不想得罪襄夷公主,当下温声道:「自是可以。」 襄夷公主这才露出笑容,含笑道:「我希望能尽快听到靖远侯府的消息,这次就麻烦潋妹妹了。」 「您客气了。」曲潋谦逊地道。 襄夷公主对她这次的识趣很是满意,等宫宴散了后,特地赏了她礼物。 捧着礼物过来的是玉翅,她对和曲潋一起的淑宜大长公主曲膝行礼,在淑宜大长公主询问时,回答道:「公主十分喜欢曲姑娘,先前和曲姑娘聊了些衣服首饰的东西,便让奴婢送份礼过来给曲姑娘。」 淑宜大长公主并未多想,笑道:「襄夷这孩子几时这般客气了?」 「公主今儿高兴,曲姑娘不要推拒才好。」玉翅回答道。 「既是如此,那潋儿便收了罢。」淑宜大长公主转头对曲潋道。 曲潋面上恭敬地应了,心里却明白,这是襄夷公主贿赂她呢,有让她尽快办好她吩咐的事情的意思。 等曲潋跟着淑宜大长公主出宫后,曲潋决定速战速决,便厚着脸皮跟着淑宜大长公主去了镇国公府,名义是伺候淑宜大长公主,不然她不放心。 淑宜大长公主对曲潋爱屋及乌,甚是喜爱,特别喜欢她偶尔的小俏皮,总能逗她乐一乐,所以每当曲潋故意做出一些俏皮的事情时,总能让她特别地高兴,并不想拘着她的性情。 曲潋虽然和淑宜大长公主相处不多,但她有感于淑宜大长公主的爱护,对淑宜大长公主也拿出了几分真心,很快便将淑宜大长公主的脾气摸得个大概,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表现,以至于她在淑宜大长公主这儿越来越吃香,深得淑宜大长公主的喜欢。 当然,相比在淑宜大长公主这儿一帆风顺,曲潋在镇国公夫人那儿却是没有半点进展,镇国公夫人依然是一副冷淡中夹杂着些许厌恶的样子,让她有些气馁。 等曲潋登堂入室,伺候淑宜大长公主歇息下后,趁着离开之前,特地询问了明珠,得知纪凛今日不在镇国公府时,非常的失望,最后只能失望地走了。 虽然没有在镇国公府见到纪凛,但曲潋并不气馁,回到家中后又生了一计,那便是金乌。 曲潋应付完了母亲和姐姐的关心后,便扑进了书房,让碧香铺纸研墨,刷刷两下便写了张字条,将之卷起系到金乌脚下。 「行了,这次将它送到你主人那儿去。」曲潋喂金乌吃了两块生肉,摸摸它脑袋上的那绺金毛,「别将信弄丢了啊。」 金乌朝她叫了一声,似乎在鄙视她一般,展翅飞起,很快便消失了。 曲潋目送着金乌离开,心里琢磨了下,觉得这样应该可以了吧?她原是想写封信让金乌带去的,但是金乌每回只能带着些小纸条,只好作罢,尽量地将要表达的内容写在一张小纸条上,希望纪凛能这个帮忙,她可不想让襄夷公主恼上自己。 原以为将任务完成了,曲潋很放心地回房去洗漱歇息,却没想到,她刚躺下,金乌便回来了,站在窗台前挠着窗棂叫着。 曲潋忙起身去开窗,金乌见她出来,朝她抬起爪子。 将金乌爪子上的纸条抽下来,曲潋摸摸它的脑袋,被它用翅膀扇了下手后,由着它飞走了。 曲潋回到房里,凑到桌上的羊角宫灯前,将那张纸条展开,当看到纸条上的字时,她脸色僵硬了。 半晌,她面无表情地将那纸条烧上,然后气哼哼地上床。 刚才纪凛在纸条上的回复,约她明日在石景山附近的同福客栈里相见,若她不去,他便当没这回事,态度很是强硬。看这满满的威胁恶意,不必说便知道是那个凶残妖孽的第二人格干的,阳光美少年才不会干这种事情。 总是这样,每次她都要原谅第二个人格干的事情了,他又会跑出来惹她生气,然后放出第一人格来安慰她,让她不好再生气下去,如此循环往复,简直就像只老狐狸一样在耍着她玩儿,偏偏她明知道是耍着自己,却也不好置之不理。 曲潋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也得给纪凛弄得精分了。 唯今之计,只有两个法子能解决这种状态,一是解除婚约,二是自己发挥强悍的小强神经,在被对方弄得精分之前,先适应下来。 只是,想也知道解除婚约什么的,怕是不现实。首先纪凛绝对不肯——她也有点舍不得第一人格的纪凛,而看好纪凛的姐姐更是不可能答应,说不定会先抽她一顿,毕竟在重生的姐姐眼里,纪凛那就是个绝世好男人,上辈子他们便是夫妻,怎么可能解除婚约? 所以解除婚约这条不现实,只能自己努力地适应,在精分之前用强悍的小强神经适应下来。想想都觉得悲催。 第六十一章 曲潋将被子抱在怀里,苦恼得只能在填漆床上滚来滚去。 翌日,曲潋起床时精神有些不好,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 去给季氏请安时,曲沁关心地道:「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昨天进宫累着了没有歇息好?」 曲潋不好解释,只得含糊地应了。 等去给季氏请安后,曲潋拒绝了和母亲去小佛堂做功课,蹭在姐姐身边,试探性地问道:「姐,你觉得纪公子他……如何?」 曲沁没回答她,而是有些奇怪地问道:「你问这个做甚?难道听到外面有什么流言了?流言止于智者,信不得,你要相信纪公子的人品方是。」 曲潋不过才问一句,却不想姐姐噼哩叭啦地说了一堆,让她愣愣的。不过很快她便反应过来,怕是上辈子发生过什么事情,所以姐姐担心她多想,现在给她打预防针呢。 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是见姐姐这么帮纪凛说话,曲潋就知道若是自己敢表达出一点想要解除婚约的迹象,姐姐绝对会抽她。于是她弱弱地道:「姐,我没有乱想,只是昨日进宫时,宫里的三公主看我的眼神很是怪异,让我觉得……她对我存有敌意。」 「不必理她。」曲沁很干脆地道,「纵是她有什么心思,有些事情已定局,她又能如何?」 曲潋:=__=!原来真的是有个什么的吗?怎么她觉得好像很多人都在惦记着她的未婚夫的样子。 「那你觉得纪公子如何?」