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人财两得》 第一章 【第一章】 嗡—— 房间有蚊子! 柳如珊挥了挥手,想把蚊子赶开。 昨天是公司的趣味运动会,七月在露天场地开运动会,大头目都坐在有遮阳的地方,他们这些员工可是晒得七荤八素,她参加了袋鼠跳跟滚滚乐,肌肉上还能负担,只是实在很想睡,完全起不来,只好告诉自己,蚊子也是生命,放过牠会有福报。 于是,她只翻了个身,继续梦周公。 但还来不及睡着,又被一阵嗡嗡声吵醒,而且她很清楚,睡意已经远去。 可恶的死蚊子,放你一条生路,非得让我起来打死你。 柳如珊怀着杀意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她熟悉的星空天花板,而是一个梳着两条花辫子的古代人,圆圆的脸对着她直笑。 卧,卧槽,不是蚊子,是鬼! 柳如珊反射性的闭上眼睛,把被子往上拢了拢,开始在心里默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春分!你终于醒了,家安过来问了好几次呢,大爷要是知道你醒了,一定很高兴。老太太还说,若你能熬过这一劫,就算大爷还未娶妻,她也要先喝你的姨娘茶,让你怀孩子,将来的大奶奶如果容不下你,她老人家会给你撑腰。哎,老太太这承诺可是比什么都值钱,也不枉你对大爷这么忠心,多亏了你,大爷只是撞到头而已,要不是你以死相拚,撑到护院赶来,躺在床上昏迷月余的可就是我们大房的独苗了。」丫头稚嫩的声音吱吱喳喳。 这话传入柳如珊耳中恍若雷响,她摸摸被子,是丝质的,帐顶是粉红色刺绣花纹,屋子里有木桌木椅,过去些是一对格扇。 这,这,这是什么?情趣摩铁?但有摩铁还附带丫头装扮的工读生吗?那也太情趣了吧。 「哎,看看我这脑袋,你才刚醒呢,我就说这么多,你等等,小炉子上还温着药,趁着你清醒,可以多喝一点。」 身体好痛,该死的趣味运动会——对了,不是趣味运动会,是趣味运动会的隔天,运动会是周六,她还有周日的记忆。 贺呈志来接她,眼下是遮不住的黑眼圈,但她不想问,都要去律师事务所协商离婚资产分配的两个人,关心是多余的。 有时候她很难理解,相爱的两个人怎么会走到无话可说的地步?曾经晒得一手好恩爱,让周遭人羡慕不已,可是结婚后就变得好难,柳如珊始终不明白,明明他们都没变。后来她只能告诉自己,大概是他们的爱情禁不起相处的考验,只能趁受到更大的伤害之前止血。 直至看到那辆逆向车子之前,他们一路上都没人说话,之后就是尖叫,剧痛,瞬间失去意识。 这里绝对不是医院,所以她……穿越了? 不是马尔泰若曦,而是一个叫做春分的丫头? 举起手看看,比她原本的手还要小上一些,这时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流进脑子里—— 「以后你叫做春分,到翔云院服侍大爷。」 「柳大娘,就当我多事提醒,春分以后既然是大爷那边的人,你们就少去找她,大爷见她家中简单朴实,这才可能喜欢,要是刚刚提拔上去家人就找个不停,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看在主人家眼中都是没个本分的,说不定过几个月就不要了。」 「唉唷,柳大娘你怎么才忍三个月就来跟春分讨钱了?你可别为了几两银子的事情断了女儿的将来,你看二爷的许姨娘,这受宠得可是让全家都脱了奴籍,还做起了小生意,但要是你不断来翔云院打扰,大宝小宝即便有个姊姊能伺候大爷,也是翻不了身。」 「你们既然被提拔成通房,就得知道规矩,我们赵家绝对不允许庶生嫡前,伺候之后便乖乖领药喝,谁要是敢藏肚子,想用孩子来博姨娘身分,也行,等瓜熟蒂落,我便去母留子。」 「大爷您在榻下躲着,千万别出声,婢子会想办法缠住他们的。」 有点像是在看别人,但又有点像是自己的故事。 柳如珊既懵又怕,转过身闭上眼睛,内心忍不住把贺呈志骂了一顿——两人结婚一年多,一来资产不多,二来从交往到结婚都是一人出一半,偏偏他说要到律师事务所写协议书,这样清楚点。 她就不懂了,房子卖掉,钱一人一半,屋子里的东西谁买的就归谁,这样有很难懂吗?行行行,电风扇给你,吹风机给你,拖鞋给你,筷子也给你,快点跟我离婚好不好? 贺呈志说,不行! 所以他们才会拖了几个月还没离成婚,也才会有他来载她去律师事务所,却出车祸的事情。 「春分。」最开始被她以为是女鬼的那个圆脸丫头捧着一个漆黑盘子进来,上面有一个白底双鱼纹的磁碗,「我已经让福儿去老太太跟大爷那边回禀了,你先喝药。」 嗷,这药味……有点厉害。 但她清清楚楚感受到全身上下传来的痛感,因此也不矫情了,在圆脸丫头的帮助下起身,端起药碗就喝。 喝完,打了个嗝,圆脸丫头笑着要她张嘴,接着把小碟子上的蜜饯放入她嘴巴里。 那蜜饯不知道什么做的,一入口,那苦得让人全身发抖的味道瞬间消散不少。 柳如珊是专案经理出身,见过无数贱人,经过无数风浪,思绪冷静清楚,刚刚捏了自己半天都没梦醒,她觉得自己应该就是死后穿越无误了。 虽然很难接受,但她不能浪费时间,就像案子被退了,难不成她要哭吗?当然不是,而是赶紧投入下个案子。她当上主管后最大的心得就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要去问为什么,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要去问为什么,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要去问为什么,因为很重要所以要默念三次。 没有为什么,就是得接受,然后想办法,就像现在一样,不趁现在多了解一点原主,难不成病好之后要装傻子? 于是她开始套话,没多久就得出个大概。 这个朝代不是秦朝汉朝,不是隋朝唐朝,而是从来没听说过的大东朝,有山有海,幅员辽阔,境内大河无数,四季分明,工商繁荣,只要勤劳点就不会挨饿,是近百年难得的盛世。 主人家姓赵,落地在京城已经上百年,做的是布匹染料生意,已经是第四代了,家中小有积蓄,但却是子嗣单薄,三代单传。 到了赵老太爷这一代好不容易有了两个儿子,大儿子赵仁,娶妻马氏,生子赵左熙;次子赵义,娶妻罗氏,生子赵左齐,另有庶子赵左丰,庶女赵瑞儿,赵佩儿。 相对于还算兴旺的二房,大房是显得太单薄了,但也没办法,赵仁当年携妻子南下探视病重的岳父,由于天气太冷怕冻着孩子,故没带上赵左熙,没想到却在山上遇到劫匪,一行无人归来。 赵老太爷跟赵老太太自然悲痛万分,只是儿子既然已经不在,还是得先考虑眼前问题,当时赵左熙不过四岁,便由赵老太太带回院子亲自扶养,直到十二岁,他才回到当时赵仁住的翔云院。 春分原本叫做柳招弟,是家生子,父亲柳兴,母亲是个丫头,成亲后便称柳大娘,双胞胎弟弟叫做大宝跟小宝。 柳兴对她这女儿挺好的,但柳大娘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她极度偏心儿子,柳招弟被选上进入翔云院当二等丫头,她不为女儿高兴,竟缠着管事的方嬷嬷问能不能让大宝顶女儿的缺,怎么说去大爷院中做事都比当外院下人出息,要是能得大爷信任,将来说不定能混个管事做做,方嬷嬷回了不行,柳大娘又继续说那就让二宝去吧,二宝可比大宝伶俐多了。 方嬷嬷被她缠得来气,怒道:「主人家要谁去服侍就是谁去服侍,谁让你换人的?不过是个家生子,还真把自己儿子当宝啦。老太太指名招弟,是见她腰圆玉润,调教好了就能进房伺候,你让大宝去当通房吗?大爷可没龙阳之好。」 柳大娘知道老太太这回是挑通房,这才罢休,但想想还是不甘愿,又跑去帐房那里,让帐房先生把招弟的月银直接给她,帐房笑说月银是整笔派下去的,再由各院管事嬷嬷分派,想要招弟的月银,得去翔云院问。 第二章 柳大娘不敢再去惹方嬷嬷,只好跟女儿耳提面命,每个月得把月银交回来给她,春分也算乖巧,每月初便找时间回下人房,把银子交给柳大娘,刚开始倒也还好,只是柳大娘看银子没多,心里不太舒服,明明听说服侍主人家的丫头都有赏银,老太太那里的白玉姑娘,白琴姑娘,每个月光是各种赏银就快要十两银子,见春分这几个月始终只拿五百文回来,觉得奇怪。 春分说自己现在还是二等丫头,只负责洒扫,别说替主子拿东西传消息这种好差事,连大爷的面都见不着,哪来的赏银? 柳大娘却是听了大宝媳妇的挑唆,认为春分私藏银子,于是找了一天藉口有事情找春分,带着大宝媳妇进了翔云院后的下人房翻箱倒柜。 春分房中还住着夏至,小雪,大雪,三人一看哪里忍得住,于是嚷嚷起来,引来其他婆子,后来是牛婆子出言提醒,说春分待在翔云院,哪日登天了就能帮助两个弟弟,她这做母亲的要是故意扯她后腿,让主人家不高兴,把春分打回外院当丫头,柳家可就一点希望也没了。 柳大娘跟大宝媳妇想起许姨娘的娘家全家除奴籍这件事情,这才罢休,春分也才得以过上清静的日子。 等赵左熙十六岁那年,由赵老太太亲自作主,让春分,夏至两个丫头当通房,如此过了一年多,赵左熙正预备谈婚事却遇到盗匪,虽然没受重伤,头却被倒下的大花瓶给砸了,醒来后便有点迷迷糊糊,赵老太太觉得长孙受惊,坚持让他上玉佛山上的别庄住一阵子,沾沾佛气好压惊。 赵左熙遇袭衙门虽然查不出原因,但京城前阵子有一群盗匪入侵,不少富户都被打劫,死伤皆有,故赵家也就默认自己被劫,所幸春分忠心,不然长房这唯一的苗子可能就没了。 至于圆脸丫头叫做遂花,是方嬷嬷的孙女,跟姊姊满花负责照顾春分。 柳如珊在心中已经把赵家关系图画出个大概,一言以蔽之,大房单薄,二房兴盛。 大房是没什么好打听了,就一个主子,而且柳如珊隐隐有着关于春分的记忆,明明没见过赵左熙,却能想得出怎么给他梳头,换衣服,虽然没看清楚五官,却很清楚这人就是遂花口中的大爷。 而二房兴盛,相对的也就复杂得多。 看着遂花笑语晏晏,柳如珊还是希望这是一场梦,最好醒来是在医院里,他们都只受了点轻伤,护士笑着说没有不舒服就能回去了。 然后她跟贺呈志还是决定前往律师事务所签字,这次他很干脆,两人离了婚,不再有任何关系,她依然是那个叱吒商场的专案经理,在自己的圈子里混得好再交男朋友,只是这回不结婚。 然而,事情没有这样好,因为感知越来越清晰,身体温暖,脚底冰凉,前胸后背不时有刺痛传来。 这不是梦境,这是她的身体。 真穿越了? 柳如珊不敢相信有这种事情,但每一寸的感觉都在告诉她,这是真的。 「遂花,我这一病躺了多久?」 「大半年了,那些贼人实在太狠。」遂花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不过你放心,老太太说了要喝你的姨娘茶,别的不说,就看在你舍身救了大爷的分上,将来的日子不会难过的。」 柳如珊想了一下才明白,春分身上肯定都是刀疤,即便痊癒,赵左熙见到这身子也不会喜欢,男人不来,她就不会有子嗣,古代的女人要是没儿子,那就是一辈子没指望。 通房啊,好运的当上姨娘,普通的一辈子是通房,更差的是主子不要转手给了下人,赵老太太说要喝春分的姨娘茶,就是赏春分的恩典,没子嗣一样有名分,只要赵左熙记得自己的命是谁救的,春分就不会过得太差。 至于二房,柳如珊又略施话术,便诱得遂花将消息哗啦哗啦倒出来。 赵老太爷跟赵老太太一心想补偿长孙,给赵左熙娶个好媳妇,以告慰赵仁跟马氏在天之灵,只是心大家世却没这样大,高门之女看不上赵家,门户差不多的赵家又不愿意,蹉跎来蹉跎去,赵左熙就这样一年大过一年。 二房的赵义跟罗氏夫妇一看不行啊,自己的宝贝儿子就这样被拖着不能成亲吗?在罗氏一哭二闹后,赵老太太只好允许赵左齐先行成亲,娶的是罗氏自家的侄女。 赵左齐却是不愿意,嫌罗家表妹娇气,罗氏一心觉得只要有了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因此不管儿子意愿,还是说了亲,美滋滋的想着媳妇是自己亲侄女,将来婆媳一心,不用怕谁闹。却没想到小罗氏器量极小,过门后听说丈夫很宠一个许姓通房,直接把那通房叫来房里硬是灌了绝子汤,赵左齐回来后气得跳脚,一怒之下当场就让那许姓通房奉茶,抬为姨娘。 这下换小罗氏跳脚了,给通房喝药怎么了,不过就是个下人而已,丈夫居然还给那小贱人撑腰,她才过门几天就将人抬为姨娘,这让她以后在和盛院怎么当家?嬷嬷丫鬟都看着呢! 这鸡飞狗跳的,自然惊动吟风院的赵义跟罗氏,罗氏很头痛,儿子这样的确打媳妇的脸,只是媳妇器量也太小了,通房再受宠也只是个下人,有必要下这种重手吗?图一时痛快失了丈夫欢心,划不来,想整治通房多的是办法,喝药是最差的。 一边是亲儿子,一边是亲侄女,罗氏只好劝彼此各退一步,通房许氏从此成了许姨娘,但相对的,小罗氏给药这件事情以后不准再提。 事情当然不是这样就过去了,许姨娘从小服侍,赵左齐跟她感情深厚,见她这番受委屈,为了安慰佳人,他不但让许家除了奴籍,还拿了两百两给许姨娘的家人做生意。 至于和盛院内,他便通房丫头轮流睡,就是不去小罗氏房中,小罗氏给了一次药,丈夫发了大脾气,公婆也不高兴,自然不敢再给,就这样两个通房有了身孕,虽然都是女儿,但也够小罗氏呕了。 至于三爷赵左丰已经订亲了,也是罗氏的娘家人,明年过门,生母陈姨娘对这件事情很不满意,但她一个姨娘又能说什么,嫡母把娘家女子许给庶子,这是看得起庶子,赵左丰虽然不愿意,也只能谢嫡母费心。 「三爷订亲后整个人就很没精神,二奶奶是嫡女都这样了,未来的三奶奶是庶女,规矩跟眼色只怕更差。」平常在院子里不能讲主人家的事情,难得有人问起,遂花说得眉飞色舞,大宅院中有什么瞒得过下人,自然能讲的都讲了。 柳如珊心想,这赵家人看似有规矩,其实没规矩啊,就算她不爱民俗历史,也知道在古代一定是长幼有序,怎么会让弟弟先成亲,即便罗氏哭闹,也该让她继续哭闹。 还有,方嬷嬷教训春分跟夏至伺候完要喝药,因为赵家不准庶生嫡前,那赵左齐那两个女儿赵娴真,赵娴茱是怎么回事? 要说整个赵家,最有脑子的应该是那许姨娘,不过是个丫头,居然能伺候出这样深的情分,光是看赵左齐为她做的事,就知道这许姨娘真的不简单啊。 有些人会有反叛性格,赵左齐明显就是这种,因为母亲不顾他的意愿让他娶了小罗氏,所以只要能让小罗氏不开心,他都会去做,受益者就是许姨娘。 想想,还好她穿越的这个春分是大房的通房,要是穿到二房,那日子可够呛,有个叛逆的二爷,脑子不好的二奶奶,生不出孩子却受宠的姨娘,有孩子却抬不上去的通房,光想就头痛——安慰了自己一番,但并没有比较好。 这次第,怎一个囧字了得? 是一场梦,不是一场梦,是一场梦,不是一场梦……柳如珊在冬末醒来,直到现在两个多月过去,已经是春天了,她终于接受这不是一场梦,接受自己不再是柳如珊,而是春分。 是春分! 一样姓柳,连容貌都一样,镜中的少女就是她高中时的样子,所以不用问了,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 身体好了,但问题来了,难不成她真要当那个赵左熙的姨娘一辈子?她是不希罕受宠,但当个妾室算什么出息,可她就是个奴,没有户籍纸哪里也去不了,退后一步说,她还没什么银子呢。 她残存着春分部分的记忆,所以知道私房钱在哪,可以下床后,她打开暗格看了下,当了一年多的通房,存下来的居然才一点碎银子,这能干么啊。 第三章 她原本想说如果有两个大金元宝,她就去求赵老太太让她除奴籍,看在她忠心为主,身子又留了疤,不可能得赵左熙欢心的情况下,正常人都会允许吧?然后凭着她的才干跟那些金子,她还不变成大东朝的胡雪岩! 可她连本钱都没有,现实很严峻,求良籍还可以,再求财恐怕就超过底线了。 一个女人伺候了大爷一年多,居然只有几块碎银子?真不知道是赵左熙太小气,还是原主太傻,真的把银子都给了娘家。 当然,照顾娘家不能说是错,但柳大娘明显把她当摇钱树,这种情况下真不用这么孝顺。 柳如珊……不,是春分,几乎是绝望的锁回暗格,想到赵左熙最近会回来就一阵心烦,能不能永远待在玉佛山上啊——啊喔,不对,他回来就得娶妻生子了吧,到时候会有主母啊! 古代的主母很可怕,看小罗氏就知道了,许姨娘不过受宠了些,就被灌了绝子汤,万一将来的主母对于她这个有赵老太太撑腰的姨娘也看不顺眼怎么办?她不想生赵左熙的孩子,但不代表她不想当母亲啊。 她的理想是除奴籍,做生意,招良为婿,生小娃,万一主母也硬灌她一碗汤药,她就不用生孩子了。 好烦! 怎么不让她穿越当凯罗尔呢,好歹是当主人,丫头可是随时会被发卖啊,没有自由就算了,连基本保障都没有,可怕。 「春分姊姊。」另一个最近熟识的丫头进来,一脸笑意,「我来告诉姊姊一个好消息。」 她叫香花,也是家生子,跟遂花满花一样都是二等丫鬟,不过遂花满花是方嬷嬷的亲孙女,她们觉得春分虽是通房,但说白了也是丫头,既然都是丫头,彼此间喊名字就好,香花却是比较自觉,认为春分好歹是侍奉大爷的,便加上一句姊姊。 「什么?」 「姊姊要不要猜上一猜?」 「既然是好消息,快点跟我说吧,我都病了这段时间,还真需要点好消息。」虽然春分也不知道什么对她来说算是好消息。 「是夏至姊姊回来了呢,先去茂林院见老夫人,等磕过头就会来翔云院了。」 赵左熙受惊上山,夏至便跟去服侍了。 春分听了很高兴。哎,其实见了面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内心就是很欢喜,她想原主一定跟夏至很亲很亲。 香花陪着她大概两刻钟,便有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过来,看着她一脸笑意,「瞧瞧谁来了?」 春分内心浮现一个名字,瞬间喊了出来,「夏至!」 「春分。」夏至走到榻边,握起她的手,很是高兴,「你醒了就好,我在玉佛山最惦念的便是你能不能醒来,大爷也一直记挂着。」 「有劳大爷记挂了。」呜,这就是丫头的命,她不能说谁要他记挂,要说谢谢他记挂。 「香花出去吧,我跟你春分姊姊说几句悄悄话。」 香花乖巧的给夏至倒了茶,出去的时候又把格扇给关了起来。 春分有点忐忑,这夏至对她这样好,不知道会不会看出来她不一样了。 夏至细细看着她的脸,叹口气,又笑了,「大爷遭劫后变了很多,玉佛山上的住持说,大爷被花瓶砸中头,本该不在人世了,是命硬才活了下来,只不过天门破了,三魂七魄去了一些,所以不太一样,我瞧你也是,神情跟以前不大相同。」 春分心虚的摸摸脸,「哪里不一样?我自从醒了之后,每天厨房都炖煮不同的东西,怕是吃多变胖了,你才觉得脸生。」 夏至噗嗤一笑,「胖了也比瘦着好,能吃身体才能好啊。」 「对了,你说大爷差点活不了,可遂花跟我说,大爷并没什么事情。」春分问。既然回不去了,好歹把事情弄清楚点,知道的越多,越不容易露出破绽。 「大爷外表是没什么问题,但大夫说脑内有瘀血,你也知道那花瓶是玉石做的,又比一个人还高,大爷真是命硬,要不然被那东西砸到哪还能活。」夏至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大爷在玉佛山上可是迷糊了好几个月才恢复原本的样子呢,刚开始还不认得人,所幸养着养着慢慢好了。」 春分纳闷,「既然受伤,怎么不在家休养,还要上玉佛山,不是舟车劳顿吗?」 「我不过是个丫头,哪懂得老太太在想什么,吩咐让我跟着我就跟着了。」 春分想想也是,「既然如此,你怎么能回来?」 「我便是特别来跟你说这事情的。」夏至一脸喜气,「大爷给我除奴籍了。」 「除,除奴籍?」春分这下真的是惊讶了。 「是啊,大爷说我这一年在玉佛山照顾他有功劳,便让我恢复良籍,又给了我一百两,让我招婿过日,我回来给老太太磕头,下午便要去官府改身分了。」 「夏至,这太好了,太好了!」春分打从心底高兴,「恭喜你。」 在这个时空醒来已经数月,她充分了解姨娘真不是人干的事情,至于通房就更糟了。 拿二房来举例,即便许姨娘那样受宠,她也不能上桌用餐,赵左齐跟小罗氏吃饭时,她得站着在后头布菜,等他们吃完了,她才能回房吃厨房送来的次等饭菜,至于生了赵娴茱的采青,生了赵娴真的采竹就更尴尬了,孩子长大连姨娘都没得叫。 所以啊,她真不懂为什么这么多丫头想去伺候爷们,就算穿着绫罗绸缎也是低人一等,大东朝女子的地位是很低的,即便受宠,丈夫只怕也只是把你当成一个摆饰,贪图得不过是赏心悦目,不见了?再买一个就好。 不如小门小户,一夫一妻,白天男耕女织,晚上同桌吃饭,就算不富裕,至少也不委屈啊。就拿许姨娘来说,她不信许姨娘在给丈夫跟主母布菜时不委屈,自己在小房间吃次等饭菜不委屈,采竹跟采青就更委屈了,孩子都让小罗氏抱去养了,将来孩子认不认自己这个亲娘都难说。 「我这一脱奴籍,以后再没理由进入赵家,你一日不脱奴籍,也不能出赵家,我们姊妹一场,所以特别来见你,我若找到好地方落脚,会写信给你,将来若大爷也让你除了奴籍,就来找我。」夏至握了握她的手。 春分听她这么说,心中甚是感动,情绪涌上,声音就哽咽了,「夏至,你要好好的。」 「我一定会,当了这么多年丫头,好不容易熬到这天。大爷虽然不难伺候,但当个下人还是苦啊,我多想有一天能睡到日上三竿,而不是公鸡一啼就得起床,晚上还得值夜睡在榻上,不仅不能翻身,连脚都伸不直。」夏至摇摇头又点点头,「大爷只怕过阵子就会回来,我跟你说,你记得了,大爷病好后不喜欢有人床上伺候,你可别主动。」 春分一惊,对,还有这点,赵左熙回来她不能不伺候,但她不想啊,要跟没感情的人做那种事情,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不舒服! 可是夏至刚刚说什么,大爷病好后不喜欢人家伺候? 「我们在玉佛山上,小雪主动了几次,惹怒大爷,直接贬她为粗使丫头,现在还在提水洗衣,我谨守本分,大爷这才赏了我良籍纸,所以你别重蹈小雪的覆辙。虽然你不是爱争宠的人,不过听方嬷嬷说,老太太承诺等大爷回来就让你当姨娘,我怕老太太催你生子,你便主动了,反而让大爷不喜,所以多事说了一声。」 春分嘟囔,「要是大爷不举就好了。」 夏至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有,谢谢你特地来说这个,我会注意的。」 【第二章】 经过数月的调养,春分终于迎来了这天——医娘宣布她痊癒了,不用再吃药,也不用再吃补。 方嬷嬷笑咪咪的说:「那好,下午就去跟老太太磕头吧。」 春分内心还没耶完,听到这句就蔫了,然而现实不容她说不,换了一身衣裳,跟着方嬷嬷出了翔云院。 来到这里数月,第一次到赵家的花园,还真是古色古香,池塘,曲桥,水榭,鹅颈椅,这是林家花园吧? 说也奇怪,明明是第一次,却有种熟悉感,她甚至知道经过一条左侧种了十几棵环抱大榕树的青石砖道,穿过月门,往左走一小段,就是赵家最主要的院落,茂林院。 第四章 那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好像有个记忆库在心中,需要什么就进去找,大部分是能找出来的,譬如方嬷嬷跟夏至,譬如翔云院的格局,或者赵家的格局,但也有少部分怎么找都找不到,例如赵左熙的样貌,她想了好久,就是想不起来这主子长什么模样,是高是矮,是瘦是胖。 茂林院的守门嬷嬷见是方嬷嬷,自然没阻拦——方嬷嬷的母亲是赵老太太的奶娘,方嬷嬷跟赵老太太是一起喝奶长大的,当年赵老太太嫁入赵家,一家陪房过来。 后来赵左熙十二岁搬回翔云院,赵老太太不放心,便把最信任的方嬷嬷一家指派给了翔云院。 在赵家,别说一般下人,就算罗氏,小罗氏这几个媳妇也会敬方嬷嬷三分,所以方嬷嬷带人进茂林院,自然不会被阻拦。 赵老太太正在看帐本,见到方嬷嬷,笑说:「你这老东西也知道要过来看看我?」 「小姐开玩笑了,老奴知道小姐关心春分那丫头,好生照顾着呢。」既然是陪房,方嬷嬷始终没改称呼,还是称赵老太太为小姐。 赵老太太这才看出跟在后头的人是春分,高兴的放下帐本,「春分可大好了?」 这丫头实在太忠心了,当时要不是她替左熙挡着,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大房就这么一个血脉,无论如何也不能有任何损伤。 春分连忙跪下,「谢谢老太太关心,婢子已经好了。」一边跪下,一边内心又忍不住哀伤,好想除奴籍,动不动就得下跪,真不是人干的。 「之前她虽然醒了,不过医娘说还没全好,怕过了病气给小姐,所以没带过来磕头,今日医娘说已经痊癒,这便带过来给小姐瞧瞧,好让小姐放心。」方嬷嬷解释。 赵老太太和蔼的说:「不用跪了,起来吧。」 也不早说,都已经跪了才叫人家不用跪……话虽如此,春分还是磕了个头,「谢老太太。」 赵老太太笑着说:「倒是挺乖。」 方嬷嬷陪笑,「老奴瞧着也是挺老实的。」 见春分起来后也低着头,赵老太太更觉得满意——当初一时感激,说出无论如何会抬成姨娘的话,后来想想却后悔了。别的不说,就看许姨娘怎么恃宠而骄,闹得和盛院既不和也不盛,一天到晚鸡飞狗跳,万一将来春分成了姨娘,自恃救过大孙子,想压过正房太太时应该如何是好? 有功提拔跟因宠提拔是完全不一样的,许姨娘嘛,哪日不受宠了,左齐就算把她发卖了都无话可说,但春分却是立有大功的,这种姨娘打不得,骂不得,一旦打骂,负心的就是赵家,是赵家无情无义,春分若个性不好,整个翔云院也不会好。 那日一时激动许了姨娘之位,后来想起常常后悔,不如给赏银还好些,但话已经说出口又不能当作没这回事,此刻见她知道进退,赵老太太稍觉安心。 「大爷身体都好了,也该回来,你帮我催催。」她吩咐道。 方嬷嬷陪笑,「唉唷小姐,老奴只是个下人,怎么能催大爷。」 「不能催也得催,我要不是身体不好坐不得马车,就去揪着他的耳朵回来了,都十八岁了,可不能再等,经过这次劫难,我也想开了,不再要求门户了,赶紧娶个性子平和的好姑娘,给我生下曾孙才是正经。」赵老太太感叹。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春分神色,见她听到大孙子要娶正妻,不着急也不嫉妒,面色如常,内心更满意了,心想如果是这样性子的姨娘,就算提拔在正妻之前,正妻应该也容得下。 赵老太太叹了一声,「算了,我也知道你为难,你传话去别庄,说我入暑后身体不舒爽,已经好几天不出门了,看看他回不回来。」 方嬷嬷劝道:「小姐可别咒自己,好好劝大爷就是了。」 赵老太太显然对这孙子疼极,舍不得骂他不孝,只好咒自己不适。 主仆俩又说了一阵,直到丫头过来问晚饭要开在哪里,赵老太太才挥挥手让她们离开。 春分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习惯了自己三十岁的样子,突然又回到十七岁,感觉真奇怪。 她是那种中等美女,绝对不会让人惊艳,但看着舒服。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就是小家碧玉,因此即便有点首饰,也是尽量素净,木梳沾着发油把头发梳得光洁整齐,长发用一支梅花簪固定好,这就行了,简单一点的外貌不管什么时代都能引人好感。 「春分。」遂花一脸高兴的小跳步进来,「奶奶刚刚跟我说,大爷要回来了呢,你高兴吗?」 闻言,春分脑海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孟克的呐喊,但她还是得装作很高兴的样子,「是吗?」 没过几日,赵左熙果然回来了。 根据她打听来的流程是这样的,他得先去茂林院见过老太爷,老太太,一起吃个饭,然后才回翔云院。 赵左熙在外头住了一年多回来,肯定会给红包,因此院中上上下下都很欣喜,打扫得比平常更卖力。 春分听了只觉得天打雷劈,好烦喔,主子回来了,她就不能再像过去几个月那样无所事事了。 一来她有功在身,二来是大病初癒,既然主子不在,也没人逼她做什么,这些日子便是看看书,好歹知道一下大东朝的一切,顺便练习古代技能,泡茶刺绣什么的,她一样也不会,靠着原主的记忆慢慢熟悉,而赵左熙回来,意味着没主子的好日子结束了,她得慢慢「回忆」起自己是怎么伺候赵左熙的。 赵左熙自小被当成「赵家绣庄」的接班人来培养,个性也谨慎向上,每天四更起床读书,四更! 既然如此,身为通房丫头的她自然得更早起,伺候梳洗跟点心,读到辰初时分上了早饭,然后才轮到她吃早饭,用白话文说,两点多起床,要七点多才能吃东西,而且过去几年每一天都是如此,简直虐待。 早上洗衣房会把浆洗过的干净衣服送回来,她要分门别类放入抽斗,粗使丫头会进来扫除,扫除完毕她得验收,接下来就是空闲,直到赵左熙申时左右回来,伺候梳洗,伺候晚饭,伺候念书,他兴致来了得陪睡,累了也不能回自己房间,而是要在小榻上值夜。 值夜干么呢,预防大爷晚上要喝水找不到人倒,小榻真的是小榻,仰天腿伸不直,得侧身弯曲才行。 赵左熙要回来了,意味着她得开始当下人……唉,他就不能在玉佛山上的别庄住一辈子吗? 可惜不管春分再怎么不愿意,赵左熙还是回来了。 翔云院的人早在院中等着,包括她。 