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榜厨娘》 第一章 【第一章】 南阳城是距离京城不过一日路程的一座中型城镇,别看它规模不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潮可不比京城里差多少,原因就是它三面环山,又有一条大河通过,水路畅通不说,山中孕育出不少山珍,让这平凡的小城多了不少来往的行商,尤其是买卖乾货野味的行号更是多,偶尔得了几件希罕的东西,马上就能倒腾进京城里的大户人家,脱手就是一大笔银两。 所以这南阳城里,不能说没有贫困人家,但基本的生活水平也不比京城里差到哪儿去,整座城镇和乐向上,平日里连个小偷小摸的宵小都难得一见。 也因为城里来往的行商多,路上不少挑夫或者是赶车的车夫,路边卖吃食的小摊子相对的也比其他地方多,可要说打从去年底来,所有人最瞩目的,还是在城里最大书铺外的一个小包子摊子了。 其实包子也不是什么奇特的吃食,充其量就是卖包子的姑娘的确拥有一副好相貌,一双眼水灵灵的,笑起来就跟桃花开似的,娇艳可爱。 不过等那三个蒸笼一掀开盖子,随着蒸气弥漫而出的是夹带着面香的浓烈香气,瞬间足以让人忘记自己正在做什么,只能循着那香气的来源,找到蒸笼里有着不同颜色,却同样饱满吸睛的包子。 阮绵绵摆了这小摊子,从来没有叫卖过,因为每次一掀开盖子,小摊子就被包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急着想知道出笼的包子是什么滋味,也顾不得边上写了一个包子十五文的牌子,纷纷你一个我一个,快速就给瓜分了。 有幸买到包子的人们,顾不得油纸里的包子热呼呼的烫嘴,一口就咬开松软的包子皮,浓烈的肉香味瞬间从咬下的缺口中传了出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连忙连皮带馅儿的又咬了一口进嘴里,瘦中带肥的肉块带着切丁的春笋,和着不知名的香料味和面香味,那滋味好得让人停不了口。 等买到包子的人三口并两口的解决了,这才有点闲情,慢慢说着自己的感想。 「这回是笋丁肉包子咧!那肉可是用一大块的肉下去切的,每一口都跟吃红烧肉一样的爽快,加上笋丁还有配料,啧啧!吃起来肥而不腻,还满口留香。」 其他买到包子的人嘴巴动着,只得连忙点头表示同意,至于那些没买到的,只能眼巴巴看着这些人大口吃着包子,一边冲着已经准备收摊子的阮绵绵抱怨。 「这包子怎么就做这么少呢?我都来了好几回了,才买到那么一回啊!」一个穿着袍子的书生跺了跺脚,边叨念着边揣着手往蒸笼里望,就是想瞧瞧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可以让他捡的。 边上两三下解决一个包子的大汉瞧着他的动作,马上就猜出他的想法,嗤笑打趣道:「甭瞧了!这包子西施打一开始摆摊就是这么个规矩,一天三笼,多的没有,一人最多买上两个,大夥儿都是会算数的,一个个的包子哪还能够有漏的能让你见着,没吃到那就更早些来排队,喏!刚刚你可没瞧见,城东的曾家每天天还没亮就让下人来排队,还不见得能够天天买得着呢!」 那书生被人说破了心思,脸上微红,「我这不是已经来了好几趟都没买着,才想着那蒸笼那么大,说不定有没被捡着的嘛!」 「哪可能呢!这包子香成这样,连一小块包子屑都有狗来抢,怎么可能一整个包子落在里头却没被发现。」 一群人在吃完包子后纷纷散去,很快的就只剩下阮绵绵一个人在整理摊子。 一旁卖豆浆油条的郭大娘看没什么客人了,也过来搭把手,然后习惯性的唠叨了起来,「要我说你这包子就是比酒楼里卖的也不差什么了,瞅瞅这排队买包子的人,是一日比一日多,就连我们这边上的摊子都受惠不少,你怎么就不乾脆多做些来卖呢?要是忙不过来,请人帮着看摊子,你在后头做也成啊!」 阮绵绵也不是第一次听郭大娘叨念这事儿了,可是卖包子不过就是她打发时间的活计而已,又不是认真买卖,她依旧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利索的把今天的收入都给放进钱袋子里,再把小摊车给推到巷子口的一个小院子里,拍了拍手,踏着轻快的脚步往回走了。 郭大娘看着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却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可是自己又不是她的谁,难不成还能够追着她硬要她听自己的话? 只是可惜了这样的好手艺……她在心里再次叹道。 无论是郭大娘的可惜或者是顾客们的不满,阮绵绵半点也不放在心上,因为卖包子只是磨练自己手艺,还有光明正大留在这个城镇的藉口而已。 没有人知道,她收了摊子后,不是回去准备明天摆摊的东西或休息,而是来到另外一条街上,在茶铺子里点上一壶茶水和一盘茶点后,双眼发亮的直盯着街对面的一个笔墨摊子。 正确来说,是盯着坐在摊子后等着帮人代笔写些书信或什么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身最普通不过的长衫,摊子上头摆了一本书和笔墨纸砚,偶尔有过往的行人经过,对于这个没有任何特色的小摊子甚至给不了一个多余的眼神。 对于乏人问津的生意,那男人似乎没有半点的焦躁,手中拿一卷书,慢条斯理地看着,指节分明的白皙手指,轻柔而珍重的掀着每一页。 阮绵绵看得有些沉迷,却也有着微微的嫉妒,如果她是那本书,也能够被他那样温柔的对待吗? 茶铺子的老板娘看着她一脸傻笑的看着对面帮人写字的韩书生,忍不住摇了摇头,悄声对着自家夫君问道:「这韩书生到底是哪儿好了?长得也不是说多好,天天摆着摊子,也没瞧见有什么生意上门,我就想不明白了,到底是哪儿吸引了小姑娘的心神了?」 茶铺子的老板默默的看了几乎固定来喝茶的阮绵绵一眼,又看了看淡定自若的韩书生,心想他要是能搞懂,昨儿还能够跪搓衣板? 「瞎操心什么,这不是那个什么媒婆说的,就是看中眼缘了呗!人家小姑娘都不操心了,你一个半老徐娘的跟人操心什么?」 老板娘啐了声,又看向那韩书生,摇了摇头。 她是真不懂了,这韩书生怎么瞧都说不上一个俊字,反倒像是没吃饱饭的模样,脸色偏白,一张脸整天也没个笑,板着脸活像学堂里头等着打人板子的老先生,一双眼瞅着人看的时候,阴阴冷冷的,活像是阎王在审视什么,被多看一眼都觉得害怕。 更别提这韩书生年岁不小了,已经是坐二望三的年纪,但听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也不知道是死了娘子,还是根本就是没成过亲的老光棍,不过不管是哪一个原由,总之,这韩书生都不能算是小姑娘的良配。 「什么操不操心的,我是看这小姑娘长得俊俏,又有做包子的好手艺,想着说给娘家侄子嘛!」老板娘又回头看了阮绵绵一眼,觉得自个儿这想法不错,暗自盘算着什么时候回娘家给自家嫂子提上一提。 阮绵绵自然不知道因为自己常来这间茶铺子,引得老板娘动了替她说亲的心思,她只专注的看着被老板娘嫌弃得一无是处的男人,一边想着今天要用什么理由送东西给他。 想起之前几次的失败,她心里可是充满了忐忑,毕竟这女追男她也是黄花闺女上花轿头一遭,偏偏遇上的还是这样一个不懂得风情的男人,如果不是她意志坚定,只怕早早就放弃了。 阮绵绵在遇见这男人之前,若是有人说她会为了一个男人放弃继续走遍天下寻找食材之旅,她肯定先哈哈大笑三声。 但是人就是不能铁齿,想她活到了一十八,从来不觉得自个儿会有什么爱慕之思,偏偏就在那个下雨的山间撞着了他。 只一眼,随着他跳得飞快的心就告诉了她,原来唱戏曲的说的也不都是假的,起码……一见良人误终身这点是真的! 自打从见了他那一面,光想着这人都是欢喜的,即使那时候两个人连一句正经话都没说过,甚至她连他姓啥名谁都还不清楚,就傻愣愣地跟着他进了南阳城,花光了身上大半的银子,只为了在他屋子隔壁典了屋子住下。 第二章 算算,这都已经三个多月了,虽然他们还是没真的说上几句话,但是他喜欢吃啥,还有一整日的作息,她倒都是摸透了,就等着看今日自己是不是能够突破之前的困境,顺利地给他送上吃食了。 阮绵绵心中的小人握紧了拳头,拚命地给自己打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真的被阮绵绵的执着所感动,原本晴朗的天,不到一会儿开始乌云密布,彷佛下一瞬就会下起倾盆大雨。 路上行人都加快了脚步,一些铺子也都支起了棚子,要不就是赶着收拾摊子,但是也有格格不入的一派,比如韩书生这样的,慢吞吞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放进随身的书笼里,将桌子椅子还给附近的摊贩后,慢条斯理地往回走。 阮绵绵拎着自己的小食盒连忙跟上,跟着他缓慢的脚步,一步步地往两人住的那条胡同走去。 阮绵绵没注意到来往的行人越来越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专注地看着他削瘦的背影,直到撞上一堵肉墙回过神来,她才惊觉自己居然看男人看痴了,连他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也不知道。 「姑娘该走的是另外一扇门。」韩枋宸低头看着还一脸迷糊的她,淡淡地道。 「啊!我……我没走错,我是跟着你回来的,我今早多做了点吃食,想着你已经大半天没有吃东西了,就想敦亲睦邻来着。」阮绵绵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总觉得一对上他的眼睛,她就连话都不会说了,原本想好的藉口说得七零八落的,只有身体还记得该把手中的食盒高高举起,怕他没瞧见她的心意。 他没有接过食盒,而是用一双深邃的黑眸打量着她。 他对她很有印象,因为她的眼神里有着让他不明所以的热烈,但是几次接触下来,他始终摸不透她为何这般费尽心思主动接近他,他不过是个穷秀才,摆着一个不怎么赚钱的书笔摊子,她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拿回去,我屋子里有吃的。」韩枋宸淡淡地拒绝,看在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就不直说他不吃来路不明的东西了。 他不知道他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对于一个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找了藉口给他送东西的小姑娘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阮绵绵咬咬唇,庆幸自己不是一般的姑娘,这样的拒绝她第一次来不及反应,第二次反应不及,现在,她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打发掉。 她强硬的把食盒往他手里一塞,小嘴一口气不停地说道:「没关系我都做了不吃我也就扔了反正我是不会再往回拿的。」 她就是要耍无赖,她就是扔掉脸皮了,怎么着?他难道还真的能够把东西塞回她手上不成? 而且这送吃食可是有含义的,有送自然得有还,到时候他上门还食盒,两个人不就可以再说一回话了吗? 这有一就有二,多说几回话,她就不信不能在他心里留下一点印象。 可阮绵绵对于韩枋宸这男人不解风情的程度还没有彻底的了解,他掂了掂手上食盒的重量,没把食盒强塞回她的手上,只是看着一脸紧张的她,默默地掏出了银子。 「多少银子?我给你银钱。」 阮绵绵瞪着他手里的银两,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我不是做来卖你的。」她试着解释,「书里不是都说了,远亲不如近邻吗?我都说了这只是敦亲睦邻而已,不用银子的。」她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这样的说法了。 韩枋宸还是没有收回银两,坚持地道:「无功不受禄。」 阮绵绵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只觉得说他不解风情还真是抬举了他,他根本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 她正想着是不是要再耍赖一次,逼着他把东西给收下的时候,忽然想起这几日城里头最热门的消息,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转,马上就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藉口。 于是她假装叹了口气,一副万不得已的表情,踌躇了半天才说道:「其实……我是有事相求于韩公子,不知道你是否听说最近从外地来了一个采花贼,挑着那些家里只有妇孺或者姑娘一人在家的时候下手,我才刚搬来城里没多久,想让人帮着多留意我那儿的动静也说不出口,因着咱们的屋子就在隔壁,想请你多照看些。」她越说越小声,垂下的脸颊可以看得出微微泛红。 韩枋宸也听闻过这事儿,甚至知道的可能比她还要多,想着这城里因为那采花贼而传的沸沸扬扬的许多猜测,对于她突如其来的讨好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最后他这么说道:「都是邻居不必如此客气。」到底是把拿着银两的手给收回去了。 阮绵绵脸红红的喃道:「这事儿实在不好开口,要不拿点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她表面上装着一副羞涩模样,心里的小人儿早已兴奋得都要躺地上打滚了。 「尤其最近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我也不知道能够找谁说,毕竟没有证据,想报官也难,而说给其他人听,说不得还有人说我自个儿不检点引来的,我这……也是没法子了。」阮绵绵越说越起劲,把灵机一动的藉口说得跟真的一样。 有人跟着这点倒不是谎话,打从她生意一日好过一日,跟着她的人就陆陆续续没断过,有些是想要偷配方,有些是想要收点保护费的,只不过她都不放在心上就是了。 韩枋宸看着她低着头说着自己的害怕,双肩轻颤着,耳尖染上嫣红,本来不想多事的他,莫名其妙地答应了下来,「日后我会帮你多留意的。」 他的回答简洁有力,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可就算是如此,也足以让阮绵绵开心了,毕竟他这样不解风情的一个人,能够有所退让,而不是一口回绝,就已经很好了。 她抬起脸,感激又兴奋地冲着他笑,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显得娇媚又惹人怜爱,看在韩枋宸的眼里,勾起了他已经许久不曾想起的回忆还有人。 看着眼前天真微笑的小姑娘,他竟有种自己已经垂垂老矣的感觉,意识到这样的想法,他一怔,不免觉得有些可笑,看来自己真的是老了,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怀念过去。 「东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阮绵绵也知道今天就到此为止了,轻轻地点了点头,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欢喜得不行,甚至走路都觉得有些飘,如果不是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告诉自己要稳住,只怕早就蹦蹦跳跳的绕着他转了。 她慢慢地一步步往回走,在回到自己宅子的门前,怯怯地又回头看向他,见他仍旧站在那儿不动,她忍不住满足的笑了笑,这才转身进了屋子。 韩枋宸看着她走了进去,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可疑之人,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而不知道何时开始飘落的细雨,将他的衣衫染上一层薄薄湿意。 他把手中的食盒随意地往桌上一摆,进了房里换了衣物,又从柜子里拿出几封信来看,提笔给一一回了,再往窗外一看,原来只是细细的小雨成了滂沱大雨,连绵不断的雨幕就跟罩了一层灰色的轻纱一般。 点了蜡烛,他想起自己已经近乎一日没吃过东西了,正准备往灶间去弄点乾粮果腹,才注意到桌上的食盒。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打开盒盖,把夹层一一拿起,放到桌面上。 食盒不大,可是有三层,第一层放的是菜蔬,有雕成叶子形状的南瓜,还有刻成花状的萝卜,乍看以为无滋无味,可一细闻,那炖煮过后的香气越发浓烈的往鼻尖里窜。 第二层是晶莹剔透的白米饭,第三层则是一颗颗看起来小巧可爱的肉丸子,即使已经放凉了,依然没有半分腥气,边上还有两份凉菜,看起来清脆爽口。 要说这样一份吃食是早上临时做出来的,那肯定不可能,韩枋宸脸色不变,拿起了筷子,轻轻夹起一块叶片形状的南瓜,被炖煮得软烂,不用咬,光是用抿的,便如同雪花般在嘴里化开,软糯的口感里有着食物的原味,还有淡淡的酱香味,在口中不断带出缕缕残香。 他不知不觉就将整块南瓜给吃个乾净,然后看了看整个食盒,头一回觉得进食这件事情不是可有可无了,他坐了下来,动作优雅却不缓慢的从食盒里一一夹起让他感到兴趣的菜色,就连那小肉丸子也一个个吃了乾净,对于不爱吃肉的他来说,这可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第三章 等韩枋宸放下筷子,看着已经乾乾净净的食盒发了下愣,心里对于隔壁那小姑娘又多了一个厨艺好的印象,对于她说的被人给跟着这件事情也多少有了点猜测。 小姑娘单身一人,又有这样的好手艺,就算没有采花贼,也是会有人盯上的。 罢了,看在她的手艺的确很合他的胃口的分上,若真有那不长眼的找上门来,就悄悄替她解决了吧。 轻啜了一口茶水,他看着外头的雨幕,不由得又想起她的笑容,心底起了几分怅然,茶水入喉,微微的甘韵也化成了苦涩。 原来以为都放下的,没想到不是真的放下了,只是因为没有遇到一个契机想起罢了。 那小姑娘的笑容太过单纯,让他在短短一天内已经几次想起以为被遗忘的回忆,果然……还是不宜太过接近。 阮绵绵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乌鸦嘴的天分。 听着院墙上的动静,她撇了撇嘴,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前几天才说了有人跟踪,说不定是采花贼,结果没几日就来了一个翻墙头的,要是平日都有这样的准头,那她还卖什么包子,直接收拾一套东西到大街上摆算命摊子得了。 她心里絮絮叨叨的,手脚却是俐落得很,手往放在床边的小布包里头一掏,一把小臂长的杀鱼刀就被她反手握在手里,那刀面平滑轻薄,看起来锐利得很,一见就知道是已经开锋过的。 她也不焦不躁,静静听着外头的声响,在墙头翻了半天终于翻进来的男人,偷偷摸摸的走到了她的卧房门前,她握紧了刀柄,心里倒是没有多少害怕。 若对方是现在在城里流窜的采花贼,说不得她真会有几分忌惮,毕竟那采花贼可是附近好几个城镇的捕快都无法抓到的能人,想来也是有几分真功夫的,至于这个连翻墙都技术不佳的小贼……呵,还是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吧! 被阮绵绵评断为丢人现眼的王赐儿,正蒙着脸,偷偷摸摸的透过窗纸偷瞧屋子里的人是不是睡熟了。 观察了好一会儿后,确定床上的人已经睡熟,他耐不住心中一阵阵的火热,悄悄推开了门,踮着脚慢慢往床边靠近。 王赐儿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阮绵绵的睡颜,本来心中还有几分惧怕,这时全都被心底不断窜高的火热给淹没了。 他老早就盯上这个包子西施,人长得美,据说是无依无靠流落到南阳城讨生活,如果不是有几分手艺,只怕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王赐儿向来好吃懒做,别说成亲了,就连花街青楼的那些花娘都懒得理他,难得出现这种长得好、看起来又没什么背景的小姑娘,老光棍的他一股子色心忍不住,蠢蠢欲动了起来。 本来他也就过过嘴瘾,可最近听那采花贼的事蹟听多了,今日又多喝了些酒,酒意上头,平日的几分胆怯褪去不少,一股冲动驱使,便翻了墙过来,打算趁着没人发现的时候成就好事,到时候人财皆得,岂不正好? 他看着床上的娇人儿,越发觉得身体火热,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他嘿嘿的低笑着,一边开始解衣裳,「乖乖,哥哥马上来了。」 「呵呵。」 一声轻轻的冷笑在安静的房里显得特别突兀,王赐儿解衣裳的手抖了一下,差点吓出尿来。 他缓缓地抬起头,就见阮绵绵正睁着眼瞧着他,他被那双桃花眼里的冷静给吓了一大跳,身子一震,不过他马上冷静下来,现在这房里就他们两个人,而且这附近都是老屋子,住的人本来也少,就算她醒来也无所谓,难不成他一个大男人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姑娘? 这么一想,他马上又激动起来,猥琐的笑道:「醒来也好,这样更有趣味些,而且你叫也没用,这大半夜的,谁会理你一个外地来的。」 阮绵绵认同的点点头,娇俏的小脸露出有些阴恻恻的神情,「我也觉得这样更有趣味呢。」 王赐儿没参透她的话中之意,狞笑着就要往床上的美人儿身上扑过去,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碰到她了,怎料一把明晃晃的杀鱼刀从她手里转了出来,在他惊恐避开的瞬间,自他身前直直的划下一刀。 他被这么一吓,酒意褪了大半,紧接着他感觉到身子一阵凉飕飕的,他心慌的低头一看,他的衣裳从胸口到下裆处被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寒意轻而易举地从胸口袭至裤裆,外裳和里衣都被切割得漂漂亮亮的,偏偏就身上没半点伤口。 王赐儿满脸惊恐,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上来,他颤巍巍的退了好几步。 如果不是她刀法好,或是他刚刚好避开了,是不是这把刀剖的就不只是衣裳,而是把他开膛剖肚了? 此时此刻,下了床的阮绵绵在他眼里已不再是可以欺辱的弱者,而是成了能够夺人性命的凶兽,他手脚并用想要往外逃,张嘴想要喊,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惊惧导致锁了嗓子,只能张着嘴「啊啊」低叫。 阮绵绵长得娇娇俏俏的,宛如一朵小桃花,但其实是在外闯荡多年的老江湖,一个小姑娘要是没三两三,怎么敢一个人四处跑找食材来锻链厨艺? 王赐儿在跑了几次都被阮绵绵给揪回来后,也知道自己这是踢到铁板了,顾不上衣衫不整,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求饶道:「好汉……不对,女侠,饶了我吧!我就是马尿喝多了,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不小心冒犯了您,我给您磕头了!磕头,您就是我祖奶奶,求求您放了我吧!」 「放了你?」阮绵绵笑了笑,杀鱼刀在手里打了个圈,晃出一道光影,「刚刚你不是说叫也没用?那你怎么会觉得求饶有用?」 他被晃到脸上的刀光给吓破了胆子,觉得她的笑成了讨命的冷笑,他恨爹娘没多给自己生几只脚,让他可以逃离这可怕的地方。 就在阮绵绵一脚踹翻王赐儿,一脚顺势踩上他的背,让他像只王八一样挣扎的时候,又听到屋子外头传来有人进门的声响。 那从容不迫的脚步声对于王赐儿来说根本就是天籁,他顾不得等等会让人质问这大半夜的为何会出现在一个大姑娘的房里,因为比起继续让这女魔头不知道怎么折腾他,他觉得县衙里的大牢更让他安心点,于是他扯开嗓子大声求救,「救命啊!杀——」 人那个字他都没来得及喊出口,砰的一声,一个重击让他瞬间没了意识,所以他也不知道他这人刚晕过去,刚刚还一脸凶狠的踩在他身上的阮绵绵,马上扯乱了衣裳,一脸惊慌地大喊—— 「救命啊!有采花贼!」 幸好王赐儿已经晕过去了,要不然听见阮绵绵颠倒是非,打人喊被打,只怕又得气晕一次。 这世界上,做什么都不容易啊,连要当个坏人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第二章】 韩枋宸今日晚回来了些,才刚进屋子,就听到隔壁有点动静,他知道隔壁的小姑娘的作息还挺固定的,都这个时候了,肯定已经入睡,而且大约是做吃食的关系,她屋子里也没有养宠物,所以这时候传来的些许动静就显得不大正常。 想到这里,他冷着脸又出了门,在她的大门外仔细听了听,果然不对劲,想起她说之前有人跟着她,他想也没想就直接把门闩给挑开走了进去。 结果刚听着一个男人喊了半句话就没声息了,紧接着就瞧见她衣衫有些凌乱的从屋子里跑出来,她嘤嘤低泣,一看见他就揪着他的衣裳不放。 韩枋宸头一回让女人这样揪着哭,本来就已经够黑的脸色,更是直接沉得跟乌云一般。 「哭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好好说清楚。」他学不来温柔,也不知道对女人怎么温柔,只得硬邦邦地问着。 阮绵绵被他这直接又冷酷的语气吓得打了一个嗝后就停止了哭泣,怯怯地指着屋子,「刚刚睡到一半听到声音醒来,就看到床头站着一个男人,吓死我了!」 她不好说自己接下来做了什么,只能模棱两可的叙述一下事情经过,至于真正的情况是如何,那歹人都晕了,还不是她怎么说就怎么样。 要是他醒了想要说点「实话」,那也得有人愿意相信,一个平日就没干好事的二流子,和一个名声不错看起来柔弱的小姑娘,就是三岁孩子也知道该相信谁的话。 