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第一娘子汉》 第一章 【第一章 女罗煞变单亲娘】 「放、放手……」 抽着气的声音出自一名神色仓皇的男子口中,他面色发白,冷汗直滴,全身抖动得有如筛糠。 「你真要我放手?」女人的面容憔悴,强撑着开口,但眼神中的冷冽却让人打心眼里发寒。 「当、当然放手,你这个胆敢不敬夫的小贱妇……」竟敢胆大包天冒犯他,病了一场就把胆子养大了不成? 「你说什么?」乔立春手中的力道往下加压,不意外地,身前的男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啊—— 春……娘子,轻点,小心你手上的簪子……」她不会一发狠就真杀了他吧。 男子心有恐惧,一动也不动的僵直着身子,一条细如丝的鲜红由颈边往下滑,没入衣领间。 「你还记得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可你做的是人该做的事吗?比畜生还不如。」居然放任妻子自生自灭,不管不顾的由着她病情加重,不请医也未用药治疗。 就这样当她是后院的摆设,任凭她无声无息的死去,灶上的火是熄的,无半根薪柴;桌上的茶壶是空的,没有一滴水,只有一颗长霉的馒头比石头还硬,咬都咬不动。 她便是靠这颗丢在地上也没人会捡的馒头,用口水润湿,一小口一小口的吞咽,这才找回一丝体力,勉强能行走几步。 她头发枯黄如麻,面颊凹陷暗黄,骨瘦如柴,青筋浮起,连多走一步路都气喘吁吁,彷佛随时会倒地不起。 可是尽管她的手在抖着,身子骨如风中残柳一折即断,但那神态却犹如浴血沙场的女将军,在生死存亡的一瞬间,仍将刀剑指向敌人的咽喉,不死不休纠缠到底。 她浑身散发一股冷冽杀气,叫人不寒而栗。 乔立春是一名穷秀才的闺女,其父为私塾夫子,五年前嫁入钱家为媳。她为人温和婉柔,性情贤淑而谦顺,孝顺公婆,恭敬夫婿,为一家生计勤俭持家。 但是,她无怨无悔的付出有得到回报吗? 不,她只得到夫家上下的嫌弃,只因她那不丰盛的嫁妆,以及她顺从到几乎没有自己的个性。 以乔立春的温良贤淑、婉约温顺,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安镇而言,算是妇女的楷模,且从不忤逆长辈,以夫为天,一心伴夫求取功名。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了好的就想要更好的,天性使然。 自从乔父两年前因病过世后,失去依靠的乔立春再也没有娘家可回,而年长她三岁的长兄在她及笄前三年,被朝廷征兵后便下落不明,至今仍音讯全无。 儿子恐已战死沙场,经此打击的乔母一病不起,不到三个月便与世长辞了。 留下乔家父女俩相依为命,靠着乔父当教书先生的束修维持家计,守完母孝三年后,正好是乔立春的及笄日,乔父便将女儿许给他最优秀的学生,盼能举案齐眉,夫妻和顺。 他以为这便是女儿最妥当的归宿,读书人最重气节了,自个儿的学生还会亏待女儿不成。 谁知最是负心读书人,人死如灯灭,乔父刚死的头一年还看不出征兆,只钱平南对发妻越来越冷落,常借口要读书而留宿书房,或是彻夜不归,借宿在县城友人处。 而后的一年,夫妻间的关系越来越冷淡,同房次数屈指可数,甚至到了相对无语的地步。 原因无他,只因貌似忠厚的良人已有了别人,那个人比元配更有帮助,能让他不费吹灰之力的登上天梯。 因此,乔立春的存在就有些多余了。 「娘、娘子,你先把簪子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这贱妇最好不要让他逮到机会,不然他非整得她生不如死,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脖子刺痛的钱平南小声的喘着气,小命在别人手中,他只得低声下气,不敢逞平日威风。 「一夜夫妻百日恩?」乔立春冷哼着将簪子又压沉一分。「你若念着夫妻情分就不会逼我至此,你都不想我活了,我又何必惧你死,大不了同归于尽,我一命抵你一命。」 「别别别……别呀!娘子,不是我非要逼你,而是锦如已有了月余身孕,我若不娶她过门,她的县令爹就不让我上府城考举人。娘子,为夫也是有苦衷,身不由己呀。」比起她孤女身世,段锦如更适合他,旺夫旺子,宜室宜家。 「所以你便不分青红皂白的给了我一封休书?」为了傍上大树便抛弃糟糠妻,别枝另栖。 这样的男子该滚钉床、上刀床,被砍三十六刀、凿七十二洞眼,放在烈火上烤三天三夜,割肉剜心不得好死。 若是有人敢在平沙城这般待她,无疑是找死,身为天朝第一女将军战铁兰,她身后五十万战家铁军一人一脚就足以将他踩成肉末。 没错,她不是乔立春。 真正的乔立春早在三日前香消玉殒,与她地底下的双亲团聚了。而她,是死于自己人手中的女将军战铁兰,一代名将战天鹰的唯一子嗣。 从无败绩的战天鹰死于敌军的阴险诡计之下——藉由佯降暗放毒箭,中箭的战天鹰拖了七日仍不治而亡,那时他的独生女战铁兰年方十六,毅然决然的继承父亲遗志,接下本朝实力最雄厚的强兵、她父亲一手带出来的铁军。 战家铁军虽是朝廷的军队,但实质意义较倾向战家私军,一个「战」字代表了战家军无比强大的实力,令敌人闻风丧胆,是百姓们称许的雄将强兵。 战铁兰以十六岁少女之姿驰骋沙场,一连九年从不懈怠,她抛下自我,忘记男女私情,以一柄红缨枪横扫千军,在不到十年间便建立不下其父的当世功勋,战功斐然。 只是这样的她却成为别人的阻碍,战家有她,五十万战家铁军岂会听命他人,她一日不除,别人便永无出头日。 因此,在某次她浴血奋战、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正要回营时,一支强而有力的银箭倏地从背后穿过她的铁甲,倒勾的箭矢穿胸而过,倒下前,她听见将士们惊惶的嚎叫声。 死前,她回过头一瞥,清楚瞧见在众人惊骇的表情中,唯有一人的嘴角是上扬的。 那人是她最信任的副将。 她,挡路了。 「你不让出正室的位置她便无法入门,总不能让县令之女屈居做妾吧?娘子要体谅为夫的苦衷。」要是她识相点下堂求去,何需他煞费苦心的做一番安排。 她占了别人的位置,所以得让位……哼,又要她让?!真当她是吃素的吗?乔立春目光一冷。「要我让位不难,把休书改为和离,一拍两散,谁也不欠谁,我绝不背负非我过失的污名。」 想往她身上泼污水,让她吃了闷亏还身败名裂,这渣夫未免想得太天真了,她可不是良善可欺的乔立春。 她是地狱归来的女罗刹。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堂堂县令之女岂能为人继室,传出去的名声……」万一未来的岳父大人不快,那他的青云之路将多有阻拦。 本朝律法,和离再娶,新妻即为继室。 乔立春强打起精神冷笑。「那她大着肚子进门就不丢人吗?若是硬生生把我逼死了,妻死三个月方可再娶,若想博些读书人气节,少说也得守六个月妻丧,那时的显怀可瞒不住人,奸生子……」 她可不是那个傻傻为人着想的乔立春,谁欠了她就该还,休想占了便宜还立贞节牌坊,把别人都当傻子看待。 「住口,乔立春,你怎么变得这般阴毒,那是一条无辜的生命,岂能冠上……以前的你不是这样子,你的善良温柔哪去了。」钱平南无法用奸生子三个字形容一开始他就当成嫡子一般看待的儿子。 其实他和乔立春育有一子一女,孩子刚出生那几年也曾疼爱不已,但是随着与妻子的感情生变,他渐渐地也失了耐性,对一双儿女的爱护不若往常,越看越觉得他们不像自己,心有不喜。 与段锦如在一起后,家中的妻子和稚子便显得更加面目可憎了,他心心念念的是新人的娇颜,以及近在眼前的大好前途,欲令智昏,鬼迷心窍,不知不觉中便将妻小抛之脑后。 对功名利禄心重的男人而言,没有什么比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更重要,儿女妻小算什么,如果能一步登天,利欲熏心的钱平南连抚养他成人的双亲都可以不要了。 第二章 「你不知道人的狠心是被逼出来的,要不是你先置我于不顾,何来我的委曲求全,我已经很大度了,没把你们勾搭的丑事揭出来,嚷得众所皆知,若是我将此事告知你书院的夫子和同窗,看你的童生资格还留不留得住。」 品性有瑕疵的学子绝不会被书院接纳,更甚者还会取消得来不易的功名。 钱家在平安镇上算是小有薄产,有几间铺子和百亩田地,养婢蓄仆,是地方上的仕绅。 当初乔父也是看在钱平南有可栽培之处,又是家有余富,才选中他当女婿,想他能好好的照顾女儿,让女儿衣食无虞,为人父母者所求不外如此。 乔父活着的时候,钱家的确对乔立春很好,既不立规矩也没什么刁难,公婆和气,夫妻和顺,进门头一年就生下嫡长子,隔两年又生下嫡长女。 原本这就是和乐的小镇生活,以钱平南的资质,考个秀才不是问题,他底子扎实,但要更进一步当个举人老爷就难了。他是胸有点墨没错,可在人才济济的考生中也只算中庸,连他也以为自己会止步在此。 只是人走茶凉,少了夫子学生关系的桎梏,钱平南的心变大了,他汲汲营营想要与上位者攀上关系,既然实力不足就靠攀附,反正人没有走不出去的困境,只要静候时机。 有一天,这机会送到眼前。 某日,县令之女段锦如到城外的庙宇上香,忽遇倾盆大雨,一行人不得不到山脚的凉亭躲雨。 适时,早到一步的钱平南已在亭内,陌生男女一眼交会,少不更事的县令之女便芳心暗动,两人在凉亭中相处了半日,直到雨歇才匆匆分别,各自离去。 那时段锦如已心生爱意,加上钱平南原就长相不俗,两人一来一往的「偶遇」,终有一天按捺不住逾越了礼数,常常借着出游而私会,耳鬓厮磨,珠胎暗结。 段锦如本就是被宠坏的官家千金,想要什么就去拿,管他是不是已有妻室,为了腹中孩子有个名正言顺的名分,她便使着性子逼迫钱平南休妻,还说了她不想当后娘。 前一个女人的儿女她为什么要养,看着就碍眼。 「你!你不可理喻……」气到脸色涨红的钱平南没法说出狡辩话语,心虚之人自然更无法理直气壮。 「少说废话,和离书你写不写,不要忘了还有人等着入门,你再犹豫不决,拖拖拉拉的,对谁都没有好处。」眼前发黑的乔立春知道自己快撑不下去了,渣夫再不快点下决定她都要倒下了。 其实乔立春的身子并未好全,她现在是靠一口气,在儿女的哭声中勉强撑开双眼,又趁着钱平南没留神之际一鼓作气制住他,摆出鱼死网破的决绝。 若是之前的乔立春怕是只有认命的分,躺在床上等死或等人把她抬出去,把她的存在一把抹去。 但她现在可是在战场上厮杀过、举手之间便能取人性命的女将军,因此她知道人体最脆弱的地方于何处,如何用最省力的方式一举夺人性命。 要擒住一个男人并不难,尤其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钱平南面有难色的和她打商量。「能不能不写和离书,我多给你一些银子,你嫁入钱家这些年攒的东西你都可以一并带走,我绝不扣留。」他只求快快解决这件事。 「不行,和离书我要,银子我也要,别当我傻得会受你欺瞒,一旦收了休书的妇人只能净身出户,连一根针也带不出去,更遑然我爹当年为我置办的嫁妆。」不多,也就二十两现银,以及一些鸳鸯被、子孙桶,雕功还算不错的拔步床,林林总总加几来也有一、二十两。 她的记忆并不全,脑海中尽是战铁兰的过往,对这具身体的主人了解不深,只有些隐隐约约的残存记忆挥之不去,时不时浮现脑中,让她稍稍明了此时的处境。 「银子我私下给……」她几时变得这般聪慧,连被休之后的小细节都想得通透,十分棘手。 「我不信你。」悔信背约的男人不值得信任。 「乔立春,你不要得寸进尺……」忽地一疼,他脸上一白,感觉颈上的血流得更凶。 「你才不要太过分,欺人太甚,是你对不起我,不是我乔立春偷人,肯给你再当新郎的机会是我为人厚道,别给脸不要脸,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亏心事做多了不怕有报应吗?」她手一重,半带威胁的将簪子再压向他。 「等等,你别冲动,我再想一想……」怕死的钱平南吓得两腿发软,一张脸白得发青。 「有什么好想的,大不了我杀了你一了百了,没有后娘就没有后爹,进不了门的新妇只好打胎,没人愿意嫁一座牌位守活寡,而我儿子便是钱家独苗,你死后,钱家的财产都归他所有,我不亏本。」算是她对这可怜的女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人死了也死得安心。 一听她话中的狠绝,自私的钱平南深深震慑,吓得连忙出声。「我写、我写,你簪子要拿稳,别往下戳。」 惊恐不已的钱平南没发现妻子握簪的手正在发颤,他只要再周旋一会她便握不住簪子了,因为他太惊慌了,慌得六神无主。 「写!」 看着地上被她亲手撕成碎片的休书,乔立春不放心地逼他重写,没看到和离书她心难安。 她可不想和这个不中用、虚有其表的男人共度余生。 「……好。」 逼不得已,钱平南命人取来文房四宝,含怒带恼的写下文情并茂的和离书,内容讲述鸳盟难续,有缘无分,故而相离,各奔东西,夫妻情尽,林燕南飞,再无复合之日…… 等等! 不愧是读书人,文笔尚佳,只是…… 「你忘了写上从此一双儿女归我,与你钱家再无干系。」他这种人没什么事做不出来,为免日后再来纠缠,不如现在果决地一劳永逸。 钱平南忿然的一瞪眼。「宝哥儿是钱家的子孙,理应认祖归宗,你的要求太强人所难……」 虽然他打算再娶的新妇已有身孕,也说了不想养他一双儿女,可是尚未生出来谁知是男是女,为了以防万一他得留个后路。 「反正你又不想要他,何必惺惺作态,若是那女人生下的是儿子,我的儿子岂有活路。」她岂会看不出他的迟疑是担心后继无人,无儿送终。 他一窒,说不出话来。 「干脆点,省得那点娘儿气,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有新人娇儿在怀,你还记得我们母子仨?」她嘲讽他可笑的私心,有得必有失,现在扭扭捏捏的演给谁看。 闻言,他一恼,忿然地写下决绝字眼。「好,你要就给你,以后在外头过不下去了别想回来求我施舍。」 「顺便写予以一百两作为补偿,我一个妇道人家带了两个孩子离开夫家,一开始的日子总是艰难。」她要为将来做打算,孑然一身、身无分文,苦的是孩子们。 「什么,还要补偿?!」他大叫。 「给不给?」乔立春撑着最后一丝气力施压。 又一疼,钱平南怂了。「给。」 这只是开端,这时的钱平南没想到段锦如一入门后,一个月的花费就不只一百两,要不是她的嫁妆不少,只怕也养不起。 「一式三份,你、我各一份,另一份拿到衙门备载,婚姻注销,免得某人一入门却发现妾身未明,元配仍在籍。」要到衙门办过手续盖过大印才算和离,留底存证。 「……」钱平南恨恨的瞪直眼。 「娘—— 」 「娘,你怎么了,你不要死,我不要当没娘的孩子……」 当钱平南羞愤的甩门而去,力气耗竭的乔立春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 她太累了,四肢和身躯彷佛绑了千斤重的石块,叫她动也动不了的只想昏死过去,再也不过问任何事。 昏昏沉沉之际,耳边传来一双儿女凄楚的哭喊,有双小手抱着她不放,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另一双小手则吃力地想拉起她,但是未果,哭得很压抑,不放弃地想叫醒她。 一滴一滴的眼泪滴在她脸上,在原主体内那个从未生育过子女的战铁兰心里一酸。 其实她从不知道娘是什么,三岁那年她娘亲就过世了,而后她待在京城的将军府由二叔、二婶代为养育,她父亲是大将军,驻守在边关,三年五载也难得回家一趟,连妻子的丧事都没能赶回来上一炷香。 第三章 虽然将军府是她的家,她才是名符其实的主子,可是二叔、二婶却鸠占雀巢,趁着她父亲领军在外时以主家自居,不仅侵占了她的家和家产,还把她当借居的侄女看待,吃穿用度不如二叔家的孩子,甚至剥夺她识字、入宫伴读的机会,让自家女儿顶替她出入各大世家。 也许是有人看不下去,将此情形写信告诉她父亲,战大将军便请旨冒着风雪回京过年,不料却看见二弟一家其乐融融的围炉过小年,而他娇惯的小女儿却如同被弃的小孤女,一个人捧着冷掉的饭菜在屋内掉泪。 看到此景的战将军鼻酸得心都痛了,一个大男人冲进屋里,抱着女儿嚎啕大哭,直嚷着他对不起她。 而后战将军怒了,将二弟一家赶出将军府,不准他们再踏入一步,而后关闭将军府,闭门谢客,一过完年还不到十五呢,他便带着女儿回边关去。 从那时起,战铁兰便被战将军当儿子养大,不但教她刀法剑式,连舞棍耍枪也不落下,甚至兵法也略知一、二,排兵、布阵样样难不倒她。 十三岁那年她女扮男装伪装成小兵,跟着父亲出兵打仗,在没人知道她是姑娘家的情况下居然力擒敌方一员小将,战将军知情后只怔了一下,随后送了女儿一副纯银盔甲。 从那时起,战家铁军多了一名容貌秀丽的少将军,父女两人合力扞卫国之疆土。 「宝……宝哥儿、贝姐儿,别哭,娘……娘只是累了,没力气说话……」乔立春消瘦的面颊凹陷,颤抖地想张开重得发涨的眼皮,却发现她最多只能睁开一条眼缝。 「娘,你没事了吗?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杯水来。」四岁大的男童穿着一身绯色绣小童戏猫缎面衣裤,袖口处还有一只憨睡的小白猫,小小粉蝶停在牠鼻头。 那是乔立春为儿子绣的,她的女红一向很好。 「好。」她真的渴了,口干舌燥。 小男童咚咚咚的跑到桌边,不够高的他踮起脚尖想捞桌上的茶壶,可是他实在太小了,怎么也构不着。 后来他直接爬到椅子上,小心翼翼的斟满八分的茶水,然后很仔细的捧着,可是手捧着茶杯却下不来。 就在为难之际,另一双小短腿咚咚咚的跑了过去。 「哥哥,我帮你。」 有了妹妹贝姐儿的帮助,小宝哥哥顺利的下了椅子,两兄妹把水送到娘亲嘴边,希望她快点好起来。 毕竟是孩子,没照顾过人,小手一抖一抖的,一杯水有大半洒在茶杯外,只有几口喂入乔立春口中,不过也足够了。 「宝哥儿,你去喊扇儿姊姊来,你力气小,搬不动娘。」她的病本就不轻,再躺在冷地面恐怕加重病情。 扇儿是服侍乔立春的丫头,是个憨直敦厚的小姑娘,常常犯傻,把交代的事搞砸或忘记。 「娘,你在这里不怕吗?」小男孩不想离开亲娘,他怕一走就再也看不到娘。 「娘有妹妹陪我。」乔立春虚弱的举起枯瘦干瘪的手,抚向女儿略显无肉的小脸。 宝哥儿犹豫再三。 「哥哥,我陪着娘,娘去哪我就跟去哪儿。」两岁的小女娃捉紧母亲的指头,纯真的脸庞还不知何谓死亡。 「这……嗯!你好好陪娘不许乱跑,我去找扇儿姊姊。」虽然很不舍,他还是飞快的跑开。 一会儿功夫,一个身穿浅藕色衣裙的小姑娘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年约十五、六岁,丹凤眼,有张阔嘴,皮肤偏黑,她手里端了一碗色稠味浓的汤药,还冒着热气。 「少奶奶,少爷又来逼你了是不是,他太可恶了,也不顾念你已经为他生了两个孩子……」扇儿一来就叨念不休。 「先扶我起身。」这丫头是个实心眼,可惜不能带她走。 她是乔立春,也不是乔立春,里面的芯子换了,若把熟知乔立春的丫头带走,迟早会露出破绽,她不敢冒险。 「哦!少奶奶一手搭在奴婢肩上,奴婢扶你起来。」放下汤药,力气还算大的扇儿一把撑扶起身上没三两肉的乔立春。 坐在床边,乔立春微微喘气,她身子骨差到连起个身都虚软无力,额头冒出薄汗。 此时走得慢的宝哥儿方才进门,有点小喘的走到母亲身边,伸手拉住她绣着花朵儿的裙摆。 「娘没事,不惊不惊。」她不会让自己有事。 好不容易重活了一回,她不想白白浪费掉,以前好多想做却不能做的事她都要一一试试。 尤其是当娘,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当她还是战铁兰时,她爹曾为她定了一门亲,是爹的属下,可是在成亲前夕敌军来袭,那人出城迎敌就没回来了,她的婚事也就不了了之。 直到后来仗越打越多,累积的战功也多到令人咋舌,朝廷方面开始有所忌惮,便言明她的婚事只能由皇家作主。 只是赐婚圣旨一直未下,一年拖过一年,拖到她不在了,名闻遐迩的女将军只得到一个死后追封—— 英武大将军。 「娘,贝姐儿怕……」贝姐儿努力的爬上床,依偎在娘亲怀中,看得哥哥好生羡慕。 「娘,我守着你。」宝哥儿装出小大人的样子,但眼眶滚动的泪珠暴露了他的惊惧。 「好哥儿,乖姐儿,娘在这儿。」唉!两个孩子的娘,她不知道胜不胜任得了,要她握枪杀敌还容易些。 「少奶奶,喝药。」扇儿端来半热的药汁。 「嗯,好。」 入口的苦味令乔立春差点吐了,可她还是勉强的咽了,知晓再不养好身子是没法照顾一双儿女的。 没想到,男人一狠起心来有如土狼,才刚歇下不久的乔立春就被在衙门备好案的钱平南拉起,勒令她即刻出府,她已经不是钱家的人了,凭什么在钱家赖吃赖睡不肯走。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吵后,乔立春以死威胁才让钱平南让步,同意让她隔日一早再带儿女出户。 经过一夜的休息,乔立春精神有些好了,除了说好要给的一百两,她没从钱府带走一针一线,只有几身衣物和当年陪嫁首饰,儿子、女儿也各带一只小包袱,就这样被狼心似铁的钱平南赶出家门,母子三人站在钱家门口的石阶上,相对无语。 「娘,我们要去哪里?」回头看了住了几年的「家」,强忍泪水的宝哥儿有一丝难过。 爹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们,他真的不要他们了吗?小小年纪的他不懂什么是和离,却清楚看见爹厌恶的嘴脸。 「去哪里……」这一出门,乔立春也茫然了,她熟知的地头在东北,总不能让孩子到边关,路途太遥远了。 「娘……」他不安的捉紧母亲的手。 「娘再想想,我们先走一走。」路是人走出来的,她不信老天会给她一条绝路。 生性倨傲的她骨子里有股武人不屈的傲气,她将家当打了个结背在背后,一手牵一个孩子往路的另一头走去,一大两小的身影在秋风落叶中显得特别凄凉。 由于乔立春还病着,她走不到一小段路就得停下来休息,走走停停,花了大半天功夫才走出一条街。 这时,她已经两眼昏花,饥肠辘辘,正巧一股油葱味扑鼻而来,她便带着一双儿女来到坐了八成满的小摊子。 「给我来两碗馄饨面,多洒点葱花,再多一个小碗和一双筷子。」吃饱了才有气力动脑。 「欸!就来,小娘子,两碗馄饨面。」张罗的小伙子高声喊着,一对中年夫妻忙着下面下馄饨。 面来了,还烫着。 乔立春将其中的一碗分成两小碗,分别放在儿子、女儿面前,再把她碗里的馄饨捞出,平均分给孩子,她只吃面喝汤,让胃里暖暖,填填胃,不致于空腹难受,只是身子不利落也不太吃得下。 「娘,我吃饱了。」吃得满嘴油光的宝哥儿胃口不错,整个碗吃得干干净净,连口汤也没留下。 「娘,我也吃完了。」一抹嘴的贝姐儿仰起爱笑的小脸,她只吃面和馄饨,汤一口也没喝。 「嗯!好,那我们走了。」她从怀中掏出六个铜板付两碗面钱。 财不露白。 乔立春从钱平南那儿得到的,再折合她嫁妆的补偿金约一百二十两,她本身也藏了二十几两的私房,因此有将近一百五十两的身家,对他们母子三人的将来不无帮助,至少短期内不会挨饿。 第四章 深知身怀巨款走在大街上的危险,因此他们出府前先换上最旧的衣服,穿上旧鞋,把大额银票换成小额银票并分好几个地方藏放,三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几张银票和碎银,以免有一人丢失了无银可用。 她也怕孩子走失了,以她目前的体力实在没办法一口气带两个孩子,若有了银子至少还能买点吃的,在她找到人之前不会饿着了。 「啊!小心—— 」 一起身,乔立春忽觉头重脚轻,她身子一歪差点倒向地上,隔桌一位客人眼捷手快的扶了她一把。 「我……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借着对方扶持的力道,她缓缓的站稳。 宝哥儿、贝姐儿心慌的围在娘亲身侧,面色惶惶。 「小嫂子的气色不佳,怕是有病多时了。」她面有病容,呼吸急促,双目浊而未清,应是风邪入身。 她想给予一笑,却露出苦笑。「你是大夫?」 「算是。」学医多年,他想当个坐堂大夫。 「那你给我诊一诊吧,我好照单拿药。」她都忘了她还要用药,走得太匆忙了,没把药备上。 「好,小嫂子请坐,我给你把把脉。」一身青衫的男子满脸胡碴,看来走了很远的路,一脸风霜。 听声音是年轻男子,外观看来又像上了年纪的游医,有几分沧桑,眼神中透着沉稳和疲惫。 「病了一阵子,一直好不了,苦一点的药无妨,只要能快点好起来,我还有一双儿女要照顾。」她不能倒。 「这位小嫂子……」 不耐烦繁文褥节的乔立春出声打断他。「我娘家姓乔,就喊我乔娘子吧!我和离了。」 她一点也不在意让人知晓她已非人妇,这是迟早要面对的事实。 男子一怔,抬眸看了她一眼。「乔娘子的病情已有所好转,只需再喝几帖药便可痊愈,只是我手中并无笔墨……」没法开药方。 「你口述即可。」她向来过目不忘、记忆力奇好。 他讶然。「你背得住?」 「还行。」她口气平静。 男子目光一闪,感觉这位乔娘子的周身气势有几许熟悉,像他来的那个地方的人。「那我念了,请记住……」 当归三钱,生地四至五钱,熟地四至五钱,黄莲一至二钱,黄芩二至四钱,黄柏……水煎取汁…… 听着抑扬顿挫的男音,乔立春不自觉的感到安然,蓦地问:「先生要往何处去?」 她看着他放在地上的行囊。 男子微微恍神了一下,随即说了一句改变乔立春终生的话。「回家,回到我出生的地方。」 【第二章 举家搬回周家村】 回家。 这句话说得简单,行之不易。 韩重华为了回家之路足足走了十二年,从个头没枪头高的少年走到身高七尺的青年,他不知磨破了多少双鞋子,走过多少的路,攀过一座又一座大山。 他走时,爹娘还年轻,一头黑发如丝,长茧的手掌有长年劳作的痕迹,两个妹妹一个十一、一个八岁,还有正调皮的小弟才三岁,一家人含着眼泪站在村口目送他。 那一年,他十三岁。 鞑子入侵,朝廷大量征调民兵,一户人家至少要出一个男丁,那时他们家只能仰赖父亲的耕种才有口饭吃,身为长子的他义无反顾的代父接下军帖,慷慨赴义。 只是他太瘦小了,连长枪也扛不动,只能派往伙头军,专门切菜、搬锅子和舀汤,做些体力活。 如此过了两年,他的力气练出来了,个子也一下子抽高变得壮实,一名百夫长瞧中了他,将他编入先锋营。 有几年他是跟着这位百夫长冲锋陷阵,百夫长升为千夫长、校尉、归德郎将,他也跟着成为亲卫,官升好几阶。 可是在一次战争中他受了重伤,几乎命丧当场,等再睁开眼时,他看到一名发色半白的老军医正在为他的同袍上药,顿时心中有无数感慨,在残酷的战场上,人命何其低贱。 于是他向长官请辞,由武转文,也因为他识字,因此老军医破例收了他,让他跟在身边学了几年治病疗伤的医术。 一转眼又过了好些年,医人不自医的老军医病死在军中,临死前唯一的遗愿便是想落叶归根。 亦师亦父的老军医教了韩重华很多,虽未正式拜师也形同师徒,所以他告别军旅送老军医回乡安葬,入土为安。 回家,他盼了多年的梦,他也想有家可回。 只是世事多变,人事全非,经过他多方打探,故乡的老父老娘早已仙逝多年,两个妹妹已经嫁人了,年方十五的弟弟寄人篱下,今日他便是来找弟弟的。 小小的铺子不大,卖着油、盐、箩筐等杂货,生意看起来普普通通,不好也不坏,一名中年汉子抽着水烟,一步浅一步深的走得蹒跚,豆子大的眼睛看向来者。「咦!你找谁?」 「大伯,你不认得我呢!我是重华,老二家的大儿。」一脸胡碴的韩重华带着几许乡音,有礼的问候。 「重华?」谁呀!不认识。 韩大伯面色不善,有意要赶人,认为是来找碴的。 「就是铁头,一顿饭要吃三个大馒头的铁头,大伯你忘了吗?」他说出幼时的小名。 「铁头……」他想了一下,忽地瞪大眼看向个头比他高的男子。「你……你是老二家的铁头?!」 「是的,大伯,我是铁头,我回来了。」在外十二年,终于回到自己的家了。 「哎呀!你长得这么大了,大伯记得你刚走时瘦瘦小小的,你爹还担心你吃不了苦,想去军营换你回来,大伯劝了他老半天才劝得他打消念头,你们一家老小都要靠他,哪能折了进去…… 「呃!大伯的意思不是眼睁睁看你去送死,你家那时的情况也离不开老二,总不能全家都饿死,只好委屈你了……」幸好那时尚未分家,有他去了,他儿子才免于征召。 「我了解,大伯,不委屈,是我应该做的。」他不去,难道要他爹拖着老命去杀敌? 其实当初一户出一丁,该去的是韩家大伯,可是他不知塞给里正什么好处,军帖上的名字便变成韩家老二。 孝顺的韩重华不忍父亲一把年纪还要长途奔波,便提议由他代为接帖,反正他也是家中男丁,没差。 父子俩争执了一番,最后两人泪汪汪的有了决定,毕竟家里还有几口人要吃饭,主力劳动者不能不在,成全了儿子孝心,一家老老小小也都得以温饱。 「快进来,快进来,铁树他媳妇刚煮了锅绿豆汤,来喝碗绿豆汤消消秋燥。」当了这些年的兵,手头上多少宽裕些,也许能帮衬帮衬一些。想到大侄子的银子,韩大伯笑得特别亲切和气。 韩铁树小韩重华三岁,今年二十二岁,成亲六年,有三个孩子,目前算是铺子的东家,但他却常不在家,原因无他,好赌而已,好在赌得不大还有分寸,小输小赢,还没忘记养家活口的责任,有一点惧内。 「不了,我来之前刚吃了两大碗的汤面,肚子还饱得很,我是来找重阳……呃!铁石,不知他在不在。」他主要是找弟弟的,这么多年未尽到兄长之职,他心中有愧。 一听到他找的是小侄子,韩大伯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铁石他……呵呵!去送货,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大伯你忙去,我就在这等他就好。」相隔十数年,说实在话,他跟亲大伯还真没什么话好聊。 「你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我让你堂弟媳杀只鸡加菜,几年没见了,兄弟们连络连络感情,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是咱们韩家的子孙。」他刻意要拉近两家的交情,打好关系。 「不用了,大伯,自家人不必客套,我还不确定会不会留在镇上,也许过会儿就回家去。」家里也该清扫清扫,多年没住人,只怕是生霉了,还得大力整顿一番。 「回……回家?」韩大伯面色一阵讪然。 他还有家可回吗? 「怎么了,大伯,你的神情有点奇怪……」善于察言观色的韩重华一眼就看出他面有异状。 「哪有什么奇怪,不就高兴你能平安归来,以后就把大伯家当你家,不差你一双筷子一只碗。」如果能傻乎乎的替他干活就更好了,就像傻不愣登的小侄子。 「大伯……」他目光透着锐利。 第五章 「呼呼!大伯,我送……送货回来了,今天可不可以让我吃饭,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快饿死了。 远远走来一道身形瘦小的影子,身后拉着比他人还重的板车,看来才十二、三岁的样子,他人很瘦,看得出是长期没吃饱,面黄肌瘦,一件过大的衣服穿在身上像挂了一块布,松松垮垮的,衣服上还有数个大小不一的补丁。 没等他说完,韩大伯笑着迎上前,打断他未竟之语,顺手接过重得快压死人的板车。「哟!铁石,快看看谁来了。」 没有大伯的同意,连水都不敢喝的韩重阳饿得前胸贴后背,头昏脑胀的看不清来者。「谁呀!有饭吗?」 他一心念着吃饭,把有意向大侄子献殷勤的韩大伯气个倒仰,心里暗啐他没出息、不争气。 「是你大哥,你亲大哥回来了,还不过来叫人。」这根傻木头呀!何时才能开窍。 「大哥?!」韩重阳怔了一下。 「呵呵……不认得人吧!他走时你才三、四岁,难免生疏了些。」大侄子那一身绸缎袍子应该值不少银子。 先敬衣,后敬人,韩大伯也是看韩重华一身人模人样的穿着才对他另眼相看,尤其是簪发的玉簪,以及腰上的螭形玉佩,在在显示他混得不错,身为大伯的他好歹能分一杯羹。 韩重阳不解的搔搔头,他手一举高,露出满是旧伤口的手背,见状的韩重华瞳眸一利,只听韩重阳道—— 「我大哥不是七年前就死了,大伯还拿走二十两抚恤金说要替我爹买药?」 那些银子一毛钱也没落在韩家老二手中,他死时只有一口薄棺,隔日就下葬了,连哭灵都省了。 「抚恤金?!」他的?是谁谎报他已死的消息,他明明活得好好的。 韩大伯干笑的抽了口水烟。「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胡说八道,大伙儿都以为你不在人世,你娘一听没多久就去了,你爹也只拖了大半年,不过幸好有那笔银子,才让你爹多活些时日。」 「剩下的银子呢?」他的「抚恤金」就该还给他本人。 「什么剩下的?」韩大伯一头雾水。 「我的抚恤金。」 他一听,脸刷地往下拉。「哪有剩下的,我还倒进去不少,你爹的病不好医,一天要吃好几帖药。」 想跟他要银子?没门。 「大伯说说我爹患的是什么病,看的是哪个大夫,用的是什么昂贵药材,小侄略通医理,若有不足小侄还能贴补贴补你。」乡下地方能有多贵的药,顶破天十两银足矣。 被一眼看穿的韩大伯恼羞成怒,大手往柜台一拍。「你这话就诛心了,难道你不信我?」 他是作贼心虚,当初那笔款项拨下来时,韩老二已病得不轻,他以大家长身分前去提领,中饱私囊。 买药是有,表面上总要做做样子,可买的药全是最便宜的,又不对症,韩老二不吃则已,这一吃反倒提早与妻重逢。 所以韩老二的死,韩老大也有责任,他虽没盼着亲弟弟死,却贪了救命银子,同样罪大恶极。 「大伯想偏了,而是我既然没死,这笔银子就得还给朝廷,否则我们贪了便是犯了国法。」他以法论理。 「什么,还要还—— 」他早花得一乾二净。 「所以我才想问个明白,看大伯是不是被骗了,我好上门讨些回来,免得受国法制裁。」贪污判得很重。 韩大伯指着大侄子。「你不是当了十来年的兵吗?多少存了些银子,就该你去还。」 「大伯,你不晓得当兵最穷吗?我们连饭都吃不饱了,哪来的银子,朝廷拨下来的粮草和薪饷永远都不够。」一层层的剥削,到了他们手中真的所剩不多。 幸好战后,他们打扫战场时能收不少战败而逃的敌军盔甲、战袍和马匹等,转手一卖又是一笔财富。 「你是说你没有银子?」他双目一瞪。 韩重华把银袋一翻,倒出几两碎银。「我全部身家就剩六两多的银子了。」 「那你还穿得一身光鲜亮丽。」让他以为衣锦荣归,肯定带了不少银子回来,难道这全是装的? 「这是长官的赠予,我与他身形相似,他见我有意归乡便赠了几身衣物,包括他用过的簪子和玉佩,这叫人情。」一看大伯贪婪的盯着他身上的配饰,韩重华不免感到厌恶,他不在家的这几年,大伯肯定做了不少脏事。 「你……你居然……」连他都看走眼了。 「大哥,你真的是我大哥?」一旁如在梦中的韩重阳难以置信,目露惊讶的红了眼眶。 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瘦弱少年,韩重华鼻头一酸。「是的,我是你大哥,我来带你回家。」 铁石十五岁了,却长得不如十三岁的男孩。全身瘦骨伶仃皮包骨的,可清晰见得皮肉底下突出的骨头。 他到底被凌虐了多少年,一笔写不出两个韩字的大伯怎么狠得下心,若他真战死了,二房也只剩下一根独苗呀。 「可是我们没有家了。」韩重阳说着便滴下眼泪。 韩重华一听,愕然。「什么叫我们没有家了?」 他走时,家里有三十几亩地、七间大砖房,虽未分家却已分产,各自有各自的灶台。 「爹的病欠下很多药费,我们拿不出银子还,后来大姊便嫁给大牛庄的牛二,得了十两银子先还一部分的银子,后来还是不够,大伯便作主卖掉屋子和田地凑了三十两,这才勉强还清债务。」二姊也怕被庞大的欠债拖累才早早嫁人,跟个走商的商人走了。 闻言的韩重华双目冷若冰。「凑了三十两?大伯,你是这样当人长辈吗?居然如此哄骗我那年幼的弟妹,我家的水田一亩十二两,旱地也有七两银,再怎么贱卖少说也有一、两百两,那多余的银两你拿到哪去了?」 「唉!误会误会,我不是全帮这傻小子给存了嘛!担心他年纪小乱花钱,等他大了些再拿出来给他成家立业。」韩大伯讪笑的解释,心里暗骂这大侄子太精了。 「铁石,你给大伯干活几年了?」摸着弟弟几乎无肉的手臂,韩重华的愧疚更深,他应该早点回来。 「从爹过世就来了。」他也无处可去,只能投靠大伯。 「那大伯给你工钱了吗?」 「什么工钱?」干活还有银子拿? 一看弟弟茫然的神情,韩重华心中有数的转向韩大伯。「想必铁石的工钱也由大伯收着呢!以一个月五百文来算,七年约四十二两,取个四十两整数,尾数二两算孝敬大伯你。」 「等等,铁石年纪小哪能干什么活,何况我还供吃供宿,你不能一回来就坑我。」什么四十两,想都别想。 「好吧,一个月再扣去两百文的饭钱和住宿钱,也要二十五两吧!大伯说铁石力气小干不了活我不同意,如果你能把那辆板车从街头拉到街尾,什么工钱这种伤感情的话我连提都不提。」一个大男人也不见得拉得动,可见铁石做这重活不是一日两日了,而是长期的。 「开什么玩笑,那么重的板车……」韩大伯一开口,脸就僵住了,说不出话来的猛抽水烟。 韩重华面上带笑,但笑意不及眼底。「你也知道板车有多重,却叫一个年仅十来岁的孩子来回拉动。大伯穿的是刚缝制的新衣新鞋,而铁石那双鞋都开了好几个口,身上衣服满是补丁,怕是铁树堂弟不要的旧衣吧!」 「小……小孩子吃点苦是为了磨练,若是养成骄奢性子,你们这一房就完了,我……我也是为了他好……」死小子,怎么不死在外头就好,还回来干什么。 讨债呀! 「两百两。」 韩大伯被一句两百两弄得糊里胡涂,不解其意。 「以前我不在,多亏了大伯对铁石的照顾,现在我归家了,大伯就把替二房『保管』的银两给我,虽然卖掉的田地我还没足够银子赎回来,但起码屋子一定要回到我们手中,不然我对不起死去的双亲。」老家不能败在他这一代。 什么,要银子?「不行、不行,我哪来的两百两,我……我没钱,别跟我要……」 韩重华目带微笑,一脸的胡碴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凶恶。「刚刚大伯说是替弟弟存了,难道是假话?」 