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豪门悍女》 (001)重生顾浅凝 季江然心情不好,技术千锤百炼的人,这一次却发挥很差,弄得顾浅凝只是疼,实在没有多舒服。 顾浅凝想取悦他都从无下手,最后季江然没了心情放开她。背对她躺了一会儿,起身去洗澡。 若是以往,顾浅凝会在他出浴室的时候帮他准备好衣服,然后拉着他过去吹头发。 可是,顾浅凝对这项业务还不熟练,扯过季江然的衬衣去沙发上坐,想了想,又去他的口袋里把烟翻出来。事实上,她并不是真的顾浅凝。她本来是个代号“终结者”的女特工,子弹打爆脑袋死掉后,灵魂附体,再醒来就成了现在这个顾浅凝。 一个堪称破败的豪门千金。 顾浅凝沉吟,抓了抓头发,表示很无奈。 季江然从浴室里出来,看到她只穿着他的衬衣坐在沙发上抽烟。雪白素衣,像一株梨花,领口袖口都很宽大,被她穿着也显得空空荡荡。抬手间,衬衣领开开合合,纤细漂亮的锁骨也是若隐若现,像翩然欲飞的蝶。袖口滑到胳膊肘儿处,露出一大截手臂,一举手一投足皆是风情。 以前顾浅凝从不在人前素面朝天,在床上也是,他讨厌女人的脂粉味,所以从来不亲她。现在的她估计是坏了脑子,连妆都懒得化了。 蹙了下眉头,走过去将她手里的烟夺过去掐灭。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这样托起顾浅凝的下巴借着灯光打量,肤如凝脂,竟然有点儿好看。 顾浅凝轻颌首:“刚学会。” 季江然是个霸道的男人,有的时候在床上他还会抽。却不允许她抽,擦拭几下头发凉凉说:“以后别在我面前抽,我讨厌女人抽烟的样子。” 他不是在跟她开玩笑,但凡是他说过不喜欢的,她真忤逆去做了,他会将她的手腕扭断。 若不是她很有一点儿工夫底子,知道怎么避及,恐怕顾浅凝的这双皓腕早就不复存在了。鬼知道以前他到底跟她说了多少不许,反正她一个也不知道。 季江然自己拿衣服去换,抬腕系袖扣的时候想起说:“这个周末,家里一起吃晚餐,听妈的意思你们几个季家未婚妻也得出席。” 顾浅凝本来撑着额头打瞌睡,这才望过来,懒洋洋的:“这个消息应该是你大哥通知我才对吧。” 事实上,她很佩服顾浅凝这个女人,有本事将关系搞得这样蹩脚,她本来是季家大少季江影的未婚妻,却跟她的小叔子也就是眼前这个季二少保持地下情人关系。 白天粉墨登场,锦衣男女各自翩翩,一旦夜幕扯去,又成了另外一副模样。这个草包大小姐,还真就什么都做得出。 季江然不会在这里过夜,离开的时候看到顾浅凝躺在沙发上,懒得像只猫似的。 睡到半夜方觉出冷气凉了,顾浅凝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沙发上,去把冷气调小,钻进被子里。 明天早上可以睡到自然醒,当个一无事处的草包大小姐就是这样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花钱买奢侈品,即便什么都不会做,也不会引来旁人咂舌,也算她命好。 不过没能遂人愿。 一早便被门铃声吵醒,响了许久,最后连床头的电话都响了,她才爬起来接。其实早就醒了,以为可以拖得过。 没想到这样执着。 来的人一定是顾浅凝的妈妈,也知道自己的女儿不争气,所以但凡跟婆家事宜扯上关系的,都要及早的千叮咛万嘱咐。 这次又是如此。 一进门看到顾浅凝赤足散发,一阵痛心疾首:“江影没跟你说么,这周末要跟季家的人一起用餐,你还不去买几件漂亮的衣服,做一下保养,竟还在家里睡懒觉。” 女人体态颇丰,不过穿着举止都很优雅,只是教训起顾浅凝的时候毫不含糊。 顾家有三个女儿,大女儿聪慧娴熟,嫁入豪门。老三伶俐机智,年纪尚小。只有她,是三个女儿中最不长脸的,打小就样样本事学不好,脾气还很大。却总算脸蛋长得漂亮,攀上季家这一根高枝。 整个上流社会都说,她绝对算走了狗屎运。依仗的,就是顾家信息领域超前,正好可以弥补季家唯一一个薄弱环节。如果不是价码足够大,季江影除非大脑被驴踢了,否则打死也不会看上顾浅凝。 顾夫人最怕她不争气,守不住这个金饭碗,所以如覆薄冰,一再提点。 “浅凝啊,能嫁给江影那是多大的荣幸,不知多少人羡慕你。所以你才要争点儿气好好表现,别让人整天在背后说三道四。你看看你……” “行了妈,我马上去置办行头,到时候把自己打扮成花蝴蝶一样去赴宴。” 顾浅凝没能睡上懒觉,被顾夫人吵得心烦,兀自开车出来。 其实她对豪门千金的生活并不陌生,以前当特工的时候只是训练的时候最残酷,后来执行任务,却不是天天打打杀杀,有的时候一个任务做卧底就要很久,非到终结的那一个点,不会轻易大开杀戒。 所幸扮过豪门千金,驾驭起来轻车熟路。 可是,对购物美容没有兴趣。花为悦已者容,顾浅凝虽然长着一副好皮囊,可是桃花开得不旺盛。由其现在挂上一个季大少未婚妻的头衔,更是让人敬而远之。 就是她的这个未婚妻,还对她冷眼相看。就算她把自己打扮成一只凤凰,在他看来也不如山鸡有扮相。甚至视而不见。 找了家咖啡馆坐下来,点了咖啡和甜点消磨时光。 以前没来过这个城市,中国很大,版图更是辽阔。而她属于特殊军种,专门打击国际犯罪,出入异国的时间比较多。中国这样一个富足繁华的北方城市她甚至没有来过。 前几天还在地球仪上看了下。 觉得世事真是无常,变化亦是万千,光影交错纵横的刹那,她竟然死而复生,成了另外一个人。 有人上来跟她打招呼,眯了下眼认出她:“哎,你不是浅凝,顾浅凝么?”乐了:“你有点儿变样子了,差一点没认出来。” 顾浅凝静冷抬眸,看到男子一脸热切,似乎是熟悉的人。 不禁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我这儿出了点问题,哪位?” 那人当即恍惚。 坐下来说:“听说了,知道你前段时间出了一场意外,有些事情记不清楚了。不过这种事情挺常见,听说可以慢慢恢复。我是你高中同学方信中啊,再想想。” 再想也是徒劳,如今在她的大脑皮层里只有一些跟顾浅凝息息相关的事还保留一点儿印象。其余那些陈芝麻烂谷子都是她从别的途径搜集来的。 所以,顾浅凝的生身经历她已经不陌生,只是很多时候一些人会不认得。 靠到椅背上:“很抱歉,我忘记了。有什么事吗?” (002)季家用晚宴 方信中见顾浅凝眸中似有冷意,坐端正了说:“听说你现在是季大少的未婚妻,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季大少公司要举行商业酒会,到时候你会来吧?好几个同学都想见见你。” 顾浅凝点点头:“知道了,问一下江影再说。” 天知道那个季江影到底是做什么的,除了在医院见过几面,那时候她被前世今生的余印影像,神智不清。等清醒了,就再没见过他,听说是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人物。整天在国外捞金,这边只有几个分公司。 季家的主要产业还主要依靠季江然打理。 所以颜如玉在她面前,腰板永远挺得更直一些。连看她的眼光也闪烁着轻蔑,尽管颜如玉在人前小心收敛,可顾浅凝不会看不出。 两人不俱可比性,一个博学多才,一个不学无术,长相上不分伯仲,各俱风情,一综合顾浅凝端要矮下一头。 顾浅凝和颜如玉的车一前一后开进季家别墅,下人上来帮着开门。 颜如玉一转身看到她,笑起来:“浅凝,没想到我们一起到的。” 依资料显示,两个人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是同学,现实中的一对好朋友。 可顾浅凝在颜如玉的神色中看不出真正的友善。 依稀含笑走过去:“是啊,好巧。” 两人一起进去,颜如玉问她;“身体完全康复了吧?” “谢谢关心,已经没事了。” 颜如玉抚着胸口:“当时在江然那里听说你出事了,差一点儿吓死我。还好你没事……” 门应声打开,管家迎了出来。 “大少奶奶,二少奶奶,老爷,太太和少爷们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未婚媳妇来赴婆家的宴,自然都是盛装打扮。 颜如玉是标准的杏花眼,眼角稍一勾勒就会无情无限。穿着紧身连衣裙,体态曼妙。一进来,笑容柔和:“爸,妈,让你们久等了。”她还带了礼物过来,是自己精心烘焙的甜点。礼貌又贤惠,这样周到。 灯光下一比,顾浅凝便要逊色一些。以前她喜欢化大浓妆,钟爱烟熏妆,长辈面前会收敛一点儿,可是仍不喜欢素色。简心每次看她,总觉得不入流,不止一次在季铭忆跟前抱怨:“让江影娶顾浅凝那个疯丫头,真是糟蹋了我们江影。” 季铭忆便说她妇人之仁,对于男人儿女情长算得了什么。 哼声:“那就让江然娶。” 简心更是连连摇头:“算了,我还舍不得如玉呢。” 如今化了淡妆,倒有些认不出她。狐疑之后才了然,以前哪里见过她本来面目什么样。今天素衣素面的,清清冷冷立在那里,真的好似一树梨花。 等简白夸过颜如玉贴心又懂事之后,她才得以插上话。 “爸爸,妈妈,你们好。” 眼风交错,终于看清她那个像雾像风又像雨的未婚夫季江影。 黑长裤白衬衣,玉树临风,面如冠玉。一边闲散的转动手里的杯子,一边漫不经心的看过来。眼眸狭长而深邃,却是冷的。凝视她,宛如看着陌生人。事实上她跟他真的不熟络,也是今天下午她才接到季大少的电话,说晚上有晚宴的事。 听筒里声音淡薄,只问她;“用不用过去接你?” 她才说了句:“不用。”他便将电话切断了。 简白已经在一边说话:“行了,人都到全了,我们开饭吧。” 颜如玉笑滋滋的去掺简白。 “妈,我跟你一起。” 顾浅凝打进就开始头疼,这一会儿头疼的更厉害了。格斗,射击,哪怕智力游戏她都可以。最受不了的就是家庭伦理这一块,她实在很不擅长。 打她有记忆不久开始,就被带到1513部队训练,没有家人,哪里知道家长理短什么样。要如何跟他们周旋。 这跟卸甲归田有什么区别,要让她一个国际特工来这里完成一场豪门宅斗…… 抚上额角的手被人拉下来。 是季江影。 冷淡的斜睨她:“怎么?不喜欢?听说你不是最喜欢热闹,前几次见你可都是热情洋溢的。” 就这样的氛围还会热情洋溢?不怕消化不良么? 她淡笑,随口说;“那时候顾浅凝的脑子进水了。” 顾浅凝听到季江影唇齿中溢出一声冷笑。 顿了一步,便在想,这个季江影在顾浅凝的心里到底占什么位置? 根据脑海中那些碎片残余,她将心里画出十个格子间。里面季江影和季江然的比重都很大,但季江影明显更多一些。 顾浅凝除了搞不明白他长什么模样,却仿佛很了解他的性情,薄凉,冷血,对她趋之若鹜。 “怎么还不走?反应可以慢,但态度要积极。” 季江然游刃有余的勾了勾她的小手指,先往餐厅里去了。 一顿饭吃下来四平八稳,都是家境良好的世家子,席间几乎没有人说话。 饭罢几个小辈簇拥季家二老到厅里坐,下人已经把水果和茶水端上来。 顾浅凝和季江影坐一边,颜如玉和季江然坐到另一边。 简白最先说话;“我们有一个打算,考虑到你们的年纪都不小了,不如一起举行婚礼,分人的排场不会小。想着跟你们商量一下。” 话落没有人说话。 季铭忆问季江影:“你没什么意见吧?” 季江影懒洋洋的说:“我是没意见,只是害怕没时间。” 这跟没意见有什么区别?顾浅凝在心里冷哼。 季铭忆已经看过来:“那浅凝怎么看?你回去也跟家人商量一下,先有这么个想法,改天双方家长再一起吃一顿饭商量一下。如果江影真的抽不出时间,你们的婚事只能往后推。” 顾浅凝抬眸:“爸爸,那就往后推一推吧,结婚不是一两天的事。等季大……江影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商议这个事不迟,我不着急。” 他这一番话简直让人惊掉下巴,连季江影都要侧首看过来。 这个女人自打出过那起事故,就像变了一个人。 谁不知道顾浅凝这根枝攀得有多迫切,这一刻反倒矜持起来了。倒像是在耍花样,不过她没那样的脑子,是也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季铭忆也不好说什么,只道:“那你们的就再商量。”又转首问季江然;“江然,你们呢?” 这一对好说话。 “我没意见。” 颜如玉乖巧的附合:“是啊,家长安排就好,我们没有意见。” 男才女貌,倒像是真的情投意合。 正式商量得差不多了,闲聊了一会儿其他,季铭忆有些累了,简白扶着他上楼休息。 走前告诉顾浅凝和颜如玉:“你们两个上去坐坐吧,跟江影和江然聊聊天。” 等两位老人一走,顾浅凝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走了。” 季江影飘飘的唤她:“上去坐一坐吧,戏要硬演就没意思了。” 走过场也得有个样子,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们是门当户对的未婚夫妇。 顾浅凝可不是在跟他玩顾擒欲纵的把戏,拿上包。 “改天吧,季大少才从外地回来一定很辛苦,不打扰你休息了。” 跟颜玉如道过别,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季江然,率先离场。 (003)季二少跌破发行价 没等到家就接到顾夫人的电话。 不停追问:“晚宴请得怎么样?有没有跟江影好好聊聊?” 顾浅凝很是不耐烦:“就是普通的家宴,能怎么样。季大少才从外地回来,改天再聊。” 顾夫人想再说。她提醒她;“我在驾车。” 顾夫人挂断前悻悻说:“明天你回家来一趟,我再好好跟你说。” 顾浅凝没有立刻回家,去酒吧喝了一点儿酒,她的酒量还是很可以的。直到十点多,才往家走。 一进家门踢掉高跟鞋,裙子的拉链扯到一半,伸手按开关,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又把扯到胸下的衣服拉了上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 季江然正坐在沙发上扭头看过来,适应光色,眼眸微微眯着。钩动嘴角笑起来:“干嘛这么迫不及待,才见过面就想我了?” 顾浅凝骂他不要脸,他却已经起身走过来。 捧起她的脸就要吻,凑上来又停住:“喝酒了?” 顾浅凝推开他的手,去卧室换衣服。边走边说:“喝了一点儿,你还没有回答我,怎么会在我家里?” “这是你的家么?该是我们两个人的家吧?” 顾浅凝转身凝视他,明显不明所已。难道这不是顾浅凝自己购置的别墅? 季江然告诉她:“当然是我们两个的,房子是我买给你的。说你炒股赚来的钱只是你敷衍家里人的说法,实则是我给你出的钱,你忘记了?” 顾浅凝狠拍了一下额头,喃喃:“顾浅凝,你这个蠢货。” 她到底将这附身体置于何种不堪的境地?原以为只是一时偷欢,看似暗度陈仓已经很久了。 季江然看她对自己一阵懊恼,甩门去洗澡了,倒忍不住笑起来。 有些愉悦的挑了挑眉,跟进卧室。 顾浅凝裹着浴袍出来,看到季江然就坐在床上翻看杂志。 问他;“你还不走?” 季江然好笑:“该做的我们还没做,你让我上哪儿去。” 顾浅凝泠泠的看了他几秒钟,走过去,一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看着他。中正的说:“季二少,我们是不是该谈一谈?” 季江然长着一张全民偶然脸,笑一笑,如沐春风,真的好像妖精一样,一个大男人竟是艳光流转的。 顾浅凝晃了一下神,难怪顾大小姐就这么沧陷了。 只是这只妖精说话很欠贬:“好啊,谈一谈,要不要去床上谈?”抬手握住她的,移到唇边亲了下:“你比以前讨我喜欢了。” 顾浅凝用力的抽出手,若不顾及这身世,就差反手给他一巴掌。 半空中攥紧拳,还是落下来,那一刹那眼神都变了颜色。 季江然紧紧盯着她,觉得英气又冷艳。 不禁好整以暇:“你要跟我谈什么?” 顾浅凝提醒他:“你是季家二少,而我是季家大少的未婚妻,不论这亲事成不成,你现在该叫我一声大嫂吧?” 季江然无辜的挑挑眉:“我知道啊,怎么了?” “你觉得我们顶着这样的头衔,再做这样的事,不是天理难容?” 季江然笑了声:“我们不过就是上床,有什么天理难容的。而且你跟我睡觉在前,你们订婚在后。以前怎么不说,现在说是不是晚了?”他声音暗下来,有意戏弄她:“是我这几天没过来生气了?还是上一次没把你弄舒服,记着我的仇呢?” 这个话题似真的很难推行,原本的顾浅凝似是欣然接受的,而她忽然跟他说伦理道德,是不是太贞洁烈女了? “想明白了,宝贝?” 顾浅凝点点头;“想明白了,你要不走,那我去住酒店。”就算随便找个男人睡,也不能再是季家人。 她不是真的顾浅凝,前路也是未知的,不想在那之前还要趟顾浅凝这趟浑水。 季江然有些恼:“顾浅凝,你在闹什么脾气?” 顾浅凝回眸:“我没闹脾气,你就当我忽然良心发现,不想再给你哥戴绿帽子了。你看在我是给你们季家人守贞的份上,就放过我吧。” 季江然却忽然攥紧她的手腕将人甩到床上,明显也是练家子,翻身覆上她。 顾浅凝那根弦已经绷紧,这点儿防身术想压制她,还是有点儿困难的。 季江然不动,她也没动,目不转睛对视几秒。季江然忽然冷笑;“说想睡的是你,不想睡的也是你,本公子是可以供你白睡的?顾浅凝,有这么便宜的事么?” 不想顾浅凝“噗嗤”一声竟然笑场。 “季二少,你这是唱得哪一出?你这样说自己,会跌破市场发行价的。不白睡,我还得给你开几个零的支票么?会不会太见外?” 季江然怔了下,定定看她几秒,蓦然放开她,扯过床上的外套摔门出去了。 顾浅凝望了一会儿天花板,拢拢头发,躺进被子里睡。 季江然打着方向盘,心烦意乱。灯光下顾浅凝那么一个盈然笑意,仿佛有万般华彩,让他蓦然想起几个大字“正当好年华”,堪称赏心悦目。 想起学生时代,怀春的少男少女就爱念叨那样的字句:爱过一个正当好年华的人。 当时就觉得矫情,如今想起来却微然心动。 顾浅凝的日子过得还算安稳,一个人住,又没有工作,每天除了睡觉,吃东西就是逛街打发时间。 也常有朋友打电话来约她,不是吃饭就是逛街,除了电话上的显示,她连样子都想不起,就说身体不舒服推掉了。 季江然那一晚愤然离场后既没来过,也没打过电话,倒是省心清净。 白天接到顾夫人的电话,不停的催;“浅凝,你天天到底在忙什么?不是说好了,让你回家一趟么。” 顾浅凝无可奈何,如今指望顾家活,名义上还是他们的女儿,不好无节制的叛逆下去。 只说;“我一会儿就回去。” 离得有点儿远,索性道路畅通,没用太多时间赶过去。 这个时间家里没有什么人,顾浅浅读一所贵族高中,休息日才可以回家。 只顾夫人一个人在家,听到下人说顾浅凝回来了,从楼上下来。 见到她便抱怨:“你这个孩子从来不让我省心,让你回来你也不回来,是不是又跟你那些朋友出去鬼混了?” 顾浅凝等她坐下,才坐下。 拉长音:“妈,我去哪里鬼混啊,天天没事做,只是在家里待着。” 顾夫人指着她:“你啊你,要有你大姐一半争气,我就满意了。你看她嫁人了,还是每天工作,你小小年纪,怎么就一点儿都不上进呢。我和你爸出门只要有人问起你现在做什么,就觉得老脸挂不住。也别怪你爸爸他对你有偏见,读书不好,不喜欢工作,天天在外面疯跑,像什么样子。” (004)不愉快的晚餐 顾浅凝皱起眉头,一个豪门千金无知到这种程度,也难怪要被人说成草包大小姐了。空有容貌算什么,还不是花瓶一个。 事实上这样的生活她也有些倦怠,况且不能一直指望顾家活下去,生死存亡这种事她不习惯掌握在别人手上。 斟酌一下,抬起头:“妈,我以前是不太正干,从今天开始我打算找个事情做。” 顾夫人先前眼前一亮,紧接着又湮灭下去。 “算了,你这话说过不知多少次了,哪一次不是跟我们撂挑子。” 顾浅凝信誓旦旦:“这次一定不会了。” 可是干什么呢?顾浅凝没有什么才智。学历她看过了,上了大学还是个三流学校,基本没什么可取之处。 除非托关系,否则她寸步难行,在这个城市有几个不知道她是顾浅凝,又有哪个不知道她一无事处的? 顾夫人根本不指望她,就像看过《狼来了》的人,都知道顾浅凝是那个孩子的翻版。 当务之急是让她抱紧季家这棵大树,找工作什么的,都是次要。 “你跟江影到哪一步了?” 顾浅凝说:“才有那么点儿熟悉。” 顾夫人哑言:“光熟悉可不行,要有实际性的进展才行,越早结婚越好,省着到嘴的鸭子飞走了。” 如果不是季江影那只鸭子来电话,顾夫人只怕还要没完没了的说下去。 听顾浅凝接起电话,唤了声:“季大少……”马上屏气凝神,比她还要紧张。 拿嘴型示意:“跟江影好好说话。” 于是顾浅凝将声音放柔一点儿:“有事么?” 季江影还是那样冷冷的:“我们是不是一起吃个饭,增加一下爆光率。” 真的好刻意。 顾浅凝没意见,随口问:“好啊,什么时候?” “就今天晚上吧,我让秘书订餐厅。” 顾浅凝挂断电话。 顾夫人马上问:“什么事?” “季江影约我吃晚饭。” “那太好了,打扮得漂亮一点儿,男人是视觉动物,只要……” 顾浅凝站起身:“行了,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顾家人还真好笑,知道自己女儿长在哪里,半点儿不会资源浪费。 顾浅凝离开时说:“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给我打电话。” 顾夫人没头没脑的问她;“你还在生你爸爸的气?” 顾浅凝怔了下,倒不知她问的什么。 顾夫人挥了挥手:“行了,你快走吧。”那眼眶已然红了。 下午早早爬起来,化了妆,换好衣服去赴宴。 季江影真是掐着时间过来,准时准点,一分钟不肯多露脸。 随行还要带秘书,而且这个漂亮又知性的女人她认识,就是季江影不惜拿命去保的女人。就是在那次事故中,车毁人亡,她才魂穿过来的。就冲这一点,顾浅凝在天之灵足以跟这对男女不共戴天一辈子。 季江影看了她一眼:“你先点餐吧。” 看来还有资料没有看完,又是个很守时间观念的人。所以带着秘书到这里加班,十几分钟后看完了,递给给安子析。 “可以了,拿回去吧。” 安子析接到手里,看了下时间,问他:“一个小时之后来接你可以吧?” 季江影淡然说:“可以。” 聊完公事,安子析这才看过来,跟顾浅凝打招呼。 “顾小姐,你好。” 顾浅凝抬眸轻笑:“安秘书要不要坐下一起用餐?人多了才热闹。” 安子析显得很识趣:“不叨扰二位用餐的雅兴了,祝你们用餐愉快。” 等人一走,顾浅凝把菜单丢给季江影:“不好意思,季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没有给你点。” 季江影眯起眼睛,有些冷下脸:“安秘书不是早将我的喜好和生活习惯给你发过去了,你的脑子不是连那些都背不过?” 好犀利的讽刺。 顾浅凝淡然接招:“是给过我,也早背过了。不过季少忘记了么,我在那场事故中坏了脑子,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我怎么还记得。能记得季少这个人,我已经觉得很万幸了,要感谢我的娘亲三舅四姑奶奶了。” 她虔诚的说完这一番话,点好的餐已经上来了。 顾浅凝拿起工具大方用餐:“季少,我吃饭慢,怕耽误你宝贵时间,我先吃着了。” 季江影借着餐厅里的烛光定定看了她须臾。知头醒尾,也听出顾浅凝对于那场事故的怨气了。 顾浅凝感觉到一双眼睛的凝视,却眼波不抬,从容吃下一盘食物。 擦了下嘴角,才问:“季少,你不吃么?” 季江影嘴角抿紧,告诉她:“我不喜欢耍花招的女人。” 顾浅凝笑笑:“就算我不耍花招,你也不喜欢我。” 季江影到底是修为深厚的人,靠到椅背上懒懒的笑起来。 “顾浅凝,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聪明。既然什么都知道那很好,我娶你不过就是娶个摆设,豪门这点儿事你该清楚,所以我希望你安份守已做好你的本份,别给我添麻烦。” 顾浅凝低眉顺眼:“季少放心,你知道我这个人什么都有,就是没本事,想兴风作浪都无从下手。” 季江影只问她:“吃饱了?”见她点头,站起身说:“走吧。” 饭局早早散场,跟咽下一堆石头没有分别,跟这样的公子哥吃饭,简直倒尽胃口。 驾车往回开,电话响起来。 又是那个叫宝丽的女人,看来跟顾浅凝真是很好的朋友,三天两头拉她聚场。 想不出要找什么借口推辞,看了一眼将手机扔到一旁不管它。 时隔半晌又打来,再看已经换了人。 是颜如玉,想了下,接起来:“你好。” 那边叫起来:“浅凝,你干什么呢?宝丽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顾浅凝只说:“刚刚在洗澡,没听到。” “难怪呢。”当即又说;“宝丽,安娜我们在一起吃饭,你快过来吧。” 顾浅凝说:“我吃过了。” “吃过了也要过来,跟大家坐一坐吧,她们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很担心。” 顾浅凝最后只得问了地址驾车过去,却在脑子里狐疑,是多好的朋友,为什么脑子里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005)我们赌一把 见了面,也不觉得熟悉。就像两个陌生女人,只能依情况对号入座,判断哪个叫宝丽,哪个又叫安娜。 都是穿着时尚的女人。 看到顾浅凝直夸她变漂亮了,又问了一些她的身体状况,坐下来说话。 几个人吃过饭了,正打算去唱歌。 颜如玉倒是大方:“去帝宫唱,今晚一切消费我买单。” 安娜拍手叫好:“呀,如玉太大方了。” 宝丽不同意:“如玉请不行,几个姐妹请有什么意思。”看向顾浅凝:“咱们浅凝现在不是季大少的未婚妻了么,让浅凝给季大少打电话,该由他来请,我们怎么也算浅凝的娘家人了。” 顾浅凝头皮发麻:“让季江影请就算了,他没有时间,今晚我请。” 宝丽不同意:“那怎么行,你给他打个电话试试,要是真忙来不了,那就再说。” 安娜也说:“是啊,现在晚上了,再忙也该休息了。” 颜如玉看过来:“浅凝,那就打一个试试吧。” 顾浅凝无可奈何,明知道结果是什么,还是要自找不痛快。 电话响了几声接起来,她张口说:“江影,现在有时间吗?朋友想见一下你。” 那端冷笑:“顾浅凝,你脑袋没病吧?” 顾浅凝就料到是这样。他到底忙不忙她不是没见到,简直自取其辱。 扣掉电话:“他在加班,没有时间。” 几人顿时面面相觑,就差讪然一笑。 颜如玉状似好心打圆场:“大哥真的挺忙的,晚上加班抽不开身是真的,这个浅凝没有骗你们。” 她这样一称呼,不禁将目光吸引来。 宝丽如获珍宝:“对啊,咱们如玉还是季二少奶奶呢。”马上蛊惑她:“快给季二少打电话,季少来不了,有二少请客也好啊。” 颜如玉看了顾浅凝一眼,做出为难的样子:“那好吧,我试试,十有八九来不了。” 拿出电话给季江然打过去,状况明显比顾浅凝可喜很多。 只简单说了两句,就听颜如玉说:“那好,在帝宫门口碰头,开车小心。” 挂断电话,大家一阵欢呼,直嚷着颜如玉有本事。 顾浅凝心里并没多少不自在,她不是真的顾浅凝,这种小计量实在打击不到她。 颜如玉先去洗手间补妆,几个人到外面等她。 等赶到帝宫的时候,季江然已经到了。风度翩翩的公子哥,站在帝宫那片璀璨的灯火里,仍旧眉眼生辉。 颜如玉快旁人几步,已经先朝他飞奔过去。 季江然就这样好,不论真欢还是假爱,场面戏做得足。一伸手将颜如玉揽到怀里,问她:“约朋友一起吃饭怎么不早说,我直接请了多方便。” 颜如玉温存说;“之前没想到让男同志加入,突发其想,想找个人来买单,就给你打电话了。” 季江然眉舒目展:“找我算找对人了。”抬眸望向走近的几人,目光在顾浅凝的脸上流连一圈。仿佛说笑:“呦,嫂子也在这里,让我们怎么放得开胡闹。” 是了,人前他要尊称她一声“嫂子”的。 顾浅凝笑了声:“既然叫我嫂子,都是弟弟妹妹,以前胡闹就算了,以后乖一点儿就好了。” 季江然眼眸骤然变深。 颜如玉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她一边接起来一边跟大家伙说:“我之前在车上给子析打了一个电话,把她也叫上了,人多更好玩。” 然后问:“子析,快到了么?” 安子析似是说等一会儿,就听颜如玉说不急,接着又说;“要带家属?那当然好,正愁人少热不起场子呢。” 挂掉电话对几人说;“安子析一会儿过来,说还要带家属来。” 便有人揣测:“她交男朋友了?” 几个女人七嘴八舌。 顾浅凝站在一边面无表情,抬腕看时间,打算再熬半小时就借口离开。 一抬眸,季江然正若有所思的盯紧她。 季二少出手阔绰,酒水饮料可劲点,哪一瓶红酒都价值不斐,食品也摆了一满桌。 几个女人很热切。 顾浅凝对这种事情很无感,进到包间后挑了最边缘的沙发入座。 她以前没什么朋友,最熟悉的就是一个小组的战友,平时也是厮杀得你死我活,谁都想做那个不被淘汰的强者。 有的时候也羡慕平常人的生活,休息日可以跟三两个好友聚在一起聊天。 但顾浅凝这样的生活,真的很难让人羡慕得起来,随处可见的虚情假意,一双双的媚眼如斯都仿佛是带着毒的。 身侧的沙发陷下一点儿,转首,季江然将盛满酒的杯子塞到她手里。 浅浅饮了一口,转首看她:“怎么?不开心?” 顾浅凝笑了:“季二少请客,怎么会不开心。” 说着,仰首喝掉半杯。 季江然提醒她:“想醉死?” 顾浅凝抬起杯子看了看,就这样的酒会醉得死人? 好笑:“季二少以为我是纸糊的。” 颜如玉看到两人在说话,坐过来,拉起季江然的胳膊:“和嫂子说什么呢?” 季江然笑笑;“给大嫂倒了杯酒。” 颜如玉笑起来:“这样一叫还真不舒服呢,平时我和浅凝都是好朋友,现在却要叫她大嫂。” 顾浅凝平声道:“都叫我浅凝吧,我和季大少的事还都说不准。” 颜如玉白了她一眼;“你就装吧,当时可是逼着我们叫你大嫂呢,说你就是季大少的人了。” 季浅凝只是笑;“你就当以前的顾浅凝大脑被驴踢了,我不介意。” 安子析来的很快,一同进门来的人更是让人心惊。 竟然是日理万机,推说自己脱不开身的季江影。 在场的人都要看向顾浅凝。 顾浅凝双腿交叠,坦然的坐在那里,颌首望过去。 心中讪笑,看笑话不正是大家梦寐以求的,何必做出这种怜悯又好笑的神色。早听说顾浅凝在上流社会是没有多少地位的,最大的成就就是做了季江影的未婚妻,被人虎视眈眈。前段时间的一场事故,彻底成了上流社会的笑柄,都知道花瓶一般的顾浅凝不过就是一个摆设。 现在种种迹象看来,竟是真的,不知多么大快人心呢。 季江影和安子析一进来,就像按了静音键。 顺着众人的目光望过去,看到端坐在那里的顾浅凝。 做惊悚的小白兔,强装受害人:“原来顾小姐也在这里,江影本来不想过来,我看他工作忙完了,就硬拉他过来了。” 倒是季江影,神色从容,倜傥风流,半点儿不适感都没有。 有人猜顾浅凝会发疯,谩骂或者撕打都有可能,她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疯丫头。 顾浅凝没理安子析,只看向季江影,一扯唇角笑了:“季大少,好久不见。没吃晚饭吧,正好过来吃点儿东西吧。” 颜如玉马上招呼季江影和安子析过去坐,把中间一大块地方让给他们。 安娜已经开始唱歌。 顾浅凝很平静的喝了两杯酒。 感到季江然时不时看过来。 转首与他对视,淡淡说:“季二少,信不信我把你两只眼睛挖出来?” 季江然“噗嗤”一声爽朗的笑起来。 颜如玉不明所以,问他:“江然,你笑什么?” 安娜捧着脸:“是不是我唱歌跑调了?” 顾浅凝仰首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站起身随口说:“第二段的确走音走的厉害。”然后扫了众人一眼:“生物钟到了,先回去睡了,你们玩的尽兴。” 季江然颌首,意味别样:“变早了?” 颜如玉过来拉她;“先别走啊,人才聚全,就多玩一会儿吧,现在也不到你睡眠的时间。” 安子析又在那里冲大尾巴狼。 “是不是因为我过来了?那我先走吧。” 顾浅凝看过来;“你跟我能扯上关系么?你是顾家人?我是安家人?还是我们在一个公司争权夺利?季大少么?”雍容一笑,明艳不可方物:“那你可真是想多了,不要说季大少跟我没什么关系,就算有关系,我未必真会将你看在眼中。” 一句话,辛辣干脆。 安子析一时脸面上挂不住,明显有些僵了。 季江然兴味盎然,眼风探向季江影,见他眸子眯紧,深邃的盯紧顾浅凝。 没说站出来维护谁,安子析不能跟顾浅凝撕破脸,识趣坐下还赚个识大体。 顾浅凝要走了。 还是被宝丽拉上:“浅凝,你平时这个时间也不睡,以前玩通宵都常有的事,我们要玩牌,一起。” 顾浅凝决意要走,看到安娜手里的牌,忽而来了一点儿兴致。 将牌拿在手中,颌首问季江影:“季大少,要不要赌一把?” 季江影没想过会有人跟他叫板。 飘飘问:“赌什么?” 顾浅凝坐过来,将字子析顺理成章隔到一边去。 “按理说我对季大少是没什么所求,但是你身边别有用心之人实在太多,时不时就要给我添堵。所以如果我赢了,就请季大少携如花美眷们离我远一点儿?” 季江影好整以暇:“有多远?” 他穿了件黑色硬领衬衣,本来极度沉默,奈何气质干净儒雅,倒显得面如冠玉。眼眸明亮如星,笑意不达眼底。 顾浅凝心口有一点儿紧,确定是顾浅凝原神的意念所致。 垂下眸子:“至少要让我清净省心。” 季江影从她手中将牌拿过去,手指白皙修长,指腹冰冷,按在她的掌心上。 凉凉说:“其他人可以,但是你知道我肯定是不可能。”不带任何感情se彩的提醒她;“你是我的未婚妻。” 然后问她:“怎么赌?” 顾浅凝很干净:“抽出一副牌随你洗,如果我能从中抽出两个黑字a,就算我赢了。” “好。” 季江影动作行云流水,十指玩弄得纸牌唰唰作响。 眨眼放她面前:“可以了,抽吧。” 顾浅凝屏气凝神,集中注意力盯紧一沓纸牌。 整个包间的氛围都跟着紧张起来,个个大气不敢喘。 只见顾浅凝斟酌须臾,顺手抽出两张。 看了一眼,微笑,接着甩到茶几上。拿上包起身走人。 将话语抛给他:“季大少,记得看好你身边的闲杂人等。” 平白被折腾大半夜,什么兴致都没有了。回到家里还不到睡觉的时间,洗澡后去床上看片子。 顾浅凝的生活是很好的,只是没想到这栋别墅是季江然的。不过她不打算现在就还给他,回去跟顾家人一起住,相信撑不了几天就要露洞百出,而且她没有跟陌生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习惯。 但是,依顾浅凝现在的经济实力,只是零花钱充足,要想购置一栋房产,简直九牛一毛。 她还要另想办法。 要睡下的时候,卧室门打开,她警觉得一下醒来,判断来人之后几乎要哀呼出声。 季江然已经来到床上,从身后揽住她。 “妖精,想不想我?” 顾浅凝一伸手按开床头灯,转身看着他:“看你未婚妻那个鬼样子,我真想一口口吞了你。不过一想到你是季家人,又让人倒尽胃口。” (007)顾浅凝的金主 季江然将下巴抵到她的脖颈中,装出乖顺的模样。 “不要客气,尽管吃掉我啊。季家人怎么了,你知道季家的男人有多抢手,谁有你这么好命,会有季公子自动送上门来。”抚她的脸颊静静摩挲,有一下没一下的:“颜如玉怎么你了?连我都跟着一起迁怒了。” 顾浅凝拿胳膊肘儿膛开他,转过身去背对他:“你那个未婚妻了不得,假惺惺,耍花枪,哪一样她不是炉火纯青。怎么?说你未婚妻你不高兴?” 季江然已经调整好姿势重新腻上来揽着她。 笑了声:“我这是心疼她么,我明显更心疼你。”手臂缠到她的腰上,手脚倒还老实。又问她;“你是不是没有零用钱了?给你的副卡怎么不用?” 顾浅凝除了吃喝,几乎用不到什么钱。没用查询卡里余额,也不知道还有多少钱。 问他:“怎么这样问?” “没见你买什么衣服,妆也不化,难不成连买化妆品的钱都没有了?你以前不是就热衷这些?” 顾浅凝了然,听闻这个顾二千金以前是个花枝招展的人,每天喜欢浓妆艳抹。由其钟爱奢侈品,衣服很少穿重样,包包也是轮翻上阵。 她和顾浅凝的品味完全不搭,首先衣服不喜艳色,花样也不要太过时髦百出。所以只在衣服上添置了几件,平时不见什么人,就很少买了。至于包包还用她那些,知名品牌,大部分都是崭新的,拿出去一点儿不寒碜。化妆品也是,柜子里有的是新品,连封都没有拆,正好拿过来用。 只是没想到,顾浅凝这样一个大小姐,以前还要从季二少这里拿钱来用。 顾浅凝无不讽刺的说:“这样一想,我们不仅偷偷情罢,原来你还是我的金主。” 季江然飘飘说:“要说成金主这么难听么?你是我的女人,供养你不是我应尽的义务。再说,就顾家给你那几个微薄的零花钱我不补给你,只怕会让你饿肚子。” 顾浅凝好奇起来,顾家人每月到底给顾浅凝多少钱值当她饿肚子? “以后的补给季二少还是免了吧,我这样的草包一定没办法还你。至于这个房子,算我租住你的,等我找到新的住处,再还给你。” 时间不早了,实在困得难受。催促他:“我要睡了,你快走吧。指望肉偿,那还是算了。” 季江然没动弹,须臾就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试探着叫了两声果然是睡了。忽然好笑,这个女人既不想跟他上床,又不怕他将人强了。到底有多大的能耐,竟然连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不禁喃喃:“顾浅凝,你到底是谁?” 顾浅凝醒得很早,季江然一定不在。他没有在这里过夜的习惯,也是,暗度陈仓这种事不信他不加倍小心。 心情好,所以换上动运装出去跑步。 天气很好,阳光浓郁却并不灼热,别墅区的绿化面积大,虫鸣鸟叫,一片欣欣向荣。 跑步的时候想起来,要去查询一下卡上余额,看看这个顾浅凝何故要向季二少伸手要钱花。 给自己做了丰盛的早餐,吃完之后出门。 提款机上的数字显示并不乐观,没想到顾浅凝的生活光鲜亮丽,存款还远不及她的多。 不到五万块,听顾夫人说顾家两个未嫁女儿的生活费及零用钱都是按月打进卡里来的。这样一看,一个月似乎真的不多,一万多。这对于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来说,或许可以活,但顾浅凝一个追求时尚的拜金女,不饿肚子才怪。 难怪要向季二少伸手要。莫非跟季江然的地下关系就是这么构建出来的? 顾浅凝打电话给顾夫人要求一起逛街,让顾夫人没想到。 张口问她:“是不是没钱花了,不会是想让我给你刷卡吧?” 顾浅凝打消她的顾虑:“妈,你想多了,我卡上的钱足够用。” 顾夫人不可思议,觉得是在骗她。顾浅凝是月光族,每个月卡里空空,私下里让她救济不是一次两次了。 直到顾浅凝承诺见了面让她看余额,才将顾虑打消,可是上午没时间,约好下午一起。 顾浅凝没再返回别墅,眼见到中午了,直接在外面吃中饭。 不想在西餐厅碰到季江然和他的女伴。 季家两公子,在整个江远城排名前三,名副其实的冠盖满京华。招女人的程度就像招蚂蚁的蜜糖,又都风流成性,经手的女人个个漂亮。 两人似乎用完餐,正从厅门里出来。门童周到的替他们将门打开。 顾浅凝就在这时迎头走过来,这样乍眼,早就看到了。戴着的墨镜没摘下,摭住大半张脸,打一旁走过去。 一侧手臂忽然被季江然握紧,似笑非笑:“这么大一双眼睛没看到我从里面出来?” 顾浅凝摘掉墨镜,无辜的笑了声:“哦,季二少,好巧。” 季江然先转首对女伴说:“先到车上等我。” 女人很听话,点点头先走了。 季江然拉着顾浅凝重新返回西餐厅里。 “来吃饭?” 顾浅凝好笑;“要不然来洗澡?” “怎么变得伶牙俐齿的?” 顾浅凝问他;“不是吃完了?跟进来干什么?你女伴还在等你呢。” 季江然回头瞪了她一眼;“怎么这么没良心?吃什么,我来替你买单。” 顾浅凝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季二少,我虽然没什么钱,但是一顿饭还是吃得起的。不用你好心。” 季江然抿了下嘴角:“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非得撇清关系是不是?顾浅凝,没你这么做人的。” 顾浅凝一伸手,扯着他的领带将人拉近。 “季江然,你不会喜欢我?” 季江然怔了下,邪气的笑起来;“宝贝儿,我当然喜欢你。我不喜欢你,喜欢谁。” 顾浅凝媚眼如斯的笑起来:“季二少,你至今为止,没动一万个女人说过这样的话,也有一千了吧?” 一伸手推开他:“用这话回去讨好你的小情人吧,别影响我吃饭。” (008)动人心魄顾浅凝 季江然唯剩苦笑;“顾浅凝,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我到底怎么你了?要招你这么不待见?” 顾浅凝腹中空空,只想吃饭。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已经对着侍者点餐,并要了一瓶价值不斐的干红。再颌首看向季江然:“季二少,如你所愿,快去买单吧。别让美人等太久,你也让我消停用餐吧。” 季江然再纠缠下去就有失风度了,这不是他的作风。去刷卡的时候还在想,以前这个顾浅凝可是很粘他的。她那些小心思他一眼就能看穿,倒是心烦的不得了。 如今风水轮流转,她仿佛脱胎换骨了,开始对他视而不见,他倒有些放不下了。 回去的路上,颜如玉给他打电话。晚上想去季家拜访,问他:“江然,你晚上有时间么?我跟你一起回去。” 季江然皱了下眉头,只觉得心烦,随口说:“晚上有应酬。” 颜如玉很识大体:“那算了,你忙吧,我自己过去看看爸爸妈妈好了,晚上跟他们一起吃饭。” “那好。” 季江然简单说了一句,将电话挂断。 颜如玉在季家很吃得开,她嘴巴甜,又有眼力见,上流社会的那点儿精髓被她领悟得透彻。每次去季家都能将简白哄得眉开眼笑,一早就认定她是季家板上钉钉的儿媳妇了。 这一点顾浅凝远不及她,以前就笨,用简白的话说,空有一副好皮囊,实则脑子缺弦。如今这个倒是不缺了,又冷冰冰的。主要是坏印象烙下了,怎么看着都烦。 顾浅凝不急不缓的吃过午餐,去人才市场转了一圈。还没想好要找什么工作,不过看一下如今的人才需求,心里有个数。 实在让人绝望,顾浅凝这个资质,拿着简历只怕去哪一家,连面试的机会都不会给。 出来后,已经快下午三点了,看时间不早了。给顾夫人打电话,催促她:“妈,你出发了吗?” 顾夫人支吾了一下;“那个浅凝啊,今天下午妈不能陪你逛街了,你妹她从学校回来了……我得在家陪她……” 顾浅凝被放鸽子心情烦燥,这个顾家说不出怎么,就像哪里有猫腻。奈何顾浅凝脑子里的余印象并没有标识这一些,所以一切都隐隐说不清楚。 冷冷说:“来不了算了。” 顾夫人明显听出她生气了,低声说:“改天妈给你打电话,到时候去商场多给你买几件衣服,我付款。” 顾浅凝回家的时候先去超市买生活用品和食材填充冰箱,回去的时候车子打市中心过,堵得要命,走走停停,打着方向盘心焦不已。 随手将音乐打开,撑着脑袋静心聆听。 忽然车子被撞击,猛然向前耸动。顾浅凝自镜中看了一眼,有一辆黑色轿车明显想要超车,却不小心刮了她的车尾一下。 她将车子打到路边,开门下来。那黑色轿车的主人也下来了。火气很大,趾高气扬,指着顾浅凝就骂:“你没长眼睛是不是?” 男人五大三粗,脸红脖子粗的骂人,还有点儿吓人。若是一般的女人只怕就不敢出声了。 逼近后,问顾浅凝;“你打算怎么赔?” 顾浅凝瞄了他的车子一眼,都没太有大碍,不过划掉一条漆。 提醒他:“是你想超车撞到了我,责任不在我,你想让我怎么赔?” 不远处一部商务车停下,一位好心的司机看到事故发生,过来帮忙。 边走边问:“怎么了?” 肇事司机没理会,瞪直了眼睛:“你说什么?是我的责任?你一个小姑娘眼瞎了是不是?”说话间拳头已经抡过来,朝顾浅凝砸上去。 男子倒吸一口冷气,不等走近来帮忙。肇事司机的手臂已经被顾浅凝云淡风轻的攥在手里。眸光一闪,反倒笑了:“你还想动手么?冲动是魔鬼,你这样可不好。” 她浅笑盈盈的说话,攥着肇事司机的那只手掌没有松开,就见男子渐渐露出痛苦狰狞的神色,整张脸都渐渐扭曲变型。 隐忍着不发出声音,身姿却一再再下弯,仿佛痛不可遏,浑浊的气息呼呼的喷薄到顾浅凝的脸上。 顾浅凝笑起来,哼了声:“原来你喝酒了,难怪这么狂妄。我是不打算赔你一毛钱,好啊,我们打电话报警,不要说责任不在我,就算真的在我,最厉害不过罚几个钱作罢。但你这个醉驾大发了,行政责任跟刑事责任可不一样。看你开这么好的车,人模狗样的混的该不错,人生路上抹上一笔黑,可不好看了。” 肇事司机有些慌了神。 而且两辆车子停的时间不短了,再算上好心人的那一辆,堪称壮观。唯怕将交警招过来,氛围缓和了一下,知道求饶了。 “小姑娘,你先松开,咱们有话好好说。” 顾浅凝眯起眼睛,凉凉说:“之前我想好好说的时候你不肯,现在姑奶奶不想了。是报警还是赔钱,你选一个?” 肇事司机连连点头:“赔偿赔偿……你先放开我。” 好心司机在一旁看着好奇,顾浅凝一脸平静,不相信一个小姑娘有多大的力道,男子何故连脸色都变了? 顾浅凝一下甩开他的手臂,伸出手:“拿来。” 肇事司机骤然变了脸色,翻脸不想认帐。 “你休想。” 顾浅凝反手就是一巴掌,已经爽快地打了上去。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天气仍旧不凉爽,头顶花白的一片光,晒得头皮冒油。之前堵了太长时间的车,本来都十分火大。这一刹再遭人讹诈,莫说多烦躁了 这一巴掌用了几成力气,将人打懵了,耳畔嗡嗡的响。一侧脸颊火辣辣的疼起来,男子无论如何没想到一个女人的手劲能有这么大的威力。一抬首对上顾浅凝眸子的冷郁与噬血,吓得一个抖擞。 再联想之前的不能反抗,即便喝得五迷三道,也该意识到此人不简单。 马上掏出钱夹给钱,将三张百元大钞塞到顾浅凝的手里。 要走,又被顾浅凝拉住。好笑:“你打发乞丐呢?给三百就想走,这三百给你买棺材差不多,修理我的车子却不够。” 男子真慌了,又掏出一沓,数也没数,估计要有千数块,逃也似的离开了。 顾浅凝志得满满,今天想来算是撞大运,出门竟碰土财主,之前吃饭有人追着付款,如今才到超市消费了一下,转眼就见回头钱。 好心司机本来是要帮忙,却没能插得上手。这一会儿也有些看傻了眼。 顾浅凝转首看过来,展颜一笑,没想到这个社会还有这样热心肠的人。当即抽出三百块往司机手里一塞,豪爽说;“请你喝酒。” 接着转身上车,开走了。 老司机握着那三百块回车里,觉得手里发热,转身将钱交公。 “季总,大少奶奶给的钱,给您吧。”神色辗转反侧了一下,笑着说:“大少奶奶真是豪爽的一个人,胆子也大。” 季江影若有所思的眯着眼,没什么情绪的说:“既然是大少奶奶给你的,拿着吧。” 司机不敢收着:“您让我帮大少奶奶解围,我也没帮上一点儿忙,大少奶奶好胆识,将那个男人制得心服口服,还得了不少赔偿呢。” 季江影没说话,他坐在车里,什么都看到了。隔得不远,还开着窗子,连顾浅凝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以为她会吓哭,那个草包女人……只怕大庭广众闹出笑话,会被媒体大做文章丢他的脸。这样的结果,倒是没想到。 看到顾浅凝开着敞篷跑车扬长而去,一头海澡般的长发随风舞动,竟是动人心魄的。 (009)你不会叫我别的 如今的顾浅凝这是怎么了? 如果真的只是受高人指点在作戏而已,那还真是天衣无缝,演技高绝到连他都看不出任何瑕疵。 况且是这种偶然相遇,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那三百块季江影不肯收,司机只好装到口袋里。耽误的时间已经很多了,还有应酬等着他,车子当即加入珊珊爬行的队伍里。 颜如玉自打过来,就一直跟着下人在厨房里忙活。 不知在哪里听到季铭忆和简白都喜欢吃水晶蒸饺,由其简白。所以刻意请知名大厨专门教她做这一道,反复练习很久之后,已经做得有模有样,今天便跑来露一手。 实则她也就会做一道菜。 不过已经算很好了,上流社会的小姐,从小丰衣足食,都是被别人侍候,好多连厨房都没有下过,更别说做一道像样的菜。 连管家都要被她征服了,竟然有这样的良苦用心。 水晶虾饺做好之后端上来,就在一旁替颜如玉说好话。反复念叨现在的年轻人可以这样,真是难得。 听得简白更高兴了,由其偿了一个水晶虾饺确定是她喜欢的那个味道时,当即眉开眼笑。 “如玉这孩子就是手巧,又懂事,的确难得。”然后拉起她的手:“以后这些事情不用你亲自下厨去做,我要是想吃,让他们做给我就好了。” 颜如玉的嘴巴比蜜甜:“妈,你要是喜欢我就很高兴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本来就该孝顺你们。既然我是江然的未婚妻,理应替他好好照顾你们。这样他在外面工作,也能安下心来。” 简白越发觉得颜如玉可人至极。 转首叫管家:“马上给老爷端几个上去,让他偿偿如玉的手艺。” “是,夫人。” 简白心情好,又夹着吃了几个。颜如玉周到的把水递给她:“妈,来,喝点儿水。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天天给你做。” 简白忍不住感慨:“这样一看江然命好,娶了你这样的媳妇。江影就不行了,那个顾浅凝要是能有你的一半,我也就心满意足了。真不知道她除了花钱,还能干什么。” 颜如玉笑了声:“妈,您别这样说。大嫂读书不好,平时也不太会说话,但我想,她一定有其他方面的才能没有展现出来。” 简白嗤之以鼻:“她要有其他的才能就怪了,跟个白痴一样。下次等她来让她去厨房转一圈,只怕连盐和糖她都分不清。我真的是不指望她,只要别惹出事给我们季家丢脸就行。” 拍着颜如玉的手:“这些年江影和江然一直忙,很少在家。等你嫁过来,还能有个陪我聊天说话的。” 颜如玉若有所思的默了下,笑着说:“妈,我倒很想天天陪着你。你要是不闲烦,我每天都过来吧。等到跟江然结婚就好了,就能住过来陪着你。” 简白顺着她的话一想,当即说:“你现在也可以住过来啊。反正家房间多的很,你现在是江然的未婚妻住过来也没什么不妥。” 颜如玉一脸欣然:“这样可以吗?妈,会不会太打扰你们了。” “说什么傻话,都是一家人了。” 颜如玉喜滋滋的给季江然打电话,说简白要让她搬过去住的事。 季江然对这件事很无感。 “为什么住过去?” “我也考虑会不会太麻烦,是妈非要我住过去的。” 季江然不再说什么,打算回去问过简白再说。 他是不想颜如玉住过去,外人面前上演夫妻档可以,但毕竟还不是真正的夫妻关系,住在一个屋檐下对于他来说是种束缚。 季江然跟季江影差不多一个时间回去。所以季江然问简白话的时候,季江影也在客厅。 “妈,为什么让如玉现在就住到这里来?” 简白优雅的喝着咖啡,淡淡说:“是我的意思,她是你的未婚妻,而且婚期再即,提早住进来适应生活有什么不妥?真等到结了婚,我怕一时间很难适应。” 眼风扫了季江影一眼,低下头又饮了一口咖啡。简白处事精明,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让人看出偏倚。抬起头说:“你不要满腹抱怨,如玉过来,浅凝也一定得过来。你大哥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就满腹牢骚?” 季江然看向季江影,闲散的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喝茶水。看来顾浅凝入住季家的事简白已经跟他说了,似乎没什么特别感想。 他也便不说什么了。 只是顾浅凝接到季江影的电话时,晴天霹雳。颜如玉当好事一样供奉着,她却不见得稀罕。 便说:“我住进季家,季家人每天看着也一定很碍眼。实在不想影响季家人的心情,你知道我这个人不讨喜。我想季大少一定有办法说服夫人,这事就麻烦你了。” 季江影言简意赅:“我已经同意了。” 顾浅凝好笑:“季大少,我是顾浅凝!” 他对她的厌恶只怕不是一丁半点儿,每天着面,不信恶心不死他。 季江影还是那个冷淡的调调:“我知道,就因为你是顾浅凝,所以才要住进季家来。而且麻烦你变一下对我的称呼,我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还要上头版头条。” 任何有关季家的事都可能变成热门话题。 “那我该叫你什么?” “你以前叫我什么?” 顾浅凝悻悻然,竟还有脸跟她提以前。 “以前?那我还真是不记得了,季大少知道我死里逃生之后,脑袋不灵光了。” 到底还是因为那场事故心存怨念。季江影也不是个可以任人旁敲侧击的人,只道:“想不起来就算了,随你喜欢。”又提醒她:“人变聪明是件好事,但棱角不宜太锐。有些事可以任由你喜好,但很多事情却不能。” 豪门忌讳多,就算装样子也好,终归不能太过肆无忌惮。 顾浅凝虚情假意的笑着:“谢谢季大少说教,真是听季大少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这样一来一往,季江影真有些微微动怒,被一个小丫头激发情绪也是少有。不禁想起以前的顾浅凝,出事之前她是有些怕他的,望着他的时候既贪恋,又胆恸。那样张狂的一个人有的时候却连话都说不利索。季江影喜欢干脆的人,哪怕雷厉风行,缺乏女人味也好,至少说明一个人很智慧。但那时的顾浅凝,真是让他一点儿好感都没有,甚至厌恶。 又不得不说,人是种很贱的生物。现在的顾浅凝眼里没了那些繁复的情绪,看着他的时候无温至冰点,还有种倦怠的错觉。 季江影却想知道她臣服的时候什么样。 顾浅凝到最后也没有松口。 “这事我们都再好好思考一下吧。我们没有结婚,我住进你们季家算怎么回事。” 所以颜如玉搬进去的时候,顾浅凝那边迟迟没有动静。 简白又要觉得顾浅凝不懂事了,一起用餐的时候问季江影:“浅凝怎么回事?她是不想来我们季家住么?” 季江影抿了下嘴角,没打算替她说好话;“谁知道呢,打过电话了,估计她的事情比较多,需要时间处理。” 简白灰了脸:“她有什么事,她一个连工作都没有的女人,逛街购物么?” 季江影一刹那眉眼深邃,不知想到什么,若有所思道;“既然她很忙,你不如直接跟顾家沟通。” 顾家想方设法攀季家这根高枝,尽管各有所需,其实顾家在这场联姻里也不是无端受益。可是,顾浅凝因此能嫁给季江影,在顾家人看来,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彩头。 简白哼了声,看来也只能这样了。跟顾浅凝那种女人什么事能说得通?都怀疑她有没有长脑子。 季江然眯起眸子看了季江影一眼,顾浅凝入住季家,最抵触的就该是他。默不作声已经很反常了,现在却不着痕变的为简白支招,实在太诡异了。 (010)如此风华 吃过饭季江影要去书房。 季江然后面叫住他:“大哥,晚上还要工作?” 季江影转过身来:“有事?” “没什么大事,工作上的事想跟你聊一聊。” 季江影招唤他:“一起上去吧。” 季江然最近有一项新的投资计划,只说吃不准,让季江影给出个注意。两人深入探究了一下,季江然即刻通透。他是这方面的专家,经手的类似案子不计其数。 季江影倒觉得鲜少有他这个弟弟会拿不准的。修指轻叩了两下桌面,淡淡的眯着眼:“你和如玉的婚事商订好了?” 季江然不答反问:“大哥真打算将婚期推后?” 季江影挑挑眉,漫不经心:“这要看时间上允不允许。” 季江然沉吟:“这次打算在家里住多久?” 季江影想了下,只说拿不准,比往常是要长一些。 季江然便不打扰他,站起身说:“哥,你工作吧,耽误你太长时间了。” 季江影说:“好,你去陪陪如玉吧。” 季江然推门出来,没有直接下楼,靠到走廊的墙壁上挑出一根烟点上。烟火明灭间眼睛淡淡眯紧,吐出的白雾宛如冷冬花白的霜。 顾浅凝接到顾家人的电话,是管家打来的,说顾老爷子让她回去。 打她灵魂转移过来,见顾老爷子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对父女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即便着了面,顾老爷子对她亦是说不出的冷淡。 顾浅凝收拾妥当之后回顾家,顾老爷子和顾夫人坐在客厅里等她。由其顾老爷子,正襟危坐在那里,抬头看她时,瞳色很深,听顾浅凝叫了一声爸妈,示意她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顾夫人吩咐下人去给顾浅凝上咖啡,她喜欢现磨的黑咖啡,浓而醇正的那一种。 在顾老爷子说话前,先笑滋滋的说;“妈跟你说个好事,季家来电话,想让你搬过去住,看来是很认可你这个儿媳妇了,我跟你爸商量着,让你今天就过去。” 顾浅凝蓦然抬眸,实在不相信季家人是真的认可她。却不得不说季江影实在诡计多端,他打来电话她无动于衷,季家就从顾家人这里下手。 靠到沙发上,只说;“妈,我觉得这样不好,不过就是订了婚,连正式的婚期还没有订,我去季家住不合适。” 顾老爷子沉声说:“这件事情容不得你说不,季家人既然这样说了,如果我们不照做,就是驳人家的面子。颜如玉都住过去了,你怎么就不能,在这件事上还想被她比下去么?” 顾浅凝想说什么。 话语却直接被顾老爷子拦断:“你再不懂事,事情的轻重缓急你该清楚。我们家的生意不景气,需要季家帮忙。如果你把两家的关系搞砸了,顾家不好过,你只会更不好过。” 任何一个细节都牵系着她的命脉,谁不知道顾浅凝到现在还要从父母手中讨要生活费。如果顾家垮掉了,连那微薄的一万块都不会有。 顾浅凝接过下人端上来的咖啡,那个顾浅凝跟她样样都不合,唯这一样。 她抿压了几口咖啡不说话。 顾夫人在一旁劝:“是啊,浅凝,我们顾家总不好太个别,而且住进季家是件好事,这样的机会你怎么能错过。” 顾浅凝放下杯子,眼波一垂:“那好吧,不过今天不行,我有很多东西需要整理。” 顾夫人乐起来:“没关系,明天去也可以,我打电话跟季家说一下。今天下午我去帮你收拾东西。” 下午正好一起逛街,顾夫人承诺要给她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如今要住到季家了,更要像样体面,她代表的是整个顾家的脸面。 不想,逛商场的时候遇到了颜如玉。 颜如玉笑着跟顾浅凝和顾夫人打招呼,顺带问顾浅凝:“你什么时候搬过来住?” 有一个道理她懂得,越有参照物越能看出一件事物的好坏,她觉得顾浅凝的存在就是为了陪衬她的。 顾夫人说:“浅凝明天就住过去了。” 颜如玉欢快的说:“太好了,这样我和浅凝也能一起做个伴。” 顾浅凝唇角噙上讥讽的笑,拉上顾夫人:“我们走吧。” 不等离开,颜如玉忽然想起什么叫住她。 “浅凝,你自己去酒会,还是大哥过来接你一起?” 顾浅凝回过头:“什么酒会?” 颜如玉马上说:“就是大哥公司的酒会啊,你怎么过去?” “我不去。”拉上顾夫人就要离开。 顾夫人却一下热衷了起来,走回几步,问细致情况:“如玉,你也要去吗?” 颜如玉看了顾浅凝一眼:“当然要去,浅凝肯定也要去的,自家人不去怎么像话。大哥一定以为浅凝已经知道了,别人不知道,她也该知道啊。” 顾夫人还嗔怪顾浅凝。 “她天天大大咧咧的,没心没肺,哪像你这么细心。”转首叫上顾浅凝:“你快准备一下过去吧。”又问颜如玉:“酒会是几点?” “晚上六点估计就该开始了。” 这样巧,正当颜如玉手里的电话响起来,她接听了一下。挂断后匆匆的说:“浅凝,催我们两个快点儿准备好过去呢,你有礼服吗?我正要去店里拿,你一起吧。” 顾浅凝不会想去,却被颜如玉连带顾夫人一起推搡着去试礼服。 她不喜欢花哨的东西,选了件黑缎子曳地礼服,设计简单,胸口镶满细碎的晶钻,映着她一双眼,黑白分明,像宝石一样。清冷的倒出一室繁华,历历可见。除了一条白色的珍珠项链,全身再无一点儿累赘的装饰。款款步入的时候,就像从天上来,是误入凡间的仙子。即便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尽是清冷,也比身侧笑容优雅的颜如玉风情万种起来。 也是看顾浅凝换上礼服,化好妆的惊滟模样之后,颜如玉后悔起来,不该拉上她一起。 并肩去到酒会现场的时候,方感觉到吃力,不得不承认顾浅凝可真是花瓶,外表的确有几分看头。 她已经笑得很卖力,但同顾浅凝的目空一切比起来,总像气势上弱了一点儿。侧目看过去,像藐视全场的女王。 但看到季江影冰冷阴郁的视线之后,转而开心起来。空有其表算什么?内里破败才最丢人。 顾浅凝也已迎上季江影的目光,他眼中的厌恶太明显,想忽略都难。不禁莞尔,看来是哪里不入季大少的眼了。 他已经走过来,声音压低,却是板着脸说话:“你怎么来了?” 顾浅凝淡淡的眯起眼,并不答言。 颜如玉站在一旁说:“大哥,是我遇到浅凝,就跟她一起过来了。怎么?没有通知浅凝么?”才像有所悟,愧疚起来:“是江然给我打电话催促我快一点儿准备,我看浅凝还在逛街,一时慌了神,怕她忘记时间,就一并叫上她了……” 一切再明显不过,顾浅凝本不该来却来了。 哪里是忘记通知她,分明没想通知。 想退场已经来不及,不远处有人跟她打招呼。 “哎,浅凝,你来了,同学们正等你呢。” 寻声望过去,是那天咖啡厅里遇到的方信中。 顾浅凝冲他点了点头,不等走上去,其他客人一听是季江影的未婚妻,也都围上来打招呼,顿时引起一阵骚动,连记者也将焦点倾注过来。 还有几位来自国外的重宾,是季江影的合作伙伴也是好朋友。操着一口日语,笑看季江影:“大少奶奶过来了,季少怎么不给介绍一下。这两位漂亮的小姐,哪一位是季少奶奶?” 季江影这样的人精,转首风度翩然。将顾浅凝拉到身边来,一只手揽着她。面带微笑,那笑容真是无可挑剔。 “这位是我的未婚妻顾浅凝。”看了顾浅凝一眼,又说:“这位是松井先生,这位是她的夫人……” 语种真是纷杂,除了来自日本,还有其他国家的,偏偏季江影是语言通,交流的时候连个翻译都没有带。几乎是蜂拥着上来跟季浅凝打招呼。 颜如玉看在一边,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笑起来。 这回顾浅凝有得忙了,她不是一向自命清高,脸皮够厚。她们初高中都在一个学校,顾浅凝一直是吊车尾的问题学生,就连大学也是花高价上的不入流的。英语都不会说,更别说其他。 盯紧她,直等她爆出一脸丑态,相信明天各大报纸的头条一定要是关于顾浅凝的,这个女人站在季江影身边不是笑柄是什么。 季江然也走了过来,顺着颜如玉的目光望过去,神色仿佛有一丝恍惚。 友人打过招呼之后,季江影没指望顾浅凝开口,已经打算替她圆成两句,杀出重围后将人驱逐出场。 不想,顾浅凝漫不经心的笑过,跟每一位季江影的外国友人招呼问好。而且不是用国际通用的英语一带而过,耐心的用对方的母语应答。行云流水,风度从容。 不要说日语,就连俄语这样蹩脚的东西她也不在话下。 其中有一位先生很幽默,牵起顾浅凝的手彬彬有礼的在她手背上烙下一吻。毫不吝啬的夸赞:“季先生的太太真是倾国倾城。” 那个“倾国倾城”他是想了须臾才斟酌出来的词会,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连语言也精妙唯美。可他说,这个“倾国倾城”他最喜欢,觉得用来赞美顾浅凝再合适不过。 连连赞叹顾浅凝是个完美的妙人。 季江影侧首看她,看似漫不经心,听人纷纷赞叹的时候,也只是微微一笑,那眸中光色却深邃到无边。这样辉煌明亮的厅堂,再加上咔嚓不停的镁光灯,就要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却照不亮他一双狭长美眸。 见顾浅凝笑得那样明亮,剪水双眸中薄而净的闪亮光彩,那样灿烂的笑容,美好得竟不像真的。 连他都要生出恍惚。 顾浅凝周身有一种清冷,浑然天成让人不敢亵渎。却能周到的和靠近的人高谈论阔,听起来见多识广,一听就是才高八斗,极富涵养的人。 一时间成了酒会的焦点,连季江影站在一侧都要成了陪衬。 聊得话题杂而多,一点儿难不倒她。一位来自英国的老先生自称是季江影极好的朋友,两个人已经有很多年的交情了,名副其实的望年交。 跟顾浅凝说他很欣赏季江影,一直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季江影青睐,直说今天见了顾浅凝,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才子佳人,简直佳偶天成。 很愉快,跟顾浅凝热切的聊起来,说他以前是位老海军,临退休前还立了一次大功。当年一次打击国际犯罪中他们正在巡逻,接到上级指示,正有海盗船逃至那片海域,被他们拦截打了漂亮的一仗。 顾浅凝完全没有一般年轻人的心燥,认真聆听,竟有些高兴的说:“哦,你说的那次我知道,你们英国海军那一次干的的确漂亮,将那艘海盗船打得落花流水,还有几名海军英勇牺牲,真是痛心。那群海盗本来是从公海上一直追击到那片领域去的,如果当时没有你们,只怕不会捕获得那样轻易。” 老先生已经十分激动,一下握住顾浅凝的手,双目泪光闪烁。 “天呢,你竟然知道……”他太激动,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浅凝自然知道,那一次打击海盗任务的人中就有她,他们是1513部队派出惩治国际犯罪的,没想到让那群人逃窜,最后就是跟当时一个舰队上的海军联手消灭的。 只说:“我喜欢看各种各样的新闻,尤喜欢军事,当时就看到这一则。对你们敬仰不已,没想到竟然有幸见到当时的英雄。” 整个聊天都是讲英文,顾浅凝字正腔圆周,倒像是地道的外国人。哪里像个只懂得abc的人。 连在场的记者都目瞪口呆,不停拍照,定然要当做明天的头条,惊叹顾浅凝这个草包大小姐原来深藏不露,实则风华滟滟。 聊了很长时间,才有机会过去跟方信中那几个人打一声招呼。 实则没有一点儿印象,放眼望去,青一色的陌生人。 那些人看着她也是目瞪口呆,所以没说几句,她便借口离开了。 优雅的拿起一杯香槟冲颜如玉那几人走去。 颜如玉的脸早已经白了,早在顾浅凝应对自如的时候,她的心脏就窒息了。笑容湮灭,装都装不出。被冷落,便挤到角落里喝闷酒。 季江然心情似乎大好,端着酒过来敬她。 “怎么了?今晚似乎不高兴?” 颜如玉慌乱的笑:“没有,怎么会不高兴。” 季江然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眼风错开,看到顾浅凝已经盈盈的走过来。媚眼如斯,像是一只妖精,魅惑全场。 何时竟出落出这样的风华? 就连季江影站在不远处,都要目不转睛,最意外的,还要属他。就是刚刚,查理先生豪放的说,以后要跟他建立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这一切都归功于顾浅凝,漫不经心,却将一位老先生哄得眉开眼笑,比一次艰苦卓绝的谈判还要管用许多。 (011)颜如玉,你疯了 顾浅凝走到颜如玉面前,看了一眼,这个位置还算宁静,有一个柱子摭挡,而且门口有权贵相继入场,宾客连带记者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只有季江然和颜如玉几个要好的朋友。男男女女的,她不是很熟悉。 冷眼看着颜如玉,一扬手,已将满满一杯香槟泼到了她的脸上。 目视现场的几人猛然抽气,发出细小的惊呼声。 太突兀,颜如玉也惊呆了,本来化了精致的妆,这会儿香槟顺着脸颊滴答滴答的往下淌,一直滴到衣服上。她穿着浅色礼服,所以一身狼狈。 就连季江然都忍不住咂舌,眯起眸子望向顾浅凝。 顾浅凝俏丽的脸蛋上有了一点笑,倾身凑近,不避及任何人。 仿佛向世界宣称:“颜如玉,虚怀若谷这个道理你不懂么?不要跟我玩小心思,你不是很想出风头。那就别激发我,小心我逆袭你,到时候女配走马上任,你这个女主过往再怎么风华无限,也要是那个真正一无事处的草包大小姐。” 她笑着说话,看似和颜悦色,脸上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绚丽光彩,将所有的纸醉金迷都比了下去。 颜如玉离得她这样近,眼睫被香槟洗涤的缘故,整个世界都看不清楚。却感觉遭受到巨大的羞辱,瞪直眼睛就要怒喝出声。 顾浅凝已经看透她,一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妖娆浅笑;“风度,气质,二少奶奶请微笑。这里可有无数的记者盯着呢,你想上头条?” 颜如玉果然恸诺了,真的不是跟她撕破脸的时候,只怕会更丢人。只能看着顾浅凝吟风弄月一脸嘲弄,却无济于事。 由其是当着季江然的面,简直比要她的命还痛苦。一张脸早就由红转白,手掌攥紧,指甲抠进肉里,连心口都滋滋的疼了起来。这恨意宛如不共戴天,她一定会加倍讨回来。 总有一天,要让顾浅凝为此付出惨重代价。 顾浅凝离开的时候转首看向季江然,那个男人站在那里薄唇抿紧一点儿,仿佛似笑非笑,连眼中的光色都堪称邪气。 就知道这个男人亦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有颜如玉这样的傻女人才会自以为抓住了他的心。根本就是个靠不住的花花公子哥,否则又怎会只在那里看笑话。 她要离开,走出一步,贴身的礼服一阵清凉。回头一看,颜如玉这个疯女人也端起一杯泼上她。 顾浅凝做惊忪状:“如玉,你疯了?” 这一嗓呼完,引来无数人侧目。都看到颜如玉的失礼行为,空杯还握在手里,证据确凿,跑都跑不掉。 于是,小半个酒会议论纷纷。 顾浅凝低头看了一眼,她穿的黑色礼服,一杯香槟泼上去根本看不出。倒是颜如玉,这回免不了丑态倍出。 她在人前赚足面子,不打算跟她计较。正好有理由提前退场。 一出酒会大厅,顾浅凝加快步子。没想到季江影也跟了出来,步伐很大,几步追上她。一伸手拉上她一侧手臂。 顾凝浅转过身来:“季大少,有事吗?” 季江影不答,眯着眸子只是盯紧她,仿佛要将她看穿了一般,直看到灵魂深处去。 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少本事是世人所不知的? 顾浅凝见他不说话,抽出手,已经有些烦了。 “如果季大少是来怨声载道我劝你算了,这种场合不要说你不许我来,就算你真的求我,我也不见得就喜欢……”她当什么呢,不过就是想看她出糗。也是,季江影一个整日在海外捞金的人,定然外国朋友居多,而顾浅凝一个四六不通的人,难怪不让她出席。 季江影还是问出来:“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 顾浅凝笑了;“季大少,你当我是演员么?哪个都是真的我,只是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习惯狗眼看人低。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季江影平白被骂,偏首冷笑,却难得没有发怒。灯光洒在他笔挺的西装上,像是落了一层灰。侧影俊美,嵌在底子上一般。 顾浅凝凑近来,笑嘻嘻的,她的睫毛很长,弯弯的像小扇子。对着他吐气如兰:“季少这是怒极反笑?” 眼风轻微一扫,不远处的安子析影影绰绰。顾浅凝笑容更深一些,嘴角上扬,很是明媚,偏偏一双眸溪水一样清澈。 季江影盯紧她,看到她剪水双瞳里清析映出自己的影。明明知晓她又是动了什么鬼主意,离得这样近,还是被她微微蛊惑。 鬼使神差的抬起手捧住她的脸颊吻上去,唇齿相接,她的嘴唇柔软得不可思议,季江影慢慢瞌上眼,竟有刹那间的沦陷,仿佛不能自已,这对他来说极少有。 顾浅凝怔了下,伸手推开他。瞪直了眼睛抹了一把嘴角:“你疯了?” 季江影收得很快,唇角放平,眼里有稀疏笑意。 “我喝多了。” 不想顾浅凝反倒笑了,将他转过去,边说:“不是对我解释,是对她。” 季江影被迫回转身,看到安子析站在那里,身上朦胧的一层光,看不清神色,不愉悦是真的。 顾浅凝已经扬首离开。 搬去季家的东西没有很多,没打算一直住在那里,等这个风头一过,再想办法搬回来。 如今还要指望顾家过活,不好太跟他们对着干。 季江影过来接她,顾浅凝将行李箱提下楼,交到他手上。 “谢谢。” 季江影好笑:“我说过要帮你提了?” 顾浅凝根本不跟他聊这个话题,只问他:“你的贴身秘书没有跟来?” 季江影告诉她;“那是我的秘书,不是我老婆。” 即便是老婆,也没有一天二十四小时跟在身边的道理。 顾浅凝到现在还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进入不了角色扮演,总感觉跟季江影是不相干的人。所以,说起话来十分客观。 漫不经心的说:“这年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安秘书在季大少的心中,该是最情深意重那一种吧。” “你是说偷么?”难得季江影有耐心跟一个女人聊这种八卦的事,俊颜漫开一点儿笑,懒洋洋的:“你这样说表示你在吃醋?” 顾浅凝莞尔:“你想多了,你喜欢哪个女人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只要那些女人不把我当成假想敌。” 季江影敛了笑,眯起眸子看她。她的从容不像是假的,神色里透出坦然,那模样只当他是路人甲。 以前的顾浅凝可不这样,很有些无理取闹,不止一次不分场合做出格的事,别提多掉价,一早声名狼藉。 顾浅凝感觉到他的注视,转首看了他一眼。 “怎么?以前的我不这样?” 季江影没说话。 顾浅凝只是笑:“我这人不长情,喜欢的时候不一定真的喜欢,说不喜欢了,倒是真的不再喜欢。如果以前我做过什么疯事,季大少大人大量忘记吧。” 她对他的喜欢或者执意,就这样云淡风轻一笔带过。 季江影望着她,心中被什么东西微微撞击,有说不出的滋味。 顾浅凝不打算自己开车,坐季江影的车过去。今天季江影没带司机,自己开车过来的。顾浅凝打车车门坐到副驾驶上,车上有当天的报纸,头版头条很醒目,拿起来一看,铺天盖地都是关于她的。 并附有宴会上的几帖照片,拍的相当不错,虚化的背景图,女子巧笑如花,瞄了几行字,都是赞美说词。对于她昨天在宴会上的表现十分称赞,说她风华独揽。 再往下,就是颜如玉握着酒杯,面目狰狞那一张,内容也很有意思。只说颜如玉嫉妒顾浅凝风头出尽,当场做了出格的举动,相当失态。但季大少奶奶大度退场,并没有跟她丝毫计较。 这就是媒体的威力。 季江影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后问她:“什么时候学的外语?” 顾浅凝手肘撑着头,懒洋洋的:“平时没什么事情做,就学来玩。” 季江影像是不可思议,那些东西有专业的老师辅导都不一定学的精,学来玩就能炉火纯青? 顾浅凝挑高眉:“季大少不相信?”她起来:“不要看我是出了名的草包大小姐,或许我很有天赋。” 她不怕他,即便他时而板着脸,寡言少语,也能轻松自在的笑着。神色里或讥讽,或玩味,或藐视……夹杂着一点儿漫不经心,就那样半真心半假意的,懒洋洋的,像是一只猫。 车子一开进季大家院,管家已经出来接人。 客厅里颜如玉在陪简白聊天,看到顾浅凝进来,两个人一下就不说话了。 简白对顾浅凝从来都是那个表情,不单是长辈子的威严,更像是冷淡。 见人进来,吩咐管家直接将人带到提前备好的客房里,跟颜如玉在同一层,而且是隔壁。 又对顾浅凝说:“收拾好东西下来,我跟你说点儿事。” 季家规矩多,总要跟顾浅凝多交代几句,觉得她不像颜如玉什么都懂。 顾浅凝点点头:“知道了妈。” 季江影跟着上楼。 顾浅凝跟在管家后头,没回头只说:“你们季家规矩一定很多,让我这种人过来住,不是给你们季家人添堵。” ------题外话------ 先传点,已经很晚了嘻嘻 (012)替我圆个谎 季江影淡淡说:“只是暂时住在这里。” 顾浅凝回眸:“暂时是多久?” 季江影眯起眸子说:“结了婚就搬出去。” “指望那个?算了。”她耸耸肩说:“那个只怕比如今还要惨。” 季江影真被她给气到了。 “顾浅凝,学会抬扛了是不是?” 顾浅凝真的不认为嫁给季江影算什么指望,这样的男人再怎么万众瞩目,却不是做老公的最佳人选。而且他自己也说了,顾浅凝嫁到季家无非就是一个摆设,这跟跳进火坑有什么区别? 那个顾浅凝头脑不清,一心期盼,那是她的事。她却不这样觉得,所以很是不屑。 其实没什么好整理,房间里各种设施置办齐全,连生活用品都准备好了。 顾浅凝只将自己的东西拿出来,摆放好,就两个行李箱,不到半个小时就整理好了。 关上衣柜门一回头,季江影坐在床沿上抽烟。他打跟进来,就坐在那里,没打算帮忙也没有离开。 顾浅凝走过来,伸手要。 “给我一根烟。” 季江影在她坦平的手掌上打了下,告诉她;“你身上有烟味,后果只有一个,妈会将说教的时间更加延长你信不信?” 顾浅凝正是因为不想下去面对简白,想起来就头皮发麻,才想抽根烟稳神。 “只抽两口,你妈不会发现。” 手腕忽然被他扯上,一用力拉到怀里,扑头盖脸亲上她。吻技高绝,拥着她扎实深长的一个吻。 不等顾浅凝反抗就已放开,慢条斯理:“偿到味道了吧?抽两口也就这样。” 顾浅凝连续两次被季江影强吻,既没羞怯,也没表现出茫然失措。 站起身,哼笑:“算了,我就当是被狗咬了。” 季江影桃花眸子微微弯起:“哦?我强吻其他女人的时候都被骂做无耻,说是被狗咬了还是头一次。” 简白要立的规矩果然很多,季家人喜静,平时不能太吵闹是一定的。而且规定了每天不许晚归,更不允许带乱七八糟的朋友来季家…… 顾浅凝坐在沙发上听着,只看简白嘴唇一开一合,一开一合,实则说的什么,并未太往心里去。 颜如玉也在厅中坐着,给简白填了两次茶水。望向顾浅凝的时候得意又冷淡,分明看出简白态度里的厌恶,跟她的待遇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 最后简白说到昨天酒会的事。沉下眼睑:“总算昨天你没跟江影丢脸,但是以后这样的事情还是少出。他不允许你参加的场合,你就不要去凑那个热闹。” 顾浅凝转首看向颜如玉。直接说:“我是没想去的,是如玉硬拉着我过去的。” 颜如玉脸色一僵,矢口否认:“大嫂,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你要是不想去,我怎么能把你拉过去?” 简白咳了声:“不要再争了,过去的事情再提它做什么。” 在厅中坐了一上午,这会儿有些累了。站起身说;“我要上楼休息一下,你们忙自己的事情吧。” 简白一走,颜如玉露出本色。开始跟顾浅凝清算之前的帐。 “我现在上报纸了,你开心了是不是?” 顾浅凝端起茶水来喝,看了她一眼:“托你的福,你也上头条了。” 但是性质实在差太多,颜如玉这一回明显吃了哑巴亏,标准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浅凝看她气鼓鼓的模样,又压抑着不肯跟她吵起来。看来颜如玉十分看重季家人的看法,竭力保持优雅形象。 没精力陪她大眼瞪小眼,起身去楼上休息。 想起来晚上要眼季江影的朋友一起吃饭,难怪今天肯去帮他搬家,原来是他的朋友昨天跟她交谈愉快,今天就要请两人一起用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晚餐之前季江影亲自回来接她,下午的时候他的秘书又打电话提醒过一次。所以季江影到家的时候,顾浅凝已经收拾妥当。 听到季江影回来了,从楼上下来。一件蓝色连体裙,修身设计,将她完美曲线修饰得恰到好处。简单又不失优雅,引得一厅堂人的回眸张望。 季江然也回来了,正坐在厅中等着吃晚饭。 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狭而长的眸子眯起来,笑着唤她:“大嫂住过来了,欢迎啊。”又问季江影:“怎么?要出去?” 季江影抬腕看时间,边说:“朋友有宴请。” 然后跟简白说:“妈,我们要晚一点儿回来。” 简白只说:“开车小心。” 两人便离开了。 季江然淡淡的笑了声,嘴角玩味的扯出一抹笑。看餐厅已经开始上餐,愉快的站起身。 “去吃饭。” 颜如玉哪里吃得下,之前想让顾浅凝住过来,是有她的用意。但是现在看来,她想错了,要处处引得她不痛快,真像是有点儿自找不快了。 一顿饭下来都没怎么说话,心事重重的想事情。快用完餐的时候,忽然眉开眼笑,好像开心了不少。竟有力气说违心的说:“浅凝住过来了,这样家里更热闹了。” 简白放下筷子,才说;“希望不是太闹腾。” 颜如玉说:“不会的妈。” 季江然默然的吃着饭,对两人的话充耳不闻。 吃的地道的中国餐,每一道都很有特色,而且可以叫出名堂。 顾浅凝一直生活在国外,也没吃过这么正宗的中国菜,席间胃口很好,吃的津津有味。 那位英国女人便夸她:“不挑食的女孩子最好了,一看季太太就很有福气。” 顾浅凝抬起头笑笑,谢过英国妇人的言词夸赞。一转首对上季江影注视的深邃目光,他倒是很少吃,之前一起用过餐,他万万不会这样狼吞虎咽。 不管他,低下头继续吃。盘中忽然多了一块排骨,是季江影夹过来的。 嘱咐她:“慢点儿吃。” 一顿饭吃下来,只是闲聊家常,一句生意上的话都没有说。愉快的不得了,离开的时候,那对夫妇跟季江影和顾浅凝握了几次手。连连说有机会还要一起用餐。 季江影和顾浅凝将两人送到酒店门口,一直目视他们的车子离开。 “吃饱了?”季江影侧首无温道。 顾浅凝感叹:“吃饱了。”只要一吃饱心情就会变得很好,看到今晚月色很好,难得在城市斑斓的夜空上看到星星,便很想去喝一杯。 迎面安子析已经走了过来,这个贴身秘书在顾浅凝看来就跟鬼魂一样,每天阴魂不散的。 懒得多看她一眼,跟季江影招了招手:“季大少,我先走了。”迈出一步又说;“我不直接回家,帮忙圆个谎。” 季江影说:“让司机送你回去。” 顾浅凝头也不回:“不用,我自己打车。” 等安子析走近,顾浅凝已经走远了。看了一会儿,转首望向季江影,他的领带有一点儿歪,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 有些情绪的说:“你未婚妻还真招人待见,飞身做凤凰了。” 季江影曲指摩挲她的脸颊,这样冷情的男人,邪肆起来便格外魅惑。眼角拉得很长,还微微上扬,要笑不笑的,妖孽一般。 安子析本来一腔怨念,咽在心口那里涨满了,昨晚还看到季江影亲吻她……此刻脸一红,无声的低下头。半晌才说:“今晚去我那里吧。” (013)恩将仇报 顾浅凝直接去了酒吧,这一家她常来,氛围清幽,不似一般酒吧的乌烟瘴气。而且调酒师有点儿本事,能调出合她口胃的东西。 已经认得她,看她坐过来,笑着跟她打招呼。 “顾小姐,还是老习惯?” 顾浅凝点点头,等待的时间转首看向舞台。一个漂亮的女人唱着一首缓慢的老歌,声音沧桑沙哑,每一个字句都唱得很有味道。 “顾小姐,请用。” 顾浅凝端过来,小口饮下去,连叫了两杯。毕竟第一天入住季家,不敢太过肆无忌惮,付款走人。 本来要出去打车回去的,刚走到门口忽然感觉头脑昏眩,竟像有些醉了。她的酒量实在可以,两杯酒对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扯了一下领口,让自己透一下气。快速往出租车前走,不想连步伐都开始变得软棉无力,每一脚跟踩在棉花上一样,深一脚浅一脚,而且全身渐渐发热,从哪一处开始,如同蚂蚁啃噬。 顾浅凝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已经猜到这不是普通的醉酒了。 身后响起凌乱而快速的脚步声,紧跟她而来。 本来是要叫车回去,手快触及上了,忽然改变注意,松开之后快速向前面的一条胡同里走去,步伐也快了起来。 后面的人如影随形,很快跟了上来,四个男人眨眼将她围上。 看到顾浅凝天使的面孔和玲珑身体之后,个个露出满意又猥琐的笑。 其中一人问她:“是不是很难受,要不要哥哥们帮你舒服一下?” 此话一出,几个人顿时张狂的笑了起来。不断缩小圈围,向她逼近,眼露绿光,宛如盯紧猎物的狼。 顾浅凝撑着身子淡漠的注视着几个人,身体越来越热,仅这单薄的衣料也成了多余的壁垒。 连心情都跟着灼烧起来,雄雄而上的除了欲望还有烈火。 不等几个男人真正的靠上来,她已经伸手出招,先发制人。动作快得让人扼腕,几个男人只是看她动起来了,连招数都没看清,手腕被攥紧,“咔嚓”一声脆响,当即发出杀猪性的惨叫。 以顾浅凝的身手,对付几个地痞流氓实在太轻而易举了。转眼,四个人手臂尽数折断。本来手指已经锁上其中一人的喉咙,稍一用力就能要了他的命。不想招惹事非,还是手下留情。 就是这样,男子已经面如死灰,哭着求饶。 顾浅凝没有松开,只问他:“是谁指使你们这样干的?”男子踌躇着想不说,她手上的力道便紧了一分,刹时间连呼吸都困难起来。男子脱口而出:“是颜如玉,颜小姐买通我们干的……” 顾浅凝眸子凝紧,伸手一甩,男子当即跌倒在地。四个人扶着手腕惨叫连连,顾浅凝抬起高跟鞋踩到一人的脚踝上,告诉他:“回头跟颜如玉说一声,她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会好好的回敬她。” 身体实在难耐,不能再多留下去,出了胡同叫上车离开。 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上车之后神智便开始不清。极力撑着一丝理智,不让自己即刻晕死过去。 连唇都要咬破了,才抑制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拔通电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 “我身体不舒服,你出来接我……” 季江然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见出租车远远驶来。 他付了车费,没让司机找零,将顾浅凝抱下来。隔着衣料揽在怀里,还是发现她身体滚烫。 一接触到男性气息,顾浅凝整个身体更加敏感。紧贴上他,手臂软软的缠上来,迷离着眸子看着他,月华如水,打在身上,只觉得是媚眼如斯。季江然血液下冲,身体紧绷起来。 他这样的男人,知头醒尾,一眼看出究竟。 问她:“怎么中的招?” 顾浅凝身体里的药性不是般二般的足,连头脑都一片混沌,他的声音响在耳畔只有嗡嗡的声响,呻yin的唤了他一声:“季江然……”软的仿能滴出水来。 尾音那样缠绵,撩拨得季江然的心痒痒的,竟一刻也等不了。 此刻客厅里没有人,大宅里的人都回房休息了。他抱着顾浅凝快速回房间,直接去了二楼顾浅凝的房间。转首将门反锁,再返回床上压上她。 灯光下,顾浅凝长发披散,由于药力,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妖媚到极至。一旦季江然倾身覆上来,她便如同水蛭一样吸紧他。 季江然快速除去她身上的衣服,低下头用力的亲吻她。他们做这种事不知多少次,她身上每一个敏感带他都一清二楚。 又是很多天没有碰他,连自己都忍不住燥动。很快滚成一团,动作有些狠,一上来就横冲直撞。 顾浅凝漂亮的眉毛打结,哼了两声,或许是被他弄疼了,或许是难耐得到了舒缓。只是承受的时候紧紧咬着唇,似乎恢复了一点儿理智,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季江然吻着她,声音沙哑:“叫出来,没人听得到。” 顾浅凝手臂圈着他,听到他的蛊惑,仍旧没有叫出声,却一抬首咬住他一侧肩膀。 那一下痛到心坎上,也爽到心坎上。 季江然觉得从没哪一个女人给过他这样极致的快感,宛如不能自抑,要爆炸了。 动作更重了一些,不管任何技巧,就那样压着她,尽了全力。 几个回合下来,药力已经得到缓解,他却不放开,缠着她一整夜,趁她手脚无力,反抗不得,险些将她拆骨入腹。 到后来顾浅凝只觉得自己大半条命都没有了,汗涝涝的不想动,他才放开她揽到怀里。也有些累了,没像以往那样休息片刻,洗澡离开。伸手一扯,将她揽到怀里,粘乎乎的便睡了。 顾浅凝之前叫了许多嗓,喉咙冒烟似的难受,被他锁在怀中动弹不得。不得推了推他。 季江然漂亮的眼睛迷离成一条线,迷糊的问她:“干什么?” “我想喝水,渴得难受。” 季江然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嗯”了声,像个睡懒觉的小孩子,神智不清,却不动弹。顾浅凝以为他睡过去了,想再推他,就见他动了动,还是撑着身子坐起来,去给她倒水。 赤身站在床边等她喝完将杯子拿走,身材雕塑一般,长期锻炼的缘故,肌理分明,全身一丝赘肉都没有。 顾浅凝不过拿眼风瞄了两眼。 不想季江然困得五迷三道,还是扑捉到,一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坏笑起来:“怎么?看那么多次还看不够?” 顾浅凝白了他一眼,发现他清醒不少,眼中有亮晶晶的薄笑。把杯子递给他,缩进被子里闭上眼睛睡觉。 季江然很快便腻上来,大手握上她一侧柔软,手掌温暖干燥。下巴抵到她的发顶上,懒洋洋的说:“要不要再做一次?” 顾浅凝一抬腿,酸痛不已。还是狠狠的踹了他一脚。 “不想睡觉滚回去。” 季江然笑着说:“恩将仇报。” (014)无趣的女人 不得不说这样的事发生在这里很有快感,在季家人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想一想,都会脸红心跳。 小叔子睡在嫂子的房间里,隔壁有自己的未婚妻。早上出来,还要偷偷摸摸谨防有人发现。 季江然轻手轻脚上楼的时候,嘴角反倒扯出不可思议的弧度。 吃早餐的时候,一家人聚在一起各怀鬼胎。 顾浅凝低着头吃粥,话都没力气说,若不是为了摭季家人耳目,早餐都懒得爬起来吃。 比她更没胃口的要属颜如玉,明显昨晚她已经接到那些人的电话,知道事情有变。早上看到顾浅凝的时候目光闪烁,脸色惨白。 季江影昨夜没有回来,早饭也没在家里吃,所以就属季江然最神采飞扬。 时不时看顾浅凝一眼,笑容明快得只差就要飞起来了。 颜如玉草草吃了两口,推说身体不舒服,上楼休息。 顾浅凝马上放下碗筷跟上去。 颜如玉跟见鬼一样,步伐很快。在二楼的走廊上,还是被顾浅凝捞住手臂。 她宛如惊弓之鸟,瞪大眼睛;“你要干什么?” 顾浅凝本来一双眼锋利得跟刀子一样,一说话,反倒笑了,阴森森的冷笑。告诉她:“颜如玉,你将事做绝了,对你有什么好?总有一天你会来求我,跪着求我放过你。那时候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颜如玉接下来几天都是在惴惴不安中渡过的,担心顾浅凝会报复她,又不知道她会耍什么手段。由其亲见那几个男人的惨相之后,整个人心神不宁,想不明白顾浅凝是怎么做到的。这种事情又不能向别人求证,很是水深火热的过了几天。 顾浅凝就没打算现在剥她的皮抽她的筋,那些事情都太轻而易举了,所以没有意思。 颜如玉防备了许多天,见顾浅凝似乎没有报复的意思,相安无事。渐渐安下心来,以为她只是吓唬她,实则根本不能将她怎样。 心情一放松,在整个季家又活跃了起来。开始想方设法的讨简白和季铭忆开心,每天除了陪简白逛街,还会亲自下厨做吃的。 在顾浅凝面前,再度耀武扬威起来。 顾浅凝每天看着颜如玉,感觉她就像个跳梁小丑,喜欢耍点儿小聪明,只顾着讨好季家长辈,却没看出季江然神色里的不耐和冰冷。 而且托颜如玉的福,季江然又能对她登堂入室了。亲手将自己的男人推到其他女人的床上,这滋味恐怖不好受。 顾浅凝又想吸烟了,她偶尔会抽,以前训练或者出任务受伤的时候,抽一根烟可以缓解痛触。 季江影的外套在沙发上搭着,他刚进来接到一个电话去阳台了,衣服就随手扔在那里。 顾浅凝去他的口袋里找烟抽,摸进去,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掏出一看是钱夹,又接着放了回去。再掏另一边,卡片锋利的棱角将她的指腹划得生疼,抽出来一看,出血了,将卡片拿出来看了眼,纯黑的一张名片大小的东西,质地很好,这样的东西似乎在哪里见过? 听到脚步声,马上放了回去。 季江影看到她扯着他的外套,问她:“干嘛呢?” 顾浅凝抬起头:“有烟么?” 季江影从裤袋里摸出一根叼到嘴上,眯着眸子点着之后,拿起外套说:“抽烟是个坏习惯。” “那你还抽?” “女人跟男人一样么?” 其实类似季江影这种男人都有点儿大男子主义,季江然也这样,变脸比翻书还快,面子比天大。 季江影不再理会她,拿上外套上楼。 顾浅凝当晚没在季家吃晚餐,顾夫人打电话让她回去,说是顾浅浅的生日,顾浅凝路过商场的时候给顾浅浅买了件生日礼物带回去。也是顾夫人刻意提醒她,仿佛知道她不会买,叫她不要忘记。 其实她跟顾浅浅没太打过照面,两个人都不太回家,不会那样赶巧一回去就遇到。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所以买了条手链送给她。 顾浅浅接到手里并不欢愉,随手扔到一边去了。 蛋糕已经摆上桌,点着蜡烛,顾老爷子看了顾浅凝一眼,叫顾浅浅过去许愿吹蜡烛。 顾夫人招呼顾浅凝坐下。 顾浅浅十八岁,花一样的年纪,五官长得很精致,跟顾浅凝长得不像。穿着件公主蓬蓬裙,粉红色的,像个名副其实的公主。 闭着眼睛许了一会儿愿,吹灭蜡烛之后,顾家上上下下鼓起掌来。 本来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顾浅浅只吃了几口,就要外出了。跟朋友约好了,一起出去庆祝,已经包好了场地。 走之前顾老爷子刻意告诉她:“玩得尽兴一点儿,爸爸会给你们付帐。” 顾浅浅看了顾浅凝一眼,问她:“你不走么?我搭你的便车。” 反正顾浅凝也没什么胃口,这一家子并不乐呵,吃一顿饭也阴阳怪气的。站起身:“回去,一起吧。” 顾浅浅坐上她的车,直等车子开出顾家大院,她转首说:“停下。”语气中莫明透着厌恶,一点儿没将顾浅凝当姐姐看。 顾浅凝见过顾浅浅两次,一直都是这个模样,同样不喜欢她。依着她的话将车停到路边。 顾浅浅下车之前,对她放狠话:“顾浅凝,别以为你嫁入季家了就有什么了不起,如果你不知道收敛,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顾浅凝握着方向盘,压根听不懂她说的什么意思。叫住她:“顾浅浅,我不管你对我有什么地方不满,但我是你二姐,如果你不懂得尊重我,也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顾浅浅狠狠瞪了她一眼,甩上车门离开。 顾浅凝坐在那里深思顾浅浅的话,莫非顾浅凝在顾浅浅的手里还有什么短处?这种针锋对麦芒的阵势怎么看都不像相安无事。 可她想不出别的,难道是和季江然的事? 想不出,顾浅凝便不再费那个力气。顾浅浅这个黄毛丫头再大的脾气她也不会放在眼里。等开车回到季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简白和季铭忆出去散步了,颜如玉不在客厅,很安静,看似季江影和季江然还没有回来。 顾浅凝洗了澡,到露天阳台上去吹风。季家这栋老宅的位置很好,周围大面积的绿化带,清幽宛如乡村。由其这种夏天的夜晚,站在露天阳台上,吹着晚风,更有身处大自然的感觉,喧嚣都市中难得的一块净土。 心情不是特别好,甚至有些烦燥。所以当季江然从身后揽上她的时候,转身发起火来:“季江然,你别胡闹,我没心情。” 阳台上只有一缕薄光,还是从园中的路灯反射过来的。顾浅凝上来的时候没有开灯,季江然也没有。 但还是看到季江然温温的笑着,有些赖皮的抱着她,不肯放开。 “怎么了?心情不好?颜如玉又找你晦气了?” 顾浅凝闻出他是喝了酒,一定是喝多了,否则不会这样笑。这个男人平时即便微笑,也都邪气横生的。季家的男人都有一点儿清冷,就算微笑,其实样子也很冷漠。嘴角上扬,无可挑剔,细看了,笑意实则不达眼底。 拔开他的手:“没有,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的胆子还真大,这个时间季家人还没有睡,就算这个楼层只有她和颜如玉,他这样也实在太胆大了。 季江然又来抱她:“我不管,今晚我要跟你一起睡。”说着重新腻上来,手臂缠紧她的腰,下巴已经掂到她的肩膀上。 顾浅凝静默了一下,没有再挣扎,反手抱住他。 嘴唇贴上他的耳畔,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问他:“如玉会看到,你这样抱着我,不害怕?” 季江然耳朵上痒痒的,仿佛有小虫子在啃,轻念:“妖精。”俯首吻住她,吻了一会儿放开来,喘息如火:“我才不怕她,巴不得她跟我一拍两散,只怕要是她缠着我不肯放。” 顾浅凝眼角弯出弧度:“我是你大嫂呢,而且哪里也比不上如玉,她多会讨人欢心啊。” 季江然已经将她拦腰抱起来,虽然喝了不少的酒,可是步伐仍旧稳健。 抱着她回房间,边走边说:“那个女人被豪门毁掉了,太假了。在男人看来,那样的女人娶回家当少奶奶可以,却实在太无趣。” 那一双脚怯懦又慌乱的移进帘窗后,太仓促,险些摔倒。顾浅凝还是看到颜如玉那双含恨的眼,一束光打上去,面如死灰,纸笺一般。 免不了一夜未睡,却注定越等越心凉,季江然那一晚根本没有离开,就连早上都比平时起得晚了许多。 顾浅凝已经起来了,他才睁开眼。昨晚喝了太多的酒,头很疼。枕着手臂侧首看她:“过来帮我按按头。” 顾浅凝提醒他:“现在是早上了。” 季江然闲散的躺在那里没动弹。 “早上了又怎么样,又没人发现得了。”这层楼没有季家人,而且顾浅凝的房间更不会有人来,就算他在这里躺上一整天也不会有人发现。 抬眸打量顾浅凝,她穿素色衣服很漂亮,再不化妆,整个素面朝天,更显得清灵如水。 “那天到底是谁对你下的药?” 他问了几次,顾浅凝都没有说。还是那样敷衍:“谁知道呢,酒吧那种地方乱得很。” 季江然看了她一会儿,又问:“为什么是我?怎么没给季江影打电话?” 顾浅凝很随意的笑了声:“跟你熟悉,睡起来该比季大少顺手。而且那个时候季大少该也很忙,临时抓一个也来不及,只能是你了。” 季江然挑了挑眉,无可奈何的感叹:“没想到我季江然有朝一日要被人当便利贴使唤。”扫了她一眼,邪笑:“欢迎随时来睡,我又多方便快捷,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他又缩进到被子里接着睡,昨天谈成了一大笔生意,心情好,所以要放自己的假。 告诉顾浅凝下楼吃饭吧,他翘班,要在她的床上睡到自然醒。 (015)看好你的东西 顾浅凝一出来,隔壁的那扇门也跟着应声开启,只一夜的时间,颜如玉神色颓废,连黑眼圈都出来了,一看就知一夜没睡。 季江然那几句话像刀子一样划在她的心口上,痛不可遏。整个晚上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知道季江然在隔壁做什么,而且睡在那里没离开。 颜如玉几次想出来砸开顾浅凝的门,发疯似的跟她打一架,让整个季家都知道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可是,不等出来就怕了。她知道季江然什么脾气,平时也肯顺着她,看似很好说话。其实那些都是假象,只因她肯安份守已。一旦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破了季江然忍耐的底线,就会毫不犹豫的跟她撕破脸。 颜如玉的确是有一点儿痴念,有的时候季江然对她好,就会生出非份之想,恍惚的以为,季江然或许是喜欢她的。 可是,昨天那一席话残忍的将她的遐想击碎了,用一整夜的时间想明白,不过就是一场利益联姻,那些所谓的情深意重,都是她的臆想症。 心里源源不绝的生起恨意,却一股脑的都记到了顾浅凝的头上。 拿恨极的眼光看她:“我们两个谈谈。” 顾浅凝无所谓的笑了声:“好啊。” 两个人一前一后去阳台上说话,整个二楼最安静的地方。 顾浅凝看着颜如玉的时候,觉得这不过就是个可怜虫,其实季江然的话不是没有几分道理,这些女人从小到大被模式化了,认准这样的未来,就死咬着不放。 岂不知,有些义无反顾一开始就错了,过份的执意,只会将自己变得更加不幸。 况且她除了不幸,还心理失衡。见不得别人好,希望别人更糟糕,这样的女人心如毒蝎,又实在不值得可怜。 颜如玉一抬手,就想甩给顾浅凝一个巴掌。 那手腕刚抬起,就被顾浅凝紧紧扣进掌心中,要将她的手掐断了,颜如玉呼疼。 顾浅凝不仅没放开,反倒一巴掌掴到她的脸上去。见颜如玉瞠目结舌的怔在那里,淡淡的提醒她:“颜如玉,我提醒过你,做人别太绝了。还想打我么?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不知道?” 颜如玉眼睛瞪着跟铜铃一般大小,慌张的看着她,不知道顾浅凝哪里来的威力? 她盯着她那张脸,忽然感觉很陌生。这个女人她明明认识了很多年,却又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一刻她锋芒毕露,摄人心魄。 顾浅凝告诉她:“你不是想陷害我,那么你知道那天晚上我的药是谁为我解的?”见颜如玉动了动嘴角,没有说话,一字一句说:“是你的未婚夫季江然,是你把他推到我的床上来,颜如玉,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你该知道吧?你三番两次害别人,这一次算彻底被自己的恶念给反噬了。本来我懒得跟你计较,可是,你还真是没皮没脸。” 颜如玉强力隐忍着,还是凄厉的喊出声:“顾浅凝,你这么不要脸,就不怕我对季家的人说出来?” 顾浅凝放开她,云淡风轻的说:“别逞能,你有那样的魄力倒好了,也算你有本事。你敢跟季家一拍两散么?” 她猜她不敢。 颜如玉怔了下,有些怔愣的看着她,明显顾虑重重。 如果这件事是从她口中爆出去的,就只有一拍两散这一种结果,季江然不会对她心慈手软。所以,无论如何她不会干那样的傻事,暂时就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顾浅凝离开的时候提醒她:“看好你最重要的东西,那本来就不属于你,如果消失了,你才是真的惨。” 颜如玉吓坏了,心惊胆战。她是喜欢季江然的,怎么会鲁莽的放手让他离开。一直以来感觉自己做得很出色,那个顾浅凝这些年来不是一次两次栽在她的手上,就连许多流言蜚语,也是她将风放出去的。却从未被看出破绽,没想到她会反击,而且来的这样猛烈。 早餐颜如玉吃的心不在焉。 简白唤了她好几声,她才恍然的弹跳起。将简白还吓了一跳,问她:“怎么?大惊小怪的。” 颜如玉慌张的赔上笑,看了顾浅凝一眼。很是勉强的坐直身:“没事妈,昨晚有些失眠。你有事吗?” 简白说:“你做的水晶虾饺太好吃了,妈今天很想吃那个,你要没什么事,就麻烦你再做点儿。” 颜如玉终于高兴了一点儿。 “不麻烦,有什么麻烦的,妈你要什么时候想吃,随时跟我说。” 简白心满意足的同时,看到一边的顾浅凝,又要忍不住心堵不已。 跟季江影坐在一起,看模样倒是般配,可是,空有其表,哪里真的配得上他。 板起脸说:“浅凝,你没事不要老想着往外跑,也跟如玉学着做点儿事情。一些事情家里有下人是不指望你们动手,可是,总不能一点儿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出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用到,岂不是要丢江影的脸。” 顾浅凝淡然的抬起眸子:“我知道了,妈。” 简白说起来了,就停不下,她对顾浅凝总是怨气多多。 “你看你和如玉都是从小衣食无忧的大小姐,但你什么都做不来,你再看看如玉,各方面都很优秀。如玉一直在我面前帮你说好话,说你们是多年的好朋友。既然是好朋友,学也该学来一分半点儿,总不至于要让人说成草包那么难听吧。你也是个要脸面的人,就没想着努力学点儿东西,让人改观一下?” 按理说简白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平时言词都很讲究。只是太不把顾浅凝放在眼里了,几乎连下人都没这样骂过,说起顾浅凝来,却一句比一句难听。 顾浅凝凉凉的看了颜如玉一眼:“是么,如玉平时帮我说尽好话,真谢谢你了。” 她不太愿意理会简白,知道她看不上她,也没真在心里认她这个婆婆。至少不像以前的顾浅凝那样对嫁进季家充满向往。比起做季家的媳妇,她更想远走高飞。 只是,颜如玉和简白的锐气要杀! 季江影吃完饭去上班,起身的时候叫上顾浅凝。 “出来送我。” 他跟大爷一样的唤她,顾浅凝只得跟着他出去。 (016)改变主意想娶了 季江影觉得有意思,顾浅凝连那种凶神恶煞的醉汉都不害怕,简白面前却肯低眉顺眼。 若有所思的笑了声,慢条斯理说:“你不像是会怕妈的人啊。” 顾浅凝无奈的翻了一下眼皮,季江影有一个特点,女人斗的时候他永远不掺言,云淡风轻的看笑话。可是眼睛毒的很,就有本事将每一个人看通透。 “你想说我又是在演戏,装出来的?” 季江影回过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瞳色深邃如夜空下的海,飘飘说:“你连装都很不屑,我看你是懒得放在心上。” 顾浅凝有些心服口服的说:“行了,季大少,知道你本事滔天,快去上班吧,我回了。” 季江影一伸手拉住她,修长的一只手,却指腹凉薄,不知道在想什么,眸子淡淡眯起来,盯紧她:“我看跟双方的家长吃一顿饭吧,商量一下婚期的事。” 顾浅凝抽回手,脱口而出:“你疯了。” “你不想嫁?” “你不是也不想娶。” “没人告诉你,主意是会改变的吗?” 顾浅凝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以前我或许想嫁你,可是如今我改变主意了。” 季江影难得温和的笑了声,懒洋洋的说:“以前我或许不想娶你,可如今我也改变主意了。” 顾浅凝“哦?”了声,凑近来,学着他的表情,挑了挑眉头:“季大少,你这个主意改变得有风险。以前你将我娶回来,或许真可以做个摆设或者玩偶,如你所愿。不过,我现在脑子出了问题,或许不会像你预想得那样安份。这样你也要娶么?” 季江影挑起她的下巴:“为什么不娶?事情越有挑战性越能激发人的征服欲,你这样更似在引诱我。” 顾浅凝欲哭无泪,抬起双手,示意他可以停下了。算了,当她说不过他。 “不过,季大少,你可说错了,谁说我不屑呢。我这个人有仇必报,而且没有吃亏的习惯。” 季江影似笑非笑:“是个好习惯,我也这样。” 颜如玉一上午坐在客厅里,这是出门的必经之路,她铁了心的要将季江然拦截下,然后问他,是从哪里下来的,或许可以旁敲侧击引得他反思。 一直坐到中午,几杯咖啡喝下去了,也没见人从楼上下来。 顾浅凝早上送走季江影就回房间了,没多久便拿上包出门。看到颜如玉虎视眈眈的坐在那里,忍不住想要发笑。就算她等到天荒地老也等不到季江然了,她回房间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床上了。那个混世魔王一样的男人,什么事做不出? 她猜他一定翻窗离开了,来无影去无踪的。 最后颜如玉放弃了,终于想明白一些事情。季江然不是纨绔子弟,不会一天的时间都呆在家里什么也不做。这世上只怕没有哪个女人能让季家的男人失去分寸,着迷的程度要像个毛头小子一样。 他们哪里是一般人,季家的男子有一双翻云覆雨手,却少有无法把持的时候。 颜如玉拿上车钥匙出门,一路上脑子空白,犹豫着要不要去。一直没能想明白,紧紧攥着方向盘,越用力越恍惚。等到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在季江然公司的楼下。 咬了咬牙,趁勇气涣散之前还是上去了。 前台都认得她,直接跟上面通报,说颜如玉来了,然后把她请到专用电梯里。 颜如玉紧张的不得了,望着电梯壁上的自己,整张脸面无表情,昔日的优雅不复存在,竟有些说不出的落破。 于是调整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想让自己在季江然面前永远都是完美的样子。 季江然果然早就来了,上午还开了高层会议,才回办公室不久。正准备去吃午餐,便接到内线说颜如玉过来了。 很快,秘书将人请进来。 季江然风度翩翩的拿起外套,笑着说:“正好,来了一起吃午餐吧。” 他的笑容堪称完美,站在落地窗前,俊颜上洒了一层耀眼的薄光,富丽堂皇的,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自己努力调整的弧度反倒湮灭了,装不出,只觉得痛心不已。这样完美如斯的男人她真的不想失去。 知道自己如果够聪明,就该装作若无其事。感恩戴德的承受,一定要像之前一样优雅得体,若无其事。 这是季家的媳妇唯一该做的。 可她还是犯了傻,无论如何没能伪装下去,存有一点儿希冀,问出来:“你跟顾浅凝是怎么回事?” 只要他说一句顾浅凝的不好,哪怕是骗她的话,她也打算原谅他。 这一辈子她都不能在顾浅凝的手里败北,游戏打一开始就是这样循序渐进的。 季江然俊颜冷下,本来已经要伸手揽上她,听她这样问,转首坐到沙发上。他不喜欢女人跟他耍花样,由其是眼前这个他要娶回充门面的。 眯起眸子问她:“你想说什么?” 颜如玉声音断裂了一下,当即就有些怕了,看出他的不耐,很想打退堂鼓。可是季江然这样聪明的男人一定想到她是知道什么了,锐利的眼眸盯紧她,鹰一般。 她想闪躲,可是无所遁形,只得硬着头皮说出来:“我……我昨晚看到你和浅凝……”尾音暗淡,再无勇气说下去。 季江然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会儿,眉毛一散,倒笑了,只是那笑容并不轻松,带着一丝丝的凛冽。十指交插,漫不经心道:“你知道了,那又怎么样?你要是聪明,事情就这样。否则,怎么来季家,你再怎么离开季家。” 颜如玉后悔都来不及,只着泪眼婆娑。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如果一开始就装作视而不见,她和季江然或许还能相敬如宾。可是这一层纸捅破了,只怕连那个都不会有。 慌乱不已,她有些乞求的说:“江然……” 季江然一抬手,制止她的话。 “我还有事,你回去吧,以后不要随便来我的办公室。”他最讨厌纠缠不休的女人,麻烦得要死。现在来看,聪明如颜如玉,也免不了这样的恶习。 (017)折煞人的本事 颜如玉还想再说,季江然“呼”地站起身。 “还不快走?” 颜如玉眼里噙着闪烁的泪花,不敢再触怒他,转身要走。 季江然又将人叫住,语气中透着警告:“以后收起你那些小聪明,不要害人害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那些事情我一清二楚。颜如玉,别让我再继续看轻你!” 颜如玉呼吸困难,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这一回她真是错大发了,以至于赤luo裸的站到季江然前,将所有丑态暴露无遗。 那些她用心伪装,处心积虑维护的,好像一刹那就崩塌掉了。 在咖啡厅里哭了很久,直到接到简白的电话,才忽然清醒一点儿,想到办法弥补。 握着听筒马上说:“妈,我这就回去。你晚上不是想吃水晶虾饺么,我正在买食材。” 简白说了句:“开车小心。” 这是她现在最得力的一根救命稻草,她想做季家的儿媳妇,嫁给季江然,就只能抓着紧紧不放。 只要简白认可,逼着季江然娶她。就算季江然认清她一些本来面目,也不会退了这门婚事。况且季颜两家的婚事还有其他更现实的利益做保障。季江然那样聪明的一个男人,一定不会跟她说散就散。 这样一想,心里终于舒服一些。至于那个顾浅凝,这些年她从未真将她放在眼里,若实在碍眼,剔除便是。 季江影不喜欢顾浅凝,更不想娶她,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颜如玉回去的路上便在想,她要约安子析见一面。 转而一想,马上拿起电话。笑盈盈的说:“子析,有点儿想你了。我今晚做水晶虾饺,你跟大哥一起过来吧,正好带上你那一份。” 安子析是她的好朋友,跟季家的关系也很好,以前就常去季家玩,季铭忆和简白对安子析的喜欢远远胜过顾浅凝。 “我也很想你,好啊,我跟江影商量一下,看看今晚要是没别的事情就过去。” 颜如玉一回季家就扎到厨房里忙活着做水晶虾饺,想在下人正式用厨房准备晚餐之前做出来。 做的次数多了,越发顺手,速度也快了很多。简白准备晚餐的时候再跟大家一起吃,她在跟朋友讲电话,颜如玉便温起来,没有端上来。 季江影和安子析一起回来的。 安子析给季铭忆和简白带了礼物过来,几个人在客厅里热切的聊了几句,拉着去餐厅吃饭。 简白一边走一边说:“也不知道你过来,没吩咐厨房多做几个菜。” 颜如玉便说;“妈,我已经嘱咐过厨房了,知道子析要过来。” 简白夸她懂事。 季江影和季江然换过衣服从楼上下来,围到餐桌前了,发现少了顾浅凝。 季江然抬起头问:“大嫂呢?” 颜如玉低着头不说话。 简白向厅外看了一眼;“谁知道她去哪儿了,一下午没看到人,整天就知道疯跑。” 季江影拿出手机拔打她的电话,就在餐厅门口响起来。寻着声音看过去,顾浅凝握着手机走过来。 坐下说:“不好意思,来晚了。” 今晚的菜色做的特别丰富,花样百出。一些菜平日很少出现在季家的餐桌上,今天却上来了。有几样厨子并不拿手,而季家人口味挑剔,每次想吃的时候都是叫外卖,或许专请外面的厨师过来。 季铭忆率先偿了一下,赞不绝口。 “今晚的菜做的像样。”胃口大开,又去吃其他。 简白只顾着吃颜如玉夹上来的水晶虾饺了,没有注意看。听到季铭忆这样一说,才发现真有些不同。模式做得很漂亮,每一盘都可叫出名尝的精致。挑喜欢的偿了一下,点点头:“手艺的确好。”马上招呼安子析:“来,子析,你也偿偿。” 安子析按着她的话,偿了下,夸季家的厨子手艺精湛。 季江影问:“家里换厨子了?” 简白摇了摇头:“哪里换了,一家人都吃习惯了,好好的没想着要换。”只是今天这一桌菜的味道的确大有不同,这样挑剔的一家人却纷纷觉得可口。 桌子一边也有一盘水晶虾饺。简白看到后,问颜如玉:“那一盘也是你做的?” 颜如玉看过去,虽然都是一样的东西,可是只外形就不相同。 “不是我做的,厨房里做的吧。” 简白吃了一个,直赞好吃。比颜如玉那个手法还要精一些,味道颇有差异。 直到下人又端着菜上来,简白问:“今天的菜怎么回事?” 管家以为不可口,看了顾浅凝一眼,忽然紧张起来:“怎么?不合口味吗夫人?是大少奶奶做的。” 顾浅凝这才平淡的抬起头:“是我做的,在家里闲着没事,妈不是让我跟如玉多学习学习,就随意做了几道。” 她这个“随意”说出来真是折煞众人。这样地道的东西,就算饭店的大厨,做出来也不会比这个更有模有样。 其实顾浅凝在做饭上不算特别有天赋,长年在国外的缘故,有些地道的中国菜她就做不好。只是挑了几样拿手的,就将人给震住了。 不过也是,以她的职业来说这实在不算什么。他们大多数从事间谍工作,有各种各样的身份转换。为了不露出破绽,十八百武艺样样都要学。用他们自己的话说,越面面俱到,越有命活着。所以什么都学一点儿,厨艺自然也不例外。 已经是她最差的本事了,但是跟这些养尊处优的人比起来,简直要惊为天人。 简白有一刹那跟吞噬了苍蝇差不多,从没见她这样尴尬过。早上才将顾浅凝劈头盖脸的骂过,兜头就有一盆冷水灌下来了。 除了她,其他人也是,望向顾浅凝的神色各有千秋。 如今的顾浅凝就像一本厚厚的典籍,一页一页的翻看,竟怎么也翻不完。 安子析转首看季江影,怔了下。见他望着顾浅凝的眼睛像海一样,温和深沉,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波澜莫测。 季江影弯了下嘴角,想起顾浅凝早上说过的话,她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不喜欢吃亏。没有什么比这样接人的短更痛快,比直接掴上两巴掌还要爽快。 (018)跟季老爷子志同道合 明明是一大桌子的美味,偏偏有那么几个人噎在嗓子眼里,无法下咽。 但季铭忆吃的实在很开心,吃过一碗米之后,又让下人添了一些。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好胃口了,近来血压升上去了,身体不好,很多时候都是下人将饭端到他的房间里去吃。越发没有味口,难得今天状态好一点儿,又凑巧有他喜欢吃的菜。 简白在一旁提叮嘱他;“晚上少吃一点儿吧,不容易消化,胃又要不舒服了。” 季铭忆不听她的劝:“多吃一顿不会死。”又问顾浅凝:“什么时候学的这些?现在的女孩子能做出这样的菜不容易。” 顾浅凝微微一笑:“很早就学了,上学的时候喜欢自己做东西吃,在家里没有机会做。” 季铭忆点点头,只道不容易。想起几天前看的报纸,觉得顾浅凝很不简单,看来以前的传言有误。 便问;“还喜欢做什么事情?” 其实顾浅凝喜欢做的事情很少,那些会的,只是逼不得已要学来。听季铭忆这样问,想了一下:“您不是喜欢下棋,古玩,或许那些我可以跟您请教一下。” 女孩子家喜欢这些的可不多。季铭忆来了一点儿精神头,随意指了一下客厅里的那个瓷瓶,有考她的嫌疑。 “你看看那件宝贝怎么样?” 顾浅凝在众目睽睽之下看了一眼,问季铭忆:“您那件宝贝是哪里买来的?” 季铭忆告诉她:“可是件淘来的宝贝。” 顾浅凝微微动了下嘴角:“做的不错,工艺上都没得说。只是还热着呢。” 季铭忆愣了下。 “你说那件东西是仿造的?” 顾浅凝跟他稍微往细里说了下:“云雷纹很漂亮,土质也是深度考研过的,连烧制的火候也没有差。制造的人很用心,只是里面有一小行字是标识它的年代的,却正好暴露了它产自现在。那时候没有那样的工笔,写出的字不会这样冷硬。” 季铭忆半晌没动弹,想明白后狠拍了一下脑门,“哎呀”一嗓,懊恼起来。亏他玩了这么多年的古玩,这一点竟没想到。 吩咐管家:“马上把那个东西给我拿出去丢了,省着放在那里丢人。”一直当成好东西,放到客厅里插一枝梅,来往的客人都能看到。 顾浅凝劝他:“不用的爸,就放在那里吧,不有碍观瞻。一般的行家不会看得出。” 季铭忆还很少这样佩服一个小辈,这一回对顾浅凝却有些心服口服,她说的很有道理,他平时花大心思研究这一些,所以她一张口就知道这是个行家。 季江影和和季江然虽然是人中龙凤,怎么也算无所不能了。哥俩儿却都不爱好这个,季铭忆平时在家想找个人分享都苦于找不到人。 这回好了,一吃完饭,叫上顾浅凝。 “你跟爸上来,还有几件宝贝你帮我看看。” 顾浅凝放下碗筷,跟季铭忆上来。 简白一撂筷彻底吃不下去了,问颜如玉:“你不是跟她一起长大的,怎么没跟我说她会这一些。看不出,会的东西还很多。”而且样样都很精,堵得她脸面上有些挂不住。 颜如玉闷着头没说话,想死的心都有了,当初好好的,为什么非要把顾浅凝也弄过来,现在看来,没有比这件事更失算的了。 安子析觉得自己吃了一肚子石头,由其看到季江影胃口很好,低头认真吃桌上的每一道菜时,就感觉更加心堵难耐。 本来自己开车过来的,就是不想让季江影送她,忙了一天,想让他早点儿休息。 用过晚餐,跟简白聊了一会儿天,走时叫上季江影。 “我不想开车,你送送我吧。” 季江影跟着她出来,却没说要亲自将她送回去。给司机打电话,让她将人送走。 安子析一伸手扯上他的衣袖,想说些什么,想了一下还是放开。 “早点儿休息。” 季江影点点头,转身进去了。 安子析盯着他,步伐似有千金重。现在的顾浅凝像个祸水,只怕很多女人看在眼里都要觉得不痛快。 可是她不会像颜如玉那么傻,恃宠而骄是最不能对季家兄弟玩的戏码。别人不知道他有多凉薄,她却知道。 回去的路上给颜如玉打电话。 只说:“有时间我们聊一聊吧。” 颜如玉轻声说;“我也是那个意思,就明天吧。中午一起吃饭,我过去找你。” 安子析说:“好,我等你。” 季铭忆有一个收藏室,里面的宝贝不计其数,足可以开一个小博物馆了。 里面真有不少好东西,哪一样都价值不斐。有些是他花高价收集来的,也有朋友送的礼物。季铭忆说大多是拍卖会上得到的,以前身体好的时候,各国拍卖会的飞,就是为了这些,也算名利双手。 太多了,时间有限,只能先看一小部分。顾浅凝看过一眼后,将一个长颈葫芦瓶拿到手里,呵一口气,细细观察上面的图案,确定是万寿连延图,又不得不说中国艺术文化的博大精深,那个时代的人们心灵手巧,竟能做出这样细腻精美的东西来。 季铭忆点点头,赞赏性的说:“眼光不错,这是我在香港的一个拍卖会上得到的,清乾隆万寿连延长颈葫芦瓶,花了两亿多块。” 跟顾浅凝的判断无异,手指在细碎的花纹上流连,爱不释手。 “名副其实的好东西,倒真是件宝贝。”然后对季铭忆说:“爸,你要想跟那些有见地的朋友分享一下宝贝,这个就会赚足面子。” 季铭忆乐呵呵的:“这个不会是假的吧?” 顾浅凝也笑起来:“不会,我拿性命担保。” 季铭忆乐开怀:“好,哪天几个老朋友过来,抱出去给他们也瞻仰一下,我还是很信任你的眼光。” 实在独道。 季铭忆的收藏室算是季家的禁地了,那里都是价值连成的宝贝,毁损一样都是在要季铭忆的老命。不懂欣赏的人如何知道珍惜,就连简白这个一知半解的人都被季铭忆禁足,什么时候真要看了,也得有他的允许并带着过去,否则他不放心。 却肯对顾浅凝格外开恩,看出她不仅是个行家,还真心喜欢。就说:“以后什么时候想来看,就随时过来,家里难得有一个人跟我志同道合。” (019)何苦张扬 顾浅凝跟他道谢。 季铭忆又说:“改天有时间一件件的帮爸爸甄别一下,把那些充数的赝品都挑出来扔掉。” 顾浅凝问他:“爸,你不怕我鉴别错了,把好东西给剔除了,不可惜?” 季铭忆志得满满的说:“爸相信你的眼光和实力。” 一晚上两人也细致讨论了几件,发现每一件她都鉴别无误,而且明显是深入研究过的,且能说的条条是道。 季铭忆今晚兴致好,难得没有早早回房间休息,季家几个人就也一直坐在客厅里没有离开。 顾浅凝和季铭忆说笑着下来时,两个人的对话楼下都听到了。 简白没想到会对顾浅凝看走眼,无奈的叹了口气:“你爸那种老顽固平时连我动他的那些宝贝都不允,就跟要他的老命似的。这回真是破天荒了。” 季江然飘飘的笑了嗓,说了句实在话:“也难怪爸爸对大嫂格外开恩,我看大嫂的本事比爸爸那个老行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这些人的本事加起来,也不见得就能一眼辨别真伪。” 颜如玉紧紧咬着下唇,低头喝着咖啡,许是太烫了,氤氲地熏染眼眶,朦朦胧胧的一层水汽。 季江影抬头,季铭忆和顾浅凝已经来到厅中。起身扶着季铭忆坐下。 季铭忆当即对季江影说:“江影啊,你可是娶了个好媳妇,浅凝的能耐你们是没看到,连我都心服口服。” 顾浅凝谦卑的说;“爸,您别这样说,我懂的只是皮毛,跟您比起来差远了。那些宝贝可不是没有眼光的人能轻易收集的,我还有很多东西要跟你学习。” 简白见季铭忆合不拢嘴,已经比平时晚睡很多了,再折腾下去就要半夜了,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叫上他:“行了,时间不早了,上去休息吧,孩子们明天还要上班。” 季铭忆乐呵呵的上楼。 两个老人一走,颜如玉再坐不下去的站起身,头也不回的上楼了。 顾浅凝懒洋洋的坐在沙发上不想动弹,端起茶几上的咖啡饮了一口,看到季江影和季江然坐在那里也没有动。 靠到沙发上撑着头:“怎么,两位少爷不去休息?明天不是还要上班。” 季江然说:“还不困,想跟大嫂聊一聊。” 季江影总是少言寡语,像惜字如金,可是这个男人的眼睛会说话。 顾浅凝看了一眼,知道他们是好奇,八成想问她怎么会知道这些,又想问她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也是,这些东西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来说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况是那个不学无术的顾浅凝,令人惊怔的程度恐要及上盘古开天辟地了。 顾浅凝在两人问出来之前,率先说:“有什么可好奇的,每个人都有点儿喜好,我对一些事物的喜欢,就跟两位少爷中意权利和美色一个道理。至于以前你们怎么没发现,我想真是问不到我头上。我们又不是很熟悉,况且我自己的东西没必要平白无故昭告天下,用不到的时候何苦那样张扬。” 这样虎视眈眈的氛围下,想心平气和的喝完一杯咖啡也不是很容易。再美妙的心情都被搞砸了,这两双眼睛都太付深意了,顾浅凝看不下去,于是站起身。 “既然你们精神好,那就聊一聊吧,我去休息了。” 季江影忽而笑了一声,倜傥的一扬眉,只是说:“别忘记了跟爸妈约定时间一起吃饭。” 顾浅凝知道他想商订结婚的事,却不认为季江影真的想娶她。 安子析怎么办?还是说,那个女人不在乎名份,将她娶回来不过就是一个摆设,他们要依旧如初? 顾浅凝哼笑,她就不相信安子析是个没有野心的女人。她那一双眼里透出的怨念并不比颜如玉少,只是那个女人明显比颜如玉内力深厚。 只怕真的谈婚论嫁了,又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季江影做事从来很讲效率,知道顾浅凝不热衷这个婚姻,也不会跟顾家人沟通。 他便让秘书联系顾家,跟他们约定见面的时间。 顾家自然乐不可支,还不是什么都由季江影说得算。这虽然是个晚辈,却被顾家看成座上宾。季江然和颜如玉的婚期已经订下了,而季江影身为季家的长子,时间反倒一推再推,顾家人唯怕有什么变数,整天惴惴不安。 所以季江影的秘书一打来电话,他们连半分礼数都没有挑,立刻敲定了时间。还说:“让季大少放心,浅凝那边我们会说。” 一挂电话,立刻就给顾浅凝打过去。 顾夫人很是欣慰的说;“看来你在季家表现得不错,江影的秘书今天打来电话,要跟我们一起吃个饭,将婚期定下来。” 顾浅凝啃了一口苹果在嘴里直打转,咽不下去吐出来。 淡淡说:“我知道了。” 对于季江影来说,娶谁或许真的并非那么重要,女人跟一些东西比起来实在太微薄了。他是个强者,理所应当这样想。 顾夫人的电话才挂断,季江影就打来电话。忙里抽闲,也只是来通知她。 “结婚的日期我已经看好了,正好那几天有时间。” 顾浅凝偏首好笑:“季大少,我要谢谢你把我当成婚礼当事人么?” 季江影一本正经;“如果真想谢谢我,我也没意见。” 不等顾浅凝再说,季江影又道:“我要开会,先挂了。” 他正往会议室去,安子析和另外一个助理就跟在身后。他打电话的时候并不避及,挂断后宽屏手机在手里打了一个转,收到裤袋里。 安子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窝心不已。 会议开了近两个小时,季江影没说几句话,助理在一旁替他发言,接下去几个高层讨论然后各抒己见。 季江影以手撑颌很安静的坐在那里,看似认真的在听下属们说话。 安子析看到他的小动作,桌下的另一只手握着电话,按在交叠的腿上,手机在修指间灵活转动。更像漫不经心的想事情,还极少看到季江影跑神的时候。 直到会议结束,站起身带着秘书和助理率先离场。 (020)没什么不敢的 已经到了午休时间,安子析心不在焉,她已经跟颜如玉约好了要一起吃饭。开会的时候调了静音,这会儿再看,颜如玉催过她,紧接着又发了条短信,告诉她,她已经等在楼下。 安子析匆匆下来,两人到外面的餐厅里去吃。 都没什么胃口,随意点了一份餐开始说事。 其实安子析一直很好奇。 “你不是不喜欢顾浅凝,为什么要拉着她一起住到季家去?” 这回好了,看季铭忆多喜欢她,只怕时间长了,连简白的立场都会跟着动摇。 提起这件事,颜如玉的肠子都要悔青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顾浅凝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勺子在汤碗里胡乱搅了一下,无限感慨的说:“谁能想到是这样,以前顾浅凝那就是个只会开屏的花孔雀,真不记得她会什么。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没想到……”颜如玉真要怀疑,难道顾浅凝以前的无知都是装出来的?又是为什么呢?她那么一个傲慢的人,分明不喜欢被人看贬的。 安子析不得不说;“你这回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颜如玉放下勺子,倾身问她:“现在怎么办?你不是一直喜欢大哥。我看再这样下去,他真有可能是顾浅凝的了。” ……就连她的幸福也要失守了,想到这里,颜如玉愁眉不展。 安子析坐在那里沉默的想事情,季江影之所以会娶顾浅凝,完全因为顾老爷子是华宇总裁。他们有吸引彼此的利益取向,所以那个人才会是顾浅凝。 但如果顾老爷子不是了,顾浅凝那个保障也就不复存在了。 沉吟;“江影要娶的不是顾浅凝……如果顾家的江山不坐了,顾浅凝跟季家半毛钱的关系都不会有。季大少奶奶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颜如玉忽然想起来:“子析,你家也是华宇的大股东,就真的没有办法吗?” 安子析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吃东西。办法不是那么容易想的,如果一早就有办法,也不会让顾浅凝担这么久的季江影未婚妻的头衔。 实在太便宜她了! 安子析承诺会回去想办法,颜如玉一再嘱咐:“一定要想出应对的法子,我听大哥已经在张罗定婚期的事了。” 两人一直聊到休息时间结束,安子析才返回公司。 推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进来,季江影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按着眉角闭目养神。 “没去吃饭?” 季江影淡淡的眯起眸子看她。闲散道;“没什么胃口。” 安子析又问:“晚上有事情?” 季江影挑着眉头反问:“我让江秘书给顾家人打电话你不是听到了,晚上要跟他们一起吃饭。” 安子析便不再作声,其实很想问他,她在他的心里到底算什么? 话到嘴边总是湮灭,扯出一丝僵硬的笑痕:“那好吧……” 晚上顾浅凝直接从季家到预约好的饭店去,包间内季江影和顾家人已经到了,她一推门进来,季江影站起身绅士的替她拉来椅子。 顾浅凝道了声谢谢坐下去。 她的穿衣风格天翻地覆,浅白色的连衣裙,近十寸的高跟鞋,身姿曼妙,楚楚动人,占取春风第一流,就连季江影这样的男人都要觉得好看。贴着他坐下时,发间散出淡淡的馨香,身上的香水味也很淡薄,他记忆力极好,即便以前没有关注过她,也记得用的不是这个牌子。女人的香水他不懂,仿有暗香袭袖。 顾浅浅就坐在顾浅凝的对面,不屑她佯装出的优雅,怀疑她是怎么办到的。 人都到齐了,开始上菜。 彼此寒暄了几句开始说正题,季江影的事情自己都能做主,即便婚姻大事。 “我和浅凝想下个月把婚事办了,中旬,我正好有时间。而且跟月底江然的婚事也不冲突,家里刚好有时间筹办。” 顾老爷子看了顾浅凝一眼,隐约有几分晦涩,不动声色说;“只要你们愿意,我们当长辈的没什么意见。” 顾夫人早已经眉开眼笑:“是啊,你们都大了,是时候结婚了。把婚事办了,我们也就省心了。” 季江影这个伪君子就来拉顾浅凝的手,松松的握在掌心里,他的手指有一点儿冷,几次牵顾浅凝的手都没有温度。听说手掌冰冷的男人很凉薄,看来是真的。 他微微一笑:“既然爸妈都这么说了,我们的婚期就订在下个月吧。” 顾浅凝很想扒开季江影的心看一看,真的是没有么?胸膛里是空的?更想指着他的脑袋瓜子问他:“季江影,你这样有意思么?” 不着痕迹的抽出手,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喝。喝了几口,觉得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几方汇总下来都没有意见,事情就这样敲定了。算是一桩喜事,刻意开了一瓶酒,季江影喝的最多,不过他有点儿酒量,几杯下腹双目仍旧炯炯有神,璀璨的一点儿烟霞色,眼眸淡淡眯着,才发现他是正宗流行的桃花眼。 顾浅凝也喝了几杯,季江影再倒时,她用手指拦住杯口,起身去洗手间。 顾浅浅随即站起身。 “我也去。” 一出包间,几步跟上来。走廊幽长,廊光稀疏暗淡,顾浅浅一步跨上来,目光叵测的盯紧她。 “顾浅凝,你很得意是不是?” 顾浅凝冷笑,懒得理会她。将人拔到一边去,径直往前走,边走边说:“你这样说话有嫉妒我的嫌疑。别说你小小年纪就暗恋季江影,眼神如此不济,还真是重口味。” 本来要去洗手间,被这个小鬼一缠,忘记了,竟然走到楼梯口。看清之后,转身找洗手间,顾浅浅还没脸没皮的跟在身后头。 “你怎么有脸说我,我眼神再不济也不如你,别人不知道,你当我也不知道么,你喜欢季江影。” 顾浅凝皱了下眉头,莫非顾浅凝是真的喜欢季江影? 顾浅浅接着说:“我更不如你了,还得说下贱。你这样的人,只怕是个男人就想勾引吧?” 小小年纪,嘴巴却很毒,字字含毒带刀。 顾浅凝淡淡的“哼”了声,揪住她的胳膊:“顾浅浅,我有没有说过,如果你不懂得尊重人,我对你不客气?”说着,做了一个下推的动作。 顾浅浅脸色变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量她不敢这么做。一脸讥讽的说:“怎么?说到你的痛触了,你犯贱的时候……” “啊!”一句话尤未说完,惨叫出声。谩骂断裂的同时,球一样的往楼梯下滚去。 顾浅凝操起手臂看着她,她可真是想错了,她没有什么是不敢的。杀人她都敢,何况教训这么一个日中无人的小丫头。 顾浅浅呼声很大,饭店侍者听到声音跑过来,就见顾浅浅蜷缩在楼梯下面痛吟出声。 马上过去扶她,检查状况之后打电话叫救护车。酒店的经理也赶过来了,刹时间混乱成一团。 (021)她的世界没童话 只顾浅凝站在楼梯上冷眼旁观,至始没有上前扶她。就算是个易碎的瓷娃娃也死不了,楼梯没有多高,顶多蹭破点儿皮。若实在点背,断两根肋骨足以了。 一转身,看到季江影,叼着烟站到不远处,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烟雾轻轻缭绕,他浅淡的眯着眼,靠到墙壁上,嘴的弧度邪气曼妙。显然是什么都看到了。 顾浅凝面不改色的走过来,一伸手,将他嘴里的烟夺过来,吸了两口又还给他。吐了一口烟圈,漫不经心的说:“你看到了吧,我就是这样恶毒的一个人,现在悔婚还来得及。” 季江影偏首笑了嗓,再看她,慢条斯理:“没看到。”接着修指捏起她的下巴,倾身在她嘴角吻了下,似笑非笑:“我就喜欢坏女人。圣母要放在教堂里受人膜拜,压在身下也很无趣。” 顾浅凝扯掉他的手。 “主会画个圈圈诅咒你的。” 两个人一起回包间。 顾夫人问:“浅浅呢?” 顾浅凝告诉她:“不小心跌到楼梯下面去了,我来叫你们过去看一看。” 此话一出,顾家二老都慌了,手忙脚乱的往外冲。 顾浅浅一侧脸颊蹭坏了,本来挺精致的一张脸,这会儿毁了一半,就实在谈不上美观了。除此之外,别处倒还完好。只是哭得厉害,顾家二老一过来,即刻指控顾浅凝:“爸爸,妈妈,是这个贱女人推我的……” 顾浅凝站在几层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浅浅,你这样没礼貌,信不信我扇你巴掌?” 顾浅浅瑟缩的抖了下,顾浅凝这个疯女人! 顾老爷子已经恼了:“浅凝,到底怎么回事?浅浅说的是不是真的?” 季江影一伸手将顾浅凝揽到怀里,看向顾浅浅轻描淡写的陪着顾浅凝一起说瞎话:“说谎可不是个好习惯,我们刚才不过就是站在走廊上结个吻,应该碍不着别人什么事。要是有人慌张跌了下去,说明小姑娘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 顾浅凝侧首看他,季江影一张脸笑起来很好看,狭而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懒洋洋的看人,真假难辨。 不论顾老爷子是否相信,也不管顾浅浅是否执意争辩。顾老爷子都不会深究下去,反倒呵斥顾浅浅不懂事。索性救护车很快过来了,顾老爷子和顾夫人跟着去了医院。 随着救护车呼啸着离开,饭店终于清静下来。 季江影拿胳膊肘儿碰了顾浅凝一下,问她:“不打算请我喝一杯?” 顾浅凝问:“你今晚喝的还少么?” “不算多。” 顾浅凝很大方,扯上他:“那走吧季大少,难得遇到个跟我一样不是东西的,第一次觉得你季大少还有人模狗样的时候。” 季江影忍俊不禁:“你这是在夸我?” 顾浅凝耸耸肩:“你可以往这方面构想。” 两人去了全城最高档的酒吧,顾浅凝本来也有些酒量,所以一来就要了几瓶。让侍者全部打开,兀自斟满后很随意的跟季江影撞出一个响,颌首喝掉了。 嘴角溢出一点儿,直接用手背抹干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感受到季江影盯紧她看了好一会儿,没抬头;“有什么好看的?” “你以前也这样?”豪爽得像个江湖浪子,比他这个世家子还要不拘小节,哪里像个矫揉造作的千金大小姐。 顾浅浅靠到沙发背上,悠悠晃动手里的杯子。只说:“一直都这样,我这种人注定做不了公主。” 季江影饶富兴味:“哦?为什么?千金大小姐跟公主有什么区别?” 是没大有什么区别,所以她做不了。 顾浅凝眯起眼睛来:“记得以前听过一个童话故事,误撞城堡的女人连厚床垫下的豆粒都能感觉到,便说明那个人就是公主。王子就娶她为妻……说明男人喜欢这样的,可我做不了,太娇嫩了。我不喜欢公主,我喜欢皇后或者是老巫婆。骑着扫把更好,估计比开马宝还要威风凛凛。” 她半开玩笑的说,好像有些喝醉了,只是瞳孔清亮,一双眼黑白分明,是清醒时说的一番话。 季江影定定的看着她,只说;“不见得,现在时代变了,灰姑娘的姐姐都变身女一号了,当年野蛮女友何其风靡,造就一个全智贤,跃居一线女星。你一个女人,不会连这些都不知道?童话世界里的男人才喜欢公主。” 顾浅凝摇了摇头:“你别说,我还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季江影难得温和浅笑:“韩国偶像剧。”这回换他不可思议了:“你没看过这些真叫人意外,我也是为了迎合你的口味,努力想起来的,其实没有看过,只知道名字。” 顾浅凝真的没看过那些东西。她关注时事,可是不包括这些。他们那些人活得现实而血淋,注定不能像一般的少女那样长成,相信泡沫的美好,否则换来的只会是一路悲怆。 刀光剑影可以戳破一切气泡,那些东西离她实在梦幻而遥远。 摇了摇头感叹:“真的没看过……” (022)你千万别喜欢我 不知不觉又连喝了几杯,有些醉了,微熏。再看季江影,仿佛都温和了起来,眉眼间有一团花白的光,还是很柔软的,不是醉了是什么。 两人推杯交盏喝了许多,季江影淡淡的眯着眼:“你很讨厌我?” 顾浅凝点点头:“那当然。” 季江影动了下嘴角:“说来听听,你有多讨厌我。” 顾浅凝双目转动,顾盼流离,纤细白皙的手指摆了一下八的造型,指到他脑门上。 轻轻的晃着上身说:“如果有可能,真想一枪崩了你。” 季江影那眼中闪烁着熠熠的光辉,映着灯色,幽蓝的一点儿光,宛如星芒飞溅。 一抬手抓住她的,很用力,抓得她有点儿疼。发现顾浅凝的手指很柔软,无骨一般。他嗓音淡淡的:“为什么这么恨我?” 顾浅凝对他没什么好恨的,说到恨,要是那个顾浅凝,只怕恨死他了,狠不得掐断他的脖颈大动脉,或者干脆将他拆骨入腹。他怎么可以为了那样一个女人,眼睁睁的看她去死? 想要抽回手,可是季江影不放开,目光盯紧她。顾浅凝只得说;“季大少,你自己到底有多不是东西你不清楚不明了么?物以类聚,安子析那种女人,喜欢他的男人可想而知也好不到哪里去。况且你为了她,眼睁睁的看着我去死,我要说对你仍旧满心欢喜,你信么?那样做人,会不会太贱了?说真的,安子析真的很让我觉得恶心,你们两个挺般配的。你若想娶个贤内助,我衷心的建议你,选安子析。那个女人如果调教好了,绝对比颜如玉更让人深恶痛绝,是个不可多夺的人才。” 这场恩怨与纠葛终究跟她没有关系,所以她不能感同深受,恨得他后牙槽疼。说若感触,也仅是无感,半分企图都没有。所以才能将话说得坦荡。 季江影察言观色,却没有看出丝毫破绽来。没有以往看着他时的迷乱与企及,眼瞳如一汪清泉,映着他的影,船过水无痕,涟漪都不可见。方确定她说的是真话,是真的不再喜欢他了。心中一沉,不知是喜是忧。又觉得她这番话直爽得引人发笑。季江影微笑起来,笑容在灯影中仿佛微微摇曳。 顾浅凝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开心起来,虽然莫名其妙,那笑里却有几分氤氲的暖意。一点点的扩散开,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 “你笑什么?” 季江影便感叹;“你这张嘴……”猝不及防,倾身吻上她。将她箍在怀里紧紧的,舌头撬开她的唇齿疯狂迷乱的席卷。有一丝甘甜,酒与她的芬芳,是醉人的味道。季江影觉得这女人像刚出炉的糕点,甜丝丝的入口,肺腑中充斥得都是她的味道,呼吸紊乱,于是吻得更加用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掠夺。辗转吸吮,将她的舌头都要拦断了。 顾浅凝喝了酒,身体本来就有些发软,又不得不说季江影吻技高绝,像酸性的液体将她的骨头都拿软了。想反抗,可是他的唇滚烫,连手掌都破天荒的热了起来,探进她的衣服里,自裙摆下探进去……每一寸都能勾起火来。 季江影急促的呼吸近在耳畔,嗡嗡的响着。 方觉得今晚的酒喝的真是多,两个人都喝多了。 顾浅凝已经被他压到宽大柔软的沙发上,深陷下去。 季江影去扯自己的皮带扣子,有金属拉链的摩擦声,抵着她。 顾浅凝包里的电话响起来,唤起一丝理智,挣扎着起身去接。 季江影按着她,跟她十指相扣,声音沙哑:“不许接。” 顾浅凝抬起头来,看到他眼中的迷乱,而且衣衫半褪,只怕真要发生什么。他的欲望那样强烈的抵着她,感触明显。不知怎么,还是推开他,拉上衣服去接电话。 顾老爷子打来的,问她跟谁在一起呢。 顾浅凝实话实说:“季江影。” 顾老爷子默了下,只说:“浅浅没事,你不用担心。” 知道她不会担心,却还要打电话来说,分明是想问其他,因为顾虑还是作罢。顾浅凝不好奇,没再追问下去。挂断后收起电话,将他扯乱的衣服穿平整,拿上包说;“我先回去了,跟你不一样,回去晚了妈会不高兴。” 最后酒钱也是季江影付的,他没有离开,又在包间里坐了很久。挑出一根烟点上,那股欲望很长时间才平息下去,竟像被她激起千层浪。 他不缺女人,很少这样急不可耐,今晚却有失准头。顾浅凝连身体都很柔软,棉花糖一样。 烟身烧到指腹,着实烫了一下,猛然扔掉,在长毛地毯上烧出一个洞来,滋滋的冒着薄烟,也如一缕尘。 “你真的要嫁给他?” 她喝多了,扶着楼梯扶手上来,季家人已经睡了,只开着小灯,朦朦胧胧的一片光。她将高跟鞋都脱了提在手里,上到二楼时手臂突然被人捞紧。 侧首看去,是季江然。 顾浅凝头疼起来,季家的公子还真是前仆后继。 她嘻嘻的笑起来,靠近他:“来小叔子,大嫂喝多了,把嫂子抱进去。” 季江然看着她直想抬手抽她,明摆着是在刻意刺激他。不知怎么,觉得这个女人没有心。好像历经生死之后将心都挖去了,脱胎换骨,就成了这个没心没肺的模样。 还是将人拦腰抱起送她回房间。 顾浅凝即便被抱着也不老实,一双小腿轻轻的荡着,一手提着鞋子一手揽着他的脖颈,就差欢快得唱起清平小调,最好沿河而渡,再有一缕阿婆茶香,那样子只怕跟平常的女人无异。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像个平常的女人一样过日子,她有些茫然,实则并不太会。 不知道邻家女孩儿是怎样过日子的。 季江然却不高兴。 声音有些冷硬;“怎么?婚期定了,至于高兴得就要魔障了?” 顾浅凝仍旧笑着:“你不会是吃醋了?”她咄咄逼人的问:“季江然,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季江然心口跳了一下,如同那里放着一面小鼓,她这样不安份,非得鼓动它不可。 “你想得美。” 顾浅凝就抬手拍他的脸:“这就对了,你可千万别喜欢我,否则我会把你剁了喂狗。”他不喜欢被女人缠着,她同样也不喜欢男人死皮赖脸。 这样大的动静,隔墙有耳,颜如玉听得很清楚。知道顾浅凝是故意的,这段时间她算看明白了,那根本不是盏省油的灯。 (023)本来就是坏女人 拳头紧握,站到门边隔着一扇门到最后都没有打开。 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顾浅凝太累太困了,喝了酒就想睡觉。 季江然蹭着她亲了一会儿,温度越来越高。她才洗过澡,身上一件睡裙,他伸手就要扯掉。 顾浅凝没有睁开眼,一只手按在他的手上。 “今晚你大哥才碰过我。” 季江然倏地抬眸看她,晦暗的灯光中他一张脸上神色莫测。那只手还被顾浅凝按在掌下,也不知道她一个小女人哪里来的力气,明明漫不经心,却仿佛将他的骨头掐断了。 须臾,顾浅凝松开他,翻了一个身,仍旧没有睁开眼。懒得像只猫似的说:“我今晚很累,不想做。” 季江然一伸手推了她一把,很用力,捶在她的后背上。站起身出去了,将门甩得“砰”一声响动。 顾浅凝缓缓睁开眼,眸中布了层薄笑,将床头灯也关掉睡了。 颜如玉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时间长了,似要神精衰弱了。有的时候睡恍惚一下醒来,竖起耳朵听隔壁的声音,隔音效果那样好,根本什么都听不到,心底却很不宁,乱糟糟的都是那些灼痛心扉的画面,时间久了,只怕真会疯掉。 盼着他走出来,只是走出来了又很难过,每次季江然踏在走廊上的每一走都像踩踏进她的心里去。 平躺在床上恶汗泠泠,指掌抓着被子,指甲仍旧嵌进掌心里,那样疼。可她至始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又哭又闹,更别提头也不回的离开季家。 她永远都做不到! 顾浅凝说总有一天她会跪下来求她,颜如玉怕那一天的到来,却又不得不承认,心潮起伏,正向那一天缓缓逼近。 不用别人拿刀相向,她自己便把自己给折磨疯了。 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该沉住气,顾浅凝是故意的,不能中了她的圈套。但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早上下楼的时候,颜如玉在走廊上碰到顾浅凝。 想了一下:“浅凝,今天天气好,一起出去走走吧,我想跟你谈一谈,怎么样?” 顾浅凝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行头,轻便的短裤白衬衣,没有穿高跟鞋,一双简单的帆布鞋,以前没见她这样穿过,随意束个马尾,一身清新宛如春风拂面,花开枝头那样盎然生机。 听颜如玉这样说,看了她一眼,只说:“不怎么样,我今天没时间。” 不知顾浅凝怎么想,竟交这些不着四六的朋友,以有或许貌合神离,现在已然撕破脸,不是她想陷害就陷害,想说合就说合,主动权岂会只在她的手里那样简单。 顾浅凝非要让她的心煎熬在滚烫的铁板上……这种心口不一,专门算计朋友的女人,在她看来没有一点儿可取之处。 颜如玉想再说,她已经下楼了。 难得简白主动跟顾浅凝搭话:“浅凝,你今天有没有时间,你爸的胃口不是很好,我看他很爱吃你做的菜,如果方便的话,你再做一点儿,哄他多吃一点儿。” 顾浅凝抬起头:“没问题,晚上可以吗?我上午要出门,回来的时候正好可以带一些食材。这样明天的料理也可以做了。” 简白没想到她一个娇纵的大小姐这样好说话。方有一点儿满意:“好,时间上你自己安排吧。” 季江影侧首打量她,穿成这样不像是去逛街。 等早餐完毕,进客厅的时候才问:“去哪儿?” 顾浅凝望着他,昨晚两人喝多了,险些擦枪走火,这一刻都没有尴尬。只说:“去外面随意走一走。” “你不打算回家看一看?”顾浅浅还不知要怎么编排。 顾浅凝莞尔一笑:“管她呢。” 她那个样子倒像是真的不在乎,现在的顾浅凝到底有什么是她在意的呢?以前这个女人有一点儿愚昧,很多东西看在眼中有不可掩饰的灼热,是一种虚荣。如今就这么冷冷清清的,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心肠冷硬。出来的时候拔通电话,沉声说:“派个人跟着大少奶奶。” 顾浅凝去楼上拿上包和车钥匙准备出行,下楼时季江影已经去上班了,季江然还没走,这个男人少有的磨蹭。 司机在外面等他好一会儿了,西装革履的坐在沙发上喝了一杯茶水,见顾浅凝下来,才不紧不慢的站起身往外走。 她那一身轻快,像蝶一样,宛如飞起来。晨光下色彩斑斓,其实只是一身素色,只是那颜色反射进季江然的眼中就有了这样的美好,不得不说是件奇妙的事。 状似漫不经心的问她:“还有没有钱花了?” 顾浅凝好笑:“怎么?你还真打算包养我?你给你大哥戴绿帽子,这不符合人道精神吧。” 季江然曲指狠狠的弹她的脑袋。 “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难听?” 顾浅凝告诉他:“现实本来就很丑陋,而且还很残酷,这一点你一个铢毫必计的商人应该比我更有心德吧。” 季江然眯起眸子,状似感叹:“原来笨蛋的脑子出了问题,是有可能变成人精的。”太一语道破了,这样辛辣干脆。 手臂被她扯上,眼睛眯成星星状,问他:“除了刷卡,可不可以提现?” 季江然侧首看了她一会儿,隐隐笑起来:“怎么折腾随你高兴。” 从没哪一刻一个女人肯花他的钱,让他感觉如此欢心。 顾浅凝得了应允,心满意足的道过谢,要离开。 就听季江然说;“还以为你不肯花我的钱了。” “为什么不花?”顾浅凝挑了下眉头:“不花白不花。” 睡都睡了,就没想对自己高唱赞歌,已经堕落如斯,再怎么高风亮节都是耍花枪。再说,她本来就是个坏女人。 (024)世上最无情的人 开车去了b城,跟这里隔着一个城,算了一下时间,这时候出发,只是走一趟就往回返,下午便能回来。 也是昨晚突然想起来,酒醉的时候反倒容易突发其想,很多事情只是一个恍惚的时间就想起来了。他们小组有一个队员就葬在那个城市里。当年出行任务派到那里当卧底,最后没能活着回去,被一个为爱冲昏头脑的女人毒死了,死后被葬在那里,没有人知道她是个特工。只是豪门利益争夺下的牺牲品,只觉得比一场国际战争还要可怕。 顾浅凝也是在部队的时候偶然听到的,小道消息,没人真敢肆意宣扬,每次执行任务都有人回不来,所以一条性命的陨落在他们看来稀疏平常,说不准哪一次没命回来的就是自己。 有时间感慨别人,不如加倍小心自己。他们就像狗娘养的,几乎个个死无葬身之地。只信号终断,确定是死了,谁会跑来给收尸呢? 这样一想,那个特工是好的。当年喜欢她的男人知道给她买块墓地将她葬了,也算有了归宿。 她们算不得多好的朋友,可是有战友义气。以前很少来国内执行任务,不知道原来离得这么近。便想来看一看。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忍,有些人非人一样的活着,连死都不会姑息,更没有人怜惜,被训练成杀人机器。看似没血没肉,其实仔细想一想,却在为着全世界的和平正义抛头颅洒热血,最是死心塌地。这样的无怨无悔到底是无情还是多情? 顾浅凝连带那么多的特工都没有时间想过,最后却都死去了。 车子一直开往山上的墓地,所幸知道那个人的化名是什么。只是不知道到底在哪个位置,只得上山后一个一个的挨着找过。 一路上风景很好,由其上山的那一段路。两旁是树,这样的夏季郁郁葱葱的,满眼璀璨花开。连日光都异常明媚,投下一片花白的光。顾浅凝翻出墨镜戴上,夏风贴划着耳畔脸颊,如同最温暖的抚慰。 比起活着,没有人真的想死。如果天意如此,她倒也想这样的死去。 可是她没那样的好命,子弹穿透脑袋,脑浆都崩裂了,一定死得很难看。而且他们的尸体纷纷沉海,只怕早已经喂鱼了。 车子不能一直开到山顶上,停下后,靠着车身抽了一根烟,才往山上走。 很大的一片墓地,有些头疼。总算运气不错,没多久便找到了。眯了一下眼,名字看到之后还有些陌生,那照片倒是认得,一眼看出来了,冰冷的石碑上面笑得很灿烂。有点儿不可思议,最疏离的要属这笑容,在部队里见面的时候,哪有机会这样笑着。 顾浅凝指腹抚上去,带了花上来,放到墓碑前看了一会儿。 前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看似很久没人过来祭奠,那个阔大少估计是将她给忘记了。只识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当年一个小组里爬出来的战友。 看过了,心里并不踏实。往山下走的时候感慨万千,车子开的也很缓慢。 路上顾夫人给她打电话,让她回家里一趟。 顾浅凝正心烦,冷冷说:“我现在在外面呢。” 顾夫人便催她:“那你快点儿回来一趟吧,你爸有事情要问你。” “晚上季家人让我给他们做吃的,你让我回家,先跟他们打电话说一声吧。” 一搬出季家人,顾家人就怕了。 妥协说:“那就明天再回来吧。” 顾老爷子冷着脸问:“怎么?她不回来?” 顾夫人马上说:“在外面忙着呢,而且季家今天让她准备吃的,不方便回来。浅浅的事还是先别问了。” 顾老爷子呼呼的生闷气。 如今顾浅浅伤到了,连学校都去不了,只得请假在家休息。她一口咬定是顾浅凝将她推下去的,昨晚在两人面前哭得死去活来,觉都不肯睡。说顾浅凝这样歹毒,是刻意想要了她的命。 不多时,安桐来拜访。 管家通报之后将人请进来,顾老爷子马上吩咐下人上茶。 客套的说:“安世兄怎么有空过来?有什么事吗?” 安桐有些婉转的说:“是有些小事情要跟顾世兄说一下,如今公司有一些股东私下里在商议,觉得有必要招开一次股东大会,你怎么看?” 顾老爷子自然是不想,这些人居心叵测,他不是不知道。集团懂事这个位置多少人虎视眈眈,他年纪越来越大了,很多时候力不从心,如果真招开股东会,那些老家伙有意跟他对着干,闹腾起来很难招架。 “公司现在运营平稳,我看暂时没有那个必要。” 顾老爷子有些笑不出,事实上他对这个安桐诸多不满,知道他觊觎这个位置很久了。而且这些年他手上的股份不断增多,再多下去,只怕就要威胁到他。 安桐仍旧笑着:“我只是传达一下民众的意愿,至于顾世兄要怎么做,不是我能干预左右的,对于公司现在的状况,顾世兄不防再多考虑考虑。” 没聊上几句,就打算离开了,借口有事先走一步。 顾夫人问他;“安桐过来干什么?” 顾老爷子恶叹:“他那只老狐狸能有什么好事,还不是觊觎我这个位置。真是诸多人惦记啊,要不季家为什么会跟我们顾家联姻。” “爸爸,妈妈,顾浅凝那个贱女人回来没有?” 顾浅浅不知何时站在楼梯上,扯着嗓子问。 顾夫人回头嗔了她一下:“怎么能这么说你姐姐,她今天有事,回不来。” 顾浅浅就来跟顾老爷子无理取闹:“爸爸,你看到了吧?顾浅凝自打成了季大少的未婚妻整个人变得有多嚣张,你几次打电话让她回来她不仅不回来。做事也越来越无法无天,根本不将你放在眼里。现在就这样,结了婚还了得?她对我们顾家本来就有意见,到时候不跟季大少嚼舌根子对付我们顾家才怪。” 顾老爷子还很吃顾浅浅这一套,从不想是他惯出来的,反思她的话,觉得有道理。 顾夫人在一旁插话;“浅浅,别那样说话,浅凝是你姐姐。” 顾浅浅硬生生的瞪了她一眼。 (025)本来就在胡扯 回房间后关上门坐在床上想事情。 顾浅浅是老来女,顾家人很宠她,宠得没了边儿,比顾家哪个女儿都任性。性格也跟两个姐姐不一样,以前的顾浅凝只是没本事,天生笨,什么都学不来,做个坏事脑子也不够用。可是顾大小姐性情温婉,又很聪明,平时少言寡欲,只要不跟她的利益有冲突,一般不爱耍尖卖快。但顾浅浅不同,小小年纪就很恶毒,鬼主意还多,要是看哪个人不顺眼,哪一个就得遭殃。 现在最讨厌的就属顾浅凝,处处跟她对着干,巴不得她死了才好。 想了一会儿,摸起电话打出去。 “如玉姐姐,你好,我是浅浅,你知道子析姐姐的电话吗?” 颜如玉跟安子析是好朋友,以前颜如玉来家里找顾浅凝玩时说过,顾浅浅听到了。 颜如玉说:“我知道,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顾浅浅没说,只道:“是有点儿事,那麻烦你把她的号码给我吧。” “我一会儿给你发过去。” 顾浅浅坐在那里等,有短信提示之后,立刻翻出来看,然后很快给安子析打过去,想约她见一面。 安子析当天没有时间,问她:“明天可以吧?”想不出她能有什么事,不过顾浅浅说跟顾浅凝有关,安子析一下就来了精神。才决定跟她见面。 顾浅浅说:“好,明天晚上吧,我现在不方便出门。” 顾浅凝回来的很及时,直接去超市买了许多食材才回季家。 下人一见人回来,伸手提过去,进厨房帮她打下手。 顾浅凝上楼换了件衣服就过来了,做起来轻车熟路,下人在一旁看她手法熟稔,根本不像人说的那样只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什么都不会做。 就算颜如玉下厨的时候,也没说像她这样。很多事情还是要他们下人来做,但顾浅凝不需要,她独立习惯了,做事时自己忙活反倒觉得更顺手。 于是下人一择完菜,她就让人去一边休息了,只说自己可以。 简白下午由颜如玉陪着出去置办东西,这个月底季江然和颜如玉办婚事,要准备的事情还是很多。 一回来就问管家;“浅凝回来了吗?” 管家告诉她:“大少奶奶早回来了,现在正在厨房准备晚餐。” 简白上楼之前去看了一眼,顾浅凝手脚麻利,做得很是有模有样。简白远远的看着没打扰她,转过身说;“没想到浅凝还有这么一手,真是不错。” 颜如玉站在一旁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后再不敢下厨显摆了。 季江影那一边接到手下人打来的电话,说:“大少奶奶今天去了b城城东的墓地,我去看了一下,是祭拜一个叫做程素的女人。” 然后问;“大少爷,用不用查一查这个程素什么来历?” 季江影眼眸微微眯起来,握着电话想了会儿,仿佛是恍了一下神。眸内闪过千种颜,最后坐到沙发上,按了按略微发涨的太阳穴,只说:“不用。” 说完便挂断了。 本来有会,也让安子析推掉了,在办公室里一直坐到下班,安子析进来催他。 “下班了,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季江影漫不经心的抬起头:“不了,回家吃。” “怎么?顾浅凝又要下厨做饭了?看来你们季家人的胃口被她给吊起来了。”安子析酸溜溜的说话。 季江影脸色并不好看,提醒她:“安子析,你做人一向聪明。”顾名思义,以后也别犯傻。 安子析脸色一僵,看着他有些说不出话来。夏季昼长,这个时间天际残云如火,从落地窗映射进来,大半个总裁室都是红的,跟燃着一把火一样。只有他的脸是冷的,宛如千年不化的寒冰,要多凛冽就有多凛冽。 连她的心都跟着生了寒。 顾浅凝的意思季江影听得很明白,这个女人聪明是聪明,优雅的外表下有一颗伪善的心,这一点季江影怎会看不破。 所以就这样提醒她。 司机将他放下去停车。 季江影站在季家大院里,看整栋别墅灯火通明,除了季家人,似乎还有其他客人到访。 他不急着进去,早在车上的时候就想抽一根烟,可是他不喜欢空间内有浓重的烟气,连自己都受不了,总觉得污浊。 即便是北方的夜,这个时节也是很热的,热气一团团的跟着风往脸上扑,却不及心头上的。有些心烦意乱,将领带扯开。烟火依旧缭绕,口袋里的电话响过几次他才接起来。 是大宅里面的人,问他:“大少爷,夫人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家里面来了客人,是老爷的几个朋友。” 季江影将手里的烟掐灭。 “已经回来了。” 进到客厅之后发现是季铭忆的几个老朋友,请来家中鉴赏他的几件宝贝。正好赶上吃晚餐,就被季铭忆极力留下来了。 直说:“老哥几个这回有口福了,浅凝正好今天下厨。手艺好的不得了,你们偿偿就知道了。” 所以季江影才跟几个人打过招呼。其中一个老伯就说;“江影啊,你可回来了。我们就等你呢,好偿一下世侄媳妇的手艺……听说好的不得了。” 季江影很风度的说:“工作上有点儿事情耽搁了,还要世伯们等,抱歉。先去餐厅用餐吧,我换件衣服马上下来。” 上楼的时候碰到顾浅凝,也是刚换完衣服出来。 季江影一伸手将人捞过来,扯近了,状似逗她:“一身油烟葱花味,哪里是个女人,简直就是一张烧饼。” 顾浅凝说:“你胡扯,我洗过澡了。” 季江影说笑话也是一本正经:“我本来就在胡扯。” (026)多亏顾浅凝 顾浅凝先下楼,一家人已经开始用餐。就听几位客人赞不绝口。 “铭忆,你还真是没虚夸,浅凝的手艺实在没话说,咱江影可是娶了一个好媳妇啊。” 这样一说,有人想起来:“不仅会下厨,外语讲的也好。以后江影去往各国,连翻译都不用带了,带着夫人就能行遍天下,真是天作之合。”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竟说好听的话。 连简白这个“恶”婆婆也忍不住面上有光,至少不用自己的儿子娶一个老婆却要被人说成是草包了。 如此一想,顾浅凝的可取之处似乎不是一丁半点儿。 季江然讪讪的看着颜如玉。 “怎么?大嫂做的菜不合你胃口?” 颜如玉抬起头看他,那样的表情让她胸闷气短。那笑里有淡淡的疏离,像要将她推远了。 勉强扯出笑,半生力气都要用尽了。 “没有,很好吃,以后我要跟大嫂多学习。” 饭罢,季铭忆趁着那股乐呵劲去收藏室中拿宝贝来给大家观赏。上楼的时候叫上顾浅凝,跟叫自己信任的亲信一样。 “浅凝,你跟爸一起上来。” 一件冬青釉盖罐。 拿出去前先让顾浅凝鉴赏。 顾浅凝从季铭忆手里接过来,看了一会儿,胎质纯净细腻,通体施冬青釉,釉色匀净莹润。笑着;“价值连城,大清雍正年制的宝贝,呈色多均匀,要是青釉历史上最成熟的阶段了。”说完之后,转过来看足底,果然有六字楷书,“大清雍正年制”。 季铭忆竖起大拇指,夸她:“真不错。” 抱到楼下去给大家观赏,当天太兴奋了,血压上来了也没察觉。走了几步才感觉出昏眩,快到楼梯口的时候忽然一个跄踉,步伐不稳的向前跌去。总算一伸手,正好按到扶手上不至于摔倒,手中的宝贝却一跃而出。 楼下看着的人都提了一口气,有女眷已经呼出声。 就是这千钧一发之际,顾浅凝说时迟那时快,随着古玩越出的弧度纵身跃起,身形手法皆很漂亮,就像飞起来了一样。速度也快得令人扼腕,当众人心脏都要跳出来的时候,那件宝贝已经被她抱到怀里。只是来不及站立,利落的一个转身,后背朝下,仰躺到台阶上之后向下滑了一段,最后头部撞到拦杆上停了下来。索性怀里的宝贝完好无损,却让旁人看得惊魂一场。 如同一个凶险又紧迫的镜头被快放,这一刻终于停下来。 客厅里的人反应过来,乱作一团。简白冲上去看季铭忆有没有事,季江影也奔过去检查顾浅凝的状况。 季江然回身吩咐管家;“叫救护车。” 季江影把古董拿出去,顺手交给下人,抱起顾浅凝。 问她:“有没有撞坏哪里?” 顾浅凝扶着脑袋,觉得有些疼,摸上去才发现撞破了,沾了一手的血。脖子好像也扭到了,动一动疼不可遏。 轻呼了一声,已经被季江影抱起来往外奔。 下人们都吓坏了,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总算季铭忆没事,没有跌倒,血压只要慢慢降下来就好了。不过受了一点儿惊吓,庆幸有顾浅凝…… 被扶回房间的时候,还很不放心。让季江然和颜如玉他们都去医院看看,有什么事马上给家里打电话。 季江然扯上外套就要去医院,问颜如玉:“你要不要一起?” 颜如玉是不想去,顾浅凝的死活跟她有什么关系,最好死了一了百了。只是当着季家人的面不敢面露不善,故作慌张的说;“去,我很担心浅凝……” 季江然将车子开得飞快,没用司机,开的那辆跑车,忘记关天窗了,浑然不知,将颜如玉一头长发吹得乱蓬蓬。 越发心烦不已。 医生检查之后,确定脖子是肌肉扭伤,要加一个固定。主要的伤口在脑袋上,撞破了,建议做个脑ct,看看里面有没有撞伤。 包扎的时候将她的头发都剪短了,缠了一层厚厚的纱布。没了头发的衬托,一张脸只有巴掌大小,下巴尖尖的,医院的灯光下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竟像个小孩子。 顾浅凝至始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连头发被剪短也没说什么。本来只需将受伤的那一块剪断一点儿就可以,顾浅凝觉得烦,就说:“都剪了吧,容易包扎。” 倒是季江影,站在一边问她;“心疼?” 顾浅凝斜眸睨他;“又不是命……”有什么好心疼的。 本来她有一头漂亮的长发,烫成大卷,那样子妩媚又懒散,有的时候看她,像吉普赛女郎。剪短了,实在有些可惜。 季江然赶来的时候,第一眼没能认出她。目光转过去了,又转回来。模样清纯,跟个假小子差不多。让人一眼看过去注意力都能集中在脸上,越发觉得五官精致,像细腻的瓷娃娃。 感叹的话已经说出来:“这样子好看。” 顾浅凝白了他一眼:“少说风凉话,你自己剃成光头试试看。” 守着季江影,季江然自然知道掌握分寸,半开玩笑说:“这回你立了大功,记得向老爷子邀功请赏。” 季江影也说:“这时候你向爸要什么,他都会考虑给你。” 顾浅凝很好奇:“就是说,我这会儿提什么要求爸都会满足我?” 季江影点点头:“一准是。” “那我要退货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季江然嘴快:“退什么?” 顾浅凝漫不经心:“你大哥。” 季江然“噗嗤”笑起来。 季江影板起脸,不管她头上受了伤,曲指在她的脑门弹出响:“这个你不用想。现在没人比爸更希望你嫁进季家,跟他求这个,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晚上要留院观察,颜如玉本来站在门边没说话,这时说:“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照顾浅凝。” 顾浅凝倚在床上没意见。 “既然如玉一片好心,那就让她留下吧。” 颜如玉催促着两人回去,得体的说;“大哥,江然,你们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季江影抬腕看了一下时间,告诉她:“有事打电话。”看护都请好了,没什么不放心的,便回去了。 颜如玉想跟顾浅凝谈一谈,一转身,顾浅凝已经躺到病床上。 有先见的说:“我有点儿累,你想跟我说什么改天吧。” 颜如玉翻起白眼,如果不为了跟她说点儿什么,她何苦呆在这个鬼地方。 “浅凝,你怎么才能放过江然?” “你觉得是我在缠着他?” 顾浅凝将眼睛睁开一点儿,满是讥讽的看她。“你连形势都看不明白,想跟我怎么谈?去走廊上冷静一晚吧,我看你是头脑发热。” 她说话太不客气,颜如玉也有些恼了。一甩门跑出去,哪里会真的留在这里照顾她。 颜如玉不喜欢医院这种地方,打小就很排斥。在酒店附近的酒店里住了一晚,想着早上早点儿过来,一切天衣无缝。 可是睡过头了,起来的时候早已经迟了。匆匆忙忙的赶到医院,季家人都在,连简白和季铭忆也在。看到她从走廊一端走过来,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季江然有些烦燥的问她:“让你照顾大嫂你跑哪儿去了?” 颜如玉局促的看了季家二老一眼,硬着头皮走上来。 小声说:“对不起江然,昨晚我本来在这里的,见浅凝没事就找地方休息去了,想着早点儿过来……” 季江然已然动努,打断她的话;“这就你所谓的没事?早到?昨晚看护给家里打电话,大嫂头疼的厉害,在床上打滚觉都睡不着,你觉得没事?” 颜如玉愣在那里,也有些吓到了,没想到事态会这么严重。 简白还是第一次板起脸跟她说话:“如玉啊,这一次你做的的确不太好。浅凝不仅是你大嫂,还是你的好朋友,怎么都该上心照顾。太让妈失望了……” 季江然冷哼:“她一个千金大小姐怎么真的懂得照顾别人。” ------题外话------ 丫头们,咱们更的太疯狂了,有字数控制,咱的超太多,只得少更点儿。谢谢礼物和打赏!以后谁都别送了,真心话,不跟你们耍花枪。 (027)被人偷亲 颜如玉低着头,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 正好医生走出来,给顾浅凝做过检查了。 季江影问他:“怎么样?” 医生推了一下镜框安抚:“季少,别担心,看检查结果脑袋内部没有受伤。之前疼得厉害,跟伤口有关系,而且有可能是神精痛。再观察一下,如果还疼的厉害,就要给她吃止痛药或者干脆打针。” 顾浅凝从里面出来,一张脸苍白,细碎的花蕊一般,西风吹弹即破。季江影和简白过去扶她,手指触到病服,背后湿了一片。 简白一阵唏嘘:“是不是疼的厉害?不行就打止痛针吧。” 顾浅凝勉强笑起:“我没事,妈,你不用担心。” 季铭忆感慨:“瞧这傻孩子,为了爸那件宝贝把自己摔成这样。” 顾浅凝一点儿都不娇弱,还能跟他说笑。 “爸,你那件宝贝能值林肯的价钱,我这次的医药费跟那比起来九牛一毛,怎么想都划算。” 况且对于喜欢那些宝贝的人来说,不是价钱可以衡量的。 季铭忆直说:“好孩子啊……” 顾浅凝被扶到病房里休息,她想睡一会儿,脖子不太能动,整个人很僵硬,全身都酸痛不止。 简白就招呼着大家:“让浅凝休息一下,我们先出去吧。江影,你迟些上班留下来照照吧。” 季江影扣着她的手指,还是冰冰凉的,跟不通血脉似的。 等人一走,问她:“你会工夫?”其实昨晚就想问,却一直没有机会。 顾浅凝平躺在床上,抽出手指,缩进被子里。这个季大少一双眼跟淬了毒似的,冷漠又锋利,如一把刀,能把人一刀一刀凌迟掉,仿佛没什么东西是他看不穿的。 昨天那样迅速敏捷的动作不要说女人,就算有点儿工夫的男人也办不到,可她却做到了。 季江影眯起眸子盯紧她,眼中光色一闪。 顾浅凝掩手打了一个哈欠:“季江影,你能不能有点儿人性?我才挽救了你们季家价值连城的宝贝,你还要对我严刑逼供么?你是季大少,还是周扒皮?”折腾了一夜,她真的累了:“我说扒皮兄,能不能让我先睡一会儿,你也不要在这里杵着了,去帮我买碗粥总可以吧?” 季江影看着她,凉凉说:“好,你先休息,我们以后再说。” 顾浅凝沉声感叹:“睡醒了又是一条好汉。” 季江影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嘴角微微上扬,那样子像是笑了。 季家人一离开,颜如玉又溜了进来。早上闹得很不愉快,季家人离开时甚至没有叫上她,季江然更没理会她,直接回公司上班去了。顾浅凝这么一折腾,整个季家都惊动了,很明显她现在是季家的大功臣。 门板微启,床上顾浅凝已经睁开眼睛。 似乎料到颜如玉会折回来,飘渺的笑了声:“你是来跟我忏悔的。” 颜如玉忍着怒火说好话:“浅凝,真的很抱歉,昨晚以为你没事了……没想到你竟头疼得厉害,其实我不是有意的。” 顾浅凝“哦?”了声:“你是怕我在季家人面前说不中听的话,损坏你的形象是不是?”看到颜如玉一阵沉默,她嘴角的笑意又扩大了一分,甚至有一些张狂,告诉她:“我哪里都不疼,头也好好的。” 颜如玉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看了她好一会儿缓不过神来。比早上过来的时候还要心惊,无论如何没想到顾浅凝是装出来的。 嘴巴动了动:“你是故意的?故意让季家人赶到医院来,看到我不在是不是?顾浅凝,你实在太卑鄙了。” “卑鄙?”顾浅凝莞尔:“这充其量算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我只是告诉你,跟我斗法,你差远了。要装圣女你就像模像样的装下去,三番两次使绊子,简直是自寻死路。” 颜如玉真的气急,靠过来扇她的脸。 这一回顾浅凝竟然一点儿不反抗,硬生生的挨了她那么一下,痛呼出声。很是不巧,门板应声开启。 季江影已经走了进来,看到颜如玉的手掌扬在半空中还来不及收回。而顾浅凝一侧脸偏向一边,清析的几根手指印子。 伸手将她扯到一边去,手劲很大,颜如玉的骨头要被捏断了,可是顾不上呼疼,已经狼狈的跌坐到地板上。 季江影发起火来很有几分吓人,眸子冷硬的眯着,眼风凌厉,仿佛万箭穿心。 以前颜如玉就听安子析说季江影在公司的时候脾气很不好,要是哪一时不开心,属下们都是小心意意的,唯怕引火烧身。 季江影冷冷的问她:“你发什么疯?被江然说几句心里不痛快,来这里找不自在?” 颜如玉哭着说:“大哥,你听我说,不是那样的……” 顾浅凝气色本来就很不好,被重重的打了那么一下,一说话嘴角都像微微颤抖,赌气一样:“你们都出去吧,是的,我是装出来的,其实我好得很,一点儿事都没有,这样你们满意了吧?” 颜如玉愤然的看向顾浅凝,手足冰冷,像是被人猝然捅了一刀,感觉她像魔鬼一样可怕。 季江影也默然的看着顾浅凝,脸颊偏向一边躺着,变色的那一块触目惊心,神色憔悴,心中说不出是气恼还是怜惜。 当即抄起电话给季江然打过去:“过来把你未婚妻带走,她怪你大嫂昨晚发病,说她是装出来的,还打了人。” 说完便挂断了,不容颜如玉争辩,扯起她扔到门外去。 颜如玉哭断了肠,名副其实的百口莫辩。 季江然气坏了,本来工作的时候就不喜欢有人打扰,何况是在开会。他不方便回去,就直接打电话回季家。 告诉简白:“颜如玉那个疯女人,她跑医院里撒泼,还打了大嫂。就因为你早上训了她几句,不服气就说大嫂是装出来的……”说到最后,实在不耐烦起来:“妈,我现在忙的要命,你把那个疯婆子带回去看好了。” 简白不禁对颜如玉失望起来,没想到平时挺精灵的一个丫头,竟能做出这种浑事。 就连季铭忆也怪她;“都是你惯出来的,本来一样的儿媳妇,总是偏向一边,现在好了。” 简白胸闷气短:“我怎么会想到如玉能做出这种事。” 大声吩咐管家:“去医院把二少奶奶带回来。” 颜如玉坐在车上,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感觉心灰意冷,有众叛亲离的感觉。这些年都是她算计顾浅凝,步步为营。每次看顾浅凝当众出糗吃瘪,莫说多高兴。如今却被她一次次反咬,仿佛连翻板的余地都没有了。 季江影沾湿了毛巾帮顾浅凝敷脸。 顾浅凝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说话,季江影问她还要不要吃饭了,她也不坑声。 这个男人似乎不太会哄女人,劝人的软话一点儿不会说。只告诉她;“饿着肚子会很没战斗力。” 顾浅凝不相信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攻击她,才这么思萦而过。 唇齿上一凉,如同玉石贴面,却是软软的,离得这样近,鼻息上迷漫着淡淡的香水味。睁开眼,季江影俊颜在眼前无限放大,太近了,反倒看不清楚,只看到眼睫毛比女人的还要长。 顾浅凝抬手锁他的要害,意欲将人推开。那只手不知是被他怎么握到掌心里去的,船过水无痕,速度比她的还要快。 季江影眼里含着层淡淡的笑意,在她唇瓣上咬了一口,告诉她:“没有力气就没有战斗力,连被人偷香都不能反抗,是不是很惨?” 把粥放到她面前,又说;“我去叫看护来喂你,我要去上班了。” (028)尺寸不一样 顾浅凝抬起手,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想白这只手到底是怎么被季江影扣进掌中的。 没用看护喂,她把季江影带来的粥都吃完了。她不是那种娇气的女人,这点儿伤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更不会傻到不吃东西,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补充能量。 只是脖子上被固定着,动起来很不方便。但吃完之后没有立刻躺下,坐到窗前晒太阳。半晌午的日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十分舒服。 季家人一定通知顾家她受伤的消息,可是一上午的时间都没人过来看过。也是,顾浅浅也受伤了,只怕没人顾得上她。 这个顾浅凝有一点儿悲哀,她灵魂转换过来这么久,没感觉到温馨是什么,无处不在的利益熏心,勾心斗角。 她应对起来游刃有余,可是,那个一无事处的顾浅凝是怎么走过来的? 坐了很长时间,觉出累了,到床上去休息。其实以她的顽强程度就算现在出院也完全没有问题。可是,一想到还是回季家,就不如多在医院里住几天。vip病房,好吃好喝,最起码清静。 安子析一下班就给顾浅浅打电话,约她在一家西餐厅里见面。 顾浅浅没多久便打出租过来了,戴了很大一顶帽子,墨镜摭住小半张脸。直到坐到位置上才摘下来。 安子析终于认出她,看到她脸上的伤痕之后,惊了下:“浅浅,你的脸怎么了?” 顾浅浅郁闷的直叹气:“别提了,都是顾浅凝搞的……” 安子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很婉转的说:“闹别扭也不能这样,毕竟她是姐姐,应该让着你的。” 顾浅浅很不屑:“我没有她那样的姐姐,只会丢我们顾家人的脸。” 顾浅浅和顾浅凝关系不好,安子析也知道一点儿。 只是不知道顾浅浅今天叫她来什么意思,便问:“浅浅,你找我有事?” 顾浅浅喝了一口水,向餐厅内看了看,确定说话方便。才倾身道:“我看到安伯伯去家里坐客,听安伯伯的意思是想招开股东大会。招开股东大会跟顾浅凝嫁进季家有什么关系吗?”她想肯定是有一点儿,否则顾老爷子不会那样感慨。“还是招开股东大会,顾浅凝就不会嫁到季家去了?” 安子析的城府可不是顾浅浅能比的,温温柔柔的笑着,不答反问:“浅浅,你不希望你姐姐嫁到季家吗?那可是很多女人都梦寐以求的。” 就是因为那是许多女人都想企及的,她才不想顾浅凝那么好命,可以梦想成真。比起这个,她更希望她生活得水深火热,最好生不如死。 点点头:“当然不希望,她嫁进季家了,对我也没什么好。还指不定嚣张成什么样呢。” 安子析看她言词犀利,试探着说:“如果能招开股东大会,兴许对你姐姐嫁进季家可以起到一点儿阻碍作用。你也知道这是一场利益联姻,如果那根纽带断掉了,你姐姐就不可能嫁给季江影。” 至于是怎么个阻碍法,她没有说。只道公司机密,而她年纪又小,说了也不会很明白。 顾浅浅被恼怒冲晕头脑,只要能给顾浅凝使绊子的事都觉得是好事。 听安子析说安桐劝不动顾老爷子,便说:“子析姐姐,我有一个办法能说动我爸爸。我想他心里也一定不希望顾浅凝嫁进季家去,只怕会给我们顾家带来麻烦。” 安子析很好奇:“为什么这样说?” 顾浅浅将声音压得很低;“子析姐姐,不瞒你说,其实顾浅凝跟我是同母异父,她是我妈跟别的男人生的野种。这个外人不知道,我们家里人都清楚,这种丑事不过就是不往出说罢了。而且顾浅凝那个贱女人竟做不要脸的事,我亲眼看到她勾引我爸爸,自己以为人不知鬼不觉的,她跟我爸拉拉扯扯我也不是第一次撞到。后来攀上季大少那根高枝了,就摆出一副清高的模样,将顾家人都不放在眼里了。我想,以前那些事我爸爸一定很忌惮。如果顾浅凝嫁到季家,要是让季大少知道那些事,估计会对我们顾家不利。” 安子析的目光一点点变得热切起来,玩味又鄙夷,没想到顾浅凝竟是这样不干不净的东西。装得再体面又怎样,依旧掩饰不住内里的破败。 一再确认:“浅浅,你说的是真的?没有看错?” 顾浅浅跟她打包票:“怎么会看错,我看到爸爸几次想抱她,两个人就那样拉拉扯扯的,不是顾浅凝在勾引我爸爸还能是什么。恶心死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对于安子析来说,没什么比这个更俱攻击性的了。顾浅凝这一回非得栽在她的手里不可。 心情好的不得了,请安子析吃好的。告诉她:“随便点,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不过,我们今天见面的事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顾浅浅点头:“当然不会让别人知道。” 用过餐,顾浅浅打车回家了。 安子析目送她离开,站在餐厅门口给安桐打电话。 “爸,你现在在家吧?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听到那头说在,只道:“好,我这就回去。” 季江影总是忙,这个男人跟季江然的忙还不一样,季江然的忙是看得到了。季家偌大的产业链,跨居多个行业,都由季江然做主打。季江影这些年只做自己的事,国内国外的跑,神出鬼没的。国内有几家分公司,却不是最主要的。 晚上没能过来,听说临时出差去美国了。 季江然坐在沙发上,一边削苹果一边说:“也好,大哥出差了,今晚我住这里。” 顾浅凝靠在床头上没理会他。 季江然映着灯光眯起眼睛看她:“顾浅凝,你怎么不理人?” 苹果削好了,拿过来给她吃。顾浅凝刚要接过去,他脆生生的啃了一口,才递到她手里。 顾浅凝一坦手掌:“脏死了,拿走。” 季江然飘飘的笑着:“结吻的时候你怎么不嫌脏,咬一口反倒脏了?” 既然她不吃,伸手扔到垃圾筒里。其实这个男人不太会伺候人,一个苹果都削不好,笨手笨脚的,等削好了,那么大的一个苹果明显瘦了一圈,还险些弄伤手。说扔转身就扔掉了,一点儿都不含糊。 早听说一个人的小动作可以反应一方面性情。再难得到的东西,哪怕再喜欢,哪一日他厌倦想扔掉了,都不会有半点儿留恋,更别说可惜。 顾浅凝算看明白了,季江然这个男人表面和颜悦色,大多时候也能眉舒目展的笑着,实则非常冷漠。 季江然修指挑起她的下巴;“想什么呢?” 顾浅凝盯紧他:“想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季江然玩味的笑笑:“你还真爱实话实说,以前可不这样。” “人是会变的。” 顾浅凝要睡了,问他:“你真的不打算回去?” 季江然挑了下漂亮的眉毛。 闲闲说:“不是说过了。” 顾浅凝一指沙发:“那好,去那上面睡去。记得帮我关上灯,晚上不要来回走动,早上出去买早点的时候动静小点儿。在我睡醒之前,不要叫醒我。” 季江然哭笑不得;“你把我当什么?下人么?你用得起么?”他任性起来;“睡什么沙发,我跟你一起睡,床这么大,咱俩挤一挤。” 就他那点儿本事,不要说睡沙发,顾浅凝即便受着伤,想把他顺着窗子扔到楼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有什么用不起,从头发梢到脚趾头,都是名牌修饰我就用不起你了?脱光了,你比其他男人多什么东西么?” 季江然邪恶的笑了声,凑近她,灼热的气息扑上耳廓,痒痒的,如同一只猫爪子在心口上抓。 “我的尺寸就比别人的大,这一点你不是很清楚。”看顾浅凝脸色难看起来,他“哧”一声,笑得更欢快:“也是,你怎么会知道,我是你第一个男人呢。” 顾浅凝瞳内恍了一下,也以为那个顾浅凝很破败,却原来季江然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冷情的盯着他,面不改色:“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不错,却不是最后一个,更不是唯一一个,你大哥比你的还要有料,只可惜你感觉不到。” (029)火热戏码 季江然眼睛瞬间阴鹜噬人,咄咄地逼视着她:“顾浅凝,你找死是不是?”她那纤细的脖子本来已经受伤了,他的大手还是要掐上去,似乎要将它给拧断了。 顾浅凝一双手可是完好的,抬起来,一个灵活的翻转,季江然不等掐上她的脖子,已经被她攥紧手腕。动了一下,怔着看她,再动一下,骨头却仿佛裂开似的疼起来。 她盈盈的笑着,眼中流光溢彩:“季二少何必恼羞成怒,说句实话你倒不爱听了。” 季江然受制于人,不恼才怪。 咬牙切齿:“顾浅凝!” 顾浅凝另一只手抚了抚他一侧脸颊,漂亮得不太像话,这样俊朗与妖娆并济的一张脸,将女人都比下去了,自成一种风雪,跟一阙词似的。难怪要有那么多的女人拜倒在了的西装裤下,这个男人实在有那样的资本。 仍旧笑着说:“这张脸的确好看,只当端茶倒水的下人可惜了,暖床也不错。可是今天用不到你,去沙发上睡。” 季江然想再动,她提醒他:“给自己留点儿面子吧季二少。” 她好像是通晓人体的穴道,一根柔软纤细的指头按在那里,他整条胳膊都麻痹了,越是挣扎反抗,麻痹的面积就越大,最后竟连半个身子都要不能动弹。不得识相的说:“我去沙发上睡。” 顾浅凝眯起眼:“这样才乖。”又说:“帮大嫂把枕头放下来。” 季江然长这么大,没被人这样使唤过。 夜里整个病房里很安静,连医院的走廊上都静寂无声。开着一盏浅薄的床头灯,窗帘打开着,窗子也影射进一点霓虹的光。 季江然睡不着,沙发又短又窄,他胳膊长腿长的,哪里睡得惯。翻个身看过去,能看到顾浅凝一个清析的轮廓,睡在那里很安静。呼吸均匀,眼睫上一层浅薄的光,像是一抹晕黄的月,月影葱葱。醒着的时候像只尖牙利爪的猫,这么睡着,显得很乖顺。 越发觉得沙发上睡的不自在,动了一下坐起身,盯着床上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抱起毯子要到床上睡。没走两步,顾浅凝一双眼睛睁开,黑暗中熠熠发亮,吓了季江然一跳。 没想到这样警觉,声音清醒;“你想死?滚回去。” 季江然抱着被子站在那里,极少这样狼狈过。愣了一下神,将被子抛向她。 “想什么呢?当我稀罕跟你睡。”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挑出一根烟点上。 医院里本来就禁止抽烟,何况是病房里,他就是这样没有公德心。 可是哪一时顾浅凝想抽就不可以,他竟还有脸说:“忘记上一次我差点儿拧断你的胳膊了是不是?” 季江然站在窗前,将窗子拉得大开,晚风吹进来,吹得窗帘簌簌作响。 他站在那里很安静,背影修长挺拔,月光如水洒了一身,如同背着锋芒。 顾浅凝白天睡了很长时间,这会儿被他吵醒,就不是很想睡了。 问他:“你喜欢颜如玉?” 季江然没转身,沉声道:“你在意?” 顾浅凝平淡说:“不在意,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季江然意味不明的闷笑了声,向窗外弹掉一截烟灰。 “你觉得这样的婚姻有多少真情假义?你和季江影不是也这样?爱情是没本事的人无病呻吟时玩的把戏。” 人后的时候他总是这样直呼季江影的大名,从来不叫他哥哥。觉得他和季江影的关系并不好,起码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尊敬恭顺。其实她也听说过一点儿,季家两兄弟本身就有利益冲突。一山不容二虎,只怕没哪一个想平分秋色。现在季家的产业看似在季江然的手上,没人敢说季江影就真的不想夺。 顾浅凝想,看似风平浪静,说不定私底下就斗得你死我活。 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又想睡了。管他是真情还是假义,颜如玉那种女人即便不幸,也不值得人去怜惜。 脸上忽然一团温热的气体拂上来,浓重的烟草味,呛得顾浅凝咳了声。抬眸,季江然近在身侧笑嘻嘻的:“我想了一下,就算不稀罕你,也稀罕床,我还是睡床吧。” 不等顾浅凝赶他,率先开条件:“给你张可无限制刷的卡,明天的早餐我包办,顺便给颜如玉打个电话,让她看一场现场直播,哥甘愿现身了。” 顾浅凝让出一半床给他睡。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八爪鱼似的粘上来,伸手揽到怀里睡了。 颜如玉一早接到季江然的电话,让她给送两份福源居的早餐过去。她有前科,正是大力挽回人心的时候,想都没有多想,收拾妥当就出门了。排了很长时间的队才买到福源居的早餐,到医院了才想起自己还空着肚子,却只买了两份。 一推门进来,正好看两人上演火热戏码,她还从来不知道季江然也有那么情不自禁的时候。他们那个样子不是情不自禁是什么,季江然倾身覆在床上抱着顾浅凝,迫切的撕她领口的衣服。早上男人欲望强烈,像一只要吃人的兽。 颜如玉不知道是否是错觉,顾浅凝眼风撩过来的时候,有一点儿得意的浅笑,一吹即散。 故作惊慌状:“江然……如玉来了……” 季江然停顿了一下,缓了一会儿神,从她的肩窝里退出来。帮她将领子扯好,回过头看向颜如玉的时候就已经变了脸,薄唇抿成一道线。冷冷眯着眼:“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过来,你故意的吧?” 颜如玉再怎么不敢对他耀武扬威,但毕竟是个千金大小姐,从小到大也没受过什么气。将手里的粥一甩,全扔到地板上,哭着跑出去了。 顾浅凝“唔”了声,感慨她的早餐泡汤了。然后对季江然说;“你未婚妻跑出去了,你不去追?” 季江然皱着眉头:“管她死活。”叫来看护打扫,却免不了还要告颜如玉的黑状,让她送份早餐都不痛快,洒了一地。 颜如玉开着车跑回季家,一进门就遭到简白的数落。 “如玉啊,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浅凝哪里惹你不痛快了,你要这个时候找她的麻烦。你这样不是不懂事吗?你也看到了,她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再说,江然的脾气你也知道,他每天工作就忙的要命,你就让他省一点儿心,不要老给他找麻烦。” 颜如玉委屈死了,站在客厅里眼泪直打转。她想说不是那样的,可是不可能有人信她。才不得不说,顾浅凝如今真的比她厉害。 简白这一次说的话不中听,以前这些话都是用来说顾浅凝的。颜如玉永远是懂事的那一个,把顾浅凝参照得个人事不懂傻子,简白没少奚落她。 现在风水轮流转,那种滋味颜如玉自己也偿到了,真是不好受。 已经这样了,再顶嘴更是天理不容。简白说到最后,也不想说了。摆了摆手:“行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自己想着办吧。” 颜如玉默默的上楼,把自己关到房间里痛哭流涕。才意识到来季家住是个错,当时就不该把自己置身到这个境地里。 ------题外话------ 不要相信顾老爷子和顾浅凝是真的哈,我受不了这样的想法,嘻嘻~ (030)颜如玉应得的 在房间里睡了一上午,直到中午饭的时候才下楼。季铭忆和简白不在家,听下人说去医院看顾浅凝了。 只她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胃口,索性就不吃了。换好衣服出门,中午的阳光灼热,去提车的工夫就晒得满头是汗。一路上车子开得很缓慢,直奔医院而去。估算着时间,尽量不跟季家人碰头。 在医院那片浓荫下坐了很长时间,远远看到季铭忆和简白从里面出来。下人跟在身后,手里提着食盒,明显是来给顾浅凝送吃的了。 等人走远了,她才进去。这个时间过来碰到季江影和季江然的可能性都不大,他们是工作狂,白天的时候别提多珍贵。 顾浅凝见她进来不惊不诧,甚至觉得今天的颜如玉还挺能沉重住气。 颜如玉看了她一眼,反首把门锁上。慢吞吞的走进来,问顾浅凝:“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浅凝安然的坐在那里。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 颜如玉默然的站了一会儿,一双腿渐渐发软,却又变得很麻木,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她用一上午的时间想明白了,这一次是她战败了,再斗下去,她怕自己在季家再没有立足之地。 可是,给人下跪服软还是头一次。由其要对着顾浅凝,实在很不甘心。在她心里,顾浅凝一直都是个废物,没想到有一天能飞身变凤凰,真是小瞧她了。 手掌紧攥成拳,再怎么不愿,还是缓缓的跪下去,卑躬屈膝。 低着头,恶狠狠的问她:“这样你满意了吧?” 顾浅凝怎么会满意,就算她满意了,真正的顾浅凝也不见得就满意。这些年这个女人打着好朋友,甚至是闺蜜的旗号不知是怎么糟蹋她的。让她成了整个上流社会的笑柄,而颜如玉仍旧不知餍足,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岂不知,她最憎恶的就是这个。朋友间的相互出卖对她来说攸关生死。她的性命就是这样了结的,五个特工,皆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走到最后何其不易,没人知道他们打小经受怎样残酷的魔鬼训练,有的时候便只想活着,以一个苟延残喘的意志做支撑,走到那一刻。就是因为五个人里有人背叛组织,却查不出是哪一个,为谨防整个1513部队机密泄露。不得已,他们有生之年接到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结束自己的生命! 拿枪指向自己的脑袋,自行了断。服从任务是军人的天职,何况是他们。连死都要这样义无反顾。就是因为一个人的背叛,便要做这种无谓的牺牲。 而颜如玉于顾浅凝来说跟那个叛徒有什么区别?看似无关紧要,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豪门里,总有一天颜如玉就会要了她的命。 身为特工的时候她没有怨言,但是,现在她是顾浅凝,就不能这么便宜颜如玉。 顾浅凝轻蔑的哼出声:“颜如玉,这些年你一定很得意是不是?摆出善人的模样不停做卑劣的事,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是不是?”看到颜如玉身体明显僵了下,她微微退后,以至于可以看着她那双眼,一字一句:“你错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明显比我卑贱,要跪在我在前。其实远不止这样,你跪下来向我求得的东西,我不并看在眼里,我可以告诉你,你那么想得到季江然,我却不见得就稀罕。你岂止是看着的这么卑微,实质上早已经低进了尘埃里。” 颜如玉“呼”地站起身,没跪习惯的缘故,起得又太猛,险些站不稳,晃了一下跌到床头柜上。后悔今天做的这一切,顾浅凝分明是想羞辱她。 她歇斯底里的吼起来:“顾浅凝,你还想怎么样?” 顾浅凝云淡风轻:“不想怎么样,把你欠下的还回去,这些都是你应得的,难道不是吗?” 颜如玉胸腔内涨痛得厉害,捂着胸口只怕一张口就能吐出血来。真要被顾浅凝气疯了,没想到她竟然耍她…… 颤巍巍的指着她:“顾浅凝,我们走着瞧,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顾浅凝动了动唇角:“你还是先把自己嫁进季家再想办法对付我吧,我怕你太分心,不足以应对事态的变迁,让季江然这只到嘴的鸭子飞走了。” 颜如玉险些忘记最重要的事,这些日子被顾浅凝闹腾得,心里仿佛装了一把涨豆子,堵在那里满满的,连呼吸都很不顺畅。 从病房里奔出来,长路漫漫,让她们走着瞧。当下最重要的,的确是先嫁进季家,等她成了名正言顺的季少奶奶,再跟她斗法也不迟。 顾浅凝和颜如玉形同虚设的友情一朝破碎轰塌,这一回算彻底撕破脸了。 季江影这一次出差的时间不短,一个星期之后才回来。正好顾浅凝也出院了,被接回到季家去。 头上的纱布已经拆掉,去理发店里修了头发,一头清爽的短发,发质又滑又软,毛茸茸的像朵蒲公英。 穿一身运动款的家居服从后花园里出来,一路走在前头。季江影从车上下来,看背影竟一时认不出她。那样子足足把年纪削下去几岁。如果不知道她是怎样的性情,会以为是个无害的甜心。 步子加大一些,没几步跟上来。 安子析本来就晚他一步下车,脚一着地,他已经走远了,险些跟不上他。看到他是追另外一个人去了,却没能认出是谁。 顾浅凝早感觉他追赶的步伐,侧首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季大少,好久不见。” 还是老样子,西装革履,领带和衬衣的颜色很相配,细节之处流露大雅,衣冠楚楚的公子哥。 季江影慢条斯理:“你问候人的句式还真不怎么样。” 顾浅凝随口就改,一点儿真心都不见,连敷衍都不肯。 哼哼:“季大少,欢迎回家。”然后问他:“这样够诚意吧?” 季江影挑高眉:“这该死的诚意。”又问:“伤怎么样了?” “托季大少洪福,已经没事了。” 季江影冷眼瞧她:“哪里像条好汉,泼皮无赖还差不多。” 安子析一直走到客厅,等顾浅凝坐到沙发上的时候才认出。不禁怔了下,想明白她之前受了伤,所以把头发剪短了。看久了长发,这样倒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可是仍旧不屑,再漂亮不过就是一只狐媚子,不干不净。 顾浅凝早看到安子析眼中的鄙夷,不过正好,她也同样鄙视她。 安子析是来和季江影报告工作的,两人直接去了季江影楼上的书房。 下人好生伺候,把茶水和糕点端了上去。 (031)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顾浅凝在客厅里看杂志,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没坐多久脖子酸痛,起身回房间休息。没想到真的睡着了,很沉。其间感觉到有人进来过,冰凉的指腹划过侧脸颊,轻作轻缓,知道无害,便没醒来。那人在床前站了须臾,转身出去了。 季江影折回餐厅说;“睡着了,我们先吃吧。” 季铭忆也说:“浅凝那孩子的伤还没完全养好,让她多休息。等起来了,再让厨房给她做点儿吃的。” 简白说:“也好,等她起来再说。”招呼安子析:“来,多吃点儿。” 季江影出差几天,公司这边积攒下一堆事情,两个人一直聊到天黑才从书房里面出来。 安子析是个会讨巧的人,一下楼就揽着简白的肩膀吵着饿了,说季家的饭最好吃。 简白乐呵呵的:“那你就天天来吃,我们也不嫌烦。” 安子析大有深意的看了季江影一眼,嗔怪:“阿姨说让我天天来吃呢,你会不会烦?” 季江影淡淡的瞧着她,没说话。 安子析就跟简白抱怨:“阿姨,江影的脾气一点儿都不好。” 简白点头:“这倒是真的,他的脾气就是不如江然好。”拉了拉她的手:“走吧,不是吵着饿了,去吃饭吧。” 餐桌上还少了颜如玉,这几天她回娘家住了,心情不好,谎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回家住几天。而且婚期再即,女孩子的心情可能会比较复杂。考虑到这一点,季家就由着她。 季铭忆问季江影:“你工作忙的怎么样了?江然的婚事一办完,你的也要紧接着筹备了,细碎的事情很多,现在就得想着这事了。” 季江影抬眸:“我知道。” 安子析一下没了味口,戳着碗中的饭,勉强吃下去一些。 还有一点儿工作没有做完,饭后简白拉着季铭忆出去散步,安子析又随着季江影进了书房。 忙了一个来小时,才终于收尾,一些决策性的东西,她报告完毕了,只等季江影定夺,便没她什么事了。 季江影看了下时间,按着眼角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安子析站着没动,她不是任性,偶尔也想说句真心话。 “江影,如果顾浅凝不是华宇懂事长的女儿,你还会想娶她么?” 季江影眯起眼睛,室内开着盏白色的灯,是季江影喜欢的颜色,打在他侧脸上,俊美如斯,阿修罗一般。 本来捧着一本文件夹子,听她这样问,扔到办公桌上,修指叩了两下桌面,漫不经心:“这样的假设有意义吗?” 以前是没有意义,以后却说不准。 安子析轻笑:“随便问问,何必当真。好了,你忙吧,我先走了。” 下楼的时候碰到顾浅凝,才睡醒,穿着睡衣下来找吃的。 安子析见楼下楼下静悄悄的没有人,叫住她;“顾浅凝……” 顾浅凝停下步子没看她。 就听安子析冷哼一声,吟风弄月的说:“顾浅凝,不要以为你是季家选中的儿媳妇就有什么了不起,在江影的心中你不过就是一个毫无生机的摆设罢了。” 劈头盖脸就是这一句! 她能说这话也是破天荒,这个女人每天装的都跟小白人似的,顾浅凝每次见她,要么扮演受害者,要么装文静娴熟。人前人后都不会明目张胆放狠话。非是对她的鄙夷达到一定程度,很不将她放在眼里了,该不会傻到跟人叫板。 顾浅凝也有些好奇,安子析这是吃错了什么药?讪讪的望了一眼厅外,感叹:“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安子析怔了下,看她驴头不对马嘴,睡迷糊了一样。问她:“你什么意思?” 顾浅凝笑着看过来:“上个月圆之夜一个人这样诋毁我,后来他死了。” 安子析忍不住想骂她神精病,看她笑容浅薄,却一脸诡异,样子有几分恐怖。白了她一眼没再多说,径自往楼下走。 顾浅凝却叫住她:“你先等一等,谁准你离开了?” 安子析回过头:“你还想怎么样?” 顾浅凝已经开始拔号,很快便接通了;“季江影,愿赌服输,你不会赖账吧?” 季江影问了她一句:“怎么?” 顾浅凝一字一句:“你的莺莺燕燕正在找我的麻烦,她说你娶我只是一个摆设,你的秘书太尽责,连这都替你剖析好了,我为你感到欣慰。可她碍着我的事了,你看怎么办?” 安子析脸都白了,没想到顾浅凝会当着她的面打电话告状,太现成也太小儿科了。 咬牙切齿:“顾浅凝,你就这点儿本事吗?” 顾浅凝很明确的告诉她:“我根本就没有本事。” 季江影已经从书房里出来,神色莫测。 顾浅凝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只说:“把你的人从我眼前带走,她这么掉价是在丢你季大少的脸。” 季江影状似真的生气了,默然地拉起安子析的手就往厅外走,更似要将人丢出去。 安子析有些慌了,不停的叫他:“江影……” 一直走到外面,季江影放开她。眼睛眯了眯,轻飘飘的看人:“安子析,她说的没错,你这样的确很掉价。” 安子析瞪大眼睛,嘴巴动了动。 “你说什么?” 季江影冷冷道:“我说你很掉价。” 安子析要被气死了,握着包的手指捏紧,恶狠狠的看着他,负气地转身离开。 季江影再转回来,顾浅凝窝在沙发上准备吃泡面。还没有泡好,她抱膝坐在沙发上等着。泡面的味道很大,充斥整个客厅。他也坐了过去。 “家里怎么会有这个?”季家人可没谁吃这种垃圾食品,由其他和季江然都是大男人,生活又是高质量,从小到大家里没过这种东西。 顾浅凝下巴垫在曲起的膝盖上,一双眼睛渴望似的盯着茶几上的泡面,一手举着筷子翘首以盼。 没看他:“超市里买来的。你要吃?可以卖给你一包。” 季江影哼笑:“这种东西白送我一车皮,我都不稀罕。” 顾浅凝调侃他:“你喜欢什么?你就喜欢安子析,还不如我的泡面呢。” 季江影斜眸睨她,嘴角淡淡钩起来:“你是怎么抽到那两张a字的?” 方便面泡好了,顾浅凝倾身端到手里,大口的吃起来。含糊应:“就那样抽到的。” 季江影一伸手捏紧她的下巴,将她整张脸移到面前来,几乎跟她脸贴脸,清爽的气息喷薄上来。 若有所思:“当时那沓牌里根本就没有黑色a字,你抽老签。” 顾浅凝很窝心,她的动作很敏捷,似乎永远比他的慢半拍。烦燥的拔开他的手,退开一段距离说:“你又没说不可以抽老签,再说,你将那两张a字换出去,不也是抽老签么。” 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呢。 (032)光着比穿着好看 跟这样的人聊天也是件倒胃口的事,顾浅凝抱上泡面桶上楼吃。 安子析本来车子开得好好的,刚出二环,车子猛然一偏,顿感出了状况。拢紧披肩下车查开,估计是轮胎出了问题。 当夜起了风,温热的气体呼啦啦的撕扯着宽大的披肩,那热气直往领口里钻。灼热痛痒。 正欲弯下身,披肩一滑,刚伸手去拢,眼风撩到一道黑影闪过,偏首去看,另一侧脸颊如同被猫爪抓了一下,尖锐的指嵌入肉中,由上而下,将细嫩的皮肤都豁出口子,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安子析痛呼一声,什么都顾不上了。抬手抚上去,粘乎乎的液体漫出来。站起身四处看了看,却连半个人的影子都没有。只车道上车流如织,滚滚如红流,碎在道路的尽头。 安子析站在路边又疼又怕,给家里人打电话,手都是抖的,直到最后吓得哭出声。 没等安家来人接她,直接打车去医院了。一侧脸颊全毁了,深邃的五道指痕,血肉模糊。 连医生看到了都不可思议,五道痕迹像是人手抓的,可是这么深的伤口,又像是被利器划伤。这样深,就算好好处理,留下疤的可能性也极大,还得做得表皮修复。这样一来时间就长了,不是短时间能恢复的。 安子析听到医生这样说,本来就心生惶恐,彻底控制不住情绪哇哇的哭起来。 想起顾浅凝的话,又想到她诡异的神色,顿感呼吸困难,就像被人施了巫蛊一般。当即给季江影打电话,颤巍巍:“江影,顾浅凝想杀我。” 季江影速度很快,电话还举在耳畔,一手就已推开顾浅凝的房门。 顾浅凝裹着浴巾正从浴室里出来,头发还在滴水,湿淋淋的。 看到季江影若有所思的站在门口,气息还有些不稳。怔了下,将胸口的布料向上拉了一拉。 “季大少,你这是什么爱好?进女人的房间不敲门吗?” 她正说着,季江影目不斜视的几步走近来。拿手指碰触她的肌肤,温热水嫩,确定是泡过澡了。又去扯她的浴巾。 顾浅凝按住他修长的手指,眼睛有一点儿凌厉:“季大少,得寸进尺可就不好了。” 季江影挑了下眉头,淡淡的“哦?”了声,眼角一弯:“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大不了补给你。”他来真的,那块浴巾本来就很松散,这样一拉一扯,就算他不用力,也已经摇摇欲坠。不过指腹碰了一下,便已滑落到地板上。眼前大好春光刺激着他的视觉感官,身体白皙,纤侬有致,像上等的瓷器,要是最宝贵曼妙的一尊。 顾浅凝摭挡不及,索性任由他观瞻。冷冷问他:“季大少还要看到什么时候?这么久还没看够么?” 季江影极度升温的视线在她身上流连之后,定格到她的脸上。半点儿羞怯都没有,却又确定她是在佯装镇定,到底是个女人,再冷硬仍旧目光闪烁。 嘴角的弧度大了一些:“光着比穿着好看。” 他邪魅的说,眉眼弯起,像个痞子。 想起那天将顾浅凝压到身下,大抵就是此时此刻的热血沸腾。 说到不要脸,顾浅凝还真是比不过他。没去拾地上的浴巾,转身上床直接缩进被子里,背对着他躺下。 “出去!” 季江影电话还通着,颜如玉一直叫他的名字。 觉得吵闹,一根手指轻轻按掉了。顺手收进裤袋里,袭到床上来。 顾浅凝倏地转身:“对了,季大少不是说还要还回来,你打算怎么还?” 季江影已经去解自己的衬衣扣子,他这样恶趣的逗一个女人还是头一次,看顾浅凝有几分认真,就想看她到底有多认真,那无谓的魄力是真是假。 两人目光紧紧衔接,更像在斗法。 季江影直视着她,先将衬衣从皮带里抽出来,扣子一颗一颗解开,又去解西装裤的拉链…… 顾浅凝跟着目不转睛,似只要眼风刹那间的偏转,就说明战败了。 哪一个都不想,就那样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一点儿不耽搁季江影手上的动作,直到连最后一层束缚都扯去。 其实顾浅凝倒没怎么看他,不过就是嘴上说说,季江影的裸体毕竟没有看过,更没真的跟他睡过,怎么都不会觉得自在。 最先偏转视线,既然他已经脱完了,摆摆手:“你可以走了,我们两清了。” 季江影一下扣紧她的手腕,连同她的目光一并扯过来。 似笑非笑:“你若不像我那样仔细看看,岂不是亏大发了。” 顾浅凝脸上微微热了下,镇定说:“季大少做事倒还真可丁可卯,不过,我不认为这是占便宜。跟别的男人也没见得有什么区别,我还以为季大少多与众不同。” 季江影邪肆的一眯眼。 “不试过,怎么知道是不是与众不同呢。” 顾浅凝抽回手:“季大少,你这么无耻,安子析知道吗?” 季江影皱了下眉头:“关她什么事。” 季家的男人就是这么薄情,言谈举止永远半是真心半是假意的。 季江影已经进到被子里揽上她的腰,她的皮肤细腻光滑,手感极佳。而他的手凉如玉石,冷得顾浅凝抖了一下。 伸手拔开他的手,季江影缠着不放,两个人撕扯起来,渐渐厮打成团。实则顾浅凝不敢用真功夫,季江影在医院里问过她一句,不知道他看出多少,所以更不晓得他这是试探还是什么。 只用一点儿防身术,看着倒是稀疏平常。而且两俱光裸的身体在床上搏击跟摩擦生热有什么分别,动不动身体最敏感的地方就要磨蹭到一起。渐渐的,都有些软下手劲。连身体上的变化都很明显。 季江影眸中的颜色明显变深,本来他那双眼就生得像月光下的海,静寂深邃的,这一刹只觉得波澜壮阔。 离得她极近,连呼吸都灼热起来。 几乎是哑着嗓子问她:“还打么?你喜欢男人用强的?” 说话间,手掌一个用力,已经将她的身子坦平在床上压到身下来。 顾浅凝恍了下神,他的身体滚烫,下面的感触那样强。 “季大少想先上车后补票么?我可不想。” 季江影邪肆的笑起来:“想不想可由不得你。即便这样,也总比那些逃票的强,你说呢?” (033)我们扯平了 低下头亲吻她的唇齿,不似毛头小子那样胡乱啃噬毫无章法,辗转吸吮,漫条斯理。觉出她的挣扎反抗,双手钳制她的手腕,两腿压制住她的。沉下身来抵到那一点上,吻的越发热烈缠绵。 顾浅凝渐渐不再反抗,嘴巴被他占着,连呼吸都很困难,不得已吸他渡给的气息。 季江影放开她的嘴巴,低低的咒骂出声:“该死!”她像个吸阳气的妖精,粘上了,就仿佛欲罢不能。 别说是她,他也觉得自己要断气了。来了火气,啃噬她的脖颈锁骨也像没有好气。 顾浅凝呼疼,推了他的肩头一下:“你轻点儿……” 嗓音很是柔软,总像带着一点儿娇嗔,季江影全身那些未开启的细胞都像被引爆点燃了,噼里啪啦的闪烁出火花。 大手迫不及待探下去,触到一点儿粘滑。吻得也越深越重…… 顾浅凝陷在被子里,软得像能化成水。用仅有的意念思索,难道真要跟季江影睡了么? 他抵着她,蓄意待发。 明明觉得一切都刚刚好,接下去将十分顺畅无阻。恶趣的只深入一点儿,浅尝辄止,便停了下来。 眯起眸子看她,眼神明亮,因为喘息有丝浓重的缘故,说起话来极副磁性:“你很想我进去是不是?想我要你?” 顾浅凝蓦然睁大眼睛。 季江影抬起手指抚上她的眼角,还是骂她:“妖精。”那双眼睛生的很大很明亮,这一刹布了层迷离,楚楚动人。 他不得抬起身子,离得她远一点儿,觉得还是不妥,索性翻身下来。 “我们之前是扯平了,不过你别忘了,上次在酒吧你还欠我一次。这回才叫真的还清了。” 他还要去医院,扯过衬衣一件件穿上。 顾浅凝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隐隐好笑,原来季江影压根就没真想睡。这不过是个极俱城府的男人,不喜欢吃亏,凡事都要斤斤计较的讨回来。而她更觉得,他是想试探什么。 不过她倒觉得,即便被他耍了,这样也是刚刚好。 季江影开快车赶到医院的时候安子析的伤口刚处理完上过药,医生正准备给她包扎。他扯住医生的手:“等一等,我看一下。” 弯下身,细细盯紧她被抓花的那半张脸,痕迹很深,不像是指甲抓出来的,人类的指甲就算修剪得够锋利,也不会有那样的力道。连医生都在一边这样分析,所以他确定是利器划伤的。 季江影若有所思的沉下眸子,却觉得,这就是指甲划出的痕迹。这世上并不是没人有这样的本事。 安子析见他看了一会儿,问他:“能看出是什么划伤的么?” 季江影站直身,摇摇头:“看不出来。”然后让医生给她包扎。 安子析坐在那里懊恼又挫败。 “医生说即便恢复了也会留下伤疤,我得去做整容手术了。” 季江影淡淡说:“我给你带薪休假,什么时候想去都可以。” 安子析听了也不见得就高兴,坐了一会儿,抬起头:“我怀疑跟顾浅凝有关系,我从季家出来的时候,她分明跟我说了古怪的话。” “不是她,我检查过了,她没有做案的时间。” 季江影当即否决她。 安子析有些恼:“不是她还有谁?如玉被她搞得焦头烂额,现在又是我,我觉得她分明会什么巫术,让把跟你们季家人沾边而她看不顺眼的人一个一个弄死。” 季江影操起手臂,闲闲的看着她:“子析,你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性人,还信那一套么?” 安子析情绪有些激动:“那你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分明没有看到人,即便是人也不会有那么快的动作转眼就能消失不见,但我的脸却被人抓伤了。” 她真的开始怀疑有鬼吧,而且这只鬼还跟顾浅凝有关系。那个女人死而复生之后就像换了另外一个人,她是不是被鬼上身了?安子析吞咽了一下口水,不禁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 季江影只说;“你今天是吓坏了,别想太多,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安家人都赶来了,看到安子析一侧脸颊包扎得严严实实,吓坏了。 “子析,你这是?” 安子析哭的力气都没有,已经这样了。觉得筋疲力尽:“妈,别问了,我想休息一下。” 安夫人不放心,还想问个不停。 安桐拉住她:“你就先别问了,让子析先去病房休息吧。” 为了保险起见,决定留院观察几天。 安夫人送安子析去病房的时候,安桐叫住季江影。 “江影啊,子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季江影看向他:“当时的情况我也没看到,子析给我打过电话,我就赶来了。” 安桐点点头,拍他的肩膀道:“时间不早了,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等人一走,安桐跺进病房。 安子析见没有外人,拉起他的手:“爸爸,那天的事我都跟你说了,你找顾老爷子谈过吗?” 安桐安抚她:“你别急,还差一点儿火候,我正在联合其他股东,这是重中之重,否则就算真开股东大会,没人真的肯反他,一切都无济于事。” 但安子析已经等不及了,先不说季江影和顾浅凝婚期再即,就算看到顾浅凝那副嘴脸,她现在都没法像以前一样心平气和的跟她斗法。 安夫人也在一旁催:“是啊,你早点儿跟顾家人谈,只怕时间再晚,就来不及了。你看,现在颜家产业已经有季家进驻融资,都没说等到结婚之后。我怕季顾两家也是这样,一旦季家插手进去,认准了顾家那门亲,改朝换代的可能性岂不是更微茫。” 安桐反驳她的话:“商场上的事你们女人家怎么懂,季颜和季顾两家的情况还不一样。颜家产业融入季家的股份,那是因为时机到了,这叫商机,对企业状大发展有好处。可是现在华宇没有那样的契机,季家无从下手。你们担心什么?” 安子析仍旧不放心。 “早一点儿下手总是好的,谁知道时局会有怎样的变化。” 安桐琢磨了一下:“那好,我明天就去顾家谈一谈。” (034)胜券在握 安桐再度找上门来,让顾老爷子的心里很不痛快。这样三番两次,有逼宫的嫌疑。 所以,一请他坐下,就冷言冷语:“安兄不会还跟我说召开股东大会的事吧?我思考过了,没有必要,何必要浪费大家的宝贵时间和资源。” 安桐笑眯眯的:“顾世兄你先别那么大的火气,我真的是为你的利益出发,才找上门来的。有些事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觉得有些事若是不跟顾世兄把厉害关系说明朗了,那便是我不够意思了。” 顾老爷子一脸慎重的盯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安桐看了看,客厅内时有下人走过。 “这个关系到顾世兄的颜面,我们是否借一步说话。” 顾老爷子请他去楼上的书房。 直到门板瞌上,安桐开门见山说出来:“顾世兄别怪我直言,浅凝该不是嫂子和顾兄的亲生女儿吧?” 顾老爷子怔了下,已然色变;“你是哪里听来的这些?” 安桐安抚他的火气:“你先别管我是从哪里听来的,可我知道这就是事实。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想这个道理顾世兄一定懂得。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顾世兄对浅凝不是一般的父女情愫。也是,浅凝那丫头亭亭玉立,从小就长得漂亮,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心动,我倒也不觉得顾兄是做了出格的事。我只是好心的奉劝一句,既然你对她是这样的感情,就不要让她嫁进季家的好。且不说浅凝现在跟你不亲近,据我所知,他还很是排斥你。现在年轻的女孩子任性得很,如果她真嫁进季家,看顾世兄不顺眼了,转过头来联合季家对付你,你觉得以季家的实力,顾兄能招架得住?就算浅凝还顾念一点儿养育之恩,但要是季大少知道了你和她的事呢?季家都是强势的男人,我想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论他是否真的喜欢浅凝。如今连我都知道了,季江影又怎么可能一辈子听不到风声。所以,让浅凝嫁进顾家,百害无一利,是不智之举,顾兄不防自己好好想一想。” 顾老爷子有些慌张的颓在那里,一只手按在桌面上,很用力,指腹泛青,仍旧看出在微微的颤。他是怕季家的,更害怕季江影。如今的小辈真是了不得,手段强硬蛮横,比他们这些老人还要不管不顾。 一开始没人劝起他的时候,他就日夜思虑这样做是对是错。顾浅凝对他的确充斥着恨意,以前就连正眼都懒得瞧他,现在更不将他放在眼里。眼中的疏离和冷淡,他见一次寒一次。 安桐这一番话如同掐在他的命脉上。 半晌,沉吟道:“依安世兄的意思,我该怎么做?” 安桐见他意念动摇,微微笑:“将你手中的股份转一部分给我,让我成为华宇最大的股东。”见他不悦,转而又说:“顾世兄要是不愿,我也不勉强,你知道我是华宇的第二大股东,比顾世兄少的那一些,就算你不转,我照样有办法从其他股东那里得到。我没别的意思,到时候还让你当华宇的执行董事,我只想将子析嫁给季江影。子析那丫头死心眼,打小就喜欢季江影,天下父母心,我只想让孩子幸福,得到季江影那个人而已。至于其他野心勃勃的想法,顾世兄完全不用担心。即便你成了华宇的第二大股东,可是份额不会变,该得的红利一分也不会少,你觉得呢?” 上市公司合法收购,何况是股分转让,只要操作得当,自由而轻便。那些人早有预谋,顾老爷子深知即便他不松口应允,安桐也会以其他手段达到。 到了这个时候,进退两难,不如就卖他个人情。反正将来分得的红利不会少,而他年纪大了,这个总裁做不做的,也没那么紧要。 敛了一下神:“既然安世兄这样说了,我就好好想一想,明天给你答复。” 安桐笑着离开:“那我就等顾世兄的好消息了,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 事情到了这一步,安家势在必得。安桐一出来就给安子析打电话,本来这张脸毁了,安子析还很焦躁,一听到安桐这样说,当即露出点儿笑容来。 “爸,你说的是真的?” 安桐笑她傻:“瞧你这傻孩子,爸爸还能骗你。” 安子析心情激动,心头的那点阴郁吹散了。 很有些坐不住:“那爸爸,我得快点去韩国做手术,要不然我这脸可怎么办啊?”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这还没怎么样呢,就迫不及待的想嫁了。” 安桐拉长音撒娇:“爸爸……瞧你说的,我哪有急着想嫁了。” 打受伤开始,一口东西没有吃。一挂断电话却觉出饿了,让人去给她买吃的,随随便便就点了好几样。 忽然又想起什么,给季江影打电话。没多久接起来,她缓声道:“江影,我想了一下,之前是我吓坏了,胡思乱想怪到浅凝头上。后来想一想,觉得很不对,怎么也怪不到她浅凝,她那个人为人直爽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你千万别因为我胡乱说了话,回家刁难她。” 她这个态度转变得蹊跷,但是言词肯诚,倒也没什么破绽。 季江影淡淡的“嗯”了声:“行了,不说这事了,我还有会。” 安子析抱着听筒:“那你快去忙吧,也要注意休息。” 安家这头进行得很顺利,一切都在计划中悄然前进。华宇大权更跌,在暗中如火如荼。 顾老爷子这一回铁了心的不让顾浅凝嫁进季家,这样紧迫的时候,安桐的建议成了唯一可行的办法。 这件事他连顾夫人都没有说,只怕到时候风声泄露,不知道顾浅凝又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安子析见局势趋于稳定,心情好的不得了。心中有了底,才敢到韩国去做面部修复手术。不敢再耽搁下去了,如果顾浅凝的婚期被她取代,将转眼到来。 跟季江影请了假,只身飞去韩国。 (035)技术不如你大哥 这段时间季家要是最繁忙的,季江然和颜如玉的婚礼不出一个星期就要举行。 季家上下都在筹备婚礼的事,顾浅凝也跟着帮忙,有什么事简白都会拉上她。颜如玉不在身边,渐渐的,反倒对顾浅凝生出依赖。发现顾浅凝做事其实比颜如玉干脆妥帖。简白想要干什么,只要说一句,几乎不费什么心思,顾浅凝都能做到让她满意。发现她这个人独立又有主见,这在豪门的千金小姐中是很难得的。 平时嗑闲话的时候也会说;“浅凝真是让人没想到,做什么事都有模有样,聪明又通透,也不知之前那些传言是怎么传出来的。”让他们都要信以为真。 季铭忆就接她的短:“当初让浅凝做江影的未婚妻时,你还百般不愿意,觉得江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依我看啊,他是捡到大便宜了。” “我哪知道会是这样,以前只听说顾浅凝一无事处,前几次见了面也不是现在这样。那时候就想哪里比得上子析啊,我那时候是中意子析的……” 两个老人掰扯起没完,季江影即便坐在一边听着,也是面无表情。 倒是季江然,只二老在场的时候,会忍不住耍贫:“既然是个宝,当初怎么不把那个给我啊,让大哥娶颜如玉。” 简白平时哪舍得打他,却不得抬起巴掌抽他。 “胡说什么呢,浅凝是你大嫂,哪有小叔这么开玩笑的。再说你和如玉没两天就结婚了,可不能再胡言乱语。传出去让别人笑话。” 季铭忆瞪他:“他什么时候有个正型。你大哥需要与顾家那一块合作,你当时看好的是颜家,怨得着谁。” 季江然讪然一笑,不置可否。 颜如玉这一段时间都住在颜家,中间回来看过几次,见到顾浅凝就觉得晦气,便不留下来添堵,一到晚上就回去了。 反正一旦结婚,她和季江然就会搬出去住,也不用每天和她撞面。等他们的婚一结,季江影和顾浅凝也就快了,不信到了那个时候顾浅凝还敢如此张狂,要知道季江影也是个眼里不揉砂的人。 看到顾浅凝忙前跑后,表面上还会说客套的话:“浅凝,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和妈了,让你们跟着受累了。” 顾浅凝瞧着她的花颜悦色,就知道她心中打的什么算盘。以前这个女人跟顾浅凝比起来或许有点儿城府,但在她面前浅薄得跟一张纸似的。 凑近来:“白天的累算得了什么,晚上才叫累,你该管好季江然,不要让他老往我房中跑。”看到颜如玉整张脸一点点僵死过去,掸了掸她的肩头:“你真的不打算回来住,也好看着他一点儿。” 颜如玉再伪装不下去了,急火攻心:“顾浅凝,你不要太嚣张了。不要脸!” 顾浅凝只是笑着:“不要脸?你是说季江然么?他狗皮膏药似的粘着我,我也很惆怅呢。” 颜如玉再度被她气走,三番两次如此,嘴皮子上不是她的对手,偏又顾浅凝得意的,都是她的痛处。碰不得捏不得的,每次只要一挨到边儿,就只有惨败。 从什么时候起颜如玉竟有些害怕见到顾浅凝了。 颜如玉一走,顾浅凝心情好起来。当时她把她叫来,是想用她的拙劣陪衬她,没想到顾浅凝有翻身的一天倒把她给挤走了。 季江然从楼上下来,看了她一眼,飘飘的笑起来:“什么事这么开心?” 顾浅凝侧首望过去:“颜如玉说你不要脸,我一想就觉得很开心了。” 季江然已经走近来,眼风扫了下,厅内没有人,倾身亲上她,哪里是亲,跟狗一样沾上就咬人。 顾浅凝大力推开他。 “你属狗的?” 季江然挑了挑眉毛:“谁让你这张嘴不老实。颜如玉么?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这么说。” 顾浅凝想上楼,被她拉住。 “我去试礼服,要不要陪着一起去?”嘴上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却已经拉着她走人了。 顾浅凝边走边想,下午要跟简白去逛商场,总有这样那样的东西要置力,简白太挑剔,信不过别人,就为了自己的儿子亲力亲为。实则顾浅凝是个懒人,何况是为季江然和颜如玉卖力。 “妈那边怎么办?” 季江然头也不回:“我会说。” 未来的嫂子陪着小叔子去试结婚礼服,估计这世上少有。 可是季江然堂而皇之,并不在乎。 反倒告诉顾浅凝:“学着点儿有好处,过几天你结婚没准就用到了。”猛然回头,看她及时收住步子没能撞上来,山不就他,他就山。凑上去:“床上的技术倒也可以跟哥练一练。” 顾浅凝推上他的胸膛:“练得还少么?” 季江然捏起她的下巴:“听你这意思是不满意?我在想,你跟我大哥做的时候是不是也是想着我的?” 像是一句玩笑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恶狠狠的。 顾浅凝嘴巴更是凌厉:“你大哥的技术是能让人忘我的,还怎么想着你?” 季江然嘴角抿紧,狠戾的一个惨笑。 “顾浅凝,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成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那还要不要我跟你去了?” 季江然哼笑:“要啊,怎么不要。” 诺大的更衣室,季江然进去试穿的时候,将店员挡到外面。伸手唤顾浅凝;“你过来帮我。” 顾浅凝本来坐在沙发上看杂志,这是整个城独一无二,首屈一指的店面,手工西装做得十分考究,是德国一家知名店铺的连锁。 而季家两个公子哥平时穿的西装都是手工的,有的时候来不及去往国外订制,便会来这家拿。反正会做出一样的效果。所以每一个都是这里的常客,估计颜如玉陪季江然来过。 之前一进来,店员就知道她不是二少奶奶,准确的叫她大少奶奶。现在季江然唤她进去,服侍的店员虽然没有说些什么,但顾浅凝还是看到她眼中闪了一点儿好奇的光。 坐在那里没动弹。 季江然有的时候是很任性的,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被宠大。什么事不是由着他? “大嫂,你来帮我看一下吧,没人长眼,我不放心。” 这么一叫,顾浅凝安心一点儿,不好在店里撕扯,季江然已经牵上她的手腕。 试衣间足有一个休息室那么大,里面有宽大的沙发和茶几。 前脚才一踏进,季江然反手将门带上,用力一扯,已经把她按到门板上。扑头盖脸吻上来,手掌摩挲着探进她的衣服下摆,挤压她。 顾浅凝偏首躲开,他正好埋首进她的脖颈里。 “想要你……” “你疯了。” 季江然浅莞一笑,嘴角钩出邪魅的弧度:“做一次,不会有人察觉,我每次试穿都是很慢的。” 说完覆上她。 (036)看你做的好事 顾浅凝扣紧他的肩膀,一根指头戳在他的锁骨上,像是一抹钩子。看来是捏疼了他,有些恼火的抬眸瞪她。 “顾浅凝,我今天就想要你。非搞出动静,才甘心是吧?” 顾浅凝笑了声:“你不想出声也可以啊。” 拉着他去沙发上,一脸魅惑:“这里不舒服。” 季江然这才有点儿高兴,一用力拦腰抱起她往沙发上走。 顾浅凝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往他的头上一掼,季二少晃了晃,扔下她扑倒在沙发上,无声无息。 顾浅凝将他移开爬起来,检查了一下,手法还是刚刚好,没有出血,更不会真的打伤他。这也需要一个巧劲,不用几分钟就会醒来,顶多脑袋上多出一个包。 整理了一下衣服,摸出他的车钥匙,神采奕奕从里面出来。 告诉店员:“二少动作慢,我先走了,你们给他长眼就好了。” 直接开车去了一家甜品店,以前来过几次,东西很合味口,现磨咖啡也十分醇厚。 刚坐下不久,颜如玉推门进来。站到桌子前拿稀奇古怪的目光打量她:“江然呢?” 顾浅凝靠到沙发上哼了声;“不知道。” 颜如玉咄咄逼人:“你不要骗我,我看到他的车在外面,不是你和他一起来的。顾浅凝,你现在真正一点儿脸都不要了是不是?” 顾浅凝压了一口咖啡:“若说不要脸,我真不如你。我只是现在才不要,至于你,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有要过。” 颜如玉伸手去端她桌上的咖啡。 顾浅凝看出她的意图,快她一步端起来泼了上去。 “怎么?来抓奸?信不信我把你的行为举止告诉季家。你跟季江然没两天就要结婚了吧?觉得这样合适?” 夏天一件纯白的长裙,染上咖啡之后,面目全非。 颜如玉忍无可忍,指着她;“顾浅凝,你别以为我真会拿你没办法。我没什么好怕的,非得让妈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她气疯了,冲出去一直开车去了季家。一进门就又哭又闹。 “爸,妈,有一件事我必须得跟你们说……顾浅凝和江然之间不清不楚,我分明看到他们在一起,今天他们还偷偷出门,现在还在一起幽会呢……” 季家最繁忙的时候,厅内聚满下人忙上忙下。颜如玉声音很大,上上下下都听到了。 简白一下震怒:“颜如玉,你住口!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一个人,连自己的老公和大嫂都要诋毁,你的教养都去哪儿了?平进都是装出来的是不是?” 颜如玉怔愣在那里。 “妈……” 她想说我说的是真的。 季江然已经从楼梯上下来,咄咄逼问:“你说我和大嫂偷偷溜出去了?溜哪儿去幽会了?又在哪里扯不清楚被你看到了?” 简白气的不轻,告诉她:“今天下午江然和浅凝出去提早就跟我说了,你不想住在季家。江然的礼服不合适拿去修,要试穿总要有个人给他长眼,你大嫂帮着看一下怎么了?至于要说的那么难听?” 颜如玉哑口无言,没想到季江然会在家里,从不记得他把车子借给别人开过。 季江然俊颜凛冽,看出火气很大。叫上她:“你跟我上来。” 颜如玉慌了神,季江然的眼神冰冷坚硬,仿佛可以刺穿她的心。掌心中全是汗,脸色都变了,再配上那一身染脏的衣服,像个狼狈的泼妇。 跟着季江然上楼,一直来到他的房间。 季江然从卧室的茶几上拿起一沓照片,扬手甩在她的脸上。 “说别人的时候,先看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颜如玉呼吸急促,有不好的意念升腾,有窒息的感觉。 颤着手拿出来,眸子刹那间睁大。嘴巴动了动,凄厉的哭出声。 “江然,你听我说,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说……” 她过来拉季江然的胳膊,被季江然嫌恶的闪开。 “你别碰我,嫌你恶心。” 那沓照片哗啦啦的掉到地下,四散开来,一男一女赤身裸体简直丑态倍出。颜如玉迷乱的表情好像被放大了,放到极限大,欲望加上酒精的作用,五官纠结在一起,丑陋而狰狞。 从和那个陌生男子步入酒店就开始,长焦距拉出来镜头,连男子大手探进去,将她内衣扯掉的画面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且看背景明显是在电梯里,两人就那样急不可耐。还有那些床上纠缠成团的,简直肉欲淋漓,厚厚的一沓,散到地上满处都是。 颜如玉疯了,跪到地上一边哭一边捡,连声乞求:“江然,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我喝多了……” 如果不是喝多了,即便再傻,也不会在婚期将至的时候干出这样的傻事。那天在医院给顾浅凝跪下却还遭受羞辱之后太愤慨就跑去喝酒了,没想到喝多了,实则那个男人她也不认识。后来怎么去酒店开的房都要记不清楚了,忘记是谁提的议,迷迷糊糊的就做出那些事来…… 无论如何没想到会被人拍照,还送到了季江然手里。 她“呼”地站起身。 “江然,你告诉我,是谁给你这些东西的?是顾浅凝是不是?” 她猜一定是她,曾经她不止一次抢了顾浅凝的男朋友,在同学面前陷害诋毁她,将她的功劳荣誉夺到手里……现在顾浅凝要报复她,就这样摧毁她的幸福。 季江然厌恶的盯紧她:“我告诉你,除了照片还有录相,你要不要看?你这么要脸,怎么还在这个时候干出这种事?你是不怕丢季家的脸啊,还是不怕丢颜家的?别管是谁给我的,这种事你也做出来了。” 颜如玉一直求他,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哭的都要断气了,他也不肯原谅她。 最后被她吵烦了,赶也赶不走,季江然直接扯着她推到门外去。 “如果你再跟个泼妇似的闹下去,信不信我将那些录相现场直播给所有人看?我看你是怎么要脸的。” 颜如玉跪在季家的走廊上哭得失魂落魄,这一次她真的是马失前蹄做错了。 下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她哭得厉害,过来扶她,却遭到颜如玉的呵斥和谩骂。 “你们都给我滚,我不需要你们多管闲事。” 便没有下人再理会她。 (037)风云骤变 简白听到声音,有些担心:“会不会真的打起来了,如玉再不懂事,毕竟快要结婚了,这样闹也不好,我上去看看。” 直到她出场,颜如玉才控制一点儿情绪,不敢太张扬,唯怕季江然把那件事情说出去。最后由季家的车送回颜家去,窝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这段时间心理压力就很大,每天惴惴难安,打从住进季家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天夜里恍然一梦,都担心季江然就睡在顾浅凝的房间里。 想着怎么算计她,对付她,可是,没有一次成功也就罢了,到最后还要被她反噬。那种精神上的折磨一度让她失了理智,有错乱的感觉。 马上就要结婚了,出了这种事很难打起精神。饭也不肯吃,大部分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上眼就想起照片上的一幕幕,那些东西跟让季江然目睹现场有什么区别,没想到顾浅凝要用这样残忍的手段对付她。 更另她恐惧的是那些录相,还在季江然的手上,对她来说是种致命的威胁。 婚礼事宜本就繁缛,由其豪门世家,要准备的事情很多。 婚纱早就试好的,再拿回来试穿,发现宽了。这些天颜如玉几乎没怎么吃饭,体重直线下降,连婚纱和礼服都不再合身。只得拿到店里去量身修改,还有两天就结婚了,这一次改完就合身了,时间却很仓促。 颜夫人直呼;“真是要人命了,瘦的这么厉害,怎么得了。”她是南方人,嫁来北方多年,说起话来还是软软的。 颜如玉不说话,转身默默上楼。一直没想好要怎样面对季江然,毕竟他和别的男人不一样,只怕日后没法相处。 失去他倒是不可能了,如今公司里有了季家的股份,而两个人后天就将举行婚礼。但颜如玉担心的在后面…… 最得意的要属安家,华宇成功招开股东大会,表决之后,由安桐担任华宇总裁,成了华宇最大的股东。顾老爷子担任执行董事,实权照以往少了许多,不枉安家几年来暗箱操作,日积月累的小股收购。 风声不胫而走,定然一早传到季江影的耳朵里。其实华宇早有风吹草动的时候他就已经感知到了,不可能不安插眼线在华宇,毕竟这一产业对他而言十分紧要。 其实安子析有些担心,在韩国打电话回来。 “爸,这段时间我想了一下,江影和顾浅凝婚期再即,就算我们安家成了华宇最大的股东,掌握华宇命脉。但是,舆论很致命,江影怎么可能顾家才一失势,他就丢弃顾浅凝而就我们安家呢?只怕到时候舆论会压死人,他不可能做这样的傻事。” 姜还是老的辣,那些担心安桐就没有。 “女儿,你想多了,季江影是什么人?手段毒辣冷酷,不可能顾念世人眼光。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做折本的买卖?现在顾浅凝对他而言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了,就算为了不惹恼我们安家以便日后的合作,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将顾浅凝一脚踢开。我相信他一定有办法。” 经他这样一说,安子析总算安下心来。手术做得差不多了,面部修复很成功,再有一个多星期她便可以回国了。 想起一回去将看到破败的顾浅凝,心里忍不住一阵高兴。 “爸爸,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她想好了,回去还有大礼送给顾浅凝,她要让她偿偿屋漏偏逢连夜雨是种什么滋味。 股东大会一开完,顾夫人便慌了。 缠着顾老爷子不停问:“你现在让安家得逞,浅凝嫁到季家的事怎么办?” 顾老爷子很有些心烦,只道:“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你以为我愿意?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顾浅浅听到之后,乐开怀;“妈,你老埋怨爸干什么?顾浅凝嫁不嫁到季家那是她自己的命,她要是命不好,怪得了谁呢。” “你小孩子懂会,再说,那不是你二姐么。” “我没有她那样的二姐,简直丢顾家人的脸。” 顾夫人气得要命,想再说话,被顾老爷子堵回去。 “行了,都别说了,烦死了。” 他去楼上休息。 顾夫人马上给顾浅凝打电话说明现在的情况,却一把被顾浅浅夺到手里。 “妈,行了,你还嫌不够丢人么。她本来就不是我们顾家的种,这些年把顾家的名声已经败坏的可以了,你现在还管她死活干什么?” 顾夫人一脸痛色:“浅浅,再怎么说,那都是你的姐姐……” 顾浅浅直摇头;“行了,我不要听,我说过了,我没有她那样的姐姐。”说着把顾夫人的电话扔出老远,直摔得粉身碎骨。就连客厅里的电话都扯断了,威胁顾夫人:“你要是敢给她打电话,我就告诉爸连最基本的生活费都不给她。我看她那些本事,要是顾家不管她了,她也只能出去卖了。” 顾夫人心口疼的厉害,坐在沙发上掉眼泪。 顾浅凝整日呆在季家,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态的变化,哪里知道风云骤变,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季江影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更深邃,本来就难解,这一下更加读不懂。 索性顾浅凝并不想探究他,既然看不懂,那便不看。转首对上季江然,同样很莫测。心中讪讪,想起才进季家的时候,大抵就有现在的感觉。 陌生又冷漠,仿佛各怀鬼胎。 只是季家实在太忙了,还抽不出精力和时间关注华宇的事,所以整个季家除了沉浸在喜悦中,看着还算宁静。 这一个夜晚格外燥热,天闷得厉害,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室内冷风开得很大,吹得浑身都不舒服。 顾浅凝到阳台上透气,远远看到那里亮着一点光火,不是灯,而是烟火明明灭灭才会有的光亮。 不等她走近,那人已经回过头来,是季江影。一身家居服被微风吹得簌簌如羽翼,有浅薄的光环笼罩,仿佛这个男人本身就是个发光体。 顾浅凝想到萤火虫,她还是挺喜欢那个。以前训练或者出行任务去过荒山野岭,夜里漆黑一片,甚至有野兽咆哮。阴沉的天,连半点儿星子之光都没有,更别说月亮。却奇迹般的可以看到萤火虫,是唯一可以发光的东西,充斥瞳孔,觉得美妙。 此刻的季江影就跟那有异曲同工之妙。除了她不喜欢他,其实他没有什么不好。 季江影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之后,又转过头去看远处。 长身玉立,修长静寂。 (038)乖,叫我的名字 顾浅凝走过来,跟他并肩而立。她才洗过澡,身上散发着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宛如宜人的阵阵青草香,连空气都不那么闷了。 季江影才问她:“要不要抽一支?” 说着,修指已经将烟弹出。 顾浅凝叼在嘴里,借着他的火点着。其实她抽烟的样子很好看,妩媚又懒散,弹烟灰的时候手指不经意翘起,直比青衣水袖翘着兰花指还要楚楚动人。 她懒懒的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一句话也不说。 季江影伸手扯她的领口,她穿着丝滑的绸缎睡衣,肩带很长,露出胸口的一片肌肤。他不经意间看到,想也没想,下意识将她的睡衣扯上来。 顾浅凝垂眸,他那只大手倒规矩,很快便拿开了。 “怎么?季大少有心事?”她转过身;“要是打扰到你思考,我先回房间了。” 季江影叫住她:“不碍事。” 要碍事他也不会跑到这个楼层来吹风,他那一层也有阳台,只会比她这里更华丽,看到的景致更好。 顾浅凝不擅于与人谈心,何况她和季江影的交情远不到那个程度。 如果不是她的灵魂鸠占鹊巢,不仅没有交情,还有仇恨横亘其间。 季江影吐了一口烟圈问她:“你觉得嫁给我怎么样?” 顾浅凝看着远方,淡淡说:“不怎么样,我不喜欢变成众矢之的。” “以前你可不这样说。” 顾浅凝没有多大烟瘾,抽两口就掐灭了。 “以前是以前,我脑子撞坏了,你不是不知道。”侧首看他:“那你有多么喜欢安子析,不惜看我车毁人亡?” 顾浅凝是在一次山体滑坡的事故中死去的,当时季江影开车,她坐在副驾驶上,而安子析坐在后面。山体的崩塌是从她那一侧开始的,季江影反应灵敏,那种情况下还能逃生,可见本事一般。后座的安子析是他千钧一发之际硬拉出去的。可是依顾浅凝分析,那时候拽上顾浅凝该更顺手一些。 但是他放弃了她,连车带人被压到滑坡的泥石下。用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才将车子挖出来,那时候的顾浅凝早就已经断气了,送到医院本来是要转站殡仪馆的,最后却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哪里是活了,分明灵魂走远了,她不是她。 还生以来,她是第一次这样问他,在他看来,她已经不在乎那些了。 季江影静静的看着她,只说:“不是因为多喜欢才要救她,比起来,你的用处没有她大。” 安子析是他的贴身秘书,多年来一手栽培出来的工作助手,很得利,俨然快成了他的左右手。而顾浅凝跟他只见过几次面,那时闭上眼睛连她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楚,如果非要选一个人活着,那个人一定会是安子析。 顾浅凝听完之后,瞳光静寂,出乎意料的,淡淡笑起来:“季大少,你一个商人又是聪明绝顶,做出那样的判断真是有失准头。好秘书不计其数,但是你想跟顾家联姻,纽带却只有顾浅凝一个。如果我死了,它就会断掉,比起找一个秘书,安家夺权篡位该更麻烦一些吧。” 她说的不错,的确是件麻烦事,现在看来,他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不过就算是件难办的事,安家还是办成了。那根纽带……它真的就断掉了。 季江影弹掉一截烟灰,悠悠道:“还真是有失准头,说不出哪一个更有用。你说,如果有下一次,我是不是该选你?” 顾浅凝跟他对视:“再没有那样的机会,我不会让任何人选,到时候我一定比你们逃生得都快。” 死一次的人会变得比以前更无谓,这一点没去过鬼门关的人永远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亡命之徒。 一进房间就感觉到床上有人,没开灯也猜到是谁了。 季江然已经进入新婚倒计时,却还要赖到她的床上来。顾浅凝虽然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开始的,但是现在是时候结束了。 没有开灯,直接走过去。 “后天你就要当新郎官了,我想这种不伦不类的关系也该结束了,我是为了你季二少好。” 她是很不待见颜如玉,可是那个女人嫁给季江然已经注定不幸,即便她不使绊子,她也会走出一脚的血泡来。没必要再拿季江然当枪使唤了,至于男欢女爱,世界上的男人又不止他一个。 季江然伸手拉她,温温说:“上来又不是不能说话,过来。”将她扯进被子里,拖到怀里抱着。“跟季江影聊什么了?要这么长时间?” 顾浅凝枕着他一条胳膊,后背贴在他的胸膛上,他穿着衬衣,布料很滑很舒服。季江然身上的味道清爽干净,倒是让人不讨厌。 “随便说了几句,没什么重点可聊。”跟他却有话说;“我们结束这种关系吧。” “因为季江影?” 顾浅凝闭上眼睛,沉沉说:“不是因为任何人,只是我不想找麻烦,淌你们这趟浑水。” 季江然将她翻转过来,暗光中泠泠的盯紧她。 “是真的不想淌这趟浑水,还是因为你想嫁给季江影才要收手?” 顾浅凝有些困,想从他的怀里退出来,他缠着她的腰不放开。 追问:“嗯?” 顾浅凝才说;“嫁给你大哥我也不认为是多好的事,我没有一时片刻向往过。颜如玉和安子析一心想得到的东西,我不见得就稀罕。” “你是想告诉我,无论是我还是季江影,实则你都不看在眼里?” 顾浅凝打了一个哈欠:“我困了,想睡觉,你回去吧。” 季江然已经翻身覆上来。 “既然要结束,不做个告别仪式?” 说着,去解自己的衬衣扣子,修指一路滑过,解开之后,扔到床下,又去脱她的睡衣。 打穿来就受了季江然一些恩惠,如果是最后一次,这样做她也不讨厌。 等他俯下身亲吻她的时候,伸手揽上他的脖颈。 季江然早已经熟知她的身体,哪一处最敏感她太了如指掌。细细的亲吻她,直到两个人的呼吸越来越灼热。 以往在床上他是不讲求这些的,她发不发出声音他都不管,叫不叫他的名字他也不在乎,横冲直撞,觉得舒心就好。 这一次他俯首她的耳畔,拿魅惑的声音诱导她;“叫我的名字。” 顾浅凝一出音还是十分冷硬:“季江然……” 他笑得很有磁性,仿佛她学不乖,重重的一计,耐心的教她:“叫江然……” 以往没哪一次比这次契合得更完美热切,实在让她很舒服,他的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顾浅凝也有些情动,迷迷糊糊的:“江然……” 季江然仿佛受到鼓舞,越发用力起来。 顾浅凝咬着唇齿,脑袋微微上扬。脖颈的线条优雅,像一只白天鹅。 季江然吻她的嘴角:“乖,叫出来,我想听。” 折腾了一夜,两个人大汗淋漓的依偎在一起喘息。 ------题外话------ 靳桥《秀色田园之金玉满堂》 汴金玉怎么也没料到,穿越之后不但一穷二白,还是个跟着母亲改嫁到人家家中的拖油瓶! 拖油瓶怎么了?拖油瓶照样可以发家致富。 可是,她更没想到的是,会遇到傅满堂这个冤家对头。 傅满堂是谁? ――天下第一败家子。 衣食住行排场大的吓人,还没脸没皮耍无赖戏弄她,说什么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这家伙哪里是败家成性?简直一无是处――至少在她眼中是这么看的,偏生她却被他偶露的真诚弄的心头小鹿乱撞,还呆呆的接了婚书成了他的妻? 这可怎么办! 什么?愿意改? 汴金玉沉吟:嗯…也许自己驯出来的男人,才最适合自己。 可是当她驯了之后才发现,这个男人除了败家这件事情是真的,其他都是装的! (039)视频曝光 身上都湿透了,季江然将冷风调小一些,又觉得热。要去浴室里冲澡,顾浅凝懒得动弹,他下床的时候抱上她一起。 以前两个人这样,他从来不会管她。倒是自己很忌讳身上粘乎乎的,做完之后爬起身就去冲澡。然后西装革履的出门。 季江然抱起她时说了句:“以后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倒是可以来找我。” 顾浅凝蜷在他的怀里想睡,却还记得,明天记得将房子和卡还给他。 颜如玉接到电话,是婚纱店打来的,让她过去试修改好的婚纱和礼服。 明天就要穿了,所以一点儿不敢耽搁,挂断电话就去了。 颜母问她:“要不要我陪着你一起?” 颜如玉拿上包和太阳镜,只说:“不用,我试一下就回来了。” 到达那里店员已经在等她,知道她身份尊贵,所以不敢怠慢。 婚纱是重中之重,最先试这个。颜如玉拿到里面去换上,发现隐形拉链不是很好用,打开门想跟店员说一下。那边有人在对着电脑浏览网页,似乎看到什么惊人的消息,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哇,这个不是季家的少奶奶吗?怎么干出这种事啊?太不要脸了……” “真的是季家的少奶奶,天呢,太吓人了……这不是偷情么?” …… 大家将声音放低,却止不住惊诧连连。 “这种事情被传到网上,不是要彻底名誉扫地了。以后还怎么活,要是我,非得自杀不可……” 一个店员没有说完,看到颜如玉出来了,马上闭实嘴巴。 另一个看到她也慌了,一张口说话竟有些结巴:“颜……颜小姐,有什么不妥吗?” 所有人望过来,眼神都变得古怪起来。 起初颜如玉听到那个“季少奶奶”“偷情”“名声扫地”心里就咯噔一声,恐慌不已。如今看到大家古怪又恐慌的眼神之后,彻底慌了神,瞪大眼睛盯着眼前一群人,仿佛看透她们内心的嘲笑和鄙夷。心冷透了,双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到底还是传到网上去了,那些照片自己看到之后都觉得淫荡反胃,视频又该是什么样? 她不敢想,脑袋都要炸开了。仿佛全世界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异样起来。各种各样谩骂讨伐的声音……季家人更要将她踩到脚底下去了,她和季江然完了! 颜如玉跟得了失心疯那般,脑子里一团糟,到底想了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推开门冲出去,提着婚纱大力奔跑,脑子里越来越乱,直至一片空白。喧嚣的世界在她的耳畔没了声音,她什么都听不到,只有嘲笑和谩骂,无边无际…… 从来没这样怕过,她想象不出当那些照片和视频被公布于众她还怎么活? 像那个店员说的,就只能一死了。 一直跑上公司的顶楼,走的楼梯,一路狂奔而上,竟没有人注意到她。 直到站到那里,夏风呼呼撼动裙衫衣角,才看清楚自己此刻是站到了哪里。可是不觉得怕,望着几十层高楼的下面,人和车极度缩小,成了眼瞳中的虚幻之物。她哭得厉害,觉得自己也是怕的。 怎么可能不怕,豪门之中再是丑态倍出,却没哪一个女人像她一样,那种视频被传到网上,整个颜家的脸面都被她给丢尽了。而她及她的家人都要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何况是在这个时候,明天她就要和季江然结婚了…… 她被那些惊恐的后患吓得六神无主,早已经分不清那些人眼中的颜色是嘲弄,还是怜悯,只觉得异样,就以为是糟糕透顶的。 不是那些还有什么?她就是季少奶奶,而季江然分明也说了,除了照片还有视频,通通记录着她的不堪。既然他能拿到,说明别人手里还有。就算季江然不会上传,别人却说不准。 她想到顾浅凝,这些日子都想找上她,可是她住在季家,而她被所有事困扰,焦头烂额,便没有顾及上她。 如今好了,顾浅凝彻底赢了,斗了这么多年她一败涂地,这一回她该满意了吧?! 一抬手,发现电话还捏在掌中,已经被汗水打湿。她握着电话一步步向边缘靠近。夏风猎猎,将整个裙纱宽大的下摆吹拂起来,宛如生出巨大的翅膀,她生起飞走的欲念。 逃开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这些天她的精神都要崩溃了,是自己将自己折磨疯了,这一刻终于到了极限,她听到最后一根弦断裂的声音。 接通电话之后,声音凄厉而苍凉:“顾浅凝,这回你满意了吧?我成了全世界的笑柄,将要遭受所有人的唾弃,这回你满意了是不是?你不仅将那些视频交给江然,还传到网上,你分明就想致我于死地,你好狠毒的心啊!顾浅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要让你愧疚一辈子……” 最后一声嘶吼也只是须臾,被风吹散了,连个浅薄的回声都没有。只有呼呼的风声,听起来亦是微不可寻。 她一步跨下去,奔赴一条超脱芸芸众生的道路。 颜如玉从几十层高的楼上跌落下去,粉身碎骨,连七窍都流出血来。穿着雪白的婚纱躺在一片血泊中,血液奔涌而出,有了浮力,将她整个瘦弱的身体都漂浮起来了。 素衣白衫被染成凤冠霞帔一样的色泽,娇艳如红枫,却无比的触目惊心。这一生她向往嫁给一个男人,不想竟是以这样的结果收场。 颜如玉死不冥目,可是整张脸埋在血泊中,早已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警察即刻赶来,将事故再场团团围住,四周拉出黄色的警戒线。 还是有大量围观的人群源源不绝,滚滚而来。 顾浅凝握着电话甚至搞不清楚,颜如玉哪里来的这样大的火气?是有视频被传到网上,也的确有人成为全天下的笑柄,被无数人唾弃。却不是颜如玉,而是她顾浅凝。 网上现在漫布的都是她和季江然偷情的视频资料,全面到两人上床的镜头都有。仿佛整个世界都炸开了,嫂子和小叔子,怎么想都是一计猛料。 不过这些事颜如玉一早就知道的,苦于哑巴吃黄连,一直有苦说不出,如今东窗事发,她该得意才是。怎么会跟她说这一些话? 还是说她没想到会这么劲爆,又忍耐不住急火攻心了? 顾浅凝收起电话,顾不上想她。自己现在都快无路可走了,一定会被季家扫地出门,于是她先将行李整理好。 (040)遭人算计 楼下已经一片闹哄哄了,她等着简白上来扇她的巴掌。那些视频她都看到了,相信各大媒体已经开始传扬,季家人没道理看不到。 可是,一直没将人等上来。提着行李出去,却听说颜如玉跳楼自杀了,整个季家跟着陷在一片恐慌和悲伤中,毕竟明天就是她和季江然结婚的日子。红白事的更跌,哪里还有人顾得上她。 直到她从季家出来,也没人注意到她。实则她也没想到颜如玉就这么没了,原来那通电话是她临死的时候打给她的。声音蓦然断裂,任谁都想不到。 只是这样一闹哄,倒让她免去不少麻烦。否则季家人不会这样善罢甘休,即便不大吵大闹,也会说出不少难听的话来。到时候不管是季江然主动,还是传说中的两情相悦,那个最不要脸的罪魁祸首都只能是她。 打车回别墅,就连出租车司机都认得她了,一遍遍从镜中偷瞄她。 顾浅凝安静的看着窗外不理会,最后觉得烦了,掏出根烟点上。 司机提醒她:“车上不能抽烟。” 顾浅凝冷冷抬眸:“驾车还规定不能喝酒呢,你不照样喝得不少。前面有交警,信不信你再啰嗦一句我揭发检举你?” 司机便真的不敢再作声。 顾浅凝才将行李拎下来,顾夫人就赶到了。她的电话关机,一直打不通,顾夫人还哪有脸去季家找,就想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她真的回来了。 扯过来问:“他们有没有打你?” “他们为什么要打我?” 顾夫人痛心疾首:“就你干的那些丢人事……哎,浅凝,你怎么那么糊涂呢……你一个姑娘家,以后还怎么活?” 顾浅凝有些累了,这一天连续发生不少事,给她的震撼也不小。 就说:“妈,我想睡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顾夫人还想再说:“浅凝……” 顾浅凝面无表情:“回去吧。” 顾夫人不好再说其他,顾家人对她不是一点儿亏欠都没有。如果这一次联姻的是顾浅浅,顾夫人想,顾老爷子肯定不会将那个高位轻易让出去。 所以没说斥责她的话,只嘱咐她不要想不开,就先回去了。 顾浅凝没整理东西,先洗了个澡,直接爬到床上睡了。 季江然这一回很明显是走了背字,同一天里,和大嫂私通的丑闻被揭发,马上过门的妻子又跳楼自杀了。刹那间,有关他的报导沸沸扬扬。铺天盖地的砸过来,就连警方都将他列为调查的对象。在排除他和颜如玉的死因有关之前,要被当做嫌疑犯一样的监视行踪。 每天都有大量记者将公司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对工作带来很大的不便。而且公司股票大跌,各种萧条的景象扑面而来,就算难关终会过去,对于他来说,也是一次巨大的打击,公司很明显要元气大伤。简直人心动荡。 秘书推门进来,报告惨淡的数句。 季江然坐在椅子里听得一阵心烦,打断她的话,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走到窗边,掏出根烟点燃。 彼时的阳光依旧浓烈似火,燃烧在瞳孔内如火如荼,只是世道冷漠,寒彻人心。 就算别人猜不到那些视频是谁偷拍并传到网上去的,他却知道。 只能是季江影,这么做对他来说一箭双雕。他想将顾浅凝的名声搞臭,然后顺理成章,不遭半点儿非议的解除婚约,还能拔得大众的同情。看两个公司的股票长势就能看出民心所向,现在的季江影是倍受同情的那一方。而他猜想,现在他一定在商订和安家的联姻事宜。那块产业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季江影无论如何不会放过。 而这一箭射死的还有他。看看他现在焦头烂额的状况就知道了,惨得没法再惨。这一难关想要度过,无疑要花费一些时间。在所有人看来,他现在谨防的,就是季江影随时过来偷袭。 季江然弹掉一截烟灰,沉默的盯着窗外摩肩而立的高楼林立。隔着一扇窗,静寂无声,只有风摇曳。都说高处不胜寒,原来是真的。 内线又响,太阳穴爆疼起来,突突的跳个不停。响了许久,掐灭手里的烟接起来。 是家里打来的,手机关机,便打到座机上来。这一回老爷子真是动怒了,疾声呵斥他回去给家里人一个交代。 还有什么好交代的,事实就如他们所看到的那样。他和顾浅凝保持上床的关系,而颜如玉也自杀了,事实就是如此。 知道家里人不好过,比他强不到哪里去。 颜家人不会善罢甘休,轻易饶恕,不休不挠的来季家闹腾,由其颜母,几次哭晕在季家。再叫救护车送到医院去。 连季铭忆的高血压都上来了,事发当天也差点儿晕倒过去。 只有简白还能硬打起精神来应付颜家的人,否则有什么办法,那些喜庆的东西如今看着刺目不已,早早让下人扯了去。 每天唉声叹气,成了家里的主旋律。 季江影也几天没有回家了,他做为这次事件的“受害者”总要保持低调沉默。这样才好博取大众的同情和认可,就算“移情别恋”也是情有可原。 季江然当晚回家,正赶上颜家人也在,一见到他回来,哭得更加惨烈。这几天颜家刚安葬了颜如玉,心情沉在低谷一直转不过这个劲来。就不停的闹腾。 季江然之前考虑到颜家只这一个女儿,不是不可怜,所以一些气能忍就忍过去了。但他有底线,而且不是天生没有脾气。颜家再这么不懂收敛,最终还是将他惹火了。 一从车上下来,颜父颜母扑打过来的时候,被他烦燥的推开。眯起眸子冷声道;“你们再这样没完没了的闹下去,我可对你们不客气。” 颜母哭着问:“不客气?我女儿都死了,被你和那个贱人害死了,你还想怎么对我们不客气?你对我们颜家什么时候客气过了?”他从来都是颜家的座上宾,不想竟换来这样的结果。 季江然不跟他们胡搅蛮缠,快速上楼。不等颜家人追上去,他已经折了回来。把照片和视频资料往茶几上一摔。 “的确是有个贱人,你们自己的女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自己看。她到底是因为我自杀的,还是自己没脸见人自杀的,你们最好搞清楚了。如果不是顾念你们老来丧子,这些东西我早就交给警方了,还会到今天这样无声无息。” 颜家人看傻了眼,终于一声不吭。那些照片太刺目,上面的颜如玉丑陋难堪,那些样子任谁也没见过。 晴天霹雳! 颜父手一抖,晕厥过去。 (041)聪明的男人们 简白叹气,吩咐下人再叫救护车,被季江然拦下。只叫人抬到颜家的车上去,何去何从由他们去。 颜母明显势弱,往厅外走的时候被季江然一把拉住。 告诉她;“不要三番两次来我们季家闹,以为来这里闹可以排解心中抑郁,那你们就想错了。再有下一次,我会真把这些照片和视频公之于众,你们颜家休想再这样博取可怜。” 颜母盯着季江然的眼睛慢慢睁大,脸色苍白。缓缓点头。 季江然眯着的眸子凛冽如冰,任谁看了都不敢忤逆。 颜家人一走,季家终于清静下来。 季江然要上楼洗澡换衣服。 被简白叫住:“你爸现在被你气病了,你不去房间里看看他?” 季江然扯开领带的动作顿了下:“我现在去看他,他只会病得更厉害。”然后又说:“妈,你知道他身体不好,当着他的面就不要火上浇油了,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告诉他我会处理。” “你打算怎么处理?还有你大哥那边,你怎么说?瞧你干的这都叫什么事……” 季江然有些不耐烦:“妈,我说了我能处理,大哥那边你也不用操心了。他好得很!” 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掏出电话告诉秘书:“对外发布消息,明天召开记者会。” 警察第二次来找顾浅凝,问及关于颜如玉的情况。 事情变得很麻烦,颜如玉的手机被他们找到了,看通话时间确定颜如玉临死之前跟顾浅凝通过电话。 再加上顾浅凝和季江然网络曝光的那些视频,警方一定怀疑顾浅凝跟可颜如玉的死关系更大些。 一边做询问笔录,一边问她:“颜如玉自杀之前是否给你打过电话?” 顾浅凝不隐瞒:“的确打过,可我不知道那会儿她要自杀,她自己也没有说。” 警察接着问:“那你们都说了什么?” 顾浅凝快速思萦,说颜如玉说了奇怪的话,可能将状况搞错了所以才去死,他们一定不会相信。到时候再辩解只会更麻烦。 坦然说;“没说什么,电话一接通她就劈头盖脸骂了我,说我不要脸,荡妇之类的,然后电话里就没有声音了,我叫了几次没有回应,就挂断了。” 她这样说不易引人怀疑,女人抓到自己的男人和其他女人有染,会做出这种事来不新鲜。 接下去又问了几句,离开时告诉她:“在我们调查清楚,解除嫌疑之前你要配合调查,随叫随到,不要随意出远门。” 顾浅凝点头,这些事情她都懂。 送到门口,又说:“警察先生,电话是颜如玉打给我的,按着那个时间显示她已经在楼顶了,说明她是先想好要死才给我打的电话,而不是打电话时我蛊惑她上楼顶去死。” 警察沉吟。 “这些我们会考虑,是否有关系我们会查清楚。” 公方是这样说,传出去的版本却另有一套。 就连颜如玉的死也算到了她的头上,都说颜如玉是看到了她和季江然偷情的视频,受到刺激才跳楼自杀的。时间点都那样吻合,百口莫辩,说都说不清楚。 顾浅凝这几天没有出门也没有上网,所以外面是怎样的风云变幻她都不知道。 每天在家里吃饭睡觉,整理东西,等警方调查完毕她是要离开的,这座城市从此乌烟瘴气,再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半晌午的时候,顾夫人给她打电话。 “浅凝啊,你回家一趟吧,你爸爸说他有话跟你说。” 顾浅凝不愿,又想到顾浅凝有很多东西还在家里,借着这个机会拿回来也好。 便说:“我一会儿回去。” 一进家门,连下人看她的目光都闪烁不已。 顾老爷子在厅内喝茶等她,一看到她进来了,叫她到书房里说话。 顾汪凝跟着他上去。 一进到书房,顾老爷子就问她:“季江然今天召开记者会,你知道吧?” 顾浅凝眼眸轻抬:“不知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老爷子倒笑了:“没想到你和季江然还有一腿,这倒是让我没想到。怎么可能没有关系,今天他召开记者会就是为了澄清你和他的关系,一定会说他跟你只是逢场作戏,和他那些其他女人没有分别。” 顾浅凝不惊不诧,如果季江然是个聪明的正牌商人就一定会这么干。现在这种情况,跟她扯不清没有什么好,聪明的男人都会不顾一切的早脱身,一了百了。 不仅如此,她猜他在公众面前一定还会摆出伤心的模样,来祭奠他未过门的妻子,让舆论看出他的伤怀和有情有义。所以她才要离开,因为最后千夫所指的那一个,只会是她。 那些男人太聪明,会纷纷将她踩到淤泥里,践踏着她的背爬上去。 所以才说顾浅凝傻了,当这个游戏开启的时候她就注定惨败。不过她不害怕,大不了换个地方生存,这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重要的是,她的心没有沦陷,哪一个风华绝代对她而言都是过眼云烟。 当心没有被枷锁扣紧的时候,永远都有反败为胜的机会。这就是人类最冷酷现实的生存法则,她一早就懂得。 顾老爷子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会儿,靠近来伸手想抱她。 “既然季江然不要你了,你不如投到我怀抱里,以前你不懂事,现在总该认清情况了吧?” 顾浅凝灵巧闪过,眯起眼睛看他。不知顾老爷子这又是唱得哪一出,他们不是父女么? 顾老爷子兴奋得只差摩拳擦掌,顾浅凝如今的败落似乎让他很是开心得意,只以为这是他趁虚而入的大好机会。这个时候她只要方寸一乱,他再向她伸出手来,不信她不会乖乖的靠过来臣服于他。 “我一直都喜欢你,虽然不如那些毛头小子年轻,可是能给你的却不会比他们少。到时候你就不会像现在过得这样惨,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我样样都可给你。” 顾浅凝冷硬的挤出一句:“我们是父女。” 顾老爷子张狂的笑了声:“我们算什么父女,你又不是我的种,你妈跟其他男人生出来的,那就跟我没关系。只要我喜欢你,就想得到你。” 顾浅凝这才了然,难怪她在顾家的地位这样卑微,和顾浅浅的待遇相差万里,每月的开销跟顾浅浅一个高中生比起来就差上一半,若是亲生的哪里会这样刻薄。 顾老爷子已经扑上来,想趁机占点儿便宜,以为她心动。 顾浅凝指掌一抬,直等他靠近,已经掐到他的脖子上。纤纤玉指,辣手摧命,眯起眼睛,冷笑:“以前你就是这么欺负顾浅凝的是不是?没有得逞,恼羞成怒,就要克扣她的生活费,目地就是让她活不下去向你屈服?” 不等顾老爷子说是,她扬手一巴掌打上去。 (042)原来如此 顾老爷子一个跄跟,疾步退后,一阵头昏眼花。却仍旧想要还手,扬起宽厚的手掌,凶神恶煞:“反了你了,你这个贱货……” 身为长辈子,为老不尊,更是讨打。顾浅凝闪身躲过他的巴掌,突兀的一个转身锁住他的脖颈将他订到墙上。 “怎么?你这条快入土的老命不要了,想跟我火拼?”她冷笑:“就你,还不够格。信不信我动一动手指就能要了你的命?” 顾老爷子戾气敛去,吓得身心颤抖,没想到她变得这么利落。 喘不上气,一张老脸都憋红了,只得向她求饶:“浅凝……快……快放开爸爸……” 顾浅凝本来就没想杀他,只怕会脏了手。警告他:“以后在我面前收敛点儿,小心我要了你这条狗命。” 放开他甩门出去,听顾老爷子拼命的咳起来。 她直接去了顾浅凝的房间,那些东西本来就已经打包好了,只是一直存放在这里,没有拿走。她转了一圈检查一下有没有露下什么,看到有一个抽屉上面挂了锁,没有钥匙,直接用蛮力扯开,发现是几个本子,收拾一下装到箱子里,拎上一起离开了。 楼下顾老爷子心里窝着火正在对顾夫人发疯,一掌将人打翻在地。 指着她斥责:“是你偷偷给她生活费的是不是?我不是告诉过你一分都不要给她。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对不对?” 顾夫人泪眼婆娑:“老爷,我们总不能饿死她……” 顾浅凝拎着行李箱从楼上下来,淡淡的扫了一眼,没理会径自走出顾家大厅。 顾夫人那样子是有几分可怜,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既然没有能力保护,何必要出去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几十年如一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顾浅凝开车走在路上,看一如既往的繁华和熙熙攘攘。连日光烘烤大地的温度似乎都没怎么变,可她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只一夜间就已天翻地覆。 昔日洋溢的笑脸像虚伪的面具,这一刻扯去了,个个面目狰狞。以为是翩然佳公子的,原来是侩子手,斩杀起人命来眉眼都不眨一下。 所以才说,豪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入豪门深似海,跟那万重宫墙又有什么区别? 就昔日顾浅凝那样的愚木脑子,真若嫁进来只怕到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颜如玉相比她而言聪明吧,最后还不是落得个香消玉殒的地步。比她想象的还要惨烈一万倍,没等走出一脚血泡来,就已经断手断脚了。 这就是无数女人向往的举目繁华,珠光宝气。揭开来看,丑陋不堪。哪里会想到花花世界原来就是这副下作模样。 第二天早上出顾浅凝去吃早餐的时候顺带买了份报纸回去。 季江然召开记者会被做为头版头条大篇幅报导,不出她所料。果然跟她将关系撇清了,说他只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年纪尚轻,谁都有犯迷糊的时候,何况拈花惹草这回事。 对于颜如玉倒是有深深的愧疚和忏悔,表示会对颜家做最大努力的补偿。 还有其他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顾浅凝没有心思再看下去,扔到一边不如打开电视看娱乐。 反正那些财阀总有办法将自己洗白,涉再深的泥潭也有本事出淤泥而不染。 至于那些污泥,那只蛊惑人心的鬼,才是最终会遭人唾弃的。 没想到顾夫人会上门来,戴着太阳镜,一摘下来,看到一只眼眶发青发紫。明显是顾老爷子动手打人了。 顾浅凝让她到沙发上坐,倒了杯水递给她。 顾夫人是怕她想不开,安慰她来了。只问:“季江影和安子析订婚的事你也听说了吧?婚期没变,只是……” 只是主角变了,成了季江影和安子析。 顾夫人见她不说话,叹口气:“可千万别想不开做傻事,就算不出这事,你和季江影的婚事也会有变。现在华宇公司股东变动,安桐成了最大的股东,你爸爸只是执行董事了,跟以前不一样了。” 顾浅凝怔了下,问她:“什么时候的事?” 顾夫人说:“就在你出那事之前的前一星期。” 顾浅凝知头醒尾,一下便想明白了。原来早有预谋……从华宇集团改朝换代的那一刻起,季江影就已经谋划着搅乱一池春水,趁动乱的时候重新排兵布阵。他分明说过只看重那个最有用的,而此刻跟安子析比起来,的确安子析更有用一些。 这才是豪门利益联姻的最真实写照。 所以她猜网络上那些东西也是季江影一手操作的,顾浅凝和季江然的关系从来都不是人不知鬼不觉的,或许季江影一早就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不动声色。笃定了要当作砝码来用,眼见今时今朝就派上用场了。 他还有什么目的她不知道,但是,却借着这一次成功将她剔除了。他和安子析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得不说季江影果然腹黑深邃,运筹帷幄。 顾浅凝一早就被当成棋子使唤了,季江影修指一动,就走了一步妙棋。 “我为什么要想不开,嫁进季家我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现在看来,这回倒是个逃生的大好时机。” 终于摆脱季家未婚妻的头衔,季大少奶奶爱谁做谁做,她正好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顾夫人不太相信她的话:“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太难过了,神智都有些不清了。 顾浅凝还能笑得出:“当然没事。”眉眼一敛,提醒她:“倒是你,把你的私房钱看好了,能搜刮就快点儿搜刮,顾家要完蛋了。” 顾老爷子真是年纪大了,连脑子都糊涂了。让安家翻身做主人,跟自行了断有什么区别。 顾夫人问她:“什么意思?” 顾浅凝只说:“别问我,你爱信不信。要是信我,你就早做打算。至于我,以后是好是坏,你不用管了。生活费也再不用你掏腰包出了。” 她的生活另有打算,不会将任何人计算在内。所以,这个顾夫人日后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顾夫人默不作声的喝了几口茶水,半晌才说:“浅凝,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顾浅凝头也没抬。 “的确是受苦了。” 她现在怀疑顾浅凝是怎么走上这条不归路的?需要季江然当成金丝雀一样的养着。 不想跟她聊下去,楼上还有东西没有整理好,难得这一会儿想动弹。就请顾夫人先回去了,然后上楼去收拾。 (043)往昔的顾浅凝 顾浅凝在这栋别墅里的东西不少,不过大都是日常用到的奢侈品,要算顾浅凝所有的家当了。如果真的离开,都拿走不现实,肯定要扔在这里一大部分。 安子析一从机场出来,就给季江影打电话。 “你到了吗?我没看到你。” 季江影戴着蓝牙沉声说:“快了,路上有点儿堵车。” 安子析仍旧开怀的说:“不急,你慢点儿开。” 挂断之后又拔了一串号码,接通后低低道:“我给你发的邮件接到了吧?” 听那边应是,当即吩咐:“现在可以发布出去了,买一些人跟帖,尽量往死里黑顾浅凝。” “我知道了,大小姐。” 没等多久,季江影亲自开车过来接她。 安子析心无旁骛的笑着:“你看我这张脸能看出受伤的痕迹吗?” 季江影眼风一撩,便说:“比以前漂亮了。” 安子析嗔怪;“一点儿诚意都没有,你分明没有认真看。” 季江影这才捧起她的脸:“这样够认真了吧?比以前更漂亮。” 安子析抓住他的手笑起来。 坐到车上之后说:“我接到我爸的电话了,说你终于想跟我结婚了。” 季江影打着方向盘,慢条斯理:“的确有那样的想法。” “你知道外面都怎么说这事吗?” 季江影挑了挑眉毛:“我跟你结婚这件事么?” 安子析点点头:“他们说你是被气大发了,一咬牙,就决定找个人结婚出口气。只有江山美人兼得,才越发显得顾浅凝一无所有。” 季江影凉凉的笑了嗓:“真是胡说八道,那是他们还不了解我是个商人。” “你太诚实了,非说是因为华宇才要跟我结婚的吗?” 季江影侧首:“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是那样。” “季江影!” 安子析发起火来,她和季江影很早就认识,照别人算有几分交情,工作之余说起话来肆无忌惮。 季江影浅浅的笑着:“开玩笑,也会当真?我讲话从来都是这样,你不是不知道。” 漫不经心,就算说笑也是冷笑话。但就是这样的季江影,才让安子析爱进了心坎里。由其他闲闲抛出一句无赖又无奈的话时,那种懒散的邪魅,她都有一种冲动,抛弃一切矜持奔向他不顾一切。 带了很多高档的化妆品回来,要当做礼物送给简白。 季江影告诉她:“改天吧,现在家里一团糟,她不会有心情。” 安子析想了一下:“也好。”感叹起来:“真是没想到,短短几天如玉竟发生那样的事。我想她看到那些视频后一定很痛苦,否则不会想到用死来了结。” 季江影没说话。 安子析看他没有心情说那些事,就不再提。 “一起吃饭吧。” 季江影看时间,还早,弯了下眉眼:“好吧。” 顾浅凝才有时间打开电脑,就看到无数关于自己的信息扑面而来,这样紧迫,竟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顾老爷子和顾浅凝的私情这也随之曝光,铁定又是明天的头条,比同季江然那个还要沸沸扬扬。骂得多难听的都有,有人说恶心,有人骂她荡妇,连自己的父亲都勾引,有人直接拿母狗比喻她……那些粗鄙的辞藻,铺天盖地。 也是,‘不伦恋’,连她自己都觉得反胃。 倒有些想不明白了,这场阴谋的展开,是季家兄弟各达目地?还是想要毁掉一个顾浅凝?她觉得事情到了之前那一步就可以了,完全没有必要像这样毁掉她。 再或者她的死活没人在乎,索性拿她当个噱头将一切风头盖过去。 和顾老爷子的不伦恋明显比叔嫂那个更有嚼劲,这个一被翻出来,前几页就要被揭过去了。 一定有人故意以讹传讹,明明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东西。都是顾老爷子的一厢情愿罢了,顾浅凝就跟季江然这一个男人睡过。 关上网页,缩到床上抽烟。东西整理得差不多了,没有多少东西要带走,就地板上那两个厢子。 只看公方那边怎么说,她料准不会有事。颜如玉本来就是自杀,查来查去也不会查出什么东西。只是这样轰动的大事,引发了媒体和社会的关注,警察就得做出个样子来给大家看。 想起什么,掐灭手里的烟跳下床。拿出顾浅凝的几本日记翻看,这个女人长得漂亮,字写的也不错,只听说脑子不太好用,学习上一塌糊涂,跟颜如玉和安子析那些大小姐们是没得比。所以在整个上流社会一直处于被人轻视的地位。 翻开来,那些字迹有些年头了,连纸张都泛起黄底子。 很多地方明显的被泪痕晕开,年头久了,就有些发霉的痕迹。看似这个草包大小姐的生活并不像人们说的那样风声水起,内心也并非一张白纸似的空乏。 她说:我害怕被人轻视,每每穿梭人群而过,就有人戳我的脊梁骨,说我是空有其表的花瓶。我知道,他们就是那样嘲笑我的……所以我更要昂着头走,哪怕嚣张跋扈,被人敬而远之,也不能被踩到脚底下。可我想,这是不是就是无助的表现呢? 我害怕一个人走一段孤独的路,有太多人对我想入非非,而我只是笨,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种人。有朋友才不害怕……她们不是真的对我好。可是,就算不是真的好,至少我不是一个人。 可是,渐渐的发现,没有什么比朋友更可怕。她们明明对我笑着,转身却能对我做残忍的事。 她说:颜如玉今天抢了我的男朋友,她挽着他的手在我面前堂而皇之的走过去,我觉得很痛心,是朋友对我的虚情假意。 翻过这一页,她的心情还是很糟糕,那个顾浅凝似乎总在阴郁中渡过。 她说:那幅工笔画是我和颜如玉一起画出来的,结果却是她一个人拿大奖,我说那里有我的功劳,可是没人相信。连老师都不愿相信,甚至开始怀疑我的人品。 …… 她说我怕急了,他像一只狼一样盯着我,盯着我的短裙子,流连的目光让我作呕。每个晚上我都不太敢睡觉,怕他何时闯进来要像白天那样拉拉扯扯。 顾浅凝想,那个“他”一定就是顾老爷子了。 她的日记零零散散的,很多都是只言片语,却记了一本又一本。才觉得那个顾浅凝其实是个孤独的人。在她花枝招展的外表下隐匿着一颗孤寂又胆怯的心,或许她正想用那些斑斓的色彩来掩盖她的惶恐。 (044)让季二少破费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世,甚至怪顾夫人的懦弱无能,明明知道她是委屈的,却总要站到顾浅浅那一边…… 她暗自诘问,既然是个野种,为什么还要生下她? 不知不觉看了很久,扔到一边爬起来去吃东西。按理说这个时候她不适合出门,外面风言风语,一人一口唾液就能淹死她。可是她无所畏惧,不想像个鸵鸟一样缩在家里。 就连顾夫人还打电话来,嘱咐她现在风头很盛,让她不要出门,担心她会有危险。 顾浅凝不等她说完,直接把电话挂断了。她就是太委曲求全了,所以顾浅凝在顾家生活得这样辛苦。 顾夫人什么都知道,却无力维护。 先去吃的火锅,独立的小包间,人不多,所以没人认出她。一顿饭吃下来相安无事,这世上有些人是不看八卦绯闻的。 小火慢慢的煮,肉片青菜烫一下入口,土豆,藕片,粉类煮到时候才好吃。一个人不紧不慢吃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到了过夜生活的时候。本来想回家的,又改了主意去附近的酒吧。 “冷了霓虹”,还是头一次来,听说很高档,在整座城也是有头有脸的。进去之后发现格调斐然,名不虚传。 不像是一般的酒吧,半敞的格了包间。装潢华丽。大多客满,音乐流淌,并不嘈杂。 顾浅凝才一步入,就有侍者迎上来。眉目一抬,认出她,僵了下还是客气的请她入内。顾浅凝找到一个空位坐下,又点了一瓶红酒。 侍者站着没动,好心奉劝:“您要不要换个位置?” 顾浅凝不解,目光交错的刹那忽然明白。季江然就坐在对面,即便来这里也是衣冠楚楚,那个花花公子有很丰富的夜生活。里面锦衣男女,聊的很热切。 季江然也看到她了,冷眸半眯,俨然这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顾浅凝还是那样漂亮,即便素面朝天,也像一首诗似的,淡然雅致,笑一笑,都像香风拂面。 这种情况避开最好,毕竟风声没过,一切都很敏感。就算季江然也不想招来麻烦,只会视她为瘟疫,视而不见。 定定的看了几秒钟,转过头去跟身旁的美女暧昧的咬耳朵,引来美人一阵娇笑,拿拳头敲打他的胸膛。 顾浅凝站起身,还是直接走上去。 一包间的人看到她,再转首看季江然,都静了下来。 顾浅凝摇曳生风的走过来,脸上有堪称美好又疏离的笑意。又总像掺杂着一点儿寒冰,让人不能靠近。 目不斜视的望着季江然,连笑意都没怎么变。从包里掏出一张卡,按到堆满酒水的桌子上。 “季二少,这是你的卡,明天我会将别墅的钥匙快递给你。” 她以一副两清的口吻将东西还给他,看他瞳孔渐渐深不见底,嘴角上扬出美好的弧度:“谢谢季二少之前的关照,保重。” 转身要走,忽而一脸阴霾,变幻得突如其来。以闪电之速抓起桌上几根插水果的签子,微微侧身,利箭一般从指缝间射了出去。斜对面包间内一个人的手机屏被射中,“啪!”一声响动,击碎掌中。那人不知道是记者还是什么人,正用手机拍摄这一幕,这一刻吓得从手中飞出老远,连脸色都变了。 顾浅凝眼风上抬,凌厉得不可思议。见桌上有制作精美的钢筷,一端锁链相连,吃东西的时候用着十分方便。被她拿起来,运足手劲射了出去,“噼里啪啦”响过,酒吧内的几个摄像头都已碎至无形。 那样精小的东西她竟能射得中。 在场的人早已经看傻了眼。 季江然薄唇淡淡抿紧,眯起眼睛盯紧她。 顾浅凝懒懒的按了按眉骨:“姑奶奶实在怕了那些东西,看着就很不舒服,以后少在我面前玩这一套。” 见侍者还慌张的站在一旁,转首告诉他:“这些摄像头的损失季二少会赔,把我点的那瓶酒包起来,也记到季二少帐上。” 侍者站着没动,直等季江然点头,他才退下去。 顾浅凝倾身,手掌抚上季江然的脸颊,微微一笑:“让季二少破费了,谢谢了。” 直起身向外走,到门口的时候接过侍者手里的酒,扬长而去。 “二少,她怎么那么厉害?是不是练家子?” 一个男人到现在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季江然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没兴致玩下去了,抓起外套站起身。 “先走了。” 女人伸手拉他:“二少,再玩一会儿嘛。” 季江然冷着脸,先前的温情已去,女人手上一凉,缓缓放开。 ------题外话------ 熊孩子们,今天放假休息,你们一定很开心,给个二更~ (045)千疮百孔顾浅凝 顾浅凝果然将钥匙快递到公司来了。 秘书把邮件拿进来给他。 季江然顺手扔到一边,连看都没有看,起身到窗边抽烟。挑出来含到嘴里,火柴划了几次没划着,最后觉出烦燥,抽出来揉碎掌心中。 秘书还没离开,提醒他:“季总,十点半有会。” 季江然眼也没抬。 “出去!” 他还很少这样发脾气,只要手下人尽心做事,他都是春风和绚的,不会天天板着脸。 只是这两天心情不佳,也难怪,出了这么多事,到现在公司还没走出低靡期,很难让人高兴得起来。 每晚都是喝醉了回去,上楼的时候里倒歪斜,弄得家里砰砰作响,就会招来老爷子的一顿骂。 次数多了,简白一听到动静会立刻跑出来。提醒他:“你小点儿声,非得让你爸骂你才高兴是吧?” 季江然喝醉了酒装疯卖傻,抱着简白嚷嚷。 “我是你的宝贝儿子,他骂我你舍得么?” 简白拿他没办法,直叫他祖宗。毕竟还是小的,季江影就不会这么让人不省心,每天就算不苟言笑,可是不会跟他似的,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 “谁说我不舍得,你看你天天浑成什么样吧。” 季江然揽着她的肩膀:“你要是看着烦,就给我找个媳妇,我好搬出去住。” “你的女人还少么?怎么不娶回家一个?” 季江然哧哧的笑:“我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娶回来,你和爸不会气疯?” 简白点着他的脑门:“你也知道那些女人乱七八糟啊。” 季江然进门之前,把简白挡在门外。 “妈,你别跟进来了,我要换衣服。” 简白看他醉死了,哭笑不得。 虽然出了这件事,将季家的颜面也丢得差不多了,其实季铭忆还是喜欢顾浅凝。两个人还算投脾气,到了今天这样一种局面不免觉得可惜。 顾浅凝从季江然的别墅出来之后找了家酒店下榻。 估计用不了多久,警方就有消息了。风声逐渐匿迹下去,相信季家暗中也有打点,毕竟颜如玉的死太风靡了对他们不是什么好事。 没有事的时候几乎不出门,盯着地球仪思考着去哪里安度余生。基地一定回不去了,这俱身体里没有感温的定位仪器,组织监测不到,不等靠近基地,就会被当成乱闯者处置。那些精准率高达百分百的阻击手根本不是她一个特工能幸免的。 指尖轻轻一点,去法国,就去法国好了。 下午的时候去商场买东西,难得一个普通人会像明星一样被关注,只是目光怪异,并不友善。 试衣服的时候都要遭到店员的冷脸。 顾浅凝将衣服往她脸上一掼,顺手扯下她的胸牌。 “去你们经理那里要吧。” 店员立刻慌了,叫她:“顾小姐,我错了,重新帮您试。” 顾浅凝哼笑:“叫奶奶也没用,我最讨厌狗眼看低。你既然那么大爷,就去你们经理那里装。” 她没有什么办不到,就真将店员投诉到经理那里去。总有明白人,不管她名声坏到什么样,手里有钱,消费得起,这样的顾客就是上帝。经理必定会让店员懂得一个道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顾浅凝再怎么破败敢到这里来消费,那就比一个区区的店员强。 或许真的不该出门,她现在是整座城出了名的荡妇,到哪里都有人找她的晦气。 刚从楼上下来,就有人顺手攻击她,也不知随手拿起什么丢过来,感觉到楼上有一束目光盯紧,所以没有闪躲,实实在在的挨了那一下。白色的小西装彻底脏了,顾浅凝无奈的望过去。 撞上一双含恨的目光,是颜母。以前见过的,扯着嗓子骂她:“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害死我的女儿,勾引自己的父亲,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诺大的商场一阵动乱,许多人围上来看热闹,其实也有保安,却扎在人群中看笑话,没说上来帮她。 颜母骂得不痛快,还要上来撕打,被颜父拉住胳膊。毕竟有头有脸的人家,像个泼妇一样闹起不好看。 只说:“算了,打这样的人也会脏了手。” 顾浅凝淡然抬眸,果然看到季江影站在楼上,身边还跟着助理,这家商场似乎也是他的。 眼风错开,全身已尽是狼狈,粘乎乎的是孩子手里的冰淇淋。顾浅凝就直接将外套脱下来扔到地上,只着一件黑色的抹胸,胸口有刺绣,古朴的民族异域风情。露出单薄的肩膀和平行于天空的锁骨,还有平坦紧致的腰身,步履优雅的穿过人群,向商场外走去。 这一路她想了很多,这几天着实过了段水深火热的生活,就连顾家的人都不敢上门,除了顾夫人有时会打一通电话,没人关心她的死活。 这些天也不敢打了,她一直怕顾老爷子。 如今顾老爷子的脸丢尽了,躲在家里像只缩头乌龟似的发脾气,比她还要没脸出门。 忽然一辆玛莎拉蒂驶过来,开到她面前停下。 季江影摘掉太阳镜,面无表情的唤她:“上来。” 顾浅凝随手带上自己的太阳镜,只说;“我自己开了车。” 季江影已经跳下车,打开车门把她塞了进去。 没想到北方的夏天也会这么热,按理说快到秋天了,温度不该这么高,就连本地人都说今年格外反常,估计还有猛劲的秋老虎,所以一段时间温度不会降下来。 车内却很凉爽,冷风咝咝的吐着。 季江影已经把外套扔到她的腿上。 “穿上。” 他将她害惨了,在整个城市无地自容。养汉精,不伦恋,再加上颜如玉的惨死,通通都算到了她的头上。到现在季家少爷已经可以重新风流快活,而她就像这样,连个门都出不得。 可是这一刻不想挣扎,也有些累了,懒得动弹。他的西装外套很宽大,她虽然也不低,一米七二,可是很瘦,把自己裹进去,就像个未出壳的小鸡一样。将高跟鞋一并脱掉了,缩到座椅上瞌着眼睛靠窗休息。 她没有什么关系,那是因为她不是真的顾浅凝。如果顾浅凝还活着,时至今日她一定已经被逼死了,根本不会云淡风轻的走过来。 那个女人的内心早就千疮百孔,这些是她不能负荷之重。 (046)最初的年华 车子开得很平稳,季江影两手打着方向盘仍旧是认真的模样。薄唇微抿,甚至有一点儿严肃,估计跟他在办公室的样子很像。 侧首看她,很安静,以为她真的已经睡着了。 却听她低低的哼出一首歌,调子从她嘴里唱出来很清平,却听出吐字圆润。 “……回不到最初的年华,爱恨不过一念之差,人生只如初见刹那,愿放下苦苦的挣扎。等不到盛开的年华,思念早已纷飞天涯,刻苦铭心耗尽了牵挂,留不住还放不下……” 顾浅凝蓦然睁开眼,本来阳光的照耀下眼睫上有一圈亮眼的光辉,随着眼眸睁开,一下子散开了。 季江影下意识眯起眼,如同被晃了一下。 顾浅凝静静的看着他,这个男人就是顾浅凝喜欢的男人。本来她还不确定,可是看到顾浅凝的日记之后什么都懂得了。在她的日记本上就有这样一段话,看不明白,去查了一下,原来是一首歌词,叫《最初的年华》,是顾浅凝有生之年写的最后一篇日记。如果她的生命再长一点儿,明知道得不到,是不是就要放弃了? 叹繁花,皆落下,可是她没能等到那一天。 转过头重新闭上眼睛,车厢内再度安静下来。 这些天水深火热,顾浅凝没事的时候就在房间里看她写的日记,还有许多其他压箱底的东西。 终于明白一点儿,为什么在她心中的格子间里,季家两兄弟占有那么大的份量。 其实她和季江影的相遇是很美好的,不过她想,季江影一定已经忘记了。 美国的街头,下起倾盆大雨,顾浅凝迷路了,连酒店的名字都想不清楚。站在雨中徘徊的时候,头顶忽然多出一把伞来,转身就看到季江影。 隔着层层雨雾,他的额发松散,狭长眼眸淡淡眯着,梨花带雨,满眼风流,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神荡漾。 季江影看出她是中国人,直接用中文问她:“需要帮忙吗?” 顾浅凝只说:“我找不到下榻的酒店了。” 季江影只简单的问了一下酒店的环境,确定是哪一家之后直接把她送过去。 异地他乡,遇到绅士从容的季江影,没法不爱上。 直到他驱车离开,她还站在酒店前看了很久。据顾浅凝的描述,那一日的雨实在太大了,瓢泼一般从天上洒下来,什么都看不清楚,可她还是傻傻的站了很久。 那是她最美好的年华,只有十七岁,遇到最好的季江影,盛开在她花样的年华里,从此弥足深陷,义无反顾。 哪里知道,人生并非只如初见刹那。 以后再没见过他,虽然在一个城市,却不认得,季江影二十四岁之前都是长年生活在国外。后来即便回国,呆的时日并不多。根本没有机会遇上。 后来她的生活变惨,顾老爷子兽性大发,狼一样的扑上来,她拒绝之后,连生活费都被掐断了。 每个月拿到的生活费微薄,又不敢住在家里,只得出来找房住。 走投无路的时候遇上季江然,风流倜傥的季二公子。那一天在酒吧里见到,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他,比杂志电视上的要漂亮许多。棱角分明的一张脸,由其那双眼睛,喝了酒,竟也沾了点儿微微的桃花色,睫毛很长,眼梢微向上翘,不笑亦像笑着,似醉非醉。 他向她伸出手的时候,她也醉了。直到他进入她的身体,感觉撕裂般的痛触,才恍然回过神来。第一次哭得厉害,或许季二少觉得很糟糕,做了一次便离开了。 她盯着床单上晕染开的血迹,蜷缩在床头哭个不停。身体上的痛触还没消减,却远不及心里面的。 那之后她和季江然的地下情由此展开,没想到季二少还会找上门来。她需要一个靠山,让她得以活着,而那些季江然都能够给她。而且他可以把她放在暗中,她本来也没想让自己见光的。 顾浅凝缩在座椅上有一点儿痛心,她知道那不是她的心口在疼,她压根就没有心。是那个顾浅凝爱的太深了,即便死了,也像余情未了。 她把手按在那里,跟着难过起来。 她把一切都给了季江然,心里却完整的为另外一个人保留。跟她的生命摒弃了,却仍旧为着信仰,估计是一个道理。 顾浅凝睁开眼,倾身揽住季江影的脖子,不管他是不是在驾车,吻到他的唇角上。 日记中那个顾浅凝说她一直想感受一下季江影嘴唇的温度是怎么样的,却从来没有那样的勇气。 她想告诉她,这个男人是没有温度的,连嘴唇也是凉凉的。 季江影瞳色一下变得深沉,盯着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不等她放开,已经把车打到路边停下。一伸手将她带到怀里,狠狠的深吻她。双手捧起她的脸颊,扎实深长的亲吻她。 来势凶猛,像要将她吞进腹中。 直到一只手滑到她的胸口。 顾浅凝退出他的怀抱,提醒他:“季大少,沾上荡妇你会变得很麻烦。”身上他的外套滑下来,扯下来还给他。打开车门下去了。 季江影看着她招手上了一辆出租车,他将所有车窗打开,点着一根烟。身上的电话一直响,他有些恍惚,竟然忘记接听。 安子析几天没有上班,做为一个新娘要筹备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好在她早有准备,安桐去找顾老爷子谈判的时候,她就已经商定做婚纱的事了。所以结婚之前能拿到手。 国外那边给她发了几张图片让她看效果,视觉上觉得满意之后,还要飞过去试穿一下,哪里不合适婚礼之前再改制。 印制喜帖那些琐碎的事家里人会办,可是婚纱照还没有拍。几天没去公司了,给季江影打电话,却一直没人接听。 安母安慰她;“婚纱照不急,大少要是很忙,婚后补办也没什么。” 安子析注意细节。 “可是,婚房里总要摆一张照片的吧,否则朋友看到了多不像样子。” 安母看出她这几天心情好,跟她说笑:“你要是那么在乎这些,自己ps一张好了,那些你又不是没学过。人都嫁过去了,反倒跟这些小事计较上了。既然这么计较,怎么不嫌婚期仓促啊。” 安子析被说得一阵脸红:“妈,你不进道理,我不跟你说了。” ------题外话------ 丫头们,一直以来还没有感谢你们,谢谢你们的支持,票票和打赏,公子没有说,但都看在眼里,谢谢! 另,乖乖们,推荐现代文《枕上妖夫,咬住不放》,镜未磨,如果找不到,就成了《枕上娇妻,咬住不放》,咱刚改了名。不过笔名是‘镜未磨’在强推~嘻嘻,其实也是咱自己的文,我换个马甲你们要照样认识我~谢谢,帮收个,晚上回来给你们二更哈,乖~ 不乖不二更~ (047)我们交易一次 她要去找季江影,直接去公司找他,可是不在。 又给季家打电话,都说他两天没有回去了。甚至疑惑是不是又去国外出差了,他总是神出鬼没,这也是常有的事。 安子析摇头:“不可能,我没听他说。”再不济,她也是他的秘书,不可能对他的行踪一点儿都不知道,况且再有两天他们就结婚了。 顾浅凝才回酒店不久,门铃被按响。她换上睡衣打开,季江影拎着她那双高跟鞋站在门口。 “你是原始人么,可以光着脚到处跑?” 顾浅凝嘴巴上也从来不饶人:“我这才叫现实版的落荒而逃,没办法,走投无路,实在太惨了,哪有时间顾得上穿鞋子。” “你恨我?” 顾浅凝靠到门框上,挡住整扇门:“我佩服你,做大事的人没有一些卑劣的手段怎么可能成事。不过……我实在是讨厌你。” 季江影点点头:“应该的。”然后又说:“不过,你们家那点儿事不是我爆出去的,颜如玉的死跟我也不相干。” 顾浅凝讪笑;“无所谓了,我素来不为自己没做过的事买单,何况心理压力,我不是个会轻易便宜别人的人。” 如果她要死不活,岂不是让某些人很得意。 接过他手里的鞋子:“谢谢季大少跑一趟送过来,孤单寡女不方便,不送了。” 她要关门,被季江影用胳膊肘儿撑上。 “要不要谈一笔交易?价码随你开。” 顾浅凝甩上门之前,只说;“没兴趣。” 顾老爷子消沉几日,回过神来,就怀疑这事会不会是顾浅凝故意捅出去的,为的就是让他难堪? 一有了这样的想法,直接对顾夫人说;“让顾浅凝那个贱货回来,看你生的这个野种是什么货色。” 这个电话顾夫人不想打,便说:“浅凝这段时间日子也不好过,我看算了。当初顾家那么刻薄她,一分钱不给她,她出去住处处要钱花,在朋友面前又不能表现出寒酸,不仅丢自己的脸也丢顾家的脸,跟季二少有那些事,也不是不能理解……” 顾浅浅打断她的话,恶狠狠的说;“按你那个意思,女人要是没本事,找个男人睡几觉,还成理所应当的事了是不是?长得跟只狐狸精似的,看着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夫人终究拗不过,直接跟顾浅凝说让她回来一趟,以她现在的脾气肯定不会回来。 只得说:“浅凝啊,妈病了,很想你,你回来一趟吧,算妈求你。” 顾浅凝直接说:“我没有时间,病了要看医生。” 顾夫人只差哭起来:“算妈求你了,你就回来看妈一趟吧。” 顾浅凝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 没想到一回顾家发现是场骗局,一进门顾老爷子劈头盖脸质问她。 “那些事是你传到网上去的是不是?” 顾浅凝看到顾夫人沉默的坐在那里,再加上顾浅浅尖酸刻薄的讽笑,就什么都清楚了。 看了顾老爷子一眼:“就你做的那些禽兽不如的事,即便我不说,也总有人会看不过去。” 顾老爷子动了怒,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就要抡过去。 顾浅凝冷冷的盯紧他:“我提醒过你什么,你忘了?” 顾老爷子一只干枯的手颤了颤,往日那种脖子被勒紧,憋闷窒息的感觉又回来了。终将杯子放下。 顾浅浅看在一旁破口大骂:“你干了那么多不要脸的事,有什么好嚣张得意的?不知道别人都怎么说你么,说是你下贱胚子,荡妇……” 顾浅凝低头问顾夫人;“这就是你把我叫回来的目地?” 顾夫人扬起头:“浅凝,妈……” 顾浅凝示意她打住:“以后别说你是我妈,我们没有半点儿关系。”飘飘的看向顾浅浅,告诉她:“你估计还不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贱坯子,荡妇,不过不要紧,你很快就知道了。我预言,那一定是你将来要走的路。我倒希望你清清白白,别惨死在这上面。” 她头也不回的从顾家出来,一上车就给季江影打电话。 “见个面吧。” 季江影飘飘的笑了嗓,漫条斯理:“我还在酒店门口,根本没离开,料定你会想要跟我合作。” 顾浅凝不得暗赞,这个男人料事如神,是危险的人物。 “先开你的条件吧,你要什么?” 季江影弹掉一截烟灰,淡淡说;“你!” 听那端静寂无声,接着补了一句:“只要你肯跟我一个晚上,我答应你任何条件,是不是很赚?” 顾浅凝自嘲起来:“没想到我一个满城唾弃的荡妇在季大少的眼里还值这么大的价码,真是受宠若惊。” ------题外话------ 丫头们,答应你们收《枕上娇妻,咬住不放》的二更,更了哈,否则你们一定会咬住我不放呵呵~ (048)新婚 两个人见面谈,顾浅凝回到酒店才发现他的车真的还停在那里,之前出来的时候竟没注意。 “去酒店里说吧。” 季江影跟着她入内。 顾浅凝问他:“要喝点儿什么?” 