虽然她很安静,但院中所有人的眼光还是不时扫向她,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毕竟大爷回来,这姨娘茶就会喝,救过大爷的命,日子只会好不会差,更何况大爷还没娶妻,院中无正妻,姨娘称大王啊。 赵左熙跨入翔云院的瞬间,所有人都跪下了,此起彼落的喊着「见过大爷」。 春分也跪着,隐隐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袍子的人做了个手势,众人才站起身子,她低着头,眼角余光看到那人进入大厅。 方嬷嬷这才挥挥手,「好了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春分,老太太说了,让你进来给大爷端茶,招弟这名字重男轻女,对你不公平,还是继续叫春分吧。」 她说得喜气洋洋,春分再苦也得笑。 进入大厅,满花早把垫子跟茶盘准备好。 方嬷嬷一脸媒婆笑容,「柳春分给大爷奉茶。」 春分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往前一跪,举茶盘过顶,「春分给大爷奉茶。」 等了会,茶盘没有变轻,他没拿起茶杯? 不会吧,她现在的困境是当了姨娘虽然不见得好过,但不当姨娘肯定完蛋——柳大娘那么贪财,说不定将来得了几两银子就把她许给别人为妻,给赵左熙当姨娘至少不会有转手发卖这种事情,她这有功在身的刀疤身子,既不会被卖也不会被宠,所以她一定要当上姨娘才行。 但现在他不喝茶,她怎么办? 这时,茶盘终于轻了。 呼,他拿起茶杯了。春分松了口气。 当茶杯再次放入茶盘,她再度磕头,「见过大爷。」 方嬷嬷脸上堆满笑意,「恭喜柳姨娘。」 「方嬷嬷,你带着人都出去吧,我有点事情想问问柳姨娘。」赵左熙说话了。 第五章 闻声,春分身体突然一僵。这是赵左熙的声音?怎么可能,这明明是贺呈志的声音啊,只不过……年轻许多。 天,是他吗? 她也想过被逆向车子撞上后,自己来到这里,顶替了因伤死亡的春分,那贺呈志去了哪?是在医院醒来,还是去了其他时空? 方嬷嬷领着几个丫头出去了,春分还捧着茶盘僵跪在垫子上。 下一刻,她感觉有人拿起茶盘,又有人把她扶起来坐在椅子上,春分深呼吸几次才抬头,饶是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吓着了,穿着深蓝色袍子的赵左熙真的长得很像贺呈志。 真是他?是他没错吧? 春分脑子乱成一团,只觉得十分不真实。 赵左熙倒了新茶,把杯子送到她手上,春分呆呆的喝了两口,又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是了,这是赵左熙没错,她终于从混乱的记忆中找出来了遗忘已久的他的样貌。 接着赵左熙试探性的说了两个字,春分听了恍若雷鸣,因为他喊的是她现代的名字,如珊。 不会有人知道这两个字,除非赵左熙就是贺呈志。 想到这里,来到大东朝后春分第一次哭出来,搥了他好几下,「你明明也来了却躲在玉佛山,我还替你祈祷过你能在医院醒来,你却不吭声。」 赵左熙苦笑,「我也是刚刚才发现是你。」 所以他才没有及时拿起茶杯,因为他也惊讶了,醒来后他也曾想过如珊去了哪,却没想过她竟然在家。 原主虽然躲过袭击,却是被那一人高的玉石花瓶给砸死,他穿越后什么也不清楚,被赵老太太以为是惊吓过度失魂,送上了玉佛山。也不知道是不是玉佛山真有灵验之处,他跟原主的记忆慢慢重合,虽不是什么都能想起来,但已经可以到生活不露出破绽,原本他想在别庄住下,日后慢慢打算,却禁不起老人家的催促,还是回来了。 当他听到春分的声音,看到她与如珊相似的脸孔,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铜镜时也吓了一跳,这个赵左熙分明就是十八岁的贺呈志啊。 既然有了自身的经验,再来想如珊就简单得多了,一定是跟自己一样,穿越到了长得一样的人身上。 他知道回来后自己会有一个妾,满身刀伤的丫头无法再嫁,所以自己一定要收她,原主欠她的,就是他欠她的。 春分擦擦眼泪,「我想过好多次赵左熙是怎么样的人,就是没想过会是你。」 赵左熙尴尬,他还真没想过春分是什么人,对当时的他来说那就是一个有救命之恩的丫头,将来多赏点银子就是了,其他的不重要。 春分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气,接着把茶水喝完,乍见丈夫虽然意外,但也没什么不高兴,相反的,现在的情况就像在孤岛生活一年后突然看到小伙伴,其实是开心的,有人可以讨论《灌篮高手》还是《神剑闯江湖》,或者哼上两句爱黛儿真是再好不过,一个现代人在这里实在是太寂寞了。 何况在现代贺呈志除了是工作狂之外,其实很好相处,他肯定不需要她早早起床伺候读书,也不用她半夜睡在小榻上伺候喝水,最多就是他不喜欢人家动他东西,让她帮忙整理,但这样还是很好啊。她低血压,这身体也是低血压,早起超痛苦,光想着以后可以睡到天亮,她就觉得日子好上很多。 想想也觉得荒谬,他们为了离婚而出车祸,没想到却一起穿越到濒死的主仆身上。 贺呈志不是个好丈夫,但撇除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这点,还算是个好人,只不过当这种人的妻子太挫折了,他永远工作优先,即便她穿得超级性感,也敌不过海外厂商传来的邮件,她感受不到一点甜蜜喜悦,话题永远是下游厂商供货不及,上游厂商在逼货,他下个月底一定要亲自去越南盯…… 两人的工作都不轻松,谈恋爱的时候他还会挤出时间跟她约会,看个电影,吃个饭,亲热一下,每年也一定会排出十天的假期跟她去海外旅行,虽然她与男朋友相处的时间算少,但他忙啊,能为她挤出这些时间,她很满意了,比起问什么答案都是随便的约会,她觉得他们的约会更好,因为时间不多,每次都是接下来要怎样怎样,绝对不会有随便这种答案。 所以当他在瑞士的森林小径上拿出婚戒,她完全没犹豫就答应了,还很戏剧化的掩面哭泣,因为她觉得婚后的生活就是男女关系的延伸,他们不但能偶而约会,还能天天一起吃早饭,天天一起调闹钟准备睡觉。 事实证明她想太多了,结婚后虽然天天见面,但相处时间却更少了,他好像把她当饭友,每天早上一起吃饭就没了,因为她睡觉的时候他还没睡,夫妻一起躺下互相给晚安吻这种事情也只能留在她的幻想中。 没发现衣服是新买的,没发现她胖了,当然对她剪短的头发也不知不觉,无止境的加班,回家也抱着电脑看。她为此检查过电脑,怀疑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精彩小黄片,导致他如此欲罢不能,但弄了半个多小时还是只看到报表跟邮件备份,没有小黄片。 没有?她不是输给身材姣好的成人姊姊,而是输给那些试算表?这个事实她不知该开心还是不开心。 如果对手是成人姊姊,她可能还能藉着皮肤触感赢过,她相信一个能抱着的女人可比一个只活在影片中的女人强,但对手是试算表耶,她要怎么赢过一张张的进出货明细?她又不能把自己变成开会报表。 这种生活过了一年多,她真的很累,如果一个男人连你从长发变成短发都没感觉,那对他的感情到底还有什么好期望的。 跟这种男人过一辈子?不! 她才三十岁,人生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找一个爱她的人结婚,生孩子,地球有三十五亿男性呢,她的机会还是很大。 偏偏跟贺呈志提离婚,他又不肯。 她就不明白了,事实证明她这个妻子可有可无,既然如此干么不离婚,离婚至少还清静点不是吗? 他们的共通资产只有那间一房一厅的房子,当初一人出两百万买的,在她的想法里,要不贺呈志给她两百万,房子归他,颠倒过来也行,再不然卖掉,卖多少两人平分,但这些提议他都不要。 她真的见识到男人可以卢到什么地步了,不爱你但也不离婚。 但她是什么人?上市公司的专案经理啊,见过的卢人还少吗,他卢她就跟他磨,直到他点头为止,前后过程四个月,比她历代专案的时间都要长。 然后就是那一天,跟着快要变成前夫的丈夫一起穿越了,而且这时代他是主,她是仆,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在这头心思千回百转,那头赵左熙也好不到哪里去。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要说离开二十一世纪有什么舍不得的,就只有她了吧。 现代他身为贺呈志,母亲前几年过世后,他才知道父亲另有一个爱人,甚至他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无法理解,但这是大人的事情,如果连母亲都原谅了,他也没资格说什么谅不谅解。 他一直以为母亲是知道的,毕竟两个弟弟都有报生父认养,身为这个家庭的女主人,母亲不可能不知情。 他不想父亲为难,偶而家族聚会见到那女人他会点头,跟两个弟弟则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关系——没一起生活过却要当兄弟,那太难了,他觉得大家维持表面礼貌就可以。 直到外公生日那天,他去给外公庆生,外公喝醉后想女儿哭了起来,说了很多事情。 他这才知道,母亲虽然明白,但却是不甘愿的,只是父亲跟她说:「你要是不吵不闹,公司以后就会给呈志,不论怎么说他也是我的长子,但如果你要闹,那就离婚带着他走,我一毛钱也不会给你。」 母亲是为了他才忍气吞声。 那时他就觉得自己得努力才行,一定得把父亲的公司接手过来,不为什么,只为他终于知道母亲为何总是郁郁寡欢,他得替母亲出口气。 于是他放弃了学者的路,毕业后按照父亲安排进入公司担任经理,为了要在弟弟毕业前握住实权,他付出很大的心力,中文系学生空降到商务圈,专有名词全不会,office除了word跟ppt之外都不懂,上班时得一边查书,下班后得给自己补课,他发愤读书,终于不再是人人暗嘲的草包经理,而是一个能保持出货正常的经理。 第六章 这一行要能准时出货并不容易,因为下游厂商会因为各种关系短少出货,甚至明明要十二万件,他却只出货十万,还完全不告诉你短少,等过了海关验货才会发现少箱子,而这时候已经要面临门市分配问题。 门市是最不能得罪的,一旦允许的数量有所短缺,造成活动瑕疵,门市下次就不会上架了,相同商品多的是,能取代的品牌也多的是,不见得要他们这家。 他如果自己没空盯货,就会派心腹去,麻烦归麻烦,但飞一趟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在两个弟弟毕业前,他已经是兼任经理,手握两大部门,而弟弟们也完全没让人失望,开始夺权之路。 在董事会以压倒性的票数决定他是下一任执行长那一天,他特意提早回到家里,却发现家中空无一人,直到很晚如珊都没有回来,他忍不住打了电话。 柳如珊的语气很不好,「现在已经快一点了。」 「你怎么还没回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冷笑,「我人在新加坡出差,月历上有写,麻烦你去看一下。」说完喀的一声,挂了电话。 他走到月历前,赫然发现有三天写着出差,而且她昨天就出发了。 昨天?对了,他跟董事会的人去喝酒,喝多了怕吵到她,所以直接睡在沙发,早上起得晚了,匆匆梳洗过后就去公司,根本没发现家里没人。 柳如珊从新加坡回来后,便跟他提离婚的事情。 他第一个反应是,「不要。」 她很是意外,「为什么不要?」 「为什么要?」 「你连我出差了都不知道,你觉得这种生活有意义吗?我是觉得没有。」柳如珊的表情看不出好坏,「我这半年跟没老公差不多,住一起还得帮你洗衣服,我没那种奴性。」 「衣服我可以自己洗。」 「又不是洗衣服的问题。」 他执着起来,「你刚刚说是这个问题的。」 柳如珊看着他,「你需要的只是一个管家跟打扫阿姨,你不需要妻子,可是我需要丈夫,所以我得跟你离婚。」 「我是你的丈夫啊。」 「你是吗?不知道我出差,不知道我剪头发,连我们公司的警卫都发现我剪头发了你却没发现,丈夫不是这样当的,我需要关心,既然我对你的生活可有可无,那不如离婚,我不想浪费时间。」 他愕然,原来在她眼中,跟他的婚姻已经是浪费时间了? 可是他不想离婚。 这几年的忙碌,这半年的冲刺,她是他心底最后那抹温柔,只要等大权在握,慢慢把股份买下,他就可以空闲下来,或计画小旅行,或计画生孩子,总之跟她在一起什么都好,就是没想过她要离婚。 可柳如珊十分坚决,后来他也想开了,要离就离,他可以追她一次,为什么不能追第二次?只是没想到会出那种事情。 他在赵左熙的身体中醒来时十分错愕又惊慌,一开始也怀疑过是恶作剧,但实在不像,历经几次昏睡醒来,总算接受了。 接下来又是另一串的考验,所幸原主是被砸到头,所以他这个赵左熙就算有什么不对也很好糊弄,在确切知道自己将以这个身分活下来后,他便开始收买人心,赵宅的大小事情由小厮家安,家华去打听。 跟原主的记忆重合后,他知道二房很麻烦,赵义虽然是亲叔叔,却什么都由婶婶罗氏掌控,罗氏看他自然十分不顺眼——赵仁早逝,赵家绣庄将来却不给同为儿子的二房,而是要给大房的长孙继承,对罗氏来说,恨不得那尊玉石花瓶能砸死他,家产全部给自己的儿子赵左齐,这才叫公平。 此外赵义有个姨娘陈氏,生有一庶子赵左丰,十五岁,十分谨慎从事,跟喜欢说大话的嫡子赵左齐完全不同,可惜再如何也只是庶出,因此并不得赵老太爷看重。 赵左齐本身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志向,但罗氏跟小罗氏都是野心勃勃的人,这种母亲跟妻子有时候会为他做出什么事情很难说,得派人看着。 身为大房嫡子,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有钱好办事,家安透过罗氏的奶娘,把吟风院跟和盛院的下人都买通了几个。 至于翔云院中的书信,当然命人拿去别庄了,记忆重合归重合,但也不是事事清楚,能多知道一点赵左熙的事情是一点。 还有最重要的就是了解这时代,所以他想了最简便的方式——听说书。 每隔三五天他就会找不同的说书先生,让他们说说大东朝的趣事跟轶事,而且什么故事都听,上至朝堂大事,下至后宅斗宠,如此过了一年多,套路大抵都清楚了,反正基本道理是一样的。 譬如说一样是赵家的孙子,他的地位有多高,赵左丰的地位有多低,都能透过各种故事明白,嫡长孙是无可取代的存在,也是家族正统,而庶孙不过就是开枝散叶的功能而已,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没差,毕竟大房跟二房都有嫡子,赵左丰这庶子就显得不是那样重要了。 也是因为把套路摸熟,下人也收买得差不多,他这才愿意回到赵家。说来他跟原主有一点很像,都是必须夺得家产才行,前生为母亲复仇,这生则是父亲的遗愿。 赵老太爷从赵左熙年幼时就告诉他,他是赵家绣庄往后的当家,得好好努力。 既然承了赵家的恩,他就想尽他所能的回报。 如果这是赵仁的遗愿,是赵左熙一直努力的目标,那么,他会替他完成。 【第三章】 安静不过一会,两人的心思却是已经绕了几绕。 春分还在想着怎么开口,却没想到赵左熙先说话了,「既然已经来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从此你是柳春分,我是赵左熙。」 春分点头,那是自然,她还不想被当成怪物游街。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办?」 春分心想,我是个丫头,还能怎么办? 原本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在翔云院当个小透明,吃喝一辈子,跟夏至见过面后,隐隐有些盼头,想着说不定将来大爷善心大发,也给了一百两放她出去呢,她有现代技能,又没有古代女人绑手绑脚的性格,还不大发利市? 但赵左熙这么一问,她脑袋好像有什么东西流过。 他虽然不是好丈夫,但却不是坏人,说不定跟他提一下,他就放她出去了,毕竟是同乡人啊,如果他们是穿成小姐跟小厮,她也会帮他的。 「你之前不是让夏至除奴籍了吗?让我也除奴籍吧。」 他露出想笑又怀疑的样子,「你怎么知道?」该不会也收买了别庄的人吧?可是,她会想到这么多吗?她很信「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句话,觉得人生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打听跟收买不像她会做的事情。 「夏至来跟我说的。」 「春分跟她这样好?」他让家安查了二房,倒是没怎么打听大房,毕竟翔云院以他为尊,不需要太费心。 「我感觉挺好的,和气又暖心的一个姑娘,明明已经有了良籍纸,不用再给人磕头,却为了见我,又进了赵家最后一次,去给老太太谢恩。」她记得,夏至进房时自己是很高兴的,那肯定不是她的情感,是原主的。 不顾她一脸的期盼,赵左熙直接打碎她的梦想,「良籍的事情以后再说。」 「为什么?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预备离婚的夫妻,「但即便是这样,我们……」也算好聚好散啊。 对夏至都这么大方了,没道理对她这准前妻这么苛刻,他们以前可是连架都不吵的呢。 「那个,你是不是觉得没有小伙伴很寂寞?没关系,你有空可以来找我聊天,我会学好古筝,用古筝帮你伴奏泰勒斯。」春分豪气万千的许诺。 赵左熙却是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说:「你知道一颗菜瓜多少钱吗?」「不知道。」她干么要知道菜瓜多少钱啊。「菜瓜京城一颗十二文,江南一颗一文,北方一颗要六十文。」 「所以江南盛产菜瓜?」 赵左熙伸出食指往她额头一戳,「不是盛产,是产。」 好吧,就跟越南出产各式布料,可越南经济主力不是在布料一样,她懂。然后呢?大东朝又不是菜瓜立国,干么这么执着。 「那我再问你,人参一枝多少钱?」 这简单,人参产于北边,肯定北边最贵,她病中吃过,有印象,「京城一枝五十两,北边一枝……四两,南边一枝两百五十两。」 第七章 这是按照菜瓜的京城价,产地价,远方价,这三者的比例推算出来的。「错,药品是整个大东朝均价,人参按照大小四十到六十两。」 春分怒了,「我又不是采买,哪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人吃五谷生百病,你连菜价药价都搞不清楚就要出去,一百两银子只怕没几天就要给人骗光,你跟夏至或大雪不同,她们是土生土长的在地人,一百两对她们来说很好过,也能够过,你呢,不会买菜,不会起灶,还自己住,你知不知道自己住还得买婆子守门?」 春分默然,自己住也这么难? 但她真不想待在赵家,不伺候主人的丫头得做粗活,伺候主人的大丫头嘛,她又没那本事,刚刚奉了茶,以后就是柳姨娘,但是姨娘也得去尽孝,以后每天早上都要去茂林院听老太太说教,想着就很烦。 赵左熙正色道:「你还是乖乖待在赵家,别的不说,没学会生火煮饭前可别想出去住,一百两银子过日子是够,但若你想要做生意什么的,那是万万不够。」 「一百两不够?根据我打听的结果应该是够啊,铺子租金五两,押金三个月,这样二十两,装潢一下什么的大概十两,进货五十两,工人工资一个月五百文,明明够。」 赵左熙一条一条数给她听,「下人一个月五百文,那指的是月银,买身钱呢?来路不明的人你敢用?让一个陌生人管着你的铺子管着你的货,人家要是卷款潜逃,你去报案都没人理。 「买来的下人至少得有来历,他敢逃,牙行自然会负起责任,还有进货,你们公司以前做成衣,你大概想走这条,可是在大东朝不管什么行业都是一条龙的,就拿赵家绣庄来说,有自己的染布坊,有自己的棉田,桑田,跟几个染石产出地也都有往来,这才做得起生意,一个外人不管是想买布还是买成衣,那都是不可能的。」 春分无法反驳,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唉,吃人参没有补到人生,穿越很艰苦,穿到小婢身上更艰苦,证据就是自己跟他。 自己光是想着存活就不容易了,打听事情也只能套话,收买谁,让谁办事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前主留下的那些碎银她后来数过了,不过四两多,给那些人精嬷嬷塞牙缝都不够。 至于他嘛,居然连菜瓜产价都知道,可见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他从以前就是这样,他们出去旅行时从来不曾发生要在哪里租车,要去某某地方应该在哪里转车这种问题,他一定准备周全。 他曾说过不调查仔细就出门,那就要有败游兴的打算,而为了让旅游没有瑕疵,他几乎是病态般的调查,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因为每次跟他出门一定很尽兴,很好玩,跟其他朋友出去自助,多少就会出现阿里不达的状况,他们还遇过年初施工,车站搬家这种事情,四人找不到地方上车,语言又不通,连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要去哪里搭车。 这回他在玉佛山养神一年,别说赵家,肯定连大东朝都摸清了。 唉,看来她暂时得在赵家待着,别的不说,至少先会煮饭呗。 春分觉得赵家真的很好笑,在大事上没规矩——赵左熙还没娶妻,就让弟媳妇先过门,赵左齐才新婚几日,就把通房抬成姨娘。 但在小事上规矩又很多,例如直到她给赵左熙奉过茶,她才能从下人房搬到姨娘的跨院。 居然给了她一个小跨院,喔耶! 一样是在翔云院中,但有一个自己的小小院子,房间不用公家,睡的是自己的绣床而不是通铺,精神上虽然受到压迫,但在物质上却有飞跃式的迈进。 而且赵老太太发了话,赵左熙刚刚回来,柳姨娘又要挪间什么的,这半个月就不用去茂林院尽孝了。 哈哈,不用尽孝万岁! 尽孝简单来说就是赵老太爷,大房赵左熙,二房赵义,赵左齐,赵左丰祖孙三代一边吃早饭一边闲话家常,花厅则是由赵老太太领军,正房跟姨娘通房都要到,也是一边吃早饭一边闲话家常,前厅祖孙三代自然其乐融融,花厅一群没有关系的女人也要装出其乐融融,简直莫名其妙。 她还没正式去尽孝过,但光想就很麻烦,能省几天就是几天,更别说赵老太太大方,一次省了半个月。 满花笑嘻嘻的替她整理,「大爷对姨娘可真好,二房的陈姨娘虽然生了儿子,二老爷现在都只给一个小房间呢,哪像姨娘刚刚喝过茶就有跨院了,这要让陈姨娘知道,都不晓得要羡慕成什么样子。」 「来伺候我,倒是委屈你们姊妹了。」 满花连忙摇手,「不委屈的,姨娘这么好相处,这可是好差事呢。」 祖母让她们姊妹去照顾生病的春分时,是有点不甘愿,但春分实在好伺候,身体好了就什么都自己来,就算刚开始有什么抱怨也慢慢没了。 当然,跟着春分不比跟着正房奶奶,正房奶奶会打赏,春分家里就跟吸血虫一样,大抵拿不出赏银,但跟着一个性子好的主子,晚上能好好睡上一觉,倒也还行。娘说了,她们这年纪得吃好睡好才能把身子养好,不然以后嫁了人身子却不好,那又有什么用。 两人正在说话,外头却传来一阵喧闹声,还夹杂着哭嚎。 春分原本不想管,她的身分是半个下人,真不好多事,但满花却是脸色一僵。 「是遂花!姨娘,我去瞧瞧。」她焦急地说。 既然是遂花,春分也不能不管,连忙跟着提裙出了跨院,才刚刚跨出月门,就听到一个高亢的声音—— 「曾大娘,不是我不讲道理,是遂花这丫头太没眼色!」 曾大娘连忙陪笑脸,「冲撞了许姨娘,自然是这丫头不好,不知道祁嬷嬷能不能帮我问一下,我带这丫头上和盛院认错。」她是遂花的娘,也是方嬷嬷的媳妇,夫家姓曾,大家都喊她曾大娘。 被称为一祁嬷嬷的婆子横眉竖眼的说:「许姨娘已经落水,怎么认错都没用,想要许姨娘消气,这板子就打下去吧,我怜惜遂花还小,五个板子就行。」 曾大娘大急,「五个板子可是会要了她半条命啊!她那身子怎么受得住!」 「曾大娘,我也知道您女儿娇贵,但许姨娘也不是粗养的,你的女儿藉口端药在花园中横冲直撞,把许姨娘撞入池塘,打五个板子算是很便宜了,明明应该重罚的事情,你却口口声声想要道歉了事,难不成许姨娘活该落水,你这宝贝丫头却是半根毛都伤不得?」 「我,我不是这意思,祁嬷嬷您帮我问问,我上门磕头。」曾大娘哀求。 祁嬷嬷冷笑,「曾大娘啊,姨娘也算半个主子,你一个下人给主人家磕头算得了什么大事,别委屈上了。」 春分听到这边大抵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老实说,她对宅斗没兴趣,但她也明白,她既然是翔云院的人,就与里面的每个人都息息相关,大房的下人被二房的姨娘给踩了,最丢脸的是赵左熙,接下来就是她。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什么事情在院子里吵吵闹闹?」 曾大娘见到她就像见到浮木,赶紧禀报,「柳姨娘,遂花这丫头没眼色冲撞了许姨娘,许姨娘要赏板子,婢子不敢说不,可遂花实在年幼,这板子落下将来可是会影响子嗣的,求柳姨娘去跟许姨娘说说,那板子就让婢子挨吧。」 春分心里一软,可怜天下父母心。 前生,她的母亲早早就离开家,父亲很快再婚,继母对她始终客气,没饿过她一顿,没要她做家事,就是把她当成一个客人,冷淡周到,总是对她说「你去读书吧,我来」,虽然没苛待她,但这种刻意营造出来的疏离让她很难受,就像她只是来这里借住的亲戚小孩一样。 当时才念小学的她跟父亲说,希望继母对自己跟对妹妹一样,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不要这么生疏,她很难过。 结果父亲却不耐地认为她难伺候,「诗韵说你讨厌她的时候我还觉得她多心,你才几岁,哪懂讨厌什么人,现在看来,你跟你妈太像了,一点不如意就小题大作,非得要不顺自己的人得到处罚才开心。继母难为,诗韵已经很努力了,三餐都细心准备,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有什么东西没带就马上送去学校,你还想怎么样,希望所有人都做小伏低伺候你吗?你的个性要改改,不然到头来是自己吃亏。」 第八章 她愕然,原来继母在背后是这么说她的。 继母很高竿,用这种精神虐待让她在家里待不住,国中毕业后选了要住宿的高中,大学后只在过年回去,毕业后甚至不回去了,妹妹在脸书上贴了没有她的照片,说是完美的全家福。 她对生母的印象薄弱,继母又不爱她,没尝过母爱的滋味,现在看到曾大娘护着自己的小犊子,羡慕之余更觉得自己要帮忙才行。 现实一点说,她短时间内离不开赵家,那么她就得想办法收服大房的人,让下人对她忠心,也许将来哪一天会救她一命。 「祁嬷嬷,你先回和盛院吧,今天之事我自然会给交代。」 祁嬷嬷心想,这柳姨娘可是有功之人,又听说敬过茶后大爷便赏了跨院住,替赵家生下了三爷的陈姨娘都还只有一间房,更别提只生女儿的薛姨娘了,至于二爷院里的采竹采青,到现在都还是通房呢。可见不只老太爷老太太看重,就连大爷也记得这份恩情,不管柳姨娘受不受宠,功劳摆在那里,既然如此,给她几分面子定不会吃龄。 想到这里,祁嬷嬷收起刻薄脸,笑说:「既然柳姨娘这样说,那老奴就先回去了。」 祁嬷嬷走后,遂花这才回过神,一头钻进曾大娘怀中瑟瑟发抖,五个板子就算是粗壮大汉也得躺上好几天,何况是她,但让母亲替她受过却是万万不可,她心里着急,忍不住哭了出来。 满花比较实际,谨慎地小声问:「柳姨娘您真有办法?」 没办法,所以得想办法啊。春分在心里叹气。 隔日,她央着赵左熙开了自己的库房,选了一枝参,知道这小参至少也值四十两,忍不住一阵肉痛,但想想遂花的小屁股,再肉痛也得舍了。 带着曾大娘跟遂花到了和盛院,守门的婆子认得她。赵家最近的谈资就是春分,都暗暗说柳家那乌烟瘴气的鸡窝居然也能飞出一只准凤凰。 婆子客气地问:「不知道柳姨娘来找谁,让婆子通报一下。」 「丫头昨日冲撞,今日带来给二奶奶赔罪。」 大户人家就证麻烦,苦主蠢是许姨娘,但和蠢归小罗氏管,于是她得先拜见二奶奶小罗氏,客套一番后才能去安慰许姨娘。 小罗氏没怎么摆正房太太的架子,很快春分就被请到花厅。 「婢子柳氏见过二奶奶。」大户人家就这点麻烦之二,她已经抬了姨娘,不能称为春分了,以后就是柳氏。 小罗氏微微颔首,「柳姨娘不用客气。」 这是她一次见到小罗氏,不是她在说,这小罗氏长得真是美,肌肤胜雪,杏眼樱唇,真不知道赵左齐在不满意什么。 