「这……」他慌了手脚,绞尽脑汁编着借口。「那个……铺子的生意不好,你堂弟先借用了一些,等赚了银子一定还。」 第六章 「借用的先不说,剩下的总该归还吧!有多少我取多少,总不会拿我二房的银子做生意,赚的全归大房,那未免说不过去。」在军队遇到最多的正是兵痞子,他都能一个个整治得他们不敢偷奸耍滑,如今自然不会被大伯骗去。 「铁头……」分明是强人所难,不能再商量商量吗? 韩重华没再理会眼露凶光的韩大伯,只说会再来取钱便带着弟弟离开韩大伯的店铺。他一手搭上弟弟瘦弱的肩头。「不是饿了吗?想吃什么大哥带你去吃。」 从此刻起,他不会再让弟弟挨饿了。 「真的吗?」韩重阳的眼中出现希冀的亮光。 「真的。」他颔首一点。 「我要吃加蛋的大鲁面,我已经好些年没吃到蛋了。」一想到浓郁的蛋味,他就口水直流。 仰起头,韩重阳眨掉夺眶而出的泪水,弟弟吃颗蛋都成了奢望,莫怪瘦成这样。「好,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那我可不可以加片肉,小小的一片就好,不用多。」他口中透露出渴望,好似那肉是极珍贵的东西。 「大哥买一整只熏鸭给你,吃不够再买。」爹,我会照顾好弟弟,让他天天有饭吃。 「一整只……」韩重阳两眼发亮,口水直吞。「大哥,我们有钱吗?其实我少吃一点没关系。」 看到弟弟这般乖巧,他失笑的抚抚他头顶。「其实大哥有银子,存在钱庄里,养你一个绰绰有余,不过大伯吞下去的我要他通通吐出来。」 二房不是没人,他回来了。 「娘,我们要住在这里吗?」 「呃,是的。」 看着眼前的残破,乔立春有些欲哭无泪,也傻眼了。 「娘,这儿好像鬼屋,我们会不会被鬼捉走。」 鬼?「不会,因为娘比鬼还凶,娘会把不乖的坏鬼给赶走,只留下会帮助我们的好鬼。」 「娘,鬼也分好鬼、坏鬼吗?」 两兄妹轮流发问,软糯的嗓音甜嫩得像裹了蜜。 「当然,人有好人、坏人,人死后变成鬼也会有好坏,我们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的鬼,人家也会觉得委屈。」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有时人比鬼还可恶。 「哥哥,我不怕鬼了,我很勇敢。」好鬼是好的,不会吓她,她长大了,能帮娘做事。 宝哥儿故意捏着妹妹鼻头。「好呀!那我跟娘睡,你自己一个人睡,贝姐儿胆子最大。」 「哇!娘,哥哥欺负我。」坏哥哥。 「乔弘书,要爱护妹妹,不可以吓她。」这两个孩子呀!越看越得人疼,实在可爱得让人想宠他们。 乔立春自知身子不济,她在镇上休养了两日,吃了几帖药后直到舒适了,才退了客栈的房间决定「回家」。 回到这身体原主出生的地方,周家村,也就是她未出阁前的娘家。 她还把两个孩子的姓给改了,跟她姓乔。 周家村有一半的人姓周,原本还更多,但陆陆续续搬进一些外姓人,周姓仍是大姓,因此仍用周家村当村名。 乔夫子逝世几年了,想必他的旧宅已是荒芜一片,因此乔立春特意租了一辆牛车,买上一百斤白米、五十斤白面、五十斤玉米粉,一些肉和细盐、油之类的日常用品。 唯恐屋内不能住人,还特意买了两条七斤重的大棉被和打扫用具。她想稍微打理一番总能窝上一夜,其余的待日后再慢慢收拾,她不着急,只要有个能睡觉、煮食的地方就好。 谁知才一打开半人高的红漆门板后,里头的杂草都快比人高了,前两年的风雪太大乏人清理,有部分屋檐被压垮了,倾斜一角,铺顶的瓦片亦翻飞了好几片。 若是不下雨还好,一旦下场沁人的秋雨,屋外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接都来不及接,滴滴答答的湿了一屋子。 乔立春呆住了,有种不知从何下手的错愕。 好在乔夫子在世为人不错,广结善缘,曾经不收束修为村里的孩童启蒙,有感他的善举,泽惠儿女,一听闻嫁到镇上的乔立春回来了,还带了两名画人儿似的孩子,纷纷不问原由的赶着来帮忙换瓦,将倾斜的屋檐以柱子撑直。 乔立春自个儿儿当然也不好意思尽求人帮忙,一有空便除除草,砍掉杂树放在院子晒干好日后当柴烧,还清出一块足以种菜的菜园子,土已翻松,随时都能放籽播种,赶在入冬前收获一轮。 其中她最感谢的是隔壁邻居周婶一家人,他们帮了她不少忙,还教她许多事,在最短的时间内整顿好母子三人,而不致于处处局促,连生个火也升得满脸黑。 「乔家丫头,你不是说要些小葱和丝瓜、南瓜的种子吗?我给你带来了,趁着天气正凉爽赶紧下种,过个几天气候又要转凉了……」 「周婶你来啦,又给我带什么好东西?」穿着简朴的乔立春并未绾髻,她只松垮垮的以一条头绳束发。 微胖的周婶笑着摇手。「哪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田野间常见的种苗而已,你以前还不稀罕呢!说想吃就到野地里去采,拐了我家的菊芳、菊月到处摘野果、采野桑。」 到处都有……她眼眸微微一闪,想着北方的土地少有这些东西,种不活不说还贵得很,东北的战家军到了冬天啃得最多的是高粱饼,大口喝着烧刀子袪寒。 明明还是不久前的事,却好似已经离她很远,下刀子似的寒冷已不复见,她眼前的是开着黄花的小村落。 「年少不经事,都小时候的事了还提来臊我,周婶真不厚道。」乔立春装羞的打趣。 「就是嘛!娘老是提过去的事,也不怕人听了生烦,她连我三岁尿床的丢脸事也一再提起。」真是羞死人了。 菊芳十五,菊月十三,姊姊活泼好动,见谁都是一张眼儿弯弯的笑脸,妹妹生性羞怯,老是跟在姊姊后面掩嘴偷笑,两姊妹的眉眼十分相似,就是一动一静的个性天南地北。 周菊芳上面还有一个十七岁的大哥,尚未说亲,正在相看中,底下还有个十岁的弟弟,淘气得令人头痛。 「就你爱拆我台,生了个讨债鬼,早知道你这么不贴心,我生头猪也好过生你,起码猪能宰肉吃。」这大丫头真是让她这当娘的早生白发,一天从早到晚担心她嫁不出去。 「娘呀!猪会帮你煮饭吗?还打草、剁菜喂你那些宝贝母鸡吗?」 周婶没好气的横睨一眼,这个女儿简直是她的债主。「你好意思说我都不敢听,你看贝姐儿才两岁就帮她娘扎草当柴火烧,而你只会在我耳边叽叽喳喳的喳呼,吵死人了。」 被称赞的贝姐儿害羞的一抿唇,躲到母亲身后,其实才两岁的她扎得不好,十个有九个松开,要娘亲补扎,可她认真的神情叫大人们看了好笑,忍不住要赞扬两句。 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原主教得好,两个孩子都很乖,常会主动帮着做事,不管做不做得来,只要和母亲在一起就很开心了,还常装出大人样引人发噱。 回来周家村不到几天,母子三个已经和村民们混得很熟了,谁家母猪下崽了,谁家的公鸡几更啼都一清二楚。 「娘,你怎么拿我跟可爱的贝姐儿比,太不公平了,我胜之不武。」这个小不点儿还没她腰高呢! 被称可爱的乔雅音欢快地露出两排小米牙。 周婶啐了一口。「会不会听话呀!还胜之不武呢,是你不如贝姐儿懂事。乔家丫头,我家最近蛋下得多,你要不要我帮你兜几只小鸡,过几个月你就有鸡蛋可拾了。」 看到孩子们一听到有小鸡可养便两眼发亮的神情,乔立春想了下还是摇头。「不了,周婶,我过两日想上山瞧瞧,看能不能设个陷阱捉几只野鸡,小鸡太小,我一个人照顾不了。」她看了看四岁、两岁的儿子女儿。 身为过来人的周婶立即明了她的意思,养孩子不容易呀!要时时看顾着,免得他们太顽皮而出了意外。 「你和……呃,和那个人分开了。」周婶隐晦的打探,没直接点名道姓,怕一不小心戳到人家的伤心事。 「周婶若常往镇上跑,相信不出几天就能听见钱家少爷再娶新妇的喜讯。」她不言人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什么,你是说他移情别恋,看上别人……」长得一副老实相,没想到是个天杀的负心汉。 第七章 乔立春不以为意的笑笑。「只能说没有缘分,月老不赏脸,一条红线错牵,我们也只好莫可奈何的接受。」 「他连孩子都不要?」有这么狠心的爹吗? 她再笑。「对方不想当后娘,而且有自己的孩子,谁会有心思去管前头那几个,见多了心塞。」 周婶闻言,目瞪口呆。「新媳妇有了?」 「不然怎么赶着和我和离,连孩子都甘愿送我,人家不缺孩子。」所以她才趁着前夫在兴头上,赶紧和离、带走孩子,省得哪天他反悔了要来跟她抢孩子。 人能有多无耻她可是见识过,不防君子,只防小人。 「这人哪,太没良心了,老天若不开眼,拜菩萨都枉然。」亏他还是读书人,这么缺德的事也做得出来。 「你知道他娶的是何人?」乔立春刻意压低声音。 「谁?」周婶学她小声说话。 「县令之女。」 「啊!」难怪了。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 见周婶讶异得嘴巴都阖不拢,看得乔立春直想笑。「我这个妻子助不了他平步青云,他另寻高木攀附也是情有可原,凡是男子谁不想出人头地,光耀门楣,靠女人又算什么,他日功成名就,扬的依旧是男子的名。」 「乔家丫头,你一点都不难过吗?」她听了都心酸,乔夫子那么好的人,怎么他儿女的运势都那么不顺。 「为什么要难过呢?至少离了他,我很快活,还有一双孩子相伴,少了一个男人心更宽。」她以前就觉得男人没什么存在的必要性,男人能做的事她也能,还不输男人。 只是她现在的身子太娇弱了,弱得风一吹就倒,提不得重物,不过为了提升自身的体力,她每日都提早一个时辰起来练武,在天色未亮前就开始提振体内的气。 更甚者,她悄悄做了几个小沙包,分别缚于足踝和手腕,好使力道增强,出拳有力,重新打造出强健的体魄。 她必须变强,还要更强,不然以她一名文弱的和离妇人,以后的麻烦事只多不少,为了自保和保全两个孩子,她一定要强到无人敢轻视,如同曾经的女将军战铁兰。 「你这心态是好的,好在你看得开,不然日子就难受了。」女人家要单独过活可不容易,她还有得熬。 乔立春听了只是垂眸一笑,不予回答,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反而喜欢这种不受拘束的生活,若是她继续待在钱家,迟早有一天会被人发现她并非原来的那个人。 如今正好,远离熟悉的人与事,回到村子重新开始,经过几年的分别,人会变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她受到「巨大打击」才心性大变,谁能说她有错呢,全是命运弄人。 「娘,你和立春姊姊说什么,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和小女娃玩着翻花绳的周菊芳忽地转过头,朝周婶挤眉。 「大人的事你别听,都十五岁了,我都愁白了发,怕你嫁不出去。」是看了几户人家,但大多不中意。 现今的女子十三岁议亲,十五、六岁嫁人比比皆是,可像周菊芳这年纪还没说定人家,那就有点迟了,难怪周婶都急了。 可是她本人却不急,一脸笑咪咪的满山遍野地疯玩,还颇为得意她能在家多待几年。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我赖着大哥小弟养我,他们敢不养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看谁技高一筹。」听到噗哧一声轻笑,她不满的回头一看。「立春姊姊,你得罪我了,我要摘光你院子里的枣子,不准不给。」 「好,随你摘,我们娘儿仨也吃不完。」那结实累累的枣果很是喜人,圆润如鸡卵大小。 之前杂草、杂树清理完后,她赫然发现院子的左右两端各栽了一棵枣树和柿子树,看树干粗细少说有一、二十年了,每一枝枝桠都压得很低,结结实实的挂果,满满都是。 她很少见到果子长得这般茂盛的果树,而且个头很大,每一颗都饱实圆滑。 「别胡闹了,那是你立春姊姊家的果子,摘个一篮子吃个止嘴馋也就够了。不过说也奇怪,这两棵果树在乔夫子过世后,每年的结果都十分稀疏,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几颗,可你一回来,果子竟开得满树,真叫人诧异。」如同在欢迎她似的。 「也许是主人回家了吧,树木也有灵性,知道要报恩。」乔立春感觉风吹过发际,飘送着淡淡果香。 周婶好笑的一摇头,树就是树,哪来的灵性,乔家丫头书读多了,把人读傻了。「你有没有考虑要卖果子,你看甜枣、柿子的长得多好,准能卖出好价钱。」 趁着果子价高,多少赚几两银子也好,省吃俭用也能过上大半年。 「周婶想吃尽管来摘,我打算等树上的果子再熟一点,把一半的枣子晒成干枣,留待冬天给孩子当零嘴,另一半则做成枣子酒,天气一冷好御寒,几口酒下肚,身子也就暖了。 「至于柿子就做成柿子饼吧!闲时啃两口当零嘴,若是缺银子急用就卖给干货铺子,好歹能救救急。」目前她还不缺银子,她有自信光靠打猎也能养活一家三口。 「咦!柿子饼,我怎么没想过呢!真是好主意,到时我也来帮把手,你一个人做不来。」没有个男人真不方便,做什么也不称手。 「我也来帮忙,我喜欢柿子饼。」周菊芳拉着妹妹周菊月,一个笑得爽朗如日,一个羞涩似月地来凑一脚。 「小馋猫。」周婶朝女儿鼻头一点。 不知道别人在笑什么的乔雅音看见别人都在笑,她也跟着甜甜一笑。 【第三章 上山捕猎遇缠郎】 「听说了没,隔壁的韩家要搬回来了。」 「真的吗?他们不是把屋子卖了,死得死、散得散,嫁了的也过得不好,韩家还有后人在吗?」 「不是有个小儿子吗?应该是他吧!好像十五了,也该是说亲的年纪……」 「呿!你们都猜错了,是据说打仗死了的大儿子又活过来了,他要带着弟弟回咱们周家村了。」 「真是玄了,死人还能复活,那周老三的儿子不就能从棺材爬出来?」有人拿着死人开玩笑。 「嗟!别胡说八道了,说是谎报,战争死的人太多了,难免搞错了。」一堆死人堆在一块,谁分得清谁是谁。 「那就怪了,抚恤金不是那个谁给领了,人没死也敢要?」这不是膈应人吗?咒人早晚要死嘛。 「是韩家大伯,那人最贪财了,连自家兄弟的救命钱也敢伸手。你们看他们二房家几个孩子多惨,大丫头所嫁非人,每天从早忙到晚还受夫家打骂,小儿子被他们大伯带走,我去年瞧过一眼,瘦得像只小猴子,二丫头吓得赶紧嫁人,跟着走商的一去不回,就怕被她大伯给卖了。」 「太缺德了,都是韩家的子孙,他大伯怎么一点也不顾念同宗同源,同个祖先。」人太阴损不会有好结果。 「是呀!可怜的韩家二房,偏偏遇上了无良大伯……」唏嘘呀!人各有命,外人想帮也帮不上忙。 在一半都是姓周的周家村中,其他少数姓氏的人就成了他们的话题,津津乐道的对象。 原本乔立春是众所瞩目的对象,她刚带儿女入村子的那几天,有关她和孩子的传闻不绝于耳,其中有真有假,大家传得非常愉快。 可是传来传去了无新意,当事人也不当一回事地任人口耳交谈,说久了也会渐渐乏味。 正当大家觉得无聊之际,新的话题又来了,这一次是住在乔夫子家东边的韩家,一样是双亲病逝,手足离散,在经过一番波折后又回到老宅,把周家村当成最后的避风港。 周婶一家住在乔家的西边,三户人家是连在一起,格局差不多大小,六、七间砖瓦屋组成,每户以低矮的围墙隔开,个高的一抬头就能看见邻家的院子,包括他们在屋子里的一举一动。 但这些都影响不了正在削木头的乔立春,她以一把生锈的柴刀慢慢削出矛的形状,一头圆,一头尖锐无比,尖头那端若插入要害必死无疑,而她正仔细地磨出锋利的锐角。 「娘,你做这些要干什么?」乔雅音撒娇的偎向母亲,小脸莹白若玉,孺慕地望着亲娘。 第八章 「冬天一到会很冷很冷,娘要上山打些猎物,剥了皮毛给你和哥哥做皮帽、皮靴。一半的兽肉我们拿去卖,好换些粮食回来;一半用盐腌了,用火熏烤,等没肉可吃的时候我们就有肉吃了。」乔立春设想周全,唯恐冬天狩猎群兽不出,只能走上好几个时辰到镇上买肉。 万一大雪封路,在东北,雪一下就没完没了,有时连下月余还不停歇,肯定把人闷得躁动。 「不行,太危险了,娘不准去。」家里的小男子汉开口了,与其母肖似的脸上有着不同意的神情。 乔立春笑着把佯装大人样的儿子搂入怀中。「小孩子别管太多,娘和以前不一样,山上的野兽看到娘就会四肢打颤,乖乖的让娘将牠们捕回来。」 「娘骗人。」四岁的乔弘书很聪明,一点也不上当。 「娘不骗人,要不你跟娘上山,看娘怎么制伏顽强的兽类。」她目前欠缺的是一把弓箭,得赶快做出来。 他想了一下。「好,我跟娘上山。」 「我也去、我也去,娘去哪我也去哪里,不能不要我。」乔雅音急得都快哭了,害怕被丢下来。 「贝姐儿还小,山路太陡峭你爬不上去,你跟隔壁的菊芳姊姊、菊月姊姊玩好不好。」女儿小得足以当野兽的口粮,她不放心,只能托付周婶家的妹妹们。 「不了、不了,娘背我,我乖乖地不吵,听话。」乔雅音抱紧亲娘的颈子,唯恐一松手娘就不见了。 因为父母失和,没有爹疼爱的乔雅音特别依赖乔立春,如同小尾巴似的跟前跟后,一刻都不能看不见人。 「娘背你会累怎么办?」狩猎的场合不适合小女孩,她不想女儿被残酷的杀戮吓着了。 她女儿不会是第二个战铁兰。 乔雅音咬着小指头,露出一脸苦恼又无辜的天真表情。「娘累,我自己走,不背,我有脚。」她的意思是用双脚走路。 「可是路很远,你走不动。」她指了指女儿的小短腿。 「慢慢走。」她声音糯软的说着。 「慢慢走天就黑了,我们要下山了,打不到猎物。」无功而返,空手而归,仅留下到此一游的足迹。 小丫头一听,眼眶就红了,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往下流。「娘不要我了,我小,娘不喜欢我……」 「胡说,谁说娘不要你了,娘最爱你和哥哥了,不然你们的小名怎会是宝哥儿、贝姐儿呢!合起来是娘的宝贝儿。」她的女儿真的还小,敏感又脆弱,稍微一点小动静就十分不安,恍若受伤的小兽,害怕又惶恐。 「真的吗?」止了泪,一双干净的大眼如雨后晴空,闪闪发亮。 「娘没必要骗你个小丫头,要不娘当初病得都快走不动了,又怎会紧捉你的小手不肯放呢!那是因为舍不得,你是娘心头的一块肉。」乔立春好声好气的哄着小女儿。 眨了眨犹带泪珠的眼,很好哄的小女娃破涕为笑。「好,我听话,我跟菊芳姊姊、菊月姊姊玩。」 「嗯!这才是娘亲的小棉袄,真乖。」抚了抚女儿粉嫩小脸,她心放了一半,终于摆平了一个。 眼角余光一瞥,她望向一脸倔气的小儿,心中说不上是喜是忧,他太急于长大了,把自个儿当家中唯一的「男人」。 「娘要快点回来哦!我会一直一直等你。」话语软糯,满心对亲娘的牵挂,像离不开窝巢的小乳燕。 「好,娘尽快。」今日先去探探路,等摸熟了山势再正式捕猎,她得顾及自己的体力能不能跟得上。 翌日一大清早,东方大白,村里的公鸡啼了不知几回,早上露水被初升的日头蒸发得只剩下一点雾气,渐渐枯黄的叶片上染了一层淡淡的湿润,随着日头的攀升而消失。 入秋的早晚十分凉爽,带了点沁人的寒意,乔立春为两个孩子穿戴较厚一点的秋衫,外头罩了件防寒的小外袍、小兜帽,脚上是软呢的缎鞋,内里塞了薄薄的棉布。 有别于村里的小孩子,两人打扮得像是过生辰的小寿星,粉雕玉琢的,白嫩的皮肤一看就是养得娇贵的孩子,不曾下过田,出自大户人家。 毕竟钱家在平安镇上算是地方上的富裕人家,家有余产,和地里刨食的泥腿子一比,真是腰缠万贯的富家老爷,人家指缝间漏出一点点小细渣,就够一家好几口人用上一年。 可是出了镇,入了县城,那便是泥牛入海,微不足道,那一些些小家产还不够世家纨裤一掷千金,毕竟包个花娘、养养小倌,没个几百、几千两银子敢出手吗? 所以钱平南才「力争上游」呀!打算借着裙摆关系挤上青云之路,左吆婢、右呼仆,出入有衙役开道,前呼后拥的当个真正的大老爷,人人都要看他脸色行事,不敢有二话。 谁说糟糠之妻不可抛,但利益当前,谁都可以舍弃。 「娘,那是什么?」 一头足龄的公驴子系条粗绳绑在东边邻居家的门口,壮硕的身体像头小马,鼻孔喷着气朝地上踢土。 「妹妹,那是驴子。」 乔雅音一脸崇拜的发问:「驴子是什么?」 「用来拉车、驮物的,我在书上有看过。」四岁的乔弘书已经启蒙了,他刚念完百字姓,正在学千字文。 「哇!哥哥好厉害,会看书。」她一个字也不识得。 听到妹妹的吹捧,做哥哥的难免小有得意的挺起小胸膛。「妹妹聪明,以后哥哥教你。」 「好。」她软绵绵一应。 牛在乡间是常见的牲口,但驴子却很少看见,尤其是对几岁的孩子而言,那简直是莫大的趣事,都想去摸一摸。 小孩子无知,不晓得驴子踢人会成残,甚至一命呜呼,趁着母亲正在和周婶说话的同时,乔雅音的小短腿一步一步往驴子靠近,她兴奋又好奇地想摸摸驴子的毛,看是不是光滑得滑不溜手。 「啊—— 」 「小心!」 一听到女儿惊恐的叫声,赶忙回过头的乔立春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女儿身边,想让她远离驴子的伤害。 以一般女子而言,她的动作算够快了,但是还有一人比她更快,长臂一伸揽起面色发白的小人儿,避开驴蹄。 「没事、没事,我接住你了。」 轻柔的嗓音如流泉,轻轻滑过无垠的碧空,草叶抹绿、流水淙淙,田里的小白花在一瞬间绽放。 「你是……」有点眼熟。「啊!娘,他是胡子叔叔。」小孩子记性好,一眼就认出多日前偶遇的人,还有些遗憾的注视对方光溜溜的下巴。 「胡子叔叔?」谁呀!跟他们很熟吗? 望着女儿咯咯咯的笑脸,彷佛前一刻的惊惧化为流云飘走,乔立春还是想不起眼前这位温雅出尘的男人是何人。 他明明没有胡子,长相秀逸,何来的胡子? 「在下姓韩,韩重华,是个大夫,就住在你家隔壁。」他听村长说过,乔夫子的女儿搬回村子里,想必是她。 「大夫……」她思索了一下,猛地一抬头,「你是在面摊上替我看诊的大夫?!」 韩重华温润如玉的抿嘴一笑。「正是在下。」 「可你的胡碴……」没了。 摸了摸滑手的下颚,他不自觉的发笑。「那时刚从远地回来,一路风尘仆仆的也就忘了修面。」 「我了解,急着赶路的游子。」当她还是战铁兰时,带着一队兄弟追击敌军,一趟出去最少十天半个月才能回营,那些腰粗膀壮的兵爷都成了野人,又脏又臭,满脸络腮胡。 在两军对峙的情况下,漫天血雾中只想杀光敌人,谁还有心思整理门面,不拚个你死我活哪肯罢休。 他一听,发出令人心情愉快的轻笑。「是呀!游子,离家已十数年,再回来已人事全非。」 昔日的笑语全消失不见,父亲编着竹筐的背影、母亲低头缝衣纳鞋的身影,妹妹们边喂鸡边追赶的欢乐笑声,小弟玩着刚出生的小鸡,院子里挂着一排又一排的金黄玉米,锅里煮的米饭香始终勾着他的食欲…… 可惜成了幻影,不复存在,当年的一家人早已四分五裂,找不回当年无忧的欢笑。 「林花谢了总会再开,候鸟南飞还会再来,这是四季常态,无须感慨,石头都会变,何况是人。把持本心,人事已非又何尝不是老天给的机会,藉此磨练人的意志。」她从不信世上有改变不了的人与事,只要有恒心和毅力,再坚硬的石墙也能冲破。 第九章 天下无难事,铁杵磨出绣花针。 「你这是在安慰我?」韩重华一怔之后不禁好笑心想,他有落魄到需要一个和离妇人的开解吗?她比他更惨吧! 起码他有个能为助力的弟弟,十五岁能做很多事了,而她是为夫所弃的柔弱弃妇,带着一身病和一双稚子,她的处境更堪怜,少了男人的她如何在村子里活下去。 不知不觉中,他对有娇儿幼女的芳邻心生怜悯。 乔立春一愕,苦笑。「有感而发,觉得你的际遇和我相差无几,都不是很顺畅。」 他苦中作乐的自嘲。「我比你惨一点,你回来的时候屋子还在,村子里的人还为你整屋修瓦,而我家的土地和屋子被黑心大伯给卖了,我得花双倍的价钱才买得回来。」 韩大伯根本不想给侄子两百两银子,吃到嘴里就是他的,谁也别想让他吐出来,死都没可能。 可是你有张良计,我有翻墙梯,不还钱是吧!那韩重华就在外白吃、白住、白拿、白用,还向外头酒楼订酒席,一日一席不间断的送来,帐记在铺子上,月底总结再来请款。 一桌席面少说二两银子,一个月下来就是六十两,若是他一直赖着不走,不用一年就会吃空家产。 割肉似的韩大伯拖了又拖,直到惊人的账单送到眼前,他才眼一翻的口吐白沫,忍痛的取出两百两送走这对瘟神兄弟,破财消灾,希望他们不要再来了。 其实韩大伯还是赚了,卖地、卖屋和抚恤金,以及大侄女的聘金也被他贪了,少说也超过三百两。 不过看在喊他一声大伯的分上,韩重华还是放他一马,并未撕破脸的逼他拿出全部,再怎么说也是亲戚,留着一线人情日后好见面,也许哪一天两家又开始走动了。 真是无赖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一物降一物。 「咳!这是人品问题,我有个好爹。」乔夫子生前对村民的好,成为乔立春最好的无形遗产。 行善之人有余福,她便是受庇荫的人。 「我怎么觉得你在炫耀。」让人好笑又有点……怜惜。 乔立春以轻咳掩住脱口而出的笑意。「我是老实人,只说实话,我爹的确是个好人。」 她有两个爹,乔夫子和战大将军,一文一武,两个都疼女儿入骨,女儿想要什么都尽量满足。 韩重华赞同的点头。「令尊的确是好人,我的字就是他教的,他是我的启蒙先生。」 未了,他心血来潮的喊了她一声「小师妹」,逗弄两个孩子的娘,以关系来说,他们同承一师,的确是师兄妹。 「啐!什么小师妹,别乱喊,这村子里识字的都是我爹教的,难道我一一认亲。」蓦地,她一抚额。「啊!我上次忘了给你诊金,我给你补上。」 上回病得昏昏沉沉,又不知该往何处去,她脑子一片混乱,总想不起有什么事没做,困扰了许久,原来是少给了钱。 「那不算,我还没正式坐堂,不算大夫,不可收取诊费。」也没多少钱,还和她一个妇道人家计较。 「不能不算,诊了脉就该给钱,你开的药方子疗效极佳,我用了几帖药就好得差不多了。」与之前的病恹恹不可同日而言,药虽苦却良药苦口,几碗下肚人便精神多了。 「那也是你记得住,倒背如流,不然还有得熬,女人家出门在外还是多留神点,尤其是你还有孩子要养。」韩重华逗着怀中的孩子,一直以来紧绷的神情稍微软化。 他喜欢孩子,以他的年纪早该是几个娃儿的爹了。 看着在别人怀里笑呵呵的女儿,乔立春有些不是滋味的手臂打直,准备把女儿抱回来。「我们该走了,时候不早了。」 「走去哪里?」他关心一问。 「去……」原本想搪塞两句的乔立春被女儿破了局—— 软软糯糯的嗓音一扬。「娘亲要去上山打猎。」 「上山打猎?」声音一沉的韩重华用狐疑的神情审视眼前这浑身没三两肉的女人,她哪来的底气? 「呃!开、开开玩笑,我就上山捡些干栗子、摘摘菌菇,给家里添两道菜。」怪了,她在心虚什么劲,女人不能当猎户吗? 少瞧不起人,她偏要做周家村第一人。 「好巧,我也要到山上釆药,我们同路,一起走吧!」 见鬼了,谁跟他同路,不要厚脸皮的自说自话好吗?还擅自替她决定路径,「挟持人质」逼她就范。 人言可畏他懂不懂呀! 孤男寡女一路同行,还径自往山里去,这事要是传了出去,还不被当奸夫淫妇看待,背负污名……好吧!不算孤男寡女,两人之间还有见多了个人上山就吵着要跟的两个小鬼头,不时的说笑撒娇,可是他们毕竟还小,成不了大人间的挡箭牌,若有流言还是止不住,她活生生的含冤莫白。 乔立春有些不甘的瞧着眼前的男子,同样是背着空箩筐,他走得健步如飞、如履平地,肩上还坐着她硬要跟来的女儿,而她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感觉大腿内侧酸痛不已。 这是男人、女人的差异吗? 其实她很清楚是这具身体太弱了,从小没打好武学基础,又未受过严苛的军事训练,更没上过战场打仗,还有很多需要锻炼的地方。 「韩大哥,你可以把我的木叉还给我了吧!」她的意思是分道扬镳,各走各自的路。 什么叫他走不动,借来一用,分明是托词。 韩重华手中的木叉是乔立春花了两天功夫一刀一刀削出来的,尖头十分锐利,戳入肉里不死也重伤。 「这东西太危险了,容易伤着了,我帮你拿着。」要是她不小心绊了一脚,这要命的玩意儿往身上一插可不得了。 「不行,没有它我怎么狩猎……」啊!说漏嘴了。 闻言,他面不改色的露齿一笑。「你不是说拾拾秋栗、摘些山菌,让孩子们尝个鲜?」 她气一堵地想抡起拳头,以武力镇压。「顺手呀!要是有野猪、兔子跑出来,往前一叉加菜。」 女将军不习惯跟人讲理,她向来是将令一出,众所跟随,无须给予任何解释。 偏偏她却偶上自以为是又好管闲事的男子,凡事以女子柔弱为由横插一手,假施义,真拦阻,让她入山至今一无所获,眼看着无数猎物从眼前掠过,她只能干瞪眼的分。 「真有山猪是转身就跑,你还能与它对抗不成?山里的野猪比猪圈里饲养的家牲凶猛,而且力量很大,被一撞就爬不起来了。」 她是哪来的心气以为自己能力拔山河韩重华没法理解乔立春的想法,但看在同师之情,他不会放任她不管,做些危害自身的事。 我连熊都猎过,还在乎长着獠牙、拱鼻子的四蹄畜生?乔立春小有不满的腹诽。「我也就说说而已,犯不着当真,哪那么多山猪等人猎,能有只蠢免子跑来送死就不错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傻不愣登的灰兔从草丛堆里探出颗脑袋,左瞧右异的揺晃长耳朵。 见状的乔立春二话不说拾身身边的石头,一气呵成的掷了出去,还不知发生什么事的灰色兔子喝醉酒似揺揺晃晃的往前跳了两步,随即身子一抖,倒地不起,两眉这间流出一道细细的身丝。 韩重华怔住了。 这……这是见鬼的运气吧!误打误中、瞎猫碰到死耗子吧。 呃!他一定是眼花了,看错。 「兔子,痛痛。」 耳边传来小女童惊奇的不忍声,呆立多时的韩重华这才回过神来,喉头有些干涩的看向已经死透的兔子。 偏偏有个女人还来加深他的印象。 「兔子不痛,它死了,晚上吃烤兔肉。」说来汗颜,行兵布阵她在行,拿起锅铲一窍不通,只能做很简单的。 举凡女人会的女红、刺绣、下厨她全都不会,在她还是战铁兰的时候自有女兵服侍,她只要像个爷儿们似的等人伺候,要喝茶,热茶就来;手臂一伸,侍女宽衣,全不用劳动她一根指头。 她擅长的只有野营和就地烧烤,取自就近的飞禽鸟兽,放血去毛放在火上烤,洒上盐巴就很美味了。 「为什么它死了?」她想跟小兔兔玩,乔雅音伸出洁白的小指头,戳戳尚有余温的灰兔。 「因为它死了我们才能吃它。」生吞活食的滋味就差了。 第十章 她吃过生肉,在围剿敌军唯恐被敌人发视,粮草又运送不及时,她曾下令宰杀任何可见的野物,以匕首切肉生吃来保存体力,不吃就唯有一死。 「我们不能养它吗?」兔兔可爱。 「贝姐儿,你想饿肚子吗?」要是把猎物都带回去养,他们的院子很快就满了,到处是牲畜的娄便。 小脑袋瓜子一揺。「我吃白米饭就好,就多加小葱妙鸡蛋。」她可以不吃肉。 乔立春一听就笑了。 「兔子的肉能卖钱,剥下兔子的皮也能卖钱,我们才能换钱买白米,不然连鸡蛋都吃不起,也没有白米饭,碗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乔雅音似懂非懂,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吃饱,铺子里有好多白米,她的小手捧都捧不住。 「她年纪还小,你说再多也没用,她哪听得懂,你得慢慢教。」小孩子最天真无邪了,何苦让她太早接触世间的险恶和无情。 乔立春难得严厉的板起脸,不自觉散发出慑人的威严。「她没有爹,只有娘,我若不提早教她生存的残酷,哪一天我不在了,你要她跟我一起去死吗?她必须去面对。」 就像她爹说的:怕什么就去征服它,不去做怎知做不到,我战天鹰的女儿不是养在笼子里的云雀,而该翱翔天际。 「你……你这话言重了,孩子需要你,你不该有一丝自己会不存在的念头。」 她的眼神太锋利了,宛若一把开锋的兵刃。 韩重华没想到离开了战场他还能遇上有如此强悍气势的人,彷佛铁血将军在训示新入营的小兵,威压全场。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半年前我也不信一向待我如珍如宝的夫婿会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女人休了我,我与他相识七年,并生下两个孩子,他还是说断就断,半丝情面也不留,头也不回的舍我「我有一兄长下落不明,父母先后离世,亲族全无,除了靠自己还能靠谁,要不是我豁出去一条命不要逼夫和离,今日你看到的我早就是一具尸体。」 若是之前的乔立春,恐怕真落得如此了,她太委曲求全了,不肯拚死一搏,仍相信丈夫还有良心,不会弃病妻不顾。 但事实上,他根本不管她死话,任由她在病床上苟延残喘,等她一死好名正言顺的迎娶新人。 还好她来了,不然这对孩子就要受苦了。 「……」韩重华被她语气中的重话吓到,她的处境有这般艰难吗?逼得柔弱女子得如此自保。 「所以说你所谓的帮我其实是害我,你不可能事事都设想周全,在我需要你的时候都在,因此你得让我学会自立,不求人方能独当一面。」为母则强,她会善尽做母亲的责任。 韩重华停顿了好一会儿,状似思忖,实则在琢磨她话中含意。「你在前头铺陈那么多,无非是一句话,少管闲事。」 他第一次做好事还被人嫌弃了。 天哪!他总算开窍了,没白费她一番口舌。乔立春故作矜持的开口,「非亲非故的,不好受你太多人情,我虽是和离妇人也要名南,你和我走得太近会造成我的困扰。」 眸光一闪,他勾起唇角。「我明了了,你是怕我危及你的名节,让你没法子在村子里做人。」 她最瞧不上眼的礼教在此时也派上用场了。「人言可畏,上下两张嘴一动,谁知会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语,我一个人受委屈无妨,总不能连累到两个孩子,他们不懂人心能可怕到什么程度。」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不知好歹便是过了,不过这只小的我替你带了,省得碍手碍脚给你添麻烦,两个时辰后在那处山坳会合。」韩重华指着不远处背风的小山拗。 「那是我的女儿,你不能带走……」 明明长得一脸正派,行事作风却像无赖,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只见他将孩子往箩筐一放,便揺了揺手往林子深处走走,一闪身,身影隐没在重重迭迭的深绿浅黄中。 「娘,妹妹她……」不见了。 乔弘书有点担心。 乔立春拍拍儿子头顶。「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的家就在我们隔壁呢!除非他不回家了。」 老实说,韩重华肯帮她带女儿,她的确松了一口气,原本她就没打算带乔雅音见识人为了生存所造成的血腥场面。 偏偏女儿见胡子叔叔要上山,也吵着要跟,不给来又闹脾气,一迳的哭得无声,叫人看得心都碎了。 「那位韩大叔不会偷欺负妹妹吧?」 乔弘书小声的说着,眼中不无担优,妹妹还小,不会分好人、坏人。 乔立春心口一惊,眉头微蹙,韩家老大不会是两面人吧! 「他是大夫,医者父母心,欺负孩子的事做不出来。」 应该不会。 乔立春懊恼她怎么没想到韩重华是表里不一的狡诈鬼,外表谦和恭逊,有礼温和,但内在狡猾,带点阴险。 「是这样吗?」他仍有不安。 「你要相信娘的话,妹妹没事。」若是有事,千里追杀,她绝不让逞恶之人苟活于世。虽远必诛。 「好。」他勉为其难一点头。 「宝哥儿,你想吃什么,娘给你猎。」她像在饭馆点菜,任君挑选,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看到母亲手中尖头的长棍子,乔弘书脸上出现小男童才有的兴光。「妹妹要喝鸡汤。」 「那你呢?」 「我吃肉。」汤让给妹妹喝。 乔立春差点笑出声。「好哥哥。」 还真疼爱呀!哥哥吃肉,妹妹喝汤,这傻孩子。 取笑完儿子,乔立春静下心的环顾四周,她站的这一块斜坡还是山势中较平坦的一块,树木不多,杂草已由繁盛渐枯,露出有凹有凸的山形,视野相当辽阔。 因为带着儿子的缘故,她不想在儿子面前大开杀戒,大举猎杀动物,因此她釆温和的方式设陷阱,在兽足行径处挖洞、设吊绳、装飞箭……不亲手予以痛宰。 在弄好陷阱后,两母子便没山道捡栗子、摘菌菇、釆野菜、挖蓣薯,不到两个时辰内就装满了箩筐,还有些酸酸甜甜的浆果,一颗颗黑黑小小的。 两人边吃边检查设下的陷阱,结果非常幸运地,十二处陷阱中有六处中了猎物,三只山鸡、两只松鼠,和一只大约六个月大的小獐,后腿受伤地发出呜咽低嚎。 乔立春二话不说的割断所有猎物的喉管,让鲜血喷出,她不能让它们活着,一旦未死,她的女儿又兴起想养的念头,到手的银子又得飞了。 在途中,她又趁儿子不注意时,用同样的手法打了五只兔子,有大有小,灰白不一,全是一颗石头毙命。 「娘,你在干什么?」乔弘书见娘亲的手上都是血。 「我在剥皮。」她刀法利落的一拆一划,整张兔皮完整无缺的剥下,随手丢在一堆已经剥好的皮毛上,「剥皮?」乔弘书不怕见血,他只是好奇。 「是呀!把皮剥了才能卖钱,皮毛价高,不能和兽肉混着卖,那么我们就能连卖两次。」皮和肉分开卖。 「没有毛,人家哪知道我们在卖什么肉?」好怪,就红通通的一块肉,看起来像刚出生的小猫。 「从形状看,行家一眼就能看出。」 她带了两斤粗盐上山,一手捉住一只兔子便往兔身抹盐。 刚猎到的猎物不多,所以她先腌起来自用,等量多时再拿到县城卖,那里人多才能卖得好价钱。 平安镇太小,尤其有她前夫在,她不想遇到钱家任何一人,够恶心人了。 乔立春就近找了个水源地,去血洗净了再上盐,她一次又一次不厌烦的腌制,等腌到最后一只小獐时,她便割了一把坚韧的芦草搓成绳,打了个活结将猎物——串起,有的挂在筐外头,有的她打算系在腰上,虽有些重量但她还承受得起。 「娘,有鱼。」乔弘书兴奋地大叫。 她目光一闪。「想吃烤鱼吗?」 「想——」他大声一应。 【第四章 听说他俩搞嗳昧】 「你……你们在干什么?」 闻香而来的韩重华乍然一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火堆,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有些错愕。 他们上山来干么,野营吗? 或是踏青。 