第四章 韩枋宸皱着眉头把她护到身后,对于她的说法不置可否,因为一个小姑娘住在这儿,到现在才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已是有些出乎意料。 这个二葫芦胡同和别的地方不大一样,以前曾经出过事,大半屋子都是没住人的,他在这里住了快大半年,除了她这个新住户,其他几间屋子不是荒草遍布,就是弄成了大通铺,专供一些过往的行人或是挑夫等人简陋过夜。 他走到屋子里,看到的就是一个脸朝地趴着的男人,他将人拎了起来,敞开的衣衫露出对方一身白花花的肉,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然后他像拖死狗一样,把人给拖了出去。 「回去把门窗给锁好,这人我就先带去报官了,你以后记得多留心些,我也会多注意着。」 女子的名声重要,不管有没有出什么事,只要传出去了,仍会替她招来闲言闲语,所以报官一事由他出面即可,总不能让她受到了惊吓,还得面对那些指指点点。 虽然他叮咛的话说得有点生硬,可是阮绵绵感动极了,觉得自己的眼光没错,看中了一个外冷内热的好男儿。 真的会在半夜听到一丁点的声响就过来看看,甚至还怕影响她的名声,主动把事情揽到身上,就算他现在对她还没有什么心思,可是这样的体贴还是让她欣喜不已。 不过要是早知道他会因此对她多出这一点温柔的话,她一定不会这么粗暴的对待「采花贼」,至少会给他留下一条完整的裤子穿才是。 韩枋宸看她还站在原地不动,以为她是惊着了,不敢一个人进屋子,难得有耐心地道:「你进去休息吧,我就在这儿看着你,等会儿我就把这歹人给带走,别怕。」 阮绵绵觉得今天来上这么一遭可真是值了,就冲着他这声音里带着的温和,她今晚作梦都能够笑醒。 她羞涩的点点头,一步一回头的往屋子里走,韩枋宸以为她是想要多些安全感,却不知道她是想着多看一眼是一眼。 等她人进了屋子,门窗都关好了,韩枋宸睨着已经醒来却还在装死的王赐儿,冷冷地道:「既然醒了,就自己起来跟我去见官,难不成还要我拎着你走吗?」 王赐儿哪里是故意装死,而是他怕的女魔头不走,他怕自己要是醒得不是时候,这个看起来单薄的秀才可能保不住他,说不定这次一刀下去,他的小命就没了。 他一听到关门的声音就想爬起来走人了,谁知道还没起身,就让人给戳破自己装昏的事,他颤抖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也顾不得衣衫不整了,扯着韩枋宸的裤脚嚷道:「秀才老爷,赶紧把我送官吧!我错了!我不该来招惹这女魔头,那哪是什么小姑娘,吓死人了!秀才老爷,我自愿到衙门投案去,只要您赶紧把我给带走,您说什么我肯定都没二话。」 王赐儿害怕的模样让韩枋宸挑了挑眉,总觉得小姑娘和这个采花贼之间似乎有什么他不清楚的发展。 左右他只答应保了小姑娘周全,至于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他不想深究。 他低头看着巴不得黏在他脚边的男人,想起刚刚看见那白花花的一片软肉,眼里闪过一丝厌恶。「把衣服穿好,等到天明自个儿滚去衙门投案,若不然……那刀口可不会那么刚好就只落在衣裳上了。」 他嗓音低沉,话说得不疾不徐,伴随着那轻扫过来的深邃眼神,无声的压迫感让王赐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看来不只屋子里那小姑娘惹不得,这个看起来瘦弱的书生也不是他能够招惹的。 韩枋宸也不怕他跑了,在南阳城里要找这样一个人还是容易的,他要真的跑了,他反而还轻省许多,毕竟这城里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有谁会注意到一个惹人厌恶的小混混就此消失了呢? 王赐儿觉得韩枋宸打量的目光跟看死猪一样冰冷,冻得他差点尖叫出声,双手双脚都用上了,狼狈地连滚带爬出了阮绵绵的大门。 他也不管这还是大半夜的,恨不得赶紧让县令把他给关进牢里,比起这两个手段凶残的人,他宁可在牢里蹲着,起码还能保住小命。 韩枋宸慢吞吞的往自己的宅子走,走之前还仔细替阮绵绵关上了大门,用了一点小技巧从里头把门闩给落下,对于这个小姑娘,他大约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许多年了,不曾回忆起的过去,在看到她的时候浮现脑际,即便只是巧合,那也算是一种缘分,所以他不希望她受到半点伤害,起码在他眼皮子底下,就当他是自欺欺人吧。 那一日后,阮绵绵觉得自己跟韩枋宸的关系似乎有了不错的进展,起码在她偷偷摸摸跟着他一路回家后,可以看见他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外,直到她乖乖地进门后,才会听见他开门进屋的声响。 或者是晌午和晚上,她再也不用继续想藉口,只要装了个食盒,直接敲门送上,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坚持要付给她银两。 这样……应该算是从陌生人进展到熟人的关系吧?她喜孜孜地想着,做起饭来也更有劲头。 大半个月过去,阮绵绵早上捏包子做生意,午膳和晚膳则是花招百出,虽然一次顶多三样菜,但几乎都能够玩出新花样来,就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白饭,也让她弄了不少好米翻着花样的煮着,若不是她住的胡同本来就人烟少,只怕那日日不断的香气早已让附近的邻居抗议了。 阮绵绵这一日先揉好了隔天要用的面团,然后关好门窗准备就寝时,后门传来的声响让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该不会又来了?一个个连墙都不会翻,怎么会以为这种半瓶水的功夫可以模仿那个遭通缉在案的采花贼? 人家采花贼别的不说,那翻墙的功夫肯定是不错的,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抓不到人。 她想着今日看韩枋宸的脸色又更白了些,偶尔还会咳嗽几声,说不得是着凉了,看来不好因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再让他奔波一趟,乾脆自己出手把人解决了。 习惯性地抽出杀鱼刀,她却皱了皱眉,下意识觉得不对,这组刀子可以说是日夜都随着她一起的,袋子里的每把刀有多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更别说她平日下厨早已练出一手秤重的好功夫,多一两少一两她都能够知道,可现在刀子一提却感觉重了许多,如果不是刀子有问题,就是她自己出了问题了。 她坐起身,发现不过才一会儿,就已经浑身发软,手里那把杀鱼刀感觉比刚刚更加沉重,这时候如果她还不知道自己着了道,那枉费她在外行走多年了。 阮绵绵咬着牙,知道能够在她敏锐的五感之下做出这等手脚的,肯定不是普通人,即使她勉强向韩枋宸求救,说不得只会拖累他而已。 她放弃了手中的杀鱼刀,从布袋子里摸出另外一把只比手心长一点的短刀,那刀子同样轻薄,只是上面还开了血槽,即使以普通人的眼光来看,都可以看出它的不凡之处。 阮绵绵没有浪费体力,而是静静坐着,她现在明白刚刚那声动静只怕不是来人的翻墙技术太差,而是想要确定她是否已经中招。 只是那人肯定没料到,她的体质本来就比一般女子要好,虽然不知道对方是用什么办法瞒过她的五感,但是如果那人以普通女子被下药后的反应来估量她的话,她也未必不能给来人一点教训。 她沉下心,慢慢的呼吸着,手里的短刀半掩在手心里,打算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来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阮绵绵娇俏的小脸上满是冷意,红唇紧紧抿着,心中缓缓细数着数字,直到算至二十有五的时候,窗棂的缝隙间伸进来一把刀,轻轻一滑,窗子悄无声息地被打开,紧接着一道人影跳了进来,身形轻巧俐落,跟王赐儿可谓是云泥之别。 她屋里不习惯留灯,而来人打开窗子时,月光跟着照射进来,让她能够大概看见来人的长相。 看起来是个普通人,但身上那股怪异的味道让她马上明白,这人的面容只怕不是完全的真容,只是不知道对方这般遮遮掩掩的,到底是什么大来头。 她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眼也不眨,专注的盯着来人。 第五章 那人也看见她动也不动的坐在床上,忍不住笑了,用那比一般男人尖细一点的声音说道:「哟,这还是头一回见着中了我的迷香后还能够坐着的,倒是不枉费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把药给下在柴火里。」 阮绵绵一听恍然大悟,难怪她没有发现,因为这柴火烧起来的时候,她都正忙着关注其他的味道,柴火每日都是从外头买的,树木不见得都相同,烧起来的味道偶尔有一点不一样,她自然不会多想。 她心中忐忑,觉得今天晚上只怕自己讨不了好,手下意识的把短刀握得更紧,即使那刀锋已经微微划破她的手掌,她也没有察觉。 房间并不大,在她忐忑不安的胡思乱想中,男人也已经走到床边了。 不像王赐儿胆子不大,废话倒挺多,这人显然老练多了,除了刚刚那些话以外,不再多说其他废话,也不先解自己的衣裳,而是一上来就把阮绵绵给推倒在床上,俯下身,一股让人厌恶黏腻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瞪大着眼,忍着把短刀插进他嘴里的冲动,静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这样的情况,如果一次出手没有成功,让对方有了警惕,之后她大约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所以就算现在她恶心得都快吐了,也一定要忍住。 男人以为她是因为药性发作,嘿嘿笑着,慢慢的从她的肩膀摸了下来,恶意逗弄的缓缓拉开她的衣衫,看到裹着大片白皙肌肤的桃红色肚兜时,忍不住伸手磨蹭了一把,那滑如凝脂的触感让他满意的点点头。「不枉费我这些日子下的心思。」 阮绵绵在心中不停的安抚自己,再一会儿就好,再一会儿……她肯定要让这个采花贼好看! 她瞪着一双眼,气得浑身发抖,就连眼眶也因为气急而逼出几滴泪来,可是却不曾开口求饶,她硬是咬紧了牙,等待着最关键的瞬间。 本来就准备要就寝,她没有穿太多的衣裳,那人似乎也享受着美人罗衫半解的美感,只动了她上半身的衣裳后就开始脱自个儿的。 她冷眼看着他重新要俯下身,手里的短刀紧了紧,在他恶心的嘴就要贴上她的脸,他的颈项就在她可攻击的距离时,她猛地一抬手,手中的短刀快速的滑出—— 然后,她只觉得身上的压迫感一空,挥出去的短刀划破了空气,随即一声又一声的闷哼声从不远处传来,她连忙收起短刀,挣扎着坐了起来,点了烛火,终于看明白了房内的情况。 韩枋宸面无表情,压着那采花贼不放,而那采花贼不断试着起身想挣脱,却在韩枋宸一次次的挥拳或是踢腿下,又重新趴回地上。 对韩枋宸来说,这人没有半分值得怜悯,他的眼神阴冷,毫不留情,彷佛打的踹的只是一团死肉,也不管那个采花贼已经被打断了几根骨头。 「等等。」阮绵绵突然喊道。 她语音刚落,趴在地上的采花贼和韩枋宸都同时看向她。 韩枋宸以为她是看不过去自己把人往死里打,不由得皱着眉,觉得她好心的不是地方,正想着是不是把人拖到别的地方处理时,只看到她动作有些别扭的往床边的一个布袋子里摸了摸,然后拿出一把剁骨头用的砍刀,还有一把细细的长刀来。 「别把人打死了,脏手!我这儿有刀子,这把可以一次砍断骨头,这个可以削肉,来!不要客气,用哪把都行!这都是我练手的刀子,不怕见血的。」阮绵绵受药性影响,一口气有些提不上来,身子软绵绵的,说话声音软糯中还带着一丝娇气,但说出口的话却相当霸气狠绝。 采花贼晕眩的想着,自己肯定是哪里搞错了,这根本不是一朵娇花,而是一株会吃人的霸王花。 韩枋宸也是一愣,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的错愕,「你……不是要替他求情的?」 阮绵绵厌恶的看了采花贼一眼,一脸不解地道:「我为什么要为一个打算淫辱我的人求情?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救了我,我现在都不知道会怎么样了。」说话的同时,她不动声色地把刚刚差点就要扎进某人脖子里的短刀给藏到被褥下。 韩枋宸看了那两把刀,又转头看着被他踢断脚骨爬不起来的采花贼,忽然有些头疼。 他似乎救了一个有点奇怪的小姑娘,不过她这样的反应让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 「罢了,送官吧,这应该就是遭通缉的采花贼,只怕官府大费周章的要找他,身上应该还有不少案子。」韩枋宸说得清淡,对于这采花贼被打断四肢又即将被关进大牢的下场一点也不关心。 一听到要送官,那采花贼突然猛烈挣扎,「不行!不能送官!你不如打死我好了!」 阮绵绵和韩枋宸同时眼一眯,觉得这采花贼反应这么大好像不大对,尤其是韩枋宸,他知道其中必有问题,可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小姑娘的参与了,他想也不想直接在采花贼的两条腿上又各补上一脚,确定他没有出逃的可能,才走到床边,拿了床上的被褥把阮绵绵给圈了起来。 「男女授受不亲,等你药效退了,再自个儿把衣裳给穿好。」他容色自然,彷佛完全没注意到她春光半露的模样。 阮绵绵心中又是可惜成分居多,她一点都不在意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要是他动手帮她把衣裳给穿好,她肯定高兴极了,但她只能点点头,听话照做。 见她一脸乖顺,跟刚才一开口就要让采花贼断骨削肉的呛辣模样,彷佛不是同一个人,韩枋宸难得的笑了。 阮绵绵看得都傻了,连他什么时候拖着那个采花贼走了都不知道,坐在床上痴痴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觉得自己的小心肝怦怦的强力跳动着。 就像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他见她只穿着轻薄的衣裳赶路,就毫不犹豫地把自个儿的披风让给她,然后撑着一把伞,踏着雪,不发一语的离开。 那样的温柔就像一记重捶,凶猛地震撼了她的心。 自此,即使看过天下不少英才,就只有他的容颜被她放在心上,再也无法割舍。 等到阮绵绵回过神来,天际已微微露出曙光,就跟她平日起床做包子的时辰差不多,她活动一下手脚,被子顺势落在床上,感觉身子恢复正常了,她再看着自个儿凌乱的衣衫,皱了皱眉,走到铜镜前左右张望着。 「难道读书人都学了柳下惠那般的做派?」她嘟囔着,转着圈子看着自己的身段。 不过她很快就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韩枋宸不就是这正直的性子,才勾得她念念不忘吗?她怎么会期待他对她有什么不轨的想法呢? 唉,心上人这么正直倒也挺苦恼的,她觉得自己的追夫之路,真是阻碍多多又漫长啊! 她完全没有自觉昨晚韩枋宸出手的时候,她不像平常女子吓得大哭或尖叫也就罢了,甚至还从床头抽出两把刀,要他不必留情,要是一个承受能力不好的男人,早就畏之如虎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什么旖旎之思。 洗漱一番,换了衣裳,阮绵绵去了厨房,看着之前剩下的柴火,眼里滑过一丝厌恶,有问题的柴火不知道到底还有多少,可要让她再用,那也是不可能的,她便把所有柴火给堆到后面去,想着等等再去买一些回来。 现在问题是,包子的馅料都是前一天晚上准备好的,如果现下不处理,很容易坏,这样就等于是浪费了,这对一个厨子来说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想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昨儿个看见韩枋宸才买了一大捆的柴火,她嘿嘿的笑了笑,灵光一闪一个绝佳的解决办法。 听到敲门声,韩枋宸想不到有谁会在一大早上门拜访,他皱着眉来到大门前,开了门,就看到隔壁的小姑娘一脸讨好的笑容。 「怎么了?」他挡在门口,没有招呼她进门的意思。 阮绵绵也知道这么一大早的来打扰很是失礼,可是不这么早过来,她赶不及蒸好包子去卖,只能厚着脸皮来敲门。 「昨天那采花贼在柴火上动了手脚,我就想着那柴火肯定不能用了,这会儿我也没能去采买新的柴火,就想着能不能借点柴火还有灶间,让我把今日的包子给做了就行,要不这菜肉都已经准备好了,要是没卖出去,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又怕放坏了也挺浪费的。」 第六章 韩枋宸看她低着头说得有些可怜,丝毫看不出昨晚那股狠劲儿,他眼神里闪着幽光,对她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小姑娘不是没有疑心。 这样一个有手艺又长得不错的小姑娘,为什么老是要往他这个看起来穷酸也长得不怎么好看的老光棍身边凑? 是有所求吗?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他昨晚发现她屋子里有动静的时候,心中也有过几分挣扎,在过去与不过去之间纠结。 王赐儿投了案,他又递了话,南阳城县令自然不可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可直到问到有关她的证词时,王赐儿只一口咬定自己虽然是一时酒迷心窍,但是他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这身上的伤几乎全都是她给打的,还说她拿了刀要砍要杀的,言之凿凿,说得还挺像一回事。 然而她长得如何大家都知晓,那小胳臂小腿的,要把一个大男人给打得求饶已经够离谱了,又怎么可能在屋子里放了刀子随时准备取人性命?这听起来就像是王赐儿为了脱罪而编出来的荒谬证词,公堂上根本无人采信。 原本他也是不信的,可是经过昨晚的事情,他却不由得不信了。 昨晚他要拉开那个采花贼时,她举起的手里的那抹光亮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虽然后来他把被褥给拉开盖到她身上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她藏起的东西,但这只能说她的动作很快,而且那东西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好藏。 一个看起来只是普通卖包子的小姑娘身上藏了这样的利器,甚至还不只一把,是为了什么缘故?韩枋宸眼神幽深,习惯性的用最大的恶意加以揣测。 不少人名还有企图已经在他脑子里走了一圈,可是没有掌握到确切的证据之前,他的怀疑不会宣之于口,可对于眼前的她,他已经默默地生起了警惕。 他没说话,可是明摆着的拒绝让阮绵绵有些尴尬,她怯怯的瞟了他一眼。「怎……怎么了?」 看她这副模样,韩枋宸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罢了,就别再去想她是真的还是装的,不过是个小姑娘,就算真有什么企图,她连那个采花贼都无法自行对付,即使她打什么歪主意,想来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我昨日已经问过了,那个男人就是遭通缉的采花贼。」 阮绵绵一想起昨天那个人就忍不住皱眉,但是难得他愿意主动开口跟她说话,就算这个话题再怎么讨厌,她还是顺势问道:「所以呢?今日要送县衙了?那我……」她猜想他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会不会是需要她上堂作证之类。 可是现实往往比想像的给予她更大的打击,就在她还没回过神来时,他接下来的一句话瞬间让她愣怔在原地,久久不知该如何反应。 「如今人已经抓到了,以后想来不会有其他宵小,你不必再给我送饭了,毕竟孤男寡女,容易惹人闲话。」 阮绵绵愣了好久才终于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这是让她不要再缠着他吗?可是为什么?明明两个人相处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 「等等!我不是因为你要帮着我抓人才送饭的,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难道这些日子以来,我的心意……你完全不知道吗?」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压抑许久的心里话终于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 韩枋宸皱眉看着她,有些不解地反问道:「什么心意?」 阮绵绵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忍着羞涩,大声地道:「我喜欢你!我……」 可是她的倾诉完全无法打动眼前这个冷硬如石的男人,因为韩枋宸没有错愕也没有欣喜,只是将眉头皱得更紧,让她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全都鲠在喉间。 「今日这话我就当作没听见,姑娘以后还请自重。」说完,他自认为已经做到他能做的,直接关上了门,不打算再理会她。 阮绵绵瞪着门板许久,没等到他再次开门,她咬咬唇,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走,可是直到她都走回自家屋子前了,他家的大门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虽然不后悔刚刚的一时冲动,可是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有了些许进展的时候,却像是突然被杀了一记回马枪,把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打回原形。 不!说不定还更糟…… 阮绵绵一想到这里就有些丧气,甚至很想扑回床上,暂时不去想这让人伤心的事实,可是她下意识地又走向灶间,看着菜和肉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发好的一大块面团放在盆子里,她想也没想从边上抽起一把菜刀,把菜给洗乾净后,手轻捏着菜,眼神一眯,手起刀落,清脆又规律的剁菜声不停地响起。 先是菜,后是肉块,中间她甚至不需要换刀,依然是手起刀落没有半分的滞碍,接着把料都拌好了,拿出大板子放到灶台上,撒上面粉,把一大团白白胖胖的面团搓成一长条,拿出另外一把菜刀,连思考都不用,直接就分成了三等份,一份又切了十五刀,然后拿起擀面棍,三两下就摊平一张面皮,放上料,手快速的包裹捏出摺子,一个白胖的包子就成形了,没多久,一个个包子端坐在蒸笼里,看起来就跟列队的士兵一样,可爱极了。 做完了三个蒸笼的包子,她似乎还不满足,挖出了厨房里所有的材料,先腌渍了两、三种凉菜,紧接着又做了好几个糖撒子,最后再用糯米粉捏出各式各样的花式糕点,一盘盘的食物虽然都还是半成品,但是那香气已经让人即使还没吃进嘴里,也知道必定是让人赞不绝口的好味道。 好不容易把厨房给折腾乾净,阮绵绵心里头憋着的那一团火也终于消停了下来。 她看着满桌子的东西,不管是咸的还是甜的,全都是送不出去的半成品,她拿了筷子夹了些凉菜送进口中,还没入味的凉菜什么味道都有,醋的酸味、糖的甜味、辣椒的辣味,一堆味道融在一起,但她似乎只能吃出苦味来。 一口凉菜她咀嚼了好久,脸颊边有点湿,越嚐就越觉得那味道似乎太苦了些。 可是该怎么办呢?难道苦了就能够重来一次吗? 如果所有事情都能够重来的话,那她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样难过了? 【第三章】 小姑娘说喜欢他?可是她喜欢他什么呢? 他这样一个人……又有哪里值得她心悦的? 跟把所有的注意力和疑问都砸在灶间的阮绵绵一样,韩枋宸其实也是茫然的,他坐在厅堂里,一杯热茶已经转凉了,他还是没有想出答案来。 他看向门外,但眼神幽深,像是看到了过去,也像是看着刚刚站在门口,涨红着脸说喜欢他的阮绵绵。 韩枋宸知道自己不是那种讨人喜欢的性子,还是个外室子,自小他见最多的就是鄙视和厌恶。 曾经也有小姑娘对他抱持好感,可是那样的好感有如昙花一现,对他来说只是记忆中的曾经罢了。 而那时起码他还能够说上一旬年少,但如今他已近而立之年,看着一副穷酸模样,整日冷着脸,隔壁的小姑娘却说喜欢他,他实在不明白她到底是看上他哪一点。 他沉默着,一早上就这样过去了,那个釆花贼让他丢在外头,已经连哀号都叫不出声来,可他的屋子里越是安静,隔壁的动静就越清楚。 听着那小姑娘开了门,似乎还去胡同口雇了一辆牛车,然后往车子上不知道搬了多少东西,接着便赶着牛车离开了。 既然刚刚说了让她别再送饭,他自然不会指望人在家中坐,还有热腾腾的饭菜送上来这种好事发生,看了看院子里已经奄奄一息的采花贼,他站起身,打算把人送到县衙之后,再买些干粮回来。 可是没想到才刚开门,就看到门口地上摆了一个食盒,他一愣,拿起食盒打开来,里头是一个个已经放凉的糊糊,不用热灶,只要用上藕粉还有糖水,就能够调出来的早膳。 他手里拎着人,思索一番后,还是把那食盒给盖了起来,放回她的大门前,沉默地离开。 不是无情,只是既然没有以后,就不需要给予任何希望,否则希望过后的失望,会比现在的无情更加残忍和痛苦。 第七章 她如果不是真心,而是另有目的,这自然是最好,可若她真的对他存了不该有的心思,那么即使她现在还不明白,以后总会知道他现在的做法才是对的。 