季江影反倒很绅士的问:“我能抽根烟吗?” 顾浅凝坐过来。 “可以。”既然他不挑,茶几上有茶,随手给他倒了一杯。 季江影划着火柴之后点燃,眯起眼睛问她:“你的条件是什么?” 顾浅凝靠到沙发上,大大方方的说;“毁掉顾家,让整个顾家一无所有。” 顾家就是这么毁掉顾浅凝的,为了一已私欲根本没人顾及她的死活。她不过就是还回去,更不会心慈手软。 季江影懒懒的钩动嘴角:“你的胃口不小。” 顾浅凝当即说;“也不算大,我知道以季大少的本事这只能算小事。一旦你的股份注入华宇,慢慢的,不要说顾家,只怕安家都要被你讷入囊中物。我现在做的,不过就是提醒一下季大少,做的时候不要手软。而且我希望顾家倒塌的那一天会早早到来,不要让我等到入土为安的那一天。” 季江影越发觉得顾浅凝是个通透的女人,眼神也很凌厉,许多事一眼看穿。 “你才多大,只怕我入土为安了,你还活得好好的。” “你不过比我大五岁,男人的寿命比女人的长,你用不着太担心。” 季江影笑起来;“这你可说错了。不如再附注个约定,如果你先死了,我给你个厚葬。如果我先死了,记得在我坟头上多添几把土。” 顾浅凝笑而不答,才不想跟他有那么多的牵扯。 她已经站起身;“季大少要现在洗澡么?” 季江影掐灭手里的烟,好笑:“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我说过今天就睡了吗?” 顾浅凝有一点儿脸红,怒瞪他:“那你想什么时候?” 季江影看她流露一点儿娇嗔的模样,忍不住那笑意自眼角眉梢溢出来。 “等我电话吧。” 他还有事,茶水也没喝就先走了。 顾浅凝刻意提醒他:“不要太晚。” 看他连笑都变得邪肆起来,忍不住辩解:“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要离开,只怕太晚了,便不能履行交易。 第二天接到警方的电话,她的嫌疑最终解除了。颜如玉的死没查出其他,确定自杀之后结案了。 只是讨伐谴责的声音依旧,但顾浅凝已经不管那些了。直等跟季江影的交易结束,就彻底远走高飞,一辈子再不回来。 这副身体是顾浅凝的,总要为她讨回点儿什么。而且不认为有什么亏损,毕竟季江影气息干净,风度宜人,长相英俊,重要的是顾浅凝深爱他。她便在想,有这么一天,她在天之灵该是心满意足的。 季江然回别墅看过,顾浅凝走的很彻底,有用的东西都带走了,唯独那些奢侈品通通扔下了,都是拿他的钱买来的。 她跟他两年多了,一直住在这栋别墅里。他过来的次数有限,只是她出了事故之后才多了起来,以前跟个充气娃娃一样,就算长得漂亮,也并不见得就讨人欢心。 他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给手下人打电话,找人过来将这里翻新,主要是找出那些监控设备,季江影他还真是有办法! 紧接着简白的电话又打来了。 提醒他:“明天你大哥结婚,今晚一定不能在外面鬼混,喝得五迷三道的我可不饶你,明天还要帮你大哥去接新娘。” 季江然淡淡说;“我知道了妈。” 表面还是和乐安好的,一定要摆出迷人的笑容,欢天喜地的闹到安家门上将安子析接回去。 昔日玩闹的兄弟不少,轻松凑一个兄弟连,又都是爱玩爱闹的公子哥,人手都有几辆好车,一路开去安家别提多拉风。 让人欣慰的是伴娘个个漂亮,氛围顿时高涨。逗弄得个个面红耳赤,直到吉时到了,季江影才将安子析抱上车。 季家重宾云集,短时间内发生了太多不愉快的事,一直是阴云笼罩,这一次正好借着这股喜气冲淡了。 每个人的脸上总算见到一点儿笑容。 仪式很盛大,当天不仅来了许多政客名流,媒体记者也少不了,当作头版头条争相报道。 就有好事的,还要把顾浅凝的照片拉出来摆上去,本来她才是季家的大少奶奶,就这样被替换,简直对比鲜明。 世事无常,说起来,倒是很有一点儿心酸。 顾家没有人来参加婚礼,私下里就有好事的人说。 “出了那种事顾家人怎么还有脸出现,这段时间也没看到顾浅凝啊,估计是没脸出来了。” “是啊,她这回真成了笑柄了。长的漂亮就是不一样啊,竟是这种人。” …… 今天要是安子析最得意漂亮的一天,只衣服就换了好几套,均是出自知名设计师之手。 仪式举行完毕之后,被拉着去敬酒。几杯下腹,面生桃红,更显得妩媚生花。 有人跟季江影开玩笑:“大少,新娘子真漂亮啊,是不是特别盼天黑。” 安子析脸更红了。 季江影云淡风轻的一钩唇:“别说,还真是。” 安子析小声嘟囔他:“江影……” 季江影看她脸红的厉害,推了她一下;“先上去休息吧,我来应付。” 几个小姐妹听到之后,跟着起哄。 “大少心疼媳妇了。” “还真是贴心呢,谁的老婆谁不疼啊。” …… 有人羡慕说:“看来真的找个人嫁了,到时候就不愁有人疼了。” 大家七嘴八舌,安子析也没脸面呆下去了。上楼前嘱咐季江影:“别喝太多酒。” 话是这样说,宾客太多,根本不会饶他。又知道季江影有些酒量,大家轮番敬酒,再能喝架不住灌的人多,很快就有些醉了。 季江然江湖救急,端着酒杯过来,揽上季江影的肩膀,一如往昔那般:“大哥,你先去歇会儿,让我来。” 又有人嚷起来:“看到没,二少来逞英雄了,不陪他好好喝几杯可不像样。来,哥几个,给二少满上。” 季江然一脸痞笑,西装外套早不知脱到哪里去了,没打领带,领口松散的开着两颗扣子。 笑一笑,眼光灿烂:“本公子怕你们,笑话了。”回头看了季江影一眼:“大哥,你闪吧,我一准把他们几个全撂倒。” 季江影真要出去透透气,喝得太急了,连呼吸都很不畅,松了领带扣子向外面走。 (049)最初的疼 掏出一根烟点上,吸了几口,想起什么摸出电话。连上网络,输入关键字,他记忆力独好,那天顾浅凝的唱词即便没有刻意想过却还记得。果然是一首歌,平时很少听音乐,随意挑出哪一首都很陌生。 “水中月,镜中花,梦打碎,才会知真假。风潇潇,雨飘摇,泪眼问花花不答……叹繁花,皆落下,度过了多少个春夏。路有尽,思无涯,守不住花样的年华。” 真的是醉了,所以忘记什么场合,叫上司机开车出去。 等到反应过来,已经站到酒店的走廊里。对着顾浅凝的那扇门没有敲响,斜倚到走廊的墙壁上掏出烟一点点在指尖捻碎,落了一地的烟丝。 许久之后,才去叩动她的房门。 顾浅凝开门看到他,着实惊了下。今天他结婚,怎么会在这里?闻到一身的酒气,季江影硬是闯了进来。 扶着她的肩膀站稳当,扯掉领带扔掉一边。 “帮我倒点儿水。” 顾浅凝站着没动,提醒他:“你今天结婚,新娘不是我。” 季江影眯起眼睛看她,懒洋洋的笑出声:“我说过,再选该选你的。今晚我们洞房花烛夜。” 顾浅凝看了他一会儿。 “你没有,而且我说过,我不用任何人选。” 季江影催促她:“去帮我倒水,口渴。”接着将手机关机,扔到茶几上。 顾浅凝泡了大浓茶给他。 “醒一醒酒马上走,别给我找麻烦。” 季江影只问她:“交易还做不做?” “没有这么个做法。” “要怎么做还不是我们说了算,我现在就想做。” 谈话到这里性质已然发生了变化。 顾浅凝觉出丝尴尬,转身离开。 被他扣紧手腕,轻轻一拉带到怀里来,顾浅凝就已坐到他的腿上。 即便沾了酒气,他身上的气息仍旧干净清爽。喷薄到她的脸上痒痒的,难得有丝温度。 顾浅凝拿手抵到他的胸膛上:“你喝多了。” 她对欲望虽然不拘泥,可也不是这方面的高手。况且她跟季江影的关系远不到这种你侬我侬的地步,若说有什么,只是芥蒂和交易。 他是将顾浅凝逼至绝境的人,如果不是有所取,她甚至没有跟他心平气和说话的立场。 季江影挑起她的下巴吻上她。 气息灼热,带着醇香的酒气,舌尖勾勒她的唇型锲而不舍纠缠不放,渐渐的,顾浅凝跟着微微有些醉了。 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不好,既然早晚要来,就不如早。现在公安机关对她的怀疑解除了,是时候离开了。 这样一想,抵制他胸膛的那只手放开,转而圈到他的脖子上。 季江影拦腰抱起她往卧室的床上去。 即便喝了许多酒,仍旧步伐稳健。 修指解她衬衣的扣子,一颗一颗在眼前弹跳开。露出雪白的肌肤,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却都是在灯光下,太阳光下更好看,自然而白皙,透明一般。 顾浅凝被他盯看得很不自在,季江影平时眸内是冷的,忽而热起来就是灼热,给人冰火两重天的错觉。 她缩进被子里。 季江影以为冷风太大,将空调开小一些。又来扯她的裙摆,大手探进被子里,失了准头,触到她的肌肤。顾浅凝抓紧他的手。他便不再动,抬起头:“怎么,后悔了?” 顾浅凝看了他一眼,旋即松开。占了顾浅凝的身体得已重生,这是唯一能够给她的。 季江影这一次没做任何前戏,就那样猛然的贯穿她。 身体还很干涩,传出撕裂的痛触。顾浅凝倒吸一口凉气,眉毛皱起来。 季江影抬手帮她抚平,眼睫毛很长,眼窝下投下暗影微微的动。告诉她:“记住这样的疼,之前或许很痛苦,慢慢的,我会让你越来越舒服。” 他跟季江然不同,动作凶猛而霸道。即便在床上,也少有的温情,像个王者,掠夺性的占有。 顾浅凝好一会儿才能适应他,疼得冷汗泠泠,竟然想起自己前世的第一次。那一夜似乎就是这样的感觉,只是疼,男子覆在她的身上重重的将她劈开,光色太暗,连样子都看不清楚。唯一记得的,只是那些疼和累,折腾得她整个身体都微微痉挛,忍不住在那人的怀里抽搐成团。 却一声没吭,最疼的时候也只是咬紧牙关。直到唇齿被人撬开,那人的指腹触到她的嘴角,声音低沉暗哑,告诉她:“叫出来……没什么羞耻的……很动听。” 她不是感觉难看,只是不习惯太疼太累的时候叫出声,从来都是咬牙切齿挺过去的。 只是那样的疼,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有所不同。 如他所言,越来越舒服,慢慢的适应他,容纳他,无比契合之后,整个人都有种死而超生的感觉,轻气球一样飘起来。 季江影抚着她的鬓角。 声音沙哑:“还疼么?是不是好了一点儿?” 最最愉悦的刹那,顾浅凝指甲深陷,掐进他的脊背里。听他沉闷的声响在耳畔炸开。 季江影的体力不容想象,本来顾浅凝就是天长日久高强度训练的人,体力还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比。没想到棋逢对手,竟有些招架不住。 她累得喘息都难,瞌着眸子迷迷糊糊想睡上一觉的时候,他仍旧缠着不放。存在感那样强,她警觉的提醒着自己,竟跟着没有昏睡过去。 仿佛缠绵到死。 季江影手机关机,没有助理,秘书提醒他,难得一次睡过了。 醒来的时候,金灿的阳光透过窗棱照进来。有一点儿刺眼,他下意识抬起手,掌心朝上挡到眼睛上。适应了好一会儿,坐起身。室内很安静,床一侧空而冷,早没了一个人的痕迹,只有阳光铺陈。 他起身下床,客厅里的行季箱也不见了。 季江影扶着门框站在那里,竟有恍然一梦的感觉。好像压根没有那么一个人,不过是他做的一场春梦,梦醒了,梦里如何,都不复存在。 或许存在过,只不过她从天上来,不等他醒来,赤着脚便飞走了。 但无论如何都是遐想,季江影知道顾浅凝这是逃了。 昨晚激烈缠绵的时候还问她:“以后打算一直住在这里?” 她脸上泛着红晕,软软的说话:“不,等事态稳定了就租个房子。” 他用力的爱着她,难得温温柔柔的说:“以后就跟着我,我会买给你。” 顾浅凝没有顺他的话,只是提醒他:“记得摧毁顾家的时候,要将顾浅浅变得比我现在还惨。” 哪里真想等事态稳定后租个房子,她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直等交易完成,销声匿迹。 (050)早怎么就不知道 打电话让助理去查,说顾浅凝订了飞往法国的航班,而飞机已经起飞半个小时。而且她在法国预定好了酒店,并把名字报给季江影。 季江影沉吟须臾,让助理把衣服送到酒店来。 安子析一晚上没睡,连早饭也吃不下。 她等了季江影一夜,可是,到天亮都没有回来。确定不会回来了,洗漱之后下楼来。 简白见她脸色不好,问她:“怎么,昨晚没睡好?” 知道季江影整夜没回来,昨天宴席还没散场,就找不见人了。里里外外的找过,电话也打不通。最后确定出去了,连车子都不在。 给他的司机打电话,同样关机,估计季江影交代过。 安子析笑得很勉强:“妈,我没事,昨天有点儿累。” “结婚是很辛苦,现在清闲了,就好好休息几天。”又问她:“和江影商量好要去哪里度蜜月了吗?” 安子析摇头:“还没顾得上,他一直很忙。” 简白轻拍她的背:“再商量也不迟,江影平时就是挺忙的,又是个工作狂,拿他没办法。” 当初就是因为他忙,多半又都呆在国外,很少回家。所以季铭忆身体堪虞的时候,季江然顺理成章接手了家业。时间久了,任谁也插不进去,早在他的手上自成规模体系,而且很有一套。 一想到那两个儿子,简白就感叹:“没一个让人省心的,都夜不归宿,就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好,连他们的魂都勾去了。看来又是喝大了,东南西北分不清楚了,竟做这种荒唐事。” 季铭忆阴沉着脸:“这种话当着子析的面不要说。” 简白嗔怪:“我会傻到那样吗?”想起来就觉得不省心,孩子大了,越来越不服管束。 季铭忆扔下手里的报纸:“等江影回来,干脆让他们搬出去吧,他又不是没有房子。这样晃悠,实在闹腾。” “刚结婚就让他们搬出去,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当年轻人喜欢跟我们一起住。” 简白想了一下:“那好吧,回头我跟子析商量一下。” 话刚落,季江然从外面晃进来,西装外套搭在肩膀上。发蜡早没了效用,头发蓬松笔直,看到季铭忆坐在客厅中,一阵无声的懊恼,耙了一把乱发,时间明显没踩正。被老爷子抓个正着,勉不了一顿骂。 简白见他进来,直拿眼睛白他,这副德行,季铭忆饶他才怪。 季江然走近来:“爸,妈。”就要往楼上去。 被季铭忆阴沉着脸唤住。 “你等一等,我有话跟你说。” 季江然只好站过来。 “爸,您想说什么?” 季铭忆抬起头:“按理说你们年纪不小了,做什么,我不该问。不过,你看看最近你惹出多少乱子,到现在还平静不下来。你的性情什么时候能收敛一点儿,要玩世不恭到什么时候?” 季江然薄唇微抿:“我知道错了,爸。” 他倒是有个隐忍的劲头,不觉得这些风波是他错在头里,在季铭忆面前却只字不提。 愿赌服输,他从来都是个输得起的人。 看似一夜没睡,眼里布满红血丝,脸色照平常也差了很多。 简白有一些心疼,站出来说圆场的话:“这次就算了,昨天他替他大哥挡酒,一定是跑出去躲酒了,否则不被那些人灌出个好歹来。”嘱咐季江然:“以后就让我们省点儿心,别整天让你爸生气。” 季江然乖乖的;“我知道了,妈。” 简白看季铭忆不说话,让他快点上楼换衣服休息。也没问他昨晚到底跑到哪里鬼混去了,其实不用问也能想象得到,就那些娱乐会所什么的,玩累了就直接去酒店睡了。 这种事情他干的还少么。 不等季江然走到楼上,季铭忆再次叫住他。晦涩的问:“知道你大哥去哪儿了吗?” 季江然瞳光一闪,只说;“出国了吧。不太清楚。” 季铭忆摆了摆手,让他赶紧上去吧,哪一个看着都让人揪心。 季江然一进门脱掉衬衣,先不去洗澡,把自己摔到床上。 如今的顾浅凝就是这么狠,即便被万人唾弃,无地自容,也能洋溢优雅又温存的笑意,不肯低半点儿头。然后留给世人惊鸿一瞥之后,如同十二点钟声敲响的仙度瑞拉,提着裙摆消失不见了。 只会把憾然留给别人。 就算季江影真的飞到法国去,也不会找得到。顾浅凝把所有人都耍了,她是订的飞往法国的航班,也提前预定了酒店。可是,都是假的。航班跑空,酒店也没人入住。 她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反正那些钱她不会心疼。早在风云骤变之前,她就已经从他的卡里不止一次提现。他有的是钱,出入多少,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如今一看,对于一个人过活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而那些钱,都进了顾浅凝的腰包。 她的生活早已经有了保障,所以一点儿不含糊的,大大方方把卡和钥匙还给他。即便没有他的资助,她有了那些钱,一辈子也可高枕无忧。 无耻到这个地步,偏偏还觉得她是个妙人。 这样的女人,早怎么就没发现。 下人过来敲门,问他:“二少爷,太太让我问你吃饭了没有?” 半晌,季江然懒洋洋的答:“不想吃,别来打扰我。” 下人只得无声的退下去。 顾浅凝拎着行李箱,自己都不知道去往哪里。左右没有目的地,就肆无忌惮的走。只交通工具就转换了好几次,先乘高铁,抵达一个城市之后,又做大巴,不知道终点站在哪里,付过费之后就一直走。后来看到风景不错的地方就停了下来。最后没能辗转到一个大都市就想定居了。 一个环境清幽的小镇上,没有灯红酒绿。可是,有市场,超市,早餐也很丰富,豆浆油条,小笼包……一切应有尽有。 更重要的是,这里没人认识顾浅凝,一些花边都不复存在。人们对视的目光纯净如水,再不是那种异样的鄙夷,仿佛瞬间将她凌迟掉。 其实花花世界里的红男绿女,比那更肮脏不堪的比比皆是。就在那些笑话她的人里,有多少衣冠禽兽,还是顾浅凝远远比不得的。 得不到就诋毁,厌倦了就摧毁。她对这种装模作样的伪三观还真就很不屑。 ------题外话------ 留言迟点儿回哈丫头们,这两天我外出~ (051)顺成国际薄先生 没打算在一个地方一直住下去,她还想去其他地方看看。所以不宜置办房产,就租了一栋房子。独立的二层小楼,干净而且阳光充足。 手机卡早在出城的时候就已经扔掉了。这个世界上没人会真心的想要联系她,所以连电话也一起扔掉了。 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穿着轻便的衣服去吃早餐,回家后看杂志看新闻……天气好的时候去周边的地方走一走,有很多环境宜人的小山村,别样的风土人情。为此她买了很好的单反相机,哈苏hv,接近两千五百万的像素。连农民丰收时节褶皱的脸颊上洋溢的笑容都看得一清二楚。顾浅凝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接近生活过,真实而带着温度。即便琐碎,也比各种型号先进的枪支握在手中来得更有冲击。 然后感叹,原来生活是这个模样。 那么平凡,感染力却又强悍无比。难怪部队里曾有间谍因为派到民间组织里做卧底,最后信念动摇,无法完成任务被组织处决。 那时候想不明白,渐渐的,就有些懂了。 顾浅凝失踪很多天了,顾家人却并不知晓。有一天顾老夫人和顾浅浅一起逛街的时候,碰到季江然,问起她的时候,才偶然得知。 顾夫人愣了下。 “不是在酒店里?”自打出了那些事,她不出门,也不跟顾家人联系,就理所应当的那样以为。 季江然淡淡的眯起眸子,是他问得多余了。当初若不是顾家把顾浅凝逼得无路可走,她也不会跟他两年。 这样想起来,那个女人心酸又可怜。 顾浅浅嘴巴快:“你问她做什么?还是她出什么事了。” 季江然扫了一眼顾浅浅兴灾乐祸的嘴脸,懒得答理她,上车离开了。 以往风靡一时的顾浅凝,不论之前的空有其表,还是之后的惊滟逆袭,到现在淡下去,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 季江然一手打着方向盘,耙了把头发,将车打到路边停下抽烟。在顾浅凝成长之前是有一点儿懦弱的,跟他上床的时候明明那么不想,只要他稍用一点儿强,或者拿断她的生路一吓她,便怕了,闭上眼乖乖承受。很长时间身子由于紧张都适应不了他,疼得眉眼紧皱,缩在他的怀里声都不敢吭。 就是那么一个女人,季江然怀疑她哪里来得一走了之的勇气和魄力。 宛如被彻底抛弃了,矗立在夹缝中不哭不闹,就这样平静的转身离开,跟所有人划清界限。 季江然不得不说,她真的不是她了。 手里电话响起来。 秘书打来的,为新广告的代言斟酌了几个人选,让他最终敲定一下。 季江然发动车子,边说:“我马上回公司,把照片拿给我。” 又是那些一线大腕,漂亮又惊滟。可是季江然不喜欢,把照片往边上一扔。 “俗不可耐,没有新意。问问他们还能不能想出有的创意的概念来,否则拿东西走人。” 他火气大,秘书一句话不敢多说,拿着那沓照片下去,手下人就得加班加点赶制让大老板满意的case。 季江然在办公室里坐到下班,近来公司的股票也跌得惨淡。知道季江影暗中在做手脚,怀疑他是想瞅准时间,收购东帝。 没什么是季江影做不出的。 现在公司上下议论纷纷,毕竟两兄弟闹成这样不好看。也不知流言蜚语起自哪里,总之已经沸沸扬扬。 室内没有开灯,季江然靠到椅背上想了一会儿。将秘书叫进来。告诉她:“帮我联系顺成国际薄先生,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说我想尽快去拜访他。” 那是知名投资公司的创始人,曾经不止一次漂亮收购几个大企业。季江然跟他很有几分交情,倒想跟他谈一谈,是否可在季江影动手之前进行反收购。 虽然公司运营状况仍旧低靡,但好算他的资金并不匮乏,这一点跟季江影比起来,他决对有信心胜他。 毕竟他是家族企业,而他这个人看着玩世不恭,做起事来谨慎小心,独揽大权的观念又十分重。 所有重权股份都在季姓之下,别人想觊觎收购决不是件容易的事。 秘书马不停蹄去办。 很快得到那边的回复。秘书告诉他:“季总,薄先生今晚正好来a城,邀请你一起吃饭。” 季江然心情好起来。 “帮我订餐厅,把时间跟薄先生的秘书说一下。” 饭店包间里,季江然早到一步。没多久薄云易推门进来,跟他握手。 绅士客套:“二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季江然请他入座。 薄云易脱掉西装外套,顺手松了下领带,这是个很随意潇洒的男人,跟季江然年纪相当,所以不拘小节。 整个人看上去就非常出彩,银色手表冷光闪烁,映着一双眸清澈如水,面如冠玉。 笑着说;“二少今天请我吃饭,一定有什么事要说吧?” 季江然给他倒满酒,表现出无奈:“别说,还真有事求你。你一定也听说了,这段时间我一直走背字,实在有些焦头烂额。这些倒也罢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这一回算窝里反了。” 薄云易知头醒尾,挑了下好看的眉毛:“大少?” 季江然点点头:“这些年我和大哥的关系不睦,算貌合神离吧。我这个时候在我大哥眼里肯定漏洞百出,我担心他的主要目地不单是退婚这样简单,趁机收购我的公司一部分产业倒很有可能。” 这些年他太了解他的手段了,小来小去的利益他根本不会真的看在眼里。 薄云易沉吟;“大少啊……”他转动着手里的杯子,修指灵活,均速而动,笑着说;“我真没有把握跟大少较量,能打一场漂亮的胜仗,扰乱军心似乎可以。我想如果你执意用我帮忙,你可以借用这个时机另想法子。不过这也都是后话,收购一家公司不是嘴巴一张一合就能搞定的事,还有很多资料要收集调查,你得给我一段时间。” 季江然点头:“这是一定的,主持收购不是简单的事。我大哥也需要时间,所以我们没必要紧迫得不得喘息。只要你肯松这个口帮忙,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端起酒杯敬他。 ------题外话------ 推荐恩很宅好文《绯闻女王,潜规则上位》http://。/info/558682。html 朱子语好文《叔婚缚爱,诱宠少妻》http://。/info/557043。html (052)顾浅凝的味道我知道 薄云易跟着托起杯子:“二少太客气了,当年我主持收购的那几个项目二少暗中没少出手帮忙。现在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自然要义不容辞。” 一顿饭吃下来,正事都商量得差不多了。季江然会专门给他分配几个熟知情况的高级职员配合他,至于工作地点自然要在这里。也会专门给他安排办公室,将公司一层楼的空间都渡让出来给他。薄云易是个做事极讲究的人,这些硬件条件一定不能差。 薄云易跟他保证:“二少尽管放心,我肯定会竭尽全力。” 谈得实在很痛快,薄云易回酒店休息的时候,季江然转站去酒吧喝一杯。 这样晚了,季江影还没有下班,办公室的灯光亮着,数十层上的灯火,夹杂在暗光之间,不像是真的,仿佛琼楼玉宇。 安子析推门进来,都下班了,连口吻也变得家常。 “江影,你中午饭没吃,晚饭也没吃,身体会垮掉,去吃点儿东西吧。” 季江影没抬头,灯影下一个清析的轮廓。淡淡说:“你先回去吧,我还不饿。” 安子析走过去,将他手中的笔抽出来。 “我是你老婆,不是你秘书。” 季江影随手又换了一只,轻描淡写:“这里是公司,你只是秘书,不是老婆。” 安子析的心里接着不痛快起来,在公司公私要分明,她是秘书,他半点儿颜面都可不给她留,只要做错事,或者不顺他的心思,同样会被骂得狗血淋头。他就是这么一个高强度的人,让人心惊胆战。 可是,回到家了他也不见得就把她当老婆看。 跟他说起来了,季江影又总是那一句:“我就是这么无趣,嫁给我之前你不就知道。” 她是知道,却无论如何没想到即便结了婚也软化不了他。 指着季江影;“你到底是什么材质做的?” “跟你们正常人类没有什么分别,没事就先出去吧。” 安子析不管不顾起来,拿上他的外套拉起他向外走。 “今天你必须跟我吃饭,你不是打算跟我爸合作,剔除顾家,只要你跟我吃这顿饭,我就去求我爸爸,让他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两人开车去了一家私房菜馆,穿过前厅才有私人包间。即便过了饭点,吃饭的人还是不少,现在的年轻人生活越来越不规律了。 穿过时听到一桌有些喝高了,八卦的嗓门有点儿大,老远就能听得到。 看似在讨论顾浅凝,顾浅凝这个人淡出这个圈子很久了,已经很少听到。 都知道她太久没露面了,有人猜测她躲出去避风头了,也有人说她可能活不下去,跑到哪里投海自杀了…… 总有各种各样恶搞的人,猜她遭遇不测的人不在少数。可是没人同情她,提起来个个一脸幸灾乐祸。 这一桌讨论的就十分热切,一个粗糙的男人张口笑着;“长得倒挺漂亮,不知道睡起来什么感觉啊。” “那得问季二少和顾老爷子啊……” 季江影走过时,停下来,眯起眸子望过来。 那一群人认出他,险些咬掉半截舌头。倒没想别的,这是季二少的哥哥,这样公然诋毁他的弟弟被他听到,也很无地自容。 一个人颤抖着声音:“大少……” 季江影虽然没说掀翻他们的桌子,却不比那好。指着这一桌,对老板说;“以后你的店这种杂碎和狗不得入内,否则我就将你的店收过来当屠宰场。” 这个男人素来以奢华的低调著称,在整个业界都是出了名的。很少明目张胆的以权势压人,即便真是那样,也做得船过水无痕,内敛而狠戾。 老板认得他,连连点头。 “知道了,大少。” 安子析过来拉上他的胳膊:“走吧,别跟这些人计较。” 季江影甩开她的手往外走,饭也不吃了。 安子析尴尬的跟出来,问他:“你怎么了?不就说顾浅凝几句么,是,说得江然也不好听。不过那些都是事实不是吗?” 季江影虚指了下:“你来的这都什么地方?竟是些乱七八糟的人。” “是因为说到顾浅凝了,所以你不爱听了是不是?” 季江影眯起眸子,霓虹灯下冷冷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飘飘的缓慢吐子:“你别说,顾浅凝什么味道,我还真就知道。” 安子析第一次这样毫无形象的大叫出声。 “季江影,你混蛋。” 季江影没什么表情,冷冷扫了她一眼,大步往车上走,转眼开走了。 安子析觉得自己快要被他刺激疯了,站在路边呼呼喘气,从没跟季江影这么闹过,这一次也是有些忍无可忍。 最后打车回安家,彻夜未归,他却没打电话来问一问。 安桐去找季江影谈正事,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问安子析:“你不跟我一起去公司?” 安子析坐在那里耍脾气。 “我不回去,他的秘书又不止我一个,少了谁地球都是照样转。” 安桐叹口气:“子析,做事要懂得分寸。江影那样的人一定不喜欢女人无理取闹,而且男人最忌讳女人在他工作的时候公私不分。你要想收住他的心,装也要装得乖巧懂事。他再怎么乱来,毕竟你才是季家的大少奶奶。等到年纪大一些,心性就会收敛很多。” 安子析眼眶已经红了;“爸,你们根本就不明白……”声音断裂,说不下去了。有些事说出来,只会丢她自己的脸。 安桐劝不动她,自己去找季江影。 没人比他对华宇集团更了解,季江影想收拾整治顾家,只有靠他的帮忙才能最快达到。否则想扳倒顾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安桐沉吟了下;“江影,爸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急迫的扳倒顾家?” 季江影神色莫测,微微的笑着,却不达眼底。 只说;“我们是一家人,重权在别人手里终究不是件好事,我想顾老爷子对季家和安家不会真的没有怨言。而且顾家这一段时间走下坡路,顾老爷子到现在连世人的面都不敢着,我想是出手的好时候。” 安桐默然想了下,觉得有道理。其实他一直也在伺机而动,想办法剔除顾老爷子,否则对他早晚是个祸患。现在季江影肯出手,再好不过。 点点头;“有道理,你想了解什么,尽管问我,华宇真是没人比我更了解了。” 季江影扬起好看的眉毛:“有爸帮忙,定然事半功倍。” 谈完公事聊私事。 ------题外话------ 丫头们,谢谢大家的支持,票票和礼物,让你们破费了。咱十三号就入v了,要进入快节奏高频率的更新中。知道有些妞妞要跟我挥手说再见了,嘻嘻公子要借此说点儿什么。谢谢你们陪我到今天,不论是否要看下去,当你们点击收藏的那一刻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鼓舞和帮助,感谢你们!乖哈,都要幸福! (053)世上已千年 安桐琢磨了一下才说:“江影啊,子析是被我们惯得不太像样子,不过,女人还是要哄着的。有的时候多让一让她。” 季江影彬彬有礼:“我知道爸,子析比一般的女人懂事,极少任性。” “那就把她接回去吧,出嫁了,老住在娘家不像话。而且你总去国外出差,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再这样分着……” 季江影点点头;“我知道。” 闲散的日子过得总是特别快,秋天很快过去。这一季里顾浅凝换了两个栖息地,入冬之前人就已经在南方了。这里气温适宜,并不像北方那样冷。 她想看初雪,所以特别关注天气预报和北方的气候。打算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出去旅游。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闲暇无事的时候会上网浏览新闻,听闻华宇集团近来动荡,不仅内部运营出了问题。一次决策上的失误,导致华宇负债达天文数字,股民本身惶恐,由于是上市公司,再被觊觎收购就简单许多,俨然大势所趋。眼观星相,有人揣测再这样下去华宇只怕要出大问题。 标准的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季江影就是这点儿好,讲信誉,出手够快,不会让人失望。这样一来,顾浅凝死也能冥目了。 关掉电脑,躺到床上补觉。 有生以来最平静的一段日子,仿佛万倾灯海中的一点儿微光,竟感觉不像真的。也许是生活动荡习惯了,总想着有一天会失去,所以倍加珍惜,肆意挥霍。 秘书敲了两下门,欣喜的抱着笔记本进来。 这一个企划案断断续续拖了太久,再延迟下去没道理。中间季江然已经很不耐烦,将几个负责人都辞退了。新进的人手自然搜肠刮肚,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只为想出让季二少满意的点子。 以往他不会事事苛刻,私下里有人议论,这段时间季江然诸事不顺,总要找点儿事情发泄。就直接牵怒手下人,严苛得不可思议,很多平时他不搭眼的小事,都要做得让他满意为止。 秘书觉得这一次的方案可行,拿给季江然看。 “季总,你看一下这个人当这个季度的代言人怎么样?大家都觉得不错,现在网上正风靡,称她为女神。如果你觉得可以,可以马上联系照片上传的人,想找到这个人不难。” 季江然将电脑拉过来,本来眸子闲散的眯着,怔了下,缓慢睁大。 日落时分,远山一轮红日,朦胧的金色光晕之中,依稀可以看见女子的侧影,眉与眼都不甚清晰。站在田埂间,逆风而立,乌黑的头发已披到肩头,衬着她的脸庞像是海上的明月,皎洁得不可思议。 那双眼仿佛不经意间划过岑寂的黑暗,季江然的心口跟着微微摇动起光焰,漾出微黄的光晕。别人或许看不清楚,他却一目了然,就如同站在那片田埂间跟她四目相望。 他看了良久,再切换,就成了雨声潇潇的江南,雾气蒙蒙的烟雨重楼之中,她打着一把伞站在那里。穿的也是长裙,裙摆被风微微拂起,目视河里的蓬船,那样恬静的微笑,他从来没有见过。 每一张都有一丝迷离恍惚,而且她明显没有化妆,极雅致的一张脸,竟让所有人都认不出她。 秘书等在一边;“季总,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季江然心中暗叹,自然很好。 恍了一下神,连自己都惊到了。秘书几乎每隔几天就要拿一些人的照片来供他过目,从一线到三线,再到草根模特,看过的不计其数,却没哪一张让他觉得满意,看过之后只会更加心烦意乱,那感觉就像要要抓住某样东西,却无论如何连边儿摸不着,所以心头总是空的。这一刻宁静下来,忽而又波涛四起,仿佛就在等这样一个人,找到了,所以觉得很好。 一直以来他执着的哪里是一件事情,分明就是一个人,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修指“啪”一声将电脑按合。 “马上联系上传照片的人,还有,把网络上的照片全部删除,一张都不要留,先去办这件事。” 秘书慌然,不停点头:“好,我马上去办。” 这一边的速度很快,可是,季江影的动作素来不比他慢。 而且信息网络这一块正是他主导经营的领域。不等季江然这边疏通完毕,网上那些照片已经不复存在。 季江然接到秘书电话,报告这件事情之后。抑制不住的冷笑出声,季江影这一回是铁了心的要跟他对着干了。 真是失算,那些事就该交由他去做,第一时间该找到照片上传的人才对。 吩咐秘书:“马上联系那个人。” 也猜到或许根本就找不到,只要季江影比他先知道一秒钟,胜算的可能性就很微茫。他们历年来都是这样防备彼此一路斗过来的,他不敢懈怠,季江影也不会掉以轻心。 这是整个业界都心知肚名的事。 索性派人到照片上的两个地方去找,俱体哪里根本辨别不清。但确定是两个地方,不过他很精明,看头发的长短,可以断定哪一张在前,哪一张在后。 江南的烟雨水乡总会好找一些,当即派出人手将那里做为第一站。 只是他本人脱不开身,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 下班后到很晚还没有离开。 办公室的大门被敲响,应声之后薄云易推门进来。 领口散着没打领带,衬衫袖口挽到胳膊肘儿处,有贵族式的颓废。宛如放荡不羁的公子哥,看神色有几分倦怠,不过这个男人可不是灯红酒绿中的混混之流,明显是认准了一样东西,通宵达旦的想要拿下来。 季江然请他坐下,直接问:“喝咖啡?” 薄云易摇头;“那个还是算了,这几天天天喝那个,快喝出胃出血了。” “缓口气,不要这么拼,看你们整个团队每晚都工作到半夜,怎么吃得消。”季江然在他面前,西装革履,倒成了有板有眼的那一个。 薄云易懒懒的笑着:“我倒是想缓口气,可是你大哥只怕不肯,不想阵亡,就只能马不停蹄。” 他在这个领域绝对算个权威人士,年纪虽然不大,可是眼光独道。他不想松懈肯定有他的道理,再说收购一家运营正常的上市公司本来就是一场恶战。 薄云易挑出一根烟点上提神,接着说:“我来是想跟你说,是时候可以出手了。大少现在正全力收购华宇,对这边只是防备,一直以来没有看到要出手的痕迹,想来是怕战线拉得太长,顾及不周。既然如此,我倒保证可以打一场漂亮的胜仗。这种事情最怕腹背受敌,有的时候全力应对都不一定能行,大少这个时候这样做很冒险。” 季江然瞳孔缩紧,问他:“你真是这样以为?” 薄云易莞尔:“筹备的时间不短了,现在不出手,要不然呢?” 季江然默了一下,眸光凝紧,这些天他一直思考这件事情,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太平静了,就算收购华宇被牵制,分散了季江影大部分的精力。可是,单纯的只是防备,不该是他会有的行事风格,总要背水一战,才能体现他的顽强霸气。 就算别人不了解他,季江然却很知晓他什么脾气。 “如果真是这样,我看这场恶战暂时可以不用打了。不如卖他个人情,左右我近来的战斗力也不强。”他目光复杂,眯起眼睛说:“我大哥这个人你们可能不了解,这回看着是个机会,更可能是个圈套。保不准就是致命一击,我太了解他。” 所以不如顺势而下,只当讲和,等公司元气真正恢复的时候再拔剑弩张也不晚。左右这些年的时间也过来了。 薄云易跟着谨慎起来;“你是说,这有可能是大少给你设的一个套?” 季江然靠到椅背上,沉吟:“我大哥那个人从来不按套路出牌,有的时候他做一件事,不到最后一刻你根本看不清他的真正目地是什么。现在他针对的到底是华宇,还是请君入瓮的戏码我也说不清楚。” 薄云易闲散的一钩唇角:“看来你和大少才是这世上旗鼓相当的对手。” 季江然直起身。 “让我回去想一想,俱体该怎么办,明天我给你答复。如果白白让你浪费了这么长时间,即便真的夭折,我不会亏待你的团队,酬劳一分不少。” “二少这样说就客气了,当是帮你的忙了。再说,你跟大少早晚有一战的话,如今做的就不是无用功,深入了解一点儿当是储备能量,早晚都用得上。到时候也出手,也会事半功倍。如果这次的计划作罢,我正好给自己放个长假出去走一走。” 季江然回大宅的时候,季江影也在,刚跟季铭忆聊完天从楼上下来。 正好叫住他:“大哥,我们聊一聊。” 有一段时间了,两个人一直忙,极少碰头,更别说心平气和的说一番话。而且如今外面风言风语,季江然欲收购季江影旗下产业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季江影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一定也是蓄意待发。关系紧张到这个程度,却仍能笑出声的,也就季家两兄弟了。 嘴角微扬:“好啊,聊一聊。” 两人去了书房,下人把茶水端进来。 季江然开门见山:“不瞒大哥说,我最近有收购你分公司的意思。” 季江影亦是大大方方:“你要是有那个本事,我完全没有意见。上市公司收购合法,况且都是一家人。” 季江然气定神闲:“我也觉得是一家人,所以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能拖大哥的后腿。在你收购华宇成功之前,我对你出手,那还算个人么。所以这件事情作罢,我只是想告诉大哥一声,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 季江影果然说;“江然,那我谢谢你了。”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季江然到底是长大了。 人一走,季江然就给薄云易打电话。 “这件事暂且放一放,云易,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以前薄云易主持收购的时候,在资金和拆借上季江然曾不止一次慷慨解囊,给他很大的帮助。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很多。 薄云易似没什么可在乎。 “二少哪里话,你一句话就当给我放假了。既然你做了决定,我明天就带着团队打道回府。” “一起吃个饭再走不迟。” “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顾浅凝早早去了东北,听说近几天那里会下雪,她便早早等在那里,唯怕错过了。 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开始变天,整片天灰蒙蒙的往下压。就听酒店的人说:“看这天是快下雪了。” 顾浅凝盯着窗外;“天气预报不是说今天就会下。” 侍者说:“这个可说不准。” 当晚果然没有下,顾浅凝很晚才睡下。半晌午的时候醒来,一拉开窗帘,大大的吃了一惊。没想到真的下雪了,外面漫天飞雪,冒烟的下着。 她简单的洗漱一下,早饭顾不上吃,穿上风衣外套出去。酒店前面有一个小广场,已是白皑皑的一片,喷泉都被雪盖上了,白白的像个巨塔。 顾浅凝有生之年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不可思议,真的是鹅毛大雪,雪花成片的往下落,一仰首,密密麻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到现在已经下到几十公分,连行走都变得不便,雪地靴陷进去,一直没到膝盖。软绵绵的,却很舒服。 有外地来的小朋友看似也没见过这样的雪,很兴奋,拉着妈妈的手出来堆雪人。 因为这一场雪,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而且不是特别冷,顾浅凝伸出手,雪花一片片落到掌心上,不会即便化掉,慢慢的融成一滴水,晶莹剔透。 有人走进来,连带手中的伞已经摭到她的头顶上。 顾浅凝抬眸,手还伸在半空中。眼前人如沐春风的笑着,离得这样近,五官清清楚楚,俊朗柔和。雨伞摭挡的阴影下,仿佛仍有明亮的光,从没见过一个男人笑起来比阳光还要耀眼。 “这么大的雪,很快就能把你盖上信不信?”侧首指着酒店门前的那尊雕像:“看到了么?比你要高吧,照样看不出模样了。” 顾浅凝伸手移开他的伞。 “这样的天你打着伞,不觉得很土,很另类吗?” 男子眨巴了下眼睛,好整以暇:“你也这样觉得是吧,我就说么。”虚指了前面的空气,挑眉道;“我就说我不拿,他们偏上我拿,果真被笑话了。”他把伞收起来,状似递到一人的手里,其实只是虚无的空气,一下掉到地上。他竟有模有样的呵斥:“笨死了,连个伞都接不住,还不快点儿捡起来拿回去。” 顾浅凝目不转睛的盯紧他。 薄云易看过来,见她惊怔的睁大眼,有些得逞似的笑起来:“是不是被吓到了?” 顾浅凝皮笑肉不笑:“不是吓到了,我觉得你像个神精病。” 觉得这样搭讪很无聊,转身往酒店里走。 那人手长脚长,两步追上她。 “我给你撑伞,你这丫头怎么一点儿都不领情啊。” 顾浅凝无声的走进酒店大厅,掸了掸身上的雪。看了他一眼:“是我让你帮我撑的伞么?” 很明显不是。 既然这样还说什么。她有些饿了,去酒店的餐厅里吃饭。 没想到薄云易也住这一家,换好衣服下来又碰到她。一身白色休闲装,这个时节仍被一个男人穿出玉树临风的味道也不容易。看到她,端着早餐坐过来。 “不介意一起吧?” 顾浅凝喝了一口奶茶,靠到椅背上;“难道你认得我?” 薄云易微微的弯起眼角:“你认得我?” 顾浅凝摇头,她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薄云易只说;“你又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可能认得你。”倾身问她:“你叫什么?” 顾浅凝眼睛一转,没理会他。吃得几分饱了,站起身就要走人。 薄云易唤住她:“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又不会吃亏。交个朋友有这么难么?你看我这张脸像坏人吗?” 顾浅凝冷笑:“坏人又不写在脸上,你平时都是这么泡女人的么?” 薄云易似笑非笑:“我长得这么帅,一看就知道是女人泡我,我哪里泡过什么女人。” 顾浅凝骂他:“无聊。” 本来兴致很高的一天,碰到这么一个贫嘴的人,好心情就被毁去一半。从窗子看出去,雪还一直下着,之前她上街,发现连车都行走不便了。清洁工最不喜欢这样的天,努力打扫,转过头,又是厚厚的一层。按理说初雪就下这么大,不是年年有。 下午的时候看到雪停了,拿上包出门,去看雪后的景点。不知道这样的雪能不能滑雪橇。 其实看不出什么,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连树都被大雪摭住了,很多事物根本看不清楚轮廓。不过银装素裹,还是很漂亮。 顾浅凝去了城里最大的公园,又去了郊区的一个旅游景点。只是回来的时候天要黑了,很不好打车。她站在路边等了许久,过往的车辆都是载着人的。 站得时间久了,才觉出冷来。一双脚扎在雪地里,跟猫咬的一样疼。 一辆宾利从眼前开过去,又倒了回来,在她面前稳稳停下。 接着车门打开,薄云易拿着他的大衣下来。顺手往她身上一披,没有嘻皮笑脸:“这么冷的天出来穿这么单薄,你有没有一点儿常识啊。”帮她披好外套之后,按了下她的脑袋这才笑了笑:“是不是冻傻了。快上车吧。” 他的呢子大衣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和着干燥的烟草气息,清爽干净。车里开着暖风,也是这样的味道。 顾浅凝坐到副驾驶上了,问他:“你是本地人?” 薄云易打着方向盘,侧首瞧她:“本地人没事住酒店,我得多有钱?” 即便不是本地人,他也一定够有钱,看车子,看着装,看品味,通通可以看出来。 薄云易又说;“出来玩的,你呢?也是来旅游的?” 顾浅凝望向车窗外,只说;“来看初雪的。” 薄云易看了她一眼,钩起唇角。 没走多远又问她:“叫什么?”那样执着。问完后定定的看了她一眼。 顾浅凝随口说:“穆晓黧。” 薄云易眸光闪了下,微微笑了声:“晓黧,好名字,我叫呈扬。”他发声很特点,磁性,尾音却又软软的,觉得格外温柔,像暖风拂过。 车子没有直接开回酒店,而是去了一家饭店。 “饿了吧,这家东西好吃,吃完饭再回去。”见她要将大衣脱下去,阻止她:“穿着吧,你穿的太少了。你知道这个城市下了雪温度能低到多少度么?零下二十几度不是问题。” 一打开车门,冷气扑身而上,冷硬的冬风割在脸上刀子一般。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顾浅凝只好穿到身上,他穿着不算很大的一件外套,架在她的身上又长又宽的。 薄云易绕过来,又顺手取下围脖缠到她的脖子上。 “走吧。” 薄云易对这里轻车熟路,明显不是第一次来。边走边说:“哪里有好吃好玩的,我都知道,要是不熟可以跑来问我。”他大方的将酒店房间号一并报给她。 顾浅凝问他:“你常来这里?” 薄云易微微一笑:“我外婆住这里,我十岁之前跟着她一起住,后来她去世了,我就离开了。” 顾浅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北方街头的瑟瑟寒风里,薄云易仿佛一株乔木,高大挺拔,回过头冲她微笑,便显得尤其好看。特别是那双眼睛,冷夜中浸满清澈的阳光,是个奇迹。 “你平时就喜欢发呆吗?” 顾浅凝这才缓慢的跟上来。她是有点儿不可思议,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男人。 吃饱了,所以很暖和。 薄云易双手插在裤袋里,仍旧没有要回去的意思。邀请她:“去看电影吧?” 顾浅凝张口说:“无聊。” 薄云易笑起来,露出八颗牙齿。 “什么不无聊,小小年纪哪有那么多无聊的事。走着去,前面不远有家影城,回来的时候你才会发现有意思。” 踩着雪,咯吱咯吱的响,已近午夜,所以很安静,只有晕黄的路灯,落到雪上,宛如荡开的涟漪,一圈一圈变得浅薄。要心静才能感觉到奇异,即便有冬风冷冷的吹,也变得很舒服。宁静到了骨子里,顾浅凝找寻了那么久的平凡生活,觉得这一次真是到了细微之处,原来这么唾手可得,又无处不在。 平凡的生活根本不用追寻,这样就已经是了。 顾浅凝安静的走着,没有说话。薄云易的话也不多,跟她肩并肩,走了一段,很自然的牵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温暖干燥。 顾浅凝下意识想抽出。 他攥得更紧一些,微笑:“我没有非份之想,这样很暖和,不是么?” 顾浅凝的目光还有一丝坚硬,可他眼眸中似春雪初融,盯着他那一点点蓄满的笑意,变得很没脾气了。 他说的不错,这样果然会暖和一些。 本来看完电影就很晚了,再驾车回酒店,已经过了十二点。 薄云易一直将她送到房间门口,翩翩然的说:“晚安。”就转身离开了。 顾浅凝看了他一会儿,开门进去。 季江然的人回来报,虽然找到顾浅凝的住处了,可是又扑了空。 她是租来的房子,才到那里不久。平时不跟人来往,所以没人知道她去哪里了。他们在那里守了几天,没见到人。 怀疑这是不是一个障眼法,其实她又逃走了。 季江然撑着下颌沉吟,觉得不该是这样。这段日子她生活的一直逍遥自在,从那些照片上就能看得出。她似乎已经完全摒弃了那个豪门千金的身份,过起了平凡人的生活。 而那些照片经调查是一个游客传上去的,在乡下无意间拍到,觉得很漂亮。离开的时候又正好在去往江南的大巴上遇到,后来的照片也是在那里拍到的。 最初只是放在他的微博里,题目设的就是“女神”,没想到一夜间被疯狂转载,几近风靡。 季江然便笃定她是四处游历,说不定哪一时就回来了。 告诉手下人:“盯紧那里。” 转而一想,又拔通安子析的电话,笑语连连;“大嫂,你和大哥什么时候有时间,很久没聚一聚了,我请你们吃饭。” 安子析扔下手里的文件夹,倚到办公桌上有些扫兴;“你大哥出差了,不在国内,等他回来的吧。” 季江然淡然的笑了笑:“那好,等大哥回来我再请。” 他和季江影要是这个世界上最彼此了解的一对人了,轻薄的手机在指掌间漫不经心打了一个转,又拔出去:“帮我定位一下这个号码……”他报过号码之后嘱咐:“找到之后不要惊扰大少,把顾浅凝给我带回来。” 昨晚睡得晚,所以半晌午的时候顾浅凝才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妥当出去吃东西,才推门出来,就看到薄云易斜靠到墙上抽烟,见她出来,掐灭之后站直身。 “一起吃饭?” 顾浅凝收起门卡:“你怎么在这里?” 薄云易嘴角上扬;“想请你吃饭,可是,没有你的手机号码,所以就等在这里。”他已经走近来:“可不可以把你的号码告诉我?” 顾浅凝只说;“我没有手机。” 薄云易怔了下。 顾浅凝淡淡说:“没有理由骗你,我没有朋友,没有家人,要手机干什么?” 薄云易点点头。 “我相信。” 还是拉着她:“先去吃饭吧,一会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顾浅凝抽出手:“我又不认识你。” 薄云易有些好笑:“那什么样才叫认识?我们一起吃过两次饭,我知道你的名字,还请你看了一场电影,别管傻不傻的,我也替你撑了一会儿伞是不是。小丫头怎么这么薄情寡义呢,交个朋友有这么难?还是你觉得我是个坏蛋?” “即便你真是个坏蛋,我也不见得就怕你。” 薄云易笑起来:“这样不就得了,你既然这么勇敢,还怕我干什么。我又没有三头六臂,重要的是我只吃饭不吃人,你什么时候看我把上菜的服务生吃掉了?都是出来玩的,当个小伙伴有什么不好,我有车,对这里还熟悉,你跟着我不见得就会吃亏。” 他嘴巴有一点儿贫,可是说起话来幽默风趣,又有一点儿坦诚,跟流里流气还不一样。 顾浅凝终究没有推远他,一起去了酒店的餐厅。 吃的很简单,清粥和窝头,味道不错。顾浅凝把手里那一份都吃完了,他倒是没怎么吃,把没动过的窝头推给她。 “你吃了吧。” 顾浅凝抬眸:“你不吃?” “我习惯一上午饿肚子,这样脑袋才能保持清醒。” 顾浅凝一边咬着窝头一边想,真是个怪伽。 “你在心里骂我呢对不对?”薄云易将眼睛眯起来。 顾浅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薄云易盯着她好奇起来:“你这么能吃,怎么还瘦得一把骨头。况且女人在男人面前吃东西不是很收敛的么?” 顾浅凝已经把手里的东西吃完,擦了擦手。 “你可以不用把我当女人,我也没把你当男人。” 薄云易被她气到了。 哭笑不得:“你这嘴巴太毒了,怎么利得跟刀子似的。” “我本来就这样。” 薄云易状似沉吟:“这样没什么不好,却不见得就快活。” 顾浅凝蓦然抬眸,有丝凌厉的盯紧他。 薄云易伸手抚上她的眼角,指腹冰凉,只是轻微的揉了揉:“有些人以为自己无坚不摧,就是强大而坚硬的,可能比较不容易受到伤害。其实这个道理是说不通的,你没听说过绕指柔么?况且这世上还有以柔克刚的道理。你太锋利了,反而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这样,我不会伤害你。” 他嘴角微抿,眼角飞扬,一副绿意方生的模样。 顾浅凝真的只是锋利习惯了,如果不是在做戏,她很难跟一个人自若相处,充满了警惕和防备的人生,如何都不会轻松。只有把自己当成一个角色,按着她所想的套路去演绎,那便是一段人生。做起来倒也不会太僵硬,可那毕竟只是别人的。 这一次她从顾家出来,就是来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 顾浅凝看着薄云易,这个男人很有感染力,算是一个正常的“人类”,接触一下或许没有什么不好。 所以选择跟他一起出行。 薄云易带她去滑雪场,虽然下了一场大雪,可是滑雪还不行,来早了。 但还是有很多人,大都是年轻人,有情侣,也有朋友同学结伴而来。天已经放晴,阳光明媚,雪有一点儿融化的趋势,粘度很高,抓一把攥在手里很容易捏成团。 薄云易告诉她:“今天是休息日,所以人特别多。”拉起她的手:“走,跟他们一起玩。” 很多人在堆雪人,薄云易过去帮忙。带着一副黑色小羊皮手套,很柔软,手指修长,捏着指尖拽下来,让顾浅凝戴上。 “来,别把手冻坏了。” 顾浅凝摇头:“谢谢,不用。” 薄云易要笑不笑的,将她的手扯过来,帮她戴到手上。里面还有他的温度,干燥温暖。 顾浅凝连堆雪人这样的事也不会,薄云易斜眸睨她:“看你长得挺聪明的,原来这么笨。” 顾浅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薄云易爽朗的笑出声,手把手教她。 其实雪球不是那么容易滚,中间有技巧,否则滚很久,也滚不出一个大的来。他耐心的讲给她听,然后给她做示范。那一团雪在他手里就像有了魔力,一层一层的往上粘,越来越大。 顾浅凝学了几次,总是滚不好。 薄云易拿起一个雪团子砸她,好整以暇:“死丫头,怎么这么笨。” 那一下正打到顾浅凝的额头上,雪团子不大,打到身上更不会疼,可是凉凉的。她速度很快,随手抓起一把还回去。 薄云易跟她瞪起眼:“行啊你,学不好还打师傅,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个人瞬间打成一团,把雪攥成团拼命的往对方身上丢。在整个滑雪场上追逐打闹,顾浅凝滚雪球的本事不行,打人的速度倒是可以。 薄云易俊颜上挨了几下,咬牙切齿的追着她报仇。 顾浅凝边跑边笑,两个人玩疯了。 阳光越来越好,白雪上闪烁着金子一样的细碎光茫。顾浅凝笑得很开心,脸上洋溢着明快的笑意,连眼睫的翻飞都明亮了起来。一双眼睛熠熠发亮,回眸一笑,薄云易恍了一下神,脚上一滑跌倒在地。 顾浅凝弯下腰笑得更狠了。 薄云易不吭声,耷拉着脑袋抱着整条腿轻轻晃。 顾浅凝渐渐不笑了,站在原地问他:“你怎么了,摔到了?” 薄云易仍旧没有出声,肩膀微微的颤动。 顾浅凝有些不太相信:“呈扬,你真的摔伤了?” 他依旧低着头,只是不吭声。 看情况似乎不妙,顾浅凝不笑了,快速跑过去检查他的情况。一只手才触及到他的手臂,薄云易倏地抱住她,动作太突兀,顾浅凝不设防,失了重心砸到他的身上去,薄云易惯性的身姿后仰,两人一同狼狈的跌到地上。 顾浅凝实实在在的砸在他的胸膛上,怔了下,竟一时忘记起身。他的心脏十分猛烈,“扑通扑通”的撞击着她。 见了几次面,虽然惊滟的瞬间很多,可是薄云易还是第一次见她略微失措的模样。眼眸睁大,圆溜溜的,让他想起小兔子,毛茸茸的,可爱至极。身姿轻轻翻转将她压到身下,已经吻上她。 是无药可救的诱惑。到这一刻他还不知道情由所起。 本来这是一个温暖的男人,在外面呆得太久,嘴唇凉凉的,可是呼出的气息灼热,吻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顾浅凝蓦然推开他,坐起身将衣服上的雪掸尽。 薄云易跟着坐起来,撑着地面静寂两秒。他凑过去淡淡的眯起眸子:“你要扇我两巴掌么?趁我逃跑之前,想扇你就快扇吧。” 顾浅凝转首看他,站起身,算了……成年男女,要这样小儿科。 没想到薄云易反倒伸手拉住她:“不要表现得这么不在乎,只当被狗咬了一下就算了,我知道你们女人有的时候对男人的轻薄就是这么想的对不对?我刚才不是有预谋的,就是突然想亲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想,觉得动人就吻了。跟调戏没有关系,我想这叫动情。” 顾浅凝目光凝紧,冰天雪地里不见一点儿温情。只是很明亮,像是与生俱来的璀璨。仿佛觉得好笑,冷笑出声:“你的口才真是不错,也很能看透别人的心思,堪称睿智。不过,你时常就这样剖析一切么?会不会觉得很累?” 薄云易眉峰蹙紧,全神贯注的看她:“你觉得我是那种很闲的人吗?稀罕跟所有人讲这些?你确定你真的在人间活了二十几年么?怎么拙劣得连快乐都不会?你太防备了,这世上衣冠禽兽的确多,却不是没有一个好人。真情实意还是有的,即便是冬天也有这样的艳阳天不是么?你习惯把事情总往坏了想,最终你会发现,不是没有好的,是那些美好被你的防备错过去了。”抬手捏她的脸:“整天板着脸不会肌肉抽筋么?” 顾浅凝拔开他的手。 防备是她的天性,最坏的打算也一定要有。更别说那些最糟糕的情况,如果她不预见,就真有可能演变成一把利剑,万箭穿心什么滋味?真会要了她的命呢。这些公子哥们又怎么可能知道。站起身,觉得烦了,想要离开。 薄云易直接叫她的名字:“穆晓黧,别理亏了就吹胡子瞪眼。多大的人了,承认一下错误有这么难么?” 顾浅凝眯起眼睛看他:“你平时就是这么收买人心的?” 薄云易轻笑:“我从来不觉得人心是要用来收买的,我只相信人心所向,感化似乎更管用些。” 从滑雪场回来的路上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车厢内很安静,放着一首叫做《wheniwasyourman》的英文歌曲。 暖风咝咝的吐着,就连窗外的阳光也懒洋洋的照进来,一时间暖的不得了。顾浅凝有些困了,靠到椅背上,掩手打了一个哈欠。 薄云易就把外套拿给她。 打着方向盘说:“困了就先睡了一会儿,到了我叫你。”他也没说去哪里,顾浅凝就真的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没有人叫醒她,等到醒来的时候,觉得日头都偏下去好一块,斜斜的挂在天际,日影昏花。薄云易的外套还盖在她的身上,还是那样清淡的香水味。车子停在路边,暖风还开着。却不见薄云易人了。 她推开车门下来,发现他倚在车身上抽烟。大冷的天只穿了件针织毛衣,衬衣领子翻在外头。看她下来,抬起手腕看时间。 闲闲的扯动嘴角似笑非笑:“穆晓黧,你可以啊,我还以为你要睡到天长地久去呢。这么早就醒来了,真是便宜我。” 听出他在讲反话,顾浅凝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他:“现在几点了?” 薄云易告诉她:“还差五六分钟十四点。” 这样一想,她竟然睡了三四个小时。连顾浅凝自己都惊到了,她睡觉其实很轻,这一次却睡得太沉,竟连薄云易下车都没有听到。 “你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怎么忍心叫醒你。” “那你怎么不去车里等。” 薄云易翩翩然的笑起来:“你睡着,我看着,这样好么?”真的冻得不轻,搓了下手掌,叫上她:“饿死了,去吃点儿东西吧。这顿你请我。” 顾浅凝没意见:“应该的。” 本来打算去吃西餐的,考虑到体温太低,决定去吃火锅。去了一家正宗的四川火锅店,麻辣锅底,两个人本来都能吃辣,可是这个实在太辣了,忍不住咝咝抽气,却越辣越能吃。 薄云易很久没这么自在开心过了,他有工作一段时间就出来放松心情的习惯,不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专注于工作。可每次都是一个人,不会有这样的闹趣。 他喝了一口水说:“本来要带你去吃小吃的,不过时间错过了,只能等到晚上。这里的小吃真的可以,保证吃一次就会记住。” 顾浅凝辣得直吐舌头,连嘴唇都红了,像被蜜蜂蛰过,只说:“那就晚上再去。” “晚上搭公交车去,开车一下就到了,没意思。” 反正就是出来玩的,怎么样顾浅凝没意见。 “好啊。” 薄云易表扬她:“越来越上道了,做人就该这样么。” 顾浅凝白他:“你还吃不吃?” 薄云易咧开嘴角笑。 季江然听手下人的报告是,定位追踪到了季江影,方位是在东北的一个城市。他们的人很快飞到那里,真的看到了季江影。很明显,他已经找到顾浅凝了,而且就跟她住在一个酒店里,却没有半点儿行动。 便有些拿不准:“二少,我们要将人带回来么?” 季江然一时间想不明白,季江影既然先找到了,为什么不行动?就知道他有办法,他有先进的卫星设备,要找到一个人永远比他容易得多。 可是,找到了,却不动声色,他到底是怎么想? 季江然思萦而过,已经下决定:“不管他,找准时机将人带回来。” 这里的天气到了晚上才是真的冷,能降到零下几十度,穿什么都感觉不御寒。 说好了要一起去小吃街,出门之前,顾浅凝的房门被敲响,服务生送来一件羽绒服,而且是长款的。顾浅凝看到这里的市民出门的时候都是这样穿,戴着厚厚的围脖帽子只露出一双眼。 她将袋子打开,里面真的还有帽子和手套。 问他:“是谁叫你送来的?” “一位先生,没说姓名。” 顾浅凝谢过他提进来,想着是薄云易,那个男人看着倒很细心。 没多久薄云易上来叫她,站在门口没进去。只是嘱咐她:“外面很冷,多穿点儿。” 顾浅凝就穿着那件羽绒服出去了,帽子和手套都是毛线织成的,很暖和。 其实这个时间去吃小吃不明智,一定会很冷,连手都抽不出。但是吃的人还是很多,整条街热火朝天的,倒也不觉得冷了。 薄云易说是好吃,吃的却不多。 顾浅凝问他:“你怎么不吃?” 薄云易脸上有一点儿窘:“我不太习惯在外面吃东西,以前也都是让人买了带回去吃。” 他们这种家庭出身的人不是一丁半点的讲究,从小家里对他就严格,由其他的父亲最早是部队里的首长,后来才当了高官。但军人的准则一直保持,对他的管教程度可想而知。 顾浅凝趁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将一块炸好的臭豆腐塞到他的嘴里。 “你们这些公子哥,明明嘴很馋却喜欢装模作样。” 薄云易被呛到,攥拳掩上嘴角咳了一声,反驳她:“你不装模作样,你板着脸。”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是,这两天一直一起,算是熟悉了,渐渐的说起话来肆无忌惮。 气氛有一点儿微妙,薄云易问她:“吃饱了要不要去逛街?” 顾浅凝说:“好啊。” 从小吃街里走出来的时候,时间还很早,虽然是冷冬的夜,下了一场大雪之后连气温也变得格外低。可是出来逛的人却不减,整条街热热闹闹的。 薄云易直接带她去了一家手机店,指着柜台里那些漂亮的女士手机:“选一个,我送你。” 顾浅凝摇摇头:“算了,我不需要这种东西。而且再有两天我就回去了。” 薄云易不管她,有看中的,还是让店员取出来看。只随便问了一下价格,如今的手机功能都好的不得了,更新换代又很快。算世面上比较知名的牌子了,相对来说信得过,掏出卡让店员去刷。几万块的东西,两句话的工夫就买下来了。 出了店门,塞到顾浅凝手里。 “拿着吧,如果你觉得烦,我保证一次不会主动联系你,什么时候你应允了,我再给你打电话。或许你也有想联系我的时候呢。” 顾浅凝还是不要:“不便宜,真的算了。” “你想要便宜的?” 其实这个在他看来价格也就相当,并非多好的牌子。听她这样说,还是顺手取出自己的。薄薄的一块,拿在手中轻便大气。 “那你用我这块,我把卡抠出来。”然后说:“别以为它是多好的东西,你去店里找找,连牌子都没有,就是个杂牌子,当时买来玩的。” 顾浅凝听他这样说,又盛情难却,才勉强接受。 薄云易说:“得给你换张卡,去前面的店里看看。” 号码是顾浅凝选的,装上之后,薄云易看着她将自己的号码存进去。然后得意的晃了晃手里的电话。 竟有些孩子气:“今晚很开心,不仅换了新手机,还有了新的小伙伴。” 顾浅凝动了下嘴角,她的手机里就这一个联系人,到现在还没有联系过,以后会不会联系也说不准。 没有开车出来,离酒店却还有一段距离。这个城市没有地铁,就只能坐公交。没有直达的,要倒一站车才能达到。 在离酒店几十米的站牌下来,两个人踩着雪慢慢的往酒店里走。 羽绒服真的很暖和,一直垂到膝盖以下。冷风吹不透,连手掌都在微微发热。 顾浅凝侧首:“谢谢你。” 薄云易怔了下,即而笑笑:“这么客气干嘛。” 他还是很有风度的送她到房间门口,然后说:“我明天白天要出去办事,晚上才能回来。一起吃饭吧,这里有一家水上餐厅,东西不错,环境也可以,我办完事回来接你。你是后天回去吧?” 顾浅凝点点头,问他:“你是哪一天?” 其实他的行程早该结束了,预计是今天就回去,却多留了几日。听她这样问,只说:“好巧,我也是后天。” 他搭电梯回房间,跟她在不同的楼层。薄云易靠到电梯壁上抽烟,想起那一天跟顾浅凝一起看的那场电影。因为是临时起议,都没有想看的片子。那个时间的排片是有限的,为了迎合时间不想等就随便选了一部。 看电影的时候她坐在身边一直很安静,盯着电影屏幕,不像其他的女孩子连手中的零食都很少吃。爆米花到最后也只吃了一点儿,出来的时候被他扔掉了。 薄云易其实没太看得进去,到底演的什么也说不清楚,电影院里人很少,不知是电影人气不高,还是天气冷的缘故。只有稀疏的几个人,零零散散的分布,顾浅凝坐在身边,脸上有一层昏暗的光,随着镜头转换明灭不定。他时而看她一眼,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特别快,“扑通扑通”,还从未在一个女人面前这样过。根本没有办法专心做任何事情。 却记得这样一句台词,男主角对着镜头无奈又凄楚:“你觉得我在哄你开心吗?看了那么多的女人我都没有心动过,唯独看到你的时候是不一样的。我觉得爱上一个人不需要多少时间,感觉是不会骗人的,只有你不相信,从来都不相信……” 片末一句读白,婉转又清脆的女音,像百灵鸟:爱一个人或许真的很简单,她一个微笑,你觉得明媚不可方物,很喜欢,便是爱了。 他的记忆力好的没话说,听过一遍就记住了,到现在竟还可以默背出声,突然就想起来了。 电梯门早已抵达那一层,自动关合之后缓缓下沉,再升起来。薄云易盯着电梯壁上茫然的一个影廓,竟忘记站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只到指尖的烟燃尽,才恍然回神。 一个城市转得差不多了,而且雪已经开始融化,路上粘乎乎的并不好走,连鞋子都很容易湿。 顾浅凝在酒店里呆了一天,早饭和中饭都是在酒店的餐厅里吃的。直到天蒙蒙黑的时候才出去透一口气,路上结了冰,每走一步小心翼翼。 接到薄云易的电话,要过来接她。 顾浅凝想着打车过去更方便一些,本地人都知道那家餐厅在那里,就说;“你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过去好了。” 薄云易叮嘱她:“路上小心。” 顾浅凝没回酒店,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不等上去,腰上被什么顶了一下,然后背后有人不动声色的推她:“上去。” 她什么样的风浪没有经历过,很明白腰上是致命的东西。乖乖的坐进去,男子跟着坐进来。另一边的车门也被打开,还有副驾驶,都有人坐上来,几乎是悄无声息的。 不等她说话,其中一个男人对司机说;“去机场。” 路上没有人说话,车厢内悠暗面静寂,顾浅凝暗自揣测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只能是冲着顾浅凝来的,不会是她。 司机渐渐的也感觉出这个氛围不妙,不停的自镜中打量。 顾浅凝坐在两个男人中间保持安静,左侧腰上那个冷硬的东西一直没有离开。 天已经完全黑透,机场在郊外,连景致都越发荒凉起来。只有车灯和城市反射的灯火霓虹,入目遥不可及。 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来,很突兀的一声响,一定是薄云易打来的,只有他。 连续几次,响个不停。就在左侧的口袋里,男子终于不耐烦,低下头伸手去摸。 执刀的一只手微微错开一点,就是他这么一个低头的瞬间,顾浅凝一只手飞快的扣到他的手腕上,不着痕迹,指腹用力,男子“哼”了一声,手掌松动,再无力刺进去,根本不可能刺进去。转而被顾浅凝握在手里,手臂一抬,架到他的脖子上。 “都别动,否则我杀了他。” 两个男人蓦然转过头来,没想到顾浅凝有这一手,顿时一片僵持。 司机却吓坏了,一双手抖得厉害,明显没办法再好好开车。 顾浅凝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在路边停下。” 这里实在太荒凉,公路上连一盏路灯都没有,只有车流快速的滑闪而过,灯光迷离破碎,一闪而过,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并且停下来。 车子一停,顾浅凝推着男子下来。转过身,面朝两个男子站着。 司机坐在位置上发傻,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一踩油门逃走了。 “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顾浅凝刀刃推进,更加贴紧男人的脖劲大动脉。 另外两人没有答话。 倒是刀锋下的男子嗓音微颤的说;“我们不想伤害你,只是带你回家,你把刀放下。” 顾浅凝一扬手,凌厉的刀锋在他脖颈上抹出一道口子。不至于致命,却鲜血直流。 男子抬手捂上,顾浅凝别紧他的胳膊,掀翻在地。另外两个趁机扑上来,顿时打成一片。 却远不是顾浅凝的对手,她的狙击率一直保持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专是用来杀人的武器,何况这样几个男人。 那种狠绝震慑人心,过招之后心知肚明,明知打不过。几个人对视一眼,不敢再恋战下去,投进漆黑的夜幕中逃走了。 不等顾浅凝迈出一步,脑袋上忽然撞上一个枪口。 世界安静下来,除了公路上轰隆隆的车鸣,就只有风声,呼啸着,冷风如刀,割痛人的脸。 男子嗓音低沉磁性:“代号?1513第几组?” 顾浅凝的心跳很久不曾这样狂肆过,仿佛突破皮肉阻隔,即将跳到眼前来。就连呼吸也略见沉重,胸口如同重物挤压。无论如何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1513部队的人,更重要的是,即便灵魂转换,他竟能认出她。 只觉得不可思议,脑中甚至有一刹那的混乱不堪,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她的身上既没有感温定位仪,甚至连皮囊都变了,如何会知道她就是1513部队的人? 那枪口又向她推进一分,男子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代号?哪个组?” 只能是自己人,否则不会这样子对她发问。1513是国际上极其严密的一个组织,除了内部人员,不会有外人知晓。而且他这种问话的方式…… 顾浅凝挺直脊背,声音不至于很大,却有一丝洪亮;“报告长官,代号终结者,1513部队第一组。” 季江影怔了下,他就猜到是这样。她的一招一式他都清楚,那些动作看似没有套路实则自成体系,他们一个组的队员都是这么被训练出来的,他做为一个高级长官,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你的组长是‘冷烟花’,教官是‘黑鹰’?” 顾浅凝彻底无法呼吸了,而且她很明显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季江影?!她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缓慢地转过身看他。 夜风有一丝凌乱,他的剪影轮廓隐在夜色中,眼睛明亮,幽暗的光影中反射着清冷的光辉,十分平静的望着她,不过脸部线条绷得很紧,轮廓更显得深邃。或许知道他身份的缘故,虽然仍旧玉树临风的站在那里,身上干净的气质根本不可能改变,隽永非凡,却无论如何都觉出不同来。 顾浅凝目不转睛的盯紧他,目光凌厉得像是一把梭子,要将他整个表面划割开,好一探真假。这一刻,她竟觉得自己有窒息的错觉。 直到两人坐到去机场的车上,她仍旧感觉不像真的。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有太多疑问蜂拥而至。就像天际那些微光闪烁的高楼大厦,虚幻得仿佛无影无踪。 就算他真的是1513部队的核心成员,高级领导者,又怎么可能认出她?她下意咬紧唇,已经不再怀疑他的身份。偶然的刹那想起来,曾在他的口袋里看到一张卡片,难怪会觉得眼熟,那根本不是一般的卡片。部分首长人手一张,是他们自由通行的门卡。一般的组员不会有,就连组长也没有那样的资格。曾经她在教官的手里看到过一次,灵光一闪,也仅是一眼。 这样想,他真的是1513部队的人,而且还是她的顶头上司。 “你为什么断定我是1513部队里的人?” 顾浅凝终于忍不住,还是问出来。 事实上,季江影亦是思量不已。同样感觉不可思议,无论如何没想到她真的是1513部队的一名成员。 季江影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会儿,眯起眼睛:“你觉得自己十分缜密,在我看来露洞百出。且不说你身上所有的特长都是1513部队成员该具备的,那次你在商业酒会上跟别人聊天,我就开始怀疑你了。那次行动我太清楚不过,根本没在任何军事报导上呈现,就算你再关注军事,都不可能了解得那样透彻。而且你去祭拜过一个叫做程素的女人,那个人就是组织里的一员。当年被派去当间谍,侦破一起国际贩毒案,她化名呈素死在那次行动中,组织却仍有她的档案。我亲眼看到过,自然再清楚不过。而且我跟你们教官是很好的朋友,不止一次切搓对决,你的那些本事我会看不出来?” 只是他一再试探,她不是没有防备,每一次都用那点儿半吊子工夫唬弄过去。 所以这一次他过来却没有第一时间现身,暗中盯紧她,就是为了窥破一丝蛛丝马迹。看过她和季江然那些手下对垒之后,笃定她就是1513部队里的人。 就算不是,也是息息相关的人。 顾浅凝沉默的喘着气,没想到他那么早就开始警觉怀疑她。 一直以来,她只是觉得季江影这个人不简单,所以他几次试探,她都倍加小心。不想他缜密如斯,防不胜防。 季江影目光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你身上的感温定位移呢?既然是1513部队成员,怎么可能没有那个。被你息动拆除了?你是叛徒?” 顾浅凝睁大眼睛,他果然会这样怀疑她。只要是1513部队的成员,并且是活着的,不论在天涯海角,都在组织的监控范围之内。一旦信号断裂,就说明是死掉了。脱离人体的正常体温,仪器将感测不到。再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身体里的定位仪器被拆除,但这样做的可能性不大,大多数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定位器被装在哪里,即便是在自己的身体里,也是致命的器官,想拆除,除非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就在顾浅凝摔下楼梯住院的那段时间,季江影刻意回组织确认她的身份。没有一个化名顾浅凝的间谍,就压根不曾往这边派遣过。 而且定位追踪显示,的确没在这个地区查到信号。 他的揣测被否绝,再度陷入迷茫中。就是因为她是活着的,身体里却没有感温仪器。 这在1513部队里还从来没有过。 但是她的工夫不假,种种迹象也都能够表明,她不可能有跟组织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今晚季江影问出那一句,只要她否则,不能给他一个肯定答案,1513部队的名称他已经问出口了,就会当场处决她。所以那个时候顾浅凝命悬一线。不过她承认了,说明她是个忠诚的战士。 季江影潜意识中是想留她一个活口,便不想听到她说到否认或者辩解的话。提示她:“安子析脸上的伤一定是你划伤的,我知道你有那样的本事,我不是第一次见到的织员那样做过。如今我想不明白的只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身上的定位仪器哪里去了?” 又为什么是顾浅凝?他调查过她,从小到大在顾家长大的,甚至没出过几次国,说她是特工的可能性不大。这样多的盲点都是自相矛盾的,让季江影很想一探究竟。 顾浅凝不是不想告诉他真相,这是她的长官,除了言听计从之外,必然还包括有问必答。可这样的真相说出来只怕没人会信。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了,听别人说起来,也只会当成是在讲笑话。 车厢内很静,顾浅凝默了一会儿,只说:“我回去再跟你说吧,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复杂,总之,我不是叛徒,也不会对你撒谎。” 眼见已经到机场了,季江影的人提着顾浅凝的行李等在那里。 两个人一到,季江影扔下车,直接带着顾浅凝上飞机。 飞机一起飞顾浅凝就盖着毯子闭上眼睛休息,怎么可能真的睡着。今天晚上发生太多的事了,心里很少这样烦乱过。就算自行了断的那一刻,除了微许怅然,也没说像现在这样。 季江影也不说话,他本来话就不多,如今变得更少了。 细想起来,竟还有一点儿尴尬。顾浅凝只怕再不敢那样对他。 两人连夜赶回去,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过半夜了。季江影的司机来机场接人,直接去了季江影的一栋别墅。 顾浅凝第一次去,本来就不知道路,外面一片漆黑,连过往的车辆都没有。只有茫茫然的一片黑。 到了这个时候也有些困了,车厢内氛围压抑,顾浅凝很想打开车窗透气。可如今已经是冬天了,夜里的寒风只怕冷彻骨。到底还是放弃了这样的念头。 不禁想起南方的温暖,去的时候就感觉呆不长,太惬意了,即便一天一天的真是那样过,也被一种强烈虚幻的感觉侵蚀。总觉得像气泡,说不上哪一时就这样猛然破碎了,碎得毫无预兆。 可是,她没有后悔的余地。不论轮回几世,只要还在这个时代存活着。她就必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所以才说,公主梦不要做。童话故事之所以被称为童话,是因为那根本不是真的,所以才讲给小孩子听,因为他们最好骗。 季江影大半个夜终于肯说一句话。 “拿出来。” 顾浅凝侧首;“什么?” “手机。” 她反应过来,将薄云易给她的手机拿出来递到他的手上。早已经处于关机状态了,就跟一个死物似的静静躺在季江影的掌心中。 季江影直接将卡抠出来扔掉到窗外去,至于那部手机,回到别墅后顺手扔到了鱼缸里。一串水泡上扬,那手机很快沉了底。 问顾浅凝;“你知道那个手要值多少钱么?” 顾浅凝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 季江影没跟她说,要值几千万,私人订制,独一无二。 只说:“二楼第二个房间你可以睡,其他的明天再说,去休息吧。” 顾浅凝如今跟季江影中间隔着一层冷硬的东西,还不像之前,不喜欢他,可以刁钻,可以反抗,甚至视而不见,而如今却不能不尊敬他。并且她要像个士兵一样服从他,那种杀与被杀的麻木感又重回到身上来。 不知道宿命是怎样的?才离开几个月,如今又回来了。如同一切回到原点上,死了一次,重生了一回,结果还是要做回特工的身份。 顾浅凝站在窗外向外瞭望,黑通通的,什么也看不到。即便有路灯,也是昏黄的,像是一轮残月,以她所站的角度还是什么都不到。 当时离开这里,想着一辈子都不回来了。阔别了几个月,再回来,一切又陌生了起来。再想想之前离开时的心境,越发觉得天翻地覆,像是很遥远的一件事了。没什么好遗憾,她已经体味过一段平凡的生活,在东北的那段日子她觉得安静而详和。 很晚了,大半个夜都在周折,按理说很辛苦。季江影坐在客厅里却没有动,只想抽一只烟。 最后觉得头顶的光色很刺眼,拿起遥控器调到最幽暗的那一盏。 烟火在指间反倒明亮了起来,一闪一闪的,像是人的眼睛。 季江然看着室中央几个狼狈的手下,忽然一阵恼火,抄起茶几上的杯子丢过去。 “都给我滚出去,一群废物,连个女人都不如。” 不晓得季江影这一回又在玩什么把戏,人一定被他带走了,可是,之前为什么不动手,偏要等到这个时候?莫非他是想试探什么? 还是说顾浅凝这个女人真的不简单? 季江然烦燥的扯开领口,不管怎么样,人一到季江影手里,就难办起来。 顾浅凝回房间后很晚再睡着,早上起来得晚了,也不是特别晚,只不过季江影已经起来了。 她从楼上下来,室内阳光清澈,都是早上又薄又亮的晨光,一楼四处是落地的窗子,宛如花房一般明亮。很安静,楼上楼下不见一个下人, 季江影坐在餐厅的椅子上,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报纸。眼前摆着简单的面包片,煎蛋和牛奶。 他安静的垂着眸,闲散的翻弄。休闲的衬衣长裤,仿佛平凡的居家男子。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过来吃饭吧,厨房有吃的,自己去拿。” 顾浅凝先下到厨房,除了烤箱中的面包片和煎蛋,锅里还有青粥和小笼包。她盛了一碗粥,端着包子上来。 低头吃了几口,只见季江影翻了下报纸,问她:“现在很怕我?” 顾浅凝口中的食物噎了下。 “不怕。”咽下去,抬起头:“就算你是我的长官,我为什么要怕你?我又不是叛徒。” 季江影这才放下报纸,目光调转过来冷冷的盯紧她。 “哦?知道了我的身份也不怕我,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回事?我回总部调查过你,没有哪个特工化名顾浅凝执行任务,甚至没查出这个地区有一名间谍的存在。” 顾浅凝放下勺子,坐直身子说:“是没有人化名顾浅凝存在,那么是否有一个叫林轻舞,代号‘终结者’的特工在一年前年接到自行了断的任务死去呢?” 季江影神色倒是没怎么变,还是很冷淡,只是眼睛淡淡眯起来:“你是那个叫做林轻舞的特工?你没有执行最后一个任务,自动将仪器拆除了?” 顾浅凝摇头:“不是,那个人的确已经死了。所以我才说我不是叛徒。不论长官信不信,但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的确是在那个岛屿自杀了,尸首沉海。不知什么原因,我的灵魂穿越到了顾浅凝的身上。实则真实的顾浅凝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她在车里困了三天三夜,连氧气都没有,根本就不能活。” 季江影不说话的时候气质冷峻,说不出信或者不信。就那样看了顾浅凝一会儿,似乎在斟酌真假,他头脑清明,一定会想得清楚。 顾浅凝的确没有存活的道理,她一个不经风雨的千金大小姐,不要说几天几夜缺氧,就算吓,也将她吓死了。 而且当时将人送到医院的时候,连医生也说死亡了,没有一丝存活的迹象。不等送到殡仪馆,却又奇迹般的醒来了。 这样一想,两起事件的时间也隐隐吻合。 顾浅凝挑眉:“你不相信?我就是终结者,对于她的一切我都可以复述。而且你问过下达那次任务的长官,或许会明朗一些。” 季江影只是不可思议。毕竟灵魂转换这种事,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嘴角抿紧:“我信……”淡淡说;“因为我就是下达那次任务的长官,资料显示,你们五个特工的确信号中断。而且我看过林轻舞的资料,她长的,不是你这个模样。” 所以不可能是拆除了监控仪器逃生了这样简单,如果她真的是她,只能是匪夷所思的灵魂转换。 顾浅凝同样心惊,到底是怎样的机缘巧合?她的任务是他签署下达的,最后她又以他未婚妻的身份来到他的身边。 “既然你信我,打算将我再送到组织里去么?” 季江影反问她:“我们被培养出来,这条命是用来逃生的么?” 自然不是,只要活着,就要为自己的信仰尽忠到底。 “我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回归组织?” 顾浅凝好笑:“我跟你能一样么,你是高级长官,即便身体里没有定位仪器也能出入自如。而我不一样,我身体里没有监控仪器,不等靠近,就会被阻击手射死。” 季江影唇角微弯,眼帘划过一抹笑。 “没错了,你真的是1513部队的一员。”他站起身:“你先住在这里,情况我会和组织上报,也会联系你的教官。这段时间你就呆在这里。” 顾浅凝看他就要走出餐厅,问他:“我可不可以出去走动?” 季江影回眸:“可以以顾浅凝的身份活动,但是不可以随便联系别人。最好是只呆在这里,有什么需要跟管家说,我会让他过来照顾你一段时间。” 顾浅凝一上午坐在沙发上,恍惚得还是跟做梦一样。世界上竟有这么赶巧的事,她没想过,死活一次,还能撞上“自己人”。 安子析没敲门,就直接进来了。 一张脸闷闷不乐:“你出差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突然回来了,却没说回家,而是直接来了公司。 季江影面无表情的抬头,提醒她:“这里是公司,你是我太太不假,却并不代表你就可以不守规矩。” 安子析很有些恼火:“你还知道我是你太太?” 季江影靠到椅背上,只说;“你现在不适合秘书这份工作,我会通知人事部给你调换。”说着他已经接通内线,他有几个秘书,她不过其中一个。吩咐下去:“给安秘书进行一下人事调动,随便安排哪个部门做高管。” 安子析不可思议的盯着他,他从来都这么冷酷无情,做起事来一点儿情面都不讲。以前冷眼旁观看他对别人这样,不觉得怎么,亲身感受了才觉得残酷。 “江影,我是你老婆!” “就因为你是我老婆,所以才不适合当我的秘书。你喜欢什么工作?去跟人事部的同事沟通一下吧。”安子析还想再说,他已经不耐烦:“出去吧,我还有工作。中午一起吃饭,去你喜欢的那家餐厅,我让人订位置。” 安子析这才高兴一点儿,换掉是早晚的事。在季江影的眼里,恋爱关系都会影响工作,何况是夫妻档。 (053)我对哪个不是真的 没什么心情工作,更不想留在公司。从季江影的办公室一出来,直接去了一家咖啡厅。她工作认真,兢兢业业,这样翘班还是头一次。 这个时候来喝东西的人很少,咖啡厅里除了她,还有一个小姑娘,坐得很远,望着窗外讲电话。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和男朋友吵起来了,最后歇斯底里:“分手就分手……”扔掉电话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安子析安静的坐在那里,杯子在掌心缓慢的打着转。 这副为爱哭断肠的模样只有年轻人才会有,为爱不顾一切,付诸全部。忽然有一天发现不是自己理想中的样子,就会瞬间崩溃决堤。 除了嚎啕大哭,便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像极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她和季江影算青梅竹马,一起长起来的。虽然季江影十岁开始就寄居国外,可她每年都会过去看他。初中的时候开始谈恋爱,也是她先开的口。 那一季她去看他,季江影的校园里开满了各色的樱花,真的是各形各色,其实樱花有很多种,每一种细看了都不相同。开得那样漂亮,如火如荼,名副其实的花飞花落花满天。季江影从林荫道上走过来,容色俊朗,眉眼生花。 她就是太想他了,所以很动容,等他一走近,就忍不住说:“江影,我们在一起吧。” 想起来,季江影只是淡淡的,甚至没表现出高兴。似乎也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是顺理成章的事,只说:“好啊。” 安子析高兴的不得了,像个傻瓜一样拥抱他。她极少孩子气,那时候真是欢快进了心坎里。跟在他身边很多年,没有什么比拥有他,更让她感觉心满意足的。 其实跟季江影在一起并不快乐,他是个生活上漫不经心的男人,很多节日记不住,就连她的生日也常常忘记。 又是远隔重洋的异地恋,校园中喜欢他的女孩子成群结队。她每天担惊受怕,想跟他读一所学校,他又不肯。就像他不能忍受恋人在一个公司每天都要着面一样,到现在他还是那个脾气。 聚少离多,越爱越累。 有的时候隔着电话都会吵,就连那样他也很不耐烦,更不会主动哄她。都是她气过劲,低眉顺眼的再来找他。 曾经问过他;“你喜欢我什么?” 其他情侣也都会问的问题,女人就是如此。喜欢的男人面前,再大也会天真且孩子气。 他慢条斯理:“你很懂事,不会像其他女人那样无理取闹。” 可是,若真心喜欢一个人,这样是否会很无趣? 年轻人想要的如胶似漆他从来不喜欢,太缠他了,就会感觉烦躁。安子析再懂事,也有受不住的时候。 就像再理智的女人也难免有犯傻的时候。 那一次她过生日,不远万里飞到美国去,想给他一个惊喜。却几天看不到他人,家门锁着,电话也打不通,去学校,连同学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最后在酒店住了几天,终于联系到他,生日早已经过了。 季江影懒洋洋的问她:“为什么突然跑过来了?” 安子析握着电话泪如雨下,她的生日他仿佛永远记不住。从来没有那样委屈过,直接说:“我们分手吧。” 那一端默了下,就听他低低说:“好啊。” 开始和结束的台词如出一辙,他那声漫不经心的“好啊”让她心如刀绞。想象他淡然的表情,俊眉轻蹙,嘴角微抿,泰山崩于前都可微然不动,永远没有手足无措的青春。 阳光鼎盛的咖啡馆里她放声大哭。连别人的争吵都没有,无声无息。就像没什么重量,本不足为重,所以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 杯里的咖啡早已经冷掉了,安子析端起来喝了一口尽是苦涩,缓缓在唇齿间蔓延。那个小姑娘哭累了,早已默默离开。 季江影打来电话,她盯着手机屏幕愣神……季江影!最后还是处心积虑嫁给这个男人了,其实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只有他,她永远不可能真的舍得放手。 就像一味剧毒,服下了,无药可救。 接起来:“江影,你到了吗?我马上就过去。” 从这里到约好的餐厅没有多远,开车十几分钟的路程。 季江影在安子析到达之前,已经叫好了外卖,让人送到城东别墅去。接着给管家打电话,问他:“顾浅凝现在干嘛呢?” 管家看了一眼楼上:“少爷,浅凝小姐在楼上睡着呢。” “嗯,我叫人送去了外卖,一会儿叫醒她吃饭。” 想即刻回组织不是件容易的事,灵魂转换,这样天方夜谭的事,说出来只怕要引起轩然大波。 他不会冒然的跑回总部,红口白牙说:“特工‘终结者’的灵魂穿到一个叫做顾浅凝的身上了。” 到时候不仅没人相信,还一定会怀疑是他在捣鬼。 顾浅凝没用管家叫,一到中午自动下楼找吃的。 管家看到她下来,正好说:“浅凝小姐,正要叫你起来吃东西,少爷让人送来了外卖。” 不是大宅里的管家,顾浅凝在季家住了那么久,没有见过他。不仅是他,就连其他几个下人也没有见过。 其实有专门的厨师,只是季江影说这一家的东西很好吃,就让餐厅送来一份。之后也时常这样,白天他去过哪家餐厅,觉得味道可以,便让店员送来一份。 顾浅凝一边吃,一边听管家这样说。吃起来味道的确不错,点点头:“真的很好吃。”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再没什么事可做。可以看电视,上网,但是顾浅凝不喜欢那些。所有泡沫一样的东西她都不喜欢,演员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别人看来或许十分生动,在她看来只是不真实。 自打回来,还没去街上转过。天气冷下来了,由其北方,冷风呼啸,跟离开时的温度相差千里。不比站到窗前,阳光洒进来,还会觉得暖洋洋的。 听下人说季江影来过一次,不过时间很晚了,她已经睡着了。他上楼的时候小心翼翼,直接回了他自己的房间。早上不等她下楼,就离开了。 顾浅凝安然的呆在这里,丝毫不感到焦躁。这就像个没有好奇心的女人,哪里都能当成清平世界。 季江影时而会给管家打电话问及她的状况,渐渐的,没法不相信她的话。 顾浅凝知道季江影还不完全相信她,心中一点儿忌惮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他身居高位,警觉性只会比她更高。 他看似不动声色,其实是在观察她。如同笼中的小动物,囚禁起来注意它的一举一动。季江影那样的人,只怕蛛丝马迹都能看出别样来。 顾浅凝心中坦荡,所以没什么好畏惧。灵魂转换这种事虽然不能用科学去解释,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总之她没有背叛组织,更不是所谓的叛徒。 许多天过去了,她一直安静,连楼都很少下,更别说出门,今天却急急忙忙从楼上下来。 “张叔,我要出去一下。” 管家追问她:“浅凝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外面很冷,顾浅凝已经全部武装,还是穿着那件长款羽绒服,所有衣服里最耐寒的一件。 听到下人问她,随口说:“有些闷了,出去透透气。” 管家倒没说阻拦她,告诉她:“浅凝小姐,你要是想出去透气,我给少爷打个电话派辆车过来。” 顾浅凝真的很急着出去:“不用,我自己打车就可以。” “这里不好打车。”厅门敞开,季江影这个时候竟走了进来。 这么多天过去,还是头一次白天有时间过来。看到顾浅凝将包挎到肩膀上:“去哪儿?” 顾浅凝淡淡说:“想出去转一转,买点儿东西。”她没有细说。 季江影看着她,只说:“我送你。” 他自己开车过来的,没有司机。打着方向盘时惯常的认真模样,又是上班的那身行头,西装革履,整个人看着严肃又冷硬。 顾浅凝坐在副驾驶上安静地看着窗外。难怪管家要说不好打车,之前来的时候是晚上,还没有注意到。 这个别墅区所在的位置有些特殊,环境的确好,占地面积大,宛如私家园林。等到树木泛新芽的时候一定很好看,必定满眼郁郁葱葱。即便到了现在,还有一些稀奇树种身披绿装,瑟瑟冷风中显得生机勃勃。只是要走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下到山下打到车,难怪他说这里不好打车。 季江影问她;“要去哪里逛?” 顾浅凝没说,只道:“找一家超市把我放下就好了。我买点儿东西打车回去。” 季江影侧首,即便知道他是她的长官,说话时只是没以前那样刻薄了,只言片语冷嘲热讽。却不怕他,冷淡又疏离。 “买什么?我过去帮你买。” 顾浅凝看过来:“卫生棉。” 季江影感觉很尴尬,薄唇抿紧。转过头专心看前方路况,远远看到有一家超市开过去。 车子停下,他坐在那里没动弹,只她下车的时候提醒她:“既然要买就多买几包。”说不准要住多长时间,那东西以后也会用到。他的别墅,那里从来没住过女人,一定不会有那种东西。 没多久,顾浅凝空着手从里面出来。 季江影倚在车身上抽烟,看她两手空空的走过来。 “没买?” 顾浅凝说:“出来得太匆忙,忘记钱包不在包里了。” 季江影眯起眸子看她,接着掏出钱夹,里面大约有一两千块的现金,抽出几张给她。 顾浅凝接过来。 “谢谢季少。” 他一定不希望她随随便便叫他长官,不分时间场合。 顾浅凝拎着两大包卫生棉出来,打开车门扔到后座上。 季江影抬腕看时间,掐灭手里的烟说:“吃完午饭再回去吧。” 顾浅凝坐到车上问他:“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猜测早不了,否则他不会提醒她多买一些当备用。 季江影果然说;“要等一段时间,得跟总部那边慢慢沟通,毕竟你的情况实在特殊,如果运作不好,一定有人以为是我在捣鬼。这样你回总部去也会很危险。” 顾浅凝不再说话。 季江影打着方向盘说:“不用担心,我会先跟你们教官沟通。” 顾浅凝仍旧淡淡的:“谢谢季少。” 季江影侧首,她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她不喜欢他,只怕到现在还会觉得尴尬。如果有选择,他不是她的长官,估计她一分钟都不想跟他多呆。 “既然你不是顾浅凝,为什么还要让我搞垮顾家?” 顾浅凝撑着头,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有一丝慵懒。 “因为顾家人对顾浅凝不仁不义,因为她是你们豪门利益联姻下的牺牲品,因为这个女人实在太窝囊了,而我又占了她的身体得以存活,总要回馈一些东西给她。”不光是扳倒顾家是顾浅凝的夙愿,就连眼前这个男人也是她想要的,顾浅凝用粉色纸笺记录她的卑微心愿。她看到的时候,就决定要一件件的帮她达成。 所以当季江影提出那样的交易条件时,她几乎不假思。现在还清了,等顾家倒下她再不欠顾浅凝什么了。 “我们的交易你该不会反悔吧?” 季江影漫不经心的笑了嗓,低沉悦耳:“好处我已经收受了,哪有反悔的余地?”邪肆的一挑眉,那笑意自眼角眉梢溢出来。 氛围顿时变得暧昧不清。 顾浅凝板着脸:“没反悔就好。” “我说话从来算话,更没必要骗一个女人。我之所以叫你回来,就是想让你亲眼目睹一下顾家崩塌的样子。这么精彩的一幕你要是错过了不是很可惜,还以为我骗了一夜,没给你卖力的办事情。” 顾浅凝忍不住又要刻薄他:“季大少,你在总部里也是这样无耻么?” 季江影从善如流:“除了这个,我也没什么别的优点了。” 两人一起去吃私房菜。 席间季江影再度问她:“你不害怕我?” 顾浅凝眼皮没抬:“不怕,为什么要怕?我又没做对不起组织的事,而且我一个连死都不害怕的特工,会害怕一个大活人么?” 季江影告诉他:“人心叵测,有的时候活人比死要可怕,慢慢的你就会懂得,死其实不是最可怕的,总有什么比欲死不能更让人心惊。” 顾浅凝咀嚼的动作顿了下,她从来不怀疑1513部队长官的高远莫测。所以她相信季江影说的话,这世上一定有一些东西远比死亡要可怕。 接下来见面的次数多起来,季江影就像触角一样慢慢的伸展,之前只是一个触须,拭探着靠上来。仿佛直至证明她是无害的,一切才变得堂而皇之起来。 顾浅凝知道他正对她一点点变得信任,不到毋庸置疑,否则他不会重新将她送回基地。 因为同是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就算她是士兵他是长官,至少不用像以前一样兵戈相向。 没有季江影想象中的唯诺和胆怯,有的时候甚至对他视而不见。他下班回到别墅,她穿着宽大的睡衣下来找吃的,看到他进来,懒洋洋的一抬眸,有的时候说一句:“季大少,好久不见。”,显而易见的敷衍,连说话都不经过脑子,他们早上才在一张餐桌上吃早餐。有的时候干脆不说话,当他是透明人一般。 或者是将自己当成鬼魅,在这栋大宅里飘来飘去,别人完全可以当她不存在一样。就以为她看不到别人,别人也就看不到她。 从季江影面前晃过去,拿着矿泉水瓶子或者泡面桶,踩着拖鞋上楼了。 季江影扯开领带的手顿了下,叫住她:“顾浅凝。” 顾浅凝回过头:“季大少,要吃面吗?” “你梦游?”季江影漂亮的眉毛折起。 顾浅凝只说;“我还没有睡呢。” 季江影摆了摆手:“上去吃吧,别弄得满客厅都是泡面味。” 他本来派了一辆车给她,也允许她自由出入。她又不是犯人,他自然没必要那样待她。只是在她身份再度经组织确认之前,要一直处于待命状态。 有了车方便许多,顾浅凝前几天就开车去了一趟超市,买回许多快餐和垃圾食品。有的时候睡晚了,加起餐来很方便。 之后就再没有出去过,离开的时候满城风雨,如今卷土重来,免不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顾浅凝这个人仿佛真的消失了,在这个世界上无影无踪。 早上,顾浅凝一下楼,看到季江影坐在餐桌前吃早餐。他有一边用吃早餐,一边看报纸的习惯。 所以她坐过去的时候不会打扰他,下人已经把早餐给她端过来。 季江影放报纸看向她。 “今天你可以回顾家看一场笑话,我保证,一定很好看。” 季江影飘飘的笑着,整张脸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顾浅凝稍稍的震了下:“顾家倒塌了?” 季江影撑起下颌:“他们内部倒戈,垮下去还不快。这个时限你可还满意?” 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快,顾家怎么也算世家,如今连根拔起,只用了短短数月的时间,看来季江影狠辣的手段名不虚传。早听说这个男人如同九重地狱中的魔,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顾浅凝很平静,只问他:“那顾浅浅呢?” 季江影闲散的扯动嘴角;“何必真出手难为一个小丫头,不用别人赶,她自动就会往绝路上走。”靠到椅背上,跟她算一笔帐:“我调查过,顾浅浅一个月的生活费有四五万,而她不过一个高中生。这对于一个千金大小姐来说或许算不了什么,但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这不是败金女,是败家子。就算她收敛,缩减到两万块都会很痛苦,等到她手头连五百块都没有的时候,你觉得她会怎样做?” 顾浅凝笑起来,阳光一照,简直笑颜如花。 “你是不是已经挖好了坑等着她往下跳了?” 季江影恍了一下神,好整以暇:“这世上一路坦途少有,坑却遍地皆是,就算我不挖,别人也挖得到处都有。以顾浅浅那个脑子,不愁不会掉下去。” 顾浅凝慢慢敛了笑,点点头:“我懂了,顾浅浅跟顾浅凝一个脑子。想来对顾浅凝,季少也是一早挖好了坑,只等着她沦陷的那一天呢。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和季江然的私情了对不对?” 季江影闲闲说:“他们什么时候开始不关我的事,只是,当我要和顾家联姻的时候,就没有道理不去查。” 顾浅凝抚着额角感叹,被这样一个人盯上了,难怪要一败涂地。 到最后连他自己的亲弟弟都一并坑了,估计季家两兄弟根本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一直形同水火,不共戴天也说不定。 季江影去上班了,顾浅凝换好衣服之后,开车去顾家。 很久没在这个城市里穿行了,建筑物肯定不会变,只是冬风席卷,入目景致还是有了很大的差异,总觉得萧索。 行人的脚步也变得匆匆,裹在冬衣下,快速而麻木的穿过街。 街头店面的玻璃窗上凝了一层雾气,窗明几净的感觉都没有了,仿佛哪里都看不清楚。 最萧条的还要属顾家。 本来顾家有一个很大的庭院,平时收拾得干净利索。由其顾浅凝离开的时候,花圃中的花都开着。再加上那几株老树,绿意葱茏,说不出的生机盎然。 如今花都已经败了,天空中有零星飞雪,冷得人骨头打颤。 乱七八糟的东西摆了一庭院,看来是在为搬家做准备。一直进到客厅也没看到一个下人,客厅里那些价值不斐的东西不复存在。早上就听季江影说,这样一来顾家欠下了不少债务,加上罚款,变卖家当都不一定支付得起。 说到底顾老爷子还得感谢安桐,是他联合季江影一起将顾老爷子搬倒的。有一个熟知内幕的人里应外和,这一仗季江影肯定打得漂亮。 顾老爷子先前就不是个多清明的人,那些违法乱纪的事,安桐都帮他记着呢,再加上季江影伪造的那一些,顾老爷子百口莫辩。很多事情说不清,责任追究下来,他难逃其咎。 而且华宇被季江影的公司吸收合并,再不算一个独立的法人存在。顾老爷子内外交困,难有立足之地。 手中的股份想留都留不住,像极了掌中砂,越想抓紧流逝得越快。 顾夫人本来在整理行李,听到有人走进来,回过头。先是一愣,接着哭起来;“浅凝,真的是你吗?” 顾浅凝站在厅门处看着她,第一次见顾夫人没有化妆的样子。已经不年轻了,脸上的皱纹那么明显。 顾浅凝在日记里是这样形容她的母亲,这个女人有一副软弱的心肠,豪门将她毁掉了,委曲求全,变得自私又软弱。不是不爱她,但如果有一天为了保全自己,非杀了她这个女儿不可的话,她一样办得到。 所以,当她跟着顾家一起落破如斯的时候,顾浅凝并不可怜她。 “要搬家吗?”她走过来问。 顾夫人站起身,伸手触摸她的脸:“浅凝,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怎么连通电话都不打,担心死我们了。” 其实从顾浅凝搬到酒店,再到离开这个城市中间很有几天,可是没人给她打过电话。 拔开她的手:“随便出去走走。” 顾夫人抹眼泪:“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顾家发生了很多事情,现在全完了。” 顾浅凝淡淡说;“我提醒过你了。” 此时顾浅浅从楼上下来,看到顾浅凝站在那里,即刻张牙舞爪:“你怎么还有脸回来?顾浅凝,你这个贱货,你把顾家毁掉了,现在开心了吧?” 顺手抓起什么,朝顾浅凝扔了过来。 顾浅凝一侧身,轻轻闪过去。是一个杯子,“啪!”一声碎裂在地板上。 顾浅浅还想再丢,不等抓起来,顾浅凝已经走近。攥紧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抬起就是凌厉的两巴掌。 “顾浅浅,我说过你再不懂得尊重人,有你好看。” 顾夫人要来阻拦,顾浅凝打烦了,扬手甩出去,顾浅浅狼狈的跌坐到地板上。 因为这次顾家毁在季江影的手里,他们便把怨念加到顾浅凝的身上。 那顾浅凝的幸福呢?他们当初毁坏的时候可曾心慈手软过?直到风口浪尖,她大少奶奶的身份被成功替换,她还被蒙在鼓里。甚至连顾浅凝这个亲生母亲都没吱会一声。现在却来怪她,是不是很不公平? “活该顾家倒下去,当时你们要是没有私心,一心想破坏别人的幸福。顾季成功联姻或许不会有现在。被安家怎么卖了都不知道,还有脸在这里骂别人。顾家有这么一天是早晚的事!善恶终有报,这个道理你们不懂么?哪个再敢诋毁我一句试试看,我今天不是来受骂的,是来看笑话的。”她蹲下身,盯紧顾浅浅,一字一句的告诉她:“你这个性格真是糟糕透顶,你会被你自己害得很惨,我们拭目以待。” 没看到顾老爷子,听说急火攻心,卧病在床,楼都下不来。 顾浅凝没上去看他,是该借机嘲弄他一番的,不过一想到顾家人那个是理不通的难缠模样,就烦了。 顾夫人拉着她的手:“浅凝,你要去哪儿?” 顾浅凝抽出手:“我早说过,我们没有关系了,你就当以前的顾浅凝死了。” 顾夫人对顾家的这份不离不弃,如果有半分用到顾浅凝的身上,这些年她也不用活得那样凄惨。 季江影刚从会议室回来,将电话扔到办公桌上。 安子析推门进来,如今不是季江影的秘书,在公司想见他一次也不像以前那么容易。趁秘书不在,自动搭电梯上来了。 “江影……” 季江影神色十分冷淡,提醒她:“这里是公司。” 安子析马上改口:“季总。”顺了一口气,才说:“下班之后一起回家吧。” 这段时间总是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连家都很少回了。安子析不是那种只会哭闹的女人,知道季江影忌讳那样,几乎没正儿八经的问过他。怀疑他在外面有女人了,男人成了家,在外面养一个,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她见得多了。 季江影抬眸看她,须臾,嘴角微微上翘。 “好吧,华宇的事忙过去了,正好今晚不用加班。” 安子析说;“好,下班我等你。” 回到办公室想起家里没有可用的食材了,想亲自给季江影做东西吃。借着出去办公差的机会,顺便去了一趟超市,挑了季江影喜欢的,拿到车上去。 不等打开车门,看到前面一个熟悉的影子。正从商场里走出来,一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纤瘦高挑,优雅得像是一只翩翩欲飞的蝶。 安子析摘掉太阳镜,认出那人是顾浅凝。心口顿时被什么东西堵得满满的,只觉得胸闷气短。 没想到顾浅凝还会回来,满城风言风语才平息一段时间,她就现身了。这个女人在她看来,就像肉中刺一般,又尖又硬。在安子析看来颜如玉就是被她间接杀死的,这个女人看似碌碌无为,实则手段非凡。 直到顾浅凝开车离开,她才坐进车里。 摸出电话打出去。 “从今天开始盯着大少,看他去了哪里,都见了什么人,随时向我报告。” 顾浅凝开着一辆红色迷你,跟她以前开的明显不是一个牌子,缓缓驶进奔腾不息的车流里。那车怎么也七八十万,如今顾家都已经没落了,安子析想不出她怎么还能活得这样逍遥自在。 安子析一直盯着,直到那辆车消失不见。手机一直响,催着她回去交报表,这才发动引擎离开。 顾浅凝整个下午坐在茶水餐厅里,外面阳光很好,即便是北国的寒冬,照进来仍旧暖洋洋的。 入冬很久了,每次都是零星飞雪,无尽的温吞。早上还飞了一会儿,那个时候阴森森的最寒冷。 临近中午的时候反倒渐渐放晴,到了现在已经阳光普照,就算有冷风,隔着一层玻璃就只感觉到温暖。 顾浅凝一直希望下雪,北方大雪纷飞的时候最漂亮。即便不能滑雪,还可以打雪仗,堆雪人……也是孩子们玩得最开心快乐的时候。不禁有一丝怅然,指腹磨着杯口,有一下没一下的。 一直坐到晚上,四五点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不想吃东西,之前吃了几块糕点,又喝了一点儿东西,到现在胃里还是满的。只是很久没有过夜生活了,拿上包去喝一杯。 也是进来了,才听会所内的侍者说:“小姐,不好意思,今天我们不营业。” 外面挂着标识呢,可是顾浅凝没注意。只进来以后看到里面灯火辉煌,歌舞升平,热热闹闹,标准不夜城中的纸醉金迷。 指着问:“不营业要这个氛围?你们老板钱多得发疯了是不是?” 侍者这才说:“是东帝集团今天在这里开庆功宴,将场子包下来了。” 既然是这样,顾浅凝也无话可说,转身打算换一家。 门口有人走进来,一人赔着笑说:“季总,你亲自来给大家敬酒,是我们的荣幸,那模特很漂亮,今晚让她陪季总喝几杯。” 男子嗓音淡淡:“那个丫头看着年纪不大啊。” 顾浅凝一转身,险些撞到一个人的怀里去。退开一步,抬头的刹那有一丝惊诧。本来光色绮丽,迷离不清,可是打到季江影脸上的那一束却不可思议的明亮,或许太刺目了。他微微的眯起眼睛,眸内星光闪烁,又像是看到了令他惊滟的东西。 本来季江然长得是有几分妖艳的,可是人前翩翩如玉,优雅又年轻。穿着白衬衣黑西装,显得温文儒雅。 一眼看到顾浅凝。 会所影射的灯光里勾勒出她细微如画的剪影,很是有点儿好看。由其她清冷的一抬眸,视他如路人甲,点了点头以示歉意就离开了。 就算他们初相见的时候,她也不是这个视而不见的模样。 季江然转身跟了出去,一直出了酒吧,伸手拉上她的手腕。吐字微重;“顾浅凝,你过了啊。” 顾浅凝抽回手,转过身好笑:“二少,我怎么过了?这话我听不明白。” 季江然俊眉微蹙;“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我只知道你一直在努力的跟我撇清关系。” 季江然怔了下:“那些是权宜之计,当时那种情况只能那样才能将舆论压下去。” 顾浅凝其实没有气到饱,她不是真的想跟他纠缠不清,早就觉得那种关系是危情,东窗事发是早晚的事。而她从来不把自己当成顾浅凝,怎么也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她只是为那个傻女人不值,觉得悻悻:“二少,你当时在记者面前大放其词的时候,是没想过要留顾浅凝一条活路的,你们纷纷踩着她的脊梁往上爬,那时候可想过她是死是活,是否会坠入地狱九重?颜如玉都死了,顾浅凝有什么不能?只是在你们的世界里比起一些东西一个女人简直太微不足道了。当时那种情况你们不是管不了那么多,是压根没想管。只是顾浅凝侥幸活下来了,你才会说这样的话。当时你一定没想到还有今天吧?” 她觉得好笑,竟真的笑出声。扬扬洒洒的一脸笑,不像是装出来的。 “二少,离我远点儿,将以往那些不光彩的事抹去,否则就是自取其辱。”抬手帮他正了正领带:“进去吧,那个模特还在等着你。” 季江然想握住她的手,被顾浅凝灵巧的避过。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经理带着模特来给季江然敬酒。 季江然一整晚坐在那里,一副漫不经心的派头,不像平时那样乐呵。 模特看着真不大,长着一张极其清纯的面孔,像邻家小妹妹。只是五官很精致,要比一般女孩子漂亮得多。 当时之所以选中她代言东帝这一季度的广告就是因为她出脱的气质,本来有选中的人,拿照片给季江然看过,当即让人撤了网上那些照片之后不了了之,他们只得再斟酌人选,看到网络上各大高校校花锦集,就无意间选中了她。叫林嫣然,名字也很好听,大四的学生。 就有人跟季江然开玩笑:“季总,这个小姑娘名字里也带个然字,看来你们是有缘分呢。” 季江然钩起嘴角打量她:“你叫林嫣然?广告拍的不错,辛苦你了。” 林嫣然没想到东帝的总裁这么年轻,桃花眸子清浅如波,看人的时候闲闲的眯起来。 修指端着酒杯来敬她,忽然心跳加速。 “季总,要谢谢东帝给我这次机会才是。” 不太懂什么交际应酬,满满一杯子的酒小姑娘一仰首喝净了。 周围一圈人拍着巴掌叫好。 季江然淡笑,也一口喝尽。 接着有人替两人斟满,起哄说;“嫣然,多陪季总喝几杯。把季总哄乐呵了,东帝以后的代言都归你都不是事。” 林嫣然红着脸,已经有几分醉意。看着季江然,话不多,别人一倒满,就端起来敬他,然后全部喝下去。 等人再度倒满,季江然伸手拦住她。 “还是学生?别喝了。” 林嫣然睁大眼睛看他,像受惊的小鹿,那眸内的一抹慌然,在男人看来只怕楚楚可怜。 一圈人彻底哄起来。 “季少心疼了。” “季少本来就怜香惜玉,行了,大家散了吧,别为难一个小姑娘。” …… 推推搡搡的离开,眨眼只剩两人。 季江然抬腕看时间,他要走了,问林嫣然:“哪个学校的?送你一程。” 林嫣然还是怔怔的看着他,喝多了,脑子不太够用一样。 “t大的。”然后说:“不麻烦季总,我自己打车回去。”她在外面租的公寓,并不在学校住。 站起身,身体一晃就要往下栽去。被季江然一手捞住,带到怀里来。 他身上香水味混和着淡薄的酒气,宛如迷迭的香。林嫣然心跳得更加厉害,手脚软棉无力,被他掺着出去。 一直送到她的公寓楼下,路上没有人说话,车厢内很安静。直到下车的时候,季江然问她:“你的电话号码方不方便告诉我?” 林嫣然听说他是风流的公子哥,下意识觉得不该告诉他,可是一张口还是背给他。 季江然并没拿出手机记录,只听了一遍,她的语速又不慢,就离开了。 林嫣然站在晚风中有一丝失落,心情灰灰的,觉得他一定不会打来,不过随口问问。 安子析派人跟了季江影几天,知道他不回来的时候是去了山上的别墅。那是他的房产之一,他虽然时常不在国内,可是几年来还是购置了几栋别墅。连她都没有去过,其实他也很少过去住。但听人回来报,说他这段时间最常去的就是山上那栋。 她不动声色,对着季江影的时候也能和颜悦色。再加上工作很忙,其实碰面的时间并不多,见到了也舍不得拌嘴。 只是再没见过顾浅凝,自打上次在商场门口不经意打了个照面之后,她又在这个城市里消失了。问起来,圈内的人都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还很不可思议:“不会吧?是不是看错了?她怎么还有脸回来。” 置疑的声音多了,连安子析都要渐渐的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由其顾家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祖居的房子已经卖掉了。倾家荡产,不得已出去租房子住。顾老爷子病重,更是雪上加霜,就是这种情况,也没见顾浅凝露面。还是说她铁了心的不再和顾家往来? 毕竟当时顾老爷子算背后捅了她一刀,根本没顾及到顾浅凝的死活。 可安子析不是个没有头脑的人,真的就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就怀疑季江影山上的那栋别墅有古怪。 却一次没问过季江影,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派出的人将那里盯得很紧,什么时候季江影会过去,又什么时候离开,以至于从那栋别墅里走出什么人,都会如实跟她报告。就算她不闻不问,也是了如指掌。 季江然忽然打来电话,而且还打到安子析的手机上。 “嫂子,晚上叫上我大哥,一起吃饭怎么样?” 安子析靠在椅背上:“怎么又突然想起请我和你大哥吃饭了?” 季江然贫起来,那一张嘴就跟抹了蜜糖似的,难怪那么多的女人都喜欢。 “我想大哥大嫂了,还有什么问题么?” 安子析乐了:“没问题,当然没问题。行,我跟你大哥说一下,再给你打电话。” 季江然一口一个“好嫂子”的叫她,他说话字正腔圆,不像季江影,长年呆在国外,偶然会有洋鬼子作派,他则是一口标准流利的普通话。似笑非笑的时候最好听,磁性又邪气。 连安子析都被他叫得没了脾气,明知道季江然跟季江影貌合神离,这实则是只大尾巴狼,该替江影防着他。有的时候却像这样,拿他很没办法。 接着给季江影打电话:“江然晚上要请我们吃饭,我答应了。” 季江影只说;“餐厅你们选,我没意见。” 安子析又跟季江然反馈,就她一个女眷,什么还不都由着她。去的那家餐馆很有特色,是她平日最喜欢的。 季江然也来过,这个游戏人间的公子哥,城里好吃的好玩的,没有他不知道的。 “大嫂,你行啊,这家你都找得到,东西可是真地道。” 安子析喜出望外:“你也知道这家?” 季江然坐下说;“以前跟朋友常来。” “女朋友吧?”安子析阴阳怪气调侃他:“而且肯定每次带来的都不一样,江然,你这样早晚是要遭报应的。” 季江然转首对季江影叫苦:“哥,她都这样了,你不管管她?” 季江影拿着菜单点菜,抬眸说:“你的确得收敛一下了,否则连媳妇都有可能讨不到。” 季江然玩世不恭的笑起来:“找不到,就买一个,是女人能生孩子就行。” 老板听说是季江然在这里宴请,刻意进来打招呼。 “二少,可有几天没来了。” 季江然笑笑,跟他介绍:“这是我大哥大嫂。” 老板搭一眼就认出来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可能不认识。于是客套的问候过,接着说:“既然都是二少的自己家人,几道招牌菜算我送的。”又叫服务生去开了一瓶好酒,直说季江然平时没少照顾他的生意,这才退了出去。 “你跟这些人混得挺熟啊。”安子析吃了一颗水煮花生米说。 季江然周到的把剥完壳的几颗放到盘子里推给她,边说:“宴请客户的时候也来过,哪一席不是高消费。” 只有季江影是第一次来,他最常出入的就那几家众所周知的高级场所,又不像季江然,喜欢剜门盗洞找吃的。许多有特色的馆子他都不知道。而且他西餐吃多了,中餐反倒吃不惯。 吃得几分饱的时候,安子析做了一个恍然的表情,似不经意间想起来。 “那天我去商场,看到顾浅凝了,她好像是回来了。” 这个时候说这个话题实在不怎么样,只怕没有哪个不尴尬。 可季家两兄弟听过之后目色从容,连手中吃饭的动作都没有停。 季江然微微笑:“嫂子,你这话是说给我听吧?我哪里惹你了?连小叔子都不待见了是不是?” 季江影没抬眸,倒觉得这话更像是说给他听的。 安子析愕然:“瞎说什么呢,我就是偶然想起来了。不想听算了,不说就是。” 除了季江影那栋别墅,她最怀疑的就是季江然。总之季家这两兄弟嫌疑最大,顾浅凝如果真的回来了,说不定与哪个有关系。 只是看季江然这个闲散的模样,没人陪吃饭,要叫上他们。不像金屋藏娇的样子。 若有所思的看了季江影一眼,低下头吃东西。 当晚回家,季江影一进门就直接上书房了。 安子析忙问他:“又要工作?” 季江影没回头:“手头上还有点儿事没做完,你先睡吧。”阖上门,拿出手机给别墅那边打电话。管家接起来的,问他:“她睡了吗?” 管家看了一眼楼上说:“刚才看还亮着灯,估计没有睡。少爷,我去叫她?” 季江影只说:“不用了,我这几天出差,你们好好照顾顾小姐。” 季江影去国外最少要一星期才能回来,安子析看准了时间,才敢派人到他别墅里面确定,自然不会直说是她的人。车子开到这里停下来,司机下来装做问路,敲响别墅的大门。 管家出来开门,问他:“你是什么人?有事吗?” 司机说:“上来找朋友,好像走错路了,除了这栋,前面还有人家吧?” 管家告诉他:“前面再走不远,就是别墅区,还有几户人家。” 司机趁机向里面张望,不见什么人出来走动,几天都是这样。却看到敞开的车库中有一辆红色迷你车。 谢过之后,回到车上来。 安子析就坐在后座上,问他:“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司机只说:“跟前几天一样,一直不见有女的出来。不过我看到里面有一辆红色迷你,不像男人开的车。” 安子析拳头攥紧,一下了然。直恨得牙龈痒痒,没想到顾浅凝这样不要脸,真的跟季江影扯上关系了。 太阳穴突突直跳,脸色阴沉:“回市区。” 路上给季江然打电话,问他;“有时间吗?一起喝点儿东西。” 既然顾浅凝不在季江然手里,那么他现在也一定很想找到。顾浅凝还真有一些勾魂摄魄的本事,把几个男人都迷得团团转。 季江然沉吟:“大嫂有事?我一会儿还有会。” 安子析笑起来:“有大礼给你,你也不要么?” 季江然让她到公司里来,已经跟秘书招呼过了,可以直接到办公室里等他。 安子析让司机把车开到东帝去。 没等多长时间,季江然散了会推门进来。 “嫂子,你自打不做秘书了,时间都变宽松了。” 安子析笑了笑:“请假出来的。” 季江然亲自给她倒水,坐下来问:“什么礼物?” 安子析盯着他,吐字干脆:“顾浅凝。” 季江然好看的眉毛皱了下,果然心动。 安子析细细的看着他,又说;“我知道她在哪里。” 其实顾浅凝在哪里,季江然不难查到。笃定是在季江影的手里,一直按兵不动,是因为远不到跟季江影撕破脸的时候,由其为了一个女人。 凉凉的笑了嗓:“在我大哥的某栋别墅里。” 安子析怔了下:“你知道?” “我有什么不知道?”季江然点着一根烟,吐了一口烟圈接着说:“大嫂你人那么好,就帮我把人弄出来。” 这也是一只狡诈的狐狸! 安子析知道他怎么想。 “你怎么确定我会帮你?” 季江然靠到椅背上,眯着眼睛浅笑:“你要是不帮我,就不会找上我。而且这也是在帮你自己,你的男人在外面养一个女人,对你有什么好?你看着不心堵么?说起来,我们才是一伙的,你说呢子析?” 他要笑不笑的,嗓音轻佻。其实季江然只比安子析小一岁,在她嫁给季江影之前,一直都是喊她的名字。 安子析两腿交叠:“你跟顾浅凝玩真的?” 季江然飘飘的笑起来:“我对哪个女人不是真的?也就你不相信我的真心,太伤我的心了。” 安子析“切”了声:“我帮你可以,不过怎么将人弄出来,我还没有想好。”她不会傻到明目张胆,惹恼了季江影没有什么好。 季江然若有所思的想了下:“我们出手肯定不合适,老大怪下来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你第一夫人的形象不想毁,我还要敬着我大哥。不如借别人的手……”他掸了下笔直的裤线,漫不经心:“顾家不是还有一个脑子进水的丫头么……” 安子析坐在车里远远看到顾浅浅在耍脾气。 顾夫人叫了她几次都不动弹,顾夫人没办法,只好自己去买菜了。 顾浅浅长这么大也没去过菜市场那么肮脏的地方,如今连菜都要自己买,这样的日子她一天都过不下去。 简直糟糕透顶,连在学校都很难抬得起头。她那些风光的日了一去再不复返了,恢心又丧气。 安子析透过车窗看了一会儿,打开门下来。步履优雅的朝她走了过去,笑着唤她;“浅浅,大冷的天怎么站在这里?” 顾浅浅一看到是她,当即冷了脸:“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现在恨死了安家,如果不是安家,顾家也不会落破,更不会过现在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安子析贴了她的冷脸,仍旧好脾气:“子析姐姐知道你对我有误会,所以刻意过来看看你。这里太冷了,我们找个地方聊。” 顾浅浅不领她的情:“不用你假惺惺,如果不是你们安家,我们顾家也不会这样。你就是个骗子,当初你分明答应我,我跟你说了那件事,只会将顾浅凝搞惨,不会连累到我们家的。” 安子析就过来拉她:“浅浅听话,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如果你想骂我,又不是换了地方就不能骂。” 最后两人去了一家咖啡厅,安子析给她叫了一些甜点和饮料。如今顾家破败了,她连这些东西都已经吃不起。 每天兜里少得可怜的零花钱,还不如以前她指缝间露出去的。顾浅浅一想到现在的窘状,难过得直想掉眼泪。 “安子析,你们安家太不是东西了。早知道你这么不讲信用,我就不该跟你说那些事。” 安子析隔着桌子过来握她的手。 和颜悦色:“我知道你受苦了,可是你这么误会我,真的让我心里很难受。你觉得是我们安家把顾家害惨的么?外人那样说你就信?这次华宇被收购根本与安家无关,是季江影的公司吸收了华宇,难道你不知道?我爸分明在江影面前讲过情,可是没有办法。是顾浅凝一直在背后捣鬼,所以季江影才会一心针对顾家。” 顾浅浅知道是季江影的公司吸收合并了华宇,可是,不是跟安家一起联手么? “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是因为顾浅凝?” “我怎么可能骗你。你仔细想一想,还想不明白么。你们顾家落破了,看看你们过的日子,再看看顾浅凝过的什么日子?她现在开好车住豪宅,别提多逍遥自在。我也不在你面前装面子,她现在分明跟季江影搞到一张床上去了,整垮你们顾家,也是她的主意。每天在季江影的枕边吹耳旁风,你觉得顾家会有好?” 顾浅浅瞪大眼睛:“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她真的做了季大少的情妇?” 安子析情真意切:“真的假不了,如果你不信可以自己去求证。不过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对任何人都不要说。否则我害怕以后没办法帮你。”说着掏出一沓钱塞到她的手里:“我知道你生活拮据,子析姐的一点儿心意,先花着。” 顾浅浅恨极,直嚷着顾浅凝实在太不要脸了。 安子析把别墅的地址告诉她。然后似不经意间说起:“其实你姐挺傻的,以为季江影是真的喜欢她,当初那些视频还有关于她和你父亲的传言都是季江影弄到网上去的。” 顾浅浅一从咖啡厅出来,直接打车去了别墅。 别墅的人不让她进,她就大吵大嚷的。 “顾浅凝,你这个贱货,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就在里面。” 她吵嚷的声音实在太大了,管家怕影响不好,又听说她是顾浅凝的妹妹,才放她进来。 让她等在客厅,上去跟顾浅凝通报。 顾浅凝从房间里出来,穿着棉质睡衣。这栋别墅里的暖气供应很足,外面天寒地冻,而室内只穿一件薄薄的衬衣都不会觉得冷。 顾浅浅看到她生活如此惬意奢华,一下便相信了安子析的话。认定是她暗中捣鬼,将顾家害惨了。 见人下来,骂起来:“顾浅凝,你还真是不要脸到极至了。先做弟弟的情妇,接着又做哥哥的,他们都不会嫌你脏么?” 顾浅凝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你是疯狗么?还是你从来不长记性?” (054)死缠烂打 顾浅浅眼光闪烁一下,声音小了一些,质问她:“是你让季大少摧毁顾家的是不是?” 顾浅凝一脸坦然:“是又怎么样?你们顾家每一个人我看着都很不顺眼,于是就想看到顾家垮掉。” 顾浅浅的脸色都气白了,咬牙切齿:“所以你把自己出卖给季大少?你以为他是真心喜欢你么,别做梦了,你不就是他的一个玩物。他不想娶你,那些视频还有你其他的丑事也都是他爆到网上去的。你还真以为自己很值钱么?” “我再不值钱,却值一个顾家的价码,你觉得这还少么?”她冷笑,故意锥她的心;“那些事我都知道,那又怎么样?他再不喜欢我,却肯为了给我出一口气把你们推到绝路上。而且给我丰厚的物质生活,这些你都看到了。你那么有骨气,以后千万别去卖,否则会让我笑掉大牙的。” 那些事她早就已经想到了,可她不是真的顾浅凝,再看不惯世间百态,豪门情薄,却不能像个真的顾浅凝那样感同身受,痛不可遏。 人类有不同的生存法则,豪门争斗就是如此。季江影不过做了一个强者该做的事。她是不喜欢他,却不能说鄙视,男人变成弱者被人拆骨入腹才可耻。 顾浅浅这个丫头无知的程度实在让顾浅凝汗然。告诉管家:“送她出去,以后别再放她进来。” 转身上楼,顾浅浅自然不想善罢甘休,她无论如何没想到顾浅凝听到真相会如斯平静。不等再说,已经被下人拖着出去。 顾浅凝只是在想,顾家还有一个大女儿也是嫁进豪门,生活很富裕,应该会接济顾家。 顾浅浅倒霉透顶了,出来之后才想起忘记让出租车等她。这下好了,打不到车,要走到山下去。 走得一双腿发软,就给安子析打电话。 “子析姐姐,你派辆车来接我吧,我在季大少山上的别墅那里,打不到车。” 安子析故做惊讶:“啊,你怎么跑那里去了。去找顾浅凝了,她怎么说?” “她说她知道那些是季大少做的,可是她似乎不在乎,对现在的生活甘之如饴,真是不要脸!” 安子析开着免提,一跟顾浅浅分开,就来季江然这里了。所以他也听得很清楚,唇角顿时抿紧,眸内冷冷的仿佛结成细碎的冰晶。 林嫣然接到季江然的电话时,心都要跳出来了。无论如何没想到,一个陌生号码,接起来嗓音低沉,却很有礼貌:“林小姐你好,我是季江然。有时间吗?方便的话一起吃个饭。” “季总?”林嫣然几乎破口而出。 那端低低的笑了声:“是我,突然打电话来实在冒昧。” 最后还是应承下来去赴他的约。 出门之前刻意化了精致的妆,在镜子前看了很久,直到心满意足,才拿起包出门。季江然就等在楼下,见她出来,风度翩翩的从车上下来,亲自为她打开车门。 林嫣然的脸就已经红了。 “谢谢。” 季江然浅笑,上了车问她;“吃西餐怎么样?” 林嫣然说;“可以。” 高档西餐厅,格调优雅,灯光微漾,有小提琴手现场演奏。 季江然叫了一瓶八二年的红酒,也只是说;“能喝多少就喝多少,不需要勉强。” 林嫣然没想到他这么细心又周到,细微之处流露大雅。 季江然喝的倒是很多,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大多时候看着她吃。悠悠晃动手里的杯子,把那一瓶酒都喝完了。 出来的时候起了风,冬季的夜本来就很凛冽。林嫣然的长发被风吹起来,不等缕顺,季江然的修指已经伸过来,帮她把脸颊两侧的头发别到耳后去。 林嫣然愣了下,季江然微凉的指腹不小心蹭到她的脸上。触感明显,蓦然抬起眸子看他。 季江然也在看她,眼睛淡淡眯着,眼睫毛很长,霓虹灯下有一层细密的光晕,越发衬得这个男人很好看。 他俯下身,林嫣然下意识地闭上双眼。而他的唇齿贴划着她的耳垂轻轻的吻了下,最后只将她揽在怀里,一只手穿过她的长发松松地圈在她的脖子上。 季江然今晚的情绪似乎不高,揽着她沉沉说;“我不能粘女人的脂粉,会过敏。” 所以才不肯吻她的嘴巴。 林嫣然沉在他的臂弯中羞涩得话都说不出。 最后季江然送她回去,像上次一样只送到楼下。看着她上楼之后,倚在车身上抽了一根烟才离开。 季江影比想象中回来得要早。 顾浅凝清晨从楼上下来,看到落地窗前站着一个人,白衬衣扯在皮带外面,望着窗外抽烟。 晨光洒下来,有细碎的光影,罩在他的身上像鸽子的羽翼。听到她下楼的声音,掐灭手里的烟转过身。 “过来坐。” 厅内没有下人,他双腿交叠,闲散的坐到沙发上。 顾浅凝知道他回了总部,一定是正事要跟她谈,端坐在那里看着他。 果然,季江影说:“我见过你的教官了,也跟她说了你的事,可他还不完全相信。其他信不信可想而知。所以还需要一段时间,我想这段时间需要给你安排个职位,让你有个合理的存在。” 1513的队员他最了解,都是死里逃生的高端人才。除了精通几国语言,有精准的狙击能力,还都是高学历,可以完美的胜任许多工作。 “我正好缺一个秘书,暂时你先做这个。否则这样子时间长了,别人会误以为你是我的情妇,我相信你一定不愿意。” 顾浅凝抿了一下嘴角:“我服从安排。”她的确需要一个身份打掩护,季江影的顾虑不是多余的。 “我会搬出去住,自己租房子。” 季江影看了她一眼:“应该的,这里离公司太远,也会不方便。” 顾浅凝很快办理了入职手续,职位就是季江影的贴身秘书,安子析以前就是这个工作。 安子析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惊得心脏狠狠的颤了一下,一股怆惶的念头热辣的滚向喉。不要说她,就连公司内部也小起一阵波澜。且不说季江影和顾浅凝的关系有多尴尬,就是顾浅凝是否真有那个能耐胜任,也实在值得考究。 有心人便会说;“长得漂亮也是本事,我们怎么可能比得了。” “是啊,名副其实的睡美人,男人们喜欢没办法。” …… 安子析站在茶水间的外面听得清清楚楚,越发觉得难过愤慨。直接乘电梯上了五十三楼,“叮”的一声响之后,顾浅凝果然出现在视线内。看到是她,目色从容:“来找季总吗?” 她穿着白色的修身套装,不可思议的高挑妩媚。 连妆容都很适宜,还从未在她的身上看到这种知性的美。 安子析的心头火烧火燎,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没理会她,兀自推门进去。 不管季江影是否不快,直接问他:“你让顾浅凝做你的贴身秘书是什么意思?” 季江影冷淡的眯起眼;“我需要一个秘书,而顾浅凝刚好有那个能力,可以完美胜任,你有什么意见?” “她能完美胜任?”安子析冷笑:“她一个三流大学毕业,众所周之一无事处的破落千金能完美胜任一个ceo高级秘书的工作?你知道全公司的人都怎么议论你们么?让她做你的秘书就是一个笑话难道你不知道?” 季江影告诉她:“给自己留一点儿面子,真较量起来,只怕你要丢面子。”手中的钢笔“啪”一声扔到桌面上。明显的不耐烦;“她到底能不能有多少能耐,你不是没有见识过。如果你有什么龌龊的想法,我建议你收敛。这种自打脸的事你不要做。” 安子析感觉痛心;“江影,你从来都不在乎我的感受么?” “这是公司,你没完了是吧?” “你让我怎么有完?你们就这样没完没了的……” 安子析第一次在公司里跟季江影吵得这样凶,就算平时也很少有过。男人喜欢逢场作戏,这些她理解,不是想不开。唯独这个顾浅凝,她没办法容忍。 最后一甩门出去,恶狠狠的瞪了顾浅凝一眼,坐电梯下去。 顾浅凝上手很快,即便没做过秘书的工作,没几天就已得心应手。本来还有很多人想看她的笑话,结果大失所望。她一脸淡然,无论是否有同事刻意刁难,一经她手,总能云淡风轻的应对化解。 流言蜚语其实弱不禁风,渐渐传开,有人说她通几国的语言,而且说得标准流利。还有人说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对古董也有精准独道的见解。 由其顾浅凝每天出入公司,鹤立鸡群。走起路来从来目不斜视,自信满满。那样子比起平面模特也一点儿都不逊色,再加上工作上的出色表现,竟慢慢由荡妇蜕变成完人。已经开始有男同事偷偷的拿眼光打量她,那点儿觊觎仿佛忍不住窥探。 晚上顾浅凝陪同季江影去参加酒会,做为女伴挑了晚装,出席盛宴。 款式简单的白缎子礼服,柔软光滑的布料紧俏的贴在身上,由上而下线条曼妙。款步行来,裙摆生风摇曳,盈盈如涟漪四起。 季江影携着她入场,金童玉女,宛如一对壁人。 本来这种场合该由安子析陪同,顾浅凝实则也不想过来。可是,安子析到现在还在跟季江影闹脾气,这几天班都没上。听说身体不舒服,请了病假在家里休息。 酒会现场盛大华丽。 一进场就有记者拍照,日后肯定说什么的都有,顾浅凝也不在乎。 人言可畏,要是忌惮那些活着,不如立刻就死。 才进去不久,季江然也到了。 这一次的女伴是林嫣然,他没有固定的女朋友,自打颜如玉死后,每一次的都不相同。不过这个林嫣然已经是第二次了,前几天也有一个盛宴,季二少就挽佳丽步入,还有人记得。 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十足风流倜傥的公子范。 林嫣然打扮得也很可人,本来底子就好。及膝的蓝色礼服,腰身下镶满细碎的钻,头发蓬松绾起,戴着一顶小小的皇冠,那样子像极了海的女儿。挽着季江然的一侧胳膊,笑容恬静。 才一进去,就有人猜。这个女人在季江然的心目中,或许有点儿不同。 顾浅凝躲在远处喝香槟,门口那一对也像他们先前一样被记者围上。太多人上去跟季江然打招呼。 季江然眼眸一抬,视线穿过众人远远的望过来。眸内星光如闪。 顾浅凝转身去吃东西。 忙了一天,直到快下班的时候季江影才说要她陪同他一起出度宴会的事。 所以顾不上吃饭,就回家穿礼服,她在市区很繁华的一个地段租了一套公寓,索性离公司不远,回家换衣服化妆没用多少时间。 季江影去接她,在楼下看到她,胸腔被什么撞击了一下,仿佛心跳过猛,隐隐作疼。 拉开车门:“快上去。”这么冷的天她只围了一件大披肩,虽然下摆的流苏一直垂到腰际以下,毛呢料的,可是仍旧不足以抵御寒冷。 车内的确暖和,顾浅凝抓紧披肩:“不是怕给季总丢脸么,那样的场合总要穿得体面点儿。” 季江影转首看她,如果不去刻意想两个人的身份,这个女人的态度在他面前算肆无忌惮,有一点儿小放肆,是她骨子里的东西。他看到过,在季江然面前她也是这个样子。温顺装都装不来,有的时候刻意表现出轻佻,更像是对一个人的轻视。 顾浅凝吃得差不多饱了,而季江影被人拉出寒暄。一转身,顾浅云朝她走了过来。 “浅凝,我跟你有话说。你跟我来。” 顾浅凝一直跟她走到外面去,才一踏出厅门当即感觉冷风噬骨。 顾浅云穿的也不多,只一件礼服。 却无比镇定,问她:“浅浅说的是真的?你跟了季大少?顾家是怎么回事?” 顾浅凝对这个姐姐一直没什么感觉,自打灵魂转换来,她早已经嫁出去了,见面的次数五根指头数得过来。 “你相信顾浅浅的话?” “我看到你的确是跟着季大少的。” 顾浅凝笑了声,没说话。 顾浅云板着脸:“你真是为了报复爸,不惜把整个顾家都搞垮了?你的心怎么那么黑呢。我们顾家怎么说都把你养大了,你就没有一点儿良心么?让狗吃了?” 是个人都敢这么跟她谈良心,可是,顾家就真的有良心么? 顾浅凝也没有被人平白数落的喜好:“我只是想告诉你,摧毁和不挽救一样罪不可赦。你对顾家不是也在袖手旁观?” 那时候顾浅浅去山上的别墅撒泼,她就好奇,顾家倒塌了,顾家这个大女儿是什么态度?后来问过季江影,她这会儿趾高气扬的,其实不过听之任之。 顾浅云的夫家跟季江影有业务往来,利益当前,不会为了顾家触季江影的霉头。何况季江影撂出话,谁对顾家扶持那就是跟他过不去。他就是这种会将事做绝的男人!顾浅云的夫家畏惧权威,也让顾浅云一并不管顾家的事,不是袖手旁观是什么? 就那点儿微薄的接济,打发要饭花子还差不多。 顾浅云怔了下,忽然被她堵得没话说。 虽然很冷,顾浅凝没有立即转回去,这里很安静,仰首还能看到天上的星星。在城市里算是稀罕的,很大很明亮,这一颗那一颗的。蹲下身坐到台阶上,寒意迅速渗透衣料侵蚀肌肤。 随之而来的,一件西装外套已经兜头披到她的肩膀上。风中一丝清香略过鼻息,还带着体温。 “要风度不要温度?想把自己冻死是不是?你这是让谁心疼呢?”季江然已经坐过来,抬手将外套拉紧,把她包裹住。 他有一米八二的个子,而顾浅凝纤细得骨头突显,穿着他的衣服就像披着一件袍子。 还是暖和了一些。 顾浅凝没看他,盯着星空跟他道谢。 “谢谢季二少。” 季江然坐下来,掏出一根烟点上。淡淡的烟草味在凛冽的空气中迷漫,很好闻。其实他宁愿顾浅凝怨他,那样说明她对他原本存有希冀,把他当个男人看。即便他曾经亏欠她,还可以弥补。就是不要这样冷冷清清的,仿佛无所求。女人无情起来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季江然晦涩得连抽烟的动作都狠了起来。 凶狠得自己的喉咙都发烫,呛得咳了嗓。 顾浅凝伸出手:“给我一支。” 季江然眯起眸子,狠狠的在她掌心拍出响。 “我说过什么?” 他不允女人在他面前抽烟,那个样子他不喜欢。 顾浅凝讪笑:“二少,我们现在又不是上床的关系,你管我?” 季江然没有办法不恼火,狠狠吸了一口,身体猛然前倾吻住她,将浓浓烟气渡给她。 接着放开,他的唇际不由得浮上一层冷笑:“够不够?嗯?” 顾浅凝弯腰咳起来,好一会儿喘顺气。骂他:“神精病。”起身往里走,再坐下去一双腿就要冻麻了。想起他的外套还披在肩头,转身送回来。 季江然没接,本来沉着眸子若有所思,这一刻抬起头来看她;“你真的打算跟着季江影了?他不会比我好相处。” 顾浅凝眉眼弯弯,就那样曼妙的笑出声:“你们季家两兄弟哪一个我都不屑跟。季二少,当你们选择放手的时候,就不要再想挽回的事。吐出的东西再吃下去,自己不会觉得恶心么?我不是顾浅凝,忘记吧。” 手一抬,将外套扔给他,裹着大披肩进去。 季江然将林嫣然放到路边好打车的地方,告诉她:“我有些头疼,自己打车回去吧,小心点儿。”将她的脖颈上的大衣扣子系好,大冷的天穿的也是不多。这样细心的动作眼里却不见半点儿温情。 林嫣然有些担心:“二少,你没事吧?” 本来去参加宴会的时候还好好的,后来就看出不大高兴,这一刹又吵着头疼。 季江然懒洋洋的:“没事。” 车子开到楼下,司机下车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顾浅凝觉得累,晚上又喝了不少酒,头昏昏沉沉的。回来的路上睡着了,等醒来就枕在季江影的肩膀上。车内光色暗淡,抬眸看他,侧影俊美,像一尊雕像。 不等从他身上起来,季江影修指扣紧她的下巴,已经低头吻上来。 他想亲她,或者对她用强,顾浅凝想反抗也要费一番力气。从来没有真正的较量过,还不知道到底谁更胜一筹。 季江影吻得她透不过气来,放开一点儿,仿佛看进她的心里去,似笑非笑:“我看过你的狙击率,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确很不错。而我……百分之百。” 她必然不会有反抗的能力。 季江影亲了她一会儿,没有再做进一步动作,一只手带着点儿凉意触及到她,满满一掌心。她没有穿胸衣,手感好的不得了。季江影微微笑,他们之前不是没做过,渐渐的,连尴尬也没有了。 顾浅凝撑开他的胸膛,脸上流露出不悦。 “长官这是在调戏我么?” 季江影挑了挑眉毛:“在你心里真把我当长官么?” 这些人痞的不得了,只会将自己的教官放在眼里,否则惹恼了,真能扒了她们一层皮。却不见得对长官也是毕恭毕敬,总以为鞭长莫及。 顾浅凝打开车门下去。 手臂被他捞紧,冷眸迷起,不似在开玩笑:“适当的任性可以,我并不见得就比你的教官脾气好,不会惯着你。” 顾浅凝低眉顺眼:“知道。” 看着季江影的车子开走,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连骨骼肌都颤栗起来。 前面不远的背光处有一点闪烁的光火,男子斜倚在车身上吸烟,可是看不清楚模样。影影绰绰是个挺拔的轮廓,莫测的望着这里,连之前车里的那点儿光景都一并看得清楚。 季江然扔掉手里的烟,动了和安子析结成同盟的念头。 安子析不想去公司不是真的病了,知道季江影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去公司看到顾浅凝又忍不住动怒。不想在公司将事情闹开,会被人当成笑柄,到时候对她对季江影都没有好处。 却磨灭不了心中的抑郁,呆在家里不出门。 听到门铃响去开门,季江然摘掉太阳镜站在门口。 “嫂子,听说你生病了,过来看看,好点儿没有。” 安子析一点儿精神都没有,装也不想装,请他进来。 “你今天没上班?” 季江然似笑非笑:“你不是也没上班。” 安子析感叹,他这张嘴巴。 给他倒了一杯茶坐过来:“你不单是来看我的吧,有什么事?” 季江然喝了一口茶水:“我就喜欢聪明的女人。” “你喜欢胸大的女人。”安子析毫不犹豫刻薄他。 季江然邪笑:“你的也不小。” 安子析尴尬起来,说到脸皮厚怎么也不如他。 季江然不再逗她,闲散地靠到沙发上。 一本正经;“你不去上班是因为晦气?老大没说哄哄你?” 安子析苦笑:“你大哥会哄人么?”这一点他不如季江然,总有办法哄得女人眉开眼笑。 季江然看出她这是心病,虽然不是医生,却能对症下药:“这样僵持下去,只会让你和老大关系不断恶化。不如我们合作,各取所需。” “你想要顾浅凝?”兴致盎然:“你喜欢上她了?” 季江然意味不明的笑着:“我只是不喜欢老大霸占我的东西,包括我睡过的女人。” 安子析很聪明,她不能与季江影相抗衡,她的话很明显季江影不会听。太僵持了只会让彼此的关系不可遏制的恶化。但如果季江然出手,那效果一定就不一样了。 他们这样真的算各取所需,在彼此看来是最好的。 “你有什么法子?顾浅浅不能再用了,她就是个废物。”而且不得不承认顾浅凝比想象中的聪明,心肠也够冷硬。 季江然沉吟:“以老大的脾气,要出手就要是狠的,轻来轻去不起作用。” 安子析盯紧他,想了一会儿:“我听你的,只要能赶走顾浅凝。” 她不是颜如玉,她的幸福不容窥探! 毕竟已经结婚了,季江影还是会给安子析一个台阶下。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再大的脾气也不会一直任她僵持下去。 下班回来的时候,捧着一大束玫瑰进来,一手还拎着蛋糕,都是上班的时候顾浅凝打电话帮他订的。 完全在安子析的意料之外,听到开门声,站在那里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季江影从来记不住她的生日,这一次却买花给她。 “傻站着干什么?不要么?” 安子析愣了一会儿:“你记得我过生日?” “一年记不住,两年,两年记不住,这么多年也该记住了。”季江影好笑,只问她;“你不要?不要我真扔出去了。” 本来安子析这几天火气很大,这一刻一下平息了,暂且烟消云散。过去接过蛋糕和他手里的花。不确定他会回来,本来安家打电话来让她和季江影一起去那边过。被安子析拒绝了,还是在家里做了几个菜,没用下人伸手。如果他回来就过,不回来就干脆倒掉。 季江影还有礼物给她,一个首饰盒从西装裤袋里拿出来。 “给你的生日礼物。” 安子析打开来看,是一条镶着钻石的手链,很大的一颗,就连这个牌子也是她喜欢的。大半的首饰都在那家拿,前两天才去过,也没看到这样好看的,一定是最新款。 激动得就差掉眼泪,过来揽紧他的脖子。 动情的说:“江影,谢谢你。” 下人都很识相,这个时候早不知退到哪里去了。整个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安子析低微的笑声。 季江影换过衣服下来吃饭。 安子析已经把蜡烛点上了,氛围浪漫温馨,86年的拉菲摆上桌,两个人很久没这样共进晚餐了。 由其看着烛光中季江影俊美如斯的一张脸,安子心的心里有一丝得意和快感。就算季江影和顾浅凝真的有什么,也只是见不得光的。说出去,顾浅凝不过就是一个人人唾骂喊打的小三,登不上大雅之堂。陪着季江影到老的,只能是她。 而且,就连这种见不得光的日子,顾浅凝也不会拥有太久。 跟他碰杯子,几天来第一个嫣然笑意,倒是发自肺腑的。 季江影脸色稍微柔和一些;“打算什么时候去上班?公司少了你是会垮掉的。” 安子析“噗嗤”笑起来。 “哪有你这么讲笑话的,咒自己的公司么?” 季江影不冷不热的:“公司哪有人重要。” 他一定是说假话,安子析也心知肚名。这样的男人太冷静,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女是绝对排不到头里。 可是,他肯这样哄她,她已经很开心了。不是什么时候都有。 “我明天就上班,这几天在家里呆着更累,骨头都快散架了。” 安子析正常上班,微笑着跟公司职员打招呼。一进来就春风满面,当家女主的派头十足。 那种自信又坚毅的干劲又出来的,以前的安子析就是这样,仿佛无人能敌。 只一天的时间就把几天积攒下来的工作全部完成了,伸了一个懒腰,觉出累来,去茶水间喝东西。 总有女同事忍不住八卦,这种闹趣永远无所不在。 “你说安经理是不是不知道别人怎么说季总和顾浅凝?否则怎么还能没事人一样的来上班呢。” 另一个好笑:“传得这么沸扬怎么可能不知道?安经理是什么出身?涵养好肯定是一定的,怎么可能像个泼妇一样闹起来,那样季总也会很没面子。” “也是,说到底安经理是名正言顺的正室,不入流的小三早晚要被抛弃。安经理是聪明人……” 门外头安子析咳了一嗓,扬着嘴角进来。 先前说话的两人已然色变,一脸尴尬的跟她打招呼。 “安经理好。”紧接着溜走了。 安子析心里痛快一些,连旁观者都将欲望都市看穿。像是顾浅凝那种不入流的烂女人,结局一定十分惨淡。 季江然不是闲人,却有时间四处瞎晃。 顾浅凝只听到电梯门“叮”的一声脆响,站起身迎上去,就看到季江然从里面走出来。 一脸漫不经心的笑意,桃花眸子微微弯起,邪气横生的一双眼仿佛艳光流转。一身黑色西装,严丝合缝。看到别样的顾浅凝,西裤将腰胯和腿型勾勒得实在好看,再往上,修身小西装下一件纯白色的真丝衬衣,托着那两团柔软很有型,让他忍不住吹口哨。 走过来,斜眸睨她,低低说:“系紧你的第二颗扣子,小心弹出来了。” 顾浅凝拿眼睛瞪他,没听到前台说他要上来,看来已经和季江影打过招呼了。毕竟这是季家二少,关系再怎么破碎至无型表面上却还是他的弟弟。 季江然自己推门进去,懒洋洋的叫了一声:“哥。”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上班太没劲了哎。” 季江影自办公桌后抬起头,十指自然交握:“上班没劲干什么有劲?” 打小他就很多事都不爱做,上学的时候天天吵着学习没意思,大考小考让他很不耐烦,代表全校参加奥数,或者篮球比赛的时候也觉得没意思,可是样样都能做到最好。看着又那么漫不经心的,很多人咂舌,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么多人费尽心思与努力也完成不了的事,他总能不费吹灰之力轻易达到。干什么都跟睡了一觉似的,打个哈欠,大功告成。 如今他又嚷着上班没劲,谁不知道他专权独断,从不给旁人插手的机会,打他觉得乏味那天开始,公司的一切却在他的手里井井有条。 顾浅凝端着茶水进来。 “二少,喝茶。” 转身就要出去,被季江影叫住。拿起一份文件给她:“把这个检查一遍,要是没有问题打印一份交上来。” 季家两兄弟做事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外人看来就是风格类似。 一些很重要的文件,季江影再忙也会亲力亲为,除了最亲近的手下,别人几乎看不到原档。 顾浅凝接过来,直接提醒他:“十分钟后有会。” 季江然视线淡淡尾随,很快又错开,抿了一口茶水。 “妈很想你了,问你什么时候带着大嫂回家吃顿饭。” 季江影倦怠的按了按眉骨:“这两天手头上的事多,没有时间,下星期吧,回去跟妈说一声。” 没几分钟拿起椅子上的外套穿上,连袖口的水晶袖口一并系好。 “我要去开会,你在这里坐着吧。” 季江然跟着站起身:“不了,你去开会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 跟着他一块出去,顾浅凝拿上文件准备跟季江影一起去会议室。 季江然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还真是有模有样,那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倒真像身经百战的职场达人。 眸子转为深邃之前,已经将墨镜戴上。 顾浅凝下班回家的时候,季江然就等在她家楼下。 靠在车身上,两腿修长,指间的烟吸了两口,看到她过来,掐灭了。 顾浅凝淡淡的扫他:“季二少今天似乎特别闲?” 季江然好脾气的笑着;“二少哪天不闲?跟你日理万机的主子是没法比。”看她上楼,他也要跟上去。 顾浅凝面无表情:“你干什么?” “你搬新家了,哥哥上去坐坐,怎么,不欢迎?” 顾浅凝点头:“嗯,不欢迎。” 季江然一本正经;“那你上我家去坐坐,我欢迎。” “没兴趣。” “不打紧。”他痞笑:“有性趣就行。” 顾浅凝穿着近十寸的高跟鞋,威力可想而知,一抬起踹在他的小腿上。 “耍流氓去别处。” 季江然真被踢疼了,半截小腿又痛又麻,没想到这个女人这样凶残,把他的骨头当木头踢。 弯下身痛不可遏,牙缝里挤出声音:“顾浅凝,你要把哥踢残了,下半辈子归你养活。” 顾浅凝伸手挑他的下巴:“这副皮很像样,就算断了一条腿,卖去当鸭也一定饿不死,何苦赖上我。你不是性趣浓厚,这样应该最合你意。” 季江然伸手拉她:“你当我跟你开玩笑呢,我真疼。” “疼死活该。”顾浅凝拎着包上楼。 她虽然不是真的顾浅凝,可她这人最不能容忍背叛。单是对这种情绪的排斥,就算不去报复那些人曾做过的事,也足以在心理一辈子跟他们老死不相往来。 让她跟一个人的心靠近,太难了,真的太难太难。 所以季江然才要说;“原来女人真有铁石心肠的,比男人还要可怕。” 他从没这么耐着性子去讨好一个女人,就算她言词冷淡,话语刻薄,字字如刀刃,他都不跟她计较。可那个无论如何不为所动的模样,就跟冰山一样。他一日一日的挖,仿佛挖到死,也只能是冰山的一角,想真的融化她,只怕比登天还难。 无论他厚着脸皮蹭到五十三楼赚她一声恭敬的二少,和一杯茶水喝。还是他带了各种各样女人喜欢的礼物到她家楼下等她,她却没哪一次让他上去坐一坐。 眉眼间冷冷清清的颜色,无论多久,一成不变又亘古。 季江然真要服她了。 林嫣然笑着问他;“你说的是谁?”她猜可能是他喜欢的一个女人,他有很多女人,即便他不说她也知道。 季江然眼光动了动,灿烂如窗外的暖阳。坐在那里懒洋洋的,没有回答她的问。 只问:“你们学生快放假了吧?” 其实已经放了,早有同学陆续离校。由其大一大二的学生,几乎走得差不多了,有的时候回学校,总觉得空空荡荡。 只是她不想回去,家里是南方的,一走就要等到开学才回来。那样就是过了年以后,要几个月。 “是快了。” 季江然出手阔绰:“放假喜欢什么想要带回去,我买给你。” 林嫣然笑了笑:“想想再说。” 他给她的东西已经很多了,前不久才帮她换了大房子。她之前租的那套公寓没有暖气,温度低的时候,只能缩在被子里,手都伸不出。可是价钱便宜,对于她一个学生来说,只能负担得起那些。 那天晚上他送她上楼,进门抱住她,她即便不打粉,他也不吻她的嘴巴。已经成了习惯,埋首在她的脖颈里,一会儿就放开。 “你这屋子太冷了,怎么不开暖风?” 便是连空调都没有。 季江然当晚马上就离开了,第二天他的助理便来帮她搬家,说他给她找了新房子。搬过去兴奋不已,又大又暖,平时在家里连外套都不用穿。 林嫣然转动着手里的杯子,很想问他,他为什么喜欢她? 又害怕问出来心灰意冷,或许他并不喜欢她。 有些温情不该贪恋,能得到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不能用手去抓,本来就摸不着看不到,太执意的伸出手,才会发现那不过一场水月镜花。 只是这个时候林嫣然还不懂那些道理。 顾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清算的时候本来就已经两手空空了。说什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多拮据只有自己知道。 从顾家出事,顾老爷子的身体就一直不好。最开始还能在医院里住着,可是后来支付不起昂贵的医药费便不得回家来养。 之前没想过会这样,都大手大脚习惯了,根本不会算计着花。 渐渐的,就连顾浅云也支付不起了。她每月的生活费虽然不受限制,但总不能拿出一大笔来支付娘家的生活。 何况那个花钱法,也不是几个钱就能打发的。 只顾浅浅一个人每月两千块的零花钱都吵着不够,花钱如流水,两天就没有了。又想在人前撑面子,之前还能向同学借,可是时间长了,都知道她是真的没有钱了。不仅没人借她,连以前玩得好的都开始疏远她。 她不得不认清,世态炎凉是什么道理。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现实。 再伸手向顾夫人要,每次拿到的越来越少,由几百块变成几十。现在就连几十块顾夫人也快拿不出了。 由心说:“浅浅,你以后要懂点儿事,不能像以前那样花钱了。家里那点儿积蓄还要过日子,而且你爸爸吃药打针也需要花钱……” 顾浅浅每次听到她说这样的话都特别烦燥,总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她。 跟顾夫人歇斯底里的说话:“我们家为什么会这样,还不是因为那个不要脸的顾浅凝。她现在不是被人包养,你向她要钱去啊,她本来就欠我们顾家的,就算把她自己卖了也还不清。” 顾夫人也试着联系顾浅凝,可是顾浅凝回来之后换了新号,只有季江影一个人知道,只要不撞到面想联系她别提多困难。 顾浅浅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考得一塌糊涂,每天被这些现实的问题困扰,心思根本没办法用在学习上。 她就像一尾缺水的鱼,弄不来钱,只怕没多久就要窒息而亡。 无路可走,找上安子析,还以为她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安子析接到她的电话一阵烦燥,可是明面上不好说出来。不确定以后是否还用得到她,只得将人稳住。 笑吟吟的;“浅浅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顾浅浅拿着鸡毛当令箭:“子析姐,你以前说我没有钱花的时候可以朝你要,这是真的吗?” 安子析无奈的“嗯”了声。顾家这几个女儿除了顾浅云头脑正常一点儿,其他两个简直让人哭笑不得。一个个都像没有脑子一样,竟做这种稀奇古怪的事。 顾浅浅还很高兴:“子析姐姐,你先借我点儿钱吧,我现在的手头有点儿紧,不过你放心,我将来一定会还你。” 拿什么还? 安子析不会抱那个希望,再多的钱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顾浅浅那个样子想有出头之日只怕不容易,除非命好到天上掉馅饼正好砸到她的头上,会有人将钱扔到她的手里去。 一边允诺借钱给她,一边在心里盘算。对付这么一个不经事世的毛丫头实在太简单了。 这样一想,语气不禁轻松起来;“晚上六点在上次见面的那家咖啡厅见面,我把钱给你送过去。” 顾浅浅千恩万谢。 安子析自然不会去,顾浅浅那个人像贴狗皮膏药,粘乎上了,一定就会没完没了。 给一个很好的朋友打电话,以前就听说她有一个不务正业的弟弟,比顾浅浅大个几岁,长得倒是不错,很得女孩子喜欢。就是风流成性,玩过的女人不在少数。 如果给顾浅浅找一件事情做,又有了金主,就没有精力再想着纠缠她了。 而那就是个花花公子,家境殷实,一个女人还是养得起的。玩够了要怎么样,就不是她的事了。这段时间事情多,焦头烂额,先将顾浅浅拖住就好。 那个女人跟安子析有几分交情,听到她有事求她,还是一口应承下来。 问她:“让小存泡她一段时间就行吧?” 安子析笑笑:“顾浅浅长得还挺漂亮,我想小存应该会喜欢,玩多长时间我不管,最好长一点儿。我现在的事情挺多的,真怕顾浅浅太闲了进来搅合。” 女人说:“你放心吧,我马上让小存过去找你。他最听我这个姐姐的话了。” 安子析从公司里早走一步,开车去跟段存碰头。 认得他的车牌号,见到之后走过去敲响车窗。 从上面下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米七几的个子,长得倒是不错。街面上经常见到的时尚达人,穿着流气的衣服,不过能看出都是名牌。头发也挑染成不同寻常的颜色,泛着耀眼的酒红。 下车问安子析:“你是子析姐吧?” 安子析笑笑:“我是,小存,你好。” 两人打过招呼,认识之后。安子析拿出一千块钱给他,让他送到那家咖啡厅去,到时候交给顾浅浅,就说她有事不能过去。 又问:“你姐姐跟你说了整件事吧?” 段存眼眸露出一点儿邪恶的光:“她都跟我说了。” 安子析放心的点点头。 段存按着安子析的描述,准确认出顾浅浅,大喇喇的坐到她的对面去。 “你是顾浅浅?”眯起眼睛打量她,看长相的确不错,比他现在的几个女朋友还要漂亮,忽然开心起来。 顾浅浅怔了下:“你是谁?” 段存笑起来:“我是子析姐的朋友,她临时有事不能过来,让我把钱给你送过来。看你的样子不大,十几岁吧?” 顾浅浅接过钱,有些局促的看他。 “已经过了十七岁生日。” 段存点点头:“既然是子析姐的朋友,那大家都是朋友了。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晚餐。” 顾浅浅本来拒绝。 段存哄女孩子还是很有一套的,摆出迷人的笑容。 飘飘说:“只是想请你吃一顿饭,又不会吃掉你。还是长得漂亮的女生都不喜欢给人面子?” 顾浅浅真的无话可说,跟他一起去。 段存带她去了家极高档的餐厅,以前顾浅浅还常来,自打顾家破产就再也没来过。 看出段存是个有钱人,出手大方。况且他衣服的牌子她都认得,知道那不便宜。 吃过饭段存又请她去看电影,路过花店,还给她买了很大一束火红的玫瑰。 顾浅浅捧在手里,看到路人羡慕的目光,虚荣心不断膨胀得到满足。侧首看着段存,风格也是她喜欢的,忍不住美滋滋的笑起来。 只是简单的吃饭看电影,从电影院出来,段存规规矩矩的送她回去。 路上给她讲笑话听,逗得顾浅浅合不拢嘴。还说:“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跟我说。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再请你吃饭。你不会拒绝我吧?” 顾浅浅坐在近百万的车里,看两侧的风景呼啸而过。一颗心都要飞起来了,高兴的说:“怎么会拒绝,我们不是朋友了么。” 段存抿动嘴角笑出声,一直将她送到楼下。 以后的日子顾浅浅快乐的不得了,那种感觉就像中了六合彩,阴郁的生活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在她看来段存的出现就像黑夜里的一束光,她要顺着这道光才能爬上天堂,简直就是天意。 段存几乎每天都给她打电话,不是请她吃饭就是送她礼物,天气好的时候还带她出去兜风。年轻人能玩的东西很多,想多刺激都能办到。每天疯得不得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却最多只是拉拉她的手。 顾浅浅从没见过这种无可挑剔的人,拉着他到朋友面前显摆。请他们吃饭唱歌也都是段存请客。出手阔绰大方,实在给她赚足了面子。之前失去的那些,又加倍的挽回来了。 越来越多的同学给她打电话,叫上她一起玩。只要顾浅浅出场,段存总会适时出现买单,面面俱到。 在顾浅浅眼里,段存就像阿拉丁神灯,可以满足她的一切愿望和虚荣。 如果出身不够好,能嫁个有钱人,也是一本万利。顾浅浅想,虽然顾家没落了,总算她的命还不错,上天派了这么一个十全十美的人来疼惜她。 顾浅凝在大街上还撞到过,开着她那辆红色迷你划过去的时候,就看到顾浅浅依偎在段存的怀里笑得花枝招展。 不禁自镜中多看了一眼,没想到顾浅浅堕落得这样迫不及待。 那是个完全没有大脑的千金大小姐,从小趾高气扬,却不知道世态险恶。又习惯贪图享乐,一点儿苦日子都过不了,只怕自己最后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到餐厅的时候,季江然已经点好餐坐在那里等她了。 她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牌子的酒他都了如指掌。他甚至邪气的说:“连你身上的敏感带我都一清二楚,我知道怎么让你最舒服。” 这样亲近的关系,搞到今天要像陌路人一样,难怪季二少的心里不痛快。 于是时不时去找她,频频在她眼前出现,要像没到手的猎物那样费尽心思讨好她。 就连顾浅凝也觉得,季二少能这样做实在不容易,但是没必要。她不会领情,更不会重蹈覆辙。 季江然说:“顾浅凝,我真是把你惯得越来越坏了。”那时他喝多了酒,迷离着一双眼灼灼的盯紧她,说的倒像是肺腑之言。这个男人假话说多了,或许只有喝大的时候才能不自知的冒出一句真言。 真是堪比金贵。 顾浅凝也是觉得,季江然风流倜傥,何必这样委屈自己。他不知是陷入哪个误区里去了,出不来,搞得大家都很不安宁。 她今天来赴宴,就是想跟他说明白。过去的就真的过去了,再耿耿于怀的纠缠不清,就实在很没意思了。 或许他觉得是她逃掉了,所以很不甘心。在他眼里是不是她就像一根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从来只有他季江然甩别人的份,多狠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哪个女人落跑了,他就要这么不死心? 顾浅凝将她的想法说给他听。 季江然晃动着手中的杯子,苦笑连连:“顾浅凝,你觉得我这样是心有不甘,耿耿于怀?你当我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么?还是长不大的小孩子?我比你大,见过的风浪比你多,这些道理不要跟我讲。” 顾浅凝无奈的坐在那里;“如果连这些你都不想听,那我们真的是无话可说了。”想了一下,又问他:“你是觉得我跟季大少扯不清,所以才像现在这样?” 就像小孩子被别人抢走了玩具,就算不稀罕也要夺回来。在他的眼里,她估计就跟个玩具差不多。抢回来丢弃到一边,但就是不能握在别人手中。 季江然抿压了一口红酒,没进唇沿,瑰丽又妖娆。 “我要真的心里不痛快呢?” 顾浅凝提醒他:“你的不痛快没必要,跟我也没有关系,我只是季大少的秘书,给他做事,拿他给的工钱,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非得是他?”季江然捏着杯子的指腹发白,动作悠闲而狠戾:“你要想做秘书,来我这里,薪水不会比他给你的少。” 顾浅凝轻笑:“我觉得他是很好的老板。” 季江然更觉得她这样是在恶心他。 整顿饭下来,只顾浅凝一个人吃得欢畅,季江然一口没有吃,喝了几杯红酒,心情仍旧觉得不好。 吃过饭,不等顾浅凝站起身,他已经拿起她的外套替她披在肩头。顾浅凝才穿好,一只手臂伸到胸前,从后面紧紧抱住她。 咬着她的耳朵状似感叹:“气死我,你开心是不是?” 顾浅凝手臂挣扎了两下,他抱得很紧,她苦笑:“季二少,你在跟我开玩笑么?我没想到你这么玩不起……” 季江然蓦然将人转过来,一只手捧着她的脸吻住她的唇齿。一开始就猛烈滚烫,像贪婪的水蛭,带着席卷一切的霸气,凶狠的想要吃掉她。 没用顾浅凝推开,他自己就已经放开了,头一错揽着她,气息微重,埋在她的脖颈中,嗓音低沉沙哑:“你就那么玩得起么?跟季江影睡过几次了?嗯?” 顾浅凝怔了下,季江然这种低靡叹息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给人一种错觉,仿佛真的在乎。但怎么可能在乎,这才是十足的混世魔王,万花丛中过,片草不粘衣的得道高人。 骗其他小姑娘还可以,可是,顾浅凝连人心都不相信,又怎么会相信他。 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放开。 “二少,你想说你是跟我玩真的么?要是信了你的话,我顾浅凝死了都没法得道成仙。去找你其他的女伴吧,乖!” 季江然咬牙切齿,狠不得掐死她一了百了。大手在她腰上狠狠的掐了一计,真的掐疼了她。 顾浅凝吸了一口气,恼气来:“季江然,你疯了。” 季江然扯动嘴角邪气的笑起来:“比第一次还疼么?” 再怎么提醒她都没有用,即便这是顾浅凝的第一个男人,却不是最后一个,也不是唯一个。顾浅凝早同他说过这样的话。当时东窗事发,满城风雨,两个人多么不堪。他可以招开记者会澄清一切,说他是一时糊涂,她却连立足之地都没有,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戳脊梁骨。如果是真的顾浅凝,时至今日一定已经不在了,哪里活得下去。 所以顾浅凝说,算了,他给的感觉再好,可以让她很舒服,但是那种身体上的贪恋弥补不了一切,心灵上的龟裂和创伤最可怕。这些公子哥们又如何懂得。 他们从来不懂得人心的可贵。其实就连顾浅凝自己也不是十分明白。 这样的两种人纠缠到一起,只能算一晌贪欢,不会有好结果的,不如趁早悬崖勒马。 “二少,什么样的女人你都找得到,她们很乐意为你承欢。别再来找我,丢下的再拾起来,它真的很令人厌倦。” 季江然抿紧唇角,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样子深沉。今晚他穿了一件白衬衣,边缘镶着金黄的边,刺绣上去的,纹络精湛。就连袖扣都十分讲究,亮晶晶的黑色钻石,奢华魔力。 这个男人喜欢一切漂亮的事物,包括女人。却难得有心,摒弃起来轻而易举。不论多难得到的,也不问当时花费多少心思。只要厌倦了,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他不怕失去,因为他可以轻轻松松再拥有,而且是更好的。 唯独这个女人,他像菟丝一样缠住她,让人拿他很没办法。 像个执拗的小孩子,攥着她的衣角不放手。他在其他女人面前的样子顾浅凝不止一次见过,像个王者,即便笑着,眉眼清淡,仿佛不温不火。或许优雅就是这么体现出来的,他花心又风流,在整座城里被女人迷恋的指数却很高。 偏巧她不喜欢。 两人从餐厅里出来,顾浅凝跟他挥手道别。 “二少,再见。” 季江然如影随形:“送我回家吧,司机送我过来的。我不习惯打出租。”接着把钱包拿出来,打开来让她看,之前刷卡付帐,才发现里面没有一分现金。 像是无可奈何又没有办法。 顾浅凝说:“我有。”掏出来就要给他。 季江然很节气地挑起眉:“怜悯我?你这是施舍么?如果你真这么好心,收留我一晚得了。”不等她说什么,他已经过去打开她的车门坐到副驾驶上。 顾浅凝头疼,男人一旦难缠无赖起来,比女人还要可怕。 “回哪里?”他狡兔三窟。虽然住在大宅,可是房子就有好几处。 估计这样可以满足欲望如潮涌上来的时候,哪一路上段都有去处,方便随时随地滚床单。 顾浅凝邪恶又鄙视的想过,不会认为他是为投资才购置的房产。 季江然闲散的靠到椅背上:“回城南的别墅。”拢紧风衣,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操手瞌目,懒懒说:“到了叫我。” 这一栋房子离吃饭的地方最远,开了近一个小时的车还没有到。 外面又下起了雪,越往山上走越不敢快开。车灯照着前方路况,昏黄的一段路,也是朦胧不清的。 顾浅凝那样小心翼翼,双手握紧方向盘一点儿不敢懈怠,认真看前方路况。一扭头,季江然还真的睡着了。睫毛覆下来眼窝处投下阴影,他睡觉的时候喜欢微抿唇,呼吸均匀,歪着头跟小孩子一模一样。 如果不去细想他的邪恶与花心,这个男人还有一丝丝的温暖。 只是被他盯上的女人很麻烦,优雅阳光的外表下长着一颗吃人不吐骨头的心,这就很麻烦。 一不留神,车子跑偏,忽然一下就熄火了。 顾浅凝纳闷,有些搞不清状况,下检查,不像是轮胎的问题,黑通通的,又看不出哪里的事情。 冷冬的夜,漫天飞雪,冷得叫人骨头打颤。风丝夹着飞雪在耳畔呼啸,顾浅凝只穿了一件七分袖的羊毛衫,薄薄的一层。打开车门上来,一下将季江然震醒了。 神态慵赖,迷离着一双眼睛看她。连嗓音都微哑,看来真的睡得很沉。 “怎么了?到了?”按了一下眼角,向外看,漆黑一片,不禁讶然:“这什么鬼地方?你把车开到黄泉路上来了?坑我是吧?” 顾浅凝也没好气:“谁知道你这什么破地方,外面下雪,路根本不好走。车子出状况了,你看看哪里的问题吧。” 季江然烦燥的直皱眉:“就说你这几十万的车子不顶用。”倾身看了一眼,蓦然抬手敲在她的脑门上;“笨死了!长脑袋干什么吃的,车子没油了你不知道啊?” 顾浅凝一看还真的是,一箱油加好几天了,本来上下班再撑个几天没有问题。工作陈杂,便没放在心上。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油了,这个时候上哪里找油去。 “那怎么办?离你的住处还有多远?” 季江然懒洋洋的靠到椅背上,困意还很浓重,哼着鼻子说:“远着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在车里过一夜了。” 顾浅凝怔了下:“那还不冻死。” 雪越下越大,只怕等到明天早上,就算加上油,车也开不出去了。 季江然眯起眸子,要笑不笑的;“怕冷?怕冷到我怀里来,我抱着睡。” 顾浅凝白了他一眼:“不能在这睡,给你的司机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吧。” “那你呢?” “不用你管,我在这里等到明天早上死不了。”再恶劣的环境她也能经受,可是他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肯定不行。 季江然骂她:“死脑筋。”催促她下车;“去我那里将就一晚吧,没有多远了。” 顾浅凝坐着不动,伸手去扯大衣,车厢内渐渐冷下来了。 季江然已经绕过来,打开车门将她拉下来。 “你跟只母老虎一样凶悍,还怕我吃了你不成?”瞪了她一眼,恶狠狠:“你想得美,真当我饥不择食?” 最后还是跟他回别墅,季江然的家里又大又暖,可比逼仄的车厢里好太多了。由其到半夜,温度降到最低,根本没办法睡觉。 季江然脱下风衣扔到一边,告诉她:“你睡楼上第三个房间,里面有浴室,上去休息吧。” 顾浅凝拿着包上楼,跟客厅里一样暖和,床也特别大,坐上去又松又软。华丽程度根本不像客房,她租的那套房子已经很不错了,却比她的主卧还要有模有样。 准备洗澡睡觉,才脱掉毛衣,只剩一件胸衣的时候,房门忽然打开。 顾浅凝转首看了一眼,季江然单手插在西装裤袋里,拎着一件白衬衣进来,漫不经心的看她,虽然没有像其他女人那样宛如惊弓之鸟的缩到床上去,还是看出一丝局促和尴尬,随手扔到床上去。 “当睡衣穿。” 他的衫衣随随便便一件都是几万块,顾浅凝挺着背站在那里,没看他:“谢谢,不用。” 季江然没说接着转出去,反倒走过来。 “矫情是吧?以前你还少穿我衣服了么?”靠近来,抬手帮她把胸衣的暗扣打开,指腹微凉,碰触到她光滑的肌肤上。 顾浅凝没想到他会有这一手,胸衣下滑,她马上伸手按住。 季江然视线飘飘的扫过来,痞里痞气的吹口哨。 “怎么一点儿都不见长呢,你们女人这东西是成年之后就不长了吧?” 顾浅凝狠狠的瞪他:“你是好奇宝宝?当年学生理卫生的时候干什么了?” 季江然好笑:“上学那会儿老师也没给我们讲过女人啊。”坏笑一声往外走,慢条斯理:“这样将来喂孩子,谁知吃不吃得饱。” 顾浅凝上班迟到了,本来早上有会,也没能及时赶回去参加。 她的迷你车被埋在大雪里,本来要挡季江然的车子回市区。 可他昨晚在书房工作到很晚,早上就不想起来了。 有浓重的起床气,闷着声音说:“外面雪那么大,车子开不出去,别折腾,让我睡会儿。”头又埋回到枕头里,良久才说:“你要睡不着,去给我做早餐。” 顾浅凝也得正视实际情况,雪太大了,道路不清理,一定没办法走出去。 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还是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她看着有点儿恍神,所以季江然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也不知道。 他从身后揽住她,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洗过澡,一身清爽,只声音懒洋洋的。 “让你做的早餐呢?” 顾浅凝扯开他的手臂转过身,季江然一身米色家居服,看着笔挺舒适,眉眼间竟掩不住的一丝柔和。 “就知道你这种没良心的女人指望不上。”他转身去厨房,很随意的说;“我给季江影打过电话了,已经帮你请了假。” 顾浅凝怔了下。 抬眸望向他,心中警觉,却说不清道不明的。 (055)顾浅凝消失几天 没想到季江然会做饭,煮了粥,还有酱菜,就着松软的花卷一起吃,很下饭。 正吃着,助理走进来。告诉他:“季总,路已经通开了。”季江然也有早上看报纸的习惯,接着将当天的报纸交给他。 等到从季江然的别墅出来时,早已经过了上班时间。 有司机开车,季江然和顾浅凝坐在后面。季江然就已经高效的进入了工作状态,靠在那里翻看手中的文件,微沉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说笑的时候像个玩世不恭的痞子,正经起来倒还真像个爷们儿。 最先到东帝,季江然下车时告诉顾浅凝;“你的车我会让人给你开到公司去。” 顾浅凝上楼的时候看到安子析,抱着文件夹也在那里等电梯。 看到顾浅凝,难得肯对她微笑,心情似乎很好。 “跟在江影身边很辛苦吧?他工作的时候永远都那么认真,有的时候容易说重话,希望你能体量他。” 顾浅凝轻微的一点头:“当然,那是我的本职工作。” 她上五十三楼,她回自己的办公室。 到现在就是这点儿差距,不过安子析不急,不信顾浅凝可以一直得意下去。 会早已经散了,顾浅凝敲门进到总裁办公室。 季江影坐在办公桌后,看她进来,修长的十指交叉握着,垫在下巴底下,迷人的沉默着。一双眼跟深潭一般,可以倒出人的影。似乎等待顾浅凝给他个合理说词。 顾浅凝还是十分冷静的,只说;“对不起,季总,今天我迟到了。” 季江影抬腕看时间,俊眉微蹙,已经很是不耐烦。对他最好说实话,连敷衍都不要,因为这个男人谁也猜不到他到底有多精明,别人看来真假南辨的东西,他可能一眼窥破。而且性情冷峻,连脾气也很糟糕,惹恼他不见得有什么好。 提醒顾浅凝:“我不是季江然那只笑面虎,你要没什么想说,出去!” 顾浅凝真的就没说,她的胆子就这样大,看了季江影一眼,转身出去了。 她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就是他的秘书,迟到了可以扣她的工资,怎么扣她都没有怨言。可她不是他的情人,什么事都有必要向他汇报,更没必要求得他的原谅或者认可,即便在基地他是她的长官。 顾浅凝不想让两人的关系演变得更为复杂,直逼戏剧性。 却不知,这种心灵上的不容进犯,或许正好铸就矛盾的激化。 一天的时间季江影没有理会她,反正除却她,他还有其他的秘书。进出几次只对她视而不见,一直到下午,季江影要有一个重要的文件,刚好在她的手里。 才接通内线让她拿进来。 顾浅凝抱着文件夹进来,走到办公桌前递给他。 还是昨天的那身衣服,哪里来得及看。 季江影扫了一眼,冷冷的眯起眸子。指着文件上一个点问了她一下,那里是顾浅凝改过的,季江影只看一眼就确定和昨天看到的不一样。 “怎么回事?” 顾浅凝告诉他:“部门经理在统计的时候弄错了数据,昨天刻意来通知,我核对之后改过来,又重新打了一份。” 再看季江影,眯着眼睛认真倾听。他工作时的神态是很迷人的,微微前倾着上身。直到顾浅凝说完,拿着文件靠到椅背上。便不再理会她。 顾浅凝识趣的退出去。 这种冷硬的氛围让人感觉消化不良,终于捱到下班如蒙大赦,提上包下楼。季江然真的让人把车给她送回来了,之前打电话提醒过她,到车位一看,果然稳稳的停在那里,连油箱也加满了。 一回到家先拿上衣服去洗澡,吹干头发之后接着打开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看新闻。浏览着网页就渐渐忘记了时间,等到感觉肚子饿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不想自己下厨,打电话叫外卖。没多久,门铃响起来,顾浅凝起身去开门,没想到这么快。 愣了下:“季总?” 季江影懒懒的眯着眸,没应声,不用她请已经侧身挤进来。离得这样近,闻出他喝了酒。而且喝得不少,眼睛不再深邃,晶晶亮亮的,灼热逼人,季江影喝多之后的经典表现。顾浅凝不是第一次见他喝醉,所以很知道。 “季总,你怎么喝这么多?去坐下,我给你泡杯茶。” 才一转身,手臂一下被季江影捞紧,用力一扯带到怀里来,转身将她按到门板上,很大力,撞得她一面后背都疼了起来。 可是容不得她反抗,季江影将她两只手腕扣紧按到门板下,劈头盖脸亲下来。像有翻江倒海的强烈情绪。 顾浅凝用力推他,他不仅不放开,反倒更重。 抬起头,喘息如火:“顾浅凝,别逼我用强。” 顾浅凝眼中还很清明,定定的盯紧他。 季江影眉头一蹙,倒有些不耐烦。 “不要用那种舍生取义的眼神看我,我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要你,你又不是我的兵。” 再度覆下身,虽然还是紧紧的压制住她,却温柔许多。 顾浅凝脑子里不想,可身体本能地沉迷此道, 季江影放开她的手腕,扯她的扣子。 许久之前有过一次,对这副身体不是一点儿都不了解。季江影承认他很迷恋,自那次之后,他时而闭上眼睛还能想起来。 这样一想,又重了起来。将顾浅凝咬得一阵钻心似的疼痛,忍不住“咝”一口气。 季江影嗓音沉哑:“昨晚你们在一起了?” 顾浅凝挑开眼皮不说话。 季江影就骂她傻,季江然跟他有很多一样的习惯,例如看当天的报纸,关注股市变化,查看当天的天气…… 他都知道昨天夜里会下雪,季江然没道理不知道。那么多住处可以去,为什么要跑到山上去? 门铃响起来,一定是外买送来了。 顾浅凝推他:“开门。” 衣服已经被他扯散了,被他圈在怀里,他的西装外套早已脱掉。质地上等的衬衣料子蹭着她欺霜塞雪的肌肤,深黑色的,跟她仿佛可以掐出水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刺激得他睁不开眼睛。只觉得晃眼,肤如凝脂说的一定就是这样。 一个恍神的工夫,顾浅凝手掌一用力,终是推开。冷冷的,面无表情,连陶醉也没有。之前是有所求,所以甘之如饴,如今却没有道理。 “季总,情妇我是做过,第三者这种技术活我做不来,业务不熟练,找别人吧。”云淡风轻扯上肩头的衣服,打开门探出身。接过外卖反手伸过来:“季总,借点儿钱。” 季江影从钱夹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给她。 顾浅凝接过来:“太多了,要零钱。” 季江影眸光阴郁,嗓音也像带着脾气:“没有。” 顾浅凝塞那人手里:“甭找了。” 季江影一夜未归,安子析表面装得再平静,却免不了心烦意乱。 给季江影打了几次电话,明明通着,却没有人接。 早上再打,终于通了。没有在电话里气势汹汹,只问他:“你一整晚没回来,我担心,是不是又出差了?” 季江影只说:“没有,我昨晚喝多了,在别墅住下了。” 安子析咬了下嘴唇,提醒他:“别忘记吃早餐,否则胃会不舒服。” 在停车场看到顾浅凝,两个人上班都很早。 狭路相逢,没有装得和昨天一样面满春风。甚至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扭着腰往大厦里走。 顾浅凝不急着上去,靠到车门上休息,昨晚季江影折腾得她很狠,到现在那里仍旧灼烧似的疼,极不舒服。 安子析一到办公室,阖紧门给季江然打电话。 “事情有进展了吗?” 季江然飘飘的笑着,还有闲情逸致逗她:“大嫂你这么沉不住气,是对自己没信心?老大不会说跑就跑的。” 安子析可是一点儿都笑不出,明确的告诉他:“昨晚你大哥没有回来睡,我想他一定住到顾浅凝那里去了,你说一男一女整晚睡在一起会做什么?” 做什么?爱呀。 季江然俊颜顿时冷下来,冷峻的不得了。晦涩得直想骂人,薄唇抿紧后,冷冷说:“用不了太久,急什么。” 说完就切断了,“啪!”一声将手机摔到办公桌上。两秒钟后又拿起,翻出号码拔出去。主动联系薄云易。 很快接起来:“二少,这么早打来有事?” 季江然眼底冷透,结着霜花。却温温的笑出声来:“还要请你继续帮我做上次未完的事,不过这次会容易许多,那边有人大力相助。” 薄云易只说;“好啊,答应过二少的事,怎么可能不做完。”头脑中打点了一下说:“我明天过去吧,这边有些事情要安排。” “好,我等你来,明天为你接风洗尘。” 季江然再见到薄云易发现他瘦了很多,这本来是个极为随性的人,有的时候人还在办公室内,觉得窒息,随手领带就能扯到一边。开一个会跟打一场仗似的,做他们那一行的永远都是高强度,散了会,早不成型,却永远翩翩如玉。 哪有几个人过得跟他一样自在,父母都是高官,以前住在军区大院里,后来搬出来了,家里的警卫不比季家的下人少。日子可想而知的优越,天赋使然,却做了这一个行业,用薄云易的话讲,不知毁了多少公司,也不知挽救了多少。 总之在这个金融圈子里赫赫有名。再繁重的工作,还是每年都会抽出一段时间四处游历,他不会亏待自己。 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就说要出去走一走,按理来说该无限惬意才是。 季江然好笑:“怎么这个状态回来了?遇到妙人把心给收了?那样你可是遭报应了。” 薄云易牵强的扯出笑,并不由心。 “二少你取笑我?遭报应我也不够格,这话怕是什么人对你说来着,然后你用到我身上来了?” 季江然直说:“我大嫂之前这样损过我。” 薄云易一挑眉,其实他觉得很神奇。季家两兄弟的关系不好,暗里厮杀,你死我活,只等瞅准契机一举将对方扳倒。要是这个圈子里最大最致命的宿敌,哪一个都不会掉以轻心。明面上却都笑颜以对,装得比什么都好,跟无事人一样。 其实早已经心知肚名,只怕笑着的时候心里都恨得牙龈痒痒。可是抛却从未停止的暗黑手段,证明两人真的是恩仇非浅,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是缪传,其实是对亲兄热弟。 “二少,不了解内幕的人,会觉得你和大少是同一类人,要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对兄弟。” 季江然扯了下嘴角:“真正好的兄弟不会一直觊觎对方的东西,更不会想方设法置对方于死地。” 薄云易点点头,他的好奇心并不重。没再问下去,只说:“工作从明天开始。” 季江然端起杯子敬他。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薄云易来之前是经过一番犹豫的,这座城市他真是既向往又排斥,那种矛盾的感情连自己都说不清。 下榻的酒店是季江然提前安排好的,全城最高档的酒店,客房大得不可思议。站在窗前能看到半个城,仿佛将一切都踩在了脚底下。 修指抬起,在玻璃窗上呵一口气,写一个人的名字。滚滚红尘,茫茫人海,可他知道,她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里。不是他找不见,只是不想找。 有的时候人总是这样顽固,执意的相信一些虚幻的美好,当童话一样的贪恋着。以为不去戳破,就是真的。 这样无论何时何地想起,嘴角微弯,心里漾出一丝蜜糖一样的东西。似真似幻,那样好。 他侧身靠在玻璃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想象着她在哪一处?或许就在他视线可及的范围内。于是他目不转睛的盯紧,仿佛很快就能看到她。 穿过人海走过来,跟初见的时候一模一样。虽然知道那不可能,这里太高太远,连街上的人都极度缩小,只有一个微茫的轮廓,连男女都很难看得清。 薄云易想,他从小到大就犯过这一次傻,真是傻透了。 直到茶几上的电话响起来。 转身去接听,未语先笑:“妹子,怎么想起来给哥打电话?想我了?” 上官小小,以前一个军区大院里的女娃,比他小几岁,也算青梅竹马。 “谁想你了,你少臭美吧。薄云易,你怎么那么讨厌,我才回来,你就去别的城市了。成心躲我是不是?” 薄云易叫冤:“得,这回你可冤枉哥了,哪敢躲你啊,工作缠身,哪能像你一样自由自在。回国了?” 上官小小啊了声:“昨天晚上就回来了,今早一去找你,听说你出发了。我过去找你。” 薄云易说:“好啊,不过别玩太久。不是不欢迎你,你知道哥忙起来,一定没有时间陪你。” 上官小小啧啧叹,他现在多了不起啊,成了那么多公司的救星与灾星。既是投资公司大老板,多次成功主持上市公司的收购与反收购,又是危机处理专家,在整个金融界名号响当当。以前却跟小痞子似的,整个军区大院没比他更浑的,整天打架惹事,大院里的叔叔阿姨哪个见到他都头疼。都说这孩子将来培养好了是个人才,培养不好啊,就是一个祸害。 最能没能祸害四方百姓,长得笔挺俊俏,有模有样。再回大院,那些叔叔阿姨啧啧叹,不知多少人想把自家的闺女嫁给他呢。 薄云易小的时候还爱逗弄小姑娘,专扯人家的小辫子,经常惹得哇哇大哭。长大了,反倒不再喜欢了,偶然有机会回大院,眯着眼睛看到漂亮的姑娘,却连话都不肯说。 后来问他,只说:“记不得哪家的了,连名字也忘了,怎么打招呼啊。” 就上官小小一直粘着他,比他小几岁,就当个没脸没皮的跟屁虫。薄云易天天说自己是看着她长大了,以哥自称,把她当妹妹看。 上官小小说:“那我今天晚上就能到,你去机场接我。” 薄云易应承下来,一开会就把这事忘记了,抬腕看时间,再有十几分钟就到了。这边的会如火如荼,还没有开完。 推门出来给季江然打电话:“二少,这会儿有时间吗?” 季江然正在酒吧里,去外面听电话。 “有时间,怎么了?” 薄云易有些抱歉的说:“家里的一个小妹妹过来玩,我开着会呢,抽不开身去机场接她。再有一二十分钟就到了,你帮我个忙。” 季江然说;“没问题,我马上就过去。” 拿上外套开车去机场,车子开得飞快。薄云易早把号码发给他,路上给上官小小打电话:“小妹妹,我是你哥的朋友,你等哥哥一会儿,最多五分钟就到。” 见到之后有点儿尴尬,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一个妹妹。因为之前没听说薄云易家里有妹妹,听到“小小”这个名字之后,只以为老来女,年纪不大,怎么会放心让一个哥哥带在身边。挺漂亮的一个女人,二十来岁的模样,倒像是情妹妹。 季江然按了按眉骨,邪笑:“原来这么大个儿,还以为是小朋友。” 上官小小早听说过季江然,这个男人是很出名的,都说他风流成性,长相俊美。这样一看,真的跟妖孽似的,那张脸长得,比男人妖艳,比女人漂亮,亦正亦邪的,眼含桃花,不风流才怪。 “谁跟你说我是小朋友了,我已经二十二了。” 季江然笑了声:“真大。”拉开车门请她上去。“直接送到你哥哥下榻的酒店吧,他不知道几点能开完会。” 上官小小点点头:“谢谢。” 季江然“咝”了声,好奇:“你姓上官?是他什么妹妹?堂妹?表妹?” 上官小小告诉他:“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也不是亲戚,在一个军区大院里长大的。” 这些军区大院里走出来的少爷小姐都有一个特点,连说话都有点儿大院音。跟他们这些世家子还不一样,不会表现得这样桀骜不羁。 季江然飘了她一眼,淡笑不语。 一直帮她办理好住房登记,再帮她将行李提到房间去。正好住在薄云易的隔壁,倒是很方便。 季江然就要离开了,走的时候冲她挥了挥手;“小妹妹,你哥回来之前别乱跑。我们这里动乱,街上竟作奸犯科的,你别不信。” 上官小小跟他道谢,却又不得不说这个季二少可真贫。搭眼一瞧,就像浪荡公子哥。 季江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开到顾浅凝的楼下去。 没上去,也没给她打电话,坐在那里抽烟。天窗打开着,冬夜冷风灭顶刮来,眨眼的工夫车厢内的暖气就全散尽了。连手中的孤烟也擎苍直上,袅袅的往上扩散。 他只穿了衬衣西装,里面连一件保暖都没有加。零下十几度,很快连指腹都冷透了,有些麻木,不得掐灭手里的烟,扔到窗外去。 抬头,看到那一盏灯还亮着,昏黄的颜色。这个女人很奇怪,不喜欢明亮刺眼的淡白宝光,只说那明亮却没有温度,她说她喜欢温暖的东西。 季江然收回目光,靠到椅背上仰首看天。大晴的天,有星星,从天窗上露下来。东一颗西一颗,像是黑丝绒底子上的钻石,闪闪发光,漂亮极了。 世界仿佛从来没有这样宁静过,有一丝异样的安心,连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以前从没有过。 所以觉得怪异又慌张,手掌按到胸口上,“咚咚”的心跳声,那样明显。 一偏首,笑起来。真傻!没听过自己的心跳,女人的倒是听过。耳畔贴上去,隔着光滑的身子总觉得不清楚,没自己这样来得强有力。 不知坐了多久,身体早就已经冻透了。再坐下去明天怕要卧床不起,没办法上班了。关上天窗才往回走。 顾浅凝有一段时间没碰过枪了,最后一次就是自行了断的那一回。不过这项技能她练了太久,永远不会生疏。 所以,当季江影将那只ak―47突击步枪交给她的时候从容接过。拿到手里,几秒钟内将机枪的功能检查一遍,确定是完好的。这样的宝贝季江影都有,ak系的步枪在世界排名都是首屈一指,由其这个型号要属这个系列最好的,全世界统计起来不过几千支。 季江影撑着下颌沉默地看着她,仿佛细微之处都不会放过。她检查机械的手法和顺序都很标准,是“黑鹰”的惯常方式。 钩起嘴角:“怎么样?” 顾浅凝不得不说:“ak―47,真是件宝贝,以前没用过。”不相信他只是让她见识一下这样简单,话毕盯紧他。 季江影淡淡眯起眼睛,将一沓资料从保险柜中拿出来扔到办公桌上。 “这是你这次执行任务的目标资料。我和你的教官商量过了,虽然你现在还不能在基地重建档案,但你还是1513的一员。这次任务你们教官也觉得由你去执行最合适。总不能平凡人做久了,忘记自己的本职和信仰。” 顾浅凝挺直了背:“这些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她从来没想过要做一个叛徒,哪怕付出生命。 只是没想到季江影会交给她任,看来他已经信任她了。或许还不是,这一次仍旧是个试探。他那么谨慎缜密的一个人,这世界上除了他自己,估计谁都信不过。 不到死心踏地确定无疑的那一刻,不会那么轻易的让她回归基地。 在他面前,她还有个漫长的考核期。 顾浅凝将那份资料拿到手里,问他:“什么时候?” 季江影薄唇开启:“明天。”十指自然交握,接着说:“给你七天的时间,要是回不来,就永远不要回来了!这次的任伤难度系数一般,应该难不倒你。在这七天里,我会说你病了,全当你请假修养。” 顾浅凝将枪支解体之后装到旅行袋里,开车回家。 没什么好准备的,所需要的东西季江影都帮她备齐了。那个袋子里除了先进的步枪,还有手枪和匕首等其他东西。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明天出发之前将手上的资料看仔细。上面有关于目标的一切详细记录,如果不小心露掉什么,就可能有致命的风险。 原来又是犯毒大枭,在暴利驱使诱惑下,如今这些人很猖狂。视法律如形同虚设,不惜铤而走险。抓获他们又真的不容易,几乎哪一个都有暗黑背景。想找到确凿的证据很难,有多少普通的公安干警做卧底都是有去无回。即便真的证据确凿,想抓获也不简单。非得经历一场厮杀,无疑损失惨重。 而这些人已经跃过国界,危害多个国家,俨然演变成了一种国际犯罪。进了他们的管辖范围。 没有办法,在心知肚名的情况下,只能悄无声息解决掉。 顾浅凝用指腹按着上面的数字,谨防自己看花眼,那是对目标手下的人数记录,真的不少。看来是个巨大的犯罪集团,不是小来小去的。 防守可想而知。 门铃响起来,她将文件收起来,起身去开门。 是季江影。 顾浅凝请他进来,关上门说;“还有什么指示?” 季江影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有一个不及指腹大小的圆润的东西,铂金色,薄薄的。 顾浅凝认识那个东西,感温定位仪,是要装到她身上去的。这种东西的材质很特殊,安到身体里不会造成感染和其他不适。 本来就只穿着一件睡衣,里面空空的,领口松垮。直接扯开来,露出胸前一大片肌肤,连那两团柔软也暴露在空气中。 “你帮我装上吧。” 以前她的就是装在胸口上,跟心脏离得很近。她虽然也学医术,可是并不像医生那样精准。如今不像在基地有专门的医护人员,又不能去普通的医院。她信不过自己,就只能让季江影动手,他一定面面俱到,什么都比她强。包括开膛破肚的本事。 季江影唇线抿紧,冷笑:“用得着这样豪放?一只胳膊就足够了。”伸手帮她将睡衣脱掉,披到肩膀上。拉过她一只手臂,低头打量,只说:“就装到胳膊上吧,否则我会心疼。” 装到胳膊腿上,肯定是痛苦最轻的,即便拆除也不会致命,算是最好的一种办法了。 刀具都是提前消过毒的,加上其他消炎和疗伤的药物,季江影都带过来了。专注的盯着她那只胳膊,像小孩子中天花那样,在她的胳膊上豁出口子。尖锐的刀片直接划开皮肤,血液一下沿着刀锋蔓延,季江影拿起药棉擦拭,抬眸看她紧紧抿着嘴角,却一点儿不发出声音。一定是极疼的,刀子硬生生的割到皮肤上是种什么滋味? 季江影开始的时候问过一次了,现在又问:“要不要打麻醉?” 顾浅凝不看他,摇了摇头。 “不用,你不是说,人太安逸了会忘记很多东西。” 一旦恢复以前的身份,疼痛是无法避免的,也远比这样要疼。大伤小伤加起来,这点儿皮肉伤实在算不得什么。 季江影手法很利索,开的口子也不大,只是很深,将定位仪器放进去,再将绽开的皮肉/缝合起来。用纱布将胳膊一层一层的缠起来。手法完美漂亮,至始至终顾浅凝连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很平静的承受。 他一伸手将人揽到怀里来,睡衣滑落,她光洁的皮肤磨蹭他的衣料。季江影伸手将她抱紧,整个裹到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窝里声音很轻;“一定要活着回来。完不成任务那个‘终结者’就不要回来了,顾浅凝要活着回来。” 难得季江影说一次柔软的话。 顾浅凝沉默着没搭腔。 她不害怕,每一次出行任务都不知道恐惧是什么。他们整个1513部队的人都不知道,每每都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所以没有期待,也不会给予任何承诺。他们被培养出来,就是随时等着赴死的。如果哪一天他们畏惧死亡了,只能说明信念动摇了,可是不会有那一天。 顾浅凝请假不来公司,安子析觉得不可思议。问过了,听说是请了病假。 头疼脑热人之常情,没再深究下去。 只给季江然打电话说:“顾浅凝请病假了,已经两天没来上班了。你不去看看她?我倒觉得这是促进你们感情的好时候。女人生病的时候是很脆弱的。” 季江然沉吟的:“嗯”了声,他还有事,接着将电话挂断了。 薄云易抬头:“二少要是有事,我们下午再聊。” 季江然浅笑:“没什么事,你接着说。” 薄云易跟他说计划推行的进展程度,只说重点,季江然一定听得懂,所以很快说完。 季江然撑起颌说了几句自己的意见。 站起身说:“晚上叫上你妹一起吃饭吧,来了几天还没有请你们正式吃过饭。” 薄云易拿文件夹子漫不经心地敲打手掌心,表示惆怅:“小小那丫头,闹腾得很。这几天没时间陪她,昨晚回去还跟我抱怨。” “人家大老远来找你,你的确该多陪陪她。工作重要,妹妹也很重要,别把自己搞得太紧了。” 薄云易这人有个特点,工作的时候要全身心投入,玩也要玩得痛快。哪一时被分心都情绪都会变糟,所以考虑着劝上官小小回去。 说好晚上一起吃饭,薄云易出去前说:“让二少破费了,我给小小打个电话。” 上官小小这几天都是自己逛街,没办法,薄云太忙了。早出晚归,去公司找他一定不行,那里肯定跟战场一样,她去了不仅会添乱,薄云易还会不高兴。 所以每天撑着眼皮等他回来,不论多晚,都会跳出来,霸占他睡觉前的那点儿宝贵时间。 听到薄云易说季江然要请他们一起吃饭,高兴的不得了。 从沙发上跳起来,问他:“那你是不是会早点儿过来接我?” 薄云易正跟操盘手说话,得出空只道:“自己打车过去,全城的出租司机都知道那里怎么走。” 最后只报备给她一个地址。 上官小小有一点儿扫兴,却仍旧很开心。把箱子打开,挑选漂亮的衣服,没有感觉满意的。现到商场里去买。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看到一件粉红色的长裙,穿在身上一定很修身。第一眼看中的东西永远觉得最满意最喜欢。 进到店里,指着衣服对店员说:“这件衣服我试一试。” 几乎一口同声。 寻声望过去,对面一个化浓妆的女孩子也指着要这一件。 顾浅浅已经先发制人:“是我先看到的,你去试别的吧。” 语气中明显透着让人不悦的傲慢。 本来一件衣服,上官小小没打算跟人争得脸红脖子粗,即便她十分喜欢。但是一听顾浅浅这样说,当即很不愉快,不打算让给她了。 “怎么说是你先看上的呢?我比你出现的还早。”转首,礼貌的对店员说:“麻烦你,我要试一下。” 顾浅浅打小就是这个性子,被家人惯坏了,本来就不知道收敛。再加上这段时间被段存当宝贝一样哄着,更是踩到了云头上。 哼笑:“你要?你买得起么?” 这家店里的衣服从来都不便宜,即便一件款式简单的衬衣也要几千块,何况这种现量版的裙子。 上官小小好笑,长这么大还从没因为想要一件东西而没钱买困扰过。 段存在那边挑了一顶帽子再过来,就看到顾浅浅气势汹汹的跟人吵,问她:“怎么了?浅浅?” 顾浅浅说话极是难听:“遇到一个不讲道理的疯女人,什么东西么。” 上官小小气坏了;“你什么东西啊?会不会说话?没教养是吧?” 段存看一眼,几乎晃了神。 上官小小太漂亮了,明媚的五官,皮肤白眼睛大,像个精致的芭比娃娃。偏偏身段长得好,是男人最喜欢的天使面容,魔鬼身材。 伸手拦住正要发作的顾浅浅,笑看上官小小说:“浅浅,好好说话,不就是一件裙子,我们再看其他的好了。” 上官小小已经从店员手里接过来准备试穿。 顾浅浅哪里会同意,任性的上去撕扯。 “凭什么让给她,我就要这一件。” 上官小小很郁闷,本来很开心,没想到遇到这么一个难缠的主。 试都不试了,告诉店员:“帮我包起来。”接着掏出卡递给她,连价码都不问。 段存看着她嘴角弧度越发大,见顾浅浅不休不饶,摸了一下口袋说。 “呀,钱夹掉了,今天买不成了。” 顾浅浅脸都白了,她自己一定没钱买,什么都是指望段存。没想到他将钱夹丢了,里面还有不少现金呢。顾不上了,拉着他:“怎么掉了?那快找一找吧。” 段存拉着她转身离开,走几步回头冲上官小不眨眼睛。 上官小小憋着气接过裙子,出商场的时候又看到段存。 见她出来,扔下手里的烟走过来。还是客气礼貌:“刚才真对不起,是她不懂事。” 上官小小不喜欢这样流气的男生,没什么表情,只说;“算了,我已经买到了。”不再理会他,伸手叫来出租车回酒店。 顾浅浅本来心里就憋着火,从洗手间出来又看到段存在和上官小小说话,一下就火灾,快速往停车场走,也不理他。 段存眼角余光瞥到她,知道她是看到了,于是快步追上去。 到现在他对顾浅浅还是很感兴趣的,虽然有的时候太任性让他烦。不过,现在的女孩子哪有几个是不任性的,这种新鲜劲还没有过,自然会哄着她。 坐到车上后捧起她的脸:“怎么了宝贝?不高兴?”见顾浅浅不说话,哄她;“我们明天再来逛,到时候你喜欢什么都买下来。” 顾浅浅哼了声:“你看那个女人长得漂亮,心动了是不是?你刚才跟她说什么了?” 段存笑笑:“能说什么,告诉她那件裙子其实并不好看。再说她哪里有你漂亮,差远了。” 顾浅浅不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段存过来吻她,唇齿间溢出来:“当然是真的,还会有假?” 顾浅浅推他,可是推不动,段存紧紧的将她箍在怀里。跟女人讲不清道理的时候不如吻她,亲得她五迷三道,就什么都忘记了。哪里顾得上胡搅蛮缠。 可是越吻越热,动情起来。段存的手开始不老实。 处了一段时间了,每天把她哄得很开心,却再没有下一步。还不想动她,段存有个习惯,一旦跟女人住在一起,就很容易厌倦,便想寻找新的猎物。而姐姐跟他说了,这一个要处得久一点儿,说她已经答应安子析了。 所以一直等到今天,每次只是亲一亲。等不下去了,放得太久不吃掉也会变馊。 啃着她的脖子气喘吁吁;“浅浅,今晚去我那里住吧。” 顾浅浅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在一起很久了,段存还是第一次对她说这种话。以前有朋友谈恋爱,没两天就混到床上去了。一直感觉满意,觉得段存还是很尊重她的。 “那我得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不回去了。” 其实那个家她每天都不想回去,大房子住习惯了,如今的卧室还没有以前家里的卫生间大。不过家里现在只能负担起那些,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每次走进家门,看到四处都标识着落破,就让她心情灰到极至,朋友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 于是恨死了顾浅凝,觉得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所以,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顾夫人一定不想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过夜。 可是顾浅浅根本不会听她的话。 顾浅浅洗澡的时候,段存在房间里给其他的女朋友打电话,听到开门声挂断。看到顾浅浅裹着浴巾出来。 “把你的衣服借我穿一下吧,没有睡衣。” 段存已经走过来,坏笑:“穿什么?”他那意思明显,已然不言而喻。 俯身在她肩头亲了亲,眼里灼热地冒出火。本来要去洗澡的,如今顾不上,抱起她往床上走。 顾浅浅羊入虎口了还要问傻话:“你以前有多少女朋友?” 段存怎么可能一个一个的数给她听,多得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就连他的姐姐都骂他是种马,不过他不介意。 “这个时候说那些干什么,现在我只有你一个女朋友。” 顾浅浅的脸上烧起一团火,有些紧张的缩起身子。 段存吻着她;“不要害怕。” 顾浅浅意乱神迷,根本听不清他的话。 段存将浴巾扯下去扔到一边。他是调情高手,何况一个小丫头。 顾浅浅只是因为不适难耐的哼了声,并不像他料想中的那样呼疼。 段存这才反应过来……亏她这段时间装得这样清纯,还以为是第一次。他虽然不强求女人怎样,这种东西他也不在乎。可是最见不得女人弄虚作假,装得有模有样,原来只是这么个货色。 不再动了,抬起头问她:“你才过十七岁生日是吧?” 顾浅浅一眼迷乱,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胡乱的点头。 段存没再说话,揪着她的头发,有些粗暴。 一结束去浴室,出来的时候顾浅浅已经睡了,他到客厅里给段心语打电话。 一张口就抱怨:“你朋友介绍的都是什么人啊?” 段心语满不在乎的说:“怎么?之前不是还好好的,说你挺喜欢。” 段存爆了口粗话:“看着倒清纯,其实全不是那样么。” 段心语呵呵的笑着:“你不是不在乎这个?” “是不在乎,就是觉得女人这样特别烦。装什么装?” “你们不会今天才住到一起吧?你行啊段存。” 段存很恼火:“我倒想啊,就怕新鲜劲过了转首就甩了她,到时候你怎么跟你朋友交差?” 段心语马上说:“装也要装一段时间。不喜欢就摆在一边好了,反正你还有其他女朋友,也没让你天天守着她。” 段存看了一眼时间,还早,换上衣服出门。 季江然请薄云易和上官小小吃地道的本地菜,环境优雅,进去之后穿过长廊就是亭台楼阁,连包间都在水阁之上,古香古色。还有人弹奏扬琴,整体的感觉都十分美妙。 上官小小偷偷打量季江然,觉得这个男人看似风流,却掩不住的雍容优雅。难怪那么多的女人都会被他骗,太有资本了。 她吃了很多,直夸这里的本地菜好吃。扯着薄云易的袖子说:“有时间我们再来吃。” 薄云易抽出手:“你自己来吃,我哪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你。” 季江然微微笑:“来吃的时候挂我帐。” 几个常去的地方从来不当时结算,都是记下来,固定的时间来刷卡结帐,省去不少麻烦。 从里面一出来,薄云易先送上官小小回酒店,而后还要返回公司处理一些事情。 上官小小撅着嘴巴:“你就差这一个晚上了么?不能陪我四处逛逛?来这么多天了,你还没陪我转过呢。” 薄云易挑了挑眉毛,开玩笑:“你问二少,我懈怠了,他给我钱么?” 上官小小就真的看向季江然,大眼睛溜溜的转着。 季江然嘴里叼着烟,夹到手里说:“给啊,怎么不给。男人征服世界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讨好女人。”拍了拍薄云易的肩膀,微微一笑:“工作重要了,陪妹妹也很重要。” 薄云易就知道他误会了。 季江然识相退场。 “云易,你送小小回去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也没有什么事,之前喝了一点儿梅子酒,整个人就有点儿飘。没办法,味道太好了,老板从老家带来了,听说是纯手工酿制,入口还有一丝甜味。不是每个人都喝得到,专门拿出来给他喝,也算极有面子。 路上接到林嫣然的电话,没看号码,听声音的时候还问:“哪位?”不敢叫名字,只怕胡乱一出口就叫错了,男人真的很忌讳这个。 林嫣然细细的说:“是我,林嫣然。” 她回老家好几天了,本来不打算回去,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她还没走。 忽然季江然问起来:“这会儿该放假了吧?我看好多大学生都返乡了,你怎么还没走?” 她才拧着衣角说:“东西收拾好了,明天就走。火车票都买好了。” “坐火车?”林嫣然皱眉:“那个东西慢死,坐飞机吧。” 返乡高峰期,又快过年了。哪里买得到,火车票不提前很多天,也不一定能买到,她不过随口一说。 “机票这个时候一定买不到。” 季江然给秘书打电话,让她订一张票,问她:“你家哪里来着?是明天吧?” 林嫣然心头泛苦,跟他说过好多次了,s城人,上次说起来的时候,他还笑着说那里出美女。 低低说:“s城,是明天。” 结果当天晚上季江然就把机票给她送过去了。 林嫣然算是他的女朋友里最省心听话的一个,如果他不联系她,她从来不主动联系。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想见她,就怕他觉得烦。 这还是第一次给他打电话,如果不是想他难耐。自打回来,他一次没给她打过电话,林嫣然甚至觉得,他已经忘记她了。 季江然也是真的才想起来。 紧了一下耳机:“是你,这么晚了还没睡?” 林嫣然说:“马上就睡了,你还没有休息么?” “刚跟朋友一起吃过饭。时间不早了,早点儿休息吧。” 林嫣然握着电话:“那……晚安。” “晚安。”季江然扯掉耳机扔到一边。 顾浅凝的房间没有开灯,黑乎乎的一片。听说是病了,看来早早睡下了。 将天窗打开,掏出一根烟点上。口中仿佛还有梅子酒的味道,和着烟草,又苦涩了起来。 上官小小一抬手抽掉薄云易手里的烟按灭进烟灰缸里。 “压力很大么?还是这次的case很难搞定?我发现你现在怎么那么爱抽烟?” 薄云易手中一空,又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却没有点燃。 漫不经心:“工作就是这样,从来不是如此。” 上官小小凑近来盯紧他:“才不是,你最近似乎格外消沉,别以为我看不出。我认识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以前什么样我会不知道?薄云易,我早就想问你了?你怎么了?这次见到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怀疑他真的是太累了,见他眼里没什么光彩,即便笑着也是灰灰的,没有以前的生动和流光溢彩。工作也太拼了,一刻不想停下来,眼睛里有明显的红血丝,这不正常。 “要是真的太辛苦,不要做了。” 薄云易转身看窗外,良久才说:“大人的世界你们小孩子怎么懂。” 上官小小不高兴了,最讨厌薄云易把她当小孩子,她真的已经不小了。 拉着他转过身:“薄云易,你看清楚了,我二十二岁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你的思想停滞不前是不是?” 薄云易弹她的脑袋:“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个小孩子。” 上官小小沉默了一会儿,郑重其事地拉起他的手。 “我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我喜欢你,你是知道的。” 薄云易只说:“别闹,多大的姑娘了不嫌丢人。我是你哥。” “你不是我哥。”上官小小甩开他的手,气的不得了,连声音都大起来:“我们不过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算什么哥哥。” 薄云易不想听她再说下去,扶上她的肩头:“时间不早了,回去睡吧。我今天很累,也要睡了。” 上官小小咬着唇,知道他不爱听。虽然任性,但道理她还是懂的。知道他很辛苦,点点头回房间。 “那你早点儿休息,别再工作了。” 不等走到门口,薄云易叫住她:“小小,你才从国外回来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明天回家吧,省着叔叔阿姨担心。” 上官小小回过头瞪他:“我不走,我才来几天啊你就赶我,这世上就没有你这么不讲良心的哥哥。” 薄云易苦笑:“还当我是你哥啊,一点儿都不听话。” 上官小小低声嘟囔:“情哥哥。”接着贼笑着离开了。 安子析上到五十三楼的时候发现顾浅凝还没有回来。看来这回病的不轻,快五天了还不见上班。 敲了两下门进去。 午休时间,秘书都不在。整个五十三楼空荡荡的,只有季江影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按着眉骨想事情。 安子析走进来,问他:“怎么不去吃饭?你这个忙起来就不吃东西的习惯一点儿都不好,身体早晚会垮掉。” 季江影眯起眸子:“你吃过了?” “没有。”安子析过去轻轻按着他的太阳穴,“想跟你一起吃,我们去吃饭吧。” 季江影抓起她的手,只说:“你自己去吃吧,我有工作没做完。” “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 定然会不需要,安子析了解他,重要的资料除了他,只会让最信任的高级秘书接手。现在她即便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秘书,也不行。 嘴角动了动:“那好,我一会儿自己去吃。顺便给你叫份餐上来。” 季江影说;“算了,晚上一块吃。” 安子析点点头,安静的从五十三楼下来。回到办公室直接给季江然打电话,她是个场面人,说话还很少这样刻薄。 “顾浅凝仍旧没来上班,也不知生了什么病,是死是活。”她这样说只是置疑,顾浅凝那个样子哪里像个会生大病的人。喝了一口咖啡又叹:“不过没关系,她回不回来都无所谓。要是回不来了,倒省去所有麻烦。” 季江然淡笑不语。 安子析挑高了声音:“怎么?我说她你心疼了。” 季江然就那样半真半假地飘飘说:“你别说,还真是心疼了。” 安子析感慨:“季江然,你究竟有多少好妹妹?” “这个问题你该去问老大,而不是我。”他轻笑:“不过我建议你别问,他可没我这样的好脾气。” “你们哥俩在我眼里都那个样。”安子析不予苟同,他也仅是装得好。不跟他聊下去,肚子空空,还要去找东西吃,就先挂断了。 季江然难免觉得蹊跷,连续几天去顾浅凝的公寓楼下,发现窗子总是暗着的。 如安子析所说,她那种顽强的人,怎么看都不像弱不禁风。而且他知道她的工夫了得,见的次数多了,一点儿都不怀疑,他根本拿她没办法。 掐灭手里的烟,打算上楼看看。直接乘电梯上来,按了许久的门铃,彻底确定没人来开的时候,已经准备找人砸开一看究竟。 门板离开一条缝隙,薄弱的光影射出,接着被人撑开。 顾浅凝睡眼朦胧的倚在门框上。看到是季江然之后,神色里透出一丝讥讽:“季二少怎么这样闲?来我家里有事么?” 季江然偏首冷笑,只怕病得就要死了,嘴巴却不饶人。最恨她这种夹枪带棒的说话方式。 愤愤的回给她:“听说你病了,确定一下是不是死在房间里没人发现。”不等她说话,手掌贴着她的胸口触进去,看到顾浅凝伶俐的闪躲,哼了声,扯动嘴角坏笑,仿佛想多的人是她。手掌伸到室内,试了一下温度;“温度不低,连个冷冻保鲜的做用都起不到,真死在里面臭了都没人知道。” 顾浅凝操起手臂:“你当我是速冻水饺?” 季江然郁闷的一皱眉:“别恶心我,以后还怎么吃。” “爱吃不吃,没人陪你闲磕牙。”顾浅凝退进来一步,“砰”一声将门板关死。 无论季江然怎么叫,她都不开了。季江然真觉得她会死在里面,那样子不是生病了是什么,脸色苍白,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即便她不化妆的时候,也不是这个模样,水灵得很。 顾浅凝在门板上靠了一会儿,再站起身往卧室里走。她不过先季江然早一步进来,不等将衣服换下去,门铃就响个不停,随意扯过睡衣过去开门。那伤口早已经裂开,站得时间久了,温热的血液顺着肩头和手臂往下淌。再不处理就要露出破绽,连她自己都嗅到浓重的血腥气。 扯掉睡衣扔到一边,开始包扎处理。消毒的时候真是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伤口很深,将半个肩膀都穿透了。流了不少的血,这一刻终于止住了,拿纱布一层一层的缠好,靠到床头上,额头上生了层细密的汗。 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从动手到逃亡,只用了半天的时间,索性没有算计错,赶上了这趟航班飞回来了。 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电话响起来,是季江影打来的。 这些天她处在隔绝的状态,电话一直关机,甚至没有带在身上。他们怕极了这种信号追踪。回来的时候才打开,季江影就有了反应。 他不是一直拔打才刚好撞个正着,是通过定位仪感知到她已经回来了。 “我在门外,开门。” (056)将你写在心口上 顾浅凝从柜子里扯出一件衬衣穿上,去开门。 季江影一进来,先将客厅的大灯打开。看到她脸色羸弱苍白,跟纸一样,灯光一照,透明了起来。 扶上她的肩膀:“受伤了?” 顾浅凝呼疼,他一下将手缩回。 骨节分明的修指拉开她的衬衣领子,一侧肩膀缠着厚厚的纱布。她仿佛是铁打的,自己处理之后,就任它不了了之。 “怎么受的伤?” 顾浅凝坐到沙发上,她有些不太想说话,所以懒懒的:“没想到里面有人会剑术,我打死目标逃出来的时候,遭到堵截,防备不及,被剑刺到了。” 季江影眯起眼睛,像在确定她的战斗力。 “其他地方呢?” 顾浅凝瞌起眸子:“没有。” 从高墙里跳出来的时候被碎玻璃划伤了手臂,很长的一道口子,飞机上流了不少血。不过那些皮外伤在她看来根本就无关紧要。按着眉角,沉沉说:“是我大意了。” 季江影抬起手抚/摸她的发顶。 “做得不错。” 连他都没有想到,本来七天的时间就十分紧俏。开始的时候不能不说他有刁难的意思,以为她可以张口求一求他。可她没有,就那么义无反顾的去了。信号显示,几天来她一直在国外。今天忽然发生变动,当俱体确定方位之后,他几乎不可思议,不相信她已经回来了。 开车过来的时候甚至想过仪器出现故障,匆匆的赶过来,竟真的回来了。 那个任务的艰难指数不是最高,但也绝对不低。进入大毒枭的范围领域跟入虎口没什么区别。他们也有严密的防备,为了保命,不会比军机处差。 但顾浅凝只用了五天就能全身而退,他确认过,任务的确已经完成了。 他眯起眸子看她,瞳色一点点变得深邃,泛起一点儿难解的微茫。确定在整个基地她也是出类拔萃的,杀伤力让他暗暗惊赞。 “你先休息,明天不用去上班了。” 顾浅凝赤脚缩在沙发里,似乎是睡着了。客厅内很安静,橘色的灯光扬扬洒洒,如同橘子粉似的漫了一层。连她的睫毛都被渡上颜色,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性感。 半晌,懒懒的哼出声:“没关系,可以上班。” 季江影将人抱到房间里,给她盖好被子离开。 顾浅凝再去公司,又是神采奕奕,一身黑色套装。拿着需要季江影签字的文件进来。 “季总,这份需要你签字。” 季江影接过文件看了她一眼,脸上的妆比以前重一些,桃花妆,腮红均匀,粉底细腻,一张脸水嫩白皙,看不出一点儿苍白之色。翻看文件漫不经心:“不要紧?” 顾浅凝微微笑:“没问题。” 拿生命来冒险的行当,受伤实在无可避免。历练得次数多了,生命力也会比一般人完强许多。就想看电视的时候那些打手遍体鳞伤,却不容易死掉,即便奄奄一息最后也能活下来。观众大呼真假。其实不然,即便没有钢筋之骨,却真的可以越挫越勇,当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一回事的时候,烂命一条,连老天都不稀罕收。 她曾经不止一次受枪伤,子弹也是被自己挖出来的,当时条件恶劣,甚至没有消炎止血的药物。后来得到治疗的时候伤口早已经感染了,几天高烧不褪,最后还是活下来了。 要感谢顾浅凝,她的身体根本没有这么光滑细腻。也是灵魂转换过来后才知道肤如凝脂什么样。 “晚上一起吃饭?” 季江影将文件递还给她,顺便发出邀约。 顾浅凝眼眸一沉:“不了,要早回家休息。” 季江影浅笑。 顾浅凝拿上文件出去,知道以后的生活变得很麻烦。如今她的身上安装了感温定位仪,无论人在哪里他都查得到。 不过她不在乎对他撒谎,而他又心知肚明。知道了更好,正好省着她再表明心迹。季江影那样的人精,知头醒尾,什么东西是他猜不透的。 下班后直接开车去了酒吧。 身上有伤,不宜喝酒,还是点了低度数的红酒,坐在沙发上慢慢饮。 台上一个摇滚乐队的主唱声音沙哑,唱着一首很颓废的歌曲。 顾浅凝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一曲唱罢,换了一首《女人花》,那样的唱法她还是头一次听到。 没想到会碰到顾浅浅,跟段存一起来这里玩。这些天她一直跟段存住在一起,放假,学都不用上,又懒得回家,跟着段存有吃有喝,就觉得这样的日子是最好的。 老远看到顾浅凝,忍不住过来找她的晦气。 拉着段存一起,不管他认不认得,给他介绍:“这是顾浅凝,前段时间满城风雨的那一个。”像是怕段存想不起,哼笑一声,提醒他:“就是那个荡妇。” 此刻酒吧的音乐有点儿吵,顾浅浅的尾音又有些轻蔑,所以听不出那个是“荡妇”还是“淫妇”。 段存借着灯光打量她,当时顾浅凝那么个臭名远扬法,他一定是听说过的。其实对这个女人还有点儿好奇,也有人说她是奇女子,似乎本事非凡。桀骜不羁。 顾浅凝觉得顾浅浅这个女人样样都好,就是蠢得没边,而且不长记性。 提醒过她许多次了,还是忍不住的想来招惹她。她坐在那里没动弹,脸色也很平静。肩头有伤,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打一个丫头犯不着。身姿微微一侧,要穿透音乐的吵杂,声音自然响亮;“季二少,顾浅浅骂你是奸夫。” 没有“奸夫”,哪来的“淫妇”。既然有了淫妇,奸夫也一定跑不了。 好巧,奸夫就坐在那里。 哪知道又这样赶巧,百妖聚集,从来都觉得烦,这次却感觉好极了。是她忘记了,这家酒吧本来就重宾云集,最早还是季江然带她来的,这种极高档的娱乐场所是邂逅高富帅的最好地方。 刚才顾浅浅走过来的时候,看过去,却不经心地瞥到季江然。坐在那里喝酒,微微笑,嘴角的弧度如沐春风。里面还有其他客人,只是坐在暗光里,影影绰绰只是一个轮廓。 季江然眯起眸子看过来,要笑不笑的,出众的眉眼间都是苦涩。顾浅凝永远有本事将他气得半死不活。 当着这些人的面,直呼他是个“奸夫”。昨天晚上也是这样轻描淡写地羞辱他。真的担心她死在里面,快到家了又返回去,找人来撬她的房门。结果她竟然报警。 那时顾浅凝刚被季江影抱到床上不久,这些天精神高度集中,散下来累坏了。睡得正沉,就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撬门声。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根本不觉得害怕,眼睛都没睁,摸索出电话直接拔打了110。 季江然解释说:“这是我家,忘带钥匙了,我老婆睡觉沉,我撬门进去这没什么吧?” 那个警察倒很幽默:“二少,按理说撬自己家的房门一定没有问题。可是,你还没结婚呢吧?” 顾名思义,又哪里来的老婆。 他们是不敢将他怎么样,可还是劝他:“二少,你是有头有脸的人,回去吧。这事传出去只怕好说不好听。” 现在她又来? 季江然还是起身走了过来,冷冷的瞪了顾浅凝一眼。转首看向顾浅浅:“我碍着你了?我妈都没骂过我,你行啊。”他个子高,而顾浅浅站在那里一脸木讷,他微微低头,邪气的笑起来:“你是顾家的小女儿?听说你嚣张跋扈,胡搅蛮缠,空有了一副好皮囊,是真是假?” 顾浅浅有点儿慌,她再怎么骂顾浅凝,万万不敢诋毁季江然半句的。脸都白了,极力辩解:“二少,你别听她胡说。我根本就没有骂你。” 说着,往段存的怀里缩。 这样烫手的山芋段存又怎么敢接,伸出一只手臂疏离地推着她。仿佛是在跟她保持一段距离,人前极度地撇清关系。 顾浅凝将这微妙的一幕看在眼里,忍不住想要发笑,那笑意从眼角眉梢溢出来,酒吧璀璨迷离的灯光下美丽不可方物。 仿佛将顾浅浅的前世今生都看透了,她还真是众望所归。 上官小小张大嘴巴,赞叹:“哇,原来那个女人那么漂亮,难怪跟季二少……”侧首,看到薄云易冷硬的站在那里,不禁扯了扯他的袖子:“你不认得她吧?你一定不认识,你又不看八卦绯闻,那个女人几个月前跟季二少曝出一段绯闻,还挺惊滟火爆。”她捂着嘴,噗嗤笑起来:“不过没想到她还挺搞笑,看着不像是那种轻浮的女人啊,一点儿都不妖气。” 顾浅凝那样轻盈的笑意,弥漫整张脸,花开三月什么样?大抵就是她此刻的模样,眉梢眼角都是风情。那样浅淡,即便笑着,也清冷得仿佛不落凡尘,像攘世的仙子。 说起话来言不由衷又没心没肺,这个女人就像一只妖精,总觉得是目空一切的。 薄云易胸腔内的某个地方麻木地泛起疼痛,几乎在瞬间就迸发出令人窒息的疼意。所有镜头都像电影上的慢动作,他耳畔轰鸣,只有她的一颦一笑,那样美好,妩媚风流中偏有矜持的冰清玉洁,应该只是销魂蚀骨的,他却从来没有这样茫乱过。 他从来都知道她是谁! 顾浅浅见顾浅凝站起身是要离开,这个时候她顾不上再找她的茬,其实拉上她是想让她说句公道话。哪里知道顾浅凝受伤了,情急之下力道有点儿大,一下戳在她的肩膀上。 顾浅凝没有防备,身姿向后仰去。 下一秒手臂被人捞紧,紧紧的攥在掌心中,接着又有一只大手扶在她的腰上,她已经被拉进一个胸膛里。 抬起头,微微一震。瞳孔张大一点儿,他的手掌滚烫,如同烙铁一样烙在她的皮肤上。 薄云易这个惊艳公子儒雅依旧,只是抿着唇角,表情十分冷淡,没有她记忆中的温暖,不再那样玩世不恭的说话,有纵横捭阖的英气。 放开她,声音十分平静;“没事吧?” 顾浅凝不知道是不是酒吧灯光的缘故,或许跟喝了酒也有关系。竟微微有些昏眩。嘴角微微上扬,那样子像是要微笑,可是眼里只有一种凄然的神色。 “谢谢。” 薄云易盯着她,再一句话也说不出。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倒映着他的影子,微笑里惟有动人。 顾浅凝快步离开酒吧,从没想过,人与人竟有如尴尬的重逢。 她不急着回去,靠在椅背上抽烟。伤口那里很疼,不知道是不是一系列的动作太大,又扯破了。不去管它,大口大口地抽着烟。很快,车厢里迷漫的都是烟草味。她细碎的毛病很多,恶习也不少,可是哪一样都只是轻微,并不致命。今天却连续抽了几根烟。 外面又下起零星的小雪,打开车灯才看得清,簌簌而下,跟柳絮似的。 “听说你昨晚又闹出事了?” 跟安子析乘坐一部电梯上楼,她这样问她。 顾浅凝盯着跳动的红色数字,不在乎的笑笑:“消息网还真是四通八达,这点儿事情都能遍布天下,还传到总裁夫人的耳朵里,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安子析话中有话;“那还要看对谁而言,对有的人来说是好事,有的人却糟糕透顶。” 她快到了,顾浅凝不得加快语速:“是啊,对于我来说的确糟糕透顶。不过,我这人有点儿怪,不爱吃亏,见不得别人好,还克周遭的人。哪个要是对我下过黑手,一定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安子析站在那里瞪着她竟然忘记动弹。 顾浅凝一伸手把她推到电梯外面:“不出去么?小心脚下,被电梯卡死了可不好。” 安子析掌心中有一点儿汗,确定不是热的,大冷的天哪里会觉得热,脊背一阵阵的发寒,刹那间毛骨悚然。 她来的不是最早的,有同事抱着文件打她身边经过,礼貌的跟她打招呼:“安经理,早上好。” 安子析迟缓的转身,勉强微笑:“早上好。” “脸色不好。”女同事表现出担心:“经理,身体不舒服?” 安子析摇摇头,快速往办公室里走。下意识抓紧前襟,觉得那里闷闷的。 中午去洗手间的时候,就听到一个补妆的女孩子说:“今天看安经理脸色不好,会不会已经怀孕了。” 另一个轻笑:“怀孕了很正常,安经理和季总结婚几个月了。他们那样的家庭对孩子更看重,将来还有那么多的家业要继承。” …… 两人很快出去了,安子析才推门出来。 对着镜中的自己暗暗想,或许他们真该要个孩子了。婚姻要一道保险,没什么比这个更好。 顾浅凝听说有人找她,从楼上下来,没想到竟是顾夫人。 只回来的时候去顾家看了一场热闹,就再没跟他们有过联系。毕竟也有一段时间了,顾夫人神色暗淡了许多,没了昔日的珠光宝气,人显得很一般。 “妈妈”这个词汇她现在一定再叫不出口,事实上连人也很不想见到。 只说;“你怎么过来了?” 顾夫人有些小心翼翼的:“妈来看看你,早听说你在这里当秘书,真的很不错,妈没想到你会有这么一天。” 自然不会想到,只怕所有人都想不到。最早顾家众志成城的培养顾浅浅,给予的爱太专注了,直至把顾浅浅宠坏。 站在大堂里说话不方便,外面的温度又很低。 顾浅凝叫上她:“附近有家咖啡厅,去那里坐吧。” 穿得太单薄,她去把车子开过来,很快就到了。 顾夫人低头喝咖啡,总有几分吞吐的模样。 顾浅凝靠在沙发上,转动着手里的杯子。 “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吧?” 顾夫人笑得很干涩,这才说:“我听说昨天你看到浅浅了,两个人还闹得很不愉快。浅浅那丫头年纪小,也没什么心眼,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浅凝,你能不能去跟二少说几句好话,让他手下留情。我想浅浅一定不敢真骂他,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顾浅凝压了一口咖啡冷笑:“你所指的误会是什么?顾浅浅不会骂他,那就是我信口开河,冤枉她喽?你既然笃定我是这样的人品,再来找我不是可笑了。我怎么可能做这样好事,出手帮人。” 说到底,这个顾夫人永远都扶不起。他们才是真正的一这人,而顾浅凝只比陌路人强一点儿。 顾夫人见她不高兴起来,马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浅凝一抬眸,打断她的话:“你别说了,我一定不会帮你。” 帮顾家她没兴致,去求季江然,那更加的不可能。无论怎么说,这件事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拿上手提袋:“你还有事吗?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这是上班时间。” 顾夫人已经泪眼婆娑:“浅凝,你这是恨妈妈吗?” 顾浅凝居高临下看着她,是恨!可不是她,是那个死去的顾浅凝恨死了她的这个妈妈,恨死了顾家。 她不过就是一个介质,将真实的感情的传达给她,让她知道而已。 “恨死了……这些年顾家人是怎么刻薄顾浅凝的,你又是怎么忍气吞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难道你都忘了吗?既然没那个本事,何必出去寻欢作乐生下她。” 顾夫人脸色瞬间惨白,咬着唇齿一句话也说不出。往往上一代作的孽,就会报应到下一代人的身上。这个道理她懂得,却总觉得无力回天,就只能辜负下去。 看顾浅凝拿上包走了,吸了一下鼻子叫住她:“那你知道浅浅去哪里了么?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回家了。” 顾浅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咖啡厅。 顾浅浅那个女人彻底坏掉了,昨天顾浅凝看到她的时候,依偎在那个男人的怀里还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她现在还不懂得,其实这世上很多美好是糖衣炮弹,初偿是甜的,舔一舔,再舔一舔仍旧十分爽口。可是,用不了多久那层甜衣舔掉了,有她苦的。 只会比黄连还要苦。 段存一整晚没有回来,昨天从酒吧里出来他就不高兴。 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他很知道季江然是什么人,不想招惹他,何况为一个女人。 可顾浅浅没什么本事,偏是一个惹事精。刚认识的时候不觉得怎样,女孩子适当任性,男人可以包容。但时间久了,就会乏味。就像季江然说的,这个女人的确跋扈。 由其昨晚上官小小也在场,让段存觉得面子上很是挂不住。 出来之后,一听到顾浅浅使性子抱怨,没像往常那样哄她,反首给了她一巴掌。 突然不耐烦到极至:“顾浅浅,你以前也是这么无知可笑么?” 顾浅浅被打蒙了,不等反应过来,段存已经走了。 在街上游荡了一圈,这段时间过得太优越,更不想回那个破烂的家,还是回到这里来。 可是段存没回来。 顾浅浅坐在床上一直拔打他的电话,连号码都换过了,顾家人不知道,所以没人找得到她。让人气馁的是,段存的手机一直关机。 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才听到开门声,她从楼上跑下来。 段存拎着外套进来,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去开冰箱门找水喝。 顾浅浅撅起嘴巴;“段存,你昨晚去哪儿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段存没看她,把半瓶水灌下去。 “去朋友那里了。” 顾浅浅又问:“去哪个朋友那里了?”他的朋友她也见过一些,男的女的都有。总觉得乱糟糟的,比她那些还要乌烟瘴气。他们那些顶多算不良少年,玩起来也不像他们那样。 “说了你也不认识。”段存最讨厌有人对他的私生活刨根问底。 顾浅浅看出他不高兴了,接过他的外套不再问。才拿到手里,当即色变,发疯一样甩到了他的身上。 “段存,你昨晚是不是在别的女人那里鬼混了?你别当我不知道,你衣服上的长头发是谁的?你告诉我,是哪个贱女人的?”然后又去扯他的衣领,是想看看有没有口红印记那一类东西。 段存毫不怜惜地将她甩到一边去。 “你他妈的有病啊?” 顾浅浅跄不稳,摔倒在地。这里不是软棉的地毯,额头摔在地板上,火辣辣的疼起来。 段存扫了她一眼,往客厅里走。 顾浅浅已经挣扎着爬起来,又来撕扯他。 像个泼妇又哭又叫:“段存,你敢打我?你别跑,你跟我说清楚,那个贱女人到底是谁?” 段存被她吵得头疼,衬衣又被她拉扯着脱不开身。 冷笑起来,问她:“你算我什么人啊?凭什么要我说清楚?女朋友么?像你这样的女人我有的是。你要在这里呆腻歪了,马上回家去。” 顾浅浅妆都哭花了,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段存你再说一遍?” 段存猛然抽出自己的半条胳膊。 “我说什么你听不明白?我说你这样的女人我有得是。”指着门板:“拿上你的东西滚出去。” 顾浅浅扬起巴掌打他。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了,住在一起之前都是温文尔雅,什么都顺着她。之后也还好,虽然不像以前那粘乎,但准许她住在这里,也会给她钱花。大多的时候晚上会回来一起住。 这个转变让顾浅浅震惊又心痛,哭着跑上楼。其实没什么东西好收拾,就那几件衣服,还都是段存出钱帮她买的。通通装到包里,提着下楼。 段存坐在客厅里抽烟,看到她下来。把烟掐灭,过去抱住她。 “浅浅,真生气了?我错了,跟你闹着玩呢,我说的那些都是混话,你可别当真的听,我对你什么样你还不知道么。” 顾浅浅嘴巴一瘪,委屈起来。 “昨天晚上你还打我……今天你又对我大吼大叫,你一晚上没回来我不是也没说什么……”顾浅浅指控他,心酸的不得了。“我跟那些女人没什么不一样对不对?你到底还有多少女朋友?” 段存把人抱到沙发上:“就你一个,哪有什么其他的女朋友。” “那你昨晚在哪过的夜?那根长头发你怎么解释?” 段存看出倦怠来,无奈的一蹙眉:“跟哥们一起喝酒,男的女的都有,不经意蹭上的不是很正常。”顾浅浅想再问下去,段存又怎么肯给她这样的机会,低头吻她。顾浅浅招架不住,被他抱着上楼。 顾家却已乱成一团,找不到顾浅浅,顾浅凝又不肯松口帮这个忙,而季江然是那种标准不给人活路的人。他高兴什么都好说,可是他不高兴。 而且莫名的心里很不痛快! 顾浅云真的有点儿怕这样的季江然,静静的笑意淌了一脸,跟在哪个宴会上见到时一样风流倜傥,说话时音调也是平平,却仿佛蕴含着可怕的怒气。可是没办法,顾夫人找上门去了,怎么也不能看到自己的娘家走投无路。 “二少,我知道浅浅那丫头不懂事,被惯得实在不像样子,不知深不知浅的,整天就知道胡言乱语。二少你大人大量,别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季江然慢慢敛了笑:“就因为是个小孩子,又实在不懂事,所以我才觉得更应该好好管教一下。你那个妹妹了不得,每次见到都一副嚣张至极的模样,倒不像个纯真的小姑娘。” 顾浅云的声音发涩:“二少,教训她是应该的,否则真的不知天高地厚。可是……我爸爸妈妈的年纪有些大了,搬家太周折,他们的身体一定承受不了……” 季江然眯起眸子,还是那个清平的语调。 “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浅云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其实季江然是个大面上还过得去的人,没想到这次桀骜如斯,既不看她的面子,也不看她夫家的面子。 看来顾浅浅这回真的将人惹怒了。不过自己的妹妹她还是了解,顾浅浅不可能不怕季江然敢公然骂他,她再没脑子也没有这样的胆量,他这样是在为谁出头? 顾浅云可不傻,从东帝出来,想起那句‘解铃还须系铃人’,赶在下班之前将车子开到万盛去,远远的看到顾浅凝从在万盛大厦里出来。不等她去停车场,她已经将人拦住。 “我们谈一谈。” 顾浅凝抬眸:“要是关于季江然和顾浅浅的那点儿恩怨,我看算了。” 顾浅云叫住她:“顾浅凝,怎么说你都是顾家人,难怪你是铁石心肠,一点儿都不为家里想?” “顾家人?”顾浅凝觉得好笑;“你们真把我当顾家人了么?顾家人为我着想了么?”她指了指自己的脸皮:“如果不是我脸皮厚,早在顾老爷子把大权转给安家的时候,我就已经死掉了。” 顾浅云有一刻词穷,不能说顾浅凝的指控是子虚乌有。 当时顾老他子一同意让位,就相当于釜底抽薪,断了顾浅凝的活路。 顾浅凝看她还不傻,似乎是想明白了。于是说:“我冷眼旁观,不落井下石,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别在她的身上奢望太多,她根本就是个没有心的女人。 顾浅云真的开始犯难,四处碰壁,如果真的不行,只得先给娘家暂时找个住处。现在房东就已经开始往出赶人了,一开始是签过合同的,却宁愿出违约金,也不肯让他们住下去。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顾夫人说她打电话问了许多地方,只要一听他们是顾家人,不是直接挂了电话,就是死活不肯。 难道真的要去求婆家,让他们出面跟季江然美言几句,估计能卖个面子。 顾浅云气得咬牙切齿,如今天下大乱,都是因为顾浅浅,而她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给顾夫人打电话;“妈,没别的办法,先住酒店吧,回家我再想一下怎么办。” 顾浅凝没有胃口,连心情都很低靡。最不喜欢这样的天气,估计是下雪的前兆,阴冷入骨,走到哪里都是冷风瑟瑟。所以不愿意出门,一下班就直接开车回家。 路上接到季江然的电话,问她:“你还满意?” 顾浅凝按了下蓝牙耳机:“跟我有半毛钱关系么?” “我不在为你出气?那个小丫头只怕不敢骂我。” 顾浅凝冷笑:“如果你真想为我出气,不如抽自己的嘴巴。开车呢吧?再者停下来,跳到路中央被车撞死更干脆。难道你忘了所有祸害的根源是你季二少么……” “吱……”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顾浅凝忍不住皱紧眉头。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盯紧前方,心脏通通跳起来,两只手紧紧握着方向盘,还有踩着刹车的那只脚,一刹那也有抽筋的错觉。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就跟连环车祸那样,惊心动魄。随之而来的恼意,几乎瞬间迸发。 季江然双臂伸展,像是一只飞翔的大鸟一样,穿着西装衬衣,却没有打领带,白衬衣的下摆扯在皮带外面。被风鼓吹起,簌簌的一角已经扫到车身上。 甚至不知他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如果她晚刹车一秒,就有可能将他撞飞出去。 顾浅凝咬牙切齿,莫非这也是个亡命之徒?! 偏偏他的脸上有漫不经心的笑意,从容得仿佛不当一回事。唇畔一挑;“如你所愿,有胆你撞上来……” 这一次顾浅凝丝毫没有心慈手软,跳下车挥拳打上去,已经将一脸邪笑的季江然打翻在地。不等他反应过来,当即又补了一拳,正在气头上,自然一拳比一拳重。 “你大爷的,想死死到别处去,想让我背上人命官司是不是?” 季江然嘴角都裂开了,有血迹渗出,可是没有吭声。这样冷硬的拳头,愣是没打散他嘴角的笑意。隐在斑驳的灯光里,宛如一抹恍惚的日光。 拿指腹抹了一下,站直身体看着她,飘飘道:“是你支的高招,我照办,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他微笑起来:“这个时候你好像不该将重点放在我撞死在哪辆车上会让谁吃官司上吧?难道我撞在别人的车上就很好?你这个女人到底长没长心?” “只要不碍着我,管你怎么死。”顾浅凝眯了一下眼:“你跟踪我?” 季江然好笑,这一笑不要紧,牵动嘴角的伤口,“咝”了一声:“跟踪你?你好大的面子。我是芸芸众生里好死不死的正好瞄到你。你多牛掰,红色迷你,我最厌恶的牌子。”伸手想要触碰她,被顾浅凝躲开,他也不恼:“别开出来触我霉头,哥送你辆别的吧。” 夹杂在车流中央,无数的车子在两侧呼啸着过,开着远程灯,就和无数的流星一样,散着细碎的微茫。 声音那样吵,他没有扯着嗓子讲话的习惯,所以微微倾身贴近她,连暖暖的气息都轻拂在她的脸上,有烟草和香水的味道。 在外人看来,那样亲密。 只是寒彻骨,下车的时候连件外套都没穿,冻透了。顾浅凝觉得这个季江然真是无聊透顶,说他狡诈阴险,那是一定的,有的时候又像个莫名其妙的小孩子,竟做纨绔公子哥会做的事。 不过顾浅凝知道他不是,他是大集团的ceo,低估他就等于农夫轻视蛇。 指着他:“季江然,离我远点儿。” “离近怎么?又不会怀孕。”季江然凑得更近,似笑非笑:“别啊,还真没人打过我,你既然这么霸气,我以后跟着你混得了。” “你不怕我把你领上道儿?” 季江然挑眉:“那感情好,我感谢你八辈祖宗。” 顾浅凝皮笑肉不笑:“就怕你死得快,做鬼都不会放过我。” 懒得理他,转身上车。 季江然也不拦她,让出路来让她走,临了还跟她招了招手。自己也不急着离开,站在猎猎风中,就穿那么一件单薄的衣服,倚到车身上抽烟。 深邃的一双眼,星空下渐渐变得跟大海一样波澜壮阔。叼着那半支烟,忍不住眉眼轻弯。 上官小小是个开朗又活泼的女孩子,从小就特别粘薄云易,长大了只会更粘。 薄云易明明没时间陪她,她也忍不住抱怨连连,可就是不肯回家。他们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才从国外回来,马不停蹄就跑来这里了。 家里人催了几次她都不肯回去,拿她没办法,又不放心,就给薄云易打电话。 “云易啊,小小就麻烦你多照顾了。这丫头不听话,老是这样给你添麻烦。” 薄云易只是没时间陪她,可上官小小毕竟不是小孩子了。如果她真的不想走,他也不能非劝她回去。 “阿姨,你说哪里话。小小不会给我添什么麻烦,这里有我,您就放心吧。” 自然放心,薄云易不知要是多少父母心目中首选的乘龙快婿。 抱着电话乐开怀:“放心,放心,怎么可能不放心……小小跟你在一起,我们最放心了。” 上官小小没事的时候会出去逛街,看本地的风土人情。用几天的时间把大街小巷都走遍了,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她都知道。她喜欢旅行,去过的城市很多。连书也是在国外读的,就是想多长一下见识。朋友聚一起的时候,提到哪里吃的玩的,几乎没有她不知道的。 可是,跟薄云易比起来还差了那么一点儿。他也是个会生活的人,喜欢自由自在,去过的城市和国比她还多。却是上官小小的骄傲,每次有伙伴问起某个地方,连她都不了解的时候,一扬首,就会说:“没事,我们大院里有个哥哥一准知道,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那么多次,还没哪一次让她失望过。 薄云易在上官小小的心里就是牛的不得了,没人比他更能玩,工作又做的那么好,他简直是完美无缺的。 用薄云易的话讲:“比不上你黄毛丫头了得么,别忘了哥比你早生好几年呢,一年多走两个国家,也够你追一辈子。” 上官小小可不就是打定注意要追他一辈子的。 索性她不是路痴,方向感也很好。虽然没有人陪着她,转起来一点儿都不吃力。一天里能跟薄云易碰头的宝贵时间里,就会絮絮的说个不停。然后问他:“这个地方你去过吗?” 薄云易正在翻几页报表,半晌,摇摇头:“还真没去过,来这里都是工作,哪里顾得上玩。” 上官笑笑兴致勃勃的凑上来,捧起茶杯接着说。 “你跟季二少是好朋友?” 薄云易没抬头:“关系不错,他以前没少帮我的忙。” 上官小小就扯他的衣服,兴致更高了:“那你知道他和那个顾浅凝什么关系吗?” 薄云易翻页的手顿了下,侧首看她。 喉结动了动:“怎么?” 上官小小说:“这两天我了解清楚了,这事果然好多人都知道。虽然那些视频才一传上去,迅速就被季二少给删除了,看到的人不多,但传得沸扬。但你知道么,那个顾浅凝虽然被传得很坏,也有人说她很无能,是个草包大小姐。可是真知内幕的人说她其实很了不得,通好几国的语言,好像工夫也很不错,根本就是个奇才么。要不然怎么能在万盛当秘书,据说是真本事。”她越说越来劲,平时就心直口快,润着嗓边说;“其实那天晚上看得我挺爽的,就那个找她麻烦的女孩儿,我之前买衣服的时候见过,很不是东西,嚣张的不得了,怎么有那么没教养的人呢……就该给她点儿教训。” 薄云易有些头疼,疲惫宛如灭顶之灾一样压下来。 抬起头说:“行了小小,回房休息吧,我也有些累了。” 上官小小看时间,啧啧叹:“是不是嫌我啰嗦了?你平时这个时间都不睡的啊。” “就因为平时都不睡,所以疲惫积少成多受不住了。” 上官小小只有吐舌头的份:“什么话到你嘴里总是有道理。”站起来,问他:“你的工作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啊?忙活很长时间了,你向来做事不是又狠准快的么。” 这次怎么能一样,收购季江影的公司可不是小打小闹,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索性这一次季江然有办法,他倒不担心最终会将万盛一举拿下。只是告捷之前他没有掉以轻心的习惯。所以一分一秒都不能松弛,否则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人反噬,进行反收购。由其是季江影这样的对手,更不能懈怠。 上官小小没心没肺的说:“那我就在这里呆到你工作结束,然后跟你一起回去。” 薄云易提醒她:“那个时候只怕就要过年了。” “那也无所谓,我等得起。” 上官小小一离开,薄云易再无心做任何事。仰躺到床上看天花板,头顶是一盏色彩斑斓的水晶吊灯。盯得时间久了,就好像是破碎的。 他的心似乎也是如此,似乎有纵横的伤痕,时不时裂开一次,就是窒息般的痛触。他极力寻找治愈或止痛的法子,到现在仍旧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这种执狂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工作,还从没有什么能影响到工作,他从来都是心无旁骛的。可是这一回不行,所以他不敢懈怠,只怕稍不留神,或者眼风偏转,就会注意到极力想要忽略的,心里的裂痕由此裂开,分崩离析。 只会像洪荒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他该怎么办? 一个投资公司的大老板不该只有这么点儿忍耐力和忍耐力。这从来都不是他的风格,否则也不会打那么多次漂亮的胜仗。 起身走到窗前,在窗子上轻轻的呵气,修指在上面轻轻的画,像个稚气的小孩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这样的坏习惯,小的时候都没有做过。发现把心事写在这上面很好,呵一口气写出来,轻轻一擦,看不出任何痕迹。 如同写在心口上,别人又怎么知道。 休息日,安子析刻意回季家来一起过。早上过去的时候买了许多东西,一下车让下人提进去。 有对身体很好的保健品,还有简白喜欢的珠宝和化妆品。她总有办法将简白哄得眉开眼笑。 还说:“妈,今天我陪你逛街,想去哪里?” 简白是个比较注重生活品味的人,也喜欢逛街,可是家里没有女孩子。季家两兄弟不可能陪她,季铭忆更不可能,身体不好又喜静,年纪越来越大,连客人都很少见了。 现在有安子析陪她,倒也十分开心。 “去逛商场吧。” “好啊,我也想去。”安子析又说:“正好要过年了,有些东西需要置办。” 两人一起出门,没用司机,安子析亲自驾车。 路上简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她;“听说顾浅凝现在是江影的秘书?她做得怎么样?”提起这个女人还是很不舒服,所以简白板着脸,一点儿笑容都不见。 安子析只说:“江影很满意。” 做为婆婆还是很在意儿子和儿媳的关系,这种事放在谁的身上都很忌讳,简白也是担心两人因此有嫌隙。所以到今天才问出来。 转首说:“别管外人怎么说,毕竟你和江影才是真正的夫妻,到什么时候都得同心。夫妻有的时候真的需要相互扶持,我们老一辈都是这么过来的。谁年轻的时候都会犯点儿浑,能回头就是好的。” 安子析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自然不会跟季江影闹,那样只会将关系赶推到陌路上。简白说得没错,无论到什么时候她都是名正言顺的季太太,顾浅凝那种不入流的,千夫所指。况且,华宇虽然被万盛收购,可安家是大股东,就凭这一点,季太太永远只能是她。 “妈,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简白知道安子析聪明,点点头不再多说。 车厢内静了一会儿,安子析又说:“妈,我打算要个孩子。” 简白笑起来:“这当然好,妈还怕你太年轻,专注事业暂时不打算要孩子呢。所以一直也没好意思跟你说起这件事,如果你也想,那真是再好不过。你和江影其实现在要孩子最合适,趁我这把骨头还硬朗,平时可以帮你们带一带。” 安子析握着方向盘,有半刻哑言,接着略显为难:“不知道江影想不想要,他可能还没有这个打算。” 简白马上说;“江影你放心,我会跟他说。” 自己的儿子好说话,没那么多的顾忌。 安子析高兴起来,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去商场的时候买了不少东西回来,有看中的领带买下来给季江影做礼物。 只是晚上的时候接到顾浅浅的电话,觉得扫兴。顾浅浅自打谈恋爱,很久想不起她了。才清净了一段时间,她又跳出来了。 第一个想法就是,莫非段存玩腻了,将人给甩了? 先问顾浅浅:“你有什么事吗?” 顾浅浅之前才挨了顾浅云一巴掌,闷着嗓子说:“是我们家里出了点儿事,关于二少的,子析姐,你不是二少的大嫂,帮我跟二少说个情好么?” 安子析陷入狐疑,想了下:“见面说。”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安子析就顺便请她吃饭。 坐下后看到她的脸色很不正常,问她:“怎么?生病了?” 安子析摇头:“我大姐打的,都怪顾浅凝那个贱货……” 若是以往她也不怕顾浅云,可现在顾家没落了,而顾浅云还身在豪门,她是有一点儿想指望她的。所以顾浅云打发人找到她的时候,一将她带回家,就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 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因为她一句话,顾浅凝不分青红皂白诽谤她,还唆使季江然对顾家出手。到现在他们连个正经的住处都没有,只得住在酒店里。可天长日久不是办法。顾浅云的婆家不打算帮忙,如果真搬到别处去,总不能一下把钱花完了。 安子析听罢,若有所思。难怪顾浅云的夫家不肯帮忙,任谁都能看出是季江然有意刁难。出手相助,岂不是跟季二少过不去?! 她出面,兴许季江然真会给她一点儿面子。怎么说他们现在都是合作伙伴,勉强算是站在一条船上了。 不过她可不是菩萨心肠,平白无故的就想帮助顾家。两家几年如一日的明争暗斗,巴不得落得此下场。 明面上却说:“浅浅,你别着急,总有办法解决的。” 顾浅浅摇头:“已经好多天了,要不然我也不来麻烦你子析姐。除了去求二少,没有一点儿办法了。这也是我大姐的意思,你没看到她今天打我时那个气氛的样子,如果季二少不松口,她真的不会放过我。”越说越气氛,咬牙切齿:“都觉得是我惹下的,其实根本就是那个顾浅凝从中捣鬼,贱货。” 安子析心情慢慢的好起来,竟还有几分欢畅。今天见顾浅浅真是来对了,给她夹了一块排骨放到盘中。 “别生气,慢慢说。”自己也吃了一口菜,又说:“我自然会帮你去二少那里说情,如果二少真不给这个面子,子析姐也不能看你们顾家无路可走,以前我们两家是多好的关系。到时候你们去外地的钱我会给你们出一部分。但是,这事既然是顾浅凝惹下的,就这么放过她,是不是太便宜她了?” 顾浅浅比谁都不想顾浅凝好过,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办法,她现在嚣张的不得了,想不出能有什么办法给她一点儿教训。” 安子析就像一个智囊团,总是很有办法。 “子析姐姐倒是有一个法子,你想不想听听看?” 顾浅浅睁大眼睛,不停点头:“子析姐姐,你快说来听听。” 安子析放下筷子,煞有介事地看着她:“按理说我不该插手你们自己家的事,不过我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你二姐太没良心了,你们顾家把她养大多不容易,她却恩将仇报。要是不让她反省一下,以后还说不上会对你们顾家做出什么事来。以前顾伯父不是和顾浅凝传出一点儿不好的事情,反正到现在顾伯父被她害得已经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不如再借此祸害顾浅凝一次……” 安子析此时此刻无比信奉安子析的话。 “子析姐姐,你对我们顾家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比我大姐跟我还要亲。” 安子析笑笑;“回家别忘了好好劝一下顾伯父。”又额外嘱咐:“这是我们的秘密,以后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不要说给任何人听。” 当晚顾浅浅众志成城的回酒店。 怕顾夫人唠叨些多余的心烦,就拉上顾老爷子去卧室里说话。 “爸,我们顾家之所以有今天都是因为顾浅凝,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跟蛇有什么区别,我们顾家把她养大,她却反过头来把我们一口咬死。我们不能这么放过她。” 顾老爷子眼光浑浊,他是不想,只是没有办法。 如今顾家没落了,才发现什么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要被这些小辈们欺负,赶得无路可走。 皱起眉头,更显得瘦,跟以前那个容光焕发的顾老爷子判若两人。 “我们现在自身难保,哪有什么办法对付她。” 顾浅浅马上说:“我有办法。既然当初她敢拿脏水泼你,我们死活有嘴说不清,不如将计就计泼回去。” “什么意思?” “我们去媒体说当初是顾浅凝勾引你,我们编造一些经过,下流不堪一点儿都不要紧,只要能将顾浅凝毁掉,让世人看到她多不要脸。到时候我就不信,她还能在万盛那种地方上班,季江影一定会将她扫地出门的。” 顾老爷子摇头:“这怎么行?”他也是要脸面的。 顾浅浅就劝他:“怎么就不行?就算你不这么说,也被这事泼了一身脏水,左右这样了,还忌讳什么?只要能毁掉顾浅凝。这样一来,兴许二少也不会为她出头了,我们就不用离开。” 顾老爷子被逼至无奈,暗下还是思考这事。恼羞成怒,他也见不得顾浅凝好。 而且安子析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告诉顾浅浅,如果说服了顾老爷子,权威的媒体她帮着找,到时候不愁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成效马上就出来了。 果然验证了安子析的话,顾浅凝一夜之间成为热点话题,势头不比那些一夜间红遍大江南北的明星差。 顾老爷子不仅给媒体写了一封长信,全是记录他和顾浅凝的那些不堪过往。过程十分且全面,完整得像是一篇狗血言情。还接受了一个知名媒体的采访,专门对不伦父女恋进行探讨和反思。 事实自然是走了样的,扭曲之后成了顾浅凝对他引诱在前,三番两次拿年轻的身体诱惑他。起源让他讲述得何其不堪,最后猥琐的老脸生俱泪下,说他对不起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并声讨顾浅凝,他愿意承受社会的谴责,也请社会不要放过顾浅凝这种败坏的人。 这样的言论一出,一片哗然。 类似万盛这样的大企业,一定容不下这样声名狼藉的人,何况还是总裁的高级秘书。谴责声平地而起,此起彼伏。之前那股浪潮就很强烈,可是只有舆论传言,并没有这样详尽的过程,何况还是当事人自己讲述,很多人是不信的,就像娱乐八卦那样没多久便不了了之。说到底不是每个人都信,这一回却不一样了,“不伦恋”比“同性恋”还要遭非议,猛烈程度可想而知。只网上盖起的摩天高楼,一旦倒塌,就足以让顾浅凝万劫不复。 顾老爷子为此事深深懊悔,一遍遍坦言当初不该受她蛊惑。迷途知返在很多人看来还是好的,至于顾浅凝那种不知悔改的,一下成了众矢之的。 报导铺天盖地的时候,正是上班时间。 顾浅凝去其他部门拿上文件出来,走廊里碰见的同事都拿异样的眼光打量她,不加避及的走过去然后议论纷纷。 等她上到了五十三楼,敲响总裁办公室的大门进去时,看到季江然也在这里。闲散的靠在沙发上,见她进来,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眼光明亮,眼里却只有黯然。 顾浅凝平静的跟他打招呼:“二少。”觉得东帝的总裁可真是闲,三天两头跑来这里喝茶水。然后走到办公桌前,将文件夹交给季江影;“季总,这是需要你签字的文件。” 季江影不动声色的接过文件放到一边,将开着的笔记本电脑推向它:“你自己看一看。” 顾浅凝这才猛然反应,为何走廊里有这样热切的讨论声。 冷饭热炒,难道他们都不觉得烦么? 顾浅凝嘴角浮出笑,细碎如花蕊一般,可是惟妙惟肖。 一目十行看完之后,推给他:“管它呢,你不信就好了。” 季江影以手撑颌,神色莫测,亦真亦假。彼时整个办公室夕阳铺陈,他眉眼间影射金色的华丽光茫。看了她一会儿,缓慢说:“谁说我不信?” 字句从他单薄的嘴唇间溢出来,神色深邃得不容窥破。 顾浅凝低下头,只淡淡的“哦?”了声。问他:“那季总打算怎么办?” 季江影靠到椅背上,薄唇抿了下,他在工作上素来铁面无私。员工做得好,他会褒奖,做不好,惩处或者辞退绝不手软。 他就是这样铁面无私的一个人。 可他知道她不是顾浅凝,不要说以前的顾浅凝跟顾老爷子没什么,就算真的有什么,也不关她什么事。 顾浅凝心口蓄起一团火来,冷冷地盯紧他,连称谓都发生变化:“季江影,那事到底是不是跟我有关,你会不清楚?” 季江影已经十分不耐烦,脸色一下阴沉下来,看出他很不高兴。 “清楚?怎么清楚?你看看网上都怎么说的。难道顾老爷子红口白牙是在乱说话?他有什么想不开,让自己惨淡的现状雪上加霜?” 顾浅凝眯眼睛:“他已经很不堪了,你觉得再多加这一笔,对他来说是雪上填霜?” 觉得可笑,只是不能在这里大张旗鼓辩论开,季江然还悠然的坐在一边看笑话。 季江影似也意识到这一点,眉眼轻抬,只冷淡的说:“你先收拾东西回家吧,等一段时间出说。” 说到底是辞退,顾浅凝点点头。遭人非议,再受人冷落,跟她没有关系的事却要拿她来开刀。 若无其事的冷笑:“好,我把文件整理一下就离开。”这段时间季江影太多重要的文件都在她的手上,很多事关万盛命脉的东西,不能在她手里出现失误。只怕说不清。 季江影只说了个:“好。”字,示意她出去。 没多久,季江然也从里面出来。没穿西装打领带,整个人慵懒闲适,见她低着头在那里整理东西。几步走上来:“要不要帮忙?” 顾浅凝头也没抬。 “不需要。” 季江然站在那里没动弹,低低说;“我说过什么来着?季江影并不比我好相处。” 顾浅凝倒笑了:“二少什么意思?现在你还会收留我?让我到你的公司去?” 季江然淡淡的眯起眸子;“有什么不可以,我不在乎那些市井谣言。” “不在乎?”顾浅凝停下手里的动作,颌首看着他:“你在乎,但凡关涉你利益的事你怎么可能不在乎,你忘记了,今天的事只是过去的重现。说起来我没什么感觉,以前不是没历经过,抗压能力怎么都会变强,你说呢二少?” “你还在怪我?” “你不配!”她吐字轻盈,旋即抬头:“我不认为我们有关系。” 顾浅凝手里的动作加快,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她也不想在这里多留下去。 季江然好笑,连憎恶他都没有资格。却不能再说下去只得先走,季江影很快也会下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57)风云骤变 已经到年底了,不想竟发生这样的事。 顾浅凝抱着箱子从万盛大厦里出来,那个时候已经下班很久了。季江影连带公司职员早都离开,她才将手里的东西彻底整理出眉目。抱着东西出来,放到车上去。 没想到下雪了,大厦前的那片广场静悄悄的,人语鸟不惊,只觉得跟画一样。没有人,只有雪花静静的飘落,扬扬洒洒。方感觉自在,过了今晚再走到街上,场景定会是场凄厉的重现。谩骂讽刺,戳破脊梁,跟离开时的窘状隐隐重合,才越发觉得几个月的时间都是虚度。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中间所有的时光被压缩,缩成一个微茫的点,小到可忽略不计。 她裹紧了大衣,靠在车身上抽烟。蔻丹鲜艳,微微翘起。看着漫天的飞雪笑出声,她倒没什么可在乎,如今的顾家就好像跳梁小丑。作的越狠,死的也会越惨烈! 指腹用力,掐灭手里的烟,身体已经冻透了,想找个地方喝茶。上车的时候给季江然打电话。 “顾家的事是你做的?” “你说哪一件?”他手上有工作,有一点儿分心,声音缓慢慵懒,越发显得这个人漫不经心:“哥哥虽然下流无耻,却也不是无所不做。你得说明白才好。” 顾浅凝提醒他:“让顾家流离失所那件事?” 季江然停下手里的动作,靠到椅背上好笑:“这个不是跟你说过了,还来问,傻了吧,傻了吧。” “你不是说我的任何要求你都会答应。” “只要你来我身边,要天上的星星,哥哥都会攀梯摘给你。” 顾浅凝摇头:“那个我不要。”她已经发动引擎,接着说:“顾家的事你不要插手,无论谁求你都不要再管好了。毕竟都姓顾,在这个城市总要给他们留个一席之地。” 季江然飘飘的笑起来:“我有那么闲?我招惹顾家还不是因为你。你说怎样就怎样。” 这样一点儿小事他总该信守承诺的,顾浅凝半点不担心,“啪”一声将电话挂断。 季江然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似笑非笑:“敢挂我的电话,顾浅凝,你会遭报应的。” 顾夫人没想到顾浅凝会来,顾老爷子更加没想到。 见她出现在门口吓坏了,讷讷:“浅凝……” 顾浅凝推开她,走进去。 顾老爷子在她手里吃过苦头,可比顾浅浅长记性。当即防备地提醒她:“如果你是来这里胡闹的,我会马上报警。” 到这个时候了,她还怎么闹?将风声搞大了有什么好,照样于事无补。脏水已经泼上身,跳进黄海都洗不清了。 她面无表情的坐下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老爷子沉吟的看她,失神的老目之中讳莫如深。 “不为什么,只是将实话说出来,让世人看清你的真面目。”他又说:“反正我现在一无所有,也没什么可怕的,就算你有那些男人,也没办法将我怎么样了。” 顾浅凝眯起眼睛,一只手紧紧的抠着沙发边缘,一直抠到里面去。喘顺一口气,只是凉凉说:“你是一无所有惨到家了,不过你还有命在。” 顾老爷盯紧她。 顾浅凝反倒笑了声,站起身说:“是我自找不快,早该想到跟你们这些人也谈不出什么,你们就是巴不得我死。不过我奉劝你,看好自己的命。将不久矣。”她声音轻飘飘的,宛如鬼魅。转过头来看到顾夫人,张着嘴巴是想跟她说话。顾浅凝已经伸手拍在她的脸上:“你可真是顾浅凝的亲妈,她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顾夫人一张脸满是慌张的愧色:“浅凝,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你们每次出卖顾浅凝,陷她于水火就会有办法了是不是?”她板着脸,冷冷道:“你们拿她的幸福换取办法,就不怕不得好死?” 顾浅凝觉得胸口那里闷得厉害,就要没办法喘气了。不得加快步子,快速走出酒店大堂。 天已经黑透,冷气如霜,吸进肺腑中如刀割一般。也有短暂的茫然,顾浅凝的人生真是糟糕透顶,要像现在这样露洞百出,处处被人算计。 生在长在这样的环境中,苦不堪言,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顾浅凝一走,顾老夫掩着嘴巴哭起来。不是一点儿感触都没有,指着顾老爷子问:“你为什么非得编造那些谎话?你明知道浅凝她从来没有勾引过你,是你对他想入非非,这些事我都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有发生过,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让她一个姑娘家怎么活?” 顾老爷子咬牙切齿,只差伸手打她。 恶狠狠的说:“我就要让她生不如死,她不是很有骨气,有本事就出去卖啊。真以为我不能将她怎么样。”呵斥她:“再替她说话你也滚出去,我会咬着这个谎言到死,让她一辈子不好过。” 顾浅凝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公寓楼下有人唤她的名字,听不太清楚,所以不确定是真的。 “穆晓黧。” 穆晓黧……这样虚幻,仿佛隔空传来。听到耳中,就只有陌生。 顾浅凝步伐顿住,站了两秒钟才回过神来转身看。雪花仍旧细碎,像剪碎的纸片,兜头往下落,迷离得人睁不开眼。天那么黑,光也十分惨淡,她的脑海里,也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影子。 看到一个人本来斜倚在车身上,此刻正站起身朝她走过来,身材挺拔,翩翩抢眼。其实路灯昏黄的光在这样的天气里是很微弱的却勾勒出来人华丽剔透的轮廓。 顾浅凝是个不会做梦的女人,只是有一点儿恍惚,就连《大话西游》也没有看过,却听别人说,有一个叫做至尊宝的男人是驾着七彩详云来的。然后她静默的伫立着,就仿佛有五光十色的灯光照顾进她的眼睛里,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薄云易看她只微仰着头看着他,伸出手指轻触她的额头。 指腹有一点儿凉,可是声音温暖:“这么傻,怎么当的高级秘书?” 在顾浅凝听来却极其讽刺,现实得不能再现实,拉下脸。她心情不好,连语气都很糟糕。 “怎么?以为我是先上床,再上位?” 薄云易怔了下,叹口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浅凝摇头笑起来:“你明知道我不叫穆晓黧,我是整座城声名狼藉的顾浅凝,你以前没有听说过?” 想起来了,才觉得初时他就是在戏弄她,她家喻户晓,臭名远扬,他又是季江然的好朋友,怎么可能不认得。即便以前真的没见过,现在也该见识到了吧?而且她正好因为这个被辞退了,多么应景。 想一想,总在最狼狈的时候遇到他,连她都觉得是场闹剧。这样赶巧,让人哭笑不得。她心情不好,连说话都没法心平气和。 薄云易定定的看着她,他是认得,打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谁。可是他从来不与谣传为伍,在他看来,她就是穆晓黧。 看她鼻子都冻红了,穿的那么单薄一定很冷。不管她是否愿意,握住她的手一起放到自己的口袋里取暖,他的手很大,在外边呆得太久,也仅有微薄的温度,却很快暖起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但什么都不相信,我只知道我是呈扬,而你是穆晓黧。你当时就是这么告诉我的,我就相信了。” 顾浅凝抽出手:“薄先生,别说笑了,这不是童话故事。” 想知道他是谁并不难,季江然身边的朋友非贤即贵,一问便知。她也早就知道了。 反正都是胡诌,扯平了。 “薄先生,我还有事,先上去了。” 薄云易在背后问她:“为什么没有赴约?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顾浅凝头也不回:“没那个必要,我们又不是朋友。” 她没有朋友,孤立无援,到现在连组织都回不了。不过她从来不会害怕,他们本来就是孤军奋战的。人出生的时候没有人陪着,死的时候更加不要指望。 而且有些人了无牵挂是好的,软肋太多只会死得更快。 薄云易就知道她是个冷漠的女人,早在初见的时候就知道,这样不容亲近,那些传言又怎么可能是真的。 他来了很长时间了,来的时候不是不犹豫,她一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他这么久都不出现,忽然现身,会不会被置疑是来看她的笑话?薄云易做一件事还从来没有这样犹豫过,顾虑重重,总想不清自己的心意到底是怎么样的。 而且现在这个时候不容分心,他咬牙切齿等到今天。还是从东帝大厦里出来了,开车直往这里,简直没头没脑。 顾浅凝冷落了他,也不觉得失望难过,只是很心疼她。这个女人笑起来很漂亮,可是言不由衷,只一眼就能看出虚情假意。根本不是真的欢喜。 她是不会微笑的。 上官小小给他打来电话,电话里担心不已:“薄云易,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薄云易手指有一点儿僵,就连声音都十分僵缓:“在路上,快到了……” 收起电话,抬头,午夜钟声快要敲响的时候,眼前的建筑物依旧灯光璀璨。顾浅凝就在哪一扇窗里他也知道,本来不知道,可是她上去的时候他一直仰头看着,只有一盏,很快亮起来了。他知道,那一定就是她。 昏黄的颜色,很温暖,跟她这个人一点儿都不一样。 薄云易感冒了,而且还是重感冒,不仅发烧,还流鼻涕,从早上就打不起精神,连一杯牛奶都喝不下,更别说其他早餐。可还是得去上班,最紧要的关头,如果稍有懈怠,就会全盘皆输。 他们蓄意待发这么久,总不能在曙光来临之前功亏一篑。 上官小小快要急死了,看他穿上西装外套就要出门。吵他:“薄云易,你不要命了?三十九度五!你还想去哪里?” 薄云易整理茶几上的文件,收到文件夹里。 没有抬头:“不工作怎么行,你不知道现在有多关键。” “再关键也能不顾自己的死活啊。”上官小小拉住他,心疼得直想掉眼泪。不知道怎么就冻到了,昨晚回来就听他吵着发冷,看着没什么精神,就担心他生病了,却说睡一觉就好。早上一来就发现他脸色极不正常,怀疑他是生病了,拿温度计一测,吓死人。“我先陪你去医院吧,等烧褪了再去工作也不晚。否则你这样去上班,一准会晕倒过去。” 薄云易顾不上,推开她。 “小小,别闹,我真的没时间。吃点儿药就好了。” 他非要出门去工作,她也没有办法。从小到大他一次都不肯听她的,都是她围着他的屁股后面转。 劝不动他,只得给薄云易的家里打电话。薄夫人接的,听到上官小小说薄云易病了,立刻有些坐不住了。 “小小,我过去吧。你云易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上官小小说;“伯母,你先别过来了,他现在很忙,也没时间陪你。一定又会怪我多嘴把你叫过来。你就给他打个电话劝他去医院吧,他那样子我真不放心。” 薄夫人马上就给薄云易打过去。 一看来电显示,薄云易就有些明白了。接起来,略微不耐;“妈,小小跟你说的?根本没什么事,小感冒而已。” “小感冒会烧到快要四十度?”薄夫人担心的要命:“云易啊,你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工作再重要也不及身体。快去医院看看吧,否则妈妈现在就飞过去。” 薄云易阻止她:“妈,你可千万别过来,我这两天是真忙,你来了也看不到我人。行,我弄完手头上这点儿事马上去医院。” 这样一说,薄夫人总算安下心来,再三嘱咐,才把电话切断。 薄云易哪里真有时间去医院,每时每刻打的都是一场硬仗。早在第一次举牌,季江影就有了反应,在他的意料中,必然要宣布反收购。而且那个男人手段一直毒辣狠绝,反扑迅猛而强烈,即便有所准备,还是微许的措手不及。真的要是最惨烈的一场战役,只是薄云易预计,时间一定不会很长。越是惨烈的战役,胜负越容易分出,生死成败就在这两天。 总算他心里有底,所以除了辛苦并不感觉焦躁。早在几个月前就有过一次摸底试探,当时就说总有一天会用上,到底还是用上了。如今再加上季江然源源提供的那些精准资料,几乎招招致命,算是掐在了季江影的软肋上,在这次收购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不知季江然是从哪里得到的,一定在万盛安插了线人,看来还是季江影极度信任的高管,以至于要像今天这样致命,几乎等同于抹断了他的喉。 一天下来浑浑噩噩,强打起精神,身体还是觉出倦怠来。其实室内很暖,平时穿着衬衣都不会冷,今天穿着外套却一直打冷战。 服了几次感冒药,效果并不好。可是不敢没完没了的吃下去,只怕病不好,药物的副作用又上来了。 上到总裁室的时候,季江然一眼看出他不对头。从来都是神采奕奕的,即便极度疲惫,那种慵赖也不会有这样的病态。 “生病了?” “一点儿小感冒。”攥拳咳了几声,顾不上说这个,自己都不去理会,只是不敢靠得他太紧,坐到沙发上。“二少,再有两天时间,我们和大少的斗争就要见分晓。” 季江然并不问他成败,心中似乎已经十分笃定。这几天季江影的脾气暴躁,心情也很不好。他去万盛闲逛,在大宅也遇上两次,看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可眼睛是骗不了人的,那种冰冷的色厉内荏,在季江影的身上还是很少看到。难得他也有狂燥不安的时候,对他而言却是一种喜悦的信号。 “云易,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如果不是你,我想一般人很难跟我大哥较量。” 这个他心里比谁都有数。 薄云易在工作上素来是个求稳健,讲效率的人。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断言。 “二少,说这样的话还维持尚早。不过二少提供的那些资料,对这次的收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季江然淡笑不语。靠到椅背上,只说:“等着吃庆功宴吧。” 两人谈了一会儿工作上的事,薄云易起身离开的时候觉得身姿微微晃了一下。抚着额角按了两下,提醒自己打起精神。 季江然提醒他:“要是身体不舒服,马上去看医生吧。” 薄云易笑了笑:“等到吃庆功宴的时候再去看不迟。” 晚上的时候季江影回大宅睡,很晚了才到。还有下人没睡,看到他回来。马上问:“少爷,您吃晚饭了吗?” 季江影本来不苟言笑,这一回的神色更是冷。抿着唇角:“不吃了。”直接去书房。 不多时,简白敲门进来。端着青粥和小菜,这么晚了还工作,晚饭一定没顾得上吃。 “江影,这段时间怎么这么忙?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事情?” 季江影顺手接过来,放到一边没有动,撑着额角说:“没什么事,年底了,一定会忙一些。”又问:“妈,你怎么还没睡?” “听到下人说你回来了,过来看看。就猜你可能会回来,厨房里给你留着吃的,先吃点儿东西吧。” 季江影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哪有心情吃东西。上来的时候吩咐下人冲好咖啡端上来。东帝来势迅猛,像是一股致命的浪潮,连市场上的股份流通都被拉散了,多少股东惶恐张望。他的资金储备一直不如季江然雄厚,哪里真的敢正面迎敌,这个但求自保的时候压力已经十分大。还要面对银行逼仓这样那样的风险,早已焦头烂额。他知道东帝有谁在背后做推手,薄云易那个人小小年纪,做起事来不动声色,却宛如夹杂砂砾的狂风暴雨,打到身上就是刺骨疼意,不容小窥。 “放这里吧,我一会儿吃。妈,你去休息吧。” 简白站在那里没动弹,看了他一会儿,还是问:“这些天怎么总来家里住?不会跟子析闹别扭了吧?” 季江影沉着眸子,已经将电脑打开,闲闲说:“没有,很多文件都在这里,搬回去很麻烦,这几天又正好需要就来这边住了。” 简白又说:“前段时间子析跟我说她想要个孩子,我觉得是好事,你们的年纪现在要孩子正合适,你又是家里的长子……” 季江影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妈……你去休息吧,我现在没有心思想那些事,真的太忙了。” 简白看他眉头紧锁,又清楚他什么脾气。点点头:“那好吧,改天再说。你也别工作到太晚,早点儿休息。” 不放心,第二天就给安子析打电话。两人约在咖啡厅里见面。 安子析知道季江影这几天为了什么事情烦心,心知肚名,所以并不去招惹他。而且顾浅凝现在被他从公司赶出去了,对她来说如愿以偿。这些还都算不了什么,顾浅凝更悲惨的命运还在后面,想一想就觉得开心不已。 和颜悦色:“妈,你不要担心,我跟江影好好的。我支持他的工作,也理解他,他现在一心扑在公司上,我没什么意见,孩子的事情我也愿意等他想好了再说。” 简白点点头,安子析这么识大体,没法让人不满意。 而且她听说顾浅凝被季江影辞退了,这样也好。关于顾浅凝的谣言遍布全城,谁粘上了都很麻烦,而季江影这次没有半点儿袒护,当天就将人从公司赶出去了,市面上对两人的微词总算没有那么坏。 简白感叹似的说起来:“上次妈跟你说什么来着,江影不会做傻事,到什么时候你们夫妻才是一条心的。顾浅凝现在出这样的事正好让江影死心,省着他再趟这淌浑水。” 其实早上一起用餐的时候,她在餐桌上就提点到了。让季江影离得顾浅凝远一点儿,跟她粘上边没什么好,以前季江然不是没吃过苦头,她可不想每个儿子都在她的身上栽一回。 季江影不爱听,蹙着眉头不说话。 就连季铭忆也觉得烦:“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早几年就管不了了,你说的话哪有几个真会听。” 季江影这才抬起头;“爸,妈,我知道了。不会让你们操心。” 安子析高兴的问她:“妈,江影真是这样说么?” “妈还会骗你,所以才让你和江影好好的。等到年终这段时间忙过了,你们再要个孩子也不迟,到时候你想去哪里玩,让江影陪着你一起去散散心。” 安子析也是这样打算,不是季江影的秘书了,再忙也会比以前清闲,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计划两人的将来。只要顾浅凝这个肉中刺一剔除,她似乎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这些年她一直跟在季江影身边对他还是了解的,烂情只是别人说,并不是真的那样。能让他动心的女人几乎从没有过,唯独这个顾浅凝总觉得两人关系隐隐扯不清,所以一直放不下心,现在她从公司离开了,也算去了她的一块心病。 回去的路上给顾浅浅打电话。 “我回头就跟二少求个情,这事虽然难办,不过我会尽全力。但是顾伯父那边一定不要松口,死死的咬住顾浅凝不要放,一旦她有好日子过了,你们顾家就会很难过,她一定会反咬的。”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招致命,让她没有翻身的余地。没人比她更希望顾浅凝至此臭名远扬。 顾浅浅也是这样想,千恩万谢挂了电话,一心等安子析的好消息。 安下心了,才敢去找段存。好几天没有见他了,也没接到他的电话。事态平息之前她一直被困在酒店里,顾浅云说了,这事是她惹下的,要再敢出去胡闹以后真不管她。顾浅浅便有些怕了,如今终于有了眉目,喘口气,一心只想往外面跑。 段存不在家,也是,他那样的人白天怎可能什么也不干的呆在家里。顾浅浅知道他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可偏就是喜欢。总比那些装模作样的男人强。 给段存打电话,可是他不接。最后没办法,去他常去的娱乐场所找他。段存带她来过几次,侍者也都认得她。问他:“段存在这里吧?” 侍者就把包间号告诉她。 顾浅浅找上去,门也没敲直接推门进去了。一屋子男男女女,有人在唱歌,声音杂乱而刺耳。顾浅浅适应了一下包间内的光色,才看清段存坐在一堆人中间,怀里抱着一个女人,肩膀的衣服被段存扯开了,而他正埋首在她的肩胛骨中,连顾浅浅进来都没有看到。 “段存!” 顾浅浅本来就一身大小姐脾气,生起气来没头没脑,就连顾家人都拿她没办法。气不打一处来,不管多少人在场,过去扯过女人的头发就开始撕打。“你这个狐狸精,你敢勾引我的男人……看我不打死你……” 包间内的人哗然,好些在看笑话。指着顾浅浅那样,对段存说:“你家的,行啊。” 段存这才看到顾浅浅,也不是听不出朋友语气中的讽笑,扯过顾浅浅一把甩到茶几上。瓶瓶罐罐哗啦啦碎了一地。 “你他妈的疯了,闹够了没有?滚出去。” 顾浅浅气势汹汹的又来撕打他,扯着嗓子骂:“段存,你这个混蛋,这个贱人是怎么回事?” 段存实在被她吵烦了,拉着手腕拽出去。背后朋友的哗笑声传出来,直嚷着顾浅浅是母老虎。 这里面的人哪一个不出来玩,却没一个像顾浅浅那样泼辣又较真的。 顾浅浅妆都哭花了,一到走廊就不动弹了,哭得更狠,让段存跟她说清楚。 段存跟她说什么呢?才清闲几天她就回来了,烦的不得了。 “顾浅浅,你看明白了,我就是这样的男人。你愿意跟着我,我给你钱花,让你住大房子,也承认你是我的女朋友。我跟谁玩你也别管。你要是受不了,马上走,以后别再来找我。” “段存……”顾浅浅瞠目结舌。 段存直接打断她的话:“什么也别说,自己选。选后者马上在我面前消失。”这个女人他是真的有些受够了,长相不错的女人又不止她一个,除了这个顾浅浅实在一无事处。 顾浅浅从没在段存的脸上看到这样认真的神色,以前为了讨好,自然在般隐忍谦让,现在明显不一样了,看到他眼中浓烈翻滚的不耐烦,也有些怕了。 不等她选,段存推着她的肩膀向外。 “回家想吧,想明白再来。” 顾浅浅从会所里出来,缩到门后哭起来。 顾浅凝自打被公司辞退,几天没有出门,外面天寒地冻,流言蜚语,宛如人间地狱。本来就没有多向往,无事可做,大都在家里睡懒觉。小区里面有超市,需要什么都很方便。 可是每天财经信息会看,新闻也会关注。 财经那一块炒得最热的还属季家两兄弟,万盛和东帝的一场恶战已然到了白热化。东帝发起的攻击迅猛,明显有备而来。但万盛的反扑也不是盖的,猛烈得让东帝片刻喘不过气来。 就是这样冒险的情况下,东帝还是采取了最极端果敢的做法,可见决策人的魄力,竟完全不畏惧万盛会绝地反击一招锁命,出击的力道狠绝,宛如破釜沉舟。明显是想一鼓作气,出其不意将对手一举歼灭。 几天的时间就已收购万盛不少的股份,照这样下去,东帝不愁很快将万盛收进囊中。 顾浅凝也有些惊讶,她在万盛的时候矛盾还很松弛,季江然有事没事去五十三楼闲逛,当自家的后花园一样。哪里有撕破脸的架势,更像是别人捕风捉影的闲话,实则没有的事。不过三两天的时间,局势凶险如斯。看过之后扔到一边,一笑了之。 兄弟俩反目成仇,要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不禁让人咂舌。 就连季江影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回要败在自己弟弟的手上。 这次季江然赌得很大,却出其不意的赌赢了。一种惨绝的念头置入心间,冷静如季江影也有一刹那的时间不能思考,如此一来,他就将整个万盛全部输掉了。 这样的打击绝对致命,季江然这一回做得滴水不露,运作已经到了极限,已然再无生机和回转的余地。以前他总能在最紧要的关头绝地反击,将对手逼退回去。这一次却没能够。是季江然太过了解他,知道他行事的手段,一早准备,一早也就有了防备。 安子析没用秘书通报,已经冲了进来。 “江影,真的出大事了?”她有一丝慌然,掌心中全是汗。背后也是冷汗涔涔,抠着桌面的指腹紧紧的。 季江影靠到椅背上,眼底散出清冷光辉,神色也是遥远而冷漠的。嘴角一动,微微的笑起来:“全盘皆输。” 安子析微微震了下,大脑中一片空白,心底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咆哮,不该是这样的。季江然答应过她,只是虚张声势,并不打算是真的将万盛收购。以他的能力和本事也不见得就真能办法。安子析当时正因为相信这样,才答应跟他结成联盟…… 声音发涩:“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么?江然他是你的亲弟弟啊,怎么可能会真的对你出手。” 季江影抬眸看她:“怎么不可能?这些年我和江然明争暗斗,你不是不知道。那些比例惊人的股份什么时候被他暗中收购的,我竟然都不知道。做得一丝破绽都没有,显名册上没有,更看不出哪些人是内鬼,再加上这一次薄云易帮他收购的,万盛如何不会惨败?” 安子析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周身寒意顿生。瞳孔灰蒙蒙的,拳头攥得很紧,心愿达成了,心底最隐秘的一处却并不觉得轻松。 有些慌张的说:“江影,我想起一件事情,你等一等。”她推门跑出去,直接下楼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没多久又返回来,拿了一个信封上来,厚厚的一沓。 “我知道你知道这些事一定会生我的气,但是公司现在出了这样的大事,我想还是要拿给你。我是找人跟踪过她,怕她私下里跟你有联系,以前我对你真的不放心……这些都是私家侦探拍到的。你看一下,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季江影一双眼本来就生得像似浸了月影的深潭,淡淡眯起来,更加深不可测。不等安子析再说什么,他已经拎起外套出门。 安子析没有叫他,也没有追出去。而是有些虚脱的颓在那里。 她不相信万盛会跨掉,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安子析扶着办公桌,喃喃自语。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她想要的分明不是这个。蓦然想起什么,疯了似的夺门而出。 顾浅凝有的时候会有一种错觉,这个世界静寂无声,只有她一个人。她进进出出,做什么或是想什么,都跟鬼魅差不多。 世界不在乎她,她也不在乎整个世界。只等着季江影跟上级疏通好,抓紧时间回基地,从不认为这里的一切跟她有关系。 所以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心生恍惚,没料到会有人过来,如今满城风雨,人言可畏,季江影对她避之不及,不会上门来,除此之外还会有谁?从沙发上跳下来去开门。 才一触及到门把手,来人已经大力的推门进来。“哐当”一声巨响像要把门板都摔碎了。季江然像一只狂燥的野兽,气到极至否则不会眼眸腥红。伸手掐上顾浅凝的脖颈,动作凌厉而狠戾,顾浅凝下意识防备,可是对峙就忌讳一招半式的迟缓,已经被他钉到门板上。 到现在才见识他的真功夫,不是虚张声势,也不是花拳绣腿。里面也有“黑鹰”的影子,她并不陌生,可是,不是他的对手。 季江影掐得她透不过气来,纤细的脖颈白皙美好,转眼一圈刺目的紫痕,像一条蜿蜒爬行的蛇,丑陋不堪。 顾浅凝觉得自己快要断气了,可是不求饶,她没有这样的习惯,只是目光清冷的盯紧他,慢慢的有一些涣散。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个了解的机会都没给她,他就这样出其不意的对她下狠手。 喘息越来越费力,眼冒金星,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仿佛不胜重负。 顾浅凝将指掌垂下去,连挣扎都不。 季江影知道她有多决绝,哪怕真的掐死她……他们这些人金戈铁马,根本就不怕死。 于是渐渐放开她,可是怒火一分不减,从裤袋里掏出照片扔给她。安子析请的私家侦探,一定是花高价请来的高端。拍得很详细,几乎都要是顾浅凝和季江然的。原来他们在私下频繁接触,餐厅,酒吧,别墅,大街……他们像对情侣一样倾身交谈,神色亲昵。季江然甚至挑起她的下巴亲吻她,嘴角的笑痕温存小意,只觉得无比温柔。还有山上别墅里,窗前季江然一身闲散的居家服从背后抱着她。 长焦距拍出的画面仍旧很清析,那样详和的景致绽在耀眼的晨光里,在季江影看来讽刺至极。怎么可能没关系? 牙齿都要咬碎了:“原来是你,竟真的是你。你不是组织的叛徒,却是我的叛徒。那些重要的资料是你偷偷传送给他的是不是?” 只能是她,她是他的高级秘书,他信任她,把她当战友一样信任。所有不让别人经手的东西都交给她去整理。结果就是她在身边的这段时间,东帝力挽狂澜的将万盛收购了。如果没有人里应外合,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办得到?! “是你对不对?原来你的心思一直在他的身上?”季江影拳头攥紧,收缩几次,还是一巴掌挥了出去,打到顾浅凝的脸上火辣辣的疼,顾浅凝的嘴角裂开了,渗出血,可是不吭声。表情里有无谓的倦怠,可是没有恐惧。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她,可是百口莫辩。那些东西的谨慎程度她最知道,经手的人少之又少,至于季江然怎么搞到手的,她也想不明白。但是有了这些,她的嫌疑无非要是最大的。 季江影现在正在气头上,一个公司垮掉了,这对于一个素来所向披靡的男人来说,比起打击只怕会更觉得讽刺吧。怒火中烧,说什么他能听得下去?他一定被气疯了,败在自己弟弟的手上,像个天大的耻辱。 见顾浅凝不吭声,越发觉得气不可遏。她从来对他都这样冷清,连个微笑都是漫不经心的敷衍,懒得说话的时候无论他拿怎样的权势压她,她都敢不吭声。把他当洪水猛兽一样忌惮着。却肯对另外一个男人灿然微笑……季江影脑子里乱轰轰的,连自己都要搞不清楚,这样生气到底是为什么?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败北,还是这个出卖他的人是她? 季江影隐约觉察到恐惧,一种可怕的东西像隧道一样吸噬着他。那感觉是陌生的,从来没有过,所以不可知。只觉得无法撑控,有难以言喻的微妙感处,第一次这样怕,仿佛天塌地陷。 烦燥达到极至,才会不顾一切的惩罚她,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按到怀里,低下头撕咬她,无法躲避,亦无法呼吸。 “你不是没有心,也会对一个男人动情么?”他想刨开来看一看,看那里生出什么诡异的东西,让她连自己的长官都要背叛。 顾浅凝剧烈的挣扎反抗,两人动起拳脚,真的打了起来。眨眼客厅内的东西碎的碎,散的散,顾浅凝看他疯了,一定不会就犯。第一次看到季江影脸上有这样的神情,像遥不可及的一幅山水画,颜色淡雅,都是墨色的。动作间,只一个清析的轮廓,却有着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凄惶。 她打不过他,再剧烈反抗也只是垂死挣扎。只会让他的动作更重更狠,弄疼她,甚至弄出血来,有刺骨的痛触。 季江影听说通往女人灵魂的通道是**,他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难道就因为季江然跟她睡的次数最多,她的心就要偏着他? 顾浅凝的衣服已经被他撕得粉碎,手腕上都是淤青的痕迹。哭闹都没有用,只会让他没完没了,发泄完就离开了。 她缩到被子里一直没有吭声,身体有些疼,可是懒得去洗澡。 她绝对是被人给算计了。不单是她,连季江影也被蒙在鼓里,说到底,他如今这样比她还要惨淡。 万盛本来如日中天,任谁都没想到短暂的时间就被人给收购。这样惨绝人寰的打击,对季江影这样的强者一定难以忍受,所以才给她判这样的重罪。 可是她真的没有透露任何的东西给他,季江然每次出现在她面前,与工作相关的事一点儿不会问。 太累了,眼皮越来越沉,什么都顾不上想就睡着了。 季江然似乎料到安子析会来找他。所以当前台一通报,马上让她上来。 他定然春风满面,所谓的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金融圈都知道这一仗他打得漂亮。赌大了,却赢了,运气好得没话说。 看到秘书引安子析进来,笑着站起身,一如既往的风流倜傥:“大嫂,你怎么来了?”接着摆摆手让秘书出去,亲自去给她泡茶。 安子析后知后觉,一路上想得再明白不过。明着是合伙算计顾浅凝,实则真正被算计的人是她,她被季江然当枪使唤了,致使万盛机密泄露,有机会让季江然乘虚而入,而季江影一败涂地。 “啪!”一声。 扬手打在季江然盈满笑意的脸上。她气得脸色发白,说起话来连声音都微微颤抖:“你不是说只是虚张声势,你根本没办法收购万盛,不过就是想要顾浅凝?