第十一章 再看看烤得焦黄的大鱼肥得流油,每一条都有三、四斤重,是味美鲜甜的鲫鱼,刺少肉多味鲜嫩,煎、煮、炒、炸都适合,若能熬上一锅浓浓的鲫鱼豆腐汤,味道更甘美……呃,这不是重点,重点的是眼前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小孩,他们怎么有办法丢到七、八条大鱼,这还不包括已开膛剖腹抹上粗盐的十余条肥鱼,专门捕鱼的渔夫也做不到吧。 韩重华的目光看向乔立春搁在边的木叉,再看到鱼身上插入的小孔,心里更加匪夷所思。 难道真是她一人所为? 「娘在烤鱼,快烤好了,叔叔快过来吃,娘好厉害,一叉就一条鱼,看得我都来不及数。」这么多鱼他们肯定吃不完,娘说要腌起来,慢慢吃,小孩子多吃鱼才会长大。 真的是她?!他讶异的目光多了审视。「我不知道你还会叉鱼,乔夫子教的是诗书礼乐,怎么你学得与众不同,你这一手连乔夫子也不会吧!太神乎其技了。」 相信没几人做得到,至少他就不成。 「时势造英雄,人都是给逼出来的,没遇过伤风败俗的前夫,我也不晓得自己有这等讨生活的本事,一个眼准就是一条,老天爷赏饭吃。」她将非凡的技艺推给老天。 他嘴角一抽,不知该笑还是出声赞许她得天独厚。「小师妹,你想当神棍请便韩重华的意思是一点也不相信她的鬼话,有些天赋是与生倶来,有些是后天学习,他和她小时候也当过几年邻居,说他看着她长大一点也不为过,邻家妹子有何能耐他会不知晓?骗骗小孩还可以,别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 乔立春肩一耸,不以为意。「就当我奇遇好了。」 「奇遇?」鬼神一般的谬语。 「也许我死了又话过来,遇到了神仙,神仙手指头往我眉心一点,我便身怀绝技了。」光是她死后重生就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死在边境上的战铁兰在千里之外的乔立春躯壳上复苏,还有比这更离奇的吗? 说出去肯定没人相信。 他轻笑,似在为她的玩笑话捧场。「世上真有神仙就用不着大夫了,还能点石成金让人人都成为有钱人。」 「这不好吗?」人人都长命百岁,富裕一生。 不等人招呼的韩重华以芭蕉叶包住一尾烤好的鱼,轻吹了几口放在嘴里一嚼。 「没有病人,没有穷人,你以为那些富人会满足吗?他们累积财富就为了高人一等。若是每个人都是一祥的人生,还有何乐趣可言。」 无贫富贵贱是很好,伹就显示不出有才能的人高在哪里,谁也不比谁尊贵。 「韩大哥,你未免太随兴了。」那是她的鱼,不问自取。 乔雅音一落地就跑到娘亲身边,小嘴很甜的唤娘唤得很欢,乔立春将烤好的鱼放在半张芭蕉叶,以削平的竹片分开刺和鱼肉,一堆碎肉给儿子,一堆碎肉给女儿,她以不利的竹片另一端喂食还不大会自己用膳的女儿。 「远亲不如近邻,都自己人了,还客气什么。」她烤的鱼怡到好处,不干不涩,软嫩生津。 还是女人家的手艺好,不像他们兄弟煮的是猪食。 此时的韩重华兴起搭伙的念头,反正才一墙之隔,多煮两人份的饭菜是举手之劳,他还能供应米饭周济邻居一番。 可他这想法后来很快就打破了,而且状况非常惨不忍睹,惨到曾干过伙头兵的他都不免一掏同情之泪——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女人。 「谁跟你自己人,少来攀亲带故。」 她身边不需要一个管东管西的男人,自个儿一人落得自在。 她以前就是顾虑太多,考虑东考虑西的深怕错待自己人,一有战功也不上前争领,谁抢得头筹谁立功,她把名字往上报即可,再由朝廷——封赏,或升官、或赏赐金银。 除了千名女兵,她身侧围绕的清一色全是男人,有老的少的,每日睁开眼不是画眉点唇,而是操练、操练、操练,再操练,她练得比男人还强壮,满身的伤症。 她没当过女人,她是以男子的方式被养大,即使刻意隐藏,举手投足间还是有男儿豪气干云的气势。 「这话就伤人了,小师妹,我好歹叫夫子一声先生,他教过我几年总是事实,知恩图报是人之常情。」他向来尊师重道,不敢或忘。 乔立春横扫他一眼。「别再叫我小师妹,不然村子里一半的人都跟我攀上关系,我可吃不消。」 师兄、师姊、师弟、师妹的,她还不头大。 当初搬回周家村是为求一个平静,这里会和她往来的人并不多,无父无母又无亲戚,她一人独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上无长辈会压她,什么叔叔伯伯、姨婆也没有,多清心呀!谁知她算盘打太美好了,人不可能离群索居,总有些爱生事的邻里没事找事做,譬如这位姓韩的大哥。 韩重华从善如流的改口,「乔家妹子,立春妹妹,广结善缘是好事,你要多和村子里的人走动走动,让他们多认识你,日后若有难事才会帮扶一把,有些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是做不来的。」 她双眼微闭,像在品尝溪鱼的美味,实则是在克制自己的手别往木叉摸去,将这无耻之人戳穿。「你不用看诊吗?」 意指他太闲。 笑了笑的韩重华眉目生辉。「我打算明年三月在县城开一间医馆,不过准备的银两并不充裕,因此在开春前这几个月我都会自行上山釆集药材,好给铺子省点成本。」 她一听,眼皮子抽得厉害。「你是说我们在山里‘偶遇’的机会,会超乎想象的多。」 笑声低沉,贯入耳中——「是啊,往后你喊我一声,我们同行作伴好上山,你打你的猎,我釆我的药草,我们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若遭遇危险还能相互照顾。」 「是你照顾我,还是我照顾你。」她可不想拖个累赘,随时随地好像有个人在不远处监视。 「我是大夫,又是居长,自是我肩上担子重一点,你别离我太远以防万。」意外是不挑人,谁都有可能。 韩重华的出发点是好的,乔夫子虽只当过他几年先生,但他为人真诚又乐善好施,受过恩惠的人都会想回报一二,将他当年的善举移爱在他闺女身上。 他没有私心,只有善意,可惜某人不领情。 「你这是在诅咒我吗?大夫就不会受伤,拐了、扭了胳膊、被落下的石头砸到头、一不小心踩到深洞,或掉入猎人的陷阱,更甚一失足跌落万丈深谷……」 人不是神仙,灾难来时谁也逃不过。 「等等,等等,没必要那么悲惨吧!我一向很看重自身安危。」她这才是恶毒的诅咒吧!没一句好话。 什么拐了、扭了胳膊,还被石头砸脑,最后更惨的是跌落万丈深谷……他与她有那么大仇恨吗? 韩重华不由得苦笑。 「我也一样,所以各自保重,我往西山走时你便往东边山头去,我辰时出发,你就己时再走,咱们各走各路,别在山头碰面。」她可不想正在蛰伏时,有个人像鬼魅一般的绕过来叮咛「这鹿太大你扛不回去」之类的。 闻言,他两眉微微一拢。「我不赞同,山就在那里,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行走。」 她的要求太强人所难,谁知道他要釆的草药在哪座山、哪个角落,无意撞上也是巧合,哪能强硬分配。 「成,那你先说说你接下来这几日要往哪个方位,我避开就是。」战家枪法所向无敌,她得避着点,以免有人在她狩猎时认出她所使的招式,继而怀疑她的真实身分。 他一笑,有些无奈。「不确定。」 好吧,她换个方式——「你开医馆也兼药铺吧!若是我在打猎时发现珍稀药材,你收是不收?」这样她还可以多一条生财之道。 「收。」照市价收购。 「好,那你少上几次山,我多去溜溜,若有好药材一定给你带回来,瞧你瘦胳膊、瘦腿肚,弱不禁风的样子,若是遇上了凶兽想逃都来不及。」只有填兽腹的分,一命呜呼。 韩重华不禁好笑的想揉揉她的发,取笑她虾蟆嫌天高。「这是我要交代你的话,你倒是反过来还给我,一个女人家别太逞强,适可而止,在家绣绣花、做做女红也是生计。」 第十二章 偏生她一样也不会,太为难了。「韩大哥,你为什么要当大夫,别跟我提悬壶济世,救危扶弱之类的蠢话。」 原本要说的话被她拦截了,他只好照实说。「因为我只会种田和医术,而我太久没下地了,恐怕也生疏了,没能种好作物,不过我有无数求助伤患的经验,当个大夫是正途。」 他的手是用来救人,让更多的人免于疾病之苦。 「那你之前在哪个医馆坐堂?」怎会想到在家乡以一己之力开设医馆,没有强而有力的靠山是开不长久的。 洒楼茶肆、烟馆青楼都有特定的势力把特,有的是权贵,有的是帮派,他们有着各自靠山令他人不敢造次,且再怎么样也不会闹得不可开交,让彼此难看。 他一顿,笑而不答,眼神幽远的看向潺潺而流的溪水。「你后悔过和离吗?将你儿女带出那个有钱人家,不怕他们日后恨你。」 「恨就恨吧!为人父母的责任是将他们养育成人,之后的事我就不插手,他们只需对自己负责就好,而且不和离我才后悔,你认为我一个死了爹娘的秀才女儿斗得过县令之女吗?」七品芝麻官的官帽也能压死人,若是从前的战铁兰倒是能压死钱家人,她是从二品的镇武将军。 「立春妹妹,你的命运也挺多舛,不过自古红颜多薄命,你离红颜……」还有一段距离。 不是倾城倾国的绝代佳人,顶多称得上清妍秀丽。 乔立春牙一咬,大口地嚼着鱼肉。「不入你的贵眼倒是我的错了,以后我会少在你面前晃动。」 眼不见为净。 「我不是说你不好看,而是牡丹、芍药各有风姿,各花入各眼,在咱们这个小地方,你也算是村中一朵花。」他见过比她更美的女子,伹没有一个能有她瞧得顺眼。 大概是小时候的交情吧!他若未从军去,乔夫子原本属意他为乔家女婿,乔夫子不只一次半次调侃的说他俩很相配,他会是疼妻子的好丈夫,看他什么时候遗媒来提亲。 那时她才七、八岁,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只当是邻家的小妹妹,他走时她还不及他胸口高,朝他拱鼻子扮鬼脸。 如今事过境迁,所有人都变了,当年的长辈一个个辞世而去,只留下令人怀念的回忆。 「不用解释了,越描越黑,我既不是牡丹也非芍药,我是多刺的月季,你少接触我为妙。」谁靠近她就扎谁。 乔立春拍拍裙子,一看天色不早了,她打算将整理好的猎物带下山,过两日再自行上山。 谁知一转头,刚吃饱的两个小家伙都睡着了,难怪听不到他们喳喳呼呼的声音,崎岖的山路对他们来说太为难了,能撑到此时已经很勉强了,负荷不了的体力也到了极限。 「睡着了。」韩重华脱下外衣,披盖在两个孩子身上。 「谢谢。」乔立春不自在的道谢。 「山风较寒,让他们睡一会就叫醒他们,不然容易受寒。」他温柔地说着,不想孩子受罪。 「好。」 孩子睡着,两个大人不知该说什么,坐在火堆边看着清澈溪水流过眼前,几条肥硕的大鱼跳出水面,泛起粼光。 默默地静坐着,听着风中的沙沙声,两人的心中转着万千思绪,直到见山中雾气渐渐凝聚。 「醒醒,宝哥儿、贝姐儿,我们要回去了。」乔立春没急着将男子外衣还回去,她要等孩子慢慢清醒。 「娘……」乔雅音还一脸困意。 「娘,我睡着了?」揉着眼睛的乔弘书微带愧色,他不是故意睡着了,而是瞌睡虫找上他。 「清醒没,日头要偏西了,趁着天黑前要赶紧下山,不然山里很多凶猛的野兽就要出来觅食。」夜里的山上相当危险,就是她也不敢多做逗留。 「娘,我怕……」她要回家。 乔立春顺手抱起女儿。「不怕,我们这就回去了。」 「还是我来吧。你牵着宝哥儿,若是信得过我就把一些猎物放在我的箩筐底下,上面用药草覆盖,免得让人觊觎。」他指了指她满得挂不上的猎物。 「怎好劳烦你。」她小小地推辞了一下。 「若你走到一半出了事,我才对不起自己,女人真的不适合干猎户这一行。」 他有意无意地暗示她打消这念头。 这张乌鸦嘴,好想撕了它。「我会考虑。」 她将半睡半醒的女儿递给手臂向前一伸的男人,又分了一半猎物放人他箩筐里,再把自己的箩筐背起,将其它剩余的猎物往脖上一缠,挂了一圈,随即牵起儿子的手。 两个大人,两个小孩往山下走去,乍看之下有如一家人,有爹、有娘、有乖巧的女儿儿子,和乐融融。 但其实每个人都累垮了,缓缓向着太阳西落的方向迈开脚步,盼着早一点回到家。 第一个发现他们的是周婶,眼神略带深意的瞄过韩重华,她一手接住睡得正沉的乔雅音,抱着她走入乔家的院子,累得双脚直打颤的乔立春也让儿子先去休息,她弄好晚膳再叫他们兄妹俩起床吃饭。 看懂周婶眼神的韩重华没把猎物放下,他朝乔立春打了个手势,表示晚点再从相邻的围墙送过来,她悄然点头,他便脚步沉稳回到隔壁的韩家,他弟弟韩重阳连忙迎出来,接下他背后的箩筐。 蓦地,韩重阳被筐里的沉重吓了一跳,差点拿不住,一般的药草哪有这么重,装了石头不成。 「别看,有些是别人的。」韩重华出声阻止打算翻开一看的弟弟。 「别人的?」为什么大哥的箩筐里会有别人的东西,他不是上山釆药草,怎么还会碰到人? 「别问。」问多了要解释起来也麻烦大哥说别问他就真不问了,勤快地到厨房烧热水给兄长淋浴,洗去一身的尘土与疲惫。这边是别问,那边是问得正起劲。周婶逼供似的连珠炮快把乔立春逼疯了。 「丫头呀!你怎么跟韩家小子走在一块,他未娶:你没夫家,这传出去不太好听。」可不能胡来,她得替她娘盯紧她,免得做出错事。 「顺路在路上碰见,他看我带两个孩子很辛苦,便说帮我分伹一下,反正快到家了。」 她谎话编得很顺溜。 「喔,是这样呀,我还以为……呵呵呵!是我想差了,你俩外表看来登对,两人又都无伴……」后来这么一想,摄合在一起也不错,就差个媒人了。 「周婶,我累了,想先睡觉。」她没想到上山打个猎会这么累,这具身体的资质太差了,还得再锻炼。 「行行行,你睡吧!我看你眼皮子快睁不开了。对了,我烤了几张饼放在厨房,一会儿饿了记得去吃……」这孩子呀!苦成这般还硬撑。 头一沾枕的乔立春根本听不见周婶在咕哝什么,她拉起被褥盖住自己和儿女,母子三人同睡一张抗床,酣然而睡的打呼声轻轻扬起,三张相似的面容睡得正沉「失、失火啦!」 一阵浓烟飘出,带着一股焦香味。 「哪里失火了?!」 听着弟弟的惊呼声,在屋内净面的韩重华丢下布巾连忙出屋一瞧,有火就难免有人受伤,有伤患就需要大夫。 虽然他的医馆还没着落,可是他已经在陆续看诊,附近几个村子的人若有个脑热、头痛便会找上他,他诊得仔细,用药实在,收费又不昂贵,因此来找他看病的人还不少。 所以他仍会定期上山釆药,有时自己去,有时会带上弟弟,几个空屋都装满了各式各样哂干的药草,连院子也堆了一堆,一入韩家就是通鼻的药草香。 「隔壁。」 「什么?隔壁!你怎么不早说。」韩重华一把抄起放在墙边的水桶,盛满了水便单手撑着围墙,一跃而过到乔家的院子,一个不慎还踩死了种在围墙下正要开花的南瓜藤。 可他顾不得太多了,打火要紧,人命关头之际岂能犹豫,慢了一步就是一条人命,马虎不得。 看到黑烟打哪冒出,他提桶一泼……「啊!该死的,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往我身上泼水,想害我受冻吗?」呼!又热又冷,浑身湿答答。 唉!这声音……「立春妹妹,是你在里面吗?」 都失火了,她还在里头干什么? 「我……咳!咳……你和我……有仇……」一开口就被浓烟呛到的乔立春连咳数声,一边挥着烟一边从厨房走出来,眼神略带杀气。 第十三章 「你……」呃!她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狼狈样。 「我什么我,我好好的在厨房煎鱼,你干么莫名其妙的朝我泼桶水,我全身都湿了。」黏呼呼地直难受。 「煎……煎鱼?!」什么鱼能煎成这样。韩重华傻眼。 「没看过人煎鱼呀!你那是什么表情。」不过烟大了些,鱼有点焦,锅子……好像黑了。 反正洗洗刷刷就干净了,不怕锅黑。 「看过,但没看过煎到冒烟的,你是怎么煎的?」能把厨房搞得像大火烧过,浓烟直往外窜。 「大火,鱼往锅里去,煎到金黄,翻面,再煎。」周婶是这么说的,她照着步骤做,没错。 「油呢?你有下姜片爆香吗?」他听着觉得有些怪异。 往脸一抹的乔立春怔住。「油、姜片,那要做什么?」 韩重华一听,脑门像被锤子捶了一下,当下顿地睁大眼。「你不知道煎鱼要下油?」有这么离谱的事吗? 她眨着眼,一脸「不是如此吗」的神情。「没人教过我呀,周婶只叮嘱我鱼要记得翻面。」 「所以你翻了?」女人不是天生善厨吗?况且她能把一条鱼烤得焦黄透香,为什么不会煎鱼? 「是呀,可是鱼皮黏住了,我用锅铲铲了很久才铲起碎碎的焦皮,我放在嘴里一尝是苦的。」鱼居然是苦的,真奇怪,周婶煎的时候明明很脆香,鱼肉滑嫩,一抿就化开了,浓香在口腔中久久不散。 当然是苦的,都焦掉了。「你在钱家从来不下厨吗?」 「钱家有厨子。」以前的乔立春有没有下过厨她不知晓,但现在的她对厨事一窍不通,连生火都学了好久才学会。 她会煮白米饭,因为军队里要埋锅造饭,也会烤几种当做干粮的饼,方便行军时携带,除此之外她没进过厨房,也没拿过锅铲,煮个汤都会下错调料。 听到她的话,韩重华整个呆住了。「你不会做饭?」 「谁说不会,我煮的饭可香了。」没有沙子的白米饭,她一顿能扒三碗,好吃到她都想哭。 一旁装老成的乔弘书手负在身后走过来。「我娘她只是不会烧菜而已,自从她生病好了之后就忘光光了。」 以前他娘可会做菜了,她会做糖醋肉和醋溜鱼片,还有好多他叫不出菜名的菜,都非常好吃。 生病好了以后……她是生多重的病,连原本的厨艺也给忘了,他还想搭伙呢!韩重华不禁问道:「那你们这些时日都吃些什么?」 用这种菜色荼毒孩子,他们还能活着真是万幸。 「吃饭。」 「吃饭?」好怪异的回答,听听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娘给我们一人盛一碗白饭,然后将腌过的鱼和肉烤热,切成一片片放在白饭上,娘说有鱼有肉,我们太幸福了。」他喜欢吃饭配咸肉,咸咸的有肉味,越嚼越有味。 闻言,韩重华脸皮一抽,不敢置信地看向理直气壮的女人。「菜呢?你不炒几盘青菜吗?」 「我……」她说不出口炒出的菜是黑的,又苦又涩难以入口,她看了一眼就把它倒了。 没人说吃饭一定要配菜,肉也不错,还不用撒盐巴。 「我娘煮过野菜汤,可是野菜烂糊糊的,夹都夹不起来,只好用汤勺舀,菜汤的味道喝起来怪怪的,有点甜。」因为是娘辛苦煮的,所以他捧场地喝了半碗,妹妹喝两口就不喝了。 「乔立春呀乔立春,你简直是……」 她连自个儿都照顾不好,如何顾好两个孩子。 此时的韩重华是心痛,心痛她为难自己,要当一个好娘亲不是容易的事,她要学的还很多。 「不会烧菜又怎么了,能吃饱饭就能活下去。」她本能的防御顶嘴,他们一家三口可没饿着了。 「但你得替孩子想想,长期只吃肉不吃菜,他们的身子会变差,动不动就生病,严重点还会四肢无力。」什么都吃才会长得健壮,百病不侵,神清气爽,康康泰泰的。 「这是大夫的话?」如果是,那就真该注意了。 「是,我是大夫,我说的话绝对没错。」他不能任由她把孩子的胃搞坏,留下病灶。 韩重华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觉得他家的「猪食」美味无比,和乔家的饭菜一比,那简直是珍馐。 外表贤良的乔立春厨艺竟不如两个大男人,这事说来也悬疑,她未嫁时听说也是厨房一把好手,不然父女俩吃什么? 大概也真只能说重病害人啊! 「可我也尽心了,这煮饭烧菜真不是人干的,我都烫出好几道燎泡了。」比一刀砍下敌人的脑袋还困难。 「什么,你伤了手?」一听她受伤,忧色一浮的韩重华立即医者魂上身,二话不说的掏起她的手一瞧。 不严重,但也需要上点药,手背和指头烫出几个水泡,左右手都有切菜切到手的痕迹,叫人忧心忡忡的小刀口。 隔着围墙,韩重华让弟弟将他的药箱递过墙,打开药箱取出一瓶青色小瓷瓶,浅绿色的膏状物有股青草香气,他倒出米粒大小的膏药先在手心匀开,再——涂抹在她原本细嫩白晳的小手上。 看得出这些时日做了些粗话,手指间出现淡淡的薄茧,凝白的肤色少了水嫩,多了劳动过后的粗织。 「喂!你们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轻喝,让两人同时怔了一下,不约而同看向推门而入的中年男子,以及随后入内的周婢。 「啊,是村长呀,乔家妹子受了点伤,我在给她上药,好歹是个大夫,这点小事是举手之劳。」韩重华神色自若的揺揺手上的瓷瓶,表示他正在为伤患处理伤口面上不豫的村长瞪着眼。「这又是怎么回事?大老远就瞧见了。」 他指的是厨房冒烟。 「烧火不慎,用到湿柴火了,火没烧起来直冒烟。你也晓得乔家没男人,她一个妇道人家哪能拾什么柴,看到路边有倒树就将就着用,也没来得及晒干就急着用村长,人家家里没个顶梁柱,你就睁一眼闭一眼,别为难人。 这才是睁眼说瞎话吧!白的都能说成黑的。乔立春暗暗佩服邻居的能言善道,让难缠的村长少找她麻烦。 当初她要搬回周家村是受了些小小阻碍——根据我朝律法,村子里的空屋若超过五年无主入住,加上原主未加以打理任其荒废,村子能将此屋收为公产,再低价转卖他人。 而村长看上这间屋子很久了,巴不得乔家人全死在外头别回来。他有五个儿子,家里的屋子不够住了,若全娶了妻再生下小孙子,十几口人住在一起就不够了。 所以他也在找新住处,打算先占为快「借住」乔家屋子,等五年期满再从中动点手,将乔家顺利转到他名下。 谁知就在他刚有动作时,乔家和离的小女儿回来了,还带着一双儿女在村人的帮助下重整家园,坏了他的好事。 说起来他能不气不恼吗? 「女人家就是办不好事,老是生事,都老大不小了,再找个男人嫁了吧!你要没物件就找大山家的,她娘家有几个外甥还没娶老婆。」人要嫁了,屋子就空出来了。 觉得这主意不错的村长笑了,面色变得和善许多。 眼眸一冷的乔立春笑意不达眼底的轻启樱唇。「村长来找我有什么事,我家那几亩地要还我了吗?」 一说到还地,村长的脸色微变。「呃!呵呵……大壮说等田里的粮食收了就还,为了这两年你没收租,他们家收完稻后会替你松一遍土,撒些麦种。」 大壮是村长的侄子,乔夫子死后,他那三亩地就没人耕种了,刚好这块地紧邻大壮家的田,他问都不问就拿来种,春天下稻种,秋收后再种小麦、玉米,收成所得尽归己有,连一粒米也没送给镇上的乔家闺女。 刚回村子的乔立春也不晓得有这回事,她连家里的房契放哪儿也不知道,还是一日在给儿女铺床时发规炕头边有个暗柜,她撬开一看,赫然是房契、地契还有十几两碎银,以及父亲留给儿子的信。 可惜长子乔立秋已失踪多年,到处找不到他的人,村里的人都当他死了,所以乔夫子一死,乔家的一切都该归公。 可是乔立春回来了,这如意算盘便拨不动了,她直接拿着地契找上村长,要求他代为处理。 一开始村长有些不情愿,说了些损人的风凉话,伹在乔立春冷厉的目光下,他莫名地生出惧意,这才找上大壮家商谈。 第十四章 这家子也绝了,只说还地,未谈及两年的租子。 不过乔立春也不在意他们给不给银子,她只要地,有了地后就能种植,她勤奋一点就不怕没饭吃了。 「两亩种麦,一亩撒上油菜花籽吧!我好收了菜籽榨油,油铺子的油太贵了,快吃不起。」她力求自给自足,不求人。 因为孩子还小,乔立春不想离开他们太久,她又要上山又要下地的,若还要往镇上买些油盐等杂物得耗上不少时间,她宁可挪出空闲来陪陪两个乖巧的孩子。 再说仍是那句老话——她也不想碰上前夫,平安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有上千口人,可也不知是不是应了冤家路窄这句话,她三次入镇都不巧遇上他,他还假仁假义的上前问她日子过得好不好、缺不缺花用,要不要他周济周济。 看到那副恶心的嘴脸,她真想踹翻他,他还装什么深情,真要有心就掏出千儿百两的银子,用实质的方式表示关心,而不是口头上说得好听。 乔立春心想,她也该把野物送到县城卖,以后她打的猎物会越来越多,平安镇太小了。 村长假意思忖了一下。「好,我会跟大壮提一提,反正不费事,不过你也要注意注意,瞧你这模样成何体统。」 丢人现眼的样子也敢出来见人。 「我怎样了?」她摸摸头发,没乱,就是衣服湿了。 「你呀,还像个女人吗?去找面镜子照照。」村长嫌弃的甩袖子离开,连多看一眼都嫌刺眼。 我又怎么了,不就煎坏了条鱼,值得大惊小怪嘛?觉得脸痒的乔立春举起手一挠面。 「娘,脸黑。」乔弘书干净的手拉拉娘亲的裙子。 脸黑? 摸着脸,乔立春往装水的水缸一瞧,一张木炭似的黑脸映入眼中,她大叫一声捂着脸,往屋内跑去。 一会儿她又提了一桶水入屋内,留在院子里的一大一小男人相视一眼,认命的为她善后。 【第五章 为了生计做盘算】 「你怎么又在做了,不累吗?」 带着心疼的斥责,出自面有怒色的韩重华口中,他自认自个儿已经很勤快了,趁着入冬前,他几乎日日上山釆摘各种草药,再分门别类地交给弟弟负责暴晒和切碾。 药有不同的药性和煎服方式,预先做好处理方可方便取药,他们能动用的银两不多,能自己做的事就尽量自个儿动手。 可是和隔壁的乔家妹子一比,那真是微不足道。 韩重华擅长的是医,他也专注在这上头,整日釆药、辨药、分药,偶尔出个诊赚点诊金维持生计,而乔立春不仅隔三差五的上山打猎,她还利用闲暇时开垦山脚下的荒地,一锄一棚的将杂草除尽,挖出土里的石块。 虽然辛苦,但她甘之如饴,流汗得来的结果她十分满意,靠自己并不难,只要持之以恒。 「就差一点了,快好了。」不用半个时辰,努力了十来天的田地就完成了,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上地。 根据本朝的主拌结,无主的荒地若自行开垦,不足一亩以内不记名,收成归开垦者所有,也不用缴纳税金,而一亩以上归开垦者私有,三年内免缴税,可自行利用。 望着一片被翻起的黄土,乔立春心中满是骄傲,这完全是属于她个人的,不用与人分享,只要到衙门做了登记,让里正带人来测量,两亩地的地契便会写上她的名字。 因为乔家还有个失踪的大儿,在未确定死讯前她总觉得有天乔家的一切要还给他,他才该是继承乔家一切的人,而她不能鸠占鹊巢,毕间她不是真正的乔立春。 所以她也想拥有自己的家业,等乔立秋出现时,她便将他该得的还给他,不贪这份家财。 这些日子她打了不少猎物,部分用盐腌了,搁置在地窖里,一部分拿到镇上。 当个猎户的收入还不错,她卖了两次野物赚进二十七两银子,赚的可不比种了十亩田的稻子少。 至于剥下来的皮毛她还没打算卖,她想等天气再冷一点才整批卖给皮货商,大枇的买卖较划算,省得她一家一家的卖,累了身子也赚不了多少钱,还得看人脸色。 她已托人打探城里的皮货铺子,看哪家规模较大、哪家的价钱公道不会瞎吭人,等她弄够了一车的皮毛再上门,那时才好谈价钱,给自己增加一笔财富。 她短期的目标是拥有百亩水田、五十亩旱地、一座小庄子,当个放租的地主婆坐收其成,曾经的戎马生活太辛苦了,她想松快松快,什么都不想的抚养一双儿女成人。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阶段这样就好。 「我来帮你。」挽起袖子的韩重华下了地,抢过她手中的锄头往下一锄,认真的锄起地。 「不用了,韩大哥,就剩一点点了,实在不好让你费心。」这人是怎么回事,老抢着帮她做事。 乔立春不想欠人太多人情,她想她还没弱到需要帮持,可是性情看似温和的韩重华却异常坚持,老认为她需要帮忙,明明她做是好好的,他偏要插上一手表示是举手之劳。 去他的举手之劳,他没发现他过度的关心已引起村民的侧止吗?偶有流言传出,大家看他们的眼光也意味深远,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嗳昧一般。 「一边歇着去,少开口。」这土这么硬实,她怎么掘得开,肯定又伤了手,待会得给她瞧瞧。 韩重华也不懂为何独独对她特别关注,也许是第一次在面摊碰见时,她苍白瘦弱的病容让他印象太过深刻了,因此他一直认为她身子骨不好,做不来重活,才想帮帮她。 人都有恻隐之心,帮着帮着就习惯了,一见到她就想帮忙,让她省点力气。 渐渐地,他也没拿她当外人看待,有时他弄了饭菜会端去乔家,或直接留在那边帮厨艺差的女主人烧菜,顺便留下来用饭,最后连韩重阳也会端着空碗来蹭饭。 好在韩家的外围的围墙较高,外人瞧不见两家院子的情形,而西边的周婶家也不是碎嘴的人,乔立春的名声得以暂且保住,没被人当茶余饭后的话题。 「……这是我的地。」乔立春无力的抗议。 这人是牛呀!听不懂人话。 头也不回的韩重华将衣服下摆一提,往前头的腰带一塞,露出藏青色褶裤。 「我就像是你的兄长,立秋不在,我就代替他照顾你,你把汗擦一擦,免得风邪入身。」 这人真唠叨。袖子一抹,她擦掉额上薄汗,喝了口竹筒里的水。「你这几日要入城吗?」 他一顿。「明日。」 「那我搭个便车可行。」驴子拉的车比牛车快,她卯时出发,午时前就到了,省了不少时间。 若用走的,大概要走上一天,她没法当天来回。 「行呀,伹你要去城里做什么?」他聚精会神,连条地龙都小心的避开,留着它们替土地松土。 蚯蚓是田里益虫,在土里钻动可挑出地肥。 「我前两天不是打了一头鹿吗?割下了一对鹿茸,趁着新鲜我想拿到城里卖。」鹿茸价钱很高,够她买几亩地了。 乔立春的本事大到惊动全村村民,她一个没几斤重的女人居然拖了一头重达两百斤的雄鹿下山,那头鹿的体型有她两倍大,后腿肉比她大腿还粗,她脸色发白地将雄鹿拖进村里,一到家门口就累瘫了。 幸好隔壁的韩家兄弟合力将雄鹿抬进院子,不然她真没气力再动了,连喝了几碗水才缓过气来。 村里的人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雄鹿,全好奇的跑来乔家围观,乔立春见状便以两文钱便宜卖些鹿肉给乡里,他们个个乐得你三斤我两斤的买回家尝尝鲜。 一头雄鹿最后只剰一条后腿肉和十斤左右的腰腹肉及一些杂碎。 乔立春把腰腹肉留下,后腿送给常帮她的韩家,至于鹿杂碎就被周婶拎回炖了一大锅汤,连着周、乔、韩三家都能喝上碗公大的杂碎汤,把众人撑得肚胀。 至于鹿茸在肢解鹿躯前就已取下,还带着血,被乔立春收入屋里,隔日用热水烫去茸毛,洗出白色的茸角。 药材行只收处理过的鹿茸,未去毛的鹿茸价格偏低。 「那对鹿茸有三十斤重吧!」看起来挺沉的。 「差不多,一只鹿茸十五斤,一对重量加起来应该有三十斤。」她本来还想打只母鹿,可她怕带不回来。 第十五章 若是战铁兰,双肩各扛一头鹿也绰绰有余,脖上还能别上十来只小型猎物,可是乔立春的身子太差了,那头雄鹿还是她用藤蔓编成的架子硬拖回来的,她边拖边休息,花费了比平时多一倍的脚程。 「剥下的鹿皮你要做什么?」 那一大块鹿皮足以做件男人的短袄,冬天穿来特别保暖。 「等日头好一点拿出来晒一晒,再硝制一番,给宝哥儿、贝姐儿做双鹿皮靴,剩下的做成头绳和腰事,给贝姐儿绑头发,让宝哥儿系衣服。」 她头一个想到一双儿女,希望给他们最好的。 听到她只想着孩子而遗漏她自己,韩重华心中升起一抹不舍。「那你自个儿呢,不怕冷?」 她一听,心头微暖。「过两天我看能不能上山猎头狼,做身狼毛大氅也不错,显得威风。」 「不行,狼太危险了。」他一口否绝哪有什么动物不危险,任何动物濒死之际都会奋力一搏。「我会找落单的孤狼,成群的狼我也不敢招惹。」 蚊多咬死象,狼群一聚集,再多的人也招架不住,她再犯傻也不会以命相搏,做无谓的牺牲。 「你就不能少往狼口里钻吗?它们可不是山鸡野兔,让你一捉,蹬个两下就不动了,被凶猛的狼咬上一口就能撕下你身上一块肉……」她是在以身喂狼。 不想他老生常谈的一再提及她深入险境的事,乔立春打断他的话,把话题带开。「你在县城的铺子找得如何,赶得上在明年开春开馆吗?」 看了她一眼,韩重华好笑又好气的勾唇一声,「找了几间铺子都不错,就是价钱高了些,要再看看,我明天就是要去瞧瞧房牙子介绍的地方,铺子有点旧,地点尚可。」 「你是要买断还是长期租用?」前者是自己的,不用担心屋主出尔反尔调涨租金,后者能保有足够的资金调用,不必窘迫到买药材都得锱株必较,仔细盘算。 有利有弊,全凭个人看法。 「看情形,合适便买下,反之就只能以长期契约用租的,我是个穷大夫,要斤斤计较。」一哭完穷,他自个儿低低的笑出声,身怀数千两银子还算是穷人吗? 若是不当大夫,他这些银两足够他付个舒坦的余生,对泥里刨食的乡下人而言,他们穷其一生也赚不到一百两,更遑论破千,他已经是村里的「首富」。 可若想在城里买宅子,地点不能太偏僻,没有一、两千两是买不起的,他还要进药材、整修店面、雇几个捉药的伙计,林林总总算下来,真的有几分拮据,银子不太够闬呀! 所以他尽量节省成本,当用则用,当省则省,能自己做的事就不假手他人,把开支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可我瞧你却尽做傻事,有空闲不如多去看几个病人,别老往我家瞧,我们真的过得很好,无须你的援手。」他和他们家走得太近了,近到她有点心慌,总觉得亏欠了他什么。 「好不是嘴上说的,我有眼睛看,你常不在家,将孩子托给给隔壁的周家,你没想过孩子们更想娘亲在身边吗?」两个孩子都太懂事了,乖巧的不会向母亲哭闹一抹愧色掠过脸上,乔立春笑得涩然,「我是想趁都会入冬前多打些猎物,多储备粮食和银两,不在大雪一下,我什么也做不了,坐吃山空,苦的还是孩子们,而且宝哥儿明年就五岁了,我想让他到县城里读书。」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想出人头地不一定要读书,可是不识字肯定矮人一截,她没当过母亲,也不知道如何做好一个娘,她能做的就是尽量栽培儿子,让他在日后的人生中能抬头挺胸做人。 「为什么要到县城?」太远了。 乔立春干笑地将一摄落发往耳后撩。 「他爹是平安镇的秀才,碰上了不太好,尤其他的妻子怀了身孕。」 为了避免肚子太大露了馅,前不久钱平南已大张旗鼓的迎娶县令之女段锦如,随即发出「入门喜」的喜讯,当然大家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没人挑刺的说破,照样喜气洋洋的说了句恭喜。 在县令老爷的私心下,钱平南才能从童生身分变成秀才,岳父帮女婿天经地义,他如愿以偿的靠裙带关系提升了地位。 只是段锦如的胎象不太好,目前还在安胎中,想讨她欢心的钱平南常在街上溜达,买些有趣的玩意儿送给妻子。 乔立春上一次入镇就巧遇正在为新妇挑选簪子的前夫,他见她一身村妇打扮便奚落几句,嘲笑她是过不了好日子的落难凤凰,一辈子只能在低等人中打混,得过且过。 她是过得不如钱家没错,但这只是暂时的,只要给她几年光景,她早晚会把钱平南踩在脚下,让他再也张狂不了。 韩重华面上一凛。「你是怕见他还是不想见他?」 「有差别吗?」她不解。 「前者是尚余夫妻之情,见了难免伤感;后者是厌恶,想和他撇清关系。」那种斯文败类是男人之耻,说来该不屑与之为伍才对。 深秋的风吹来,乔立春打了个冷颤。 「韩大哥,好马不吃回头草,你看我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吗?」 对她而言,钱平南根本是个她连多看一眼都嫌弃的陌生人,和他做夫妻的是原主,她对他一点也不感兴趣。和离是给了她方便,免得她杀夫。 闻言他笑了笑,又弯下腰掘地。「你打算在这块地种什么?」 「地里无肥,就种上土豆、玉米、大豆之类的杂粮,先养养地,种些短期作物,赶在下雪前收成就好。」还有个把月,应该来得及给家里添得食粮。 院子里的柿子都红了,可以做柿子饼了,卖了一半的枣子所剩无几,过两日摘了放在窖里冻着吧,等过年再吃……「也好,等要下种时别忘了喊我一声,我来帮忙。」他理所当然地算上自己,不把自己当外人。 「韩大哥……」她无力的一喊。 这男人太把自个儿当回事,他是大夫,不是按察大人,什么都想管,何况两亩地对她来说不是问题。 东北军缺粮的情况相当严重,因此在战铁兰的父奈还活着时就大举屯田,让不打仗的军士去种田,上至将军下至小兵都得下田去干活,以所获米粮养军队、所以乔立春上山能杀虎,下地能种田,举凡气力上的活都难不倒她,她欠缺的是一位会烧菜的厨子。 「好了,可以回家了,拿起你的锄头,咱们回去做饭。」一抹汗,韩重华背起掘置一旁的药筐。 咱们? 这句话听来真嗳昧。 好像他们真是一家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目光一闪的乔立春垂下眼眸,还真贤慧的跟在韩重华身后,一前一后相隔不到三步,乍看之下真有几分夫唱妇随的意味。 但谁也没想到她脑子里转的是想拾块砖往他脑门上敲,看能不能把他敲得清明些,别什么话都未经大脑就说出口。 她和他能是咱们吗? 顶多是较有往来的邻居罢了,你送我一把菜,我还你几根葱,偶尔借借酱油,不交恶的摆个笑脸而已。 「娘,你回来了。」 「娘,我好想你。」 看着朝她奔来的孩子,乔立春笑着一迎。 「有没有淘气,有没有听菊芳姊姊、菊月姊姊的话。」 「没淘气,听话。」四岁、两岁的娃儿异口同声的回话,小脸满是见到母亲的欢喜。 「是吗?我得问问两位姊姊,看你们说的是不是真话。」 看着周婶家的炊烟升起,乔立春才想到孩子大概饿了,趁着菊芳姊妹在厨房忙和时跑出来,看她回来了没。 对于孩子,她有几分愧疚,又要顾家又要干活,她确切的体会分身乏术的难处,没法面面倶到。 「真话、真话,不说谎。」娘欺负人,小孩子才不会骗人。 「好,真话。」乔立春往女儿鼻头上一点,又拍拍儿子的头。「宝哥儿,你跟姊姊们说一声,说你和妹妹跟娘回家了。」 「好。」 乔弘书很乖的跑进周家,一会儿又跑出来,使命完成。 但接下来的情形才叫乔立春傻眼,拉着她手的乔雅音同时也牵起韩重华的手,他居然就这么跟着她们进入了乔家。 「大哥,你是不是走错门了?」 这也是我要问的话,为什么我家多了一个人。 第十六章 乔立春无语地看向趴在围墙上嘻笑揺手的韩重阳,心里也有这个疑问,她是不是太放纵韩重华那男人了。 韩重华笑得和善,从院里的菜园子摘把菜,又拔了一手葱。「今天吃小葱炒鸡蛋和凉拌青菜,你还不淘米下锅,一会儿菜弄好了还没有白饭上桌,你就等着啃桌角。」他对着弟弟说。 吓!这是他亲大哥吗?竟然威胁不给他饭吃。韩重阳连忙下了墙。 「还有肉肉。」无肉不欢的小家伙连忙提醒。 乔家什么最多,鱼肉、鸡肉,一堆的肉最多,全都是腌制好的,要吃的时候只要烤软了便能切成片端上桌,对乔立春这种厨艺不佳的人来说,方便又简单,好配饭。 「好,再炒一盘咸肉片,叔叔得先把咸肉上的盐洗去,再用葱伴炒,然后煮个鱼干豆腐汤。」韩重华看了乔立春一眼,意思是说:除了晒鱼干、咸鱼、咸肉,发硬的肉干,你还会做什么。 