曲潋又问道。 曲沁进了书房,见妹妹锲而不舍,便笑道:「我觉得他是个极好的,当为良人。不过,他如何与我无关,只要你觉得好便可,毕竟将来他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 说着,曲沁忍不住又笑起来,恍然间想起,似乎上辈子妹妹也曾如此追问过她,当时她也在满心幻想着未来的良人,对纪凛自然赞誉有嘉。 曲潋听得泄气,果然纪凛这一年来,已经将她家人的好感度刷得满满的,不仅是她家人,世人的好感度都被他刷得满满的,以至于提到他的人,都认为那是个好男人。可是却鲜有人知道,这个好男人是个双重人格,第二个人格还特别地凶残蛇精病。 她想,如果不是姐姐重生了,知道在未来她会和纪凛成亲生包子,怕是她会受不住想要找时机将这婚约解除了。如今却因为姐姐是重生的,让她提前知道一些未来的事情,让她纠结起来。 纠结了一翻后,曲潋方道:「姐,我今天想去石景山一趟,去买几盆兰花回来。」 曲沁忍不住又笑了,「你又把花养死了?」 曲潋鼓起腮帮子,「我又不是故意的,不过就是不小心多浇了些水,根就坏死了……」她有些想泪奔,真的是手抖了下浇多了,但也不过是几次罢了,却未想又养死了一盆花,证实了碧春眼中她是个辣手摧花的。 曲沁见她郁闷的模样,安慰地摸摸她嫩嫩的脸,便吩咐下人去套车了。 曲潋见状,不禁高兴起来,果然还是在自家方便,只要和姐姐说清楚要去哪里,带足了人,姐姐并不会因为什么规矩而拘着她在家。不过今天她可不是去挑花的,而是去见纪凛,这让她有些心虚。 虽然心虚,等出门时,曲潋还是高高兴兴地上了马车。 到了石景山附近,曲潋偷偷掀开帘子往外看,等看到同福客栈时,便让人停车。 「姑娘怎么了?」碧春问道。 「渴了,先去寻个地方歇歇。」曲潋面不改色地道。 碧春和碧秋听罢没多问,等马车停稳后,便扶了她下车。 可谁知刚下马车,便见常山迎面而来,让两个丫鬟面面相觑,随行的婆子也眼睛瞄了过来。 常山一副偶遇的模样,笑道:「没想到在这儿见到曲姑娘,我们家世子在上面,请曲姑娘上去略坐。」 曲潋矜持地应了一声,带着两个丫鬟往酒楼二楼的雅厢行去。 常山亲自打开雅厢的门,作出请的动作。 曲潋微微迟疑了下,很快便抬步进去。反正都来到这儿了,怎么着也得让自己看起来别那么怂,怂货只会让人欺负。 而且,她心里还抱着期望,希望今天来的是第一人格的纪凛。 等看到雅厢里的少年时,曲潋还是怂了。 雅厢的窗户开着,窗外是两岸绿柳青青的内城河,连着远处的荷花洵大湖,波光粼粼,春江水暖,明媚的春光从窗口泄进来,满室亮堂,让人的心中也跟着亮堂起来。这样明媚的春光下,连坐在窗台前那张黑漆镙钿矮榻上的少年也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般俊丽。 只可惜,对上那双妖美的眼睛,曲潋心肝颤了下。 也不知道为何,当这个少年的人格发生变化时,表现得最明显的便是他的气质,其次是那双眼睛也会发生变化,原本润泽如玉的清澈眼眸,会变得诡谲,微微眯起时,流溢出一种妖异的色泽,瞬间变得与众不同。 此时,这无疑是第二人格又跑出来作祟了。 曲潋瞬间迈不开脚,站在门口处僵着,而在这时,身后的门被常山给体贴地掩上了,仿佛也将她逃跑的路给阻断了一样,让她实在想要泪奔。 「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矮榻上的少年招她招手。 他斜坐在矮榻上,背后靠着一个猩猩红漳绒大迎枕,一条手臂搭在矮榻的扶手上,一只手端着一个酒杯,长发披散下来,姿态十分肆意,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地妖孽放肆,那种贵族的骄奢淫逸的风气扑面而来,典型的一个万恶的享受阶层,让人特别地想要诟病的那种。 曲潋木然,她还是比较能接受另一个纪凛的端正清雅之姿,面对这个骄奢淫逸的货,实在是……心脏负荷不住。 #未婚夫每次见面都在精分肿么办?# 「阿潋,过来。」他又轻轻一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 曲潋觉得自己就算怂了,也不能表现太明显,于是深吸了口气,走过去,坐到距离他最远的一张黑漆椅子上,自己摸着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微温的茶,让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她让自己冷静时,她可以感觉到坐在榻上的那少年正肆无忌惮地扫射着她,不放过她身上的每一个部位,感觉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起了细密的小疙瘩,差点让她打了个寒颤。 这种赤果果的眼神真心让人受不住。 「你都长了一岁了,你怎么看起来还是这么……干扁瘦弱?」他慢吞吞地说。 曲潋很忍耐才没有对他怒目而视,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女人对自己的身材这般介意了,被个男人用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评论,都会想打人人。她爹娘都是江南人士,自有江南的特色,比京城的贵女们长得娇小一些也不为过,而且她现在年纪还小并未发育,就不允许才十三岁的她当个平胸萝莉么? 曲潋决定不和他哆嗦,直奔主题:「襄夷公主让我给你递句话,你已经知道了吧?」明明襄夷公主只是让她给他转达下她的意思,根本和她无关,让她不明白的是,为毛她要受他威胁跑出来见他? 