只要让他看到你和顾浅凝足够亲密的证据,将两人成功离间,等季江影一唾弃她,你就收手么?到时候各取所需,得偿所愿么?而现在呢?” 她让顾浅凝再度声名狼藉了,又按着他最初说的,以嫉妒的名义找来侦探社的人拍到那些照片,再把那些足以撼动万盛引发惶恐的机密文件偷给他。如他所说,季江影那种泰山崩于前微然不动的人,除了万盛地动山摇。如此一来让季江影心生疑虑,牵怒顾浅凝,将她成功逼退到绝路上。那时候只要季江然一伸手,就会成为她唯一的依靠。 可结果呢? 季江影是真的牵怒顾浅凝了,季江然却没有遵守约定而是蚕食万盛,成了最大的赢家。 现在就连他们安家都一无所有了,华宇之前被万盛收购,安家所有股份都在里面,是她一生的保障和指望。如今全都没有了,成了东帝的囊中物。 “季江然,你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个对不对?你想收购万盛?”而顾浅凝只是一个很小的因素。 季江然被打了那么一下,也没有发脾气,淡然的一脸笑,扯动一下嘴角说:“大嫂,你说的很对,这些年我一直想收购万盛。却苦于没有办法。当时我说的也是实话,想硬碰硬从我大哥手里收购万盛实在太难了。所以我需要有一个人做内应,里应外合才好歼灭对吧。我找不到别人,就只能来找你。如果我不跟你那样说,你会肯跟我合作么?” 季江影的防备铜墙铁壁,除了几个忠心耿耿的人,像近他的身窃取有用资料很难。如果安子析不是被嫉妒冲昏头脑,极力想要铲除顾浅凝,是无论如何不会跟他结成同盟的。 说到底她是拿捏到了她的短处,利用了她。 安子析急火攻心,连嗓子眼都开始冒烟,动一动,撕裂般的疼。她知道季江然诡计多端,却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无论如何没想到他真的有本事收购万盛,赫然明白他蓄谋已久。才能算计和天衣无缝,一箭双雕。 恶狠狠的笑起来:“我实在太大意了,竟然会相信你。”安子析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她是女强人,外人面前没有哭过,这一次却抑制不住的想要掉眼泪。却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已经很丢脸了,不能让季江然无休止的得意下去。“季江然,你这样卑鄙,我一定会跟你大哥说的。” 季江然坐到沙发上,双腿自然交叠,懒洋洋地眯起眸子:“大嫂,我忠劝你一句,最好不要跟我大哥说是你卖了他。他什么脾气你会不知道?我能不怕他,左右已经这样了。现在万盛没了,华宇自然也就没了。你们安家大不如前了,这个时候让他知道你就是那个内鬼,你觉得你们两个人的婚姻还有望么?” 安子析由于过份惊惧,一双眼凄厉地睁大之后盯紧他。 “我知道你是怕他知道真相,和顾浅凝的误会解开了,你就得不到了是不是?” 季江然抚着眉骨,仍旧痞气的说:“还是大嫂了解我。我真的没有看错人。” 安子析只冷冷的说:“季江然,你不会得好死的。” 季江然反倒笑了:“谢谢大嫂关心我的死活。” 安子析快速从季江然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一进电梯眼泪夺眶而出,止也止不住,她狠狠攥着手提包,像要捏出洞来。自打她不做季江影的秘书,一心一意开始算计顾浅凝,就像布入了清平世界,以为自己每一步棋都走得都很好,只等着顾浅凝不得好死。根本没有关心一下公司的运营状况,也没打电话回家里。她被这些俗事冲昏了头脑,哪里还像个理智机警的职场人。即便时间短暂,市场也一定极其动荡了,她却仿佛充耳不闻。 季江然做好了这样的万全准备,竟连她坚信的季江影都无力招架。 季江然说得对,一定不能说出去,一旦说出去,她和季江影就真的完了。 只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回家之后被季江影看出破绽,没有回家,而是一路哭着回娘家,到家的时候一双眼睛肿得跟桃核一样。 安夫人看到她进门吓了一跳,拉过来:“子析,怎么哭成这样?快来坐。”轻轻抚着背帮她顺气:“我知道万盛出事了,你这几天一定忧心坏了。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怕你更揪心,这些天就没敢给你打电话。不过事已至此没有办法,你也要想开一些,别哭坏了身体。我相信江影一定会东山再起的,他在国外不是还有其他产业。” 安子析越发痛心得说不出话来,如果让她知道万盛是她和季江然联手摧毁的,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被她气死。 可是,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四肢僵冷,跟生了一场大病似的。如果要一直放在心里,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哭了好一会儿,还是说:“妈,万盛的机密是我无心透露给季江然的,我没想到他真的用那些东西去收购万盛了……” 正好被从楼上下来的安桐听到这一句,一下气得浑身发抖,大步走过来。从来没打过安子析,她从小到大一直懂事优秀,是他们眼里的骄傲,都是掌上明珠一样的宠着。这一回却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 安夫人惊叫起来,将安子析护在怀里。 “老安,你真是疯了,你怎么打女儿?” 安桐气得虚指着她:“你说我为什么打她,她糊涂啊……”安桐被气得老眼昏花,安夫人不敢让他动太大的火气,拉着他坐下。 安子析知道自己闯祸了,愣愣的捂着脸坐在那里被打也一声没吭。双目呆滞地盯着不知明的某处。 安桐这回真的气坏了,安子析什么时候做过这种没头没脑的傻事。 只问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季江然跟江影一直明争暗斗你会不知道?你是季江影的老婆防他还来不及,不长脑子么?要把那些致命的东西拿给他?你当时处心积虑嫁给江影为什么。现在过够了是不是?”一阵痛心疾首,连胸口都疼了起来。仍旧说:“你再看看安家被你搞成什么样了,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了,你满意了吧?你真是糊涂!” 安子析噼里啪啦的掉眼泪,到现在也不知道该怎样了。 季江影娶她是为了什么她很清楚,绝不是单纯的喜欢。季江影一直对信息科技的相关产业有兴致,所以很早觊觎华宇。就因为她瞅准了那是唯一可以取胜的筹码,所以才战胜了顾浅凝嫁到季家。而这一切都被她一手搞砸了。 再骂下去也不是办法,总要想法子解决。 “江影知不知道这事出在你身上?” 安子析仓惶的摇头:“不知道,而且我相信季江然总不会去说。”他那个人计谋是我,却不是一点儿底线都没有,碍不着他什么事的,他不会多管闲事。 安桐总算放心一点儿,告诉她:“你不是说这事江影以为是顾浅凝做的么,那就咬死了,把责任全都推到她的头上去。要先让季家人知道,是顾浅凝出卖了公司和季江影,等到全天下皆知都指责她的时候,就算她有口也说不清楚了。而且还要尽快和江影要一个孩子,否则你们的婚姻是否有风险谁也说不准。” 安子析哭了好一阵,也有些冷静下来了。是不能躲在娘家不回去,越是这个时候才越要冷静。既然一切已经没有了,总要让季家看到她是和季江影患难与共的,这个时候才最见真情。就算安家倒下了,季家总不至于不要她。 于是拿上包去季家。 自己哭得眼睛通红,一进大宅看到简白坐在客厅里,强撑起笑。 “妈,我来看看你和爸。” 那样子任谁搭眼一瞧就是哭过了。这样大的事,季家一定都已经听说了,两兄弟闹成这样,也真是家门不幸,也只有他们自己不以为意,天天各司其职,吵着上市公司合法收购,哪里真把对方当自家人了。 “子析,过来坐,妈知道你一定很难过。江影他没事吧?” 安子析又掉了几滴眼泪,还是微微笑着;“妈,你别担心,他不会有事,我会一直陪着他。我只有担心你和爸,所以过来看看。爸他怎么样了?” 简白直叹气:“他还能怎么样,听到这件事气坏了,东西也不肯吃,在房间里躺着呢。” 安子析就说:“我上楼去看看他。” 季铭忆的卧室在三楼,安子析放下包上去。 敲了两下,推门进来,叫他:“爸,听妈说你都没有吃东西,我来看看你。” 季铭忆听安子析进来了,也才坐起身。 “这么忙怎么过来了?” 安子析说;“不放心你和妈,过来看看。如今发生这样的事,你们当老人的一定很操心。” 季铭忆知道这两个儿子从来野心勃勃,独食吃习惯了,便谁都容不下谁。但总以为亲哥俩总不至于真的闹开,没想到一出手竟是狠的。让他在人前都要抬不起头来。 晦涩的叹口气,不说话。 安子析安慰他:“爸,你就不要担心了,该吃饭还是要好好吃饭。否则你的身体垮下了,江影和江然他们一定也会很担心。” 季铭忆哼声:“他们会担心我?巴不得我死掉才是。” 安子析马上说:“爸,你不要这样说。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江影心里也很难过。谁都不想公司垮掉,亏他那么信任手下人,哪知道顾浅凝她……”像咬到了舌头,话到嘴边一下就不说了。 季铭忆听出蛛丝马迹,追问她:“你说顾浅凝怎么?” 安子析想了一下,才勉强的说:“顾浅凝到江影身边来,无论做他的情人,还是秘书,其实都是为了江然。万盛那些资料就是她偷去给江然的,结果万盛真的被东帝收购了。” 季铭忆有几秒钟的呆怔,没想到这事全是因为一个女人。本来闹到这里已经够不堪了,如果真是这样,真将季家的颜面丢尽了。 “你打电话让江影马上回来,我要把这事问清楚。” 安子析一听要对质,还是有几分慌。 劝他:“爸,还是算了,江影的心里现在也很乱。再说这事怨不得他,谁知道顾浅凝是那种人。” 季铭忆不依,既然她不打,他自己打。为了防惊扰房间里的电话拆掉了,只能下楼去打。他颤巍巍的从床上下来,身体已经不负重荷,每走一步微微颤。 “我一定要问清楚,让江影把顾浅凝也叫来,问问他们这是唱得哪一出,就不嫌丢人么……”他倒不觉得顾浅凝真的是那样不知廉耻的人,中间或许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安子析跟他出了房间,已然慌了神,如果几个人真的凑到一起,依他们那种不羁的性情便不知要说出什么话来。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只觉得没有比这再可怕的事情了。仿佛着了魔,伸手一推,季铭忆没有站稳,身体蓦然前倾,从楼梯上滚落下去。旋转式的楼梯,一落到底。 她捂着嘴巴尖叫:“爸……” 简白和大宅的下人都听到了,朝楼梯上看过去,季铭忆已经晕死过去。 管家手忙脚乱打电话叫救护车。 简白抱着季铭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摔碰。本来简白有一些迷信,给他卜卦的时候就说这一年是他的一道坎,闯不闯得过都有得说。便彻底慌了手脚,让人把季江影和季江然一起叫回来。 去医院的路上,安子析陪着,一直慌慌然的掉眼泪,满是自责的说;“都是我的错,早知这样我就给顾浅凝打一通电话了……知道爸在气头上不宜走动,却没有拉住他。才出了这样的事……” 简白泪眼婆娑的抬头,目光一丝凌厉:“什么顾浅凝?” 安子析还是哭着说;“爸知道万盛被收购是因为顾浅凝是内鬼,所以很生气,就想叫她来问清楚,没想到……” 简白更气了,不想顾浅凝真的是个祸水,把他们季家搅得这样不宁。 季江影和季江然接到电话马上赶到医院去,季铭忆正在抢救室抢救。 季江影问简白:“妈,爸他怎么会突然晕过去?” 简白伤心欲绝:“你们从来不让你爸省心,现在又闹出这样的笑话,不是就想成心气死他?还有顾浅凝那个害人精,要不是她,你爸怎么可能一气之下站不稳从楼梯上摔下去?” 季江影木然地眯起眼睛,并不说话。 季江然过来扶着简白坐到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妈,我们的事自己心里有数。这个时候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看爸怎么样吧?” 情况很不好,抢救了很长时间,那扇门才打开。 医院最好的专家,仍是说:“这回老爷子血压猛然上来了,再摔这么一下,或许要永远这么睡着了。”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简白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季江然抱住她,叫医生过去抢救,顿时又忙乱成一团。 等一切稳定下来,季江然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他在停车场抽了一根烟,摸出电话给薄云易打过去。今天工作彻底接近卫生的,约好一起吃庆功宴,没想到发生这些事,忙到现在时间已经错过了。 (058)没有水晶鞋的仙度瑞拉 打过去上官小小接的电话,告诉他:“二少,薄云易今天在公司晕倒了,现在正在医院。” 这几天一直重感冒,发烧也是断断续续的,总不见好。吃上药退下去,很快又烧上来了。可是顾不上管,忙碌的时候不觉得怎样,咬牙切齿撑下来,累的时候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上几十分钟。收购一告捷,忽然不堪重负,当时就晕厥过去了。 季江然发动引擎问她:“在哪家医院?” “离你们公司最近的那所中心医院。” 季江然开快车赶过去。 病房里静悄悄的,上官小小安静的陪在一边,撑着腮注视着薄云易。薄云易正在打点滴,下巴埋在被子里,睡得很熟。走近了才发现这几天他明显瘦了很多,本来就棱角分明的一张脸,这一刻轮廓更加清析。 季江然轻微咳了声。 “他怎么样了?” 上官小小慌乱的抬起头,发现她哭过了,眼眶通红。 心疼的说:“医生说先退烧,还得再观察,太严重了,拖的时间又太久,怕是转化成了其他的毛病。” 季江然安慰她:“不会,他的脑子仍旧一级好用,说明没什么别的问题。” 上官小小嘟囔:“二少,你还能开玩笑么?就算脑子没毛病,也不敢保证其他地方没毛病。你就是这么刻薄人的?生病了也不让休息。” “小丫头,你判我重罪?我是有责任,可也不能全算在我头上啊。你自家哥哥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么?你不是跟他一起长大的。” 上官小小说不出话来,薄云易就是工作起来太拼了,她也是每天都劝,仍旧没能将他拉到医院来。 非得倒下去了,才能被救护车乖乖的拉到医院来。 季江然在医院等薄云易醒来,拉着张椅子坐过去。 “感觉怎么样?” 薄云易的脸色仍旧很苍白,笑笑:“睡一觉好多了。” 季江然闲闲的靠在椅背上:“小小妹妹刚才还谴责我来着,嫌我刻薄你,你得快点儿好起来让她看看,证明我没骗小孩子。这次全靠你了,才能胜得这么漂亮。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薄云易面朝灯光,眼睛淡淡眯着:“没法面对大少了吧?” 季江然惨笑,真的是惨笑。眉眼间说不出的愁云惨淡,偏首说:“我和他早晚有这一天,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我爸被气倒了,也在医院里,这一回很麻烦。” 马上就要过年了,发生这种事心中一定不会痛快,只怕整个季家连年都过不好了。 打完点滴终于退烧了,薄云易这些天实在累坏了,没跟季江然聊上几句又接着睡过去了。 季江然给他请了看护,安排好一切之后劝上官小小回酒店休息。 上官小小不肯,也是个倔脾气。 季江然开车从医院里出来,大半天的时间没干别的,都在医院里打转了。急切的想回家洗个澡,打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停下的时候已经在顾浅凝家的楼下了。 顾浅凝睡了很久才爬起来,拉开窗帘,天外灰蒙蒙的一片,零丁的星子之光,碎钉子一般嵌在遥远的天际,比没有还要寂寥。先去洗了澡,换好衣服之后去客厅里找东西吃。 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和卧室一样一片狼藉,东西散得到处都是。懒得收拾,窝到沙发上吃东西。冰箱里只有水果,觉得肚子饿,一口气吃下很多。 直到门铃响起,扔掉苹果核去开门。这些天她有些不能思考,甚至时常头疼,到现在还是昏昏沉沉的。 没想到是季江然。 顾浅凝看到是他,一阵的不耐烦。这个男人她隐隐说不清楚,像混世魔王,花花公子,却总有办法坐享渔翁之利。 他不想娶颜如玉,最后颜如玉阴错阳差死掉了。再到收购万盛,她真的不认为他有本事从季江影的嘴里抢食吃。可是他云淡风轻的办到了,这个男人说起来还真是运气。 “你被人打劫了?” 季江然一脸嫌弃地打量整个房间,太乱套了,杯子碎了一地,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而顾浅凝就赤着脚站在那里。暖光下白玉一般,在季江然眼里更像粽子。 顾浅凝靠在门板上,冷冷清清地眯起眼,有一丝倦怠,仿佛十分辛苦。 “托你季二少的福,被人劫财又劫色,你满意了吧?” 她没有朋友,季江然虽然也绝对不算,但除公司同事,私下跟他的交集的确最多。他平时总是有事没事粘着她,即便她从不给他好脸色……现在想起来,他是有目地的! “你这样算计我,为的是什么?”问出来了,都要对自己冷嘲热讽,这样的句式这几天她似乎问了不止一次,才发现真的是四面楚歌。真该让季江然好好看看她这张脸,看看她有多颓废多倒霉,是不是个个都觉称心如意了? “让我进去再说事成么?我是不介意让整栋楼的人都知道我想得到你,我脸皮天生就厚。可你一个女人家估计会不太好意思。”他推推她,就真的挤了进来。先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扔到沙发上。一身消毒水的味道,自己闻着都要吐了。回过头看顾浅凝还站在那里,伸手扯她:“别闹,让我省点儿心。我今天特别烦,在医院呆了大半天,骨头快散架了。” 顾浅凝躲开他伸来的手,“哐当”一声将门板摔上。 季江然漂亮的眉眼间有阴郁,说明他真的很烦燥。却仍能如沐春风的笑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终于知道为什么都传这个男人是笑面虎了。 “你是野人么,下地不用穿鞋子?” 在茶几下找到拖鞋扔给她。 顾浅凝踩着鞋子走过去。 “说吧,你算计我的真正目地是什么?” 季江然若有所思的抬起头,光色本来暗淡,瞳孔中更是一片漆黑,仿佛无边无际,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我说了,就是想得到你。你本来就是我的,最早也是跟着我,季江影想要,不见得我就会松手。”季江然低头点上一根烟,淡淡眯起眸子,意有所指:“他是什么人,你也见识到了。我什么时候这样强逼过你?我再怎么,也会比他好相处。” 那倒是真的,有的时候顾浅凝真的不想睡,他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他喜欢女人欢天喜地的臣服,温柔如水比什么都好,否则也是无趣。 所以才要说他聪明,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他都料想到了。就连季江影会打上门来,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猜想她会心灰意冷,毕竟千夫所指不是哪个女人都能承受得了的,这个时候最想要的该是一个温暖的怀抱或者可供依靠的肩膀。而季江然明确表示他可以给她,当她再度站在没风口浪尖上,若想绝处逢生,只怕还要像第一次那样,在他伸出手时投奔他。 可是他错了,她不是真的顾浅凝,没有道理重蹈覆辙。 顾浅凝好笑,忍不住谩讽地赞他:“季二少,你好宽广的胸怀,没生在女尊社会可惜了。”见他阴森了脸,弯起嘴角:“你就这么笃定我会跟你?” 季江然弹掉一截烟灰:“你什么时候能够温顺一些?动动脑子再说话,我可以给你最好的生活,不会比我正牌的太太差。” 顾浅凝懒懒的点头:“真的是不错的选择,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诱惑满满。”她神色一转:“不过二少,即便我要选一个男人才能过活,却不见得就是你。而且一定不会是你。像你这样的公子哥遍地皆是,多一个情人估计没哪一个会嫌多。你说呢?” 季江然真的有些恼火:“顾浅凝,你有病?成心的是不是?是女人么?怎么没心没肺的。” 顾浅凝就来点他的心口,玉指点在他的胸膛上阵阵的疼。连季江然都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疼,就如同真的点到了他的心里去,那里的肉很嫩,于是忍不住的疼。 “季江然,指望算计来得到人心,不如回家做场春秋大梦,一准会硕果累累。谢谢你为我指条明路,的确有棵大树才好乘凉。我会很快找个下家,不劳你操心了。” 站起身,告诉他:“马上在我眼前消失!”神色冰冷起来,没人说她不是真的动怒。 季江然坐在那里没动弹,时间不早了,累了一天,脑子里也是乱轰轰的。坐在那里静静的抽烟,微低着头,稍长的额发垂下来,摭住一双桃花眸子,橙黄的灯光爬满发梢,唯一一点华彩,起发显和沉寂无声。 知道顾浅凝这是在深恶痛绝的驱赶他,却无论如何不想动。 有的时候也觉得身心俱疲,可是找不到一片净土得以喘息。在这里虽然得不到想要的温情,可是当喜欢与讨厌都直来直往的时候,无非也是种身心的放松。 松掉领带扔到茶几上,抬眸看零乱不已的客厅。 乱死了,这个女人就这样上楼去睡,没说收拾一下。他看不下去眼,可是打扫卫生他不在行,家里虽然一丝不苟,却都是钟点工在做。 掐灭手里的烟,单膝跪到地板上,将那些散掉的杂志和书籍一本一本整理好扔到茶几上。所有杯子都碎裂了,笨拙地用手去收,指腹被碎片扎破,滴出血,圆润的血珠子成串的往下滚,真是造孽。蹙起眉头,才想到去拿扫把收。 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动手做这些事。长这么大他的一双手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是会做饭,也只是为了不想委屈自己的胃口。 或许他觉得愧疚,愧疚?是的,虽然这感觉陌生至极……弱肉强食,他从来不觉得亏欠谁,这一次却隐隐动了恻隐之心。如果有办法让她回心转意,他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她在季江影的身底下辗转承欢。可是,没有办法。顾浅凝的心是石头做的,他渐渐发现这一点。多难办,这样的人捂暖她不容易,冷却她的心亦很难。 他拖地的时候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因为他不用会吸尘器。不是收不干净,就是磕磕绊绊。最终把顾浅凝吵烦了,从卧室里出来,扯着嗓子骂他:“季江然,你给我滚出去。” 季江然被她吓了一跳,抬起头。须臾,偏首笑起来。 顾浅凝彻底和季家人划清界限,当她和季江影都在没有关系的时候,和整座城的人都没有关系了。 在餐厅里遇到过,他和安子析一起。她从身旁走过去,连眼皮都没有抬。 不管别人的眼光如何异样,她依旧从容。任那样流言蜚语不攻自破,总有一天她会让顾家人真正的生不如死。 点了一瓶上好的红酒,配着空运来的牛肉做成的牛排,生活依旧有几分惬意。 马上就要过年了,大街小巷都是新年的愉悦与喜庆,味道已经十分浓厚。 她慢条斯理的吃完,临窗坐了一会儿,叫侍者过来结帐,却说已经有人替她付了。 并指给她看。 顾浅凝望过去,难得冬天有人将一身白衣穿得这样好看,玉树临风的,十足‘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公子哥。 薄云易已经起身走过来。 脸上挂着招牌笑意,嘴角微抿,眉眼飞扬,笑意永远都是从眼底一点一点的蕴上来,跟她见过的男人都不一样。 “我才逃出来吃一顿饭,就遇上你了。如果我说这是缘分,估计你一定又会觉得我是在贫嘴。” 顾浅凝撑起颌:“怎么?你作奸犯科去局子里喝茶了?” 薄云易哭笑不得:“你的嘴巴怎么永远这么毒?”他摆出虚弱的模样,眯起眼睛凑近她:“我生病了,住了几天的院,闷得想死,背着医生偷偷跑出来吃东西,是不是很惨?” 他的身体只是虚弱,这一段时间实在透支了,其实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是没想到呈女士那么有办法,连这里的主治医生都认得,一听他身体虚弱硬当重症患者看管起来,那感觉其实惨过坐窂了。 他这样一说,顾浅凝才发现他真的瘦了不少,气色也没有以前看着好。可是精神状态不错,笑嘻嘻的跟她说话。 顾浅凝的心情不似那天那样糟糕透顶,总算可以好好说话,点点头:“祝你早日康复。” 她想走,薄云易拉住她。 “你什么时候都这么言不由衷么?太没诚意了。” 顾浅凝摇头:“不,我损人的时候永远真心实意。” 薄云易“哧”地一声笑起来。 “全当你是在讲冷笑话,不管冷的热的,会讲笑话还是好的。”看了她一眼,正经起来,连笑意都有所收敛。其实他早就想去找她,就算没有上一次,自认惹恼了她。他也打定了注意等收购案一结束便不顾一切的去她。“我以前的确见过你,所以才要问你是不是见过我。因为我知道你是这里的顾浅凝,就以为你也知道我是京都的薄云易。可是你说你叫穆晓黧,我就说我叫呈扬了。可我没有骗你,在我毕业之前一直都叫那个名字,我是跟了我妈妈的姓。姓呈,叫呈扬。” 顾浅凝看着他:“然后呢?” 薄云易接着说:“那天晚上你没有去赴约,我当夜坐飞机来这里找你,我想我是疯了,没有出机场,又飞回去了。我只怕在这里一见到你,你就要跟我说你不是穆晓黧,你是顾浅凝了。” 结果他没有想错,他的恐惧也不是假的。 顾浅凝抚了一下额,她的身份的确有些错乱,由其一觉醒来,总要想一下,打开那扇门走出去的时候要以哪一副嘴脸示人?顾浅凝不是她,穆晓黧也是她随口谄来的名字,她骨子里永远只是‘终结者’,除了这个,无论她说她叫什么,不过就是一个骗子。 提醒他:“你最好不要相信我,我可能是个满嘴谎言的女人,时时刻刻都是在骗人。” 薄云易笑笑:“或许我是个喜欢自欺欺人的人,就算你不骗我,我也会骗自己呢。”又问她:“要不要出去走一走?我没有开车,你把我送回医院怎么样?” 顾浅凝说:“好吧。” 从这家餐厅到中心医院没有多远,十几分钟的路程。 路上顾浅凝问他:“你不是京都人,过年不回家?” “要回,要在这里休息几天,之前打了一场硬仗。” 顾浅凝知道,万盛是他帮季江然收购的,她也因此跟季江影撕破脸。这些事只怕他还不知道,可这一战打的确实漂亮。 薄云易想起什么,侧首看她:“那天晚上你说我来是看你笑话,你想错了。我没闲到一晚上等在那里只为看一个人的笑话,那么长的时间,我觉得关心才够格。” 顾浅凝只是说:“不重要。” 薄云易板起脸来,竟像有一点儿恼火。 “那什么才重要?在你眼里什么才是重要的东西呢?”从没见过一个女人漫不经心到近乎颓废。她就跟百毒不侵,刀枪不入一般,他知道整座城是怎样难为她的。可是她出来吃东西,随意走动,就算别人指指点点,她自若闲散,仿佛半点儿不放在心上。“不知道痛的女人很糟糕,因为她一定也不知道快乐是什么。” 顾浅凝倒是懂一点儿,他或许想说,就像不加盐的菜,不放糖的奶,可以入口却无滋无味。 她笑:“可我是真的不在乎。”打着方向盘,又补了一句:“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自暴自弃,我只是不喜欢被世俗所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便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薄云易请她进去坐。 顾浅凝说:“算了,医院不是喝茶的好地方。” 薄云易挑挑眉:“明天中午来看我吧,顺便给我买一份‘清花楼’的点心,我出不去,这个忙只有你能帮我。” “其他人不会帮你买么?” “我是病人,你来看我,总不好空着手吧?”他笑笑:“带那个就很好。”他转身往住院部走,步伐又大又快,唯怕她下一句就说出拒绝的话来。 顾浅凝第二天真的帮他买过去了。不是一点儿犹豫也没有,看了几次表,快到时间了,甚至不想出门。最后还是拿上外套出来,去清花楼买上点心去医院,生意很好,排队拿到手的时候,中午已经过了。 新出炉的点心将整个车厢都盈满甜滋滋的味道,跟在甜品店的感觉差不多。 去住院部打听薄云易,竟很容易问到。vip住着的那几位权贵都是有数的,小护士一听到“薄云易”三个字,马上乐呵呵的说:“我带您过去吧。” 上去之后才看清排场,大的惊人,一个楼层不过就住着他一个病人。电梯门打开,小护士指着走廊一端。 “最里面那一间就是了。薄先生不喜欢人打扰,我就不过去了。” 顾浅凝道过谢,自已寻过去。 敲了两下门没人吭声,伸手推开。 以为病房内没有人,转首看到薄云易躺在套间里面的那张床上。似乎在耍脾气,听到有人走进来,闷着声音说:“别烦我,我说过了我不吃。” 顾浅凝还是走进来。 薄云易听到有人靠近,更烦了,“呼”地坐起身:“上官小小,你没完没了……”恍了下神,当即嘴角上扬:“怎么是你?” 顾浅凝将食盒放到柜子上,没什么表情:“你平时就是这么耍性子的?” 薄云易眯起眼睛,仿佛是在怪她。 “我以为你不来了。” “吃东西了吗?” “你没送来,我吃什么?”伸手要过来,问她:“是清花楼的吧?我这人不喜欢的吃甜食,点心只吃那一家的。” 顾浅凝边拿给他边说:“真挑剔。” 薄云易本来还不觉得饿,也许是闻到了点心的味道,食欲大开,吃得很开心。 顾浅凝坐到沙发上不说话,她不太会客套家常。 薄云易问她:“你怎么才来?我以为你不来了。” 顾浅凝只说:“有些事耽搁了。” 此时门板打开,上官小小走了进来。从那个角度最先看到床上,见薄云易之前还在那里耍脾气,现在却肯坐起来吃东西了。故事调侃他:“你那么有骨气的一个人吃什么东西啊,饿死算了。”走进来,才看到顾浅凝,愣了下:“你不是二少的朋友顾浅凝。” 在她的潜意识中,这个女人就是跟季江然有关系的。 顾浅凝已经站起身。 “你好。” 薄云易对上官小小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顾浅凝。” 上官小小心直口快,很好奇:“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薄云易漫不经心:“早就认识了。” 上官小小一脸嗔怪的看着他,觉得他是骗她,以前怎么没听他说起过,她说起顾浅凝这个人的时候他也都是面无表情的。 顾浅凝在一边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容挽留,推门离开了。医院走廊里很安静,听到后面有人追出来,踩在软棉的地毯上,仍旧落地有声,可是已经进了电梯。电梯门关合,一个完整的轮廓压缩至无形。 控制板上的红色数字极速跳动,稳稳停下后,电梯门打开。有人说着话进来,顾浅凝抬头,下意识皱了下眉头。 安子析掺着简白正要上电梯,看到她出来又停了下来。 紧接着,季江影也走了过来。样子很冷漠,看到她后瞳内波光一闪,亦是清冷的。 季铭忆今天才转来这里,就在薄云易下面那一层,同样喜静,也是独立的一个楼层。之前的医院虽然离家近一些,条件却比这里稍逊色。 只是顾浅凝没想到会遇到这一家人,闪身让出电梯门。 简白站着没动,脸色变得很难看。 抬手要打顾浅凝的巴掌,手腕将一抬起,却被顾浅凝扣起掌心里。 “季夫人,您为什么要打我?如果你真的有充足的理由,那么你的儿子也已经替你打过了。”她看向季江影,见他若有所思的抿起唇角,直抿成一道线。轻微的哼了嗓,最后放开简白的手。 简白气坏了,守着医院里的人来人往忍不住骂她:“你一个姑娘家就真的一点儿脸都不要么?跟男人扯不清你脸上很光荣是不是,祸害了江然你又祸害江影,你的教养哪里去了?” 怒火中烧,才会这样不顾及形象的破口骂她。她都听安子析说了,万盛之所以有今天都是因为顾浅凝,就连季铭忆也是被她所累。 “你这个扫把星,你还老季的命来。亏他以前那么赏识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抡起手里的包,朝顾浅凝的脑袋上砸上去。 顾浅凝目光凌厉的只是盯紧季江影却没有闪躲,眼眸光色暗淡,只觉得灰蒙蒙的一片。 想问他,你满意了? 不过并没有料想中的疼意,有人覆到她的身上,将人揽到怀里之后替她捱了那么一下。 简白恨极,出手就是全力。包虽然是皮质的,边缘却是金属质地。有棱有角砸到身上一定很疼。 薄云易闷“哼”了声,一边将顾浅凝护到身后,一边转首看简白。仍旧彬彬有礼:“阿姨,我想您可能误会了,万盛是我和二少主持收购的,不关浅凝什么事。如果您心里有气,就冲着我来吧。” 简白气得失去理智,根本什么都听不下去。只以为顾浅凝红颜祸水,蛊惑了季江影和季江然的心智。现在再加上季铭忆这一笔,无论如何不会轻饶她。 安子析煽风点火,就是为了将责任成功转嫁。 可是看到薄云易,还是有一丝顾虑,大家都认得,明知薄云易不是简单的人物。松松的拉着简白:“妈,算了,别跟她一般计较,爸已经被她气得倒下了,你再气坏身子不值得。” 季江影淡淡的眯起眸子,冷冷的看着薄云易以一个怎样袒护的姿态将顾浅凝护在身后。冷眼旁观的只是看着,至始无动于衷。 薄云易不想招惹一个长辈的不快,直接说:“阿姨,请您尊重顾浅凝。她不像您想象的那样。跟大少和二少也没有关系,她是我的女朋友。” 他是什么人,他们总该知道,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可以登他薄家的门。 安子析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真要说顾浅凝是只了不起的狐狸精了,竟然有本事和薄云易扯上关系。 薄云易转首拉起顾浅凝的手,神色已是不悦。 “不是让你等我,自己乱跑什么,我送你回去。” 顾浅凝本来一直缄默,如同看一场事不关已的风月。这一刻权贵出场,好戏落幕。她才拔开众人走到季江影面前。 其实早在他强迫她的那一天,她就想如此了,无论如何要换他两巴掌。可是他在气头上,她也没有那份挣扎的力气,诸多的不得已……抬起手,狠狠掴向他半面脸颊,手腕即便被季江影捞紧,瞬间骨头就要被捏断了。她还是咬紧牙关抬起另一只手掴了上去。 这一下季江影明摆着是有意倾受,否则顾浅凝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简白和安子析在一旁惊呼出声。 骂她:“顾浅凝,你个疯女人。” 对啊,她就是疯了。现在整个世界如斯吵闹,她每天陷在斥责的声讨中,连睡觉都像站在汽笛轰鸣嘈杂的街头,早就该疯了。瞳孔有一点涣散,越发用力地看着他。 季江影连神色都没怎么变,定定的盯着她,攥紧她的指掌一点点松开。 顾浅凝凌厉的一抬手,再度打了上去。也是冷冷的回望他,波澜不惊,一点儿起伏都没有。 白天医院里人来人往,又是电梯门口,过往的人很多,这里的闹剧上演了好一会儿,早已经围满了好八卦的人。哪一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很少有人不认得。 可是顾浅凝还是当众扇了季江影的巴掌,等于是公然撕去他的脸皮。却如入无人之境,打完之后,眼角眉梢忽然拂上笑,艳若桃花的一张脸,明眸如水,可是不暖,氤氲着层淡淡的冷色调。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刨进人的心里去。 她说:“季大该知道,我真的是个没有教养的人。怎么可能有呢?我有什么没有什么你会不知道?你那么知道,还这样怀疑我……季江影,你他妈的真是个滚蛋!活该你全盘皆输,破产倒闭。你根本有眼无珠。” 她拂袖而去,管他什么长官,管他什么季总……基地她自己回,哪怕万箭穿心,她认了。 薄云易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顾浅凝本来走得很快,忽然停下来。 薄云易也跟着停下来,安静的盯紧她,看她单薄消瘦的肩膀。想起她扬手甩季江影巴掌的时候,脊背挺得直直的,用力得肌肉都在收缩。仿佛是拼尽了全身力气。就像一张拉紧的弓,只怕太紧微一用力就要断掉了。 顾浅凝安静的闭上眼睛,双睫微微打颤。只说:“你听,到处都是谩骂,嘲讽,诋毁和诽谤……”她嘴角浮上一点儿讥诮:“听,他们吵嚷得多热切。” 其实什么声音都没有,这里很安静,只有风声。过往的人声和救护车都很遥远,至于她说的那些诋毁和谩骂更加的听不到。 她就像一个神精高度紧张,出现幻听的人。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摧毁了。 如果说薄云易彻底对她心生怜惜,软软的化成水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冷风中的顾浅凝可怜极了,单薄的像是一片纸,冷风一吹微微摇曳,不是不可怜。他知道这些天她的日子定然不好过,压力铺天盖地,像一张网一样将她套死了。之前他觉得她从容不迫,哪里是,更像疲惫不堪。蓦然生起一种冲动,只想拥她入怀。手臂抬起,不自觉的手指虚握,最后还是放了下去。 薄云易心头的一把火烧得嗓子都冒烟。略微沙哑的说:“你听错了,什么都没有。” 顾浅凝笑起来,背对他,笑得肩膀微微颤抖。 薄云易觉得恐慌,到底伸手抚上她的肩头。 “你的思想压力太大了,不要想那么多。流言蜚语总有一天会散尽。” 顾浅凝蹲到地上,那样子是想将自己抱紧,可是之前打季江影的时候太用力,这一刻无论无何再办不到,手臂只能僵麻的垂在两侧。 她办不到,薄云易就来抱紧她。把温度传递给她,按着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我知道你这几天受苦了,你家人的诋毁对你是致命的伤。可是,既然是诋毁,就永远不可能变成真的,总有一天会不攻自破。” 可是,顾浅凝听不到。 她摇头,想把自己晃得清醒一些,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从来没有如此过,仿连自己都无法掌控自己,这样的手足无措,才让她真正的怕起来。抓紧他,吵着:“我的头好疼,我怎么了?” 越来越疼,疼到最后发起疯来。 薄云易紧紧抱着她,怕她蹦脱出去坐出什么伤害自己的傻事来。 不停安抚:“穆晓黧,你冷静一点儿,马上就没事了。” 顾浅凝停不下,不停的尖叫,真跟疯了一模一样。 薄云易的肩膀被人大力的扯了一下,回头看到季江然。速度快得令人扼腕,已经从他怀里将人抢夺过去。 他冷着脸,连声音亦很冷:“她怎么了?” “忽然吵着头疼,情绪就不受控制了。” 季江然已经拦腰抱起顾浅凝,快速朝里面奔。告诉她:“顾浅凝,你振作一点儿。” 薄云易望着他的背影,看尽占有。或许季江然这一次是有一些不同的。 季江然找来医生给顾浅凝做检查。 可是,顾浅凝又叫又闹,根本没有人可以近她的身。医生是想给她打镇定剂,却连这个都没有办法做到。 上官小小找到这里,看到后吓得不清,揪着薄云易的袖子问:“顾浅凝她怎么了?” 薄云易蹙着眉头不说话,心如刀割一样难受,就要上前劝慰她。 被季江然一伸手拉住:“她真的会伤到你,看着她,我去去就来。”又告诉那些医生:“不要伤到她。” 顾浅凝的身手绝对不止防身术那么简单,他没少在她的手里吃苦头。还只是蜻蜓点水,他知道她真狠起来能要人的命。别说那些医生护士,就算他们一拥而上,也不见得就能制服她。 只能找季江影,知道他就在医院,听说之前住院部闹过一场,沸沸扬扬的,说什么的都有,总之是难听,很明显刺激到她了。才会情绪失控。季江然说不出哪里苦,如果她真的刀枪不入,就不要对哪一个有例外。季江影这是刺痛她的心了么? “顾浅凝出事了……” 季江影从住院部过来两分钟的事,一进到病房,直接过去制止顾浅凝的挣扎反抗。她怎么可能听话,两人动起手来,季江影心情糟糕,连动作都很狠戾,攥紧她的手腕扣紧,“咔嚓”的一声响,顾浅凝微一恍神,他已经将人带到怀里来锢紧。抱到床上,手臂没有松开,面无表情的叫医生:“过来给她找针。” 顾浅凝挣脱不开,急得眼眶微红,可是没有掉眼泪,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点儿都不冷静。张口咬到季江影的手臂上,牙齿尖利,隔着衣料嵌进肉里。 季江影俊眉微蹙。 医生慌了神:“大少……” 季江影纹丝不动,低头看着她。告诉医生:“没事,给她打针。” 顾浅凝咬住了便不松脱,她的意识力不比常人,即便打了镇定剂,好久才催眠,嘴上的力道能觉出松动来,一点一点的,最后头一歪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明显到了极至。 季江影大片的衣料湿透了,粘乎乎的,还有血液往下滴,血腥的气息迷漫,那一块肉都要被她给咬下来了。将人放到床上。 医生说:“大少,我们马上给你处理伤口。” 季江影抬手制止他,只问:“她怎么会这样?” 医生才说:“长时间压力过大,心里抑郁,导至心理和精神都处在一个极限上,今天可能受到了什么刺激,一下就会崩溃了,所以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们建议她要看心理医生,短时间内对她的行动也要控制,还不确定是否会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来。” 上官小小捂上嘴巴,侧首看薄云易。 “她这是疯了么?” 病房内没人说话,死一般的静寂。 薄云易定定的看了顾浅凝一眼,她睡着的时候还是很安静的,一点儿看不出锋利,跟那些恬静的邻家女孩儿一模一样。 他转身出去抽烟,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有阳光,可是不暖。冷风瑟瑟,将头发都吹乱了。她是怎么走过来的? 薄云易执着地只问这一个问题,在心里反反复复,问得自己满目疮痍,有鼻骨酸痛的冲动。听说她的身世坎坷,不是真正衣食无忧的大小家,否则又怎么会被自己的养父诋毁? 承受到今天才爆发出,已经何其不易。 上官小小劝他回病房:“你的病还没好,这里太冷了,会感冒,快回去吧。否则伯母再来的时候唠叨你,我可不帮你。” 薄云易闷着头抽烟,半晌:“你不用管我,我想静一会儿。” 上官小小站在那里,想问他是不是因为顾浅凝,嘴巴张合了一下没出声,转身回病房了。没多久将他的风衣拿来披到他的肩膀上,他穿得太少了。 “坐一会儿就进去吧,我想顾浅凝一定没事。” 等季江影想起要处理伤口的时候,血液已经凝固了,衣服粘在伤口上,扯下去的时候才觉出疼。最后医生不得将他价值不斐的衬衣剪破,涂着药水一点一点的撕下来。发现真的是血肉模糊,那一块肉几乎咬掉了。 安子析看到后直吸冷气。 “江影,你要不要紧?” 季江影只说:“没事。” “看样子一定会烙下疤。”医生说:“大少,得打针消炎,否则会感染。” 季江影沉着眸子:“算了。” 安子析不依:“怎么能不打针呢?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季江影只觉得闷,不想呆在医院里,一分一秒都感觉透不过气来。 “死不了。” 最后处理之后上了药,他就开车从医院里出去了。安子析不放心想跟着,他也不允。说到底对他还有一丝的愧疚,可是一想到他因此和顾浅凝决裂了,倒也不觉得怎么样了。 给顾浅浅打电话,报告好消息:“顾浅凝的精神已经崩溃了,像个疯狗一样到处乱咬人,现在正在医院里,医生说她的心理可能出现问题了。” 顾浅浅高兴起来:“真的?子析姐?太好了,她终于遭到报应了,我就知道她一定没有好下场。惨死才好。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我妈同情她,把真相说出来。我要看她变成疯子,看她以后还怎么嚣张。” 安子析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本来在段存家,天快黑了,他还没有回来。就猜他可能是不回来了。现在段存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顾浅浅之前还会问,可是段存脾气越来越大,顾浅浅怕他真将她赶出去。他们才闹过一场,他甚至不想让她回来,就算她有怨气也会先忍着。 于是回家去。 手里有一些零花钱,从段存家里拿的,路过超市的时候买了许多好吃的,一回酒店乐乐呵呵的。 “爸,妈,我们今天改善火食,都是现成可以吃的。” 顾夫人看她手里大包小包的。 “你哪来的钱买这么多东西?”家里很长一段时间生活拮据,到现在连住的地方还没个着落,季江然只要不松口,他们在全城就没有落脚之处。只能暂时住在酒店等消息,如果实在不行就只得搬出城。所以吃饭上也很节省,哪里敢像顾浅浅这样大手大脚。 顾浅浅得意洋洋:“我有本事拿到,你们就别管了。我今天心情好,听说顾浅凝疯了。” 顾夫人愕然:“你说你二姐怎么了?” “那种贱人不是我二姐。”顾浅浅又开始吹胡子瞪眼:“妈,你以后要再这么说,别怪我连你也不认,你去找你的贱女儿得了。” 然后嘱咐顾老爷子:“爸,你一定不能松口。让她惨死最好,千万不能透露半个字说是我们在污蔑她。她这样一疯,连辩解的能耐都没有了,假的也成了真的。到时候你出去就拼命的说她如何下贱的想要勾引你。” 事情到了这一步,顾老爷子当然不会松这个口。 “你放心吧,这些事还用你一个小孩子说。” 晚上顾浅浅就睡在这里了,半夜迷迷糊糊的爬起来上厕所,觉得有道黑影一闪而过。她胆子小,最怕鬼,抱着脑袋哇哇大叫。把顾老爷子和顾夫人都惊醒了,从房间里跑出来。 问她:“怎么了你?大晚上又喊又叫的。” 顾老爷子把灯按开。 顾浅浅过来挽上顾夫人的胳膊:“妈,我觉得这里好像有不干净的东西,我们明天换个地方住吧。” 这也不是什么高级的酒店,说是酒店,其实就是普通的宾馆。 顾夫人来回看了一下,点着她的脑门:“你天天就鬼啊神的,哪有那些东西。叫你平时坏心眼别那么多,天天心惊胆战的。是你做恶梦了。” 顾浅浅揉着眼睛,真的是她做恶梦了。变天了,外面起了风,冷风摇曳,撼动窗前宽大的帘子,哗啦啦的作响,难怪会有黑影晃动。那风声夹杂在窗缝间,发出怪异的嘶吼声,总觉得是有几分慎人,仿佛狼哭鬼嚎。 顾老爷子念叨句:“冬天通过风不记得关上窗子,这样多容易生病,什么时候能长脑子。”一边说一边将窗子关严实。 顾浅浅脑子迷迷糊糊的,睡意不等走又来了。吵着:“别唠叨了,我要去睡了。” 季江然一晚上没有离开,在病房外面抽烟。之前有走过的护士提醒他,医院禁烟。他还肯听一下。到了晚上,医院走廊里一片静悄悄的,值班的医生护士根本不会有事没事的出来转。他就靠在墙壁上一根接一根的抽。 没想到顾浅凝真的崩溃了,这世上又真有哪个人可以有金刚不坏之身呢。 晚饭她没有吃,看护端进去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眼中虚茫涣散。虽然不发疯了,可是仍旧不喜欢有人靠近。见看护过来,冷着脸皱起眉头。那样子是有几分可怕,看护就不敢上前了。 还是季江然端着碗凑近去喂她。 那个闲闲的语气,仿佛不想让她觉出自己现在有多异常。这个男人平时有些小温柔,微不可寻。 仍旧吊儿郎当的:“吃点儿东西,否则怎么有力气咬人。”要笑不笑的一抿唇角:“下次再咬老大,往死里咬,真咬死他了,日后我就没什么后患了。到时候我给你加官进爵,大力封尚。” 顾浅凝生着病,脾气暴躁得很。一伸手将他手中的碗打翻在地。 “季江然,不要以为你一点儿责任都没有。”收购万盛,他不是也将她算计在内了么。 季江然看了眼地板上的一片狼藉,先没叫看护进来收。而是递上一只胳膊给她。 “不痛快也咬我啊,咬掉了算你赚了。反正我打不过你,我认栽。”见顾浅凝无力与他周旋,疲惫的瞌着眼。修指弯起,轻划她的脸颊,低低说:“我是算计了你,当你无论如何不肯再跟着我的时候,我就想到算计你。我从小就是被人算计大的,如果我不算计别人,别人就会算计我。我学到的就是这些,后来也是指望这些活着,熟稔的程度自然不用别人说。你说人心不是靠算计得来的,可是,这世上有多少人是有心的,你有么?” 是啊,她有么? 季江然推门进来,顾浅凝已经睡着了。医生又给她打了镇定剂,所以才睡得这么熟。他站在床边打量她,肆无忌惮,一片暗长的影笼罩在床上,无声无息。她到底不屑与他探讨任何有关人心的事情,她或许不是没有心,而是有的时候有,有的时候就没有。不同的人,也不相同。对他季江然一定是没有的,她视他如鬼魅,避之不及。 伸手抚摸她的额发,他再怎么不好,那么多苦难的日子却是他季江然陪着一起走过来的。 她的水深火热早不是一天两天。 可是她垮掉了,即便是这样,她却不再容许他的靠近。 季江然俯身亲吻她的嘴角,有淡淡的香,比脂粉清淡。 他想起一个人,只觉得跟做梦一样,梦中落红成阵,浩如烟海。偏偏她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如同浸在深水中,跟整个世界都隔着一层通亮的类似玻璃的东西,却波光潋滟,仿有暗香袭袖。 季江然喉结动了动,转身出病房。 镜中花,水中月,他慢慢的懂得了那些是什么。这世上有些东西,真的是伸手也碰触不到的。 薄云易一早来看顾浅凝。 别人都穿着病服,他执意不肯穿,一身闲散家居服,楼上楼下的走动,不失风范。 “感觉怎么样?” 顾浅凝早上的精神比昨天好了一些,站在窗前看风景。 薄云易过来拉她:“去里面说话。” 顾浅凝眯起眼睛:“你是怕我从这里跳下去?” 薄云易耸耸肩:“你昨天真的有一点儿吓人。” 顾浅凝苦笑。 “我从来没有轻生的念头。” 这样一看真是好了许多,虽然精神头仍旧不是很足,可是说话理智,跟平时差不了多少。医生也说她这种精神受到刺激的人,不会时时刻刻都不稳定,间歇性会发作,不发作的时候跟正常人无异。 这一刻就是不发作的时候。所以顾浅凝跟他说正事:“我能求你办一件事吗?” 薄云易很爽快:“你说。” “我想以诽谤罪起诉顾锦州。”顾浅凝声音平静,眼眸轻抬:“可是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精神时好时坏的,有些东西办起来不方便。而我又没有一个朋友,谁都指望不上,不知道你能否帮我这个忙。” 薄云易静静的看着她,能为她做点儿什么自然是好的。除了帮她起诉他还想为她做更多的事,昨晚他彻夜不眠,想了很多。觉得遇见得晚了,其实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只是没有留心过。忽然感觉浪费了许多许多的好时光。 “我当然愿意帮你,不论向法院起诉还是找律师,都包在我的身上吧。”转而一想,皱起眉头:“不过诽谤是民事案件,真将他告上法庭,如果没有充足的证据,他也不见得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不过就是经济赔偿。” 顾浅凝笑了声:“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你只要帮我起诉和找律师就可以了。”她不想自己出面去办这些事,让他们觉得她依旧生龙活虎。 中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她出去走动。医生看她一上午的时间状态还算很稳定,就准许了。而顾浅凝也一直说,她只是在外面走一走,很快就回来。现在她已然被当成了重度患者,就在昨天过半夜她还发了一次疯。把季江然累惨了,想将她按在床上,可又按不住,脸都被抓花了,最后不知医生给吃了什么药,总算是睡着了。 顾浅凝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 有人走过来问她:“你好一点儿了吗?” 顾浅凝侧首,是上官小小。她怕冷,所以随时带着暖手宝,粉红色的,握在她的手里很可爱。 坐来过,看着顾浅凝问。 顾浅凝点点头:“好多了,谢谢关心。” “那就好。”上官小小又说:“我叫上官小小,和薄云易是青梅竹马,认识你很高兴,我知道你叫顾浅凝,那天在酒吧里见过你。” 上官小小心直口快,说起话来很干脆。直接问她:“你和薄云易是怎么认识的?” 顾浅凝实话实说:“一次去外地玩的时候遇上的,其实我跟他不是特别熟悉。” 上官小小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笑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想要问一问。我问薄云易,他老是什么都不跟我说。”皱了一下鼻子,有些孩子气的说:“他老是把我当小孩子,其实我已经不小了,真讨厌。” 顾浅凝迎着光看她,阳光打在上官小小的身上,越发衬得她的皮肤很白,跟瓷娃娃一样。其实一个人能被永远当成孩子一样的呵护,是种莫大的幸福。 “你很喜欢薄云易?” 上官小小愣了下,张着嘴巴吃惊道:“浅凝,你的眼睛好凌厉。” 这么一会儿她就已经直呼她的名字了。 顾浅凝笑了声:“不是我的眼睛凌厉,是你表现得很明显。” 上官小小捧上自己的脸:“真的很明显?” 她有些脸红,顾浅凝觉得她那样子很可爱。 “喜欢的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上官小小便问她:“那你也喜欢二少么?”她一直以为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好多人都在传。 顾浅凝摇头:“不,我跟他没有关系。” 薄云易办事很有效率,一边吵着自己被禁足,说吴女士,也就是他的妈妈会给主治医生和看护随时打电话查岗,一边却已经帮她将起诉书呈到法院,就连律师也找好了,来医院里见顾浅凝。 按理说诽谤这样的罪不是重罪,轻来轻去,只会受行政处罚,或者民事处罚。结果往往无关痛痒,警告或者赔礼道歉,交几个罚款就了事了。要想上升到刑事处份的层面,除非情节十分恶劣。 律师有一些担心,依据职业准则必须跟她把话说在头里。 “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顾锦州说的是假话,这个诽谤的说法就很难成立。诽谤罪的成立构成要件里还包括情节恶劣,后果极其严重,少了哪一个都很难定罪。” 顾浅凝把一个小型的窃听器给他。 “你听听这个,看有多少把握。” 律师起初狐疑,听完之后,大喜:“有了这个东西就万无一失了,到时候就算顾锦州想抵赖也不可以。” 顾浅凝又问他:“我现在精神和心理都被证明有问题,这样算不算情节严重?可以追究顾锦州的刑事责任了吧?” 律师点头:“这样当然算情节恶劣,已经对你的人格和名誉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影响。只要让医院开据证明手续,顾锦州有极大的可能会被判刑。” 顾浅凝觉得这样很好。 顾家一听到顾浅凝已经起诉到法院,当即慌了神。 顾浅浅疯了一样来医院找她,由顾夫人陪着一起。 那一刻病房里没有人,所以顾浅凝任由她大吵大闹。 “顾浅凝,你凭什么告我们顾家?你自己做的那些不要脸的事,还有脸告别人?” 顾浅凝靠在病床上,目光清淡的望向她:“连你们自己都亲口说是在污蔑我,还说让我一辈子不好过。这样恶毒,我不告你们会不会显得太圣女了?” 顾浅浅怔了下:“我们什么时候说过?” 顾浅凝微微笑:“忘记告诉你们了,我去拜访的时候在你们家的沙发下面留下了东西,前几天的晚上取了回来。很抱歉录下了你们的谈话,我已经把它交给警方了。” 顾夫人惨白了脸,上前一步:“浅凝……你不能这样做啊。” “只准你们下流,不准别人无耻?”顾浅凝偏首好笑,挑高声音问她。 顾浅浅骂她:“不要脸。”拉着顾夫人:“不要理会这种贱人,就算我们诋毁她又怎么样?就不信警察真的能把爸爸怎么样。别被她吓到了,当我不知道,诽谤又不会被判刑。” 顾浅凝告诉她:“诽谤是不会,诽谤罪就不一样了。你们身在哪里不知道?真不巧,我精神状态病变了,回家告诉顾锦州,让他等着把牢底坐穿吧。”嘴角一点儿上扬的弧度拉平,哇哇的叫起来。 这个反应太突兀,顾夫人和顾浅浅惊了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 看护听到声音破门而入,见顾浅凝又发起疯来。胆怯靠近,手忙脚乱的给季江然打电话:“二少,浅凝小姐又发作了。”看了室中的那两人一眼,又补了一句:“好像是被刺激到了……” 顾浅浅这才反应过来,气得快发疯了。上去撕打顾浅凝:“你装什么?顾浅凝,你太卑鄙了……” 看护拉住她。 “你别动她,浅凝小姐受不得刺激的。” 顾浅浅一把推开她:“滚开。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能不能受刺激,她分明就是装出来的。” 顾浅凝发起疯来会打人,这里的医生护士都知道,除了一个季江然不怕死的,三翻两次被她抓成大花脸,就没人敢近她的身。医生都拿她没办法,更不能治她的罪,她现在的情绪是没办法控制的。 所以顾浅浅像小鸡仔一样被顾浅凝擒过去狠狠教训的时候,任何人都帮不上忙。甚至没人敢上前去拉开她,顾浅凝功夫好,殃及池鱼,劝阻的人也会没有好下场。 心惊胆战的在一旁看着,在顾浅浅被打出好歹之前盼望救星早早过来。 顾夫人吓坏了,一直叫顾浅凝住手,可是不管用。却也搭不上手,不等她靠近,就已经被顾浅凝伸手甩了出去。顾浅浅被她打得不清,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面无全非,惨叫连连。 季江影接到医生的电话后,推门进来。打第一天他被咬过之后,就再没来过这间病房。按理说是唯一一个能制止顾浅凝的人,可他不想管她,哪有人请得动他。进来后淡淡的眯起眼,闲散的斜倚到墙壁上却没有动,漫不经心的操起手臂,冷眼旁观。 顾夫人想求他过去帮忙,可是,季江影神情冷淡,再被他锐利的眼风一扫,窒息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连张口的勇气也没有了。 都知道他的脾气不好,现在走下坡路,情绪只会比以前更差。 很快季江然也到了,比季江影没晚上两分钟。前脚才一踏进,凌厉地望了一眼床上,顺手摸出兜里的烟。飘飘说:“我先抽根烟。”后脚不等进来,又出去了。 病房内的人有些傻眼。 顾浅浅这一回真是惨到家了,顾浅凝打得她很狠,专往她漂亮的脸蛋上打。最后锁她的肋骨,不着痕迹,可是顾浅浅已经疼得哇哇大哭。 医生真有些怕了,在医院闹出事来,他们是要承担责任的。 靠过来:“大少,您看这……” 季江影仍旧冷着一张脸:“看不下去就去制止她啊。” 可是哪有人真的敢。 感觉顾浅浅就要奄奄一息了,连嚎叫都要发不出声音,呜呜的哽咽,跟快断气了一样。顾浅凝不止一次警告她,这一次要彻底长记性了。 季江影这才上去拉住顾浅凝的手腕用力的往怀里带,他的手劲很大,紧紧的攥着她,手臂缠紧,淡淡说:“好了,好了,没事了。” 顾浅凝瞳孔散着虚无的光,有一丝羸弱,就像摇曳的豆灯,仿佛风一吹就能散尽那点儿生息。头发打散了,胡乱的披着,费力的喘息着,说不出的可怜。 顾夫人看她那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不是一点儿都不心疼,再怎么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是顾不了那么多了,顾浅浅伤得很重,要马上看医生。 医生来给顾浅凝打针,唏嘘着感慨。 “以后不能再这么刺激了,否则病情只会一天一天的加重。” 顾浅凝颓然地枕在季江影的胸口上,好一会儿才恍过神来,眼睛渐渐有了焦距,看清眼前人,一伸手推开他。 季江影微微眯起眼睛,冷冷的看着她,最后站起身离开。 薄云易一早上就去法院了,别人跑他不见得就放心。一回来就听说顾浅凝出事了,去病房看她,才稳定下来,可是眼中仍有哀凉,像个茫然无措的孩子。他想到柳絮,风一吹摇摇欲坠。 他的心狠狠抽搐成一团,喉结微微滚动,过来拉住她的手。他的笑容永远清澈温暖,像盛夏绽满阳光的晴空,映着一点儿微蓝,与长天一色。嗓音放得很轻,温温柔柔的说:“如果这边的事情我都帮你安排妥当了,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 顾浅凝仿佛还不能集中精力思考,怔愣的看了他几秒钟,虽然费力,却有些认真,可能要是最认真的一次,离得这样近,所以很清析,俊朗的眉目弯若长虹。以后许多年她都记得他的这个神色,拉着她的手,全神贯注看着她。他要带她去天涯海角,只问她愿不愿意?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王子愿意只凭一支舞就爱上一个姑娘,不止仙度瑞拉一个人才有那样的运气。 她没有水晶鞋为凭证,可是不要紧,他依旧是找来了,拉着她的手问她愿不愿意? 似乎只要她点一点头,他就能不顾一切的为她撇下所有。顾浅凝感叹,为了她这样的女人不值得。眼皮很沉,镇定剂的效用上来了,她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不一会儿,竟真的睡着了。 (059)阴天 季江然一直没有离开,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手中的烟没有点着,一点点的捻成烟丝,落了一地。 听到开门声,漫不经心抬眸:“出去聊一聊。” 薄云易没说话,跟着他一起走出住院部。 季江然不是个喜欢跟别人叙旧情的男人,他这个人看似很好说话,实则比谁都冷淡。张口却说:“云易,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把你当成很好的朋友,两个人的合作从来都很愉快。我希望以后也能一直这样。” 薄云易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动了下唇角:“能跟二少一直合作,自然再好不过。”眯起眸子看他,又说:“我知道二少有个习惯,不喜欢别人觊觎他势力范围内的东西,在我看来顾浅凝该不是。” 季江然笑着,总觉得有一点儿冷淡,晃眼的日光下反射着清冷的光辉。狭长的桃花眸子眯了下,掏出太阳镜戴上。 才问:“怎么?云易跟她有交情。” 薄云易点点头:“是认识一段时间了,在外地碰到过。” 季江然从来都不傻,他猜就是这样。那天在酒吧,顾浅凝嫣然一笑,惑阳城。那样的秋水伊人连上官小小都忍不住夸她漂亮。他却面无表情,太无动于衷了,分明是不开心,他还没见过薄云易那个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一回顾浅浅真被打得不轻,不仅脸被打花了,胳膊也疼得不敢动弹。拍片之后,医生说小手臂上出现了裂痕,要固定起来治疗一段时间才能好。 顾浅浅从来无法无天的,这回吓坏了,到现在还缓不过神来。 顾老爷子接到消息后赶过来。看到顾浅浅躺在病床上睡着了,问:“浅浅怎么样了?” 顾夫人叹口气:“伤得不轻。” 顾老爷子的嘴脸即刻变得狰狞,深恶痛嫉:“我们不能就这样便宜顾浅凝,我要告她。” “你行了!”每天这样一出一出的闹,顾夫人也觉得烦燥又倦怠:“你告什么告?这些事还不是你惹出来的,就算你告她也没有用。你公然诽谤她,将她刺激得精神出了问题,才会动手打浅浅,就算你告到法庭上也拿她没办法。倒是你,等着吃官司吧。” 顾老爷子超初还有些不服气。 “不就是诽谤,能有什么大事,我就咬定那是真的,就算法院也照样拿我没办法。” 顾夫人头疼,还是说:“她有我们诽谤她的录音,再加上她现在精神心理都严重受创伤了,你觉得你会没事?” 顾老爷子震了下,不相信这是真的。 可是顾浅凝就真的办到了。 法院的传票很快送到顾家人的手上,证明一切都是真的,顾浅凝要被那几天毁天灭地的羞辱讨一个说法了。 顾浅云觉得这件事真的爆出来,连她的利益都要牵涉到。为顾老爷子请了还算权威的律师,最初商定的法子是和解。 如果不用闹到法庭上,私下把事解决了,将是再好不过的事。 顾浅凝冷笑:“比起这个,我对顾锦州的那条老命更感兴趣,顾家不是很喜欢兴风作浪,那就闹一场凶悍的好了。比起你们顾家的那点儿小恶趣,我更喜欢连根拔起,最好死不超生。” 她不同意和解,每天只是楚楚可怜的发疯。顾浅云来看过她两次,咬牙切齿,也要对顾浅凝心服口服了!她是想让整个顾家万劫不复,演计精湛得令人绝望。 法庭上有了那段录音和医院开据的证明,顾老爷子难逃其咎。 本来‘父女不伦恋’因为顾锦州的那段言论搞得轰动一时,这一下更是炸了锅,媒体,电台蜂拥而至,争相报导。 真相被揭露,顾锦州无地自容,遭受舆论的强烈谴责,只比当时的顾浅凝还要惨烈好几倍,各种各样不堪入耳的微词,几乎如洪涛一般将整个顾家湮灭了。编造谎言诋毁养女,再加上顾夫人冷眼旁观的不袒护,都成了世人指责谩骂的焦点。当时顾浅凝多遭人痛恨轻视,今天力挽狂澜,只会搏得连翻几番的同情和愧疚。 这些年她是怎样挺过来的?要遭受自家人这样屈辱的对待,跟众叛亲离有什么分别。 这样一来,就连顾浅凝委身季江然似都有了说法。这个世界永远不乏好奇心很重的人,猜想无处不在又无孔不入。 从法院里出来,已经是晚上五点多了。冬天的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顾浅凝穿了件长款大衣立在风中。长发披散着,被风吹起来,她也不去管。有些冷漠的看着这个世界,似想不清下一秒要去哪里。 薄云易站在一边看着她,不是一点儿光都没有,零零星星的反射过来一点,总有点儿江上渔火的感觉。照在顾浅凝的脸上,像是镀了一层细瓷隐隐发着柔和的光,嫮目宜笑,可真是美。 没争取她的意见,已经拉着她上车。法院门口聚集了许多记者,免不了要缠着她没完没了的发问。顾浅凝的精神状态已经很糟糕了,一定无法承受。 车子一直开出很远,其实只是漫无目地。都不想回医院,那种地方分分秒秒都很压抑,薄云易太知道,否则也不会叛逆的每天偷着往的外跑。 上官小小没有跟着一起去旁听,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给薄云易打电话。 这些天跟顾浅凝也有一点儿熟悉了,还是很关心的问:“浅凝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已经从法院里出来了。” “那个顾锦州被判多久?” 薄云易打着方向盘说:“三年。” 上官小小直呼:“才三年?那种人渣应该判他个无期徒刑或者死刑才可以,否则太便宜他了。你没看到现在网上都是怎么骂他的,说他简直禽兽不如。什么东西嘛,连养女都不放过……” 薄云易驳斥她:“你怎么那么幼稚。”再是不平,一个诽谤罪,三年的量刑已经算最高的了。如果不是因为顾浅凝的精神状态极度萧条,一定不会判得这样重。再加上舆论声讨,顾锦州还是吃了一点儿公方极力服众的亏。就他那样的身子骨,三年也未必能熬过去。 上官小小催他们回去,薄云易还是把车开到江边停了下来。 江风有一点儿大,他将自己的风衣拿给她。 “把这个穿上。” 顾浅凝套在身上下来,真的很冷,不禁拢紧衣襟。岸边的灯火很璀璨,望向江面的时候仍旧感觉一片漆黑。心里有一丝舒畅,总觉得是爽快。 到现在她还没有给他答案,他问过一次之后就没有再问。这一刻站在她身边很安静的说话,声音磁性缓慢,跟抑扬顿挫差很多,行云流水。 “我跟你说过,那天晚上你不见了,我飞来这座城市找你。可是在机场的时候我怯懦了,怕得一步都迈不出,颤巍巍的只得回头,马不停蹄的逃开,因为没有刚刚好的航班不惜从别的城市转回去。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那样彷徨过,那样的自己连我自己都很陌生。逃也似的飞回去,飞机上难过得要死,憋闷窒息,真想那架飞机解体好了,从高空上直直坠下去也要比那好过许多。我以为你是二少的女朋友,我一直都这样觉得。可是你告诉我,说你叫穆晓黧的时候,我觉得实在是很开心。 有的人有时候并不喜欢把谎言看穿,希望可以一辈子骗下去。以为那样很好过,就像小的时候考试,一段时间国家倡导减负,考试的时候不公布名次,有些成绩不好的同学很开心,仿佛只要没人说破,他永远不会去问自己到底排名第几。其实就算不问,他仍旧在那个层次上,骗不了人。那天的我就是那样,自欺欺人的只想骗自己,只要你不对我说你是顾浅凝,那你就永远都是穆晓黧,就不是二少的女朋友。后来我接到二少的电话非来这里不可,觉得是天意。一旦来了这里,理智就都无影无踪了,像做着一个致命的选择题,答案仿佛见过,又实在拿不准,涂卡交卷的前几秒钟,连监考老师都不再提醒,只等着铃声敲响。我的心……”他惨淡的笑了声:“真是倍受煎熬……我还从没在工作的时候分过心,可是那时我却不敢停下,只怕一停下,我可能就不顾一切的去找你了,便什么都做不下。穆晓黧,我这一回可能真的要做傻事。” 顾浅凝转首看他,拔开迷乱视角的长发。 “就算这一盆脏水澄清了,我还是声名狼藉。没有哪个家庭真正喜欢我这样的女人,你没有必要在我身上下多余的心思。就算逢场作戏,我也不是很好的选择。” 薄云易淡淡的眯起眼睛:“谁说我是在逢场作戏?你觉得我是花花公子么?” 顾浅凝笑了声,有些轻松的说:“你装的还真挺不像的。” 薄云易苦笑:“什么装的不像,分明就不是。”他嘴角动了动,可是很艰难,有说不出的紧张,唯怕被她拒绝,其实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经历过挫败,从小到大,什么事情他都能做到最好。独这个女人,像怎么用心却抓也抓不住,只怕一眨眼,她就飞走了。于是小心翼翼:“我是说真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或许我就是个肯对你百依百顺的好男人呢。” 顾浅凝只说:“是你太好了,而我不够好。” 薄云易没接她的话,伸手拉住她的,话峰急转。 “这里太冷了,去看电影吧。” “小小在等你,你还是回去吧。”她要回医院,而他已经可以住酒店了。 薄云易拉着她上车:“那丫头不管她,自己会找事情做。” 路上跟她说很随意又家常的话题,他说:“我有的时候会忽然冒出好笑的想法,有一次开车出去,看到街上一对情侣穿着同一种颜色的鞋子。”他还比了一下:“就是那种高帮的帆布鞋,大红色的,两个人穿着同款,迈着近似一致的步伐一大一小,跟踩着一团火似的,当时我就觉得特别漂亮,也幻想着有一天也要买一双。” 顾浅凝看着他:“那你可以跟小小一人买一双。” 薄云易本来笑着,这会儿敛了笑,一本正经:“穆晓黧,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上官小小有什么啊?你可别想多了,她就是我一个妹妹,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小喜欢你。” “那我还喜欢你呢。”他出口很快,不是口不择言。定定的看了她两秒钟:“你说这么一厢情愿算数么?如果你觉得上官小小那个算数,我这个你是不是也得认帐?” 他打着方向盘看前方路况:“如果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你信不信?” 顾浅凝看了他一会儿。 “别犯傻。” 薄云易说:“本来就已经傻透了。我就知道你不信。” 看电影的人不多,国产的片子不是太好看。即便有几个是昔日的老戏骨,岁月刀刀催人老,风华不及当年。再加剧情本身不精彩,很难再有当年的美轮美奂,和惊心动魄。 薄云易掏出打火机,“啪”一声按着,火焰在空气中微微绽放,只那一点明亮的光火微微摇曳,异常鲜艳。 顾浅凝被吸引过来,转首看他。 薄云易一张脸如沐春风,脸部五官清清楚楚的映在打火机明亮而柔和的光下。 顾浅凝的眼前一时只有他俊朗的眉目。 薄云易嘴角一弯:“看清楚了,我是呈扬,不是所有人的薄云易。” 顾浅凝瞪着他。 薄云易笑了声:“以后你人生里所有的电影,我都会陪着你看。”他不像是开玩笑。 顾浅凝骤然眯起眼睛,忽然说不出的烦燥。站起身往外走,总觉得这里的空间密闭而窒息。 她的步伐很快,薄云易跟出来。 问她:“是我哪句话不礼貌惹你不高兴了?” 顾浅凝走得越发快起来,很想给他摆一个道理,或者阐述一种叫做习惯的东西。她没有朋友,也不曾有人对她这样过。 快要穿过马路的时候,薄云易拉住她。 “怎么了?嗯?” 顾浅凝皱着眉:“没什么,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医院了。”想起他白天接到电话,听意思是家里打来的,催他回去过年。便说:“你家人不是让你快点儿回去,占用你这么久的时间很不好意思,快点儿回去吧。” 薄云易不是没有脾气:“好好的,你就赶我走,什么意思?恶心我了,让我马上在你眼前消失是不是?” 顾浅凝想挣开他的牵制,可是薄云易一用力,已经将她带进怀里。 “我知道你或许不容易心动,你只要试着走近我,给我一次机会也好。之后的所有事情都由我来做,你只要站在原地乖乖的等着我。你不想改变原样,那就一如既往,我可以走过去的。” 薄云易觉得怀里的人僵了下,他抱得更紧一些。 “我怎么可能把你独自留在这里,这里的一切你还没有受够么?像之前在异地那样生活不好么?幸福的感觉我帮你找来,你只要保证在我身边就可以。就连这个你都做不到么?” 穿上新鞋就会变得很有勇气。 不知薄云易是哪里听来的,顾浅凝不相信。他就拉上她:“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到了鞋店,薄云易边看边振振有词:“这个天一定要穿棉的,否则会冻掉脚。”指着一双雪地靴,问店员:“有女款的么?” 店员摇头:“这里只有男款的鞋子。” 顾浅凝叹口气,拉着他出来。 “你想要一家店男的女的都能买到,来这种知名的专卖店怎么可能有。开车去步行街吧,那里有很多店。” 薄云易来这里找过吃的,里面有一家火锅店,远近文明,店面不大,可是食物地道。去过几次,所以轻车熟路,不过没来这里买过东西,同他日常接触的那些牌子比起来自然天差地别。 看到价格之后不可思议,挑着眉毛:“美金?” 顾浅凝斜眸倪他:“不要让老板听到,不仅会笑掉大牙,还会狠狠宰你。” 还真找到同款的,颜色也一模一样。薄云易很执着:“要红色的吧,踩上去跟风火轮似的,多拉风。” 顾浅凝一脸嫌弃:“你以前穿这个颜色?”多大的人了,还要学别人。 他笑笑:“我哪有那么幼稚。” 顾浅凝直接对店老板说:“要白色,三十六码。” 薄云易正感叹她的脚那么小,顾浅凝就转过脸说:“好饿。”薄云易“嗯?”了声,要笑不笑:“把脚都饿小了?” 顾浅凝没办法不发笑:“不搞笑你会死么。” 薄云易眨眼:“不会死,会疯掉。” 是他吵着要来买鞋,看好了,觉得合适,最后付钱的时候却只拿自己的。钱包里除了几张卡,一百元的票子也有好多张,却说:“你的自己付。” 店老板拿怪异的眼光打量他,看样子生得很不凡,像个有钱人。带女朋友来买一双鞋子,却吝啬得不肯付钱。 就多说了一句:“小伙子,女朋友是要哄的,送礼物哄得她乐呵的,一高兴就嫁你了呢。对老婆好,总是亏不到你。” 薄云易眼风飘飘的扫向顾浅凝,似笑非笑:“是啊,哄得开心了,一不小心就嫁我了呢。所以要命也给。可鞋子不行,跑了怎么办。” 老板恍然,年轻人是有这样一说。 笑呵呵的看向顾浅凝:“这样的人上哪里找去啊,想好就嫁,可别让别人抢去了。” 在店里直接就换上了,白花花的两双脚,走在地上不比踩俩风火轮逊色。出了店门顾浅凝才说:“商人果然不一般,吝啬都能说得冠冕堂皇。” 薄云易乐了:“不就一双几百块的鞋子,其他地方补给你。不是饿了,请你吃饭去。” 冷天热腾腾的食物穿肠过,再阴郁的心情也会变开阔。 薄云易吃得出了汗,把外套脱下来,只剩一件包裹着完美身材的白色衬衣,袖子随意地挽到胳膊肘儿上。 问她:“怎么样?这家味道不错吧?” 顾浅凝嚼着肉点点头。 “以前你没来过?” 顾浅凝又点头。 薄云易笑起来:“一个吃货竟然不知道这里,你到底是不是本地人啊。”然后引诱她:“跟我回家吧,我妈催我回家过年呢,再不回去,她就杀过来了,很麻烦。家里的厨子手艺真可以,你要不要去试一试?” 他就是想带她走,带到身边来,于是像小孩子那样,拿各种美味的糖果诱惑她。 顾浅凝怎么可能不懂。 眼眸轻抬:“大过年的,我跟你回家算什么,还是算了。” 薄云易叫起来:“过年怎么了,带个朋友回去总没什么不妥当的吧,我爸妈也不见得就有时间在家里过年。” 顾浅凝眼光一亮,抬起头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 吃过饭两人从步行街里穿出来,车在对面超市的停车场里。薄云易的腿长步子大,步伐却缓慢。每一步都慢悠悠的,恨不得这样缓慢的耗到天荒地老去。那样她跟不跟他,都不重要了。 记得有这样一句唱词,我怕时间太慢,日夜担心失去你,恨不能一夜白头,永不分离。 从没有过那样的感触,听到的时候也不觉得感动。现在忽然懂得了,人怎会有那样的奢望,才发现一生真的很漫长。 连他都要怕起来。 转首看她,店前的灯火霓虹交织闪烁,照在她的脸上,很明亮。 顾浅凝一心一意往前走,没转头问他:“看我做什么?” 薄云易只说:“我是舍不得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顾浅凝看他。 轻描淡写:“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薄云易不理会她:“你要是不肯跟我走,那我就留下来。”新鞋子休闲款的,穿起来很舒服。薄云易忽然快了起来,大步流星。“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说我不回去过年了。” 顾浅凝伸手拉他:“薄云易,你算了。” 薄云易蓦然停下,扯着嗓子吼起来:“你让我怎么算了?你要真是季江然的女朋友,好啊,我不招惹你。可你是么?你这些天对他趋之若骛,当我看不出来?虽然我不是这个城市的人,也知道季家人是这里指手摭天的爷,你既然视他们洪水猛兽,在这里怎么生活得称心如意?” 这几天她是怎么对他们视而不见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由其季江然,每次只要一靠近,总会吃各种各样的苦头,无论她真疯还是假疯。季江然的脸却已经被抓花了,到现在连出门都很不方便。 她该逃的,在谁看来都是如此。 在这里她已然走到逼仄的绝路上,是水深火热的九重地狱。她的精神已经崩溃了,再下去只会灰飞烟灭。 街上人来人往,薄云易大嗓门的一吼,引来无数人侧目张望。 他也不在乎,喘息微重,紧紧盯着她,这还是两人相识以来,他第一次不肯温文尔雅。 顾浅凝想了下,一抬头淡淡说:“好啊,那就走吧,我不在乎是在哪里活着。” 她做什么说什么,都仿佛风轻云淡。 薄云易怔了下,这才露出一点儿笑,又仿佛信不过她,一再确认:“你说的是真的?” 顾浅凝只问他:“什么时候离开?” 提车的时候,薄云易给上官小小打电话。她追了他很多次了,一直没有确定回去的时间,连机票也没办法订。 这回告诉她:“订最快回京都的航班,三张机票。” 上官小小握着电话沉默,还是问他:“为什么是三张?” 薄云易只说:“穆晓黧跟我们一起回去。” 上官小小知道“穆晓黧”是薄云易对她的特殊称呼,不知道是怎么敲定的,就像两个人接头的密/码一样。那顾浅凝叫他什么呢?是呈扬么?这个名字连她都好多年不叫了,后来认得薄云易的人根本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一个名字。 只他上学时代那些最最要好的哥们,才会一张口叫他呈扬。很多时候他也不答应,纠正说:“薄云易。” 上官小小对着电脑发呆,好一会儿才想起订票的事。薄云易还在那边等着她,让她把航班的时间告诉他。 这个时候如果不托关系根本拿不到票,她打电话给一个叔叔。说是跟薄云易还有一个朋友回京都过年,那个人痛快的给搞到票。时间就在明天早上,那人还告诉她:“正好和薄世侄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坐飞机回京都,什么事都不耽搁。” 上官小小给薄云易打电话,把时间告诉他。 薄云易对着电话嗯嗯了两声,没说其他,只告诉她:“早点儿休息。”就挂断了。 转首看顾浅凝:“去唱歌吧,在医院呆了这么多天,帮你舒缓一下心情。” 顾浅凝吭声:“好啊。” 钱柜豪华大包间里,只有她和薄云易两个人,显得空旷。 薄云易点了零食和红酒。 顾浅凝已经点好歌,一点儿不扭捏,音乐响起来的时候拿着话筒坐到沙发上开始唱。 薄云易给她倒上酒,并把零食拆开,手上的动作顿了下,抬起头看她。顾浅凝的声音很动听,懒洋洋的,沧桑又优雅,像不费什么力气唱,嘴巴张合,声音轻轻的吐出来,却字正腔圆,每一个字都很圆润,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姿态闲适的靠在那里,沉静地盯着大屏幕。 她唱:“感情不就是你情我愿,最好爱恨扯平两不相欠,感情说穿了,一个人挣脱的,一人去捡,男人大可不必百口莫辩,女人实在无须楚楚可怜,总之那几年,你们两个没有缘……” 莫文蔚的《阴天》,唱得那样好。 薄云易修指自然交握,眼角微微弯起。不等顾浅凝唱完,自己也点了一首。 完结篇才散,序曲又起。还是那一首《阴天》。 薄云易嘴角笑意浅浅的,邪气而倜傥,挑了挑眉像是挑衅。 话筒凑到唇边和着笑意一起悠扬吐字,嗓音磁性微软,有一点儿男人特有的低沉。动听迷人。 他唱:“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当所有思绪都一点一点沉淀,爱情究竟是精神鸦片,还是世纪末的无聊消遣。香烟,氲成一滩光圈,和他的照片就摆在手边,傻傻两个人,笑的多甜……” 侧首看着顾浅凝,双腿自然交叠,妙不可言又肆意风流的公子哥。 唱得实在好,看出绝对是有天赋的,没做歌手可惜了。 顾浅凝偏首好笑,自己起身去点。 薄云易唱罢,愣了下。 顾浅凝握着话筒,眯起眼睛邪睨他。这一回她认真许多,跟第一次唱出来的效果还不一样。 薄云易闲闲的靠到沙发上,修指在自己的腿上轻轻叩动,跟着她的抑扬顿挫打拍子。 等她唱完再去点,已然成了单曲循环。 似乎在胜负分出,两人心服口服之前都不打算将这一首换掉。 最后口干舌燥,两个小时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来ktv全场下来只唱一首歌还是头一次,除了他们肯定没人这样干过。 顾浅凝直接按了暂停,包间内乐声止息,嗓音有一点儿沙哑,慵懒又妖娆地咬着“精神鸦片”和“无聊消遣”,暗光下瞳孔清澈,已经脱了鞋子半靠在沙发上,怎么看都像一只神态懒洋的波斯猫。没伴奏的清唱,最能见识一个人的真功夫。 拍子空下来,抽空问他:“还唱么?” 薄云易偏首笑起来:“服了你了,这一辈子估计再不会有哪一首歌比这首唱得次数更多了,嗓子要唱破了。”他把水递给她,指腹点上取消暂停。“休息会儿,不唱了。我认输了还不行么。” 顾浅凝说了个“好”字,单音节,发音轻快干脆。放下话筒,任消了原唱的字幕徐徐滚动而过。 把矿泉水瓶放到茶几上,顺势躺到沙发上。 “我要睡一会儿,你想唱就唱不用顾虑我。” 薄云易抬腕看时间,把她拉起来。 “去吃宵夜,先不要睡。” 顾浅凝没想到他这么能折腾,几乎是马不停蹄。 “薄云易,你不是大病初愈?怎么有这么大的精神头?” 薄云易理了一把额发,催促她:“快点儿,真快饿死了,唱歌也消耗体能。咱们去喝水果粥。”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面,除了他们,还有三两桌的客人。都是年轻人,即便是午夜,精神状态很好,还都有说有笑。 薄云易说:“我们工作的时候常常没个正点,二十四小时连轴转都是常有的事。同事们就时实在太累了,就会跑到这种店里吃粥。觉得很神奇,吃过之后精神头就立刻出来了。” 顾浅凝撑着颌:“做你们那一行业的很辛苦?” 薄云易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这里绷得太紧了,不敢松,只怕一松懈,超强的节奏感就会落下拍子,给对手可乘之机。” 顾浅凝想了下:“一鼓作气。” 薄云易点点:“再而衰,三而竭,真的不能停下来。”看着她的眸光忽而深邃静寂。“其实我很早就想去找你了,一来这里就忍不住,可是,太害怕了。如果我真的去找你,只怕什么都做不了。” 顾浅凝在这个问题上从来都是浅尝辄止,从不跟他深入的聊下去。他每次说起来,不等将自己的内心真正的刨开给她看,她已将话题岔过去,似在害怕什么。不过一笑了之,只说:“你和季江然这一仗打的的确漂亮,我真的没想到东帝能收购万盛,而且措手不及,堪称神速。” 确定他在整个行业里的威名真的名不虚传。 薄云易抿了下唇角:“听说大少因为这件事牵怒你了?” 顾浅凝笑笑:“他怀疑万盛出内鬼了,那段时间我是他的秘书,机密文件一定看过的最多,自然而然会怀疑到我。”她有些无所谓的说:“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薄云易淡淡的眯起眼,一直以来他也怀疑万盛有内鬼,否则那些重要的资料哪里得来? 顾浅凝抬眸:“真的有内鬼么?”问过之后浅笑:“我只是随意问一下,如果你们行内有规矩,可以不用说。” “我跟你没什么不能说的。”薄云易看了她一眼:“真的有,可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二少不说,我欠他一些人情,有些事情自然也不好问。” 顾浅凝点点头,表示理解。 忍不住深思起来,竟真的有内鬼,而那个人一定不是她。会是谁呢?定然要是季江影最信任的亲信,否则没可能办到。季江影的缜密程度她太了解。信得过的人只怕寥寥无几,季江影真的猜不到是谁? 忽然有一种古怪的念头袭进心口,却又说不出古怪在哪里。 粥已经上来了。 薄云易催她:“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顾浅凝心里有事,吃着东西也是漫不经心。 判决结果一下来,整个顾家就已经崩溃了,没哪一次比这回更绝望。薄老爷子当时被收监,法庭上心力交瘁,几乎摇摇欲坠。可是证据确凿,没人帮得了他。 就连顾浅云都不敢凑近了,她必需顾及婆家这一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根本没有立场替顾锦州说一句好话,脊梁骨都要被戳断了,哪个人不是摇着头感叹,说他是自作孽不可活。 听顾夫人说这是顾浅浅想出的法子之后,去到医院,不等说话,就狠狠给了顾浅浅一巴掌。 “你就不能安份一点儿?现在把爸害到牢里面去了,你满意了吧?” 顾浅浅还不了手,一只手臂还打着石膏,更不敢回嘴,甚至骂顾浅凝一句“贱人”都感觉喉咙干涩,瑟瑟发抖,到现在她还在心惊胆战。想起那一天顾浅凝把她按到床上,用力的殴打她,几乎可以要了她的命。 顾浅凝不是第一次对她出手,可是没哪一次像那样。铁了心的要给她一点儿教训,否则不会硬生生的将她的骨头都打断了。 顾浅云看她缩在床上不说话,也没心气再骂下去,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听天由命。 走的时候警告她:“顾浅浅,你以后最好安份点儿,否则全家人都要被你给害死了。再闹出事来我不会放过你。” 顾浅浅这几天晕头转向,甚至忘了这是安子析给她出的注意。等到安子析来病房看她的时候,才恍然。 哭起来:“子析姐,怎么办?你得帮我想想办法,顾浅凝要把我们家害死了。你能把我爸救出来么?” 安子析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就怕顾家把她招出来。听说审判庭上顾老爷子没有提到她的名字,才松口气,知道顾浅浅这是没有将她供出去。 所以极力稳住她:“浅浅,你放心,我当然会帮你想法子。可是现在风声太紧了,无论托人还是找关系,只能把顾伯父害得更惨。我怀疑有人私下里帮顾浅凝运作了,这一回法院审理这个案子特别快,而且判得也很重,一切都太顺利了。如果真的有人暗中运作,我们再去找人帮忙,不是正往枪口上撞,等一等再说吧。” 她也有些慌神,暂时不太敢出手做任何事情。有些茫然的想,顾浅凝实在太可怕了,她没想到她的回击这么致命,简直无声无息,一下掐灭了人的命脉。那些医院的证明她都的托人打听过,全部是真的,还是省级政府指定的医院开俱的证明,太权威了,病情被说得很重,所以天衣无缝。她不得不想,暗中真有人相助? 一个惊悚的答案呼之欲出,她摇了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可能是他。这样比起来,她倒希望是季江然。季江然处心积虑,不就是想得到顾浅凝,现在正是他抱得美人归的好时候,他一定不会放过。 于是她心绪之中做了肯定,那个暗中帮忙顾浅凝运作的人一定是季江然。 当然,薄云易也说不定。他们家是高官,有强大的政治背景,托人打一声招呼,只怕跟玩一样。 顾浅浅看她心神不宁,问她:“子析姐,你怎么了?” 安子析回过神,虚弱的一笑:“没事。”然后嘱咐她:“现在顾伯父已经这样了,我们之前商订的事一定要保密,否则你也会被当成同犯抓进去。” 她狠狠的吓唬她,顾浅浅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信的不得了,不停的点头。 “子析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我真的不想坐牢。” (060)这样已经很便宜你了 安子析还有事,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好好休息就先回去了。 路上给季江影打电话,问他:“你在哪里呢?” “家里。” 还能去哪里,他现在最多的时候就是呆在家里。公司不需要去,就算还有产业,也是在国外,如今这里一堆的乱摊子,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前几天还会呆在医院里,现在季铭忆确定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了,便出院回大宅修养。而他跟季江然现在是太阳底下的死对头,连昔日的‘相见欢’都没有了。又怎么会有事没事回大宅去。 安子析说:“你晚上饭还没吃吧?这么晚上,在家里等着我,我回家给你做点儿夜宵。” 季江影淡淡说:“算了,我马上出门。” “去哪里?” 季江影有些不耐烦:“酒吧。” 安子析不再问,只是嘱咐他:“要是喝了酒,不要自己开车。” 挂断电话,把车打到路边停下。撑着方向盘想事情。季江影去的那几家酒吧她都知道,那是个讲究的男人,不会什么乌烟瘴气的场合都去。所以就那固定的两家,包间也都是每天为他预留的。 如今她认定顾浅凝是个强大的对手,就算现在顾浅凝还不知道顾家的事是她在背后怂恿。但万一日后真有了交手的机会,她不能像顾家一样被她击垮,没了回转的余地。 所以她和季江影一定要有一个孩子,让防备变得无懈可击。 都说心情不好的人容易喝醉,现在季江影每天心情阴郁,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 开车去酒吧,打听之后季江影果然来了,早她一步上了楼。 随后跟上去,没有进包间,在同一层的楼梯口站了一会儿,有侍者端着酒上来,一眼认出拉菲传奇系列的一种。 叫住他:“这个是给大少的吧?”季江影时而就喜欢喝这个,口感圆润,被他赞过爽口。 侍者点点头。 安子析左右看了看,这一层楼都是雅间,时间又已经很晚了,这一刻很安静,没有人走动。她做事干脆,直接给他开天价:“五万,将里面加一点儿东西。不过你不用担心,保证是对身体无害的,我是他的老婆。” 侍者看出来了,所以毕恭毕敬。听她这样说,甚至能想出来是加什么料。 安子析也不觉得不好意思,看他难为的摇头,笑了笑:“十万。” 侍者犹豫,他们一年服务生做下来,也赚不到多少钱。这对于一个工薪阶层来说的确是天大的诱惑了。可是不能没有顾及,毕竟里面的人是季江影。 安子析提醒他:“他是我老公,我总不至于害他。真要是出人命的事,你肯定会揭发我,我没必要自讨苦吃。情调你懂么?一点儿调情剂而已。”她说得很大方,这件事只是因为对方是季江影所以很难办。现在这世道什么事没有,就有人专门玩这样的把戏,闺/房/情/调,谁管得着呢。由其是酒吧这种地方,他们每天在这里,一定见得多了。“放心,大少也会很开心的,我只是想给他一点儿惊喜和刺激,你结婚了吧?该懂得的。” 抵御不了这样的诱惑,真的妥协下来。 安子析不会傻到加猛料,甚至不会让季江影觉察得出,只会比醉酒反应强烈一点点,到时候真的发生什么,季江影也绝对想不到这上面来。 酒后男人的欲望照平时强一些,又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季江影今天喝的很多,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空腹喝,又喝得急。后劲很强,上来的时候是觉得自己有一些醉了,头脑昏眩,松了领带扣子透气。拿起手机看了几次,只想打电话,最后总是扔到一边,喝得也更加猛烈。 喝光了,又要侍者再开。最后真是醉了,正好安子析的电话打过来。 问他:“是在极乐酒吧吗?” 季江影“嗯”了声。 安子析说:“我去找你。”估计着时间推门进来,包间内灯光极暗,季江影坐在沙发上一个颓废高大的轮廓,侧影俊美,宛然一副伤神的模样。 过去夺过他手里的杯子。 “喝了那么多,别喝了。太晚了,我就怕你喝多不能开车,不放心过来接你。” 其实她想好了,就算季江影异常精明,过后洞察出什么,她也不会感觉害怕。他们是夫妻,做亲密的事不是理所应的? 贴着他坐过来:“怎么喝这么多,我们回家吧。” 她软软的靠着他,身上有女人清新的脂粉味。 季江影侧首看她,晃了晃脑袋,窒息的感觉仍旧不能驱散,总觉得晕晕沉沉的。眼睛有一些明亮,抬起手曲指抚上她的脸颊。心里有一个地方痒痒的,如同有一只手在轻轻的抓。不等辨别出是怎样一种情愫的时候,已经低头吻住她。 安子析愣了下,并不热切,嘴唇凉凉的,玉石一般,散着一种冷香。她觉得迷醉,即便没有喝酒。闭上眼睛。 季江影将她按下去。呼吸渐渐重了一点儿,气息喷薄到她的脸上。顿了下,忽然挣扎着放开,离着她咫尺打量,眼睛淡淡眯起来。 安子析正陶醉,冷下场,怔怔的看他。 “江影……” 季江影还是推开她,坐起身。摇了摇头,力求自己保持清醒:“我喝醉了。”拿上外套向外走,无论安子析怎么喊他,一路不回头的走了出去。 安子析扯上领口的衣服,起身追赶他。 季江影已经提上车,直接上了路。 她驾车在后面追他,可是没办法,季江影的车子性能本身就比她的好,再刻意开快开,很快将她甩得远远的。不过她认清了那车开去的方向,所以心里一寒,几乎咬牙切齿的恨起来。 狠踩油门跟上去。 结果没有开出多远,前面一片混乱,明显是出了车祸,有车子撞到路边的护拦上,整个撞散了冲了出去,警车和救护车都赶来这里。安子析透过挡风玻璃认真看,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全身冷汗涔涔。她认出来了,那是季江影的车子。 接着电话响了,是警察打来的,在季江影的通话录里翻出她的。她不是最近被拔打的,前面还有几个,是相同的号码,可是打过之后处在关机状态,才打到她这里来。 安子析全身僵麻,几乎发不出声音,颤巍巍的说:“我已经到了……” 捂着嘴巴走下来。冷风呼呼的吹着,大衣忘记穿,直接站在马路中央,单薄的身体都要被风给吹透了。 季江影已经被警察从车里救了出来,头部撞破了,有血顺着额角流下来,触目惊心的。 安子析定定的看着,呼吸越来越困难,死死的按着胸口,唯怕下一秒心脏就跳出来了。 季江影被抬上救护车,警察认出她,问了几句,让她陪着一起去医院。 安子析在车上握着他的手,季江影的手很冷,可是她的比他的还要冷,冰凉冰凉的,恐慌不已……想着他醒来了,一定会要了她的命。 坐在那里噼里啪啦的掉眼泪。 直到季江影被推去抢救的时候,她才慢慢的冷静下来。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慌……”越是这个时候越要镇定。 经化验得知季江影喝了酒,除此之外体内还有其他药物成份,跟他整个人神智不清有很大关系。初步怀疑是催情剂的一种,俱体的要等化验结果出来再说,量上却足以使一个人失去理智。 这样驾车上路一定是很危险的,对此警方已经备了案,等到季江影醒来还要做近一步调查。如果确定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投放的,案件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 对此在医院的走廊里寻问了安子析几句。 安子析手掌紧攥,白着脸摇头。 “我不知道他发生什么了,等我过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喝多了。而且他要离开,我没有拉得住他。” 她矢口否认,而季江影现在也没有醒来,药物加上酒精的作用,估计要睡到明天早上,索性除了一些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警方也只能作罢,简单的了解了一下情况离开了,一切都等季江影醒来再说。 安子析无论如何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如果真的查下去,不愁东窗事发。警察只要到酒吧里简单的问一下,马上就会查到她的头上来。 晦涩不已,她为此还花费了大把的积蓄,以为赌这一把很值得的,定然可以成事。她现在能怀上的几率很大,所以愿意下血本,就算怀不上,她总有其他的法子。没想到…… 安子析是个做事周全,手段决绝的女人。 料想之外的纰漏让人沮丧,可是没有办法。她驾车去季家,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简白了,她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 她有信心说服简白,让她把这次的事件压下去,息事宁人。 折腾到那个时候,早已到了后半夜,再没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安子析这个时间过去不早不晚,吓坏了简白,听到下人说安子析在楼下等她。穿她衣服下来,慌的不得了,老远就问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客厅内没有下人。 安子析先没说话,曲膝跪下了。 接着声俱泪下:“妈,这次你一定要原谅我,是我想的不周到,我做了,我对不起江影……”她哭得楚楚可怜。 上来就认错,这让简白更加心里没底。扶着她:“你先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啊。” 安子析才说:“江影出了一点儿小事故事。不过,妈你别担心,就是蹭破了一点儿皮,没伤到骨头,医生说睡一觉就没事了。我一直在医院陪着他,确定没事我才过来的。” 简白提口气:“好好的,怎么会伤到呢?” 安子析就是这样聪明,不停的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又都说得有惊无险。 “都怪我,是我太心急了,一直想给季家生个孩子。就在他的酒里加了少量的催情剂,我只是想要个孩子,没有别的意思……妈,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害自己的丈夫啊。没想到江影不肯,跑出去了,结果开车碰到护拦,蹭破了皮。妈,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那么着急的,就算想给季家续香火,也不能这样。”看了简白一眼,又跪下:“妈,这次我真是太糊涂了,是我对不起江影。幸好伤得不重,否则我这辈子都会恨死我自己。” 总算没什么大事,可简白还是要说她:“子析,你平时挺机灵的一个孩子,这种事怎么能用这种法子呢,你们是夫妻,完全没必要这样的。既然江影没什么大事,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她叹气,把安子析拉起来。 安子析抹着眼泪,一腔的委屈与无奈。 越发显得可怜:“可是……妈,你不知道从结婚到现在江影从来没跟我同床睡过。我也是没办法……” 简白睁大眼睛,不可思议:“你说什么?你说江影不跟你过夫妻生活?” 安子析忍着泪,点头。 “就是因为他不肯,所以我才没有办法,逼不得已做这样的傻事。妈,但凡我有一点儿法子,也不会做这种事,你是了解我的。” 简白又惊又气,就算季江影因此受伤,也无从怪起了。 安子析看着她,又说:“妈,医院化验出他身体里的药物成份了,警方立了案,等江影醒来会查下去。妈,你帮帮我,我也是逼不得已。如果让江影知道这是我的主意,他一定不会原谅我。” 简白安慰她:“不会的,你们夫妻一场……” 安子析仍旧拉着她:“妈,他一定不会原谅我。不管我的初衷是什么,他都不会。妈,你帮我这一次吧,不要让他以为这是我的主意。江影是个孝顺的孩子,他总不会怪你。” 简白听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想了想,只说:“好吧,等他醒来问起的时候,你就让他来找我。不过以后再不能做这样的傻事了。” 安子析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一颗心尘埃落定。从季家出来,开车去医院。 顾浅凝几乎一夜没睡,吃了粥薄云易还是不消停,拉着她去夜间的场子喝酒看歌舞,在这个不夜城里只要想玩,时时刻刻都可以不安份。到了那个时候的歌舞升平,顾浅凝还是头一次看。大家有说有唱,有玩有笑,倒也十分开心,一点儿都不觉得困乏。就这样折腾了一整晚,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四五点了。薄云易说:“去看日出吧。” 顾浅凝只差哭着求他,叫苦连天:“薄云易,你行了,生命不是用来这么挥霍的。何必执着的须尽欢不可呢。” 薄云易拉着她的手腕。 “反正已经折腾到这时候了,不如可着这一个晚上挥霍。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碰上我这种舍命陪君子的主,你就没事偷着乐吧。” 顾浅凝硬被他拉着上车,结果上粘到座位就睡着了,说是看日出,他并没有叫醒她。 车内一直很暖和,身上盖着他的外套,睡得很舒服。等到顾浅凝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机场了。 看环境觉得怪异,困奄奄的,不想动脑子去想,直接问他:“这是哪里?” 薄云易告诉她:“机场。” 顾浅凝眯着眼睛发懵。 “来机场做什么?” 薄云易伸过手来弹她的脑袋:“傻了吧,不是说要跟我去京都,时间随我订。我订了,就是今天早上七点的航班,时间马上就到了。” 顾浅凝睁大眼睛,只感觉跟做梦一样,而这黄粱一梦还没有醒来。他没跟她说是今天早上的航班,她甚至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连出院手续都没有办,就被他喊着说进去吧,上官小小已经准备好一切在里面等着他们了。而她仍旧傻傻的坐在那里没动弹,不可思议的盯紧他。 真的感觉一切都太玄幻,太过措手不及了,竟真的跟场大逃亡似的,让所有人都没防备,包括当事人自己。薄云易做事这样妥贴周到的人,这回怎么任性的像个小孩子。 他便不怀疑她说的只是玩笑话,并不是真的打算跟他离开?或许等到真要走的时候她就改变注意了,告诉他,她不过随便说说? 顾浅凝说:“呈扬,你疯了。” 证件,钱,这些都怎么办? 薄云易问她:“带身份证了吗?” 顾浅凝点头,就在随身的包里,这种东西平时经常用得到,几乎每个人都是随身必带。 薄云易笑着:“足够了,有了它就是一卡通,我保你做什么都畅通无阻。” 顾浅凝还有闲心同他开玩笑,没心没肺的样子:“真这么神通广大。” 薄云易半开玩笑的说:“你也不去京都打听打听,咱怎么也是那里的爷,你跟着我混,就算是个黑户,也保你一世长安。” 顾浅凝下巴扬起来:“既然这样好,那就走啊。” 那样子仿佛是,管他呢,去他的钱,去他的卡,去他的三千烦恼,滚滚红尘……对于闯荡四方这种事,她似乎一点儿也不心生畏惧,哪里都可随遇而安。 她竟然是这个模样,让他觉得,跟任何人都是不同的。有一种孤勇,就胆敢在狂风大作的尘世中开成一朵花。 何其难得。 薄云易飘飘的笑起来:“你这个样子真是很容易被骗。” “你是在骗我?” 薄云易挑了挑眉:“你是可以无条件信任我,但别人一定要防着,不是每个人小学的思想品德都学得像我一样好,可不能这样轻易相信别人的话,由其是男人。你师傅有没有告诉过你,尘世间的男人都是豺狼虎豹,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我师傅是结婚狂,对我们的尊尊教诲是遇到了男人,逮到好的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宁可错掠万千,也不放过一个。” “呦。”薄云易又开始贫:“看不出,是个高僧,你的师傅还挺痴男怨女,老奸巨猾。你精华学到几分了,我这样的合你胃口么?要不要立刻把我拿下?” 顾浅凝笑了笑:“京都的爷,不敢肆意轻薄。” “实在看不出,还挺高风亮节。”抬腕看时间:“我们真该下车了,想睡去飞机上睡。” “那你的车怎么办?” “不用管,有人给开回去。” 果然是爷,御驾亲征都带着自己的坐骑。 上官小小看到两人进来,拿着包几步迎过来。抱怨薄云易:“你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才来,我以为你不回去了呢。” 看向顾浅凝,眼光暗了下,跟她打招呼:“浅凝,你好。” “你好,小小。给你们添麻烦了。” 上官小小拉着她:“不麻烦,正好我们家里就我自己一个孩子,到了京都你就跟我一起住吧,我一直想有个姐姐。” 薄云易斜眸睨她:“我们家又不是没有房间,为什么去你那里住?” “我不是没有兄弟姐妹么,让浅凝跟我作伴怎么了。” “我也没有兄弟姐妹,就想要个妹妹,怎么了?” “薄云易,你胡搅蛮缠。” “你还蛮不讲理呢。” 顾浅凝登机之后就开始瞌睡,一句话没有说,只听上官小小在那里叽叽喳喳的和薄云易说这说那,说那个叔叔多么不容易帮他们搞到票,说她等他的时候都快急死了……那是个话唠,性格又活泼,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薄云易在她的脑袋上弹了下。 “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让我睡一会儿,困死了。再吵我就让他们把窗子打开你跳下去吧。” 上官小小就斥责他:“谁让你大晚上的到处乱跑,不回酒店好好睡觉。”扯着他问:“你们昨天晚上到底去哪儿了?” 薄云易把头歪到一边来,离得她远一点儿。 告诉她:“别闹了。”才说:“医院。” 上官小小“切”了一声:“骗鬼去吧,你要是那么喜欢医院,自己住院的时候别每天有事没事偷偷往外跑啊。” 薄云易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她。 上官小小瞪了他一眼,叫也不理她,最后戴上耳机听音乐。 有人来接机,见到薄云易之后恭敬的叫他少爷。接着接过几人手里的行李拿到车上去。 上官小小自己家来人接了,在机场和他们告别。上车前望着薄云易说:“我收拾好东西就去找你们。” 薄云易家有警卫,可见来头有多大。 从里到外,竟然密布着岗哨。这样的阵势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薄云易有点儿尴尬,只怕顾浅凝多想,转首看她:“不要被这样的阵势吓到,虚张声势的,我爸顶多算个高官,不是权力大,就是忙。” 顾浅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静静打量整个院落的环境。不是没多大,而是权力滔天。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守卫太严密了,除了警卫,四处都是监控录相,还养着凶神恶煞的大狼狗。只是那狗被训养得很好,见到自家的人出入,温顺的爬在那里叫也不叫。 不过薄云易告诉她:“一个人的时候离那两只畜生远一点儿,凶着呢。” 顾浅凝点点头。 下人见到薄云易回来,都围上来打招呼。不停打量顾浅凝,老管家忍不住乐呵呵的:“老爷和夫人要是回来了,一定很高兴。少爷还没带女孩子回来过。” 薄云易脱下外套扔到一边,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说:“都是这一两天回来,说是要在家里过年的。” 薄云易点点头,让下人去给顾浅凝准备房间。 “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很好相处,不用拘束。我爸妈也不难说话,平时都不太在家,难得过年回来,估计也不会呆很久。”他那意思是,他们仍旧很是自由自在。 带顾浅凝上楼休息。 跟他的房间在同一楼层,其实不用准备,每天都有人打扫,一尘不染,一切都是才将换过的没人住过,随时可供入住。 “给你们家添麻烦了。”顾浅凝进了房间说。 薄云易扭过头骂她傻。 一上午都美滋滋的,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笑,越发显得春风和绚。 顾浅凝白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薄云易咧开嘴角,露出八颗牙齿,洁白而整齐,极标准的灿然一笑。 “因为终于把你骗回来了啊。” 顾浅凝的心里总是闷闷的,仿佛透不过气来。笑也笑不出,盯着他动了一下嘴角。 “就怕你会后悔把我骗回来。” 薄云易靠到门框上,操起手:“怎么会,我还从来没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这一次更不会。”立起身:“先洗个澡休息一下吧,开饭了我叫你。下午带你去买几身衣服。” 她一件衣服也没带,连个换洗的都没有。 薄云易想了下:“衣柜里的衣服都是新的,你先捡一件穿。一会儿有下人上来,把你衣服的尺码告诉她,她会先去帮你买一身应急。不过别指望符合你的品味。” 顾浅凝点点头。 “好。” 床很大,把自己摔到上面不想动弹。望关天花板大脑有一刹那的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跟花屏的电视机,嗡嗡的响着。 躺得时间不短,指尖动了动,触角一样,摩擦着柔软的被面,心里面却一团坚硬,跟冻结起来的一般。 到底还是来了。 最后心中讷讷的,也只剩这一句。 盲目的站起身走到窗前,庭院深深,有旧时庄院的感觉,只不过建筑物都是很现代的,从进来时的角度看,就有点儿像欧洲盛行一时的城堡建筑。没有那样奢华,还是有中式的味道,只是繁复。 顾浅凝看了好一会儿,眼睛淡淡眯起来,如同检测系统一样扫描。 直到房门被人敲响,下人很周到的来问她衣服的尺码。 她才缓过神来,唤进,并把那些告诉她。 薄家的下人非常好相处,个个看到她都会笑着打招呼,脸上的笑容发自内心的友善。让人感觉这一家子的氛围都很温馨,十分和绚。 简白一早上就过来了,看到安子析守在床前。 一进门问她:“怎么样了?” 安子析马上过来扶着她坐下。 “还在睡着,我问过医生了,说没事,醒来就好了。妈,你就放心吧。” 简白在床前打量他,头上缠着纱布,也看不到伤到什么程度,不过其他地方倒是完好,不禁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一直守在这里?去休息一下吧。” 安子析摇头:“妈,我没事,我想等江影醒来。” 简白点点头:“也好,其他的事不用担心,江影一定会看到你的用心,也就不会怪你了。” 但安子析仍有一丝担心,事情不到最后一刻她都静不下来,所以坐立难安。 季江然半晌午的时候来医院,去顾浅凝的病房,发现床上没有人。 把看护叫过来,指着问:“人呢?” 看护说:“不知道啊,一晚上没回来,从昨天去法院开庭到现在都没见到人。” 季江然眯起眸子,脾气一下大气来:“一晚上没回来你不吭声?我请你们这些白痴是干什么的?养大爷呢是吧?” 看护缩了一下脖子,讷讷:“我以为浅凝小姐或许回家了,或许跟你在一起,就没方便问。” 季江然咬着牙龈冷笑,会跟他在一起?她就差将他切碎了喂狗。点着看护的脑门子:“不长脑子是吧?把人给我搞丢了,你给我等着。” 他从病房里走出来,冷着脸去找医生。只说顾浅凝莫名其妙就不见了,不过没有办出院手续,猜她一定还会回来,让季江然放心。 季江然出手打了医生,跟他爆粗口:“你他妈的当我是傻子,还是当她是hellokitty?有什么事是那个疯女人做不出来的?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看我不把你们医院平了,都给我滚回家里喝西北风。” 季江然这个笑面虎发脾气了,医生被打了两下,声也不敢吭。季江然这些天就阴郁的不得了,他最在乎那张皮面,可是被顾浅凝抓得不戴墨镜门都出不了门,一道道的口子触目惊心,他就猜她是故意的,装疯卖傻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如今一胜诉就消失不见了,以前是潜逃,现在都有了私奔的魄力,这神精一病变,果然就不一样了,整个人都精神了。 他第一个想到薄云易,这些天顾浅凝忙着装疯卖傻公报私仇,正事基本都是薄云易帮她打理的。打电话问酒店,得知薄云易和上官小小真的已经离开了,今天早上六点多退的房。咬牙切齿恨起来,真的是走了。 可是不能这么公然的打电话问薄云易,他们是有交情的,直接撕破开不明智,还要从长计议。 从楼上下来,碰到安子析。 摘掉眼镜“咦”了声,嘻皮笑脸,可是心情不好,越发显得阴阳怪气。 “嫂子嘿,你怎么在这里?来看医生?” 安子析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季江然了,懒得看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没想到季江然一伸手拉住她:“别走啊,问你话呢。来看病?精神病变还是心理病变?”扫了眼她的肚子,哧哧笑起来:“不会怀孕了吧?我要当二叔了?” 安子析甩开他的手,实在有些受够他。 “你别碰我,我来看病人,你管得着么?” “季江影?” 安子析抬眸。 季江然微微一笑:“一想就是他,你这人天生蛇蝎心肠,除了季江影,还没见你真正的关心过什么人。”又问:“他怎么了?” 安子析被他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气得半死,没好气:“受伤了,怎么了。” 季江然掏出一根烟叼到嘴里,从口袋里摸火柴。 有护士走过恰好看到,提醒他:“医院不能抽烟。” 季江然漂亮的眉毛一折,迷离着一双桃花眸子叫苦:“美女,不抽烟我会死掉的。你们这里不是行医救人?” 小护士脸一红,竟然不肯再说他,走开了。 季江然楚楚可怜的表情一收,邪魅的扯动嘴角笑出声。那样的坏坯子,宛然一副祸国殃民的模样。 低头将烟点着,吐了一口烟圈别有用心的说话。 “老大倒下了,而顾浅凝溜走了,他还不知道吧?” 安子析怔了下:“你说顾浅凝离开了?” “不是正合你心思……”季江然漫条斯理地眯起眸子:“死女人,把我的脸毁掉了,真要讨不到老婆了,她倒一走了之。” 安子析哼了声:“那你就抓回来啊。不过若真抓回来了,不见得是谁的。” “依大嫂的意思,是任她远走天涯,省着回来了,给你添堵,让你没法高枕无忧呗?” 安子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她什么意思他一定知道,说再多都是多余。 季江然飘飘的笑起来:“不过我偏要她回来呢,她把我抓成这样,不负责像话么?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是吧,嫂子?” 没说去看看季江影直接出了住院部。 从医院出来,油门踩到最大,那辆布加迪威龙撒欢似的跑起来。连撞了几个红灯,街面上已经微有混乱。后面有交警追赶,他自镜中看到,眨眼甩得无影无踪。出了四环停下来,跳下车,烦燥得甩上车门,转首又补了一脚。 心中憋闷到极至,季江然觉得自己要疯了。心中一个地方针扎似的疼起来,火烧火燎。他抚上自己的胸口,从没哪一次这样过。仿佛在他的灵魂和内心深处有一块任何人看不到的隐痛,不为人知。时至今日,已是溃烂不堪。 交警由远及近停下来。 看到闲靠在车身上的季江然,神色一转,还是走上来。 超速加闯红灯,还有之前造成的混乱局面,可能要麻烦他一下。 季江然已经换上招牌式的微笑和表情,永远半是真心半是假意。 拉下墨镜说:“这次就算了吧,我在家里跟老婆闹别扭,被挠得已经很惨了,哥几个就别找我晦气了行么。” 他的眼眸有一点儿深邃,玩笑是真的,脾气却不像是假的。 交警恭敬的唤他:“二少……”就是他这张脸很麻烦,到哪里都知道他是季江然。所以想扯个谎简直不比登天还难。 季江然倒笑了:“怎么?要把我车拖走?好啊,你们开车把我送回去吧。” 哪里有人真敢动他的车,最后只嘱咐他下次注意,见他渐渐冷了脸,没再多说就离开了。 安子析站在走廊里愣了一会儿神,才上楼去。电梯徐徐上升的时候还在想,就算季江影醒来,也一定不会告诉他顾浅凝离开了。那个女人装疯卖傻,把所有人搅和得一团糟,她巴不得她永远不要回来,最好死在外面。 站在走廊里愣了一会儿神,回病房时,看到医生从里面出来,说季江影已经醒来了。而且药物成份的化验结果也出来了,除了催/情剂,还有其他成份,是一种迷药,跟催/情剂系数两类,完全是用来迷惑理智的,仅需少量就可以迷倒一头牛,更别说一个人了。 安子析的脸白得跟纸一样,大脑瞬间空白,仅看到医生的嘴巴一张一合,什么都听不清了。 怎么可能?药物是她亲手放到酒里去的,只有少量的催/情药物,怎么会有其他药物成份? 不,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伸手拉住医生的胳膊,瞳孔张得极大,拼命摇头,激动的说:“不可能,一定不可能,是你们化验错了。你们再仔细验一验,怎么可能有其他成份呢?” 医生安抚她的情绪:“少奶奶,我们知道你很担心大少,可是,我们仔细检验过了,不会有错。这么严重的事,我们随口乱说,也是要负责任的。” 安子析调整了一下情绪,攥紧拳头给自己打气。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简白说过了会替她将事扛下来,不看僧面看佛面,季江影一定不会将事情闹大的。 她慌慌张张的想。 一进门,看到季江影靠在床头坐着。简白不在,病房里只有他一人,静得可怕。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强烈得仿要跳出来。还是极力的扯出一个安然又欣慰的笑:“江影,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季江影坐在那里,眼眸像夜空下寂寥的深海,她的心莫明惶恐的怕起来,跳露了一拍。 岂不知自己一脸的笑有多拙劣。 问他:“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季江影仍旧淡淡的看着她,只说:“警方已经去极乐酒吧调查昨天晚上的事情了,如果调查出是谁做的手脚,这种有蓄谋的故意伤害,休想逃过法律的制裁。” 安子析面如死灰,指腹僵麻的动了动,已经冷透了。 怔了下,没有马上接话。她现在的脑子凌乱不堪,已经没太有办法思考,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胡言乱语。唯怕说错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后路给断掉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慎小心,否则只会害苦自己。 轻咬了下唇角,很疼,抬眼问他:“查出来了,你真的不打算善罢甘休?” 季江影唇角浮出一丝清冷的笑,淡淡吐字:“公事公办。” 服法收监么? 把她送到法庭上,让她去坐大牢?一切来得还真是快,怎么都有一种措手不及,天塌地陷的感觉呢。 安子析的喉咙苦涩,一张口都像能呕出血来。 “要是我说是妈让我这么做的呢?没人想要伤害你,只不过她想让我给你生个孩子,你也会将我们送到监狱里去吗?” 季江影狭而长的眸子即刻变得锋利无比,像刀子一样划破她的心口。而他俊颜冷硬,仿佛无坚不摧的盯紧她:“我妈会让你往我的酒里下那种东西么?迷乱我的心智,看着我去死?真的是我妈她让你那么做的?” 安子析嘴巴张了张,干涩的发不出声音。 季江影眯起眸子:“你以为拿我妈出来当挡箭牌就会相安无事?警察只要一调查,不愁真相大白于天下。到时候是我妈那么做的,还是你做的,马上一清二楚。” 安子析的瞳孔张到无限大,连神色都有一丝恍惚,顿时很多事都想不明白。甚至不知是怎么演变到现在这种局面的。总觉得是被人给算计了,事情原本不是这样的……那些东西不是她加进去的,到头来却要为别人背黑锅。那么,到底是谁想要陷害她? 时间衔接天衣无缝,中间除了她和季江影有接触根本没有第三人。药也是她自己加进去的,瓶子开启之前封存完好,绝对是没有开过封的。再看着侍者送进去……那个侍者?安子析摇了摇头,当即否定他,不可能是他。开一扇门进包间,且不说他是否有做案时间。就是从女人的第六感出发,都觉得不会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她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心机本来就称不上浅薄。思萦片刻,被一束光似的惊恐蓦然袭中,就跟利箭一样齐齐射来,眨眼万箭穿心。 如果不是她,那么,就只能是他了。 安子析目瞪口呆的望向季江影,眼光发散,目无焦距的盯紧他,自心底里发出声音:“你做的对不对?那药是你自己吃下去的,你将计就计陷害我?” 她也实在不傻,很快就将来龙去脉想明白了。只是不理解:“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季江影冷冷扫了她一眼,十分嫌恶的说:“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我没想到时至今日你会跟季江然联手,反过头来出卖我。你做了惊人之举,我不回馈得狠一点儿,如何对得起你?” 安子析真的是傻眼了。 垂死挣扎一般:“那个内鬼不是我,你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是顾浅凝。是顾浅凝跟季江然联手,一起算计了你。就算你喜欢她,讨厌我,你也不能这么样的冤枉我。” “我冤枉你?”季江影的声音里有隐约的笑声,依稀是冷峻的模样:“你真当我是傻子,会信了你的话?你不觉得那种陷害的手法太拙劣了,万盛才一说出了内鬼,你就正好将那些照片拿到我面前来,看似是很好的证据,会不会太凑巧又确凿了?怎么看都像是隐害,不是么?我从一开始就不信你的话,反倒是从你说出口的那一刹那,我就对你有所怀疑了。如果不是这样,那个内鬼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是你。真若是你,也没什么说不通。我书房的钥匙你想拿到可比顾浅凝容易得多。而且她知道的许多机密文件你不见得就没有接手过。你的嫌疑怎么都不比别人小。” 他的每一句话都凌厉得像刀子,刀刀扎在她的心尖上,肝肠寸断,血肉模糊。 安子析张着嘴巴想要分辨,她的初衷不是那样的,如他所说,她从来没想过要出卖他,她从来没有那样想过。她不过被冲昏了头脑,失去理智,才会被季江然钻了空子。又知道没有用,整个万盛集团都已经不在了,他不会仅凭她的三言两语就能饶恕她。 吸了吸鼻子,泪眼婆娑,颌首问他:“既然一切打一开始你就不相信是顾浅凝做的,为什么不说出来?” 他明明已经将帐记到了顾浅凝的头上啊。 “你为什么信她,就不肯信我?”安子析见他不言不语,再次诘问出声。 季江影漫条斯理:“我相信她,自然有信她的道理。”越是满含铁血情怀的人,越不会轻言背叛。 “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你就认准了是我想要出卖你,绝情的这样对我是不是?” 季江影只是说:“跟一个万盛比起来,让你做几年牢已经很便宜你了。” 看吧,他总是这样狠戾,哪里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她早就知道的,又总像看不清。于是傻傻的。 (061)原来如此 安子析从病房里跑出来,下楼梯的时候看到简白。 一见面就指责她:“子析,你把话说清楚。你为什么这样害江影?你不是说只有那一种成份么,为什么还有其他对身体不利的东西?这样你还想让我替你扛着是不是?我说你昨天至于那么慌慌张张的……” 安子析心里乱糟糟的。 “妈,你听我说。我是被人陷害的,我怎么可能投那种药来害他。昨晚他开车出来,我根本拦不住……我压根没想过他会自己开车。” 越发觉得无力辩解,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说季江影陷害她?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无论她是否对季江影有二心,再争辩,一切也都没了意义。 当务之急,她不能等着束手就擒。不会这样轻易结束的。安子析硬是拉起简白的手:“妈,我说什么你才相信呢?这些年我是怎么喜欢江影的你不是不知道,我怎么可能害他,我爱他还来不及。我是被人陷害的……妈,回头我再跟你慢慢解释,我的心里真的很难过。” 简白也懒着听她辩解,甩开手。 安子析都顾不上了,从医院里跑出来,不会漫无目地的瞎晃。 季江影说的对,警察只要去极乐酒吧随便一问,事情就会大白于天下。她要想办法,无论如何不能去坐牢。 给家里打电话:“爸,我出事了。这次我一定要帮我。” 安桐这些天草木皆兵,惊弓之鸟一样跳起来:“江影知道是你把机密泄露给季江然的了?” 安子析不否认,现在没时间解说那么多。翻板的机会往往只有一刹那,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爸,其他的事情你先不要问。你可以替我买通一个人么,出多高的价都可以,无论如何不能露出破绽。让他开车到中心医院外面的马路上等着,季家的司机中午的时候会过来接我婆婆,我婆婆会去那里上车……” 简白一上午呆在病房里,季江影催她回去她也不肯。 听到医生说了那些药物的成份之后心有余悸,又惊又气。总算伤得不重,要是不幸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要她怎么活。 又忍不住唠叨他:“以后不要再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喝酒了,家里什么酒没有,非要去那里喝?喝多了还要自己驾车,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什么时候才能不让我操心。”简白说着说着抹起眼泪,现在季铭忆昏迷不醒,醒来的那一天遥遥无期。季江影和季江然偏又闹成这样……知道季江影的心情烦燥,这几天他的心里一定压着无名火,所以也不忍心深说下去。 季江影可以下床走动,过来揽上简白的肩头。 “妈,你放心,以后我听你的话,不会再让你操心了。”抚过她的鬓角:“我知道你担心我和江然,完全没必要。在我们看来那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商业竞争,江然做得没有错,我也输得心服口服,他真的是长大了,不是小时候那个调皮捣蛋的家伙了,我也很高兴。不会因为这件事造成任何隔阂,我们还跟以前一模一样。” 简白不信他:“你说的是真的?” 季江影点点头:“当然是真的,要是不信,该天叫上江然,全家人一起吃顿饭。你就不要再为我们两个人的事操心了,爸还需要你照顾,你得打起精神来。” 一提到季铭忆,简白的心里又燃起无名火。 提醒他:“江影,你以后离顾浅凝那个女人远一点儿,你爸爸就是被她害成那样的,她不论是沾上江然还是你,我都很不放心。”想了一下,又说:“这次的事要不你再好好想想,我觉得子析应该不会有心害你,她是不是被人骗了,买错了药?她想为你生个孩子,这个我倒可以理解,而且妈也想抱孙子了。” 季江影放开她,只是板起脸说:“妈,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也不要替她求情。” 简白瞬间冷脸,收了话茬,不再说下去。 看时间差不多了,才离开,季铭忆还在家里,她也不放心。 走前告诉季江影:“中午一定要吃饭,有什么事情给家里打电话。不要出去乱跑了,在这里好好把伤养好,妈下午再过来。”怕他吃不惯这里的东西,反应过来又说:“一会儿我让下人把中午饭送过来,让厨房做几个你喜欢吃的菜。” 季江影将她送到门口,告诉她:“不用担心我了,路上小心。” 简白早上过来的时候没想立刻就回去,便让司机先回大宅去了。这个时候的交通不会堵,出来时才给司机打电话,让他过来接她。习惯性的先到医前的那条路上等,路边有一家咖啡店,点心的味道不错,她每次等车的时候都到那里坐一坐。 安子析远远看到简白拎着那款精致的手提包从医院大门走出来,左右看了看,到马路对面去。 此时,一辆车子出其不意的拐过街口冲过来,发了疯似的横冲直闯。 简白听到吵杂声,望过去,当即傻了眼,吓得手脚僵麻,反倒不能动弹,眼见那辆车子就要直直的朝她撞上来…… “妈,小心!” 背后忽然一股巨大的推力,毫无防备,身体已经弹出一段距离后跌倒在地。等到转首去看,车子已经停下了,而安子析以怎样凶险的姿态撞出去没有看到,只是流了好多血,躺在那里触目惊心,仿佛奄奄一息。 简白慌了神,“子析,子析……” 过来抱住她,血液将她的衣服都染红了,可是什么都已经顾不上。 安子析扯出虚弱的笑:“妈,我没事,你还好吧?” 简白吓得六神无主,一边掉眼泪一边点头。 “妈没事,你这傻孩子……” 好在事故发生在医院门口,抢救及时。有人打了报警电话,肇事司机也被当场带走了。 简白焦灼的等在抢救室门前,吓得脸色苍白,胸口闷闷的,喘息无力,就跟心脏病发作一样,之前真的是将她吓得不轻。 有医生劝她先去做个检查,只怕她会有个什么闪失,没法跟季家人交代。 简白死活不肯去,非要守在这里。她的身子骨她了解,要真是伤到哪里,早就不能动弹了。只不过手臂有一点儿疼,衣服也蹭破了,但一定没有大碍,就没跟医生说。 季江影听到消息后马上赶过来。 “妈,你怎么样了?” 简白一看到他过来,哭出声。 “江影,子析她,子析……她伤得很重,还不知道怎么样,她都是为了救我……我要是过马路的时候小心看着,也不至于……” 季江影看出她是吓坏了,说起话来语无伦次,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妈,你别担心,一定不会有事的。”将她全身打量一遍:“你有没有伤到哪儿?” 简白无力的倚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妈没事。” 季江影还是不放心,硬拉着她去做检查。幸好没有大伤,才不禁松了口气。只是手臂上的皮肤蹭伤了,不过没大碍,上药包扎就没事了。 不多时,季江然也风风火火的跑来了。 “妈,你怎么样了?” 简白比刚才稳了一点儿神:“我没事,只不过你大嫂伤的比较重,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说着哭起来。 季江影就来安慰她。 季江然看了季江影一眼,转身出去打电话。托人问公安局的朋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才搞清楚,肇事者是酒后驾车,本市一家出租车公司的司机。案情十分明朗,堪称一目了然。 而肇事司机被带到警局之后酒醒了大半,懊恼又悔恨,认错的态度良好,明确表示愿意接受法律的一切制裁。 太过寻常的一起交通肇事故,这个城市每天都会发生许多起,交警只处理这些事情就忙到手软。由其快过年了,交通也是各种拥挤各种瘫痪,交通意外便格外多。甚至交通部门早两个月就发出倡导,快过年了,交通繁忙,让大家文明行车,可事故永远无可避免。 只告诉季江然:“二少放心吧,我们一定会重视这件事,后续的情况会打电话告诉你,这你就放心吧。不过快过年了,交通混乱。老人家要出门一定要小心,由其过马路的时候。” 季江然道过谢,挂了电话。 再进来,季江影问他:“什么情况?” 季江然按了按眉骨,表示无奈:“酒驾,司机酒醒了,什么都承认了。” 季江影不再说话,扶着简白去休息室。 简白不肯。 “我得去看看子析,她是为了我,要有什么闪失……” 季江然过来掺上她的胳膊,哄骗她:“妈,你听我的,别自己吓自己了,大嫂她不会有什么事的。我带你去休息室里歇一会儿,让大哥过去守着吧。” 好说歹说,才把简白劝去休息。知道她的倦怠,最近季家实在发生太多事了。 薄家人的繁忙顾浅凝都看在眼里,眼见过年了,薄家的长辈一个也没回来。听下人说,薄东胜一年也不会在家里呆上几天。呈梅还好一些,每个月会回来住几天,可是大都还是在外面。 薄云易在楼下打电话时她听到了,听那意思他的父母这两天还回不来,据说一个在英国,一个在日本,能赶回来吃年夜饭就已经不错了。 薄云易挂断电话。 一抬头看到顾浅凝下来,招呼她过去坐。 “你可真能睡啊,等着带你出去吃饭的,结果你一睡不起来了,我快饿死了。” 顾浅凝问他:“那你吃东西了吗?” 薄云易理所应当:“哪吃了,这不是等着跟你一起吃么。” 下人给顾浅凝端来咖啡听到这一句,抿着嘴轻笑。 回头又要对着顾浅凝说,我们家少爷还从来没对哪个姑娘这样过。睡之前就拉着她说,薄云易这是第一次带女孩子回来。家里除了上官小小回国的时候会来玩,就再没其他女孩子来过了。私下里都猜测顾浅凝一定很特别,由其快过年这种时候过来,是刻意带来见家长的。 顾浅凝不是没有犹豫,过年这种万家团员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变得敏感起来。 下人放下咖啡,也不惧怕薄云易。对顾浅凝说:“浅凝小姐,快陪少爷去吃东西吧,他之前饿得都在客厅里直打转了,让他先吃他也不肯,非要等你一起。” 薄云易佯装板起脸:“苏姨,你不要乱说话。” 苏姨笑了笑:“好,我不乱说话,那你就饿着吧,我们不心疼你。” 顾浅凝抬眸看薄云易,自家人面前他倒有些孩子气。跟外面那个如沐春风的公子哥还是有一点儿差距,感觉更真实。上上下下像一家人似的,下人跟他说话也都是有说有笑,一点儿拘泥畏惧的感觉都没有。言词之中听出疼惜,把他当小孩子一样看待。 薄云易抬腕看时间,放下杯子。 “别喝了,再喝就汤饱了,咱们出去吃。” 顾浅凝拿上外套跟着他出门。 本地有什么好吃的,薄云易一清二楚。开着车左转右转,开进一家小胡同去。里面路太窄,车子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停下。 薄云易告诉她:“这家的菜好吃,一对东北夫妇开的,手艺好的没话说。是我两年前发觉现的,一般人我不告诉她。” 穿过一段弄堂才到。 店面不大,可是很干净,即便早已经过了饭点,厅内几张桌子还是坐满了人。 老板认识薄云易,看到他迎过来。 “薄先生又回京了,可有几个月没来了。”看了顾浅凝一眼,眉开眼笑:“这次了不得,还带了女朋友过来。里面有包间,今天我给你们上几道拿手菜。” 老板为人直爽,几乎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只让薄云易带人到里面等,自己一溜烟跑进厨房做菜了。 薄云易有一点儿尴尬:“他这人就这样,不过人特别好,有什么说什么。” 顾浅凝点点头:“看出来了。” 其实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不在意,时间挑的本来就不科学,怨不得别人说。 老板娘敲门进来,给两人上茶。在后面听老板说什么了,一进来就多看顾浅凝好几眼。直跟薄云易夸她漂亮,说他眼光好会挑人,明显也是误会了。 人一走,薄云易倾身笑着:“看到没,都以为我名草有主了,要不然你就从了我得了。” 顾浅凝拿眼睛白他。只说:“看样子你对吃很有研究,跟这些人混得这么熟悉。” 纤细的手指灵活地转动手里的杯子,温润的软玉一般。 薄云易垂眸,多看两眼。抬起头来笑:“常来露脸,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在家里吃饭没什么意思,就四处找吃的。” 顾浅凝能想得出,诺大的餐厅就他一人,食物再丰富,吃起来也是无滋无味。 “你爸爸妈妈那么忙吗?一年都很少回来?” 薄云易压了一口茶水,点点头:“我妈还好,哪一次我回家,她还会刻意赶回来,倒是能见到面。可我爸不行,他一年没几天在家,每次回来,又不会刚好凑巧我也有时间,所以见一次面真的很难。我记得最长的一次,我有近两年的时间没有见到他。见了面,他感觉快不认识我了。男孩子正长个子的时候,两年能长几十公分,走的时候我还只有一米六多,再见面就长到一米八多了,也难怪他认不出我了。” 说到这里,抬起眸子,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我叫呈扬其实就跟我爸爸有关,上学的时候一直叫这个名字,不太想让同学知道我是薄东胜的儿子,有很多不方便。就随了我妈的姓,如果我外婆没有去世,估计也不会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到现在估计还要叫呈扬。” 他是个怕麻烦的人,也不太习惯顶着长辈的光环,在别人看来是优待与骄傲,他却感觉麻烦的不得了。 午后的阳光从窗子照进来,他们坐在窗边,几束日光正好照在她的眉眼间。疏疏的露下来,就像是星光,无声无息漏到人的心上去。 顾浅凝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很安静,本来就不是个聒噪的女孩子,这个时候更不喜欢掺言,坐在那里静静的听他说。 薄云易隔着一张桌子朝她笑了笑,就接着说:“其实我挺害怕找老婆,喜欢的,我的家人不一定喜欢,家人认准的,我又不见得喜欢。以前也谈过女朋友,后来两个人都觉得很倦怠。其实我能理解对方的感受,我妈妈她想的比较多,担心很多事情。却没哪一个人喜欢透明到毫无保留,由其连家势都要被调查得一清二楚的时候一定很烦感,这些我都理解。在我看来,这关系到一个人的尊严,是谁都会很不舒服。” 顾浅凝这才弯了嘴角说:“你家人也是为你好,他们或许怕有人攀高枝,别有用心的嫁进去,所以顾虑多多。有的时候门当户对是好的。” 薄云易撑起颌:“厌烦是厌烦,以前也没真正的跟我妈争辩过,有些道理讲不清楚,便不去自寻烦恼。现在看来,或许是真的不在乎,没有遇到真正想娶的人,她出面搅黄了,所以不觉得有什么。”眸子眯起来,若有所思:“如果真遇上想娶的,就算家里人反对,也一定拿我没办法。” 顾浅凝看似云里雾里:“听你家里人的话未必不好,我想,你的父母是一心为你着想。” 已经开始上菜,这个话题没再继续下去。 席间薄云易说:“我打算在这边给你办理住院手续,当时带你出来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顾浅凝咽下嘴里的东西。 “别麻烦了,不需要。” “你的病不要紧?”薄云易摇了摇头:“那可不行,医生说你的情况还不稳定。” “怕我发起病来,会像你们家那两只大狼狗一样?”顾浅凝靠到椅背上,眨了眨眼:“你看我神精不正常么?发病是件很神奇的事,不在医院病起来都很没感觉。估计是你们京都的水土神通广大,一踏上,就什么病都没有了。” 她是在开玩笑,可是笑起来非常可爱,那点儿阳光的缘故,眉眼间也都有了一种天真的明媚。 薄云易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也是啊,你似乎出了医院的大门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看来我们京都真是一方福地,你就一辈子呆在这里好了,保你一辈子不生病。” 顾浅凝低下头吃东西。 含糊说:“好啊。” 吃过饭从弄堂里出来,薄云易要带她去买衣服。 才上车,上官小小就打来电话。说她在去薄家扑了空,这会儿还在那里。问他:“你和浅凝在哪儿呢?” 薄云易随意向车外瞟了眼:“外面。” “外面是哪里?” 薄云易打着方向盘,跟着车流自如地滑进下个路口,却说:“不清楚是哪里,这一带着看眼生。” 上官小小忍不住火冒三丈:“薄云易,你就扯吧,在京都会有你陌生的地儿?你不是自称八路神通,闭着眼睛都能摸回来么。” 薄云易装聋卖傻:“这回真不知道,好像已经出京了。” “你去死。”上官小小哼了声:“出个京都你就懵了?你天天往国外跑,我也没见你丢了找不回啊。” 薄云易问她:“你有什么事吗?没正事先不聊,我找找路再说。” 他挂了电话,扭头看顾浅凝:“玩也不带她,叽叽喳喳的太吵了。” 顾浅凝说自己的感想:“其实小小那个女孩子不错,很真爽,有什么说什么,没有心机。” 薄云易感慨:“没头没脑的傻丫头,我看着长起来的,打小就粘人,没办法。” 顾浅凝笑笑,估计她是不放心。 所以没耽搁太长时间,进了店,有看中的款式拿上一件就了事了。她高瘦,一般的衣服都能挑起来,随便一件只要号码合适都是有模有样。 上衣和长裤,有得换不贪多,就不打算逛了。 薄云易指着手上的袋子问:“这些怎么够?要买就一次备齐了。” 顾浅凝看了眼:“很可以了。我们回去吧,别让小小等太久。” 薄云易没动弹。 顾浅凝走出两步,回头唤他:“怎么不走?” 薄云易将袋子倒到一只手上,扯上她的手臂。 “把话说明白之前谁也别回家,走,我们找个地方把话说清楚。” 这事压在他的心口上不是一时半会儿,他不是个会装疯卖傻的人,望着她,可以言不由衷的欢笑,看她欲言又止,或是点到为止,都可以无动于衷。他的喜悦不是假的,看到她明艳照人的模样就觉得欢喜进心坎里,仿佛有花在心底绽放开来。这种感觉还从来没有过,他觉得从没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可薄云易看得出,顾浅凝虽然跟他来到这里,却总像跟他隔着几步之遥。他似乎隐隐觉出她的恸步,刻意不肯靠近一般。这种感觉使人心生惶恐,这样不近不远的一段路,却足以让人走上一辈子。他就怕一辈子的时间过完了,而他们仍旧隔着咫尺的距离仿佛遥遥相望,到死也走不到一处来…… 心中莫名烦燥不安。 她的心她自己可以认不清,但他的心总要让她明白。这实在不是件适合模棱两可的事。 拉着她去附近的咖啡馆坐,薄云易将袋子往沙发上一摔。 “你说说吧,为什么避及我。” 顾浅凝仿佛听不懂他的话:“我怎么避及你了?不是一起吃的饭一起逛的街么。” 薄云易偏首苦笑。 “穆晓黧,你真当我傻是不是?我是投资公司的ceo,这么低估我的智商,有点儿欺负人了啊。” 顾浅凝仰首:“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是不想回家,还想逛街,那就逛一逛吧,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薄云易坐下来,眯起眼睛。 “一个为了惩治恶人,还自己清白,可以将戏演得淋漓尽致的丫头,心思该是何等的玲珑剔透,又该有多聪慧,竟然说听不懂我的话,你是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顾浅凝微愕。 睁大眼睛看他,没想到他知道了。 薄云易开始不知道,怎么会知道。太炉火纯青了,没有丝毫破绽,连当日的法官都被她给撼动了,还有那些媒体记者,无一不对她报以深切的同情。太成功了,对付恶人不仅要找对方法,还要竭尽所能将惩治力度发挥到极致。对付顾锦州那样的人没有比那个更好的办法了,可见她有多足智多谋。等他想明白的时候,亦是赞叹不已。怎么会相信是京都的水土养一方人。放眼全中国,还有及上这里医院更多,病人更爆满的么?不过跟她胡扯罢了。 薄云易操起手臂闲闲的看着她,一切再明显不过。只等着她自己说一说肺腑之言。 可顾浅凝又明显不会说,点好的咖啡端上来了,她捧到掌心里浅浅的抿。 薄云易几乎要被她给气到了。 “你真的不打算跟我推心置腹聊一聊?” 且不说顾浅凝从没有这样的习惯,谈心是她最不会的。就算可以,也不觉得两人有什么好谈的。 “你到底想听什么呢?” 薄云易抿动嘴角:“你就那么怕么?怕我把真心说出来,怕我说自己非你不可了,怕我表明这次带你回来是想见一见我的爸妈?怕我说一句逾越朋友界限的话,就把两人绑到一起来了?你为什么拿上官小小说事?不就是想用她来提醒我,也想让她把我和你隔开么?就那么害怕跟我有关系?穆晓黧,成年男女要不要这么幼稚?你跟我回来是为了什么?”在他伸手一只手的时候,试着想要信任他,依赖他?还是仅是觉得那里太窒息了,才要逃到这里来喘口气? 顾浅凝瞳孔缩紧,几乎一刹那喉咙里就涨满情绪。一句话说不出,竟连丝滑的咖啡都无法下咽了。 怎么办? 她转首看窗外,努力的想忽略他眼神中的坚毅和不依不饶,明明那么坚硬,又像柔软得不可思议。顾浅凝简直怕极了这种似是而非的东西,她亦是讨厌这世上任何不受掌控的东西。他们打一开始被传输进的教诲就是,那些是会要人命的。 京都的街头很喧嚣,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本来该是很吵闹的,从这里看出去却是悄无声息,整个世界都很安静,车流宛如河流静静流淌。唯剩了薄云易的声音,低低的有一点儿磁性,有一点儿动听,却仿佛诘问。 “你为什么跟我回来呢?” 到最后薄云易只这一句,是疑问也是希冀。既然她想不明白,他就给她时间想明白。 顾浅凝上楼接听电话,进门的时候随手将暗锁锁上。 “我已经在薄家了,你说吧,这次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电话里季江影说话永远十分冷淡,不像着面的时候,或许还能隐隐看到嘴角一点儿笑痕,有的时候似乎是笑着的。这样听着,总觉得这个男人永远板着脸,面无表情。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先问她:“薄家的防守这回你看清楚了吧?” 顾浅凝不答话,仿佛无话可说。她对自己有信心,即便没有任何人引领,一样可以进得来。可季江影当时便劈头盖脸的训斥她,有灵巧的办法却拿命去拼,是最没脑子的体现。 的确是铜墙铁壁,想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来,要费上一番工夫,真正的想不打草惊蛇只怕很难。所以季江影才让她借着薄云易这根缆绳爬进来?他预料到了,也知道两个人是认得的。 “你早知道了?” “什么?” “我和薄云易之前就见过。”只是许久以来他一直没有提起过,缄默却不代表无知。 季江影淡笑,可是没有温度。 他未置可否:“我不仅知道你们认识,还知道他对你有情愫。所以只要你足够楚楚可怜,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带你离开。可是离开了,这个时候能去哪儿呢?一定会是薄家。如果没有薄云易,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想完成这次的任务也会很艰难。” 顾浅凝紧紧抿起唇角,心口有一丝憋闷。 冷冷的催促:“任务到底是什么?” “杀掉薄东胜,他肩负重职,军中也任要职,不过已经确定他暗中跟国外组织勾结。基地接受两国请求,了结他。这次的任务是我为你争取来的,没有比这次行动更能证明你身份的了。” 看吧……顾浅凝心中即时一声感叹,没有始料未及,只是重重的一声叹息。喟叹,看吧,她就猜到是这个。 所以季江影精确的计划了这一切。 她的状况惨到家了,或许薄云易真的有那么一些喜欢她,看到她在那个城市已然没有容身之所,便真的带她回来。只有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薄东胜那样的忙人最有可能回家来,天时地利,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下手时机了。 季江影又补了一句:“不要败露你的身份,这个任务完成了,就送你回基地。” 听她那端没有声音,忽然凉凉的讽刺说:“怎么?对薄云易有情,狠不下心了?” 顾浅凝收回远望的视线。 声音同样冷硬:“你想多了,我们这样的人有心么?”如何会狠不下。 季江影提醒她:“既然没有心,就不要动其他的心思。你觉得你跟他会有结果么?” 顾浅凝“啪”一声扣掉电话。 即便不用任何人提醒,她也不会做这样的遐想。美梦就像一颗种子,只有种进心里,才有生根发芽的可能。他们这些人内心的土壤贫瘠,养不活这样娇贵的品种,便打一开始就不会让它充斥心房。 明确自己的任务,更加关注薄东胜的动态,便格外注意薄家人的言词,确定他一定会回来。倒被季江影掐正了,这样下手,毫无防备,任务不知要简单多少倍。 她眯了眯眼,暗暗的想。 上官小小看她从楼梯上下来,停止和薄云易的讨论。伸手叫她:“浅凝,快过来。”然后拉着她笑嘻嘻的:“你们都去哪里逛了?买什么好东西了?” 顾浅凝实话实说:“去吃了一顿饭,然后买了几件衣服就回来了。” “薄云易没带你四处转一转么?” 顾浅凝笑笑:“没有,我中午睡过头了,出去的时候就已经不早了。而且这个城市我以前也来过几次,差不多景点都转过,没什么地方格外想去。” 上官小小就缠着她:“浅凝,你去我那里住吧,我们两个女生也好说说话。” 薄云易终于有些受不了她的抬起头。 “上官小小,几岁了?你能不那么粘乎么?” 上官小小冲他做了个鬼脸,仍旧揽着顾浅凝的胳膊说:“我们女人之间的事你不要管,碍着你什么事了?”又来问顾浅凝:“浅凝,你到底去不去嘛?” 顾浅凝笑了笑:“今天就不去了,快过年了,四处麻烦也不好意思。” 不等上官小小再说,薄云易已经站起身。过来扯着她作势往院里拉:“上官小小,你再这么没完没了,信不信我把那两只狼狗放开?” 上官小小明显抖了一下,真的妥协了。 “好啦,好啦,我今天不缠着浅凝了,我明天再商量她。” 她最怕大狼狗了,小的时候被咬过,还打得狂犬育苗。最后落了下心里阴影,到现在还极不喜欢那东西,即便在街上见到吉娃娃那一类的,也会躲得远远的。 每次来薄家最怕的就是那两只狗了,几次怂恿薄云易杀掉吃肉算了。可薄家人怎么肯,那两只狗通人性,都像有了灵气,比报警器还管用,看家护院真是好本事。 薄云易转过头,若有所思的看了顾浅凝一眼。蹙了下眉头没说话。 之前两人聊的不愉快,他想要的答案顾浅凝一个也没给他。可是她也不肯拖泥带水,甚至不说给他希望。只在他站起身的时候,放下杯子说:“我从没喜欢过什么人,以后也一定不会喜欢。” 薄云易只当听不见,仍是说:“晚上别粘到床就呼呼大睡,好好想一想我给你留的作业题。” 回来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顾浅凝撑着头望向窗外,就想到该要问一问季江影她这次的任务是什么了。其实听他那样说一点儿没有意外,他们为达目地,素来是不择手段的,潜伏是他们间谍最会干的事了,只要对方信任,他们主会百无忌惮。 所以这一次她有信心完成任务顺利回基地。 薄云易打她身边走过去,淡淡说:“我去休息一会儿,别光玩,脑子也转一转。” 他一走,上官小小好奇的问:“浅凝,薄云易这又是发什么疯?” 顾浅凝摇头说:“不清楚。” 上官小小皱起眉毛:“他这个人有的时候就这个德行,不清楚说明你是正常人,我们都是正常人。”拉起她的手:“走,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薄家有一个很大的花房,冷冬的天里面温度适宜,百花齐放。走进去,芳香扑鼻,就跟走进了春天一样。 上官小小欢快起来,步子走得很快。一直走到一个角落里,高兴的指给顾浅凝看:“浅凝,你看,这些都是我种的玫瑰花。” 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几个空盆子。 问她:“哪里?” 上官小小脸红了一下,蹲下身捧起一个盆子,告诉她:“里面就有种子,还没长出来呢。” 顾浅凝扫了一眼,抬起头:“你确定会长出来?” 土质都已经干了,确定很久没有浇过水了。就算是仙人掌,也一定没办法好好生长。 上官小小抓了抓头发,瞳色灰了一下,把盆子放回去。掸着手上细碎的粉末说:“其实我不会种花,一点儿也不会,甚至没有多喜欢。可是,我还是坚持在薄家种花,我们家里没有花房,这样我就有一个很好的借口时不时的跑来薄家。就说是来照顾我的花,我们两家是很好的朋友,谁都拿我没办法。其实我还是挺想这些花长出来,等到我和薄云易结婚的时候捧着自己种出来的花,那感觉一定很幸福。”她盯着顾浅凝,一边比划一边跟她说,更加像个小孩子。 “浅凝,我喜欢薄云易已经很久了,从小就喜欢他,多少年了,连我自己都快数不清了。我只知道为了他我做过各种各样的傻事,将玫瑰种得一塌糊涂,来当借口只是其中一件。如果你跟我接触的时间久了,就会发现我和薄云易有很多很多相同的爱好,喜欢吃的菜,喜欢听的音乐,喜欢的国家,喜欢去的地方……真的是很多很多,所以有很多人都以为我是他的亲妹妹,因为实在太像了。我跟在他的后面,就像影子一样,这些年都是形影不离的。”她问她:“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他身边了,他会不会很难过?” 顾浅凝告诉她:“一定会的。”影子只怕跟魂魄一样吧?丢了魂,那滋味一定是不好受的。“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上官小小很坦诚:“因为我有些害怕你,我不知道薄云易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但是他对你真的很好。其实薄云易平时就是个混球,可是,我看到他对你有点儿百依百顺。而你长得又那以漂亮,而且你的气质我也很喜欢,我和他的品味那么像,他一定也很喜欢。所以我太害怕你了,怕他真的喜欢上你了,我怎么办。我从小就笃定是要嫁给他的,从来没想过要嫁给别人。浅凝,你喜欢薄云易么?” 顾浅凝盯着上官小小看了一会儿,这个女孩儿会正面出击,很聪明也很勇敢,只是这样的磊落不讨人厌。 都说出来了,就像一目了然,谁也不用过多的考虑人心隔肚皮。她虽然是来做坏事的,却不是无恶不做。 “我不喜欢他,一点儿都不喜欢。”顾浅凝直接说:“而且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来避难,出来透一透气,没两天就会离开,很快。以后都不会再和你的薄云易有交集了,这一点你不用害怕。” 上官小小高兴地拉起她的手:“浅凝,你说的是真的么?” 顾浅凝反问:“你看着我像在说假话么?” 上官小小盯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 “不像。” 安子析这一回死里逃生,可是一双腿受了重创,除了一只小腿骨折,另一只也用不上力气,试了几次站不起来,最后沮丧的哭起来。用力的捶打,噼里啪啦的掉眼泪,恨自己怎么这样不争气。 安夫人心疼的过来抱住她,跟着哭天抹泪:“子析,你别担心别害怕,一定可以再站起来的。医生不是说了,可能是太过惊惧,肌肉痉挛萎缩,努力锻炼一定可以的。” 这样一说,简白的心里血淋淋的,就跟连皮带肉的往下撕扯一样。 “子析,是妈对不起你。要不是我这条老命……” 安子析坐在轮椅上死死拉着她的手。 “妈,你千万别这样说。幸好你没有事,你要有什么闪失,我会更难过,怎么对不起江影。你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到最后哭得说不出话来。 她是女强人,又是时尚达人,每天都像游走在最风光的一线,是无数女人羡慕的成功女性。知性,漂亮,聪明,出身好,嫁的也好,简直完美到无可挑剔。 如今却要坐在轮椅上,跟天塌下来了有什么区别。 只怕没什么比这个更惨痛更打击人的了,一定很难接受。 就算命抢回来了,可是安子析却一点儿都不高兴,醒来后就一直哭,最后不哭了,也是呆在病房里闷闷不乐。甚至不愿意说话,由其季江影进来,看他一眼转过头去,默默的掉眼泪。 警方已经调查清楚了,当晚给季江影送酒的侍者就那一个。看到警察去问,知道出了事情,吓破胆,什么都招了。连带安子析给他的那十几万块,一并吐露出来。有了这些贿赂的筹码事情就麻烦多了,安子析即刻被警方当成目标锁定。 可是不巧,竟出现这样的事情,一定不能带到警察局去盘问,就来病房了解情况。 季江影在病房内站了一会儿。 安子析才吸着鼻子说:“这回你满意了吧,你不是嫌我的报应不够多么,现在我站不起来了,再去坐牢,这样你看着就舒心了是不是?” 她冷冷的笑起来,无尽的苦楚。讷讷说:“原来这就是我们的情义,抛弃一起长大的那些年不说,夫妻的情份就浅薄如斯,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都不肯信我是无心害你。”最后喉咙哽咽,发不出声音,狠狠的咬着唇不再说话。那样子是不想再挣扎,他想将她怎么样都好。 安夫人之前已经跟季江影闹了一出,就在医院的走廊上,女人说起话来总要照男人少了许多顾及,只问他有没有良心,是不是还把安子析当老婆。接着哭起来:“就算子析不懂事,做错了什么事情,你也不能真将她往绝路上逼啊。” 安桐拿捏着分寸,点到为止,不好闹到没办法收场。为的不过就是让季家愧疚难安,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既往不咎翻过这一页去。拉着安夫人的胳膊唱白脸:“行了,你少说两句,江影的心里也不好受。再说,这事也不能怨江影,谁让子析她糊涂,不动脑子被别人利用……”硬拉着她往外走:“你冷静一下,跟我出来。别在这里闹腾了,丢人现眼。” 这才总算平静一会儿。 季江影站在那里至始没有说话。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将这短暂的一天充斥得满满的。若说他还有什么顾及,就是简白。 从病房里出来后直接去休息室。简白年纪大了,心潮大起大落,折腾这一天一定够她受的。最后哭得太狠,颤巍巍的站也站不稳,季江然不得将她扶到休息室去。再下去,身体一定吃不消了。 本来瞌着眼睛休息。听到开门声一下睁开眼,仿佛惊了一下,看到是季江影之后,当即抹着眼泪说:“你还真想将子析送进监狱里去吗?就算她投错了药,也没必要非走这么一步是不是?” 季江影蹙起眉头,过来安抚她。 “妈,她触犯的是法律,就算我想包容她有什么办法?这事你就不要管了。” 简白挣开他那只手的钳制,指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打算放过子析,非要将她送到法庭是不是?”见到季江影冷漠的表示默认,过来撕扯他:“你的心怎么这么冷硬,我怎么生出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季江影,你的心呢?没有是不是?算妈求你,这一次就算了。” “妈,我这是公事公办,她做了违法的事,我有什么办法,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简白不依:“季江影,你这是想要你妈的命吗?好啊,你把她送进去,我也不活了。你爸倒下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死了让你们省心让你们清静。子析她就不该拿命来救我,不如让我死了一了百了……” 简白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抚着胸口重重喘气。 本来季江然站在一旁没有插话的余地,看到简白这样,走过去拔开季江影的手:“先别说了,让妈平静一下,她只怕承受不住这么多的事。” 这些日子因为季铭忆的事简白休息不好,身体已经要不堪负重。再加上今天重重的惊吓了一场,情绪本来就很不稳定,再一激动,整个人摇摇欲坠。 季江影默了下,转身往外走。 走出两步,简白叫住他:“季江影,如果子析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会死给你看。” 她不是吓他,季江影知道她做得出,什么都做得出,她本来就是个刚烈的性子。 季江影没有回头,从休息室中走出去。 医院的长廊上都是消毒水的味道,他的头上还有伤口,不宜出去走动,还是到住院部外面抽烟。 没有穿外套,冷风把骨头都吹痛了。 人一走,季江然坐下来安静说:“妈,大哥的事让他自己处理,我们这个年纪总有自己的难处,你们不见得就懂。” 简白拉起他的手,想起来,还有他呢,求不动季江影还有季江然,她这两个儿子一样了不得。就算安子析触犯了法律,惊动了公方,但他们一定有办法息事宁人。 “江然,你能帮助你大嫂的是不是?你去跟你的朋友说一下,把事疏通一下,花多少钱都无所谓。是你大嫂救了妈,她现在一双腿站不起来了,妈总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再把她送到监狱里去。那样我们季家还怎么抬得起头……如果你不肯帮妈,妈只有死给你们看了,哪还有脸活着。” 季江然头疼,季江影的事凭心面论他是不想跟着搅和的。 但简白情绪不稳定,又不能不哄。怕她真的会崩溃,只得说:“妈,你放心,我想想办法。” 等简白睡着之后出来找季江影,不在病房,便给他打电话。 “在哪儿呢?” 季江影掐灭手里的烟:“外面。” 季江然挂断电话,从住院部的大楼里出来,一眼看到季江影只穿一件黑色衬衣站在那里,挺拔的一道影,何时竟显得单薄起来。走过去,借着他手中的火点着一根烟,没看他,淡淡的眯起眸子盯着医院门口进进出出混乱的人群说:“妈的情绪很不稳定,她真有可能会崩溃掉。” 季江影垂下眸子:“妈只是受到惊吓,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季江然吐了口烟圈,淡淡的一层白雾,像江上烟雨。 斜眸睨他:“怎么可能只是惊吓这样简单,冲击再大下去真有可能要她的命。”语气忽然暗淡:“我们两个人的较量不要牵扯家里人,爸已经被我们毁掉了,不能再把妈搭进去。” 季江影执烟的手顿了下。 良久掏出电话,喉结动了下:“把案件撤销吧,是场误会,回头我再打点……” 安子析枕着胳膊躺在床上,天已经黑了,从这个方向看出去,窗外漆黑的一片,只有微弱的光,不等射进来,就被玻璃窗吞噬殆尽了。 她一整天没有吃东西,根本不会有胃口。她仍旧是在赌,虽然胜算很大,几乎可以占满贯,但仍旧不能真正的安下心来。季江影的冷酷是出了名的,如果连简白都拿他没办法,那这世上就真的没有人可以指望了。 心里七上八下,什么事都做不了。等了几个小时,一直没有动静。爸妈暂时回家了,简白垮下了,自打被扶去休息室还没来过,警察也没有再来。没有一点儿消息,所以拿不准是坏消息还是好消息。 就那样忐忑不安,苦苦的煎熬着。 忽然门板打开,安子析背对门口躺着,听到声音后转过身。 是简白。 眼前仿佛一下开阔,动了下嘴角想撑着床面坐起身。 简白已经过来扶起她:“你身上有伤别乱动,有什么事就叫看护。江影已经给你请了看护。” 安子析笑的很勉强:“还需要什么看护呢,反正也要换地方了。” “去哪里?” “监狱啊,江影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简白笑起来:“傻孩子,不用担心,好好养病吧,这事江影已经给平息过去了。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他不会真的狠下心。” (062)你是喜欢我的 安子析怔了下:“妈,你说的是真的?” 简白重重点头:“当然,妈怎么会骗你。是江然亲口告诉我的,他大哥当着他的面给公安局里的人打的电话,怎么会有错。” 安子析面无表情,仿佛是呆怔,心里却大大的松了口气,有些得意的想,她终究是赌赢了!简白果然要是最管用的一张王牌,季家两个兄弟虽然狠辣,做起事来不讲情面,可是还算孝顺,不会真看着简白又哭又闹而不管不顾的。心中彻底敞亮起来,就像有一片光洒进来,一天一夜的阴霾终于散尽了。 拉着简白的手:“妈,以后你一定要小心一点儿,当时可把我吓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都跳出嗓子眼了……你要有什么闪失,我们可怎么办,季家还指望你撑着呢。” 说起这个,简白忍不住情动。肯拿自己的命来交换别人的命,这样的勇气不是每个人都有。而且安子析那样明显是下意识的,更加难能可贵。 简白以前对她就比较满意,觉得嫁给季江影不错,怎么看都很般配。有了这件事,越发肯定她。再怎么都是救命之恩,就算一时糊涂犯点儿什么错误,简白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年轻人么,怎可能事事理智。 告诉她:“这回多亏你了,否则妈可能不会坐在这里跟你聊天了。你好好休息,什么事都不用担心。之前犯的小错就翻过去吧,没人会再提起,你和江影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她哽了下:“即便站不起来也不要紧,我们季家总不会负你。” 安子析点点头。 “妈,我知道。就算真的一辈子站不起来了,我也没有怨言。拿这一双腿换你好好的,我觉得心满意足。” 简白眼含着热泪感慨:“好孩子……” 门板被人轻叩两下,季江然推门进来,西装笔挺,里面一件白衬衣没打领带,相得益彰,总觉得很潇洒。从没有人能像季江然这样将白衬衣穿得这么漂亮,刚柔并济的一张脸,带着怀邪的桃花色,却硬生生穿出干净清澈的味道,像白雪翠竹下的少年郎。如果他将玩世不恭的痞气收好了,极易给人一种‘夜深忽梦少年事’的感觉。 可他说起话来偏不像季江影那样沉深冷漠,天大的仇恨,眉舒目展也能笑起来。 扯动嘴角:“大嫂这会儿的精神头看着不错,你现在是咱们季家的大功臣,以后可不敢招惹你了,妈会要了我的命。” 安子析跟他真的很难有话说。 倒是简白,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就这个儿子嘴皮子溜,不羁又邪肆,总没个正型。 “就你那张嘴……什么时候能像模像样的吧,有那么跟大嫂说话的么。” 季江然微微笑:“怎么没有,咱家的小叔子不就跟大嫂这么说话。”冲安子析眨眼睛:“我大嫂跟别人不一样,大人大量,怎么会跟我计较。”挑了挑眉,只差软软的说话:“是吧,嫂子?” 安子析眯着眼睛看他唱大戏,僵硬的不肯答话。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被害得这样惨,需要上演今天这出苦肉计才能蒙混过关。 季江然耙了一把额发,叫上简白:“妈,时间不早了,你得回去休息了,大嫂这里有人照顾,你不用担心。” 简白转首嘱咐安子析:“子析啊,你现在的腿行走不方便,有什么事一定要叫看护,不要自己乱动。” 安子析点点头:“我知道了,妈,你放心吧。” 季江然带着简白往回走。 天都已经黑透了,冷冬的夜,连霓虹灯都是冷的。简白折腾了一天,辛苦的不得了。靠在倚背上一句话不想说,瞌着眼睛休息。 走到半路,忽然睁开眼睛。扯上季江然的胳膊:“快,快掉头回医院。” 季江然还被她慌里慌张的吓了一跳,眯起眸子问她:“怎么了妈?忘记什么东西了?” 简白急得脑门出汗,只是不停的催促他:“快掉头回医院!快啊。” 她怎么这样糊涂,自己的儿子还不了解么?什么时候是个肯轻易善罢甘休的人。当着季江然的面云淡风轻的把事情平息了,反应过来怎么想都不是他的风格。 怕只是为了敷衍她的缓兵之计。 儿子是她生的,她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了解。季江影从小心思就冷硬,跟别人都不一样。 季江然将车掉头,看了简白一眼没说话,他也想明白了,知道简白现在心里担心的是什么。 坐电梯上楼,病房里果然空空。 简白有些头皮发麻,大声的叫护士。一进门就抓着她问:“这里的病人呢?” 护士被她问得一阵心惊,手腕紧紧扣着,也痛得要命。 “夫人,您先不要激动。安小姐是大少带人来把她带走了。”那不是她的丈夫,所以不认为会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于是不停的叫她放心。 而简白的脸却已经白了,最怕的就是季江影将人带走,不出她所料,他果然还是这么做了。 季江然站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眯起眸子,也没说马上给季江影打一通电话。他的事情他真的不想掺和,好些事无论如何轮不到他掺言。 怕简白受不了刺激晕倒过去。过来扶住她:“妈,我们先回家吧,大哥做什么事一定心里有数,这事我们就甭跟着掺和了。” 简白甩开他,一并怪到他的头上来。 “你个小兔崽子,你和你大哥一起联合起来骗我是不是?他根本没给警察局里的人打电话,你们却这样骗我……”简白撑上额头,眼前一片昏眩,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季江然叫苦:“妈,这关我什么事呢。我有什么必要骗你?”倒是季江影,是他坏心眼的叫他传话,如今在简白面前他的话总比季江影的要有几分可信度,于是就这样拿他当枪使唤。偏偏简白真的信他,回过头来又跟他算帐。 简白喘着粗气,指使他:“马上给你大哥打电话……快打……” “妈……”季江然拉长音,表示出无奈:“妈,你听我的话,咱们先回家吧。这事我真不好管,他们两口子的事,我一个小叔子跟着掺合算怎么回事啊?” “我不管那么多,你到底打不打?快打!” 简白那样子真是被气得不轻,脸都变色了,而且喘息越来越重。 季江然真担心她有个好歹,近而心脏无法负荷,摸出电话:“打打打,你别急啊,我打还不行么。” 当着她的面拔季江影的号码,语音提示处关机状态。他一耸肩,一脸的爱莫能助:“妈,我大哥关机,我也没办法了,我们快回家吧……你再折腾出病来,我们可怎么办。” 简白左右看了看,忽然两步奔过去,拿起柜子上的一把水果刀架到自己的脖子上。 季江然一看慌了神:“妈,你这是干什么?” 简白就知道他们哥俩个都鬼点子多,不来真的,不见得真的会束手就擒肯听她的话。 “我知道你有办法联系到你大哥,这事今天你们要打算敷衍我,让我们季家忘恩负义,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我就死给你们看。”她这一刻情绪激动,连眼神都开始涣散,明显是真的气坏了。手劲也没轻没重,已经划出血口子。那手颤巍巍的,就要将喉咙割破。 血液顺着刀锋往下淌。 季江然不也轻举妄动,眼眸一片深邃,轻轻眨了两下眼,伸出手掌压了压,示意她冷静。然后再给季江影打电话,简白想的没有错,他真的可以联系到他。季江影有私号,这个他是知道的。 给他打过去,没两下接起来。他一心盯着简白,喉结动了动淡淡说:“你快把人送回来,妈拿刀子要自杀,再晚真要闹出事来……” 简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许是太气了,再加上疲惫,整个人的精神都有些难以控制,一手撑着柜子,勉强站直身体。 季江然收起电话,一步步向她靠近。 “妈,你快把刀子放下吧,我大哥马上就把人带回来,保证完好无损。”为了缓解氛围,他皱起眉头一脸委屈的念怏怏:“你将来要肯对我媳妇这样就好了,到时候可别一个偏着一个向着。” 简白没闲心跟他耍贫,吵他:“离我远点儿,你大哥不把人完好的带回来,我就死割下去。” 季江然直抽气:“妈哎,你冷静冷静,你这是让谁心疼呢。是逼我大哥就犯啊,还是折腾我呢。他又不在这里,你先把刀子放下休息休息,等他来了,你再架上去也不迟啊,至于搞这么大……” 简白的手都是抖的,哪里听使唤。季江然在一边说话只会更影响她的心智,只说:“你别说话,我就这么等你大哥来。” 季江然也怕真的出事,大气不敢喘,就看简白脖子上架着的那把刀红了刀锋。这次无论如何季江影一定会就犯,如果是他,也会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总不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简白的血一点点流尽,季江影的心再是石头做的,也只有妥协的份。 季江影回来的很快,把安子析也带回来了。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进来。 安子析吓坏了,简白才一走,季江影就带着人破门而入。问他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季江影也不说,最后问得不耐烦,只说:“一个适合你的地方。”安子析就知道自己这一劫没有逃过,只怕就连简白都被他给骗了,铁石心肠,大抵就是如此。 车上她不叫不喊,腿是真的疼,更加心凉,不想发出声音,倒要看看他能狠到哪一步。她是做错了,却从不认为自己罪该致死。 这一刻看到简白,呜咽地哭起来。 “妈……”掩上面,再发不出声音。 简白握着刀柄的手抖了抖,“哐当”一声,落到地上。 而她终于不堪重荷晕死过去。 季江影眼疾手快,已经过去将她揽到怀里。 “妈,你怎么样?” 简白翻动眼皮,死气沉沉的看了他两秒钟,那意思已经十分明显,量他再不敢做忤逆的事,接着晕死过去。 季江然推开门大声的唤医生。 春节到来的时候,天反倒冷了起来。温度降下好几度,没事的时候连门都懒得出。 顾浅凝来薄家第三天,自打来一直呆在薄家,薄云易两次被朋友拉着去聚场子,叫上她一起,被顾浅凝拒绝了,没事的时候出来透气,把整个薄家里里外外看得仔细。 不敢太过张扬肆意,薄家随处可见的监控设备,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在人的监测范围之内。 所以每次要么去花房的时候顺便打量,或许帮着下人拿东西的时候留心多看两眼,有的时候站在房间也能看到一部分,他们这类人对地形天生敏感。对建筑物的基本构造也有有过相当程度的了解,哪里什么样,在脑子里隐隐可以呈现出一个轮廓。 都是看个梗概,回到房间再慢慢勾勒。渐渐的形成一个宏伟的面积图,监控设备会装在哪里,哪里在关键时候可以做为逃生的出口,慢慢在头脑中自成体系。 还有两天过年,听下人说呈梅打回电话。薄东胜明晚回来,让下人把家里提前准备一下。呈梅这次有点儿状况,临时去办理一些事情,本来要跟薄东胜同一天回来的,这样她就多耽搁了一点儿时间,后天早上才能回来。 顾浅凝快速打点时间,再有两天就要是大年三十了,她不好真的在薄家过年,这样一算计,时间倒也充足。 神精自然而然绷紧,已经随时处于作战状态。不知道会有什么料想之外的状况发生,所以每一次都不能掉以轻心。 薄云易从楼上下来,昨晚他喝多了,折腾到半夜才回来。于是早上起不来床,早饭都没有吃,一直睡到现在,迷离着眸子从楼上下来,一身浅灰色的居家服,闲散自在。 看到顾浅凝坐在沙发上,才终于打起一点儿精神。 “怎么起这么早?” 顾浅凝下意识看天,学着下人的口吻:“少爷,现在都快中午了。” 薄云易曲指弹她的脑袋:“好的不学坏的学。” 下人见他起来了,过来问:“少爷,吃点儿东西吧?吃的都给你热着呢。” 薄云易昨晚喝吐了,本来胃里空得难受,可是不想吃东西。 “不吃了,给我泡杯咖啡喝。” 他习惯性的喝咖啡,现磨的浓咖啡,有的时候连糖都不加,和着那浓郁的苦涩往下咽。上官小小还专为这事跟顾浅凝说:“薄云易他就是个变态,那么苦的东西跟药差不多,他就愣往下咽。” 顾浅凝看他一口接一口的往下抿,问他:“你就那么喜欢喝咖啡?” 薄云易抬眸:“不是喜欢,是习惯。工作太累的时候习惯喝这个,压力大的时候也喝,久而久之习惯了,不喝反倒不舒服。” 顾浅凝讷讷:“原来真的挺变态。” 薄云易耳尖,还是听到了。瞪起眼睛:“说什么呢?偷偷骂我是不是?” 顾浅凝浅笑,很快就收,转而一脸平静的站起身。 薄云易这才看清她今天穿得很漂亮,现在的女人似乎都不把冬天当一回事了,该穿裙子还是穿裙子,而且还不是那种冬天的毛料裙,浅色的,只有七分的袖子,露出一大截藕臂,那个颜色啊……只觉得像牛奶一样嫩滑。 穿上大衣是要出门,问她:“打扮这么漂亮去哪里?” 顾浅凝看了他一眼:“我跟小小约好一起去逛街,时间到了,我去找她。” 薄云易坐直身子:“去逛街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跟你说什么啊,我们女人去逛街,你还打算跟着么?” 薄云易告诉她:“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服送你过去。” 顾浅凝说:“算了,我自己打车吧,你酒还没醒利索,我怕开不了车。” 薄云易就把车钥匙摸出来递给她。 “那你自己开我车去吧,打车还得等,你穿这些想冻死?” 顾浅凝没敢伸手接,扬起眉毛:“你那辆世爵?” 薄云易动了动嘴角:“瞅你那点儿出息,被人偷跑了也不让你赔。”把钥匙扔给她,又说:“你到京都的大街上看看,到处都是布加迪威龙,玛莎拉蒂,我们世爵算什么啊,充其量就一小牌辆。” 顾浅凝咂咂舌:“你们京都人真大爷。” 拿上他的车钥匙出门。 约好了在商场门口见面,她开车过去的时候上官小小已经到了。 等到顾浅凝停好车下来,即便薄云易不在,仍旧处处拆他的台。 “他这辆破车你也开,要是让他那些狐朋狗友看到了,拦下你才麻烦。” 顾浅凝见上官小小那个心直口快的样子,笑笑:“没关系,一看到不是他,还会有什么麻烦。” 上官小小直指他的车牌号。薄云易的车子不算是最牛的,可是车牌号了得么,一看就是京都的爷。 顾浅凝这也才注意到。 上官小小最喜欢逛街,由其是买衣服,多少都不嫌多。也喜欢各种各样的首饰,看到了就看个不停,拉着顾浅凝试这试那。最后看上一件连衣裙,她拿到试衣间里试穿。 顾浅凝到洗手间打电话,确定方位之后,很快有人进来,将手中的一个袋子递给她,没说话便离开了。 她放到自己的手提袋里出来。 上官小小已经换好衣服,在镜子前不停打转。 问她:“去哪儿了?” “洗手间。” 上官小小乐呵呵的问她:“漂亮吗?” 顾浅凝认真地看了一眼,真的很漂亮,上官小小皮肤生得很白,穿浅颜色的衣服越发衬得肤如凝脂。再配上这样欢快的笑嫣,美丽不可方物。 “漂亮极了。” “真的?”上官小小自己也很喜欢,听顾浅凝这样说,马上对店员说:“这件我要了。”她去换下来。 接着又去看鞋子,上官小小说过年了,总要全身换新,才有新年的感觉。 告诉顾浅凝:“浅凝,你有看上的就买下来,我送你。” 顾浅凝之前买了件衬衣,这会儿就提在手里,和手提包一起。接下来就没什么真正想买的了。最后看上一条领带,觉得颜色很漂亮。 上官小小一走一过,指点着说:“这条领带不错。” 顾浅凝看了一眼,也觉得实在很好看,出来的时候就买下来了。 一直转到下午,中午饭都没顾得上吃,女人逛起街来很疯狂,马不停蹄,停下来了觉出累。最后去喝东西喘口气,顺便想一想之后去吃什么。 薄云易就打来电话:“怎么还不回来?” 顾浅凝说:“才逛完,一会儿还要一起去吃饭。你有事吗?” “我要用车啊,怎么会没事。” 顾浅凝一脸抱歉的说:“忘记这事了,那我马上给你送回去吧。” 等她挂断电话,上官小小问:“什么事啊,这么急?” 顾浅凝急急的喝掉杯子里的东西。 “薄云易说他要用车,让我快点儿回去。” 上官小小“切”了声,拉住顾浅凝:“你听他胡扯吧,他要就这一辆车代步,我把头都拧下来给他当球踢。他家车库里那几辆不开,等着下仔儿呢?你看他在你们那里开的就不是这一辆,让他等到天黑吧。”拍下钱付帐,拉着她:“不管他,让他在家里等着,我们去吃东西。饿着肚子给他送车,除非咱们疯了。” 她还是很了解薄云易,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顾浅凝看着上官小小,总有一种喜欢的感觉。这个女孩子有一种晃眼的明快,是那种长久站在阳光下的女孩子才会有的色彩斑斓。那样的色彩她就永远不会有,看一眼讳莫如深,不冷漠也是别的。就算被别人说成风情万种,也不见得是多好的事。总不如这样的简单来得直白,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是真的。 走出来,两人步行在这一带找吃的。前面街上有一点儿杂乱,时而能看到衣衫褴褛的人在街上行乞,一般都是残疾,冷冬的天穿着单薄。 一走一过,上官小小都会将零钱撒到碗里,难怪找钱的时候她总是要人破成零的。然后侧首对着顾浅凝很是感慨的说:“我最看不下这样的场景,觉得他们太可怜了。” 可是免不了,就连京都都有,何况是其他城市,多不胜数。 那一束光洒下来,有一些明快和刺眼,照在上官小小的脸上。顾浅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像这样有颗善良简单的心是好的,跟天使一样,无论是哪一个人跟她在一起了,都会有明快的一生,是件幸福的事情。 回到薄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 薄云易果然一直等在客厅里,见她回来,没说发脾气,只问她:“买的什么啊?要这么长时间。” 顾浅凝手上松松的提着两个袋子,看了一眼,淡淡说:“没什么,不过是两件衣服。”手指紧了下,她先拿到楼上去。然后再下来。 下人已经替她泡好了茶水端上来。 顾浅凝道过谢谢接在手里,问薄云易:“你不是要出门,怎么还不走?”过年了,看出他的交际和应酬真的很多,饭局一个接一个,他吃不过来,只得择重要的,其他的全部推掉。 薄云易本来十指交握坐在那里,听她问,抬起头。 “今晚跟我几个好哥们一起吃饭,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一起去?” 一起去要怎么说呢?一般的朋友这个时候带回来,又去参加这样的聚会只怕说不过。 顾浅凝半点儿犹豫都没有,她似乎从来不会为做一个决定苦恼,轻而易举的就说出来了。或随意,或任性,或不管不顾,她似乎不太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亦或怎么想,特立独行,总像个自在又冷漠的人。就像她要来这里,眼眸一抬,张口便说:“好啊。”,两个字,在别人看来或许是决定,在她看来只是简单的两个这,说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就连薄云易都要觉得,她是没有心的。 虽然脸上笑意完美,可是冷静疏离,不是他想要的。她只笑着说:“我不去了,逛了一天都累死了,再说你的朋友我也不认识,聚到一起多尴尬。” 薄云易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站起来只说:“好吧,不去算了。” 他拿上外套开车出门。 顾浅凝无心喝手里的茶,放下后上楼去。 晚上不等睡觉,坐在床上思考事情的时候,电话响起来。来电显示是薄云易打来的,可是接起来,声音不对。 那人问她:“你是云易的朋友吧?” 顾浅凝说:“是的,怎么了?” “啊,嫂子,你好你好。”那人礼貌的笑了声:“我是云易的好哥们,他喝多了,你来接他一下吧。谁也弄不动他啊……” 顾浅凝没办法,只得穿好衣服打车过去接他,那人把地址告诉她了。等她赶过去的时候,有人在会所门口等她。 见她从出租车上下来,稍稍的辨别了一下,走过去。 “你好,是嫂子吧?” 顾浅凝无奈,她哪里算什么嫂子,只是明显是个接头的方式,又不好不应。 “你好,我是他朋友。” 男子已经伸出手来:“你好,我是刚刚给你打电话那人,你可以叫我小筝,他们都这么叫。”男子特别好说话,嘴巴也很贫,边带她进去边说:“我猜你就是,站了这么长时间顶嫂子最漂亮,我一瞅下来一个美人哎,能让云易着迷的,一准就是这个了,没想到真被我猜对了。” 包间在五楼,坐电梯上去,时间充足,于是他滔滔不绝。 “我们说把云易送回去吧,他偏不干,喝大了一直吵着你的名字……对了,你叫晓黧对吧?云易跟叫魂似的,喝多了就一遍一遍的喊,我们没办法,只得把你请过来了。一翻他电话,还真有这个人。”他乐了,然后说:“今天云易的心情似乎不好啊,他以前可不这样,还没见他发过疯。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一来就猛喝,嫂子,你放心,可不是我们灌他的,我们都是文明人,从不干那种缺德事。这回真是他自己喝的。” 顾浅凝一进包间,里面男男女女的不少人。可是不乱,除了一些酒气,还都是很安份的坐在那里说说笑笑。只顾浅凝推门进去的时候,静了一下,接着如细雨复苏那般,润物开来。刮过去一阵。听到有人小声:“哇,漂亮……” “云易喜欢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声音不大,可都是惊滟。其实灯光有点儿暗,并不会真真切切看清一个人五官轮廓到底长什么模样。可是顾浅凝给人的感觉太舒服了,整体都那么完美协调,连表情和气质都挑不出瑕疵。 这个小筝敢证明,他从大堂上来的时候是认真看过的,是真漂亮。 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哎,大家静一静哈,我隆重的介绍一下,这位是嫂子。” 不论大的小的,这一声倒是很齐:“嫂子好。” 顾浅凝静静吐气,真是没办法。没说什么,只是回以一笑,过去拖起薄云易,真喝多了,刚被人一拉起,就烦燥的拔开她。 甚至有一点儿脾气:“你别碰我。” “薄云易,你耍什么酒疯,回家去。” 她再度伸手拎他。 薄云易被强拉起,迷离着眼眸,倒也看清她了,于是笑起来:“晓黧,你不是不来么?” 顾浅凝掺着他,想把他拉起来。 “走啦,你喝多了,送你回家。” 薄云易偏首想了一下,没动弹,接着摇了摇头:“我不能走,我的酒还没喝完呢。”也不知玩的是什么把戏,面前摆了几排杯子,还都是倒满酒的。看他那意思是要把这些都喝下去。倾身端起一杯,身体的重心都靠在她的肩膀上,看着有一点儿亲密:“这些是他们本来要敬你的,一人一杯,可是你不来,我就全替你喝完算了。” 顾浅凝静静的看了他一眼,不等杯子凑到唇沿,已经被她拦下来。一仰首,一杯酒一干而尽。接着去拿桌上的几杯,几乎是毫不含糊,一杯接一杯,痛快的饮下去,那感觉竟跟喝水一样,连眉毛都不皱一下。足足十几杯,她只是从容的从头喝到尾,每一杯亦都干脆,半点儿拖泥带水。直到最后一杯,抹了下嘴角,放下杯子,神色仍旧是清明的。豪爽得让人忍不住拍巴掌,引来一屋子人的呼喝。 有人赞叹的吆喝起来:“爽快……” 顾浅凝不是跑来这里街头卖艺的,所以没感觉有什么可骄傲的,更没站起身来微笑示意,或者干脆表示感谢。只想快速安抚薄云易把人带出去。 这回由不得他,拖起来往外走。薄云易见那些酒喝完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挣扎,歪歪斜斜的跟着她往外走。 小筝马上说:“嫂子,我开车送你们。” 顾浅凝摇头:“谢谢,不用了,我可以开车。” 她那样子真不像醉了,竟半点儿酒意都没有,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千杯不醉?而且还是薄云易家的? 出了包间没几步就能上电梯,有几个朋友帮她把人送出来,执意要送到车上去,进电梯的时候被醉歪歪的薄云易推了出去。 电梯门缓缓关合,然后靠到电梯壁上,安静的等电梯下沉。 顾浅凝看他那样子担心站不稳,伸出一只手来扶着他。 却被薄云易攥紧,握到掌心中。顾浅凝怔了下,他已经上前一步来抱住她。 “你想好了吗?要给我怎样的答案?” 顾浅凝被揽得很紧,连胸腔内的气体都要挤尽了。这个答案她永远都不用想,就只有那一个,便是不可能。他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如果勉强走到一走去,只会是把他拉到万仗深渊里去。她在一个暗黑的世界里呆久了,适应了那里的温度和光线,从没想过像个平凡的女人那样跟心爱的人双宿双飞,从不做过那样的梦。就要推开他:“薄云易,你喝醉了。其实……” 薄云易低下头吻她,与其说吻不如说咬疼她。 顾浅凝“嘶”了一声,推开他,电梯门也应声打开。 两人站在里面虎视眈眈,没有人下去,关合后又缓缓上升。 薄云易淡淡眯起眸子,一双眼总觉得是雾气蒙蒙的,让人可以想起一首诗或者是一阙词。 他重新靠回到电梯壁上,有些自暴自弃的笑起来:“我就猜到是这样,你不喜欢我。穆晓黧,你竟然一点儿都不喜欢我。亏我那么喜欢你……”他还是喝醉了,所以喃喃自语:“我就害怕你不跟我走,说了要一起出走的话又反悔,我想你一定是骗我的,再者就是一时糊涂,怎么可能是真的……我知道你的日子难过,可你太从容不迫了,你的样子告诉我,你根本就不怕他们,也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是啊,你那么坚忍不拔,在哪里肯定都一样活着,所以我害怕你反悔了,不给你留有后悔的机会。我想把你决定跟我走,到飞机起飞的那段时间充塞得满满的,一秒钟独立思考的时间都不留给你,这样你就没了反悔的时间和余地。竟然这样幼稚。” 可就是因为这样幼稚,才说明他是真的爱上她了,到底有多喜欢?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别人或许觉得很荒唐,他们见过的不过那几面,相处的时间也不过那么长。可是,有人说过,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秒钟,那么他到在刻骨铭心,也该是情理之中。 薄云易胡乱的笑起来,有一点儿悲凉。嗓音低低的,仿佛从肺腑中压出来,闷痛不已。 顾浅凝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原来这就是他的小心机,难怪那天晚上要没完没了的折腾,一整晚吃饭,唱歌,看表演,看日出……累到最后眼皮都睁不开,甚至错过了日出的样子,一路睡到机场。 薄云易从小到大没有那样疯狂过,他觉得那就是在折腾自己。 他摸出烟来抽,可是点不着。喝了酒脑子不好用了,手竟然也不太管用。 顾浅凝从他手里抢过打火机,替他点着。然后看着电梯向下,一路不说话的拖着他出来。 将他扔到车上,开出之后才说:“你要这样,朋友怎么做,我索性去住酒店好了。” 薄云易靠在椅背上,这才扭过头看她。 “为什么?” 顾浅凝握着方向盘侧首:“你跟我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天使跟恶魔你觉得有办法好好相处么?” 发动机的声音不大,可是车厢内太安静,听起来仍旧嗡嗡的响。 薄云易眯起眸子:“我不是天使。” 顾浅凝却说:“但我是恶魔。” 她将车子加速,性能太好,开起来很快,快得像离弦的箭。莫名其妙闯了红灯,被交警拦下来。两人都喝了酒,这个很麻烦。顾浅凝按着薄云易的肩膀,干脆没让他下去。他那个烂醉如泥的模样,火气也格外大,只怕会和交警打起来。 其实她的火气也不小,否则不会开快车,闯了红灯都不知道。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速度快一点儿带起风总像是好的,有一种快感,飞起来,仿佛整个人都超脱了。一丝半点儿被牵绊的感觉都没有,真正的自由自在。 交警向她要驾照。 怎么可能带在身上,便说:“忘记带了。” 喝了太多的酒,即便不醉,味道还是很大的,交警要测她的酒精含量。眼神瞄了车身一眼。不知怎么就改变了主意,只说:“喝了酒就赶快回去吧,这样开快车多危险。” 最后连款都没有罚。 顾浅凝站在那里吹了一会儿冷风。 脑子清醒一点儿,也觉得自己疯了。坐回来,薄云易靠着倚背睡着了。他手长脚长,窝在座椅中一定很不舒服,眉头微微的蹙着,可是很安静。车里的光昏黄色的打在脸上,眼窝下面投下两排细密的影,呼吸很均匀,没有鼾声。顾浅凝带上车门,隔绝外面的冷风,发动引擎坐了一会儿,忽然很想抽支烟。去他的衣服口袋里摸。 不在这一边,身体再倾去另一边拿。手将伸进去,他已经睁开眼睛,迷离的看着她,近在咫尺,才觉得近,两个人的呼吸相距可闻。下一秒薄云易已经将她收到怀里吻上她。 扎实深长的一个吻,顾浅凝这个姿态只觉得连挣扎都用不上力气,手上的那个支点一松,整个人的重量都砸到他的身上。 薄云易双手圈住她,许久之后放开。 嘴角微微上扬:“你是喜欢我的。” 他仿佛是在说梦话,做了好梦,呓语一般,帮她细数各种美好,各种点滴。他说:“陪你一起看电影的是呈扬,穿相同的鞋子走同一段路的是呈扬,冷得冒烟时陪你吃热气腾腾的火锅的人是呈扬,ktv全场两人只唱一首歌的人是呈扬,你难过,永远最心疼的人是呈扬……穆晓黧,对你一见钟情的,也是呈扬……而我,就是呈扬……” 于是很开心,眼睛里柔情万种。转眼又睡过去了。 顾浅凝还是摸出烟,缩在座椅上将那一根静静的抽完。徒留一身烟火气,云雾已经散尽。 伤筋动骨一百天,要慢慢修养才能完全康复。安子析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那一双腿上,不仅断掉了,还用不上力,站也站不起。 在骨头长好之前,只能打着石膏,想练习行走都不行。只得等石膏拆下去了,再像婴儿一样重新学习走路,医生告诉她:“不要担心,还有站起来的可能。你这样的病人不是没有过,如果坚持练习,恢复的可能性是极大的,不过一定要耐心。” 安子析每天还是烦燥郁闷,怎么可能有耐心?等石膏拆下去,就是许久之后了,她真怕时间太长,自己就彻底忘记怎么走路了,要一辈子都坐在轮椅上。 她心情不好,一家人总要哄着她,时不时的帮她疏导心情。身体已经这样了,总不能让精神再垮下去。 只有季江影不这么做,她的命是简白硬从他手中夺回去的。季江影修指挑起她的下巴,指腹冰凉,总是没有温度,像千年寒冰一样。 连语气也是凉凉的,说起话来阴森森,怎么听都像鬼魅一样。他说:“安子析,我给你逃生的机会你不走,以后想走,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鬼门关一旦进了,不是想出就出,除非你真有本事轮回转世。” 安子析盯紧了,恶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之后几天想起来都觉得冷汗涔涔,怕得瑟瑟发抖。 不知他那话从何说起,她赌赢了,不是么? 季江影这样算什么?不达目的,恼羞成怒,就拿狠话来吓她? 安子析勉强又生硬的扯出笑,这招对其他女人或许管用,但对她而言也只是微茫。她不会被吓破胆,更不会知难而退。如果她不好过,她也不会让其他人称心如意。她自小就是这么样的一个性格,而且她有信心可以和季江影较量一番,只要她是季家的媳妇,他就永远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她笑着说:“好啊,鬼门关就鬼门关,反正我嫁给你了,生是你们季家的人,死是你们季家的鬼。” 季江影抿动嘴角轻笑:“那你好好养伤,别让妈担心。” 之前那样大动干戈的闹了一次,最后以简白的以死相逼告一段落。这回简白再不信季江影了,唯怕他趁人不备,又做出什么混帐事来。 不放心安子析一个人呆着,就说让她回到大宅里住。在这里一直等把伤养好,这样在简白的眼皮子底下她也放心。在这里吃什么用什么也方便。而且过年了,不愁人多热闹。 这也是安子析一心想要的,她用这一双腿换来简白的信任,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可以小心行得万年船了。 季江影当着简白的在承诺不再动她,酒吧下药那件事不了了之,这一页算真正的翻过去了。 如果她一回季家,简白也一定会让季江影回那里住,毕竟他们是夫妻,分开住不像话,而简白有心让安子析给季家生孩子,定然一心撮合。 有了她每天帮忙盯着,季江影总不至于时不时住在外面不回来。到时候简白再上演那样抹脖子的戏码,吓死一家人岂不更麻烦。 安子析心情好一点儿,终于开始进食。 安夫人看她这两天瘦了一大圈,心疼得直掉眼泪。 “你说这是造得什么孽吧,要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早知道婚后是这样,当初就不该让你处心积虑的嫁到季家来。季家的狼羔子,真的是会吃人的,怎么可能一点儿情份都不讲。” 安子析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说。隔墙有耳的事不能不防,当时顾老爷子不就是栽在这个上面。 “妈,以后你少说点儿,这事再也不要提了。现在我的腿虽然是站不起来了,不过换来这些也值了。真要是坐牢,你觉得我还有什么?” 名誉,地位,连带季江影就通通的失去了。 想留住的东西这样多,难免下的筹码也要大一些,才有望赌赢不是么? “这件事千万千万不要再提了,你和我爸都不要再说起。相信我,季家大少奶奶的位置我一定会坐得很稳当,到时候季家的一切都会是我的。” 安夫人心有余悸,不停的点头,连声音也放轻了。 “你放心,我和你爸爸都不会说的。” 想起来,又说:“那个顾浅浅来家里找过你,说她想见你。” 安子析自己正焦头烂额,实在没闲心理会顾浅浅,由其这种风口浪尖上,季江影对她越来越不信任了,她更不能招惹这种麻烦精。几次电话都按下了,只是刻意的不想接听。 想了下,给段心语打电话。 “心语啊,是我,段存现在和顾浅浅怎么样了?” 段心语一阵郁闷的说:“段存说她现在特烦她,说那个顾浅浅就是个任性的大小姐,一点儿不懂事,天天就跟个疯婆子一样跟他闹,就段存那个脾气……他想甩了她,可怎么办啊?” 顾浅浅那个人真的不能闲下来,一旦闲下来,就会标准的无事生非。而且一定要有一个财主养着她,有钱供她花,苦日子她一天也过不来。三番两次来找她,她也受不了……安子析甚至想,这样的顾浅浅到底适合做什么呢? “心语,你再劝一劝段存,改天我闲下来了,就跟顾浅浅谈一谈,让她去别的城市得了。不会老缠着段存,真是给他添麻烦了。”短时间内她出不了门,也只能这样。 段心语还说:“子析,你怎么招惹上她那个麻烦精的啊,简直一无事处。”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说不上什么时候还用得到,所以才要先稳住她。 顾家的日子不好过,到现在还在持续住酒店,连个稳定的居所都没有,哪里像个家。由其顾老爷子坐牢了,顾浅浅伤还没好利索,从医院一出来就有事没事的往外跑,即便在家也会莫名其妙的耍脾气,里里外外就顾夫人一个人,才越发觉得凄苦不堪。 许多陈年旧事,发酵之后往上泛,就跟碳酸饮料的气泡一样,源源滚滚的往上窜,顶着她的鼻骨酸酸的。才发现一晃许多年过去了,那么多的辛酸疾苦,竟从来不敢真正的想起来。被封存在心底,不去想,就以为可以麻木到死,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原来没有那么好的事。这世界总是这样公平,欠下的,就要一分一分的还回去。 翻出旧照片来看,是她一直放在抽屉底层不曾翻出来的,从顾家大宅出来的时候带了出来。明媚的一对笑嫣,只是两个小小的脸庞,像是两朵并蒂的太阳花。只是年头太久,已经泛了黄,脸孔陌生到她眯着眼睛去想,仍旧想不出当年那是怎样的一个眉目。哭时?笑时?竟通通忘记了。心里一块地方顿感缺失,撕心裂肺的疼起来。 邪恶的日子悄无声息,再过许久竟宛如磨砺过的尖刀,一寸寸划过心口,那样疼。 顾夫人捧在心口上,终于痛不可遏的哭出声。 顾浅浅最厌恶的就是她每天死心沉沉的模样,家里到如今已经糟糕透顶,再整日哭丧着脸,便会感觉晦气。 看到她哭也不去哄,将门摔得很大声,只一只手臂可以用力,还是摔出响来。 顾夫人吓了一跳,见她回来,连忙收起来。转过身抹净眼泪。 “浅浅,你去哪儿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顾浅浅烦燥的坐在沙发上:“家里闷得要死,我出去透透气不行么?”看到这个乱糟的环境,就感觉由心烦燥。别人家过年都是喜气洋洋的,他们呢?要寒酸到这个地步……越想越心烦,冲着顾夫人发脾气:“你就不会跟大姐再要一点儿钱,她是你生的,给我们点儿钱怎么了?你看我们住的这叫什么破地方……除了她,我们还能指望谁?” 顾浅浅“呼”地站起身,又想破口大骂一个人,不等开口,瑟缩得吞咽回去。 在顾浅凝那里吃过太多苦头,现在顾浅浅真正的知道怕了,连像以前那样对她破口大骂都要有怕顾及。 顾夫人叹气:“你大姐给的还少么?我们自己过日子总不能全指望她。她毕竟是嫁出去的人了……”而且顾家这一段时间大麻烦小麻烦层出不穷,已经让顾浅云很为难了。还怎么有脸没完没了的缠上去。 顾浅浅懒得听她说教,拿上包又要出门。 顾夫人问她:“你又要去哪里?天都黑了,你就不能消停一点儿?一个女孩子就不怕出事。” 顾浅浅没理会她,甩门出去了。 她还能去哪里,肯定是去找段存。自打她住院,和段存就失去联系了。他一次电话也没给她打过,更没去看过她。顾浅浅一出院就去家里找他,可是没有人。再打他的电话也一直处在关机状态。 不死心,才回来又打车过去了。 她有段存家的钥匙,自动开门进去。客厅内亮着灯,高兴的不得了,看来他回来了。悄无声息的上楼,想给他一个惊喜,却越走越心惊。 卧室的门没有关严,有什么奇怪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女人的叫声刺耳而尖锐,顾浅浅一心听里面的动静,没注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女人的一件长裙,前面还有内衣……零零散散地扔了一地。 顾浅浅火冒三丈,气得直发疯,直接闯进去,不等两个人反应过来,她已经去撕打上面的段存,不顾不管的下把抓他,一只手实在很不方便,还是把段存的背抓出一道道的血印子。 女人本来意乱情迷,看到她吓了一跳,尖叫一声,扯过手边的被子缩进去。 段存这个时候被打扰,脾气可想而知,打死顾浅浅的心思都有了。看她张牙舞爪的疯模样,直恨得牙龈痒痒。本以为会几巴掌甩过去,却没有。 叫了她一声:“浅浅……”胡乱套上衣服,拉着她下楼。 顾浅浅又哭又骂:“段存,你混蛋,你背着我偷女人,你还是人么?” 她骂个不停,觉得委屈,想起这些天来她住院他都没去看过她。骂得更大声:“你这几天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就是跟这个狐狸精在一起呢对不对?” 段存直皱眉,在他看来,这些女人都是狐狸精,谁也不比谁高贵,都没什么两样。只是顾浅浅最没自知之明,大小姐脾气让人没法忍受,无论他说过多少次,她似乎总将他的话当耳旁风。没有哄她,直接坐到沙发上,点着一根烟,眯起眸子问她:“骂完了吗?要是骂完了,你就坐下。要是没骂完,滚出去接着骂,不过,你得把钥匙留下。” 他的意思明显是想一拍两散,有过前车之鉴,顾浅浅再傻也听出来了。该长记性的,如果不是因为段存几天不去找她,而自己又被刚才的场景气晕了头,也会收敛一些。听他这样说,再看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顿了下:“你什么意思?想跟我分手么?” 她或许就不该问,问了才更伤情。 段存笑起来:“分手?你觉得我们用得着分手么,我从来就不认为我们两个是在一起的。”走马观花,类似顾浅浅这样的女朋友他不计其数。之所以对她还有那么一点儿特别,全是因为安子析是段心语的朋友。 顾浅浅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段存吐了一口烟圈:“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我说过,如果你安份,不论吃的,用的,我该给你还是会给你。但如果你每天跟个泼妇一样,要像今天这么恶心我,那你就马上滚,有多远滚多远,别把我逼急了。” 顾浅浅的脸就已经白了。 原神有一些归位,想起她是怎么重新回到他身边来的,还不是因为之前的妥协,也就是说包括他找别的女人,她要视而不见。生闷气可以,可是不能干涉他。她也是答应过的,没办法,她想有钱花,还想住大房子,现在除了段存没人可以给她。 段存扔下她让她好好想,自己拿上水上楼。 走到一半楼梯回过头:“想明白就直接走,今晚你不能住这里。” 顾浅浅有些委曲求全的想,顾家现在已经落破如斯,积蓄所剩无几,而顾夫人年纪大了,想出去挣钱一定不可能。而她也不会做什么,更没想过出去找工作,那些苦她可吃不了。单指望顾浅云的话,不愁没多久就要喝西北风。 反正段存可以给她钱花,如果她愿意住下来,除了他说不可以的那些时间,便能住下来。 她想了一路,最后终于想明白了。再怎么也比回家里强,有些委屈能受,有些却不能受。她不认为自己一个大小姐该过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 到家后给段存发了一条短信,只说:“我以后愿意好好听话。” 她这样就算彻底妥协了。 顾浅凝来薄家这几天,今天要是最忙的一天。下人从早上起来就开始收拾,就连厨房里准备的食材都是薄东胜喜欢吃的。他坐晚上的航班回来,听说七点来钟就能到家。 薄浅凝起来的时候,薄云易还没有下来。下人已经备好了早餐,让她先到餐厅里吃。 早餐做得很丰富,中式西式的都有。 顾浅凝来了两三天,他们都已经掌握了她的口胃,知道她爱吃中式的,把小笼包,青粥和小菜端上来,实在很周到。 “谢谢,这些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苏姨笑了笑:“麻烦什么,还不都是应该的。时间长着呢,以后你喜欢吃什么就跟我们说,让厨房里做。” 看了眼时间,乐呵呵的:“看样子今天少爷又睡过头了。其实少爷不喜欢睡懒觉的,这两天真是把他喝坏了。” 能看出苏姨对薄云易很疼爱,字里行字流露出,其实整个薄家的下人对薄云易都是这个样子。 顾浅凝抬起头:“嗯,他昨晚真是喝多了。” 到家了都没醒来,还是管家叫了几个人把他扶到楼上去的。 “说我坏话呢?”薄云易按着额头从楼上下来。一下楼就吵着饿:“苏姨,我快饿死了,前胸贴后背了,快给我搞点儿吃的。” 苏姨唠叨他:“昨晚又吐了,天天那么吐,胃受得了才怪。你等着,我去厨房给你拿吃的。”薄云易喜欢吃什么没人比她更知道,问也不问直接去拿了。 薄云易等不及了,在靠近顾浅凝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来,顺手拿起盘子里的小笼包一口填到嘴里。 顾浅凝侧首看他。 薄云易只差舔一舔手指,挑眉问她:“怎么了?”他刚洗过澡,头发没有完全吹干,有一点儿湿,全身散发着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 顾浅凝提醒他:“你刚才吃的包子是我咬过的,你没看到?” 薄云易怔了下,接着不当回事的笑起来:“那有什么,我又不嫌你脏。”指着她的粥:“那个你还吃不吃?不吃我一起解决了。” 苏姨端着他的三明治和牛奶上来,看到他没皮没脸的和顾浅凝抢食吃。笑得很开心,过来打薄云易的手。 “吃你自己的,抢浅凝小姐的干什么。” 薄云易笑着:“你看她吃饭慢腾腾的,而我不是快饿死了么,不抢她的便宜她。” 顾浅凝咒他:“你是饿死鬼啊。” 苏姨看两人在饭桌前打笑,越看越开心,觉得两人很般配,真不见薄云易对哪家的姑娘这样过。看来真是带回家来见父母的准媳妇,否则也不会这个时候回来。 猜想着,这样的姑娘老爷夫人见到了一定会很喜欢。 白天薄云易要出去打球,而且不是高尔夫,也不是网球,乒乓球,而是篮球。叫上顾浅凝一起,告诉她:“拿衣服兼顾啦啦队,全归你一个人了。” 顾浅凝鄙视他:“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打篮球?” “我二十六我打篮球怎么了?”薄云易能被她给气哭:“这就叫老了,那你心目中多大的才是翩翩佳公子?十岁?五岁?你也太重口了吧。” 顾浅凝拿眼睛瞪他。 “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 顾浅凝已经不理他,打开车门坐上去。 薄云易一回京都就成了混世魔王,不像之前,在其实城市里是工作,而且不是小打小闹,就必须有模有样。每天西装革履,一回来就轻松自在许多。 玩疯了,可是今天不敢。老爷子晚上回来,又是许久未见,怎么也得准备一下接见。 所以中午一起吃过饭就往家里开。 路上跟顾浅凝说起薄东胜。 “我爸那个人乍一看会觉得比较严肃,十分不好说话的样子,主要平时不太会笑的缘故,我从小到大也很少看到他笑。其实他比我妈好相处,对人也比较宽容,只是严格了一点儿。我比较崇拜我爸爸,怎么说呢,他那个人不苟言笑,可是很正直,我觉得做为一个男人,就该是他那个样子。” 顾浅凝转首看他,须臾:“其实你也很成功。” 薄云易摇头:“跟我爸差远了,有的时候男人不是会赚钱,光鲜靓丽就叫成功。在我看来成功有很不一样的定义,有的时候舍小爱,就大爱,那样是很伟大的。包括那些为国家贡献青春与生命的战士,他们或许不是最会赚钱的,生活过得也不是最好的,可是他们在我看来就是最成功的。这些事情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首先是觉悟,我觉得很多人就不具备。金钱,荣誉,安逸,甚至小家小业的幸福,对很多人来说是诱惑,有太多人无法舍弃这些为哪一项事业奋斗终生。太热血了,甚至会被说成是傻气。其实执着和死心眼完全不一样。头破血流不肯回头,也不见得就是愚昧,肯为理想去赴死,本身就是种难能可贵的精神。人一旦没了执着,那就不可爱了。” 顾浅凝眯起眸子听他说,看他停下来,只道:“没想到你会这么定义成功。在很多人看来那些人是傻得无药可救了,哪比得上清清静静过好日子来得实惠。” 薄云易挑起眉毛:“你以为我是纨绔的公子哥?”问完自己都要笑了:“其实我就是挺纨绔,所以才说自己失败。你可能不会想象得到,我小时候的梦想是想做警察,能当间谍最好。长大了就想去当兵,可是我妈硬是拦着没让。她说家里就两个男人,一个已经贡献终生被搭进去了,整天都不着家,总有一个可以陪着她。我想我爸也是感觉对不起她,所以一直不同意我进部队,结果很不幸的我成了满身铜臭的商人。但总算我在这方面有一点儿天赋,虽然不是特别喜欢,做起来也不会太吃力。” 顾浅凝多看了他一眼。 “真是没想到呢,你曾经竟有过那样的梦想。” 薄云易握着方向盘说:“那种心态你们女人可能不太能理解,一般都是男人小的时候这样的热血情结会比较重。” 顾浅凝讷讷:“谁说女人就不能体会呢。”她最是感同身受。 不过最早的时候没想过那么多,包括进基地,都像是随波逐流被浪潮打过去的,起初也想过逃避,甚至退缩。毕竟太小了,只有四岁,又那样苦。太累太痛的时候会哭鼻子,一度哭到撕心裂肺,想逃离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若说童年有什么事情是记得的,通通忘记了,怎么去的美国,怎么变成孤儿流落街头,一切模糊到只有一个微茫的轮廓,闭上眼睛再想不起来。能想起的,唯有那些训练的苦楚,生不如死,所以刻骨铭心。 后来连心都被训练成了石头,铁打的一般,身体里仿佛被掏空,再重新植入一个叫做“信仰”的东西,唯一一点生机盎然的存在,在身体里生根发芽,直长成擎苍之势,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匹敌。 她不怕别人说她傻,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她才无所畏惧,顽强不屈的活到了今天。人的内心不强大,不百炼成钢,有些寻常的坎坷反倒更容易压垮人。她那样颠沛流离的人生,如果不是进了基地,只怕根本走不到今天。 早在某个时候冻死或者饿死街头了,即便长大成人,一步一个艰辛,一定不能像现在这样保护自己,亦说不出有怎么的悲惨命动,却不见得就会比现在好。 所以她此生无悔,真的是无悔。 睡着了,到薄家的时候是被薄云易叫醒的。下车后她吵着上楼去睡,需要冷静,薄东胜晚上就要回来了,她终于可以接近目标。 下午的时候上官小小过来了,她每天都来,薄云易一吵她:“怎么那么闲?” 上官小小就用她拙劣的借口:“我来照顾我的花。”有的时候也说:“我来看看浅凝不行么。” 薄云易拦住她:“你别上去吵她,她在楼上睡觉。” 上官小小盯紧他,一双大眼睛跟探照灯似的。 “薄云易,你怎么对浅凝那么好,你不是对她有什么不良企图吧?”他哼了声:“你可别想多了,浅凝说了,散一散心她是要回去的。” 薄云易眯起眼睛:“什么时候?” 上官小小将头一扬:“反正不会太久,她说就这几天。” 薄云易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上官小小叫了他几声听不到,拿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来,将她的手打掉。上官小小就说:“今天不是伯父回来,我在你们家蹭饭吃不走了。” 薄云易忽然有些烦燥,站起身去书房。只说:“爱走不走。” 上官小小脸皮这么厚,一定是不走的。一开始还在客厅里等顾浅凝睡醒,可是等得太久就坐不住了。跑到楼上去敲她的房门。 顾浅凝根本没有睡,躺在床上想事情,听到敲门声,从床上下来。一看是上官小小,请她进来。 上官小小一踏进来就抱怨:“浅凝,我已经来好一会儿了,薄云易他不让我上来,怕吵到你睡觉,我实在是等不及了。” 顾浅凝问她:“你找我有事?” 上官小小犹豫了一下,才说:“浅凝,我这人有什么说什么,哪一句不中听你也不要往心里去。薄伯父晚上就要回来了,你打算怎么跟他说?” 顾浅凝看了她一眼,知道上官小小在担心什么。这样敏感的时候带回家里来的一定很难说成是普通朋友,任谁想都是见长大的嫌疑最大。估计薄云易最初也是动了这样的小心思。 如果这不是个最好时机,无论如何不会赶在这个时候跑到朋友家里来窜门。上官小小真的挺聪明,她虽然快言快语,可是担心的事情永远很在点上。 ------题外话------ 丫头们,谢谢打赏,礼物,和票票!你们的支持我都看在眼里,到今天才说。打赏和礼物以后都免了,没人跟你们矫情,说得花样百出就没意思了,花钱看书本身就不容易。还有,嘻嘻咱平时不透剧,又把剧情搞得云里雾里,在大家当前看来合理不合理的,能这么包容,很感激你们,谢谢! 乖哈,还有,咱第六十章吧,有一个“趋之若骛”用得大错特错了,可是不改修改,现在修一次审的时间太长,会耽误大家看文,咱就这么说一下得了。嘻嘻,你们聪明绝顶,其实一定已经看出来我用错了。 (063)凌厉的人 “你放心,我会跟薄家人解释,不会让他们误会。” 上官小小来拉她的手:“你不会生我气了吧?浅凝,我这人真的是有什么说什么,我们认识一段时间了,你应该也摸清我的脾气子。” 顾浅凝笑笑,这一句话倒是很由心:“怎么会,我觉得你和薄云易是绝配。你这样的性格很好,我喜欢直爽干脆的。” 上官小小马上又笑起来:“浅凝,你真的是这么想?” 顾浅凝点头。 上官小小松口气:“我还怕你不喜欢我呢,我知道我这样很幼稚,连我自己的爸妈都会说我傻气。不过我觉得人要是每天都耍心思,钩心斗角,或者算计别人,那就别干别的了,一定会累死,还怎么有时间好好过日子,你说是不是?” “你说的对。” 所以她才要说上官小小最后一定会是最幸福的那一个,她够聪明,可是又傻乎乎的。上流社会里开出的花,和其他品种都不一样。就是这样的人,不会像许多名门闺秀那样,坠入魔道,最后一定是要头破血流的。 那些人是聪明,可是豪门争斗里练就了邪恶的心性,欲念永远停息不下,走上一条不归路一直走一直走,最后撞了南墙,却不一定再有回头的机会。 看时间差不多了,两个人下去找苏姨,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其实上官小小什么都不会做,就是跟着凑热闹。 只是下人怎么肯真用,把两人推出去。 “用不到你们两个小姑娘,上楼去跟少爷玩吧。” 上官小小扯着顾浅凝的袖子:“那咱们找薄云易去斗地主吧,真赢钱的。我跟你说啊,他玩牌烂得要死,我们今天炸干他的小金库。” 苏姨在一旁笑着:“你们可不能掉以轻心啊,反过来被少爷炸干小金库就完了。” 上官小小直皱鼻子:“苏姨,你这是在壮他的威风,我就知道你心疼他,把他当心肝宝贝一样的呵护。”扭头对顾浅凝说:“薄云易是苏姨带起来的,亲的不得了呢,只怕比伯母还疼他。” 顾浅凝这才明白薄云易为什么在苏姨面前那么孩子气了,原来是当成自己的亲妈了。 苏姨无可奈何:“行了,行了,快上楼吧,我才不偏着他,偏着你们。我切好水果给你们端上去。” 上官小小扭头:“再端一盘点心,我好饿啊苏姨。” “好,知道了。” 薄云易在书房里浏览网页,不知道是不是在工作。 上官小小没敲门进去了,“啪”的一声,他把电脑按合。 接着板起脸:“怎么不敲门?”眼风若有所思地扫了上官小小身后一眼。 上官小小理直气壮:“搞突击还敲门啊,你当我脑子有问题。” 薄云易闲闲道:“我本来就觉得你脑子有问题,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躲闪上官小小挥过去的拳头,才问:“有什么事?” 上官小小晃晃手里的牌:“我和浅凝要跟你斗地主,赢钱的,敢不敢?” 薄云易眯起眼睛看向顾浅凝:“你也想这么干?” 顾浅凝无所谓的一耸肩:“反正没事做,玩玩也无防。” 薄云易轻轻的钩动唇角。 “既然无防那就玩玩,输惨了可不带哭的。” 上官小小“切”了声,明显不把他那点儿本事放眼里。转首招呼顾浅凝:“来,薄公子有钱,咱们今天从他这里奔小康。” 说着就要在他的办公桌上完,被薄云易扯着出来。 “去楼下玩,这里是能让你打牌的地方么?” 上官小小伸着脖子往他的办公桌上瞅,想起来:“我们进来的时候你慌慌张张的藏什么呢?看黄/片呢是不是?” 薄云易曲指狠弹她的脑袋:“少瞎说。”侧首看了顾浅凝一眼,真是只是淡淡的一眼,眼风带过。 上官小小拉着薄云易风风火火的下楼。 顾浅凝落了几步,抬头看过去,俊男美女,端得是般配。 下人把点心茶水和咖啡端上来,顾浅凝喜欢喝茶,薄云易和上官小小习惯性喝咖啡。连口味都一样,现磨成的黑咖啡。怎么可能不一样,上官小小生命里多半的喜好和习惯,都是从薄云易身上得来的。真是应了那句话,喜欢一个人,连他身上的坏毛病都喜欢,喜欢到极至,就成了自己的。 难怪上官小小要说,他就像薄云易的影子,脱离了他,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存活了。 听了上官小小的话,有些轻敌,输了几次才发现薄云易是高手。简直深藏不露,云淡风轻的就能赢牌,玩的又比较大,输的人是很惨的。 上官小小色变:“薄云易,你是不是抽老千?” “跟你们?”薄云易挑起眉行,笑笑:“至于么。” 上官小小就开始冒冷汗,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头。他那两把刷子她又不是不知道,以前哪一次不是他输牌,输得自己都不想玩,没两把就下去了。这一次真是神了去了。 “你是不是中邪了?还是赌神上身?” 薄云易斜眸睨她:“能玩就玩,输不起就别玩,找借口有意思么。” 上官小小硬着头皮,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嘟囔。 发现顾浅凝也是高手,而且是顶级的,玩得很轻松,不说一直赢,可无论如何也输不到她的头上。 输了太多次,手软了。 上官小小狐疑:“你们两个该不会是窜通起来整我吧?” 薄云易看向顾浅凝,似笑非笑:“你问她愿意跟我一国么?” 顾浅凝眼眸没抬:“赢钱要往自己兜里装,跟别人分就没意思了。” 薄云易沉下嘴角。 “看到了吧,她根本不屑一顾。” 顾浅凝看了他一眼,笑笑,只问他:“出不出?不出我可要走了。” 薄云易定定的看了她一眼。 “说走就能走,哪有那么容易,拦下。” 上官小小哗然,果然是挺大的一张牌。看向顾浅凝:“呀,这个好大,我不行。” 顾浅凝淡然回视薄云易:“我想走,你还真是拦不下。” 她扔了手里的牌,要是最大的一张牌。薄云易盯着那张牌愣了一下神,他确实是没想到的,算计着以为在上官小小手里,她捏着一大把一定不会轻易放出最大的。没想到是在顾浅凝手里,鲜少有这样失算的时候,要眼睁睁的看着她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真的是留不住的么? 顾浅凝已经开始收钱,上官小小一边掏银子一边抱怨。 “本来今天要炸干薄云易的小金库的,这倒好,被你们两个给炸干净了。” 薄云易直接把钱包扔给她:“自己拿。”他要出去抽烟根。 顾浅凝大大方方的从他钱包里拿钱,几张一百块的,其他都是卡。 抽出她赢的那一份,问他:“哎,你不玩了?” 薄云易转首看她,眼睛淡淡眯着,是深沉的模样。 “拦不住你,还有什么意思。” 上官小小开始哄他:“你看到没,他就是输不起了。” 是啊,他还真是输不起。有些东西可以输,输了再赚回来。有些东西不敢输,只怕输掉了,就再也没有了。 他竟然这样害怕。 薄东胜七点半不到就回来了,司机打开车门,男子气场威严的从车上下来。 顾家的人都出来迎接他。 倒是露出一点笑模样,在下人们唤他“老爷”的时候,笑着说:“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 薄云易已经走过去。 “爸。” 薄东胜抬起头来仔细打量他,看出是想他的,最后说:“这回倒没怎么变样,就是有些瘦了。是不是工作太忙了?” 薄云易笑起来:“可以,不是很忙。只是我这么大了,不会再长个子了,一定没什么变化。”两人说了几句,回头给他介绍:“爸,这是穆晓黧,我朋友,邀请她来家里过年。” 他还是改不过来,即便在家人面前,郑重其事的还是叫她穆晓黧。 顾浅凝一双眼睛十分明亮,望向薄东胜。礼貌说:“叔叔,您好,给你们添麻烦了。” 薄东胜看顾浅凝第一眼,就觉得这该是一个伶俐的人,眼睛像星星一样,有一种难解的光晕,仿佛暗夜中零星的一点光。却看不出半点儿奉承和阿谀,跟许多年轻人看到他时都不一样,倒像是身居高处,因此有一丝寒意,跟拒人于千里还不相同。 点点头:“你好,谈不上麻烦,既然是云易的朋友,就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 上官小小这才扑上来,她跟薄东胜太熟悉了,从小在他眼前长大的。直比薄云易跟他还要亲近,来揽上他的胳膊:“薄伯伯,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薄东胜摸摸她的头:“鬼丫头,我会不知道你是谁了。不过打你今年去国外,可是有段时间没见你了。什么时候回国就不走了?” 上官小小拉着他进客厅,边走边说:“所以这不早早来家里等着你么,等到嫁人就不走了。” 薄东胜便说:“好孩子,那就快点儿找个好人家嫁了,让伯伯也乐呵乐呵。” 晚上一起吃的饭,有长辈在场,不像平时那样轻松,有说有笑的。不怎么说话,基本都是薄东胜问一句大家答一句。这个时候就连上官小小都很安静,她虽然活跃,可是一些礼仪还是很懂得。 薄东胜许久没回家了,看似心情不错,吃了不少,直夸家里厨子的手艺好。 吃过饭叫上薄云易去楼上的书房聊天。 薄云易看了顾浅凝一眼,跟着他上楼。 薄东胜难得回来一次,并不是每年过年都有机会回来。一定很关心自己的儿子,有很多的话想聊,由其看到顾浅凝了,还有一些事情要问他。 薄云易关上门,坐过来问:“爸,这次在家能住几天?” 薄东胜有些无奈的说:“最多超不过一星期,哎,你妈妈又得念叨我了。” 薄云易说:“你是得多陪陪她,你总在外面,妈她很担心你的身体。” “等退休的吧。”其实年纪不小了,也该要退休了,可是一线奋斗太久的人,倒是不想退下来。生活太宁静了,没了那样的紧迫和忙碌,只怕会觉得空虚。想一想,就是一种惯性,只要站在那个位置老有一种错觉,是金刚不坏之身,那种精神和意念上的支撑很神奇,仿佛永远不会倒下。 下人端上茶水,薄云易接过来递给薄东胜。再把自己一杯拿过来。 薄东胜抿压一口,问他:“我看穆晓黧那个姑娘挺稳重,什么时候认识的朋友。” 提到她了,薄云易有一点儿开心。唇角不自知上扬:“前段时间去看外婆的时候遇到的,她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么任性,很懂事冷静的一个人。” 薄东胜眼峰多么锐利,只说:“看出来了,挺有灵性的一个孩子。”转而又问:“你把她带回来,是怎么个打算?” 这时候带回来,一定不是一般朋友那样简单,而且薄云易的性格他了解,不是随随便便就会把女孩子带到家里来的人。 薄云易放下茶杯,对上薄东胜的眼睛,十分坦诚:“爸,我喜欢她。不过她对我似乎没有那种感觉。只是她遇到了一点儿难处,我就请她来家里住上一段时间。” 薄东胜不好在这上面多跟孩子说什么,只是提醒他:“关系一定要处理好,毕竟你长大了,凡事得有个数。我看这些年小小对你也是很上心的,你一定也看得出。而且你妈妈一直中意小小,这个你该知道。” 薄云易最头疼的就是呈梅,但凡他交的女朋友,她一定要费尽心思考察一番。何况这一次他明确表示喜欢,呈梅一定折腾得更狠。 而顾浅凝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她那种有棱有角的人只怕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不是没想过呈梅会将人推远,但是如果说这是一个劫数的话,就早晚都会来到,不如现在就开始面对。 可是,他没有半点儿要妥协的打算。这一次无论呈梅怎么闹,他认准了就一定不会放手。 直接说:“我跟小小是不可能的,这些年我一直把她当妹妹。以前我交朋友,我妈阻拦也就罢了,也不是真的想娶。可是,晓黧不一样。” 薄云易说这样的话还是头一次,薄东胜极斟酌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铁了心,薄云易从小到大说什么做什么,还是很有主见的一个人。这些年他在金融圈里打拼,没用他帮一点儿忙,仍旧做得有声有色。所以薄东胜倒不是很想束缚他,男孩子只要原则性的东西错不了,终归还是独立一些好。 “不过你妈妈她都是一心为你好,说的做的也不见得就都是错的,你还是不能太伤她的心。” 薄云易仍旧说:“可是,爸,这种事情不是能勉强的东西。” 薄东胜点点头,年轻人怎么想他明白。 “你心理是怎么想的,就跟你妈妈好好沟通一下,如果你和穆晓黧真的合适,我想你妈她总不至于强把你们拆开。”他还有些公事要做,没聊太久,问了些家常,最后让薄云易先出去了。 薄云易站起身,告诉他:“爸,你也别工作到太晚,早点儿休息。” 从楼上下来,上官小小还没有离开,坐在客厅里一边吃水果一边和顾浅凝聊天。 见薄云易下来了,扬起头问他:“薄伯伯跟你说什么了?” 薄云易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随便聊,你是探子还是间谍?” 上官小小不过就是好奇,她是真的很好奇。猜薄东胜一定会跟他提起顾浅凝的事,她真的很想知道薄云易是怎么说。可是问出来了,也觉得自己傻了,薄云易怎么可能轻易的告诉她,何况还有顾浅凝在场。 顾浅凝不温不火的往那里一坐,气场真的有几分强大。上官小小看了她一眼,不知怎么,有一点儿安下心。就觉得她那个样子仿佛不落凡尘,根本不容亲近。 所以当顾浅凝告诉她,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薄云易的时候,她就深信不疑。若是其他的女人,她一定不会傻到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这些年喜欢薄云易的女人不少,她的保卫战也打了很多年。可是顾浅凝给她的感觉不一样,没哪一个比这个更让她担心,却又没哪一个比顾浅凝更让她安心。她说不会就不会了,总觉得她就是这样光明磊落。 薄云易在顾浅凝这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拿起一块切好的哈密瓜给她,自己也吃了一块,抬起头问上官小小:“都这个点了,你还不回家?” 上官小小听出他在下逐客令,心里不高兴,刻意逗他:“你家里房间那么多,我住这里怎么了?再说,我跟浅凝一起住你管得着么?” 薄云易不听她闲扯,已经叫管家。 “王叔,让司机送小小回去。” 上官小小怒起来:“薄云易,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么?” 薄云易讪讪笑:“我是怕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走太晚了不安全。”他今晚似乎有心事,所以说起话来有些消沉并且伶牙俐齿。 管家那头已经唤她:“小姐,司机已经在外面等了。” 上官小小无可奈何,真的是挺晚了,该回去了。告诉顾浅凝:“浅凝,我明天再来找你玩啊,顺便给你带点儿点心过来,我知道一家特好吃的店。” “好,你慢走。” 上官小小一走,顾浅凝起身要上楼睡觉了。 薄云易叫住她:“才几点就睡?坐下聊会儿天。” 顾浅凝看了他一眼,又坐回去。只问:“聊什么?” 薄云易忽然一块瓜吃得很没滋味,本来是极甜的哈密瓜,入口芳香,刻意从新疆运过来的,本来他很喜欢,咬上去的时候还暗赞这个好吃,是他一直喜欢的味道。忽然无味起来,不知怎么就变了味,苦苦涩涩的,一点儿甜味都没有了。于是扔到茶几的水果盘里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和手。 侧首看她:“听小小说你要离开?” 顾浅凝“嗯”了声:“过年了,在这里住了太多天,实在很麻烦了。这些天在京都心情好多了,这一趟真的没有白出来。” 薄云易面无表情:“然后呢?” 顾浅凝抬起头:“然后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她有自己的借口:“那个城市再怎么不好,毕竟住很多年了,一切还是很熟悉。” “熟悉会不知道那么知名的火锅店?”这么爱吃的一个人,而且她分明喜欢吃那个。那种地方可不能说名不见经传,连季江然都知道,她却不知道。 他没有怀疑其他,只是不相信她有多喜欢那个城市。真正喜欢一个城市,不是大街小巷,细枝末节都该清楚明了么? 顾浅凝眯起眸子:“我们两人看人看事关注的点明显不一样,我的生活总体说来没有你的讲究和惬意。大大咧咧,甚至吃饱不饿,就没别的了,而你怎么可能是这样?小小说你为了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跑遍大家南北,花大把的时间飞来飞去,而我没想过。我宁愿用空闲的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睡大觉,也不想出门。这就是差距,而且这只是其中的一个点。” 还有事情要思考,这样聊天只怕会心神不宁。 “明天再聊吧,真的太困了,先上去睡了。” 薄云易沉默的坐在那里,似乎无话可说。 两人之前说话的声音有点儿大,连苏姨都听到了,于是跑出来。 问他:“怎么了,吵嘴了?浅凝一个姑娘家,你就不会让着她。” 薄云易没抬头,十指交握,只是说:“没有,苏姨,你去忙吧。”他站起身往阳台上走,接着点着一根烟。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辈子让着她,迁就她,只是她不肯给他这样的机会。 这一天不知是怎么了,心神不宁,各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蜂拥而至,整个人真跟鬼迷心窍了一样。 忽然悲怆得不能自己,连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或许是长辈回来了,压力也随之而来。他想不出其他,便只能这样想。 安子析在客厅里陪简白聊了很长时间。 看时间不早了,简白回房间照顾季铭忆了。上去的时候告诉她:“早点休息。” 本来安子析还不能出院,可是要过年了,她不想呆在医院里。简白也考虑到那里的气氛太沉闷,影响心情对她的伤不见得就好。反正家里有私人医生,回来修养,定时去复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就让季江影把人接回来了。为了方便,简白还刻意让下人把一楼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安子析住。这里进进出出坐着轮椅会方便许多。 季江影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安子析也不想回房间,正好手中的茶还没喝完。 听到开门声,望过去,眼光亮起又暗下,是季江然从厅外走进来。看来是喝了酒,眼眸淡淡眯着,灯光下仿佛一点儿烟霞色,眼神似醉,又一眼风流。 他察言观色的本事了得,扫了安子析一眼,哧哧的笑起来:“怎么?看到是我很失望?大哥还没回来啊。” 安子析真是不想理他,可是,到如今住在一个屋檐下,整天板着脸,不论是下人还是简白看到,都很不像样子。 一张口讽刺他:“花天酒地的人这么早回来了,真意外。” 季江然更是毒舌。 “到现在没回来的,才是真的花天酒地去了。大嫂,别等了,孤枕再难眠,也比坐在这里空等一夜强。” 安子析冷冷的白他,到现在似乎没什么比季江影再不在乎她更讽刺的话了。这次发生的事简直让她和季江影的关系元气大伤,想修复只怕很难。所以小心翼翼,敏感异常。 别人伸出一根手指,就会碰到软处。 看样子季江然没有即刻上楼的打算,转着轮椅要回房间。 季江然眯着眸子点着一根烟,已经坐到沙发上,看她要走,长腿一伸,一只脚便卡在一个轮子上动不了。 安子析有点儿急:“你干什么?” 季江然淡淡的笑着,吐口烟圈,玩世不恭的说:“还能干什么,吃了你不成,聊一聊么。”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我跟你可有呢。” 安子析转首看过来:“你要聊什么?” 季江然闲闲的提醒她:“你用得着这样激情又愤慨的说话么?想让全世界知道你在跟我同流合污是不是?嫂子和小叔子,你别说,想想还真有嚼劲。” 安子析“呸”他:“谁跟你同流合污了?你别乱说话。” 季江然挑了下好看的眉毛,似笑非笑,那种狡诈的狐狸模样又出来了。 安子析受过他的害,所以神经一下就绷紧,极度防备的看着他。唯怕他又云淡风轻的将她卖了,到现在她不得不说,这世上没什么事是他季江然做不出的。 这就是一只禽兽。 安子析讷讷的说了出来。 季江然倒乐了,眉眼一散,飘飘说:“大嫂,你可真抬举我,了解我的人都说我禽兽不如呢。”他弹掉一截烟灰,好脾气的自我调侃。 安子析不跟他贫,她不想分心,有了前车之鉴,终于知道跟季江然闲聊或者过招,都要集中精神小心防备。他就有这样的特点,说说笑笑,总像很好说话。实则一旦这样以为,就说明是中计了,十有八九要被他算计,出其不意,血本无归。 “你要没正事,我回房睡了。” 季江然眯起眼睛:“大嫂,你这样对你的小叔子,于心何忍?我招你惹你了,你至于见着就跑?” 安子析想,他竟还好意思说。 季江然抽了几口烟,才说:“大嫂,让我猜一猜你心里想什么……你一定是在想,怎么跟老大重归旧好是不是?” 安子析看着他没说话。 “我就知道是这样。”季江然修指弹着烟灰,嘴角总是那一抹钩子,不深不浅:“不过,这一次你真是把老大给惹恼了,想重归于好只怕不容易。不如我给你支个招,给老大生个孩子啊,你说我们季家现在缺什么?不就缺个孙子么,你要给他生了孩子,那真是得道升天了,别说老大,整个季家哪个不高看你一眼?” 安子析不是没想过,她日日夜夜都想,只是不知道季江然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个。 她怕了他,真是怕了他!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季江然好笑:“别一脸防备,你们现在还有什么是我想得到的?没了吧。既然没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这年头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么。只是你最好把他的心栓死了,越死越好。我要把顾浅凝带回来,不想老大再跟她有任何牵扯。这样一想,我们两个又站到一条战线上来了,认命吧。我帮你把人搞到床上去,只要你有本事怀上,功劳全算你的,这次绝对不吃亏。” 他的话说完了,掐灭手里的烟起身上楼。 “你自己想,想明白了跟我说一声。不过别让我等太久,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安子析不是不斟酌,反反复复的思考,一整夜没睡。不心动是假的,只是不敢再轻易相信季江然。他每一次将话说得十全十美,任人看不出破绽在哪里,可是最后大获全胜的似乎永远是他。 于是,她决定再好好思考一下。 吃早餐的时候季江影从楼上下来。安子析才知道他昨晚回来了,直接睡在楼上他自己的房间里,压根没有听简白的话去一楼她的卧室住。 简白也看到了,瞪了季江影一眼。 “你怎么睡在楼上?我不是让你住一楼么,这样也能照顾一下子析,她现在腿脚不方便,放她一个人住你怎么放心。” 季江影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报纸,一目十行的过,连眼皮都没有抬,翻过一页说:“昨晚我回来晚了,怕打扰她睡觉。” 简白还想再说。 安子析表现得温婉:“妈,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江影白天要忙,晚上休息不好肯定不行。” 季江影稳如泰山的坐在那里动也没动。 倒是季江然,剑眉斜挑入鬓,懒洋洋的靠到椅背上:“妈,你瞧见了么,伉丽情深,你操什么心。” 简白狠狠的瞪他,示意他别挑事。 季江然不当回事的笑着,大有深意的看了那两人一眼,他吃得差不多了,顺手也抄起一份报纸到客厅里看。 简白看着来气,吵季江影:“你要是看报纸也去客厅里看去,瞅瞅你们是吃饭啊,还是干别的。” 季江影拿着报纸就真的去客厅里坐。 季江然视线盯在报纸上,漫不经心的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喝几杯?” 季江影现在在国内几乎没什么事做,只等着过完年去国外,打理其他产业。 便说:“随便,就今晚吧。” 季江然抬起头,向餐厅内望了一眼。厅门大敞着,两人的谈话里面一定也听得到。 “那就今天晚上吧。” 没什么感兴趣的话题,放下报纸,他还要去上班。 开车去公司的路上,戴上耳机给手下人打电话。 “今天晚上去京都,不要自作主张惊扰顾浅凝,你们这些废物不见得真有本事把她给我带回来。只看她跟薄云易是种什么关系,查清楚了,马上向我回报,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他会自己过去把人带回来,指望别人只怕办不到。 顾浅凝没想到呈梅回来的这么早,一看就知道是坐最早的航班飞回来的。 她本来就起得早,下楼的时候听到客厅里有说话的声音,闻声望过去,就看到一个高贵典雅的女人站在厅中央跟下人说话。 保养得实在很好,只有三十几岁的模样,可是如果真是薄云易的妈妈,一定不止这个年纪。穿着也很时尚,风韵尤存,里里外外透着种照眼欲明的贵气。 听到苏姨唤:“浅凝小姐,你怎么起这么早。” 抬眼望过去,眼神即刻凌厉起来,仿佛可以穿透人心。 盯着顾浅凝,问苏姨:“这就是云易带回来的朋友?” 苏姨点点头:“这就是浅凝小姐,少爷的朋友。” 顾浅凝已经走过来,礼貌的跟她打招呼:“夫人,你好。” 呈梅冷淡的说:“你好。”然后对下人说:“你们先下去吧。” 她让顾浅凝到沙发上坐,这样雷厉风行的女人,一定是有话要对她说。 连顾浅凝都没想到,她凌厉如斯,竟然一丝都不敷衍。不管她高不高兴,直接问她:“你跟云易回来是什么意思?以女朋友的身份,打算见家长么?” 顾浅凝很平静的笑着:“阿姨,您误会了,我跟他只是普通的朋友。出来散心,一时无处可去,就跟薄云易一起过来了。打扰很多天了,正想回去。” 即便她这样说,呈梅却一点儿不松懈,仿佛是信不过她。有心机的女孩子她见得太多了,就不认为现在这个社会真有心思单纯的女孩子,由其一心想嫁给云易,她们什么样子装不出? 呈梅优雅的喝了一口咖啡润喉:“是误会最好,交朋友我们不阻拦。但如果你想跟云易谈朋友,无论如何我不会同意,更不会允许你进我们薄家的大门。回来之前我刻意查了一下关于你的经历,所以耽搁了一点儿时间到现在才回来。不过查清了,心里总算有个底。对于云易来说你的经历实在太复杂了,那些扯不清的关系,实在不适合做我们薄家的儿媳妇,对外人我们也没办法说话。我相信这些你都理解,我们必须要给他找个差不多门当户对的人家,而我看,你父亲现在正在坐牢,而且还是你将他告上法庭的……” 呈梅没有说下去,那样的种种即便不说透,她也该心知肚名了。 顾浅凝的确什么都听明白了,这个女人何止是锋利,简直犀利得让人无所遁形。而她早在知道她住到薄家之后,就开始准备调查她的一切了。所以才回来得晚了,却将她的情况都查得很清楚了。 也就是说,她在那个城市什么样,过往又有哪些经历她都一清二楚了,所以用这样的目光盯紧她,对她表现出极度的排斥,毫不掩饰。一定是怕极了她想进薄家的大门,堂堂薄家又怎么可能容得下她这样声名狼藉的人。 顾浅凝早就想到了,而且没有非份之想,所以不惊不诧,还能平静的回视她。 “夫人,我想你做这些没必要,我从没想过要嫁到你们薄家来,我对这个真的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你实在没必要这么害怕。还要处心积虑的去调查我,你只要问一问,我都可以说给你听,要用这种手段,难免有点儿折夫人的身价了。” 听说以前她也是这样调查薄云易其他女朋友的,赤果果的剥落别的人尊严。的确让人忍无可忍,至少她是无法忍受的。 这样的高枝攀起来,更是无比倦怠。 或许他们这样的高门斟酌起儿媳妇都是这样的,毕竟有太多亮眼的荣华,经不起任何人的辱没。如果不调查清楚,说不定就会招来怎样别有用心的人。 想得也对,顾浅凝点点头,有些想要发笑。看到呈梅脸色已经变得难看。 “我不管你多么伶牙俐齿,今天我将我的意思表明了。你既然没有这样的想法那再好不过,以后也不要有。而且我觉得你和云易并不十分适合做朋友,我想顾小姐是个顶聪明的人,我什么意思你该清楚。” 顾浅凝也笑起来:“夫人放心,我会买最近的机票马上离开。不过,夫人,我诚挚的提醒你一句,千万别让薄云易知道你是这么为他斟酌挑选媳妇的,只怕你在他心目中良好的母亲形象会褪色不少,严重打折。本来他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吸引女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过一想到有这样的婆婆,估计哪个女人都没了想嫁进来的欲望。” 呈梅真被她给气到了,“呼”地站起身:“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有没有教养?” 顾浅凝扬起头,吟风弄月的说:“怎么会有,我家庭是怎么样的,你不是查得很清楚了。” 呈梅想再说,可是楼上已经有走动的声音。她不是没有顾虑,也不想让薄云易知道,她每次都是将那些女人这样逼退的,否则跟她没完没了的闹起来,无疑是件麻烦事。所以哪一次都是背后偷偷的做过,将人赶走就了事了。 冷冷的扫了一眼顾浅凝,只说:“我希望你尽快离开,呆在我们家里实在不合适。” (064)恩怨情仇 顾浅凝淡淡抬眸:“夫人,你这样操心还能容颜不老,真叫人羡慕。” 薄云易走到楼梯口,同样没想到呈梅这么早回来。看到顾浅凝也在客厅里坐着,怔了下:“妈,你怎么回来了?” 呈梅神色一转:“怎么,不想叫你妈回来啊?” 薄云易大步下楼,过来揽上呈梅的肩膀:“日思夜想的,会不想让你回来?”给她介绍:“这是我朋友穆晓黧,我邀请她来家里做客。” 呈梅点点头:“认识过了。”然后说:“我上楼去换件衣服,你们先聊着。” 呈梅一走,薄云易坐过来问她:“我妈和你说什么了?” 他盯紧顾浅凝,似唯怕她说了假话,一双眼晴熠熠生辉,带着不可忽视的锋芒。 顾浅凝转首看他,只说“她问我,和你是怎么认识的,就聊了几句家常。”笑笑:“对了,跟你说一声,我今天就订机票回去了,在你家打扰这么多天,实在不好意思。” 薄云易什么都不再问,定定的看了她几秒钟起身上楼。 顾浅凝捧着茶杯坐在沙发上,轻轻磨着杯壁。这样离开再好不过,时间衔接也会天衣无缝。 薄云易靠到墙壁了,叩响门板。 “妈,我可以进来么?” 呈梅过来把门打开,狐疑:“你这孩子什么事啊?冒冒失失的。” 薄云易闪身进来。 开门见山:“妈,你没和穆晓黧说什么吧?” 呈梅往下摘耳环,漫不经心的边问:“她跟你怎么说?说我说什么了?” 薄云易不进去坐下,关上门后靠到门板上。 “她什么也没说,她就不是那种会背后说什么的人,我不放心上来问问。” 呈梅将两颗闪亮的钻石扔到化妆台上,手劲有一点儿重,看出火气来。这就是她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就已经鬼迷心窍了。 “你这么信任她,却不信任你自己的妈妈?看来这个穆晓黧还真是有本事。”几天的时间就把她的儿子拿得软软的,感情这是已经言听计从了。“穆晓黧?你不知道她叫顾浅凝而不是的穆晓黧么?” 薄云易从容说:“我知道她叫什么,她的底细我也都知道,可是这些我都不在乎。在我眼里她就是穆晓黧,其他人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最知道。” 呈梅停下手里的动作:“你跟妈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叫板?还是明确告诉我,你就认上这个女人了?” 薄云易按了按眉骨:“妈,我就是想说我喜欢她,非她不可。这一次和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只要她肯跟我,你就休想拆散。什么门当户对,天作之合,那些我不会当一回事。而且你不要去找她的麻烦了,她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缠着她。” 呈梅气得直吸气,听听,是他缠着她?这个女人的修为还真是高,她跟那么多的女人交手,却没遇上哪一个能像顾浅凝这样滴水不露的。片草不沾衣,明明搅乱了一池春水,到最后却成了最无辜的良人。她的儿子竟然这样袒护她,以前还从没有过。不知她是用了什么手段来蛊惑他的心智,当真是成功。 “云易,你是不是糊涂了?她要不那么想,会跟你回家来?她要不那么想,能戳着你这么跟我对着干?你这样不是鬼迷心窍是什么?现在的女孩子可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你这样一定会被人骗?” “骗什么?骗财骗色么?”薄云易有些无可奈何:“妈,你也是女人,何必要把女人的心思想得这样险恶呢。结婚生子这件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又晦暗。不是哪个女人跟我在一起了就是想攀高枝,跟心爱的人在一起要计较那么多,你觉得有意思么?况且是我喜欢她,粘着她,如果说有一个人想攀,那也是我攀她。” 呈梅真要被他给气到了。 “一大早就跟你妈讲这些大道理,嫌我不够辛苦是不是?你把你妈当什么?”呈梅气愤的看向他:“我是过来人,比你要更懂得人心,何况是女人心。过日子是很现实的事,你们崇尚的那些童话故事是不现实的,早晚有你痛苦的一天。麻烦也会在童话结束之后接踵而至,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不想看你前途尽毁。”看薄云易不打算善罢甘休,摆了摆:“行了,行了,你先出去吧,一会儿全家人要一起用早餐,让妈妈清静一会儿。” 薄云易从呈梅的房间里出来,在走廊的墙壁上靠了一会儿。 呈梅再下来,已经换了装,嫩黄色的套装配白色珍珠项链,跟薄东胜一起从楼上下来。看顾浅凝的眼神也越发凌厉入骨,似能将人利落斩杀。 顾浅凝眸子一垂,想明白呈梅情绪的转变由何而来。薄云易似乎还不是十分懂得女人心。呈梅就他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一定惧怕别的女人把人抢走了。所以这个时候薄云易越是出头为哪个女人据礼以争越能激发呈梅的厌恶情绪。觉得对方真是恶毒,将他们的母子情份都离间了,还将自己的儿子蛊惑得团团转。这样的女人在她看来无论如何都不会简单,一定是冲着他们薄家来的,她也一定会使全力将她拒之门外。 暗中想笑,觉得呈梅还会再找她。 果然,吃过早餐之后,薄东胜要出去拜访京都的几个老朋友,其中就有上官小小的爸爸。 呈梅说:“老薄啊,你去吧,我今天早上才回来,休息一下不出门了。” 薄东胜说:“也好,过年了,还有许多事要张罗。” 薄云易没用司机,直接开车送薄东胜去见他的老战友。 本来要叫上顾浅凝一起。 话才一出口,就被呈梅给接上:“怎么?还怕我吃人不成。” 顾浅凝笑着看向薄云易:“你去送老爷吧,我不去了。” 人一走,呈梅叫她上楼。 顾浅凝倒不觉得害怕呈梅,其实呈梅的心思她理解,天下父母心,越是薄云易这种被捧在手里含在嘴里的越是珍重。跟他共渡一生的女人一定要是千挑万选的那一个,至于满城风雨的顾浅凝,便是想也别想。 清她的底,所以应对起来坦然自若。 就连呈梅都狐疑,顾浅凝哪里来得这样足的底气,还是认准了薄云易一定会为了她跟她力争到底?所以信心百倍? 不屑的哼声,如果她这么想,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就她那些劣迹斑斑的过往,嫁到薄家来,只会让薄家轮为笑柄,到时候不知多少人要说,薄云易这是娶了个什么货色呢? 直接问她:“你想好了吗?什么时候走?” 苏姨端着饭后水果和茶水上来。 顾浅凝看了眼,没有顾及,直接说:“夫人放心,我已经订票了。不过只有明天早上的航班,所以很抱歉还得打扰一晚。要是您实在觉得不舒服,我住酒店也可以。这几天承蒙薄家照顾,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苏姨放下东西,出去了。 呈梅没想到顾浅凝这么干脆,一点儿死缠烂打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没说拿薄云易对她的喜欢出来挡一挡。以往那些女人,可都是哭天抹泪的跟她闹上好一会儿,都会拿自己和薄云易的感情来说事,没有这么识相的。 可是信不过她,只怕她修为太高,是在故意跟她耍花招。 “明天早上我让司机送你。今天就在这里住一天吧,让你去住酒店,云易不明白,会以为是我把你赶出去的。”然后又说:“我希望你们以后也不要再有所往来了,云易或许对你一时有所迷恋,不过很快就会忘记的,他以前也谈过女朋友。” 顾浅凝打断她的话:“夫人,你不用担心,薄云易这样的朋友我的确是有些高攀不起,没想缠着他不放。当时来薄家,是实在不知道薄家这么大的来头,他没跟我说过,来了之后也吓了一跳,早知道是这样的大家,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会想来。” 真的会不知道?呈梅一定不会相信。不过她既然肯痛快的退场,她还是有一点儿舒心的。 顾浅凝跟呈梅聊完之后回房间,呈梅这个角色的介入对她来说,堪称完美,她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离开薄家的理由,而不会因为一些事情的发生而显得突兀。 恰恰呈梅这种‘恶婆婆’来袭,锋芒毕露,任谁都会吃不消,以前那些个女人不就是被她通通的给打发掉了么。 正好她离开薄家,顺理成章又无声无息。 不过这样一来,时间上必然紧迫起来,只能是今天晚上。而且机会只有一次,只准成功不能失败。得手了,才有机会顺利的逃出去,神不知鬼不觉。失败了,想走出去都很难。 只是得手了,薄家人也一定会怀疑到她的头上来。防守严密,想进来人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况且薄东胜到底住哪个房间,外人不会一下就能摸得清。而如今薄家就她一个外人入住,嫌疑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很大。 可就是如此,才要全力而为。 薄云易回来的时候,听说顾浅凝在楼上休息。 这些天来苏姨也实在很喜欢顾浅凝,见薄云易一进门就问顾浅凝在哪里,犹豫了一下,才拉着他小声说:“听意思浅凝小姐明天早上就离开了,最近的航班,是夫人非要她离开的。” 薄云易就猜呈梅一定不会闲着一点儿事情都不做。就要上楼找她。 苏姨拉住他:“千万不能去,如果你真把夫人惹恼了,一腔火气都会发泄到浅凝小姐的身上,还会以为是她跑来告状,到时候两个人的关系不是更僵硬。” 可是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办法? 苏姨就劝他:“夫人她一直都是这个脾气,硬碰硬肯定是不行,不如慢慢做她的思想工作,浅凝小姐既然要走,就让她先回去。夫人在家,她的日子不见得就舒心,大过年的,岂不是都要闹得很不愉快。” 薄云易这才感叹,到底还是要放手让她离开。 苏姨说得对,有呈梅处心积虑的闹,日子一定过得不舒心。他倒是不怕自己会跟呈梅闹得僵硬,要冲破这一关,这一步是早晚的事,不过最后总能原谅他。一家人,不会真得结下什么怨,何况是母子。他只是怕顾浅凝那种尖锐的性格无法忍受,就真被呈梅给推远了。 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他从来都知道。 有些无可奈何的叹气,上楼去看顾浅凝。 “真的要回去?” 顾浅凝若无其事,乐呵呵的说:“来这里住了这么多天,也该回去了。再说中国人的团圆年都是一家人过,我在这里像什么。出来的时候太冲动了,一心只想着散心,就跑来了。” 她在整理东西,其实没有多少。就这几天零散添置的衣服,用一个包就全都装下了。那套护肤品还是上官小小送她的,装到袋子里很方便。 薄云易坐在室内的沙发上,很想抽一根烟。拿出来没有点燃,一点点捻得粉碎。 只说:“过完年我去找你。” 顾浅凝马上说:“不要了。阿姨说得有道理,我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薄云易蓦然抬眸盯紧她,仿佛是受伤,眼波很深,跟泉水一样,微微的荡着涟漪。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你不是很洒脱,这样你就不敢了么?你要是不想靠近来,我就过去找你,我不怕呆在哪个世界里。随便哪里我都可以,这些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他站起身,有些激动:“穆晓黧,你跟其他女人都不一样对不对?我妈说的话你可以不放在心上,你是唯一可以跟她相抗衡的,等着我说服是不是?” “不是敢不敢的事,是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顾浅凝笑了,笑他幼稚? “薄云易,跳进火海不一定就能化成凤凰,还有可能万劫不复,灰飞烟灭一种可能。看清楚了,这是凡间俗梦,别指望在滚滚红尘中做乱世英雄。真有爱情么?那东西我不信,你信么?” 薄云易只是没想到她原来不相信爱情,是铁石心肠,还是太悲观? 却斩钉截铁的说:“我相信。” 顾浅凝耸了耸肩:“相信很好,大多的女人也是相信的,相信有白马王子可以不远万里为她奔赴而来。找个两情相悦的,皆大欢喜。”她抬眸:“我可能哪里做得不妥,给了你错误的暗示,要真是那样我很抱歉。但是我不喜欢你,这是真的。” 她不给他希望,一点儿都不给,决绝到这个地步。 薄云易连饭都不肯吃,不是在闹脾气,是真的没有胃口。她从没给过他任何的暗示,她泾渭分明,一直都是他一厢情愿而已。她说得再明白不过,只是这一回换成了他来飞蛾扑火,不顾一切。 三世情缘又怎么样?一碗迷魂汤都洗涤干净,何况这样的萍水相逢,怎么指望她信得过? 薄云易躺在床上想得十分清楚,既然她不信,他就铁了心思让她相信。 滴水石穿,何况是人心。 安子析一边给季江然打电话,一边不得不佩服季江然的料事如神,真是算计到人的心坎里去了。软肋是什么,似乎总被他拿捏得那样准。她心如火烧,他深知痛在哪里。什么样的诱饵可以让她一口叼上,即便犹豫也是无怨无悔,他都是了如指掌的。 就像她内心深处一边警铃大作的叫嚣着这个人危险要小心,如果有可能,一辈子对他敬而远之,否则怎么死的都要不知道。却又忍不住动心思,知道他办法多,堪称诡计多端,对付季江影,也只能是他了。指望简白,只怕要浪费许多时间。而顾浅凝就要回来了,这个除了季江然,她也不得不防。跟季江然合作,虽然是铤而走险,却有一线生机,这样的投机取巧不是从谁那里都能得到的,只当是绝路逢生的一个契机吧。 这样一想,又没了退路,只有合作这一条路可走。 “季江然,你可真是卑鄙。”电话一接通,安子析直接不客气的说。 季江然知道她会将电话打来,懒懒的靠到椅背上。 闲闲的笑着:“不瞒大嫂说,除了这个我也没什么其他的优点了。”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到嘴上,缓了下才说:“大嫂,生孩子可不是件小事,你得努力啊,今天晚上我把人给你送过去。” 安子析嘱咐:“不能对任何人说,否则我也会将你抖出去。” 季江然好笑:“这个你放心,保证守口如瓶。说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就是你卖老大那事,我不是照样只字没提,是老大精明他自己发现了,我也没办法。” 说到这里安子析的心里又是一阵击鼓,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季江然这句话大有深意,似乎是在暗示她什么。 心里没了底,一下被抽空,空空的仿佛无底深渊。 季江然在那边不轻不重的催促了她一句:“哎,安美人,又反悔了?到底要不要合作了?”他抬腕看时间,似笑非笑:“你占用我不短的时间了,这流走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你知道我时间宝贵。就算跟大嫂聊,也不能可着几百万聊,你说是吧?” 安子析一咬牙,只说:“没人后悔,今晚我等着你。” 季江然邪气的笑了声:“不是等我,是等你男人。” 安子析愤慨的挂断电话。 还是心神不宁,握着电话紧紧的,总觉得心里是没有着落的。或许被季江然狠狠的骗过一次所以怕了,落下了心理阴影,其实这次没有什么。就像季江然说的,他们身上实在没什么是他想得到的了。江山他有了,美人他正在往怀里收……她这样安慰自己,渐渐的,真被自己给催眠了。因为实在想不出什么危害,她不是没脑子,也不是不谨慎,这一回她想的很全面,种种利弊都权衡过了。预知不到前方有什么陷阱,所以不怕自己会掉下去。 走钢丝的人都不怕自己会粉身碎骨,她在平坦的大路上,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呢?有什么比失去丈夫的人,在整个家里再没容身之所更狼狈。 松了口气,手掌松开。掌心里全是汗,连电话都打湿了。放到一边,转着轮椅慢慢去洗手间里洗手。水流哗啦啦的淌出来,冲到指缝间不着痕迹的溜走了。没有开热水,清冷的水即便打在手背上,还是清醒了一些。 越发觉得这个交易可靠,至少不会像上次那样血本无归。 不是么? 真是这样么? 岂不知这世上,很多事是隐隐说不清楚的。 这一回的计划没跟任何人说,包括安桐和安夫人,人多嘴杂,越少人知道越保险。 心里有事,所以吃的很少。 简白还担心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腿又疼了?” 安子析的脸有一点儿不正常的白,抬头看简白,如果她真有了季家的孩子,以后哪个再想动她,简白一定更会豁出命来保她。摇摇头:“不是的妈,我很好。” 简白追问:“真的没事?要是不舒服,就去医院检查一下。你的伤按理说现在是不该出院的。” “真的没有事,妈,你放心吧。” 简白这才放下一点儿心,点点头:“没事就好,那就多吃一点儿。” 安子析又压了几口粥。 上官小小白天又来薄家玩,呈梅那么锋利的女人她却不怕她。 而且能看出呈梅是很喜欢上官小小的,慈爱的跟她说话,让顾浅凝直感觉判若两人。或许这个呈梅也不是真的刁钻,那只是她为儿子捍卫幸福的一种办法。 像上官小小这种看对眼的,她就会拿出她该有的优雅,一点儿也不显得掉价了。 上官小小听说顾浅凝要离开,上来问她:“浅凝,你真的要回去了?是不是我之前跟你说的话让你不舒服了,所以才离开的?其实我没想赶你走,你怎么也得在这里过完年再回去啊。” 顾浅凝东西都整理好了,就摆在一边,去意已经十分明显。 “不是你的问题,过年了,我怎么也得回去。而且我机票都订好了。” “真的不能过了年再走?薄云易他一定也不想让你现在就走的。” 顾浅凝笑笑:“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说也好。” 既然这样上官小小真是无话可说,只道:“那过完年我们去看你。” 顾浅凝说:“好啊。” 薄东胜住三楼从东数第二个房间,旁边是书房,整个楼层没有别人。不过顾浅凝猜想,晚上或许有警卫,就算没有,也有其他监控或者报警设备。她只是猜想,其实并未上到三楼仔细看过,知道那是薄家长辈住的地方,来来回回下人很多,她为了不惹嫌疑,从来没踏上过。 只是前天晚上,趁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站在楼梯上看了一眼,有电子眼。至于几个,还真是看不清。 半下午她呆在房中,将整个计划窜起来思考。没人上来烦她,上官小小来过一次也很快离开了。她去找薄云易了,听苏姨说他心情不好。而呈梅在厅中张罗过年的事,一定不会想见到她。她在房中不出来,简直再好不过。 晚饭薄家人凑齐了,上官小小也留下来吃饭。 都知道顾浅凝明天就回去了,席间薄东胜还说了几句客套的话。 让她有时间常来家里玩。 仅是客套,相信薄家人一定不希望薄云易交她这个朋友。只是已经将人带回来了没办法而已。 顾浅凝感谢薄家人几天来的照顾,看了呈梅一眼,明确说:“以后就不来家里打扰了,这次实在太冒失了。” 呈梅没说话。 薄云易将筷子放下,拍出响。他这种受过良好家教的世家子敢在饭桌上摔打只怕还是头一次,由其当着薄东胜的面。 薄东胜刻意看他。 薄云易已经抬起头说话:“为什么不来?以后要来的时间还多着呢,你不来我去找你。” 呈梅低声训斥他:“云易,像什么样子。” 薄云易已经站起身:“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上官小小跟着站起来:“我去看看他。” 呈梅叫住她:“小小,你接着吃,不用管他,脾气越来越大了,不像话。” 顾浅凝坐在那里没说话,这时候她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 直到吃过饭上楼,看到薄云易在尽头的阳台上吹冷风,阳台是露天的,冬风呼啸。将他的发线吹起来,看到修指间的烟火也是零星的一点,像远山孤火。他有一下没一下的叼到嘴里,吐出的烟圈跟霜花一样。 顾浅凝无声无息的走过去,靠到栏杆上。没看他:“你真想在你妈妈那里争取什么,针尖对麦芒一定不是最好的办法,只会将矛盾激化,将你的她推得更远。没有家人祝福的婚姻很难得到幸福。” 薄云易看了她一眼:“怎么?叮嘱的话一说完,就老死不相往来?” 顾浅凝笑了笑:“女人一定比男人更了解女人。” “你这样算什么?”薄云易眯着眸子看她。 顾浅凝盯着远处,如果人能看破乾坤,一眼万年,只怕薄云易一辈子都不想认得她。不过生活没有假如,认得了就是认得了。的形同陌路和压根就是两码事,就像发生过的事情永远没办法当它没有发生过。 她撑着额头想,他遇到她似真的糟糕透顶。如果她的命足够长,薄云易有一天能撑着一张笑脸,有微生的暖意,对她说原来也不是太糟……年华扯破,也算两清了。 不过那时定然世事两茫茫,朱颜改,一切浮光略影,都成了支离破碎的片断。 拍拍他的肩膀:“别较真了,你就把我当成天桥算命的,你的缘分注定不会是在我这里。” 薄云易面无表情,以为下一秒他就会火起来。这两天他的火气总是特别大。可是没有,眉峰一蹙,笑起来,露出八颗牙齿,是他的招牌笑意。 “穆晓黧,我想明白了。你不是勇敢,你是太怕了,什么都不相信。不相信没关系。我有足够的时间让你相信许多美好的东西,一辈子够不够?”他掐灭手里的烟:“回去等着我,过了年我就飞去找你。这一回不管我妈她是怎么想,我认定你了,就没有回头箭。” 这是他想出的结果,打算用一辈子的时间跟她死磕,如果人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一定可以感天动地。就算她真的是块石头,也能捂热了。 季江然下班之前给季江影打电话。 “大哥,去哪一家?” 季江影只说:“随便哪一家。” 他们就去了最常去的那家会所,环境算是最好的。一进去,季江然扯下领带,连外套一起扔到沙发上,解开袖口的钻石扣子,吵着:“今晚不醉不归。” 季江影比他早到,一身闲适的坐在那里。黑衬衣前两颗扣子开着,动一动露出结实的肌里。喉结也在微微的动,这样的美色,难怪安子析垂涎不已。 酒水已经点好了,茶几上开着几瓶。 季江然收回视线,弄散额发的发,笔直松散的发线垂下来,依稀档起一双邪气横生的桃花眸子。 问季江影:“是不是少点儿什么啊?”肚子觉得饿,吃的已经点了。转而一想,扯动嘴角:“女人要不要?” 季江影双腿交叠,看了他一眼。 “算了,闹腾得很。”他今晚心中有事,知道顾浅凝行动素来神速,薄家守卫森严,不会一点儿担心都没有。 季江然搭眼一瞧,也能觉出他的心神不宁来。所以提议作罢,给他倒满酒,看意思是想冰释前嫌。 亲自端给他:“大哥,我不懂事,你该不会怪我吧?” 季江影笑了声:“那是你的本事,做我们这一行的这些本来就不算什么,人之常情,我怪你做什么?” 季江然飘飘的笑起来:“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两人不再提工作上的事,只会让氛围变得拘谨。问他的打算。 季江影抚着眉骨,悠悠叹:“那边的公司也需要打量,过了年就该离开了。” “那大嫂呢?她一双腿站不起来了,你要带着她一起么?” 季江影淡淡眯起眸子没说话。 季江然就不再问。 两人酒量都不小,喝起来很肆意。不知不觉喝了许多,其实这样很容易醉。而季江然的酒量比季江影更胜一筹,这个是天赋,打小就是如此。 他说了不醉不归,就非是要喝到醉的。 季江影眼眸狭长,灯光下浅浅的眯着。许是心里不痛快,所以喝起来很快,最后真的有些醉了。 摆手低低说:“不喝了。” 季江然已经给他倒满。 “都开了,喝了再回去,回早了妈看到我们喝得醉醺醺的,一定会唠叨,等她睡了再走。驾不了车不要仅,我司机在外面等着呢。” 季江然真若玩起来,没人比他更能闹腾。在整个圈子里都是出了名的,吃喝玩乐大可找他,只要不犯到他的头上,所谓不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个人都是好说话的。 所以得全城的女人喜欢,能得季二公子庇护,那真是名副其实的春风化雨。 喝得酩酊大醉的被机司拖着回去不计其数,这一次又是。 他尚且如此,季江影可想而知。季江影就是被他灌多了,拦着杯口都没能拦住。季江然喝多了,一口一个大哥的唤他。那样子,倒有些像是小时候。其实小的时候季江然是很听他的话的,季江影也很护他。季江然打小就是混世魔王,什么调皮捣蛋的事他都敢做,在学校只因为打架这一顶,就不知被警告处份多少次。常把季铭忆惹恼,举起巴掌就想揍他。就算简白不敢拦,季江影也会拦在前头。那时候他皮的不得了,即便被打了,回头就能嘻皮笑脸。就这样一声一声的他大哥,说要是没他拦着,他就被季铭忆打死了。 儿时的时光很难忘,总是不能忘。耿耿于怀的记在心里,无论将来怎么反目,心里都有一个逼仄的空间,藏匿某些不为人知的感触。 可是,那样大段的岁月仿佛一下子就被撕裂开来。隔了这么多年,已然不是年少时的模样。他长大了,长得这样好,又天资聪颖,沾尽一切铅华。而两人之间却只余下千疮百孔,季江影眯起眸子看他,不是不苍凉。 松开手,任他倒满,一杯一杯的喝下去,仰首,一饮而尽。 季江然喝多了,薄唇抿得有一丝紧,他是想笑,可是没能笑得出。喉结动了动,只唤他:“大哥……” 就没再说下去。 后来被司机拖着回来,大宅里的人都睡了。安子析却等在客厅里,看了季江然一眼,让司机将人拖到楼上去。然后告诉管家:“把大少扶到我房间里吧。” 管家没有一丝犹豫,顺理成章的将人扶进去。 顾浅凝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三十分从窗子跃出去。当夜没有月光,视线所及,灰蒙蒙的一片。她知道哪里有监控设备,所以可以灵巧避过。 薄家建筑物有一个最大的弊端,就是楼前有古树,美观是相当美观,那种老树擎苍,仿佛直耸入云。一年四季,都是很好的风景,由其夏天,长满叶子,滚滚浓萌摭天避日,一定十分凉爽。 却为顾浅凝翻上三楼提供许多料想之外的便捷,就连她灵巧身姿都避及过去。速度很快,那些电子眼根本拍不到她。就算看到轮廓,也只会是个灰黑的影子,宛如枝条摇曳。 一点零一刻,薄家警铃大作。 竟有自动的报警设备,这个顾浅凝没想到,出乎意料,措手不及。 警卫动作迅速,连那两只大狼狗也撕心裂肺的咆哮开。 薄云易知道出事了,从睡梦中惊醒。第一个反应就是来敲顾浅凝的房门,就在他的隔壁,敲打时心脏几乎跳停。 顾浅凝睡眼朦胧的将门打开,穿着睡衣揉眼睛,问他:“怎么了?这是什么声音?” 薄云易双手钳制住她的肩膀:“你没事吧?”明显是没事,语气匆忙的说:“报警器的声音,好像出事了,你呆在房间里别出来,别害怕。”他转身去楼上。 顾浅凝看到他没有穿鞋子,光着脚丫在地板上跑。她盯着,想起小时候,跟父亲一起躲债,跑丢鞋子,就是这么踩在深浅不一的泥水中。 这样匮乏的记忆中,竟还想起这个。 薄东胜胸部中枪,正打在胸口上。生命垂危,不过救护车来得很快。连警车也都来了,似乎和报警设备也是相连的。这边事故一出,那边紧接着就有了反应。 呈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跟着救护车一起去医院。薄东胜躺在她的怀里,被她紧紧的揽着,胸口殷红一片,竟宛如绽开来的花团锦簇,惊忪又诡异的妖娆。 薄云易一定也要去,他急得发了疯。 顾浅凝在混乱的人群中看到他,还从未看到他眼中那个波澜四起的模样,就像是迸发的海啸。击打着岸边的岩石,一下接着一下。这样汹涌,却像个茫然无助的小孩子。或许当时薄云易对她心生怜惜,不惜沦陷在她的恶念丛生里,就因她那一脸的无助。 她伸手过去拉他,从人群中穿过去,握住他的:“你没有穿鞋,哪里都不能去。” 薄云易眼眸腥红。看到是她之后,眼睛一点点有了焦距,雾蒙蒙。一张口,嗓音沙哑,带着明显的颤音:“我爸他……” 顾浅凝垂下眸子,只说:“穿上鞋马上过去,不会耽误什么事。” 薄云易已经是呆怔了,被她拉着去房间,套上外套,穿上袜子和鞋,都是顾浅凝一手做的。 没希望他能够原谅她,定然要是不共戴天的,这也仅是能为他做的了。 开车送他去医院,薄东胜在抢救室中生死不明。 整个京都都要动乱了,一夜之间发生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薄去胜遭遇枪杀…… 呈梅哭晕在手术室门口,不等薄东胜醒来,被拉着去急救。 薄云易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只跟麻木了一样。 从过半夜一直折腾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破晓,一点点地崭露头角洒向大地。手术室的大门仍旧紧紧闭合,没有打开。那一枪中在心口,只怕凶多吉少。 薄云易就一直坐在那里,连个姿态都没有变。或许是头脑渐渐清析,一点点的想明白。薄东胜可能永远都醒不来了……一颗大大的水滴砸在他微微颤抖的手背上,顺着修指往下滑。 顾浅凝靠在墙壁上看着他。 薄云易一双手慢慢覆到脸上,没有声音,很安静,只肩膀轻颤。 她转首看向别处,其实站在医院的走廊里什么都看不到。另一个房间里似乎有病人去世,家属围着盖了白布的那张床哭得撕心裂肺,惊忪整条走廊。才觉得恐怖,仿佛震慑人心。 薄云易的悲伤夹杂在这样的嘈杂中更显得安静,一片死寂,悄无声息。 顾浅凝抬腕看时间,已经五点多了,他六点半的航班,从这里到机场打车也要半个多小时。 没有道理不离开。 扶上薄云易的肩膀,他的风衣上有一颗扣子,像肩章一样。竟有棱角,划破了她的掌心,流出血来,把掌心都拦断了,跟断掌一样。 可是不觉得疼,亦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只说:“薄云易,时间到了,我得走了。” 她转身,薄云易伸手拉住她,掌心湿湿的一片。 他说:“你别走。” 顾浅凝望着走廊的尽头,想起自己曾这样咒过季江影,她说:“你不会得好死的。” 季江影只是笑着说:“我们哪一个最后是老死的?一定会不得好死。” 情到至深时,乌发也浓白。他们没有心,便是连那样的只许人间见白头都没有。 抽出手:“我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你保重。”手掌在他的掌心中脱落。 薄云易恍了下神,盯着自己的手掌心,声音低哑:“我跟你说过我爸爸他是我的偶像,那不是虚吹,他有多伟大只有我最知道。即便这样再醒不来了,他一定也是无怨无悔的,他从来没有怕过,也不会怕……他是个信仰坚毅的人,他说过,哪怕是死,也不会对不起自己的军魂,他们都是有军魂的人。就算他倒下去了,有些东西还是高高竖立,永远不会变得渺小……” 顾浅凝顿了下,转过身静静的看他。 薄云易真的是哭了,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只是没有声音。 他吸着鼻子说:“我不知道是什么人要杀他,惦记他性命的人永远不在少数。但杀了他又怎么样,邪恶仍旧战胜不了正义……” 顾浅凝眯起眸子,盯着他一侧脸颊,不知是被他的哪一句话击中了,瑟缩似的痛了下,所以更加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 不管薄云易是否央求他留下,还是一无返顾的从里面出来,一出来就给上官小小打电话,告诉她薄家出事了,让她来医院看着薄云易,这个时候他一定很需要一个人关心,只是那个人一定不会是她。 上官小小在电话里吓哭了:“我知道了,浅凝,我马上过去。不去机场送你了,你路上小心。” 顾浅凝从医院走出来,医院那一栋楼被封锁了,只许出,每一个进入的人都要经过仔细的盘查。 她一路不回头,从此万仞孤寒,他初时的微笑,连带掌心的温度一并斩断了。 这才叫名副其实的没有回头箭,他总该渐渐懂得。 直到上了飞机上,整个世界才仿佛渐渐安静下来。之前一直吵杂喧闹,甚至没有办法好好思考,昨天整个薄家乱成一团。顾浅凝从窗子跃出来的时候,看到一整栋楼亮起一片光。 室外更是嘈杂,她拉过树条想要跳过去。那个位置很高,所以看得也格外远,眯起眸子,有一秒钟的惊诧。警卫像流沙,朝一个方向涌过去。动静很大,有人翻墙入内,慌张潜逃。 时间点撞得那样巧……歪打正着,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连顾浅凝都觉得不可思议。 所以半点儿没怀疑到她的头上来,即便她是个外人。那两个人不知道抓到没有,反正是想翻墙入内,结果正赶上她碰触了薄东胜房内的报警器,惊动了薄家警卫。并注意到那两个人,一路追了出去。她的嫌疑也就彻底解除了。 可是不宁静,心潮起伏,不是为自己做过的事。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头了,就像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罩下来,束得太紧,有喘息不顺的错觉。 季江影三言两语,将任务交给她。她没有问起,也不该问及。还远没有那样的资格,上级派发任务永远有他们的道理,况且季江影也仅是做为长官传达,哪怕一言带过,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说,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执行。奋不顾身,全力以赴,是一个战士最坚定不移的本份。 且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一刹忽然想起薄云易的那句话,他说薄东胜是有军魂的,军魂就好比他们的信仰,他们都是一批执着信仰的疯子,坚忍不拔,至死不移。曾经有多少个瞬间她真是无比倦怠那样残酷的训练,要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否则就要用来给别人垫背。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背叛组织当个叛徒,哪怕是死,都不会那样去做。 这就是信仰的强大,他们受着魂魄的主导,不怕别人说她走火入魔。在薄云易看来,薄东胜就是那样的人。所以他崇拜他,把自己的父亲当偶像…… 薄东胜勾结外国组织,造成国际混乱,应联合国成员国政府的请求处置他按理说不是多牵强。可是,这还是她执行任务以来的第一次。以往都是打击国际犯罪,杀人和杀人也不一样。或许由始以来第一次,所以这样心神不宁……不该有所疑惑的,怀疑季江影就是怀疑基地,这是致命的错误,永远不能犯。 最忌惮的,就是如此。 季江然来接机,顾浅凝实在没想到。 抬眸看到他,摘掉墨镜,朝她大步流星走过来。这个男人永远满面春风,风流倜傥,仿佛枝头的那点儿嫩红,要把无数的女人都比下去。走过来一伸手拿过她手里简单的行李,淡淡的香水味,是他身上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 抬眸打量她,看来薄家生活不错,好吃好喝,竟然比离开的时候气色好了一些。 顾浅凝连声招呼都没跟他打,只把他当成透明人。实在觉得很辛苦,所以话都懒得说,更懒得打车。直接坐进他的车里,歪到椅背上闭上眼睛就想要睡一觉。之前在飞机上一直想事情,几十分钟眨眼就过去了。下了飞机,才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似有千金重。 季江然终于忍无可忍,曲指狠狠弹她的脑袋:“跟人私奔一趟,长本事了是吧?你那点儿可怜巴巴的礼貌呢?还是忘把眼睛带回来了,没瞧见哥哥是吧?” 顾浅凝只是缩了一下脖子,眼睛都没有睁。 她真是困得紧,就想要睡一觉。 季江然看她那样子,似乎真的是累极。发动引擎没好气的嘟囔:“还真是把什么忘记带回来了。”哪里是眼睛,只怕是心吧? 顾浅凝这才吭声,只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回来?”还是只是碰巧,他来机场,而她遇到了。死皮赖脸坐进来,他也没有办法。 季江然嗓音低沉的爆了句粗口。握紧方向盘:“好意思说,派到薄家的两个兄弟都没回来,真他妈的晦气。” 顾浅凝蓦然睁开眼睛:“你的人去薄家做什么?”难道昨晚那两个人是季江然的手下? 季江然桃花眸子淡淡眯起,有些郁闷地偏首看了眼窗外。 捶了下方向盘说:“你说去做什么?还不是看你和那个薄云易有没有做。要是你们真扯到一起了,哥今天就去把你带回来。要是你们安安份份,过了年再去接你。”毕竟薄家的门坎不仅不低,还高得很,这个节骨眼上去要人,跟砸场子有什么区别?他再桀骜不羁,礼数还是懂的。到时候不能让人家说他们老季家没家教。 哪里会想到将两个兄弟搭进去了,已经得到消息,一个被打伤了,没跑多久死去了。另一个在潜逃,他正派了人手将人接回来。风声一定紧的不得了,所以怎么想都很麻烦,不见得真能完好的带回来。 指着顾浅凝:“你说你给我找多少麻烦。我他妈的就是犯贱了,要跑去盯你的梢。” 顾浅凝盯着季江然看了几秒钟,这个男人每次做事都是这么挫,甚至幼稚得不可思议。仿佛永远成事的本事不足,败事的能耐却绰绰有余。 真的是这样。 他哪一次派出人手,不出乱子?就跟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一时冲动任性,于是搞得人仰马翻,甚至闹出这样的大笑话。手下人无聊的被派去盯梢,倒霉的遇到暗杀,好死不死的就背了黑锅。季江然的手下就这点儿水准? 可如果他就是这样,他是怎么收购万盛,又是怎么将季家的江山坐稳当的? (065)再没有关系 季江然桃花眸子淡淡眯起:“为什么那么看着我?想笑话我是不是?顾浅凝,你敢笑一下试试看,信不信哥拧掉你的脑袋。”他心烦,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次真的玩大了,两个弟兄的命都要没有了。 顾浅凝一双眼讳莫如深,半晌,真的讽笑出声:“季二少,你叛逆期还没过是不是?”她说得若无其事,明摆着选择缄默。 这一次本来任务完成了,皆大欢喜。却没哪一次像这次一样,感觉心烦意乱。不能说阵脚大乱,只是很不安宁。 季江然俊眉蹙起:“你找死是不是?”他最讨厌别人说他叛逆期没过,因为这样说的人可不止她一个。上初高中的时候有人说,他认了,那时候年纪小,的确比一般人浑了些。后来修完学位涉足金融圈,仍能听人这样说。于是倍加抵触,由其从顾浅凝的嘴里说出来。 顾浅凝扫了他一眼,重新歪回椅背闭上眼。他这样子是恼羞成怒,叛逆不羁的经典表现。 莫非季二少就是这样的? 路上季江然探她口风:“在薄家过得怎么样?薄云易对人很照顾吧,你们正式成为好朋友了?” 顾浅凝不说话,季江然语音一落,车厢内安静起来。只有她细微的呼吸声,很轻,宁静得如同羽毛触在心口上,痒痒的。睡得竟跟小动物一样香甜。 季江然转看她,冬日的阳光还是很好的,有一点儿花白,像一束淡白宝光透过车窗斑驳地照在她的脸上,漾起一点儿光晕。他恍了一下神,不知是不是错觉,觉得那光仿佛凝固在她的脸上一样,所以特别明亮,像是海是的皓月,雪白皎洁。皮肤近乎半透明,即便睡着,也是明艳照人的模样。她没有拢头,长过肩,胡乱的披散着,那乌黑的长,也像盛开的花。 他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把车打到路边停下。觉得或许是想她,有一点儿动容,俯身亲吻她。 不等凑近,顾浅凝清冷地睁开眼,缓慢吐字:“季江然,你想死。” 季江然没脸没皮:“不是想死,是想亲你。” 顾浅凝将他的脸推到一边。 “你要没办法好好开车,我下去。” 季江然懒洋洋的骂她:“瞧你那鬼样子,真当哥哥饥不择食。”他掏出烟来抽。 顾浅凝顺手想要一支,这个时候她还是很想抽烟的。 季江然连目光都凶狠了起来,冷冷道:“女人抽烟死得快,我看这回是你想死了。”他冷淡起来很吓人,仿佛由然天成。 顾浅凝实在没精神跟他拌嘴。歪在那里等着他将一支烟漫条斯理地抽完,才重新上路。 季江影一醒来,现在安子析的房间里。天已经亮了,阳光洒进来,刺得人一双眼生疼。没给自己适应的时间,猛然坐起身,头还疼得厉害,昨晚真是喝得太狠了,怎么回来的都忘记了。 “我怎么睡在这里?” 他面无表。 安子析已经起来了,这些天她适应了坐在轮椅上过日子,起初不适应,总是很烦燥,有时甚至会被自己的笨手笨脚气哭。慢慢的,一天比一天好。不像以前那样无法适应。 “你昨晚喝多了,下人把你扶进来了,你昨晚……” 顿了下,没有说下去。 不用她说季江影也猜到生了什么,他没有穿衣服,而他从来没有裸睡的习惯,就算喝多了,也不会把自己脱光。但此刻被缛凌乱,再看安子析欲语还休的神色,想想也知道生了什么。 酒后乱性……真是喝高了,才干出这样的蠢事来。 他心不好,一大早就板着脸。 安子析心里得意,所以他怎么样都能容忍。懂事的避到一边去,不让他看着心烦。 季江影穿好衣服上楼,匆匆的去浴室。 早晚他没胃口,只喝了一杯咖啡,就出去了。 简白不明所以,问管家:“大过年的,他这是的哪门子疯?” 管家哪里知道,摇了摇头。 “不知道,昨晚大少喝多了,估计胃里不太舒服。” 简白扫了餐桌一眼,又问:“二少呢?” 管家又说:“一大早就出去了,没说去哪里了。” 简白忍不住骂:“一定又出去鬼混了,他那个样子什么时候能长大,看他什么时候能讨到老婆。一个个的,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哪家的新年会过得像季家这样冷落? 这回再娶媳妇,她不能听之任之了,一定要帮他筛选,不能什么样的女人都由着他的性子想娶进来就娶进来。再像之前一样,闹出笑话。那段时间季家被人没少议论,这些简白都猜得到。 倒是安子析,胃口大开,吃的也不少,直说今天厨房的吃的做得好。 简白看她那样,总算开心一点儿。现在就觉安子析是天下最好的姑娘,便以为她这样是刻意哄她开心。 饭桌上只有她和简白两个人,本来新年饭菜丰富,吃的人却零星。再没一个有绪的,连她都要觉得扫兴了。 季江然将顾浅凝送到楼下。 这一回她真的睡着了,他不叫她,开了暖风,靠在椅背上。 今天是过年,很热闹,四处喜气洋洋的。按照中国的习俗,新年一定要是一家人一起过,热热闹闹的才有样。 他想了一下,又把车开出去了。 虽然是过年,可是大超市还都开着,照常营业。逛的人不少,选购食物的格外多,卖瓜果蔬菜的那一区域热热闹闹的。 顾浅凝是被季江然硬拖着上来的,本来她睡得很安稳,季江然曲指弹在她的脑袋上很疼,直将她弹醒。 火气很大:“季江然,你有病是不是?” 季江然伸手捞过她的大衣扔给她。 “穿上你的皮,走,去里面转一转。”他戴上太阳镜下去。 硬扯着她下来,几乎是连拉带拽的,一直把她带来这里。 顾浅凝看着身边的人来人往,大都是一家人,推着车子慢慢逛,很悠闲,脸上笑意盎然的边闲聊边选新鲜的东西。如今大都市每天快节奏,赶到放年假一家人有机会聚在一起逛街,自然很热闹。 季江然有样学样,也拉着一辆车推在手里。 可是他不会选东西,蔬菜,水果,那些地上长的,树上结的,他通通分不出好歹来。最知道的也就是怎么吃了,哪个需要扒皮,哪个需要吐核……看到样子漂亮有喜感的,顺手拿到车子里。不嫌多,每一样都拿几个。 顾浅凝眯起眸子。 淡淡说:“季江然,你是土财主么?” 季江然眼皮没抬:“是啊,我就是土财主,我们全家都是土财主。你以后可以叫我季扒皮,你要是喜欢英式叫法,也可叫扒皮季。”他最擅长自我调侃,而且轻描淡写。 顾浅凝不知他买这些干什么,季家有用不完的下人,这些东西每天都有专人采购,弄回去的都是好的,根本用不到他这个公子哥亲自动手。而且大过年的,季家一准早将年货备齐了。他在这里闲抽风,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讪讪的讽刺他:“你金屋又藏娇了?” 季江然本来拿了一包保鲜膜包好的葡萄,听她这样说,“啪”一下扔到购物车里。 凉凉说:“怎么着?大过年的找哥的晦气是不是?你这么说话我就不爱听了。乖一点儿你会死啊?” 顾浅凝靠到货物架上不动弹,闲凉地操起手:“我去死,你随意。”她作势要走。 被季江然一伸手拉回来,把车子推给她:“大过年别死不死的。我不行,那你来。” 顾浅凝伸手推回去:“我不学无术,又怎么会购这些东西?” 季江然眼底有笑意:“你是不是女人啊?”拉上她的手腕,硬把车子塞到她的手里去:“你推着,我来。省着把某个野女人饿死。” 顾浅凝踩着几厘米的高跟鞋,昨晚一整夜没睡,到现在也没有片刻宁静。只想扑到床上睡一觉,实在没有逛街的闲逸致。 她说:“季江然,真的,随便叫个女人来陪你,也比死拉着我强。” 季江然转身:“给你买东西叫哪个女人来?你当这世上的女人脑子都不够用是不是?” 顾浅凝恍神。 “为什么给我买这些?” 季江然挑黄瓜,翠绿色的,水水嫩嫩的。这个他喜欢,一下多拿几根。然后说:“过年了,不要多做几个菜?你家冰箱里现在有什么?” 好多天不在家,自然什么也没有。 季江然一下挑选很多,付帐的时候才觉出多,足足装了三个方便袋。就她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你拿回去吧,这些我用不上,得吃到什么时候?” 顾浅凝就这么冷淡的拒绝他,看他在超市里用心挑选,一点儿没有领的意思。 季江然女人见多了,绝的也有不少,可没见哪一个像她这样铁石心肠。 放到车里,面无表回视她,看出心一落千丈。 “你不吃我吃,我在你家过年,凑个热闹。” “谁要跟你凑热闹?” “我要跟你凑。”他打着方向盘:“我妈把我撵出来了,我估计又是做了什么混帐事,大过年的我总要找个地方落脚。” 顾浅凝根本不信他那一套,他素来不缺地方去,就算真无处可去,也不关她什么事。 而且她不想说话,脑子里真的是乱糟糟的。 看他跟着上楼,弯腰拿过他手里的东西,打开门后转扔进去,身体堵在门口。 “二少,请回吧。” 季江然蹙起眉:“顾浅凝,你不会这么没良心?” 顾浅凝皮笑肉不笑:“你说对了,我什么都有,就是没良心。” 季江然听着这句式耳熟的不得了,风水轮流转,终于被他给听来了。 顾浅凝关门的速度总是快,“砰”的一声响,不等季江然反应过来,那门已经被严丝合缝的关死了。 他按了两下眉骨,恨不得找人拆了她的房子,让她露宿街头,惨死也不去管她。 砰砰的敲了两下。 顾浅凝铁了心的不给他开,已经将东西塞到冰箱里,连类都没有分。然后去洗澡换衣服,接着爬到床上去睡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粘到床上几乎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就睡着了。深度睡眠,做了梦,乱七八糟的很辛苦。 空间是她熟悉的,知道他的电脑摆放在哪里,办公桌的左边,他习惯转动椅子,略微侧身的坐着,许是那样可以避开由窗子反射进来的光,让电脑屏幕看得更加清楚。所以每次推门进来,时常只看到他一个侧脸,英俊不凡。还有保险柜,就在贴近他办公桌的地方,拿东西十分方便,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得到。 开保险柜她很有一套,以前练过无数次的本事。拿上专门的工具,安静的环境没有人打扰,几分钟就能搞定。连带破解电脑密码,都不在话下。她轻车熟路的做完这些事,一排排的数据呈现眼前…… 她屏气凝神,快速浏览,将那些重要的信息以最快的速度输入时脑海里。此时门外出细微的响动,是钥匙撞击出的金属质地的脆响。接着有人转动门把手,她僵在那里。猛然抬头,眼前骤然一亮,整个房间的大灯被打开。四目相对,那人锐利的眼眸利箭一般射过来。没有一刀毙命,却仿佛千刀万剐…… 顾浅凝猛地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呼呼喘气。她做恶梦了,全身冷汗涔涔。 缓了好一会儿神,坐起身,觉得口干舌燥,想喝水,可是懒得动弹,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没动。她走火入魔了,才会做那样的梦,简直荒唐至极。 “喝水。” 季江影修指伸过来,端着水递给她。 顾浅凝实实在在的惊了下,他在房间里,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竟然不知道。看来真的是睡得太沉了,而且季江影一身功夫,委实可以做到无声无息。 她吓了一跳,怔怔的看着他。 季江影看到她的额头上都是汗,一层细密的水珠,那样子明显是做了恶梦。 “怎么?杀了人,是心软还是手软了?” 顾浅凝看着他问这一句的时候,眼神有一丝凌厉,跟睡梦中见到的他有些像。宛如在盯着一个叛徒。 无论如何,她都不该怀疑他的。他是长官,是上级,她要对他惟命是从。 接过他手中的杯子,一仰,咕噜咕噜喝下去。 觉得舒服很多,才问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季江影把杯子拿过去放下。 只说:“早几分钟。做了什么梦?” 顾浅凝摇头:“没什么。”又问他:“薄东胜死了吗?” 季江影定定的看着她:“还不确定,封锁太严了,到现在还没得到消息。” 顾浅凝低下头,该是没有问题,虽然她没有补第二枪,可是那一枪正中在心口上。 季江影问她:“受伤没有?” 顾浅凝摇头:“没有,很顺利。” 太顺利了,本来就已经十分接近目标了,再被季江然的人那样一搅和,竟然连嫌疑都没有了。否则无论如何,她都得列入被调查的对象,根本不可能这样轻而易举的从薄家出来。她甚至坐好了这样那样的心理准备,到头来却是轻松的离开了。 没想到睡了这么久,已经是偏下午的时候了,太阳西沉,天边有一点儿烟霞,微蓝微紫,朦胧欲醉。 城市过年不允许放鞭炮,但也有小孩子少量的放几个,所以爆竹声稀疏,偶有一声远远的传来,只听见微弱的一声响。 季江影告诉她:“好好休息。如果确定薄东胜已经死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就马上送你回基地。” 顾浅凝就在等这一天,而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还想睡,又躺回去。被子盖到头顶,也不管他还站在室中。一旦回了基地,就不再受他直接领导,可能一辈子不会再见面了。类似于他们这样的士兵跟长官直接接触的机会并不多,她都不认得他。 以后不认得,以后也不会有瓜葛。不过能回基地,还要感谢季江影。 “季长官,谢谢你。” 季江影站在那里没说话,他的理智不会次于她,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也知道一旦送她回基地,以后两人就再也没有关系了。她是死是活,除非资料拿到手里,确定死亡信息的那一刻,消除档案处理。否则她怎么样,他没有道理问及。 走过去,将窗帘拉上,连那点儿色淡的云霞也摭上了。轻轻的打开卧室门出去。 ------题外话------ 忙翻天了,先传一小章吧~怕有丫头半夜三更爬起来扑空~ 本书由,请勿转载! (066)你乖一点儿 如果不是门口剧烈的敲门声,顾浅凝只怕没那么快醒来。她就像睡魇了一样,怎么样都醒不来。这些天在薄家几乎没怎么睡觉,白天晚上都要留心那里的动态和环境,不是真的出去散心度假的,可以好吃好睡。所以困倦像是积攒下了,一旦有机会补回来,就这样疯狂似的沉沦。 而且举家欢庆的时候,没她什么事,不睡觉干什么? 被吵醒,觉得一阵心烦。踩上鞋去开门。 撞到好大一张笑脸,没想到季江然这只禽兽不如的笑面虎,竟有这样灿烂的笑容,嘴角上扬,他的睫毛长得让人心动,弯弯的如墨笔精心勾画出,那样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窝里微微的动,让人顿时想到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可她从来不对他的美色垂涎。被吵醒只是烦躁:“季江然,你很闲?没完没了是吧?” 季江然就知道她会冷眼相看,不过没关系,他季江然的脸皮不是轻来轻去的厚,像城墙一样难以穿透。轻而易举被一个女人气得人仰马翻,那就是他没修为没魄力了。 