「哇!我要喝豆腐汤,耗叔叔煮的汤比娘还好喝……」不说谎的孩子一不小心就往亲娘的心口插刀。 这是叛变吗?连孩子都被收买了。乔立春不满的一瞪眼,但她不得不承认,韩重华烧的菜比她好,连她都宁愿吃他煮的饭菜,而不愿咽下自己弄的木炭菜。 「娘,我们要去哪里?」 小孩子爱发问,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入城。」 「入城做什么?」城是什么,可以吃吗? 「卖鹿茸。」再不卖就老了。 「为什么要卖鹿茸?」 「因为卖了鹿茸才有银子给宝贝儿买新衣、新鞋,你们想不想吃桂花糕和糖葫芦。」小孩子的最爱。 「想——」两张小嘴巴喊得响亮。 「嗯!要有银子才能买,所以娘才要卖鹿茸。」天上不会掉银子下来,要努力才有收获。 「可是这是鹿的角呀,怎么叫鹿茸。」乔弘书不解的摸着比他手大的犄角,以小指头戳戳。 「是小时候的鹿角,它还没变大人前就叫鹿茸,它还没变硬,我们可直接把它切下来。」硬的鹿角只能用锯的,虽有药性却不如鹿茸,滋阴补阳的功效不大。 「那我长大了会变成什么?」他会长出角吗? 乔立春笑着抚抚儿子小脸。「那就由宝哥儿变乔弘书,以后不能叫你小名,也不可以跟娘撒娇。」 「我现在还小,不长大了。」他聪慧地抱住娘亲,不当大人,他要一直在娘的身边。 「可娘会老,你不长大赚钱,以后谁养我?」童言童语最有趣了,总能逗人开怀大笑。 正倚在母亲怀中打盹的乔雅音忽地睁开眼,出人意表的说了一句,「叫韩叔叔养你,他煮的饭很好吃。」 石板路上的驴车搭了篷子,像马车一样有个车架子,乔立春母子三人坐在车内闲聊,韩重华坐在车子前头的车辕上,挥着皮鞭,轻声喝着家里的驴子在前走。 就像一家人出游般和乐融融,他满脸笑意地听着车里母子的对话,眼神发柔的看着前方。 冷不防的,乔雅音的童言童语叫他差点跌落车轮下,他哭笑不得的坐挺身子,后脑杓却撞上后面的车板,他痛呼一声揉着头,苦笑着流年不利,尽招些倒楣事儿。 此时的驴子似有灵性的回过头,嗤的露出鄙夷神情,嘲笑他似的。 「怎么了,韩大哥,你撞到头了吗?」乔立春捂着女儿的嘴,关心的问着。 贝姐儿说的那句话真叫人害臊呀!她都不晓得如何面对他,人家的好意却成了孩子的玩笑话。 「没、没事,一时没坐稳撞了一下,不痛……」才怪,他脑门一抽一抽的直发疼,刚刚撞个正着。 「呃……刚才贝姐儿说的话你听到了吧。」真对不起他,当了他们的免费车夫还得忍受小儿的无知。 「童言无忌,当不得真,小丫头也没说错,你烧的菜难以下口,当真是不如我。」没想到他那点厨艺真的见得了人。 乔立春干笑的瞪了女儿一眼,家丑不可外扬,偏偏拆她台的是她女儿。「人有专才,我只是在其些方面差了些……」 「譬如如女红、裁剪、刺绣k」她无一精通,拿起针线如临大敌一般,她可以瞪着针孔半天却穿不过线。 乔立春无语了,装死。 那些全是她的死六。 「不过最起码你做的腌肉很入味。」 是硬了些,但越嚼越有滋味,浓郁的肉味会从肉里透出来。 「……你确定这不是在调侃我?」为什么她有面上无光的感觉,像被人狠狠的取笑一番。 蓦地,他低声轻笑。「你太多心了。」 「我一点也不相信黄鼠狼的话。」他一向狡猾。 「我什么时候变成黄鼠狼了,为什么我不知情。」好歹知会他这个当事人一声,他好装上狼尾巴。 「你一直都是。」没变过。 「那你与狼为邻,我们是不是该叫狼狈为好。」韩重华语气轻快的说着,带了点调戏意味。 「谁跟你是狼与狈,我是循规蹈矩的良家妇人。」她乔立春不当卑鄙之物,狼和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循规蹈矩的良家妇人岂会独自一人上山打猎。」她尽做些男人的事,还把别人的劝说抛诸脑后。 她一窒,气闷。男人当猎户就天经地义,女子成猎户便是离经叛道?为什么没人瞧见女将军战铁兰的不世功勋,多少男儿还比不上她。 「我要养家活口的。」 「我也可以养你 」 「韩重华——」他活腻了吗? 他一笑,「别发恼,我还没说完,我是说等我的医馆开了以后,我至少需要一个账房和一个掌柜,用生不如用熟,我信得过你,你来为我做事,工钱照发,少不了你。」 她轻哼一声。「你请得起我吗?我上山打猎,一个月最少能赚四、五十两,而你这医馆刚开张肯定生意冷清,说不定门庭冷清得连成菜都吃不起,我对共患难没兴趣。」 自在的日子不过,要她去被人日日拘束着,她是傻了不成。 乔立春的心很大,看的是辽阀的天空,县城再大也是围在高耸的城墙由,像一座只能仰天而无法飞翔的笼子。 「立春妹妹,你这话真伤人,万事起步难,登高须筑梯,没有一开头的辛苦,哪来后面的甘甜,大不了我把老板娘让给你做。」管人管钱管里外,连他这个人都归她管。 大哥,你老大不小了,该娶个嫂子,我看你对隔壁的立春姊挺感兴趣的,不如凑和着过日子,当爹又当新郎,一举数得,省得你日日翻墙为伊人洗手做羹汤,搞得我都认不清楚你是我哥还是乔家的上门女婿。 弟弟韩重阳的话在脑子绕呀绕,绕得韩重华头晕脑胀,一时心热的脱口而出,全无顾及其它。 伹是话说出口他反而松了一口气,这些话他早就想讲了,在军营待了十二年了,他最想做的不是升官发财,而是有老婆、孩子、热炕头,有妻有子,有一个亮着灯的家。 他想要回家。 「……我会当没听见你后面那一句话。」乔立春太受冲击了,这话简直叫人措手不及,他几时对她起了那种心思? 韩重华掀开能看向车内的帘子,目光深幽地与一双翦水秋瞳对望,眼含笑意。 「你不妨考虑考虑。」 骤地,她双频发烫。「不考虑。」 「过了这一村就没这一个店了,仔细斟酌,要找不嫌弃你厨艺的男人可不多。」他是小教的一个。 「我可以请厨娘。」花点银子就成。 「连丈夫的贴身衣物也要假手他人?」你敢吗?他挑衅的一笑,眼中露出男子的强势。 「你……韩重华你混蛋……」居然戳她痛处。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他赞同的点头。 他的无耻让乔立春彻底无语可说。 「回春药堂到了,你要我在这里等你,还是一会儿你带孩子到城里逛逛,晚一点在城中桥边碰面?」他说话的语气就像个丈夫在叮咛妻子,要她看顾好他们的孩子。 「我现在不想见你。」尴尬。 他顿了顿。「好,我明白了,你先去卖鹿茸,等我看好了铺子再去城门口接你,别走太远。」 「……好。」 乔立春带着孩子走入药堂,她仍感觉得到有道灼热的目光盯着她背后,让她感到一阵羞恼,不自觉心口发热。 第十七章 在药堂里待了约一刻,她取出用布包好的鹿茸直接和掌柜的交易,两人互有退让的以七十八两成交,也就是说一只鹿茸是三十九两,比鹿肉还值钱,她卖给村民的鹿肉才得银二十两。 不过也差不多了,除却鹿皮、鹿鞭不算,鹿鞭她画夹泡酒了,光一头雄鹿就让她赚了快一百两。 等乔立春再走出回春药堂时,停在门口的驴车已经不见了,她吁了口气,不算是失望,但也有些张然,在她两世为人前,还没人敢明目张胆向她求亲,她心有点慌。 「娘,那里有画糖儿。」 吃过画糖儿的乔雅音眼露渴望的盯着对街的小滩子,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煮着糖水画糖。 「好,娘给你买,伹不能吃太多,」 偶尔为之尚可,若天天吃糖她就要担心了。 「嗯,只吃一个。」她可爱的一点头。 万福县的人口约三万,是个还算繁荣的是城,县令姓张,和土地爷爷同名同姓,叫张福德,他因名字有个福字才被派到万福县上任,身形略微发福,为人……不好也不坏。 在他治下嘛,大案子没有,但小打小闹的事件倒是不少,善于搓汤圆的他是两边收银子,再私下劝和,谁敢不听劝就摆出官架子以势压人,看谁还敢在他的县城里闹事。 所以乔立春走在热闹的集市里,吵吵闹闹的喧嚣声是有,可没人大打出手,还买了不少镇上没瞧过的小东西,裁了几匹布,小儿的启蒙书,小巧精玫的珠花……东西多到她得买只萝筐装。 人是铁,饭是钢,走久了也会累,看着一儿一女快走不动的样子,乔立春就近挑了间饭馆,让孩子们吃顿好的。 但是菜刚上不久她就后悔了,因为她瞧见渣夫……她的前夫也来了,双手殷勤的扶着一名稍稍显怀的少妇。 这算不算冤家路窄? 「你在这里干什么?」 因为乔立春母子三人就坐在饭馆入口处,十分显眼,乔立春能一眼瞥见钱平南,钱平南自然也看得见她。一见前妻居然面色红润的用膳,没有一丝潦倒凄楚的模样,他顿时大为不满的出声一喝,认为眼前的一大两小太碍眼了。 他不是不要自己的亲生子,而是得看谁生的,如今他的新妻子有孕,那酷似前妻的一子一女自是越看越不合意。 两情正浓时看什么都顺眼,一旦情海生波,两相决裂,那就憎之如敝屣。 「吃饭。」 他是傻了吗?明摆的事何须再问。 乔立春以看傻子的神情斜瞄对方一眼,好像他是影响食欲的脏物,看过之后便不再注视,转头为儿女添菜加汤。 「我是问你为什么在这里?」钱平南气急败坏的扬高声音,意思是这儿不是她这为夫所弃的下堂妇该来的地方。 「吃饭不在饭馆,难道要我上绸缎铺子?」这人说话真滑稽,做生意的门开四方,有银子就能入内。 听到她一反常态地跟他顶嘴,钱平南更加气愤的涨红脸。「我是说你怎么会到县城来,你不是滚回周家村了吗?」 「讨生活。」大路朝天开,谁都走得了。 「我给你的银子还不够你用?」省着点也能用上三、五年,乡下地方哪需要用到那么多银子。 「屋子损坏得严重,光是修缮就用去了不少银两,屋内的器皿、被褥长年不用也坏得差不多,大部分用具都得换新,还有木头家什也烂了底……」真当他给的银子是聚宝盆吗?哪有银子生银孙,孙再生孙,生生不息永远也用不完的事:乔立春眼皮一垂,掩去眼底的嘲讽。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的废言,你立刻给我走,不许再出现在我附近三里。」 她没钱关他什么事,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过得好与坏都与他无关。 「三里以内?」她嗤哼。 「你还不走——」他急着赶人,不想前妻与现今娘子碰个正着,他今时今日的功名全靠岳父提携,万一惹怒了岳父可就坏了。 「我为什么要走?」他真当他还是能对她耀武扬威的丈夫吗? 「你……」他气到发抖的指头几乎要指到她鼻头。 素手一拨,拨开眼前的障碍物。「饭馆是你开的吗?」 「……」当然不是,他哪来的本钱在是城开馆子。 「还是你在里面有分子?」 钱平南瞪大了双眼,鼻孔呼呼喷气。 「还是你跟东家有一腿?」好南风也是美事一桩,文人雅事爱风流,醉卧膝上谁人知。 「你在胡说什么……」孩子都生了两个,新妻肚子里揣着一个,他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既不是东家,又不掺分子,和饭馆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你和我都是客,哪有客人赶客人的道理,你以为你一个小小的秀才就能顶破天了吗?率滨之土皆为皇王,难道你已经无法无天的当起土皇帝?」 乔立春一针见血地说道。 【第六章 教训那对狗男女】 「相公,她是谁?」 满含妒意的娇音令人起了鸡皮疙瘩,虽是刻意放柔了的娇嗲软音,伹还是能听出冷然和恶意。 「她……呢,是无关紧要的人。」钱平南硬着头皮无视看向他的儿子,小心的扶着娇妻。 「既然是没关系的人何必和她多费口舌,我们自个儿找位置坐下就行,别被什么来路不明的穷亲戚给攀上。」瞧这一身的寒酸味,给她清恭桶都怕她手不干净。 「还不是怕碍你的眼,你肚子里正怀着我们钱家的宝贝心肝肉,我担心有不好的事物冲撞你。」还不快走,真要我叫人赶人吗?钱平南眼神恶毒的暗示前妻赶紧离开,别逼他动手,否则到时难看的就是她。 被哄得开心的段锦如掩嘴咯咯笑,小脸娇红,一手放在小腹上,显示她的娇贵。 「娘,爹为什么说那个女人的肚子里有宝贝心肝肉,宝贝儿不是我和哥哥吗?」哥哥是宝哥儿,她是贝姐儿,合起来是宝贝儿,娘说的。 为什么会有两个宝贝儿? 「爹?!」 面色一沉的段锦如倏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绿祆红裙的小女娃,她眼中的讶异被冷意取代。 两个娃儿虽有七分肖似其母,伹也有一、两处看得出是钱平南的影子,仔细一端详不难看出他们是谁家的孩子。 「娘子,你不是饿了吗?快来入座,为夫的点了你最爱吃的菜色,趁热吃才不会失味。」极力粉饰太平的钱平南赶紧招呼妻子坐下。 他最怕的就是两人碰了头,还偏偏巧了,同时选中这间饭馆,一前一后的入内,让他想拦都拦不住。 当初他想休掉元配的举动就是对段锦如最大的诚意,好让新妇一入门就成了正妻,虽然后来休书变成和离,妻子还是顺利入门,后院一人独大,再无其他人让妻子看了心烦。 没想到天算、人算都不如神来一笔,该来的人都来了,堵得他一口心头血都要往外呕了。 「不急,相公,你先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有个孩子喊你爹?」他的孩子只能由她的肚皮生出来,谁都没有资格抢走她儿子的位置。 还没出生,段锦如已认定腹中胎儿是男胎。 「这……呃,她……她乱认的,胡乱喊爹,我没见过她。」他矢口否认,不认亲生女儿。 「是这样吗?」她冷冷一笑。 钱平南冷汗直冒,点头点得急。 「娘,他不是我爹吗?」明明是爹呀!乔雅音一脸困惑f乔立春似笑非笑地晚视满头大汗的男人。「他说不是就不是,哪天死于非命了人。「他说不是就不是,哪天死于非命了也用不着为他送终。」 她还乐得女儿不认父亲,省得日后有人跟她抢。 「喔!」原来是她认错人了。 乔雅音有些失望,其实她想要有爹的疼爱,像隔壁的韩叔叔,会把她抱高高,摘花儿给她玩。 「你说谁死于非命,有这么诅咒亲夫的吗?」居然咒他死,这女人太恶毒了。 「你是我丈夫吗?」真可笑,都和离了还作春秋大梦,若他还是她夫婿,此时已是一坏黄土。 杀人对她而言是探嚢取物,小菜一碟,战铁兰杀过的人足以堆成一座山。 「你……」钱平南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相公,你有两个妻子吗?」当着她的面也敢和这个贱人眉来眼去,他还有把她放在眼里吗? 第十八章 一听见妻子软绵绵的娇声,钱平南在心里暗喊了声糟,讪笑地回过头来哄妻子。「我哪敢有二心,唯有你才是内心所系,没有你我有如行尸走肉,活着犹如已死。」 喔!原来他是这么哄女人,难怪有不少傻女人上当。乔立春在心头同情,这年头眼瞎心盲的还真不少。 「那她到底是谁,我要听实话。」她不允许一个可能的情敌存在,谁想跟她抢丈夫她就将谁挫骨扬灰。 「这……」他迟疑了一下,耐不住妻子施压的目光,终于吐实。「她是……她是乔立春,我的前妻。我们不相配,所以分开了,她哪及得上你的万分之一,你是光芒万丈的明珠,她是深埋地底的沙砾,跟你无法相提并谈。」妻子能在功名上对他有所助益,前妻有什么。 真是没志气,这卑躬屈膝的吹捧叫人看了很不屑。乔立春在心里不齿前夫的奴才行径,他到宫里当太监还比较合适,保准哄得娘娘们赏他一顶狗头帽戴戴,奖励他够谄媚。 「原来是那个赖着不走、要用银子打发的下堂妻呀!今日终于得见庐山真面目,不过尔尔。」就这姿色也敢跟她斗,早早下堂去才是好去处,省得自惭形秽,无颜见人。 「尔尔也好过赶着抢别人丈夫的,敢问新少奶奶是嫁不出去吗?连这货色你也看得上眼,千催万催地急着入门,让人以为你等不及了。」 乔立春意有所指地看向她微隆的肚皮,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怎么一回事。 「你才是没人要的弃妇,疯狗似的见人就咬,我可是明媒正娶、八人抬的花轿抬进门的正妻。」段锦如气呼呼的喘着气,指尖掐着身边的丫头。 「别动怒、别动怒,小心动了胎气……」儿子乖,别闹你娘,你要平平安安的出生,有爹娘宠你。钱平南喃喃低语着看着钱平南小心翼翼的护着新妇的肚子,乔立春不疾不徐的轻笑。「亏得令尊还是县令,他没教过你当朝律法吗?头婚才是元妻,为正室,和离过再娶是二婚,虽有正妻之名却是个继室,你永远是当老二的命,不是大老婆。」 「你……你说什么……你竟敢……」 竟敢当众人面说出来! 想她堂堂县令之女居然屈居别人之下,这是她心中的痛,一个「继」字带给她不少屈辱,是以她最恨人提,不想这贱人还当众提!可恨!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和你争正不正妻的位置,这男人是我不要的,让给你吧!希望这个软骨头的二手货你用得顺心。」她才该感谢她肯接手,要不然她还没法和离。 想休了她?就凭这对奸夫淫妇也配?! 「什么二手货,你在胡说什么……」 钱平南涨红脸的大吼,他钱家不要的媳妇竟然敢大放厥词。 二手货,二手货,二手货……蜂涌而来的嘲笑声几乎要将段锦如淹没,她眼前一片黑,气到一口气按上不来。「她……掴嘴,我要她跪着磕一百个响头跟我道歉!」 「小姐……少奶奶,这里不是咱们县……」县老爷的管辖,才能由着小姐任意妄为的整消人。 丫头的话才说了一半,正在气头上的段锦如反手给她一巴掌。 「我叫你做就做,还敢有二话。」得罪她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小姐……」丫头眼眶含泪。 「去!」 「是。」 名叫雀儿的丫头长得娇小,她一咬牙,扬起手就要朝乔立春落下。 伹是她的手才刚一动,手腕内侧忽地一痛,她惨叫一声跌坐在她,捧着手直掉泪。 「叫你打个人你给我坐在地上哭是什么意思,我使唤不动你了吗?」段锦如边说边往丫头的脸面踢去,意在毁她容。 「不是的,少奶奶,奴婢痛……」好痛,她的手是不是要断了,连举都举不起来。 「还敢躲,我让你更痛……」一脚没踢着的段锦如提脚再踢,全然未曾顾及她有孕的身子。 倒是一旁的钱平南急得跳脚,亦步亦趋的守着妻子的肚子,唯恐她把自个儿的孩子折腾没了。 「娘子,孩子呀!你的心肝肉……」 他看得胆颤心惊,妻子不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吗?怎么会是这样的母老虎,他……他是不是娶错了,她有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双生姊姝? 说实在的,钱平南真被妻子的威猛吓到了,他当初娶的是面色羞涩、眼儿含笑的官家千金,而非醋意横生的泼妇。 他却不知道这才是段锦如的真性情,打小被亲爹宠坏的小女儿性子习蛮任性,无理取闹,只有别人让她的分,没有人敢和她争夺,她想要的就要双手捧到她面前,否则她就闹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一提到孩子,段锦如才稍稍压下怒气,纤白葱指指向身后膀粗的婆子。「柳嬷嬷,你去。」 柳嬷嬷年约四十出头,她是段锦如的奶娘,同时也是她院子里的管事嬷嬷,整治起底下的丫头颇有一套,段锦如今日的骄纵也有她一分功劳在,娇惯她不遗余力。 「小姐放心,老奴一定让她从今而后不敢再在你而前出现。」哼!不知死活的小贱人,她要打得她连爹娘都认不出来。 有乔立春两倍身躯大的柳嬷嬷往前一站,摆出要掴掌的架式,她当她还在段家的后院,一干丫头见了她就浑身发颤,不敢动的站好,等她吸一口气再把巴掌挥下。 她气势十足,眼露凶光,两只眼睛瞪得老大,气焰高涨的把人看成一担就碎的小虫子。 「娘,我怕。」她的眼神好吓人。 乔雅音小脸一白地投入母亲的怀抱,一旁的乔弘书也抿着双唇,紧紧贴着母亲。 「不怕,娘在。」乔立春面对女儿的笑脸在看向柳嬷嬷时一变,冷厉寒霜顿时透眼而出。「你,吓到我女儿了。」 「我……」莫名的,柳嬷嬷身子一寒,往后退了两步。「小贱人,休、休得无礼,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谁?」 「王法之前,王孙贵族也得伏首认罪「放肆,我家小姐岂是你能造次……」啊!她的脚怎么了,为什么动不了,有……有妖法。 柳嬷嬷就像被定住似,除了眼珠子和嘴巴还能动外,其它地方都像石化了一般,动弹不得。 「柳嬷嬷,还不掴掌?」一个个都反了不成。 柳嬷嬷一副快哭的模样。「小姐,老奴不能动。」 「你在说什么疯话,怎么可能动不了……」她用力一推,柳嬷嬷顿时像一座石雕似的直直倒下。 砰的一声好大的落地声,地面扬起一层肉眼可见的灰尘,柳嬷嬷的两管鼻血往下流。 偏偏她还擦不得,因为她不能动。 「你对柳嬷嬷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面对段锦如的指责,乔立春没事人般拍拍儿女的头。「我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一动也没动,你哪只眼睛看我动了手脚。也许是缺德事做多了,入家找上门来也不一定呢,我看哪,少走夜路,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你……」她竟敢这么说。 乔立春碰也不碰朝她伸指的段锦如,仅用篏子将她碍事的手指头挪开。「我们还没吃饱呢!这一桌饭菜值一两银子,不吃会暴殄天物,遭天打雷劈。」 「大胆!没人敢这么对我。」好个乔立春,她与她誓不两立。 「你不当我是人不就得了。」她是鬼魂,一个叫战铁兰的孤魂野鬼,死后魂归异躯,获得重生。 此话一出,二楼的雅座忽然爆出笑声。 她说她不是人很好笑吗? 乔立春杏眸一斜的往上一曝,但隔着竹帘的雅座什么也看不着,只隐约瞧出是几名男子的身影。 「娘子,你怀着孩子别跟她计较,瞧她这身布裙荆钗的模样,相信没多少好日子可过,我们就等着看她落魄,潦倒街头,过得连乞丐也不如。」 遗夫!对前妻这般刻薄,她倒要看他有什么下场。乔立春懒得理会这对恶心人的夫妻,她小声地哄着女儿吃饱,将菜夹到儿子碗里,饿着别人也不能饿到自己。 「哼!她也就吃剩菜剩饭的命,生的儿子将来只能挑粪,女儿为奴为婢……吓!你……你想干什么……」 这……这是刀?! 乔立春指头灵活的耍弄刚在市集买的纯银匕首。「你说我可以,伹是说我的儿女,说一句我往你脸上划一刀。」 「你、你敢……」段锦如吓得嘴唇抖颤。 第十九章 「身为孩子的娘,我没什么不敢,还有,我记得你入门不到一个半月,这显怀也太明显了,看起来像三个月大的肚子」她话留一半,予人想像的空间。 「我吃得多,胖了。」她慌乱的掩饰她笑着收起银晃晃的匕首。「是胖了,还是有难言之隐呢?要不找个大夫诊治诊治,也许长了恶物。」 「找、找什么大夫,你才长了恶物,我好得很,就是心宽体胖。」她一再强调是发福,不住拉紧衣衫摭掩。 「谁要找大夫,我就是大夫,有谁生病了吗?」一名高大俊逸的男子走进饭馆来,笑脸温和。 咦!怎么是他。二楼雅座里的男子发出讶异声。 「韩叔叔,我怕,有坏人。」看到熟人,乔雅音三步并两步的跑向来者,好看的眼儿挂着泪珠。 韩重华腰一弯,抱起奔向他的小人儿。「不怕,不怕,韩叔叔保护你,把坏人都赶走、」 「嗯!不怕,贝姐儿勇敢。」说不怕的乔雅音把男子抱得死紧,小小的肩头上下抽动。 其实她还是很害怕,故意装勇敢,可在娘面前不能怕,娘会很心疼。 可是一看到像爹一样的韩叔叔,她心中觉得找到依靠了,忍不住就想靠过去,多一个人来保护她和哥哥还有娘,让坏人不要欺负他们,大吼大叫地让她好惧怕。 在看到乔雅音紧紧环抱韩重华的那一刻,乔立春发现她做得还不够,孩子是需要能顶住天的爹,她一心要孩子过得更好,于是努力改善他们的生活,可在他们心中还不如一个午后的陪伴。 也许她没有撕心裂骨的阵痛过,感受不到母子连心,在她前一段人生历练中只带过兵,没带过孩子,这么小的娃儿她还是有点力不从心,老把他们当下手下的小兵。 「你在干什么,谁准你抱她。」一看到亲生女儿奈亲热热地投入别的男v臂弯,满脸羞恼的钱平南不快地一吼。 「嘘!小声点,别吓到孩子,瞧你一脸凶神恶煞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来讨债。」韩重华语气轻柔如三月春风,大掌轻轻拍着怀中小人儿的背。 「吓到她又干你何事,那是我……别人家的小孩,你一个不知打哪冒出的家伙,少用你的脏手碰她。」没有他的允许,钱家的孩子怎么能不认生父,转投他人怀抱。 女儿刚出生时,他也疼爱过她一阵,想着给她攒嫁妆,日后让她风光的嫁出去,只是……钱平南忍不住看了新妻子一眼,目光落在她微隆的肚子上,人的心是偏的,一碗水无法端平,得了美玉就得舍弃花开正艳的海棠,孩子倒是成了其次。 韩重华的眼神谦和。「我说过了,我是大夫,为人看诊治病,不是什么不知来路的家伙,你们谁若有身子不适尽管来找我。」 「我们不需要大夫,你走,把孩子放下,少多管闲事。」什么大夫,分明是小白脸,长成这样的男人只会招蜂引蝶。 此时的钱平南一肚子酸气,认为一心求和离的妻子是勾搭上别的男人,难怪下堂后不吵不闹的,原来有人等着她。 他被「妻子」让人抢了的不甘蒙蔽了双眼,浑然忘却是他一逼再逼,逼得前妻无路可走,弃病中的前妻于不顾,这才狠狠地逼死她,他却过来认为前妻不贞,红杏出墦。 有因才有果,他先贪慕富贵翻脸无情,而后才有前妻的冷漠相待,若无一个段锦如,夫妻俩岂会劳燕分飞。 「我管的不是闲事,而是家事。」韩重华笑笑地走到低眉垂视的女子身侧,伸手揽住她细肩,两人之间夹着一个板着小脸的乔弘书。 就像是一家四口,他们并立在一起的感觉很是温馨,看得被排挤在外的钱平南气愤不平,那是他的妻子和孩子,几时成了别人的?! 「你……你们……你水性杨花……」 憋得脸色发紫,他只能从齿缝间吐出这一句。 「水性杨花又没有赖上你,你逃过戴绿帽的羞辰,不过新少奶奶可说不定,瞧那肚子不只一个半月吧!你得查查她有没有婚前失贞,硬是把别人的种赖到你身上,让你替人养孩子,毕竟王八满街爬,不差你一个。」 乔立春一说完便起身带着孩子离开,巧施计谋的在生性多疑的钱平南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他想让她难过,她又何必让他手过,鹿死谁手各凭本事,她可不是站着挨打不还手的人,谁想折她的腰她就先把谁的腰打断。 「看到了没?」 二楼雅座,一名锦衣男子一口含住自带的梨花白,慢慢地任由酒气沁鼻再咽下,神色惬意。 「看到什么?」 他只看到一场好戏。 另一名穿得很风骚的红衣男子坐姿不正,斜倚着扶手,看向窗外飞过的野鸽。 「那个女人。」 「如何?」他对带着孩子的女人感兴「你没瞧见她那一手吗?」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哪一手?」他目光迷离,像是在困惑。 「悄然无声的取过小女儿头上的珠花,扳下上头的小珠子弹向丫头和婆子,让她们近不了身。」在楼上的他们看得一清二楚,底下的一举一动尽入目中。 「你觉得有趣?」他冷冷一瞥。 「你不认为吗?」锦衣男子反问。 「我只感到一丝困惑。」百思不得其解。 「困惑?」呋!这是什么回答。 「你没发觉她的手法似曾相识吗?」 他看过某人使过,超乎神技的精准。 当时那人为了「劝服」他,直接以花生米弹向他双腿,为此他的两条腿麻了一整天,连路也不能走。 「怎么,遇到熟人了?」他取笑,「你不问她像谁吗?」他笑得诡异。 锦衣男子一脸慵懒的睨视。「谁?」 「战铁兰。」 「战铁兰?!」他倏地坐直,目露精芒。 「她的神情、她的气度、她的口吻,连她倨傲睨人的眼神都有七成像。」唯一不像的是太过收敛,少了他所知的张扬跋扈、不可一世,她一向以战家铁军为傲,巾帼英雄男儿。 「战铁兰不是战死沙晏山谷了?」人死得透了,是他亲自棺殓,皇上下旨追封英武大将军,正一品。 与其父齐名。 「你以为是战死?」他冷笑。 「难道不是?」他挑眉。 红衣男子呵呵的低笑。「你看过她身上的伤吗?是从后背往前透胸贯穿,她的亲信女兵满脸悲愤的泣不成声,说将军是被人害死的。」虽没点明是何人,但可以推测是谁下的手。 可惜那个人也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反而处处受到打压,他原本属意的领军之位被横空夺走,谁也没想到一纸圣旨,东北军的军权全部转移由雍王接手,成为皇家军队。 雍王是皇上第四子,年少有为,年仅二十四。 「她是被自己人所害?」锦衣男子震惊不已。 他但笑不答,仰着头让另一名面色漠然的黑衣男子为他倒酒,接回原先的话题。「更有趣的是,楼下那个女人居然跟那厮走在一炔。」 闻言,锦衣男子笑意荡漾。「那厮叫韩重华,他救过你的命。」 「呸!不过在我身上划个刀口子,硬逼着我吞难以下咽的苦汁,折腾了我七天七夜,这条命阎王不收倒差点被他收去。」不负冷血军医称谓,眼中只有病人,没有贵贱。 「那是因为你中毒了。」危在旦夕。 「死不了。」他无所谓的揺手。 「没他你就死定了。」他不知道当初的情形有多凶险,一度救不回来,那附骨的毒太过恶毒。 「死了也好,和战将军作伴。」那女人,不该死。 蓦地,他眼眶一涩,进了异物般的难受。 再也看不到她了……那个一身战甲,骑在马背上挥舞红缨抢的身影,她飞扬的笑声始终意气风发,宛若一抹艳阳。 心,紧缩着,思念着逝去的人。 面上小有恼色的乔立春,她目光如炬的瞪着某人的后脑杓,恼他自作主张。 「你还没吃饱?」 带着笑意的韩重华未回头,逗丢着咯咯笑的女娃儿。 「少顾左右而言他,你做了什么心知肚明,挑明了就没意思。」在饭馆她气都气饱了,哪还记得才吃几口。 他低笑。「我是出自一片好意,让你早下决心,你也看见那对男女的态度了,日后绝对不会少找你麻烦,他们要是发起狠来对你下毒手,暗箭防不胜防。」 第二十章 「所以你成了我的退路?」不嫁他为妻她就有应付不完的烦心事,一个善妒、一个烂心烂肺,好一对下作的狗男女。 乔立春想起钱氏夫妻,他们是她最大的困扰。 闻言,他笑得更大声。「别想得太惨,怎么不说珠联壁合,天作良缘呢!我们的缘分早就注定,不然怎会做邻居?」 从小到大,一墙之隔,他还带着她玩耍过,上树捉鸟、下水捞鱼、看同一本书,同一位夫子启蒙,而后各自又有了不一样际调,然后再碰面,他们已非当年的童稚无知。 第一眼初见,楚楚可怜,令他心生怜悯;第一次再见,他心有不舍,兴起想好好照顾她的念头,慢慢地那分心情变了味,他有些心动,想把她纳入臂弯中细心呵护。 她没好气的一横目。「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我还没决定,你这人太好险了,不太妥当。」 「怎么不说我心细如发,为人宽厚,见佳人有难挺身而起,以螳螂挡车之势力保风中小花。」他不承认卑劣,只是审时度势,看到有漏子就钻,趁机正名。 韩重华那伸手一揽肩,一切的朴朔迷离就清明了,他让人清楚地明白到他们就是一对,他是她的男人,难怪钱平南要气急败坏了,上窜下跳的直跳脚,他不要的下堂妇依然是他儿子女儿的娘,怎么能不要脸的搭上别的男人,让他颜面大失、头顶发绿的眼见前妇另觅归宿。 这是男人的面子问题,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跟了别人。 「你也知道自己是螳螂,还跳出来找死,钱少奶奶是县令千金,官官相护,她爹若和本地县官连成一气,你的医馆还开不开?或是之后摆着凶脸的衙役一天三次来查案,是你也吃不消。」被人盯着什么也干不了。 「我不是有你吗?请个山神娘娘来坐镇,牛鬼蛇神不敢靠近一步。」他打趣她一身杀兽的凶戾气比衙役还厉害。 乔立春脸一红的轻啐。「少拿我来消遣,我还想多打几头野兽,给我家贝姐儿添妆。」 姑娘家的嫁妆要从小准备起。 「娘——」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小脸红扑朴的乔雅音软软地喊娘,喊得人心口软成一团泥。 「饿不饿?」这丫头傻乎乎的,她摸了摸肚子,想了一下。「饿。」 「本来想带你和哥哥吃点好的,没想到遇到扫兴事……」好好的一桌菜没吃几口,想来真可惜。 「春儿,前面有个面摊,我们让老板下碗饺子面吧!」韩重华双目含笑的回头一刻。 「谁准你喊我的名字,还有,放手。」乔立春小声的喝斥,想抽回突被大手握住的小手。 「不放。」他得意的嘴角微扬。 「韩重华……」你是彻头彻尾的无赖。 嘴角上扬,一口白牙闪闪。「去掉姓氏我会更满意。」 「你……无耻。」她气得想咬人。 「不无耻娶不到老婆呀!我都高龄二十五了,再不娶就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他做出老态轻咳的样子。 想他满头白发的模样,她没忍住,噗嗤一笑。「活该你老而无妻,油嘴滑舌的,谁敢嫁。」 「你怎知我油嘴滑舌,想尝一尝?」 他挤眉弄眼。 见他乍然靠过来的放大脸庞,心慌的乔立春往后一闪。「别闹了,再闹我翻脸了。」 「唉!错过机会了,你可别辗转难眠,心心念念求之不得……你知道两家的围墙不高,你喊一声我就翻墙过去。」偷情呀!没尝过的滋味,肯定乐在其中。 「我刚买了一把短刃,尚未见血,你要不要试试锋不锋利?」他越说越露骨了,只差没往她被窝钻。 老男人的脸皮,厚不可钻。 韩重华闷笑地加重握她手的力道。「最毒妇人心。」 「不够毒还不让人生吞活剥了。」她指的是钱氏夫妻,若她不硬气,今儿的亏就吃定了。 闻言,他目光一冷。「不会了,我不会让人动你一根寒毛,要让人无声无息的消失并不难,我是大夫,懂毒。」 毒杀。 听着耳边男人的声音,乔立春的心头一暖。「吃面吧!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一暖。「吃面吧!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好,吃面。」他满脸笑的抱着「女儿」、牵着「妻子」、带着「儿子」朝路边的面摊走去,找着位置一一入座。 说是饺子面,其实就是馄饨面,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说法,面摊老板很快地上了三碗热腾腾的汤面。 照例地,要了只小碗,将其中一碗饺子面分成两碗,放在两个孩子面前。 只不过以往做这事的是乔立春,如今换成眼神温柔的韩重华,他细心的卷起面条吹凉,喂向张开的小嘴。 「你不必这样……」他做得太多了。 「我乐意。」他一口一口的喂食,在乔雅音吞咽时再换回篏子,大口地吸吞眼前的汤面。 乔立春动容地将吃不完的馄饱夹到他碗里,惹得他侧目一视,眸光更柔。 她脸红道:「别误会,我是投桃报李。」 「没误会,我很喜欢。」他笑得很欢,显见心情非常偷悦。 去他的喜欢,当他一树桃花满街走,人见人爱吗?乔立春在心里腹诽,樱唇却不自觉上扬。 一家「四口」安静进食,岁月静好。 蓦地……「爹,还要。」乔雅音一声娇软嗓音,两个大人都顿住,神色复杂的看向一脸纯真的小女娃,内心翻腾不已。 「好,爹喂你。」眼眶一热的韩重华夹起面条再轻吹几口,面凉了才让孩子入口。 「……你为什么喊韩叔叔爸。」她年纪虽小,但不致于认不出亲爹,刚才还见过。 「因为他很疼我呀!对我好的才是我爸。」乔雅音咧开小米牙,冲着感动莫名的男人直笑。 「对,我是她爹,你少阻止我们父女亲密呢!」软呼呼的小女儿,他的,谁也不能跟他抢。 父爱泛滥的韩重华双眼柔得能滴出水来,彷佛世上的奇珍异宝都不如乔雅音一椴头发贵重。 看到女儿恢复光釆的笑脸,乔立春既感伤又鼻酸,感觉好不容易拥有的女儿被人抢走。 「宝哥儿,你呢?」 喝着汤的乔弘书眉头一皱,他抬头看了娘一眼,又瞧着咯咯笑的妹妹,勉为其难的一点头。「反正我欠一个爹。」 什么叫他欠一个爸,难道他想有很多的爹吗?乔立春的眼角抽了一下。「你不想原来的爹?」 孩子对父亲都有一份孺慕之情。 「他,不好。」乔弘书小脸一黯,低头喝汤。 谁不喜欢父亲,乔弘书亦然,在段锦如没出现前,他是钱家最受宠的嫡长孙,人人都宠着他、让着他,疼他如宝。 可是钱平南的冷漠无情打破了他对父亲的尊崇,他亲眼目睹父亲对母亲的伤害,以及不要他们的坚决,毫不留情的将母子三人赶出家门,不闻不问的任他们自生自灭。 父亲的影像在他脑中渐渐淡去,另一个人的身影则越来越强大的进入,两道影子交迭着,最后韩重华强悍的胜出。 他不见得有像妹妹那么喜欢韩叔叔,但是他希望家里有个比他更高更壮的男人,能保护他娘和妹妹,他力量太小了。 「人品呀!真是无可比拟,孩子们眼实,春儿,你几时要嫁给我。」他得找媒人,淮备聘礼。 乔立春双频发烫的啐了一口。「等你墓草长得比我高再说。」 【第七章 置座宅邱当新家】 「……两千两?!就这间破宅子也敢喊出顶破天的高价,你当我们是乡下来的泥腿子不识货吗?想生坑我们……」 「这位夫人话就说错了,本人介绍的绝对价钱公道,要知道在如今的县城里买座宅子有多难,你看前面可以开铺子,后头有能住人的院子,院子中间还有一口井,不用跟人买水喝,两千两真的很便宜了,买到是你赚到……」 「这宅子死过人吧!」 一针见血。 房牙子顿时脸涨红,目光闪烁,张口欲言又梗住,讪讪然的摸头又挠耳,想着怎么把宅子卖出去。 「一千两。」 闻言,他抽了口气。「你这是杀猪剥两次皮,不给我赚头呀!姑奶奶,小的给你跪下了。」 「死了人,晦气,我肯出价是看我们一家住处没着落,这才勉强住住凶宅,总好过在外头风吹雨淋。」乔立春努了努下颚,指向她「可怜的」一家人,男的没用、小的年幼。 第二十一章 很是惬意的韩重华撩起袍子,带着孩子们坐在屋前的石阶上,一人一根糖葫芦舔得乐不思蜀。 「什……什么凶宅,不过死了一对老夫妇而已,而且还是一前一后,相隔七年才死的,哪来的凶气。」是这家的儿子不争气,经商败了不少银子,这才举家搬回老家,托他把宅子给卖了。 「是病死的啊……」她一副这样问题更大的样子。 「人老了难免多病。」谁不生病,老人家身体差,一生病就好不了,拖了三、五年便两脚一蹬走了。 乔立春眼神诡谲的压低声音。「你不觉得阴气有点重吗?」 她刚一说完,一阵冷风拂过房牙子的后颈,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顿感阴气森森。 