真要说缺点,就是品味差了点,打扮得有些老气,乍看之下好像古装片中的员外夫人,但她其实还是个奶奶,可以打扮得年轻点的。 春分躬身道:「大房的丫头前日害得二房的许姨娘落水,婢子特地带来请罪,还请二奶奶看在小丫头不懂事,大人有大量,别罚得她落下病根就好。」 小罗氏微笑,「就是这丫头吗?」 在春分的示意下,遂花连忙磕头,「是婢子不长眼,把许姨娘撞入池塘受惊,请二奶奶责罚。」 这当然都是春分教的,哪个正房太太会看姨娘顺眼,要不是怕赵左齐责罚,小罗氏搞不好自己推许姨娘落水呢,还会选在冬天,看是要淹死她冻死她病死她都行。 遂花撞了许姨娘虽然有罪,但肯定正中小罗氏下怀,小罗氏就算罚也不会罚太重,遂花受得起,而二奶奶既然已经罚了,许姨娘便不能越过主母再罚一次,这件事情自然就能揭过。 果然,小罗氏脸上隐隐有着笑意,「你这小丫头可真不长眼,许姨娘那可是二爷的命根子,含在嘴里怕融了,捧在手心怕化了,连我这二奶奶都得让上三分,岂是你这小丫头冲撞得起的?」 遂花伏地,「都是婢子不好。」 「那就罚你抄上三十遍祈福经吧。」 遂花跟曾大娘异口同声,「婢子领罚,谢二奶奶责罚。」 春分傻眼,这哪里是罚了,根本是赏啊,遂花可以读书写字了,理由光明正大,因为二奶奶罚抄经。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小罗氏这么美,赵左齐却不喜欢了,因为没有脑啊,哪怕她再怎么不喜欢许姨娘,面子也得做足,例如罚遂花做粗使两个月之类的,算是个轻微的惩罚,既展现了主母的气度,又表示出我二房的人不会白白吃亏,可现在却罚她读书认字,这实在是…… 她已经开始佩服起许姨娘了,有这种主母她还能过得这么好,真厉害。 「曾大娘特意炖了鸡汤,还请二奶奶准许婢子等人见许姨娘。」 小罗氏笑着挥挥手,心情很好的说:「去吧,谢嬷嬷,给柳姨娘带个路。」 出了花厅,春分悄悄塞给谢嬷嬷一颗她从赵左熙那边拿来的银珠子,谢嬷嬷不着痕迹地揣进袖子里,神色顿时好了起来,「许姨娘没什么大事,不过落水受了点惊吓,休养几天就好。」 「不知道许姨娘可有着了风寒?」 谢嬷嬷撇撇嘴,「许姨娘身体可好了,只不过不趁机装装病,怎么能惹得二爷心疼呢?柳姨娘放心,二爷又不傻,自然知道姨娘是在撒娇,不会因为这样坏了跟大房的情分的。」 春分内心一喜,「那就好。」只要不是真的坏了身子都好说。 到了二进靠左的一个房间,谢嬷嬷禀报,「许姨娘,柳姨娘过来看你了。」 格扇呀的一声打开,一个小丫头探出来,「柳姨娘这边请。」 谢嬷嬷笑说:「既然已经带到,老奴就不耽误两位姨娘说话了。」 「多谢谢嬷嬷辛苦。」 春分让曾大娘,遂花在门口等着,自己跨过门槛进去,心想,这就是许姨娘的房间?有本事让娘家全脱奴籍,还能做点小生意,她以为许姨娘的房间就算不大,也不会比厢房差太多,现在一看真的是……很普通啊。 许姨娘躺在床上,旁边祁嬷嬷伺候着,见她进来,行了个礼,出去了。 许姨娘头也不转,直接问道:「不知道二奶奶罚了遂花什么?」 「罚遂花超祈福经。」 「原来撞我入塘还能学认字。」许姨娘冷笑。 「我知道许姨娘委屈了,虽然是夏天,但终究受了寒,所以特地带了人参过来,大爷的库房没有太多东西,这已经是里面最好的了,请许姨娘消消气,遂花只是个性比较急,但绝对不是冲着许姨娘过去的,并不是丫头娇贵,只不过她才十四岁,五个板子真的受不起。」就算明知道许姨娘没病,她也得说点好听话哄哄。可接下来的画面让春分傻眼——躺床的许姨娘突然扯掉了盖在身上的薄被,自己穿了珍珠绣鞋走下来了,完全没有继续装病的意思。 许姨娘不是什么惊为天人的美女,而是小家碧玉型的清秀,些微的八字眉不但没有苦命感,反而有点我见犹怜的感觉,让人想保护。 「柳姨娘,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这已经超过春分的预想,她傻了一下这才回道:「许姨娘身子无恙,那可真是太好了,遂花那丫头没造太大的孽。」 「我又不会有子嗣,落不落水有什么要紧。」 春分知道这种人,自哀自怜,安慰她根本没用,于是直接道:「许姨娘宽心吧,二奶奶也没有。」 许姨娘闻言,笑了出来,「没错,她害得我终身无子,她自己也轮不上。」说完端详起她,「以前真看不出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本事?指原主替赵左熙挡刀的事吧,「见大爷危险,一时没想太多而已。」 「我说的不是那件,是铺子的事情。」 春分糊涂了,「铺子?」 这下换许姨娘惊讶了,「你不知道?」 「我,我该知道吗?」 许姨娘又看了看她,神色比起刚刚更加不同,「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什么啦,不要再打哑谜了,她好想知道。 许姨娘走到八仙桌旁,倒了两杯茶,「这是二爷给的雨前龙井,虽然比不上男人们才能喝的明前茶,但也不错了,你喝喝看。」 「我喝不出来。」巴西咖啡还是曼特宁咖啡她倒是可以。 「柳姨娘快人快语。」 春分「醒来」快半年,仗着原主的记忆与半分聪明在翔云院混得很舒服,还以为赵家上下都不难应付,但这许姨娘真的好可怕,明明也才十几岁,怎么活像个人精一样。 第九章 「我就有话直说了。」许姨娘轻啜了口茶。 喔快,她从进来到现在都还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二爷前几天跟我说,大爷让老太爷那边的孙掌柜去找铺子,当然钱是他自己出,借的不过孙掌柜的火眼金睛,老太爷以为是大爷要的铺子,说自己名下还有不少,让他选一间就是了,大爷却说是给你选的,要赏自己姨娘的东西,怎能动用祖父的钱。」 春分愕然,赏她铺子?他可什么都没说啊,他就跟以前一样,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而她忙着整治跨院,布置好屋内,还在屋外种花种草,根本不知道外头出了什么事情。 「我父兄虽然在做生意,但无人照拂,难有大出息,但大爷对柳姨娘却是上心的,孙掌柜挑了城东闹街上的地方,铺门大,光是格扇就有十片,二爷打听过了,大爷打算让那铺子成为赵家绣庄的小分支,以后卖一些成品衣裳,大爷说,赵家历代卖的都是布匹,没卖过衣裳,想让你试试,若试得起来,赵家就多一条财路,若试不行,不过是姨娘的小铺子,也不丢人,老太爷被说服,已经答应让你的铺子直接从绣庄进布。」 欧买尬!铺子啊,她想要啊,她前生做的就是成衣采买,买布料回台湾,由台湾加工,也直接买成衣批回台湾,老板说能赚钱的就不要错过,所以凡是跟成衣有关的,他们都做过,毯子,懒人装,枕头套,被套都卖得不错,失败的有布包,染色碎花鞋等等。 她工作了七年,多少有涉猎,若是能照着她的主意设计衣服,光是新鲜感就能大发和市了。 这赵左熙也奇怪了,前生为了碗盘拖鞋归谁的问题迟迟不跟她离婚,今生居然要送她铺子,该不是脑袋被门夹了? 一旁,许姨娘也在打量她,真看不出来,这春分两年多前成为通房,虽然大爷对她不坏,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大抵跟夏至,小雪,大雪三个一样,大爷为了避免后院着火,对四个通房是很公平的。 没想到遭遇劫难后,也许是春分显示了忠心,大爷心中的秤砣也开始偏颇,给了夏至跟大雪良籍这项大恩典,但换句话说,不就是不要她们服侍吗?更别说小雪还在别庄做粗活,几个通房到现在能笑的只有春分,不但成了姨娘,大爷还又赏跨院又赏铺子的。 她知道,这会是自己的另一条活路。 只要能在春分的铺子搭上伙,全家都能转变人生,卖吃的算什么出息,大哥娶的是买来的穷丫头,十分没见识,一直缠着说希望把小儿子过继给她,以为这样儿子就能成为赵家少爷,将来吃香喝辣不说,最好把赵家库房往许家送。 真是笑话,她不过是个姨娘而已,姨娘无子就无子,哪有什么过继的权利,就算将来老太爷跟老太太开恩,那也只能从赵家旁支选,无论如何轮不到许家的人到赵家当主子。 也因为嫂子太蠢太没见识,大哥的两个儿子都蠢钝贪财,她不想弟弟也娶个没见识的丫头,生下第二批蠢钝贪财的孩子,这样许家就完了,若能在铺子当小二,将来自然能求二爷许个大丫头给他,大丫头都是侍奉主人出来的,眼见不是一般乡下丫头可比,由她教孩子才可能出息,许家才可能兴旺。 那日不是遂花撞她,而是她故意挡住遂花的路,为的就是想看春分怎么解决,春分若是对遂花无情,将来就会对她这合作人无情,而若是连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将来也别想解决大事。 结果让她很满意,春分对遂花有主仆情谊,又有足够的聪明能解决事情,跟这种人合作才有利可图。 「柳姨娘,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想不想跟我合作?我不占你便宜,你出铺子,我出钱,赚得的东西我们一人一半。」 春分懵了,她连铺子到底是赵左熙藉着送人的名义买的,还是真要送给她都不知道,是要怎么答应她啊。 「二爷对我虽好,但我实在不知道能维持几年,也许明天他就觉得腻了,一个不受主母待见的姨娘,又没儿子,在后宅要怎么活?我能依靠的也只有银子了。 「柳姨娘,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但大房人口少,你上头就只有老太太一人,日子不算艰难,我上有老太太,二太太,二老爷两位老姨娘也算长辈,和盛院中又有主母,采竹膝下有真姐儿,采青膝下有茱姐儿,我可是步步小心才走到今天,所以对你可是很有诚意的。」说完,许姨娘压低声音在春分耳边低语。 春分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起这的确跟自己息息相关,心脏抨枰直跳,「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能在主母不喜的状况下活到今日,靠的不会只有二爷的宠爱,我许淑君对天发誓,刚才若有虚言,便叫二爷抛弃,使我晚景凄凉。」顿了顿,她又道:「这是我的诚意,若你接受,才能对大爷说,若你不接受,便只能装作没这回事,否则我定闹到你后悔。」 「你让我想一想。」 「柳姨娘,你也是姨娘,应该明白我。」 「我会好好考虑的。」 【第四章】 这两天,春分都在想许姨娘的提议,说公平是很公平了,大房出铺子,她出本钱,可是经过那次交手,她这个三十岁的现代女性不得不承认,职场跟后宅比还真是小意思,职场不喜欢还能换工作,后宅不喜欢却只能硬着头皮待下去,许姨娘精明得太过,也不知道能不能信。 这番若有所思看在曾大娘眼中就成了别的意思!柳姨娘不但救下遂花,遂花还能去读书写字,这都是柳姨娘的功劳,自然得好好报答。 于是,曾大娘把春分这番若有所思跟婆婆方嬷嬷讲,方嬷嬷点点头,找了时间出门一趟,买了些东西,又找了个帮手,这便回来了。 春分却是完全不知道这对婆媳俩正在想办法回报她,苦着一张脸,赵左熙虽然买了铺子,但也许赏姨娘只是藉口,其实是他自己要的,若是如此,自己开口问那不是显得很贪心又很可耻吗? 但等他讲,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从以前就是这样,总按照自己步调,不顾他人死活,闷死她也。 「柳姨娘可有空?」是方嬷嬷的声音。 天气热,春分也就没关门,抬头见方嬷嬷后头跟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年纪有了,梳的却是姑娘发式,手上挽了个红色包袱,也不知道什么事情。 「方嬷嬷不用客气,进来吧。」 「见柳姨娘这几日闷闷不乐,所以特地请了清雪姑娘来跟姨娘说话。」 所以真是姑娘?春分讶异。 不过方嬷嬷不只是赵老太太的陪嫁,还是已故大老爷赵仁的奶娘,春分相信她对自己不会有坏心。 有人陪说话也不算坏事,春分于是堆起笑,「清雪姑娘请坐。」 「谢姨娘。」清雪福了福身。 春分哇的一声,清雪声音清脆婉转,她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话这样好听的。 方嬷嬷笑说:「清雪姑娘年轻的时候是寻欢阁的头牌,极懂房中术,让清雪姑娘给姨娘讲解讲解,好取悦大爷。」 春分傻眼。 方嬷嬷却是误解了她的惊讶,以为她是被戳破心事不好意思,笑咪咪的说:「大爷回来后从没招姨娘伺候,姨娘感觉不痛快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女人啊,不见得只能靠身子吸引男人,这清雪姑娘样貌普通却能成为头牌,房中术可见一斑,老奴特地请来教教姨娘,也算回报姨娘救我家孙女的恩德。清雪姑娘,请坐吧,我就不妨碍姨娘了。」 方嬷嬷一脸嗳昧地走了出去,春分一脸傻样。 原来翔云院的人以为她是因为赵左熙不来而失落?她不是啊,她只是在想事情,方嬷嬷问都不问就请了昔日艳妓来教授她房中术,她以前a片黄书都不知道看多少了,居然要被教这个,这实在是…… 「柳姨娘已经伺候过了,倒是省去我不少功夫。」清雪笑着打开包袱,里面是个木盒子,打开后拿出两个小娃娃,仔细看,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关节都是能动的,十分精巧。 清雪很快摆出一个十分厉害的姿势,「这个姨娘肯定没试过吧?」 确实没试过,但有看过啊,她忘了番号,那一片的姿势都特别厉害。 「这姿势姨娘一定要学起来,虽然吃力些,但男子的舒爽度却是难以形容,肯定飘飘欲仙。」 第十章 啥,有这么神?她以前只觉得这姿势不太符合人体工学,女优应该很辛苦,男优爽不爽倒是看不太出来,毕竟大家都很会演。 清雪又拿出一本书,翻开第一页……好,她这a片狂输给古代人了,这个动作无极限。 「这便是在书房偷情用,虽然不合乎礼教,却是刺激万分,没有男人不喜欢的,就算他当下会觉得您不端庄,但我保证,不出几日肯定让您再来一次,我来教姨娘,这动作看起来难,其实不难的,您看这娃娃这样摆,这里,还有这里出力就可以了。」 那本姿势大全,清雪足足给她讲了一个多时辰,春分觉得自己珍藏的那些番号都输了,古代人才是最强的,这都想得到,还有那个那个跟那个,这些厉害的小道具完全不输现代的情趣用品啊! 清雪看了看外面,「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这些东西就留给姨娘琢磨,若是姨娘有什么地方不明白,再让方嬷嬷来找我便行。」 春分连忙打开玫瑰抽斗旁的小暗格,里面已经让赵左熙放满了银珠子,专门给她打赏用的。 她抓了一把放入小荷包,塞给清雪,「今日有劳姑娘了。」 「谢柳姨娘赏赐。」 方嬷嬷守着门口呢,见到门打开,对着春分暧昧一笑,「老奴送清雪姑娘出去。」 天气热,跨院也没啥人会来,春分就懒得再关门了,看着一桌子情趣用品,突然有点懒,解说这么多姿势干么,她又没有实验对象。 但话说回来,这些道具做得还挺厉害的,啧啧啧,小木人那种东西到底要去哪里买,没特殊管道弄不到手吧?还有这本春宫图,如果有机会回到现代,她一定要画出来贴在网上,造福人群,顺便告诉大家,这世界还真有a片想不到的姿势呢……想着想着,便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赵左熙正跨过门槛。 春分回过神,看着这一桌淫乱之物,想也不想马上拿起包袱巾盖住,「就想起小罗氏这么没脑,突然想笑。」 还好包袱巾就在手边,要是让赵左熙看到那还得了,要是他以为她饥渴难耐怎么办?脸都没了。 「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自从奉茶那日见过一面后,他就开始早出晚归,她既然不可能四更起来服侍,就不可能晚上不睡觉等着他回来奉茶,也就造成两人快十天都没见面,银珠子是家安拿过来的,求开库房的纸条也是透过家安传递。 「想到你明日就要去茂林院尽孝,所以过来看看,免得祖母问起事情,不好回答。」 这男人可厉害了,她到现在偶而都还会是柳如珊,他已经完全是赵左熙了,祖父祖母说得十分顺口。 「我没事啦,就是个姨娘而已。老实说,有罗氏跟小罗氏这两个正房太太,又有好几个有子有女的姨娘,我不觉得有什么事情会轮到我。」 「也是。」 春分忍了一会,「你这几天在忙什么?」以前是部门经理要加班就算了,现在是大病初癒的大爷,到底能有什么事情。 「我在玉佛山一年,虽然靠着原主的记忆与后来的打听,把赵家摸了个大概,但怎么说都没真的相处过,所以我这几天都跟祖父,二叔,两个弟弟在一起。赵家的生意最近不太好,只怕禁不起我慢慢摸索,只能主动出击了。」 「赵家的绣庄不是一直很平稳吗?」 「去年连续两批上好的赭石被劫,只能用次等货,别说正红色差很多,就连相关颜色都逊了些,只能把价格降低以维持营运,客人又不瞎,自然是会发现的,幸好我们的织布料子都不错,稍微弥补了颜色的不足。」 春分奇怪,「赭石这种东西不是染布的谁要,就算十车拖去当铺也卖不到一毛钱啊。」 赵左熙意味深长的点头,「没错,不是染布的谁要。」 春分杏眼圆睁,「同行劫的?」 「那倒不可能,染色石进出瞒不了人,若谁家没去竞拍赭石,却无端得了几车,不用几天话就会传出来了,去年赵家连被劫两批货,苏家、金家的货却没多,不可能是他们。」 「那到底是谁?」 「这就是祖父跟我要查的,那人明显不是为了赭石,而是想要赵家吃亏而已,赵家绣庄经营百年,跟苏家,金家一直三强鼎立,三家偶而还会以布换石,说穿了,表面是敌人,其实互相扶持垄断市场,我想不出谁会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春分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老太爷真的偏心大房啊?」 她刚醒来时跟遂花打听过,遂花说大房虽然没有大老爷,但大爷从小就得到器重,二老爷赵义也比不上他。 赵老太爷不只一次对赵左熙说他是赵家绣庄的当家,还不是私下说,是当着赵义,赵左齐,赵左丰的面说。 「真的很偏心,我这几天非常有感觉,祖父会催促我看帐本,但却不允许二叔一家看,这摆明了赵家绣庄他们没份——我原本还以为打听来的夸大其词,没想到真是这种状况。」 长子长孙情节啊,她大概懂,好友美芷的哥哥就是这种,家族长子长孙,备受全家器重,明明不务正业又好吃懒做,一年换十个工作,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宠他,觉得是这个世界对不起他,爷爷奶奶迩会拿退休金他。 赵老太爷大概也是这种,长子长孙手中宝,次子次孙路边草。 「该不会是赵义心有不干,所以想捣乱一番吧?」 「那倒不会。」赵左熙很快否决,「这几天看下来,他真的是最不可能对生意有兴趣的人。」 「你这么有把握?」 「他打从心里看不起生意人呢。」赵左熙失笑。 「什么?」春分忍不住提高声音,「看不起生意人,这么欠揍?」 「就是这么欠揍,我在玉佛山收到的资讯是,二老爷喜欢琴棋书画,不过根据我的观察,他不只是喜欢看书而已,而是在准备科考啊。」 春分张大嘴巴,这赵义是有多想不开,都当爷爷的人了还在准备科考,三十岁连个京生都没摸到边,就该知道自己能力到哪了吧。 「大东朝规定,书香清高,商家轻贱,他不去想日子过得锦衣玉食,只想到自己被读书人瞧不起,非得争个高下,今年十月又要去考京生了。」 春分心想,妈啊,也太惨了,大东朝的京生就跟大学生一样,只是一种等级测验,连减免田租的资格都没有,基本上十二岁前没通过童生,十四岁前没通过京生,二十五岁前没过秀才,那还是回头是岸吧。 「这赵义也真够欠揍了,吃赵家的喝赵家的,还看不起赵家。」她翻了个白眼。 「不过这样也好,他对家产没兴趣,自然由大房来。」赵左熙突然压低声音说,「我在半梦半醒间,一直听到有人要我一定得帮他夺得家权,我答应了。」 春分看着他,缓缓的举起手,比了一个赞。 大丈夫应如是,既然得了身恩,原主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就该帮忙完成,也许原本的赵左熙就是担心赵家没落,所以非要接手不可。 「你这几日有空可以画画服装图案,把以前的款式改变改变,做成大东朝可以接受的模样。」赵左熙顿了顿,道:「我早上刚签约了一个铺子,给你的。」 真,真要给她?不是打着赏赐的名义增加私产? 她不用在后宅无聊度日,她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发展自己的兴趣跟长才,她可以外表是春分,骨子里当回柳如珊。 春分激动地嚎了一声,「多谢恩公!」 赵左熙见状,十分满意的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胡说八道什么。」 春分双手合十,「恩公赐我重生!」 「别嚎了,想想要怎么经营吧。」 「在我想到要怎么经营之前,让我先告诉你一件事情。」她附到他耳边小声说,「罗氏打算把自己的姨甥女许给你当贵妾。」 赵左熙奇怪,「你怎么知道?」 「许姨娘跟我说的。」「许姨娘竟能打听到这种事情?」 「你也不想想她一个无子通房居然能抬成姨娘,即便小罗氏有婆婆撑腰也照样吃瘪,我跟她见过一次面,她可不是普通人,厉害着呢。」 赵左熙听出言外之意,「你也吃瘪了?」 第十一章 「不算吃瘪,但也没占到便宜,人家才十几岁啊,算盘打得劈啪响,可精了。」春分顿了顿,「只是我之前不知道她是真的想与我结盟,还是只想害两房失和,所以没讲。」 「就算你不提,我也不可能收罗氏的姨甥女当贵妾。」 「我知道你有节操,但有时候不是有节操就可以的!罗氏打算中秋时让那庶出的姨甥女来过节,到时候想办法让你俩一起过曲桥,她落水,你肯定会救,水中肌肤相亲,你不收她都不行。」她分析道。 赵左熙闻之皱眉。 春分接着说:「这庶女的母亲是个家生子,除了她还有一个儿子,一家三口都捏在罗氏妹妹的手上,主母命令,庶女不得不从,否则母亲跟弟弟都会完蛋。她过门后最重要的事情是给你下凉药,让你生不出孩子,另一边罗氏会再帮赵左齐纳妾生儿子,过个几年,你就不得不从赵左齐的庶子中选一人当嗣子,这样就算老太爷再怎么宠你,甚至把家产给你,赵家绣庄终究还会落入罗氏亲孙的手上。」 赵左熙失笑,「金钱果然让人疯狂,这种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说?」 「我又不知道是真的还假的,虽然许姨娘发誓,但你也知道发誓什么的根本就是骗小孩,直到你刚刚说赵义不争家产,我才觉得是真的。一样是赵家儿子,自己的丈夫偏偏不争,罗氏肯定又气又恼,但如果能把赵左齐的庶子过继到你名下,那就不一样了,总之,中秋节那天你小心点,别上当了。」 「我知道了,刚刚我说的那个设计图,你也快点开始做。」 「好。」 这个「好」字才刚刚落下,门口突然吹入一阵风,夏日傍晚清风阵阵,十分凉爽。 那风吹着吹着,就把盖在桌子上的红色包揪巾给吹落地,原本合上的春宫图也被吹翻了好几页,露出火辣辣的新姿势。 赵左熙一挑眉,哦的一声,「原来你……」 「不是!」 「这是什么,倒挺精致。」赵左熙拿起助兴小物,十分有兴趣的看着,「我真是小看你了,这东西不好弄进来吧,这么慾求不满?」 「不是我!」春分大呼冤枉,「是方嬷嬷啦!」 「方嬷嬷都这把年纪了,你别赖她,跟我说啊,我是很愿意帮忙的。」赵左熙继续欣赏那半透明的肚兜,「这件真的挺性感的。」、「我都说了不是,是一个专教房中术的姑娘带进来的,不是我买的。」她气急败坏地澄清。 「原来你还特地要学房中术啊,你这么迫切想修补关系,我真的很高兴。」 我的老天鹅啊,真是有理说不清,也对,满桌子情趣用品,她说不是大抵也没人信。 傩开包袱巾,春分急吼吼的把东西收起来塞进床底,眼不见为净。 赵左熙看她气呼呼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来人。」 满花很快进来,「大爷。」「去跟你母亲说,帮姨娘准备一下。」 「是,婢子马上去。」 春分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敢?」 赵左熙笑着拉下她的手,「我必须这么做,不然我们两人都不用过日子了。」 那天黄昏时分,曾大娘和几个嬷嬷把春分洗香香,又把房间的被褥枕头都换过,晚上,赵左熙就留宿了。 当然没干么,就是两人说话说到睡着,但重点是「大爷留宿了」。 这代表春分虽然一身刀疤,但大爷对她还是有感情在,一个有功劳又受男人待见的女人,日子要开始好了。 这是春分第一次正式到茂林院尽孝,问了一下曾大娘时间,是在卯正时分,于是算准时候,这便带着曾大娘一起过去了。 正厅是男人们的天下,偏听才是女人的地方,二奶奶小罗氏带着许姨娘,采竹,采青已经到了,赵娴真赵娴茱由奶娘抱着站在小罗氏后面,两娃娃都才一两岁,正是可爱的年纪。 春分只是姨娘,自然给小罗氏行礼,小罗氏心情很好的说:「你那丫头经抄得怎么样了?」 「小丫头没学过,还在认字呢。」 「没怪我罚得重吧?许姨娘可是二爷的心头肉,丫头冲撞,我自然不能不罚,你说是吗?」 春分只能回应,「二奶奶说得极是。」 采竹,采青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许姨娘却是面色如常。 春分见状心想,和盛院除了许姨娘以外都是一寓笨蛋,门关上要怎么你死我活都行,但出了门就是生命共同体,不应该想给谁难看。 不一会,二太太罗氏带着陈姨娘,薛姨娘也来了,十三岁的赵瑞儿跟十岁的赵佩儿在奶娘陪伴下一起进入,自然又是一阵招呼。 比起西首一大群人,东首的大房就只有她,真是突兀又寂寞。 费嬷嬷喊道:「老太太过来了。」 一群女人起身,见着个雍容华贵的老人家进来,连忙一起行礼,整齐划一的喊着「见过老太太」。 「都坐,都坐。」赵老太太显然心情很好,「自家人不用客气。」 女人们陆陆续续坐下。 赵老太太笑咪咪的看着春分——一早方嬷嬷就来报,大爷昨天在柳姨娘那里留宿了。 这真是太好了,她担心了好久呢。 有人生病后性子会变,她也担心他们赵家的长房长孙病癒后不爱女人,毕竟把小雪遣去做粗使还能说是她做错事,大雪跟夏至打发出去怎么说?玉佛山上的嬷嬷可是回报大爷没要通房陪过呢。 当他回来后马上听自己的话抬了春分,她稍稍安心,但他却不去春分房中,让她又不放心了,直到今天早上总算听到好消息。 她这宝贝孙子可能顾惜着春分的恩情,想让她生下第一个孩子,这才没碰其他通房吧。 想到这里,赵老太太心情真是好上许多,连带着看春分都十分和蔼,「春分,我对你也没什么要求,好好侍奉大爷,早点替大房生下孩子,老太婆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承诺,我不会亏待你的。」 春分一惊,连忙跪下,「老太太言重了。」 「好了,起来吧。」 春分又磕了个头,这才起来。 见她不恃宠而骄,赵老太太十分满意,「二媳妇,中秋宴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罗氏躬身道:「新作的秋服大概这几日会送来,今年家里生意没往年好,戏班子就不请了,只在院中摆桌,请些有来往的亲戚,吃点好吃的就行,不知道婆婆觉得怎么样?」 「也好,就这样吧。」赵老太太笑咪咪的,「你让唐媒婆这几日过来,我有事情要交代。」 陈姨娘听了脸色一喜,莫非是要给瑞姐儿说亲事?瑞姐儿已经十三岁了,照说应该开始相看,但罗氏那边却迟迟没动静,她也去跟罗氏求过几次,但罗氏总是找藉口推托。 罗氏说:「当初大爷因为找不到合意的,老太爷又想抱孙,这才让二爷先娶,你现在跟我说瑞姐儿,瑞姐儿是要拿什么名目比大爷先成亲?」 陈姨娘虽然气愤,可也没办法,她一个姨娘万万不敢越过主母去跟老太太提这事,不然等着她的不会是女儿的亲事,而是家法伺候,甚至于罗氏气起来,说不定故意帮瑞姐儿说个烂相公,到时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所以此刻见赵老太太主动提起,陈姨娘眼睛都亮了。 只见罗氏笑意盎然的说:「大爷也真该成亲了,看我们二房女人这么多,大房却只有一个,还只是姨娘,还是快点说上个好人家的姑娘开枝散叶才是正经,到时候大房二房一样旺盛,这才热闹呢。」 赵老太太一拍扶手,「还是你知道我。」 「媳妇下午就命人去找唐媒婆。」 春分心想,原来是要给赵左熙找老婆啊,心里顿时有些怪怪的,这感觉比起嫉妒,更多的是不安吧——古代姨娘是很没地位的,主母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就算姨娘做到挑不出一丝错误,也能用立规矩来惩罚,她现在日子还算舒服,可不想多一个主母来伺候。 