第六十二章 曲潋自省了下,很快便明白自己若不出来,这人真的撂手不干,襄夷公主最后埋怨的人怕是会成了自己。和一位受宠的公主交恶是件愚蠢的事情,如果可以,曲潋自然是想赢得襄夷公主的好感,这是一种政治资本,对她以后只有好处。 这么一想,对于今天出来的事情也坦然了几分。 「难得你出来,却说这种事怪没意思的。」他一脸嫌弃的样子。 曲潋对他着实无语,「不是你叫我出来的么?」 「我叫你出来,又不是为了说这事情。」他很是理直气壮,「过来坐,别让我动手。」他拍拍身边的位置。 曲潋觉得自己不能放弃治疗,好歹要挣扎一下,免得让他太过容易得手,以为她好欺负。 所以她起身后,直接往门口走去。 「既然话已传到,我也要走了。」 只是手才摸到门框,身后便覆来了一具身躯,揽着她的腰入怀,将她拖走了。 就听到那道带着笑的男声在她耳边道:「才刚来,急什么?今儿难得春光明媚,潋妹妹不想陪我一起赏这大好的春色么?」 「不想……」 她诚实的结果是被一只手捏住了下巴,迫得她侧着脸抬头,对上那张俯视而来的白玉般俊秀的脸庞,才十五岁的少年,脸庞的轮廓很柔和,透着一种属于少年人的昳丽清澈,也让他看起来如明珠宝石般绽放着他的光芒,教人移不开眼睛。可是贴着她的后背的身体,却让她明显地感觉到他已经是个快要发育成熟的男性,甚至懂得了男女之间的不同与奇妙。 「阿潋,乖乖的,别惹我生气。」他覆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那略显低沉的声音,近在耳畔,仿佛刺穿了柔软的耳膜,让她身体抖了下,头皮都炸了。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声音也是一种利器,竟然让她……曲潋的脸瞬间不受控制地变得红通通的。 就在她难得羞愤时,被人拉着到了窗边的矮榻上坐下,然后手中被人塞了一块点心。 曲潋:「……」 接着,便见那少年盘腿坐在榻上,一只手支头脑袋望着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让她一时间有些怔住了。 她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 先不说昨晚他竟然威胁她今天出来,没想到今天出来的人仍是第二个人格。如果是第一人格的纪凛,她有自信能和他和平相处,甚至不经意间掌控住他的心思。可是这第二个人格,总让她摸不透,甚至隐隐有些忌惮。 明知道两个人格都是同一个人所拥有,可是仍是让她明显地将两个人格区分开来。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你到底怎么了?」 听到她的话,他双目微凝,突然笑了起来。 那笑容比起先前的邪肆,变得温和了许多,这一刻,曲潋又觉得他变成了平时那个如同春日暖阳般温和的纪凛,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就在她心中因为他的笑容而放松时,突然他一把将她搂住,将脸蹭到她颈间。 他在她耳边轻轻地叹了口气,摸着她纤细的背脊,叹着气道:「为何你长得这么慢呢?快点长大,等你及笄了就能娶你过门。」 曲潋被那呵在颈边的热气弄得寒毛直竖,竟然一把将他推开了。 被推开后,他却也不恼,笑盈盈地看着她,像个无赖一般拉着她的手把玩,笑着道:「你好像不怕我了?」 曲潋嘴硬道:「我从来没怕过。」 「又骗人了。」他笑着掐了把她的脸,「总爱口是心非,小心自己吃苦头。」 曲潋胆子很肥地挥开他的手,发现他现在十分好说话,心中一喜,今天早上产生的那种纠结略淡了一些。她想,只要顺着他的毛摸,这个人格还是挺好说话的,也不是不能攻略的,虽然她是喜欢第一个人格的纪凛,但这个也同样是纪凛,当他性格比较反复无常就好了。 两人拉扯了下,曲潋很快便确定了心中所想,对他也没有那么生硬了。 「襄夷公主要我转递给你的话,你怎么办?」曲潋好奇地问道。 「理她作甚?」他说得很是随意。 曲潋默然,这种霸道总裁的任性范儿扑面而来,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好吧,她是公主……」曲潋若有所指地说道,「你们不是一起长大的么?交情不比一般,是不是该帮帮她?」 「谁和她一起长大的?」纪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冷冷地道:「若非袁朗居中调和,当年我早就杀了她了。」 曲潋惊恐地看着他,心说难道这第二人格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杀人犯?连得宠的公主都敢说杀就杀,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敢的?这样的性格……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惹出什么事情来,可真是奇迹。 「你为何要杀她?」曲潋瞬间脑补了很多可怕的画面,抖着嗓子,小声地问道。 纪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曲潋被他看得肝颤,觉得刚才缓和的气氛一下子又没了,她又开始有点怕他了。 幸好,纪凛虽然喜欢吓她,但是难得能见一面,倒也没有再将她吓跑,投喂了她几块点心后,拉着她起身:「走,今天带你去逛逛,你想去哪里玩?」 曲潋再次给这位爷跪了。 第一人格的时候,是个多恪守规矩的好少年啊,等第二人格一出来,那就是霸道总裁范儿,行事随心所欲,甚至连杀人犯法的事情也理所当然,整就是个没三观的货色,让曲潋压力山大。 