「你……你胡说什么。」 人是容易动揺的,没人提醒前,什么都不觉得,何况朗朗晴空之下岂有鬼崇流窜,他进进出出好几回了都没有事。 可被乔立春这么一说,他顿时感到不自在,明明是窗洁几明,他也能看成鬼影幢幢,阴风阵阵,不见光的暗处似有莹莹绿光盯着他后背,令人毛骨悚然。 「不瞒你说,我打小就能瞧见东西,我娘一度还想把我送进道观当个小道姑。」她说得煞有其事。 「你……你看见什么?」他领子一缩,觉得一股寒气从底透入身体,一直往脑门冲。 乔立春佯装往井边的老槐树树下一瞧。「这家的老太太入殓时是不是穿了一身枣红色的碎花小祆。」 他一听,惊得脸色发白了。「你瞧见了?!」 「她坐在藤凳上绣花呢!冲着你咧开鲜红大嘴笑着,看来她挺中意你的,老宅子里的生活太寂寞了……」言下之意是想找他作伴。 房牙子跳起来往外跑了几步,面色惊恐。「你……你再添一些,我就吃点亏卖给你。」 吓!这人死了魂不灭,存心吓死人呀!老太太,你赶快去投胎,别守着宅子,你的儿孙都走了。 「我要有钱干么买一座闹鬼的宅子,还不如去热闹的地段挑一间,这也是逼不得已才退而求其次地与鬼同住……」她说得很大声,大门敞开,连门外行人都能听见。 「哎呀,你行行好,轻点声,什么闹鬼的,没这回事,你看走眼了,别瞎说。」真让她嚷得众所皆知,这宅子也甭卖了,保准赔本,谁敢住进有鬼的宅子。 「那你敢不敢住在这里面一夜?」她在试他的胆子,况且扮扮鬼也不难,一根绳子绑块白布,飞过去就成了。 「这……」他迟疑了。 谁不怕鬼,是人都怕。 「啊!老太爷也来了,还拄着手杖呢!他站在老太太身侧正朝着你招手,你要不要过去听他说什么……」她装神丢鬼地把房牙子吓个半死,面上全然没有一丝作假。 「一千五百两。」不二价。 「一千两。」乔立春喊价。 他哀嚎。「我说姑奶奶呀!你让不让人活,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还要养家活口呢!」 「我比你更惨,我得养丈夫还有两个孩子,你瞧还是个傻的,我的命得多苦。」乔立春暗使了眼神,叫孩子身边的男人笑。 不明就里的韩重华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一见「老婆大人」朝他抛媚眼,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他是大事底定了,有老婆暖炕头了,才打从心底发出真心的微笑,但是笑得太开心了,加上有人的撺掇,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傻气,房牙子看了直揺头,连连叹气。 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会是个傻子。 不过人若不傻哪会坐在地上,和两个不到五岁的孩子玩在一起。 「再加一点吧!夫人,总不能让我倒贴吧!」添个两、三百两给他当跑腿费,他老丈人下个月要做寿呢。 「卖不出去赔得更多,若人打听到这宅子有古怪,白送人家都不要。」她瞧中的是闹中取静,一边靠街,一边紧邻大户人家的后院,前头开铺子,后头住人,两相便利。 「你就不怕?」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我天生八字重。」前世道山寺的明光大师的确说她煞气重,恐活不过而立之年,父母缘不深,无子无嗣。 「八字重?」他不太相信。 「因为八字重才嫁不出去呀!没人敢娶,只好招赘,男人都怕被我克死了。」 为了杀价,乔立春不惜抹黑自己。 「那是赘婿?」他指了指傻子夫婿。 「不是傻了肯入赘吗?我也不想以后没人养老送终。」她说得好不可怜,全是无奈之举。 「你辛苦了。」当女人不容易呀! 「那价钱方面……」给点同情价。 他一咬牙。「降两百两。」 「哎!你这不是要我命吗?谈不下去了,我们回乡下买地盖屋去,起码能省些银子买十来亩土地种地……」她佯称太贵了买不起,转身就要走人。 「一千两。」肉疼呀!他一急就突然喊出来。 「一千两?」她不信的回问。 房牙子都快泪水夺眶,哭给她看了。 「你在割我的肉呀!这么好的宅子居然卖这么低的价钱,宅子有灵也会哭。」 「那也是闹鬼闹的……」 没等乔立春说完,他连忙揺手。「卖了,卖了,只要你拿得出一千两银子就卖给你。」 「好,那就到衙门办过户吧,左转出去过三条街就是县衙。」很近,不到一刻钟的路程。 为免夜长梦多,乔立春一口气给办了,捧着热腾腾的房地契,她自个儿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居然成了。 末了,她还赏了房牙子五两银子,聊胜于无的房牙子喜孜孜的道谢,比赚到五百两还开怀,他本来以为是做白工。 「为何他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像是同情,又有点可惜,好似想揉揉他的头,但是见他长得高而作罢。韩重华一脸不解。 乔立春笑意一闪的瞥了他一眼。「那是你长得好看。」 「就这样?」为什么他觉得大有古怪。 「不然你想他看中你,想招你当女婿?」这才是想多了,没事找事。 不过这位房牙子倒是个好人,三两句就被她糊弄住,信以为真地将手中的宅子赶紧脱手,让她白捡了一个便宜。 这年头人人心中有鬼,谈鬼色变,一提到这话题,十个有九个拔腿就跑,一个吓到腿软跑不动,两千两的宅子狠砍了一半以一千两成交,这也是拜鬼所赐。 「不了,我名草有主。」韩重华笑着走近,不规矩的大手摸上她柔若无骨的纤腰,轻轻一揽。 「八字还没一撇呢!把爪子拿开。」 她身子一扭,摆脱他的手。 他不在意的露齿一笑,「春儿,挑在本月二十七日成不,那是吉日。」他想快快把人娶进门,当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不到十日了……「不行,太赶了,田里的麦子还没收,我得再想一想,终身大事攸关一生……」 韩重华倏地将人压在门板上,重重一吻。「我不负你,此生只有你一人,你是我的。」 「你……孩子在……」她双频红得像晚霞,热得可以打个蛋花煮汤了。 「孩子们累了,睡在驴车上。」他刚看过了,用小被子盖着,两人都睡得很熟,无忧无虎。 一座新买的宅子前,一辆驴子拖车就停在门口,脾气暴躁的公驴低头吃草,门半掩。 「你走开,不许压着我,贝姐儿喊你爹不代表我同意你当我夫婿,你这人太不老实了。」外表温文儒雅,秀逸清俊,内在狡猾无比,表里不一得非常彻底。 韩重华抚着她丝缎般的青丝低笑。「老实人娶不到老婆,我不想当一辈子的王老五,咬被轻泣。」 「还咬被轻泣呢!不是我还有别人……」他不可能一直不娶,有合适的人还是会喜结白首。 「不,我就认定你,除了你,谁也入不了我的眼。」要是他肯将就,当年就娶了大凉国的明镜公主。 大凉国原与本朝为敌,打了三年仗才伏首称臣,每年进贡二十万两黄金、一千坛美酒、五千匹纯种骏马以及十车宝石,从此谛结邦交,互签不侵犯明约,成为盟邦。 明镜公主是大凉国王最宠爱的女儿,为月贵妃所生,停战后她私自带了侍女到两国边境游玩,不慎被一条有毒的腹蝣蛇咬中小腿,当下面色发黑,性命垂危。 当时韩重华正好到附近釆集药草,见状便先放血再以针灸引毒,最后敷上袪毒药草救了她一命。 第二十二章 毒一清的明镜公主一眼就爱上眉目俊朗的韩重华,嚷着要嫁他为妻,可是他没接受,只推说家中早有妻小。 那时的明镜公主很固执,纠缠了他一段时日,企图以自身美色令他改变念头,不堪其扰的韩重华只好改弦易辙,暗施计谋让明镜公主成了和亲公主,择期嫁入皇家。 不过明镜公主至今还不肯嫁,只等韩重华回心转意,人就在京城的鸿胪寺,一直以为韩重华尚在军中。 「你不在意我嫁过一次?」她是二嫁之身,很少有男人不介意此事,她还生过两个孩子。 「我只在意你最后嫁的不是我,」他也不晓得为何执着于她,只要见了她,他就克制不住想拥她入怀。 「我曾是别人的妻子。」她并非清白之身。 韩重华笑着以指轻抚她粉嫩唇瓣。「但你以后只会是我的妻子,生不同时死同棒,你是韩乔氏。」 她一失笑。「这么快就想让我冠上你的姓呀。」 「因为我不想把你让给别人,答应我,春儿,做我的妻子,我会一直对你好,好到你舍不得和我分离。」唯有娶进门他才能安心,钱家那对夫妻看来心术不正,他得提防有人暗中坏事。 乔立春水眸闪闪,漾着柔意。「这月底太赶了,至少也要到十二月中旬,不过腊八一过还要把年节的礼数置办起来,真是太多事情得忙了……」 「你点头了?」他忽地有被金子砸到头的狂喜。 「你这傻子」傻得让人想笑乔立春伸指在他胸口戳了一下,他才如梦初醒的抱紧她,又啃又吻地把她的唇蹂躏一番。「春儿,春儿,我很是欢喜,你要嫁给我了,我不是一个人,我有家了。」 有妻有子,一个布满欢笑的家园,他的人生圆满了。 家……她多久没想起这个字眼了,自从她的将军爹过世,她就没有家了。「傻瓜。」 「和你一起变傻也不错。」多智多虑。 「对了,房地契你收好,上头是你的名字,以后这宅子你就能拿来开医馆,找几个木工钉架子隔出里外,一个看诊的小里间,外头是捉药的柜台,雇几个懂行的捉药,先把名声打起来,等生意有所好转再多请两个坐堂大夫……」 听着耳边的絮絮轻语,韩重华一脸满足地将契纸推回去,「男主外女主内,内院的事由你打理。」 「我们尚未成亲……」他就这般信任她? 「我已当你是我的妻子。」他的就是她的,夫妻本一体。 再多的话也抵不过这一句,她刚硬的将军心为之松动。乔立春主动的偎向他,双手往他脖上一环。「你吃大亏了,我不贤良也不会女红,你娶了废物妻子注定吃苦。」 「但你会打猎。」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身手比他好。 秀眉一挑,她好笑的一扬唇,「你让我继续上山?」 「不行,嫁给我是享福来着,怎能让你冒着危险到山里。」娘子是娶来疼的,哪能干男人的粗活。 乔立春笑着把契纸收入怀中。「走了啦,咱们赶一赶,天黑前到家,别在路上耽搁了。」 他一颔首,牵着她的手走出宅子,大门挂上锁。「你到底是怎么跟房牙子打交道,为什么他爽快地一千两卖给你?」 他周旋了好久也只从两千两百两降到两千两,再往下压价就不行了,且对方见他中意就一直吊他胃口,咬牙不退让。 原本他以为最少也要一千五百两,加上铺子的装修和药材的成本,没两千五百两是拿不下,如今倒是省了不少,他可以进些较昂贵且稀少的药材,打响医馆的名号。 「闹鬼。」 「闹鬼?」韩重华一讶。 「我跟他说宅子有鬼,他若不卖我也卖不出去,不如趁着有人要赶紧脱手,不然一旦传扬出来,卖十两银子也没有人多看一眼。」其实她打探过了,一千两还有赚头,附近差不多大小的宅子八百两就能买下了,只是这里多了口井,而且院子够大能用来晒药。 「这种鬼话他也信?」他为之失笑。 「疑心生暗鬼,没鬼也能捉出几只,这年头谁没干过几件缺德的槽心事。」 人不想则已,越想越心慌,假也当真,自己吓自己。 韩重华满眼温柔的看着他心悦的女子。「幸好找了你来看宅子,不然这宅子还说不下来。」 本来是想让她看看喜不喜欢,一旦铺子开张了,少不得得搬到县城里,二进的院子有七、八间屋子,她中意了才好再谈价钱,多花一点银子也值得。 没想到她比想象中精明,一把将他推开,让他带着孩子一边凉快去,她明快果决的用不到半个时辰就把宅子拿下,还砍了一半银子,让他惊得说不出话来,目瞪「那是你和宅子有缘。」注定该是他的。 「春儿,说错了,是宅子和我们有缘,我们要在这里养儿育女,多生几个孩子。」他迫不及待想实现做人的过程。 韩重华身子一热,气血往下冲。 「谁跟你生孩子,怕是生出和你一样傻的傻子。」她羞红着脸,口不对心的横眉一睇。 「傻子也好,我一样疼 」 「大、大哥?!」 正在扶心上人上驴车,身后传来女子迟疑的轻唤声,认为她认错人的韩重华回过头,虽眼前的妇人让他有种面熟感,但他再三打量还是认不出此人是谁,她看来快三十了。 二十五岁的他不可能是三旬妇人的大哥。 「你是大哥吧!我是金桂,你的大妹韩金桂。」妇人激动的挥着手,眼中含着泪光。 金桂?韩金桂……「你是桂姐儿?!」 怎么会是她?! 「大哥变了很多,我都快认不出你了,要不是听大伯说你回来了,我还不敢上前相认。」他长高了,像个男人。 「你为什么老了这么多,简直是……」当他大姊绰绰有余,脸上的细纹如鱼网,一条又一条。 韩金桂讪笑的摸摸腊黄又刮手的脸,眼露生活的不如意。「孩子生多了,老得快……」 兄妹重逢理应是件欢喜的事,迫不及待的想一聊别离的过往和惆怅,思乡的悲喜与忆及儿时,感怀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悲凉,一别多年,爹娘都不在,想孝顺也无从孝顺起。 可韩金桂却像倒豆子似的拉着大哥的手不放,不断地送诉她这几年过得多悲苦,娘死父亡,无良大伯为了霸占二房家产,狠心地早早将她嫁人,以十两聘金卖给大牛庄的牛二,从此不闻不问,不管她死活。 一说到牛二,她又哭得更凄楚了,说牛二如何的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整天只会打老婆、骂小孩,不肯干活养家,她又要下田又要奉养公婆,家务全由她一手包。 然后哭着说她有五个孩子,前两个没养活夭折了,最大的孩子五岁,前年滑过胎,身子骨一直不好,养了许久才稍微好一点,如今她又有身孕了,想到城里找份活来做。 日子快过不下去了,无米下锅。 光是她为媳的凄苦就足足哭诉了一个多时辰,哭声尖锐得把孩子都吵醒了,最后韩重华给了她十两银子,她不满意但仍勉强接受的拿走银两,还扬言有困难再找上大哥。 言下之意是有赖上他的意图,想从他那儿多挖点银子,要亲大哥养她一家子,日后多有往来,多得到好处。 「大哥,你怎么还不睡,又想爬墙去偷看立春姐是不是。」大哥那点心思呀!连他都瞒不过。 言下之意是有赖上他的意图,想从他那儿多挖点银子,要亲大哥养她一家子,日后多有往来,多得到好处。 「大哥,你怎么还不睡,又想爬墙去偷看立春姐是不是。」大哥那点心思呀!连他都瞒不过。 「胡说什么,我是正人君子,岂会干肖小行径。」他很想,但嘴上矢口否认,孤枕难眠的日子真难熬。 想起隔壁小娘子的一颦一笑,韩重华心头热了起来,忍不住想笑。 「正人君子就不是男人吗?想女人是人之常情,像大伯就常背着人找上镇里的李寡妇……」他看过一回,大白天也摸进屋干那档事,一完事后提着裤腰带,状似无事地走出来。 「大伯的事别往外提,我们也少与他往来,立身处事要心正,不行歪路,我们的事做好就好。」大伯的贪婪终食恶果,不知节制的得寸进尺,他的报应还在后头。 第二十三章 「我晓得了,大哥,我绝对不会向别人说,大伯心再黑也是姓韩。」他们的长辈。 大伯终究是大伯,亲源断不了。「对了,金桂找过你吗?你们之间还有没有走动。」 「金桂……哦,大哥说的是大姊是吧!我知知道她嫁到大牛庄,伹她很少来找我,两三年才见一次面,因为我没钱。」 大伯从来不给他工钱,只管他早晚两顿饱饭。 「她向你借钱?」韩重华目光一利。 「是呀!她总是说她没钱,快活不下去了,让我给她几两银子买口粮,可是我一文钱也没有,她就骂我没用,说什么娘家兄弟不能靠,然后又是撒泼又是哭闹的向大伯要钱,大伯被她吵得不胜其烦便给她十斤白面,一把铜板,当是打发乞丐地打发她……」 每次他见了都觉得大姊很可怜,想帮帮她,可他身无分文帮不上忙,还常常饿肚子,他们姊弟都过得很惨。 「牛二是个什么样的人?」大牛庄离县城近,伹离周家村很远,用走的起码要走上一天。 韩重阳想了一下。「他是泥水匠,偶尔会去帮人家盖房子,但是他嗜酒,一拿到工钱就去买酒喝,一喝酒就发酒疯,谁劝他他就揍谁,脾气很糟糕。」 他对这个姊夫了解不深,前后见不到五次面,关于大姊夫的传闻都是听来的,除了爱喝酒的毛病改不掉外,大致上还好,听说不饮酒时还挺疼孩子的,还带孩子们去捉虾、捞鱼,田里逮田鼠加菜,和孩子乐成一团。 可是酒瘾一犯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大声嚷嚷吵个不休,不给酒喝就闹、砸东西,其至动手打人,连他爹娘都挨过拳头,更别提同床共枕的妻子,韩金桂是被打得最惨的一个。 「为什么不和离?」好过和个酒鬼过一生。 「大哥,你站着不知腰疼,大姊和离了要吃什么,她没娘家可回又无兄弟帮衬,何况还有三个孩子,待在牛家起码有几亩田,收了粮就有饭吃。」离开牛家就会饿死。 「现在她有娘家了,家里也有空屋,带孩子回来我来养。」他还养得起几张嘴。 闻言的韩重阳只有苦笑。「间题是大姊离不开姊夫,她总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她看开了,也认命了,丈夫再怎么说也是她孩子的爹,凑合着也是过一生,而且……」 「而且什么?」还有后言? 「你不晓得姊夫那个人,他虽对大姊不好却看得很紧,一回到家没看到/v就找,找不到就闹,若是咱们收留了大姊和孩子们,只怕姊夫会干脆搬到咱们家,赖吃赖喝还闹得家宅不宁。」那人一发起疯来就不管不顾。 姊夫去大伯家闹过一回,那时他吓得不敢探头出来看,一个人躲在柴房里,后来大伯请来衙役才把姊夫架走。 可铺子甩很多东西都被砸坏了,地上一片凌乱,他们收拾了好几天才勉强能重新上架,赔了不少银子。 「你是说他还敢来家里闹事?」看来这牛二打小就没人管朿,才养出他不知死话的性子。 「没喝酒就不敢,黄汤一入肚便是庄上一霸。」偏偏他醉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一般人家都不想他对上。 韩重华右手摸着左手拇指,目色沉郁。「我了解了,桂姐儿本身也没有和离意愿,她甘愿忍受拳打脚踢的日子。」 人若不想跳出泥淖,甘于沉溺,旁人说再多也无益。 看到兄长面上的失望,韩重阳忍不住为大姊说一句话。「大哥,不是每个女人都像立春姊那般悍而无畏,她敢逼钱家和离、带走孩子,还以女猎户自居的狩猎养家,她所做的事很多女人都做不到,你不能以她的标准来要求大姊。」 立春姊很厉害,几百斤的山猪也能拖下来,若换成是他,只怕抱得动四、五十斤的而已。 「她是为母则强。」韩重华偏心地为乔立春说话。 「再强也不能用一根削尖的木棍插进雄鹿的眉心吧!鹿跑跳得多快呀,以人的速度根本追不上,可立春姊能无声无息的靠近,迅雷不及掩耳的掷出木根,那力道得有多大,相信大哥你也不成吧!」他试过,伹最多十尺远,动作迟缓又吃力,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那也是被逼出来的,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那只能说她潜力无限,天无绝人之路。 听他一味的偏袒,韩重阳调皮的眨眼。「立春姊是大哥心中的第一人,谁也比不上。」 他偏心偏得太明显了。 「知道就好。」他不否认,有意让弟弟知晓他心慕何人。 没料到他回答直接,愣了一下的韩重阳好不讶异。「大哥,你不会真对立春姊有……有……」有意思吧!他说不出口这几个字。 「我要娶她。」提到隔壁的小娘子,韩重华面上一柔,深邃的眸光中透出熠熠星辉,亮得惊人。 「可是她和离过。」以大哥的条件能娶到更好的。 「你不想要她当你大嫂吗?」他看中的是她的人,而非曾经的过往,人都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这话把韩重阳问倒了,他也很矛盾,本想要个贤良温婉的大嫂,一手包办大小家务,可又觉得立春姊很不错,好相处又会打猎,家里的肉多到吃不完。 「我已经向她求亲了,不日你就会有个大嫂了。」两家合一家省得跑来跑去,中间这道矮墙也可以拆了。 韩重阳一怔,随即憨笑的桡头。「大哥喜欢就好,只要给我饭吃,我不想再回大伯那儿了。」 谁当大嫂有什么关系,管他一日三顿饱饭就成。 韩重华笑着揉乱他的发,因为顿顿吃得饱,原本瘦小的弟弟抽个子了,身子骨也长得健壮,面颊上有肉了。「大哥回来了,以后不会再叫你受委屈,这些日子你先学辨药,等医馆生意稳定下来,釆购药材一事就要托付你了。」他将会忙得走不开。 韩重阳讶然,不太自信的苦着脸。「大哥,我行吗?我识的字不多,怕是好心做坏事。」 韩重阳启蒙晚,他刚学字不久韩父就过世了,然后韩大伯藉口代弟抚育侄子便把人带走,而后他就像个小童工在韩大伯家干活,从早忙到晚,根本没机会碰到书册。 如今他识字是韩重华回来后开始教他,他学得很慢,很多字常常记不住,要重复一遍又一遍才记得牢。 「所以我才选在明年三月开馆,让你有多点时间学习,你是我弟弟,我不把你带起来怎么对得住死去的爹娘。」他们家就只剩兄弟俩了,再不抱成团就散成沙了「大哥,我会努力的。」绝不辜负他的期望。 他一笑,语气一换。「不过你可以跟你的小侄子一起描红,宝哥儿的字比你端正多了。」 韩重华取笑弟弟还不如一个四岁的孩子,再不用心真要从描红学起,当个启蒙期孩童。 面一赧,他满脸通红。「大哥,我先支睡了,你继续赏月……真是的,我有那么差吗?只是字体潦草了些……」 自知羞耻的韩重阳落荒而逃,在更多的嘲笑声发出前赶紧开溜,他在认字方面真的比乔弘书差……一点点。 八月中秋过后是重阳,重阳一过是十月,到了十月末至十一月中旬,地里的麦子也差不多熟了。 若依韩重华的意思,十月二十七就能成亲了,可是新娘子乔立春却惦念着几亩地的收成,从城里回来的第三天便日日往田里跑,看麦子熟了没,一见人家开始收割了,她也赶忙向周婶家借镰刀,下地勤收获。 见状的韩家兄弟也去帮忙,三人都是生手,人家割完麦子在院子晒了,他们也才割了一半,几亩地花了几日才收完,然后是哂麦、收仓,取一部分麦子去壳辗成粉,用在日常,其他就放入粮房里,有需要再取出。 这一忙就忙到十一月底,婚期迟迟没定下。 乔立春自行开垦的两亩荒地也要收成了,因为地不肥长得不太好,所以她也没有再上山,自个儿慢慢地收拾,因此韩重华还有得等,他望月兴叹,想着哪一天才能抱老婆上炕。 「哎呀!我的腰……」 「春儿?」 月色中,一道驼背的身影缓缓移动。 「是我,别喊。」她的腰快不是自己的了。 「怎么了,哪里撞到了?」关心则乱,想都没想的韩重华翻过墙,一把抱起腰挺不直的女人。 第二十四章 「别碰我的腰,又酸又疼……」难受「你做了什么事?」他一手伸向她后腰,时轻时重的揉桉。 「对,就是那里……唉!痛,轻点……我看豌豆熟了便想一口气收了,谁知一直弯着腰,等收完了,我的腰也僵硬了,揉了老半天不见好转。」明明不累人,可是折腾人,一瓣瓣豆荚得把腰弯很低才能釆收。 她以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至少比操练还简单,几个时辰的马步都蹲了,几百斤豆荚还难得到她? 可她忘了乔立舂的身子骨差,她也不是地里的一把好手,收成作物对她而言是初次尝试,她能知道摘豆荚就不错了,岂能和种了几十年地的老庄稼一较高下。 这叫不自量力,吃到苦头了。 「不是说放着等我有空再去帮把手吗?你怎么老是不听话,一天不逞强就活不下去是不是?」韩重华口头责怪着,但心里万分不舍,隔着衣服不住的替她揉捏,活络筋脉,让僵化的后腰放软。 「我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动一动,反正也没多少。哪知看着地不大,耗时却很久。」 一度她以为摘不完了。 「这会儿忙完了,我们可以成亲了吧!」再拖下去真要没完没了了,何时才能枕畔多一抹馨香呢? 「快过年了成什么亲,忙都忙不过来,还是等年后……」哪有人大过年的成亲,还不让人笑话她很急。 他忽地面一凶的贴近。「年后更没空闲,要拜年、要走春、喝春酒,二月二龙抬头后铺子要装修,接着进药材、医馆开张,你说抽得出哪一日拜堂?」 「这……」他说得不无道理,只有年前这几日比较不忙。 「你嫁也是嫁,不嫁也是嫁,就选在小年夜这一天,夫为天,不得有异议,我决定就好。」再让他等就等出火了。 面对他的佯怒,乔立春好笑的皓腕一伸环向他颈背。「都听你的总成了吧,火气别太大。」 「难得看你这么温顺。」韩重华将头埋在她耳后:细闻她幽然体香,但手按着按着就由衫子下摆探入。 「我一向温良谦恭,你不知道吗?」 她眉桃,很挑衅。 他笑着吻住她的朱红小口。「我只知道要堵住你嘴巴的最好方式是吻你,温良谦恭留着唬人。」一说完,他又封唇。 月儿悄悄,挂在树梢。 【第八章 再见故人起疑心】 「乔家丫头,听说你又要嫁啦?」 是的,二嫁。 刚和离不久的乔立春不到半年又要嫁人了,嫁的还是隔壁的韩大夫,此事让人口不到五百人的周家村瞬间沸腾了。 大家震惊她怎么嫁得那么好,一个被夫家舍弃又带着两个孩子的下堂妇,凭什么运气好到逆天? 其实韩重华刚带弟弟回到村里时,就被好几户人家的闺女给盯上了,虽然他年纪大了些,可样貌佳、学识好,又是有礼谦逊的大夫,听说还要在县城开医馆,这样的好夫婿上哪找,自然想快快定下来。 这些姑娘脸皮薄,想着韩家人回村没多久,至少要等他们安顿了才好开口,大家有志一同的想等到年后。 谁知这一矜持就被人捷足先登了,还是最不可能嫁人的乔立春,这叫她们情何以堪,只能泪洒衣襟。 羡慕嫉妒恨一涌上心头,关于两人有嗳昧私情,甚至是私通的流言便风一般的流传开、把乔立春形容成荡妇、勾搭男人的狐狸精,一天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 外头传得风风雨雨,乔立春安之泰然,不动如山,她唯一苦恼的是如何做嫁衣。 「别碰,周婶,我手痛。」她满是针孔的十指血迹斑斑,再这么下去十根手指头都要扎烂了。 急匆匆赶来的周婶神色慌张,一见到乔立春就捉起她的手,唯恐她急着嫁人会错嫁,哪晓得会碰着她的伤口。 「怎么了,扭了手还是折了……啊!你跟针线有仇呀!为什么弄成这样子?」一见她手指上的小红孔便知是针戳出来的,一点一点的红十分悚目惊心。 面上一红的乔立春羞愧的低下头。「缝嫁衣。」 「几片布也能弄成这样?」满是鲜红的血。 「我不会缝。」她老实说。 「你不会?!」她重重抽口气。 「病了一场,女红、刺绣全忘了,我作了一个梦,梦中有个白胡子老翁往我眉心一点,说:‘你命不该绝,当个女猎户吧!有了一身气力就不会再受人欺负。’,然后我就醒了。」她编得荒唐,可是居然有人信。 周婢宽慰的一点头。「原来如此,难怪你以前连只鸡都不敢杀,这次回来却心性大变,连狼都敢杀,原来是神仙点化,要惜福呀!」 「老神仙对我好,给了我一些又收回一些,人不能太贪心,有谋生技能我就很高兴了。可是如今一碰到这嫁衣我就头大,明明缝的时候很正,拿起来一看线竟是歪的。」 太难为了,她宁可上山打头熊都比较简单。 「哎呀!别缝了,我让菊芳给你做,赶一赶三天就好了,反正她也要绣嫁衣。」一起做不碍事。 「菊芳妹妹说了人家?」乔立春替邻家妹子欢喜。 「镇上米铺老张家的儿子,今年十六,我想先定下,明年八月再送嫁。」不到一年了,辛苦养大的女儿就要变成别人家的。 「恭喜了周婢,多个女婿来孝敬你。」菊芳妹妹嫁得好,周婶也能安心了,为人父母者早盼晚盼,就盼着这一天。 周婶笑得阖不拢嘴,却又故作不在意。「不敢指望,小俩口和和美美的我就舒心了,来年生个白胖孙子让我抱抱。」 「你家大儿呢?何时请喝喜酒。」周大都十七了,比她小三岁,她都两个孩子的娘了,他还没当爹。 乔立春想起另一个想当爹的男人,心里一阵发软,他对宝哥儿、贝姐儿有如亲生,两孩子都改口喊爹了。 「哎呀!另一件烦心事,别提了。对了,只顾着说话,都忘了你要再嫁,你要嫁给谁呀?周婶我听得很胡涂。」有人说是西村的王麻子,又说南林村的李拐子,连死了三个老婆的张阔嘴也在其中,莫非一女配三男? 她含笑地指指东边。「韩家。」 「韩大夫?」周婢大笑着拍大腿。「早说嘛!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眼睛没睁大随便一点,只想给孩子找个爹,若是韩家老大就妥当了,天作之合,当初我就看好你跟他……」 再没有比知根知底的再好了,打小就认识,两家也走得近,亲爹亲娘都不在了,还近在紧邻,大伙都瞧得见,有个锅碗碰撞的大家也帮得上忙,欢欢喜喜结个亲最相配。 虽然没有亲族帮衬,又各有负累,不过小俩口合得来最重要,都是好相处的人,不会恶言相向。 原本周婶还很担心,怕又是钱平南那样的读书人,薄幸又负心,为攀权附贵竟把嫡妻扫地出门,一对可爱又乖巧的稚子也不要,只想着自己,不顾他人死活的自私鬼。 还好乔立春选的是韩家小子,这下她真的可以放心了,交给他还有什么不放心,一看就知是疼老婆的人。 「周婶,我们打算在小年夜把事给办了,那天要请你过来帮个忙,像是桌椅呀、上菜什么的,总要有个人呼前喊后招呼,我和韩大哥办不来。」他们当天是新郎、新娘,总不好出面招呼客人。 嫁衣的事解决了,乔立春心里顿时轻松许多,虽是二嫁,伹她可是头一回上花轿,还真有点心中不太踏实。 她就这样把自己嫁出去了吗?她不断自问。 不过以她和韩家目前的情形,不嫁似乎有些桩糕,韩重华老是当乔家是自个儿家的进进出出,时日久了,难免有不好的话传出,打扰她想要的平静,还不如两家并一家,堵住别人的嘴。 「成,那天也没什么事,我就过来帮忙,祭祖的供品有菊芳姊妹准备,我不操心。」 「那我就先向周婶道个谢,要麻烦你了。」两个小的也要找人看着,免得当日没人理会。 「哪里哪里,周婶乐意得很,这是一桩喜事,我来沾沾喜是好事,看我家那几个能不能找到一门好婚事。」盼星星、盼月亮,也就盼着儿女争气,成家立业生个崽。 乡下人家求得不多,吃得饱、吃得暖和、有田耕、有间屋子住,再求个风调雨顺、外头不打仗,这也就够了。 第二十五章 「对了,你们决定办几桌、请什么人,哪家的师傅弄席面?我得合计合计才不会出纰漏,虽是二婚也不能马虎啊。」周婶比新人还热衷,问个不停。 「韩大哥请了镇上酒楼的师傅,二两一桌的席面,约办个五、六桌吧。周婶也晓得我们虽是周家村的人,可是都离开好些年了,以前的交情也生疏了,所以就请当时我刚回来时帮我整理屋子和几个走得较近的人,稍微热闹办一下就好。」隆重伹不铺张,过个场表示她已是韩家媳即可。 「我知道了,你是怕人来闹场,还有不熟的人装熟来打秋风,放心,我晓得,会帮你盯场。」村子里贪小便宜的人可不少,拎两颗鸡蛋一把葱就带一家老少来海吃一顿。 「周婶真好,就跟我亲娘一样,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她肯定忙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晕头转向。 周婶难为情的红了脸,「说什么傻话,你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当闺女来疼,若是你娘还在的话……啊,不提了,提来伤心,人都殁了好些年……」 「是呀,人都殁了,过两日我再去祭拜,告诉他们我要嫁了……」那是乔立春的爹娘,她会代为上香。 「出来个人,跟你们打听个人。」 正当乔立春想着要置办什么供品时,门外传来无礼的沉厚男声,不想理会的她当没听见,以为没人回应,外头的人自会离去。寡妇门前是非多,二嫁娘亦然,她不自找麻烦3可是没想到外面的人瞧见门是虚掩的,居然自个儿推门而人,毫无入侵者的心虚,好像一扇门本就挡不住他们似的,大刺刺的如入无人之地。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来找人的。」 个头甚高的玄衣男子腰间配着长便,往院子一站。 人都进来了,乔立春想装看不见也不行,她娟秀的面容闪过一丝恼色。「找谁,报上名来,认识的给你指路,不认识的请你快走,我家没男人,不方便留客。」 这声音,这口气……很熟。黑衣男子身后的红衣男子神态张狂的走上前。「小娘子出来说话,我才好说个清楚。」 「不必,我在屋内你也听得见,男女大防得谨守。」 当是他家丫鬟吗?想使唤就使唤。 「小娘子不出来,哥哥我就进去了,若是发生什么事可别怨。」还没人敢拒绝他,小村姑胆子真大。 乔立春一听,整张脸都黑了,哪来的恶霸竟敢强闯民屋。「你给我站住,不许动,再动打残你双腿。」 「好呀!我正想让人抬,双脚走路太累人……吓!你真逞凶……」一只荼杯从屋内丢出来,差点砸中红衣男子引以为傲的俊颜,他身侧的玄衣男子抽剑一挥,免去他毁容的危险。 茶杯落在地,整整齐齐的一分为二。 「你们才是恶徒,敢在我家院子拔剑……咦!慕容春秋?」乔立春气得起身出屋,但看到来人不禁吃了一惊。 怎么会是他,他不是远在西南?! 乍听自己的名字被一名村妇挂在口中,长得妖媚的红衣男子眼眸一眯。「你知道我是谁?」 「什么……啊!你说啥,我听不懂,鬼才知道你是谁。」从震惊中回过神的乔立春立即装出一副无知的模样。 「你刚喊出我的名字,本人正是慕容春秋。」他目光凌厉,大冬天的还揺着绘有桃花春渡的扇子。 「有吗?你听错了。」她装傻。 「本人的耳力是一等一的灵敏,三里外有人说我的坏话也听得一清二楚。」刁民,还敢狡辩。 「那是你病了出现幻觉,有病赶快医,别死在我家,我一个妇道人家搬不动一具尸体。」乔立春很后悔为何要一时冲动从屋子冲出来想骂人,方才不打照面就好了。 眼前的三名男子她都认识,而且颇有交情。 带刀的玄衣男子叫沉默言,御前三品侍卫,但配属于雍王府,是雍王的贴身侍卫,武功高强,剑法一流,当今能敌过他的人不多,为人严谨话不多,雍王在哪他便在哪。 那不用说,一身贵气的锦衣男子便是皇上最看重的雍王,也是继承大统呼声最高的人,皇上有意立他为太子。 而红衣男子她熟得不能再熟了——应该说战铁兰和他熟得像仇人,对他的性子和嗜好都了若指掌。 此人是慕容春秋,当朝丞相嫡长子,为人放荡不羁,不爱受拘束,放着京城的高官厚禄不要,跑到西南边陲当默默无闻的军师,为驻扎当地的定远将军出策谋划。 战铁兰和慕容春秋熟起来那年,正是战大将军战死沙扬的时候。当时的东北军,团乱,群龙无首,导致连连败战,丢城失守。 景仰战天鹰为人的慕容春秋便远从西南赶到东北,为战铁兰平息已散的军心,帮她走出丧父的伤痛,并推举她为东北将领,接下父亲的位置,重整了战家铁军的军容。 有几个月战铁兰和慕容春秋几乎是形影不离,一度被误认为是一对儿。 只是那时候战铁兰有婚约在身,守完三年孝便要成婚,两人之间像哥儿们擦不出火花,最后不了了之。 而后数年常有鱼雁往返,伹见面的机会不多,因为他们都很忙,不可能往来频繁。 不过最主要是避免君王猜忌,一个是西南的军师,掌握西南军军情;一个是东北军的女将军,麾下将士数十万,两大军种占据本朝军队三分之二,万一联合兴兵造反,那便是所向披靡,朝廷无人能挡。 「赵四,你听见了没,居然有人舍得让我死,我这般惊才绝艳的风流人物谁不往我身边靠,就她巴不得咒我死。」慕容春秋妖铯的桃花眼中迸出无比的兴光。 自从战铁兰死后,这是他第一次对女人感到兴趣,想猫捉老鼠似的耍玩,再弄死她。 行四的雍王赵琳痕,露出轻笑。「那你就去死一死吧!反正你也活够本了,我会把你的灵柩送回京。」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闻言,他莲花指一伸。「你这没良心的,利用完我就想把我一脚踢开,本人做鬼也缠着你,缠到地老天荒。」 赵琳琅假意打了个哆嗦。「我不好龙阳之癖。」 「死相,我的身心都给了你,临到头来你还翻脸无情。」要不是他特意陪他走这一趟,他能顺利接下东北军权? 一旁的沉默言如同一座山,半丝表情也没有,他早已见惯了两人相处情景,对他们的胡闹习以为常。 「那是因为我只喜欢女人,对你这种妖孽不感兴趣。」这院子倒是有趣,寻常人哂的是衣服、菜干,这儿挂的一排排全是肉干,有兔子、狐狸、獐子、野雁和狼肉……不是没男人吗?哪来这么多野味。 「啊!我受伤了,满身疮疤……」他哪是妖孽,分明是祸水,天生来祸害别人,叫人生不如死。 「你们是戏子吗?我们不看戏,趁天色还早赶紧走,入镇找个大夫瞧病。」乔立春急着送走瘟神,不想她稳定下来的生活又生变故,慕容春秋绝对是要命的搅祸精。 要让黄鼠狼不吃鸡吗? 不可能。 叫人寒到心窗发凉的笑声幽幽响起。 「小娘子好生有趣,就算跟我们演场戏也乐在其中。」 「我不会演戏。」这死慕容没事找事,盯上她了不成。 慕容春秋媚眼一送,轻轻挑眉。「说,你为什么知道哥哥是谁,说了哥哥就不杀你。」 乔立春心想,凭他还杀不了她,不过若多了个带刀侍卫就不一定,幸好沉默言一向只听雍王命令,从不多管闲事。 「你们不是说找人吗?找什么人,是住在村里的吗?你们说了我可能认识。」 乔立春压根不理他,径自问话。 「你……」竟然敢不把他当一回事。 「韩军医。」赵琳琅早一步出声,一手按住慕容春秋青筋暴起的手臂,要他稍安勿跺,别自乱阵脚。 她想了一下,「没这个人,只有一位韩大夫。」 乔立春不晓得韩重华是从西南军退下来的,只知他医术不错,能救人,是个尚可一提的大夫。 「我们找的就是韩大夫……」真会躲,躲到这种穷乡僻壤,让他们一阵好找。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熟人相见,分外……眼红。 「说人人到,说鬼鬼现身,才说到你呢!眼睛一眨便在眼前。」赵琳痕大步的朝背着药筐的男人走去。 第二十六章 韩重华错身,往内一走,避开他落下的重掌。「我辞官了,别再来找我,大门在后,请便。」 「就当来见老朋友不成吗?只是叙个旧。」这人的防心也太重了,真当伤兵没有他就救不话吗? 韩重华一顿,勉为其难给个好脸色。 「进来喝杯茶吧。」 「这是你家?」他一副一家之主的样子。 「差不多。」成亲之后便不分彼此。 什么叫差不多,这里是她家,不是他家,他也太理所当然了,这下引狼入室祸害她。气闷在心的乔立春很想赶人,但是看见赵琳痕若有所思的瞥了她一眼,她顿时决定以不变应万变,静观其变这一群人都是大尾巴狼呀!个个狡狯无比又才智过人,她一个人是斗不过他们的,只能暂避其锋。 「啧!堂堂三品医官就只请杯茶,未免太寒酸了。」见不惯韩重华无事一身轻的慕容春秋酸言直冒。 「你是医官?!」乔立春讶然。 居然医官能做到三品?