玩世不恭的笑着:“别说,还真闲。女人们都回家过年了,总要给她们放个大长假,我空虚寂寞,只能来找你。” 顾浅凝看到他手里拎着黑色的塑料袋子,还是挺大一包,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发现他很能玩,稀奇古怪的想法那样多,越发像个小孩子。 当她有这样的想法时,立刻警惕起来。不知道他是否也给别人这样短暂无害的错觉。其实是危险的,因为他们就常在别人松懈防备的时候出其不意,将敌人一举歼灭,只在一瞬间,实在是很可怕。 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渐渐无法确定他的杀伤力,只觉得无底深渊一样看不穿。眯起眼睛:“你这样做到底是想得到什么?” “你!”他说话直来直往,辛辣干脆,扬扬洒洒的一脸笑,声音也很懒散,可是眼神认真的可怕,就是这个笑意不达眼底的模样,又要说他是笑面虎了。“担心季江影把你夺走,总要盯得紧一点儿。我建议你擦亮眼睛,他有安子析,就算那只是个摆设,却也不是个简单的摆设。而我跟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没有老婆么?可他还有那么多的莺莺燕燕,不见得就都是省油的灯。还是好相处?提到这个她不得不深思,现在顾浅凝对这个男人简直疑心重重。 于是错开一步让他进来,不跟他有所接触,又怎么可能查清他的底细。 “难得季二少这么有闲情逸致,话也说得这么直截了当。那我也表一下态,跟着你是不可能的,我没想过要跟着任何人。不过我肚子饿了,你要是能做饭就进来吧。” 她知道他会做饭,虽然其他的家事他都做不好,堪称一塌糊涂,这个手艺却足矣,她是偿试过的。 放心的把客厅厨房都留给他,转身回卧室。 季江然咬牙切齿:“你不帮忙?” 顾浅凝转首:“你神通广大,无所不能,需要别人帮忙么?” “少给我戴高帽子,不帮忙就别吃。择菜洗菜总该会吧?” 就不信她不会,她分明有好手艺,在季家那时不是没有露过。 顾浅凝跟个无赖似的扔下俩字:“不会。” 季江然洗手做羹的时候还想,他这是造了什么孽,要这样低声下气。只是听到锅碗瓢盆的凌乱响动时,又觉得自己是向往过这种人间烟火的生活,很短暂,或许只有一个瞬间,可他注定不是平凡的人,从出生到现在,也不可能像平常人那样活着。 他吃的是人肉白骨,真真的是连骨头都不吐。 所以背后总有人悄悄的说,季家的兄弟很可怕。一些人不敢真的来招惹他,时间久了,唯诺多了,多少会有些无趣。人有时要适当的棋逢对手,才不会减弱战斗力,总算还有季江影,他们想方设法不让对方的日子过得安宁。早分不清是在斗法,还是仅想将自己磨得锋利,无坚不催。 然后所向披靡的去抵御一切外敌。 这样平凡的日子又怎么可能是属于他的,就算真的动过什么念头,那也仅是昙花一现,意念一闪,连自己都无法捕捉得到。 把土豆切成丝,细细的,下刀很快,他的刀功绝对首屈一指。他要做酸辣土豆丝,红烧肉,水煮肉片……发现想吃的东西那样多,有种胃口大开的感觉。 透过厨房的玻璃窗,看城市灯光璀璨,万家灯光,即便远远的,还是觉出那份洋溢的热闹与喜悦。其实厨房里不过他一人,连客厅内都是静寂无声的,最起码的电视的吵杂都没有。只有小火苗呼呼的窜着,锅里滋滋的煎炸声,还有电饭锅内蒸米饭时,那种微而闷的声音。 季江然早脱了西装外套,只穿一件白衬衣,袖子挽到胳膊肘儿上,连围裙都没有扎。在小小的厨房里不停忙碌。 顾浅凝换了衣服出来,看到季江然修长挺拔的身影在厨房里打转,玉树临风,总觉得不相适宜。他这样的人就该站在万人之巅,受万人敬仰。坐在办公室里,或去灯红酒绿的酒吧会所,就是不要在厨房里,太有违和感了。 她真的不打算过去帮忙,茶几上有橙子,拔了皮就能吃。于是打开电视窝到沙发里,倒有一刻清平,宛如天下太平。 没多久,季江然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来。她回头看了一眼,他在厨房里听不到,压根没有望过来。翻出来给他拿过去。 “电话。” 季江然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他手上拿着刀了青菜,接听不便。 顾浅凝翻了下眼皮,滑动屏幕,贴到他的耳朵上。 季江然很高,微微倾着身。 懒洋洋的:“妈……” 简白问他:“在哪儿呢?这都几点了,你还不回来,等你吃饭呢。” 季江然将青菜放到菜板上,闲闲的握着刀柄:“我今晚不回去吃了,你们吃吧。” 简白骂他:“不会来怎么不知道打通电话?一家人都等你呢。过年你不回家,跑哪儿去了?江然,你就不能……” 她一念叨起就没完没了。 季江然蹙眉:“行了,妈,你快吃饭吧。我还有事,先挂了。”抬起胳膊撑开顾浅凝,意思是让她将电话可以拿走了。那一下正顶在她的胸口上,斜眸睨她,邪气的笑了声。 顾浅凝瞪了他一眼,拿上电话出去。 才坐到沙发上,就有短信提示,不经意的按开了,是普通的拜年短信,只有新年快乐几个字,没想到季江然还有这么正经的朋友。 看名字显示只一个“林”字,世上姓林的那么多,连季江然都要忘记是哪个林了。 等他出来的时候,顾浅凝告诉他:“一个姓林的给你发祝福短信,不好意思,我没注意按开了。” 季江然狐疑:“哪个林?”然后不在乎的叫她:“过来吃饭,不管它。” 六菜一汤,色香味俱全,真纳闷他是怎么做出来的。 盛了米饭给她。 顾浅凝真的饿了,一天没有吃东西。五脏庙早就已经空了,夹了一块肉吃,香而不腻,这道红烧肉做得恰到火候。 “好吃。” 季江然有一点儿开心:“真的?” 顾浅凝点点头,眼皮没抬,又去吃其他的。她吃饭很香,让人看着就很下饭。就跟她做事一样,平时看着漫不经心的,对很多事提不起兴致,可真是做起哪一件事来,又都雷厉风行。 季江然看过她在五十三楼的样子,就跟高强度的机器一样,整理起季江影的那些文件简直有条不紊。就像编好的程序,按一个键子,就能高速运转,可比一般人省心。 就连吃饭也是这样,很认真,不跟他说话,甚至没有眼神交流。低着头,可是吃得津津有味。 季江然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我以前觉得你或许是有一点儿喜欢我的。” 顾浅凝看了他一眼,淡淡说:“或许吧。” 年少多金,长相英俊,又气宇不凡。这样的男人不难让女人心动,即便他没有真心,可是女人在美好的事物面前往往是盲的。况且他占了顾浅凝的身,女人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感觉微妙,就像不能忘记那种疼一样。那个顾浅凝有一点儿心动,没什么不能理解。 “现在呢?” 顾浅凝咽下口中的饭,抬起头,只说:“以前的我没什么脑子,二少不要放在心上。” 季江然抿起唇角来笑,无奈至极的模样。 吃完饭拉着她去放烟火。 顾浅凝才知道他那个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多大人了,你不嫌幼稚?” 季江然振振有词:“人偶尔还是要幼稚一下,整天有板有眼,早晚有一天会累死。” 顾浅凝不想去:“算了,懒得动弹。” “你才多大?怎么就死气沉沉的。快起来,当是报达我做的这顿饭不为过吧?” 季江然自己的风衣扔在车上了,出来的时候提醒她:“把大衣穿上。” 顾浅凝还是跟着他下楼,睡了大半天的觉,骨头都散了,不如去外面吹风。 这算个比较热闹的新年,有人做了美味的菜,吃过饭还能放烟火。有一点儿闹趣,是她以前一直陌生的感觉。才发现这样盛大的节日一定要有人陪着过,才是所谓的团圆年。如果是贴心的家人,或者喜欢的人…… 两个人就在楼下燃放,烟花很漂亮,暗夜之中绽出闪亮的火光,一束一束的火树银花,直冲天际,远比霓虹璀璨明亮。 顾浅凝仰起头看,也觉得很漂亮。 季江然嘴里叼着烟,吸出火光之后点着,一声尖锐的响,直冲到天上去,“砰”一声炸开了,天地之间都瞬息亮了起来。 侧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冷风吹着,顾浅凝的两颊似有似无的泛着红晕,瞳孔纯真到了极点。仰着头,嘴角微微上扬,那样子是笑了。沉顿片刻,把烟递给她。 顾浅凝放到嘴里抽,也不觉得脏。 季江然弹她的脑袋:“谁让你抽了?是让你点一支试试看。猪脑子么。” 顾浅凝将烟吐到他的脸上,看他狭长的眼睛眯起来。感觉很好笑,这才转身去点烟花,上面粉红的纸被点着,嘶嘶地响起来。 季江然伸手扯上她的手腕:“离远一点儿,小心毁容。” 接着有花绽放,五颜六色的,璀璨不可方物。 季江然的指掌没有松开,可是手掌是冷的,只有掌心有一点儿温度,很微薄,不细体会,就可忽略不计了。 顾浅凝抽出手,将大衣拢紧。 春节到了,可是仍旧很冷,异常冷,将霓虹都冷却了。 顾夫人远远就觉得那个人像顾浅凝,还有一个男人站在一旁拉着她的一只手。她认出那个人是季江然,侧脸英俊,在火光中时明时暗。顾夫人还是认出他,所以更确定那个人是顾浅凝了。 走近来,唤了一声:“浅凝……” 顾浅凝和季江然一起转身看过去。 顾夫人手里拿着东西,明显是来看她的。 她面无表情:“你怎么来了?” 顾夫人对季江然点点头,打过招呼之后才说:“我煮了一些水饺给你送过来。” 顾浅凝没有去接。只说:“我已经吃过饭了,你拿回去吧。” 顾夫人站在那里有一点儿尴尬,她知道顾浅凝讨厌她,甚至讨厌整个顾家。那些人通通对她无情无义,最后她也真的出手讨伐了。东风呼啸,有一点儿冷。 “你的病怎么样了?听说你从医院里出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出去喘口气,已经没事了,你要没什么事就回去吧。”转首叫上季江然:“算了,上去吧。” 顾夫人僵麻的站在那里没有动弹。 “浅凝……我们聊一聊吧。” 季江然对顾浅凝说:“我先把东西拿到车上去。”然后提着袋子离开,扔到后备箱之后靠到车身上抽烟。 顾浅凝立在冷风中,想不出至今两个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估计在顾夫人的心里,顾浅凝这个女儿一直也是无足轻重的。否则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邪恶的男人往她身上泼脏水。她仿佛从来不会考虑顾浅凝要怎么活? 不耐烦的皱了下眉头:“要说什么你就快说吧。” 顾夫人还是那一句:“我知道你恨我,也难怪,这些年你在顾家受苦了,而我却只是看着,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她紧紧攥着手里的袋子,低下头不敢看人。然后说:“不过我的报应眼见这就来了,老无所依。你爸他……我去牢里看过他,他的身体不行了,估计撑不了多久,浅云正在找律师帮他申请保外就医。浅浅她整天不着家,我根本就管不了她……” 顾浅凝对顾家的命运走向实在不感兴致,好死歹活都跟她没有关系。 “你要是跑来跟我说这些,那算了,这些跟我没有关系。” 看她要走,顾夫人马上说:“浅凝,对不起!这些年是妈对不起你。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这辈子一定是还不完的。” 顾浅凝眼波淡然的看着她。 “你不用想着还了,一定是还不完的。欠下的就是欠下了。”就像人死不能复生,谁敢说能将顾浅凝拉回来? 不再理会她,大步上楼。出了电梯看到季江然已经上来了,闲散的靠在门板上,见她走过来,站起身。 “走了?”看顾浅凝不说话,又说:“我已经跟人交代下去了,你妈妈以后想怎么生活,没人会防碍她,何去何从,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顾浅凝仔细的看他。 季江然就要被他瞧出洞来,可是仍旧坦然。他会读心术,这样的话说出来一准会有人信。 顾浅凝觉得既然不相干了,就没想着真把顾夫人逼到绝路上,再怎么她也是顾浅凝的妈,生她养她,不论爱不爱她,一点儿疼惜之情还是有的。而她自认自己有几分毒辣,没必要刁难这样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女人。 “以后顾家的事不用想着跟我有关系,顾家人是死是活,我也没兴趣。想从顾家的身上卖我人情,那还是算了。” 季江然翩翩然的笑起来:“真的算了么?那可不一定。” 他上楼的时候到到顾夫人说的那一句,顾浅云正在找人帮顾锦州申请保外就医的事,他想顾浅凝应该不会喜欢。 顾浅凝目色凌厉起来,有什么是他看不穿的?是傻是癫,还是大智若愚?既然他什么都能料想得到,那么她也不敷衍,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的确还可以卖我一次人情,顾浅云正在找律师。只要让顾锦州申请保外就医不成功,就算二少卖我天大的人情了。” 没错,她的初衷就是想让顾老爷子死在牢里。怎么还会任他苟延残喘的爬出来,那样她装疯卖傻还有什么用,不是太便宜他了。 季江然飘飘的笑起来:“只要你跟我和睦相处,别动不动就把我拒之门外,这些都是小事。别说无法让顾锦州申请保外就医,就算让他在牢里过得更凄惨一些,也是可以的。” 顾浅凝已经拿钥匙开了门。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请他进去。 既然是过年,这么盛大的节日,不喝点儿酒怎么像话。顾浅凝之前收了几瓶好酒,是从季江影的那栋别墅里拿来的,有时拿出来喝一点儿,这会儿拿过杯子,邀上季江然:“喝几杯吧。” 季江然觉得这可真是个妙人,顾浅凝的心思有一点儿爽快的伶俐,甚至可以说是狠戾。这样的女人或许让人觉是清冷恐怖,可是他喜欢。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不动声色,也是可以要人命的,要比轰轰烈烈强的多。安子析也聪明,可是比起来,就少了她这么点儿锋利和决绝。顾浅凝的狠用在刀仞上,让人防不胜防。但安子析没有那样的修为,季江然赞赏她的心机,却又不得不惋惜,还是差得远了。 接过她递过来的杯子,嘴角邪气的上扬,扯出一抹潇洒的钩子。 顾浅凝将那些好酒都抱出来,知道季江然能喝。今天晚上就打算管够他。 晚上还有小菜没有吃完,被覆上保鲜膜放在冰箱里。这一会儿拿出来,加上去超市时购买的零食。通通摆到茶几上,顾浅凝坐下时,季江然已经开了酒,给她倒满。 顾浅凝端起酒敬他:“来,季二少,我敬你一杯。” 且不论喜不喜欢他,今天他能陪着一起过年是好的。她心情不好,觉得不开心,能有人陪着喝几杯酒,依稀的一点儿惬意。 季江然修指捏着那杯子,懒懒地晃了晃,一饮而尽。 顾浅凝又给他倒上。 她不用筷子,直接伸手抓东西吃。 季江然嘴里吵着她恶心,却又学着她的样子直接下手抓。 “有没有人说过你像江湖浪子?”帅气又洒脱。 顾浅凝眯起眼睛,仿佛是在回想。 “好像你大哥说过。” 这个时候提到他,季江然很不高兴,冷着脸:“听哥的话,不要再对他抱有任何遐想,如今他和安子析都住在大宅,不愁马上就能当爹。到时候不要说安子析不容你,就我妈,也会把他拉回去。” 顾浅凝“哦?”了声,抬眸:“季大少回大宅住了?” 季江然眯起眼睛:“你听话怎么不听重点?我说的是他和安子析都在大宅里住着,而安子析一双腿废掉了,成了季家的大功臣,有我妈保驾护航,就没可能不举案齐眉。” 那意思多明显,所有女人对季江影终要是过眼云烟。 顾浅凝悠悠晃动手里的杯子,觉得事情仿佛越来越有趣了。 “你大嫂的腿废了?怎么废掉的?” “我妈过马路不当心,差一点被车撞到,是安子析及时推开了她。所以她现在是我妈的救命恩人,连季江影都拿她没办法。” 顾浅凝垂下眼睑,不说话了。 季江然以为她这是伤神,压了一口酒,苦涩的说:“怎么?心里不是滋味?” 顾浅凝喝光杯子里的酒,当即扬起笑脸,倒像是出于真心,嫮目宜笑,整个人都流光溢彩。 季江然眯起眼,恍惚地看着她。 两人喝了很多,几瓶酒都打开了。季江然微熏,所以毫无防备的给她讲从小到大的趣事。成年之后只字不提,仿佛没什么可供追忆,并不觉得身价斐然的今天有多么让人心生愉悦。倒是那些没长大的久远的时光,更容易让人心心念念,季江然说起来的时候连眼睛都亮起来,惊鸿照影,宛如星光。 他感叹了一句“倾城难再”不等顾浅凝听懂,问她:“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顾浅凝捏着杯子,抬起头来看他,须臾:“没有。” 季江然“切”了声,他说:“你们女生不是更喜欢春心大动么,你真不是女人。我好像是喜欢过,似乎真的有那么一个人。” 他用的是“好像”,仿佛并不确定。事实上他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是要念念不忘么?可是又要念念不忘多久,才算是喜欢呢?他没有喜欢过谁,所以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喜欢。 这世上也不是每一件事情他都了然深知,也有全然陌生的,就比如说‘喜欢’。他觉得自己平时挂在嘴上的喜欢那一定不是真的喜欢,没有欢喜可言,算什么喜欢呢?不过就是逢场作戏,欢笑之后散了场,以后再遇上,连拾起来都很不愿。 顾浅凝没想过季江然这样的公子哥会有喜欢过的人,没被他手到擒来绑在身边太有违常理了,很好奇:“你喜欢的女人什么样?” 季江然懒洋洋地撑着腮,淡淡眸起眸子,在短暂的光影里寻觅。什么样?觉得不太记得她是什么样了,想起来的时候,概念模糊,如果有人说他幼稚,他觉得只在这一点上是真的,就跟魔杖了一样。到了他这个年纪的男人们在回忆一个女人时总有一个明确的点,到底是哪里吸引自己。但是想起这个人,唯一的感觉就是清凉可喜,像一帧画似的被他铭记终生。 看向顾浅凝,淡淡说:“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不过她是世间最好看的女人。” 顾浅凝便想,季江然是真的喜欢这个女人。 男人也有情窦初开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喜欢最纯真。 由其季江然这样狡诈如斯的,连样子都记不得了,却肯傻傻的说‘她是这个世间最好看的女人’简直傻到家了,也正说明他是真心记得这个女人了,只怕要是最深的一个。 接下来季江然的话少了起来,低着头喝闷酒,可能想起伤心人了。酒杯在他修指间漫不经心的打转,抬起头一口喝下去。 顾浅凝靠在沙发上不说话,安静的想事情。 一直喝到很晚,季江然不想回去了。顾浅凝将卧室让给他,不等走出来,他已经从身后抱住她。 “顾浅凝,我想你……” 顾浅凝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拆开他的钳制,只说:“二少,你喝太多了,早点儿休息吧。” 季江然又来缠她,埋首进她的肩窝里。沉着嗓子说:“我是真的想你。”继而说:“你真打算从此以后拒我于千里之外了吗?以前的都不算了?”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表示他尚且清醒。 顾浅凝转过身:“以前那些本来就什么都不算。二少,你那么玩得起的一个人,不要再说‘以前’,那些话说多了,就算是一碗酒的交情,我也不会把你留在这里。”感觉季江然的手臂有些无力的垂下来。 真的很晚了,她还有打算,所以不想纠缠不清。告诉他:“快睡吧,时间不早了。”她把门板带上。 在沙发上坐了许久,返回卧室,轻轻的打开门。季江然睡熟了,睡相很好,半侧脸颊陷在枕头里,呼吸均匀。 她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出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心心念念,如果不走这一趟,一定会魔杖。开车的时候还想,她这样一定会遭天谴的,可是回不了头,明知不应该,仍旧执着的想要上前。就像前面有什么未知的东西蛊惑吸引着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深不可测,却越发想要看清。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连自己都劝不动自己,还是一无返顾的来了。 心底讷讷:“顾浅凝,你可真是疯了。” 季江影家的别墅漆黑一片,他和安子析如今都住在大宅,又是这样的大年夜,更不会回来。肯定只有几个下人,这会儿放年假回家,留下的也早已经睡下了。 从围墙上面翻进去,站稳后先打量哪里有监控设备,所以小心的避及。 她并不担心季江影会窥破她的行踪,如他所说,他没有那么无聊,除了出行任务会想知道她在哪里。没有哪个人装上感温定位器是为了二时四小时检测行踪的,只为执行任务万一不幸牺牲,基地能够及时感应到,接收到死讯,然后派其他人,还是怎样,以便另做打算。 现在她执行任务回来了,季江影绝对不会再监控她。这一点儿磊落的信任,他还是有的。 二楼的窗子看出来开着一条缝隙,看来是通风时忘记关上了,她顺着爬上去。再辗转到季江影的书房,上着锁,不敢胡乱的橇开,弄坏了,只怕要打草惊蛇。 万盛集团一被收购,他那些机密的文件一定都拿回来了。跟梦中的情景差不多,有电脑和保险柜,花费一点儿时间打开来,查看里面重要的东西。有他公司内部的各种文件,记载着许多重要的东西。而季江影做事认真,明细整理得十分清楚。可是一篇篇看下来,没有任何问题。又去开他的电脑,自己的书房里没有设密码,只是将文件隐形了。顾浅凝找出来,心脏跳得有一点儿快,滑动鼠标的手掌轻轻颤,呼吸也有些急促,可是目不转睛的盯紧电话屏幕,浏览的速度还是挺快。 看完之后松了口气,又有一点儿揪心,总之不轻松,如同有人当头一棒。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呼吸困难,于是将电脑关上,急需出去透气。按原路返回,出来的时候将书房的门重新关合,轻松的从别墅的围墙里面跳出来。 到底还是走错了这一步! 她不该怀疑季江影的,从那些机密的文件上看,他做事合法合理,就算有极端激进的地方,可是放在金融圈里就算不得什么。胜者为王,败者贼,大家都在依循着同样的游戏准则,别人可以玩,他自然也可以,这是他一个商人该俱备的素质。除此之外,他没有哪一个地方违法乱纪,严重出格或者不妥。 虽然今天她只看了一部分,或许也只是一小部分。可是,往往一个部分就能反应全局。不会这部分完美无缺,其他地方却不堪入目。 他是她的上司,组织里的长官。当她对季江影存有疑虑的时候跟怀疑自己的组织有什么区别?这样的大忌她从来没有犯过,这一次鬼使神差真是中了邪。 顾浅凝觉得自己有必要马上回基地了,或许在这里呆得太久了,连意念都开始松动。 竟然这样不安份。 季江然很早就爬起来,迷离着眼睛出来。他有起床气,而且很大。所以绷着脸,看出情绪糟糕。 顾浅凝听到声音从沙发上坐起来,眯着眼睛问他:“你干什么?起这么早?” 季江然连声音都十分冷淡:“我要喝水。”他想喝水自己又不动弹。顾浅凝见过他这个模样,以前在她那里过夜的时候口渴,天快亮的时候爬起来找水喝,就是这个模样。形容冷漠,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顾浅凝甚至怀疑他有精神分裂。 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告诉他:“走的时候别搞出动静,我还要睡。” 看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以为他喝完水就要离开了。所以抱上被子自动回房间,床上还有温度,加上他淡淡的香水味。顾浅凝不管那么多,一头扎进去睡着了。 没想到他放下杯子,又折了回来。显然也没有睡够,眼睛浅浅的眯着,缩进被子里起初背对着她。 顾浅凝见他又爬上来,在他背上推了一下。 “你不是要走了?” 季江然烦燥的一耸肩,一直退到床边去,离得她远一些。 闷着嗓子说:“不想睡你出去,吵死了。” 顾浅凝见他那个样子,也懒得动,就将就着睡了。 睡着睡着季江然转过身来,伸手抱住她,可是眼睛没有睁开,把她塞到怀里抱紧。下巴抵到她的发顶上,给自己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顾浅凝被吵醒,伸手推他。 季江然喉结动了动,嗓音低沉沙哑:“乖,老实点儿。” 顾浅凝推他:“你去一边睡。” 季江然向她靠近,威胁感已经十分强烈,只是他也很困倦,所以不想做那项运动。只是告诉她:“再吵现在就办了你,睡吧。” 顾浅凝看他死皮赖脸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 安子析早上在饭桌上见到季江影,他再不回她的房间睡了。看到她,甚至有些面无表情。 简白唤她过来吃饭。 下人就快一步把轮椅推过来。 安子析唤了声“妈”开始吃饭。 她今天要去医院复查,简白就让季江影陪着她一起去。 安子析说:“算了,我自己去就可以。” 简白不允:“那怎么行,你自己楼上楼下的一点儿也不方便,让江影带你过去,这是他应该做的。”转首看向季江影:“你一会儿就带子析去医院,今天的事情先放一放,陪子析做完检查再说。中午就不要回来了,在外面吃吧,子析到现在还没有出门,让她出去散散心。” 季江影眸子没抬:“知道了。” 一吃完饭,季江影去开车,安子析拿上衣服被下人推着出去。 季江影把她抱到副驾驶上,带上车门转过来,一句话也没说。 先去医院,全面检查之后,恢复得还不错,可是石膏还不能拆。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就可以回去了。 安子析被季江影抱在怀里往下走,抬起眸子看他:“去吃西餐吧,就去我们经常去的那家餐厅。” 可是离午饭的时间还早,逛街肯定不行,先到咖啡厅里坐一坐。 才进去坐下来,季江影的电话响起来。是家里下人打来的,有些慌张的说:“少爷,你书房的门锁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好用了。”他吓的不得了,忙说:“没有人进去过,是今天早上打扫走廊的时候发现的。” 顾浅凝没开过那样的锁,不知季江影从哪里搞来的,发现一旦打开就没有办法恢复原样。离开的时候就发现了,可是没有时间修复,季江然还睡在家里,等他醒来了让他发现不在也很麻烦,只能丢在那里不管了。 只怕要是这一趟唯一的一点儿破绽,让人无可奈何。 季江影眸子眯紧,连薄唇也抿成一条线。 冷冷道:“窗子,门有什么异样?” 下人如实说:“检查过了,没发现哪里有问题。” 季江影必须要回去看一看,他书房里有太多重要的东西。平时连安子析都不允进去,站起身要走,才想起安子析还坐在这里,她不能自如行走。 安子析看他接个电话脸色就变了,问他:“怎么了江影?发生什么事了?” 季江影只说:“家里可能进贼了,我回去看一看,让江然来接你吧。” 给他打电话,问她:“在哪儿呢?” 季江然刚洗完澡,坐在沙发上擦头发。有些开心,语气轻松仿佛得逞:“在顾浅凝家里,怎么了?” 季江影握着电话的修指紧了下:“你昨晚住在那里?”想了一下还是问:“她整晚都在家?” 季江然有些恶趣的回过去:“一整晚都在我怀里,不在家能在哪里?” 季江影瞳孔缩紧,头脑中快速思萦而过。最后竟忘了打这通电话的目地,就那样挂断了。 垂眸看到安子析,头疼。 安子析问:“江然没有时间?” “没有,给家里打电话吧。” 安子析马上说:“算了,你先去忙吧,我自己给我妈打电话,正好回家走一趟,让家里来接我就好了。” 季江影点点头:“也好。那我先走了。” (067)不如去求顾浅凝 安子析转身叮嘱他:“慢点儿开车。***”人一走,温婉的神色褪去。盯着桌面有些愁苦的愣神,直到咖啡端上来才缓了过神。 压了一口,将顶到喉咙的茫然生生的压下去,握着杯子的手指越收越紧,脸色渐渐有些白。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乱了阵脚,否则就只有输掉的一种可能。 她并不会怀孕,却一定要让自己怀上孩子。 否则一切周详的计划都前功尽弃了。只是这样的弥天大谎一旦撒了,就得是一辈子。到死也要守口如瓶,否则就会死得很惨。 所以一定不能节外生枝,让外人知道。最信得过的当然还是自己的爸爸妈妈。给家里打电话,让司机过来接她。 安夫人一听季江影把她一个人放在咖啡厅里了,当即不满的念叨:“什么大事啊,要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你行走不方便,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这个季江影他到底想干什么?真是越来越过份了。” 安子析制止她说下去:“妈,你先别说了,让司机来接我吧。我还有事要跟你和爸商量。” 安夫人说:“那好,等你回来再说吧。” 马上派车去接人。不放心,自己也跟着过来了。 回到家,关起门来问她:“你说有急事跟我和你爸商量,到底什么事啊?” 安桐最近一直在家里呆着,闷在书房里不愿意出门。听说安子析回来了,这才下楼来。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似乎有大事生。也跟着紧张起来:“是啊,到底什么事啊,你倒是快说啊。” 安子析确定不会有外人听到,才敢说出来:“妈,我现在必须让自己怀上孩子,这是我在季家唯一能站稳脚跟的办法。”现在季江影很明显的冷淡她,而简白根本拿他没有办法。季家那两个孩子什么时候真的肯听长辈的话?她真怕这种状况久了,和季江影就彻底生份了。到时候想挽回也晚了,只能趁余温尚存的时候极力挽救。“其他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只要怀上孩子。” 安夫人皱起眉毛:“你就算想要个孩子,也得跟江影商量啊,这事我们怎么帮得上忙?” 安桐也说:“是啊,季家没有孙子,一定也很想要个孩子,你去跟江影说,他一定不会反对。” “爸,妈……”安子析拉长音,她的苦恼他们怎么会知道。到现在不是要面子的时候了,只得实话实说:“要是季江影肯跟我过夫妻生活,我至于想这样的法子么?他怎么会想要个孩子?” 安夫人不可思议:“子析,你说什么?你们结婚到现在都是分房睡?” 安子析喉咙苦涩,委屈的鼻子泛酸,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即便不分房睡也差不了多少,反正他不会动她。 安桐气不可遏,站起身:“季家这样到底是想干什么,不行,我得去找他们问一问。这个季江影要是这样,当初为什么要娶你?”问出来,自己都有些话短,为什么呢?还不是为了华宇。如果当初不是他们处心积虑将顾家赶下台,季江影可能真的不会娶安子析。 安子析伸手拉他的胳膊:“爸,你别冲动,现在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因为万盛的事我和江影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现在的当务之及是怎么在季家彻底站稳脚跟,将来无论生什么,都让他们没办法将我赶出去,季大少奶奶就只能是我。到时候无论是季江影,还是季江然从我们安家手里夺走的,再想办法一点点的拿到手也不迟。” 这一切都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平地起高楼,只有根基打牢了,得手的可能性才越大。 安桐想了下,觉得安子析说得有道理。安家已经不是以前了,有力量能跟季家相抗衡,现在这样,如果真跟季家撕破脸把季江影惹恼了,结果只会跟顾家一样惨淡。 他们安家万万不能犯那样的傻。 所以就像安子析说的,等一切都稳固了,哪一天东山再起,说话做事腰板才会挺得更直。到时候所受的委屈就有办法一一讨回来。 只是安夫人很心疼,拉着安子析的手:“这事你婆婆知道吗?她不是一直很护你,你怎么不跟她说一说?兴许她可以说动大少。” “妈,你可真是糊涂。跟她说这个有什么用?你以为季江影真的会听她的话么?小事会听,大事就不见得会听了。而且跑去告黑状只会将季江影彻底惹恼,你觉得我跟他还有什么可能?” 安夫人无话可说,安子析想事一直周到。听起来这话很在理,真会引起季江影的烦感也说不定。 安桐在一旁沉不住气了:“你说的生个孩子的事,是打算怎么办?” 安子析来这里正要商量这件事,现在季江影既然不肯跟她生,她只能找别人生了,然后算到他的头上。到时候说成是季家的,照样不会有人现。她需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孩子。 只要一生了孩子,她在季家的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我是想找个人生,不是有代孕的女人么,为什么就不能找个男人呢。到时候将人打,就咬定是季家的,永远也不会穿帮。” 安夫人直吸冷气:“子析,这样实在太冒险了,要是让季家人知道,怎么得了?” 安子析拉住她的手:“就是因为不得了,所以才永远不能让他们知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让他们永远不现。只是我的腿不方便,人选要你们帮我来找,一定不能让他知道我是谁,也不能让他知道这事跟我们安家有关。多一个人清楚底细就多一份麻烦和危险,到时候那人要是找上来,一定很难缠。” 安桐半晌没说话,细细思萦安子析的话。安家已经落破如斯,如果跟季家的联姻也断了,那在整个圈子里可真是抬不起头来了。现在每个人还能看着季家的面子,办事也不会四处碰壁,可是人冷暖他太知,一旦季家这棵乘凉的大树没有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如果你觉得这事可行,那就这么办。” 其实这事也没什么难办,找个人将酒水里加一点儿东西,制造成一夜的假象,谁又现得了呢? 安子析抬起头:“爸,这事要快。那我这两天就住在家里,一会儿我给季家打个电话,就说我妈想我了,留我在家住两晚上也不会有什么不妥。” 安桐点点头:“好。” 安子析回头就给简白打了电话,简白自然乐呵呵的无话可说。本来住娘家就没有什么不妥。何况安子析现在为了她连路都不能走了,心里一定很憋闷,出去透透气,心好一点儿当然很好。 就说:“要是想在那里住就多住几天吧,什么时候想回来,我让江影过去接你。” 就这样,安子析在安家住下了。 安桐私下里运作整件事。 季江然接电话的时候顾浅凝听到了,为此拍了他一巴掌。 “你刚才胡乱说什么了?” 季江然大惊小怪的呼疼,说她谋杀亲夫。其实早上什么都没有生,不过按住她狠狠的亲了阵,等顾浅凝真正清醒,他已经将人放开,算是偷香成功,所以心大好。对着电话胡乱语之后,心就更加好得没边了。 “老大问我你昨晚去哪儿了,他不是自己来找刺激,既然问到我头上来了,不说得狠一点儿怎么行。”他有些恶趣的说。 顾浅凝眼光一暗,胸口跳停。那种呼吸困难的感觉又来了,短暂的一个瞬间仿佛不能呼吸。就料想到季江影会想到她的头上来。毕竟不是遍地特工,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况且又是跟他相关的,一旦遇到这样的事,以季江影的敏感度不难怀疑到她的头上来。所以没办法,昨晚只能拉上季江然,给他一点儿甜头,让他说几句谎话也是值得的。 只是以后再不能犯这样的傻,真被季江影真凭实据的抓到了,性质就会演变得复杂,一定不会这么简单的一笔带过。 这一次她真是昏了头,才会怀疑到自己上司的头上。连她这个觉悟的人都没想过叛变,何况是季江影。即便哪里有问题,也不会是出现在他的身上。 季江然俊颜在她眼前放大,凑得很近,冷冷的眯着眼。 “怎么,刺激了他两句,你就失魂落魄了,至于这么明显?” 顾浅凝这回真要赞他一下,捧起他的脸,在他单薄的唇齿上烙下一吻。季江然身上有一种味道,很香很清淡,似乎又不像是香水味,让人永远觉得一尘不染。 季江然被她这个举动惊到了,竟然忘记反应,等她放开,拿“你有病吧?”的眼神看着她。 现在即便是他强吻她,她都不一定会顺从,而此刻却是自己凑上来的。唇齿间尽是芳香,竟像醉得缓不过神来。 顾浅凝已经站起身,她要出门,问他现在离开,还是再赖一会儿。 她不在家,他还死赖在这里干什么,况且他今早没有换衣服,自己有些受不了。站起身说:“等一等,我跟你一起出去。” 然后路上给朋友打电话,让他打点一下顾锦州那事,在里面怎么折腾他都好,就是别让人申请保外就医成功。末了,他豪爽的说:“改天叫上哥几个一起吃饭,我作东。” 那边说了声好,乐呵呵的挂了电话。 转打给顾浅凝,告诉她:“监狱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就算顾浅云使出浑身解数也拿不出办法来。” 顾浅凝知道这些事只是们一句话的事,所以求他再方便不过。 “谢谢你了,二少。” 季江然邪气的笑了声:“客气了,咱俩谁跟谁啊。” 顾浅凝哼笑:“没事我挂了。” “你这个翻脸不认人的本事还真是了得。”季江然讽了她一句,又说:“你可是答应我了,你们家我出入自由。”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这个了?” 季江然不听她讲,“啪”一声将电话挂断了。 季江影回家后检查了一遍,现只有书房的锁坏了,可是没有敲打过的痕迹,只是锁芯被尖锐的东西捣得错了位,牙子缝合不上,自然没办法关上。 除此之外,一点儿痕迹都没有了。 就连书房内也是,保险柜完好的锁着,电脑原位不动的摆放着,一切都是他离开时的模样。这样一看,就是那把锁头莫明其妙的坏掉了,就跟年久失修了一样,仿佛只是自然灾害。实则是他刚换上不久的,自安子析偷了他的钥匙从里面给季江然窃取过重要文件之后,他就把锁换掉了。没想到还是有高手破解,他靠到门框上抽烟,盯着那门锁看了良久。直到一根烟抽完,树起身,什么都没有说,没说追查下去,也没说报警,只对下人道:“再找人换一把锁。” 下人说:“是,少爷。” 这事就算了了。 顾夫人一整晚没睡好,从顾浅凝那里回来,心本来就不好。心里觉得很难过,可是怨不得别人,一切都是她自己造的孽,难怪顾浅凝会那样恨她。只怕有人更恨她,直比顾浅凝还要恨。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等不回顾浅浅,给她打电话,通着却没有人接。最近她总是夜不归宿,问她住在哪里也不肯说,她哪里是肯对顾夫人说实话的人。 猜她可能是谈朋友了,担心她小小年纪上当受骗,每次回来都会嘱咐,可是顾浅浅一听到这个话题就会火冒三丈。顾夫人也不敢一次次没完没了的说了。 之前给顾浅云打过电话,让她劝一劝顾浅浅。 可是顾浅云现在忙的焦头烂额,顾锦州的事还没有着落,哪里顾得上顾浅浅。她那个妹妹任起性来谁的话都不肯听,她也真是懒得管她了。只这一段时间,一出出的事她闹得还少么。 就明确告诉顾夫人:“不管她,不让她吃一次亏,她根本不会把别人的话听进心里去。” 说不管就真的不再管她。 顾夫人等了一天,还是不见人回来。电话也一直不接。 最后打得顾浅浅不耐烦了,索性将电话关死。 段存问她:“怎么不接电话?” 顾浅浅躺在沙上看电视,不当回事的说:“我妈的电话,烦死了,不理她。” 她赖在这里一连几天,每天吃吃东西,看看电视,脾气……这个女人根本就不长记性,每次说得好好的,也知道段存除了她是有其他女人的。即便是这样,一旦有事生,或是他真将哪个女人带回来,她还是会像个疯子一样大吵大闹。 平时段存最受不了她的就是这一点。除了吃喝玩乐,这个女人似乎什么都不会做了,简直没有一点儿可取之处,没法让人不倦怠。 看着真有几分碍眼,催促她回家里去。可是顾浅浅不肯走,家里哪有这里舒服。暖气充足,吃的住的都比家里好上太多倍。 段存烦燥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起来。 过来抱住她:“宝贝儿,今天一起出去玩吧。” 段存已经很长时间不带她出去玩了,就因为她在朋友面前撒泼似的闹了一场,算是把他的脸面丢尽了。怎么还会带着她出去? 顾浅浅受宠若惊,过来抱住他的胳膊:“段存,你说真的?太好了,我在家里呆着都要闷死了。” 段存笑着说:“当然是真的,过年了,的确不适合呆在家里。你去换衣服,记得一定要打扮得漂亮一点儿,我去给朋友们打电话,人多了才热闹。” 顾浅浅高兴的不得了,关上电视上楼去换衣服。还刻意化了精致的妆,最后照一照镜子,觉得很完美,这才满意的下楼。 段存坐在沙上等她,见人下来,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说:“走吧,他们已经去了。”打量顾浅浅一身衣服,那笑意也就更大了。 多半是没有见过的,他的朋友一定比她的年纪大一些。看着乱七八糟,什么样的朋友都有。每个人都带了女伴,也是各俱特色,什么类型的都有。 顾浅浅一进来,就现数道火热的目光,粘在她的身上像要把人点着了,很不舒服,瞪回去,过来攀上段存的胳膊,告诉别人,她是这个男人的女人。 段存扯开她:“都是我朋友,别扭扭捏捏的,过去坐。” 不等顾浅浅说话,已经有男人一伸手拉过她,硬是按在自己身边坐下。那手搭在顾浅浅的肩膀上。 顾浅浅一阵厌恶,扯下来。 男人笑起来:“哎小妹妹,脾气挺大啊。” 段存扫了一眼,不管她,只顾自己倒酒喝。 之前有人唱歌,再者喝酒聊天没干别的。中场的时候有人提议:“大家伙,做游戏怎么样?” 一群熟知内幕的人拍着巴掌叫好,还有打口哨的,整个包间乱糟糟的,更觉得乌烟瘴气。 顾浅浅起身要去洗手间,被段存一把拉回来。 “游戏要开始了,你安份一点儿。” 顾浅浅觉得不舒服,这里的氛围怎么都感觉异怪,便说:“段存,我们走吧,别在这里玩了。” 段存别味的挑高眉毛:“来都来了,为什么不玩?你是不知道一会儿的游戏有多刺激,保证你会喜欢。乖,老实呆着。” 然后有人已经开始宣布游戏规则,顺手扯下身边女人脖子上的丝巾说:“蒙上眼睛抓,抓到哪个女人,今晚哪个就是你的。” 说白了,就是换女朋友的游戏。 顾浅浅打了一个冷战,这么恶劣的游戏,她真的玩不了。不相信段存的真的会把她交给其他的男人,变了脸色,问他:“段存,这个游戏你该不会参加吧?” 段存邪恶的笑起来:“为什么不参加?这个游戏就是我起来的,要不然今晚叫大家过来干什么,还不是为了玩这个。怎么,你害怕了?怕什么啊,多新鲜刺激,你要是接受无能,可以把那个男人当成我,到时候我可以让他把你的眼睛蒙起来。” 顾浅浅有些恼了,站起身。 “你疯了,我要回去了。” 段存拉住她,跟她翻脸:“你当你自己是什么?还真以为是千金大小姐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现在跟外面出来卖的女人有什么区别?何必装得那么高贵。”硬是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到沙上,无论顾浅浅怎么反抗,他就是不放开。 其他人都在看笑话,根本没人把她当一回事,就任她在那里挣扎反抗,这一头游戏已经紧锣密鼓的开始了。 顾浅浅彻底怕起来,知道用蛮力一定逃不过。可怜兮兮的央求:“段存,你不能这样。我是你的女朋友啊,怎么能跟别人。” 段存只是说:“你不用想那么多,我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你尽管开心的玩,玩几个我都不在意。” 顾浅浅呼吸困难,一张脸都吓得惨白。四肢冰冷冰冷的,直到吓得哭起来。她终于见识到这个游戏是怎么样的了,那些人简直就是胡来,抓到人了,不管是谁的女朋友,也没有任何避及,就直接在那里扯掉衣服下手了。 无疑是种巨大的耻辱。 她吓坏了,呜呜咽咽的掉眼泪,不停的央求段存。可是没办法,他一点儿不为所动,甚至把她交给手边的一个男人,自己蒙着眼睛去抓其他的女人了。 顺手捞到一个,根本不顾及她,顺势按倒。 而顾浅浅再顾不上段存现在做什么,本身就已经危机四伏。那个男人就已经对她出手了,她不断的哀求,求他放开,可是男人没有,近乎残暴的占有。 段存结束的时候竟还闲闲的坐在一边看笑话。 顾浅浅哭得嗓子都哑了,想摸出电话打给家人或者报警,最后想起来,之前一直嫌烦,电话关机扔到段存家的茶几上了。 等男人放开她,哭着抱到洗手间,衣衫不整。缩在里面哭了很长时间,现在冲去警察局也来得及,哭到最后却懦弱的放弃了。总觉得就算真告了,也拿段存没办法。他们家里很有势力,而她现在一无所有。每天依付着他活,指望什么告他? 想明白之后,站起身,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很狼狈,一张脸花掉了。跟调色盘一样。掬水把脸起干净,弄好衣服出门。 包间里不在闹着,这家会所乱得不像样子,竟然没有人出来管一管。 顾浅浅忽然很害怕进去,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试了几次仍旧退缩,从会所里出来直接打车回家了。 顾夫人看她失魂落魄的进门来,慌了神,问她:“浅浅,你这是怎么了?” 顾浅浅在出租车上哭过了,今天哭的次数太多,眼睛已经红肿了。看了顾夫人一眼,只是说:“没事,你别吵我,让我睡一觉。”她躺到床上去,盖好被子。心想,睡一觉就没事了,一定就没事了。 或许只是一个恶梦,梦醒了就什么都忘记了。段存怎么可能会这么对她,这一定不是真的。 顾夫人看她那样子是累坏了,既然她想睡觉不想跟她说话,她就关上门出来。 也有些顾不上顾浅浅了,之前顾浅云才给她来过电话,说顾锦州那边的事办的不顺利。请了律师去申请保外就医,可是得不到批准,一时半会儿只怕还得在里面呆着,只能慢慢运作。 顾夫人就担心顾老爷子那个身子骨怎么可能经受得住。就怕等到运作好的那一天,他已经撑不住了。 一直都在想这个事,只能不停的告诉顾浅云:“你再想想办法,总不能让你爸死在里头。他的身体真的不行了。” 顾浅云片刻沉默,其实她想说,她想再多的办法或许都不会管用。不如去求顾浅凝,现在连她都茫然了,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本事。她这个妹妹一直不被她看在眼里,以前就跟个草包似的,总像没什么脑子,没有一点儿长处。现在看来,却怎么都不是那样。她算计起来,连她都感觉很害怕,胆战心惊的。 本书由,请勿转载! (068)给爷笑一个 怎么都觉得顾锦州的事是她有意设的局,就这样将人套牢,然后一点儿逃生的机会都不留下,她是铁了心的想置顾家于死地。 顾浅云甚至想,莫非这些年她的无能无知都是装出来的?故意伪装得一无事处,只为等机会到来,狠戾出招? 她打了一个冷战,实在不愿这么想。觉得是自己在吓唬自己,或许她只是跟季家的公子沾上边了,才有今日的乘风破浪,实则不过只是借刀杀人?! 顾浅云现在被娘家事烦得头疼,每天都睡眠匮乏,按了按太阳穴有些无力的说:“妈,不行你去求求顾浅凝吧,她怎么样都是你生的,该不会无情到一点儿情面都不卖给你。我想这件事之所以难办,跟她有一定关系。” 就是顾浅云这一句话,搞得顾夫人心烦意乱。不能眼睁睁的看顾锦州死在里面,可是也知道就算她真去求顾浅凝,也不见得就有希望。她不是没有求过她,现在顾浅凝的心是冷的,她能感觉得到,对顾家更是横眉冷对。她爱憎分明,而整个顾家对她又这么无情无义,还怎么指望她会再帮顾家? 即便她生了她又怎样?不过是拉她来这个世界上受苦。这些顾夫人都知道,实在张不开这张嘴。 段存觉得这一回顾浅浅一定不会再来烦他了,估计是将她的胆都吓破了,再见到一定会躲得远远的。这样一想,觉得省心不少,两个耳根都清净了,几日来烦燥不堪的心绪一下明快了起来。 所以段心语打来电话的时候,他很开心的接起来:“老姐,有事吗?” 段心语听出他心情很好,笑着问:“有什么好事?笑成这样。” 段存不说:“当然是好事啊,你就别问了。你打电话来到底有什么事?” 段心语这才说:“请你帮个忙。我想约安子析一起吃饭,可是她现在腿脚不方便,我也弄不了她,你跟我们一起吃吧,顺便帮帮忙。” 正赶在这个时候,段存心情一好,都成了小事。随口答应:“好啊,我马上过去找你。” 两人约好在餐厅见面,段心语先去安家接人。下人把安子析弄到车上,到了餐厅有段存。段心语说了半天不麻烦,安子析才勉强答应,她现在这样的确挺不适合出门的。 路上段心语笑着说:“你说你跟我有什么好客气的,有段时间没在一起吃饭了,之前你一直忙说是没时间。现在过年了,正好凑在一起乐呵乐呵。我故意叫上段存,这样你上车下车都很方便。” 安子析说:“我就是想着太麻烦段存了,所以不好意思。他这段时间帮着应付顾浅浅,已经很难为他了。” 顾浅浅那个丫头有多难缠,安子析是知道的。 段心语摇摇头:“麻烦什么,他不是小孩子了,那些麻烦他自己能想办法解决,不用管他。” 她们抵达的时候,段存已经到了。 没有进去等,靠在车身上张望。看到段心语的车子一开过来,起身走过去。 段心语利索的跳下车:“把子析抱进去,她腿受伤了,不方便。” 安子析的事在城内传得很热靡,为救婆婆伤了腿,简直供人津津乐道。 段存也听说了,所以看到安子析这个样子不惊不诧。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过来抱她,有一点儿尴尬,所以张口叫她:“子析姐。” 安子析笑笑:“段存,你好,实在太麻烦你了。” 段存笑起来:“没事,不麻烦。”伸手将她抱到怀里。 其实安子析很轻,标准身材,还有一点儿纤细,抱在怀里的感觉不错。 段存闻着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是哪个牌子的香水味他不知道。不过安子析一定比他平时接触的那些女人都要高雅有品味,她在整个a城都是排在头上的,无论能力还是长相。知性漂亮是无庸置疑的。段存抱着她,掌心发热,竟然说不出的紧张。连身上也热出汗来,一阵一阵的。 安子析看到了他一眼:“是不是我太重了?” 段存立刻摇头:“不……不是,你太轻了。” 安子析笑了声,没说话。 段心语招呼着:“来,来,把她放到这张沙发上。” 段存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把安子析放下。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却仿佛空了下。这种温香软玉塞满怀的感觉,觉得十分异样,以前似没有哪一次这样紧张过。 是心中的情绪在作怪。 段心语拿上菜谱点菜,先问安子析:“子析,你想吃什么?” 安子析这几天心理一直有事,没什么胃口,否则不会一直掉份量。 “随便什么都好,你看着点吧。” 段心语就点了几个店里的招牌菜。 三个人边吃边聊,大都是安子析和段心语在说话。段存本来不词穷,今天低着头吃东西,倒是没怎么说话。 段心语跟安子析说圈子里的事。 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安子析顾及不暇都要淡出了,听着她说起某个人笑一笑。 最后段心语说到顾浅凝,她们比顾浅凝大个几岁,上学的时候不是一届,但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以往低头不见抬头见,所以很知道。 “我看到她了,去商场买东西。不是说她精神出问题了吗?怎么看着还是春风得意的。” 安子析手上的动作顿了下:“真的?” 段心语跟她保证:“我看她那样子真是好好的,一点儿都不像有问题的样子。” 年前顾浅凝闹得很汹涌,整个a城都说她楚楚可怜,赚不了的同情泪。可是后来跟薄云易离开了,她总是有办法勾搭上这些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反正就那么从医院里离开了,没想到几天的时间就跟没事人一样。想一想觉得很蹊跷。 段心语也说:“她会不会是装出来的啊?” 安子心表面上不说话,心里也是那样想。 她为了坑苦顾家,什么事情做不出。 回去的时候段心语要送她。 段存直接说:“我送子析姐回去吧,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正好我开车来的。” 段心语问安子析:“让段存送你可以吧?上车下车的也方便,省着再麻烦家里的下人。” 安子析只说:“段存,那真是麻烦你了。” 坐段存的车回去,这时候的交通不堵,不过段存的车开得很慢,四平八稳。 安子析以前听段心语说他这个弟弟浑的很,之前见过一次,现在是第二次,觉得倒还可以。长得不错,话也不是特别多。都是她问了,他才说,显得有几分局促。 最后段存打开音乐听,是一首慢歌,电台里传出的声音,女人声音沙哑。 等红灯的时候,段存转首看过来。安子析撑着额头看窗外的车水马龙。这个年纪的女人跟他的那些女朋友是不同的,气质高贵,衣着端庄得体,不像那些女人一身混搭,总觉得不入流。 散发着一种成熟的妩媚,让段存只觉得陌生不已。 一路上神经绷得很紧,一到安家,还没抱起她,心跳就开始加速了,后背上又出了汗。 倒是安子析,从容的笑着,客气的跟他道谢。 段存却紧张得连笑都不会了。 离开的时候,安子析说:“有时间子析姐请你吃饭,感谢你这段时间帮忙。” 段存乐了:“好,有时间我给你打电话。” 简白催促季江影去安家看一看安子析。 季江影压根不理会她,被催得烦了,蹙起眉头说:“她回娘家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不放心,让司机送你过去。” 然后起身上楼,将报纸扔在沙发上。 本来一过完年是要立刻去国外的,到时候直接带着顾浅凝将她送回基地。可是到现在薄东胜是死是活还不确定,只能在这里再留一段日子。 回房间后给顾浅凝打电话。 “晚上一起吃饭?” 顾浅凝打从京都回来,除当天见过季江影一面之后,就再没碰过面。愧疚加心虚,就已经十分致命。就算她装得再从容不迫,若无其事,仍旧担心季江影火眼金睛,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做贼心虚。 可是,季江影语气平静,跟以往一样的淡然无波。而且那事一出,他给季江然打过电话之后再没问过顾浅凝。 这让顾浅凝放心一些,真的是她多虑了。 “好啊,去哪里吃?” 季江影把餐厅的地址告诉她,就挂断了。 顾浅凝开车过去,季江影已经到了,穿一件浅色的开司米上衣,玉树临风。 见顾浅凝走进来,开始点餐。 餐厅内的光色不明不暗,照在顾浅凝的脸上明眸如点的漆,如能的照人,光亮华美。 季江影眯起眼睛多看了她一眼。嘴角下沉,看不出情绪。 还是顾浅凝先问:“季少新年过得怎么样?” 季江影薄唇贴上杯沿,喝了一口红酒。 “就那样。你呢?听说老二这两天天天给你当厨师,他的手艺不错吧。” 顾浅凝笑了笑:“二少手艺的确没话说。” 其实没他说的那么夸张,季江然会天天跑去给她当厨师,她哪有那样的威力,能指使动季然。不过就是他心情好了,死赖着她家的厨房,赶也赶不走。要是有一点儿不痛快,别说做饭,话都不会好好说。一定是故意说给季江影听找他不痛快的,季江然看似就这点儿恶趣。 季江影不再说话,晃动着手里的杯子等着上餐。 这段时间他没怎么变化,男人能有什么改变,岁月刀刀催人老,对男人也都是手下留情的。只怕再过几年,他还是这样风流倜傥。 安静的吃完一顿饭,顾浅凝觉得就跟压下去的一样。太安静了,虽然以前两个人的话也不多,可是没有这么沉默。或许中间发生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之后,让关系变得有一丝僵硬。即便是做戏,可是强要了她却不是预设好的,可他控制不住,就像撑控不住自己的情绪,那样的凶狠与残暴,自己想起来的时候都感觉不可思议。 他极少有的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由其对女人,无论如何不会有失控的时候。 季江影亦是将情绪压到这里,便不敢再深究下去,一分都不敢。只怕看到什么令他惊悚的东西。就当他兽性大发好了,也没打算向顾浅凝解释什么。反正无论如何她都厌恶他,不是么?否则不会装疯卖傻借着唱戏的机会甩他的巴掌,并且险些将他的一块肉咬下来。这些也都是预设之外的,想来也是她心底最原始的躁动。 就说这个女人一点儿亏也不想吃。 一顿饭吃下来,各有所思。 顾浅凝擦了擦嘴,跟着他走出去。一直到达停车场,季江影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 上了车之后,顾浅凝问他:“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基地?” 季江影淡冷的看过来:“你确定薄东胜是一枪毙命了?” 顾浅凝是觉得那一枪一定没有问题,正中心口又怎么可能活着?可是,任务完成的话一定要从季江影的口中听到,只有他的人确定了,才说明准确无误。 反问他:“你调查的结果怎么样?” 季江影微微蹙起眉头:“消息封得太严实,一直得不到确切的消息,不过我猜想,估计是没死。”越是如此,越说明存在问题。 顾浅凝睁大眼睛,怎么可能?薄东胜的命这么大? 季江影也没再说什么,他还要俱体调查确定,所以不跟她细致讨论。 只是顾浅凝心神不宁,回去的路上一直冥思苦想。觉得自己这一回魔杖了,明知不可为,偏偏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一旦有出入就怀疑哪里出了问题。 握紧方向盘,极力的想把自己导回正轨上,打开音乐不让自己闲下来。 反复告诉自己,即便真的有问题也不会出在组织上,而季江影是组织派来的,自然也不会有问题。 这样想着,还是在脑海中不断回放在五十三楼做秘书时,看过的所有重要文件,像电影一样快速回放。那些重要东西还记得,窜起来,还是那句话,合法合理。 忽然对自己懊恼不已,直接把车打到路边停下抽烟。眯起眼睛保持心平气和,努力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没想到晚上会接到薄云易的电话。 那时候顾浅凝还没有睡,曲膝坐在床上,电话在掌心里响了好一会儿,才肯接起来。 几日不见,薄云易声音沙哑,仿佛破了喉,张一张嘴都很疼,于是沉沉的说:“晓黧,我过来找你了……” 他说过等到过了年,就飞过来找她,让她相信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人心。现在真的来了,不过顾浅凝相信,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她没有接下文,似乎在等着他说话。 猜他会说出什么惊悚的话语来,她一定无能为力,连安抚他都不能。说不出口,也没有资格。 薄云易果然说:“晓黧,我爸他……他去世了……” 顾浅凝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心想,果然。 手指握着电话的时间久了,有一点儿僵麻,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薄云说:“昨天晚上。”他哽了下,接着说:“我觉得很难过,没办法呼吸了……只能过来找你,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办法。看到那些来祭奠的人在我眼前晃过,说‘节哀顺便’的话,我觉得像做了场恶梦一样可怕……竟醒也醒不来……晓黧,你来把我带回去吧……” 正因为是梦魇,所以醒不来。 可季江影明明今晚才跟她说过,还不能送她回基地,因为薄东胜是死是活还不确定。但从薄云易的口中得来的却不是这样,他说薄东胜已经死了,而且满是祭奠的人……季江影的人什么时候那么无用,所有人都要知道了,而他却不知道? 顾浅凝已经跳下床。 薄云易在机场,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乘今天最晚的航班过来的。一双腿灌了铅似的走不动,上一次是害怕,这一次却只是无能为力。太难过了,全身瘫软无力。 顾浅凝拿起外套,有些不能思考。她说:“你在那里等着我,我马上过去接你。” 不等抵达机场就遭到埋伏,事故突发在半路,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那时候过往的车辆很少,又都急速驶过,对任何其他状况都是顾及不暇。她的车子被两辆车子硬性的别到路边停下,车身前面都已经变型。幸好她伶俐的跳下车,才不至于被生生卡住。子弹贴身擦过去,撞击出火花,凶险至极,随时都可要了她的命。 顾浅凝滚到路边,急速躲闪。一件防身的武器都没有,甚至觉得这次躲不过。 脑子里只来得及跳出一个音讯,她被人卖了! 忽然眼前亮起强光,暗夜之中绽起来,刺痛人眼。接着两束车灯极速偏转,那辆玛莎拉蒂眨眼朝顾浅凝逼近,不等她反应过来,车门打开,一只手臂伸来捞起她。可是枪火那样急,有人将她护到怀里,顾浅凝的脑子是清醒的,越是这个时候越没办法混沌。是季江然,他的身上有特别香气,淡淡的香,宛如一树冷梅。 “嗯”一声闷哼,响彻耳畔,揽着她的手臂蓦然紧了下。 她抬头,车灯的余光照着他的脸,昏黄的一点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呈出深邃的光影,如同镜头前最迷离动人的灯光特效,魅惑又缤纷。季江然的薄唇抿了下,轻轻的哼出声:“真他妈的疼……”对上她的视线,命悬一线,竟还自顾自微笑,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唇线抿起,嘴角微微上扬。嗓音沙沙的,邪气的说:“欠哥一次,记好了。” 仿佛没有什么是他放在心上的,玩世不恭到这个地步。却一点儿没耽搁他的速度,飞快的将她带进车厢里,车门“哐当”一声关紧。转动方向盘急速调头,桃花眸子眯起紧紧盯着前方路况,两只小手臂上青筋绽起,那么明显。 车子往a城的方向一路去,那些人自然不敢往前追。 季江然这才一点点放慢速度,额头上全是汗,喘息重了起来。 顾浅凝攥上他的手臂:“你是不是受伤了?” 季江然侧首看她,嘴唇发白,眼角深斜入鬓,那样子是想扯出一笑来宽人心,可是牵动伤口,只将眉头拧得更狠,嘴角的弧度却很柔和,他说:“死不了。”然后将车子停下,告诉她:“你来开。” 跟她换了位。 顾浅凝打着方向盘上路,季江然将黑色风衣脱下,里面只一件白色衬衣,才发现被血染红了半面,触目惊心的。 顾浅凝吸口冷气,她自己也受过伤,可是没这样心惊过。看他靠到椅背上眯着眼,加大油门。 “你中枪了,我们马上去医院。” 季江然靠在那里不说话,看来是疼得厉害,他平静的调整呼吸。车厢内没有人说话,灯光昏暗,显得格外深暗沉寂。季江然疼也不肯呼出声,血流了不少,脸色苍白的厉害。桃花眸子挑起一丝缝隙:“给我点根烟。” 顾浅凝不会随身带着烟,去他的口袋里摸出来。叼在嘴上一手握着方向盘点着之后,再送到他的嘴边。 季江然抬眸看她有些迷惘的目光,嘴角沉了沉,情绪不明的说:“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每次我碍到你的边都这么倒霉。你这样是心疼我?还是为的别人?”他的眼睛总是锐利,即便不知头醒尾,她的心思却总能猜得七八分通透。没有把烟接过来,曲指摩挲她的脸庞,仿佛是在看清她。修长的指节,指间有淡淡的烟草气息。转眼露出明朗如阳光的笑容:“算了,看你流丽娇俏,华美照人,我就再犯一次傻,全当英雄救美了。你大可以不说。” 将烟含在嘴里,深吸了两口,重新歪回去,松散的发线贴到窗子上。 逼仄的车厢内盈满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烟草味,顾浅凝提着心,只得将车子开得飞快。直接去医院,一路上流了太多血,季江然已经有些意志迷幻。 一到医院直接被推进手术室。 顾浅凝等在外面,想不出来该给谁打电话,只能打给季江影。手机却不在身上,向过路的护士接来打了一通。 不一会儿,手术室的大门打开,有医生出来说季江然失血过多,他是rh阴性血,现在血库里完全不俱备这种血。医生知道那是谁,如果出了事后果将人多严重,只说:“如果不及时输血二少会有生命危险。通知季家人了吧。” 顾浅凝蓦然抬眸,伸出胳膊:“我是这个血型,抽我的。” 医生这才松一口气,让人带着她去验血。 等季江影赶过来的时候,顾浅凝刚抽完血,抽了不少,护士扶着她到椅子上休息。告诉她回去要吃一点儿补血的东西,否则容易出现低血糖。 季江影看她披着衣服,露出半只胳膊。眯起眼:“受伤了?” 顾浅凝摇头:“是二少。” 季江影整张脸绷紧,冷得怕人,看出他这是怒极。 嗓音无温低沉:“怎么回事?” 顾浅凝心里的迷惘已经被放到最大,就像一张网似的在眼前拉开,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季江然问的没错,他那双眼真是毒辣,连她自己都想不清的问题,他却一眼窥破。 扬起头:“你不是说薄东胜的死不确定?” 季江影冷冷的看了她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扬手甩在她的脸上。他已经隐隐猜到,气不可遏。 “蠢货,自己看。” 顾浅凝呆怔的盯着那一张纸,传真过来的,不过几行字,明确标识着薄东胜在哪一家医院里秘密疗养,他没有死。 就是这简单的几行字,却看得顾浅凝心惊肉跳。 她彻底不能回基地了,本来是个很好的考核机会。他明确的说过,只要这次的任务完成了,她就可以脱离俗世,回到她所熟悉的环境去。 而她不仅没有完成任务,在他看来,一定已经是寻私了,不论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而她还愚蠢的怀疑到他的头上去,这些也一定被季江影看在眼里。这样的她还想回基地,简直是做梦。 季江影也明确告诉她:“我不能把一个有嫌疑的人送回去,如果这次不出什么事还好说,否则你等着上级的调查处份吧。” 怎么演变成这一步的? 是有一个人耍了阴招,到最后她选择义无反顾的相信薄云易。结果却在去往机场的路上遭到伏击,如果不是季江然及时出现,她的命一定已经没有了。 薄云易为什么要骗她? 顾浅凝再也不敢轻易定论,发现一切都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简单。这次的事件一定不会是巧合,是有人设计好的,目的只是要了她的命。 季江影将人叫出来,一直走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问她:“你去机场做什么?” 顾浅凝嘴里干涩,有一丝丝的苦涩。平静无波的说:“去接薄云易。” 这事就算她不说,回头季江影一定轻而易举查得到。 季江影懒得再跟她说下去,已经看出十分不耐烦:“有那些怀疑调查我的时间,不如好好动动你的脑子。薄云易什么时候来这里要别人去接?她是家里的独子,如果薄东胜真的出事了,他还会有精力四处乱跑。” 那是他的偶像呢,守望着还来不及,只怕比他自己的命都要重。他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怎么会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来? 就算是痛极,他也该咬牙切齿比一般人更能忍受的吧? 顾浅凝有一丝惊颤,可是转眼就已十分平静,看着季江影的一双眼波澜不惊。 原来他真的知道她在怀疑他,打她回来,动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之后他就已经有所洞悉了,不过刻意装作视而不见。是她傻,以为这一页可以翻过去,没想到最后到底因为心疑闹出事来。到现在已然无法回头,她回基地的时间遥遥无期。 “长官,对不起。” 到现在才知道来喊他一声‘长官’,季江影也不见得就会开心。他明显被她给气到了,只是哼声:“你最好祈求相安无事。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顾浅凝眼中淬满清冷的光。 整个人异常平静:“我知道。” 人总不能一直侥幸下去,有了第一次却不见得就有第二次。 手术持续了几个小时,顾浅凝一直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着。安静的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看不出惊恐亦看不出紧张,平静得过了头,就跟一个布娃娃似的。除了会眨眼,就真的没有什么不同了。 季江影已经打点好,将消息封锁起来。中枪伤是很麻烦的事,警方会介入调查。而且没有通知季家人,一旦家里人知道季江然受伤,也一定会闹翻天。季江然是家里的小儿子,从小到大简白都偏疼他,要是让她知道他受伤了,会一股脑的怪到顾浅凝的头上,到时候吃了她都有可能。 所以季江然伤好之前不能再回大宅了。 不过季江影会跟简白说季江然出差了,去国外开个会,顺带玩上几天,十天半月的时间不回来,一点儿也不会引人怀疑。 总算手术成功,那一枪离心大老远,子弹取出来之后,就不会危及到生命了。推到加护病房里,人还没有醒。护士不让打扰他,病人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顾浅凝一直没有进去,又坐到了加护病房的椅子上。 大半夜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可是医院的走廊里还是那个死气沉沉的老样子,一样暗沉的灯光,一样刺鼻的消毒水味。以前顾浅凝以为那是阿司匹林的味道,后来有人说不是。 季江影将一切处理妥当之后,从外面进来。把她的手机扔给她:“在你车上找到的,你的车我已经找人开回来了,让交警拖去事情就不简单了。不过已经损毁,再买一辆吧。” 顾浅凝翻看自己的手机,除了在家里接到的那通电话之后,一个未接也没有。 季江影靠到墙壁上:“你回去休息吧。” 顾浅凝坐在那里没动弹。 一直坐到天亮,竟然不觉得困。 还是看护过来叫他,说季江然已经醒了。 顾浅凝走进去,只一夜的时间,季江然的神色就颓废许多,还没怎么恢复血色,晨光一照,整张脸仿若透明。沉沉的睡了那么一大觉,迷离着眼睛看人。 见到顾浅凝走进来,动了动唇角。 “给爷笑一个。” 顾浅凝心中可不轻松,如同压着一块石头,似有千金。 季江然一双眼微微的眯起来,有些无力,即便是说话。所以嘴角只是虚弱的动了动:“你不笑,那爷给你笑一个。”他闭上眼睛感叹:“不要大惊小怪,我命硬,死不了。” 这样一说顾浅凝才真是心酸透顶。 季江然不再说话,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脸颊上都是薄光,金灿灿的一层,璀璨至极,仿佛光茫万丈。 而他陷在里面,从来没有这样柔软过。 顾浅凝看了他一会儿,从医院里出来,直接给季江影打电话。 “在哪里?我去找你。” 季江影淡淡说:“东山别墅。” 顾浅凝打车一直到那里,进去后季江影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大门没有锁,听到开门声,放下后侧首看了眼。 喝了一口咖啡问她:“季江然醒了?” 顾浅凝“嗯”了声,站过来:“给我一把无声手枪。” 季江影慢条斯理地抬眸:“现在防守很严,不是下手的好时候。” 顾浅凝执着的站在那里,只说:“这个不用你管。” 季江影凝起眸子看她:“怎么?就这点儿魄力,犯了错误就自暴自弃?” 顾浅凝只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任务我来完成是理所应当的。” 她那么固执,像是非去不可。 季江影手中的杯子蓦然滑落,狠狠地摔了出去,深色的咖啡洒了一地,杯子撞到墙上,四分五裂。 “顾浅凝,你要是连服从都不会,马上滚,不要妄想再回基地。你们教官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教你们遇事不需要用脑子,拿着命去拼?” 顾浅凝静默的站在那里,自然不是这样的。教官教给他们的,不仅遇事要冷静用脑,更要全心全意服从组织,不该问的不能问,他们讲求的是绝对服从。 可就是这个大忌,她已经犯了。觉得自己很不入流,现在她留下的罗乱理应由她来了结。 季江影按了按太阳穴,压抑着一丝脾气告诉她:“你回了基地是死是活我管不着,想送死你随时可以去。但你现在既然在我手底下,搞出乱子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这些天你不要动,先把季江然藏好了,什么时候是行动的最佳时机我会通知你。” 顾浅凝这一次被骂得很狠,看出来季江影这一次的火气很大。如果她再执意下去,他真的会跟她撕破脸。现在已经是这个混乱不清的局面,内部人倒先闹起来了,实在很不像话。 悻悻的回医院,季江然这个时候已经被小心的看护起。进出的医生和护士就那两个,保证会守口如瓶。如果真在他们这里出了事,谁都脱不了干系。 顾浅凝每天过来照顾他,给他送吃的。 季江然气色好了一些,年轻就是这样好,受了伤愈合的也很快。连医生都说季江然底子好,好好修养,再用心补一下,没几天就能回家养着了。 只是吃的不多要将子弹剜出来,伤口有多深可想而知。麻药的劲早就过了,疼痛是难免的。 季江然表现的不在乎,却不代表他感知不到。可以照常说笑,到什么时候都痞里痞气的,一点儿不当回事。吃东西的时候却说自己没胃口。有的时候累了,顾浅凝扶着他躺下睡一觉,就看到他的修指紧紧抓着床单,骨节泛白,睡着了,额头领口都是汗。或许是很疼,一定很疼。 顾浅凝把毛巾拧干了,给他擦汗。 季江然睡觉很轻,睁开眼睛看着她。眼波沉寂,深海一般,足以让人沉溺沦陷。就像恍在一梦,刚醒来仍旧恍惚。他一定看不懂她,很想知道一些事情。可是那一晚说过不问之后,就真的没有问起。一个普通的人莫明其妙的怎么会遭遇杀枪? 只怕有些人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些真枪实弹长什么模样。而她的身手那样敏捷,豹子一样滚到路边,枪林弹雨中有本事等到一个人来救她。若是一般的大家闺秀,是不是早该吓破胆了? 可她那么冷静,即便看到他受伤,血流如柱,仍旧可以淡然处之,不见半点儿慌色。 顾浅凝被他盯看得久了,垂下眸子:“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季江然长睫动了动,别过脸懒洋洋的:“想吃苹果。” 顾浅凝拿来一个帮他削皮,薄薄的一层,打着卷的往下垂。 病房内很安静,只有阳光透过窗子静静的洒进来。照在身上,暖懒懒的。平时季江然不能出门,烦闷的时候只能在窗前透气或者晒太阳。太烦躁了,话都懒得说,那样子是不想对任何人发脾气,就只能忍着不说话。 顾浅凝知道他每天跟困兽一样呆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一定会很闷。幸好小护士很漂亮,有的时候过来,季江然只要不是疼得厉害,会眉开眼笑的逗弄她,小丫头修为浅,被季江然一个桃花怀邪的表情都能看红脸。若是说上几句话更加招架不住,他说起俏皮的话来一点儿都不显得轻佻,又尽是风流,可见功夫之深。 所以有的时候看他极度抑郁,阴深着脸话都不想说的时候。顾浅凝便会找理由把小护士叫进来,转移一下季江然的注意力。 没想到终于将他惹恼,鲜少这样没有风度的对着一个女人大发雷霆。当着小护士的面问她:“你把她叫进来什么意思?你怎么不去夜总会给我叫几个女人来消遣啊。你竟然跟我来这一手?” 真是越说越难听,顾浅凝怕小护士听出情绪,就打发她先下去。 走过来:“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季江然胸口剧烈起伏,拔开她的手冷冷道:“你什么意思?嗯?塞个女人给我你什么意思?” 顾浅凝不知道他为什么莫明其妙又发脾气,无可奈何的实话实说:“我不是看你不高兴怕你伤口疼的厉害,又怕你觉得闷,有一个你感兴趣的人转移一下注意力或许就不那么难受了……” 不等她说完,季江然彻底动怒,伸手拉她紧紧的箍进怀里亲她的嘴巴。眼睛浅浅眯着,神色复杂莫测。 顾浅凝不敢剧烈挣扎,怕碰到他的伤口,还远远不到愈合的时候,极易撕裂。眼见病服上面就有了一点儿殷红。 直等季江然发泄得够了,没有放开,松松的揽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里,喘息浓重。 “你就不知道我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气么?” 什么人会使他开心,她真的看不穿?如果真的担心他,为什么自己不来哄他,要拿别人来搪塞?看到他当着她的面跟别人调笑,她也一点儿都不在乎,还要刻意为他找来……季江然快要气死了,怎么能高兴? 到底把伤口撕裂开了,出了血,医生来给重新包扎。刻意嘱咐:“二少,不能再碰到伤口了,否则要很久才能愈合,身子骨再好,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经过那么一次,顾浅凝不敢招惹他。季江然的脾气反复无常,说不上哪一时就惹得他很不高兴。 苹果削好递给他。 季江然接过来,啃了一口,又递给她:“酸死了,你吃吧。” 顾浅凝拿嫌弃的眼神看他:“我吃过了,很甜,都吃了,别浪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69)从此山长水阔 季江然一抬手扔到垃圾筒里,帅气得像球场上投了个三分。 顾浅凝瞪了他一眼,看他嘴角上扬飘飘的笑着。那一侧没有伤到,手臂很灵活,所以不老实,过来揪她的头发。 顾浅凝离得他远一些,这些天一直没有问他,这会儿看他精神状态不错,问出来。 “那天晚上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季江然答得干脆:“跟着你过去的。本来打算去你那里蹭床睡,看你匆匆忙忙的驾车离开,以为你去找哪个野男人,没想到你去找死。” 那几天季江然依仗着卖她的人情,时不时跑到那里蹭吃蹭喝,没个准点,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过去了。太晚了,干脆住下。她又不肯跟他睡,于是赶到沙发上。 “怎么不叫我?” 季江然淡淡的眯起眸子,不知道她怎么有脸问起。 冷冷的笑着:“我是叫你了,你听得见么?”大步向前,太一无返顾了,否则他也不会尾随着她去。 所以说他运气不好,简直挫到家了。臭蛋的缝隙都能盯,就是不能盯她顾浅凝。总是没有好下场,两个手下有去无回。这回换他自己了,也是死里逃生。到现在还得住在医院里。 顾浅凝不再说下去。 季江然心情已然变坏,又要变着法的折腾她。 “得了,别杵这里碍眼了。哥饿了,去搞点儿吃的来。” 顾浅凝真真的是哭笑不得:“二少,你才吃完没半个小时,现在再吃,往哪里装?” 季江然眯起眼睛阴阳怪气:“听你这意思是想让我忍饥挨饿?我现在吃东西的欲望强烈,你要是不能满足我,我会很想吃人。” “你确定买回来你会吃吧?” “你是一两岁的小孩子?世上事要能说一就一,说二就二还好了呢。” 顾名思义,他明摆着是不能肯定。而且顾浅凝猜得到,买回来了他一定不会吃。可依他的脾气又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让她买来。他是病人,又是为她负的伤,多么了不起。他真动起嘴皮子冷嘲热讽谁都拿他没办法。 顾浅凝为求耳根清净,站起身问他:“想吃什么?” 季江然飘飘的扔给她:“五环有一家如意楼你知道吧?就吃那家的虾仁小笼包吧。” 跑到五环去买包子?亏他想得出。即便打车过去,来回也要两个小时。 “你疯了。” 季江然扯动嘴角:“在你眼里我什么时候正常过。” 那倒是。 顾浅凝拿上手提包过去,出了医院拦上出租车。 路上接到季江影的电话,只说下午去家里找她。 顾浅凝没问什么事,一下即已明了。季江影做事素来干脆,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他一定想到办法,窥探出时机,到了该动手的时候了。 她握着电话的手指收紧,眼睛里布满死一般的决绝,这一回不会再有任何出入,她敢拿性命担保。 这些天她每天陪在医院里,跟着季江然一起仿佛与世隔绝了。不去打探外面任何的风声,也不与任何人联络,只怕迷乱心智。现在的一切已经快要打成死结,她需要独立思考,打乱全局之后重新洗牌。 加上排队,真的用了两个多小时才回到医院。已经到中午了,她提着包子进来,想着他该饿了,正好可以吃。 没想到季江然不在病房里,这些天他没出过这个门,毕竟一个城市里认识他的人实在太多了,人多眼杂,他已经‘出差’了,再出现在这里不合适。 连他自己也知道,心知肚名。但即便打着出国的名号,工作却不能耽误。也是顾浅凝把他的电脑拿来,跟手下人遥控指挥,再加上贴身秘书每天会把重要的文件拿来,能够正常工作。所以就算很闷,他也很能沉住气。 顾浅凝放下东西,去问医生。 “二少去哪里了?” 老医生推了下镜框,还很纳闷:“不在病房里吗?刚才查房时还在的。” 季江然在这个医生眼里都快成叛逆少年了,拿他没办法,千叮咛万嘱咐,伤口还是裂开了好几次。这样反反复复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愈合。很想说:“二少,你就不能安份点儿。”可是哪敢真说,只得让他一再小心。甚至告诉过顾浅凝:“别跟他闹,二少年纪不大,这个时候正是没轻没重的时候。”搞得顾浅凝也很莫明其妙。 现在连人都不见了,这样季江影问下来,他也没办法交代。 只说:“那快找一找吧。” 顾浅凝转身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那一楼层空空的,本来就只住着季江然一个病人,现在连他也跑走了,小护士早出去找人了。她在静寂无声的走廊里给他打电话,之前关机,这一刹又通了。 一被人接起来,就劈头盖脸的骂他:“季江然,你没长脑子是不是?安份一点儿你会死么?真当自己是两岁小孩子,无所顾及想任性就任性……” 季江然想着人是种很贱的动物,有那么多的女人对他很好,温言软语,百依百顺,可他就是觉得不喜欢不精彩。偏偏这一个,暴力狂,骂人,抽烟……他不喜欢的事她都会。却觉得与众不同,这样被她骂两句,要笑不笑的,觉得心情不算太糟糕。 等她骂完了,他飘飘的笑起来,仿佛没脸没皮:“还骂不骂?不骂我可要说正事了。” 顾浅凝没吭声。 季江然叫上她:“出来,我在医院的停车场等你。” 顾浅凝举着电话过去,远远的看到他,其实没看到正脸,他穿着高领毛衣,又加了一条围脖,松松的摭去半张脸,松散的额发低垂,挡去一双眸子,不细看,根本看不出长相。只不过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宛如青松翠柏,就知道是他。 她走过去,不等说话,在他小腿上重重的踢了一脚。告诉他:“你这双腿再不安份,信不信我把它废掉。” 季江然没想她这样狠,疼得弯下身,这回是真疼。小腿骨头脆弱,她又是有功夫的人,哪经得起她这么一脚。 哼着声骂她:“死女人,算你狠。蛇蝎心肠,狼心狗肺,我看哪个男人敢娶你。” 顾浅凝站在那里冷眼旁观了一会儿,伸手把他拉起来。 “腿疼胳膊动弹什么?想把伤口再撕开是不是?” 季江然耸开她的手:“少假惺惺。那你吃东西嘴动弹就好了,胃蠕动什么?”说着手不老实,去摸她胸口那里,似要把她的胃抓出来。 被顾浅凝躲过去,问他:“什么事?” 季江然这才想起正事,敛了一下神,指着前面一辆全新的车。 “送你的。” 宾利。 他喜欢这个牌子,上学的时候一直开。后来年纪长上去了,觉得野心也在勃发,发现这个牌了的性能已经完全不能满足他,于是换掉了。可是仍旧很喜欢,带着一种青春的记忆。就像爱过一个人,无论她好不好,仍旧只是喜欢。知道她的车子毁损了,就让秘书买来送给他。 顾浅凝看一眼,摇了摇头:“算了,价值不斐,要不起。” 季江然眯起眼睛:“少跟我来这套,你就装吧。你自己再买不是花我的钱?顾浅凝你说实话,你到底从我卡里提了多少现?” 顾浅凝不知怎么,看到他那个嫉恶如仇的模样忽然很想笑。这事他还在耿耿于怀,当时她的确提了不少,到如今花了几十万,之前去查了一下,后面的零仍旧斐然,自己都不敢属。 她倒是诚实:“数额巨大,我怕吓到自己,所以从来没敢数过。” “还真好意思说。”季江然闲凉的讽刺她:“无耻到你这个地步,也算是极致了。”把钥匙扔给她:“反正已经无耻到家了,也别差这一次了,再给你窃取的金额加个零头,开着吧。哪个哥心情好了,去法院告你,也好让你将牢底坐穿。” 季江然要饿死了,可是买来的包子无论如何不肯吃。嚷着:“当我是狗,拿包子打发我?” “不是你自己要吃的。” “我还想吃美人鱼呢,你怎么不给我抓来?” 顾浅凝知道他在无事生非,找人晦气。操起手臂:“二少,你说吧,到底想干嘛?” 季江然似笑非笑:“去五环……” 不等他说完,顾浅凝甩门出去,告诉他:“有多远死多远,饿死算了。” 段存再打来电话的时候,安子析盯着屏幕若有所思。最近两人一起吃了两次饭,都是段存主动打来约她。这个孩子对她似乎十分热衷。 追安子析的人多了,对于这种事情她一直敏感。不可能看不出段存对她的迷恋,只看眼神就能看得出。否则段存那么一个游戏花丛的男人,不会连说话都会脸红。 安夫人看她盯着电话,催促她:“这孩子发什么呆,有电话怎么不接。” 安子析这才接起来,笑语盈盈:“段存啊,你好。” “子析姐,你好。”段存张口还是唤她姐,然后说:“子析姐,你有时间吗?” 安子析先问:“有事吗?” “我想你出入不便,在家一定很闷,想带你出来散散心。” 安子析眸内都是深思,只是说话时语气轻松。 “太麻烦你了,我怎么好意思。” 段存接着说:“不麻烦。” 安子析没有拒绝:“那好吧。” 招来下人把她推到房间里换衣服,刻意选了长裙,颜色十分鲜艳,穿上之后整个人明艳又端庄。 边动作边思萦,这些天安桐一直在斟酌人选,法子也都想好了。可是安子析却犹豫起来,上次就是在这件事上跌倒了,差一点儿被季江影送到监狱去。心里有阴影,再做类似的事情就会踌躇不定。而且这种事情说不准,很难保证一次就能中头彩。 怎么都觉得不可靠。 段存很快过来接她,下车的时候电话响起来,本来心情好得能飞起来,一看到是顾浅浅打来的,烦燥的皱眉,接着按断了。顾浅浅做事不知深浅,不知她怎么还有心打来,难道嫌上次的羞辱不够?紧接着又打,被段存连手机都关上了。 安家的管家把他请进去。 安夫人在厅内,笑着迎他:“段存过来了,子析马上下来。”然后转首吩咐下人把安子析推出来。 段存晃了一下眼,安子析跟段心语同岁,比他要大个五六岁,可这样一看,真的不像。a城首屈一指的美人。 先带她去吹风,说好了晚上一起吃饭。 对于安子析的这个转变段存明显很高兴,几乎是一口应承他的请求,只说家里太闷了,也想出来透透气。 以前安子析从来不会正眼瞧这样的男人,只是坏,却没心机,更不上进,在她看来一无事处。跟季江影那些成功人士是没办法比的,无疑天上地下,帝王与尘埃。 但越是这样的男人,越好拿捏把握,不像季江影,她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仍旧看不穿他,讳莫如深。 顾浅凝直接开车回家,随便吃了点儿东西,泡好茶,去阳台上吹风。 门铃响起来,知道是季江影来了。 打开门让他进来,季江影的手上提着一个袋子,扔到地上,那里有她需要的一切。他比她有经验,什么东西用得到,不用她说也能准备妥当。枪支不行,抵达之后会有人交给她。 顾浅凝给他倒了杯茶,小小的茉莉花悠悠的打着转,伸展开,一朵朵的绽开来。 季江影接过茶杯,握着杯耳压了口。 直接道:“今天晚上就行动,资料在行李袋里,机票也在里面。” 顾浅凝淡淡说:“知道了。” 季江影抬起眸子:“一次成功,否则永远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打草惊蛇一次了,再有第二次已经是大忌。可是别无选择,上次失误也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这是唯一一次补救的机会。 顾浅凝提上袋子去卧室,不需要行李,简单的收拾一下就能出发。 不等打开卧室门,季江影叫住她。 嗓音低沉:“这是我尽最大所能能为你做的了,至于有没有本事回来,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顾浅凝看过资料之后,才明白季江影为什么说那样的话。如今薄东胜所在医院的防守严密,除了那几个确认身份的医生和护士,没有一个闲杂人等。 而季江影神通广大,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准确消息,连薄东胜在哪间病房都了如指掌,可以直取目标。所以杀掉薄东胜不是最难,难的只是逃出来。 所以才要他们这种身手敏捷的人去做。 去机场之前给季江然打电话。 “我今天晚上不去医院了,要放松一下心情,明天再过去。” 季江然在那边骂她没有良心,懒洋洋的,显得漫不经心。 顾浅凝握着电话轻描淡写:“不是还有漂亮的小护士,你什么时候会寂寞。” 不晓得是否回得来,没有立刻挂断。打灵魂转换过来,季江然不论出于何种目地,对她的关照最多。她不能矫情的说自己跟他没有关系,如果不是季江然,日子不会过得这么无忧,起码物质保障充裕了。 季江然没好气的问她:“你要去哪里鬼混?” 顾浅凝没跟他说,漫无边际的扯了一句: “你一个病人操那么多的心干什么。花花世界不夜城,等你好了,有的是时间风流快活。好了,二少,我要去补个觉,否则晚上撑不下全场。” 她提着东西出门,拦了车去机场。 抵达京都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拔通季江影给她的号码。是个女人的声音,没提出见面,告诉她东西在哪里的。然后说:“他们半夜十二点会换班,那个时候医生进出是最松动的时候。” 顾浅凝下意识抬腕看时间,七点不到,还很早。 晚饭还没有吃,拿上东西后找了家西餐厅坐下来。 没想到会遇到薄云易和上官小小,她才坐下不久,餐厅门打开,两人走进来。隔了许多天不见,俊男美女仍旧翩翩乍眼,叫人爱煞。上官小小看了一圈选位置,目光在顾浅凝的脸上扫过,没有半分停顿。不会想到她在这里,而且那一处的光色暗谈,根本认不出她。顾浅凝还是下意识拿起菜谱自然而然地挡到脸上。 上官小小已经拉着薄云易到窗边的位子去坐。点餐之后,闲聊的时候看似上官小小说到了什么高兴的事。薄云易低着头,还是看到他上扬的嘴角,眼光明快。整个人似乎十分轻松,杯中液体微漾。 顾浅凝握着菜谱的那只手紧了又紧,想起那一天他说他在机场,嗓音哽咽,几乎是哭着说那一番话。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格外引人动容。 就跟女人啜泣时的楚楚可怜,她用这个当武器骗了他一次,他再用这个当利器讨回来,也算是扯平了。 那只手抠疼了,放下来,面容平静的开始用餐,好好的把眼前的一份餐吃完。又吃了甜点,胃里面很舒畅。吃饱了才有力气,不论是杀人还是逃命……吃完之后坐在那里没动弹,点好的红酒不喝浪费,喝了几杯。 那一边也吃完了。 薄云易很绅士的站起身,拿起上官小小的大衣帮她披上,他的家教从来没有话说。上官小小笑得十分可人,眼睛亦很明亮,冲着他回眸一笑,千娇百媚。 拿上手提包并肩离开。 侍者将门打开,出走去,看出外面夜风呼啸,吹起衣衫一角,翻飞起宛如鸽子的羽翼。薄云易不知怎么回过头来,隔得太远,一双眼睛都很模糊,根本看不出眼中光色。接着就被关合的玻璃大门挡上了,真正的混沌不清想来。 顾浅凝坐在那里,才真正的感觉出跟这个人从此山长水阔。以后漫长的光阴滴水成珠,再回首遇上,已然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再不会是他了。 那个温润如玉,笑也十分温暖的男人,光影纵横交错的刹那,那样明亮的黑眼睛,能想到的词汇便是风华绝代。 却再不会是他。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上一次对着薄东胜开枪的时候,也觉得一切都完了。却没有这样的感觉,这一次再见,终篇的乐声仿佛十分清析,清楚的回荡耳畔。 她拿上外套和包,结帐之后离开。 吃晚饭的时候喝点儿酒是安子析提议的。 春寒料峭,外面很冷,吹了很长时间的冷风,喝点儿酒暖暖身子无可厚非。两人互敬了几杯,都有些喝多了。 脑子昏眩,段存看向安子析的目光有一些呆怔。 觉得她很美好,喝过酒的脸颊泛起红晕,娇滴滴的仿能滴出水来。看人的眼睛温柔异常,一点儿没有女强人的冷硬。其实说起a城最漂亮的女人,顾浅凝也绝对算一个,当年她们并驾齐驱,论长相不分上下。只是一个是才女,一个是花瓶。顾浅凝的风头一直被压在下面,最风靡的一定是安子析。段存也见过顾浅凝几次,觉得是冷的,像冰,不像此刻的安子析,真正是水做的。 安子析什么时候肯对一个男人媚眼如斯过,这一次却仿佛十分故意。 没怎么吃东西,放下杯子说:“不能再喝了,真的喝多了,我们回去吧。” 段存对她惟命是从,过来抱起她。 酒精发酵,本来就微熏,况且还有酒不醉人人自醉的一说。 段存抱起她的时候,心里狠狠的软了下,接着激情四溢,他这样的毛头小子,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欲念,俯身亲吻她。 安子析自然挣扎反抗,最后还是半推半就的任事情发生了。 事后段存也有些后悔,安子析肯定跟他接触的那些女人都不一样,她日后不再理他,甚至厌恶他,都是极有可能的。 慌慌张张的:“子析姐,我……” 安子析已经将裙子整理好,脸上很冷淡,一丝表情都没有,明显很愤慨。听他说话,偏首不看他:“你什么都别说了,送我回去。” 路上她一句话也没说,一直看着窗外不理他。到达安家之后,也没像往常那样让他抱着下来,而是叫安家的下人,把她弄回去。 段存心情一直忐忑,见她那个恼怒的样子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回家后给安子析打电话她也不接,他连拔了几次,最后终于肯接起来,张口却说:“段存,今天就当是场误会,都忘了吧,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接着便挂断了。 安子析握着电话有一丝得逞,今天正是好时候,怀上的几率很大,惴惴不安了这些天,心里终于有了着落,踏实无比。如果再没个结果,时间相差太多天,即便怀上,季江影怕也疑虑重重。 这几天她日夜惦记这件事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今天尘埃落定,忽然觉得困了。至于段存那样的人,以她的心机,倒不害怕他会缠上来。否则她也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将这件事说出去,就不信他不害怕季江影。 躺到床上去,抱着被子暖暖的,眨眼睡过去。 只是段存如同得了心病一样,无论如何睡不安稳。连自己也没想到竟能做出那样的事来。他把她当女神一样看待,如果不是借酒壮胆他一定不敢的。 可是,到底是做了,而且他很贪恋。 只是安子析事后表现得冷漠愤慨,甚至懒得多看他一眼。看来这一次真将她给惹恼了,怕是日后都不会再跟他联系了。 越想越沮丧,直将手中的电话摔了出去。 已经到了半夜,医生尽职尽责。看到季江然叼着烟站在窗前,整个楼层都是他一人的领地,就时常这么抽烟,连医生都不敢说他。 走过来提醒:“二少,伤还没好,少抽点儿烟。” 季江然垂着眸子,显出痕迹很深的双眼皮。没听他的话,静静的抽了一口。目色沉寂地盯着玻璃窗子。其实很黑,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自己的影子,还是很朦胧的一个轮廓。 这个男人不说不笑的时候其实是很冷漠的,气场会沉着许多,因为摸不准,所以透着丝丝的压抑与惊骇。还不如季江影那样的,一眼觉得冷淡,时时刻刻提防着,不会随着他的情绪大起大落。 医生推了一下镜框,一下午没见过顾浅凝了,猜他可能是心情不好,所以心事重重的。 “二少,时间不早了,换一下药早点儿休息吧。” 季江然没动弹,淡淡说:“今晚不用换药了,你们去休息吧。” 医生没再说话,叫上端着托盘的护士出门。 季江然吸了两口,掐灭手里的烟。坐到床上去,可是睡不着,伤口疼的厉害,晚饭没吃,所以胃里也很不舒服,皱着眉头,才觉得糟糕透顶。 有朝一日,他季江然也要这么倚赖一个人。 真的很不好。 顾浅凝要感谢季江影么,他真的是尽了最大所能。去往医院的时候竟又接到那个女人的电话,告诉她哪一侧只有监控,而警卫稀疏。正是换班的时间,即便真有监控,也不见得会一直盯着。而且顾浅凝有办法怎样躲闪。倒真是个漏洞,就仿佛这世上再严密的防守也有透风的地方,是真的。 越发笃定那个女人是内部人,或许还是薄东胜身边的人。实则是季江影一早安插进来的线人…… 顾浅凝没有直接进到薄东胜所在的房间,那不可能,一定要是最严加防守的一个地方。而且她没道理不想好自己的退路,越直逼目标,死的也会越快。 季江影说得对,要用脑子,而不是拿命拼。要真是如此,她早八百年前就死在乱枪之下了。 交接的时候,警卫意志松散。 顾浅凝打最僻静的地方跃进,成功劫持了值班室的一个女医生,乔装之后自走廊走进去。即便只是接近目标,也没有想象中的顺利,到达门口被拦下,警卫让她摘下口罩,而她胸前的证件已经拿到手里。 顾浅凝一个抬手的动作,头脑中快速计算时间。这里有电子眼,将两个警卫处理,再将电了眼毁掉,也逃脱不了被发现的命运。而且那样所需的时间明显就会翻几番。 但是如果只是解决掉两个警卫,而任由监控设备发现,会省去一些时间。但前提是,她必须保证在这个短暂的时间里可以完成任务,并准备逃生。 手指贴到耳朵上,眼见就要摘掉口罩,眸子蓦然抬起,精光四射,转而朝警卫劈了过去。她手上有麻醉枪,不等另一个将枪口对准她,已经先发制人,扣动扳机。 刹那间听到躁动声,这样快,监控室立传出危险讯息。 顾浅凝什么都顾不得想,破门而入。枪口对准他,薄东胜竟是醒来了,看到她,眼睛蓦然瞪得老大,眼里没有她料想的波涛四起,平静的盯紧她,嘴唇无声的动了动。仿佛是微微的颤抖,就那样无声无息的。 顾浅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扣动板机。她没有再多一秒钟的思考时间,走廊上纷至沓来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包围了,没有退路可言,破窗跳下去也一定只有一死,下面肯定已被警卫团团围住,那看似是她唯一逃生的出口,他们一定不会放过。 顾浅凝还是一无返顾撞碎玻璃窗,一跃而出,却没有极速往下,而是拉着提前预置好的绳索极速往上。眨眼一瞬间破窗跌入楼上的房间,玻璃碎裂划伤了一只手,觉不出疼。 眼前忽然闪过一道人影,猝不及防,一阵心惊,几乎只是个交错的刹那,连长相都来不及看得清楚,那人已经推开破碎的玻璃窗子跳了下去。 下面是九重地狱,是万丈深渊,跳下去就唯有一死。 窗外一阵混乱不堪的枪响,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砰”的一声闷响,在这样暗沉的夜里竟显得惊心动魄,如同落在人的心口上。重重的一击,那么沉那么重,让人喘不过气来。 很快警卫就会将这里堵严,根本不会留有喘息的余地。 等到楼下警卫蜂拥而上,病房内早已空空。连月光都没有,只有零星散落的一点儿灯光,映在地板上,风起,微微摇曳。破碎了一地的光影,无尽斑驳的映入瞳孔。 警卫扒着窗台往下看,确定凶手是死了。 晨光四起的时候,顾浅凝站在京都的机场上。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喧嚣不息,是滚滚红尘特有的喧闹,听着看着的时候方确定自己是活着的。 她戴着黑色的皮手套坐在那里,离登机还有一点儿时间。看当日的新闻,薄东胜的死讯这一回真的是公然传出了,消息一出,一片哗然。 顾浅凝终于懂得季江影那句倾尽所能是什么意思。他早已经给她找好了一个替死鬼,知道她这次有去无回。要想活着回来,必须有一个人代她去死。这根本是个一个人无法完成的任务…… 她猜那个跟她通话的女人一定已经不存在了,她不畏惧牺牲,跳下去的时候才是真正的一无返顾。 季江影算计好了,一人人闯入,一个人死,一切都得是刚刚好。否则无论如何,她爬不出那道鬼门关。 他终究是不想让她去死的。 季江影在卧室的沙发上坐了一夜,早上接到薄东胜去世的消息,定位仪同时显示顾浅凝已经在飞回来的路上。 他起身下楼。 早餐已经准备好,简白在餐厅里叫他。 季江影没有胃口,只说不吃了,让下人冲杯咖啡给他。 简白走过来,问他:“怎么不吃饭?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季江影按着发涨的太阳穴,淡淡说:“没事。” 简白看他那样子是休息不好。 “怎么,有心事?昨晚没睡好?” 季江影从来不是那种会跟人谈心的人,即便真的有心事,简白也问不出。 他抿着嘴角不说话,简白便不再问,只说:“子析回娘家住了好几天了,你今天去把人接回来吧。” 季江影淡淡的“嗯”了声。 简白起身去吃饭,说了句:“一会儿我给她打个电话。” (070)住进顾浅凝家 顾浅凝进病房的时候,季江然在那里脾气,小护士憋屈的站在一边,劝他把药吃下去。 季江然板着脸,冷淡得不似本人。本来修指按在键盘上,看似是在工作。这一会儿将鼠标都砸了。 问她:“有完没完?拿出去。” 小护士吓得一个抖擞。 “二少……” 顾浅凝走过来,扶着小护士的肩膀,问她:“怎么了?” 季江然眼风交错,看到她,瞳孔亮了一下。却执意绷着脸,嘴唇也抿得更紧了,真真是一脸哀怨,好像全世界都对不起他。 小护士吓得直掉眼泪:“二少不肯吃药,昨晚的没吃,今天也不肯吃……” 顾浅凝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这里交给我吧,你先出去吧。”从她手里接过来。 季江然视线已经重新落到电脑屏幕上,修指击键如飞,倒是翩翩好看。 “你怎么不吃药?” 季江然看也不看她,不答反问:“你玩爽了?” 顾浅凝在他身边坐下,重气加重一点儿:“我问你怎么不吃药?” 季江然手上的动作停顿,淡淡的眯起眸子看她。一字一句,语气比她的还要重:“我问你玩爽了?” 顾浅凝点点头,坦然说:“是啊,玩爽了。” 季江然蓦然伸出手拉她,直接将她带到怀里来紧紧抱住,咬牙切齿:“顾浅凝,你想死是不是?” 顾浅凝一只手被他攥到掌心里,戴着手套,还是觉出疼,皱了下眉。 “季江然,什么疯,你放开。” 季江然不仅没放开,修指抬起她的下巴,细细看了一眼。轻轻冲她吹气:“去哪儿鬼混了?嗯?” “酒吧,你不是常去。” 季江然似笑非笑:“跟我比?哥出去混不会怀孕,你行么?” 顾浅凝呸他:“没人像你那么无耻。” 季江然的指腹微凉,紧了些:“既然不无耻就纯洁点儿,出来混是要还的。敢跟哪个野男人搞出事来,我让你一失两命。” 他漫条斯理吐狠戾的字眼,桃花眸子淡淡眯着,仿佛有一种异样的神采,在微眯的眼中冷光一闪。 接着笑起来,嘴角一扬,恢复眼光灿烂的模样。下巴扎到她的肩窝里,呼吸喷在她的耳边上,像在撒娇。这样的腻歪若是出现在其他男人的身上,一定让人毛骨悚然。在季江然的身上看到却不会,神色转变自然而然,无疑要是好本事。一张年轻的脸,长睫划出暗暗的弧度,垂在眼波下。真像个小孩子,委屈也像是真的。 跟她轻音喃喃:“我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吃饭,饿死了。” 顾浅凝推了推他,可是推不动。她昨晚整夜没睡,到现在也没顾得上吃东西,说不累是假的,而且他抱得那么紧,实在用不上力气,干脆相互依偎,让自己也靠一下稍作喘息。 “你为什么不吃饭?你想吃什么小护士不会给你买?是你又耍大爷脾气不肯吃是不是?” 季江然没有抬头,揽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嗓音低低的,有一点儿磁性,绚烂得开出花,他说:“你不来……我的心都是抖的。”抬起头看她,瞳内静寂,闪烁着幽暗的光泽,接着说:“饿的。” 顾浅凝真是啼笑皆非。 扯掉他的胳膊,只说:“我也饿,去吃东西吧。” “不是说我出去会很麻烦。” “管他呢。” 人活着什么时候不麻烦,怕简白会怪下来么?她还真的不怕她。这a城的人,没哪一个是她真正害怕的。回头莞尔一笑:“再说,也不一定就会碰到熟人。” 季江然挑挑眉:“有魄力,既然这么有魄力,那我们今天干脆把出院手续一起办了得了。” 顾浅凝转身看他:“你疯了。” 季江然似笑非笑,学着她的语调:“管他呢。”苦来我吞,酒来碗干,她的气魄他也有。 顾浅凝不同意,他中的是枪伤,伤口很深,虽然养了几天,可是中间伤口裂开了几次,恢复得不是特别好。这个时候出院怎么行?他那么金贵。 季江然铁了心,说一不二。逼着她去办出院手续,总是振振有词:“我救了你一命,就这点儿要求你都不能满足我是不是?” 说不过他。 顾浅凝只得去给他办出院手续,想着,让他回家养着吧,按时来医院换药,也不会出什么事。就真的去办。 季江然西装革履从医院里出来,硬领白色衬衣,不打领带,干净漂亮。由其坐在车里,一抹阳光打下来,那样年轻帅气,像是宫墙柳树,春色无边。 顾浅凝没问他吃什么,自己心里有喜欢的,就把车子开过去。 “吃完饭是送你回大宅?还是去你其他的住处?” 季江然靠在那里懒洋洋的:“去你家。” 顾浅凝瞥了他一眼:“不行。” 季江然直起身:“要不要这么没良心?才几天就想翻脸不认人了是吧?你不该对我负责么?” 顾浅凝没看他:“可是你也不能住在我那里。” 季江然凉凉说:“那你看我该住哪里?警察局?我怕自己嘴巴不严把你招出去。知足吧,没让你以身相许报达救命之恩,已经是很便宜你了。” 他是谈判桌上的高手,从来无往不利,这样的嘴上功夫什么时候吃过亏? 顾浅凝好笑:“威胁我?” 季江然更好笑,分明迎风而上。 “还真就是威胁你了,怎么着?这世上什么事是我季江然做不出来的,你说呢?”修指伸来,把她眉眼间的那点儿阴郁抚平:“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就去你那里蹭半张床。我这样子回家不合适,非吓死我妈不可。再说其他住处哪来得下人,没人照顾,我万一死里面了怎么办?”他自己感叹自己是青年才俊啊青年才俊。 顾浅凝就觉得他脸皮够厚,嘴巴也很不饶人。 季江然转已经给贴身秘书打电话,让他去他的别墅整理几件衣服拿到顾浅凝的家里来,并把地址给他。 顾浅凝嗤之以鼻:“你这是去度假么?” “你当你家是三亚?”季江然笑了嗓:“不是度假,是逃难,谢谢。” 天气开始回暖,中午阳光照进来,金灿灿的一片光晕,暖和更是不用说。 整个薄家阴云密布,沉在一片哀伤中。薄东胜盛大的葬礼刚举行完毕,一安葬完呈梅的身体不负重荷倒下了,到现在还躺在床上。 上官小小推门进来,两眼凝结着水汽,鼻骨酸得难受,连话都不敢说,只怕一张口就会流下泪来。 下人见她进来,直接说:“少爷在书房。” 上官小小点点头去楼上,敲了两个门推开走进去。 薄云易坐在那道光影里,那是一尊雕像,阳光洒在身上,灰蒙蒙的一层,像落了厚厚的浮灰。仿佛他在那里坐了很久,千年万年,回不了神,只会一直坐下去。 “云易……” 果然,一句话就哽住了喉。 没有人比他更悲伤,上官小小知道那不仅是他的父亲,还是他的信仰,有些东西在他的生命里轰然倒塌了。他被厚重的残骸压在下面,难怪迟迟起不了身。 薄云易觉得自己才站到云端上,以为是老天眷顾,没想到转又跌落下来。比任何一次都要摔得惨烈,太高了,跌下来的时间也越狠,粉身碎骨,挫骨扬灰。 他想,一辈子再不会这样难过了。 苏姨昨晚还在安慰他:“老爷虽然去世了,不过总算凶手死了,老爷的灵魂有了祭奠,也会死得冥目了……” 薄云易喃喃那句‘死得冥目’……总觉得心被人生生剜了去,鲜血淋淋,又痛不可遏。如果薄东胜地下有知,怎么可能冥目,他枉为他的儿子,他也一定不会原谅他。 他甚至想,有一天自己死了,哪有脸面再见他? 在薄云易看到那一双眼睛的时候,觉得有一柄利箭穿透胸膛,痛楚无比,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分崩离析了。 今生今世再不可能拼接完全。 薄云易窒息得厉害,执意的盯紧自己的一双手,如果不讨伐,那就是包庇,是同流合污,和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 上官小小已经走近,这些天都是她陪在薄云易身边。看他不吃不喝,神呆滞,连眼睛里都布满了红血丝,哪里还是那个神采飞扬的薄云易。 过来揽上他的肩膀,吸着鼻子说:“不要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去外面走一走吧。外面很暖和,我陪你出去透透气好不好。” 薄云易不说话,他陷在梦魇里,无论如何醒不来了。 上官小小每天在耳畔这么叫他,他仍旧只是无动于衷。陷在一个狭小逼仄又痛苦的世界里,自我沉沦鞭策。 上官小小再控制不住噼里啪啦的掉眼泪。 “薄云易,你这样是成心不想让自己活了是不是?”伸手推了推他,声音大了一些:“你整天这样不吃不喝的,你让薄伯伯走得多么不安,他在天上看着,也会不安心的。伯母还躺在床上,你都不打算管了吗?” 薄云易微微一震,眸底的灰色散了一点儿,马上又云集不去。充耳不闻的坐在那里,修指缩了缩,紧攥成拳。 上官小小劝不动他,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从书房里出来。给顾浅凝打电话。 其实她不傻,从来都不傻,装得天真烂漫,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沉闷复杂,她喜欢简单的东西。却不代表很多事她看不明白,她知道薄云易是喜欢顾浅凝的,他从来没这么喜欢一个女人。从他的眼神中都能看得出,他看着顾浅凝的时候,跟他看着所有人都不一样。那一双漆黑的眼,散着无尽的光彩。 如果不是强烈的喜欢一个人,甚至是爱进心坎里,一双眼怎么可能那么明亮,熠熠生辉。因为她就是这么爱着薄云易的,所以很知道。 这个时候只有顾浅凝能够唤醒他,让他认清现实,从悲伤中醒过来。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顾浅凝见到上面的来显示很不想接,最后还是接起来:“小小,你好。” 上官小小哽咽了一下:“浅凝,薄云易家出事了……” 顾浅凝没吭声,她当然知道,只怕没人比她更知道。她猜,薄云易现在一定无比痛心,不会是假的。 上官小小果然说:“浅凝,薄云易他很不好,这些天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他一定非常难过,你过来看看他吧,我想除了你,别人劝不了他。” 顾浅凝一定不会去。 “小小,对不起,我没有时间。就算我过去,他一样会悲伤。这个时候你陪在他身边最好了,我帮不上什么忙的。” “浅凝……”上官小小不知道顾浅凝怎么变得如此冷漠,企图说服她:“是因为伯母把你赶出薄家么?我听苏姨说了,知道你一定很生气。可是,薄云易他跟伯母从来不是一条心的,他对你的好你该知道。你就过来看看他吧。” 顾浅凝只说:“对不起小小,我真的没有时间,实在不能过去,再见。” 她把电话切断,就算上官小小说再多,她也不会去。有些纠葛即已终结,纠缠下去只会愈演愈烈。 季江然从卧室里出来,坐到沙上。他才睡了午觉,脾气又不好,迷离着眼睛看她:“谁打来的电话?让你干什么?” 顾浅凝把电话扔到茶几上。 “问那么多干什么,又不关你的事。” 季江然身体一斜,枕着她的腿躺到沙上,看样子还是很困,所以闭着眼,不管她怎么拿眼睛瞪他。困奄奄的说:“把我弄点儿水果吃吧。” 顾浅凝推他:“那你起来,我去切西瓜。” 季江然就来扳住她的腿,修指抓牢了,不让她动弹。本来穿着拖鞋,踢掉之后蜷缩到沙上。总算沙不是太小,可是他个子高腿长,还是得缩在里面。 闷声说:“不吃西瓜,太麻烦。”一伸手从茶几上拿过一个香蕉:“扒个香蕉吃算了。” 季江然这些日子变懒了,连他自己都吵着人果然不能太安逸了,否则就会无止境的堕落下去。 有种不问世事的感觉,除了秘书每天送上门来的那点儿工作,其他的便不想再动了。而且他不听话,跟她闹起来没轻没重,时常忘记自己身上有伤,一次竟拦腰抱起她在客厅里打转,结果伤口又撕裂了。不得去医院里再包扎,看出医生头疼不已。 “二少,如果不注意真的很难好,拖得时间太久了,会影响你的工作和生活。” 工作的确有影响,现在基本上不能做太多的事,坐久了骨头都会痛。可是生活还好,他没觉出有什么。所以才这样不长记性,只要不疼,就生龙活虎的,比谁都能折腾。 兴致来了,甚至会主动下厨做饭,而且做大件,肉类的东西顾浅凝嫌麻烦一般不会自己做来吃。可是季江然不会,他会在自己感兴趣的事上下足够的工夫,且一定做到最好,耐心可见一般。 却不得不说,这个男人某些事上认真起来是很较真的,甚至有一点儿偏执。 顾浅凝之前说过他一次。 漫不经心的说起来,不过随口的一句话:“季江然,你有的时候是偏执狂。” 季江然淡然抬眸,似笑非笑:“所以别让我爱上,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他是以玩笑的口吻说的,只能是玩笑,莫非爱上一个人,还会杀了她不成?看到顾浅凝面无表,他笑了,曲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害怕了?又没说爱你。其实只要女人肯听话,会现我是个不错的男人。我会宠得她上天。” 顾浅凝自然不会怕他,也不认为他真的就有真心。却觉得这样的男人其实小心翼翼,谨慎惊恐,就怕自己对什么执着,那样他也该十分痛苦吧? 扒好香蕉推了推他:“季江然,你吃不吃?” 季江然又要睡过去了,被她叫了一下,很烦燥,揽着她腿的那只手又紧了紧,故意掐疼她。 “别吵……” 他就是这么任性,说风是风,说雨就是雨的,跟个大爷似的。 顾浅凝自己把香蕉吃掉,打看电视随便看。盯着屏幕很认真,其实演的什么不知道。几天没有看新闻了,不过听说薄东胜的葬礼已经举行完毕。 薄家愁云惨淡,不用上官小小说,她也明了。 而那个人是薄云易的里程碑,倒下了,难怪他会瞬间失了方向,一片茫然,失魂落魄回不了神。都是再所难免,是他的生活太安逸了,从小衣食无忧的长大,还不知道其实人生就是如此,尽是无可奈何,不是件件都是能随人愿的,此事古难全。 不过不要紧,总有一天他会看开,再多的痛触都会变成过眼云烟。到时候只怕连薄云易自己都要唏嘘感慨。 细算起来,薄云易的命总还是不错,老天是眷顾他的。 这世上没有哪一个人,真的会在一种痛中回不了神。有些东西实在很强大,料想之外,却又能奇迹般的抚平一切。 顾浅凝相信,那个属于薄云易的传奇总有一天也会到来。或早或晚。 季江然的电话响起来。 她推他:“电话。” 季江然烦的直皱眉,他最讨厌自己睡觉的时候被打扰,其实他的觉特别多。 摸索着接起来放到耳边,半晌,懒洋洋的说:“妈……大白天的打什么电话?” 简白一听他的声音就知道是在睡觉,说是出差了,也好多天了,却还不说回来。其实怀疑他根本就是跑到哪里鬼混去了,其实简白很疼他,只不过太浑了,有的时候想护短都护不了他。 “白天不打什么时候打?晚上么?晚上哪一次你是不烦的?” 季江然一只手揽上顾浅凝的腰,往她怀里凑了凑,跟小孩子似的。嗓音闲闲的:“妈,你到底有什么事?我睡觉呢。” 简白有点儿高兴:“你大嫂怀孕了。” 季江然翻了个身,微微的眯起眼睛:“妈,我是季江然,不是季江影,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简白啐了他一句:“死小子,我知道你是季江然。” “那安子析怀孕你给我打什么电话啊?我一个小叔子,碍着我什么事了。” 简白又被他气得不轻。 “天天就知道胡说八道,我知道你是小叔子。你嫂子怀孕了,这么大的好事你不回来全家人乐呵一下?你都多少天没回来了,你自己说说,马上回来,全家人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 季江然说:“我知道了。”然后挂断电话。 他平躺在顾浅凝的腿上,放下电话眼中一阵清明,半点儿睡意都没有了。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把她看电视的目光吸引过来,若有所思:“美人,季江影当爹了,说说你什么感想。” 顾浅凝扯掉他的手,淡淡说:“没什么感想,他要是不能当爹,我倒有个感想。” 季江然问她:“什么感想?” 顾浅凝看着电话,告诉他:“说明他是个废物。” 季江然“哧”地笑出声,坐起身,一伸手将她拽到怀里来。 “你最好是没有感想,对他死了那份心。就算他不会爱安子析,他也不会爱你。” 季江然似乎一直觉得顾浅凝和季江影之间是有点儿什么的,他们订过婚,上过床,又做了他一段时间的秘书。这让他的心里一直很不是个滋味,提起来便这样阴阳怪气的。 可是,顾浅凝觉得没必要。就算她和季江影没什么,和他也不会有什么。 从沙上站起来:“你妈不是让你回家,什么时候走?” 季江然“嗯”了声,眯眸想事。 才说:“回家吃一顿饭就回来了,去帮我把西装找出来。” 说出差了,回家总不好穿休闲装回去。他工作上从来有模有样,不会把闲散的那一套带到职场里去。 顾浅凝倒想帮他把衣服都找出来,让他打个包带回去。 简白这一整天都高兴坏了,下人张罗什么也不放心,都是自己亲自安排,吃的用的,样样都十分讲究。 安子析是早上跟她说的这个好消息,吃过早餐之后,把简白拉过来,告诉她:“妈,我怀孕了。” 简白脑子里一白,一时间没能反应,又问了她一句:“子析,你说什么?” 安子析笑笑:“妈,我怀孕了。” 简白愣了下,反应过来开心的不得了。拉着安子析的手:“真的,子析,江影他知道吗?” 安子析说:“还没跟他说,我也是早上才知道的,一会儿打电话告诉他。” 简白高兴的不知道该怎么样,立刻觉得要忙的事多起来。孕妇要去医院定期检查是一定的,以后安子析吃的用的都要格外注意讲究,还有孩子所需要的东西也不少…… 她有些手忙脚乱,一时间竟不知道从哪头忙起了。 安子析看到简白那个高兴的样子,满足瞬间膨胀,达到极致,她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而她没有白算计,终于如愿所偿了。 就算将来季江影知道她一开始是联和了季江然算计他,如今只要说她已经怀上他的孩子,他终归拿她没有办法。 更别说怀疑这个孩子不是他的,根本不可能起这样的疑心。时间上都衔接得很好,任谁也找不出破绽。至于那个段存,她现在怀上了,就不打算再跟他有联系。而她是季江影的老婆,量段存那种人也没胆量纠缠他。 越想越开心,那笑意忍不住爬上眼角眉梢,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想了一下,先不跟季江影说,等他回来了,再当面告诉他这个消息。 先给娘家人打电话,只说:“妈,我怀孕了。” 安夫人在那端吸了口气,惊叫:“子析,真的?” 安子析笑着说:“当然是真的。”她这回算好梦成真了。 安夫人做贼似的压低声音:“没想到这么幸运,季家人没起什么疑心吧?” “当然不会起,本来就是季江影的孩子么。” 安夫人大悟:“是,是,不是他的是谁的,你是他的老婆。”叮嘱她几句:“你现在是有身孕的人了,做事注意点儿,别磕着碰着。想吃什么就让季家给你做,我和你爸马上就去看你。” 挂了电话叫上安桐,安桐一听,也是乐不可支。 全家人对整件事的看重就跟压宝一样,指望着这个孩子翻身呢。到时候安子析在季家的地位一稳固,安家就不愁重振旗鼓了。 就算现在季江影对她冷冷淡淡,可是一旦孩子生出来,那就不一样了。再怎么说都是季家的长孙,必定会被简白当个宝一样的供奉着。也就指望她了,等季江然给她娶个儿媳妇生孩子,说不定哪辈子的事呢。 简白看到安家人一来,眉开眼笑。 拉着安夫人的手:“子析怀孕的事跟你们说了吧?” 安夫人点头:“说了,说了,所以来看看她。” “真是件大好事,我们季家很久没这么高兴了。本来就亏欠子析的,现在好又为我们季家怀了孩子……” 安桐场面上做的很到位。 笑着说:“她是你们季家的儿媳妇,不论是救你,还是为你们季家开枝散叶,那还不都是应该的。” 简白一听,又是高兴又是感动。忙着让下人上茶,然后把安子析叫出来。 季家一整天热热闹闹的,安子析成了季家的大功臣,连下人照顾起她来都格外小心。就像哪一时不注意,就能出大事一样。就连吃什么,都要率先问一问她。 安子析脸上一直洋溢着笑,连气色都好了许多。 季江影从早上出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简白说给他打电话,安子析没让,她想给季江影一个惊喜。简白想了想也是,于是就由着她。 倒是季江然,这个消失了几天的贵公悠悠的晃进来。 穿着笔挺,也看不出哪里受了伤。 几天不见,脸上的笑意不变,就跟粘在上面的一张,邪气的很,名副其实的招牌笑意,漫不经心,无可挑剔,一般人他也装不出。一进门扔下西装外套,先叫了声妈,然后挨着安子析坐下来。 “听说大嫂怀孕了,我刻意从国外飞回来,简直归心似箭,就为了祝贺大嫂如愿所偿。”飘飘的看了她一眼,若有似无的钩动唇角:“大嫂这肚子可真争气。” 不知怎么,安子析如今听季江然说话格外不舒服,总觉得大有深意。许是自己做了亏心事的缘故,所以心里毛毛的,有冷汗涔涔的感觉。 就连季江然递上来的礼物她都不敢伸手去接,就像里面装着一颗“嘀嘀”作响的定时炸弹,一拆开就会粉身碎骨。 简白在一旁说:“这回还行,知道给你大嫂带礼物回来,也算你有心。” 季江然眉舒目展的笑着,若有所思盯紧安子析。 “大嫂不要么?还是不喜欢,不喜欢回头我再送你个喜欢的。” 安子析接过来,动了动嘴角:“怎么会不喜欢,谢谢。” 季江然挑起好看的眉毛:“大嫂别客气啊,咱们可是一伙的。小叔子向着大嫂是应该的,你说对吧妈?” 安子析蓦然抬眸看着他,其实她早就想过了,或许有一天季江然就把她给卖了,将刻意将季江影灌醉送到她床上的事说出去。她怎么可能想不到,季江然这样的狐狸,她永远不会真的信他了。不过到了今天这一步倒也不怕了。就算说出来又怎么样,她有了孩子,而且这个孩子挂的是季家的头衔,就相当于她已经攥紧了一张免死金牌。 这样一想,轻松不少,心里的那口心终于喘顺了。 简白见两人在厅中说话,她去厨房看一看菜做得怎么样了。 厅内刹时只余两人,季江然的脸拉下来一点儿,没了先前的吟风弄月,转而阴风阵阵:“大嫂既然有了孩子,可得好好利用,对付老大那样的人精要多长些脑子,别再赔了夫人又折兵,岂不得不偿失。” 安子析的心又跳得狠了些,看到了吧?她说什么来着,季江然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本书由,请勿转载! (071)头上的光环 表面上仍旧装得冷静,只淡淡一笑:“这些不用你提醒,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不用外人插手。” 季江然一蹙眉,故作委屈状:“女人还真是没良心啊,我才帮过你,转首你就成外人了,我还以为大嫂跟我一条心呢,我都要为你效全马之劳了。” 安子析看了厅内一眼,唯怕被下人或者简白听到。 不敢跟他没头没脑的扯下去,立刻转移话题:“你不是说想要顾浅凝,她也回来了,你这样整天国外的飞,就不怕她被人抢走了?” “你说谁?老大么?”季江然淡淡抬眸,嘴角闲散的扯出一抹钩子:“现在你都怀上了,我还怕什么。其他的男人未必有那个胆量近她身。” 安子析其实想不明白,顾浅凝到底有什么好。值当这些男人红了眼一样的抢来抢去。是,她跟以前不同了,可是性情转变了又怎么样?人还是那么讨厌,偏偏这些男人就要跟苍蝇一样往上飞,她自心底里感觉不屑。男人们真的喜欢犯贱,以前顾浅凝唯唯诺诺贴上来,也没见他们哪个就真喜欢。 轻哼出声:“既然那么喜欢,就好好把握,我看她挺招风,真被其他男人拐走了也说不定,或许她就喜欢跟别的男人跑呢。” 季江然修指伸出来,挑她的下巴,指腹用力,捏得她很疼。 安子析“嘶”了一声,想扭头闪开,哪那么容易,他不放,慢条斯理:“你这张嘴巴好是好,就是太不客气,哥不喜欢,不改一改,我就帮你缝起来。” 他的眼风那么锋利,只觉得跟利仞一样。安子析看到了还是有一点点害怕,跟他也认识很多年了,只知道他浑,有事没事三分笑。直到嫁进季家来,才发现这个男人实则阴阳怪气的,很不好应付。 用力错开,下巴却火辣辣的疼起来。 季江然倒笑了:“逗你玩呢,干嘛那么认真。”站起身上楼:“大嫂真是越来越小气了。” 等了一些时候,季江影终于回来了。 把车钥匙扔给下人去停车,直接进到厅内。天已经开始回暖,他穿的很少,只衬衣西装。人比之前瘦了一点儿,更显得高。 简白起身抱怨:“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家人都等着你吃饭呢。” 季江影只说:“一点儿事情耽搁了。”解了衬衣的扣子,就要上楼洗澡换衣服。 简白叫住他:“你先等一等,吃完饭再换衣服吧,子析有话跟你说。” 季江影这才转首看过来。 问她:“有什么事?” 安子析坐在轮椅上,转动车轮向他靠近。比他矮上一大截,说话的时候仰着头。 “先吃饭吧,一会儿再说,不是什么大事。” 季江然撑着颌闲散在那里,一副看好戏的劲头。听到安子析这样说,倒比哪一个都要扫兴。 声音慵懒:“大嫂,你没意思,什么话啊非要背着我们悄悄跟大哥说。” 安子析拿眼睛白他,他分明什么都知道。 季江影冷冷的眯起眼:“什么事?” 那些美感都没有了,竟搞得安子析不知该怎么说起。只得硬梆梆的吐出来:“我怀孕了。” 季江影眸子骤然眯起,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会儿,只说:“很好啊。” 再没说其他,甚至连其他男人初为人父的激动和欣喜都没有。那样的表情就跟工作的时候,向他回报了一项工作,他觉得可以接受,就会这样淡淡说:“很好啊。”真的只是淡然,眼波沉寂,嘴角亦很平。 安子析做了他那么久的秘书,见过太多次,所以心知肚名。泰山崩于前微然不动,实是看不出他心底到底有怎样的惊涛骇浪。 其实早已经想到了,季江影这个人本来对什么都不热衷,冷漠习惯了,大起太落不可能。可是,真看到了这一幕,心里还是有一丝寒凉,失望瞬间填满她的心口。 只怕是每个孕妇都会有的小情绪。 连简白都看不下去了,在季江影的胳膊上拍了下。 “你这性格什么时候都变一变,打小就不冷不热的,这样高兴的事你就不能露出点儿欢颜。”转首对安子析说:“别理他,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不这样?我们去吃饭。” 她真的不是在刻意为季江影打圆场,季江影生下来就是个深沉的人,他跟季江然的性格差很多。不苟言笑,内敛深邃,一直都是这样。 安子析笑笑:“妈,我了解他。” 季江影已经上楼去换衣服。 简折招呼着先去餐厅吃饭,一生气就说:“不管他,爱吃不吃。” 季江然过来推安子析进餐厅,讪讪的笑着,很有几分邪气,直让人恨得牙龈痒痒。 顾浅凝去外面吃。 季江然之前打来电话说他今晚要晚一点儿回去。顾浅凝自己去吃火锅,步行街往里,一直走,一直走,不用走到尽头就能嗅到香气。寻着走进去,据说那家的火锅最好吃。 四处都是人,一个空位都没有。有人在外面排队等位子,三三两两的人说话着打发时间,也有低着头玩手机。总算天不冷,步行街那个时候最热闹,不过的店里放着一首高亢的歌,哪部电视的主题曲,不记得了。 她站在门外看了眼,踌躇着要不要等下去,她通常没什么耐心。 还是决定离开,转身的时候看到顾浅浅从里面走出来。 时间不算太晚,看出她喝了酒,而且没跟朋友一起,只身一人。 顾浅浅也看到顾浅凝了,眼里即时闪过厌恶,一阵瑟缩之后收敛无踪,没敢像以往那样表现出来,并且毫不客气的破口大骂。她是真的怕了顾浅凝,生生被打得断了骨头,那滋味可想而知,顾浅浅再愚笨也该长记性了。 终于知道偿到了顾浅凝的厉害,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硬着头皮走过来,叫她:“二姐……” 顾浅凝眯起眼睛看她,这还是她灵魂转换过来,第一次听顾浅浅这么叫她。相信以前也一定没叫过,这哪里是个真懂礼貌谦卑的丫头。 看尽她眼中的不屑,也没心思答理她。告诉她:“走吧。” 顾浅浅这才敢离开,步子越走越快,唯怕她反悔了,又揪回来打一顿。 快速出了步行街,伸手拦了出租车坐上去,气喘吁吁,忍不住骂:“疯女人,早晚不得好死。” 司机打镜中看了她一眼,问她:“去哪里?” 顾浅浅喝了酒,脑袋晕晕的,想了一下,让司机开去段存的家里。 消沉了几天之后,还是决定回去找他。她现在就像一个寄生虫,已经渐渐不知道离开寄主要怎么生存了。用几天的时间说服自己,那次只是个例外,段存那们只是玩得疯,并不是只针对她一个人,所以不用放在心上,更没必要生他的气。 离开段存,损失的只有她自己。眼见她这几日就没有零花钱了,想买几件春装,都没有钱。根本不会想着跟顾夫人要,她的存折她看过,那么微薄的数字,过日子也撑不上几天,怎么可能取出来供她挥霍。而她那个大姐越来越指望不上了,到现在几乎不给家里出什么力,她觉得生活渐渐无望,段存对于她来说,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一棵大树,她怎么可能意气用事,选择放手。 已经那么不堪了,还是低声下气的来找他。 连段存都没想到,实在很服气。 吐出的字眼很难听:“顾浅浅,看来你们顾家落没是天意。你就是天生的贱骨头,哪里像个千金大小姐。”丁点儿的骨气都没有。 顾浅浅想了几天,再加上喝了酒头脑发热,即便听出段存话里的讽刺,还是没打算离开。左右已经这样了,似乎更没什么好在乎。 段存这段时间心情不好,烦闷抑郁,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顾浅浅,你天生下贱是不是?那天的游戏你没玩够,竟然还会回来找我?不要脸的女人我见多了,你这样的,还真少见。” 顾浅浅眼睛渐渐湿润,最后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段存笑得很大声,只当笑话听。 问她:“你是喜欢我的人,还是喜欢我的钱?” 顾浅浅答不出,泪眼汪汪的看着他。或许是钱多一些,她的生活从天堂一下跌入地狱,那种落差只有她自己最知道,根本没办法适应。 段存一直睡不好,头疼的厉害,懒得应付她,出声赶她:“滚出去。” 顾浅浅过来抱住他。 “段存,你真的要跟我分手么?那天的事我不在意,这样你也要赶我走?” 段存被她紧紧揽着脖子,扯了几次没扯开,最后干脆拉进怀里当发泄对象。动作狠戾,听到顾浅浅在身下轻轻啜泣,估计是疼。从那天之后安子析就不理他了,打电话她不接,去安家找她,说是已经回季家了。他再想她,也不敢到季家去找她。 就让段心语给她打电话,约她出来见个面。 安子析多聪明,根本不应段心语的请,总是找借口推开。 段心语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告诉段存别给她添麻烦,要是没事做就找他的朋友玩,明确告诉他,他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谁肯跟他一起胡闹。 段存这几天心里闷得厉害,顾浅浅却自动撞枪口上来了,正好被他用来发泄。最后在他家里睡着了,半夜呜咽着很辛苦,直接睡过去了。 时间不早了,顾浅凝看了很长时间的电视,最后觉得困,猜想季江然不会回来了。他是回家,又不是去别处,况且他被闷了这么久,俨然脱缰的野马,说不上跑哪里去疯了。正好不用霸占她的床,今晚她也不用睡沙发。关上电视去睡觉。 没想到季江然还会回来,说晚一些就真的很晚。 顾浅凝听到开门声,只是之前一直睡得很沉,知道无害,转眼又睡了,根本就懒得动弹。 季江然扯了领带又将衫衣扣子打开,单膝跪到床上看她。顾浅凝背对门口的方向躺着,只一面窄窄的背,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很娇小的一团。 他伸手捏她的脸,沉沉的笑着:“怎么先睡了?” 顾浅凝闻出他喝了酒,而且喝的不少,拔开他的手。 仍旧睡着:“你今晚睡沙发吧。” 季江然倾身过来,上半身压到她的身上,微重,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痒痒的。 “我不睡沙发,一起睡。” 他去洗澡,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出来后去吹头发,声音都是熟悉的,响彻在夜里嗡嗡的响着。吹得半干不湿就放下,上床来跟她一起睡,从背后抱住她。 顾浅凝被他吵醒了,有些气。 抬脚踹他:“你去沙发上睡。” 季江然将她困在怀中,牢牢的,亲吻她的脸畔。 沉声说:“我哪里都不去,我就跟你一起睡。” 他有些喝多了,变得十分好脾气,腻着她,眼睛里都是笑意。呢喃似的叫她的名字:“浅凝……浅凝……” 顾浅凝知晓他是什么意思,紧紧的抵着她那样明显。两个人之前有过无数次,按理说一次和两次没有分别,况且在床上季江然大都是温柔的,技术没得说,难受总不至于。 他很有一段时间没有碰她了,睡在一张床上,难免蠢蠢欲动,否则他就不是男人。 “我轻一点儿。” 顾浅凝拿胳膊肘儿膛开他:“好困……” 季江然嗓音沙哑,低低的蛊惑:“你睡着,我自己来。” 顾浅凝“啪”一声将台灯按开。 看到他一张脸,灯光效用,眼睛微微眯着,仿佛柔情万种,眼神也跟平时不一样。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竟像有些动情。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去挡眼前的光线。 顾浅凝点他的胸口,提醒他:“你的伤口再裂开,医院就不会再接纳你了,连医生都会笑掉大牙。” 她知道为什么每次医生都要嘱咐她,分明是季江然的伤口裂开了,一定以为两人是在做这档子事,没深没浅的,才使得他的伤口裂开。 季江然一定也知道,所以每次听老医生说起,拿眼神瞟她,邪魅的钩起唇角,要笑不笑的,只差冲着她吹口哨。 夜那样静,季江然听着自己急促的心跳声,答非所问:“顾浅凝,我是男人。” 顾浅凝只说:“你喝醉了。”怕他没完没了的纠缠下去,目光落在他的胸前的纱布上,还是完好的。所以坐起身:“我去沙发上睡吧。” 季江然大力的将人扯回来,钳制进怀里,不知道怎么就动了怒,不看她,大半侧脸陷进枕头里,喃喃说:“没良心,睡觉。” 也是下楼的时候碰到邻居,才知道原来大家都以为她在和季江然同/居。 楼下楼下见过许多次,大妈心直口快,忍不住问她:“那个是你男朋友吧?年轻人长得真帅。” 她还不知道那个真帅的年轻人就是整个a城赫赫有名的季江然。 顾浅凝笑着没说话,说什么都矫情,真话说出来更像假话,说他们只是住在一起,只怕没有人会相信。 那时候只是莞尔,并没当成一回事。 后来有一天接到季江影的电话,时间不早不晚,远不到吃饭的时间,两人约在茶楼里见面。 最近季江影一直很忙,自打顾浅凝刺杀薄东胜的任务完成之后,两人就再没见过。 顾浅凝不会主动联系他,没有理由,也没有那样的想法。现在万盛被收购,他的主要产业在国外,两人不是总裁与秘书的关系,那根在别人看来有所牵系的纽带断掉了。所以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顾浅凝不知道季江影是怎么想的,反正他一定对她存有疑虑,之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一下崩塌,直接送她回基地是绝对不可能了。他对基地有责任,为了保障组织安全,不会将一个有疑点的人送回去。 这些顾浅凝都理解,所以一心等着他下达新的任务,或是做其他的安排。 季江影是个很守时间观念的人。 约会从来不会迟到,见她进来抬腕看时间,顾浅凝比约好的时间晚来了几分钟。 以为他已经离开了,没想到还等在那里。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眉间眼都是亮眼的光,只是眼眸深邃。以前两人还是未婚夫妇的关系时,有一次顾浅凝因为堵车迟到了,便是连一分钟他都不肯多等她。等到她赶过去时,已经人去楼空。 季江影默然地看了她一眼,半晌,若有所思:“怎么?你现在这样是公然和季江然在一起了?” 顾浅凝端着茶杯望过来:“什么意思?” 季江影悠悠地晃动手里的杯子,神色冷漠:“你不是在跟他同/居,整个a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们这样不是公然在一起了是什么?” 顾浅凝喝了一口茶水,微许的苦涩。 “大少,你想错了。他为什么住在我那里,原因你不是知道。” “我知道什么?”季江影眯起眸子盯紧她,散慢的说:“知道风头过了,季江然仍旧赖在你那里,连班都不上的原因?知道时间不短了,他的伤口迟迟不好的原因?还是知道他明明在避难,却为什么搞得人尽皆知?” 他这样分明是已经宣布了所有权,现在出去走一走,随便打听一下,哪有人不知道顾浅凝归他季江然管? 季江影意有所指:“你要还搞不明白,可以随便惹出个乱子,看看这a城大大小小的人鬼神是否都会卖你个人情。”看的一定要是季江然面子。 季江然疼宠哪个女人,哪个女人就如同攥了一块免死金牌,怕也只有她顾浅凝不知道,现在她的头上顶了多大的一个光环。 ------题外话------ 丫头们,加个小二更,明天的下午再更哈~今晚别等了~ (072)谁是最无耻的人 顾浅凝面上无恙,心里却在思虑季江影的话。 她和季江然时常同进同出,连邻居都开始误会,估计其他人看到了更会那样以为。季江然还没跟哪个女人保持这样的关系连续许多天都住在一起的。 季江影就再提醒她:“季江然睡相霸道,打小就忌讳和人分床睡,小的时候连我妈都不允许。她从不在哪个女人那里过夜,这个你没有听说过?” 之前的确是那样,不论多晚季江然去她那里,完事之后都要走开。 现在这样,也难怪无形之中满城风雨,真的很反常。 顾浅凝握着杯子若有所思,时间真的不短了,而他的伤口迟迟不好。如果说a城的人都知道了,只能是季江然自己说出去的。 季江影倒觉得,季江然就有是意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女人,其他男人怎么还敢染指?就算是他跟顾浅凝走得太近,也免不了风言风语,他是季家长子,闹过一次笑话,再有一次就愚了,怎么会没有忌讳。 而舍得拿自己的身体折腾这种事,季江然绝对做得出。 季江影话语变得难听,犀利的讽刺她:“怎么?一个人活不起?你的桃花开的还真是层出不穷。最好只是及时行乐,有些东西你要不起。”他们都要不起。 这个顾浅凝再清楚不过,从不用别人来提醒她。 放下杯子,略微不悦的看过去:“我自己的事,又是任务之外的,就不劳大少操心了。听说大少要当爸爸了,恭喜。” 季江影明显折了下眉头。 “这也是季江然告诉你的?” 顾浅凝笑着说:“这样的好事肯定全城都知道了,哪个见到季大少不恭喜一声,非要从二少那里听到吗。” 季江影抿紧唇角,他那个样子一点儿看不出高兴。反倒觉得她嘴角优雅的弧度刺眼,喝掉一杯茶,肺腑中莫明的火气降下一些,总不至于失了格调,抬起眸子只说:“看来季江然那些插科打诨的本事你没少学来,真是好的不学坏的学。” “要不然呢?”顾浅凝问他:“跟季大少学么?” 也不见得就能学来什么好的。 季江影就说过她不怕他,即便他是她的顶头上司,比她的教官还要大上许多,听她说起话来仍旧冷嘲热讽,跟她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时一模一样。如今身份转变了,态度倒是一点儿没变。直比以前更疏离了,他知道是什么将她给推远了,其实这个女人是很记仇的。 眯起眼睛看着她,顾浅凝很喜欢喝茶,芳香四溢的味道她很喜欢,清淡得蔓延唇齿间。纤细的手指握着杯子细细的品。 季江影凉凉说:“这段时间你还要呆在这里,至于组织会有什么样的安排或者决定我还没有接到。如果想早点儿回基地,希望你以后做事多动动脑子。好自为之。” 顾浅凝听他的意思,是不相信她是尽全力了。 “怎么?你要离开?” 季江影静静的看了她一眼,还是说:“回总公司处理一些事情,没几天会回来。” 顾浅凝点点头便没再问。 最后季江影有事先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她:“季江然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别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浅凝头坐在那里头也没抬。 “我没想招惹任何人。”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季家兄弟那样聪明,随时随地的耍心机,有预谋,便要处处防备,步步为营。他们可能不知道,平凡人的生活不是那样的,所以他们注定当不了平凡人。 季江然一走,雅间清静下来。 顾浅凝撑上头,才有时间思考季江然……她还真的没想到季江然会将这件事搞得人尽皆知,她现在跟深山修行差不多,在a城这个圈子里早就淡出去了。每天过自己的生活,随时听候季江影的差遣,希望可以早一天回基地。所以不问世事,却忘记了这里本来就是个大染缸。 一直坐到将近中午才离开。 出来的时候电话响起来,掺杂在茶楼流畅如水的古筝里。她握着电话快速走出来,没想到上官小小还会打电话过来,顾浅凝本来以为上次那件事之后,上官小小一定生她的气了,以后也不会再联系。 却还是打电话来,告诉她:“浅凝,我和薄云易下个星期订婚,到时候的订婚宴你能来吧?” 顾浅凝出了茶楼,本来站在人流如织的街头。听到上官小小这样说,世界刹那间静寂无声,这句话很清析,她听得也很明白,说:“恭喜你们,不过很抱歉,我只怕赶不过去了。” 上官小小顿了下,还是问她:“浅凝,你和薄云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觉得你跟我们似乎疏远了。是之前来京都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吗?” 顾浅凝轻声说:“什么误会都没有,只是你上次打来电话,却没帮上什么忙,真的很抱歉。” 上官小小连忙说:“浅凝,你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我是很感激你的,不怕你笑话,我一直觉得你是最强大的对手,却又觉得你比谁都光明磊落。而且你不食言,真的让我无话可说。” 所以才说,上官小小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她配起薄云易其实一点儿都不为过。 她对薄云易的关心不是假的,会想尽办法将他从疼痛中唤醒也是真的,她是真的心疼他。 可是,她比谁都明白,当时之所以要找到顾浅凝的头上,是因为所有办法她试过了,可是不管用。便只能来找她。亦说明在薄云易的心中,乃至全世界,顾浅凝是个特别的存在。上官小小更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是顾浅凝牵着薄云易的手带着他走出来,那么这一生将没办法再将他们分开。薄云易更会死心塌地的认准她,别人再也没有办法进驻到他的心里去,注定了她这些年的追逐都将变成泡影。 即便她知道是这样,也惊恐顾浅凝的到来。可是为了薄云易可以不用那么痛苦,她还是一无返顾的给她打电话。只说明她是真的爱薄云易,她说过,如果最后那个人不是薄云易,她没有办法再喜欢别人。她冒着此生荒芜的风险,仍旧打电话给她。实在值得薄云易牵手一生。 只是她没想到顾浅凝这样狠,又这样干脆,其实是在给她机会。让她成为薄云易阴霾云集时的那点儿盎然春色,带着最氤氲的情深与感动在薄云易最脆弱的时候扶了他一把。从此变得难得。 上官小小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没办法不去感激顾浅凝,遇到这样好的对手,即便自己就要跟薄云易在一起了,还是打心眼里敬佩她。所以,就算今生今世薄云易将心底里最柔软的一块地方留给顾浅凝,上官小小觉得,她也不在乎了,那本来就是她应得的。 这样一个女人,别人无可取代。 听到听筒中静默须臾,上官小小还是说出来:“浅凝,是不是上次薄云易来找你,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介怀,他那时心情不好,说话或许难听一些,不过薄云易他是真心对你好的。你可能想象不到你在他心中的份量……” 实则她不想说,思来想去又不想瞒,便说:“年前你从薄家离开时,薄家不是出事了么,那时候薄伯伯可能是想制造一种假象,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去世了,好能安心疗养,连我和薄云易都被蒙在鼓里。那个时候薄云易很痛苦,整个人都崩溃了,每天薄家都有悼念薄伯伯的人上门,我想他一定是窒息得喘不上气来,再没办法面对现实,才会想着逃出去……我之所以觉得你在他心里很重要,可以唤醒他。就是因为他在最最痛苦的时候选择逃去a城找你,那时候的薄云易几乎是疯了的不顾一切。我想拦他都拦不信,只能看他一路不回头的去找你。我便想,你在他的心里或许真的无可取代。我以为薄云易会带着你一起回来,种种结果我都想过,没想到薄云易第二天早上便回来了,他失魂落魄的,我问什么他也不说。总算那时候我从我爸爸那里得到一点儿风声,知道薄伯伯的死是假的,他才终于重新高兴起来,肯陪我一起出去吃东西,还能看到他笑。没想到……” 上官小小吸了吸鼻子,还是听出她哭了,几乎不可遏制,太悲情了,觉得残忍至极,老天怎么可以跟人开这样的玩笑。她哑着嗓子说:“就是那个晚上,薄伯伯就真的去了……薄云易他才振作起来,接着却是这样致命的打击,老天怎么可以跟人开这样的玩笑,仿佛要了薄云易的命,他一下子就垮掉了,那段日子他跟魔杖了一样,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跟任何人说话。我从没见他那样难过过,几乎是绝望……” 顾浅凝有一刹那的时间仿佛是失聪了,盯着马路上呼啸喧嚣的车水马龙,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站在这里。 只觉得花白的日光落了一地,跟晚秋的冷霜一样,穿的单薄,所以周身都是寒意。冷意就那样沿着脊椎骨一路蔓延,转眼整个人就都僵住了。 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只是回想那一天薄云易在电话里哭着对她说,说他来找她了……对应着无数个他如沐春风的暖笑,跟电影里的快放镜头一样。忽闪着,像幻灯片那样,让人忆起,又是终结时那最后一次煽情又唯美的回放。曲终人散,只这一次,再不会这样完整又清析,集合所有瞬间,催人泪下。 耳畔有风,很轻,徐徐的拂起耳边的碎发。 上官小小又跟她说了什么,她说:“浅凝,那天晚上我们去餐厅吃饭,我看到一个人很像你,知道不可能是你。随口跟薄云易说起来,他回头去看,那个人正点餐挡着脸,我盯着他的眼睛,觉得那或许很难过。如果那天晚上他去找你,惹得你不愉快了,你一定要原谅了。他那样子……分明是很想你……” 上官小小让她不要怪他。 顾浅凝收起电话,握在掌中。她是无从怪起的。不对,是怪过的……薄云易拿枪指着她,和拿她做诱饵,设了局送到别人的枪口上,完全是两个概念。前者她没有怨言,薄东胜就是她了断的。可是后者她却不能没有感触。 那一次她真的是气了,不理会外面的一切,只为不去动摇自己杀伐果断的意志,最后她做到了。 …… 可是事过境迁之后,一个人告诉她,浅凝啊,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像个弥天大谎。 她的指腹已经冷透,在街头站了太久,身上也是冷的。转身回车上,给季江影打电话。 只问他:“在哪里?” 季江影淡淡说:“老宅,怎么?” 顾浅凝无温道:“见一面吧。” 不过才见过,季江影一定没有这样的时间,反反复复的同一个喝茶聊天,一定感觉无聊至极。 却说:“我去找你。” 简白问他:“又要去哪儿?不是说好了要带子析去医做检查的么。什么事情就不能放一放,天天这么忙来忙去的。” 季江影拿起外套,看了安子析一眼:“让司机先送你过去,我忙完了就赶去医院。” 安子析心里很不满意,面上一点儿不表现出,只说:“好啊,你忙完了给我打电话。” 其实即便是这样,她和季江影的关系也算是缓和了。之前出了那件事之后,他甚至不愿意跟她好好说话。她知道一切事情不能急于求成,总要循序渐进慢慢来。 季江影驾车过去。 顾浅凝一见他,就泼了他一盏茶。滚烫的茶水如数洒到他昂贵笔挺的西装外套上,连胸口的衬衣也湿透了。一定是烫到了,可他纹丝不动,只皱了下眉头。 沉声问她:“发什么疯?” 顾浅凝此刻有些头疼,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的事情也很多。一会儿这一桩问完了,回头还要将季江然那只禽兽扫地出门。 呵,跟季家人挨到边了还真是麻烦不断。 就知道季江影阴险,可是没想到他竟这样阴险。 坐在那里冷冷抬眸:“那天晚上去机场的路上,那场伏击是你安排的对不对?那些人都是你的,你刻意嫁祸给薄云易,你这样做是为什么?还有,如果我没猜错,你把手机还给我的时候,删除了一些东西对吧?” 季江影默然的看着她,狭长的眸子浅散而冷漠的眯起来。波澜不惊,是他一惯的作风。不管他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在他看来,似乎都是不打紧的小事一桩。到底什么是他在乎的呢? 顾浅凝可真想看到有一天他失控的样子,定然撕心裂肺,生不如死的吧。 季江影不否认他是删除了一些东西,短信,还有不下二十次的未接电话,确定有人心灰意冷不会再打来的时候还给她。 他嘴角钩了下,竟微微笑着:“我就没打算瞒你,知道有一天即便薄云易不跟你说起真相,凭你的智商一定能想清楚。没错,那次伏击的人手就是我安排的,不过我不是想要了你的命,他们怎么可能真的打中。说到底是在帮你,我怕即便再有第二次,你同样会心慈手软,无法完成任务。不将矛盾加剧,你真狠得下心看薄云易要死不活?” “你让我对薄云易心生怨念,就是为了这个?” 季江影坐下来,双腿自然交叠,慢条斯理:“自然不止这个,助你狠下心来杀了薄东胜只是一方面。任务是我为你申请来的,不助你完成,里面也会有我的责任,这个自然不用说。我怎么会看着自己的手下优柔寡断,对整个行动造成阻碍?另一方面便是帮你斩断情丝,你觉得自己要得起这样的感情么?假戏真作的感情人要得起么?如今这样不是很好,你和薄云易之间有了一道沟壑天堑,一辈子逾越不了,也省着你春心动荡,举棋不定,忘了你自己的使命和身份。我这样不是在帮你么?” 顾浅凝定定的看了他几秒钟,不知为何,眉目一展扬扬洒洒的一脸笑,那样楚楚动人的一笑,忽如一夜春风来。 季江影晃了下神,神色只变得比之前更冷漠。 “怎么?你觉得这件事情很好笑?” 顾浅凝倾身送过来,娇俏如花的一张脸在他眼前放大,几乎占满他整个视线。 轻轻吐字:“长官,你这样做真的只是助我完成任务,和斩断情丝?你为什么要帮我斩断?还是你看到我和薄云易眉来眼去很是不快,你这样是在发脾气么?” 季江影蓦然眯起眸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眸内星光如闪,凌厉闪过。 一字一句:“顾浅凝,别做那样可笑的想法。你么?还不够格。” 手掌微微紧攥成拳,季江影还是觉得胸口那里瞬间憋闷,仿佛是心跳快了一拍,猝不及防,所以一时间供血不足。 只是他言词冷淡锋利,字字如刀,直剜人的四肢百骸。告诉她:“如果你还有一丝廉耻之心,这种想入非非的想法最好不要有。你不是那种简单到可以要得起幸福的女人,没有哪个男人真的肯对你真心以对。就算没有这次的误会,你和薄云易也注定不会有结果。你以为薄家会接纳你么?”他冷笑,仿佛是愉悦:“别做梦了!” 是啊,顾浅凝早早就知道是梦,所以干脆连做都不会。现实和梦境她从来都分得很清楚,不肖别人提点。薄云易给她的温情和暖意,还不足以使她失了理智。 “谢谢长官忠告。我一早就知道我们这样的人是不得善终的。说起想入非非我不如你,你还敢结婚生子,真是好大的魄力。” 他们是一样的人,她不该,他也不该。 顾浅凝退身回来,靠到椅背上。对他的话充满质疑:“你说你的人不会伤害到我,那季江然中枪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这是在同我们闹着玩。” 季江影看着她,漫不经心:“那些人都是神枪手,想打哪里还不是他们说得算。季江影既然这么爱凑热闹,正好让他吃一些苦头。他让我吃的苦头还少么,打他一枪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所以他将季江然中枪的事隐匿起,看似既是担心他的弟弟,又怕事情败露,给她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其实只怕警方查下去,最麻烦的要是他。所以行动迅速,等季江然的车子一开走,他们就已将事故现场处理得悄无声息,竟将所有风头眨眼间压了下去。 顾浅凝真要出口叫绝了!季江影虽然又狠又坏,可是不得不说他心思缜密,做什么都是天衣无缝。便总能像这样得愿所偿。 季江影挑起眉:“怎么?生我气?” 如果不气,就不会泼他一身茶水。要是杀人不犯法,顾浅凝更想一刀了结他。 她眼中恨意滔天,怨气明明那样重。可是面无表情,实在有够隐忍。 竟让季江影忽然觉得……不爽快。那一丝挫败简直没由来,却不止一次。 总像捉摸不透,又抓不住,只真取胜的快感还该是这样的。他偿试过无数次,几乎和那样的感觉大相径庭。 于是抿动唇角,转移话题:“不要只以为我是混蛋,再怎么说,我是向着你的,不论你领不领情,却都是为的你好。你那个季二少才厉害,他是真正的无耻,而且无耻到家了。这出苦肉计唱得多好,都可以登堂入室了。可是我想,薄云易之所以宣布马上订婚,或许是听闻你和季江然在一起并同/居的消息伤心欲绝了。”他按了按眉骨,语气清闲:“男人你可能还不懂得,一旦气大发了,真会找个女人填补空缺,以便决意忘记,一了百了。这样一想,你和薄云易的后会无期,再见无缘,是你们二少促成的。这一杯茶不泼他却跑来泼我,可惜了。” 季江然习惯不动声色,说话做事总像一语双关。就那样自然而然的,谁也想不到他背后真正的目地是什么,是真心,还是别有用心。他有的时候那么孩子气,看起来讨巧又无害。可是太多次了,结果总是乍露锋芒,有让人体无完肤的威力。实在阴险,实在可怕。 顾浅凝听过真相,反倒冷静下来。赶季江影离开,她自己坐在那里想事情。 中午饭没有吃,而现在中午已经过了。于是自己叫上点心,仿佛若无其事的填饱肚子。 季江影身上的茶水已经干了,坐到车上还是脱下西装扔到一边。 安子析打来电话,他没有接,看了一眼任它在那里不停的响过去。 掏出一根烟点上,吐着烟圈眉头紧锁。被算计的人明明是顾浅凝,为了促使她完成任务他不择手段。可是,刚刚跟她说起真相的时候那么累心,好像那个被算计得一塌糊涂的人是他。 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下去,将薄云易扯进来,设一个局嫁祸他到底为了什么? 其实顾浅凝的冷静和自持能力他是相信的,也坚信她有完成任务的本事。她的素质他见到了,而且肺腑中一直都是赞叹不已的。却仍旧以这个为出发点设计了整个阴谋,这样不厌其烦,他真是疯了。 难解的事情越来越多,季江影发现自己也越来越不愿意思考。 狠狠吸了两口烟,用指腹掐灭。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不愿深思的事情,他这样安慰自己,所以任迷茫搁浅下去,哪怕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发动引擎去医院。 安子析已经做完检查,没想到季江影还能过来,看到他乐呵呵的。 “江影,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医生说宝宝很好……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季江影神色复杂,深沉的看了她一眼,问她:“腿怎么样了?” 安子析说:“医生说再有几天就能拆石膏了。”她这两天春风得意,长了一些肉,脸色也很红润。 季江影点点头:“要是没事,就回去吧。” 推着她去等电梯。 电梯门打开,不等进去碰到顾浅浅,正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安子析惊了下:“子析姐,你怎么在这里?” 安子析微微的板着脸,不愿在季江影面前跟她表现得熟稔又亲络。 只说:“来做一下检查。” 顾浅浅又问她:“子析姐,是哪里不舒服吗?” 肯定不是检查腿来的,这一层跟这个无关,所以顾浅浅才要这样问。 安子析看电梯已经要关合了,就说:“电梯来了,先不聊了。浅浅,我们先走了。” 顾浅浅下意识看向季江影,她一直很害怕这个季大少,以前就要成为她姐夫的时候还跟顾浅凝一起整过她。所以对他的印象一直差的不得了,看着他的眼神闪烁,闪到一边去让两人上电梯。 季江影望着顾浅浅的目光里尽是轻视,电梯门合上,问安子析:“怎么,你跟这个丫头还有交情?” 安子析的神精蓦然绷紧,却从容的说:“有什么交情啊,她以前跟如玉关系不错。见过几次面,后来见了面也都会打招呼。” 抬眸,看电梯光滑的四壁上映出季江影玉树临风的影。那张俊颜壁画一般印在上面,除了唯美就只剩下面无表情。 顾浅浅之前看过医生,说她胃里最近很不舒服,食欲不振,有的时候还会恶心。医生便给她开了单子,让她来做检查。 她没做过这个,什么检查也不知道。拿着结果下来。 医生看了一眼,告诉她:“你怀孕了……” 顾浅浅听到这一句就已经傻了眼,至于医生后面又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听到。脑袋里面嗡嗡的响着,只觉得是晴天霹雳。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疯了一样从里面跑出来,一直跑出医院大楼,呼呼喘气,不停的摇头否认:“不可能……一定不可能,怎么可能是真的……” 她怎么可以怀孕的啊,她才这么大。 顾浅浅慌了神,到最后一点儿底气都没有了。 不可以,并不代表不可能。这几天和段存的那几次没有一次有措施,还有之前在会所里的那一次,和那个陌生男人…… 顾浅浅要疯了,一张脸变得煞白煞白,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了。以前她是很注意的,就算她不注意,段存也会很小心。没有哪一个人不惧怕这种麻烦。 可是,这几天段存心情不好,哪有什么理智可言。每次都是喝得醉醺醺的,把她将出气筒一样发泄。什么时候会做,又都是没有防备,全凭他一时兴起。 她只顾得讨好他,唯怕段存把她赶走,也没顾得上这么多。虽然事后还是会吃药,可是,往往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后了。 顾浅浅真的怕起来,慌慌张张的,这样一想,手都抖起来。 第一个念头就是找段存。 给他打电话,可是不通。疯了似的去他家里找他,按了半天的门铃也没人开。最后没有办法,只得先回家。 顾夫人根本管不了顾浅浅,平时说她也不听。有的时候唠叨烦了,干脆就不回来了,直接在外面过夜。 见她终于肯回来,抓住她说:“浅浅,你马上就开学了,不能再乱跑了,不准备一下功课,开学的时候怎么跟得上。” 顾浅浅抬起头看她,整个人就跟掉了魂似的。脸白的跟鬼一样,瞳光涣散的叫了她一声:“妈……” 她要想办法把孩子打下去,可是,这同样需要钱,而她现在只要不依附段存一分钱都拿不出。跟顾夫人直接说,不是不害怕。一旦顾浅云知道,那她的苦日子就来了。她那个大姐以前很疼她,即便她任性也不会跟她一般计较,可现在都不一样了。她的任性只会惹来顾浅云的心烦,怪她不懂事,给家里惹麻烦。 所以,在话出口之前,她打起了退堂鼓。 顾夫人看她脸色很难看,心头一紧:“浅浅,你怎么了?生病了?” 顾浅浅无精打采:“妈,我不太舒服,回房间休息一下。” 扯出手,转身回卧室。 顾夫人站在那里看着她,越来越觉得,顾浅浅是被他们给惯坏了。担心她真出什么事,就给顾浅云打电话。 “浅云啊,你回来看一下浅浅吧。她好像很不对劲。这段时间都是这样,魂不守舍的,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时常不回家。问也不说,你是姐姐,或许能劝她两句。” 顾浅云知道她交男朋友了,而且还是段存。有朋友撞到过他们两个在一起,然后跟她说起过。不过她真的没有时间和闲情理会,如今家里的事还少么? 丈夫就在一边,听到她喊妈,马上表现出不耐烦:“你们家的那点儿破事,真是没完没了。” 顾浅云只得出去接电话。 “妈,我真的没时间管她。浅浅已经不小了,不是我说她就肯听的。她就是被你和爸给惯坏了,一点儿都不像个样子。家里已经这样了,她还那么不懂事,你让我怎么办?” 顾夫人只是担心:“浅云,怎么你都是大姐,回来看看她吧。我问她什么她都不肯说,再问就烦得跑出去,这样怎么行。” 顾浅云想了下:“好吧,有时间我就回去一趟。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她不是快开学了么。” 顾夫人应着好,挂断之前又问她:“你爸那事怎么样了?”已经好多天过去了,顾夫人心焦不已。 顾浅云声音暗淡下去:“妈,可能真的没办法。申请几次了,可是那边不批准,最后这一次便连个准信都不给了,我真担心是他们在刻意磨时间。” 所以她说了,尽再大的努力都没有用,不如去求顾浅凝。现在哪个人不知道他在和季江然同/居,显而易见两人是在一起了。以前季江然什么时候公然承认他和某个女人的关系?现在连住在一起都不避及,真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了。几乎没人不知道顾浅凝是他季江然的女人。而季江然就住在顾浅凝的家里,有人看到他们一起去超市,一起吃饭,一起去买电影碟……甚至一起去医院,便有人揣测是不是顾浅凝的肚子有动静了,实则他们好事将近? 真是什么样的版本都有,简直五花八门,花样倍出。 顾浅云都觉得,再见到顾浅凝不能像以前那样刻薄了,就算讨厌,也要貌合神离。总要给季江然面子,否则日子就会很难过。说不上什么时候被季江然使绊子。 顾夫人唉声叹气,明天她要去看顾锦州,至于求顾浅凝的事,看看情况再说吧。她真的没信心求得动她,事到如今,顾浅凝真的是铁了心了。 每每思及此,就心痛不已。终归是她亏欠下的,所以也怨不得别人。 季江然今天有会,太多天没回公司了,事情一定很多。早上上班的时候,还边打领带边说,今天一定会惨到家了,大事小事堆成山,想一想都头疼不已。 顾浅凝当时看着他的神色,还觉得好笑,俊眉蹙起,一脸哀怨。就像学生时代,厌倦读书的叛逆少年,一提到去学校,诸多负作用都来了,连头都隐隐作痛。当时的季江然就是那个模样,不停的问顾浅凝:“要不要去公司玩?全当陪陪我了。” 顾浅凝自然不想去,也不会去。 现在想起来,幸好没去。一去就落入了他的陷阱,彻底跳地黄河都洗不清了。都将她带到公司去了,还不说明两人关系异常?如胶似漆大抵如此,上班都要带着,简直百口莫辩。 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圈套。 时时刻刻的算计别人,他不累么? 顾浅凝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碟子,从音像店里买来的,只为给季江然打发时间。他‘躲’在家里很少出门,总要有事情做来打发时间。两人去超市的时候路过音像店就顺路买来了,其实都是一些很老的电影,可是她没看过,季江然也没看过。所以别人早看得厌倦的东西,他们两个凑成堆却津津有味。 季江然那样混世的一个人,原来很少看电影,几乎是没怎么看过。据他自己所说是没有时间,就算有人陪着,也没想过要去看一场电影。 拉着顾浅凝一起看,津津乐道,其实他很容易对这种小事满足。连顾浅凝都觉得现在好多商业大片拍的并不好看,只是阵容强大,电脑特效也没话说,宣传的时候让人充满期待,往往看过了,真正的大失所望。 可是季江然却说:“可以了,娱乐性的东西不要抱以太大的希望,那么较真干什么,人的欲望无止境,拍得再好也不会都满足。何况好坏其实只是因人而异,有的人说不好,有的人或许就觉得很好。那些你觉得好的,却不见得别人也能感同身受。这种很难说的东西,没办法强人所难,更没必要强求自己,乐呵一下就得了。” 这样的季江然,竟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很好说话。 顾浅凝盯着电视屏幕,93年的《倚天屠龙记之魔教教主》,张敏版的赵敏美艳英气,色彩那样昏沉,人物一出场,堪称哗然。当时看到这里的时候两个人都觉得惊滟。她吵着漂亮。 季江然“嗯”了声,也说:“的确漂亮,是个美人。”转首又看她,似笑非笑:“没你漂亮,差远了。” 顾浅凝现在再看,还是觉得漂亮,想起那句差远了,心想,是差远了,一定是她比赵敏差远了。季江然的话,永远都要反过来吃。 他自己开门进来,时间已经不早了,一进门扯掉领带扔到沙发上,看她窝在那里看电影,问她:“吃饭了吗?” 季江然已经将大灯打开。 顾浅凝转首望过来,眼睛淡淡的眯着,那一身的慵懒只觉得跟猫一样,只是神色冷淡,又感觉锋利无比。 季江然心里毛了一下,走过来从身后抱她。 “问你呢,吃饭了吗?” (073)你逃不掉的 顾浅凝一伸手,按下暂停键,室内那点儿声音骤然停息,本来就不大,这回更显得安静。屏幕上一个人物镜头定格那里,竟然倍显狰狞。 接着挣开他的钳制,从沙发上站起身,回过头来面无表情:“你的东西我帮你收拾好了,是你现在拿走,还是让你的秘书来拿,随你高兴。” 季江然怎么可能会高兴,不仅不高兴,还一下生了气。眯起眼睛看着她,一点儿笑痕都没有了:“顾浅凝,你给我说明白,唱哪一出?什么意思啊,你赶我走?” 顾浅凝冷眼睨他,就在想,这个季江然到底哪一时是真哪一时是假,就那样永远半真半假的,连说话也分不出真心或者假意,只觉得比季江影还要可怕。 “为什么赶你走你不知道么?” 季江然动了怒,连嗓门都大起来:“我不知道,你说来听听。顾浅凝,别说你是脑子发热,就可翻脸不认人。” 顾浅凝觉得好笑:“跟你们这些无时无刻不耍心机,冷静又冷血的人比起来,我的确是脑子发热。我从来没想过你住在这里也是别有用心。季江然,你做什么事是纯粹的,没有半点儿算计?”灯光下,她笑着,一脸谩讽那样明显,本来她的笑是极好看的,反作用也很强烈,仿佛有让人一刀毙命的本事。明明狠戾,吐字却轻盈曼妙:“你反反复复的不让自己的身体好过,就是为了上演一出苦肉计,二少,你还真是下血本。你现在弄出这个假象是为了什么?为了让a城的人都知道我跟你有关系,还是想促成薄云易的一段姻缘?” 季江然冷冷地眯起眼,样子有些可怕,一些阴郁的东西漫布全身,像是一只可怕的兽,一张嘴就能将人一口一口的吃掉。 慢慢向顾浅凝逼近两步,借着厅内明亮的灯光,勉强看到他的眸内去,可是一望无际,深沉得是没有底的。直比一个漩涡还要浩瀚巨大,打着旋似的要将人吞噬殆尽。嘴角长年累月扬起的弧度放平,一丝楚楚音容都不见了,只是问她:“你打哪里听来的这些鬼话?” 顾浅凝扬起眉:“难道不是么?”她虽然也不相信季江影说的每一句话,他们两个看似一母同胞,实则恩仇非浅,哪一个人的话是百分百能让人信得过的?可是,季江然绝对是有预谋的,她想了又想,假不了。 季江然偏首笑起来,低低的沉闷笑声夹杂一丝凛冽。 他说:“就算我在我们的关系上制造了一层假象,就算我放出声去,说你和我有关系又怎么样?我不过就是想得到你,不要说我卑鄙,全天下的男人想得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哪一个不是用尽手段?凭什么别的男人耍了花样,就是一往而情深,我季江然用了一点儿小心思,就叫别有用心?顾浅凝,你自己拍着良心想一想,什么时候对我是公平的?你认定了我十恶不赦就可以胡乱定我的罪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认定我卑劣又无耻?你敢说薄云易他就没用过一点儿手段么?他做的每一件事就没一点儿隐晦的小心思?是不是他做的,就可以感动人心。而我季江然做出来,就要遭受你这样唾弃?”突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抢至怀中,接着狠狠钳制住,季江然气大发了,眼眸腥红,像是布满了红血丝:“怎么?薄云易和别的女人订婚了就让你这么不痛快?要怪到我的头上来?你是要将这些不痛快都算到我身上么?顾浅凝,你从来都觉得我最好欺负是不是?拿我的,用我的,对我呼来喝去,你们不都是正人君子么,做人做事怎么就不讲讲良心?一个薄云易订婚你就愤怒了,说我用尽心思,耍尽手段。你遭人枪击,是不是我拿命来护你的?平时那些欢声笑语呢?哪一个是假的?就因为我一点点私心,制造了这个小小的假象,就全部抹煞了是不是?”他抵着她的心口,几乎咬牙切齿的问她,如果可以,真要将她咬碎了吞进肺腑中:“你的良心呢?嗯?死女人你的良心让狗吃了是不是。你一个不痛快,就认定那些都是假的,于是来定我的罪,你觉得你对我公平么?我季江然是算计,却不是事事算计,没有真性情真自我的时候。薄云易他大可以来算计我啊,他若真的非你不可,就用尽手段把你抢回去,即便我输了也没有怨言。” 顾浅凝被他吵着头晕目眩,季江然这只仙风道骨的妖孽鲜少这样失了风度。口口声声骂她狠心狗肺,简直要被他混淆了重点。 抚上额,将他撑开一段距离,顾浅凝做了一个按压的动作,示意他别这样怒不可遏,无论如何那个怒意滔天的人都不该是他。 “不要跟我讲良心。二少,你的用心良苦我知道了,回家里去吧。” 季江然轻轻眯起眼睛来微笑,这样的华彩,本该是赏心悦目的,可他下一秒已经将扯过来,手劲很大,捏疼了顾浅凝的腕骨。下意识挣扎,可他死死抱着不放开,最后两人双双跌到地板上。季江然急速的转身向下,将她护到怀中,避闪不及,自己的后脑勺撞到茶几上,一定是很疼的。那声脆响连顾浅凝都听到了。 季江然呻/吟了一声,躺到地上不再动,疼得半天缓不过神来。 顾浅凝从他身上爬起来,看他一只手臂放到额头上,掌心朝上,挡住蹙起的眉头,一定是疼极。 “季江然,你怎么样?” 季江然兀自抿紧薄唇不说话。 顾浅凝拍了拍他的脸,想让他起身看一看。 才一伸手,忽然被他扣紧,用力一拉砸进他的怀里去抱紧。 他叹了一口气似的,抱着她,喃喃说:“薄云易可真是好命,明明是自己松手了,你却这样来讨伐我,实在没天理,没道理。要是我们角色转换了呢?你是不是就该觉得我是活该了?!顾浅凝,在你心里我到底处在哪个格档里?是不是连个路人甲都不如?我是招你惹你了,还是上辈子蹂躏你后抛弃了,要被你这么嫉恶如仇?我的好就不是好?至于把我的恶放至无限大,顾浅凝,是哪位哲学家告诉你要这么辩证的思考问题的?薄云易跟哪个女人订婚不是我逼的,我的初衷只是让他知道你是跟我有关的女人,正是不想跟他撕破脸。我和他是有一些交情的,公然闹开了一定不好看,直接将话挑明,也会让关系变得难堪,我不是没有顾虑他。要是不顾及,早在年前我就去薄家门上要人了。薄云易是个聪明人,这样一来总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他一定懂得我的用意。谁知道他跑去结婚了,这也怪到我的头上来?顾浅凝,你对我有一点儿良心,会死么?” 要怎么说这个人呢,被他这么一闹腾,反倒成了他的理。 没办法再争辩不休下去。季江然的头撞破了,坐起来摸了一把,手掌上全是血。地板上也有,很大的一个血印子 没想到闹到这个地步,旧伤不好,又添新疮。顾浅凝无可奈何,觉得这是冤家。 “去医院吧。” 季江然微微的眯着眼睛不搭腔,明显是在堵气,扶着沙发站起身,甩开他的掺扶,直接去洗手间里用冷水将血冲干净。那水都变红了,哗啦啦的淌下去,接着扯过一条毛巾胡乱擦拭,染红了也不管,扔到一边回卧室了。 不论顾浅凝怎么叫他,目不斜视。之前说了那么多,这会儿反倒一句话也不说了。 顾浅凝将地板擦干净,倒了一杯水去卧室。季江然衬衣没有脱,背对她躺着。顾浅凝将卧室的灯打开,看他后面的头发被濡湿了。叫他起来喝水,想着不行,还是要去医院。对他再怎么心生防备,也不能眼睁睁的看他死在这里。想一想晦气不已,扯他手臂的动作重了些。 “起来啊。” 季江然看似真被气到了,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睁开。 顾浅凝头隐隐疼起来:“季江然,你的脾气怎么这么大?” 季江然“呼”地坐起身,俊眉蹙起,一脸的不耐烦:“是我脾气大,还是你脾气大?你听风就是雨,还真是好本事。外面有人胡言乱语说几句,你回来就跟我闹?你讨厌被欺骗是吧?不好意思,爷厌恶被冤枉被挤兑。”真当他的忌惮比别人少么? 其实顾浅凝绝对没有冤枉他,怎么可能只是冤枉。或许季江然的心思远比她想到的那些还要晦涩暗沉,可是被季江然的一场脾气一笔带过了。船过水无痕,又仿佛顺理成章,就算顾浅凝想翻脸闹下去,也无从下手。他受了伤,脑袋一直流血躺在那里,她总不能把人连拉带拽拖出去?而且他又这样振振有词,每一句都是错在别人,让人感觉有所亏欠。被他这样一搅和,只怕任何一个人都觉得理亏词穷。而且他这样的一番话,听起来倒像是自己人,实在没法再怨怼下去。 顾浅凝在头脑中萦萦想过,眸光一沉,一抹精光闪过之后。决定暂且放一放,不跟他在这个时候没完没了的较真。一定争论不出结果的,否则季江然就不是季江然了。 经过这么多的事,顾浅凝要再相信他是简单而无害的,那才是真的傻到家了。 只是这一次撕破脸,保不准他又生一计,到时候劫难再生,说不定是怎样的焦头烂额。 于是叹口气:“行了季二少,这次算我冤枉你了,起来去医院吧。这回伤的是脑袋,估计会变成傻子。” “你觉得我现在不傻么?” 顾浅凝难得服次软,季江然也见好就收,跟着软下来。 拿干净的大毛巾包上头去医院。 简白这几天一直将重心放在安子析和孩子身上,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关于季江然和顾浅凝的那点儿风声她也没听到。今天还是出门的时候,遇到一个老朋友,看她在婴儿用品区打转,过来打声招呼,矮声问她:“是不是二少那边有好事了?” 简白愣了下,不明所以。 “不是老二,他还没结婚呢,你不是不知道。是子析怀上了,江影要当爸爸了。” 那人眉开眼笑:“真的,那恭喜恭喜了。”拉着她的胳膊,接着又问:“是不是二少也好事将近啊,听说他现在跟顾浅凝住在一起,有人看到他们一起出入医院,这事传的挺汹涌的,我还以为是二少快当爸爸了呢。你瞧这事闹的……” 简白懵了下,转而问她:“什么意思?什么江然和顾浅凝住在一起?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国外出差,怎么会跟那个女人住在一起?” “不是啊,的确有人看到二少和顾浅凝在一起,听说也是住在那里。应该不会错吧。” 简白听人这样一说,忽然明白过来了。 简直怒火冲天,自己的儿子什么样自己还不知道了么,什么国外出差,谎话连篇的东西,分明是住到顾浅凝那里了。还闹得满城皆知,嫌这事不够丢人是不是? 简白没再跟那人聊下去,借口有事就先离开了。一回家就让管家给季江然打电话,让他立刻回家。 管家拔了几次,都说:“二少的电话通着呢,可是没人接。” 简白真要被他给气死了,讷讷:“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活祖宗,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还是怎么,偏偏跟那个女人去打连连,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安子析看在一边,抿动嘴角想笑。简白怎么厌恶顾浅凝她很知道,其他的都不说,只季铭忆那笔帐,就足以让简白唾弃顾浅凝一辈子。 而她不知廉耻,反复跟季家的兄弟牵扯不清,在简白看来,顾浅凝连瘟疫都不如。 既然拦不住,总会有一个人将顾浅凝困在这个a城里。她当时一心蛊惑季江然,就是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祸水东引,借着简白的手来对付她,顾浅凝不是自命清高,不容轻视,那就滚得远远的。 过来假意安抚:“妈,你别生气了。其实这件事情怨不得江然,顾浅凝那种心机很重的女人,如今顾家倒下了,她自己又没什么生存的本事,肯定要找一棵大树靠一靠,保她自己衣食无忧。现在被薄家踢出来了,无路可走,指不定怎么诱惑江然。我想江然就是重情重义,一时糊涂。” 简白气得直打手掌心:“他一时糊涂还了得么?我们季家还丢不起那个人呢,你听听现在外面都怎么说他们两个。顾浅凝这只狐狸精……”眼波一动,当即狐疑:“子析,你刚才说的薄家是什么意思?” 安子析乐得详述:“妈,你忘记了?我们之前在医院里不是见到顾浅凝和薄云易在一起,那个时候她还敢对江影和江然下狠手。我想,她一定是觉得从此依偎上薄云易那棵大树了,再用不到这些人了,所以才会那么嚣张。借着那股疯劲不仅打得江然面目全非,还差一点儿咬下江影一块肉来。后来她也真的跟薄云易走了,不过我想最后一定被薄家赶出来了,那种家世怎么可能容得下她那样的人。估计她是走投无路了,才又赖到江然的头上去。” 这样一数算,顾浅凝还真是劣迹斑斑,哪个稍有头有脸的好人家能容得下她? 简白气得喘气困难,说狠戾的字眼:“这个万人穿的破鞋,非要祸害死我们季家才甘心。”瞧瞧整个a城哪家的姑娘像她一样声名狼藉的? 打季家意欲和顾家联姻到现在,就没一时消停过。顾浅凝那个女人光丑事就爆出多少次了?简白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不行,我得去把江然叫回来,不能让他被那个狐狸精迷惑了,让人笑掉大牙。” 安子析抬手拉住她:“妈,你不能这么冲动的过去。到时候不仅不能把江然带回来,以他的那个脾气气翻了天跟你撕破脸倒有可能。我看不如暗中将顾浅凝打发走,说到底她才是祸害的根源。光揪住江然不放有什么用,顾浅凝要真的不想松手,我们做再多都是白费。” 简白听她这样说,也是有些道理。问她:“你说该怎么做?” 安子析方觉得有一丝爽快,上次被季江然摆了一道,这回他们才算真正的各取所需了。而且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坐以待毙,真看季江然抱得美人归,她从不信顾浅凝会有那样的好命。有一个机产铲除顾浅凝,将她彻底打发总是好的,何乐不为。 否则对季江然诸多顾虑,怎么可能不计前嫌,一口应承。 “妈,趁江然上班的时候,去找顾浅凝谈一谈吧。她那种女人会想要什么呢,不就是钱。” 简白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医生将季江然后脑勺的伤口仔细处理,缠上纱布包扎好。没给他将头发剪掉,这样破坏形象的事,不如要了季江然的命。越是皮面好的男人,越在乎自己的外表,实在太臭美了。 不放心,顺带让医生检查了一下以前的伤口。 老医生不断叹气感慨,没见过哪一个病人像季江然这样不听话的。今天伤到这里,明天又撞到那里,人仰马翻的。嘱咐多少次了就是不听劝,不得不感叹年少轻狂了。 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的年纪,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不当一回事。 折腾到很晚才回去。 顾浅凝开车,车内灯光昏暗。 而季江然陷在座椅里已经睡着了,外套领子竖起来,摭住下巴和嘴,仿佛可以御寒,睡得沉沉的。 他睡觉的时候习惯淡淡的抿着嘴角,有的时候做了梦,拧起眉头烦燥的哼哼两声,看出他脾气其实很不好,像个不定性的小孩子。 今天顾浅凝彻底将他惹烦了,虽然一起来医院,可是板着脸,一句话都没跟她说。整个人冷漠的不得了,就像她是他的司机。 到楼下了叫醒他。 伸手推了推:“季江然,醒一醒。” 季江然动了动,耙了一把松散的额发,眼睛隐在发线下,所以浅浅的眯着,迷离又慵懒。 定定的看着她,仿佛是恍不过神来。 顾浅凝无温的提醒他:“到家了,你要是不想下,就睡在这里吧。” 季江然一伸手拉住她,薄唇动了动,刚睡醒,声音沙哑,懒洋洋的:“顾浅凝,你该最清楚,你一定会呆在我身边,逃不掉的。” 他的声音很轻,连神亦是平静如斯,眉目间依稀蕴着一分深意,也仿佛杏花疏影,无害到就像是梦呓,喃喃的说完,只怕一觉醒来,长沟流月去无声,说的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了。别人听到,也该是不痛不痒的。 可是,顾浅凝听完,忽感惊心动魄。目不转睛的盯紧他,久久移不开视线。他说这番话,一定不是幽幽的一腔小儿女心思,这样的迷惘就像玩转赌场的人总有一张底牌是看不透的时候,于是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巨大的辉煌都可变成断壁残垣,怎么能不可怕? 季江然看到她的眼睛和水晶一样晶莹剔透,忽然喟叹了一声:“这样的眼神最好看。”指腹已经抚上来,落在她的眉眼间:“最喜欢你这个模样,有一点儿机警和惊秫,清丽无比。” 顾浅凝扯掉他的手,神色没怎么变。 “真的是把脑子磕傻了。” 季江然也已下车,到现在他也困了,夜里风凉缩紧衣服,快速朝公寓里去。 顾浅凝落在后面,静夜阑珊,总觉得异样,回头去看。只有孤灯远影,在冷风中微微摇曳,却不见半个人的影子。看了一会儿转过头,跟着进去。 顾浅云抽出空回娘家走一趟。 房子是新租来的,两室一厅,面积虽然不是很大,可是足够两个人住了。比起之前住酒店,这样已经好很多了,算是有了一个家。顾浅云不是没想过买一栋房子给他们,可是细算下来难度实在太大,如今一套房子最少也要几十万,指望从婆家拿,不现实。就只能先租房子住,这样顾夫人可以撑一段时间,至于以后,她再想办法。走一步算一步吧,没有其他法了。 一进门就问:“浅浅呢?她怎么样了?”对于这个妹妹,她感觉头疼,以前不管她,爱怎么耍大小姐脾气也伦不到她来迁就,现在才正真的觉出麻烦。 顾夫人指着卧室门:“在睡房里睡着呢。到现在还没吃东西,早上吃了两口一直吐,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顾浅云放下包。 “我去看看她。” 室内还拉着窗帘,很昏暗,顾浅云去将帘子打开。 阳光照进来,散到床上,就如同照着那一俱腐尸。顾浅浅一阵心烦,脑袋缩进被子里,吼出声:“把窗帘拉上,烦死了。” 顾浅云本来就有一点儿火气,看到她这个样子,走过去一把将被子扯开。 “顾浅浅,你耍什么呢?谁欠你的是不是?” 顾浅浅一听到是顾浅云,沉默了下,不敢太出声了,只叫她:“大姐……” 顾浅云在床沿坐下。 “听妈说你不舒服,过来看看,怎么了?要是生病了就去医院看看。” 顾浅浅一颗脑袋摇晃得和拨浪鼓似的。她怎么敢?家里已经一团糟了,如果说她怀孕了,她猜顾浅云会打她的脸。 “姐,我没事,可能昨天吃坏肚子了,很快就没事了。” “要是很难受,也别挺着,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顾浅浅一口一个不用。 顾浅云便不再劝她,看向她:“浅浅,你也不小了,现在家里落破了,跟以前不一样了。肯定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过日子,如今妈又进了监狱,就该指望你撑着了。不要再任性不懂事,少惹点儿麻烦。不是马上就开学了,好好读书,不要每天再出去疯跑了。”又问她:“你和那个段存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你们在谈恋爱,是不是真的?” 顾浅浅心头一紧,矢口否认:“大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一起吃过几次饭而已。你听谁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顾浅云只说:“不是谈恋爱最好,那个男人什么品质全城哪个人不知道?别傻乎乎的被人给愚弄了。你这样的心眼,让人卖了都不知道。” 其实也懒得说她,知道顾浅浅主意正,真说她,她也不见得就会听。当面应承得再好,背后该怎么做还是会怎么做。 顾夫人留顾浅云在家里吃饭。 顾浅云说:“算了,还要陪郑方去参加一个宴会。得去化妆换礼服了,订好的首饰也要去拿回来……” 顾浅浅从门缝里听到她这样说,捶着床气的直骂。 家里有事她懒得管,一口一个麻烦,动辄就嫌弃她给家里惹麻烦,好像她出了多少力,多么应接不暇一样。结果呢,她每天礼服酒会,过的叫什么生活?而家里呢?住这样的房子,每天混杂在乱糟糟的居民区里,吃的用的又叫什么? 顾浅浅对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简直厌倦透顶。 她一定不会听顾浅云的那一套,她只是为了自己的麻烦少一些。根本不会真正的为这个家着想。郑家家大业大,不是没有钱,随便给他们一些又怎样?指缝里露一点儿,都够他们享用不尽。可是顾家落破之后,郑家都做了什么?畏惧权威,落井下石,哪一时是真心实意的帮到他们了? 顾浅浅这样一想恨起来,她也想像顾浅云那样风光做人。即便娘家落破了,她仍旧光鲜靓丽,锦衣玉食。自己的身价不会受到半点儿影响,多好。 本来还打定主意将这个孩子打掉,忽然改变主意,为什么要打掉?不如生下来,也来个母凭子贵,到时候没准就真的嫁到段家去了,也算跟这种落破的生活彻底脱节了。 顾浅云在酒会上看到季江然。一进来就被团团围住,应酬媒体应酬同行,到什么时候都炙手可热。其实话不多,一旦被问到敏感话题,就风趣的打太极,微微一笑,风度从容。他极擅长这个,严丝合缝,言词妥帖,虚虚实实,却不留人丝毫破绽。 这样的场合一定要有女伴,没哪一个只身前来,而季江然此刻就是。 他不傻,这种风口浪尖上,若说女伴只能是顾浅凝,否则以前做的那些戏即便不前功尽弃,也会大大折损。可那个女人怎么可能陪他过来。他不是没要求过,费了一番力气仍没将人诱拐来。又不能不来,所以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兀自出场,就跟走红地毯一样。 即便一个人,仍旧十分出彩。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乌黑浓密的短发,发线下眼眸深邃,狭而长的桃花眼,邪魅的微弯起,波光敛滟,足以使人头晕目眩,跟晕浪一样。双手插在裤袋里,从厅门进来,就仿佛万丈光茫中冉冉升起,身影如剪。反倒翩翩抢眼,效果出奇的好。 被有人开玩笑似的问到:“二少,今天怎么放单来了,不带着顾小姐一起出席?” 季江然嘴角噙着一抹钩子,有求饶的味道:“各位行行好,别再把这个当热点话题了,想平静的谈个恋爱也这么不容易,眼见就惹到了,在家里生闷气,都不肯陪我出门了。” 以进为退,简直妙极。 旁观者揣测了这么久,被季江然一句话证实了。从此不管顾浅凝如何排斥,起码在外要眼中,她打的却是‘季江然女人’的标签。 事态愈演愈烈,已经极难收场。季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局势走到这一步,似乎没怎么出力,却和顾浅凝的关系突飞猛进到众人公认不讳的地步。 说不上是借了哪一股的东风,亦不知是哪个人的所作所为直接成就了他。 顾浅云终于有机会凑上来跟他说几句话。 “二少,浅凝还好吧?” 季江然笑笑:“她很好。” “这段时间多亏了二少这么照顾她。”顾浅云又说:“还有谢谢二少手下开恩,不跟浅浅计较,让我妈他们可以安心住下来。” 季江然淡淡的眯起眸子:“不用谢我,我看的是浅凝的面子,不过是讨她欢心,你们该谢她。如果她不松口,我是万万不会这么好心的。” 顾浅云嘴角的笑意僵了下,缓缓说:“有时间我去看她,再当面道谢。” 实在不敢跟季江然过多的聊下去,这个男人总觉得难应付,让人脊背寒凉。 顾浅凝没想到简白会找上门来,坐着电梯直达门口。 一见门板打开,看到顾浅凝那张脸之后,就忍不住想要抬手打上去,可是突然想起安子析之前的劝告,这样一见面就冲突,以顾浅凝现在的疯样,极有可能不让她进门。到时候很麻烦,连谈判都没办法进行。 于是,忍下来,冷冷说:“顾浅凝,我们谈一谈。” 顾浅凝心知肚名简白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速度这样快。还是请她进来,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坐过来。 简白开门见山:“你缠着江然,不就是为了钱么?你开个价吧,想要多少?” 顾浅凝靠在沙发上看着她,实则她对季江然是没有任何企及的,人不是她想要的,钱么?她已经有了不少,就算一辈子不回基地,也足够花了。 意兴阑珊的问她:“听夫人这话,是会满足我的一切要求?那我想听听,你能给我多少呢?” 简白不屑的哼出声,不出她所料,果然是为了钱,这样下贱的东西。 厌恶攀升至顶,本来最早顾浅凝住进季家的时候,慢慢的还对她有那么一丁半点儿的赏识,如今早已灰飞烟灭了。 “二十万?” 顾浅凝眸子一垂,笑起来。 “二十万想买断一种关系么?我现在一天花二十万,季江然也会乖乖的给我送到手上来。夫人想二十万就打发我走,不是在同我开玩笑么?” 她是很不喜欢这样的戏码的,看得太多了,即便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也很厌倦。她和季江然是无情,可是多少有情人就被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豪门贵妇人给拆散了。呈梅是这样,简白也是这样,同样身为女人,她们的犀利与刻薄仿佛会要人的命。看上的,千般好,看不上的,就踩到脚底下。 这样的人,除了门当户对,利益交换,又懂得什么是真情呢? 仿佛全天下的女人除了她们自己,和她们中意的,就都是心怀不轨的坏女人。岂不知自己已经很恶毒了,实在很难找出更坏的来。 简白被她一句话气的不轻,却看到顾浅凝四平八稳的坐在那里,气场很强大。似乎笃定了自己会赢,所以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直气得牙龈痒痒,告诉她:“顾浅凝,你不要太得意了,我的儿子我知道。你现在觉得他是疼你,可是,没个三五天一定就会厌倦,将你像垃圾一样丢弃。到时候别说二十万,两毛钱你也别想得到。” 顾浅凝挑了挑眉:“所以,夫人现在是在好心的劝我识相一点儿,拿上钱走人,省着到了最后落得个鸡飞蛋打的局面对不对?” 简白哼了声。 “看来你还演不是特别傻,既然知道,最好见好就收,离得他远远的。你怎么也是个姑娘家,给自己留点儿脸面不是什么坏事。让所有人唾弃这又是何必呢?真正的好男人哪个肯娶你,不过就是看你年轻漂亮,玩弄过转首就丢弃了,实在没什么好得意的。你放心,你这样的女人这辈子别想进我们季家的门,除非我死了。” 其实顾浅凝不想这样刻薄的,可是,没办法,简白吐出的尖锐字眼,实在让她听得很不顺耳。 淡淡的笑起来:“若真要等到那一天,我想也不会太久。你现在这个年纪,还能奢求自己活很久么?那我就再玩个两三年,到时候季江然再娶我,也不迟。” 简白一股热血直袭脑门,啐骂她:“顾浅凝,你不要脸。” 顾浅凝也跟着翻了脸:“是我不要脸,还是你不要脸?你儿子跟狗皮膏药一样粘上我,你再自命清高的跑来这里骂人,当自己是二皮脸才上门来的?难道你们上流贵妇就是这样打着优雅的旗号,干尽流氓无耻的事么?”她喝一口茶水,轻描淡写的补句子:“的确很不要脸!” “你……” “我怎么了?”顾浅凝已经冷起脸,眯起眼睛警告她:“问清楚你儿子是怎么回事了,再没脸没皮的上门闹。别说二十万,就算两亿你也买不断什么关系。我和你儿子根本没有关系,你们季家想,我还唾弃着呢。还要再骂吗?如果你不走,我马上打电话报警,到时候弄个人尽皆知,正好帮我和季江然把关系扯清了。” 简白几乎是狼狈至极的被顾浅凝赶出门,她无论如何没想到顾浅凝不仅理直气壮,而且振振有词。说的真跟季江然缠上她一样,简白自然不信。笃定了顾浅凝是胡搅蛮缠。 那样的女人,为了钱不择手段,什么事做不出来? ------题外话------ 丫头们,咱的时间慢慢的就调回来了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74)看清我是谁 司机等在下面,简白直接坐到车里面。被人哄出来,滋味可想而知不好受。不敢在下人面前表的露太多,毕竟是很丢颜面的事。让他开车,直接回家去。 一进家门,摔下手提包大发雷霆。 “快被顾浅凝那个女人气死了,还真是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安子析拿眼神示意之后,提醒她:“妈,先别说了,江影在楼上。” 简白愣了下:“他回来了?”真的不敢再说,她这两个儿子特别邪行,又不知被顾浅凝中了什么蛊。 安子析已经给她泡好了茶,端给她:“妈,你喝点儿水,别太生气了,这事肯定得慢慢来。” 看样子就知道溃败着回来,第一次没能拿下顾浅凝。可是不要紧,都在她的意料之内。顾浅凝今非昔比,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简白信心满满的去,难怪要受一些挫败。不过由此加深了简白心中的怨念,只会对顾浅凝更加唾弃,是件好事。 她也没想顾浅凝一点儿苦头都不吃,直接拿钱落荒而逃,实在太便宜她了。 简白咽下茶水,折腾到现在有些倦了,还要上楼照顾季铭忆……一想到这个,更加坚定了不能让顾浅凝好过的决心。放下茶杯:“你也早点儿休息吧,我先上去了。” 安子析在等季江影,听说他要去国外,不知道几天能回来。不放心,总要问一问。 季江影再下来,已经换好了衣服,一身浅色居家服。洗过澡,头发半干不湿,映得一双眼又黑又亮。 之前安子析说好了要跟他聊一聊,坐下来,点着一根烟,问她:“什么事?” 安子析将轮椅凑近一点儿,才说:“听说你要出国?已经让下人帮忙准备东西,就是问一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季江影吐了一口烟圈,淡淡的眯着眼:“最多半个月。” 安子析松一口气,其实她挺怕季江影坐阵国外,就要一年半载不回来了。这样只怕连孩子出生他都看不到,要真是那样,她一定要想办法跟着去了。 笑了一下:“我怕你很长时间不回来,孩子出生的时候连爸爸都看不到。” 季江影眼风有一丝微不可寻的凌厉,扫过她的肚子,淡然抬眸,只说:“怎么会。” 安子析开心起来:“这样我就放心了。” 季江影抬腕看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他还不想睡,坐在沙发上抽烟想事情。很晚了还坐在那里,灯影落下来,茫茫然的一点儿微茫的轮廓。仿佛是一团冷气弥漫,暖光一照,呵一口气就要融化掉了。 季江然比他聪明,这一点他从来都不否认。他总能用最柔和又锋利的手段,残忍的得到一切,却总是那么不动声色,仿佛没有不妥,即便十恶不赦。可是他不行,他这一双手似天生就是用来摧毁一切的,那些他看重的,看轻的,似乎无一例外的都要是这样的命运。 季江影叹口气,几乎微不可寻,是心底里发出的喟叹。 下人见他不睡,也不会去睡。磨好了咖啡端上来,老管家细心的提醒他:“大少,少抽点儿烟吧,对身体不好。” 在季家二三十年的下人,只觉得跟自已家人一样。是看着他和季江然长起来的,所以疼惜的说。 季江影揉灭在指间,接着按到烟灰缸里。告诉他:“你去睡吧,不用管我。” 他端起咖啡来喝,舌尖滚烫,亦很苦涩,没有加糖,是他一惯的喝法。 他总是对自己这样残忍,对别人更加残忍,揉碎了,再疼再痛也不准人哭,他就是这么残忍。 可是……只有他知道,有人比他残忍千倍万倍。 一直坐到过半夜,可是,不觉得困。掏出手机微微碰触屏幕,修指漫不目地的划来划去,明天就要离开了,有一些话要交代,可是无从说起。又不知该打往何处,就那么一直盯着,直到眼睛酸痛,才起身上楼。 心口的那团惆怅只觉得更浓更重了,他像是得了一种不知名的病,连这个也不愿意去想,去深究,被潜意识里的麻痹情绪一笔带过。 等季江然应酬完回来,顾浅凝还没有睡。 赤脚坐在沙发上,喝了酒,所以情绪很高涨,原有的坏脾气也一时收敛无踪。举起杯子,晃晃悠悠的,跟他打招呼:“季二少回来了?” 季江然坐过来,看她真是喝多了。是朵奇葩,喝的越多,眼睛越明亮,摇曳着星光一样的东西。两腮泛起桃花色,娇憨动人,想起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就该是这么楚楚动人的模样。 “喝多了,去睡觉。” 就要抱起她。 顾浅凝扯着他的衣袖,她很少喝多,酒量不错,虽然不算千杯不醉。可是,今晚细斟慢饮,还是喝多了。唇齿有些不清:“季江然,你别装大尾巴狼。” 季江然好脾气的迎合她:“我不装,我就是大尾巴狼,行了吧?”将她细碎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去:“自己喝什么酒?” 顾浅凝嚷嚷:“开心。”一把攥上他的领带,将人拉紧,笑吟吟的:“你妈今天来找我麻烦,想把我从这a城赶出去。你们季家真大爷,别人的何去何从都要管……不过最后我把你妈从我的地盘上哄出去了,估计她要气疯了,你不回家哄哄她?” 季江然桃花眸子淡淡眯起,修指挑起她的下巴:“她说什么了?” 顾浅凝比划着:“说我人尽可夫,还说我这样的女人终有一天被男人玩倦了,就会扫地出门。只要能让你从这个屋子里滚出去,她就给我二十万。” “你答应她了?” 顾浅凝讪笑:“那我岂不是傻了。” 季江然弹她的脑袋,慢条斯理:“行啊,这女人还没傻透腔么。让我留在这个房间里,哥哥你给两千万。别中我妈的下怀,把我赶出去正合她的心意,那你就败了。”抱起她:“走,跟哥哥睡觉去。” 顾浅凝缩在他的怀里,笑了声:“其实我在考虑,左右也想把你赶出去,能拿二十万,怎么想都是赚。” 季江然两手占着,俯身咬她的嘴巴,咬疼她。微微的眯起眼睛:“傻了吧,傻了吧,把我留在身边,财富用之不尽取之不竭,何必要她的施舍?有点儿出息吧你。” 顾浅凝诚实的没话说:“可是我不喜欢你怎么办。” 季江然恶狠狠的笑了声:“不要紧,喜欢我的钱就好。”低下头在她的耳畔吹气,痒痒的,而他似笑非笑:“而且你也会慢慢喜欢我的,我会让你知道我有多招你喜欢。” 他这样算趁人之危?她喝醉了,迷迷糊糊的被他抛到床上。一定只能任她欲所欲求。他要求了那么多次,她一次也不准许,心知肚名是不想跟他做。 可是季江然顾不上那么多,几个月没碰过她,动作可想而知的重。 弄疼她,抓着他的手臂轻呼。 可是停不下,狠劲的折腾她。 知道她为什么喝这么多的酒,说到底是心里不痛快,却一定不是因为他。就算简白真的找上门来了,却不见得就能伤到她,顶多惹来她的烦燥与不耐。说起能让她痛心的,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够格?这个女人清脆淡泊,打碎了仍旧掷地有声。不是谁都能拿她办法,真等到她反击,眉目轻抬,到时候吃亏的指不定要是哪一个。 顾浅凝纤细的手指被他扣紧,按在枕边。灯光下季江然的眼睛亦很明亮,由于用力,微微的眯着,嘴角也抿得很紧。 她紧紧盯着那一双眼睛,有种星辰摇曳的感觉。 之前去楼下的超市买酒,就仿佛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隐在暗处熠熠生辉。似不是第一次看到了,这两天总有那样的错觉,如影随形。其实什么都没有,怎么会有目光,连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不过那样觉得,所以才要说是错觉。 定定的看着她,顾浅凝拎着装满酒的袋子,步伐加快,一路目不斜视的走进楼里。 季江然嗓音沙哑:“看到谁了?” 这个时候竟然看出她跑了神,真是八宝玲珑。 顾浅凝皱了下眉头,觉出他又重了一分,是在刻意惩罚她。 淡冷的吐字:“你。” 季江然提醒她:“一定要看清楚了,现在要你的男人是谁。” 发梢上一滴晶莹的汗珠跌落,落到她的眉眼间去。 直到夜深,季江然餍足之后,躺了一会儿,替她清理干净。靠到床头抽了一根烟,身边顾浅凝已经睡着了。 劳累加上酒劲,灯光下脸颊泛着若有似无的红晕。烛花渐暗人初睡,眉毛轻微的拧着。整个房间安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窗帘拉紧,只两盏睡灯开着,很微薄。灯光像雾一样,朦朦胧胧的一层。 季江然伸手抚上她的眉眼,曲指轻轻滑过她整张脸的轮廓。 他这样绝对算趁人之危,她心情不好,喝了酒精神迷乱,对这种事情才有了一分渴求。若是平时,她会不这样轻易就犯,而他也没想真的逼她。 指尖滚烫,烟火烧上来了,掐灭手里的烟,关上床头灯睡了。 顾浅凝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对着天花板缓了一下神,被子里踢了他两下。季江然只是哼了声,抽出垫在她脖颈下的胳膊,转过身去接着睡。 看样子是想翘班,否则这个时候早就起床吃早餐看报纸,等着司机开车来接他。今天却一动不动,顾浅凝吵到他,起床气上来了,还一脸烦燥的瞌着眼:“别闹。”,眨两下又睡了。 顾浅凝不至于要死不活,昨晚她不是一点理智都没有。知道他做了什么混帐事,不过想着,就那样吧,哪怕是放纵。 觉出异样,不敢再动弹他,捞过件衣服快速去洗手间。 季江然仍旧闭着眼睛,伸手摸索床头柜上的腕表看时间。电话关机了,没人打得进来,不过上午十点有会,现在已经快九点了。撑着身子坐起来,眼风撇了一眼掀起的被角,忽而凝紧眸子,撑着头想了一下。 顾浅凝在厨房里煮粥,昨晚没吃东西一直喝酒,到现在胃里空空如也,实在很不舒服。急需食物填饱,可是不想凑和,就煮了蔬菜粥。 切黄瓜拌小菜的时候,感觉有人进来。忽然之间,季江然已经从身后抱住她。 热气呼在耳畔,他嗓音低低的:“昨晚我伤到你了?” 顾浅凝手上的动作停顿,直起身子,不知他在说什么疯话?大早上他不急着换衣服上班,来讨论这种事情。 “什么意思?你有病?” 季江然眯起眼睛看她:“被单上有血,不是我弄伤了你?” 太长时间了,他没轻没重,这一点倒不是没有可能。 顾浅凝突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我大姨妈来了。” 季江然蹙了下眉头,看出来他很尴尬。动了动嘴角,只讷讷:“还真是女人啊。” 他来不及吃早餐,洗澡换衣服,电吹风和剃须刀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嗡嗡响起。等他再出来,衣冠楚楚,玉树临风。一边换鞋一边说的:“我妈要再来闹,不要理她,门也不用开,我会处理。” 顾浅凝坐在那里吃着小笼包,喝正熬到火候的粥。唇齿间都是饭香,肺腑中被填满,暖暖的,连心情都好了起来。 昨天晚上是有一点儿糟糕,不过简白实在算不上什么,她的愤慨她都理解。她这样声名狼藉,而他的儿子粘上了,这是件多么要命的事,便直接想到或许有朝一日要败坏到他们季家的门风,只怕越想越恐怖,感觉天下都要大乱了,就像她至此就要将他们季家的男人毁掉,所以坐立不安找上门来。如果可以,她还真想那么做。 恶趣的损毁一些东西,看到那些自命清高的人们撕破脸。这样才能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是狰狞,还是丑陋,简直一目了然。 所以不用季江然说,她也不会放在心里。 季江然看她只闷着头吃东西,站在门口问她:“听到没有?” 顾浅凝转过头:“你不是要开会?” 季江然看了眼时间,真的要走了。就怕她不听话,所以多交代几句才放心。 简白一定会再来,不会一次谈不妥,就善罢甘休了。 只是这一次没上门来找她,而是给顾浅凝打电话,约她在外面见面。 顾浅凝整理好季江然的东西,一起给她拿过去了。 简白看她手里提着箱子,问她:“什么东西?” 顾浅凝告诉她:“季江然放在我那里的所有东西,正好,你替他拿回去吧。之后我会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东西送回去了,不用再去我那里了。” 简白不知道她这是唱得哪一出,但不相信她就这么放手了,不打算从季江然那里捞到更多的好处。安子析一再提醒她,说顾浅凝诡计多端,简白就想,她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样?没道理抱紧的大树一下松开,除非她从季江然那里已经捞到了足够的好处。 越发谨慎起来:“你想要多少钱?” 顾浅凝坐在那里喝咖啡,闲散的问她:“你觉得我开的加码你真能给得起么?你儿子昨晚对我说,如果我收留他,不将他从我家里赶出去,他给我两千万,你给得起么?” 简白以为她这样是要狮子大开口了。轻哼出声:“两千万?你真觉得自己值那么多钱么?” “在你看来或许不值,在有些人看来,却是价值连城。” 简白知道她指的是季江然,听到这样的话便气不打一处来,瞧这个女人多本事,让那么睿智的男人鬼迷心窍了。 “顾浅凝,你别做梦了。” 顾浅凝只是无事可做,有些无聊,所以来这里跟简白闲磕牙。简白一定说不过她,最后免不了要被她气得人仰马翻。顾浅凝来这里找乐子,看简白气不可遏,她平静的喝完一杯咖啡,放下杯子说:“夫人,我还有事先走了。哪天无聊了,欢迎来找茬。”看简白瞪直了眼睛,见怪不怪:“对了,一定看好季江然,不要让他再去我家里了。” 之前两个人即便住在一个屋檐下,可是每天晚上安份的各睡各的。过了昨天晚上就不一样了,有了第一次,就不难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次。只怕以后只要季江然在她那里留宿,就会跟她钻一个被窝。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两人的关系的也要彻底发生改变,面目全非了。 那不是顾浅凝想要的,而且季江影去国外了,她忽然有什么事情想做。季江然留在她那里,实在很不方便。 简白两次出师不利,这一次甚至被顾浅凝气得心口涨疼。不知道她怎么就那么从容淡定,还是吃准了季江然喜欢她,所以这样目中无人? 安子析看到之后,却很得意,觉得正中她的下怀。直等到简白气到极点上,被恼怒冲昏头的时候,她倒是可以为她支一支招。 顾浅凝一从咖啡店里出来,就给季江然打电话。可是关机,估计是在开会。就直接打给他的秘书,响了两声被接起来。 训练有素的高极秘书,一下听出她的声音,礼貌的唤她:“顾小姐,你好,我们季总在开会,有什么事情需要转达么?” 顾浅凝只是说:“没什么事,告诉他,他的东西我已经让季家的人拿回去了,下班后他可以直接回家。” 秘书说:“好的,顾小姐,季总一散会我就告诉他。” 没想到季江然这么快会回电话。 前后没有几分钟,顾浅凝才坐到车里,电话就响了。来电显示是季江然。 火气大的不得了,隔着听筒震耳欲聋,几乎是吼着问她:“顾浅凝,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你了?你说变脸就变脸?是我他妈的昨晚不卖力啊,还是借着你醉酒让你我不痛快了?你敢说自己不是想要我的?” 其实秘书还在身边,他刚复述完顾浅凝的话,季江然眉头一蹙,当即就把电话打过去了。只是面色沉静,听到了也像什么都没有听到。自动退出来,帮他把门带上。 顾浅凝将电话拿得远一些,觉得耳膜都要被他给震破了。 平静的说:“你现在伤口不是恢复的不错,没必要在我那里住下去了,即便欠了你的,也不能这么还你。其实你妈说的对,这样闹得满城风雨,的确是不好看。” 季江然冷冷问她:“是我妈又去找你了?” 顾浅凝靠在椅背上感慨,她说什么来着?简白一定斗不过她。当她把季江然的东西给她送回去的时候,就顶着把麻烦也给她送回去了。 简白该十分了解自己儿子的秉性,顾浅凝不能说季江然是喜欢她的,但至少现在有一分的新鲜劲,还这么的想要粘着她。当季江然不能如愿所偿的时候,没人比他毛病更多,也没人比他脾气更大。就像现在,他就这么恼怒的质问她,火气大得让人难以招架。扔回去,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而她实在看不惯简白那副趾高气扬的嘴脸,仿佛一切除她看好之外的女人都低得入了尘。既然她那么迫切的想把自己的儿子保护好,那么顾浅凝就送到她的手掌心去让她触手可及。至于那些麻烦,也让她一并去消受。 顾浅凝没说话。 季江然已在那边狠戾的喃喃出声:“看来又是我妈。” 他随手将电话切断。 顾浅凝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外面金灿灿的阳光,照眼欲明。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儿,眸底闪过一抹亮色,驾车回去。 ------题外话------ 先更一小更,省着你们等,明天再补一更哈~ (075)原来她是恶梦 季江然一进门,就把下人端上来的茶杯打翻了。摔在地板上,四分五裂。火气仍旧大的不得了,将西装外套往沙发上一掼,骂起来:“别在我眼前晃悠,都下去。” 季江然鲜少发脾气,发起来就是狠的,简直惊天动地。 简白在楼上听到响动,吓了一跳,连忙往下跑,看到是季江然之后,一口一个‘祖宗’的唏嘘感叹:“你又发什么疯?要这样吵吵闹闹的,非惊动全家人你才高兴是不是?” 他和季江影不同,季江影火气上来了,只会更冷漠,一般话都懒得说,该怎样讨还就怎样计还。而季江然是那种自己不痛快了,就会让所有人都不好过的主,明摆着变本加厉。大宅里的人都知道他这个脾气,没哪个真敢招惹他。 所以,一般当朋友说起季江然脾气比季江影好时,简白都会心中喟叹,自己的儿子什么样自己最了解。不过就是表象,实则没人比季江然更邪气。 “到底怎么了?回家耍脾气,工作上有不顺心的事?” 季江然直接问她:“妈,你背着我去找她的麻烦,你什么意思?” 简白一听,明白了。原来是为顾浅凝报不平来了,难怪这么没头没脑。 冷下脸:“我是找她了,怎么样?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别人都怎么说你。还嫌以前闹得不够丢人是不是?天下没女人了,你们一个一个的扒着她不放?哪个女人不比她强?” 季江然交往过的女人简白没一个瞧得上眼,总觉得是些乱七八糟糕的女人,可也没哪一个像顾浅凝这样让她厌恶又束手无策的。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样,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 有些事情她没法不忌惮,颜如玉嫁进季家前出了那档子事,外面已经议论纷纷了,说什么的都有,舆论一度让季家萧条了好一阵。毕竟人命关天的大事,闹成那样实在不好看。甚至有人说季江然寻花问柳遭了报应,连克妻这样难听的话都说得出。而且许多人看来跟顾浅凝也脱不了干系……这样恶劣,唯恐避之不及。她真的很怕重蹈覆辙,如今的季家承受不起那样的风波。只怕再闹出事来,季江然的终身大事都受影响。 于是苦口婆心:“江然啊,你这次听妈的,以前你在外面怎么胡闹,妈也没有说过你。唯独这个顾浅凝不可以,她真的不配。我们季家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跟这么个名声破败的女人牵扯不清有什么好?你赶紧收收心,正儿八经的娶个老婆过日子,那才是正经事。” 季江然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听她说完,眉宇间淡淡的桀骜与疏离,听没听得进去还有一说。 最后挑起好看的眉毛:“你说完了?” 简白心里窝起火来。 “我说是说完了,你得听进去啊。” 季江然抬起眼皮冷冷一笑:“说完了?你要说完了,那我就表一表我的态。你就当天下的好女人都死光了,这个女人我认上了。妈,别说我没提醒你,你闹她,就是让我不痛快。我要是不痛快了,全家人就都别想好过。现在她不是把我扫地出门了么,好啊,那我回家来折腾总行了吧。你当时去人家门上作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个?” 他手上没轻没重的,上楼的空,把客厅里两件价值不斐的宝贝都砸了。 一家人提着口心,只觉得触目惊心。 下人拿着扫把来收拾,也不知碍着他什么事了,本来意气风发的上楼,眼风扫过来,怒喝出声:“滚。” 简白被她气得头晕,却叫不出声来,压在心口跟热浪一样源源滚滚的。知道他这是刻意闹腾,目地就是不让他们好过。 季江然化身混世魔王,是十分面目可僧的。前一刻春风得意的笑着,下一秒就能做出出格的事来。不过想搞得天下大乱,惊心动魄。这样谁也别管他,谁也管不了他。 心疼的滴血,可是越表现出在乎,他越不会心慈手软。等他上楼,只摆了摆手,告诉下人:“把残骸收了。还有,其他这些贵重的东西全部收起来放好,省着他再作。” 这样的季江然住进家里就是灾难。 儿子是找回来了,跟请了一尊瘟神有什么区别。 安子析上午回娘家了,在娘家吃的中午饭,季江影不在家,所以不急着回去。 吃过饭安夫人拉着她在客厅里聊天,习惯性的把下人都打发了,本来初春暖阳高照,厅门却紧关着。 说起来:“段存来找过你好几次了,有两次喝得醉醺醺的,怎么赶都赶不走,说什么又听不进去,一口一个想见你,真是没办法。” 安子析轻蔑的笑出声:“那种男人,也就这点儿出息了。”告诉安夫人:“别理会他,他要是再来,直接挑难听的说,拿季江影来压他就好。就他那点儿胆识,站在季江影面前腿都得是软的,根本没胆把事情说出来。也就借酒装疯来这里闹一闹。”这样的男人她见识的多了,嫁给季江影之前,追她的男人排成排,就不乏这样的窝囊废,是她最看不进眼里去的。 其实安夫人最担心的就是段存喝得五迷三道的,哪一时嘴巴不把门,把安子析跟他睡过一觉的事情说出去了,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安子析说:“不用担心,他既然喝多了,能找到安家来,却没找到季家门上,就说明他还不是一点儿脑子都没有,其实心里跟我们一样忌惮。他不会傻到自讨苦吃,把这种事情说出来。” 且不说他和季江影现在的关系是怎么样的,即便是这样,有人给他戴绿帽子,他也能一枪崩了他。安子析实在想不出哪个男人会傻到往他的枪口上撞。所以,就算是铤而走险,她也十分安心。不相信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况且段存那样的男人是没什么长性的,得不到所以心里痒痒,让他再闹腾几天,等迷恋的劲头一过,发现又真的摸不着,自然而然就会彻底死心。 安子析对人性不是一点儿不了解,拿捏得确实有几分准头。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底气,胆子才会这样大。 说到底做了季江影这些年的贴身秘书也学到了不少,这种冒险精神就是从他身上学来的。他是很好的老师,总是教会人勇敢。人若想得到更多,一定要有魄力,否则只为碌碌无为。 安夫人听她这样说,才放心许多。 安子析看了一眼时间,说:“行了,妈,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安夫人让司机来送她,推着轮椅出去。这两天石膏拆了,所以轻松不少。只是还没开始锻炼走路,现在一切都为孩子着想,安子析也不敢太折腾。 一回季家,看到季江然坐在客厅里怔了下。 这个时间他怎么都不该呆在家里,应该在公司里才对。就算下了班,他现在也不见得就会乖乖回家。不是迷恋顾浅凝那个安乐窝迷恋得紧,今天这是怎么了? 笑了声问他:“怎么?二少不用上班么?” 季江然本来两腿交叠,好不容易安稳一下抽出报纸来看。看到安子析被下人推着过来,邪气地一钩唇角,他那双精彩绝伦的桃花眼啊,微微弯起的时候,仿如凝碧一泓,风月无限,一个大男人竟有这样巅峰的美貌。 连安子析都觉得眼羡,其实季江然和季江影长得有几分相像,由其那眼和唇,滟人的神韵如出一辙。只是气息不同,季江影是冷的,而季江然这个人亦正亦邪,时而像阳光无害的花美男,觉得他只是玩心未泯灭,可是一旦浑起来,就是十足的混世魔王。 安子析一看到他那个若有似无的浅笑,就毛骨悚然。 想着快速回房间吧,何必招惹他。 季江然已经伸出手,将她的轮椅捞近。凑近她,灼热的气息和着淡淡的香水味一起朝她袭近,喷薄在她细腻的脸颊上,一只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像将人松松的揽在怀里。 这样不加避及,也就他季江然做得出。看到安子析挣扎性的想离他远一点儿,指腹拍了她一下:“别动。”然后飘飘的笑起来:“听下人说我老大去国外了,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那感情好,我回来陪陪大嫂。省着你空闺寂寞。” 听听,哪一家的小叔子会这样跟嫂子说话。 安子析狠狠的瞪他:“季江然,你别犯病。我是你大嫂,不是顾浅凝,是不是喝酒了,到现在还耍着酒疯呢。” 季江然淡淡的眯起眼,嗓音轻佻:“要不要试试看?嗯?” 安子析气结:“季江然,你够了!我是你大嫂,开玩笑也要懂得分寸。” “呦,好大的脾气。”季江然乐了,须臾,神色一转,修指漫不经心的挑起安子析的一撮头发把玩,凉凉说:“别给妈烧邪火,如果顾浅凝没法满足我,我就只能来找你。你知道的,我要是欲求不满,就容易犯浑。” “季江然!你……” 安子析真被他给气到了。 她吼这一声的时候,正当简白从楼上下来,看到季江然那副嘴脸,就想到他游戏花丛时大抵就是这个模样。以前他就闹出过这样的丑事,和顾浅凝的视频不就是在顾浅凝还是他名义上的大嫂时传得沸沸扬扬么,她真是怕了他了。 过来扯开他的胳膊:“季江然,你太不像话了,没点儿分寸了是不是?” 安子析气得脸颊通红,唤了一声:“妈……” 简白拍拍她的背,帮她顺气。然后叫下人把她推到房间里去。 指着季江然骂:“你再作也得有个度,小叔子哪有这么跟大嫂开玩笑的,也不怕传出去让别人笑话。你不想做人,我们还想呢。看你这个样子像什么东西,你受的那些教育呢?再说,人是我去找的,关你大嫂什么事,你难为她做什么?” 季江然懒洋洋的靠到沙发上,颌首说:“是你处心积虑把我叫回来的,我在家里闷得很,水嫩的就大嫂一个,我不拿她解闷,找谁去?” 实在越说越不像话了,简白看出来了,他这是铁了心的跟她作到底,离了顾浅凝他就没女人了,所以连这样的混帐话都说得出,无非是想让她就此罢手。 简白倒以为他休想。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混帐儿子,什么东西。” 季江然眯起眼睛笑:“你把我当儿子了么?我看我连孙子都不如。” 简白去安子析的房间安抚她。 “江然这是刻意跟我耍,逼我善罢甘休呢。她是故意气我的,你知道他那样,就别跟他一般计较,也别往心里去了。他现在肚子里都是火,这几天离他远点儿,不着他的面了,我看他还怎么浑。” 安子析的心里的确是很不舒服,不过季江然这个模样她也不是第一次见识。转而一想又是好的。季江然闹得越狠,说明简白驱逐顾浅凝的力度越大,明显已经见成效了。看来顾浅凝已经开始跟他疏远,所以季江然才回家里来闹。 听几句浑话算得了什么,不信季江然真会将她怎样。 只要能把顾浅凝驱逐得远远的,让她惨淡不堪,她心里那股怨气就算平息了。至于这些小来小去的,实在没必要在意。 说出话来十分得体:“妈,你放心吧。我知道江然现在心里不好受,不闹一闹发泄出来,会把他自己憋坏,怎么可能跟他计较呢。” 简白叹口气:“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顾浅凝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安子析拉着她的手:“妈,我觉得江然要真闹起来,你还真拿他没办法。他那个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爸苏醒着,也不见得就能治得了他。他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最后没准真有可能逼着你妥协。我看,你还得想点儿办法。再说,总不能就让他这么天天在家闹啊,传出去让别人笑话不说,他的班不用上了?” 简白阵阵思萦,安子析说的不无道理。但凡季江然想办成一件事,什么时候不是称心如意?他这只是开始,就已经把家里搞得人仰马翻了。再下去,只会变本加厉,还不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头疼不已,打小就治不了他。 “要不然给江影打个电话,让他说说他。毕竟是他大哥,总该会听他的话吧。” 安子析摇了摇头:“妈,我觉得不行。江然也就是表面上听江影的话,哪肯真听。否则也不会收购了江影的公司,怎么说都是他亲大哥啊。” 简白皱眉:“是啊。”又问她:“那怎么办才好呢?” 安子析嘴角浮起笑,一闪而过。 “妈,江然有的时候虽然不服管,可是他和江影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孝顺。你能治得了江影,还治不了他么?” 简白一听,瞬时了然。 顾浅凝喜欢这样的清静,室中没有一点儿声音,自己一个人漫不经心的做事情。就连思考都很专注,觉得整个脑子特别清析,要做什么,从何做起,连细枝末节都想得十分详尽。 口渴了,去厨房里泡茶喝。 厅内没开大灯,昏暗的一盏。电视开着,画面交替闪烁,时明时暗。声音开的不大,连演员对话都是细微的响动,嗡嗡的,甚至听不清楚说的什么。 顾浅凝只是习惯在思考的时候,制造出做其他事情的假象。 端着茶杯到沙发上坐,赤脚缩进里面。掌心轻轻摩擦光滑的杯壁,茶水滚烫芳香。 直到一杯茶喝完,想起去外面吃东西。 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即便春寒料峭的时候,夜里也是凉的。初春的风柔软了一些,仍旧入骨。所以楼下除了灯光摇曳,还是昏暗的,就很少有人走动。 她去开车,走出几步停下来。拿着钥匙的那只手紧了下,指腹微许用力又松开。没有回头,声音大小适中:“出来吧。” 就该是有那么一个人的,隐在暗处,若有似无,摸不着看不到,只以为是错觉。可是顾浅凝仍旧笃定,一定是有那么一个人存在的。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就好比人在夜晚行走,可以不抬头,仍能知道天上繁星点点。 只是不知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结,明明刻意飞过来找她,却一次一次的不肯现身。 顾浅凝想,如果她一直装作视而不见,他是否就一辈子隐在那里不出来了? 连薄云易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怕什么,人有的时候希望自己是愚的,是盲的。听不见,看不到,认不清,都没有什么不好。知头醒尾,心如明镜并不是多好的事。有的时候一个假象或许能让一个人幸福到老,傻笑着任岁月呼啸而过,时光淡而无味,至少是幸福的走过来的。往往真实的东西丑陋不堪,揭开了,才发现原来我们无力承受。无法直视的赤血淋淋,似只有背道而驰这一种选择。他从没怕过什么,却怕极了这一个。 他打暗光中走出来,那么高,那么瘦。穿西装,没打领带,领口散落着,能看到锁骨,显得很单薄。 他的全身已经冷透了,眼神更冷,像一块坚硬的寒冰,有无坚不摧的凌厉。定定的看着她,像刀子一样,这样的薄云易让人陌生得似从不相识。 顾浅凝微然的叹气:“既然来了,上去聊一聊吧?” 薄云易的指间还燃着烟火,微茫的闪烁着光晕,风起,空气中散着淡淡的烟草味。他站在那里有些不能动弹,许是看得太专注,所以听觉就有所下降。没听清她说的什么,耳畔嗡嗡的响,那么无力。 顾浅凝又唤了一声:“上楼坐一坐吧。” 薄云易这才掐灭手里的烟,跟着她上楼。 乘电梯上去,一路上无言。 薄云易甚至不看她,那一双眼睛让他不忍心再看。看一次,就不禁绝望一次,心生寒凉,连最后一点儿微薄的希望也彻底跌入谷底。他想自欺欺人,已然无能为力。 心口窒息又沉闷,薄云易手指虚握成拳,攥出白痕,恨不得掐上她纤细的脖颈,问她,他到底哪里对不起她,她要像豺狼虎豹一样要了他父亲的性命? 顾浅凝请他进来,伸手将客厅内的大灯按着。就是这光火闪动的一瞬间,薄云易已经掐上她的脖颈将她按到门板上。 她没有反抗,如果想躲,他一定没办法得逞。瞳光静寂的看着他,一点儿惊恐,哪怕微许的慌然都没有,坦荡得让人不可思议。看到薄云易的眼睛里布了红血丝,估计很久没有睡一个安稳的觉了,再加上灭顶的愤怒,让他理智尽失,咬牙切齿的想要她的命。 薄云易修指慢慢收紧,盯着她一眸闪亮若琉璃的眼睛,黑白分明,剪水双瞳,他从来都觉得好看,就觉得她是可以颠倒众生的,眼见他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还想过如果不能说服呈梅,就与家人决裂,带她远走高飞。他曾那么怜惜她……用呈梅的话讲,他真的是鬼迷心窍了。如果不是鬼迷心窍,怎会看不出她别有用心?如今这双眼睛就跟鬼魅一样,夜夜入他的梦,每每他从睡梦中惊醒,冷汗涔涔,越发不敢睡觉。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人竟然成了他的恶梦。 如果可以,他宁愿将记忆一笔抹煞,这辈子只当没有认识过她。 那么,那样多的喜欢,迷恋,痴缠,难舍,痛恨与的憎恶就会通通烟消云散。 他竟没有办法再面对她。 薄云易眼风垂下,看她一张一合的嘴巴,似能感觉到她的窒息,于是自己的心口也跟着闷痛起来,就要没法呼吸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像一条被浪打到岸边的鱼,这一只手就如同掐在自己的命脉上。与其说是要了她的命,不如说是在自行了断。他那么恨她,又那么爱她,哪一时拆骨入腹的?竟感觉无法从身体里剔除掉了。 只能一损俱损。 薄云易痛不可遏,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仿佛是哪里疼,慢慢的弯下身子,直不起腰。 气息一点点渡进顾浅凝干渴的肺腑,由死转生,渐渐复苏起来。却看到薄云易腥红的眼眸里布满水汽,眨眼,豆大的液体簌簌而下。打到他黑色的袖口上,湮灭殆尽。 他那样恨她,却杀不了她。 顾浅凝静静的看着薄云易在她面前泣不成声,那样子一定要是十分痛苦的,否则不足以使薄云易这样的男人泪洒满襟。 之前只是错愕,看到他眼中的恨意与冷意交织错乱,如同浪花翻滚。她还有一丝的迷茫,不相信他什么都知道了。 而他竟真的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她叹了句,果然。 这个男人是投资公司的ceo,开玩笑的时候说起过,他说他的智商是不容小窥的。真的睿智如斯,连顾浅凝都想不出破绽在哪里。他顶多是觉得她绝情,在他劫难来袭的时候无情无义的躲起来,他等不到她,那样恨。 原来,不是。 他是恨极了她。 如果可以,他竟然想要了她的命。 顾浅凝紧紧盯着他不说话。只以为欠他一些解释,原来他想讨伐的是人命。所以,她无话可说了。 薄云易几乎哽咽出声:“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爸?为什么?”他捂着胸口咆哮起来,恶狠狠的质问她。 顾浅凝看了他一会儿:“为什么以为是我?” 薄云易凄厉的笑起来。 “你想辩解说不是么?穆晓黧,原来你接近我一直都是别有用心。你不喜欢我,也不想嫁进我们薄家,这一切的一切通通不是你想要的。你想要的……”他哽了下,喉咙嘶哑:“只是我爸的命,对不对?” 亏他那么傻,一无返顾的相信总有一天会打动她。只要能够将她绑在身边,总有一天会将她融化掉,她一定就会爱上他。于是他煞费苦心带她离开,唯怕她一转身就反悔了,于是小心翼翼……怨得着谁呢?都是他自己找来的。 她从没说过一句让他带她离开的话,不过设了一个楚楚可怜的套子,他心甘情愿的钻进去,再顺理成章的毁灭掉。说明她从来都清楚他的真心,知道他对她有多喜欢,愿意为她不顾一切,所以笃定了他会入局,才想着那样利用他。这一步真的被她给算准了,真是恶毒又高明的女人。让他恨也恨得无话可说。 如果不是那双合成的眼睛让他一眼认出她来,这一辈子都感觉亏欠她。只以为是呈梅尖醉刻薄的话语将她逼退了,他甚至深深责怪自己的母亲。 “你没想到我会认出你吧?我爸出事的那天晚上,餐厅里的那个人一定是你。小小说像你的那个女人就是你对不对?你去京都了,就是为了杀掉我爸爸。” 她办到了,迷乱所有人的眼后,逃之夭夭。 那个被当场击毙的女人根本只是个助她逃生的障眼法。当时他就觉得不可思议,明知跳下去唯有一死,明明已经逃上去了,眨眼却又赴死没有道理。 他怀着疑问等到那两个警卫醒来,让他们回忆当时的蛛丝马迹,能想起来的只有一双眼睛,像星子一样漂亮纯粹的一双眼,坏就坏在它太美丽,让人过目不忘,依着记忆用电脑合成出,他定定的盯着,瞳孔一点点张大到极至,如同电击,整个身体都麻木了。 薄云易至此陷在一个不能自拔的梦魇中,如同一个女人拿着一把剑刺穿他的胸膛,剑锋凌厉,一招毙命。此去经年,再没有缓生的余地。 原来她不仅是个感情的骗子,她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薄云易眯起眼睛,那么想认清她,可是没有办法,连心都盲起来。他可真是疯了,明明痛恨她入骨,还要悄无声息的压下去,只要将那双眼睛交出去,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他给了自己多好的借口,杀父之仇,只得自己来讨伐,可他分明下不去手…… “打一开始你我相遇,就是设计好的对不对?” 初见么? 顾浅凝还能想起来,那一天大雪纷飞,实名是一场初雪。却是他上来打的招呼。如若最后只剩下凄惋,怪他上来对她微笑,怪他情真意切,被狡诈的季江影看出破绽和端倪,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 薄云易明显已经不信她,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早就预谋,他们在东北的那次遇见,就是她一手策划的。岂不知,她也只知道开头,却没预料到这样的结尾。 那么多真的,亦有那么多假的,却只有一个这样的结果。就算她说哪些不是,他也不会信她。 而顾浅凝以为,既然恨起一个人,莫不如恨彻骨,总好过没完没了的撕扯。 她一句辩解的话也没不说,平静的看着他,只说:“薄云易,你杀不了我,走吧。” 仿佛是佛语,让人一下顿悟。她果然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薄云易双瞳慢慢趋近于死寂,一眨不眨的看了她许久。就像此一生,用这一眼将她看尽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76)你想不想我 还记得她初见时的样子,落雪纷飞,浩瀚如烟,她站在那里微扬着头,伸手接落下的雪片,像豆蔻梢头二月初,忽闪着大眼睛,一派天真烂漫,有让人怦然心动的珠圆玉润。所以注定要用一辈子刻骨铭心的。哪怕是陷阱,恨到极至,真心却再不肯退让半分,哪怕今时今日泪流满面。 薄云易此生最脆弱不堪的时候就是看着她的眼睛,像魔咒一样。他竟然怕起来,一眼都不能再看下去。 怎么从顾浅凝家里走出来的不知道,晃晃悠悠的撞到电梯上,在一个逼仄的环境里簌簌的掉眼泪,狼狈不堪。想起哪里看到的一句话:“你爱的他一直不忘往昔之情,你的情敌叫做回忆。你们处在同一个空间,却活在两个世界。两个人的感情,最终剩下你在苦苦支持。” 终于意识到是在欺骗自己,他和她之前哪怕隔着万水千山,而他来了这么久,早该站到她面前一一对质,然后对她下狠手的。他不就是这样想的? 可他怕什么呢?躲在暗处反倒像个做了亏心事的人,怕得瑟瑟发抖,只能不停的抽烟,一支接一支的抽。用它来抵御内心的寒冷和恐惧。 何时他竟变得这样懦弱,像个胆小鬼?渐渐想不明白,他是来讨伐她,近而要了她的命?还是心怀期许,更仔细的看清那一双眼,听她告诉他:“薄云易,不是我。”他希望她理直气壮的呵斥他,哪怕反过头来杀掉他,因为他这样误会她……薄云易都心甘情愿,没有怨言。 可是,这一层面纱撕开,她没有反驳他,他看清了她的真面目。那么美的一张脸,那样摇曳生辉的一双眸,却又这样狰狞,直至惨不忍睹。 薄云易抬起双手覆上自己的眼睛,头疼的厉害,仿佛就要炸开了。 他站在清冷的空气中,情不知所起,又不知道何去何从。 走开了,一辈子再回不了头。从此,他助纣为虐,如同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他最崇拜的偶像,倒塌崩溃在自己的手里,因为这一腔痴恋,却只是无能为力。 或许当他将那副电脑合成一键取消,当他叮嘱那两名警卫守口如瓶的时候,就注定了他的软弱无能,十恶不赦。他从没想过真的杀她,不过为了一点微茫的希冀不顾一切奔赴而来,他是指望那个活着的,可是,如今连那个卑微的活路也被顾浅凝给掐断了。 是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穆晓黧,不过一个顾浅凝。如今就连呈扬也死掉了…… 他犹豫徘徊了这么久,终于痛痛快快的恨起别人,恨起自己来。 是他引狼入室,咎由自取,活该他要生不如死,像这样,苦楚自行背负。 门板摔响得很大力,几乎撞散了整面墙。 薄云易颤抖着那只手将门把拉开,拉了几次都失了准头,顾浅凝看到他整个身体似乎摇摇欲坠,逃也似的离开,消失得十分彻底。 连诘问都停止了,客厅里瞬息安静下来,死水一般的静起来。 顾浅凝靠到门板上,喉咙还有一些嘶痛,脖子一定已经变色了,总觉得骨头被他给掐灭了。 可是,比起她要了他父亲的命,这一切实在太轻太轻。 顾浅凝靠在那里急切的想要抽一支烟,想起来家里没有,一般她不会备下那个东西,好多天不抽了,即便有的时候叼起一根,都是从季江然的口袋里拿。他烟抽的很勤,烟盒扔的可处都是,她一伸手就能找到。 撑着额头,倦怠的闭上眼睛,窝进沙发里。 总觉得不宁,想起薄云易那双温柔不再的寒波眼,有白茫茫的雾气。薄东胜在他的心里重如泰山,他给她讲起薄东胜的军魂,眼眸明亮,得意洋洋,像个孩子一样显摆自己最值得骄傲的东西。可是,她将这一切都摧毁了。 他一定做梦都想杀了她,却杀不了她…… 她给过他机会的,是他自己放弃了。 不过,顾浅凝知道这一场杀戮其实已经成功了。呈扬顺利的杀死了穆晓黧,然后自行了断。那样一对单纯的可人儿,葬在岁月无情的流转中。 只是那一段美好的时光,会永远留在她的记忆里,直到天长地久。 季江然打来电话,顾浅凝迟缓的接起来,一说话才更觉得疼,声音沙哑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季江然问她:“干什么呢?”顾浅凝困乏的缩在那里,答非所问:“想抽烟,都给你收走了。” “好好的抽什么烟?”季江然冷淡的问她。 这个女人的烟瘾并不大,可以说是没有。她的自制力其实出其的好,只在有事情的时候才会叼起一根,抽不上几口就掐灭了。 顾浅凝只说:“觉得无聊,就想抽一根。” 季江然开车给她送过去,顶着朦胧夜色出行。 简白看到厅内空空,问下人:“二少爷呢?” 下人听到他在给顾浅凝打电话,接着就跑走了。照实说:“好像去找顾小姐了,刚才二少在给顾小姐打电话,说让她等一等。” 等一等,他就赶过去了。 简白气疾败坏:“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真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就说顾浅凝不会那样轻易松手,不过是在跟她耍花枪,这才一天的时间,就电话把人勾过去了。 简白觉得是该用一点儿狠办法了。 季江然住在这里一段时间,手上有顾浅凝家里的钥匙,自动开门进来。 一眼看到顾浅凝安静的坐在沙发上,昏黄的灯影落了一身,有夕阳的味道,影影绰绰的残阳如血。 直到他走过去,眼皮都没抬一下,那么安静,还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看到她睁着眼,望着不知明某处仿佛山峦静寂。 季江然淡淡的眯起眼,语气恶劣:“瞅你那半死不活的德行。”这个女人实在不适合伤春悲秋,异常的楚楚可怜。实则只是表象,她的心跟石头一样冷硬,伤起别人倒是无往不利。他把烟叼到嘴里点着,送到她嘴边。“张开。” 漫不经心的讽刺她:“想起哪个野男人了?” 顾浅凝看了他一眼,静静的吸了一口。季江然抽的都是好烟,淡淡的烟草香,吸得多了也不会感觉呛嗓,据说都是特质的,烟盒上连个标签都没有。 她没有说话,无从说起,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情不像是真的。薄云易轰轰烈烈的来闹了一场,到现在她竟像已经忘记了。很迷幻,迷迷糊糊的跟做梦一样。 事实上她梦到过相似的场景,薄云易对她恨极,拿刀相向,也是眼眸腥红,那种咬牙切齿的劲头比今晚还要狠戾一万倍。所以当梦境变成现实的时候反倒心生恍惚,越发分不清真假了。明明比梦到的平静,却更感觉凄厉。 季江然眸子骤然眯紧,挑起她的下巴,以便看清楚她脖子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紫色痕迹。狭长的一双眼慢慢变的凛冽,问她:“怎么回事?哪个王八蛋掐的?” 顾浅凝神色平静得似不关她的事。 别过脸去,只说:“我自己掐的。” 季江然狠狠的敲她的脑袋:“你自己掐的?脑子有病还是灌水了?当我弱智是不是?” 俊眉一蹙,抽掉她嘴里的烟揉碎掌心里。“抽什么抽,说明白怎么回事。” 顾浅凝撑着头:“季江然,你怎么这么烦人?谁让你跑过来的,你听你妈的话会死啊?” 季江然被她气得发笑:“你这意思,是想说哥贱呗?” 顾浅凝不理他,去摸索他的口袋,把他才开封的一盒烟拿到手里,下逐客令:“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她不想说起的事情,一定不会说。 这么长时间了,季江然不是不了解她。有的时候他都在想,这个女人泪光盈然什么样? 思绪被电话铃声打断。 季江然烦燥的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安子析打来的,一接通大呼小叫:“江然,不好了,妈出事了……” 季江然开快车赶回去。 季家已经闹成一片了,下人们慌了手脚,大呼小叫束手无策。 见到季江然回来,就跟见到救星一样。 管家听到车声快速迎过去,只等季江然一跳下车,便说:“二少爷,不好了,夫人要跳楼,你快去看看她。” 季江然把车钥匙扔给管家,大步往厅内去。所有人都云集在二楼,吵吵闹闹的,离很远就听到了。 安子析已经吓哭了。不停安抚简白的情绪:“妈,你别激动,冷静一下,江然马上就回来了,有什么话你跟他好好说。” 简白一手扶着窗框,一双脚已经站在窗沿上。窗子大开着,冷风呼啸,吹起她宽大的披肩和裙摆,呼呼啦啦的作响,树叶一般,随时都可能飘落下去。 哭得泣不成声:“我还能对他有什么指望,我那么苦口婆心的说,他一句话也听不进去,还是去找那个女人了。既然没人肯听我的,不如死了算,一了百了,让他们清静……” 季江然几个大步上楼,神色早已冷透:“妈,你又干什么?” 简白穿透众人看到季江然,暗自松了口气,看来他还是很在乎她这个妈妈的死活的。 故作悲怆状:“你说我干什么?死了让你们省心。你们都长大了,个个翅膀硬了,就非要气死我才甘心是不是?你不是不肯听我的话,非要找那个女人去。既然你不认我这个妈了,我何必活着让你们看着碍眼。你大哥不听话,你也不听话……我怎么生下你们这些不争气的东西……”她哭起来,站在窗口,伸手抹眼泪,更显得岌岌可危。 安子析见简白那个动情的模样,不信季江然不妥协。再转首,看季江然若有所思的盯着简白,一句话不说。伸手扯了下他的袖子:“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妈弄下来啊,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季江然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再转首,声音平静:“妈,别再闹了,下来吧,我没时间陪你玩游戏。” 简白站在那里不动弹,大声说:“你们都不要管我,让我去死。我还当我是你妈妈么?” 季江然桃花眸子淡淡眸紧,抿了下唇角。冷情至极的模样,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简白,转身就要下楼。 安子析看他要走,叫住他:“季江然,你不管妈的死活了吗?” 简白心口狂肆跳动,也没料到季江然真的冷眼旁观,不来管她的死活。气得浑身颤抖,蓦然向外滑了一下,下人连带安子析通通尖叫出声,声音顿时凄厉起来。 简白条件反射的抓紧窗子,将指腹都抠疼了,才不至于掉下去。却吓出一身的冷汗,双腿颤巍巍的无力,不敢保证自己还能撑多久。 哭的越发汹涌。 骂季江然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我到底作了什么孽,生出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是真的动了怒,情绪渐渐失控,整个身体站在风口上摇摇欲坠。 下人提着一口气,大气都不敢喘。 安子析看她那样子,只怕真的会掉下去。 不等转首叫季江然,已经被一只手臂用力捞紧,修指抵在她的喉咙上。 有人惊呼:“二少……” 连简白也吓坏了,叫起来:“江然,你……” 季江然绷着的一张脸,尽是寒意,眯起眼睛看人,深得像是一潭水,漾着微不可寻的狠戾。整个人十分冷淡,看出烦燥。 锁在安子析脖颈的那只手紧了紧,安子析觉出疼来,轻呼:“季江然,你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简白吓得忘记哭,季江然像恶魔,这个样子连她从来没见过。知道他真的动了怒,底气消弭,不敢再那么大声的同他讲话,商量似的问他:“江然,你要干什么?快放开你大嫂。” 季江然只觉得烦,于是面无表情,声音变得很冷淡:“妈,你不是要去死。我知道你喜欢孙子,既然劝你不有用,那就让安子析带着她的孩子去给你陪葬好了,让你走的不孤独。” 下人傻了眼,没想到季江然会平静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简白和安子析的脸都已经白了。 安子析最怕,她知道季江然什么都做得出,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他一定是洞察出简白是在跟他耍花样了,他这个人忌讳被威胁,所以十分烦燥。挑战了他的底线,就像这样六亲不认,翻脸不认人。 觉得故计重施是个错误,实在欠缺考虑。当时简白这样威胁季江影的时候,季江然就在一边看着。那次跟这次还不一样,上次简白是动真格的,欠了她一条命,为了保她一定可以拿命拼。但这次明显不一样,明眼一瞧就知道她是在故意威胁季江然。以季江然的慧眼金睛,一眼便可看穿。所以打一上来就,他就云淡风轻的不放在眼里。已经给过简白机会了,可是她变本加厉,季江然的火气一下就看出来了。 “江然,你放开我……咳……”安子析忍不住声音打颤。 季江然甚至不看她,眼睛盯紧简白,只看她怎么做。她脱的时间久一点儿,他手上的力道就紧一分。而且他面目可憎,不是跟她闹着玩的。他说过了,没闲工夫陪这些人唱大戏。 简白一双腿软的就要没法站立,看到安子析痛苦得渐渐连话都要说不出,一秒钟也不敢耽搁下去了。她是真的喜欢孙子,唯怕安子析出什么事,到了现在不是要面子的时候了。忙招呼下人把她扶下去,不停的对季江然说:“你快放开你大嫂,她怀着孩子呢,别再有个好歹,你快放开她。” 一从窗台上下来,缓缓走近,反过来安抚他的情绪:“江然,妈下来了,你快放手。你别伤到你大嫂啊,听话。” 季江然冷清的站在那里,一点儿激动或者冲动的反应都没有。他是很清醒理智的在做这件事,所以才倍加惊忪可怕,知道他不是闹着玩的。 指掌一松,放开安子析。 安子析剧烈的咳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泪一颗一颗的滚下来,抚着心口哭起来。 她真的被吓到了。 季江然眸内仍旧只是冷漠,淡淡的告诉简白:“以后别在我面前上演这一套,你威胁大哥一次已经够了。若是真想死,就不会等到我回来,何必让下人给我打电话,这么虚张声势怎么死得了?而且这里是二楼,跳下去最多是个残废,不一定会让你如愿以偿。” 他什么都看破了,不仅无动于衷,还厌烦至极。 简白站在那里有一些傻眼,她怎么可能真的想死。季家家大业大,里里外外还指望她,而且安子析现在怀了季家的孩子,她做梦都抱孙子,一定不会真的想死。季江然太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才根本不去管她的死活。 季江然回房间前,又扔下一句:“以后谁也别妄想插手我的事,到时候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别怪今天没提醒你们。” 安子析泪眼婆娑的坐在那里,委屈得鼻骨酸透。这一刻的难过不是假的,坐在那里心有余悸,除了啜泣,什么都做不了。 刚才她分明感觉自己就要断气了,便想,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也活不成了。她处心积虑得来了,真怕一朝断送在季江然的手里,到时候即便不死,她所有的希望也就幻灭成灰了。 简白觉得今天的事做得实在不好看,让下人们看笑话了。 在医院里闹一闹,那个时候逼不得已,没有办法,才不得以死相逼。其实她也不想以那种方式难为自己的孩子,他们最后虽然束手就擒,却一定很烦感她那样的做法。 这一次明明没有那样紧迫,她还屡试不爽,妄想也用同样的方法逼季江然就犯,就是她不对了。 没有时间检讨自己的错误,先让下人把安子析推到楼下去,接着吩咐管家备车,带安子析去医院做检查。 轻拍着她的背:“子析,这次是妈不好。妈知道你委屈了,江然他吓到你了。唉,这孩子……” 安子析低着头不说话,本来怀孕的人情绪就很容易波动,今晚再发生这样的事,让她的情绪低落进谷底。以往无论发生什么事,或是简白说什么,她都会装出大方顺从的模样。今天却不行,甚至有一丝怨怼,如果她的孩子没了,他们哪个人赔得起? 简白看出安子析不高兴了,只怕是谁都会气不可遏。季江然做为孩子的叔叔,竟能说出那样的狠话,下那样的狠手,简直匪夷所思。 “子析,今晚是妈不好,妈对不住你了。” 季家因为这么一段插曲,不平静起来。大晚上的带着人去医院,等再折腾回来,已经半夜了。 幸好安子析和孩子都没有事,季江然下手虽然不轻,可是时间短暂,没有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听到医生这样说,才通通松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安子析靠着椅背不说话,除了在医院的时候跟医生详细问了几句关于孩子的情况,她再没说过别的话。 这会儿平静下来,掏出电话打给季江影。 听筒里传出机械的语音提示,提醒她电话已关机。安子析眼眶一温,眼泪簌簌落下,轻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转首盯紧窗外。 早上简白下楼,餐厅里只有她一人。让下人去叫安子析吃饭,回来后,告诉简白:“夫人,大少奶奶说她不想吃东西,要休息一会儿。” 简白叹气:“也好,昨晚睡的晚,让她多睡一会。”又说:“去看看二少起来没?” 不等下人上楼,季江然西装革履的从楼上下来。他要去上班,边走边给秘书打电话,听意思似乎是让人把这里重要的文件搬到某一栋别墅去。 简白走过来,问他:“你要搬到哪里去住?” 季江然侧首:“去哪里也好过住在家里,这回空间足够大,闹的时候把房子翻过来也没人管了。” 季江影出国,他再出去住,整个季家一下冷清下来。 不过简白想,这样也好,就让他出去住一段时间。如今安子析怀着孕,而他发起邪来,没个底线,安子析现在心里也一定很不舒服。几天见不到他,或许会好一些。 顾浅浅做重大的决定之前,先去找段存谈一谈。 出门时顾夫人叫住她:“浅浅,你今天开学,不拿书包要去哪里?” 顾浅浅本来就不打算去学校了,那个书读不读的。而且她现在怀孕了,也不可能再去学校。她正处心积虑做阔太太,哪有心思顾得上这些。 “妈,你不用管我,我自己的事情我心理有数。” 她总不能比顾浅云和顾浅凝差,现在她们一个做阔太太,一个依附上权贵,哪一个不比她强? 顾夫人担心起来:“你心里有什么数?再有数也得去上学。要是让你大姐知道,她肯定得说你。” “妈,你别跟我说她行不行。”顾浅浅反倒怒了:“顾浅云她算我什么大姐啊?我们顾家现在败到这种地步,她什么时候真的管过我们?求她办一点儿事情,明明不给我们卖力,哪一次不是怨声载道,怨我们惹麻烦,要是没麻烦,谁还求她啊?你再看她现在过的什么生活,锦衣玉食,可是,我们呢?” 顾浅浅实在懒得说下去,以前她跟顾浅云的关系还可以,现在却要闹到这个地步。由其顾浅云提醒她离段存远一点儿的时候,她就特别烦。只准自己嫁进豪门,她稍稍为自己的生活打算一下,想过好一点儿的生活,她就挡三的阻四的,顾浅浅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她的亲姐姐。 或许跟顾浅凝一样的货色,不知从哪里抱来的。 “浅浅,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大姐。她也有她的难处,不是她不想管家里的事。她毕竟是嫁出去的人了,怎么可能一点儿不顾及婆家呢。下” 顾夫人被气得胸膛起伏,发现顾浅浅越发的喜欢无理取闹了。以前是处处针对顾浅凝,现在连顾浅云也看不上了。 顾浅浅也懒得同她说下去,摆了摆手:“算了,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以后我的事你不要管。你不是说要去监狱里看爸么,赶紧去看他吧,我还有事。” 出去的早,段存没有出门,被堵在家里。 迷离着眼睛下楼开门,还穿着睡衣,一看就是才睡醒的样子。看到是顾浅浅,表情凝了一下,变得不好看。 “你怎么来了?” 顾浅浅扬起笑,只说:“好几天没见你了,过来看看你。” 段存转身进去,倒了一杯白水喝。 顾浅浅坐到沙发上,打量一圈,客厅里乱糟糟的,看来他昨天晚上又喝酒了,地上好多空易拉罐,散得四处都是。段存几件换下的衣服就扔在地板上,还有那些杂志……标准男单身汉的散乱生活。顾浅浅自然不会动手去帮他收拾,她一直都是大小姐性情,家务一点儿不会做。而且觉得自己永远都不用做这些事情,她的命不会那样糟糕。 切入正题之前,怕他起疑,先说其他。 “最近过的怎么样?” 段存灌下几口水说:“老样子。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顾浅浅看向他:“没什么事,不过就是来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前两天一直打你电话,可是你不接。来找你,家里也没有人。” “这几天比较忙。” 顾浅浅点点头,又说:“前几天一个朋友不舒服,陪她去医院,看到子析姐了。” 段存手一顿,蓦然抬头:“她怎么了?” 顾浅浅没有多想,只说:“我想是怀孕了吧,季大少陪着她一起,他们急着回去,就没顾得上聊天。” 段存拳头攥紧。 顾浅浅看他在那里愣神,即而说:“子析姐当妈妈了,一定很开心。不知道你们男人做爸爸了,是否跟女人一个心情。”问他:“如果是你当爸爸了,你会不会很开心?” 段存心烦意乱,正是不想说话的时候,冷淡的站起身:“我不喜欢那个东西,麻烦,有了也得打掉。” 顾浅浅看着他上楼,无声的坐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了表情。只是不妥协,不放松,既然他不想要,那么她只能找到段家去了。相信段家人一定会想要个孩子。 第一次没有上楼去吵他,识相的离开。段存只以为她是转了性,难得不无理取闹。 没想到当晚就接到家里人的电话,段心语打来的,张口就骂他:“段存,你这头猪,你怎么回事啊,惹出乱子不自己处理明白,要闹到家里来。” 段存奄奄的靠在那里,被段心语骂得一头雾水,好一会儿,问她:“我怎么了我?你一张口就骂人。” “你说你怎么了?顾浅浅怀孕找到家里来了,正在跟爸妈谈判,说是你的孩子……你平时不是万花丛中过,片草不粘衣的,弄个不要脸的麻烦精来这里,你纯心不想让家里好过是不是?” 段存恶狠狠的骂了声:“真他妈的……” 他拿起外套和车钥匙急匆匆的往家里赶。想起顾浅浅早上来找他,难得一次不烦人的,没有他冷言冷语的呵斥,自己无声无息的离开。原来是来探他的口风,转而跑到段家压宝去了。 段存每天在外面风流快活,睡过的女人不计其数。段家人根本就知道他是什么人,只是一个男孩子吃不到什么亏,家里就这一个儿子又格外疼宠,什么不是由着他?所以就不去管他。也有擦枪走火的时候,都被段存用各种方式解决了。可是,还没哪一个女人像顾浅浅这样找上门来的。 段家人一定不会认为她是什么好东西,再者是顾家的女儿,连顾家都没落了,连门当户对都谈不上,又怎么可能认可她? 段老爷子压根就不肯跟这么一个小丫头谈,他手上的事堆积如山。一听顾浅浅说明来意就烦了,告诉段心语打电话将段存叫回来,问问他是怎么回事,把事当面说清楚了,然后就先去上班了。 只段夫人一直在客厅中盘问。先问她:“你确定这个孩子是段存的?” 顾浅浅一口咬定:“怎么不会是他的,前段时间我一直跟他住在一起。”看段夫人问东问西的,让她觉得心烦,到底年纪小,谋略不足,硬碰硬能讨到什么便宜?“你们休想不认这个孩子,他本来就是段存的。如果你们不认,我就将事情宣扬出去。到时候段家也休想好看。” 到这个时候段夫人还没打算跟她撕破脸,暗自讽笑。 先安抚她:“你先别这么激动,毕竟孩子是件大事,我们一定要问清楚。并不是不认这个孩子。可就算是段存的,你打算要多少钱?” 顾浅浅心中打着自己的如意小算盘,摇头说:“我不要钱,我只是想为段存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是真的爱他。” 段夫人扬眉:“你是想嫁给段存?” 顾浅浅没说话。 此刻厅门被人一脚踹开,气势汹汹的段存走了进来。 “顾浅浅,你他妈的有病是吧?闹到我家里来了。” 他声音不小,顾浅浅坐在沙发上一个瑟缩。段存以前不是没打过她,动手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还真的有点儿怕他。 段存指着她的肚子,没说上去打她,只是厉声质问:“怎么着?听说你怀孕了,想赖到我的头上来?” 顾浅浅故作镇定:“对,我就是怀孕了,怎么说是赖到你的头上呢,分明就是你的。我一直跟你住在一起,随便问一问,很多人都知道。” 段存眯了下眼睛:“多长时间了?” 顾浅浅把大质时间告诉他。 段存嘴角一歪笑了,指着她:“你他妈的想钱想疯了吧?这你也敢说是我的,又不是没人碰过你。我就亲眼看到过你跟其他男人做那档子事,我没见着的时候,谁知你又跟多少人睡过。就敢跑来说是我的孩子,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段夫人一听,脸色马上变了。 “原来你这么胡来,既然这样,怎么还有脸说是段存的孩子,想让段存给你背黑锅是不是?” 顾浅浅激动着否认:“不是他说的那样,这个孩子本来就是段存的,一定不会有错。” 段夫人骂她:“疯子。” 有些倦了,想上楼,告诉段存:“这事你好好解决,别闹出笑话来,我们季家是要脸面的。” 段存硬性的把顾浅浅从段家扯出来,一伸手塞进车里,甩上车门带到自己的别墅去。 一进门就问她:“想要多少钱?你想狮子大开口,指望在家种事上发家,我劝你还是算了。至于嫁到段家的梦,你更加别做。这个野种我一定不会认,马上去打掉他。” 顾浅浅这一回决定压在这个孩子上,眼泪汪汪:“你要是不认,说他不是你的,那我生不生下来,你都管不着了。” 她转身要走。 段存拉住她,却不是回心转意,只不过警告她:“顾浅浅,还没哪个女人敢在这种事上跟我耍花招,你要敢玩什么花样,我不会让你好过。” 顾浅浅惊悚的瞪着眼,猛地抽回手。 “段存,你别吓唬我,我顾浅浅不吃那一套,这个孩子我就要生下来了,你等着瞧。” 从段家奔出来,这样决绝不过是装出来的。心里实则没有多少底气,如果最后段家真的不认这个的孩子,一定是要打掉的。她也不想小小年纪就独自带着一个麻烦精,到时候还怎么过日子。况且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段存的,她心里也是毛毛的。毕竟那两个人离得太近了,而这种事情真的很难说。她之所以咬得这么硬,只是因为和段存的次数多一些,便安慰自己,总不会这样赶巧,一次就中了。所以,只可能是段存的。 她在咖啡厅里唏嘘感叹,心不在焉的想事情,现在做的事情很冒险,有一点儿害怕,指掌冰凉。 于是握紧杯耳,想将上面的热度全部吸收过来。可是仍旧不觉得暖,连心都是抖的。 总感觉是在跟段家一家子人斗,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很微薄,胜算到底大不大,以她的心智还估量不出。只是冒险的来做这件事,就像是赌博,反正她一无所有,即便是输也没什么好输的,不如冒一下险,能赚多少是多少。 电梯门打开,季江然从里面阔步冉冉的走出来。步伐很大,单手插在裤袋里,总感觉慵懒又意气风发。 秘书走过来,向他汇报说:“季总,刚才一位小姐打来电话,问你在不在。我们没问出她的姓名,所以只说你不在。” 季江然若有所思的眯起眸子,掏出电话看了一眼,进会议室之前关掉了。忽然有一点儿高兴,连名字都懒得说这种事,顾浅凝很能干得出来。 她就是不屑跟他有关系,‘顾浅凝’这个名头已经多么响亮,季江然在a城给她开了无数盏绿灯,偏偏她就不待见,不喜欢。 也从来不会主动给他打一通电话,如果他忙起来没时间联系她,就算一年不停息,她一年都不会理会他。 嘴角噙着邪气的一抹钩子,连秘书都看出他一下子高兴了起来。本来之前去开会心情还很沉闷,近来东帝的股票跌了几个百分点,季江然开会就是处理此事。总不会像分红时那样开心,他的沉闷都写在脸上。上楼开会的时候眉头还是紧锁的,总觉得烦燥。 季江然将手机开机,在修指间悠然的打了一个转,十分灵活,上学时代转笔练出来的,可以玩转各种花样。 接着回办公室,拔通顾浅凝的电话。 嗓音沉沉,似笑非笑:“怎么,想哥哥了?” 顾浅凝每次不论是接到季江然的电话,还是看到他这个人,第一个感触都像是‘你有病’。总是天马行空的问出一句话来,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不明所以,于是问他:“发什么疯?” 季江然靠到椅背上,按了按发涨的眉骨,只说:“心灵感应,怕某人思起情郎难耐,打电话慰问一下。” 顾浅凝凉凉说:“二少,你这个嘴皮子不去说相声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今晚我去说给你听。” “用不到,说给其他人听吧。” 季江然叫起来:“别介啊,别人哪有这样的资格。”他敛了一点儿笑,仿佛是正儿八经:“乖,等着哥,晚上一起吃饭,我去找你。” 他还有事,就先挂断了。 下班的时候准时离开。 秘书还没有走,站起身:“季总慢走。” 一出东帝大厦,司机开车过来接上他。季江然修长的一道影扎进破碎迷醉的夕阳里,黑西装,白衬衣,没有打领带,闲散的贵公子模样。只是一天下来,裤线仍旧熨烫得笔直,一尘不染,周身淡淡的光影,仿佛星茫飞溅。 林嫣然远远的看着他,就感觉是在做梦,梦里面看到他了,衣冠楚楚,不过一个转身,尽显风流。 连嘴角微扬的弧度都没有变,眉眼轻弯,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等她反应过来叫他,季江然已经坐进车里,那车子眨眼开走了。 她那么想他,看一眼还是觉得不够,招来出租车跟上去。 顾浅凝下来买吃的,碰到季江然。没想到他真的会来,压根没放在心上。 季江然打发司机离开,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已经揽过她,亲昵的叫她:“宝贝。”嗓音低低的含着笑,总觉得磁性。 顾浅凝眯起眼睛来:“你来做什么?” “没良心的东西。”季江然一手揽着她的腰没有放开,不管小区内是否有人走过,靠得她更近些:“我想你了。” 顾浅凝白了他一眼,这种话从这样的男人口中听到怎么会值钱。 季江然却是好整以暇:“今晚我给你做饭,想吃什么做什么。”他腻上来咬她的耳朵:“让我住下来,我是真想你。你们女人也有几天很想要的吧?就不信你不想我。” 不等顾浅凝说出反对的话,他已经俯身吻上她的嘴巴,几乎是忘情的一寸一寸舔噬。 顾浅凝实在受不了他了,抬手抵上他的胸膛:“季江然,别在这里丢人。” 季江然笑起来:“那就回家。” 他拉着她上楼。 步子还是很大,走在前头,不过没有落下谁,她的手一只牵在他的掌心里呢,那样子仿佛是他带着她走。这个女人倒像是什么都不用做,任他牵着就可以了。 能看出顾浅凝懒洋洋的,连抬步都很散慢,还是被他拉着进了楼上了电梯。 林嫣然愣愣的站在那里,吸了下鼻子,才发现自己哭了。 想起季江然说过,他不喜欢女人的脂粉,沾上会过敏,所以从来不吻她。可她分明看到,那个女人化了很漂亮的妆,连唇膏都是张扬的红色,可是实在太漂亮了,眼皮清冷的看着他,一举手一投足,都像只风情万种的妖精。 季江然一定也是十分贪恋她那个倾城国的模样吧,盯瞧的那么认真,桃花眸子微微弯起,目不斜视,视线只集中在她的脸上,仿佛不舍得移开。笑得也那么纯粹……她以为他对着女人的时候,只有轻佻,笑容浅浅的,邪肆又魅惑,带着一点儿狷狂,是从来不达眼底的。 却原来不是,他也有这样的时候。 (077)怎么会这样 林嫣然忽然觉得喘息困难,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重重的,有窒息的错觉。 她那么软弱,捶胸顿足,只能拼命的掉眼泪。 很快世界一片雾气茫茫,什么都看不清楚。她紧紧吸着鼻子,还是感觉泣不成声今天一下飞机学校都没有回,着了魔似的去了东帝。不敢打他的电话,季江然太久没有联系她,只怕是忘了她。而他不喜欢工作的时候有人打扰,索性以前在东帝拍广告的时候知道他秘书的电话,试探着打过去,一阵恐慌,连名字都没敢说就挂断了。 看到了,才觉得忍不住想靠近。知道只是逢场作戏,他的女朋友个个漂亮,可是走马观花,她该有自知之明的。 林嫣然在那里站了很久,最后一双腿站麻了,也哭累了。季江然仍旧没有出来,今晚估计不会离开了,可是他从来没在她那里过过夜…… 季江然明摆着是想讨好,本来顾浅凝只想简单的吃点儿东西,他不怕麻烦,非要做大菜。顾浅凝只好去客厅里等着,泡了茶水翻出杂志来看。 季江然从厨房里探出身来,问她:“鱼里放不放辣椒?” 顾浅凝翻着书页,没抬头:“随便。” 不一会儿,季江然又探出身来:“过来帮一下忙。” 顾浅凝就知道他很麻烦,这种呼风雨的男人,被众星捧月习惯了,能默默做事才怪。扔下书,不耐烦的走过去。 “不是说不用帮忙,你一个人全部搞定么?” 季江然动了下嘴角:“瞧你那点儿出息,懒死吧。”指了指自己的衬衣袖子:“帮着卷起来。” 顾浅凝伸手过来帮忙,季江然由其喜欢穿白衬衣,干净简单的颜色,可是,真的不适合在厨房里打转。他有轻微洁癖,沾了油烟恨不能洗掉一层皮。竟还学人家做饭,本来有围裙的,借给他他不用。口口声声说跟家庭妇男太接近了,他受不了。 季江然居高临下,垂着眸子看她:“晚上你帮我把衣服洗了。” 顾浅凝帮他挽好一边,又换另一边。 “你自己拿回家去洗。” “那我明天早上穿什么?打电话让秘书送衣服过来?你又装脸皮薄,让别人知道我在你这里过夜,保证不会发脾气?” 之前有过一次,季江然晚上有应酬,喝多了,就让司机把车开到这里来。顾浅凝赶也赶不走他,醉得实在太厉害,扒着她不放。 其实什么都没做发生,只不过吐了一身,第二天早上睁开眼让秘书把换洗的衣服送过来,直接从她这里上班。 顾浅凝睡懵了,本来在客厅里过的夜,听到开门声,迷迷糊糊的去开门,就看到季江然的贴身秘书站在那里,笑容可掬:“顾小姐你好,打扰了,这是季总的衣服。”交到她手里,就很识相的走开了。 才想起是季江然在卧室里打的电话,因为之前住进这里,搞得人尽皆知就是他早有预谋。现在就算出去逛街买件衣服,店员都要说:“顾小姐,您好,二少是我们这里的vip,你的消费可以先记到二少的帐上。” 然后再看店员那副眼羡的神情,似乎长着一张漂亮脸蛋,靠上季江然这样一个金主,实在是件万幸的事。 而她压根没这样想过。 于是,季江然再在她这里过夜,无论被什么人撞上,总觉得故意,是季江然在巩固之前设下的迷障。 告诉他:“今晚你不住这里,衣服不就有得换了。” 季江然仗着身高优势,低下头凑近她耳畔,呈出一个耳鬓厮磨的姿态。淡淡的香水味十分明显,嘴角钩着暧昧的笑来亲吻她的脖颈。 “上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今晚我住在这里。顾浅凝,承认一下想我,你会死么。” 她的身体也是认他的,季江然感觉得出,轻轻一点就会融化,他那么了解她,知道怎么样将她化成水。 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让男人癫狂的本事,那种全身心的契合,只有真正感受过的人才知道。 季江然就觉得,顾浅凝这样冰冷的人,像和全世界隔着一层,最最舒心的时候,却有刹那的时间眼眸迷离,浓艳婉转。那样的媚眼如斯不是所有男人都能有幸看到,被他藏在身下,才是最私密的。 顾浅凝躺在沙发快睡着了,被他叫起来吃饭。 红烧排骨,可乐鸡翅,剁椒鱼香芦笋……季江然做饭还真是有一套,味道正宗地道,不知他打哪里学来的本事。顾浅凝觉得比起他身上所有花哨耀眼的东西,这一项是最能虏获人心的。 季江然自己也很得意,他说他人生做的最拿手的两件事就是赚钱和做饭。 顾浅凝咬着松软的米饭,随口说:“我还以为是泡妞和善后。” 万花丛中过,片草不沾衣,竟没有女人死缠烂打粘上他,做得这样省心,实在了不起。 季江然作势敲她的脑袋的:“故意气我是不是?要不是小的时候老师说不能乱扔垃圾,今天我非把你扔出去。” 顾浅凝下意识的往后闪,瞪起眼睛盯紧他。 她的眼睛本来就不小,一瞪起来更是大,而且今天竟然化了妆,跟素面朝天时的玉面堆雪大相径庭。 季江然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睑说:“以后不许素色素面的出门,在家里邋遢一下就得了。” “怎么?季二少觉得我不化妆的样子惨不忍睹。” 季江然握着筷子,漫不经心:“你以为呢?那张脸还没我长得好。” 顾浅凝飘飘的看过去,他的确长的美,a城的美男子季江然稳居排行榜第一。 她却不屑:“季二少,一个男人长得漂亮有什么好得意的?就算你一张脸长出花来,还能找个男人嫁了么?” 季江然眯起眼睛:“顾浅凝,你找死!” 吃过饭顾浅凝要出去跑步,她有锻炼的习惯,却不是散步,一个人的时候会慢跑很久,她的体能和肺活量绝对不是一般女人能比的。 季江然不想让她出去锻炼,说不上几点能回来。 提醒她:“吃完饭跑步小心胃下垂。” 顾浅凝明确的告诉他:“我不怕。” 季江然本来操手靠在墙壁上,看到她已经走到玄关拿出运动鞋准备换上。边走来边说:“不仅是胃,胸也会下垂。”然后从身后抱住她,刻意哄她,声音温温软软的:“非得跑步是吧?要想做运动,我们去卧室里做,多大的强度哥哥都能满足你。” 顾浅凝拿胳膊肘儿膛开他。 “滚远点儿。”也就她敢用这种语气跟季江然说话,白了他一眼:“季江然,你脑子里天天就没有别的?” 季江然被她推出去,板起脸:“我脑子里有什么啊?来,你给哥说明白。”见顾浅凝不说话,邪气的一扯嘴角,声音轻得仿佛耳语:“上你么?要不然呢?不是你,还是qq么。” “砰!”一声,顾浅凝将他那样似笑非笑的脸隔到门内。 季江然敛起笑,打算先去洗个澡然后找部电影来看。这个时间跑步这种事他没兴趣,一天上班下来已经十分辛苦。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一样好命,有他季江然这种贱骨头出钱又出力。 顾浅凝下楼的时候碰到邻居,与人打招呼。 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一直很喜欢顾浅凝,每次见了面都会脆生生的叫她“阿姨”,由奶奶带着从外面回来。 顾浅凝就跟他说笑两句。 楼下的声音,楼上听得总是清楚。 孩子和他的奶奶一离开,不等迈步,季江然的电话就打来了。 “谁啊?要你笑得那么献媚?”他站在三楼上都听得一清二楚,顾浅凝绝对是笑盈盈的跟人说话。他是毒舌,讽刺起人来就跟喝白开水一样轻松顺溜,且无往不利:“笑的够甜啊,还以为自己正青春呢是吧,你都已经立秋了不知道?” 顾浅凝无奈的偏首:“季二少,一个六岁的孩子面前,我装什么青春,你有病是吧?” 季江然站在窗前,单手插在裤袋里,往下望:“傻了吧,傻了吧,六岁的小男孩儿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他们有好奇心,行动力,破坏力,还有《未成年保护法》,离他们远点儿。” 顾浅凝不听他胡扯,已经挂了电话,知道他就是闲着无事故意找茬,那张嘴巴贫起来没有节制。 一抬眸,看到一个朦胧的轮廓。相较有一些远,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那里。一定是一个女人,长发飘飘,纤细的身段立在那里跟雕塑一样。顾浅凝直觉那人正望过来,可是不确定,毕竟天已经暗下来了,而她又刚好站在暗光处。 没理会,去附近的公园跑步。 季江然好几天不回大宅,季家渐渐平静下来。 安子析从那场惊吓中缓过神来。 只是简白一直还觉得很对不起她,安子析一直镇定,遇事也很冷静,那天晚上却吓哭了,之后的两天连话都很少说。本来她想让季江影回来,这样安子析就会好受一点儿,可是季江影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不知道他是否有别的号,一般季江然会知道,可是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季江然,她也张不开嘴。早被季江然气死了,简白怒火鼎盛的时候恨不得不认他那个儿子。 安子析没法不害怕,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压重的宝,几乎要是取胜的唯一筹码,如果被季江然破坏了,再想得到就会十分困难。季江影这样的人,不会被她连续用同样的法子算计两次。吓破了胆,总要多花一些时间稳下神。 却将这笔帐都记到了顾浅凝的头上,她好本事,用狐媚的手段把季江然蛊惑得五迷三道,不惜跟简白翻脸,还险些毁掉她的一切。安子析恨得牙龈痒痒,这笔帐一定会跟顾浅凝算。 她不是那种会吃亏的女人,差一点儿被人坑苦,却能当做没有发生,任事情不了了之。她一直争强好胜,打小就是这个个性,不论上学的时候,还是步入职场,无论走在哪里都是最优秀的,导致了她今天的心高气傲。 想得到的,一定会想方设法拿到。看不惯的,破坏起来也一点儿不会含糊。 被下人推出来吃饭的时候,跟简白说:“妈,江然搬出去好几天了,你真不管他了?因为一个顾浅凝,让你和江然的关系闹僵了不划算,只会让顾浅凝称心如意。” 简白叹口气:“看他那个浑样,真是懒得管他了。” 不是不想管,就这样放过顾浅凝也不甘心,可是这一次差一点儿让安子析肚子里的孩子受到伤害。简白想一想,就觉得后怕。如果她再执拗一点儿不肯下来,或者下来的晚了,季江然是不是真将安子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折腾出个好歹来。到时候别说季江影怨她,更对不起整个季家。这样一想,还真有点儿怕了季江然。 安子析顿了下手上的动作。 “妈,如果现在放手不管了,只会让顾浅凝更加得寸进尺,到时候江然真娶了她,那才是季家的大笑话。而且那样让江影也很难自处,外人一定会说的更难听。” 简白不是没有这样的顾虑,她担心的事情一定比谁都多。顾浅凝嫁到季家来,那不仅是个笑话,还会是个灾难,她最怕兄弟两个因为这个女人反目,伤了和气,到时候才真的后悔莫及。 餐厅内没有外人,说起话来不加顾及。 “那你说该拿那个狐狸精怎么办?拿钱打发她走了吧,谁知道她那么不知好歹,还狮子大开口。指望我给她几千万,她做梦去吧。” 安子析若有所思:“既然拿钱不能打发,那就干脆一分别给她。不信这世上有人软硬不吃的,顾浅凝又不是多特别。” 简白看着她,慢慢领悟她话里的意思,不知安子析是什么意思,简白循着她的话想到的却是找几个人硬性的将顾浅凝打发了。强行把她赶出a城,就凭她一个女人,吓唬一下,不信她还敢呆在这里。她一走,季江然见不到人,没几天也就忘记了。本来就不是个长情的人,这些年因为他走马灯似的换女人,简白没少说他。 喃喃:“要不然就找几个人吓唬她一下,让她赶紧离开这里得了,天天这么搅和实在让人闹心。”除了这个也真的是没别的办法了,男的女的都邪气,倒有本事将她气得死去活来。 安子析坐在那里没说话,简白的领悟力实在让她很满意。 只问她:“妈,那你想找什么人?” 这种人不难找,又不是真的做什么坏事,不过花点儿钱雇几个人吓唬她一下。要真是闹出事来,简白也不敢。 无非就是刹一刹顾浅凝的锐气,让她别太嚣张得意了,好像依仗着季江然现在对她好,别人就真的拿她没办法。这样一来,简白心口那股闷火也就散去了。 只要不是这个顾浅凝,季江然他爱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这些年也没说真的管过他。 安子析看简白用心思索,没再搭话,欣然的低下头吃东西。 顾浅凝被他弄疼了,拿指甲划了他一下。 没好气:“你轻一点儿……” 季江然喘气有一点儿重,低低的笑了声。 告诉她:“忍着!” 顾浅凝真的疼,连掌心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被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扣着,热的散不出。 季江然很少这样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附在她耳畔哑着嗓子问她:“第一次疼,还是现在疼?” 顾浅凝不回答他这种无聊的问题。 只觉得季江然今晚怪怪的,本来一切都还好好的。她跑完步回来,全身是汗,去浴室洗澡。他已经洗过了,一屋子的香气,坐在沙发上看碟子。等她去卧室的时候看到他去阳台接电话。 不等洗完出来,他已经闯了进去。季江然这个人嘴巴上再无德,礼仪风度还是有的。这一次撞开门进来,因为从没有过这样的事,顾浅凝连门都没有锁,听到响动之后,下意识转过身,将花洒打开。 透过蒙蒙水汽看到季江然操起手臂闲散的靠到门框上,眼神由懒散渐渐转为锋利,灼灼的盯紧她。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流连。 顾浅凝有些恼了,转过头瞪他:“你出去。” 季江然桃花眸子淡淡的眯起来,不管自己是否穿着衣服,哼了声:“哪来这么多的臭毛病,惯的你是吧?” 已经过来将人擒到怀里,力气大得让顾浅凝心惊。肩膀撞在他的胸膛上,酸疼酸疼。 顾浅凝跟他动起手来,可是这个样子怎么都不赚便宜。 季江然不是一点儿功夫都没有,没成心跟她真打,偏过头实实在在挨了她两下,却没放手,抱着她:“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么?又不是没睡过,坦然一点儿会死么?你情我愿有什么不好?又不是没让你舒服,再作可就矫情了啊顾浅凝。” 他站在那里不动,她想躲便躲,想藏就藏,可是有什么用? 季江然一伸手将人转过来,点着她的心口:“你自己说说,哪里我没见过,这要是古代,你早嫁我八百回了。我就是因为喜欢跟你睡,才肯低声下气,你要真不喜欢,我也没有用强的意思。你年纪小,迁就你一下可以。女人本来就是用来宠的,可你也别当哥哥没脾气。”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满腹牢骚,一下子跟转了性似的,兀自说完,眼风轻轻的在她身上打了个转,抿着唇很有几分冷淡,扯上一条干毛巾转身出去了。 顾浅凝压根就没想过要矫情,睡都睡了,而且不是一次两次,男欢女爱,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只是,即便是这样,哪个女人喜欢自己洗澡的时候有人好整以暇的树在一边看着? 不知道他季江然的脑子里天天想的什么。变脸也很快,之前还好好的,转眼就跟欠了他许多似的。 等顾浅凝吹干头发回卧室,季江然靠在床头上抽烟。见她进来,侧身按进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 掀开被子让她上来。 “啊……” 顾浅凝只觉得自己的骨头架子要散了。 季江然微微眯起眼:“专心点儿……” 他折腾的时间不短,完事之后没有立刻去浴室,揽着她闷声躺了一会儿。不知道他这个样子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整个过程有叹息的满足声,之后就不吭声了,比平时话少,一句没皮没脸的话都没说,简直破天荒。 之后就这样,一声不响的躺在那里。 顾浅凝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只是自己实在太困了,不管他,迷迷糊糊的睡了。 过了很长时间,季江然才撑起身,借着床头的睡灯看到她已经睡着了。安静的闭着眼,呼吸清浅。嘟囔了一句:“女人……脏死了。” 去帮她清理。 然后下床去找水喝,之后端着一杯进来,站在床边把她摇起来。 “喝水。” 顾浅凝把被子拉到胸口以上,将他递来的水喝完。无声无息的躺下接着睡。 季江然手握空杯没动弹,盯着她脖子上那道仍旧触目的痕迹愣神。好几天的时间过去了,可是仍旧很明显。 之前就一直好奇是怎么弄的,可是问了顾浅凝很多次,她就是不肯说,只字不露。到底找人去查了,今晚得知那一天顾浅凝见过薄云易,还将人带到楼上来。至于发生了什么不知道。 不过顾浅凝当时的伤情季江然看在眼里,缩在沙发里,叼着烟,只觉得跟受了重疮一样。那样的失魂落魄如今再想起,仍旧很不痛快。她不是没心没肺,即便两人亲密如斯,下了床还是把他当成路人甲,看她光着都极度不自然。这样冷情的人,又是哪里来的温情? 顾浅凝在他冲进去的那一刻惊醒。 忍不住抽气:“季江然,你疯了。” 他可不就是疯了,做着疯狂的事没完没了,还疯言疯语的刺激她:“我要出门,几天看不到你,不该多要几次?” 顾浅凝捶打他的胸膛,以这样的方式被吵醒,心情怎么都好不了。 “你出去……你要去哪里关我什么事。” 季江然来咬她:“薄云易订婚这样的大事,请帖都发来了,我不去怎么像话。” 顾浅凝知道眼光暗沉的看他,可他的更暗,幽深的一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紧她,似乎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情深意动来。 他绝对是故意的。 顾浅凝用力的推他:“你滚出去。” 季江然几乎是咬牙切齿:“跟我任性是吧,有点儿分寸。” 大手在她腰上掐了一计。 看出她是真恼了,又嘻皮笑脸的来哄她:“乖一点儿,闹着玩呢,恼什么……再一会儿,再一会儿就出来。” 季江然飞去京都参加薄云易的订婚宴。 顾浅凝的日子一下清静下来。 出去逛的时候,碰到安子析。 这还是她从京都回来第一次看到安子析,早听季江然说她的腿站不起来了,需要坐在轮椅上。这样一看,还真是。 安子析看到顾浅凝也很意外,怔了下,这个女人似乎更加水灵了,看来季江然将她滋润得不错。 眼底里闪过不屑,面上却邀她喝一杯。 顾浅凝拒绝:“算了,没什么兴趣。” 安子析笑笑:“怎么,你怕我?怕我吃了你?” 顾浅凝好笑:“果然,怀了孩子整个人底气都足了,真当我是你和季江影的小三呢?以前觉得你自信,现在才发现,你是真自卑。” 安子析被说到痛处,凌厉的一眯眼。 “你说什么?顾浅凝,我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中。我和江影的感情不是你这样的女人可以随随便便拆散的,以前不可能,以后就更加的不可能了。你不要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下”神色一转,轻蔑的笑了声:“我看你精神不错,听说你一把你爸送进监狱,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立刻好了很多。不知道公方要是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将案子重新翻过来查。” 由其现在媒体的力量这样强大,只要再稍稍活动一下手腕,让他们再聚焦关注一次顾浅凝,只怕又是一场沸沸扬扬的闹剧。 顾浅凝听出她的弦外音,一点儿惊恐都没有。反倒笑起来:“冷饭热炒没意思,新出炉的才爆炸。我的名声已经不堪,再有一只黑手出来拉也不过如此,我是没什么好在乎。倒是你这样的圣女,如果有人稍稍拉一把,那才是真会跌进地狱九重……天堂和地狱的落差,想想就让人感觉热血沸腾。” 安子析指掌攥紧,怀着孩子呢,尽量心平气和,还是被她气的不轻。可是不要紧,她似乎永远不会像她这样破败不堪。 有些得意洋洋:“顾浅凝,我不像你,a城众所周知的破鞋,哪个男人都可踏一脚,永远有丑陋不堪的爆炸性新闻,这一点我真的不如你。我出身跟你没法比,也不如你感情豪放,水性扬花,想从天堂到地狱,都觉得没有办法。” 顾浅凝弯下身,以便和她凑得近一些。意味深长:“即便是条破船,你老公却是我的船客。安了析,你有没有听别人说过我蛇蝎心肠?或许我的洞察力也不错呢,我一直只是想不明白,你这样自私自利的女人,怎么会为了救一个人不顾自己的死活?你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看到安子析瞳孔张大一点儿,她将语速放慢,尾音上扬,充满质疑:“你这双腿是真的站不起来了,还是担心季江影会在外面寻花问柳,想以此来拴住他的心?让他愧对你一辈子?” 有的时候女人心一定要女人来识别,那些细微之处,再精明的男人不一定看得懂,女人设身处地,却往往知道是怎么想的。 安子析眼睛瞪得很大,骂她:“顾浅凝,你神精病,不要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下贱又卑鄙。” 顾浅凝直身笑起来:“你说对了,我就是神精病,连法院的法官都知道,还用得着你来提醒么。” 到底又转回来。 安子析不得佩服顾浅凝,暗自心惊。她在威胁她!说了这么多,不过就是想要警告她别再找这样的麻烦。如果她再在这件事情上搞出事来,她的好奇心就会趋势着自己来扒她的秘密。 顾浅凝在她看来就跟个妓/女没什么分别,长得漂亮,气质高洁,不过就是包装的好。看她那个慵懒的模样,懒洋洋的勾魂摄魄,便让她打心底里生出不屑。 不过不要紧,她不是专喜欢干勾引人的行当,眼见机会就来了。她既然媚骨天成,到时候只管享受个够。人尽可夫的东西,倒要看看那之后她还怎么装得出?到时候季江然再想吃,只怕都咽不下口,看她还敢依仗着谁。 顾浅凝已经上了车,驾着她那辆宾利混进车流里。 安子析在场商门口等了一会儿,安夫人从里面出来。 念叨:“找回来了,果然忘在柜台了,瞧我这记性……”她忘了东西,发现之后回去找。 出来见安子析坐在那里脸色不佳,问她:“怎么了?” 安子析晦气的皱了下眉头,甚至懒得说出顾浅凝的名讳:“遇到一个贱人,竟说那些有的没的,不知她的想象力怎么那么丰富,那些没影的事也被她编得有模有样。” 安夫人顿悟了一下,“顾浅凝?” 安子析冷声说:“不是她还有谁。” 安夫人一边推着她去停车场一边说:“这个顾浅凝还真是本事,听说不是又沾上季江然了,现在整个a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季家的人怎么就这么花花呢,天生的贱骨头还是怎么着啊?除了顾浅凝就没别人了是吧?” 安子析不爱听这样的话,听到了就心烦。知道外人说起来的时候言词之中也带着季江影,顾浅凝最早是季江影的未婚妻,后来又做他的秘书,两人重要的场合一起出席过几次,早就有人风言风语。 “妈,你别说了,快回去吧。顾浅凝也嚣张不了几天了。” 她已经将简白的怒火烧得足够旺,而且正赶上季江然去外地,没个三两天一定回不来。顾浅凝的好日子眨眼过到头了,就任她不知者无谓,在她面前嚣张放肆,总有她哭都哭不出的时候。 她已经将一切安排的十分妥当了,到时候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就算季江然怪下来也怪不到她的头上。 简白虽然嘱咐的很明白了,可是仍旧心里打鼓,只怕会搞出事来。 问安子析:“你说,真有这样做的必要吗?不过就让她离开江然,这样做会不会有些过了?” 再怎么说顾浅凝不过就是个二十几岁的女人,不知深浅的孩子罢了。 安子析就怕她打消念头,当简白说这话的时候,不停的给她打气。 “妈,真的没什么好怕的。再说你那样做不过就是想让顾浅凝识相的离开江然,也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不会闹出事,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到时候她安安静静的离开江然,你也就省心了,省着每天吃不好睡不好的,老担心她把季家搞得不宁,这样时间久了,不生病才怪。正好江然又不在家,也没人袒护她,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简白默着想了一会儿,倒不担心搞出什么大事,毕竟都交代好了,只管吓吓她,不会真将她怎样。只要她一答应离开,马上替她买上机票将人送出去。到时候季江然一回来,找不到人,以为是她自己离开,自然而然的也就死心了,谁也怨不着。 而且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一个在国外,一个去外地。正是顾浅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错过了只怕真的不好找。 再三捉摸,为了季家打定心思。 “就这么办吧。” 过半夜,整栋楼的灯光全部暗淡下去,全世界都仿佛隐在静寂中,居民区里到处是沉睡的气息。有人撬动房门,先进的开锁工具,开起来不费多少工夫。然后摸着黑走进来,四个男子打着手电筒,将整个客厅的环境打量一遍,以防撞到物体发出声响,于是小心翼翼。 顾浅凝从睡梦中惊醒,黑暗中眸子一下睁开,射出晶亮又凌厉的光。即便门外脚步声轻微,还是听到有人逐渐靠近。脑子急速转动,猜不出什么人会上门来。知道他底细的人除了季江影几乎没有旁人,而她不过出过两次任务,除了薄云易洞察出蛛丝马迹,并未露出破绽。 不知为何,打心底里相信不会是薄云易……那一天他眸中的隐痛撕心裂肺,不是假的,他那样一个人,不会真的忍心杀死谁。不论是他自己,还是假借他人之手。 门板一下被人破开,几个男人已经冲了进来。 几束亮光云集到床上,被褥整齐,却是空无一人。已经有人将卧室的灯按开,不禁怔了下。 顾浅凝看清没有枪,破窗而出的念头打消,已经从帘子后面闪身出来。 头脑中灵光一闪,还是想要隐忍,倒要看看这几个人什么来头。 几个人看到顾浅凝身着睡衣立在那里,楚楚动人的模样,忍不住眼中放光。 顾浅凝佯装出惊惧:“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其中一个男子已经开口:“受人之托送你离开。如果你识相,就不要我们动手,乖乖躺到床上,任我们享用之后,留你一个活口送你离开。以后再也别回来,要是你不识抬举……”几个对视一眼,尽是狰狞。“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顾浅凝灯光下淡淡眯着眼:“谁派你们来的?” “这你就管不着了,躺到床上去。” 不以为顾浅凝有多少本事,看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不打算乖乖就犯,而他们今天一定要成事,将她蹂躏殆尽。 有两个男子几乎是搓着手的上前拉她。 手臂不等凑近去,被顾浅凝锁紧腕骨,微一用力,疼得两人一声惨叫。自然不会捏断,搞出事来,对她的身份没什么好。 只是她的身手这样灵活,即便是几个男人也不会真拿她有什么办法。虽然高大,却都是平庸之辈。身手更是谈不上,解决起来几乎不费多少力气。 想起最早的时候就是被颜如玉这样陷害……福至心灵间,似有相同的感慨。只是今晚她脑袋清醒,身体更是没有半分异样。再拿下这几个人,只会更加轻松。 控制之后,当即打电话报警,警车呼啸着来,当天晚上便将四个男子带去警察局。 顾浅凝跟着警察一起过去,被问到详细经过,事情虚掩之后,阐述一遍。几个嫌疑人还要审讯,调查结果要等一等才能出来。 警察看她没受什么伤,确定不用去医院之后,叫她先回去。 顾浅凝从警察局里出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天际的曙光宛如一层浮灰一样洒下来。凉意丝丝入骨,将她耳畔的发丝吹起来。顾浅凝在警局的门口站了一会儿,眼眸沉寂,许多事情在头脑中已经有了雏形。 最后打车回家,折腾了半夜,又困又累,洗了澡上床去睡。 简白一整晚没睡,一定会密切关注那一边的动态,随时等那边打电话来报告俱体情况。就算顾浅凝死活不肯离开,他们完不成任务,也该打电话来报信的。 可是等了很久,一直等不来。 最后让人去打听,知道出事了。手一抖,连电话都摔到地上。 安子析的心跟着一下缩紧,一阵猛烈的跳动之后,脸色都有些变了。盯紧简白,问她:“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简白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大事,凭心而论她没打算真的将顾浅凝怎样,却知道这样一来,性质就变了。夜闯民宅,一定已经构成犯罪了。而且她还打听到,那几个人还是以入室强奸的罪名被抓起来的。 “怎么会成了入室强奸呢?怎么会是这样?”简白喃喃,声音颤抖得厉害。这无疑是重罪,性质恶劣,一旦追究起责任麻烦就大了。 安子析握着轮椅的那一双手抠紧,泛起狰狞的骨灰白。 自然要是入室强奸的,只是,怎么会没有得逞,反倒被抓起来了呢?顾浅凝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别说糟蹋她一次,就算糟蹋她一百次,也该不成问题的啊? “为什么会被抓起来?” 呼吸一紧,胸腔那里痛了起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78)季江影回来了 难道顾浅凝有三头六臂?她不就只会装疯卖傻,蒙蔽世人的眼,怎么可能从几个男人的手里脱困? 安子析越想越觉得凌乱,就要没办法正常思考了。胸口那里憋闷的更加厉害,有胸闷气短的感觉。 眼前一片虚茫,不停的摇头,总是觉得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转动轮椅,靠过惊慌失措的简白:“妈,是不是哪里搞错了?顾浅凝怎么可能拿几个男人有办法?” 简白几乎是颤抖着声音说:“不会有错,我打电话问的内部人,借口打听顾浅凝得知的,那几个人已经因为涉嫌入室强奸被逮捕了。” 她最想不明白的是罪名的更改,她分明千叮咛万嘱咐,就算顾浅凝最后不同意离开,也不能真的动弹她。哪怕灰头土脸的回来,价钱照样支付给他们。简白再怎么,也不想因为这种罪名闹得满城风雨上。 可是,如今罪名一转变,即便她没有那样指使过,也是百口莫辩了。 安子析盯紧她:“妈,那该怎么办?” 查出来只怕要坐牢。 她心里虽然有一点儿打鼓,倒不是特别害怕。只是没扳倒顾浅凝,简白最后却了事,总让人觉得不爽快,甚至大失所望。 简白同样有些不能思考,颤巍巍的只说:“让我想一想。” 之前通电话的人说到现在几个人都还没有招,也就是说,还不知道背后是她在指使。 却觉得逃不过,瞬间心力交瘁,苍老许多。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下人上来的茶也忘记喝。 薄云易从宴会厅里走出来,看到季江然闲散的靠在大厅的柱子上抽烟。 朝他走过去,没想到季江然会亲自过来。 “二少,劳你跑一趟。” 季江然抬起眸子钩动嘴角微微的笑:“应该的,订婚这样的喜事,怎么也得来沾沾喜气。” 他没打领带,衬衣的领子松散的开着两颗扣子。头上连发蜡都没有打,额发松散的垂着,眼睛隐隐散着明亮的光。一派慵懒安逸,跟办公室里的模样大相径庭。 薄云易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回以一笑,跟站靠到柱了上。 季江然已经抽出一根烟递给他,借着他手里的火点着。 薄云易吐了口烟圈:“谢谢。” 时至今日两人之间似隔了一层东西,心知肚名,却又捅不破。在薄云易的心里,顾浅凝现在是季江然的女人,或许一直以来都是。而那个女人他曾又爱又恨过,所以,让两个男人再没了先前的从容自在。 季江然亦谈不上得意,薄云易这个朋友他是真心想交。一直以来对他的看重不是假的,所以多次鼎力相助。而薄云易也没少为他出力,那些都是患难见真情的日子,彼此心里都有数。 正是因为这样通透,自然也知道对方为了一个女人,都动过怎么样的小心思来将彼此击退。如此算来,还是为了一个女人伤了一点儿和气,这在男人的世界里是大忌。 所以避口不谈。 两人缄默了一会儿,还是季江然先说:“小小妹子呢,这种日子,新人怎么也得敬酒吧?” 薄云易笑起来:“自然,一会儿宴席上二少可别逃,到时候我让小小多敬你几杯。” 季江然桃花眸子微微变起:“新人敬酒逃了像话么,来者不拒。” 上官小小招呼了一会儿客人,一转身就找不到薄云易了。问过之后听人说他出去了,便出来找他。 远远看到他和季江然站在那里抽烟,于是加快了步子。 高跟鞋踩在光滑可鉴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动。 两人侧首看过来。 季江然闲闲的耸了下眉峰,漂亮的眼睛眯起来:“呦,这不是妹妹么,这身衣服漂亮。” 他就是这样贫,还是因为第一次代薄云易去机场接上官小小,听薄云易那样说以为她是个不大点儿的小姑娘。见了之后就以为,免不了是情妹妹,时至今日真的修成正果了。季江然一双含笑眼,意味深长的看了满面红妆的上官小小一眼,她能嫁得如意郎君,其中真有他的功劳。 只是这话一定不能说。 上官小小每次看到这个a城风流滟滟的季二少都觉得晃眼,又觉得他特别不是东西,不知道用这个玉树临风的样子骗了多少女人,占了多少便宜呢。 “什么妹妹不妹妹的啊,我叫上官小小。季二少,你怎么总是记不住。” 季江然好脾气的纠正:“小小妹妹。” 上官小小拿他没办法,长得好看的男人又总是有便宜可占,即便嘴巴贫一点儿,也让人讨厌不起来,跟地痞流氓扯不上关系。 过来揽上薄云易的胳膊:“难得季二少都飞来了,请他进去坐吧。这么一直站着,太怠慢二少了。他这样大的人物。” 季江然拿胳膊肘儿轻微的撞了薄云易一下:“你给翻译一下,你女人这话是在夸我吧?我怎么听着像损我呢。” 