可话又说回来,她现在不过是个高等仆人,又有什么权力说不。 饶是内心很乱,春分还是化「阿杂」为力量,把心力投注到画图案上面,虽然习惯绘图板后再没拿过画笔,但多练习练习还是找回了昔日感觉,那些现代才有的美丽花边,可爱图案,在翔云院几个女人的帮忙下,慢慢变成布料。 第十二章 古代人肯定没想过把玫瑰图案用来滚边,看,她用得多好,交领上老绣着大山大水没意思,绣蝙蝠桃子等虽然吉祥但也不够好看,弄个玫瑰滚边多好啊,小姐们肯定爱死了。 还有啊,凯蒂猫绣在裙上风靡现代,在古代肯定也能骚包一把。 就这样花了几个月做好数十套衣服,赵左熙就跟白雪公主的后母一样,每天检查她的进度…… 八月初的一个下午,春分正在画小熊猫爬树,曾大娘一脸着急的进来,「柳姨娘,大爷说让您把最近做的衣服都带着,去一趟茂林院。」 来了,终于到这一天了。 春分从美人榻上跳起来,唰唰唰的吩咐好,换了一件比较朴素的衣服,对着铜镜拔下两支钗子跟耳环,只留下一支珍珠簪,又看看镜子,很好,面对老人家要以素为主。 带着四个丫头抬着一只箱子,在燠热的天气走向茂林院,没走几步额头已经开始冒汗,春分从怀中挑出手绢擦了擦,心想赵家当初怎么没在各院之间盖抄手游廊呢,八月的太阳真的好晒。 家安在茂林院门口等着,见到人笑着招呼,「柳姨娘,快,这里请。」 「不是去花厅?」 「是老太爷要看,在大厅呢。」 春分顶着大太阳进入大厅,外面阳光烈,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楚,她眨了眨眼,勉强分辨出主位上坐着一个老人家,应该就是赵老太爷了,于是跪下,「婢子见过老太爷。」 「起来。」赵老太爷不像赵老太太那样和蔼,方脸严肃,眼神犀利,「左熙说你做了几套衣服想让我看看。」 「还请老太爷指点。」 丫头打开箱子,春分把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摊在桌子上,款式都是女人家与小孩子的,走梦幻甜蜜风,玫瑰,草莓,熊猫,能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赵老太爷拿起一件绣了苹果的幼儿兔装,眉毛不断的上下抖动。 赵左熙笑着说:「祖父您看,春分手艺真的不错,我们店里的东西外头没有,生意不会差的,不会丢赵家的脸。」 「看起来倒还行。」 「祖父的眼光自然不会错。」 一旁的赵左齐却道:「这些图案虽然新鲜,但容易被学去,等到别的铺子也卖了,再来就是比价,凭什么到大哥的铺子买呢,在弟弟看来,还是卖点吃的算了,毕竟人可以不买新衣,却不能不吃饭。」 春分心想,这赵左齐也太酸了吧,他若想要铺子,跟老太爷开口禀明一下,自己花钱买一个不就好了,何必盯着赵左熙,赵左熙也只是借了孙掌柜去帮忙看,又没花到家里一毛钱。 而且老太爷明明都说不错了,他依然要泼冷水,这么没眼色,难怪许姨娘这么受宠也没想过要靠他。 赵老太爷没理他,一件一件拿起来欣赏,嘴巴上不说,神色却是很愉悦的。 赵左齐见状,继续说:「祖父,大哥的铺子可是打着赵家的名号,若是卖吃的卖不起来,别人还能体谅是外行,卖布卖不起来,那不是徒增笑话吗?大哥又没真的做过生意,何必这样勉强自己。」 赵老太爷终于不悦了,「左齐!」 没想到赵左齐却依然故我,「我也是一片好心,不然放着让大哥丢脸就行,何必苦苦相劝。」 春分很怒,却见赵左熙对她摇了摇头,只能勉强忍下。这赵左齐到底哪里有问题,讲话这样难听。 赵左熙却是完全不理会弟弟,只跟赵老太爷说话,「祖父可放心了?」 「你倒是真没辜负你爹的期望。」 赵仁是很有本事的,掌家虽然不过七、八年,铺子却接连又开了五家,是四代以来扩张得最快的掌家人,所以这句话算是对赵左熙很大的赞美了。 赵仁意外过世后,京城的人本以为会由弟弟赵义接手,却没想到赵老太爷直接收权,自己再度回到商场打理。 相对于这边祖孙和乐融融,赵左齐却是愤恨不平,「祖父为什么总是偏袒大哥!」 「左齐,你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陈家茶庄最久,后来林家茶庄,金家茶庄也渐起,大家一样卖龙井,一样卖乌龙,你可有见过陈家禁不起竞争而倒闭?没有,陈家吃立不摇,连我们喝的也是陈家茶,为什么?历史摆在那边,他就是最好的,你说的没错,这些图案只要买个一两件回去就能学,但客人不是傻子,既然是赵家推出的新衣服,自然会在赵家买,谁去吴家买赵家衣。」 「这种样式要做出来有何难,我马上让和盛院的人也做出个十件八件出来。」 赵左齐嗤之以鼻。 春分心想,好大的口气,这些可是她读了四年服装设计,又当了七年服装公司专案经理才做出来的,不要说十件八件,就算只做出一件都算他厉害。 「即便你做得出来,我也不会允。」赵老太爷面色严肃,「我很久以前就说过,大房从商,二房读书,将来互相扶持,大房行商方便,二房读书有钱,这个家才能旺,生意之事我打算全部交给左熙,你什么都不用想,好好读书才是真的。」这话赵左熙显然是知道的,所以表情没太大变化,春分却是很错愕,乍看之下有道理,其实很偏心,因为铺子是现成的,读书却不一定有出路,万一将来二房还是白身,那可是功名跟钱财都没了啊! 【第五章】 赵老太爷点了头,于是春分的铺子开始进入正式准备——当然,只是名义上的铺子。 意思是,她有设计权、吩咐权、帐本权、现金权,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因为大东朝是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她如果真要自己出去张罗,一来没有工匠会理她,二来赵老太太肯定会赏板子下来。 唉,跟她想得差太多,她还以为可以当女掌柜呢,没想到只能像赵左熙说的「等铺子上了轨道,找一天我带你去看看」。 真不公平! 对于这间小分店的开张,二房都表示不妥当,但赵老太爷的立场也很明确:不用你们管。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中秋节到了。 厨房一早派人来禀,申正摆桌,春分把自己跟赵左熙打点妥当,忍不住在出门前又吩咐一次,「你千万别接近池塘。」 「放心,我有准备。」 「听说秦惠儿貌美如花,你可别看了人家长得美就心软啊。」 赵左熙点头,「我懂。」 「你要知道,我们可是因为翔云院人少,加上你是主子我是姨娘,身分不低,这才没有暴露,万一你收了个人精,她识破我们是穿越,我们可能会被浸猪笼。」赵左熙提醒她,「偷情才浸猪笼。」 春分摆摆手,「都一样啦,反正就是死得很难看,为了让我们都好过一点,这院子短时间内可不能再多人了。」 赵左熙莞尔,「好。」 春分替他系好腰带,一拍他的胸脯,「行了。」 两人走出房间,丫头跟婆子都跟上,一群人便往后花园去了。 中秋,天气已经凉爽许多,花园中几株桂花盛开,飘出冷香,十分好闻。春分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花园就是好,什么花草树木都是老株,开得又早又大方,我跨院中的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开花呢。」「你可以到花园来啊。」 「来花园又不知道会遇到谁,怕被暗算,还是少来为妙。」 赵左熙却认真起来,「有人为难你?」 「不到为难,但也不是可以一起说笑的关系,姨娘们见到我就说我好命啊,会赌啊,用命赌赢了现在的好日子,听起来有够不顺耳,至于罗氏跟小罗氏是主母,我要行礼,也挺烦。」 「忍着点,等那小铺子进帐了,那些姨娘知道你有路子,自然会来讨好你。」他安慰道。 「那我更懒得应付了,若开始就对我好,一起赚钱也罢了,刚开始不对我好,我还要给她钱赚?又不是脑子被烧坏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入后花园。 眼前很明显分成三桌,赵老太爷夫妇,赵义夫妇,两对四十余岁的夫妇一桌; 赵左熙,赵左齐,赵左丰以及两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一桌?小罗氏,赵瑞儿,赵佩儿,赵娴真跟赵娴茱由奶娘抱着坐一桌,席间另有两个面生的姑娘,一个貌若天仙,想必就是秦惠儿,另一个样貌普通,倒不知道是哪对夫妇的女儿。 姨娘当然没位子,要负责布菜,春分也就乖乖站在赵左熙后头,看到许姨娘对她使眼色,轻轻点点头。 第十三章 天色渐暗,晚风徐徐,天边隐隐一轮满月,仆人在四周掌起灯,厨房把菜送到各桌,在赵老太爷带领下,众人这便举筷了。 春分穿越到这世界后第一次给人布菜,不是她在说,太不人道了,一盘盘佳肴美味却给看不给吃,还有什么比这更残酷的?有!厨房送上一盘炒鲜虾,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她得忍着手烫赶紧剥好,然后放入赵左熙碗中,太香了,她好想吃啊…… 众人说话间,声音飘来飘去,春分就算不刻意听也听出那两对面生夫妇,一对是罗氏的妹妹及妹婿,秦六爷和秦六太太,一对是赵老太太的姨甥,徐来发及徐四太太,女眷席间两位面生姑娘就是他们带来的。 不得不说罗氏这一计还真不错,秦惠儿长得这么好,就算是赖亲,男人也不会太生气,相对的,徐来发跟徐四太太虽然也有那意思,但女儿的档次实在太低了,坐在秦惠儿身边活像个丫头,这是要怎么争? 罗氏脸皮非常厚,「公公婆婆着急大爷的婚事,但既然是家中大爷,当然不可马虎,媳妇瞧着还是先纳个贵妾,把翔云院打理起来,惠儿那孩子不是我在说,样貌真没话说,迎过门肯定三年抱俩。」 春分心想,这话厉害,三年抱俩哪个老人家不爱听? 果然,赵老太爷笑了起来,「别说三年抱俩,他只要现在赶快给我生一个,男女我都不嫌。」 「你说的也没错。」赵老太太接口,「只不过左齐才娶了你的侄女当正妻,左熙又要纳你的姨甥女当贵妾,加上你自己,我们赵家到底要进来多少罗家的人?」 「老太太。」秦六太太连忙说,「我女儿可不姓罗,姓秦。」 「那还不是一样。」 春分有点想笑,原来古人说起婚事这么大胆,姑娘都在旁边呢,就直接称斤论两了,这听在秦惠儿跟徐姑娘耳中不知道做何感想。 还有,赵家虽然说今年的布卖得不太好,但秦家罗家还是都抢着攀亲,可见大家族再怎么没落,对于一般人来说依然高高在上,瞧徐姑娘跟秦惠儿的衣裳打扮,还比不上赵老太太身边的白琴跟白玉。 唇枪舌剑中,长年在赵老太太身边伺候的费嬷嬷说话了,「老奴有个笨主意,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赵老太太笑骂,「说吧,你这老东西。」 「既然是给大爷纳妾,大爷喜欢才能和美,不如让几位爷跟几位姑娘都去水榭说说话,看看哪位更合拍些,也说不定两位姑娘大爷都喜欢,一起收了当贵妾,岂不更好?」 「听着还行,你去安排安排。」赵老太太点头。 春分耳尖,听得清清楚楚,心想这许姨娘不简单啊,情报一丝不差,罗氏居然敢收买到费嬷嬷那边,胆子也是挺大的。 吃了半个多时辰,丫头们撤下席面,上了水果点心,费嬷嬷便过来说:「老太太让大爷带着几位爷跟几位姑娘去池塘那边的水榭走走。」 赵左熙闻言便起身,「左齐,左丰,两位表哥,我们去凉亭赏月,瑞姐儿佩姐儿也带着两位姑娘一起过来吧,真姐儿茱姐儿只怕困了,奶娘抱着回去休息。」 春分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袖子,赵左熙转头对她安抚一笑,便率着一群人往曲桥那边去了。 一晚上的应酬,对赵义这读书人来说实在不舒服,见两桌都撤了,连忙说:「儿子也去走走。」品茗赏月才叫中秋,一群人在树下吃烤猪算什么。 罗氏看到一群少年少女远去,想到自己的计谋,十分得意,忍不住说:「老太太,我们也去赏花阁看看月亮,凑凑热闹。」 「也好。」赵老太太见儿孙满堂,心情很好,「费嬷嬷,让厨房把姨娘席面开上来,就在这里吧,让她们也凑凑趣。」 费嬷嬷躬身,「老太太心善。」 厨房又过了一刻钟才把菜端上来,虽然比不上主人家的十二菜三汤一果,但也不错了,八道菜呢。 赵义房中的陈姨娘薛姨娘知道他最自命清高,若自己贪吃一定惹得他不喜,于是只吃了两道菜便说饱了,依依不舍的离开满桌佳肴。 春分大喜,少了竞争者,八菜中又有炒鲜虾,可以饱餐一顿了! 她还没动手呢,许姨娘就把鲜虾盘转过来,「柳姨娘喜欢这个对吧,都给你。」 春分一惊,「你怎么知道?」「我见柳姨娘剥暇时特别用力,便猜你爱吃暇子。」 「我最爱吃这个了,你不吃的话我不客气了。」春分笑得灿烂。 许姨娘一笑,「柳姨娘请便,我不爱吃肉。」 虾子大,一盘装不了几只,春分一下就吃得干干净净,又给自己舀了一碗酸菜汤,舒服,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赵家虽然有钱,可她只是姨娘,每天虽有一肉三菜,但绝对吃不到河鲜这种高价物品,但话又说回来,赵左熙不用她伺候吃饭已经是大恩了,原来伺候别人吃饭这么难过。 许姨娘见她吃得差不多,坐过来她身边低声问:「柳姨娘没跟大爷说我打听来的事情吗?」 「有,但他说他自有办法,我也不能怎么样。」 来到这世界后,他不太一样了,说一就是一,反对无用,但她没有不喜欢,反而觉得他那种「你就等着看吧」的样子超闪亮,她有时心脏都会评评跳。 对于真心爱过的人,果然比较没抵抗力,最近他又温柔又严厉的,让她内心不平静啊。 说起当年,可是有好多人在倒追他呢,其中不乏财阀千金,可他就是接受了她这个刚入成衣界的菜鸟,倒追男神成功,说来也是她人生的功绩之一,只是婚后男神实在太忙了,她觉得日子过不下去,没想到穿到古代他又变回来了,那种样子看得她内心小鹿乱撞…… 「那么柳姨娘是说了?」 啊,春分捏了捏大腿,赶紧回神,许姨娘刚刚说了啥?嗷!对了,说了罗氏设局这事情,就是答应要让许姨娘入股铺子。她戳戳手心,振作振作。 把内心的小鹿放一边,春分回答,「大爷的意思是,万事起头难,铺子要怎么捣鼓才能赚钱,一半得看天意,若是许姨娘入了股,放人进来自是理所当然,可万一这人难教或者不听话该怎么办?铺子本来就不容易了,人多口杂更困难,一句「我姊姊可是半个老板」让掌柜怎么做。大爷是想,可以让许姨娘的弟弟先进染院学习认布,等他能分辨一布几支纱后再到铺子当小二,若出息再来说。」 许姨娘眉心微促,虽然跟她想的差距甚远,但这番话却也挑不出错处,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进店当掌柜确实没用处,何况给了弟弟这个优差,哥哥跟母亲恐怕又要不平了。 「许姨娘,我跟大爷对后宅之事什么也不清楚,可许姨娘却非常有手段,连费嬷嬷被二太太收买都能知道,所以想请许姨娘帮个忙。」 许姨娘笑了起来,「我都没追究你们赖皮了,居然还要我帮忙?」 「嗯,想请姨娘打听到什么事情就送个信来,大爷说,如此这间铺子会给姨娘三分之一的收益。」 饶是许姨娘见多识广,这下也吃惊了,这是要给她三分之一净银啊! 春分赶紧补充,「不用许姨娘出钱,但相对的,许姨娘也不能管事,每月会把帐本送过去,只希望许姨娘看紧各房,若跟大房相关,透个消息给我。」 这是她跟赵左熙商量的结果。 两个穿越人士凑在一起,好像阿呆与阿瓜一样,现代的聪明伶俐在赵家根本不够用,要不是许姨娘说的事情一件件发生,她还真没想过罗氏能使出那样狠的手段,也没想过她连费嬷嬷都能收买,如果三分之一的银子能保住两人平安,那很值。 毕竟收买跟打听可是要有手段跟门路的,罗氏身边一定有亲近的嬷嬷被许姨娘收买,得拿多少钱,得给谁,拿银子交换还是许诺利益,这都是学问,因为许姨娘是家生子,才对赵家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了如指掌。 许姨娘想了想,似乎下定决心,「除了银子之外,我还希望大爷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将来我再告诉你,总之,大爷若答应,我要个纸条保证。」 「万一大爷做不到怎么办?」 「放心,不过小事一件,只不过要当家的才能作主,大爷几年内就会当家,这事我只能求他。」 「若真的是小事,我能允。」春分想想又补了句,「但你要保证是小事,真的只能是小事喔。」 第十四章 许姨娘笑了,「我果真没看错,大爷对柳姨娘肯定很好,柳姨娘这底气跟正妻也差不多了,给你个劝,趁着大房还清静,赶紧生个孩子吧。」 春分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许姨娘虽然受宠,但也许是因为被灌了绝子汤,感觉就是冷冷淡淡的,笑起来也不是很开心,不像陈姨娘,受赵义的宠,走起路来都特别三八。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 许姨娘转头看过去,「看来,秦惠儿已经落水了。」 春分只能祈祷赵左熙的「我知道」是真的知道,如果他在席间被秦惠儿的美貌打动,回到翔云院,她一定给他来一招阿根廷折背,再来个侧身落地十字固定,让他知道她不是开玩笑的,哼! 「什么,是赵义?!」春分觉得自己下巴都快掉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水榭?」 「我早命人放了一把宣和老琴在那,进到亭子,秦姑娘自然想表现,便弹起古乐,二叔自诩满腹书香,自然会被琴声引过来。」 春分觉得好笑,「那你怎么让他下去救秦惠儿的?」总不能把他也推下去吧。赵左熙一脸得意,「我早先打听过他喜欢在哪几间说书馆听书,这阵子都让先生讲读书人救佳人的故事,席间我故意的,秦姑娘的嬷嬷便说起这庶小姐在家里的处境有多艰难,希望老天有眼,让她家姑娘嫁个知冷知热的人,秦姑娘貌如芙蓉,身世又楚楚可怜,月色琴音之下,二叔哪会不心动,这不,见佳人落水,他跳得比谁都快。」 秦惠儿没安好心,给赵义收房刚刚好,罗氏想给翔云院添乱,没想到却给自己丈夫添了个貌美小妾。 「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春分抱着肚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罗氏知道后,鼻子肯定气歪了。 赵左熙坐到床边,替她把乱掉的头发拨好,「这么好笑?」 「真的很好笑啊,像不像以前黄可云偷我简报想当成自己的邀功,结果偷到我做来让心情好的那份,结尾写着‘蠢人当道,聪明人艰辛’,印了三十几份发给会议室一人一份,大家看见脸都绿了,她要不就挨骂,要不就得说是偷我的,那进退两难的样子想起来就好笑,哈哈哈哈哈,贱人自有天收!」 春分拍床板狂笑,等笑够了这才正眼看赵左熙,就见他一脸笑意,眼神满满都是宠溺,好像两人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每次她回过头,他都在看她,问他看什么,他就会理所当然地回答「宝贝要好好看着,不然被偷走了怎么办」,肉麻得很,但她超喜欢,她可是宝贝呢。 这眼神是怎么了?好像当年一样,那种全世界只看得到你的感觉让她不自在,自己也是够三八了,才被看几眼就开始软骨头,连忙转过头去,「别看了。」 赵左熙把她扳正,「我喜欢看。」 「你哪喜欢看了,我还没试算表好看。」 「我以前是猪。」 春分拿起旁边的枕头拍他的脸,「那你继续当猪吧。」 「你躺在床铺上,我只想当猪哥。」赵左熙扑了上去,「我不知道你来了,还是把通房都遣散,至少这点得相信我,我只对你猪哥。」 春分又拍了他一下,「你在玉佛山真的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 「骗人,十几岁的身体,美貌丫头又在旁边,怎么可能一次都没有。」她娇嗔。 听出她有点软化,他连忙抱紧处理,「真的,随便你打听,当时别庄的人还说我的头被打坏了,从此爱上男人,这才罚了爬床的小雪。其实我才不想要那些锅碗瓢盆,我只是不想离婚。」 「你那么忙,连我出差都不知道。」她嘟嘴抱怨。 「我是猪。」 春分哈哈大笑,这晚赵左熙还是留宿在她房中,只不过比起以前一人睡一边,这次他想着气氛不错,大着胆子从身后抱住她,她意思意思挣扎了一下也就算了。 隔天到翔云院尽孝时,看罗氏面黑如锅底,春分忍着笑意,等赵老太太进来,众女子一起行礼。 赵老太太脸色也不好看,喝了茶,冷着一张脸,「谁来给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昨晚吃得太饱,加上年纪又大了,她只在亭子赏了一会花就回房间歇息,早上醒来白玉才跟她说秦惠儿落水之事,简直离谱。 傻子都看得出老太太在气头上,花厅里没人说话。 赵老太太一拍黑檀扶手,「二媳妇,人是你带来的,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是。」罗氏眼下隐隐一层青色,看样子昨晚也没睡好,「昨日几个孩子去水榭赏月,从曲桥回来时惠儿不小心落水,二老爷救人心切,便跳下去把她捞上来,我马上把她带回吟风院换了衣裳,惠儿只是受了点惊吓,不妨事。」 「不妨事?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说,那桥我走了三、四十年都没事,怎么一个年轻丫头会落水?」 「可能天黑,一时看不清也是有的。」罗氏心虚地说。 「天黑?」赵老太太笑了出来,可笑意却未达眼底,「二媳妇,你是当我老了还是傻了?昨天可是中秋啊,月亮又大又圆,在外行走连掌灯都不用,你告诉我看不清?看在你生了左齐的分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不说,就到玉佛寺去想清楚吧。」 罗氏连忙跪下磕头,「不是媳妇隐瞒,而是此事实在丢脸——惠儿一心贪慕虚荣,见小罗氏嫁给左齐后日子过得优渥,便想着跟表姊共事一夫,她知道左齐水性好,这才故意在曲桥落水,想让左齐下水救她,便能藉口已经肌肤相触,要求纳为姨娘,请老太太明鉴,媳妇不是故意隐瞒,实在是太过丢脸。」 小罗氏也连忙下跪,「老太太,其实秦家表妹以前跟我提过,我只当她年纪小不懂事,这次姑姑姑丈带她来,不过是想让她看看门第差异,秦家那落魄门户无论如何跟我们赵家结不了亲,没想到她吃着山珍海味,看着花园奇景,竟起了这种下流心思。」 春分心想,这罗氏姑侄昨天晚上肯定商量好了,连赵老太太的心思都琢磨得恰到好处。 对于罗氏来说,妹妹的庶女本来就是拿来利用的,哪有什么感情,何况现在还跟自己共事夫婿,那么年轻貌美肯定得宠,想着就讨厌。 至于小罗氏就更好懂了,现在赵义才两个儿子,万一秦惠儿给他生下男孩,将来分家产的就多了一人,最好入门前就惹得老太太讨厌,这样下起药来老太太也不会追究。 「说来也是媳妇不好,想着这妹妹家道中落,便想着邀他们来过个中秋,没想到惹出这样的事情。」 赵老太太脸色平和了一些,「你那妹妹跟妹婿有说什么吗?」 「妹妹很生气,当场便打了惠儿一个巴掌,但二老爷抱也抱了,碰也碰了,惠儿除了二老爷也不能跟别人,妹妹便说,让我们抬粉轿过去便是。」 「彩礼那些你自己看着办吧。」赵老太太微微一笑,「二媳妇,我不管秦惠儿是怎么入门的,既然入门,就是我们赵家的人,你这个主母可得多费点心,二房只有一嫡一庶,我还想再来几个孙子,懂了吗?」 罗氏咬牙,「媳妇明白。」 春分内心哇的一声,看来赵老太太也不是真的不明白,这意思是在警告罗氏别动秦惠儿的歪脑筋,只不过不好明说,退一步保住二房的面子。 想来,跟许姨娘结盟还真结对了,后宅真是步步危险,人人奸诈,要是当初她没通过许姨娘的考验,许姨娘就不会讲出这件事情当诚意,现在头壳抱着烧的就是她跟赵左熙了。 让秦惠儿进翔云院,就等于放了一个二房的眼线,他们肯定很快完蛋。 比如说,秦惠儿在她床下放个诡术娃娃,然后去禀告老太太说看到柳姨娘藏有大不敬之物,老太太带着一群嬷嬷来搜房,马上搜出证据,这下她就百口莫辩了。 又或者偷了她的首饰给外人,再偷藏几封信在她的暗格中,只要派个男人上门,说自己跟她恨不相逢未嫁时,以往只能偷偷来往,但知道她现在不受宠,于是想替她赎身,求老太太成全。这男人只要能拿出几样东西,老太太肯定又会搜她的房,等搜出情书,她就等着被浸猪笼。 第十五章 她从醒来到现在中秋,最大的感想就是古代人很奸诈,永远不要仗着会说英文就看不起他们,那招数之多,她都觉得要找许姨娘来给自己上上课,免得将来怎么着道的都不知道。 赵老太太无奈,「按说,一个婆婆,一个祖母,不该把手伸进孩子的院子,但你们实在欠敲打。二媳妇,你不要觉得生了儿子,又有一个庶子就好,义儿七、八个通房,就两儿两女,你不觉得少吗?你身为主母,本该算好日子让她们都怀上,这么多年过去,就陈姨娘好运怀上两次,还有薛姨娘怀了一次,其他人呢?都是怀了就没了,怀了就没了,采琳可是两度怀上男胎啊,却都在六、七个月时就没了,你这主母是怎么当的?」 罗氏躬身道:「是媳妇不好,对姨娘太过粗心,等惠儿过门,肯定好好对她,让她再给我们吟风院添孩子。」 「这还算人话。」赵老太太训完罗氏,意犹未尽,「还有,二孙媳妇,身为正妻要有器量,你逼许姨娘喝药算什么?那可是我这个祖母赐的通房,你问都不问就给喝药,她是做错事了,编派你了,还是对你不敬?看看真姐儿和茱姐儿的娘,瘦得跟什么一样,再看看春分,都胖一圈了,日子好不好不是嘴上说的,老太婆没瞎。」 春分心想,这火怎么烧到自己这里来了,她只不过是胖了一点啊,秋天舒服好吃喝,当然不会痩. 而且老太太说话也真是的,胖一点而已,哪有到胖一圈。 老太太炮火十足,「左齐跟你不睦,你自己要检讨,不得丈夫喜爱肯定是女人家有缺失,我都没找你问过话,你就急着找通房麻烦,那几个孩子掉了你肯定爽快,我可是心痛极了我也懒得教你了你给我好好排日子,算日子,两年内要是 和盛院再不添娃娃,我就只能让左齐带着姨娘通房们都去别庄住,你留在和盛院当你的二奶奶。」 小罗氏不敢置信,「老太太?!」 「记得了,两年,最少最少要给我添一个娃娃,还有,采竹采青回头都抬了姨娘吧,要是她们日子对,就先让她们去伺候左齐,毕竟生过孩子有经验,若是在怀上也比较好生。」 小罗氏忿忿地不答话,罗氏连忙说:「媳妇会再教训她的。」 春分吞了吞口水,这二房厉害的,看来罗氏跟小罗氏都没少给通房下绊子,一个个都怀了,然后就没了,没有地位的后宅女子只能凭藉孩子,她们该有多失望。 又想想自己,现在日子过得真好,都能发胖了,可是这样的日子又能持续多久呢?赵左熙毕竟是赵家长子,不能不娶妻,有了主母,她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刚开始她还是相〗过要出赵家的,像夏至一样,当个良人自由自在,但现在若问她敢不敢,她真不敢了,因为听方嬷嬷说,夏至的丈夫会打人,见面时虽然温文儒雅,但一成亲真面目马上露出来,嫌她伺候过人,天天打她。 大东朝男人打女人不算什么事情,夏至无法和离,后来心一横,逃了。 这一逃,就得逃一辈子,没有户籍纸是买不到宅子也租不到宅子的,只能跟破庙里那些流离失所的人在一起,她身上还有一大笔钱,得万般小心金银,万一被看到可能会引起抢夺,到时连命都没有了。 高墙内不容易,高墙外更险恶,她没那本事出去。 她喜欢孩子,以后大概也会在赵家一直待下去,那就该如许姨娘所说,在翔云院还算宁静的时候赶紧怀上…… 对啊,她以前就想当妈了,只是没时间,现在有大把的时间,为什么不用来养孩子呢? 何况,赵左熙穿越后表现得很好,如果对他们两人的将来有信心,那就……再相信他一次吧,相信他不会重蹈覆辙。 你就专心爱着我吧,就像我一直都不是真的想离开你。 【第六章】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重逢以来赵左熙不断跟他示好,她却一直犹豫,春分架子端了太久,不知道要怎么放下来啦!等做好心理建设,危险期也过了,进入安全期,做了也是白做。 于是春分又等了十来天,直到再次进入危险期——幸好她一直维持着记录生理期的好习惯,以前工作压力大时会不顺,整个人都超暴躁,后来还去看了医生,那次以后她就开始记录生理期,而且还把这好习惯带到古代来,希望赵左熙努力点,让她这个月就怀上。 为了更精确,她又多等了两天,才把自己洗得白白香香,再换上一件丝绸的衣服,先躺进薄被里,听着窗外的滴水声,心里开始哼起歌: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 自从下了这个决定后,心情突然变得好轻松,以前那种不安的感觉都没了_赵左熙不只一次示好,她也不是没想过复合,只是被冷落久了,怕穿越到这里后他依然是忙碌的大爷,她又要被冷落。 