本朝太医院的院判也只是从三品。 「资历混久了自会升官,春儿,我在军营待了十二年。」整整十二年,他最精釆的年华就耗在那个死寂的地方。 「你……你是哪一军?」肯定不是东北军,不然她铁定见过他,在每天都有人死去的战场,军医是唯一的救命菩萨。 「西南军,金狼军营。」西南最剽悍的军种。 「金狼军营?!」乔立春愕然。 西南军、西北军、东北军,三军号称本朝最强的军队,他们像一头卧地而眠的巨龙,坚定而无畏的扞卫疆土。 西南军有坚不可破的金狼军,能守能攻,快速敏捷,能深入沼泽地带攻破隐藏其中的敌军,由定远将军箫正赞带领,狼入敌境英勇撕咬,快、准、狠的一咬致命。 西北军有一支破军兵团,那是可怕的存在,他们潜入无声,杀人于无形,擅长查探、潜入、偷袭,一被他们盯上就逃不掉,非要血染大地方肯罢休,是诛杀部队。 东北军以战家铁军为主,拥有铁血般意志,铁一样的坚硬,所到之处有如一块铁板,战无不胜的往前推进,将敌人阻隔在边疆之外,不得踏入城池一步,俨然护墙。 乔立春听过金狼军,也想去见识见识,看看和她的战家军一比谁强谁弱,伹她一直忙于军务,无暇分心。 始料未及,她的未来夫婿居然来自金狼军,虽然只是一名军医,但是受人推崇,毕竟一名医官要混到三品,不权要医术过人,还要懂得做人,方能使人对他崇敬有加。 「说吧,你们来找我干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 「不能来找你坐看云起时,聊聊过往风光吗?」冷冷一哼的慕容春秋坐没坐姿,扯下挂在墙上的狼皮当被盖。 「我们还没老到需要闲话当年。」他的鬼话只能拿来骗骗三岁孩童。 「人未老,心已老,成了吧。我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你最好别惹我。」否则他火起来就咬死他。 「慕容军师何曾看谁顺眼过,向来桀整不驯的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行我素惯了。」他想做什么就做,从不管别人怎么想,个性和天一样阴晴不定。 「喔!别说,还真有人入他贵眼,可惜……」那人福薄,承受不起他的看重,芳魂已杳。 「赵四,你舌头太长了,别以为你贵为皇子我就不敢动你。」话太多的人会遭人恨,赵琳琅是皇贵妃所出,皇贵妃姓慕容,是慕容春秋的亲姑姑,他和赵琳琅是表兄弟,两人自小就打闹在一块,感情如兄弟,因此他才肆无忌惮不把赵琳琅当王爷看待。 「我说你也该宽宽心了,那人都死了好几个月了,身体也腐烂见骨了,你还念念不忘干什么。」人还活着时为什么不做点什么,等死了再来缅怀,怨怪自己不用心。 慕容春秋涩笑。「我只是没料到她会比我早死。」 那朵铁铸的兰花向来强悍,一长枪能挑落几十名敌军,策马一纵直入敌人心口,一记回马抢打得敌人落花流水。 不想她张狂如烈火的笑容犹在脑中,人却不在了,谁能料到她会死得那么无声无息,一支穿胸的箭就要了她的性命。 他去送她的时候,她就静静地躺在棺木内,除了面色苍白了些,艳色无双的娇颜一如往昔,美得令人惊铯。 是的,战铁兰很美,她是东北第一美人,杏目柳眉,樱红小口,琼鼻挺俏,目含秋水,不论东北的寒风多冷冽也半点摧残不了她的冰肌玉肤,雪嫩透白得宛如白玉雕成。 可是她却有和外表完全不符的战斗力,一柄战家枪耍得虎虎生风,脚一踏地入地三分,目光清澈而冷厉,带起兵来毫不逊色,让战家铁军声名远播。 「战场上的事本来就难预料,谁都要做好必死的准备,不是说不想死就不会死,阎王来催魂,岂能不走。」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人的际遇无从选择。 「伹,为什么是她?」她是最不该死的人。 为了国家大义,她连终身大事都耽误了,死后却孤零零的。 「因为她再不死,朝廷也容不下她。」赵琳琅说了句没有人愿意承认的实话,也叫人心寒。 以女子之身掌握数十万兵权,这叫坐在上位的哪能安心,而且也叫朝堂上众多男子颜面无光,她越强,立下的战功越多,朝中攻讦的声浪便越高,意指牝鸡司晨她抢去太多人的光芒了,也令他们失去往上爬的机会,且战铁兰一日不倒,战家铁军就无法收归为皇家所有。 因此她的死是很多人乐见其成的,除了少部分亲近的人会为她伤心难过外,更多的人是庆幸她终于倒了,空出的位置有如一块肥肉,人人争抢。 听了这话,慕容春秋狠狠一瞪。 「最是无情帝王家,等你坐上那个位置,我绝不再帮你,封我当个逍遥王吧!」 「言之过早。」赵琳浪苦笑。 「还早?东北军权都落入你手中了,还有我们西南军的安持,加上西北罗护的破军兵团,你手上有近百万雄兵,朝中还有谁能与你为敌。」中宫无所出,皇贵妃之子为尊5皇上也属意赵琳琅为继承者,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你拥有东北军权?!」怎么可能。 正从屋外走进的乔立春刚好听见这一句。 「拿个酒慢吞吞的,想馋死你家爷吗?」女人就是不中用,做起事来笨手笨脚,还爱大惊小怪。 「你不是我家的。」他算哪根葱,哪根蒜。 「你不是她家的,我才是。」慕容妖孽,认好本分,不要把手伸得太长,老子忍你很久了。韩重华怒瞪慕容春秋一眼。 慕容春秋一双妖异的桃花眼一挑,笑得魅惑众生。「你家、我家、他家的不都一样,我们是一家人呀!」 「谁跟你是一家人——」韩重华、乔立春同时一喊,两人神情都不是很好看,谁都不想跟桃花男攀亲带故。 「哟!还连声同气了,敢情你们是一家人,我成了外人。」小指一伸,他掏起耳朵,表示他们很吵,吵得耳塞。 「我们的确是一家人,这是拙荆,你可以称呼她一声嫂子,或是韩家媳妇儿。」脸皮很厚的韩重华说得毫不惭傀。 骤地一怔后的慕容春秋露出玩世不恭的笑意,眼底却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晦色。 「你们成亲了?」 「快了,伹你们肯定来不及喝我们的喜酒,因为我家不留宿。」言下之意是赶人,庙小供不起大佛。 「我不介意多留几天。」老子有钱,住客栈。 「伹我不想发帖子给你。」他成亲为什么要多个人来抢锋头,这人只会胡闹,干不了正事。 「我可以帮你挡酒,春宵一刻值千金啊!」难道他要醉死错过洞房花烛夜? 「……乡下地方的酒怕不合你胃口。」这株死桃花的嘴很习,不是美酒不入口「无所谓,我当马尿喝。」反正他也喝过死人血。 「马尿……」算他狠。 韩重华真的不想好事一波三析,连连受挫,他一辈子也就成这么一次亲而已,只盼着能顺顺利利送入洞房不会有意外,偏生慕容春秋在的地方通常不太平静,他本身就是个祸害。 「重华,恭喜你了,我就不能留下了,我还得赶回东北接管军务,下汷再见面不知几年后了,我先送上一份贺礼。」赵琳痕解下腰间浓翠色盘龙玉佩,以此为祝贺。 第二十七章 「秦修武呢?将军战死不是由副将接手?」战家铁军若落入皇家手中,只怕会成为皇子争权夺刹的利器。 乔立春不经意而出的话,让在场的三个男人同时脸色一变。 她为什么认识秦修武?还用熟稔的口气说着,彷佛那是一位多年好友。 有人问出这个疑惑——「你怎么晓得那个脓包?」目光刹如刀锋的慕容春秋以指敲桌,笑得有几分令人骨寒的阴冷。 一震,她面色微微发白,心口一惊地发现她竟把心底的话说出口。「呃,战、战将军是本朝唯一的女将军,我身为女猎户自是会留心一些,毕竟我们都是女人,她战死的消息一传开我难免有几分难受当然也听说过那位秦修武,他在战场上的表现一向出色,除了性子急了些,大致上并不坏。」他就是急功近利,想赶快出人头地,好当上大将军,风光回京。 「如果说是他杀了战将军呢?」 他知道了?乔立春表情一讶,随即隐没。「不是说女将军中了敌人的暗算,回营没多久就死了?」 秦修武是和她并肩作战多年的同泽,她相信他,也愿意将后背交给他守护,他们共同经历无数次战役,相互扶持,没想到最后是他背叛了她。 原本她是可以揭穿秦修武的恶行,可是看到上万将土仓皇的眼神,听见万千慌乱的哀嚎声,她心软了,在最后一刻选择将这秘密带到墓里。 战家铁军不能没人带领,那是她爹的心血,她爹带出来的兵,她必须让他们继续走下去,虽然有恨也要和血吞服,那是她唯一能为她爹做的事,战铁兰不能辜负战家军。 岂料她的妥协竟出现峰回路转,原本该要升官的秦修武无法上位,反而被朝廷派来的王爷接收,百般的算计一场空,好大的讽刺。 「是这样没错,别听慕容军师胡说,他又不在场哪晓得发生什么事。」适时开口的赵琳琅打着圆场。 人不在就没耳朵听、眼睛看吗?这些只想粉饰太平的人虚伪得可笑。慕容春秋鄙夷的一撇嘴,端起酒杯一饮。 「呸!这是什么酒,淡得一点酒味也没有。」这根本不叫酒,而是甜水。 他一口吐出口中酒液,不留口德的嫌弃,其它人见状尝了口,认为还好,能入口,酒香很淡但有余韵。 「枣子酒,本来就不是喝它的时机,是你吵着要上酒才拎了一坛子出来,这种水果酒要再窖藏一个月才会好喝。」不烈,很醇,余韵绵长,有种果子的清香,喝再多也不醉。 成亲时她想搬几坛子宴客,对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周家村村民来说,枣子酒已经是珍酿了,比外头卖的水酒醇香! 「韩铁头,你这婆娘要好好管教,男人说话哪有女人插嘴的余地,客人来访要尽心招待,而不是连坛好酒也拿不出来。」 马尿都比烂枣子酒好喝,这东西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你可以不喝。」他还舍不得老婆亲手酿的酒被瓜分。 「去,去买坛好酒来,老子请客。」 慕容春秋豪气的抽出千两银票,用力往桌上一拍。 「慕容……」你别太过分了,那是我的女人。 「好,我去,你等着喝死。」乔立春飞快的抽走银票倏地往外走,她打算买一斤五两银子的熙春酒,打个十斤酒就够他们喝到眼茫了,剩下的就成了她的跑腿费当她一离开,桌边的几个男人像是忽地得了哑病一样,一下子静了下来,没人开口说话。 嫌枣子酒难喝的慕容春秋反而倒了一大碗枣子酒,连喝了三碗,他咂了咂嘴巴,用手背狠狠一抹嘴。 「一模一样。」 「什么一模一样?」 「和战铁兰酿的果子酒手法一模一样,差别在于一个用桃子,一个是枣子。」 东北的雁荡山附近有一座桃林,每年会结不少桃子,她……总会酿上一百坛桃子酒埋在桃花树下,来年再喝个痛快。 「人有相像,物有相似,本村的枣子酒就是这味。」韩重华小口的啜饮,面上表情平静无波。 「你们不觉得她有古怪吗?」他就不信他们都没感觉。 「再古怪也是我的女人,我乐意就成。」他当然也看出不寻常,伹他选择忽略,不痴不声不做家翁。 「你不怕她是……」这事太玄奇,简直匪夷所思。 韩重华仰首一饮。「慕容,她会是我的妻子,你想喝杯喜酒我勉强接受,可是不许给我闹事。」 他一哼,「若她真是那人,这种小地方留得住她?」 龙翔天际,凤飞九霄。 「她会留,她还有两个孩子。」目光一柔,他嘴角浮现一抹令人又妒又羡的温柔。 慕容春秋故意将乔立春调开,用意便是想解开心底的疑云,但韩重华的不配合让他非常火大,明摆的事实为何没人肯去追根究底,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关心那个人的死话? 「咳!对了,重华,本王来的目的是要麻沸散的方子,原来的方子被大雨打湿了,看不清字迹,你再写一张。」军医营里没有麻沸散,士兵会活活痛死,赵琳琅向来心善。 「好。」他改良过的药方更具疗效。 「还有,本王代表西南军和东北军向你订购金疮药,我们营里军医做出的金疮药没你的好,而且常青黄不接供应不上来。」主要是药材不够,军医们只能减少药量凑数。 「你要多少?」他得衡量衡量。 「一年最少要五十万瓶,多时到九十、一百万,你能接吗?」他有近百万名将士,目前的存量远远不够用。 「能。」他的医馆正好开张,接第一笔单子。 【第九章 乔家娘子二嫁了】 「哎呀!我们立春娘子也是俏佳人,瞧瞧这眉一画、唇一点,再打上细粉,活脱脱是天上下凡的仙子,美得让人都不敢瞧太久,怕自惭形秽>决盖起来,快盖上喜帕,别被路过的神仙瞧见了,抢着当神仙妻……」 也没做什么,时间就这么飞逝而过,不久前还在摘玉米、挖土豆、剥豆子呢!谁知一眨眼间年关近了,家家户户忙着买年货,置办过年的东西。 被红盖头盖着的乔立春有些坐立难安,这和她想象中的成亲不一样,不用拜别爹娘、不用跨火盆,没有一连串搞得人头晕脑胀的繁文缛节,有的只是简单却热闹的迎娶。 她的心跳得很快,脸颊发热,临要出门了,她才想到真要嫁了吗?嫁给那个承诺会对她好,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人的男人,她会幸福吧! 一生和和顺顺的直到白发苍苍。 不过她虽是二嫁,还有两个孩子,可是夫妻敦伦却是头一遭,她要是没做好怎么办,会不会紧绷得全身僵硬? 不想则已,她越想越心慌,有种想逃的冲动。 干么要嫁人,她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春天播种,釆菜野菜和菌菇,夏、秋两季上山打猎,到了冬天就哂哂菜干,待在屋里烤火,温一壶小酒切盘肉干,日子也惬意。 可她此时在干什么,自找苦吃吗?女人没有男人也活得下去,她不嫁人了,她要……「娘,你好漂亮……」 软糯的嗓音一扬起,拉回乔立春飘远的思绪,她微微掀开喜帕的一角,低视仰头看她的小脸。 「你怎么在这里,没跟着哥哥?」她最不放心这两个小的,还特意叮嘱菊芳姊妹要看好他俩。 唉!肯定是外头太热闹了,那两丫头坐不住跑出去和人凑成堆,闲话家常聊上瘾了。 「我想找娘。」乔雅音眼露不安的拉住娘亲的嫁衣。 「娘在呀!别怕别怕,一会儿有人会带你和哥哥到隔壁的韩叔叔家,你在里面等娘,娘很快就去陪你。」韩重华已事先带孩子们去看过,让他们自个儿挑屋住,应该不陌生。 乔家和韩家中间那道围墙给拆了,几桌席面就摆在院子的正中央,从外面看来是两户人家,但里面已连成一家。 「好。」她怯怯一应。 「乖。」乔立春揉揉女儿的头。 「娘,你要嫁给爹吗?」 她一怔,而后失笑。「是呀,你有新爹了,比以前那个还要好,会疼你、宠你、陪你玩。」 「嗯!我喜欢这个爹,他会抱着我、对我笑、给我糖吃。」以前那个爹总是推开她,说她很烦人。 我也喜欢,他没家财万贯也无良田千顷,但他有一颗疼惜她的心。「糖不能吃太多,会长虫虫。」 第二十八章 「爹有给我洗牙牙。」她露出一口粉白小米牙。 是呀!她还想什么,有这么好的夫婿还逃什么婚,要赶紧牢牢捉住,别让人觊觎了。 心头一松的乔立春抱抱女儿,不再多想的等着吉时到,今日她便是韩家媳妇,要和丈夫睡一张床……「哎呀!我的小祖奈,原来你在这儿呀!你菊芳姊姊急得到处找你,担心你被人偷抱走。」老无保佑唷!找到人就好,不然上哪找个画人儿似的小娃儿赔给人家。 「周婶,让你费心了,孩子淘气,叫你担着心。」乔立春取了一只荷包当喜钱的塞入周婶手中。 这是礼数,不能不收,于是周婶顺手一收。 「没事、没事,让那丫头急一急,看她还敢不敢丢下孩子去看热闹。」她走到门口去喊人,让人来带走乔雅音,省得小孩子不懂事冲撞到。「时辰差不多了,韩家小子该过来了……」 才说着呢,穿着一身红的韩重华便走进屋子,他脸上的笑意没停过,背起新娘子来到正堂,两人对着乔家祖先牌位三叩首当是拜别爹娘,他再背着她坐进停放在门口的花轿。 由于两家近到只有几步路而已,直接背过去也就到了,可是新郎官舍不得委屈新娘子,特意准备了八人抬大轿,一路吹吹打打的绕走村子两圈,意喻好事成双,然后再由村口进村,揺呀晃地抬到韩家门口,新郎亲自迎新娘下轿。 媒人说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吉祥话,引着人来到正厅堂内,大红喜幛挂两侧,周遭满是祝福声不断。 「还害羞什么,要拜堂了。」见一双新人僵直站着不动,挥着红帕子的媒婆咯咯直笑。 观礼的众人一阵哄笑,催促着两人快快行礼。 第一拜是拜天地,朝外跪地一拜,再拜是拜爹娘,韩家两老已不在了,因此一对新人是朝内跪拜先人牌位,而后才是夫妻交拜、不过太过顺利反而是不祥的预兆,当韩重华、乔立春的准备完成最后一个步骤时,忽有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闯进喜堂闹场,声音尖锐得让人快承受不住。 「你怎么可以娶她为妻!你不知道她是二嫁娘,别人不要的下堂妇吗?娶了她会脏了韩家的地,污了韩家的祖宗八代,让祖先蒙羞,韩家后人会抬不起头做人,你太不应该了,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自己、对不起……」 「够了,出去。」下颚一绷紧的韩重华冷着声,手指向门口。 「你、你怎么赶我走……这也是我的家,我回自个儿家天经地义,谁也不能赶我走,虽然我说的话不中听,可是全是为了韩家好,你不能一意孤行坏了门风,娶了个带拖油瓶的女人入门,我们还替别人养孩子不成……」有银子不如给她,至少她还是亲的。 「重阳,把她拉出去,不许她再进门。」铁青着脸的韩重华冷冷地望着来闹场的女人,眼中没有半丝温情。 底下一片窃窃私语,猜想着这个抱着小孩的女人是谁,该不会是韩大夫养在外头的,如今人家找上门了? 而苦着脸的韩重阳实在笑不出来,以不伤妇人的力道拉住她手臂,想将她往屋外带。 「大姊别闹了,今天是大哥的好日子,你就歇歇吧!别把手足的情分给闹没了,真想日后没娘家好回吗?」有大哥在,起码能帮衬她一二,日子不会太难过。 喔!原来是韩家大女儿呀!才几年不见怎么老得这么快,都快认不得了。 听着弟弟的相劝,韩金桂犹豫了一下,她也不想得罪大哥太狠,以后缺银子的时候还能向大哥伸手,可是一想到怀中的银票,她牙一咬,置之不理。 「你才胡涂,大哥做的是大逆不道的事,你不阻止还乐见其成,你有没有想过等你成亲的时候,人家说家里有个再嫁的下堂妇,你的面子挂得上吗?还不丢人现眼……」 几时娶二嫁妇是大逆不道的事?在场的宾客就有娶寡妇为妻的男人,听了她的话后都有些气愤,没娶黄花大闺女就很丢脸吗? 土里刨食的泥腿子要娶一个老婆多难呀!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尽说风凉话。 「……我是绝对不会同意一个贱妇进我韩家门,你们不要做人我还要,爹呀!娘呀!快看大哥做了什么胡涂事,你们赶紧显显灵,让他清醒清醒,别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家里拉……」韩金桂亩嘶力竭的哭嘁看,但眼里没有一滴泪。 「还愣着干什么,把人弄走,不要让我动手。」韩重华怕他会忍不住掐死她。 白眼狼,枉他周济了她不少银子。 被大哥一吼,韩重阳如梦初醒地拉着大姊。「你走吧,真让大哥发火了,没你好果子吃。」 打了个哆嗦的韩金桂瑟缩了一下,她还真怕大哥,但是……银子买胆大。「不许拉我,再拉我就死给你们看,爹娘死得早,大哥就是这样照顾弟弟妹妹的吗,你让我们都活不下去……」 「活不下去就去死 」 啪! 一个大巴掌把耍泼中的韩金桂给打懵了,她左脸频像泡水的膜膜般迅速地肿大,牙也掉了一颗。 啊!她刚刚被打了,她的牙……哎呀!好痛,辣烫烫的脸不会被打坏了吧?! 「不是想死?快死呀!我不介意在死人尸体上喝喜酒。」她要不知怎么死他可以帮她,助人行善是乐事一件。 「你、你是谁呀!真是太可怕了,居然让人去死,我……我不怕你,这里是我大哥家,你敢动我一根寒毛我大哥不会放过你。」心里怕得要命的韩金桂一直往后退。 「是你自个儿说活不下去的,我助你一臂之力有什么不对,而且你闹成这样,你大哥还会认你吗?」慕容春秋阴恻恻的笑着,他虽然也想破坏这粧婚事,但是他不许任何人侮辱盖着喜帕的新娘。 「大哥,这是你朋友吗?快把他赶出去,我才是你亲妹子,他是外人。」她就不信亲大哥不护着她。 「该走的人是你,以后也别回来了,韩家不是你的娘家了。」她的所做所为太令人失望了。 「你……你不认我?」她一惊。 「你都不当我是你大哥了,我为何要当你是妹妹,你真当我会无止尽的纵容你吗?」韩重华寒彻心了。 「大哥……」他怎能不理她,她是他亲妹子呀!他再生气也不能不照顾她,她还打算赖着大哥吃喝一辈子。 「出去。」他目光冷如霜。 怕大哥真的不认大姊,韩重阳不敢再手轻了,他使出吃奶的气力要将大姊拉出韩家,让大哥先消消气。 「等一下!」 不想走的韩金桂挣扎得很厉害,她还想继续闹下去,闹得大家都颜面无光,谁知拉呀扯的,腰带有点松了,衣襟里露出一小截盖了大章的纸,眼尖的慕容春秋风一般的掠过,指尖夹了一张崭新的银票。 「你给她的?」真是大手笔,疼妹妹的好哥哥。 韩重华脸色阴郁的取过一瞧,随即往妹妹右脸打一巴掌。 「这一百两谁给你的?」 「我、我的……我的银票……」见怀里的银票在大哥手中,忍着痛的韩金桂冲过去要抢。 「说了我就给你。」她不可能有这么多银子,她前两天才跟他拿了五两银子说要买粮、送孩子上学。 「不行、不行,不能说,说了就没有后给的一百两。」她捂着嘴,怕说出实情就拿不到剩下的一百两,殊不知这样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韩金桂抱着的男童大约三岁,也许见惯了他爹一喝醉就打老婆,因此看见亲娘被连赏了两巴掌仍一脸木然,不太在意。 「还有后给的一百两??」她居然拿了别人的银子让亲大哥难看,这是亲妹子吗?根本是仇人。 「我……呃!不是不是,没有一百两……」她揺头揺得急,半句也不敢透露,心心念念没有拿到手的尾款。 「你不说我就把这张银票撕了。」韩重华作势要将银票撕毁,让她一两银子也拿不到。 「不要呀!女哥,那是我的,撕不得。」她的命根子呀!她要用这些银子翻新屋子,再买几件新衣服和首饰,她从来没戴过玉镯子、金钗银簪,她想打扮得漂漂壳壳。 韩金桂只想拿到银子后先装扮自己,过几天好日子,吃香喝辣充当富家少奶奶,全没想过用在几个儿女上,送他们上学堂或裁几块布做衣缝鞋。 第二十九章 「说不说。」他撕开了一道口儿以做威胁。 「我说、我说,你别再撕了,是一位穿戴十分富气的少奶奶叫我来闹场,她说只要让你们拜不了堂,她再给我一百两,我想想也不难……」她就见钱眼开的点头。 「不难?」韩重华气到已经不想再多看她一眼,他一心要弥补对弟、妹的亏欠,她却以从背后捅他一刀作为回报。「为了银子你就不顾亲情了吗?连大哥都可以不要。」 「不是的,大哥,反正只是一个人家不要的下堂妇,娶不成还是好事一件,以大哥的样貌不怕娶不到更好的,我家小姑今年才十八,要不你娶了她……」她婆婆催着她来撮合这件事,因为她家小姑说了五回亲事都告吹。 没等她说完,韩重华已经当她的面将一百两银票撕成碎片。 「滚——」 「我的银票!我的银票!呜呜——你是要我的命……」她扑过去要拾起碎片,哭得如丧考妣。 看不下去的韩重阳终于和隔壁的周家老大一人一边将她给架出去,直接往村口扔。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好好的亲戚不当,偏要贪那点银子,她后还有脸回娘家哭穷吗? 「夫妻对拜——」 好不容易,最后一礼完成,便是送入洞房。 即使被耗金桂闹了一场,外面的席面还是热热闹闹的展开了,七张席面全坐满,热火朝天的开桌上菜,一道道酒楼才吃得到的热菜堵得乡里乡亲说不出闲话来,埋头苦干大啖佳肴。 且每桌送上一坛子酒,让人冷飕飕的大冬天都吃出一身汗了,每个人都动筷动得快,唯恐少吃一口,谁也没注意邻位少了谁,反而人少了才能多吃一些,吃到肚胀。 「春儿,饿了吧!我给你端来一些饭菜,先吃点填填肚子。」担心妻子挨饿的韩重华端着盛满饭菜的大碗进屋,他先掀开妻子的盖头,再将大碗往她手上一放,两眼盯着她柔美面容,久久移不开视线。 春儿真差,差得有如娇花盛开。 「看傻了呀!还不出去敬酒。」乔立春真饿了,吃了几口瞧见人还在,不免娇嗔的了一声,低头轻笑。 「不去了,我陪你。」他当真把新郎的大红袍一脱,扔向床尾,不管不顾地坐在妻子身侧。 「不去行吗?人家还不笑话你猴急。」他不怕丢脸她怕人取笑呢!天还没全黑就急着办那事。 他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模样,笑呵呵的揽住她细腰。「笑就笑吧,我老大不小才娶老婆,还不让我热火上灶。」 她脸一红,羞赧地笑推他。「胡说什么,真不害臊。」 韩重华不羞不臊的握住妻子的手往胸口一放。「摸摸,这不是正热着吗? 一把火填你一口灶。」 他隐喻的话语让乔古春一下子双颊爆红,红得快滴出血来。「你存心不让人吃饱是不是?」 他笑着。「快吃、快吃,吃饱了才有体力干活。」 「你这是……」男人全是急色鬼,不管外表装得多么道貌岸然。她夹了一口饭菜往他嘴里塞,用意是堵他嘴巴,省得他说些不三不四令人脸红的话。 「好吃,春儿夹的饭菜特别香,你怎么知道我饿了。」还是她体贴他,没忘了夫妻是有福共享。 「你还没吃?」她讶然地又喂了他一口。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分着吃,一碗饭菜很快就见底。 吃饭间,他也顺道提了方才韩金桂闹场的事。 「气都气饱哪吃得下,你说那是我亲妹吗?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也做得出来。」 坏了他的事还敢把她名声不佳的小姑推给他,她到底在想什么! 韩重华打探牛二那个人时,也把他家人的底都摸清楚了,牛家小姑说是十八,实则已经二十一了,她因与一男子有了身孕而被夫家退亲,孩子打掉又勾搭另一名男子,在大牛庄已是声名狼籍,牛二家的人才急得帮她找个冤大头嫁了。 怕是又有孩子了,不嫁瞒不住。 「气什么,亲者痛仇者快,我琢磨着这么缺德撺掇人的也就那一位了。」还能有谁这般恨她入骨。 「钱少奶奶?」那日的羞辱,她肯定咽不下这口气。 乔立春好笑的叹了 口气。「见我过得好不甘心吧!如果我穷困潦倒的话,说不定她还会施舍我几两银子呢。」 「要收拾她吗?」 她想了一下,揺头。「何必呢,积点阴德,她那肚子都那么大了,让她平安生下孩子算了。」 「你呀,你是我韩重华的心头肉,我们来生个孩子吧!」他一拿开她手上的碗,随即身子一压。 「天还没黑……」她才说完,忽地,一只大手盖住她双眼。 「天黑了。」他轻笑地咬开嫁衣上的盘扣,舌头如小蛇般滑过玉雪颈窝,往下落无数细吻。 「真有那么急……啊!你咬我……」 她「吗」字还没落下,浑圆胸脯就被啃咬了一口,微疼,但气氛顿时很是旖旎。 韩重华笑得邪气的剥光妻子衣裤。「你不知道我很急吗?憋了二十五年了,今晚要大开杀戒。」 「轻点,会疼……」唔!好羞人,他把她的脚掰得太开了。 「好,为夫的会轻轻地疼你……」他对准了穴口,正要进入……「娘,你在不在?」 听着女儿甜软的声音,两个正要进入关键的大人霍地僵住,不敢乱动地互视一眼,苦笑。 「贝姐儿找娘什么事?」她将压在身上的大腿搬开,引起某人不满的轻哼。 「外面暗,贝姐儿怕,我可以跟娘睡吗?」不待娘亲点头,小短腿已咚咚咚地开了门进来,只给了两个大人一点穿衣时间……已穿戴好衣裳,很想说不的韩重华看到乔雅音湿漉漉的眼儿,顿时无奈的翻个身,躺在妻子身侧。 「好,但你不能吵喔。」乔立春向丈夫投以抱歉的眼神。 「嗯!」乔雅音很乖巧的带着自己的小棉被,爬上床睡在娘的另一侧,眼儿眯眯地笑得很开心。 有娘在身边,乔雅音很快就睡着了。 可是有一个人却饱受折磨,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像煎鱼似的,吵得另一人也无法入睡。 「你喔!多大的人还像孩子一样,要不你轻一点,别吵醒孩子。」看他那么难受,乔立春主动的靠过去。 一得妻命,韩重华如渴水的鱼,翻身一覆投入满水的池塘,欢快的游呀游,游了终宵仍不倦怠,直到鸡鸣。 过了年,开春。 三月初六,「一心堂」挂匾,医药兼具的医馆正式开业,因有赵琳琅题字,因此生意还不错,开门见红。 铺子开在县城,韩家一家老小都搬来了,住在医馆后面的二进院,另在墙边开一道侧门方便进出,不用经过医馆打扰里面的看诊。 宝哥儿……年一过已五岁的乔弘书正式入学,于就近的学堂就读,乔立春给他买了一个小厮,陪同上下学。 不过乔立秋还是没有消息,乔立春托了很多人打探仍一无所获,唯恐乔家后继无人,没人继承香火,所以乔雅音虽改了姓叫韩雅音,乔弘书依旧姓乔,未有所变动。 如今两个孩子都叫韩重华爹,韩重阳二叔,亲昵得有如一家人,韩重华更像个亲爹,把孩子宠得都快登天了。 而慕容春秋在过年前有回京一趟,向他爹拜个年,告知他还活着,可是元宵前夕又来了,自个儿挑了间空屋便住下不走了,俨然如住霸王屋的房客。 白吃白住也就算了,最可恶的是他还与主人「争宠」,趁着韩重华看诊人在医馆时,他倒是逗得人家的女儿很开心,还教放学的小儿习武,甚至连女主人也没放过的送些银刀、铁剑、刺心矛,哄得别人的妻小乐开怀。 遇到这种撬墙角的,谁能不痛恨三分,若非韩重华涵养好,早就下毒将人毒死以免留后患,哪能让人还管闲事管到他身上来。 「你真的不回军营了?」 「不回。」他现在日日都如鱼得水,快活得很。 「三品官职扔了不要?」 傻子的行为。 「反正也没人去偷,摆着当我音容宛在。」他辞官了,虚职还在,每个月照领二十两军粮。 因为韩重华的用药精准,因此军医营还留着他昔日的方子,不让他正式卸职是想有需要时再徵调他的医术,人不来没关系,伹药方一定要到,他最擅长的是外伤方面的药剂,这是其他军医所不能及的。 第三十章 另外,也是赵琳痕的私心,他和韩重华、慕容春秋是莫逆之交,他希望他登基后他们能帮他,一在民间、一在朝堂,两人虽都性情古怪不受拘束,但值得信任、交付重托。 音容宛在,他当自己死了不成?慕容春秋咬着牙,很想一拳将某人的傻笑打掉。 「你还不回京吗?听说你的丞相爹找你找得很急,都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女人定下来,眼光别太挑,看得过去就好,毕竟这世上的妖孽并不多。」与他相配的妖难寻。 「……你的话一向这么多吗?」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还有这本事,开口就停不下来。 「已有家室的人难免罗嗦,一回到家总有说不完的话,孤家寡人的人是体会不到有家的趣味,小儿聪慧,朗朗读书声,幼女娇憨,笑语不断,妻子坐在身侧……」他说的美好情景令人向往,宛若置身平凡百姓家最是幸福,没有争斗、机关算尽,只有宁静与祥和。 宁静与祥和,这是从杀戮战场出来的人最需要的,他们厌倦了杀人与被杀、鲜血和恶梦,能一觉到天明才是一心所求。 「缝衣刺绣吗?」慕容春秋愤然的瞪视。 「不,磨刀。」韩重华隐有不快的睨了他一眼,看其绝世容貌越看越不顺眼。 他喷笑。「也不是多贤慧嘛!她还是喜欢刀枪剑之类的兵器,嫁给你个。会诊脉开药方的文弱大夫实在辛苦。」 浓黑的黑瞳一闪愠色。「闺房之乐不可言,其乐无比,妙趣横生,可惜你孤枕难眠,夜深露重。」 冷呀! 「你在炫耀?」这男人真是可耻。 「是呀,看不出来吗?你已经在这儿住了很久,也该离开了,老是这么白吃白喝不觉羞愧?」他明着赶人,表示不欢迎死皮赖脸的客人,他食量太大会吃光家里米粮。 「还不够久,我打算买下隔壁的宅子,和你当邻居。」他当初不就近水楼台先得月,才把人拐进门? 慕容春秋不是想夺人妻子,而是存心给人添堵,韩重华心里越发寒,他莫名而起的恶趣味就越满意。 没理由一人有妻有子,大享天伦之乐,另一人形单影只,为曾经的错过而深深懊侮。 直到战铁兰死后,慕容春秋才赫然发视他心中一直有她,可他却来不及说出口,只能将这份爱意深埋。 闻言,韩重华切药片的手一握紧。「你这是在跟我过不去。」 「非也,看你恨得牙痒痒的找老婆,我全身痛快。」这种感觉像快马奔驰三百里,淋漓尽致的畅快。 他吸了口气,再吸,三吸之后心平气和。「慕容,你不回西南了吗?金狼军没了你有如断了右臂左膀。」 一说到金狼军,慕容春秋脸上闪过一抹黯色。「我爹是当朝丞相,我和赵四又是交情好得没话说的表兄弟,皇贵妃是我亲姑姑,如今赵四已掌握北境兵权,若我再掺和下去,会不会有外戚干政的闲话「你是说皇上在防你?」以防外戚坐大,干扰国运。 「目前还不会,伹一旦册立了太子呢?我在军中的威望并不低,若我登高一呼,金狼军大多会听命于我,他大概也怕我反过来控制赵四吧。」赵琳琅信他,愿交付军权,伹皇上只想玩制衡,让另一股新起的势力压制他。 哼!那他不玩了总成了吧!抽身而出,谁要当别人手中的刀,在皇权的争夺中任人摆弄。 「难怪丞相大人由着你游手好闲,不急着为你安插位置,幸好我早早引退了,没有卷入朝政的漩涡。」一名医官看似无足轻重,但是要谁死,谁就活不了,这是条暗线。 韩重华虽然只是一名军医,但他从入伍到离开足足在军营待了十二年之久,想来从他手中医治过的伤兵,有的已由小伍长升任校尉、中郎将,甚至是二品、三品的将军。 他们都欠过他救命之恩,也许不只一次死里逃生,这恩惠大过天,岂能不当恩人看待。 尤其他待的是盛名远播的金狼营,这些不畏死的汉子升官升得快,这堆武将也欠了他许多还也还不了的人情,而这些重情义的男人自然对他多是感激涕零。 他的三品医官便是这么升上去的,有太多人推崇了,联名上奏称许他医术过人、仁心仁术,这才功名加身,否则一般的军医最多五品、六品已经顶天了。 「少幸灾乐祸,看到你有妻就心满意足的嘴脸太令人厌恶了,我偏不让你顺心如意,在你没儿孙满堂之前,我就在‘一心堂’养老好了。」每日和这人斗上一回也惬意。 「你真不走?」他脸一沉。 「不走。」人生得意须尽欢麻。 看他神清气爽的扬眉一笑,韩重华很得牙口发痒。「要不,你去东北,那里认识你的人不多,少了这身张扬的红衣,你也能大干一番,你不是还想替惨死的战将军报仇?」 「报了。」慕容春秋拎起一颗当药材的红枣往嘴里一扔,嚼得津津有味。 「报了?」动作真快。 「他想踩着那人的尸体上位不可能,我不过略施小计而已,他便一口气从忠武将军降到归德郎将,连下三极,以后还有得他受,我要他活着体验求之不得的痛苦。」那个人是死了,伹战家铁军还在,他们不会容许自家将军被自己人害死。 秦修武的官路也到了尽头,他最大的错处是心太大,以为能轻而易举地将人取代,殊不知东北军信服的是战家人,当年战大将军打下的基业,除了他的女儿无人能承继。 「钝刀子慢割是吧!」一刀一刀,慢慢地剜。 「不让他痛,难消我心头之很。」慕容春秋眼中的狠厉一闪而过,充满嗜血的冷芒和阴暗。 「随你。」他爱折腾便折腾去,有事让他打发也省得算计人。 看韩重华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嘴角勾起恶意之笑。「将一名女将军养在后院相去教子,你想她拿得起那根绣花针吗?」 黑眸一深,幽然静谧。「别再当她是那个人,她是我的妻子,我两个孩子的亲娘。」 他把宝哥儿、贝姐儿当成亲生儿女,看惯了生与死,反而不在乎血缘,有时非同源所出更加亲近。 想起为了银子不顾手足之情的亲妹,他还宁可多疼一些娇儿稚女,看他们用信任、崇拜的眼神喊他一声爹,他的心就软了,巴不得什么都给他们,包括他的命。 「心知肚明,何必自欺欺人。」越和她相处他越肯定,那人的神态、语调、平日的小动作,无一不相似,甚至无意间看她使出行云流水般的战家枪法,更是如出一辙。 「你才是自欺欺人,妄想着死人还活着。」忽地,韩重华不怀好意的勾唇。「若真是她,她对你也一点意思都没有,要不为何她从不点破呢?可见你在她心中轻如鸿毛。」 自个儿的妻子被人惦记着,任谁的心里都不舒坦,小疙瘩一粒一粒的往外冒。 慕容春秋身子一僵,面露怒色。「少得意,住后的日子还长得很,看谁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你不想她当个普通女人?」没人愿意一生戎马。 「啊?!」战铁兰天生属于战场,她的马上英姿无人能及。 「若不姓战,她会投身军旅吗?」她是被逼拿起长枪,承担她不该承担的责任,泱泱太朝居然要女子守城,那要男子何「……」不会。 「因为她是战天鹰的女儿,所以她不能对镜点唇、鬓发插钿,身无半件女子饰物的做男儿打扮,有谁问过这是她要的吗?」他没见过战铁兰,却听过她种种不凡传闻。 一个女人要做到战铁兰那种成就,得付出多少代价,背后的惨痛过程只有她一人知情。 「你怎知她不是乐在其中?」慕容春秋的心在抽痛,他发视没好好了解那个女人是他最无的错误。 「不管春儿是不是那人,她视在是我韩重华的妻子,我会宠她、爱她、护她,让她一生再也无憾。」他爱的是看似柔弱、实则坚强的乔立春,她让他动心了,他便紧捉不放。 慕容春秋一脸阴郁的轻哼,扭头不理人。 「韩大夫,有病人。」 外间的药童一喊,放下药刀的韩重华一拂衣起身。 「多大年纪、什么情形、之前来过了没?先将人安置好,我净个手就来……」 「五十开外,腹疾,来过几回,他说来之前拉过几次肚子,左下腹隐隐作疼,还有些便血……」 第三十一章 一问一答的两道身影缓缓走向看诊的里间。 半扇门帘垂落,老者的声音由里而外透出,艰涩而急迫的诉说病情,一只修长的手落下为其诊脉。 看着韩重华专注的侧面、求诊者希望的目光、站在一旁递水递物的药童,以及进进出出买药的人,慕容春秋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他为什么会在此处流连不去……因为死去的战铁兰吗? 苍天无语。 【第十章 极品妹子闹上门】 「……啊!轻、轻点,我……我没力气,不行了,歇歇吧,我……嗯,承不住,快、快散架了……好人,我的好夫君,铁头哥哥,我……腿软了……」 床上人影交缠,战得正炽,颤抖的雪白酥胸如同面团任其揉捏,娇吟轻喘从香唇逸出,潮红的脸庞更添黯色,丽质无双,一点一点的梅花色红晕染开来,布满雪嫩娇躯、看似瘦却精壮的身躯覆于雪胴,一下深过下的往里重撞,白嫩的双腿夹在腰上,助长他的横冲直撞,更加肆无忌惮地入侵身下女子,让她成为他身休的一部分,永不分离。 「不许叫我铁头哥哥……」这要命的小女人,他早晚精尽人亡。 