上官小小‘咯咯’的笑了两声。 薄云易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别跟二少闹。” 宴会的排场很大,薄家是名门望族,自然高朋满座。即便薄东胜已经不在了,昔日的荣誉和风光还在,况且还有那么多的老战友老朋友,越是这个时候越不会缺席。还要高看薄云易一眼,订婚这样的大事,不能因为薄东胜牺牲了,而感到丝毫的凄凉和冷清,于是才有这么多的人来撑场子。 所以办得热热闹闹,也是为了故意冲淡那隐形的哀恸。可谓用心良苦。 季江然被上官小小连续敬了几杯酒,而她自己只喝饮料。不知自哪里听来的,说季江然千杯不醉。耍赖皮的说:“二少是男人,又能喝,别人喝一杯你得喝三杯,我用饮料代酒敬你。” 季江然之前还拦着杯口。 “就算是个小姑娘,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道上可没这个喝酒的规矩,看你是新人,卖你个面子,你一我三,你能喝多少个‘一’,我就陪多少个‘三’,如何?” 这要是顾浅凝,非得喝死他。季江然打死都不会跟她喝。可是上官小小不行,她的酒量本来就不高,还有那么多的宾客等着敬酒呢,每个人都陪着喝一杯肯定不现实,但有几个特殊人物,总还要表示一下的。所以不敢一上来就把自己灌得五迷三道。 死活不肯:“二少,你这样太欺负人了,你跑我们京都,就是为了欺负人来了?” 季江然按着眉骨,懒洋洋的笑起来:“京都有薄云易,现在你归他管,不敢来这里撒野。”拦在杯口的手松开:“得,你说喝几个就喝几个,也不差那一个俩的。” 上官小小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真往死里灌他。 三杯就了事了,直夸季江然豪爽。 不等季江然放下杯子,薄云易那边已经端起来。 他沉沉的说:“二少,我敬你。”瞳色很深,深得几乎不见底,也没说为什么要敬他,眼睑一垂,一杯酒一饮而尽。 季江然看了他一眼,俊颜上笑痕浅淡,稀疏的一层,薄薄的。同样没说话,深意在抵是懂的,托着杯底同样一干而净。 两人将杯底朝下,互看一眼,眼波清浅,上官小小离得两人这样近,却一个都没有看懂,总觉得眼神莫测,仿佛千言万语,大有深意。 薄云易拉着上官小小去敬其他的宾客。 季江然从里面出来,太喧闹了,而他不是真跑来这里吃喜宴的。出来透气,掏出烟叼到嘴上,不等点着,听到不远处两个男人随意交谈,执烟的手缓了一下。 “真没想到哎,云易和小小的婚就这么订了。还以为上次那个穆晓黧是准大嫂呢……长的真漂亮,十几杯酒眼都不眨全干了,还能开车,这么豪爽的姐们去哪儿找啊。” 另一个叹气:“我敢打包票,云易绝对爱她。你什么见云易因为一个女人失控过?别说女人啊,什么时候他不淡定了,你看那天他醉的那样,喊着穆晓黧的名字真喴的撕心裂肺的,跟叫魂似的,不爱进心坎里他会那样?” “倒不是说小小不好,说实在挺不错的丫头,不过这些年云易也没说爱上她,怎么突然就订婚了呢。” …… 季江然将整根烟揉碎在掌心里,眯子冷冷的眯了下,转身退出来。 顾浅凝一直睡到下午,早上饭和中午饭都没有吃。 最后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说是其中有一个人已经招供了,是简白雇佣他们来的。目地是为了将她赶出a城。 因为还有一些事情需要问顾浅凝,所以简单的跟她说了一下,让她再到警察局里去一趟。 并嘱咐她:“在案件俱体定论之前,这件事不要声张出去。只是一个人的言词,还都不好说,等其他人招供了再说。” 顾浅凝只问:“为什么?公诉案件,本来不就是公开的么。” 那端只是说:“别问那么多了,这是案件需要。” 其实即便他们不说,顾浅凝也能想到。简白是季家的人,而季家在a城不说一手摭天也差不多了。所以才说事情真的很难定论,他们总要为自己留条后路。现在季江影和季江然还都没有现身,会有什么状况发生谁也预料不到。便不能将后路掐死了,真要有权贵压上来打点,搞大了没办法收场。 顾浅凝去警察局的路上,还是给一家知名报社打了电话。 她被舆论坑了太多次,所以深知舆论的强大。以前一直倍受其害,这一次总要合理利用一下。 警察又补充问了几个问题,边问边记录在案。 最后还是相同的嘱咐:“案子的真实情况还说不出是怎么样的,只凭一个人的言词很难定案。不排除他是在诬告季夫人,所以这件事情不要肆意张扬。” 可是,顾浅凝却觉得,这件事情简白一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报社人的速度这样快,等她从公安局里再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赶到了,挤着进去要求采访相关工作人员。 顾浅凝是以匿名的身份给报社打的电话,所以看到她之后,一陈窃喜的将她拦下,毕竟是案件的当事人,想着总能问出什么。有关季家的,一旦问出点儿蛛丝马迹来,一定就是爆炸性的头版头条。 问她:“顾小姐,听说你这次遭人算计,是季夫人安排的人手,这件事是真是假?” 顾浅凝拿手挡住眼睛,似强烈排斥被镁光灯晃到眼。 闭着嘴不答,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这些记者就喜欢迎难而上,就跟那些娱记无孔不入一样。 见顾浅浅不答,就采取反推政策,问她:“你不说,是不是就代表默认了呢?” 他们总是这样难缠,让顾浅凝陷在人堆里寸步难行,一直都觉得很讨厌,这一次却不。就怕他们纠缠得不够彻底,讨论的也不够热烈,没法将话题炒热。 忽然人群被拔开,记者被迫退让之后,伸出一只手来攥上顾浅凝的胳膊,拉着她向外走。 是季江影,他竟然从国外回来了,一马当先,背影挺拔,黑色西装严丝合缝。走到哪里都气场强大,本来他就是季家的人,既然对季家这么感兴趣,应该纷纷将他围住,问个不停才像话。却没有哪一个人真的敢靠近,而且不约而同的让出一条路来,供他拉着顾浅凝离开。 顾浅凝看不到他的脸,却能猜到此刻他一定是板着脸的,要十分冷淡,俊眉微蹙,连薄唇亦紧紧抿着。 指掌冰凉,隔着衣服,还是渗透进她的血脉中。 一直坐到车上,才总算安静下来。外面纷纷扰扰,季江影却不屑看一眼,已经发动引擎离开。 路上两人没说一句话,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天际残阳如血,将半面天都染红了。如火如荼,实在漂亮。 顾浅凝侧首看了季江影一眼,连他也被渡了一层柔软又明亮的光色,端正的坐在那里,竟不像是真的。他将她从人群中拉出来,顾浅凝却并不以为是解救。事实上她不太希望季家任何一个儿子回来。如果他们不回来,她会将事情做得很残忍很漂亮,无论是谁暗中捣鬼,她都会将人揪出来。 但现在季江影回来了,事情将是怎么样的,连她都不敢定论了。她不相信他真的会将自己的母亲送到监狱里,这不可能,很少有人做得到。何况简白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听说顾锦州就要有去无回了,季家的人不会像顾家那样窝囊,把自己的父亲或者母亲送进去。 季江影感觉到她盯瞧的目光,侧首看过来。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问她:“怎么回事?” 他一回来,就去公寓找她了。听邻居说她昨晚出事了,于是找到警察局来。 听那意思,似乎和季家还有牵扯。季江影问出之后,眉目拧紧。 顾浅凝就直接告诉他:“你妈妈买通四个人昨天闯到我家,想做什么你该可以想到,再将我赶出a城。”她轻笑:“你们季家还真了不得,爱掌握别人的命运也就罢了,竟还掌握别人的生杀大权。” 季江影深邃的眼眸骤然眯紧,转而,只是说:“我警告过你什么?让你离得季江然远一点儿,麻烦还不是你自己找来的。” 顾浅凝有些好笑:“你觉得整件事的重点在这个上面?我要远离季江然,那之后呢?向你靠近么?你不觉得这没有什么区别,会是相同的结果?”转而一想,又摇了摇头:“不,结果不一样。沾上你更麻烦,忘记你还有一个老婆呢。她之前才堂而皇之的威胁过我,视我为假想敌一般,告诉我,你们有拆不散的情深。真要靠向你了,只怕她会要了我的命。” 季江影有一丝恼怒,这些天不见,她偏要说这样的话来惹恼他? 就是这张嘴,什么时候都是锋利无比的,一点儿软话都不会说。 顾浅凝看他沉默着不肯表态,问他:“怎么?季大少像袒护凶手么?” 季江影握着方向盘说:“我回家问清情况再说这事。” 简白听到管家说季江影回来了,“呼”的从沙发上站起身,有惊又喜。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然束手无策,现在季江影回来了,忽然有了指望。 虽然想到季江影可能会苛责她,但是跟法律的制裁比起来,哪还顾得上那么多。不管哪一个儿子回来,都算个依靠,比起来,季江影自然更好些。要是让季江然知道他前脚一走,背后就闹出这样的事来,即便她这个当妈的也一定很难说话。 安子析听说季江影回来也是心惊肉跳,摸不准他会袒护哪一个。就算事情安排的十分妥当,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季江影一进门,简白就哭了起来。 “江影……”不是装出来的,心里真的是慌然无措。 季江影俊颜微微板着,说不出的冷淡,抬眸扫了她一眼。 “妈,听出家里出事了,闹的哪一出?”刚才在回来的路上,朋友就给他打电话了,还是局里的领导,看看这事他有什么安排。 就想先回家来问清楚。 厅内除了安子析再没有其他人,简白抹着鼻子说:“是妈糊涂,想着顾浅凝整天缠着江然闹得满城风雨,说的多难听的都有,我们季家毕竟是要脸面的,就想劝她离开。可是劝了几次,她无动于衷,就想找人吓唬她一下,然后给她一点儿钱打发她去别的地方生活,没想真将她怎样,妈妈保证。没想到……” 没想到那几个人会以入室强奸这样的大罪抓起来了。 季江影狭长眸子淡然眯紧,盯着简白看了一会儿,问她:“你这样做的时候就没想过后果?不怕江然知道了跟你翻脸?” 简白真要无话可说,只叹:“我还不是为了江然,为了这个家……” “你真的没让那几个人对顾浅凝下狠手?” 简白真的是有苦说不出,她再怎么糊涂,却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我怎么可能指使别人做那种事情?江影,你一定要信妈。” 季江影告诉她:“已经有一个人招供了,明确说是你指使他们对顾浅凝做那种事。” 简白嘴角颤了颤,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她分明没有做过,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一步? 安子析一旁看了一会儿,直等娘俩个把话说完,才插上话。摇着轮椅过来:“江影,你终于回来了……你有没有好好打听一下,是不是那几个人诬陷妈?” 季江影看向她,眼睛有无可遁形的波澜莫的测。 本来他说半个月就能回来,可是这一次离开的时间不短,电话鲜少打一通,给他打,每次又都是关机。 安子析的肚子已经微隆起来,不是特别明显。春暖花开的时候,她的精神状态倒是不错,坐在那里,比之前胖了一点儿。 见季江影没说话,又补了一句:“江影,你得相信妈,她肯定不会指使人做那种事,我觉得是那几个人看到顾浅凝后心生歹意也不无可能,现在怕了,一股恼赖到妈的头上来。” 她说的很有可能,顾浅凝十足的可人,那样几个男人夜晚登堂入室,萌生其他的想法,简直再正常不过。 季江影薄唇微抿,从他的表情上很难看出什么,只觉得目光过份深邃,看一眼有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惧念。也没说要出手将事情摆平,眼风重新回到简白身上:“等着江然回来跟你闹吧。” 他那个混世魔王。 而且季江影猜他一定已经得到消息了,他都接到电话了,季江然的朋友没道理不打电话通知他。如果他没料错,季江然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短时间内,网络上就有了一点儿微茫,不过说的含糊其词。毕竟是关于季家的,而且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网络上不敢发。倒有一两家名不见经传的,不知者无谓,敢欲盖弥彰的说两句,点击量不足,没能引发关注,所以暂且相安无事,没接到删除的消息。 主要季江然还没有回来,以前信息网络传媒这一块季江影是背后的大财团,几乎可以控制整条命脉,好多重大的事只他一句话的事。可是,如今万盛被东帝收购,主力变成季江然了。这件事的俱体细节他还不知,自然没关注到这些,暂且可以苟延残喘的存活,等到整件事一确定,大力封锁的时候,只怕要劫难当头。 简白一想到季江然那个闹腾的模样,便感觉忧心重重。 “江影,你说这件事情该怎么办?江然他一定会怪妈的。” 安子析只在一边说:“妈,现在不是江然怪不怪的问题了,如果那些人真要把你供出来,才是最大的麻烦。” 简白吸着鼻子,是真的难过。 “我自作孽,真要进去坐牢,倒也没什么了,你爸他还昏睡在床上,没有我可怎么办?” 这是她最不放心的,季铭忆要全靠她照顾着,他现在就是一个植物人,指望下人或者看护一定不行,完全依附着简白活着。想一想悲情又难过,简白的眼眶已经红透,看出倦了,一整晚提心吊胆,如今似乎是绝望的边缘,反倒沉寂下来,只说:“我上去看看你爸。”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总要有很多的话要对他说,生命这样短,怕现在不说,没有机会了。 简白一走,安子析说:“江影,你一定得帮帮妈啊,我想她一定是被顾浅凝气坏了,一时冲动才会找人做出这样的事来。的确是糊涂了一些,可是妈的为人你该了解,她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季江影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淡淡说:“我妈的确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女人很多时候难免耳根子软,有的时候简白确实刻薄苛刻了一些,对看不上的人冷言冷语,却不是个可以狠下心将人赶至绝路的人。否则也不会为了感激安子析的救命之恩,拿命来护。 安子析震了下,片刻词穷。季江影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莫明落至心口,却知道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季江影到什么时候都极能沉得住气,慌乱在他的脸上几乎从来看不到。他才从外面回来,而简白的事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的人早已愁眉不展,想着解决的办法了。而他不慌不忙,松了领带,解开袖扣上楼去洗澡。 安子析转首追问他:“江影,妈的事你总不能不管吧。” 季江影懒洋洋的:“不是还有老二。” 他看表,也该要回来了。 季江然天没亮就接到这边的电话了,所以早早让秘书订了机票返回来。 却没有立刻回家,直接去了公司,让秘书把事情弄清楚后报告给他。 那些网络上的不良言论,转眼烟消云易,简直无声无息。 连带那家挤破头抢头条的报社,季江影一并吩咐下去:“问问他们报社的老板,还想不想正常经营下去了。” 秘书处理起这些事情得心应手,即刻就能领会季江然的意思。 只说:“季总,你放心吧。” 顾浅凝再打开电脑,一切已然风平浪静,公方一直给不出一个确切说法,总觉是含糊其词的敷衍。她盯着电脑浅笑连连,第一个想法就是,季家的两公子回来了。她怎么忘记了,他们的本事滔天,任何有可能诋毁或者颠覆季家的言行,都会在风声云涌之前烟消云散。 就连公方都要有所顾及。 所以这样轻来轻去的小手腕,想将恶人绳之于法,根本无济于事。眼见没成气候就已经夭折了。 季江然靠在椅背上按着眉骨想事情,虽然都得到消息了,可是谁也没给公方打一通电话,明确说要将这件事情怎么办。 须臾,一倾身拿起电话,给季江影打过去。 “大哥,听说你回家了。” 季江影洗完澡,吃了一点儿东西,正在书房里悠闲的看文件。 接起电话,闲闲的应声:“早上就回来了。” 季江然开门见山:“这件事由你来摆平比较合适吧?” 他话外有话,季江影一下便能听得清。按理说整件事情在谁看来都是由季江然而起,如今出了乱子,也该由他来安抚才是。可是,季江然却觉得,问题的根源不在他,于是淡淡的提醒季江影,轻而易举就将这件事情的责任转嫁了。 “大哥,你知道有些事情我不好插手,还是由你来处理比较合适。” 季江影眼睛淡淡眯着,只说:“不用你操心了,这事等一等,我会去处理。” “妈怎么样了?” 季江影语气仍旧轻薄:“焦头烂额,心力交瘁,眼见就要吃官司了,能轻松才怪。” 季江然却仿佛心领神会:“很好。” 然后挂了电话。 在季江然看来,人一定要吃一点儿苦头,才能长记性。如果不痛不痒的就把这一页翻过去了,哪一天简白被怒气冲昏头脑,还是会做这种没头没脑的事。这一段时间她给出的难题已经不少了,就算是亲儿子也觉出倦怠,正愁没有机会让简白反醒。 他知道季江影的用意,之所以淡然处之,不急不缓,就是要让简白心绪沸腾煎熬一下,这样等到事过境迁,才知道彻底收敛。 自己的母亲即便做了错事,却不能真的将她怎样,更何况置于死地,远没有那样的必要。更不可能真的不管她,眼睁睁的看她身陷囫囵。只是还不到出手的时候,炸一炸,或许还会有其他的东西浮出水面。 季江然一下就将关系撇得干净,无事一身轻,他只负责不让事态扩大,沸腾不息,其他的事情季江影一定有办法息事宁人。 季江影大把的时间都呆在书房,一边看文件一边喝咖啡,跟没事人一样。也没说去安抚一下简白,甚至跟那边沟通一下,将事情减缓或者平息。 安子析看了几次时间,心里越来越不宁静,仿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震耳欲聋。 掌心里都是汗,渐渐坐不住,时间久了,连脸色都变了。 就连下人都一眼看出来,以为是在担心简白的事,安慰她:“大少奶奶,夫人吉人天下,一定不会有事的。” 安子析心神不宁,连个像样的表情都摆不出。让下人将她送到楼上,去书房里找季江影。 敲了两下门,听到里面低沉的唤进。 安子析心思沉重的推开那扇门,转动轮椅靠近。 “江影,你不打电话问一问,将事态安抚一下,我真担心妈会出事。” 季江影淡淡抬眸,睫毛很长,眼睑下有清析的两道影,内敛无边。 修指撑起颌,眼波沉寂的看着她:“你那么担心?” 不能再审训下去了,审的时间越长,风险也就越大。在那里本来就会对人的心理产生压迫,虽然她有足够的筹码,将几人抓牢,却仍旧担心出现意外。许多事情都不得不防,怎么可能不害怕。 嘴上却说:“能不担心么,如果妈出了事,爸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而且妈的年纪大了,她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安子析说话总是妥贴,考虑的事情似也十分周全,是个贤惠的媳妇该做的。就像这样,总也让人挑不出瑕疵,更说不出哪里不好,何其有情有义。 千金大小姐的跋扈骄纵,在她的身上总也不明显。许是职场历练的年头多了,所以面面俱到。难怪简白会这样喜欢她。 季江影只说:“妈没有白疼你。”话峰一转,又说:“不过,现在这种局面不是打一通电话,或者托几个人就能平事的。这是刑事案件,还是入室,罪名多重,你该十分清楚。” 安子析嘴唇都开始打颤了,明显的抖了一下。季江影这该死的说话语调,轻飘飘的反倒吓人。 连他都说无望的事情,那或许就真的没有办法。 “可也不能就眼睁睁的看妈被那几个人冤枉啊。你和江然不去试试怎么就知道不可以呢。” 季江影若有所思的想了下,告诉她:“不用担心,我不会让妈被人冤枉的。你先出去吧,我手头上还有工作。” 安子析神精绷得太紧,总觉得拉一拉就会断掉。想再说可是他不听,而且说太多,太急切的想将事情抚平,也不妥当,在别人看来只怕会殷勤过头。 她不傻,即便心里颤巍巍,还是慢慢的转动轮椅出去。 一天审讯下来,几个人撑不住,全部招供。 之前还咬定是简白指使,后来承受不住压力,又变了供词,说是后起犯意,看到顾浅凝之后,几个人临时生成的想法。 简白罪重,却罪不致死。 这样一来就轻了许多,而且是几个人众口一词,各方面都对得上,案情到这里已经十分清析,不存在其他问题,因此也不会再究查下去。只会走正常的起诉程序,事情完全可以成体系的走下去。 除了这四个犯罪嫌疑人,再加上一个简白,没有扯出其他人。 简白得到消息之后,心灰意冷。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季江影和季江然也一定没有办法。之前不能接受,是因为她没有指使几个人另做其他,如今都清楚了,是那几个人另起犯意,警方也没说算到她的头上。但关于她的那部分证据确凿,连她自己都无话可说。 傍晚警方过来带她,简白做为案件的犯罪嫌疑人之一,理所应当要被带去审讯。 简白在警方过来之前,就接到消息,所以有了准备。安静的等在客厅里,心情沉重,只是放不下季铭忆。泪眼婆娑的嘱咐季江影:“一定要请人好好的照顾你爸,如今天越来越热了,多给他勤翻身,擦拭,否则他会很不舒服。” 以前这些事都是她亲手做,每天折腾几次真的是辛苦。所以总担心别人做不好,不会像她这样尽心尽力。 季江影穿着一身家居服,闲散的靠在那里,连一句宽心的话都没有说。看到简白那个泪眼婆娑的模样,只说:“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照顾爸。” 这样一听,简白的大牢似乎坐定了。 更甚的是,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季江然竟连家都没有回。 简白觉得季江然这回一定是恨上她了,所以不管她的死活,才会这样放任着不管不问,这些天他一定已经受够她这个妈了。难免伤心起来,到最后众叛亲离,连自己的儿子都怪起自己来。 安子析过来安慰她:“妈,你别这么说,还不到绝望的时候,一定有办法解决的。再说你也没让他们对顾浅凝做什么。” 她现在之所以有心情说这个,是因为这样的结果一出,实在宽了她的心。确定自己是没事了,既然案情已经十分明朗,却没有扯出她,这事注定要被带过去了。 当时虽然笃定不会出差子,觉得顾浅凝根本不会幸免逃脱,但还是周全的留了后手,谨防真的不幸东窗事发,也不会将目光转到她这里来。 那几个人的命脉还攥在她的手上,即便他们不敢众口一词推到简白的头上,左右是一样的罪责,所以一定会自己扛下来,也不会将她供出去,而因此多担一份风险。 看来这一次,她又算着了。 虽然没有事成,难免有些遗憾,没惹事上身,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简白拉着她的手:“子析啊,你现在怀着孩子,要处处小心。估计妈没办法看孩子出生了,别跟他说有我这样丢人的奶奶。实在很对不起你,只得辛苦你,照顾季家照顾孩子和江影了。”简白有些说不下去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要把孙子盼来了,却又出了这样的事,不能说不伤心不绝望。 便没想着自己会活着再走出来。 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简直要将她给折磨疯了,心里定然千疮百孔,悔恨的程度也是可想而知。 安子析在一旁跟着掉眼泪,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季江影眯着眼睛仿佛是在看热闹,总觉得不痛不痒的,即便再怎么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按理说家里发生这样的大事,也不该这么安然稳坐才是。 淡然的看了一会儿,眼风错开,端起茶水压了一口。 警方便过来人了,一定是要带走简白。 很客气的跟季江影和简白打招呼。 还说:“大少,你放心,先将夫人带去问一下,不会出什么事情。” 季江影坐在那里没有起身,只是点点头:“我妈就麻烦几位了。” ------题外话------ 本来是昨天给你们的二更,结果写了一个国家的机构名称没通过审核,我去睡了,今天才发现,所以今天看吧妞妞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79)美人依旧 简白含着泪离开,环视大宅里的一切,心中百转千回。老了老了,还做出这样混沌的事来,只能说追悔莫及。 安子析转动轮椅一直跟到厅门口:“妈……” 警方还是一路不回头的将人带走了。 季江影一杯茶水喝完,起身上楼。安子析转首叫他,却头也没回。 顾浅凝一直关注警方的消息,听说简白已经被带走了。审讯的结果是,人的确是简白指使着过来的,目地却只是恐吓威胁,至于后来要发生的那些事,不过是那几个人另起犯意。 案情相当明了,整个过程顺利得有些出乎意料。正为因太顺利了,所以让人安不下心来,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简白是季家的当家祖母,季江影和季江然平时再怎么叛逆,不肯听长辈的话,可是真出了事,却不会袖手旁观不管她。暗箱操作,让整个案件没办法追查或者审理下去,才符合季家兄弟的雷厉手段。 可是这一次显然没有,就好比一颗石子扔进水里,所有人拭目以待,料想会有巨大的波澜,几乎要是震慑人心的。结果只是‘咚’了一声响,就沉进底了。怎么看都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所以,顾浅凝不会轻而易举高兴,甚至因此心事重重。 太违背常理的事情,背后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大阴谋。什么时候骤然来袭都说不定。 以她的心智,不会不考虑。 简白被警方带走,季家人却跟没事人一样。 季江然下班之前从东帝大厦出来,走到厅门发出下雨了,司机抢先一步拿着伞走过来,为他撑开。 正因为是这样的天气,所以来往的行人几乎没有,林嫣然站在雨中才一目了然起来。 没有打伞,全身都已经湿透了。衣服粘在身上,身段娇小又玲珑。看到季江然望过来,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慌忙转身。 季江然眯起眼来,第一个感觉是熟悉,下一秒想起来,告诉司机:“给林小姐送一把伞,让她到车上来。” 他自己打着伞先到车上去。 林嫣然没想到季江然会让她上车,司机走过去的时候吓了她一跳。 车门打开,季江然闲散的靠在椅背上,桃花眸子弯了下,唤她:“林小姐,上来吧。” 林嫣然有一点儿窘,全身都湿透了,冷的真打颤,可是车内很暖和,有淡淡的冷香,是他身上的香水味。 她像一只落汤鸡似的坐在那里,而身旁的季江然衣冠楚楚。接着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细心的披到她的身上。 林嫣然感受他逼近的气息,脸红了一下,小声说:“谢谢季总。” 季江然才问她:“下这么在的雨怎么站在这里?” 林嫣然眸子蓦然睁大,无声的看了他两秒钟。 其实她不是今天才过来,从家里回来这几天,她每天下午都会来,只想他下班的时候见他一面。可是都没有看到,没想到今天会下雨,反倒碰上了。总觉得自己狼狈不堪。 抓着衣襟的手指紧了下,她几乎是蘊足了勇气说:“我开学了,很想来看看你,又怕打扰你工作,就一直等在这里。” 季江然动了下唇角,微微笑起来:“傻丫头,你不是有我的电话,怎么不打电话。” 林嫣然的鼻骨酸了下,实话实说:“你一直没有联系我,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 而且她过年的时候给他发过祝福短信,就是想让他想起她,可他明显没有记起。那一天她电话不离手的等他的回复,想着他或许很忙,闲下来的时候一定会回给她,可是一直没有等到。 季江然偏首想了一下,却已经将那事忘记了。那几天跟顾浅凝住在一起,闹腾的不得了,电话也很少打。 他送她回公寓,还是年前他为她租下的。其实房租一直都是季江然在支付,都是秘书处理这些事情,他没有说中断,就会照付。 非等到一段时间过去,秘书看到他真的不跟某个人再往来了,才会刻意报上来,问他一句,否则平时不会拿这些芝麻烂谷子的小事烦他。 季江然亲自撑着伞下来,为她打开车门。 林嫣然一张脸冻得发白,被季江然拥到怀里,撑着一把伞送她进去。 到了门口说:“快进去换件衣服吧,你这样会感冒。” 林嫣然请他进去坐。 季江然按了按眉骨,或许觉得时间久了没见到,到底是感觉新鲜,只说:“如果方便的话。” 晚上两个人一起吃饭,司机一直等在的楼下。等林嫣然换好衣服,泡了一杯咖啡,喝完下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雨过天晴,却有一丝凛冽。 两人去了一家私房菜馆,吃热菜暖身子。 下车的时候季江然告诉司机:“你先回去吧。” 司机点点头离开。 林嫣然今天晚上特别高兴,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激动不已,所以吃的不多。 季江然问她:“怎么?菜不合胃口?” 林嫣然抬头,包间淡白宝光下,季江然面如冠玉,懒懒的眯着眼,异常魔力。她就是被他这样的气息所蛊惑,发现自己到底陷下去了。明知道他的心里没有她,只要能这样呆在他的身边,林嫣然还是觉得很满足很幸福。 笑着摇了摇头:“不是,菜很好吃。” 季江然挑起眉:“在减肥?”又说:“你的身材正好,不用再瘦了。” 林嫣然脸上发烧。 季江然又问她:“这个学期你毕业吧?” “是,七月份就离校了。” 季江然点点头:“毕业之后打算做什么?” 林嫣然学的是服装设计,以后自然想创立自己的品牌,不过那是终极目标,最初还是要找个地方给别人打工。 将她的想法说给季江然听。 笑着问她:“我的想法是不是很天真?跟做梦一样。” 季江然悠闲地的转动手里的杯子。 “倒不至于,年轻就是这样好,心里有无限的憧憬,你该知足。” 林嫣然抿着嘴想笑。 季江然伸手弹了她一下:“想笑就笑出来,怎么了?” 林嫣然说:“季总,你年纪不是也不大。” 他年纪是不大,只是老成。 二十六岁,长的又年轻,二十出头的模样。不过在季江然看来却不小了,他是跳级上的,毕业早。很多年前的事了,经历的多了,总觉得历尽沧桑,连自己都时常混淆年纪。蓦然回首,发现自己只有二十几岁时,其实也是感慨无限。 “我跟你们这些小丫头可不一样。” “我知道你不一样,你事业有成,年轻有为,我们怎么能比。” 季江然微微笑:“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比起来你们比我幸运,我生长的环境没你们那么自在。理想这个东西,也都是摒弃了自己的,每天做的不见得就是自己喜欢的事。” 林嫣然没想到他这么想,其实他们这样的人万众瞩目,有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羡慕更是不用说了。 他却说不好。 也是,听说他是继承了家业的。他这样的人如果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定也会是最优秀的。 最后季江然说:“如果你想创立自己的品牌,我可以为你提供资金。” 林嫣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季总,那需要很多钱的,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算我入股投资好了。等你哪一天做成了,记得给我分红。” 两人吃完饭,又去听音乐会。难得碰到这么大型的,也是走出来的时候才看到醒目的宣传,季江然问她:“要不要去听一场?” 林嫣然还从来没听过,高兴的说:“好啊。” 要是最高兴的一个晚上,今晚季江然是彻底又将她想起来了,之前的苦闷一下子烟消云散。 自打在警局门口见过季江影一面之后,再没见到他。他说回家问清楚状况,最后也是无声无息。 报社偃旗息鼓,公方虽然将简白控制起来了,也是严丝合缝,消息并不好打听。 顾浅凝这个受害者被闲置在那里,扳着手指等消息。 她这样的人不是不通透,所以几乎不报什么希望,指望法律真的会制裁她。 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上门来,是办案的两个公职人员。 还要向她了解一些情况。 顾浅凝请人进来,坐到沙发上之后,一个人做笔录,另一个开始问话。 “顾浅凝,你年前在医院住过一段时间是吧?涉及到一个案子,经医院鉴定你有严重的精神疾病,顾锦州也是因此被判刑的?” 顾浅凝蓦然抬眸看他,心底一阵叹息,无论如何没想到事态急剧转变,竟然转到这个上面来了。 她只是怀疑里面有阴谋,也料想到事态变化或许不可思议。却没想到,会像这样完全超出预想之外。 硬生生的将她这个受害者的身份都颠覆了。 好本事! 可以这样颠倒是非,乾坤逆转的,只能是季江影。 听说这一点是季江影向公方提出来的,经过一夜之后,他终于出手了。直指顾浅凝的指控真实与否存在极大的质疑。 她是个精神和心理都存在严重问题的患者,有医院开出的权威证明,真的假不了。 就连她什么时候发病都说不准,年前在医院,实实在在就是这么一个状况。而近来这几个月她没有接受治疗,那么严重是疾病自己完全康复绝对不可能。这些情况公方已经调查过,并已经得到证实。 这样一来,她本身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又考虑到她是一个柔弱的女人,按常理推算四个男人想对她进行不法侵犯,最后不该是那样的结果。能被她制服之后送到警察手里,岂不是天方夜谭? 到了今天,口供一翻再翻,四个男人只说跟顾浅凝是在酒吧认识的,去她家里玩,天黑的时候就被她请过去,一直打牌到深夜。最后不知怎么顾浅凝就发起疯来,打电话报了警,怕伤到她一个女人所以没人反抗。 就连酒吧侍者公方也去调查过,证明顾浅凝当晚是喝过酒,跟几个男人一起说话着离开。 一定是编造的假证,酒吧侍者被人买通了,可是无从推翻。 再加上小区能照人的那几个电子眼,早在事故前一天就被蓄意破坏了,几个人到底什么时候进的顾浅凝家,并没人说得清。 更重要的是案件前期防范做的那样好,事态平稳,外界都还不知道消息,也没人盯上此事。不过公方接手案件的几个人知道,整个过程也都是留了后手,周到行事,并未向外走露半点儿风声。所以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只要大体上说得通,稍一合理化,他们总有办法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顾浅凝不能推翻她是个精神病患者的结论。因为顾锦州还在牢里,近来正挖空心思的申请保外就医,说明他病的不轻,有生命危险。如果一旦她的状况有变,顾锦州就有可能因此翻案,被释放。 而顾浅凝想要的,是他死。 说自己工夫了得么?她是顾浅凝,顾家不被待见的二小姐,什么是查不清楚的,她压根连防身术都没有学过。她的身手一露,到底会招来怎样的麻烦,更加料想不到,跟这次事件比起来,简直得不偿失。 点到哪一处都是死穴,招招毙命。 所以才说,季江影好计谋,好阴险。 回过神来,发现天黑了,客厅里灰蒙蒙的一片,她去将灯按开。然后自己煮面吃,简单的吃过,拿着电脑回卧室,将厚重的窗帘拉上,回到床上安静的敲击键盘。 电话响起来,她没有接。最后直接关了机,扔到床头柜上。 最后门外响起敲门声,她也没有开,门锁下午从警察局回来的时候换掉了。 去那里的时候得知简白已经被无罪释放,只是在里面煎熬了一个晚上,心力交瘁,身体也不堪负荷,直接被送去医院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她被两个儿子成功解救。而且做的实在漂亮,船过水无痕,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她因为精神有病,被警告处理,最后罚了款。没用她交,听说季江影已经为她交上了。 顾浅凝从警察局回来的时候就直接叫了换锁工,将里里外外的门锁都换掉了。 季江影怎么想的,顾浅凝能想出来。 他想自己的母亲无罪释放,但她是唯一的突破口。像这样,闹的不大,简白最后却是安然无恙。 她也没什么损失,当晚没受伤,后来因为精神有问题,一定不会追究刑事责任,或许她这一边的事态季江影也帮着压了,所以只需一点儿罚款了事。 很完满,再周全不过。 顾浅凝终于明白,之前的没有动静,其实就是动静,是季家两兄弟平事的一种手段。先将事态包裹住,接着走如今这一步。 难怪他们都不肯见她,听说回来了,却一个也没有着面。怕是早做好了这一步的打算,所以没脸见她。 顾夫人从监狱里探视回来,就没心情吃饭了。 顾浅浅这几天处心积虑攀高枝,也没顾上家里的事。看到顾夫人脸色实在很不对劲,才问她:“妈,你怎么了?我妈出什么事了?” 顾夫人就开始抹眼泪:“你爸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我怕他……怕他真撑不下去了。” 顾浅浅愣了下:“大姐不是帮爸申请保外就医,怎么还没将人放出来看病呢?” “是一直找律师申请,可是那边不松口,只说条件还达不到。” 顾浅浅火气大起来:“一定是有人故意安排了,不让爸出来治病。不行,我得找大姐问问去,到底怎么回事。” 顾夫人拉住她:“你别去了,明天我自己去想办法。这事你大姐也管不了,否则她早把你爸弄出来看病了。” 顾浅云不是一次提醒她,去找顾浅凝,去找顾浅凝,是她一直拉不下这个脸,所以一拖至今。 现在看来真的拖不下去了,看到顾锦州那个奄奄一息的样子,连说话都气喘吁吁,再不治病,他那个身子骨一定撑不下去了。 顾夫人将眼泪擦干,才想起来:“浅浅,你怎么还不去学校上学?都已经开学好几天了,你不去学校,课程不都落下了?” 这些天一直揪心顾锦州的事把顾浅浅也忽略了。 顾浅浅前几天还敷衍,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拖延去学校的时间,反正已经很多天了,她的学习成绩不是太好,如今心思不在这上面,又落了几天,去了只后会更加的跟不上。 不如跟她说清楚:“妈,我不上学了,你也别劝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有自己的打算,不用你操心。” 顾夫人想再劝她,可是顾浅浅不爱听,转身回卧室了。 这几天她一直没去找段存,就是想冷上几天,不想让段家看出来是她上赶着。不过昨天段存给她打电话了,问她孩子打掉没有。 就说明段存还是将这个当一回事的,就算最后段家真的不要,也会害怕她真将孩子生下来,将来找麻烦。所以,一定会拿钱来打发她,等到火候到了,她将自己认为理想的数字告诉段家,同样可以衣食无忧的过好日子。 最早的时候还为怀上孩子失魂落魄,怕得瑟瑟发抖。可现在心态放平了,发现也不算太坏。反正现在流产手术方便快捷,短短几十分钟麻烦也就消除了。 到时候有了钱,什么事情都好办,也不用像现在一样过这种落破的生活。 她有些的称心如意的想,等着段存耐不住性子找上门来。 晚上的时候顾浅云打来电话,知道顾夫人去监狱看过顾锦州了,问她:“妈,爸现在的身体怎么样?” 顾夫人唉声叹气:“很不好,我看他实在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顾浅云沉默了一下:“妈,我觉得他们或许就是在等这一步,我想过了,他们最后一定会批准申请,却是等爸病情严重,无药可救的时候。” 那时候既不有担责任,还能让某些人得偿所愿。 她也是偶然才想明白这一点的,所以顿时俱念丛生。现在最害怕的就是顾浅凝,从来没想到她的心机这样深。 一个人就将整个顾家给扳倒了。 如果不是顾及季江然,她真想找上门去,问问顾浅凝,她跟顾家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把顾家赶到绝路上。就算顾锦州以前再怎么对不起她,可她毕竟是顾家养大的。 可她现在不敢,见到顾浅凝还要敬她三分。 不想真的碰到了。 在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里,她去提车,正好顾浅凝从车上下来。 顾浅凝看到她,面上倒是一片从容。 顾浅云僵了下,接着扬起笑:“浅凝,没想到会碰到你,现在怎么样?” 顾浅凝知道这是看着谁的面子,客气的都不像顾浅云了。 只说:“老样子。” 顾浅云点点头:“那就好。”说她还有事,最后先走了。 顾浅凝看着她上车,然后转身去商场。 逛商场的时候,季江影的电话又打来。 响了几次,顾浅凝才接起来,没有说话。 那端冷气十足:“你打算一辈子不着我的面了是不是?” 季江影从病房里走出来,简白已经睡着了。他抽出根烟点上,快速走出住院大楼。 顾浅凝只问他:“有任务?” 季江影吐了一口烟圈淡淡说:“没有,只是我想见你,有话对你说。” “说什么?” 她语气中的冷淡季江影从来都听得一清二楚,现在直比以前更冷淡了。原因他一定要比谁都清楚。 她是受害者,权利似是最微茫的一个,就那样被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连她自己都感觉没有办法,左右被牵扯着,真是心服口服。 季江影告诉她:“你以为我这样是不顾及你的感受?你再给我一段时间,到时候你受的委屈会一起补给你。我总不能把我妈送到监狱里去吧?她做的是欠缺考虑,可是,该有的惩罚教训,我都让她吸取了,在里面那一晚她都已经病倒了,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以后她再不敢对你做半点儿出格的事,这个我敢跟你保证,至于其他,你再给我一点儿时间……” 没听他说完,顾浅凝“啪”一声挂断了。 一场春雨下过,天气又暖和了一些。眼见今天晴了,就是艳阳天。那些冬装不能再穿,直接搁置到一边。买了轻便的春装,修身的连衣裙,火红的颜色,如同燃烧的火焰。加一件小外套,穿出去就十分漂亮。 她化浓妆,走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有人侧首,也只是赞,浓妆艳抹总相宜,说的大抵就是如此。 太液芙蓉未央柳,竟有这样的风情。 顾浅凝就像这城市的一抹流星,划闪而过,亮眼缤纷。她冷漠的穿行,桀骜得仿佛不落凡尘,冷冷一笑,睥睨天下。趟过岁月的烟尘,还是如隔云端。 有人认出她,那样漂亮。 混夜场的时候说起来。 “今天看到顾浅凝了,在街上看到的。” 有人看了季江然一眼,他旁边坐着林嫣然,以为是新欢旧爱走马上位,于是才敢问出来:“怎么样?” 那人只说了四个字:“美人依旧。” 真的是美人依旧,似乎没有人可以像她那样。 季江然当时没有说话,只是整晚下来兴致不高。 从夜场里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明天林嫣然还要出去实习,季江然开车送她回去。 城市的街道照白天比起来,冷静许多,那种拥挤变成一马平川。季江然将车子开得很快,天窗忘记关,有一些冷。 林嫣然穿的不多,用手臂环住自己。 可是季江然一直没有注意到,一直到她公寓楼下,才说:“晚安,上去吧。” 慢慢的把车倒出去,不等林嫣然上楼,已经开走了。 他手上的钥匙失效了,之前就知道是不管用了,她换了锁,把他隔在外面,敲也敲不开。总让人觉得憋闷,仿佛锁上的不仅仅是一扇门。 季江然晚上喝了酒,所以火气很大,将门砸的十分剧烈。 将邻居都惊醒了,毕竟时间已经不早。 有人推开门探出头来,告诉他:“顾小姐不在家,她下午提着行李箱离开了。” 又离开了。 季江然砸门的动作一下停顿,竟像有些回不过神来。 转首问她:“什么意思?” 那人只是说:“顾小姐可能搬家了吧,今天见她把房子退了,房东已经过来把钥匙收走了。”还穿着睡衣,于是把门关上。 季江然怔愣的站在那里,最后觉得昏眩,酒意上来了,靠到门板上。想抽一支烟,可是丢在车上了。 抿动了一下唇角,垂下眸子靠在那里口干舌燥。有人说过刚刚才见过她,穿行于市,惊鸿一瞥。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她还是走了……来来去去,竟不像这个世界上的人。 ------题外话------ 这是今天的二更哈,早上那一更也是打着二更的名号,因为昨天晚上传的,结果今天才审过,就成今天的更了,标题昨天弄的,没改~ (080)竟然想她 季江然在车里坐了一夜,猛烈的抽烟。有些臆想中的离殇是他自己找来的,他知道,最后自己将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他就有一眼万年的本事,实在没有别的感想,只能说自己活该。 即便是那样,他也认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驾车回去。 回大宅,正赶上简白出院。这些天他都没说去医院看看她,就算简白长记性了又怎么样?她做过的那件事,却是真的将他惹恼了。 简白感觉这一回死里逃生,许多事认清了,其实也是唏嘘不已。总算顾浅凝没出什么事,否则那样毁掉一个人,她后半辈子不见得心里就安生。 季江然心里有气她都理解。 所以主动跟他说话:“江然,你回来了?” 季江然一身烟味,本来打算直接上楼洗澡,听她这样说,凑近来。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顾浅凝现在离开了,你满意了吧?” 简白怔了下:“我……” 季江然淡淡的一抬眸,不听她说下去,转身上楼。 安子析在一旁说他:“江然,妈才出院,你怎么能这个态度?” 季江然当真是恼了,眯起眼:“你闭嘴!” 也不管季江影还在客厅里,他心情就是不爽,不加掩饰,一目了然。 安子析很尴尬,坐在那里脸色都变了。 季江然盯紧她,虚指了她一下:“你最后给我安份点儿,否则我不管你是谁的女人。”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没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转首看了季江影一眼,二话没说回房间。 季江影扶了下简白的肩膀:“别理他,看来是心情不好。” 只是安子析坐在那里很憋屈,再怎么说她都是季江然的大嫂,可是季江然最近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动不动就对她吆五喝六的。 简白唯怕安子析心里不痛快,对她说:“江然是生我的气,你别放在心上,那都是摔打我呢。” 她有自知之明,这一次险些酿成大错。 安子析勉强的笑笑:“妈,我知道。你快上楼休息吧。” 顾夫人去找顾浅凝,可是扑了空,听邻居说她已经搬家了,不知道搬去哪里了。 她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胸口闷闷的,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浅凝跟她变得这么遥远,她怎么样,她这个当妈的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也早就听说顾浅凝跟季江然在一起,想着他一定知道,或许就在他那里也说不定,于是去找季江然。 那时候天色就要暗下来了,赶到下班时间。顾夫人去东帝找他,正看到季江然季林嫣然一起。 司机打开车门,两人就要上去。 顾夫人走过去,叫住季江然:“二少,不好意思,占用你一点儿时间可以吧?”打量林嫣然一眼,真漂亮的小姑娘。情不自禁想自己顾浅凝,不比林嫣然差,可是,命不好。 季江然告诉林嫣然:“你到车里等我。” 两个人走到一边说话。 季江然问她:“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一下二少,知不知道浅凝在哪里?去她家,听邻居说是搬家了,我找不到她了。” 季江然瞳光明显滞了下,薄唇隐忍着一点点抿紧。 喉咙莫明的撕疼起来,没办法即刻张嘴。看了她一眼,须臾,淡淡说:“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他也找不到她了。 电话打不通,茫茫人海想找一个人并不容易,跟一根针落到大海里有什么区别? 顾夫人胸口的闷痛忽然达到极至,知道不该在外人面前哭哭啼啼,眼眶还是忍不住湿润。 “二少,我知道这些话我没什么脸在你面前说。只是,浅凝从小到大都不容易,顾家没有败落的时候,她的日子过的就很辛苦,我这个当妈的做的不好,没有能力保护她,我都知道。外人对她再怎么说三道四,可是……二少,我自己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了解,浅凝她不是那种轻浮的人,以前就算处男朋友,也从来不会乱来。至于家里那些丑事,真相你们也见到了。她就是背负着这些苦这些骂名一路走过来的。有的时候我也常常害怕,压力这样多这样大,会不会某一天早上醒来,就收到不好的消息……我真怕她承受不住,就不想活了。我知道二少对她一直照顾,我很感激你。如果二少不是真的喜欢她,就让开她吧。” 季江然桃花眸子一刹那变得凛冽,微微的眯起来,冷光四射。他需要别人来这里告诉他,说这些放手让她离开的话? “顾夫人,你今天来这里,是想教我季江然怎么做人么?” 顾夫人有一些慌:“二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找不到浅凝了,以为你知道,就来问问。” 季江然面无表情:“我也正在找她。” 顾夫人看出他怒了,却又不知哪一句说得不妥当。只是慌乱的点点头:“既然二少不知道,我就不打扰二少了。” 她快速的离开。 季江然站在那里却不上车。 掏出一根烟点上,这时候公司职员陆陆续续从东帝大厦中走出来。衣冠楚楚的男人女人们,他麻木的盯着,仿佛是目不焦距,近来他时常盯着人群愣神,有的时候开着车,看到前面斑马线上影影绰绰的一群人,恍惚的回不过神来。便在想如果她走在里面,一定要是最乍眼的,化着秾艳倾城的妆,眉稍眼角都是风情,肯定艳丽的不太像话。多少人拿眼角偷偷的看她。 本以为素色素面不像样子,乌溜溜的眼睛又大又明亮,纯情的和一汪水似的。以为拿色彩来掩饰,总会好一些,却仍旧销魂噬骨,方知原来滟滟风情,是掩也掩不住的。 可是,眼眸之内色彩暗淡,没有哪一时突然亮起,连自己都欣喜不已,就像是意外的惊喜。 她是真的离开了。 最后还是司机过来叫他。 提醒他:“二少,时间不早了。” 季江然抬眸,天已经黑透,东帝大厦的广场上静寂无声,只有大厅内亮着微薄的光,所有职员都已散尽。 顾浅凝想着去美国,提着行李箱去往机场的时候仍旧那么想。 可是,临到买机票的时候却犹豫了。 前方就像有一个巨大的漩涡蛊惑着她,让脚步不停滞的想要向前。那些隐约的眉目,就像夹缝中的曙光一样,异常明亮。刺激着人的眼瞳,睁不开,却着了魔似的想要靠近。臆想着拔开那层厚重的幕会看到什么?阳光是否就会大团大团的涌进来,眼前也会豁然开朗?那些看不透,望不穿的,一眼探出究竟。是她心心念念想要追逐的东西。这样的蛊惑不能说不致命。却因为太致命了,所以稍有不慎就会要人命。 对于离开,看似是很好的机会。在他们看来她受尽委屈,想去想留,无可厚非。于是,她真的收拾行囊,说走就走。这一刻忽然迟疑起来,前方的路是未知的,如同被雾霾遮掩,她不能自以为眼眸犀利,将世事都看穿。毕竟对手强大……如今就像有一只手在无形中拉她走到这里,就像设好的局,有设定的情节,这一刻她在这里,下一刻她就该在美国。太顺理成章了,反倒不能不想。是季江影么?他做哪一件事是一目了然,没有后手的? 一出口换了地方,哪儿都不去了,就去京都。 在她将别人彻底看穿之前,总不能先让别人掀了底牌。 这一步跨出去,程序就已经错乱了。 来日方长……顾浅凝登机的时候,眼底闪现一点儿狡诈的亮色,眸光如闪。连嘴角都微微上翘,仿佛是得意。 段存给顾浅浅打电话。 可是没说上两句就挂断了,迷迷糊糊的,实在听不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 顾浅浅想着一定是为孩子的事情,否则段存不会主动找她。肚子越来越大了,而天气越来越热,穿的少了。之前顾浅云就差一点将她看穿,问她:“浅浅,你是不是胖了?腰怎么那么粗了。” 所以,她也很害怕,这事不能再耽搁下去了。等段家给定论,他们只是一拖再拖,明显不是真的放在心上。 穿上外套,打车去段存家。 大门没有锁,顾浅浅试探着推了一下,应声打开。厅内一片凌乱,酒瓶滚得到处都是。 看到段存一动不动的躺在沙发上,明显是喝多了。他的生活素来这样颓败,跟朋友花天酒地,喝得五迷三道都是常有的事。 顾浅浅过去叫醒他:“段存,段存……” 叫了几声叫不醒他,便上前去推他。 手一下被段存攥住,眼睛没有睁开,紧紧拉住之后扯到嘴边,嘴唇滚烫,呓语的唤她:“子析姐,子析姐……我真的喜欢你……想见你,你让我欺骗顾浅浅的感情,我就欺骗她,为了不让她找你麻烦,那么厌恶我仍旧可以忍受……可你为什么不理我了,为什么,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子析姐……” 顾浅浅怔愣的看着他,瞳孔渐渐放大,不可思议。脑子里一白,拿起茶几上的空罐子砸上去。 “段存,你混蛋。” 那一下正中段存的眉心,茫茫然的从睡梦中惊醒。看清是顾浅浅之后,眉头一蹙。 语气厌恶到极至:“你怎么来了?怎么,孩子打掉了?” 顾浅浅上来撕打他:“段存,你刚才说的什么?你为什么跟我在一起?是安子析让你来骗我的对不对?” 段存的酒意彻底醒了几分,没想到自己会将这种话脱口而出。烦燥的拔开她的手,甩到一边去。 “疯女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滚出去,离我远一点儿,有这个时间马上去把孩子打了。” 他快速的起身上楼,顾浅浅疯了一样追上去。 有些失去理智,拉扯他的胳膊:“段存,你别走。你跟我说清楚了,你和安子析是怎么回事?当时你去给我送钱,是她刻意安排好的对不对?她让你玩弄我的感情就是为了不让我去找你的麻烦?” 段存被问得心烦,喝了太多酒,喉咙火烧火燎,被顾浅浅这么一缠,肺腑中一阵翻搅。手臂用力一抬,盲目的将人甩了出去。 顾浅凝没站稳,下意识去抓楼梯扶手,落了空,身姿剧烈的后仰。 “啊……” 眨眼,急速滚落下去。 段存反应过来,转首去看,太阳穴突突的跳了几下。 顾浅浅一下滚到底,捂着肚子痛呼出声。 段存才想起什么,几个大步跑下去。 顾浅浅当日穿了一件浅色的裤子,所以身下的血液触目惊心。大片大片的涌出来……而她紧紧咬着唇,痛的发不出声音,只呜呜咽咽的。 段存慌了手脚,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 顾夫人和顾浅云接到电话赶过去的时候,顾浅浅正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掉眼泪。脸色惨白羸弱,看到自己家人,哭的更加厉害。 她的孩子没了,还险些要了她半条命。 医生说:“以后怀孩子的可能性不大了。” 她年纪小,不知道那有多重要。眼前的痛苦却是不言而喻的,哪里都疼。精神上更觉受了重创,她那些计划周全的想入非非一切变成气泡破碎了,昨天晚上似乎还做了好梦,生活一下就要变好了,不会像现在这样惨兮兮,她真的已经受够了,所以急切的想要飞身变凤凰,过以前锦衣玉食的生活……现在只觉得心惊不已。 那些血从身体里流出来,热乎乎的,怕得她瑟瑟发抖,以为下一秒就要死了。 顾浅云看她那个样子很可怜,更忍不住想打她。 “顾浅浅,你没长脑子是不是?你才多大,就跟着男人鬼混。” 以前都说顾浅凝如何不堪,却也没像她这样,所以说她是没有脑子的,长着一张花蝴蝶的脸,跟个白痴有什么区别?! 怀孕这么久了,竟然一声不跟家里吭。 如果今天没有发生这件事,她是想生下来吗? 顾夫人拦住她:“浅云,别动手,你看她现在这样,等着以后再说吧。” 当妈的一定心疼,小产这种事情是很伤身体的。 还不知道顾浅浅以后再怀孕都有困难了,跟医生打听情况的时候听到,宛如晴天霹雳。 这回没用顾浅云打,顾夫人一巴掌已经打到顾浅浅的脸上。 “我知道你胡闹,你任性,谁的话你也不肯听。可我没想到你竟然作到这个地步……你以前口口声声骂别人下贱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洁身自爱呢?你一个女孩子这样得吃多少亏,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顾浅云气坏了,这种事情一定要找段家讨个说法。 就算顾家落破了,可还有她呢,她的婆家怎么也算高门荣华,容不得他们这样子欺负人。 立刻开车去了段家。 段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顾浅云过来,面上还是相当客气的。 “你好,浅云,怎么有时间过来?” 顾浅云冷着给,装都不屑。 “你儿子不仅让我妹妹怀了孩子,还把她从楼上推下来,现在小产了,人就躺在医院里,身体受了重创,你们段家看看这事怎么办吧?” 段夫人怔了下:“真的?怎么可能。” 她想说段存做不出那样的事来,可是细想想又不是不可能。那时候顾浅浅来家里的的嚣张模样她见识了,就知道那一定是个很难缠的丫头,年纪又小,脑子不太够用的样子。最后真把段存惹烦了,做出什么傻事,都是说不准的事。 否则,顾浅云不会找到门上来。 可是段家不会承认他们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表现得惊慌。 “你妹妹怎么可能有段存的孩子呢,我打电话问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存一将人送到医院就跑了,以前虽然也让其他女人怀上过。可是都是正常堕胎,觉得挺安全快捷的,连院都不用住,哪见过这个阵势,也有一些慌,当即就跑了。 段夫人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一直没人接。 就对顾浅云说:“你看,他不接电话。你先消气,到底是怎么回事还都说不准,等我问清楚了,我们再说这事怎么样。” 顾浅云哼声:“你是欺负我们顾家没人了么?你还想怎么问清楚?事实都在那里摆着呢,我妹躺在医院里不是装出来的。再说你们家段存什么样,满城皆知,会做出这种事稀罕么?你是他妈,应该比我更了解他吧。” 段夫人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段存的纨绔名声的确挺响。可是被一个外人这样数落心里极不痛快,脸色变了:“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要不是你妹妹愿意,能怀上孩子?我们段存不缺女人,总不至于强迫你妹妹吧。你妹妹那个人我也见过,喜欢穿好的,用好的,一点儿苦都吃不了的样子,我们段存没少在她身上搭钱。是她自己不小心,你怪得了谁?再说了,现在年轻人谈恋爱你情我愿,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能一股脑怪到男方头上来么?” 两方都动了怒,争论不休。 妇道人家,真要是故意瞒不讲理,一点儿道理都说不清。 再说,段夫人说的也不是一点儿道理都没有,当时顾浅浅跟段存在一起,就是有点儿目地不纯,想占便宜来着。至于后来发生关系,她也是自愿的。 顾浅云被气的不得了,惹了一肚子火从段家出来。那滋味就像被人活生生的打了脸。段夫人的话她听出来了,就是顾浅浅不要脸,自己贪小便宜不自爱,不自己检讨,哭天抹泪只挑别人的事像话么。 顾家的脸都要被她给丢尽了。 顾浅云细想一想,真的不想管她。以前就嘱咐她好多次了,离段存那个人远点儿,可她什么时候真听她的话了? 却又不能这么便宜段家。 出来的时候放出狠话,如果这事段家不给个说法,她就把事情闹出去。反正现在也不是要脸的时候了。 段家一听也怕了,这样的事闹出去只会丢颜面。 晚上拉着段存去医院看顾浅浅。 娶她进段家门那是不可能的,顾浅浅那样的女人怎么配。就决定给她一笔钱,让她把身体养好,顺手就打发了。 顾夫人正在气头上,看着段家人那副不在乎的嘴脸,把钱扔得满天都是。 “你们以为有几个钱就能打发了?这个时候将她从楼梯上推上来,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段夫人一皱眉:“我们刚才不是说了么,没人想推她,是她自己纠缠不清,段存不小心碰了她一下,才从楼梯上滚下来的,你们怎么能说段存故意推她呢?” 顾浅浅“呼”地从床上坐起来。哑着嗓子喊:“段存,分明就是你推的,你混蛋。我不好过,你们段家也休想好过,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段存来赔不是就不是心甘情愿的,被段夫人硬拉着过来的。一听顾浅浅这么说,当即也很火大。 “你想怎么个让我不好过法?顾浅浅跟你家人说,那个孩子是我的么?你又不是跟过我一个人,我亲眼看着你是怎么跟其他男人睡的,你别想赖。怀上孩子赖到我头上来了,你赖得到么?你肚子里的种只怕连你自己都说不出是谁的。我要不是看你可怜,一分钱都不给你。” 拉上段夫人走人。 “妈,走,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这孩子压根就不会是我的。还有脸全家人闹,真有不怕别人知道自己下贱的。” 顾夫人立在那里就像被抽干了气息一样,段存每一个字她都听得十分清楚。而顾浅浅却没有反驳,说明她确实心虚。 这样一连串的打击,让顾浅浅以后没法话,就连他们顾家的脸也丢尽了。 她只以为她任性,却无论如何没想到,她竟做出这些事来。 顾浅云呼呼的喘气,很大声,段存的话把她也惊到了。连她自己都要骂,实在太不要脸了。 “顾浅浅,你真是不要脸,顾家的脸都是被你丢尽的。你以后要死要活没人管你,爱怎么堕落都随你。” 本来还理直气壮想到段家讨个说法,不想结果要被人这样羞辱。 她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病房内安静极了,死一般的静寂。 顾浅浅躺在床上,第一次没有遇到事,扯着嗓门又喊又叫。她将事情都串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安子析捣的鬼。段存接近她,是安子析安排的,只为让她不用没完没了的缠着她,借钱或者帮忙。而段存这段时间不理她,也是因为他心里装着安子析,所以对她厌倦了。 她之所以有今天,全是因为安子析! 她不会放过她的。 顾夫人弯下腰,将那些散落的钞票一张一张的拾起来,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一双手都是抖的。不多,只有一万块,对于一个女孩子的青春来说,实在太微不足道了,要是最廉价的。 就是这一万块,她蹲在那里却捡了很久。 直到两腿发酸,才将最后一张捡起来,狠狠的捏在手里,却颤巍巍的站不起身。时至今日,连这些钱顾家人都要低下头,极其不易的才能捡到手里。 这就是顾家。 是顾家毁挥金如土之后,最残酷无争的命运。 顾夫人想,她早该想到有这一天的。 季江然知道季江影知道顾浅凝在哪里,可是他一定不会告诉他。 他心情不好,开会的时候因为一点儿小事大发雷霆,把一群下属吓得大气不敢喘。秘书知道这些天他都是如此,火气大的不得了,冷淡起来话都懒得说,便时不时的这样发脾气。 晚上林嫣然陪他一起去喝的酒,和他的朋友一起,锦衣男女,各自翩翩,只有他坐在那片暗光里兀自喝酒。 包间里光色最为暗淡的一个角落,季江然慵懒的靠在那里,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薄唇微抿着。存在感很强,连一身的落寞都格外突显。 林嫣然安静的坐在一边陪着他。 他不说话,她也不敢吵他。知道他一定有不高兴的事,几天没给她打电话了,见面的时候也是十分冷淡的。一今天约她出来,可是仍旧兴致不高。一到这里就叫酒喝,那些人在唱歌,就有女人过来拉他。 “二少唱歌好听,我们合唱一曲吧。” 季江然皱了下眉头,沉沉说:“不想唱,你们玩。” 女人声音放软,热情相邀:“二少,来吧,就合唱一首。” 身体一歪,不小心碰到茶几上的杯子,将酒水洒到了他昂贵的衣料上。那笔挺的衣料不吸水,水珠子似的滑下去。 连忙道歉,低头帮他擦拭。 “二少,对不起,真是抱歉……” 季江然却已经火了,好大的火气,一伸手推开她,仿佛对女人全身的脂粉味厌恶至极,于是避恐不及。随手抄出一个杯子扔出去,发出尖锐的碎裂声。 “滚。” 手臂抽回的时候,将酒瓶同时带倒,摔在大理石的桌角上四分五裂,碎片将他的手划出长长的一道口子。 鲜血顺着手腕往下淌,一直漫进白衬衣的袖口里,当即染红一片。 他将手指朝下,就一滴一滴的砸到光滑可鉴的地板上,溅起血花。 听到有人抽气。 林嫣然吓得心口直跳,马上过来抱住他的手臂:“季总,你的手伤到了……” 季江然恍了下神,决绝的将手臂抽出。有人慌着劝他去医院也不听,似乎有些迷了,紧紧盯着自己的手,看血液顺着指尖一点一点的淌下来,很快在脚边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血的艳色自然要是很明艳的,妖娆艳丽的不太像话。像一个人的嘴唇……他竟然想她。 只是很想她。 他这个样子,哪有人真的敢靠近。神色冷淡的坐在那里,每个凑近的人都让人感觉心烦不已。 林嫣然鼻骨酸的厉害,紧紧咬着唇,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他那个样子总觉得让人心疼,其实他的脸色即不这么板着,仍旧不好看。没有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就觉得他是不开心。此刻忧郁的味道更浓重,有些不太像他。 吸紧鼻子,豆大的泪珠子往下滚。 “二少,去医院吧。” 那伤口看来很深,流了这么长时间的血,仍是没有凝合。 而他就盯着指腹滴血的节奏,目不转睛,仿佛是欢喜,竟将他的瞳孔都映红了。 最后还是被两个好哥们劝着去医院,其中一个人开车送他过去。 医生帮他包扎好,处理完毕。 告诉他:“二少,别让伤口沾到水,还要定时来换药。” 回去的路上季江然睡着了,做了好梦,蹙起的俊眉散开一点儿,嘴角微微上扬。他的睫毛纤长浓密,弯弯如工笔精心勾画,让人怦然心动。 林嫣然侧首看了他一会儿,跟着弯起嘴角。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的时间弹指即逝。 薄云易和上官小小的婚礼就在明天,在整个京都都有一些轰动。 天气越来越暖,是结婚的好时候。四处阳光明媚,草长莺飞。即便是北方,花都已经开了,梨花,或者是樱花,顾浅凝分不清楚,可是很漂亮。稀少的叶子,大都是花,簇拥成团,那样拥挤,又那样热烈。这样的天气穿婚纱是最好的。薄薄的,漂亮又飘逸,可是不会冷。又没有夏季的燥热,不会出汗,精明的妆也不容易花。 那天在街上看到上官小小了,和她的几个朋友一起,都是年轻时尚的女孩子,一起购物买东西。 顾浅凝一定远远避开了,她在京都呆了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撞到熟悉的人。 上官小小没有变化,笑容依旧明丽飞扬。和一群人说笑着走过去,絮絮说她结婚的事,皱起眉头嚷着辛苦,又忍不住眼光含笑。 想起她捧着那个空盆子告诉她,这是她为薄云易种的花。顾浅凝虽然不懂盆栽,也知道那花一辈子长不出。 可是都不重要了,她和薄云易眼见就可以开花结果。 ------题外话------ 丫头们,对不起你们,我干了件蠢事,一万多的稿子保存的时候按了否,导致一切归零。只得晚上狂赶,搜索残余记忆,到现在也就这么多,对不起更晚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81)最爱的人 直至几个人走远,顾浅凝收回视线。 本来是出来找吃的,酒店里的东西吃腻了,可是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吃,反倒没什么胃口了。买上水果,报纸和杂志回酒店。 一直到天黑都没有下楼。 晚上八九点的时候突然有兴致出门,去酒吧喝酒。 京都这样的地方更是不夜城,纸醉金迷,红男绿女,到哪里都是消靡不散的闹趣。 来这里一段时间了,每天无事可做,都是这样打发时间。端着酒杯坐在那里,其实很好奇,季江影什么时候会将她给招回去? 这样长的时间,再长的线也该要往回收了。他的洞察能力百分百,近两个月的时间她都是游手好闲,就说明她真的不会背着他去美国。她这样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他到底还在顾虑什么? 顾浅凝觉得季江影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这一家酒吧的环境真好,连灯光都是她喜欢的。那样迷离的光色,打在人的脸上,立体而生动。 有音光,可是不吵杂,歌手抱着吉他轻声弹唱一首慢歌。撩拨着琴弦如同撩着人的心口。 顾浅凝面前摆了几个杯子,几个味道都是她喜欢的,来的时候就让人一并调好。调酒师提醒她:“这样一起喝很容易醉。” 顾浅凝笑笑,冲他眨眼。 “我是千杯不醉。” 这样漂亮又时尚的女人,走到哪里都吸引人的视线。 有人过来跟她碰杯子。下 “小姐,一起喝一杯吧。” 一般这个时候,只要对方不是太讨厌,或许动手动脚,顾浅凝倒是来者不拒。况且眼前这人长的不错,五官端正,风度翩翩。 顾浅凝跟他撞出响,将那一杯色彩缤纷的酒一干而尽。 男子钩起唇角笑:“真豪爽。”看出有肚量,其实早就注意她了,坐在这里太挑眼,也亲眼见她喝了几杯,可是目光清明,半分醉意都没有。 “我觉得你熟悉,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男子问完笑了:“你别多想,我不想跟你搭讪才这么说,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他迟疑。 顾浅凝是一定想不出。 男子锁了两秒钟的眉毛,了然的“哦”了一声,有些欣喜的说:“穆晓黧,云易的朋友?” 顾浅凝怔了下,这个男人她没见过。 男子已经伸出手来:“你好,我叫蒋帅,云易的朋友,那天在会所里见过你。”怕她想不起,还提醒她一句:“就是云易喝多的那一天,是你把他带回去的。” 其实那一天包间里的光色也是不算明快,只觉得这个女人五官生得标准,却不是看的特别清析,再加上今天的灯光效用,没能一眼认出她。 这样一说,顾浅凝就知道了。不过那一天屋子里许多人,她没有一一去看哪个人长什么模样。 “你好。” 蒋帅问她:“你来京都,是来参加薄云易婚礼的吧?” 顾浅凝笑笑:“来这里办点儿事情。” 没提及薄云易婚礼的事。 蒋帅说:“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还真是缘分啊。” 于是请她喝了两杯酒,当晚又直接送她回酒店。 下车的时候,将名片抽出来一张给她。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在京都有什么事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顾浅凝看了一眼,质地绝佳的名片,从头衔看也是重权。薄云易的朋友,一定是人中龙凤。 只是就这样跟他的朋友遇到了,觉得很不好。 结果蒋帅就真的和薄云易说起这事了。 结婚前一天晚上,好兄弟们一起吃饭喝酒,说好了之后还要去打麻将,玩大的,输赢都要爽快。趁单身的时候最后疯狂一次。 薄云易去洗手间的时候,蒋帅也去。 对着大镜子洗手的时候说起来:“昨天在酒吧里看到穆晓黧了,之前没想到是她,就觉得特别漂亮一美女,上去打招呼才认出来,原来是她。跟你联系了吧?是不是来参加你婚礼的?” 薄云易听着哗啦啦的流水声,耳畔一片吵杂。其实听的很清楚,可是‘穆晓黧’这三个字听进耳中又实在模糊,昏昏沉沉,跟做梦一样。他怔了下,拧上水龙手,看镜中。自己的眼眶微红,脸也微红,一定是喝多了。 怎么都觉得不舒服起来。 仿佛是难过。 蒋帅问他:“怎么了?发什么呆啊?得了,分手了就别想了。小小就是多好的一个女孩子啊,娶那样的老婆一点儿不亏。这世上最后生活在一起的,有多少是最爱的?这点儿道理,你薄云易该是很明白吧。” 是啊,这世上有多少人是不能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的。要么遇到的早了,要么出现的晚了,想在正确的时候遇到对的人,其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再加上那些错过的,先转身离开的,林林种种算起来,没什么比两情相悦更困难。 那个陪你走到最后的人,或许只能是合适你的人。 蒋帅跟他开玩笑:“在我看来,相爱的人结婚生孩子过日子,就是一童话。要不童话故事为什么烂尾啊?不就怕王子公主结婚以后日子过不下去了,离了婚给孩子们的幼小心灵产生不良影响么。” 薄云易不想立刻回房间。 靠到走廊上:“给我一根烟。” 蒋帅帮他点着。 薄云易倚在墙壁上,静静的将一根烟抽完。可是,仍旧不想进去。 直到有人推开门唤他:“薄少,开局了。” 当晚他手气不行,仿佛是心不在焉,输得一塌糊涂。上百万是有了。 有哥们笑他:“云易这是赌场失意,情场得意。好事,好事。哥几个就全当云易新婚再即,心情好,跟大家伙散财了。” 一直折腾到天亮才回去。 薄云易开车往家走,乏的不得了,想早早的回去睡。本来有近路,可是还是绕了远,远远看到蒋帅说的那家酒店的标识,早上门庭冷清。 他放缓车速,可是看不上两眼,还是划过去远远抛到脑后。最后的最后,仍旧只是一路不肯回头的离开。 人这一辈子,在一起的,或许真的可以不是最爱的。 顾锦州保外就医的申请终于获得批准。 顾浅云亲自去办这事,看到顾锦州之后,眼泪直流。没想到他的身体萧条的这样厉害,几乎有些神智不清了。看到她,也是认了好一会儿,双眼灰蒙蒙的,可是很难说出话来。 紧接着顾夫人也看到了。 就想起顾浅云之前说过的,非是等到最后一刻才将人放出来。瞧那样子真的像气数将尽,顾锦州以前无论如何也不是单薄的人,现在一看,竟跟一片纸似的,就剩一副骨头架子。每次见到都是一个样,眉眼更加的深陷下去。 顾夫人当着他的面一定不敢说,安慰他说:“你好好养病,医生说了没什么大事,很快就恢复了。” 顾锦州死气沉沉的躺在那里并不说话。 这段时间不断回想过去发生的事,许是人快死了,是有预感的。所以不用别人说,自己也会心知肚名。 他这一生过下来,好事没做几件,坏事倒是做了不少。 辉煌了大半个人生,最后家破人亡。 几代家业毁于一旦,自己身陷囫囵,孩子也没能跟着好过…… 盯着天花板的时间久了,连瞳孔都失了焦距,眼睛里总像是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一点儿亮色都没有了。 顾夫人有些担心,过来问:“老顾,你怎么了?” 顾锦州这才缓缓回过神,侧首看她,嘴角动了动:“爱华……” 声音不大,叫的是她的名字,她叫刘爱华。 顾夫人喉咙那里哽着什么,也是轻轻的应:“哎……” 顾锦州拉上她的手,他的手冷透了,一点儿温度都没有。 松松的握着她的手,一双眼锁在她的脸上,说话有些费力似的:“当年如果不是我,你和他现在一定是在过好日子。” 顾夫人当即痛苦失声,声音一下破开,很大,像洪水泛滥,破堤而出。积攒得这样汹涌,竟是拦也拦不住。 这么多年,时光都被撕裂了,褴褛破败,她曾在这种千疮百孔中心如死灰。所以这些年她认了命,都不再去想。 当年他们带着孩子离开,被顾锦州抓回来,不是不痛苦,也不是没有死死的挣扎反抗过。 那是种生死离别的痛触,他们打小一起长大,喜欢了太多年,她只喜欢他。如果不是家里人逼迫她嫁给顾锦州,她们一定会在一起,过上幸福的好日子。 她还要保那两条人命,唯怕顾锦州对他们下狠手。一切便不得不放开…… 她哽咽着说:“顾锦州,这些年来,你知道我是怎么恨你的么,我有多恨你……”她哭得发不出声音,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顾锦州难得没有满脸戾气,冷言冷语,或者干脆拳脚相向。再没了那个力气,生息如豆灯摇曳。 他或许是爱她的,年轻的时候爱过,否则不会娶她。那时候的刘爱华是很漂亮的,五官长的也很端正,主要是气质,顾锦州觉得喜欢。所以娶回来了,可是,男人长情的不多,厌倦倒十分容易。便不断的出去寻花问柳,对她并不好,渐渐的,觉得烦了,还会打她。 (082)我有相思不可言 即便如此,娶回来了就是他们顾家的人,被人领走了,卷的还是他们顾家的颜面。 那时候一心想的只是面子,哪怕后来的几十年,她成了一个摆设被搁浅,当年还是把人活生生的拆散了。 顾锦州的喉咙动了动,发出苦涩又懊悔的声音:“对不起……” 顾夫人摇头。 恨了这么多年,也怨了这么多年,可是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几十年的风雨里程走过来,似乎也只能是顾家的人。 顾锦州疲惫的闭上眼。即便到了此刻他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当年他没有放过那个人,到了最后还是要了他的命,让他客死他乡。 这样的罪孽深重,他真的没有办法说出来。 “浅云,浅浅的事别让你爸爸知道,他现在这个状况,我怕他听了会忧心。” 顾夫人一出来就交代她。 顾浅云哼声:“顾浅浅现在这么任性又不懂事,还不是你和爸一手惯出来的。你看她都成了什么样了,自己没脑子,别人的话还不肯听,真要让爸知道,怕是死都不能冥目。” 所以不能让他知道,顾夫人也忧心,只是自己的女儿没有办法。 “你是她大姐,也不能不管她。现在浅浅找工作了,慢慢的也就懂事了。你多抽点儿时间管管她,比起来她更听你的。” “她找工作了?”顾浅云很难相信:“她那个大小姐能做什么?没学历没脑子,不会又被人骗吧?” 顾夫人瞪了她一眼:“别那么说你妹妹,听说是服务生的工作,这样的事她肯定做得了。” 顾浅云却不这样觉得。 顾浅浅看到招工广告的时候没有多想,跟其他的广告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工资高出几倍,她是真的没想到,做服务生能拿这么高的工资? 以前生活优越,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些,基本的工资水平她也不清楚。一心冲着那不斐的工资去了,做同样的事,当然还是拿的越多越好。她正是缺钱花的时候,做梦都想一夜暴富,便这样单纯的想。 若是其他人,一定会反复思考,天下哪有这种掉馅饼的好事。稍微想一下,对于工作性质也能猜得七七八八。 顾浅浅去招工地点看过,除了穿着暴露一点儿,需要化浓妆上岗,其他就没有什么不同了。不过就是一家娱乐场所罢了,以前她也时常出入这种场合,甚至觉得浓妆艳抹,穿着时尚都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来这里的人,都是快节奏的时尚男女,工作之余,清闲一刻,这样放松再正常不过的事。 就决定在这里干了。 起初只是端盘子送酒水,有的时候会被醉歪歪的客人吃/豆腐,不过都躲过去了,最后什么事也没发生。相反遇到慷慨的客人还会收到不少的小费,几天下来,自己出钱买了一款名牌包。那种身为千金大小姐时奢华享受的感觉又回来了,更加坚定不移的要在这里做下去。 渐渐看到别人拿更多的钱羡慕不已,不安现状。由做服务生变成陪酒女,虽然常常喝得烂醉如泥,胃里翻江倒海的,可是拿到的钱的确翻了几倍。杜绝了这么久的奢侈品好长一段时间想都不敢想了,现在上街只要看到,就能刷卡买下来。 顾浅浅从来不知道,原来赚钱也可以这样容易。 每天喝多了回家不像话,怕顾夫人没完没了的唠叨,到时候再告到顾浅云那里,麻烦更是多。 所以借口单位给提供住宿,为了方便工作,她去职工宿舍住了。 实则在三环的一个生活区租了一套房子,环境比家里好得多,设施也都是全套的,生活自由自在,多晚回去都没有人管。 平时吃什么,穿什么,全凭自己的喜好。顾浅浅觉得自己过了一段很是快乐的时光,渐渐觉得,原来想生活的好,是件极其简单的事情。那些穷酸潦倒的,只能说他们自己没本事。 就算不嫁豪门,她照样可以光鲜靓丽。 季江然放下手头的工作飞去京都参加薄云易和上官小小的婚礼。 司机将他送到机场,其实时间还早,他极少在等航班这种事情上这样蹉跎时间,即便是出差,也不会早到许多,哪怕多睡一会儿,至少可以养精蓄睿。 可是今天来的早,打发司机离开之后,去里面等。 天已经热起来,他只穿简单的白衫衣,牛仔裤,衬衣衣摆扯在皮带外面,简单时尚的休闲男包。 漫不经心的走进来,眼眸在发线的缝隙里散出散漫又慵懒的光。倒像个平常男子,只是不可思议的漂亮,集团总裁特有的戾气收敛无踪。明媚的阳光照在他的衬衣,落下淡淡的影子,只觉得安静。 季江然只安静的在那里划动手机屏幕,翻看存档和音乐。 匆匆如流水的时光慢下来,刹那间山峦静寂。想起上学的时光,那时候身边的许多同学谈异地恋。正是不羁又躁动的年纪,思念干脆淋漓,跟着血液一起沸腾。 有多少男同学将生活费省下来,一顿只吃简单的菜色,就是为了挤出一张车票,然后不远千里去看那样一个人。 生活该是很苦的吧,那个男生吃也吃不饱的年纪,一顿只吃一个盖饭怎么够。他觉得不可思议,从来没有那样苛刻过自己,由其在生活上,刻薄了自己总觉得不开心。可是,那些人脸上却洋溢着傻笑,真是纯真又傻气。 不知那一头的人有什么好,是陌上花开么?要像那样缓缓归矣,有无尽的期待与向往。 他打小就早熟,鲜少有同龄人的天真与幼稚,只这一点他是懂得的晚了。 方想起那句,我有相思不可言。 焦躁的抬头看时间,一分一秒,过的都十分缓慢。 有漂亮的金发女郎坐到身边来,跟他打招呼。 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问:“你好,你是中国人?” 倒是季江然,拿熟稔的英文回给她:“是的,本地人,你说母语吧。”这样崎岖的咬字方式,听得他全身发麻。 轻薄的电话在修指间打了一个转收起来,懒懒的靠在那里。他艳遇的机会总是多,不用自己去猎艳,就有美色凑上来。可是他没有心情,抿着唇角话也懒得说。 只是美女很热忱,直接大胆的问他:“有女朋友么?” 季江然斜眸睨她,邪气的一动嘴角:“没有。”转而又说:“老婆倒是有一个,领过证的。” 女人不可思议,张着嘴巴看他。 “你才多大?” 这个样子不过二十来岁,不信这样翩翩乍眼的男人会早早跳进婚姻的坟墓里。 季江然从钱夹里掏出身份证在她面前晃了眼。 “我儿子快会打酱油了。” 女人惋惜的看着他,摇了摇头离开。真是扫兴,碰到一个养眼的,竟还是个有妇之夫。 到达京都之后,先到下榻酒店洗澡换衣服。 薄云易听说他过来了,打电话来打算晚上宴请他。 握着电话眼神沉寂。 季江然只说:“算了,明天婚礼上见吧,知道结婚特别麻烦,要筹备的事情多的很,不用管我,只管忙你的吧。” 薄云易说:“那好,二少在酒店里休息一下吧,明天见。” 上官小小心直口快,听出他在与季江然通电话,看他挂断后问:“浅凝来不来?”连她也听说了,季江然和顾浅凝在a城是确定的情侣关系。想着季江然来了,或许顾浅凝也会来。 薄云易只说:“不知道。” 却猜她一定不会来。 婚礼热闹非凡,是订婚典礼无论如何比不了的。 一对新人盛装打扮,由其上官小小,那一身婚纱堪称华贵,而且是这世上唯一仅有的一件,请世界级的知名服装设计师专门订制的。 层层叠叠如白雪堆砌,整个裙摆伸展开,如同盛开的大朵大朵的白玫瑰,妖娆又艳丽,远远看着,更像是晚秋里浓郁的霜,下了一层,冷冷的。上身却很简洁,修身的隆出整个纤细的身型,窄窄的腰身,再玲珑不过。而领口钻石相嵌,熠熠生辉,如同将璀璨星河挽于颈间。 那样纤细,那样美好。是年轻才会有的姿色秾丽。 走过长长的红地毯,由父亲送到红毯一端薄云易的手中。极正规隆重的西式婚礼,薄云易西装革履,硬领衬衣,西装领口平整并且严丝合缝,连一个细小的情节都挑不出瑕疵,完美异常。 挽过上官小小那只纤细的手臂,眼神恍了一下,眼风不自知的飘到幽远处,看出他有一点儿跑神。不过马上收敛,视线落到上官小小明媚如花的脸上。 “如果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你信不信?” “看清楚了,我是呈扬,不是所有人的薄云易。” “我是舍不得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陪你一起看电影的是呈扬,穿相同的鞋子走同一段路的是呈扬,冷得冒烟时陪你吃热气腾腾的火锅的人是呈扬,ktv全场两人只唱一首歌的人是呈扬,你难过,永远最心疼的人是呈扬……穆晓黧,对你一见钟情的,也是呈扬……而我,就是呈扬……” “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 …… 眼角的光线有一丝刺激,总像是晃得睁不开,所以是迷惘的,什么都看不清楚,眼前只剩下花白的一片。不知是日光的缘故,还是上官小小这一身婚纱太过洁白,可他集中不了精神,不知道是在看着哪里。 牧师缓缓朗诵,弥撒台前他的神智却是错乱的,声音也是掺杂不清。 他说:“我不是天使。” 她说:“可我是恶魔。” 他微微笑起来,仿佛是迷醉:“你是喜欢我的。” 一只手臂横到她的胸前,将人揽到怀里。银色的腕表刮到了她胸口的衣料,粘到皮肤上,有一点儿冷。可是指头更冷,他修长的指腹划过她的眼角。 嗓音低低的:“怎么,这样温馨幸福的场面,你是打算嚎啕大哭一场来恭贺这对新人?”他说:“我就知道你会跑来。” 顾浅凝半靠在他的胸膛上,来的无声无息,也就他有这样的本事。嘴角微动,想着,他终究是来了。 扯开他的手臂,退出身来面对他:“怎么,大少也是来参加婚礼的?” 季江影跟薄云易没什么交情,何况还在他的手里吃过苦头。 “我是来给你指点迷津的。”然后他抬腕看表,凉凉说:“再有一分钟,季二绝对会出现在你面前。”他正在四处找寻她,就算她躲起来,他找了这么久,也该要站到她面前来了。 顾浅凝皱了下眉头。 语气不善:“你们季家的人怎么都这么讨厌,阴魂不散似的。” 季江影竟微微笑:“我们季家人没什么本事,就这点儿讨人嫌的能耐还算拿得出手。” 拉着她走。 “饿着肚子呢,去找点儿吃的填饱肚子。” 他的车就停在不远,打开车门让顾浅凝坐进去。 打着方向盘问她:“京都什么吃的最地道?” 顾浅凝懒洋洋的靠在那里,仿佛是懒得答理他。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京都人。” 季江影侧首看她:“你不是在这里呆了几个月,还没摸索出门道来?” 顾浅凝告诉他:“我都是随便吃。” 季江影挑眉:“我可不想随便吃,我从a城开车过来的,一直没吃东西,饿得半死。” 其实顾浅凝早上也没吃东西,本来下到酒店的餐厅了,叫了青粥,可是没有胃口。推到一边作罢,就来这里观礼。神出鬼没的就过来了,下了出租车,站在这里不可思议。 可是新人是赏心悦目的,那样美好的事物,看到后总算让人心情不错。 两人去吃川菜。 一家门庭富丽的饭店,装修的不错,听说菜做的也很地道。 可是如今大热的天,吃川菜估计很容易上火。这些天顾浅凝都感觉口干舌燥,要不停的喝茶水清火。 这是夏天的节奏,四季流转得这样悄无声息。 吃饭的时候,季江影才漫不经心的问她:“来这里呆上几个月,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场婚礼?新娘不是你,一定很失望吧?” 他总是这样无时无刻的刻薄人。 顾浅凝挑水煮鱼里的刺,抬起头冷冷说:“出来散心不行么?” 季江影眯起眸子靠到椅背上,气韵冷冷的,由然天成,天生的改不了。可是阳光很暖,透过窗子照进来,落在他的身上,淡薄的一层青灰,才显得柔和不少。还能看到他嘴角轻淡的一抹钩子。 “这么长时间了,心里再大的气,也该消的差不多了吧?是不是该跟我回去了?” “回a城?” 他冷起脸,反问:“怎么,你对那里很留恋?是什么人勾你的魂?” 顾浅凝无奈的摊手:“大少,男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不过随口一问,你这会儿要是能把我送回基地,那再好不过。什么a城,京都的,我倒不是多稀罕。你知道我常年生活在国外,最早连吃的都不是很习惯。” 季江影从她眼里看不出破绽,真的只是倦怠的无可奈何。 脸色好了一些:“现在把你送回基地还不行,谁让你上次把任务搞砸了,这个怪不到我的头上。不过我可以带你去美国,跟在我身边打下手吧。” 顾浅凝语露讽刺:“大少就不怕我再泄密,把你卖了么?” 她心里至今仍有怨气,他早说过这其实是个小肚鸡肠的女人,容不得别人半点儿欺负。 只说:“再等几个月,欠你的也就讨回来了。小气!” 顾浅凝似乎是听懂了,也不问他什么意思。 最后顾浅凝问他:“什么时候去美国?” 季江影告诉她:“明天早上就走,从这里直接出发。” 顾浅凝没有疑虑,淡淡说:“好。” 早上去机场之前,当日的报纸送上来,一定是季江影要求的。他到什么时候习惯总是改不了。 顾浅凝下去吃早餐了,他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喝咖啡,竟有这样的坏习惯。 等到顾浅凝从餐厅上来,按响门铃过来催他。 季江影噙着抹疏离的笑意,慢条斯理:“来看看今天的新闻。”于是扔给她,直接甩到她的脸上去。 头版头条是婚礼现场被放大的照片,薄云易那样优雅绅士地俯身吻上上官小小的嘴角,眉眼间都是虔诚,似乎是说了什么,离得那样近,嘴型微启。 而标题却明明白白的写着‘离别之吻’,顾浅凝顺着往下看,看到‘新郎落跑’几个大字,简直清析入目。不是愤然离场,而是步伐匆匆,他挺拔的背影扎进那道亮眼的日光里,仿佛不是离开,而是被太阳吞噬了。 步伐那样大,好像一步就踏进了另外一个时空里,和这世上的人永远隔开了,不管不顾。 定然轰劝全城,不论是薄家,还是薄云易本人,都是响当当的名号。再加上上官家,倍受瞩目的上流联姻。可是比小说更夸张玄幻的是,这回落跑的是新郎。 新娘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他离开,竟然没有哭。仿佛孤鸿海上来,池潢不敢顾,形单影只站在弥撒台前,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消失的一面背,落寞得叫人心酸。 多好的天作之合,佳偶天成,竟以这样的场面收场。才会引发这样的热议,议论纷纷,成了头条的爆炸性新闻。 各大报社争相报道,沸扬京都每一个角落。 季江影将窗子打的大开,站在那里抽烟,吐了一口烟圈,讽刺她:“有机会做薄太太了,得意吧?是不是感觉没白在这里等了几个月,终于如愿所偿了?” 顾浅凝看他冷淡的眯着眼,一副看‘红颜祸水’的劲头。 纤细的手指灵巧的翻飞,将报纸折成纸飞机,来到窗前。 “你们季家这项拿得出手的本事还真是无处不用。关我什么事?”她眼眸轻抬,手臂微微扬起,朝着窗外将纸飞机放飞。 只问他:“去赶航班?还是在这里罗里巴嗦?” 季江影掐灭手里的烟,站起身。 “拿上东西,走吧。” 季江然站在京都浩浩瀚瀚的街头,人来人往,一张张陌生的脸。才知道这个世界的默然,原来大家出门都是不带情绪的。 他到底没有找到她。 眼角都酸了,看得那样认真,盯着每一张过往的脸,可是没有熟悉的,更没有她。 季江然双手覆上自己的脸,狠狠的揉搓了两下。不能再站在这里了,京都的阳光太过猛烈刺眼,辐射得人眼眶发酸,连薄云易都逃了,他怎么还会站在这里。 给秘书打电话,让他订回a城的机票。 林嫣然过来接他,其实是打他秘书的电话问过的,才知道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季江然看到她,眯起眼睛:“怎么过来了?” 毕业季,本来是很忙的,同学们做足了道别的准备,伤感的像劳燕分飞。每天拍照留念,吃各种各样的散伙饭,系里的,班里的,宿舍里的……繁忙的景象就像大学才入校的时候,可是心境不同,差得远了。 真想一直一直的读下去,永远不毕业好了。 林嫣然从那种伤感中抽身出来接他,觉得开心不少,由其一看到他丰神俊朗的从里面走出来。心一下飞了起来,就觉得毕业是好的,说明长大了,可以越来越向成功人士的社会靠拢,否则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林嫣然笑着说:“听你秘书说你今天回来,正好没事,我就过来了。”又问他:“婚礼怎么样?” 季江然淡淡说:“很热闹。” 新郎跑了,新娘麻木的在弥撒台前站了几个钟头,劝都劝不走。呈梅晕倒了,上官家更是怒不可遏,只怕这辈子不会再见到这么热闹的婚礼了。 “有没有想过写小说?” 林嫣然愣了下:“什么?” 季江然眉峰一挑,煞有介事:“新娘如花似玉,新郎却婚礼落跑。如果你还想加一点儿时髦的现代元素,可是弄个灵魂转换之类的。” 林嫣然歪着头:“季总,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啊。” 季江然坐进车里,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这几天一直没有睡好。脑袋快炸开了。 他说:“我就是疯了。” 被折磨得半疯半傻,快魔障了。 安子析过了段很平静的日子,季江然很长一段时间都跟丢了魂似的,每天阴着脸,很少正眼看人。连下人都躲他,何况是她。而段存再没去过安家找她,甚至给她打一通电话。看来他的新鲜劲已经过了,就知道这个男人的热情不会很长,一开始就没将他放在眼里,觉得是个无法打发的大麻烦。 就连顾浅浅都没找过她,听段心语说顾浅浅跟段存早分手了,还小产,闹得很不愉快。安子析惊了下,以为这样一来麻烦又来了。没想到顾浅浅竟没有联系她,实在省心的不得了。 现在她唯一做的就是安胎,准备顺顺利利的把孩子生下来。 简白每天都把生活的重心放在她这里,吃什么用什么,要求都是最好的,还有母子每一阶段所需要的营养,都补足了。 一切上了正轨,看着外面的春暖花开,觉得生活就要这么永远的平静下去了。虽然季江影在国外的公司忙,很少回来,但是简白还是每月都催他回来一两次。 带着安子析一起去医院做检查,看着孩子一天一天的长大,安子析拿着那些照片欣喜不已。拉着季江影跟他讨论头在哪里,手在哪里。 季江影嘴角弯起弧度,恍惚是笑着。 简白从楼上下来,让管家给安子析打个电话,问几点去安家接她。 管家拔通厅内的电话,很快被安子析接起来。 “大少奶奶,夫人问几点过去接你?” 安子析在娘家呆了一天了,就说:“现在就过来吧。” 管家挂了电话打发司机过去。 安夫人笑着对安子析说:“看到没,第一步棋真是走对了,怀上孩子就是不一样。你看现在季家上上下下对你什么样。这孩子很快就要出生了,你处处小心一点儿,别有个什么闪失。” 安子析抚着圆滚滚的肚子,也觉得心满意足。一切都跟她料想的一模一样,真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了今天。 “妈,你放心吧,我知道。” “马上,孩子一生出来你在季家的地位彻底稳固了。到时候就算季江然娶了媳妇,再生出来也是小的。”扶了扶她的背:“由其那个段存不来家里闹,想一想就十分省心。” 其实安子析当初并不害怕段存,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段存也不会想到这个孩子是他的。所以,她一直很沉得住气。 “不要理会他。” 回去的时候路过甜品店,是她一直喜欢的一家店。里面的蛋糕烤的绝对一绝。记得以前做季江影秘书的时候,常常利用中午的时间买上两块,拿到他办公室去犒劳他。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安静的吃,阳光清澈,真像是偷来的时光。 叫司机:“把车停到路边,我要去甜品店买点儿吃的。” 司机下去给她买,安子析不放心,推开门嘱咐他买哪一种。 夏季,穿着凉薄宽松的衣服,被车外的风拂起来,裙角飞扬。 哪里想到会正好碰到段存。 很一段时间没见她了,如今的肚子很大了,自然跟以前不同。可是气色很好,脸庞红润娇俏。 段存心口瞬间被什么击中,仿佛是没由来的。还是将车子停下,走了过来。 几步之遥就唤她:“子析姐……” 安子析看到他,脸僵了一下。下意识看四周有没有熟悉的人,很想一手将车门带上,不多看他一眼。可是这样反倒显得有问题,她不会那样傻。 事过境迁,都是以前的事了。一夜风流也好,刹那迷乱也罢。她摆出疏离又无谓的笑:“段存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方便下来,只坐在车里跟他说话。隔着一扇门和小段的空间,段存凑近了听她说话,个子很高,所以弯着身看她。 “正好路过,看到是你,就过来看看。子析姐,你近来怎么样?”眼风扫过她剧烈隆起的肚子。 安子析一手抚在上面,只说:“我很好。” 段存迟疑了一下:“我之前去安家找了你几次,你都不见我。” 安子析轻笑:“前段时间江影不忙,每天在家里呆着,也就天天在家里陪他了,没回娘家。” 既然拿季江影来挡他,段存也就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本来还想再粘乎一会儿,可是司机已经从店里出来。 安子析马上说:“段存,我要回去了,有时间再聊吧。代我向你姐姐问好。”伸手将车门带上。 段存站在那里,看季家的车子走远,才转身上车。 心情忽然不平静,本来晚上一拔人要给他庆祝生日,如今连自己的兴致都不高了。 最后在会所的包间里喝多了,歪在那里不动弹,没想到自己的心里会这么不痛快。其实压抑一段时间心情已经快要平静下来了,他走马观花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日子也是轻松自在。 只是没想到,看一眼,还是激起千层浪。 有些想吐,扶着墙站起来去洗手间。 长长的一段走廊,两侧是包间,笑语喧哗,乱七八糟的。 段存胃里翻搅得厉害,难受的直不起身子。 其实早在段存他们那一拔人进来的时候,顾浅浅就看到了。他们那些人去哪里都是吵吵闹闹的,阵势很大,一眼就能看出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开了最大的包间,本来其中几个带了女伴,最后还是叫了几个小姐过去。 顾浅浅故意躲过去了,没想到冤家路窄,又在走廊里碰上了。 不想见他,想也没想,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没想到一屋子的醉汉,等到段存走过去的时候,想脱身却变得困难起来。 被一个中年男子拉住,擒在怀里上下齐手。 吆喝着:“长这么漂亮,一起喝几杯吧。” 顾浅浅心情不好,所以特别烦感。扯掉他的手。 “你放尊重一点儿,我走错房间了,不是来陪你喝酒的。” 话落,“啪”一声脆响,男子扬手打在她的脸上。 狠狠的。 问她:“你是什么东西?让我放尊重一点儿?” 顾浅浅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匍匐在沙发上剧烈喘气。只觉得半天缓不过神来,耳畔嗡嗡直响。 包间里也有一起工作的姐妹,告诉她:“浅浅,你就陪张老板喝几杯吧。” 他算是这一片的地头蛇,惹不起。其他人也都是笑语相迎,就连领班都拿她没办法。 顾浅浅一腔天真,被打怒了,就真的把领班叫进来。想说她不过走错了包间,却被人动手打了。 领班几乎是瞪了她一眼,当着客人的面数落她:“浅浅,你怎么那么不懂事,被张老板看上是你的荣兴。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又对那人赔了几句不是,说顾浅浅年纪小不懂事之类的,最后把人留在那里。知道顾浅浅贪钱,告诉她:“又不是没陪人睡过,一次两次有什么分别,这个张老板可不一样,指缝里露点儿给你,就是大手笔。他对女人素来大方,能被他看上,是你赚到了。” 的确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钱。很多人喝醉了酒根本不讲道理,真闹起来,就连老板也不敢得罪。吃苦头的只有她们自己。 顾浅浅第一次就是被逼无奈,当时自己也喝多了,迷迷糊糊的,实在没有多少反抗能力。那人又是哄又是强,最后就什么都发生了。不过是在醉酒的情况下。 现在她头脑清醒,所以有一点儿害怕,也怕自己就这么陷下去了,脱不了身。可是后面几个女人说话的时候,自己都嘲讽:“干我们这一行的,就别指望干净。就算真的守身如玉,别人也不会那样以为。不如趁年轻,多捞一点儿,就当是及时享乐了。等到赚足了银子,拿着钱去另外一个城市生活,到时候结婚生子,谁知道我们干过什么。” 但凡这样说的,都是想得开的。所以比较痛快,只要客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又肯给钱,她们就肯陪着睡。 什么小姐陪酒不陪睡的那一套,在他们自己看来,就是个屁。自身难保,才是真实写照。 顾浅浅心里一直打鼓,想着之前听来的那些话。她不是没想过放纵沉沦,毕竟比单纯陪酒收入要高很多。而且只陪酒就不代表不被人占尽便宜,除了没到那一步,全身哪一处不失守? 那些醉鬼真是喝多了,本性必露,跟豺狼虎豹一样。 已经开了房,张老板将外套脱掉扔到一边,问她:“是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顾浅浅局促的坐在沙发上,盯着他不说话。 张老板咧开大嘴笑笑,把钱包打开,拿出一沓百元大钞塞到她胸口的衣服里。 “要是伺候的好,完事再给你加钱。” 顾浅浅感觉胸口沉甸甸的,钱不少,心里面也沉。 取出来真是厚实的一沓,放到自己的包里之后,转身去洗澡。 难怪给这样多的钱,分明是个变态,不把女人当人看,弄得她哪里都疼,整晚哭下来,嗓子都哭哑了,全身没一块好地方。 早上拿上钱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双腿颤巍巍。一出包间,泪珠滑落。几乎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慢慢的蹲下身,双手覆上脸颊,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第一次感觉委屈,昨晚就像是一场恶梦,她怎么哭都醒不来。一度以为自己要被那人给折腾死了,他分明就是想要了她的命。 还从没遇到哪一个男人那样恶趣味,名副其实的衣冠禽兽。 早知道是这样,给再多的钱也不干,天亮得这样慢。等到这一刻走出来,就感觉死里逃生一般。于是放声大哭,嚎啕不止。 直到包里的电话响起来,她才停止哭泣。是顾夫人打来的,她紧紧咬着唇,怕她听出端倪,只问:“妈,这么早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顾夫人在那头倒先哭了。她说:“浅浅,你爸爸去世了,你快回来吧。” 顾浅凝沉着眸子看杂志,喝茶水,双腿自在的交叠,显现出完美的曲线。简单的黑色西装裤被她穿在身上,味道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季江影在她身边坐下,抬手将她耳畔的散发撩到耳后。 才说:“顾锦州去世了,你要不要回a城?” 顾浅凝端着茶子的手顿了下,侧首看他。 她没有化妆,眼睛明亮,皮肤也细腻水嫩的像能滴出水来。清水出芙蓉,季江影一下就想到这个。 眸子淡淡眯起来,仿佛是被什么亮眼的东西晃了下。于是只眯成一条缝隙。 “现在回去,应该正好赶上举行葬礼。” 顾浅凝就真的飞回去。 阔别a城几个月,再飞回来,觉得差别明显。离开的时候春寒料峭,即便穿单薄的衣服,也很勉强,空气是冷的。一件裙子在街上走一圈就全身打颤,根本无法御寒,仍旧咬着牙的让自己光彩夺目,女人就是这样固执又傻气。如今再回来,就已经是盛夏了。 时间弹指一瞬,光阴竟如此轻浅无情。这样一想一年多的时间都过去了,最初来a城,大抵就是这个时候。走出来,路两旁枝繁叶茂,花团锦簇。阳光洒下来,也是花白的一片光。 甚至没想到北方到了夏天也会这么热,连大地都是烘烤的,滚烫的气息从地底下钻出来。躲都躲不过。 她戴上太阳镜从里面出来。 季江影的司机过来接她,还能一眼认出她,走过去,恭敬的唤她:“顾小姐,你好。”然后接过她手中简单的行李,打开车门请她进去。 顾浅凝在车上补了一小觉,醒来的时候司机已经将她送到酒店门口。都是季江影打电话回来嘱咐安置好的,全a城条件最好的酒店。顾浅凝从车上下来,摘掉太阳镜打量,建筑物一定不会变,还是觉得不同了。下 司机将一把钥匙交给她,也是季江影安排好的,他那个人看着冷淡,其实做起事来很周到。并不比季江然难相处,起码不会像季江然那样反复无常,情绪转变快,变脸和翻书一样。下一秒会怎样,只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就跟个叛逆的少年一样,随心所欲的任性,耍大少爷脾气。实在没哪个人可以当个神算子,安然的呆在他身边而不遭雷劈。 真可怜他那几个秘书,助理,每天一定颤巍巍的,面对那样一只笑面虎,一定防不胜防。 顾浅凝竟然想到了季江然,很长一段时间头脑中没有浮现这个人了。看来因地制宜是对的,站到这片热土上,很难不想到这里的爷。 季江影将他那辆迈巴赫给她代步,出手太大方了。 晚上给顾浅凝打电话,问她是否安然住下了。 顾浅凝开玩笑:“季总,那辆迈巴赫是送我的么?”她开玩笑也像是真的,倒是说起真话的时候,更像是假的。 季江影哼了声:“你要是这么财迷就拿去。只不过你在那里呆不上几天,我倒要知道你怎么处置它?” 顾浅凝随口说:“当二手车卖掉,也能换一笔不小的数目吧。” “我给你的工资不够高?”季江影笑了声:“我那辆车总共也没开过两次,你就当二手车处置了,是不是太黑了点儿。” 顾浅凝闲散的跟他聊了几句,在美国的这段时间她和季江影相处不错,自然要是貌合神离。 他们都不是那种会跟别人交心的人,却奇迹般的可以和睦相处,实在是两个坏胚子。 最后季江影告诉她:“我再有个几天也就回去了,到时候一起回来吧。” 顾浅凝说:“好啊。” 扔下电话,翻出件衣服换上,然后去外面找吃的。 a城有不少特色,吃过之后足以让人念念不忘。开着车想起一家私房菜馆,还是以前季江然带她过去的,东西真的很好吃,在美国的时候还馋过那一口。 其实世界说大很大,说小又很小。有的时候刻意去找一个人,把世界翻过来,茫茫人海都看尽,她仍旧只是缩成一个细小的微茫,你看不到。 却又不得不叹缘分神奇。 倒是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一抬头就遇上了。 太迫切,太企及,遇上的又太过轻而易举,所以不可思议。不相信是真的,以为是在做梦。这样相似的场景梦了太多次,找不见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常在梦里见到,一次次的见到,就那样看得见摸不着的。于是清早醒来,又是一场剧烈的脾气,起床气直比以前更重了。 起不来,耽误了上班时间,又有杀人的冲动。 秘书每天还是硬着头皮打电话来叫,却又总是被烦躁的按死。料想他起不来,再打,被他在听筒里骂:“滚远点儿。” 然后他整颗脑袋扎在枕头下面,死死按着耳朵按着头,胸腔内积郁很深,烦得就要死掉。可是发泄不出,稚气的抬起脚踢被子,死劲的又蹬又踹。 太狠,太绝,太凶残了。 他到底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要这么不被原谅,去哪里玩了?野这么长的时间也该回来了。 伸手去抓,像气泡。她绝对只是色彩斑斓的气泡,那么迷幻他。可是他想的一点儿都没错,不能太将这么一个人当成重心,即便是抓到了,最后她也会碎在你的掌心里,然后自己不见得就能得好。 一定不会得好。 他想保全自己的全世界,就不能让她占据了全世界。 林嫣然唤他:“季总,你怎么了?” 季江然似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句也没听到,眼睛眯起来,盯紧门内闪过的那一道倩影。 这一次一定不会是做梦,他追出去,撞到门板,将一侧手臂撞得生疼,顾不上,还是慌乱的推开。可是没有人,前面一辆迈巴赫开走了,只有大片大片的霓虹,仿佛是打碎的万花筒。 林嫣然跟出去。 看到季江然怔愣的站在那里,目光紧紧盯着路上过往的车流,表情很严肃,冷得让人打颤。 小心翼翼的唤他:“季总,你怎么了?” 季江然这才收回目光,按了按眉角。嗓音沉沉的说:“没什么。我送你回去吧。” 又是像这样送她回去,林嫣然不知他什么时候会说将她带回去。她知道那样想很下贱,要被人说成不自爱。可她真的是那样想,才说明他是将她当成一个女人看了。 而不是现在这样,抱着她,怀里仍显空空,吻她的脖颈,却不肯沾她的嘴唇。 他说:“我脂粉过敏,女人的这种香我真受不了。” 林嫣然说:“我没有化妆,一点儿水都没有拍。” 季江然玩世不恭的笑起来,样子邪气横生,艳光流转。 “那了不得,真的跟擦了粉脂一样香,天生丽质。” 今天季江然似乎很累,有种一下子就垮下来的感觉。到了她公寓楼下,告诉她:“你上去吧。” 然后他坐在那里没动弹,额头抵到方向盘上,趴了一会儿。最后挑出一根烟点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83)以后我只爱你 如今整个顾家门庭冷落,来参加葬礼的并没有几个,有的还是看了顾浅云夫家的面子,也算是还顾浅云的人情来了。 顾夫人在山上给他买了一块墓地,花去不少积蓄,另一半顾浅云和顾浅浅帮着出了。总算将顾锦州安葬在那里……这对于他来说,又何偿不是解脱。在牢里的日子很难过,度日如年,身心都被拖垮了,时至今日才会狼狈的去。 直到最后一刻,拉着顾夫人的手,喉结滚动,仍没说出一句话来。嘴角干涩,起了一层水泡,这几天说不出是哪里疼,吃不下喝不下,受尽煎熬,越来越相信,或许这就是报应。生平做了太多坏事,报应来了,像这样挡也挡不住。盯着顾夫人看了很长时间,最后眼角滚落一滴浑浊的眼泪,看人的目光涣散,顾夫人看着他苦苦挣扎,似是十分痛苦,哽咽着说:“老顾,你去吧。”顾锦州手上一松,缓缓闭上眼。 当年那些事,到底没能说出来。 罪孽太深太重了,即便是死,也不会得到宽恕与原谅。就让他下九重地狱好了,当是偿还这一辈子欠下的。 顾浅凝也来了,这倒让人没想到。 她刻意从美国飞回来,就是为了来看顾锦州的笑话,他真的死了。晚年这样惨淡,可是不觉得他可怜。他活到这把年纪,日子也算赚足了。 顾夫人一转身看到她,怔了下,唤她:“浅凝……你回来了,过来看看你爸爸。” 其实就是一块石碑,上面印着顾锦州意气风发时的照片,脸面圆润,对着所有人微笑。 顾浅凝缓慢的走近,清冷的看着那块石碑,目不转睛的看了一会儿,只说:“他不是我爸。” 在她心里是觉得他死有余辜的。 顾浅云眼眶有一点儿红,听她这样说,冲她发脾气:“就算你不是顾家亲生的,也是我们顾家把你养大,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没有一点儿良心?” “良心?”顾浅凝像是听到了好笑的事,微微笑起来:“你们顾家人真的懂得什么叫良心么?难道你没有问问你的母亲,你爸爸这一辈子做过什么?” 一定恶淫满贯,不想也知道。人不能因为最后死了,就能把做过的错事一朝抹煞。每个人都终有一死,没什么了不起,不会成为脱罪的理由。 顾浅凝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顾浅云,掏出烟点上,平静的吸了两口,没等掐灭顺手扔在了石碑上。 这样一个不羁的动作成功将人激怒。 连顾夫人都开口说她:“浅凝,你爸已经死了,你有什么不能原谅他?毕竟是顾家将你养大,你这样是不尊重死者。” “他活着的时候懂得尊重别人么?有什么资格和理由死了之后让万民敬仰?”她的眼神和话语统统变得凌厉起来,盯得顾夫人仿佛颤了一下:“你的不幸,是你的懦弱找来的。别人的不幸,却是你的懦弱和自私造就的。其实你和顾锦州没有什么不同,这大抵就是所谓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人。” 顾夫人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怔愣的盯紧她。这些天照顾顾锦州很辛苦,等到这一刻,将他安葬,全身的力气已经是被抽空了。再听到顾浅凝这样冷淡的话语,如同被狠戾的指控,那些她最不愿记起的陈年旧事。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顾浅云和顾浅浅手忙脚乱的过去扶她。 “妈,你怎么了?” 顾浅凝淡淡的扫了一眼。 车子停在半山腰,她是走上来的。原路往回走,天气晴朗,有一点儿燥热。她穿着一双八厘米的高跟鞋,下山的路走的缓慢。 顾浅浅从后面追上来。 “你等一等。” 顾浅凝就真的转过身,嘴角有一点儿讥诮的痕迹:“怎么?你也想对我说教两句,讲一讲什么是良心?” 顾浅浅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觉得她可真是漂亮,越来越乍眼,竟像是拥有了巅峰的美貌,连气质都彰显得高高在上。蜕变得她就要认不出她来了,阳光下她的妆容那样耀眼,是秾艳的,神色却总是隔着一层的冷淡。顾浅浅也想变成她这个样子,以前蔑视她,不将她放在眼里,却不得不说,到了现在她期待自己可以变得跟她一样目空一切,无坚不摧。 顾浅凝皱了下眉问:“没话说?”她转身要走。 顾浅浅又叫住她:“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站到路旁那片浓荫下,挡去一半的暑意。 顾浅浅开门见山:“其实我一直都在找你,可是联系不上你了。有些关于安子析的话我想跟你说。” 顾浅凝好笑:“你跟她不是一伙的?” 顾浅浅尖锐的指甲抠进肉里,那样疼。 恶狠狠的说:“我现在最恨的人就是她。”她没说什么原因,其实很多,又说:“当初季家和顾家解除婚约,我想一定是安家在捣鬼。没人知道你和爸的事,只有安子析,她说有了那个,就能顺利解除你和大少的婚约。后来安桐真的去了家里借着这个来威胁爸,最后替换了你大少奶奶的位置。还有,你第一次从外地回来,我去别墅闹,也是她出的主意。一直以来,她都在跟我煽风点火,说顾家之所以会垮掉,是你联合大少暗中搞鬼。就连上一次爸对媒体公然污蔑你,也是她一手安排的,注意是她出的,最后媒体也是她找的。她安排好了一切,所以顺当的不可思议。要是凭借我们当时的力量,怎么可能办到。” 有些事她明明白白的知道,有些却是联想出的,才越发觉得自己傻。安子析那样的心机,根本不是真的对她好。有了一些脑子,才慢慢想起来,当初顾家的轰塌,就是安家捣的鬼。这么久以来,她都是被安子析当枪使唤了。其实只一认清她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并不难想到。 怪只怪她一直那样天真那样傻,对她一点儿小恩小惠收卖,深信不疑。 顾浅凝遁着她的话想,当时季家跟顾家解除婚约,接着顾浅凝和顾锦州那点儿谣传就在网络上沸沸扬扬。如果按顾浅浅的说法,当时那些事只有安子析知道,还能以此要挟顾锦州的话,那件事也该是她做的。 她不动声色的想完,淡淡的看向顾浅浅:“你既然遭遇了同伙的背叛,那么恨她,怎么不去报负她,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顾浅浅咬牙切齿的说:“我做梦都想杀了她,可是我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原来段存喜欢安子析,如果我真把安子析怎么样,他一定不会让我好过。更重要的是,她是季大少的妻子……”除非她不想活了,否则怎么敢。 不过她认定顾浅凝一定可以,她似乎没有什么是不敢的。这么多次劫难当头,哪一次不是被她轻轻松松的化险为夷?! 她觉得对付安子析,没有人比顾浅凝更合适了。 顾浅凝想了一下,只说:“有时间再联系。” 顾浅浅点点头,把手机号码告诉她。 顾浅凝从山上下来,离车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 阳光在季江然的白色衬衣上落下淡淡的影子,一并爬满他的发梢,乌黑的头发呈出耀眼的颜色。眉舒目展,俊朗无边。本来斜倚在她的车身上抽烟,听到高跟鞋的声音,慵懒的一抬眸,侧首看过来。 就是这一眼,眼风带一点儿凌厉,面无表情,可是看的极其认真,如同将她的五脏六腑都刨开来看她。想看尽她的不同,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她有什么样的变化。 顾浅凝摘掉太阳镜,眼皮冷冷一抬。 “二少,好巧。” 季江然转过头来不看她,淡淡的抽了一口烟。 闲散的姿态都没怎么变,声音也是懒洋洋的:“是巧,我笃定一个人会来这里,跟过来,守了近一个半小时,怎么会不巧。” 顾浅凝跟他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怨的,离开之前,两人勉强算相处和睦,否则不会一而再的睡到一张床上去。 只是后来她要离开,而他正赶上那两天寻花问柳,忙的不可开交,离开的时候连招呼也没顾得上跟他打一通。 顾浅凝说着抱歉的话,将当时的苦衷顺带也说一说。 这样一听,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他们本来就没有关系,需要的时候就睡一觉,各取所需,下了床两不相干。何去何从,都与对方无关。 顾浅凝坦然的觉得,当时那种情况,他本来就没有义务出手相助一样。 就因为这一句没义务,顾不上,季江然将燃着的烟火狠戾的揉碎进常心里。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她每天都是这么毫不在乎的过来的?一个两不相干,就把他打发了?就把两人的界线划清了? “顾浅凝,你说我们没有关系?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你竟说我们没有关系?”他将话语咬得很重,几乎一字一句。 顾浅凝走过来,反倒笑了,很轻松:“二少,你这是何必呢,好好的说话就恼起来了。其他人怎么说,那是他们的事,再说,我们真的有没有关系,二少不是最清楚。”重新戴上眼镜,准备去抠车门。 那一只手一下被他扣紧,紧紧的攥进掌心里。 “是啊,我不听外人说,还是觉得你跟我有关系。” 顾浅凝仍旧只是笑着:“二少昨天那个女伴长的真不错,去年好像是见过吧?”她拿老熟人的口吻:“没想到二少还挺长情。” 林嫣然她是见过的,去年她才从外地回来,跟季江影一起参加酒会,当时季江然就是带着林嫣然出席的,不过林嫣然可能没有看清楚她。 季江然怔了下。 顾浅凝的手已经不着痕迹的抽出来。 季江然想再伸手,却变得无力起来。如同受了她一计重创。这个女人他了解,像玉石,掷地有声。一个男人肯对她全心全意,她都不见得会心动。更何况他身边还有其他的女人,她这样打他的脸。 于是,只拿他的话当笑话听。或许她真的从来不认为自己跟他有关系。他习惯逢场作戏,实则她也很擅长。所以他身边站着谁,将她拿起还是放下,她都觉得不痛不痒,只怕他真粘上来了,她才觉得烦。 季江然肺腑中挤出一声笑,风水轮流,这就是报应。 他要像一个女人缠着他那样,没脸没皮的去粘她。 顾浅凝一下楼又看到他,门童正打开门请他进来。 顾浅凝看到,觉得头疼,转身就要避开,才出电梯,一切都还来得及。 没想到季江然眼尖,已经出声唤她:“跑什么?还能吃了你不成?” 他的声音有点儿大,酒店大堂空旷,听起来格外明亮。几位客人连带大堂的工作人员都闻声看过来,索性顾浅凝戴着太阳镜,只看到小半张脸。 顾浅凝感觉被这样的公子哥关注,也是件很丢脸的事。太阳镜没有摘,转过身来:“呦,二少,好巧。” 季江然挑起眉毛:“你不会换个成心一点儿的台词,在墓地和酒店说一样的话合适么?”然后他笑:“我从墓地一路跟过来,在楼下等你换衣服,补妆,能不巧么?” 这世上再没有比处心积虑更能赶巧的事了。 “一起吃饭?” 顾浅凝马上说:“不了,我还有事,二少找别人吃吧。失陪。” 她那样从容又坦然,真的只把他当成一位故人待,而且还是位完全没有优待的故人。 她走过去,他嗓音低低的说:“顾浅凝,我很想你……”他是真的想她,看到了,才更觉出想。 顾浅凝只当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径自出了酒店大堂。 季江然也不保证她就真的听得到,声音那样小,不自知地喃喃出声。 顾浅凝自己去吃东西,找了家烤肉店坐下来。这个时候吃这种东西按理说不合适,不过包间内冷风开的很大,所以很不舒服,一点儿汗都没有出。 她一个人慢慢吃,就是有这样的习惯,思考事情的时候就找一家店坐下来,独立的包间很安静,找点儿事情做,也不用傻傻的坐在那里,让人一眼看出心事重重。 味道很鲜美,入口不腻,就着冰镇啤酒一起下腹,爽快的不得了。 吃到一半给顾浅浅打电话。 “你不如约安子析见一面,以前关系那么好,叙旧也是人之常情……” 顾浅浅握着电话有一些激动,没想到顾浅凝这么快就会打来电话。 这个时候,自然什么都肯听她的,顾浅凝告诉她怎么做,她就不停的点头,然后说:“好,好,二姐,我都听你的。” 最后顾浅凝挂了电话,又让服务员拿来两瓶啤酒,一个人全喝下去了。 顾夫人被送到医院,没什么大事,医生只说是这段时间太操劳了,休息一下就会没事。 而且她有点儿营养不良,告诉回家之后好好调养。 顾浅云心里怪顾浅凝。絮絮的说:“没想到她现在变成这副德行,以前没什么本事,总不至于这么冷漠,你看她现在,对我们是什么态度吧……”顾浅云怀疑她变得蛇蝎心肠。 顾夫人静静的躺在那里不说话,或许顾浅凝知道什么了,所以才会这样恨她,这样恨顾家。 在顾浅凝的心里就像有一口怨井,怎么填都填不满的样子。现在顾锦州死了,她仍旧一脸冷漠,懒得多看她一眼。 顾浅云看顾夫人不说话,拉着她问:“顾浅凝今天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啊?我爸怎么了?不就当初污蔑她一下么,也因此坐牢,连命都搭上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顾夫人只说:“她心里怨我。” 顾浅云再问,她就不肯多说了。 没在医院里住,回家去修养。顾浅云走的时候给她扔下几百块钱,告诉她:“每顿饭多加几个菜,现在浅浅不是也往家里拿钱么,不在乎那几个钱。” 不过是顾夫人这样说,顾浅浅除了顾锦州举行葬礼的费用出了一部分,平时一分钱不会往家里拿。她花钱太大手大脚了,用的穿的都是名牌,买起奢侈品来一点儿不含糊,再加上不低的房租……况且她还要的买车,连自己都觉得拮据,哪里真会拿钱回来。 顾夫人就是这样摭掩着,怕顾浅云知道后又打电话骂顾浅浅,到时候她一定没头没脑的回家里闹。 这段时间她实在感觉太忧心了,也无心应对那些。 顾浅云一走,她将床头的抽屉打开。拿出那张泛旧的照片细细的看,小小的脸,笑容甜蜜,仿佛无忧无虑。 那些飞逝的时光像琥珀里细碎的斑点,看在眼里那样清析,永远无法剔除。 她干瘦的手指细细的摩挲,一遍遍的抚过那两张脸庞,心里又疼又软,真的是万箭穿心的痛触。 顾夫人紧紧的咬着唇,还是呜咽出声,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到上面。 哽咽着喃喃:“你活的好不好?” 灯光迷醉,舞池中各色各样的年轻人放纵摇摆。 即便是不相识的两个人,洋溢着热切的笑容也能跳一曲贴身舞。 她穿黑色的紧身裙,踩着同色的高跟鞋,足有十百米高,露出均匀修长的腿。腰身纤细灵活,全身哪一处都是软的,水一样,妖艳又性感地随着舞曲肆意摆动。长发烫出的大卷,像个吉普赛女郎,这样冷的一个人,化的却是明媚的桃花妆,动一动嘴角都是滟滟风情。 季江然眸子冷冷的眯着,锐利的盯紧舞池不放,那一群人晃得他心烦意乱,因此周身的气流也越发的低靡。 冷意寒彻人心。 跟小孩子斗气似的,看她在那里媚眼如斯,冲其他男人没心没肺的笑着,他随后打电话将女伴招来。 顾浅凝若无其事,甚至没什么兴致跟他多说话,放下杯子去跳舞了。就像一条蛇似的,跟眼前人身体若有似无的碰触,直在季江然的心里点着了一把火。 林嫣然被他叫来,又不见他说话,修指紧紧的捏着手里的杯子,看似懒散的靠在沙发上,身体仿又绷得很紧。一个姿态维持太久,只怕微微一动,他身体里拉紧的深弦就会砰然断裂。 于是,试探性的叫了他一声:“二少……” 季江然微一颌首,将杯中腥红如血的液体一饮而尽。有一滴从嘴角滴落,被他抬手抹去。 视线盯着舞池中晃动的男女,拉起她:“去跳舞。” 林嫣然的手腕被他扣在掌心里,很疼,像把她的骨头都要捏断了。而他浑然不知,只大步向前。 跟在他身边这样久,从不见他跳过舞,这样的场合倒是时常出入,但每次都是喝酒聊天,不论场下多热烈,都只是纹丝不动。能看出他的性情是很板的,并不喜欢这些东西。或许是职业习惯,其实内敛深邃,又要有这样的业余生活来丰富人脉。 有的时候林嫣然有一种错觉,他是否真的喜欢? 可他就是习惯在这样的场子里混迹,a城但凡称得上星级的酒吧会所,哪个不给季二少留个雅座。 再拥挤,只要他进去,无论多晚,总能享受到最好最周到的服务。 他的身份就是金卡,就是vip,谁都要卖他几分面子。 这一次却是第一次拉着她跳舞。音乐的节奏有些快,是欢快而狂野的,林嫣然并不是常跳舞,有些跟不太上。起初身体也很僵硬,哪里都很不对劲。可是季江然跳的很好,仿佛是混然天成,他做什么都能玩转自如,游刃有余,足有让人咂舌的本事,林嫣然想不出有什么是他不在行的? 他的肩膀撞到她的背上,用了些力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顾浅凝的身体蓦然前倾。 被舞伴伸手扶在腰上。 关切的问:“你没事吧?” 顾浅凝斜眸睨他,只说:“谢谢,没事。” 竟然都是刚刚好,音乐极速转换,放了一首慢歌。可是没有人觉得惊诧,每一个都是应对自如。身体安静下来,随着音乐放慢放柔,男人女人迅速靠拢在一起,绅士又亲昵,如风摇摆。 这一种林嫣然真的不会跳,尴尬的看着季江然:“二少,这个我不行。” 季江然抿了下唇角,眼风扫过来:“你去休息吧。” 不等林嫣然走出舞池,听到抽气与燥动。一转身,不可思议的睁大眼。 季江然几乎是抢夺性地伸出手,扣紧顾浅凝的肩膀一下转过来,不给她任何挣扎反抗的机会,已经倾身吻上她。一手紧紧揽住她的腰身,一手扳紧她的下巴,深长扎实的吻着她。就那样当着所有人的面……画面有一刻仿佛是静止的,所有目光聚集来。 季江然狭长眼眸骤然眯紧,死女人,竟然咬他。 嘴唇裂开了,血液顺着他的唇角淌下来,顾浅凝几乎是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秀眉皱了下,眨眼,口中即是腥咸,他咬了回来。 又湿又痛又咸的一个吻,别人是如此看来。他们却像两只撕咬的兽,带着尖锐的戾气,咬住了就不松口。 离得这样近,反倒看不清楚一个人的脸,只有睫毛在眼前忽闪,影影绰绰的。 顾浅凝一伸手,到底还是推开他。 看到他的唇齿腥红,呈现出一种极至的妖娆,其实很魅惑,他那张脸本来就生的漂亮。她也一定不比他好,拿手背擦了下,大片的红。他下口直比她还重。 神色淡的不像样子:“幼稚。” 季江然眸色已经十分浓重,紧紧的眯起来,波涛汹涌,暗流涌动。那样子哪里是他,他从来都将自己掩饰的很好,季家的二公子衣冠楚楚,风度翩翩,远近闻名的遇事三分笑,从来都只是从容不迫。此刻却是十分冷淡的,阴森得恐怖,是她终将他心里的兽唤醒了。 他是想压抑的,二十几年贴着封印沉睡在那里,她不安份,偏偏来他心里捣弄,如今终于将它唤醒,惊蛰了。 看得顾浅凝也是悚然一惊,她看到的不仅是戾气,还有杀气,吞噬而毁灭性的。一般的男子再性情狂燥,也不该如此。 她转身就向外走。 穿透人群,一层一层的拔开,快速出了酒吧。 下雨了,来的时候就起了风,天黑着,即便暗沉也不觉得。可是这一刻狂风不再,大雨瓢泼似的洒下来。 顾浅凝没有管,直接冲进雨中去提车。 她的步伐很大,速度也很快,可是不及他。 他怎么追上来的? 顾浅凝竟没有听到声音,他就已经将人扯到怀里来。是雨声太大了?影响到了她的听觉与判断力? 雨水将他蓬松的头发打湿,顺着线条冷硬的脸颊往下淌,他半眯着眼,薄唇紧紧抿着。面无表情,即便隔着层层雨幕,还是看出阴郁与冷漠。 那只手只管紧紧的钳制住她,跟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似的。他估计是被气坏了,竟有了种人被魇着,醒不来的那种魔障。 顾浅凝的头更疼了,何必要来招惹他。 可是她又似乎没做什么,来跳舞碰到他,一定是他跟来的。 他有换女人的习惯,她也没有攥着一个男人不撒手的喜好。不想再与他纠缠了,自然要结束许久前的那种关系,她不会一直在这里呆下去,再没几天,就要离开了。 于是躲开他去跳舞,结果他就招来女伴,结果还要演变成这样,怎能不说他幼稚? 现在她咬掉舌头,后悔了。 他脸上没有稚气可言,半点儿耍脾气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冷淡得可怕,让人想要屏住呼吸。 哪里想到会变得这样麻烦,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二少……”她想说一句服软的话,让两人不用这么僵持。 季江然已经开口:“以后我只爱你一个人,睡你一个人,你敢么?” 她不敢! 顾浅凝摇头:“不,二少,你千万别这样说……” 被他倾注全部精神去爱,将是件十分恐怖的事。一个极其成功的男人,说明在做某一件事情时是十分专注的,很多时候都有一各偏执,但如果爱一个人到了偏执的程度那将是一种灾难与毁灭。会像狼咬紧猎物的脖颈大动脉不肯松口一样,稍有挣扎,就让他觉出是在反抗,不论是不是真的,他都宁可吞进腹中。碎也要碎在自己的怀里或者掌心里,是他这种人一惯的作风。 其实他风流成性,走马换将是好的,上帝在造人的时候一定也是觉得这样最得当,每个人分一点儿,没有多少真心与用心,反倒可以相安无事,只怕他真的爱上一个女人。 顾浅凝做梦都不想成为被他特别看重的那一个,他这样说,实在吓坏了她。 “二少,你别开玩笑,我不敢。” “你不敢,我敢。”他捞紧她,哪里也去不了。他说:“顾浅凝,是你自己找来的,我没想这么盯紧你不放,我找其他女人来分散注意力,就是不想对你那样看重。心思和目光都不要太专注,彼此都有喘息的空间。”陷下去他也怕,比谁都怕,“都松口气不好么?既然你学不乖,那我就看紧你。这样你会不会满意?” 他以为她这样是在闹脾气报复他么? “二少,我想你误会了,我没有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也不是在争风吃醋……只是我这个人飘摇不定,便不想跟任何一个人走得太近。而且以前的关系结束了,再把它固定化也不见得就合适。” 可是他已经不打算放手了,眼眸腥红,根本不肯听她的话,重重的一字一句:“来不及了,从现在开始,我只有你一个女人。可是,如果你心里不是这样全心全意待我的……”他狠戾的眯起眼:“顾浅凝,我会让你不得好死。”他拍她的脸:“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 大雨下个不停,打在酒店的玻璃窗上,噼里啪啦的响。 听得顾浅凝一阵阵的心烦。 冲了茶水坐在沙发上暖身子,洗过澡了很舒服,搭着一件浴巾蜷缩在那里想事情。 早知道会激发这样不可收拾的矛盾,再见他,不如逢场作戏,哪怕相见欢的投进他的怀里,不过就是睡几觉,最后她拍拍屁股走人,一切还都能回到原点上。 连季江然自己都说了,他是没想着专注的,这样其实很好,就像他所说的,给彼此留有喘息的机会。 可是,顾浅凝现在就有种窒息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说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季江然的眼神实在可怕,稍有忤逆他真会要人的命。倒不是认为他真的可以杀了自己,但是,树立季江然这样的冤家,绝对是不理智的。 以为躲得远远的,视而不见就是好,没想到反倒被死咬住不放。 她撑着头,想将那一头烦恼丝都一并扯下去。 林嫣然独自在酒吧里坐了很久,把季江然点的酒水喝得差不多了。才有勇气坐上车去他家找他。 他住哪一栋别墅她知道,不确定会回去,只是碰运气,见灯亮着,抓了一把零钱给司机,就摇摇晃晃的去按响他家里的门铃。 她追出来了,站在酒吧门口的廊檐下止步不前,看到他在雨中拥吻她。顾浅凝攥起拳头捶打他的胸膛,一下下的,很大力,可是他没有放开,最后反倒把她压到车身上……她从没见他那样失态过,像要把一个女人吃进肚子里,吻得那样用力,看着更像是两人的一场格斗。 大雨哗啦啦的响着,什么都听不到,她猜顾浅凝的妆一定已经花掉了,可他仍旧一寸寸的吻在她的脸上。 那样的画面就像一场质地不清的电影,雪花沙沙的响着,连人物对话也是沙沙的。 他几乎是冲着她吼出来:“就算下地狱我也拉着你一起,这辈子你别想……” 看来是顾浅凝说了什么,将他给激怒了。 季江然打开门,已经换过衣服,头发蓬松干爽,穿着舒适的家居服。 客气的请她进来,等她坐到沙发上。才说:“不好意思,走的太匆忙,把你落下了。” 林嫣然喝醉了酒,一张脸跟桃花一样红。摇了摇头:“没事。” 季江然给他倒了一杯水,修指握着杯子,越发显得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林嫣然盯着看了一会儿,有些恍神,傻傻的问出来:“季总,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季江然十指自然交握,坐在她对面。 “我们是好朋友,以后还会是。”她没必要欺骗一个小丫头:“你不是已经毕业了,有自己的创意我会给你出资。” 林嫣然摇头:“我不要这些。”她跟着他,也不是贪他的钱,哪怕他一毛钱都不给她。 季江然没什么表情,只说:“除了这个,别的我给不了。” “你是真的喜欢她?” 季江然不耐烦:“还有事么?没事让我司机送你回去。” 他已经站起身去打电话。 林嫣然站起身,过来抓上他的衣袖:“二少,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默默的跟在你身边。” 季江然拂掉她的手。 “你喝多了。”他不想跟一个醉酒的女人纠缠不清,眉头拢紧,已经给司机打了电话。 林嫣然站在那里噼里啪啦的掉眼泪。 他不会当一回事,他不知道这样打发了多少女人,如果女人流一点儿眼泪,就能让他回心转意的话,哪里会有她。 “二少……” 季江然转过身:“以后别再来我家里。” 林嫣然盯着他冷淡的眉眼,知道她的纠缠将一点儿温情与暖意也葬送了。 季江然转身上楼,把她一个人留在客厅里等着司机来接人。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拉开窗子,清新的气息拂上面。他掏出一根烟点着,对着窗口吐烟圈。他已经说了,从今天开始只专注一个人。 他不想的,从来都不想,最恐惧的就是这个。所以女人一定要很多,乱花渐欲迷人眼,让他认不清其中任何一个最好,他需要视角迷乱。 可是来不及了,他没想过很爱她,可是他的心已经认上她了。他努力了这么久,她稍稍一忤逆,就将心底的兽唤起来。 原来,找再多的女人也不可以。 不是女人就能取代女人,她只能是她,不能是任何人。 季江然现在终于是认清了。 那些糊弄自己的小把戏,找来一些女人来跟自己的心玩障眼法,竟觉得可笑。 安子析没想到时至今日顾浅浅会给她打电话。 怔了下,回房间里接听:“浅浅,你有什么事吗?” 顾浅浅跟以前一模一样,叫她“子析姐”然后说:“子析姐,我想跟你说点儿事,我们见一面吧。” 安子析自然不会想见她。 于是说:“浅浅,我现在挺个肚子出门不方便人,我要是有什么话,就在电话里说吧。” 顾浅浅天真的说:“子析姐,你要是不方便出来,那我去季家找你吧。” 安子析烦燥的一皱眉,勉强笑着:“还是我去找你吧。在哪里见面?” “我家里吧,我一个人住,而且有电梯,你可能直接上去,说话也方便。” 安子析没用季家的司机,而是让安家的车过来接她。最后直接去了顾浅浅那里。 顾浅浅在楼下等她,把她推上去。她住二楼,可是有电梯,直接到门口。 安子析看这里的环境不错,不知道她怎么有钱支付得起。不是说早就和段安一刀两断了,难道她又靠上了别人?这样一想,顾浅浅还真是好本事,看来顾家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顾浅浅推着她进门,问她:“子析姐,你这双腿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站起来了,如果永远站不起来也没办法,不过现在总算适应了这样的生活。”问她:“你想跟我说什么?” 顾浅浅给她倒了杯水。 坐下说:“我看到顾浅凝了,她回来了,而且听说二少在酒吧里强吻了她,我想她又重新得宠了。想跟你说一下,怕她给你带来什么麻烦。” 一听到顾浅凝回来了,安子析一定很不开心。才平静了一段日子,没想到她还有脸再回来。 可是,也不是多怕她。她一定进不了季家的门,季江然对哪个女人动过真心?而且现在她在季家的地位也不是哪个人随随便便就能动摇取代的。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有些得意洋洋的想。岂不知那个动作有多刺顾浅浅的眼,她将她害得那么惨,还装模作样,自己却宛如贵妇人的华丽模样。 顾浅浅顺了几次气,才努力保持平静,没有跟她撕打起来。 安子析说:“回来就回来吧,腿长在她自己的身上,我们也拿她没办法。不相信她还能做出什么惊天地的大事来,说到底还不就是个不值钱的女人。” 两人聊了一会儿,听到没别的事情了,安子析就要回去了。 “浅浅,子析姐现在这身子实在不方便。你以后要是有事,就直接在电话里说吧。” “我知道了,子析姐,这次是我太小题大做了。” 顾浅浅将她推出去,本来上来的时候让司机在楼下等她的,却已经不在原地了。打电话给司机,说是之前一个人从楼里出来,打发他先走了,说是她让的。 司机没多想,驾车离开。 安子析不知道是哪个人在恶作剧,可是没多想,又把司机叫回来。去小区外面等他,由顾浅浅推着过去。 这时顾浅浅手里电话响了,接起来,一副焦急的模样。 “啊?大姐,你说什么?妈病了,好好我马上就去医生。”挂了电话,一脸抱歉:“子析姐,真不好意思,我妈晕倒了,我得赶紧去医院,你一个人在这里等车没事吧?” 安子析说:“我没事,你去吧。” 顾浅浅招来一辆出租车当即离开。 安子析摇着轮椅到前面去。 忽然一辆车子直中她驶来,实则车速不快,只是感觉凶险。否则她怎么会有避及的时间,条件反射的站起身,本能的扔下轮椅跑出去。 那车子并没有撞上来,在靠近轮椅的时候停下了。 司机慌忙的下车,一脸忠厚相的男人。不停跟她道歉:“对不起,你没事吧?刚才我在打电话,没注意前面有人,实在不好意思……” 安子析吓坏了,这一会儿心口仍旧跳的厉害。 “你没长眼睛?开车不好好看路?” 司机一个劲的点头认错,并没有撞上,安子析虽然一肚子火,也不敢再站下去。司机很快会过来,也怕有其他人经过,打发那人走,马上坐了上去。 惊慌的四处查看,索性没有人,她才吁了口气。摇着轮椅去一边等车。 顾浅凝跟顾浅浅在咖啡店里碰头。 顾浅浅先到一步,等顾浅凝一坐下,问她:“拍到了么?” 顾浅凝悠闲地点了一杯咖啡,把dv拿给她看。 顾浅浅吸了一口气,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巴:“天呢,原来她站不起来真的是装出来的。” 这要是让季家知道了,会怎么样? 顾浅浅心脏急速跳动,所有兴奋都写在脸上。 “二姐,你怎么知道她是装出来的?” 顾浅凝抿了一口咖啡:“看一个人的品质,就能猜出一个人会做出什么事,这个道理你不懂么?” 安子析不是那种会拿命来护别人的人,而且许久前,她谈及此事的时候,她目光闪烁了一下。 顾浅浅对上她的目光,退缩的收回来。她这样凌厉,一定也将她从始至终的心思看穿了。何况她掩的远不如安子析深,就像那一次的车祸,全城没有一个人觉得是有问题的,可顾浅凝偏不信她。 顾浅凝看时间,不想再坐下去。告诉她:“备份一下收好了,等到机会到了,送去季家就行了。” 顾浅浅兴奋的点头。 顾浅凝又接着泼她冷水:“别指望用这一个就想置她于死地,安子析辩解的能力一定让你想不到。况且她肚子里还有护身符,再收集一些吧。” 顾浅浅又蔫下去,只问她:“那还有什么办法?” 顾浅凝拿上包。 “想想再说吧。” 门打开,顾浅凝踢了鞋子进来。抬眼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她把包丢过去,砸出响。 “你怎么总是随意进我房间?”过来看他一眼:“他们怎么就放你进来?” 季江影视线仍旧放在文件上,没有看她,冷冷道:“以我的名义开的房,他们凭什么不让我进来?” 顾浅凝才坐下,他伸手捏紧她的下巴:“不去招惹季江然,你会死么?偏要闹出点儿事来,你才高兴是不是?” 他淡淡的眯着眼,吐出的气息都仿佛是冷的。 顾浅凝下意识皱眉,拔开他的手。 “你那个弟弟烦死人了。” 还用得着她去招惹他么?他自己就会缠上来,菟丝一样。 季江影已经站起身,不等她回卧室,捞上她一侧手臂硬性将人转过来,盯紧她的唇齿。 “被他盯上,真的可能会被她咬死。你要得起么?” 每一个男人来袭的时候,他都说她是要不起的。 顾浅凝浅笑连连:“大少,你这样是什么意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84)争风吃醋 季江影顿了下,瞳色很深,可是看出倦怠,或许是没有睡好。掌心松开,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 沉沉说:“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顾浅凝哼声:“我到底会不会忘,大少不是很清楚。” 季江影淡淡抬眸:“这世上我只相信我自己。” 氛围有一点儿凝滞。 顾浅凝看了他一眼,转身去里面洗澡换衣服。 出来的时候季江影还坐在沙发上看文件,他工作的时候很严肃,眉目轻拢,看出认真。 顾浅凝冲了一杯咖啡给他。 “你不回家?” 季江影“嗯”了声,半晌,才漫不经心的说:“晚上再回去,一会儿一起吃饭。” 顾浅凝兴致不高的样子,其实季江然之前也打来电话了,下班后来接她,她都没有应。 “算了,在这里吃顿饭也是四面楚歌。” 季江影板起来:“怎么?害怕季江然会不高兴?” 顾浅凝侧首看过来:“大少,这世上还有比你老婆更可怕的人吗?” 季江影笑了声:“她是很可怕,不过不见得你就是真的怕她。”安子析每天心惊胆战,明显怕她更多一些。 “大少还真是抬举我。” 他说要留下来吃饭,就算顾浅凝不想去,他也会拉着她去。 两个人去吃西餐,鲜嫩的牛排配红酒,小提琴手在一旁静静演奏,一顿饭吃下来还算惬意。 顾浅凝晃了晃手里的杯子,问他:“不是说还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嗯,手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就早回来。”瞄了顾浅凝一眼,俊逸的五官在餐厅的灯影下呈出朦胧的轮廓,淡淡问:“你家里的丧事都办完了?” “早就完事了,我回来的时候不过刚好来得及看热闹。” 季江影就告诉她:“既然完事了,收拾好东西我们这两天就回去。” 顾浅凝没意见,呆在这里也不省心,不如早点儿离开。 她说:“好啊。” 季江影跟她一起上楼,在酒店大堂看到季江然。 他早就已经过来了,就是为了跟她一起吃晚饭。可是大堂里的人告诉他,说顾浅凝和季江影出去了。他们都是本地的名人,看一眼就会记住。 季江然就到大堂的沙发上坐,大堂经理给他上来茶水。 两个小时的时间快过去了,两人才从外面进来。 季江影看似心情不错,听顾浅凝说话的时候,嘴角浅浅的钩着,若有似无。高出顾浅凝一大截,侧首微微的低下头看她一眼,两人的眉目似都透着那么点儿狷狂与冷清。 季江然撑着下颌坐在那里,一目了然。 最觉得郁闷的要属顾浅凝,一个人应付起来还好说,两兄弟见面就极易的闹出笑话。本来不让季江影上来的,他偏要送上来,不知他是安的什么心。 季江然先站起来跟他打招呼,还是上班的那身行头,两个人都是西装革履,连领带扣都打得中正平整。 “大哥,回来了怎么没听你说一声。”伸手去拉顾浅凝:“不听话是吧,不是跟你说了让你等我一起吃晚饭。” 季江影看了两人一眼,问季江然:“你们这算是什么关系?” 季江然挑起漂亮的眉毛:“大哥可能还不知道,我以后就跟她一个人死磕了。” 季江影眯起眸子。 只是问顾浅凝:“怎么?想嫁人,不跟我回美国了。” 这样一说,任谁都要知道她离开,是跟他在一起。漫长的几个月,原来她是去了美国。 季江然脸色说变就变:“我养活不活你是吧?要去麻烦大哥。” 顾浅凝看明白了一点儿,即便她什么都不说,他们过招,还是会剑走偏峰斩杀到她。 她不回答任何一个无聊的问题,只说:“不打扰你们兄弟聊天,我先上去了。” 季江然伸手往怀里带:“去哪里?回来。” 顾浅凝灵巧的避过。 “二少,我累了,你们回去聊吧。” 季江影冷冷的看着,直等顾浅凝进了电梯,问他:“你今晚回不回家?要回一起。” 季江然有的时候是很任性的,由其在他这个哥哥面前。看出不痛快,声音有点儿大:“不回家去哪儿,我现在戒女人。” 季江然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戒女人好,你就该戒这个。” 当晚的事被传成花边,不胫而走。竟有人说两兄弟在酒店争风吃醋,口角上发生不快。 都是整个a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个风吹草动也会传得沸沸扬扬。 季江然迎风而上习惯了,顾浅凝能够理解,他玩世不恭,做事随心所欲。而季江影是个十分内敛的人,再频繁出现在顾浅凝面前,难免让人想不通。 再见季江然的反应,就有些顿悟了。 “大少,季江然不是你的亲弟弟吧?” 季江影瞪了她一眼:“我们季家家谱没你们顾家那么乱套。” 顾浅凝也不生气,不要说诋毁顾家,就算掘了顾家的祖坟,她都没意见。就那样不痛不痒的打笑他:“你们季家家谱是没问题,人品却很有问题。你和你弟弟这么恶趣是后天养成的,还是天生的?” 季江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以为他这样只是在找季江然的不痛快。当然,他一定很想让他不痛快,他这个弟弟从小到大找他的晦气,找的还少么? 看顾浅凝那个兴致勃勃,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哭笑不得。其实她的眼睛很大也很明亮,一般人很难这么有神,只是她化妆的时候会刻意将那份纯净淡化,勾勒得媚眼如斯,像只妖精。可是仍旧漂亮,这样一笑,竟像个小孩子。 季江影指腹划过她的眼角,他有小动作,身手好,所以快的让人不留神。 “天生的,我是狼,他是狈,从小到大我们就这样。” 唇角抿了下,扬声问:“怎么?心疼了?” 顾浅凝坐在那里剥荔枝吃,指头微微翘着,呈出兰花指的形状。荔枝圆润,漫出口中,就跟吞下珍珠一样,而后将核吐到掌心里。吃的时候很专心,时而睨他一眼才说话。也像是漫不经心。 季江影撑起下颌,懒洋洋的看着她。 顾浅凝似乎还不知道心疼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只是怕麻烦。所以说:“你们季家的人,心疼也该是你来疼,关我什么事。”她将掌心的核扔到垃圾桶里,起身去给自己倒茶水。脆生生的说:“不过你这样确定是在找他的不痛快么?” 分明让她也很不痛快么。 他是没有办公室还是没有家?要跑到她这里来消磨时光,分明知道季江然只要撞到就是一场脾气。 其实季江然的脾气并不比他小,闹起来不单是冷言冷语,他会像小孩子赖床踢被子那样发泄内心的不快。全都写在脸上,不分场合就会扯着嗓子喊起来:“顾浅凝,你是我的女人,哥哥养不起你是吧?你混在那个季江影身边什么意思?成心的是吧。” 他那一嗓简直惊天动地,多少人都要望过来。 季江影斜睨,一双桃花眼更显得冷。 “怕麻烦可以啊,明天就离开。” 顾浅凝转首看他:“你将将回来,你老婆正怀着孩子,你们季家不锣鼓喧天的再热闹几天不像话吧?” 季江影竟觉得她那个明眸善睐的样子十分碍眼,一阵心烦摔上门离开了。 文件还都留在茶几上,很多,所以散乱的铺展着。 有一些东西是他自己经手,无需秘书处理的。顾浅凝想起那句‘我只相信我自己’,就明了他这样做的原因了。 没想到他就这样甩门离开,将大堆的文件放在这里,对他而言实在太大意。 她捏着杯耳站在那里,随意翻一下该没有什么,可她真的没有看。下一秒转身离开,就原封不动的扔在那里等着他过来收。 安子析不方便出门,外面怎样的风言风语她也没听到。 只是季江影回来了,觉得很开心,昨天还带她去医院做检查,孩子很健康,高兴的不得了。 简白听说了,没跟她露半个字。私下里愁眉不展,没想到顾浅凝回来了,几个人又迅速的扯在一起。到底多吸引人?竟一个个的失了理智。 可是,经过之前的那件事,她说话的立场大不如前。一定不想季家任何一个人跟顾浅凝走得太近,却又不敢大张旗鼓的像以前那么闹。早长记性了,也了解自己的孩子。再有一点儿过激的行为,他们马上就能火起来。不会再向上次那样包容她,已经到极限了。 由其季江然,她不敢说。就为几个月前的那件事,到现在不经意说起来还冷言冷语。顾浅凝离开,他一心怪在她的头上。 只得跟季江影说,在她看来,这个多少还理智一些。 季江影一进家门,简白瞅准安子析不在客厅,叫他上楼。 进了门,季江影问她:“妈,你想说什么?” 简白先叹气:“江影,你别嫌弃妈罗嗦,妈妈也是为了你们,为了这个家好。你跟我说,那个顾浅凝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到有人说,这几个月她一直跟你在一起?” 觉得不可思议,季江然这几个月怎么在家里耍,季江影不是没看到,顾浅凝的下落他却只字未提。 不想,季江然一张口,便说:“她确实跟我在一起,怎么?”皱了下眉头:“那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做秘书她很合适,我没有道理因为你们不喜欢,就让一个得力助手在眼前流失。” 简白说软话:“妈知道你很看重有工作能力的人,不得不说顾浅凝这个人也的确是很全面,否则你爸不会对她另眼相看。可是,江影,她的身份对于我们季家一直敏感。你想重用她,我们没意见。放到公司任何一个高位上,只要你不带在身边,怎么都好说,外人也不会将话说得那样难听了。” 季江影懒洋洋的:“哦?外人怎么说?” “总之是说的不好听,就算你做得正,可是两兄弟染指一个女人,这话被说出来一定很难听。” 季江影眯了眯起:“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说怎么说吧。”见简白还要游说,直说:“妈,你要看不过去,不如从江然那边下手。顾浅凝是我的秘书,我手下的员工。他缠着不放算怎么回事?你真该去说说他。” 他开门出去。 简白有苦难言。她倒是很想找季江然说道说道,可是那个浑小子,是肯让她说的人么。 纸包不住火,安子析很快也听到传言。 就算季家的人不跟她说,却不能掩住安家人的口。 安夫人借口来看女儿,在安子析房间就把这件事情说了。 直骂她:“你这个傻孩子,对江影就是看得太松了。我看啊,他就是包养那个狐狸精呢,把她放在国外,倒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什么在国外工作,指不定怎么风流快活呢。” 安子析气得说不出话来,连肚子都隐隐作痛。 安夫人怕把她气坏了,再动了胎气,到时候更得不偿失。 安抚她:“行了,行了,你别生气了。等江影回来,你一定要问问他怎么回事?到时候就拿孩子威胁他,说你怀着孩子多辛苦,他好意思在外头鬼混?不信他还不妥协。实在不行,就告到你婆婆那里,她不是很宝贝你么。” 拍了拍她的背:“总之就别一个人生闷气,跟自己过不去就傻了。孩子眼见就要出生了,有什么好歹怎么得了。” 安夫人一离开,安子析的情绪看出低落。本来这段时间都是喜气洋洋的,天气好了,就时常坐在厅前晒太阳,听说这样对孩子也很好。 可是,今天下人一将她推出来,就见她沉着脸。 简白当即顿悟,一定是安夫人说了什么。 故意笑着过去跟她说话:“子析,今天晚上想吃点儿什么?我让厨房专门给你做。” 安子析勉强扯出笑:“妈,随便吃吧,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一定是心情不好,简白看了她一会儿,没好问出来。 安子析这样聪明,没像安夫人说的那样回来就质问他,甚至拿孩子威胁他。季家兄弟都不是肯吃那一套的人,比起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不如让他觉出省心,心中一愧疚,还不会走远。 一个下午她就在静静思考这事,拼命做自己的思想工作。多少男人在老婆怀孕的时候出轨,如果真的去较真,每天不知要散多少家庭。重要的是迷涂知反,她竟是这样想。 所以,季江影晚上回来的时候,安子析脸上扬起笑。 “江影,你这次回来多住几天吧,我和妈都很想你。而且孩子没多久就要出生了,你就算不陪我,也得陪陪他吧。” 季江影坐过来。 耙了下额发:“那边还有工作,等到孩子出生的时候我再回来。” 安子析有些不高兴似的:“你的意思,孩子出生之前就不回来了是不是?” 季江影动了下唇角:“倒不一定,有时间自然就回来了。” 两人在厅内闲聊了几句,安子析见他还能这样心平气和的好好说话,看来连之前的那些不愉快也淡化了,不像以前那么计较,才略微轻松一点儿。 顾浅凝那种不入流的,再怎么都是个见不得光的东西。 况且听安夫人说,季江然已经对外声称顾浅凝是他的女人。真要被他盯上,也是好事,最好盯得紧紧的,一刻也别放松。 简白看她又慢慢的高兴起来,想着夫妻没有隔夜愁,也跟着安下心来。 安子析给安桐打电话,让他调查一下季江然身边的女人,挑出一个成气候的,或许可以不让顾浅凝那么好过。 接着又给顾浅浅打电话,让她从顾夫人那里探一探口风,看顾浅凝这一次是要彻底住下来,还是接着就走……只怕顾浅浅不给她用心问,听顾浅凝之前去顾锦州的墓地上闹过,借此添油加醋,挑拔了一下两人的关系。 顾浅浅电话里乖乖的应她,实则早已对她嗤之以鼻,直恨得牙龈痒痒。转首就给顾浅凝打电话。 告诉她:“二姐,安子析让我回家问一问妈你的状况,还有你和大少之间的关系。我看她是在调查你,不知道私下里还要做出什么事来。” 顾浅凝这两天正愁安子析太安份,想着季江影在她的眼皮底下频繁上门,她也该是沉不住气了。如今看来,安子析还真上道。 主动给季江影打电话:“大少,下午我想逛街,你去不去?” “我不喜欢逛街,这个你是知道的。”他蹙起眉头想,即便在美国的时候,她对他也都是冷淡的,从不会这样热切。他何时过去,她都请他进门,吃饭也好,喝茶也罢,倒真将当朋友一样。“想拿我当枪使唤,击退季江然?” 顾浅凝在心里补句子,她更想看的,是安子析狗急跳墙的样子。 最后季江影淡淡说:“好啊,不过你给我什么好处?” 顾浅凝轻浅的笑着:“真是人越有钱越小气,铢毫必计。” 季江影告诉她:“树大招风,如果不这样,会赔惨的。”动了动嘴角:“别岔开话题,好处呢?” 顾浅凝说:“只要不是睡觉,怎么样都好。” 季江影“啪”一声就将电话挂断了。 室内开了很大的冷风,空调无声的吐着冷气。 季江然安静的坐在沙发上抽烟,看秘书敲门进来,倾身按进烟灰缸里。 “季总,刚才在楼下看到林小姐了,她想见你。不过我说你不在,把人打发了。” 季江然淡淡说:“以后她再来公司就说我不在,划一笔钱给她,让她开家店。” 秘书点头:“知道了,季总。” 季江然松了下领带扣子,站起身:“派个人把顾浅凝给我盯起来,把接触他的男人划个清单列出来,每一天的我都要。”他阴沉着脸说,若有所思的眯起眼睛,接着道:“由其大少,他们什么时候接触,去哪里做过什么,要倍加详细,要是让我知道哪里有露洞通通收拾东西走人。”喃喃:“死女人,真敢做出半点儿出格的事,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他发狠,眼角眉梢都是戾气。 秘书在一旁只应是。 季江然心情差起来,连话都懒得说了,摆了摆手让他下去。 林嫣然在东帝大厦前的广场上站了很久,酷热难耐,心里更是煎熬。出来的时候涂了很厚的防晒霜,也要被汗水冲得殆尽。 她是天生白,南方的女孩子比北方的女孩子本就的=生得玲珑,倒真有些水乡的味道,连性情都十分乖巧。此刻皮肤被晒得发红,站在那里楚楚可怜的。 手里的电话响起来,看到是秘书打来的,一阵欣喜:“吴秘书,是季总要见我了吗?” 秘书还是那个中正的口吻:“林小姐,对不起,季总还没回来。我刚才给他打了个电话,关于开店的事,季总嘱咐下来帮你办成。有什么俱体意向,我会找专人跟林小姐沟通。只是季总近段时间很忙,林小姐不要再来找他了。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说完就挂断了。 林嫣然再打,却已然没有人接。 她怔愣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把人弄丢的。她一直乖巧,不会像其他女人那样缠着他任性或者提无理要求。她跟在他身边本来就是无所求的。只是见不到会想念,六魂无主,就只得呆在他身边,才感觉空气不微薄。 她知道季江然不会爱她,但至少有一丝丝喜欢的吧?他对她那么好,就像是她的亲人一样。他并不像其他公子哥那样,将她买来做个玩物。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 林嫣然慢慢的蹲下身,眼眶酸的要命,像是有液体流出来了,她只得覆住脸。很怕那眼泪流下来,就把妆冲花了。她讨厌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因为季江然不知何时会走出来,而他最讨厌女人脸上胭脂泥泞的模样。 可她不敢一点儿妆都不化,每天用很多心思,只怕让人比下去,看不出才满意,竟然这样不自信。那个女人太漂亮了……可是,她却敢化张扬的大浓妆,比桃花还要亮眼。偏偏季江然却喜欢,吻她的嘴唇,不在乎她花了的脸,甚至将那脂粉一点点吃进腹中。林嫣然看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捧着她的脸,不容她有半分闪躲,仿佛他就是喜欢她那个样子。 或许无论她是什么模样,他都是喜欢的。 只是她不行,所以她不敢这样狼狈。 知道季江然就在这座大厦里,等在这里到日落,到天黑,一定会等到他。即便这样,她还是打上车匆匆离开了。 季江影不肯配合她,顾浅凝总不好真的求到他的头上去。他那个人一直缜密多疑,到时候不知又会猜出什么心思来。 顾浅凝在酒店餐厅随便吃了一点儿东西,准备回房间舒舒服服的睡一个午觉。 不想季江影却来了。 “不是要逛街,走吧。”看她那身行头,皱了下眉:“就穿这个去逛?” 顾浅凝是打算午睡的,所以已经换了睡衣,一件白色的绸缎裙子,那种柔和的珍珠白,将人的线条修饰得跟流水一般。 “我去换。” 不等走出一步,季江影已经拉住她,他的手劲素来很大,握着她的手臂牢牢的,指腹冰凉挑起她的下巴吻上她。 唇齿也是凉的,玉石一般贴上来,只需刹那,已然动情不已,几乎是叹息般的揽紧她。似乎是想她,有揉碎进身体里的冲动。 大手顺着肩胛滑进去…… 顾浅凝一个激灵,推开他。 “大少,你这样公然占便宜?” 季江影退了一步,神色迅速的恍了一下,仿佛是茫然,接着恢复冷硬如常的模样。 连声音都没怎么变:“陪你逛街,做这种我不愿意的事情,不该有点儿福利么?” 顾浅凝点点头:“既然大少这样说,下午使唤起来就方便多了。” 她不是购物狂,可这一次却买了很多东西。许多店面,一家一家的逛,碰到喜欢的衣服就拿去试穿,他在外面的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翻杂志。等她穿好了在他面前转一圈,问他:“好看吗?” 季江影懒懒的抬眸,其实她是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连号码也特别容易选,不会出现装不下的尴尬。 扔下手里的杂志,只说:“不好看。” 他那样子有点儿漫不经心,坐在落地窗前的阳光里,眼睛眯起来,长睫上都是光圈,就散漫的扔出这么一句给她。 顾浅凝撇嘴,看着倒是很有品味的一个人,每天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审美有缺陷。 还是让店员包起来,别人的意见她不见得就会听取。 珠宝店也不错,进去看首饰,夏天最好了,脖子,手腕都不用光着。而且她的脚裸也不粗,有的时候会奢侈的把手链买下来当脚链戴。 穿短裤配高跟的鞋子,实在漂亮。 “季总,你财大气粗,不打算送我一条?” 季江影好笑的提醒她:“你见过员工给老板卖命,反过头来再给老板发工资的么?我现算得上廉价劳动力吧?” 顾浅凝煞有介事:“正当应该是老板给员工发工资和福利的。” 季江影笑笑:“认清这个就对了,说明脑子还不是真空。” 顾浅凝点点头:“所以我才提议,让你送一个。” 他本来就是老板,而她只是员工。 季江影眯了下眼:“以我多年的从业经验看,这样的情况就是员工被老板潜规则了。”他挑眉:“你愿意?愿意今天的卡我全刷。” 他的魄力和豪爽不是闹着玩的,看向店员。 “把你们的新款拿过来,要全套。” 店员乐坏了,乐不可支的拿钥匙打开,一连拿出几样来,每一样都是价值不斐,加起来就是天价。 礼貌周到的:“季少,这些都是新款,您看看做工和款式,是非常精细漂亮的。” 顾浅凝头皮麻起来。 “季江影,我跟你说笑呢。” 季江影嘴角讥讽的浮起笑:“就这点儿本事?吓的连大少都不叫了?” 他是存心想吓死她,告诉店员:“全包起来。”然后把卡拿出来让她去刷,就把顾浅凝如今下榻的酒店地址写给他们,让他们直接送过去。 顾浅凝要疯了。 从店里出来唠叨他:“你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是个人都能听出那是开玩笑的吧?” 季江影哼声:“你的意思……我不是人?” 顾浅凝拧紧眉:“你以为呢?” 季江影就喜欢她这个样子,真实,一点儿都不怕他,就连那点儿排斥也都写在脸上。 他的心情好起来:“原来你一直以来是这么以为的。我们非人类就是喜欢用钱砸死人。” “我不见得会要。” “不要就扔掉。” 逛到天蒙蒙黑的时候,一双脚走得酸痛。 连季江影都开始叫苦,按着眉骨:“我搞不明白你们女人怎么会把逛街奉为享受,分明是个体力活。” 每个店面挨着走,根本不能开车,要全用步行来取代。 顾浅凝也累,其实她不热衷这个。却知道其他女人为什么会喜欢,那种购物的快感男人怎么会懂得。 去吃东西连带歇脚。 顾浅凝找的地方,一家串吧。 季江影皱眉,他这种人一定不喜欢。 顾浅凝还是拉着他进去:“不来试过,怎么知道不好吃。” 点好肉食之后,接着叫了几沓啤酒。 季江影是很少喝啤酒的,太占肚子,而且他注重身材,不一定会有很多时间去健身房,所以这种东西他真的不喜欢。 就叫老板上了一瓶白酒。 叫多了,喝不完,席间被顾浅凝劝了几杯,这样掺着喝最容易醉。酸得五迷三道一定不至于,只是都有一些星星眼。 顾浅凝看他,眼睛变得明亮又柔和,说话时还能微微笑着,知道他是醉了。如果没有一点儿醉意,他的眼睛该是深邃而冰冷的。这时候像星星,看人的时候不凌厉,只觉得像深海一样。 怀疑他是怎么把车开回来的,而且四平八稳。他坐在驾驶座上很严肃,顾浅凝歪着头靠在椅背上,却已经要睡着了。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来,季江影打开门将她拉下来。鞋跟太高,没有站稳,歪进他的怀里。 季江影几乎是顺势的将她揽紧。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喝高了,总觉得她漂亮又无害,忍不住想要碰触。嗓音沉沉的,响在她的耳畔却是沙沙的响。 “为什么?是找季江然的不痛快,还是安子析?”否则她不会靠得他这样近。 顾浅凝眯起眼睛来笑:“你不也是在找别人的不痛快。而且你放心,我并不能将你老婆怎么样,只是气得她多生几条皱纹罢了。” 季江影微微眯起眼睛:“那我们这样算各取所需?”低下头深吻她,沉得她的唇齿是甜的,带着酒的芳香与甘醇。他真的只是罪了,竟然什么都没有想,只是盯着她的脸,脑中一阵空白,就没了理智。 忽然一计冷硬的拳头砸在他的侧脸上,正中眼眶,眼前陡然一黑,脑袋嗡嗡的响。才有机会让人补上第二拳。 顾浅凝在一旁惊叫:“季江然!” 季江然第二拳已经抡上去,力气大的险些将季江影打翻在地。 这样一下反倒将人打精神了。 季江影蹭了一下嘴角,嘴唇裂开了,有血液渗出,可是不在乎。真起身来看向季江然,他的眼眶发红,眼底涨满红血丝。忽然很痛心,他那个样子倒像是小的时候,一定要很小很小,被人抢了心爱的玩具,他才会流露这样气势汹汹的模样。 可是那个时候早已经过去了,他的弟弟再没有这样愤愤不平的对过一个人。他打小就是个人精,知道拿笑脸哄人,小小的一个人儿,就被说成是小狐狸,长的又漂亮,比他还要招人喜欢。后来渐渐长大,亦是笑里藏刀,极少这样凶神恶煞过。 一定要是季江然吃尽苦头。 他哪里会是季江影的对手,被打了,也是一声不吭。 “季江影,你他妈的动我的女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季江影呼呼的喘气,真想再一巴掌扇上去,可是手掌动了动,虚握住空气,忽然那么痛心。 掌心痛起来,火辣辣的痛,是打自己的弟弟打出来的疼。 他们已经好多年没有打架了,都是抡起拳头打别人,打得又重又狠。可是,今晚却大动干戈。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酒店门前吵吵闹闹起来。 顾浅凝拉着季江然的胳膊不松手。 “行了,季江然,你别再闹了。” 季江然白衬衣上有血迹,眯起眼睛来看她:“你学不乖是不是?妈的,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我这辈子只睡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他点着自己的心口,几乎是扯着嗓子:“折磨我你开心是不是?我这里不痛快,你就得意了是不是?你要报复我,要看轻我,不如一刀捅了我痛快。你来啊!” 他的情绪是有些失控了。 顾浅凝拉起他冲破人群往酒店里走。 季江影脱下西装外套扔到车上,驾车离开。 或许只是喝多了,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这样不理智。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断捏紧,虎口青白一片。 季江然真的是恼了,脾气大得叫人惊悚,他是笑面虎,鲜少这么有失风度。 按着顾浅凝吻她,拿尖厉的牙齿咬她的肌肤,一定很疼,可是很用力。 他的手劲那么大,钳制着顾浅凝的手腕都已经变了色。连顾浅凝都惊呼他的力气,他不是她的对手,这一刻却仿佛掐制着她的命脉,只要她动起手来,两个人就会鱼死网破。他那样狠,狠到失去理智,一进电梯就将她那件连体裙装撕是一声脆响。 她不敢挣扎,更不敢真的跟他动起手来,到时候聚集了人,难堪的只能是她。 季江然攥着她的手腕拖进来,“砰”一声按到门板上。 “顾浅凝,你有心么?” 他咬上她的脖子,是她的脖颈大动脉。 顾浅凝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只说:“季江然……” 季江然哑着嗓子:“顾浅凝,是你先招惹我的,以前那样你觉得不好,那就只能是这样。以后你敢跟哪个男人纠缠不清,我会要他的命你信不信?” 平时只是不高兴,只是耍性子,大不了摔几样东西。曾经的时候,也只是床上的时候重一些。就算是惩罚她了,可是这一次他红了眼。 说到底他觉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她被打上了他的标签,仿佛到死都只能是他的。被他认上了就这样可怕,顾浅凝早该想到的。 “信不信我咬死你?” 顾浅凝心口直跳,声音却平静:“你咬啊。” 季江然悲哀起来,他不想沦陷如斯,唯怕走上这一步。爱情是种贱东西,谁先陷下去谁就输了。那个被爱的人,永远攥着主动权,天平永远是倾向她那一边的。他是精明的商人,他铢毫必计,知道这样实在可怕,而且致命。 “你别以为我不敢,你再来一次今晚的事情试试看。” 放开她,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到沙发上坐。他自己的衫衣都扯破了,扣子开了几颗,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她比他还要惨,几乎是衣不避体。 快速回房间换衣服。 出来后看到季江然躺在沙发里抽烟,他很高,修长的腿蜷缩起。烟灰积了很长的一截,还没有掉下来,整个人跟迷了一样。甚至不看她,低垂着眸子,一只胳膊垂在沙发下面。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竟觉得可怜。 那件凌乱的白衬衣松松垮垮的扯在皮带外面,像个叛逆不羁的放荡少年。 顾浅凝过来推他:“去洗澡吧。” 不知道是哪里受伤,只看到衬衣上有血迹。想着打电话让酒店的人送药上来,如果实在厉害,一定得去医院。 季江然弹掉一截烟灰,伸出一只手来拉她。一个用力扯到怀里来,半撑起身子从背后抱住她。 “浅凝……”他跟撒娇一样,又唤了一声:“浅凝……”大半的力量都砸到她的身上,下巴抵进她的肩窝里,薄薄的肩胛骨,像要被他压断了,而他整条手臂膛在她的胸前,轻蹭着她。 “你今天真的是气着我了,否则我不会那样对你。”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乖乖的肯听他的话,他真的会对她很好,会把她宠上天,他说过的。 实则他不是很讨厌女人无理取闹。 他才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跟他讲道理的时候。 顾浅凝扯他的手臂:“去洗澡吧,看看哪里伤到了,实在不行就去医院。” 季江然不动弹,沉沉道:“你还知道心疼我?”贴得她紧一些,将身上的温度都传递给她:“我哪里都疼,心最疼。” 最后非要顾浅凝哄着去洗澡,这个男人狠起来,真的像会要人命,不觉得在是闹着玩,或者吓唬她。可是像这样平静起来,就似在跟她撒娇一样,真有让人心软的魔力,好像之前那样冲动胡闹的人不是他。 当晚季江然异常温柔,几乎是讨好似的想要哄她开心,明显知道自己今晚火气大了,只怕真的吓到她。 做了几次都是耐心十足。 还会拿甜言蜜语哄她,叫着她的名字软软的。 这样顺着他是好的,早知道会变成今天这样,回来见他的时候就该这样做。身体也是认他的,不会有什么损失,何必要搞成到这种地步。 顾浅凝有个小小的变化他都看得出,细心的程度可见一般。 手指帮她抚平因为忧郁皱起的眉头,哑声问她:“不舒服?” 顾浅凝别过脸去,哼了声。老实说:“没有。” 安子析很快得到消息,当晚酒店发生的事情接着一清二楚。 她也在找人跟踪顾浅凝,所以气得手都开始打颤。知道季江影不仅给她买了华丽的珠宝首饰,还在酒店门口拥吻她。最后两兄弟大打出手,本就明争暗斗,这一回算是因为一个女人彻底撕破脸,反目成仇了,可真是光荣耀祖。 难怪季江影回来的时候,脸上很不对劲,眼角那里不仅紫了一大块,还肿了起来。问他怎么回事,他也没说,就直接上楼去了。 安子析哼声,那种没脸没皮的事,又怎么有脸说。 她气得呼呼喘气,又感觉肚子很不舒服,于是把下人叫过来。这样一喊惊动了简白,一听她说肚子不舒服,马上叫司机开车去医院。 其实简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么大的事,全城人都知道了,又怎么可能不传到她的耳朵里。 猜想安子析不舒服,也一定因为那个。 昨天晚上她就给季江然打电话了,想问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可是打不通,他一整晚都关机。 去楼上找季江影,却连门都敲不开。他坐在屋里抽烟,沉默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打扰。这个习惯简白也是知道的,真是没有办法。 安子析簌簌的掉眼泪。 简白拉着她的手:“子析,妈知道你受委屈了。没想到江影也会犯糊涂不懂事。等妈问清楚了让他给你个解释……你也不要太生气,或许只是江然胡闹,事情被传得走样了,跟江影没什么关系也都说不定。你知道的,江然他就是那副德行,江影跟他不一样。” 安子析知道一定不是季江然一个人的事,就算不听外人说,她私底下派去调查顾浅凝的人也说的很清楚了。 “妈,你别说了,怎么可能不关江影的事……这几个月顾浅凝根本不是离开a城了,她一直都跟江影在一起,他们之间以前就是这样不清不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顾浅凝和他在国外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只是怕他损面子,没有说而已,没想到……” 安子析既生气又难过,捂着嘴巴哭起来。 简白实在不敢让她的情绪这样激动,只得劝:“子析啊,你听妈说,就算为了孩子你也不能这么生气。否则动了胎气很麻烦,你怎么也得为孩子着想。江影那边你不用担心,这件事妈一定会为你做主。” 安子析也怕孩子出现问题,尽量不让自己哭。 检查的结果很不乐观,的确有点儿动了胎气了。医生嘱咐她:“一定要好好养胎,如今已经七个月了,有个闪失真的十分危险……”他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听得安子析和简白都是惊心动魄的。 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喘,怀孩子本来就是很紧俏的事,何况已经这么大了,实在经不起任何的闪失。 需要在医院里观察,安子析到病床上躺着,听了医生的话,好好睡一觉。 简白抽空到医院走廊给季江影打电话,把安子析的情况跟他说了一下。 “江影啊,你就别让妈操心了。再有几个月子析就生了,你这样闹腾不是想和她和孩子的命么。我们季家真的不能再经历这些了。你一直都懂事,做事也有分寸,怎么就犯这样的糊涂呢。你听妈的,来医院里照顾子析,好好的给她赔个不是。” 季江影躺在床上。 “妈,你请个安护好好照顾她吧。我现在这个样子不适合出门。”他一侧脸都已经肿了,季江然下手很狠。 简白就数落他:“你现在知道丢人了?要脸面了是不是?当时你和江然为了一个女人打架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丢人呢?你们都多大的人了,还打架,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季江影显然是不耐烦:“妈,你别说了。” 最后他挂了电话。 简白坐到走廊的椅子上叹气,孩子大了就是这样,不像小的时候那样听话,何况小的时候就不服管束……这两个冤家。 顾浅凝起晚了。 季江然起床去上班的时候她还睡着,低下头吻她,将她吻醒,然后说:“我去上班,你一会儿起来吃点儿东西。中午给我打电话。” 顾浅凝累得眼皮沉,抬也没抬的嗯了声。 季江然已经让秘书把衣服送来了,一边打领带,一边又亲在她的额头,这才起身去上班。 安桐气坏了,早上将饭碗都砸了,也就是在自己家里,所以才敢掐着腰的骂。 “季家这都是什么东西?接二连三的出这种事情,怎么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就不怕损了季家的颜面?” 安夫人也很气,可是,又实在没什么讨伐季家的本事。知道这样骂也没什么用,见到季江影还是一句硬气的话都不敢说。 就说:“老安啊,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你们男人哪个安份?你年轻的时候也不见得就省心。”看安桐拉下脸,也便不再说,转而道:“主要是那个顾浅凝太不要脸了,当初没本事嫁去季家,现在又来没完没了的纠缠,我看她啊就是故意的,还不是嫉妒我们家子析。看她不仅做了季家的大少奶奶,还怀上了孩子,就做这些无耻的事情。这才是祸害的本源,要是治不了她,我看想管住季家的男人也很难。你不是没听说,那个季江然现在多贴乎她,当宝贝一样。” 安桐口语污言:“还不就是个下贱的女人,男人逢场作戏罢了,你当季二那种男人会真的喜欢她?” 安夫人拍起手:“就是因为季二一定不会真的喜欢她,所以才好办。子析说了,会想办法治她。顾浅凝也嚣张不了几天,上次没让那几个人糟蹋了,真是便宜她了。” 上午拿上东西去医院看安子析,直接问问她这事怎么办。 林嫣然没想到顾浅凝会来找她。 看到陌生号码接起来,就听里面一个年轻的声音说:“你好,我是顾浅凝,能约你喝杯咖啡么?” 她是从季江然的电话里找来她的电话号码,看林嫣然拘谨的坐在那里,说出来:“我是从二少那里得来你的号码,不是他告诉我的,是我偷看来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跟你聊一聊。” 林嫣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不过她真的是紧张坏了。离得近了,才更感觉顾浅凝漂亮,而且气场那样强大。顾浅凝分明也比她大不了几岁,可是那种眉眼间渗出的自信,像个骄傲的王后一样。 手指捏紧杯耳,问她:“顾小姐,你想找我聊什么呢?” 顾浅凝先跟她摆明立场:“你不要误会,我来这里不是让你离开二少,也不是想向你示威,说他是我的。他本来就不是我的,也不可能是我的,我没想过要跟他在一起,哪怕做他的情人……”她笑了一下,有说不出的爽快:“不瞒你说,我有点儿骑虎难下了。不知道就怎么招惹上这位爷了,实在很要命。” 林嫣然安静的坐在那里,倒不是个聒噪的女人,只听着她说。 顾浅凝问她:“你是真的喜欢季江然?” 林嫣然迟疑了一下,还是坚定的点头:“我是喜欢二少,你为什么这样问。” 顾浅凝靠到沙发上:“你既然喜欢他,一定就很不喜欢我。”这是无庸置疑的,所有的女人都是如此。“你倒是个简单的人,对季江然的喜欢和用心一眼都能看出来。不过正是因为可以看出来,又太喜欢了,一定会有人想要利用你,不过会利用你做什么我不知道,但一定是针对我的。” 利用一切可利用资源,是安子析一贯的风格,她总是处心积虑。 林嫣然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季江然那样的男人,喜欢的女人一定也会很伶俐,可是她没想到顾浅凝除了外表,内里也这样不凡。 顾浅凝盯紧她,挑眉:“怎么?安子析已经来找过你了?” 林嫣然怕起来,握着杯子不说话。 顾浅凝微微的笑着:“你不用怕我,防着她才是重中之重,我只是想脱身,不被季江然缠紧。不过安子析那个人我太了解,我认识她很多年了。她不是个会善待别人的女人,即便她利用了你,也不会对你有一点儿恩情的回馈。我没必要骗你,一个处处耍心机的女人,从来都只是算计别人,怎么可能有心为别人着想?我在她的手上可没少吃苦头。而且我对季江然也一定要比你们了解,他的聪明是你们想象不到的。你最后真被安子析利用,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在季江然这里,将会被彻底打入十八层地狱,这一辈子你都别想再靠近他。他一定厌恶的不想再多看你一眼。” 林嫣然明显颤了一下,她到底是怕的。 顾浅凝喝完杯子里的咖啡,漫条斯理:“我不问你安子析跟你说了什么,又蛊惑你做什么。该说的,我都已经跟你说了。看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不如自己好好想一想……女人最忌讳的就是犯傻,可是被爱冲昏头脑的人最容易犯傻而且易给人留下可趁之机。我倒可以给你出一个法子,只会让你在季江然心里的印象添分加彩,跟安子析给你出的注意比量一下,就该不难分出好坏……” 最后她起身离开,告诉她:“如果想好了,明天早上就可以过去找季江然。” 顾浅凝踩着高跟鞋离开。 林嫣然坐在那里百转千回,握着杯子的掌心都是冷汗,连心都抽搐成团。 ------题外话------ 安子析的死期来了~抱歉哈丫头,审着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85)季江然,谢谢你 仿佛还被顾浅凝淡冷的气场笼罩着……她只坐在对面,就算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仍旧的存在感强烈。其实了浅凝看人的时候倒不是特别凌厉,反倒懒洋洋的,像是一只困倦又自信的猫,林嫣然却微微打颤。 才觉得安子析给她出的法子一定行不通,她是在坑她。 安子析让她找顾浅凝谈判,季江然肯给她租房子,肯给她开店,又肯给她出钱……安子析就说实则季江然是对她有几分看重的,都可以用来当成利器击退顾浅凝。她说顾浅凝这个女人自命清高,只会抢夺别人的男人,却不见得就会同别人分享男人。只要她明确表示季江然对她有多宠爱,再添油加醋,子虚乌有的编造一些,总会给顾浅凝的心口添上一把堵。 她还教了她几招足以使得顾浅凝误会她和季江然关系暧昧不清的场景,甚至连假意上床的都有,交代的也算全面。 林嫣然不是没有心动,走投无路,没有办法,又真的不想失去他。如今这个时候有个人站出来肯为她提供一线生机,她自然全力企及,想要争取。 本来很难过很沮丧,失落得已经不能正常思考了。脑子木木的,时而一片空白。 而安子析对人心分析得那样到位,她一口一个可以,一口一个能将顾浅凝成功逼退让她留在季江然身边,她怎么可能不心动。 就那样应了她,傻得没办法思考。 被顾浅凝说着了,越被爱情冲昏头脑,越容易犯傻。 不要说谈判,就算这样心平气和的面对面坐着,她的思绪都是凌乱的,不能理直气壮的跟她说一句话。又怎么谈判? 她哪里会是顾浅凝的对手。 顾浅凝开着车回酒店,只觉得阳光刺眼,翻出太阳镜戴上。 接着电话响起来。是季江然打来的,接起来:“有事?” “有事?”他加重语气仿了她一句,嗓音沉沉,像不高兴似的:“不是说中午给我打电话?为什么没打?你跟谁在一起呢?” 顾浅凝塞了一下耳机,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中午给他打电话了。 只说:“一个人,在路上呢,怎么?” “那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顾浅凝好笑起来:“季总,你在办公室里耍脾气?我又没什么事情,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 季江然踢了茶几一脚,“呼”地站起身。 “我早上上班的时候不是让你中午给我打一通电话么。” 原来是那个时候,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怎么可能往心里去。顾浅凝想着,顺着他,顺着他,这位爷只要不呛他的毛就并不可怕,而且也算好说话。左右不会很长时间,她真将语气放软:“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你有什么事?” 季江然这才高兴一点儿:“过来陪我吃饭吧。” 顾浅凝开着车在路上,其实离东帝大厦已经没有多远了。那栋建筑物在市中心的黄金地段,实在很瞩目。 她说:“好啊。” 没几分钟便到了,结果一进东帝大厦,前台接待就已认出她。笑容堪称甜美,礼貌的跟她打招呼。 “顾小姐,您好。” 没等她们打电话通知。电梯门就已经打开,季江然的贴身秘书走下来。 “顾小姐,您好,我们季总请您上去。” 顾浅凝跟着他进了总裁专用电梯,季江然的办公室在七十二楼,他喜欢高层,总觉得站在那里可以俯瞰众生,世间万物都像被踩在脚上。人只有站着高,望得远了,才会视角开阔,以免变成井底之蛙。而且雄心壮志也都是这样萌生的。 他最喜欢站在窗前点着一根烟,悠闲的看着外面。每当此时,再大的烦恼也会缩成一粒埃,只要他还站在万人之上,就没有什么好沮丧的。 秘书打开门,请顾浅凝进来。 季江然转身走过来,走到茶几边将烟掐灭,一伸手把她拉到怀里。不管秘书还没有出去,问她:“吃饭了吗?” 他才抽过烟,有淡淡的烟草味,离得她很近,所以格外清析。 秘书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并把门替他们掩好。 顾浅凝才说:“还没有吃。你叫我不就是来吃饭的么,我吃了你会高兴?” 季江然就来亲她,吻着她的唇齿,很温柔。手臂紧紧揽着她的腰,顾浅凝被他吻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伸手推开他:“可以吃饭了吧?我都要饿死了。” 季江然似笑非笑:“给你肉你不吃,吃什么饭。”其实他也饿了,带她到公司的餐厅里去吃。 正是午休时间,公司上上下下好多人,最热闹的时候。就看到季江然牵着顾浅凝的手进来,步伐大而倜傥,那样从容。桃花眸子微微弯起,员工冲他打招呼会微笑。 顾浅凝真不想跟他来公司餐厅里吃,可是他硬拉着过来了,总不好在公司的走廊里剧烈的挣扎反抗。这下曝光率不小,几乎整个东帝的人都要知道她和季江然扯不清了。 很小声:“你故意的?” 季江然没回头,只微微的笑着:“他们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老板娘是谁,我这样也是稳固你第一夫人的位置,他们知道我名草有主了,以后也就不会对我抛媚眼了。” “季江然,你怎么这么无耻?” 他坦然的说:“我本来就很无耻。” “老板娘”这个字眼听起来震慑人心,加冕得未免太沉重了,劈头压下,连脖子都会断掉,如何承受得起。 其实顾浅凝很好奇,季江然这样的男人真的会想娶一个女人吗? 天性风流的人,怎么可能说收就收,只怕他长了一世艳骨,注定桃花朵朵开。 餐厅大厨专门给两人做了几道小菜,速度很快,没用多久就陆续上来了。 都是有素质的公司职员,好奇一定好奇,却没哪一个不停望过来,视若平常那般,说笑聊天,吃完就离开了。并未遭遇围观,尴尬一点点的也就没有了。 顾浅凝低下头吃东西,手艺不错,并不比外面的餐厅差。几样叫得出名堂的小菜,吃起来十分地道。 季江然将好吃的夹给她。 很随意的说:“今天晚上我有应酬,可能要晚一点儿回去,如果太晚了,你就先睡,不要等我。” 顾浅凝没抬头说:“好。” 季江然伸手过来抚了下她的发顶:“你现在怎么这么乖?是不是又打什么鬼主意?”不等她说话,他已经有话再前,挑起她的下巴捏紧:“怎么闹腾都可以,别想着逃跑。小心我打断你的腿!不要以为我是在吓唬你。” 他齿音那么重,听起来简直惊心动魄。 顾浅凝漫不经心的瞪了他一眼:“季江然,你平时好说话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吧?”其实小心眼又坏脾气,动不动放狠话来吓唬人。 季江然眯着眼,嘴角钩起来要笑不笑:“你只要肯一心一意,我会让你成为这天下最受宠的女人?” 顾浅凝眉头紧了一下:“要不然呢?” 季江然缓慢说:“挫骨扬灰,你自己找来的。” 顾浅凝“扑哧”一声笑起来,她说:“你别开玩笑了。”心口跳了一下,没由来。 季江然没有笑:“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顾浅凝把一块肉放到他的碗里,来堵他的嘴。 “你快吃饭吧,不是说你饿了。” 吃完饭他还要接着上班,而顾浅凝准备回酒店补觉。 季江然拉着她的手:“要不然你陪着我一起上班。” “你是幼儿园宝宝?”顾浅凝白了他一眼,把手抽出来:“季总裁,快去上班吧,让你的员工看到,会笑话你的。” 季江然俊眉蹙起:“有什么好笑的。你陪不陪我?” “真的别闹了,我要回酒店睡觉,太困了。”她又说,仿佛是随意的说起来:“你要是早回来不了,我晚上就一个人去喝酒吧。” “去和人跳贴面舞?” “不是,只喝酒,不跳舞。” “晚上给我打电话,到时候再说吧。” 顾浅凝从东帝大厦里走出来,阳光依旧浓热,可是夏天没有多长久了。踩在这样热烈的尾巴上,秋天的脚步挡也挡不住。 自安子析在医院里住下,到现在季江影还没有来看过。 简白回家拿东西的时候,敲响季江影的房门。 叫了他两声:“江影啊,江影……你开一下门,妈有话跟你说。” 季江影才将门打开,看来真被打得不轻,半侧脸仍旧肿着,由其眼眶那里,颜色变得厉害。 连简白都忍不住吸了口气,骂季江然这个小兔崽子,自己的亲大哥下手这样重。就要来抚季江影的脸:“有没有打坏?去医院检查一下上点儿药吧。” 季江影拔开她的手。 “没事,一点儿小伤,离心大老远呢。妈,你有事?” 简白叹气:“江影,你去医院看看子析,听妈话……这次本来就是我们季家理亏,你们哥俩闹的这叫什么事。江然浑,我不说他,他没结婚,爱玩爱闹,打多少年就这样。可你不一样,你得顾家着安家和子析的感受,你怎么也做出这样的胡涂事。而且子析现在为我们季家怀着孩子呢,你这样怎么对得起她,不是寒她的心么。也难怪子析觉得委屈,连安家人这一回都要说难听的话。” 安家这一回的火气不小,不敢当着季江影的面说三道四,去了医院却当着简白的面旁敲侧击说了不少难听的话。明摆着是说给简白听的,儿子是她养的,她没道理不受着。 季江影似乎是想明白了,竟然没有跟简白争辩。只说:“妈,我晚上去看她。” 简白这才点点头:“也好,去了之后直接让医生给你看看伤。江然他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季江影去医院。 家里就他一个人吃饭,其他人都不在,没什么胃口,下人已经把饭端上桌了。他还是戴上眼镜出门,无边的平光镜,斯文而沉静。架在一张无温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违和。 官家问他:“大少爷,你不吃饭了?” 季江影单手扶了一下镜框。 只说:“不吃了。” 他能来医院,简白很高兴。可是安子析不理他,这一回她是真的很生气,之前心里做了一番仔细的揣摩。她这会儿怀着孩子呢,不是没有资本,如果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表现出一点儿生气,只是一昧的忍让迁就,只会说明她有问题,反倒没有那么理所应当。 而且,她凭什么不借着这个孩子跟季江影闹一闹,把他拉回来?还有比这个更好的威胁武器么。季家那么在乎这个孩子,不信季江影他就不在乎。 简白在中间圆场子,乐呵呵的对安子析说:“子析啊,你看江影来看你了,毕竟是夫妻,有什么话直接对他说,不要一个人生闷心,骂说出来说出来了,心里也会舒服一些。” 安子析躺在床上不吭声,仿佛对季江影已经无话可说了,很符合她钢硬的脾气。 季江影看了她一会儿,告诉简白:“妈,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简白说:“好吧,你好好跟子析说。” 简白一走,季江影走过来,问她:“好点儿没有?” 安子析小心翼翼的翻了个身,仍旧没有理会他。他还会关心她么?鼻骨忽然很酸,那种致命的委屈又回来了。 季江影又说:“听妈说你没吃东西,想吃点儿什么?” 半晌,安子析吸着鼻子说:“我什么都不想吃,你出去吧,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病房内静了几秒钟,季江影就真的推门出去了。 简白一直等在病房外面,并没有离开。 一看季江影出来,走过来问他:“子析怎么样?原谅你了么?” 季江影抚着镜下垂,深邃的眼眸陷在修指下面,接着抬起头,抿动嘴角说:“她现在不想看到我,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去了。等她消了气我再过来。” 简白照着他的胳膊拍了一下:“你这个傻孩子,怎么这么木。她说不想见你就是真的不想见你了?女人有的时候口是心非,你不是不知道。你在工作上挺精明的,怎么这点儿事就想不明白呢。” 说穿了是不用心,才连最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没有。他这个人是不适合有一个家庭的,正如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全心全意的去爱一个人。 只是没有季江然那样的雷霆手段,才要迫不得已走到结婚的那一步。季江然总是比他有办法,巧言如簧,将颜家哄得团团转,那样大意,竟失了警惕,在颜如玉嫁进季家之前,就让他将股份注入,岂不知一旦给季江然的侵略开了一道口子,就会像那样一点点如流砂风暴,用了短短的数月时间将颜家的产业迅速吞食,洗劫一空。直到最后,颜如玉死,都没有想明白,季江然他就是个强盗,根本没想过要真的跟颜家联姻,他怎么会娶颜如玉? 他不想娶她,就真的娶不成她。反正他就是有办法,这一点他不如他。 按了按眉骨,不听简白说下去。 “妈,还是让她冷静一下吧,我真的不擅长安抚女人,你就不怕我再气到她,更加动了胎气么?” 简白不停的叹气,只觉得遭心不已。当年生下这两个孩子的时候,在整个季家都多有脸面,哪料到都是这样不听话的。 季江影驾车回去,自己的脸上的伤也忘记了看。 给顾浅凝打电话,听她那里吵吵闹闹的,音乐的声音很大,还夹杂着一些其他。而她懒洋洋的:“大少,有事吗?” 季江影忍不住骂她:“妖精。”天下都已经大乱了,只有她还能这样放纵享乐,连他都没有那样的心情。窗外灯光闪烁,透过玻璃窗形成无数的光斑从他丰神俊朗的脸庞上划过,一双眼睛深至无边,薄唇轻启:“明天我把这里的事情安排一下,后天就回美国去。你确定能从季江然的手里逃出来?” 他拧起眉毛说,似在讽刺时至今日她的窘状。在很多人看来,季江然这个名字是金字招牌,价值千金。是因为无关痛痒,而他素来出手大方,方觉得是好的。可是,顾浅凝不一样,他这样跟昭告天下她是他的禁脔有什么区别? 他提醒过她了,而且不止一次。所以现在就来恶狠狠的嘲笑讥讽她。 顾浅凝不信他真的会不管她,一个人回美国去。不过,也不敢保证他会出手。季江影这个男人也是很恶毒的,他的恶毒写在脸上,连掩饰都不屑。 按理说他们是战友的吧,可是一开口就是唇枪舌战。 顾浅凝喝下一杯酒,慢悠悠的说:“要你管,准备好机票就可以了。” 不等他再说,“啪”一声挂了电话。 酒吧内光色绮丽,很有一点儿迷幻的味道。 顾浅凝眯起眼睛,靠到沙发上,手中的杯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摇晃,鲜艳的液体泛起微漾的涟漪。只是她的眼眸并不迷醉,比起眼望到的那些人,清冷而淡漠,更像是心不在焉。 直到有男子端着酒杯来搭讪,她才像突然来了一点儿兴致,嘴角上扬,脸上的笑光彩夺目,任谁看了都会眼前一亮。 男子在她身边坐下说:“小姐,请你喝一杯。” 并不陌生的戏码,来这里时常就会碰到。 正好又是她喜欢的酒,调酒师技术一流,不仅味道独特,连视觉效果都是一种享受。层层叠叠的仿佛七彩详云,让人看一眼就会味蕾大开。 顾浅凝微笑着接过来,一饮而尽。 男子也将杯中的液体喝尽,脸上的笑意忽然莫测,目光粘在她的脸上。只问她:“顾小姐觉得怎么样?” 顾小姐? 顾浅凝的目光一下变得凌厉,他知道她是顾浅凝,搭讪的时候却没有说。 放杯子的动作忽然重了一下,像是拿捏不住失了准头。接着那只手撑到沙发上,指掌用力,费力的抠紧,才不至于坐不稳当倒下去。感觉不好,真的很不好,眼前一阵晕眩,那滋味就像是整个人忽然被倒转过来。血液瞬息倒流,胸口发闷,闷到窒息,连视觉都开始迷幻影绰,比醉酒更慎。 晃了晃脑袋:“你在酒里加了什么?” 男子一点点敛了笑,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注射器,很小的那一种,针头亦是小号的,被他握在手里并不显眼。 拿着杯子的那只手没有放开,在外人看来一切都平静如常。听他沉声说话,俨然是警告:“要是识相,马上离开a城,否则……”一切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将注射器快速的扎进顾浅凝的手臂上,将液体迅速推入。然后起身离开,一连串的动作堪称利索。 顾浅凝之前还只是迷幻,脑袋不听使唤,乾坤倒转,天地都在微微摇晃。这一刻却连身体都麻木起来,一点点的不听使唤,电波一样一点点的扩散。努力积蕴了唯一一点力气,还是拔通了季江然的电话,倾尽全力,也只是说:“倾世……救……” 手臂到底无力的垂下去,手机在指掌中松脱。再坐不稳,“扑通”一声躺倒到沙发上。连嘴巴也麻痹了,全身石化了一般,就像被人施了魔法,由一个鲜活的人变成一尊雕像,心跳和脉搏全部停止。 酒桌上有一点儿吵闹,季江然站起身出去接电话。 叫了一声“浅凝”,一只手才将门板拉开,甚至没有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声音蓦然止息,季江然连续叫了几声,那边再没有回应。他脸上温存的笑意冷硬的褪去,眼睛顿时眯紧,怔愣的站在走廊想了一下,捕捉蛛丝马迹,连包间都顾不得回,忽然向外面跑去。太急迫,转身撞到端着盘子上菜的侍者,盘子撞翻了,洒了一身的汤汁,可是顾不上。 开快车去‘倾世’,他能想起的字眼就是那个,她的唇齿不清,还从来没有那样发过音,即便是懒着说话,也只是速度放慢,随时都可能睡去的模样,却不会咬字不清。 而且顾浅凝说了,她今天晚上要去酒吧喝酒……而‘倾世’就是酒吧。什么都对得上,他一边开车,一遍遍拔打她的电话,可是打不通。一发狠将手机摔了出去,砸到挡风玻璃上,四分五裂。 转而又想起什么,拿回来,已经自动关机。又去摸另外一块,给‘倾世’打电话,他声音急迫,语气恶劣,几乎是没头没脑的说:“顾浅凝要是在你们那里出了事,不出明天早上,我让你们关门大吉。” 他不是闹着玩的,他从来说到做到。 顾浅凝慢慢睁开眼,天花板开着一盏明亮的灯,有些刺眼,眯起眼来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睁开。有些恍惚,分不清此刻是在哪里。她记得她在喝酒,然后被人算计中了招……骤然回神,难道会有股特别的味道,这里是医院,她被送到医院来了。 想动一动,可是手脚仍旧用不上力气,有一点儿木,又感觉软绵绵的。 好在脖子可以动了,侧首看过来,一只手被人抓紧,握在掌心里,而他枕在她的手背上已经睡着了。 顾浅凝认出来,一张口嗓音微哑:“二少……” 季江然睡起来是很沉的,叫也不愿醒来,否则就不叫起床气了。这一回却一下惊醒,桃花眸子微微眯着,怔怔的看了她几秒钟,就像是回不过神来。那样子宛如一觉醒来面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只是觉得她的眼睛很大很亮,五官也很漂亮,于是有一点儿惊滟,目不转睛,连人也变得傻气。可他还是慢慢回过神来,喉结动了动,只叫她:“浅凝……”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他说:“你吓死我了。”没人知道他被怎样的惊惧包围住,六神无主,无论如何沉不住气,连呼吸都一点点变得困难起来,还哪里是他。 一整晚他的心如同沉进无底深渊里,沉下去,沉下去……他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开到‘倾世’,他疯了,大发雷霆,吓坏了所有人。一进入,经理就来赔小心。他们一接到季江然的电话立刻慌了,马上全场搜索顾浅凝,侍者说她的确是来了。一眼在沙发上看到她,已经晕死过去。吓的不得了,经理亲自打电话叫的救护车,手都是抖的。才挂断,季江然就冲进来了。 俊颜阴沉的可怕,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看到顾浅凝被人守在那里,几个大步抢夺过去,把人抱起来。发了狠的说:“你们等着吃不了兜着走。” “二少……”经理就差跪地求饶,可是季江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已经抱着顾浅凝离开。 顾浅凝说:“我没事,就是脑子当时有点儿不好用了,接着又被人注射了什么……” 季江然眼睛是红的,里面布满红血丝,他近来老是这个样子,所以显得格外悲情。 涩涩的笑了声,也是强压出来的:“你怎么没心没肺的,在那种地方被注射了药物,想想都会吓死。” 一整晚下来,他就有种死里逃生的错觉。她被他抱在怀里,可是完全不醒人世。无论他怎么叫,眼睛沉沉的闭着,手臂僵垂下去……季江然只觉得心口针扎似的疼,忽然不想让她那么乖巧听话了,哪怕每天上窜下跳,气得他焦头烂额。甚至不安份说跑就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总有几个月见不到她,要翻天覆地的将人找出来……即便那样不省心,只要她生龙活虎,他也认了。 忽然觉得眼眶那么涩。 还打了医生。 医生还是很有经验的,他一抱着人进来,看到顾浅凝的反应,当即握起她的手臂检查,果然还是被找到。针孔小小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医生就马上定论:“顾小姐被注射了什么东西……”俱体什么,还要经过进一步的化验才能确定。 可是他气疯了,挥拳打上来。 一大群的医生护士手忙脚乱的将他拉开,医生的镜框被打碎了,快速离开现场,看出季江然此刻的火气擎苍。而护士将顾浅凝推进急诊室,有两个将季江然拦在外面。 不停安抚他的情绪:“二少,你冷静,这样会影响到医生对顾小姐进行急救。” “是啊,二少,你放心,顾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 季江然的恐惧他们不会理解,酒吧那种地方,一旦被注射了什么,就可能是毒/品,或者其他可以摧毁她生命的东西。 他想掏出一根烟,可是手指微颤。只是想,他一定会查出来,要了那些人的命。 到了现在,季江然终于松口气,曲指弹了下她的脑袋:“幸好只是迷药和麻醉,睡一觉过了劲就没事了。医生说不会出现其他问题,也不会留下任何的后遗症,对身体没有什么大碍。”抓起她的手指,放到唇边,以为是要亲她,一张口却咬上她,咬疼她,看她皱起眉,才松开:“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听我的话。不是不让你去?当我的话是耳旁风是不是?” 顾浅凝笑着跟他打马虎眼:“你是属狗的么,会咬人。” 季江然低下头再咬,咬的直比前一次更重了。 “别岔开话题,告诉我,以后没有我的允许,自己还去不去那种地方了?嗯?”他眯起眼睛,长睫上漾着一层光,五光十色的。 没有什么以后,到今天一切就已经结束了。她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这样看他还是很好的一个人,灯光下眼光灿烂,漂亮更是不用说。难怪他一个大男人可以自信的说“你还没有我长得漂亮。”。又有几个女人能及得上他呢? 他是得天垂涎,所以样样都好。出生在一个富贵的家庭里,有如意的人生,头脑好用,做什么几乎都是一帆风顺的。他或许是个坏人,多少人恨得他牙龈痒痒…… “季江然,谢谢你。” 顾浅凝只是这样说,这一刻真的很感激他。至少他很担心她,守到半夜,看到他松口气的模样,像个小孩子。疲惫明明写在脸上,可是说话的时候笑语吟吟,心底的轻松一点儿都不掩饰,是真的。 季江然拉着她的手:“你还没有回答我。” 顾浅凝难得这样听话,点点头:“嗯,以后不去了,你不允许就不去。” 季江然倾身亲了她一下。 “你说的是真的?” 顾浅凝笑着:“当然。” 想起她对薄云易说过,她就是个骗子,相信她或许会万劫不复。 催他去休息。 “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反正我已经没事了。” 季江然坐着没动弹,故意将那双桃花眸子睁大。 “我不困,你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顾浅凝催不动他,她的眼皮还很沉,迷药的效用没有彻底过去。真的要睡了,闭上眼睛,又微微的睁开:“季江然,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季江然用她的手撑着下颌,答案明明是张口即出的,却装模作样的想了又想,最后慢条斯理:“看你之前那一动不动的惨样,觉得跟你嚣张时的模样差太远,不适应,就把你送过来了。其实我就是特别闲,才会顺手救一救人。” 顾浅凝白了他一眼,并不明显,她的表情还不能做的十分丰富,肉皮都是紧的。 “你能不能不胡扯,正经一点儿不行么?” 季江然敛了笑,亲了她的手指一下,说:“我不是说过了,我爱你。”接着似笑非笑:“你万一出点儿什么意外,我以后睡谁去。欲求不满,我很十分狂燥的。” “可以再找其他的女人啊,你怕什么,你的莺莺燕燕不是多的数不过来。” 季江然眯起眼睛:“我之前说的话,你可能还不理解。我说的以后,期限是一直到死。如果你命短,我也认了,我季江然从来都输得起。不过,就算我只认你,你也不用得意,顾浅凝,你要打起精神来。你全意全意,那很好,你活着,我对你好,你死了,我可以给你陪葬。”他神色一转:“你也有个期限,如果我死了,我会拉着你。如果我活着,你出轨了,顾浅凝,那你可真是要短命了。” 顾浅凝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他这样恐怖,难怪爱一个人连他自己都怕。 只怕没有哪个女人是不怕的。 林嫣然打了很长时间,电话才被接起来。 季江然语气不好,烦燥的问她:“有事?” 林嫣然知道一定是心情不好,顾浅凝出事了,她也听说了,而他那样担心她,一定心烦意乱。 不过慢了一点儿,季江然就要挂电话了,他的耐心有限。 林嫣然马上叫住他:“二少,我想跟你说一点儿事,可能跟顾小姐出事有关……” 季江然眼睛蓦然眯紧,沉声问她:“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林嫣然在咖啡厅里等他,先点了一杯黑咖啡,可是胃里满满的,一口也无法下咽。握着杯子一圈一圈的打转,盯着窗外浓烈滚烫的日光,连眼睛都睁不开。 没多久,季江然推门进来,他只穿衫衣,也没有平时工整,不打领带,甚至不有一丝凌乱。 看到林嫣然后走过来,坐下就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林嫣然问他:“二少,你想喝点儿什么?” 季江然一脸的不高兴:“我不是来喝东西的,你有话快说。” 林嫣然呼吸急促,越发觉得自己这一回走的是条正道,顾浅凝没有白指给她。庆幸没有走偏了,否则季江然这个模样,一定会杀了她。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二少,这件事我想了又想,也犹豫了很久,今天又听说顾小姐出事了,我决定还是说出来。这些天我虽然沮丧,虽然难过,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想做让你寒心的事,也不想伤害你爱的人。那样只会让你更加厌恶我,我们连最初都回不过。”她顿了下,掌心里全是汗,季江然盯紧她,几乎一眨不眨,连唇也抿得十分锋利,她涩着嗓子说:“安子析安小姐找过我……她说你之所以不再要我了,全是因为顾小姐。她给我想了一个办法,说是可以把你抢回来。只要我做一些戏,让顾小姐误会我们有什么,再去找她谈判,说你对我是格外看重的,她不过是逢场作戏,安小姐说那样顾小姐一定会被离间…一定会萌生疏远你的想法。然后她说,她还会采取一些手段,让顾小姐心生惧意,甚至灰溜溜的离开……” 她的话不等说完,季江然“呼”地站起身,脸色骤变,眸内阴霾顿生。 林嫣然出口叫他,而他已经推开厅门走了出去。 安子析才肯好好的吃东西,简白给她排长队买了好吃的粥。将勺子放进去,端到床上。 “来,子析,你吃点儿吧,温度正好。” “砰”一声,病房的门板被人的一脚踹开,力道太大,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动。 简白响得手一抖,险些将粥碗扔到地上。 一转身,脸面绷紧,凶神恶煞的季江然已经走了进来。就算是简白,也从没看过他这个可怕的样子,薄唇抿得太紧,已经泛起白痕,仿佛噙着一柄白刃,而他凌厉的眼眸翻滚着暗黑的波涛,像从九重地狱里爬出的魔鬼。阴冷的嗜杀之气,走路的时候带起一阵风,几步来到安子析的床前。 简白想呵斥他:“江然,你这又是……” 一句话不等说完,季江然伸手掐紧安子析的脖子,一上来就十分用力,几秒钟的时间安子析的脸就憋红了。 “安子析,你他妈的找死是不是?我警告我过你什么?嗯?你不知道什么是安份是不是?” 简白慌了,吓得半死,来拉他的手臂:“江然啊,你这是怎么了,快放开子析啊……” 季江然一伸手将简白推远,另一只手扬起来,已经将安子析直接从床上掀到地上去。 手上的力道一松,一脚重重的踢了上去,正踢在她的胸口上。 安子析从季江然踏进来的一瞬心就跳出来了,可是没给她缓神的机会,甚至不知道他为何气势汹汹的冲进来。一切都来不及,季江然一连几脚已经踢了上去。 她的肚子剧烈的疼起来,下身一热,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出。 ------题外话------ 丫头们,不好意思,今天实在没感觉,重要的段子写出来自己也不满意,又时间匮乏,现在才传~ (086)等着坐牢吧 季江然那几脚并没有踏在她的肚子上,可是从床上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却是肚子先着的地。 胸口连带锁骨被他踢了几下,憋闷的喘不过气来。扯着嗓子哭出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季江然冷冷道:“你的孩子?安子析,你他妈的还是个女人么?你简直就是条毒蛇!”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 一定是她做的,她绝对做得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只能是她。 a城有顾浅凝和季江影的传言,而她素来恶毒,对顾浅凝针锋相对,哪一次会坐以待毙?就算顾浅凝不去招惹她,她也不见得就能看到她好。况且已经找到林嫣然那里去了,处心积虑不就是对付顾浅凝。她有其他的办法……什么办法?用那种方法恐吓顾浅凝,让她知难而退,不就是她的办法么。这一次是麻药,下一次就不一定是什么东西了。 不是她还会有谁? 简白吓得嘴唇都变了色,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淌,死命的撕扯季江然的胳膊将他往一边拉。顾不上问他原因,只一下一下重重的打在他的身上。 “季江然,你这个混帐东西,你快住手,你是想要了你大嫂的命吗……快住手啊,住手……” 简白拉不开季江然,只得护到安子析的身上,季江然那样子真能要了她的命。没有什么事情他做不出,看到季江然已经红了眼,却凛冽得像冰一样,就知道他是气极。 查房的医生护士听到声音,涌进来几个人。看到后通通打了个寒噤,有医生过来劝解季江然。有简白覆在安子析的身上,季江然动作总算停息下来。 医护人员看到地下那一滩血,不敢耽搁,马上对安子析进行急救。 安子析奄奄的呼着疼,紧紧捂着肚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滚。心底迸发出将死一般的绝望。她对这个孩子有多向望?这是她最大的筹码,也是她在季家安身立命的唯一指望。她要通过这个孩子为安家讨回一切,她要利用这个孩子栓住季江影的心,她要借着这个孩子得到所有的重视与疼宠…… 可是她想,没有了,就要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季江影接到电话赶过来的时候,安子析正在抢救室里抢救。需要他来签字,情况还都说不准,医生甚至问他保大人还是保孩子,就说明风险真的很大。 简白在手术室门口哭得撕心裂肺,站都站不稳,被看护扶到椅子那里坐,而她全身竟然是颤抖的。 如果她的孙子没有了,还是一手毁在她自己的儿子手里……她不敢想,哭得越发汹涌。身体慢慢痉挛起来,季江然那样,不是想要她的老命么。 季江影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手术室的大门,过来抚上简白的背:“妈,你去休息吧,这里你不要管了。” “我不管?子析和孩子不知道是生是死,你竟然叫我不要管?”简白快断气了,说一句话剧烈的咳起来,撕着季江影的衣服:“你去把季江然那个混帐东西给我找过来,我倒要问问他到底想作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是想要了我的命么。” 季江影垂下眸子看她,几秒钟没动。事实就摆在眼前,安子析要有个什么闪失,简白也一定不会好过,她真的是拿命在保这个人,是安子析无庸置疑的强大靠山。如果季江然今天真的要了安子析的命,呆怕连简白的命也一起了结了。 想动安子析,不将两人之间致命的牵联扯断了,想都别想。 远不到那个时候就出手,难怪简白要找季江然兴师问罪。他虽然玩世不恭,可是什么时候头脑这样不清过? 季江影走到楼梯口给季江然打电话。 问他:“在哪儿呢?你发疯闯下的烂摊子,不打算收拾?” 季江然在外面抽烟,被几个医生护士拉着出来的。吐了一口烟圈,只问他:“你老婆死了?” “她死了你不就有地方吃饭了,不是太便宜你。” 季江然这一回是冲动了,可是他不傻,已经给秘书打电话来处理整件事。不会出那间病房,所有人只会当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他不会傻到做了不妥帖的事,还要落人口实,等待法律的制裁。即便真将安子析踢死了,他也会想法子脱身。 冷哼一声:“就安家?我真不信他们能搞出什么明堂来。你那个老婆什么样,你自己不清楚?” 季江影告诉他:“回来吧,妈等着对你兴师问罪呢。”挂断之前还是忍不住骂他:“脑袋发热?还是为爱冲昏了头?有什么火气你压不下,非要这个时候动手?妈的命你不管了,没长脑子是吧。” 季江然再也不是小时候,他骂两句他就受着,现在他的脾气比谁都大。安子析得寸进尺,火气不是说压就压得住的。那个女人他已经忍她很久了。 简白在走廊里哭天抹泪,本来就已经很让人头疼了。 正好安夫人来看安子析,听说在手术室里抢救呢,一下子慌了神。拉着简白那么一问,虽然不知道是怎么碰到肚子的,却听说孩子不一定保得住,连大人都有危险。比谁哭的都大声,一口一个安子析为季家吃尽了苦头,如果连孩子都没有了,那可真是惨到家了。 简白愧疚难当,总觉得安子析一双腿站不起来了,是她欠下的。如今连孩子也这样,欠的实在太多了。之前已经扇了季江然一巴掌,这会儿安夫人在这里,她也不敢再骂,只怕这个时候知道真相了,矛盾会更加激化,一发不可收。 只是她很好奇,季江然为什么要对安子析下这样的狠手。 季江然不顾及场合,靠在医院的走廊上叼着一根烟。 季江影靠在他对面的墙上,看了他一眼,抬腕看时间。 安子析进去两个多小时了,医生还没有出来过。 简白哭的没了力气,奄奄的坐在那里。 安夫人早已经打电话把安桐叫了过来,虽然没人告诉他们是季江然的责任,可是这一回安家已经不打算善罢甘休了。不论孩子是否保住,都要一口咬住不放。如果没有季江影闹出的那些事,安子析也不会气得动了胎气,他们想,不论这一回是否跟动了胎气有关,都要跟季家好好的讨个说法。这样一闹腾,才能让季家的人警觉起来,更加重视安子析。到时候就算孩子保不住,也要让季家觉得亏欠。 季江然受够了,况且这个女人是死是活关他什么事。站起身要走。 简白一嗓唤住他:“季江然,你给我站住,你想往哪儿走?” 季江然转过身,淡淡的看着她:“她是死是活,跟我有关系么?” “你……” 不等简白说话,安夫人反倒先骂起来了:“江然,你说的这话我们就不爱听了。你说的这叫人话么,子析在里面抢救,你竟然这么咒她。她再怎么说也是你大嫂,她肚子里怀的也是你们季家的种,不该唤你一声小叔么,你就是这么咒他们的?” 不提这一句倒还好,一说到这里,季江然将手中的烟盒都揉碎了。 眯起眸子走过来,慢条斯理地盯紧安夫人:“安子析肚子里怀的真是我们季家的种么?叫我一声小叔?我看不见得,我还真就担不起。” 安桐和安夫人的心同进“咯噔”一声,心里有鬼,被人轻轻一问,就会虚的不得了。背后上冷汗涔涔。 安夫人瞪大眼睛,跟见了鬼一样,却仍旧扬起头说:“季江然,你这话什么意思?子析一出事,你们季家就想翻脸不认人了是不是?” 简白本来已经被季江然气得半死,这事就没打算这样算了。现在他又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气的指着他:“季江然,你滚,滚的远远的,季家没你这样的儿子。” 季江然最不怕的就是滚。 他只差要笑出来:“好,我滚,别让大哥再打电话叫我回来,这回我真滚远了。” 季江然前脚一走,安桐和安夫人扇着风的抱怨。 “我们家子析吃了这么多的苦,已经十分可怜了,还要被这么挤兑污蔑,让她可怎么活?亲家,我们把女儿嫁到你们季家来,就是这么糟蹋的么?” 安夫人说着说着,又开始挤眼泪。 简白这样一折腾真是心力交瘁,也有心安抚安家人,可是有心无力。只说:“亲家,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是我们季家对不起子析,一定会加倍补偿她的。” 安桐拉了拉她,示意她适可而止,安家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季家一辈子觉得亏欠安子析,现在要不要这个孩子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了。 没了也好,省着定时炸弹,哪一时引爆了,反倒让人提心吊胆。 季江影操起手臂蓦然的站在那里,瞳光紧缩,连嘴角淡然浮起的钩子都很莫测,一副闲散看戏的模样。 手术室的大门终于大后,医生一走出来,立刻被围上。 安夫人抓着他:“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医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把口罩摘掉说:“放心吧,大人和孩子都保住了。孩子虽然早产,不过放在保温箱里,一样会正常存活。” 提了几个小时的心,这一刻终于放下来。 简白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季江然再回来,已经换好了衣服。看到顾浅凝坐在窗前看风景,走过来从身后抱住她,沉着下巴抵进她的肩窝里。 顾浅凝嗅到他的身上有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 “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回公司上班了,原来是回家洗澡了。时间怎么这么长?” 他一大早出了病房就没有再回来。到现在整整一上午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 顾浅凝几乎是刻意这样问他。 季江然懒洋洋的说:“我去踢了安子析几脚,现在她还在手术室里不知是死是活。” 顾浅凝抽了口气:“你说什么?你踢了安子析?为什么?” 季江然将她转过来,自己则靠到床栏上。操起手臂说:“你昨天晚上在酒吧的事,就是她做的,只能是她,我想她是想给你个下马威。我已经查过了,她这几天的确找人调查过你。这样还不治她,不是太便宜她了。那个女人打小就毒,实在让人倒尽胃口。” 顾浅凝眼波清浅,看来林嫣然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路要怎么走是好的。 只是说:“可她是你大嫂呢。” 季江然淡然的一抬眸:“就算我不治她,她也没几天的好日子过了。”他抚了下眉骨,没再深说下去。 难免有些毛燥了,难怪季江影要那样说他。 顾浅凝也不多问,整个过程她都再清楚不过,所以没什么好奇的。 麻药的劲早就已经过了,她要出院,之前医生又给她做了一次全身检查,一点儿事情没有。 也说:“顾小姐放心吧,彻底过了劲,对身体也没什么影响,可以出院了。” 季江然送她回酒店休息,出来的时候接到季江影的电话。 说安子析已经出了手术室,虽然遭了一了一番非人的罪,可是没有丧命,孩子也保住了。 季江然邪气的笑了声:“那是我吉人天下?这么晦气的事没沾我手上。”他耙了一把松散的发线,闲闲说:“这样我可不欠你什么了。提高你的办事时效,你想感激我,我也没意见。” 季江影不会闲到跟他贫嘴,他还有事去找医生,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季江然收起电话,扣上安全带侧首说:“安子析竟然活下来了,孩子也没有死。” 顾浅凝靠到椅背上,看了他一眼。想说季江然这个男人实在很冷静,如果他想让安子析胎死腹中,其实很容易。几脚下去,还能活着,就说明他不是一点儿分寸都没有的。据他所说理智尽失,还能拿捏准头,只能说一种自持力是长久保持的结果,已然成了习惯。连他自己都不察觉。 眯起眼来细致的看他,阳光那样浓烈,团团花白细碎的光渡满他一侧脸颊,晃得睁不开眼,总像是看不清楚。 季江然看了她一眼:“怎么傻乎乎的?”伸手推了一下她的额头:“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不会变傻了吧。” 顾浅凝瞪了他一眼,转首看窗外。 午后的阳光最为强盛,路上都是刺眼的光圈。一辆辆车子迎面驶来,滑闪而过,也像是无声无息的。 她一回到酒店就上床去睡了。 季江然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到床边,单膝跪到床上,在她脸上吻了下。 “你好好睡一觉,晚上我来叫你吃东西。” 顾浅凝没睁眼,只“嗯”了一声。 季江然关上门离开。 公司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快一天的时间没有回公司了,上午本来有会也推迟到下午,他要赶回去开会。 在东帝广场上看到林嫣然,她不敢打他的电话,就等在那里。 季江然一眼看到她,摘掉太阳镜走了过去。 林嫣然有些紧张,所以手指捏紧。 “二少?你没事吧?” 季江然已经没了那时的暴烈,眉舒目展的,和平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季江然没有什么不同。 “没事,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林嫣然咬了下唇齿说:“我早上看你挺生气的离开,担心我说错话,所以想来看看。又怕影响你工作,吴秘书说了,这段时间不让我打电话找你,他说你很忙。就想来这里碰一下运气,或许等你下班的时候能遇上。” 真是个傻气的小姑娘。 季江然拉了她一把:“到里面说吧,在这里会晒成黑种人。” 东帝大厦里面一定是很舒服的,一进门冷风扑面,简直两个世界,让人神清气爽。 前台礼貌的和季江然打招呼,季江然点点头,和林嫣然一起步入电梯。 离开会还有十几分钟,他们到办公室里说话。 季江然问她:“开店的事有个初步的方案了吧?筹备好了,需要多少资金,吴秘书会划给你。” 林嫣然马上说:“二少,算了,真的不需要,我没有这样想过。” “我知道。”季江然坐到椅子上,淡淡抬眸:“我不喜欢跟我耍心机的人,由其是女人,单纯一点儿有什么不好。” 顾名思义,她早上的举动还是很得人心的,他不仅没有生气,反倒对她刮目相看了。 顾浅凝说的没错,她果然更了解季江然一些,也还好她没有犯傻。不过将安子析的行为检举给他,又按着顾浅凝的嘱咐另行加了一条,说安子析明确说她还有其他的办法能够让顾浅凝知难而退。她说出那一句,他果然愤然离开。 当时他那个气势汹汹的模样很恐怖,她坐在那里全身都软了,勇气尽失。就想,如果她按着安子析的说法做了伤害顾浅凝的事,万一东窗事发,他是否就会这样来找自己兴师问罪……她不敢想,瑟瑟的发起抖来。 握紧杯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秘书已经敲响大门,进来提醒他:“季总,开会的时间到了。” 季江然站起身,告诉林嫣然:“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或者遇到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打电话。不用傻乎乎的站在楼下等,有的时候我不来公司,或者出差了,你等几天也不见得就能等到我。” 这算是给她的特权么? 林嫣然站在那里,终于有一点儿开心。眉梢眼角渗出笑,连脸都红了。他终于不再将她推远,远远的,连一通电话都不再允许她打过来,仿佛是恩断义绝。 一从东帝大厦里出来,她就给顾浅凝打电话,她还存着她的电话号码。 顾浅凝迷迷糊糊的接起来,就听她说:“顾小姐,我是林嫣然,谢谢你。” 顾浅凝眯起眼睛坐起身,只说:“不用谢,我也没有帮上你什么。”她们这样顶多算各取所需。 林嫣然握着电话没有挂断。 顾浅凝钩起唇角笑了一下,林嫣然真的还是太简单了,这样简单的一个小姑娘,不过也是好的。 告诉她:“你放心,你按我的交代对季江然说了那些话,我自然会信守承诺,事成之后离开。”其实她不是多事的人,但是看到那么多人毁掉了,还是忍不住多说一句:“保持你的简单和善良,其实就是最好的武器,就算最后得不到季江然也不会将他推远。别跟他们耍心计,你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坠入魔道,更加不会有幸福可言。” 林嫣然怔了下,最后慢慢说:“顾小姐,谢谢你。” 然后挂了电话。 她不是顾浅凝的对手,永远都不会是,林嫣然越发懂得。 被吵醒了,不想再接着睡。爬起来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一边饮一边给顾浅浅打电话。 告诉她:“东西可以送到季家人手里了,明天吧,我想今天安子析还没从鬼门关里彻底的爬出来。她的本事你知道,再故意装得可怜,估计没人拿她有办法。就等她缓一缓再说。” 顾浅浅有些激动的问:“二姐,你说安子析她怎么了?” “她的孩子早产了,吃了不少的苦头。听说在手术室里折腾半天的时间,能捡回命不错了。” 顾浅浅有些扫兴:“没要了她的命真是便宜她了。” 顾浅凝才要说她没脑子:“杀人是不需要负法律责任的么?”季江然连分寸都拿捏得清,一定不会要了她的命。真替他提一口气的人才真是傻,说明还没品出季江然是个怎么样稳妥的人。 毛头小子会一手造创东帝的奇迹?会轻言收购几个大企业,而且还是在一年之内?他算计的精准程度,只怕超出常人想象。 于是一定要逃,纠葛得深了,挫骨扬灰的话只怕就会成真。她头皮又开始麻起来,觉得自己或许斗不过他。 顾浅凝吞下一口咖啡,开始收拾重要的东西,钱,证件……必不可少的东西装起来。其他东西通通不要了,都摆在那里,原封不动。季江然晚上说不准会过来,他火眼金睛,一眼看出破绽就麻烦了。 安子析死里逃生,第二天早上才被推到普通病房里。打起一些精神,至少可以正常说话了。 在安家看来,这回有脸了。受的这些苦通通算到季家的头上,让他们从此愧疚不安,想尽办法的弥补。更重要的是安子析这回生了个男孩儿,虽然早产却活下来了。就连医生也说,只是不足月,前期要精心喂养,对孩子后期的成长和智力却没有一点儿影响,还是会和足月的孩子一样,比那更好也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安下心,说话的底气都足了起来。 安子析才在病床上躺好。 安夫人接着转过身来跟简白说道这事:“亲爱,子析这一回受的这些苦,还险些一失两命,全都是为了你们季家。你们季家以后打算怎么对待她?”她脸色变了一下,忽然冷言冷语:“而且子析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原因似乎不像是你说的那样吧?” 她已经听安子析说了,安子析这个性格险些被季江然踩死,不会这样便宜他。她也不是个没有性格,天生会忍气吞声的人。从小到大都比一般的女人凌厉,否则也不会一而再的算计别人。由其还是在这种恨透了季江然的情况下,更没有便宜他的道理。 安夫人话落,她马上说:“妈,我差一点儿死了,不是季江然打的么,他是怎么下的狠手你也看到,恨不得当场就要了我的命,我都不知道哪里招惹到他了,他就时不时的那样发疯。而你为什么不跟我的家人说实话?是想袒护江然么?他的命是命,我和孩子的命就不是了,是不是?” 简白实在有口难言,她倒不是刻意包庇季江然,只是当时那个混乱的局面,只怕真相一出口,更加乱成一锅粥了。 “亲家,子析,你们先别生气,听我慢慢说……” 安桐一直是白脸的角色扮演,也一会儿也忍不住责难:“亲家,你还想怎么说?我们安家一直敬着你们季家,也敬着江影。江影他什么时候安份过,一直在外面胡作非为,子析什么时候不懂事,像别的女人那样跟他又吵又闹?什么时候给你这个当婆婆的添过一丝堵?不是一心包容他,等着跟他好好过日子。江影他领过情么?你们季家领过情么?子析的腿为了你站不起来的吧?江影是不是因为这个嫌弃她,所以才在外面做那些事?但就算这样,他季江然有什么理由打他的大嫂,还差点儿要了她的命,你们季家就是这么回馈子析的么……” 一时间吵闹不休,安家将话咬得很硬,吐字凌厉,无论如何不会轻易作罢的模样。似决心要借着这次的事件占个上风,一下就将季家吃准了。拿一副受害者的嘴脸一心想要讨个公道,根本不给简白说话的机会。 由其安子析躺在床上那么一哭,安夫人也就跟着哭,刻意唱曲念怏怏,不过就是想说给简白听。 “子析啊,我的女儿,命怎么这么苦……当时你一心非要嫁给江影,妈就说你们不合适,江影那种性格的人怎么会懂得心疼你……你这个死孩子,偏不听,非要飞蛾扑火的来爱他,现在倒好,你是一心一意的去爱他了,可是最后换来了什么?季家要把你当仇人一样看待,时至今日对你下狠手……” 安子析哽咽得厉害:“妈,你别说了……” 简白看在一边一定不好受,即便被安家这样苛责,还是感觉无话可说。 只得尽量安抚安子析:“子析啊,你听妈的话,刚生完孩子不能哭,否则落下了病,只会对自己不好。妈知道你委屈,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袒护江然,让他来给你解释个清楚,到时候你们想怎么办,妈也不管他了。” 安子析一定要整治季江然的,很早之前就压着火,再加上这一次,跟不共戴天有什么区别。 看着简白去给季江然打电话,安家正经扬眉吐气起来。 简白握着电话,手都气抖了:“你在哪儿呢?马上到医院里来,季江然,这件事情你别想躲过去……” 季江然昨晚睡晚了,接起电话的时候还有三分睡意,直到简白挂了电话,还是没有散尽。 扔下电话迷迷糊糊的又伸手揽过来,温得软玉塞满怀。 他昨晚不安份,折腾她到过半夜,就是不肯睡。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昨晚心情好,带她去吃好的,结果多喝了几杯,都有一些醉,连他自己都那样觉得,其实他酒量大的不得了。看着她的时候还是感觉昏眩,脸颊有一点儿红,皮肤纯净得近乎半透明,莹润得宛如蔷薇花开,而她的眼睛又大又亮,睫毛微微上翘,笑起来更是明艳照人。他盯着她就像是缓不过神来,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上去,不知道怎么捱到两个人回房间,其实在车上他就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司机开车,无声的坐在前面。她爬在他的胸前打瞌睡,呼呼的,像猫一样,他的心里痒痒的。手臂缠上她的腰,轻轻的摩挲。 一脚勾上门,有些霸道野蛮的吻上她,顾浅凝只是抵着他的胸膛催促他去洗澡,他也是恋恋的不肯放开。 难得当晚顾浅凝很温柔,不仅会回应他,还会试着讨好他。 季江然觉得仿佛是哪里疼,哼了一声,俊眉微微蹙紧。 他不是女人,即便是第一次,也不该有什么痛触。却感觉闷闷的疼意一直炸在心口间,就像从来没有碰过谁,第一次感觉是这样圆满的拥有一个人,全身体的融合在一起,所以就有了这样生疏的疼意。 顾浅凝听到他接到电话,躲闪她埋在颈间的唇齿,提醒他:“你不是接了电话,不去上班?” 季江然哑着嗓子,懒懒的说:“又不是秘书打来的,是我妈。” 顾浅凝眯起眼睛来推了他一下:“你妈叫你,你还不快去……别闹了,我还想睡一会儿。” 季江然缠着她不放开。 顾浅凝到底睁开眼:“你昨晚折腾那么久,还没有够么?”她哀呼:“你不会累吗?让我再睡一会儿,别折腾了,好不好?” 季江然已经将人摊平…… 被反反复复的温润不断包容,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去医院的时候脸色不错,里面个个阴云密布,他却春风得意,笑着走了进去。 安夫人快言快语:“你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么?”分明是不将整件事放在心上。 季江然的嘴巴就是这么恶毒:“安子析又没死,我不笑着,还哭着过来不成?” 安桐气大发了:“二少,你……” 安夫人拉他:“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转首问简白:“亲家,你不是说给江影打电话了吗,他怎么还没过来。子析是他的老婆,死里逃生,又为他生了个儿子,他不该寸步不离守在子析身边么?” “哧”一声,季江然的笑意响彻整个病房。他那个放荡不羁的模样,嘴角扬起,收眼轻佻,丝毫不加掩饰。就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这样笑一笑,都对不起说笑的人。 安子析恶毒的盯紧他,似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 “季江然,你笑什么?差一点儿杀死你的大嫂,和你的侄子,你很开心很得意是不是?” 季江然敛了笑,眯起眸子凌厉的望过去:“安子析,你就是被宠坏了,你看你这副德行,哪里还像个女人,简直像条毒蛇。” 安子析脸色发白的眼望着他,一眨不眨。 安家人本来就气势汹汹,他来了,不仅不低眉顺眼的说半句软话,还一句比一句摧刻薄入内。 简白拉着他的胳膊,严厉呵斥:“江然,你行了,你有完没完了?想把这个家搅黄了你才高兴是不是?” 季江然如何是个肯听劝的主,他今天之所以会过来,就是连砸场子带看好戏来的。 怎么轻易罢手,甩开简白的困制,正好跟安子析一一对质,却将丑话说在前面。 “既然你们安家这么理直气壮,迫不及待,之后可别后悔。说到底你除了是我名义上的大嫂没有半毛钱关系,我们现在不过就是个开胃菜。你们不是心心念念盼老大出场。”他声音放轻,一个大男人竟妖娆得像是一只妖精。他那样子是会吃人,且不吐骨头的。“保存你的战斗力,我怕老大来了,你无力招架。”他问:“安子析,你说我为什么想要你的命?我有没有警告过你,要你安份一点儿?你那样陷害顾浅凝,不惜找人给她注射药物,你他妈的是女人吧?怎么什么卑劣蛇蝎的手段你都想得出?” 安子析睁大眼睛,怔忡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从没找人给她注射过什么药物。” 她有些慌乱,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是找过林嫣然,也想过近一步驱逐顾浅凝,却一直没有时间和机会,就进了医院,然后遭遇现在的事情。 安夫人就要张口骂起来:“季江然,你这是骂谁呢?” 季江然蓦然动了气,冷冷的侧首,虚指了她:“你给我住嘴!信不信我找人缝上你的嘴巴?” 安子析真要被他接二连三的混帐举止气疯了。 也不顾及身上的疼了,吼他:“季江然,你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简白也想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理季江然再浑,不会不问青红皂白的对一个孕妇出手,一定是有什么事将他刺激疯了,才会下这样的狠手。站在那里静寂了一下,只盯着季江然。 季江然冷笑着靠近她:“跟我装是吧?不是你找人在顾浅凝酒里下迷药,然后给她注射麻醉剂,不就是想恐吓她,让她趁早离开a城,离得老大远远的。你管不住自己的男人,三番五次对一个女人出手,算什么本事?” 安子析被他气得发抖,身上的伤更疼了,疼出冷汗,却不容他污蔑:“季江然,你血口喷人,是谁跟你说是我做的?顾浅凝那个贱人么?是那个贱女人告诉你是我做的……” 季江然一扬手“啪”一声狠抽在她的脸上,再一次险些将她掀翻在地。 “当我的警告是耳旁风是吧?” 室内一阵大力的抽气声。 “季江然,你疯了。” 简白和安夫人都来拉季江然,安桐甚至要跟他动起手来。 安子析匍匐在那里疼得爬不起身,眨眼,脸色就白得跟纸一样。 季江然反倒不耐烦:“贱人,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什么时候你做了坏事不是极力掩饰的,你那点儿手腕当我不知道?” 安子析觉得伤口一定是裂开了,才会这样疼,疼的几近说不出话来。 顾浅凝和季江影满城风雨,而她的眼里不揉砂子,对顾浅凝的嫉恨程度季江然一直是知道的。所以这个风头上顾浅凝出了什么事情,一定只能是她做的。 她被人算计了!有人故意算计她。所以她才会莫明其妙的中招。 难道那些亲密戏码都是顾浅凝故意演给她看的?她自命清高,从来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季江影表现得亲近,忽然那样反常……安子析咬牙切齿,闭实眼睛,额头上冷汗涔涔,由心的绝望起来。 她早该意识到反常的,却被气愤和嫉妒冲昏头脑,真的就要想办法对付顾浅凝,置她于死地。 然这一次她却受了顾浅凝的害。 可是没人给她辩解的机会,一切矛头都清析的指向她。只有她最有立场做这样的事,而且凭她的心性,也一定做得出。 安子析终于尝尽什么叫做百口莫辩,越是极力否定,季江然越认定她是恶毒心肠,死不悔改,只会更加憎恶,入骨三分。 安夫人不敢动季江然,就来揪着简白不放。 “亲家,你给我说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季家想把人逼死是不是?这样血口喷人也就罢了,还一而再的对子析动手,你们是想要了她的命么?”她撒起泼来,就将自以为的王牌掏出来:“好啊,你们不是要她的命么,那就让子析抱着孩子离开你们季家好了,这样下去,早晚也会要了她的命。我可怜的孩子啊,这是造了什么孽,为人家生了孩子,还要这么倍受欺凌……”转头又去抱怨安桐:“都怪你没本事,引狼入室,最后安家倒下去了,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被当一回事了。” 季江然站到一边,点着一根烟,顺便给季江影打电话。 “你到底来不来?你老婆成魔成疯了,你不过来把安家的一群疯狗摆平了?” 他叼着烟看安家的人在那里刁难简白,却不说话。绝对算是她自己找来的了,她马上就知道她疼了怎样的一只白眼狼。 季江影片刻推门进来。 安子析看到是他,哭起来。泪眼汪汪的看着他,不是不委屈。 安桐马上过去拉上他。 “江影,你来的正好。你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少这是想逼死你的老婆和孩子了?” 季江影眼波清冷,淡淡的看了安桐一眼,他的神色从来都不热切,倒让人觉得稀疏平常。直接将手里的纸摔给他,抚着眉骨悠悠说:“你们安家也该闹够了,你让安子析自己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么?”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安子析慌然的睁大眼睛。 季江影浅淡的看向她,仿佛是一字一句:“我根本没有碰过她,哪里来的孩子?” 安子析盯着他的嘴唇一开一合,听觉和呼吸一样变得困难起来,险些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安夫人早已花容失色,只是愚昧到家,以为声大就能盖过人:“季江影,你胡说什么,子析是你老婆,她的孩子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你们季家不能因为没有良心,就不想认这个孩子。” 安桐颤巍巍的拿着那张纸,一句话不肯说。 亲子鉴定结果显示得很明白,季江影和那个孩子不是父子关系。 他不会傻到去质疑这张纸的真实性,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们安家人再清楚不过。 “江影……” 想为安子析开脱两句,他知道季江影是什么脾气,只怕他会将安家赶尽杀绝。 简白不依了,过来揪住季江影的衣服:“江影,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你没碰过子析,孩子不是我们季家的?” 季江然操手靠到墙壁上,好戏到底开场了。 季江影随后抽过安桐手里的纸,拿给简白:“你自己看,亲子鉴定的结果显示,这个孩子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而且我清楚的记得没有碰过她,她能怀上孩子,还真是个奇迹。” 安子析全身冷透了,连疼都不再觉得。只是绝望的盯紧季江影,难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孩子不是他?连他自己没有碰过她,他都一清二楚,还是说,那晚他的酒醉也是假的,不过又是一个全套? 天啊,她几乎不敢再联想下去。 讷讷的问他:“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对不对?” 季江影眯起眸子,以前一直觉得她聪明,办事有利,行事得当,是他多好的一个助手。现在才发现,其实她还是很天真,有的时候简直幼稚的可笑。 “你觉得,碰没碰过你,我自己会不记得?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年,什么时候看我因为喝醉了酒而做过荒唐的事?” 是啊,从来没有过,她怎么就信了呢。 简白拿着那张纸,差一点儿站不稳,一下甩到安子析的脸上。 血液直冲脑门,一直以来她因为这个孩子有多欣喜,现在就有多绝望多愤慨。 “安子析,这是怎么回事?你这个人到底多大的胆子,竟然拿别人的孩子来冒充我们季家的种,把我们一家人当猴耍……” 安子析硬是撑着身子勉强坐起身:“妈,你听我说……” 季江影慢条斯理的说:“妈,她的胆子可大了,我不说出来,你永远想象不到。上一次你被警察带走,也是受了她的害。你是没有让那几个人真对顾浅凝做什么,她却抓起那几个人的孩子当人质,高价收买,让他们轮jian顾浅凝。其实顾浅凝举报的没有错,一切都是安子析私下里捣的鬼,只是为了让你背黑祸。” 安子析要疯了,拼命摇头,她是不会承认的,一定不会承认。 慌乱的说:“妈,你别听江影乱说。我没有,你知道我不会做那种事情,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怎么会……” 安夫人和安桐也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慌慌张张的对简白说:“是啊,亲家,这种话你怎么能信。子析怎么对你这个婆婆,你心里是清楚的。” 简白惊怔不已。说不出信或不信了。 季江影却接着说:“信不信我的话都不要紧,我已经将事实查的很清楚了,随时等着她生下孩子,把那几个人交给警方,连带他们的证言证词,到时候不是你抵赖一两句就能相安无事的。” 原来他从来没有放过她,也不是浑然不知,她的帐他一直帮她记得,一笔一笔记得清楚。当时那样做只是为了帮简白脱身,不想自己的母亲真被她拉去做替罪羔羊。 连简白都没办法不信了,几步夺过去,狠狠的给了安子析一巴掌。 “安子析,你太没良心了,想想这段时间我是怎么对你的,没想到你是这么歹毒的人。这种丧良心的事你都做得出,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安子析哭起来,急着辩解,语无伦次:“妈,你不要听他乱说,我没有做过,我真的没有做过那些事。我是怎么对你的,你不知道么,我到现在依旧站不起来,可曾有过一句怨言?我怎么可能那样陷害你……” 她梨花带雨,看着不是不可怜,加上昨天的失血和元气大伤,一张脸都白透了,跟梨花一模一样。 救命之恩大于天。 不等简白的心理防线有一丝松动,顾浅凝正好推门进来。她来的正是时候,听到安子析那一句话。 站在那里讥讽的笑出来:“安子析,你还真会演戏,就猜你会这样。你可真是蛇蝎心肠,诡计多端……信你的人,连命都会搭进去。”她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季江影:“大少,你看一下,这是证据,她的腿根本就没有受伤,她能站起来并且好好走路,一切都是她装出来的,不过就是想博取你们季家的同情和关爱罢了。” 安子析瞪直了眼睛,嘴角颤抖:“顾浅浅,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彻底慌了,仿佛是打入十八层地狱前的那唯一一次对质。很快她就要万劫不复,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了。 顾浅浅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恨极道:“来揭穿你的真面目,让他们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你不仅骗季夫人,让她对你一辈子愧疚。你也从来不会善待别人,你不止一次蛊惑怂恿我对付陷害我二姐,当时顾家失利失去整座江山,就是因为我告诉了你,我爸可能和我二姐有染,你们就拿这个来威胁我爸,得到大部分股权,成为和季家联姻的对象。不仅如此,你一再的离间我和我二姐的关系,为的只是不让她好过。连我爸对媒体谎称和我二姐有染,来污蔑她的事,也是你一手安排策划的,那些记者媒体都是你找来的。到了现在,你还不打算放过她,仍旧让我帮你调查她的情况找机会供你下手……我帮了你那么多次,结果你是怎么对我的?找来段存勾引我,害得我连孩子都失去了……安子析,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可怕的女人,你简直不是人……” 前情旧事,终于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一切肮脏卑劣的所作所为,都将无所遁形。 指证安子析罪行的人那么多,而且不容她有一丝的辩解,已然那么无力。 事实都摆在眼前,就算安子析再有扭转乾坤的本事,也没办法一条条否定。 安夫人想来撕烂顾浅浅那张嘴,怕她再无止境的说下去。最后和顾浅浅撕打起来,被顾浅浅一把推倒,四仰八叉摔到地上。 顾浅浅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扬着脸问:“怎么?心虚了?我倒怀疑连车祸都是假的,是安子析一手制造的,她简直太擅长这个了。” 简白一直缄默的和季江影将手中的视频看完,安子析受到惊吓之后利索的从轮椅上站起身,跑起来也是十分迅速,哪里像腿有毛病的人。最后车子开走,她做贼心虚一般四处张望,又坐了回去。 季江影扔到床上去,让安子析自己看。 简白彻底绝望起来,不想自己老了老了,要被一个人这样蒙蔽双眼,亏她一次次豁出自己的命来袒护她,不想她竟是只披着羊皮的狼。这样愚弄她,愚弄安家。 “安子析,你小小年纪做这些孽,也不怕自己会不得好死。你如今也是当妈的人了,怎么就不给孩子积点儿德行。我从没见过哪个女人像你一样,果真是蛇蝎心肠!”指着她:“你马上带着你的孩子从我们季家滚出去,否则我一样会对你不客气,立刻滚!”她被气得站不稳,最后季江然来扶她。 她要去休息一会儿,今天这一连串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她觉得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一直以来也是感念安子析的恩情,毕竟她年纪轻轻却站不起来了……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为了自保撒下的弥天大谎。她的胆子简直大的没连儿,这种事她都做得出。 简白除了心灰,头脑中只盘旋着‘恶毒’两个字,是她现在唯一想出来的能够修饰安子析的字眼。 这样的一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哭也哭了,喊也喊了,安家人之前的嚣张一点儿不见了,苦苦哀求,可是没有人再肯理采。 最后哭得撕心裂肺,安夫人竟险些晕死过去。安桐知道这一回安家彻底完了,再没有回转的余地。 安子析麻木的坐在床上,之前还只是掉眼泪,后来竟痴痴的笑了起来,许多许多的事情她想明白了。真的是想明白了……原来她所看到的,跟真实的永远都不一样,大相径庭。她觉得自己隐秘而伟大,做什么都是天衣无缝的。殊不知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一举一动都在季江影的掌控之中。所以他从来都不急着收拾她,也不急着拆穿她。打蛇打七寸,季江然说她是一条恶毒的蛇,结果他们就是这样来对付她的。 她活在一个他们一手制造的幻境里,运筹帷幄,耍弄心机,觉得哪一步做得都好。岂不知他们不主动制裁她,并不代表就真的对她视而不见。没有人肯那样宽容她,他们不过懒得花费力气收拾她。就让她自己来作,作到最后,把自己逼到一个无路还生的死角上。死也死得无路可退,无话可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安子析叫所有人出去,她慢慢的平静下来,只是想要跟季江影好好的谈一谈。 季江影坐到病房的椅子上抽烟,脸上隔着一层烟雾,高深莫测,安子析看不懂他。 有些沮丧又颓废的低下头,这些年她到底是怎么跟在他身边的?竟然一点儿都不了解他,她可真是笨。 嘴里苦苦的涩涩的,开刀的口子也在隐隐的抽搐。 或许有比这里更疼的地方,所以并不是特别明显的感知。 “我拿孩子算计你,这件事你一开就知道对不对?包括那一晚你被扶到我的房间里?其实你都心知肚明,明知道没有发生任何事,早上故意装出懊恼对不对?” 季江影抬起修指弹掉一截烟灰,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屑再隐瞒什么。 “的确知道……你利用我妈,把她抓得死死的,我们说什么她都不会信。就那样跟我闹,实在让我很头疼。既然你耍了这个心机,那就让你得逞。我总不能看到自己的妈因为你非作出点儿毛病不可。你真是找对人了,方法也对,她最后真是拿命护你的。如果你肯珍惜其实比现在好。想动你,只得先将这层庇护剔除了。你知道我妈在乎孩子,你怀了孩子她会对你加倍好。不过很多事情也会事得其反,如果她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季家的,你说她会不会一下就厌恶你至极?到时候不用我们出手,她自己就会剔除你,推远你。那时我再将老帐翻出来算,她定然不会再出什么难题。对我来说,效果是一样的,只是时间久了一点儿。可是我没想到你这么不安份,罪行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谁料到季江然一发疯,反倒将时间提前了。 安子析怔怔的看着他,她听的很清楚,字字句句跟刀子一样扎在她的心口上。果真如此,他打一开始在医院妥协,就不是真的打算放过她。只是先稳住简白,然后再想办法将她这个护身符摘除,到时候怎么处置,就再没有人阻拦他。 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 “所以是你跟季江然串通好的,故意设下圈套,等着我去钻是不是?” 季江影吐了一口烟圈,嘴角浮起一丝讥讽的冷笑:“安子析,连季江然的话你都信,你可真是傻的可以。说明你的恶念太深了,贪念也是无止境。不要说是谁设好了圈套,恶由心生,安子析,你的心已经坠入魔道了,就算没有这一桩,你自己也会做出其他毁灭性的事情来。你不满足,想得到的那么多,以为用拙劣的阴谋诡计就能达到。早晚像这样,把自己害死。” 他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这个女人恶性的转变他真是看在眼里,一起长大的时候就知道她的独占性强,是个很毒的一个女人,可是冷静,能力也比一般的女人强,倒也不觉得怎样。性格刚烈的人,总有一点儿霸道,无可厚非。只是没想到一步步的走来,她没有化茧成蝶,把自己磨砺得跟真珠一样华丽璀璨,反倒变成了今天这个面目全非的样子。不能不说失望,也曾想着拉她一把,可是她的心思恶毒锋利,不止一次将他伸来的手一把拔开。然后一无返顾走到今天,走到万丈深渊里。 她这样不单是撞了南墙,而是一下撞得狠了,粉身碎骨,根本回不了头。 “不过不是我和季江然合谋,你知道我们两个志不同道不合。他那个人天生恶味趣,我想他也是在医院看透你的小心思,觉得你利用我妈这件事很烦。就来戏弄你。而且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的目地亦正亦邪,他什么时候不这样,肯真心实意地干一件好事。如果我没有识破,真的被你得逞了,他就当是阴了我一把,算我倒霉。不过我想他一定猜我会识破,如果这样,他就是想还我一次人情。” 看到安子析那个呆傻的模样,她一定是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系。 “他坑我,是为了还你人情?” 季江影淡淡的眯起眼:“是啊,这件事说起来话长了,要扯到颜如玉……” 季江然不想娶颜如玉,就找人将她灌醉,上演迷情戏码,然后拿到一手资料,估计是想借此解除跟颜家的婚约。正当此时,他将季江然和顾浅凝的视频爆出去了,任谁会想到颜如玉竟自杀身亡。实实在在给季江然省去不少麻烦,坏事一样没来得及做,却彻底省心。颜如玉算是死在了他季江影的手里,这种晦气的事,季江然反倒没有沾边,估计阎罗王添一笔罪孽的话,也会算在他季江影的头上。过后季江然曾嘻嘻哈哈的说:“大哥,你点太背了哎,死人这种晦气的事通通找上你……这回算我欠你的。” 然后他就这样还他。 反正都是女人的麻烦,他轻轻为安子析指点迷津,就把她坑苦了。 安子析不是没在季江然手里吃过苦头,还肯上他的恶当,这么傻,他不坑她,坑谁呢? 安子析心思沉下去,沉下去……季江影说起来的时候,其实语气很轻松。可是她的心却不可遏制的纠结起,仿佛有一只手在撕拧着。她和颜如玉算得上朋友,从没想过颜如玉嫁进季家,也是被算计过的。原来这就是个无底深渊,是九重地狱,可是她们谁都认不清,争破头的往里跳。当时她将顾浅凝一手推开,自己跳进来,多得意,以为赚了多少便宜。其实跟顾浅凝比起来,她实在太傻了。 安子析紧紧抠着床沿,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惊悚又不可思议,当真相一层一层的被拔开,那样鲜血淋淋,她这种恶毒心性的女人,也觉得亦恐亦怖。 眼泪淌了一脸,以为自己认清了,想开了,就觉得没有什么,反正已经这样了。没想到还是觉得很伤心很绝望,到头来要被人这样算计,而这算计一直没有停止过。 她吸紧鼻子,想看清季江影的样子,真的很努力的想要看清他。她爱这个人,爱了很多年很多年,撂下过又拾起,终究是舍不得。为爱痴狂,成疯成魔。他说的没错,不是谁给她设了圈套,是她自甘堕落,容不得半点儿轻视和抢夺。 刀口更加剧烈的疼起来,额头上都是汗,连说话都开始变得费力。 “季江影,难道我们从小到大的情义你都不顾及吗?那些青梅竹马的情份算什么?就算你不喜欢我,可我们不是朋友么?” 她觉得他无情无义,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没有半分情义可言的。 季江影掐灭手里的烟站起身,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本来优雅,却一日比一日狼狈。 他抿了下嘴角说:“安子析,你到现在还是没有半分反醒,真是无药可救。如果不是顾念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那次山体滑坡,逃出来的就不会是你。是你玩弄心思处心积虑嫁进季家来的,不是我将你拉进来。我给过你机会的,如果之前在医院,你乖乖去服法,而不是转念利用我妈,如今你和季家就已经一刀两断。那是我给你的逃生机会,可是你自己堵死了。” 怨得着谁呢。一直以为她是聪明的女人,原来这样不知好歹。 安子析躺到床上,难过的呜咽起来。知道逃不过了,她的人生将彻底变得惨淡。之前百口莫辩,就想了然通透,没想到问清楚了更难过,才是真正的难过。 季江影不再多看她一眼,只说:“这回我妈不会再拿命来威胁我了,养完胎就等着去坐牢吧。”那些证罪原封不动的在那里等着她,或早或晚都妥不过。他已经走到门口,将那扇门拉开,挺拔的背影像是一座冰封不解的山,他说:“孩子你可以送到段家去养,自己的孙子他们该没有道理不认。” 门板关合,“咚”一声响彻心口,如同砸在她的心上,是心里的某扇门关死了。 安子析躺在床上怔怔的,眼睛睁得很大,目无焦距,跟死物一般。 有一种惊惧,仿佛足以使她一瞬崩溃。 季江影没想到在路上会接到安子析的电话。 问他:“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签字的时候还说保孩子?”让她一度以为他信以为真,是真的在乎她给他生的孩子,她都要真的幸福起来了。 季江影声音冷冷的,听不出温度。 他说:“比起你的十恶不赦,没有道理不保一个无辜的孩子。” 安子析握着电话泪如雨下,他竟然想要了她的命。 在他眼中,她活不活着,真的已经不再重要? 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舍弃她。连她唯一一点的希望与企及,也一并打碎了。 顾浅凝没有退房,像平常一样拿上包出门。中午的航班,她没有开车,打车去机场。打电话给季江影,说在机场等他。顺带让他的司机办理退房并将车子开回去,一切就都妥当了。 ------题外话------ 推荐恩很宅《豪门巨星之悍妻养成 娱乐圈很乱。 真的很乱。 小卫常在她耳边说,这个地方就不是她们这种柴火妞能呆的地方,一不小心就给湿了脚。她总说,晚晚,你姿色这么好,要是搞什么潜规则,早就红黄紫绿了,那安筱就只能给你提鞋,你还当什么小助理,被人吆喝。 每次,当她面对傅博文那土王八蛋时,她总会想起小卫这句话,然后,总会无限忧伤。 她到底,被潜了怎样一个土王八蛋! …… (087)你跟常人不同 季江影却连门还出不了。 总要回家走一趟的,简白被季江然送回大宅去,受到的冲击很大,还不知道怎么样。而且有一些东西是要带到美国去的。之前哪料到会出这样的事,季江然一脚能将安子析踹得早产。那些罪证的处理,也不能全部交由律师处理,一些细节性的东西一定要他亲自把关……要不改时间吧?季江影开车回去的路上还在那样想。 顾浅凝没意见,她总是没意见。 “你要是家里的事情没忙完,那就晚走两天,也无所谓,我坐今天的航班先走。”她已经快要到机场了。 季江影又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回去,他不会傻到那样没有算计。 “你也别走了,时间改迁到两天后一定离开……季江然今天没有上班。”他提醒她,又是在威胁她。 顾浅凝胳膊肘儿撑在窗子上,很倦怠的说:“不了,还是我先走吧。酒店那边已经打点好了,这样折腾实在很麻烦。”想起来:“你让人把机票给我送来,我已经到机场了。” 她付了钱下车,电话接着又响起来。 是季江然打来的,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好的不灵坏的灵。一接通就吵着他肚子饿,抱怨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吃东西。问她:“在哪儿呢?一起吃中饭。” 顾浅凝撑着头,平静的谎称:“在外面,你自己吃吧,我在买东西,还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回酒店。” 季江然好脾气:“在哪里买东西呢?我过去接你。” “你不用过来了。” 他警觉起来:“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什么缺德事呢?”已经打开车门上去,告诉她:“顾浅凝,哥今天焦头烂额,心情不是百分百的好,你别玩。” 顾浅凝无可奈何的叹口气:“你在酒店等我,我马上就回去了。”他没有去公司,看似时间多的很。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拿到票,被他缠上了,真的很麻烦。总算两天的时间不是特别长。 才来又返回,跟季江影打电话说:“你不用给我送机票了。看来今天真的走不成。” 季江影淡淡说:“我知道,就没打算让人给你送机票。” 他挂断了,简白还在楼上哭。 听下人说自从季江然将人送回来,她就没有停下来。一定十分难过,对安子析倾注了那样多的心血,遭到背叛也就罢了,连她用心喝护的孩子也不是季家的,这对简白来说,宛如灭顶之灾。 季江然是哄不好她,而且他不认为这些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季江影的烂摊子,他没道理帮他善后。都知道这几天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在安子析出这件事之前,连话都没办法好好说了。 季江影只得上去安抚。 简白年纪大了,这么哭,身体承受不住。气奄奄的躺在床上,下人把饭端上来了,她也不吃。胃里满满的,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季江影坐到床沿去。 “既然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别再被她当枪使唤就得了。” 其实简白没太有脸面面对季江影,当时如果不是她要死要活的威胁他,让他无从下手解决那些事情,也不会闹出今天的丑事来。她一直怕别人戳季家的脊梁骨,却没有比现在更让人笑话的了。 一直炫耀显摆的孙子结果不是季家的,简白呕着一股气,仿佛是在打自己的脸,每一下都狠狠的。 有些抬不起头:“江影,这一段时间妈不肯听你的劝,还那些跟你闹腾,一定让你很难为,是妈妈对不起你……” 季江影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说:“算了,都过去了。”又说:“起来吃点儿东西吧。安子析你认清了,自己再垮下去,得不偿失。” 简白摇了摇头,她吃不下,不过还是爬起来。直接下楼去,让下人把安子析的东西整理好,通通扔出季家去。也没说寄回安家,那一家子人当前一套背后一套,认清了,才觉得可怕。安子析小小年纪,就那么会做戏,而且不惜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简白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难怪那么多人说她蛇蝎心肠,到现在连她都恨得牙龈痒痒,在一个小辈身上长见识。 不禁想,那样的女人野心和胆子大得没了边,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连生孩子这种事都敢弄虚作假,而且每天在季家进进出出,一脸理所应当的模样,竟连半点儿心虚都看不出。直至指认到她的头上去了,一家人仍旧把话咬得很死。 简白想起来,一阵痛心疾首,是她有眼无珠,活该有今天。 本来卧室都在楼上,就因为安子析那双腿站不起来,考虑到生活会不方便,简白很有心的让下人帮楼下的房间整理出来,给安子析改成了睡房。现在想起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觉得可笑至极。 再没有立场在孩子面前说什么了,这样认人不清,如今闹出天大的笑话来。枉她天天将季家的脸面挂在嘴上,到最后却是因为她的纵容,让安子析有机会做出那种败坏季家门风的事。 告诉下人:“通通扔到垃圾堆里去,别再放安家的人进来。只是是安家的人上门,通通把他们赶出去,不用留面子。” 安家这回泄了气,连安桐都吵着安子析的胆子大,有些事情连他们也不知道的。以为她是真的站不起来了,所以一直趾高气扬的怪到季家的头上。这一回被人打了脸,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安桐不停的叹气:“季江影一定会和子析离婚,这回我们安家真是没什么指望了。” 安夫人坐在那里一直哭:“还指望什么,你没听季家人在医院里说的话么,他们再不让子析进季家的门了,还要将她送到牢里去……这以后可让子析怎么活啊。” 安桐沉吟:“要不然我再去求求季江影。” 毕竟安子析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又嫁给他一段时间了,不会一点儿情份都不讲的吧? 安夫人哼了声:“我看你别白费力气,这一切都是季江影一手策划的,你看他什么时候做事心慈手软过?那就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她犹豫起来:“现在子析把孩子生下来了,总不能直接就去坐牢吧?到时候孩子怎么办?” 想一想就感觉揪心不已。 安桐想了下:“要不然去找段家,孩子是段存的,如今也生下来了,他们家总不会不认吧?” 可是那样一来,真要变成全城的笑话了。背着季家怀了别人的种,如今被人扫地出门了,再找到段家的门上去。不要说段家为了自己的颜面肯不肯接纳是一回事,就算顾及到是否会得罪季江影也极有可能不认这个孩子,就算真认下了,安子析在段家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岂不是一生都要被人家接短,到那时候流言蜚语,一定说的多难听的都有。到时日子有多难过,想一想就知道。 安夫人愁眉不展的坐在那里,安桐想出办法了,也不觉得高兴。 “以前段存来这里,我们难听的话可是没少说,尽挑难听的说了。现在季家把子析赶出来了,我们再反过头来上赶子,会不会很掉价?” 季江影和安子析就这么分开了,被戳脊梁骨的只能是安家。那些事证据确凿,连孩子也是别人的,季家倒成了受害者。多少人会向安子析吐口水,稍走错一步只怕就会万劫不复。 段家的门风,还有段存的人品,想一想都忍不住让人哀声叹气。 安子析根本没看在眼里,由其那个段存,就算她现在落破如斯,也不见得就想嫁给那样的男人。一无事处,除了寻花问柳他还会干什么? 她不是没有想,季江影一走,痛心之后,缓过神,就会情不自禁想自己的出路。 孩子总要养,自己一个人也不是没有办法带。可现实是她真的不能养,季江影这一回一定会把她送到监狱里去。她数着指头算,那一宗宗的罪行加起来,够判上几年的了。 她凄苦的冷笑,连心都已经麻木了,出来之后她还有什么?她的人生就这么被生生的摧毁掉了。 安子析眼里渗出噬骨的恨意,归根结底这一切都跟顾浅凝有关系,这条不归路原本该由顾浅凝来走。结果却成就了她一生的不幸……怎么可能甘心,她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想得到的从来都能攥紧手掌心。是季家和顾浅凝毁掉了她的一切。鱼死网破,玉石俱焚,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他们来垫背。 既然季江影连这么一点儿温情都不给她,那么也别怪她不顾念旧情。 安子析躺在那里一边掉眼泪一边绝望的想。其实她还是有一点儿舍不得的,做朋友的时候季江影对她是很好的,他们幼儿园的时候就认得。季江影小的时候就是那种眉眼特别清秀,又冷酷的人。很少笑,钩一钩唇角,有小大人的模样。还记得再大一点儿,读小学的时候,班里就有小女生说季江影那样的男生是很酷的。只是不太与人亲近,可是她不怕他。他们都是优秀的孩子,他考年级第一,她考第二,同样是不可一世的小公主,骄傲无边。大着胆子往他身边凑,其实他只是冷,却不是不能与人交往。不过就是家势好,不能像普通的孩子那样放学了肆无忌惮的玩,小小年纪就可以骑着单车来学校。车接车送,司机永远比准时还要早一些,他们的世界与平常人隔着点儿什么,所以更容易走得近。 最早对他心劝是什么时候?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她遇到不会做的题目,拿过去让他讲解,而季江影就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洒满身,连发梢都是,他的眼睛太明亮了,晃得人睁不开眼,却又深又黑,盯着看的时候只能一直沦陷下去。圆珠笔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自如的打着转,他讲话语还不快,整个人看着漫不经心的。而她的心却狠狠的为之一动,觉得他身上的气息那样有感染力,魔咒一样让她逃不开。 真的只是逃不开。 可是舍不得归舍不得,最后她一定会做出绝情又狠戾的事。 其实早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就连顾浅凝也没顾得上吃。 从出租车上下来,季江然没在大堂内等她,站在酒店门前抽烟。看到她下来,掐灭之后走过去。 “怎么没自己开车?” 顾浅凝只拿着一个很小的包,随口说:“车子出故障了,让酒店的人帮忙开去修。” 季江然看了她一眼,本来派了人跟着她,可是她不傻,而且警觉异常,几次都跟丢了。既然她有了防备,他不会再自讨无趣。正好借着安子析这股东风将人撤了,也不会让她觉得是他的人跟着。 “去吃东西吧,饿得半死。”拉着她的手触到脸上:“你摸摸我,是不是瘦了一圈?” 眯着眼的问她。 顾浅凝抽出手:“别瞎扯了,要是半天的时间不吃饭就能瘦一圈,我们女人还节什么食啊。” 季江然挑起眉:“你节过食么?”视线在她身上扫了圈,邪气的笑着:“瘦得跟片纸似的,压着你的时候咯得我骨头都疼。” 顾浅凝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不想吃饭你滚回去。”直接上了他的车,才问:“你不是没上班,怎么会没时间吃东西?” 季江然动了下嘴角:“家里在讨伐安子析,紧锣密鼓的开批斗会,我忙着看热闹,哪有时间吃饭。” 真去看热闹了,整场看下来,是没他什么事的。除了他让真相早几个月大白于天下之外。 顾浅凝做出好奇的样子:“哦?你不说安子析是你们季家的大功臣,没事讨伐她干什么?” 季江然懒洋洋的说:“她多有种,给老大戴绿帽子,老大还不往死里整她。”他有一些高兴,似笑非笑:“不过看老大今天焦头烂额的样子,还是很开心的。这样一想,安子析还真是家里的大功臣。” “你跟你大哥有仇?” 季江然直接眯着眼睛看过来,冷冷的:“我们两个有没有仇,你不知道?” 顾浅凝转首看窗外。 一个动作尤未做完,被季江然捏紧下颌转过来:“别懒得说,给哥哥表个态,你以后跟季江影打算怎么着?” 顾浅凝挥掉他的手。 “我和季江影一直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这种算得清的还是好的。她和季江然呢?顾浅凝想起来,才觉得是件头疼。更感觉名不正言不顺。 顾浅凝觉得这样努力的敷衍或许有几分可耻,不过惹怒他真的很麻烦。一天不想多呆,干脆一走了之。但是季江影一定不会放心她一个人走,只怕他没有一天真的信得过她。 季江然板起脸来:“当我三岁小孩儿是不是?你不工作我照样养得活你,想工作也可以,来我手底下。” 顾浅凝正经的问他:“季江然,我们这样算什么关系?” 季江然理所应当的哼了声:“睡迷糊了?你是我的女人。” 可他的女人那么多,怕是从来没有间断过。 两人去吃米线,过桥米线,整个a城这一家做出来的味道最好。 季江然是个吃东西讲究也随意的人,走大街穿小巷,能挖掘出真正好吃的东西。这一点季江影跟他不一样,季江影只去有名头的地方,视觉效果一定也要好,至少让他觉得很干净。 两人点的都是麻辣的,辣得额头冒汗。可是不想停下来,这种刺激的东西反倒被味蕾贪恋,越辣越麻,越忍不住多吃。 季江然将自己小碟子里的那根鸡腿夹给她。 “给你吃,以后我要把你养得胖胖的。” 顾浅凝抬头看他,他说这话真跟就此从良了一样。总觉得不真实,估计就是女人所谓的安全感。不知是她天生不信人,还是他生性风流的缘故,可信度不大,至少在她的心里微乎其微。 一份米线就解决了,两人从让里面出来,季江然口喝,要去超市买水,问她:“喝什么?” 顾浅凝随口说:“红茶。” 然后在那里等他。 听到有人叫她,转过头去,看到顾夫人站在那里。瘦了很多,因为瘦,脸皮都松弛下来,所以显得老。 她眯起眼睛很深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顾夫人已经走过来:“听浅浅说你一直住在酒店里,想去看看你,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就没有去。” 顾浅凝才问她:“身体好点儿了吗?” 顾夫人点点头:“好多了。” 看似也不怎么好,那样勉强,跟以前实在相差很多。 “浅凝,今晚回家吃饭吧,妈妈一会儿去市场上买点儿菜,做几道你平时最喜欢吃的。” 顾浅凝说:“算了,晚上我不怎么吃东西。” 顾夫人眼眶有一点儿红,可是勉强笑着:“回去吧,哪怕少吃一点儿。听浅浅说你在外地工作,我想你以后回来的次数一定不多,就一起吃个饭吧。” 如今她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其实比起来年纪不算大,可是生活得不如意,总觉得日子或许不会很长。 由其这段时间顾浅浅搬出去住了,十天半月能回来一次就算好的,觉得生活很冷清。跟以前的朋友也都不联系了,自打顾家败落,丑事一出又一出,别人看她的眼神也跟以前不一样,就通通断了联系。每天在家里转悠,时间慢长,一天的时间当几天过。别人的一年是一年,她的或许就是好几年,所以想着,日子这样熬,只怕用不了多久也就走到尽头了。 季江然已经走出来。 手里提着两个袋子,来看顾浅凝身边,看了顾夫人一眼。 顾夫人跟季江然打地招呼,像是怕他,马上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离开时看了看顾浅凝:“晚上我在家里等你。” “她等你做什么?” “吃饭。”顾浅凝接过他递来的水,灌了几大口。凭心而论,以前的那个顾浅凝对顾夫人不是这样的冷淡。这世上哪有几个女人会像她一样,没心没肺的。她的血液是冷的,以前真这样想过,所以受伤的时候血流如柱傻乎乎的试过,原来是温的,跟正常人没有什么不同。 她没说去或者不去,季江然倒先说话了:“那去呗,我跟你一块去。” 顾浅凝看向他:“你去干什么?” 季江然笑嘻嘻的说:“再不好也是你妈,我想着娶你做媳妇,怎么也得上门跟你妈说一声,算提亲了。” 顾浅凝瞪他:“少开玩笑。” 他扬起眉毛,恨不得跟她掐起来:“谁跟你开玩笑了?顾浅凝,你怎么跟山大王似的啊。睡了我,又不想跟我,你耍流氓是吧?瞅你那多疑的样,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啊?” 安子析什么时候出去的,连医生护士都不知道。 安桐和安夫人过来时,一进病房看到里面空空的,就跑去问。结果没人知道,担心起来,打她的电话,可是一直关机。 安子析才做完刨腹产手术,还不能下床随意走动,可是人却不见了。在医院里找了一大圈,却没找到人。 天都已经黑了,安夫人实在很担心,说:“是不是回季家了?给他们打一通电话问问吧。” 打到季家大宅去,一听是安家人,下人‘啪’一声就挂断了。是简白吩咐的,以后任何有关安家的,都要视而不见。那一家人跟毒蛇一样,谁知道一沾上边,或者肯听他们说一句话,他们就会玩出什么花样来。算计得实在太多了,简白现在的心态就有点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感觉。 所以干脆不给他们任何游说辩解的机会,反正已经恶劣到这个地步了,不如当机立断,把关系撇清。 安夫人没咒念了。 “季家太狠了,连电话都不肯听,怎么办?” 安桐也气,可是没有办法。现在的安家灰头土脸,一个孩子不是季家的种,就足以让他们在季家一辈子抬不起头。 “要不然给季江影打个电话问问,问一下他总不至于挂电话。” 安夫人觉得挫败,之前她胡搅蛮缠,是想着得理不饶人,给季家一点儿厉害看看的。没想到演变成后来那样,季江影冰冷的眼神仿佛刺穿她,连电话也不敢打。 扔给安桐:“你来打吧。”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季江影接起来,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这个时候还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安桐额头上冒汗:“江影啊,子析不见了,医院里的人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我们想问问有没有过去找你?” 季江影只说:“没有。”然后又淡淡的扔下一句:“明天警方就要对安子析实行制裁了,我建议她老实在医院呆着,再加一条潜逃的罪名,估计这辈子她要将牢底坐穿。” 安桐脸色发白,没想到季江影这样狠,安子析刚生完孩子,就算孩子不是他的,却一点儿喘息的机会都不留人。 心里唾骂他千百遍,当时真是瞎了狗眼,让安家走到倾家荡产的这一步。 不过安子析说:“不用担心,到最后他一定也不会好过。看看到底是哪个人要将牢底坐穿,如果有他陪着,就算坐穿又怎么样呢?” 天黑透的时候,安子析才从外面回来。脸色很难看,白得连嘴唇上唯一的一点儿绯色都不见了。刀头疼,用手抚着腰,走路也不能直起身子,不过总算是回来了。 安夫人扶着她上床,不停问:“你跑去哪里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我和你爸四处打电话找你,连医院都翻了个遍,就怕你出什么事情。” 安子析疼得直皱眉,可是很坚强,这么折腾还是咬紧牙关说话。 安桐就将季江影电话里说的转述给她。 安夫人抑制不住哭起来:“这个时候就这样,不是要你的命么,你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孩子又怎么办……季江影他到底是不是个人,怎么一点儿良心都没有。” 安子析不惊不诧,就知道会是这样,今天不出门,或许从明天开始,她的自由就要受到限制了。她现在是个产妇,不一定会收监,但肯定要被监视起来,不会像现在这样。 所以咬紧牙关还是出门,孤注一掷,这是她唯一能为自己做的。 脸色本来苍白,有光打在上面,那阴森的一笑,只觉得像鬼似的,从地狱里爬出来,阴气重重。 连安夫人看到了都直打冷战。 “子析,你是不是气坏了?” 安子析仍旧那样笑着:“季江影没什么好得意的,他的日子不见得就会比我的好过。还有那个顾浅凝,既然大家斗个你死我活,那就都往死里斗好了。谁都别想好过……” 安桐听不明白,问她:“子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子析看了他一眼,只说:“爸,我做了季江影那么多年的贴身秘书,跟在他身边,不会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 再缜密的人也会有破绽,虽然季江影是个怪伽,他的防备永远像铜墙铁壁,你日日夜夜睁大眼睛也不会看出什么,实在叫人惊诧。可是,百密必有一疏,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反倒是那些不经意间发生的事,或许才最致命。 安桐和安夫人越听越糊涂。 可是安子析不想再说下去,她出去跑了这么长时间,身体很难受,只想睡一觉。 安夫人给她拉好被子:“累了就睡一会儿吧。” 顾夫人真的做好了菜等她,虽然不确定顾浅凝会来,甚至觉得她一定不会来,还是准备好了碗筷坐在那里等她。 想起顾浅凝小的时候,长得粉雕玉琢。一定要是底子好,否则不会长成现在这个样子。很乖巧听话,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做什么事情都很安静。打小她就知道自己不是顾家人,寄人篱下,才要格外乖巧。渐渐大了,时常受顾浅浅的欺负,脾气开始变得糟糕,在别人看来,不成器,还跋扈,那些千金大小姐的坏毛病在她的身上淋漓尽致。 记得她曾自嘲的笑着:“我算什么千金大小姐啊。” 她把自己看成一个女流氓,觉得自己跟那些街头混混没什么区别。所以要众望所归,就变成那个模样。 顾夫人泪眼婆娑,每每想到这里,总是哽着一腔情绪,觉得撕心裂肺。其实顾浅凝是很聪明的,她可以做得很好,只是太消沉,就像一只破罐子,左右已经那样了,不如狠狠的摔。 她哽咽起来,泣不成声。 门铃还是响起来。 顾夫人拿衣角快速把眼泪擦干,扶着桌子站起身去开门。 顾浅凝就站在门口,身边还有季江然,手臂抬起,揽在顾浅凝的肩膀上。 顾浅凝无奈,楼下碰下的。哪能这么好碰,走到这里都碰得上。他什么时候不把无耻的话无耻的行为说得冠冕堂皇,分明就是跟踪她来的。粘得跟胶皮糖似的,却死活不肯承认。 “季二少自已要来蹭饭,不过不是我捎来的。我跟他没有任何共识,是他自己跟来的。” 季江然一只手还提了东西。不满意的瞪了她一眼,把东西交给顾夫人。 “是,我是没脸没皮跟来的。她脸皮薄,我只能厚一点儿,否则都光棍一辈子,可是面上有光了。” 顾夫人本来看到季江然就很意外,这会儿一听他这样说,更加怔愣。 顾浅凝直接说:“季江然,不要以为胡扯不犯法,就可以当饭吃。” 季江然很尴尬,这个女人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留。他这样的人走到哪里不是众星捧月?说一句话敢这样冲撞他的还没遇上几个。狠狠弹她的脑袋:“说句好听的,你会死啊。” 安夫人敛了神,把两人请进来。 又去厨房添了一副碗筷,都是家常菜,却是顾浅凝最喜欢吃的。 其实也是以前的顾浅凝喜欢吃,如今这个倒觉得一般。 顾夫人很高兴,不停的给顾浅凝夹菜,又招呼季江然多吃一些。太高兴了,所以胃里是满的,反倒吃不下许多。 其实顾浅凝来这一次,不是想跟她修复关系,也不是给她希冀,她就是这样残忍的女人。吃过饭之后,从包里拿出一些钱给她。 只是说:“这里的几万块你用来过日子,够你用一段时间了。”顾夫人想拒绝,她抬手按停,接着说:“我们以后真的就没有什么关系了,我也再不会回来。” 顾夫人发音哽咽:“浅凝……” 顾浅凝拿着包站起身:“谢谢你今晚的款待,我还有事,先走了。” 季江然一定跟着出来。 顾夫人没有送,站在那里噼里啪啦的掉眼泪。失去了,她失去了一个女儿,竟再一次失去一个女儿。 从顾家回来,季江然跟在她的身后不说话。沉默的吸着烟,时不时抬眸,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她是高挑的女人,有一种笔直又匀称的美,坚韧得让人难过。 季江然连续看了她几眼,他就是薄情的男人,不止被一个女人说。没想到会遇到薄情的女人,只比他还要薄情。 忽然由心生起难过,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滋味就像中午吃的麻辣米线的汤汁不小心浇在心头,又烫又辣的灼烧着心口的嫩肉,如何都好受不了。烦闷的吸了两口烟,狠狠的。顾夫人对她不好,于是她轻言将她舍弃了。那还是给她生命的女人,不能不说没有恩惠。那么其他人呢? 对她不好,她会怎样? 许久,顾浅凝才放慢了脚步,回过头来等他。 之前一直想事情,已经忘了他。而且季江然此刻走路很轻,竟然没有声音。忽然才想起来,已经走了很远。 停下来,问他:“你没有开车?” 季江然扔下手里的烟,快走几步过来牵起她的手,自然的牵起来,手掌还有烟火的余温,总觉得有一点儿温暖。 他说:“对别人可以没有心,对我不可以。我不要你的良心,那个东西我好像也没有,我只望你不要这样残忍。” 顾浅凝看着他。 “你说我这样对顾夫人很残忍?”她却不觉得。 季江然很认真的点点头:“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把一个人当成陌路人更残忍的了。如果你对一个人连恨也不恨了,怨也不怨了,甚至不再拿言语或者行为来刺激伤害他。那是件多么残忍的事,说明你是彻底将他从你的世界清除了,再没有关系是不是?” 顾浅凝微微笑。 “季江然,你跟别人理解问题的方式不一样。” 在别人看来这样是好的吧,再也不痛不痒了,多么省心。她也不会再报复顾家,让他们通通生不如死了。 季江然倾身吻她,吻在她的嘴角上。眯起眼睛看着她,一说话还有淡淡的烟香味。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是你的思维方式跟别人不一样?” 顾浅凝摇摇头。 季江然抿了下唇角,目不转睛的盯紧她,竟有些正式的说:“那么顾浅凝我现在告诉你,是你跟别人不同。” 顾浅凝不欲苟同。 “你跟别人不是更不相同,不见得处事的手段不一样,就是不同。” 季江然说:“不是,你这是在辩解,我跟正常人没有不同,我就是个俗人,七情六欲,看事情的角度,大方向是不会错的。或许我做事狠戾一些,也有那么多人认为我是坏人。可那不代表我跟正常人不同,只能说在某些情感上我的程度比别人深邃一点儿。喜欢,占有,或者掠夺……你可以说我偏执,也可以说我极端。可是该有的我还是有的。而你,却没有。嫉妒,难过,害怕……先不要说你有没有,这些你能感觉到么?” 她一定是没有的,她历尽的坎坷并不少,只这一段时间就接二连三,连他都看在眼里,如果是一般的女人,一定难以承受。可是她永远那么从容,报复也好,放任也罢,她的心里仿佛永远波澜不惊,那些常人看来的伤心难过,她似真的不觉得怎样。 她的心呢?真的有么? 顾浅凝怔了下,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番话,她甚至不去想。她就是冷情,在别人看来就要活不起的事情,实则她是没有感觉的。如果把那些感触看成酸甜苦辣那几种味道的话,而她就像个尝不出滋味,没有胃觉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说自己正常? 季江然说的没错,他是可以感知的,或许还要比一般人敏感凌厉许多,食之入味比别人深邃,自然感受也就强烈。但他是有的,果然和正常人大方向上没有不同。 顾浅凝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季江然,其实他理智又伶俐,睿智得让人觉得可怕。漫不经心的一眼看穿她,那些从来没有人觉得不妥的事情,他却跑来诟病。 眼睛一眯,就说她是个怪物,看着有一双机灵的眼睛,人的皮囊,甚至可以在他身下辗转承欢……却到底只是个妖精,和正常的人类是不同的。 那些区别竟连顾浅凝自己都没有深刻的想过,看色彩斑斓的世界,进入角色扮演的时候,也可以不动声色的玩弄人心,世俗的人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人心是暖的,眼泪是苦的,杜鹃花真的很香。她知道,却又不像是真的知道,只是她这样伶俐,学起东西又这样快。听他一说,才感觉,是别人说起来的时候,她记下的。 季江然看她将眼睛睁得大大的,故意来捏她的睫毛。 苦涩的抿动嘴角:“你对别人怎么样我不管,对我一定不可以这样。如果你觉得我不好,哪一天让你生气甚至绝望了。你可以用力的恨我恼我伤害我,哪怕让我生不如死,反正你有那样的本事,我知道。就是别轻言就舍弃了,我知道你的陌路人不是闹着玩的。或许你给我一次机会,到最后会发现是值得的呢。” ------题外话------ 嘻嘻,抱歉哈,传晚了~ (088)他竟然是‘他 顾浅凝很少有头脑不清析的时候,这一会儿却被季江然的话吵得懵懵的,不是没有道理,他说出的话不能直着听,说什么听什么一定不行,非得想一想,才觉得大有深意。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起这些。 就在这个时候顾浅凝还不知道。 非要等到那个时候真正来临的时候,她也才真正懂得。 季江然说他没有开车过来,牵着顾浅凝的一只手说:“走回去吧,反正也不远。吃了那么多,就当散步吧。” 顾浅凝觉得他神精有问题,从这里步行回酒店,最少需要一个小时,如果以现在这个慢腾腾的速度,走一个半小时也不新鲜。 她翻起眼皮:“打车吧,没人陪你走回去。” “休想,你就懒吧。”季江然攥紧她的手,斜眸睨她:“就是交通工具太便捷了,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惯懒了。” 其实他比谁都懒,上楼坐电梯,出门有车子,才是真的一步都不想多走。偏偏有的时候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也像是长久身居高位,对下属们俯视习惯了。 比想象中的还要慢,走了快两个多小时才到。 顾浅凝穿着一双高跟鞋,小腿有一点儿抽筋,不过还好,她是高强度锻炼的人。猜想季江然一定很累,因为他的速度越来越慢,牵着她的手落在后面,连她也跟着慢了起来。 顾浅凝烦了:“季江然,你这样跟原地踏步有什么区别?” 季江然眯起眼睛懒洋洋的:“走那么快干什么,路又不是很长。” 他总觉得不长,似乎不愿走到尽头似的。可是,是路总有尽头,就算天涯海角也有走到头的一天,不可能一直一直走下去,就算脚步不停歇,生命还有结束的一天。 今晚的季江然有一点儿怪怪的,连话也变得很少,默然的走路。 其实城市的夜晚是很明亮的,灯光辉煌,霓虹交相闪烁,映着人的眉眼也是无所遁形。 他有不同,所以一眼看得出。 顾浅凝侧首看他,季江然仿佛没有觉察她在打量,这样看季江然很有一点儿漂亮,完美无缺的侧脸轮廓,线张净直清析,凌厉又透彻,每一笔都是刚刚好,宛如工笔勾画。 微微绷紧一点儿,顺着下颌往上,看到他抿紧唇角。这个小动作季江影也有,他们在某些时候不仅神似,连一些小动作也很相仿。 顾浅凝看过的电影少的可怜,忽然想起来一部。还是之前和季江然一起看过的碟片,叫做《半生缘》,很早的片子了,画面也不是那种光彩透亮的,蒙蒙的一层灰,也仿佛是橙黄色的。不仔细看总觉得有细微的粉沉在漂浮,连呛喉都感觉得到。 有一个镜头她还记得,夜微沉,沈世均送顾曼桢回家,舍不得,走到家门口又返回去,重复的走一段路。最后顾曼桢的时间到了,转身往回跑,被反力拉回来,才觉出还拉着他的手。沈世均自出场就温润儒雅,那个时候却有点儿毛头小子似的孩子气,很明显,其实那个镜头将情人间的依恋诠释得是很真实的。分开一会儿就会抑制不住想念,想时时刻刻粘在一起。于是跑到她家的阁楼下,靠在墙上往上看,市井烦杂的吵闹声中,他仰着头笑出声,是深爱的人才会有的傻气。 不知道怎么就想到这里来,一抬头已经到了酒店门口。 顾浅凝抽出手。 “行了,你回去吧。” 季江然凑近了笑话她:“你想什么呢?当我送你呢,我今晚睡这里。” 顾浅凝顿悟了一下,他不是送她,这几天晚上他都睡在这里。 季江然抬手抚上她的眉梢眼角。 “你这是什么表情?听我住在这里不高兴?” 顾浅凝挥开他的手,好吧好吧,全当她走火入魔。电影果然不能看很多,虚假的东西看多了,就很容易和现实中的情节相混淆。 季江然的电话响起来。 他刻意看了她一眼,接起来,他现在已经不备着她讲电话。就那样大大方方的接起来说话,是大宅里的下人打来的,说:“二少,你快回来吧,大少打电话让你快一点儿回来……” 季江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简白,打击太大,一切糟糕的真相铺天盖地,而她心里的落差也大到极至。一定觉得十分难过,连身体都承受不住是很正常的事,而且她不吃饭,只顾着郁闷,连带责备自己,这是最要命的事。 收起电话,扶上顾浅凝的肩膀。 “家里出了点儿事情,我得马上回去,今天晚上就不陪你了。明天我来找你,记得给我打电话。” 顾浅凝正好顺势推了他一把:“那你快点儿回去吧。” 他招手叫来出租,上车离开。隔着一层玻璃窗冲着她挥手,眉梢眼际都是春色,是桃花眼的人特有的风采。 顾浅凝上楼,进门踢掉鞋子是她的习惯。 来不及开灯,一只脚将要抬起,忽然狠戾的踢了出去。 室中有人,即便没有开灯,还是极俱压迫感的向她袭来。绝对来者不善,顾浅凝对于危险信号的感知一定也是异于常人的。所以不是每一个靠近的人,都会让她神精紧绷,有所防备。可这个人的靠近绝对是种威胁,她不能掉以轻心。 凌厉的打斗在不开灯的暗夜里剧烈展开,顾浅凝扬起手臂挡住他狠劈下来的一掌,心思沉下去,沉下去……他终于跟她撕破脸,连貌合神离都已经不屑,还是他撑握了什么确凿的证据?终于决定不再对她姑息手软了? 否则他不会在视而不见了这么久之后,忽然跟她正面对决。 顾浅凝跄跟倒退两步,喉咙被锁紧,她不是他的对手,命脉已经被他钳制住,只要轻轻一用狠力,就能要了她的命。 她已经喊出他的名字:“季江影。” 黑暗中他靠上来的时候,她就知道是他。这个男人身上有淡淡的冷香,有一点儿薄荷的味道,可又不全是。她记下他的味道,和他出招的速度……可是,除了能够警觉的认出他,却仍旧抵御不了他的攻势。 季江影说的没错,他既然可以做她的长官,就一定有她所不及的过人之处。 灯掣一下被季江影按开。 眼前突然一亮,他微微的眯起眼,那双眼可真是锐利,带着一点儿冷色调,像是重金属一样,磨砺得如斯锋利。盯紧她的时候,眼中似闪过寒光,仿佛一道闪电,将沉寂的暗夜劈开。 他嗓音低沉:“顾浅凝,你好大的胆子。” 顾浅凝纤细的脖颈还在他冰冻的手掌心,实则有一点儿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翻脸。所以不敢轻举枉动,更不敢胡乱的说一句话。知道他诡计多端,只怕他在诈她,稍有不慎就落入他的圈套里。他试探她的次数还少么,一不留神就足以万劫不复。 嘴巴紧紧闭着,生冷的回视他。 季江影定定的看了她几秒钟,狭长的眼角眯起来,闪着一道刺眼又不解的光,宛如痛心。