可是生孩子这念头冒出来后,感觉完全不同,一种名为「家」的情绪冒出,她突然觉得以前如果怀了孕,他们也许不会闹成那样,因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会变成复数,她会有自己的新世界。 对的,生孩子,一边怀孕,一边重建彼此的信任关系,继续前生没做好的课题。 这时门外传来遂花小声的「见过大爷」,接着格扇被推开了。 春分往床里面靠了些,等他脱鞋,上床,像过去那样从身后抱住她之后,慢慢转过身去,两人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她还主动的啾了他一下,在这点上她很有把握,只要她主动,他绝对不会抵抗。 赵左熙一时之间还不敢相信,「你亲我?!」 「我亲你。」 「那你是……终于想通了?」 「嗯。」 「信我了?」 「我觉得可以赌一把。」春分说完,又啾了他一下。 赵左熙对她的态度转变很是高兴,却感觉出她有点紧张,于是故意拉紧自己衣服,「员外,不要,夫人在外面。」 春分噗嗤一声,嘿嘿直笑,「你还是乖乖从了我吧。」 「不,夫人,救命!」 「呼呼呼,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_」 春分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身子被翻成了朝天,赵左熙一下压到她身上,腰带呢?什么时候不见的?还有她的紧张呢,怎么也通通不见了? 见她懵得可爱,赵左熙忍不住亲了她一下。 一吻记毕,赵左熙看着她,眼神晶亮的说:「把床底那包东西拿出来用吧。」 「原来你想的是那个?」春分瞪大眼。 「你不想?」 春分跟他互看,一秒,两秒,三秒,两人同时跳起,把床底的红色包袱拿出来打开,赵左熙迅速拿出那件半透明的肚兜,他想好久了,她穿起来一定很好看,若有似无比起什么都不穿性感多了。 春分则是翻了春宫图的其中一页,「过来看这个。」 赵左熙拿起一个助兴小物,「我们试试这个吧。」 「不。」春分拿起另一个,「试这个。」 「两个一起来?」 「还是不要了。」 「好好好,就你那个,员外别生气……」 两人彷佛回到刚刚同居的时候,他每天努力耕耘,她努力配合,然而天不从人愿,她的癸水还是来了,使她心情十分低落。 然而就在她心情这么低落的时候,赵左熙说他要出门一趟……唉。 「为什么要你去,家安他们去不就好了?」 赵左熙笑着安慰她,「便是不能人知道,我这才要。」 春分觉得自己好烦,都已经再世为人了,还想撒娇,「那带我去。」 「带你?」 「求你啦,我好想出门,我快闷死了,连自己的铺子都没看过。」 赵左熙扬眉,「我又不是去玩,这时代的客栈可不比现代的旅店,真的就是一张床给你睡而已,其他什么都没有。」「我保证睡得很熟。」 赵左熙忍笑,「那跟我来吧。」 「去哪?」 「去跟祖母说啊,不然一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不会很奇怪吗?」 唉唷,赵老太太那只笑面虎,想着就心里发毛。 事实上,她也的确需要禀告一下,别说她的地位只是姨娘,就算是正房太太跟着丈夫出门过夜,也是要告诉老太太的。 第十六章 十月,天气已经转冷,但还有几株老桂花开着,园中花落叶凋,更显得那阵香气难得。 赵家的花园其实设计得错落有致,只是身为笼中鸟,她实在无心欣赏。 赵宅不大,没多久就到了茂林院,守门婆子见是大爷,自然只有讨好的分。 赵老太太正在赏绣,见到孙子来,立即放下手中绣品,十分高兴的说:「今日怎么想到要来看祖母了?」 「祖母怎么说得好像孙儿不孝,孙儿明明隔三差五就来问候祖母的。」 费嬷嬷打趣道:「大爷是老太太心头肉,自然想天天见的。」 春分现在看到费嬷嬷感觉就很怪,赵老太太的陪嫁丫头,主仆四十多年,这样也会被罗氏收买? 「说吧,你这小崽子怎么突然来了?」 「过几天要去矿山拍染色石,想带这丫头一起去,来跟祖母说一声。」 赵老太太喔的一声,「带春分啊。」 「旅途劳累,孙子可不想自己操劳那些琐事,所以打算带家安跟春分,家安是翔云院的下人,不用特意禀告,春分却是日日要来跟祖母请安的,故特别带来说一声。」 「说得也在理,总不能让你自己梳头穿衣。」 春分一喜,想不到老太太这么好说话啊,看来自己是误会她了。 「那我的白琴给你吧。」 春分一呆,想不到老太太这么多事,看来自己没有误会她。 赵老太太的意思很明显,翔云院现在只有一个姨娘,是太单薄了,想让白琴也去伺候赵左熙。 白琴听见自己突然被指名跟大爷外出,心花都开了,喜色藏不住,对于胸无大志的丫头来说,最好的出路就是先当通房,再生子当姨娘,大房人口简单,大爷又俊俏,给他当通房肯定能很快怀上孩子。 春分郁闷,但却不能有任何表示。 白琴这么美,只能希望赵左熙有节操了。 「祖母,我还没娶正妻呢,春分还能说是因为救我有功,现在再来个白琴,这让哪家姑娘愿意嫁给我。」 赵老太太想了想,「这么说也是。」 白琴的脸瞬间露出失望之色。 赵老太太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我要单独跟大爷说话。」 丫头婆子都退出花厅,当然也包括春分,老太太的院子她不敢随意走动,便直挺挺的站在八角亭下。 眼见白玉走了过来,春分喊了声,「白玉姊姊。」 「柳姨娘不用这么拘谨,坐着等,老太太不会说什么的。」 春分讪讪坐下,她其实不是紧张,而是幻想站着离花厅近一点,说不定能听到啥秘密。 白玉笑说:「大家都说大爷对你好,现在看来可真不假,白琴那么美,他也没要。」 「大爷生活朴实,过得去就行,从不要求排场的。」 古代的十月换算到现代可是十一月啊,但这个白玉就是让她出了一身冷汗,赵家人人一肚子城府,也不知道她是想聊聊还是想套话。 「柳姨娘不用紧张,我是见姨娘得宠,所以想来卖个好,结个善缘。」 天啊,继许姨娘之后的人精二号,这些二十岁不到的姑娘们究竟是怎么搞的,一个比一个还可怕。 「大爷喜欢柳姨娘,柳姨娘对大爷又有救命之恩,将来无论如何日子不会难过,说句不敬的话,茂林院上上下下将来都是要由大爷管的,我想给柳姨娘卖个好,不知道姨娘买不买?」 春分心里一跳一跳的……不,不对。 许姨娘知道她受宠后是先试探她,确定她有一定的脑子才与她结盟,这白玉也太突然了,每天早上尽孝她都没说多少话,哪看得出她人如何,何况赵左熙刚刚说得合情合理,连娶妻之事都谈上,哪来的「喜欢柳姨娘」啊。 她是来套话的,是被别人收买,还是老太太想知道?「白玉姊姊莫要开玩笑,老太爷跟老太太身体健壮,别说不敬之事。」 白玉压低声音,「柳姨娘难道没想过当大吗?你要生了儿子,大爷又如此念旧,硬把你扶正也不是不可能,老太太总有一天会不管事情,我可以当你在茂林院的内应,必要时替你美言,甚至传递消息,可是相对的,若哪一天大爷当家了,我要个姨娘的位置。」 「白,白玉姊姊若想跟着大爷,可自荐枕席,我只不过是个姨娘,绝对不可能作主,我只要能给大爷生个一儿半女,这辈子就算顶头了,其他的不会想,白玉姊姊别逗我了。」 「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 「不用考虑了,今日之事我什么都没听见,白玉姊姊也什么都没说,如此就好。」 正好,这时赵左熙出来了,春分见状赶紧说:「我跟大爷回去了,今天之事白玉姊姊切莫再提,若是有第二次,便换我跟老太太告状姊姊大不敬了。」 「柳姨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白玉冷下脸。 春分不说话,一下跑到赵左熙身后。 白玉见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垂花门,这才进入花厅。 赵老太太喝了一口茶,「那丫头怎么说?」 白玉记性极好,微笑着把春分的话覆诵了一次,讲到春分说要换她告状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老太太也笑了,「这丫头贼老实。」 白玉一听就知道老太太心情很好,贼老实什么的,都是心情很好的时候用来形容孙子们的,下人可难得听到这种评论。 也是,春分说着要跟老太太告状,那代表在她心里,老太太地位之高,无可比拟,老太太一直担心大爷又买铺子给她,又遣散其他通房,会不会太宠她了,现在没有恃宠而骄,自然是好的。 「我现在心里为难啊,左熙喜欢她,是让她先怀上孩子呢,还是让左熙先娶正妻?毕竟二房连真姐儿,茱姐儿都会走路了,大房却还没主母,也太不像话。」 白玉躬身,「老太太为了这个家真是太辛苦了。」 「我看二媳妇跟二孙媳妇对待通房的狠劲,真怕左熙也娶了个心狠手辣的,也想过让春分先生了孩子,抬她为贵妾,这样正室自然拿捏不到她,但我瞧那李家姑娘真的很适合他,只是人家姑娘也十五了,等不起,我若想结这门亲,年底前就得下聘。」 白玉知道老太太正心烦,这时候多说多错,于是只默默给老太太换了茶盏。 赵老太太拿起新茶,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没喝又放下,「秦姨娘进门后可安分?」 「回老太太,秦姨娘挺安分的,就是陈姨娘不安分。」 「陈姨娘又怎么了?」 白玉恭恭敬敬,「以往在吟风院,陈姨娘最受宠,现在二老爷专宠秦姨娘,陈姨娘仗着自己生了三爷跟大小姐,会去找麻烦呢。」 「那二媳妇呢?不管她?」 「婢子驽钝,二太太只怕还高兴呢。」 「我让她不准找秦姨娘麻烦,所以她纵容陈姨娘找秦姨娘麻烦,那还不是一样!」赵老太太拍桌怒道,「你说说,这罗氏姑侄是不是要气死我?一点正妻的器量都没有,真不知道罗家怎么教的,所以我才想给左熙说亲,但又不敢,就是怕说了一样的女子,损了翔云院的兴盛。」 白玉小心翼翼地道:「不过,李家姑娘的几个姊姊都很旺家呢,嫡姊不仅自己生,也让姨娘生,李大小姐跟李二小姐夫家每年都有娃娃出生,庶姊为贵妾,虽管不到姨娘,但自己就生了好几个。」 「就是,所以我才想给左熙说上,李三小姐可是很多人在谈的,左熙是胜在两人以前见过,李三小姐对他印象好,要不然早嫁入更大户的人家家里了。」 主仆正在说话,外院的武嬷嬷匆匆进来,「老太太,不好了!」 赵老太太正心烦,看她这样更不喜,「有话慢慢说,像什么样子。」 「老太太,唐媒婆派人来说,李姑娘的曾祖母去了,李家肯定打算热孝成亲,您若想要这个媳妇,得快点下定决心,她好去李家说。」 「你说什么?!」赵老太太激动地站起身。 赵家马车缓缓驶出侧门,春分掀开布帘,一脸兴奋,「总算出来了。」 「我们可不是出来玩的。」赵左熙提醒她。 「我知道,让我享受一下透气的痛快,呼……」 「你还是乖乖坐下吧,把垫子铺好,小心被震得屁股痛。」 第十七章 春分坐回位子,随着马车前进,屁股不断跳一下跳一下,心想这到晚上还得了,会黑青吧,连忙把大锦垫折半,一起铺在位子上,转头看赵左熙却没动作,开口,「你不用吗?」 「我常常出门,习惯了。」 春分魅眼,「你在炫耀?」 「岂敢岂敢。」 马车行到城门,缴了费用后,一路向西,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家安喊道:「大爷,前面有茶铺子,要休息一下吗?」 春分已经被古代的马车震得两眼无神,连忙点头,赵左熙于是道:「停车喝点茶。」 马车在铺子旁停下,小二马上过来热情招呼,「客官,是要喝茶吃点心还是买干粮?」 赵左熙见春分一脸苍白,问小二,「有没有白鸡?」 「有咧。」 「皮剥一剥,送一盘上来,马也喂饱水草。」 小二把布巾往肩膀一甩,「好咧!」 休息过后,春分脸色总算好些了。 家安不由得说:「看柳姨娘恢复得快,我就放心了。」 闻言,赵左熙皱眉,春分身体好坏关他什么事情? 家安却是没注意,一边吃鸡爪一边说:「要不然这样一路休息得什么时候才到馨州啊。」 春分瞪了他一眼,干么讲得好像她很累赘,只是第一次坐占代马聿不适应而已,这不,让她落地走走回回神,鸡腿马上吃了一只。 「大爷如果差不多我们就该走了,今天得到驿站才行。」 接下来就是一阵疯狂赶路,春分颠到都快口吐白沫了,好不容易到客栈,她连下马车的力气都没有,还是赵左熙抱着她进房间的,直到小二把浴桶,热水送进来,泡进热水那一刻,她才总算觉得屁股恢复过来了。 春分趴在浴桶外缘,心想我不要出去了,我要这样泡到天亮。 然而天不从人愿,这天气水凉得快,婆子进来添了两次热水,春分正想叫第三次的时候被阻止了。 「你要泡皱了。」赵左熙好气又好笑。 春分这才磨蹭着起来,身体好多了,疲倦感便涌上,她穿好衣服爬向床铺,倒头就睡。 隔天早上,赵左熙把自己打理好后才叫她起床,不用尽孝,春分也懒得打扮,简单梳了个髻就出来,喜孜孜的吃了早点,然后又一路颠颠颠,晚上照样屁股痛得要热水,如此五六天,总算慢慢转好,痛是没那么痛了,但她开始担心屁股会不会长茧。 赵左熙听了大爆笑,「你看看我有没有长,我都没长,你怎么会有。」 也是喔,他坐马车的次数比她多,这么一想就放心了,她可不想白嫩嫩的屁股上长出老茧,杀风景。 人舒服,自然有兴致看风景,一路上赵左熙因为她走走停停,看大山大水,也看小街小巷,春分第一次走出赵家,真是事事新鲜,要不是多了家安这电灯泡,还真有几分二度蜜月的感觉。 就在这样边走边玩的气氛中,终于在出发的第十五天到了馨州。 可是春分却没想到大老远来到馨州,赵左熙出门办正事时居然只带家安不带她,当下就不高兴了,「我也要去!」 「你去干么。」 「干么不让我去?」 「你去也不能干么啊。」 赵左熙跟春分已经这样来回数次,春分就不懂了,这么远都带她来,为什么做正事就不让她跟? 赵左熙无奈,「我是去办事又不是去玩。」 「我也不是想去玩啊,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以为我看不出你在烦恼吗?不要看我穿了姨娘规制的衣服就真把我当妾室了,我以前可是靠着脑子跟人厮杀的啊。」 赵左熙说不过她,只好答应了,但条件是她必须穿男装——馨州女子比京城女子更没地位,要是跟人谈事情带个女人在身边,对方会以为自己看不起他,还没开口就会拍桌走人。 春分一喜,「这小事。」 刚好客栈对面就有一间巧针坊,于是去买了一套现成的男装跟男靴,头发简单束起就好,既然是扮演家安的同事,自然没这么多讲究。 春分变装完毕看看铜镜,好个俊俏的小子,嘻。 两人出了客栈,赵左熙边走边跟她说明情况。 「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赵家因为连续两批染色赭石被劫了,染布厂没红色,所以近来生意不太好吗?」 春分点头,这事情她记得,「怎么,有端倪了?」 「我们那几车赭石成分极佳,提色工序复杂,一般布厂吃不下,我估计着可能转给远处的大染色坊,便送信到几个以染鲜为明的同行那里,前些日子收到回信,说馨州钱家的掌柜便宜收了一批,但验过后发现成色太好,数量也接近我们掉的,于是来信,我便是过来确认的。」 「那你怎么还边走边玩,这事情这么急,你早些跟我说,我就不叫停车了。」 春分自责。 赵左熙却是笑了,「你不下车,我们怎么装只是出来采买东西?肯定一出门就被跟上,二房盯着我们的程度可比你想得还要严重多了。」 「二房派人跟车?」春分错愕地张大嘴。 「可不是,不然就算你想玩,我也会飞车赶过来,但因为有人跟着又甩不掉,只好装成出来游玩,直到入馨州前,好不容易藉着过城门甩掉了。」 春分默然。 赵家极度重视赵左熙这个长孙,要不是赵义跟赵老太太长得有像,她都要怀疑赵义是被抱来养的,一样是亲生儿子,怎么差这么多。老太爷不只一次说过,赵家以后是要给赵左熙的,赵义一家要分出去也可以,要继续住也可以,但总之会是赵左熙跟他的正妻当家。 赵义虽然一心读书,但罗氏甘愿吗,赵左齐甘愿吗?她看过几次赵左齐故意找麻烦,就知道他不甘愿,派人跟踪这事他肯定也有份。 春分问:「你觉得会是谁做这种事情?」 「我怀疑过是赵左齐,不过之前有次讲到染色石被劫,他十分气愤,那样子不像装出来的,我倒不是很确定了,只能先看了再说。」 马车在市区走着,终于走到城郊,慢慢的闻到一古怪味,那味道越来越浓,终于,马车了停下来。 家安在前头说:「到了。」 春分皱眉,「好臭。」 赵左熙莞尔,「所以才叫你不要来。」 三人下了车,晒布坊的人去禀告后,很快有人出来带。 春分第一次踏入布坊,只见一串串迎风飘扬的彩色长布,每块布都是二、三十公尺以上,缠着竹竿延伸过来延伸过去,蓝天下的大批艳彩看起来赏心悦目,只是……真臭啊。 原来不只现代的工业染料臭,古代的味道也挺厉害。 「三位这边请。」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把他们引到二楼的正间,「三爷,京城的赵大爷来了。」 丫头从里面开了门,一个三十余岁,模样富态的人从里头走出来,一脸精明的生意笑容,「我瞧那书信字里行间谨慎又自谦,还以为跟我年纪差不多,没想到赵大爷这样年轻。」 赵左熙拱手,「还得跟钱三爷多学习学习。」 「太客气了,走,我们看石头去。」 在钱三爷领路下,下了楼梯,很快到后院——前庭晒布,后院堆放各种原料,也是染色的主要地方,也就是说,味道更臭了。 钱三爷让管事打开仓库,里面大大小小的赭石,都已经凿开成十寸大小以便搬运,有些清洗干净了,有些还敷着厚厚的泥块,沾着干掉的草枝,看来是从山谷之类的地方捡回来的。 赵左熙走过去,翻起最近的那块石头,很快露出笑容,「这里,两点四线,是我们赵家的记号。」 「那我便留一块给赵大爷。」 「多谢,敢问钱三爷这批赭石是怎么来的?」 赵三爷笑说:「我们这里有条麒麟江,总有人在打捞沉船物品,不管捞上什么都在江边卖,那是我五弟出去游玩时刚好看到的,见这么多才四百多两,自然全部买下来。」 「不知钱五爷可否记得是哪个商号打捞上岸的?」赵左熙问。「这倒容易,在麒麟江只有一间专做这生意,你去渡口问,一问便知。」 解决了问题,赵左熙神色透出轻快,「我带的人手不够,还请钱三爷让人把其中一块搬到我车上,回礼等我回京城后再差人送来。」 钱三爷却是笑着摆手,「都是同行,以后若是赵家发达,还请赵大爷提携提携。」 赵左熙拱拱手,「钱三爷太客气了。」 第十八章 两人又谈了一会,赵左熙便告辞了。 春分直至回到车上,又行了一阵,闻不到染布臭味后,这才开口问:「怎么不是全部还我们呢?或者我们补贴一半也行啊。」 赵左熙戳她额头,「全部还就没人愿意通知了,我在信上说得明白,只是想知道这批染色石是怎么掉的,绝无取回之意,不然以钱家的规模,直接提了也不会有人怀疑,那我就永远不知道下落了,钱三爷还给了一块,算是不错了。」 此时前头的家安大喊,「大爷,快到日落时分了,是先回客栈还是去麒麟江口?」 「麒麟江口。」 虽然已近黄昏,但麒麟江口依然热闹,江边一堆打捞上来的物品,有桌椅床铺,有锅碗瓢盆,价格都便宜。 赵左熙走了过去,认准一个工头模样的人,一口气就给了三两银子,「烦请大哥把人都召集过来,我有事打听。」 那工头一见三两银子,眼珠子都快瞪凸出来,当下便吆喝,把附近十几个工人都叫过来。 赵左熙连忙拱手,「有件事情想请问各位大哥,若消息有用,会另外奉送金银。」 几个人都看到那闪闪发亮的银子,点头如小鸡啄米。 「钱家五爷前阵子在这里买了一批染色石,不知道有没有哪位大哥记得这件事情?」 「记得记得!」其中一个立刻说,「那卖染色石的是个外人,不过头儿说都是讨口饭吃而已,让我们不用为难他。」 「你这么说我也记得了,那人长得有点像柱子,我们还开玩笑问他们是不是表亲呢。」 「对对对,像柱子。」 不用赵左熙问,一个大胖工人很快举手,「俺就是柱子,俺也觉得像,就过去招呼了一会,他说是从音州过来的,在这里卖了好久咧。我见他可怜,带他回家洗澡,给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还让俺的婆娘把他换下的脏衣服洗一洗,不过衣物还没干,钱五爷就把东西买走,他人就走咧,连声谢也没有。」 赵左熙眼睛一亮,「那衣服还留着吗?」 「留着咧。」 「劳烦大哥把衣服取来。」 「好咧。」柱子说完就往家里冲去。 春分见一人欲言又止,于是开口,「这位大哥,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这些对我们很重要,您想到什么都说一说吧。」 「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俺可能也记不太清楚,不过那人说这批东西是主人家让人扔往谷里的,他知道这东西值钱,就跟亲爹亲叔三人悄悄搬运,又雇了大车来这里卖,他当时说溜嘴,有提过主人家的姓氏,但实在太久,我忘了。」 「是不是姓苏,或者姓金?」这是京城最可能跟赵家竞争的两家布庄。 「真不记得了。」 「那若让您再看到那人,会记得吗?」 「这倒容易,他真跟柱子有七、八分像,大爷让人画个柱子的画像就差不多了。」 柱子很快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套简单的秋衣秋裤。 赵左熙又问了一阵,直到确定再也问不出什么来,这才离开,临走前给了每人一两银子,那柱子又多给了一两。 【第七章】 春分洗完澡后往客栈的通铺一躺,身体舒服,脑子也就清楚了,「你说到底是谁想让赵家不好过?」 「你这可难倒我了,我跟祖父想了几个月都想不明白,我们跟苏家,金家一向来往和善,这两家的当家也都是正经生意人,不至于使出这种手段,只能想或许不知道家里谁无意间得罪了别人,对方才指使下人做这种事情。」 她原本以为赵家,金家,苏家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没想到三位老太爷却是打小的玩伴,三家老爷也是从小就认识,赵左熙自然跟两家年轻一辈的少爷小有来往,不是表面上的和谐,是真的很和谐。 赵老太爷的姊姊嫁入苏家,金家也有个庶女当年给赵老太爷当贵妾,生了一个女儿嫁回苏家,那贵妾现在都还住在茂林院,赵瑞儿和赵佩儿目前虽然让罗氏拦着没议亲,但往后估计也会嫁入金家,苏家,彼此间通婚关系没断过,因为三家垄断京城市场,钱赚得很爽。 当然,京城这样大,一定会吸引南方或者北方的布庄前来开店,这时三家会同时降价,把那外来者逼走后再调回原价,之所以没有两家联合起来排挤另外一家,是因为大家都明白三足鼎立的故事,一旦剩下两家,没有人互相制衡,很快原本牢不可破的防护网就会出现漏洞,让外来者有机可乘,那么京城布匹市场就会进入真正的竞争时代,再也不是爽赚过日了。 赵左熙说的没错,赵家跟金家,苏家来往良好,当家的又都是正经生意人,哪会搞这出,赵家四代为商,家底有一定的厚度,两批染色石伤不了多少,只是这种捣乱让人很烦。 如果是金银被劫还能说是意外,或者运气不好,但染料被劫,这绝对是有人冲着赵家来。 「你这么说我突然想到……对方做这种事情能成功得有一个先决条件,你是不是一直忘了这个?」春分翻身而起,「赵家有内鬼。」 赵左熙似乎是第一次想到这个可能性,一时间怔住。 春分爬到坐在床沿的他身边,「你知道金家人怎么去矿山吗?你知道苏家人每回运黄摅黄栀子的路吗?肯定不清楚,因为这没有固定,红色可以用赭石提炼,但也能从茜草跟红花中提出,赵家用赭石,只有赵家人才知道,赵家人去矿山,也只有赵家人知道,能这么厉害算出正确的时间路径,除了内鬼不会有别人。」 赵左熙面色凝重,他真的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但不得不说,如果有内鬼,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麒麟江边那几个工人不是讲得很清楚了吗,「主人家吩咐扔往谷底」,可见做这件事情的人的初衷就只是捣乱,想看赵家没了红色染石,让赵家的布坊受到影响。 春分拍拍她的肩,「我知道你一时间很难接受,但你仔细想想就知道我说的没有错。」 赵左熙像问问题,又像在自言自语,「既然姓赵,赵家出事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你傻啦,有时候做事情不是为了白花花的银子,图的是痛快啊!你记不记得以前张特助在老董面前说「柳如珊好像怀孕了」,就这样一句话,老董升了谢宝生,而我一直到尾牙,老董喝醉要张特助过来跟我敬酒时,我才知道我跟主管位置擦肩而过,我掐着张特助质问,结果她回答就是看我不顺眼,所以想害我一把,你问有什么好处?那我可以告诉你,图痛快,二房有人想搞大房。」 「就因为我能看帐本?」 「也因为老太爷说过以后会是你当家。」 赵左熙摊开柱子给的那套衣服,从衣领到袖口,「但这件衣服不是从赵家出去的,料子不对。」 「内鬼未必要自己动手啊,不过不用担心,我们有衣服,自然能查。」 赵左熙想了一下,这才又开口,「你觉得该由谁查起?」 「赵左丰。」 赵左熙点点头,虽然有点抱歉,但自己也是想着从他开始查。 道理很简单,赵义一心求功名,无心家业,赵家好他也才能专心读书,不可能为了图什么爽快而下手,所以只剩下赵左齐跟赵左丰。 赵家谨尊长幼有序,嫡庶有别,赵左齐虽是二房,但却是唯一的嫡子,罗氏娘家也有能力,相对的,身为庶子的赵左丰地位就差多了,若要说对赵家有怨恨,最有可能就是他,道理很好想,明明都是赵家的孙子,凭什么他的地位就是比较低?是人都会觉得不公平。 但赵左丰……好难想像,他平常很沉默,不太说话,十五岁该说亲了,罗氏直接说了她娘家人,他们母子虽然不满,最后也是默默接受,有时候老太爷发脾气,他还会出现明显的瑟缩,这样的人会设计赵家? 他查不明白,赵家不安,他查个水落石出,怕祖父要伤心。赵左熙犹豫着,到底是要当成悬案,以后加紧预防就好,还是真把一切都扯出来,滩在阳光下? 来到这里一年多了,他以为最难适应的是差异,现在才知道,最难适应的其实是人心。 两人既然知道有内鬼,回京城的路上自然都在琢磨,越是琢磨,心情越好不起来,以至于回到家,赵左熙带着春分去茂林院时,守门婆子什么都不敢说,马上去禀报。 第十九章 白玉迎了上来,「大爷回来得可巧,老太爷跟老太太刚好在一块。」 春分心想,喔耶,这个赞,不用跑两趟。 进入大厅,赵老太爷跟赵老太太正在品茗,八仙桌上一套完整茶具,旁边还有小炉子在烧水,满屋茶香。 春分每次看到这两老相处,都觉得羡慕,儿孙就在膝下,赵家生意又不错,夫妻间互相尊重,也许没有什么浓情密意,但媒妁婚姻能走到这样算很不容易了,屋外一片早冬的冷风,屋内却是和乐融融。 赵左熙给祖父母行了礼,春分也磕了头。 赵老太爷问道:「这次外出可顺利?」 春分在心里啧了一声,老狐狸,话中有话。 「回祖父,比预期中更好。」 一旁,赵老太太笑咪咪的,「买了什么回来?」 「一批松蓝,价格是高了些,但成色实在好,刚好天气冷,换洗不易,百姓比较喜欢深色衣服,不显脏。」 「春分呢?可照顾得你妥当?」 「挺好的,比孙儿早起,比孙儿晚睡,外出虽然不方便,但带个丫头还是舒服许多,一路上只要天气好就洗衣服,外出也是穿得干干净净。」 赵老太太看了白玉一眼,白玉立刻拿出一个荷包给春分,「老太太赏的。」 春分双手接过,「谢老太太。」 她即使爱金银,但这下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明明自己最晚起来,吃完晚饭就睡觉,晚上踢被还要赵左熙起来帮她盖回去,衣服实在不想洗,都是给赏钱让客栈的娘子去洗,这样也领赏…… 赵老太爷跟赵老太太互相看了一眼,赵老太太点头,转而和蔼的对赵左熙说:「你们出去快一个月,家里有了喜事。」 赵左熙拿起祖父刚刚斟出来的茶闻香,「喜事?二叔考中京生了?」 两老原本喜孜孜的脸一下就尴尬了。 没错,赵义又落榜了,从他十二岁算起,每年一试,已经第二十二次没过,也曾想过让他放弃读书,但家里生意是要给赵左熙的,不能让他碰,不让读书又不给生意做说不过去,于是就随他了,家里人都很习惯,九月初二老爷一定会说他觉得今年有希望,然后报喜的人从来不会来。 赵左熙见祖父母脸色就知道二叔落榜,那会是什么事情呢? 大房女人少,又没主母,赵老太太盯得不紧,二房妻妾都不少,孩子却不成比例,听说祖母前阵子发了好大的脾气,若能添娃,倒真的是好事一件,不管男女都是喜事。 「二房莫非有姨娘有孕?」他把猜测说了出来。 赵老太太笑了出来,「如果是真的,那也算喜事,不过不是。」 「那孙儿可猜不着了。」 「你要猜得着,老太婆都输你呢。」赵老太太笑逐颜开的说,「你啊,成亲了。」 春分心里突的一跳,他要成亲了? 