互大的汗珠滑下,韩重华俊颜扭曲的抽动着下身,从未轻过的进出水源地,涓流而出的蜜液湿了床褥。 「为……为什么……」他不累吗?都几回了,铁打的汉子也榨干了吧!他也太、太操劳了。 「因为我又想要了。」刚一疲软的下身因那句铁头哥哥而雄风再振,他停不下来,一要再要。 「你不怕纵欲过度?」男子房事太多易伤身,为了她不想太早当寡妇,他得节制。 因为这句话,乔立春被狠狠地要了一夜,直到天明她才虚软无力的睡去,一觉睡到正午才清醒,醒来全身乏力,腰肢酸软,连下床时双腿都在打颤,几乎站不住懒梳妆的她坐在妆台前,动作迟缓的梳着如云发丝,一梳一梳的将乌丝梳得平顺,再绾个简单的流云髪,以一根簪子固定住,素净得很。 「醒了。」 一根鎏金的蝴蝶簪往她发上插,麦色的大手一滑过,发髻上又多了点翠缀青石翌玉步揺,两串小米珠流苏在乌黑秀发上轻轻揺晃,衬着一头青丝更加黑溜照人,宛如黑缎。 「哼!」坏人。 「不理我?」还耍起小性子了。 乔立春把头一偏,故意不看身后温柔一笑的男人。 「你心里肯定在想,谁理他谁就是小狗,这人太坏了,叫他不要了他还要,有够不要脸。」韩重华笑着替妻子拢发,对镜看簪子有没有插正,流苏的小珠是否为她所喜。 「呸!」没脸没皮。 「娘子的香涎是甜的。」他故作模一把,放在鼻下轻嗅。 被他的不知羞气恼,乔立春推了丈夫一下。「去,少来烦我,有谁像你这般无耻的吗?」 一被推开他又黏上去,由她身后环抱她。「闺房之乐无比快活,谁还讲仁人君子,坐怀不乱,谁叫你太诱人了,让人欲罢不能,我这不是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吗?只能夜夜销魂的做你裙下臣。」 「少说好听话,满嘴的甜言蜜语,明明是自己色欲薰心还怪我狐媚了你,你没成亲前难道日日自渎……」她不是褒似、妲己,做不成祸国娇姬,叫君王日日不早朝。 不等乔立春埋怨完,温热的气息压下,吻得她气不稳,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被反哺一口才缓过气来。 「娘子好深的误解,我以前向来洁身自旁、守身如玉,一点也不敢胡来,把所有的自己全留给你一人。」她就委屈点呗。 在全是男人的军营,他哪敢有一丝动静,久不食肉味的兵痞比虎狼还猛,管你是男是女,因此即使在军纪严格的金狼营,一年也会传出一、两件兵士受辱的传闻,伹当事人不提,上头便不查,草草带过,毕竟这事并不光荣,谁也不愿提出来受人嘲笑。 乔立春双颊飞红的嗔羞一瞪。「你怎么什么下流话都说得出口,越来越本性毕露,好歹装一下,别让人发现你是大尾巴狼。」 「就只在你面前揺头摆尾。」他作势扭着腰,逗弄妻子。 见他没个正经,她一时没忍住地笑出声。「不许再像咋晚那样弄我,早起不了身多丢脸。」 乔立春不善家务,因此家里雇了个厨娘,买了两个七、八岁的小丫头,一个负责照顾贝姐儿,一个打扫里外、做点琐事,她也省事多了。 至于医馆的掌柜和抓药的伙计是本地人,所以不留宿,时辰一到便各自离去,后面院子就住了韩家一家人和新买的下人,屋子就稍微嫌小了些。 不过「一心堂」开张后,看诊的诊金和卖药的收入还算不错,加上和军队搭上线,几个月下来韩重华也赚了不少,两夫妻一合计,有意换个大一点的三进院宅子,原有的院子改为制药厂,多请几个人专做散药。 而过了年刚满十六岁的韩重阳也忙得不可开交,他专管药材的买进和挑货,天南地北的搜购铺子里常用的药材,以大批进货压低价格,若有珍稀药材也会想办法用最低价钱弄到手。 经过几个月的磨练,他已经能独当一面,挑选药材的眼光越来越毒辣,应对进退方面小有成就,就是回家的次数变少了,外出的时间拉长,让他大哥常常抱怨见不到人。 「我尽量。」他不敢保证。 性致一来哪控制得住,软玉温香的妻子就躺在身侧,玉体横陈好不撩人,他的手就不自觉地伸过去,然后……一阵翻云覆雨免不了。 乔立春没好气的瞋了一眼。「什么叫尽量,你想早点把我累成老黄脸不成?宝哥儿上学去我来不及送,贝姐儿的早膳我没盯着她用,肯定又是吃个三、四口就停筷,一会儿偷吃甜糕。」 听着妻子软声的说着家常事,韩重华嘴角始终扬得高高地不曾垂下,这种属于家的温馨感让他心口涨得满满的。 「孩子我去送了,贝姐儿喝了半碗粥,吃了一个花卷,又喝了五口羊奶,我让桃子陪她在院子走走消食,这会儿在屋里玩翻花绳。」他一个没落下的安排妥当。 桃子、梅子是刚买的丫头,签了死契,除非主家肯放她们出去,否则这一辈子都是韩家的奴才。 闻言,她颇为沮丧的叹了 口气。「孩子的事你都一手包办了,我能做什么,不成了废人?」 韩重华笑着轻拥妻子入怀。「你只要享福就好,把身子养好了再生一个孩子,咱们养得起。」 她自嘲。「那我和猪不是没两样。」 吃饱睡,睡饱吃,等男人来下种,再生几个小猪崽……一想到这种生活方式,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无所事事真是太可怕了。 「猪没你长得好看,而且也不会让我如此魂牵梦萦。」 「韩重华,我恼火了。」乔立春气嘟小嘴,对丈夫的没羞没臊又气又恼。 「别恼、别恼,过两日带你去看划龙舟,慕容包了一条船,我们就在船上看热闹,不用担心人挤人,孩子一个错眼就走丢了。」他设想周到,船在河面上航行,省了与人接触。一到年节庆典,拐子特别多,常有游玩的孩子走去,再也找不回来。 一提到慕容春秋,乔立春恼色一收。 「他还不回西南军吗?号称玉颜军师的他放弃这一块很可惜。」 他经营了很多年,也以玉颜军师打出名号,在金狼营无人不知、无人不识,日后的储相非他莫属。 「他还在观望,他父亲的丞相位置越稳妥,他越是不能强将出头,一文一武皆居高位的父子乃朝中大忌。」一是文官之首,一为武将诸葛,文武合一,谁与匹敌? 「那去东北呢?刚接手战家铁军的赵琳琅肯定需要帮手,那群犊子个个倨傲得很,没有非常手段是驯服不了他们。」陈风、常军等人最是脾气,若是不能让他们服气也不服人,宁可折颈也不折腰。 一看她说起东北军便侃侃而谈的熟稔神态,恍若情谊深厚,毫无生分,让人不得不怀疑她和已死的战铁兰有所关连。 心口一颤的韩重华双臂一勒抱紧妻子,不管她究竟是谁,她只能是他的,生死都是韩家人。 不知已泄了底的乔立春仍是一脸怀念的说着。 第三十二章 「我也说了同样的话,他说再考虑考虑。」韩重华静静地看着妻子,看得让她觉得很不对劲。 「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看我?」她脸上发痘了吗?还是沾上脏物,他的眼神令人心慌。 他笑了笑,一揺头,原本他想问,问战铁兰对慕容春秋是否有情,但是一瞧见她明澈眸光,他便晓得自己患得患失多想了,她若对他死心,她不会亲口允诺终身,「我还不敢相信能娶你为妻,感觉像作梦。」 他有想过要成亲,不过要等医馆开了以后,运作稳定再找媒说合,他不求貌美如花,只要合得来即可,婚后养几个孩子,平静安宁的住在县城,等到头发花白再落叶归根,葬在父亲坟旁。 人的一生不用很长,该遭遇过的也遭遇了,了无遗憾。 可是没想到他还能为某人心动,因她的喜而喜,因她的忧而忧,因她的嗔怒笑骂而深陷其中,再也看不见其他女子。 心,为她而动。 怦然心动。 「傻气。」她一啐,心中一股暖流流过。 「傻人有傻福。」撞大运了。 乔立春失笑地轻握他大手。「我不是男人想要的贤妻良母,娶到我是你吃亏了,你只好认了。」 「无妨,我也不是非贤妻良母不娶,能生就好。」他打趣调侃,呼应先前说的当猪养。 「你还取笑我……啊!我的腰、我的腿……」酸软得没力气站直,都是这色胚害的。 羞恼的乔立春要站起来捶打笑话她的夫君,谁知才一起身,双腿便发软站不稳,一阵猛烈的酸痛由腰腿传来,万一没有韩重华适时地从身后扶住,这下真要出大糗了。 「唉!都怪我太凶残了,把你折腾得累了。」当男人的威风也就在床笫间了,以不灭雄风让娘子哀声求饶。 她恨恨地咬牙,他的不要脸无极限。 「你今天不用坐堂吗?」 「我多请了一位大夫,以后我有空闲多陪陪你。」慕容那小子一日不走他就一日不能安心,那厮是黄鼠狼,不防不行。 「医馆的收入有好到能再添一名大夫吗?」她是看过账册,没赔本,可赚到的银子大多拿去购置药材。 「你忘了我们有一味金疮药销往军中,那笔订单足以让我们再开两间‘一心堂’。」就算不看诊,光靠着卖药,他们就能赚得钵满盆溢,军中的需求量超乎意料的大。 以前他想着小富即可,隐于世不问家国之事,可是有妻有子之后,他想让他们过得更好,至少衣食无虚,出入有车、行走有仆,与人往来不低人一等,能有足以撑腰的地位和财富。 所以他的想法改变了,为了妻小,他至少要争得一片容得下他们的小天地,不受欺凌,不受迫害,得以走在大街上不卑不亢,傲然而立的自称韩氏家人。 「既然军队愿意大量釆购金疮药,那一般常用的平胃散、腹泻丸、清热解毒丸、化虫丸,甚至是舒肝片呢?我们是不是可以透过军方管道贩卖,行军最怕胃胀、腹泻、蚊虫咬伤,或是天气变化所造成的头疼脑热、风寒什么的,有了这些药就不怕了。」军队里一有人生病便会拖延行程,无法一鼓作气奋勇杀敌。 韩重华一听,眸心一亮。「目前人手不足……」有心也要准备充足,不可仓促行事。 「我比较担心的是药材来源,当我们要制药的消息一传出,外头恐怕会有不少大药商联手垄断,军需这一块是大饼,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别人也想抢得先机。」赚钱的生意谁不眼红,唯恐落于人后没得分食。 「军方那方面倒是不用发愁,叫慕容去谈,反正他很闲,跑跑腿正适合,买不到药材才是问题。」 「一心堂」起步晚,比不上百年老铺,他们也没有足够的财源和大药商抗衡,大多的药材行是与药商有合作关系,直接贩卖。 「东北多高山,山里草药多,我们和当地的驻军合作,军民联手上山釆药,将药草哂干后再由驻军派兵一路护送。」当年她也想过这方法,卖药材贴补军用,可是找不到愿意承收的药商。 而且开价也太低了,根本是做白工,一根百年人参居然只肯出十两银子收购,那还不如饿羊吃草了。 谈不拢自然成破局,此事再无人提起「此举可行。」伹他对东北驻军并不熟。 赵琳痕初到东北,至少要两年功夫才能全面收服顽悍的东北军,如今他下达的命令底下人不可能完全服从,说不定反而激起反叛心,阳奉阴违的处处习难难,让推行困难重重。 「让重阳去找短歌,于短歌,或是你亲自走一趟,于短歌负责调派东北带的军需用品,把好处掰开来揉碎了说,他会听进去。」于短歌为人固执,伹是择善固执「你和他很熟?」韩重华没想到自己会问出这句,语气略带酸意,他以为自己放得很开。 乔立春骤地缩瞳,惊觉自己说得太多了,超过一名秀才女儿该知道的。「我……呃,听人家说的,我怎么会和一个远在东北的云麾将军相识,人家可是从四品官爷。」 于短歌是战铁兰带出来的下属,他是她父亲副将的遗孤,两人姊弟相称,感情胜于亲手足。 不认识还知晓是从四品官职的云麾将军?这是欲盖弥彭,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晓不晓得前后露了几回破绽。韩重华暗忖,她若真是战铁兰,常胜之战究竟是怎么打下来? 「娘子说的是。」 一句「娘子说的是」,乔立春抽紧的一口气骤地一松,转忧为喜,浑然不知她的小动作让丈夫为之好笑,暗笑她性子真直,心机不深,有武人的勇武却无深沉的心计。 会打仗的人精于攻城掠地、大破杀阵,伹不见得擅长尔虐我诈、算计他人,武人多直率。 「不过我们要先选地建厂,再找齐懂药的人手,不然药材运回来了无地摘置,无人会制药,再多的订单也束手无策。」光靠他们夫妻四只手,再加上下人、伙计,只怕吃不下太多订单,何况他们想嚢括东北、西北、西南三地。 但因气候不同,用药也有所区分,东北多蛇鼠,西北风沙大,西南沼气重,毒虫边生,各有各的药用属性。 一听又要买地又要建厂,乔立春眉头微蹙,忧色尽显,「你手头上的银子够用吗?我那儿还有一千多两……」 走野物赚了两百多两,三车皮毛快五百两,还有从慕容春秋手中拿到买酒所剩的银两,算一算她真不穷。 当然比起身为女将军的家产,那是微不足道,战铁兰的身家至少有数十万两白银,这些年皇上的赏赐和军俸她都很少动用,全堆在东北的将军府。 就不知她死后,她贪婪成性的二叔夫妇会不会私下贪了,以两人无利不起早的心性,肯定已盯住她身后身家。 韩重华眼泛深情,以指点住殷红香唇。「你忘了还有个大金主在,他有钱多到没处花。」 此时正跷着二郎腿、打算用两倍价钱买下宅子并叫隔邻大户搬走的慕容春秋忽地背脊一凉,他双眼一眯,以斜睨的神态看看左右,一股不太好的感觉让人发闷。 难道是他多心了? 不管,先买下宅子和韩铁头家做邻居,看他还敢不敢说他白吃白住,接着再把他的儿子、女儿也拐过来,认作义子义女嗯哼!抢来的果然让人心情大悦呀! 呵呵……呵……呵呵……「我为什么不能进去,开医馆不就让人看病,我生病了,病得很重,我要看大去……咳!咳!我病了……咳咳咳……」 她用力咳,拼命地咳,咳到喉咙都发疼了一脸白净的十六、七岁伙计不屑的挥手赶人。「牛二家的,你都来过几回了,都说不待见你了还不死心,你想闹几次才肯罢休,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动手。」 东家说了,来一次赶一次,有多远送多远,不管说了什么都不要当一回事,人不要脸皮连鬼都怕。 「生病不看大夫病会好吗?我也不过想找个大夫看我这一身烂病而已,你干么拦着不让我进,你们一心堂还挑病人看不成,我就非要进去!」看谁拦得住她。 一脸青紫的韩金桂不像有病,倒像被打得很惨似的,眼睛都肿了,嘴角破了个口儿,耳朵下方应该是被什么砸到而淤青了,她浑身上下看起来很狼狈,没一处好的。 第三十三章 就在韩金桂那天去闹事之后,对这个妹妹失望透顶的韩重华对外宣称不再认这个韩家女儿,从此韩金桂的一切事宜与韩家人无关,他不会再帮她说一句话或再给她一两银子。 不相信大哥会这么狠心的韩金桂在没钱时还是会找上门,她就堵在门口哭,带着孩子一起哭,闹得周家村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背后指指点点,有人说她活该自作自受,也有人指称韩家老大太过无情,自家妹子都苦成这样还不拉一把,良心何在可是韩重华不予理会,任由她干嚎上一整天,等她嚎累了自会回大牛庄,韩家不备饭。 后来韩家索性提早十天搬到县城,再去堵门的韩金桂扑了个空,她傻眼了,大哥真的不管她了。 那时她恐慌了,十分慌乱,无头苍蝇般四处向人打听韩家人去哪里了,伹是除了周婶家外,材里的人没人知道他们搬家了,还搬到要走一天路的万福县,以为他们只是出门走亲戚而已,很快就回来。 当然以周婢对乔立春的喜爱,自是不会告知去处,还装傻的叫韩金桂别找人,韩家人被她闹到不敢回家,跑到外地躲起来了,她一日不歇停,这家人就不会出现。 韩金桂一听,墼个人都傻了,她的银子……不,是得而复失的大哥走了,日后她缺银子要向谁索讨? 接下来几个月韩金桂都过得很惨,牛二照样喝醉酒打老婆,抢她的银子买酒喝,婆婆嫌她和三个孩子吃太多,每一顿只准吃半碗饭,饭少吃伹事得多做,家里事加倍。 这段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让她怕了,她发誓只要大哥回来,她绝对不会再跟他闹,要当个听话的好姝妹,让大哥另眼相待,她改了、会变好、不再大呼小叫的耍泼。 只是听见先前给她一百两银票的那位少奶奶说起,她大哥在县城里开了间规模不小的医馆,每天人来人往,生意好得不得了,人家赚钱像水流进来似的,怎么不给她几百两银子好让她过得好一点呢? 她一听,气得火冒三丈,完全忘了先前要改性子的话,二话不说地往县城来,找上门要问大哥为什么这么对她,一家人岂有隔夜仇。 但是她没见到人就被挡在门外,连闯了几次都未果,她不服气自家大哥的医馆为何进不得,她也姓韩呀。 「可你这不是病,是被人给打伤的,应该找跌打师傅要帖药膏敷敷,我们‘一心堂’看的是内诊而不是外伤,你这点伤看大夫没用。」反正回去又要被打了,治不治都一样。 面子挂不住的韩金桂改口又嚷嚷。「那我找我大哥总成吧!韩大夫是我的亲兄长,他的医馆我还进不得?」 伙计再拦。「你的确进不得,韩大夫说了,牛二家的不是他妹子,若是来冒认兄长就打出去。」 「打、打出去?!」大哥真不认她? 一听到打,韩金桂的身子不自觉地颤了一下,长期挨打的她很懂皮肉痛,本能的惧怕了。 「所以你还是快走吧!别挡在门口,有你这种三天两头来闹的妹子,我若是你大哥我也不认。」韩大夫做得对,对付这样的泼妇就要不理不睬,越是理她闹得越凶。 「我不走!大哥,你出来!我是金桂,你快来把这个狗眼看人低的伙计赶走,他不是好货,会害你呀!你让我进去,我不会再惹你生气,就算你娶那个贱女人我也会原谅,男人不怕无妻,我让我小姑给你做小……」她不忘为人尽可夫的小姑牵线,打着讨好婆家的念头。 一个连连打胎三次的女人是嫁不出去了,在大牛庄的名声也败坏得差不多了,一提起牛家闺女,人人都摇头避之唯恐不及,只能给人当妾了,不然谁养她一辈子。 「贱女人?」 一道森冷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脖子一缩的韩金桂回头一看,只见韩重华一张俊脸冷得像冰。 「大、大哥 」她呐呐的一唤。 「韩大夫,你回来了呀!划龙舟好不好看,你们一家子出游肯定玩得很开心。」小伙计笑眯眯招呼。 闻言,韩金桂一惊。 划龙舟、划龙舟……喔,今天是端阳,她忘了准备祭拜的粽子和三牲。 完了、完了,婆婆一定很生气,还有小姑,她若没吃到粽子肯定会怂恿婆婆罚她,婆婆脸沉她就遭殃了,原本就做不完的家事又会增加,天不亮就要起床劈柴、挑水、喂鸡喂鸭、割草养半,还要洗衣晒衣、下田干活……面上一慌的韩金桂原本要转身,快步赶回家里,可是一瞧见大哥带着他一家四口游玩的和乐情景,他还一脸宠溺的揉揉小男童的头,笑凝小女娃逗她笑,心头偃息的火控制不住又冒出来。 为什么他可以对「外人」那么好,给他们锦衣玉食、婢仆成群,对她这个亲妹妹却置之不理,他一定要这么偏心吗? 「宝哥儿,你说龙舟好不好看?」韩重华笑看儿子。 「好看,就是有人推来挤去掉进河里有点可怕,不过没想到我们在船上还有好东西吃呢。」船是不动的,停在河边,船上有很多好吃的糕点。 「真的呀!听来好有趣,明年我也要去看,韩大夫,你会准假吧?」伙计嘻笑道。一年一次的划龙舟一定很热闹。 「请假扣一天工钱。」韩重华一脸正经。 「啊?!」怎么会这样,伙计刷地掉了下巴,十分气馁。 「当然不会这般无良,大家都去,医馆放假一天。」这次是他的疏忽,忘了为他做事的人也有家人,他们也想感受节庆的欢乐。 松了一口气的伙计笑着拍拍口。「韩大夫,你吓着我了,我以为要没活可干了。」 他温和一笑。「老实干活的人我都不会亏待,今儿个是端午佳节,申时一过就关馆了,回去和家人过节吧。」 「真的吗?韩大夫,不扣工钱?」他可以早点回家陪娘了。 「不伹不扣工钱还各加发五十文,掌柜和账房半两银子,买些你们喜欢吃的东西回家过节。」对底下人好一点能凝聚向心力。 「大哥!」那她呢?他有钱尽给别人却不照顾自个儿妹子,那些银子给她该有多好。 一听见蚊蚋似的叫唤,韩重华的脸一沉。「你跟我进来。」 一次说清楚也好,省得再来纠缠不休。 韩金桂不知道兄长的想法,还沾沾自喜的抬起下颚,一副小人得志地朝拦她入门的伙计示咸,他不让她进,自有人让她大揺大摆的入内,这可是她的亲大哥。 「我先带孩子进去,你和她谈谈。」 乔立春抱着女儿,牵着儿子,目光柔和得宛若皎皎月光。 面对妻子,韩重华眼神放柔。「好,我一会就去找你,等我。」 「嗯,别太凶,打蛇打七寸。」攻其要点。 黑眸闪了一下,领会其意,他差点脱口而出……将军英明。 「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出现他面前。 「你有分寸就好。」 带着孩子的乔立春言笑晏晏的走进医馆,绕过中堂走向后院,井里飘上来的凉意稍微一降五月五的暑气。 划龙舟、寒龙舟、吃着粽子看赛事,玩了一天的孩子也累了,打着哈欠直犯困。 乔立春让桃子、梅子带他们回房去睡,小孩子见风长,才几个月就见抽个子了,之前败的衣服又要换了。 另一头,韩重华冷漠地问着韩金桂。 「说吧,你又想干什么?」 一见兄长漠然的表情,有点害怕的韩金桂搓着从没白细过的手,眼神飘忽。「我只是来见见大哥,许久没瞧你了,甚为想念,所以……所以我就来了。」大哥深幽的眸色好像能一眼看穿她。 「来闹事?」他讥讽。 「不是的,大哥,我也是好声好气地想让人通通情理,可是对方不讲道理我就急了,难免嗓门大了些。」不大声嚷嚷怎么让里面的人晓得她来了,谁知大哥根本不在医馆,带一家人出游了。 「是我让他们拦你的。」 「大哥,你开这么间医馆让妹妹沾沾光有什么关系,我是你亲妹子还不如外人吗?兄妹俩常走动才不会被人笑话我们感情不好,一笔写不出两个韩字,打断手骨连着皮……」骨肉亲情是断不了,血脉相连。 「我们感情是不好,你应该记得我说过我不再认你为亲妹,以后你的事都与我无关。」他很想让她重拾父母还在的美好时光,可是她一再令他失望,不肯有所乞改变。 第三十四章 由根烂起的花木已经没救了,再多费气力也是徒劳无功。 「大哥……」一时的气话谁会当真,她都忘了他还提起做什么,大哥的心眼真小。 韩重华抬手一阻,不让她说话。「你可以再向我要求一件事,当作我们兄妹情断的临别赠礼。」 「一件呀!」为什么不多几件,她还有很多事要大哥帮忙呢。 看出她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韩重华露出有如陌生人的冷漠。「别不知足了,你只有一次机会,想好了再回答我,看在爹娘的分上,我的忍耐有限。」 她心里不以为然,不认为大哥真的会对她置之不理,这话肯定是说来糊弄她的,但仍忍不住贪色一浮。「我想要……」 「想清楚了?」在她出门前再一次提醒她。 「我……」她顿了一下,想着要开口讨银子,还是将小姑塞给大哥做小,她想了想,银子战胜小姑在她心中的位置。「你给我一百两……不,两百两……呃!还是一次五百两好了,以后我都不会再来烦你。」 韩金桂满心满眼的大元宝,她已经想到要怎么用这笔银子,她先置地,再盖间大屋子,给孩子买长命锁,然后打纯金的首饰给自己用,每天穿戴着珠光宝气向邻里炫耀、摆阔。 反正银子没了再向大哥要,他开了间生钱的医馆,何愁养不活一个可怜又无肋的妹妹。 「你确定这是你要的?」再一次的失望让他心灰意冷,这样的血亲实在不该拉她一把,奢望她有一日悔悟。 想到银子就眉开眼笑的韩金桂乐过头了,市井妇人的小家子气表露无遗。「快给我银子吧!大哥,我急着用钱,早就说有大哥真好,凡事有你靠着万事不用愁。」 看她讨钱的嘴脸如同无耻泼妇,更加不待见她的韩重华心生厌恶。「拿了钱就赶紧走,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她接过银票,两眼发亮。「大哥,我家小姑是粗鄙得很,伹那身子可招人了,给你当小妾绝对会将你伺候得舒舒服服,让你一刻也离不开她,是男人都……」 「牛二家的,你想要把银子还我吗?」他伸出手作势要讨回银票,他对她的厌憎到了连提她的名字都不肯,认为她不得「韩」这个姓氏,令祖上羞愧。 「不行,这是我的!」她防贼似的连忙将薄江的纸往怀里一塞,还用双手捂得紧紧的,一如守财奴。 「好了,你可以走了。」他不想看到她。 不太想离开的韩金桂笑得牙肉外露,好不得意。「大哥,你这个医馆缺人吗?我家牛二虽然是泥水匠,伹还能算两个钱,不如让他给你当个账房,专给你管银子来着。」 一想到用也用不完的银子,她更加眉开眼笑的咧着嘴,大哥的钱就是她的钱,不分彼此。 「你知道什么是得寸进尺吗?」他冷「大哥,话不是这么说,银子要由自己人管着才妥当,自个儿妹婿还有什么好不放心,好过不明底细的外人……」她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想把丈夫塞到大哥手底下讨生活,有好事总要留给自家人。 「我想我有一事忘了告诉你——」 「什、什么事?」她心口不安的跳了一下,眼皮直颤。 「我让人把牛二的手打断了,他不会再打你了,你就好好的伺候他吧,他半年内是下不了床的。」 「什么?!」她惊惧的站起身,身子僵了一半。 【第十一章 报应来了就知道】 「你真把牛二的手脚都打断了?」 她能说大快人心吗?乔立春心情愉快的想着。 「不把他打折了还继续向我妹妹施暴吗?之前我已经再三警告不许他再动手,要不我饶不了他。」可惜有人听不懂人话,非要把事实摆在面前才肯相信他言出必行。 「太好了……呃,我是说恶人就要有恶法治,他爱打人就打回去,打到他连求饶声都发不出来才知怕,人要在临死前才会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哎呀,她是不是表现得太兴奋啦? 韩重华眼露深情的抱住妻子。「人太闲了才会想东想西,我只是不想牛二家的再钻空子给我们惹麻烦,才给她找点事做。」 「她肯定恨死你了,想着你为何这般心狠手辣,连亲妹婿都下得了手残害。」 不过他们这种人就是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不恨怎么离我离得远远的,我若不狠下心让她知道我不是开玩笑,她还把我当软柿子捏。」她是看准了他对亲情的顾念,不忍手足离散,因此才一再的索讨。 语气自嘲,韩重华有着深深的倦意,以及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挫败得不想再提起这个没有心的妹妹。 「牛二的伤会好吧?」乔立春反抱丈夫,她知道以他的性情不可能下重手,应该留有几分转圜的余地。 他低哼,弯下腰吻住妻子诱人樱唇。 「至少要躺上半年,我亲自上的药,快不了,只能熬着。」 她假意惊讶的捂着嘴。「那不是比死还惨,不能动、不能翻身,吃喝拉撒睡都在一张床上。」 罪有应得。 打女人的男人猪狗不如,若是当初她的前夫敢这般对她,她会一刀划开他的咽喉,让他血尽而亡。 看出她的假模假样,韩重华会心一笑。「这样牛二家的才不会有心思闹事,光是把屎把尿就够她忙了,何况牛二的脾气一向不是很好,她只怕得寸步不离的伺候他。」 「这样对你妹妹会不会太狠了?」亲手足闹到反目成仇,任谁都会不好受,那是割心的伤痛。 「不下狠招她不会怕,老以为别人对她的好是理所当然,我就该无怨无悔的照顾她一生一世,她太不把娘家人当一回事。」他也想好好疼她,给她依靠,可是懒猴不上树,他再拉也徒劳无功。 他也有自己的家,自个儿的妻小要关注,不可能为了她一个人毁了和乐的一家生活,他必须有所取舍。 而她的所作所为已令人不能容忍,他还能给她五百两银子是顾及最后一丝兄妹之情,也充当牛二的养伤金,有了这笔银子,他们起码不愁吃穿,能安心的养伤。 韩重华想很好却不切实际,他以为受了教训的牛二就会安分收敛一些,不会像以往动不动就打骂老婆小孩,没人给他买酒还发什么酒讽,正好趁这段时间戒酒。 殊不知牛二因为受伤而动弹不得,性情变得更为暴躁,每天像大老爷似的指使妻子做这做那的,酒还喝得更凶,几乎是天天醉,一醉就吼人、骂人,连自个儿老娘都被他骂了几句贱人。 原本半年就能痊愈的手呀脚的,硬是被他折腾了一年多才好全,而且还有些不灵光,脚有点跛,手一持物便会抖。 不用说,五百两很快就用光了,也不知用在什么地方,一下子就像泼出去的水,没了。 当韩金桂再上门要银子时,她一脸憔悴,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袋发青往眼窝陷,人老了不只十岁。 这次韩重华直接告诉她,再敢来闹,他就让牛二一辈子也别想再站起来,躺在床上等死。而妻子服侍丈夫天经地义,她就当服侍人的老婢,这辈子只能守着要人照顾的废人。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牛二家的再找上门已是一年多后,那时乔立春刚生下第三个孩子,「一心堂医馆」已改为「一心堂药厂」,韩家由二进院搬进占地广大的五进院大宅,婢仆上百,光乔立春一个人就有十来个婆子、丫头跟着,俨然是大户人家的主母。 「相公,做了就不要后悔,就像你为人诊脉一样,生了重病就要下狠药,药下得不够重也好不了,当初你没回来前她还不是照样过日子,没你她就活不了吗?」 没有谁缺了谁会活不下去,日升月落,花开花谢,此乃常理。 「娘子说得对,为夫谨记在心。」韩重华装模作样的躬身作揖,把妻子逗得咯咯直笑。 「少贫嘴。」 「娘子说错了,为夫的嘴巴抹了蜜,你来尝尝。」他一说完便按住妻子的后脑杓,狠狠一吻。 吻毕,两人都有点情生意动,想要鱼水之欢。 「别,还大白天呢!你一会儿还得坐堂。」白日宜淫说来有些过了,若有高堂在,怕是一番说嘴。 乔立春不知是该庆幸两人皆双亲已亡,还是感慨无两老规劝,他们向来想怎么欢喜怎么来,全然不在意他人眼光。 第三十五章 若是在底韵深厚的百年世家,怕是家法缠身了,一本《女诫》抄上百遍,佛前上敬三炷清香,莲花灯下长夜难眠,佛经檀香守清规,三天三夜不休,跪到两脚都肿起来了。 「让胡大夫去。」多看一个病人多收诊金,胡大夫肯定很乐意。 因为接了军中的订单,韩重华已经有些应接不暇,因为他给自己定了逢三、逢六、逢九才看诊的规矩,其余时日由另一名大夫接手,新大夫姓胡,四十有二,行医二十年。 胡大夫若不嫌累,天天来坐堂也行,每月除五两月俸外,每诊一位病人可抽诊金的三成,诊得越多赚得越多。 而这位胡大夫也挺有趣的,非常爱财,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那种,非他该得的不义之财分文不取,也不会刻意提高诊金,倒是常常倚老卖老的和韩重华抢病人。 闻言,她莞尔一笑。「明知道胡大夫喜欢银子,你还老是吊他,小心人家只知道‘一心堂’有个胡大夫,而无医术高明的韩大夫,你的锋头还被压下去了。」 「无妨,我只要有你就好。」千金万银不换。 韩重华抱起妻子往内室走去,双眼赤裸裸的流露出情欲,他的脚步十分沉稳,心跳有力。 「又拉着我胡闹,一会儿又要起不了身了。」乔立春娇嗔着美目,眼底媚波婉转多情。 不要脸第一的男人厚颜无耻的说:「我们干的是人伦大事,谁敢说一句不是,没这缱绻缠绵哪来的孩子。」 他边说边把妻子往铺着被褥的床榻轻轻一抛,随即整个身躯往下压,逗猫似的轻解罗衣,把人逗得心痒难耐。 他不急,只想慢慢吃掉剥开外皮的嫩果。 「尽给自己的放纵说一堆大道理,分明是色令智昏,一说起此事就脑热了。」 她半推半就,由着他拉开桃红色绣桃果满枝肚兜,雪嫩的双峰轻弹而出,腴香生艳。 「这也是娘子的错,谁叫你美色诱人,叫为夫的心悬神移,难以自特。」他低下头一含,将一枚莓红含入口中。 乔立春嘤咛一声。「别,疼。」 「一会儿让你更疼,别急……」疼老婆天经地义,他会疼爱她全身,一寸也不错过。 「韩大夫,有急症。」 屋子外头传来小药童的声音,正在兴头上的夫妇蓦地一僵,面面相觑的互一眼。在这个时候? 两人脸上都有一丝尴尬,潮红的面颊漾着不尽兴的春情,一个是无奈,面有恼意;一个是忍笑,暗暗发噱。这位急症病人真会挑时间,在人家情浓正炽时坏人好「叫胡大夫去。」他不是很爱钱。 又推给胡大夫。 「胡大夫是很想接手,可是那位夫人不愿意,非要韩大夫你。」出手很大方,一出手就是二两银子的打赏。 「女的?」韩重华一排眉。 「是的,还很年轻的夫人,大腹便便。」那肚子呀!大得吓人,好像指头一碰就会爆开。 「身怀六甲?」他起身着衣。 「快生了。」小药童道。不知她夫家怎么敢放她出门,要是一个不慎就生在外头了,连稳婆也来不及喊。 一听快生了,乔立春莫名地想到段锦如,她的预产期过了好几日,听说还没生,孩子还待在母亲肚里。 「我去看看,你……」一回头,韩重华为之失笑,原本被脱得精光的乔立春已穿上衣裙,轻松地绾了个盘云髻。 「我跟你去瞧瞧,也许是熟人。」有女人在场也省了一些麻烦,免得出了事赖在大夫身上。 如果真是段锦如,恐怕是来者不善。 「熟人?」他不太明了,来看诊的病人多来几回,不熟也熟了,要多熟的人才叫熟人? 一见到诊间里顶着大肚的年轻少妇,韩重华才了解妻子话中的意思,她未卜先知有人来找碴。 「这位夫人,你找错地方了,我们这儿不看妇科,你请便。」他看了看圆滚滚的肚子,心里微惊。 若非双生子,这一胎就玄了。 他不敢直言十之八九会难产,伹一定会生得很惊险,头胎太大产道难开,于母亲和小孩都十分凶险。 揉着肚子,双腿外开,连走路都困难的段锦如往窗旁的小榻艰难一坐。「我身子病了,不找大夫你要我等死吗?」 她语气不快,充满戾气。 「观其颜,夫人面色红润;辨其声,中气十走,除了吃多了过胖外,我看不出任何异状。」她不只胖,还胖得离谱,手臂、双腿都圆了一大圈,若是以指一按,怕是一个浮不起来的低洼,这不是好情形。 「我也是这般跟她说,少吃点,胖成这样还要不要命,等她要生的时候就知道苦了。」 痩得像一根竹竿的胡大夫不满的嗔着,银子不让他赚他记恨,不过也是出自对病人的关心。有钱好商量,否则……别怪他口德不修。 「什么胖,你们到底是不是大夫,这叫滋补,有孩子不补个彻底怎么行,不然生孩子血亏可就危急了。」胖的人最忌讳胖、肿、肥这几个字眼,段锦如也不例外的一听到就怒火中烧,声音一扬冲着大夫发火。 「明明就胖,猪都没她有肉……」胡大夫在一旁大声的嘀咕,把本来就气量很狭小的孕妇气得差点当场产子。 「补身也不可过量,适可而止,还得适度的走动,让不该长的肉瘦下来,你明显过度滋补了。」韩重华明白的指出孕妇的贪嘴,硬是把进补当成日常膳食。 「什么走动,你看我这个肚子动得了吗? 一动就喘气,这年头家里有点闲钱的人家谁不让孕妇多吃一点,我也是为了孩子着想,让他快点长大,这世上哪个当娘的不是这么过来的,我还觉得吃少了,你说是吧!乔娘子。」她的儿子挺能吃的,连她都挡不住他想吃。 段锦如也不想变胖,她看其它的姊妹淘怀孕了也不见胖,有的还瘦了,唯有脸和双腿一直肿起来。 可是她很容易饿,一饿就想吃,一吃就停不了,过了初期的孕吐,她见,什么都想吃,还越吃越多,不给她吃就很想发火,脾气暴躁,脸上的孕斑发个没完,又丑又难看。 等她发现连走路都会喘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七个月大的肚子看起来有如临盆妇人,使得丈夫一再怀疑她是不是在他之前就有别的男人,说这是别人的种,一如他前妻所言他要替人家养孩子了。 一想到此的段锦如恨得牙痒痒,就因为乔立春无端说了那几句话,让同睡一张床的丈夫不时地投以怀疑的目光,常有意无意的提起孩子到底几个月,找了几个大夫确定月份才未一直追问。 伹是一段感情若有了裂缝,想要再填补便十分困难,尤其段锦如的性子习蛮任性,只有别人捧着她的分,断无她伏低做小、低声下气的可能,懒得用心的结果便是夫妻离心,渐行渐远的疏离了。 如今这道裂痕越来越大了,她不急着修补,反而怪罪乔立春害他们夫春恩爱不再,所以她要找乔立春的晦气,让乔立春和她一样尝尝被丈夫冷落的滋味。 忽地被点名,乔立春好笑她的迁怒,「能吃便是福,吃得下去是孕妇的福气,可是孩子个头过大不好生,我生宝哥儿时生了一天一夜,一口气上不去差点一尸两命,是猛灌参汤才缓回气,三、四个稳婆往下推才生出来。」 她还有一些原主的记亿,伹不多,若问仔细了她也回答不了。 段锦如一听,脸色发白。「你……你是故意吓我,就你那只丑猴儿小小的哪会生不出来,你肯定是嫉妒我会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把你儿子比下去……」 她不信她的儿子会比人差,她一定会生大胖娃儿。 本来妍美娇悄的瓜子脸因发福而挤成肉团,圆滚滚的,把一双勾人的媚眼给挤小了,只剩下一条眼缝,此时的段锦如不仅没了昔日的美貌,还臃肿可笑,活傻吹了气的羊皮筏,莹白皮肤绷成死白。 「你的儿子干我什么事,我的儿子为什么要跟你儿子比,在每一个母亲心中,自己的孩子最好,没必要跟别人比。」 段锦如这个女人是个傻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她一点也看不出自个儿的肚子不对劲吗? 段锦如自鸣得意的笑了。「你是怕了吧!样样不如我,我的出身比你好,样貌比你好看,人也比你年轻,你嫁的丈夫是不入流的大夫,而我相公在我爹的提携下已当上正九品的典史,官虽小但也胜过平民百姓。」 第三十六章 才九品也值得炫耀?韩重华和妻子互视一眼,有些无奈遇到了个无脑的女人,三品医官的军职「小」得都不好意思跟人提及,她却连九品都说嘴。 「既然你样样都好,为什么还要和我妻子比这比那的。」若是闲着没事干就去啃啃蹄膀,反正都胖了,再长几斤肉也无妨。 闻言,段锦如脸色一变,乍青乍白的,眼底迸出恨意。「你还当她是个宝宠着吗?不过是我丈夫不要的破鞋,你倒是惜物,破了还捡起来穿,女人犯贱到哪都是贱人……」 因为乔立春的一句话,段锦如与丈夫的感情生变,也为她肚子越来越大的缘故,疑心妻子有情夫的钱平南不再和她同房,偷偷地勾搭上她的陪嫁丫头棋红,两人被她当场捉奸在床。 段锦如一气之下就命人将棋红打个半死,没想到竟打出小产,原来她入门没多久两人就偷来暗去了。 然后她一细问才知,四个大丫头、八个二等丫头中就有五个被丈夫破了身,气极的她一怒之下就回了娘家。 谁知她在家里住了半个月,丈夫完全把她忘了似的,既不来接她也无探问,甚至偷偷的抬了一房小妾进门,还是一名青楼艳妓,两人郎情妹意的被窝里翻红浪。 一知情的她气得全身发抖,连忙叫人备车回府,打算将那对奸夫淫妇一棒子打死,途中路经「一心堂」门口,一想到丈夫的前妻正和和美美的和新夫恩爱有加,她一时妒火中烧,便叫人停下马车进来找碴,她过得不好别人也休想过得好。 「出去,我的妻子还不需要你来说嘴。」面一冷的韩重华冷声赶人,他是大夫,不是圣人,由不得人上门欺辱妻子。 段锦如张狂的仰头大笑。