被拎着的釆花贼看着让他头一回栽得这么惨的男人,嘿嘿冷笑,「怎么,都已经半夜闯入人家小姑娘的家里,还装什么清高?只不过是跟我差不多的货色,不对!是比我还老又没钱,啧!那小姑娘真是瞎了眼了,居然会看上你这样的男人……原本还以为是什么清纯的姑娘,现在说不得也就是你玩烂的破鞋……唔。」 韩枋宸动手又折了他的一条手臂,冷冷地睨着他,警告道:「如果不想在进衙门之前就不小心被我扭断脖子,你最好把那张嘴紧紧地闭上。」 釆花贼疼得浑身冒汗,他目光狠毒的瞪着韩枋宸,把这个老秀才的长相给记得牢牢的,心里发了毒誓,今日他这样羞辱他,等来日他肯定要让他死得很难看。 韩枋宸对于一个手下败将怎么想一点也不在意,把人丢去县衙后,就不打算再理会,这个人被通缉了那么多日子,县令如果知道一点好歹,就绝对不敢动什么手脚。 离开了县衙,他习惯性的往书铺走去,可是外头没有小姑娘包子铺的踪迹,他脚步顿了顿,往自己平日摆摊的街上走去。 茶铺子依旧,可是那个老位子上,并没有一个宛如桃花的小姑娘坐在那儿,笑着朝他望来。 他站在街上,来往的行人偶尔会多看他一眼,可是更多人是直接走过,甚至还会低啐一声他怎么站在路中间挡路,但他并不在乎,他只觉得心绪一阵复杂,怎么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她似乎无处不在,而他似乎也习惯了她不经意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习惯了抬头就能够看见她,习惯了她以为没人知道,可是他早已心知肚明她总跟在他身后一起回家。 有太多的习惯,像是理所当然,让他直到这时候才发现,她表达的爱慕之心其实早就已经开始。 只是那也能说是一段错误的缘分。 虽然他不知道她到底看上他哪一点,可是等她真的明白了他是怎么样的人之后……她会庆幸还好没有和他有太多的牵扯。 就如同那个人说过的—— 此生,我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你,如果能够重来,只希望从来不曾认识你这样的刽子手。 南阳城对阮绵绵而言,只是一个暂时的居住之所,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了韩枋宸,她也不会在这个地方待那么久。 她雇了车,一路往城西的方向走,直出了城门,比起她现在住的二葫芦胡同,这里的屋子虽然有小拥挤和破烂,但是显得有人气多了。 一大早的,许多男人都已经外出干活,留在家的大多都是女人、老人和小孩,她熟门熟路的来到一间还算齐整的屋子前,还没下车,就看到几个原本在门口玩的孩子一路喊着往屋里去。 「爷爷,包子姑姑来了!」 本来牛车左边和后头就跟着不少孩子,这么一喊,又多了许多闻声而来的孩子,阮绵绵倒也见怪不怪了,笑着把刚刚在路上买的一些糖里分给这些孩子。 不一会儿,屋子里走出来一名中年汉子,虽然已经鬓发染霜,可那笔直的背脊还有壮硕的身材,还是让人看不出他的确切年岁,他左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脸颊一直到耳后,笑起来更显得可怖。 「阮姑娘,这些孩子失礼了,还望你不要见怪啊!」靳山朗笑着致歉,身边几个淘气小子则是老老实实的站着,不敢说话。 「哪里。」阮锦绵挥挥手,表示不放在心上,然后跳下牛车,「今日我刚好有点事情过来就做了些东西,都还没上锅蒸过,等等请婶子们还有大娘给弄熟了,再分给大家吧。」说着,她打开放在牛车上的蒸笼的盖子。 靳山即使不看,也知道出自她手里的东西肯定都是难得的美食,笑着说不在意,然后挥手让几个比较大的孩子把东西给搬下车,再让人去后头吩咐家里的妇人们烧火把东西给弄熟。 他则是招待着阮绵绵往厅堂里坐下,让几个孩子不准靠近,替她倒了杯茶水后,开口问道:「阮姑娘,离我们约定的日子还没到,怎么提前来了?」 靳山当了一辈子的采药人和猎人,合作过的东家不少,可是像是阮绵绵这样的客人还是挺少见的,她要求的并不多,也没有特定要年分长的,只是偶尔让他们寻的东西有些罕见,所幸这大山上什么都有,日日勤上山,总能够把东西给凑齐达到她的要求。 而自从她找到他们一家合作以来,就订下了一个月拿货一次的规矩,这次距离上回才过没多久,她突然上门来,让靳山有些困惑。 「以后这货我还是一月一取,但我今儿个来是有个不情之请,我往日在城里用的柴火都是外头人背来的,我缺了就买上几捆用,可之前出了点事,外头卖柴火的我现在是信不过了,就想着请靳老伯每天替我准备柴火。」 那柴火她检查过了,不是在进了屋子之后才被动了手脚,就是买之前就出了问题,至于是什么时候她无法肯定,可是要说那些卖柴火的完全不知情,她是不信的,所以自然只能找自己常配合的人来买,即使这城里城外的有一点距离,她实在顾不得了。 靳山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既然人家不愿说清楚,肯定就是有不能说的理由,他也不会追问,就是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天天玩儿似的去山上两趟柴火便有了,不是什么大问题,这样的生意对他来说甚至不需要耗费什么时间,自然是乐得应承。 「只是这柴火让我们帮姑娘送去吧,要不这来来回回的跑也折腾了点。」 阮绵绵本来就打算让他们帮忙送,既然他自己先提出来,自然更好。「也好,到时候我每车再多加几文钱,就当作是替我多走这一趟的茶水费吧。」 「不用,不过就这一趟,哪里需要多收姑娘这份茶水钱,再说了,姑娘这样照顾我们的生意,比起之前接那些药材生意的,冬天冰天雪地的还得往山里头钻,不知道好上多少,我们一家子可都感谢姑娘的恩德呢!」 她微微一笑,她虽然也可以自己上山去找她要的东西,可是她更擅长做厨房的活儿,如果花一点银子就能够让人分担这份辛劳,她又何苦把自己弄得那样狼狈。 「对了,姑娘这柴火要送去哪儿呢?还请姑娘报个地方,就是我自个儿不清楚,等等还能让我那小儿子跟着走一趟,以免下一回寻不到地方。」 阮绵绵回道:「就在城东那儿的二葫芦胡同里……怎么,那儿有什么问题吗?」 靳老伯的脸色明显一变。 靳山看着她一脸无所知的样子,不太明白她是清楚那胡同的事情,但心里不在意,还是根本就不清楚那儿的过往,只是被没良心的中人给骗了,他小心翼翼的斟酌字句后,问道:「那胡同……没什么人住吧,姑娘怎么会住到那儿去呢?」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跟着男人的脚步走,看他住那儿,寻了中人去找了屋子的,现在想起来,那时候那中人的脸色是有点奇怪,可她没有仔细深想,现在看靳山这欲言又止的模样,难道那胡同真有什么问题? 阮绵绵有时候是不拘小节了点,可并不代表她是个傻的,她听得出来靳山还有后话,也不瞒着他,「我当初是有些原因要住到那附近,可找的中人的确没有多说什么,一日之内就帮我把契约都给打好了,我还想着这南阳城不愧是来往行商众多,办起事情来也特别爽快利落。」 「那肯定是心中藏了奸的,看姑娘孤身一人要找屋子才糊弄你,那胡同……南阳城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就是再缺房子住,也少有往那胡同里去找的,现在会住在那儿的不是那种睡大通铺的外地人,就是……」像她这样傻傻被骗上当的。 「所以那胡同是怎么了?我瞧着倒还好,屋舍是旧了点,但那中人说了,那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宅子,因着子孙不肖,把产业都败落了,这才把屋子隔成一套套的,租人或是卖出去。」 第八章 靳山替自己倒了杯茶水,踌躇了半天,这才叹了口气道:「那中人怕是为了让姑娘租下来,才刻意这么说的,只是这话只说对了一半,那胡同没人敢去住,是因为那宅子之前出过事,原先住的真是大户人家,还是当官的,可最后男丁被杀,女眷怕是被玷污,全都在屋里头吊死了,一大家子没剩个活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得罪了人,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没说的是,当初那一家子死得凄惨,就是亲眷也没有敢上门去收尸的,尸臭弥漫了整个胡同,吓得连打更的夜深之后都不敢往那儿走,最后是官府看着不像样,花了银两,请了城里胆大的去帮忙收殓,这才把那一家子的后事给处理了。 可在那之后,胡同里闹鬼的传言不断,城里有人买房绝不会往那儿买,那宅子后来也不知道落在谁的手上,只是没想到那中人明知道有问题,还敢接手,甚至租给像阮姑娘这样的小姑娘,实在太缺德了。 阮绵绵不怕这个,只是觉得那家子可怜,但这样的情绪一闪而过,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契约都过了大印了,现在知道这些,就算心里不痛快,那也是自个儿不舒服而已,无法改变什么。 「罢了,我在那儿也住了好一阵子,没出什么事,再说了,要再去找那中人理论,也得耗费时间,还不如就当作不知道。」 「也是,相较起来,还不如更加小心最近这嚣张的釆花贼呢,这样的人若是不抓起来,还不知道得毁了多少姑娘,像姑娘这样容色的,更是要注意。」 靳山对于她听到自己说的事情后,还是满脸豁达和不以为意表示佩服,笑了笑,也不再提这个晦气的话题,改挑最近上山寻的一些东西当话题,直到近午,又强留她吃了一顿便饭后,她才赶着装了半辆车的柴火回到自己住的胡同。 一到自家门前,就看见食盒摆在那儿,心里又是一片苦涩,她提起食盒往屋子里走,让靳山家的小子帮着把车上的柴火给卸下后,她进了灶房。 食盒里的糊糊依旧完好,她拿起调羹舀了一口,慢慢的让那已经失去风味的甜水滑入喉间,一点一点的补足自己今天一再被打击的自信。 他想用两三句话拉开她用尽力气才拉近的距离?想都别想!她就是这样的拗脾气,他越是后退,她就越要向前。 他说男女授受不亲,姑娘家要自尊自爱?没问题,从明日开始,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也不去他家敲门了,直接爬梯子把东西放在他的院子里,他要是真那么狠心,就把食盒给扔过来啊! 不过即使扔了过来,她一样还是每天送,就看看谁的耐心比较多吧! 阮绵绵虽然配了这样一个名字,其实骨子里拗得很,她认定的事情就算前路充满挫析,可她擦了眼泪,依然会继续往前走,否则她也不会因为要挑战状元楼的出师考,年纪轻轻就在外头游历。 她几口把糊糊给吃完,甜甜的糖水振奋了她的精神,她握紧了拳头,看着灶间里头的器具,不少东西都是跟着她许久的老伙计,她光看着它们就觉得充满了继续努力的力量。 不过就是一个不解风情的老男人,都说了女追男隔层纱,那她使出十八般武艺,总有办法撕开这层沙! 打那一天之后,韩枋宸以为阮绵绵会就此打退堂鼓,还给他平静平淡的生活,而他也确实发现自己见不到她了,她连包子摊也不再摆了,可是每天早中晚,他都可以看到食盒很突兀地出现在自个儿的院子里。 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开门,她也没有那种翻墙的技巧,可是那食盒每天都安安稳稳的放在院子里头,让他想装作没看见也不成。 第一日收到了三个食盒,他一个都没动,晚上直接去敲了她家大门,想要把食盒还给她,并且让她别再白费力气,却没想到她连门也不开,躲在门后,有些傲娇的说道:「韩秀才说姑娘家要自尊自重,我这不就照做了吗?这天都黑了,好姑娘可不能随意见外男的。」 韩枋宸没想到她竟然用他说的话来呛自己,嗓音一沉,隐含着怒气道:「胡闹!那你为何又把食盒放在我院子里?!」 「我就乐意了、我就乐意!」阮绵绵在大门后头娇气的耍着无赖,「你不吃,就给野狗吃吧,可是每道菜都是我的心意,什么时候你明白了,我就把食盒给收回来。」 她算是想明白自己之前做错什么了,她想着他是读书人,她也要学他一样矜持,什么都不敢直接说,反而让他用一句「自尊自重」来堵她的嘴。 现在想想她还真笨,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硬要学那种扭捏的盗态,自然是怎么学怎么不像,还不如干脆点,耍赖撒娇她可是熟稔得很,师父总说他以前可是铁铮铮的汉子,但在她耍赖的功夫下,要什么就给什么,甚至连自个儿压箱底的功夫都早早让她学了去。 韩枋宸发现她不开门,见不了她的面,他还真不能拿她怎么办,被哽了一嘴,最后只好把食盒摆在门口,沉着一张脸回去自己屋子里。 隔天,他出门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那食盒还是原封不动地摆在那儿,他看着关得死紧的大门,实在拿她没辙,只能冷哼一声,甩手离开。 一日三个食盒,不过两三天,她屋子门前就摆满了食盒,甚至连虫子老鼠都聚了过来,他这才终于明白她这次是下定了决心,只好认命的将手中原打算要放到她家门口的食盒又提了回去。 他脸色不悦,提着食盒刚进了院子,就瞧见她踩着梯子趴在墙头,把食盒以钓竿给「钓」进他的院子里,一双桃花眼笑得都眯了起来,看见他还得意地挥了挥手。 明明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表情却跟个小疼子似的,可要说让人不喜却又不至于,只是让人好气又好笑,恨不得把她给抓下来好好说教一番。 偏偏她把食盒钓进他院子里后,人就又缩了回去,他也拿她没办法,看着自己手上的食盒,他只觉得自个儿这回算是栽了,栽在一个长得像株待开放的小桃花手上,他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嘴角却无法抑制的轻扬起来。 或许,他对于她这样锲而不舍的坚持也是有几分意动的,有人愿意这样把他放在心上,这样有点耍赖有点甜的讨好,还是让他冰封多年的心,微微有些触动。 南阳城里阮绵绵的小院子里弥漫着平淡的幸福,而不过几十里外的一栋宅子里却充满肃杀的气息。 「老六进了衙门?若没什么大事,打点一下让人给放了。」聂猛坐在书案后方正写些什么,听完兄弟的报告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并不放在心上,随即便将话题转到今日的正题上,「那条线可联系好了?」 「咱们的人手是安排好了,可是老六上回把虫引拿走了,现在没了那个,咱们也不能行动,这……」 「那个废物!除了玩女人还能够做什么?!」聂猛有些气急败坏地骂了句,可是事情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他光在这儿骂人也没用,为今之计,只能赶紧把人给捞出来,否则拖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他知道上头已经派人开始查了,如果不能尽快把东西弄出来,说不得到时候功亏一篑,所有人都得吃上大麻烦。 「知道了,那这家人……」这宅子是他们「临时徵用」的,现在他们要走了,自然要问问原来主人家该怎么处置。 「老规矩。」聂猛淡淡的道。 「是。」 众人都知道这句话一出口,又是好几条人命,但他们仍应答得利落,没把人命放在眼里,毕竟对他们来说,手里沾的血还有少的吗,人命之于他们如浮云,那些即将消逝的人是,他们自己的也是。 走上盗墓这条路,他们的手里就没有干净的,更别提为了那能动荡国本的大货,断在手上的人命已经数不清了。 与此同时,几辆马车晃晃悠的从京城出发往南阳城而去,最前头一辆马车里,一个发须皆白的男人闭眼端坐着,边上还有两名婢女,一个帮着打扇,一个忙着泡茶水,车厢里安静得只听得到马蹄达达和车轮辘辘的声响。 「快到南阳城了吧,不知道那小子在那儿躲差事想躲到什么时候,哼!」男人的声音有些偏尖,如果不是语气舒缓,带着些慵懒之意,乍听之下不免觉得有些古怪。 第九章 打扇的剪枝,听自家主子这么说,忍不住附和道:「老爷,咱们家少爷可受主子爷重视的,之前忙忙碌碌的也没个头,难得有个休息的时候,您也多心疼心疼。」 「心疼?我还不够心疼他吗?只是这位置靠近主子爷,风光不假,可是也藏了针的,要想休息,到我这把年纪,想怎么休息就能怎么休息了,他还年轻,要是想休息,还不如赶紧退下来,也不怕站在那位置上,碍了人家的路,反而丢了小命。」 高公公似笑非笑的看着剪枝,他久浸宫斗的心机里,只消一眼就知道这个小姑娘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藉着讨好他,看能不能伺候他那个半路认来的儿子。 只是这人老了,就越不爱这些耍心机的东西,她若是光明正大的求了,说不得他还帮她美言几句,偏偏要在他眼下玩心机,呵呵,这不等同关公面前耍大刀吗?剪枝的脸色不免有些僵硬,她低下头,不想自己僵硬的笑容被人看见。 她自以为已经将所有情绪隐藏起来,在沉默了半晌之后,又继续打扇,聊着城里热闹的话题,还有去南阳城后的打算。 杨柳专心地泡着茶,只偶尔搭腔个两句,一路都只听剪枝一个人说话,高公公也没打断她,任由她说着,可是杨柳知道,剪枝是不可能继续待在高公公的身边了。 高公公素日对她们不错,不打不骂,甚至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没忘了她们一份,可是大概也是这份纵容养大了剪枝的心,才会让她以为自个儿可以在高公公面前玩起心机来。 高公公取了杯热茶轻啜着,看着车厢里两个姑娘的表现,所有的心思全都隐藏在波澜不兴的面容之下。 真是可惜了,他本想着让她们伺候自家义子,却没想到人都还没送过去,其中一个的心就被养大了,这样的人可不能送出去,要不还不知道得惹出多少祸。 高公公觉得自己就是个操心的命,以为好不容易从宫里全须全尾的离开,却没想到收的义子这么争气,又把自己给弄进那令人眼红的位置。 这也就罢了,义子明明就是完好的男人,心胸却老是放不开,老想着过去那些个破事,把自己搞得比守戒的和尚还要清心寡欲,让他这把年纪了还得操这么多心。 马车黑悠悠的前行,看着外头如染血般的夕阳,他不禁想着,要是在早前,他哪有这等闲心想这些小事,能够到他身边伺候的,哪个不是全身都长满心眼,还能让他嫌弃这心机玩得不入流。 高公公笑着,笑自己果然上了年纪了,居然也矫情起来。 「有时候这人啊,也是怪得很,没有的时候总想着有的时候会如何,可等到真的有了什么,却又莫名怀念以前没有的时候。」他幽幽的说着,声音带着一丝丝的怅然。 剪枝自知方才说错了话,自然不敢接话。 而杨柳添茶的手顿了顿,可终究没有开口,不过她们心里都想着,谁不是这样呢?以前当个小宫女的时候,不也只是想着能够吃好喝好,干活不累就行了,可是后来跟在老爷身边,这些都有了,却又想着以前那一点的自由。 高公公也就只感慨了一番后就放下了,毕竟以他的性子,不爱也不允许整日那样悲秋伤春的,有那样的闲暇,不知能做多少事了。 不过他还是看了看车子里的两个婢女,不免有几分嫌弃,一个是心太大,一个倒是知礼守本分的,可是性子挺沉闷的,要是跟他那话不爱多说一句的义子凑在一块儿,这一屋子里会发声的不就只剩下他一个老头儿了? 要是他们三个人坐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办丧事呢! 唉,看来还是得再琢磨琢磨才行…… 高公公眼睛半闭,脑子里已经在想着该去哪儿寻好苗子了。 【第四章】 高震陆全身刚敷好了药,动弹不得的趴在床上,他眼里露出些许的惊慌之色,一边细细想着等会儿该怎么说那件事才好。 或许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就在他还没主意的时候,一名身材粗壮、长相像是庄稼汉一样憨厚的汉子走了进来,见他敷着满身的伤药,忍不住皱眉。 「老六,早提醒过你了,玩女人也得有个限度,真要想了就到窑子青楼,要不照你的玩法,迟早要出事,你自己瞧瞧,如果不是你身边的柱子发现你一整晚没回来,特意去寻你,也不会发现你让人给送进大牢里头,这手脚如果不是赶紧让人给接上了,只怕你就得全废了。」 高震陆求饶道:「行了,三哥,你也别骂我了,谁知道这次会遇上两个疯子,我这不是一时没算准了才会这样吗?下回就不会了。」 被称为三哥的商青揺了揺头,话锋一转道:「行了,大哥要的那虫引是放在你这儿,现在可还在身上?大哥急着要用,我们得赶紧把东西取出才行。」 高震陆脸一僵,有些艰难的摸了摸身上,早先那套衣裳已经被换下了,他一脸寻常地接道:「我那东西都是带在身上的,三哥,要不让人去我刚刚那套衣裳找找?」 「找?!」商青皱着眉头,脸上露出一丝煞气,「老六,可别跟我说你东西给弄丢了!」 那虫引不只本身珍贵,还有类似钥匙的功用,要是没了,导致那宝贝弄不出来,老六就算再有本事,只怕大哥也不会饶了他。 高震陆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可是他那时候被打断手脚,疼得要命,哪里还能注意那玩意哪时丢了。 也怪他学艺不精,竟挡不了一个秀才的拳头,但那穷酸秀才看起来不怎么样,却拳拳到肉,就是断人手脚也是利落得很…… 他越想越觉得那秀才有问题,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三哥,那天我要去玩那个包子西施的时候,是住在她家隔壁的一个男人把我抓住的,可现在想想不对啊,一个普通穷酸的秀才,怎么能够那么刚好的出现?再说了,那秀才的功夫毫不含糊,我又是去了那儿之后就掉了那东西,该不会那秀才有问题吧?不对!或许连那个包子西施都有问题,说不定是哪里来的人马,想着给我下套,把东西给拿走呢!」 高震陆越说越像那么一回事,到最后可以说是咬牙切齿了。 他就说了,怎么会突然阴沟里翻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卖包子的小姑娘,还能够在屋子里放了那么多把刀子,上来就喊打喊杀的,原来是他着了人家的道了! 商青听了高震陆的分析,也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的,毕竟南阳城里他们也算是摸过底的,没什么厉害人物,来来往往都是普通老百姓居多,而有些看起来不好惹的,老六也不是傻的,不会主动去招惹,看来老六口中的包子西施和穷酸秀才的确很可疑。 高震陆现在不得动弹,可是之前身子受的疼记忆可还鲜活着,尤其想到那秀才阴冷的眼袖,还有毫不留情的就断他手脚的狠戾,强压下的恐惧化成了一股邪火发了出来。 他鼓动着商青道:「三哥,你这回既然有办法把我从大牢里捞出来,肯定是带了人手的,干脆就往那两人那儿探一探,我觉得他们肯定有鬼,就是嘴硬不说,也可以带回去给大哥审问,到时候再怎么嘴硬的人,不都得乖乖的张嘴把自己的来历给交代清楚,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问出虫引在哪里,没那虫引,咱们也不能去取东西啊!」 他敢这么挑唆也不是没有底气的,谁让那虫引要养成就是要他独特的喂养方法,如果不是这一压箱子的本事,他也不能在一窝子的狠人里头还能够排上个老六的名号了。 商青陷入沉吟,其实现在他们也没有太多选择,这回也不晓得那南阳城县令是怎么回事,坚持上头交代了老六这个案子不能通融,让他们有银子没门路可找,最后只好带了人,丢了点药,才把老六从大牢给丢出来。 而光是这样就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大哥那儿又赶着要去把宝贝给弄出来,找不到虫引,不只大哥那儿交不了差,只怕他们包括老六全部都得承受大哥的怒气。 老六的主意倒是不错,虫引丢了,肯定得有人担责任,既然是那两个人把老六弄进大牢的,那么就找他们来负责。 第十章 「行,你告诉我那两人的住处还有要注意的地方,晩上我就带着人去探探。」商青下了决定,只是向来谨慎的他,也不贸然行事,就如同老六说的,那秀才不一般,说不定是哪里来的高手。 高震陆点点头,快速交代一番,看着商青出去安排晚上的事情,忍不住嘿嘿冷笑,神情满是狠毒。 「好你个穷酸秀才和小娘皮,等三哥把人给抓回来,看我不整死你们!」 在大牢里的时候他就想过了,这断手断脚之痛,必要他们百倍千倍来还,如今三哥亲自出马,他就先好好想想该怎么料理这两个仇人。 不知道自己再次被人盯上的阮绵绵,虽然已经不摆摊了,可是实际上她的包子买卖还是没断,只不过这出面卖包子的她干脆就请靳山的小儿子靳富处理,早上她蒸好了包子,导他送来柴火后,让他用车子拉到书铺前,那蒸笼一掀开,什么话都不必说,闻到熟悉味道的人,自然一个个赶紧掏银子买了,至干包子西施怎么不自个出门卖包子这件事情,倒没有什么人在意。 卖完了包子,第二日靳富再送柴火来的时候,同时把卖包子的钱给她,然后重复着昨日一样的动作,卸柴火,还有用过的蒸笼,再把新蒸好的包子给拉上车。 不过这事儿瞒不了几天,因为两家毕竟只隔了一面墙,就算靳家的小儿子每天拉车都是往后门走,可是这来来去去的动静挺大的,不过几天,当阮绵绵一打开后门,就瞧见了好几天不曾真正面对面的韩枋宸。 韩枋宸身后站着的是一脸局促的靳富,阮绵绵哼了一声,一下子就想通了,他肯定是早就守着,等靳富敲了门,便不声不响地走了出来等在她家后门口。 就说这读书人浑身都是心眼,就会算计她这样柔弱的小姑娘。 「富哥儿,你先把车上的东西给搬进灶房里,我招呼一下客人啊!」阮绵绵先招呼了靳家小子,才一脸无辜的看向韩枋宸打招呼,「韩秀才,怎么今儿个这么早就站在我家的后门呢?」 韩枋宸比她足足高上一个头不止,他看着她笑容满面的对着年轻小伙子招呼着,又看到对方熟门熟路的往屋子里搬柴火,瞬间就忘记了自个儿原先要说的话,忍不住就是一句质问。 「你这般让年轻男人进屋子,难道就不怕又发生之前那样的事情?!你的脑子整日光琢磨些小点子,怎么就不能上点心,好好照料自己?」 阮绵绵一愣,没想到他特地堵至门前,居然一开口就是骂她,让她不禁瞪了大了眼,不满的反驳道:「我哪没有好好照料自己了?我哪里只琢磨些小点子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况且比起你老是吃干粮过日子,我才是那个会好好过日子的人,好吗?」 他被她呛了回来,脸上带着些尴尬和薄怒,「我是个男人,吃穿不在意又怎么了?你一个姑娘家,难道不是更该注意点?」 她一听到这话本来是不高兴的,可是他头一回用这么「激动」的语气跟她说话,她细细琢磨了下,觉得他该不会是吃醋了吧?