是啊,他是赵家长孙,怎么可能守着一个妾室过日子,他要真敢这样做,老太爷跟老太太都不会放过他,也不会放过她,可是成亲…… 以前她跟各种报告共享丈夫,已经够痛苦了,现在居然进阶成活人,光是想像就很难忍耐,他们才和好没多久,就有一个人要加入他们的生活,地位还在她之上,她得下跪,尊称她为大奶奶。 他们再也没办法一起睡觉一起起床,因为她只是姨娘,在大东朝,丈夫其实是主母的,姨娘只是帮主母固宠生孩子的工具。 这么一想真是好悲哀,穿越之后,种种困难都挺过来了,只有这个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赵左熙却是神色如常,「祖母给孙儿说亲事了?」 赵老太太摇摇头,「哎,我刚刚不是说「你要成亲」,而是说「你成亲了」——我给你看好了李家小姐,不过前些日子她曾祖母过世,不能等,所以让左齐抱着公鸡替你拜堂了,大孙媳妇已经入住你的翔云院好几天,你回去见到人可别吓着。」 春分在心里叫了出来,什么,她已经有主母了,而且主母就在院子里w欧买尬,没有缓冲期啊。 赵左熙皱眉,「这李家小姐品行如何?」 赵老太太原本一脸得意要叙述李家小姐们多能生孩子,没想到孙子问的是人品,一下僵住了。 没有圆房不算媳妇,李小姐自入门后便遵守闺阁礼教,闭门不出,她这老太婆也无从知道品行如何。 想到自己居然听信唐媒婆之言,说李家姑娘会生就没打听人品,顿时觉得丢脸,于是脸色就不太自然了,「书香世家,想必差不到哪里去。」「那李小姐擅长什么?」 赵老太太噎住,她哪知道啊。 赵左熙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祖母给孙儿说亲,却是什么都没打听,比起左齐,这也太偏心了。」 赵老太太简直冤枉,赵家谁不知道左熙才是她的心头肉,为了娶李小姐,那聘金可是花得她肉痛,为的就是给左熙传宗接代。 「孙儿不重外貌重品行,可新婚妻子却是品行不知,专长不知,若她贤慧温婉,孙儿自然会跟她好好过日子,可若她泼辣野蛮,孙儿可没办法看在祖母的分上给她脸面,还请祖母见谅。」 赵老太太闻言急了,可接着又想李家几个小姐都那么能生,脾气若不好,夫君哪会喜欢,夫君不喜欢,孩子哪里来?这么一想,就有了底气,「你放心好了,李小姐肯定知书达礼。」 赵左熙却是突然一笑,「若是脾气暴躁,祖母可要赔我个正妻?」 「你说什么浑话,李家小姐肯定好。」 「那孙儿就不多耽搁了,回翔云院见见新娘子。」 「这才像话。」 走出茂林院,春分整个蔫了——主母! 这感觉好像上司提前出差回来一样,被杀个措手不及,好日子不见了,得皮绷紧点过日子。 赵左熙见花园四下无人,落后几步跟她并肩,「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你要怎么保护我,我现在很怕啊。」心还很酸。 「先看看再说吧。」 「怎么看看,肯定今天就要圆房,你这没节操的。」春分忿忿的说,「你以后别来我的小跨院,我没办法接受这么不卫生的事情。」 赵左熙笑了出来,「知道你有洁癖,放心吧,我会为你守身如玉的。」 隔日清晨,春分还在睡梦中就被摇醒。 「柳姨娘,该起来了。」满花在她床边轻声喊。 这么快?感觉才刚刚睡下去而已。 昨晚一直想着赵左熙跟李氏的事情,搞得她好晚才睡,满花喊得很卖力,但她就是想继续睡,这种寒冷的天气睡在暖呼呼的被子里多好,但她也只自欺欺人一下就睁开双眼,既然回到赵家就得请安,再困也得起来。 春分睡眼惺忪,「今天的卯正怎么来得这样快,我都还没睡饱呢。」 「柳姨娘莫非是睡糊涂了?大奶奶已经进门,姨娘得去伺候梳头。」 春分咻的坐起。对吼,院中无主母,姨娘称大王的日子已经过去,她现在可是有顶头上司的人——昨天下午回到翔云院,虽然给李氏磕了头,领了荷包,但因为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她的上司长什么样子,上司估计也没看清她的脸,等一下才算正式「见面」呢。 在满花的帮忙下,她急急忙忙梳了个云髻,插了一支简单的玉钗,考虑了一下,不戴耳环只戴手镯,这样应该还行。 出了跨院,快步走到厢房外,见繁花,秋花都在外面候着,松了一口气,还好,比李氏早起就行。 两个大丫头见她,微微欠了欠身当作行礼——即使大奶奶进门,但柳姨娘受宠是不争的事实,她们当然可以选择站大奶奶那边,但万一这柳姨娘像许姨娘一样,有本事斗垮主母呢?故还是在不惊扰房内人的情况下行了礼。 春分打了个呵欠,门刚好从里面开了,一个年轻丫头出来说:「请进来吧。」 繁花秋花一直是侍奉赵左熙的,春分很自动的跟李氏请安,接着扶她到玫瑰镜台边,拿起木梳沾了发油,这便帮着梳起发式。 春分终于正眼看到李氏,杏眼薄唇,皮肤白皙,活脱脱一个大美人,沿着线条优美的颈子往下,胸部好大,保守估计有d,说不定有e,那摸起来的手感得有多好,又见她神色娇艳,心想赵左熙昨晚肯定没节操。 李氏从镜子看她,微微一笑,「柳姨娘,给我梳头可委屈吗?」 第二十章 春分只觉得手一抖,「大奶奶开玩笑了,这是婢子应该做的。」 「那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婢子没给大奶奶梳过头,怕力气小了,梳得不够紧,又怕力气大了,拉疼了大奶奶,所以紧张,请大奶奶见谅。」 李氏似笑非笑的说:「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委屈上了,摆脸色给我看呢。」 唉,这种状况她要马上跪下才行,这李氏看来也不好相处,昨天都跪过了今天还要她跪。 春分放下梳子,伏在地上,「大奶奶明鉴,婢子不敢。」 「不敢就好,起来吧。」李氏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这发式还行。」 「谢大奶奶。」 一旁,赵左熙已经在屏风后由繁花秋花换好衣服,打理好头发,一脸神清气爽的出来,「我先去老太爷那边,你若要去茂林院,再让仆妇们带路。」 「是,夫君慢走。」 春分在心里腹诽,因为刚刚被李氏说过,脸上不敢表露出不满,想想又觉得好哀伤,难到这一辈子都得这样吗? 以前主管说话难听,她还敢顶回去,或者摆几天脸色以示抗议,但对于李氏她完全不敢,因为她知道这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李氏看她不爽,随手就能将她发卖,反正姨娘下人本来就是拿来买卖的。 内心悲怆,嘴角还得弯起,春分就这样完成第一次的梳头,乍氏的贴身丫餐拿了个银珠子赏她,她又跪下磕头。 李氏见她如此做小伏低,看起来似乎很满意。 对春分来说,这个早上并不容易,对李氏来说当然也是。 新婚入门丈夫却不在,对哪一个媳妇来说都不容易。 她的大姊生了四个儿子,二姊生了三个,三姊也才成亲两年就生了两个儿子,这种情况下,自己的婚事当然抢手。 想求亲的很多,但她却独锺赵左熙,原因无他,两年前她在相河畔的赏诗会上被知府大人的儿子轻薄,当时参与诗会的姑娘都不敢出声,就连少爷们也不敢得罪知府家的公子,没想到这时候赵左熙居然过来把知府公子拉去喝酒,替她解了围,再用眼神示意她快点回家。 从此以后,她一直没许亲,就等着赵家来,她相信赵左熙对自己是有意思的,跟母亲说了,母亲也很赞同,赵家生意做得好,赵左熙又是嫡长孙,嫁过去日子肯定舒服。 可没想到赵家一直不来,等啊等的,居然等到他重伤的消息,她心里着急,但苦无名分,后来听得他无恙,这才放下心来,等到曾祖母过世,家里急着将她嫁出去,她终于忍不住,悄悄把唐媒婆找进府里,隔天赵家就来提亲了。 成亲时是跟公鸡拜堂虽然有点委屈,但夫君不在也没办法,谁知道曾祖母会在这时候过世,也怪不得他。 就这样进了赵家,进了翔云院,见过仆妇,知道其中一个让夫君带出去了,而且居然是姨娘!主母都没有的院子,居然先有姨娘! 她错愕不已,赶紧招来翔云院的下人询问。 银子赏下去,叶嬷嬷自然无话不答,「柳姨娘是大爷遇难时保住大爷的丫头,因为有大功,所以才早早抬了姨娘,大爷感恩,对她一直挺不错。」 李氏咬牙,「大爷可宠她?」 她知道赵左熙年纪不小,十八岁有几个通房没什么,再宠也不过是个丫头,她不放在眼里,但姨娘就不同了,地位再低都有名分,跟老太太天天见面的情分在那,她要给教训,还得拿捏一下。 「大爷会去她的小跨院过夜,但宠的话,老奴倒是不觉得。」 李氏听了稍稍放心,是去跨院,那小蹄子没到厢房来。 叶嬷嬷收了五两银子,说话自然甜,「大奶奶放心,春分当时命差点没了,姨娘名分不过是给个安慰,这是赵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那丫头样貌普通,完全不能跟大奶奶比,大奶奶不必心烦。」 李氏不愿失去当家主母的气度,所以昨天没让春分抬头,忍到了今日,一见之下果然放心不少,这丫头样貌跟自己差得远了,又听叶嬷嬷说春分满身刀疤,看来夫君也不过是念旧,去了她房里几次——毕竟男人不进房,对一个姨娘来说日子也太难过了,光是下人碎嘴就有得受。 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花容月貌,李氏满意的站起身,「我第一次去茂林院请安,还不认得路,柳姨娘带路吧。」 春分一边骂自己没用,一边还是弯下腰,「大奶奶请。」 进入茂林院,小罗氏带着许姨娘,洪姨娘,周姨娘已经到了,赵娴真跟赵娴茱照例由奶娘抱着。 李氏这个妯娌一进门,两边自然问起话来,知道身分后彼此打起招呼,小罗氏知道赵老太太给大爷娶李家姑娘是因为会生儿子,忍不住想,老太太是不是怪自己?可生孩子又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赵左齐只往许姨娘房里去,她又有什么办法,早知道那一碗药会害得夫妻离心,她宁愿让许姨娘先生下庶子也不这么做。 虽然哀怨,但在姨娘面前可不能丢人,小罗氏还是打起精神,「大嫂长得真俊,我看我们赵家的年轻女子中,就数大嫂最漂亮。」 李氏心里高兴,但表面上却是露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弟妹过奖,我才刚进门,还需弟妹多多提点。」 「说提点太严重了,都是赵家奶奶,互相有伴也是挺好的。」 两个年轻奶奶还没客气完,罗氏带着陈姨娘、薛姨娘、秦姨娘、赵瑞儿、赵佩儿进来,小罗氏连忙代为介绍,双方又是互相见礼,这才入座。 此时白玉道:「老太太来了。」 赵老太太入座后,又是一阵繁琐的见礼。 新妇入门,又是以能生儿子出名的李家姑娘,原以为赵老太太会眉飞色舞,却没想到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春分虽然奇怪,但知道自己身分低微,自然没敢坑声。 「二媳妇,过年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罗氏连忙回答,「回老太太,采买的单子都写好了,正打算送去给您过目。」 「我今年累得很,不想看了,你作主吧,从除夕到元宵,早餐搭八菜,午晚餐都是十二菜,甜点水果另外算,别重复了,给下人的压岁钱嘛,照样多给一个月,注意各家来往的礼节千万不能落下,尤其是金家跟苏家,知道吗?」 「媳妇知道。」 「好了,如果没事都回去吧,大孙媳妇留下来陪我就好。」 哇,赵老太太的心情不是不好,是很糟!春分想。她来这里请安几个月了,从来没有哪一次这么简短就解决,最少最少都会让奶娘把赵娴真,赵娴茱抱过去让她瞧瞧,今天居然连这都省了。 一片预备散会的气氛中,秦姨娘突然往前一跪,「婢子有事情禀告老太太。」 这下不要说春分这个现代人,满厅古代女人都很错愕。 赵老太太眼神闪过一丝不耐,但长久以来的教养还是让她给了秦姨娘说明的时间,「讲吧,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要是事情不大,你越过主母这件事情可是要领罚的。」 「是。」秦姨娘磕了个头,「老太太,婢子,婢子有孕了。」 厅上一片静默,罗氏的脸色很难看,赵老太太僵了一会,立刻堆满笑容,「快点起来,别跪着。」说完居然自己要去扶秦姨娘。 白琴眼尖,先一步把秦姨娘扶到赵老太太身边坐下。 赵老太太立刻拉起她的手,十分亲热,「几个月了?」 「大夫说两个月。」 「好,好,你真乖,费嬷嬷,去把我那套翡翠头面拿出来。」 春分知道,老太太这是要给赏了,内心也忍不住对秦姨娘另眼相看,这若是先让罗氏知道,搞不好就没了,请安时闹这么一出,就算是越过主母也没人能罚她,毕竟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呢。 「不敢领老太太的赏,只是有件事情想替肚子里的孩子求老太太。」 「你这丫头说话怎么这样小心翼翼,说说说。」赵老太太很是开心。 「为了孩子平安,婢子大胆请求,想跟着老太太住到孩子足月。」 罗氏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你好大的胆子!老太太的院落是你这丫头想住就住的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分,还是嫌弃吟风院太小,装不下你这尊菩萨?」 春分在内心摇摇头,这罗氏真没脑,怎么这时候跟秦姨娘杠上呢,赵义好不容易又要添孩子,老太太高兴着呢。 第二十一章 话说回来,秦姨娘可真厉害啊,住到茂林院肯定安全,罗氏手伸得再长,也不可能在茂林院动手脚,秦姨娘只要好好养胎就行了,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退后一万步说,秦姨娘怀孕不能伺候,赵义那个伪君子肯定就去睡别人了,左右都是见不着,那还不如跟着老太太,且老太太盼孙心切,也不会给她脸色看,万一运气好生个儿子,就能哄赵义给她当贵妾,届时就算罗氏也得留三分余地给她。 虽然很大胆,却是很漂亮的一步。 赵老太太想了想,吩咐道:「伍嬷嬷,你去收拾个房间出来,要什么开库房拿,用最好的,天气冷,被子枕头都得暖。」 伍嬷嬷连忙回答,「是,二老爷小时候住的那个房间有地龙,不知收拾那间可好?」 「就那间。」 见赵老太太真要留秦姨娘住下,罗氏忿忿不平,「老太太,您太不公平了,明明妾室越过主母应该挨板子的,怎么现在还赏了有地龙的房间,这让媳妇以后在吟风院怎么立足?」 「我知道你为难,但义儿的后院前前后后掉了五次孩子,你当时怎么没想过会让我为难?」 「老太太,那怎么能怪我,她们身子不好啊!」罗氏死不认帐。 「怎么能怪你?派有孕的姨娘去洗衣服,抬热水,然后怪她们身子不好,说出去谁信!事情过去我也不想提了,你非得提醒我。那好,我让你选,要嘛秦姨娘继续住在吟风院,若是有什么闪失,你就给我上玉佛山去念经三年,要嘛让她住我这里,怎么做自己选!」 那天,秦姨娘大获全胜。, 赵老太太不只骂罗氏,连小罗氏也骂了一顿,要她记得两年后要是和盛院再没孩子,就让赵左齐带着通房姨娘去别庄。 然后她让众人离开,留了李氏说话。 十二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春分站在外头一边捂紧披风一边等,等了半个多时辰,李氏总算从里面出来,双眼红红,看来是哭过一场。 【第八章】 春分看着帐本,内心是不太满意的——赵左熙给她的那间小铺子,扣掉给许姨娘的分红,每月净银有二十多两,这几个月下来也有一百多两银子了,可以买守门婆子跟丫头,不过买屋子却是远远不够。 唉,李氏来了之后,她充分知道身为姨娘的悲哀,是是是,跪跪跪,李氏讽刺她,她也只能笑着回答「婢子不敢」,一点人权都没有。以前只知道许姨娘厉害,现在自己有了主母,发现许姨娘根本是神,在这嫡庶有别的世界里,她到底是怎么让小罗氏不敢惹她的,下次见面倒要想办法问上一问。 一百多两在李氏进门前是一笔大钱,李氏进门后就变得没什么用处了,连房子都不能买,她想出去独立都没办法。 至于赵左熙那混蛋,就更别说了,李氏进门后便不怎么跟她接触,青春美貌的大胸妹子果然好,马上避她如蛇蠍,可恶! 「柳姨娘叹什么气呢?」满花刚好端水果进来,看她愁眉苦脸觉得奇怪,在她看来,一个丫头能当到姨娘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可柳姨娘怎么不太快活呢? 「唉。」春分继续叹叹叹。 「柳姨娘,吃个橘子吧,今年冬天第一批,可矜贵着呢,老太太特别赏了女眷一人五个。」 春分拿起橘子,「你拿一个吃吧,再拿两个回去给你娘跟遂花。」 满花一脸喜色,「柳姨娘,真,真的要给我?」 「我一个人又吃不了这么多,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她实在太郁卒了,需要人陪着。 满花也不怕她,拿起橘子就剥,「遂花看到最爱的橘子,肯定能高兴点。」咦?这话有问题。说起来遂花最近也没什么笑容,但她可是爹娘疼宠的小丫头呀,能有什么烦恼,「遂花怎么了?」 「马管事的孙子看上她了,想娶她。」 马管事的孙子?春分从有限的回忆中挖掘,印象中是个一般般的少年,要说什么优点就是端正,虽然不够好看,但也不会让人讨厌,跟着马管事一起做事情,有个管事爷爷,在赵家当然不愁没出路。 以遂花的丫头身分来说,算高攀了,以这时代来说算是一门好亲事,但也许遂花心有所属,那就另当别论。 春分问道:「遂花不喜欢?」 「是啊,那丫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马管事的孙子可是多少丫头想嫁的,她居然还犹豫,我娘也宠她,见她犹豫就说年纪还小,明年再说,马管事的孙子说愿意等呢。」 春分点点头,大东朝的女人好辛苦,遂花才十四岁啊,根本是儿童,该让爸妈疼宠的年纪却有人要来提亲,之后要操持家务,侍奉公婆,传宗接代,想想就觉得好可怕。 不过李氏也才大她两岁,就已经有主母的派头了,唉。 「那你呢?你可是姊姊。」春分歪头。 满花嘻嘻一笑,「婢子早订亲啦。」 噗——订,订亲了?「跟谁?」 满花笑咪咪的说:「跟费嬷嬷的孙子,是娃娃亲,明年六月就要过门了。」 春分再度吃惊了,眼前这小女孩再过几个月就要成亲?太可怕了,知道是一回事,看到一张幼嫩脸孔说着自己将要嫁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行,价值观差太多了。 穿越到这里后,她一直自欺欺人过日子,觉得凭着现代人的聪慧,她一定hold得住,而在之前,因为翔云院人口简单,她也的确过得不错,但老实说,她无法再这样过下去了。 李氏没错,因为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这样,再者她是正妻,正妻有正妻的权力,错的是她,她来错时代了。 二十一世纪才是她的年代,三十岁的她已经是专案经理,在成衣界有一片天,每个月都要出差虽然疲惫,但看到衣服热卖的消息又很有成就感,每天跟厂商厮杀追单,下班后若还有时间就跟朋友去看个电影,把年假累积在一起做小旅行,那才是她的时代。 她好想回到以前的日子,而不是明明没做什么,却得卑躬屈膝…… 正在哀怨,格扇突然被一把推开,李氏领军,一左一右跟着大丫头翠儿,福儿,几个陪嫁的跟在后面,那群人中还有一脸为难的方嬷嬷。 方嬷嬷劝道:「大奶奶,听说做不得准,还是等大爷回来再说吧。」 李氏冷笑,「方嬷嬷莫非是想站在那小蹄子那边?」 「您是大奶奶,老奴不敢,只不过大爷从小就有主意,大奶奶这样恐怕会惹得大爷不快。」 「老东西,你不用拿大爷来压我,我既然是主母,那么就得维持翔云院的名声,万万不许有人做出败坏大爷声誉的事情,给我搜!」 春分懵了,这是哪一出?「大奶奶,您这是做什么?」 「柳春分,站着瞧吧。」李氏冷笑。 春分正觉得自己来错时代,又见丫头嬷嬷在自己房中任意翻箱倒柜,忍不住怒道:「都给我住手!这是我的房间!」 她声音太大,那群丫头嬷嬷一时呆住,竟真的住手了。 李氏见状大怒,「你们这群死人,要你们住手就住手,搞清楚谁才是主子!」 丫头嬷嬷慌忙低头又开始搜。 春分气得发抖,她已经够退让了,李氏还咄咄逼人,想冲过去阻止,李氏身边的两个婆子眼明手快的把她架住,力气大到让她无法挣脱。 「大奶奶,自您进门后我一直恭敬有加,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竟让您带人来搜房,我虽然是奴,但赵家也没哪个主母这样对姨娘的!」她好想咬李氏一口。 李氏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我做事情不用跟你这贱人交代。」 贱人?她什么都没做就成了贱人?可恶,她决定了,就算居外不易,她也要搬出去,宁愿住在破庙也不继续在这边受人污辱! 下定决心后,春分反而冷静下来,就看她们能找出什么。 不一会,一个丫头的声音传来,「大奶奶,找到了。」 李氏得意一笑,甩手进了屏风后面的房间。 春分心一紧,该不会千防万防还是给人藏了书信,或者栽赃她偷东西吧?她急忙跟进去,却发现丫头找到的东西就是床下那包……情趣用品。 春分看到东西摊了一桌子,既愤怒又尴尬。 李氏哼了一声,「好个淫荡的小贱人,我倒要看看你在老太太面前准备怎么说!来人,把东西拿了,这小蹄子一起带去茂林院。」 第二十二章 一行人来到茂林院,饶是赵老太太年纪一大把,也没见过这么多花样,那栩栩如生的交合小木人,半透明的亵衣,绘有各种放浪姿势的春宫图…… 李氏一脸委屈,「老太太您看,这小蹄子就是这样迷惑大爷。」 赵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春分,你救过大爷的命,所以我一直对你心存感激,不过这么多淫秽之物可不是为人妾室应该有的。」 春分跪在地上,「回老太太,那些不是婢子的。」 李氏尖叫,「你还说谎!」 「是大爷买的。」 李氏更怒,「胡说!」 赵老太太摇摇头,这大孙媳妇实在不行,这么沉不住气怎么当家,要真是姨娘做妖,做错事的人都还没来得及受惩罚,她就先把自己气死了。 说来也是自己糊涂了,光听唐媒婆说李家姑娘好生养,什么都没打听就去提亲,现在可好,千寻万找,却找来了一个没有智慧的孙媳妇。 「老太太,这小蹄子分明在狡辩,这满桌房中物本不是良家妇女应该有的,还用其迷惑大爷,孙媳妇想打她二十大板以示惩戒,求老太太允许。」 二十大板?那是要她的命啊! 春分连忙说:「老太太明鉴,真是大爷买的,婢子不过是个姨娘,大爷买了要放我这,我怎能推辞?老太太不信,请大爷来问就知道,婢子没做的事情绝不挨板子!」 赵老太太想了想,「费嬷嬷,大爷人呢?」 李氏一听就知道赵老太太是站在春分那边,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回老太太,金家四爷来了,大爷陪着他说话呢。」 「金家四爷走后,让大爷过来。」 费嬷嬷回覆,「是,婢子这就去交代家安。」 「春分先起来站着吧,孙媳妇你也坐,金四爷都是有事情才会过来,说完就走,大爷很快就会到。」 春分连忙爬起来,老太太人真好,她跪得膝盖要疼死了。 赵老太太见春分神色如常,又见李氏一脸忿忿不平,再次责怪自己没相好姑娘——她选择相信春分的说法不是她站在姨娘那边,而是想给这孙媳妇一个教训,不要大声嚷嚷,你越嚷,我越不理你,可没想到李氏完全不懂她的苦心,反而摆出臭脸,这脾气左熙哪里会喜欢。 花厅里安静的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在这样肃杀的气氛中不知道过了多久,费嬷嬷总算回来了,「大爷到了。」 春分松了一口气。 赵左熙大步迈入花厅,正想问怎么了,就见那一桌子情趣用品,再看春分一脸蔫了,心里有了计较,于是笑说:「这东西怎么被祖母掀了出来?」 赵老太太骂道:「你还笑。」 「贪个新鲜而已,怎么了?」 赵老太太见孙子满脸不在意,便也气不起来,「你给我老老实实回答,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祖母问这问题,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好回答。」 「是你弄进来的?」 「是啊。」赵左熙还是一派轻松。 这一回答,赵老太太松了一口气,李氏却是更加委屈,但赵老太太也懒得管李氏了——若是春分买的,她绝对不能让这么不知羞的女人继续待在翔云院,但赶她出去又显得无情,是孙子买的倒省得她伤脑筋。 「既然是你买的,那就没事了。孙媳妇,以后事情问清楚再来禀告我,不要闹得这么大,男人不会喜欢。」 李氏一听,眼眶就红了,「我是明媒正娶,八人大轿抬入赵家的,大爷偏心那小蹄子,连祖母也是,我这日子要怎么过?不如回李家算了。」 赵老太太一听就头疼,她是造了什么孽啊,罗氏跟小罗氏头脑都不好使,期盼已久的大孙媳妇居然也是个脑子装水的,她这老太婆都在帮忙圆场了,她非得继续闹? 赵左熙这下也不高兴了,「你要在祖母这边闹?我便问你,你入门后,我可有在柳姨娘房中过夜?」 李氏摇摇头。 「我是不是每晚都睡在你身边?」 李氏低声道:「是。」 「这样还叫偏心?我就不懂了,你去问问你的几个姊妹,有没有人的夫君是这样对待正妻的。」 「可是……」 赵老太太真的烦了,「可是什么?」 「可是大爷至今不碰我,我跟守活寡有什么两样?」 春分忍不住惊讶,这李氏这么美,胸部这么大,赵左熙居然能守住节操? 难怪新媳妇第一天尽孝时,老太太脸色那样难看,肯定是嬷嬷跟她说大爷没圆房,新娘子拿不出元帕。 这样就能对起来了,老太太那日特意留了李氏,想必是安慰了她,她出来时才会是哭过的样子。 她的夫君大人可真了不起! 春分内心窃喜,但外表依然一派严肃,这种情形要是笑出来她就完蛋了。 赵老太太略有责怪,「左熙,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冷落媳妇,你怎么还没圆房呢?」 李氏闻言,扑通一声跪下,泣诉,「老太太作主,夫妻房内之事本不该劳烦到长辈,可是孙媳妇对大爷实在无计可施。女人最重要的就是传宗接代,可是大爷至今不碰我,孙媳妇一人又如何有后?虽然说出来丢人,但不请长辈作主,孙媳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是新妇入门,又没做错什么,大爷连碰都不碰我,入门一个多月还拿不出元帕,我……呜呜,我真不要活了。」 赵左熙对着李氏冷冷说:「你非得要把事情闹大是不是?」 李氏泣不成声,「翔云院上上下下都在笑我,我哪还要什么脸面?」 「我在玉佛山养病时,你便数度写信说要来探望我,我一封未回,后来知道你唆使媒婆想让我祖母说你为媳,我这才见你的面,当面跟你说,你要是进门,我绝对不会碰你,是不是有此事?」赵左熙索性把话挑明。 天,居然有这种事?!李氏怎么婚前就这么大胆,还有,原来不是老太太想娶李家女,而是李家女想尽办法要嫁入赵家,还写了好几封信?在这世界不要说几封,一封都不行啊,更别说还私会。 最厉害的是明明知道对方不喜,还是想办法嫁进来,这该说什么? 到刚刚之前,春分其实是很矛盾的,既高兴赵左熙守住节操,但又觉得一直没圆房的李氏可怜,毕竟她也是无辜的,古代女人没有孩子等于终生没有指望,又不能外出工作,老了怎么办?看看许姨娘,因为生不出孩子整个放飞自我,据说不只不甩小罗氏,连赵左齐她都是冷冷淡淡的。 可是现在听闻原来赵左熙婚前就已经告知过李氏,那就算了,算是她自作自受吧,人家都已经说前面有个洞了还偏要跳下去,挨了疼能怪谁。 「我才出门一趟,你便想办法嫁入赵家,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新婚之夜我便告诉你,会给你正妻应该有的尊重,将来铺子赚钱也不会少了你那份,若想接哥哥姊姊的庶子女来养我也同意,但如果你自己能想通,和离另嫁是最好。我不懂你还不满意什么,半年多前我已经说了——我对你无意,不会娶你,是你趁我不在家硬嫁,不是我愿意娶。」 听到这些话,李氏当场哭嚎起来。 赵老太太头更疼了,难怪当时左熙只问李氏品行如何,因为他知道这姑娘是一意孤行的性子。 自己真是老糊涂了,娶了个金孙婚前就不喜欢的女人,这样夫妻要如何和美? 李氏这时的哭法已经完全不顾脸面了,「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救我?你救我不就是喜欢我吗!」 「我只是不想有人搞砸赏诗会,不是为了你。」说完,他转头看向春分,「大奶奶搜你的房?」 春分点头,想拜托老太太顺便警告一下李氏,不然隔三差五来一次,她真心受不了,原本还以为李氏无辜,现在看来根本是咎由自取,被冷落能怪谁。 