一定是她看错了,他怎么会痛心,怎么该痛心,那个受制于人的分明是她。 顾浅凝感觉到一点儿危险的音讯,越发不敢轻举枉动。 季江影拉着她出去就出去,安静的跟他并肩走着,一点儿声音没有发出。他们静静的走出酒店大堂,像往常一样,季江影的车子由司机开过来,直接到门口,等他们一出来司机已将车门打开,一秒钟都不多留就开走了。 两人安静的坐在后座上,车厢内没有人说话,死一般的沉默着。 司机将车子开到山上去,看样子是去往山上的别墅。顾浅凝没来过这里,也不知道季江影在这里是否有住处。到现在她连事态还搞不清楚,所以不会张口问出来。 只是事情突然到了这一步,实在诡异。她自认在a城的这几天什么都没有做,就算他说留下,她也留下来了。他怎么会说翻脸就翻脸?季江影分明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否则也不会等到今天。 车子在一栋别墅停下,四处绿荫环绕,独门独院,占地面积这样大,连个邻居都看不到,似占了半面小山坡,房子也像建在山上。这样的晚上,虫子发出吵闹的叫声。树多的缘故,灯影下有无数的小虫子在飞舞,人走过,直往脸上扑。 司机已经去停车,季江影拉着她往室内去。如今她就跟个犯人一样被他钳制着,似乎只要她有一丝的反抗,他就立刻了结她。 客厅内的大灯散出亮眼的淡白宝光,洒下来跟霜一样。落得满地满桌子都是,茶几上放着一瓶红酒,金樽玉露,翘楚一样站立在那里,其他一样多余的东西都没有,诺大的空间一尘不染。 季江影坐到沙发上,双腿交叠,说话之前先点着一支烟,淡淡的眯起眼来看她。 “你在揭露我罪行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能不能活着从我手里走出去?你是太自信,还是没脑子?” 顾浅凝平静的看着他。 只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罪行?什么揭发?” 这一回不是她装糊涂,而是她真的不知道。 季江影眼神凌厉,连语调都重了一分:“顾浅凝,你还要跟我演到什么时候?这么长时间了,还没玩够么?”他吐了一口烟圈,跟一团雾似的,仿佛耐心用尽,所以每一句话都带着他的坏脾气:“我只知道你聪明,破绽早晚有一天是能看出来的,就算我制造再多的假象给你看,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怎么?那些假象不够真实,还是不够好看?这么久以来还打消不了你的顾虑,你对我的耐心倒是足够大。你这样执着的傻女人,死的会很快你知不知道?” 顾浅凝的呼吸渐渐的,真要变得急促起来,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她私下里做的那些事,从来都不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他通通都知道。 他知道一直以来她都在怀疑他,暗中不停的调查他。连他自己都说,那些查不出破绽的东西,是他故意要给她看的东西。所以没有问题,怎么会有问题。以为那样她就可以适可而止了,可是没有,她几乎一刻没有停止过怀疑他。 难怪他会说,她这样死得是很快的。 顾浅凝其实到现在还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她甚至拿不准这样完美的表象是好是坏。只觉得太好了,没问题,才越发蛊惑她的逆思维,就像人们常常觉得,太过美好的东西,仿佛不是真的一个道理。 她就是这样觉得,经季江影手上运作的一切都太合法又合理的,天衣无缝,这样好,竟然不像真的。 她竟然没有辩解,只是沉默的看着他。他一定误解了什么,所以怀疑她。或许这样就能从他口中听到真相,得到证实,将她心中所有没有着落的揣测一语道破。指望她去查,真正从他那里得到突破口,很难,或许永远都不可能。 起码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其实她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就算其中几处疑点,证明力也仅是微茫,不能证明他本身存在问题,更不能证明他是个坏人。顾浅凝也曾焦头烂额,想不明白,像他说的,这些假象足以迷惑她的眼。他说的没错,为她预设的伏线也都没有错,如果没有今天,或许她会不偏不倚的走到他所希望的那一步。然后卸下所有顾虑,相信他是一个完美正直的人。面对这样一个强大又精细的对手,难得有这样不攻自破的好机会,她不该错过是不是? 季江影看她无声的站立着,就以为她是默认了。他动了下嘴角,狠戾的笑出声。到底是她……他得到信息,有举报他的电子邮件,索性被成功拦截,朋友打来电话的时候也是一阵唏嘘。 “江影啊,实在太大意了,这是落到我的手里,要是落到其他人的手里,你的麻烦可就大了。” 他将电子邮件原封不动转发给他。 上面清楚记载着一次和境外组织不法交易的记录,时间,地点,内容,就连银行的开户帐号都详细记载,虽然仅有一次,却足以将他整个伪装的面具揭开来。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到的,那时候她还没有来到他身边,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而她竟然查得这样清楚,还胆大的附上自己的名字。 不过这个大胆又鲁莽的行为他能想得通,她想回基地,发现指望他遥遥无期,或许借着这一次可以立功,就能找到回去的办法也说不定。 他们这样的人从来不怕铤而走险。 而她这次的行为也不全是冒险,国际成员国和基地领导核心是相通的,他们如果拿到这样的罪证真的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就算提交的机构不对,他们也会部门转交,最后通过国际规定的途径向基地反馈他的罪行。总算他的防御强大,却仍旧心头一跳。 恨意更加袭骨而来,蓦然起身掐紧她的下颌,指腹泛青,她尖尖小小的下巴就要碎在他的指掌中。 “你以为消息没办法传递给组织,提交给成员国的重权机构就可以了?”他点点头,那样子绝对不是赞誉,眉梢眼角冷透了,言词之中透着股狠意:“你没想过这样是很冒险的么?不是任何一个国家机构都会管这样的事。到底是你的脑子不够用,没想过我既然敢做这样的事,关系网有多大?还是你太自信,以为证据确凿,就会一下将我扳倒?你怎么不尝试着提交给其他国家,不在我的眼皮了底下,兴许会比较保险呢……”再没有那样的机会了,他怎么可能再给她。他冷笑:“竟还敢附注你的名字,顾浅凝,你真是孤勇得没了边。” 他气着了,一扬手将她甩出去,没站稳,撞到茶几上。 顾浅凝皱了下眉头,手腕磕破了,蹭掉很大一块皮,有一股钻心的疼意。可是太震惊了,什么都顾不上。跟着心惊肉跳,他的话她也听明白一些。看来是什么人盲目的向国内的组织提交了他的罪证,不幸被他半路拦截了。 而上面附注的却是她的名字,所以季江影一股脑怪到她的头上来,才会如此暴怒。 可是,正因如此,也说明原来他真的是有问题的。那个“罪证”从他口中吐出来,一遍遍的在头脑中盘踞。原来她一直以来的感觉没有错,他的确是存在问题的。 顾浅凝半分恸意都没有,只是静静的盯紧他。 “我猜的没错,果然是你有问题……刺杀薄东胜之后,你明知道从那以后我一直没有停止对你的调查对不对?却仍旧不动声色。还为我设下无数次陷阱,那次入室强奸,你不袒护我,除了护你母亲周全,也是想给我一个合理离开的理由,借此试探我对不对?你那么阴险,连人心都揣测得透。你预料到我在这里查不到什么,一定会找个机会去美国,即便不回基地,也会去调查你的产业。于是你故意把事情怪到我的头上,让我有个因为委屈顺理成章离开的理由,再暗中盯紧我做什么?你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如何要我信任你?”他试探的手段又何止这些,明知道她什么心思,却要把她带在身边,频繁在她眼皮子底下翻看重要资料,几次假意将文件落到她那里。 说到底他们从没停止过斗法,他不揭穿,她也有勇气铤而走险。实则她是存在希冀的,难得遇到‘自己人’,能信任自然是好的。可是,她也不会盲目的信任。 季江影没想到,当时那样好的机会,她没有去美国,而是去了京都,虚晃一枪。薄云易结婚,实在是很好的噱头,而她也真的去了。他本来就觉得顾浅凝对薄云易的情愫是不同的,那样的小女儿心思最容易蒙蔽人的眼。 他留在她眼皮子底下的东西她也从来都不会看,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依旧什么样。他佩服她的好智谋,就要信任她。以为她只是警觉,这是一个特工该俱备的品质。等她调查一段时间却看不出任何破绽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死心塌地的信任他。她机灵得令他赞叹,等着她归顺的那一天。 他几乎是得意起来:“你平时那么聪明,做得那么好,即便对你存有戒心的人,都要慢慢的说服自己相信你只是警惕心强,其实是无害的。没想到你犯起傻来又实在可以,让我现在彻底看清你,其实我想错了,你这样的人是骗不久的,那样不安份,早晚都会知道。不如现在就通通让你知晓,看清楚我是什么人。你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直面人生,那好啊,不如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省着每天跟你做戏,也实在是乏味。” 她这颗定时炸弹终于被他拆除了,他就是这样想。 看到顾浅凝脸色微微绷紧,他反倒神色淡然的坐到沙发上。 顾浅凝有些不太敢深思,基地那么多人,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是从一而终,有叛徒,可是他是哪一种? 隐在重权里的叛徒,实则是很可怕的,不知道他是以哪种方式背叛的……她的思绪很满,几乎所有质疑的点全部在她的脑子里冒出来。一时之间涌上来,太阳穴都隐隐疼了起来。 蓦然睁大眼:“那你让我杀薄东胜……”她喉咙那里一紧,竟说不出话来。这世上有一种感觉叫后知后觉,才可怕,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季江影淡淡的笑起来,总有一点儿阴森:“让你替我铲除一个劲敌,他被国家派出去调查一起犯罪活动,严重危及到了我的实体利益,总不能眼睁睁的任他逍遥下去。正好也试探一下你的战斗力,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唯我所用的价值。如果真的没有,还留着你做什么。” 顾浅凝怔了下,当她决意调查他的时候,就想到真相或许有出入。可是她感知得太晚,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才微然回神,就跟做梦一样,也只是惊魂一梦。 “你根本没有向基地反应过我的存在是不是?那些任务不是组织下达的,是你?你只是在试探我对不对?”顾浅凝一定一句诘问出声。 季江影眯起眸子看她,她一直冷静,这一刹眸内的恨意他仿佛看得清。而且她的情绪也眼见激动起来。 他有些笑不出,嘴角却动了一下:“我怎么会向基地汇报你的存在,说到底,最初让你们死,也是我的意愿。”他站起身,比她高出一个头,垂下眸子凑近,只为让她听得更清:“我不是说过,自行了断的任务本来就是我下达的,是我有意结束你们的生命。却不是因为其中出了叛徒,真实的情况是你们五个人中有一个人感知到了我的实际身份,却不知道是哪一个。在情报传达到基地之前,我总要呈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申请下达了结的任务。” 到了这里,顾浅凝的呼吸已经十分紧促,甚至有一点儿难过,是的,仿佛是真的难过。直到了结的那一刻,她们都义无返顾,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那个叛徒…… 顾浅凝睁大眸子,死死的盯紧他,紧紧的咬着唇,尖利的牙齿陷进去,在嘴唇上咬出腥红的血印子。这个时候该使出全身力气跟他决一死战的,扬起手,却只是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就觉得全身的力气尽失。 季江影竟没有躲,实实在在的捱了她一巴掌。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皱了下眉头。 “你知道得这么多,何去何从该懂得。” 顾浅凝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假,可是结果呢?他一定不会留着她的活口,她活着,对他而言就是一个威胁。他不会傻到不铲除这个威胁,所以她猜过不了今天晚上,他就会想办法弄死她。 可是季江影只是将她锁在楼上,拖着她上楼,将沉重的锁链铹到她的脚裸上。 “别白费力气,你逃不掉的。” 他转身走掉了,房间内静下来。 可是顾浅凝的心里波涛四起,知道真相了又如何,有命送出去么?窗外树影摇曳,婆娑的发出沙沙的响动,起了风,总觉得像鬼影一样。 很长的一条链子,可是,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只要没有钥匙一定打不开,那一端被狠狠的钉在房间的雕花柱子上。 顾浅凝缩在床上,一眨不眨的盯着窗外摇曳不休的树影。 她该拼了全力跟他决一死战的,能要他的命就要他的命,要不了,就被他打死。反正这样看来,她的结果似乎只有那么一个。 可是季江影说他不想杀了她,她是多好的一把刀,在他看来锋利无比,他要带在身边,总有一天会把她调教得乖顺又听话。 所以,比起要她死,他更想要她的服从。 但是顾浅凝却觉得,服从这样的他,还不如死了干脆。 她曲膝坐在那里,很少这样消沉的安静。就如往息出行任务,几天几夜不停的奔走逃命,太累了。坐下了,只要不听到敌人的脚步声就一定不想起来。坐在那里奄奄的,只可以喘息,大脑被自己一刹挟持,允许它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用去想。 宛如睡眠质量很高的人,给他几分钟的时间,睁开眼就可以精力充沛。 顾浅凝还是不由自主的去想很多的事情,当时他们五个特工彼此相见不相识,被派到一个岛上是为了什么? 查出那个神秘岛主的身份,那就像个缔造出来的王国,富丽堂皇,不容侵犯,在外人看来简直铜墙铁壁。从来只知道他权利滔天,神秘强大到不可一世,却从来没人见识过他的庐山真面。他们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终于潜伏进去,为的只是窥破那个岛主的身份。“岛主”,赫赫威名的代名词,尊贵显赫到多少人快将它视为一个真正的王国,一个真正的王……可是,季江影竟说有一个人就要完成任务,窥探到他的身份。 他的身份是什么? 他们的任务呢? 这样惊恐的信息呼之欲出。 隐在重权里的叛徒是件岌岌可危的事情,她之前还想不清楚,他是叛徒里的哪一种。这一刹她倒希望自己没有想清楚,不由让人心生绝望。 任谁会想到,他们处心积虑去追查那个神秘组织,获悉所谓“岛主”的身份,而他曾一度是整个任务的指挥官……风流倜傥,又气宇轩昂,好到一双伶俐眼,眼波一闪,剑眉亦是斜挑入鬓的好看。可哪一个又知道,这不过只是一张漂亮的面具,撕下来,他就不是他。 顾浅凝的心里直发虚,慢慢的生起寒意,全身都冷透了。 她怎么这样笨! 他身上的味道呢?他的招数呢?她怎么通通都没有当回事的忘记了。怎么就不记得了? 当初她被那样凌辱,在他身上抓出鲜红深邃的血印子,他疼的哼出声。她咬牙切齿的想要铭记,总有一天是要讨回来。为什么到头来连他身上的味道却忘记了,她一直都是十分敏感的,可是他不止一次靠上来的时候,她竟然浑然不知。 ------题外话------ 抱歉,今天这一章写得实在太痛苦了,一丝半点儿的感觉都没有,不能断,挤出一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郎骑竹马来(一) 扬小七推门闯进来的时候,季绍然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周身一大束明亮的太阳光,照在他身上倾国倾城的。 季绍然穿简单的黑衬衣,黑色西装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西装裤线熨烫成笔直的一条线。领带扯掉了,闲散地开着两颗扣子,锁骨若隐若现。真是没有天理了,男人的锁骨也能生得那么好看。 扬小七看到季绍然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就是个没有天理的男人。 秘书跟进来,有些慌:“季总,对不起,扬小姐非要进来……” 季绍然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秘书点了点头,无声的退出去,并替他们把门关好。 季绍然摘掉平光镜,慢条斯理的抬起头,淡淡的眯起眸子:“还是小孩子么?这么任性。” 扬小七两大步走过来,一伸手抽出季绍然手里的文件夹。 “季绍然,少在那里跟我装好大一棵树。你凭什么打宋飞?”扬小七气的直跺脚,早上接到那人的电话,到医院一看,打得面目全非的,这么无法无天的,除了季绍然还会有谁。“季绍然,你这个衣冠禽兽……” 季绍然邪肆的一扯嘴角,眸子自额发的缝隙里散出清明铮亮的光,就听他飘飘说;“要没我这个衣冠禽兽,你就长大了?要没我这个就冠禽兽,你的工课跟得上?要没我这个衣冠禽兽,衣服谁给你洗?要没我这个……” 扬小七要被他给气死了。 “就算你把我带大又怎么样,我谈恋爱怎么了,我有好哥们怎么了?” 季绍然已经站起身,修指捏上她的下巴,一字一句:“记住,你就我这么一个哥哥,其他人算什么哥们?”倾身凑近她,似笑非笑:“我不仅是你哥哥,还是你男人,你该叫我一声情哥哥。”他等她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主张过恋爱的权利? 比无耻,比厚脸皮,比不要脸,扬小七是样样比不过季绍然。这世上能比过季绍然的,只怕也没有几个。 每次交涉,无疾而终,却还要被他给气得半死。 扬小七不想跟他爆粗口。可是忍不住,指着季绍然的鼻子骂:“季绍然,你丫就是个混蛋,无耻她妈给无耻开门,无耻到家了。” 季绍然仍旧慢条斯理的笑着:“我这个优点,你不是早就知道。要是专门来提醒我这个的,不如晚上回家再说。乖,哥还有事,自己玩去。” 扬小七没能血洗冤仇,被季绍然扫地出门,也只是意难平。 温秘秘给她叫了一杯凉茶去火,安慰她:“季绍然的口才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感叹:“t大啊t大啊,多少脑袋堪比机器精良的才子佳人,多少富得流油的土豪劣绅。难得你哥季绍然又是个脑子特别好使的土豪,这无疑是个技术活。我觉得不是你哥觉得自己特别高贵,任何人都得高看他,而是全学校的风气就是这样。提起季绍然,那就是个帅得没天理的爷。问梵天,还有比你哥更牛的么。” 扬小七见她口若悬河,明显违反打压贬低季绍然的初衷,极时阻拦她。 “你得了,我叫你来不是想听你夸季绍然的,他就是个混蛋。”安小七撸胳膊挽袖子:“他凭什么不让我恋爱啊。” 温秘秘了然:“对,我们不是要夸他,我们是要灭绝性的诋毁他。不过说真的,你哥他是真帅真有才……”见扬小七色变,马上说:“不过你不是他童养媳么,你谈什么恋爱?你要恋爱也是和你哥爱吧?” 扬小七悲摧的叹气,怎么听着这么乱呢。 皱巴着脸:“他都多老了。”掰着指头数一数:“季绍然比我大八岁啊啊啊……”她捂着脸,想起来就想死。恋什么爱啊,分明就没有公平可言,她打光屁股的时候就跟季绍然在一起,由他接送上下学,给她洗澡换衣服,晚上也是跟他一起睡……那个小到半夜还不能自己爬起来去洗手间的年代。季绍然年轻,老是睡死,等到迷离着眼睛,迷迷糊糊叫她起床去厕所的时候,她通常已经尿床上。季绍找来衣服给她换,就会在她的小屁股上狠狠的拍两下。 “再尿床哥哥打屁股了啊。” 扬小七整张脸扎进手掌心里,恋爱不是要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么。她这样算什么女人? 人生那些糗事都被季绍然给看尽了,还有什么尊严和淑女形象可言。 扬小七靠在出租车的玻璃窗上,望着眼前快速滑闪而过的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想起十六前,她两岁,季绍然十岁,比他早出生那么多年,整天人模狗样的,人前风度翩翩,温润如玉,她那个缺心少肺的妈就放心把她放到季家养。主要她还有个“恶”婆婆,扬小七的妈妈是那样告诉她,季绍然的妈妈就是她婆婆。是顾浅凝说青梅竹马,两小无差,感情也会牢不可摧。 于是她被送到季家来,和季绍然睡在一起的第一晚,他踢被子,连带将她一起踢下床。 第一次季绍然给她洗澡,小手没抓住,溜进浴缸里,险些淹她个半死。 第一次季绍然接她放学,结果他比她放学还晚,扬小七站在幼儿园门口哇哇大哭。 第一次跟季绍然参加同学聚会,是他高中毕业。季绍然接她放学之后一起带过去,结果当晚他喝大了,捧着扬小七的嘴巴乱啃。扬小七滴酒不沾,被他的酒气熏倒了,第二天考试都在昏昏欲睡。 …… 扬小七皱了下眉头,出租车已经停下。她掏出一把零钱递给司机,开门下来。 下人见扬小七进来,叫她:“小姐,你回来了。”然后说:“季先生和夫人来过电话了,他们转站去欧洲了,这几天依旧回不来。” 安小七点点头:“好。我上去换件衣服。” 其实季家人对安小七是很好的,得到的疼宠一点儿都不比季绍然这个正牌公子哥少。 小的时候季绍然然耿耿于怀,念起顾浅凝:“妈,你既然那么喜欢女儿,干嘛生我。” 生下来了,又要被他们这么的不待见。 顾浅凝就会骂他混小子。 “哪里是不喜欢你,我也不是喜欢女儿,我只是喜欢小七,要是别的女孩子我也不见得就喜欢。”顾浅凝是个伶俐如水的女人,即便她漫不经心的说一句话,季绍然也从不质疑。他打小跟顾浅凝相依为命,她给他的都是最好的,就这个名字起的不是很科学。他叫季绍然,而他的爸爸叫季江然。听起来总像是一代人,不过顾浅凝的说法是,当时就为了恶心季江然才这样起的名字,听起来比较像没有关系。 季绍然却觉得,这样一听,关系大发了。 没想到季绍然这么早回来,扬小七下楼的时候,他开门进来,顺手扯了领带,把衬衣的扣子解开。 看到扬小七,叫她:“小七,给哥倒杯水。” 扬小七白了他一眼,白天的气还没消呢,不理会他,直接去餐厅吃饭了。 季绍然淡淡的眯起眸子:“这丫头怎么不听话。” 下人已经过来帮他倒了一杯,递上去,又接过他手中的外套挂起来。 季绍然端着杯子跟进餐厅里来,衬衣袖子捋到胳膊肘儿上,露出均匀的手臂,和寒光闪烁的腕表。杯子往桌子上一放,自安小七身后弯腰罩下来,两只手按到桌沿上,季绍然一米八二,很随意的将扬小七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就听他淡淡问:“扬小七,我怎么你了?至于不理人。” 扬小七本来好好的吃饭,季绍然的气息忽然近在咫尺,奔波了一天,仍旧干净清爽,芳香宜人。手上的动作一顿,心跳跟着加速。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推开他。 “没怎么,季绍然,你别闹。”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奈何季绍然还是没一点儿自觉性,把她当小姑娘看,想亲近就腻上来。别说不是亲兄妹,就算一母同胞只怕也没有他这样的。 侧过身把他推开,不让季绍然跟她离得这样近。觉得他是故意的,看到他的嘴角有浅浅的弧度微微钩着。 被扬小七抗拒性的一推,站起身似笑非笑:“还说没怎么,连哥都不叫了。” 下人已经走进来。 扬小七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吗?你得跟我的朋友道歉,人家现在还在医院里呆着呢。” 季绍然一听还是这事,冷下脸。 “打得轻,以后别再跟我提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离他们远点儿。” 他脾气上来了,转身往楼上走。 身后扬小七连喊了他两声,他就是不回头。 扬小七学习成绩一般,一到考试的时候就忍不住是要头疼的。 其他的倒还好,英语一门就要她愁破头了,由其完型填空和阅读,简直可以要了她的命。 好在她挺聪明,临时记忆也不错,考前知识点狂补一下,成绩提个一二十分没有问题。 下课的时候英语老师还指着她:“扬小七,当年你哥也是我带的,闭着眼睛都能打满分,你也不能太差了。” 是以扬小七最讨厌别人拿季绍然那个老男人当参照物。 可是,骨气值几个钱? 放学后,坐在沙发上瞅着表等季绍然下班。见他还不回来,就打电话。 叫他哥:“哥,你还不回来?” 季绍然声音懒洋洋的,一准是喝酒了。他喝了酒整个人变得格外有特点。眼睛本来就是那种狭长的桃花眼,是随了他爸爸的。一喝酒,微微眯起来,眼尾稍向上翘,不含笑亦像含了一缕笑,眉梢眼际都是春意。 “怎么,想哥了?” 扬小七怎么那么想抽他。她咬牙切齿,虚情假意:“嗯,你回来吧,我有事找你。” 于是他真的让司机开车送他回来。 扶在玄关处换鞋,招呼她:“来,扶哥一把。” 他的声音软软的,那声音‘哥’咬的,宛如暧昧不清。 ------题外话------ 这是小包子和他未来媳妇的番,会一点一点的不定时传完哈 郎骑竹马来(二) 扬小七拖着他进来:“季绍然,你别装疯卖傻的。” 季绍然捏她的鼻子:“我是装出来的么,我本来就又疯又傻。” 他一米八几真的很重,杨小七的肩膀快被他给压断了,觉得他是故意的,于是往沙发上一扔。 “喝这么多酒。”还讲什么题目,踢了他一脚:“没人管你,自生自灭吧。” 季绍然指着她:“扬小七,我要有你一半没良心,你也长不到今天。” 杨小七恼死了,要天天被这样一个老男人接短。 季绍然俊眉一蹙:“心里骂哥呢,是不是?” 扬小七厥起嘴巴:“有那么明显么?” 季绍然冷笑一声:“我养大的,眼睛转一转,我就知道你动什么鬼主意。”知道她要考试了,叫他回来一定有正事。不跟她胡闹,起身上楼洗澡,摘掉腕表告诉她:“把要学的科目整理一下,我马上就来。” 男生洗澡总是特别快,一会儿就能香喷喷的出浴,他没有吹头发,擦得半干不湿走过来。扫了一眼:“又英语?” 扬小七翻白眼:“要死命了,就是学不会啊。” 季绍然弯下身子盯紧她:“看来你是天生不适合学这个,底子分明不差啊,补也没少补,怎么就这么白目呢。” 伸手来弹她的脑门,弯起唇角笑了笑。 他的笑容好漂亮啊,杨小七恍了一下神,故意板起脸来抱怨:“最讨厌的是,英语老师还是教过你的,老在课堂上公然拿我和你比,杀了她的心思都有了。” 季绍然学着她的口吻,自我调侃:“不应该啊,我这么老一男人上高中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她还想着?”然后说:“一般哥太聪明了,妹都傻。” 扬小七瞪他:“我们又不是亲兄妹。” 季绍然拎起嘴角,要笑不笑的:“你还知道啊。” 她怎么不知道,不仅是她,只怕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季绍然的童养媳。小的时候季绍然放了学,先去接上她,然后再返回学校上晚自习。他聪明,不仅学习成绩好,样样都很优秀,哪一个老师都特别喜欢他。所以她带着妹妹去学校,坐班的老师也都不管,班里不是没有空位子。搬过来坐在他身边,一点儿不会吵闹。 而且她年纪小,长的粉粉嫩嫩的,皮肤白,眼睛又黑又亮,看人的时候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笑起来“咯咯”直响,一边一个梨窝惹隐若现。很惹人喜欢,连他的同学都特别喜欢她,休息的时候就围上来逗弄她。还有一些女同学抓零食来给她吃。不过都会被季绍然拦下,平时就不让她吃那些乱七八糟的。拿:“她长牙,不能吃甜。”之类的搪塞回去。吃水果可以,垃圾食品想都别想。 有同学打量之后问季绍然:“哎,绍然,你妹怎么跟你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啊?” 能像么,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他是那种五官特别清俊的,比一般的男人妖艳,估计是眼睛的缘故,狭长的桃花眼,本来就春色无边,不过他的长相完全是照搬了他爸爸季江然的。而扬小七一点儿谈不上妖娆,长成了少女了,跟性感也是搭不上边,就是水灵,由其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像月牙,很有几分孩子气。 可是季绍然不信两个人一点儿不像,别人说起来的时候他也不爱听。 皱起眉头:“哪儿不像了?” 回家之后抱到怀里,自己也会细细的掂量比对,觉得哪哪儿都像,除了他的眼睛没有她的眼睛大。 扬小七咬笔:“你老看我干嘛?” 季绍然修指伸过来,挑起她的下巴:“就觉得你跟哥长的特像。” 杨小七“切”了声。 “你就扯吧。”她要有他长得漂亮还好了呢。 季绍然以为,这世上的夫妻也是有夫妻相的,除了五官相仿之外,总要有一点儿神似的吧。 再有一次模拟考,接着就要高考了。这样一想,高中三年的时光就这样呼悠悠的过去了。刮大风一样,真快。 晚自习之前,有一段相对清闲的时光。天还没有黑,高一高二的孩子已经放学了,高三的学生晃悠着去餐厅吃饭,然后男生们去下面打球,女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 杨小七坐在位置上看《夏至未至》。温秘秘问她:“好看么?” 扬小七点头:“还不错。”至少这个年纪还是觉得很好的。 温秘秘侧首往窗外看,阳光是红彤彤的,洒下来总觉得很不真实,明亮却不灼热,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好,酷暑也不过如此。而且照惯例,高考的那两天一定要下雨的。温秘秘觉得讨厌,有些无精打采:“连老天都跟着哭呢,说明高考是件惨无人道的事。” 其实她学习很好的,可是,高考将至未至的时候,除了学习的压力与紧张,每个人的情愫都会很别样。 杨小七是个乐天派,笑嘻嘻的说:“鲤鱼跳龙门啊,没有水像话么。你放心,你一定是可以跳上去的那一个。” 她很忧心,季绍然接她放学的时候,坐在车上念叨:“哥,你说我能不能考上啊?” 季绍然摸摸她的头:“一定没问题,相信哥。” 杨小七看了他一眼,真羡慕他,读书从来不用多努力,就可以考到最好。她的硬伤都是他的强项,听顾浅凝说,他很小很小,只有五六岁的时候去电影院看电影就可以看全英文不带翻译的。顾浅凝坐在一边说话,他还会皱着眉头表现出烦燥,可见他真的是看懂了。 “要是能把你变到我的身体里就好了,到时候再多的考题也不用愁了。” 季绍然抿了下唇角,邪气的挑眉:“谁说变不进去。” 杨小七跑了一下神,问他:“什么?” 季绍然打着方向盘只说:“没什么。” 晚上变天了,刮风下雨还打雷。扬小七最怕这样的恶劣天气,她怕打雷怕的不得了,声音稍大一点儿就没办法睡觉。抱着枕头来找季绍然,走到床边正好一道闪电划过,她吓坏了,一尾鱼似的,钻进了季绍然的被子里。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温香软玉填满怀。 睁开眼,忽然一阵刺耳的雷声。揽紧缩到他胸口的扬小七,一只手掩上她的耳朵,一手摸着她的脑袋安抚。 直到雷声止息,把她推出来。 “乖,回房间去睡。” 扬小七上初中的时候多半时间还都是跟着季绍然睡,后来就不行了。不知他好好的,怎么就变脸了,某一天告诉下人把隔壁的房间整理出来给扬小七当卧室,不准再跟他一起睡。扬小七后来想,他一定是嫌弃她将她的床单弄脏了,所以就把她给推出去。 可是,今天打雷,她捞着他的胳膊不肯离开。 “哥,我又不打呼噜,半夜不抢你被子,不踢你还不行么?而且……我今天又不是生理期,不会弄脏你的床。” 季绍然斩钉截铁:“不行。”坐起身将床头灯打看,看她可怜兮兮的,整个身子缩在他的被子里,只露一颗脑袋在外面,忽闪着大眼睛,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我害怕打雷嘛。” 季绍然眯起眸子看了她一会儿,是有些恼了,却“啪”一声将台灯按上,躺回去背对着她睡下了。 扬小七忽然鼻骨酸起来,吸着鼻子不敢出声。外面雷雨交加,一刻也不停息,她靠了靠,再靠了靠,最后贴上他整面背。仍旧只是小心翼翼的,等了一会儿看他没有发脾气,也没有动弹,才敢伸手缠上他的腰,总算可以放心的睡了。 季绍然没睡好,头疼,秘书给他冲了一杯咖啡端进来。 他帮着整文件,没抬头:“放那里吧,谢谢。” 下班时间一到,离开公司。朋友约好一起聚一聚,吃完饭直接支起桌子打麻将。季绍然抬腕看了一下时间,有人问他:“季少,有事?” 季绍然坐下来:“就打一会儿,我妹九点下晚自习。” 有人哄起来:“季少行啊,媳妇都是自己养大的。小七妹妹快能嫁了吧?” 季绍然横了他一眼。 “少扯,高三还没毕业呢。” 就有人笑:“业务真真是熟练了,以后生了孩子也不愁带,照着养媳妇的法子带,准错不了。” 都是年纪相当的人,扬小七小的时候便都见过。季绍然出门带家属,简直远近闻名,哪一天扬小七要是在学校,或者家里的下人看一会儿,没跟着来,大家都会大惊小怪。 最早不知道是童养媳的时候,只觉得小姑娘长得水灵,看着就有一股机灵劲,男的女的都要抱一抱,实在太喜欢了就亲一样。 季绍然从狼嘴里把肉夺下来,就说了:“不是我妹,我媳妇。” 震惊多少人的下巴,只差奔走相告,季绍然每天带着手边的小丫头是他媳妇。 季绍然按灭手里的烟,他是打什么时候开始认下扬小七这个媳妇的? 最初的时候一定不喜欢,太小了,自己也不过十来岁,多出一个孩子就跟多出一个累赘似的。最痛苦的是那段半夜叫她起床的日子,总觉得觉是睡不够的,上课都会打瞌睡。 尿布都是他给换的,他这个年纪的人,这种事听着就会咂舌,哪个知道怎么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90)疼死活该 季江然很晚了才回大宅去睡,本不打算回去的,可是送了林嫣然,就离大宅最顺路了。喝了酒,不想折腾,就把车子开回去。 没想到季江影也回来了,兄弟俩一见面一定又要大吵大闹。 季江然一进来,季江影就看出他喝了酒,通明的灯光清析照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眸子本来浅浅的眯着,看到他之后一把将西装外套掼到沙发上。 季江影看他的样子是又想找茬,到现在脸上的伤还没好,相信他每天挂着彩去上班,下属面前也不是多好看。在他面前本来就没什么理智可言,何况喝了酒,按了下太阳穴,放下手里的杯子,要打算上楼的。 季江然叫住他,明目张胆,连哥也不叫了。 “季江影,你给我站住。” 季江影转身提醒他:“妈还在上面睡着。” 季江然什么时候管过那些?他恼起来,就会把全天下都搞得不安宁。 “人呢?” 想不出季江影把她藏到哪里去了,确定没有出城,可是能想到的地方都找过了,没有。一个城不大不小,藏起一个人来却很容易。找人跟踪尾随他,可是季江影是干什么的?他想甩,岂不是轻而易举。 嚷嚷的声音太大,到底把简白给吵醒了。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她都要神精衰弱了,一有点儿风吹草动,马上就醒来了。披着衣服下楼,就看到两兄弟剑拔弩张站在那里。 季江影警告他:“季江然,你别借酒装疯。” 季江然恼死了:“你把我的人抓起来,你什么意思?还怕我借酒装疯么?” 简白叫了一声‘祖宗’过来把两个人拉开。管家也出来了,看着没打起来,站到一边不出声,却也不敢回去睡。 “你们两个大晚上吵吵闹闹这是干什么?” 季江影看了简白一眼:“妈,没事,他喝多了。” 季江然哼了声:“对,我就是喝多了。我心情不好,喝点儿酒怎么了?” 简白过来拉他的胳膊,凑过来闻到浓烈的酒气。 “你怎么了?怎么喝这么多的酒?” 季江然指着他:“你问季江影。” 简白又骂了他一句:“浑小子。”才说:“他不是你大哥。” 两个人小的时候也没用简白判过官司,现在都快三十的人了,反倒变得不让人省心。 简白问季江影:“怎么了?” 季江影没说,只道:“妈,没什么事,上楼睡吧,白天照顾爸挺辛苦的。” 简白不敢把季江然放在楼下,就怕一转身,两人又打起来。上去睡的时候硬拉着他上楼。 段存彻底失眠了,之前朋友打电话叫他出去玩,硬是懒得动弹。 自己躺在床上抽烟,烟灰一截截败退,落到身上,就像要把自己焚烧了一样。 其实他是喜欢安子析的,觉得自己从来没这样喜欢过一个女人。跟其他人的似乎不太一样,迷恋她身上的味道,闭上眼睛有的时候会想到。 但安子析不喜欢他,这一点他很有自知之明,否则不会在发生那件事之后刻意对他避而不见。即便撞见,眉眼间的疏离那样明显,唯怕他缠上来,就要跟她扯不清似的。 现在她却为他生了孩子…… 段存还是打电话给家里人。 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总让人觉得烦躁,他打的是睡房里的座机,段夫人接起来,听清楚是段存之后。 忍不住骂他:“这么晚打电话,是不是又喝多了?” 这一次他没有喝,而且异常清楚。 段存握着电话:“妈,安子析给我生了一个孩子。” 段夫人愣了下,自然是不信:“你胡说什么呢?是不是又跟朋友出去鬼混,喝得五迷三道的了?” 任谁听起来,都跟痴人说梦似的。 而段存却很平静,接下来的话几乎是一字一句:“妈,我没有喝酒,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安子析生下的孩子是我的,她因为这个孩子被季家赶出来了,我想将他们带回段家……” “你休想!”不等他说完,段夫人呵斥出声,她的手都气得抖起来:“段存,你平时疯也就疯了,闹也就闹了,可是这种让段家变成笑话的事情,你想也别想,我和你爸不会同意的。除非我们死了。” 她“啪”一声切断电话。 段老爷子也被她吵醒了,坐起身戴上眼镜问她:“大晚上跟儿子吵吵嚷嚷的干什么?” 段夫人被气得心口疼:“还不是你的好儿子。他这回闯大祸了,安子析生下的孩子是他的。” 段老爷子睁大眼睛,几乎一刹那捶胸顿足。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出了这种事,不是明显跟季家过不去么。段存这样不仅是给季江影戴了绿帽子,还让段家彻底变成一个大笑话,实在是家门不幸。段家怎么会任这件事情肆无忌惮的发展下去。 不等段存说什么,段家人已经出面找上安家。 安桐看到段家的车到门口停下,和安夫人一起迎出去,对视了一眼,心中还是十分不安的。 “段世兄,今天怎么有空和弟妹过来。” 段老爷子脸上没点儿笑,只是说有事要说,于是几个人到客厅里谈。 段老爷子开门见山:“我听段存说你们去找过他了,这件事情他做不了主。孩子我们段家不会接过来养,如果你们觉得可行,抚养费我们可以出。但是段安两家想做亲家,一点儿可能都没有,这个你们就不要再做这样的打算了。”不要说季家扫地出门的女人他们不敢沾,以段家的地位和条件,也没必要让唯一的儿子找个二婚女人。 安桐也有些火大:“听你这意思,是我们安家赖上你们段家了?” 段家夫妇不说话,在他们看来的确就是这样。如今都知道安家败落,本来还有一门好的亲事,走到哪里也都卖他几分薄面,其实还不是看着季江影的面子。现在连这门亲事都搞砸了,这样的安家还有什么地位脸面可言。狗急跳墙,做出这种事还新鲜么。 安夫人冷哼一声:“你们以为我们安家想攀你们段家呢?要不是你们家段存一直纠缠我们家子析不放,我们才不会过去找他。说到底孩子是你们安家的,你们也是不打算认了?” 段老爷子说:“孩子我们可认可不认,如果你们安家养不起,生活费我们可以出,段家不差那几个钱。可是,想将人送到我们段家门上,没可能。” 再者说,安子析如果真那样高贵,呵斥段存离开好了。却不见得真像他们说的那样。段老爷子问出来:“你们说是我家段存纠缠着安子析不放,那个时候安子析还是季家的人吧?如果安子析真有心躲着段存,会怀上段存的孩子?” 原因到底是什么,安家人最清楚不过,当时他们主意打的就不正。不要说躲着段存,有那么几天安子析粉墨登场,是有心诱惑他的,所以才能怀上这个孩子。 安家词穷,在这件事上不敢深究下去,只怕又扯出别的事来。只是气势汹汹的将段家人送走,两人坐在沙发上生了一会儿闷气,又给段存打电话。 这一回是安夫人打的,心中有气,一股脑发泄到他的身上去。 “段存你什么意思啊?你要是不认那个孩子,那就算了,我们去找你,也不是说就赖上你不放了……真当我们安家养不起一个孩子是不是?就算养不起,我们把他送出去,也不去你们段家找这份羞辱,你一个男孩子就没点儿担当是吧?这种事也要父母上门来闹。” 段存有点儿听不明白:“阿姨,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听懂。” 安夫人哼了声:“你别装了,你爸妈之前来我们家里说了些难听的话,不是你跟他们说的?” 段存一听,气的不得了。 “阿姨,我没让他们去你们家里闹,那个孩子和子析我都是打算认下的。怎么能让他们上门去捡难听的说。” 安夫人有一点儿高兴:“你说的是真的?” 段存一口咬定:“当然是真的。” 挂断电话之后,安夫人喜出望外,对安桐说:“我看段存的意思,是顶喜欢子析。这样一来就好办了,就算段家不认,我们就蛊惑段存回家里去闹。那个段存不是说挺浑的一个人,只要我们烧烧火,肯定许多事情都做得出。反正他们家里就这一个儿子,不是宝贵的不得了。到时候别说孩子,就算段存认了我们子析了,非娶她不可,不信段家真就拿他有办法。” 本来事情到了一个阴郁的死角,这样一想,柳暗花明,办法紧接着又来了。 安子析让安桐留意季家的动向,相信过不了几天,上边就得查下来,这种事情一定会紧锣密鼓,跟她的案子还不一样。到时候季家一定会人心惶惶,得意的日子才真是要过到头了。 可是安桐每次来,问及了,都说季家相安无事,反倒是将她赶出来之后,渐渐过得安稳。简白之前气得起不来床,现在却可以跟朋友出去转一转,或者打牌了,有力气和精神头说起安子析以前做的那些不是。季家倒没说哪里变得不好,反倒安子析和整个安家,渐渐臭名远扬,那些糗事几乎人尽皆知。 有一天安夫人在商场里看到熟人,甚至不加避及,直接就说:“子析那么聪明的孩子,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呢。那段存跟季大少能比么,嫁到季家门上了,多少人求也求不来,还做那么荒唐的事情。真是说不出来,她是傻还是聪明。” 或许是觉得安家愚昧得可笑,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安夫人想辩解,可是没有人肯听。民心所向,都是同情季家的。怎么说安子析都是给季江影戴了绿帽子,放在哪家里都无法忍受,不能说她偷情也是有苦衷的。就算她在季家遭遇过不平等对待,可是用这种法子‘以暴致暴’,简直傻到家了。 安夫人一见到安子析就抱怨连连,说季家如何如何不是东西,现在她走到哪里都遭人白眼。而且安子析的官司进展很不乐观,再过一段时间就开庭了,看来判刑是免不了,至于几年,也都说不准。 安子析有些心灰意冷,坐在病房里话都不想说。看来季江影和顾浅凝还真是有办法,那样了,也能相安无事。她清楚,那些罪证比她的还要确凿一万倍,绝对不是空穴来风,更不是随意捏造。是她做季江影的贴身秘书时,一次他打电话,她不经意间听到了谈话内容,当时也是心惊肉跳,无论如何没想到……只知道他一直在国外,一直忙得不可开交,机密的事都是他亲手去办。没想到原来竟是这样……虽然紧张,害怕,还是听到了他那次谈话的全部内容,这大抵就是所谓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做他的秘书,每天跟他在一起,碰巧听到一次,感知一点儿蛛丝马迹并非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却也仅有那么一次。 她跑到洗手间,剧烈喘息,慌张得手都是抖的,做梦也没想过他还有这样一层身份。会将他推进万丈深渊,想起来就觉得可怕。是打算烂到肚子里一辈子不说出来的,也不敢说出来,怕他由此牵怒。可惊悚之后反倒印象深刻,那些东西就一直记在她的脑海里,想忘都忘不了。好奇心趋势,还曾查过,捕捉他的通话内容查到一些相关讯息,就一直封存在自己的脑子里,没对任何人说起过,甚至不打算让他知道。直到反目,想置他于死地,觉得那些东西足以让他官司缠身,身隐囫囵的,于是翻出来,整理之后发到自己曾打过交道,办理相关事宜的公职人员手中,相信他们不会坐视不管,一定能够引起重视,掀起血雨腥风,没想到到了今天仍旧无声无息。 安子析有些气馁的想,难道真的只是她一个人气数尽了?所以到现在他们还能相安无事? 她当然不希望是这样,于是安慰自已,情况或许不会那么糟糕,越是大案要案,越谨慎,并且需要时间。这才短短数日,公方也怕打草惊蛇,所以在十拿九稳之前,不会轻举妄动。 她在等季江影惨绝人寰的那一天。 季江影晚上带了酒过来,而且是数度很高的白酒。 放下酒,先将领带扯掉,又将衬衣的袖扣打开,挽到胳膊肘儿处。才看了眼顾浅凝,她每天正常进食,不疯不闹,精神状态还是不错,没有化妆,这样看着气色很好,盈盈若秋水,所谓伊人。 季江影感叹这样的毒蛇,只怕她真的永远都学不乖。 顾浅凝从床上坐起来,这几天生活得平静,他们一定都是各有算计,可是谁都没有说出来。 季江影再没跟她谈过,实在是没必要,他说的已经再清楚不过。余下的时间只是要她自己想,如果她真的想不明白,他也没有办法。 毕竟摆在她眼前的路就只有那几条可走。 所以顾浅凝处心积虑,一定很想在他耐心用尽之前逃出去。 否则等待她的,就算不是死,也会这样被囚禁一辈子,在她看来更是生不如死。 季江影自己坐到沙发上慢斟慢饮,喝白酒也能像喝红酒一样优雅,而且没有下酒菜,他喝起来就跟饮白水似的。 不过酒量再大的人也架不住这样喝,很容易就醉了。季江影似乎心情不好,坐在那里很安静。有一点儿迷幻,狭长眼眸浅浅眯着。 像是故意将自己灌醉一样,又接连喝了好几杯,侧首看过来。顾浅凝也正转首看他,眼睛又黑又亮。 问她:“你想好了?” 修指掸掉一截烟灰,复而望着她。 顾浅凝别过脸去看窗外,窗外星光璀璨,一点儿风都没有,连窗外那几株树都是静止的,听不到树影婆娑的沙沙声。 她早就已经想好了,永远只会是那样。 听到脚步声,他已经近在眼前。不等顾浅凝回头,指腹捏在她的下巴上,微凉,不等她说话,已经倾身吻上她。唇齿间有氤氲的酒气,淡淡的仿能醉人,只是动作狠戾,撞得她唇齿疼。顾浅凝扭头想要错开,被他紧紧钳制住,动弹不得。 他真的是喝多了,觉得自己醉得厉害。一双手捧上她的脸颊加深这个吻,指腹轻蹭她细腻如玉的脸颊,本来凉凉的,微微发起热,像是能蹭出火星来。 亲吻了好一会儿放开她,喘息重了一些,揽着她的肩头,将下巴抵进她的肩窝里。像往常那样骂她:“妖精……”可是,这一次的语气不一样,与以往那种漫不经心大不相同,从唇齿间咬出来,两个字很重,带着一点儿怨怼和阴郁,仿佛是无可奈何。 季江影一定是喝多了,否同他不会精神恍惚,哪怕只是片刻。 很快放开她,没有去沙发上坐,而是就势坐到了地板上。 这样凌乱,却有贵族式的颓废。室内没有开灯,可是月光很明亮,还有外面映进来的灯光,加上橘黄色的廊灯。可以清析看到人的脸,连神色都看得一清二楚。侧脸英俊,仿佛是烙印在底子上,明明线条清析,却如水墨画般晕染,这一刻的季江影不同起来,像个陌生的人,她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季江影整面背靠到床上,曲起一条腿,手臂膛上之后,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顾浅凝看了他一会儿。 良久,才听他淡淡说:“就算你想明白了,我还是不能留你。季江然总有一天会找到这里来,我怎么可能让他找得到你……”a城实在没有多大,而季江然在这里不说指手摭天也差不了多少,时间久了,却没有他翻不到的地方。 顾浅凝心口跳了一下,他要杀了她? 眯起眸子看他,季江影已经抬起头,斜眸睨了她一眼。掏出一根烟点上,小小的光火绽在修指间,格外明显,盈盈闪闪,跟萤火虫似的。 顾浅凝没有多害怕,反倒被那火光吸引,目不转睛的看了一会儿。 季江影又说,嗓子低低沉沉的,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喃喃说:“基地先驱者……” 他只说了几个字就不再说,卡在喉咙里,跟哽住了一样的感叹。然后猛吸了两口烟,呛得他自己咳了一声,有一点儿狼狈,回过头来看她,目光冷冷的,泛着锋利的白茫。 “我是不该让你活着离开的,怎么可以……” 他按着床站起身,一侧床明显沉下去一块。 顾浅凝以为他就要上来掐死她,或者干脆扭断她的脖子,他喝了酒,本来就没什么理智,而他的眼中那样暴戾,仿佛是看着一个恨极的人,直恨得咬牙切齿,没有道理留着她。他杀掉她,真的比辗死一只蚂蚁还要轻而易举,顾浅凝很有这个自知之明。 但是季江影竟然没有,他撑着床面站起身,定定的看了她几秒钟,光色本来就很暗淡,他的瞳色又深又重,滔滔如阴云压顶,却转身离开,“砰”一声将门板带上,发出剧烈的响声。让人忍不住心惊。 顾浅凝松了一口气,靠到床头上。之前心跳有一点儿加速,他想杀了她,他太有那样的本事,实在是件惊忪的事。 安静下来,便要偱着他的话想,基地先驱者?为什么会提到这个,这在整个基地都是一个禁忌。本来是组织里最强大的一个分枝,选拔整个基地最优秀的特工组建的一个组别。称为基地先驱者,无疑要是整个基地最强大的存在。她都有过那样的梦想,只是那时候她还不够格,就一直想让自己变得强大,然后被选拔进去,做个先驱者的一员。可是后来全部阵亡了,出行什么任务他们一定不会知道,哪一次都是封锁严密,从离开到归队,从来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只知道曾几何时他们离开了,却再也没有回来。 说起来不是不惋惜,也不是不悲情。当时整个基地都因此阴云环绕,直到现在再没有重新组建先驱者。 这一页许久前翻过去了,连整个基地都不再提,今天季江影却说起来。 可是只言片语,她听得只是一头雾水。关于基地先驱者,他知道的肯定要比他们多很多,他是长官,参与许许多多的决策性问题。所以一旦背叛,可怕至极。 折回到原点上,思绪又慢慢回笼。 夜半时分,顾浅凝吵着肚子疼,疼出一头的汗来,而且撕心裂肺。 楼下的下人都听到了,推开门问了几声。 “顾小姐,你怎么了?顾小姐?” 顾浅凝躺在床上奄奄的说:“我肚子疼,疼死了……” 下人也有些急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去叫管家。 管家马上给季江影打电话,告诉他顾浅凝肚子疼得在床上直打滚。 季江影拎起外套从家里面出来,今天晚上喝了酒,又实在喝的不少,所以没有回大宅。到现在酒醒得差不多了,驾车赶到别墅去,路上给医生打电话。 下人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本来害怕靠近顾浅凝,看她疼成那个样子,怕要疼出事来。还是靠近去,拿毛巾帮她擦汗。抚着她的头说:“顾小姐,你忍一忍,大少爷很快就来了。” 季江影来的果然很快,破门进来,喘息浓重:“怎么了?” 下人马上站起身,之前拢好的头发一下散开,却也顾不上。 “大少爷,顾小姐睡到半夜忽然吵着肚子疼,我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看来疼的实在很厉害……” 季江影坐过去托着她的头抱起来。 “怎么了?嗯?” 顾浅凝头上都是汗,嘴唇是咬得狠了,已经变了色。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像是疼得说不出话来。 季江影的指腹不着痕迹的抚上去,让她的唇齿放开。 没有打开锁链带她去医院,而是医生片刻就赶过来了。马上过来给顾浅凝做检查,大小仪器都用上了,又问了她几个问题。 转身告诉护士先给她拿止痛药吃上。 季江影问:“她得的什么病?” 医生摇了摇头:“没检查出什么大毛病,不要紧,大少,只是痛经痛得厉害了。也有女人到了生理期会痛得比较厉害,不过没事,吃片止痛药就好了。” 季江影仿佛是气着了,狠狠的瞪了顾浅凝一眼。 等医生一走,室内安静下来,他居高临下看着她。 “用这种拙劣的计谋就想跑?” 没想到他真的不送她去医院,似乎无论如何这条锁链都不会打开了。顾浅凝吐了一口气,躺回到床上去。 无所谓的说:“拙劣你不是照样信了。” 季江影用力的抿了下唇角。 下人送走医生之后又上来了,给顾浅凝灌了热水袋,让她抱在怀里贴到肚子上。然后又说:“一会儿我去给顾小姐煮一碗红糖水,再加上几片姜,喝过之后睡一会儿就会没事了。” 顾浅凝说:“谢谢。” 季江影冷冷道:“你们去休息,不管她,疼死她活该。” 事实上他没听说过女人有痛红痛死的,那样要多窝囊。 下人看了季江影一眼,也不敢多说会,转身出去了。 季江影冷气十足的站了一会儿,也要离开。 顾浅凝叫住他:“大少,我被锁着,麻烦你去帮我买点儿东西。” 季江影这样聪明会想不到她指的是什么?他从来也没干过这种事情。 回头看她:“疼死算了。” 后来还是买回来,牌子什么的他哪里懂得,买了两大袋子上来,各种各样的。 这附近根本没有超市,这个时间超市也都关门了,不知道他从哪里买来的。 臭着一张脸,懒得看她一眼。转身的时候才发现,她其实已经睡着了,听下人的话,两手抱着暖水袋,热热乎乎的就睡着了。缩在被子里只露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半侧脸也陷在枕头里。这些还是他之前用的那一套,深色系的被缛,都是洗过换上没睡过的。他习惯睡软枕,躺下去的时候半边脸都陷在里面,觉得很舒服,睡眠质量都会提高。 之前折腾累了,睡的很安稳。走廊橘黄色的灯光有一点儿反射在她的脸上,很微茫,衬着一张脸冰清玉洁,也像是透明起来,竟奇迹般的光茫万丈。 季江影着了魔似的伸出手,不等触及,触电般的缩了回来,快速离开。 顾浅浅一直关注着安子析的风声,本来要去医院里嘲笑她几句的,不过安子析已经被警方控制起来了,她没有见着面,但还是很开心。看到她这个破败的下场,就感觉解气。 想一想安子析平时那副假圣女的面孔,总觉得不可一世,现在照样不如人,还要等着坐大牢,真的是报应。 可是顾浅浅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她的消息还算灵通,听说安家人去找过段存了,内容想一想就能猜得到。是从几个客人那里听来的,看来是段存一起鬼混的朋友,不过也不认得她,她就去配酒,聊起来的时候听到有人说了那么一两句。 这天下班,她将大浓妆卸掉,拔通了段心语的电话。 “你好,我是顾浅浅,有些关于安子析的事情,我想你一定有兴趣知道。听说她要嫁进你们段家了?”为了刺激她,故意笑了一声:“你们段家还真是宽宏大量,什么样的女人都敢接收,实在好心的没了边。” (091)那个人不是我 段心语对顾浅浅的厌恶也是打心眼里,实在谈不上什么好印象。况且她之前曾去段家闹过,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东西。 本来不打算跟她有牵联,可是听到顾浅浅那样说,还是忍不住心动。想着,见一面又怎么样,不会吃什么亏,如果她说得难听,泼她一脸茶离开就是了。 于是约了见面地点,就真的定在茶楼里。 顾浅浅这回不是来闹事的,见面后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跟她说话。 “我听说安家人找上你们段家了,看来安子析被季家扫地出门了,他们就想赖到你们段家人的头上……” 段心语不想听她扯别的,不耐烦的抿了一口茶水。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赶时间。” 顾浅浅翻了一下白眼,也喝了一口茶,才说:“关于安子析的事情我听到很多,事情绝对不像你们看到的那样。安子析之所以会被季家赶出去,是因为她做了许许多多丧良心的事……”顾浅浅很有耐心烦的一件件数给她听,看到段心语脸色变了,说明她也很震惊,是她想要的效果。可是没有停顿,接着扔出重磅炸弹:“这些还都算不了什么,毕竟只是坑害别人,也碍不着你们段家什么事。可是,据我所知她给段存生孩子,绝对不是意外,也不是因为对段存有情,才不舍得把孩子做掉。我想,如果她做的那些事情没有东窗事发,她永远也不会说出来孩子是段存的。她或许只是想要一个孩子,跟哪个男人生不重要,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就好。于是就算计了段存,怀上之后在季家站稳脚跟。” 段心语不是一点儿都不信,她也是慢慢思考的。一个为了得到别人的信任和庇护,可以制造车祸,并装成残废,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的? 连她都不知道安子析站不起来原来是装出来的,她们以前算是好朋友的吧,以为无话不说,没想到安子析对她隐瞒了这么多的事情。现在又算计到他们段家的头上来了。 气得拿上包离开。 顾浅浅没有叫她,坐在那里把茶喝完。只是离开的时候比较心疼,段心语没有付帐,几百块还要她来出。 总算心情不是太坏,想着晚上多陪一点儿酒,把客人哄开心了,眨眼就赚回来了。顾夫人给她打电话让她回家吃饭,一高兴应下了,没想到顾浅云也在。 顾浅浅现在特别烦感她这个大姐,总觉得她不是实心实意为家里人办事,还要管东管西的,实在很讨厌。 顾浅云见她进来,看到她化了妆也要说。 “浅浅,你才多大就化妆,很伤皮肤的你不知道?小姑娘素颜不是挺好看的。” 顾浅浅换鞋的时候抬头看了她一眼。已经将大浓妆卸了,不过化了浅淡的,再听她说三道四,就觉得烦燥:“我今天跟朋友出去玩,化一下妆怎么了?我又不像你天天都化。” 扔下包,去洗手准备吃饭。 顾浅云问顾夫人:“妈,现在浅浅往家里交钱吗?” 顾夫人点点头:“交。”见顾浅云似乎不信,又说:“就是交的不多,你知道的,一个服务生能赚多少钱。” 这样一说也是,顾浅浅平时花钱就大手大脚的,这一点顾浅云也知道。 不过等顾浅浅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她还是多说了两句:“浅浅,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懂事了。平时挣了钱别乱花,交给妈保管。” 顾浅浅真想将筷子拍到桌子上不吃了。 拉长声:“大姐,好好的吃一顿饭,你没完没了了是吧?” 顾浅云见她不高兴了,点头:“好,好,我不说你。”对顾夫人说:“看到没,这脾气大的,说几句就不高兴了。” “大姐,你还让不让人吃饭?” 顾夫人拿眼神示意顾浅云少说两句,只问顾浅浅:“现在工作累不累?” 顾浅浅眸子没抬:“还行。” 本来顾夫人让她今晚在家里住一晚。 顾浅浅晚上还要上班,肯定不能住下。就说:“不了,回宿舍住,省着明天早上起不来床。” 顾夫人一听是这样,不再留她,让她不上班的时候就回家来。 顾浅云拿起包说:“我开车送你回宿舍吧。” 顾浅浅怎么敢让她送,到现在她做什么工作她们都不知道。拒绝道:“不用你送,我还想去超市逛逛,买点儿生活用品。要不你捎我到超市得了。” 顾浅云把她捎到超市就放下了,然后开车离开。 顾浅浅见她走了,打上车直接去上班。 季江影每天晚上都会过来,只是冷淡,懒得看她,也不跟她说话。 坐在沙发上抽烟,漫不经心的往烟灰缸里掸着烟灰。有的时候直接站到窗前看风景,其实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即便有路灯,影影绰绰,也不见得真能看到什么好风景。只是一个轮廓,灰黑的。 顾浅凝不会主动跟他说话,有时他过来她已经睡下了,听脚步声是他来了,睁眼看一下接着睡。 季江影似乎决定要将她处决了,否则看她的眼神不会一日比一日沉重。而且他不说话不看人的时候,一定是在沉默的想事情。 顾浅凝掌心在被子里紧攥成拳,想起季江影之前说过的话,酒后吐真言,由其是他,不是个会胡言乱语的人。他到现在还没有动手,或许觉得现在的她就像是一根肋骨,一根肋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不过对于季江影来说,一定不会犹豫太久就会拿出决策,到时候了结她的可能性更大些。留着她实在太冒险了,哪怕在他眼里她真的还有其了的用处,同他的安危比起来,他一定会选择后者。 顾浅凝不动声色,却无法再安心入眠。 季江影将被扯开,一伸手拉起她。 “起来,陪我喝一杯。” 顾浅凝被他拉着坐起来,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声,不过刚刚躺下。看到茶几上放着酒和油炸过的花生米,很简单的下酒菜。 酒能壮胆,他这是想送她一程? 之前季江影也来这里喝过酒,不过都是他自己,不会叫上她。 白酒下腹,苦涩辛辣,呛得喉咙火辣辣的疼。 顾浅凝拖着哗啦啦的锁链走过来,撞击地板发出脆微的响声,那么清脆,像是一种交响乐。而她赤着足,一脚一脚踩在地板上,以前常听人说步步生莲,步步生莲,跟她现在的样子好像。 就像攘尘的仙子,误闯到人间来,眨眼就要飞走了。再沉重的链子也困不住她,很快就会消失不见了。 季江影眯起眸子看她,脂粉不施一张脸干净好看,黑亮的眸子在灯光下如宝石般璀璨生辉,美好得令人屏住呼吸。 顾浅凝端起酒杯不等他说话,已经喝下去一杯,放到茶几上,他又给她倒满。她端起来,没有看他,还是喝下去了。连着喝下三杯,高度酒,这样急,脸颊已经泛起红晕,如同春上枝头,明媚如夭夭桃花。 这才问出来:“你决定要杀我了是不是?”唇角钩起笑,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季江影看了她一眼,她太聪明,又十分敏锐。就因为是锋利的一把刀,带在身边才不安全。而且锁她一辈子不现实…… 他不可能一直呆在国内守着她,可是带她离开也不容易,季江然虎视眈眈,早把各个离开的通道盯严了。 他那个弟弟……季江影感叹出声。 还是说:“你实在敏感,不错,今天晚上将是你存活的最后一个夜晚,明天就算有天大的理由,我一样会处决你!”他面色平静,不是开玩笑,他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 顾浅凝在他的神色里看到毋庸质疑的笃定,忍不住偏首苦笑,这一世她的生命是这样了结的。竟然两次都死在他的手里,到底哪一世欠了他的,无论如何都完不起他。便像这样,一次一次的被他杀掉。或许是觉得太悲伤了,也觉得这样的结果意料之中,没有悬念,所以才可以笑出声。 她端起杯子,和着低低的笑声又咽下去了。指腹单薄明亮,透明的寇丹,竟跟栀子花一模一样。动作时晃着他的眼,连睁都睁不开。 比起笑着,他更希望她痛哭出声,哪怕咒骂他不得好死,也要比现在好上千倍万倍。 季江影看着她眉梢眼际都盈满了笑,不像是吓坏了,更多的是凄凉,从来没有看着别人的笑感觉这样难过过,连呼吸都渐渐困难起来。她越是笑的欢愉,看着的人就越感觉悲情。 这种悲剧的上演也是重复的,他经历过痛彻心扉的,其实这样让他觉得很难过,又像是没有办法。 跟她碰了一个杯子,喝下前只是说:“不论如何,明天都是同一个结果。” 杀了她,不会改变了。将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动摇他这个决心。 顾浅凝盯紧他,终于再笑不出。 而季江影已经优雅的将那一杯一饮而尽。 眯起眸子看着不知明某处,淡淡说:“江然很多年都没有跟我打过架了,即便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和睦的两个人,跟一对仇敌一模一样,一旦有机会,我绝对要打压他,而他随时也在伺机而动,想将我一网打尽,说不出为什么,我们的世界竟然这么容不下彼此。”看了她一眼:“你可能没有办法想象,但的确就是这样。我在想,可能我们都想当强者,越是如此,越容不下别人比自己强。而他那么看中你,我觉得他是走火入魔了,你分明就要成了他的软肋。可是,如果你不是死在我的手里,也是碎在他的怀里。” 他明明就要杀了她,却还像个普通的朋友一样,没事人似的跟她说起家常话。 顾浅凝只是盯着他,他暴怒,他咆哮,总还让人有一线生机的感觉,至少说明他是有情绪的。可是最怕他这样,太平静了,平静得宛如什么都没有,连血都是冷的,甚至没有心跳,跟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有什么区别? 她的指腹有一点儿冷,于是把杯子放到茶几上。嘴角动了动:“其实那个揭发检举你的人,不是我。” 季江影不过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吐出的话让她震惊。他说:“我知道。” 她有太多这样做的理由,所以第一时间就想到她,可是不会是她。铤而走险的勇气她是有,却不是个没有脑子的人。当时急火攻心,许多事情想不明白。但是,一冷静下来,就发现不是那个样子。 可是,就算不是她又怎么样?她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就算她不知道,他也不打算耐心的跟她周旋下去,要上演一出出的假象来给她看,蒙蔽她。那样只会将战线拉长,其实没有任何的作用。早晚还是要走到这一步来,他甚至想不明白,之前为什么要做那些无用功。 他傻了,真的是傻了。 给她的时间越多,积累的隐患也就越多。与其说是在蒙蔽她的眼,不如说是他自己盲了。现在什么都看清楚了,就借着这个机会了断,到底是不是她,都不重要了。 顾浅凝渐渐明白了,心彻底灰起来。真相是什么,真的都不重要了,他只是想杀了她。 去窗前吹风,将窗子开得很大,将发丝吹起来,群魔乱舞一般。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月华如水,洒了一身。 当初他何其机警,通过种种细微的破绽发现她的存在,那时候她是寄希望于他的,一直以来都是。 这样一想,时间过得飞快,一年多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可是对于生命来说,这实在堪称短暂,却已然是个尽头。 当晚两个人都喝多了,喝着笑着,笑着唱着,才比较不痛心。 说了很多的话,讲小时候的事情,都是季江影在说,她的童年是灰色的,没有什么好听的故事可以讲。 本院首发,请勿转载! (092)老夫老妻 人总是在悲情的时候说欢愉的事,正如人想哭的时候,会扬着头拼命的微笑,假装自己不悲伤,便以为是真的不悲伤了。 所以讲到开心处笑得很大声,顾浅凝还从没看过季江影这样爽朗的笑过,俊颜全部舒展开,眉目也可以清俊又阳光。露出八颗牙齿,洁白整齐,是男人标准的灿烂笑容。绯靡的灯光下一双眼睛熠熠发光,跟季江然好像一个人,不论是唇齿,还是眉目,竟然都是这样相像。只是一个时时笑着,一个不苟言笑,便觉得两个人全完不同,其实没有多少不同。 两人吃花生米撞杯子,像老朋友一样,实在是件诡异的事。 似乎都忘记了明天就是归途,一段路走到尽头了。 季江影拿上来的两瓶酒都喝完了,又叫下人拿上来两瓶红酒,最后喝多了。季江影吻了她,唇齿留香,可是没有动她,桃花眸子淡淡眯起,紧紧盯着她一张脸,指腹微凉,在她的嘴唇上轻轻摩挲,勾画她唇齿的轮廓。 低低说:“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一定不会了,怎么会一再再的死而复生,她没有那样的好命。 季江影最后站起身,到客房去休息。 顾浅凝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没了两人把酒言欢的喧哗,世界陡然安静下来,竟然静得可怕。整栋别墅都静悄悄的,一草一木都睡去了。所以走路时锁链摩擦地板那种哗啦啦的脆响也变得格外清脆入耳,如同在她的脚踝上系上了铃铛,每走一步都会摇曳发声。 一直等她坐到床上,响声不在,整个睡房安静下来,死一般的沉寂。顾浅凝掏出那根金属质的发卡在床头的铁栏杆上反复打磨。这是她这几天来每天都会做的事,没有专门打磨的工具,只得这样慢工出细活。这种锁很小巧,拷在脚踝上的圈子小小的,锁头也很小,一般的发卡根本插不进去,更没有打开的可能。只得磨得尖细,才有可能像蝴蝶的触须一样探到里面,锁头才能“啪”一声弹开。 一个动作重复太久,磨砺到手酸。钻研了一下,还差上一丁半点儿,接着细细的磨。最后看了一眼天色,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那样的黑让人透不过气来,总算听到预期的响动,“啪”一声,竟是那样轻脆悦耳的弹跳声,其实什么都没有,响在她的心里,所以觉得很开心。 打开一边,又去开另一边。 赤足跳下床,一双腿轻松自在,终于没有锁链撞击地板的哗啦声响。 摸出被子下面的剪刀,从医生那堆仪器中顺手牵养得到的。褪下肩膀的衣服,找准位置刺下去,一股钻心入骨的疼意直达四肢百骸,忍不住皱眉,血液顺着剪刀往下滴淌,一滴一滴砸到地板上。不敢停顿,一股作气剜出来,感温定位仪“砰”一声掉到地板上。 顾浅凝扶着床松了口气,血还在流,撕破床单随意包扎,紧紧的打上结。 推开窗子跳下去。 “……跟一对仇敌一模一样,一旦有机会,我绝对要打压他,而他随时也在伺机而动,想将我一网打尽,说不出为什么,我们的世界竟然这么容不下彼此……” 顾浅凝逃下山的时候,头脑中反复盘踞着这一句,季江影那样的感慨,眉目之间都是愁思。仿佛这个世界上最能跟他相抗衡,让他最没办法的只有季江然。 所以她只能来找季江然。 否则她逃不出a城,也找不到容身之所。他想杀她,她知道他所有的秘密,他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她,然后处决了断她。她连一件防身的武器都没有,也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寻求公方庇护只能是痴人说梦。就算逃出来了,也仅是死路一条。 她用尽全力奔下山,季江影很快就会发现她不见了,并且全力追赶。 一条手臂已经僵麻了,垂在身体一侧,粘乎乎的液体将棉布打湿,凝固之后变成硬硬的一块,血液仍旧不停的流下来。而那只手就要冷透了,指掌冰凉,手臂也是,冷得仿佛不通血脉。 脚还听使唤,所以越跑越快。入耳,引擎急速轰鸣咆哮,她的心几乎瞬间下沉……从下意识到躲闪,一秒,两秒……眼前骤然一亮,连同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只觉得刺目,如同安睡一晚,一双眼早已适应黑暗,早上顺手将厚重的窗帘拉开,刺眼的晨光照进眼眶,就有流泪的冲动。 她下意识抬起手掌摭挡。的 脚步声沙沙,须臾近在眼前。 她鼻子酸起来,很少有这样的时候,从来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痛心,茫然无助的时候也有,可是一咬牙总能忍过去。她不是个会轻易软弱或者妥协的女人,所以有人说她是妖精或者冷血无情,她都不在乎。那些香,那些甜,那些苦,那些辣……的确有好多是她听来的,她这样一个百毒不浸的女人,从来只有伤害别人的份。 却在一个怀抱将她揽紧的时候,酸触难耐,于是吸着鼻子不说话,在别人看来,只是面无表情。 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和烟草的味道,夜风一吹,灌入鼻息,跟彼时的花香一样盎然清新。 是季江然身上的味道。 季江然紧紧的抱着她,亦是一句话也不说,车灯开着,他们双双扎在那道明亮的光影里,仿佛星光如闪,而此刻,他们万众瞩目,众望所归,所以无法抑制心中的澎湃。季江然喉结动了动,不行,还是没有办法张口说话,只得将她揽得更紧些,就要揉碎进身体里,融成血脉。 再放开,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每一次他焦燥得癫狂,猜想她是不是骨瘦如柴的时候,她总是脸颊圆润,就跟出去度了一场蜜月似的。这样没心没肺。 “季江影对你很好?” 他酸溜溜的,薄唇抿得紧紧的。 可是她脸色苍白,又不像是真的好。而且面无表情,以为她是不高兴。心里凉下一截,他来了,她不惊不诧也不欣喜。季江然曲指狠狠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计。 “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顾浅凝皱了下眉头,她只是不敢发出声音。 季江然才发现她受伤了,一侧手臂都是血,衣服被染得痛红,无比的触目惊心。他吸了一口冷气,眼神也变得凌厉:“他废掉了你的胳膊?” 顾浅凝只说:“我自己弄的。” 季江然拉着她上车,急速掉转车头,侧首抱怨:“我以为你只是对别人狠,对自己竟也这么狠,你到底是不是……” 不要说女人,男人也没几个敢这样的。 他的车子开得飞快,就算身后万马奔腾,也会被抛诸脑后。没有可能追上来,由其这个时候公路寂寥,他可以使劲飚车,开得飞起来都没人管。 顾浅凝不想去医院,只怕季江影也想得到。 “没事,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可以了。” 季江然眯起眸子,神色莫测的看着她,似乎不高兴起来,有些愤慨的恨铁不成钢。 “你是野人么?还是自己的命不值钱?”他将车子打到路边,竟然咆哮起来:“如果人不懂得爱惜自己,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命都不值钱,那就不要奢求别人怜惜。在我看来你这样的孤勇蠢到家了,没人告诉你行事要靠脑子,不是拿命来拼?” 顾浅凝怔了下,有人告诉过她的,季江影就曾那样说过,连语气跟他的也有几分相似。 季江然看了她一会儿,叹息,发动引擎。 “不用害怕,还没有什么人敢在我季江然的眼皮子底下抢我的东西。” 他没有问她季江影为什么将她抓走,也没问两人什么关系,甚至她胳膊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他就是这样好,好奇心并不重,别人不想答的,他也不会问。 还是去了医院,医生跟季江然是认得的,私下里给顾浅凝的伤口处理包扎。 季江然就看在一边,心口那里突突直跳。很深的血口子,剜的很深,不像是凌厉的刀刃直接剜出来的,边缘凌乱,像是生生的剜进去,血肉模糊,一定很疼,比刀割还要疼,蕴满了血,狰狞得恐怖,连医生都忍不住叹气连连。直到清洗干净,才看清多深的一个口子,她这样狠,对自己亦是这样狠。 只是紧紧皱着眉,甚至不吭一声,盯着医生手上的动作,就像习以为常。 季江然转身出去抽烟,天渐渐的亮起来,天边泛起鱼肚白。他一口一口的吐着白雾,心里很不宁静。 抽完一根之后,又点着一根。 顾浅凝已经从里面出来,伤口包扎好了,那条胳膊也在一点点恢复知觉,变得温暖起来。从此她去哪里,季江影将再也追踪不到她。 过来叫上季江然:“我们走吧。” 季江然掐灭手里的烟,脱下外套披到她的身上。 “好了?没说要住院观察几天?” 顾浅凝说:“没事,定期来换药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叫没什么大事?”季江然拉着她,定定的看了一会儿,问她:“那什么叫大事?没一条胳膊,还是丢了一条命,在你看来才叫大事?” 顾浅凝笑了一声:“你看你,怎么说的这么严重。” 季江然板着脸却笑不出。 他虽然不问,可是也能猜得出,或许她不一般。 “顾浅凝,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我永远都不问,只要你忘记,跟我过平静的日子好不好?”像是害怕她会一口拒绝,所以有些慌张,俯下身亲吻她,拿细细密密的吻诱惑她。声音也很轻柔:“我娶你,不做情人,也不做女朋友,做老婆行不行?” 顾浅凝的心里五味陈杂,就跟浇上了滚烫的东西,突如其来,炸锅似的一声响,手掌抵着他的胸膛推开。 只当他是开玩笑:“别闹了,你要真娶了我,会轮为整个a城的笑柄的。你不害怕?再说你季江然会想要娶老婆?娶了老婆会影响桃花朵朵开的。” 她的名声一直不堪,最早是他的情人,后来是他名义上的大嫂,再到没有关系。即便是这样,也从来没有扯清过,还是有太多的人看她的眼光异样,只是她不在乎而已。 其实是要逃的,本该早就离开跟季江影去美国了,跟他一辈子都没有关系,也不可能再见面了,就算是难听的笑话,就算扯不清,也都没有什么了。时间久一点儿,再久一点儿,再热靡的流言蜚语也会消褪,到那时他走马换将,女朋友一定层出不穷,谁还会想起来笑话他们。于是跟他上床,哪怕被人说成是他三两日的情人,也不去在乎。 可是,真要嫁给他,就不一样了,而且她从来都没这样想过,连须臾的遐想都没有。 “回去吧,我有点儿想睡。” 折腾了一个晚上,再加上前半夜喝了许多酒,身体困乏的不得了,眼皮很沉,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睡着睡着又开始不宁静,在季江然的怀里翻了几个身,哼了两声,迷迷糊糊的又睡。 季江然睁开眼睛,问她:“怎么了?嗯?” 顾浅凝觉得不舒服,抬眸看了他一眼:“想喝水。” 季江然爬起来去给她倒水喝,已经快到中午了,阳光明媚,他站在床边,把水杯递给她。 顾浅凝将一大杯水喝完,接着又躺回去。 季江然发现不对劲,她的脸颊红扑扑的,放下杯子,用手背试探她的体温。安静的呆了一会儿,顾浅凝睁开眼,他一张脸近在眼前,阳光斜映在他脸上,长长的眼睫毛被阳光渡上一层绒绒的金圈。 他收回手说:“发烧了。”用被子将她包紧,转身给医生打电话,让他们马上过来。 又问她:“冷不冷?” 许是温度太高了,倒没觉出冷来。顾浅凝摇摇头:“不冷,没什么感觉。” 季江然用自己的额头抵上她的。 “看样子是烧傻了,可怎么办。”他又脱了鞋上床,连人带被扯到怀里:“来,我抱着,会暖和一点儿。” 医生到的很快,给她量体温,高的惊人,已经烧到四十度了。 是伤口拐带的,只处理一下就回来,肯定是不行的。其实之前医生不让她离开,是顾浅凝坚持,就从医院里回来了。 直接给她打点滴,先退烧消炎再说,这样烧下去,会把身体烧坏。 季江然瞪她一眼:“烧傻了更好,卖到乡下去。” 顾浅凝躺在那里晕晕沉沉的,很快就睡着了。 季江影一直坐在沙发上抽烟,下人做了早餐,他没有吃,连当天的报纸都没有看。就坐在那里一直抽烟。直到阳光洒向大地,照进厅内,在他的身上落下淡薄的影子,仿佛是落了层青灰。 他派出人,下达命令,一旦抓到顾浅凝,绝不留活口! 是下人最先发现顾浅凝不见了,她去送早餐,就看到人不在房间里,吓坏了,去敲季江影的房门。 他喝多了,睡不醒,只觉得头疼,那一刹更疼了。她真的逃了,两条链子没有毁损的痕迹,正常的开锁方式,并在地板上捡到一个被磨光磨亮的发卡。 下人在一旁呼出声,认出是那天顾浅凝嚷着肚子疼,她不知何时遗落的。 “大少,那个发卡是我的。” 季江影狠狠攥紧掌心中,就知道她诡计多端,哪一时都没有白唱的曲。将她困住并不容易,即便他早命人将室内一切可以被她用来做成钥匙的东西收走了,她还是有办法拿到。所以才不得不杀了她。困她一辈子,不过是他为彼此设的一个虚假命题,假假亦假,就没有真的可能性。 这个时候追出去一定已经来不及了,捡起地上那个小小的感温定位仪,已经冷透,捏在他冰冷的指腹间,狠狠的。 转身走出去,给手下人打电话。 “全城搜捕顾浅凝,找到之后直接解决掉。” 他言词之间都是狠戾,之后将电话扔到茶几上,就开始抽烟。 知道她去了哪里,这里除了那一个人,再没有她的第二个守护神。 直到中午,季江影才抓起外套离开。 去了医院,跟人打过招呼,来看望安子析。 安子析没想到他会过来,脸白了一下,冷冷的看着他:“你来这里干什么?是来看我笑话吗?” 马上就要开庭了,就这几天的事,她的恶报来了,在某些人看来,一定大快人心。 季江影眯起眸子冷笑:“你的笑话看的已经够多了,已经没什么吸引力。” 安子析觉得就算跟他呆在一个房间里都会感觉的喘息困难,心里闷闷的,下意识抓紧胸口的衣服,感觉很痛苦。 没想到她要跟她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爱的男人走到这一步,水火不溶,不共戴天。 她就要想,如果在他第一次放手的时候就转身离开,如果不嫁给他……他们会不会还站在原点上,她站在他身边,永远比其他的女人接近,只要不是他爱上的,就永远没有人可以超越她。他们可以做一对好搭档,好朋友……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他们已经走到绝地上了,再没了回转的余地。 安子析强撑起笑:“怎么?你这么冷言冷语,是有什么恼羞成怒的事情要找到我的头上来?” 季江影淡淡的笑起来:“你倒是很聪明。” 安子析一下就愣了,其实这一刻她有些慌,刚刚不过是开玩笑,意欲讽刺他的一句话。实则真的担心是不是那件事情他知道了,然后找到她的头上来? 攥紧手掌,问他:“你什么意思?” 她不笑了,脸跟木头一样僵。 他反倒飘飘的笑起来,很倜傥:“你不是什么都心知肚明,怎么还问我什么意思。怎么?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季江影一点点敛了笑,渐渐的,神色变得十分冷淡。 安子析害怕这样的他,却仍旧嘴硬。 “你说的什么我不知道。” 季江影微微眯起眼:“不知道没关系,我可以提醒你。之前我一个朋友接到一封举报信,内容十分精彩,你有没有兴趣知道是什么?” 谈话到了这里,安子析的四肢僵麻,已经有些拿不动腿了。没有结果还好,哪怕没人理会这事,查不到他的头上,通通还都好说。唯独让他察觉出,这事跟她有关,那一定将是她的大麻烦。 她在心里连连否定,不行,不行,到现在她的麻烦还少么。已经是血洗不清的一身罪名,判下来,还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如果再加上这个,只怕她真的会生不如死。 安子析慌了:“季江影,你别想诬赖我,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一定不会承认的,你想都别想。” 季江影凑近她:“我想什么了?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情,你就知道我是要诬赖你,还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急着这样否认?” 安子析瞠目结的舌的看着他。 季江影唇角浮上一丝讽刺的笑:“你向人检举我的时候,就没想过换个途径么?不是找个陌生场所,弄个与你不相干的ip,将邮件发出去就神不知鬼不觉了。你怎么不想想,你认识的那几个人我会不认得?你为什么会跟他们打交道,又为什么有他们的联系方式?还不是做我的秘书需要日常处理业务,才有机会认得他们。就没想过,既然有往来,我们没可能是朋友?” 安子析的心脏跳停了一拍,眼睛睁得更大,怔怔的看着他。嘴角颤抖,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以为只要是相关人员就会管理此事,却忘记她是怎么得到他们的联络方式。当时只是太急太气,时间又紧迫的不得了,再加上身上的刀口剧烈疼痛,她在网吧里实在呆不久,只坐了一会儿,慌慌张张的将东西打出来,想起那人重权,又是国家公职人员,跟这件事不是一点儿边不沾,所负责的很大一块职权就是跟犯罪有关。她将文件发给他其实一点儿错都没有,就算错了也会转交。这些她都想好了,却唯独忘记,她认得的,季江影也认得,会不会就跟他是好朋友呢? 背后冷汗涔涔,连连退了几步。撞到床头上,磕碰得两根肋骨生疼。 安子析要疯了,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不仅没能看他得到应有的惩罚,还要因此惹祸上身。盯紧季江影:“你想怎么样?就算你这么想,但事情不是我做的。” “你承不承认都没有关系。”季江影飘飘的看着她,一字一句:“这件事最好烂在你的肚子里,否则你的孩子,你的父母,我通通给你送你去陪葬。” 安子析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她是打算不依不饶的,听到季江影这一句却彻底退缩了。 季江影定定的看了她几秒钟,云淡风轻的笑了嗓:“你不是蛇蝎心肠,如果你连你的家人也不在乎的话,那也没关系,你在狱中的漫长生活将会十分精彩,我保证,一定会超出你的想象。” 他转身离开,病房内静下来。 安子析怔愣在那里,惊恐如潮水般漫上来。 “妈,你和爸最近是不是在商量什么事情?” 安子析看到安夫人闪烁的眼神之后问出来,这几天都发现他们不对劲,可是她心里一直装着事情,就没真的往心里去。 安夫人看了她一眼,摇头:“我们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操心你,马上就要开庭了,官司还不知道怎么判。倒是你,自打我进来,你就神不守舍的。” 安家没钱了,连个打点的钱都拿不出。 安子析盯紧她的眼睛:“你一定有事瞒着我对不对?” 她一直问一直问,最后安夫人终于瞒不住,跟她说:“你听了之后别生气,我和你爸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孩子。你也知道我们安家不行了,指望我们自己,根本帮不上你。总算这个孩子是段家的,他们家大势大,不能一点儿都不管吧,我和你爸就想着找段存商量一下,看看他们段家能不能帮上忙。” 说完之后担心起来,安子心一直有主见,脾气也大,不喜欢别人私自插手她的事。惴惴的说完,却没等来料想之中的怒火。不可思议:“子析……” 安子析问她:“那段存怎么说?” 安夫人这才松口气,马上说:“段存我看对你倒是有几分真心,我们跟他说过之后,他回家考虑了一下,是打算认下你和孩子。这一点我们倒没想到,最初是没打算连同你的事跟他一起说的。” 安子析又问:“那他们家里人呢?” 安夫人眉眼一横:“甭提了,就是他们段家人不是东西,那天还跑到家里说了难听的话,说让你进段家门休想。” 安子析冷笑。那样的段家她也不是多稀罕,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甚至不会多看一眼。可是,既然段家这样说了,她总要给他们看一看她的本事。 “妈,以后干脆别跟段家人接触,就只从段存一个人身上下手,怎么做听我的好了。现在孩子不是当务之及,他们段家一定会认的,怎么会让自己家的血脉流落在外头。你就告诉段存,孩子需要妈妈,如果我不得好,孩子也会没好。” 安夫人当天一从医院里出来,就约段存见了面。 结果段存下午就回家狠狠的闹了一场,之前是打算谈判的。说到孩子的时候,段家是没有意见的,毕竟是段家的骨血,真在外面也不像话。可是一提到安子析,段家人就恼了。 告诉段存:“让那个女人进段家的门,你想都别想。你没听你姐姐刚才说她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事,还没见哪家的姑娘坏成她那个样子。” 段心语之前跟他们说起来的时候,惊得段家人直抽气,没想到安子析是那么有心机的一个女人。 段存不依了,跳起来又喊又叫。 嗓门大的惊人,全家上上下下都听得到。 “孩子是不能没有妈,而且他才那么小,如果没有安子析,你们不是要他的命?如果你们不肯接纳安子析,那干脆也把我赶出去好了,我再也不进这个家门,你们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 这样看段存是想玩横的,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最后甩门出去了。 气得段老爷子和段夫人只差没背过气去,嚷着他是鬼迷心窍了。 段心语气得呼呼喘气,告诉他们:“不用管他,他就是吓吓咱们,不信他真能不认自己家的人。我看他吃什么喝什么,等着喝西北风吧。” 没人追上去,段存开车回家。 按着安夫人给他出的主意,这两天都不会回去了,打电话也不肯接。以段夫人对段存的疼宠,出不了两天她就会自己求上门来。 顾浅凝睡了很长的一觉,有人拔针的时候,醒了过来。 季江然坐在床连给她按着针孔,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 “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儿?” 顾浅凝脸上的气色恢复了很多,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 想要伸个懒腰,一只手被季江然按着,一只胳膊受了伤,没能动弹。只说:“嗯,好多了,觉得已经没事了。” 季江然嘲笑她:“得了,你口中的没事一点儿含金量都没有,信哥得永生,让你做什么你就乖乖的听话。饿了吧?” 顾浅凝点点头:“还真饿了。” 厨房里已经把饭做好了,季江然去厨子里取出自己的衬衣让她穿上。 “没你的衣服,先凑和着穿吧,回头去买几件。” 厅内的光色柔和,也是橙黄色的,洒下来的时候就和橘子粉一样,空气中仿佛有细碎的金鳞,温馨得让人心里软软的。 都是容易消化的食物,她身上有伤,下人很细心的准备了都是适合她吃的。 顾浅凝喝着粥,软香的糯米熬得火候正好。入腹暖暖的,胃里舒服起来。 她大赞美味。 季江然坐在她对面微微笑着。 顾浅凝又吃了两个灌汤包,感觉饱了。一抬头看到季江然几乎没怎么吃东西,问他:“你不饿么?” 季江然索性把碗推到一边。 “是没什么胃口,可能中午吃多了。”其实他中午也没有吃饭,只是吃不下。 夏季就要过去了,天气变化很明显。早晚很凉,由其是这样的晚上,站在露天阳台上吹风,没了夏季的闷热,很凉爽,甚至有一点儿冷。 季江然拿衣服过来给她披上,是他宽大的运动外套。顺势从身后环抱住她说:“我早上去跑步的时候就想,秋天来了。其实我特别喜欢秋天的阳光,如果你仔细看,会发现它特别明亮,而且没有夏天的燥热,热也热得很干脆,照在路面上,会让我想到一个词,倾国倾城。” 倾国倾城的阳光,他可真是喜欢。 顾浅凝侧首看了他一眼:“没发现,你还挺文艺。” 季江然一本正经:“是吧,我的无知只是表象,其实我绝对是个文艺青年。” 顾浅凝笑起来:“说你胖你倒喘起来了。” 季江然捏紧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 “合着你是逗我玩呢?” 不等顾浅凝说话,已经将人转过来,倾身吻上她。拥着她前进两步,靠到阳台的栏杆上,身体抵着她。他用嘴唇静静临摹她的,吻得深情而专致。 到现在她还没有回答他白天的问题,愿不愿意放弃她执着的东西,愿不愿意嫁给他,从此平静的过日子? 可是,嫁给他就真的可以过平静的日子么? 直到喘息浓重,才错首放开她。 顾浅凝身体软软的,被他拥在怀里,这一刻很温暖,人与人相互依偎是最好的取暖方法。所以一个人惧怕孤独或者寒冷的时候,就要找一个人相依而眠。 可是,就怕其实有一只是刺猬,那个拥紧他的人一定会遍体鳞伤。还不比两个,赤血淋淋,至少是公平的。 季江然拥着她喘息,到底还是问出来。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我,跟我一起过日子?” 顾浅凝从来没有这样怯懦过,几乎是不敢抬头看一个人的眼睛。能想象到他现在什么样,桃花眸子淡淡的眯起来,宁静的注视着她,带着一股穿透力。所以她不敢抬头,真怕有人将她坚硬的外壳戳破了,到时候她是要无所遁形的。 没抬头,只说:“季江然,谢谢你,我很快就要离开了。” 季江然定定的看了她几秒钟,缓缓将她放开,退了两步,凉凉的笑出声,半响:“原来你是真的没有良心。” 顾浅凝抬起头来看着他:“你不是有喜欢的女人。”他同她说起来的时候,表情是极认真的,虽然当时他喝了酒,可是顾浅凝知道,他没有开玩笑。 季江然盯着她的眼眸滞了下,淡淡说:“是了,我的确是有喜欢的女人。” 下人磨了咖啡,季江然在楼下喝咖啡,很晚才上楼去睡。 顾浅凝已经睡着了,他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到隔壁的房间去。 季江影很早就过来了。 季江然睡眼惺忪的从楼上下来,随意穿着白衬衣,扯在皮带外面,松松垮垮的。看了季江影一眼,坐到沙发上,懒洋洋:“你来拿晨报,还是来蹭早餐?”抬眸叫下人:“给大少上一份早餐,将早晨的报纸给他备好一份。” 季江影按了按眉骨。他就是有这样装疯卖傻的本事。 开门见山:“我来带人回去,你驾驭不了她,也留不住她。” 季江然不屑的笑了声:“要你管。” 他起身上楼,告诉季江影:“叫你的人安份点儿,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闹出事来,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 季江影冷笑。 下人已经走过来:“大少爷,早餐和报纸已经备好了。” 季江影抬眸看楼上,只说:“给你们二少和顾小姐留着吧。” 顾浅凝已经起来了,就在楼上,听到了季江影和季江然在楼下说话。 很快,季江然推门进来。 “看到了吧。你离开我寸步难行,不是我在吓唬你。”弹她的脑袋,狠狠的说:“就不能给我争点儿脸,他说我留不住,我就留不住是不是?” 顾浅凝皱了下眉头。 “你怎么老弹我的脑袋?” 难得她的神色里有一点儿娇俏,季江然看在眼里,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哧地一声笑:“太傻了,弹一弹会变聪明。” 本来昨天晚上氛围还很不好,他估计是被她的话给气着了,所以不愿意同她说话。让她回房先睡,自己就去楼下喝咖啡。 今天又高兴起来。于是连班都不想上了。 “我翘班,陪你去逛街买几件衣服。”接着给秘书打电话,把会推了,其他事情安排好。 顾浅凝不是没有顾虑,季江影早上来说那句话绝对是有深意的,明摆着是不会放过她。 季江然看出她怎么样,一伸手揽过来。 “放心,在a城他季江影不是我的对手。” 回头又嘱咐一句:“紧紧跟在我身边,别跑了,否则被他抓走,我真不管你。” 两人吃过早餐,去市区。没打算玩很长时间,她的胳膊上还有伤,回来的时候顺便去医院换药,再检查一下。 季江然有一切时尚的因素和习惯,逛街就能看出来。很喜欢花钱,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买下来,品味也是一流。由其给她挑起衣服,火眼金晶,哪里出挑,哪里不好,扫一眼就能顺手捻来,简直条条是道。 顾浅凝不自知地瞪了他一眼:“给女人挑衣服挑多了是不是?” “吃醋了?”季江然嘴角扬起笑:“胡说,就给你自己挑过。”站起身,将她耳边的发别过去,告诉她:“晚上回家跟你说件事。” 顾浅凝问他:“什么事?” 季江然笑了声:“傻了吧,傻了吧,不是说了晚上说,你急什么。” 店员看他们自若打笑,都是一脸羡慕。 顾浅凝竟有一点儿脸红,去试衣间把衣服换下来。 他很随意的问:“用不用我帮你?” 顾浅凝只说:“不用。” 没多久他的一双手上就拎满袋子,怕顾浅凝走太多路受不了。问她:“胳膊怎么样?疼不疼?” 顾浅凝都快忘记胳膊上有伤了,看他拎满手,还想帮他提一提。经他一说想起来,笑笑:“没事。” 季江然桃花眸子微微弯起,就喜欢顾浅凝这个模样。这样的感觉也喜欢,像是老夫老妻。 (093)你爱不爱我 她收了锋芒,看人的时候不那么锐利,圆溜溜的大眼睛闪闪发光,他要是说了什么话,害羞的时候眼睛瞪得更大,还会脸红。季江然还是觉得她跟以前不同了,并非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心情一好,花钱更是如流水,见到什么都想买下来。 顾浅凝斜眸睨他:“你花钱还真是大手大脚。” 季江然得意洋洋:“我这是能挣也能花,促进经济发展。”俊眉一挑:“你要是觉得心疼,那就算把我的钱管起来。” 顾浅凝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所以不出声。 最后去超市买水果,其实根本用不到他亲自去买,家里什么东西没有,而且买那些东西他一点儿都不在行。可是季江然说他想吃葡萄,正好附近就有超市,将东西放到车里后上去转一圈。 季江然去放东西,顾浅凝站在超市门口等他。走出两步,又来拉上她的手:“没几步路,一起去吧,季江影那个阎罗王……” 或许这周遭都是他的人,虎视眈眈,伺机而动。给她的音讯只有一种,如果她不想丧命,好好活着,最后这一辈子就跟在他身边。 顾浅凝被他牵在手掌心里,抬头看他。 季江然步子很大,所有东西都在一只手上,满满当当,背却仍旧挺得很直,这样的男人好像怎么压都压不弯,跟青松翠柏一样。 他的发线笔直蓬松,阳光洒在上面,泛着光圈,微微跳跃。又是穿着白衬衣,那样子就跟学生时代白雪翠竹的少年郎一模一样。顾浅凝想起他发脾气时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季江然一回头,就看到顾浅凝抿着嘴偷乐。他也跟着乐起来:“笑什么呢?贼兮兮的。” 顾浅凝瞪了他一眼。 “我哪笑了?” “刚才嘴角咧到耳根后面的人不是你?” 顾浅凝攥拳在他背上砸了下,打上去了,才想起自己的手臂还伤着呢。疼的哼了声。 季江然眯起眼:“活该。”说出来了,又心疼,把袋子扔到地上去:“我看看,是不是出血了?”他不停念叨:“你就不能老实点儿,胳膊腿儿的跟着你算倒霉透了。” 看到没有出血松口气,接着又痞痞的笑起来:“来,用这只手死劲打,让你出气。”他扯着她往自己的身上扑,拖进怀里来。 顾浅凝小声嚷嚷他:“季江然,你别闹。”这里过往的人很多,两个成年人在这里喧哗打闹一定是很惹眼的,来来往往的人不禁侧目,而那个人又是季江然,几乎一眼就要认出来。 季江然收起地上的袋子放到车上去,嘲笑她:“这会儿装脸皮薄了。” 葡萄是不是新鲜他都看不出,专捡卖相好的拿。被保鲜摸封着,隔着一层东西看真是又大又水灵,季江然随手就捡。 顾浅凝拍他的手。 “你的眼睛是做什么用的?确定好吃么?” “你用眼睛品味道?”他拿起一盒:“那你告诉我,它是甜的还是酸的。” 顾浅凝被他给气得语无伦次了,皱起眉头:“甜的酸的我不知道,但一定不新鲜,你自己看看。” 推着他到另一边去拿,有散装的,可以挑选,看着更放心一些。 顾浅凝手快,拧下一颗,左右看了看,擦了一下扔到嘴里。季江然看到她的小动作,望过来。她冲他笑笑,他亦笑着,两个人像预谋做坏事的孩子。 “甜不甜?”季江然问她。 顾浅凝点点头:“甜,你也尝一尝。” 季江然一倾身,吻上她的嘴巴,明目张胆的吸吮了两下。放开她,似笑非笑:“是挺甜。” 于是拿了好多。 又去生活用品区,顾浅凝跟在后面。 “你还要买什么?” 季江然回头问她:“杰士邦?还是杜蕾斯?” 顾浅凝怔了下,看他晃动着手里的盒子,煞有介事征求她的意见,不是这样的事情多诡异,只是这样的感觉……他的眉眼间都是寻常,就好像家里什么东西没有了,两个人过活,于是商量着到商场里选购。 “季江然,你……” 季江然眯起眼:“怎么了?我晚上不用这个,你愿意?” 她当然不愿意,就算她愿意,他也不肯,两个人的防范措施一直做到最好,再难耐的时候也是。 顾浅凝不跟他讨论这个,脸上还是有发烧的感觉。 季江然自己拿过来看了看,选几盒扔进去。 “走吧,先去医院,然后回家。” 两个人去排队付款,顾浅凝跟在他的后面。扭头张望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来。确定看到一个人,可是速度很快,那人就闪到货架后面去了。她看了一会儿,前面季江然叫她离开。 问她:“看什么呢?” 顾浅凝摇摇头:“没有,我想去趟洗手间。” 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啦啦的淌出来,透过大镜子果然看到她。 林嫣然走过来。 跟她打招呼:“顾小姐,你好。” 顾浅凝洗过手,将水龙头关上。笑笑:“林小姐,你好。” 对于林嫣然,就算有难言之隐,她还是食言了。而今天她和季江然一起逛超市她也一定看在眼里,顾浅凝真是没什么话好说,也不想给自己找借口。 林嫣然倒先说:“顾小姐,你回来了,二少也就高兴了。他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我想一定是你离开的缘故。” 顾浅凝没说话。 林嫣然接着说:“这段时间二少给了我很多帮助,给我投资开了店,其中好多事情都是他帮忙才能办得这么顺利。我很感激他。如果不是二少,有些事情可能我一辈了也做不来。”她家里条件很一般,供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家里没什么积蓄。而现在工作难找,多少人一毕来即失业。她是有创业的梦想,可是,一直以来自己很清楚那只是梦想,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变成现实。所以她是真的感激季江然。“顾小姐,二少对我的帮助我会感激一辈子的,自然也希望他过得好,看到他跟你在一起很开心,我真心为你们高兴。如果不是你,我想这一切早就被我搞砸了。” 顾浅凝只说:“我并没有帮上你什么。” 到底有没有,林嫣然心里最清楚。如果不是顾浅凝及时出现,她想,她已经早早误入歧途了,现在一定已经变成季江然的眼中钉肉中刺。更别说还能好好的坐在一起吃一顿饭,帮她这么多的忙。她得到的已经很多很多了。 “如果不是你,我肯定会做傻事。我想得很明白了,有些东西不属于自己,是强求不来的。而二少给我的恩惠已经很多了,我不能再奢望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我跟着二少这么长时间,他从来不会对着我像对着你那样笑,一起逛超市这样的事情一定更不可能。我想得很明白,归根结底是二少不喜欢我,更不可能爱上我。不过他不把我推远,还能像朋友一样,就已经很好了。不能强求不可能的事,否则我真的是太贪婪了。这些都要感谢顾小姐,如果不是你阻拦我,并且跟我说那些话,相信我已经被爱冲昏头脑,不知要做出什么傻事来。” 到那时才真要追悔莫及,季江然一定不会原谅了。她只为被自己的小聪明坑害死,顾浅凝说得不错,她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莫不如就安安稳稳的做人,想见他的时候还可以看上一眼,也不会遭到他的排斥。 她再不出来,季江然就要闯进去了。揪过来:“时间怎么这么长?还以为你把自己冲下去了。” 顾浅凝侧首:“你不会打算冲进去了吧?” “别说,我还真想了。”他没个正经,笑了一下:“正想看看女洗手间长什么样。” 顾浅凝开他玩笑:“说的跟正人君子似的,好像以前真没进过。” 季江然一本正经:“女洗手间我真没进过,我倒是想进来着,借酒装疯也没过那样的好机会。” 伤口正常,指望完全恢得还要等一段时间,不过离心大老远,不至于致命。 回去的时候中午已经过了,都饿得前心贴后背,就让厨房简单做了点儿吃的,连汤带水的都吃下去了。 季江然要上楼睡午觉,拉上顾浅凝。 “一起上去睡。” 顾浅凝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你自己睡吧。”她要静一静,想一些事情。 季江然不敢真拉她,过来将人拦腰抱上楼。 “两个人睡才热闹。” 顾浅凝睡不着,她要离开,而且是尽快。季江影就算现在杀不了她,也不会就此松懈,还不知道要做出什惊天动地的事情,到时候只怕会死更多的人。 那些神不知鬼不觉被他算计,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战友,一想到就感觉是件悲情的事。而且还都不算完,执行任务也是前仆后继的,死了一批还有一批。季江影就像一只无形的手,让大家毫无防备,却免不了丧生在他的手底下。 实在是太可怕了。 “想什么呢?怎么不睡?” 她翻了两回身,到底把季江然给吵醒了。迷离着眸子看她,可是眼底有精光,定定的瞧着她,一点一点变得明亮且毫无睡意。 顾浅凝从他怀里退出一点儿:“把你吵醒了?” “嗯。”季江然按了按太阳穴,直接问她:“是不是睡的不踏实,想要离开?” 顾浅凝瞳光暗淡了一下。还是抬起头来看着他:“我是想快点儿离开,而且我在这里对你也实在不好,把你和大少的关系闹成这样。” 季江然冷冷说:“别找借口,就算没有你,我和他也好不到哪儿去。”伸手捧起她的脸,定定的盯紧她:“一定要走是不是?就没有留下的可能性?” 顾浅凝点点头。 季江然手上的力道很大:“要是我不放你走呢?” “你留不住我。”她抚上他的手,告诉他:“强留也留不住,除非我死了。” 季江然松开她,讽刺的笑了声。到底让季江影给说着了,无论如何,他留不住她。有些错误不能犯,一旦犯了就是致命的,可是他执意,谁的话都不肯听。 以为他又要发脾气或者拂袖而去,大半天的时间不理她。却没有,坐起身靠到床头点着一根烟。 “如果你非要走,就留给我几天的时间,一星期也好。我们什么都不要想,就过最平凡的日子,我一直想知道和一个女人过日子到底是什么样,听说男人在累极的时候,就想下了班早早回家,投到娇妻或者宠物的怀里。或许你也会改变心意想要留下来。”他漫不经心的掸掉一截烟灰,转首看她,嗓音沉沉:“如果你仍旧改变不了,那好,我放你走,送你离开a城,这几天的时间就当我们一起创造回忆。” 他苦涩的笑了声,嘴角痕迹淡得转眼即逝,那么羸弱,淡薄得让人心悸。 顾浅凝离开的步伐是马不停蹄的,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还是给自己找了安然又合理的借口。季江然总算待她不薄,用几天的时间来回馈他一点儿都不为过。竟愿意陪他做稚气的傻事。 于是,留下来。 绝口不提明天,执意相信现在就是永远。 两人过最平静的生活,吵吵闹闹,就跟这天下所有的情侣一样。季江然变戏法般的将下人不知暂时打发到哪儿去了,他说自己一直幻想将来结了婚,一个下人都不要,就两个人挤在一起过日子,孤单了,就生几个孩子,添家置口。顾浅凝听他讲他的那些小梦想,其实很普通,和平常男子没有什么不同,他也不过就是个寻常人,并非真的可以上天入地。 讲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闪闪发光,说到高兴的地方会感慨,他说话有特点,时不时会问“你知道么”,其实不是真的在问她,只是自说自话,你可以不用答,他就会接着说下去。说这句的时候很好听,活跃轻浅的阳光照在脸上,嗓音愉悦轻快,就跟球场上的大男孩儿一模一样。 饿的时候,两个人买上菜,一起挤在厨房里做吃的。为会吃一道菜争论不休,饭后不想洗碗,就玩石头剪子布,谁输了谁去洗。季江然好不容易赢一回,顾浅凝还会赖帐。她真耍起赖来,季江然就拿她没办法,就算受着伤,身手还是很好。无论做什么,季江然都赚不到什么便宜。 就会抱怨性的嚷嚷:“合着我拼死拼活娶老婆,是娶回来个虐待狂么。” 顾浅凝坐在沙发上将薯片咬得一阵阵脆响,盯着电视不说话,却忍不住偷偷的笑。 还出去约会,一起吃饭,浪漫的烛光晚餐。季江然西装革履,风度翩然,送惊喜给她。 小提琴手优扬的音乐一起,侍者将大束的玫瑰和香槟推上来,一定是有内容的,偶像剧里天天这么演,就算扫上几眼他也学来了。 让她去找,结果戒指放在杯子里。 等他斟上酒。 顾浅凝看也不看一眼,仰首一饮而尽。 季江然的表情停顿了几秒钟,过来猛捶她的背:“吐出来啊,吐出来啊……你个傻女人不长脑子是不是,那么大颗钻石你看不到……” 顾浅凝呵呵笑起来:“原来是想送我钻石,我说什么呢,搞得这样神神秘秘的。” 她将掌心一袒,那颗亮闪闪的钻戒奇迹般的出现在她的掌心中。 季江然盯着看了一会儿,脸都黑了。松了下领带扣子:“顾浅凝,你玩我呢是不是?” 结果浪漫的事变成一场乌龙。 连小提琴手看在一旁都懵了。 季江然之前吓到了,这会儿又气着了。摆着一张臭脸,不再按原计划进行下去,事情演变得不伦不类。 在旁人看来他是要求婚的,可是没了下文,坐到座位上喘气。顾浅凝自己已经将戒指套到手上,还跟他说谢谢。竟然成了再寻常不过的礼物,只是华贵了一些,也有些欠妥当,却再说不出其他。 顾浅凝收了重礼,乐呵呵的吃牛排。 那颗钻石足有好几克拉,又不是普通的钻石,她不懂,可是一眼看出名贵,戴到手上似有千金。被自己捡到便宜了,戴上之后就笑个不停。 季江然眯起眸子看着她,她笑得明明洋溢又灿烂,他却看出悲情。 只想问她,这是何苦? 拒绝他,不过就是人前丢一场面子,他不会觉得有什么。 原来他会弹钢琴。 顾浅凝不可思议。 季江然骂她“傻气”,他们这样的公子哥,哪个不是多才多艺?小的时候家里人逼着学,不管愿不愿意。女人讲究秀外慧中,男人也要风流倜傥。 长大了,自己也开始注重许多东西,稍感兴趣的就会学来。有可能一辈子都用不到,但用上的时候不能让自己表现出无知。很多东西就是如此,可能已经变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像学来的知识,可是太久不用,慢慢的,有一天就在岁月的长河里搁浅了。 他弹一首《我爱他》。 其实顾浅凝去ktv的时候,看过这个mv,也许屏幕太大,画面总觉得不太清析,只知道两个人最后以悲剧散场。昨天她在洗澡的时候哼唱出声,被他听来了。 季江然说,难得有两个人共同的东西,能共同喜欢一首歌,会哼唱一段曲调都是好的。他只是想告诉她,这一首歌她会,他也会。 “……我爱他轰轰烈烈最疯狂,我的梦狠狠碎过却不会忘,曾为他相信明天就是未来,情节有多坏都不愿醒来……” 有的时候我们听到一首歌,就会想起一个人。眼眶温润,内心柔软,才发现他像缕花一样雕刻在心里,很美,竟然忘也忘不了。 季江然一曲弹完,餐厅里都是掌声。 顾浅凝夸赞他:“真好听。” 季江然凑过来,指了指自己的脸。 顾浅凝亲在他的脸颊上,作为表扬。 季江然终于肯露出一点儿笑。 两个人离开的时候,烛光还在燃烧,微茫的火苗轻轻摇晃,静静舔舐空气。 侍者将东西收走,玫瑰花放在桌子上忘了拿走。收起来的时候,一张纸片掉落在地上。捡起来,两排字,字体飞扬俊秀,“宫娥不识中书令,借问谁家美少年”。 他一直想给她讲个故事,可是无从说起。 季江然拥紧她,发梢上有汗,离得她特别近,所以看得很清析,亮晶晶的。 顾浅凝想睡觉,推推他。 “你快一点儿……” 季江然不高兴了,就那样退出去。 一定觉得她是在敷衍他,心不在焉,又没有精神。背过身去,不跟她说话。 顾浅凝的脾气从来都不比他小,现在却肯哄着他,有的时候也会说软话,甚至是撒娇。她自己不觉得,可是季江然觉得就是那样。 所以时而装作不高兴,顾浅凝就肯软软的跟他说话。 就像此刻,用那只完好的手缠到他的腰上。 “好好的,你又怎么了?” 季江然不吭声。 顾浅凝趴到他的身上,几乎是笑着说:“我都快累死了,你自己看看这都几点了。”她伸手拿过他床头的腕表给他看,过半夜一点多了,身体酸的不得了,腰都要断了,怀疑他怎么就不知道累。“我都饿了。” 她将话说得可怜兮兮的。 季江然转过身来,将她收到怀里。 埋首在她的肩胛骨里哼哼:“可是,男人欲求不满会很暴躁。你就不能让我高兴一点儿……跟我一个人的事似的,你是当事人,还是观众?” 顾浅凝觉得这几天他特别能折腾,以往不会这个样子,贪婪得她有些招架不住。气奄奄的,到最后哪还有力气。 早上起不来床,总觉得睡不够,以前她是很不容易懒床的。现在每天一睁到中午了。 两个人都起不来,关上手机睡到自然醒。 季江然爬起来。 “去洗澡,下去做吃的。” 注定今晚又睡不好了。 顾浅凝洗过澡去吹头发。 季江然到厨房里简单加热晚上没吃完的东西。靠在洗碗台上等着,厨房里的灯光流水一般漫出来。淌到地板上,一圈一圈的暗淡下去。 顾浅凝扔下毛巾,扒着门框问他:“好了没有?” “再等一会儿。”一伸手把她拉过来,从身后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他也刚洗过澡,有一样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又甜又香的味道。 他一直抱着她不说话。 厨房里很安静,微波炉嗡嗡的响着,像一只打鼾的猫。这个时候万籁俱寂,背后是面窗,可是猜想光火一定不璀璨,都已经睡下了,哪有几个肯爬起来吃东西。 “那天你不说晚上要跟我事情,说什么?” 季江然说:“忘记了。” 顾浅凝抓着他横在胸前的手,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又骨节分明。她捏着他的骨节,跟握着玩具一样。他的手上有一个戒指,跟她手上的一模一样,一看就知是同一款。以前还没有,那天送给她之后,才多起来。 他们的手指很很清瘦,戒指磨砺着手背,总觉得咯得很。 季江然懒洋洋的:“你爱不爱我?” “叮”的一声响,微波炉的光暗下来。 顾浅凝提醒他:“好了。” 季江然过了好一会儿,放开她,一伸手将她从怀里移出去,看也没看她一眼,转身将热好的东西取出来。 顾浅凝帮他忙活,拿上碗筷和勺子。 季江然忽然说:“顾浅凝,你是我见过最薄情的人。” 这一天他们去看电影。 国产的文艺爱情片,很作的一对情侣,都市男女的爱恨情仇。相遇的时候是美好的,几乎看一眼就能相互吸引,女的个性张扬,男的很帅,都是那样有棱有角的年轻人,一定很容易被人喜欢。 只是在一起的日子不会永远快活,猜疑,防备,厌倦……直到忍不可忍,请对方离开自己的世界竟然成了一种哀求。 不想放手一个人的时候,自尊什么的都变得不再重要,卑微的只想挽留。那种没了一个人呼吸会变困难的感觉,大抵所有真心爱过的人都不觉得陌生。 吵吵闹闹,一场游戏一场梦。 顾浅凝看着感慨:“女人爱的太偏执了,一定会把这个男人吓跑。”否则他不会口吐脏子,骂她是个疯子。 连他也要被逼疯了。 季江然侧首看她:“偏执一点儿有什么不好?既然是爱,本来就要紧紧抓着对方,心无旁鹜,一心一意。当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彼此的时候,还哪里来得厌倦和猜疑。爱一个人不就该这个样子么?” 顾浅凝怔了一下,看向他。 季江然拉起她的手:“走吧,没什么意思。” 故事还差一个结尾的时候他们提前退场。 永远也不知道这样偏执的爱情,作到最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顾浅凝猜一定不会在一起,因为太累了,所以没办法在一起。 可是,季江然说,爱一个人本来就是件辛苦的事。 季江然不想上班,时时刻刻都想跟她粘在一起。早上被她揪着起床,困,还是困,懒洋洋的又缩回去。 将被子扯过头:“我翘班好不好?” “你这几天每天都在翘班,就不怕公司垮掉?” 他几乎一下就回神,仿佛骤然从睡梦中醒来。是啊,他不去上班,一手创下的辉煌就会垮掉。那些资本家还等着他去应酬,无数的劳动者在等着他发薪水。真的老婆不会教他这样玩物丧志,会被说成祸水,一定会唠叨他每天按时上班,赚多多的钱,给她买漂亮的衣服和华丽的珠宝。可是她都不要,通通不要。这分明就是一个童话,这些天他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很美好的梦境,美好得近乎贪婪,不愿醒来,就要信以为真。当头一棒打下来,就醒了。就像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那个陪着他跳一支华丽舞蹈的女人松脱他的手掌跑掉了。童话故事讲到这里也该结束了,不会像篇小说,百转千回,幸福美好一定要简单,太长了就会变质,如同一条路再笔直也有转弯的时候。 这分明不是真的,一星期的时间这样短暂,已然走到尽头。 五天的时间结束了。 季江然爬起来上班,告诉她:“你可以再睡一会儿。”去洗澡,哗啦啦的流水声,剃须刀嗡嗡的响声,隔着一扇门清析的传出来。 顾浅凝睡不着,侧躺在那里睁着眼。窗帘是墨绿色的,很厚,可是有一条缝隙,阳光射进来,特别明亮。 翻了个身,听到浴室门打开。顾浅凝闭上眼睛。 季江然去橱子里拿衬衣,搭配领带,穿戴整齐之后,将电话开机。短信提示挤进来,秘书前一分钟打过电话。 他将电话拔过去,告诉司机在外面等。 早餐来不及吃了,只得去公司吃。拿起床头的腕表戴上,单膝跪到床上亲吻她。 “你不会在我回来的时候就跑掉了吧?” 像灰姑娘那样,那可真是厌倦那个故事的作者,他从来没有王子梦。 顾浅凝睁开眼睛,眼睫颤了颤,竟然是说不出的滋味。 “不会,等你下班的时候我就煮好饭了。” 季江然笑了一声:“乖。”又亲了亲她,才放开,上班该要迟到了,不得不离开。 他一走,房间内静寂下来。顾浅凝坐起身,靠到床头上。 季江然的烟盒都就扔在床头柜上,她抽出一支点着。烟身滚烫,她的心里也是。她怕极了这样的自己,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害怕。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就算今天不走,做好饭等着他,可是明天他一睁眼,她还是会不见。 在她看来,今天和明天没有什么分别,人总是贪婪,多一点儿时间就多一分眷恋,其实是坏事。就像离别的人,不想有人送行。即便有人送行,也希望他早早转身。 可是,她这样理智的人也犯起傻来。明天,就明天…… 明天之后她一定不会再回来了,无论回基地,还是死在回去的路上。都不会再见他。 不过就放纵这一天,她想,不为过的吧? 段存几天不回家,打电话也不接,段夫人终于沉不住气了。上门来找他。 “你这是跟谁耍脾气呢?真打算为了一个女人跟我们断绝关系是不是?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混帐儿子。” 段存闷头抽烟,只问她:“你们到底接不接受安子析?” 段夫人一听到“安子析”这个名字就头疼,这两天因为这个女人都快神精衰弱了。 “段存,你是疯了,还是鬼迷心窍了?这世上哪个女人不比她简单,不比她好?怎么偏就认上她了。她年纪比你大,还是个犯人。我找人打听过,明天法/院就要开庭审理她的案子了,免不了判刑。你让我们段家怎么接受她?我们家又不是监狱,还能将她关到家里去?再说,就算我们承认她,你也照样得不到,还要让外人笑话,你没脑子是不是啊?” 段存一股劲上来了,哪里管那些。反正安夫人时不时上门来,思想工作已经做足了,只要段家肯出面帮安子析运作,她是有望被减刑的,到时候安子析就愿意跟他,这就是安夫人的话。 “谁爱笑话就笑话,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我就要安子析,她是孩子的妈妈。你要是不同意,就马上回去,也别来找我,再也别来。我是死是活,你们都别管我。” 段夫人一个头两个大了:“我怎么同意?就算我同意了,她也得坐牢,你们就能在一起了?” 段存扔下烟,坐过来:“妈,我们段家可以找一些老朋友帮忙疏通一下,兴许就有办法呢。” “你疯了。”段夫人还是这样骂他:“她明天就开庭,你当这事不需要时间是不是?再说,我们段家没那样的本事,能让她无罪释放,也不看看她自己做了什么。” “怎么没时间?到时候她可以申请二审,拖出时间来运作不就可以了?” 段夫人指着他:“到底是谁给你出的这些主意?是不是安家?” 他会有这样的脑子。 段存跟她耍赖:“我不管,如果你们不帮安子析托关系打点,我从今天开始绝食,陪着她一起受苦得了。” 他站起身上楼。 段夫人想了一路,段存这一回真是疯了,看他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这段时间还不知道是怎么折腾自己。 可是段家又是真的不想安子析进门,到时候一定会被人笑掉大牙的,跟季家人碰了面也不好说话。 又怕段存真闹出个好歹了,就想着真找人问一下,不真办,就当是敷衍段存了。到最后他一看到真的帮不上忙,总不至于怪他们不出手。 那时候就让安子析去坐牢,再把孩子接过来,等过一段时间,这事也就过去了。段存总不至于像现在一样,没完没了的跟家里闹,简直作得不成样子。 回家跟段老爷子商量,段老爷子也没别的办法了。这段时间段存就是故意闹事,层出不穷的,光给他平事就伤透了脑筋。只违反交通规则,找人给她削记录就托人托到手软,这还都是小事。 于是说:“那我就找人问一问,哪天把段存叫家里来,让他亲耳听一听,就说这件事情办不了,他也就死心了。” 段心语听在一旁,哼声:“你们就惯他吧。”她站起身:“有机会我去找安子析谈一谈,我觉得段存没这么多心眼。” 季江然晚上本来有应酬,推掉了,按时回家来。 顾浅凝真的已经做好了饭,米饭很香,一进门就闻得到。客厅里没开灯,只厨房里亮着。 她在做最后一道菜,将黄瓜切成丝,刀功很好,快得几乎一下不停,一股作气就切完了。 季江然从身后揽上她的腰。 “饿死我了,工作堆成山,看文件看得我头昏眼花,要死了。” 顾浅凝被他吓了一跳,转首看他:“季江然,你走路怎么不发出声音?” 季江然似笑非笑:“我是鬼啊。” “我看也是。” 他啃她的脖子,狼吞虎咽的说:“让你看看色鬼是怎么练成的。” 顾浅凝痒得缩成团,推了推他:“你不是饿了,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季江然直接上楼将衣服也换下,所以需要一点儿时间。 顾浅凝坐在餐桌上等他,想不明白这样算什么,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呢?她从来没想过要像这样,哪怕只是片刻的时间。演戏也没演过这样的,洗手做羹汤,等着一个人回来。 她摇头,仍旧只是做戏,她需要庇护,想要离开,这一切只有季江然可以帮她。而他想要她的温存乖顺做为回报,她就尽心尽力演给他看。也算各得其所。 一定只是这样的。 不会是其他,这样再有求于他,才会心安理得,总不好欠一个人太多。 她这样想着,呼吸终于顺畅一些。 季江然已经从楼上下来,浅灰色的家居服,运动款的,风度翩翩。一会儿他要出去散步,都是这样穿。 “发什么呆?” 顾浅凝给他盛好饭。 “想着你怎么这么慢。” 季江然理了一下额发:“我是想着粉墨登场见佳人的,总要时间梳妆打扮。” 顾浅凝被他逗笑了:“季江然,你打小就这么贫?” “嗯,他们都说我是天生的贫,不过我觉得自己忠厚老实。所以打算娶个狠毒,泼辣,伶俐又没女人味的老婆。” 顾浅凝低下头哼哼:“你的要求还真奇特,这样的女人只怕不好找。” “怎么不好找,眼前不就有一个。” “谁说的?” “我说的。” “那你可说错了,我不是那样的女人。” 季江然微微笑着:“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什么样我不知道么。” 吃过饭去散步。 秋高气爽,不是密集的住宅区,空气也很清新。 季江然不说话,拉着她的手。女人有很强大的第六感,他也不弱。指腹摩挲着她纤细手指上的戒指,轻轻的蹭着。仿佛是漫不经心。 还回不回来? 不知他好不好奇,可是他没有问。 他一直是讲信誉的商人,条件是他讲好的,最后或许她仍旧没想留下。他不敢问,所以一直沉默着。 有鸟叫虫鸣,倦鸟归家的时候。 最后季江然才说:“将来有一天,我一定要这么牵着我老婆和孩子的手,这样散步。” 顾浅凝勉强的笑了一下:“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季江然皱了一下眉头,还是很无谓的说:“到时候没你后悔的余地,无条件做我的情人我也不要你了。” 顾浅凝说:“我不会破坏你的家庭,你放心吧。” 他真的放心并且死心了。他虽然没有问,可是她说的已经再清楚不过,不是么?五六天的时候过去了,她的去意没有动摇,一丝一毫都没有动摇,她比他还要强大。 她要走了,真是留也留不住,季江然这才知道什么叫掌中砂。手掌收得越紧,流失得也就越快,从指缝间漫出去,到最后留下的,可能仅是一丁一屑。 可是比起他的心无旁鹜,一心一意,实在太微薄太微薄了。 他仍旧没能留住她。 只觉得五天的时间像流水一样,匆匆的漫过去。 暗光里,他的脸并不清析。 “让我高兴,我明天就派人送你离开。”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她多想请他帮忙,却张不开这张嘴。 他几乎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像是闺房情话那样,其实他说的是真的。 顾浅凝就伸手揽上他的脖子,明知故问:“怎么样你才会高兴?” 他说:“顾浅凝,你亲亲我。” 她扬起头来吻上他,他的嘴唇也是软软的,有一点儿凉,像果冻一样。 人与人之间,这样要是最亲密的时候了,真真的毫无芥蒂,袒诚相待。 顾浅凝有一刹那的时间也是这样觉得,跟这个男人离得很近,近到彼此容纳,仿佛是身体的一部分,牵一制百,每一个身体细胞都能感觉到他,为之动容,一晌贪欢。 季江然知道她一定已经想好策略,只需要他的配合。这些天只怕她都没有闲着过,想着怎么成功逃脱。 最后他累了,翻身下来。不去洗澡,靠到床头上点着一根烟。 “要我怎么帮你?” 顾浅凝埋在被子里,侧身躺着,露出一大片光洁的肩膀,他的用指腹轻轻摩挲。 “你明天只在呆在家里,什么都不需要做,再给我一辆车,帮我从订好从d城去美国的机票就可以了。” 季江然挑眉:“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其实他肯收留她,给她时间准备,并在迷惑季江影的眼,就已经帮她大忙了。 相对留下,离开的确是件简单的事。 季江然没有上班,安然呆在家里。所以不急着起床,一睁眼她就不见了。 心里一空,他竟然是慌了神。摸向身体一侧,被上的余温仿佛还在。他跳下床去卫生间,楼下,通通看过。没有下人,很安静,安静极了。竟像是掏空了他的心,他愣愣的站在楼梯上,抠紧扶手,一股落寞,似一瞬间击中他,毫无防备的打倒他。 知道她这是离开了,慢慢坐到楼梯上,想抽一支烟,可是没带在手边。 季江然觉得难过,从来没有这样难过过,那种空落,让人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给安排好的司机打电话,问他情况。 那人说:“顾小姐半小时前已经将车取走了,这会儿估计快出城了。” 季江然抬手切断电话,他给她配备了性能最好的车子,跑起来一定很快。 不知她是从哪里离开的,她似乎永远比他想象的有办法,早就知道她不简单。只要他呆在家里,他的车子不出门,季江影就一定以为他是在贪恋温柔香,就会疏于防备。一心只是死死的盯紧他,不知道她已经跑掉了。连他都没察觉,一睁眼她就不见了。这样一个女人……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是他做过的一场春梦,华丽丽的,照以往任何一次都长了一些,入骨了一些,仅此而已。 良久,他站起身上楼。 她不会回来了,她不走任何官方渠道,只要出了城,季江影想要拦截她,就更加没有可能了。 一天的时间还长,他需要再睡一觉。 安子析的案子今天开庭。 安家一家人早早就去法/院外面等着了,准备旁听案件。 段心语也去了,在门口看到安桐和安夫人,就过去说话。 自然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自打听了顾浅浅的话,了解到安子析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之后,再加上近来段存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段心语就认定安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背后还不知道怎么蛊惑段存,戳着他跟家里对着干。知道段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所以一定拿他没办法。 “怎么,你们来看安子析被判刑坐牢不会难过么?” 安夫人白了她一眼:“你是乌鸦嘴么,大早上就跑来这里乱叫唤。怎么样还说不定呢。” 段心语好笑:“你们觉得还有悬念么?安子析做的那些事证据确凿。不是蛊惑两个人,三言两语编几句瞎话,就能逃脱法律制裁的。” 安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安夫人火大:“你想说是我们蛊惑段存?一直是他缠着子析,你别搞错了好吧。” 安桐拉她:“别跟她废话,在这里让别人笑话。” 安夫人和段心语都不再说话。 (094)似真似梦 审理时间不长,案件相对并不复杂,证据充分,确凿。几个相关犯罪嫌疑人也都落网,据实交代。 对于安子析那一部罪行的指控也是相当明朗。 连律师都提不出十分有力的证据予以反驳。这一切都是季江影操作整理的,缜密程度可想而知,一定不容推翻。 安子析坐在那里有一些心灰意冷,呆呆的望着审判席,可是没有绝望。不到最后一刻什么都说不准,她还想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或许就有喘息的活口也说不定。 安夫人紧紧抓着安桐的手,急得想要掉眼泪。 情形很糟糕,这一回安子析像是百口莫辩了。而且是数罪并罚,判下来时间一定短不了。对安子析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来说,就算只坐一天牢,对她的打击也一定比一般人大上几倍。 安夫人只怕她无法承受,会将自己折磨疯。 小声说:“老安,可怎么办?” 安桐示意她不要说话,审理正如火如荼,看看结果再说。 检方和安子析的辩护律师争论激烈,检方的每一条指控,辩护律师都想推翻。可是,听起来更像是强词夺理。 安子析似乎不打算认罪,起码不想如数认帐。有些事情的确是季江影栽赃给她的,就算没有证据证明是有人诬陷她,安子析仍旧不想松那个口。 法官宣布休庭,案件进入评议阶段。 安子析被法警带下去,掌心里都是冷汗,无论如何不能平静。 有不好的欲念升腾,心中还是很没有底。她不想坐牢,正如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毁于一旦。从小到大都是顺平顺水,她从来从比人强,以为会一直骄傲下去,不想就此倒下。 她忍着泪,不让自己哭出来。 不要紧,就算这次没有希望,她还可以申请再审。 全体起立,法官宣读起诉书。 安子析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并宣读上诉时间。 最后毕庭。 安夫人瘫坐在那里半天站不起身。 喃喃:“我的子析,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安桐将人扶起来,一样觉得很难过。可是提前已经有过心理准备,知道要判的时间只怕短不了,估计也能估计出个大概来。还算镇定地扶着安夫人离开。 段心语刻意等在外面,冷言冷语:“你们也看到了,安子析要坐牢,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你们就不要再做无用功,枉想纠缠段存了,还想让谁等她出来么,做人不要太想入非非了。如果孩子你们安家真的养不起,我们段家不介意抱回来养。其他的你们想都不要想。” 安桐指着她:“你怎么说话呢?亏子析以前还是你的好朋友?” “好朋友?”不说还好,一说段心语反倒气起来,火冒三丈:“你们还有脸说我和她是好朋友?她把我真当朋友了吗?” 当时安子析说有困难,想让段存帮忙拖住顾浅浅,她一句话没说就让段存出面,结果给安家惹来多少麻烦,她也没说过什么抱怨的话。没想到安子析不知道领情,还算计到段存的头上来了,现在连段家也不放过,搞得鸡犬不宁的。 “你们安家有什么脸说安子析跟我是好朋友?她做的那些不要脸的事难道你们不清楚,不知道?还是你们安家人都是那副不知廉耻的德行?” 安桐和安夫人对段心语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年轻,嘴巴刁钻毒辣,这个时候什么狠话都说得出。而安子析才被判刑,他们心里难过,也没心情跟她吵。 索性避开她,坐车离开。 段心语心情不错,上车就给段家打电话。将审判结果告诉他们。 可是段安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段夫人大呼小叫:“心语,你快回来吧,段存疯了。” 可不是疯了,拿一把刀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明目张胆的威胁。 “如果你们不出面帮安子析疏通关系,帮她减轻罪行,我就死给你们看。” 段夫人吓得直掉眼泪:“段存,你听妈妈的话,有什么话好好说,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她想靠近,可是段存将刀更加逼近自己,眼见已经抹出红印子。 就像割在安夫人的心头肉上,一阵紧过一阵的疼。 “段存啊,段存,你这是想要妈妈的命嘛……” 段老爷子气的嚷他:“段存,你个混帐,把刀子放下!” 段存怎么肯,这一回他是真的豁出命了,其实不会真要了他的命。安子析已经刨析过了,段存如今这个样子都是段家惯出来的,稍动一点儿真格,他们就能软下来。 眼见就一片混乱了,就连段老爷子都拿他没办法。之前那样闹,他还可以勉强沉住气。可是现在不行,就怕段存真做出傻事来。 段心语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进门就喊:“段存,你到底想干什么?安子析都已经坐牢了,你还在这里作什么作?” 段存不听,他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一心只想拿命胁迫。 段夫人直扯段老爷子的胳膊:“你就答应他吧,我们就这一个儿子,万一有个好歹……”那不就是要她的命么。 段心语一直在那边劝段存,企图用言词说服他,可是不管用,这一回段存真将理智丢了。 段老爷子见到是真的没什么指望了。重重的叹气:“你把刀子放下,我们什么都答应你……” 一场闹剧才总算结束了。 段存想要的不过就是段家认下安子析和孩子,然后找人帮安子析运作,能少判一些就少判一些。 段家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他。 给熟人打电话,可是一张口提到安子析。那边马上就说:“段兄,这事不是我不帮你,是有人已经交代下来了。” 段老爷子一听全明白了,只得识趣的挂了电话。 打给几个人都是如此,又不敢跟段存说实情。他那个浑样现在怎么可能听进这些,到时候只会跟家里人闹,给家里人压力。 段夫人说:“要不然你去求求季大少吧,我们总不能看到段存变成魔障吧。” 段老爷子气急败坏:“什么?你让我为了安家的事,跌下这张老脸去求季江影,亏你想得出。荒谬!” 真为段家的事,求一求他,倒也认了。明知道安家不怀好意,在背后捣鬼戳坏,还要拉下老脸去为安家求情,段家可真是贱到份儿了。 段夫人一直哭:“你舍不下这张脸,你倒是自己把事情办成啊,你办不成,总不能看儿子把命搭上吧?安家那些人不要脸,我们以后总有办法整治他们,现在总得先把段存这一关过了吧?” 段老爷子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去找一下季江影。可是没说一定会为安子析的事求他,他不会傻到那个程度,先探个口风再说。 可是上门之后,季江影并不在家。 打他的电话也不通。 如今季江影正满世界跟顾浅凝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们都是阴险狡诈的人,过起招来才比较心意相通。 顾浅凝几乎是措手不及,她确定自己逃出得隐蔽,她一个连电子眼都有办法避及的人,不要说几个大活人。而且她的身上没有了感温定位仪,季江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追踪到她。 可他老谋深算,还是窥破了她的想法。顾浅凝能想到的活口,季江影一样想得到,而且早早埋伏在那里。 反侦察的本事竟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顾浅凝懊恼得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实在是傻。忘记季江影是做什么的了,他一个专跟犯罪打交道的高级长官,综合素质可想而知,远不是他们区区一个特工可以比拟的。 他们的训练方案,好多都是他们商讨出来的结果。相当于他们脑子里的东西,整合成型之后再灌输给他们。说到底他们的思维方式一定有一部分的共性,她料想到他会将一切官方通道堵死,不得已只能先出城。季江影会想不到?顾浅凝将车子开出a城,快抵达d城机场的时候,渐渐回过味来,预感到哪里不太对劲。这样顺利潜逃,或许正在落入季江影预先设置好的圈套,只等将她捕获当场。 危险的讯息几乎一刹那铺天盖地,是她想得太过简单了,忽略了平静之下隐匿的惊涛骇浪。 头脑中灵光一闪,调头往回走。 哪里知道,这世上的回头路并非那样好走。 很多时候人是没有退路的,要想走出一条路来,就要杀出一条血路。 还是在郊外被拦截……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她竟然掉进一个包围圈里。 吴秘书一早打来电话,只是问:“季总,您今天要上班吗?” 难怪他要这样问,季江然这段时间上班都不准时,连续几天不去。终于肯去公司了,昨天又忽然说不去了,然后就将电话关死了。 季江然已经起来了,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生活在继续,工作更不能停止,他倦怠了,东帝就会垮下来。那是他的心血,季家的基业怎么可能毁在他的手里。 其实很不想动,做什么都没有精神。洗了澡,换上衣服,懒洋洋的,一早上的时间就消耗过去了。只得去公司里吃早餐,司机在外面等他,已经帮他备好报纸。 生活就这样上了正轨,以前他就是这个模样,现在依旧是这样。 季江然想,以后也只能是这样了。 其实他想过做个改变试一试,可是没有成功。就像恍了一下神,在那愣神的几秒钟里发生过什么,缓过来了,世界竟一点儿变化都没有。还是回到原点上。不曾拥有的依旧没有拥有,得不到的,永远都只是得不到。 上午开高层会议,下午有商务谈判,一天下来马不停蹄。大脑更是没有停止过高强度的运作,总算结果圆满,由其下午的那场谈判。他的本事竟然没有一点儿褪色,仍旧大获全胜。 下班的时候不想回家,一个人去喝一杯。 常来的一家酒吧,经理认得他,主动过来打过招呼。 他懒得说话,草草应付之后,将人打发了叫酒喝。 还是同以前一样招风,就算他不做出任何表示,还是会有美女上来搭讪。他不吝啬请对方喝一杯。 直等女人将手无骨的小手伸上来,做进一步的表示时。 季江然习惯性的扯下去,挑起眉毛笑得扬扬洒洒。 “不好意思,我不随便捡女人回去睡觉,我怕得病。” 季江然心情不好的时候,嘴巴总是特别毒。 女人气得一下站起身,骂了他一句:“神精病。”扭着腰身离开了。 一直喝到很晚,有些醉。自己不能开车回去了,打电话给司机。 一定不能回大宅,好多天没回去了,忽然回去,还喝得酒气熏天的,简白免不了又要唠叨他。 男人最怕这一点,结婚之前是老妈,结婚之后是老婆。 司机要将人扶进去。 季江然摆了摆手,不需要,他还没醉到不能走路。 到玄关处将鞋子脱掉,顺手将客厅的灯打开。桃花眸子眯了眯,仿佛是看到什么光亮刺眼的东西,如同面对强光一样,所以睁不开眼,眯成狭长的一条缝隙。 看了好一会儿,嘴角一动,邪气的笑了声:“呦,这是幻觉啊,还是家里招鬼了?” 他说得这样轻松,其实心口那里跳得很急,又快又急,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只是觉得难过,不想让人觉得他季江然那么玩不起,放不下。别人都不在乎,他为什么要这样掉价? 不过一天的时间就感觉失魂落魄,其实他没什么。 也不觉得高兴。 可是,为什么心脏跳得这样急?渐渐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胸口那里闷闷的,本来空了一块,被急速填满之后,就是这种胸闷气短的感觉。 有些恼起来:“别傻坐着,过来让哥抱抱。”他一双腿走不动了,一定是喝多了,所以全身麻痹。也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所以叫一嗓,能走过来或许就是真的,但也不敢确定,是幻觉也说不定。所以要抱一抱,感受一下是否有血有肉。 直到她走过来,被他拥满怀。 方觉得没有喝多,也不是幻觉。这个身体软软的,很纤细,被他揽在怀里,正好觉得舒服。只是有一点儿瘦,不过不压着,倒不觉得怎么样咯骨头。 附在她耳际感叹了一声,说出的话永远刁钻:“怎么?没逃出季江影的魔爪,英勇牺牲,合着是鬼魂飘回来了?这是想上演人鬼情未了么。” 季江然一旦抱到怀里就不放手。 他甚至连呼吸还调不均匀,所以说起话来也像有气无力。 顾浅凝差一点儿就变成鬼魂飘回来,名副其实的死里逃生。他那辆上千万的车子也已经毁掉了,有命逃出来就已经不错了。总算是白天,而她走的一直是大路,即便在城郊,过往的车辆也不少。他们的人手再强悍,却不敢公然使用伤杀性武器,射杀性不那么强了,她才有机会逃出来。 却也不是轻而易举,还是经过了一番角逐。短暂而剧烈,真跟飚车一样。直到警察闻风赶来,双方几乎同时作鸟兽散。而那辆车子早被严重撞击,又太过显眼,她弃掉之后趁乱搭上别的车子逃回来。光天华日却不敢直接到他这里来,季江影一定会提早埋伏在这里。 闻到他的身上有浓重的酒气,抱着她说疯话却一直不肯放开。越收越紧,把她的骨头都要拦断了。 有些累了,真的是筋疲力尽,靠着他。 “季江然,你喝高了是不是?” 季江然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毕竟只是小孩子,特别喜欢一样东西的时候,就很纯粹,真是喜欢进心坎里。哪一天要是不见了,恨不得将整个空间翻个个儿也要找出来。找到了固然欣喜,那种感觉叫失而复得。可是长大了,再没犯过那样的傻,这一次忽然又有了那样的感觉。 心口那里满满当当,只觉得踏实。 没听见她说什么,软软的说:“我晚上还没吃饭呢。你帮我煮个面,吃饱了我们好睡觉。” 顾浅凝也没吃呢,她一整天的时间都用来逃命,还能奔到这里来,都觉得自己是福大命大。不怪他刚刚会问她是人是鬼。 人和鬼之间并没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去厨房煮面吃,告诉他:“你先上楼换衣服吧,很快就可以吃了。” 顾浅凝去厨房,季江然却一直跟过来,没有上楼换衣服,靠在厨房门口定定的看着她。 他只担心是梦,不过就是一场梦。他不是没有这样骗过自己,再真实又怎么样?一眨眼还是灰飞烟灭,哪有半个人的影子,欢声笑语不过是他一个人的臆想症。房间里马上就会空空荡荡,其实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他自己站在那里。到时候有多惨?心会更空,会比之前更加寂寥一千倍一万倍。 他真的是被自己给骗怕了。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夏日的午后深睡眠后,最容易有那样的感觉。一个人在一个静寂的房间里,醒来之后仍旧安静。有的时候便格外的寂寥难过,伤心的人,伤心的事更容易浮上心头,那样的空洞困乏……就像这样,仿佛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顾浅凝问他:“你怎么还不上去?” 季江然已经过来抱住她。 “我陪你呆在这里。” 顾浅凝没有驱赶他。 季江然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喝多了就像变了一个人,甚至会很任性。 “你是不是不走了?” 逃不出去还要逃,就这样轻言放弃,不是她的性格,这些年她被灌输的那些东西,就不是这样的。 顿了一下,说:“当然要走。” 季江然看了她一眼,咬牙切齿的冷笑出声。一下推开她:“妹妹,你这样玩有意思么?” 哪里是有没有意思的事,如果她没有命回去,或者干脆不回去了,不知道还要有多少战士像她一样死去。 顾浅凝只说:“我一直都没有玩。” 季江然蓦然钩起唇角,一张脸艳光流转,玩世不恭的点点头:“好,你不是能折腾,愿意离开,那你就离开。你需要我怎样,我就怎样。不过顾浅凝……”他桃花怀邪的眸子眯起来,盯紧她,仿佛已然到了极限,不是在同她开玩笑,一字一句:“如果你再没本事逃出去,就乖乖的回来给我当老婆,生孩子,休想再给我这么折腾。除非你再也别着我的面……” 他转身上楼,看来出火气很大。 顾浅凝拿筷子搅着锅里的面,加了青菜和鸡蛋,卖相很好。她站在那里盯着锅里泛起的泡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看得久了,有些失神,竟煮得过了火候。 马上关火,发现水也有些少了,面条粘在一起,被她盛到碗里。看到冰箱里有小菜,之前没吃完的,还没有坏,就配着面条凑和吃。 将季江然叫下来。 季江然是个吃东西十分挑剔的人,含到嘴里就说:“面条煮成这个鬼样子,还指望嫁出去?” 顾浅凝没吭声,她从来就没有指望要找个人嫁了。 不想惹他,心里竟然软软的,他想发脾气就由着他发,她不回嘴,也不吭声。反正忍一忍就过去了,分明是她亏欠了他的。 低着头默默的吃东西。 季江然想找茬也无从下手。 吃过饭拉着她一起洗澡。 顾浅凝不肯:“你先澡吧,两个人很拥挤。” 其实他家的浴室特别大,以前也不是没两个一起洗过。 季江然看了她一眼,伸手去扯她的衣服,手那么快,顾浅凝没想到,所以防备不及,衬衣已经被他扯得大开。大片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受伤的地方无所遁形,都呈在他的眼前。 他又要心疼起来,心头紧紧抽搐了一下。扯到怀里来,松松抱着。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跟亡命之徒似的。看着比我还复杂的一个人呢。你不会是小说里写到的那些杀手,特工之类的吧?” 季江然不是非要她告诉他,她到底是做什么的。知道她一定不会说,只是匪夷所思。 顾浅凝还能笑出声:“你小说看多了,就蹭破一点儿皮而已,没事的。”忽然想起来:“你那个车怎么办?不会被警察查出来,给你招来什么麻烦吧?” 季江然“哦”了声,笑着:“没事,我借朋友的,出了事也找不到我头上来。不就是撞破了,就说飚车出了事故,他们一定不会怀疑。” 季江影回来时,已经很晚了。 简白看出他脸色不好,问他:“怎么了?江影?出什么事了?” 季江影眯起眼:“妈,没事。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简白当即说:“我今天给你爸爸擦身子的时候,看到他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不过我不确定,我想问问你,明天是不是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这段时间身体有没有什么变化。” 季江影说:“也好,明天我带爸去医院做个检查,看看医生怎么说。” 简白说:“那好,早点儿休息吧。” 季江影睡不着,他有这样的坏习惯,一边抽烟,一边喝咖啡。一定很难睡得着,时间久了,就免不了头疼。 书房里的灯太亮了,他觉得刺眼,关上之后只将台灯打开。 灯光成了一个微型的轮廓,只照在桌子上。 季江影靠在椅背上想,顾浅凝下一步还要怎么做?她的战斗力还真是不弱,就是不知道韧性如何。她一定没有办法逃出他的手掌心,只是不清楚她能同自己周旋多久。这些天他都是这样过来的,一心盯着顾浅凝,就像盯着一只小白鼠。每析她下一步的举动,猜她将要做什么。 季江影弹掉一截烟灰,觉得自己很好奇。 顾浅凝甚至不打算给自己喘息的机会,既然剑走偏峰行不通,不如就走正当的官方渠道。 只要能安全到达机场,一定可以上飞机,不信会在飞机上那种封闭的空间里发生什么事情。 季江然提醒她:“别以为不可能,劫机这种事你当季江影做不出?他跟个疯子没什么分别。” 他这样恶狠狠的评判他。 顾浅凝也心惊,是啊,季江影有什么做不出的,他背叛组织,不要看那只是一个岛屿,实力可以同一个雄厚的王国比拟,而季江影就相当于一个政治犯,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的。 季江然一只手缠在她的腰上,漫不经心的画圈圈。 他欲求得满了,就有一些餍足,眯着眼,说话懒洋洋的:“你算你不怕死,也为客机上的芸芸众生想想吧,他们的妈妈还等他们回家吃饭呢。不要再重复上演一出‘飞机去哪儿了’的戏码。” 顾浅凝睨了他一眼:“季江然,你还挺善良,以前怎么没发现。” 季江然连自己都刻薄,刮了下她的鼻子说:“你看人的眼光是真不行。别乱发好人卡。” “你的意思你是个坏蛋?” “我只是一般坏。”他笑了一声,又说:“看人的眼光虽然不行,幸好脑子还有一点儿。知道来我这里寻求庇护,你是季江影的头号劲敌,在整个a城除了我,没人不怕得罪季江影敢沾你的边。” 顾浅凝知道,正是认清了这一点,才没皮没脸的找他。 季江然淡淡说:“看你对我还有那么点儿信任,我就再帮你一次。” 顾浅凝看了他一会儿,其实她这次来只是想借他这里藏身,没打算再烦麻他。 她说:“算了。” 季江然好笑:“算了?”挑起眉毛问她:“怎么个算了法?自暴自弃,命可要可不要了是吧?”他将人推出去:“既然这么大义凛然,还上我这里粘乎什么啊。合着你贪恋我的床技,就是为了陪我睡觉是吧。那便宜真是赚大了,睡了也能白睡的。” 顾浅凝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就生气了,她不过就说了句‘算了’,他竟然恼起来,拿这么多句等着她。 “季江然,怎么了?” “走开。”季江然扯掉她的手,背过身冷冷说:“我对不要命的便宜女人没什么兴趣。” 让她拿着衣服滚出去,竟是这样口不择言。 顾浅凝在暗光中盯紧他的背看了一会儿,还是套上衣服出去。 季江然蓦然转过身,她已经出了房间,卧室的门轻轻关上。 轻微的一声响,敲在他的心坎上,却是大大的一场心惊。慌慌张张的追出来,顾浅凝才走到楼梯口,他已经赤脚追上她。抱住她,紧紧的,喉结动了动:“别走。” 他说:“我帮你,怎么帮都可以,我亲自送你去美国。只要……只要别在我睡着的时候无声无息的离开,让我醒来的时候找不到你……” 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走,和醒来的时候找不到一个人,完全是两种感觉。他睡醒的时候,是最脆弱的时候。那种空落本来就让他烦燥,所以他的起床气从来比一般人浓重。再丢了一个人,孤寂如潮涌来,将人淹没其中,哪里还有喘息的可能。 “我没想走,下楼去喝点儿水。你要不要?”拉着他的手没动弹:“我说的算了,不是我的命不再重要,也不是可活可不活,我一定是要活着离开的。只是我觉得再没止境的要你帮忙,就要亏欠你很多了,我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办法能还给你。” 季江然咬她的耳朵,一定是故意说宽心的话给她听。 “你这么配合的肉偿,不欠我什么了。” 早上司机来接他,一个人拿起报纸,回归到以往的节奏时,他就在想,如果忽远忽近的洒脱,是你要的自由,我宁愿回到一个人生活。 季江然哑着嗓子说:“如果还是要走,再也不要回来了……我一定会推给季江影让他了结了你。除非想好了要留下来给我做老婆。” 否则就不要回来了,再也别回来。 顾浅凝鼻息那里很酸,竟像是酸得说不出话来。 她说:“好。” 他就送她去美国,不信季江影真有胆敢将他怎么样。 只是没想到上官小小会来a城。 一大早季江然接到她的电话,声音清脆:“二少,我是上官小小。” 季江然还很困,声音闷闷的:“小妹妹,来电显示是您老,我看到了。” 上官小小笑出声:“二少,浅凝跟你在一起吧?我来a城了,联系不上她了,打她的电话也不通。” 季江然睡得有些迷忽,直接把电话放到顾浅凝耳畔。 “找你的。” 他翻了个身,钻到枕头底下,又睡了。 顾浅凝听他叫“小妹妹”,只以为是他的一个女伴,把电话塞过来的时候,莫明其妙:“喂?” 上官小小欣喜的叫起来:“啊,浅凝,真的找到你了……我就猜你一定跟二少在一起,我来a城找你了,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想死你了……” 她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顾浅凝终于反应过来,是上官小小来a城了,而且是刻意来找她的。 把季江然推醒:“小小来了,得去接她。” 季江然迷离的睁开眼睛:“现在的小丫头怎么都这么烦人。”将人拉到怀里来:“不管她,让司机去接。” 他打电话给司机,让他将上官小小接到这里来。 顾浅凝硬是拿开他的手爬起来。 威胁他:“你不怕别人把你堵在床上,笑话你懒,你就接着睡吧。” 她去洗澡换衣服。 季江然真的不愿起来,每天最烦的时候,还突然有人造访扰人清梦,实在不耐烦得可以。 躺在床上哼哼:“你要帮我洗澡,我就起来。” 顾浅凝进去前说:“想得美。” 过了一会儿,推开浴室的门,看他果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拉起他:“快起来吧,去洗澡。” 季江然终于肯起来。 上官小小被司机接到这里来,一看到顾浅凝,高兴的过来拥抱她。 “浅凝,想死你了,你的电话怎么回事啊,一直打不通。” 顾浅凝只说:“嗯,出问题了,一直没修理也没管它。” 上官小小得意洋洋:“幸好我聪明,早知道你在和二少谈恋爱,打他电话一定找得到你。” 季江然正好从楼上下来:“你们京都的少爷小姐通通了不起,掐指一算,跟黄大仙似的。” 上官小小拧起眉毛:“二少,我招你惹你了,一见面你就夹枪带棒的说话,还是我们京都人怎么惹到你了?”接着跟顾浅凝抱怨:“浅凝,你都不管管他么,还是二少平时跟你也这样说话。” 顾浅凝拉着她到沙发上坐。 “不管他,他有起床气。” 上官小小“扑哧”笑起来:“真的,原来风流倜傥的季二少竟然像个小孩子似的,有起床气?” 季江然眯起眼睛:“顾浅凝,你别乱说。” 顾浅凝忍俊不禁:“我跟小小开玩笑呢,你那么在意干什么?” 上官小小马上说:“他这是标准的恼羞成怒,本来浅凝说我还不信呢,不过一看二少这个表情,我真信了。” 季江然去厨房做早餐。 上官小小探头探脑,惊得张圆嘴巴:“天呢,二少竟然会做饭,他可真是个极品啊浅凝。” 顾浅凝哼了声:“他是自己嘴巴挑剔,迫不得已学来的。” “那也很了不起啊,现在长得帅,又会做饭的男人不知道多抢手呢。”她兴冲冲的:“这样看二少,也不像个坏男人么。” “小小,你太好骗了。” 上官小小笑笑:“我只是对极品男人比较没有免疫力。” 顾浅凝问她:“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上官小小有些垮下脸:“没什么事,我就是觉得在家里太闷了,想出来透透气,找你聊聊天。你一定也听说了,我现在变成了京都的大笑话。” 顾浅凝知道她指什么。 “薄云易回去了吗?” 上官小小摇摇头:“没有,也联系不上。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其实是个很随性的人,常常去别的国家旅游或者放松心情一走就是几个月,最长的时间我有半年找不到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上官小小有一点儿落寞。 一定要是很难过的,当时宾客云集,而薄云易就那样走掉了。 上官小小傻傻的问:“浅凝,你说我到底哪里不好?” 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反复思考这个问题,到底是她哪里不好?已经牵手走到那里,薄云易仍旧不顾一切的想要放开。说明他是真的无法跟她牵手下去,否则没哪个人会那样不管不顾。 她到底哪里不好呢? 她是任性,可是不无理取闹。是喜欢缠着他,却也没说到了胡搅蛮缠,扯不清的地步。那么多那么多的人相亲都可以在一起,而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却连那样微薄的情份都没有吗? 上官小小以前想,就算他还不爱她,相敬如宾总能过下去的吧? 她有些忍不住的眼眶温热,不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抑制不住心里的酸涩。还是忍回去,微微颌首扬起笑,自然而然就将眼泪副退回去。 顾浅凝拉着她的手,感叹似的说:“不是你不好,是薄云易还没有意识到你有多好。等他发现就好了……那时候他一定再舍不得放开你的手。” 俊男美女,他们端得是般配。 顾浅凝早早就那样觉得,两个洁白无暇的人,站在阳光那样明媚,让看着的人忍不住弯了唇角。该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人。 上官小小很惆怅的问她:“浅凝,你说薄云易还会再回来吗?” 顾浅凝笑笑:“一定会的,怎么可能再不回来。” 可是几个月过去了,他杳无音讯。没有薄云易的日子一下变得那样漫长。上官小小觉得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仍旧没能等到他。这样的等待比以往任何一个时期都要煎熬,因为他是从她手中跑掉的。只怕他觉得轻松,而且是异样的轻松,就再不打算回来了。 她很后悔,当时他附在她的耳畔说那句“对不起”的时候,她不该冲着他微微的笑,表示她懂得他的苦触,对他的退却也很理解……他不爱她,心中一定觉得得难。她就是这样想,如果让她嫁给别人,她也一定会在这个时候想要落跑。 于是他真的走掉了。 是不是如果当时她不要那样理解他,缠着他不放手,他可能就留下了? 事后后悔是每个人的通病,怪自己这样那样。其实如果时光倒流,可能仍旧会选择一样的做法。人在某个时候是癫狂的,仿佛中了邪,只能那样做,自己拿自己都没有办法。 所以才要说命格是天注定的,何必苦苦挣扎,逃不过一场劫数。 只要面前这个女人说薄云易还会回来,她就信了。 两个人聊了几句,季江然叫她们过去吃饭。 上官小小就是这样好,心里再难过,表面上会压制,看着些许的孩子气,很容易就笑起来。 偿了一口,对顾浅凝一脸羡慕,夸她好福气,这样的男人都拐到手了。 季江然若有所思的看向顾浅凝。 别人都说他好,那样多的女人想要跟他在一起,可是她就是不肯要。 顾浅凝慢慢的搅着粥,只是不说话。 上官小小已经开始工作了,所以呆不长,想着就是来这里打一转,看看顾浅凝生活得好不好,可以谈谈心就很好了。 就像她觉得薄云易的心顾浅凝一定知,只要她喂一颗安心丸给她,她就肯心甘情愿的服下。 这个女人给她吃的是一粒灵丹妙药,可以止心痛,即便不会百毒不浸,却能好受一些。 上官小小觉得喘息顺畅许多,不像来时那么压抑。所以决定离开。 顾浅凝留她也留不住。 上官小小说:“你看,我连行李都没带,就是没打算住下。能来看看你,见你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两个人从房间里出来,她对沙发上的季江然说:“二少,你可得对浅凝好一些,否则我们京都的少爷小姐们一定不会放过你。” 她当天穿了一件长裙,头发披散着,其实很飘逸,算得上很好看。 季江然扫了她一眼:“别介啊,我还真怕贞子找上门来。” 上官小小指着顾浅凝:“天啊,二少的嘴巴怎么这么毒?” 季江然笑了声,拿起外套:“正好,我也送她出门。” 上官小小笑嘻嘻的:“浅凝,二少现在连司机的活也一手包办了?” 季江然打着方向盘,低低的咒骂出声:“妈的,邪了。” 连他的车子都敢别。 不禁踩大油门,车子呼啸着跑起来,带起强劲的风,银灰的跑车成了一道流线,急速穿行。 却还是被另一辆追尾,狠狠的撞了下,剧烈的偏了一下轨。 季江然真的是恼了,直接把车子打到路边停下。 “砰”一声踹开车门。 “季江影,你有病是吧?” 季江影近在眼前,无形中拿东西指对上他。 “车子开那么快,你把交通警察置于何地?” 季江然没这么晦气过。狠戾的眯起眼:“你比我好到哪儿去?季江影,你什么意思?有本事你打死我。别他妈的拿这种东西吓唬我。” 季江影冷淡的看了他一眼:“你是妈的心肝宝贝,打死你她会烦死我。” 那一边的车门已经被两个男子打开,将车上的女人拉下来。 一伸手摘掉她脸上摭去半张脸的太阳镜。 季江影爆了句粗口:“真他妈的……”看了季江然一眼:“你真行。” 上官小小一脸冷淡,却十分镇定:“你们什么意思?公然打劫么?” 她是官家子弟,父母都是重权,京都上官家鼎鼎大名,这样公然挟持她的确不好说话。 竟然成了她,连行头都是顾浅凝,最后却变成上官小小了。 季江影示意两个手下放开,望了一眼急速驶过的车流,他的嘴角忽然闪过一丝莫测的笑,闪电一般划过去,却比流星还要亮眼。 飘飘的笑了嗓:“别开快开,多危险你不知道。” 转身上了自己的车,眨眼离开。 上官小小心惊肉跳:“二少,那不是你的哥哥,他为什么要抓浅凝?” 这样大的阵势,吓死人了,现在才觉出心脏跳得厉害,她看清了,那两人手里拿的分明是枪啊。 那种东西,私自持有,不是违法的么? 季江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眸淡淡眯起来,脑海之中浮起季江影之前的那丝冷笑,森然入骨,跟淬了毒似的,某种意念在他的脑海中啪啪作响。 季江影的手段和心智他一直都知道。 蓦然转头看她:“小小,你自己打车去机场,我有急事。” 他没说明白,眨眼将车子开走了,冲着季江影之前消失的方向追踪而去。 故计重施,其实是很蠢的法子,很多时候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不会用。 正为如此,有的时候用一用,或许就是好的。 顾浅凝将车子开得飞快,这一回总该是没有防备的,她不信季江影有一双慧眼,能够识尽一切。 世间万物,总有他看不穿的东西吧。 她没妄想争取很多时间,只要比季江影的车子快上那几十分钟,只要前方没有预设的埋伏,她就一定可以逃出去。 季江影几乎是咬牙切齿,她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一条赴死的路,第一次走,行不通,且无论如何行不通,就不该再想走第二次。可她偏不,相对撞南墙,她更相信绝地逢生。 这一回她想对了。 季江影无论如何是没想到她走回头路的,依着他的算计,她已然走投无路,这一次该季江然送她出国,是事情正常发展该有的套路。 这些特工其实心里有一套固定的思维体系,他们日常有相同的心理教学理念,季江影就是遁着那些东西去想,所以总能猜透她。 却没想到,她并不完全是规模体系下的产物,这个女人,放走她,确实可惜。 ------题外话------ 咱的时间要慢慢的调回来了~~不晚上更了,省着很晚 (095)怀上了 道路一直畅通,路旁景致疯狂的向后甩去,张牙舞爪,在眼角急速缩成微茫的点,然后消失不见。 顾浅凝紧紧握着方向盘,纤细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再有十几分钟……再有十几分钟,她就可以逃出a城,这回她将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一定会扔下车子转站别处。茫茫人海,不信季江影仍可以找得到她。 只要离开这里,逃出他的监控范围之内,就算不回美国,也可以想其他办法将消息传递回去。不会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就是这样安慰自己。 阳光透过挡风玻璃照进来,明晃晃的一点光刺着她的眼。 顾浅凝恍了一下神,看到手上的戒指。是要还给他的,上一次忘记了,这一次刻意记得。 离开的时候摘下来。 “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终于知道是什么钻石,收受你这么多,再将这个拿走不地道。” 如何都不该戴在她的手上。 季江然看了她一眼,接过来,拉起她的手还是帮她套到指头上。 “按着你手指做的,送你了,就是你的。戴着吧,没谁规定,戴上这个东西就将一个人套牢了。” 多现实的例子,她戴上了他的戒指,还是一无返顾的想要离开。薄云易也戴上了戒指,最后还不是落得上官小小千里寻夫,生活就是这样滑稽,哪有什么道理可寻。 钻石很明亮,是所有女人都喜欢的晶莹剔透,像水一样,眯起一只眼睛,透过它看世界一定十分漂亮,明闪闪的,就像童话故事里的水晶宫一样。 所以才说其实女人是这世界极简单的生物,大都孩子气,给一个理由,极易飞蛾扑火。单纯到让人心疼,就像童话故事永远是讲给女孩子听的。 小的时候都想做个公主,其实不是公主漂亮的衣衫,华丽的头饰多让人喜欢,而是每个公主都会有一个王子,绝世翩然,救她于水火之中。不过是想找个男人来疼爱,万水千山,要像个王子一样为她奔赴而来。 顾浅凝扶了一下额头,晃碎一脑的神思。最近不知是怎么了,看来人间烟火沾太多,果然多愁善感起来。 自己觉得烦躁,于是咬紧牙,即刻变得冷硬。 很快又懊恼起来,车子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渐渐的竟然停下来,动也动不得了。 前面好像出了车祸,有交警站在最前端维持秩序,处理车祸现场。后面的车子堆成一条长龙,寸步难行,很多司机焦燥不堪,下来扯着嗓子问:“什么时候能通行?” 可是前面的交警太忙了,没人回应。 顾浅凝迅速抓起手边的包,大脑急速运转,两秒钟的时间就已经决定弃车逃跑。太诡异了,实在是太诡异了…… 她下车,车门不等带上。背后已经站了一个人,惊魂一梦,她僵在那里,知道来人手里拿的是什么。竟是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场变故,跟鬼一样现身了,她竟然没有注意到他是从何而来。 却实实在在站到她的身后来。 笑了一声,连声音也冷得仿从九重地狱爬出来:“速度可以,运气不够好,老天都不帮你,实在让人无奈。” 顾浅凝呼吸重了一点儿,慢慢的想要回头。这样一个惊悚又缓慢的镜头,就像回过头去就会看到面目狰狞的妖魔鬼怪,忍不住让人惊叫连连。 可她还是转过头去看他。 阳光有一点儿眩目,打在他的发梢上,晃得她睁不开眼。 顾浅凝抿了一下嘴角:“季江影……” 这一声有些绝望,到底还是没能逃出他的手掌心,她就像孙猴子,再有通天的本事,照样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季江影眼睛眯起眼,有一点儿笑,邪气得美轮美奂。 顾浅凝看了他一会儿,嘴角跟着渐渐弯起来,不知她哪里来的得意,张扬得不似真的。 “你的本事大,我无话可说。反正我不过就是个兵,输在你的手里,也不算多窝囊。” 她认下了。 季江影这一刻看不穿她,却得马上带她离开这里,伸手拉她的胳膊。 脖颈上突然一凉,指腹已经触及到她,却不敢再动。 “季江影,你动弹我的女人一手指头试试看,信不信我真敢割断你的脖颈大动脉?” 他嗓音飘飘的,像同他说笑。 季江影不动声音,淡淡的笑起来:“你的刀子会有我的子弹快?” 季江然不以为然:“你是那种肯拿自己的命,跟她一命换一命的人么?” 在他看来,是不是太亏了些? 顾浅凝无论综合素质多高,却不过就是一个兵。而他手上有千秋大业,处心积虑置办下的,哪个万人敬仰的荣华富贵可以说扔就扔? 的确不值得。 季江影不会傻到这样,点点头:“人你带走。” 他将手收回裤袋里。 季江然给顾浅凝使了一个眼色,让她上他的车。她的车被堵在这里,短时间内动不了。 顾浅凝转过身走,看了季江影一眼,他面色平静,眼底映着一点蓝天的颜色,跟水天一色。 不知怎么,她的心脏突突的跳了一下。 季江影反应实在太灵敏了,季江然眼风微错,他就可扭转大局。胳膊肘儿凌厉的曲起,撞到季江然的胸口上,速度快得令人扼腕。 顾浅凝瞪大眼睛,伸手去拉季江然。 季江影掌中的利器闪烁了一下,是无声手枪。 是啊,再快的动作也一定快不过子弹。 顾浅凝下意识拦到季江然面前,下一秒被他抱紧,剧烈的一个旋转,只觉得天翻地覆。 季江影就是这样狠,一母同胞的弟弟也下得去手。 季江然薄唇抿的很紧,刹那没了血色,拥着她步伐一点儿没有停顿。 交警由远及近疏通路况,眼见已经走过来。 季江影神色晦暗,不敢再追上去。 交警近在身畔,指着顾浅凝那辆车问他:“你的车?可以开走了,不要堵着后面。” 季江影盯着季江然和顾浅凝上了另一辆车,才转过头来:“是我的。” 交警催促他:“马上开走。” 季江然再度中枪。 顾浅凝手忙脚乱的开车,跟上一次不同。掌心湿润,心脏怦怦乱跳,连话都说不出,唯怕自己一张口,心脏也随之吐露。 半晌,撕扯着声带:“你怎么样?” 季江然抬眸,不答反问:“你之前答应我什么还记得?” 再逃不出就留下,否则就去死。 可是他没舍得将她送到季江影的手上,反倒自己又受了伤。 顾浅凝大脑一片空白,喉咙干涩,只说:“你怎么这么傻……”季江影都觉得拿命换她的不值得,这样傻的事他却做了。 心酸的不得了,达到极至,竟像微微哽动。 季江然一点儿表情都没有:“给我个肯定答案。”他不是个可以随便敷衍的人。 顾浅凝只得不停点头,甚至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只是下意识这样。 “哪儿都不去了……” “是真的?” “是真的。” 不敢大动作点头,觉得很难过,害怕下一秒就会变得狼狈不堪,眼眶酸涩。天窗是关紧的,明明没有风,还是感觉被风砂迷了眼,有些睁不开。 季江然被推进手术室,幸好那一枪没打到要害,只是伤到了手臂。医生看到又是他,唯有惆怅的份。 顾浅凝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手脚冰凉。其实比上一次好很多很多,远没有那次风险大。手臂受伤了,只会痛苦一些,却不至于致命。 连季江然自己都笑着说:“这要能死人,才是个的奇迹。” 可她笑不出,慌张的坐在那里,分分秒秒过的都十分缓慢。她不断的抬头,不停的张望,仿佛望眼欲穿。 等到手术室那一扇门打开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坐了一万年。 一万年那么久,能等到一个人也是不容易。 季江然被推出来。 她终于完好的等到他。 大大的松了口气,却觉得没有力气站起身,所以很缓慢的来到他身边,眼眶红的厉害。扬起头笑了下,比哭还难看:“你觉得怎么样?” 季江然动下了眉毛:“不怎么样,我以为有美人会投怀送抱的。” 他的心愿落空了,所以失望都写在脸上。连一边的小护士都要被逗笑了。 对顾浅凝说:“还不给个安慰奖。” 顾浅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已经不能反应。 季江然低低的说:“木头。” 医生对这个病人很头疼,其实能看出他跟季江然很熟悉,看来烂摊子没少给他收拾。季江然让顾浅凝找上他的时候波澜不惊,只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二少还真是……”他摇头感叹,那样子像是说他长不大。 被推到病房去。 顾浅凝还是追问了一句:“他真的不要紧?” 医生告诉她:“放心吧,二少生命力顽强,你看这样的精神头跟跑来度假有什么区别。”告诉护士推进去。 护士出去之前,告诉季江然:“二少,好好休息一下,麻醉过了,会很疼。” 等护士一走,季江然唤她。 “你站得那么远干什么?瞧你那傻样。” 顾浅凝凑近来,替他掖好被子。 “你睡一会儿吧。” 季江然定定的看着她,用那只完好的手拉起她一只手,指腹轻轻摩挲她骨节之下的戒指。 “你这回真的说话算话?不会拿我当肉片涮了吧?” 顾浅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她的心里乱糟糟的,从来没有这样凌乱过。多少次劫难当头也没这样,都能冷静自持的应对。这一次却慌的厉害,难怪坐在走廊里的时候觉得那么冷,来医院的路上,衣服都被汗打湿了,温度一褪却,凉的不得了。 其实她很忌惮自己这样盲目不清,感情用事。 手指收紧,还是冷,纤细纤细的,像是森森白骨。她盯着自己手,唇齿咬紧,沉默着没有说话。 季江然钩起一侧唇角,自嘲的笑了笑。放开她的手,转过脸去闭上眼睛。 气息逼近,她的唇齿软软的,覆上来。还是第一次这样主动亲他,她的鼻息离得他很近很近,吐气如兰,喷薄在他的脸上。 季江然忽然一阵高兴,眼底都是亮色,却故意板着脸说:“你这样是跟我吻别么?” 顾浅凝沉下眸子:“你要是希望这样,那就当吻别好了。” 季江然揽紧她,让她压到他的胸膛上。 “我不要吻别,我要你以身相许。”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早该以身相许了,谁让你不肯认命,老天就这么折腾我。” “你伤口不疼?” “别岔开话题。” 顾浅凝定定的看着他。 “非得现在说么,你看你睡眼朦胧的,本来眼睛都小,这样一看就剩一道线了。” 季江然抓着她的手:“有你这么损人的么,我这是天生的桃花眼,天生狭长。” “桃花怀邪,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季江然吻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 “只要你肯嫁给我,我就从良。” 顾浅凝笑话他:“好不容易修练成这样,都要成魔了,从良了多可惜。” “都要飞升成仙了,总要跟以前不一样。” 她有一句没一句的陪着他胡扯,他回答的也越来越慢,看出他眼皮沉,渐渐的没有声音,再一看睡着了。 拉着她的手还是不肯放开。 顾浅凝坐在那里,一根一根的扯开,等到掰到最后一根,他又一下子攥上来。 其实最早他不这样,顾浅凝还能想起第一次见他,觉得莫明其妙。他理所应当的推门进来,喝了一点儿酒,桃花眸子淡淡眯着,灯光下流光溢彩。让她给他倒水喝,她就去倒。走近了打量他,他已经扯了领带,领口松开,将水一股脑喝下去。 那时候她以为这个男人是顾浅凝的男朋友,不想露出破绽,被他抱到床上,并没怎么挣扎。 其实过程很简单,前戏短暂,他没有亲吻她,似真的不喜欢女人的唇齿和脂粉味。 觉得可以的时候就进入。 有一点儿疼,好在他动作还算温柔。 顾浅凝其实一直没有入戏,离得很近,看清他一张脸,真是完美得没有一点儿瑕疵。而且他身上的气息淡然干净,并不让人得讨厌。 事后背着她躺一会儿,爬起身去洗澡。 顾浅凝没有睡意,等他从浴室中出来,眯着眼睛问她:“你怎么了?” 因为没给他拿衣服,也没帮他吹头发,问她:“是不是不高兴?” 顾浅凝盯着他的眉眼轮廓,其实最想冲出肺腑的一句话是:“你是谁?” 简白看出季江影心情不好,从外面出来之后就将自己关到书房里,下人叫他吃饭,只说自己不饿。 担心他,等下人磨好咖啡的时候,亲自端上去。 季江影坐在椅子上想事情。看到她进来,坐直一点儿身子:“妈。” 简白把咖啡放到他的办公桌上。 “你这几天老是无精打采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了一下,又说:“跟江然又闹别扭了?我给他打电话,他不是说忙,就是出差,也不肯回来,所以也没办法问他。” 季江影只说:“妈,你想多了,我和他怎么会闹,最多吵两句就得了。” 按了按眉骨:“你也别给他打电话叫他回来了,他过的很好,你用不着担心他。” 他说自己还要工作,简白只得先出去。 季江影头疼的不得了,这几天就像得了偏头痛,睡眠质量不高,常常整夜整夜的失眠。 想到医院里去看一下,又总是没有时间。才忽然想起来,要带季铭忆去医院做检查。一直到现在才闲下来,险些忘记了。 出去叫上简白:“妈,我带爸去医院吧。” 简白问他:“不是还有工作?” “不急,先带爸去医院。” 到了医院,简白将季铭忆之前的那点儿反应跟医生说了一下,又怕自己看错了。于是说:“我觉得他的手指是动了一下,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看眼花了。” 医生说:“这种现象不是不会出现,老爷子还是有望醒过来,只是时间上,还真是不好说。如果真的像您说的,手指动了下,是好现象。” 检查结果出来之后,照之前没有异样,季江影又给医生交淡了几句,带季铭忆回去。 路上接到秘书的电话,说段老爷子想约他见面,已经不是第一次打电话来。 季江影修指在腿上轻轻叩动两下,只说:“晚上吧。” 晚上一起用餐。 段老爷子先到一步,见季江影进的来,很客气的请他入座。他们这些老辈人私下里对季家的兄弟赞誉很高,所向披靡,直说商界要是他们的天下。 而他由其看重季江影,稳重,内敛,手段不凡。 加之以前跟季铭忆也有一些交情,算是比较说得上话。 季江影开门见山:“段叔叔今天叫我来,是有什么事要说吧?” 段老爷子赔上笑:“不瞒世侄说,我今天来是想问及一些安家的事,最近要被闹得焦头烂额了。真是家门不幸……” 季江影挑了挑眉头,表现出好奇:“哦,安家的事怎么会让段叔叔苦恼?” 段老爷子倒不觉得季江影是一无所知,还是说:“还不是段存那个浑小子,打小就不争气,要是有你的十分之一,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最近受了安家的蛊惑,真是鬼迷心窍了,整日不让家里人安宁,我也是没办法,想来问一下世侄有关安家的事。如果安家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们段家无论如何不会跟他们有瓜葛的。就算段存以死相逼,违反原则的事情也是不能做的。” 季江影人前永远风度翩翩。说起话来从容得体:“我理解,如果真地大好姻缘,我还要恭喜段存。不过我跟安家的那点儿恩怨,很难化开,算是道无法逾越的坎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一笔带过的。” 前仇旧恨不是一笔能勾。 他一句话,段老爷子品个七七八八,季江影字里行间对安家表现出冷淡和不容妥协。虽然不直接说段家怎样,可是段老爷子也听得出,真要跟安家走近了,就是跟季家过不去了。 所以回来的时候一直思量。觉得这件事情不好正面出手,旁敲侧击,如果实在行不通,也得作罢。 季江影倚在车身上点着一根烟,初秋的夜,清风带着一股寂寥,仿佛吹弹即破。 眯起眸子看天际,早已黑透。霓虹的灯永远没有多现实,亦称不上明亮,不喜欢。烦燥的一蹙眉,掐灭手里的烟。 拔通电话:“我打算回美国了,你好自为之。” 修指抬起,切断通话。 他想,有生之年或许就这样了。 顾浅凝总觉得困,爬起来,仍旧打不起精神。人在困奄奄的时候,食欲就不会多好,吃不下,觉得自己又掉称了。 下人很细心,看在眼里,会主动问她喜欢吃什么。 “顾小姐,今天晚上您想吃什么?” 顾浅凝没有挑食的习惯,何况现在没什么胃口。 “吃什么都可以,你们二少不是喜欢晚上喝粥,做他喜欢吃的就好。” “我看顾小姐最近吃的都很少,想着是不是我的手艺不好,不合您的胃口。还是您胃不舒服,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去医院看一看,现在的年轻人胃口不好的人太多了,一定得多注意。” 是个年纪稍长一点儿的阿姨,自己家里也有一个女儿,还在念大学,正是风风火火的年纪。所以唠叨起别人来也跟妈妈一样。 顾浅凝笑了下说:“阿姨,我知道了。” 季江然在书房里处理了几封邮件,又跟秘书交代妥当工作之后,从楼上下来。在楼梯口听到顾浅凝在和阿姨聊天,他扶着楼梯扶手的手指紧了一下,翩然的从楼上下来。 还是问她:“和阿姨聊什么了?” 顾浅凝怀里抱着一只软枕,本来在看电视,说话的时候将声音调小了,嗡嗡的,不知在讲些什么。她一边按遥控器的键子将声音调回来,一边说:“没聊什么,阿姨问我吃什么。她看我胃口不好,让我去医院检查一下,说年轻人一定要爱惜自己。” 季江然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哦,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去医院查一查,反正我明天也要过去。” 他没在医院住几天就回家来了,伤在手臂上,自己也不当回事。医生说回家可以,只要按时去医院复检就好了。 第二天,顾浅凝跟他一起去医院。 她去看胃,其实也说不出是胃不好,还是肚子里不舒服。自己倒不觉得是病,可是季江然非要她做检查,总吃不下东西也不是办法。 顾浅凝先去挂号,去看病时医生问了几句,给她开单子,让她先做个检查,不一会儿医生也跟进来了。 连医生都认得她,礼貌客气,一口一个‘顾小姐’的叫她。 看了看检查结果,抬起头冲着她微笑:“恭喜顾小姐,怀孕近三周的时间了,宝宝发育很好,很健康。” 顾浅凝的脑子却一下炸开了,仿佛被人当头一棒,正中要害。摇摇欲坠,下一刻就会轰然倒地一样。 她摇了摇头,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怀孕,两个人的措施一直做得很好,可谓天衣无缝。季江然自己就会很注意,这一点让她放心,以前的时候,为了保险,她自己还会吃事后药,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怀上孩子。 “是不是检查错了?” 医生很肯定的说:“不会,现在的医疗水平先进,出错的概率微乎其微。顾小姐,你的确是怀孕了。” 顾浅凝麻木的走出来,心里百转千回,就跟执行任务时算计出错,出现了致命的后果,难以挽回,大抵就是这样。 全身一点点的冷起来。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蓦然回头。 季江然嘴角钩着笑,眉目都很清析,高兴也是不加掩饰,明显已经知道结果。 根本就瞒不住,他在整个医院里行走自如,沾他的光,每个医生护士都认得她,客气的没话说。有了结果,就算她不知道,也先飘进他的耳朵里去了。 他这是什么表情?顾浅凝想,他一定更加不想要这个孩子。 “怎么办?” 季江然过来抱住她,离得很近,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又热又痒。 “傻了吧,怀上了你还想要怎么办?当然是生下来。”他乐呵呵的说:“以后我得拼命挣钱养家了。” 顾浅凝却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 她这一辈子是没想过要当妈妈的。 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做了梦,阿拉斯加州的阳光洒在街头,灼热得让人口干舌燥。酒鬼,流浪儿,颓废不羁的少年和吸毒犯……她就夹杂在那样混乱里,好比一只流浪狗,又渴又累,不想再走下去,蜷缩到角落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霓虹闪烁。她孤寂的眼望这个世界,一个孩子稚嫩的时光被磨砺得褴褛破败。 这世上有无数的感觉是多余的,被当成累赘的舍弃,是尘世间的一栗埃,连自己都找不到存在的理由。 那样子,为何还要被生下来? 活着也是件冒险的事。 下雨了,午夜的冷雨,敲打着窗子,噼里啪啦的响。 顾浅凝醒来了,季江然一只手臂压在她的身上,呼吸轻微,身体一侧睡得很沉。 他似乎很喜欢当爸爸,顾浅凝以为他该让她将孩子打了去。可是他没有,高兴了一整天,打从医院回来就眉开眼笑的。告诉她不准做那,不许做那,比她还要大惊小怪。 晚上洗澡的时候,就那样跪到浴室冰冷的地面砖上,执意要听她的肚子。 三周的时间,连一团肉都算不上,只有一个点,豆粒那么大小,微不足道。 顾浅凝说他傻:“现在怎么可能会听到动静。” 季江然扬起头笑:“那什么时候肚子才能大起来?不是说孩子在妈妈的肚子里也会跑来跑去的?” “那得好几个月呢。” 季江然语气可怜:“时间过得怎么这么慢。” 拿开他的手,心神不宁的坐起身。 从医院回来到现在,一直呼吸紊乱。最后悄悄下床,去外面喝了一杯清水。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坐到沙发上想事情。 最后回房间,季江然睡得很沉,连姿势都没有变,还是霸占着大半张床。一只手臂伸展着,是供她当枕头枕的。从她脖颈之下穿过去,一弯起就能抱住她,呈出一个占有的姿态。 顾浅凝去将床头的抽屉打开,那里散放着一些塑料包装的袋子,平时季江然一伸手就能拿得到。 她一个一个拿在手中。 不知过了多久,季江然翻了一个身。顾浅凝凭住呼吸,将东西通通放回去,重新爬上床,缩到他的怀里睡。 季江然下意识收紧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吃早餐的时候,顾浅凝说:“我今天要去超市转一转。” 季江然本来在看报纸,一目十行,早餐吃的并不专心。 抬起头问她:“去超市买什么?让他们去买,你现在不能乱跑。” 顾浅凝白了他一眼:“我怎么大惊小怪的,没你想的那么娇气。再说也不是刻意买什么,出去透透气。” 季江然放下报纸:“那我陪你去,直接带你转一转。” “不用了,我看你最近好像很忙,再说你的手也不方便,让司机带我去就行,中午就回来了。” 季江然说:“那好吧,你自己小心点儿。” 季江影回美国了,去哪里他也会叫人跟着,不会有什么风险。 顾浅凝回房间拿上包,从楼上下来。 “那我走了。” 季江然坐在沙发上看定定的看着她,脸上轮廓清析分明,眉目更是清析。晨光打在上面,这样清析反倒不像真的,整个人都跟做梦一样。 他眼波深邃的看着她,告诉她:“早点儿回来。” 顾浅凝笑笑,拿上包出门。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车子出了一点儿故障,司机打了几下火,发现很费力。这部商务车是季江然的,用了一段时间,可是这一阵子没开它。司机说:“顾小姐,我下去检查一下。” 没有什么毛病,司机一脸憨厚的笑:“这车子性能好,我就猜它没有毛病。” 一路开出别墅区,路很宽阔,可是过往车辆很久不见一部。要一直开出去,上了大路,才会真正感受到人间烟火。在这里不行,总觉得人与人是不同的。 快下山的时候,车子忽然停住。 司机“咦?”了一声。 顾浅凝本来在想事情,抬起头问他:“怎么了?” 以为又是车子坏了。 司机说:“那不是二少的车?” 季江然开一辆玛莎拉蒂,招摇过市,还没几个不认得他的车。 顾浅凝透过挡风玻璃看过去,心头一惊,脸色有些发白。 前在车门打开,季江然已经从上面走下来。轻风将他的额发撩起,摇曳如星辰的一双眸子,散着一点儿邪气又不解的光。 顾浅凝身体发麻,还是推开车门下去。 季江然摆了摆手,司机调头离开。 顾浅凝走过去,盯紧他:“你怎么突然跑来了?” 季江然穿黑西装,白衬衣,没有打领带。语气闲散:“我担心你,所以陪你一起去。” 顾浅凝手掌默默收紧,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困难起来。胸腔一阵一阵的紧缩,每每呼吸一下都是疼。 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反应,他连嘴角的笑都是漫不经心的,说起话来语气轻浅,亦是轻描淡写。 而顾浅凝的心却如同坠上千金,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就算伪装,都不能装的跟他一样。 知道一切都是徒劳,故事到了这里,实在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他到底不是一般的人,轻而易举就将她识破了,她的欲念不过才动一动。 “你什么意思?” 季江然淡淡眯起眸子,敛了笑:“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什么意思?出去透透气,需要将贵重的东西和证件全部拿上?你是打算一去不复返了?为什么?” 顾浅凝重重的吸了口气。 “你还问我为什么?你算计我,却还问我为什么?” 他们都是谨慎入微的人,连床上也是。她是无论如何不会让自己怀孕,所以不容一点儿意外发生,如果他真的马虎,她绝对不会容许那种事情发生。 总算他也小心翼翼,从来都是无比谨慎,不用她时刻提醒,每一次措施都做到最保险,她才安下心来。 所以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看到他的反应不可思议,他分明不想要孩子的。 还是说,那些谨慎和小心翼翼,只是刻意做给她看的?让她放心,最后只是为了让她疏于防备? 顾浅凝叹了句果然,她果然就中招了。 “那些套子你都做过手脚了对吧?所有的措施防范都是形同虚设,你那样做,根本就是让我失去防备,怀上孩子对不对?” 季江然眸光凝紧,她到底想明白了,竟然这样快。 唇角抿得死死的:“我爱你,想让你给我生个孩子有什么错?” 他是没有错,他从来都没有错。哪一步都算计对了,名副其实的步步为营。是她错了,错得离谱……被人算计了那么多次,还从没哪一次被人算计得这样狼狈过,这才是真正出神入化,杀人于无形的高手。 顾浅凝慢慢睁大眼睛,声音破喉而出:“你和季江影是一伙的对不对?你们根本不是什么水火不溶的冤家对头,这一切是你们刻意给世人的假象,你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好搭档,对不对?” 她一直觉得哪更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否则不会有那些巧合,她永远只是逃不掉。就像一只风筝,被放飞出去,无论多高多远,只要有人拉一拉手中的线,她总要回到原点上。她竟傻傻的做了多么多无用功,直至最后对他感恩戴德……却忽然觉得,他就是那个放风筝的人,或高或远,线的一端都是在他的手中。季江影不是,他一定不是那个最为神通广大的人。 季江影不是心慈手软的男人,也不是个轻易就会善罢甘休的人,如果他真想杀她,不会屡次不能得手,更不会失手之后轻言放弃,暂时就不理会她了……又是在她被季江然感动之后。这一切莫非只是虚张声势,不过就是吓唬她,激起烟云,制造硝烟弥漫的假象,让她只能呆在他的身边? 她想不明白,他们到底是种什么关系?搭档?还是合作伙伴?或者只是在这一件事上共谋? 只要她肯呆在他的身边来,就是安全且安逸的,就连季江影都明着暗着的给她这样的暗示。现在想一想,他就是遁着季江影的暗示,才来到他身边的。他说这是a城最能和他相抗衡的人,他说这个男人是让他最没办法的一个……于是她就顺理成章的找上来。 既然他这样强大,又一心护她离开,为何又总是逃不出? 不论她用什么法子,总会被季江影顺利追踪。 “是你给我的车子有问题对不对?” 她不是个做事没有防备的人,就算是季江然。第二次出逃,季江然载着上官小小去机场,她要去哪里,走哪一条路线,便是连他都没有说。所以离别的一幕或许觉得感伤,连他也说,只能送她到那里,让她自己保重。 伸出手来抱她,那一句怨怼的话,不轻不重,却正好落在她的心坎上。即便看着天,还是会觉得难过。 可是,转了一圈,她仍旧回到这里来。 如果不是车子被追踪定位,季江影不可能轻易找到她……就连那场导致交通瘫痪的车祸,在这一刻通通变成疑点。 她无论如何再不能相信他。 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倔强的不肯眨一眨眼。 季江然心中感叹,季江影不止一次提醒他,这个女人不好驾驭,亦留不住。他处心积虑,软化她的心,让她心甘情愿一辈子,没想到她这样机警,到了今天,玄机就已经被她看破了。 他靠到车上,无可奈何的笑出声:“你还真是……不是车子有问题,是你手上的戒指,根本就是个定位仪。” 跟季江影比起来,他更擅长算计人心。笃定她已经舍不得扔掉它。 (096)闹闹就得了 女人的心再怎么坚硬如铁,也怕被这样反复磨砺,总会软下来。想让她们做出超越理智的事情,就一定要给她们一个可以奋不顾身的理由。唯有爱,可以让女人片甲不留,理性尽失。 顾浅凝哑然失笑,连她都要无话可说,赞他的好计谋。一直以来,这才是真正攻于心计的阴谋家。泰然不动隐于暗处,却可以窥破每一个人,掐正每一根软肋。而季江然就像病毒一样慢慢浸入人心,浸入四肢百骸。直到那个被他算计的人无计可施,唯有依附于他,才能免于一死。 季江影只是手段狠戾雷厉,他的狠是有形的,还可以防备。而季江然才真正可怕,到现在有多少人可以看穿他? 他有花哨的外表,玩世不恭的性情,在人看来只是一个家境良好的世家子,游戏花丛的放荡公子哥。 可他一定不单是这样,一定不是。 顾浅凝终于醒彻:“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你和季江影一唱一合,为的只是算计我?” 她掉进了一个大的局里,局破身死,从她被盯上,就没了回转的余地。 季江然皱了下眉头:“我算计你,只是为了让你留在我身边。我倒想坦荡的留下你,可是你肯么?我只能这么做。”他伸手过来拉她,被她躲闪过去,他的眉头蹙得更紧:“到现在你还想离开,你这样的女人到底有多顽固?你回基地有什么好?哪一个把你们当人待?呆在我身边不好么,何况你已经有了我的孩子,你还要往哪里去?” 他笑她傻,是真的笑出来。 “不是我算计你,是你自己想不明白而已。我说过的话你怎么就忘记了,就算死,你也只能跟我在一起,现在我还活着,你想往哪里跑?我怎么可能放你离开,这一辈子你想都别想!你就是这样不好,不肯长记性,明明我跟你说得再清楚不过,你仍旧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你不知道你在我身边说想要离开的时候,我是忍着怎样的怒火没将你的腿打断,就是为了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心甘情愿留下来。顾浅凝,你只看到我算计你,就看不到我的良苦用心是不是?如果不是想让你不痛苦,可是快乐的跟我在一起,我何必一而再的设计你,一次次陪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我以为将你融化掉,你就肯乖乖的留下来,看来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果然还是不能对你太宽松了。想跑?你觉得有那个可能么?” 顾浅凝吸着气,让自己心平气和,不要太急太气,而撕心裂肺的连话都没办法好好说。 不是她将他的话当耳旁风,是他修为深厚,戏演得实在太好。他那样无所求,几乎感天动地,而她就要觉得无以为报…… 忍不住喃喃:“你果然和季江影是一伙的。”连她要回基地都知道,那么,他也一定早就知道她是做什么的了。或许早在季江影第一次将她从异地带回来,他就是什么都知道的。 她觉得可怕,这个男人宛如一只幽灵,藏得这样深。他就像个蚀心者,有腐蚀人心的本事。方法也用对了,所以才说他是攻于心计的。她真的已经对他感觉愧疚,觉得亏欠,就要软软的无能为力。当他再度为她挡枪,她成功的被他感动了,如今又怀了他的孩子……他一步一步,将人心所向精算得一分一毫都不差。这场逃跑的拉力赛不过就是个腐蚀人心的过程。 她又怎么会逃得掉?简直一败涂地。 只要是个女人,怕是都没本事逃出去。 顾浅凝其实不是今天才怀疑他,而是今天才串明白而已。早在她第二次逃跑失败,而他中枪住院,慢慢的冷静下来,不再那么惊慌失措,渐渐的就觉得哪里不对头。 她不是个轻而易举就会乱了方寸,思考不周的女人。 问题竟然真的出在他的身上。 季江然不想跟她傻站在这里谈判,拉上她的手腕。 “回家。” “回家?”顾浅凝冷漠的笑出声:“季二少,你开什么玩笑?你觉得我跟你是一家人?我会给你生孩子?哼,你想都别想。” 季江然收紧了指腹,一字一句的警告她:“顾浅凝,别妄想跟我耍花样,我不像季江影那样心慈手软!” 天,季江影就已经是个恶魔了,将多少人玩弄于鼓掌,视多少人为蝼蚁,而他竟还说他心慈手软。那么,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季江然知道她好奇的事情一定很多,困制住她:“你想听什么,回去我说给你听。到了现在,我也不打算瞒你。我只是提醒你别做无用功,想在我手底下逃出去,你做梦!就算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怀里。” 顾浅凝挣扎反抗,两人动起手来。 一直以来他都不是她的对手,那点儿三脚猫的工夫,顾浅凝很容易就能治服他。 可是,不是,这一次她失算了。 连他的工夫也是深藏不露的,他不想伤害她,又怕她动作太大,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十分隐忍避及,却仍旧胜她一筹。 季江然似笑非笑:“别白费力气,你打不过我。平时哄你开心,被你打几下,你还真当回事?” 顾浅凝瞪紧他。 季江然伸手触她的睫毛,看她的眼睛微微的颤了一下。硬是将她拖到车上去,警告她:“听话一点儿对你没什么坏处。你连季江影都打不过,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他堂而皇之的打电话安排手下人,乃至所有a城的要塞,全力拦截顾浅凝。 也就是说,她以后在a城,除了呆他身边,哪儿都去不了,插翅难逃。 下人见两个人冷着脸回来,没在客厅里停留,直接上楼去。 季江然反手将门关上。 操起手臂靠到门板上,看她将室内的东西砸得一团糟,还有抽屉里那些被他做过手脚的套子也扔得满地都是。 顾浅凝真的是恼火了,连冷静自持都做不到。怎么可能做得到,她的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硬生生的多出一个生命,没法不让她心力交瘁。 心软了还可以变硬,只要认清一个人了,现在回头也不晚。可是他高明就高明在,料定如果只是这样,她还可以立刻回头,这对她而言根本不是件费力的事。所以就这样让两人血脉相联,当她的肚子里有了一个流着两个人血液的生命时,岂是那么好回头的? 他真是精到家了。 “季江然,你不是人。” 季江然淡淡抬眸,闲散的看了她一眼。将烟叼到嘴里点着。 “怀着孩子呢,闹一闹就得了,别没轻没重的。” 顾浅凝拿起床上的枕头砸向他。 季江然身子轻轻一偏,躲过去。 反倒笑了一声,眉目轻轻挑起来,风流倜傥。扯着唇角说:“以后你就这样跟我耍脾气,也是我料想中的生活的一部分。” 顾浅凝被他气得发抖。 “季江然,你无耻。” 季江然不置可否:“我本来就无耻,不无耻你肯留在我身边?不无耻你会为我怀孩子?” 他倒是什么都心知肚名。只是做起无耻的事来,仍旧信手捻来。 顾浅凝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渐渐的被抽空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恨死他了,一定要走得远远的,可是怎么走?又拿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我一定会打掉他。” 季江然神色骤然凛冽,盯紧她:“你敢!如果你不想看到你们整个基地瞬间灭亡,你最好乖乖的把孩子给我生下来,否则我会让你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毁灭。这个孩子是你们整个基地的保命牌,你最好攥实了。” 顾浅凝脸色苍白的看着他。 季江然掐灭手里的烟,甩门出去。 他就纳闷,他们基地里的人怎么个个都是这副德行,死心眼,铁石心肠。看待自己比看一粒尘埃还要轻薄,知道拿她的命胁迫一点儿用处都没有,舍弃性命的事她压根就不含糊。 他摸起电话,几站是咬牙切齿:“你们基地里这群疯子,嗑药了?还是洗脑了?真他妈的没血没肉是吧?” 季江影靠到沙发上淡淡眯起眼。 看季江然抓狂,是件很让人高兴的事,不过这不影响他们做一对天衣无缝,所向披靡的好搭档,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他唱黑脸,季江然唱白脸,阴险的事他来做,只不过许多法子都是季江然想出来的,他心思狡诈缜密,最适合出谋划策,这样的天赋打季江然很小的时候,季江影就看出来了。 而且季江然天生又是个好戏骨,到现在也没几个人可以真正的看透他。做起损人利已的事来,从来让人防不胜防。 声音抬高一点儿:“怎么?你的鬼把戏被顾浅凝看穿了?”他又忍不住惊赞,她真的有一颗玲珑心,七窍玲珑,那么多难解的事情,别让她感知到一丝蛛丝马迹,否则一定掩不住,很快就会被她窥探全局。 所以算计她,要趁早,不能等她反过劲来。 可是季江然不信邪,他想要她,愿意想方设法留住她。他算计顾浅凝,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打从多早就开始,如果让顾浅凝知道,就连当初两人在酒店门前打那一架,搞得人尽皆知,就是为了将她一步一步赶推到季江然的怀里去,她一定更加恨得他牙龈痒痒。 这样想一想,季江然对她的算计还真的是无处不在。 季江影声音有一丝倦怠,懒洋洋的:“等到她彻底看穿你,才是你真正绝望的时候。你现在给我打这通电话,实在太早了。” 季江影一句看轻的话,使得季江然恼起来。 “季江影,别跟我扯别的,风凉话少说,我不信拿不下她,再怎么我都是他男人。” 季江影瞳孔黯然。 “听说她怀孕了?” 季江然大大方方的承认,有些得意:“怀上了,怎么着?” 季江影轻微的感叹:“方法是用对了,一般的女人的确不易回头,可她不是一般的女人。”他处处泼他冷水,最后又说:“基地每一个特工都是如此,说被洗脑了也差不多,不过就是训练出来的杀人机器,你想让她有多少感情?” 他这样一说,季江然竟还有些心疼起她来了。一个男人最后被摔打历练,变成无坚不摧的模样,都没有什么。可女人不同,女人天生是水做的,就要有那份能将男人化成绕指柔的温软。变成一块铁板,踢起来又硬又痛,还叫什么女人? 他挂了电话。 季江影也沉默得不想再说。那种头疼的感觉忽然又来了,突突的一阵跳动,连血管都要炸开了。 他去看过医生,只说很长一段时间精神压力太大,长期失眠,使得老毛病又犯了,最终就导致这样的结果。季江影想睡个好觉,便不得倒出安眠片,掌心里轻薄的两粒药,温水送入口中,逼迫自己躺到床上去什么都不要想。 轻微的瞌起眼,杂七杂八的事情还是纷涌上来,瞬间就将他淹没了。 人上了年纪,连眼睛都会变钝,没什么光彩,总觉得灰蒙蒙的,苍白一片。老泪浑浊,扬起头来问他:“回来了吗?” 一句话,四个字,字字像子弹一样打在他的心口上。 他的喉咙里总像是哽着什么,喉结了动,紧的要命,勉强发出声音:“还没有……”他背过身去,再不发出声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硬又无懈可击。 只怕是回不来了,可是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他说不出。 季江影真的睡着了,却又开始作恶梦。他的世界看似清平,实则并不安宁。档案罗列起来,厚厚的一沓,刷刷的翻过去,边缘划割着掌心,凌厉的划出血口子,还是很疼的,数完之后会看到无数细小的纹络,就像长期干燥,裂出的口子。左上角的照片就像幻灯片一样,一张接一张快速的滑闪过去,又像流星。每个人都是神色肃宁,没有笑,最后变成一个人的泪眼婆娑。 他出了一身的冷汗,最后还是从睡梦中惊醒。有数秒钟的时间是反应不及的,呼呼的喘气,目无焦距。最后慢慢靠到床头,摸出一根烟点着。 无论如何,却再也睡不着。 只能一直抽烟到天亮。 本来要在这里清静一段时间,不管那边有什么乱子,都不打算回去的。 他要得出空去看心理医生,像几年前一样,每个月总要抽出那么几天用来心理治疗。否则恶梦侵扰,总是睡不好觉,一定撑不了多久就会垮下去。再加上之前被耽误的工作,一下有些忙得不可开交。 可是简白给他打来电话。喜极而泣:“江影,你爸他醒了……” 季江影订了当天的机票,匆匆忙忙的返回去。 顾浅凝还在发脾气,饭都不肯吃。她的火气大的不得了,本来就不是温顺乖巧的人。这一回季江然这么算计她,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将这一页翻过去的。 这一点季江然心知肚名,所以出门之前严厉嘱咐下人,出了差子,他真的不会善罢甘休。 下人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着她,这样的责任担不起。下 季江然到房间里来看她,到现在顾浅凝一直不肯吃东西。他端来东西给她吃,放到茶几上。 “你是想饿死自己?还是饿死孩子?” 顾浅凝坐在床沿不理他。 季江然想伸手抱她,被顾浅凝烦躁的躲过去。 他仍旧笑着,好脾气的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有气就冲我撒,要觉得不解气,你就打我几下,我不还手行么?打到你气消为止。折磨自己和孩子让我心疼呢是不是?” 顾浅凝哼笑一声,转过头来看他。 “既然你跟季江影是一伙的,那么你肯定对我也是知根知底了。你该知道我已经死过一次,这副身体不是我的,我不是真的顾浅凝,不过就是灵魂占据了她的身体。所以,你想要得到顾浅凝,处心积虑将我留住是没有用的。那个跟你有瓜葛的顾浅凝,实际上她早已经死了……” 季江然打断她的话:“谁说我要的只是这副身体呢?” 顾浅凝深深的看着他,一心想将他看得更为透彻。 可是不行,他淡淡的眯着眼,光色莫测,她竟是看不懂他的。 他有爱的女人,可是他也没说过是顾浅凝。她觉得季江然是真心喜欢那个女人,却不知为何,又非要处心积虑的留下她?这个男人身上有太多难解的疑点,这些天她不停的想,不停的想,能想到的,也就是或许他和季江影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貌合神离,而她一而再的逃不出去,也极有可能是他从中作梗。得知自己怀孕之后,确定了这一切。 可是,除了这些,她对他忽然一无所知起来。就连他和季江影的关系,他也没有深说。两言两语带过去,不痛不痒,她仍旧搞不明白他们的合作到底到了哪种程度。 一定不会以为他是真的爱她……如果他真的爱上她了,那么,那个女人呢? 季江然微微笑:“好了,耍脾气也得吃东西。眼睛别瞪那么大了,知道你眼睛又大又亮,比不过你。” 他是想好好调合两人之间的关系,讨好她的意味更是明显。 可是顾浅凝实在容不得这样的欺骗与算计,实在太可怕了。 每一句话都是言词犀利无比:“原来你不在乎灵魂是谁的,只要是顾浅凝的这副身体你就要?还是说你喜欢的人跟顾浅凝很像,你留下我,不过就是想找个替身?” 季江然硬是拉起她的手腕,坐到沙发上去。 “你今天的好奇心怎么这么重,这些事情你早晚都会知道。先吃东西,就算你不想吃,也别饿着孩子。” 顾浅凝怎么会停下来,他压根不想让他痛快。 “就算你不在乎这些,那这个呢?上辈子我就跟一个男人睡过,而那个人就是你大哥。这事他或许记不得了,不过我记得。你们既然是一对好兄弟,我想这个你肯定也不介意……” 哗啦啦的一阵脆响,季江然已经将桌上的碗筷,茶杯通通扫到地上去。 “住口!”季江然攥着她手腕的指掌收紧,力道大的,像要把她的骨头捏断了。他成功被她给气着了,凌厉地眯起眸子:“顾浅凝,别试图激怒我,对你没什么好。不要得寸进尺,你要实在不想活,我不会留你跟我这样作。不要以为你这样子折腾我,我就会放你离开,你们基地那一大票人的性命都在季江影手里攥着呢,信不信我拉他们所有人给你陪葬?” 他气势汹汹的从房间里出来。 要回大宅,听说季铭忆醒来了,本来心情很好。而他知道季铭忆一直以来还挺喜欢顾浅凝,而她现在有了他的孩子,回家将两人的事情说一下,这个时候一定不会有人怎么强烈反对。 没想到顾浅凝铁了心的是要刺激他。 他没指望短时间内她会重新接纳并给他好脸色看,却没想到她什么话都敢说,直往他的心上捅刀子。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断收紧,连同心脏一起紧缩成团。 那一天的光景如同压札在他的心口上,新婚大喜,季江影喝多了,季家上上下下找不到人。到最后他也喝多了,去酒店找顾浅凝,在酒店停车场看到季江影的车子,原来他也在这里。隔着一扇门,她和季江影在里面做了什么,不用别人告诉他,他完全想象得到。季江影对她到底有没有渴求,他很明朗,一直以来对他的防备不是假的。每一分一秒两人独处的时间都让他心神不宁。 他在酒店的走廊里站了一夜,连酒店的经理都惊动了,来劝他到房间里休息,他们已经给他开好了房。可是他站着没动,并非借酒装疯,有些劝阻真的只是听不进心里去,一双腿灌铅了一样,只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样想来,他为她做过的傻事,不是一件两件。 翻出电话来,打给报社,只说:“将顾浅凝怀孕的消息发布出去,就说季江然和顾浅凝好事将至……” 季铭忆醒来了一阵子,还同简白说了两句话,简白终于确定这一回不是自己老眼昏花,而是季铭忆真的醒来了。 等到季江然到的时候,医生也到了。 来到卧房给季铭忆检查了一下,不禁欣喜:“老爷子真是醒过来了,现在不是昏迷,正常的睡眠,很快就会醒过来。” 简白高兴的直掉眼泪。 “真是太好了,刘医生,实在太感谢你了。” “是老爷子福大命大,我没做什么。” 管家送医生出去。 季江然站到床边看了看,季铭忆呼吸均匀,那样子真的是睡着了。 “妈,我爸怎么突然就醒了?” 简白拉着他出来说话,轻轻的将门板带上。 边下楼边高兴的说:“我也没想到,给他擦手的时候觉得是在动,可是没往心里去,就听到你爸他叫我的名字,我当时就愣住了,一抬头,可不是他睁着眼睛看着我呢,还将我吓了一跳。” 季江然笑起来:“既然醒了,那就是没事了。”又问她:“你给大哥打电话了么?” “打了,他说他订今天的机票回来。” 简白亲自去厨房张罗吃的,季铭忆醒来了一定会想吃东西,非要自己动手才放心。 季江然坐在沙发上等季铭忆睡醒。漫不经心的翻看手上的杂志。 下人将茶水端上来。 等简白出来的时候,问起来:“安子析的案子怎么样了?听说安家还在申请上诉。” 季江然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这事大哥清楚,我没管这事。” 他和季江影素来分工明确,谁的乱子谁来收场,没太有时间关注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简白又说:“你爸醒来的时候提到安子析了,不过没说什么事,就又昏睡过去了。” 季江然若有所思的看过来:“我爸提到安子析了?” “嗯,问到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安子析做的那些对不起季家的事。” 季铭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简白让下人去叫季江然。 季江然几大步上楼,推开卧室门。季铭忆果然已经醒了,被简白扶起来,靠坐到床头上。 “爸,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季铭忆笑笑:“没事了,只是这一觉睡得时间太久,全身的骨头都不听使唤了,不知道能不能下床走动。”转首看向简白:“辛苦你妈妈了。” 由于激动,简白眼里蕴满了泪。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只要你醒过来,我就高兴了。” 季江然坐到床边给他揉腿,边揉边说:“太久不下床,就是比较没力气,慢慢来,每天锻炼,很快就会恢复如常。” 季铭忆点点头,问他:“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惹什么乱子,让你妈妈操心?” 季江然眨眼笑着:“怎么会,你问妈,不知道我多让人省心呢。” 简白瞪了他一眼,对季铭忆说:“你别听他胡说,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让人省过心,没气死我就不错了。” “妈,你这么说不公道,是我不让你省心,还是大哥不让你省心了。” 季铭忆一听,问简白:“江影怎么了?” 简白叹口气:“还不是安子析……”将那些事跟季铭忆说了说,又道:“我也是糊涂,要死要活的从中拦着,让安子析得寸进尺,做出那样的丑事来。” 季铭忆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到昏睡的这段时间家里发生这么多的事。安子析那个人打小就聪明,走到这一步,实在让人没想到。许是心性太强烈了,心态反倒容易摆不正,才会像这样误入歧途。 方说:“没想到这个孩子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做出这么多的错事来……我当初从楼上跌下去,就是她伸手推了一下,没站稳就跌下去了……” 简白张大嘴巴:“你说什么?你从楼上跌下去,是安子析推的你?” 季江然眯起眸子,盯紧他。 季铭忆点点头:“就是她。” 当时安子析就走在他的后面,他虽然气,但头脑还是清醒的,有没有人推他,这个一定弄不错。 想起安子析当时那个慌张的样子,是不想他去打电话叫几个人对质。这样一想,的确是她心虚的表现。原来这样多的事都是她从中作梗。 实在让人失望透顶。 季江然一从季铭忆的卧房里出来,就给季江影打电话,电话关机,他一定在飞回来的路上。 等不到他回来了,已经给朋友打电话。他这个人要么就不出手,一旦出手,不喜欢给人留有余地。 “我想看到她不得好死,你们安排一下。中间要是有人不识相帮她运作打点,直让告诉他,让他先来问过我。” 他将电话挂断了,又直接打给秘书。告诉他:“老爷子醒了,告诉律师,起诉安子析……” 季江影一下飞机,司机过来接他。坐到车上之后,给季江然回电话。 “有事?” 季江然飘飘说:“爸是安子析推下楼的,不过这事我已经安排律师起诉了,你不用再插手了。” 季江影只说:“乐得清闲。” 他实在没有那些精神头与耐心烦,这段时间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只是嘱咐他:“小心安子析狗急跳墙。” 季江影的顾虑和担忧绝对不是多余的。安子析一旦觉出无望,极有可能舍弃所有,也会来个绝地反击。这些年了,季江影比其他人更了解她。 所以他‘温和’的战略战术是有道理的。这个女人适合一点点往绝路上赶,等到她回神,已然只有死路一条,不待反击,最后一口气也让她断掉了。不能一下将她逼得太紧,否则适得其反,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来。毕竟她的手上还捏着他的罪证,真要吐露出来,不是不麻烦。他做事讲求稳妥,不疏于算计。 季江然哼了声:“你放心吧,她不会有那样的机会。” 季江影说了句:“很好。”接着就挂断了。 段家天翻地覆,不知段存从哪里得知,安子析又被追加罪名,这样一来,真是没了回转的余地。 段心语猜,一定又是安家人暗中蛊惑了段存,现在那一家人明摆着拿段存当枪使唤。偏段存就是个不长脑的,反倒很听安家那一套。 要死要活的回家闹,现在除了段夫人还肯疼惜他,段家的其他人也是十分恼火。 段心语气的不得了:“安家人实在太不要脸了,不行,我得去骂骂他们。” 她开着车,骂到门上去。 别跟安家人提脸面,安家现在还有什么脸可言,早就满城风雨,声名狼藉了。事情左右到了这一步,索性就不在乎。有一句话叫做光脚不怕穿鞋的,安家这一回是认上段家了,铁了心的要死咬着不放,谁让段存就是肯听安家的。 段老爷子看到段存那个活不起的样子,不得已打电话问及此事的时候,撞了一鼻子的灰。 那人直接对他说:“段兄啊,你这是何必呢,段存再不济,也不是找不到女人。那种女人……不说十恶不赦,也算作恶多端了,又是人家门上不要的,明摆着是块烫手的山芋。你也是个聪明人,不能什么事都纵着儿子,现在都管不了,将来你老了,还怎么得了。这回我不仿跟你明说,二少交代下来了,想给安子析运作,先去问过他。段兄,这尊神你招惹不起。” 段老爷子挂断电话,脸都绿了。 段存还在那里吵吵闹闹,以死相逼。段夫人哭得只差就要断气了。 最后段老爷子将电话都摔了,粉身碎骨,当着段家所有人的面,嚷着说:“就让他去死,从现在开始,他想死就去死,想节食就节食,跟段家脱离关系也行……爱怎么折腾随他去,我们段家就当没有生过他这个不肖子。”指着段夫人说:“你瞧瞧他这副德兴,哪家的公子哥像他这么不争气的,段家的脸面都被他给丢尽了,从小到大一点儿出息没有。有本事你别作家里人,你要真有出息,去找季江影或者季江然。你老子没那个能耐,你不是很能,安子析的命脉就攥在他们的手上,你去啊。” 段存打了一个寒噤,即便是闹,他也知道那些人他招惹不起。 作势要去跳楼。 段老爷子看着他那个不争气的模样,很有一刻的时间气疾败坏,倒是真的不想有他这个儿子了。 告诉下人:“都不要拉他,就让他去死。他前脚死了,我后脚就给殡仪馆打电话,一分钟也不耽搁他去死……” “老段,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我们可就段存这一个儿子啊,你们老段家也不就他自己……” 段老爷子一个字也不想听,正是因为整个段家就这一个儿子,这些年都太娇惯他了,宠溺得没边,以至于长成今天这副德行,一事无成,惹事生非,现在又为别家的事要死要活的来威胁自家人,将整个段家搞得鸡犬不宁。这样的段存,老段家又能指望他什么? 不死也是a城的笑柄了……背后怎么戳他们老段家的脊梁骨,他不是不知道。叹了口气,要真是作死了,算他命短。 真要没人管他了,段存也就没了作死的勇气。知道这个时候只有段夫人还是心疼他的,就一遍一遍的磨她。 “妈,你一定要帮安子析,否则我真不活了。” 段心语才从安家回来,又听到他这么说。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安家人真算得上极品了,恬不知耻的明说他们就是赖上段存了,问她有什么办法? 人家理直气壮,心安理得,谁让孩子是段家的呢。 “你要死,你就去死,少来威胁我们。” 段存回头怒骂段心语:“段心语,你他妈的给我住口,关你什么事?” 段心语指着他:“段存,总有一天你会被安家害死,不信我们等着瞧,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好下场。” a城一下又热闹沸腾起来。 头版头条都被季家占据了。 标题醒目,清析的几个大字,“顾浅凝怀孕三周之久,疑季江然好事将近……”一旁还配有季江然和顾浅凝的几帧照片,其中有两人牵手的图片,表情都十分真切亲昵,都是出挑的人物,笑容堪称绝艳。 季江然游戏花丛,以往提到,也只是谈及走马换将,却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如今报导出来,明摆着是有意招告天下。否则以他们对信息的拦截能力,如果不是有意让信息走露,根本没有不胫而走的可能。 一定是得到他的认可,不欲否认,这样的大事才有机会光天化日。就有多少人揣测,季江然风流成性,这样的乱子一定不止一次出过,却都掩盖过去了,才越发说明顾浅凝是不同的,两人的婚期看来真的近了。 下一版面就是季铭忆复苏,安子析数罪并罚已然悲怆,却又加一条重罪,令人叹息咂舌…… 下人将报纸放到茶几上,本来是等季江然来看的。他有每天看报纸的习惯,天天不落。 却被顾浅凝拿到手里,指腹收紧,将报纸捏得扭曲变型。 没想到速度这样快,季江然就将这个消息公布于众了。他的算计竟紧锣密鼓到这个程度,一点儿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她。仿佛是想借着这个热度将她一并蒸熟入腹,让她再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哪怕像这样被他拆骨入腹。 (097)我要结婚 季江然从楼上下来,看到顾浅凝扬起报纸死死的盯着她。 他好整以暇的眯起眼:“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什么意思?我的裸照上报了?” 顾浅凝直接摔给他:“下一步你想做什么?左右我不能反抗,你不如一下将实底交了。惊喜太多了容易变成惊吓,难道你不知道?” 季江然似笑非笑:“那感情好,你既然这么君子坦荡荡,我也不掖着藏着了。我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只要你嫁给我,给我生孩子。至于手段,一时半会儿跟你扯不清,你知道我这个人从来是不择手段的。根据你的表现,说不定我还会转变战略战术,这个没法跟你说。” 顾浅凝看过无耻的人不少,却极少看到他这样的,季江然的不要脸已经到了一种巅峰状态,几乎要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你这样不要脸的人,还真是少见。” “就因为少见才叫极品,弥足珍贵,要趁早抓住。” 顾浅凝哼笑:“季江然,你想都别想。” 季江然走过来,顺手拾起地上的报纸,先赞了一句照片选得好,上面的两个人的确要是春风得意的,不论长相,气质还是风度,都是极佳,让人赏心悦目。 他飘飘的笑着:“这世上没我不敢想的,更没我不敢做的。乖,准备吃早餐。” 他说得再清明不过,跟他耍脾气可以,别妄想在孩子的身上打主意。他说:“有本事你就跑,跑得出去算你能耐。折磨我的骨肉或是打掉他,我劝你算了。我季江然要是真会受人威胁,也不会有今天。” 于是她好好吃饭。 季江然拿整个基地来胁迫她,他可以对她很好,乱发脾气,冷言冷语,他通通可以笑脸相迎。哪怕这样一辈子,他认了。至于他的不择手段,季江然从来不屑瞒她。 顾浅凝出不去这栋别墅,短时间内又想不出办法。孩子她不打算要,可是现在不是冲动鲁莽的时候。由其不能真将自己饿死在这里,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季江然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她的碗里,她现在怀孕了,家里的饮食十分注重,连早餐都这样丰盛。 “你现在是两个人了,多吃点儿。” 顾浅凝甚至不看他,低着头将碗中的东西吃下去,唯独闪下他放进来的一块。 季江然淡淡说:“我今天要去上班,不能一直在家里看着你。我不赚钱,让你和孩子喝西北风。别白费心机的逃跑,劳民伤财,一定逃不出去,不划算。不如消停点儿,再给自己制定一个周密且能瞒天过海的逃跑计划,起码你得可以蒙混过关,也值当你跑一次折腾我一下。” 他这样小看人,再明目张胆说出来,直恨得人牙龈痒痒。 顾浅凝不想理会他,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瞪他。 季江然笑起来,曲指在她头上弹了下。 “生气也比板着脸强,瞧我媳妇这双大眼睛生的,活灵活现。”他高兴起来,笑着的时候微微眯着眼睛:“晚上带你出去吃好东西。” 顾浅凝直接扔下碗上楼了。 季江然嘱咐下人:“中午饭按营养师下的单子来,再加几道她喜欢吃的。” 然后才上班去。 季家人也看到报导了,简白气的不得了,直接给季江然打电话。 “报纸上说的是怎么回事?你爸让你回家来一趟。” 季江然坐在后座上,懒洋洋:“妈,我这会儿哪有时间,我上班呢。” “上什么班?你要天天按时上班,会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除了一个简白,还有季铭忆呢,也在一边等着他回家给家里人个说法。季江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敷衍过去,而且这一次他也没打算一笔带过。孩子有了,人他是打算娶回来的,事情按他预计的走到这一步,到了跟家里人摊牌的时候。 没等到公司,直接让司机掉头回大宅。 季江影扔下报纸,听到简白给季江然打电话了,他拿上外套要出门。 简白叫住他:“江影,你去哪儿?江然马上就回来了,你不留下来说说他。” 季江影淡然的垂着眸子,只说:“他的事情我不管。” 他开车出门,其实想不出要去哪里。最后就在一家咖啡馆停下,拾靠窗的位子坐下来。点了一杯黑咖啡,拿出文件来看。 这个时间咖啡馆寂寥,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打季江影一走进来,段存就看到了。他坐在角落里却正对着咖啡馆的那扇门,一抬头就看到季江影,所以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跟他打个招呼。段老爷子说安子析的命脉掌握在他的手里,连段家出面都不管用,他是否该跟他谈一谈? 这样的想法一出又不忍不住退缩,季江影那个强大的气场一直让他心生畏惧,虽然都是上流社会里的人,可是生活的圈子不一样,段存跟他实在谈不上熟悉。 在季江影看来,这就是一个没长成的毛头小子。 段存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站到他的面前了,一定是昨晚喝了太多的酒,到现在还是微熏。脑子不听使唤,没等想明白,就已经抬步走了过来。只是嘴巴僵硬,连开场白一时都想不明白。 季江影闲散的靠到椅背上,抬起眸子淡淡道:“怎么?有事吗?” 段存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大少,你好。” 季江影微微皱眉,还是请他坐下。 段存拉开对面的椅子。 咖啡浓香四溢,空气中有几缕耀眼的光,很稀薄,从窗子射进来。季江影端起杯子抿压一口,修指捏着杯耳微微用力,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漫不经心。 段存盯着他的小动作,有一些眼花缭乱,总觉得没什么勇气说话。 可季江影的时间有限。 提醒他:“你有什么事情要说?要是没事,我还有资料要看的。” 段存咬咬牙,还是说出来:“大少怎么才能放了安子析?” 季江影看了他一眼,飘飘的笑了嗓。难怪段老爷子每次提到他这个儿子,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的确是幼稚。或许是他们太老成,只觉得段存的脊梁骨或许都是软的。看段存的样子,该比季江然小不了几岁,年纪相仿。季江影若有似无的动了下唇角,他那个弟弟打小机智过人,比这个人不知强多少倍。 按了按眉骨:“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不是法官,她的案子是法/在审理。” 段存就有这个鲁莽的劲头。 “虽然你不是法官,不过安子析这个案子不是一直由大少暗自掌控着么,我爸打电话找熟人的时候,有人明确说起过。我知道大少和安子析的那些恩怨,一定很不想让她好过。” 季江影淡然的将话接过来:“既然你知道我不想让她好过,还来问我这件事,不是很无趣?”放下杯子,脆微的一声响,听他接着道:“连那些恩怨你都明了,还不明白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她好过么?” 段存被顶得哑口无言。 看到季江影眉眼肃整,有些慌了神。连忙说:“大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求你放她一马。她毕竟是个柔弱的女人,又才生了孩子不久。你们以前不是好朋友么,而且还有那么长时间的夫妻情份……”嗓音低下去,发现无处不在的纰漏,连他都不知道如何收场。有些话说出去,一定会引来他的不快,投其所好才是对垒时的最佳武器,而且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大忌。奈何跟季江影谈判他一点儿信心都没有,连脑子都是混沌不清的,根本没办法好好思考,更别说言词缜密。 四处都是不妥,一点点将自己陷进僵局,发现没办法再说下去。 季江影神色倒是平静,看他毫无章法的说话,就像人走路的时候,自己会便自己绊倒,让人哭笑不得。 只说:“你找错人了,你若想谈判,可以去找季江然。” 季江影拿起文件离开,不会再同这样跟他周旋下去。 段存颓败的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无论如何都觉得难过,提不起兴致来,那种厌倦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一直以来感觉自己呼风唤雨,就以为是真的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了。慢慢的,发现自己真的只是一无事处。这段时间赫然发现,自己竟什么都做不了。不怪段老爷子那样说他,一点儿本事都没有,只会没完没了的威胁自己家人,作个天翻地覆,以此达到目地。 这样窝囊,又无可奈何。 他没有抬头,只在季江影站起身的时候静静说:“我知道自己很没出息,跟你永远没法比,安子析她不喜欢我,哪怕一个瞬间,她都没有喜欢过我,包括为我生孩子,她也只是在算计利用我。到现在也是……我想,她一定是把段家当成了她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所以整个安家才会这样想要紧紧地抓住不放。我样样都不如你,不能像你一样什么都可以靠自己的本事得来,哪怕是救她于水火之中。我能做的,只是以死相逼,将我们段家闹得鸡犬不宁,让我爸不得不动作人脉帮我达成。除了这个,我再想不出救她的法子。我是真的喜欢她的,至少到现在,我从来没这样喜欢过一个女人。可是,到现在整个段家都无能为力,我爸他不再管我的事,我知道他是畏惧你们季家的。是我让段家变成一个大笑话……”可是,他真的很爱安子析,怎么办呢? 季江影已经出了咖啡馆。 段存坐在那里哽着喉咙掉眼泪,一个大男人做到他这个份儿上,跟个窝囊废有什么分别? 如今连自己的家人都要厌倦唾弃起他来。 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 深爱一个人,本来就是种犯贱的事。明知道她有那样多的不好,也明知道她可能不会爱他。可认准的那一个,总会一意孤行。这是爱情里的通病,总有一个爱得深的,仿佛病入膏肓。 段存从没想过自己一个大男人有一天要像这样狼狈的痛哭出声,坐在空无一人的咖啡馆里,空气中弥漫氤氲的香气,他在那里痛哭流涕,引来店员频频侧目。 却已然什么都顾不上,陷在一个悲伤又绝望的痛触中,发泄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压抑与心酸。从来没有这样茫然无措过…… 安家施加给他的,像座大山一样,是无望的灭顶之灾,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仍旧只是卑微的承受下来,或许这是他和那个女人唯一一点可以缝合的希冀,她会因此感念他?他就是这样想,所以甘愿像个傻瓜…… 转首将家里闹得如此不宁的时候,谁说他就是没有感触的呢?从小是怎样被呵护纵容着长大,他比谁都能感同深受。明知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会像家里人那样爱他疼他,肯那样对他好,所以才会被他用作威胁的筹码。他装疯卖傻,他要死不活,每时每刻他都往死里作,看到段夫人泪眼婆娑,心里一根弦如同被撕拧着。如果不是失望透顶,段老爷子不会咬牙切齿的想要放弃他,指着窗口声嘶力竭,告诉他跳下去,跳下去一了百了,段家也才可以得到安宁。终于知道他这个儿子除了惹事和找麻烦,实则无法给段家的门面添一点儿光彩……段存每每安静下来,喝醉了酒,蜷缩在不开灯的房间里,思绪如潮纷沓而至,一切都变得那么清析。 不爱他的人,永远只会将他当成一个利用的工具。爱他的人,却要被他反复折磨,直到失望透顶,心灰寂寥。 他就像一根杂草,被夹在石头的缝隙中,受尽风霜的洗涤,雨雪的凌虐。残败的摇曳着,永远只能这样,不会长成擎苍之势,只会枯竭败退。他觉得难过,心里灰蒙蒙的一片,其实是没有光的,即便真的有,他也看不到,只不过是他在拼命的想要企及而已。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仍旧微薄得连一个光圈都看不到。安夫人拉着他的手说:“段存啊,其实子析对你是有感情的,否则她不会给你生孩子,更不会寄希望于你……” 一定是假的,连光圈都算不上,安子析给他的温情,像星星像月亮,看着那样明亮,让他一心的往上奔,像嫦娥奔月那样,舍弃了所有不顾一切。可他那样傻,明知道那不过只是太阳反射来的一点儿光影,实则是没有光的,那些明亮不过只是用来迷惑他的假象。 他仍旧一心想要犯傻。 段存终是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煎熬中倍受摧残,渐感无力。一腔苦楚一旦被开了一个口子,就会一下子倾泻出,像这样,忍也忍不住。 他倦极了,无力又心酸,终于认清自己就是一个废物。 被硬生生的拉扯着,全身骨头脱节,渐渐的,都要粉身碎骨。 他只是这样悲怆的觉着,就想让这一切早早过去。 太痛苦了。 季江然脱掉西装外套让下人拿去挂起来。一早上班的行头,光华耀眼,手工西装熨烫平整,修身硬领衬衣严丝合缝,玉树临风,无一不妥。 简白瞅着自己的儿子咂咂舌,扭头对季铭忆说:“看到了吧?人模狗样的。”顾名思义,外形这样妥帖,却从来不做让人省心的事。 季江然将袖扣打开,听到简白这样讽刺他。蹙起眉头:“哪个妈妈会这样贬低自己的儿子,不是都漫天找词,夸上天的么?你怎么天天拆我的台,也不见你这样讽刺大哥的。” 简白瞪了他一眼:“别贫。”然后把报纸摔到他的面前,板起脸来:“你倒跟我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季江然眼风扫了一眼,咧开嘴角笑了笑:“上面不是说的很清楚了么,顾浅凝怀孕了,你们马上就有孙子抱了。”他挑起眉毛补了一句:“别出了一个安子析就怀疑所有女人不贞,我大嫂那个本事,俺们家这个学不来。她就我一个男人,孩子是我的,我比谁都清楚。” 简白已经脱口而出:“胡闹。” 这件事情太突然了,季家本来才宁静下来一点儿,结果季江然就搞出事来。 季铭忆坐在沙发上,看不出情绪,只问他:“那你是打算怎么办?” 季江然看向他:“当然是结婚,季家的孩子我不能让她生在外头,而且我既然让她怀上我的孩子,就是打算要娶回来的。” “你觉顾浅凝进我们季家的门会合适?”连季铭忆都要这样说。 简白在一边已经十分明确的表态:“我们不同意。” 季江然面无表情,狭眸眯紧,有一点儿冷淡:“有什么不合适?就因为以前他是季江影的未婚妻,我这辈子就不能跟她沾边了是不是?季江影不是没娶她,凭什么我就不能娶?再说现在她有了我的孩子,你们不同意她进季家门,是想让她将孩子拿掉?” 这样的事说出来是有一点儿残忍,可是让顾浅凝进季家的门,还是觉得荒唐可笑。 季铭忆沉吟:“顾浅凝什么意思?她也想进我们季家的门?” 季江然已经有一点儿恼:“就算她不想,也没她说话的份。打掉我的孩子这种事,她别想,你们也别想。” 简白转首看着季铭忆:“看到没,一个个都是这个臭脾气,不让说,稍有不顺心就冲别人大呼小叫的,你看他那脸红脖子粗的样。”嗔怪一句:“你们爷几个都是一样的脾气。” 季江然放低声音:“妈,不是我不想跟你好好谈。总得讲讲道理吧,凭什么她就不能嫁进我们季家?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曾经她是我们季家的未婚妻又怎么样,老早她就是跟着我的,全城哪个人不知道她顾浅凝是我的女人?” 简白叹气:“她要是普通的姑娘,你想娶她我们没有意见,可是你想一想,这段时间发生了多少事情,再让她进我们季家的门,不觉得可笑么?一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和你大哥怎么相处?” “我管她怎么和大哥相处,她是我老婆,我娶回来的,是跟我过日子。” 无论他怎么说,简白死咬着牙不松口。 这一回就连季铭忆都觉得不妥当,这段时间他虽然昏睡不醒,可是也听简白跟他说了许多事。兄弟两个因为一个女人闹得不愉快,而且满城皆知,这种事情不单是怕被外人笑话的事,有些深层次的东西不能不想。 “你先别急着考虑结婚的事,再好好想一想。我和你妈都觉得这件事欠缺考虑,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意气用事。” 顾浅凝没想到季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连中午还不到。本来说晚上才回来的,冷着脸进来,伸手将外套掼到沙发上,顺手扯开领带扣。 面无表情的让下人给他泡一杯茶。 顾浅凝看了他一眼,没理会他,不想跟他共处一室,连呼吸都让她觉得难耐。站起身就要上楼。 被他一伸手拉住,他不再藏着掖着了,顾浅凝每一次想反抗,总不是他的对手,被他硬性拖进怀里来抱紧。也不管下人是否端着茶杯上来,吻上她唇齿,又亲又啃的,动作有一点儿粗鲁,明显是心情不好,疯了一样像这样发泄。顾浅凝真是动起怒来,躲不过就咬疼他,腥咸的液体漫入口中,他轻微哼了声,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不再亲她,埋首进她的脖颈里:“没你这样的,你男人在外面受了气,回来你还这样冷落我。” 顾浅凝提醒他:“季二少,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不是那些可给他温柔慰藉的女人,但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的,都该清楚他们现在的关系和立场已然到了水火不相溶的地步。 顾浅凝真是恼死了,杀了他的心都有。 他硬是不放开,光天化日抱着她。顾浅凝一低头咬在他的手臂上,季江然条件反射性的放开她。顾浅凝头也不回的上楼了。 季江然没有追上去,转身坐到沙发上。喝起茶几上的茶喝了一口,看不到热气,可是这样烫人,烫得他舌尖发疼发木,之前被她咬过的,血口子更是疼。 “砰!” 连茶带水被他掼到地上去。 下人吓得一个抖擞。 季江然还很少冲着下人这样发脾气,可是这一天没头没脑的动了一场火气,前所未有的凶悍。找各种各样的麻烦,上上下下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只得小心翼翼。 下午的时候总算安静下来,他去上班了。将脾气一起带去公司,身边的人跟着如覆薄冰。 下人们简直如释重负。 顾浅凝中午饭没吃,季江然坐在餐厅的椅子上,摆着一张僵尸脸。让人去楼上叫顾浅凝吃饭,顾浅凝躺在床上闷着声音说:“我不吃了。” 下人回来之后就说:“顾小姐睡着了,二少……要不等等她醒了,再给她温一下吃吧。” 只怕他那个情绪,两个人一见面就要吵起来。 季江然自己也没怎么吃,给司机打电话只说要去公司。 临走前告诉管家:“就说我走了,让她下来吃饭。” 晚上顾浅浅去上班的时候,看到段存走进来,一阵心慌,想要躲过去。发现他已经喝多了,走路摇摇晃晃,那样子一定已经认不出谁是谁了。 果然,她走过去的时候,他连头也没抬,最后推开一扇包间门走进去了。 又点了几瓶酒,侍者先开两瓶送进去。 顾浅浅指着段存那个包间问他:“给那个房间的?” 侍者说:“是,段家的公子。” 顾浅浅哼笑了声,段家的花花公子。不过今天没带朋友,只一个人跑来喝闷酒,还真是少见。 一段时间没见他了,风貌大不如前,整个人瘦了一些,没有以前那样意气风发,时刻洋溢着花花公子哥的痞笑,见到漂亮的女人会轻佻的吹口哨。如今的段存就跟掉了魂似的,喝得五迷三道,一走一过都是刺鼻酒气,分不清今夕何夕了,可是还要喝,他那样子一定会把自己喝死。 颓废到这个地步,看来安子析的威力还真是大。难怪当初段存会乖乖任她摆布,不惜欺骗她的感情,将无冤无仇的她惨变到今天的境地。 顾浅浅看到段存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其实有一点儿得意,这是他应得的。 那边的包间里还有人在等着她,一个变态的老男人,偏是喜欢叫她陪酒,手脚不老实,又总是不免做些别的,看着都十分反胃,更别说在床上,给再多的钱仍旧觉得恶心,只是得罪不起。还好今天已经想好了办法,一定可以顺利脱身。 换好衣服,上了妆,去包间的时候,在走廊里听到侍者的尖叫,是从段存那个包间里发出来的。几个陪酒小姐,连同她一起涌进去。 吓得顾浅浅倒抽一口冷气,捂上脸哇哇的叫起来。 肩膀被人狠狠的撞下来,没站稳,跌坐到地板上,正好平视段存那一双眼,没有闭上,狰狞而凄厉,透着红血丝。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口吐白沫,一团一团的从嘴巴里溢出来,一定是十分痛苦的,整张脸才会扭曲变型,就像努力挣脱一场梦魇或者魔鬼的钳制,拼尽全力,却无论如何没有逃脱。最后无能为力的断了气,就要是这个死不冥目的样子,真正的一场惊魂。 顾浅浅吓得噼里啪啦掉眼泪,手指抓着地毯竟然瘫软得一动不动,只能扯着嗓子哇哇大叫。 她吓坏了,经理让人将她拖出去,顺便将闲杂人清除,保留现场。接着拔打救急电话并且报警。 (098)死了算了 救护车最先抵达,医生当场确认段存已经断了气,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接着段家人也赶来了,还未等进到包间,段夫人就已经晕死过去。段老爷子嘴唇颤抖着,白的吓人,说不出话来,老目浑浊,已经被液体浸透了。扶着晕倒的段夫人一步也动不了,无声的立在那里,整个身体颤巍巍的。 只有段心语,还能撑着一丝勇气闯进去,看到里面的惨状之后,一双腿再挪动不了半分,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紧紧捂着嘴巴,呜咽声还是断断续续的从指缝间溢出来。 如同有一只手撕拧着她的心,拧到最痛,连哽咽都变得软弱无力,那些撕心裂肺顺着血液,漫布全身。铺天盖地的哀伤和绝望,让人连呼吸和痛哭流涕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不该口不择言,曾那样诅咒自己的弟弟,眼见他就丢了性命…… 哀怨一时弥漫,那种抓心挠肺的感觉,让人的心紧紧抽搐成一团,却无论如何再哭不出声音。 整个会所当晚跟着一团糟,有人死在里面,又是段家唯一的公子哥。加之那么多人都看了当场,更甚的是恐慌。 段存死相异常,当晚就被拉去法医鉴定。 鉴定结果显示,他是吃了太多的安眠药……就浸在酒里,剂量不是一般的大。初步怀疑他是自杀,找会所的工作人员调查过,段存过去的时候就已经是喝多了,情绪低靡,很不稳定。 还有调查显示。段存出事当天在咖啡馆里见过季江影,两人聊了几句,季江影一离开,段存接着嚎啕大哭,店员说起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毕竟当时店里只有那么两位客人,而段存的举止又实在诡异。 但据段存的朋友回忆,段存晚饭是跟他们一起吃的,酒桌上喝多了,不停吵着要去找季江然谈一谈。俱体谈什么他没有说,后来就走了,拦也没拦住,其他人便没再管他,直接去续场子了。 段夫人本来当晚就被送去医院了,却从医院里偷跑出去,打车到东帝找到季江然拼命。正赶上下班时间,东帝大厦的广场上人潮纷涌。季江然一从东帝出来,段夫人便撕打上去,扯着他的衣袖又哭又喊,让他还段存的命来。 样子有几分凄厉,明显失了理智。几天来精神恍惚,连眼睛都红肿着,认定这是杀害段存的凶手。只有他们有这样的理由,也有那样的狠心肠,什么事做不出? 这样一闹,满城风雨,不用想都知道,又得是明天的头版头条。 季江然蹙起眉头哭笑不得,烦燥的抽出胳膊,神色已经十分冷淡,只是没有动手,等人将她拖走。 司机和保安马上过来将段夫人拉到一边去。 季江然转身上车,水晶袖扣被扯掉一颗,袖子松散开。 保安将人控制住,司机立刻将车子开走。 关于一些传言季江然也听说了,段存一心想为安子析出头,没头没脑的跟家里人闹,把整个段家一度搞到心力交瘁。而安子析跟季家的过节却在不断的升温,旧恨不等有个了断,又添新仇。季铭忆这事一出,季家两兄弟明显看出暴怒了,即刻向法院起诉安子析。而段存以命相逼过……再加上出事当天那些误打误撞,便有人揣测到他们头上来了。 季江然看着自己的衫衣袖子,一脸烦燥,哼了嗓:“专挑软柿子捏,她怎么不去找季江影拼命啊?” 司机忍不住从镜中看他。 一进厅门,下人接过他手上的外套。 季江然问:“浅凝呢?” 下人说:“在楼上休息,顾小姐让我们吃饭的时候再叫她,说她想睡一会儿。” 季江然上楼,现在顾浅凝的觉很多,听说孕妇大都这样,整个人会变得懒洋洋的,脾气也会变大。他嘴角浮上一点儿笑,忽然觉得不论她摔东西,还是瞪眼睛,都没有什么了。 推开门进去,房间里静悄悄的。 她很机敏,听到脚步声,而且确定是他,不等他将人抱上,她已经“呼”地坐起身。 季江然小小的抱怨:“不是睡着么,跟乍尸似的。” 顾浅凝扭过头:“你有什么事?” 季江然行云流水:“一天没见到你,我想你不行啊。” 顾浅凝已经站起身,她没有穿鞋子,就那样赤脚站到地板上。 “你要是没事,就出去吧。” 季江然有一点儿恼:“在你眼里什么才叫有事?”这些天他一直在同家里抗争,季家人不允许她进季家的家门,就算她怀了他的孩子,他们也不打算认下这个儿媳妇,豪门的讲究总是那样多。就算不门当户对,至少也要拿得出手,但他们不认为如今的顾浅凝有那样的资格。季江然几乎同家里人翻脸……“顾浅凝,没完没了了是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如果说,你每一次的感动,每一次由心的微笑,到头来发现不过是一个透亮的泡泡,不仅一戳就破了,还有不堪的真相。一个人要被这样耍得团团转,还要以怎样的心态笑容以对?感恩戴徳? “你自己做过什么,你问我?” 季江然硬是扯出笑,狠狠的:“顾浅凝,我这辈子就跟你死磕了,生我拖着你,死我拖着你,到哪里我都拖着你,有本事你就跟我闹一辈子。” 他开车出去,晚饭没在家里吃。 顾浅凝进到餐厅里,吃了很多,胃里满满的,可是没有力气,也不觉得开心。那种快意恩仇的感觉怎么就变得淡而无味? 季江影早到一步,季江然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喝了不少。 这些天他都是这么过,喝醉了再回去,比较容易睡。 季江然打电话追踪到这里来,让侍者加了个杯子。 点着一根烟问他:“什么时候回美国?” “我碍着你什么事了?”季江影喝得有一点儿多,淡淡的眯着眼,很是狭长。 季江然斜睨他:“是碍不着我什么,不过这回我躺着也中枪了,是你跟段存那二货说了什么吧?”叼着烟感慨:“段家怎么出了这么个心理脆弱的东西。” “我什么都没说,他自己倒是说了不少。”他是真的爱安子析,只是那爱沉重到连他自己都背负不动。不卸下来,早晚是要崩溃的。可是瞧着段存那样,一定已经卸不了。“他不是心里脆弱,他是为爱无计可施,垮掉了。” 有的时候心里压力是把最锋利的杀人武器,锐利到无法想象。就好比割脉自杀的人,别人看到的是惊悚,当事人或许觉得轻松而软绵。 季江然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抬眸:“那哥们到底怎么死的?真是自杀了?” “估计是被情所困,抑郁难当,自杀了。” 季江影对于死人这种事,素来平静,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就这样云淡风轻的说起来了。看了季江然一眼,接着意有所指:“一般感情的世界里,不是两情相悦的,比较容易让人抑郁,自杀的可能性会很大。” 季江然眯起眸子:“你什么意思?” 季江影笑了声:“段存就属于单相思,家里人坚决反对,后来他死了。”他挑了挑眉:“怎么看,都跟你的境遇颇像。” 季江然颌首将液体饮尽。他是被顾浅凝推出来的,连她的房间都不许进,那原本是他的卧室,后来东窗事发,立刻就被扫地出门了。她不肯妥协,他总不能在这种事情上压制她,唯怕伤到孩子。 最让他懊恼的是,他觉得以顾浅凝的性情,事到如今还不同他鱼死网破,一定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季江影弹掉一截烟灰,一语道破:“她这样还是太温顺了,一定有令你无法招架的下文。” 顾浅凝不是个被人算计了,却不还击的人,她只是比较沉得住气,愿意放长线钓大鱼。而且她是女人里比较有耐心的,为了一步到位,漫长屈辱的过程她绝对是等得起的。 这样的女人,想一想就觉得可怕,太勇气可佳。 季江然接着又灌下一口:“实在不行,我也自杀得了。” 季江影看了他一眼:“你比较适合杀他。” 真正吃亏的事情他什么时候肯做。 季江然站起身:“不跟你闲磕牙,手头上还有点儿事。” “安子析那件事情你打点好了?” 季江然穿上外套:“整不死她。”离开前又问他:“你头疼的毛病是不是又犯了?” 季江影只说:“是有一点儿。” “别指望吃安眠药撑着,还得去看医生。” 季江影“嗯”了声,淡淡说:“快走吧。” 有些毛病治不治的,可能都会如影随形一辈子,没什么比精神上的困苦能难医治,而他的就是。 现在医术多高明,通过不同的疗法,可以探到人的内心去,他的心里兵荒马乱,连心理医生都拿他没办法。这个人就是太顽固了,认准的事情不管是好是坏,都不会轻易改变。 即便是病痛,沾上了,就是他一部分的执意,很难剔除的。 季江影缓缓闭上眼,酒精的效用上来一点儿,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那种灵魂超脱的感觉很好,可以麻痹所有不良感触。 (099)来拿户口本 在这里他竟有短暂的安眠,做了梦,场景再怎么切换,心绪永远是不变的,凄厉又痛触。耳畔的诘问痛彻心扉,有很长的时间他觉得自己是没有听觉的。听说太害怕一件事情,就会逼迫自己不听不看,像个失语的盲人。睡梦中,他只是无声的站立在那里,整个训练场上空空荡荡,只有猎猎风声,如果不是撕扯着衣角,大力得仿佛要将人带飞起来,他甚至不知道已经起风了。 有一只手伸来,扣紧在他的肩膀上,眉目与他有几分相像,看到之后才觉得安心。 看他微微的扯出笑:“还有我呢。” 这是他儿时曾说过的话,仰首看着校园高可摘星的高墙,伸出手来告诉他:“还有我呢。” 那时漫天摇曳的星子像钻石一样散落到黑丝绒的天幕上,闪闪发光,映着他一双桃花眸子,熠熠生辉。 天地辽阔,轻风四溢,一段最为美好的青春年少。 手掌有一点儿温度,隔着肩章还是渗透进衣服里,不可思议。其实一定是不可能的,只是他自己的错觉,觉得暖暖的,就真的温热起来。 孤身走一条路很凄凉,就像只身赴死一样。有一个人肯跟你背靠背,送一剑祝福,再默默相助。再苦再累,也会杀出一条血路来。 如果是地狱,他来下。 能陪他走到哪里就是哪里,他从没想过要一辈子。 蓦然惊醒,还是在包间里,灯光暗沉,透着一点儿幽蓝的光,像烛火的外焰。靠在沙发上的动作太久了,肩膀酸痛麻痹。茶几上的电话仍在响个不停,季江影一手接电话,一手揉颈项。 简白打来的,问他:“江影,在哪儿呢?今晚回不回来?” 季江影看了一眼时间。拾起外套说:“回去。妈,你不用管我,先休息吧。” 他驾车往回来,时间真的已经不早了,昏黄的路灯极速后退,连同那些高大的植株,总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树,落叶纷飞,被风卷起来,朝着一个方向像流砂一样慢慢堆积成一面坡。光影在他俊朗的脸颜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时明时暗。 季江影开车的样子很认真,双手握着方向盘四平八稳。连嘴角都微微的抿紧,是不笑的,整个人面无表情。却无端端的侧首去看,人有的时候会心生恍惚,有些东西明明已经不存在,某一个瞬间却总觉得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就像某个情节的回放。于是偏首看过来,发现那里只是空空。 连他都不知道此刻到底想了什么。 等到季江然回家,顾浅凝已经睡下了。他不上楼,坐在客厅里想事情,将顾浅凝这些天所做的事情历历数来。她按时吃饭,睡觉,没事的时候喜欢呆在房间里。大都不理会他,说起话来冷言冷语,时而尖酸刻薄。两人的关系空前冷滞,可是她打不过他,所以一定不会跟他动手。能看出她认清这个现实之后很挫败,估计没想到连身手他也在愚弄她,事实上他在人前从来都以一个虚假的面目示人,并非针对哪一个。没一次出逃记录……一个像玉石,摔碎了亦是掷地有声的女人,怎么肯安静的跟一个将她玩转于鼓掌的男人绾发白首? 季江然想起季江影的话不是不惶恐,她真若同他凄厉的撕破脸,或许他的心里会更有底一些。 她说他很会算计人心,可是,她有心么? 季江然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站起身上楼。 顾浅凝一听到开门声,即刻醒来,将床头烦按着。转过身看他,眼睛透着一种锋芒,亮得不可思议。 季江然不管她,还是脱了衣服去洗澡,然后穿进被子里。 “你是我老婆,跟我睡觉是义务。” 顾浅凝早该想清楚,他本来就很不要脸的。不等伸手推他,或者干脆下床。 季江然一个用力,反倒将人袒平按到身下去,他动作迅速而凌厉,覆到她身上灭顶压下。 “顾浅凝,别逼我用强。以你的实力一晚上被我睡个千八百遍都不是问题。” 顾浅凝睁大眼睛屈辱的瞪着他,是啊,她不是他的对手。连他的路数都记不住,季江然跟季江影的招数不一样,是没有套路可寻的。她和季江影的本事有一点儿像,像是一个师傅一脉相承,只不过季江影的更为精湛,可是这个不行。 季江然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怎么?要哭给我看?”翻身下来,将她揽到怀里来:“委屈什么啊,又没说真上你。我就是打个比方……”大手蛇一样滑进去,贴合在她的小腹上,那里仍旧平平,还没一点儿隆起的迹象,其实他想看她肚子圆滚滚的模样,听说孩子会在里面跑来跑去。“都说女人怀孕脾气会变大,动不动容易委屈,我看倒是真的。” 不知怎么,顾浅凝的鼻骨酸起来,静静的躺在那里不吭声。冷漠得像似不肯理会他。 也讨厌这样的自己,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实在太没用了。 烦躁的不得了,扯掉他的手背过身去。季江然就从身后抱住她。 他觉得他是揽了一条毒蛇睡,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被她咬上一口。 顾浅凝却觉得自己是在与狼共枕,这个男人一定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可是偏偏这世上有一种人相克相生,相爱相杀,命运本来就是一场愚弄人的笑话。 段存的死很快有了定论,没有他杀的证据,确定为自杀身亡,随之结案处理。段存身体里那根弦仿佛真的挣断了,在跟家里人抗争了那么久之后,自己反倒最先疲惫不堪,倒下去了。的 整个段家沉浸在一片锥心刺骨的哀伤中,前来悼念的人络绎不绝。段家唯一的儿子,再不济,忽然这样走掉了。提起来,总是不胜唏嘘。 段夫人哭得险些断气,不容任何人提起来,否则就是一阵撕心裂肺。 最震惊的还有安家,当时段存自杀身亡的消息一传来,安家就跟着绝望了。还有一股难掩的心慌,安桐最先听到段存出事,手都是抖的。 回到家,掩起门才敢说:“段存会不会真是被我们逼死的?段家一直不肯妥协,而我们又一直蛊惑他以命相逼,他不会因此真做了傻事?” 安夫人的脸都白了,不是不心虚,属她撺掇得最厉害。明知段存是喜欢安子析的,愿意为她做任何傻事,而安子析就是那样告诉她的……所以她在游说的时候添油加醋,觉得段家那样顽固,不加大一点儿力度很难得逞。但无论如何没想过真会闹出人命,哪料到段存那个性子会真的萌生自杀的念头……难怪安子析总是瞧不上他,一个大男人竟脆弱如斯。 心里虽然这样想,嘴上却不肯承认。 强打起精神说:“他死了,关我们安家什么事?我们又没让他真去死。再说,我们让他死,他就会去死了?段存又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子。就算他死了,也是被段家逼的,是他们老段家太顽固,段存一而再的回家闹腾,他们都不肯松个口,段存这个当儿子的能不对家里人心灰意冷么……” 安夫人几站是颤巍巍的说完这一番话,明着是说给安桐听,更像暗暗的说给自己听。 然后上楼去,心里不停念叨,不关他们什么事,一定不是他们的原因。是段家将人赶到绝路上去的,要是他们一早妥协,何苦有今天。 连续几天觉都睡不踏实,总是梦到段存,然后从睡梦中惊醒。 有的时候三更半夜将安桐推醒:“你说段存会不会阴魂不散,怪到我们头上来?” 安桐被她的疑神疑鬼扰得心惊,忍不住恼火:“你有完没完?天天这样自己吓自己,我看你早晚就疯掉了。” 现在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现在段家忙着办丧事,是没缓过神来。等到段存一下葬,一定会找到安家的头上来。 安桐叹气:“你要有这精力,不如想想怎么应对段家人吧,别到时候人家打上门来了,你连个说词都没有。” 安夫人彻底心慌的睡不着,是啊,段家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由其那个段心语,不是一次两次骂到安家门上来了,之前就口口声声的说段存之所以犯浑,就是安家在背的捣鬼,还严厉警告过他们安份。 想到这些,安夫人打了个寒噤,手脚发冷,一定要嘱咐下人把门看好了,看到是段家人,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进门。 安子析在监狱里听说段存自杀身亡了,有几秒钟的时间没有说话。 安夫人叹气:“没有办法,本来一心指望他的,就算段家不能帮上什么大忙,至少打点一下,你在里面也能少受一点儿苦,现在这样,你说……唉……” 安子析垂下眸子,半晌,只问:“安安怎么样了?” 孩子本来就是早产,打生下来就没吃过一口母乳……不过这样也好,一直吃奶粉,没吃过母乳的孩子,便不会有后来的不适应。 安夫人点点头:“安安挺好,又长了几斤称,胖乎乎的,也不怎么哭,不知道多省心呢,这个你不用担心。” 安子析抬起头说:“段家现在一定很想要这个孩子,而且会想尽办法的把孩子抱回去。”她动了下嘴角,仿佛是微笑,只是那样的狠戾,就算是自己的母亲,看了也会感觉毛骨悚然。只听她说:“段存那个筹码没了不要紧,左右也没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如今这个变得比那个还管用,不知要管用多少倍呢。季铭忆的案子要审了,再加上之前的,这回段家如果开出的价码让我不满意,孩子无论如何不会给她。妈,你和爸把安安看好了,一直放在家里不要带出门。” 安夫人没由来的一阵心慌,点点头:“我知道。” 探望结束,从里面出来。安夫人一双手冷透了,在阳光下晒了一会儿,才有一点儿精神头,快速打车回去,按着安子析说的,将孩子珍宝一样看起来。 季江然冷笑:“等着看好戏吧,安家和段家一定会有一场恶战。” 秘书不知他怎么还笑得出来,现在外面说的很难听,这几天的报纸他也看了。而且段夫人就跟中了邪似的,不是一次来东帝找季江然闹。 现在所有东帝保安,连带秘书助理,就算记不住总统长什么样,也要牢记段夫人那一张脸,远远看到,不等凑近,马上将人拖走。 季江然以的撑颌,半晌,懒洋洋的抬眸。 “给段老爷子打电话,约他晚上一起吃饭。” 秘书马上去办。 段老爷子也怀疑过季家兄弟,可是慢慢冷静下来了,又觉得不可能。这样做简直没道理。 段家虽然打过几次电话问及安子析的事,可是一点儿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否则段存也不会越逼越急,到最后真要以死相逼。既然如此,季家人有什么道理对段存出手? 这些年无论是季江然还是季江影的行事手段,段老爷子也清楚。段存不见得就会被他们看在眼里,真要是忌惮段家出手,稍稍对段家的产业一施压,立竿见影,他自然而然就会手脚安份,不会直接找到段存的头上。 一些隐晦的东西,在这个圈子里他们每个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心里想明白了,看到季江然还能勉强挤出笑。 “世侄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 季江然微微的笑着,无形中一股慵懒华贵,不像季江影,声音里透着一种冰冷的礼貌,仿佛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业界里的人总觉得季江然更好相处一些,比起来宁愿跟他打交道。 连段老爷子都不那么紧张。 季江然只是说:“夫人对我似乎有什么误会,时不时来我东帝闹……”话音一转,一个小辈的谦虚表现得那样淋漓尽致:“当然,骂我两句,或是动手打我几下,就算没有理由,我一个小辈也该受着,夫人心情不好,需要发泄,这些我都懂。我只是怕她这样动怒,很伤身子,就实在不值当了。” 段老爷子经他这样一说,已经十分不好意思。 “二少,你千万别这样说。这段时间实在给你添麻烦了,她受到的刺激太大,就那样疯疯癫癫的,什么时候跑出去的,连我们也不知道,最近家里揪心的事实在太多了……”他的眼睛里泛着晶亮的东西,接着说:“不过二少放心,以后这样的事情一定不会再发生。我会马上登报澄清,这事跟大少和二少一点儿关系没有,不会让大家再那样误会。是我们家段存没出息,自己作出来的,造孽啊。” 话语到这里,有些哽。再不争气,还是不忍再苛责下去。活着的时候,狠狠的骂他,或是打他一顿,都不觉得有什么。气极了,也曾狠狠的咒过他去死。只是人不在了,就成了父母心头永远化不去的伤,无论何时想起来,都会忍不住的疼。 季江然端起桌上的酒来喝,接着,眼风淡淡的扫过来:“段总,这事我倒觉得实在怪不得夫人,她恼我不是没有道理。我们这样算是着了别人的道,段季两家没什么矛盾可言,相处一直愉快。说到底这些误会都由别人挑起来的。” 段老爷子顺着他的话想:“安家?” 季江然笑笑:“我跟安家确实有化解不去的矛盾,这些段总该十分清楚,可跟你们段家实在找不出一点儿,更不会因为段存喜欢她,就去牵怒,我要仅是那点儿胸怀,还怎么在业界里混。只是因为一个安子析,要被旁人猜疑,就有些亏了。不过我想,更甚的还在后头。今天这事要没个说法,以后段季两家会走到哪一步,倒是真的不好说。” 段老爷子狐疑的看着他。 季江然直接问他:“段家一定十分想要抱回那个孩子吧?” 那是一定,如今段存死了,总算还留下一条血脉,成了段家唯一的一条根,不惜一切代价,段家也会将孩子抱回去的。 段老爷子直叹气。 “那孩子现在是我们段家唯一的指望了。” “是了,这样一来,安家更会变本加厉的指望段家。我爸那个案子很快就要开庭,安子析的苦日子就要来了,她从来不想伏法,没道理不盯死你们段家。而段总一定不会放弃孩子,我真怕两家因此伤了和气。” “二少……”段老爷子蓦然抬眸,他想说怎么会,可是,又怎么不会?为了保住段存的血脉,无计可施的时候,他可能真的什么都做得出。于是惊恐的望着季江然,他将一切都看破了。 季江然一脸安然,连嘴角的痕迹都没怎么变:“段总不必担心,我倒不觉得季段两家非要走到那一步。被一个女人搞到多年的交情破裂,实在不应该。”他挑了挑眉:“我只是担心安子析会狗急跳墙,那就是个疯女人,如今连我大哥都懒得管她的事了。担子落到我身上来了,段总知道,我这人不成气,平时很怕麻烦,不想跟她没完没了,因为这点儿事节外生枝,了断就得了。如果段总信得过我季江然的为人,不如我们合作?” 段老爷子沉思性的看着他。 季江然倜傥的一举杯,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只说:“不急着给我答案,段总不仿考虑清楚再联系我。我只想说到时候一定不会亏待段家,还能让段总得偿所愿。” 他最先退场,起身离开。 段老爷子坐在那里呆怔的想事情。 真被安家缠死了,一直以来不信他们会有什么作为,也以为段存闹一阵子无果,自然而然偃旗息鼓。他说的什么自杀,他也都没放在心上。不想最后悲剧真的发生了,他没想到段存真的会跑去自杀。 安家的威力这样大,像一只无形的手,最后竟真的要了段存的命。 这样的仇恨已经不共戴天,还怎么可能受他们摆布,让他们需所无度,一直得逞下去。就算为了孩子,也不能抹杀刻骨铭心的仇恨。这样的安家死不足惜,即便是便宜,也不能便宜到他们的头上。 季江然还在路上,段老爷子就给他打电话。 “二少,我自然是信你的,跟你合作我放心,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能让我们段家把孩子抱回来,又让安家不得好死,我也就没什么要求了。” 季江然对他这个决断的时限很满意,就想到该是这样,段家如今最恨的就当属安家。但凡有一点儿骨气,也不能再让安家有一丝得意。 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顾家。 顾夫人看到季江然来,很惊讶,如今连顾浅凝都再不上门了,他却来了。 季江然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体面,只要,心情又堪称可以,再多的隔阂都仿佛抛诸脑后。张口唤她:“阿姨。” 顾夫人有一些激动,快请他进来。 “二少怎么来了。是不是浅凝她有什么事?”之前看到报纸说顾浅凝怀孕了,她打过电话找她,可是联系不上,顾浅凝以前用过的所有号码都注销了。 季江然只说:“浅凝很好,最近在家里养胎,怀了孩子,不敢让她四处走动。” 顾夫人一听,热泪盈眶:“她和孩子都还好吧?” “很好,医生说宝宝很健康,她也有些长肉了。” 顾夫人不停说:“那就好,那就好……”接着又问:“那二少今天过来?” 季江然微笑着说:“浅凝的户口本不是在家里,阿姨你也知道,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真的不能再拖了。她担心再过几个月穿婚纱会不漂亮,催着我过来问一问。” 顾夫人了然。 “是要早点儿结婚了,否则真的会很不方便。”可是她没有动,想给顾浅凝打一通电话。 季江然抬腕看时间,很周正的说:“阿姨,这个点了,她一定睡了。”笑了声:“怀孕的女人我算真的见识到了,你没见她现在脾气大的,时不时就跟我怄气。而且贪吃又贪睡,要不我让她明天给你打个电话吧。” 顾夫人几乎要流下泪来。 “女人怀孕好多就是这样,是件挺辛苦的事。二少你就多担待她一些,浅凝平时倒不是个很任性的孩子,一定只是怀孕的缘故,等到生下来就好了。” 季江然赔小心:“我知道,阿姨,你放心吧。” 顾夫人真被他安抚得放下心来,去卧室给他找户口本。 季江然等在客厅里,陈设很简单,几乎没什么贵重且像样的家具。好多都是租房时自带的,简装修,现在的顾家哪有那么多闲钱买那些东西。 此时,另一间卧室的门打开。顾浅浅拖拉着拖鞋出来,披头散发的,没有化妆,看出脸色难看,像没什么血色,还有重重的黑眼圈,整个人像鬼似的。 看到季江然倒先吓了一跳。 脸更白了,惨白惨白的。像是有些反应不及,张了张嘴巴:“二少……你怎么会在这里?” 季江然眯起眸子看她,本来顾浅浅长得还有几分姿色,跟顾浅凝肯定是没法比,至少他心里是这样觉得,女人胜在气质出挑,万人之中寻一人,不说光茫万丈,一定要有别人不及的闪光点。众里寻他千百度,而他一眼看到顾浅凝,自然在他心里她要是不同的,就是千万人之中,最俱风格的一个。 但此时的顾浅浅实在要是女人里大煞风景的一个。 点点头:“来拿点儿东西。” 顾浅浅要去厕所,转身快走几步进了洗手间。 顾夫人很快从卧室里出来,将户口本拿给他。 “二少,这是户口本。”仿佛是有话要说,嘴巴开合了一下,最后只是笑笑。 季江然这样一个人,已经一眼看穿。 “阿姨你放心吧,我既然想跟她结婚就是一定会全心全意的对她好。”如果不是爱,不会想牵着她的手走一辈子。 顾夫人眉开眼笑:“这样我就放心了,以后就麻烦二少好好照顾她。”她哽了一下:“那实在是个苦命的孩子……” 季江然若有所思:“我知道。” 走之前问了句:“顾浅浅怎么了?” 顾夫人往洗手间的方向看了眼:“吓到了,这几天就上吐下泄的,打不起精神,连班都没办法上。一直在家里养病呢。” “她怎么会吓到?” 顾夫人说:“听说段存死那天她和朋友去玩,正好撞上了,据说很恐怖,也是听送她回来的朋友说的。回来之后就跟丢了魂似的,不过已经好多了,那天根本连话都没法说了,一直抖,整晚整晚做恶梦,看来是梦到段存了,几次嚷着他的名字坐起身,把我也折腾得够呛。” “那可真是吓得不轻。” 季江然莫明其妙高兴起来。 就算撞了顾浅凝的冷脸,也是眉舒目展的笑着,无论她骂什么,他都是好脾气。 靠着她坐过来:“没事的时候,让司机开车带你到市区转转,有喜欢的东西自己买,这几天实在太忙了,没时间陪你逛街,你也别在家里闷着。”他甚至规划到多大岁数就退休,发现他可真是不上进。别人只要不是身体堪虞都不会想着退下去,他却想在四十五岁就可以不用上班,每天睡到自然醒,带着她四处转转或者晒太阳,到时候孩子们也都大了,该是不用他们操心。 他得意洋洋的说:“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帮我爸打理公司,就可以完全接手,不用他操心了,分红却前所未有的高。要不是见好处了,你当董事会那些老家伙会服我。” 顾浅凝无声的看着他,他不禁锢她的自由,时不时这样蛊惑她出去转一转,别把自己闷坏了。说透了,他是自信,有常人远远不及的自信。他编制的天罗地网是无形态的,金丝软甲,却没有人可以逃出去。 跟这样的人过招或者较量是很吃力的事,顾浅凝从没感觉这样吃力过。就像人总是惧怕鬼,明明是令人惊惧的狰狞面目,可是神出鬼没,防不胜防,说不准他会从哪里冒出来,站在身侧还是身后,又持怎样一副鬼脸?攻击或者防备都变得无从下手起来,怎么可能不害怕? 而季江影的话彻底加深了她的惊惧。 没想到他会过来,她坐在沙发上愣神,就听到下人说:“大少爷,您来了。” 季江影点点头没有说话。 顾浅凝听到声音,转首看过去,他也正望过来。站在厅门那里,背景画面是庭院深深的落叶纷飞。金秋时节,无数叶子散落下来,像一场金色的急雨,那样漂亮又繁华,映着他的眉目,也是蒙蒙胧胧的一层金光,他有贵族式的华贵。 仿佛不该站在这里,而是古希腊昔日繁华的城堡前,骑马斜倚桥,不是风华滟滟的绝艳公子,而是丰神俊朗的骑士。 季江影已经走过来,没有坐下,低着头看她。 “出去走一走?” 他有话说,否则不会找上来。他明明已经将她推给他,所作所为看出彻底。 顾浅凝拿上外套跟他出去。 季江影自己开车,去了一家茶楼。以前两人来过几次,古风设计的茶楼,茶香四溢,一路走过,亭台楼阁,扬琴的声音很动听,轻弹一首《月光下的凤尾竹》,夹杂在涓涓流水中。 顾浅凝喝了两口,微微的茶香散在空气中,仿佛是人心底最细密的心事,泛着一点儿隐晦的甜软,是无数的褶皱,需得细细的数过。 抬起头看他。 季江影沉默的钩着头,从出来到现在他还没有说话。这个男人一直冷漠寡言,现在似乎比以前更加不苟言笑。 “大少有什么话想说么?”顾浅凝悠悠晃着手里的杯子,冷冷的问。 季江影淡淡抬眸,嘴角浮出笑:“你天天就以这副嘴脸面对季江然?他竟然受得了,看来他的脾气是比以前好了,脸皮也厚了不少。” ------题外话------ 丫头们,咱还在努力的调时间嘻嘻,争取这两天把时间搞到凌晨去,这两天不稳定,忍耐一下哈乖~ (100)爱你已久 这就像两个拆台党,季江然平日也是这样调侃季江影的,说出的话无一不恶毒,任谁也想不到这两个人实则是对亲兄热弟。 顾浅凝没接他的话。 季江影放下杯子,看了她一眼,敛起笑。 “季二跟你说什么了?” “他跟我说的实在不少,你是指哪一个?是他衣冠禽兽那一段,还是你们同流合污那一段?” 季江影微微的眯起眸子:“不要跟我伶牙俐齿,我指给你的路,不见得就是一条死路。你若真顺着走下去,结果一定不会比你认准的差。” 顾浅凝哼笑:“你给我指的路是什么?背叛组织,当个叛徒,从此荣华富贵?”身体微微前倾,凑上来,笑意越发冷淡讽刺:“那感觉真的很好受么季长官?没有晚上恶梦缠身,冷汗涔涔无法入睡的时候么?” 其实当她知道季江影是基地的叛徒时,是有一点儿惋惜的,他这样睿智的人,流失了不仅可惜,还会是劲敌。 季江影眸子凝紧,瞳光陡地暗沉,犹如锋芒一闪。 “顾浅凝,小心我缝上你这张嘴。”他嘴角微沉,看不出情绪:“我就不指望驯服你,大家不过信仰不同罢了。” 指望她归顺,唯他所用,简直天方夜谭,不知他当时是怎么想。他们都是信仰坚定的人,以命相抵,也不会轻信舍弃。所以才说季江然勇气可嘉! “你这样顽固,倒是个合格的特工,我也实在不喜欢软弱的人。”轻易就背弃,连他都会轻看。 顾浅凝扬起眉:“这世界就是古怪,很多人往往到最后都会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 季江影桃花眸子微微弯起:“这句你说对了,你一定也会。” 顾浅凝的手掌蓦然紧攥,指甲抠进肉里,竟是钻心的一阵疼。 怔愣的看了他一眼,没由来的惶恐。 季江影云淡风轻的一张脸,俊眉轻蹙,修指转了转白瓷蓝花的杯子。 “不如我们就说一说你不喜欢的季江然。” 他意有所指,语气是漫不经心的刁钻,一字一句钻进她的耳朵里。他不打算停下,非要钉进她的心里去。 “你觉得是我在和季江然合谋,才会放你一马么?如果不是他来求我,你在我的手上不知死上多少回了,其实第一次我去东北找你,就是打算确定你的身份处决你。是季江然执意让我相信你是个有用之才,我真是搞不明白,你到底给他中了什么蛊。” 顾浅凝神思凝紧,只是不说话。 如果季江然还有那么一点儿怜惜不想要杀她,也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不知道她与那人哪里像?还是顾浅凝跟那个人哪里相像? 季江影喝了一口茶水润喉,就要冷透了,入腑微凉,又加了些水。 垂下眸子说:“那一晚你打发掉的人,是他的人,他一定不是真的想把你带回去,否则怎么可能只派那几个人,他想做成一件事,从来都有办法。不过是让我看清楚,你这样的身手,素手裂红裳,多伶俐,执意让我相信你有可用之处……” 那时季江然给他的理由是,既然怀疑她是组织派来彻查他的,直接弄死,反倒会打草惊蛇,露出破绽,直接指证他存在问题。不如就留在身边,将计就计,让她将错误信息源源不绝的传递回去,反正什么也查不出,打消了基地的怀疑有什么不好? 季江影淡然一笑:“只是没想到你是个重生体,骇人听闻。既然如此,更该杀掉你了。你连基地都回不去,还怎么指望你将虚假情报带回去。就算是收卖,也不会是基地里的人。”那些都是一群信仰坚定的疯子。 留在身边只能是祸患,他不会傻到用千年来感化一块顽石,等到滴水石穿的那一天。他没有那样的工夫,也没那样的耐心。从没一个人值得他那样去感化。 顾浅凝手脚有一点儿冰凉,僵冷的坐在那里。眯起的眼角,像一弯下弦的月。 “那你为什么没有杀掉我?” 他有太多次处决她的机会,曾有一段时间她对他坚信不移,敬仰也是有的,且一心指望他。 就算他不刻意杀她,出行任务也能顺理成章要了她的命,完全没必要找人顶替她去赴那条黄泉路。 季江影抿了下唇角,目色淡然:“是季江然,那次任务跟我没有太大关系,不过是假借我的嘴说出来罢了。只有他会那么无聊,想去离间和你走近的男人,他看不顺眼的东西总是很麻烦。若说有我什么事,就是顺水推舟要了薄东胜的命。至于你的死活,我不会去管,那个替死鬼是他找来的,不是我的人,包括之前你从薄家顺利逃脱,通通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从许久前开始,季江然就给她设置了一个感情圈套,像网子一样,一步步将她网紧,而顾浅凝就像一条美人鱼,每一步走在刀刃上,直至最后变成一个平凡又正常的女人,跟他生活一辈子。这是季江然为她设置的,在季江影看来,每一步都刚刚好。这样漫长的计划,她正走在轨迹上,哪一时偏了轨,季江然总会为她适时调整过来。 这些也是他后来慢慢想过来的。 季江影说很早,顾浅凝问他:“是多早?” 他笑了声,到底还是感兴趣起来。这样的攻心计,季江然做起来,一如既往的游刃有余。精明如顾浅凝,还是逃不出他的翻云覆雨手。 “我想从他决定不娶颜如玉开始,就已经开始了。如果不是你,颜如玉会顺利嫁进季家,幸不幸福的,总会是一辈子。所以才要问你给他中了什么蛊,竟然想要舍弃颜如玉,肯花漫长的时间算计你。” 顾浅凝也被惊到了,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季江影只说:“这样一想,颜如玉的不幸还是你间接造成的。最后你们‘终成眷属’,冤孽却要我来背。”出其不意的伸出手捏上她的下巴,饶富兴致:“你要拿出一半对我的凌厉和防备对他,也不至于让他算计得一步不差。你哪只眼睛看着他比我仁慈善良了?还是他长得比我更像一个好人,你就要那样轻信他?他苦肉计唱得好,这是天生的。钻空子的本事更是了得,我不过激你一下,他就跑去英雄救美,倒是将你真的感动了。你那是引狼入室你知道么?明明知道被他算计了,不将人利落的推出去,想什么呢?脑子里全是浆糊是不是?季江然嘴巴甜也是天生的,口蜜腹剑,信了他,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当时季江然将两人的关系搞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她被贴上了季二少的标签,从那以后两人就再没有扯清过。使得季江然后来顺理成章登堂入室,最后连孩子都有了。 怎么可能扯得清? 有些事情就是如此,不论起初是怎么样的,说的人多了,白的也会变成黑的,连自己都会心智迷乱。季江然算准了这个,就没有白唱的曲。 季江影指腹温存,其实有一点儿滑腻,掐着她的下巴像水豆腐一样青嫩。可是心口灼热,仿佛是燃着一团火。只得面上清冷一分,才能将那份焦灼浇息。 只是不停的喝水,许是说的话太多,喉咙干涩,却仍旧想要一吐为快。说尽了,一了百了。这样的钝痛,他受够了。 漫不经心的说话:“他是双学位,有一门就是心理学,而且造诣深厚,连导师都对他偏爱有佳。你从美国回来,他公然向你表白,不觉得那爱爆发得太过热切么?眨眼情深似海,一下就是极至?从冰冷到火烧,那样的不适你都可以忽略,顾浅凝,不是你的感知有出问题,怕是心出问题了。他只是看着花哨,行事乖张不羁,什么时候真见他鲁莽冲动过?你是真傻,竟然就信了他。他真的喜欢你不假,可季二做事很少是没有目地的。那不过就是一个将你彻底推向他的前奏。他的热切,着迷,之所以不加掩饰的表露,就是让你信以为真。也正好巩固我和他‘恶劣’的关系。当我们两个撕破脸的时候,你会毫不犹豫的奔向他。他表现得那样沦陷,主动权已经在你手里,你这样聪明的女人,在万难的时候一定会利用他。只是没想到安子析插手得这样适时,正好让我有理由牵怒你。而最后你也是真的跑了,一步不差落入他的怀中。顾浅凝,今天这一切是你自己找来的。” 顾浅凝气得浑身发抖,可是一句话不肯说,越是愤慨,眼神就越发凌厉。 像箭一样,让注视的人有万箭穿心的疼意。 季江影将眼风微微错开,转首看着窗外,人和车无声的滑闪过去,整个世界静寂无声。她的呼吸那样平静,坐在对面仿佛并不存在,似只有他一个人是聒噪的,总在不停的说话,不停的说,不停的说,停不下……宛如是在切割自己的一部分,从此凌厉的切下去,永远从身体里剔除掉。停下了,只怕再下不去手,没有挥刀砍去的勇气。 这样疼,经历一次就不想再有第二次。 于是,不容许自己退缩。 不知道是第几杯了,他没有多喜欢这种茶,还是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穿肠而过,洗涤一种殇。 只有这样喉咙才可以正常发音,不会带动肺腑干涩的疼痛,仿佛撕心裂肺。 他说:“你没有一刻信任我,呆在我身边一定是不行的,我不会留你。如果不是他跑去求我,我真的已经杀掉你……” 季江影的嗓音变轻,发音的时候微微的颤。就像情绪一下涨满,承受不住,于是小心翼翼的收拢住,只怕稍不谨慎,就会破音而出,全部倾斜出来。 季江然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求过他,一次都没有。那一天进来书房找他,喝了太多的酒,连眼眶都是红的。那时候顾浅凝也才从美国回来,对他十分冷淡,或许是觉得难过,第一次像个心智不成的小孩子那样。 “哥,她不为所动……” 他将电脑关合,眯起眸子看着他。书房的灯开着,那样明亮,清析看着他一张脸,那些难过与无助写在脸上,惊心动魄,下意识攥紧拳头。就算当年东帝受经济危机影响,运营纰漏,多少大股东兴风作浪,季江然同他谈起来的时候,都是眼中带笑,邪气得尽是玩味,带着顽意说:“再让经济低靡一些,不急着力挽狂澜。这次我非要震震那些老狐狸,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东帝的爷。” 当时那位小爷不过刚满二十岁,翘着二郎腿坐在他办室的沙发上,已然是万人敬仰。 可是那一天他竟觉得慌乱,低声反复叫他:“哥,哥……”慌然无措。 季江影一下便蹙起眉头:“不是有计划么,连我都瞒过去了,你怕什么?” 季江然眼眶氤氲,总像是泛着一层亮晶晶的东西,他把脸埋进掌心里。那一句话季江影永远都记得,他说:“我很害怕,怕拿她没办法。” 季江影的心微微的颤了下,太看重一样东西就会很害怕,怕算计不周,怕赌赢不了,怕失去了再寻不回……因为根本就是输不起的,护在心口,紧张得呼吸紊乱。于是怕起来,明明算计得已经十分缜密,仍旧感觉心里没底,怕这样或者那样的纰漏,强迫自己去想,尽而不断折磨。连他都看出她的不同,一颗心微微发酵,定然是哪里不同了,她不是个轻易会妥协的女人。季江然登堂入室,已经是个特例,那些劝服的理由,与其说是她说给世人听的,不如说是她说与自己听。 她终将自己说服了,于是给了季江然太多的可趁之机。他的算计多得人心,还有什么好担心? 季江然怕自己拿她没有办法,或许……顾浅凝也觉得拿自己没办法。 “那天晚上决定帮他实施他计划的最后一步。其实他是想保你的命,如果不是我欠他一份天大的人情,不会留你到今天,配合着他演戏的步骤一步步走到今天。在他看来你千金不换,在我这里你只是一文不值,杀了你,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只要你傻一点儿,第二次出逃还不成功,被他打动之后,死了心,再不想着回基地,畏惧我的狠毒也好,强权也罢,放弃了,在他的羽翼下有什么不好。那些过往不会有人提起来,你看到的只是他的真心,本来就不是假的,只要你肯死心塌地,倒可以做一对神仙眷侣。也不去坏我的事,大家从此相安无事,算个圆满大结局了。” 可是,她偏偏还是看透了。而且早早有所洞察,想瞒她一辈子,实在太难太难。 连季江然都没想到她顿悟得这样早,没等孩子生下来,也没等彻底爱上他。 顾浅凝不是个肯闭起眼睛,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享受清平世界,岁月静好的女人。她是刀尖上舔血走过来的人,一定要有难以磨平的棱角,那些不被世俗磨砺的东西。 若是其他的女人,季江然最后一定会赢个大满贯。 保住了性命,还获得了幸福,至于他是否算计过她,就像季江影说的,可能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只要她想不到,就不会有一个人跟她和盘脱出。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顾浅凝定定的看着他,实实在在的憎恶起他来。 季江影捏着杯子的指腹紧了下,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淡淡说:“不是说了,我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如今你有了他的孩子,万不得已不想要你的命。可是,如果最后你仍旧执迷不悟,我一定不会手软。聪明的女人要识相,如果一个男人攻于心计,处心积虑想要得到一样东西,说明是真的喜欢。何去何从,我不过给你提个醒,以免大家都不好做人。” 顾浅凝郁郁青青的一脸笑,本来该是很漂亮的,可是冷透了,就像生出一层细碎的霜花,连眼里都是冻结的霜白。 “说白了,你是想帮他留住我。” “我不能跟他撕破脸,可是你执意你的信仰,我只得要你的命。我同你讲这些,还是想告诉你,不如趁早安份,你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的算计说不上什么时候开始,也料不到何时会结束。” 顾浅凝问他:“你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季江影眉目一散倒笑了:“颠覆整个基地,让它不复存在。以后再不会有这只部/队存在,你坚持要回去,也只有死路一条。” 那杯茶早已经凉了,顾浅凝还是端起来喝了下去。其实没什么感觉,只是心里灰蒙蒙的一片,说不出的滋味。 怎么站起身离开茶楼的也不知道。 出来的时候阳光静好,竟还有一些晃眼。季江影不得翻出太阳镜来戴上。没想这么快又变天了,没带伞,站在街头上也忘记动弹。雨点就一颗一颗打到身上,噼里啪啦的,又大又痛,跟钉子一样散落。 很快,就变成一只落汤鸡,说不出的狼狈。在旁人看来像个傻子一样,街上行人匆匆,连脚步都不会驻足,只有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面前有出租车滑闪过去,经过时放慢速度,她忘记伸手去拦,就很快开走了。 其实不知道要去哪里,回去么?跟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同住一个屋檐下,她被算计得这样彻底,难怪逃无可逃。季江然每走一步四平八稳,半点儿急攻进切都看不到,他们就那样一步一步靠到今天,自然而然,是他预定好的路数,不是老天注定,何去何从都是他一手导演。 所以她警觉不到,也就无从反抗。 季江影是个演说家,他的话让人惶恐,他说尽季江然的不是,更像是为他添分加彩。他也是憎恶她的,就拿这些真相来讥讽她。他只是不能轻易杀掉她,却没想她痛痛快快的。 顾浅凝站在雨中,任冷雨灌溉,强迫自已打起精神来。从现在开始,要看清每一个人,不能到最后真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季江影站在窗前看着,那雨越下越大,密布的雨丝瓢泼一样洒下来,她被掩埋其中,就要看不清楚。 现在好了,都斩断了。 她眼中的恨意,像阴云一样密布。看着他的时候,却微微拎起嘴角,狠狠的蔑视他,不就是个叛徒,再神通广大,不过就是叛徒。她心里一定只是这样想。 给季江然打电话,只说:“那些事我跟她说了,希望她好自为之,否则我不会手软……” 季江然没说话就将电话挂断了。 这样也好,女人的心思有一点儿古怪,瞒着她,任由她胡思乱想,等她自己串起来的时候,就会感觉万劫不复。但如果是从别人那里如数听到,不去钻那个牛角尖了,反倒更容易飞蛾扑火。 就算季江影不说,总有一天他也要说。可是,从他嘴里得来,就不如假借他人之口,至少她能心平气和的听完,如果是他,可能讲不到一半,就已经跟他撕破脸,拂袖而去。就算听他说完全部,也觉得他是得意洋洋的羞辱她。不如这样,还会让她感觉小心翼翼,怕她动怒,努力的陪小心。 人就是这样,心底里有一个崎岖的领域,难解又矛盾。 忽然雨就停下了。 顾浅凝抬起头,头上多出一顶伞来。接着肩膀上落下一件西装外套,那人手臂伸过来,将她包裹紧。 衣服上有独特的香气,淡淡的,是香水的味道,还有淡薄的烟草气。可她觉得反胃,就想扯下来扔掉。 却被季江然拢紧,连同她整个人一并抱在怀里。车子已经开过来,司机下车将车门打开,季江然马上拖着她上去。 顾浅凝感冒了,发烧流鼻涕。 可是怀孕了,季江然不敢随意让她吃药,打电话叫医生来。 顾浅凝沉静的躺在那里。 告诉医生:“给我打针。” 医生的意思要是再看一看。 顾浅凝恼起来:“要不就帮我把孩子打掉,打掉这个孽种,总可以了吧?” 下人连带医生都慌了神。 季江然瞳光黯然,定定的看着她。 只说:“别胡闹。”然后告诉医生:“给她打针。” 顾浅凝已经站起身,失控般的冲他吼起来:“胡闹?你觉得我是在胡闹么?季江然,这个孩子我一分一秒都没想过要给你生下来,你别做梦了!就算给任何一个男人生孩子,我也不会给你生,我唾弃你。你觉得你计划得天衣无缝是么?”她冷笑:“错了,你还是算计不了人心,哪怕一个瞬间我都没有爱上你,过去不会,将来也不会。我有爱上的人,但不会是你!这个孽种我一定会打掉!” “你敢!” 季江然咬牙切齿的盯紧她,瞳光黯然又深邃,她的话是带着锋芒的,每一下都刺穿他。 仿佛人们常说的,怕什么来什么。 顾浅凝盈盈的笑起来,凄厉得仿佛鬼上神。 她有什么不敢的?就算她安份,季江影一定还会颠覆整个基地,那是他的终极目标。他们只是将她像个傀儡一样禁锢在这里……只要她像个傻子一样,才能相安无事。 既然是这样,她还有什么不敢? “季江然,我总有办法得逞。我们拭目以待。” “我一定会杀了你。” “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可能给一个我憎恶的男人生孩子。永远不会!” …… 理智尽失,便这样恶狠狠的说中伤彼此的话,每个字句都是又重又狠,恨不得一招致命。唯怕说轻了哪一句,就不够锋利,不能连血带肉的刺进去。 季江然整个下午沉默,任她高烧不退,在房间里躺着。他站在客厅里抽烟,其实很难过。 外面大雨滂沱,下个不停,敲打玻璃窗,发现凌乱又大力的响。每一下,都如同敲在人的心口上。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季江然这样好的记忆力都要记不清楚,许久之前的事了,竟不像是今生今世发生过的事。隔着漫长的两世之久,久远得令人惆怅。 顾浅凝问他,你不是爱着一个女人? 是啊,在他的心里是爱着一个女人的,一个原本跟她不相干的女人。是他一眼认上的,茫茫然的寻了那么久,走了多少辛苦路,好不容易才遇上的。觉得要等的人,一直都是那个人。 跟她是不一样的,没有这样凌厉的爪牙,有让人体无完肤本事。那个人岸芷汀兰,氤氲的温存气息,他记下了,就再没有忘记过。 下人走过来说:“二少,顾小姐一直在发烧,之前给她送水的时候看到她脸红红的,叫也不起来,您看?” 季江然皱了下眉头,却没有说话。 下人识相的退下去。 烧糊涂了,胡乱的做梦,前所未有的凌乱,她紧紧皱起眉头。心里焦灼,可是身体冷,被子里蜷缩成很小的一团。之前下人已经给她加了被子,厚厚的两层,仍旧觉得冷,冰得她牙齿打颤。梦里,顾浅凝心酸的想,这样死了也好。 段心语去安家要孩子,被拦在门外。连大门都进不去,更别说讨说法。 现在的安家人像个缩头乌龟似的不敢露面,不是心虚是什么? 段心语更加不会善罢甘休,只想当面质问,非要安家为此付出代价。 安夫人心跳如鼓,被段心语闹腾得就快神经衰弱了一样。每天吃不好睡不好,早上对着镜子,发现皱纹又长出几条。 唉声叹气:“要是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折腾了,段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时候真的帮上过忙。” 其实不是一点儿力没有借上,虽然没在判刑上吃上劲,可是安子析在里面总算没吃什么苦头。 就是因为段家这样的态度,才让安家以为只要执着,就一定会有甜头吃。他们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儿子不好过,最后必然要妥协。 这个打算没有错,只是任谁都没想到段存会自杀。 安桐近来一直觉得晦气,可是总这么躲着不着面也不是办法。眼见季家的指控又如山一般压下来,本来已经是数罪并罚,再加上一条故意伤害,安子析这一辈子真是要将牢底坐穿了。 只是跟段心语一个小辈讲不清楚什么道理,对着骂不像话。 安桐说:“我给段家打一个电话,就按子析说的办,想抱回孩子可以,先看段家的表现再说。” 安夫人连连点头:“只能这样,子析说的话一般不会有错,她说只要段家真的帮忙,一定可以出上力的。”又拍了拍他的胳膊:“顺便跟段家说,如果段心语再来家里闹,我们可就要报警了,没人受得了她这样三番两次的撒泼,段家怎么竟出这样的东西。” 安桐将电话打过去,没想到段老爷子这一次这样好说话,起初态度是不怎么好,不过也正常。唯一的儿子没了,怨气加上难过,无论如何都不会给人好脸色看。 只当听到安桐说起安安的时候,语气终于缓和下来。还肯客气的称她一起“安兄”然后问他:“孩子的事情你们打算怎么办?现在安子析在牢里,而安安是我们段家的血脉,怎么也该由我们老段家养。” 至于生活条件那些现实性的问题,不用说也都明确的摆在那里。如今的安家怎么可能跟段家比。 安桐直接说:“就因为子析是安安的妈妈,现在又在牢里。怎么说她也为你们段家生了一个孩子,你们段家总不能袖手旁观的吧。等安安长大了,听到这些事,也一定会不好受。如果你们段家真是不管不顾,我们一定不会把安安送到你们段家去,子析也不会原谅我们这么做。” 段老爷子怎可能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只说:“让我考虑一下,不过打点也需要时间,你们也知道安子析招惹的是什么人。” 安桐忙说:“知道,知道……只要段兄给办,等到子析这回的案子一结,我们就把安安送过去。” 段老爷子撂了电话。 段夫人问他:“安家什么意思?” 段老爷子哼声:“把我们的孙子当人质了,如果不帮安子析打点减轻罪名,就不把安安给我们段家。” “无耻!安家真是无耻透顶了。”又问他:“你真打算帮那个贱女人?要不是她,我们段存能有今天?” 段夫人哭起来。 段老爷子头疼,倦怠的说:“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顾浅凝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竟然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身上全都是汗,长发濡湿了,粘在头皮上,就连床单都泛起潮意。 没吃药也没打针,迷迷糊糊的烧了几个小时,竟然被她给扛过来了。她坐起身,将床头灯打开。 下人正好推门进来,看到她醒了很高兴:“顾小姐,你终于醒了。二少出去了,下午就不在家。只做了你一个人的饭,吃点儿东西吧?” 顾浅凝没胃口。 “一会儿饿了再吃,我去洗个澡,你帮我把床单换一下。”出了很多汗,哪里都是粘乎乎的。 下人动作很快,等她洗完澡出来,床上已经焕然一新。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到梳妆台上,告诉她:“顾小姐,生病一定要吃东西。现在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着想。” 顾浅凝没说话。 下人退了出去。 当晚季江然没回来,电话也没打一通。下人看着顾浅凝的脸色,也没敢提这茬。 顾浅凝还是反复的烧,退下了,用不上几个小时又烧上来。没胃口吃东西,下人就给她冲了点儿东西喝。 躺在床上奄奄的,一点儿打不起精神来。 下人是有些慌的,现在她怀着孕呢,拿不准要不要给她吃药,可是这样烧下去总不是办法。 想着给季江然打电话,第一次没人接,又打,终于被接起来了。却不是他本事,一个女人的声音,那端闹哄哄的,正当顾浅凝从楼上下来找水喝,下人心一慌,“啪”一声就挂断了。 “顾小姐,是肚子饿了吗?” 顾浅凝说:“我想喝水。” 下人马上去给她倒。 顾浅凝坐在沙发上将水喝完,外面的雨下得正大,哗啦啦的,只这一种单调的声音。不知道是一直没有停下,还是停下一阵又下起来。她晕晕沉沉的坐在那里,一步不想动弹,整个人都是沉乏的。 顺手将电视按开,一个闹轰的娱乐节目,男团成团个个漂亮,劲歌劲舞惹得台下尖叫连连。顾浅凝觉得烦,直接又关掉了。 诺大的客厅一下陷入沉寂,仿佛划过一道闪电,光影瞬间湮灭,她坐在那里就要睡着了。 下人过来唤她:“顾小姐,你要是睡觉还是去楼上吧,下了雨,这里很凉。” 顾浅凝应声:“好。” 坐在那里却一动不动,脑子有些不听使唤,身上也没有力气。只倦怠的坐在那里,连思考都停滞了。 下人就伸手将她扶上去。 一挨到床,立刻躺下去。她很瘦,虽然也很高,可是蜷缩起来,就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团,身子不可思议的单薄。下人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看着顾浅凝年纪不大,可是不会照顾自己,年轻人或许都是这样。 替她盖好被子,还是忍不住说:“女人到了这个时候一定要自己疼惜自己,怀孩子是件辛苦的事情。不过也是件幸福的事情,现在可能还感觉不到,等到他会动的时候,那样的有生命力,总像攥紧小拳头在捶你的胸口。” 顾浅凝睁开眼睛:“阿姨,小孩子没生出来之前,真的可以在肚子里跑来跑去么?” 下人弯起眼睛说:“真的会,调皮的不得了,也很有灵性。每天都会动来动去,跑起来可快了,还会拿小脚丫踹你的肚子。从我们女人的肚子里生出来的,那种心连心的感觉男人一定不会懂。” 顾浅凝下意识抚上小腹,没出声,很快睡着了。 她这一回是得了重感冒,反反复复总是不见好。秋季的冷雨,实实的透着寒,往身上浇一场,就是一场劫难。 头疼流鼻涕,时不时的还会轻微烧。 她不肯吃药也不去医院,医生没再上门来过,就连季江然都几天没有回家了,电话更是没打一个。 厨房里每天变着花样的做粥,太硬的东西顾浅凝不想吃,流质的东西还能多少挨上一点儿。 可是吃过了,反应又很强烈,冲进洗手间里吐个不停,最后连胃液都吐出来了,一张脸煞白,就像要了她半条命。 天晴起来,下人说:“顾小姐,出去晒晒太阳吧。” 顾浅凝才吐过,四肢无力。 只说:“阿姨,我睡一会儿。” 这几天终于有了反应,吃不下东西还呕吐,早上穿衣服的时候,发现又宽了一点儿。于是扔到一边去,想着要再添置几件。随后就忘记了,懒得想这些事情。 顾浅浅精神恍惚了几天之后,可以上班了。 搬回自己的公寓去,几天没人住,窗子紧闭,空气不流通,闷死人。她打开窗子通风,又上妆换衣服,然后去上班。 一到会所领班就说。 “去305包间,有客人在那里等你。” 他们这里有这样的习惯,有的客人对哪个格外钟情,连续几次来都会捧这个人的场子。顾浅浅在这里绝对算年轻漂亮的,回头客还是很多。 拿着包直接过去。敲了两下门进去,看到沙发上的男子后,一下就愣了。 讷讷:“二少?” 季江然双腿交叠,闲散的靠在沙发上,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弹掉一截烟灰。 “说这里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朋友说起来的时候赞不绝口,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 顾浅浅大脑白了一下,有一刹那的时间不能反应。镇定一下才说:“我在这里工作,赚钱养家而已。” 季江然眯起眼睛看她,顾浅浅化了大浓妆,连长相都模糊起来,再加上灯光的雕琢,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被男人调教过的女人就是不一样,掩不住的风情,倒不像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 他笑了声:“这个来钱快,又省力气,你倒是很想得开。” 顾浅浅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没吭声。 陪他的酒?算了,不如让她去死。顾浅浅每次看到这个男人,都会感觉毛骨悚然,怕的不得了。不知道顾浅凝是怎么跟他在一起生活的,还能笑得出,或者发脾气,想一想都觉得可怕。 忽然想起来:“听我妈说,你和我二姐结婚了。” 季江然淡淡的眯起眼:“这样一说,你还成了我的小姨子。” 顾浅浅不敢应这个口,她的姐夫哪一个是能指望上的? 何况是顾浅凝的男人,她表面上虽然肯叫她一声二姐,却不见得就是真的喜欢她。她也是个记仇的人,并不认为她和顾浅凝的恩怨就那样了事了。 “二少,你要是没事,我去工作了。” “你现在不就是在工作。”季江然吐了一口烟,他泰然不动坐在那里,说话又总像阴阳怪气,有一种风骨,出脱又乖张。顾浅浅觉得他一举一动都看着很邪气,所以很害怕。听他接着说:“你在这里工作,你妈和你大姐不知道吧?” 顾浅浅蓦然抬眸:“二少什么意思?” 季江然桃花眸子微微弯起:“不过就是随便问问,你那么紧张干什么?还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时时如惊弓之鸟?” 顾浅浅僵着脸:“二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不懂不要紧,我可以提醒你。”他直接将手里的烟掐灭,淡薄的目光锁紧她:“我怀疑段存的死不是自杀,你不是看过现场了,来,给我讲讲,当时的情景是什么样子的。” 顾浅浅一下就怕了,瞬息白了脸,仿佛是不忍回忆,一有人提到,都吓得面如死灰。 “二少去问其他人吧,我忘记了。” “忘记了?”他嗓音轻恬,似笑非笑:“我以为你该是最刻骨铭心的一个,如果你忘记了,别人怎么会记得起?” 顾浅浅瞠目结舌的看着他。 季江然已经站起身,冉冉步伐踱过来。 “那我就再提醒你一次,你被段存戏弄过,为他流掉一个孩子,最后得不偿失,还被段家一番羞辱。而当天段存来这里喝酒,你一定进过他的包间……不要跟我说你没有。一个人看到惊恐的事物会失魂落魄,这是人之常情,但惊恐的程度一定不相同。你这样毒辣的一个女人,坏了别人那么多次都不见你眨一下眼睛,可见你的心理承受能力,你似乎很乐意见到别人不好。对于一个恨之入骨的男人死在你的面前,比起惊恐你该十分快意的吧?为什么会吓得魂不附体?是怕段存的鬼魂会来找你报仇?瞧瞧你这张脸,心虚都写在上面。” 顾浅浅一点点胸闷气短,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二少……我……” (101〕我们领征了 季江然一步步逼近来,笑容寡淡:“我在你后台的柜子里找到一样东西。”他从裤袋里拿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个是你的吧?” 顾浅浅哽咽着哭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些安眠药是她才托人买来的,被她放在后面的柜子里,打算备不时之需。哪一时遇到讨厌的客人,再变态一样纠缠不休,她就打算适当的加上一点儿,少量到看不出,只想让对方很快睡过去,不用长时间的肆虐凌辱,以至于她的身心都无法招架。 却被季江然翻了出来。 她摇头:“二少,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 “那么这些安眠药是用来自己吃的?不是说段存当晚就死在这上面,难道只是巧合?” 顾浅浅抖的厉害,那些药的确是她的,而且段存也确实是服了安眼片死掉的。可是不是她……她没想杀人,当晚她将一部分药放到包里,不过是想应付包间里那个龌龊的男人。她被折磨了太多次,每晚下来都是伤痕累累,她怕极了,势单力薄,又不能反抗,终于想到法子,打算弄些药放到酒里,让那个人什么都做不了。她以为那样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可是她没想到会发生后来的事。 她拉着季江然的衣袖,泪眼婆娑:“二少,你不要说出去,段存真的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 季江然挑了挑眉毛,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恢复慵懒神色,好整以暇:“那你说来听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实话实话,或许我还可以帮你。再怎么说我都是你姐夫,看你小小年纪身陷囫囵,回家也没法向你二姐交代。” 顾浅浅哭的厉害:“二少,你一定要帮我……看在我二姐的面子上,你一定得帮我啊……” 季江然按了按眉骨,示意她说下去。 顾浅浅一双腿都是软的,站不住,就直接坐到地毯上。哭的厉害,一脸的浓妆都已经花掉了,厉鬼一样,说不出的狼狈。 那一晚她的确进过段存的包间,他没有点小姐,趁侍者端上酒出去之后,她就进去了。不过是想讽刺他几句,看到段存落破如斯,心中实在爽快。想起当时自己受到的屈辱,而这些人高高在上,就是以一副看笑话的嘴脸嘲弄她的。如今终于可以反报,为什么要错过这样的机会? 不过就是骂了段存几句,顺带说起安子析的下场,说她那个贱女人就是活该。没想到段存就火了,大发雷霆,还过来撕打她,样子很可怕,吓得她半晌动弹不得。手臂眨眼被他攥上了,她努力的想挣脱,最后段存一只小腿撞到了茶几上,许是撞疼了一下松开,她才得以逃脱,却将包落在了那里。等她静下神,发现不见了,再回去找,就听说段存出事了。慌慌张张的跑进去,一眼看到自己的包就落在包间的地上,她只是心慌的不得了,好在那时候一阵混乱,大家都吓傻了,根本没人注意到,她作势被经理撞倒,一手按到自己的手提包上,捡起来再被同事拉着出去,一双腿软得站不起身。看到段存那个狰狞的样子更是心惊胆战,怕自己担上责任,一个字都不敢露。加之后来听说段存是服安眠片死掉的,她彻底吓傻了。 连续几个晚上做恶梦,感觉都没办法好好睡觉了。一闭上眼就是段存死不冥目的样子,脑袋垂在沙发下,眼睛凸起,眼里尽是红血丝,看人的时候不可思议的凄厉,好像他没有死,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她,咬牙切齿,是他气急败坏的模样。 顾浅浅一定比一般人更加怕得魂不附体,以至于几天来卧病不起,只是没想到所有的惊忪在他看来都写在脸上。 季江然静静的听完,按着眉骨半晌没有说话。 顾浅浅哭个不停,神情有一点儿恍惚,她说:“二少……” 季江然抬眸看她,只问她:“正当防卫,你懂不懂?” 顾浅浅点头又摇头,知道一点儿,可是现在大脑一片混乱,什么都想不清了,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懂了。 她真的不想坐牢,不停的讷讷:“真的不是我的事,段存不是我杀的……” 顾浅浅很快被警察控制起来,是会所里当晚给段存送酒的侍者报的案,只说忽然想起这样的小细节来,直接就打了电话。 警方立刻将顾浅浅锁定为犯罪嫌疑人,迅速立案调查。 只是顾浅浅打被带走就精神恍惚,木讷得跟个失了灵魂的布娃娃一样,任由警察带上车,只是一声不吭,连哭泣都忘记了。 警笛声响彻,压过路面的积水。秋夜雨寒,连看热闹的人都很少,而且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一个恍神的时间,顾浅浅来了又去。 顾夫人接到电话吓坏了,握着电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马上给顾锦云打电话,哭着说:“浅云,你妹妹出事了……” 顾浅云一猜就是顾浅浅,只是没想到是涉嫌杀人这样的大事。张口呵斥:“顾浅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安份?她出的乱子还少么,没完没了了是吧?这次不管她,让她长教训。谁有时间天天给她收拾烂摊子。” 顾夫人告诉她:“是被警察带走了,听说段存的死跟她有关。” 顾浅云立刻发不出声了。 电话一端静了好一会儿,顾夫人连叫了她两声:“浅云,浅云……你可不能不管浅浅啊,她要是坐了牢可怎么办?” 顾浅云抚上额,瞬间愁眉不展,家里的事情层出不穷,而且越出越大,她在婆家都快要抬不起头来了。 其实她跟郑方的感情实在谈不上多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不过是给别人看的。门当户对的婚姻,结婚的时候是没有感情的。郑方在外面也找女人,顾浅云从来都知道,不过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知道闹也没有用,男人的通病怎么改?日子却还得过。加之后来顾家没落了,她在郑家的地位就可想而知,而娘家又一再再的出事要麻烦到婆家的头上来。郑家人不是没有怨言。 她说:“妈,这事让我想想。”毕竟不是个小事,要跟郑方商量一下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 “那好,不过你一定要想想办法。” 电话就挂断了。 下人其实很佩服顾浅凝,病得那样重却被她硬生生的挺过来了。没吃药也没打针,只不过整个人明显瘦了一圈。加上反应得厉害,每天几乎不怎么吃东西。 好在不会反复发烧了,顾浅凝便不再花大把的时间窝在床上睡觉。出来晒晒太阳,雨过天晴,虽然一场秋雨一场寒,可是阳光很好,金黄色的,洒下来的时候,就像下了一场黄金雨,洒得四处皆是,明媚不可方物。 打两人历声历色,狠狠说了伤害对方的话之后。季江然再没有回来过,下人在顾浅凝面前也不提他。 顾浅凝自己更是不会问。 感冒好了,不会整天懒洋洋的。这栋宅子里有很好的家庭影院,就在楼上,装饰得有模有样。看出来很少有人用,设备就放在那里,积了一层薄灰。季江然说他很少看这种东西,当初弄这么一间房,只是应时尚元素的要求,备不时之需。 顾浅凝每天会花几个小时的时间在上面看两部片子,找到什么看什么。也会碰到无聊的,完全谈不上喜欢,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缩在沙发里,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结束了,字幕徐徐滚动,看过了也同看了无异。 下人见她身体渐渐恢复一点儿,只是太安静了,楼上楼下,一天听不到她说上两句话。就说:“顾小姐,天气这么好,出去透透气吧。年轻人整天呆在家里一定会很无聊,你们这个年纪该是爱玩爱闹的时候,出去走一走,心情很会变好。” 顾浅凝坐到镜子前,想给自己化一个漂亮的妆,眼线笔拿起来了,不等勾勒出妩媚的眉眼,又放回去了。直接去柜子里找衣服,很长时间没有买衣服了,几乎没有合适这个时候穿的。就找了一件七分袖的小衫和裙子。上衣是白色的,下身是纯黑的短裙,她已经那样清瘦,穿上之后像个女学生。 再梳一个马尾,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 还是开上车出门,去a城最繁华的商业街。这里有很多名店,是购物的天堂。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刺激着人的购物欲。 以前总过来,所以哪一家的东西合自己的欣赏品味都十分清楚。先去店里拿了一双鞋子。 店员认得她,看到她进来,恭敬的笑脸相迎。 “顾小姐,您好。好长时间不见您了,正好店里来了新款。” 顾浅凝让她拿过来看,秋季的高跟鞋,设计理念前卫时尚。店员帮她试穿,发现上脚之后也很舒服,鞋跟又高又稳。 店员看出她很喜欢,在一旁说:“真的很适合您,而且拿上您的白金卡,可是打九五折。” 顾浅凝的确很喜欢,脱下来的时候,想一想,还是说:“算了。” 看了鞋子一眼,又放下了。 不过也没让店员白忙活一场,还有其他新款,指着一双说:“把那双包起来吧,也是九五折吧。” 店员高兴的点头:“是,是,您有白金卡,一样是九五折。” 从店里出来,又去买衣服。找到车位之后将车子停到那里了,这样走着竟觉得一阵阵的冷意袭骨而来,忍不住打了两个寒噤。 抬头看到一家店,只店面就富丽堂皇,一眼看出高雅。之前没有看到过,看来是家新开的店。橱窗前两尊模特身上的衣服质地和样式都让人眼前发亮。 她推门进去。 店员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笑容甜美。 “您好,欢迎光临。” 顾浅凝点点头,环视一周,衣服不多,可是件件都很有特色。 店员正给一件裙装订晶钻,胸口那里那样繁杂,竟是一颗一颗的钉上去。手工细到这种地步,估计要花漫长的时间才能做出一件来,价格可想而知。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招呼顾浅凝。 顾浅凝的目光被吸引,走过去仔细打量那件裙装,大红色的,本来该是极艳俗的,可是做出来的样式很漂亮。想象着穿到身上一定十分俱有张力,大胆而狂放,如果气质合宜,会穿出非凡的效果。 “这件衣服也出售么?” 店员马上说:“这件是不卖的,有客人订下了。” 顾浅凝点点头,就知道是这样。 最后选了件及裸的毛裙,上等的羊绒,拿到手里很软很舒服,到里面去试穿。 出来的时候,店里面多了两个人,比刚才热闹起来。 女人拿起那件大红的裙装,正往身上比量,一脸幸福的微笑,问他:“好看吗?” 男子背对着试衣间的门站着,仍旧听出是含着笑的,嗓音轻快磁性。 “好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看。” 女人得意洋洋:“那是,所以让你买下来不亏吧?” 男子似笑非笑:“不亏,千金也值。” 店员看到顾浅凝出来了,马上走过来说:“很漂亮,正配您的气质。” 其实不是十分合适,有一点儿宽松,那衣服已经是小号的了,可顾浅凝穿在身上总觉得空空荡荡。仿佛有风直往里钻,许是空荡的缘故。 那两人顺着店员的声音望过来。 林嫣然已经唤出声:“顾小姐。” 季江然怔了下,桃花眸子淡淡眯起来,抿了下唇角没有说话。目光钉在她的身上没有移开,太宽松了,将她姣好的身型都掩住了。数日的时间她变得那样瘦,只有一把骨头,袖口那里空空的,举手投足,望到纤细的手腕,戴着一只翠绿的镯子,竟感觉仙风道骨,下一秒就会乘风归去一般。 于是眉头蹙得更紧。 而顾浅凝就站在大镜子前面,前后映出两个相同的影像,伊人素颜轻裳,那样高挑的立在那里,长发光洁的拢起马尾,露出漂亮饱满的额头。没有化妆,脸色有一点儿苍白,本来楚楚可怜,可是明眸如水,玲珑如玉,像个小孩子。 顾浅凝冲着林嫣然微微点了下头,进试衣间里换下来。出来之后递给店员:“不好意思,太宽了,不太合适。” 她从店里走出来,前后有了温差,更觉得冷。秋风将裙角簌簌的吹起来,扑打在腿上,许是太冷了,忽然一只脚开始抽筋。疼得走不了路,勉强走到一家店的橱窗前,坐下来揉捏。水泥面冰冷,隔着薄薄的衣料渗透进去,清冽的皮肤刺痛。 越来越疼,坐在那里动不了。家里的阿姨说女人怀孕是件很辛苦的事,真的很辛苦,眼见就有这样那样的不适,怎么会撑着一口力气想要生下来呢? 季江然推门出来,眼风一下扫到她。穿得那样单薄,竟还傻傻的坐在那里吹冷风,不知道她是怎么想。 快步走过去,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到她的身上。 “坐在这里干什么?怎么还不回去?” 顾浅凝低着头,疼痛加上寒冷,一张脸惨白。衬衣领口松开了,露出翩然欲飞的锁骨,薄薄的两片……每一个细小的情节在旁人看来都是疼的,都是软的。 只是眼神凌厉,起头来看他,冷冷的:“把你的衣服拿走。” 季江然也不伸手扶她,单手插到裤袋里:“冷还坐在这里。” 顾浅凝咬了一下唇齿不说话。 季江然终于看出她的不适,十指纤纤,抠紧水泥台的时候微微发白,看出用力。低下头盯紧她:“哪里疼?” 顾浅凝脚跟蹬地,暗暗用力,终于慢慢的好起来。 这才说:“肚子疼,我巴不得肚子疼,孩子立刻就没了。”将肩头的衣服拿掉,站起身离开。 本来季江然已经先走了。 林嫣然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在那里抽烟愣神,虽然是繁华的街头,可是形单影只的站在那里抽烟仍旧感觉落寞,仿佛心事重重。 走过去问他:“二少,你不是走了吗?” 季江然“嗯”了声,没听见好说什么,侧首:“什么?” 林嫣然叹口气:“我问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看风景。” 顾浅凝到家的时候很晚了,买了很多衣服回来。 下人一看到,马上接过来,帮她提到楼上去。 笑着问她:“是不是出去走一走,感觉好多了?” 顾浅凝笑了下:“嗯,很开心,就是累。” 下人说:“已经做好了饭,洗个手吃饭吧。” 顾浅凝说:“不吃了,没胃口。” 她时不时的不想吃东西,下人都担心再这样下去她就瘦成一片纸了。 劝她:“多少吃一点儿吧,孩子也需要营养。” 顾浅凝直接说:“不吃了。” 她没想留下这个孩子,一分一秒都没有想过,顾浅凝心里想了一遍。 安家最近的势头很好,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背运之后,终于时来运转,老天又肯向着安家了。 顾浅浅的事一出,段家注意力转移,将全部心血倾注,再顾不上苛责安家,态度不像之前。就连段心语那种闲丫头,也不会三天两头过来骂了,一定是虎视眈眈盯紧公方那边。 不仅如此,段家为了要回安安,段老爷子思索之后给安桐打电话,爽快的答应会尽全力帮安子析打点。等到这一桩结束了,如果以前的案子安子析执意申请再审,段家也不会袖手旁观。 只是告诉安桐,让安子析在监狱里安份一点儿,别再节外生枝搞出其他的事来,否则被季家盯紧了,就算他有心帮她,也一定插不上手了。 这一点安桐完全理解,去探监的时候刻意嘱咐安子析。诋毁季家的话半句不要说,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要做。 平静一点儿少惹众怒没有坏处。 如今季家的势头远不如以前盛了,季铭忆这起案件就完全由律师代理,季江影去了国外,季江然则绯闻层出不穷,都说好事将近,估计焦头烂额更是顾不上这件事。问过知近的熟人竟没哪一个打电话过问,更别说像以前那样盯紧了。那人都猜测:“这么多次了,一定也是倦怠了,再说子析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不会再没完没了的为难。” 安桐也猜一定是安子析到了这一步,季家人觉得已经到底了,再没有打压的必要。所以她安份一点儿,装得可怜一点儿,不引起季家人的注意,或许还有一点儿怜惜,怎么想都不是坏事。 就这样雨过天晴了。 段夫人睡了安稳觉,不会疑神疑鬼,怀疑段阴魂不散会找上门来索命。时不时就问:“你说子析有没有可能被放出来?” 安桐说她做梦,转而道:“放出来不可能,不过少判几年一定没问题,总是件好事。而且我最担心的是这一次审判完,子析罪太重,会被判无期,那样还有什么指望?段家肯帮忙,这个就一定不至于了。” 安夫人松口气:“说的对,暂时能轻判就是好的,到时候再一步步的安排减刑,那时候风头也过了,一定比现在好办。你找找你的那些旧友,只要我们肯花钱一定就可以。不会真让子析坐很久的牢。” 黎明似乎就要来了,安家人觉得已经看到曙光,微微的亮起来,很快就要日出东方。那时候阳光洒向大地,一直以来的阴霾就将彻底散尽。 他们耐心的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安夫人双手合十,不停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只是顾家的日子难过。 顾浅浅的案情一直没什么进展,对顾浅浅很是不利。她整个人就跟痴了一样,一定是吓坏了,听说审讯的时候也是精神恍惚,连当时的情景都说不明白。 仿佛是不敢回忆,吓坏了,警方一提到段存当日的惨状,她就吓得哇哇大叫,抱着脑袋又哭又喊,安抚很长时间都冷静不下来。 警方想从她的嘴里得到一些东西很难。 而律师却是请得行业里水平过硬的,对刑讯逼供这一块盯得很紧,每次去看守所会见,最先问顾浅浅有没有被刑讯审讯。警员跟他打过不是一次两次的交道,知道他的辛辣手段。还纳闷顾浅浅怎么有本事请来这尊大神。 对顾浅浅的审讯只能按着正常的程序走,一点儿非常手段不敢采取。 顾浅云问顾夫人。 “妈,浅浅的律师是你给请的?” 顾夫人说:“是浅凝花钱请的,二少之前来送户口本的时候说起过。” 顾浅云有一点儿惊讶:“竟然是浅凝?她不是跟浅浅过不去,怎么会帮浅浅?” 顾夫人觉得难过:“浅凝的心肠一直都不坏,只是外表看着冷漠而已。这些年顾家人对她怎么样,你心里没数么?她要是不那样,你让她怎么活到今天?都说她没良心,还让她怎么有良心,连你爸他……真到了事上,浅凝还是肯把我们当成一家人,不会真的不管浅浅。” 顾浅云说不出话来,这些年连她都是戴着有色眼镜看待顾浅凝的。觉得她无用,只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又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并非真的将她当自家人看,多少有些看不上她。起码跟顾浅浅比起来,对待上是有很大差距的。顾浅浅有事的时候她会操心,可是真到了顾浅凝的头上,不仅不会管,多半还会幸灾乐祸。 加之后来那些变故,顾家人几乎是抱成一团对抗她,直到她不再凭白承受,开始自卫反击,脸面就彻底撕破了。 现在见了面,一定连话都没办法好好说。那时看到报纸上说她怀孕了,都说她和季江然好事将即,甚至嗤之以鼻。觉得她好景不会很长,季江然不会是个长情的人,竟还一心等着看她的笑话。 这一刻想法没那么尖锐了,竟然难以言喻的苦涩。 真的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肯出手帮助顾浅浅,只能是她。现在她是季江然的人,走到哪里都会给她面子。李扬那样的律师,就算郑方出面来请,也不一定请得动。 “妈,什么时候看到浅凝了,我代浅浅好好谢谢她。” 顾夫人低着头不说话,她同样没有资格说什么。这些年没人比她更伤顾浅凝的心,顾浅凝所有的苦难都是她一手造就的。 否则不会等到事过境迁的那一天,顾浅凝跑来,只是为了跟她划清关系。 女人买了漂亮的衣服就会很高兴,衣柜里都装满了,各色各样,宛如花团锦簇。再去喜欢的餐厅吃东西,再糟糕的心情都会好起来。 其实顾浅凝是个很擅长兀自寻开心的人,身边有没有人,她没有太大的感觉,即便有,也不会真的放在心里。或许一直以来没有朋友的缘故,人来人往,在她看来,更似过眼云烟。不相信有一个人可以陪另一个人很久,每个人都是如此,一个人来到世界上,最后亦是一个人离开,路上遇到的,再多人,也只是狭路相逢,有生之年终不能幸免的是散场。 只是别人看来,她这样无声无息的,实在很孤独。怕她闷出病来,就劝她多出去走动。 一个人开车出去吃东西。 一进门经理竟然认得她,请她到楼上去,推开包间的门才发现,季江然在这里有宴请。 一定以为她是来赴宴的,在a城这个女人跟季江然不分彼此,所有人都笃定两个人马上就要结婚。 平时季江然参加酒会,被问起来,就算不直接承认,也不否认。那样意味深长的一笑,反倒将立场表明了。 顾浅凝想要转身,已经来不及。 这些天季江然不回家,不给她打电话,出来消遣的时候也碰到过,连招呼都不会打,两个人就跟陌路人一样。将彼此视为透明人,永远只是视而不见。 此刻季江然已经站起身,西装革履,楚楚生姿,连笑容都是温柔的吹送。 过来将她揽到怀里来:“别不懂事,来了怎么不跟朋友打声招呼。” 顾浅凝几乎被他半拖着进来,脑子白了下,就跟电流短路一样。正是这个眨眼一瞬就让季江然钻了空子,他就已经拥着她站到桌子前。 季江然似笑非笑:“不用我介绍了吧。” 一桌子人吵吵嚷嚷的,男的女的都有,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有人欢愉的说:“怎么会不认得,二少奶奶么,a城哪个敢说不认识。” “二少不地道,我们问起来的时候还说二少奶奶身体不舒服,这不是过来了。” 大家一时间七嘴八舌。 季江然笑着说:“真是不舒服,她怀着孕呢,睡觉早,咱们不知闹到几点,真不方便。” 有人拉长了音:“呦,瞧见了吧,二少多疼媳妇。” 一桌人马上笑起来。 顾浅凝安静的站在那里,或许是人多的缘故,空气稀薄,像喘不上气来。 比她更沉静的还有人在,薄云易坐在人群中淡然的弯起唇角,像是粘上去的,又像画上去的,优雅安然的摆在那里,风吹不散,也不栩栩如生。 季江然若有所思的钩起唇角,连心情都好起来。又让侍者给顾浅凝加了位子,就在自己的手边。 眼风扫了一眼,很平静的对大家说:“谁媳妇谁不疼,结婚证我们都领了,举行婚礼的时候大家可一定要来。” 顾浅凝蓦然侧首看他。 季江然也笑着看她,眼眸深邃,笑意不达眼底。本来她的手指垂放在腿上,这一刻被他握在掌中,指腹捏着他的骨节,很用力,竟然捏疼她。 可顾浅凝麻木的坐在那里,竟然不觉得疼,仿佛神精麻痹。 什么时候领的结婚证? 她不相信是假的,他有办法做到。只是他到底想怎么样?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想起季江影的话来,他的算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料不到何时会结束。 她受够了! 季江然指腹冰凉,抚上她的一侧脸颊:“就知道你会跟我发脾气,我太高兴了,忍不住跟大家伙一起分享。” 他哪里是这样简单的人? 顾浅凝硬从他的掌中抽出手,愤然起身,扬手打在他的脸上。 很用力,手掌发麻,没想到真的打上他。其实他躲得过,可是没有。脸颊偏向一边,嘴角微不可寻的动了动,总像有一种诡异的快感。 就像一根脆弱的弦被他掐正了,他一直忌惮,此刻终于掐断了。所以她才这样刺痛,忍无可忍,恼羞成怒。 却越发说明她的无力,连优雅的假装下去都不能了,她从来不会这样,只会从容得让别人无地自容,而且无时无刻。 可是这一刻她竟然打了他,一脸愤慨,很大力的喘着气。 季江然就像满身破坏力的孩子,看到自己满意的杰作,即便被大人高高的揪起耳朵,却一边喊着痛,一边感觉爽快至极。笑意是掩也掩不住的。 薄云易嘴角那一丝浅薄的笑,到底还是淡化无踪。原来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 无意识的喝了一口汤,竟然是辣的,辛辣无比,呛得喉咙冒火似的疼起来,险些当众流下眼泪。攥拳闷咳了几声,旁边的人看到他喝的是水煮鱼的辣汤。 说着:“薄少,这个汤可是真辣,没想到你这么能吃辣。” 薄云易站起身,低低说:“失陪,我去趟洗手间。” 出了包间,看到顾浅凝已经走到走廊的尽头,在那里等电梯,还不来,就一直按一直按,那个焦躁的脾气恨不得将按钮砸烂掉算了。 他站在那里,宛如站在时光的尽头,风化了,所以僵硬的移不动步子。 顾浅凝转首,其实隔得很远,走廊的灯光又是幽暗的,橙黄色,朦胧又影绰。可她盈盈秋水似的眸子,却直直望进他的心里去,仿佛时光瞬息之间,已然千年。 薄云易已经很久不见这个人了。 他靠到走廊的墙壁上抽烟,辣味犹存,烟草漫进去,滋味很是别样,说不出的难耐。 包间门打开,季江然走了出来。看到他,笑了笑:“怎么不进去?” 薄云易示意:“抽根烟。”又问他:“要不要一根?” 季江然跟着靠过来,侧身靠到墙壁上,窄窄的一条走廊,侍者端着盘子走过去,踩在软绵的地毯上,一切都是无声无息的。季江然低下头,借着他手中的火点着。 吸了一口,感叹:“女人怀了孩子,脾气果然就会变大,现在我是真信了,时不时就会跟我任性,火气大的不得了。” 薄云易忽然百味陈杂,面上只是淡淡的笑着:“看出二少很宠溺二少奶奶。”当众挨了巴掌,不仅没生气,还能笑着调侃。一个男人要多珍重一个女人,才能纵容到这个份上? 何况是季江然这样的男人。 会让所有人自惭形秽,对这样一个女人没有人会比他更好。但凡是个长眼睛的,都该自叹不如。 顾浅凝觉得季江然就这样最可怕,永远严丝合缝,妥帖到无可挑剔。而她又总是反应不及。真是傻了,才会出手打他那一巴掌,回过味来,就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几下子。 本来是出去吃东西的,却空着肚子回来。可是没有胃口了,胃里涨着一口气,满满的。踢掉鞋子,沮丧的上楼。没有直接回卧室,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轻易睡去。太懊恼了,狠狠敲自己的脑袋,为什么这样笨,这样傻? 现在好了,他季江然成了众口相传的好好先生。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她撒泼任性,而季江然却并不跟她计较。 她是掉进了他的温柔陷阱里,他的笑脸就像一朵食人花,当他冲着她扬起微笑的时候,就是打算将她吞进腹中,咀嚼消化的。偏偏这样的季江然,却令所有人都相信。 顾浅凝缩到沙发上,已经翻出片子播放。声音开得很大,屏幕也很大,就像活灵活现的几个人在前眼晃啊晃的。 门是开着的,连下人都听到了。过来看她,见果然是她回来了。 “顾小姐,你吃过饭了吗?” 顾浅凝赤脚踩在沙发上,看了她一眼。 “吃过了,你去休息吧,我还不想睡。” 下人出去之后,没多久又转回来,给她泡好了茶放在茶几上,出去的时候顺手帮她将门板带上。 顾浅凝身体一歪躺到沙发上,默然的盯着屏幕,脑子里混沌不清,亦跟着胡乱晃动,那些人物对话一句一句钻进她的耳朵里,可是说的什么,她却始终都听不明白。 这些天过去,季江然终于肯回家。时间很晚了,以为所有人都已经睡下了。 可是一进大厅,下人还是立刻警觉,看到是他,高兴不已:“二少,你终于回来了。顾小姐这几天一直生病,到现还没有好利索,前两天总是反复发烧,整个人也打不起精神来。又吃不下去东西,到现在还是吃一点儿就都吐出来了……”像似怕他立刻又走掉了,这些话都来不及说,所以下人语速很快,等他上楼,就将话都说完了。 季江然蹙起眉头:“一直不好好吃东西么?”难怪整个人瘦的一把骨头。 “每天几乎都不怎么吃,反应很厉害,吃一点儿就吐了。” “天天都这样?” 下人点点头:“好多天了,一直这样。顾小姐是怀孕的女人中比较辛苦的那一种。看着都很受罪,每天一阵阵的呕。” 季江然步伐很快,上了楼,推开卧室门。里面是空的。 下人马上说:“顾小姐在楼上看电影。” 季江然没看她,只说:“你去休息吧。” 他上楼。 知道她心情不好,一定恼他今晚当着那些人的面说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只怕比起这个,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真成了他的老婆。她一定难过的要死,那一巴掌真是太轻了,如果可以,她更想杀了他。 可是,事实只能是这样了,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也是跟了他的姓。冠了他的姓,就真正的注定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了。 ------题外话------ 推荐好文《豪门第一长媳》竹玉儿 “到了我们这个年纪的男女,与其为了爱情伤脑筋,反不如找一个适合的对象结婚,”陆少臣简单的一句话,关系到两个家族的利益, 于是,叶画“高效高速”的嫁了陆少臣,而婚后,两人却常为何种婚姻而争执, 叶画认为,无爱联姻,他高调的养小三包小四,她理应心有芥蒂,坚持无性婚姻, 陆少臣则觉得,就算不爱,她也是他老婆,绝不允许他人染指,逼急了他就霸王硬上弓,绝对一副“你敢让我脑袋上长绿毛,我就饶不过你”的架势, (102)我嫁给你 顾浅凝窝在沙发里睡着了,盖着薄毯躺在的那里,睡得很沉,光影明灭,她整张脸也是时明时暗,像初春的天。 音频开着,效果出奇的好。故事接近尾声,配乐亦是肝肠寸断,整个空间氤氲响彻。 难得季江然熟悉,胡伟立的《雪千寻》,那样忠贞至死的一无返顾,画面人物秾艳似一枝桃花,令人目眩神迷,他的视线定格,眼眸骤然眯紧。下一秒掀起盖在顾浅凝身上的毯子,对折的一小半原本压在她的身下,险些将人一并掀翻在地。 “顾浅凝,你起来。还能安然的睡觉,想等的人终于等来了是不是?” 顾浅凝被惊醒,一手膛到茶几上才不至于跌到地板上。 季江然凛冽的欺身靠近,将她困在臂弯里。从晚上不慎遇到他就开始发疯,到现在不仅没平息,反倒变本加厉。只是没了旁人,连温和都不屑伪装,咬牙切齿的盯紧她,像要将她拆骨入腹。 顾浅凝才坐稳,一个他灭顶压下。 “你想干什么?还给我一巴掌么?” “打你?我想杀了你!”季江然冷笑:“怎么,当着某些人的面说你是我老婆,让你心里不痛快了?伤心难过了是不是?” 顾浅凝心底一股绝望不自知的迸发出。 忍不住闭了下眼睛:“季江然,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么?” 她又淡然起来,冷眼睨天下,这样的淡薄荒凉进他的心坎里,也难过进心坎里。 季江然焦燥难安,一伸手掐住她:“有意思,怎么会没意思。只要跟你有关的任何人,任何事我都觉得有意思。你想爱的人是谁?你觉得一个有老公有孩子的女人,哪个男人会想要?”他讪笑:“你别做梦了,红杏出墙这种事我劝你想都别想,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让你永远出不了这个门?” 他那样狠戾,眼眸腥红,几乎是一字一句。 顾浅凝茫茫然的回视他,轻声轻淡:“你觉得我会怕?” 她现在看似行走自如,何偿不是被禁锢在一座有他的城池里,跟坐牢有什么分别?她被他划地为牢了,至于是否出得了哪个门,在她看来没有不同。 季江然森冷的眯起眼,只是恶狠狠的笑着:“我知道你不怕,你们做特工的都是疯子。他呢?他死了你怕不怕?” 顾浅凝当即说:“你敢。” 季江然心叹果然,他的心弦收紧,硬生生的勒进最柔软的那块心房里。喉结动了动,他声音沙哑的说:“没什么我不敢的,不相信,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愤然走掉了,比她当晚从包间里走出来的时候还要愤慨决然。 将门甩得很响,仿佛带着回声。 顾浅凝手腕被他掐疼了,变了色,乌青一块。她安静的坐在那里没动弹,怎么变成这样的? 有一段时间其实她是十分感激季江然的,纵然知道他攻于心计,还是选择相信他的简单无害。从此萧郎是路人,虽然用在这里并不合适,可是她想,纵然有一天不见面了,她回到属于她的世界里,再想起他曾经说过的喜欢,哪怕只是一句‘你没良心’这样的怨怼。眯着狭长的眸子,嘴角微沉依稀可见的稚气,顾浅凝觉得,都不会觉得讨厌。 可是,捆绑之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他们像两只刺猬,他强行拥抱,那样密实又坚硬的刺,不可避免的扎进血肉里,深深的,深深的……怎么可能不疼痛至极? 连他自已都觉出疼来,可是他就有这样的狠劲,对别人狠,对自己亦狠。至死方休,越疼越拼命拥紧,执意得不肯松手。哪怕万箭穿心,他也想要自己认准的痛快。 这样决绝,与其说她不怕死,不如说是他。 顾浅凝埋首进两膝间,没有人可以以这样的方式存活一辈子。 季江然的占有就像一把双刃剑,她疼,他也疼。 可是他不在乎。 季江然抓起外套出门。 下人一直等在客厅里,没放心真的睡去。看到季江然快步从楼上下来。 慌张的问:“二少,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 季江然死死的抿着唇,没说话,而是快速出了客厅。接着听到引擎发动的声音,由近及远开走了。速度那样快,闪电一样。 下人立刻到楼上去,敲了两下门进来。毯子被丢在地板上,茶几上的其他东西也都散了一地。明显季江然又是发了一通脾气离开的。 看顾浅凝静静的坐在那里,小心翼翼的问:“顾小姐,二少又发火了?” 见顾浅凝不说话,叹口气:“有些话不该我当下人的说,可是顾小姐,二少那个脾气不能跟他对着干,这样吃苦头的只会是自己。软一点儿,给他个台阶下也就好了,男人也是需要哄的。总是这样推出去,最后还是对自己不好。其实二少平时不是特别容易发脾气,你别呛了他的毛,一定什么事都肯顺着你,能看出来,二少其实是很疼你的……” 薄云易很晚才回到酒店,觉得累,洗了一个热水澡,坐到沙发上抽烟。 翻开电话才看到有三个未接,之前在ktv唱歌,包间里声音很大,男男女女一些人说笑聊天要多吵杂就有多吵杂,连电话铃声都听不到。 看了眼时间回过去,很快被接起来。 “怎么还没睡?” 上官小小怏怏的说:“在等你电话啊,你看到浅凝了吗?” 薄云易缩了下手,倒吸一口气,烟头烧到指腹了,钻心的疼意。 他说:“见到了,今天二少请客吃饭,她过去了。” “那她过得好不好?” 薄云易沉默了一会儿,只说:“听二少说她怀孕了,脾气很大。” 这一回连上官小小都不说话了,最后她打了一个哈欠,已经转换话题:“下次你早点儿给我回电话,等得我都困死了。你天南地北的跑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回来了,可不能再玩失踪,否则别怪我不顾念从小到大的交情。”然后她吵着要去睡了,让他也早点儿休息。 薄云易坐在那里又点着一根烟。 上官小小不怪他,他也没想到。当时说走就走了,把那样大的一个乱摊子甩到身后,有种不顾一切的念头,想起那句我欲乘风归去。他竟真的说走就走,后来想起来,也觉得实在太任性了,已经不是小孩子,怎么可以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 跑了几个国家,都是去过的,很少有他没去地的地方。故地重游,韵味别样。想明白许多事情,最后还是决定回来。是打算当面跟上官小小说一句对不起,郑重其事道歉的。 没想到她并不怪他。 看到他之后像以前那样心无旁鹜的笑起来,扑过来抱住他,一拳砸在他的胸口上。 嚷着:“薄云易,你还知道国门朝哪儿开啊,没走丢还能摸回来,不容易么。” 薄云易所有亏欠的话都哽在那里,竟然一句也说不出。只说:“走回来试试,别说,还真没忘,竟然一下就让我给找着了。” 上官小小嘻嘻哈哈的,连玩笑带嗔怪,赖了他一顿好吃的,去京都最贵的饭店吃大餐。鱼翅燕窝,本来平常她不喜欢吃那些东西,最后全点了,明摆着是要狠宰他一顿。 饭吃到一半,薄云易还是说起来:“小小,之前的事很抱歉,是我对不起你。太冲动了,说走就走,完全没顾及你的感受。” 上官小小咬着一块香酥排骨,含糊不清的说:“你还知道自己对不起我啊,害我成为全京都的笑话,哪有你这样的啊,新郎落跑,忒不地道。人家电视剧上可不是这么演的,你要不想结,你提前跟我打声招呼,跑也是我跑,还能被当成偶像女主传颂,结果你看你干的那叫什么事……不过知道认错,说明你的良心还未完全泯灭。留你一个活口,从今以为,唯我使唤就得了。” 薄云易放下筷子,好整以暇:“愿意为你效全马之劳。” 上官小小郑重其事的说:“这可是你说的,那你去a城替我看看浅凝吧,我担心她过的不好……” 薄云易就来了,如若不是对上官小小有所亏欠,他觉得自己一定不会来。不该来,这个女人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了,他想起恩断义绝四个大字。 上官小小其实很想问薄云易,他走这一趟去找什么了。不该是逃跑这样简单,他根本就不是那种会退缩的人,最早的时候她以为薄云易一定去找顾浅凝了,可是也没有。 薄云易来这里,是上官小小开车送他去的机场,路上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你这段时间去找什么了?” 薄云易漫不经心的笑着:“找金子啊?” 却又无端想起来,能找什么呢,寻寻觅觅,寻的只是醉里挑灯的昨日。 他知道上官小小以为他婚礼上逃走,一定去找顾浅凝了。 可是,在他看来他本来就不认识顾浅凝这个人,在他心里只有穆晓黧,可是那个叫做‘穆晓黧’的女人这一辈子也找不到了。他出去不过就是散散心,没想过要去寻回谁。 季江然抽出空回大宅。 季铭忆状态恢复得很好,刚和简白出去散完步回来,这会儿在沙发上喝茶,上好的龙井,香茶四溢。 简白坐在一边也是有说有笑。 只是看到季江然进来就不笑了,季江然是个不听劝的主,看似好说话,实则认准的东西谁也别想改变。 这段时间一直和家里人僵着,季铭忆和简白都不同意他和顾浅凝的婚事。可是磨破了嘴皮子季江然仍是不妥协,说再多都没用,这几天连家都不肯回了,简白知道他是怕家里人念叨他,故意躲出去。 见他进来,板起脸:“你不是不肯回来,打你电话也不接,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回来,今天是怎么了?” 季江然叫了声爸妈,坐过来。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本子递给简白:“回来把东西还你。” 简白接过去一看,立即火冒三丈:“季江然,户口本怎么会在你手里?你什么时候拿去的?” 季江然倒是很坦然,笑了笑:“就前几天,有一天我回来拿,你和爸出去散步了,我急着用就先拿走了。” 就连季铭忆都皱起了眉头。 简白已经感觉到不妙,狠狠的扬起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你偷这个干什么?” 季江然理所应当:“还能干什么,当然是领证啊。妈,我儿子再没几个月就生出来了,我总不能让他做个私生子吧。” 季铭忆本来不爱干涉孩子的事,这些年季江影和季江然总体上还是很让人省心,个个事业有成,私生活上时而犯一点儿糊涂,不是小的时候可以拎过来打一顿,最多就是提个醒,也不会真的去管。这一回还是动了怒,骤然放下茶盏:“胡闹,结婚这么大的事你不跟家里说一声。真当我和你妈的话是耳旁风是不是?” 季江然淡淡抬眸:“爸,我不是拿你和妈的话当耳旁风,只是这件事我觉得没有争论的必要,你们说再多,我还是会娶她,何必一次次争论不休,闹得这样不愉快呢。再说她现在怀着我的孩子,你们还真打算让她将孩子打下去?” 季铭忆被他气得头昏目眩,如若不是顾浅凝怀了季江然的孩子,这一回他真是会逼着两人立刻将关系斩断。 简白本来打算去找顾浅凝谈一谈的,如果不打掉也可以,那就生下来,季家会养着。是季铭忆说再等一等,这种事跟顾浅凝直接交涉未必就妥当,而且季江然那个脾气,真是邪起来,只怕更会适得其反。简白之前有过教训,也不敢真的背着他动什么手脚。没想到等一等的结果就是,他偷了户口本连结婚证都领了。 “季江然,你成心想气死我们是不是?” 简白赌着一口气,费力喘息,真觉得早晚要被他给气死。 季江然只说:“将这个孩子打掉不可能,生下来当私生子养活也不可能。总之现在就是这样了,想在我和顾浅凝的关系上做什么改变,那就是离婚。你们也知道,离婚不像分手那样简单。” 生米煮成熟饭,还有什么好说的。 季铭忆指着厅门:“滚出去。” 他身体才恢复,季江然也怕再将他气个好歹来,听到让他滚,他站起身就离开。走到厅门,又想起什么,回身说:“选个日子,我想尽快把婚礼办了。” 季铭忆已经举起手里的茶杯扔了出去。 被从家里骂出来,可是心情很好,这样的混帐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厚着脸皮轻车熟路。笃定他们不会真的怎么样,再反对到了这一步,最后还是会认下顾浅凝这个儿媳妇。 季江影接到电话的时候蹙起眉。 “你不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我,你会死?” 季江然笑着:“哥,我结婚了,现在是有妇之夫。” “你什么时候不是?” 季江然嗷嗷叫:“好好说话你会死?” 季江影很忙,即便到了那个时间还在看文件。没工夫跟他闲扯,按了按太阳穴靠到椅子上。 低低道:“那几个人的名单被我搞到了,我打算这几天弄出方案,想办法处决掉,没时间跟你闲嗑牙。” 季江然的脸色凝重了一点儿,接着飘飘的笑起来:“怎么着,你们基地的同志真是不怕死呗,前仆后继的,这次是几个?五个还是六个?要来就来次狠的,别不痛不痒,打爆脑袋太便宜他们了,还是没一个长记性的。” 季江影倒想眨眼将整个基地平了,可是还不到时候,计划总要一步一步的来。 他说:“没事挂了,我要想一想。” 挂断之后,又再无心想其他。甚至有一刹那的时间坐在那里头脑停止运作,之前想过什么,完全都已经不记得了。空白了好一会儿,神思渐渐归位,拾起桌上的笔,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叩动。 季江然说的没错,即便是死也是前仆后继,永不停息的,都是一些信仰强大的人。现在他跟整个基地不共戴天,是基地予以铲除的重中之重。这个暗夜组织的存在威胁的是整个国际社会的安危,为了打击国际犯罪,自然不遣余力。这是基地的任务所在,锁定目标从来没有放弃的可能。 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只等着这些人一批一批送到枪口上,也会吞噬大把人的性命。可是这样实在太慢了,花漫长的时间让对手倦怠不是他的终极目标。他想要的是一网打尽。 一定不会容易,跟一个国际组织对抗,就如同跟整个国际社会相抗衡,只能胜不能败,否则结局将是不言而喻的惨淡。 到时候不仅是他,还会连累整个季家。 在他踏上来的时候,就知道是条不归路。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是没有永远的,有今天没明天。明天是怎么样的?从来都不会想。 他只知道那数百条的人命石沉大海,档案是他亲手消除的,厚厚的一沓,捧在手上那样沉重,一页一页的翻过去,棱角划出密实的弧度,仿佛无数的褶皱,哗啦啦的一阵响,多少人短暂的一生就这样被翻尽了,真的像极了命运的一场回放,君应有语,只影向谁去。这样快速而短暂的放映过去,被打成碎成片,杳无此人。 有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他几乎不能听“回来了吗?”这样的句式,身体会不自知的会现许多负作用。呕吐,目眩,头疼,甚至浑身乏力。 就像咒语一样,念一句就能控制他的神思。也像孙悟空头顶上的紧箍咒,念一声,头痛不已。成了他生命里最凄厉的一声诘问。 连简白都觉得莫明其妙,一次进家门,不过高兴的念了句:“回来了。”他大发雷霆,将客厅里的东西都摔碎了。 季江然扶着他上楼,只说他是喝醉了酒。头脑不清。 听说顾浅凝生活的不好,听说她一天比一天瘦,听说她每天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吃饭,吃说她时而一个人坐在街头吹冷风,听说她…… 其实没有人说起这些,一句都没有听到过。整个a城没有人是不羡慕她的,都说顾浅凝命好,时来运转才会嫁给季江然。 现在又怀了孩子,这样的人生简直十全十美。 薄云易听说的,只有这些。可是他觉得顾浅凝生活的不好,她的脸本来就很小,现在更小了,尖尖的下巴缩在毛衣松垮的高领里,只露一双大眼睛,睫毛安静的垂着,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比落雪寂寞。 冷风吹起她的长发,就要及腰。以前他开车载着她,天窗打开,她的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一根根打到他的脸上,痒痒的,散着花香的味道。就像无数细小的刷子,刷在他的心口上,仿佛她调皮的用手指瘙他的痒。 顾浅凝后来自己也注意到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拢回来,随意拿发夹掐起来。有些无奈的说:“我的头发简直是疯长,比一般人的长的快。” 薄云易斜眸睨她,似笑非笑:“长发及腰的时候就能嫁了。” 现在她真的就已经嫁了。 其实他们是没有缘分的,一切都不是刚刚好,只有错过的时候刚刚好,刚刚好的恨起她。 薄云易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那一晚真的有心掐死她。这个女人太残忍了,残忍到让人不忍直视。他甚至会想,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幸福? 如果可以,他一辈子不想见到她。来了a城几天,除了那天晚上见过一次,就再没有见到过。 今天吃中饭的时候却遇上了,顾浅凝没有看到他,她推门进到餐厅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坐在那里好一会儿了。 顾浅凝点了份套餐坐在那里,靠窗的位置,阳光浓烈到刺眼。她脱了外套,窄窄的一面肩,深黑色羊毛衫,越发显得单薄。而她打进来,就一直注视着窗外,安静的没有一点儿张力,仿佛换了一个人。 东西也没吃几口,其实这家餐厅做出的东西味道不错,可是她拿筷子挑了几下就放下了,坐了一会儿买单离开。他拿起外套跟着走出去,她没有开车,直接去了附近的步行街,在一家精品店的橱窗前站了一会儿,看到窗前挂着漂亮的风铃,紫色的流苏,晃动的时候上面玻璃管一样的东西来来回回的碰撞,站得这样远,还隔着一扇窗,似都听到清脆的声音,叮叮铛铛的传出来。 顾浅凝手指抚在玻璃上,仿佛是在触摸风铃上的羽毛。 最后漫不经心走了很远的一段路去公园。他一直远远的跟在后面,像个跟踪狂一样,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不止一次想,其实这一辈他都不想再看到她的…… 顾浅凝走累了,坐到长椅上休息,一直到现在,三个多小时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夕阳西下,天际残阳如血,将她染得微红,整个人笼在其中,周身仿佛生出微茫,色彩明亮,竟说不出的漂亮。 薄云易扔下手里的烟,还是走过去。 直接坐到她身边的长椅上。 如果她生活的很幸福,他一定不会走过来。他只是替上官小小来问候她,是上官小小说,如果顾浅凝生活的不好,你就把她带过来。 上官小小几乎用请求的语气说,他欠了她天大的人情,说过了要唯她所用。否则他一定不会靠过来,更不会主动跟她说话。 顾浅凝怔了下,侧首看他。 薄云易连个开场白都没有,直接说:“上官小小让我带你过去,她说她很想你,叫我一定把你带过去。” 顾浅凝“哦”了一声:“原来是小小让你过来的。” “嗯,她很担心你,让我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否则就将你带到京都去。” 顾浅凝看他:“你觉得我过的不好?” 薄云易抿了下唇角,好不好都不关他的事。他只是这样想,就像他的父亲死了,他没办法为他的杀父仇人祈求万福金安一样。 按理说她活的不好,才更得他的意。 喉咙发紧,动了动,只说:“你收拾一下,我京都还有事,来了几天,该回去了。” 不知道上官小小怎么就那么笃定顾浅凝会跟他离开。既然那么想她,自己却不肯过来,非要他将人带过去。 顾浅凝竟然没有犹豫:“好啊,什么时候出发?” 薄云易眯了眯眼。没想到她这么痛快,真被上官小小料准了。 “方便的话,就明天吧。” 他站起身离开。 几个月没见,他倒是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个玉树临风的样子,腿长步子也大,眨眼就走远了。 顾浅凝打车回去,下人见她出去这么久却空着手回来。 问她:“不是去逛街了,怎么没买东西?” “没想好要买什么,四处走走。”她上楼去收拾东西,拿上证件钱包,其他的东西都不要了。 她想离开这里,这一点上官小小是知道的。所以就打发薄云易过来,一定是觉得只有薄云易可以带她离开a城。 当天顾浅凝是跟上官小小说了一些事情,果真是玲珑剔透的女人,看出了她的窘境,肯这样对她仗义相助的。 季江然现在根本不会回家,平时去哪里倒是没人管她,可是毕竟只是a城。想出城一定十分困难,心里有事,一整晚没有睡好。时隔几分钟便醒来,身上出了汗,下床将空调打开,其实秋季的夜,怎么也谈不上燥热。 前几次逃走都是以失败告终,被算计的次数多了,难免顾虑重重。 到后半夜的时候索性坐起来靠到床上,枕到膝盖上看窗外的月光,落到窗棱上明亮又皎洁,她忘记拉上窗帘,跟薄了一层霜一样。 早上拿上包下楼。 下人正好招呼她吃早餐。 顾浅凝说:“不了,我要出门。” 她没说去哪里,下人也没多问。 直接给薄云易打电话去机场碰头,听筒里薄云易的声音低低的:“用不用我过去接你?” 顾浅凝握着听筒说:“不用。” 已经很难为他了,明明恨她入骨,一定懒得多看她一眼,现在不仅要跟她说话,还要应上官小小的请求将人带到京都去。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一定感觉十分痛苦。所以才会那样踌躇不前,或许她坐在那里的样子是有一点儿可怜。可是顾浅凝从来不觉得自己可怜。 其实昨天她早早就已经看到他了,精品店的玻璃窗上映着他的影,伟岸挺拔,站在街的对面,仿佛是一束光,映在玻璃窗上的时候,闪烁着锐白的光茫。不像是真的,所以伸手触上去,用指腹轻轻的蹭,方确定不是假的,就一直站在那里。 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等了很久,猜想他或许有话要说,以为是携恨卷土重来,无论如何没想到是上官小小让他过来带她离开。 薄云易等在机场大厅里,时不时的抬腕看时间,没由来的紧张。 该去接上她的,不为别的,是个男人最基本的礼貌和风度。 薄云易这样对自己说,就已经走了出来。 掏出电话打给顾浅凝,她已经下了出租车。挥了挥另外一只手跟他打招呼,她的手上一件行李也没有。 挂上电话走过来:“你怎么出来了?” 薄云易盯着她的脸:“正打算去接你一段。”他又说:“没多少时间了,怕你赶不上。” 来往的人不时从身边走过去,各种各样的吵杂声,整个世界都是不宁的。 薄云易看着顾浅凝的时候很安静,顾浅凝也跟着安静起来。来来往往的人群就像一些虚幻的影,如同电影镜头里那些被虚化了的画面,被快放着拉过去。只有他们站在这里是缓慢而清析的,有着正常的节奏和感官。 忽然一辆车子驶来,速度很快,急刹车停下来,车门打开,季江然已经走了过来。 穿过人群大步靠近,无数细碎的光影在他的发梢上跳跃,额发下的眸子闪烁着最锐利的光茫,仿佛穿透了她。凌厉又虚茫的盯紧她,眼睛慢慢的眯紧。 她就是这样将她的话当耳旁风的,如果今天顾浅凝敢说一句要跟薄云易离开的话,他一定会让她后悔一辈子。哪怕砸碎她,自己也后悔一辈子。 薄云易修指动了动,下意识的伸手拉上顾浅凝,已经将她的一侧手臂攥紧掌心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 顾浅凝站在那里,侧影十分美丽,没有侧首去看,仍旧感觉到季江然的逼近,嘴角闪过一丝讽笑。 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不着痕迹的抽回手。抬起头看向薄云易:“祝你一路顺风,替我问候小小,让她放心,就说我生活的很好。” 薄云易怔了下:“你不走?” 顾浅凝笑了笑,许是阳光晃眼,她脸上的笑也像摇曳不定,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只说:“不,最近没有出去旅游的计划,我哪儿都不去。” 无论如何,她不该再把薄云易当成一个介质用来达到何种目地。季江然真的不会放过他,他从来说到做到,人再自私,也不能一而再。就算不是忌惮季江然的狠戾,她也不打算跟他一起离开,就是冲着上官小小,她也决意一辈子不再沾这个男人的边儿。 又怎么可能跟他一起去京都。 手腕一下被季江然扣紧掌心中,“咔嚓”的一声响,似要捏断它。 笑也笑得十分冷淡:“云易怎么走的这么突然,告诉我老婆,却不告诉我这个朋友一声,就是你不够意思了。” 薄云易淡淡的一弯唇:“没几天又来了,还有工作在这边。便想着不跟二少说了。”神色一转,微微僵硬:“麻烦嫂子一早来送,也实在不好意思。让我带给小小的话,我一定带到。” 顾浅凝只是一脸从容:“没什么,应该的,回去替我谢谢小小的关心。有时间让她来玩。” 薄云易点了点头,看向季江然:“二少怎么也过来了?” “正好也有朋友赶早班机,过来送一送。只怕他带了不该带的东西走,所以过来看一看才放心。”然后抬腕,笑了嗓:“还是来晚了,一定已经走了。” 薄云易微微的笑,他的时间也要到了,准备离开。 季江然突然叫住他:“云易,我们的交情不浅了,我是什么样的脾气你该十分清楚。” 薄云易只说:“清楚。” 辛辣干脆,手段独道,认识一把年头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没想到这一次季江然这样一语道破,连面儿上的事都不讲究。 “既然知道,以后离这个女人远一点儿,你知道我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因此伤了和气,日后连合作都没办法,岂不是惋惜。” 顾浅凝想要抽回手,可是动了几次无果,他只会捏得更紧,半侧手臂都被他给掐麻了。 季江然转过头来看她。 “怎么?想走?”他冷笑:“睡迷糊了,梦游是不是?” 在他的地盘上想要逃出去,不是做梦是什么。 顾浅凝内心深处有一丝惊悚,如果今天真的决定跟薄云易离开了,将是什么后果? 不等她问,他已经告诉他:“今天你要真敢踏过安检一步,我会让薄云易在整个业界身败名裂,让你偿偿什么叫做追悔莫及。” 顾浅凝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起来,笑得很大声,扬扬洒洒一脸笑,讽刺至极。 季江然在她的眼中看不到一丁半点儿的笑意,只是眼角弯得很狠,强硬的挤压,清冷淡薄。 他定定的看着她,看她像个疯子一样笑得飚出眼泪。他却在这谩讽的笑声中一点点沉静下来。 顾浅凝一定不会懂得他心里的怅然。 愚弄似的说:“你不是个占有欲极强的疯子,好啊,我就嫁给你,我们结婚好了。你如愿以偿了,是不是该放过我?” 季江然嘴角动了动:“你说的是真的?” “你季江然英明神武,骗你有什么好处。” 季江然眯起眸子注视她。 这个女人艳光四射,说她千娇百媚都不为过,灵魂转换之前还不觉得她这样好看,摆在那里,像是一尊花瓶,不怪别人那样说她。现在却像一只妖精,娇艳无绝。 那样美,红尘如一梦,呵一口气就融化掉了,日光里一分一分的融化掉。 像极了那一晚他推门进去,大屏幕上一眼望到的女子。一样的秾艳淡薄,惊滟邪媚。 晕黄的日影中,女子红衣似火,映着乌黑的长发,已尽是风情。躺在男子怀中,呕出一口鲜血来,生息将尽,就要死在他的怀中。 视线却一刻不肯停顿在他的脸上,一心都是向着别人的。 男子抱紧她,说一定会救她。 她只是摇头,说只有那个人才能救她。 男子定然要是十分痛心的,问她:“你这么做,值得吗?” 女人神思涣散,仿佛灵魂出壳,已经不顾一切奔向另外一人,直到最后,直余了最后一口气,也是微笑着对别人说:“我终于等到这一刻了,我知道你是为我而来的。” 最后没能奔出去,到底死在他的怀中。 却又明摆着不是属于他的,最后一眼,她看也不看他。 光影明灭间,季江然的心口猝不及防一阵痛触,烦躁的去扯她的被子,一心将她吵醒,怒火攻心,一心只想对她大发雷霆。 回去的路上,季江然侧首冷冷说:“死心吧,你等的人永远也不会来。” 季江然动作很快,婚期转眼对外发布。 试婚纱,照婚纱照,印喜帖……事情又多又杂。 季家不满意这桩婚事,可是已经到了这一步,又不可能真的不管他。乱七八糟的事还得是家里人张罗。 简白顺便给季江影打电话,无论季江然有没有说,还是把时间再告诉他一遍,让他提前安排好工作回来参加季江然的婚礼。 (103)季江然,谁说我不爱你 下人对顾浅凝的照顾本来就很周到,如今更加细心起来,尽量让她多吃东西。 “结婚是很辛苦的事,要忙的事情特别多,不多吃点儿营养跟不上,也没体力,怎么行。” 顾浅凝喝着骨头疼,饭桌上摆着坚果和谷物类的食品,听说都是对孕妇很好的东西。 之前季江然带她到医院做检查,连医生都说她太瘦了,就算吃不下多少东西,营养一定要跟得上。 季江然怕下人照顾不周,刻意请营养师给顾浅凝打了一份饮食表,一天三餐吃什么,都清析列在上面。 一样少吃一点儿,每天营养均衡。 而且除了试婚纱,拍婚纱那些她必须亲力亲为的,其他事情根本用不着她操心。 她的生活还是没怎么变。 除了季江然每天回来。 只是特别忙,除了工作还要筹备婚礼的事。有的时候累惨了,躺到床上就想睡,澡都懒得洗。 顾浅凝用脚踢他的小腿:“季江然,你去洗澡,要不然去你房间里睡。” 季江然只哼哼却不起来,她再催,一伸手将人硬性拖进怀里来。 眼睛睁开一点儿,微微的眯着,灯光下似笑非笑:“以后休想跟我分房睡,这就是我的房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他的手臂收紧,懒洋洋的:“你终于能跟我好好的了。” 有一部电影就叫《我想跟你好好的》,可是特别惨,两人一起看过的。 季江然刮她的鼻子:“想什么呢?嗯?” 顾浅凝垂下眸子:“什么都没想,你身上有酒味。” “我今晚有应酬,不是跟你说了,免不了被灌酒。”他笑着说:“明天让人把婚纱拿到家里来试,你穿给我看。” 顾浅凝漫不经心的“嗯”了声,推了推他:“去洗澡吧,我要睡了。” 季江然翻身上来,轻轻的压着她。 “别睡着了,等着我,别吵醒你了又跟我闹脾气。我问过医生了,她说轻一点儿可以。” 顾浅凝脸上微微烧起来。 季江然这些日子看得出心情很好,就像下人说的,只要不去呛他的毛,他对人是很好的。动不动就笑着,眼光灿烂,仿佛无害。 一般晚上只要不是特别重要的应酬都会推掉回家陪她吃晚饭,日子又平静起来,最寻常的万家灯火。 简白再不喜欢顾浅凝进季家门,毕竟已经这样了。给季江然打过电话之后来家里看她。 带了些营养品过来,让下人收起来。 这还是顾浅凝怀孕以来,两人第一次见面。看到顾浅凝后惊了下:“怎么这么瘦?你这样孩子的营养怎么跟得上。” 没办法,自打怀孕她的胃口一直都不好,深秋了,穿着宽松的衣服,月数又少,根本不显怀。 只说:“医生说孩子很健康。” 下人给简白上茶。 客厅内很安静,顾浅凝跟她没有什么好聊的,以前有过节,即便到了现在,也是两看生厌。恩怨一点儿没化解,顾浅凝倒不是说多讨厌她,只是很无感。 简白问了几句关于孩子的问题,又问她婚礼细节上还有什么额外的要求,最后嘱咐她一些日常生活的注意事项就离开了。 能看出她也是硬着头皮来,毕竟是季江然娶回来的儿媳妇,将来就是一家人了,不能冷硬得连话都没得说。 顾浅凝送她出去,简白前脚一走,季江然的电话马上打来了。 问她:“妈没跟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吧?” 顾浅凝坐到沙发上。 “没有,不过就是随便聊了几句。” 季江然这才有些放心:“那行,以后她要是说了什么,别听她的。” 他平时就不听话,不论季铭忆还是简白,哪一个说了他,他都是左耳听右耳冒,用简白的话说,主意正的不得了。 上官小小来薄家找薄云易。 苏姨说他在楼上睡觉。 上官小小念叨:“这不早不晚的睡的什么觉啊,他可真是越来越懒了。” 苏姨笑着说:“昨晚一直在书房里打电脑,这几天睡觉都不早,今天更晚,天亮了才回房睡,白天就补一会儿。” 上官小小没想到他这么忙,难怪这两天打电话叫他出来吃饭,老是说没时间。还以为他是没精神不想出去,可是,又没听说他这段时间有重要的案子。 敲了几下门板没人应声,兀自开门进去。 薄云易将自己埋在松软的被子里,睡得很沉,连有人进来都没有听到。 上官小小调皮,过去出戳他的脸。 将他惹烦了,皱了下眉头告诉她别闹,接着翻过身去接着睡。 上官小小站在床边叫他:“薄云易,薄云易……起床了……” 薄云易哼了声:“出去。” 上官小小叫不醒他,悻悻的出来。下楼的时候看到薄云易的书房门开着,离着轻微的一道缝隙,仿佛室内的灯也是开着的,一定睡晚了,忘记关。 她就推门进去,果然看到桌子上的台灯开着。她去将台灯按上,看到电脑也是开着的。不是工作的那一台,薄云易这个人工作的时候很讲究,电脑也不会乱用,存放重要文件的那一台谁都不能动,平时也不会开,但凡开着的,都是打游戏看网页的。就随手结束待机状态想帮他关上,屏幕亮起来,工作状态恢复如初,照片跳出来,占据整个屏幕,那样清冷淡薄的神色,眉目如画,头脑中蓦然闪现:美人如玉剑如虹。竟是这样楚楚生姿的画面。难怪他要着迷的放到屏面上,定然时不时的就翻出来看一看。 又将电脑推回原位,重新恢复待机状态,出来后将门带好。 薄云易一直睡到晚上才爬起来。 下楼找水喝,苏姨告诉他:“小小之前来找过你了,上楼叫你也叫不醒,就先回去了。” 薄云易“嗯”了声,端着水到沙发上坐,直接给上官小小打电话。 “你来找我有事?” 上官小小正在吃涮锅,麻辣锅底,涮着青菜吃最觉得难耐,入喉辛辣,差一点儿掉下眼泪。吸着鼻子说:“想叫你一起吃饭呢,看你睡的像头猪似的,不等你了,我就自己跑来吃了。” 薄云易问她:“吃什么呢?” 上官小小被辣得咝咝吸气:“吃涮锅啊,辣死了。” “你不是不能吃辣?” “偶尔也要换换口味啊,你来不来?” “等着我。” 薄云易上楼换好衣服,直接开车过去。 秋高气爽,吃涮锅是不错的选择。热气腾腾的,看着让人很有食欲。 “再喝点儿酒就好了。”薄云易让服务生给拿一沓啤酒过来。 上官小小问他:“你喝得完?” 薄云易抬眸:“你也喝。”吃了一口烫好的肉片,皱眉:“怎么这么辣?” 上官小小看他被辣得直皱眉,呵呵的笑起来。 “这样才爽么。” 真吃爽了,一沓啤酒喝完,觉得不过瘾,又叫服务生拿一沓来。一杯一杯的喝下去,最后都有些喝高了。 上官小小硬着舌头说话:“薄云易,我想了想,这些年我都是装疯卖傻的在喜欢你。” 知道的也当不知道,明白的也说不明白,就那样一根筋似的喜欢着,别人说什么她都不管,就连自己看到的,都可忽略不计。闭起耳朵的去爱一个人,只相信自己的感觉。这样的爱不是装疯卖傻是什么。 薄云易撑着颌:“既然知道是傻,就该早早回去,别再犯傻了。” 上官小小摇了摇头:“不行,这个是傻,不是病,病还能治不好,傻是没办法的。” 薄云易不再说话,喝多了有一点儿想睡。 “回家睡觉吧?” “你不是才醒,怎么又要睡?”上官小小扯着他的衣服袖子:“别睡了,陪我聊一会儿天。” 说起顾浅凝,其实上官小小还是很担心她的。听说她要和季江然结婚了,还有了孩子,一切都感觉很突然。后来想了想,季江然对她很好,或许她是真的幸福。她的那些担忧都是多余的,就算是一家人,季江然是季江然,季江影是季江影,并非一回事。 谈到这个话题,薄云易就明显不愿意出声了。 上官小小一笑而过,拉着他:“看你没精打采的样子,好了好了,放你回家睡觉。” 没办法开车回去,上官小小嚷着叫代驾。薄云易已经给司机打电话,让他过来先将上官小小送回去。 上官小小问:“那你呢?” “我往回走一会儿,送完你再来接上我,正好透透气。” 上官小小骂他:“你可真是疯了。” 他就是疯了,在上官小小说她又疯又傻的时候,薄云易听着那种感觉,福至心灵,觉得自己何偿不是这样。 他们都像个戏子一样,在这人生的大舞台上装疯卖傻,像个痴儿一样,竟然这样痴。 那婚纱很漂亮,素衣如雪,又华丽异常,不似许多人的那样繁杂,曳地有长长的下摆,积起千堆雪。她的这一款没有,简洁大方,是季江然对设计师做的特别要求,考虑到顾浅凝现在怀着孕,穿那种磕磕绊绊的婚纱不方便。 顾浅凝将领口弄平整之后,转过身来问他:“漂亮吗?” 她终于又肯对他笑,浅浅的笑意浮在嘴角,像是不自知的笑起来。季江然眼神伶俐,一眼就能捕捉得到,所以很高兴。 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个遍,抿起唇角:“好看。”早就知道她漂亮,穿什么都看好,何况是这样华丽的婚纱。光滑细腻的脖颈洁白如玉,只是光着,就像一只白天鹅。明眸如水,灵光闪烁,华美光亮如能照人。 顾浅凝低头看了看,哪一处都很合适,帖合得严丝合缝,到底是量身订做的,第一次穿竟连改都省去了。 接着皱起眉:“会不会看到我的肚子很大?” 季江然过来抱住她,手掌贴合在她的小腹上。温度隔着衣料传渗进去,温热一片。 他笑着说:“不会,身体还是很完美。什么时候才能大起来?” 其实已经可以看出来了,顾浅凝洗澡或是换衣服的时候,明显感觉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微微隆起。一想到这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在慢慢的长大,就说不出的百味陈杂。 她注定要对不起他了,不能做个好妈妈。 顾浅凝的指腹很凉。 季江然抓着她的手都感觉到了:“手怎么这么冷?是不是穿这个太冷了,快换下来吧。” 加上礼服,本来要试好几件。 季江然兴致勃勃的回家来,就等着她走秀一样穿给他看,本来婚礼上可以看到,而且婚期近在眼前。他却像已经等不及了,那个迫不及待的样子像个小孩子。 顾浅凝说:“不冷,把那几件也试了吧。” 就一件一件穿给他看,出乎意料的合身,明显在订做的时候,都是用了心的,一点儿不敢马虎。 她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先天条件摆在那里,穿出来的效果一点儿不比模特差。 季江然抱着她,有些遗憾的说:“只不过太瘦了,前段时间是我不好,没有好好照顾你和孩子,让你吃了不少苦头,我都知道。以后老公会补偿你,再也不让你受一点儿委屈。” 顾浅凝的额头抵在他的胸口上,他还是上班的那身行头没来得及换下,西装革履,浅灰色衬衣和深灰色领带。而她一身洁白如鸽子羽翼的修身礼服,仿佛天上的那轮明月皎皎。两人静静相拥,像在跳一曲眩目的华尔兹,其实很安静,谁都不发出声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听说这世上每个人的心跳都是不一样的,正如这个世界上没有长相完全相同的人。 她的心跳声季江然听过一次就记住了,现在揽着她,异常的踏实与满足。 就算她不爱他,那也没有关系了,只要她肯嫁给他,给他生孩子……而他爱她,就足够了。 安子析的案子开庭审判的时候,正赶上季江然筹备结婚这个节骨眼上,忙成一团,哪里顾得上这边。 而段家看似没少下血本,审判结果出乎安家人的想象。按理说不论是季江影还得季江然,都有黑白颠倒的本事,想致安子析于死地,一定会按故意意杀人指控她,咬上了就绝不会松口,最后怎么也能定个故意杀人未遂,罪却轻不了。而安子析的律师主张过失,并不承认安子析是有意将季铭忆推下楼的。不想一番紧张的辩护之后,竟然出意不意的胜诉。过失致人损害,罪行本来就不重,再加上段家背后出的力,可大可小竟揭过去了。 安桐本来担心季家人这回耍狠,安子析会被判个无期徒刑,判决结果一下来,狠狠的松了口气。 激动得老泪纵横。 一走出法院,就给段老爷子打电话。 “段兄,这回真是谢谢你了。” 段老爷子那一端皮笑肉不笑:“安兄说这话不是客气,应该的。怎么说子析都是安安的妈妈,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不幸,就像段兄说的,安安长大要是知道了,也一定会埋怨我们。” 安桐连连点头:“是,是,无论如何这回都得谢谢段兄。” 段老爷子就开口约他吃饭,重要的是说孩子的事。 安桐欣然赴约。 席间也很高兴,段老爷子将话说的十分敞亮:“子析这一回算躲过去了,剩下的那几年,我再托关系运作一下,只要能减刑花点儿钱都不要紧。好在子析现在年纪不大,还不到三十岁,出来后也是好时候,你们两位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这样一说,实在宽人心。 安夫人连连说:“这事全靠你们了,让你们费心了。” 段夫人这才说起来:“那安安……是不是该抱到我们段家来了?你看,安安是早产儿,又没吃过母乳,后期的营养一定得跟得上,我和老段商量过了,安安一过来,就给他请个奶妈,一点儿亏不着他,生活上你们绝对可以放心。你们什么时候想安安了,也可以抱回去住几天。” 安桐和安夫人一下就不说话了。 不是不空落,且不说安安在家里养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正是因为将这个孩子攥在手里才踏实,像个筹码,说话做事心里有底。一旦让段家抱走,手掌心就相当于空了。以后再有什么事情,一定不能这样理直气壮,段家要真是不给办,他们肯定没有办法。 段家人看出端倪,段夫人想火。 手掌被段老爷子在桌下不着痕迹的按紧。 面上仍旧笑着:“安兄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怕我们对安安不好?” 安桐只说:“怎么会。” 段老爷子便说:“既然这样,按着我和安兄之前商量好的,子析的这个案子一结,就该将安安抱回来是不是?还是安兄有什么其他的要求?” 安家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安子析不实质性的获得减刑,将安安给了段家,真怕他们到时候就不给办了。 可是,之前的确说好这个案子一结,就将安安送回段家。 安桐一时之间还真是很难说话。 段家一早就知道安家什么样,厚颜无耻也就罢了,现在又想出尔反尔。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似的,粘上了,怎么扯都扯不下。害死了段存,却一点儿不知道悔改,现在得寸进尺,竟没个止境了。他们分明是想拿着孩子当筹码,对段家欲所欲求,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段老爷比谁都气,直恨得牙龈痒痒,看到安家人的那副嘴脸,忍不住怒火中烧。 面上拼命的忍耐着:“那安兄倒是说说看,之前我们商量好的事情,现在你不脱这个口是什么意思?我们两家也算是一家人了,有什么话不防直接说出来,何必这样见外生疏。现在安安是我们段家唯一的血脉,他回到段家,一定亏待不了他,这些我不用说安兄也能想得到。等他长大成人有了出息,也好能孝顺你们是不是?” 安桐心底里快速思萦,是这个道理。答应过的事情,这一会儿又反悔了,肯定惹得段家人不快。到最后撕破脸,安子析的事情他们要真是不管了,也实在是个问题。况且安家现在的日子拮据,之前才把下人都打发走了,预计着大房换小房。但是养一个孩子也要花不少钱,当时之所以找上段存,就是想让段家支付一部分孩子的抚养费,或者干脆抱回去养。就算安子析将来出狱,带个孩子也一定不好嫁。 思索再三,笑起来:“瞧段兄说的是哪里话,我们讲好的事情,怎么可能说变卦就变卦,那我还是人吗?安安本来就是你们段家的血脉,什么时候想抱回去都可以,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里外。” 段氏夫妇终于松一口气。 段夫人着急道:“那吃过饭,我们就去把安安接回去。” 时间上是挺急,可是对于段家来说却已经是等了很久了。如今安家好不容易松口,唯怕夜长梦多,一个晚上他们就改变主意了。便决定当晚就将孩子抱回去。 打电话给段心语,一起去接孩子。许多东西也都不要了,段家会给他准备最好的。 只是送走的时候,段夫人心里难过。 这事还没跟安子析说起过,当时只说拿孩子当筹码,达到目的,真被段家抱走的事她还不知道。 安桐拍拍安夫人的手背安抚:“这事先不跟子析说,过一段时间再说吧。反正这孩子没跟过她几天,不会难过到哪里去。我们这样做,也都是为她好。” 如火如荼进行着的,还有顾浅浅的那宗故意杀人案。 再没多久也就要开庭了,很不乐观。 顾夫人整天愁眉不展,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谁也不知道。只是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段存是顾浅浅杀死的。没有人不信,连他们也说不出别的。 以顾浅浅的性情,真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而且顾浅云打听的时候,只听说顾浅浅一句辩解的话都不说,整个人就跟傻了一样。她那样不是默认了是什么? 顾夫人问她:“这样是不是得判死刑?” 顾浅云不停的摇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转而一想:“妈,去求求浅凝吧,有二少出面,事情肯定会好办很好。浅凝既然肯给浅浅找律师,一定不会不管她。” 顾夫人变得踌躇起来:“浅凝两有两天就结婚了,我真不想这个时候拿东西事情去烦她。” 以前顾浅凝有事的时候,他们哪一个不是躲得远远的,没有一次帮得上忙。现在她结婚,却要拿这种事情去烦她,顾夫人这心里总觉得过不去。 顾浅云想了一下,是有些不妥。 “那等浅凝和二少的婚礼举行完了,趁着她心情好,你再去找她说说。” 其实就算不去说这事,顾夫人也很想去看一看顾浅凝。再怎么都是女儿出嫁,她这心里许多天来不是个滋味,就想当面跟顾浅凝说几句话。 没想到当晚季江然就给她打来电话。 “阿姨,我和浅凝后天举办婚礼,我怕她多少会有些紧张。不如你去看看她,跟她说说话,让她会觉得好一点儿。” 顾夫人欣喜若狂:“二少,那好,我去看看她。”又说:“二少,真是谢谢你了……”哽了一下,再说不出话来。 季江然只说:“客气了,是我该谢谢你。” 再怎么都是这个女人将她带到世界上来的,季江然想,顾浅凝这些年生活的不好,或许内心里也不想这样孤孤单单的嫁。 第二天下午季江然的司机过来接她,将她送到顾浅凝所在的别墅去。那时候顾浅凝睡完午觉起来,正好有精神头。 顾夫人看她住的好,穿的好,还有下人里里外外的照顾,就安心不少。 笑了一下:“二少对你真的很好,结婚了,又很快就当妈妈了,就不再是小孩子了,跟季家的人要好好相处。” 顾浅凝看着她,漂亮的嘴唇微微的抿着,竟有一刹那的时间说不出话来。 半晌,只问她:“你后不后悔将顾浅凝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顾夫人愣了下,最后摇了摇头,眼眶已经湿透了:“不后悔,我从不后悔生下你。我后悔的是,没有好好爱你。” 往事不能再提,提起就是锥心之痛。这世上没有后悔药,遗憾终生的人比得了癌症的人还要悲摧难耐。 顾浅凝淡冷的笑:“如果时光倒流,你这样软弱的性情,还是回做出同样的事情。”她顿了一下:“抛夫弃子。只会把不幸留给别人,自己苟延残喘。” 顾夫人狠狠颤了下,眼睛流得更加汹涌:“浅凝对不起!” 顾浅凝抬起眸子盯紧她:“你的确有对不起的人,可是不是我,我跟你没有什么关系的。” 今天她似乎异常锋利,说出的话直戳人心,像一把尖利的刀子,狠力的扎在心口上,一下下,直到让疼无所遁形。 恶劣的让人对她心生恨意,这样恶毒的女人,即便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也该后悔生下她的吧? 顾浅凝站起身:“你走吧,我还有事要出门。” 顾夫人来这一趟短短几十分钟,就被她伤得体无完肤。 难以置信这是她的女儿,只怕要心寒得此去经年都不愿再想起来。 顾浅凝觉得这样很好。 下人送顾夫人离开。 顾浅凝沉默的坐了一会儿,起身上楼。 拉开柜门,将一件大红的裙子拿到手里,这个颜色这样艳丽,腥红得像血一样,穿在她的身上却异常好看。坐到镜前给自己化了清淡的妆,很淡很淡,淡得几近看不出,却让整个人看起来焕然一新。动一动唇角,明艳不可方物。 长发绾起来,松散大方的流云髻,以前刻意学来的,看着简单弄起来繁琐,学会之后一次也没梳过。没想到手不生,弄出来这样好看,连自己都不可思议。 她要出门,而且是自己开车,直接去了东帝。 前台小姐眼前一亮,认出她。礼貌的跟她打招呼:“夫人,您来了,季总在楼上。”接着把电话打上去。 季江然亲自下楼来接她。 一出电梯看到她,微微眯起眼睛,明明是惊滟,却像不高兴似的。过来扯上她的手腕拉到电梯里。修指挑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脸细细打量。 “化妆了是不是?打扮这么漂亮出来干什么?” 顾浅凝好笑:“就因为要出门所以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啊,在家穿什么,谁会想那么多。” 她在家时的样子季江然也不是没见识过,衣服松松垮垮的穿,都是捡舒服的,哪里会认什么牌子。有的时候穿着他的衬衣也能呆一天,头发拿很大的发夹一掐,利落就好。 季江然俯身亲她,那样用力,不如说是啃。把她嘴上泛着光亮的唇膏都吃进嘴里去。喃喃:“对孩子不好。以后出门不准打扮得这么漂亮,你是有夫之妇,这样是想让我吃醋是不是?这个颜色的衣服也不许再穿……”他揽着她,竟像无计可施:“不化妆也不行,干脆别出门了。” 电梯门打开,他放开她。 秘书已经迎在电梯门口,也是一张口就叫她“夫人”。 顾浅凝跟季江然进到办公室里,才说:“不穿了,以后再也不穿这个颜色的衣服了。” 季江然笑着:“在家里可以穿,穿给我一个人看。”指腹漫不经心的勾画她的眉眼:“你怎么跑来了?”她平时不喜欢到公司来找他。 顾浅凝抬眸看他,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她很少这样看人,没有傲慢没有冷清,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其实这个男人长得才叫漂亮,眉目生得跟画一样,五官本来就精湛,组合在一起更是巧夺天工。 她伸手环上他的腰,只说:“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四个字,刹那间季江然就已经在心里回味了千百回。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跟他说话,一张口不加避及的就说她想他了。 季江然咧开嘴角笑,露出八颗洁白整齐的牙齿,笑得阳光灿烂。 “今天怎么这么乖?嗯?真的想我了?” 他忍不住亲吻她,又深又长的吻她。 这个人真的很好哄,只要她说一句动听的话,服一下软,他就能柔情似海。应了那句话,他会把她宠到天上去,即便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能攀梯为她摘下来。 顾浅凝呼吸有一点儿重,推了推他,说起话来软软的:“你把我的妆都吃掉了。” 季江然抱着她喘气,胸膛跳动得厉害,撞击着她的。 沙哑着嗓子:“吃掉正好,省着你卸妆了。”他用嘴唇蹭着她的脖颈,腻着她说:“我更想你,每分每秒都想你。老婆,我想死你了。” 顾浅凝缩在他的怀里。 半晌:“嗯,我知道。” 季江然轻轻的叹了句:“我爱你呢……” 可是他不敢再出口问她了,问她:“你爱不爱我?”他这样的人竟也有害怕一件事的时候,他真的是怕了。 原来自欺欺人真的有,有些事不去问不去想,就可以以为本来就是那样的,一辈子执意的相信下去。就像……她是他的,永远都是。 顾浅凝攀着他的肩膀,看窗外的日影无声。从他这里看到的风景很瑰丽,气势又澎湃,所以他才有这样的王者之风。 只觉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秋季金色的暖阳照在玻璃窗上,竟像是泛起无数的微波,波光粼粼的,没想到夕阳也会这样璀璨。 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浅浅的眯起来。世界安静如斯,顾浅凝从来没觉得这样宁静过,想起那句“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个模样。只有一个人的心跳和喘息,近在咫尺,鲜活又清析。 而她的手臂缠在他的肩膀上,软软的,越来越无力。垂下之前,从他怀里退出来,隔着一点儿距离更加看清他。 眼风略带几分妖娆,笑一笑风情万众。 “你怎么不问我爱不爱你?” 季江然眯起眸子,小心翼翼:“你爱吗?” 顾浅凝果然就不说话了,不爱,一定是不爱的……她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她是铁石心肠,杀人或者被杀,她都无动于衷,怎么可能会爱人呢? 所以,每次当他问起来的时候,她甚至不会去思考。没哪一次是真的想过,觉得没有必要,答案只有一个,她从来无比肯定。 却原来不是这样的,当他重新开始回家,拥她入眠的时候,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她竟然无比贪恋。明明憎恶他至极,如果有可能,她想杀了他,跟他同床共枕也像逼不得已。可是,某个午夜梦回,她从睡梦中醒来,看他近在咫尺的睡颜,离得那样近,呼吸相距可闻。她感觉安然又心动,心脏一下一下跳得很急,她就明白了,他爱这个男人呢。哪怕明明知道,这爱是带着毁灭性的,总有一天要粉身碎骨,她不该爱上他,可是她仍旧爱他。 是的,她爱眼前这个又憎又恨,将她算计得骨头渣都不剩的男人,是怎样的一场孽缘啊。 再铁血的人也有软弱的时候,一直以来她竟然不敢承认。 他的手臂霸道性的横亘在她的腰上,想翻个身他都紧紧的揽着不放。那一晚顾浅凝用指腹描绘他的眉眼,仿佛连他每一根眉毛都数过来。她的爱也是狂热而偏执的,被她爱上一样会变得很麻烦。 顾浅凝看他眼光黯淡下去,却不允他低下头,双手捧上他的脸。垫起脚尖吻上他的上唇角,吐气如兰:“谁说我不爱你?不爱你我会一而再的被你哄上床,不爱你,会被你准确无误的算计到?”季江影说的从来都没有错,她就是傻了,脑袋里都是浆糊,才会轻易相信他的无害,明知道他居心叵测,却没将他利落的推出去。她狠狠的咬他,听他轻哼一声,他的血液已经漫进他的嘴里,咸腥的味道,而她甘之如饴,竟又狠狠的吸了几下。“你的身体里流的血呢,我怎么会不爱你。” 季江然对她的这个小动作几乎是哭笑不得,心中却不可思议的狂喜。她的话让他震撼,很有几秒钟的时间是无法正常思考的,大脑一片一片的白,只是呼吸渐渐急促,心律不齐紊乱。 眯起眼睛,重重的吸了口气:“你刚才说什么?” 顾浅凝一字一句:“我爱你。” 季江然眉舒目展,拦腰抱起她打转。惊喜突如其来,就跟做梦一样,让他无法招架。除了叫她的名字,他什么都做不了。从来没有这样难求过一件事,真是跪在佛前求五百年,仿佛都求不来。他以为永远得不到的时候,她却笑嫣如花,咬着在他听来最动听美妙的字句,说她爱他。 “浅凝……老婆,你没骗我是不是……你说你爱我是不是……” 顾浅凝被他转得头晕目眩,被他放下来了,扶着他仍旧感觉站不稳,天地都是摇晃的,而她的心也一下一下的荡,像被人撕拧着,那样疼。 只有沉溺在他激烈的吻中,才觉得好过一些,心口不会那么憋闷。 漾满落日余辉的办公室里,两个人热切拥吻…… 心与心从来没有这样贴合过,才真正的感觉夫妻同心,两个人是一体的。 残阳如血,漫布全身,俨然红烛滟滟,照着彼此的眉眼,亦是一身红妆。季江然动情的捧着她的脸,此刻的顾浅凝美到让人心碎,这样令他心神不宁。 “老婆,明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我季江然的老婆了……” 顾浅凝埋首在他的怀里,一侧脸颊轻轻的蹭着他,像是一只猫。想起最初的时光,他挑起她的下巴看她,两个人眼中皆是陌生,她不认得他,他仿佛也不认得她。一切从那一刻重新开始,刚刚开始,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只是他和她的开始与结束,中间不掺杂任何一个人。 “季江然,以后你再也不能三心两意,你是我的人了,到死都得是。就算我死了,你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我不希望你过得幸福,过烟云烟一样忘记,很快又爱上其他女人,你的心里只可以装着我。不能看别的女人,更是不能碰,到死也要孤孤独单的。” 季江然嘴角噙着笑:“不可能看别的女人,也不会碰,你要死了,我陪着你。倒是你,要一心一意的,我从来都是全心全意。” 虽然快下班了,还是顾浅凝先离开。明天举婚礼,当晚有太多的事在等着季江然。让她先回去休息一会儿,明天有她累的。 顾浅凝整理好妆容从里面出来,进到电梯里冲他挥手。看他站在办公室门口那里看着她,从来没见他这样高兴过。上身着单件衬衣,扯在皮带外面,领口松散着,那样慵懒又随意,像极了平常男子,可真是她的老公了。 听说季江影回来了,今天中午就到了,她已经打听过。季家乱糟糟的筹备一切,他肯定不会呆在那里,直接回了自己的别墅。 顾浅凝知道在哪里,就开车过去。 听说派去岛上的几个间谍又死掉了,在旁人看来神不知鬼不觉。 可顾浅凝知道是怎么回事,终有一天,季江影会将整个基地吞噬掉,那是他的终极目标,他很快就要办到了。这个男人乘风破浪,一定会得到他想要的天下。 季江影没想到顾浅凝会来,开门看到她,怔了下。 肌映流霞,足翘细笋,白昼视之,娇艳无绝。本来是蒲松龄用来形容女鬼的一句话,季江影觉得用来形容她就极妙,其实那些女鬼狐仙是很漂亮勾魂的。 “你来做什么?走错门了?” 顾浅凝直接穿鞋走进去,只说:“我知道你是季江影。” 季江影将门关上。 走过来,也没说招呼她,淡冷的坐到沙发上。 顾浅凝看了他一眼,觉得口渴,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水。 季江影抬眸:“我的。” 顾浅凝一仰首,咕噜咕噜的喝了下去。将空杯往茶几上一放,看到他淡淡的钩了下唇角。 她面无表情:“听说派到你们岛上的几个特工死了。” 季江影腿上摊着一本文件,没抬头,漫不经心说:“是死了,死的惨烈,你们几个还远远比不上。” 顾浅凝冷笑:“他们不是你的手下么?” 季江影怔了下,深邃的眼睛眯起来,定定的看着她:“不是,我的死下早就已经死绝了,其他人是死是活,跟我没有关系。”他哼声:“就算现在不死,最后也一定要死,早走晚走有什么区别?” 是啊,这样听起来似乎没有区别。 季江影按了一下眉骨,蹙起眉:“你来到底做什么?你现在是我弟妹,这个时候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你怕么?” 季江影“哧”地笑了嗓:“我从来没怕过什么。” 顾浅凝直接说:“你怕过,你怕你的天下毁于一旦。你怕得要死,瑟瑟发抖,只怕连觉都睡不好。” 季江影骤然动怒,起身掐住她:“顾浅凝,你找死!你以为明天季江然娶你,我就不敢弄死你是不是?” ------题外话------ 明天转折~~~ (104)繁花落尽 顾浅凝只觉得呼吸困难,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他的手劲特别大,每次钳制住她,总像一下将她的脖子拧断掉。 季江影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盯着她一张绝艳的脸慢慢血色尽失,指掌还是一点点松开。 背过身去,冷冷说:“滚出去!” 顾浅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想,季江影这样的人赢惯了的,应该是输不起的吧。他凭一已之力就可以缔造一个王国,神秘又强大,到现在也没能摸清那个暗黑势力的底细,甚至摸不清他有多强的军势实力。一直以来盘踞在调查与暗杀的阶段停滞不前,没有进展。只有一批一批的特工死在他的手里,悄无声息。他将整个基地玩弄于鼓掌之中,让多少人不得安宁,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 可是,没有办法,调查不清就不敢轻举妄动。那个岛屿一定只是一个很小的栖息地,她蹬上过,像个王国,华丽异常。设施完备先进,想攻克,进去之后想全身而退,都是极其困难的事。多少人有去无回,它凶神恶煞吞噬人的性命。 却一定不是整个暗黑帝国的全部,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顾浅凝看着他,明明是风流倜傥的一个人,得天青睐,无与伦比,却这样可怕。淡薄得像是一只杀人狂魔,要起人命来,比谁都要云淡风轻。 只有将他这个强大的幕后推手铲除掉,一切就都结束了。 季江影转首看她:“怎么还不走?想像你的战友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他竟然还敢说,那些人死了,他说起来的时候心安又理得。 顾浅凝竟然笑了,滟滟风情,她说:“好啊……”郁郁青青一脸笑,她想起一句话来,是季江影形容她的,素手裂红裳,他们都是手沾人命的人,杀起人素来无比凌厉。那样风情入骨的笑意,仿佛灵魂已然起脱。 唇畔轻启:“一起去死吧。” 季江影目光凝紧,愕然的看她。 “你觉得你有本事杀了我?” “没有,但我可以为你引一条死路,带着你下黄泉。” 季江影俊颜一点点变得狠戾,仿佛是预知到了什么。 “顾浅凝,你疯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一样都会死。” 她知道,所以做好了诀别式,和这世上所有与她有关的人做了最后的了断。 “我没什么好放不下的了。” 至于这个孩子,缘起缘灭,就这么多。如果人有来世,做牛做马她还给他。 季江影顿感危机四伏起来,他是组织里的人,不会不了解他们了结人命时的套路。这里一定已经被盯紧包围了。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他们会将这里引爆,连你也逃不出。” 她竟是这样傻。 顾浅凝凝望他:“我没想逃出去。” 季江影有刹那的时间是笑着的,拿命来陪他赴一条死路,这样决绝,只有他们这群疯子才做得出。 说到底这个女人跟他很像,像到仿佛是他身上的一根肋骨。或许正是因为她有这样强大的信仰,坚定的信念才会被他看在眼里,铮铮铁骨,才是千万人中不同的那一个。 不论是爱人还是守护,实则没人比他们更加死心踏地。 才入伍的时候,他们曾立下誓言,为打击国际犯罪,维护世界和平贡献终生,此生不悔。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的念出来,如果不是他的手下,那二百零三条人命石沉大海,他一定到死也会跟她一样,目光坚定,神色从容,坚守自己的信念一辈子。 她问他,可曾怕过?怕到不能心安,整晚整晚的失眠,睡不着觉?正是因为那样,所以他不敢承认。 可是他无怨无悔。 巨大的爆破声响彻耳畔,定位,引爆,只需几秒。 他的笑容被光火点亮,那样明亮,顾浅凝眯起眼,从来不曾看到一个男人笑得如此妖艳动容。他该最先一枪了结她的。 可是不等她反应,季江影已经拥着她快速带往楼上,大门被破开,哗啦啦的脚步声纷沓而至,他们从天上来,有直升飞机轰鸣的响动,整个世界如同被打翻开来,混乱不堪。 房屋轰塌,瓦砾,烟火,崩塌如世界末日。身后,阻击手举枪瞄准…… 一秒钟,再有一秒钟他就可以带她跳下去,没进一个最黑暗的角落…… 顾浅凝惊愕抬头,上面一块天花板灭顶压下。好了,眨眼就可粉身碎骨,他们为着自己的信仰,就这样此生无悔。 季江影脚步迟缓,将她拥进怀里,扑到,滚落……狠狠砸在身侧,烟灰激起,呛嗓的疼意。接着枪声四声,如同四月的响雷,一道亮眼的闪电之后,闷雷声滚滚。 那一扇窗还是被他大力破开,窗帘被鼓吹起,宛如巨大的羽翼。顾浅凝没想逃,却被他拉着一同下坠。 他说:“一起下地狱?算了,季江然马上会来接你。” 阻击手被瞬间崩塌的建筑物隔离身后,掩埋其中。 直升机在头顶盘旋,草木时起时伏,衣衫翩然纷飞。探照灯打下来,四处亮起灯火。就像舞台上最绚丽的灯光,一点一点的亮起来,打到人的身上去。 他们在空旷的舞台中央,在雪亮的追灯光柱上,眉与眼都变得清析,每一个线条轮廓都是那样清析分明。 顾浅凝惊怔的半跪在地上,有温热的液体打湿她。腥咸之气迷漫,她一双手竟有些微微的颤。 其实他大可以扔下她,他那么想杀她,扔下她,正好看她死无葬身之地。还是死在自己同伙的手里,是多大的快意恩仇。何必要像这样成为他的累赘,他一定知道她的身上有定位仪器,追踪她,连爆破都是同步的。扔下她,或许他就可以逃出去,他不是没那样的本事。 可是,现在他一定已经逃不出去了。 她的任务完成了。 “为什么要管我?” 季江影看着她,眼睛里闪烁一点儿光亮,模糊而明亮,像是破碎的星子。 “我好像……”好像已经爱上你了。 他的喉结滚动,说到一半就止息。 烟火如光彩四溢的弧光滑落,像无数道流星,带着这世上最繁华的星光万点,散落在夜空的尽头。只是不能说,他不过执意的爱着她。 指腹触摸自己胳膊上的伤疤,是她曾下狠口咬上去的。她留给他的,不过就是这个疤痕最永远,跟着他同生共死,是唯一一辈子不能抹煞的印记,证明他曾有过她。至于她身上的味道,每每他努力回想,总觉得无力,就快要记不清了。 这一刻倒像是好的,无数灯光交相辉映,是直升机上投射下来的,也有远处绝尘而来的车灯,和漫天星光尽成一色。这样繁华的夜色,在他的有生之年里,勾勒出两人虚幻的天上人间。 而她近在咫尺,鬓发散着种甜味的香,只要他低下头,就能轻轻的吻上去。她的脸,像华丽的电影镜头,美轮美奂。 他想过有一天会惨死,却没想过有这样的一个人陪在身边。 明天她就要嫁给别人了,他生不如死,或许这样,亦是好的! 他累的不得了,也想过结束。这一刻拥着她,仿佛天长地久。 这世上,他曾动过怎样的心思,消亡之后,再不为人知晓。 命运如一场惘局,谁都没有错,不过就是被上天操纵的棋子,若说哪里错了。只是生不逢时,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有相同的信仰时,他和她并不认识。等到相见的时候,他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们站在彼岸,只能像一对仇人似的相互猎杀。 季江影手指抬起来,抚上她的眼角,他总有这样的小动作,出其不意。 指腹冷透了,比往时更冷。 有一点儿凄楚的笑,轻抚她的眉眼:谁能够想象眉毛那么短,天涯却那么长,离合中荡漾,红尘里飞扬,回头已经赶不上。 “季江然是真心爱你的,这世上没人比他更爱你,你在组织的眼里可有可无,在他眼中却比命还重。我就这一个弟弟,你要是让他不好过,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顾浅凝,但凡是个人,就得有良心。” 季江然的速度很快,他的每一栋房产跟他都有信号连接,及自动报警设施,早在危险靠近的时候第一时间感知,马不停蹄赶过来。 顿时混乱不堪的场面,光和影才会这样交织。 他明眼看着季江影和顾浅凝怎样从二楼的窗子上跌落下来,灯光将那一双人点亮,他看到季江影身上绽开的花,大朵大朵的,他的喉咙发紧,一刹那竟忍不住微微哽咽,只觉得喉咙里腥咸难耐,鼻骨也酸的厉害。 狠戾的咬紧唇:“把那个飞机给我打下来。” 速度一定要很快,这样大的动静,警方马上就会感知到,尽管这是山上僻静偏远的别墅区。 靠过来,季江影几乎沉重的睁不开眼。 季江然眼眸腥红,喷发出火焰来,却又泪光闪烁。弹指一瞬,光阴竟如此轻浅无情。他从来没想过,不等老去,就要跟自己的哥哥分道扬镳。 他气疯了,一伸手扯过顾浅凝,从没这样恼过一个人,手中光火一闪,打到她的腿上。 “顾浅凝,我杀了你!” 他说过,总有一天他会打断她的腿,她如此不安份,这一天还是早早的来了。 顾浅凝轻哼一嗓,一条腿剧烈下沉,膝盖扎进泥土中。却不吭声。 季江然扯着嗓子:“把她给我拖到车上去,将她身上的通讯工具搜出来。” 一伸手臂接住季江影下沉的身体,喉结动了动:“哥……” 季江影强撑起眼眸,看清是他,桃花眸子微微弯起,嘴角跟着上扬。两人有一样的眉眼,和单薄的嘴唇,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心意相通的好兄弟。从小一个拳头两个印子,他们所向披靡,从来不落人后。小的时候幻想行侠仗义,每个男孩子都有一个英雄梦,他们就那样背靠着背,说好了要打遍天下无敌手。 他说:“哥,你不能这样,你打起精神来……” 季江影无力至酸触,只能冲他微微的笑,当年他进基地当一个特工,他羡慕不已。他有更机智的头脑,小小年纪玩转整个金融界。他也想当特工,惩奸除恶。他说:“哥,要不我去当特种兵吧,我这样的肯定能考过吧。” 他说:“算了,你这样奸诈的人,不混业界可惜了,而且家业这么大,总要指望你的。” 季江然从来都知道,他不过怕他受到伤害,从此每一步都要踏在刀锋上,季江影不怕死,却怕自己唯一的弟弟受这种非人的磕碰。 那个留下来继承家业的,无疑要是命更长的那一个。 季江影觉得无撼,他是哥哥,长次有序,那个早走一步的一定该是他。 “是哥对不起你……将你拉到九重地狱里去……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后悔,后悔你为我做的一切,不该拉上你的……”跟他指掌相握,微微的笑着:“明天你的婚礼哥不能参加了,过钢易折……既然那么想留下她,转身吧,本来就不关你什么事……” 季江然要疯了,抱着他上车,他要带他去医院,找最好的医生,子弹取出来就一定能活,他不是一次中弹,哪一次都是大难不死……他就是这样絮絮的想,脑子里一刻不曾停息,唯怕一停下来就崩溃了。 他不敢让自己停下,紧紧抱着季江影,一声一声的唤他:“哥……哥……” 他怎么敢停下来,他的身上都是血,将衣服打透了,那样鲜艳的颜色染遍全身,而他的生息却那样薄弱,慢慢的,慢慢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季江然颤抖着声音不停的跟他说话,嗓音沙哑,他觉得害怕,眼泪一滴一滴砸到他的身上。 他说:“哥,你回我一句……” 可是季江影已经听不清析,一句也听不清,陷在自己混沌的世界里,思绪纷飞,他跟魔障了一样的陷下去。 像放电影一样,从小的时候就开始,那些满天的飞絮,旋转在放学归家的路上。扬扬洒洒,像是一场细雪。 那个时候季江然就那样调皮,他一直很调皮。常有女同学追着他打,而他笑得很大声,一溜烟就跑掉了。那时候的他多贫啊,校领导到老师,几乎没哪一个能招架。 只是学习成绩出奇的好,几乎不费什么力气。高中晚自习的时候一心想着逃课,这是他的专长,小的时候就爱这么干。 小学的时候上补习班,他倦得要命,哥俩儿一起逃跑。那时候身高不够,学校的围墙很高,爬起来吃力,连他都觉得不容易,何况是季江然。他就先爬到围墙边的大树上,然后踩着枝桠上墙,季江然有样学样,跟着他爬上树。只是围墙那样高,跳下去的时候他坐在墙头犹豫,他在下面冲他招手:“下来,有哥呢。” 他在下面接着他,等着他跳下去。被他砸在身底下,小胳膊小腿儿被他砸得生疼。 季江然那时候看的武侠片不少,满脑子的江湖义气,就想学人家两肋插刀。 “哥,以后我为你上刀山下火海。” 季江影斜睨他:“用不着,你自己少惹事,少让爸抽两鞭子就行了。” 再后来长大了,他去国外读书,天高皇帝远,家里人的话不肯听。偷偷去验了兵,只知道是特种兵,到底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直到正式进了基地,才知道是国际特工。 好在他天生资质高,本来就有极好的底子,学东西又特别快,成绩永远是最好的。十九岁成为先驱者,二十岁当组长,二十二岁就已经当了教官,他简直就是组织里的一个奇迹。 整个基地的领导都知道他,对他的看重可想而知,一直精心培养,就是想将他培养成核心长官。 除了季江然,谁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只知道他自打去国外读书,整个人便忙起来,有的时候一年也不回来一次。 一次季江然去找他,他这样知头醒尾的人,很快觉察出他的异样。 之前只是问:“哥,你是不是加入什么组织了?” 他这样问,只担心他加入什么非法集团。 本来就是极其保密的,最后还是告诉他,就算不告诉他,终有一天他也会寻着蛛丝马迹查出来,到时候一定更麻烦。就算跟他说了,也一定会为他保密,他们打小就有很多仅两人知道的秘密,从来都是彼此心知肚名,却永远守口如瓶。 果然,一直到现在,季江然不曾对任何一个人说起过。 就连季铭忆和简白都不知道。 季江影也曾是个信仰坚定的人,从加入组织的那一刻起,便打算此生至死不渝。看到那样的顾浅凝才觉得欢喜,如同看着当年的自己,年少时执意又坦荡的模样,像个铮铮铁骨的战士。一定要是这样不畏生死,再怎么百转千回,崇高的理想不能轰塌,哪怕不顾一切。 他一直告诉她,要识时务。可是,她真肯见风使舵,他又不见得会这样喜欢她。 人总是这样矛盾,所以才拿自己没有办法。 就像他明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却没办法再坚持自己的信仰。那些队员是他用心血浇灌,一手带起来的。年纪最小的,只有十八岁。最大的,死去时也不过二十六岁,那样年轻的生命,和他自己弟弟一样的好年华。当年他从他们的父母手上将人带出来,到最后却没能送回去。 临行前冷雨纷飞,顺着脸颜滴滴落下,便没想过苍天有泪,或许就是个悲凉的预兆。 只记得那一张张年轻的脸,每个人都只是一脸的义无返顾,肃整而端正。他没教过他们畏惧,也没教过他们退缩,更没教过他们软弱和姑息。他自己的队员,哪一个都多少沾了他身上的一些秉性,像极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其中多少人第一次出行任务,雄心壮志,跟他当年一模一样。只是没他幸运,他活着回去了,而且活到了今天。 任谁都不会想到,分别的刹那竟是此生照的最后一面。从此天人相隔,这一走是回不来的。 还记得军装肃整,有人跟他打报告。不过是想给他一个拥抱,那个仅有十八岁的孩子。把他当神衹一样信奉…… 他不容许自己的士兵软弱,要么英勇的活着回来,要么就窝囊的干脆死掉。便是连这样他都没有应允。 那一晚是他送他们离开,雨声轰鸣,连脚步声都听不清楚。竟像走得无声无息,连背影也很快消失不见,眨眼被大雨吞噬。 他在训练场上站了很久,几乎是一整夜,整个训练场上空空如也,他也没由来的心慌。还没哪一次执行任务要整组队员出行。 那时怎么会想到,再不拥抱就是罪。 如果他明知这些人是基地有意派去送死,只为做一个巨大的诱饵。就算拼了性命,也不会将人派遣过去,太残忍了。 明明是可以挽救的,最后却宁愿选择遗憾舍弃他们,他们的生命在正义的角逐里变得卑微不已。以为可以光荣回归,却通通死在那条船上,尸沉大海。 那一刻他心如死灰,基地的信息终端,看着感温定位移一个一个信号终断。如同抽掉他的肋骨,一根一根,从他鲜活的生命里抽出去。抽至空荡,你问他是什么感觉?疼不疼? 季江影觉得那一刻他要痛死了,直比自己死一千次一万将还要痛不欲生。那滴滴声响就像心跳,二百零三下,他静静的数着,数到最后一个,心跳仿佛是停止了,全身冷透。 从那以后他就像被恶梦魇住了,再也没有醒来过。 每每冷汗涔涔,头痛不已。 顾浅凝问他,你怕不怕?他是怕的。所有先驱者通通死掉了,只有他一个人活着。他一步一步走到高位上,可是他心中的愤怒一刻不曾停息过。他害怕回忆那种两手骤然一空的感觉,他的队员有生之年,那样去了,竟一个都没有回来。 后来他去那个孩子家里看过几次,当年选兵的时候遇到,他父亲将他交到他的手上。季江影看着他身上的那种顽劣,只觉得跟自己的弟弟有几分相像。他将人带到基地去,自然不会说是特殊的兵种,到死他的家人也不知晓。只以为被派出执行任务,每一次见他,都要问:“回来了吗?” 真真如刀割,将他的心都剜痛了。 不会回来了,此去经年,再也不会回来了。 季江影那样累,以至于精神都垮掉了。 当年明明是个错,只是错误的时候没有人肯纠正。直到后来意识到,所有前驱者成为基地里的一个禁忌,再没人提及,连他们的功勋也一朝抹煞了。 “哥,你还有我呢。” 季江影仿佛还是站在雨中,时光凝滞,他就站在那个原点上动弹不得,天与地被雨帘串起,哗啦啦的响声,世界那样吵杂,实则不过他一人。 有人这样唤他,他回头看到季江然。睡梦中天开始放晴,大团大团的阳光充斥他的眼角,那样明亮。 无论到什么,他的弟弟都肯为他两肋插刀。 一只手扣在他的肩膀上,肩章划破了他的掌心,季江然扯动嘴角笑意从容,漫不经心的噙着狠意:“我帮你讨伐,他们亏欠了你组员什么,我帮你翻番的讨回来。” 小的时候玩游戏,兄弟两人厮杀,脸红脖子粗,互不相让。 出去跟别人玩,两个人一眨眼,轻而易举的耍阴谋诡计,打遍天下无敌手。 儿时读金墉,有一个大侠梦,不说倚剑天涯,也要做纵横天地间的一匹狼。 慢慢的,待繁花落尽,夜深忽梦少年事,安然亦惆怅。 我们被世事改变了。 有朝一日再回首,或许就变成连自己都讨厌的模样。 季江然觉得这一生的梦做了很久很久,到最后苦不堪言,终于走到尽头了,反倒轻松许多。软软的无力,就想要睡过去。 有人喊他的名字,远在天际。 他恍惚看到小时候,他偷跑出去玩,被季江然发现,并追出来。他走到街尾,季江然还在街头,扯着嗓子喊他:“哥……哥……” 可是,他跑远了。 有的时候人有一点儿私心,再好的弟弟,也不是去哪里都可以带上他。 季江影说:“我可就你这一个弟弟。” 季江然说:“我也就你这一个哥哥。” 季江然觉得忍不住,声音沙哑又哽咽,可是他要走,他留不住。就像当年他拼了全力追他,最后摔倒了,膝盖蹭破皮也没能追上他。每个人都有顽意,季江影也不例外。眼见他又要扔下他,一个人走远了。 基地最后一个先驱者,终于被他们亲手铲除掉了。 “哥……你不能睡,你醒过来,醒过来啊……” 季江影沉沉的睡过去,觉得许久以来,从没有过这样的深睡眠,他不忍让自己醒来。 顾浅凝小腿中枪,一直在流血。被人带到卧房放到床上,转眼将床单补罩都染红了。 下人在楼下急得打转,整个别墅被团团围起来,她想上楼,几次都被拦下来。 最后季江然从外面走进来,全身都是血,面目更是冷得狰狞,一脸阴霾的直接上楼。 顾浅凝听到脚步声,坐起身。 下一秒门板被破开,季江然已经将枪口对上她的脑袋。 冷漠的看着她:“你满意了?”他眼眸腥红,盯紧她,嗓音很轻,仿佛一大声就会破了喉:“你们动弹我大哥干什么?怎么不冲我来。你的那些同伴是我杀的,所有决策性的命令都是我下达的,最后将你们基地一网打尽的战略战术也都是我在谋划,我就是你们一直想铲除的岛主……你知道你为什么在他的公司里查不出任何破绽么?他本来就没有问题,所有问题都在我的身上,我手下的产业就是一个暗黑集团,所有你们想得到,想不到的事情我都做。你们为什么找上他?我大哥死了,你他妈的满意了?” 他声音越来越大,已然到了失控的地步,枪口逼近她一分,狠狠抵在她的脑袋上,他一定要杀了她。 叩动扳机的手指微微动,眼泪簌簌而下,顾浅凝从来没有看过,一个男人可以像这样哭到哽咽无声。 顾浅凝脸色发白,却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心酸的想,原来他才是岛主,那个最强大的幕后操控者,残忍,嗜血,诡计多端,神秘莫测。还有……她喉咙哽了一下,一颗很大的眼泪划破眼角,落在自己按在床上的手背上,滚烫灼烧。 原来一开始就是他,两世今生,竟然是他。 她缓缓的闭上眼睛,早在她准备这样做的时候就没打算活着。 不觉得害怕,也不感觉难过。她的教官也没教过她那些。 季江然薄唇抿紧,紧得只余一道白痕。那只手微微的打着颤,他想,今天不是讨伐她的好时候。他没了哥哥,只是太难过了,所以悲伤得连杀戮都要下不去手。 “你手里的电话是上官小小给你的?” 顾浅凝蓦然睁开眼睛看他。 季江然狠狠的盯紧她:“你早有预谋!早在上官小小来找你的时候,不论逃不逃得出,你都已经谋划好了一切。你的后手永远这样致命狠毒,顾浅凝,我还真是不能小看你。” 上官小小的电话全球定位,走的时候悄悄的留给了顾浅凝。一定是两人在房间聊天的时候,就已经谋划好了这一切。 季江然一下便想透彻了,上官小小的父母是高官,想提交一份密令到国际组织一定不是什么难事,而顾浅凝就是这样有本事,有本事让基地信任她所获取的一切,并追踪她身上的信号,短暂而准确的爆破,了结季江影。 这样无论她逃不逃得出,基地里的‘叛徒’都能被成功捕获。 难怪她不想着逃了。 当晚交战十分短暂,从爆破到射杀,前后不过几分钟的事,是他们的一贯作风。连当地的警方都没有惊动,等到有人报警赶过去的时候,战火已经止息。他们的速度就是这样快,空隆而来,直升机也是不惹眼的,好多财团都买得起,低空飞行,根本不会引人关注。 一确定季江影要害中枪,机密任务就已执行完毕。 等他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撤退。 季江然想不出别的,看到手下人从顾浅凝身上搜出的电话,觉得是在哪里看到过。这一会儿他终于是想起来了,上官小小。 顾浅凝终于肯说一句话:“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上官小小一定不知道,只怕上官小小到现在还搞不明白她什么身份,是将机密传送至哪里。 她不会傻到将这样重要的信息透露给一个外人。 “顾浅凝,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就没想着会活。” 季江然虎视眈眈,眼睛狠戾的眯起来,他还是开了枪,子弹划过去,将她的鬓发打散了,枪声剧烈地在她耳畔炸开,顾浅凝的耳朵嗡嗡的响起来,他的声音掺杂其中,也是嗡嗡的颤。 “这辈子你哪里都休想去,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105〕最好的事 顾浅凝扬起头来看他:“你觉得你可以?” 以前那么多他那样恼她,都不曾动手打过她,此刻,季江然扬手,一巴掌掴到她的脸上。 “就算死,你也休想离开!” 不等顾浅凝恍过神,季江然已经转身下楼,吩咐手下人:“叫医生,将她看好了。” 下人终于被放上来,看到顾浅凝浑身是血的坐那里,当即哭出声来。 “太太,你这是怎么了?” 刚才她听到枪声,上来的时候心脏就一直跳个不停。捂上嘴巴:“是不是二少他……”下意识摇头,二少怎可能那样残忍。 顾浅凝不说话,她的耳朵还处在失聪的状态,嗡嗡的响,什么都听不清楚。怔愣的坐在那里喘气,腿很疼,子弹还在里面,钻心入骨。而她苍白着一张脸,只是紧紧的咬着唇。 半晌:“阿姨,我有些累,让我睡一会儿。” 怎么睡?床上都是血,而她的腿也在流血不止。 顾浅凝就像麻木了,痛也不知道,静静的缩到被子里。 天已经黑了,万家灯火亮起来,窗外的天都是多姿多彩的,那样璀璨。而那些霓虹虽然很远,还是明亮得照亮半面天。室内的大灯也开着,橙黄色的,因为她喜欢,季江然刻意找人换上的,以前是花白的淡白宝光。其实比这样要明亮,可是顾浅凝说橙黄色的灯光才温暖。 季江然也觉得,温暖的颜色很好,于是什么都肯听她的。 可是她摧毁了一切,他恨死了她,连那些爱在他看来也成了虚假的利器,要人命的花言巧语。他再不会问她是否爱她,更不说说他爱她,她的每一句话他都不会再肯相信。如果不是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他一定已经杀了她。 医生来的很快,哗啦啦的进来。这个样子一定要做手术,可是在这里是不行的。 顾浅凝被吵醒,睁开眼睛。 “算了,不用做手术了。” 医生想不到她竟然这样平静,仿佛痛也不自知。一脸难色:“太太,不做手术,一条腿就废掉了。” 顾浅凝说:“算了。” 他说算了,躺在那里不动弹,整个床上都是狰狞的血红。而她平静的躺在那里,像是妖娆绽放的血莲,其实透着无尽的诡异。就像这个女人已经被埋葬了,直躺在一片血泊里。 下人在一旁哭到哽咽,不知道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本来这些天家里一直平和,甚至喜气洋洋,两个人就要举办婚礼了,季江然又肯像以前那样对她百依百顺。还会陪着她吃饭,做检查,看电影……这样一对夫妻,亲昵的让人羡慕。 她去给季江然打电话。 季江然听筒里透出不耐烦:“让医生打麻醉……” 医生听到下人的话,就打算给她注射全身麻醉。 顾浅凝疯了一样坐起身,忽然情绪变得失控:“你们走开,谁都不要靠过来,我不会打针的。” 医生只是劝她:“太太,你的腿受伤了,不立刻做手术很危险,就想你不想保住自己的腿,也得为自己的孩子着想。你这样失血过多,命都丢了,还怎么保住孩子……” 顾浅凝摇着头,有一刹那的神精涣散,也像是听不懂医生的话。只是不停的摇头:“我不打麻醉,我不打……” 她直接靠到床头上,拖着那条残败的腿。她不认为自己做的有错,可是这一条腿是她还给季江然的。 就算是废掉了,她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你们走开。” 下人在一旁看着,只是说不出的滋味。顾浅凝本来就穿了大红的裙子,再加上那些干涸的血液,整个人就像被鲜血迷漫住,触目惊心,又楚楚可怜。她不管不顾,试探着靠上去。 索性顾浅凝并不会伤害她。 下人就直接坐到床沿抱住她:“太太,你是做妈妈的人了,一定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母子连心,你这样他是可以感知到的,该有多痛苦?孩子既然来了,那就是难得的缘分,无论如何都不该是母亲将这份缘分斩断了。有什么事非得要跟自己过不去呢?听医生的话,去医院吧,一定要听话……” 顾浅凝渐渐被安抚,被救护车拉到医院去。 可是她坚决不用麻醉,哪怕只是局部。 医生告诉她:“那样是很疼的,常人无法承受。” 可顾浅凝就真的承受下来了,刀子剜进去,将子弹取出来,小腿除了皮就是骨头,直接是在骨头上动刀子。 小护士看在一旁都直抽气,不停的给顾浅凝擦汗。看她咬紧了牙关,硬是一声没吭,静静的盯着天花板,没有晕死过去,却像目无焦距。 天花板上有一盏灯,很明亮,在她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里映下淡淡的影,如同落雪一样,或许是安静,看上去的时候十分寂寞。 她陷在往事中无法自拔,曲曲折折的醒悟了一次又一次,才发现,原来是那个样子。 仿佛许久之前的事了。 那一晚他一定不单是喝多了那样简单,一定是被什么人算计,中招了。她去暗查岛上的情况,躲闪的时候误闯他的房间。哪里知道那是谁的房间,没有开灯,空间大得不可思议。不等她再出去,他已经推门进来,警觉到不可思议,几乎一下就感知到她的存在。 她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料想之外的,他没有杀她。 低下头吻她,不等推开已经被他按到床上去。其实他是说了话的,嗓音沙哑的厉害,似是哄她:“乖……别哭,不许哭,一会儿就好……” 其实她没有哭,只是太气,重重的喘息。 整个过程他很粗暴,像个毛头小子,给她留下了坏印象。第一次那样疼,的是和皮肉之苦完全不同的疼法。 后来她竟然睡着了,就蜷在他的身侧,这是很不应该的。好算她很快醒来,提着鞋子消失不见。 也只是弄清楚那间房里住着什么人,至始没有见过面。 手术做了两个多小时,做完之后,连医生都明显松了口气。觉得如释重负,没哪一次手术像这一次这样惊心动魄又紧张的。 顾浅凝只在医院的病房里休息了几个小时,就被拉回家里去。 婚礼如期举行,不知季江然是怎么想。 是在难为自己,还是只是不想让她好过? 在他看来,她那么虚情假意,一定不是真的想要嫁给他。她不想的,他通通要做,他说过了,要让她一辈子生不如死。 所以顾浅凝过半夜就被拖起来,吉时赶在早上。化妆换衣服,很多事情都要早早进行。服装师,化妆师,一直在帮她忙活。顾浅凝坐在椅子上,那个时候是她最痛苦的时候,腿上的伤正疼的厉害,或许睡一觉要好一些。可是她没有那样的机会,脸上的妆几乎定不住,化上很快就花掉了,接着再补,等到熬到早上,已经补了三四次。 脸色苍白,像鬼一样,其实并不好看。 连婚纱也湿透了,她竟是出了一身的汗。 其他人终于出去,只等着季江然过来接她。下人给她熬了浓汤上来,知道她那样很辛苦。 “太太,喝一点儿吧,这样会舒服一些。” 顾浅凝摇头,她什么也吃不下。抬起头,看到镜中的一面红妆,如果不是这样苍白羸弱,一定要是十分妖娆艳丽的。 从开始到结束,她遇到同样一个人。无论好的坏的,今天嫁他为妻,顾浅凝觉得,一生中有那么多的不幸,被舍弃,死里逃生……唯有这件事是好的。 季江然想折磨她,就来娶她。忍着心中的剧痛,也要把婚礼办下去。在她看来,嫁给他,是她做过最好的事。 季江然从昨晚离开,就一直没有出现。 消息被迅速封锁,天亮之前一切都被扼杀掉了。事故变得简单,瓦斯爆炸,季江影不幸身亡。 这一天的血雨腥风注定要被无声无息的揭过去,只是今天还不能说。 季江然觉得,季铭忆和简白一定会崩溃掉,就算他新婚大喜,也冲淡不了这样灭顶的哀伤。 连他都已经绝望了。 从来不曾有过的无力,他拉着季江影的手,竟无论如何叫不醒一个人。 连医生都说:“二少,我们很抱歉,大少已经走了。” 季江然觉得这样的玩笑是不能开的,他不相信,试图叫醒他,给所有人看。他不能这样撒手离开,他会让他愧疚一辈子,生不如死。 可是他的手那样冷,腕表,指环,都泛着银色的冷光。哪里都是冷的,他捂不暖他,最后终于怔在那里。渐渐的,不可遏制的哽咽出声。 “哥……哥……你起来啊,你起来!” 季江影从小就是个冷静缄默的人,不是特别喜欢说话。由其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虽然不像季江然有浓重的起床气,可是睡起来也很贪婪。 季江然记得小的时候,不爱睡午觉,可是季江影要睡,而且每次会睡很长时间。由其夏季,房间屋后都是高大的灌木,郁郁葱葱,摭天蔽日,很凉爽。季江影说那个时候的日光总让人心生倦怠,看着就很有睡觉的欲望。以至于他睡的时间越发长,季江然一个人太闷了,去他的房间里叫他。 季江影就会特别烦,慵懒的翻个身。沉着嗓子说:“滚出去。” 到了十几岁,都已经长到一米八几的时候,他仍旧只是那个样子。 季江然很想他现在就翻一个身,然后闷着声音骂他:“滚出去。” 难过的时候,觉得时光顽固,像琥珀一样凝滞。美好的时光却总是轻浅,光影交错的刹那,几年的时间就已经过去了。 当年他时常悠闲的晃到楼上,高三有这样那样的考试,有的时候他从后门探进头去。季江影坐最后一排,那样子是在做古诗默写的,他眼睛特别好用,一眼看清他卷子翻到的那一页上。季江影尤不喜欢语文,古诗词他是很少背的。那时候越是有天赋的男孩子,越不喜欢老祖宗留下的东西。 圆珠笔在他拇指上闲散的打着转,额发上都是阳光,生机的跳跃着。 季江然哼笑一嗓,从走廊大步流星走过去,扬着嗓子念:“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馀花犹可醉,好鸟不妨眠。世味门常掩,时光簟已便。梦中频得句,拈笔又忘筌。” 高三二班的语文老师被他气的不得了,站在门口:“季江然,又来帮你哥背诗?” 季江然回过头来,拎起嘴角贫:“老师,你这回可冤枉了,我真不知道你们高三在考试,也真不知道你们第二个空格要填这首诗,也不晓得季江影空着写不上,我真都不知道。” 季江影大都懒洋洋的抛出一句:“要你嘴贱。”然后他就低头将空填上了。 季江然揽上他的肩膀:“哥,你说咱俩这样叫不叫双贱合并?” 那样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年纪小的时候,不想长大,觉得总也长不大。 少年子弟江湖老。 等他们纷纷踏足社会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准备着远走天涯了。 季江然一直守着他坐到天亮,天亮以后他将被拉去殡仪馆。他不能让季铭忆和简白看到这样的季江影,他的身体被打出洞,如果他是这样离开,那子弹跟打在他们的身上有什么区别? 季江影说他最后悔的,就是将他拉到九重地狱里。从此好好的商人他不做,成了黑暗帝国的幕后推动者。起始的时候他便同他说过:“一定是要不得好死的。” 可是,他不害怕。 如今他却怕起来,他最怕的就是季江影这样死去,鲜血如同沾在他的双手上。但他就真的这样离开了,此去经年,季江然将在愧疚中渡过余生,永不能超生。 〔106〕举行婚礼 天不亮,简白就给季江然打电话,还不知道季江影出事了。只是催促他:“都准备怎么样了?到现在也不见你们一个人影儿,到底是不是你结婚。” 季江然一张口,喉咙里一阵撕裂的痛触。 哑着嗓子说:“妈,你放心吧,都准备好了。” 他挂断电话,终于肯露出一个微笑,拉起季江影的手:“哥,我结婚了。谢谢你……”话语僵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若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人最对不起季江影,那就是他!允他今世莽撞,将来他下九重地狱还给他。用余生的心有不安,偿还欠下的债。 季江然拿上外套走出去,他不敢回头,只怕一回头,就会撕心裂肺的拉扯他,让他走的不安宁。 这一次他放手了,就不会再回头。想起那一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即便是亲兄弟,还是有散场的一天。 回大宅去换衣服,整个世界还是欢天喜地,喜气洋洋的。 简白一看他进来,忍不住念叨:“之前比谁都能张罗的不是你?不是说早早回来准备,这一晚上跑哪儿去了?” 季江然神色倦怠,话都懒得说:“妈,我上楼去洗澡。” 准备好的时候天就已经亮了,朋友来了不少,一支庞大的接亲队伍。 季江然到阳台上去抽烟,将热烈的吵杂甩到身后。 这一天他盼了很久,盼来了,不想竟是这种面目全非的样子。他失去了唯一的哥哥…… 季铭忆何时走过来,问他:“怎么了?你闹腾这么久,终于如愿所偿,又板着一张脸干什么?” 季江然掐灭手里的烟。 “爸。” 季铭忆靠过来,告诉他:“少抽点儿烟,弄得烟熏火燎的,而且浅凝不是怀着孩子,对孩子也不好。” 季江然淡然的垂下眸子:“我知道了爸。” 季铭忆又问他:“怎么了?听你妈说不高兴?” “没有,只是这几天太累了,休息不好。” 季铭忆点点头。 “筹备婚礼就是这样,一生就这一次,累一点儿就累一点儿吧。”到了现在,他也不说什么了。 季江然看了眼时间,迎亲的时间到了。 “爸,我先过去了。”怔了下,又说:“我大哥今天来不了了,他有重要的事飞回去了,已经给我打过电话。” 季铭忆只说:“不能参加就算了。” 哪一家来迎亲不是热热闹闹,新娘的姐妹们将门堵得死死的要红包。出各种各样的题目刁难新郎,非得热闹够了,才肯放人进来。 可是顾浅凝没有。 她没有朋友,也不是从娘家门上离开。 只林嫣然很早的时候过来了,问下人:“你们太太呢?” 下人把她带到楼上去。 顾浅凝坐在梳妆台前,几个小时之前就是那样坐着,到现在仍旧坐在那里。 林嫣然进门后唤她:“顾小姐。” 顾浅凝缓慢的转过身,一双腿却没有动。 “你好。” 林嫣然笑笑,走到她身边来。看到她脸色苍白,即便打了粉仍能一眼看出来,惊了下:“顾小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进来的时候从镜中看到,她本来就白,那样一看更是白的不像话,还以为是灯光的效用。 仔细打量,的确是脸色不对。她有些担心的抓起她的手,更是惊怔不已:“你的手也这么冷,是不是真的病了?” 顾浅凝虚弱的扯出笑:“没事,我没有生病。”她只是太累了,之前又失血过多,脸色一定不会好看。 “你真没事?” 顾浅凝摇头:“没事。” 林嫣然这才进入主题,笑着说:“顾小姐,恭喜你,祝你幸福。” “谢谢。” 林嫣然定定看着她,实则是有些羡慕顾浅凝的,这一辈子能嫁给季江然,真是死而无撼。不过是她的一场美梦罢了,不过她早已经将现实和梦境分的很清楚了,所以不会混淆。她很清楚这一辈子和季江然的角色定位,奢求的多了,反倒会一无所有。不如就这样,虽然不被季江然看重,最多只算是普通的朋友,至少他可以平静的跟她说话,不会厌恶的推远,想他的时候可以看到,这样就足够了。 “顾小姐,其实我一直想见你,上次在店里看到你,好像不高兴似的。没说上两句话就离开了,我担心你误会,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解释一下……”她顿了一下:“可是一直没有机会,我能看出来二少很爱你,是要把你保护起来。我跟他说过要来找你,他冷了脸没有同意,估计是担心我有什么恶毒的心思,跟你说什么添堵的话。”她笑了一下,他就是这样防着她的,不过季江然的用意她也明白,女人有的时候被嫉妒冲昏头脑,就是喜欢生事。如果是以前,她可能真的会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即便她根本不是顾浅凝的对手。不过现在她看开了,所以可以很坦诚的在这里跟她说这一番话。 “二少的心思我能理解,他一定是怕一些不相干的人来烦你。昨天我跟他说你们结婚想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总算这回打电话他没拒绝。顾小姐,我跟二少没什么,二少对我是挺照顾,不过什么事都是秘书打点,他自己并不过问。那天你去的那家店是二少投资开的。店员说你看中的那件衣服也是二少让我帮你设计的,一针一线我们都很用心,二少说了,是要做为新婚礼物送给你的。那些钻石是二少刻意买来让我们手工缝制上去的,上面一些细节的装饰都是二少亲自挑选出来的,都是最好的。他说你穿那件衣服一定很漂亮,而顾小姐一眼就看中了,说明你和二少心意相通。” 顾浅凝怔了下,问她:“二少什么时候让你给我做的那件衣服?” 林嫣然笑着说:“听说你怀孕的时候,二少就让秘书给我打电话,商量给你设计礼服的事情。看出二少很着急,有一天把我叫去,问衣服做得怎么样了,他说你们马上就要结婚了,让我快一点儿别耽误你穿。那天他喝多了,说完那一句就睡过去了,我就给吴秘书打电话让他把人接回去。后来二少电话响了,我不小心按了接听键,可是没人说话就挂断了。我后来担心,是不是你打来的,误会了什么。害怕二少生气,也没敢跟二少提起来。那天再看到你不肯跟二少说话,就有些担心,便想来跟你解释一下。” 这些事情顾浅凝的确是不知道。 “嫣然,谢谢你来跟我说这些。我没有误会你和二少之间有什么,而且那个电话也不是我打的。我相信你,之后是我没有兑现承诺。” 林嫣然摇了摇头:“顾小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不是说了么,是你挽救了我和二少的关系。你看,有了二少的资助我才开了那家店,可以设计自己喜欢的衣服,那一直是我的梦想。如果是我一意孤行,早就走到绝路上去了,根本不会有今天。”她拉了拉她的手:“所以,我是真心的祝福你和二少。而且,你能叫我嫣然,说明你不讨厌我,我很高兴。” 顾浅凝说:“那你以后也不要叫我顾小姐了,我比你大一点儿,你要是不嫌弃,叫我浅凝姐好了。” “我怎么可能嫌弃,那我以后就叫你浅凝姐。” 时间差不多了,下人上来催。 “太太,咱们准备一下,二少马上就到了。” 顾浅凝恍了一下神,慢慢的转过身去。 “我补一下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真的差到极点。难看的样子连自己都嫌弃,于是换了唇膏的颜色,打成桃红色的。又涂了一点儿腮红,不过脸上的颜色太淡了,其实也不敢太重。 林嫣然在一旁说:“很漂亮,浅凝姐,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新娘子。” 只是顾浅凝自己不满意。 下人说:“太太,坐到床上去吧,一会儿二少会抱你下楼。”家里没有轮椅,季江然一会儿会带过来,就打算先将她扶到床上去。 顾浅凝坐在那里没动弹。 楼下已经传来喧闹的声音。 那样一群混世魔王,都是季江然的朋友,一进门就吵嚷,氛围一下就上来了。 林嫣然冲顾浅凝眨了一下眼睛:“我去要红包,二少要是给的少,我就不让他进门接新娘子。” 下人出去看。 季江然已经走上楼梯,黑西装,白衬衣,长身玉立,只是这样庄重的场合却没有打领带。脸上没有笑,几个大步已经来到卧房门口。 林嫣然倚着门不放行:“二少,你得拿红包,这是规矩,不可以直接进来的。” 其实下人看在一边心惊肉跳,昨天才发生那些事情,现在季江然又板着脸,真怕一不高兴,发起脾气又闹出其他事来。想说,算了,就要让林嫣然把门打开。 季江然从钱夹里掏出一沓百元大钞,让林嫣然把门打开,然后把钱递给她。 林嫣然吓了一跳,没见过开门钱给这么多的。 不等反应,季江然已经一手将门撑开,连她也被拔到一边去。目光直接落到顾浅凝的身上,却一步不肯往前,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她。 顾浅凝什么时候站起身,风姿楚楚,像是一株梨花,清丽无比。一张脸白的几乎透明,像带着晨露的花瓣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欲语还休,剔透得连水晶都比不上。即便这个时候,也是美得无懈可击,仿佛韶华胜极,纯净如雪到让人不敢直视。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就觉得是隔着万水千山的距离在看着他,以前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这一回才要将他的眉眼真正的看清楚。然后心中感叹,原来他是这个模样! 顾浅凝动了动嘴角,冲着他明艳如花的笑着,连眉眼间都依稀蘊着笑意,这一笑何其盎然,简直山水为之失色。唇上那唯一一点的绯色,映在季江然寂冷的眸子里,像火一样,将他慢慢的点燃了。 那一群闹轰的人群已经跟上来。 有人笑着说:“二少,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抱着媳妇走。你要不抱,我们可替你抱了……” “想得美,这么漂亮的媳妇,二少会让我们帮忙。” …… 季江然被推了一下,才肯迈开步子走过去。 桃花眸子淡淡的眯起来,只是不能轻信她,笑嫣如花,仿佛心甘情愿嫁给他……神色变得更加冷淡,逼近之后,眼风错开,反倒不愿近距离直视她那张脸。拦腰将人抱起来,转身下楼。 顾浅凝手臂缠到他的脖子上,呼吸相距可闻,吐气如兰。 其实很轻,没有多少重量。季江然抱着她,还是觉出沉重,以至于俊眉微蹙,步伐沉重的走下楼。 林嫣然没有跟上去,迎亲的人一走,她就离开了。 刚才那一幕热闹的不得了,连她也是强颜欢笑,可是到底没她什么事。拿着包走出来,地上是礼花的碎片,厚厚的一层,色彩斑斓。 出来的时候太阳很好,起了风,吹进眸子里痒痒的。她伸手去抚,手背湿漉漉的一片,却觉得这样也好。死心了,省着反反复复,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遐想了。 整个繁琐的过程顾浅凝没有用轮椅,只是步伐缓慢。甚至没人看出她一只腿受了伤,每走一步真跟踏到刀锋上,赤脚走上去,痛不可遏。 脸也越发的白,没有家人陪伴,只身缓步向他走来。 季江然嘴角紧紧抿着,定定的看着她,直到她走到跟前来,也没说伸手扶她一把。 听医生说昨晚整个手术的过程她都没有打麻药,几个小时一声没吭。医生说起来的时候一阵唏嘘,一个女人坚强到这个地步,他真是不敢想。 季江然倒想点着她的心口问,她是坚强,还是压根就没有心?她真的会感知疼痛和难过么?还是她分明只是一只妖精,披着一张漂亮至极的皮面,跟电影里的那只妖一样,人的感触她都不会有。 顾浅凝的额头上都是汗,可是神色平静。 站在弥撒台前,等他将戒指套到她的手上。 季江然执着她一只手,冷透了,像是死人的手。他握着她的指尖,迟缓的放开。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他只是俯身碰了一下她的嘴角,很快就放开。 气息淡到眨眼就散尽了。 宾客来了很多,顾夫人也在邀请人的范围之内。远远看到顾浅凝白衣如雪,华丽不可方物,高兴的直掉眼泪。 这样也算了了她一桩心事,虽然顾浅凝不认她这个母亲,也不肯从家里出嫁。能看到她有个好归宿,就安心了。 顾浅云在一旁小声说:“妈,你别这样,让别人看到多难看。” 跟郑方一起过来的,今天穿的也是格外漂亮。碰到熟悉的人打招呼,还会跟她说:“郑太太,恭喜了,你们姐妹有福气,都嫁了这么好的人。” 她的还是其次,顾浅凝嫁给季江然才风光,谁都没想到季江然这么早就被一个女人给套牢了。以后不知要有多少人巴结的顾浅凝,以前那些朋友早就不联系她了,现在好多又跳出来跟她套关系,闺密,同学的,连顾浅凝都不认得。 顾浅云打过来,跟她说这种话的人不少。 就连郑方都满脸堆笑,出门之前跟她说:“这样一来,季二少就是我们的妹夫了,以后有什么事求他,总该给面子。” 只是顾浅云有顾虑:“以前浅凝出了不少事,我们没哪一个肯帮忙,不是落井下石,就是在一边看笑话,你就不怕二少心里憋着火?” 郑方哼笑:“以前你二妹出那些事,还不是你爸和顾浅浅撺掇的,现在死的死,入狱的入狱,浅凝心里肯定就没这些坎了。” 顾浅云没什么话好说。 顾浅凝去补妆换衣服,一坐到椅子上整个人虚脱了一般,身上的汗出的更厉害,很想洗个澡,觉得全身粘乎乎的不舒服。 可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站的时间太长,整条腿疼的就要麻木了。一定出了血,她掀起裙子来看,纱布已经浸透了。疼的直抽气,怕将衣服染脏了,就让人去找一块纱布来。幸好一会儿要穿的礼服是红色的。 有人叩动门板,她将裙摆放下来唤进。 顾浅云推门进来。 “浅凝,恭喜你。” 顾浅凝从镜中看到来人,顾浅云脸上的笑有一点儿僵硬,一定也觉得很难自处,以前每次见到她都是冷言冷语,极少拿好脸色对她。这一次不仅笑着,还肯说恭喜的话。 她转过身来:“谢谢。” 顾浅云走近来打量她:“结婚要忙的事情很多,一定很辛苦吧?看你的脸色不是特别好,是不是没有睡好?” 倦色是掩不住的,连顾浅凝自己也知道,出了太多的汗,妆都快晕掉了。举行那些繁琐的仪式时,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季江然离得那样近,一定也觉得她的样子很难看。 忽然不太想说话:“嗯,这几天有些失眠。” 顾浅云扶了一下她的肩膀:“忙完了就好好休息,你现在怀着孕呢,得好好休息。本来妈要过来看你的,我怕她哭哭啼啼的不好看,就让她先回去了。” 顾浅凝不说话,一时间氛围冷滞。顾浅凝已经累得快要虚脱了,一点儿场面话都不想说。 有人拿着礼服过来帮她换衣服。 顾浅云问她:“要不要我帮忙?” “谢谢。”顾浅凝接着说:“我自己就可以了。” 就连其他人也都让出去了。 抱着礼服坐在那里不想动弹,脑袋晕沉沉的,之前强打起精神,还能勉强撑下全场,现在气喘吁吁,就想躺到床上好好的睡一觉。敬酒需要很长时间,一圈转下来,一定又是几个小时之后。 坐在那里愣神,盯着镜中一点点残掉的妆。 先去将脸洗干净的,扶着墙走过来,坐到椅子上准备换衣服。就是这几步路,觉得疼到极至,咬牙切齿,人就是这样,身体里有一根弦,一直绷紧,再疼再累不觉得怎样,一旦松懈下来,就会觉出难耐。 后悔休息了,早该想到的,就不该松这一口气,而是马不停蹄。 听到开门声,没回头:“把东西放到沙发上先出去吧,谢谢。” 拉拉链的手顿了下,抬起眸子。不是送纱布的人,镜中看到季江然无声无息的站在身后。本来早上就是没打领带的,这会儿领口的扣子开着,整个人似乎完全放松下来了,更像是没当一回事。 从早上到现在,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甚至懒得拿正眼看她。 顾浅凝心酸的垂下眸子:“很快就好了。” 将隐形拉链拉开,慢慢的将婚纱褪下去,贴身设计,出了汗,脱起来很费力。褪到一半停住,伸手去拿礼服,整面背都是光着的,背对他,手臂按在胸口那里,伸长手臂去拿。 季江然看了一会儿,伸手帮她拿过来。 顾浅凝说了声:“谢谢。”开始往身上套。 很麻烦,换了衣服,还要上妆。那之前先把纱布缠好,上妆的事可以叫人进来帮忙。 想着,要不算了,就这样素面朝天的走出去。可是看了镜中一眼,白的跟鬼一样,这样出去不知要吓死多少人。 季江然本来无声的站在那里,这会儿低低的问:“你的心是石头做的?还是你脸皮跟城墙一样厚?杀了人,也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顾浅凝,你怎么可以这么理所当然?” 顾浅凝缠纱布的手顿住,整个身子也都僵在那里。 须臾,抬起头看他。 果然,季江然眼中都是浓浓的恨意,桃花眸子冷冷的眯起来,狭长的一道,像是尖锐的利器,仿佛就要刺穿她。 她再强颜欢笑又怎么样?发生的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过,季江影死了,季江然的心里一定有千疮百孔的疼意,不是肯跟她举行婚礼就可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即便新婚大喜,而他们的心里却都压着一条人命,在旁人看来是婚礼,在他们的心里直比葬礼还要凄楚一万倍。 这个婚礼就是个笑话,是他用来嘲讽她,也嘲讽他自己的。 季江然这样做分明是不想让自己好过,非要一把一把的将刀子插到他的心口上,仿佛只有这样,才会好受一些。 一伸手抬起顾浅凝的下巴,紧紧的捏着。 “这事你休想就这么过去,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一把甩开她,哼了声:“敬酒算了,看到你这副嘴脸让我觉得想吐,你还有什么脸出现在我爸妈面前。” 算了,她被深深的厌恶,一脚踢出来,正好可以回家睡觉。她感觉疲惫不堪,做一个表情的力气都没有,他说什么她都认下了。 顾浅凝就是这样宽自己的心,他们说的没错,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她怎么可能知晓伤心是什么滋味。 一定是无法知道的。 仿佛告诉自己不痛心,就真的不痛了。 里面正热闹的时候,顾浅凝从酒店里面走出来。这下好了,那紧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礼服不用穿了,妆也不用化。甚至连高跟鞋也可以不穿,她就直接踢掉拎在手里。光着脚往外走,踩在酒店广场的大理石地面上。彼时阳光很好,踩在地上很暖和。她就拎着鞋子往停车场走,这样的一场婚礼,跟她没有关系了,而她就像个局外人,被季江然一句话,从此打进冷宫里。 一辆车子驶过来,在她身边停下。 车门打开,薄云易已经从车上下来。看到她这个样子不可思议,几乎是眯紧了眼睛才认出她。 “怎么了?” 顾浅凝的样子的确是有一点儿狼狈,头发散开了,几缕头发垂下来。没有化妆,脸色难看,连鞋子还被拎在手中,就那样堂而皇之的走出来。 “婚礼结束了,我要回家睡觉了。” 薄云易看了她一会儿,将车门打开:“上来,我送你回去。” 顾浅凝不想自己开车,就坐上去。 “谢谢。你是来参加婚礼的?” “嗯。”薄云易淡淡应声,开出去才说:“自己开车过来的,没想到遇到车祸,堵得一团糟,时间就错过了。” 顾浅凝缩在副驾驶上不说话,瞌着眼,眨眼的工夫就睡过去了。 其实上官小小也要来参加她的婚礼,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让她过来。刻意让下人给她打了电话,就说婚礼不要她来参加了。上官小小一定明白,问下人顾浅凝现在怎么样,自然不敢说她受伤了,只说:“太太让我告诉你,她很好。” 上官小小慢慢说:“那样就好。” 薄云易早上过来的时候还打电话问过上官小小,上官小小就突然说她不来了。 他便一个人开车过来。 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顾浅凝的样子是疲惫到了极至。他拿过西装外套给她盖上,顾浅凝顺势缩进去,睡得很沉。 薄云易才敢认真的打量她,一张脸白透了,跟纸一样,连嘴唇唯一的一点颜色都失去了。半边脸隐在散落的发线里,像个无助的婴儿,总觉得可怜。 顾浅凝醒来的时候,早已经到了。车子四平八稳停在那里,驾驶座上没有人。 她穿上鞋子从车上下来。 薄云易靠在车身上抽烟,看她下来用指腹掐灭。 “睡醒了。” 顾浅凝看到已经到家了,太阳偏下去一点儿,睡的时间一定不短。 “你怎么不叫醒我?”不是不知道她睡着了,可能会很长时间醒来。 薄云易弯了一下唇角:“反正没什么事情,婚礼左右没赶上。”然后说:“你进去吧,我去跟二少打声招呼,赔个不是。” 顾浅凝走前问他:“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样十恶不赦的人怎么配得到幸福?应该不得好死才是?” 是啊,她逃出来了。在季江然看来,季江影死了,她却死里逃生,多么的不该。而她却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好,不如死在里面。 薄云易眯起眼睛,定定的看着她不说话。 顾浅凝笑了声。 “你这样想是对的,是啊,我怎么配。我这样的人一定会不得好死,你们的憎恶有朝一日或许会平息一些。” 她转身往别墅里去。 纤细的身姿融化在日光里,渐渐的,只剩下一个淡薄的光圈,那样羸弱,眨眼间就消散了。总觉得不真实,跟梦境一样虚幻。 薄云易站在那里忽然迈不动步子,不得又掏出一根烟点上。 顾浅凝简单的擦拭身体,就躺到床上去睡。 她一定不是最难过的那一个,季江然才悲哀,明明难过得要死,喘一口气都得抽动肺腑中的疼意,撕心裂肺。却要撑下全场,即便面无表情,也实在很难为他了。 季江然说的没错,她怎么就那么理所应当。她该愧疚得无地自容。他的眼睛都哭肿了,眼底尽是红血丝,她不该面无表情,甚至他带着迎亲队伍过来接她的时候,而她竟能微微的笑着。 顾浅凝只是想,她对他的爱不是假的,一生能嫁给他一次,不论缘分多长多短,她都觉得满足,哪怕这一刻就被他反首推开。她是想过在难能可贵的时间里好好的爱他的,很努力很努力的爱他。 痛一点儿,疼一点儿通通都不要紧。 她不是杀了他的哥哥,顺利完成任务,所以得意洋洋,在他面前无尽的得意与显摆。 而是这一天的到来,她也是满心期许的。 季江然当天喝多了,嚷着不肯回家,招呼一帮朋友去会所里续场子。 没哪一个听他的,只说:“二少真是喝大了,洞房花烛都忘了。” 季铭忆一天下来,跟几个老朋友说说笑笑,又帮着招呼客人,累的不得了,早早回去休息了。 简白留下来处理一些事情,看到季江然醉成那个样子,直骂他:“浑小子,喝成这副德行。” 她没说两句,季江然就跑到洗手间里去吐。 简白让司机把他送回去。 那一群朋友乐乐呵呵的也就跟着散了。 季江然是被拖着回来的,醉得迈不动步子,都被放到床上了,还嚷着:“去会所……叫几个漂亮的,咱们接着喝……” 顾浅凝帮他把外套脱下去,又去解他的衬衣扣子。 醉成这样,估计没办法自己洗澡了。可是她的腿不方便,肯定拖不动他。帮他将衣服脱了,就扯过被子睡。 季江然喝了太多的酒,呼出来的都是酒气。 顾浅凝转过身去,不一会儿他已经贴上来。 其实醉死了,只是一种本能,将她坦平到身底下。不停的亲吻她,黑暗里迷糊的说:“我好想你……怎么再不来找我了……” 那一下很疼,仿佛将她给撕裂开了。绞着他,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意。 顾浅凝鼻骨一酸,忽然掉下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簌簌的往下滑,连她自己都快记不得,多久没这样肆意的掉过眼泪了。 捶了两下他的肩头,想将他推下去。 吸着鼻子说:“季江然,你醒一醒……你认错人了。” 季江然将她的拳头攥紧到掌心里,动作没有停下。咬着她的嘴角:“你哭了,嗯?乖……” 顾浅凝去洗澡,也不管腿上的伤口是不是能沾水。泡澡的时候,发现一点儿腥红,吓的不得了,马上穿好衣服叫司机连夜去医院。 季江然睡到很晚才起来,结婚第一天连秘书都没有打电话叫他起床。 觉得头疼,撑着身体靠到床头坐着,看到床上一摊凌乱。 收拾妥当从楼上下来。 下人已经将早餐准备好了,看到他下楼,就说:“二少,早餐都准备好了。” 季江然淡淡的扫了一眼客厅,没有说话,直接拿起报纸坐到餐桌前。 下人叹了口气,还是先说出来:“二少,太太昨天晚上肚子不舒服,连夜去医院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季江然翻看报纸的动作顿了下,抬起头:“怎么会肚子不舒服?”问出来,抿了下嘴角。他忘记昨晚做过什么了,早上看到床上很乱,估计昨晚是要了她。只是醉得厉害,可能没轻没重。 等他到医院的时候,顾浅凝已经办理好了住院手续。病房里很安静,她躺在床上睡着了。 站在床前看了一会儿,去医生那里寻问情况,医生一脸唏嘘:“二少,这个时候一定要注意,否则会伤孩子。对少奶奶也不好……” 医生给他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季江然坐在那里听着,觉得很尴尬。 如果不是昨晚喝多了,不会出这种事情。 医生又说:“总算没什么事情,让二少奶奶在这里住几天,观察一下。” 这些都不是最糟糕的,如今婚礼结束了,季江影的事无论如何再瞒不下去。 季家的天仿佛一下子就塌陷了。 几乎震撼了整个城,所有大篇幅的报导都是关于季江影的。唏嘘感慨一颗闪烁星辰的陨落。 无论是谁听到,总像是缓不过神来。那样一个神衹般的存在,仿佛永远屹立不倒,是众口相传的神话,创造了多少传奇,又是那样强大的气场,就像永远不会倒,也永远不会老。没人想过会英年早逝,前一刻还威慑着多少人心,下一秒就听说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反应过来,唏嘘不已。难怪季铭忆和简白一时间无法承受。 白发人送黑发人,季江然一说出来,两人都住进了医院。 季江影的葬礼都是季江然一手操办的,当季铭忆和简白知道噩耗的时候,他已经将季江影的尸体火化了。没办法让他们亲眼看到那样的惨状,一直以来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一定没有办法承受那种惨痛的打击。 季江影这一走,简直要了季铭忆和简白的半条命。 季江然给季江影在山上买了墓地,安葬之后,季铭忆和简白才能出院,去山上看他,当场哭得背过气去。 季江然就想,莫不如死的那个人是他。季江影永远比他更让人省心,一直以来家里人最恼的就是他。 但是季江影不会,他算是省心的儿子,更是好哥哥。 可是,如今他却不在了。 人都走尽了,季江然坐在石碑前抽烟。大半天的时间都坐在那里,烟气袅袅,呛得他的眼睛,喉咙,都是一阵阵的疼。 他想跟他说说话,可是哽着什么,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最后要将喉咙扯破了,只是叫了一声:“哥……” 之后便是沉闷的啜泣声,他将自己的唇咬破了,可是忍不住。 说好了安心的送他走,不再对他的灵魂予以牵绊,最后仍旧忍不住,想伸手将他拉回来。那样舍不得,觉得痛心不已。季江影将那些年少的青葱岁月都一并带走了,大把肆无忌惮的好时光,一下缩至成苍凉的一个点,微尘似的,一阵风就吹跑了。 再怎么撕心裂肺都是徒劳。 一连数日过去,顾浅凝可以出院了,情况已经十分稳定。而且她现在很听医生的话,按时来医院做检查,看着孩子一天一天的长大。即便没有胃口,也会努力的多吃东西。还去书店里买了许多胎教的音乐和书籍,每天尽量让自己心态平和,保持好心情。 只是季江然很少回家,自打结婚之后,他多数住在大宅。下人是那样说,怕她不高兴似的,就劝她放宽心态,如今季江影不在了,季铭忆和简白一定觉得空落,季江然多回去陪陪他们,也是人之常情。 下人说什么,顾浅凝不过笑一笑。 顾浅浅的官司今天开庭。 顾夫人和顾浅云一早就去法院旁听。 形式很不乐观,几乎没有对顾浅浅有利的任何证据。而顾浅浅安静的坐在那里,不知是绝望了,还是被干脆吓傻了,一声也不吭。检察官问话的时候,答的也很木讷。 不出所料的,最后以败诉告终。 以故意杀人罪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被法警带走的时候,顾浅浅才像是缓过神来,“哇”一声哭起来。在声吵嚷着:“段存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啊……” 律师收拾东西离开。 顾夫人被顾浅云掺扶着出来,实则她的腿也打软。虽然顾浅浅不争气,常常气得她咬牙切齿,觉得她那样作早晚要吃苦头,可是这一回不免太沉重了。小小年纪,一辈就要在牢里度过,怎么想都觉得难过不已。 却还得安慰顾夫人:“妈,你别哭,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我再去找律师问一问……” 顾夫人不停的抹眼泪,她真的是怕了。顾锦州进去之后,再也没能出来。现在顾浅浅又坐牢了,她真的不敢想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自打顾家败落,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已然到了不堪回首的地步。 “还能有什么办法?浅浅现在是证据确凿。” 顾浅云咬着唇。 “妈,浅浅不是说不是她做的么。我们再找律师聊一聊,或许能够找到其他的证据呢。” 顾夫人泪眼婆娑:“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顾浅云不停的点头,其实心里也是一片茫然。还是打算先回家和郑方商量一下,看看他能不能想点儿办法帮帮顾浅浅。 所以没送顾夫人回去,就先回家了。 郑方正好在家,看她进来,问她:“去哪儿了?” 顾浅云叹口气:“昨天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今天浅浅的官司开庭,我和妈要过去旁听么?”忍不住嘟囔:“我发现,我现在跟你说的话,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往心里去呢。” 郑方振振有词:“你们家的事那么多,没完没了的,谁天天往脑子里记啊,不累死,也烦死了。” 顾浅云本来还想让他给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帮一帮顾浅浅,可是听他这个语气,就觉得一阵心凉。 想了想,还是说出来:“今天浅浅官司败诉了,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我觉得太重了,你看你能不能找人帮着再问一问。” 郑方冷笑:“顾浅云,你脑子没毛病吧?顾浅浅那是故意杀人,判死缓你还觉得罪重,你当法律是什么?专为你们顾家开绿灯的么。顾浅浅那么认任,又不懂事,早晚会吃苦头。” 顾浅云气的不得了:“郑方,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再怎么,顾浅浅都是我亲妹妹,你这样说话你缺德不缺德啊?” “我看你这个亲妹妹还不如你那个不亲的呢……顾浅凝不是嫁给季江然了,那个有本事,你来找我帮什么忙啊,让你二妹去求季江然啊。” 顾浅云直喘气:“你要不是我老公,我来找你干什么?” 郑方站起身,只说:“那你别把我当你老公,你们家那些破事,我懒得管。” 他就那样走掉了。 顾浅云站在那里,眼睛辛辣,哗啦啦的掉眼泪。 顾家麻烦郑家的地方的确不少,可是没哪一次郑家是真的给办事的。连顾浅云都觉得在娘家要没法张口了。 晚上顾夫人就给顾浅云打电话,问她:“你问郑方了吗?浅浅的事他能不能帮忙?” 顾浅云据着电话在跟吞了黄莲一样,又不敢直说。模棱两可的说:“妈,我跟郑方说过了,明天找律师仔细聊一聊再说吧。” 顾夫人一听就知道不好办,最后挂了电话。 也想打给顾浅凝,季江然一定比谁都有办法。可是,试了几次,最终都没敢拔出去。 想着,还是亲自去门口上找她吧,这样也能看一看她。 季江然喝多了,司机将人载回来的。 如果不是喝多了,一定还不会回来。 一进门就吵着口渴,顾浅凝让下人给他泡一杯茶。坐过来,将他额发拔起来,跟他对视:“怎么喝这么多酒啊?” 季江然怔怔的看了她一眼,眼中光色莫色,有一刹那似是非常柔软,软得滴出水来。眯了下眼,接着一抬手拔开她的手,连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抿着唇角不说话。 下人已经把茶水端过来,他渴的要命,端起来就要喝。 被顾浅凝夺下来,笑着给他吹了吹,觉得他那样子像小孩子。 “你想烫死啊。” 季江然只是愣愣的看着她,今天晚上他似乎格外喜欢发呆,发现之后连自己都觉得烦燥。忽然火气很大的站起身,还踢了茶几一脚起身上楼。 顾浅凝手里还端着杯子,他起身的时候动作太大撞到她,有几滴溅在她的手背上,真的很烫,灼烧似的疼。顾浅凝看着茶杯中漂浮的几瓣花,慢慢的伸展开,仿佛是烂漫的花开时节。 她坐了好一会儿上楼,季江然已经洗完澡躺到床上去睡。大灯关了,只开着一盏床头灯。 顾浅凝去柜子里摸索出睡衣去洗澡,季江然背对着她睡,顾浅凝钻进被子里,从身后揽上他的腰。在他的背上猫一样的轻轻蹭了两下。知道他没有睡,即便真的睡了,她这样他也该醒了。 她的脸还贴在他的后背上,紧紧的,所以发出的声音闷闷的:“季江然,我在你的西装外套上发现了一根长头发,还闻到陌生的香水味,是女人的。” 季江然的身体明显僵了下。 顾浅凝委屈的直抿嘴,她没有诽谤他,是真的发现了。他这么多天不回来,难得回来一次,就给她这样的‘惊喜’。她揽着他:“以后不许这样了。” 季江然曲起胳膊将她膛开,退到床边去离得她更远些。好像这些事情她没有权利过问。 黑暗中,顾浅凝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还是靠过去重新抱住他。仿佛是贪恋他身上的温度,只怕以后再不能拥有。 或许他已经没有那么喜欢她了,再不像以前那样爱她。那些同生共的死的话说过之后连他自己都要忘记了,可是,顾浅凝觉得,都没有什么了。 至少现在,她是爱着他的。 顾浅凝很快睡着了,一侧脸颊紧紧贴着他背,手臂像蔓藤一样缠着他。而且她的肚子也是紧紧贴着他,已经微微的隆起,穿着宽大的衣服不是特别明显,可是这样贴着的时候还是很有感觉。 季江然睁着眼睛心烦如麻,酒意已经过去了,无比清醒起来。就因为太清醒了,所以觉得难过。 仿佛是痛不欲生。 (107)太不入流 早上的时候顾浅凝听到季江然起床了,自己也爬起来。 自打她怀孕,觉就变得很多,又没什么事情做。一般早上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连下人都不叫她,都是睡到自然醒。 今天却早早醒来,等季江然洗完澡出来,她已经帮他把衬衣和领带准备好。 只是领带的颜色拿不准,举着两条在手里问他:“你要哪一条?” 她眼睛大大的,又黑又亮,扬着笑脸问他。 季江然微微眯起眼睛,看鬼一样看着她,她很少这样。抬起手指了指,刻意板起脸来:“那条深色的。” 顾浅凝将另一条重新收起来,然后等他穿好衬衣之后,踮起脚来帮他把领带系好。只是手生,打了两次都不满意,第三次才弄得像样。 季江然低着头看她,她的发很香,早上起来没有洗漱,还穿着睡衣,身上却有一种香气,淡淡的,不是香水的味道。晨光破窗而入,打在她的身上,有一圈淡淡的光晕,美好得生出翅膀来。 如果他们之间不曾发生那些事情,这一刻的时光何其美好,将是两人一生向往的。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季江然扯开她的手,拿起外套下楼。 在监狱里顾浅浅意料之中的看到了安子析。 她没什么反应,安子析倒是怔了下。 顾浅浅笑了声:“怎么?在这里看到我很意外?”她郁闷的念叨:“晦气,真是冤家路窄!” 不是冤家是什么,安子析从始至终都把她当傻子一样愚弄。如果不是安子析,她不会被段存骗,更不会掉了孩子,以后连生育都变得困难。如今又因为段存莫明其妙的死亡背上杀人犯的罪名。这一切都是拜安子析所赐,如果没有她,她也不会有今天。 顾浅浅一双手都是痒的,恨不得立即上去撕打她。将她那张圣母面目撕开来,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怎样狰狞的面孔。 却被她忍下来,还不到时候。就算她有天大的怒火和恨意,也要适时忍耐。 安子析马上就要为她做过的错事付出惨重的代价,她拭目以待。 毕竟在这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了,除了生活条件和以前没法比,再加上日常的忧心与焦灼,安子析明显变了很多,还是很漂亮,却不像以前那样光彩华丽,连皮肤都暗淡不少。看人的时候,眼睛里那些高人一等的傲气被磨灭一些,就有些灰蒙蒙的。 只是看到顾浅浅的时候仍旧不屑,这个女人在安子析看来,是没有脑子的,也只有被人当枪使唤的份。她从来没真正的将她放在眼里,何况是在这里。看到了,也跟没看到一样。想起来她也够可悲的,不见得比她坏,判的刑却比她还要长。 顾浅浅捕捉到她眼中的蔑视,咬得后牙槽疼。 光天化日,两人都没再说下去。 晚上洗漱的时候两人又遇上了。确切一点儿说,是顾浅浅好死不死的又出现在她的面前。脸上的笑意很诡异,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得意洋洋。 安子析烦感的皱了下眉头,告诉她:“让开。” 顾浅浅站着没动,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来人往。 “子析姐,你不想我么?怎么说我以前也没少得你照顾,我们两个人不仅熟悉,还是很好的朋友,能在这里见面,多难得,我还以为你见到我很会高兴呢。” “顾浅浅,你没病吧?” 安子析哼笑,发现她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顾浅浅一点儿也不生气,轻轻的笑着,压低声音说:“子析姐,你的脾气一点儿都没有变,还是那么讨厌又自命不凡,我以为你在这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多少会收敛一点儿。你觉得自己还跟以前一样么?安家的大小姐,季家的大少奶奶?你现在不过就是个囚犯,一无所有。等你出去,人老朱黄,还有什么可骄傲的?” 安子析指掌动了动,本意是想一巴掌扇上去,可是不等抬起,又被她硬生生的将冲动压下去。顾浅浅说的不是一点儿道理没有,多少年后再出去,物是人非,即便她活着,一切也都毁掉了,不可能再跟以前一样,那些过眼云烟的浮华世事,有一天都没有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是不可能像灰姑娘那样默默无闻的活着,打小她的心志就强,不肯低人一头,这样的性情一辈子改不了了。 所以她不能在这里一直呆下去,才要安份守已,像安桐嘱咐的那样,让自己低进尘埃里,不能成为众矢之的。 她的隐忍让顾浅浅没想到,又说了那些刺耳的话,而安子析不过眉头皱一皱,明显气得牙龈痒痒,却不肯动她一根手指头。 难怪季江然会说,一般的人想让安子析怒火中烧,做出没大脑的事,也不是那容易。反倒是如果被她看穿了,就是接踵而至的大麻烦。 在季江然看来,这个女人跟顾浅浅不一样,她一旦嗅出连安份守已都不再安全了,就会立刻警醒的反起来。她一定懂得立功赎罪的道理,到时候揭举检举一个国际要案,绝对等同于立了一大功,刑期不会少减。 顾浅凝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着,想着要怎么激发安子析。 第二天便有人来探监,是律师,以会见的名义来,看守的人员都回避了。 顾浅浅看到他后,欣喜的两眼放光。 “张律师,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律师只是简单的说:“申请再审,也需要一个过程,你就不用管了。”然后说:“大少去世了,这个消息你可能还不知道。还有,二少奶奶怀孕了,这个孩子跟安子析生下的可不一样……二少说你这样聪明,该知道怎么说。安家不会平静太久,安子析更不会,如果你的任务完成不了,到最后二少也救不了你。现在能帮你的,只有二少。” 顾浅浅不停的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让二少放心吧。” 还是不放心,又问他:“那我的案子什么时候可以申请再审?” 律师说:“现在已经在张罗这事了,新证据收集得差不多,我正准备跟法院交涉这事。你将自己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顾浅浅终于有一点儿放心。 顾夫人犹豫再三,还是来找顾浅凝。 顾浅凝让下人给她上茶,问她:“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顾夫人面露难色,最后还是说:“浅浅的官司前段日子宣判了,死缓,她一个小姑娘要是在牢里呆一辈子可怎么办……好在律师不错,正在收集新证据,帮她申请再审,我想再怎么她也是你妹妹,你能不能帮她想想办法。再审的时候能有一点儿进展……浅浅说段存不是她杀的。” 顾浅凝无可奈何,她不过就嫁了一个季江然,可是,嫁给季江然到底怎样,只有感同身受的人最知道,那些风声水起只是外人看来。她知道顾夫人也没真想指望她,无非是想让她求一求季江然。 但是,不要说她求季江然办事季江然未必肯答应。就是现在,她连季江然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说跟他说起这些事。 “我想这个忙我帮不上。” 顾夫人还想再说:“浅凝……” 办不到,顾浅凝便不想给她空茫的希望。只是说:“我是真的帮不上忙,这种关系终生的大事,我也不想糊弄着你玩。季江然并非对我百依百顺,即便是我真的求他,也不见得就管用。” 顾夫人不好再说下去,就同她聊了两句家常。 顾浅凝不是刻意敷衍,现实的生活就是如此。顾夫人一走,她扳着指头数,多少天没见到季江然了?奈何她现在的脑子也不是十分好用,竟要数不清楚了。 只知道季江然上一次走,再到现在,自己的肚子有了很大的变化。 她不在这里自哀自怜,拿上包和车钥匙出门。 昨天才去医院做检查,一个人去的,孩子已经成型了,在照片里很明显的能看出哪儿是头,哪儿是脚。就拿来给季铭忆和简白看,两个人高兴不已,没什么比新的生命更能抚慰伤痛。每次顾浅凝把孩子的照片拿来给他们看,都能看到他们脸上洋溢的微笑是怎样的发自肺腑。仿佛那些伤心都已经过去了,内心的那个空洞,也因为另一个生命有了弥补。 要从丧子之痛的阴影里慢慢的走出来了。 顾浅凝没想来这里充好人,没打算获得季家人的谅解,却也不后悔杀掉季江影。若说哪里出现了问题,就是她本来要跟季江影同归于尽,最后他却救了她。他死了,众人垂泪,她活下来了,咬牙切齿。 这个差池让季江然无可救药的恨起她来,也让她在整个角色里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真心变成了假意,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遭到质疑。在季江然的眼里,她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坏女人,甚至连那都要不如,在他看来她是没有心的,百毒不浸,又无坚不摧,她这样的女人只怕比怪物还要可怕。 难怪到现在,季江然连家都不肯回了,对着她这张脸都觉得是件痛苦的事情。 顾浅凝悲哀的想,她实在没有存在下去的理由。 简白本来极不喜欢顾浅凝,因为这个孩子的关系,一来二去关系也缓和不少。 留下她吃晚饭。 连季铭忆也说:“是啊,在家里吃饭吧,让厨房多做几样好菜。你现在的营养要跟得上。” 顾浅凝点点头:“好啊,我去帮忙。” 简白一阵唏嘘,拉住她:“你现在这个身子骨不能什么都做,可要小心一点儿。去江然的房间里休息吧,晚饭坐好了我叫你。” 顾浅凝被送到楼上,简白又折回来和季铭忆拿着照片讨论个不停。哪里能看清什么眉眼,就说跟季江然的轮廓有几分相像,模样一定丑不了。 简白凭心而论:“这孩子不论长得像谁,都丑不了。” 这样一说,心情顿时好起来,觉得生活有了盼头。 季铭忆乐滋滋的:“是啊,而且孩子有可能吸取了父母的优点长得更出挑,你看老刘家那个孙女,不就是吸收了两个人的优点。” “那样的话好了,眼睛不要像江然,桃花怀邪,看着就像个坏胚子。” “孩子长什么样,这个又不是你说得算。” …… 顾浅凝躺在床上睡不着,睁着眼睛四处打量。季江然从小住到大的房间,每个角落都充斥着他的气息,就连床上也有他的味道,有他淡淡的香水味。 她有些贪婪的将脸埋进枕头里,软软的,鼻息萦绕的,都是他的气息,就好像在他的怀里。顾浅凝难过得想掉眼泪,自打怀孕,情绪反复无常,特别容易心酸,动辄就想流泪。 怎么办,她真的很想他。 在允许爱的时候,拼尽全力去爱他。爱到无力无悔的那一天,就再也不爱了。 没想到季江然晚上会回来吃晚饭。 他没料到顾浅凝也在这里,看到她,淡淡的眯起眸子。 总觉得有段时间没有见了,没见的时候就觉得时间很长了,见到了,更觉得久,真是许久未见。他倒是一点儿没变,男人就是如此,过个几年,皱纹都不带长一条的,可是女人不行,年头多了,连眼神都会变钝,皱纹更是不用说。顾浅凝虽然还不至于,肚子却大了一圈。 季铭忆和简白也不知道季江然是不回家的。 顾浅凝一次没跟他们说起过,看到季江然回来,表现得亲昵又平常。 “回来了,洗手吃饭吧。” 她现在的饭量还不错,加上菜很合口味,吃了不少。 只是季江然没有食欲,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他本来说还有工作要做,就打算去书房。 被简白叫住,乐呵呵的说:“孩子的照片在茶几上,你看一看,可喜人了。” 的确喜人,看到的时候不可思议,从没想过原来生命这样神奇,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这样长大了,长得这么大。 抬头向餐厅内看了一眼,顾浅凝对着餐厅门口的方向坐着,正在跟季铭忆和简白说话,依稀带着一点儿笑意。背景还是单薄,她自己没怎么长肉,只是肚子明显大了。 吃过饭,在客厅内坐了一会儿,简白说:“时间不早了,你们两个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 顾浅凝是想粘他一会儿,可是季江然说他有工作要做,今晚可能就不睡了。她便说:“妈,不了,江然这几天工作挺忙的,我老是打扰他。今天晚上让他在这里住吧,我开车回去。” 简白不放心:“你一个孕妇晚上自己开车怎么行,太不安全了。让江然跟你一块回去吧,去家里工作不是一样,又不是只有这里有书房。” 顾浅凝看向季江然。 季江然垂下眸子,淡淡说:“妈,我总不能把资料也搬来搬去的,麻不麻烦。让司机送她回去吧。” 顾浅凝笑着说:“是啊,让司机送我回去吧,你们就放心吧。” 许多天后的第一次见面,比老朋友还不如,就那样稀疏平常的说话,没两句就散场了。 顾浅凝坐在副驾驶上,坦开手掌,闭上眼睛食指在掌心轻轻的勾画,将他的眉眼轮廓一笔一笔的描绘出,总算她还记得一清二楚,一点儿都没忘记。 一回到家,就给大宅打电话,告诉他们她已经到了。 打的本来是大宅客厅的电话,没想到被季江然接起来。 顾浅凝顿了一下,才说:“我已经到了。” 季江然“嗯”了声就将电话挂断了。 天气越来越冷,顾浅凝不太喜欢出门了,由其挺个肚子,自己开车也不是很方便。 就在家里看看杂志和报纸。 早上下楼的时候问下人:“阿姨,今天的报纸呢?” 下人吞吐着说:“今早的报纸……没送来……” 顾浅凝察言观色:“不是每天都很按时,今天的怎么会没送来。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她太聪明,下人瞒不过。平时都是每天按时送来,这是季江然立下的规矩,无论他在不在家,一天不露。 没办法,只得去茶几下面给她拿出来。 顾浅凝先到沙发上看报纸,一起床就吃东西总觉得没胃口。 一行一行的小字看下来很吃力,有人拍到季江然和影视花旦宋小唯成双入对出入某餐厅,怀疑宋小唯是季江然红颜新宠…… 并配有几桢照片,画面有一点儿模糊,不是特别清楚,可是顾浅凝还是一眼认出来,那个男人的确是季江然。他嘴角的弧度隐约,却反倒是他一惯笑意从容的模样。 下人偷偷的看了她好几眼。 顾浅凝神色平静的将报纸对折,放到茶几上。抬起头问:“阿姨,可以吃早餐了吧?” 下人不停的点头:“可以了,可以了,今天早餐厨房准备的很丰富。” 的确很丰富,中式西式的都有,由其是粥熬的很到火候,米熬化了,又稠又糯。 她一下吃了很多,也不知道自己今早的食量怎么变得这么大。 是哪个女人说过,人吃饱了心情就会变得好,再难过的事情都不觉得怎么样了。 自打季江影去世,她的通讯工具被收之后,几乎不跟外界联系。就算家里的座机一般她也不用。 上官小小很长时间没有跟顾浅凝联络过了。 自己又不方便过来,想知道顾浅凝现在过得怎么样,就从薄云易那里打听,他来a城许多次了,想他一定知道。 可是大都问不出什么。 薄云易即便来a城也不会和顾浅凝有联系,更不会主动问及她的生活。 所以上官小小问起来的时候只说:“我真不知道,除了二少结婚见过一次,我没见过她。以后关于她的事,你别问我,问我我也不知道。” 他的样子不像是敷衍她,而是真的不知。 每次来a城办业务,跟季江然倒是见过两次。可是心无旁鹜,来了就一心奔工作,工作一结束,就直接离开了。 上官小小一早上就跑来磨他,让薄云易有点儿愁眉不展。 她说什么,他都只是漫不经心的哼一哼声。 上官小小不高兴了,过来拉着他的胳膊让他看着她好好说话。 “薄云易,你和顾浅凝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子变得跟仇人似的,那次浅凝来薄家,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最早的时候觉得两人生疏了,以为是一点儿小误会,可是越来越发现,这分明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节奏么。 前几次她死缠烂打,让他去打听顾浅凝的消息并把她带过来,他就不乐意,磨了好长时间才应允。现在问到这个,薄云易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文件夹有些用力的摔到桌子上,按了两下眉骨:“上官小小,你能别闹么?没完没了的烦不烦?我真的还有工作,你要是想问她,以后干脆别来找我,自己去一趟a城不就得了。” 上官小小被他顶了一下,定定的看着他不说话。 薄云易怔了下,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揉了揉她的发顶:“行了,别在这里大小瞪小眼的跟我较劲了,没事中午一起吃饭。我请客。” 上官小小拿起包走人。 “你自己吃吧,我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啊?” 上官小小咬字很重:“相亲。” 薄云易乐了下:“这么土的事情你做?” 上官小小已经走到门口了,听他这样说,转过头来看他。足足看了几秒钟,大眼睛眨眼像泛着亮晶晶的东西。最后只说:“薄云易,你没意思。” 爱情就是这样死皮赖脸的事,不过就是他爱她,她爱他,我爱他,这样翻来覆去的追逐游戏。烂俗又倦怠,有的时候连自己都厌倦,可是放不下。前一秒咬牙切齿,下一秒可能就想他入骨。思念像个疯子,实则是一种病,说不出什么时候就发作,比心脏病患者还要不稳定。 上官小小不知道薄云易为什么这样恼怒,却更像恼他自己。当一样东西沾不得,却逃也逃不掉的时候,没办法讨厌别人,就只能厌恶起自己来。 薄云易跟她一样身在这个怪圈里无法自拔,她不否认,而他却不敢承认。 薄云易那样子是讨厌顾浅凝的,连普通朋友都没有办法做。可是上官小小分明窥探到了他的内心,他想她。 这样无止境的挣扎,只会让自己深陷得更加厉害。薄云易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却忽然不懂这个。 既然连提到这个人都不愿意,一定是讨厌到极至了,可是他的电脑里有顾浅凝的照片存档。那样的顾浅凝连她都没有看过,半长不短的发,纯净得像是早晨一滴一尘不染的清凉露珠,打在绿叶上,越发是说不出的水灵。 江南水乡,雾雨蒙蒙之中,照片都像是不经意抓拍的。女子凝神思考的模样,像从天上来。 薄云易一定无数次对着那些照片愣神,光她撞见就不止一次。而他又分明厌倦得连一句话都不想同顾浅凝说。他这样矛盾,不憎恶自己才怪。 车子开出一段时间,薄云易打来电话跟她赔不是。 “生气了小小?对不起啊,今天是我语气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上官小小大大咧咧的:“反正你就会对我吆五喝六,薄爷,我早就习惯了。”她这样绝对是夸张的说法,薄云易的脾气不算好,可是也绝对谈不上坏。由其对女孩子,鲜少有失了风度的时候。 薄云易哼哼:“这孩子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又问她:“请你吃饭,真不去?” “不是跟你说了么,我要去相亲,没时间。” “你还真相亲啊?” 上官小小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怏怏不快的说:“不是真的,还假的么。不马不停蹄的相亲嫁不出去怎么办?我们女人跟你们男人不一样,不趁着年轻嫁出去,可怎么办。” “用不用我江湖救急?” “除非你肯娶我,否则别来捣乱砸场子。” 再不是小的时候了,一个军区大院要是有人欺负她,或是家里人逼她做不喜欢做的事情,薄云易可以上门来救她于水火之中。 薄云易也意识到这种无可奈何。 时间快到了,两人闲聊了两句便挂断。 也是被家里人逼着去的,父亲战友家的孩子,媒人问到头上了,不好不应。 相亲这种事,对上眼了,就聊一聊。实在觉得没缘分,也勉强不得。上官小小也是听了张玲这样说,才答应过来的。 没指望在相亲这条道路上杀出一条血路来,就是来走过场罢了。或许是心态就不正的缘故,所以一坐下就兴致寡淡。都是客套的场面话,初次见面的男女性格再有瑕疵也不会莽撞。就那样心平气和的喝完一杯咖啡。 正好到了吃中饭的时间,对方对她很满意,想约她一起用餐。 被上官小小拒绝:“谢谢,不过我中午约了朋友,真的不好意思。” 才从咖啡馆里出来,家里人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张玲问她:“感觉怎么样?” 上官小小郁闷的看了眼窗外:“没什么感觉啊,好像不太合适。” “听你许阿姨说,这个孩子不错,有自己的公司,挺立志懂事的孩子,人品也不错,只是长相我们也没见。” 上官小小凭心而论:“长得也可以,算是人才出众。” 张玲就纳闷了:“既然各方面都不错,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到底哪里不好,让你看不上?” 上官小小茫茫然的看着窗外,繁华的京都商业街,车水马龙,汽笛喧嚣。她的心中一刹那山不静寂,似感叹。哪里都没有不好,若说哪里不好,只是他不是薄云易。 这世上不是没有人比薄云易更好,也不是没有遇上过对她好的人。奈何她想要在一起的人却只有薄云易,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 顾浅凝主动给季江然打电话,却赶上他关机。就打到公司去,内线一下听出是她,告诉她:“夫人,您好,季总在开会,要一个小时之后结束。” “那好,如果你们季总散会了,告诉他等我一下,我去找他。” 顾浅凝换上衣服出门,让司机送她过去。 到达东帝之后就让司机先回去了。 前台见她走进来,礼貌的跟她打招呼。 以前每次来,都是坐季江然的专用电梯直接上楼。 前台小姐笑容美好,却有一丝慌乱,只说:“夫人,您稍等片刻,我给吴秘书打个电话。” 顾浅凝神色一转,平和的说:“不用麻烦吴秘书了,我自己上去吧。” 她已经走到电梯门口将电梯按开,速度快的不得了。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吴胜超已经站到门口来。 “夫人,您好。” 带着她去总裁办公室,整个楼层空荡而安静,占地面积太大的缘故,而高极秘书又不是都在这一层,几乎没什么人气。鞋跟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一声一声的,让人呼吸紧促。 那一扇雕刻木门先一步打开。 女子的声音娇柔甜美:“季总,那我等你,晚上一起吃饭。” 走出来,看到顾浅凝之后,愣了下,睁大眼睛打量她。 那样年轻,那样精致的一个女人,像是一个瓷娃娃,有栗色的卷发。比顾浅凝矮不了多少,又是穿着高跟鞋,更像是高人一头。由其看人的眼神,气势凌人。 顾浅凝淡淡的眯起眼,觉得熟悉,很快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她。以前也看到过她出演的电视剧,听说人气正旺。 季江然凉凉问:“你怎么来了?” 顾浅凝扬首看他:“路过,就上来看看你。” 吴胜超对宋小唯说:“宋小姐,我送你下去。” 顾浅凝坐到沙发上,空气中迷漫着女人的香水味,甜而腻的味道,像是一种发酵的甜品。 季江然操手靠到办公桌上,眯起眸子淡淡说:“你来这里有事?” 顾浅凝掌心里捧着一盏茶。悠悠的打了两个转,抬起头来看他。且不回答他的话,却觉得有一点儿引人发笑。 以前她不想来,他硬拉着她过来。缠着她不肯放手,想让她每天陪着他一起上班。那时候也是没有事,两个人在一起吃饭,斗嘴,即便说话,也是再无聊不过的闲话。可是他喜欢,一切都不需要理由,只要她能出现在这里,他就眉开眼笑,软软的同她说话。 在这间办公室里他们多亲密的事情没有做过,顾浅凝笑嫣如花的对他说爱,仿佛也是昨天才发生的事。至少在她的心里清析入骨,轻轻的瞌一瞌眸子,就想得出,连带他的微笑,同样一清二楚。 现在他们结婚了,反倒事事都需要一个理由。如果不充分,不完备,就有耍花招的嫌疑,完全没有理由见这个面。 他处心积虑娶到她……顾浅凝想到这里忽然笑了笑,其实已经很好了。季江然本意是要她生不如死的,所以一定要用非常手段折磨她。娶了她从此搁置视而不见也是一种方法,他只是觉得烦,连见她一面都觉得厌倦。如果不是这样,每天撞见,一定还有更多的苦头吃。 顾浅凝眼睛弯弯,微敛春色就能艳若桃花,而且还是那种夹而过的大片桃花。 每每此时,季江然都会下意识的摒住呼吸,好像呵一口气,她真的会融化掉。 顾浅凝才说:“没有事,也不是经过这里就上来看看,忽然很想你,就过来看看你。” 她这样说,季江然反倒无话可说,空气一时间静而冷。 顾浅凝爱一个人或是恨一个人,都直面而坦荡。 她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本来要和你一起吃晚饭的,不过你可能没有时间。” 季江然抬起说:“我已经约了人。” “是应酬么?” 季江然相信她一定已经听到了,不防再说一遍给她听:“我晚上约了宋小唯一起吃饭。” 顾浅凝一笑:“既然不是公事,推掉也不要紧吧?你是我老公,总该陪我吃一顿饭的吧。否则孩子都快不认得你了。” 季江然恍了下神,喉结微微滚动,声音嗡嗡的响:“你生的孩子,不见得我就喜欢。” 好了,一句话全部搞砸了。 男人都想要自己喜欢的女人给他生孩子,如果连这个女人都不再喜欢,也有可能不再喜欢这个孩子。还是他算计得来的,一定已经后悔了。 顾浅凝觉得行为冷淡,言词犀利,这些她都能够理解。再凶残一点儿似都理所应当,他有让她生不如死的理由,而让一个人生不如死,先决条件就是不能心慈手软。 可是,那么多都比不上这一句,他不见到得会喜欢这个孩子!将顾浅凝一腔思绪忽然打乱了,措手不及,一根弦震了震,耳畔都是杂乱的响。方觉得有些事情要重新思考了,之前用心思索的,不一定就妥当。明显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她坐不下去了,神色变得匆忙起来,头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再没多久孩子就要出生了…… 站起身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季江然倏地站起身,不等他再说话,顾浅凝已经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走出去。 顾浅凝快步出了东帝大厦,拦车的时候,忽然一辆车停在她的面前。 之前那张年轻的脸再度呈现。 车窗接下一块,她没有下车,只说:“顾小姐,上来聊一聊吧。” 顾浅凝站着没动。 宋小唯用激将法:“怎么?顾小姐害怕我?” 顾浅凝几乎是哼笑出声。拉开车门上去。 两人找了一家饮品店,宋小唯这样的公众人物一定要十分小心,一下车戴上墨镜帽子,围脖摭去小半张脸,做贼一样。 独立的小包间里,宋小唯将武装扯下去,在顾浅凝的肚子上流连好几眼。 “听说顾小姐以前和季总的关系很好。” 顾浅凝接着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现在不好了?” 宋小唯一下便笑了:“女人就是这个样子,不论是否真的过得好,出来总要晒幸福,冷暖自知,好不好顾小姐该十分清楚吧。” 顾浅凝觉得没必要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不休。不好,的确很不好。可是不知道她和季江然到了哪一步,如果季江然将什么都跟她说了,她在这里死撑也实在很讽刺。 问她:“你约我来是想聊什么?” “聊季总。” 漂亮的女人总是很自信,由其像宋小唯这种既漂亮又出名的,那股子凌厉劲儿,真不是盖的。 顾浅凝淡淡的“哦?”了声:“关于季江然有什么好聊的?” 宋小唯开门见山:“季总对我很好,好到满足我的一切要求。连这一季东帝所有的广告代言都给我。我想你们的关系已经僵硬到即将土崩瓦解的地步吧,他不是不回家?”宋小唯喝了一口咖啡,声音更加曼妙:“你现在怀着孕,该是很宝贝。却早早落得这个田地,我只是觉得顾小姐前景堪忧。” 顾浅凝忽然来了兴致:“听宋小姐这个意思,是想给我支个高招?”她笑:“不过在这之前我先提醒你,你既然聪明伶俐,想当小三,就当得入流一点儿。背地里跟正室嚼舌根这种事还是免了,在我看来这是不自信的表现。那些不入流的戏码你可以演,谁让你是个戏子呢,但是别入戏太深,会让你整个人变得肤浅又市侩。当然,如果你连那些小三还不如,倒是可以学一学,总比大脑一片空空好。” 宋小唯狠狠的皱了下眉头,转而还是平息怒火笑起来。 “早就听说顾小姐厉害,看来是真的。可是逞一时之快有什么用,倒是顾小姐这样。在我看来是不自信的表现。看来,你也感觉到危机了。” 顾浅凝点点头:“的确有危机四伏之感,如今道德沦丧,很多女孩子不自爱,脑袋削出尖来插足别人的婚姻当第三者,不要脸得很。我想不单是我,好多结了婚的女人都有这种危机四伏的感觉,小三无处不在,简直防不胜防。”看到宋小唯的脸色发白,可是她没有停下来:“我想起来了,你以前演过的一个电视剧,好像也是扮演个第三者吧?演的真的不错,原来是本色出演。” 她虽是这样说,却并非死心踏地的以为宋小唯就是她婚姻的第三者,只怕连这个她还不够格。所以狗急跳墙,直接拉她来说事。偏巧她的心情也不是很好,针峰对麦芒,谁都别让谁好过,全当自我发泄。 宋小唯一张脸几经色变之后,最后浅笑吟吟:“光嘴巴说得痛快没有用,如果顾小姐真有本事,就挽回人心,捍卫婚姻。自己没本事,栓不住男人的心,就不要怨别人。没哪个男人会喜欢自己的老婆像个怨妇一样四处撒泼骂人,不过说起下堂妇,顾小姐是速度最快的一人,你们结婚似乎没几个月吧……” 其实顾浅凝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跟一个女人坐在这里谈判。 没打算嫁个人过日子,也觉得男人真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没了挽回的必要。口舌之快是逞了,辛辣干脆,也不见得就会吃亏。可是静下来,思绪如潮涌上来,并不感觉痛快。 女人得意洋洋,被她刺激几句,最后还是扭着腰肢离开。 告诉她:“顾小姐,好自为知。” 修为已然这样高。 顾浅凝静静的将一杯咖啡喝完,出来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是要回家的,站在路边茫然无错,仿佛是忘了归家的方向,要站在那里想很久,最后招来一辆出租车回去。 一进门边换鞋子边问:“阿姨,饭好了么,我好饿。” 下人乐呵呵的冲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包。 “做好了,做了好多的菜呢,二少也回来了,就等你呢。” 顾浅凝一抬头,果然见季江然坐在沙发上。一身家服居,运动款的,面料柔软,彰显得整张脸都柔和了许多。多么让人望穿秋水的错觉。 她摇一摇头,晃散了。 只说:“我去洗手,准备吃饭。” 季江然看了她一眼,站起身去餐厅。 顾浅凝换好衣服下来,棉睡衣,卡通图案,前面有两个大口袋,十分孩子气。 可是穿着舒服,天冷下来以后,顾浅凝在家里都是这样穿。 下人把粥端给她。 顾浅凝连着喝了两碗,说不出哪里空,一定要像这样,一点儿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留,通通填满它。 举起空碗:“阿姨,麻烦你再帮我盛一碗。” 下人很惊讶:“怎么怎么吃这么多?之前做什么了,饿坏了吧?” 顾浅凝吃了一口小菜,才说:“嗯,打了一场硬仗,生疏了,筋疲力尽。”她抬起头来问:“阿姨,我是不是老了?” 下人“哧”地笑了声:“傻孩子,你才多大就老了,你们这个时候正是有奔头的好年华。” 有奔头的好年华……说的真好,这个字句让人喜欢。 季江然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顾浅凝搅碎一碗粥,才愣愣的说了句。 “的确是好年华。” 遇到了他,就是好年华,无论在什么时候。 看向季江然:“你怎么不吃?不合胃口?” 季江然放下粥碗。 “我不饿。” “看到我没有胃口?”她站起身:“你吃吧,我吃饱了。” 晚上的时候顾浅凝睡得晚,自己跑到楼上去看电影,等到下来的时候季江然已经睡了。 她缩进他的怀里,枕在他的手臂上。季江然想抽回,被她紧紧的按着。然后埋首进他的胸膛里,有温暖,有心跳,有她熟悉的味道,就感觉安心不已。揽着他的腰美美的睡。 他们已经到了没有语言交流的地步,只有在他睡意朦胧的时候,她靠近才不会被他一伸手推开。 顾浅凝就想,如果一睁眼,不是天亮,而是天长地久,或者干脆不再醒来,多好。 顾浅浅阴魂不散,总是出现在安子析的面前。没办法,躲也躲不掉。两人竟被调到一个房间里来了。 前仇旧恨加起来,怎么都看不顺眼。 没有人的时候,顾浅浅终于还是走过来。 “子析姐,有些事情我想你一定很感兴趣。” 安子析鄙夷的看着她:“从你嘴里说出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敢兴趣。” “那季大少呢?” 安子析一下愣住。 顾浅浅一字一句的告诉她:“大少去世了……你爱的男人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安子析神色凝紧:“顾浅浅,你在这里胡说八道,就不怕祸从嘴出?” “我怎么不怕,就因为怕,所以一定不能乱说话。不过我说的不是假话,季大少在意外事故中身亡了。”安子析怔愣在那里,如同心口一计重撞。耳畔嗡嗡的响,正如你爱一个人,也恨一个人,每一种都是深邃入骨的,忽然有一天那个人不在了,一颗心崩如雪塌。是比恨更绝望的一种空茫。顾浅浅看她神色涣散,没有停下来:“你处心积虑想给大少生个孩子,人家却碰你一下都觉得反胃。你不惜去找野男人生孩子,成了全城的笑柄,还将段存害死了,你算是我见过最可悲的女人了……不过我听说顾浅凝也怀孕了,是大少的孩子。大少到死最爱的还是顾浅凝,顾浅凝才是他唯一肯爱的女人……” 安子析扬手一巴掌打上她。 “你住口!” 顾浅浅速度更加快起来:“怎么?你害怕听到事实?戳到你的痛处了是不是?他这一辈子只爱顾浅凝,你和你的孩子算什么东西,你想给他生孩子他不要,却非要顾浅凝来生……” 安子析眼冒金星,一阵一阵的发花,控制不住的上来撕打她,最后直接掐到她的脖子上,将人按到床上狠狠的。 顾浅浅嘴巴一直无声的动啊动。 她说的什么,安子析通通知道,那些讽刺她通通都知晓……所以不准她说,一个字都不准她再说出来。那些印证她一生悲哀的东西,安子析做梦都想抚掉它。 她是这样要强的一个女人,自尊心不容践踏,最终却被这样踩在脚底下。 她怎么允? 外面响起急切的脚步声,可是安子析没听见,她什么都听不到了,一心只想灭了顾浅浅的口,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忘了许久以来的忍耐和安份是为了什么,到底被顾浅浅给激发得失了理智。 顾浅浅一只手胡乱的抓,像溺水的人,最后抓到一个冷硬的东西,朝安子析的头上狠狠的砸上去。 这所有的一幕都被看在眼中。 安子析摇晃了两下,手上的力道渐渐松懈。身体一歪倒到床铺上,太阳穴被敲破了,都是血。 顾浅浅急速的咳起来,好半晌缓不过气来。 当场乱成一团,监狱工作人员马上联系相关人员,对两人进行急救。 监狱里犯人打架,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是这一回真是打得狠了。 (108)我不爱你了 顾浅浅脖子上添了几道显眼的痕迹,深色的指印狰狞得吓人。 喘息得太过用力,胸腔内生涩的疼起来,把肺都要撕裂开了。 好在最后没事。 可是安子析的情况不乐观,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处昏迷状态,一下打到太阳穴上,那样脆弱致命的地方,没能致命已算得上奇迹了。 顾浅浅听到之后惊恐不已,她预想中的结果不该是那样的,她只想要了安子析的命。 如果到最后安子析相安无事,季江然一定不会帮她顺利脱罪了。那样一来,她就得背负上故意杀人的罪名一辈子。 顾浅浅有些沉不住气,毕竟年纪小,事情稍一偏轨就心神不宁,乱了方寸。 季江然时刻注意这边的动静,有个风吹草动自然知道。 事态一出,律师及时出面。 顿时稳住顾浅浅的神思,打架斗殴事件监狱一定会彻查,只要她一口咬定击打安子析那一下是慌乱无错时的正当防卫。至于是否防卫过当,律师铁齿钢牙,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再加上私下运作,一定不会有事。 前提是,只要安子析从此不能开口说话。 顾浅浅掌心里全是汗,发生那些事情她也吓得不清,差一点儿就被安子析掐死了。 现在又担心安子析是否会醒来,颤着声音说:“那段存的案子,二少想出办法了吧?我很快就能出去了对不对?” 律师只说:“二少做事你还不放心么?” 顾浅浅怔愣的不说话,她也说不明白了,脑袋里乱哄哄的,根本什么都想不清楚。当晚季江然跟她说的就是,只要她用这个正当防卫的借口名正言顺除掉安子析,又不祸水东引的话。那么段存的这个案子他就会帮她澄清。她当时是怕的,知道只要警方一知道那些安眠片是她的,一定百口莫辩,根本就说不清楚。 没办法不答应他,否则季江然出了那扇门就立刻报案,到时她唯有一死。莫不如寄希望于他,虽然知道季江然阴险狡诈,可是他实力强大。若是她自己,就只能等死了。 别无选择,命脉在季江然的手里攥着呢,而且死死的。顾浅浅再怕,心里再没底,还是只能一心选择相信他。 相关人员很快问到她的头上来,顾浅浅头脑中快速转动,就按着季江然曾经跟她说过的那些。一口咬定是安子析想要致她于死地,当时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她打那一下,只是无意识的防卫,根本不知道打哪儿了。 至于后果会怎样,她更是没想到。 最后顾浅浅哭起来,仿佛真的被吓坏了。 问到发生争执的原因时,顾浅浅哽咽着说:“我和安子析以前就有过节,她以前找人陷害过我,害得我流产……我一生气,就揭发了她的罪行,将她所做的坏事说了出来,不过我没有编造谎言陷害她,我说的都是事实。可是她怀恨在心,一直找不到机会报复。没想到在这里又碰上了,我本来就害怕她,那时候没有人她就把我拦下了,先是给了我一巴掌,我恼了就骂了她一句,接着她就上来掐住我的脖子……” 顾浅浅泪眼婆娑的说完,两人的过节不是编造的,有据可寻,只要调查一下就会明了。 所以事端的开启一定不存在问题,更不会有违和感。季江然一早就说了,没有人比顾浅浅更合适,这一把枪简直就是为安子析量身打造的。 安家接到消息之后,立刻傻眼了,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没有比段时间更感觉顺风顺水的了。一心盼望着安子析能有机会减刑,不想竟出现这样的事情。 在他们接到通知的时候,安子析还没有醒来,而且状况很不好。可能有生命危险,所以第一时间通知家属。 安桐慌的在客厅里打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最后终于想起来,先给段家打个电话。 是段老爷子接的,态度再不像之前,接起来就明显的不耐烦。 安桐说:“段兄啊,这回还得请你帮忙,子析出事了……” 不用他说完,段老爷子打断他的话。 “我们段家跟你们安家势不两立,以后安子析是死是活跟我们段家没有半点儿关系。段存就是死在你们安家人的手里,别以为一直以来我不说,你们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你们对段存做了什么自已心里该清楚,还有什么脸让我们段家为安子析做这做那。你们安家和安子析之所以有今天,全是你们的报应。” 说完,“啪!”一声将电话挂断了。 好了,从此以后再不用对着安家那些讨厌的人强颜欢笑,极力装出友好的模样。几个月的隐忍不过就是为了这一天,现在一切都好了,段家的骨肉抱回来了,安子析也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段老爷子觉得段存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 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怜惜。按着当初他和季江然达成的共识,只要段家暂时稳住安子析不让她有机会狗急跳墙,兴风作浪,到最后会让安子析拿命来偿她以前欠下的债。 安桐立在当处傻眼,怔愣的回不过神来。不知道段家怎么忽然就翻脸不认人了…… 渐渐的想明白,顿时痛心疾首!一直以来都太顺利,也太风平浪静了。季家偃旗息鼓的时候,而段家又太过和善。现在想起来,这一切分明就不正常,当时只为沉浸在平息患祸的喜悦中,一时之间冲昏头脑,什么都来不及想,以至于掉以经心。 安桐彻底绝望起来,认识到这个致命的错误。越发觉得安子析这一回的事故绝对不是意外,想明白了,反倒更加灰心挫败起来。 分明是个陷阱,而他们正中敌人下怀,掉下去了,想爬出来,谈何容易。 安夫人问他:“子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在这里傻坐着,不是说要给段家打电话吗?” 安桐颤巍巍:“没用了,什么都没用了……” 安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坐下来问他:“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说明白一点儿,到底什么意思?”见安桐只是不吭声,急得吼起来:“你倒是说啊,到底怎么了?” 安桐无望的叹气:“我们被算计了,这一切都是别人给我们设下的圈套……我们怎么就这样傻啊,这么傻……” 他吵着自己真是老糊涂了,把事情的原尾说给她听。 安夫人气急败坏:“段家太不是东西了,卑鄙小人,不行,我要去把安安要回来。” 安桐拦也没拦住,她打车去段家。 段夫人在客厅里等着她,就料到她会来。见她气势汹汹的走进来,惬意的抿了一口茶水。 “怎么?你今天像只疯狗一样是来咬人的么?我告诉你,安子析那是恶人有恶报,以命抵命,她坏事做尽,那样死了,真是便宜她。” 安夫人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段夫人骂:“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我没想到你们段家那么阴险。” 段夫人倏地站起身:“我们段家阴险?你们安家不阴险,挑拨别人的关系?你们安家不阴险,生孩子这种事也能拿出来当骗人的利器?你们安家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怎么还有脸来我们段家闹?人在做天在看,你们安家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眼见报应就来了,安子析机关算尽,没想到老天会看不过去吧。” 安夫人呼呼的喘气,跟她吵是没力气。现在段家正得意,而安家失利,段夫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堵到她的心口上去。再嚷嚷下去,她真的会被气死。 指着她:“你把安安还给我们,那是子析的孩子,跟你们段家没有任何关系。” 段夫人冷笑:“你做梦呢吧?我明确告诉你吧,心语早就带着安安去国外了,这辈子你们别想再找到他。”而且拿着段存遗留的发连亲子鉴定都已经做过了,一切到了今天简直天衣无缝。冷冷的笑着,叫下人将她赶出去。 安夫人没走几步,忽然蹲下身心口剧烈疼痛。安桐说的没错,他们的确是被算计了,以为阴霾散尽的时候,不过只是表面上的平静,其实更大的一股阴云正在汇集,眼见这就来了。一时间之间竟然让人难以招架,又没有回旋之力。 顾浅云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号码,把电话打了过来。 那时候顾浅凝正在房间睡觉,卧房里的电话线早就拔掉了,下人去楼上叫她。 顾浅凝一听是顾浅凝,问她:“有什么事吗?” 顾浅云兴冲冲的说:“浅凝,谢谢你,我知道要不是你,二少也不会帮浅浅。律师找到新的证据了,要帮浅浅申请再审,这一回浅浅可能就没事了。而且……浅浅把安子析打了,律师肯据理以争帮她开脱,我知道都是看着二少的面。谢谢你一开始为浅浅请这么好的律师……” 顾浅凝听得一头雾水,不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本来睡得很沉,忽然被叫起来头脑转动缓慢。而顾浅云情绪激动,吐字越发的快。 半晌:“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顾浅云倒不说了,只道:“浅凝,不管怎么说,真的很谢谢你,以前是我误会你了。” 顾浅凝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按了按太阳穴,迷糊的不得了。仍旧只是困,就连顾浅云也听出她没有睡醒,之前就听下人说她在睡觉。最后说了一句:“那浅凝,我们改天见面聊,我先不打扰你休息了。” 她一挂断,顾浅凝坐到沙发上。 下人问她:“夫人,你要喝点什么?” “茶吧。” 被吵醒了,再喝上一盏茶,彻底没了睡意。 在客厅中坐了一会儿,想起来问日期,下人告诉她之后,起身去楼上换衣服准备出门。 提前没打一声招呼,直接来东帝了。 前台看到她,微笑着打招呼。 顾浅凝直接说:“你们季总在上面吧,不用打电话了,我直接上去。” 无论什么时候她的气场总是强大,笑一笑,兀自上去了。 电梯门打开,第一眼总是最先看到秘书中正不阿的一张脸。 一定已经打过电话汇报过她上来了。 顾浅凝问他:“你们季总在吧?” 秘书笑笑:“在,夫人请。” 顾浅凝过来,季江然明显很意外。最近她似乎很粘他,有的时候会主动让下人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如果他不回去,天数多了,她就会找上来。 这一次的时间更短。 季江然捏着笔的手指一紧,淡淡问她:“你怎么来了?” 顾浅凝笑着说:“我想你了!” 季江然嘴角一抿,不高兴似的。 男人一定十分讨厌女人有事没事跟到公司里来,觉得这样很无理取闹。别人看到了,背后免不了说三道四。 由其顾浅凝现在还挺着个肚子,说得多难听的都有。再漂亮,以前再得宠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怕了。季江然新宠不断,定感危机四伏,就像宋小唯说的那样。所以时不时搞突击,实则只是为了查季江然的岗。 所以季江然那张脸变得多冷淡,顾浅凝都能理解。就算那些流言蜚语不钻进他的耳朵里,他也不难想象。 只有顾浅凝,跟没事人一样。她从来都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似一心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管外面何其纷扰,只要她高兴。 她已经走过来,立在办公桌前看他。 “季江然,你那是什么表情?想不想我?” 季江然将笔摔到桌面上,很大响。 “顾浅凝你什么意思?你没病吧?你突然跑来,到底想干什么?” 顾浅凝微微的笑着,足尖点起一点儿,凑近他:“我不是说了,我想你了,很想,很想。所以我就来看看。”看他讽刺性的眯起眼,她也学着他的样子眯起来:“你以为我是来突击查岗?” 看到季江然不说话,她接着说:“我没傻到要来办公室抓奸,你是东帝总裁,脑子又不是空的,再明目张胆也不会当着全公司的面搞到办公室里来。” 季江然冷笑,一字一句:“顾浅凝,你错了,你实在太不了解我了。” 是啊,她实在太不了解他了! 就连顾浅凝自己都嘲讽起自己来,这一回她真的判断错了,而且大错特错。季江然是什么人?腥风血雨他都敢掀起来,何况只是一个女人,他本来就是万花丛中过的公子哥。她不是一天认识他,怎么就傻到真的相信他娶了她就会从良。 顾浅凝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痴人说梦。 她被季江然揪着胳膊拖出去,然后他站在门口大声的叫秘书:“把她送下去,以后不要让人随随便便上来。”手臂一松,门板已经被他大力关上。 顾浅凝当场被哄出来,的确有些狼狈。 好在她脸皮厚,没哭没闹,安安静静的下楼。 从东帝大厦里出来,她没有直接离开。在东帝广场的喷水池边坐下来。下午的阳光浓烈,从里面看着觉得是暖的。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最知道,其实那时候的风很冷。冷硬的寒风溜着人的骨头缝,穿多少都感觉单薄,竟像冷进骨头里,连心都一起寒透了,忍不住打着颤。 冬风将顾浅凝的头发吹散了,被她缕顺之后挽到耳后去,呼啦啦的一阵吹来,还乱七八糟的。 抬起头向上看,能看到季江然所在的那一层,只是太遥远,这个时候没有灯光,所以窗子千篇一律,看的并不清析。 甚至盯得时间久了,就会有一丝错乱,哪一扇窗里才有他? 其实本没有多远,却像是隔了万水千山的距离。有一天,她竟然找不到他。 顾浅凝想到自己的傻模样,来的时候心底是有一点儿雀跃的,幻想着或许他也有一点儿想她。而后当她见到他,说出那句想念的时候,他至少有一点儿高兴,站起身给她一个拥抱都说不定。可是没有,他倦极了,伸手将她推出来。 并且以后这里她都不能再来了,就算真的过来,他也不会再允许她上去。那些特权他收回了,她一无所有。 人难免都会犯傻,即便知道是傻的,也不用后悔。太理智的人生反倒会显得残缺不全。对一个人着迷过,哪怕卑微,甚至这样死缠烂打。也没有什么…… 你的讨厌被他记着了,或许再过很久想起来,就不见得是讨厌。因为很可能在他的生命里从没哪个人对他这样执意过,厚着脸皮也要粘上来,即便被他冷眼相看,依旧可以微微的笑着,他一定会发现你和所有人都不同。 不是你的好脾气,只是因为你爱他。 顾浅凝站起身,扬起手臂努力的挥了挥,再见,爱人。她以后真的不会再来了。 目光从那幢高大的建筑物上收回来,转身向街上走去。 东帝举行商业酒会。 季江然肯定不会跟顾浅凝说,他现在什么事情都不同她说。是宋小唯告诉她的,没想到她的胆子这样大,竟然找到家里来,看来季江然真的很疼她。 顾浅凝靠到沙发上:“你这么无法无天,季江然知道吗?” 宋小唯很淡定,这个女人的确有些不同,听说她家庭出身很好,又是一线大腕。最近关于她和季江然的绯闻报导层出不穷,各大娱乐杂志都有见。 连季铭忆和简白都知道了,之前刻意来家里看她,名义上说是看看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快生了,所以嘱咐了一些话。实则是来看她的情绪,见她跟平时没什么不同,提到季江然的时候也是有说有笑,眼见就松了口气。唯怕她因为这些事情跟季江然闹起来,对身体造成影响。 “怎么?你想跟他告状吗?我既然敢来,就不害怕这个。” “我看出来了,你很嚣张,一定不会害怕。如果我真在他面前说了什么,你一定有本事颠倒是非。” 宋小唯惬意的喝了一口茶水,发现顾浅凝算是个明白人。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也该知道江然爱我。” 顾浅凝忽然笑了声,很突兀,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跟他有关系的每个女人都会有一种错觉,就是他爱她。可是最后他只娶了我,那些女人到底在哪里呢,谁知道呢。就连季江然也不屑知道,不过城市这样小,难免有撞上的时候,我还帮他记着呢,他自己竟然已经认不出对方了。我希望宋小姐果真是个不同的,否则白让我忌惮一回。我这个人难得喜欢或者讨厌一个人,既然惹起我的关注了,总要有点儿价值,我期待你不是个玩物。” 宋小唯捏着茶杯的手紧了下,指腹泛起白痕。 顾浅凝说话凌厉,一针见血,每次跟她面对面说话,宋小唯总觉有一点儿吃力。 不过她很会调节自己的心态,所以每次都不至于当场失色。没关系,顾浅凝越厉声厉色,越说明她心里焦灼。人在无从发泄,压抑到极至的时候,就喜欢这样逞口舌之快,以为言词之上占了上风,就能挽回一点儿颜面,显得不那么狼狈落破。 可是有什么用呢?心里多苦多涩只有自己知道。 她猜顾浅凝此刻的心情一定千疮百孔,一痛心,胎气不稳也都说不定。 “顾浅凝,你这么能装,也算是本事。不过我觉得你可真够可怜的,明明过得一点儿都不幸福,老公对你冷淡至极,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这样死要面子,有意思吗?你以为怀着他的孩子,就能当法宝了吗?我告诉你,一样挽不回他的心。当男人懒得看你一眼的时候,就算生下孩子,也只会受你这个妈连累,一样不被待见。” 宋小唯也不是省油的灯,说出的话字字锋利,如同刀刃一样,泛着冷白光。 顾浅凝的肚子撕拧似的疼了一下,她不敢让自己再跟眼前人大动干戈下去。 宋小唯见她板着脸不说话,开心的笑起来:“明天东帝开商业酒会,我想你倒可以去看一看。不知道江然有没有跟你说过,但我想你去一次,或许会看清许多事情……”她说了一番话后,将地址告诉她。 下人在厨房里忙完了,走进来。 宋小唯不再说下去,起身要离开。 笑着说:“好好休息,顺利的把孩子生下来,否则这么多月可惜了。”她将声音压到最低,倾身上来同她说:“这不是你压的宝,别胎死腹中,计划落空。” 顾浅凝心里实是压着一口气,如果不是这样的身子骨,肚子又一阵一阵的坠疼,连骨盆都要裂开了,不会就任她这样潇洒的走出去。 可是她不敢动,甚至连话都不敢说。只怕动作稍大一点儿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就那样一语不发的坐了很久。 不能去,不能去……宋小唯既然说出来了,明摆着引她过去,如果去了,才真是合了她的意。可是多半的女人都会去,好奇心驱使,否则就不会有好奇害死猫这句话了。 顾浅凝将什么都想得清清的,却仍旧要去。 她要让那个年轻的女孩子知道什么叫做后悔莫及。 顾浅凝过去的时候,酒会已经开始好一会儿了。宾客陆续到齐,排场很大。放眼望去,锦衣男女各自翩翩,除了业界里的权贵,还有许多明星大腕,远远望去,一阵谈笑风声。 而宋小唯正是作为季江然的女伴出席,纤细洁白的手臂挽着季江然的胳膊,像蝴蝶一般在场地里随着他打转。时不时贴着他说话,小鸟依人的乖巧模样。 季江然衣冠楚楚,嘴角扬着一抹钩子,是他惯常的招牌笑意,完美又无可挑剔。 说话的时候微微偏着头,某一个瞬间被她逗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真真是眼光灿烂。那些明媚璀璨的灯光就在他的发梢跳跃,他的桃花眸子微微眯起来,无尽耀眼的光彩。仿佛临水照花人,那样一副美好又刺痛人心的画面。 顾浅凝从厅门进来,站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 有一刹那,眼泪凝集成很大的一颗滚下来。时光飞速,有一些美好的画面亦是带着这样的华彩在脑海中翻滚不息。各种各样的,神色也是各异,连带他说过的那些话,剪辑成片花一样在脑海中划闪而过,是暖色调镜头。那些明灭的光,幽暗的影,暖意微然,让人心生醉意。 她就是在那些片段里一点点沦陷,如今再想起来,空气中似有细微的粉尘,金黄色的,像老旧磨片一样。 顾浅凝想,她会忘记,她也会永远记得。 叫过一个侍者,指了一下宋小唯:“你帮我把那个女人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谢谢。” 宋小唯正去拿东西,侍者走过来,小声的跟她说了一句。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转首看过去,当即露出一点儿得意的笑。紧接着看了一眼季江然,他正和人聊天,就快速走过去。 明晃晃的扎进顾浅凝的眼瞳中,那样腥红,血一般的色泽,仿佛是在顾浅凝的眼睛里流淌,随着她的靠近一点点血流成河。 那件林嫣然说的季江然花费大把的心思让她专门设计的,是他做为新婚礼物要送给她的。如今就穿在宋小唯的身上,搭配她几分得意的明媚笑嫣,竟是晃得顾浅凝睁不开眼。 的确很漂亮,当时她一眼看到就很喜欢,可是没能穿到她的身上来。 这或许就是宋小唯想让她看到的惊喜,事已至此,知难而退。或许还能转个识大体,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那是善良女人才会做的事,可是她顾浅凝不是,她是犀利人妻。 眼风硬生生的错开,宋小唯胸前的钻石太多颗,也太明亮,比满天星辰还要耀眼。顾浅凝觉得看的时间久了,连神精都会错乱。 一刹那,她就已变了主意! 先一步走出去,宋小唯跟在她身后,离她几步之遥追着她出去。 一直走到楼梯间,这里没有人,很安静。顾浅凝停了下来。 宋小唯走过来笑吟吟的说:“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没想到你勇气可佳。” 顾浅凝看着她不说话。 宋小唯的确可以得意,她有资本。季江然如此不羁桀骜,敢带她公然出席重大场合,这是其他暗渡陈仓的男人无论如何不敢做的事。太过明目张胆了,新婚不久,妻子又怀着孩子,而他已经绯闻频出。 就连新婚时没能送出手的衣服,现在也穿在了这个女人的身上,真是讽刺的意味十足。 宋小唯看她一句话不说,以为是失魂落魄。 “既然什么都懂了,何去何从该是不用我说了吧?我真的不想跟你这样的人争什么,你的名声我早有耳闻,怎么会有男人真的愿意娶你。你除了长相漂亮,在我看来没有一点儿可取之处。不过只靠一张皮面是抓不住男人的心的,二少对你怎样,你该十分清楚。” 顾浅凝答非所问:“你不是个戏子?电视剧该看的不少吧?接下来的你一定也不陌生,只是不知道发生在现实生活中,会是什么样。” 宋小唯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顾浅凝缓缓说:“从明天开始,你在整个娱乐圈就会名声扫地,你头上那圈耀眼的光环也会跟着散去。你错就错在,干了龌龊的事还理直气壮,并且诅咒我的孩子。” 宋小唯觉得她疯了,骂了她一句:“神精病,既然看明白了,就快离开吧。”她转身要走,顾浅凝拉住她。 顾浅凝的手冰冷,冷得像是死人的手,一下掐在她光滑的胳膊上,力道又很大,就跟真被鬼抓到了一样,而且突如其来。宋小唯心一慌,打了一个冷战,下意识的扬手甩开她。 顾浅凝就借着那个力道,身姿后仰,竟直直滚落下去。 楼梯间里瞬间充斥惊悚的叫喊声,是顾浅凝发出来的。 宋小唯整个人傻在那里,捂着嘴巴迟缓的惊叫出声。 “啊……” 她吓坏了,整个人魂飞破散,不知道顾浅凝怎么就跌落下去了。想起顾浅凝的话,终于恍过神来,可是百口莫辩,已经有酒店人员听到声音涌过来,很快季江然也来了,还有无数的宾客…… 镁光灯胡乱交织,打在她的脸上。还有楼梯下奄奄一息的顾浅凝,身下被血浸染,而她一身白色的大衣,倒在血泊中,染透了,狰狞到了极至,竟是那样的亦恐亦怖。 却被无数的灯光笼罩,小小的楼梯间里恍如另外一个时空。 周遭响起大力的抽气声,个个唏嘘不已。 有年纪大的,直说:“造孽啊,这样伤害一个孕妇,真是造孽。” 季江然推开众人几个大步跨下去,喉结动了动,动了动……想叫她的名字,可是不等发出声音,眼眶就已经红透。 只能过去抱住她,将她从血泊里捞出来,紧紧的抱在怀里。 转过身嘶吼:“叫救护车,叫救护车啊……” 声音太大,以至于震掉一颗眼泪,跌跌撞撞,落到她的眼角上。 他声音沙哑:“浅凝……”哽了喉,连声音都破了, 顾浅凝抬起眸子,看他的眉,看他的眼,看他英挺的鼻梁,和单薄的嘴唇……极修边幅的男人,完美得不似真人。 而她两世今生遇上他,这样有缘,以为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不想竟是段孽缘。 岁月无声,悄然而逝,到了今天已然走到尽头。顾浅凝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仿佛这一眼将他看尽,记在脑海里。即便踏上奈何桥,喝下忘川水,她仍旧记得他。 抬起手轻触他的眉目,她的手被血染红了,带着微薄的一点儿温暖,极快散去。 一定痛极,她嘴角动了动,声音很轻:“季江然,你怎么就不喜欢我了呢?你不是说过只要我肯嫁给你,你就永远只爱我一个人么。原来你的爱只有这么长,那些永生永世都是骗我的,难得我肯那么相信一个人。我想好好的为你生个孩子,可是你不喜欢……不再想我生下他了,我只能带走他。我知道你恨我,唯一让我变得罪不可赦的是季江影死了,而我还活着,如果那一天我跟季江影一起死掉,你可能会安心一点儿。我是骗了你,可是,我对你的爱是真的。我想用尽全力好好爱你,哪怕卑微,可是你不喜欢,彻底将我推开了……” 季江然紧紧吸着鼻子,眼泪还是一滴一滴落下来,砸到她的脸上,滂沱似一场冷雨。他的心瑟缩成一团,紧紧的拥着她,哽咽出声:“谁说我不爱你了……我一直就只爱你,只想让你给我生孩子……我爱你,我只是恨我自己……你别说话,救护车马上就来了。老婆,我求你……求你……” 他想求她不要离开,他不能没有她,这一辈子他只爱她。可是,就是‘离开’那两个字仿佛是尖锐的刀子划割他的命脉,让他无论如何不忍说出,怕得瑟瑟发抖。 便只能无声的求她,她不能这样对他。 捧起她的脸,让她打起精神:“顾浅凝,我是怎么样爱你的,你怎么会不清楚……” 顾浅凝指掌松脱,她觉得没有力气,躺在他的怀里不是不怕,这个孩子她精呵护,是一心想要生下来留给他的。可是,现在不能够了,不过有她陪着,他不会很难过。 她就这样改变主意了,想让他永远记得她。 即便如此,仍有泪水滑落,沿着眼角簌簌而下,嗓音亦是微哽:“季江然,我不爱你了!之前我只想爱你,那么想……我认识你很久了,许多年前在岛上,那个咬了你的女人是我……” 那一下重重的咬在他的肩头,她无力反抗只能如此,却将他咬得癫狂,哑着嗓子说她是“妖精”,所以她以为是季江影,却原来是他。他还说了什么?仿佛是喜欢,他说他喜欢。 顾浅凝微微的笑,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去年今日此门中,桃花依旧相应红。 她就是那样的一枝桃花,日满西楼的时候春风依旧,呵一口气,就真的化掉了。 顾浅凝神色逐渐涣散,一只手抚上高高隆起的腹部,安然的只想睡去。好了,他会记得她一辈子,无可取代。 她就是这样狠,即便是美,也如罂粟花一般是带着毒的。 她说过她爱他,要他永远记得他,就这样在他的心口划出口子,在他的心上留下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没哪一个女人敢这样报复他,就只有她敢。他爱了那么长,那么久,不过松懈下来喘一口气,却未必就是真的松懈,她便心灰意冷,将所有美好的东西全部带走了,只留给他一个泡影,让他在记忆里只能陪着她,直到天长地久。 ------题外话------ 抱歉哈丫头们,这一章写得艰难,传晚了,嘻嘻 (109)我不能没有你 季江然抱紧她,哽得厉害,身体微微的颤。看她倦怠的闭上眼,一心只想睡去,到底破音哽咽出声。惊慌的想去抓住一些事情,却只能无力的挽住风。他不能没有她,哪怕他在她的心里已然变得面目可憎。他也绝不允许自己变成她的陈荒旧梦。 “浅凝……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睡,我爱你,我爱你……乖,睁开眼睛,你看着我,看着我啊……我一直在找你,我爱过的女人就是你……” 顾浅凝虚茫的盯紧他,慢慢的目无焦距,连他俊朗的眉目都变得重叠影绰起来,如同浸泡在水中。四处都是轻微的啜泣声,他哭的最汹涌,近在耳畔……他竟还可以这样为她哭。 记得哪一个人说过,如果一个男人肯为你痛哭流泪,那么他一定是爱你的。 顾浅凝想,罢了,没有人规定一生要是多长多短,三年五载可能就是一生一世。她的一辈子就这样长,爱和恨都淋漓尽致的宣泄过,再没什么可遗憾。 楼道里有晕黄的光,这世上最温暖的颜色,像是氤氲的太阳光,密密匝匝的洒下来。 她觉得很温暖,被他抱在怀里,一切犹如春暖花开。 没想到黄泉路上竟有这样绚烂的日光。 耳畔尤是吵闹。 他哭着说他爱她,说他不能没有她…… 她会永远记得他,记得他的温存小意,记得他穿白衬衣的样子…… 季江然最后是被别人拉开的,他魔障了,抱着顾浅凝不肯撒手。他怕了,怕一撒手,她就不见了。他找了她那么久,仿佛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他一直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是他的生命里不能缺少的一部分。 那一年他不过二十二三岁,很多事上仅是个毛头小子,她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丫头。当时他被自己的好兄弟设计,本来闹的是一场玩笑,几乎是咬着牙回房间,而她就像是捡来的。是他莽撞,可能吓坏了她,只是打不过她,被他压制在身下动弹不得,她的反应生涩,一定是弄疼了她,像只猫似的尖牙利爪,抓得他满身都疼,还在他的肩膀上咬出血腥的口子。 他一定不会放开,被那种异样的燥动充斥,满心欢喜,从不晓得原来是这样。 觉得很喜欢,最最欢愉的时候,拥着她说:“我喜欢你……咬我也喜欢……” 可是一睁眼她就不见了,宛如消失在清晨的日影无声里。赤足踏来,所以离开的时候也是无声无息。 想起那句唱词: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模样小小的我们。 那是他稚嫩的时候,许多事情都不知道,是从她那里懂得。 像个人事不知的小孩子。 几个人连拉带劝将季江然的指一根一根掰开:“二少,放快手,让二少奶奶去医院吧,这样只怕……” 手上一空,他便骤然哭起来了。男人嚎啕痛哭的时候大抵悲情,劝也劝不住。 医生快速将顾浅凝抬上担架送往医院。 季江然本来单膝跪在地上,全身都麻木了,被人拉起来,却“哧”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喷到楼梯转角雪白的墙面上,蜿蜒成朵朵残梅,像是小女儿初时的红妆。 有人慌起来:“二少……” 季江然挣脱所有人的钳制回头去抓顾浅凝,她的手臂荡在担架下,他伸手去捞,不等迈出,晃悠悠的倒了下去。 …… 宋小唯被堵在人潮里,浩瀚得似要将她掩埋掉。而她一步也动不了,头发散掉了,就连衣服也在拉拉拽拽间变得松垮,胸前的几颗钻石狼狈的被扯掉。 记者七嘴八舌的问各种各样刁钻的问题,问她怎么对一个孕妇下得去狠手,问她是不是被爱冲昏了头脑,问她良心上是否受到谴责…… 宋小唯脸色发白,一句话也说不出,她被吓坏了,嘴角发颤。脑子趋于空白,根本听不清他们问的什么。 经济人护在她的身体一侧嚷着拒绝任何采访,已经给保镖和公司的人打了电话,却被隔着人潮外围挤不进来,想救场都很难。 直到警察过来,才将围堵的人潮散开一点儿,也仅是让出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路来,等警员一走一过,迅速如流砂一样吞没掉。 宋小唯被警方当场带走。 经济人撕心裂肺,让记者不要拍照,可是无济于事。 宋小唯一直耷拉着脑袋,整张脸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了,竟连哭也哭不出了。想起顾浅凝说的,从明天开始,她头上所有的光环都将散去。是啊,怎么可能不散去。第三者本来就是让人唾弃的角色,一直以来她同季江然暧昧一下,拿捏分寸,提高曝光率,上一上头条还是好的,不知沾了季江然多少华彩。这一回却被判了重罪,手上沾上了人命,百口莫辩。 她果然是不如她的。 季江然晕倒,被送进医院急救,直到早上才醒过来。 正赶上护士出去。 他跳下床,没有穿鞋,沿着冰冷的走廊一间一间的找,整个楼层空荡荡,走廊也变得格外幽长。恍然一梦,他就找不见一个人了,急得喉咙生疼,如同是哽着一口鲜血,于是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一扇一扇的扒着门找。 他找了这个人那样久,终于是被他给找着了,无论如何不能再没有她。 这是个何其理智的男人,少有这样头脑不清的时候,却乱了章法,忘记要去手术室看一看,她一定还躺在那里,或许孩子已经完好的生下来了…… 季江然紧紧抿着唇,执意的不肯去问医生,手术室在哪里?他忘记了,就那样一间一间的找下去,他要一直找,一直找,永远不用任何人告诉他她的行踪,哪怕找到头发花白的那一天。 电梯门打开,有人唤他的名字,接着脚步声靠近。 简白一把抱住他,呜咽的哭起来:“江然,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地上凉,快跟妈回病房。” 季铭忆帮着拉他。 “快,回病房去。” 季江然用指腹紧紧的抠着那扇门,血色尽失,如同生息褪去之后的枯骨皑皑。 他的嘴唇一样白的吓人,起了干涩的皮,张了张唇:“我去找浅凝……” 简白哭得更厉害,就连季铭忆也说不出话来。 最后按上他的肩膀:“江然,浅凝和孩子已经……” 季江然蹲下身缩到角落里,紧紧的抱着脑袋,缩成团,呆滞地盯着不知名某处,只是摇头:“不要告诉我,不要说,我可以自己找到她,一定可以找得到……” 隔着那些年的山长水阔,他都将她找着了,如今没有道理找不到。 季江然猛地站起身,推开季铭忆和简白,还有一个小护士,继续往前开那些未打开的门。 仿佛那些未知的空间里盛装着他的希望,就在那一扇扇虚掩的门板后面,不知哪一时推开来,就会给他惊喜。就像潘多拉的盒子,而他就像个盲目的小孩子。 简白哭到发不出声音,依偎在季铭忆的身上。 “怎么办?呜……江然可怎么办?他还不知道浅凝和孩子已经走了……” 季铭忆泪眼浑浊,只说:“他怎么不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正是因为什么都清楚,所以他怕起来。唯怕有一个人说出来,他就彻底失去了。于是不去问,不去听,执意的找下去,找不到就可以以为她还在,那样一点儿可怜的微茫,却是他所有的希冀。 “让他冷静一下,就让他找下去。”没有多久就会找到头,当这一楼层走到尽头的时候,等到撞到墙上,就会蓦然清醒,来面对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 季铭忆和简白是早上才得到的消息,昨天发生这些事的时候太晚了,年纪大了,总是习惯早早就休息。而这一边忙过头了,竟是没有人通知他们发生了这些事情,等到早上才接到季江然秘书的电话,于是赶到医院来。 见到认识的老医生,一脸遗憾:“节哀顺便吧,少奶奶和孩子已经走了,我们很遗憾。二少现在还在病房里躺着……” 简白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过去,缓过来,紧紧攥着医生的胳膊:“不可能,怎么可能,好好的怎么可能,一定是搞错了,不是浅凝,不是的……” 医生告诉她:“我知道这个消息一时间让人很难接受,虽然不是我接的病号,不过我已经跟同事打听过了,也去看过少奶奶……真的是她……夫人,很抱歉,我们无能为力。” 顾浅凝走了,她带着孩子决然的赴了一条死路。 这个女人所有的不幸加起来,足有山高。却从来笑颜以对,仿佛没什么是她真正会放在心里的。苦来我吞,酒来碗干,是她素来的从容与豪放。 可是季江影亦说过,过钢亦折,她就这样折断了。 原来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她容不下的,比如舍弃和背叛。季江然可以伤害她,哪怕体无完肤,她不恨他。可是他不能不爱她,立下的誓言怎许轻易改变。 她用这样的苦痛折磨,换他的一段衷肠,此生不忘。 季江然撞了南墙,仍旧不知迷途归返。他赤脚下楼,那一刻的时间他全身冷透,只有脑袋是热的,好像发烧了,所以什么都认不清楚。 最后实在没办法,季铭忆只得去找他,他要将整个医院都翻过来了,地毯式搜索的找一个人。根本没在找,他只是疯了。 季铭忆上了年纪,身子骨不佳,内心的焦灼与痛触并不少。打了他一巴掌之后就气喘吁吁,好半晌才说出话来:“你闹够了没有?你还要怎么伤透我们的心?浅凝和孩子已经走了,他们不在了!你清醒清醒。” 季江然怔在那里,眯起眸子看他:“爸,你说什么?”他扯着唇畔,凄厉的笑出声:“你为什么这样诅咒我的老婆和孩子?即便你不喜欢浅凝嫁进季家,她仍旧是我的老婆。” 季铭忆动手打了他,极用力,季江然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季铭忆的巴掌一下一下打到脸上。听他骂他混帐东西。 最后医生将季铭忆拉开,劝说:“别打二少了,他这个时候比谁都难过。” 季铭忆捂着心口,费力的说:“浅凝不在了,孩子也不在了。你不要再疯下去了,浅凝的尸体就摆在那里,很快就要送到殡仪馆……” 到底不忍心再说下去,千错万错,可他仍是他现在唯一的儿子,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终有一天立于人前,泣不成声,那样的软弱无助,方发现他不过只有二十六岁,还是个孩子。这个沉痛的打击于他是致命的。 季铭忆拍拍他:“去看看浅凝和孩子吧。” 几个熟识的医生跟着劝:“是啊,二少,人死不能复生,去看看他们母子吧。” 季江然穿过长廊,转过转角,下楼,再走一道长长的走廊,一直到尽头去,那里有他的妻儿。而这一路沟沟坎坎,像是走了许久,静寂的没有一个人,只有一个护士走在前头,落地有声,“咚咚咚”的响。 护士将门打开,里面只会更静,分明是死寂。 她说:“二少,进去吧。” 抬眸,就看到他滑下两行清泪来,无声无息的,眨眼红了眼眶,竟是泪眼婆娑的模样。 季江然推开门走进去,接着又紧紧关上。 他没有掀开那层布,只是伸出手来抓上她的手。喉结动了动:“老婆,起来啊……” 他的声音平静,就像每个晨光乍现的早上,她懒得起床,他一只手臂垫到顾浅凝的脖颈下,她雪白的后颈,凝脂一样白腻,他埋首下去轻轻的蹭:“老婆,起来啊……” 那样喧嚣的时光,缕缕晨辉之中,他忙着剃胡须,而她那样慢腾腾的,坐在梳妆台前吹头发。 可是,这一次他叫不醒她。却仍旧没有气馁,俯下身去抱紧她,板起脸似的:“顾浅凝,你要是不起来,我真的会生气。” 诚然,她不会再醒来了,再不会。 房间里终于迸发出哽咽,他后悔了,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 他是怎样爱她,她从来都不知道,且永远不会知道了。 宋小唯被刑拘,新闻沸沸扬扬,网络,报纸,新闻媒体,无一不是头版头条。 当晚被带走的照片被放大,警察一边一个,而她站在中间,木讷得像个玩偶。 唾骂指责一时漫布全城,声讨不息。 明星本来就是敏感的职业,站在星光璀璨的顶端,是指向标。多少人憧憬崇拜,引导一种风尚,便不能如此不负责任。 就有明星婚后出轨,曝光之后沸腾不息,名声扫地。 宋小唯为此要付刑事责任,罪责只会更重。 多少人要说:“她这回完了,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活该。” 警方提取楼道里的监控录像,即便是过失,可是顾浅凝滚下楼梯一失两命仍旧是宋小唯导致的。能看出她扬手的那一下力道很大,面目狰狞,是带着惶恐与恨意的,接着顾浅凝就跌到楼梯下面去了。 她这个过失致人死亡的罪名,难逃其咎。加上强大的舆论监督,罪责可想而知的重。 所有通告通通解除,之前与她签约的公司第一时间跳出来,和她结束所有合作。这本是个披着华丽外衣的女人,有一身华丽的锦袍,可是如今被扯下去了,赤果果的呈现在众人眼前,才发现竟是这样不堪的一俱破败之躯。 连带之前和其他男演员关系不清的事实冷饭热炒,加上上位潜规则,堕胎……种种不堪被挖掘出来,光天化日,任她再百变,同样无所遁形。 顾浅云最先得知消息,当晚的商业酒会虽然没有出席,可是还是第一时间从朋友那里听到消息。 连夜回家找顾夫人,顾夫人一听说这件事险些晕倒,竟连步子都迈不动。顾浅云只得先将她扶到床上休息,缓过劲来才赶去医院,那时候已经是过半夜了,去到那里之后就得知,顾浅凝和孩子都已经不在了。 顾夫人最后终没承受住打击晕死过去。 以为苦尽甘来,看顾浅凝嫁为人妇,那一天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再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却倍感欣慰。曾经亏欠她那样多,虽然没有机会弥补,可是能看到一个男人可以给她幸福,顾夫人觉得自己死也冥目了。 没想到果真是个苦命的丫头,劫难不断,即便到了今天仍旧没能幸免。 醒来之后,就一直不肯吃东西。 躺在床上掉眼泪,顾浅浅这两天开庭再审,她也顾不上了,不去问也不去管。 再怎么悲惨的人生,比起顾浅凝如此仓促的命运,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她只是后悔,没给她足够的母爱,连一半都没有,眼睁睁的看她淌过荆棘,一路走过去。如今再想起她坚韧不屈的模样,心酸不已。 顾浅云去看过顾浅凝了,天没亮的时候就去看过了,横陈在那里,跟睡着了还不一样,即便是睡着,人也不可能那样安静。 就算平时再不喜欢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感觉难过。毕竟姐妹一场,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很多年,磕绊不断,也曾讨厌她冷淡嚣张的模样,仿佛不将人看在眼里。可是,真有一天像这样,亲眼目睹她离世,还是觉得命运残酷,毕竟只有二十几岁,又是一失两命。 顾夫人不止一次跟她说:“浅凝这是转运了,二少肯疼她,孩子又快出生了,在季家肯定受不着委屈。” 顾浅云捂上嘴巴,眼泪成串的往下落。就是这两天的预产期,再有几天孩子就要生出来了。 顾夫人一心想去看看,顾浅云硬是拉住了她。 “妈,你不要去了,让浅凝安心的走吧……她的命已经够苦了……” 那一幕顾夫人一定无法承受,失血过多的缘故,顾浅凝一张脸惨白,比其他去世的人脸色都要白,死气沉沉的,一点儿生息都不见了。竟丝毫没有死者的安逸,跟睡容大相径庭。 她是死了,真的死了。 顾夫人哭着与她争执,顾浅云就紧紧的抱住她:“妈,你听我的,你这样浅凝走的一定不会安心,我们就不要再吵嚷她了……” 顾夫人嚎啕大哭:“是我对不起她,我从来都对不起她……我为什么要将她生下来,让她来人间受苦,都是我造的孽啊,老天要惩罚就惩罚我好了,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她终于是信了,上一代总要为下一代积一点儿德行,否则像这样报应到一下代的头上,只会让生者惋惜。 顾浅云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有一点儿懂得,当年她已经几岁了,模模糊糊是有一点儿印象。刘爱华不爱顾锦州,即便生了她,她也不爱他。据说是一对苦命鸳鸯,最后还生下了孩子,是打算双宿双飞的。当年她从门缝里窥探到刘爱华在整理行李,还是她跑去告诉顾锦州,那时年小,如何懂得大人的苦触,只知道刘爱华一走,她就没有了妈妈。 他们没有跑出城,到底被拦下来。 不仅他们被拆散了,还有那一双孩子,像是两朵并蒂莲花,也被拆散了。两个人一人一个,顾浅凝留了下来,另一个被抱走了,领去哪里没人知道。 后来看到刘爱华一个人的时候常捧着照片掉眼泪,她想,那个孩子一定是已经死了。 都从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另一个下落不明,此生已经不能相见。余下这一个却没能好好疼她……顾浅云猜刘爱华一定不敢疼惜顾浅凝,越是疼爱她,却会想起另一个,命运如此不公,那一个却要生死未卜,于是她便连这一个也搁浅。 这世上最残酷的是情感。 爱一个人,亦可杀一个人,哪一种都是无形的,却是这世上最锋利的一把刃。 季江然握着这一双手,冷透了,将她抱在怀里,紧紧的靠着她,仍旧只是捂不暖。 他将下巴抵到她的发顶,喉结动了动:“老婆……” 她问她:季江然,你怎么就不喜欢我了呢? 季江然吸着鼻子,却将嘴角翘起来,连桃花眸子也微微弯起,骂她:“傻了吧,傻了吧,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了呢?” 他心中到底有怎样的苦触,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那种灵魂的鞭笞与煎熬似可以要了他的命,他从来不曾感觉这样亏欠过一个人,可他不仅亏欠季江影,如今还亏欠她。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人一直都是他,季江然实是不敢让自己幸福,他没有资格。 顾浅凝说季江影死了,而她还活着,所以他恨她。是啊,怎么会不恨她?他唯一的大哥死了,而她还活着,他简直恨死了她。可他更感谢她,谢谢她还活着,呼吸,温度,那些让他心安的东西还维系在人世间。 他只是一时找不到办法来好好爱她,爱她是无比幸福的事,在他看来多么奢侈。可是,他罪孽深重,如何能让自己幸福?没有什么比剥夺他对她的爱,让他感觉更痛苦。 顾浅凝觉得自己不痛快,可是,她不痛快了,他也不见得就有多痛快。 他是让她不好,没想让她痛快。 可是,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也永远不会是最痛心的那一个。他翻番的还给她,不停的在心里划出口子。只有那样他才感觉自己是有办法呼吸的。 季江然突然也感觉到那样的倦怠,累到极至,就会想到季江影。他一定也是累了,觉得那样也好。到现在竟连他也生出那样的错觉。 坐到地板上,只是紧紧的抱着她,不可思议的安逸,久违到令自己唏嘘。他想啊,如果人真的有来世,他不再出生世家,她也不要去做特工,就做一对乡土间的小儿女,眼睛剔透晶莹,欢喜哀愁也一定要写在脸上。她一定还是不许爱上别人,等着他娶她进门,无论走到哪里,她都要一路跟。 季江然想,他一定不会背弃她。 季铭忆看时间,大半天的时间过去了,后事还要办理,再痛心也是难免。不能任由他再在里面呆下去,就说:“我去将他拉出来。” 简白沉着眸子,整个人没有精神。不是不后悔,早知道缘分清浅,当初就不该强力阻拦。 她动弹不得,全力无力,只说:“你去吧,好好跟他说,不要再跟他动手了。” “我知道。”季铭忆叹气:“实在不行就哄他去睡,直接将丧事办了,省着他这样折腾。” 顾浅浅开庭之前安子析醒来了,没有死,可是不见得比死了强。颅中积血,大脑受到了损伤,整个人痴痴傻傻的,连生活都无法自理,一度大小便失禁。 情况十分不乐观。 安家人憋着一口气,自然要讨回一个公道。可是案情脉络缕顺清楚了,顾浅浅只是正当防卫,并不存在故意伤害的成份。 所以无法追究她的刑事责任。 就连故意杀人案也有了转机,律师找到了新的证据,法院择日再审。 审判庭上,律师明确提出,当晚段存点了两瓶不同的酒,年份不同,也不是一个牌子。分别是拉菲和波尔多红酒,而鉴定结果显示,仅有那瓶拉菲含有大量安眠药的成份。但是侍者起初只给段存开了一瓶,是波尔多红酒,也就是说顾浅浅进到包间的时候,那瓶拉菲还未开封,更不存在投放药物的可能性。按着时间显示,是顾浅浅离开之后,侍者才又返包间,按着段存的要求将那瓶拉菲打开。 这样一来,顾浅浅根本不存在作案时间,不论段存是他杀还是自杀,顾浅浅的嫌疑被彻底解除。证明与段存的死亡没有关系,不慎将包遗落在包间里,里面的安眠药被段存翻出,在律师的极力主张辩护下,做为法律中的意外事件定型,免受刑事处罚。 法庭宣判之后,顾浅浅被当庭无罪释放。 法官宣读结束,顾浅浅反倒愣在那里动弹不得。比起欣喜,更多的惊涛骇浪,越发惊悚季江然那只翻云覆雨手。 兜兜转转,竟真的相安无事。明明就是一出编排好的戏码,慢慢的,连她都入了戏,即便是假的,却也不觉得,无论如何都感觉像真的。何况那些看官。 终于知道深浅,知晓天高地厚,这世上有太多的高人,云谲波诡,吃人不吐骨头。她所谓的那些聪明都是小聪明,是能害死人的。连安子析这样聪明的女人,最后免不了一路被算计。 从法院里出来,觉得阳光刺眼。 恍了一会儿神,才能慢慢适应。正好律师也从里面走出来,她便跑过去道谢。 律师只说:“不用谢我。” 顾浅浅什么都明白,无声的点了点头。 顾浅云过来接的她,之前一直在旁听。这会儿载上顾浅浅回家。路上嘱咐她:“你这回无罪释放,谢天谢地,以后多长点儿脑子,做事一定不能再鲁莽了。懂点儿事,回家以后多听话,别气妈了,她这几天身体不好。” 顾浅浅问她:“妈怎么了?” 顾浅云握紧方向盘,看了她一眼:“你二姐去世了,还有孩子,都没了。” 顾浅浅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讷讷出声:“死了?” 听顾浅云“嗯”了声,只觉得心惊肉跳,即便跟顾浅凝不好,貌合神离,甚至是讨厌她,可是听到她去世的消息,还是心里“咯噔”一声。 那种震惊没由来的,相互讨厌挤兑,面对面的过了那么多年,忽然有一天说这个人不在了,竟像是突如其来的一场劫难,心脏怦怦跳了好一会儿。 “妈一定受了不小的打击吧?” “好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想起来就哭,昨天我陪她去你二姐的墓上看了看,死扒着墓碑不离开。最后哭累了,才勉强将人拉回去。” 顾浅浅坐在那里不说话了,掌心收紧,一直掐进肉里去。 顾浅云还在一边说:“其实你这次能顺利的出来,还都多亏了顾浅凝,要不是她让二少给你找那么好的律师,也不会申请再审,让你无罪释放。” 说到这里,良心上便像是受到一点儿谴责。 当时季江然和那个宋小唯成双入对出入一些场合,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一个圈子里的人,怎么可能不撞上。却从来没有跟顾浅凝说起过,一次都没有。便没想过劝劝季江然,考虑一下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没安慰一下顾浅凝,让她往开了想。那一段日子她怀着孩子,看自己的丈夫和别人绯闻频出,该是怎样的难过?他们竟然都不去想,没有人真的关心过她。 顾浅云想起来心里不是滋味,眼眶发热。 她没有孩子,到现在也不怀孕,想一想,却也能体谅顾浅凝那时的心态,定然要是十分焦灼的。 顾浅浅一路不说话,将衣服都抓出褶皱。手掌心里全是汗,越来越害怕,只是害怕季江然。 她到底为什么会无罪释放只有她最清楚,一切都是因为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她不过就是其中的一颗棋子。可她想不明白,顾浅凝为什么突然就死了。她觉得那样惊悚,现在她怕了季江然,一切与季江然相关的人和事她都觉得惊恐,总觉得不是那样简单的事。 上官小小来a城的那一天正赶上下大雨,实实在在的瓢泼大雨,她打着伞上山,路不好走,又是穿着高跟鞋,每走几步总要滑一下,所以一路走得缓慢。 听说顾浅凝和她的孩子就葬在这里。 她在京都听到顾浅凝去世的消息时,正在参加同学聚会,没坐包间,一桌子的人吃火锅热热闹闹,同学们贫嘴侃大山,其中一个人说起来:“对了,宋小唯,就那个特别漂亮的女明星,演《密恋》的那个女一号被判刑了,听说判的年头还不低。” 这个事情很轰动,似只有上官小小没听说,她才去了趟国外,才回来就被拉来聚会,国内的娱乐或者新闻她一直都不是很关注。 有人热切回应:“是,是……判了近十年吧,她可真是活该,现在的小三太猖狂了,不知道要脸两个字怎么写。不过宋小唯太恶毒了,竟然把孕妇推下楼,那个顾浅凝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当晚就死了……” 上官小小的耳朵嗡嗡的响,扯着说话的同学问:“什么顾浅凝?你们说的是哪个顾浅凝?” 同学说:“这你都不知道,这事传的可热了,就是a城那个顾浅凝,季江然的老婆。季江然你总该听说过吧?商业杂志上时常会看到。他老婆的孩子都快出生了,一失两命,惨死了……” 那一天上官小小实实在在的是痛心了,坐在那里当即痛哭失声,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有生之年,似都不会觉得有那样痛心的事了。 她当桌哭了很久,同学都被她给哭傻了,没人体会得到她当时的震撼与痛心。 跑去问薄云易,问他为什么不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薄云易呆在房间里几天没有出门,他抬起眸子,只说:“一定是假的。” 他不爱她,他恨她,可是,他不相信她会死。 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事,如何告诉别人? 上官小小订了机票过来,打听到顾浅凝下葬的地点后,直接上来看她。 (110)四年后 隔着重重雨幕她看到顾浅凝和孩子的石碑,就立在那里。上面有她的照片,笑容清淡,有依稀的暖意,宛如时光的旧客。 旧客,这样一个词汇迸发出,上官小小的鼻骨当即酸了一下。 她还看到季江然,靠在石碑上似乎在打瞌睡。 不过上官小小觉得他一定是喝多了,否则怎么会有人睡在这里。冬季的冷雨,氤氲的冷气,丝丝入骨,打着晒是口吐白气。何况滴滴打在身上,只怕要如钉子一般。 这一场雨下得本来就怪,冬季的北方鲜少下一场雨,又下得这样大。 老天真是阴晴难定。 上官小小走过去,给季江然撑上伞。其实不想管他,冷死算了。这个男人无情无义,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他,顾浅凝和孩子一定不会有今天。 拿脚踢了踢他。 “喂,季江然,你起来了。” 季江然自故闭着眼,长睫上挂着雨露,这样召唤,竟然一丝反应都没有。那一双手紧紧抠在石碑上,十指修长干瘦,用力的缘故,发青发白,竟像是死人的一双手。 上官小小有一点儿恶毒的想,不会死掉了吧? 这样一想,又有些担心。伸手拭探他的鼻息,还有,只是羸弱。那样微薄的温度,在这种寒冷的天日里,不等触碰到手指就散尽了。 一切都很微薄,仿佛吹出的雾气。 伸手拉了拉他的胳膊:“季江然,你起来,别装死……” 可是叫不动他,似乎真的睡着了。但是没有酒气,离得这样近,一点儿酒味没有闻到,确定他没有喝醉。但是无论如何叫不醒他,只穿单薄的西装衬衣,早已经湿透了。这时候的雨淋透了,是会要人命的。 上官小小再怎么看不惯他,这个时候也不敢真拿人命开玩笑。 手掌抚上季江然的额头,心里蓦然一沉,发高烧了,而且滚烫得吓人。 他的全身都冷透了,上官小小不知道季江然到底在这里睡了多久。温度零下,再加上大雨滂沱,名副其实的天寒地冻。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一定无法承受,何况这种温室中长大的公子哥。 他可真是不要命了! 马上拔打急救电话。 本来是来看顾浅凝的,被季江然这样一搅和,最后都顾不上了,跟着救护车一起下山。 季江然躺在病床上输液,打送来到现在还没有醒来,昏昏沉沉的,眼皮翻动了几下,又无力的陷在梦魇里。护士给他测过体温,竟然烧上了四十度。 摇了摇头感叹:“最近二少这是……” 上官小小坐在那里没动弹,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渐渐暖和过来。之前都冷透了,总算病房里暖气十足,才一点点的回暖。 发现季江然瘦了很多,锁骨凸显,由其躺着的时候,更显得深深的陷下去。脸也小了一圈,男人的脸,本来就是没有肉的那一种,这样一瘦,倒觉得有点儿变样了。 可是她不可怜他,顾浅凝走了,且带着他的孩子一起,他该背负这样的罪责一辈子。 当时那些的好时光,他肯洗手为顾浅凝做羹汤,让她以为顾浅凝真的幸福。所以薄云易不能将人带回去,那便任她留下来。实则她也不知知晓其中的脉络,顾浅凝只是求她帮忙,想托她的父亲把东西交到上面去。至于哪个上面,她也搞不明白。可是上官纪东看到内容,一下就明白了,最后真的帮顾浅凝转交了。但她不是傻子,见过的世面不少,知道顾浅凝的身份或许特殊,当时在a城的阵势她也看到了。季江影拦截一个人的排场做的可不小,就觉得顾浅凝许是有危险,便想将她带到京都去,正好可以问清楚。 自己没那个能力,能想到的最好的人选只有薄云易,才不得已求到他的头上去。 无论如何没想到,最后的最后,顾浅凝的命运竟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红颜薄命,那样的一个女人,老天却不肯善待。 上官小小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坐下去了,许是温暖太高,总觉得呼吸困难,胸口那里压着什么,一口气都喘不顺,就要憋死了。 而季江然似乎做了梦,絮絮不停的说着什么,很小声,她站起身,仿佛是听到一个人的名字,“顾浅凝”。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如今她不在了,再是撕心裂肺也换不回她。人总是这样,失去的时候才知道何其珍贵,原来是非她不可的。 酸到极至,连眼眶都温起来,觉得再不离开,情绪就会如洪荒泛滥。 出来的时候碰到这前给季江然测体温的肖士,便说:“你给他的家里人打电话吧,我跟他不熟。” 肖士想叫她,可是上官小小已经烦了。 “我说我跟她不熟悉,你没听懂是不是?” 上官小小转身下了楼,没有再上山,雨虽然停了,可是路滑,并不好走。她想,不是这一时不去了,以后永远都不去了。人都已经死了,化成了灰。立再多的碑又有什么用? 顾浅凝那个女人一直让她嫉妒又喜欢,可以一下让薄云易动心的女人,一定很不凡。上官小小从来都对顾浅凝好奇的不得了,她知道她长的漂亮,可是一定不单是因为她漂亮,薄云易才喜欢她。一定还有别的,她很羡慕,也想像顾浅凝一样。因为她这一生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让薄云易喜欢她。可是她努力了那么久都做不到,顾浅凝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上官小小跟她走近,捕捉她的神韵和特质,慢慢的,发现自己也会喜欢上她。 这个女人是很冷淡的,看着锋芒毕露,其实一点儿都不危险。 他们不是一个类型的女子,也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却仍旧可以做很好的朋友。 她为这样的顾浅凝惋惜。 打车回酒店,洗过澡之后缩到床上给薄云易打电话。 上官小小真不知道他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薄云易从小到大都是果敢的人,雷厉风行,否则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只是在顾浅凝的问题上一再退缩,她不知道他到底在逃避什么。 现在顾浅凝死了,是真的死了,他的那些心结该适时打开了吧。 薄云易接起来,嗓音沉沉的问她:“小小,有事?” 上官小小开门见山:“薄云易,你分明知道浅凝去世了,还有她的孩子,都已经不在了……” 她无奈的一颌首,不再说下去,那边已经将电话挂断了。 不论事实是怎么样的,薄云易执意相信自己所相信的。 甚至不给任何人说下去的机会。 上官小小再打,他就已经关机了。 她觉得,在薄云易看来,对顾浅凝似乎是憎恶,连起码的关心他都不愿意。可是在她看来,他那样只是无法释怀。或许连他都闹不明白,自己的真心到底是怎么样的了,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矛盾的薄云易,都不像他了。 简白接到电话赶到医院去,这些天她已经成了这里的常客,几乎每天都要过来。说不上什么时候接到电话,就是一阵心惊肉跳。 吴胜超也在,守在季江然的病床前,看到简白进来,马上站起身。 “夫人,您来了,季总已经退烧了,只是还没醒过来。” 简白点点头:“小吴啊,谢谢你,这些天没少麻烦你。” 吴胜超接着说:“夫人,您千万别这样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是季江然一手带起来的,这些年一直跟在他身边。 简白过去将季江然的额发缕顺,这些天他瘦了很多,连头发也长长了,盖过眼,整个人都觉得不精神。就这样反复的折腾,三翻两次的来医院。 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只怕他真的垮下去了。 简白轻轻的哽咽,到现在他们就只有他了,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不能再看他有任何的闪失。 季江然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四处洒满灯光,有几缕扶苏一般落进瞳孔里。他觉得太亮,睁不开眼,就吵着:“把灯关上。” 于是简白将大灯关上,开了盏微薄的,坐过来问他:“江然,感觉怎么样了?” 季江然脑袋晕沉沉的,问她:“妈,我怎么会在这里?” 简白心里难过,吸着鼻子说:“接到秘书的电话我就赶过来了,说是你在浅凝的墓碑前睡着了……”哽了一下,像是不忍心苛责,只是缓缓的说:“你这个傻孩子,真不要命了是不是?天这么冷,你怎么能在那里睡着呢?你还想不想让妈妈活?” 季江然躺在那里不说话,他想起来了,去山上的时候下起了雨,那样大的一场冷雨,他一度觉得自己会被冻死。可是一双腿灌铅了似的,一步都迈不动。只能坐到墓碑前,絮絮的同她说了什么,连自己都忘记了,最后只觉得困,扒着那块冰冷的石头就睡着了。最近他总是这样迷迷糊糊的,做了什么有的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 看简白哭的厉害,一定又是以为他不想活了。 季江然动了一下唇角,是想安抚她两句,可是话一张口,微微的哽:“妈,我想她……” 简白噼里啪啦的掉眼泪,轻轻的拍打他,像小的时候哄他睡觉那个样子。 “妈知道,妈知道……听话,再睡一觉吧,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忘记了,不要再想了,快睡吧……” 季江然不肯闭上眼,他那样茫然又无奈的看着她。 “妈,我答应过她,要陪着她的……” 简白紧紧拉着他的手:“江然,这一辈子就算妈求你,就当是我们欠你的,你也为我和你爸想一想,我们真的再经受不起任何的失去……” 最后季江然闭上眼睛,有一滴泪顺着眼角向下滑。 简白伸手替他抹去,那液体却像是砸在她的心口上,滚烫灼烧。她知道他有多难过,接连而至的打击,让这个孩子垮掉了。 他常常是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傻事。简白眼睁睁的看着他从床上猛然一下爬起来,跳下床就向外跑。他说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于是他一路追逐出去。可是,客厅乃至整个庭院都空空的,哪里有半个人的影子。 实则没有人牵绊他,是他自己将自己绊住了。 就像在墓地,他走不动,一步也迈不了,就觉得她终究是舍不得他,竟有一丝丝的切喜,欣然的留下来,难得肯眉开眼笑。她还是没有放手,是舍不下他的,那些不再爱他的话都是骗他的,一定是。 他就是犯了那样的傻,所以不自知的就会做傻事。 可是,怎么可能会是她? 人死了,只余一缕烟尘,幻化成灰,名副其实的灰飞烟灭。 所有留恋和不舍,都只是活着的人生出的臆想症。 简白透过暗光,盯着他消瘦的轮廓,手掌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脸颊,竟是这样心疼他。 安子析的病情严重,已然到了无法伏法的地步。监狱里不能再呆下去了,被送到精神病院。 安桐和安夫人去那里看她,神形痴傻的坐在椅子上,眼睛里一点儿光彩都没有,总觉得灰蒙蒙的一片,形同死物。这哪里还是那个事事争强好胜的安子析,安家人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们的女儿会变成这个样子。想当年说出去的时候是骄傲,觉得没哪家的女儿像自己家的孩子这样,时时事事都能数到头里。哪一个不说安子析命好,看着就能大富大贵,他们也一直信以为真的。 叫她的名字,也只是傻笑,甚至已经不认得他们。 安夫人拉过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掌脏兮兮的,不知道是怎么吃东西的。如今她连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疯疯傻傻的,就一直指望别人,照顾得一定不会周到。 “子析,你看看我是谁?” 安子析要么不说话,只要一发出声音就是傻笑声。根本没办法跟他们正常交流,像个孝子一样。 安桐痛心疾首:“当初为什么要跟他们斗呢,否则子析也不会有今天。” 私心里觉得或许是报应,段存死了,不承认与安家有关系是一码事,有的时候兀自想起来,如果当初不那样紧逼他,把他当成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抓住就不肯放手,或许不会有后来的事。 可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两个人从精神病院里出来,心情沉重。 安夫人不停的说:“这样还不如之前了呢,坐牢的时候虽然没有自由,可是人是好的。现在这样疯疯傻傻的,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安桐憋着一口气不说话。 安家到了今天这一步不是不窝囊,想当初做什么事情不是处心积虑。打从算计顾家开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以为步步为营,没想到算来算去终是空,到头来竟然一无所有。 眼中浊湿一片,唯有叹气的份。 “谁能想到会有今天,你以为看到子析这样我不难过吗?” 心中再恨再怨又怎么样,没有回天之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明摆着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一会儿还约了人看房子,现在哪里都需要钱,家里没有多少积蓄了,就只能将大房子卖了。这样还能省出一笔来。 那边已经来电话催,所以安桐拉着安夫人快回去。 吴胜超来医院之前就给季江然打过电话了,语气沉重:“季总,出事了,我马上去医院见你。” 季江然这些天几乎都是晕晕沉沉的过,没有问及公司的事,其他的事情更是顾不上。听到吴胜超这样说,将手背上的针扯掉了,靠到床头抽烟。 吴胜超是他带出来的,他很了解,沉得住气,遇事不会这样慌慌张张的,这回明显是出大事了。 医生进来查房的时候,看到他不仅自已拔了针,还靠在床头抽烟。 忍不住叹气:“二少,你这样身体可受不了,就是因为年轻,才不能这么糟蹋身体……这些天,老爷子和夫人可是担心坏了……” 季江然坐在那里冷了脸:“先出去,让我静一会儿。” 病房内很快安静下来,医生也说不动他,更何况那肖士和看护,他根本就不听劝。 季江然知道很多人怎么说他,活该!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找来的。到现在宋小唯因为过失致人死亡,已经被判了刑,外界仍旧一片声讨声。没道理对他视而不见,法律没能治他的罪,但道德会大力谴责。这一切季江然无话可说,这些天他只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竟将一切事情都忽略了。 就是这样一个愣神的时间,所有不幸的事情都竟都发生了。 吴胜超来的很快,敲了两下门板进来。 季江然掐灭手里的烟。 抬眸问他:“出什么事情了?” 吴胜超提着气说:“二少,那边出事了。我怀疑是出了内鬼……太快了,之前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得到。” 他所说的‘那边’是指岛上。 不一定是出了内鬼,基地不是吃干饭的,他们到底派了多少间谍到集团里来,谁也摸不准。除了之前处理掉的那些,还有其他的隐匿,都是极有可能的事。 之前就已经有特工搞到了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只是没等传输回去,就被顺利拦截,并及时处理掉了。却不保证其他人得不到,毕竟那些人的精干程度不是闹着玩的,都是高技能的核心人才。 看一看季江影和顾浅凝就不难想象。 吴胜超见他淡淡的眯起眸子,凝神不语。接着说:“这一次太措手不及,整个岛怕是保不住了,信息基地有可能被捣毁。就连几家分公司也被警方盯上了,估计公文马上就会下来。” 他说起来的时候惊心动魄,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太措手不及了,让人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就似前一秒还都好好的,风平浪静,一切都在正轨上,毕竟集团的严密性不容小窥。可是下一秒风云骤变,一切再不是所看到的样子。仿佛一刹那就被看穿颠覆了,无所遁形,连带那些见不得光的,通通光天化日。 吴胜超接到消息之后,少有的手足无措。 给季江然打电话的时候,心情沉重,手是颤的。如果报告属实,那些季江然一手创建的辉煌与奇迹极有可能一朝崩塌。如果不能撇清关系,还会受到法律的制裁,那样一来,季江然这一生将真要毁掉了。 吴胜超冷汗涔涔,仍旧只是想不明白一下怎么就到了这一步,灾难突如其来,好似山洪爆发。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悲情的事情,季江然不过稍稍沉溺,不理世事,像是老虎打了一个盹,接着就这样天下大乱了。 “季总,这些都怪我,是我没有及时觉察到隐患,才会……” 季江然默然的再度点着一根烟,一点烟丝漫进嘴里觉得苦涩,他用舌尖舔送到牙关,咬碎它。 那些不妙他已经深深感知,在吴胜超打来电话,说出事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察到了。 低声沉吟:“不是你的错,是他们早有预谋。” 刻意瞅准了这个时机,在他消沉沮丧的时候致命一击,企图一举歼灭,如何会让他有所察觉。实则他们早有准备,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否则不会执行的这样彻底,不给他缓神的机会。他们一定获取了他全部的罪证,就算不是全部,也是绝大部分。一直不动声色,只是在瞅准一个时机。 没有什么比这个时候更好的了。 他丧妻丧子,整个人精神颓靡,所有工作都搁浅一边,全依仗亲信打理。一点儿警醒和防备都没有,难怪会这样,被人一伸手就掐到命脉上 季江然觉得自己气数尽了,天意不可违,坏运气来了,接连而至,拦也拦不住。 黯然的坐在那里,有无尽的挫败,心底里蔓延出来的一种绝望别人不会懂,赫然想起顾浅凝最后说的那句话,她说:“我不爱你了。”竟是真的不爱了,季江然从没感觉过的凄寒,几乎漫入骨髓。他拼命的吸着手里的烟,连呼吸都困难起来。没办法再骗自己了,这样残酷的事实宛如当头棒,他再沉再深的睡眠,也该骤然醒来了。 是她计高一筹,将他玩转于鼓掌,是生是死,都由她一手掌控。 不是她舍不下他,那个放不开的人,一辈子只能是他。 吴胜超看他谩讽的轻笑出声,担心的看着他。 季江然跟季江影一样,从来都是赢习惯的,只比季江影还要所向披靡。有些跟头季江影摔过,而他没有。他小小年纪,在所有人看来就是个奇迹,他是个可以缔造神话的人,可是,如今他惨败,眨眼就要一无所有。 这世上,只怕没人像他输的这样惨烈过,简直一败涂地。 那座岛屿是他花费大把心血建造的信息基地,如今被捣毁了,数以亿计的投资都成了泡影。 金钱上的损失还都不是最致命的,一旦公方查下来,查到他的头上。将不是将牢底坐穿那样简单的事了。 吴胜超问他:“季总,现在该怎么办?” 季江然还病着,却一定要回岛上去看一看。 连夜就离开了,片刻都没敢耽搁。 季铭忆和简白来给他送饭的时候,看到病房内空无一人。问看护,说下午就离开了,跟秘书一起离开的。 简白就给吴胜超打电话,问他:“你们季总跟你在一起吗?” 吴胜超说:“夫人,您好,季总去国外处理一些紧急的事情,俱体什么时候回来,他没有说。” 他没有跟随,季江然是带着助理离开的。公司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他打理。几个分公司都已经乱套了,应付公方的那些人是很让人头疼的事。危机四伏的端倪一现,许多高管应付不暇,已经有些人心慌慌。 所以,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打起精神来撑起大局。 季江然走的时候还发着烧,吴胜超看着他上车,几天下来整个人消瘦许多,穿一件深黑色的风衣,弯腰坐进车里。那样年轻,猎猎冷风中衣衫翻飞,他那样看着,连心情都沉重起来。 屋漏偏逢连阴雨,只怕没几个人可以承受这样的人间惨剧。 现在连呼吸都是硝烟战火的味道,其实他知道季江然做这一切都为了什么。他是为了他的哥哥季江影,许多年前,一切并非如此,他是正牌的商人,铢毫必计。可是,遵纪守法。有朝一日,他为了自己的哥哥弥足深陷,到如今已经回不了头。 不过吴胜超想,他一定不觉得后悔。 简白问不出季江然的行踪,只得挂断。可是仍旧担心:“你说,江然他不会出什么事吧?会不会做什么傻事?” 季铭忆安抚她:“不要乱猜,不会,既然吴秘书已经说了,就一定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然后叹口气:“也好,工作上忙一点儿,也能冲淡一部分哀伤,总比每天都打不起精神强。” 简白听他这样说,放下一点儿心来。 两个人接着就回去了。 没想到季江然过半夜的时候就回来了,推开厅门进来,上楼的步伐沉重。 简白这些日子睡觉一直警觉,也是被他给闹腾的。听到上楼的声音,一下坐起身,披了件衣服出来看。 就看到季江然已经走上楼来。 “江然,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季江然迟缓的抬头,瞳光趋近于死寂,仿佛是累极。低低的叫了一声:“妈……” 简白拉起他一只手,冷透了,一点儿温度都没有。寒冬腊月天里,而他只穿了衬衣和外套。担心的问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季江然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事也没发生。”他说:“妈,我累了,想去睡一会儿。” 信息基地被摧毁了,这些年他所有的努力毁于一旦。 或许从明天开始,他就将变成阶下囚。 季江然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睡前什么都好好的,睡着的时候做了一场噩梦,结果一觉醒来梦想成真。 一切他所珍爱的,通通都失去。犹如海市。 他盯着自己的双手,暗淡的廊灯打在他的指掌上,斑驳的从指缝间渗下去。两手空空,不着一物,他茫然的立在那里,骤然觉得,他失去的,是整个世界。 季江然那一觉睡得格外冗长,乏力到永远不想起来。他知道,一旦醒来,呈现在他眼前的所有一切,都将是伤心的模样。他没想过逃避和软弱,只想贪婪的睡一觉,他感觉没有力气,连呼吸都异常辛苦。即便天塌下来了,他也要安然的睡上一觉。 梦的尽头,有无穷无尽的烦恼在等着他。信息中心毁灭,公司破产,法院对经济责任的追究与拷问,更甚的,他会被当成政治犯,连家人都要受到牵连…… 他要好好的睡一觉,否则无力应对,唯有一死。 哪怕下一秒是世界末日,这一秒他也什么都不管不问了。 在天际破晓之前,他梦到了顾浅凝还有孩子。 所以觉得是一场美梦,她身上的淡香微微的散发在空气里。 窗外大片大片的日光照在窗棱上,半下午的阳光总是格外明亮璀璨,像是连绵起伏的白芍药。 他困奄的睁不开眼,枕在她的腿上,她动一动,吵得他睡不安稳,一巴掌拍在她的腿上。 懒洋洋:“顾浅凝,你老实点儿。” 孩子在小床上哭闹不停,她急燥得揪起他的耳朵:“季江然,你儿子哭那么大声你没听到。” 季江然如何听不到,那样懒,还是迷离着眸子爬起来,一头扎进枕头里,让她把孩子抱到床上来。 小家伙圆滚滚的,满是腥甜的奶香味。季江然觉得好闻,一颗脑袋不停的往儿子肉乎乎的小身子上拱,软软的,也跟棉花团一样。 顾浅凝拍他的背:“季江然,你想将他拱到哪里去?” 可是孩子很开心,咯的笑着,小手撕扯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的很用力。 季江然最讨厌别人摆弄他的头发,仍旧开心的笑起来,很大声。 许是声音太大,将一切美好的画面都震碎了。美好的东西总是不堪一击,可是他忘记了,后悔幸福的时候笑得太过肆无忌惮。引来老天的嫉妒,就将一切都收回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余下他一人,所有笑声都消失不见了,就连空气中那些让他安心的味道也一同飘散。 他的心空下去,空下去……慌然坐起身,连呼吸都灼痛起来,肺腑中空落又难过,那种寻而不得的失落,让一个人不可遏制的伤感起来。 季江然像近来的许多次那样,光着脚跳下床,满世界的找一个人。 场景切换,竟然站到悬崖边上,浩瀚的风声里顾浅凝抱着孩子站在那里,几乎一刹那就揪紧了他的心。 她的声音空灵的不像真的:“我不再爱你了。” 睡梦中季江然泪流满面,哽咽着发不出声音,只是挣扎着从嗓子里发音,扯破了,讷讷的:“老婆……老婆……求你……” 求她什么呢?永远都像是想不明白,他的命格攥在她的手中。 顾浅凝神色凄厉的笑起来,她不为所动,一字一句:“季江然,我会让你一无所有,这一辈子痛不欲生的活。” 她抱着孩子毅然决然的跳下去。 那一声悲戚的嘶吼震破天:“浅凝……”在万丈深渊回荡不息。 此时紫霞满天,天上的繁星亮起来,一颗颗大而亮。他将全身挑开口子,青筋斩断,血流成河,仿佛一簇簇的红花。烟花易冷,连睡梦之中他都是不得好死。 喉咙里哽着什么,梦呓之时似是问她:“顾浅凝,这样对你算不算爱?” 季江然死在梦魇里,倾尽一生的时间回不了神。 四年后。 上官小小是被闹钟吵醒的,烦燥的不得了,抓起来,才发现要迟到了。马上洗漱换衣准备上班。 早餐都顾不上吃,等赶到公司的时候还是晚了两分钟。 等电梯的时候,整个人都奄奄一息,无精打采的。 头顶被人拿文件夹狠狠的敲了下。 “上官小小,你这个垂头丧气的样子,会让我的公司不景气。”他抬腕看时间,板起脸来:“早起几分钟你会死啊?” 上官小小侧首,薄云易西装笔挺,每天都是神采奕奕。 “你不是也迟到了,还说我。” 薄云易哼笑:“我早上陪客户打高尔夫,顺便谈成了一笔生意,你跟我比?” 是没法比。 上官小小打来他的公司上班,几乎就是混吃等死,没什么业绩。每次他发工资,总是对她横眉冷对,觉得她就是来搭顺风车的。 不过上官小小脸皮厚,不在乎他怎么说,别人怎么看。她本来就对这一块不感兴致,也不是学的这个专业,有些东西现学也学不来。她只是对他感兴趣,想起那句‘近水楼台先得月’,头脑一热就来了。现在国民经济不景气,工作更是难找,她没什么工作经验,他总不能看她饿死。 阴阳怪气:“跟你是没法比,要是真有得比,你这个总裁的位子还怎么可能坐稳当。” “听你这意思要揭杆起义,篡位么?” 电梯门打开,她跟他不同路。 挥了挥手:“我对总裁这个位子不感兴趣。”她笑了下:“‘总裁’我倒是十分觊觎。” 电梯门正好合上,挤尽他蹙起的眉头。 上官小小掐着指头算,她打情窦初开的时候就喜欢他,到现在都没有停下,真真是很多年了。 这些年相亲像赶场子,相了不下百次,却没有一个心仪的。 便不得不相信命运,或许真是非他不可的。于是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全力以赴。人心是肉长的,不信不会打动他。 中午得空偷跑出去喝咖啡,又特别讲究,非要去那一家,于是开车过去。 等红灯的时候沿途看风景,斑马线上人头攒动,走过去,像是一股浩瀚的潮水。骤然眯紧眸子,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跳停了一拍,那一个背影,纤细,高挑,风姿楚楚。……她想起顾浅凝,那个离世很久的女人。只是那个人的手里牵着孩子,一大一小步调一致,眨眼就走远了。 上官小小把车停到路边,情绪低落起来。虽然过去很久了,可是每次想起来还是很难过。 最难过的一定不会是她。 两年前薄东胜回来了,戏剧化到不可思议。走到街人,就连他的老战友看到,都以为是鬼。 任谁都想不到他还活着。 据薄东胜说,他是有任务在身,逼不得已。除此之外便没细说,其他人也不会多问。他的工作性质本来就很特殊,国家军/事委员会还没有向人/大报告工作的这项义务,和其他部门是不同的。所以像他那样的高官,偶尔做出神秘的举止,在别人看来也是稀疏平常。 可是,薄东胜就是活过来了,死而复生。亲戚朋友都像得了意外的惊喜,她爸爸一激动,当晚就过去找他碰杯子。 薄云易该十分高兴才对,她幻想他笑起来的模样,一双眼睛弯得跟月亮一样。他还很少那样笑,除非特别开怀的时候。这个理由该足够他开怀大笑的了。 可是,出乎想象。那一晚薄云易找上她,却是闷闷不乐的,心事重重的模样。俊眉蹙起来,闷着头一直喝酒,最后喝多了,隔着桌子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东西。上官小小看出来,他是不敢说话,只怕一说话,所有的情绪就会一下喷发出,他一定是不想那样。 最后他吸紧鼻子,只说:“是我对不起她,我竟然混帐的把她推开了……”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 (111)小包子和大哥哥 上官小小怔了下,想明白他所谓的“她”一定是顾浅凝。 却不知道怎么又说到她,还是这么伤怀的模样,好像动一动就会哭出来。毕竟那时顾浅凝已经走了两年多,两年,一个不长不短的时间,哀伤总能冲淡一些。 何况这两年她提起顾浅凝的时候,薄云易都是默然,好像是不能言说的伤。自己根本不会主动提起,起码人前从来不会。 像是把她忘记了,其实更像是深埋进心底。 上官小小看着他不说话。 薄云易就一杯一杯的猛喝酒,好像他的肺腑中燃着一把火,只有那样才能浇熄。 而那一刻他已经被灼伤了,痛不欲生的模样,眼中的雾汽越凝越重,最后低下头,还是有液体一滴一滴的砸下来。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薄云易说:“这辈子是我欠她的……永远也还不清……我竟然不相信她……” 到现在上官小小一闭眼还能想到薄云易当晚的样子,他鲜少那样脆弱过。可是那一晚他实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像悔到极至,终于有了不能承受之重,一下子无法负荷。撕心裂肺。 上官小小也记得那一晚自己的难过,抱着酒瓶看着他,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她连那两人之间的恩怨都不知道,实在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可是她觉得,在薄云易和顾浅凝之间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曾经的顾浅凝让薄云易又爱又恨,顾浅凝活着的时候他很痛苦,不能靠近,也不想让她好过。可是顾浅凝走了,他终于发现,没什么事比这个更让他痛苦。 比起顾浅凝活着给他带来的倦怠和痛触,他更不想她消失不见。 可是顾浅凝死了,他的那些亏欠将一辈子折磨他,生不如死。 除了那些生不如死,更甚的是无可替代,这一辈子也将再没有一个人在薄云易的心里可以赶超顾浅凝。 她活着的时候没人争得过她,她死了,更是如此。 上官小小的电话响起来,部门经理催她回去有工作交代。 咖啡喝不成了,中午饭也没吃,可是胃里满满的,掉转车头回去。 如果她跟薄云易说今天看到一个女人像极了顾浅凝,只怕他又要失魂落魄一整天。这是他的硬伤,一辈子碰不得。 门童将门打开,穆西踩着近十厘米的高跟鞋步履优雅的走进去。戴着时尚的太阳镜,摭去小半张脸,仍旧可以看出精致的五官。女人的美不只在五官多瑰丽,气质还要上层,韵味也要得当。风韵和风情不一样,秾艳且明亮照人是门艺术,穆西绝对是其中的极品。 回头看一眼,轻唤:“包子,你快点儿。” 穆绍然已经冷了脸,一伸手摘掉脸上的太阳镜,眯起桃花眸子不满的睨她。一进电梯就说:“穆小西,以后你不许穿这种红裙子给我招摇过市。” 穆西怔了下,看了他一会儿,神色如常:“为什么?” 穆绍然薄唇抿起来,懒得同她说话。 他讨厌别人那种流连的目光,穆西是能将艳色穿出清雅淡丽的风采,像妖精一样的女人。 穆西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个德行,到底随谁啊你?” 穆绍然小小年纪就有一身的坏毛病,又挑剔的不得了。当初穆西说来京都吃小吃,他就一脸嫌弃:“你确定那些东西会干净?” 他有轻微洁癖,喜欢美食却又挑三捡四的。而且观念时尚,喜欢买东西,花起钱来大手大脚,但是也能挣钱。虽然小小年纪,却有一副天籁般的好嗓子,再加上无可挑剔的外表,站到那里即便什么表情都不做,懒着嗓子随便唱一曲也能获得满堂彩。稍一卖萌就能赚翻天。 穆西说起来的时候,他一本正经的拿这样的话堵她:“能花能挣,这是促进经济发展。” 穆西眯起眼睛来打量他,郁闷的不得了,早知道他是这副德行,当初就不该生下他。 竟没哪一处像她的。 穆绍然一进来就吵着去洗澡,京都的空气不好,走到街上都是呛人的粉尘。穆绍然打开自己的小箱子从里面拿出换洗的衣服去浴室。 穆西整理东西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推开浴室的门,探进脑袋问他:“晚上吃烤肉好不好?” 穆绍然小脸僵了下,不高兴似的:“穆小西,你挺大一个姑娘不知道丢人是吧?出去!” 穆西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帮他把门带上。忘记了,穆绍然打可以分得清男女之后,就开始跟她有别了。他洗澡的时候一定不要她帮忙,哪一时她忘记了,没头没脑的冲进去,就会遭他的白眼,这样的毒舌男。 晚上出去吃东西的时候,穆绍然提起来:“我今晚要去酒吧转一转,你要是想跟去,不许喝酒。” 穆西凑上来一点儿,有些认真的看他:“穆绍然,你跟我说实话,你长大了不会变成花花公子哥吧?” 穆绍然淡淡抬眸:“为什么这么问?” 穆西靠到椅背上没说话。 半晌,问他:“非得唱么?又不是少你的钱花。” “花女人的钱像什么样子。等我再长大一点儿,就不指望这个了。”奈何他太小,做其他的别人根本信不着他,只当他是小孩子是在瞎胡闹。事实上他也真的不大,只有四岁,心智却远不止那些。 穆西一定不会放心他一个人去,就算有的时候说不管他,送去之后就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实则还是坐在角落里远远的看着。 这是她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险些丧命。身体伤得狠了,医生告诉她,以后都不能再生了。 烤肉很好吃,两个人吃得满嘴流油。 之后顾浅凝带他去酒吧,路上百度了一下,去环镜最好的那一家。 下车前问他:“你有本事让老板同意你在这里唱吧?要知道,你才四岁,不是每个人都像张老板那样仗义。” 穆绍然挑了挑眉:“正因为我只有四岁,才吃准了老板一定会用我。这跟未成年人不一样,我又没让他雇佣我。” 穆西就知道他会唱大戏,他是混世魔王,什么戏码演不出?! 进去之后,让她到里面坐,还嘱咐她:“穆小西,你一个女人家给我少喝点儿酒,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穆西不理会他,哼哼:“我叫你爸得了。” 刚坐下,点了酒水,端起杯子抿。就看到老板带着穆绍然站到台上去。 穆绍然虽然就那么一丁点儿,可是气场强大。站在台上是不笑的,却是所谓的桃花眼,眼尾稍向上翘,不笑亦像含了一缕笑,漂亮得不可思议,小小年纪就仿佛艳光流转。 穆西撑起额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没由来的怅然。 老板拍了拍巴掌,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声情并茂的介绍穆绍然的身家来历,竟成了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孤儿,来这里唱歌还是为了赚钱给姑妈治病,立志到这种程度,观众没道理不叫好,而且长得粉雕玉琢的,就算不将自己说得惨兮兮,真要在这里唱,也不会有人反对。 可是这样一来,大赚同情泪,碎了一地的芳心,银子却是没少赚。 只唱了两首,出来的时候钱包里鼓鼓的。 老板一直将他送到酒吧门口,一脸挂笑的问他:“明天确定会来吧?” “会来,这一星期我都会来。” 老板唏嘘着一阵笑,爱不释手,就像一口气怕吹散了,说起话来小心翼翼。 “你年纪这么小,真的不用我叫人把你送回去?” 穆绍然洋溢着纯真的笑颜:“谢谢老板,真不用。” 穆西在不远处等他。 穆绍然走近后问她:“今天喝酒花了多少钱?” 穆西就呵呵笑:“今天这一瓶有点儿贵,花了一千多块。” 穆绍然帮她买单,抽出一沓给她。 “嗯,够不够?” “太多了。” “拿着吧。” 坐上车回酒店,穆西想起来抱怨:“包子,你至于么?我招你惹你了,你咒我英年早逝?” 穆绍然斜眸睨她:“你怎么那么矫情呢?我随口那么一说骗老板呢,你信?你猪脑子?” 第二天晚上,穆西有一些头疼,坐在角落里不想动弹,酒也懒得喝。 穆绍然得人喜爱,被叫到包间里去唱。给的小费一定很多,他一脑子商业经,两眼都是钱,肯定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老板跟他一说,他就同意了。 穆西倒是不担心。穆绍然很小的时候她就教他防身术,这孩子天份过高,学什么都特别快,到现在一般的成年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穆绍然也不喜欢她跟着添乱,每次都是义正词严:“我工作的时候你别添乱,要么你就安静的坐着,一句话别说,要别你就干脆回家睡觉,反正我自己也没事。” 穆西坐在那里吃拼盘。 穆绍然去了包间。 这里是高级会所,京都里数一数二,能来这里消费的,也都不是寻常人。 一屋子锦衣男女,看到他进来个个一脸好奇。 有女客立刻大赞出声:“哇,好帅,好可爱……” 有人跟着应:“是啊,是啊,长得真漂亮这孩子……”然后冲他伸手:“来,来,让阿姨抱抱。” 穆绍然讨厌女人的脂粉味,站着没动弹。只说:“想听什么?” 他让大家点歌,自己就准备开唱了。 一包间的人却哄堂大笑。 有人指着他,笑翻天:“你看这小孩儿,还有模有样的。”指着穆绍然问:“你会唱什么啊?五音还没长全呢吧?” “会唱《数鸭歌》?还是《世上只有妈妈好》啊?那些歌我们小的时候都听腻了。有没有点儿新鲜的?” 一个女人拉着之前说话的人说:“你别扯了,他一个小孩儿来这里就是卖萌,赚同情,真唱什么歌啊。现在这样的人还少么,肯定是骗子,都是背后有大人指使的。不过长的倒是真好看,往那里一站就有人气。难怪这小孩儿这样红……” “那你让阿姨亲一亲,阿姨就给你钱,你也不用唱了。” 一个男人过来拖他,抓住穆绍然的小手意欲将人抱过去。 穆绍然皱了下眉头躲闪,男人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不知怎么被他推了一个跄跟,撞到茶几上,将酒瓶打碎了。恼羞成怒,下意识的一扬手,忘记那仅是一个孩子,拿起地上的碎片划向他。穆绍然躲开的时候,手臂被他捞紧,划出一道口子。 人小皮也嫩,血液漫出来。 一个女人晕血,捂着嘴巴哇哇的叫起来,更显得惊悚,室内刹那安静下来。 穆绍然抿紧嘴角,眼风凌厉的盯向男子,另一只小手攥得死死的,骨节凸起。 难得他小小年纪就知道容忍。 转过身甩门出去。 从他懂事开始,穆西就告诉他做事忌讳冲动,由其做大事的人更要沉得住气,宠辱不惊,才能运筹帷幄。 穆绍然出了包间后靠到走廊的墙壁上。不能这个样子回去,又怕血液把衣服染脏了,当天穿了一件白色小衫,就那样翘着一只手看血液一滴一滴的往下淌。 另一间包间门打开,衣冠楚楚的男子沉着眸子走出来,顺势斜靠到墙壁上,眯起眼睛点着一根烟。 感觉到一边有人,懒洋洋的侧首,这才看到穆绍然。淡淡地浮起一个眼神,会所幽暗的长廊里,眉宇间有种淡淡的落寞。看到穆绍然后,灵光闪了一下,顿时显得眉舒目展,轻轻眯起眼来微笑。这孩子小小年纪,靠在那里清冷孤寂,竟是这般的华彩。这样并排站着,相得益彰,人面桃花相应红,有说不出的感觉。 穆绍然同样侧首打量他,桃花眸子以一个相似的弧度淡淡眯着。 季江然抿了下唇角,挑出一根烟飘飘问:“要不要?” 穆绍然当然是摇头:“谢谢,不会。” 季江然不过哄他玩,看他那样子像个小大人,气场也足。仿佛看着小时候的自己,听闻也是这样装模作样的,有睥睨一切的气势,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纵横天下。 掐灭手里的烟,扯下领带走过来,单膝跪地,拉过他受伤的那只手一圈一圈的缠起来。 问他:“怎么受伤了?疼不疼?” 穆绍然不在意的说:“不小心划伤了,不疼。” 季江然抬起眼皮淡淡一笑:“你这样子像习以为常啊?你几岁?” 穆绍然说:“四岁,怎么了?” “没怎么。”季江然帮他包好之后,打出漂亮的结。“我猜你是受了委屈,在这里生闷气。说来听听,兴许我可以给你支个招。” 穆绍然先说:“谢谢。”不等他的结打好,另一只手当即扯开:“不用包扎,小西会看出来我受伤了。” “小西?”季江然挑眉:“怕她担心你?” 穆绍然只是说:“怕她来砸场子。” 季江然动了下嘴角:“在哪个包间里受了委屈?” 穆绍然默然的盯紧他一双眼,发现这个男人不单是眉目周正,简直绚烂到了极至。想起穆西问他,将来会不会变成花花公子。看他尽显风流的模样,心想,花花公子哥可能就是这样。 没想说,最后还是顺嘴告诉他。 季江然笑笑,他的身上有烟气,还有酒气,可是都很清淡,夹杂在香水的味道里,靠近他说:“让你抱那你就抱一抱,这事男人有吃亏的么,你怕什么……” 穆绍然又回来了,让一包间的人没想到。 以为他是来哭闹的,可是没有。而是很冷静的说:“对不起,我今天的工作还没有完成,我现在开始唱。” 他会说英文,穆西是在国外长大的,说外语就像喝凉水一样顺溜,而他天资这样聪颖,没道理不青出于蓝胜于蓝。 抱着吉他,那首《lovestory》被他唱得珠圆玉润。每一个单词慵懒的吐出来,都跟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 惊得一屋子的人哑口无言,由其之前那个谩讽他五音没长全,只会唱《数鸭歌》的那一个,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 穆绍然从容的唱完,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站起身,嘴角噙着抹笑,邪气横生,宛如一人妖孽。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端倪,长大了了不得。 “姐姐,还要抱一抱么?” 之前那个提出非份之想的女人此刻下巴要掉下来了,无意识的点点头。 穆绍然就放下吉他走过去,伸出手来抱她。小手简直是不着痕迹,接着退开来,奶声奶气的说:“姐姐这胸是硅胶做的吧?大是够大了,只是手感真的不好。我们男人一般不喜欢这样的。” 所有人都朝着女人的胸口看过来。 穆绍然拿起吉他往外走:“今天的钱就算了,当我赏哥哥姐姐的配镜钱,以后要擦亮眼睛才好看人。” 这是季江然教给他的“童言无忌”,他说小孩子就该是实话实说的。 一个人站起来想火。 “你这个小东西想死是吧?” 包间的门却被人一脚踹开。 季江然单手插在裤袋里,眼波冷冷的看人,接着唤了穆绍然一声:“走吧。” 穆绍然走出去。 有人拉了起身的男子一把,小声提醒他:“a城的季二少。” 男子愣了下,无声无息的坐回去。 这个男人算是红透半边天了,大起大落,简直是出了名的业界传奇。当年基业崩塌,最后只剩下东帝,却转眼东山再起,只用了短短几年的时间。 但凡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就没有不认得他的。相传他小小年纪行事狠戾乖张,不按套路出牌,死对头暗中都称他为“瘟神”,惹上他没什么好事。总之关于他的传言各种各样。 穆绍然扬起头:“哥哥,今天谢谢你。领带钱我还你。” 季江然要摸他的头,被他躲闪开。听他说:“对不起,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头发。”季江然嘴角扬起弧度,要笑不笑的:“好,我不碰你。不过领带钱算了。” 穆西到底沉不住气了,穆绍然消失的时间不短了,坐不住了,找过来。 转过走廊的拐角,看到一扇门关上,男子一面背消失其中。而穆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盯着那扇门。 