要不然怎么之前抓釆花贼那时候不担心,后来几天也不担心,反而看到富哥儿后操起这心来了? 她觉得自己的推测很有道理,就算不是,就冲着他主动站在自家的后门说上这些关心她的话,不也是一种进展了吗? 阮绵绵喜孜孜的,想掩饰,可是光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就彻底出卖了她的心绪。 韩枋宸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冷声冷气的回话反而让她想笑,不由得愣了下,莫名觉得耳根有点发热。 阮绵绵才刚要开口说什么,可是看着靳富一脸好奇的不停往他们这里张望着,又觉得站在后门处说话有些不妥当,干脆直接拉了韩枋宸的手,往他家后门走去。她熟门熟路的推开门,而他居然也就这么让她拉着,毫无抗拒。 韩枋宸神色复杂纠结的望着她,他想了好些日子,冷言冷语不是没有,也不见她,可她为什么还是不怕他?为什么还是这样坚持的往他走来? 他想不通,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难不成是因为他救了她两次的关系,让她把感激当成了爱慕? 阮绵绵不知道他心里的纠结,见他沉默不语,一颗心不由得忐忑起来。 她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可是上回她主动剖明了对他的心思,被他拒之于门外,如果不是自己厚着脸皮继续讨好,或许他根本就不会再理会她。 一开始,她忐忑不安的把食盒送到他院子里,再赶紧躲回自个儿的宅子里,又害怕又期待的等着他的反应。 第一天,他把食盒放回她家大门外时,她不知道自己在门这头站了多久,期待着他会心软,再回来把东西给拿走,可是等到的却是他不曾回头的冷漠。 一天、两天……直到门口都摆不下了,她想,最后一次好了……或许她该死心了。 没有人知道,那天她的食盒被收下的时候,她高兴得甚至哭了。 似乎前几日每个夜晚的辗转反侧全都得到了出口,泪水停不下来,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哭。 怎么就心悦这样一个人呢?她每晚无法入眠时,总是这么想。 他不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或者以一般姑娘家的眼光来看,他的肤色太过苍白,眼神又太过阴冷,整个人看起来又太过刚硬,甚至年纪也有点大了。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在她眼里,不管是看起来冷情的落唇,或者是那清冷沙哑的嗓音,甚至是他削瘦的身子,执笔时骨节分明的手指,她都好喜欢。 师父常说,她能够在这个年纪就有足够的能力去桃战状元楼的考核,靠的不是天分,也不是其它,而是一个「痴」字。 因为对美食够执着,无论是自己动手做或者是品尝过的,都能够获得旁人比不上的感悟,也因而琢磨出更好的技巧和食方。 而对他,她也是第一眼见他就痴了吧,才会这样不管不顾的跟着他走,甚至放下姑娘家的矜持,一次又一次的朝他而去。 一个是心中百般纠结,一个是心中忐忑,一时之间,两个人居然都没有开口,窒闷的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 最后是靳富看两个人都进了隔壁后门,只好站在这一头喊道:「姑娘,这柴火都放好了,昨儿个包子的钱我放在桌上了。」 靳富能够让自家老爹选来担当这个活计,除了父亲偏爱他这个小儿子,就是他比两个兄长还要会看人脸色。 刚刚韩枋宸一出现,他就觉得不对,这会阮姑娘和那人就进了隔壁房子。 是说这也不是他能够多嘴的事儿,他自然也不会跟个婆娘一样碎嘴,只是其它的东西都还好说,这银两的事情还是要喊一声,让人知道他可把昨日的银两给送到了才成。 至于其它,他管不着也不能多管,而且他爹说了,就他们兄弟这三脚猫功夫,说不得遇上阮姑娘还走不上几招呢! 他们都长得五大三粗的还不是阮姑娘的对手,那看起来风吹就倒的秀才,就是想对阮姑娘做些什么,只怕都还得掂量着。 他招呼了声,也没指望得到回应,其实之前几日来,阮姑娘除了帮忙开门,也几乎都是让他自便的。 他体贴的关了门,这才推着载着众人殷殷期盼的包子的车走了,等着他这一车包子的客人可多了,他可不能耽搁了。 靳富一走,阮绵绵和韩枋宸之间那诡异的沉默也随之被打破,她看着他,觉得自己刚刚突来的多愁善感有些可笑。 「所以韩秀才你今儿个堵在我家后门……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笑望着他。 明明就是一朵小桃花似的娇美丫头,笑起来却跟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一样贼兮兮的。 韩枋宸微眛着眼,脸也板了起来,刚刚想好的质问全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看起来严肃得像是要打人板子的老夫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个姑娘家随意抓男人的手,成什么体统?」 阮绵绵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也不知道怎么就胆子那么大,居然抓着他的手就走,而他也没有反抗,就一直让她抓着。 第十一章 他说话的同时想要抽回手,她反而紧紧握着不放,甚至连身子都微微往前倾,一双桃花眼眨了眨,俏皮一笑道:「我没抓男人的手啊,我这不是还隔着衣袖吗?」 她还刻意抓着他的手举高,好让他确认她说的没错。 「你……你到底是看上我什么?」韩枋宸对于她一再的坚持不懈也是没辙了,沉着脸凝视着她,问出了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阮绵绵没想过他这样正经的人,居然直的能在她面前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可是没多久她回过神来后,瞬间笑靥如花,眼里灿烂得如同星河闪烁。 「哪儿都喜欢啊!」她衷心的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出了口。 「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老把……这样的话挂在嘴上。」韩枋宸皱紧了眉低斥,对于她这样四两拨千斤的回答并不满意,「你难道不知道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你家里人会同意你纠缠像我这样一个无颜无财,徒有一个秀才功名的男人?」 这几年因为新帝上位,开了几次恩科,加上有意扶植更多寒门子弟,能够考上秀才,其实也说不上有几分真本事,若是在一些小城小镇,秀才或许还能够拿来说嘴,可是南阳城本来就系华,又靠近京几,少不了那种大家族竭尽全力栽培出来的读书人,状元或许没有,但是进士也是出过的,连举人这城里都有几个,一个秀才功名实在不值得一提。 所以如果连秀才功名都不算是优点的话,她能够看上他什么? 阮绵绵听他认真的说自己有多不好,仔细的深想,他说的倒也是真的,但她紧接着想的倒不是自己该不该放弃,而是他该不会是因为这样而自卑,所以不愿意接受她? 「这些我都知道。」打从跟着他进了南阳城,能够打听的她早就都打听清楚,更别说她还暗中观察他那么久了,说不定有些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小习惯,她还比他清楚。 「既然清楚,你到底图什么?」韩枋宸觉得自己跟她简直像是绕进了一个无限循环。 阮绵绵认真地望着他,「我图的就是你这个人。」 其实从开始到现在,她就只是因为他,不是因为他所说的那些理由。 师父和师娘总爱笑她傻,认准了一件事情就不会转移心智,比如她当初苦练的刀工是如此,所有人都说不可能、不可行的时候,她仍咬着牙坚持去做。 再如同现在,即使所有人都说他们不适合,就连他也想把她劝离,可是如果没有到最后,没有得出一个结果,她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放弃? 「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其实茶铺子的婶子早就问过了,可是我看的不是你的钱,也不是你的地位,我看的只是你这个人。」 阮绵绵深吸了口气,把莫名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给逼了回去。「别人不晓得,可是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其它人怎么想,我就是只心悦着你。」 好人?绊枋宸眼神复杂的垂下眸子,看着她一脸的信任,他的心里顿时有种淡淡的苦涩蔓延开来。 打从他选择走上那一条路之后,他就已经跟好人两个字绝缘了。 他抽回手,淡淡的道:「不,我不是好人,你还年轻,见过的人不多,所以才会因为我帮了你两次,就觉得我是好人,可是……」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是好人,为了避免她继续陷在对他的想象中,以后发现了事实而害怕,他不如更清楚一些的告诉她,她从来没看清的事实。 「我跟你想象的好人不同,就像第二次抓到的釆花贼,如果不是你拦着我,我是打算直接杀了他的,你对我的想象都是错的,那都是你的自为是,我称不上一个好人,也从来不想当好人,我是一个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人,说不定以后就要犯下什么案子亡命天涯,这样,你还能说你图的是我这个人吗?」 他自嘲地问道,一双深邃满含复杂的黑眸紧紧盯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希望她看清楚事实,却又怕在她的眼里看到对他的恐惧。 阮绵绵单纯的眸光里并未闪现任何震惊或是害怕的情绪,她定定的凝视着他,浅浅一笑,说道:「那又如何?你还是你啊!我那天不是说了吗?你要杀人,我帮你递刀子,夫唱妇随,岂不是正好?」 他难道以为她会因为害怕他,就打算放弃吗?那他未免太小看她了,她一旦认真起来,连她师父都害怕。 韩枋宸早做好了所有她会排斥会厌恶的心理准备,甚至也准备好了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离开,没想到她是笑嘻嘻地说出这样的回答,这让他一时之间真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是,这样被人相信的感觉?是许久不曾有过的,让他觉得喉头一阵发紧,压抑得几平要说不出话来?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黑眸深深地望着她,「你……你可知道,如果我接受了你的心意,会有什么后果吗?」 「嗯?」阮绵绵一脸呆萌的看着他,脸上全是欣喜,「会有什么后果?」 韩枋宸伸手轻抚着她的发,她柔顺的发丝贴着脸频,他的手指顺延而下,然后轻轻的抿住她纤细的脖项。 「一旦跟我在一起,我就再也不会放手了,就算你知道我是多坏的恶人,知道我跟你想象中的大大不同,我依然不会放手,除非死……这样,你还要继续听我的答案吗?」 他的手略冷,指节干燥而粗,带着些薄茧,嘴上说着像是恐吓的话,语气又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让阮绵绵心软到一个不行,她抓着他的手,让他的掌心贴着脸颊,轻轻的蹭了蹭。 「你如果能接受我的心意,就是我最欢喜的事了,我需要在乎什么后果吗?如果你不接受我,那么我才是到死都要追着你,这样说,你还不赶紧答应我吗?」 韩枋宸反握住她的手,猝不及防的将她压在墙上,他的眸光像是寒冰包着烈焰,瞧得人连心都颤抖起来。 「如果跟了我,就再也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他在她一步步的进逼之下,才发现原来一个人真的很寂寞,恨不得有人能拉他脱离这无人可解的孤寂感,而再问她一次,已经是他最后的仁慈,给予她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阮绵绵仰着头望着他,微微一笑,踮起脚,单手环住了他的颈顶,让两人的距离近得可以感受彼此的气息,她在他耳边轻喃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无法更早遇见你。」 韩枋宸对她竖起的所有防卫,在这一瞬间被这句话给粉碎,他低下头,霸道而猛烈的吻上她那张不安分的小嘴。 或许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听着她细碎的娇吟,他像只不懂节制的猛兽,咬肿了她的红唇,舌也毫不温柔的逼迫着她的小舌缱绻共舞。 等一吻方歇,阮纬绵早已气瑞吁吁,净白的小脸上渗出了薄汗,双颊也染上一片红晕,她眼神迷离的望着他,无比惹人怜爱。 「以后,你……」再也没有逃离他的可能了。 「哎呀!看来咱们来的可不是时候呢!」 来人语音刚落,韩枋宸就已经将阮绵绵拉到自己身后护着,阴冷的眼神扫向声音来源,然而等他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即将方才所有的激情和狂热全都收回冷静自持的壳子里。 「义父。」 高公公一早赶路进了南阳城,想着既然义子落脚在此,就不用特地再去找别的地方住,直接往韩枋宸置办的宅子来。 没想到在屋里都没见着他的人,如果不是听到后头有动静,特地往后门这里瞧瞧,还不知道他这个义子还是个心疼人的,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把人家小姑娘给藏得严严实实的。 「怎么,不让你身后的小姑娘出来跟我打声招呼,是见不得人呢?还是舍不得让我这老不死的看一眼?」 高公公向来对这个义子就是这般说话,毕竟打从他收养韩枋宸起,韩枋宸就一个毛病,整日端了张死人脸,难得有一个可以让他神情有所变化的话题,他要是不多挖苦几次,实在太可惜。 韩枋宸不是不想让阮绵绵见高公公,只是这一老一小都是个跳脱的,他真没把握要是让两人见面,会闹出什么事来。 第十二章 可即使他再想阻挡,阮绵绵就是个人来疯,可不是轻易能够拦得住的,他一个没注意,就让她从他身后探出头来。 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高公公,加上刚刚听见两人对彼此的称呼,一个兴奋,小嘴就忍不住了,「爹爹安好!我是您未来的儿媳妇。」一说完,她的脸也涨红了。 唉哟!她怎么就这么不知羞呢?亲都还没成呢,就先把爹给叫上了。 饶是高公公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子,也从来没见过这样厚脸皮的,义子都还没说话呢,她一上来就把爹给叫上了,但是这样爽利的姑娘,他倒是觉得好得很。 他哈哈大笑起来,看着韩枋宸一脸无奈,忍不住笑得更大声了。「唉呦!好好,这爹喊得好!等等就给你赏了!」 他越看越觉得这小姑娘合他的心意,感觉心思单纯又可爱,也许真能让义子有些什么改变……挺好,挺好的! 帏枋宸觉得自己站在两人中间,瞬间变得很多余,他无奈地看着一个亲热地喊着爹,恨不得马上扑过去,帮着搀人走,一个慈善的喊着儿娘妇,恨不得马上把钱袋子都舍了给人,就忍不住想扔头叹息。 他紧紧握着阮绵绵的手,让她不至于跳脱的冲了出去,她像是心有所感,回头朝他笑得灿烂。 那一瞬间,他冰冷的心房似乎迎来许久不曾降临的春天,一丝暧意悄悄吹拂而过。 【第五章】 灶间不断传来食物的香气,闻起来煎煮炒炸大约都齐全了,高公公也是在宫里待上许多年的老人了,除了那龙肝凤胆没见识过,这天下能够吃用的几乎都见识了,可是这样的香气,饶是他也忍不住嘴馋。 但他也不是因为吃就忘记正事的人,沉浸在香气里一会儿后,他看向坐在下首的祎枋宸,笑道:「这小姑娘挺不错的,单纯可爱,可是处事利落,连做菜也称得上厉害,大约就一点不好,眼睛差,要不然怎么就看上了你这样一个人?」 他指的自然是韩枋袁现在伪装的身分,如果是在京里头,不说名门闺秀,一些想要找门路的,和极地把自家闺女或是一些粉头往韩枋宸身边送的也不是没有。 可韩枋宸是出了名的冷清人,别说女子了,在他的宅子里,连个婆子都没有,说不得连虫子也全都是公的,曾被不对头的人笑说,这是认了一个公公当义父,连心里都当自己是个公公了。 如果不是这种传言越说越像是真的,高公公也不会想着帮自家义子打点起服侍的人。 只是看起来这小子也不是真正的不动凡心啊,这才来南阳城多久而已,就勾搭上人家小姑娘了。 韩枋宸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回话,因为自己义父就是那种你越有反应,他就越来劲的人,也不知道这样的性子是怎么活到出宫的。 高公公其实也没指望他回话,自顾自地又道:「刚刚瞧见你们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因为人老了,这双眼也不好使,怎么就瞧着你搂着人家小姑娘白日宜淫呢!而且那劲头…… 啧啧!看着小姑娘都像是要让你给吞了,这可不成啊,也不想想你比人家小姑娘大多少岁数,还不知道心疼人,又长得这样一张脸,怎么不怕人被你给吓跑了。」 瞧他越说越起劲,韩枋宸终于忍不住轻咳了声,把话题转到另一件事情上头,「义父,你怎么也到南阳城来了?」 「你京城那屋子里空得很,下人一个个调教得比宫里的还安静,要不是我后来还收了两个小姑娘准备来服侍你,她们还能够陪我说些话,我都要以为那屋子里喘气的只有我一个了,所以我瞧你在南阳城可能还要待上一阵子,我就过来了。」简单来说,就是京里无趣,他也想儿子,就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看到义子的同时,还见到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她连名字都可爱,叫阮绵绵,看起来是挺软乎的,跟自家义子这石头一样的性子完全不同。 韩枋宸很肯定理由不只是这么简单,但是既然义父不想说,他也不追问,老狐狸的心思难猜,硬要他说的话,也得不到一句真话。 闲话说完了,接下来是要讨论些正事了,高公公轻啜了口茶水,低声间道:「那东西……有眉目了吗?」 「有一点了。之前没有想过,这屋子的前屋主居然跟那群人有过牵扯,就连那时候抄家,这屋子里的东西后来也让人给动过不只一回,要说线索也有了,只是到底有几分准,现在还不好说。」 不过盗墓这行当,本来就有个销赃的渠道在,那些人常年在外奔走,如果没有一个固定的销赃者或是存货点,要让那些人整天把东西都丢在自个儿的身边也不现实。 韩枋宸身为司礼监督主,可以说是天子近臣,虽说名声不好听,但是掌握的权力却是实实在在的,这一回为了这件事亲自到南阳城也有大半年了,如果不是因为事关重大,也不至于让他折腾这么久。 「行,这件事情你紧着办,主子爷找这东西多年了,好不容易终于有了消息,其他事情你不必管,最要紧的就是帮着把东西给找到。」 「嗯。」 自古无论哪一个朝代,都以拿到传国玉玺为正统,即使后来各朝各代的皇帝都会各自刻章,但是那传自秦的玉玺,则被皇家人视为天命之物。 其相传是由和氏璧所雕成,上头刻了「受命于无,既寿永昌」八字,后成为各朝各代皇帝的玲藏之物。 只不过这玉玺在前朝就因为战乱和民乱而不见所踪,后来各方人马都拚命寻找,就是想要凭藉其来证明自己的天命所归,只可惜各方人马即使各显神通,那消失的玉玺依然下落不明。 而这终究还是坐在龙位上的主子爷心中的一根刺,所以不管这次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终究是十几年后再次出现了风声,便派出他来查探真伪。 如果是假的自然无事,若是真的,就算不择手段,也要将其带回宫内。 高公公放下了茶盅,「总之,既然已经有了确切的消息,那么这事情就只能成,不能败,否则你这条命怕是不保,不提你之前那一家子,就是这些年来你给自己找的仇人,也足够你死上几轮了。」 韩枋宸脸色淡淡的道:「早在我当初应了皇上接下督主位置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司礼监督主哪里是那么好坐的位置,被清官当成佞臣,被贪官当成杀父仇人般提防仇恨着,再加上这些年,他可是驳了不少人的面子,如果不是有着皇上的宠信,他早丢了性命。 高公公看他压根不知道要害怕,,忍不住叹息提醒道:「早先,我给你牵上这一条线的时候,只想着让你有个官身,就算不能参加科举,好歹也有个出路,不至于受那一家子欺压,可没想到你背着我接下了督主这一个位置…… 「那哪里是这么好坐的?你就瞧瞧前几个人,哪一个能够安安稳稳活到老的?不说其它的,只要办坏了一件差事,倒霉的可不是你一个人,而是一家子的万劫不复,我是老了,这一辈子也就这么着了,原本你一个人无家无口的,我也不说什么,可是现在……」 高公公往灶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向韩枋宸,脸色又凝重了几分,「你要出了事,随随便便都是祸及亲眷,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那个小姑娘,你就忍心?」 说来,当初领着这孩子过来的男人也是有心了,说了韩枋宸的身分,还有那一家子根本就不把他当人看的种种,又说了本来想正式收韩枋宸为徒,毕竟他有天分,学习也刻苦,可最大的缺点就是心性上有些缺乏,即使学了一身的本事,只怕也过不了师门里的出师考。 他一个当师父的教了他本事学问,也就想替他安排好了后路,才找上他这个跟他娘还有同乡关系的人收成义子,就算以后没有功名前程,就他有的本事,也不至于饿死。 只是那人也说了,这孩子因为早年的经历性子偏冷又执着,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走上得罪人的路子,如非必要绝对不能让他走上官路,否则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把自己逼上绝路。 当年这话他听过也就当笑话看,可对照如今这情况,他不得不承认那人的确本事逆天,几年之间教出了这样一个徒弟,就是看人的本事,也真把自己这义子看得准准的,没有半分的错处。 第十三章 韩枋宸顿了顿,手中的杯盏忽然像是有千斤重。 高公公也知道这事情还得他自个儿去想,谁让他当初不声不响地背着自己做决定,一点不在意自己。 两个男人沉默无语,一来是无话可说,一来是刚刚那沉重的话题也不适合继续下去,因为不管如何,以目前的情况来说,这都是一个只能选择面对的难题。 不过这样的沉重气氛一下子就让阮绵绵欢快的声音给打散了—— 「好了好了,可以摆饭了!义父,您快些尝尝我的手艺,看看合不合您的口味。」 高公公笑着点点头,走向还坐在那儿发愣的男人,低声叮嘱道:「行了,先吃饭吧,只是我今儿个说的话,你还是要放在心上才是。」 随即,他的语气一转,轻快地道:「来了来了!咱们都来尝尝绵绵的手艺啊。」 韩枋宸也跟着起身,看着笑得开怀的义父,还有端着菜,一脸柔笑迎着他的阮绵绵,他的手悄悄的在衣袖下紧握成拳。 这样的画面,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包括他自己。 看来,有些事情是该提早做准备了。 从两人那一日把话说开后,阮绵绵觉得,这日子真是过得欢快极了。 每日一早,当她把包子做好,一打开门,看见的不是靳富,而是早就等在那儿的韩枋宸,她甚至都不用吩咐,他就会自动自发地帮着靳富把推车上的柴火给卸下来,然后把蒸笼给端出去。 而高公公说是过来南阳城看看义子,可是要他住在这胡同里的屋子他也是不愿意的,只住了两晚,就另外找了一栋宅子搬出去了,而原本说要带给韩枋宸的两个丫头也没留下,而是跟着他一起走。 毕竟这两个人本来就是看着自个儿的义子身边空荡才安排的,现在有个可爱的阮绵绵在,他也不是闲着没事专门做打鸳鸯讨人嫌的,自然不会把人留在这里碍眼了。 所以她几乎可以说是只要忙完了做包子的工作,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跟他腻在一起。 虽然他除了那一日表现得异常火热外,接下来又回复原本冷冰冰的样子,平日里话也不会多说几句,可是在她需要挑水劈柴的时候,他又总会那么刚好的出现在她身后,把她所有的活计给接过去做。 如果她以前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被宠爱的感觉,如今倒是有几分体悟了。 可是她就是那种得寸进尺的性子,看着韩枋宸一次次的容忍她,忍不住就想要更过分一些。 她想了想,要偷偷靠近吓吓他,这一辈子大概都不可能做到,毕竟她连他靠近自己身边都无法察觉,更别说要反过来了,所以她只能在每日的三餐动动手脚。 她一边卷着肉卷,一边在心中窃笑着。 每日三餐都是在她这儿用的,只要吃饭前一个时辰,韩枋宸就会过来帮把手,不管是洗菜或是看着柴火等等,但真要动手做的那些活计他是弄不来的,也就只能回她屋子里去,自然看不见她动的手脚。 因为天气渐渐温暖了,所以晚膳这顿她通常会把饭桌摆在院子里,她一一把饭菜摆好,露出可爱的笑容,一坐下来,就赶紧把肉丸子夹到他的碗里。 「来!尝尝这个!这是我今天想出来的新菜色,帮我尝尝好不好吃。」 韩枋宸对她已经有几分了解,通常没事,她的情绪不会起伏这么大,而且不过是道新菜色而已,她一双眼却亮得像星星,可见这肉丸子肯定有问题。 他带着宠溺和无奈咬了一口,脸色平淡得就跟吃白饭一样,让一直瞅着他看的阮绵绵忽然怀疑起自己,刚刚不是在肉丸子里做了手脚。 她试探地间道:「这丸子怎么样啊?还合口味吗?」 「还行。」他淡淡回道,眼神幽幽的望着她,「不过再多一味可能会更好些。」 「什么味儿?」阮绵绵浑然不觉自己就像主动跳入陷阱的猎物,认真地问道。 