所以,她再次狗胆地道:「你能不能……恢复过来?」 他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很危险:「你不喜欢我这样?」 当然不喜欢了!能喜欢才有鬼! 他比她高出一个脑袋,也不知道他吃什么长的,过了一个年,身高噌噌噌地往上长,反而是她长得挺缓慢的,站在他面前,被他俯视得很有压力,只能寄希望过两年身高也能多长点。 曲潋没敢吭声,她知道自己若说不喜欢,他一定得要变脸,然后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所以,最后只能乖乖地给他拉了出去。 常山和碧春等丫鬟守在门前,见两人出来,而且行止亲密,碧春两个丫鬟眉头微蹙,觉得有些不合规矩,常山却当作没有看到,很识趣地去给他们准备轿子。 纪凛没有说带她去哪里玩,而是直接拉着她上了轿子。 跟着曲潋而来的婆子们已经被碧春安排去守车了,没有在跟前,所以也不用担心她们看到什么回去和曲沁报告。曲潋见碧春的安排,很是满意,觉得碧春年纪越大,行事也变得稳妥了,让人放心。 最后纪凛带曲潋去了上林苑那儿,教她骑马。 曲潋:=口=! 「别趴着,坐直身体,不会让你摔的。」 曲潋眼泪都要飙出来了,趴伏在马上,双手紧紧地搂着马的脖子,双眼紧闭,眼角湿漉漉的,脑袋一片晕沉。 纪凛给她选的是一匹很温顺的母马,比平常的马还矮一些。可是对她而言,仍是高到让她心生恐怖。 她有恐高症。 第六十三章 这种恐高症缘于上辈子被爸爸推到楼下摔死时留下的心理阴影,平时就算站得高一些,都会让她头晕眼花,更不用说现在坐在马上,那种感觉太鲜明了,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又要从高高的楼上摔下来…… 纪凛见她并不是装模作样,而是真的吓得脸都白了,忙将她从马上抱下来。 「好了好了,不学了,别怕。」 他拍着她的背,见她像个小动物一般瑟瑟发抖地缩在自己怀里,顿时得寸进尺地将她整个人都搂到怀里,被她像个依赖大人的小孩子一般双手紧紧地搂着自己的脖子,整个人都恨不得黏在自己身上时,双眼晶亮。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满足感。 曲潋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将才那种恐惧感压下,等她恢复过来时,甚至已经没心思理会刚才自己失态的行为,整个人都变得恹恹的。 「我想回家……」她轻轻地道。 纪凛低首审视她的脸,若有所思,然后捏了捏她的脸,说道:「你怕什么?」 「没有。」 见她嘴硬地不肯承认,纪凛没有剜根究底,只是将她这次的失态记在心里,以为她害怕骑马,当下便道:「算了,反正你平时也不用骑马……」 他一脸无趣的模样,带着她离开了上林苑,亲自将她送回双茶胡同的曲家。 直到马车到双茶胡同,曲潋的精神才恢复一些,下了车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虽然没有回头,但她能感觉到坐在马车里的少年正掀着帘子看她,那道视线让她背脊泛起密密匝匝的寒意,头皮都有些发麻。 等她进了家,发现母亲和曲沁正在接待客人。 「谁来了?」曲潋叫住一名小丫头询问道。 「是余家来人了,来的是余夫人身边的嬷嬷,专门过来给二小姐请安的。」 曲潋听罢,不免来了精神。 自从余家和曲家定亲后,两家便开始了正常的往来,逢年过节都有互赠节礼,虽说不能很亲热,却已将对方当成亲家来走动了。 余家的根在镇安,所以在京中的除了余尚书这一脉外,余者皆是在外地。不过自从余长昊和曲沁定亲后,余长昊便在京中的丹山书院潜心读书,为来年的科举作准备,为此,余夫人也时常打发身边的下人进京来探望长子。 余夫人的身边伺候的嬷嬷特地过府来给曲沁请安,虽不知道是谁的意思,但从中也看出来余家对曲沁的看重,这种看重自然让曲家很满意。 曲潋脸上露出小小的笑容,心里很是为姐姐高兴。 虽然她看得出来姐姐对婚约并不如何期待,会答应这桩婚事,不过是不想让长辈们为难,可是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还是希望她以后能过得好。 等余家的嬷嬷离开后,曲潋方才去厅堂见母亲和姐姐。 「回来啦。」季氏脸上的笑容还未消失,可见对余家的行为很是满意,见小女儿回来,笑着道:「都是定亲的人了,可不许到底乱跑了,姑娘家应以贞静为要,在家里多和你姐姐学学才是。」因为心情好,数落起来也不太严厉。 曲潋将她的话当耳偏风,听过就好,并未放在心上。 略略说几句话,等季氏回房后,曲沁过来,发现妹妹情绪有些不高,问道:「怎么了?没买到喜欢的花?」 曲潋虽然缓过劲儿来了,可人仍是恹恹的,听到姐姐的话,才记起今日是借口出门买花的,没想到最后两手空空地回来了。不过她可不敢实话实说,便道:「其实我没去看花,路上遇到纪公子了……」 曲沁见妹妹边说着边拿眼睛瞅着自己,不禁失笑,说道:「那以后再去便看便是了。」见她精神实在不好,以为她累着了,便让她回去歇息。 曲潋也实在是累得紧,并非身体累,而是心累,便也不推迟,回房去歇息了。 可能是白天时骑马被吓着了,所以等到睡觉时,曲潋睡得并不安稳,甚至作起了噩梦,梦到上辈子从高高的楼上掉下来惨死的那一幕,然后又梦到这辈子的父亲临死前和镇国公结儿女亲的事情,前世今生的事情交错着,几乎让她的脑子搅成了一团糊,最后冒着冷汗醒来。 醒来时,天色还是黑的。 她捂着脑袋坐了会儿,才掀开帘子下床,冷空气瞬间灌进来,让她打了个哆嗦。她也没在意,就着黑暗摸索着去倒了杯冷茶喝了,终于让浑混的脑子清醒了许多,心跳慢慢地平复下来。 