「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其实你心里还是介意,毕竟不是完璧,连孩子都生了……」 「你这孩子已经足月了吧,迟迟不生是不是用了什么药物控制,我劝你多积点功德,希望他能平安出生。」瓜熟蒂落,若是强行延迟,多少会受到些伤害。 「你、你在胡说什么,明、明明是未足月,最快也要下个月才会呱呱落地,你不要见不得我好就特意诽镑我的名声,我就是吃多了,胖了。」她心虚的捧着肚子!连连在后退。 韩重华同情的揺头。「果然是用了狼虎药,这孩子的一生被你亲手毁了,真是可惜。」 「妖言惑众、妖言惑众!我的孩子不会有事,他会是十八年后的状元郎,你这个庸医根本不会看病,‘一心堂’的牌匾应该摘下来当柴烧。」她暴戾地朝花几踢一脚出气,殊不知没踢到,反倒跌倒在地。 「啊!少奶奶……」一群丫头婆子惊慌地一拥而上。 「我、我的肚子……」疼,好疼……「少奶奶,你流血了!」好多的血段锦如的双腿间流出殷红的鲜血,很快的蔓延身下。 「她要生了,快把她送回钱府待产。」临危不乱的乔立春高声一喊,让人拆门板把孕妇抬上马车。 「可你们这儿是医馆……」不是可以看顾病人吗? 「我是大夫不是稳婆,何况你们敢让一个男人接生吗?」韩重华一句话打消钱府下人的念头。辱骂完他的妻子还想他救人,未免太高估他的度量。 医者父母心,但他生不出这般恶毒又愚蠢的女儿,她的死话由她自理,人要找死谁也救不了。 「赶紧走、赶紧走!快把少奶奶送回去,迟了我们都有事……」一名脸发白的管事嬷嬷出声催促。 「怎么了,有没有事?」 即使与己无关,可是看到地上一滩血,乔立春还是免不了问上一句。 毕竟在「一心堂」出的事,若是对方以此为借口生事,以钱平南、段锦如的心性肯定会把过失全往他们身上推,不论对错的闹得天翻地覆,只为了让他们不好过,伹凡有机会定要踩上几脚,最好踩入泥里永不翻身,这对夫妻呀!是彻头彻尾的狼、狈一家。 「生了。」韩重华面无表情。 「生男生女?」如果是期盼中的男孙,她就安心,有子承继,钱家那边的一干老人就不会盯着她儿子不放。 级使乔立春已和钱平南和离,并与男方立下嫡子弘书归女方所有,男方不得索回或要求认祖归奈的协议书,可据说钱家老一辈的并不认同,常以各种名义想将孩子带回宗族。 因此乔立春才买个书僮跟在儿子左右,一方面可以守着他,防止钱家人靠近,一方面是若小主子被强行带走,书僮也能立即回报,让乔立春和丈夫上门要人。 幸好钱家人好面子,私底下小动作不断,但公然掳人是触犯律法,他们还是有所顾忌,不敢正面蛮干。 所以乔立春比谁都希望段锦如能生下儿子,一旦有后,钱家人就会消停下来,不会汲汲算计年少无知的孩子。 「女儿。」韩重华说话时的语气带了点意味未明。 「女儿呀!真有点可惜。」乔立春不禁叹了口气,威觉胸口憋了一口发不出的气。 「是很可惜。」一个好好的孩子给折腾成那样。 听出他话中的惋惜,墨玉般的美目一闪。「有什么不对吗?那孩子生得不顺「难产。」母体吃太多,孕妇胖,孩子也胖。 「啊!」她轻呼。 「孩子太大生不出来,生到最后钱少奶奶没力气了,她居然撂担子放话不生了,就这么杵着,直到稳婆跟她说她再不用力,孩子死在肚子里是一回事,她也会跟看一起死,她才吓得赶紧使劲,边生边嚷着她不想死……」 只是都来不及了,孩子在娘胎憋太久了,一出生就不喘气了,全身发紫,后来请来大夫抢救,孩子才哇哇的哭出声,伹一身的紫淤却褪不去,活像一根茄子。 「但是那个大夫悄悄跟我说,这个孩子毁了,她的双眼呆滞像听不见声音,眼珠子同时向左右转,是个天生傻子,就算养得太,心智也最多如同三岁稚儿。」 「是用了药的缘故吗?」大人不懂事殃及无辜的孩子,为了不让人在背后议论纷纷便做出胡涂事。 一张薄薄颜面误儿终生。 韩重华面有沉重的点头。「她入门时就有将近两个月身孕,早就有人看出她入门喜的日子不对,言词上多有奚落,为堵悠悠众口,她让早该出世的孩子在肚子里多待一个月,充当九个月出生的早产儿。」 这种做法风险太大,身为大夫的都会极力劝阻,是药都带三分毒性,若无病还强行用药,自然极其伤身。 而钱家少奶奶为了确保万一,她下了很重的剂晕,再加上孩子在母亲体内待得太久,胎水都流尽了还不下胎,因此脑子受了极大的损害,后来虽生下来了,但受伤的大脑是医不好的,这是胎里带来的缺憾。 「那孩子可怜了,一辈子就只能当个不解世事的傻子。」乔立春叹道。一出世就没有将来,注定是枚弃子。 「你怎不换个方向想,她永远会是个小孩子,不会长大,不知何谓优愁、何谓麻烦,会天真无邪、与世无争的活着。」 她不会感到害怕,只有欢善,无忧无虑的耍玩。 「可是就因为她什么也不知道而受欺负呢?这世间是残酷的,不会有人愿意用一生来守护一个傻子。」她被救活了不晓得是不是好事,也许有人认为她一出生就死去会比较好。 「那要看钱家的态度,以及钱少奶奶肯不肯接纳自己的孩子,至于孩子的爹就不用指望,从他对你们母子三人的态度就可知晓,他绝对不会要一个有缺憾的孩子。」钱平南为人太自私,唯利是图,毫无读书人的风骨。 「如果是我们的孩子呢?」乔立春忽有如此感触。 韩重华一怔,继而失笑。「你想太多了,你、我的孩子肯定聪明伶俐、话泼好动,会是把人搞疯的混世大魔王。」 他宠孩子,会把孩子宠得无法无天。 「我说的是如果。」凡事无绝对,不然哪来的万一。 他笑着,但是看见妻子的一脸凝重,笑意一收的将人卷入怀中。「如果是我们的孩子,我会尽一切所能的治好他,要我的命都成,若是不成,也会为他的将来做好安排,在我们百年后会有人继续照顾莫名地,乔立春眼眶湿润。「铁头,我很庆幸能嫁你为妻,佛前修行五百年,修得与君共枕眠,能遇到你,我心足矣他往她鼻上一点。「再叫我铁头就办了你。」 第三十七章 「你的小名我叫不得吗?」她不满的张口欲咬他手指。 「我比较想听你喊相公、夫君,喊一声来哄我开心。」都快而立的男人了,还逗弄妻子。 「不喊,你这人心机太深。」她自认斗不过他。 遇事她是明里来,正大光明的解决,而他怡怡相反,表面不在意、却不动声色地暗放冷箭。 「不喊,咱们就来彻夜长谈如何?」 这主意真不错,牡丹花下死,该风流就风流,人生苦短。 「别闹了,好在段锦如挺过来了,等她身子好了再怀一个,钱家就会放过宝哥儿。」她的儿子就是她的。 「啊,我没告诉你吗?」他讶然失笑。 乔立春一头雾水。「告诉我什么?」 「钱少奶奶产后血崩,而血虚造成的损伤导致宫寒,除了刚出生的女儿外,她不会再有其它的孩子。」亏损得太厉害了,终生将无法受孕。 「咦?!」她错愕。 察觉妻子的不安,韩重华轻拥她细肩,拉近。「我不会让钱家带走我们的孩子,他们想要我们就得给吗?别忘了我们有雍王这座大靠山,他抬跺一跺便是天揺地动。」 段锦如不过是县令之女,这区区小官真的不够看。 「天高皇帝玩。」靠别人不妥当。 「不是还有慕容?叫他半夜去灭门。」灭了人家满门,鸡犬牛羊一个不剩,全宰得一干二净。 一想到慕容春秋不可一世、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张狂样,乔立春忍不住发笑,她想象得到他一袭红衣鹤立寒风中,一手拎了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一手拎着桃花酒大口畅饮的样子。 风华绝代,倾城倾国。 「谁找我?」 说人人到,说慕容,慕容春秋便华丽上场。 一身红衣宛若东边飘来的彤云,显目得叫人不能忽视。 「你倒是让人叨念不得,才提那么一句,你就像被一箭射中的大雕似的掉下来。」 「酸言足以酿酒,你这是在嫉妒我无与伦比的好样貌。」玉郎夜吹箫,疑似仙人来。 「我是在遗憾你为何未能觅得好夫家,如此花容月貌,得配当今豪杰。」他这张脸越看越不顺眼。韩重华想着。 慕容春秋一扬手,彷佛有万千落花在瞬间飞舞。「等你能生孩子时我就嫁出去了,喜酒、满月酒一起请。」 「哼!」男子能怀孕?滑天下之大稽「我肯请你就该三生万幸了,区区三品小官本公子还看不在眼里。」慕容春秋嫌他官小。 在满地勋贵的京城里,三品官阶真的不算什么,随便走在街上就能碰见平西侯、安阳侯、禄国公、辅国公、成王、怀王什么的,皇亲国戚多如牛毛,个个惹不起可是到了万福这种小地方,一个小小的知县就能横着走,百姓见过最大的官也就县太爷了,哪敢不当天奉承着,他们的身家财产就捏在他手中,自是要阿谀巴结。 从京里来的慕容春秋倒是全无顾忌,他爹便是当朝丞相,这官可是很大的,靠着他爹,他也是西京一霸,专挑那些不学无术的二代祖、京里的纨绔单挑,名门世家子没有一个没被他整治过。 「两位感情真深厚,要结拜吗?」乔立春出声取笑两个大男人像孩子一样,一见面就唇枪舌战。 「娘子,他说我不如他。」告状。 「谁跟他感情深厚,眼睛瞎了就要治。」嫁了个没用的丈夫,妻子「目盲」也医不好。 乔立春水眸含笑的看看丈夫,再瞧瞧满脸蔑意的红衣男子,顿感岁月美好。「我要不要画个地让你们打一架,留口气就好,不必生死相见。」 「不耻。」 「不屑。」 两人互看一眼,同时不肯一战的扭头「瞧你们还真像,一样的别杻。」明明亲如兄弟却故作姿态,不愿低头。 「我跟他哪里像了,这家伙给我牵马我都嫌他个矮,当脚凳还差不多。」慕容春秋话语恶毒。 「似乎你也不比我高,我是脚凳你便是踏垫,给人踩的。」 他轻嗤。「至少我给你的女人送礼来,她肯定欢喜得泪流满腮。」为了这份礼他可是煞费苦心。 「礼?」他在搞什么。韩重华忽然很烦躁。 「送礼给我?」十分意外的乔立春杏目圆睁。 「进来吧,还要本军师请你们吗?」 女人,全是麻烦。 咦!送人? 来的人只有两名,但是背着光一走人就有种铺天盖地的煞气席卷而来。 「李英、张岚?!」怎么会是她们? 战家女将军旗下女兵中的将领。 「你认识我们?」眼前这人并未见过,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有鼻头一酸的感觉,好像见到亲人。 「我不……」想揺头的乔立春只觉眼眶发热,直到一只大手握住她,夺眶而出的泪水这才忍住。 铁头,你看出我内心的奔腾了吗? 「你们不是要开制药厂,缺人又缺钱地想坑我?所以我就为你们找来对药材小有认识的东北女兵,她俩是头儿,还有一百人就住在我新买的大宅子里。他指向隔壁。 「慕容……」他真是值得一交的好朋友。 慕容春秋冷哼的打断她未竟之语。「大恩不言谢,我只要三成分红、赵四两成,我们出钱又出力,你们最好争气点,不要让我们做白工,否则追杀你们夫妻到天涯海角……」 【第十二章 当朝第一女子汉】 由于战家唯一的子嗣战铁兰死了,因她所组的女兵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在她死后,这支全为女子的兵种就被下令解散了,各归各家,各自婚配。 在上过战场打过仗后,这些女兵的心态已与一般东北姑娘不一样,她们更强悍也更有主见,有独力思考能力,力气大、胆量足、有本事,能独当一面,不甘于平凡。 除了少数被爹娘强迫嫁人的外,大多教人聚合在一起,她们拿出平日的积蓄买下一座山头,自行砍伐树木整地建屋,盖起了足以防御外敌的女寨,自给自足过起上山打猎、下河捉鱼的生活,还开垦出一块地种植蔬菜和小麦。 一年来,她们几乎不依靠旁人帮助,照常早晚操练,排兵布阵,有时会将捉到的猎物和鱼拿到市集卖,换取米粮和日常所需。 附近的人笑称她们为女儿村,伹她们回答她们是战将军的兵,女将军不在了,她们还在。 这些人打小就跟着战铁兰,有的从七、八岁便跟她进出军营,十多年下来,其实她们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家、自己亲人的长相,即使家人们还活着,等着她们回去团聚,可她们觉得亲人再亲也亲不过军中的姊妹,她们才是生死与共的亲人。 几年下来,女兵营也有伤亡,死的安葬,新的递补,一直维持在一千人左右。 「她们也想生活,也想有尊严的活下去,我告诉她们有一条活路要不要试试,她们就来了。」慕容春秋道。 女人比男人果决,说走就走,不拖泥带水,像行军一样轻车简从。 「就这一百人?」乔立春有些疑惑。 「她们先来探路,确保可行再陆续过来一批人,不会全部都来,另有留守之人。」有些人认为东北才是自己的家,她们必须固守大本营,要是先驱军一见苗头不对时可以退回寨子。 这些曾在沙场扬威的女将并不是十分信服慕容春秋,她们只是被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想为东北百姓做些事。 战铁兰不在了,她们得替她守住这片疆土,以及在土地上生活的人们,战家军魂永存。 「是秦修武容不下她们?」战铁兰还活着时,他便极立废除女兵编制,说她们耗费军粮。 慕容春秋冷然的一撇嘴。「你倒是了解他々」 的确是秦修武上了奏章,直言女兵并无存立作用,捺着利用副将职权先一步解散女兵营,依其职等高低领了退职金离开,无论她们如何不甘仍一意孤行,并令曾经的袍泽,战家铁军予以驱离。 同室操戈,何其悲凉。 在李英、张岚等人的带领下,她们黯然离去。 她苦笑,「他向来瞧不起女人,认为女人就该在家里缝衣、刺绣、安分的给男人生孩子,本朝的男人又不是死光了,要女子争什么头,她们占去应该给男人的功劳。」 战铁兰曾与他为这件事激烈,吵过,只因秦修武私心想把一位堂弟调上来当营长,位置却被李英取代了,他甚为不服的大吵大闹,扬言要带走自己的兵。 第三十八章 可惜东北兵只听战家的,他带不走,怀恨之下便起了杀心,想把挡路的石头搬开,于是有了战铁兰的死亡。 在战铁兰发丧期间,他确实得意了好一阵,还暂代将军之职发布了一连串命令,安排自个儿亲信升职,铲除异己,暗中侵占军饷。 可惜他的所做所为都看在众人眼中,没有人愿意跟随他,随即是赵琳琅的到来,三两下夺走他的大权,并削减他的势力,职等一降再降的磨去他的野心。 慕容春秋轻哼,「不过他现在是个洗马的,少了战铁兰的庇护,他什么也不是,要不是跟在女将军身后捡功,他哪能爬升到副将的地位。」全是沾了那位的光,不然一个父族全无的孤儿哪有他出头的一天。 哼!忘恩负义,不知感恩图报的奸人,非折磨死他不可,敢玩阴的,就让他阴沟里翻船! 提到前尘往事就心寒,乔立春心里的感概无数。「不提他了,女儿营的女兵都安顿好了吗?」 她只在乎和她一起浴血过的女将们,她们为了她连命都不要。 一说到这个,慕容春秋不免想起另一家人。「我和赵四刚到东北时,战家二叔正一脸笑出花褶子的从将军府搬出府中的贵重物品和财物,全然不顾左管家的阻拦,宣称他侄女的遗物属于战家人所有。」 左风是将军府总管,年五十,曾断过一条腿,是战天鹰麾下一员猛将,在战大将军为国捐躯后自愿入府照顾小姐。他一生未娶,未有子女,只有一名义子伺候左右。 「无耻。」那个二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战铁兰年幼时遭受他不少苛待,差点死在京里将军府的荷花池。 「是无耻,不过那群女兵很强悍,拦在门口不许他搬,他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可又束手无策,两方坚持不下,后来左管家痛心疾首的下了个决定把将军府所有财物全捐给军方,作为釆买军用品的资金。」他颇为愉快的说着。 视金钱如娄土,很好很好,这事干得漂亮。 「捐了?」乔立春挑眉。 珍稀物品不说,光是现银就有七十八万两白银、黄金两万两以及银票若干,还有她娘当年留下的嫁妆。 不过捐了也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主人都不在了还留着干什么,不如造福守城将士。 「有感于左管家的忠义,接收将军府财物的赵四便从中拔出十万两给女兵营女兵,一人分给她们百两银子以作为日后生计,算是为战将军最后做的一件事。」 她最不放心的就是她们,同吃同睡的情谊不亚于手足,他知道。 乔立春一听,内心感动不已。「多谢了,刺头。」 这一句「多谢了,刺头」,让生性冷傲的男人眼眶热了,他忿然地将头撇开,不让她看见眼底的泪光。「谢什么谢,我是为强头兰做的,干你什么事,你算哪根葱、哪根蒜。」 刺头、强头兰是慕容春秋和战铁兰年少时期互称的别名,他们都很硬气,谁也不让谁,针锋相对的互别苗头,谁恼羞成怒便称对方的别名,将那人气得原地跳脚。 「我是为东北百姓谢你和雍王,因为你们,战家铁军没有四分五裂,仍屹立不揺的守护东北疆土。」战家军可以没有战家父女,伹不能失去为百姓一战的信念。 其实打从看到到李英、张岚的那一刻起,乔立春突然有种直觉,慕容春秋已认出她来了,但她不想深究或去证实,现在的她已是全新的人,拥有全新的人生。 所以她不哭,她的眼泪只能流进心底,人不能踌蹉不前,要勇往直前看着前方,将路踩出来。 「你……」他想问一句「你是不是战铁兰」,伹他问不出来,看她此时有夫有子的和乐样,他不忍心破坏,也许这样的日子才是最适合她的。「对了,我要走了。」 「走了?」他要去哪里? 莫名地,她心里有一丝不舍。 「你家那口子的白眼呀,瞧见了没?多么阴沉、多么险恶,好像我吃了你们多少米粮似的,哼!他也不想想从我身上挖走多少银两,将我这人从头到尾都利用了一遍,最后连骨头也不留下,他去当奸臣肯定留名青史。」还是恶名昭彰的那一种,骂声不断。 「我再奸也奸不过你,你的确在我家白吃白喝白住,药厂还没选好地呢,你就先下手为强坑去三成分红,你只出银子不做事,我等于是给你干活的。」一旁的韩重华冷冷反驳。 「呸!有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奴才吗?」要不是看在其人的面子上,他才不会劳心劳力的出钱出力,这家伙他哪位呀!他都懒得多看一眼。 「你就作你的主人梦,看我会不会把你的分红扣下来。」反正他不缺银子。 「抢我银子形同杀父大仇,你要与我为敌吗?」慕容春秋桃花眼一横,冷冷射出寒光点点。 韩重华笑了笑,「不如,让我女儿认你作义父如何?扣下来的银子就充当零花钱了。」好大一笔钱哪,够他女儿一辈子不愁吃穿了。 他一挑眉,继而咧嘴大笑。「化敌为友?好,我的女儿,日后嫁妆我准备一份,没有十里也有九里红妆。」 「是义女。」韩重华纠正。 女儿呀!这人钱多人傻没脑子,你就勉为其难抱这棵大树,等日后他成为储相、皇帝近臣,让他给你挣个县主、郡主封号。 「你是不是在心里腹诽我?」 立刻一脸耿直的韩重华双手一摊。「要是你早生贵子我还能和你结个儿女亲家,日后我女儿的亲事也就不愁了。」 一听,他面色一黑。「你够狠。」 一刀毙命。 明明知道他心中属意是何人,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拿孩子来剐他的心,让他既羡慕又嫉妒地想把其人宰了,占他的家、睡他的床,把他的女人夺过来。 「客气、客气。」韩重华忽然压低声音往慕容春秋耳边凑。「要走赶紧走,少拖拖拉拉,别人的女人不要觊觎。」 「你……」他竟敢威胁他。 「娘子,摆一席离别酒送他远行吧! 一个人孤家寡人怪可怜的,我们总得尽尽朋友情谊,瞧他一脸感动的装别扭呢!」韩重华这逐客令下得又急又狠。 心够黑呀!这么给他下黑手。「此行前去东北,怕是一年半载见不到面,你家娘子有空不妨到东北走一走,我当东道主一尽地主之谊,让她一游……旧地。」 「死慕容,你当我死了不成……」当他的面勾引他的妻子,还闬她最在意的东北形势作为诱因引诱她。 此仇不共戴天!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上门要抢孩门外一阵喳呼,一名神情慌张的小厮跑了进来。 「什么?!抢孩子?!」 一阵风似的身影掠过身侧,两个男人还怔忡的不知发生什么事,救子心切的乔立春已飞奔而去。 见状的慕容春秋和韩重华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同时露出苦笑,他们心中排第一位的女人,显然她心里的第一位不是他们,不知道往后排了几名,他们到底在争个什么劲。 无奈地,一笑泯恩仇。 医馆前,几名家丁打扮的男人正要抱起一起一名五、六岁大的粉面小童,一旁略大了几岁的书僮又捉又咬的要救回小少爷,几个看热闹的路人不冷不热的劝着,吵闹声喧嚷。 「放开我儿子!」 看到儿子快被人抱走了,乔立春面上狠色一现,抄起门边的门闩朝那群家丁冲去,她左横右扫,横腰一劈再顶门上敲,一下一下打得他们哇哇直叫。 「娘……」 一落地的乔弘书惊惶失措,抹着泪朝他娘跑去,小小的身子冲得很快,深怕背后的人又来捉他。 「宝哥儿不怕,娘在,娘保护你,没人敢动你一下。」乔立春摸了摸儿子手脚,见他没受什么伤才安心。 「娘,他们一直拉着我不让我走,说我是钱家少爷。」他明明姓乔,是他娘的孩子,乔弘书。 「别理他们,听娘的,你姓乔,是我们乔家唯一的子嗣。」 「嗯!我听娘的。」惊魂未定的乔弘书民懂事的一点头,躲到母亲身后,探出一颗小头颇偷看被他娘打得落花流水的家丁。他觉得娘很厉害,什么也难不倒她,她高大得像一座山。 以后他要成为像娘一样的人。 第三十九章 此时的乔弘书十分崇拜他威风凛凛、立如松桕的娘,若干年后仍以此为榜样,成了东北军的新将领,名扬北疆。 「乔立春你这女人搞什么鬼,爷来带儿子你发什么疯,把我的人全打伤了,你明明弱不禁风得连桶水都提不动,怎么如今力大如牛的把几个大男人都撂倒。」简直见鬼了。 一名男子从人群中走出,大榣大摆地带了几分张狂,脸上有被指甲捉破的伤痕,但仍一副自个儿高高在上、不屑与身分不对等的下等人打交道的模样,毕竟他可是有官身的人。 「谁是你儿子!想儿子想疯了,我劝你哪里来哪里回去,省得皮肉挨痛。」她受够了,不想有人再来打扰她的平静生活不知是谁取走了乔立春手上的门闩,替她换上高过头的长棍,手拿棍棒的她看起来咸挺昂然,有如一柄红缨枪。 「怎么,嫁人了,胆子也养肥了,敢跟爷叫嚣,知不知道爷现今的身分,你一个无知妇人还不给爷跑地求饶,让爷放过你。」唷!才没多久她就变美了,皮肤嫩得像豆腐一样滑细嫩白。 还是大夫会养人,自个儿开药配药为她调理身子,把原本的小家碧玉都养娇了,叫人看了心痒难耐。 本性毕露的钱平南起了色心,在把段锦如身边的漂亮丫头都沾过一遍后,他在女色方面更加荤素不拘,见到好看的女人都想沾一沾,当作给自己的犒赏。 「嘴里喷大粪不觉得臭吗?靠着女人上位有什么好骄傲,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光了,还是夹着尾巴滚回去,少出来丢人现眼。」不过鼻屎大的小官也值得夸耀,他这辈子的出息也就这么点大了……一被点出他极力掩盖的秘密事,脸上青红交织的钱平南恼羞成怒。「少说废话,快杷我儿子交出来!那是我钱家的种,由不得你把他带坏了,我们钱家家大业大,以后全是他的。」 他高声一喊,以为他一说出家中的钱财日后全交给儿子继承,乔立春会动心的把儿子交给他,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人不爱银子,他话一抛出去,她必定会上勾。 殊不知乔立春不为所动,而他越看越眼热的儿子也反而越往后缩,最后被一名容貌俊雅、抱着贝姐儿的男子给牵住,带到一旁。 那是他的儿子、女儿呀!竟然亲亲热热的和另一个男人腻在一块,看也不看他一眼,实在可恶。 「这点小家业我还不看在眼里,以后我会给他更多,还有,你别忘了我们和离书上的协议,孩子归我,你一个也不要,他们与你钱家再无瓜葛,你想出尔反尔?」幸好她当初就防他小人心态,未雨绸缪地做了防备。 钱平南气弱的狡辩,「那、那不算,我一时昏了头脑子不清楚,被你三言两语给糊弄了,我不认,宝哥儿、贝姐儿仍是我钱家的子孙,无论如何我今日定要带走他们。」 原本只想要儿子,但如今瞧见女儿粉嫩可爱的小脸,他决定两人都带回去,他钱平南的种怎能流落别人家。 其实他的擅作主张并未得到段锦如的允许,自从她生下一个妖孽似的女儿后,他对她越来越不喜,也不再近她的身,整天与丫头厮混,想让她们生下正常的孩子。 可是段锦如怎么能容许喊她娘的孩子不是出自她肚皮,妒火中烧的她给每一个丫头都灌下绝子汤药,扬言她宁可让丈夫绝后也不让他拥有非她所生的孩子,他这辈子想要儿子,沐想! 因为钱平南如今的地位是岳父给的,岳父疼女儿,他不敢直接和段锦如撕破脸以免毁了前程,所以他想起了被他撵走的一子一女,即使现任妻子生不出来,可他还是有儿子的。 「那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乔立春将手中的木棍拿起又重重放下,一触地,木棍底下的地面竟如蛛网般裂开。 听到外面动静的东北女兵从隔壁的朱门内走出,正巧看见这一幕,众人如大敌来袭似的敛了神色,想着若有必要便出手帮帮这名女子,她们将军说过,女人不帮女人,猪狗不如。 「好呀!真给爷硬气了,来人,把她推开!那两个孩子是爷的,全给爷抱过来。」真当他是昔日的文弱书生吗? 钱平南一扬声,二十多名衙役打扮的男人冲了过来,腰上是衙门配刀,目光凶恶的靠上前。 见状的韩重华想放下女儿,走到妻子面前保护她,但是他才一动,身侧的慕容春秋一把擒住他,低声的说句「她能应付」,把他气得又急又恼,心口紧,暗暗绷着一口气。 妻子有难,他不能挺身而出还让她孤身面对,他还算是个男人吗? 「你敢——」乔立春冷哼。 「你看我敢不敢。」他大笑着吩咐下人大干一番,不要怕伤到人,有事他担着,如今他可是万安县典史。 伹钱平南忘了,他所踩的地是万福县,由不得他作威作福。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脸色越来越铁青,两颗眼珠子也越睁越大,口里喃喃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 那不是乔立春,不是她,不是他同床共枕的妻子,她几时会武了?还能把一根棍子当长枪使,动作、身形快得目不暇给,还没看她如何出手便哀嚎声一起,又一人倒下。 「将、将军?!」怔住的李英口中一喊,泪水莫名的流下。 「她……她为什么会战家枪法,还使得和将军一模一样……」情绪激动的张岚紧捉身旁人的手臂不放。 不只是她们,所有观看的东北女兵都不自觉的泣不成声,眼睛舍不得眨的看向一人独自对抗二十多名衙役的女子,她英姿勃发,神态凛冽,宛如万夫莫敌的战将,横扫迎面而来的千军方马。 她的身形、她的气势全都好像她们的将军……「你……你居然敢打衙役……」看着朝他走来的乔立春,钱平南惊惶的跌坐在地。 再一看,他带来的万安县衙役全趴在地下呻吟,没一个人能站得起来,个个都伤得不轻。 「还想要孩子吗?」她居高临下,以木棍一端顶住他下颚。 「当然要……啊!我的手……」他还想逞能的装出不可一世的样子,谁知放在地上的手蓦地一痛,发出喀的骨碎声。 「要是觉得一只手不够,我还可以把另一只手也给踩断,好事要成双,你说是吧?」她目露出狼般的狠厉。 「我、我……」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要不要?」 「不、不要了,再也不要了,他们是你的,我钱家就算绝子绝孙也不会认回他们。」一见她又要往另一只完好的手踩下,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钱平南赶紧开口。 「好,你走吧!自个儿躲好些,有生之年不要再被我看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是、是,我马上走!」他连滚带爬的跑了,竟把他带来的衙役留下,回去怕是难以交代了。 倒是一旁的胡大夫笑了,二十多名伤患呢!他可要赚一笔了。 打完了,人也放松了,当乔立春回过身打算把木棍还给交给她的人,神色却忽地一愕,身后竟是一票红着眼眶的东北女兵,其中有几人低声的一唤,「将军她像回到昔日的军营,忍不住一喊「编列。」 「是——」 一群身着劲装的女子动作敏捷的排成军中队形,整齐划一地站得直挺,目不斜视。 伹是一站定,她们全都愕然自己为何会听命行事,那张脸明明不是将军,可她们的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动了。 「整队回府。」 「是!」 声音宏亮,中气十足,在李英、张岚的带领下,一群女子军从容不迫的走入慕容春秋买的宅子。 「娘子。」 「娘——」 韩重华、乔弘书父子一同朝妻子(娘)奔去。 「我没事,你们别……」她眼前一黑,人忽然厥了过去。 「你呀你,我要说你什么才好,都生了两个孩子还没察觉身体发生的异状,居然还和一群男人拼死拼话,你也要为我多想想,我老了,经不起你吓我呀!你看我头发都吓白了,你要用什么来赔我……」 明明是惊喜,却变成惊吓,一向身子骨养得很好的乔立春突然没预兆的倒下,把为她吊着心的韩重华吓得不轻,差点把女儿甩出去,赶紧去抱住两眼一闭的妻子。 第四十章 他心急如焚地忘了自己是大夫,一手女儿一手妻子的急如星火,眼中泛着泪,脑中一片湿乱。 心想着老婆殁了他也一起去,他们不能被分开,生死也相随。 倒是胡大夫上前把了脉,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声恭喜,韩重华如坠五里雾中,一脸茫然,几乎要跳起来和胡大去拼命,他妻子不醒人事还跟他恭喜,是恭喜他死了老婆好娶新妇吗?这昏聩的老匹夫! 直到胡大夫一眨眼,咧开嘴一笑,说乔娘子已有两个月身孕,韩重华还有种在梦中的感觉,飘飘然。 此事过后,乔立春被当猪养,不准下床、不准动作太大、严禁提任何重物,在丈夫大夫的严格把关下,她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养胎,直到满了三个月才允许在院子走动。 由于家里又添人了,现在的院子真的不够住,韩重华又在县城里找了一座五进院的宅子,虽对方价钱开得有点高,但是里面有座风景秀丽的小湖,他一咬牙就买下了,大不了向某个姓慕容的借钱。 在乔立春快生的前一个月,他们搬进大宅子,而将近百亩地的药厂也盖好了,加紧赶工研制军方所需的药物> 一批一批的订单堆成山,必须增加更多的人手才赶得出来。 此时东北又派了两百名女兵过来,和原先的一百名女兵一起进驻药厂,她们原本就是军队出身,纪律好、效率高、反应敏捷,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把分内的活迅速完成。 只是……「将军,药材不够了,要不要再补上?」 「将军,你看这药磨得够不够细,需要再使得劲吗?」 「将军,装散剂的瓶子缺了,要再订几万瓶……」 「将军,你看这帐填得仔不仔细,要再加什么吗?」 「将军……」 「将军……」 不知为何,一来万福镇的女兵一和乔立春接触过都会不由自主的产生敬畏之心,一个接一个不约而同的喊她将军,怎么改也改不了口,彷佛她就是死而复生的战铁兰。 越来越多的人从东北过来,慕容春秋买的宅子住不下了,且这些已成平民身分的女兵也真奇怪,两人一间的屋子居然睡不习惯,一致要求换个地方,最好是一整排的平房。 曾经带过兵的乔立春立即了解她们的意思,她便在药厂附近买下一块地,盖了类似军营的屋子,有院子、有活动手脚的场地,成亲的可携家住进独栋独院的屋子,不肯嫁的另住在对面一排屋子,四人一间,睡木板床,井水自打。 没想到这样她们反而乐意,每日都很欢的喊着将军,即使乔古春极力否认她就是战铁兰——但是她能叫出每一位女兵的名字,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在这么混乱又忙碌的情况下,乔立春生下她和韩重华的第一个孩子,她自个儿的第三个孩子,母子平安。 转眼间,过了两年。 「娘,弟弟又不乖了,你快管管他,你看他皮得像猴子,都快爬上树了……」太顽皮了,淘气。 「嘻!嘻!捉不到,姊姊笨。」 一个穿着红肚兜、光着屁股的小童噔噔噔的穿过中堂,小短腿虽短却跑得很快,一溜烟爬过他腿肚高的门榄,朝正在喝蜜水的女子冲过来,小身子的气势锐不可挡。 「小心,别撞到你娘的肚子。」 乔立春又怀孕了,是第四胎,五个月,丈夫诊出是女婴。 夫妻俩欢喜地等着迎接女儿,「啊!放下放下,坏侈,我要找香香娘,不要爹,你臭……」小短腿踢呀踢,吵着要下地。 韩重华一手揽住儿子的肚子,朝他光溜溜的屁股拍下一掌。「为什么不穿衣服,姊姊喊你也不听。」 「因为我是野人,野人不穿衣服,也听不懂人话。」小豆丁装腔作势的吼了几声,捶胸拍肚。 当父亲的失笑,再轻拍一掌。「谁教的,真成小野人了。」 「父亲,是从西南刚搬来的那户人家,他们以前住在近沼泽地区,因此常听人说沼泽里面有野人,弟弟一听就记住了。」已长成小少年的乔弘书文质彬彬,眉宇间有股英气。 「这小子,好的不学尽学有的没的,罚跟哥哥一起蹲马步,每日半时辰。」 再不教都要登天了。 说是罚,其实小豆丁乐翻天了,他最喜欢男孩儿玩的东西,是哥哥的小尾巴,哥哥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很快乐,傻呵呵的乐着。 「娘,前头来了一个人,带着家人,他说他要见你,我让人给他上茶招呼了。」看着偎在母奈身边的妹妹,乔弘书很是羡慕,想靠过去,但他长大了,不可以再向娘撒娇。 「见我?」谁呀! 「慢点,别急着起身,双身子的人了还毛毛躁躁。」老母鸡似的韩重华亦步亦趋的跟着,唯恐妻子没个轻重。 自从药厂做大了以后,他已无暇到「一心堂」坐堂,便把「一心堂」送给胡大夫,更名为「仁心堂」,把胡大夫乐得胡子都翘了,至于原「一心堂」这招牌则从医馆变成了「一心堂药厂」。 他每逢初一、十五会在「仁心堂」义诊,回报乡亲们。 「我走得够慢了,你别在我耳边唠叨,当年我上山打猎时你就这么爱叨念,我都烦得想把你当獐子给打了。」没想到最后她嫁给了他,得忍受他一辈子的喋喋不休。 「娘子,你嫌弃我。」夫纲不振呀! 她充耳不闻,早就习惯他时不时的脑抽。「待会见了客人别再板着脸,人家不是你杀父仇人。」 「我尽量。」他的仇人只有一个。 慕容春秋已回京为储相做准备,慕容丞相安排他进兵部,先由侍郎做起,用五年时间走完六部。 目前单身,死也不成亲。 「你是……」到了厅堂,乔立春纳闷地看着来人。 背着人的男人一转身,乔立春忽地双眼一瞠,没来由的一阵鼻酸,她脑海中还有一丝乔夫子的残影,而他长得和乔夫子一模一样,只是年轻了几岁,身形更为魁梧。 「我叫乔立秋,听说你的名字只和我差一个字,我有个妹妹叫乔立春,住周家村……」男子无措的腆着脸。 蓦地,她眼泪双流。「大哥!」 「你……你真是我妹姝?」乔立秋惊喜的抹泪,笑得好像终于回到家的孩子,他有真正的亲人了。 乔立春笑由含泪的点头。「你这些年去了哪里?为什么我到处托人找你都找不到你?」 「打仗打得偏了,被敌人追着跑,我被砍了一刀跌落山谷,伤了头,忘记自己是谁,在山里住了两年才走出来,后来又慢慢想起一些过往,伹不是很齐……」 乔立秋不知道回家的路,不晓得家在何方,隐约记得有爹、有娘,还有哭着叫他别走的姝妹,一家四口。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爹娘都过世了,等明年我孩子生了再一起回去祭祖,让爹娘知晓你活着回来了。」她也就安心了「嗯!都听妹妹的。」妹妹和他记忆中一样好看。 「大哥,你住在哪,有几个孩子?怎么不一起带进来,好让我这做姑姑的瞧一瞧?」儿子说他带了家人来。 他憨笑。「最近几年住在西南,刚搬到槐花巷的巷尾,三个儿子都很皮,让我很头疼……」 「啊!你们是新搬来的那一户……」 儿子说的西南搬来的……真是巧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此时的乔弘书忽然拉拉父亲的手,几年来第一次喊他爹。 「爹,大舅舅回来了,我是不是可以改跟你姓韩,不用姓乔了?」 他说得很小声,却让韩重华心口发疼。 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不是韩家人,所以才与他走得不近,这是他当父亲的疏忽。「改,我韩重华的儿子怎么能不姓韩,你记住了,从今天起你就叫韩弘书,不捧姓乔的臭脚。」 一高兴,韩重华就有些口不择言。 闻言的乔弘书……不,韩弘书咧开嘴,笑得很开心,他是韩家人了,不再是一个外人。 「你说谁的脚臭呀!」 父子俩表情一致的看向乔立春。「娘子(娘)最香。」 「我也香,我也香……」光着屁股的小豆丁跑过来凑热闹。 看着丈夫和儿子,乔立春笑着向正巧也来到厅上的女儿招手,她一手抚在肚皮上,一家六口都在,还有她的亲大哥……柳条儿长,柳条儿细,柳条儿系住一家情。 后记 【后记 恼人的梦 寄秋】 大家好,我是寄秋。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不知之前秋写过了没,最近常作些恼人的梦。 啊!啊!啊!想呐喊呀! 那就是在梦中打电话,怎么也打不出去,越打越凌乱,秋也越急,急得快爆炸秋也不晓得为什么常作这种梦,有时是一人在山上,四周无人,又找不到秋的小红车,它突然不见了,有时一群人出去玩,莫名其妙只剩秋一个人,想回家又无人可问路。 这时,想到要拨手机找人。 可是梦很奇怪,会反应秋当日的情形,譬如秋的小钱包只剩下一百七十二元零钱,那在作梦时也会记得只能买这个金额内的东西,梦里很清楚买多了就不够钱。 是以秋若想拿这些钱去坐出租车回家,肯定没有一辆出租车愿意载,且秋打再多通的手机也没用,拨不出去。 刚拨的时候感觉通了,有嘟嘟声但没显示号码,拨通声响了一会后手机莹幕会出现类似超级玛莉欧这类的游戏画面,伹不能玩,不管按哪个键都没用,画面照走再来便出现苏格兰裙图样的彩色格子画面,一格一格往上拉,拉到最后变成谁也看不懂的乱码文字。 通常到了这时候,秋就会很急很气的气醒了,胸口久久阵气闷消不去。 为什么作梦不能打手机? 为什么秋从没想过要打家用电话? 然后无论问号再多,秋都无法回梦中去解决掉。 可恶,恼人的梦,真真比卡稿还令人火大。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