韩枋宸咽下那口辣得几乎可以灼人喉咙的肉丸后,打定了主意要给这个得寸进尺的小姑娘一点教训,他朝她招了招手,等她坐到他身边,这才沉吟道:「其实……就是这个味。」 语落,他也俯下身,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攫住她的唇。 他嘴里的辣味尚未褪去,甚至连唇上都还沾染着那刺激的呛辣,两人的唇瓣一相接,全毫无保留的传递给她。 只是,终究是不舍得,所以他只是浅尝即止,很快就放开了她。 他一退开,阮绵绵连忙抓起桌上的茶盏,连灌了好几口茶水,可是嘴里的辣味还好说,唇上火辣辣的刺麻,让她的嘴唇一下子就微微肿了起来,看起来红艳艳的,特别诱人。 「好辣……」她轻吐小舌,觉得现在大概不管再吃什么东西都尝不出味道了。 「知道辣了?看你下回还要不要玩这种把戏。」韩枋宸倒捉弄了她一把,心满意足了,也不再忍着那钻入骨髓里的刺激,跟着喝了点茶水,又吃了几口白饭。 「是我错了。」阮绵绵绞着手指,偷偷地觑着他,「生气了?」 他看她一副小可怜的样子,轻叹了口气,本来不想理会她的,最后还是狠不下心。「没有,可是要是再有下次,我就真的生气了。」 他是真的拿她没办法,谁让她就是咬定了他会对她心软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小姑娘放纵至此,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她是第一个走进他孤寂生活里的人,加上她的年纪小了他一轮,他总是会忍不住疼着她、宠着她。 她扯着他的衣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瞅着他,讨好地道:「是我错了,只是我以前都这样跟师父玩的,下回不会了。」 韩枋宸还是第一回听到她说起有关自己的事,他也很有兴趣的想要多了解一些。 他其实可以动用司礼监的力量去查,可是有关她的事情,他还是想听她自己告诉他。 「你还有师父?」 「有师父还有师娘,还有很多其它学艺的姊妹。」阮绵绵想起一开始在状元楼里学习基本功的日子,眸光中多了几分怀念。 「都是学做饭的?那你怎么一个人在外头?」 「我学成了,要准备出师考,可是我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还不想考,所以跟师母说一声后我就走了。」阮绵绵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着自己有点张扬的过去。 不过也幸好她离开了,否则不会遇见他,也不会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么简单就能够让人快乐的事,像现在,她说着话,他听着,这么平凡的相处,她就觉得心欢喜得像是要满出来一般。 韩枋宸感觉到她的喜悦,脸部线条也放松多了,放在桌上的手任她偷偷摸摸的握住,他也没有说什么,用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绑起来的发髻,替她拂去随着清风落在她头上的小花。 「考什么呢?刀工还是调味?」他觉得她做菜的功力已经可以出师了,没想到她还不够满意,忍不住多嘴一问。 「是一道题目,道是无情却有情。」阮绵绵笑咪咪的说着,和他十指相扣。 韩枋宸一听也沉默了,觉得这道题目果然难,也不知道是谁人想出这种题目的,不过就是做个菜,怎么这么多花样。 给不出解决的办法,只能安慰安慰她,可是一时之间他居然想不出该怎么个安慰法。 她像是能猜中他的心思,半点也不在意的反过来劝着他,「其实也无所谓了,我师父有过许多弟子,也没有人考过出师考。」 状元楼的考核只有想不到的,没有看不到的,这一道题目也是出乎师父的意料之外,但是那时候她还没想过要出师,即使觉得刁难,也试着做了一道菜,不过没有送到考核官的面前。 无情她可以做,可是有情是什么呢?那时候她还没遇见他呢,怎么会明白有情是什么滋味? 她劝说了一通,韩枋宸只听到最后这一句的重点,他微微一笑,低声反问;「那如今呢?如果让你来做,你会做出什么?你想自己已能够做得出通过出师考的东西了吗?」 阮绵绵笑而不语,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感受着徐风轻拂的温柔。 现在嘛……她只怕也做不出来,因为她现在心里只有满满的情意,整日里想着的都是甜蜜蜜的菜色,那些苦涩的味道反倒不知道该怎么下菜了。 第十四章 做不到无情的滋味,又怎么能完成出师考的考题呢? 韩枋宸也不追问,享受着她依靠着他的感觉,随着清风拂面,他的神志迷迷糊糊的,似乎有些困倦了。 只和她这么简单的过日子,说说闲话,匀着手靠着肩,似乎有些虚度时间,可是却莫名让人觉得心安,彷佛心中的那些黑暗全都沉淀了下来。 夜半,院子里传来不只一个人的脚步声落下的瞬间,阮绵绵猛地睁开双眼,悄悄起了床,拿了床头袋子里的刀,往屋子外头张望。 这阵子她屋子翻墙的不速之客还真是多,看来她得跟韩枋宸讨论一下是不是换个地方住,靳老伯说的这居子里不干净的东西,她打从一开始就没瞧见过,但是这已经是第三次有人翻墙进她家了。 她的胡思乱想也不过一下子的功夫,可是她发现那些人在还没有靠近她屋子的时候,韩枋宸就已经从隔壁的院子里跳了过来,挡在她的房门前。 这是她头一回见到他施展武功的样子,那样轻而易举跳墙而过的功夫,让她想起之前自己还得要靠着钓竿和梯子才能够把食盒放到他院子里的情景。 嘿嘿!想来那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口是心非了吧,要不然这么俊的功夫,把食盒送回给她,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怎么会束手无策的让她给威胁了呢? 她脑子里想东想西的时候,韩枋宸则神色阴冷地睽着眼前的四、五名大汉。 他手里拿着一把软剑,警告道:「若是走错路的,现在就快点退出去,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他以守护的姿态伫立着,心知这些人全都是带着人命的,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前来,但是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他今日既然在这儿,就绝对不可能让他们得逞。 「看来你就是住在隔壁的穷酸秀才了吧,本来搞定这个丫头之后,就要去找你的,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正好,我们省得再多跑一趟。」 站在最前头的就是商青,他看着挡在他们面前的男人,看起来的确是挺清瘦的,只不过不像是一般人,那双眼看过来的时候,那煞气感觉起来总觉得有些熟悉。 就像是……他们的大哥。 一想起聂猛的手段,商青也忍不住要打个寒颤,即使这样的夜晚,只要想想那些曾经在大哥手底下哀号的人,他就觉得有股寒意从脚底板一直往上窜。 他觉得老六可能说错了,会有这样眼神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个普通的穷酸秀才。 但是一想到不见了的虫引,他知道就算错了,自己现在也不能退了,否则将要面对的就是大哥那同样让人害怕的眼神和手段。 一想到这里,商青压下心中那一丝丝的不对劲,「废话少说,今日你和里头那小娘皮我都得帯回去。」 「带谁?」韩枋宸的声音幽幽地在夜里传开,那一双眼看着面前的几个男人就像是看着一群死人。 「三哥,别跟他废话了,一个穷酸秀才,以为拿了把剑就能混江湖,他……」 站在商青斜后方的男人骂骂咧咧的,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道银光闪过,他忽然就没声了,紧接着他发现自个儿的视线有点奇怪,好像他从上面倒下来了,不对! 他看见自己的身子还站着,然后看见了其它兄弟,所有人的表情满是错愕和恐慌。 一注血红随着那颗头颅的落地喷洒出来,所有人都没有料到韩枋宸居然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类型,还这般干脆利落,一出手就砍掉一颗头颅,不给人多余的机会。 韩枋宸不觉得需要留手,也不愿因为留一手,而给阮绵绵带来后患,他刚刚已经听出来了,这些人会来,全都是因为那个釆花贼的关系。 他把釆花贼送去县衙之后就没再理会,本来想着南阳县令若是脑子还好用,自然不会轻放这样一个通缉犯,但是现在看来,那人只怕已经不在大牢里,而是被这些人给弄出去了。 有了第一回的错误,他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这些人有所求他知道,但是活口只需要一个,多余的就全都乖乖上路吧! 喷出来的鲜血还带着热度,溅落在韩枋宸的脸上,他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淡淡的又划出第二剑,他无视眼前人的反抗,因为那都是徒劳的。 一条条的生命在瞬间被收割,当商青见情势不对,转身想要逃跑,可是哪里来得及,他才刚跨出一步,留在后头的那条腿就已经没了知觉,他的身子也因为被削断了一条腿,重心不稳的往前倒。 「啊——」他惨叫出声,然后看着韩枋宸缓步走了过来,他身上溅满了血红,脚上的软鞋鞋底黏腻腻的,可是他完全不在意,只轻轻地把手中的软剑戳在他脸频不远处的地上。 「这样安静多了,等等,我们可以好好讨论关于那个老六的去处。」 商青的哀号乍然鲠在喉间,看着眼前如同杀神一样的男人,他毫不怀疑,老六这回的下场不会比刚刚死去的那些人还要好。 或许,在这个男人的手里死也不一定可怕,可怕的是求生无门,求死不能的恐惧折磨。 【第六章】 韩枋宸杀人的时候并不害怕,把那个断腿的汉子给弄回自己院子里的时候也不害怕,可是当他准备要收拾那一院子的死人,看见阮绵绵要从屋子里打开门出来的时候,一颗心却是吓得差点要停止跳动了。 他知道之前她对于他处置那两个采花贼没有意见,可是却不能肯定她对于他一口气杀了这么多人没有任何想法。 虽然只要两个人在一起,这样的事情就不能够避免,可是按照他原本的盘算,是打算等两人成亲之后,当她发现他原来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时再向她坦白,到时候他们有了名分,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她想走也走不掉。 可是现在……他难得有些心慌。 阮绵绵刚刚太沉浸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没仔细看韩枋宸是怎么解决那些人的,只除了最后一个,她看见他一剑把那人的腿给砍了,然后又把人拖到他自己的院子里去。 她觉得心中有点惶恐,甚至是害怕,认为自己应该要做点什么,所以急急的开门出来。 一开门,看到他站在门外,身上满是血腥味,不对!该说整个院子里都是血腥味,那样强烈的气味,绝对不只是砍断一个人的腿就会有的。 她瞬间明白那些消失的人跑到哪儿去了,她的视线慢慢往下,一个还瞪大着双眼的头颅就正好对着她,她瞬间脸色苍白地抬头看向韩枋宸。 帏枋宸浑身紧绷,脸色铁青,他觉得自己刚刚就不应该赌她已经熟睡而他又不会吵醒她。 他看出她的小脸漫上了恐惧,接下来她会说什么? 是要他从此离开她的生命?或者如同那个人一样,说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他? 他想要拉住她的手,却被她重重的拍开,他的心瞬间沉入谷底,浑身冰冷的看着她从他的身边走过。 他转过头,看着她走到那些尸体的边上,然后朝他……挥了挥手? 「快点!去拿几个麻布袋,趁着天还没亮,我们赶紧把这些东西运到城外去埋了,要不然等到天亮,有人闻到这么重的血腥味,我们就麻烦了。」 韩枋宸还傻愣着有点回不了神,他怔怔的看着她,不是很确定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赶紧去拿麻布袋过来,算了,还是我自个儿去拿好了,我瞧着你那儿也没有。」 阮绵绵有些厌恶的踏过那些血迹,原打算经过他身边,进屋子里找找有没有大一些的麻布袋时,却被他伸臂一捞,紧紧的锁进怀中。 他的力气很大,大得几乎要勒痛她了,可是莫名的她就是觉得他好像在害怕……害怕?她一愣,想着那些倒成一地的尸体,直觉认为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原来他也会害怕吗?这样意外的脆弱怎么会让她这般心疼呢? 她艰难的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别怕,没关系,收这种东西我很在行的,别怕,还有我呢!」 韩枋宸紧紧抱着她的确是因为恐惧,可是是因为怕会就此失去她,没想到她却以为他是害怕尸体,两个人的想法南辕北谢,可他们都觉得彼此的心从没有这么靠近过。 第十五章 紧拥的两人连心跳似乎都同步了,撇开那有些碍人的血腥味,可以说花前月下的好时光了。 「你不会因为我杀了人就离开我?」韩枋宸第一回在她面前表现了自己的脆弱。 「不会。」阮绵绵很想拍拍胸脯,告诉他这一点都不可怕,可是被他紧紧搂着,光是回抱他就已经很困难了。 「放心,这不可怕的,如果你怕的话,我等等一个人拿了麻布袋把他们装进去就行了,到时候你跟着我一起到城外去,扔在山里,南阳城的山里别的不多,野兽最多,放心,很快就能够把这些人都给啃干净,不会有人怀疑是你做的。」 要是花喜容在的话,全都扔给她就行了,半点都不会浪费,上回花喜容写信给她,还跟她说最近正在组装一个新的人骨拼图,真是可惜了。 虽然被他这样抱着阮绵绵很是欣喜,但她觉得得先把正事处理好,于是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试着推开他。 谁知道心绪还很敏感的韩枋宸把她搂得更紧,紧张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要赶紧把这些东西给收了,快快!别抱了,我还得去屋子里找麻布袋呢!」 他稍微退开一些,仔细看着她的表情,的确没有勉强、没有厌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着淡淡的可惜,他松开了手,让她小跑步的进了屋子翻箱倒柜去。 韩枋宸站在原地,眼神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怜了好几个袋子出来,还拿了一支铁钳子,然后把那些四散的尸块一个个的装进袋子里,紧接着要花用大力气的就是那些人的身休了,她苦恼着该怎么办的时候,他终于深刻了解到一个事实。 原来他一直担心的事情,在她的眼里根本就不是问题,她之前说的那句「你要杀人,我帮你递刀子」,也从来不是玩笑话。 他心里头一轻,所有痛苦在这一个晚上消融。 他忽然放开了许多年前的自己,那个因为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而让那个姑娘说后悔认识他的自己。 他以为这辈子自己再也不会像那时候把一个人放在心上,可是老天用事实告诉他,一辈子这么长,而这世间有太多的不可能会发生。 有一个姑娘,会在他砍人的时候准备给他递刀子。 有一个姑娘,会在他杀人了以后,怕他吓到,还给他安慰。 有一个姑娘,让他明白自己不只是她的依靠,也有可能是反过来依靠着她。 他终于明白了那天义父语重心长说的那句话一一 有一个人可依,那才是幸运。 他原本以为自己话到现在二十八年,从不明白幸运两个字该怎么写,下半辈子大概也是如此,但老天垂怜,告诉了他,原来幸运两个字也会降临在他这样一个人身上。 此生有这样一个姑娘让他依靠,也让他可以放在心上,他想,此生已无憾。 当胡同小院子里的两个人正努力善后的时候,待在城外的高震陆心里一阵不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可是想着自家三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过就是一个小姑娘、一个穷酸秀才而已,能够出什么事。 可是随着越来越接近天明,他越发觉得古怪,不过就两个人而已,依照三哥还有手底下人的本事,不应该会出差错,可是迟迟都不见他们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想着要去看看,可是他到现在仍得躺在床上让人伺候,而这外头的人如果没有三哥或者是大哥的号令,凭他根本指使不动。 他就这么战战兢兢的守了大半夜,直到夜色都散了,天光大亮,他搭着一双黑眼圈瞪着外头,知道肯定是出事了,否则三哥绝对不会这会不见人影。 他知道三哥是代替大哥来取那个虫引的,可是现在不见了,三哥又一去不回,他如果不赶紧想个将功抵过的法子,在大哥面前只怕难有好果子吃。 他想了半天,只好让人代写封书信,把虫引和三哥的事情都写上去,只是中间扭曲了一大段。 他把那胡同里的一对男女说成是朝廷派来的人,先是从他这儿抢走了虫引,后来三哥帯人去讨也跟着栽了,现在只得请大哥拿主意,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信写完了,他让人连忙送信出去,而他则是忐忑不安地等着回信。 可是等过了晌午,他想着怎么该吃饭了却还没有人送饭来,口气不耐烦地抬头往外喊道:「都死人了啊!连给小爷送口茶水都没有,一个个都不要命了是不是?!」 这时,门被轻轻打开来,高震陆得意地看着有人走了进来,吩咐还没出口,在看清来人的面容时,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而恐惧。 韩枋宸手里拎着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的商青,目光看向那个躺在床上、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的高震陆。 高震陆想要跑,可他四肢断了三肢,其中没断的还是手,难道他还能够用嘴巴跑不成? 「果然是你。」韩枋宸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想也不想直接把他完好的那一只手再打断,他没心情听他哀号,直接抓起他的手,开始逼问着他想要知道的消息。 高震陆本来就不是那种耐得住痛的人,更别提韩枋宸这一手审问功夫,就是用在天牢里都毫不逊色,韩枋宸没用上两招,高震陆就已经把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抖干净了。 韩枋宸没想到不过是一个釆花贼,居然跟他想找的玉玺还有干系,他想了想,本来要把人给弄死的,最后还是让人把这两个人给留着。 他人走了,高震陆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没想到紧接着进来了两、三个穿着襦色袍子的男人,瞬间打散了他的妄想,而更槽糕的是,他见着这些人的腰上挂着的腰牌,上头写了司礼监。 高震陆觉得自己或许应该找个机会赶紧寻死才是,落到了以手段狠毒出名的司礼监手上,他接下来的日子用生不如死怕不足以形容。 高震陆送出去的信,在一日后被他口中的大哥聂猛给捏在手中。 聂猛的脸色极为阴沉,他冷冷的下令,「来人,准备回南阳城去。」 聂猛和司礼监的人也不是第一次交手,但这确实是头一回正面交锋。 他早听过司礼监以手段凶狠闻名,跟前朝所谓的东厂极为类似。 但是他手里的东西,能够一次次顺转出去,他自然也有一番手段,更别提这次里头的大货,秦国玉玺,那可是天下众人找了至少十来年的好东西。 他在盗墓这个行当里行走多年,自然深知它的价值,不然为何朝廷明里暗里也抢着找,还不就是求天命两个字。 只是想要这东西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如果不是为了要从那鬼地方把东西给拿出来,他也不会忍了老六这许多年。 平日正事不干,只会招惹些祸事上门,这次更好,连司礼监都给招上门了。 呵!等这回他养的虫引拿到手,到时候……这老六就先处理了吧!看在他最后还有一点功用上,给他一个好死。 待处理掉南阳城那对男女,断了司礼监的耳目,再把那玉玺脱手,赚得一辈子花用不尽的钱财,到时候鸟飞鱼跃,自是一片海阔天空,谁能够奈他何? 高公公一大早就听说韩枋宸这儿出了事,连早膳都没吃,就连忙赶了过来。 来之前,他最担心的是阮绵绵要是让韩枋宸凶狠的手段给吓掉了魂,闹着要离开他的话该怎么办,这一路上好话歹话都想过了一轮,没想到一进门,就听见小姑娘朝气的吆喝声,让他差点在门槛处滑了跤。 「义父,一块儿吃早膳呗!今儿个有包子还有烧卖,炸好的油条和甜饼!」阮绵绵半点也没有受昨天半夜那件事影响,早上的饭桌依然丰盛如昔,唯一有改变的大概就是一桌素菜,半点荤腥也没有。 虽说她不怕也不介意,可是闻了大半夜的血腥味,还是有点恶心,所以一早上干脆就改吃素斋。 毕竟她的功力还没有花喜容那么高深,就是在乱葬岗里头,都能够抓着大碗烧肉饱猛嗑。 高公公偷偷打量着她,见她气色不错,和韩枋宸的互动也挺正常的,也就笑着坐了下来,「好好!义父自个儿吃就成,你也坐下来一块儿吃吧!」 第十六章 阮绵绵揺揺头,笑道:「还不成呢!灶上正在煮豆汁,得等一会儿才能够停火,义父你们先吃,我等等再来啊!」 高公公看她欢喜地往灶间去,直到看不见了,这才捏了个包子,看向边上稳稳坐着的韩枋宸,低声问道:「昨晚是怎么了?跟着你的人说的不清不楚的,害我一大早饭都没吃就赶了过来,昨晚那样的动静,小姑娘没听见?」 韩枋宸咬了一口烧卖,慢慢地咀嚼着,比起之前阴郁的样子,多了点放开的从容不迫,他揺揺头,淡淡地回道:「没,看见了。」 「到底是没看见还是全看见了?你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高公公现在可急了,难得有个小姑娘看得上这块冷冰冰的石头,这都还没进门呢,要是跑了该怎么办? 「全看见了。」 「然后呢?」高公公急着想知道后续,「不对!普通的小姑娘见着你动手的样子,哪还能够这样跟没事人一样,难道你昨晚收了手?」 「没,我昨晚没收手,老样子。」说废话的就先砍了,反正不需要留太多活口,韩枋宸对于自己的行事作风从来没有这么理直气壮过。 之前他还担心阮绵绵无法接受,现在倒是放开了,因为比起他的害怕,她倒是更心疼他「见着死人的害怕」。 帏枋宸想起昨晚的情景就觉得心里一阵欢喜,连吃个烧卖都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 这下换高公公震惊了,别提小姑娘了,就算是条汉子,看到义子的那股狠劲,很少有不怕的,连他这个在宫里见惯了生死的人,都会忍不住皱眉头。 他想着阮绵绵的性子软绵绵的,就跟她的名字一样,怎么能够在看到一堆死人后,还这般处变不惊、面不改色地继续做包子、煮豆汁。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就问出口了。 韩枋宸很得意的又道:「她还帮我拿麻袋,说要把那些……给收了拿去埋了,现在还放在我那院子里。」 至于她说的那声不怕,是属于他私人最珍藏的回忆,就不必让义父知道了。 如果不是韩枋宸这个人向来不说谎,高公公绝对不会相信他刚刚说的话,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宫里待太夂,不大懂这宫外姑娘的变化了? 不过看着眼前明明语气就很得意,但是表面上还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义子,他又觉得牙疼。 纯粹就是让这两人之间的气氛给酸的。 不过既然知道他们没事,高公公也就放下心来,只是对于这无缘无故有人找上门来,他还是想了解一下。 韩枋宸皱着眉,想起昨天晚上审问高震陆得知的事,觉得可能没那么简单,「昨晚那些人和之前那釆花贼是一伙儿的,不是说一起采花,而是一个专门盗墓的集团,说是上回那釆花贼进来的时候在这儿落了东西,又想报复我们把他送进衙门,所以找了人半夜来寻仇,顺便找找上回掉落的东西。」 有什么东西那么重要,还派那么多人过来?还有那人安安吾吾说的销赃,这里头全是大有学问。 「我猜这人说话真假参半,他们是一伙的没错,但说是销赃的,还比较像是盗墓的,销赃的下线该是另有他人。 因为那些人身上都有一个土味儿,跟以前见过的那些土夫子类似,只是这些人手里全都是沾过血的,只怕不是单纯的土夫子。」 土夫子,也是盗墓者的别称,这一行当听说的人多,见过的人少,但是对于高公公和韩枋宸,他们见过的人多了,见过干土夫子的自然也不奇怪。 韩枋宸谈正事的时候是不会卖关子的,他放下了碗筷,想了想最近的一些消息,又道:「前些日子我得到了消息,南阳城南有一户人家全家都给灭门了,手法就挺像这宅子之前出事后处理的手法,我猜是同一伙人,也应该和那群人有些关系。」 高公公点点头,对于这事儿也不想多管,毕竟他都从宫里退下来,要是还是插手,那跟在宫里不就没两样。 既然是这样的想法,他倒也不再多烦恼,拿起筷子夹了个素烧卖往嘴里一放。 那烧卖薄薄的一层皮,奇异的带着点鲜味,紧接着吃到蛋松、青菜,还有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的鲜味,各种馅料在嘴里融合,吃起来味道却不杂,反而各自调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只嚼上两口,还没能多仔细品尝,东西就没了。 他手快的连忙又夹了一个送进嘴里,小小一个烧卖越嚼越香,在嘴里也不干涩,口感温润,比那些搀了肉的烧卖丝毫不差,甚至更清爽。 当高公公急着要吃第三个的时候,他发现自个儿的筷子被那个不肖子给夹住,高公公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敬老尊贤知道吗?你都已经没啥优点了,连给你义父一顿好吃的都舍不得?」 