黑暗中,她站了好一会儿,被冻得打了个哆嗦,才爬回床上捂着被子继续睡觉。 可能是白天惊吓过度,晚上又折腾了一回,等第二天时,曲潋便病了。 季氏和曲沁知道她生病时,都急得不行,急忙让管事去请大夫。 大夫很快被请来了,诊脉后,只道是风邪入体造成的风寒,有些发热,喝副药发发汗就好了,并不严重,很快便开了方子让人去抓药。 季氏见小女儿虚弱地躺在床上,平时红润的小脸惨白惨白的,心疼得直掉眼泪,说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了呢?是不是丫头们没伺候好?」 曲潋被她哭得没辙,有气无力地说道:「娘,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的?我一年到头也就病这么一两回,就当排毒好了。」 「呸呸呸,你胡说些什么?哪有人将生病当排毒的?」季氏呸着女儿,然后又双手合什念了声佛号,让佛祖他老人家莫怪,小姑娘口无遮拦,保佑她快快好之类的。 曲潋听得无力,等见到母亲果然因为她生病之事特地去烧香拜佛时,觉得佛祖他老人家果然忙得很,有什么事情都要找他。 曲沁没有季氏那般紧张,虽然见妹妹虚弱地窝在床上也挺心疼的,但是妹妹素来身体健康,听说上辈子生完孩子后还能精神抖擞地撸起袖子和镇国公夫人骂架对掐,想来这么彪悍的姑娘,哪可能被个小风寒打倒? 所以她很淡定,让人去抓药后,便守在床前,拿着帕子给妹妹擦汗,对她道:「你若是觉得累,就先闭眼睡会儿,等药煎好了,我再叫你。」 曲潋应了一声,打了个哈欠眯起眼睛。 躺了会儿,就在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被人叫醒了,睁开眼看罢,见是姐姐端了一碗药坐在床前,顿时苦了脸。 那黑褐色的药汁,光是闻那味道就觉得难喝了,可是现在正生病中,若是不喝怕是姐姐不干,母亲也会喷泪,只得捏着鼻子灌了。只是刚喝两口,还是忍不住恶心地吐了。 平时健康得很少喝药的人,自然受不住这味道的冲击,加之生病中,脾胃虚弱,容易起反应,自然受不住吐了。季氏见状,忙给她塞了颗蜜饯,然后仍是坚定地继续灌,并没有因为她吐得难受就让她逃避喝药。 曲潋见逃不过,只能泪眼汪汪地喝了,一碗药喝了一刻钟都没喝完,最后还剩碗底那一圈的药汁都冷了,曲沁见她实在辛苦,只得作罢。 季氏实在心疼得不行,拿帕子给小女儿擦嘴边的药汁,忧心地道:「这可不行,还是得将药喝了才好得快。」 曲沁怕她急上火,安抚道:「母亲不必担心,阿潋的身体一向很好,喝几副药就能好了。」 第六十四章 「是啊,娘你放心吧,我好得很呢。」曲潋打起精神安慰道,就怕她娘真的喷泪。 季氏没好声气瞪了她一眼,想起小女儿因为生病,早膳还没吃,忙起身去厨房瞧瞧,让人做些易克化的食物过来。 折腾了一通,曲潋略略吃了半碗白粥后,又被迫躺下了。 曲沁坐在床前,见妹妹精神略好一些,用手指戳着她的额头,笑嗔道:「这回知道厉害了吧?以后注意着点,别再生病了,不然有得你苦的。先睡吧,等午时我再叫你起床喝药。」 曲潋苦着脸,又不是她想生病的。对于自己会病倒,其实她也不意外,昨晚一个晚上浑浑噩噩的,发了一身汗,起床时还穿着单薄的寝衣站着发了好一会儿呆,可能就是那时候风邪入体,才会生病了。 平时难得生病,病起来还真是难受。 曲沁又叮嘱她好生歇息,等她迷迷糊糊地睡下,方才起身出去。 虽然曲潋只是感染风寒,不过季氏和曲沁都将之当成大事来看,时不时便过来探望,见她只是有点儿发热,像大夫说的那般没有大碍,方才放下心来。 临近午时,曲沁坐在床前边守着妹妹边做针线时,突然见红蕊踮着脚进来。 「姑娘,纪公子来了。」红蕊小声地在曲沁身边说道。 曲沁惊讶地看着她,见床上的妹妹还未醒,便将手中的针线放下,起身走到外室,方蹙眉道:「纪公子怎么来了?」 「他听说四姑娘病了,过来瞧瞧。」红蕊解释道:「听纪公子身边的常山说,是先前常山在街上见到咱们府里的管事去请大夫,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问明白了是四姑娘生病,便回去告诉纪公子,纪公子忧心不已,便过来了。」 听罢,曲沁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她先回房去换了身衣服,亲自去见经凛。 到了厅堂,便见穿着一袭青莲色锦袍的少年站在那里,那张白玉般的面容竟然有阴郁,让她有些惊讶。当见到她出现,他忙上前几步,朝她施了一礼,开口道:「曲二姑娘,听说潋妹妹生病了,现在如何了?」 曲沁暗暗打量他,见他脸上的神色不似作伪,笑着道:「大夫说只是小感风寒,喝几帖药便没事了。」 纪凛这才放心几分,不过并未展颜,想了想,迟疑地问道:「曲二姑娘,我……我十分担心潋妹妹,不知能否进去看看她?」他知道这个请求有些荒唐,可是没看到人,心里实在不放心。 幸好,曲沁两世为人,历经的事情多了,已不是当初那个恪守规矩的姑娘,甚至有些视规矩如无物,见他情真意切,想到上辈子纪凛和妹妹成亲后所做之事,不禁心中一软,说道:「自是可以,不过还望纪公子莫要待太久。」 纪凛喜出望外,忙作了一揖,保证道:「您请放心。」 曲沁知他行事周密,此时见他有些方寸大乱的模样,心里不禁好笑,亲自带他去了妹妹的卧房,然后她站在门前,对他道:「你进去吧。」意思是要在这儿盯着了。 纪凛朝她拱手,便进去了。 这是他第一次进曲潋的闺房,若是平时,早就激动得脸红了,可是现下他完全无心多看,脑海里不断地回忆着昨天的事情,然后心里止不住地后悔。 他知道前天晚上,因着母亲来寻他说的事情,让他的脾气有些克制不住,导致他情绪不稳,让另一个自己一直占据他的思绪,甚至强势地约了曲潋出来。