说真的,如果今天李氏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进来,赵左熙却不碰她,自己会觉得她很可怜,婚姻不是她能决定的,她也很无辜,但李氏竟然在明知道对方不愿意的情况下还硬嫁,那就不能说啥了,怪自己呗。 「你是主母,她是姨娘,按理没有她说话的分,可是春分于我有恩,在这点上希望你要记得,今天是最后一次搜她的房,再有第二次,我不会饶你。我要去别院住几天,你也冷静冷静。」说完,赵左熙拂袖离开。 第二十三章 赵老太太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孙子错了嘛,照她看来真没错,新妇入门就没碰过姨娘,这个面子已经给了,不碰新妇也怪不得他,谁让李氏之前就讨他不喜。 唉,说来说去都怪自己,人老好骗,下次见到那个唐媒婆,非摇死她不可! 见春分还呆呆站在那里,赵老太太挥挥手,让她先下去,见还在哭泣的李氏,又是一阵头疼。 好,老太婆捅的篓子,老太婆自己收,「孙媳妇,眼泪擦一擦,你这样哭闹,男人不会喜欢。」 「我好声好气大爷也不喜欢。」李氏顶了句。 赵老太太噎住了,「孙媳妇,你应该看得出我跟老太爷感情过得去。夫妻要长久,其中一方一定得退让,赵家的男人都是大男人,只能我们女人退,大爷今天说话虽然严厉,但面子还是给你了,他想透透气,却没去姨娘房间,而是选择去别院,光是这点你就要感激。」 李氏不语,但哭泣声却是小了些。 「我也不怕跟你说,你的堂妯娌小罗氏曾因为气愤,给二爷喜欢的通房下了药,二爷性子拗起来,不但把那通房抬了姨娘,还对她宠爱有加,就是现在和盛院的许姨娘,下人跟红顶白,对许姨娘可比对小罗氏殷勤多了。二爷那风流性子啊,谁的房间都去,就是不去正妻房,你若不想落到这般田地,千万别跟大爷杠上。我们女人哪,一辈子就一个男人,可是男人一辈子可以有很多女人,不要呕气,也不要闹得满院子鸡飞狗跳,没好处的。」 「孙媳妇知道了,可是,大爷真有一天会心软吗?」李氏不哭了。 「你长得沉鱼落雁,这已经占了先天优势,大爷只是一时气愤,但久了还是会跟你当真正的夫妻,你也别跟他对着来,把气出在下人身上是没用的。春分跟许姨娘一样,都是打小伺候爷们的,青梅竹马的情分摆在那,你也看到了,大爷并不宠她,但不宠归不宠,不代表你能为难,你去为难一个有功又不受宠的的姨娘,大爷只会觉得你是泼妇而已。」赵老太太苦口婆心地规劝。 李氏哽咽道:「是,孙媳妇受教了。」 另一头,春分一出院子,家安就悄悄跟上来,「大爷派我来跟柳姨娘说,为了姨娘好,暂时要冷落姨娘了。」 「知道了。」 家安递出一封信,「这是大爷的手信,姨娘请收着。」 春分连忙接过来放入袖里,「你好好照顾大爷。」 「是,小的懂得。」家安说完便退下。 天空已经飘起雪花,扑在脸上一阵寒意,春分拉紧披风,穿过百花皆枯的庭院,用最快的速度回到翔云院。 前院青砖处,好几个丫头婆子假装没事在那边扫很干净的地,拔根本已经枯掉的草枝,见到她热情有加的喊着柳姨娘,春分心想,这几个肯定等着看热闹,这一场到底是主母胜还是姨娘胜,她柳春分会被抬着回来还是能走着回来,她完好无缺,对李氏的尊严就是一种伤害。 回到跨院,春分把门关起来,绕过屏风走到窗边,这才小心翼翼从袖里拿出那封信,里面只有三个简单的字:忍着点。 春分气死了,把信揉一揉就往床底扔。什么忍着点,上面有个阴阳怪气的顶头上司的人又不是他!他只要出来潇洒的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不碰李氏,然后再潇洒的说要去别院住一两天就好,可她不行啊,连出垂花门都得交代去处,她又不能说自己要住铺子几天。 她才不要忍,等到赵左熙比较方便跟她讲话,她就要提搬出去这件事情,就算当成外室养也行,她又不怕被这些古代人嘲笑,才不在乎名分这种傻东西。 李氏能发作一次,就能发作第二次,这次是她运气好逃过,万一运气不好,或者老太太选择相信李氏,她就等着屁股开花。 咦?不对,李氏怎么知道她床下有东西? 她真是猪脑袋,这么重要的问题现在才想起来。 一想就忍不住,想让遂花去一趟许姨娘那里,突然觉得翔云院人人可疑,有点不放心,于是开门喊人。 曾大娘赶紧过来了,「柳姨娘需要什么?」 「给我煮碗姜汤来。」 「姨娘可是病了?」曾大娘担心地说,「还是等大奶奶回来,禀告一声请大夫吧,这下雪的天气万一着凉就不好了。」 「只是鼻子有点塞,喝了姜汤要再睡一会,大奶奶今天心情不好,还是别去惹她了。」 曾大娘见拗不过她,只好去准备。 姜汤也不用多少时间,春分当着曾大娘的面一口喝干净,「我要睡了,有什么事情都别喊我。」 李氏今天刚刚碰了一鼻子灰,肯定不想见她,只要下人不找,就不会有人发现她不见。 曾大娘应了声,伺候她盖好被子,又检查窗子是否关紧,这才出去。 春分等外头没动静了,立刻翻身起来,偷偷推开一点窗子看着外面,雪已经变大,刚刚假装在扫地预备看热闹的丫头婆子都不见了,很好。 取出一件深蓝色披风把自己围起来,春分轻易在没人发觉的状况下踏出了主母不在的翔云院。 和盛院内,许姨娘见春分来了,很是惊讶,「柳姨娘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 春分讪笑,「事情紧急,来不及通知,下次不会了。」 许姨娘笑着给她倒茶,「我是担心没准备会怠慢姨娘,不是有什么规矩,姨娘别误会。我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聊,你能来说说话我很高兴。」 那就好,春分松了一口气,「我是装病出来的,不能待太久,就有话直说了。 许姨娘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是谁把我房中东西泄漏给大奶奶知道的?大奶奶今日派人搜房呢。」 许姨娘一脸奇怪,「你不知道吗?」 春分一脸傻,「我该知道吗?」 许姨娘笑意盎然的脸一下严肃起来,「大奶奶前几日就打算对你下手了,我送了口信过去的。」 春分每月送过来的银子她很满意,因此对于两人的结盟她自然拿出诚意,大奶奶入门后她收买了一些仆妇,知道大奶奶要动春分后,她就送口信过去了。 春分错愕,「我没收到消息。」 许姨娘脸色很不好看,「赖嬷嬷,进来一下。」 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子闻言进来,「姨娘有什么吩咐?」 「我那日命你去翔云院传话,你把经过跟柳姨娘说一下。」「是,那日我跟厨房的婆子换班,由我送晚餐过去,柳姨娘的贴身丫头点餐时我便跟她说大奶奶要下手,让姨娘最近小心点,别着道了。」 春分背后一凉,她的贴身丫头? 「是哪一个?」她连忙问。 赖嬷嬷笑着说:「就是遂花啊。」 春分彷佛挨了一记闷棍,居然是遂花?她对这小丫头可是一直很好的,甚至还救过她的命啊。 在赵家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遂花,春分没忘记她照顾自己的恩情,所以后来自己成了姨娘,什么都记得打赏她一份,平日对她也像对自己妹妹一样,别说粗活,连大小声都没有过。 「当时柳姨娘跟我们家姨娘交好,为了传递消息方便,两边贴身的下人都互相认识过了,知道遂花是柳姨娘的贴心人,我这才跟她说的。」 这打击实在太大,春分根本没听清赖嬷嬷又说了什么,整个人傻在椅子上。 许姨娘见状,挥挥手让赖嬷嬷下去,又给她倒了杯茶,轻轻拍她的背,「柳姨娘也莫伤心了,有些丫头天生狼心狗肺,养不熟的。」 「我对遂花真的像对妹妹一样……」 「我以前也跟你一样,虽然当时还是个通房,不过二爷宠爱,二奶奶又还没进门,过得跟半个奶奶也差不多,当时我就提拔了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郑家姊姊当贴身丫鬟,我满心认为回到了小时候互相依靠的时光,却没想到郑家姊姊只想借我上位。有一天,二爷回来吩咐下人让我准备伺候,她却主动去了书房,说我今天小日子,派她去侍奉二爷,就这样,她也当上二爷的女人。反观刚刚的赖嬷嬷,我只不过给她孙子几帖伤寒药,她便对我死心塌地,二奶奶要她过去,她也不肯。」 春分觉得好失望,遂花这小丫头,明明知道瞒住这消息会害死她,还是选择闭嘴,那李氏会知道她房内有什么东西,不用说,肯定也是遂花泄漏出去的。 第二十四章 她原本还想着将来自己独立了,要把遂花带出去,给她许一门自己喜欢的亲事,没想到遂花会想害她,为什么啊…… 许姨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总觉得柳姨娘跟一般女子不太一样,我便多个嘴,你回到院落后可别声张,心里有数就好。一来,我们来往不宜让人知道;二来,目前也拿不出证据,到时候变成你无理取闹;三来,我知道柳姨娘坦荡,但人心禁不起考验,有时候不是把她们当姊妹看就好了,情谊都是假的,银子才是真的,没有什么比银子更能笼络人心了。」 春分低下头,怏怏地说:「我知道了,多谢许姨娘提点。」 【第九章】 自从知道遂花背叛她之后,春分的日子就很难过——以前只要防外敌,现在还要防内贼,真没一天能睡好,即使天气很冷,被窝很暖,还是觉得不舒服。 她」方面觉得人心真可怕,遂花这小纽太辜负她了,救她一条小命不知道感恩就算了,还反咬她一口,一方面又怪自己肚子不争气,如果她也怀孕就好了,那就可以学秦姨娘去老太太那里住着,她就不信李氏敢去那边搜房。 放下手中的水土志,实在看不下,好想看一些罗曼史,但她床下才刚刚搜出淫乱之物,要是再看淫书,肯定没好果子吃。 啊啊啊啊啊,如果没有穿越就好了!无聊时可以玩手机,看电影,看舞台剧,听音乐剧,或者跟姊妹淘出来喝个小酒开心一下,娱乐多样化,时间根本不够用,哪像现在,水土志虽然不难看,但这等同地理课本的东西也好看不到哪去,背起来又没用,她又没资格考科举…… 正在无聊,方嬷嬷惊慌地进来了,「柳姨娘,请快点出来,老太太来了!」 春分心里一突,想着准没好事,但还是理理衣服,披上披风出去。 十二月,京城已经是漫天大雪,翔云院的青砖地变成一片雪白,院中银装素裹,就在这样的天气里,赵老太太带着一拨人进来了。 春分连忙下跪,「见过老太太。」 「起来吧。」 李氏劝说道:「老太太,外面太冷了,到花厅去吧。」 「嗯。」赵老太太的声音很是疲倦。 春分起身后才看到李氏是跟着赵老太太回来的,旁边赵左熙居然也在,心里不禁奇怪到底啥大事呢? 进入大厅,婆子连忙烧上暖香炭,又有丫头点了熏香球中的香粉,总算暖上一些。 赵老太太脱了披风,「大孙媳妇,你非得要我到翔云院来主持公道,老婆子现在来了,说吧。」 李氏道:「孙媳妇劳动老太太大驾,实为不孝,先跟老太太道歉,不过因为之前的事情,孙媳妇不敢擅自作主,所以只能请老太太过来。」 春分腹诽,怎么又来了,这蠢蛋不能消停几天吗?距离上次的事情算算也才六、七天前而已耶。 赵老太太压抑着自己的不耐烦,「说。」 「孙媳妇今天一早清点首饰,发现少了一支紫玉凤凰钗,当下便拷问下人,有个丫头看到去处,孙媳妇却是不敢动那人,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春分脸色一黑,所以这次要诬陷她偷玉钗吗? 不过她最近很小心,房间已经上了锁,若是自己不在,也会拜托秋花帮忙看一下,应该不至于被栽赃才是。 赵老太太对李氏这种夹枪带棍的说话方式很是不喜,皱眉道:「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你要记得,你是大奶奶。」 李氏要的就是这句话,于是就见她苦苦压抑着兴奋说:「遂花,你来跟老太太说看见了什么?」 这一声「遂花」让厅中的人都惊呆了。 遂花去年冲撞许姨娘,差点要打板子,是春分去了和盛院一趟才救回她的命,从此曾家对春分死心塌地,春分多疼爱这遂花满花两丫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遂花什么时候倒向大奶奶那边了? 赵老太太眉毛一抬,显然也是惊讶的。 遂花往前一跪,「回老太太,大奶奶早上问有没有人看见紫玉钗,婢子突然想起昨天见柳姨娘在镜台前试戴新首饰,因为从没见过紫色玉钗,所以多看了几眼,顔色通透,上面有支鸟,跟大奶奶形容的一样,因此猜……猜……」 费嬷嬷见老太太神色不好,于是开口催促,「说话不要吞吞吐吐。」 「是,于是猜是柳姨娘拿了。」 拿?这是诬陷她偷啊,遂花这臭丫头! 伍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说:「没记错的话,柳姨娘可是帮你在许姨娘面前说过话的。」她最看不起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了。 遂花伏地,「柳姨娘有恩,婢子不敢忘记,只不过既然是赵家丫头,是非就要分明,大奶奶才是正主,柳姨娘这样做是不对的。」 李氏露出得意的笑,瞥了春分一眼:看到没,这可是你的贴身丫头。 赵老太太叹气,「春分,你怎么说?」 春分也跪下,「回老太太,婢子没拿过大奶奶的钗子,也不知道遂花为什么会口出此言,只不过老太太应该还记得前几日之事,大奶奶耳根子软,听信邪佞小人的言语也是有的。」 赵老太太头疼极了,一个说钗子掉了,一个说没拿,这该怎么办,难不成又要搜房?她赵家是什么地方,专出牛鬼蛇神吗,动不动就来一次。搜房,搜房,说出去丢脸的都是女主人。 她能理解李氏看春分不顺眼,她也不喜欢丈夫身边那些姨娘,可是为人主母本就要有气度,姨娘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下人,需要这样张牙舞爪的去对付?丈夫看在眼底只会觉得不喜,下人看在眼底就是无能。 春分若是受宠,那还有话说,但春分明明不受宠啊,去刁难一个被冷落的姨娘,有脑子吗? 赵老太太真的很不耐烦了,但自己娶的孙媳妇,总不能连点面子都不给,春分嘛,事后赏点东西给她就好了。 「孙媳妇,那你想怎么样?」 李氏就等这句,「孙媳妇只想把东西找出来,毕竟那是母亲给的,为人子女,总不能把母亲给的东西落在外地,还请老太太主持搜房。」 「春分,可以吧?」 春分简直无奈,她又有什么资格说不行,「若是捜不出来,我要大奶奶给个交代。」 「行。」李氏抬高下巴,「若搜不出来,我跟你道歉。」 「那好,伍嬷嬷,费嬷嬷,你们二人去搜吧,房间可别弄得太乱了。」 两位嬷嬷领命而去。 春分看两位嬷嬷转往跨院的背影,又看李氏十足把握,不禁怀疑,难不成钗子真在她房内? 不可能,她这几日已经够小心了,除非那钗子不是这几天才放进来的,而是早先就藏在她房中……对了,上次搜房时若顺手藏了什么,她跟本不会发现! 妈的,一定是这样。 惨了惨了,这下她不只变成小偷,还要挨板子。春分开始慌了。 她知道赵左熙是为了她好,所以这阵子都不跟她往来,但这次如果让她挨过,她一定要吵到他同意让她变成外室不可,这样三天两头搜房,她真的受不了,一点尊严都没有。 如果真搜到东西,她就求老太太把她赶出去吧,她没脸继续待在赵家……能这样就好了,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位嬷嬷一前一后进了花厅,赵老太太什么话都没问,费嬷嬷就把手中淡紫色的钗子捧着过去。 赵老太太不动声色拿起钗子,「孙媳妇,这可是你掉的?」 李氏毫不犹豫地说:「正是。」 「你坐得远了,看错也是有的,过来拿着看仔细。」 李氏闻言走过去,拿起老太太手中的簪子左看右看,一脸喜色,「回老太太,正是孙媳妇掉的那支,费嬷嬷,这在哪里找到的?」 「在柳姨娘的枕头下,就缝在枕头里,老奴有经验,这才翻了出来。」 李氏一脸高兴,「老太太,柳姨娘偷我东西,罪证确凿,还请老太太责罚。」 赵老太太一脸无奈,「孙媳妇啊,你钗子又没看仔细,相似的东西也有的,你再看一看。」 李氏忿忿,这时候老太太还想偏心,不行,好不容易有这机会,她一定要把春分赶出去! 「是孙媳妇的,孙媳妇从小看到大,绝不会看错。」她信誓旦旦地说。 春分一脸懵,那个是抬姨娘那日老太太赏她的玉钗啊,因为太贵重,怕掉了无法交代,这才缝在枕头里面。 第二十五章 一直没说话的赵左熙此时从李氏手中拿起钗子,缓慢地道:「这明明是祖母前些日子赏给春分的,这钗子呢我也是从小看到大,不会看错,凤口嘴巴还有一颗金珠,这可是我娘当年亲自绘图监工送给祖母的生日贺礼,世界上再无第二支一样的东西。」 李氏呆住了,怎,怎会这样? 她当然知道这不是自己的玉钗,但一个姨娘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最有可能就是夫君送的,不过男人哪能记得自己送过什么,便想着只要她一口咬定是就好,却没想到居然是老太太送的。 现在怎么办,要说自己看错了吗?可刚刚她明明再三说了没错,整厅的人都听见了,现在要如何拉下脸来? 赵左熙朗声道:「大奶奶掉了嫁妆,那是非找到不可,费嬷嬷伍嬷嬷,劳烦二位把房间逐一搜过吧,从我的正房开始,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敢偷东西。」 赵老太太叹了一声,「左熙啊……」 「祖母,这事不能一再发生,孙子得杜绝,翔云院的日子才能清静。」 费嬷嬷伍嬷嬷见老太太不反对,带了几个丫头朝正房去了。 厅上一片静默的尴尬,李氏想说什么,却是不敢开口,心中暗暗骂起遂花,这没用的丫头,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已经是第二次了,每次她都说能让春分死,结果都没有。 约莫过了两刻钟,大队人马回来,费嫂嬷双手捧过一支紫玉钗,上头还带了点土,看来是从什么地方挖出来的。 费嬷嬷主动说道:「老奴见小几上的小松盆摆得有点奇怪,又看土不平,便动手掏了,从盆底找出来的。」 花厅上一下窸窸窣窣起来。哟,大奶奶自己藏了钗子,诬赖柳姨娘呢! 赵左熙脸色难看,「夫人可要跟我解释一下?」 李氏惊慌失措,「我……我……不,不是我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不是你!春分在府中安安静静,你就这么容不得她,非得赶她出去?藏自己的东西,这哪里是正门太太所为,今日倒是让祖母看笑话了,我明天便要上李家问问岳父岳母是怎么教女儿的,把家里闹得镇日不平静,连诬陷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把自己的东西埋起再闹开很有趣吗?那小松盆是父亲的遗物,当年我跟父亲一起修剪的,你就这样翻开土埋,弄死了也不在乎是吧?」赵左熙越说越大声。 「不是我!」李氏尖叫起来,「是遂花!我让遂花藏的,我不知道这死丫头会藏在小松盆中——」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立刻住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所有人都听见了,是她让遂花藏的。 李氏眼见情况不对,连忙扑在赵老太太脚下,「老太太,是我错了!我耳根子软,遂花跟我说只要把春分赶走,大爷就会是我一个人的,我听了她的话,这才一时糊涂!」 赵老太太叹息,「孙媳妇,我教了你这么多,你怎么一句都听不进去呢?闹了一出又一出,男人脾气再好也不会喜欢。」 复氏哭泣,「老太太,孙媳妇错了,您罚我吧,就是别生我的气……」 这孙媳妇是自己相中的,赵老太太不能打自己脸,于是把怒气转向遂花,「遂花,你好大的胆子敢跟大奶奶说这些!来人,叫人牙子来,卖出去,卖得越远越好!」 一听,方嬷嬷,曾大娘慌张地一起跪下。 遂花更是大叫起来,「不要把我卖出去!大奶奶,是你说只要我想出办法,就抬我当姨娘的,不然我怎么会出卖柳姨娘!大奶奶,你要保我啊,我确实把钗子藏在柳姨娘房中,当时您还夸我藏在盆栽中很好,我不知道为什么东西会在您的房间出现——」 李氏赶忙打断她,「你这死丫头,这时候还想拖累我,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了?」 遂花这时却只想咬死李氏,因为只有这样她才可能有活路,「您明明说过的!说柳姨娘对您不尊敬,我却好掌控,只要我听话,就让我当姨娘,当时还说我的主意很好,怎么现在翻脸不认人?老太太,是大奶奶唆使我的,不能怪我,我不要被卖!大奶奶,您不能言而无信!」 赵老太太一挥手,「带下去。」 遂花哭喊,「奶奶,娘,帮我求求情!柳姨娘,我错了!你跟大爷说,让他别生气,我不要被卖掉!」只是任凭她再怎么挣扎,还是被拖出去了。 曾大娘忍不住哭了出来,但自家丫头做了这种事情,她也不好求情,发卖已经是最轻的,老太太至少没有打死她。 花厅上除了李氏跟曾大娘的呜咽,没有其他声音。 赵老太太一个头两个大,真不明白为什么李氏这么难教,好像永远学不乖,前几天才跌一跤,也不懂得安静一下,马上又想做手脚。 她前两天才劝过左熙,好歹是正妻,不好这样冷落,左熙也说了先看看,只要她安分,一切好说。当时自己还偷偷高兴,想说闹那一出过后,李氏肯定会安分一阵子,那左熙就没理由推辞了,没想到才过几天又故态复萌。 翔云院已经够安静了,春分也够安分了,她都能闹得鸡飞狗跳,真是好日子不过,非得给自己添堵,要是遇到许姨娘那种,看她怎么办! 李氏见赵老太太一脸失望,害怕起来,「老太太,是我错了,您别不说话,帮帮我吧……」 「我老了,管不动你了,好自为之吧。」说完就在费嬷嬷的搀扶下离开了翔云院。 看着赵老太太佝偻的背影,春分忍不住同情起她来,当初娶李氏,肯定是想着能快点抱孙,却没想到李氏如此善妒,而老太太恰好最最讨厌这点,看罗氏跟小罗氏就知道,身为主母如此小气,绝对得不到好评价。 她又看看赵左熙,心想真奇怪,那小松盆什么时候变成赵仁的遗物了,那不是之前他们上街时她顺手买的吗?还是说得这样说才显得那东西很珍贵,就像刑侦剧一样,刑警一直逼一直逼,犯人就会崩溃说出实话? 最后她看向方嬷嬷跟曾大娘,眼见她们彼此搀扶着眼泪流个不停,心情又沉重起来。 她没办法不怨遂花,这两次哪怕只要有一次不小心,她都会完蛋,但遂花被罚她也没有痛快的感觉。说到底,她还是认为人不应该被买卖,她可以接受遂花被关,关得越久她越开心,但不能接受她被卖,这与她的认知有很大的不同。 只是话又说回来,她也无意求情就是了,这种情况下还给遂花求情,那她就不是好人,而是傻子。 因为遂花的关系,方嬷嬷一家都被遣出去了,一大家子又哭又嚷的,可也没办法,遂花犯了那么大的错,不可能还放着他们一家在府中安生,只有满花因为跟费嬷嬷的孙子有婚约,得以留下来,但打回粗使丫头,在外院洗衣服。 赵老太太另外让牙婆带了一串女孩儿来给春分挑,她选了两个十二岁左右的,一个取名秀花,一个取名彩花,两丫头知道自己可以被留下来,都高兴得不得了,磕头磕得特别大力,起来时额头红了一片。 赵老太太又让白玉过来帮忙,等把秀花彩花训练得差不多了再回茂林院。 春分知道老太太这是放人在翔云院监视李氏,但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说我不要吧? 日子一天一天过,终于到了小年夜。 天气实在太冷了,春分早早吃了晚饭就往床上钻,锦背盖上皮肤的瞬间,钻心刺骨的冷——秦姨娘那个有地龙的房间可真好,她去见识过一次,地板是温的,简直就是暖气房,在那里养胎,秦姨娘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等她发了,她也要弄这种房间来过冬。 春分在被子里扭来扭去,企图摩擦生热,突然听见格扇推开的声音,还有守门婆子惊讶但小声的「大爷」。 赵左熙来了?不,应该是幻听吧。 李氏进门后,他就再也没有搭理她了,寂寞归寂寞,但好处还是很明显的,譬如说老太太总会觉得她不受宠,因此待她就怜爱点,赵家如今还是老太太当家,老太太对她有怜惜之心,日子就会好过很多,不然像情趣用品那次,李氏啥都不说就直接打板子了,哪还容得她解释。 她翻了个身继续睡,却听见小榻上秀花惊慌的声音,「你,你是贼吗?」春分刷的一下坐起来,在朦胧月色中看到人影,真是他!「秀花,点灯,是大爷。」 第二十六章 秀花慌慌张张从小榻上起来,笨手笨脚点了油灯后退出去了。 赵左熙走到床沿,细细看她的脸,微笑,「好久没这样看你了。」 春分伸手抱住赵左熙的腰,被他身上的寒气冷了一下,但还是没松手,「想不想我?」 「每天都想。」 春分撑起身子朝他脖子蹭了蹭,「真乖。」 「那你呢,想我不?」 「当然想,不过我也知道暂时装不熟比较好,放心吧,我懂。」 赵左熙开玩笑地说:「你那天的眼神都可以杀死人的。」 春分噗的一笑,「那是因为差点都没命了啊。我说真的,过年后找个理由把我赶出去吧,我不在乎当外室,也不在乎名声,但真的不能在翔云院继续待下去了,活在间谍片里很危险,前两次是我好运,下次不知道能不能躲过,李氏的脑子不是我忍气吞声就可以解决的,我有人身安危的考量。」 他摸摸她的头发,温言安慰,「我知道,这阵子你辛苦了。」 「你哪知道!」「好好好,我不知道。」 春分提醒他,「要想办法把我赶出去喔。」 「不用这么麻烦。」赵左熙压低声音,「这阵子我一直在说服爷爷分家,他今天终于答应我了,分家后,你就先去别庄住,等我把吟风院重新修整好再回来,到时候你自己一个院子。」 春分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不然我怎么会今天过来见你。」 「那李氏怎么办?」 「她做了这么多让人生气的事,我也不需要怜惜她,就这样吧,等过一两年她发现青春耗不起,自然会同意和离。」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死心眼呢?即使很矛盾,但我觉得大东朝的女人很可怜……」 赵左熙嗤笑,「只有你这傻瓜觉得她可怜,她可厉害着呢,能买通唐媒婆,又买通街坊邻居,这可一点都不简单。她虽然屡屡说是因为我救了她,但那场英雄救美其实也是她设计的,为的就是引我注意。」 「……原来你还是个香饽脖啊。」春分斜眼瞥了他一下。 「那可不,赵家家大业大,我父母已殁,又无手足,这一嫁过来就是宅内小当家,自然人人想当,只是李氏心机如此之深,根本不需要别人可怜。」 春分心想也是,人家才过门一个多月,就把遂花给收服了,说来自己的本事还差远了。 秀花彩花这两小丫头将来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无论如何,自己还是会好好对她们,不要因为遇到不好的人就改变自己。 抱着赵左熙的腰,春分闭上眼睛,她知道他等下还是会回别院,但在这之前,还是让她多温存一下吧…… 年夜饭。 因为秦姨娘怀孕,年夜饭特别开了一桌,让几个姨娘也能坐着吃饭。 饭后,赵老太爷跟赵老太太堂上端坐,子孙依序下跪拜年,两老心情好,就连姨娘也领了大红包,接着放爆竹,一起守岁。 人定时分,赵娴真跟赵娴茱先后在奶娘怀中睡着,老太太笑着让奶娘抱她们下去,熬到夜半,老人家也受不了了,挥挥手,让赵义带着几个子侄辈守岁,自己要去躺一躺。 汜人足家中的顶梁柱,自然得守着,太太奶奶则是因为有姨娘在看,于是不能倒,姨娘更为难了,爷们跟太太奶奶都撑着呢,自己凭什么去睡?于是一群人双眼无神直到天亮,把这年岁给守了。 上午众人匆匆补个眠,迎来大年初一。 赵家亲戚不多,赵老太太的娘家崔家,罗氏小罗氏的娘家,李氏的娘家都有派人来,赵家自然得还礼,还有生意往来的金家,苏家,一整天大门都没关上过,热热闹闹的,赵老太爷跟赵老太太昨晚睡得很饱,很开心,对老人家来说,没什么比过年时一家在一起,访客频频上门更好了。 这是罗氏第一次执掌过年,直到元宵,十五天的菜色果然不同,春分觉得自己又胖了一圈。 到元宵那日,众人又在大厅过了一个年尾巴。 等吃得差不多了,婆子把席面撤下,又上了些清淡的点心,原本应该喧闹的场合,却因为老人家神色严肃,大家见貌辨色,便都只是小声说话。 赵老太爷首先清清嗓子,「趁着大夥都在,有件事情我想提一下,这事我们两老也商量了很久,心意已定,大家只要听着就好。」他顿了顿,慢慢的说,「我打算分家。」 春分在心中握拳,终于来了! 厅上,众人神色变化,赵义脸色不太好看,罗氏却是喜形于色,赵左齐期待中有着忐忑,赵左丰却是十分不安,只有赵左熙一派坦然。 静默中,赵义首先开口,「爹娘都还健在,何必谈什么分家,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儿子瞧着分家不好。」 罗氏却不这么认为,「老爷这么说就不对了,老太爷老太太是长辈,长辈说什么我们听就是了。」 