「她还没吃饭,而且她喜欢吃烧卖。」韩枋宸有特别留意阮绵绵的习惯,只是没有像她一样明目张胆地注意而已。 「桌上还有包子、油条和甜饼。」高公公手中的筷子可没有退让的意思。 「你吃油条吧。」韩枋宸的筷子也坚持不肯退让。 「你——」高公公现在非常后悔,当初怎么就收养了这样一个不讨喜的孩子当义子,要是遇上的是像小姑娘那样会做饭、个性又讨喜的,他肯定不理会这个连敬老两个字都不会写的臭小子。 两个男人各自僵持不下。 当阮绵绵端着一锅煮好的豆汁走来,放到桌上,坐了下来,一脸疑惑的看着两人的筷子在那一笼烧卖上僵持着。「这是怎么了?」 两个男人瞪了对方一眼,收回了筷子。 高公公闻着那一锅味道纯正的豆汁,称赞道:「不错啊!这味道像是京里头那老铺子出的豆汁。」 韩枋宸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利落地抢下最后一颗烧卖,放到阮绵绵的碗里,「给,你喜欢的。」 阮绵绵冲着他甜甜一笑,拿起筷子夹起烧卖,一口咬下去,咸口的烧卖硬是让她吃出糖烧饼的香甜滋味来。 高公公在一边笑看着两人,虽然心里头因为被抢了烧卖还是有点纠结,但是他们之间那甜蜜的气氛,还是让他忍不住想微笑。 或许这就是他在宫里一直幻想着想要有的生活,能有一个知心人,过着幸福又平淡的日子。 虽然他这辈子已经没有这样的可能了,可是看着当初那个不幸的孩子能够过上这样的生活,他也觉得满足了。 嗯,只要下次不要再继续跟他这个有年纪的老人抢东西吃就行!啧! 【第七章】 在抓到高震陆和商青之后,秦朝玉玺的事似乎就此告一段落,可是枋宸很清楚,这只是个开始。 毕竟消息一出,到底有多少人盯着谁也不晓得,而几经战乱,谁也不能够保证它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能等见着了东西之后才能有定论。 在那之前,他弄清楚阮绵绵到底是从何处来比较实在。 时序过了春天,一年一度的扫墓踏青日也到了,韩枋宸和阮绵绵都是外来客,在南阳城这里自然无墓可扫,可是节依然是要过的,因为那一日城里几乎所有的铺子都会关门,所以前几日她就已经找了他要上街采办过节的食材,以免到时候他们几个人落到没东西吃的窘境。 买完东西回来,韩枋宸就看到她从屋子里拿出一个布袋,然后就是一把又一把的刀具从袋子里抽了出来,接着打了一盆水,噗哧噗哧的开始磨起刀来。 他靠近细看每一把刀,粗细长短不同,厚薄也不尽相同,可是……他的目光聚焦在其中一把女子单手可握的小刀上,眼神微微发沉。 有血槽,这让一把普通的小刀变成了可行凶的器具,毕竟一把小刀若要置人于死地,还要费一番功夫,可若是开了血槽,显然就容易得多了,而且这刀子看起来就是专门为了她打造的,以男人手的大小来看,都太过小巧了些。 他还偷偷估算了一下重量,这些刀具应该都比市面上打造的刀具要轻很多,甚至有可能比朝廷打造的刀具还要轻。 这样的刀具不像是一般人能够随意拿得出来的,更别说它们各式各样,功能齐全。 第十七章 阮绵绵仔细磨着刀子,一时间有些忘情,毕竟这些刀子是她的小伙伴,她的成长过程中几乎都有它们陪伴,只是随着她的厨艺越发精湛后,有些刀子她就甚少再拿出来用了。 如同师父说过的,真正成功的厨子,不需要那么多刀子,只要有一把刀,把那把刀当成自己的手,不管是要切丝剁块还是雕花,足矣。 阮绵绵磨好最后一把刀,抬头就见韩枋宸还盯着她晾在一边的刀子看,忍不住叮嘱道:「小心些,别离得太近了,这些刀我刚磨完,锋利得很,手一碰可能就见血了。」 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这些刀子可能还做不到削铁如泥,但是吹毛断发的程度却是不成问题的。 韩枋宸本来还对这刀子的锋利度有所保留,听她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这些刀具说不定比他所想象的还要更加不凡。 他看着她,不经意地问道:「这些刀子是谁帮你打造的?」 「这是我师父托楼里的朋友打造的。」阮绵绵有点怀念的想着,「铁叔可厉害了,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我能够拿多重的刀子,打出来的绝对是最称手的,可惜这些年要请他老人家帮忙打东西可是越来越难了,现在应该都是让他的徒弟打了吧,外头的人把他那徒弟吹捧得真厉害,我倒不这么觉得,就算再厉害,肯定也没铁叔厉害,谁让他迟迟都不敢考出师考。」 常常听她说师父和楼里,韩枋宸脑海中有个有点疯狂的想法,而且不断在成形。 现世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培养三百六十五行的菁英之楼,凡上了状元榇,绝对是天下中此一行业的魁首。 状元楼向来神秘得很,皇上几次想让他们寻找状元楼的所在,可无人能确切说出,甚至不知道状元楼到底只是一栋阁楼,或者是一个地方,甚至是远在海外的一座小岛。 在所有人的猜测中,状元楼里不管是师父还是弟子,应该都是高人一样的存在,怎么可能会是像绵绵这样一个小姑娘? 「你说的那楼,该不会就是状元楼吧?」韩枋宸即使觉得不可能,可还是试探的问出口了。 她不经意展露出来的神秘让他有点心慌,他怕如果有一日她真的离他而去,他会因为对她一无所知,而再也找不着她。 如果之前这样的忧虑是因为他骨子里的杞人忧天的话,那么在看见这些几乎把把都可以当成传家用的刀子后,他觉得自己或许并不是想太多。 原以为阮绵绵会否认或是迟疑不答,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她直截了当的点了点头。 「你也知道状元楼啊,我就想着咱们楼应该挺有名的,总不至于都没人知道。」 说到这个,根本就是她说不出口的痛啊! 几年前她开始一个人四处去寻找好吃的食材,或是探索不一样的烹煮技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回她一抬出状元楼的名号,不是没人知道,就是被嘲笑,说她小姑娘家的要撒谎也不打草稿。 最让她伤心的一次,是在一个有点偏远的城镇里,当她想找个大厨的工作赚旅费,却发现一整条街上都是状元楼的招牌。 她当时就傻眼了,结果一问,才知道每一家都打着状元楼出身的名厨的招牌,甚至人家连大师兄、二师兄这样的顺序都排好了,让她一瞬间怀疑师父是不是真的曾经在外头收过那么多徒弟。 照道理说,状元楼是不允许外头的人打着状元楼的名号「行骗」,就连那些没有通过考核的也不行,那一条状元楼的馆子街,可笑得让她无法去追究,最后她只好垂头丧气的离开那个小城。 而他一开口就问她是不是从状元楼出来的,难不成现在她身上也有师父说的,那种高人的气度吗? 她兴致勃勃地问着,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 可韩枋宸并不是那种会说谎话哄姑娘的性子,他揺了揺头,「不是,是因为这些刀具比兵部甚至是宫里的大师父打造出来的还好。」 「结果居然是因为铁叔的刀子啊!」阮绵绵瘪着嘴,眼里滑过一抹失落。 也是,师父也说了,她就算能够通过出师考,登上状元榜,可若想一举成名天下知,那还有得磨呢! 她沮丧的模样让他有些不忍,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他不想打击她,以她这样可爱的外表,怎么也跟高人扯不上边,不过若是以厨艺来说,她比御厨也不差什么了,绝对有资格称得上的。 阮绵绵是个很容易被安慰的性子,头往他的掌心蹭了蹭,也就忘掉了刚刚那一点小心思了。 不过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认为还是要提早向他知会一声,「过阵子我师父可能要来京城,这一回我觉得我是躲不过出师考了,到时候我可能会出门个几天。」 韩枋宸心中一紧,觉得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来了,他很想保特平静,却让本来就显得严肃的表情看起来更严肃了,「去几天?去哪儿?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不敢问的是,她真的会回来吗?还是会就此一去不回呢? 这次换成阮绵缔抓着他的手轻拍,笑咪咪地给予肯定的答案,「放心,肯定会回来的,去几天还不知道,但不会太久,到时候应该就是在京城里而已,最近的考场就在那儿呢!」 她早就发现了一件事,他看起来冷酷严厉、不好接近,但其实内心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脆弱很多,而从义父的口中,她也得知了他的一些过往,她心疼的同时,觉得自己应该要对他更好才是,但他这样的好人,怎么就有人忍心伤害呢? 想到这里,阮绵绵不由得叹了口气,想着若是两人再更早一点相遇就好了,起码他不会孤单那么久,也不会因为那些伤心事把自己弄得总是这么严肃的模样,听义父说,以前的他是个喜欢笑、喜欢吟诗作对的活泼少年郎呢! 她虽然觉得义父的形容让她有点无法想象,但是这足以说明他受过的创伤有多大。 韩枋宸没说话,紧紧的反握住她的手,一边在心里想着,到时候可得多派几个人跟着她,要不然他亲自跟着也成。 两人怀抱着各自的心思,可是眼神凝望之间,却又异常的契合,即使只握着手都觉得甜蜜。 阮绵绵仰着头,看着他慢慢低下的脸庞,她娇羞地闭上了双眼,然而就在两唇即将相触时,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还有询问主人家是否在家的声音。 韩枋宸有些恼怒,几日不曾的亲密接触就这么被打断了,他立直身子,并不想理会门外那扫兴的人。 这南阳城里他可没有熟悉的人,如果是义父的话,那可不是那样守规矩的人,否则初到那日也不会在后门撞见他们这样那样了。 阮绵绵也觉得挺害羞的,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让人给瞧见一般,她推了推他,催促道:「赶紧开门去。」她推着他一路往前走,不让他看见她涨红的脸。 可是当门一开,她却发现她怎么也推不动他了,他就站在那儿,定定地看着门口的一个妇人。 那妇人大约二十来岁,看着韩枋宸从门里走出来的时候,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布满了不可置信。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帏枋宸也没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会在这个地方遇见故人,尤其这个故人大约一辈子都不会想再见到他。 而姚欣琬也有些感触,如果可以,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韩枋宸,可她却没想到,他们再次见面了,甚至是在这样一个地方。 姚欣琬看着他,眼神有些恍惚,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至今,他的变化似乎不大,一样略微苍白的面容,神情依旧显得严厉又冷酷。 可是恍惚过后,她又想起这个人不只是外表冷漠又刻薄,实际上他的手段比她所能够想象的更加残忍,甚至说是睚訾必报。 韩枋宸看着她,随着时光流逝,回忆里单纯微笑的姑娘也成了一个脸上带着些许苦涩的妇人,只不过眼里的惊异和怨恨倒是没有变。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他挑了挑眉,冷笑反问,「倒是王夫人,不知道你怎么突然来到这里?南阳城里应该没有您的亲眷了才是。」 他这话狠狠刺中姚欣婉心中最痛的那一块,她恨恨地瞪着他,咬着牙道:「那也全是拜你所赐,不是吗?!」 第十八章 如果不是他,表姊跟婆家上下八十几口人不会全都死了。 「是啊,那又如何?」韩枋宸淡然反问,没有一丝心慌或心虚。 姚欣琬这些年即使已经成了掌家夫人,可是在韩枋宸面前,却还像个控制不住脾气的普通妇人,她不客气的冷冷嘲讽回去,「也是,若你有一点仁慈之心,当初也不会把表姊一家子给逼得走投无路,不会看着上上下下八十几条人命逝去而无动于衷,但这宅子你也敢住,就不怕那些冤魂心有不甘,回来找你讨个说法吗?」 韩枋宸依然面无表情,可是那嘲讽的语气更加张扬了,「我可不曾做过任何亏心事,这里就是乱葬岗我也住得下去,更何况不过是死了八十几个人而已。」 那些人如果不是早就该死,又怎么会让他随便一抓就是把柄?至于后来所有女眷上吊自杀,也不是他套了圈逼她们去死的。 同样的话他当年就说过了,没想到这些年过去,她还是看不明白,不,或许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去明白那些事情后头的是是非非罢了。 他当初也是如此,不是不想去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只是不想打破脑海中的幻想,不想承认在回忆里曾经带给他温暧的小姑娘,原来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美好。 当年在韩家,他一个外室子在韩家的地位,说得难听些,就是一个有点头脸的下人都敢给他脸色看,而韩老爷对于他这个儿子也没有多少的亲近之心,毕竟他的子女众多,如果不是看在是自己的血脉不好外流的分上,他或许也不会被接进韩家养着。 可说养着也就真的只是给个地方住,吃穿就跟养狗一样,饿不死的供给着罢了,如果不是后来让他遇见了那个教授给他一身本领的师父,说不得他现在不是碌碌无为,就是早让人暗算死了。 这样的韩家,姚欣琬所说的表姊,名义上也算是他同父异母的姊姊,对他来说有什么感情可言? 更别说当初那案子可是罪证确凿,那些男人根本死不足惜,而那些女眷如果不是心中有鬼,又何必在还没判刑下来之前,早早的就一家老小吊死在自家屋子里头。 「你——」姚欣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就跟当年一样,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法动揺他的决定,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熟悉的人,甚至是还没成年的孩子,一个个的死去。 也因为如此,她终于明白了,在他心里,其实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重要。 「所以,你今日上门到底要做什么?」韩枋宸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两个人完全没有故人相逢的喜悦,反倒因为旧恨而开始互相针对。 韩枋宸一时间都忘了阮绵绵还在身后,直到感觉衣袖被扯了扯,他冷眼一扫,对上一双充满好奇的桃花眼,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居然在她面前和姚欣琬杠上了。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阮绵绵已经从他们的对话大概理解两人之间的恩怨。虽然其中肯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事,但是那些事可以先缓缓,她必须先站出来替自家的韩秀才说话。 她刚刚才下定决心不能再让外人欺负她的人,结果这太阳还没落下,这大婶就上门找碴,根本就是明晃晃打她的脸。 这时候她绝对不能忍,要不然她男人要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你先进屋里去。」韩枋宸不打算让她知道当年的事情,有些事说出口他都觉得脏了嘴,更别提让她听见了。 姚欣琬看着他身后的小姑娘,娇娇俏俏的,看起来一派天真,又听见他柔声的劝着她进屋,想来如果不是他的心上人,那也是他娶的小媳妇儿了。 她冷笑一声,反倒出声拦住了她,「怎么,不敢让她听见你曾经做了什么好事?还是,你不敢让她知道,你认一个宦官为父,在司礼监做着见不得光的事?」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心思说出来的,或许是看着他穿着读书人的长衫,也或许是因为他对着那个小姑娘语气轻柔的说话,让她感到非常不屑。 韩枋宸彻底冷下了脸,他看着姚欣琬,觉得她的脸因为那些仇怨,已经不复当年的天真柔和,甚至还多了几分刁钻刻薄的丑陋,而且她还挑明了他的职务,要说没抱持着恶意,他也不会相信。 阮绵绵抬头看他,一脸严肃的问道:「你真的是司礼监的?那为什么要穿上秀才的农裳?」 如果是在之前,他或许还会因为真相被戳穿而手足无措,但是现在他看着阮绵络,明明就是一脸严肃,眼里却闪动着一丝慧黯,知道她又将有意外之举。 「那是之前了。」韩枋宸也没说错,那时候他还没当上司礼监的督主,拿现在跟以前比,那可差远了。 「喔。」阮绵绵终于得到了解释,也难怪他走路的声息她总是捉摸不到,甚至连杀人的手法都挺利落的。 姚欣琬见她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再多问他曾经做过什么事,顿时觉得无法接受。 「你就这样接受了?你不问问他做了多少草菅人命的恶事?你怎么不问问你现在住的屋子发生什么事?」 阮绵绵有些莫名其妙地打断她,「这位婶子,我男人做什么干你什么事啊?司礼监又怎么了?三百六十五行,哪一行不得有人干啊?再说了,这屋子怎么来的还用问吗,这一排的屋子都由着中人那里买卖呢!你要想买的话,我可以给你指指路,你自个儿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姚欣琬没想到自己会让一个小姑娘给反驳得无言以对,更让她生气的是,她说的有理有据,反倒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 可她不愿服输,又道:「你难道不知道这宅子是死过人的?」 阮绵绵一脸疑惑的看着她,「婶子,哪间屋子没死过人?」 她这么一反问,让韩枋宸差点憋不住笑,可是看着她偷偷对他眨眼的暗示,他还是揺揺头,把人给拉住了。 这小姑娘要么不说话,要么一张嘴伶俐得可以气死人。 可阮绵绵前头铺垫了这么久,本来就打算给姚欣琬一点教训的,怎么会这么简单就住口呢? 她笑咪咪地盯着姚欣琬瞧,把早就盘算好的话一句句的说出口,「你要说几年前这宅子的案子,是吗?那时候死了不少人,后来女眷也都跟着上吊,对吧?这事我是知道的,可是那又如何呢?」 靳富前一阵子帮着送柴火的时候,闲来无事就爱说些城里的故事,她想起之前在他爹那里听说的事情,就干脆让他帮着打听有关于那案子的前因后果,没想到这打发时间的举动,如今倒成了对付眼前这女人的好工具。 「想来那些被斩或是上吊的人有你的亲人或是认识的人,对吗?可你又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被斩刑?」 阮绵绵也不管她到底愿不愿意听,自顾自地说:「这宅子的男主子没事就爱上青楼,你说这上青楼、包戏子,是有钱人家常做的事,偏偏他把人给弄死了,这才引得人来查,这一查可不得了,原来后头还牵连更大的事,差点没株连三族,还是上头的人想着罪不责众,且杀生太多有伤天和,就放了女眷回家,谁知道后来女眷们会一块儿吊死了呢?」 阮绵绵人看起来是有点傻,但她的脑袋可是灵活得很,这事既然连她一个局外人都能知晓,姚欣琬岂会不知? 如果她知道了,却还是觉得都是韩枋宸的错,那么她只能说她是不想承认那些人死得其所而已。 姚欣琬的脸色一片苍白,她甚至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脚,如果不是边上还有丫鬟搀扶着,或许下一瞬就跌坐在地上。 「你……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你果然像是他会找的人,完全不知道明辨是非,甚至助纣为虐。」 阮绵绵对于她的指责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反而笑咪咪的拱了拱手,「哪里哪里,总比傻子好一点,你帮有罪之人说话,难道不也是不辨是非,助纣为虐吗?」 她觉得自个儿真是太善良了,就只回了这么两句话,要是把她从花喜容还有师父那儿学来的「精辟话语」给丢到她脸上,包准她以后不敢再这么理直气壮地展现自己的「善良正直」。 第十九章 「好好!说得挺好!」高公公不知道何时也走了过来,对于姚欣琬,他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反而看向阮缔绵的眼神里满是赞赏,该软就软,该硬则硬,这才是聪明的小姑娘! 他在宫里看多了那些自诩聪明的女人,对于姚欣婉这样的女子老早就比自家傻小子看得还要明白,装得一副善良大肚的样子,好像公理正义都她说了,可是真要扯上她自个儿,那就是错都是别人的,她自己或者是她熟悉的人肯定不会错。 说穿了,不过就是伪善而已。 阮绵绵得了高公公的夸奖,害臊的笑道:「我自个儿也觉得说得不错呢!」 韩枋宸看着这一老一小互相捧着,两人压根不把脸色苍白到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的姚欣琬放在眼里,无奈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看在以前的情面上,多提醒了一句。 「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来到范家旧址走这么一趟,范家事牵连甚广,你若不想牵连姚家还有你现在的婆家,最好速速返回京城,否则……说不得范家当年的下场,就是你日后的借监。」 以前在韩家的时候,不管她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善良或者是真的对他曾有几分的真心,总归是对他伸出善意的援手过。 即使后来,两人因为范家这个案子互相争执,最后她索性听从了韩夫人的安排匆忙出嫁,可是就看在之前的情分上,他也愿意多嘴规劝。 毕竟,以前不管她是怎么想的,但是他的确是曾把她认真的放在心上。 范家的案子都已经过了几年了,姚欣婉若是要来祭奠故人的话,怎么早几年不来晚几年不来,偏偏挑这玉玺跟范家案子重新连上时,若要说她不是因为知道些什么,只怕说不过去。 姚欣琬看着韩枋宸,完全感觉不到他叮咛的苦心,只觉得他是在威胁她,「我行得正坐得端,我才不怕,难道司礼监还能够无缘无故将我入罪不成?」 她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想来今日也没有可能进入这屋子,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毫无留恋地走了。 韩枋宸默默的看着马车离去的痕迹,思考着这难道和那一家子又有什么关系的时候,突然间阮绵绵的面容闪进视线里,她咬着唇,一脸委屈地瞅着他。 「怎么又变脸色了?」刚刚不是还挺得意的吗?小姑娘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 「你刚刚一直看着那个婶子,难道这就是义父说的,你心中割舍不下的青梅竹马?现在又看见她,旧情复燃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韩枋宸皱着眉瞥向高公公,想知道他又跟她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高公公嘿嘿干笑,走进屋子里,把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丢给韩枋宸去处理。 阮纬绵看他还瞪着高公公,噘着嘴追问:「所以义父说的都是真的?」 韩枋宸没好气的拍了拍她的头,「怎么可能是真的。」 「可是义父说……」 阮绵绵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忽然门外的两个人陷入沉静之中,本来已经走到院子里欣常那一组刀具的高公公,只觉得背后一凉,猛地加快脚步往屋里走。 果然,高公公才刚踏进屋里,就听见韩枋宸怒气高张又压抑的喊声—— 「阮绵绵,你是傻了吗?他随便说你就都信了?!」 高公公轻咳了两声,躲在屋里往外瞧,韩枋宸怒气冲天,可是阮绵绵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见她拉拉他的手,要不就是揪着他的衣裳,不到一会儿,脸上的怒容就化成了一片无奈。 他嘿嘿偷笑着,最终所有的想法全都化为一声轻叹。 唉,这世界上终究是百炼钢化成绕指柔啊! 【第八章】 姚欣琬回到她在南阳城的暂时住所,才走进屋子里,就看见自家姑姑紧张的迎了上来。 「婉儿,那范家的宅子怎么样了?应该没人住吧?屋子里可还留有什么东西,那……」 「姑姑,范家的宅子有人住了。」姚欣琬有些虚弱地回道。 明明住的地方离范家宅子不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觉得疲惫。 「怎么还有人住呢?那儿死了那么多人……」 「姑姑,那死的人里头也有二表姊一个。」姚欣琬面无表情的说着,接过茶水,也不知道冷热,只含了含就吞了下去。 姚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是当时死了那么多人,这样的宅子,就算死的那些人里有自己的亲生女儿,让她去她也是不敢的。 姚氏这些年日子过得好,早已养成一副福态样,这几天先是从京城赶着快马过来,加上整日提心吊胆的,让她原本光译的肌肤也暗沉了许多。 「唉,这可不是我着急,谁知道范家的事情居然还会和那天命的东西有关,如今上头的大人们一个个吩咐了,咱们还能不赶紧来找个仔细吗?对了,你还没说范家宅子如今是谁住着,如果是普通百姓,随便给几两银子打发了……」 姚氏觉得这真的可说是无妄之灾了。 毕竟谁会想到当初南阳城的首富之家范家,居然跟那些盗墓的土夫子扯上关系。 