昨天的事情他完全知情,原本也很高兴能和心仪的姑娘一起出门游玩,可是当发现曲潋在马上的异样时,心里止不住地后悔。 他不知道她会这么怕马。 果然,今天便从盯着曲家的下人那里知道曲潋生病的事情,让他心里止不住地后悔,后悔自己再次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让另一个自己出来肆意行事。 他的目光落在床上安睡的少女身上,见她一张小脸在丁香色的锦被的映衬下显得再小巧,似乎自己一个巴掌便可以盖住了,看起来特别地脆弱,心里浮上一种密密匝匝的难受,忍不住伸出手,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面容。 「潋妹妹……」 因为生病中,曲潋睡得并不踏实,等发现有人在床前叫她,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当看清楚床前的人时,顿时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就要起身,没想到一下子起得太猛,反而让她头晕脑胀,差点又瘫回床上挺尸。 「小心。」纪凛眼疾手快,忙伸手托住她的背。 曲潋坐正后,忍不住看向出现在房的少年,对上那双温润如墨玉般的眼睛,便知道他此时是第一人格的少年,而这个人格的少年,也特别地让她没辙,因为她此时能感觉到他的痛苦难受,仿佛只要她想,就能掌控住他的喜怒哀乐。 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想要掌探一个人谈何容易。但是当一个人能轻易地掌控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证明她在那个人心中的份量。此时曲潋丝毫不怀疑自己在纪凛心中的份量,因为他表现得太明显了,甚至并没有什么掩饰。 原本这应该是能让人感觉骄傲的事情,但当她发现他身上那种因她而起的难以言喻的忧伤时,反而心里跟着难受。 就因为听说她生病了,所以他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这样的纯粹的心意,无法不让她感动。 「我没事,你别担心。」脑子反应之前,她已经下意识地开口安慰他了。 纪凛勉强朝她笑了下,然后执起她垂放在被子上的手,将脸埋在彼此交握的手上,闷闷的声音传来:「潋妹妹,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害你生病了……」 曲潋沉默了下,抽回了手。 纪凛一下子僵硬了,他有些狼狈地抬头看她,连笑容也挤不出来,双眼悲伤得就像她要抛弃他一样。 曲潋很想扶额。 然后她做了一件很冲动的事情,掀开被子起身,一把搂住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反正都被他亲过抱过了,她回抱一下也不吃亏。 「我没怪你,真的。」她很淡定地退开,若无其事地说。 她确实没怪他,虽然昨天纪凛另一个比较凶残的人格跑出来作祟,可她也知道他只是单纯地想教她骑马罢了,并没有恶意。他不知道她有恐高症,是她自己的原因,这是她的心病。 等看到少年变得红通通的脸,害羞地看着自己,曲潋突然觉得就算生病也没那么难受了。 原来她比想象中更喜欢他,所以见不得他那般自责难过,纵使他是个双重人格患者,另一个人格时不时地来刷存在感,可是她最初接受的便是这个温暖纯粹得如同三月阳光般的少年,因为接受他,所以对他另一个人格并未像想象中那般厌恶。 恋爱中的人果然包容性很强么? 「潋妹妹,对不起。」纪凛红着脸,垂下了眼睑,「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吓着了。」 曲潋不知道他作了什么决定,不过见他事事依着自己,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朝他微笑。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咳嗽声。 曲潋正奇怪时,便见床前的少年依依不舍地起身,朝她道:「潋妹妹,我该走了,你好生歇息。」 第六十五章 曲潋下意识地点头,目送他离开,见他走两走便转头看自己一眼,不禁又有些好笑,直到他出了门,终于忍不住拉起被子掩住脸上的笑。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她却觉得很开心。 过了会儿,又听到一声咳嗽声响起,曲潋抬头,见姐姐不知何时进来了,正盯着自己看,她马上露出一副很无辜的模样。 曲沁不禁摇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说什么。 可能是因为纪凛的到来心情变好,等到下午时,曲潋觉得身体没有那么难受了,已经可以坐到窗前的大炕上,和姐姐一起说话聊天,十分悠闲。 等晚上曲湙回来的时候,捧了个檀木匣子过来给她。 「二姐,你的身体怎么样?好些了么?」曲湙先是关心地询问了姐姐的身体状况,然后将那檀木匣子递过去给她,「这是纪公子托我交给你的,说是明方大师亲自制的药丸,有治疗风寒之效,一天吃三丸。若是吃不完,也可以收着,以后得了风寒,可以服用,不用直接吃那苦药汁。」 这不就是相当于感冒药了?曲潋默然。 曲沁听后十分高兴,上辈子她就听说明方大师的医术高超,只是他的身份神秘,又是得道高僧,能请动他去治病的人不多,当初明方大师能去给她治病,还是因为纪凛的原因。