她喜孜孜地想,就算二房拿得比较少,好歹也能拿三分之一,赵家钱库可是丰盈着呢,十万两到手没问题,到时候就能自己当家作主,那多好啊,不像现在,陈姨娘仗着受宠,秦姨娘仗着有身孕,都不把她放在眼底,婆婆在上,最讨厌家宅不宁,她又不能怎么样。等她当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陈姨娘母子三人分出去,然后秦姨娘更简单了,去母留子,让自己过个清静的晚年。 赵左丰一向不多话,这时也谨慎开口,「祖父,祖母,孙儿也觉得分家不好,我们赵家又没多少人口,到我这代不过兄弟三人,何必分家呢?」 陈姨娘却足扯扯赵左丰的袖子,让他别多事,在她的想法里,当然也是分家好,到时候他们二房独立,她就缠着老爷先让她当贵妾,谁让她受宠又有儿子,之后再努力吹枕头风,说不定哪天可以当到平妻,从此跟罗氏平起平坐。 赵左齐则是站在他母亲那边,「三弟这样说就不对了,既然祖父都说心意已决,哪是我们孙子辈能左右的,听话便是。」 他的想法更简单了,与其每次让祖父祖母不公平,不如分家,到时候就不用为了祖父母偏心而生气了,他就是不懂,一样是赵家的孙子,凭什么好的都给赵左熙,自己又是哪一点不如他。 要分家,绣庄肯定是给赵左熙的,那库房就给二房吧,到时候买个大宅子,一家人舒服过日子也很好。 争执中,赵老太爷再度开口,「不用说了,我心意已定。」 罗氏喜色难掩,「是,谨遵老太爷吩咐,只是媳妇愚笨,不知道家要怎么分?」 「二房得三千两银子,五间收租店铺,其余归大房。」 此话一出,厅上的人都呆住了,赵家家大业大,子孙又少,这种分法与其说是分家,不如说是打发。 罗氏脸色一僵,「老太爷,媳妇没听清楚。」 赵老太爷又说了一次,「二房得三千两银子,五间收租店铺,其余归大房。」 「绣庄,染房,宅子,库房,都是大房的?」罗氏话音微颤。 「没错。」 罗氏尖叫起来,「老太爷,这不公平!」 凭什么?!赵仁是赵家的孩子,赵义也是赵家的孩子啊,他们是亲兄弟,得到的却差这么多,老太爷是不是糊涂了?就算心疼赵左熙从小无父无母,但也不能这样偏心啊! 相对于罗氏的崩溃,李氏却是十分高兴,马上跪下,「谢谢老太爷,孙媳妇肯定会好好侍奉大爷的。」 赵老太太皮笑肉不笑的说:「我们跟大房住。」 李氏马上僵住,这老太婆怎么不去跟二房住啊,不然自己住也行,为什么要跟着大房!但这种话又不能说出来,她只能笑着回,「是,孙媳妇也一般侍奉两位老人家。」 赵义把罗氏扶起来,「你别嚷。」 「老爷,你没听到吗?公公婆婆竟这样对你,这样对我们。我们一家子这么多人就分得三千两,我还想让左齐的儿子,孙子,曾孙也都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三千两却只够左齐用一辈子而已啊!」她说什么都无法接受。 赵义纠正她,「是跟左丰,他们是兄弟。三千两不少了,何况还有收租铺子,好好过日子,两代都不愁吃穿。」 第二十七章 罗氏激动不已,「这不公平,这不公平!老太爷您不能这样欺负老实人,我们老爷哪里不好了,您要他读书,他就读书,明明对生意有兴趣,却半点也不敢显露出来,看看大房,大爷才智平庸,却因为是嫡长孙就拥有了一切,明明什么都做不好,还要把铺子交给他,这是什么道理?!」 赵左熙冷冷开口,「所以,婶婶唆使娘家的下人打劫赵家赭石,就是为了让我在祖父面前摔跟斗?」 【第十章】 这几句话一说出口,除了赵老太爷跟赵老太太,几乎所有人神色一变,有错愕,有疑虑,有相信,有不信。 罗氏僵了下,随即怒道:「你胡说什么w你是嫡长孙,又受宠,我这个婶婶不敢说你不是,可也不容你这样污蔑人!老太爷,老太太,两位请看,大爷就是这种人,您还要把家业交给他吗?人品如此,没几年就败光了。」 「你不用说这么多,先看看认不认得这件衣服吧,家安,拿上来。」赵左熙淡淡地道。 家安闻言,把一件下人服放在桌子上,众人都莫名其妙,倒是小罗氏咦了一声,「这是罗家下人的衣服啊。」 赵左熙看向小罗氏,「弟妹要不要猜猜,这件衣服我是从何处得来?」 小罗氏一滞,看婆婆的脸色阴沉,不敢再说话。 赵左熙扫了二房众人一圈,「我原本想着二房若好好分家,我也不愿弄得如此难看,只不过二房口口声声说大房没资格,甚至连我父亲都要骂上,那我也不在乎撕破脸。 「我们赵家前年被劫一批赭石,去年又被劫一批,导致红色染料不够,信用受损;这大家都知道,但赭石又不是金银,一般人不懂提炼之法,即便拿到手也毫无用处,那么东西到底去哪了呢?去年馨州的钱三爷给我送了消息,他们有一批便宜入手的赭石成色极好,看数量有点像我们掉的那批,我特意过去看了,上头记号真是我们赵家的,钱三爷说,那是他弟弟在江边买来的。 「我于是又去了江边,得到卖赭石的人穿的一套旧衣服,就是这套。也许老天看不下去,那江边有个工人正好跟卖赭石的人长得相像,我便留了画像,等打听出来这套衣服原来是罗家的下人服,再拿着画像去比对,找出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婶婶奶娘的儿子,罗通。这么巧,要换秋服时,他缴回的夏服偏偏少了一套,说是被风吹走了,我这才知道婶婶唆使娘家的人故意陷害我,婶婶要怎么说?」 罗氏脸色一下白了,怎,怎么会暴露? 该死的阿通,不是叫他把那批染色石扔下山吗?她都已经给了一百两了,他还不满意,居然把那不能见光的东西大剌剌的拿去卖,钱家也是,东西入手做了染料就是,还这么多事,这下她要怎么辩驳? 不行,她不能栽在这里,她还要争家产,三千两真的太不公平了。 罗氏强自定了定神,笑说:「大爷编得一口好故事,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不去说书啊。」 赵左熙一派泰然自若,「你不认也行,明日衙门开了我就去告官,看衙门怎么判,我压着没说不是给你面子,是给赵家面子,但如果给你脸不要脸,那就另当别论了。我不只有这套衣服,还有那罗通的口供画押,他从钱家收到的四百两我也拿到三百五十两了,上头都有钱家的标记,你觉得这么多证据,官老爷会怎么判?」 罗氏听到要告官,开始动摇了,告官她怕呀,何况还有口供,情势对她极为不利,她不由得怨起罗通那没用的家伙,真要害死她了。 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个姨娘偷了母亲的东西出去变卖,母亲当时怀孕,懒得处理便直接报官,听说关了一年后放出来,娘家不收,人牙子见她户籍纸上有坐过牢的戳印也不要,这名姨娘最后只好把自己卖进勾栏讨生活,赚皮肉钱。 而她犯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只坐一年牢,何况左齐怎么办?将来她出狱,左齐不接济她是不孝,接济她又会让自己变成笑话,她怎么能让亲生儿子落入那般田地。 赵义惊讶地说:「夫人真这么做?让你娘家下人去陷害左熙?」 人一害怕,神色自然就显示出来,罗氏想否认,但惊慌的样子已经出卖了她。 赵义伸手,一个巴掌就打下去,「你这没良心的!家里对你这么好,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还不是为了你!」罗氏撝着脸大吼,「要不是你什么都不争,什么都好好好,我需要这样为左齐打算吗?只有大房每次做事都糟糕,左齐才有机会,老太爷跟老太太才会考虑让他当家啊,我做错了吗!」 「你当然错了,你可是左熙的婶婶啊。」 罗氏彷佛疯妇般嘶吼,「我不是他婶婶!我只知道你是赵家的儿子,但老太爷跟老太太对你不公平,我不服气!」 赵义轻叹,跟赵老太爷赵老太太跪下,「是儿子没管好妻子,爹娘别生气。」 赵老太太摇头,「你起来,这事情不怪你。二媳妇,我跟你说吧,钱是赵家的,赵家是老爷子跟我作主,我们打定主意给左熙,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管你怎么嚷都不会改变。瑞姐儿,佩姐儿都大了,就留下来,以后嫁妆我来出,若洪姨娘周姨娘舍得真姐儿跟茱姐儿,也可把她们留下,将来就算我不在,我也会交代左熙让两小娃十里红妆。」 罗氏眼看没有转圜余地,干脆往地上一坐,大哭大嚷,「不公平,不公平!凭什么我们这一大家子只能拿三千两,家里的金银就算给我们十万两也不过分!」赵左齐一脸难堪,「母亲,别这样。」 罗氏大怒,「都是你!我每次让你去给你祖父嘘寒问暖,你总是说害怕不想去,现在可好,你祖父不喜欢你,连一点都不给你!」 赵左熙听不下去,「婶嫌,说话可要凭良心,三千两难道真的不够吗?何况姐儿都留在本家,不用烦恼嫁妆之事,这比起很多分家的情况已经好太多了。」 「不,不行,我要回娘家。」罗氏根本听不进去,从地上爬起来,「我有个舅舅在礼部任职,我要去问问他有没有这种道理,我要去告老太爷不爱护子女!」 赵义急道:「你闹够了没?!」 「闹?你居然说我闹?我是为了将来打算,秦姨娘肚子里有一个,洪姨娘也怀上了,二房这么多人,三千两怎么够,我一定要把老太爷这番分家法说出去,让大家评评理。」罗氏豁出去了。 「你去。」一直忍着没说话的赵老太爷终于忍不住了,「既然你内心这么多怨恨,那我就告诉你实情吧——义儿不是赵家的孩子,他姓沈。」 此话一出,除了赵义和赵左熙,厅上都是一片错愕,尤其是二房,刚刚还在想着要怎么跟老太爷哀求重新分配,现在知道自己居然不是真正的赵家人,都呆住了,罗氏更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原来当年赵老太太的亲妹崔六娘到赵家过中秋,没想到跟来这里小住一阵子的沈四爷互有情意,等发现时,崔六娘已经怀孕两个多月,这无疑是天大的丑事,喝了两次药孩子都不掉,大夫说再喝连大人的命都会没有,只好让她生下来。 原想等崔六娘把孩子生下后再进沈家,沈四爷那边却传来消息,说要和郡主结亲,这下可好了,谁敢跟郡主抢夫婿,又禁不起沈四爷苦苦哀求,赵家便答应帮他养孩子。 可这孩子无名无分,养起来也难看,干脆让当年的赵老太太假装怀孕,十月怀胎后落地的便是赵义了。 孩子既然姓赵,就会有财产问题,所以从小就让他读书,不想他涉及商业之事,而且也一直告诫他绣庄会由大房担。 这么多年过去,沈四爷跟郡主都已经不在,崔六娘因为破了身子,只能随便嫁个小商户,听说丈夫生意不太好,之后搬了家,姊妹俩便断了联系,是否还在人世也无从知晓了。 对赵老太爷来说,是替故人养孩子,对赵老太太来说,这是妹妹的骨血,都有那么一份情,但却是怎么也比不上自己亲生的,所以分家时自然只会给一小点。 对赵老太爷来说,他已经够大方了,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给了三千两和五间收租铺子已是仁至义尽,至于赵老太太能添的也只有女孩子们的嫁妆。 第二十八章 赵义原本是不知道的,是小时候跟赵仁一起玩躲猫猫,藏到赵老太太罗汉床下时,听到费嬷嬷跟伍嬷嬷碎嘴,这才知道自己不是赵家亲生。 那时的他不知道怎么办,便只能装作不知道,知道自己不姓赵之后,他对于赵家二老只有感激,说来也是丢人,他就是胸无大志的那种人,既然他们肯把他当儿子,那就好好当爷就行,何必去问这么多,万一问出来出身差,那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老太太是他的亲姨母,对他也是真的好,秦姨娘想安胎,她也接进院子里照顾,谁家的当家老太太会这样照顾一个有孕姨娘。 三千两,五间收租铺子,对于一个外姓人来说,是真的很多了,他相信老太太已经尽量帮他争取,他很感谢,只是没想到妻子居然会指使人去劫左熙负责的染色石……老太爷把事实说出来也好,不然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赵左齐跟赵左丰一脸不敢相信,「爹,我们真,真不姓赵?」 「不姓,所以把你娘扶起来。」赵义转身向赵家二老一揖,「多谢爹娘。」 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自己不姓赵,二房后来安静很多,安安静静的找房子,安安静静的搬出去,和盛院现在只剩下赵瑞儿、赵佩儿、赵娴真、赵娴茱四人。 赵老太太答应过,几个姐儿至少都有五百两的嫁妆,洪姨娘跟周姨娘想一想,女人有钱日子才好过,何况从本家嫁出去,比从旁支嫁出去来得好,女人家总有需要娘家撑腰的时候,大爷这个族舅可比二爷这个亲爹可靠多了,一咬牙,把两娃子留下了,即便舍不得,为了女儿好,也只能忍。 赵左熙倒是给了方便,吩咐角门婆子,若洪姨娘跟周姨娘过来看小姐,不用拦,两位姨娘原以为此后见不到骨肉,没想到峰回路转,直感谢不已。 许姨娘离去前见了春分,「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大爷一定会当家?」 春分点头,「我一直想问你怎么这样有把握。」 赵义不是赵家孩子,这可是元宵那天才掀出来的,许姨娘再能买通,也不可能知道。 「因为老太爷对二房从不上心,自从我发现这点后,我就知道二房不会有出头的一天,大爷一定会当家。」许姨娘笑笑,「大爷还欠我一件事情,我今天便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我要大爷放一户家生子,朱大志一家。」 朱大志……春分隐隐有点印象,跟费嬷嬷的孙子一起在茂林院当差,娶了伍嬷嬷的孙女,两三个孩子了,很爽朗的一个年轻人。 可是,许姨娘为什么要放他出去? 似是看透她的心思,许姨娘笑道:「为奴为仆能有什么出息,自然得出去看看这天下有多大。」说这话时她的表情有那么一丝苦涩。 这人难道是许姨娘的……春分不敢想,大东朝的女人很艰难,只要被怀疑,就会被浸猪笼。 倒是许姨娘不在乎,「反正都要离开赵家了,我也不怕跟你说,我们原本约好存钱赎身,没想到就在我的赎身银快满之际,老太太把我指给二爷当通房,你说,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要怎么反抗,自然只能听话。朱大哥为了我不肯娶妻,朱大娘哭着求我劝他,朱家就他一个男子,香火怎么能断在这一代?他听了我的劝,这才娶了伍嬷嬷的孙女。你知道吗,他第一个孩子叫做初八,因为我们互许终身那天就是初八。」 她低头一笑,「我很满足了,也不再想其他,只要他好好的,我就能好好的,我虽然不能有孩子,但我也不失落,没孩子也好,轻松得多,像洪姨娘周姨娘那样,看在我眼里反而可怜。」 春分心里一紧,替她难过,也替她不值,那个朱大志居然这样就成亲了,还有了两个孩子,好歹也多等几年啊。 她不禁想到自己跟赵左熙,算来他们是够好运了,只要命运出一点差错,他们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生活。 穿到一个极度男尊女卑的时代,等待她的只有三从四德,这种情况下遇到现代的丈夫,他的个性没变,只是这一次他们多了很多时间相处,慢慢找回恋爱时的感觉。 而且老实说,因为时代不同得步步为营,又多了几分刺激,同时活在爱情片跟间谍片,生活太充实了,相较于许姨娘不得不侍奉赵左齐,她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在生活上即使得尽姨娘责任,得当李氏的下人,但在感情上她没有被强迫。 她跟赵左熙不是侍奉的关系,而是平等的,带着感情的在一起。 他虽然是赵家大爷,但上有长辈,外有礼教,他也有很多绑手绑脚的地方,但他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每天睡在正房是为了保护她,对她不搭理也是保护她,所以李氏才没想过要给她喝药,只想赶她出去。 看看许姨娘的命,再想想自己的命,她不只得感谢,还得珍惜才行。 赵家分家的事情在京城没兴起任何波澜,大户人家时间到了就是如此,没什么好奇怪的,又不是什么王公贵族,谁感兴趣? 让人比较感兴趣的是分家后,李氏就自请和离,回到娘家后没多久又嫁给一个米商当续弦,那米商本就有一子一女,娶女人回家也只是为了照顾孩子,没多大期盼,却在新婚之夜发现妻子是处子之身,大喜过望,酒后便跟朋友炫耀起来。 问题来了,嫁过人却没经历人事,为什么? 赵家原本跟李氏说好,这时她得回答「因为大爷宠幸姨娘」,这答案两方不伤,却没想到李氏心怀怨恨,每逢有人问起就说赵家大爷不举,没多久,很多人都知道,赵家大爷不举了。 但过没多久,赵家就传出好消息,柳姨娘有喜,赵家大爷很高兴,那个月每人多拿了一个月的月银——这等于是让赵左熙不举的谣言不攻自破。 十个月后,柳姨娘生下了一个胖小子,这时问题来了,请不请奶娘? 按赵老太太的说法,当然要请,不然吃谁的奶?可一向温顺的柳姨娘这次却是难得强硬,坚决不请,她要自己喂。 赵老太太就奇了,自己喂孩子恢复得慢啊,这什么时候才能伺候孙子?身为姨娘当然以男人为先,最好趁着左熙对她还有兴趣,再怀一个。 柳姨娘这时却是以孩子为上,坚持自己喂。 这时赵左熙发话了,不请,理由是:柳姨娘怀胎十月的孩子,自然有作主的权利。 赵老太太气起来不管了,原本有几个在喂奶的仆妇想当小少爷的奶娘,顺便提拔一下自己的孩子当玩伴,这下失望了,也不懂柳姨娘在想啥呢,给奶娘喂多清闲,何必没事找事做。 但这些都不影响赵家多了娃娃的高兴劲,赵家不知道多少年没小男婴出生,洗三那天就别说了,办得热热闹闹,甚至在外搭起流水席,让街坊邻居一起沾沾喜气。 赵老太爷思量再三,小家伙取名赵一定,希望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小孩子长得快,吃饱喝好,每天都长大一点,很快的满了周岁。 举办抓周时,看着满桌物品,赵一定一把抓起苏芳,另一手抓起算盘,大家纷纷叫好,一手染色草,一手金算盘,代表要继承家业呢! 赵老太爷见了捻起胡子呵呵笑,说真不愧是赵家的孩子。 赵一定抓周后没多久,赵家再度迎来好消息,柳姨娘又怀孕了。 说来这柳姨娘也是好命,这次怀孕赵老太太指了两个丫头过去翔云院当通房,赵大爷却没要,直接退回去了,说院子人少清静,他觉得这样就挺好,赵老太太很生气,一个大男人守着一个女人像什么话,又把人塞进来,没想到赵大爷挺妙,你塞你的,我就不进房,你能奈我何? 赵老太太气得七窍生烟,但也没办法,总不能说是柳姨娘的错吧。姨娘最重要的就是传宗接代,她已经生了一个儿子,肚子里又有一个,以姨娘来说算是很尽责了,再者子嗣之事怎么能怪到她身上,就像柳姨娘自己说的:老太太,婢子只是个下人而已,哪有立场说什么。 柳姨娘第二个孩子依然是儿子,赵家高兴得快要翻过去,当下每人多赏一个月的月银。 小东西取名赵二发,洗三抓周照样热闹无比,只是中间多了小插曲——赵一定见弟弟只拿了两样东西,满地上拾掇,把所有东西都往弟弟怀里塞,金三爷瞧着有趣,故意从赵二发手里拿起一本书,没想到赵一定气呼呼的走过去,一把夺回,又放回弟弟怀中,看得大人喷笑不已,都说是好哥哥,这么护短,将来兄弟俩肯定能把赵家发扬光大。 第二十九章 大东朝光正十八年,赵瑞儿出嫁,赵义一家当然来吃喜酒,柳姨娘悄悄带了赵瑞儿的生母陈姨娘到和盛院,姨娘是下人,不能进新娘房,便只能开窗让母女俩隔窗看一眼。 陈姨娘知道以后再没见面机会,心里难过,但看到满院子嫁妆,内心又觉得安慰,从赵家大房出嫁可比从二房出嫁好得多,老太太答应过会有五百两的体己银那就一定会给,瑞儿美貌,手中又有金银,往后日子不用愁。 翔云院的那两个通房被晾了快两年,赵老太太终于大发好心,把她们配给家中的家生子,两人跪地谢恩,不然在翔云院守活寡真没意思,青春苦短,可不想都用来等大爷,而且大爷对柳姨娘就是一心一意,她们又何必去蹚浑水。 柳姨娘很快又怀了第三胎,这回生的是个女娃。 相较于赵家二老对她不感兴趣,赵大爷对这女儿可是疼爱至极,赵一定,赵二发虽然他也有亲手照顾,但比起女儿赵雪梅那完全是不同等级,还会问下人怎么觉得女儿都没长大,下人也只能陪笑,说才几天呢,能长多大。 相对于赵一定赵二发像赵左熙,赵雪梅跟柳姨娘则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嘴巴同个样子,据说赵大爷因为喜欢这女儿,她才小小年纪就开始烦恼将来要嫁给谁,还语出惊人说要帮她招赘,这样才放心。 赵老太太听了好气又好笑,哪有人这样宠女儿的,但想想曾孙女还小,也就随便他了。 又过几年,赵佩儿也出嫁了。 而后众人期盼的柳姨娘的肚子又大了起来,这胎是个男孩。 与爽利的两个哥哥不同,这赵三福特别爱撒娇,只要一放上床就会哼哼唧唧小声哭泣,委屈得跟什么一样,抱起来就没事,可一放下又是哼哼唧唧红眼眶,所以照顾起来特别累。但即便如此,赵大爷跟柳姨娘还是不假手他人,在赵家,有丫头婆子,但是没有奶娘,每一个孩子都是柳姨娘一口一口奶大的,等可以吃食物了,赵大爷也会加入喂食大军,也许是因为这样,孩子跟爹娘特别亲,还引起了府内风潮呢。 以前,府内的管家娘子多半也会请奶娘,表示自己的丈夫有本事,请得起,但连最受宠的柳姨娘都自己喂了,谁不想自己喂孩子呢?赵家已经很久没有奶娘这个职称了。 在赵三福开始学写字没多久,赵老太爷倒了,刚开始是伤寒,后来突然咳血,不到一个月就走了,赵老太太眼见相守多年的老伴过世,悲痛过度,没几个月也跟着离开了。 赵家办丧事,得有正妻主持,赵大爷便把柳姨娘扶正,从此是大太太柳氏。 守孝三年,日子慢慢恢复正轨,孩子们都进了学堂,生活圈从内宅扩展到外院,话题中出现老师,同侪,慢慢的长大。 至于柳氏,自然成为京城姨娘的精神指标,从一个家生子变成当家主母,还生了四个孩子,赵大爷至今无妾无通房,她的遭遇很励志,但这样的遭遇京城百年来也仅此一个而已。 光阴似箭,又是许多年过去。 春分回首往昔,有时候仍不敢相信自己就在这里过了大半辈子,生儿育女,看着孩子们长大,看着自己变老。 看着镜子中的白发妇人,她并不感叹,反而觉得不虚此生。 赵左熙步入厢房,看到的就是这画面,「怎么了,美得舍不得离开镜子?」 春分噗嗤一笑,「我在数白头发呢。」 「那很好啊,人总归会老,我瞧着挺美的。」 春分挽起他的手,「雪融了,陪我去外头走走。」「当然好。」 两人走出厢房,迎面而来的是早春雪融的冷空气,很舒服,春分深深吸了一口,透心花香,她最喜欢早春跟秋末,那种冷冽的香气,嗅起来觉得四肢百骸都舒畅。 走到翔云院外的青石碍道,春分心有所感,「我来到这里后,一直在养病,第一次出翔云院是医娘说我好了的那天,方嬷嬷就要我去给老太太磕头,你懂我的冲击吗,这辈子跪都没跪过,突然来了个磕头。」 大概是她语气太好笑,赵左熙忍不住尧尔。 春分埋怨,「你还笑。」 「我这不是觉得你可爱吗,若知道你也在这,我肯定早点回来。」 「这还差不多。」 这件事情几乎已经成了例行公事,春分想到就会拿出来说一说,赵左熙也很配合,因为知道她想听的就是那句:若知道你也在这,我肯定早点回来。 听到想要的答案,春分满意了,「对了,我看家安那儿媳妇真不太行,也不是说我不给面子,就是不行。」 「怎么了?」 提起这个,春分就来气,「之前圩姐儿身旁的吴嬷嬷不是说儿子要接她出去奉养吗?家安媳妇说,他们的儿媳妇汪氏正在找活,能不能让她试一试。我想想也就答应了,那汪氏刚开始还好,最近简直叫不动,让她把跨院那几株老桂花修一修,我今天去看圩姐儿时,那些老桂花还是长得乱七八糟,都没人管。」 圩姐儿是赵三福的通房婉月生的,他们夫妻都不是古代人,自然没有不能庶生嫡前的规矩,孩子有了,那就是一条命,父母想要那就生,赵三福很宠爱婉月,当婉月知道自己不用打胎,高兴得把头都磕青了才愿意起来。 可惜婉月产后大血崩,命都去了半条,自然不可能自己养,春分就把自己当年住的小跨院收了,用来养孙女。 圩姐儿虽然已足月,但才小猫大小,不好养,春分想着雪都融了,春天要到,赶紧把老桂花树剪剪,到时候让阳光照进长廊,能抱着圩姐儿在廊下晒太阳,故叫汪氏修一修,没想到汪氏居然叫不动,圩姐儿可是她的宝贝孙女,怠慢她还能忍,怠慢圩姐儿她不能忍。 「那就跟秋花说一声,让汪氏走吧,家安跟我们主仆这么多年,他会懂的,我们都不是刁难下人的主子。」 「刁难人没意思,我只是想今天有我盯着她都这样,万一将来我没看着,她是不是连饭都不喂了?唉,老了,晚上起不来,不然圩姐儿我真想自己带。」 「别别别,我们应该是享福的年纪了,婉月如果身子养好了,就让她把圩姐儿接回去自己带,怀胎十月却不能照顾自己的孩子,也没道理。」 「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一定房内的事情有他自己跟老婆管着,二发房内的事情也一样,讲到这个,我就觉得我们教得真好,两人都不好色,正妻都是通房扶正。」 赵左熙笑咪咪的连连点头,「只不过看在外人眼里有点奇怪而已。」 情窦初开的小男生最容易产生感情的就是丫鬟,他们的作法是只要不乱来,可以自由恋爱,先收通房,相处三年还没腻,儿子要愿意就把通房扶正,但也许是从小看父母恩爱,赵一定跟赵二发都不花心,跟父母一样一妻无妾,说出去人家都羡慕,说这两个丫头肯定前世救人无数,今生才能遇上这么好的公婆。 两人在青砖道上说笑,那头两个小人飞奔过来,稚嫩的童声嚷着,「祖父,祖母!」 是赵一定的两个儿子。 赵左熙跟春分蹲下身子,把两个小祖宗抱入怀中揉一揉,「今日怎么下课这样早?」 「先生有朋友来,那朋友身分贵重,所以让我们先下课了。」 「那朋友好像是郡王爷。」 「先生说明天会补课。」 两小娃吱吱喳喳的,倒也交代的清楚。 赵左熙笑说:「那要不要跟祖父祖母一起散步?」 小娃一号举手,「我要。」 小娃二号举起两只手,「我要,我要。」 春分笑着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好好好,一起。」 他们一人牵起一个小祖宗,在雪花融尽的青石砖道慢慢走,一边听着孩子说学堂的事情,一边问上几句,两老两小笑声不断。 春分露出满足的笑。 来到这里有多久她已经不记得了,前生那些什么电脑,手机她也早忘了有多好,对她来说,最好的就是重拾了与丈夫之间的这段感情。 又相遇,又相爱,前生虽要分手,但这辈子一起变老,这样很好,很好。 不枉此生,不虚此生。 不管未来是长是短,她都要跟他这样一直走下去。 后记 【后记 粉丝日记 简薰】 大家好,我是简薰。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去看了《银魂》,真的是很福田式的荒谬电影,我从头笑到尾,从刚开始小栗旬演的银时用了杉菜梗我就大笑,神乐的「奇迹的一枚」完全忍不住啊,只能哈哈哈哈哈。 其实我没看过漫画,去看电影是因为演员我都满喜欢的,尤其饰演神乐的桥本环奈,真是太可爱了,笑起来像小天使一样,跟身高差了三十公分的小栗旬演追逐戏,好像大人跟小孩,这段有被剪入预告中,不管看几次我都会笑,为了这萌萌的身高差,我可以二刷。 接下来期待《解忧杂货店》,非常喜欢的小说,很期待。 我觉得解忧跟小丸子很像,少年少女看会觉得好笑,大一点会觉得温暖,过了中年会觉得刺痛,非常喜欢这本小说的情绪,知道真人化后很惊喜,台湾已经确定会上映,但时间未定,如果能像《银魂》一样跟日本同步的话就太幸福了。 对了,讲到粉丝日记,一定要提produce 101 season 2. 这是一个韩国选秀节目,由电视台主导,各家经纪公司派人来参加选拔,当然,选秀节目一定有导师,不过这个节目存留的决定权不在导师手上,而是由观众投票决定去留。 刚开始是101个,逐次逐次减少,最后剩下11个出道。 节目制作很用心,除了第一轮是翻唱曲之外,第二轮开始,都是请很棒的词曲家替他们量身打造新歌。 出道团体取名为ivanna one. 好久没买韩版专辑的我这次订了蓝版的海运版,前几天到货了,里面东西超多,大卡一张(拿到黄哎泫),小卡一张(拿到李大辉),大写真本一本,小写真本一本,歌词一小本,还有一张好像有code的卡,因为不懂韩文,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以及侧封一个。 希望repackage能收一下pv,虽然官方都会上传到网路上,但我还是比较喜欢实体。 看着选秀节目等于看着他们一路成长,虽然是期间限定的组合,但还是忍不住想嚎一下,wanna one,走花路吧! 走花路吧,wanna one!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红颜好好命之一《娇娘坑船王》; 2、红颜好好命之二《王爷的小医娘》; 3、红颜好好命之三《姨娘人财两得》。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