往日谁不知道范家家大业大,跟京里许多有头脸的人都多少有些关系,当初也是看中这一点,这才把自己的闺女给嫁过来,想着靠着范家的关系,如果能让家里的男人们也受点益处,甚至得了上头的人的青眼,说不得就有更多好处也说不定。 可谁会想到范家也就是表面风光,一被抓到了错处,不只一整家男人都死干净,就连自家闺女都来不及抽身的跟着范家那老不死的婆子一起吊死了。 现在更好了,都已经过了好些年,居然又扯进了什么秦朝玉玺的事情里,还逼得她硬着头皮把自己的侄女也一起找来,表面上说是要来祭奠死在范家的女儿,实际上就是想来找找当年范家是不是还有落了什么线索是其它人没找着的。 那上头的人也没亲自露面,可光是一个传令的人亮出的身分,就让他们无法拒绝。 「是韩枋宸。」 「要我说那些人也是……你说谁?」 姚欣琬又说了一次,然后看着姚氏就像被勒住脖子的难一样,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眼里闪过惶恐。 韩枋宸,这个在韩家已经成了不可提起的名字,即使过了这许多年,依然忌讳着。 姚氏结结巴巴地问道:「怎、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当了什么官吗?怎么又出现在这儿呢?」 姚欣琬低声回道:「是啊,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居然就住在范家宅子里了,而且我让人去打听,他是从去年落雪后就住下了。」 姚氏张了张嘴,最后骂咧咧的喊道:「就说那灾星根本就跟他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娘一样,专门祸害韩家的,也不知道老天怎么就没长了眼睛,居然还能让那种灾星考上秀才,甚至当上了官!」 姚欣琬低着头,想起那个长得娇俏可爱,说话却咄咄逼人的小姑娘。 可不是吗?他那样的出身,后来甚至被赶出了韩家,逐出族谱,却因为他娘和那个宦官有同乡关系,被收养成义子,接着又牵线在司礼监办事,现在连妻子都有了。 她有点恍惚地想起他当年私自去考试,考上了秀才,却反被韩家人羞打后,冷着一张脸发的誓。 他不会这样过一辈子,所有人有的他也会有,他就不信他会在韩家的打压下,过得连条狗都不如。 可不是吗?脱离了韩家后,即使司礼监督主的名头不好听,可是高官厚禄,现在连娇妻都有了,他过得那样好,倒反过来显得他们这些当初主动离开他的人过得不好了。 姚氏骂了一通,见姚欣琬不知在想什么出了神,以为她对韩枋宸还有一点情分,忍不住怀疑的看着她,「琬儿,你该不会还对那灾星有什么想头吧?」 婉儿虽然是她的亲侄女,当年她对那灾星又打又骂的时候,她总是心软的替他求情,若不是看两人的确没有私下来往,她都还以为他们有什么私情。 姚欣琬急声的反驳道:「姑姑慎言,我如今已成了王家妇,如何还能够说这样的话?」 就算两人之间曾经有些什么,也随着时间都过去了,更别提如今他身边还有着那样一个娇俏可爱的知心人,又哪里会把她这样的人放在心上。 第二十章 「没有就好。」姚氏点点头,想起灾星又是心头火上来,压都压不下去,「不过不说别的,现在那宅子让他给住了,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她会有这样的担心也不是没有缘由,韩家不是什么官宦世家,原来家里头最多也只出了一个小吏罢了,要不是后来搭上了皇商的路子,这才慢慢地有了些家业。 而琬儿嫁给一个新进的翰林,也算是高嫁,失了父母的孤女,暂寄住在韩家,如果不是那看起来还算丰裕的嫁妆,她也没有高攀的资格。 这样的韩家,在那些大人物面前也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她们如果办不好上头的人交代的事情,只怕到时候不只是韩家,就连姚欣琬也免不了跟着一起遭殃。 姚欣琬叹了口气,也知道她们除了再找帏韩枋宸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只是一个是曾经毒打他,甚至鼓动韩老爷把人给逐出族谱的嫡母,一个是早已跟他恩断义绝的儿时好友,这样的她们能够说动韩枋宸吗?再加上他今日说的那些话,只怕她们的来意他已经猜到几分了吧。 姚氏看着沉默不语的侄女,一边不满她到关键时候就派不上用场,一边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劝说那个灾星暂时把房子给让出来。 「要不然……我用妾生子的名义再把他写回族谱里,以这做为交换,要他把房子让出来,你觉得如何?」姚氏说得很勉强,开出这样的条件,她可是让了大便宜。 姚欣琬没说话,心里满是失望,就凭他现在的身分,回不回韩家又有什么要紧呢? 这几年姑姑年纪大了,不大插手韩家外头的生竟,自然不知道韩家如今也不过就是寅吃卯粮,有时候困难点,甚至还得她这里拨借些银两才能够度日子,这样的韩家,他就算真的认了回来,韩家能够给他的也不过就是拖累罢了。 姚氏还在那儿嘀嘀咕咕的,一会儿说着这个不能给,那个也不准韩枋宸沾手,似乎只要她提出这个条件,韩枋宸就会欢喜地接受似的。 姚欣琬揺揺头,觉得头越来越疼了,也不管姚氏还打算找她参详是不是要再提点别的条件,自顾自回房休息了。 有些事情跟以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到现在才看清,而姑姑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其实他们之间的地位早就反转了。 曾经她可以高高在上的怜悯他,而如今,他已经站在她曾经站过的位置,高高在上的看着她们做着无谓的挣扎。 即使高公公这样久居深宫的老人,也觉得寻找那前朝玉玺一事儿棘手了。每当找出一点新线索,原以为一层迷雾又可以掀开来,没想到兜兜转转的又绕回原处,让人更加觉得扑朔迷离不说,甚至变得更难以一窥背后到底有多少势力参杂其中。 从几年前范家的女眷莫名在家中自缢,到如今那釆花贼所透露出的一股势力,再加上近日奔赴南阳城的姚欣琬等人,像是一场让人看不清走势的棋局。 高公公端坐在上位,表情淡漠、不苟言笑,与阮绵绵谈天说笑时的模样相差甚远,他看着正瞧着窗外的韩枋宸,语气有些沉重的道:「这玉玺的事情越看牵扯越大,你这儿刚抓了那个采花贼,后头南阳县令就敢把人给放出去,你再次把人给拦住了,杀了那些回来找东西的,韩家还有那姚家姑娘就找上门来……就是你,消息能有人家的灵通?就这些手段,你觉得这后头的人心思能够小的了?」 能够在宫里这么多年,高公公从来就不信这世界上有这么多的巧合。 韩枋宸难得的微微一笑,但那笑容浅得几乎看不清,反而带了些算计的阴冷。 「是啊,这些人……倒挺有本事的。」 他也算是真心称赞了,这么些年,他都几乎要以为没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我可不是开玩笑,你不要看轻了这事情的严重性。」高公公看着他一副不怎么上心的样子,忍不住又叮嘱道。 「我也不是开玩笑的。」韩枋宸站了起来,两眼微眯,看着从不远处慢慢靠近的黑影,嘴角不自觉微微向上勾起,眼里滑过一抹尝血的兴奋。 「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勾搭上的,可是我心里有底,那背后之人,说穿了不过就是没牙的老虎,如果不是这些动手的人,根本就不足为惧,至于其他的人……呵呵,他们以为自己布下了天罗地网,却不知道我早就有所准备,等着恭迎大驾呢!」 他握紧了拳头,手指在捏紧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样的夜里,在只有两人的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高公公轻哼了声,只是轻皱了下眉头,「你就这样有把握对方今晚会找上门来?」 「我没有把握。」韩枋宸看着窗外那越来越明显的人影,软剑不知何时已经从袖中抖落而出,在屋子里映出隐隐的银芒。「可是如若他们今晚不来,我也打算直接找上门。」 今晚他们自己来了自然是最好,省得他还要花上一趟功夫找上门去。 至于为什么会预料到他们即将出现,那是因为手里的两个人质都已经死了,想来高震陆对他们来说有足够的重要性,否则不会才放出风声,这大晩上的人就找来了。 高震陆最后留下来的讯息虽然有些不清不楚的,但是这世道上,做事如此狠辣的人也是少有,就这些人的行事手段,再加上他们和范家之间的关联,倒也不难推测出来这些人的来历。 范家当年作恶多端,最后甚至是由司礼监出面处置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范家当年不只行欺男霸女之恶,还利用蛊术控制京中大臣替他们保驾护航。 如果不是有人机警察觉不对,循着被操控的那些人一路寻到范家,只怕范家真有动揺国本之意。 不过蛊术这种东西,说来玄之又玄,但在懂行人的眼里,范家所使出的,只是雕虫小技罢了。 「罢!罢!你要做的事我向来拦不了,只是你可别忘了,这屋子里可还有个小姑娘,动静别闹得太大了。」高公公只能无奈地提醒。 其实不只是怕他动静闹得太大,也怕他这一旦拗起来就没人拦得住的性子发作,连自己的小命都不要了,最后还惹得小姑娘伤心。 难得这么多年,也只有绵绵这一个小姑娘愿意跟着自己这个半点柔情都没有的义子,好听话不会说,长得也不俊,甚至连性子都死板板的,也不知道绵绵看上他哪儿了,还这么死心塌地的。 要不是知道他对于那种邪门歪道没什么兴趣,自己都怀疑绵绵是不是被他使了手段才骗到的。 听义父提起阮绵绵,韩枋宸眼底滑过一丝柔意,连声音都带了点缠绵,「我知道的,别的不说,我总要活着回来。」 他纵身跳出窗外,只留下淡淡余音传入。 他早已决定好了,等此事了结,回到京城,他必定要用八人大轿,风风光光的将绵绵娶进门。 韩枋宸来到屋子外头,迎风而立,在那些疾奔而来的黑衣人站定在他面前时,他拿着软剑的手轻轻一抬,后方瞬间也多出一排身着褚衣的人,个个同样手持软剑,面无表情地望着来人。 韩枋宸不喜欢废话,也不喜欢浪费时间听他人废话,所以见对方正要开口,手上的软剑轻挽了一个剑花,随即势如破竹的疾步向前,而身后穿着褚衣的内侍们也随之跟上。 「活口,只留一个。」 他清冷的嗓音飘入所有人的耳中,对于夜袭之人来说,无疑是极具挑衅的宣告,但也敲响最后的丧钟。 月光皎洁如昔,可喷洒出来的血色,将月色染上一层鲜红,宛如满地盛开的曼珠沙华,迎接前往黄泉的来客。 曾经用各种残忍手段责罚那些犯到他手里的人,听着那些人的哀嚎声,聂猛从来不觉得有半分的心软。 可是当角色对调,被严刑拷打的人换成了自己,那灼热而清晰的疼痛一次又一次反复地落在身上,血腥味还有腐烂的尸臭弥漫在鼻尖,忘记了清新的空气到底是什么味道,他终于明白被他折磨过的那些人,喊着不如求死时的心情。 第二十一章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晕了过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在地牢里,白日黑夜似乎没有什么意义,他肿着一双眼,听着几不可闻的脚步声缓缓靠近,直到对方在他面前站定,他才慢慢地抬起头,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用着恨不得吞血噬肉的狠毒眼神瞪着他。 「怎么,找着你想找的东西没有?咳……呸!」聂猛吐出一口血污,脸上带着嘲弄的笑意,「没有虫引,就算你能够控制住我身上的蛊虫又如何?你难道还能够对付那一窝子毒虫吗?除非用虫引把那些东西赶开,否则一旦强硬驱逐,不管是火攻或者是水淹,那么承接住那东西的木板就会陷下去,而下头就是流沙,如此一来……咳咳……你想要的东西也只能永远的埋在地下了。」 聂猛可以说是得意的,他们为了这玉玺花费了多少的精力,绝对没有人能够想象,甚至就连他现在所说的一切,也都是用一条条的人命换来的。 他说这些也不是因为他大方,而是他要让眼前这个男人尝尝,明明知道东西就在那儿,却永远也拿不到的滋味。 韩枋宸看着几乎快看不出人样的聂猛,这是他被他们抓到之后的第七天,五天不分日夜的严刑拷打,就算他再怎么硬骨头,也只能臣服。 话本子里说的威武不屈,严刑拷打也不说半个字的英雄,毕竟是少数,或许有,但是对于这种过着尝血生活的人来说,能够撑这么多天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不过他说的是真是假,自然还需要查探,只是依照他所说的,挖开了胡同里头一家专做大通铺生意的院子,再将所有能看见的隔层挖开,范围大得从院子一直到里屋,一一拉开地窖的盖子,那扑鼻而来的血腥恶臭几乎蔓延到胡同口。 即使在场的人再见多识广,看见眼前这一幕的时候,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深深的地窖中,挤满了各种毒蛇、毒虫,色彩斑斓,姿态各异,而地窖里还有一些骨骸和血肉。 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出现的,但是现在也无人在乎了,因为比起那些尸骸,更恶心的是那些毒虫们争抢血肉的模样,因为太过拥挤,彼此交缠不说,有的甚至互相吞噬,其中之惨况让人不忍卒睹。 韩枋宸停止脑中的回想,脸色不变的看着聂猛,他让人去调查那大通铺的院子时,随手得来一个消息。 那大通铺专门租给来往行商的挑夫或是小商贩,因为这些人身上没什么银子,才会挑这种便宜的地方过夜,可是之间时不时有人消失,按道理说,有人消失应该都有人报案相寻,偏偏这些案子送到县令那里后,最后都无消无息,不了了之。 而那挖出来的大坑还有一处是没有挡板的,那处空档连接的就是大通铺上的一处暗门,暗门之下则是灶间,想来他们就是从那里把人或者是动物给投到下面的地窖喂食那些毒虫。 「那地窖……是范家弄的。」韩枋宸没有任何怀疑,只是需要知情的人更肯定的确认。 如果是聂猛自己放的话,肯定不会找取出如此麻烦的地方,甚至还把虫引放在高震陆身上,如此依靠外力,显然不正常。 而现在胡同里的屋子,大多都是以前范家宅子隔出来的,他和绵绵住的是正屋,那个大通铺的位置依照以前的规划图来看,应该是下人房。 可即使是下人房,如果不是范家自己所建,也不可能允许外人在屋子里弄一个那么危险的地方出来,人有脑子,可那些毒虫毒蛇没有,还能够分辨来人是谁而不乱咬。 「是啊,就是范家……只可惜死得早了,要不然……」他肯定让他们生不如死! 聂猛咬着牙,恨恨地道。 范家当初也是他们合伙的对象,一来大家都是同路人,二来,范家有正当的渠道可以把手上这些东西给销出去。 他们干这行当的,拚着小命不要,冒着天下指责的晦气做这些事情,不就是求个富贵二字吗?除非是有人特意找上他们指定要挖的墓,否则通常都是他们去找,挖出来的东西再由范家找合适的买家销赃出去,范家则从中收取一点好处。 范家早年也是这样起家的,后来表面上洗去了土味,上岸像是专门做生意的人家,可实际上如果不是私下有这销赃的渠道,让他搭上不少富贵人家,他这南阳城首富的位置也不会坐得那么妥当。 而天下间以利益为联系的关系本来就不长久,尤其是秦朝玉玺这样的东西,一入手,就引起多方势力的注意,他和范家人的想法不同,以致于好好的联盟就此崩坏。 可是东西那时候已经落在范家手中,恰好京城正在调查范家的案子,他也就顺水推舟,在范家还没来得及找人想办法脱身之前,就伙同联络好的买家将人全都送上了处刑台,而一屋子剩下的老弱妇孺,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可偏偏棋差一着,就在他以为料理了京城里的事情之后就万事大吉时,范宏的老夫人居然带着一屋子的女人自缢,而且死之前,还把那玉玺给丢进范宏的养蛊池中。 他本身也有几分养蛊的本事,可那是偏门学来的,比起是正统南疆出身的范老夫人,还是差上一截。 所以即使他后来想尽办法追查到那养蛊池该如何才能够破解,想要从中取出玉玺,可是那养蛊池本来就是范家豢养多年的杀手锏,如果没有范家特有的香料和新鲜血肉养出来的蛊虫开路,根本就不可能完好如初的走进蛊池中把东西给拿出来。 而这个后招只怕是范家老夫人在听见范家男丁在京城全部被杀之后,就已经做下的决定。 包括她自己,甚至一家子上上下下的女眷,她都不抱着一丝怜悯,逼着她们一起赴死,只为了不给他们任何可能去养出破解养蛊池的虫引。 只是范家男人花心浪荡,最后还是让他们找着了范老爷遗落在外的私生子,而他因为拥有范家的血统,搭配范家特有的香料养蛊,好不容易在今年得以养成,原本打算一并将东西取出,却没想到因为高震陆,引来司礼监的注意,让他们多年的准备筹谋全都功亏一篑。 聂猛心中对于范家人到底有多恨,韩枋宸无法理解,只是想到天下人争抢的玉玺如今就在那谁肮脏污秽的毒蛇毒虫中,他也忍不住皱眉。 那玉玺必然是要拿回来的,可正如聂猛所说,那的确是个大难题,他也不可能如聂猛这般再去想办法找一个范家血脉,然后再慢慢培养出一只蛊虫开路。 聂猛气过了,又想着他拿不到,而眼前的人费了那么多的心机也同样拿不到,不免再次得意了起来。 「不过我拿不到,你也拿不到,就算我今日死了,倒也值了,至少我还能够难着名扬天下的司礼监督主一个最年轻的督主,也是道上人公认的心狠手辣之人。 只是往日江湖传言莫多,谁也不知道其中是真是假,但今日自己受了这些拷问,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半块好肉,他终于知道江湖传言所言不虚。 他因为内腑受伤,说话的同时不断从嘴里咳出血来,映照着满脸的伤痕和血污,看起来格外的狰狩狼狈。 「司礼监督主……呵呵……若早知道是你……我绝对不会让老三来搭救老六那个蠢蛋。」 可惜世界上难有早知道,而他在明白这样的道理时,所付出的代价就是所有人的命,包括他自己的。 说完了这句话,一口血又从聂猛的喉间漫上来,偏偏这次他呕不出来,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下意识挣扎着,想脱离这窒息的痛苦。 韩枋宸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对于眼前人如何,他已经不在乎,看着聂猛从剧烈挣扎,到最后无声无息的垂落手脚,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动半分。 他看着已经没有气息的聂猛,淡淡的吩咐道:「处理了吧。」 他转头就走,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就连聂猛告诉他的消息,也没让他动揺. 在走出县衙之前,他看着司礼监的下属拿着令牌冲入县衙后宅,在一片哭闹声中,押出了已经除去了官身衣袍的南阳县令,还有一干家眷。 第二十二章 昔日堂上高坐,今日枷锁上身,不管缘由为何,显然他没有借镜当年范家犯事后那个县令的下场,反而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犯事,如今会有这样的下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韩枋宸迈步离开,风儿卷起了他褚红色衣衫的衣摆,那些痛苦哀号全都被他丢在身后,就如同所有人为他所下的评语,心狠手辣。 可是等他走出了县衙,冷肃的表情随着他的步伐慢慢地化开,直到他见到等在胡同口的阮绵绵,原本的阴狠冷绝早已全数消逝。 「怎么回来了?」 阮结绵对于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皱了皱眉,可聪明的什么也不提,只是扯了扯他的衣袖,有点娇憨的撒起娇来,「好几天都不见你了,我想着义父那儿还有人照料我就回来看看。」 说着,她还是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不过那里到底挖出什么东西,简直比类坑还要臭!你难道不跟我一起回义父那儿住吗?这儿的味道实在太呛人了。」 她觉得自己向来引以为傲、可以分辨各种食材味道的鼻子,都要因为这个臭味而失灵了。 在这里待久了,大概所有味道闻起来都是相同的臭味吧! 「既然受不了,还不赶紧回义父那里去?」韩枋宸无奈地牵起她的手往胡同外走去。 阮纬绵虽然也很想离开,可是她想起屋子里还放了一个东西,坚持要回去一趟。 「哎呀!我今天回来也不单纯是要看你的,那天你让我跟着义父走,走得太急了,我落了东西在屋子里呢!」 「什么东西?」一听到她不是单纯为了他而回,他的脸色微微一沉。 「不就是之前那个采花贼来的时候,我看见他身上掉下一个东西,就捡起来了,结果发现里头居然是好东西啊!」阮绵绵一想起那个好东西,兴奋得只差没手舞足蹈了,可一看到他扫过来的目光,马上又低下头去绞手指。 「那种人的东西你也敢随便拿?」他一根手指都要戳上她的额头了,可是看着她可怜兮兮地不断往后退,这才无奈地收了手,深吸了口气后间道:「是什么东西?」 说话间,他已经跟着她走进了灶房,她一脸委屈的从水瓮边上的一个小盆里头拉出一个瓶子,那瓶子看起来并不通透,却是罕见的琉璃瓶。 然而让韩枋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理由,并不是那个琉璃瓶有多罕见,而是琉璃瓶中,有一只约有他两根手指并拢那么宽,他手掌摊开那么长的蜈蚣,且它虽然被封在琉璃瓶里,但仍在微微的蠕动着,看起来生机未断。 「就是这个了。」阮绵绵看他不说话,偷偷觑了他一眼。呐呐的说着。 「你……」韩枋宸无言以对,咬着牙老半天,不知道该怎么骂才能够骂醒她。 「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样的毒虫你居然也敢自己养着玩!」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他真正发火,委屈的低着头解释,「我没有养着玩啊!只是想着你看起来身体挺虚的,打算拿来泡药酒嘛!可是这只年分似乎不够,我就拿了药材养着,放心,你别瞧它长得花花绿绿的,我已经把它的毒囊给拔了,我可小心了,包准没伤到它半分,而且等我用药材再把它好好养养,等到要泡药酒的时候,可以让它长得比现在还要大上一倍。」 说完,她亮晶晶的双眼朝他眨啊眨的,像是想用自己良好的表现来求得他的原谅。 虽然这是别人家的虫子,可是落到了她的手上,那人又没回来找,这不就是她的了吗? 她的虫子拿来泡酒,对一个厨子来说,这不是很理所当然吗? 「放心!我当年跟着师父去过南疆的,别的没得说,把这种蛊虫养得肥肥胖胖的,如何让它发挥最好的药性这一点我可是都学成了,当初那苗王还说我有天分呢! 「只可惜我平常四处跑,照顾虫子也挺累的,就没把当初他送我的蛊王给带在身边养,但这只我瞧过了,是让半吊子功夫的养蛊人用自己的血肉养起来的,我这阵子用药材还有好吃的重新把它喂养过了,让它比之前好多了,泡出来的药酒肯定药性比在之前那半调子养蛊人的手上还强!」她只差没拍胸脯保证了。 韩枋宸既生气又无奈,气她不把这种毒物当一回事,无奈她做了这些事还想要求表扬,偏偏他又狠不下心来教训她。 「你说说,我是不是做得不错?」阮绵绵还是不放弃的想要求他说上一句好。 虽然他真觉得该把她拎起来揍一顿,给个教训,但是看着她那单纯可爱的眼神,最后他干脆什么都不说,直接低下头,用自己的唇堵住她那张聒噪的粉唇。 四周安静了,而他从刚刚就跳得飞快、不安稳的心,也终于安定了下来。 【第九章】 凭着那只还勉强活着的虫引,韩枋宸终究顺利的拿到了隐藏在腐肉堆、毒虫子群下的秦朝玉玺。 至于为什么阮绵绵这个喂养者居然也能够驱使得动那据说只能用范家人血脉去驱养的虫引,韩枋宸问了,而阮绵绵则是一脸的不屑的回着—— 「那都是出嫁女还有半调子的养蛊人才会这样做的,就是因为没办法让蛊虫完全听命于自己,只得用自己的血肉吊着呗!可实际真正有本事的人哪需要那么麻烦,弄点蛊虫爱吃的草药配成了方子就行了,要不然像是苗疆那的巫医,身上的蛊虫像是这样的就有十来只,每只都要用血肉养,早就被吸干了!」 而事情处理完毕后,新任县令也来到了南阳城,已经在南阳城待上大半年的韩枋宸则准备带着义父和阮绵绵一起回京城。 阮绵绵觉得去京城倒是无所谓,她才从京城离开没两年,现在不过是回去补考出师考而已,比较可惜的是,她的包子事业又要从头开始了,还是到了京城里要改卖别的东西呢? 她一个人苦思着,偶尔想得脑袋疼了,就会抬头看看坐在前方的韩枋宸,然后又傻傻地笑了笑。 唉!都怪状元楼的古怪规定,一人只能有一回抽考题的机会,要不以她如今的心境,但凡抽一个有关甜口的考题,哪有不能过的道理。 谁让她现在整日甜蜜蜜的,跟进了糖罐的小老鼠一样,整天满意得不得了,唯一一点不好的,是她养的那条花花蜈蚣被徼收走了以后,他以安全为由,没再还她了。 唉!真该让他瞧瞧师父食材院子里的藏品,连那种能吃人的花,还不是让师父给剁了,拿来熬成一锅鲜美的花汤。 啧!想到师父做的好菜,她口水都要滴下来了,恨不得赶紧赶到京城里,好去找师父来上一场斗菜。 这可不只是看看自己的手艺有没有长进,还能够敞开肚子大吃特吃美食呢。 要知道师父的名号在状元榜上挺久的,但是早在十来年前就不在外头做菜给人吃,能够吃到师父做的菜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 师父教授厨艺的法子不是亲手做给大家吃,而是说个大概,让他们这些徒弟们自己去惴摩动手,他也不说对或是不对,只在最后试吃时点头或揺头说明这菜烧得好不好而已。 阮绵绵还沉浸在即将吃到美食的喜悦当中,坐在前头马车里的高公公则是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这次你能够顺顺利利的把东西给找回来,可全托了绵绵的福,你自个儿说说,你这样把人家的东西给扣了,说得过去吗?」 「她答应给你弄什么吃的了?」韩枋宸轻啜了口茶,不答反问。 高公公没想到自个儿一开口,就被韩枋宸给戳破了两人之间的交易,顿了下,随即承认了,「也没什么,就是几顿红烧肉,你不知道,绵绵的红烧肉可真是绝了,不油不腻,咬下去又是满满的香气,连我这往常不吃肥肉的人都,忍不住搭着白饭就吃了一盘……」 「之前大夫不是说了你身子有亏,最好吃清淡点吗?