她倒是没想到因为妹妹一个小风寒,纪凛竟然特地去求了明方大师制的药,可见他对此有多上心。 两辈子,纪凛都未曾让她失望。 这让曲沁再次认定纪凛的难得,笑着对妹妹道:「纪公子对你这般好,你可要快快好起来。」 曲潋在姐姐和弟弟打趣的目光中,脸皮很厚地抗住了,打开那檀木匣子,一阵并不刺鼻的药香扑面而来,比之先前喝的可怕的药汁好多了。 曲潋没想到明方大师这般有才,心里更高兴纪凛的心意,对昨天的事情很快便释然了。 果然每次总会被阳光少年轻易治愈心灵,觉得就算是双重人格,也不是那么难接受的。 吃了明方大师制的药丸,曲潋不过两天便活蹦乱跳了,一点也没有生病的后遗症,让曲家人颇为欣喜,也让习惯了看这里的人生个病就要延迟个十天半月才好的曲潋心里对明方大师极为敬佩。 她觉得,也许就是因为明方大师的医术这般好,才会让淑宜大长公主特地请他专门给纪凛治病的吧。她总觉得纪凛的头疼症状和他人格分裂之事有关,只可惜她不知道当年纪凛为何生病,也不知道他小时候的生活怎么样,双重人格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形成的,一切都不能下定论。 这次生病,究根到底,还是因为当时坐在马上时被吓的,后来纪凛的行为,也让她颇为感动。感动之余,她开始思索着以后如何面对纪凛。 诚然纪凛的双重人格一开始让她害怕,但是不管是哪个人格,都未曾对她有过实质性的伤害,反而已经尽量克制自己,曲潋也不是感觉不到他的真心。就是因为他太真心了,让她开始反省自己。 她年纪虽然不大,但也知道少年时期的感情大多数最真诚、最不讲究利益得失,因此并没有怀疑他的心意。就是因为不怀疑,所以她有时候也弄不懂,自己到底有什么好,竟然能让他如此真心? 就在曲潋认真地考虑自己和纪凛之间的感情问题时,天气渐渐地转暖了,等到了三月份,草长莺飞,整个京城沐浴在一片融融春光中。 在这样的日子里,骆槿和安国公府的庶女被一顶轿子迎进了大皇子府,成为大皇子的侧妃。 虽然侧妃比不得皇子妃的规格,但皇子侧妃与平常勋贵的侧室自是不同,大皇子府还地办了酒席宴客。 在骆槿进了大皇子府后第三天,曲潋和姐姐一起去了平阳侯府,恰好遇到三朝回门的骆槿,而且陪她回门的还有大皇子。 侧妃虽有个妃字,但那也是小老婆,根本没有回门之说。但是骆槿进了皇子府的第三天,大皇子竟然陪她回了一趟平阳侯府,虽然大家都没将它当成回门来看,可大皇子的举动也表明了他的态度,证明骆槿进了大皇子府后,很得大皇子的欢心,这也是大皇子对骆府的看中。 当日骆槿和安国公府的庶女同一天进门,大皇子却独陪骆槿回平阳侯府,里面已经说明了一切。至于安国公府那边会不会因此而恼怒,这些就看大皇子怎么做了,平阳侯府也只有骆大夫人暗暗恼怒,担心嫁入安国公府的女儿。 「你刚才没看到,瞧我四婶那得意劲儿。」骆樱一副不屑的样子,「就算大皇子再怎么宠爱槿姐姐,当初还不是让骆姐姐和那安侧妃一起进门?侧妃再好,好得过正妻么?别忘记了上面还有一个皇子妃压着呢。」 曲潋偏首问道:「你先前有见到大皇子么?大皇子对槿表姐如何?」 「大皇子殿下亲自扶她下车,看着还挺体贴的。」骆樱边想边回答道,然后又蹙起眉头,「而且槿姐姐身上的衣服首饰,也太过奢华张扬了,也不知道是大皇子的意思,还是大皇子妃的意思。」 曲潋见她竟然能由骆槿身上衣服首饰看出其他的不对劲儿,对骆樱刮目相看,看来骆樱平时是傻白甜了点儿,也不是没有心机的,只是并不需要她如何展现罢了。 「不管是大皇子妃的意思,还是大皇子的意思,证明槿表姐在大皇子府里还算得宠的,日子不会太坏。」曲潋泛泛地安慰道。 「就怕是棒杀呢。」骆樱嘟嚷道,别以为她不知道什么是棒杀,她娘亲对家中的几个姨娘便是棒杀,都不用娘如何出手,那些爱出风头的姨娘最后总会因恃宠而娇,不是被父亲厌弃,就是被祖母厌恶。 骆樱看得多了,也不是没想法的。何况自古以来,嫡出的子女对那些和他们争夺资源的庶出的兄弟姐妹们,总是很难产生什么血脉之情,就算有,也应该在一个有长辈们引导的良好的环境中才能产生。 反正,骆樱现阶段对姨娘通房和庶姐妹们完全没有什么亲近的想法,当然,她对自己娘亲的行为也不置可否。 若是以前,骆樱说不定还会被她娘养成了像大姐姐一样的性子。而她现在能这般平和,对它理智看待,曲潋的功劳不可没,在小孩子三观正在成长的阶段,她便和曲潋混在一起玩,曲潋这个芯子是大人、早就形成自己三观的人不知不觉影响了她。 两人聊了会儿,便见丫鬟过来,说骆槿想要见见姐妹们,两人方才出了水榭,一起去嘉善堂。 嘉善堂里,骆槿如未出阁前一般,依着骆老夫人而坐。骆家的几位夫人坐在下首位置,然后是骆家那些姑娘们。因为大皇子为了骆槿兴师动众,得到消息的骆家出阁的姑奶奶们都特地回了趟娘家。 等她们进来时,发现嘉善堂热热闹闹的,穿着一身崭新的大红色十样锦的妆花褙子的骆槿含笑地看着家人,那张艳丽的脸庞越发的娇艳美丽,双目洋溢着自信的神彩,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已婚女人才有的韵味,俨然一个新嫁娘一般。 第六十六章 「樱妹妹和潋表妹又去哪儿玩了?快过来。」骆槿见到两人,朝她们笑着说道。 曲潋和骆樱来到她面前,给她行了礼后,骆槿让贴身丫鬟将今儿回家特地带给姐妹们的礼物呈上来,分别赏给妹妹们。 骆樱和曲潋笑盈盈地接了,又感谢了一翻。 「以后你们俩有空,也可以去大皇子府里坐坐。」骆槿拉着两人的手,很是亲热,「大皇子妃是个心善的,已经允了。」 骆樱和曲潋再次笑盈盈地应了,两人心里都没将之当一回事。 就是没当一回事,所以过些日子骆槿真的打发人过来请家中的姐妹们去大皇子府作客时,两人面面相觑,没想到骆槿在大皇子府里这般自由,而且大皇子妃这也太贤良了,竟然对丈夫的侧妃这般大方,总让她们觉得不可思议。 