下回再让我知道你吃红烧肉,你地窖里的那些酒我就全收了。」韩枋宸斜睨了他一眼,一下子就把他刚刚想得正好的念头给打散了。 还搭着白饭吃了一盘?也难怪他正在胡同里忙着的时候,听下面的人来禀报这一老一小忽然叫了大夫上门,要不是问清楚了大夫只是开了点化食的药,他也不会当作不知道这回事。 第二十三章 他那一眼虽然轻飘飘的,可是高公公知道他说一不二的性子,马上停住了嘴,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收藏好酒,有些还是从宫里拿出来的,要真的都让他给收缴了,他还不得心疼死。 不过丢开他答应绵绵要帮她把东西给拿回来这件事,对于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他真是越看越满意。 「不是我说,绵绵这姑娘,手艺好,心地好,长得又漂亮,就是眼光不大好,看上了你这样……咳!」 高公公一对上他淡淡看过来的眼神,连忙把差点说出来的实话给吞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高公公才故作镇定地道:「说正经的,这亲事你得抓紧办了,之前你没那样的想法也就算了,可既然有了绵绵,就得赶紧成亲,什么三媒六聘的都不是问题,就算你都不懂,我也能帮着办得妥妥当当的,只是你问过绵绵家里还有什么长辈没有?总不能成亲的时候,新妇那儿半个娘家人都没有,这要是传出去,对绵绵的名声也不好听。」 高公公没想到自己还有催婚的这一天,之前因为韩枋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他自己也是个没子嗣的,所以也没想那么多,可是现在阮统绵出现了,他也忍不住跟个普通老人一般,催促着要他赶紧成亲。 再说了,这事情不催也不成,绵绵还好说,正当好年纪,可是义子呢?都已经坐二望三了,再不成亲,孩子说不得都生不出来了。 即使不用高公公提醒,韩枋宸也把成亲这件事情给放到首要位置上,只是对她来说,她的长辈大概就是状元楼里头的师父、师娘还有其它伯叔辈了,这样的人物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出现的话,他就是搜遍全城,只怕也是白费功夫而已。 状元榜上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大名鼎鼎且受人注目的,可他连对方长相如何、姓啥名谁都一概不清楚,其难度更不下于大海捞针了。 他之前问过她,确定状元楼的事情可以告诉义父,想了想,也就把婚事的难处给说了出来,可是等了半晌没听见义父有所回应,他不解地抬起头,就瞧见义父一脸震惊的瞪着自己。 「怎么了?」 高公公觉得自从来到南阳城后,他就一直不断受到惊吓,先是失踪玉玺的事儿,接下来居然又跟状元楼扯上了关系。 一个极有可能会通过状元楼考验的儿媳妇啊,如果不是韩枋宸亲口告诉他,只怕他绝对不会相信。 他认真的看着韩枋宸的脸,上上下下没有一丝遗漏,看得韩枋宸整个人冷气四溢,皱着眉问—— 「这是又怎么了?盯着我瞧做什么?」 高公公同样皱着眉,一脸的不解,「我这是在瞧,你这脸是不是有哪里不一般?要不怎么能让绵绵这样的好姑娘,还是状元楼里出身的,一眼就看上你了?!难不成是因为我在宫里待得太久了,不知道外面的小姑娘们喜欢怎么样的男人来着?」 啧!这一脸的刻薄严肃样,跟他刚收养他的时候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这样的长相,也能够把绵绵这种百里桃一的好姑娘给吸引得团团转?! 还是状元楼出来的人,看男人的眼光跟一般人不同? 他默默的往韩枋宸的下三路看去,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看破了什么真相。 韩枋宸的脸色黑得跟包公一样,觉得自己当初会拜这人为义父,肯定没带眼睛,他没好气地警告道:「都一把年纪了,可别胡思乱想。」 高公公理解了,也知道一个男人是因为「别的地方」被看中,而不是端在外头的脸这一点,会觉得面子有点下不来,所以非常贴心的点了点头,打算带过这个话题。 反正他已经了解了事实的真相就好。 「好!我什么都没想!」他笑眯昧的保证。 韩枋宸看着他没个正经的模样,再次怀疑当初他离开韩家的时候,脑子果然被打坏了,否则怎么就听了师父的话,认了他当义父呢? 在谈话间,马车终于到了宿头,只等歇一晚上,第二日早起一些,就能在午前进京城。 可就在他们一行刚下马车,准备进安排好的屋子休息的时候,就看见不远处的树下站了两个人,正看着阮绵绵下车的方向。 阮绵绵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那两个人,坐了大半日的马车,饶是她这样体力充沛的人也觉得有些疲累,可是下了马车后,一股熟悉的香气淡淡的飘进她的鼻尖,她循着味道看去,一看见树下那对中年男女,忍不住惊叫一声,拔腿就要冲过去。 韩枋宸虽说正搀着高公公下马车,可是也一直留意着她,一见到她有些迷糊的下了马车,便也打算过去拉着她好好走路,谁知道她突然一声尖叫,就要往前头的树下跑去,他也顾不得周遭还有一堆人,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圈进怀里,眼神则警惕的看着树下的那对男女。 阮绵绵在他怀里挣扎着,一边解释道:「等等!那是我师父和师娘呢!」 「师父和师娘?」韩枋宸一脸惊奇,连他都只能约略看出是对男女,她怎么能够确定那两人就是她的师父和师娘呢?「你怎么看出来的?现在都快入夜了。」 阮绵绵猛点头,肯定的道:「肯定是师父啊!只有师父做的烧鸡才有那个味儿,我一闻就闻出来了,他带了烧鸡来看我呢,走走!我们赶紧过去,要不等一下烧鸡就让师父一个人给吃了!」 这也不是没有过的,谁让他们这一派的,不管是师父还是徒弟都有同一个缺点,就是爱吃,更别说师父做的烧鸡那可是天下只此一家,她试过很多次了,可是做出来的就是没有那个味道,也导致这个味道就等同于师父,只要一闻到这个味儿,不管多远她也知道是师父来了。 觉得等她解说完实在太慢了,她干脆扯着他的手,一边跑一边说。 韩枋宸想着反正他就在她身边,定不会让她出什么问题,也就放松了身体让她拉着跑。 离那两人还有十来步玩的时候,他终于知道那个「独一无二的烧鸡味」是什么味了。 乍闻之下只是简单的酱香味,可是仔细一闻,似乎又带着辣味,更认真的去感觉,一层又一层的香料气息杂而不乱的重叠在一起,揉合成一种难以言喻的香气,让人恨不得马上就吃上一口。 这个香气让向来不注重口腹之欲的他都有种迫切想尝尝的感觉,可见其诱人程度,更别提身边小吃货的绵绵了。 他觉得如果不是自己还抓着她的手,说不得她都能够一个箭步直接冲上去咬住那男人手里的那个油纸包了。 站在树下的屠三郎也瞧见了自己的宝贝徒儿让一个男人给抓着,挑了挑眉,朝着一边的媳妇儿满氏笑道:「嘿!这出门一趟,就能够替自己找个男人回来,果然像我。」 满氏瞧他一脸得意的样子,伸手扭了下他的腰间肉,没好气地道:「绵绵年纪不大,这带上的男人看起来都能当她爹了,你不想着替她掌掌眼,在这里得意个什么劲儿?」 屠三郎一身的腱子肉,即使自个儿娇滴滴的娘妇儿用尽了全力都不能拿他怎么样,更别说她不过就是扭了块肉,他可是觉得不痛不痒。 他哈哈大笑,对着已经走到他们面前的两人打趣道:「你自个儿听听,你师娘说你找了一个老男人呢!你还不好好跟她说说,免得她担心你让人给骗了。」 阮绵绵正对着屠三郎手里的烧鸡流口水,一听师娘担心她,马上就勾着师娘的手撒娇道:「师娘,这是我自个儿找的人呢,他可好了,而且他也不老,才大我十岁左右而已。」 她在心里头解释着,这年纪实实岁虚岁混着算的话,她和韩枋宸的确才差了十岁而已。 满氏有些疑惑的看着表情严肃的韩枋宸,心里头嘀咕着,这可不像才大绵绵十岁,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了一轮以上呢! 屠三郎知道媳妇儿操心惯了,也没想多帮腔什么,把油纸包给了阮绵绵后,就直接把正事给说了,「我跟你师娘今儿个来可是有正事的,之前不是说你这回一定要考出师考了,本来我们一群老家伙都聚到京城里,就等你来了,可是前几日收到了消息,沿海一带出现一条怪鱼,是谁都没吃过的,所以其它几个人已经往那儿赶去了,我毕竟是你师父,多少得想着你,而今儿就来帮你考试了,你随便做个菜让我尝尝,然后我跟你师娘也要往沿海那里赶了。」 第二十四章 屠三郎随兴地说完,立即招来太座大人一个白眼,怪他话也不会好好说,让孩子伤心了可该怎么办。 阮绵绵一听,本来因为烧鸡而眉开眼笑的神情马上就沉了下去,小嘴噘得老高,「怎么能这样?出师考怎么能够这么随便呢?而且我喜欢师伯他们帮我讲评哪里好哪里不好啊,让师父帮我考评这出师考,肯定只有那几个字而已。」 屠三郎瞪大了眼睛,不满地对着她嚷嚷道,「我哪里就比不上你大师伯他们了?不肖徒弟,也不想想你是我教出来的,哼!不想考,那就把我的烧鸡还给我!」 「我偏不!」阮绵绵把烧鸡藏在身后,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满氏看着这师徒俩旁若无人的吵了起来,忍不住有些害臊的看着韩枋宸,歉疚的道:「这……他们师徒老是这样吵,你习惯就好,咱家绵绵是个好姑娘,平常不这样的。」 韩枋宸倒是难得看到她有这样耍任性的时候,眼里没有不耐,倒是有几分纵容,只不过看着屠三郎的时候,眼神就锐利了些,尤其是他没轻没重的用手拍着阮绵绵的头顶时。 就算是师父,这样的接触也太过了!他暗忖着之后要找机会告诉阮绵绵,与师父间的玩闹还是要有分寸才行,但他绝对不会承认,这是因为看着她和另外一个男人这样熟稔,让他有些吃味的关系。 阮绵绵没注意到的,屠三郎却注意到了,试验了几次之后,确定了自个儿的小徙弟找了一个醋坛子回来,就连对他这把年纪的男人还会吃味,可见这男人看起来老归老,一颗真心倒是都挂在小徒儿身上了。 屠三郎打小就是在外头闯荡的,不说那一手厨艺,就是看人的眼光也是贼精准,这也是听到自家小徒弟找了相公,拚着没吃到那没见过的鱼,也得留下来看看的理由,但他不习惯用什么煽情的说法,只说自己是为了监考的出师考才特地留下来的。 不过这个小没良心的,居然还嫌弃他这个当师父的,看来果然是在外头玩得心都野了,缺了教训。 屠三郎看玩够了,时候也差不多,又把话题给绕了回来。「总之,本来这出师考该在京城里考的,不过时间来不及了,你师父我也懒得再折回去,你就在这驿站里头把菜给做出来吧,到时候我尝过了,会到沿海那儿再重做一次,让你师伯他们尝尝,等过一阵子你就知道会不会被逐出师门了。」 他看似一副不在意,其实也是提着心的,状元楼的考核若是没通过,这辈子就再也不能提自己是出自状元楼,他之前的那些徒弟没通过考核倒也无妨,反正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又有了手艺,饿不死人的。 可是绵绵是他们夫妻俩收养的,打小养到大,后来见她有天分才又收为弟子,要是考核没通过,她就不能再回状元楼了,这可不就跟没了娘家一样吗? 更别说她的手气打小就差,其它人抽签就是正常的,只她运气这么背,抽了个什么有情无情的,连他这个当师父的都不知道那到底该是什么味儿,也不知道这小妮子是不是能够做得出来。 阮绵绵其实对于要做什么菜色心里早有谱了,对于提前进行出师考,倒是没有不满,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不过得等等才行。」 「无妨,只要在明天天亮之前让我尝到就行。」 韩枋宸一听到这个时间,看了看天色,距离明日天亮大约只剩下四个多时辰,不免有些担心她是否能够完成考核。 「这荒郊野外的什么都没有,不然我赶紧让人进城里头去釆买你要的东西,不管你要什么,我都让人给你买来。」 阮绵绵揺揺头,笑望着他,「不用了,我只要你就好。」 无情是他,多情也是他,她要做的这一道菜,可不是只要有他就够了嘛! 韩枋宸不明所以,可是屠三郎却像明白了些什么,颇有深意的看着阮绵绵,非常期待她之后端上来的菜色。 怕人多嘴杂,所以除了高公公以外,驿站的其它人都被请了出去,灶间里头就只剩下阮绵绵一个人忙碌。 驿站的大堂,屠三郎、满氏、韩枋宸以及高公公四个人对面相望,偶尔只有满氏闲谈几个话题,屠三郎是半句话都不说,轻闭着眼,像在小憩。 直到阮绵锦端了一个大锅子,还有几个汤碗出来时,屠三郎才猛地睁开眼,然后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阮绵绵把汤锅放下后,将自己脖子上打小一直戴着的鸳鸯佩给摘了下来,放到屠三郎的面前,认真的道:「即使不是在京城里考,咱们还是要走个过场。」 屠三郎收下那块鸳鸯佩,眸光锐利的望向她。「今日褪下此玉佩,一是封榜留名,一是逐出师门,你可清楚明白?」他的嗓音沉重严肃,知道问了此句后,她再也没有退路。 状元楼只收状元,那些没有通过考核之人,配不上状元楼这三个字。 阮绵绵点点头,脆声道:「我技已成,无须俗物证明我身。」 「好!」屠三郎大喝一声,那鸳鸯佩落入袖内,然后看着她打开大汤锅,替所有人都盛上一碗汤。 屠三郎看着碗里的东西,先观形,乍看就如同一碗清汤面,汤清澈见底,如同白水,而面体洁白细嫩,可是也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他是厨子,自然知道小徒弟不会真的只煮出一碗白水汤面就交差,他拿起调羹,舀了一口清汤送进嘴里,清澈如水的汤头却在嘴里炸开不一般的味觉感,微微的甜酸滋味,任他尝过天下各式各样的食材,一时之间居然也不知道该如何评判。 紧接着他捞起一根面,搭着汤头一起放进嘴里,咀嚼几下后,他放下了碗,眼眶却慢慢地红了。 他闭上眼,细细感受着,直到最后的余韵消散,才又缓缓睁开双眼。 他点点头,嘴角满是掩不住的笑容,「行!过了!这道‘道是无情却有情’做得不错,看起来简简单单,却是下了功夫的。」 满氏见他吃完了,和其它两人也连忙吃起自己手中的那一碗面,每个人乍吞下第一口面的时候都是一愣,然后边咀嚼着,边想着那句「道是无情却有情」,越吃越觉得这一诗一面之间,果然极为相契。 屠三郎从这一碗面里,尝到了小徒弟对于那句诗的体悟,也尝到了她对于眼前这个看起来就配不上她的男人的那一份心意。 虽然自个儿家的闺女最好,不管是怎样的男人都匹配不上,可这闺女总要嫁人的,拦也拦不住,就不如顺着她吧。 「行了,也难得你费功夫做出了这五味面,搭着那酸甜果子熬出来的汤,又一次次的澄清了汤色,最后再把面下了之后放进汤里,做出这道单喝汤觉得甜酸,单吃面又会觉得微苦,只有汤水合着一起吃,那份酸甜苦涩才能融合成为一体,并且在最后的余韵中越来越甜。」屠三郎毕竟是多年的老师父,即使还没抓准配方,可是这前后的做法已经说得八九不离十。 阮绵绵一脸佩服,但又觉得自己想得辛苦的菜色就这么让师父简简单单给破解了,有些小小的不甘心。「师父也猜得太快了,可还没让我有表现的时候呢!」 屠三郎睨了她一眼,「小丫头片子,想要超越我还有得等呢!这状元榜能上了,不过你得瞧瞧自己的排名,你师父我还是挂在上头的,多学着点!」 他嘴上训得狠,心里却是感叹着,这小徒弟就是比之前那几个有灵性多了,光是要揉出五种味道的白面,那面粉和水的比例不同就得花上五种功夫,紧接着又要把五种味道的面条撒一起,不能把口味给混了,不能让它在煮的时候断了分开,这一手功夫就不是那几个只会瞎挥锅铲的想得出来的。 更别提这甜酸的汤头,刚喝下去有些刺激,可是搭着那面条又是滑顺无比,种种的用心不只说明了她的技术,也说明了她对感情的领悟。 只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明白爱恋不只有一种单纯的滋味,才能够做出这样一道菜来。 屠三郎见天就要亮了,带着自己的媳妇儿,慢条斯理的就要离开,「行了,这时候也不早了,我跟你师娘耽搁了一个晚上,也该启程了,以后你可得好好保重自己啊!」 第二十五章 阮绵绵以前一个人在外头闯荡的时候,还有上一回抽了签却不考试,独自跑走的时候,都不觉得心酸,可是不知怎地,这一回明明就过了考核,看着师父师娘要离开了,她却莫名觉得心酸。「师父、师娘……」 屠三郎不是第一次送自己调教出来的徒弟出师门,以前那些个孩子没过考核,从此逐出师门,他心里都没这样酸过,怎么这一回听着娇娇软软的小徒弟这一喊,心一半酸了,一半化了,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他粗声粗气的骂道:「装这什么样子,又不是不回来,等师父和师娘从沿海回来,再跟你说说那鱼有多好吃。」 满氏知道这师徒俩就是爱瞥扭,明明两人心里都明白,今日一别,说不得回来的时候,小姑娘就成了别人家的了,这才觉得心酸不舍。 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说话,可自己却没这个顾虑,她走到阮绵绵身前,温柔的笑着,牵起她的手,看了一眼一直盯看着他们的韩枋宸,这才说道:「绵绵,你也是个大姑娘了,师娘很高兴你也跟你师父一样,找到一个可以陪你一生的人,其实你出师考过不过,你师父和我都不怎么在意,就只担心你这样执拗的性子,要是一辈子都没找到那个能够让你上心的人该怎么办…… 「我和你师父都四十了才养了你,我这心就跟嫁女儿似的,只恨不得你离不开我们,又怕你真的就这么一个人,现在可好,你自己出去一趟,找了一个可以陪着你的人。」 她笑了笑,又拍了拍她的手,「刚刚那面,师娘也品出味道来了,这是你对那个人所有的心思呢!我看着那人年纪虽然比你大了些,可是是会疼人的,只要你在,他就只看着你,我知道你是遇上好人了,以后好好地跟他过,成亲的时候或许我跟你师父都赶不回来,你……」 满氏的话还没说完,阮绵绵已经鼻涕眼泪都流了下来,扑在她的怀里,连话都说不好了,「师娘……」 满氏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将阮绵绵稍微拉开一些,笑着轻拍着她的手,「行了,都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还哭得像个孩子似的,我跟你师父都是四处行走的,你估摸着也不好送信,可等接了信,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已经是登榜的状元,就算师父师娘不在,你还有整个状元楼可以当娘家、当靠山。」 阮绵绵点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韩枋宸不知道何时站到她身后,轻搂过她的肩膀转身,任由她的泪水蔓延在自己的胸前。 韩枋宸看着眼前这一对男女,知道这是自己的小姑娘最看重的人,也行了一礼,保证道:「还请两位放心,以后绵绵就由我照料了。」 满氏点点头,一步一回头的走到了屠三郎的身边。 屠三郎只微微侧过头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徒弟,忍不住粗声粗气的撂下狠话,「要是把我小徒弟照料得不好,小心吃饭吃出问题来!哼!走了走了,耽搁太多时间了!」 满氏笑看着丈夫的言不由衷,朝他们挥挥手,跟着屠三郎用轻功往南方疾奔而去。 当两个人远得见不着后头的小徒弟时,屠三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声嘟嚷着,「我说刚刚那小子怎么看着挺眼熟的呢!这不是那心眼多得跟星子一样的风老头曾经收过的徒弟吗?十来年前还在京城见过一回的呢!」 满氏眼眶还有些红,听着他的嘟囔,忍不住说道:「既然是风老头曾经收的徒弟,就是没入门那也肯定是心性好的了,起码前途肯定不必担忧的,咱们绵绵交到这样的人手上,不是正好。」 夫妻俩的对话没人听见,可要让人知道了,也只是感叹连当朝督主也不过是止步于状元楼前的人才,只会对状元楼的收徒标准更觉得惊叹不已。 这头,阮绵绵哭得收不住泪,最后还是韩枋宸拿了一颗糖里塞在她的嘴里,她的泪水才渐渐停了下来。 韩枋宸无奈地看着她如同小姑娘似的,含着一颗糖果,腮帮子鼓鼓的,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他的小姑娘啊,捧在手心里疼都不够的小姑娘,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呢? 他不会安慰人,除了给上一颗糖果,也只能看着她的泪水自己停了下来。 有时候他会怕,会不会有朝一日,她终于看清楚了他是一个多么无趣又可悲的人,然后离开他。 阮绵绵不知道他心里的纠结,可是看着他严肃着一张脸,手足无措的站在边上,哄着她吃糖,哄着让她哭倒在他的胸前,她刚刚所有的感伤好像全都消失了,她抱紧了他的腰,嘴里因为还含着糖,讲话有些含糊不清,「你会对我好吧?一辈子都会对我好吧?」 轱枋宸搂紧了她,在她耳边坚定的许下承诺,「会的,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 「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的,所以回京城之后,你要跟我成亲吗?」她抬起头,眨着一双还漫着水气的桃花眼望着他。 他一哽,没想到她追他的时候主动,连开口求亲这件事情都要比他快吗? 他叹了口气,用手盖住她那双带着期盼的大眼,无奈的道:「不好,因为这句话该是我先说才对。」他抱住她,低沉的声音带着点难为情,间道:「回到京城,我们就成亲吧?」 阮绵绵点点头,第一回主动吻住他的唇,嘴里那颗甜甜的糖块,就在两人的唇中慢慢融化。 在晨光乍亮的瞬间,他们背着所有人,青涩的相拥,分享了彼此唇间的那一点甜。 或许未来还很长,可是有彼此的陷伴,他们再也不会觉得孤单。 高公公看着小俩口只顾着卿卿我我,完全忘了他的存在,实在很无语,可却又觉得欣慰,有情人能够相知相守,不正是世间最美好的事吗? 【尾声】 秦朝玉玺再现的案子引发关注者的目光,尤其是文人们,对于这件事情可以说是欢欣鼓舞,因为这代表大周朝是天命所归,是正统王道。 可是在所有人都欢欣鼓舞的时候,朝廷中依然有许多暗潮汹涌,比如皇商韩家,因为上供的货物被验出了瑕疵,认为此乃蔑视宫廷,一家子被没收了家财,赶出了京城。 而翰林院里一个经年的王翰林,因为娶的夫人跟韩家有关,永远只能待在修史的位置上,再也翻不了身。 另还有教名三、四品的高官也悄悄落了马,只因为和前朝余孽有所勾结,可是这一切都无法吸引京城百姓的注意,因为皇上要拿着玉玺祭天,还开放百姓们观看。 没有人注意到韩家的老夫人是如何龇牙咧嘴的咒骂司礼监,被打了几个巴掌后,直接口塞破布给拉出城外。 没有人知道,王翰林在韩家人出城后,接连纳了好几个小妾,让正妻住到城外的尼姑庵去,青灯古佛度过残生。 在热热闹闹的祭天后,高公公的宅子里办了喜事。 不说连办三天的流水席多么惹人注目,而是喜宴居然大手笔地由全大周朝喊得出名头的大厨联手,并且在每一桌上菜前,都让传菜的小二大喊「恭贺师妹今日双喜临门」,让所有人为此津津乐道,猜测着新妇到底还有哪一件喜事一起办成了。 而答案很快就揭晓了,喜宴的第三日,该是新妇回门的那一日,新妇的轿子晃晃荡荡的来到了宫门前,身后站着来自各地的大厨,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排成两列,还以为要出什么大事。 谁知道当脸色沉如墨的韩枋宸无奈地把新妇给牵下轿子的同时,后头排成两列的大汉突然全都双手握拳恭贺。 「恭贺师妹双喜临门,状元榜上登名册,从此闺名留千史。」 阮绵绵笑着看向自个儿的夫君,从他的手里接过点了朱砂的笔墨,慢慢地在状元榜上提上自个儿的名字。 韩枋宸看着全城骚动,似乎所有人都因着这一番动静而不断的往他们面前挤,顾不得其他,只得把人拦腰抱起,几个跳窜,逃开了人群的追逐。 在他怀里,阮绵绵止不住清脆的笑声,满含着情意穿着他大喊道:「相公,我们今后要出名了!」 韩枋宸无奈地任由她搂着笑着,严肃的面容上也忍不住绽开一抹快活的笑容。 谁让他就娶了这样一个活泼有本事的小娇妻,看来这一辈子要出名的机会可多着了! 后记 【后记 书稿杂谈 玛奇朵】 大家好,我是玛奇朵。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喔喔,度过了炎热的夏季,终于要进入有秋老虎的秋天。(咦?好像都一样)。 总之呢,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完全就放开自我的脑洞了! 举例来说,某一段女主角示好的片段,我居然在后面把我脑中女主角的动作如实的打上去:为什么不吃!为什么不吃!!!!标注:呐喊的画面,痛哭转体三圈半!就如同上文,我已经把整段打完了,然后震惊的看着萤幕,我在做什么?我的脑洞开得跟天坑一样大了吧!怎么可以这么老实地把这一串打上去呢? 最后只能认命地删掉…… 虽然女主的小人偶已经用身体演出了这一段的内心戏,但是碍于这是一本爱情小说,不是一些奇怪的本本,我们还是把这样无厘头的形容给删掉吧! 但是真的很热啊!跟我在写后记的时候那种热度不同,天气超级闷热的,甚至逼得我最后都跑到有冷气的房间去。 可是成效不彰,因为冷气的风对我来说好冷喔!吹了一下我想可以了,关掉吧!换电风扇,然后电风扇配合着刚刚冷气残留的冷风,又觉得虽然没刚刚那么冷,但还是不ok,最后就关掉电风扇,把自己关在「自以为」还有冷气残留的房间里,然后……就没有然后哪!又觉得热的把冷气打开,重复这个循环三次之后我就放弃了。 我乖乖地在房间架了两台电风扇,一台近一台远,交叉的吹,但是不能直接吹人,终于营造出自然风的感觉。 啊!圆满了!善哉善哉! 所以这一本书的重点在哪儿呢?其实这是一本美食文(大概),中间有我脑洞大开的时候,然后我一直很想强调男主其实是很聪明的,但是大概大家只能注意到女主角有多痴,不过这就是一种反差萌吧!(眨眼) 然后呢!下一本,或者该说是这系列的下一本,我的男主角可能就要变成肌肉猛男型的啦!因为刚结束的世大运出现了好多这种范本啊!不好好的利用这些素材对不起自己啊!(胡说八道中) 所以大家可以期待接下来小甜心们的出场啦!(等等!所以这一本的男主角呢?)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