曲潋自然是不会去的。 等大皇子府的嬷嬷走后,曲潋回房将这事情告诉姐姐,想看看她有什么意见。 曲沁皱眉,冷声道:「她不过是个侧妃罢了,现在越是得意,将来摔得越惨。你不必理会,若是下次她再请你,你直接推了。」 曲潋琢磨着姐姐的语气,总觉得她并不怎么待见大皇子府,莫不是上辈子大皇子府的人害过她?对了,她还不知道上辈子姐姐是嫁了哪个皇子,而又是谁陷害她的,总觉得这其中牵涉的太多了,所以姐姐重生的这一年,除了事关亲近的几人外,并未做过什么大动作。 见妹妹沉思,曲沁想了想,对她道:「你以后是镇国公世子夫人,往来的会是各府的夫人小姐们,纵使槿表姐是外家的亲戚,可如今也不过是个皇子府的侧妃,身份不对等,若是往来太频繁,反而徒惹是非,甚至两头不讨好。」 见她有些懵懂的模样,曲沁决定,这皇亲国戚之间的关系人脉,也得仔细和她分析分析,省得以后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 骆槿自从进了大皇子府后,大皇子对她的百般疼爱、大皇子妃对她的忍让、安侧妃对她的退避,皆让她有几分飘飘然。 不过她却没有因此而昏了头,清楚地意识到,这一切都大皇子给她的,因为大皇子对她另眼相待,才让大皇子府的人对她一个侧妃如此恭敬。大皇子妃是个贤良人,自不会和她计较,反而很是大方地对她诸多忍让。 可也不能因此而放肆,犯了大皇子的忌讳。 进了大皇子府后,骆槿才发现这女人嫁了人和未嫁人时是不同的,甚至生活方式、行事方式也大有不同。 在请姐妹们过府来玩耍时,骆槿见曲家姐妹们并没有来,心里虽然有些恼怒,但想到以往曲沁的行事方式,也明白几分。只是明白归明白,却也仍是有些不愉快。 等晚上大皇子回来,她伺候大皇子更衣时,便和他说起今儿请家中姐妹们来大皇子府中玩的事情。 「姐妹们难得出门,都十分高兴,这也是大皇子妃心善,让妾身能将姐妹们请来一起玩,就像仍在家中一样。只是……」她叹了口气,「曲家两位表妹因有事情来不了,多少有些遗憾。」 大皇子伸开手,让她解开腰带上的搭扣,听到她的话,低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骆槿贴着他,为他更衣,他身上那股属于男性的醇厚气息扑面而来,让她的脸蛋微微发红,垂下的眼睫微颤,覆住那双明媚的眼睛。 「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两位侄女?我记得曲家三房的那位二小姐是纪暄和的未婚妻吧?」大皇子开口道,声音是属于男子的低沉。 「正是这位表妹,她平时和家中的樱妹妹感情最好,两人自小一起玩大的,都是性子极好的姑娘。」骆槿笑着说道。 「那纪暄和倒是有福气了。」大皇子笑了下,又道:「我听宫里的皇妹说,这位曲小姐和襄夷的感情也颇好,可有这回事?」 骆槿有些惊讶,「这妾身就不知道了。」心里却有些皱眉,她可不知道曲潋竟然还和襄夷公主有交情,难不得是因为淑宜大长公主的原因?听说襄夷公主自幼极亲近淑宜大长公主,与镇国公世子青梅竹马长大,襄夷公主不是应该和曲潋不对付才对么? 骆槿一时间搞不清楚其中内情,自然不好冒然开口。 等换上一身宽松的暗红色团花纹的直裰,大皇子接过丫鬟呈来的茶抿了一口,又对骆槿道:「襄夷是母后唯一的女儿,又深得父皇宠爱,性子有些娇纵,不过并无大碍,她是个直爽脾气的,和谁好或不好都会明确表现出来,断不会委屈自己。」 骆槿恭维了几句,想着他是什么意思。 果然,很快便听他将话题转到了当今皇后的娘家靖远侯府上。 中宫皇后无子,只生了襄夷公主一人,这让诸位皇子们难免起了心思。大皇子自然也不例外,他母妃是安妃,母族是安国公府,又是最年长的皇子,比下面的兄弟们都有优势。当然,只是有优势罢了,却也不一定有十分把握,大皇子不介意让七分的把握变成十分的把握,决定从皇后那儿找突破口。 皇后虽无子,但是皇帝对她并没有恼怒,皇后的地位也是稳固的。而所有人都知道,皇后除了无子这项,她心里最忧心的便是娘家靖远侯的子嗣,靖远侯世子那身体,真是让人担心他能不能给袁家留下血脉。 「听说靖远侯打算给世子定亲。」 骆槿吃了一惊,她没听说过这事情,再看大皇子平静的模样,暗忖这应该是靖远侯府自己商议的事情,外面还不知道的。如今大皇子提它……莫不是心里对靖远侯府有什么想法不成? 等发现大皇子只是随口地提了一句,便不再提它了,骆槿一时间弄不懂他的意思,心里有些忐忑。 等被大皇子搂着上床就寝之时,骆槿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忙道:「殿下,今儿我听家中的妹妹说,三月下旬是祖父的寿辰,祖父届时会回京城,家中的长辈们想给祖父热闹地办一次生辰。」 大皇子怔了下,轻轻地抚着她艳丽的面容,「真的?」 「自是真的。」骆槿自信地笑着,「怕是过几日,便会有消息了。」 大皇子心中微动,便对骆槿道:「我也很久未见骆老侯爷了,届时可要去讨杯酒喝。」 「殿下能去,祖父自然是极高兴的。」骆槿笑容可掬。 两人自去歇息不提。 双茶胡同那边,曲家人也从平阳侯府派来的嬷嬷口中得知了骆老太爷将从西陵苑回京之事。 曲沁初听之下,平静的双眸顿时滑过激烈的情绪。 【卷二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后宅好日子 卷一》作者:心晴 02、《后宅好日子 卷二》作者:心晴 03、《后宅好日子 卷三》作者:心晴 04、《后宅好日子 卷四》作者:心晴 05、《后宅好日子 卷五》作者:心晴 06、《后宅好日子 卷六》作者:心晴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