她走过去叫他:“包子,看什么呢?怎么这么久,到底唱了几百首啊你?要钱不要命了是吧?” 穆绍然手里攥着一把钱,其实他就唱了一首,还一分钱没拿到。可是刚刚季江然把钱包里的现金都给他了,或许觉得他小小年纪是挺可怜的。 看了她一眼:“走吧,穆小西。” 回去的路上穆绍然有一点儿沉默,毕竟今天晚上不是很愉快。到酒店的时候才问她:“穆小西,你觉得我长的怎么样?” 穆西挑起他的下巴,被他嫌恶的别开脸。她笑着说:“英俊潇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心底里却一阵痛心疾首,这个模样…… “我一点儿都不像你。” 幸好他没有问他长得像谁,不过穆绍然这样机灵的孩子一定不会问,正如他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他也不希望别人问。 只说:“今天看到一个帅哥,眼睛长得跟我有点儿像,我看了,哪里都没有问题,堪称大雅,就一点……”他摇了摇头。 穆西喝着茶,“唔”了一声:“哪里不入你的法眼?” 穆绍然说:“他腕表戴右手,我总觉得欠妥当,要么就是他左撇子。”对于一个让他看着满意的男人来说,这的确是欠妥当的。他本来就是细节控,而且特别的挑剔。越是完美的事物越是苛求。 穆西喝下那一大杯茶:“我可就生了你自己。” “我没怀疑你还生了别人。” 穆西拉着他胡扯:“本来就是么,我对你一颗诚心天地可鉴,当年生孩子的时候坚决只生你一个。”脑袋枕到他稚嫩的小肩膀上:“我头疼。” 穆绍然推了她的额头一下:“你喝酒了?” “我没有,我要攒钱给你说媳妇。” “穆小西,你就俗吧。”他要去洗澡,站起身说:“疼死你活该。” 季江然回到酒店的时候时间不早了。 还是打电话给吴胜超:“把明天的机票改签,到两天以后,我突然想起点儿事情。” “我知道了,季总。” 季江然挂了电话,之前喝了太多的酒,这会儿脑子沉沉的,躺到床上不想动弹。 这些年似都这样马不停蹄过来的,一刻不曾停息,大浪淘沙,像石头一样在激流中前行,磨灭所有棱角。 每每停下来,仿佛都看到自己头破血流的模样,感觉惨不忍睹。于是连自己都不愿多看一眼,就只有闭目前行。 这样抽了灵魂的麻木是好的,连带那些空落都跟着一同麻痹了。 那样的感觉就像一根尖针扎到身体上,一直按进肉里,也不会觉得疼。 第二天直接给薄云易打电话,约他一起吃饭。 不知薄云易有没有安排,倒是一口应下来。 这些年两个人的关系明显淡薄了许多,其实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已经不联络了。不论薄云易去a城还是他来京都,不会刻意联系,即便一些场合碰上了,也跟其他人一样,洋溢无可挑剔的笑容,谈笑风声的内容永远无关紧要。 季江然知道为什么,薄东胜回来了,薄云易的那些恨不见了,与此同时,扣在心上的那道枷锁也打开了,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爱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却死在他的手上……思绪骤然止息,季江然的心口仿佛疼的厉害,简白一直催促他去医院做个全身体检,一直说不要看他现在年轻,可是每天那么辛苦,身体不出问题才怪。 又总像抽不出那样的时间。 薄云易很准时,进来之后跟他握手。 “二少,好久不见。” 季江然伸出手来:“好久不见。” 坐下之后,薄云易问他:“二少今天约我一起吃饭,有什么事情?” 季江然笑着:“没事,正好来京都出差,事情忙完了,想着很久没在一起聊一聊了。” 薄云易客套的说:“二少既然来京都了,赏个光,晚上我作东。” “叫上小小吧,很久没见她了。” 薄云易回去跟上官小小说。 上官小小明显皱了下眉头,老大不高兴的模样。 “那个季二少我真是怕了他,没兴趣一起吃饭。估计那个人比以前更魔高一尺了吧。” 自从顾浅凝去世,她对季江然就是这个态度。其实有一次两人在飞机上遇到了。 季江然在看报纸,折页的时候看到她。挑了挑眉毛:“你不觉得我眼熟?” 或许是年纪长了一点儿,也或许是经历的事情多了,他的眉目间更多了一分老成,是和以前不同的。明明笑着,可是笑意不达眼底,有淡淡的落寞。就连贫嘴的样子也和以前略有不同,她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 正好随口就说:“不认识,你是谁啊?” 季江然将报纸放到腿上,伸出手来,漫条斯理:“你好,我叫季江然。” 上官小小并不理会他,正好没睡好,又要坐十几小时间的飞机,索性戴上耳机听音乐。死死压抑一股冲动,其实特别想问他:“为什么顾浅凝和孩子死了,你还能这么理所当然的好好活着?” 那以后,再没正式的见着过。关于季江然的一切都是从电视或者杂志上得来的。并不会刻意去看或者去打听。 薄云易哼哼:“去吧,别让人感觉你特小气。” 上官小小最后还是去了。 见到季江然脸色不好看,连打呼都是漫不经心的。 季江然似笑非笑,并不跟她计较。 薄云易请他吃的本帮菜,味道正宗,一顿饭吃下来,聊的十分轻松。都是长袖善舞的人精,说起话来就跟门艺术似的,哪一个都不会任场子冷下来。 吃完饭又去续场子,跑去喝酒。 上官小小一晚上闷不吭声,吃饭的时候也是用力咬。觉得这样的男人真让人受不了,假惺惺,不信他们的内心就真的欢愉,却有说有笑的。 去酒吧的时候,薄云易又叫上两个朋友,也都是季江然认得的。人多了才热闹,问上官小小:“要不要把你朋友也叫来?叫两个漂亮的热热场子。” 上官小小哼了声:“想热场子你叫几个小姐不就得了,叫我朋友干什么啊。” 薄云易瞪了她一眼。 上官小小嘟囔:“少装正人君子。” 就他和季江然,哪一个不是成天出入这种场合,再来出淤泥而不染的那一套也不嫌寒碜。 季江然挑了挑眉毛:“我算看出来了,小小这怨气都是冲着我来的。”又对薄云易说:“你是躺着也中枪了。” 上官小小不是小孩子,不会那样不懂事,要僵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何况还要给薄云易留面子,算是笑了下:“二少想多了,怎么会冲着你呢,纯粹是我和薄云易的私人恩怨。” 最后还是叫了几个女生过来,包间里顿时热闹许多。 季江然想起来:“外面有个小孩儿歌唱的相当棒,挺讨人喜欢的孩子,不如叫进来。” 一个人咬着葡萄点头:“对,对……听说这两天就是有那么一个孩子,简直就是个小人精啊,长得特漂亮,连外语歌都唱得超棒,英文好的没话说。” 这样一说上官小小立刻很感兴趣。 “真有这么神的孩子?”看朋友肯定的点头,拉了拉薄云易的胳膊:“那把他叫进来呗。” 穆绍然人气高的不得了,几乎没机会在外面唱。每天晚上赚得颇丰,好多慕名而来的。老板喜欢得恨不得签下他。 可是穆绍然不会同意,他和穆西来京都就是玩几天。而他白天和穆西逛街的时候又喜欢买东西,反正晚上没事,过来唱几首。这钱得来的容易,在他看来跟玩一样。 薄云易出来跟老板说,再多的人想听他唱歌,还是得先可这一边。 过来跟穆绍然说:“绍然啊,先去303包间。里面都是大人物,好好唱。” 穆绍然一点儿都不怕生人,这样锻炼有好处,见识的多了,看人的眼光也会锋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走到哪里都是大大方方的。 上楼的时候看了穆西一眼,就知道她不放心,每次说的自己跟冷血动物似的,他去哪里,还不是一次不落的跟来。 跟老板说:“不要卖给那个女人酒喝了,我瞧她喝酒的样子特别不顺眼。” 老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呦”了一声:“小家伙,看女人的眼光倒是不错啊。” 穆绍然一进来就看到季江然了。受过他的恩惠,礼貌的跟他问好:“大哥哥,你好。” 季江然看到穆绍然,忍不住弯起唇角,让他到身边来坐。 穆绍然就抱着他那把大吉他坐过去。 上官小小腿快,过来抱住他的小身子放到沙发上,垂涎三尺:“哇,这小家伙太赞了,怎么长的啊?”伸出手指在穆绍然的脸前比划:“你看这眉毛,这眼睛,这嘴巴……”“呃”了声,抬头看季江然:“别说,我瞅着这小模样有二少的风韵,长大了一定错不了。” 季江然咧开嘴角笑笑:“你的意思是我长的可以?” 上官小小撇嘴,又问穆绍然:“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穆绍然。” “呦,叫绍然。”笑起来:“二少,不会真是你弟弟吧。” 季江然眯起眼睛看穆绍然,只说:“我妈没给我生弟弟。” 薄云易拉起她:“你别瞎闹了。”转首问:“绍然不是会唱歌,都会唱什么?” 穆绍然一派老成:“你们想听什么?” 一个女人举起手来:“唱《口是心非》。”她刚失恋,所以特别想听这一首。 穆绍然眉捎紧了下,感叹竟是这样的品味。总算他会唱,所以难不倒他。 穆西掐着时间,穆绍然还小,即便是喜欢,也不能唱太多首,否则会把声带累坏,以后都没办法唱好听的歌曲了。一直以来,她给他规定的都是两首。除非极特殊的情况,他兴致高了,多唱两首也无所谓。 便不听的看时间。 穆绍然抱着吉他唱,那个女人就坐在人群中哭。场面一时间说不出的诡异。 上官小小揽着同伴的肩膀,不停的劝:“你控制一下,控制一下。” 最后穆绍然不唱了,蹙起眉头,连唇角也抿紧。 “我唱首欢快的吧,伤心的时候更不能听悲伤的曲子。”问那个女人:“你妈妈没教过你?” 季江然侧首盯着他,越发觉得喜欢,看着穆绍然的时候觉得很神奇,竟有这么一个小东西跟他毫不相干,却很相像,连一些小动作都像。 穆绍然接着转换曲目,年纪小,身板小,可是说话做事有模有样,就很难让人相信他仅有四岁。宛如小身体里住着一个大灵魂。 一曲唱罢,掌声不断。 几个女眷将零食拿给他吃。 作势就要伸手将他抱过去。 季江然揽着他的小肩膀:“这孩子不喜欢女人的脂粉味。” “那你将来怎么找女朋友?”有人这样逗他。 穆绍然说:“我也不是每个女人都讨厌。” 他的电话响起来。 从口袋里接听:“穆小西……” 穆西在那边嚷嚷:“包子,你马上给我出来,要敢像昨晚唱那么久,信不信我杀了你。” 他说:“我马上就出去了。” 挂掉电话说:“不好意思,我今晚的表演时间到了,我要下班了。” 几个人一脸惋惜:“就这么一小会儿啊。” 薄云易从钱包里拿钱。觉得喜欢,本来就出手大方,这回更大方,给了他好几张。 季江然也将皮夹打开了。 穆绍然收了双份的钱,加起来就是上千块,回头老板还会给,他一个晚上就能赚普通工薪族几天的工资。 最后却通通还回去。 只说:“大哥哥,这个当我还你的领带钱,还有,谢谢你帮我。” 倒是很讲仁义的孩子,最后真的没有拿,无论怎么给。抱上吉他转身离开了。 穆西帮他抱着吉他,一手揉捏他的小肩膀:“包子,今天累不累?” “不累。” “我们明天不唱了好不好?小孩子熬夜是不好的,你要是垮了,我可怎么办?” 穆绍然白了他一眼,懒得揭发她。就装吧,哪里是乖顺且小鸟依人的女人,却说的跟真的一样。 冷冷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以后不能穿红裙子?” 穆西拔高了嗓门:“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穿红裙子,我又不老……” 季江然接了个电话从里面出来,认出穆绍然,跟在一个女人身边,霓虹里艳得跟一团火似的,弯腰上了出租车。所以仅看到一个轮廓,迈上去的那条腿均匀修长,接着穆绍然也上了车。 电话帖在耳畔,里面的声音一刻没有停下。 他跑神了,恍然的眯起眼睛。 简白催了他一句:“跟你说话了,怎么不搭腔了?” 季江然这才缓过神来:“妈,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你早点儿回来,不是那边的事情办完了,家里有点儿事。” 季江然问她:“什么事情?要这么急。” 简白也不说,就催他快点儿回来就是了。 薄云易就喝了一点儿酒,散场的时候还可以自己开车。 上官小小坐在副驾驶上,本来快睡着了,想起什么,坐直身子:“你有没有发现季江然和以前好像不同了?我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个流气,那个贫嘴啊,没见过那么邪气的男人,一看就万花丛中过片草不粘衣那种的,我怎么瞅着他现在不如以前活跃了呢。仙风道骨,跟要出家了似的。” 薄云易不好八卦,打着方向盘:“不知道。” 上官小小就猜:“我想顾浅凝离世,不会对他一点儿打击都没有。当年我去a城的时候他整个人瘦得跟只刀螂似的,要不是我,那一次他非冻死不可。” 薄云易似是觉得烦燥,微微的皱起眉。 “倒下,闭上,快睡你的得了,到了我叫你。” “薄云易,你别跟我耀武扬威的,你不就是嫌我烦么。”她扯着他的袖子:“这辈子我就要烦死你,让你不得安宁,怎么了。” “上官小小,你能不无理取闹么?” 上官小小扬起头:“我哪里无理取闹了?” “你哪里不无理取闹了?” 上官小小呵呵的笑起来:“我怎么突然觉得这对话熟悉?” (112)逃跑了 薄云易哼声:“你就是小说电影看多了。” “你看的不多,你跟我对接如流。” 薄云易不吭声,他几年没看过电影了。 话题被岔过去,车厢内静寂了一会儿,只有发动机轻微的嗡嗡声。 上官小小突然静静的说:“那天我过马路,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特别像顾浅凝,不过那人拉着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是她呢……”她的声音低低的,睁开眼:“这样一想,她走了好多年了……今天再看到季江然,忽然说不出的感觉。” 物是人非,满满的尽是怅然。 其实不想说起来的,知道只要一说到顾浅凝,薄云易就会陷入死寂。却还是不知不觉的说出来了。生命这么脆弱,活着的人一如既往,死了的,只是一抹泛黄的回忆。再想起那个人,就像望着天际一抹晕黄的月。时间如白驹过隙,不过一个愣神的瞬间。 薄云易握紧方向盘,专心看前方路况,一句话也不说。 直到目的地,侧首叫她:“到了,下车吧。” 上官小小冲他挥挥手:“时间不早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晚安。” “晚安。” 薄云易将车子开出去,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停到路边抽烟。 为什么又要说起来?他觉得难过! 许多年前这双手掐在她的脖子上,一心以为是她摧毁了他的信仰,要了他父亲的命,是他不供戴天的仇人。却不知一切都是她保全的,是她挽救了薄东胜的性命,让整个薄家幸免悲剧的发生。她从来没有对不起谁,更没有对他不好,一直以来都是他对不起她!当时她的良苦用心他看不穿,就认定了她的十恶不赦。看她陷入水深火热,无动于衷,却不曾拉她一把。甚至一度以为,她那样恶毒的女人怎么配得到幸福。 薄云易一口一口的吸着烟,他的喉咙要被烟火烧起来了,肺腑之中都是滚烫的。怎么办?他竟绝望得像是溺水的人,连呼吸都变得因难且没有办法。 如果时光倒流会怎么?他会不会为那个女人不顾一切? 可是,她不在了,一切都变得无从谈起。 穆西歪在沙发上看电视,见穆绍然进进出出的,张口唤他:“小包子,我们明天再玩一天,后来就回去吧。” 穆绍然没抬眼:“好啊。” 然后他就要去整理行李了,这两天买了太多的东西,都要打包带回去。 穆西叫他:“包子,你不要走来走去,过来帮我按按头好不好?我头疼。” 穆绍然就拿眼睛瞪她,慢腾腾的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她,看她跟只波斯猫似的。 指着她:“穆小西,以后你不许喝酒了。” 他坐下来帮她按头,小手软软的,不知是用不上力气,还是舍不得狠用力,只怕按疼了她。 穆西本来视线盯在电视上,忽然坐起身。 穆绍然心里“咯噔”一声,还是很从容:“怎么了?” 穆西一把抓过他的手,疼得穆绍然皱了下小眉头。再看穆西,脸色已经十分难看:“这伤是怎么弄的?怎么没跟我说?” 穆绍然抽回来,她捏紧不放。他只得说:“不小心划了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 穆西却很生气,她发起脾气是很威武的,一点儿也不像猫了,跟母老虎一样。 “穆绍然,你学会跟我撒谎了是不是?怎么样会这么不小心,划这么长的一道口子,你起来给我演示一遍,让我开开眼。” 穆绍然知道骗不过她,穆西的傻是装出来的,其实她猴精。 “昨晚去包间唱歌的时候,一个客人不小心打碎了酒瓶,划到了。” 穆西盯着他手上那长长的一道口子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最后只说:“去上药,准备睡觉。” 穆绍然站起身回房间。 又被她叫住:“我警告你小包子,你是我生出来的,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以后要是受了伤不跟我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穆绍然一回房间就开始郁闷,关起门来痛心疾首。这事绝对不会就这么过去,他就知道让穆西知道会变得很麻烦。 什么沉得住气,忍辱负重的那些话,都是说给他听,要他引以为戒的,对穆西自己不管用。 穆绍然觉得这个女人其实活得是很嚣张的,那种张扬,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魅力无穷。 天气太热了,穆西今天不想上街,早上也不想起来了。 穆绍然敲了两个门板,进来。 “小西,你怎么还不起床?” 穆西连眼睛都没睁:“昨天听天气预报,不是说今天高温,不出门了……而且你买那么多东西很难往回带。” 穆绍然站在床前:“那就不起来吃早餐了?” “不吃了。” 穆绍然叨念她:“没出息。”自己下楼去吃。 没想到在酒店的餐厅里碰到季江然。 季江然一眼认出他,小家伙没有大人陪同,一个人有模有样的走进来。季江然将报纸放下,唤了他一声:“穆绍然,早啊。” 穆绍然转首看到他,走了过来,礼貌的说:“哥哥,早上好。” 没想到季江然也住这家酒店,可是之前没有碰上过。 季江然眯起眼睛看他:“怎么是你一个人?家长呢?” 几次见到他都是一个人,酒吧那么混乱的地方也是一个人抱着吉他唱。如今来吃早餐又是一个人,想起昨晚看到有一个女人陪着他的。 穆绍然只说:“我习惯一个人做事,小西懒床,不想吃早餐。” 季江然淡淡的钩起唇:“小西是你什么人?” 穆绍然皱了下眉头,其实这话有点儿不好说。本来他在酒吧卖唱,是打着孤儿的旗号,说自己无父无母的,现在却又蹦出来一个妈妈……不论他的初衷是什么,总之是博取了同情,那些被骗的人不知道真相也就罢了,知道了,一定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这种心理上的安然穆绍然还是懂的。所以他不动声色的说:“我姐姐。” 季江然“哦”了声,问他:“想吃什么?我买给你。” 穆绍然谢过之后却不需要,自己去买了牛奶和汉堡,吃的东西还是很简单。然后端着盘子走过来。 “哥哥,可以一起坐吗?” 不知为什么,季江然笑了下,那笑意不知自地从眉梢眼角蔓延开。他的年纪比穆绍然长了二十几岁,打遇上开始,却都是这样有板有眼的说话,竟不觉得他是个小孩子。那感觉真跟哥们无异,只差叫上他去喝一杯。如果不是看到穆绍然这个小身板,爬到椅子上都困难,他真会随口提出来。 一伸手将他抱到椅子上。 “我觉得你该叫我叔叔。” 穆绍然多会说话,眼睛一抬:“可是你这么年轻。” 季江然真被他给哄开心了,爽朗的笑了声。 “我可不年轻了,跟你比我都老了。” 穆绍然咬着汉堡,仍旧口齿清析:“可是你看着一点儿都不老,我还是叫你哥哥好了。”又问他:“哥哥,你也住在这家酒店?” “是啊,之前没遇着你。你是从哪里来的?” “z城。”他没说来这里玩,只说:“听说京都到处都是金子,我们就来看看。” 季江然其实已经吃完了,报纸就搁置在一边。坐在那里看着他吃,问他:“听说你没有爸爸妈妈?是一直跟着姐姐生活?” 穆绍然这个谎话精,他说:“是的,我没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是小西把我带大的。不过我在酒吧里说是姑妈把我带大的。”他想这样听起来,比较不会穿帮。 季江然静默了一下,难怪小小年纪要去酒吧卖唱。竟是这样可怜的一个孩子,忍不住的心头酸涩,也是没由来。或许觉得这孩子跟自己的性情太像了,可是经历不同。他打小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这个孩子却不一样。 “你一直四处赚钱么?” “不是,小西会赚钱给我花,不过我不想让她太辛苦,她一个女人在外面抛头露面我不喜欢。我自己也可以赚,我不太喜欢花女人的钱。” 季江然弯起眼角来微微的笑:“我跟你的观点一样,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你姐姐是美女吧?” 穆绍然说:“她是妖精……”然后给他讲述穆西有多怪,她本来是很彪悍的,可是有事没事装乖顺。可是不能信她,还得打起精神来应对,因为不知什么时候惹恼她了,就会杀伐果断的惩治他。穆绍然问他:“你这么大的时候,面过三个小时的壁吗?” 季江然摇头:“没有,不过我挨过鞭子。” 穆绍然惊了下:“果然是同道中人。” “你姐姐对你这么狠吗?” 穆绍然想了下:“也不是狠,她不允许别人欺负我,动我一根汗毛都不行。只是有些原则性的东西,我是绝对不能动摇的。” 季江然挑起极漂亮的眉毛:“例如?” 穆绍然发现跟季江然很有话聊,他那一脸煞有介事竟像真的不把他当小孩子来轻视,于是他也很认真的说:“例如她教导我男孩子不能软弱,不能冲动鲁莽,更不可能没脑子。天份可以不高,但是不能不努力,做人要有原则和底线,因为她相信人在做天在看,不能抱以侥幸的心理……” 季江然笑笑:“你姐姐说的很对,她是想让你变成硬骨头的汉子。” “我知道,所以她难得有机会能教训到我,平时都是我管她。” 季江然撑起颌,似笑非笑:“你都管她什么啊?” 穆绍然喝下一口奶说:“我不准她时常喝酒,做秘书那一类的工作也不行,讨厌她化浓妆,也不喜欢她穿艳色的衣服……”他也挑了下眉毛:“太媚了,跟妖精一样,我们男人都喜欢那样的是吧?” 他是想将她孤立起来。 季江然怔了下,似恍了下神。 “那你管得她还真挺严啊。” 两个人在酒店餐厅里相谈甚欢。 穆绍然吃完之后,季江然问他:“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穆绍然跳下椅子。 “小西说今天太热了,她要在酒店睡觉,我肯定也得在这里陪着她。” 他只是心智成熟,实则硬件条件是很有局限性的。穆西怎么可能放心他一个人出去,她所谓的散养其实就是远远的看着,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但是不会真让他脱离她的视线。 季江然说:“我今天想去买东西,有没有兴趣一起去?”他想的还是很周到:“要是你姐姐不放心,我去跟她说一声,可以将我的证件压到她那里。” 穆绍然被他说得不好意思。 “哥哥,你别这样说,我没以为你是坏人。” 季江然漫不经心的笑了嗓:“不过随便带走人家孩子这么鲁莽的事,我也不会做。” 还是拿出证件来给他:“放到你姐姐那里吧,我的驾驶证,和身份证,至少让她安心。” 穆绍然犹豫了一下拿到手里,其实他也很想出去,穆西很能睡,真要肆无忌惮睡起来,中午能醒来也是好事,可是她不打算出门,他一定会闷死。而且难得来一趟京都,穆绍然也想四处走一走,他是个喜欢长见识的小孩儿。 拿到房间里给穆西,开着冷风,环境清爽舒适。 穆绍然推了她两下:“穆小西,我出去逛一逛,你别担心,就在附近。跟酒店里的一个哥哥一起去……他在酒吧里帮过我,他还将证件压在你这里,我前台核对过信息了,都是真的。” 穆西将脸埋在枕头里,闷闷的说:“不行,你不能跟陌生人一起出门。” “不是陌生人,我不说了么,这个哥哥帮过我的。我的眼光你还不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他雄赳赳的说:“再说,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历练成真正的男子汉么,你天天跟遛狗一样栓着我,我什么时候才能独立?人家的证件这不是压给你了吗?你要是不放心,我把人叫进来。” 穆西翻了个身。 “那你把他叫进来。” 穆绍然真要去叫季江然了,扫了穆西一眼又收住脚:“穆小西,你脑子没病吧?你看你自己穿的,好意思见人?”他伸手将她胸口的衣料拉一拉,可是睡裙还是太短了,露出修长的两条腿。 小手抚了抚她的额头:“乖,别给我添乱了成么?你放心,我就在附近转一转。京都四处不都有警察叔叔么,再说我得你一身真传,你还怕什么。” 穆西终于是妥协了。只问他:“真去前台核对过资料,是真的?” “当然,你当我傻么。” 穆西摸索着拿到手里,直接按到了枕头下面。 “每半个小时给我打一通电话。” 穆绍然拿上包和太阳镜出来。 季江然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等他,见人出来站起身:“跟你姐姐说好了?” 穆绍然说:“我们走吧。” 上官小小整个上午心情糟糕,去茶水间的时候无意听到两个同事在嚼舌根。 “你说,上官小小是咱们薄总的女朋友吗?” 另一个哂笑:“她算哪门子的女朋友啊,明摆着是一厢情愿。你没看到她有多粘乎咱们薄总,可是薄总压根就看不上她。” 那人便点点头:“也是,不过你说咱们薄总喜欢谁呢?他有女朋友吗,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想肯定是有,薄总那个条件的男人,不知道多少人喜欢呢。” …… 两个人七嘴八舌,所说的话全被上官小小听来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拉上薄云易。 薄云易看出她脸色难看,问她:“怎么了?我欠你钱了?” 上官小小没胃口,撑着额头:“薄云易,你没可能喜欢我了是不是?” 她就是这样直白的问出来,这些年了,早不是什么秘密。薄云易知道她喜欢他,这些年来就只喜欢他。 叹口气:“小小,咱能不闹了么。别逗哥哥玩了,你是我妹。我不是跟你说的很明白了,我这样的男人很难给一个人幸福。” 上官小小拍了下桌子站起身:“薄云易,你妹的。” 她真是无话可说了,其实是伤怀,有的时候恍然一梦,觉得薄云易这一辈子似乎真的没有办法喜欢她了。在他的心里有一座坟,估计他打算用一辈子来祭奠。 上官小小一气之下走开了,中午饭没吃成,下午肚子空空,更觉得烦。经理又让她去另一个公司拿资料,热的呼呼直喘气。估计是大姨妈要来的缘故,所以才会这样烦。 她想约薄云易聊一聊。 可是薄云易不想跟她聊,每一次都谈不出结果,她只会钻牛角尖。薄云易这两天正思考劝她离开公司,上官小小本来是个很有天赋的女孩子,她自己的专业一直学的没话说,绝对算得上优秀,没必要在他这里蹉跎青春,她是真的不适合做这一行。如果仅是因为离他近一些,就将自己这样埋没,薄云易实在觉得没必要,简直是愚蠢的行径。 以前她闹他,非来不可,他没办法应下了,事实证明她真的做不来。 连上官小小自己也觉出不开心了,薄云易觉得是时候劝她离开了,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可是要怎么开这个口,他还要再想一想。所以即便是谈,那就一步到位。但今天不是好时候,就说:“今晚不行,我跟人有约。” “男的女的?” “哪来那么多女的啊。”他贫起来,有意不让氛围那么凝重:“要像你说的,遍地都是女人,我还上什么班,天天压马路。” 上官小小挂掉电话。 其实没什么约,薄云易是打算回家睡觉的。回去的路上接到朋友的电话,大家一起去喝酒,就叫上他一起。 想了下:“好啊,一会儿见。” 穆西没想到穆绍然出去这么久,一定是玩疯了。不过总算回电话的时间准时,标准的半小时一通,还问她:“要不要找个警察跟你说说,让你安心?”穆西听他这样得意,才放下心来。 季江然带穆绍然去逛商场,说好了要买衣服送给他。 店员很会说话,看到两人走进来,几乎是眼前一亮,笑着说:“欢迎光临。父子俩儿长得可真像,都那么帅气。” 前面有一面镜子,季江然下意识从镜中看了一眼,别说,是有点儿像,就连风度都像,冒充父子不难让人相信。 瞳光暗了一下,连嘴角的笑意也湮灭了,竟说不出的苦涩。 穆绍然已经对店员说:“他是我哥哥。” 店员愣了下,又说:“原来是哥哥,不过长得真像。” 穆绍然自己有钱,可是季江然执意要送他礼物。他就收下了。 两人买了亲子装,不知道怎么头脑一热,就买下来了,或许是因为那t恤衫实在好看,正对两人的眼光。这样一想,就连品味也这么相像。季江然感觉像是遇到知已了,问穆绍然:“忘年交你懂不懂?” 穆绍然多聪明,问他:“就像我们这样?” 季江然笑着揽上他的小肩膀:“晚上我请你喝酒。” “小西会杀了我。” “那等你大大再说吧。” 两个人在店里就换上了。这一天就穿着这一身四处逛,季江然带他去吃京都的美食。 穆绍然太高兴了,拿出数码相机来拍照,两人对着镜头摆各种各样的pose,对着镜头扮鬼脸。季江然竟也肯跟着做。 “要不要我送你个好单反?”季江然吃饭的时候问他。 穆绍然摇头:“谢谢哥哥,不需要。我自己也有钱买。只是那个背着太重了,这个就挺方便,而且是小西送给我的。” 季江然懒洋洋的靠到椅背上,日光下微微的眯着眼。 “你姐姐多大了?你很心疼她?”看到他掐着时间给她打电话,也不觉得厌烦,难得小孩子这样有耐心。 “二十大几了。”然后说:“我就她一个亲人。” “你姐姐有男朋友了吗?” 穆绍然看了他一眼,他喜欢季江然身上那种低调的奢华,即便懒洋洋的也很有范。其实穆绍然就想长成他那样的男人,从容不迫,却威力十足。 摇头:“没有,不过她生过一个孩子。不知道还有没有男人肯要她,其实我也不放心将她交到其他男人手上。” 即便是个小孩子,季江然也不好再问。 只说:“晚上请你姐姐一起吃饭吧,不知道她会不会赏光。” 穆绍然直说:“估计她不会。” 穆西好牛的,她几乎不社交,除了整天粘着他,就没一个朋友。 不过穆绍然还是说回去商量一下试试看。 两人回去得晚了,季江然跟穆绍然不住一个楼层。他要上楼去洗澡换衣服,就说:“证件不急,一起吃饭时或者明天早上给我,都来得及。” 穆绍然跟他挥手道别。 结果一进门,不等喘一口气,穆西就拉着他出门。 “死包子,你可算回来了,走,去酒吧。” 穆绍然怔了下:“去酒吧干什么?你不是今晚不让我唱了。” 穆西在换鞋,近十厘米高的高跟鞋,而且她化了浓妆,却是浓妆艳抹总相宜。 “谁说不去了?走。” 穆绍然被她扯着下楼,一副找茬的模样。路上果然跟他说:“你不是全身上下都是本事,那就向你们老板问清楚,将你手划伤的人是谁。” “穆小西,你有意思么?还是小孩子是吧?学人家玩一报还一报?”穆绍然横了她一眼:“过去几天的事了,怎么问?” 穆西扯他的耳朵:“那你当天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明知道我还翻老帐。这就是你有事瞒我的后果,去找那个老板问清楚。你不是会卖萌,喝出来今晚白唱,也得给我问出来。” 那些人在酒吧里一定都是会员,有存档的,就算找不到人,电话号码一定问得到。 穆绍然被她逼得头疼,早知道这样,当天他就教训那人两下子得了。 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的,出来混难免要受一点儿委屈。 穆西告诉他:“我这样不是教你遇事要斤斤计较,我只是告诉你,以后遇事一定要跟我说,否则你知道我多担心?包子,你的肩膀太嫩了,不是什么事都自己承担的时候,否则你心里阴暗了,我怎么办?你知道我的用意吧?而且我是女人,斤斤计较是我的权利。” 穆绍然只得去问老板,那人的模样他记得,描述一下,老板也一下就想起来了。 可是直摇头:“绍然啊,客人的资料不能说。” 穆绍然一脸无害:“老板,那天我唱的不好,还不小心打碎了酒瓶,过意不去,实在想道个歉,您就跟我说一下吧……” 终将人说通了,承诺要去台上唱一首。 这样巧,那个人今晚也在。 其实算不得什么难求的事,那种人十天里有八九天的时间来这里过,碰上了实在不算什么新鲜事。 穆西不会傻到直接冲进包间兴师问罪,她在京都这个地方还是十分小心的,出门化大浓妆,戴眼镜就是怕遇到认得她的人。所以逗留的时间也不敢太久,平时出门小心翼翼。 两人坐在角落里虎视眈眈的盯着楼上,一直等到那一包间散场。 穆绍然打了一个哈欠,指着:“就是那个穿蓝衬衣的,行了,我去教训他两下得了,回家睡觉,这顿折腾啊……” 穆西拉住他:“你怎么能做这么卑鄙的事情,让我来。” 他们一路尾随着去停车场,教训这么一个人,简直太轻而易举了。 以穆西的身手,等到男子一觉察有人靠近,不等回头就已经被她给放倒了。 那个时间很晚了,即便是酒吧的地下停车场,依旧没有什么人。摄像头被她用利器处理过,这些年过去了,竟然一点儿不觉得手生。 男子想叫,被她用布条塞上嘴。 重重的踢了两下,挑起他的下巴:“你好牛啊,我儿子你也敢伤。”看男子瞪大了眼睛,惊悚的看着她,穆西冷冷一笑:“想不起来了?欺负孩子小,还是欺负他没有爸爸?” 这才是穆西的用意。 心口一酸,这些年不是没有亏欠,穆绍然那样懂事,甚至从来不问他怎么没有爸爸,更不会问他的爸爸是做什么的……任何有关爸爸的话题他都不会问,他不是不好奇,他一定好奇的不得了,他只是怕她听到后难过,以为她是被哪个臭男人给抛弃了,事实上跟那也差不多。 他是比其他的孩子少了一个爸爸,可是穆西要让他知道,他获得的爱却一点儿都不比别人少。她的儿子谁都不可以欺负! 重重的补上几拳,男子明显是想明白了。可是想惨叫都没有办法,就那们呜呜的打滚。 穆西听到脚步声,利落的又是两下,转身离开。 可是那一束灯光打来,竟是无比刺眼,照在她的脸上,一时间瞳孔发亮,宛如白昼,刺得她睁不开眼。下意识拿手掌去档,却怔愣在那里。 隔着一段空间和一面挡风玻璃,车里面的人只比她还要惊怔。其实光色是很暗的,逆光而行,根本看不清一个人的嘴脸,还是意料到他有怎样怔愣的表情。连手掌按在喇叭上都不自知,一直响个不停,像是漫天响起警铃声。 她是化了妆的,那样浓,对着镜子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要认不出自己的五官,又时隔多年……她该是多么陌生的一个人了,可是那人还是一眼认出她来,明显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所以怔在那里,几乎一动不动。 穆西慌张的只想逃。 车上的人觉察到她的意念,迅速打开车门跳下来。 穆西已经走远,拉上穆绍然,快速出了停车场。 薄云易追出去,大脑一片空白,其实是想叫她的名字,可是张了张嘴巴,只是徒劳。 怎么办?他的声带竟然无法发声。 急燥得他喉咙干涩,随着呼吸都一下一下的疼。急得他眼眶温润,只得加快步子,怕下一秒她就消失不见了。 可是,还是差了一步,正有出租车驶来。穆西抱着穆绍然坐了上去。 穆绍然看她脸色有些发白,也看到身后有人对他们紧追不舍,而那个人他昨天还见到过。 “穆小西,你认得那个人?还是那个人认得你?” 穆西只是呼呼的喘气,然后摇头:“不认得。” 穆绍然沉默的坐在那里,看穆西时不时的回头张望。看那人有没有追上来,而他也変是心事重重起来。 难道那个男人是他的爸爸? 一个能让穆西慌张,并且落荒而逃的男人…… 穆绍然不禁回忆起那个男人的样子,薄云易那样风度翩翩的公子哥,看上去和穆西的确有一点儿般配,当年穆西能看上他,又给他生孩子,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穆绍然嘴巴拧得更紧了,竟是一个字也不再问。 穆西真的像在做一场逃亡,她要快快的消失,让薄云易只以为他是认错人了,以为自己见鬼了也行,反正就是不能让他以为她还活着。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死而复生? 她是打算一辈子销声匿迹的,否则她做的那些努力都白费了。 她不能舍弃儿子,所以愿意和整个世界隔绝。 咬痛了舌头,后悔死了,当初为什么一时兴致大起,就任性的跑来这里玩。 她不该来任何一座有熟人的城市,她该将自己和孩子一辈子藏起来的,哪怕不见光的活一辈子。 …… 一回到酒店,穆西头也不回的进房间,告诉穆绍然:“你的东西不是收拾好了,拿出来,我们马上退房离开这里。” 她去整理自己的行李,乱七八糟的拿起什么都一股脑的往箱子里按,有些手忙脚乱,唯怕忘记什么,没有章法的把枕头一只一只的掀起来,看到下面的东西,直接抓起来扔到包里。 拖着行李箱出来看到穆绍然已经等在客厅。 你看,他就是这样乖,一句话也不多问,她说离开就离开。 穆西退了房,一出来直接打车去机场。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终于松一口气。 好了,他们顺利逃跑了。薄云易看到她又如何,一觉醒来,只以为自己撞鬼了,或者看到了相似的人…… 一定不会以为那个人就是她。 她就是这样安慰自己。 等薄云易提上车,出租车早已经开走了,只是确定出租车往这个往向开了,幸好这一边因为地段特殊,酒店不是特别多。他的脑子不空,就一家一家的问,很快问到穆西下榻的那一家。 跟前台描述她和孩子的样子。 听他们说:“是有那两个人,不过他们十几分钟之前退房离开了。” 薄云易转身去机场,可是找遍了整个机场大厅也没看到那两个人。 他的心冷下去,挫败的站在那里,周遭是来往不息的人群。世界如斯吵杂,竟闹得他心里发慌。 薄云易总觉得自己冷静不下来,只是急迫,接下来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茫然无助的站在那里,看陌生的人来人往,跟他没有关系,通通都没有关系……他竟倍感绝望起来,这些人来人往之中没有他要找的人。 只比最初心里被掏空了还要难过,薄云易将整张脸埋进掌心里。一遍一遍的追问自己,怎么办?他又弄丢了她,怎么办? 整个世界都空下来,他觉得一颗心连带灵魂都没有着落。如同陷在一片空茫里,孤孤单单的,何去何从他都想不明白了。 薄云易给上官小小打电话,明显是哭了的。声音哽得厉害,他说:“我看到顾浅凝了,是她……我知道是她……” 不论隔着多少人,多少事,他总能一眼认出她。 就像当年他在东北见到她,也是一眼认出她来。 其实他是见过她的,不是在a城衣香鬓影的某个场合,也不是曾远远的看到过她,那些都不算数,通通不算。 他是在某一天浏览网页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她,惊为天人,惊滟得移不开视线,一眼就钟情于她。 薄云易见过无数的人,各色各样的女人都见过,美人更是不在少数。可是,没有哪一个女人像那些照片上的人那样让他心动。盯着那些照片一动不动看得久了,好像她就生动的站在面前,发香他闻得到,笑容更是栩栩如生。他着了魔似的伸手触摸她,仿佛连她脸上的细腻和温度都感觉得到。 其实只是电脑无温的屏幕,他却觉得指尖是有感触的。 忍不住微微的笑。 那些照片被他保存起来,就存档在电脑里,唯怕丢失了,不停的备份。 无论如何没想到那次去东北的时候可以见到,隔着那样大的一场落雪纷飞,她站在那里,扬首,微笑……仿佛不是真的,和他脑海中的笑意隐隐重合,他一眼认出她,心跳如鼓。 薄云易从来不相信天意,那一刻却执意相信,那就是命运。他与她相遇就是上天注定的命运。 却无论如何没想到,命运也有改写的一天。 上官小小乍一听还惊了一下,唏嘘的喘气,转而一想,又冷静下来:“薄云易,你是不是喝酒了?” 她见识过的,平时那样冷静的一个人,可是有的时候喝多了,太想那个人,就会这样语无伦次,絮絮的说一些话,总是不着边际。 “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薄云易呼呼的喘气,他没有喝醉,他也不是疯了,他真的看到了她。一定不会看错,那一张脸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海中晃过去,忘也忘不掉。可是,也一定不会有人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一定没有人相信顾浅凝还活着。 他有些泄气,胸口那里堵得更厉害了。 上官小小还在追问:“薄云易,你说话啊,在哪里呢?要是喝了酒,就别开车了。” 薄云易不想再说下去,只说:“没什么事了……”然后挂了电话。 仍旧不死心,疯了一样将整个机场翻转过来,一张脸一张脸的扫过去,那样多的人,那么多陌生的脸,他一张一张的看过去,眼眶腥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的这一晚,只是不死心,明知道她消失了,却执意要将她给找出来。便不停的在人群中来来回回,直到最后看得眼光,却觉得每一张脸都是相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这回他才是真的疯了,坐到椅子上重重的喘,已经没办法再继续下去。 连他自己也知道这一回他是彻底失了理智。 这下好了,驾驶证没了,身份证也没了,就那两样时时用到的东西却通通不见了。 季江然按了按眉骨,几乎哭笑不得。 没有穆绍然的电话,房门敲不开,问过了,只说昨晚就退房离开了。去了哪里?谁知道呢。 他是打算今天要离开回a城的,吴胜超一早就给他打电话提醒行程。 ------题外话------ 丫头们,订了婚色门和前夫的,之前看不了的不要担心,都会改好的,婚色门已经全部审过了。 (113)多老了还叫哥哥 想起自己的证件,结果那姐弟两个竟然无声无息的跑走了。 摸出电话打给吴胜超,告诉他:“让z城当地机关查一下一个叫做穆绍然的人,四岁,有一个姐姐,叫什么我不知道,问清楚他们住在哪里。” 吴胜超马上给那边的公/安机关打电话,让他们查一下当地居民,可是没有一个弟弟叫穆绍然的姐弟俩。吴胜超就让人将所有叫做‘穆绍然’的人口查了一下,在z城总共找到四个,仅有一个四岁的小男孩儿,不是本地居民,办理的是临时户口。没有姐姐,而是跟妈妈生活在一起,叫做穆西。 吴胜超将电话打过来,逐一报备。 然后说:“季总,没有你说的姐弟俩儿,唯一一个四岁的小男孩儿叫穆绍然的,跟妈妈住在一起,叫穆西。” 季江然只是不说话,默念了几遍“穆西,穆西……”渐渐品出味道来,想起穆绍然一口一个小西的叫着,顿时有所悟。 告诉吴胜超:“将他们的地址查清楚,给我传输到手机上来。” 挂断电话,桃花眸子凛冽的眯起来,小家伙在说伙,看来分明是一对骗子。 先说无父无母,跟姑妈一起生活,又说跟姐姐相依为命……而查到的结果却是,那个叫做‘穆西’的女人分明是他的妈妈。 看来他所说的姐姐未婚先孕生下一个孩子,就是穆绍然的妈妈了,生下的那个孩子就是他。 他就说哪有正常人家会让一个四岁的孩子跑到酒吧里卖唱,受了委屈也不吭声,分明就不是一般的孩子。既然要靠那样赚钱,又怎么可能住得起这样高档的酒店。 季江然头疼,竟然被一个孩子骗,实在太喜欢他了,连这点儿判断能力都没有了。 可是,要他的证件有什么用呢?用来诈骗,做违法的事? 他本来是打算先去一趟z城,又想到没有证件,各种不方便,连酒店都没办法住。 而简白又打来电话催促他:“江然啊,你不是说很快就回来了,这都几天了,怎么还没回来?不是事情都已经办完了,今天能到家吧?” 季江然想了下,还是决定先回a城。 家里没什么事情发生,季铭忆和简白也都好好的。 见他回来,简白很高兴。 “江然啊,你可算回来了。妈在景城饭店包了一桌席,咱们一起去吃。” 季江然蹙眉:“妈,就是为了吃一顿饭,你这样催我?” 简白嗔怪:“我这孩子,吃饭是小事吗?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这张嘴。你不是一直喜欢吃那里的东西,也有段时间没去吃了,正好一家人一起,热热闹闹的。” 季江然先上楼去洗澡,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再想一想之前的事,实在没胃口吃东西。 可是简白兴冲冲的等着,季江然换好衣服之后还是陪她过去。 “爸呢?” 简白说:“他临时被老朋友约去喝茶下棋了,瘾上来了,不肯跟我们一起去吃饭,不管他。” 没想到不是全家宴,还有简白的朋友,季江然平时都叫她“张阿姨”。 张阿姨乐呵呵的审视季江然,西装笔挺,眉目俊朗更是不用说,在整个a城都是出了名数一数二的,现在看着也比以前稳重许多,这样一想,真是好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虽然住在一个城市,可是年轻人跟他们这些年长的日常没什么交集,又每天都忙,偶尔去一次季家也遇不上。一晃几年的时间就已经过去了。 问他:“江然现在工作很忙吧?” 季江然给长辈添茶,坐下来说:“是挺忙。” 几人聊了一会儿,包间门打开,又走进一个人。 匆匆忙忙的,一脸歉意:“对不起,我迟到了,正好赶上堵车,是我时间算计不周到,让你们久等了。” 张阿姨瞥了她一眼:“瞧你这孩子,也真是,大家都在等你……”然后给季江然介绍:“这是我的外甥女,叫龚文,比你小三岁,都是年轻人,应该很有话聊。” 季江然神色里略见不耐烦,这氛围转变得着实让人不悦。本来陪着女眷坐在这里闲聊,就已经让他心生倦怠了。凉凉的看了龚文一眼,来人一身青葱色的裙子,小家碧玉型的,五官也是那种十分精致小巧的。这样的女孩子一般都很得老人的喜欢,由其是妈妈就喜欢这样典雅的,常常觉得这样的女孩子稳当,将来一定很会过日子。 龚文坐过来跟简白和季江然打招呼。 “阿姨,二少,你们好。让你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简白意味别样的看了眼季江然,笑着说:“别这样说,我们也是刚刚到,正好喝茶聊天,否则平时哪有这样的机会。” 季江然修指闲散的转着杯子不说话,神色漫不经心又冷淡。 龚文盯着他手上的小动作,竟然不敢看他的眼睛。这个男人丰神俊朗,眼神说不出的凌厉,让人不敢直视。 季江然竟是这样咄咄逼人的说话:“你连直视我都不敢,我们怎么聊?” 龚文的慌乱的抬头,脸就有一点儿红了。 简白拿胳膊肘儿不着痕迹的撞了他一下。 笑着打圆场:“他就是这个脾气,在办公室里跟手下人说话说习惯了。”侧首看他:“别板个脸,我们又不是你的员工,现在是下班时间。” 张阿姨笑着说:“男人事业心强是好事,要每个年轻人都能像江然一样就好了。” 简白点点头,说:“既然人到齐了,咱们让服务生上菜吧?” 张阿姨说:“好啊。” 其实菜刚上来,都还没怎么动筷子。 简白突然对张丽敏说:“对了,丽敏,我之前看到一个玉镯子,一直想买下来,没人给我长眼,总觉得不放心,你在这方面不是很在行?” 张丽敏放下筷子:“我是有点儿研究,好坏还是基本分得清,以前家里不是经营过一段时间这种生意么。在哪里看上的?我陪你去看看。” “就在对面的那家珠宝行里,我也是才想起来。” 张丽敏“哎呀”了一声:“快关门了吧,那家关门一向早,要不我们现在去看看。” 简白说:“也好。” 两个长辈就这样自然而然退场了。走的时候交代两人:“你们慢慢吃,我们先过去看一看。” 简白刻意对季江然说:“好好照顾龚小姐,如果我们回来晚了,吃完饭你就先将她送回去吧,别等我们了。” 人一走,龚文手里的筷子便不知道怎么动好了。 季江然靠到椅背上,端起茶水来喝。 “你不是a城人?” 龚文摇头:“不是,我是b城的。” 季江然淡淡的眯起眼:“那你可能没听说,我是结过婚的人。” 龚文其实没想到季江然说话这样犀利,见面时的第一句就有些让人堵得慌,接下来的每一句也都是言词冷淡。不过她虽然看着性情温婉,却不是内向的人。 “我听我小姨说起过,这些我都知道。” “她怎么跟你说的?说我老婆已经去世了?” 龚文点点头。 季江然蹙眉:“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我老婆是怎么去世的?” 龚文睁大眼睛看着他。 季江然告诉她:“其实在我结婚之前,我还有过一任未婚妻,不过结婚前一天跳楼自杀了。而我老婆是坠楼和身亡……私下有人说我克妻,谁知道呢,反正大家都这么说。龚小姐觉得我们要相处一下试试吗?”不等龚文说话,好整以暇提醒她:“下楼的时候一定要当心。” 这样晦气的话说出来总让人觉得慎得慌。 龚文早听说季江然放荡不羁,听到的说法也是褒贬不一,有人说他好相处,有人说他阴晴不定,根本就摸不透。不过那些终归只是听说,今日一见,才算彻底领教过了。龚文实在没办法招架这样的人,硬着头皮也不想再坐下去。 最后还是先退场了,真像是着了他的魔道,下楼的时候一心一意盯着楼梯的每一个台阶,踩在哪一阶上都是小心翼翼,仿佛提了一口气。 季江然动了下唇角,一个人安静的把饭吃完。 简白厉声厉色的电话很快打过来,吵嚷着:“季江然,你刚刚做了什么混帐事?” 季江然好脾气:“在饭馆里我能做什么混帐事,还不是吃饭。” “龚文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好好照顾她么,你讲了什么难听的话,把人家气走了?” 季江然已经明显不高兴:“妈,以后这种事别再有了。你们女眷再吃饭也不要拉上我,你知道我没兴趣,这让我很烦感。” 简白苦口婆心:“江然,你听妈说,妈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你已经三十来岁的人了,总不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而且咱们季家也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了,你也得为整个季家想一想……” “妈,你要执意说这事,我可挂电话了。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简白知道不能一两句话就说服他,于是说:“那行,回家再慢慢说吧。” 季江然扔下筷子,“啪!”一声摔到地上去。他最不爱听这样的话,这几年每次简白说起来他都特别厌倦。 穆西睡足了,才爬起来整理行李,将衣服一件件的拿出来挂到衣柜里。收拾的太匆忙,几件裙子都压皱了,不熨一下根本没法穿。 弄好了衣服,又去整理包里的化妆品。 伸手触到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证件。就已经懵了一下,意识到那样迷迷糊糊的,是把别人这么重要的东西装回来了。细看证件上的名字,僵在那里彻底不能动弹。 上面的名字那样触目,“季江然”,三个字,就跟敲进脑袋里的一样,一字一字的敲,用力到极至。仿佛几年来都执意不去想的字句,这一下找个够本,让她想起得惊心又动魄。 穆西吸了下鼻子,不觉然地温了眼眶,这个感触来的实在太猛烈,一切都那么的不设防,收也收不住。就那样惊怔又悲情,跟做梦一样。连心里的百味陈杂也是,一时间犹如洪荒泛滥。 竟有这样猝不及防的时候。 她有些自欺欺人的想,一定只是重名,这世上名字相同的人那样多,不计其数。 可是上面有照片,名字相同,长相再一模一样的人,一定是没有的。 穆西握着证件的那只手微微的打颤。 她已经不能思考,可真是报应,她昨天才惊了薄云易一下,接着就被雷劈到了,赤果果的现世报。 室内没有开冷气,穆西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穆绍然正好进房来,看她傻坐在那里,眼眶红红的。 “你怎么了?哭了?” 穆西吸了吸鼻子,只说:“你看我,太糊涂了,把别人的证件拿来了。” 穆绍然看了一眼,责备她:“你怎么这么马虎啊穆小西,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给装回来了,那个哥哥怎么办?” “哥哥?”穆西将这两个字咬得有点儿重,然后把身份证拿到他眼前:“他都这么老了,你叫他哥哥?” 穆绍然摸她的额头:“你没发烧吧?你觉得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么?是不是得想办法还回去。” 穆西想了一下:“算了,还什么还,他一定有办法补办。” 忽然又想起什么,猛然抬头:“你之前去逛街,就是跟他一起?你跟我说实话,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是他找上你的对不对?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她几乎一刹就紧张起来,季江然又要算计什么了对不对?难道他已经知道她没死,也知道穆绍然的存在,想把孩子骗回去?穆西身体里的一根弦一下绷紧,整个人就跟惊弓之鸟一样,紧紧的盯着穆绍然。 穆绍然看她那个样子,就像他交友不慎,遇到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人,被她看出蛛丝马迹,一下诚惶诚恐。 弹了下她的脑袋:“小西,你正常一点儿吧,干嘛大惊小怪的,说了平时让你少看鬼片。不是他找上我的,是我在酒吧里伤了手,怕你担心就想在走廊上站一会儿,等到血液凝固了再去找你的时候正好碰上他。他用领带帮我包扎伤口,第二天我唱歌做为答谢。后来去酒店的餐厅吃早餐时意外碰上,其实他也不知道我住在那里,看到我时也很惊讶。还算谈得来,就一起去逛了逛,事情就是这样了。” 他小小年纪,叙述起一件事情已经十分有逻辑,而且语话清析。 穆西自然听得再清楚不过,却总是怀疑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就是被季江然给吓怕了,想着他那个人不简单,做什么事情都是有目地的。 穆绍然安抚她:“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小西,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兮兮的。我看他真的不像坏人,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对我没有恶意。” 自然不会有恶意,这个就算穆绍然不说,她也知道。季江然再人面兽心,也不能对自己的亲生骨肉怎么样吧?但是,他真的不是好人! 可是她怎么有这样的想法?穆绍然是她的孩子,跟季江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她一直忌讳自己有这种缠绵又依赖的想法,会让许多事情变得扯不清。于是一直都是这样告诉自己,穆绍然只是她的孩子,跟其他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就连她,也已经执意不再想季江然,毕竟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面了。 或许就像穆绍然说的,只是巧合,而他真的不知道穆绍然是谁的孩子…… “包子,你确定是无意间撞上的?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或是让你去哪里之类的?” 穆绍然翻了下白眼:“小西,你怎么突然变得紧张兮兮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穆西敛了下情绪。 当即语气淡然,只是乏力:“不是,看到突然将一个陌生人这么重要的证件拿回来了,有些意外罢了。” 她让穆绍然先出去,说她想睡一会儿。她需要安静一下好好思考。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平静了四年多的时光,有一种骤然被打乱的错觉。顿时千头万绪,才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可是,躺回床上却并不能思考。她将那两个证件收到枕头底下,手指轻轻的划割着,有一下没一下的,身份证凌厉的边缘划着她的手指,有微微的痛触, 穆西心里一阵阵的发酸,竟然是他…… 穆绍然三番两次遇上的大哥哥竟然是季江然。 穆西反反复复的对自己反问,怎么办?其实并不知道自己问的是什么,也一定想不出答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做了很多梦,千奇百怪的。 等到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室内的大灯开着,她翻了个身,家居服被汗水湿透了。坐起身,摸索着开冷风。 穆绍然坐在椅子上,听到动静跳下来。 “小西,你感觉怎么样了?” 穆西迷迷糊糊的,只说:“好热,帮我把冷气打开。” 穆绍然反倒将遥控器拿开了。 “穆小西,你生病了,刚才发烧了,开什么冷风。” “我生病了?”穆西摸自己的脑袋,是有一点儿烫,不过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就是全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包子,你吃晚饭了吗?” 穆绍然让她躺下:“你别管我,我又饿不着。我给你买了褪热药,你先把药吃了。” 他去把水拿过来。 穆西把小小薄薄的药片一口吞下去,抹了一下嘴角的水渍说:“有包子真好,要是没有你,我就死了。” “少胡扯!”穆绍然瞪她,他都快紧张死了,她还在这里跟他装大尾巴狼。“你怎么突然就发烧了呢?你不是很不容易生病么?” 是啊,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烧上来了呢。而且一烧就是好几天,越是不容易生病的人,生起病来越不容易好。就那样反反复复的,说不上哪一时就烧起来,轻微烧,吃点儿药睡一觉就好了,可是不去根。 整个人看起来奄奄的,没有什么精神。 穆绍然担心的不得了:“穆小西,要不然我们去医院吧,这样不会把你烧傻了吧?” 穆西哼哼:“怎么会傻呢,我怀你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烧的可比这厉害,也没见我傻了,你更是猴精……”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穆西不再说下去,侧身躺着,安静的看窗外,窗外的月光很好,一轮月亮又大又圆。 穆绍然看了她一会儿,其实这些天他有话想问她,却一直没有说。奈何他不说,她也不说。他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小西,你是因为看到那个男人心情不好吗?” 穆西心里微微的动了下,一只手下意识伸到枕头底下。 她说:“你想哪儿去了,我不认识他,怎么会心情不好。” 穆绍然不问了,一看就是在说谎,既然是不相识的人,为什么看到那个男人之后逃也似的离开京都。而那个男人一路紧追不舍,眉头紧锁的模样,分明是痛触。 帮穆西掖好被子,穆绍然安静的回房间。一直只是想不明白,当年她为什么要带着他独自离开?到现在还在躲着那个男人,是那个人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么? 两人说得完全不是一码事,却不自知。 穆绍然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一定是那样。穆西是个不容背弃的女人,一定是那个人做了什么让她感觉不可原谅的事,才会带着他远远的走开。 而他越发肯定,那个人一定就是他的爸爸。 否则穆西没道理这样失魂落魄。 穆绍然想,他或许该去一趟京都,找那个男人问清楚。他绝不允许有人欺负穆西,不论过去,现在还是以后。 薄云易几天来一直打不起精神。 开会的时候,弄错了数据,这样低纸的错误他还是头一次犯。连自己也觉得烦燥,摔了文件夹子宣布散会。 他这样分明是在跟自己闹脾气。 上官小小听说之后,跑上来看他。 “薄云易,你到底怎么了?”自打那天晚上喝了酒,跟她打电话说看到顾浅凝之后,整个人就跟鬼上身了似的。她有些担心的凑上来观察他的脸色,真的很难看,睡眠不好吧,脸色苍白。微微的抿着唇,那样子真有几分狰狞:“心事重重,又没有精神,你不是掉魂了吧?” 薄云易蹙眉:“你是神婆/子?上官小小,你不用工作是不是?你真当我们公司是福利机构,养闲人呢是不是?” 上官小小咂咂舌,不仅没精神,还脾气火爆。 “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啊?莫非你们男人也有生理期,一个月也要烦燥那么五六天?” 薄云易拿笔敲她的脑袋:“出去,出去,少在这里给我添堵。” 她真的只是担心他。 被他赶了,也没动弹,静静的问他:“你是不是太想顾浅凝了?”看薄云易怔愣坐在那里不说话,眼神马上变得涣散起来。她暗暗的叹了口气,果然。 他对顾浅凝的想念就像有一个周期,每每转到那一点上,万念俱寂。 “薄云易,四年的时间过去了,再沉的梦也该要醒一醒了。她已经离开了,虽然这个事让我们深感痛心,可是,我们活着的人一定要学会面对现实,不能一辈子生活在不见光的阴影里,否则一定活不长。” 薄云易抬起头看她,要他怎么说?说他看到顾浅凝了,即便那个女人化着浓丽的妆,他仍旧认出来那个女人就是她。可是他找国家安全/局的朋友查了所有名叫“顾浅凝”的档案,却没有她。 这个女人早在四年前就注销死亡了,从此这个世界上是还有许许多多叫做‘顾浅凝’的人,可都不是她。 也就是说,到现在只有他一人坚信她还活着,给他的生命点燃了一点儿希冀之光,就像是黑暗呆久了的人,偶然看到一点儿明光,竟晃得他睁不开眼。于是他欣喜,他激动,高兴的喊破喉……在别人看来他只是魔障了,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 “如果我说顾浅凝还活着,你信不信?” 上官小小轻吐一口气:“薄云易,你可真是疯了。” 看吧,他猜想一定会是这样。 将她推出去,瞌上门抽烟。 知道她活着又怎么样?天大地大,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她。 想起那个粉嫩玉雕的小男孩儿,一定是她的儿子吧?当年她没有死,而是将孩子生下来躲起来了。 可是,就连季江然都不认得那个叫做穆绍然的孩子…… 穆绍然?! 薄云易消沉了几日之后,终于重新反起来,死而复生。眼中有了光彩,打起精神做事,风风火火。 给朋友打电话,让他帮忙查一查一个叫做“穆绍然”的小男孩儿,为此他还刻意去酒吧确认过,的确是叫穆绍然,今天四岁。 当晚朋友便将资料传输给他,呼啦啦的一大排,全国有那么多叫做‘穆绍然’的人,四岁的男孩儿也有好多个。 他将信息整理出来,分别在不同的城市。 于是他请了假,将公司交给其他人打理,又打算云游四海了。 上官小小骂他:“薄云易,你疯了,你手上有case,如今不是你的休假期,你大脑被驴踢了是不是?” 薄云易只是想,有生之年,他可以辜负任何一个人,可是,他不能再对顾浅凝不好。不论万水千山,他一定要找到她。哪怕倾尽所有。 “小小,你不用劝我,我自己在做什么,我很清楚。”他已经将工作交代得很清楚了,上官小小想拉也拉不住,走前又说:“你也整理一下,让财务室让工资发给你,离开这里爱做什么做什么去。” “薄云易,你不讲江湖道义,你被鬼上身了,就拿我开刀是不是?我哪一天不是兢兢业业,勤勤肯肯,你凭什么开除我啊?” 薄云易笑:“就凭我是你哥,你是我妹,就凭我是你老板,凭我们一起长大,马上收拾东西滚蛋。” 上官小小说:“好吧,好吧,你更年期,我不跟你计较。”她指着他的鼻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不伺候你了呢。” 薄云易大笑:“这个觉悟就对了,哥走了。” 他前脚一步,上官小小便愣在那里。 他就这样疯疯傻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哪一时想顾浅凝了,借酒装疯。即便是梦到她,都会是一场低靡,上班打不起精神,吃饭也像在数米粒。现在好了,说是见到她了,背上包说走就走。这么大的一个摊子都不管不顾起来。 上官小小盯着他脚上那一双花白的鞋,整天西装革履的人,他有多少年没穿过这种价码的鞋子了? 最后还是追出来,在他身后大喊:“薄云易,你给我站住!” 薄云易回过头,阳光那样浓烈,将他整个人渡上了一层金光,闪闪发亮。 而她看着他,竟然睁不开眼。喉咙里酸的厉害,所以不敢有太多表情,只是轻轻说:“如果这一次再找不到她,你就死心好不好?以后都别再想她了,好好过日子。” 薄云易知道她是怎么想,怕他一辈子就这样疯癫下去。 他说:“好吧,我答应你。” 上官小小跟他挥了挥手:“那快走吧,别磨蹭了。” 他走了,她又孤立无助起来。 仿佛整个世界空了下去,其实有的时候她不是不懂薄云易心中的苦触,正因为懂得,所以倍感怜惜。 她替代不了顾浅凝在他心中的位置,唯一能做的,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等着他。等他哪一时走累了,肯回过头来。她不敢保证自己韶华永驻,永远都能笑嫣如花。却敢承诺,自己会一辈子站在那里,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到她。 这世上其实有很多很痴很痴的人。你不懂得,那是不曾遇上。 “穆小西,我觉得该把证件给人家还回去。”然后挑明意图:“所以我想去一趟京都。” 穆西眼皮没抬:“你去吧,你前脚一走,我后脚就从窗子上跳下去。” 穆绍然眯起眼:“穆小西,你能不能别闹?” 穆西本来在吃东西,看到他那个模样就一阵心堵。 “你怎么有那么多的小动作,早知道你长成这号模样,我就该把你送人。” “我的长相碍着你什么事了?”穆绍然发现女人任起性来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讲的,简直胡搅蛮缠。“你能让我省点儿心么,有事没事这样威胁我有意思?” “怎么会没意思。”她就是个赖皮缠,眉眼都是懒洋洋的,漫不经心说:“小包子,我不能没有你,一天看不到你,我就吃不下去饭。” 穆绍然板着脸,嘴角却忍不住动了一动。好吧,他承认自己有点儿开心,这一招真的很受用,自己在她心里的存在感竟然这样强。 “可是,穆小西,即便是这样,你也不能耽误我干正事啊。” 穆西提醒他:“你才四岁,你想干什么正事?”她故作惊怔:“你不会在京都有喜欢的小姑娘了吧?” 穆绍然脸都红了,一直红到耳根。 “穆小西,你瞎扯什么呢?” 穆西就呵呵笑:“总之你不能离开我身边半步。” “小西,咱能讲讲道理么?乖,你听我说,人家大哥哥那么重要的证件都落在我们手里了,一定急坏了,估计还在酒店里等着呢。他还送了我那么多礼物,我们不能无情无义啊。”穆绍然哄起人来也是很有一套。 穆西沉沉说:“你当他傻啊,他看你不在那里了,肯定就自己想办法了。”她不记得季江然什么时候会那样没脑子,等到日落西山不是他的风格。她斜眸睨他:“那个男人都那么老了,你还叫他哥哥。” “你又没见到他,怎么知道他老?不知道多年轻呢。” 穆西就忍不住抚上自己的眼角。 “没看也知道不年轻了,身份证上的年纪比我还大呢。” 穆绍然看了她一眼,接下来的话没有说。 穆西伸手揪他的耳朵:“你想说我看着比他老?” 穆绍然沉了下嘴角:“咱能不动不动就吃干醋么?男人和女人有法比?”他伸出小手过来揽上她的脖子,难得叫她:“妈妈,你就让我去一趟京都吧,做人要有原则,我真得还给他。” “叫奶奶也没用。” 穆绍然松开她。 “我以后不理你了。” 这才像个小孩子,气冲冲的回房间。 穆西将枕头底下的证件翻出来,销毁吧,省着穆绍然老是惦记这件事,不如让他死心。 可是划着了火柴,最后还是吹息。除了这一点点东西,再找不到跟他更亲近的了。 收到柜子里,去穆绍然的房间哄他。 拉开门缝叫了两声:“包子,小包子……” 穆绍然靠在床头看数码相机里的照片,见她进来,放到床头柜上,钻进被子里一直将被子拉到头顶上。 穆西过来坐到床边,扯了扯他的被子:“你是想把自己闷死么?那样也死的舟忒窝囊。” 穆绍然呼地坐起来。 “你就不知道哄哄我?” “我又不是你女朋友。”看他阴沉着脸,笑了笑:“再说,我哄你你又不肯听,你知道我不喜欢做无用功。” 她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机看。然后爬到床上来。 “包子,今晚我睡这里吧。” 穆绍然哼了声:“回你自己房间去。” 她被赶出来,前脚被推出,后脚“砰!”一声,门板就被关上了。 天下的男人不论年纪大小,竟都是这副鬼样子,哪有生个女儿贴心。穆西恨不得将他塞回肚子里,重新再生一次。 手里还捏着他的相机,回到房间,坐到床上一张一张的翻看。 慌慌张张的难过,慌慌张张的无措。 他果然还是那样年轻,时间没在他的脸上留下哪怕一丝半点儿的痕迹,笑容依旧明快,像阳光一样,眼光灿烂无比。透过一层玻璃,看他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跟身侧那张稚嫩的小脸竟然如出一辙。都是那样细长上翘的眼角,脸部线条清析,刚柔并济,略带妖娆,男人哪有这样的艳色,可是他们有。这样的男人天性风流,讨厌极了。 当年的他就是那样沉重,在她的身上辗过去,留下深邃的痕迹,连孩子似都是沿着那道痕迹烙印出来的。 她辛辛苦苦把他生下来,两个人一并死里逃生,连她都没有想到。可是,这个孩子竟然一点儿都不像她。身上全部是另外一个人的影子,说话的口吻,那嚣张霸道的语气,还有那无与伦与的长相,和抿动嘴角亦或微微眯眼的小动作……也通通像极了他。 他到底是怎样的毒物,竟像是浸进了她的骨子里,漫进四肢百骸。 即便生个孩子,也全部是他的因子。 仿佛她全身上下都已经失守,也全部是他的印记,所以没什么独立特行的东西可以给孩子。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穆西抱膝坐在那里,还是忍不住一张一张的翻看。 四年多的时间过去,她生了孩子,变成了妈妈。对着镜子看自己的时候,都觉得有往时没有的风情。可是他依旧只是曾经的模样,没有她,他还是那样好好的活着,世界并没有因为少了她而变得有所不同。 原来爱情会有时,再咬牙切齿的承诺也会变得云淡风轻,微不足道,甚至不被人们再记起。 没有了彼此,他们仍旧好好的活着。 穆西失眠了,一整晚没有睡,早上顶着黑眼圈爬起来。想拿眼影摭一摭,可是不管用。 穆绍然扫到她:“没睡好?终于知道愧对于我,无心睡眠了吧。” 穆西说:“昨晚我想了一晚,发现白生你了。” 这是个原则性的问题,就算再憎恶一个人,也不带这么灭绝性打击的。 穆绍然认为穆西这样是完全否定了他存在的价值,一个没有价值的人存活于世,跟一块朽木有什么区别。他不干了,于是问她:“穆小西,你别吃了,把话说明白,你什么意思啊?” 穆西说:“我头疼。” “别岔开话题。”看她半死不活,终归还是不忍心,过来替她按了按太阳穴:“到底是怎么了?” “我可能真的是老了。” 吃早餐的时候,简白隔着一张桌子问。 “江然,你什么时候再和龚文吃一顿饭?” “龚文?”季江然本来在看报纸,听到简白问话,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似已经完全不记得龚文是什么人了。“吃什么饭?” 简白郁闷的看了季铭忆一眼,笑着说:“就是上次你张阿姨给你引荐的那个朋友,她外甥女,还记得不?” “不记得。”他将报纸放下:“妈,我没时间帮你应付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我这两天还要去外地出差,你没事就别盯我了。” 便是连简单的三明治都不吃了,起身走出客厅,给吴胜超打电话:“把这几天的行程表重新安排一下,我明天要去z城,让司机开车送我去,那边你帮我安排好。” 去开一张临时身份证吧,这样的麻烦事,想起来就牙龈痒痒。 简白不悦的跟季铭忆抱怨:“你看到了吗?他这是诚心的躲我。” 季铬忆皱了下眉头,也是愁眉不展。 “是不是他对那个龚文实在看不上啊,你再给张罗个别的。” 简白白了他一眼:“得了,哪一样的他会喜欢?那个龚文我看了,挺文静乖巧的一个小姑娘,跟他这个脾气正合适,否则找个跟他一样的,还怎么过日子。” “可是他就是不喜欢,你有什么办法?” 简白的确没办法,她再热切管什么用。季江然就永远这么不冷不热的,说再多也听不进耳朵里去。 ------题外话------ 明天就相见了哈~~ (114)认错爸爸了 季江然一到公司,吴胜超就说:“季总,林小姐之前来电话,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她新品发布会才结束,想请您吃饭。” 季江然推开办公室的大门,随口说:“嗯,我知道了。” 林嫣然现在事业做的不错,算是小有成就。一直不忘季江然当年的提拔,如果没有季江然她不可能走到今天,兴许一辈子都只能做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职员。季江然绝对算是她的贵人了。虽然贵人多忘事,只要她不打电话,他可能永远都想不起她,可是林嫣然仍旧感激他。 季江然得出空来给她回了个电话。 只说:“祝贺你,吃饭就算了,这几天很难抽得出时间。” “二少,谢谢你,要是没有你的帮忙,不会有我今天小小的成就。”林嫣然老生常谈,接着脆生生的说:“如果这几天你没时间,那就等我从老家回来,无论如何二少要赏光。到时候我从家里带点儿陈酿过来,绝对算是纯正的好酒。” 季江然手上翻开资料的动没停:“你要回老家?s城是吧?” 他永远只是记不住,不论问多少遍,都是这种不确切的模棱两可。 林嫣然习惯了,也只是笑笑:“是啊,是s城。” 季江然在头脑中打点路线图,挑了挑眉:“和z城岂不是相临。”都是南方的两个城。 “是啊,二少怎么突然问起z城了?” 季江然停下手里的动作,闲坐到椅子上。 “明天要去z城办点儿事,要不要捎你一程?” 林嫣然笑了一下:“好啊。” 挂断电话之后又好笑,这些年她和季江然的距离永远保持在这里。好像再没有走近过半步,可是她仍旧觉得满足,至少没有推远她。他虽然想不起她,每次即便是道谢,也不敢直来直去拔打他的手机,说不出他哪一时心情不好,就会乱发脾气。但是可以直接打给他的秘书,免去公式化那套作派。 林嫣然整理好了一个简单的行李箱。第二天一大早接到季江然司机的电话,然后来家里接上她。 季江然就在车里坐着,衣冠楚楚的,他现在真是越来越讲究了,每次见他都是西装衬衣,严丝合缝。以前林嫣然还看过他挑染过头发,虽然是那种低调的深色,也觉得这人很阳光。可是这些年都是这样有板有眼的,耳根那里修出好看的弧度,整个人干练清爽,原来男人也是可以说长大就长大的。 司机把她的行李箱接过去放好。 林嫣然坐进来跟他打招呼:“二少,怎么想起开车去z城?” 季江然沉沉的笑了声:“别提了,之前去京都被一个孩子给骗了,所有证件都不见了。” 林嫣然惊了下:“有这种事?” 大千世界,什么事没有呢。 薄云易很快找到z城来,他的头脑不仅不空,还十分缜密。并非盲目的翻遍所有城,按照资料上提供的信息,很快便辗转到这里。 很简单,他想穆绍然如果真是顾浅凝的孩子,他一定是没有爸爸的。所以除去那些有父有母的孩子,再除去那些跟父姓的,最后目标就锁定在这里。顾浅凝一定改姓了,姓穆,他淡淡的笑了嗓,倒是极有可能。小孩子跟她姓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百。 放眼所有资料,穆西和穆绍然这一对母子就实在太显眼了。 薄云易拖当地机关查了一下,很快得来确切的信息。 从当地派/出所走出来的时候,薄云易心跳就开始加速,许是跳得太厉害了,就跟心脏病患者一样,出虚汗,浑身无力。 坐在出租车上,几乎是嗓音发干,把小区的地址报给司机。看着车窗外涌过的人潮和车潮,都是跟他不相干的事物,这一刻却仿佛扰乱着他的心智,无论如何不能平静。 最后只得闭起眼睛来休息,心跳还是很快,薄云易抬手紧紧的按着胸口,掌心里都是汗,粘乎乎的。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这样紧张过,就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连嘴巴也不敢张,天真的以为它会从喉咙里冒出来。 他一定是疯了。 车子一直开进小区,司机停下来叫他。 “先生,到了。” 薄云易从钱夹里抽出张一百块的给他。 “不用找了。” 站在楼下往上看,当地机关提供的材料相当明确,那个叫做穆西的女人和孩子就住在这一单元的三楼东户。 薄云易几乎是万水千山为她奔赴而来,一路上食欲不佳,只是喝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他就这样望眼欲穿的在找一个人,做梦都是不停的走,不停的走……背着大大的包,白花花的鞋子踩在干枯的马路上,每一步都焦燥,那种迫切到死的心态,折磨疯了他。 薄云易睡醒的时候就在想,如果哪一天查出她的蛛丝马迹,他会不顾一切冲上去,然后紧紧抱住她,把他这些年的懊悔与思念说给她听,通通都说给她听。 可是,这一刻他动不得,一双腿像灌了铅似的。 只得站在那里一眨不眨的看着楼上,头顶是花白的日光,汗出的更厉害。 怎么办? 薄云易有生之年,发出这样无助的叹息,他该要怎么走上去? 穆绍然一出楼门就看到他,怔了下,整个人僵在那里。这些天他一直想去京都找他的,可是穆西无论如何不放他一个人外出,他怕跟她拗大劲了,她真的后悔生了自己。却没想到,他反倒找来了。 他几乎一刹那死心塌地的认定,这就是他的爸爸。 “你来这里干什么?”当年害得穆西还不够苦么,以至于到现在都不原谅他。 薄云易看到穆绍然,一阵欣喜。 “是你?穆绍然。”看来真的没找错,当晚顾浅凝怀里抱着的孩子就是他。 穆绍然脸色不好看,完全不像那一晚,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原来这就是他的爸爸,他好奇了这么多年,终于看清他。长得那样翩翩乍眼,可是他不像他。 他仍是板着脸:“你跟我来,不要让穆小西看到你,她看到你一定又会难过得想要逃跑。” 薄云易跟着穆绍然去了小区外面的一家咖啡厅。 穆绍然的视线一直在他的脸上流连,仿佛是要看穿他。 薄云易第一次被一个孩子这样认真打量,笑笑:“乖,你和妈妈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你还知道关心我们?”穆绍然觉得穆西不在场,两个男人说话,实在没必要掖着藏着,他直接问他:“当年你为什么抛弃穆小西,是因为她怀了我么?你不想要我对不对?” 这样的戏码他看的可不少,由其他们这些公子哥。好的时候甜言蜜语,女朋友一旦怀孕就烦了,不想负责任,就想像甩掉包袱一样将人打发掉。 “当年穆小西怀上了我,你害怕负责任就想打掉我,她才带着我逃开的是不是?” 薄云易抿了下唇角。想说,他的父亲不是他。 穆绍然倒先说:“你想说你不是我的爸爸对不对?既然你不敢承认,那还来找我们做什么?我告诉你,我不会再允许你欺负穆小西了,只要有我在她身边,你想都别想。” 薄云易蹙了下眉头:“如果我说,我不是来欺负她,而是来赎罪的,你们会不会原谅我?以后我对你和她很好,你们想让我怎么样,我都愿意做。” 穆绍然淡淡的眯起眼,在判断他这话里到底有几分可信度。 薄云易说:“你让我见一见你妈妈好吧?我有很多话要对她说。” “在跟我谈妥之前,你不要想着见她。”穆绍然执意的问:“当初你为什么不要我们了?难道真的是因为穆小西怀了我?” 他将问题归咎到自己的头上,那样子像要自责是他把穆西害苦了。 薄云易洞悉天机,怎会看不透一个孩子。 “当时是我混帐,因为一些事情误会她,把你妈妈气走了。可是我没想过不要你,我怎么会不要你。” 穆绍然愣了下:“你说的是真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要是我不想要你,就不会费这么大的周章过来找你们母子了。” 他这话听起来着实有几分道理。 穆绍然仍是斟酌:“男人的话都不可信。” 薄云易提醒他:“你也是男人,你该跟我一条心。” 穆绍然皱眉:“跟你一条心干什么?一起欺负穆小西,让她吃尽苦头么?你根本就不爱她。” “谁说我不爱她?这些年我只爱她。” 穆绍然小嘴巴抿起来。 薄云易微微的就有些想笑:“我也爱你,不是因为你才抛弃她的。当年的确是有一点儿误会,我这不是过来找你们了。你得给我机会让我跟她解释是不是?” “既然你爱她,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找她?我都已经四岁了。” “绍然,我很抱歉现在才来找你们。”薄云易神色凝重,只说:“我以为你们已经不在了。” 穆绍然定定的看着他,自然不会被他的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在听到穆小西的真实想法之后,他不会相信任何人。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等我跟穆小西商量之后再说吧,你不要妄想跑去找她,她是不会见你的。除非你想像那天晚上一样,吓得她带着我逃之夭夭。” 薄云易问他:“绍然,你会帮我的对不对?你跟她说一下,我要跟她好好谈谈,我有很多话要对她说。以后我再不会对不起你们母子两个了。” 穆绍然抬头看了一眼时间,跳下椅子说。 “我得回去了,你最好不要招惹穆小西,否则就算我是你们生的,我也不会放过你。” 薄云易坐在咖啡厅里哭笑不得,站起身想送他,他也不用。小家伙火气大的不得了,也十分的有个性,头也不回的出了咖啡厅。顾浅凝还真是本事,竟把孩子养成这个模样。 穆绍然本来说要去买凉皮,结果沉着脸回来,一句话不说就进了卧房。 穆西坐在沙发上看着,目光一路追随,看出他是生了气。过去敲他的房门,然后推门进来。 “包子,你怎么了?不是说要去买凉皮吃么,怎么空手回来了。” 穆绍然顺口胡诌:“卖凉皮那个小姑娘不漂亮。” 穆西惊了下:“就因为人家不漂亮,就把你气成这样?你去买凉皮,又不是买媳妇,你至于较这么大的劲么。” 穆绍然狠狠的瞪她:“长的丑不是错啊?” 得,真大爷! 穆西看他真是火气十足,一副宁肯他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他的傲骄样儿。 “好了,好了,不吃就是了。” 穆绍然烦她:“你出去!” 穆西叹气:“我也让你看着心烦了是吧。” 穆绍然说:“我要静一静。” 他想跟穆小西谈一谈的,想问她以前她和那个男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那个男人找来了,一副要跟她重修旧好的模样。他一直以为那个男人抛弃她,可能是因为穆小西怀了他,可那个男人说不是。他便有些茫然了。 但如果是个好男人,又肯对穆小西很好的男人,她没有道理带着他雪藏起来过日子。 穆绍然犹豫着,要不要将那个男人的存在告诉她。当时从京都回来,穆小西就失魂落魄好多天,连身体都出现了负作用,说明她一定十分难过。他真的不想看穆小西受到刺激。 晚上薄云易在楼底下抽烟。 可是不敢上去,知道她还活着,心情就已经这么波澜,见到她心脏可能真的会跳停。知道她真的还活着,和看到她一定还不一样。那天晚上他就感觉自己失控了,却只是惊鸿一瞥,真难想象面对面自己会是什么样。 毕竟他有四年多的时间没有见过她了。 白天的时候向穆绍然要了电话号码,这会儿忍不住给他打电话。 哄着他:“绍然,你真的不打算请我上去坐?” 穆绍然的小心脏跳的也快起来,突然有一天见到自己的爸爸,一定也是感慨万千的。虽然他对这个‘感慨’的定义还不是十分明确,却知道自己自打回来就有些激动。再听到他的声音,还是没由来的一阵紧张。 刻意板着脸说:“你这样求我也没有用,我还没跟穆小西正式谈这件事情。” 就像薄云易能看到他的脸似的,所以一丝一毫不肯松懈。严肃得很有几分好笑,连小身子都挺直了。 再怎么心智成熟,毕竟也只是个小孩子。薄云易知道小家伙一定也很想有个爸爸,虽然冷言冷语的对他,却不是一点儿缓和的余地都没有。 他耐心的哄着他:“绍然,这些年你也想爸爸了对不对?你要是不想让我上去,那你就下来看看我。爸爸很想你和妈妈的。” 穆绍然马上说:“你千万别上来。” 薄云易说:“你要不下来,那我可就上去了。” 穆绍然勉为其难的说:“那好吧,我下去。” 穆西问他:“去哪儿?” 穆绍然有些犯别扭,不太敢看她的眼,只说:“下楼去买凉皮。” 穆西一阵惆怅:“人家卖凉皮那姑娘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你跟人家死磕上了是吧?” 穆绍然已经拉开门。 “要你管。” 他一下楼,薄云易就过来抱起他。小家伙的身上还有一股奶气,小孩子就是这样,即便很久不喝奶了,还是有这个纯质的味道。抱在怀里软软的一团,让人爱不释手。 穆绍然肯定不想让他抱,挣扎着想要下来,可是薄云易就是不撒手。 “让爸爸抱一抱,你小的时候我都没有抱过你。再说,你这么挣扎被你妈妈听到声音,她自己下来了,可怪不到我头上。”终于将穆绍然成功安抚,笑着说:“爸爸带你去吃好东西,我们边吃边聊好不好?” 两人去了一家甜品店,薄云易给他叫了许多吃的。 问他:“你不喜欢我哪里?嗯?是爸爸哪里让你觉得不满意?我改还不行么。” 穆绍然淡淡的抬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其实他绝对算一表人才了,有这样的爸爸说出去一定很有面子。但是他不会这样轻易妥协,还是沉着脸说:“你对穆小西不好,还抛弃了她,这一点让我对你很不满意。” “我知道错了,再给爸爸一次机会改正错误好不好?” 穆绍然坐直了身:“那要看你以后的表现。” 两个人不敢在外面呆太久,现在是晚上,他只说到楼下买凉皮,那家山西米皮店薄云易看到了就在小区门口,实在没多远。如果穆绍然迟迟不回去,穆西一定会担心他。 将人送回去,抱到楼底下才放他下来。 “宝贝,晚安,明天一定要让我见妈妈一面好不好?” 穆绍然不应声,最后只说:“晚安。” 薄云易站在那片暗光下看着他上去,他是真心的想对这个孩子好,即便他是季江然的骨肉,跟他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他还是想让孩子由心的喜欢他,接受他。在顾浅凝的心里,这个孩子一定比什么都重。而在他的心里,顾浅凝也比什么都重,所以他一样看重这个孩子。 不会不理会这个穆绍然的感受,一昧的冲上去。这些年是穆绍然一直陪在顾浅凝的身边,即便肩膀稚嫩,保护起她来却英勇无比。薄云易不得不说,季江然有一个好儿子,实在很惹人爱。 穆绍然又是空着两手走进来。 穆西盯着他:“又去找茬?没买东西?”她本来歪在沙发上,这会儿坐起身:“死包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讨厌了,没事老去找人家的晦气干什么?这里哪一个不知道你是我的儿子,你把自己搞臭了,对我有什么好?” 穆绍然无声无息的坐过来。 端起茶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穆西说:“那是我的杯子。”小包子说:“我不嫌你脏。” “可是我嫌你脏啊。” “将就着吧。”穆绍然将一杯子的茶水灌下去,就跟喝了一杯烈酒一样,酒到肝肠处,仿佛才有勇气问出来:“小西,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当年你为什么带着我离开爸爸?” 穆西心口一阵憋闷的窒息,真的快要没办法呼吸了。第一个感觉就是季江然找上来了,那个恶魔他真的找上来了……就知道那些不经意间的相遇一定不简简单单的巧合。 否则穆绍然没道理这个时候问她这个问题,这些年他都没有问过。而且他今天的情绪明显很反常。 穆西竟觉得自己要哭了,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又气又恼,快被他给气死了。到现在他还不放过她,仍旧只是不厌其烦的算计她。 “你是不是在楼下见到了什么人?” 穆绍然默然的看了她一会儿,还是点点头:“我看到他了,我知道那个人就是我的爸爸。” 灯光下穆西的脸白了下,呼吸渐渐急促,每喘一口气肺腑中都是疼的。 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他在楼下,他在楼下……而她全身发冷,冷汗涔涔。 “那个人跟你说了什么?” 穆绍然如实说:“他说以前是他不好,做了混帐事,这次他千辛万苦找上来,是为了求你原谅的。”他看到穆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当即说:“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出卖你,我跟他说好了,在你同意之前,不让他上来找你。我也没有原谅他……” 而穆西已经“呼”地站起身,开门就往楼下走。 她一定要问清楚,问问季江然他到底要怎么样?非要将人逼疯了,他才心满意足是不是?他们已经逃到天涯海角来了,为什么他仍旧只是阴魂不散。 薄云易扔下手里的烟,转身往外走。 没走几步,身后有人大声唤住他:“你站住!” 他就真的一动也不能动了,甚至不能转身,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却感觉到穆西正朝他一步一步的走近来。她身上有奇异的香气,在空气中氤氲。他闻到了,真的感觉自己闻到了。 穆西莽撞的伸出手,扣在他的肩膀上,将人转过来。一切发生的又急又快,其实她也害怕,怕下一秒,只要稍稍的迟一秒,她就一点儿勇气都没有了,没有勇气面对他,没有勇气跟他好好说话……就只有转身落荒而逃的份。 她分明感觉到自己想退缩,所以越走越快,连声音也变得大起来,分明不想给自己留有余地。 眼睛蓦然睁大:“薄云易?” 薄云易喉结动了动,咫尺的距离看着她,却仿佛隔了一个久远的浮生若梦,他哪里还有脸面面对她,而他此时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 “穆晓黧……” 悲情岂能用三言两语表述清楚,从他腥红着眼眸掐上她的脖子,告诉她永远不要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偏了轨迹。所以许许多多的话要从那一时刻说起来,可是太多太多了,竟又不知从何说起。 总算她真的活着,让他还有机会忏悔和弥补,这一生不用徒劳的无疾而终。 这是怎样的一场失而复得,果然预习再多相见的场景都没有用。那些设想的台词和表情,一句也用不上。他只是心跳加速,呆怔的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目光几近贪婪的锁紧她,唯怕她的虚幻的,眨眼间消失不见。 最后薄唇微微抿紧,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来。 “我错了……是我错了,以后别这样吓我了好不好?” 天知道他的肠子都悔青了,他有怎么样的绝望。 穆西被他紧紧的揽在怀里,机警的薄云易,他这么快就找来了,还以为他只会当成一场误会忘记了,或者干脆以为自己撞鬼了。他没有变,跟四年前一模一样,玉树临风。下巴垫到他的肩膀上,让自己安静一会儿,之前她的心也跳的太快了,这会儿有虚脱的感觉。松一口气,原来是他…… 良久,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薄云易只是紧紧的抱着她。 “有没有恨过我?” 穆西摇头,她不恨薄云易,一时片刻都没有恨过。哪有什么道理恨他,是他恨她才对。当时那样的情景他没有杀了她,在穆西看来已经很是不易了。他背负怎么样的痛触?只怕并不比她这个有苦难言的人好过。 “我为什么要恨你?本来就是我对不起你。”她竟还能笑出声来:“我就是只白眼狼……” “晓黧……”他急急的叫她的名字:“你别这么说,我什么都知道了……” 是她保住了薄东胜的性命。 她从来没想过真的杀他,这不是一个没有判断力的女人,像个机器一样滥杀无辜,好坏她分得清,这是薄东胜回忆起整件事的时候,说过的话。 第一次顾浅凝去薄家执行暗杀行动,就是动过心思的。 到如今她连时间还记得很明确,当晚她午夜十二点三十分进入到薄东胜的睡房,一点零一刻出来。她想杀一个人又怎么会那样迟缓,就在那短暂的几十分钟里,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薄东胜那样忠贞不渝的战士,他们有一样崇高的理想和信念,所以共同的意念并不难达成。他相信顾浅凝,愿意让她在自己的身体上射击。 那一出假死的戏码本来就是要演给季江影看的。可是他实在狡诈,早在薄东胜的身边安插了线人,瞒不过,只能再来第二次。 否则她的嫌疑脱不了,薄东胜的安危也将受到更大的威胁。 实则顾浅凝是很佩服薄东胜的,愿意冒着风险保全他。 其实在她第二次执行暗杀的时候,薄东胜是真的甘愿一死的,想来也是不想由此拖累她。他唇齿微动,让她不要手下留情。可是,顾浅凝还是将那一枪打偏了。 好算那一次可以瞒天过海。 后来季江影死了,季江然一败涂地,确定他是安全的了,薄东胜得以重见天日,而真相终于在薄东胜死而复生的时候大白于天下。 他终于可以不用再恨她,而她却已经不在了。 一切似都差了那一步,却足以让人生不如死,悔恨终生。 那滋味如何,只有感同深受的人最知道。 穆西端着咖啡抿压一口:“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本来就不知情,所以怨不得你。” 薄云易静静的看着她,看她容颜不老,看她貌美如花……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他曾诅咒过让她不幸。想起许久前,她自己悲凉的说,说她那样的女人是不得好死的……连她都要对自己下这样恶毒的诅咒,可见那些日子她一定过得绝望又悲凉。 她没有负了哪一个,是天下人负了她。 “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穆西漫不经心地转动手里的杯子,真相?可真相是什么呢?他现在所知道的,也不见得就是真相。他们有太多的时候是有口难言的。 她笑一笑:“如果你不是那个最痛的,如果你不恨得我牙龈痒痒……别人又怎么可能相信那些是真的?” 是啊,假戏真做,才能跟真的相混淆。否则火候欠佳,总有人一眼看出瑕疵,功亏一篑。 时间太晚了,包子还在家里。 薄云易送她回去。 路上两个人一直安静,快到楼下的时候,他才说:“怎么能让绍然一个人进进出出的,他还是个孩子,哪有你这样当妈的。” 穆西笑了下:“你没看到那个包子有多强大,他要做什么事我都跟着,他会讨厌死我,这个孩子一直是很独立的。不过除了这附近,我也不会放他一个人。” 薄云易其实听说一点儿,季江然小的时候也是那样。跟个小大人似的,他一定没见过,可是听人说起来的时候,猜想或许就是这个模样。看来穆绍然完全是随了季江然。 穆西又说:“包子好像认错爹了。” “我知道,所以我将错就错,没跟他说我不是他爹。” “你怎么想的啊薄云易,不立即打消他的这个念头,你将变得很麻烦。” 薄云易侧首看她,他的目光承载岁月,被时间洗涤,看着她的时候,还像曾经那样温柔如水。仿佛不曾变过,而以前那些冷硬与伤害,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多么的逼不得已。那时候他根本没办法真正的跟她对视,唯怕一不小心泄露心底里的秘密,连恨她都变得没有办法。可是,却又不容许自己原谅她,杀父之仇只怕在谁看来都是不共戴天的。一直以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恨她,还是不停的跟自己较劲? 这一刻终于超脱了,百无忌惮,方才觉得自己可以喘顺一口气,能够像个人一样好好的活着。 若有所思:“我不怕麻烦,如果绍然真的肯把我当爸爸,我当然欣然接受。我会对他很好,不会比任何人差。” 穆西瞪了他一眼:“薄云易,你别闹了。时间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她一阶一阶的走上去,幸好只是薄云易……惊怔之后宁静下来,就不觉得有什么了。既然遇到了,也没什么办法。不过她相信薄云易的出现,不代表宁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她和穆绍然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好好的生活。 却不知她这样的想法有多天真,上帝本来就是个顽皮的孩子,他喜欢捉弄人,会有许多出乎意料的恶作剧,她竟然忘记了。 只怕是安逸的太久,乐不思蜀了。 穆绍然听穆西进来了,他在卧室里听得很清楚,一直没睡就是在等她。 之前他看到薄云易抱她了,她将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像只猫似的。他以为穆西恨极了薄云易,原来不是。 他将门打开:“怎么是你自己回来了?” “要不然呢?”穆西眯起眼睛,懒懒的问他。 穆绍然撇了一下嘴:“你不是很想他,怎么不把他带回来?” 穆西叹了口气:“包子,你认错人了。” 穆绍然“砰”一声将门板带上了。不像话,到现在还在骗他。也不知骗他有什么好?眼见他们都抱在一起,就要重归于好了,却仍旧想要瞒着他。 他发现穆西就是一直没有男人的缘故,所以变矫情了。 满身都是刺的女人,如果不是想他了,怎么会对人家投怀送抱?! 他又将门敞开,然后吼了一嗓:“穆小西,你这人巨没意思。” 接着又关上了。 穆西今晚是有一些意外的,心潮起伏,而且堪称大起大落,说不累是假的,倦的不得了。所以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想说,只想早早的睡。薄云易一定不会呆太久,他本来就不是穆绍然的爸爸。等他一走,穆绍然也就该想明白了。在她看来,麻烦是可迎刃而解的。 她洗了澡上床去睡。 不停宽自己的心,遇上就遇上了,反正不是他。 竟真的忘记了天有不测风云,世事更是无常。 第二天薄云易打电话,约穆西和穆绍然一起吃饭。而且电话是打到穆绍然的手机上来,他就是这样会做人,做法很讨巧,让穆绍然觉得自己真的很被看重。 接起来的一刹,意有些得意洋洋。 薄云易在电话里跟他说:“宝贝,你去跟妈妈说一声,中午的时候我过去接你们,我们一起去吃饭。” 穆绍然淡淡的“嗯”了声。 然后说:“她会不会去,我可不敢保证。” 薄云易爽朗的笑了一声:“你去跟她说,她一定会去。”又问他:“你想要什么礼物?爸爸送给你。” 其实这世界每一个小孩子都是希望自己有爸爸有妈妈的,穆绍然也一定不例外。虽然一直以来,他觉得没有那个他也可以和穆西生活得好好的。但是,真有了,他竟觉得有些得意和骄傲。 却说:“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可以自己赚钱买。” 薄云易说:“以后有爸爸呢,不要自己赚钱花了,你太小了,做那些事我会心疼。而且爸爸很会赚钱,你信不信?” 穆绍然自然是信的。 他这样聪明,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所以他的爸爸一定差不了。 过来叫上穆西,有些别扭的说:“那个人中午要请我们吃饭,去不去?” 穆西先纠正他:“叫叔叔。” 穆绍然就沉下脸:“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穆西坐起身。 “当然去,否则多么没礼貌。”告诉他:“去找件得体的衣服换上,我也收拾一下。” 有些话正好吃饭的时候可以跟薄云易说,也顺便澄清一下两人的关系,告诉穆绍然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以乱说,可是爹不能乱认。 她先去洗澡,然后在柜子里挑出一件黑色的类似晚礼服的长裙换上。 只是那衣服一段日子没穿,隐形拉链似不那么好用了。她轻轻的拉,唯怕把它扯坏了。而且是在后背上,设计的就是这样不好,弄起来竟有一些费力。对着镜子实在很不方便。 穆绍然的速度很快,刚换好衣服就听到门铃声。 他没想到薄云易的速度这样快,不是说要等一等才过来么?他跑去开门,房门打开,惊了一下。 “哥哥?” 手臂却已经被捞紧,季江然是有些气的,毕竟他这么忙,却为了这些事周折到这里来。所以手劲有那么一点儿大,再怎么都是个孩子,皮肉都嫩,疼得直皱眉,轻微的呼出声来。 季江然拎着他:“小骗子。”扯着他不放开,非得将他那个骗子妈妈也一并叫出来。“小家伙,你可以啊,骗到哥哥头上来了。你那妖精一般的姐姐呢?该叫妈妈吧?拿我的证件做什么?诈骗,还是行凶?” 穆绍然疼也不求饶。 只说:“我们没有骗你,你的证件是不小心才拿回来的。” 季江然根本不听他那一套,这小孩儿头脑清楚,说话伶牙俐齿,看他那个躲闪的劲头,明显还是有些功夫的。这样的小孩子如何了得?一定是个滑头。 他将室内打量一眼,依着习惯能猜出小家伙的妈妈该住哪一间。拉着他的手臂一直拖到穆西的房门前。 只是一伸脚,那扇门就被他给破开了。 可是穆西没回头,正急出一身的汗。听到开门声,跟见到救星似的:“包子,过来帮我把拉链拉上。我的手滑,用不上力。” 她的整面背都暴露在空气里,映在黑色的锻子里,雪白的一面背,跟珍珠一样。 (115)是你吗 却终将穆绍然给惹恼了,扬声质问季江然:“你凭什么随便开穆小西的房门?那些证件是我拿回来的,跟穆小西没有关系,你冲我来……” 穆西蓦然抬眸,一眼看尽镜中人。看他骤然眯紧的桃花眸子,刹那间深不见底,正以一个不可思议的神态盯紧她,那样子跟看到了鬼一样。仿佛不认得她,又像太熟悉了,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所以一眼认不出她,只觉得似像非像,所以才要仔细的看清楚。于是,就那样目不转睛的。 连穆绍然跟他说话也听不到,只是紧紧拉着孩子的手腕,越发的用力,直到骨节泛白。 最后穆绍然一抬脚狠狠踢在他的小腿上,穆绍然平时练拳脚,踢碎几块瓦片都是轻而易举的事。踢在人的小腿这种脆弱的地方一定很疼,连他的足尖都觉出疼了,可是季江然却跟一块木头似的,僵怔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穆绍然更气了,只以为他是看穆西的背看直眼了。 穆西在镜中跟他的视线隐隐重合,衔接的还有那些被时光绞碎的片段,他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变,光影纵横交错的刹那,眉眼依旧如花,连眼角微然眯起的痕迹,也和曾经一模一样。他还是那么喜欢穿白衬衣…… 她心里的冷一丝一丝的漫上来,穆西闭了闭眼,竟然不敢回头。她感觉跟做梦一样,或许连续几天精神太紧张了,昨晚终于达到极至,所以有不能负荷之重,最后到底被梦魇吞噬,就像现在这样。 这是幻觉,一定只是幻觉,她要等它慢慢醒来……于是她不敢回头,挺直了脊背站在那里。背后的拉链还大敞着,有不可思议的寒凉沿着脊椎骨一点点往上。 季江然终于放开穆绍然的手,两大步靠上去,一伸手,从身后紧紧的抱住她。手劲大得离谱,横在她的胸前,让穆西连喘息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微微的张开嘴巴。 季江然声音沙哑暗沉,响彻她的耳畔,梦呓一般:“你告诉我,是真的……” 穆西至始至终望着镜中,一句话也不说。 季江然也从那镜里窥视她,眼眸抬起来,灼灼的盯紧她,腥红似嗜血的兽。 喉结动了动,声音越发轻:“是你吗?” 他将手臂抬起来,送到她的唇边去。 穆西淡薄的呼吸喷薄在上面。 他终将是忍无可忍,再无法压制内心的躁动,仿佛是历经了乱世离合的人,原本微不足道的儿女情长这一刻也跟着致命起来。他张口咬在她光滑细腻的肩膀上,下口又重又狠,尖利的牙齿一下嵌进去,血液的腥咸在他的唇齿间蔓延开,顺着她光裸的脊背往下滑,一直没进深色的衣料中。那衣料不吸水,只凝成一颗一颗的血珠子。季江然却觉得,这血的味道他都是熟悉的,他竟然这样癫狂,十足的疯子。 像要将她的血液吸干殆尽,才会善罢甘休。那样她一辈子休想再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见,他不会再给她那样的机会,乍一见到便立刻将她了断一样。 穆绍然惊的不得了,过来撕扯季江然:“你放开穆小西,你放开她,坏蛋!大坏蛋,你放开我妈妈……” 季江然倏地将穆西转过来,紧紧抱进怀里。整张脸沉进她的肩窝里,除了那些血迹,还有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眼角簌簌的往下滑,一切都是那样的不设防。 他的呼吸急促,心跳更是猛烈。 穆西贴着他,觉得他这样是疯了。一切感官都太过强烈,强到轻轻一勒,就会断掉。他就像是走火入魔的人。 不停的讷讷:“是你吗?”季江然的声音真切的哽起来:“这是我这些年做过的最真实最好的梦,顾浅凝,我多想你……” 穆西恍了下神,彻底清醒过来。心底里发出叹息,老天果然喜欢恶作剧,怕什么来什么,这些天她的心脏跳跳停停,就要折腾出毛病了,才将自己安抚住,想着,哪有那样倒霉,何必每天疑神疑鬼。结果一开门,他就站到她面前来了。 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地底下,还是天上掉下来的? 穆绍然扯着季江然的衣服又撕又打,他看到穆西的肩膀上流了好多血,他吓坏了。 穆西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季江然推开,让自己冷静下来。 眼波淡淡的抬起来:“季二少,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将自己的儿子扯到身后去,因为季江然锐利的眼眸已经盯上他。 他不傻,而且很睿智,一定马上就能想明白,这个跟他几分相似的孩子就是他的儿子。 比起他的这个认知,穆西更想说这个孩子是薄云易的。 总之,她不能让穆绍然认下季江然这个爸爸。更不能让他将孩子带走。 季江然眼里亮起华彩:“浅凝……”百味陈杂,一时间想不出要说的话。 哪里会想到,京都遇到的小男孩儿会是自己的儿子,而那个妖精一样的存在,竟是他的老婆…… 种种疑问充斥脑海,可是都顾不得想。只是欣喜若狂,她用最残酷的方式跟他道过诀别,如她所愿,他也是真的痛不欲生,不要说这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他都会一直记得她,只有她。 此时此刻,她却奇迹般的站在他的面前,恍若一梦。而且她将他的孩子养得这么好,聪明又伶俐,他感慨,这竟然是他的骨血…… 季江然忍不住唇角微弯。 穆西却沉下脸:“二少,我要换衣服,麻烦你出去。” 她需要一个没有他的空间好好喘息,尽情呼吸,否则她真的会憋闷死。 季江然抬眸看她,嘴角微微的动了动,比起她光着,他更想先安抚一下穆绍然,似真的吓到他了,再冷静也仅是个孩子。于是蹲下身:“绍然……” 他想说:我是爸爸。 可是,穆绍然一伸手拔开他的,小身体护到穆西的面前来。 “坏人,你不要伤害穆小西!” 季江然看着他:“我不会伤害她,我是爸爸……” 穆西绝望的闭了下眼,再睁开,就看到穆绍然的手腕紫黑的一圈痕迹。 一巴掌打到季江然的脸上,突兀的打上去,狠狠的一下子。 “季江然,你凭什么打我儿子?” 季江然一张脸极速偏向一边,嘴角裂开了,可是没有恼。 盯着穆西站起身:“这也是我的儿子。” 穆西抚着额,一切都乱套了,这不是她想要的。 外面的门铃一直响,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薄云易。 穆绍然一反应过来,马上跑出去开门。在他看来,那是他的爸爸,而现在有人欺负穆小西,他一定要告诉他。 这一刻他没有办法保护穆小西,因为他打不过季江然。 季江然已经黑了脸,一伸手将穆西拽过来,不等她反抗,已经将她身后的拉链一拉至末。 可是肩头的伤口狰狞,是他咬出来的,流了好多的血,顺着宛如蝴蝶般消瘦的肩膀往下淌,端的是血染的妖娆。 他眯起眼睛,这些年不见,她是有一些不同的,那种艳不求名陌上花的妩媚和妖娆更足了。 在穆绍然拉着薄云易进来之前,看到床上有衣服,顺手扯过来披到穆西的肩膀上。 “绍然没告诉你,不许穿得这么露骨?” 穆西已经问出来:“我跟你什么关系?” “同床共枕的关系。”季江然说到这一句的时候,薄云易正好走进来,而且恰如其分的听到。 两人均愣了下。 薄云易最先说:“二少怎么在这里?” 季江然的俊眉已经拧得十分难看。 这句话似乎该是他来问他。 穆绍然眼眶微微的红,拉着薄云易的手:“他弄伤了小西。” 薄云易看过去,穆西肩上披着件外套,从脸上看倒是完好。只是脸色不好看,白的厉害。 问她:“怎么了?” 季江然冷哼:“怎么?薄少这是打算帮我打理家务事吗?” 穆西终于忍无可忍,不知道怎么就演变到这一步,许久以来的平静一下被打破了,猝不及防,竟说不出的烦躁。 饭一定不会跟薄云易吃了,更不会留季江然在这里。 她将儿子拉过来,将其他人扫地出门。 室内一下安静下来,可是她的心里不平静。转身坐到沙发上,抱着脑袋想要理清这一切,只觉得千头万绪的,而她的心里更是乱成一团。未来的日子将会怎么,她不能完全猜到,可是一定会变得极其麻烦。 那些她怕的,一直躲闪不及的东西,仿佛惊蛰之后,正在一步一步的朝她走近。 穆绍然今天最安静,他站在那里看了她一会儿,只说:“小西,对不起。” 穆西的心一下被酸触涨满,关他什么事呢?是她对不起他,她不该爱上不该爱的人,还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如果不是她将穆绍然生下来了,或许他会投胎到更好的人家,过平静如水的生活,怎么都比跟着她一起颠沛流离好。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根本没有资格生下他。 伸手将他抱到怀里来,轻轻的蹭了蹭他。 “说什么傻话,你哪有对不起我,今天的事一点儿都不怪你。谢谢你那样保护我……”抓起他的小手,看他腕上被掐变色的那一块痕迹,一刹那咬牙切齿,心疼的问他:“疼不疼?” 穆绍然摇头,疼也不说疼,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可是,是我将坏人放进来的。” 穆西只觉得难过,其实她不想让穆绍然以为自己的爸爸是个坏蛋,如果有可能,他希望他能喜欢他。因为每一个厌恶自己亲人的人一定是不快乐的。 可是,她真的不能让季江然将穆绍然拐走了。 穆绍然掀开她肩膀上的衣料:“小西,你疼不疼?” 一定要是很疼的,季江然就差将她的肉咬下来了。他情绪濒临失控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做得出,这一点她早就知道。如果有可能,他是想吃了她。这些年她活着,却杳无音讯,实则他是恨的。由其还带着他的孩子一起。 否则不会一见面就对她下狠口。 也只是摇了摇头:“不疼。” 但是穆绍然不信,拉着她:“我们去医院吧。” 穆西不去,她现在没有心情做任何事。 觉得疲倦,早上起的很晚,这一会儿又困了。只短短几分钟的事,却像将半生的精力都耗尽了。 “绍然,今天是不是吓到你了?别担心,我真的没事。我很困,要去睡一觉。你要是饿了,先找点儿吃的,等我醒了,带你去吃大餐。” 可是她没能醒来,一睡下就魂游天际一般,根本醒不来。 倦到极至,就会在睡梦中逃避,只盼永远不要醒来。 活着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烦恼,那些烦躁的事是没完没了的,人想求一世安宁真的很难。 她才睡下,薄云易就打来电话。 穆绍然回房间里去接。 薄云易问他:“妈妈怎么样了?” 穆绍然如实说:“她吵着困,回卧室睡觉了。” 薄云易默了下,她不是困,她是累。如果不是累极,这些年为什么要一个人带着孩子躲起来过日子。 穆绍然又说:“那个哥哥很吓人,他伤到了小西……”然后他说:“你带小西离开吧。”他怕那个人还会再找上门来。 薄云易心里软软的,问他:“为什么要我带小西离开,而不是带着你们两个一起离开?” 穆绍然握着电话不吭声。 薄云易告诉他:“我没觉得你是多余的,以后不要那么想,怕自己是累赘,会给别人制造麻烦。当年小西带着你独自离开,不管是什么原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定不是因为谁不喜欢你。如果真是因为你,也是太喜欢你了,而小西才想要把你藏起来。”这个孩子季江然没道理不喜欢。“在这个世界上小西最爱你,从现在开始,我也最爱你,要理所应当的让我们对你好。知道吗绍然?” 这个孩子就是太懂事了。如果他真的将穆西带走,而把他留下来,他一定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可是他一个小孩子要怎么生活?只是这样的想法,就让人觉得可怜。 薄云易叫上他:“爸爸到楼下接你,我们先去吃东西,让小西睡着吧。” 季江然接连喝了三杯咖啡,而且还是一边抽烟,这个坏习惯让他十分讨厌,可是这一次他却机械地做自己讨厌的事情。 没有加糖的咖啡,像歌里唱到的,很伤感。 他只是想将自己肺腑中一些沸腾不息的情绪压下去,以为这样足以磨灭心头的苦涩。可是到最后才发现,一点儿效用都没有。他被穆西赶出来,盲目的进来这里,莽撞的做一件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到最后缓过神,坐在那里一点一点的想清楚,仿佛才彻底明白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做梦都没想到,推开那一扇门,他会找到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想起许多年前在医院,他伸出手将医院里所有的房门一间一间的推开,以为那是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了,就说不准会在哪个房间里看到自己的妻儿,听到孩子响亮的啼哭声,那种降临人世间,最响亮的第一嗓…… 可是,多悲哀。 那一年奇迹没有发生,接踵而至的是一个一个的噩耗,毫不留情的将他给击垮了。他是看到了她和孩子,却冷硬的躺在那里,一点儿温度都没有,冰透了。 他的心跟着冷下去……便再没有过温度。 季江然的电话一直响一直响,响了足有五六遍,可是他盯着窗外,就放在手边竟然没有听到。 咖啡冷透了,天也暗淡下来。他才拿起外套起身离开。 那一晚季江然喝多了。 穆西一开门,他便撞上来,扶着她的肩膀,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仍旧摇摇欲坠。 他说:“老婆……” 穆西皱起眉头:“季江然,你喝多了,请你离开。” 季江然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抱到怀里来。 “我知道错了……” 这些年他都知道自己做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穆西冷笑:“你季二少哪有错的时候……即便你真的错了,反不反醒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没有谅解别人的习惯,正如这世上许多错处是没办法弥补的。当我怀着孩子筋疲力尽,辛苦得不想再为你生下他的时候,跟你季二少就已经没有关系了。现在我们母子死里逃生,那是我们的事。你倒是可以当作我们早在四年前就死掉了,我们没什么好在意的。” 他喝醉了,而且醉的厉害,穆西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他听不听得清。 季江然怔了下,指腹轻抚了下她的眉毛。放开她,已经磕磕绊绊地朝卧室走去。 穆西感觉头大,反手拉住他。 “季江然,你到底疯够了没有?马上离开这里,这是我家。你今天已经吓到了我的儿子了,他马上就要回来了,请你立即离开。” 季江然讷讷:“我安静的睡觉,不发出声音吓到儿子好不好?”他的神色安静,说这番话的时候眉头微微的拧起来,仿佛也很懊恼自己白天所做的事,竟说不出的可怜兮兮。 穆西还是伸手拉他,一心要将他赶出去。 但是季江然的力气大,已经抽出手,还是推门进了卧室。 他是真的喝多了,似乎并不清楚自己睡在哪里。顺手扯掉领带扔到一边,衬衣开了两颗扣子,从皮带里扯出来,裤子袜子都没有脱,直接钻到被子里睡了。 跟无数个瞬间一样,他怕热,闭着眼睛懒洋洋的说:“老婆,把冷风调大一点儿。” 可是那些瞬间是曾经,所以当他再这样要求她的时候,穆西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恨不得拿起床上的领带索性将他勒死算了。 楼道理传来说话声,是穆绍然的声音。 她心里一慌,从卧房里出来,顺便将房门掩好。 是薄云易送穆绍然回来的,站在门口,挑了下眉头:“我可以进来吧?” 穆西请他进来坐。 两人去吃的自助餐,小孩子最喜欢吃那个,觉得五花八门的,每一样都可以吃一点儿,冰激凌和甜点随便吃,所以很开心。 路过小吃店的时候还给穆西带了餐回来。 穆绍然吵着自己吃多了。 穆西推着他的小肩膀说:“快去洗澡吧,练一会儿字再睡觉,你吃的太多,不能睡太早。” 不用穆西嘱咐,穆绍然也知道。 跟薄云易招了招手:“我去睡了,晚安。”看来两个人相处的不错,果然,小孩子还是喜欢有个爸爸的,由其是男孩子。 薄云易坐在那里冲他笑,告诉他:“也不要写太晚,对眼睛不好。” 穆西去给他泡了一杯茶,坐下来说:“薄云易,谢谢你带绍然出去吃东西,我睡过头了,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同时还有抱歉,上午的时候她态度恶劣,将两人一块推出去了。 其实没他什么事,是季江然那一颗深水炸弹投下来,搞得波澜四起。 “不要这么客气,我跟绍然的关系现在好的不得了。”薄云易静静的看着她,又问:“二少找来了,你有什么打算?” 穆西的打算早在四年以前就做好了,所以不会轻易改变。她的每一个决定做出来都极不容易,牵扯的东西很多,所以注定不能变来变去。 “我和小包子一直以来生活的很好,以前什么样,以后依旧还只是那个样子,不会变了。” 薄云易苦笑,她就是这样聪明,说起季江然的时候连他的念头也一并打消掉。 他装作不知,自故自的说:“绍然让我带着你们一起离开。你要不要跟我离开这里?” 穆西笑了下:“去京都吗?我不想生活在熟悉的城市里,还是算了,而且我不打算让别人以为我还活着,过去的事情真的已经过去了,希望你可以为我保秘。”她喝了一口茶水:“小小现在怎么样?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薄云易抬起眸子看她:“穆晓黧,那些年我是恨你,可是我更爱你。后来我渐渐的想明白了,与其说是恨你,不如说是恨自己爱你。我说这些,是想坦诚的将真心话说出来,这些年我将这些压抑在心里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却不是说出来,就打算让你接受我。我知道那不可能,只是你和绍然一定要有个人照顾,就让我来照顾你们。” 穆西知道他的意思,穆绍然需要一个爸爸,对于男孩子或许这个真的很重要。 她竟有一丝丝的迟疑,或者说是心动。一想到里面的季江然,她就禁不住动这种微妙的小心思。因为她不知道季江然接下来会耍什么样的手段将事情演变成他所期待的那样。不过穆西知道他一定会不择手段,他从来都是这个样子。现在他知道自己和穆绍然的存在了,没道理对他们视而不见。 那样霸道的男人,耍起狠来不见得就讲道理,像今天这样也就算了。穆西其实很害怕他从穆绍然那里攻克,让他知道他是他的爸爸,然后非他不可,那时候才是真的麻烦。 送薄云易下楼的时候,穆西才说:“小包子现在认定你是他的爸爸,我知道这样让你很麻烦。可是,你也看到了,季江然找上来了,我真的不想让两人有关系。” 否则季江然一定会将孩子带回去,怎么行。 薄云易眯起眼睛:“你是想让我继续当绍然的爸爸,不对他否认是不是?” “我知道这样做强人所难,如果……” 薄云易笑了:“怎么是强人所难,简直是求之不得。我只怕二少来了,小家伙的心就偏过去了。如果他真肯认我当爸爸,一辈子我也不介意,只会当他像亲生的一样疼。” 穆绍然睡着了。 穆西端着一大盆冷水进来,直接往床上一泼。 季江然睡得再沉,被冷水这么一激,也醒来了。湿淋淋的坐起身,脸色一定不会好看。他最讨厌睡觉的时候被打扰。 迷离着眸子坐了一会儿,渐渐醒过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淡淡的眯着眼看向穆西。 她冷着一张脸站在那里,不容妥协。 “季江然,马上离开。否则我打电话报警抓你,告你私闯民宅。” 季江然漫不经心的钩起唇角,凉凉的笑了声,作势往地下爬,靠近床边的时候却突然伸手拉住她,穆西反应不及已经被他按到床面上,接着覆身上来。 冲着她吐气:“告我?好啊,你给警察打电话,让你扒出你的祖宗十八代,看看你是谁老婆,看看诈死犯不犯法。”看她愤怒的瞪大眼,他低下头用力的亲吻她,一碰触到她的气息,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他竟然一时片刻都没有忘记她是什么味道的。 顺手扯她的衣服,他邪气的动着嘴角,似笑非笑:“你喊啊,这样不怕吓到孩子?我不介意给儿子来个现场版的,早晚都是要学。” 穆西直恨得牙龈痒痒:“季江然,你无耻。” ------题外话------ 妞妞们,咱四号(今天)的午夜就更了,这是五号的,嘻嘻,我这两天忙疯了,先少更一点儿,留言先不回哈,抱歉~ (116)两只怪物 季江然笑得更甚:“还知道我很无耻,看来这些年没有忘记过我。” 他漫条斯理啃噬她的唇齿,气息浮上去,慢慢的跟她说话,他是爱她的,他是想她的,即便知道她是毒,罂粟花一样的毒,漫进骨髓欲生欲死,仍旧只是戒不掉。季江然想起‘一晌贪欢’这个词,自打他遇上这个女人开始,就癫狂的失了理智。知道在她心里他就是个偏执狂!可是没办法,这辈子他遇上她,就只能这样了。 “这些年没有你,我每天都是一个人睡,没有找过女人……” 季江然嗓音轻轻的。 穆西被他钳制着,急得喉咙冒火,她想喊出来,她真的受够了。 可是季江然不放开,本来就不是他的对手,男女又力气悬殊。 最后一心急,曲起膝盖顶上他。而季江然极速洞察她的举动,伸手扣紧她的腿,一个用力压下去。 眼睛眯起,蕴出火苗来。 “妹妹,没有这么玩的,踢残了我,让你当活/寡妇。” 穆西偏首躲过他的啃咬,气得眼眶发红,几乎是怒火中烧:“季江然,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也不能这样近距离感知他的气息,觉出他是活的,那感觉让她慌张又无能为力,她真的没有办法。 她早就失了百毒不浸的能力,人就是如此卑微。 季江然抬起眸子静静的看着她,清亮的瞳仁中映出她的影,满满当当。 他到底想怎么样? 季江然曲指轻轻摩擦她的脸颊:“如果可以,我真想杀了你,不容别人动手,我自己了断你。” 人活着就像这样,得得失失,一个全力以赴的时候,另一个是心不在焉的。当你稍有片刻的失神,她就像掌中砂一样流走了。 那样多的求不得,对于季江然这种喜欢欢掌控全局的人来说,简直就是锥心之痛。 如果死了就没这么多的麻烦事。 可是,他又分明做不到,这些年他终于懂得,那柄剑只能先刺入他的肺腑中,所以这一辈子只怕他永远没有先行了断她的机会了。 穆西冷冷的跟他对视。 季江然觉得眼角发酸:“知道你眼睛大,比不过你,瞪得我眼睛疼。”他闭上眼,身体一歪躺到床上去,伸手紧紧的环住她:“睡吧。” 他的醉意还是没有完全醒,所以很快就睡着了。 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赖在这里,不论多少年过去,他都是这么无耻。 可是,怎么睡? 床已经湿透了,连被子也没能幸免,两个人就躺在这滴水的被褥中。而季江然揽着她,睡得一派安然,他似真的醉死了,竟感觉不到半点儿不适。可穆西睡不着,又脱不了身,大喊大叫都不现实,穆绍然白天的时候已经受到了惊吓,她不能再将孩子引过来让他看到这一幕。现在这样一切都很难说清楚,季江然是否趁机全盘脱出都说不准。 穆西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盯着天花板的时间久了,就不知不觉的睡过去了。 冷风很足,只是越睡越冷,梦里都在不断的寻找热源。索性不远,动一动身子就碰上了,于是往里面钻了又钻。 季江然睁开眼,嘴角微微的弯起。将她收得更紧些,用整个身体环抱住。 修指挑起她的额发细细的打量她整张脸,眼角平滑,皮脸细腻如瓷,睡着的时候跟过去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儿变化。她的年纪本来就不大,二十几岁,跟他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 后来这个小姑娘慢慢长大了,嫁给他,再为他生了孩子。其实这个女人漫长的一生被他算计得很透彻,一点儿多余的空隙都没有,难怪她脾气暴躁,一心只想逃离他。 季江然修挑起她的下巴,凑近了偷偷的亲吻她。 这个女人的味道他永远都记得,再多的人也混淆不了,他一下便能认出她。 是怎样的辨识度,注定了两人一眼望不到头的痴缠。她到死都要他记住她,他做鬼也不会放过她。他们就是这样,要么爱,要么死,像两只疯透的怪物。 一定是哪一世欠下的,深入骨髓,才会像今生这样没完没了的扯不清。 如果她不跟他,他真的会变成妖怪把她吃到肚子里去,让她连变心的机会都没有。 季江然看她肩头的伤口,处理过了,却只是简单的包扎。 她疼他也疼,一直都是这样。但只有这样狠狠的疼了,有了切肤之痛,才能分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如果是梦那就不好了,付诸了太多的感情,梦醒之后就是场巨大的神伤,宛如惊涛骇浪。这些年他经历了太多次,实在是怕了。 上官小小已经从薄云易的公司里收拾东西走人。 就知道背后一定说什么的都有,这么久以来她就像个大花痴一样追随薄云易,在多少人看来她就跟个花瓶似的没脑子。还不是依仗家里条件好,又跟薄云易一起长大,才让多少人都拿她没办法。现在她走了,那些人得意洋洋,会说一早就笃定她是个无法无天的大小姐,脑子里空空的,薄云易会看上她这样一无事处的女人才怪。 其实她可以变得很优秀,很快就让自己大放华彩。可是有什么用?上官小小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如果最后自己的世界是绚丽多彩的,可是若没有薄云易,她仍旧一辈子感觉黯淡无光。 别人又怎么懂。 把简单的东西放到车上,坐到驾驶座上给薄云易打电话。 “薄总,我从你们公司出来了,是不是回来放几挂鞭炮庆祝一下啊?” 薄云易煞有介事:“是该庆祝一下,你终于不用那么没出息的混吃等死了。” 上官小小不悦的皱眉:“连你也说我没出息。” “我什么意思你不懂么?” “不懂。”上官小小知道薄云易是一心为了她好,却装傻否认。然后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是想问他找到顾浅凝了吗?又怕戳到他的痛触,因为在她看来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一个已故的女人,只比一场镜花水月还要虚幻无实。 薄云易只说:“过几天再说。” 两人闲聊几句挂断了。 薄云易在酒店的餐厅里吃早餐,收起电话沉默的坐在那里,忽然变得没有胃口。 穆西说不想让所有人知道她还活着,让他帮忙保密。就说明她不想走进熟悉人的视野中,而他们却不是与世隔绝的。那意思多明显,她也不会跟他们有关系。 不是不理解她,她带着孩子消失不见,那种情形算是诈死了,当年还有人因此受到重判。如果重新走到人前,光天化日,一定有各种各样棘手的事情。 或许穆西想保护穆绍然不在这些纷扰中受到伤害,就想要一辈子这样生活下去。 可是……他既然找上了,又怎么可能放手让她离开。 薄云易要跟季江然谈一谈,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穆西早上是被人推醒的,一睁开,穆绍然一张小脸映入眼帘。她心口跳极,蓦然转过身去。看到身体一侧空空,才松了口气。不知道季江然什么时候离开的,而她却睡得这样沉,竟然一觉睡到天亮,半点儿都未察觉。 穆绍然又叫了她一声:“穆小西,你是怎么回事?做好了早餐,自己又睡了。” 穆西觉得一个晚上自己都被泡软了,皮肤吸了太多的水,也是水嫩嫩的。而床单上湿淋淋的一大片,反倒被烘干了。 “什么早餐?”她揉着脖颈问他。 “餐厅桌子上的早餐啊?”穆绍然摸她的额头,确定不发烧后,又说:“那些东西不是你做的?” 一定不是,但她已经想到是谁做的了。 只说:“当然是我,太早了,又想睡个回笼觉。”踩着拖鞋下床:“去吃早餐吧。” 包子,小菜,瘦肉粥,样式不算复杂,可是味道很好。 穆西吃了一口,慢慢咀嚼,很缓慢的咽下去。这个味道她很熟悉,糯香弥漫唇齿间,也都带着一点儿旧人旧事的味道。 穆绍然吃的很香,直夸她:“你今天早上做的东西味道不一样,可是很好吃。” 穆西抬眸看他,看他小嘴动个不停。 而她突然变得没有胃口,昨晚的事情一定不能再发生,有的时候错误就像一个闸口,不能开,一旦开了,就会一而再。而季江然堂而皇之走到他们的空间里,这就是个巨大无比的错误,一定要及时导正。 穆西知道季江然有本事,他最会收卖人心。眼见穆绍然就觉得他做的食物对胃口了。而季江然一定会让穆绍然一点一点重新喜欢上他,不再认定他是一个坏蛋。本来穆绍然对他的印象就不算坏,之前一口一个大哥哥的叫着,甜得穆西都直起鸡皮疙瘩。 先嘱咐他:“以后陌生人来家里,不能给他开门。” 穆绍然多聪明,直接问她:“你指的是哪一个?” 他们活着本来就是落单的,平时没有朋友上门,更没有亲戚。就最近才变得热闹起来,其实也不过就那两个男人。 穆西真有些哭笑不得,其实穆绍然平日说话时那种漫不经心,又一针见血的调调,跟那个人简直像极。 白了他一眼:“就你那个赞不绝口的大哥哥。” 穆绍然低下头吃饭,这件事显然他觉得很愧疚。自己竟会看走眼,这很不应该。 他实在想不明白,季江然为什么突然变脸,将穆小西咬伤。他那股狠劲把他都惊到了,仿佛要把穆小西一口一口的吃下去。而穆小西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怎么,竟然一脸平静。 其实穆西当时是呆怔,回不过神来就只能怔愣的看着。而季江然咬上她肩膀的时候,心里忽然一麻,并不觉得痛。 穆绍然停下吃饭的动作,抬起头来:“你认识那个大哥哥对不对?” 穆西告诉他:“大人的一些事情小孩子不需要知道。小包子,你好奇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多了,你这样让我很惆怅。” 穆绍然不再说话,安静的把饭吃完。 出乎穆西的意料,接下来的几天季江然竟然没再找上门来,完全彻底的消失了。 让她倒有一刻恍惚,真的只是做梦?实则季江然压根就没有出现过,不过就是一场淋漓尽致,又惊悚的梦魇罢了。 可是,一触到肩膀上的伤口,就知道那不是梦了。到现在还没有全完愈合,而她总是忘记换药,洗澡的时候也不注意,昨晚睡觉的时候一看,红肿的厉害,细微之处有化脓的迹象。 她找来药水涂抹,前所未有的疼起来,仿佛后知后觉。 季江然就像一股打着转的龙卷风,来势是很凶猛,将整个海面都卷起雪白的浪花,当时那个激流涌动的画面,真的有些可怕。 不过这一股刮过去,海面当即风平浪静。 就这样,生活又重新平静起来。 薄云易每天会来,可他的存在是安逸的,没有季江然给人的那种惊心动魄。 每次来会教穆绍然写字画画,给穆绍然讲很多新奇的事物,深得人心。穆绍然看他的目光越发趋近于崇拜,他的志向就是要当一个强者。而薄云易这样风度翩翩,跟那些满身铜臭的商人都不一样,他一定更加笃定这个人就是他的爸爸了。 有意无意说起来的时候,穆西竟然没有直接否认。这个一致她已经和薄云易达成。只要不让穆绍然相信季江然才是他的爸爸,她还可以和季江然较量一二,或许最后真能将他逼退。不管用哪一种方法,只要他不认下穆绍然并将他给带回去就好。 薄云易每天都会带穆绍然去吃东西,薄云易开车,叫上穆西一起。 多少年之后,薄云易可以重新看电影,坐在电影院里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触。一转首就能看到她,看光影在她俏丽的脸颊上交织闪烁。中间大段的时光仿佛被缩略成一个微茫的点,再斑驳,再狰狞又怎么样,被快放过去,是多好的事。他们并没有因为隔着这一大段的爱恨情仇而变得疏离和冷硬。除了中间有一个孩子,跟许多年前的时光竟然一模一样。 薄云易终于又可以安然入梦。从明天起做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睡梦中笑着醒过来,拉开酒店的窗帘想起那一句。 这些天他想的再清楚不过,滚滚红尘,哪一时不喧嚣,难怪她想躲起来。如果回去,会有那么多的烦恼,让她整个人又要变得焦头烂额,心力憔悴,那么他就留下来好了。 他在哪里都一样生活,穆西给了薄家太多太多的恩惠,而她自己又受了太多太多的委屈。他愿意留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 上午的时候薄云易带穆绍然去买了一双鞋子,两人买了同一种颜色,火红的,穿在脚上别说多眩目。 为此薄云易刻意没有开车,牵着小家伙的手从斑马线上走过去。 问他:“你知道那些车里的人看到,会怎么想吗?” 穆绍然嘟囔:“一定会想,这两个人好幼稚。” 薄云易笑起来:“宝贝儿,不会的,他们会很羡慕爸爸能像儿子一样有颗童心,这样年轻,回头他们自己也会很想买一双穿着试试。” 穆绍然抬起头看他,薄云易太高,大半的身子扎在日光里,看不太清楚,他微微的眯着眼。 薄云易盯着小家伙一双宛如桃花开的眼睛,叹口气说:“等你再长大一点儿,更加玉树临风了,会不会嫌弃我这个爸爸,就想换一个试试?” 穆绍然又小小的犯起拧:“我可没承认你是我爸爸,穆小西没跟我说我的爸爸是谁。” 薄云易揽着他的小肩膀:“那她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又说;“其实当年我特想跟穆小西买一双同款的鞋子穿,也要这种红色的,可是她死活不同意。没办法,我只能跟儿子一起穿了。” “你很不想跟我一起穿?” “这个跟你妈妈一起穿的感觉肯定有点儿不一样。” 穆绍然垂下眸子不接话了。 薄云易爽朗的笑了一声:“跟自己的儿子一起穿才真正的有成就感,跟你妈妈一起穿,除了矫情,肯定没别的。” 穆绍然终于开心一点儿。 两人一进来,穆西一眼看到两人的鞋子。 “真以为自己穿一双大红鞋,就是哪吒了?” 薄云易挑了挑眉:“这可比踩两个风火轮踏实多了,要不要也给你买一双试试?” 穆西一脸嫌弃:“还是算了。” 穆绍然一进来就要去洗澡,他这个洁癖真是太浪费水了,身上一点儿汗味都不能有,可是小孩子更容易出汗。 正好他一走,薄云易说:“穆小西,我有话对你说。”这些天他也学着穆绍然这样叫她。 穆西问他:“说什么?” 薄云易十指自然交握,淡淡说:“我想过了,既然你想和绍然过安静且没人打扰的生活,那我不勉强你,我也到这边来。反正我的事业在哪里都是一样做,换个地方我不在乎,这样你和绍然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安安静静的,只是多出一个我。”他眯了下眼:“所以你最好尽快接受容纳我,我跟绍然已经快成很好的朋友了。” (117)你就当没生过我 穆西直接说:“薄云易,你疯了吗?” 薄云易脸上那种淡淡的薄光散去,认真的盯紧她,竟有丝丝焦灼:“我就是疯了,这些年我哪一天不是疯的?以前我憎恶命运,为什么我们之间偏偏要隔上一段不可逾越的杀父之仇。你不会想到,那时候我妈反对我们两个在一起,我是真的打算带你逃走的……”那时候他幼稚的想,带着她离开,哪怕她一颗心像石头一样冷硬,最后滴水石穿,他总能感动她。他们再有一个孩子,他不信这世界上还有谁可以阻拦他们。那时候他就为她生出不顾一切的念头,哪怕身价利益通通抛下。命运却同他开了那么大的一个玩笑,对他整个人生而言,都是灭绝性的。“有理由的时候,我恨你,也恨自己。后来没有理由恨你了,更恨起自己来。穆小西,你知道这些年的每一天我是怎么过来的?那种悔恨侵蚀着我,倒不如死了好受。幸好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否则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好好活着。” 他的情绪有一点儿激动,许多年前错过一次,许多年后就不能再重蹈覆辙,他怎么可能再犯那种致命的错。 薄云易不是个没有脾气的人,何去何从都能安然以对。哪个人的骨子里没有一点儿强取豪夺的戾性因子,何况是他这样的男人。 穆西叹了口气:“我说过了,以前的事情怪不得你,就算曾狠狠的憎恶了我很久,我也不怪你。你自己更没必要觉得亏欠,要像这样来弥补……” “亏欠?”薄云易将字咬重:“你这女人没心没肺是吧?你觉得我这做做是因为欠了你的,无以为报,才勉为其难?谁说我想这么做是因为我内心的亏欠?穆小西,你听明白了,我爱你,不是觉得对不起,才想拿自己来抵债,我薄云易不是那样的人。” 是啊,他怎么可能是那种莽撞的拿自己来承诺的人。他是商人,他比谁都会算计,有多大的利益可以让自己这样全力以赴呢?一定是没有的。最后却这么做了,只能说那一时是在犯傻。 穆西忘记了,他也是身价斐然的公子哥,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起许多年前两人嘻笑时的一句玩笑话,说他是京都首屈一指的爷,到哪里都是一呼百应。 那时候生活似是简单的,看电影,吃东西,喝酒,唱歌……抽疯到几个小时只唱那一首歌。名字她也记得,是莫文蔚的《阴天》,两个人慵懒的咬字,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目空一切。那时候他们还都是那样嚣张的人,任红尘吵杂,而自己无往不利,不怕伤害,有无穷无尽的勇气。那些年的薄云易说话时标准的一口京腔,贫的不得了。 逗得人开怀大笑,也能将人气得人仰马翻。不过他就是那样好,肯逗女孩子开心,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 可是,毕竟不是从前,时光如飞沙走石,将人的棱角都磨平了。 连她都不敢那样无畏,他这样的人更加不可能毫无收敛。他们早在时光里化身成一个一个的鹅卵石,磨平了,免去许多磕碰,前行中才不会那样痛。 “薄云易,都过去了……你仔细的看清楚,我不是穆晓黧,你也不是呈扬。我儿子都长这么大了,我怎么可能还是从前?” 薄云易怔愣在那里,如同被人当头一棒,他以为一切如故,他以为什么都没有改变。却疏忽了,呈扬和穆晓黧多年前的悲剧散场。 不论当年薄东胜的死真相是什么,呈扬和穆晓黧却从此各奔一方。 是他亲口告诉她,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穆晓黧走掉了,是那个叫做呈扬的男子放开了她的手。而他自己也在那场焦灼不堪中死掉了。 薄云易坐在车里心神不宁,没有立刻驾车离开,将车窗打开点着一根烟。静静看着楼上,她的确不是穆晓黧,不可能是她。 他想留下来,她也觉得他只是愧疚,这些年他的不安源源滚滚,就想以这样的方式来回馈。可是薄云易不是,他是真的爱她,单纯的想跟她生活在一起,像是一个未完待续的梦。 季江然半晌午的时候就从公司回来了,简直破天荒。这两天他特别忙,真正到了下班时间也不会准时回来。打电话问,都是在加班。每天都是半夜三更才回来,那时候季铭忆和简白早已经睡了。 而现在还远不到下班的时间,简白看到他进来,吃了一惊:“江然,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季江然随口说:“回来拿点儿东西。” 简白想,他一定是将什么重要文件落在家里了,以前也有过,不过都是让秘书或者助理来拿。 先没让他下楼,拉着他说:“江然,打声招呼,小文来我们家做客了。” 季江然一侧首,看到龚文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 “二少,你好。” 季江然扫了她一眼:“你好。”接着从简白的手里抽出胳膊:“妈,我急着拿东西,先上去了。” 简白说:“小文这两天先住在我们家里,你张阿姨不在家,临时有点儿事走得急,没来得及打招呼让小文扑了空,我想她一个女孩子住那么大的房子也没什么意思。就请她来家里住几天,正好陪我聊聊天,顺便等你张阿姨回来。” 季江然轻描淡写的抛出一句:“随你便,你高兴就好。” 简白高兴的不得了,没想到季江然这一次竟然这样好说话,看来这么多天的劝导不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乐呵呵的对龚文说:“你就住这里吧,可千万别客气。你看,江然吧他就是说话冷,不苟言笑的一个人,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开了句玩笑岔过去:“看来男孩子真是越大越沉稳了,他今年都三十了,再长不大,我真得头疼了。” 龚文笑笑:“我理解,二少天天那么忙,工作一天下来肯定累得都不想说话。我们年轻人大都有这个习惯。” 简白拍拍她的手:“能理解就好。” 季江然很快从楼上下来,手里提着一只行李箱。 简白问他:“江然,你提着行李做什么?” “出差。”季江然自若说:“这回时间会比较长,公司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你和我爸在家里好好照顾自己。” 简白偷偷的瞪了他一眼:“要走多少天?” 季江然按了下眉骨说:“个把月吧。” 司机进来帮他提行李,先放到车上去。 简白真要被他给气死了,难得一口应得那么爽快,还以为他真的是转性了。原来是因为跟他没关系,所以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一时间尴尬起来。 季江然抬腕看了下时间,只说:“我赶时间,先走了。”走出几步回过头:“妈,我这次出门的时间长,心情一好给你带回个孙子都说不定。” 他嘴角浮出淡淡的邪笑。 却是当着龚文的面,简白真被他这个混帐东西给气死了。 穆绍然敲了两下门,走进来。 “穆小西,你是不是拿着我相机呢?” 穆西盘腿坐在床上,在看自己近来投资的盈亏明细,眼风扫了一眼床头柜。 “在里面放着呢。” 穆绍然兀自取出来,出去之前告诉她:“别算魔障了,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我可饿了。”听到有人敲门,说:“我去开门。” 先搬着小板凳从猫眼看了下,确定不是季江然,才爬下来将门打开。 吴胜超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只行李箱。看到穆绍然之后笑着跟他打招呼:“小少爷,你好。” 穆绍然皱了下眉头:“你认识我?” 吴胜超笑而不答,只说:“这是我们季总的行李,让我提前送过来,他晚一点儿就过来了。” “季总?”穆绍然的眉毛拧得更重了:“季总是谁?” 不等吴胜超解释给他听。 穆西“砰!”一声打开房门,冷着脸走出来。季江然真是无耻到家了,竟然无声无息的就自作主张搬到她家里来。就知道他不可能没有后手,一定会卷土重来。这些天穆西连觉都睡不安稳,就在想他下一步到底会做什么? 没想到是登堂入室。 吴胜超看到穆西出来大大的惊了下,没想到她真的还活着。毕竟是季江然的得力手下,心里再怎么惊,表面却一如既往的平静,礼貌的唤她:“夫人,你好。” 那样的语气,就好像他们昨天才见过面,而不是时隔四年多。她也没有诈尸似的死而复生,半点儿惊忪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还真是季江然培养出来的好手下。 她不理会他,反倒一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箱子,转过身径自朝窗子走过去,一推开,轻松自在的扔了下去。 方才转身告诉他:“让你们季总有多远滚多远,别跟我们孤儿寡母耍花招。” 穆绍然看清一点儿大势所趋,板着脸:“先生,请你离开吧。” 然后他将门也关上了。 穆西又开始头疼,季江然来了!总觉得这股浪头更高更猛,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 难道真要跟一个男人跑了不成?他才会死心踏地,或者愤然离开…… 就给薄云易打电话:“你什么时候回京都,我和小包子想再出去游玩几天……” 薄云易问她:“发生什么事情了?” 穆西盯着不知明某处,愣愣说:“这个月的投资收益颇丰,坐不住了,就想带包子环游世界去。” 薄云易说:“那就这两天吧,你准备一下。” 穆绍然看她挂断电话,才问她:“季总是谁?” 穆西有气无力的:“不晓得。” “是不是就是那个大哥哥,他的名字叫季江然。” “还叫大哥哥?”穆西半死不活的歪进沙发里:“死性不改,那个男人缺成那样,你不是已经改口叫他大坏蛋么。” 穆绍然抿了下唇角,看来真的认识。而且关系非浅的样子。才发现她对穆小西太不了解了,以前到底发生什么,又跟那些人是什么关系,他一点儿都搞不明白。 “不明白就别想了。”穆西这个邪恶的女人,像会读心术一样。抬眼唤他:“包子,过来帮我按按头,疼得要爆炸了。” 穆西觉得自己有一天真得死在季江然的手里,他简直就是她命中的克星,永远有本事像这样不让她好过。即便人不站在面前,意念也是折磨人的。宛如阴魂不散。 穆绍然一下一下的帮她按。 也有些心不在焉。 穆西瞪他:“你跑神了。” 穆绍然点点头:“嗯,饿的。” 穆西想起来做点儿吃的吧,人一吃饱或许会好过一些。身体里空下了,总要找东西来填满,想来想去,食物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去冰箱里拿出水煮鱼的辣料,而且是超辣的,还是去京都之前和穆绍然逛超市的时候买回来的。没仔细看,只是认准了那个牌子顺手扔进来两包。当晚用掉一包,加上料了,就觉得辣,吃起来更是难耐,两个人咝咝的吐气,眼泪都快辣出来了。可是实在太过瘾了,不舍得扔掉,反倒一顿吃了很多。第二天脸上就长了两颗豆豆,真的不敢再吃了,就直接扔进冰箱里。 如今又翻出来。 “吃水煮鱼好不好?” 穆绍然靠在门口:“家里没有鱼。” 穆西已经扎好围裙,就要扯下来:“我去小区外面买一条。” 那边新开了一家水产店,离小区几步之遥,一出去就能看到。 穆绍然立起身说;“还是我去吧,你先把米饭蒸上,那么辣没有饭配着吃怎么行。” 结果他提着鱼上来的时候,看到了季江然。 他站在那里抽烟,看来是犹豫着怎么上去。 穆绍然脚步停顿了一下,终究没跟他打招呼,就要进去。 季江然叫住他:“季绍然,你没看到我?”皱了下眉头,发现穆小西那个女人一点儿逻辑性都没有。他叫季江然,儿子怎么好叫季绍然。 难怪一见面他要叫他大哥哥。 穆绍然转过身来,义正词严的纠正他:“我姓穆,不姓季。” 季江然已经掐灭手里的烟走过来,路灯下他眯着眼,凑近的时候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却仍旧觉得气息清爽干净。 “谁说你姓穆,你跟爸爸姓,当然要姓季。” 穆绍然淡淡抬眸:“就算跟爸爸姓,我也不姓季,而是姓薄。” 季江然直恨得牙龈痒痒。 转而一想,关他儿子什么事,他们都是受害者。穆小西那女人太不是东西了,这种事上也好弄虚作假。 扳正穆绍然的小肩膀:“我告诉你绍然,薄云易不是你爸爸,你是我儿子。” 穆绍然小身体扭动了一下,一尾鱼似的从他手中脱困,转身就往楼上跑。 穆西看他慌慌张张的走进来,提一口气:“怎么了包子?出什么事了?” 穆绍然已经将门板带上。 喘了口气说:“楼下有一个人说他是我爸爸。” 穆西的脑袋“嗡”地一声响。 其实她能猜到是谁。 不等说话,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 穆西拿起来接听,是一组未知号码,接通之后,就听那边厉声厉色:“穆小西,你胆儿肥了是吧?我儿子你往别人怀里推,不能养你给我啊。那是我的种,你不清楚还是忘记了?” 楼上楼下本来就是不隔音的,季江然在讲电话,可是除了穆西,只怕整栋楼都听得到,他的嗓音因为怒气,实在太大了。 穆绍然怔愣的站在那里。 穆西忍不住骂他:“季江然,你混蛋!谁会给你生孩子,你做梦吧。” 接着将电话切断了。 真被季江然气到了,他到底说了出来,掐着腰站在那里呼呼的喘气。 穆绍然果然问她:“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穆西是被气笑的,哼了声:“穆绍然,这种鬼话你也信?那个男人的话你觉得能信?” 季江然扬手摔了电话,砸到水泥地面上,四分五裂。 抬首冲楼上喊:“穆小西你给我下来,你有本事给我生孩子,没本事跟我当面对质是不是?” 他接着又喊:“你下来!你要真那么本事,就告诉我儿子谁才是他爹。” 他就是这样狠,反正他不怕丢脸,在他看来,这是他的老婆和儿子,认回来理所应当。 穆小西胡乱让他的儿子认别人当爹这件事,让他十分火大。 穆绍然垂下眸子:“总不能让他像狗一样叫唤,我下去把他打走。” 穆西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叫住他:“你不要去,就让他叫。” “为什么?” 穆西郁闷得一头栽到沙发里,哀声说:“你没听说过么,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回头他携天子以令诸侯,我怎么办?” 穆绍然只说:“你就当从没生过我。” 要是真没生过他就好了,她也不会有这样多的忧患,何去何从,猛然一个瞬间连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算是将自己赶推到绝路上了,她真的没办法回头了。 而且怎么可能让季江然顺势将包子牵走,那么称心如意。 告诉穆绍然进房间打电脑,想看动画片,还是听音乐怎么样都好。 真的害怕他下去,季江然这会儿气大发了,一旦抓住他,肯定有办法让穆绍然一下就相信他就是他的爸爸。 怎么办? 穆西抱着脑袋伸吟。 季江然还在下面吼个不停,的确一切都是不容争辩的事实。她跟他领过证,上过床,孩子实实在在就是他的……可是,再是不争的事实,这样大声的喊出来,搞得人尽皆知,穆西还是觉得脸上挂不住。 而且她相信,穆绍然虽然看似无动于衷,也肯乖乖的回房间打电脑。可是,那小家伙鬼得很,一定也很好奇,竖起两只耳朵听风呢。 穆西知道躲不过,还是换上鞋子下楼。 季江然见她出来,嘴角若有似无的钩起笑,邪肆的看人。 阴阳怪气的:“有种你别下来啊。” 穆西冷眼看人:“季江然,你怎么这么无耻。” 季江然懒懒的笑了声:“这点你不是早就知道。” 穆西只剩下叹气的份:“你想怎么样?” 季江然扬起好看的眉毛:“你求我啊。” 他被气到了,就这样整她。她想好好的跟他谈了,他却不肯给她好脸色看。 穆西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告诉他:“季江然,你别做梦了。我是不会让绍然认你的。他现在深信不疑的相信薄云易就是他的爸爸,如果你这么逼我们,我会马上带着他跟薄云易一起离开。” “你找死!”季江然修指捏紧她的下巴:“生了孩子,还是学不乖?嗯?你觉得我会让你得逞?”他扬起手上的一个纸袋,告诉她:“这里有我们的结婚证,还有亲子鉴定结论,你觉得我儿子那么聪明,会看不懂这个?” 穆西真的紧张起来,吐气微重:“你想怎么样?” 季江然笑得越发邪气:“求我啊。” 穆西只是紧紧的闭着嘴巴不说话。 季江然就从纸袋子里抽出一张纸来,修指灵活,眨眼折成一只纸飞机,朝着那扇开着的窗子比划两下。 飘飘说:“我儿子就在那个房间里坐着呢对不对?我这样将真实的信息传递给他,他该很高兴。” 穆西心跳加速,一下抱住他整条蓄意待发的胳膊,嗓音干涩,勉强发音:“季江然,算我求你。” 季江然桃花眸子微微弯起,笑得很有几分爽朗:“你傻啊,这是纸飞机,不能遥控指挥,你真当我有那个本事?” 穆西转身要走。 被他抬手紧紧拉住,敛了笑,一本正经的低低说:“穆小西,谈一谈吧。” 两人去咖啡厅。 点好了咖啡坐下来,穆西开门见山:“你到底想怎么样?今天让秘书把行李送来什么意思?” 季江然靠在椅背上,浅淡地眯了眼。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行李?你知道我那箱子里有多少重要的东西,你倒好,从窗子扔下去,电脑都损坏了,里面那些东西我找谁赔?”他哼了声:“你是打算今晚肉偿?” 侍者正好将咖啡端过来,滚烫的一杯。穆西顿时有一股冲动,真想端起杯耳朝他泼上去,将他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烫开花。 “是你擅作主张将行李拖来,怨不着别人。” 季江然抿压一口咖啡:“那我现在跟你知会一下,我要去你那里住。”他伸手:“把电话借我用一下。” 话题转变太快了,他的思绪跳跃得不似常人。竟又转到这个上面来了。 穆西坐着不动:“你想干什么?” 季江然蹙眉:“借你电话打通电话,几毛钱的事,你用得着考虑半小时?回头我让秘书给你充几千块行吧?” “你自己的呢?” “在你家楼下挺尸呢。”他胳膊长,自己伸手来翻,怎么会老实,摩挲着她的腰身一阵痒。 穆西索性自己扔给他。 “打吧。” 季江然无声的笑着,拔了一组号码,接通就说:“将我的行李送上去,跟我儿子说,就说我跟他妈妈商量过了。”斜眸睨她,躲过她伸来的手,又说:“顺便给我儿子点份餐上去,让他吃饱了先睡,我们晚一点儿回去。” 穆西忍无可忍,只差拍案而起。 “季江然,你到底想怎么样?” 季江然将电话扔给她。 “不想怎么样,想跟你们好好的过日子。” 穆西讪笑:“你觉得还有可能吗?” “为什么没可能?” “我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季江然,我不爱你了……”她的喘息重了一点儿,像是碰到了旧伤,说不出哪里疼,却也没想到会这样疼。顺了一下气,才又说:“而且你知道,我和包子只能这样了。死过一次的人还怎么重新走回去?如果我和包子再重新出现,你觉得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我们不可能再有安宁的日子可以过了,不论是道德,还是法律,如今哪一条底线我们都触碰了,如果我带着绍然重新站到人前,只会让他的日子变得很不安宁。我不能没有他,我相信他一样不能没有我,但是如果我带着他死而复生,我们一定会被分开。而且你是这么万众瞩目,小小的一个微茫都会被放到无限大。这种滔天的大事呢?你觉得世人和媒体会怎么说?只要一跟你有关系,藏都藏不了太久,就会被媒体挖出来,我和绍然一定再没有安稳的日子可以过。” 她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那一步踏出来了,就注定没有回头路的。所以最早的时候如果不是伤了心,或许她不会犯这样的傻。可是,她就是这样决绝,走出来了,便没想过再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季江然,你是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犯这样的傻。如果你认下绍然,不仅会毁了我们,还会毁了你自己。” 何必呢? 这一切她都想得再透彻不过了,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冒不起这样的险。 季江然定定的看着她,知道她顾虑重重,回去的路千难万险。即便他为她劈荆斩棘,仍旧要有一大段很不宁静的日子过。 藏起来更不是办法,纸包不住火。如她所说,若真被媒体挖出来,事态的性质只会变得更恶劣。到时候不要说她有可能会跟穆绍然分开,连他也不会幸免,他们会被当作诈骗的对象立即盯紧。 如今舆论的影响力这么大,摧毁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 穆西掌心冰冷,只是这样觉得。所以紧紧的握住杯壁,一双手倒烫得通红。 季江然隔着桌子将她手中的杯子拿出来放到一边去,大手包裹住她的。 “你不相信我有保护你们的能力?” 穆西心口一阵一阵的发酸,她相信,他有多少能力她一直都看不明白,却知道他或许真有回天之术。但是也只是猜测,那样实在太冒险了。若是没有呢?几个人通通毁掉……真的,事到如今,再不是那种可以目空一切,大笑红尘的年纪了。她有儿子,所以她忌讳颠沛流离,她要给他一世安稳。 但是,安稳的前提就是脱离一切不安全的隐患。 不论是季江然还是薄云易,这些旧人旧事通通都是。不想引火上身,就一定要离得他们远远的。 她已经想着要逃,谋划着离开,无声无息。 穆西悲哀起来,她一生仿佛都是在逃,逃了无数次,一次一次的只是徒劳。却不能让自己停下来。 她从他掌心中抽出手,想着,算了,索性将一切筋骨斩断,只有死得彻底,才能脱胎换骨,轮回转世。 将滚烫的咖啡咽下去,食道都跟着疼的厉害。抬起头来看他:“季江然,你觉得我们之前隔着的,仅是这些世俗将给予的无可奈何吗?” 看季江然深邃的眯起眼,咖啡厅迷离的灯光下,像一副画。他没有变,长相没变,风度也没变……可是总有改变的地方,他没有以前阳光了,眉宇间有淡薄的忧郁,总是浅浅的浮着一层,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而且他的气质也和曾经不同了,一种微然不动的沉稳,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穆西看着他的时候,突然想起季江影,这个男人跟他的哥哥越来越接近了。其实他们的五官本来就生得像,如果连神韵也临摹得七七八八的时候,更觉得两个人是不可分的。 时光到底改变了他。或许还有那些恨。 他说他爱她,但恨也一定不少,不会比爱少。 “听说几年前你破产了。”她从容的说起来。 季江然好整以暇:“哪里听来的?莫非这些年你一直在关注我?” 穆西忍不住翻白眼,只是笑:“你这么红的一个人,还用刻意关注么。” 季江然若有所思:“是啊,即便不用关注,你也该是最清楚的一个。” 穆西抬眸,看吧,她说什么来着。季江然的睿智绝对是不容小窥的。他什么都想得到,仿佛一个人如何变换形态,精髓和灵魂却被他攥在手中,让人难耐。 “你知道当年的事情是我做的?” “你是指罪证是你传递给组织的这件事?”他眯起眼睛,竟也是一派从容:“让我想一想,你是什么时候传递回去的。如果我没猜错,当年上官小小拿走的东西,可不止季江影那一点儿罪证那么简单。你穆小西八面玲珑,到底查到多少东西,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用什么眼光看我和季江影?觉得我们是透明的,那些的无知和惊忪,只是故作无辜的看我们唱大戏对不对?季江影完了就是我,你明知道幕后的主谋是我,一定要比他难对付的多,你们基地惩处罪犯倒也是主次分明啊。先将季江影铲除掉,接着蓄势待发,就该是我了?你既然一早查出我是暗黑集团的主导,料定我会有事,为什么还要嫁给我?带着孩子去赴死,是让我一辈子记得你,还是有心陪我去死?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本来一个真相要由穆西说出来,其实她没想过有这么一天,面对面,捧一杯咖啡,将一些注定要化成灰的真相一件件的说与他听。 她横下心:“我说过了,我不爱你了。爱的时候是真的爱了,不爱的时候也是真的不爱了,又怎么可能陪你去死。当时我带着孩子赴死,只是想给你背弃诺言最严厉的惩罚,我就是这样恶毒的一个女人,你不是不知道。”她顿了一下,又说:“而且我那时实在太累了,一心想要解脱,最后也是真的解脱了。现在你知道了,我们之间还隔着这些不堪,我是真正将你推下深渊,一心要置你于死地的人。你没有道理不恨我,这些恨你确定可以泯灭掉,只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季江影,连带他,一笔笔加起来,不比薄云易那个杀父之仇小,足以让他恨到将她碎尸万段。 季江然静寂几秒钟,缓缓说:“是恨,从没这样恨过一个人,简直是蛇蝎心肠,女人到了这种程度一定是比男人变成魔鬼还要可怕的。你是没有心的么?我再不好,却是你的男人呢……”他吐字越发的重,狠狠的眯起眸子,转而又说:“不过,也没有什么了。难道没有人告诉你,爱与恨是相伴而生的么?如果我不爱你,我又怎么会恨得你牙龈痒痒。穆小西,这一辈子你是怎么对不起我的,总有一天,我会慢慢的都说给你听。所以你别妄想逃开,有些东西注定是你要承受的。” 穆西睁大眼睛。 季江然将杯中的咖啡一口喝掉。放下时,发出清脆的响。 “你还想对我说什么?”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问她,或许在他看来,她该有些别的话要说。 可是穆西只摇了摇头:“我对你无话可说。若有什么,只是求你,放过我和绍然吧,如果你真的心疼他,就当没有遇上过我们,让我们平静的过日子。” “不可能!”季江然站起身:“穆小西,你别做梦了。既然没得说,那就回家睡觉。” 顾浅浅爬起来去洗手间的时候,发现厨房和客厅的灯都亮着。 走过去,看到顾夫人还没有睡,盯着那个呼呼冒着水蒸气的锅一动不动。 叫了她一声:“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那锅里是什么?” 即便饿了,吃个宵夜也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 顾夫人回头说:“我蒸了一些糕,这会儿就快好了。你先去睡吧。” 顾浅浅嘟囔:“不过年不过节的,蒸那个做什么?” 顾夫人说:“那天我在街上看到二少了,他去一家店里吃这个。我想我蒸这个挺在行,明天给他送点儿过去。” 顾浅浅撇了一下嘴,走开了。 顾家跟季江然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呢?名义上季江然该算她的二姐夫,可是无论多少年过去,她依旧怕他,甚至不敢着他的面,那个狐狸一样的男人,她真的害怕被他算计。 可是凭心而论,这些年季江然对顾家还是很照顾的。虽然平时不是多频繁的往来,可是这栋房子是季江然帮忙买下来的。否则她们可能要一辈子租房子住。 有的时候顾夫人有什么事厚着脸皮去求他帮忙,他都让手底下的人帮着办了。 这样想一想,季江然至少要比郑方强上许多。那个郑方除了娶了顾浅云,是顾家的大女婿,其实这些年来一点儿忙都没有帮过。 也难怪顾夫人现在肯这样为季江然着想。虽然因为顾浅凝的离世,她实实在在的恨过季江然一段时间。可是,后来还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化了。 顾夫人曾说过,看到季江然的时候就会想到顾浅凝,觉得她还没有走远。 而季江然那样也一定是后悔了,觉得亏欠,却又无从弥补,才肯对顾浅凝那些实在算不上亲厚的家人好一些。或许跟顾夫人的心态是一样的,看到她的家人,就觉得她的气息没有散尽。 这样好的机会,如果是别人,顾浅浅想,她一定会凑过去提出一些其他的要求。可是,对方是季江然,她只得离得远远的。 一早上,顾夫人就说:“你今天去给二少送过去吧。” 顾浅浅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算了,妈,你别开玩笑了,你知道我怕他的。” “送去公司,你又不用着他的面。” 顾浅浅仍旧摇头:“不去,我要去上班了。” 她拿上包出门,她仍旧在酒吧干。可是不敢跟顾夫人说她做的是什么了,许多年前出了那档子事,连丑事也曝光了。被顾浅云狠狠的数落过,一直骂她不争气。 到现在顾浅云也一直看不上顾浅浅,觉得她越发流里流气了,见到她就说:“浅浅,你看看你自己穿的这叫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哪有像你这样的。” 顾浅浅不跟她纠缠,她打心眼里憎恶她这个大姐。每天装得跟圣女一样,珠光宝气,总是瞧不起她,却不见得自己就真的比她好。 她就不止一次见到郑方揽着乱七八糟的女人在酒吧里鬼混,开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在她看来,顾浅云跟个可怜虫没什么区别。 冷暖自知,她也懒得揭穿她。只是警告她:“我早不是小孩子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以后你别在妈跟前说三道四的,管好你自己得了。” 所以,她仍旧暗暗的做着老行当。 (118)谁才是爸爸 白天很清闲,实在没什么事情做。从家里出来就跑去逛街了,到现在她也没什么朋友,做什么也都是一个人。 就算看到老同学,也都疏远了,那些曾经花过她很多钱的人,如今再见她,如同看到路人甲,一眼都不会多看。 渐渐的,顾浅浅看透人世冷暖,连自己也无尽的刻薄起来。 即便是有人肯跟她做朋友,她也不见得就喜欢。 去超市的时候看到简白,并非她一个人,还有一个女人陪着。 两个人有说有笑,步入了生活区。 顾浅浅无意间听到一句:“江然那个脾气啊,以后他说什么也别太往心里去,你看他对我也是那个样子……” 就怀疑那个女人可能是季江然的女朋友,即便不是,也是跟他相关的女人。 所以多看了两眼,五官精致,穿着件浅蓝色的长裙,身材高挑。从品味看,倒是个时尚前卫的人。不过想想也是,季江然那样的男人只怕比女人还要讲究挑剔,自己每天也是一身名牌,跟他相关的女人外形上肯定差不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无意间跟顾夫人说起这事。 顾夫人问她:“是女朋友还是未婚妻?” 顾浅浅随口说:“我怎么知道,我看未婚妻的门大,陪着他妈妈一起逛超市么。” 一般被长家看上的女孩子,都是要娶回去做媳妇的。 顾夫人听完之后没说什么。 顾浅凝走了很多年了,而季江然年纪轻轻,没道理不再找一个。这样一想,又替顾浅凝难过起来。自古都是如此,只闻新人笑,哪识旧人哭。顾浅凝死得再怎么凄惨,那一页还是要被翻过去了。 穆绍然不知道穆西怎么就让季江然住进来了。 虽然季江然住进来了,但并不惹人讨厌,他还是很忙,白天的时候很长的时间在工作,就在穆西的房间里打电脑或者电话。晚上也并非睡在穆西的房间里,而是抱枕头到沙发上去睡。 一日三餐他会包办,做饭之前敲开穆绍然的房门,靠到门框上问他:“季绍然,想吃什么?” 穆绍然有些不想答理他。 季江然就走过来坐到他的床沿上:“来,跟我交交心,让我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穆绍然再不说话他已经把人扯到身边去。 “男子汉做什么事都痛快点儿。” 穆绍然瞪起小眼睛:“你不是我爸爸,为什么要住到我们家来,这样穆小西会很尴尬?” “她哪里尴尬了?”轻弹了下儿子的额头:“她天天往外跑,从早到晚我看到她半个影子了吗?她怎么会有时间尴尬?” 这倒也是,自打季江然住进来这两天,穆西都是躲出去。一般的时候会带上穆绍然,就把季江然一个人扔家里。 可是一天晚上,睡得正熟,房门忽然打开,季江然抱着枕头钻进被子里。 一伸手将穆西抱个满怀,在她耳畔说:“你要躲就死劲躲,挖个洞或者找个地缝钻进去也没人拦你,可你别带着我儿子,这么热的天你让他陪着你满世界疯跑?” 穆西最佩服的就是季江然这个脸皮,她想不出,怎么可以那么厚呢。 一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努力的想要退出去:“要你管,那是我的儿子。” “不是我种下的种,你自给自足,就能收获大胖小子?” 听一听,他有多恶俗。 可是穆绍然不知道他半夜三更摸进穆小西房间的事,所以在这一点上还以为季江然是正人君子。 一时间似是无话可说,看了他一眼:“那你总不能一直呆在我们家里,你的证件穆小西不是已经还给你了。你别妄想欺负她,否则我是不会放过去你的。” 季江然挑着眉毛飘飘的笑起来:“许多年前我就已经欺负过了,要不然哪会来的你?”伸手摸他的脑袋,想起小家伙也是有忌惮的,转而落在他的小肩膀上,指掌扣紧他的肩膀,感觉很有力气:“不过这个觉悟很好,就是不能让人欺负她,到什么时候都要好好的保护穆小西,她把你生下来受了很多苦,是其他的妈妈所不及的。”到现在说起来,仍旧心有余悸,她就是有这样折煞人的本事,险些让他后悔一辈子。 接着又补了一句:“季绍然,你得去上学了。” 穆绍然漂亮的小眉毛一皱:“我叫穆绍然,不姓季……就算我不上学,我也什么都能学会。” 季江然站起身:“要想保护穆小西,首先你得够强大。整天围着穆小西转,太强大的可能性不大。”按了按眉骨:“我得跟你妈商量一下这件事……先把饭煮了再说。” 穆西在茶楼里喝茶。 古香古色的茶馆,韵味十足。清丽的茶香氤氲,淡得如陌上花开。 她拿季江然没办法,不想面对他,就只能躲起来。反正时间不会太长,很快……她在心里想,很快就可以和季江然撇清关系。 薄云易打来电话,问她:“在哪儿呢?” 穆西将茶楼的地址告诉他。 人一过来,苦笑连连:“怎么那么笃定我不在家里?” 薄云易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这两天她不都是这样过,天不黑不回去……告诉她:“这么躲没用的。” 穆西撑了一下额,声音里有倦意:“我知道……”喝了一口茶水说:“没打算一直躲下去,这种状况太糟糕了,马上就会结束它。” 她只是想,穆绍然这一辈子可能就这两天离自己的爸爸最近了。无论如何她都会挣脱季江然的钳制,哪怕头破血流。 “你说小包子哪一天知道真相了,会恨我的吧?” “怎么会,绍然那么懂事,一定可以体量你。”他说:“只是季江然找来了,你觉得可以轻而易举的离开?” 穆西内心的苦闷又来了。 知道不容易,反全不敢太僵化,只怕到最后连苦情戏都不顶用了。 薄云易淡淡说:“我帮你啊。” 穆西抬眸说:“东西我已经整理好了,随时都可以走。” 薄云易默然地看了她一会儿:“你真的是想跟我一起回京都?” 穆西本来懒散的靠在那里,此刻凝神:“当然不是,我需要一个让季江然痛心失望的理由,希望他可以放手让我和小包子过安稳的日子。我之所以这样排斥季江然,就是不想回到过去那个熟悉的圈子里,没有一丁半点儿商量的余地。你跟他一样,都是旧人……薄云易,有些东西本就无望,再执着于此就是傻了。” “你什么意思?” 穆西微微的笑着:“转身看看吧,这些年你一定是忽略了一些最好的风景。” 她不用他帮忙,不过就是不想同他再有牵扯。 穆西说的再清楚不过。 “薄云易,你不是一直觉得亏欠了我,这一回就当还清了。以后不要再耿耿于怀或者念念不忘了,我们这样就算两清了。” 她也给他一个放下的理由! 那些在他和季江然心里看似重若背包的东西,她要通通的帮他们卸下来,只为日后的老死不相往来。 人去茶凉,薄云易兀自饮了一杯,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苦茶。 难得穆西一口一口下咽得那样平静,仿佛宠辱不惊。 其实季江然回a城之前就已经找过他了,彻底谈崩了,不欢而散。 季江然一定不会放手,而他势必也要争取,所以穆西注定逃不掉。 穆西到家后没有上楼,而是直接给季江然打电话。 “你出来一下,我们找个地方谈一谈。” 抬头,窗子里亮着灯,晕黄的颜色,温暖的像是太阳光。 季江然不任她摆布。 “上来!我和绍然一直等你吃饭呢,你折腾什么?” “季江然,你下来。” 季江然“啪”一声挂断电话,接着窗子被一手推开。他在上面喊她:“我告诉你穆小西,赶紧给我上来吃饭。别闹!” 穆绍然从沙发上扭过头来瞪他。 “你凭什么对穆小西大吼大叫。” “就凭穆小西不听话。”季江然坐过来,慢条斯理:“儿子,你把穆小西惯坏了,这对她的成长很不利。” 穆西拿钥匙开了门。 季江然从沙发上站起身,告诉穆绍然:“去吃饭。”过来接过穆西手里的包:“疯跑一天,爽了?去洗手。” 穆西看穆绍然已经去餐厅,伸手拉住季江然:“我们谈一谈。” “谈什么?劝我妻离子散,你带儿子远走高飞抛弃我是不是?” 穆西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季江然,我跟你说的不够明白吗?你这样聪明的人……”她平静了一下,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的说话:“我不想当着包子的面跟你吵,我们能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么。” 季江然把脱鞋甩给她:“吃完了饭躺到床上慢慢谈。” “季江然!” 季江然挑高眉,将她的包掼到沙发上:“穆小西,没完没了了是吧?” 穆绍然站在餐厅门口,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 季江然顺着穆西的视线回头,看到站在那里穆绍然,嘴角动了动。 “乖,去吃饭,我们没事。” 瞥了穆西一眼,跟着也进了餐厅。 穆西捧着碗没有胃口,季江然的态度太强硬了,即便她真的放下姿态来求他,也不见得会松口。就像这样,平时怎么都好,煮饭,作家务,她可以闹脾气不回家,回家之后横眉冷对不给他好脸色看,当着他的面口口声声说薄云易有什么好,让他知道连儿子都不把他当一回事,而是认定另一个男人是爹……这一切他通通忍下来,谁让是他欠了她。 可是,唯独不能提离开,否则他一下就会变得狂躁,整个人锋芒锐利。 季江然帮她夹了一块排骨说:“我这两天让秘书安排入园手续,让绍然开始上幼儿园。” 穆西明显的皱眉,冷冷说:“我自己的儿子我有安排,他不上幼儿园,该教的我也都教给他了。” 季江然抿紧唇角:“穆小西,你怎么想?绍然四岁了,你还不让他上幼儿园。你当我儿子是什么?是野生动物?散养着就能长大。你能教他怎么跟人相处么?交际能力不是纸上谈兵就可以学来的。等他长大了是要应付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人心险恶,全世界不是就你一个穆小西,我们也不能护他一辈子。将他变得孤僻清冷有什么好?像你一样?” 穆西握着筷子手一下收紧,指腹泛起白痕。 她就是这样长大的,小小年纪在基地里孤僻冷傲的长大,学了一身的本事,可是不知道怎么真正的与人相处。 所以有没有家人,有没有朋友,她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到现在穆绍然跟她一样,没有朋友,似也不需要那个。 穆绍然发起脾气来,恶狠狠的看向季江然:“你这个坏蛋,你凭什么这么跟穆小西说话,你走!你离开我们家,否则我就打电话报警。” 季江然将筷子摔出去,起身出了餐厅,接着甩门出去。 房间内安静下来,餐厅内也跟着静寂如潮。 穆西呆呆的坐在那里,整个人更僵更木了。这就是她教导出来的孩子,即便面对季江然那么一个‘坏蛋’,还能想到要报警。太冷静自持了,像个小大人一样。对什么人都是冷冰冰的,常常让穆西生出一种错觉,这哪里是个孩子,简直就是个跟她一样孤僻的大人。 季江然总是这样,辛辣干脆,一语道破。他看人看事的眼光从来毒辣,几乎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所在。 穆西忍不住在想,她这样算不算被人戳中了痛触? 穆绍然过来拉住她的胳膊,安慰她:“小西,你别听他乱说,一个外人的话怎么能听。” 穆西侧首:“小包子,你是不是也很想去学校?” 是啊,这世界不止她穆西一个人,穆绍然更不可能一直跟她生活在一起。总有一天她会老去,他也会有自己的家庭。而这个社会何其复杂,各形各色的人,多少是戴着面具的,如果不教穆绍然学一些应变的本事,不将他放到那个环境里任他一点一点的羽翼丰满,这样高的天资就浪费掉了。 穆绍然眼光闪了一下,却说:“我不想去学校,我学到的东西一点儿不比那些小朋友少。” “可是,有些东西不设身处地,是学不来的。” 其实穆绍然跟季江然很像,像到简直一模一样。可是,季江然打小就是人精,在一大群人中混得风声水起,自信和识人的本事都是那样一点点学来的,到现在比泥鳅还要滑。 这一点穆绍然跟他是没办法比的。小小年纪,冷淡的不得了,不会跟任何人亲近,更别说像季江然那样口蜜腹剑的说话。 穆西没吃几粒米,就回房间休息了。 中招了,所以不停思虑季江然的话。到底怎么样才算对穆绍然最好?穆西想,这一点上她可能真的不如季江然。 穆绍然敲了两下门进来,手里端着茶。 “我刚给你泡的。” 他一定是担心她心情不好,所以刻意进来看看。 穆西力求和季江然维系表面上的相安无事,就是怕闹腾大发了,孩子会受到影响。可是眼见穆绍然跟着担心起来,他一定是看出些什么。 “谢谢。”穆西接过茶,问他:“包子,我们聊一聊,你这两天是不是很不开心,很担心我?你是怎么想的?” 穆绍然站在床前看着她,声音平淡:“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既然他想住那就住下来,只要他不欺负你……反正我们快跟爸爸一起离开了,不是吗?” 他所谓的“爸爸”指的是薄云易,他这样笃定,穆西该很开心才是。可是她的心里压着石头,沉甸甸的。 “你想跟‘爸爸’生活在一起?” 穆绍然说:“我只想跟你生活在一起。” 看,他总是这样让人省心,一点儿麻烦都不会添。完全按着她所想的套路走,在他这里并没有脱轨,可是仍旧觉得不踏实,问题一定是出在自己身上。 当晚季江然喝多了,回来的很晚。 换了鞋子直接进了穆西的睡房。 穆西将床头灯按开,不等坐起身,季江然已经过来抱住她。 “老婆……”他唤了她一声,叹息一样轻。 穆西不耐烦地扯下他的手:“季江然,你喝醉了。” 季江然紧紧的抱着她不放开,将她压到身下去。他的酒量其实很大,堪称千杯不醉,如今连舌头都开始发硬,一定喝了很多。他将自己的领口扯开,仿佛没办法呼吸了,可是揽着她的手却没有放开。痴了一般埋首在她的肩胛骨里。 “只要你和绍然不走,不离开我,你想怎么样都好……你可以一辈子不让我好过,只要你不离开……求你,我求你……”他重重的呼吸,灼热的气体一下一下喷到她的皮肤上,也是滚烫的。他开始变得语无伦次:“我怕,真的怕了……不离开……乖,你别吓我……我很害怕……” 穆西被他狠狠的按着,无论如何起不来身。他喝多了,就死死的抓着她,格外用力,用力到她的骨头都疼起来。 怀疑他只是在做梦,而她是睡梦中的那根草,恍惚之间人想活命就会狠狠的抓着。 那一晚季江然说了很多话,说到声音沙哑,最后微微的哽起来,像小孩子一样……他一定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那样絮絮不停的说,穆西也不是每一句都听得清楚。 几个小时之后他终于睡着了。 手臂搭在她的身上,仍旧扯不开。 穆西盯着天花板失眠了,床头灯那样暗淡,眼前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仿佛从来没有这样茫然过。原来人真的要咬牙切齿的活着,不论疼还是恨,总要咬着牙狠下心,否则说不准就会生出怎样的枝桠来。 那些细枝末节触角一样,一旦伸进心里去,不是轻易可以招架的。 事态还是爆发了,就在穆西想和季江然心平气和的谈一次,不忍再伤害他的时候。让她无比恼火的事情发生了。 穆西捏紧手里的报纸,即便当着穆绍然的面,还是恶狠狠的和季江然大吵了一架。 本来季江然在餐厅里盛粥,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他们过去吃。 穆西走进去,端起盛满的粥碗扬手泼了他一身。 那粥才出锅,是滚烫的,将季江然半只手臂当即烫得变色,很快起了一层水泡。 连穆绍然看在一边,都小小的抽了口气。 一定很疼,可是季江然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淡淡的眯起眼睛看着她。 穆西气得直喘气,到现在了他还在算计她…… “季江然,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罢休?你就只会这些下作的手段是不是?这就是你所谓的诚心?想挽回一个人的真心?你除了耍手段,真的懂得人性是什么吗?幸福?你也配得到?” 季江然拿过她手中的报纸扫了一眼,上面有一桢照片,恍惚是他。还有一个孩子,定然是穆绍然,虽然图片有一些模糊,瞧不清孩子的样子,只有一个微茫的轮廓。看情景是昨天和穆绍然一起去超市选购食材的时候被拍到了。 下面配有几行小字,说季江然牵着一个孩子的手去超市,神色温和云云,便有了他可能爱上单亲妈妈这样的猜测……来这座城市就是为了和他们欢度美好时光。 只能是他,除了他再不会有别人。 是他将照片刻意发给报社,默许他们可以发布这样的信息,目的就是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如果她真的一意孤行,非带着穆绍然离开,他纰漏的一定不止这些。到时候只要他将她的存在一通知媒体,她再怎么去意已决,都只是寸步难行。就算他不出手,她一样哪儿也去不了。绊住她的人会像沸腾水面上的气泡,源源不绝的往上滚。 为什么到了现在,他依旧想用诡异来算计真心。他到底还有多少可怕的手段? 她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季江然将抵纸扔到一边,盯紧她:“你凭什么一口咬定这是我干的?” 穆西恶狠狠的说:“就凭你最卑微,就凭你最不择手段,就凭这么做的结果对你最有利……”她冷笑:“你想用这么下三滥的法子把我们留下,休想!” 她转身回房间,不是将他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扔出去。他爱去哪里,爱呆在哪里,想怎么样,那都是他的事情,是死是活她都不会管他。 穆西把自己柜子里的几件衣服装到箱子里,然后卡,证件,还有桌上的那几样化妆品,哗啦啦的收起来。 季江然站在卧房的门口看着她,薄唇紧紧的抿成一道线。 他昨晚喝得实在太多了,到现在还头疼的厉害。 他想睡懒觉,其实早上的时候特别不想起来。他分明有起床气的,可是仍旧爬起来,一路摸到厨房去做早餐。他承认,自己是想讨好她,他收敛所有的坏脾气只是为了讨好她……只要她肯留在身边,他是打算一辈子疼宠她的。一点儿糊涂他也不会犯,一件让她伤心的事情他都是不打算再做的。 季江然从来没有这样卑微的对待一个人。 昨晚他又做了同样的恶梦,明明她就在他的怀里,被他抓在手中,可是永远只是好景不长,她就消失不见了。 他怕的不得了,即便梦中,都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微微的打颤…… 可是一觉醒来,她还是要走了。 季江然走过去,在背后叫她:“小西……”喉结动了动:“你能不能冷静一下听我说。” 穆西这样暴躁的脾气,真将她惹恼了,便没有什么好。 回过身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听你说什么?说我不识时务将会有怎样不堪的后果么?还是听你说,这一刹忤逆了你,你会让我一辈子不好过,一辈子生不如死?” 他就是这样霸道,许多年前是这样,如今依旧是这样。 即便得不到,也要碎在他的怀里。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了,也深刻体会,真的是残忍至极,那滋味跟酷刑一样。 “可是季江然,难道你忘记了,许多年前我和绍然是怎么离开你的?那时候我敢,现在我依旧敢!别逼我,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季江然神色惊忪的怔了下,分明打了一个冷战。 四年以前…… 那是一个永远不能抹煞的梦魇。 那一年他失去了全世界,真的是全盘皆输,惨不忍睹。 穆西拖着箱子出来,告诉穆绍然。 “把你的东西收拾起来,我们走。” 穆绍然还站在餐厅里,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听到穆西这样唤他,才走出来,去房间里收拾东西。 穆西只觉得慢,进去帮他一起整理。只拿上贵重的,衣服,鞋子,连带那些图书通通都不要了。将他的箱子装满之后,拉着一起离开。 好了,他们逃出来了。 穆西坐在出租车上,看窗外的风景极速的退后,江南一座城,住了四年之久,终于又要永远的抛在脑后。她将带着穆绍然去往下一站,去国外的可能性最大,只望季江然永远找不到他们。 穆绍然安静的坐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甚至不问。 穆西接到薄云易的电话。 电话里,他说:“我今天回京都,要不要一起离开?” 穆西没有失魂落魄,却感觉伤心欲绝。却不知自己哪里来得这样的情绪。憎恶他的算计吗?可是被季江然算计,早不是一次两次,该习以为常了。以前也没说到了鼻骨酸疼,眼眶发热的地步,仿佛被什么滚烫的东西涨得满满的。不敢动,不敢有表情,只怕动一动,那东西就要簌簌的落下来。她是穆绍然的全世界,是他最强悍的精神支柱,所以在儿子面前无论如何不能软弱。 可是,怎么办,那样难过。 还是仅是因为要离开了,所以难过? 她在心底里讽刺的笑起来,怎么可能,她分明只想不顾一切的逃离他。如今真把他甩在身后了,看到他眼中的木讷与惊恐,知道他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更不会追出来。等他有所反应的时候,他们一定已经飞走了。她该高兴才对,谢谢他的算计,谢谢他的不择手段,正好给了他们可趁之机。否则只怕她真的跟他放狠话,他也不见得就会害怕并且放手让他们离开。 这样好。 到了机场,穆西没问方向,买了最近的航班。十几分钟之后她就可以带着穆绍然通过安检,然后永远的飞走了。 穆绍然扬起小脸看着她,没由来的说:“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眼睛都憋红了。” 穆西艰难的扯出笑:“谁说我难过了?我不知道多高兴呢,那个烦人的大哥哥有多坏,多讨厌,你不是见识到了,也一心要赶他离开么……他不离开,我们就走了,不是正好的事。” 穆绍然将口袋里的纸巾递给她。穆小西分明说自己欢愉到不想哭的,一说话眼泪还是哗啦啦的往下淌,连她自己都不自知。 “我们永远都见不到他了对不对?所以你才这样难过。” 穆西吸着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你很想见到他?你不是特别讨厌他?” 穆绍然就来拉她的手,他的手很小,软软的,小孩子的皮肤就是这样光滑细腻。把温度传递给她,永远可以让她能量十足。 他低下头低低说:“我有你就可以了,可以一辈子没有爸爸……”顿了一下又说:“我会让自己真正的变得强大,不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可是穆西却已经不能思考,脑子一阵一阵的发白,身上也跟着发冷,她的耳朵嗡嗡的,全身都出了毛病。 讷讷:“小包子,你什么意思?” 穆绍然抬起头:“他才是我爸爸对不对?薄云易不是,那只是一个肯对我好的叔叔对不对?” 只有穆西才会犯这样的傻,以为一直可以瞒下去。其实就算他们不当着他的面谈论这样事,也不当着他的面争吵不休。就算季绍然时不时会‘儿子,儿子’的唤他,也只是当他在疯言疯语,穆小西不止一次告诉他,季江然的话不能信,他是个居心叵测的坏人。 穆绍然就不信,也不叫他爸爸,甚至不会跟他好好说话。 可是,他每晚会将照片拿出来看,他跟季江然是那么像,他们有一样的眉眼,连笑容都那样像。穆绍然想,是不是天下的小孩儿长得都跟爸爸很像呢? 但他长得不像薄云易,一点儿都不像。 (119)要走你自己走 而且穆西会为那个坏男人流眼泪,所以他一早就猜,或许这个大哥哥才是他的爸爸。 穆西嘴巴张了又合,喉咙太痛了,哽着什么。 轻轻的问他:“那你会不会恨我……”她到底是哽了下:“我让你再也看不到爸爸了。” 穆绍然弯起眼角,要让她很放心的模样。 “怎么会,我不需要爸爸的,有穆小西就可以了。” 穆西真的哭起来,这个世界上哪有小孩子是不需要爸爸的。由其是男孩子……季江然跟她的思维方式明显不一样,教育孩子的方法也不一样。比如他教穆绍然学习的时候,绝对不会像她一样拿零食糊弄引诱他。季江然告诉他,不学习,就会变笨,变得一无所知,男人最忌讳如此。 偏偏穆绍然就是一个害怕平庸的男孩子,一定也是觉得季江然的话有道理,所以即便表现得不喜欢他,还是会乖乖的把工课做完。 还有穆绍然生活上的一些坏习惯,甚至仪态,他都能一眼瞧出不妥,然后告诉他要改正,这样长大了才更加风度翩翩。 …… 明显季江然更了解穆绍然一些,更能对症下药,走进他的心里去。可是穆西不能那么神,男女本身就是有差异的,即便是自己生出来的孩子。 就在想,就算这辈子再不能让穆绍然沾到季江然的边,可是他的那些话她一定要听取,等到去了别的地方一安定下来,马上让他上学,跟其他的小朋友一起学习生活。还会陪着他参加各种各样适合男孩子的运动项目,不能只让他头脑灵活。 穆绍然拉一拉她的手:“穆小西,你不要难过,你还有我。” 是啊,她还有他。 她之所以想要抛弃全世界,就是因为不能没有他。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有多疼,有多舍不得,只有她自己最知道。 机场广播已经开始提示。 他们拿上行李就要离开了。 薄云易还是赶过来,一手也提着行李箱。她要走了,他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他耳尖,听到他们的航班和目的地。然后说:“你们先走,我随后就过去找你们。” 穆西说:“薄云易,这回不是我不想让你帮忙,可是,你看,没用得上你,我们也脱困了。所以,也算是两清了。你回京都吧,你那么忙,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小小一定很担心你。”她冲着他微笑:“这样你也该放心了,我还活着,而且带着我的孩子活的好好的。当年那些事真的一点儿都不怪你,你若不恨我,才非人之常情。倒是……谢谢你爱过我!” 薄云易抿了下唇角:“我对你说过的话呢?你一句都没有听到心里是不是?我不是因为愧疚才要对你们不离不弃……” “薄云易。”穆西叫住他:“不要说了,这世上有些事情真的是没办法勉强的。我不能保证给你幸福,一点儿都不能。所以,我有什么资格凭白收受你的爱与包容,没有人可以这样不求结果的爱一辈子,哪一天你倦怠了,会发现一步都不想走。边那时候我们之间会变得很糟糕,猜疑,厌倦,争吵……种种负面情绪,你会恨极了我的心不在焉,甚至憎恶我不能像你对我一样对你,哪怕有你一半的爱。何必要走到那一天呢?” 薄云易俊眉微蹙。 时间眼见就到了,穆西和穆绍然真的要离开了。 穆西伸手过来握住他的:“薄云易,谢谢许多年前你对我的那些好,那些时光就刻在我的脑海里,很疯狂,但是也很美好,我会记住一辈子。只是,我没有办法给你幸福。所以,只能像这样祝福你,祝你幸福。你走吧,不要看着我们离开……有生之年再想起来,就是我和包子的这个模样,我们都会好好的。” 抚上他的肩膀,帮他转过身。 轻轻说:“走吧,不要回头看。” 就当他们这一次没有遇上,依旧只是四年前的查无音讯。 薄云易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机场大厅的,她轻轻的一推他,告诉他:“不要回头。”他整个人就跟被施了魔法一样,一路不回头的走出去。他不敢回头,只怕自己一回头就会泪流满面……这一刹他的肺腑中已经哽满了情绪,所以要小心收敛。不用她说,他也不会回头,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痛哭失声。 最多的便是追悔莫及,都说当年怨不得他,怨不得他……可最后却实实在在的是他亲手将人推远了。 再拾不回来,才会觉得这样难过。 当年恨着她的时候,无论如何没想到,有朝一日要如此痛不欲生的过。最后悔的,便是当年恨过她。 薄云易还是先回了京都,开车回去的。 抵达之后疲惫不堪,一句话都不想说。 上官小小给他打电话,问清他走哪一条路之后,刻意跑过去接他。 他开了一天的车,已经是晚上了,正好请他一起吃晚饭。 上官纪东本来要带她去朋友家里聚餐,上官小小乐呵呵的说:“不去了,你们去吧,我和薄云易一起吃了。” 上官纪东便不再叫她。 薄云易哪有什么情绪吃东西,一天下来一口水没喝,一儿食物也没吃,可是觉不出饿。只是又困又累,只想回家睡觉。可是呈梅这些天在家,他不想就这样走回去。 现在他不想应付任何人,倦到极至。 所以今晚他住酒店,已经给秘书打电话安排。 上官小小问他:“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家,要住酒店呢?” 薄云易艰难的咽着菜,喉咙里疼的厉害,实则他哭了一路,掉不下眼泪,只是像小的时候,嗓子那里一直无声的呜咽。时间久了,就会跟撕裂的痛哭过一样疼。 淡淡说:“不想回家。” 上官小小仔细观察他的神色,看出他心情不好,而且是很不好。说好了,这一次回来就再不折腾了。想来或许觉得失落,所以才跟丢了魂似的。 便说:“也好,开了一天的车,是谁都会累得骨头散架,去酒店好好休息吧。睡到自然醒,明天醒来洗过澡,看到窗外的阳光,心情一定会好起来。” 可是薄云易明明累,却仍旧死命的折腾自己。不想吃,就用力吃,还喝了许多的啤酒,胃里满满的,一直顶到自己的心脏。想睡也不去睡,吃完之后拉着上官小小去唱歌。 去ktv的路上,玩笑似的说起来:“上学的时候,记得有同学失恋了,惯常消愁的法子就是把自己折腾到极至,好像就不那么痛了……” 喝酒喝到半夜,走不动路,两个人掺扶着仍旧摇摇晃晃。却可以借酒装疯,大哭或者傻笑,因为喝醉了酒,所以没人笑话他。 还有同学喜欢不停的抽烟,一整晚睡不着觉,就抽很多的烟,整个宿舍都被搞得乌烟瘴气。几个人一起跟着受连累,又熏又呛,第二天起来头疼不已。 男人缓解心痛的法子总是极端的,无计可施,就折磨自己。 上官小小开着车说:“我们女生那时候也好多分手的,估计是太难受了,就会一直哭,还是那种放声痛哭,一下子爆发出,真是怪吓人的。然后吃东西,狂吃。也有像你说的,把自己灌醉的,可是真醉了,哭的只会更厉害。” 两个人唱歌本来就是件乏味的事,唱不了多久,就会口干舌燥。 上官小小去买了几瓶绿茶上来。 推开门,还是那首《阴天》,上官小小不明所以,就笑话他:“薄云易,你可真是疯了。” “……感情不就是你情我愿,最好爱恨扯平两不相欠,感情说穿了一个人挣脱的一个人去捡……” 他真的是疯了。 连薄云易自己都不去否认,难过的要疯了,不找些极端的事情来做,就觉得自己没办法呼吸,甚至活不过今晚。 他被穆西推着转身,无论他怎么心甘情愿,她要的,只是跟他爱恨扯平,两不相欠。她挣脱了,他伸手去捡,他们就是这样。 上官小小拧开瓶盖递给他一瓶水。 包间内的光色很暗,可是他的眼睛明亮,里面蕴满亮晶晶的东西,所以很明显。上官小小跟着安静下来,坐在一边看他把一首歌循环往复唱无数遍。 直到他嗓音沙哑,发不出声音。挫败得扔下话筒将整张脸埋进掌心里。 上官小小默不作声的看着屏幕上不停滚动的字幕,不知道这首歌有什么天机可寻。 一定有一段故事在里面,每一个人都有许许多多的小故事,藏在生活的某个细节里。哪一时碰到了,就像开启一个开关,难过或者伤心,高兴亦或痛快,各种各样的故事,不说出来别人怎么会知道。 她叫了一声:“薄云易……” 他喝多了,所以怀疑他是不是哭了。 薄云易从指缝里发音:“不是她推我转过身,那个最先伸出手的人是我。” 是他狠狠的推了她一把,哪里会像她那样轻,几乎是哄骗着说,还有那个懂事的孩子,也轻轻的说了句:“叔叔,再见。”他是听到了的。那样聪明的孩子,一定已经知道他不是他的爸爸。 据说那个先转身的人,会比较不痛。 所以穆西推了他一下,让他先走一步。 当年他就是那个伸手推了她一把的人,可他的那一下狠戾又残忍,但是那个痛了又痛的人,的确是他。 上官小小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直接过来拉起他。 “喝多了就回酒店睡觉吧,别在这里装疯卖傻了。” 薄云易缓缓说:“她还活着,我见到她了,还有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就是那晚我们在酒吧见到的,叫穆绍然的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她的儿子。” 上官小小伸出的手停顿在半空,整个人也都怔愣在那里。刹那间觉得惊心动魄。竟有些怕起来,这样的薄云易声音低低的,就像被什么复身了一样。说一个死人还活着,连带那个死去的孩子他也见到了……他这样不是疯了是什么。 上官小小大声的吼起来:“薄云易,你有完没完了?过去多少年的事情了,你还能臆想出这些情节有意思吗?”这一次她真的有些恼火了:“你没长脑子是吧?怎么这么愚呢?你知道这世界上多少人都失去过亲人或者是亲近的人,难道每一个都要像你一样半死不活的,无论过去多少年,都跟个疯子一样吗?你就没想过你这样,家人朋友多担心你吗?恨她是你自己要恨的,伤她也是你亲手伤的。你凭什么再这样折磨跟你亲近的人,让他们为你担心?” 上官小小气极,一股恼说了很多。 薄云易一句辩驳的话都没有。 最后将手机拿出来,翻出相册扔给她看。 上官小小握着电话傻眼。 照片里的孩子果然是那一晚在酒吧里遇见的,她还清析记得他的名字,叫穆绍然。而小男孩儿正被一个女人揽在怀里,阳光下笑容懒懒的,明显是抓拍的照片,可那女人的脸…… 上官小小的脸白了一下,呼吸紧跟着急促。看着他问:“这真的是顾浅凝吗?她还活着?在哪里呢?” 薄云易苦涩的抿唇,只说:“她真的还活着,在京都的那一晚我没有看错……” 夏季的风不凉,可是开着车窗,兜头灌进来,就感觉格外大。 穆绍然睡着了,被穆西抱在怀里。 季江然脱下西装外套让穆西将孩子包起来。 穆西没看他接过来,再将穆绍然包裹住。 继续扭头看窗外,夕阳西下,远处仿佛已经隐隐亮起光火。 季江然安静的打着方向盘,时不时侧首看一眼。穆西侧脸线条绷得很紧,知道她满腹火气,一定被他给气疯了。才会连发作都变得不屑,把他当成透明人一般。 早上他赶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通过安检,他就直接跳过去,死死的拉着人不肯松手。 最后穆西挣脱了,可是他已经把孩子抱到怀里。无论如何都不肯放下,告诉她:“如果你那么想走,就自己走吧,儿子我是一定不会让你带走的。” 最后无法幸免的被机场安保控制起来进行询问。 等到将真相搞明白的时候,她的航班早已经错过去了。 从机场走出来,中午的艳阳高照。即便是南方,冷热差异不像北方那样严重的地区,太阳还是浓烈得让人睁不开眼。 穆西知道她没办法走掉了,季江然无声无息的跟在身后,就跟太阳照下来,在地上投下的影子一样。 那一大一小都不说话,安静的跟在她身后。 穆西真是说不出的懊恼又沮丧,可是已经闹过一场了,到现在连发脾气都没有力气。之前还在不停的想事情,种种的不甘,种种的惋惜,种种补救的法子……到后来脑子渐渐没办法思考。 就到路边坐了下来。 只感觉越来越热,其他倒都不觉得。 直到最后季江然叫她:“穆小西,回去吧,绍然还没吃中午饭……这样会饿坏孩子。” 穆西有些发愣的抬起头看他,迎着火红火红的太阳光,所以浅浅的眯着眼。莫非已经到中午了吗?她坐了多久?怎么一点儿都不觉得。 季江然抬起手腕示意她看。 吸了一口气,竟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难怪太阳火红的一轮,残阳跟血一样。 扭头穆绍然陪她坐在身边,竟然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 其实季江然给他买了吃的,也给他买了水,可是穆绍然这个脾气一口都不肯动。 季江然知道这对母子才是一条心的,他这个路人甲爸爸在他看来又做了混帐事,欺负了他一心要保护的穆小西,他没道理给他好脸色看。 穆绍然太累了,车子开出不久他就睡着了。 车子开进小区停下,季江然说:“把他叫醒吃点儿东西?否则晚上一定会饿醒。” 穆西已经打开车门抱着孩子上楼。 季江然跟着一起上去。 她将孩子抱进卧室,盖好被子后出来。 季江然已经坐在沙发上等她。 “要谈一谈吗?” 这本来一直是穆西的想法,她想跟他好好谈一谈,再怎么夫妻一场,不是没有爱过他。可是,是他不给她机会。如今事情闹到这一步,他才肯坐下来想要跟她敞开心扉的谈一谈。 穆西站在灯影下看着他。 半晌:“好啊,我们就谈一谈。” (120)你是爱我的 都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不止胃里空,整个人仿佛都是空的。 季江然泡了两杯茶过来,递给她一杯。空腹的时候喝茶只会更难受。何况是夏季,燥热的夜晚,冷风也忘了开,空气凝滞到极至,就像暴雨将至未至时的那点儿沉闷。 人们习惯这样安慰自己,没事,热过这一劲就会下一场大雨,马上就凉爽了。 季江然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转动手里的杯子。 问她:“怎么样,你才能不走?” 穆西喝了一口茶说:“怎么样我都会带着包子走。” 氛围一时陷入僵滞。 季江然抬起头:“为什么?” 穆西斩钉截铁的说:“因为我不爱你了,不爱你了,不爱你了……所以不想过有你的生活,你这一回听明白了吗?” 季江然狠狠捏着手里的杯子,险些捏碎它。 冷冷的咬牙:“穆小西,你再说一遍?!” 穆西盯紧他,一字一句:“我不爱你了,我不爱你了,我不爱你了。”她哼笑:“难道我四年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季江然,我真的受够了跟你一起过日子。觉得希望总是幻灭,伤害却是源源不断的。我们的爱总是在一退一进之间彼此错过,什么时候你就会变成以前的样子,本性迸发出,太难预料了。我不想提心吊胆,将自己变成一个没有安全感的怨妇。而我这个人,是真正的不能容忍三心两意。二少,你找别人吧,找个可以体量你的人,日子或许会好过很多,你也能够逍遥自在。” “你还在恨我?” “恨,怎么不恨。如果说你大哥死在我的手里,你恨我,折磨我,那都是应该的,哪怕你杀了我,我也没有一点儿怨言,其实那时候我是准备赎罪的,将我欠你的那些一点一点的还给你。本来就是我欠你的!可是,总有些底线是不能破的,就像这世上有些事情我永远无法容忍,而你也不会彻底收敛一个道理。” 季江然那手终于是不堪负荷,将杯子放到茶几上,杯中液体微漾。 他淡淡的眯起眸子,低低说:“当年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顿了一下:“我以后会好好爱你和绍然,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 穆西心里已经酸透了,唇角却漾着浅笑,声音也很冷淡:“以后么?……季江然,我不再相信你了。当年你让我接受你的时候,是怎么说?说会把我宠上天,可是最后我却实实在在的跌进地狱里。这些我不怪你,一些事是我先做出来的,再多的回击都是我该受的。但你让我跟你结婚的时候你又怎么说?说从此之后不再捻花惹草,一心一意,同生共死。可是,你早早就变了心。季江然,真的,你怎么样伤害我都不为过,哪怕让我生不如死,我已经做好了那样的准备……可是,当一个第三者跑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诅咒我的孩子死的时候,我真的是恨透了你们。这就是我的底线,要么就干脆不要破,要破就破到底,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其实每一次都谈不出什么结果来,穆西已经想明白了。 她一无返顾,不会回头。而季江然定然不想放手,别人说再多都是一样的结果。 他说他不会,可是她已经铁了心的不再相信他。其实早已不是信不信的事情了,这一次她只想伤人,破罐子破摔,恨不得将一切都搞砸了。他伤心,难过,怎么样都好,最好是绝望。 穆西吵着她累了,只想跟穆绍然一起过最最平静的生活。可是跟他沾边就一定不行,他是那样声名显赫的人,一举一动都倍受瞩目。连带他身边的人也会跟着成为焦点。她不想,正如接下去的事情他们都会变得无力承受,人啊,何苦要让自己变得那么倦怠。 夜色越来越沉,穆西终于站起身。 “算了,我去休息了。” 季江然只身坐在客厅下的灯影里,在她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叫住她。 “穆小西,你真的不再爱我了吗?” 穆西攥紧门把手的指掌顿了下。没有回头:“是的,我不再爱你了。” 季江然已经站起身,动作太猛烈,一条腿撞到了茶几上,发出响。而他几步走过来,从身后抱住她。 “你骗我……”他埋进她的脖颈里,沉沉说:“你骗我,你是爱我的,比我想象的还要爱。当年你明明可以摧毁我,为什么要手下留情,单单只是保全我?你不是信仰大于一切的杀人机器吗?惩奸除恶比生命都重要……为什么还会姑息我?你这样跟出卖组织有什么区别?” 是啊,当年如果不是她,他一定已经死了。她分明有机会整垮他,他的性命,连带他一手缔造的王国通通都可毁于一旦。她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精明果敢。当年她从季江影那里到底查到些什么?掌握了多少致命的东西,只有她自己最清析。那些东西是足以瞬间毁灭他的罪证。 可是,她没有。 当年他一觉醒来,发现世界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分崩离析,四处皆是阴霾,几乎一刹就能蚕食他。连带他手上的霸业和整个季家,都要无所幸免的被恶运缠身。当年他沉沉的睡过之后,再醒来,世界依旧只是那个样子。没有倒塌,也没有塌陷。打开手机,吴胜超的电话接着打了进来,之前已经打过无数次,可是他一直关机……都是侥幸的话语,原来雨过天晴,吴胜超几乎是唏嘘着说:“季总,我详细的打听过了,那些罪证通通不关你的事。调查的只是大少……” 他坐在床上能看到窗外的曙光,即便拉着厚重的窗帘,还是从缝隙中渗透进来一点儿,总觉得那样明亮。 如同绽放在他的生命里,是的,那是他生存的一线生机。而那线生机不是别人,正是顾浅凝留给他的。 季江然虽然不知道她当年向组织提交的资料内容是什么,一定全面到无可挑剔,否则不会连信息基地都被摧毁了,她的确是个精良又完备的女特工。可是,却将他的责任都撇除了,血洗得那样干净。所有的一切只是和季江影有关,彻查的一切企业机制均是季江影名下的东西,而他和季江影在外人看来分的一直清,关系水火不溶,业界里更加是死对头。基地明显是信她的,携席卷之势一举歼灭。最后倒塌的,只是那些和季江影相关的,但那不过就是一个亡人,还有什么好摧毁? 连季江然都不可思议,他和季江影明面上是一对冤家对头不假,私下里却并非彻底的泾渭分明。只是被她给划开了,将他推到彼岸去。将那些蛛丝马迹都斩断了,一定查不到他。 即便他因此受创,不过是那些厚重的经济利益。可是一切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那些经济上萧条低靡的负累,短短几年,他就可以重建辉煌。只要他还好好的活着,大伤的元气就总有一日可以恢复。 一切都还好好的,多年以前才是真正的做了一场恶梦,梦醒了,梦里如何,都不作数,只是虚惊一场。 季江然一直等她说出来,将这个事实说给他听,说她是爱他的。她从来没想真正的摧毁他,她背弃了自己的使命保全他,这就是她对他全部的爱。 想起新婚大喜前一晚,她盛装打扮,艳若桃李,跑去公司找他。亲吻他的唇齿,只说谁说她不爱他。那样的叹息,吐气如兰,绝非哄他玩。 她真的是爱着他的,爱的不得了。 可是,那一晚过后季江然就不再相信了。不相信她的爱,口蜜腹剑,觉得一切都是假的。于是狠下心来伤害她,几乎是往她的心口扎刀子,所有恶劣的事情都那么刻意。到底将她给伤着了,体无完肤,便不惜宁可玉碎不可瓦全。要是怎样的绝望才会想到带着孩子去死,如果不是伤了心,她该十分想将这个孩子带到世界上来。每一个母亲都有这样坚定的信念,生下孩子,哪怕拼尽全力。 在穆西看来自己是不堪的,她的那份苦触没有人知道。她几乎是不顾一切的爱了,背弃了所有不该背弃的,她那样的信徒,一直憎恶叛徒,到最后自己却因为一个男人叛变了。就像季江影说过的,终有一天她也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那一刻穆西真的是无比厌恶自己,做梦都想将自己杀掉。最后证明她的爱是愚蠢的,得不到一丝半点儿的温情与回报。她为了爱一个人背弃信仰,而他爱的那个男人背弃她,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那样的绝望与心灰意冷,除了去死她想不到别的。 憎恶就像一片沼泽地,越是挣扎沦陷得越深,直到自己都无能为力,无望的承受灭顶之灾。 当她选择去死的时候,就在想,或许季江影也是这样觉得。他们是同一类人,被组织培养出来,信仰坚定而强大,最后却纷纷走上歧路,一定十分痛苦。憎恶自己的心为什么仍旧不够冷血,不够强大?最后没有办法,发现走错了,却已然没有回头路。再走不动的时候,干脆选择一死。只有那一条路可走,是解脱,也是对自身人格的洗涤。如果不是觉得做错了,谁会憾然到死? 季江影到最后或许是逃得出的,是他自己放弃了,逃出去一定更累,索性在那一刻为自己松绑。 有的时候死了,也算逃出生天。 就像她,当年那样苦那样累,最后不堪负重死去了,才觉得是逃出去了。又怎么肯再走回头路? “季江然,当年我是爱过你的,我没有骗你,也坦然的跟你说过了。是你不信我,不稀罕……连我生的孩子你也不再想要,那时候你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我是倚赖你的。当年如果你肯给我一点儿温情,让我即便那么憎恶自己,也觉得是值得的,肯把绍然安心的生下来留给你……如果你肯骗我再多一点点时间,没几个月你一样可以躲清静,我没打算要永远缠着你,我以为你一个人也可以将绍然养得很好。可是,你没能够。你把一切都打碎了,终于让我知道自己的痴人说梦,我竟那样傻……你还是将我推开了,在我最无助最需要你的时候,让我彻底认清了自己的不堪和咎由自取,我像个笑话一样,那时候唯一的念头就是结束这个笑话。二少,早在那时候,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指望了……” 感觉出背后的人在打颤,仿佛是剧烈的颤抖。打他抱上她开始,就没有停下来。 她锋利的话语也没有停下:“你既然已经知道当年的那些事,我虽然蛇蝎心肠,总算对你没有做到最坏。如果你肯感念一点儿情意……江然,放过我吧。” 季江然最害怕的就是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点儿希冀都不肯留给他。仿佛真的心灰意冷,才会说出那种对他再无所求的话来。 她也不相信他是深爱着她的,花言巧语,到最后一样以为他只是在骗她。 其实他们是怎么样爱着彼此,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 只怕说出来,都不会有人肯相信。 季江然紧紧的抱着她不放开,他的嗓音哑得厉害:“我不能没有你……小西,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是爱你的,从来就只爱你。你所看到的那些都不是真的……没有第三者,也没有舍弃,我对你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的,你相信我……” 可是,她也实实在在的说过,她不会再相信他了。在她甘愿让自己做个傻瓜,肯全心全意依附他的时候,他走开了,把她孤零零的闪在那里。 穆西从来都没有说过,其实她怀穆绍然的时候,一直想有他陪着。陪她一起吃饭,一起给孩子讲故事,一起听胎教音乐,他会在她的肚子隆起的时候,孩子气的趴在上面聆听孩子的动静,让她觉得他是对这个孩子充满期待的。她不想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逛街,一个人静静的跟孩子说话……穿漂亮的衣服也没人肯看,到最后连头发都懒得打理,她竟成了一个弃妇,幽怨又凄凉。当年宋小唯说得没错,只怕没有哪一个女人到最后会像她一样惨淡。 那些委屈与难过,他从来都不知道。生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吃了多少苦,可是到最后却一点儿盼头都没有了。 时隔几年,穆西终于有机会将那些委屈通通说给他听。这个孩子分明他也有份,不是她一个人的……那些她当年就想说给他听,而到‘死’也没有机会说出来的话。却能在这一刻一一说给他听,那些难过与伤心,一度让她的心口发涨,疼到窒息。 “季江然,你就是个混蛋……”连她自己也哽起来,眼泪簌簌的落个不停。“就算你再怎么恨我,恨到要杀了我,你也不能那样子伤害我……” 季江然只比她哭得更厉害。 在他遇上她的时候就是场劫难,他一早就知道的,可是没有闪开。于是,后来不出所料,真的就有无穷无尽的殇。 “小西,是我对不起你。”他将人扳转过来,紧紧抱着。可是,即便是这样,他仍旧不能放她离开,他不能没有她,真的不能…… “是我混帐,我对不起你……你相信我,我会慢慢的补偿你。把这些年亏欠你和绍然的,通通还回来。小西,你相信我……我是爱你的,这一辈子再不会这样爱一个人了……” 往事被这样提起来,那样多的难过通通说出来。可是,没有痛快的感觉。反倒像似走到尽头了,才要这样挥泪道别,把一切好的坏的都说出来,此去经年,不留遗憾。 实在是种糟糕透顶的感觉。 季江然抓着自己的心口,越来越没办法喘息了。扳着她的肩膀狠狠的吻她,咬伤她的唇齿,她也在咬他,口腔里血液的味道迷漫,真实又绝望。 总像是有一丝虚幻的甜蜜隐在腥咸里,即便是有,也是微不可寻的。 便用力的吸吮,执意的要偿出甜滋味。 可是,哪里有? 季江然眼泪掉得厉害,他错了,错得那样狠,那样离谱,以至于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跟着他。 便只得将她揉碎进骨子里,融化成身体的一部分,让她永远想跑也跑不了,化成灰,燃成烬都只能是他的。 四年之后再碰她,仿佛是死而复生,满身的触觉都叫嚣着醒过来。 果然只能是她。 被她的温润反复包容,才觉得自己可以活着。满足得忍不住想要叹息,恨不得就这样双双死去,哪怕结局只是挫骨扬灰。 那些苦他吞了,这样的结果也肯认。 黑暗中他咬疼她。 穆小西攀着他,在他身上抓出血印子。 呜咽着喊疼。 可是停不下,打一开始就是疼的,太重太狠,所以痛不可遏,这样的疼,至死方休。 季江然亲吻她的嘴角,仍旧不忘祈求:“不离开我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穆西觉得要被撞/散了,所头骨节都微微错位,动一动,全身的零件都会稀里哗啦的散落一样。 她魂不附体,仅能攀附着他。 大脑更是一片空白,听不清他说的话,耳畔只有他浓重的喘息。亦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他抱进屋,抛到床上来。只觉得贪恋…… 她对他的爱从来都是淋漓尽致的,这就是她,爱的时候拼尽一切的爱了,哪怕卖了自己。所以当今天决意不爱的时候,也觉得没什么好愧疚。那些痛滋味,好滋味,通通都深切的体会过了,还有什么好遗憾? 只想在这一刻跟他好好的,最后一次将自己完全交付。 天亮以后,无论还是不是他的女人,身上都留有他永不磨灭的印记。 想他的时候,便能在自己的身上嗅出他的味道,看到他的影子,这样刻骨又铭心,足够了。 朱岩一早就来季家,这是季铭忆的一个老朋友。 听说才从外地出差回来,一下飞机家都没回,就直接来这里了。 季铭忆请他到沙发上坐,提着气:“朱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早就赶过来。” 朱岩先问:“是不是江然世侄交女朋友了?这事你们知道吧?” 简白听到下人说一早就来客人,也从楼上下来了。正好听到朱岩这样问,过来说:“没有啊,之前倒是给他介绍一个,可是也没松口呢,这些天他一直在外地出差,好些天没回来了。” 朱岩又问:“是不是在z城?” 简白也是模棱两可了,季江然没说,她哪里会知道。 “这个我还真就不清楚,那天他说走,匆匆忙忙的就走了。”紧张起来:“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朱岩将包里的一份报纸拿出来,递给简白。 “弟妹,你看看,上面那个是江然吧?报纸上可是这样说……我看着还带着一个孩子,听说是找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他不是好事的,实是看着季江然长大,多少有些担心:“我不知道你们清不清楚这件事,我想绍然之前经历了不幸的婚姻,别再碰上什么乱七八糟,身份复杂的女人。我看绍然经过几年前的事情之后,整个人变了很多,择偶的事情一定还得慎重。各方面都有个了解比较靠普,你们说是吧?” 季铭忆一听,着实跟着担心起来。从简白手里夺过报纸,从图片看是有些模糊,不过隐隐可以辨出那个人就是季江然,的确也牵着一个孩子。 扫一眼下面的字,更是恼怒。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孩子是哪来的?” 朱岩叹口气:“本来我是去z城办事,无意间看到了这个报导。不过不是主版面,图片也很模糊,看了一遍还没注意,更没往心里去。后来看到了江然的名字,一下紧张起来,就想着拿回来问问你们,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情?” 怎么可能知道。季江然以前有事就不爱跟家里人说,这些年更是一个字不会露。也难怪别人说他变了,担心他走火入魔。沉默又寡言的,哪里还是以前的样子。 心提到了嗓子眼,立刻担心的不得了。 简白说:“我马上去给江然打个电话问问是怎么回事。” 坐到沙发另一端,拿起听筒开始拔号。 季江然昨晚折腾了很久,到过半夜的时候才沉沉睡去。这一会儿觉得两人身上的汗还没有蒸干,困得实在厉害。 所以听到电话声,整个人变得很烦燥。迷离着眼睛,懒得接听。电话在西装裤袋里,昨晚撕扯的时候衣服扔得可地都是,裤子落在床下,电话也不是伸手就能摸到。就想着不接听,响一会儿自然就停了。 可是简白正是心焦不已的时候,一点儿沉不住气。见电话又是通着的,便一遍一遍的打。 怀里的人翻了个身,显然也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季江然这才慢慢的抽出胳膊,下床摸出电话接听。 “妈……”他拉长了声,满是不耐烦。 简白一听接通,出口就问:“你现在跟谁在一起呢?” 季江然往床上看了一眼,穆西翻个身后,半个脑袋缩进被子里,接着又睡了。 他将声音放低:“你问这个干什么?” 简白死死捏着电话。 “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你这次出门是真出差还是假出差?江然我可告诉你,你把眼睛擦亮一点儿,别被什么人给迷惑了,你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有多复杂。哪里像介绍人给说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但凡会给说,就一定错不了……” 季江然打断她的话:“妈,你一大早给我打电话将我吵醒,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我……” “妈,我还困着,有事以后再说。” 季江然直接将电话切断,并且关了机。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早上六点多了,该起来给穆绍然做早餐了。可是困得很,又贪恋被子里的温度,想着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于是将冷风的调低,又钻了进去,将人圈到怀里来。 穆西像猫一样,迷迷糊糊偎进他的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睡着很沉。 好久没有睡得这样安心过了,两个人依偎一定要比一个人暖和。想说话的时候就说话,那种怀里不空的感觉,让人觉出踏实。 季江然本来很困,却再睡不着。紧紧的抱着她,将她额上的碎发一点一点儿缕整齐,先前被汗打湿了,干了也是一缕一缕的。 不愿她醒来,哪怕一直睡下去,就任他这样抱着。他怕她一醒来,就变了脸,昨晚说过的那些温软的话一点儿都不认帐了,她分明说过她也是想他的……两个人满足的叹息,连吟哦也是无比欢快的,蹦进耳朵里那样悦耳动听。 有的时候一个瞬间就希望是永远,毕竟永远太远了,件可怕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抵达之前会发生什么,只怕走到头就有了变数。所以那么多的人才想恨不得一夜白头,就是怕时间太长会失去。 季江然就想这样死死的抓着她不放。如果不是已经有了穆绍然,这一刻他或许真的会同她一起死去。 他还很少这样怕过。 连呼吸都放轻,唯怕她下一刻就睁开眼,醒来了,连他的梦也一并醒来了。下了床,她一定不想再做他的人。 穆绍然实在饿的不得了,不得已,从床上爬起来。可是客厅里空空荡荡的,显然大家还没有起来。而且他没在沙发上看到季江然,狐疑的想,莫非他昨晚没住在这里? 就去敲穆西的房门。 小家伙总是这样聪明,踩到软棉的东西,低头一看,是穆西昨天穿的那件针织短袖,不远处还有季江然雪白的衬衣,就被这样丢在地上,一定是睡得太匆忙了…… 穆绍然忍着饿没去敲开那扇房门。去冰箱里找了一点儿东西,只有酸奶和火腿肠,被他拿出来将就着果腹。然后又去自己房间里拿出数码相机坐在沙发上慢慢翻看。 看那些在京都拍的照片,他长的真的不像穆小西,一点儿都不像。倒是跟这个男人一模一样,原来这个男人就是他的爸爸…… 他知道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而他终于将爸爸给找着了。虽然有一点儿糟糕。俱体是哪里糟糕,他也说不出,小孩子毕竟不是什么事情都懂得,只是觉得季江然和穆西之间有一点儿难办。 穆绍然想,他是不能对这个男人生出情份和依赖的,因为到最后他一定是在做着一个单项选择题。而那个被舍弃的,一定要是照片里的男人。 手指动了动,踌躇着要不要把这些照片删掉。 季江然已经走出来,吓了他一跳。 蓦然转过头,季江然正弯腰拾起地板上散落的衣服,走过来后扔掉沙发上。看到他在看照片,跟着凑过来。 “我看过我小时候的照片,就是你现在这个模样。” 穆绍然嘴巴动了动,想问他,那为什么第一次见面他没有一眼认出他来。 季江然笑了声,嘴角一歪:“第一次在酒吧里见到你,我就觉得似曾相识,原来是像我自己。”看到穆绍然一手掐着火腿肠,问他:“饿了怎么不叫醒我给你做早餐?” 穆绍然嘟囔了一声。 “你不是和穆小西在睡觉。” 这个限/制/级的情节他是在电视上看到的,各种各样的片子,表述各种各样的夫妻,他们睡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五花八门。有的时候穆小西会禁止他看那些乱七八糟的都市情感剧,说是会把孩子教坏。他便想,里面一定有儿童不宜的坏东西。所以他便没敢开那扇门,就是怕看到什么容易教坏小孩子的东西。 季江然做饭的时候就听到穆西在房间里大叫他的名字。 “季江然,季江然……你过来一下……” 穆绍然扭过头冲厨房喊了一声:“穆小西叫你。” 季江然放下手里的菜刀,看了穆绍然一眼,走进去顺手把门关上。 穆西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她所有顶用的衣服都在外面的箱子里装着,而箱子却在他的车上。 多少有些尴尬,又总不能叫一个小孩子。她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穿。 便说:“你去你的车上帮我把衣服拿上来。” 季江然淡淡的钩起唇角,似笑非笑:“光着吧。” 穆西忍不住脸红。太多年了,只觉得跟陌生男女一样尴尬,如果此刻这样的人换成是季江然,估计也会感觉微许的不自在。 季江然告诉她先等一会儿,他去将厨房的火关上,然后下楼把箱子提上来。连带穆绍然的那只,告诉他:“去房间把东西重新整理一下,衣服自己拿出来挂好。” 这才推门进来,拉开箱子,没用穆西说拿哪一件,他已经帮她把内衣找齐,顺便拿出一件黑色长裙,扔到床上去。 “快点儿穿上出来吃饭。” “我要去洗澡。” 穆西冷不丁冒出这一句。 迅速低下头去,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像是老夫老妻,以前才会有的感觉。而过去所有的一切,分明是要通通摒弃的,她也十分忌惮自己生出依赖。 季江然却已经袭到床上来,单膝跪到床面上扳起她的下巴吻在她的嘴巴上。 “那就快去洗,我让绍然先吃,他早就饿了。” 季江然这一步绝对算以退为进,他心理战术从来都打得好。 与其将她生生的推远,不如他让一让,给她留一点儿空间,缓解压迫的情绪,否则只会反抗得越发汹涌。这样他还可以在一边看着,至少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至于太排斥,到时候再做其他的打算。 饭桌上他说:“一会儿我把东西整理一下,让吴秘书拿到酒店去。他过来的时候,你给他开门。” 穆西愣了下,抬起头看他。 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这样痛快,看来昨晚的谈话是有成效的。 指掌紧了一下,或许不是谈出效果了,是做了其他的事情让他软化了一点儿不再那么尖锐了。 唇齿间有他的气息,喝起粥来似都散着淡淡的清香,化不去。 穆西下意识的咬了下唇不说话。 季江然若有所思的挑了挑漂亮的眉毛:“你要是舍不得,我就不走。” 穆西睁大眼睛:“你还是去住酒店吧,环境怎么也比这里好。” 季江然又说:“一会儿我要带绍然去幼儿园,先看看环境,吴胜超帮忙联系好了,说是条件最好的一家。可是绍然也不一定就喜欢,所以我打算带他过去看看再说。” 一切都是妥当的,他识相的撤兵了。她也是想让穆绍然开始上幼儿园,既然动了这个心思,所以当季江然提出来要带他去幼儿园里看一看的时候,她也没觉出不妥。 过后却又感觉哪里不对味。 厮杀与争战呢?这不该是艰苦卓绝,又互不相让的一场战役么?逃跑计划呢?她是决定昨天那一晚的缠绵,是跟他的最后一次诀别。可是穆绍然怎么能在这里上幼儿园? 季江然却已经带着穆绍然出门了。 穆西坐在沙发上后知后觉,为何一下就感觉矛盾软化了?空间开阔了呢?那是因为季江然选择退了一步。可是之后呢?是不是一点一点的越退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忽然之间又要想不明白了。可是大早上,实在不是撕心裂肺想事情的好时候。全身还疼得厉害,没想到这些年过去,她的身体变较弱了,或许真是老了。累的不得了,还想睡,哪里都疼,碗筷还摆在那里没有收拾,就直接回卧室了。 简白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来。 季江然一挂她的电话,她就已经坐不住了,拿上东西要来z城。季铭忆拦都没能拦住,没人理解当妈的心情,由其自己的孩子在受过重创之后,哪里放得下心,只怕他再历经一次不幸,真就没办法活下去了。 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龚文,本来她要回去了,所以一早过来跟简白打声招呼,毕竟在季家打扰了这么多天。 一听简白要去z城,而且还是只身一人。就问她:“阿姨,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我担心你一个人去没办法照顾自己。” 简白就夸她贴心,若是其他人或者其他时候,简白一定不会麻烦别人。可是,这一次真就带上她了。笑着说:“那小文,就麻烦你了。不过,这样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吧?” 袭文摇头:“怎么会,我陪你去吧。” 正好早上就有航班,走的还算顺风顺水,抵达z城的时候还不到中午。 简白一下飞机没给季江然打电话,而是直接打给吴胜超。她也学了一点儿小心思,电话里说:“吴秘书,你好,麻烦你来机场接我一下吧。我刚给你们季总打过电话,他说这会儿有事抽不开身,让你开车过来接我,真是麻烦你了。” 吴胜超没有多想,应下来。 “那好,太太,您稍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简白还在那头催:“吴秘书,那你快一点儿,我觉得不太舒服。” 吴胜超不敢耽搁,哪里还会打什么电话确认。就直接开车过去接她,将两人一起送到季江然今天刚刚下榻的酒店去。也是简白说是季江然那样指示的,吴胜超自然不会犹豫。 季江然带穆绍然将幼儿园看了一遍,连带各种学习设施,和用餐环境,季江然不放心,虽然听吴胜超说都是一级棒的,还是带着孩子看了一遍。觉得的确不错,这才放下心来。问穆绍然:“喜不喜欢这里?” 穆绍然看到许多小朋友在一起玩耍,教室也设计得花样百出,五颜六色的,快吃中午饭了,小朋友也是排着队,觉得很新奇。 点点头:“嗯。” 季江然带他去见老师,先跟老师见一面,熟悉一下。他了自己儿子的实力,直接上小学都没有问题,来这里不过就是为了适应一个阶段的生活,对成长有帮助。可是没必要从小班读起,他小的时候就是跳着上上去的,将来穆绍然一定也弱不了。在幼儿园里耗上三年,对于这种资质的孩子来说太浪费了。先从中班开始,如果读得好,学东西也快,性格变得开朗一些了,下学期直接跳到大班去。 老师看到穆绍然之后很喜欢,问了几个问题,忍不住唏嘘:“季先生,您儿子真是太聪明了。” 相谈甚欢,季江然也就放心了。上学从下星期一开始,这期间吴胜超会将一切手续办齐备,也没两天的事了。 很热,这里离酒店不远。 季江然说:“先去酒店里凉快一会儿喝点儿东西,中午饭我们在这里吃了。下午买点儿食材给穆小西带回去。放心,饿不着她。” 穆绍然还是不放心的给穆小西打电话。 响了好半天,才被她接起来,声音迷迷糊糊的,又像是不满的说:“小包子,你打电话干什么?” “我看过幼儿园了,环境还不错,下星期一就上学了。我们今天中午在酒店里吃,不回去了,你自己弄点儿吃的吧,要是不想做,就去小区外面吃。” 穆小西就嚷嚷:“我在睡觉呢,你把我吵醒,就是告诉我吃饭的事?我都困死了……包子,你太讨厌了……” 穆绍然的电话有一点儿漏音,也是车内空间太逼仄,连季江然都听到了。要笑不笑的看他:“我说什么来着?你妈妈就不能惯她。她会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又说:“别吵她了,她昨晚累着了,让她睡,回去的时候给她带点儿吃的。” 尽管他这样说,穆绍然还是感觉很没面子。穆小西她就是个拆台党,真要命。 快到酒店的时候,季江然忽然转过头,问他:“你什么时候才肯不叫我‘大哥哥’,叫我一声爸爸呢?” 穆绍然说:“我不知道谁是我爸爸,穆小西没有跟我说过。” 季江然微微的笑着,也不管他是不是装傻,只说:“没几天就是我生日了,你到时候叫我声爸爸,就当是送我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我可等着呢。” 到了酒店,已经走进大堂了,接到吴胜超的电话。 只听他说:“季总,你放心吧,夫人和龚小姐的客房已经安排妥当,他们已经入住了。” 季江然愣了一下:“什么意思?你说我妈过来了?” (121)没你这么冤枉人的 吴胜超一听,立刻警局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而简白和龚文就站在他的边上,几个人一起从电梯上下来。 简白抱歉的冲他点了点头。 吴胜超对着电话说:“季总,抱歉。” 季江然步子停下,问他:“在哪儿呢?” “酒店,正搭电梯从楼上下来。” 季江然坏脾气的挂了电话,牵起穆绍然的小手就往外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电梯门打开。简白一眼看到他,唤了声:“季江然,你给我站住,看到你妈掉头就走?” 季江然垂下眸子看向穆绍然,嘴角动了动:“叫哥哥。” 冷着脸转身:“妈,你什么意思?” 一眼还看到龚文,就跟在简白的后面。简白拉她来是有心思的,报纸她看过了,疑似带着孩子的单身母亲。而龚文年轻,漂亮又知性,一定可以将人击退。那个未谋面的女人怎么都会被比下去,到时候不信她还有脸缠着季江然不放。 “我不放心你,来看看你怎么了?”说话间,视线一直在穆绍然的身上流连,愣了一下,竟然喜欢的不得了。却仍旧板着脸:“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跟你在一起?” 季江然只说:“朋友家的。” “什么朋友?” 季江然蹙眉:“妈,什么时候我交朋友你也要过问了?” 简白真的只是放心不下,反复思及季江然走之前说过的话,说他这次出来的时间够长,没准就给她带个孙子回去。这不,眼见就这么现成。 “我担心你,问问你怎么了?哪家的孩子还不能说了吗?父母是做什么的?既然是你的朋友,一起吃个饭总可以吧。” 酒店大堂本来就空旷,声音稍大一点儿就带着回声。 龚文看着竟那么懂事,过来挽上简白的胳膊,低声的劝:“阿姨,二少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事你们坐下来好好说。” 简白也不是没有教养,四处撒泼的女了。 “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说吧。” 穆绍然是不打算跟着去的,扬起小脸:“哥哥,那我先回去了,我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季江然转首看向吴胜超:“将绍然送回去。” 吴胜超一带穆绍然离开,季江然直接向电梯走去。整个人是十分冷淡的。 简白看了龚文一眼,提了口气,也有些不太敢说话。这样的戏码只怕要是季江然最讨厌的了,可是没办法,她实在太担心他了。 几个人就在酒店的餐厅里直接用餐。 季江然凉凉的眯起眸子:“龚小姐怎么也来了?” 不等龚文说话,简白马上拦过去:“小文是想回家的,是我拉她一起过来了。你爸爸不能陪我,太久没出门了,我也有一点儿发怵。” 季江然嘴角一斜,就那样冷冷的笑出声来。 她会发怵?简白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女人,年轻的时候跟季铭忆一起打理公司,也是各国的飞。只不过这些年年纪大了,容易累,连旅游都不那么热衷了。却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买。 他这样,龚文实在是有些尴尬,只得捧起杯子喝水。 简白狠狠瞪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当着外人的面,非得骂他‘混帐’不可。 “你别阴阳怪气的,我是关心你,才想着过来。否则你当我喜欢过来?”她从包里将那份报纸拿过来,直接甩到他的面前:“你跟我说明白,这上面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来这里是真出差么?” 季江然皱眉,没想到就这一份不起眼的报纸会传到a城去。不是什么知名报社,报导模棱两可,也非主要版面,就连照片也是不甚模糊……却仍旧被远在a城的简白拿到手了,可见穆西的种种担心不是空穴来风。 他装傻,而且泰然自若。忍不住发笑:“就为这点儿事,你追我追到这里来?妈,你不觉得你太无厘头了吗?媒体的话你信?我哪天要是跟朋友在街上拥抱一下被拍到,说我同性恋你也信?到时候你怎么办?” 这样一说,简白倒愣了。 有些事情不拿一个简单的例子推翻,总觉得是满的,不论是论句,论证还是结论,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可是经季江然这样一比对,的确是有些草率又无厘头了。 媒体的话不能全信,他们这样的人感同身受的次数多了,到底多少虚虚实实,比谁都清楚。季江然说的看似很有道理,可是源于女人的第六感,简白却怎么都觉得这个事情不简单。 “报纸上的那个小男孩儿就是刚刚你领的那个孩子对不对?” 季江然懒洋洋的抬眸,不否认:“的确是他,朋友家的孩子,机灵的不得了,我喜欢,带在身边怎么了?” 如果真是朋友家的小孩儿,那的确没有什么。就连简白也觉得那是个讨喜的孩子,长得粉粉嫩嫩的,比女孩子还要精致漂亮。 她也是不动声色:“既然是这样,我就放心了。我看那个孩子长的就机灵,连我也喜欢,晚上请他爸爸妈妈一起吃个饭吧,直接让我再见见他。” 季江然知道她什么意思,感觉烦躁,可是如果不让她死心,只怕还要节外生枝。 眉峰一挑:“好啊。” 已经开始上菜,而他却要退场了。 “你们慢慢吃吧,我回房间睡觉。” 简白叫住他:“季江然,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小文在这里呢,你不陪我们一起吃。” 季江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简白实在抱歉:“小文,你看,实在对不起。我这样冒失的过来,惹得他不快,还简接牵怒于你,都是阿姨不好。” 龚文笑笑:“阿姨,你别这么说。这事不怪你,二少本来就很排斥我。”第一次见面就再明显不过了,她又不是傻子,一次次的怎么会看不出来。接着说:“阿姨,你别放心上。我倒觉得二少这样很好,他排斥我,说明他还没有放下,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 简白听她这样一说,就放心了。越发觉得龚文知书达理,将来一定能做个好媳妇。 穆绍然空着肚子回家来,于是经过快餐厅的时候让吴胜超把车子停下,去买吃的。 吴胜超不放心,告诉他:“小少爷,你坐在这里等着我,想吃什么,我去买回来。” 穆绍然饿坏了,一头牛都吞得下。 “两份米,一份红烧茄子,再来一份荤菜,你照量着给我点吧。” 吴胜超笑笑,告诉他坐好了别动。自己下车去给他买。 速度很快,拎着餐盒上来。 “小少爷,拿好了,回家再吃。” 穆绍然就放到自己的腿上。 车开起来的时候,扭头问他:“刚才那个人是季总的妈妈?” 吴胜超侧首微笑:“你是说老夫人啊,的确是季总的妈妈。” 穆绍然心想,那就是他的奶奶? 吴胜超一将人送到,就给季江然打电话。 穆绍然请他进来坐,吴胜超只到门口就礼貌的离开了。 穆绍然将餐盒放到茶几上,去叫穆西吃饭。她睡的很沉,他便到床边推她:“穆小西,你给我起来。” 今天当着季江然的面她那样不给他面子,这会儿穆绍然的火气上来了。 穆西翻了个身,声音懒洋洋的:“包子,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再睡一会儿,别吵我……” 穆绍然伸手拉她:“起来吃饭。” “我不吃。” “起来。” “包子,别让我动手揍你。” 穆绍然掐腰看了她一会儿,宛如痛心疾首,最后扔下一句:“瞅你那点儿出息,人家生龙活虎的呢,你就这样半死不活的。” 他还是甩门出来,先将自己的那一份吃掉。 门铃响起来。 咬着筷子去开门,走出两步想起来,季江然告诉他男孩子不许有这些的小动作,于是折回来放下筷子。 打开门,怔了下,才叫:“叔叔。” 是薄云易。 一手闲散的撑着门,连眉毛也蹙起来:“怎么不叫爸爸?这么快你就叛变了?” 穆绍然没回答他,一侧首看到一边的上官小小。 认出她来,礼貌的打招呼:“姐姐,你好。” 薄云易已经一伸手抱起他:“叫她姐姐,叫我叔叔,这像话吗?” 上官小小顾不上得意,下巴都要惊掉了。心里百转千回,越来越相信薄云易话……他说这个小男孩儿就是顾浅凝的孩子,如今孩子对上了,那么,是不是就表示顾浅凝真的也在这个房间里?天哪!她心跳的厉害。忍不住仔细打量穆绍然,早在那一晚她就说这个孩子像极了季江然,当时开玩笑,还问季江然有没有一个弟弟。 由于吃惊,连表情都做不出,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一口气提到嗓子眼,仿佛等待谜底揭晓的孩子,太紧张,所以心惊肉跳。 薄云易看了她一眼,问穆绍然:“穆小西呢?” 穆绍然说:“在房间里睡觉。” 先请两人到沙发上坐,他去卧室叫穆小西起床。 穆西懒懒的睁开眼。 “包子,你没完没完了?不是说让你先吃嘛。” 穆绍然说:“家里来客人了。” “客人?”穆西已经清醒一点儿,撑着床面坐起身:“谁来了?” 没有外人在场,穆绍然直呼大名:“薄云易,不过还有一个姐姐……”他比划了一下:“眼睛大大的。” 上官小小的眼睛本来就大,那样一睁更显得大。 穆西有一些吃惊,其实她已经想到是上官小小了,只能是她。看吧,她说过的,一旦布入一个有熟悉人的圈子,就会像这样,总有一天那些所有熟悉的人都会一个一个的跳出来,然后说不上何时铸就一场灾难,让她和穆绍然原本的宁静摧毁得一分不剩。她极少有算错的时候,她的担忧也不是空无的。 纸包不住火,泄露往往不用有心,就可全天下皆知。她不带着穆绍然跟这些人撇清关系,真是犯了一个大错误。 让穆绍然先出去给客人泡茶。 睡了一个上午披头散发,先找出一件得体的衣服,然后坐在梳妆台前化了一个清淡的妆。这才推门出来,笃定无疑的叫出女人的名字:“小小,你好,好久不见。” 上官小小蓦然从沙发上站起身,惊到极至,无声的张大嘴巴。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讷讷的发出零散的音节:“是你?……浅凝,是你吗?” 问出来的时候,心底里已经作答。真的是她,不是她是谁?!这样的眉眼不是哪个女人都生得出。还是那样漂亮,清丽得宛如一株梨花,只是开得更盛更艳,是一个女人最好的时节,那样美。 她真的还活着…… 上官小小激动得眼眶温润,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其实早在ktv里她就已经相信了,薄云易说她还活着,他的神情不像在看玩笑,他也不会真的疯了。而且她看到了照片……所以缠着薄云易,让他一定带她过来看个究竟。薄云易说穆小西已经带着孩子离开了,就让他去查,发现还在这里,所以两人马上搭航班过来了。 一路上忐忑不安,手掌心里都是汗,如同小虫子在啃。 见到她了,更是吃惊,听到穆小西说:“是我。”走过去拥抱她。 “我还以为薄云易他在骗我,你真的还活着……” 当年她竟能死里逃生,还能带着孩子一起离开。上官小小很好奇,可是薄云易说他也不知道,问过了,可是穆小西只是一笔带过,似乎不愿意说起,他便没有再问。 茶水已经泡开了,穆西拉着上官小小到沙发上坐。 上官小小情绪渐渐平静下来,问她:“浅凝,我就这么冒失的找过来了,你不会生气吧?” 穆西摇头:“不会,薄云易知道了,没道理不让你知道。” 上官小小跟她保证:“薄云易什么跟我说了,说你不想回到过去生活的环境,我保证不对外人讲你和绍然的存在。”她有的时候嘴巴特别快,几乎想都没想:“小包子真像二少啊,不过怎么叫绍然?听起来好像哥俩儿,那天他也是叫二少哥哥。” 上官小小哈哈的笑起来。 这是穆西的恶趣味,只说:“随便起的名字,没想那么多。” 穆绍然早已经拿着吃的去餐厅,听到客厅里相谈甚欢,却觉得穆小西这是没文化,哪有起名字时儿子跟老子三个字里两个字都是重着的。 薄云易走进餐厅,拖过一只椅子坐过来。他是有话要对穆绍然说,若有所思的笑笑:“绍然,要不要跟我聊几句?” 穆绍然放下手里的筷子,嘴角粘了一颗米粒,被薄云易伸手拿下来。 他道了“谢谢”又问他:“叔叔,你想说什么?” 薄云易是有感触的,这个孩子之前还当他是爸爸,虽然不会这样叫出口,可是肯跟他一起上街,穿一样颜色的鞋子,他说的话他也会听。薄云易太认真,就真的进入了角色扮演,当他是自己的亲儿子。如果没人揭穿,他真的可以一辈子对他好,也可一辈子只有他这一个孩子…… 苦涩的抿了下唇角,孩子面前仍是笑着:“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不是你的爸爸了?” 穆绍然很诚实的点点头。其实他一早就知道他不是,只是穆小西想让他这样觉得,他便装作自己真就这样觉得。 “那你还喜欢叔叔吗?” 穆绍然点头:“穆小西说你是个好人。” 又给他派发好人卡,以前她就是这样说他,现在依旧只是一个好人。 可他不是呢。 又问他:“那你也一定知道谁才是你爸爸了对不对?你这样聪明……” 穆绍然不说话了。 薄云易扯动嘴角笑一笑,他要抽一根烟,所以去阳台。 穆小西家的阳台不是露天的,需要将窗子全部打开。 客厅里穆西和上官小小聊了很多,主要是这些年的生活。 上官小小只是不可思议,嚷着:“浅凝,你可真是神了,太不简单了,看着你跟看电影一样。”向餐厅内望了一眼,一脸羡慕:“真好,儿子都那么大了,而且长那么帅,简直是吸收了你和二少全部的优点。” 穆西拉起她的手:“你和薄云易现在怎么样了?” 上官小小神色黯淡了一下,实在有些笑不出。 “四年多的时间过去了,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变化。我觉得唯一没变的就是我和薄云易的关系,仿佛还站在原点上,一动不动。”她嘟了下嘴,表示郁闷:“浅凝,你说我怎么这么没本事,偏偏就追不到他?” 穆西说话直比以前更耿直了:“有没有想过放弃?或许有更适合你的。” “试过了,太苦太累的时候就想停下来,可是没有办法,睡过一觉,发现还是喜欢他,是惯性,也是坏毛病,根深蒂固,停不下来了。我在想,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快快撞得头破血流吧,撞到南墙上就回头。” 可是,南墙在哪儿呢?上官小小有一丝丝的绝望,如今只怕更没有机会了。她看一眼穆西,便想,这是薄云易心心念念的女人,过去多少年了都不曾忘记,亦不曾搁浅,他的电脑里唯一的照片存档就是她,唯美得跟画一样。一定就是在薄云易头脑中烙下的最完美的印象画派,别人怎么可能比得上? 没想到穆西会给她打气:“既然试过了,发现无论如何放不下,那就不防再搏一下试试看。反正你年轻,人没必要早早这样将就自己。” 她就是这样的人,为了爱不顾一切,结局不论是否圆满,就都不会后悔了。 上官小小志气满满:“我会的,我想了,我年纪比他小,豁出去再拿几年的青春跟他死磕,如果他真的娶了别人,那也就算了。” 薄云易抽完烟出来。 两个人已经更换了话题。说好了晚上要一起吃饭,晚上打发薄云易去酒店,上官小小要跟穆西好好的聊上一整夜,然后明天两人就回去。 本来上官小小是想多玩两天,估计薄云易一定更不想走。可是穆西坚持,只劝她:“回去吧,你不是要全力得到薄云易,我这个人,你也不得不防。” 她刻薄的拿自己说笑,可是说的都是真话。 坦荡的让上官小小没话说,有一些忌惮即便不用上官小小去想去避及,穆西自己就先说出来了。反倒不给人留有忌惮或者猜想的余地。上官小小才一直觉得,跟穆西做朋友很放心。没有过节的人,穆西从来不想着算计,永远都是坦坦荡荡。过不去的,算计起来通常也都没有防备。 薄云易坐过来,端起茶几上冷透的茶水喝了一口。 淡淡抬眸:“我明天不回去,公司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我要在这里陪绍然玩几天。” 上官小小瞪他:“绍然马上就上幼儿园了,你拉着他玩,不是拖他后腿么。” 薄云易哼声:“幼儿园要忙到一天二十四小时上课?高考生也没这么日理万机的。” 穆西给两人添茶。 说:“你跟小小一起回去吧,包子一上学真没时间陪你玩了。” 正说着,季江然的电话打了过来。 穆西起身去卧室接听。 季江然在电话里说:“我妈过来了,看到了报纸有一些误会,她想见见绍然,只是吃一顿饭……” 不等说完,被穆西一下挂断,忍无可忍的扔了出去,一下摔到窗子上再弹回来,窗子没破,手底后面的屏盖竟然摔掉了。 她抚了一把额头,真的是无话可说。先是拿报以示纸威胁,吓得她逃了,结果没能逃掉。接着简白就看到了报纸上的消息,从a城飞了过来,为什么又那样巧合的撞上穆绍然,要见孩子? 穆西好奇,见到之后呢?是不是故事的发展就该是简白一眼看到穆绍然就十分喜欢,即便季江然没说破他的身份,而她依旧想把他带在身边玩耍几天……慢慢的,季江然按部就班融到季家? 这一切不觉得太刚刚好了么? 莫非这就是季江然退出去的理由。带着穆绍然在今天去幼儿园,也是为了将人领到简白的面前去? 怎么想,都跟一个连环局似的,季江然这个卑鄙险恶的阴谋家! 薄云易和上官小小在客厅里都听到剧烈的响声,推门进来。 上官小小问她:“浅凝,你怎么了?” 穆西勉强让情绪平静,不动声色的说:“没什么,电话不小心摔坏了。” 薄云易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不说话。 上官小小说了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低头将电话捡起来,重新装上,试着开机,开机音乐响起来。高兴的说:“没事,还能用,现在的电话还真抗摔。” 穆西接过来。 “谢谢。” 又问她:“你们安排好下榻的酒店了吗?” 上官小小说:“还没有,哪顾得上,一下飞机我就逼着薄云易直奔这里了。” 薄云易这样警醒的人,过来拉上上官小小的胳膊。 “不是晚上要一起吃饭,我们先去找家酒店休息一下,否则晚上怎么会有精神。”也不管小官小小是不是愿意,拖着她就往外走。 一直拖到门口,上官小小还哇哇的叫:“我的包,我的包……” 薄云易两大步去沙发上帮她拿起来,然后拉着她一起出门。 穆西颓废的坐在沙发上。 累,忽然累得不可开交。最后身体一歪躺到沙发里,竟然是中了一个魔咒,无论多少年过去,解不开的永远只是解不开。 穆绍然本来在房间里看书,大人说话他插不上嘴,何况也不是爱热闹的孩子。吃饱之后就静静的回房里看书了。 穆西的电话再打不通,季江然就打到他的手机上来。 问他:“穆小西呢?让她接一下电话,乖。” 穆绍然问他:“你们又吵架了?” 季江然不说话,半晌,只说:“把电话给她。”而他已经在赶来这里的路上。 穆绍然拿着电话出来,看到穆小西沉沉的陷在沙发里, “你的电话。” 穆西眼睛不抬:“告诉他我不在。” 穆绍然果真对着电话说:“她说她不在。” 季江然已经对着电话吼起来:“穆小西,你接电话!你怎么不听解释?” 穆西一下恼了,“呼”地坐起身,从穆绍然手里抢过电话,声音只比他的还要大:“季江然,我说我不在,你他妈的听不到是不是?” 她将电话挂断,转首就要摔出去。 穆绍然在一旁镇定的提醒她:“这个是我的。” 穆西即便不甘,还是还给他。 季江然没几分钟便上来了。不停的按门铃,没人开,就又敲又打的。还不停的叫穆西和穆绍然的名字。搞是整个单元都不宁静,自打他来,简直三翻两次。 穆绍然坐在卧室里都听得一清二楚,探出头来,而穆西躺在沙发上却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 她有些呆傻的平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穆西想明白了,这一切一定不是巧合,所以认准是季江然做的。昨天晚上她将她的心都掏给他了,可是,有什么用?他依旧不懂得人的真心,还是这样子伤她。 那些话都是假的,他不可能真的心疼她,他分明什么都不懂得。 绝望的闭上眼,当她看错了人。 坐起身:“小包子,你去把门打开,让他进来。” 季江然被放进来。 两个人几乎一口同声对穆绍然说:“你先回房间里呆一会儿。” 穆绍然被驱逐,只能附在门析上听声。 而季江然却拉着穆西的手腕回卧室,硬性的拖进去。 关上门才问:“为什么不听我解释?你就这么不信我?” “信你?”穆西哼笑,像得了天大的笑话:“季江然,信了你,只怕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季江然眯起眼睛:“你以为我妈来这里,是我一手安排的?是我想夺回绍然,留住你才这么做的对不对?你以为这一切又是我安排好的?” 穆西盯紧他:“难道不是吗?” “如果我说不是,你信我吗?” 穆西一字一句:“不信。” 季江然痛心的闭了下眼睛,她果然不信他,无论什么时候,最先怀疑的总是他,在她眼里,他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怎么样才肯信我?” 穆西指着玻璃窗:“跳下去吧。” 季江然眯眸看了她一眼,转身往窗子上去,一无返顾的踩到窗台上,连玻璃窗也一伸手拉开了。 穆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奔过来的,死死攥着他衬衣的一角,唯怕一松手他就真的跳下去了。他是个偏执的疯子,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的? “季江然,你下来,别妄想连死还要算到我的头上来。” 她这样说,仿佛她不是傻子,一点儿担责的风险都不想冒。 可她实实在在就是傻了,这样的假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一听便知。季江然嘴角到底邪气的动了下。 “是不想担责,还是舍不得?”连眉头也一并挑起来,似笑非笑的:“即便这么不相信我,这么讨厌我,还是不舍得我死是不是?” 穆西松开他的衣角,推了他一把。 “季江然,你去死吧。”她转过身去。 而季江然从窗子上跳下来,自身后抱住她。 “你相信我一次,我发誓我真的没有骗你。我再卑鄙,什么时候喜欢让我妈掺和我的事了?你分明知道我比谁都怕麻烦。还有比我妈更麻烦的人了吗?况且绍然是我儿子,你是我老婆,我会联合别人一起算计你们?伤害到你们对我有什么好?”他在她的脖子上咬了一口,不轻不重的,又疼又痒:“你就是这样,不相信我,又从不听我解释,我说什么你都不信,发起脾气就不理人,哪有你这么冤枉人的。” ------题外话------ 妞妞们,对不起,传晚了 (122)我从不吃窝边草 穆西用力的将他推开,神色并未缓和。她不打算轻易就相信他,谁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只是耍花枪呢,毕竟这个男人诡计多端。 在她说话之前,先快步走到门边,一拉门把手,穆绍然跄跟跌进来。 站直身子,稳住神,镇定的不得了:“推门推猛了。” “是我开的门。”穆西板着脸提醒他,然后伸手将他拎出去:“死包子,再偷听,看我怎么收拾你。” “砰!”一声将他关到门外去。做了坏事都这么沉得住气,果然是一样的坏坯子。恶狠狠的瞪了季江然一眼。 穆绍然悻悻然的回房间,他也不是很屑于听墙角。看穆小西那个表情就知道,两人是预计大吵一架。这个傻女人难道不知道,他是在担心她么? 奈何她就是傻。 季江然蹙起眉头叹气:“你怎么那么傻?” 穆西气急败坏:“我就是傻,我要不是傻了,会被你一而再的算计?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季江然的气叹得更重了。 “怎么还迎风上呢?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穆小西,你这不是胡搅蛮缠么。” 穆西气势汹汹:“那你是什么意思?” 季江然懒洋洋的眯起眼来看着她,倏地笑了声,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看穆小西气鼓鼓的模样像是一只刺猬。终于知疼知气,喜形于色了。不像以前,气也不说气,恨也不说恨,就那样漫不经,仿佛戴了一副面俱,真实的情绪是怎样的?没人可以看穿她。 这样才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 穆西冷冷的抿起嘴角:“季江然,你笑什么?” 季江然已经走过来:“笑你傻,笑我比你更傻,多少聪明的女人我不要,偏偏娶了个眼神不好的,专跟自己的男人耍横,黑白不分。” 穆西真的火大,在他一只手伸过来,意欲将人揽到怀里的时候,抬手劈向他。 “你说谁呢?你再说一遍。” 季江然神色飘飘的,无赖的说:“说你呢,说你呢,说你呢……”到底还是将人抱到怀里来,拍了拍她的背:“老实点儿!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火大是不是?我怄了一天的气了。还不知道跟谁出呢,到现在饭都郁闷得没吃。有比我更冤大头的么?什么帐都能算到我的头上来?” 穆西听他这样说,竟有一些窝心。说不出为什么,也并非完全就信了他,却止不住的软下一点儿。 “谁吃饭了?” 季江然推了她的额头一把,要笑不笑的:“那正好,一起吃去。顺带把事情说明白,别哪个庙里都有屈死鬼。” 把穆绍然扔在家里,之前他吃过了,两人到外面的餐馆去吃。地道的本帮菜,做得还是很有那个感觉。一 季江然饮着茶说:“我妈过来的事我真不知道……哎,你别瞪我,听我把话说完你会死啊……”他扬着杯子,示意她安份,别动不动就一副掀桌的架势。接着说:“她是看了那份报纸私自跑来的,连吴胜超都被她给忽悠了,老太太长本事了……我要知道她去了酒店,我会把绍然带过去?我又不是傻了,带自己儿子往枪口上撞?我妈想看孩子,并不是她怀疑绍然是我儿子了。她是想看看是什么女人啊,生出这么漂亮一孩子,看看是不是有让我对她想入非非的资本。只要让她误以为报纸上的报导失真,她也就安心了。” 穆西听他这样插科打诨,却不轻松。 “报纸的事不也是你弄出来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跟你还是脱不了关系,不是么?” “得。”季江然按了按眉骨,偏首苦笑了声:“穆小西,你认准了我的十恶不赦是吧?” 穆西盯紧他。 季江然静静回视她两秒钟,坐直身体:“好啊,来打个赌,如果最后不是我,你打算怎么跟我请这个罪?” “要是你做的呢?” 季江然指着窗外:“看到那座大厦了吧?要是我做的,我不连累你,写好遗书,只身从那里跳下去,怎么样?”他挑眉:“要不是呢?” 不等穆西说话,他伸手过来拉住她的:“死就算了,我儿子不能没有妈,你就以身相许吧。别跟我瞪眼睛,献身比献命还惨烈吗?你要真这么想,我若输了,对你以身相许好了。” 没想到这次的矛盾就这样化解掉了。 穆西以为两人免不了要大吵一架,再撕破一层脸,然后离反目越来越近。 成了仇,没了那些牵绊,事情或许会好办许多。 可是没能够,季江然信誓旦旦,让人觉出无意。 简白关心儿子,一直都是敏感过头。 为了打消她的念头,让她死心。就将穆绍然带过去,而季江然已经安排好了,会给他找一个冒牌的爸爸妈妈代替,到时候简白看到他有父有母,不像传言中的那样是个单身女人独自抚养。心中的想法被否定,也就彻底放心了。 而季江然是准备明天就让吴胜超买机票将人送回去的,以免夜长梦多。 穆西不放心,穆绍然出门的时候还是一再嘱咐:“你这回才真得机灵点儿,绝对不能出差子,要像我告诉你的那样做,听到了吧?” 穆绍然点头:“小西,你说了多少遍了,我耳朵都听出茧了。” 就连季江然也说:“是啊,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搞得绍然会很紧张。” 穆西目送两人离开。 也不知吴胜超在哪里找来的两个人,说起话来倒十分妥帖,席间很有风度,还会时不时照顾穆绍然吃东西,女人时而说一句:“少吃一点儿甜的,对牙齿不好。”真有点儿一家和乐的样子。 就算简白问起来的时候,两人对答如流,也没露什么破绽。毕竟简白对季江然的朋友并不了解,只说是在生意上认识的,她一点儿都不怀疑,也不方便多问。 最多的就是夸夸穆绍然,说他机灵懂事。看出来简白是真的喜欢他,很抱歉的说:“你看,奶奶也没给你带什么礼物过来,明天买来补给你。” 女人马上就说:“老夫人,您太客气了,能一起吃饭,就已经很开心了,怎么能让您破费。” 穆绍然扬起小脸看她。 “是啊,奶奶,我什么都不需要。” 简白摸摸穆绍然的小脸。笑呵呵的:“不破费,不破费……明天我出去转一转,一定要给绍然买份见面礼。”低下头端详,喜上眉梢:“这孩子跟江然小的时候真像,江然小的时候隐约也是长这个模样……难得他喜欢……奶奶也喜欢。” 忽然就像是伤感起来。 话少了,吃的东西也少了。所以散席之后没再多聊,让几个年轻人慢慢聊,她借口要回房间休息。 龚文站起身说:“阿姨,我送你回去。” 简白拉了拉她的手:“你留下吧,一会儿和江然聊会儿天,我自己回去睡一会儿就好。” 她便这样退场了。 男人和女人也称时间不早了,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顺理成章的带穆绍然回家休息。 季江然不方便送,给吴胜超打电话,让他将人送回去。则亲自送到酒店门口。 龚文跟着下来。 穆绍然看了龚文一眼,目光很是犀利,可是没说话,他一整晚的话都很少,仿佛不耐烦似的。除了应付简白那两句,其他时间都是面无表情。 吴胜超一将车子开过来,他就要上车,季江然要将他抱上去,被他躲开了。自己拉开车门,爬了两次,最后还是被男人抱上去的。 两人跟着上了车。 吴胜超冲季江然点点头:“季总,那我们先走了。” 他自会将穆绍然送回家里去。 季江然靠到电梯壁上点着一根烟,吐了口烟圈,凉凉的看向龚文:“怎么?你将我妈搞定了?” 龚文知道他说话跟刀子一样锋利,不将人利落斩杀了,都不觉得痛快。 听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嘴巴油的不得了,只要不惹得他不高兴,一般不会这样辛辣。 龚文的胆子比第一次见面大了,或许是熟悉了一点儿的缘故,看了他一会儿,才说:“我跟你是一个学校的,说起来,你还是我的学长。” 只是他入学早,听说中间还跳过级,所以虽然差了一点儿,但她上大一的时候,他早已经毕业了。 季江然冷笑,来这里跟他攀校友情份了。 他挑起眉毛:“幼儿园,还是小学啊?” 龚文想叹气,回答他:“大学。不过我入校的时候,你已经毕业了,只是那时候你在学校里依旧风靡,看到过许多关于你的东西。”那时候遇到了,没想到。后来想起来,原来是他。 当年那个风靡校园的季江然,竟然是坐在她对面,话语邪气犀利的季二少。 那时候没见过,还以为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哥。 季江然漫不经心的笑着:“小学妹……”他弹掉一截烟灰。“那更没戏,熟人不好下手,我从不吃窝边草。” 电梯停下,他走开了。 龚文站在电梯里哭笑不得,他一定要是这个态度吗? (123)何必呢 她也没说走近,就已经引得他这样烦感。一个好脸色不肯给,说话也是冷言冷语,大面上的过得去他都不在乎。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只听说他有一身的华彩,只差每个遇上他的人,都说是一段好时光。多少女生喜欢他,低进尘埃里的喜欢他,却没哪一个开出花来。 当时听那些唏嘘不已的传颂,后来有女生通过各种途径找到他的照片,可是照片上和现实生活中的还不一样,毕竟又隔了这么多年,刹那芳华,那时候他是白雪翠竹的少年郎,又只在照片上。所以即便一起吃饭,面对面的坐着,仍旧没能认出那个男人是他。 哪怕之前听说过,可是过去太多年了,听到名字的时候,恍惚一下,怎么也没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龚文忘记出来,电梯又缓缓向下。 穆西跟薄云易和上官小小一起吃的晚饭,席间季江然给她发过一条短信,那边状况良好,让她安下心来。 几人本来打算吃过东西再去喝酒,没想到穆绍然回去的那样早,季江然回到房间就给她打电话。 “绍然回去了。” 穆西说:“知道了,我马上就回去。” 季江然眯起眼睛来问她:“你在哪里?” 穆西懒洋洋的说:“跟朋友在外面吃饭。” 她哪里有什么朋友,季江然眉头蹙得更狠:“薄云易?” “是薄云易和上官小小。” 季江然这才知道薄云易又来z城了。 穆绍然自从回来兴致就不高,吃饭可以吃得这么累,让人不可思议。 穆西看他不怎么说话,喝了牛奶就回房间睡了。放下杯子之后跟进去:“小包子,你怎么了?怎么看着不高兴啊。” 穆绍然小手扯着被子,睁开眼睛看她:“菜不是很好吃,所以有一点儿小郁闷。” 穆西撇撇嘴巴,他就是这样矫情。一个男孩子竟然因为菜不可口而影响心情,拍拍他的后背:“是因为对那种大饭店期许太高了,所以有落差么?” 穆绍然含糊的应声。 穆西站起身就不再管他了。 “毛病忒多。” 穆西要回家带孩子,所以不得不回去。 上官小小就拉着薄云易去喝一杯。 一天下来受到的震惊不小,从早上开始,心情就激荡不已。各种各样的变迁,到这一刻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又像是百味陈杂。喝了酒的缘故,只觉得跟做梦一样的不真实。 按着他的肩膀,迷迷糊糊:“薄云易,你说顾浅凝真的还活着吗?” 薄云易悠悠晃着手里的杯子,他知道上官小小有怎样的恍惚。 之前他也是那样,明明看到她了,转首又想不明白,那真的是她吗?还仅是他一个人的臆想症? 挑了挑眉:“你不是看到了,当然活着。” 上官小小忽然感慨:“你的生命重新有了希望,我却要绝望起来了。” 薄云易看了她一眼,只摸了摸她的脑袋,骂她:“傻丫头。” 上官小小心里堵得厉害,想起那句借酒销愁愁更愁,喝醉了不会让人觉得轻松,只会更加难过。不同的或许就是可以借酒装疯将那些难过的事情说出来。 可是,她还没醉到那种程度。所以一句像样的疯话也说不出,只得又叫了两瓶酒。 薄云易不动声色的坐在一边。 “叫这些你喝得完?” 上官小小咯咯的笑着:“只要你请得起。” 薄云易撑起颌:“你将这里的酒全喝了,我也请得起。” 上官小小赞了他一声豪放,直接让人将两瓶酒打开。倒满杯子,一口灌下去。 薄云易的电话响起来,酒吧内很吵闹,他起身去外面接听。 是季江然打来的,竟是连句客套都没有了,一接通开门见山。 “住哪家酒店?聊一聊吧?” 薄云易饶富兴味:“我在酒吧,要不要来喝一杯?” 季江然自然说:“没问题。哪家?” 薄云易将地址告诉他之后,转身进来。自己的位置被人占了,上官小小一侧手臂搭在一个男子的肩膀上,凑近了说话,似在讲愉快的事情,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男子之前是不笑的,身体微微后仰,上官小小讲笑话很有一套,到底将人给逗笑了。嘴角抿起来,微微上扬。 男子见他走过来,自若的站起身。 “是你朋友拉我过来的,她喝多了。” 薄云易点点头,坐下后在上官小小的额头上敲了一计。 “行啊,你长大了,也知道猎艳了。” 上官小小哇哇的叫着:“薄云易,你好恶俗。”然后她很邪恶的笑起来:“不过好想感受一下一夜情啊,听说女人情场失意,很流行做这个的。” 薄云易挑起眼角:“你言情小说看多了。”夺过她手里的杯子:“喝再多,最后我还是得把你拖回酒店去,别做美梦了。” 上官小小就来抱他的胳膊,耍赖:“我不回酒店,我要去浅凝家跟她一起睡。” “你喝得跟只醉鬼似的?确定不会粘床就睡?” 连同她手边的酒瓶都收了,悠悠说:“别喝了,真正的酒仙来了,打发他也不见得就够用,你就给我省点儿。” “你怎么那么小气?刚才不是说我喝下整个酒吧里的酒,你都管够?” 薄云易蹙眉:“我说过那样的话?”他笑:“你一定是喝醉了,记错了,老实呆着吧,我跟二少聊两句就回去。” 季江然来的很快,脱下外套坐过来。 上官小小真的喝高了,所以坐过来:“二少,弟弟变儿子了,你有什么感想?” 季江然淡淡的眯起眼,指着她问薄云易:“你到底有几个傻妹妹啊?” 薄云易哼笑:“这个绝对算最傻的。” 上官小小是喝得不少,好赖话还是听得清。“切”了声,起身去洗手间。 薄云易嘱咐她:“冲水的时候别把自己冲下去。” 人一走,薄云易为季江然倒满酒。 氤氲的灯光中淡淡抬眸:“二少是想说什么吧?” 季江然闲散的靠到沙发上,懒懒的笑了声:“登报的事情是你做的?” 他扬了扬眉,仍旧很有风度。 薄云易一侧嘴角微斜:“二少怎么这么肯定是我做的?” “报社不知名,不是头条,位置亦不醒目……”他点着一根烟,凉凉说:“以现在的的技术,照片能拍得那么模糊,也算难得。” 分明不想将事情搞大,是想保护什么,除了那三两个熟悉的人,关注整件事情的人一定没有。 不是他,就只能是薄云易了,看来这一回他真的要出手了。 季江然不着痕迹的冷笑,不过嘴角微微上弯:“如你所愿,这笔帐真的算到我的头上来了。”以至于他出现了信任危机,穆西无论如何都很难相信这件事情不是他做的。 薄云易却也不见得多得意。 “可她仍旧呆在你身边不是吗?” 季江然眯起眼:“她不仅现在会呆在我身边,永远都只能是这样。” 薄云易忽然轻松的笑起来:“二少,你太紧张了,紧张得掌心出汗,小心手滑,想握的反倒握不住。” 两人凝神对望,从来不曾这样针锋相对过,却仿佛为着一个女人反目了,而且不可避免。 最后还是薄云易先找话来说,只道:“听说老夫人过来了,季家是想齐心协力将人挽回去吗?” “这个不劳薄少操心,我们季家自己的事。” 上官小小出来的时候季江然已经走了,她这个洗手间上的实在有点儿久。一开始走错了洗手间,脑袋迷迷糊糊的,顺着走廊摸过去,灯光那样暗,走廊不宽,还有一对男女靠在墙壁上结吻,她躲闪着过去,就跌进一扇门里。哪里知道是男洗手间,只是看到了洗脸台,以为轻而易举到达目的地。正庆幸自己的运气,手臂一下被人捞紧拖了出来,顺着那人的指向往上看才发现走错了。 想也没想,伸手推开隔壁的那扇门走进去。 一回来就看到薄云易坐在那里愣神,上官小小就要忘记之前季江然来过了。扶着他的肩膀坐下,问他:“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闷闷不乐的。” 薄云易侧首看他,只说:“没什么。” 他掏出一根烟点上,指尖发烫。他是商人,耍手段得到一样他们认为价值可观的东西是天性。穆西一定要比其他任何都俱吸引力,是他自始自终梦寐以求的人,他寻了她这么久,没道理放手,也实在是放不下。 当年不论什么原因,顾浅凝算是间接死在季江然的手里,事实证明那个女人跟着他是没有幸福的。到如今,顾浅凝没有了,现在这个女人是穆西,就再不是季江然的妻子。她不想再跟着季江然,在他看来就已经没有关系。所以他不想轻易松手,这一次总要抓住她。 上官小小喝了一杯清水之后,想明白一点儿。 “你跟二少pk了是吧?”她苦叹着摇头,何必呢,以前那么好的两个人。 薄云易不置可否。季江然肯定一早就想到事情是他做的,在事态迸发出,而穆西怪到他的头上时,他就想到是他了。今天来不过想确认一下,顺便将一层纸笺戳破,从此以后两人要光明正大的过招了。 ------题外话------ 孩纸们,嘻嘻少更点儿,咱会补回来滴~~ (124)那就是个女炮灰 一大早门铃便响起来。 穆绍然睡眼朦胧的去开门,看到是上官小小,压下打哈欠的冲动,说:“姐姐,早上好。” 上官小小冲着他嘿嘿笑:“绍然,你还是叫我阿姨吧,我不能比薄云易他们矮一辈,我会吃亏的。”向厅内看了一眼,问他:“穆小西呢?” “还在房间里睡着,她很懒的,看来是要睡到自然醒。” 上官小小带来了早餐,豆浆,油条,还有小菜……换下鞋子进厨房,边说:“你问问她要不要吃早餐,她要是也不吃,我们两个把它解决掉。” 穆绍然推开穆西的房门走进去,拿一根指头戳她的背:“喂,穆小西,小小阿姨带来了早餐,你要不要吃?” 穆西睡意正浓,往被子里缩了缩。 “你们去吃吧。” 穆绍然挑了挑眉:“穆小西,你会懒死的。” 穆西没睁眼,怏怏的念:“那是我一生向往的死法。” 穆绍然便骂她:“没出息。” 最后只有穆绍然和上官小小两个人吃。 饭桌上穆绍然问她:“小小阿姨,你和叔叔今天就离开吗?” 上官小小咽下一口粥说:“他不想走,我也不想走,那就玩两天再说……要不你带我出去转一转吧?” 穆绍然是有一点儿为难:“我下星期一就要上学了,有一些东西要准备,肯定不能陪你很长时间。不过你想去哪里可以让云易叔叔带你去,这里好玩的地方他都知道。” “是不是他都带你去玩过了?” 穆绍然点点头:“好玩的,好吃的,他都有一些研究。” 上官小小咀嚼的动作变慢,总像是一口一口咬着心事。薄云易真的很喜欢穆绍然,连她都一眼看出来,见了面就忍不住伸手抱他,眼睛里面都是宠溺。其实薄云易自己许多个年头都有一些孩子气,爱玩爱闹,对孩子并不是太喜欢,不能说讨厌,只是没有那样的意识,不要说他,现在大多年轻的男人都是如此。 就因为穆绍然是穆西的孩子,所以他才这样喜欢。 上官小小暗暗感叹,薄云易是真的爱穆西的。 没吃完饭,穆西就从房间里出来了。 有些抱歉的说:“越来越懒了,一睡晚了早上就不想起来。小小,你和薄云易是不是今天就回京都了?” 上官小小放下筷子。 “我们两个都不着急,所以打算玩两天再说。” 于是商量穆西,吃过饭之后两个人一起去逛街。 “小西,咱俩个去吧。绍然不太想陪我的样子,他要上学了,要准备的东西一定的很多。”嗔怪的看了穆绍然一眼。 穆绍然慢条斯理的吃着油条,然后说:“小小阿姨,我不是不想陪你,是我真的太忙了。” 上官小小“扑哧”一声,就有些忍不住想笑。 “小西,你是怎么生出来的儿子,实在太好玩了。”她拿手比划,笑的越发开心:“简直就是二少的缩小版,而且明显是精装的。他这个性格是随了谁呢,也是二少吧?” 一提到季江然,穆绍然反倒不太开心似的。 正好碗里的粥吃完了,他站起身说:“我要回房间了,你们慢慢聊。” 穆西撑着颌:“天天就这么跟我装模作样的,不过我已经很习惯他了。哪一天他要是不跟我装大爷,那才叫真的不得了了。” 答应上官小小一起出去逛一逛,她从京都过来,进地主之谊是理所应当的事。 穆绍然不打算跟着去,他不是不喜欢逛街,只是不习惯跟穆小西之外的其他女人逛街。他觉得那一定是件麻烦的事。穆西虽然也是个女人,可是生活简单随意,女人身上那些细碎的麻烦穆西是没有的,有的时候直比男人还要豪爽。 但是穆绍然目测上官小小,觉得她逛街的时候,肯定不像穆西那样省心。 想买的东西特别多,突然想到一种东西,说好了要买,然后在头脑中构想出它的样子,就非要奔着那个去。可是怎么会那么巧合,能刚刚好合她的心意。于是拉着穆西跑许多家店,只为找到与她头脑中的概念相同甚至是最相仿的那一个。 连穆西都要说:“小小,你真是太较真了。你确定你想要的那种东西一定存在?你觉得好,或许并不是真的好,可能让你买到手了,你会发现不见得就比其他的合适。” 到最后只是累,太累了,两条腿都要跑断了。但穆西怎么都觉得,她这么兴致勃勃的,想得这么完美,又是一股脑的想要。期许太高了,即便真的有相同的东西被她拿到手了,也一定会有失望的感觉。困为现实中的东西很难有想象中的那样好。 上官小小恍然,却要思及起穆西的话来。 一直以来她是有这样的习惯,喜欢一样东西,往往都是先设想它的样子,然后按着自己脑子里的雏形冲动的去找,找不来就失望,找到了,有的时候会更失望。发现没那么好,或者无论如何出不来自己想要的感觉。 “小西,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强求了?” 穆小西想了下:“其实也不算,你这样的人一般都是比较崇尚完美的吧。不防适当松懈一下,随遇而安试试看。”她大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不论是东西还是人。” 上官小小想起自己上学的时候,突发其想就想要一台组装的电脑,而且还想要一台功能强大的组装电脑。那时候她正迷恋一款大型游戏,水准并不比男孩子差。 于是找了专门做这一行的朋友,各种配置都是最好的。偏偏到了主机那里较起真来,她想象中的一定要是卡通的,似乎在哪里真的见到过一回,虽然不是她想要的样子,就认准一定有她头脑中构想的。可是整座城的几个电脑城都跑遍了,结果都是大同小异,并没有她想要的卡通的那一款。朋友跟着一起跑断腿,问她:“小小,你确定真有那样的么?何必这么较真?” 可当时不知道那是强求,坚持自己喜欢的有什么错? 现在忽然有一丝丝的醒悟,觉得那样或许就是错。分明得不到,却盲目的强求不是错是什么? 到后来那台电脑也没有买。 本来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订好了,连朋友都觉得不可思议。在所有人看来,主机实在算不得什么,价钱在整个配置里都算是低的,可她仍旧为着这一个不满意放弃了那一次的组装计划。回去依旧用她的本子,实在玩不了什么,最后连喜好也摒弃了。 想一想,她常常为着那么一个执意的点,就放弃什么东西。 值不值得呢? 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或许和家庭环境有关,从小到大太顺风顺水了,想要什么家人都极力帮她找来。极少有让自己妥协的时候,久而久之变得这样执意。 却忘记,有些东西是再好的家庭,多强大的背景与人脉都找也找不来的。 穆西看她表情凝重,斟酌的问她:“小小,是我将话说重了?” 上官小小马上摇头:“没有,怎么会。”拉着她:“我们去喝东西,我请客,你说的对,何必那么较真呢。好了,不找了,填饱肚子再说。” 没想到会在咖啡厅里碰到简白和龚文。 穆西肯定不会让简白看到她,一抬首看到简白和龚文进来,马上低下头,随手抄起杂志来挡。 上官小小捧着咖啡:“怎么了,小西?”顺着她所在的方向看过去,吸一口气:“乖乖,怎么会碰到你婆婆,太巧了。现在怎么办?” 自然是躲。 穆西一定不会跟她着面,要是让简白知道她还活着那还了得。一个季江然已经够让她头痛了。 “没办法,先走吧,否则真的很麻烦。” 上官小小皱眉,咖啡馆不大,而简白和龚文就坐在过道边的位置上,这样走出去一定会被发现。等下去吧……又看到龚文将大包小包放到旁边的椅子上,一看就知道两人才逛完街,是打算歇脚的。 “这样走出去会不会被发现?” 穆西也注意到了,一直坐下下?说不上什么时候简白抬头,一下就会看到她。她总不能一直抄着杂志挡住脸。 从包里掏出电话,不敢打,就按动键盘发短信。 很快,简白的电话响起来。 和龚文的说话被打断,示意她先喝咖啡,接起来:“江然啊,你有什么事?” “妈,今天不是让吴秘书送你去机场,你跑到哪里去了?” 没想到简白还惦记着穆绍然。乐呵呵的说:“你老催我离开做什么?我都出来了,跟小文在这里玩两天也碍不着你什么事。不是说了要给绍然买礼物的么,我一个老太太总不能骗小孩子。”她有一点儿高兴,声音有点儿大:“绍然那孩子跟你小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看着我就喜欢……” 上官小小隔着桌子凑近来,小声嘀咕:“看到了吧,血缘关系多强大,都是相互吸引的。你婆婆竟然这么识货,一眼相中小包子。” 穆西忽然心事沉沉,浅淡的眯起眼。 季江然一定是要催简白回去。 “妈,已经中午了,你回来酒店,我们一起吃饭。” 简白才坐下,一口气还没有喘顺,就被他这么催。 当然不满意:“你急什么,等我喝完一杯咖啡不行啊,才端上来,还没凉呢。” “这里什么咖啡没有,你回来喝吧。” “那你让吴秘书把绍然也接过去,跟咱们一起吃,我给他买了几样礼物,顺便拿给他。” “妈,这事回来再说,你马上回来吧,我点了餐等你呢。” 简白切断电话唠叨:“他就是这个急性子,一口咖啡都让人喝不消停。” 龚文笑了下:“他上学的时候好像不是这样。” 听说那时候闹腾的不得了,在整个校园里都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不像现在这样冷冷淡淡的,随意抛出一句话来就十分恶毒。 她和季江然是校友的事还没跟简白说起过,自己也是在某一天跟大学同学聚会的时候猛然提到‘季江然’这个人,然后回忆一下子蜂拥而至,几乎是呼啸着来,便什么都想起来了 一句话将简白说得一愣,好奇问:“江然上学的时候你还认识他?” 龚文这才说:“我们大学的时候在一所学校,不过他早我几级,等我上大学的时候他已经毕业了。只看过他的照片,所以第一次见面没能认出来,感觉他还是变了许多。” 简白眉眼间堆笑,感叹着说:“那时候他还是毛头小子,什么都没经历,天天就知道胡闹,有的时候闯了祸都是他大哥帮他善后,小的时候属他挨的打最多。现在世事经受得多了,男人的心态上一定会发生许多变化。” 少了那些油腔滑调,多了宠辱不惊,整个人自然低调冷淡不少。 龚文点点头,表示理解。 简白就隔着桌子握上她的手。 “小文啊,阿姨知道你是个不错的女孩子。所以你跟江然在一起阿姨也才放心……江然我就交给你了,这些年他生活的一直很辛苦,以后就麻烦你好好照顾他。” 其实当时见面就是按排的一场相亲,季江然一猜便知,龚文更加心知肚明。张丽敏将龚文招过来,跟她就是这样说的,在中间实质上就是一个介绍人。 而简白乐乐呵呵的欢迎龚文到家里来住,说明长辈间很认同两人的关系。 龚文本来对季江然没有太多的好感,第一次见面反倒吓的不得了,到现在下楼梯还感觉颤巍巍的,时不时就想起他当时说过的话。 直到后来从同学口中再次得到季江然的消息,知道这个东山再起,实力强悍,且丧妻丧子的季江然就是当时风靡校园的季学长时,所有的感情仿佛一下子复苏了。那个独属于青春年代的感情细腻而芬芳,那样含苞欲放的年纪,连心事也像夏初的荷一样。龚文的心一下子被什么击中,于是又回到a城,不过张丽敏不在家,而简白还肯邀她到家里住,让她觉得开心不已。到季家住下的那几天,细细的数季江然生活过的一切痕迹,都觉得贴心不已。 那样的心情啊,跟茶一样,又苦又涩,细细品来,是甜的。 笑着说:“阿姨,你放心吧,我知道。” 两人没怎么喝咖啡,拿上东西离开了。 咖啡馆的服务生拿着盘子过来收。 穆西盯着那两个杯子有一刻的愣神。 上官小小侧首看窗外,啧啧叹:“原来那个女人是二少的女朋友?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没听二少说过?” 她好奇不已,望向穆西,穆西一定更不知道。想来这话她听了心里也不会痛快,马上说:“小西,你别听我胡说,我乱猜的啊,或许不是呢,得问问二少才作数。” 穆西抿压一口咖啡。淡然一笑:“是也没什么,季江然是该找一个人一起生活了。” 上官小小唤了声:“小西……”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穆西不想跟季江然再在一起,更不想回到过去的生活。她觉得在季江然和穆小西之间更是横亘着千丝万缕,比她和薄云易之间的郎无情妾还要复杂得多。 或许穆西有什么苦衷?亦或者她真的已经不爱季江然了? 毕竟当年那件事情发生得惨烈,只要是个女人都会恨透他。不要说穆西,即便是她,去a城看到季江然那个惨兮兮的样子时,只觉得还是不够惨,跟两条人命比起来,一切都太过便宜他了。 季江然给穆西打来电话。 穆西明知故问:“二少,有什么事吗?” 季江然商量她:“小西,我妈给绍然买的礼物,把绍然接来一起吃饭……” 穆西怎么可能没听到,不要说简白的话,就连带龚文的话她都一字不露的听来了。拦断他,只说:“不行,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们季家的人见包子了。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牵扯得多了,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你跟你妈妈解释一下吧,就说绍然要上学,没有时间,我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事。” 她挂了电话。也不管季江然接下来是否还有话说。 上官小小听在一边,然后说:“二少要真跟刚才那女的有什么,还真不能让包子跟季家有太深的牵扯,有你这个亲妈,要别人当后妈,简直是笑话。” 是啊,生活中总有各种各样的笑话,说起来跟天方夜谭似的。 穆西一定不会让穆绍然再有机会接触季家人,连季江然的靠近她都是排斥的,又何况是那些杂七杂八的人。 虽然在电话里已经坚决否定了季江然的请求,却担心他在穆绍然那里下手。一坐上车就给穆绍然打电话:“包子,没什么人给你打过电话吧?” 穆绍然一个人在家里打电话,将视频点了暂停。 懒洋洋的说:“有啊,云易叔叔说一会儿来家里给我送午餐,我考虑到你逛街可能逛疯了,根本顾不上我,就应了下。” 这个穆西倒是不担心,松一口气。挂电话前嘱咐他:“除了云易叔叔去家里你给他开门,其他人都不要了。” 穆绍然哼声:“你当我是两三岁小孩儿啊?” 穆西感慨:“你果然已经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儿了,你已经四岁了。” 在酒店里,季江然和简白掩起门来吵了一架。一给穆西打完电话他就恼了,几个人分明已经在咖啡馆里撞到了,只怕那个女人又会多想…… 还吃什么饭,一顿饭下来他都是板着脸的。 简白问他:“绍然怎么不过来?你没跟他的父母好好的商量一下?” 季江然当即一脸的不耐烦,就跟公司巨额亏损,而他开行政会议忍不住大动肝火一样。 “妈,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合着你是瞧上了人家孩子,就打算盯准不放了是不是?” 简白不知道他这是发的哪门子脾气,冷淡的不得了,筷子也不肯动一下,端坐在那里跟尊佛似的,一张口就像吃了火药。弄得她这个妈妈也很没面子,让别人跟着一起没了胃口,这饭还怎么吃得下去。 “你看我说什么了?不就问了你一句,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哪个又惹你不痛快了是不是?拿你妈妈出气?” 龚文还坐在一边,季江然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站起身:“我没胃口,不吃了。” 他回房间,简白也跟着他进去。 掩上门说:“你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是你说要一起吃饭,怎么突然又翻脸?你这样让人家龚小姐多没面子,你就不能懂一点儿事。” 季江然指着门口的方向:“没面子?人是你带来的,关我什么事?你没想过你把这么一个莫明其妙又毫不相干的女人领过来,我有没有面子?妈,你到底怎么想的?” 简白被他吵得耳朵嗡嗡直响,让他小点儿声说话,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解释说:“我知道我没跟你提前招呼一声就把人带来欠妥当,可是人家龚小姐是一片好心,完全是因为不放心我才跟来的。而且那真是个不错的孩子。” “想包办是不是?”季江然冷冷的眯起眼:“妈,你别跟我来这一套,我有老婆有孩子,你别管他们在哪里……那个龚文什么东西?你休想逮个女人就往我怀里塞,要娶你自己娶。你不是说她是个好人,那你赶紧把她那个烂好人带走,马上带她离开这里,否则就不是下不了台面的事了。” 这一次季江然真的是恼了,说完一番话“砰”一声甩门出去,留下简白在那里心脏怦怦直跳。 最后捂着心口坐到沙发上,喝了一杯冷水才渐渐平静下来。 季江然这次出来除了吴胜超没有带任何人,而吴胜超也不是每天都在这里,明天就打算回去。 可是简白打定心思要再玩两天,季江然知道她在耍什么花招,认为天时地利,让他和龚文有更多接触的机会。 他偏不随她的愿,一从电梯里出来,就给吴胜超打电话。告诉他:“再给我换一家酒店,如果老夫人问起来,就说我去哪里了你也不知道。”拿话点他:“再犯那种低级错误,别再跟着我了。” 坐在车里点着一根烟,要去穆西家的,不论她在不在意,这事一定要跟她说明白。可是穆西不接电话,他打了几遍,都是响过之后提示他无人接听。 掐灭手里的烟,直接把车开到家里去。 其实穆绍然就在家里,从猫眼中看清是季江然之后,犹豫了一下,当做没有听见。 薄云易坐在沙发上翻杂志,看他又折了回来,而门铃仍旧响个不停。 “怎么不开门?” 穆绍然说:“穆小西不让我随随便便给人开门。” 薄云易嘴角一动:“是二少?” 穆绍然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想着,去泡杯茶水喝吧。 觉得哪里热乎乎的,就想去一去暑意。 薄云易扔下手里的杂志,去将门打开。 季江然看到是他,眸子冷冷的眯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薄云易闲闲的问他:“你找的人不在。” 季江然心里窝着火,一侧首,看到穆绍然从厨房里走出来。而他一伸手将薄云易拔到一边,没换鞋就直接走了进去。扯过穆绍然:“你妈妈呢?” 穆绍然小胳膊被他拎起来,一只手拿着杯子晃啊晃的,几滴水溢了出来。季江然怕烫到他,一伸手拿过去放到茶几上。 冷冷问:“穆小西呢?没听到门铃?怎么不给我开门?” 穆绍然挣扎着:“穆小西说她不在家的时候不让我随便给人开门。” 薄云易已经走过来:“二少,你何必揪着一个小孩子,把他扯疼了。” 他要伸手将穆绍然拉过来。 季江然一手抱起孩子往外走,这就是自己的儿子,这样算什么?整个认贼作父。 放到车里,狠踩油门开出小区。 穆绍然想挣扎着下去。 季江然警告他:“你这么跳下去,一准摔成大花脸,断手断脚信不信?” 穆绍然很有节气的哼了声:“我才不信。”然后他坐着不动了。 季江然侧首笑笑,帮他把安全带拉紧。 这才问他:“为什么好好的,突然就不理我了?嗯?” 穆绍然低着头不说话。 季江然发现男孩子跟着妈妈还是有这样不好,有些小脾气小习性会学过来,一定是不自知的,却沾了穆西的许多毛病。例如生气的时候沉默着不理人。 扳起他的小脸:“穆小西是女孩子,闹脾气的时候可以闷闷的不说话,你是男孩子,这样像什么话?男孩子做事说话都要大大方方的。”拍拍他的头:“嗯?为什么不高兴了,跟爸爸说说。” 穆绍然从来都想做个勇敢的人,他虽然长得漂亮,可是也不想长大了被人说成娘娘腔。听季江然这样一说,硬气的转过脸:“我才不是穆小西那样,我就是生气,懒得跟你说话。” 季江然弯起唇角:“到底还是承认自己生气了,那你说来听听,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穆绍然哼了声:“你有女朋友,为什么还要来招惹穆小西?为什么还要跟她睡觉?” 季江然被他的话给呛着了,忍不住咳了声。 “儿子,你行啊,明显是早熟么。”他忍俊不禁的看着穆绍然:“谁说我有女朋友了?昨天晚上那个龚文吗?你看不出来她是打酱油的?小伙伴,穆小西是我老婆,我跟她睡觉是很应该的。倒是你,放一个外人在家里,却不给爸爸开门,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举动,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穆绍然义正词严:“你不要跟我贫,反正我不会轻易信你的话。漂亮的男人都是花花公子,穆小西说你们这样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季江然将车停到路边,很感慨这些年穆小西到底教了他儿子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将小家伙的脸捧到手掌心里,以至于让他好好的认清他。 “儿子,你看好了,你长得跟我一模一样,脾气也像我……我今天的样子就是你以后的模样,你现在的样子就是我曾经的模样。你讨厌你自己吗?” 穆绍然想了一下,自然是不讨厌自己的,他觉得自己简直文武双全,这世上少有的绝世好男人。 “我当然不讨厌我自己,我这个人本来就不讨厌么。” 季江然第一次亲他,轻轻吻在他的小脸上,穆绍然也是第一次被爸爸这样亲,依稀是浓浓的宠溺。他愣在那里,看到季江然将他当珍宝一样。 “所以你也不能讨厌爸爸,我们两个是一样的人,你要懂得我才是。如果妈妈闹,你也闹,爸爸会焦头烂额的。” “可是,你对穆小西不好。” 季江然并不否认自己做过的混帐事,只是感慨的说:“爸爸以前对不起你和小西,所以才要好好的弥补,不能再对不起你们了,你愿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其实薄云易也问过他同样的话。 穆绍然倒想不明白了,这些臭男人都是怎么对不起穆小西的? “你曾经对她做过什么?” 季江然皱了下眉头:“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等你长大了就渐渐明白了。大人之间的事是很复杂的,现在说了你也不见得会懂。” 穆绍然皱起眉:“你别把我当两三岁小孩儿。” 季江然摸出电话,漫不经心:“我知道,你四五岁了。” 他给穆西打电话。 “我想见你,来不来?” 穆西也是不小心按了接听键,否则她一定不会接听,更别说来见他。 语气听起来平静:“我在逛街,没有时间。” 季江然只比她还要平静:“那您老慢慢逛。” 这次是他最先切断电话,并把电话关机。 约上穆绍然:“爸爸没吃饭,陪我吃个午餐,我把那个炮灰女的事情讲给你听一听。” 这个十分俱有诱惑性,穆绍然按耐住内心的兴致勃勃。 小眉毛微微的拧着:“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听。” 季江然好整以暇:“那我给你打辆车,把你送回去?” 穆绍然迅速扭过头来,扒上他。 “我是不想听,可是穆小西那个人很八卦,我想她一定很想知道。所以,我就替她听一听吧。” 季江然似笑非笑:“你还真是穆小西的亲儿子。” 娘俩儿一样的装模作样。 (125)知道她的存在 穆西一进门就问:“小包子呢?” 两个人买了不少东西,大包小包的拎进来,往地板上一扔。不等薄云易说话,上官小小先挤进来:“不行,我得先喝点儿水,渴死了。”又指挥薄云易:“你把冷风开大点儿,我们跑这一天快热死了。” 薄云易斜眸睨她,说了句:“就你毛病多。”顺手将冷风开大,才说:“绍然被二少带走了。” 穆西僵在玄关处,第一个想法就是,拿儿子当人质胁迫她?难怪之前电话里语气嚣张,甚至是阴阳怪气。 即刻摸出电话打给季江然,就怕他将人带到简白面前。 可是季江然的电话关机了,又打穆绍然的,也只是打不通。 她转身就要去酒店,手臂已经被薄云易捞紧:“老夫人在酒店,你冒冒失失跑过去不是往枪口上撞?他自己的儿子,你觉得他不会比你还紧张?” 穆西站在那里不肯换鞋子。 薄云易将鞋架上的拖鞋拿给她。 “不是又热又累,进来喘口气,晚上凉快了再去接绍然,我陪你一起去。” 上官小小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水出来,拧开盖子灌下一大口。叫穆西:“你快进来吧,听薄云易的没错,二少再不济也是包子的爸爸呢。” 把水递给穆西。 又八卦的扯着薄云易问:“季老夫人带的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听着那意思有点儿季江准儿媳的感觉呢。你之前听说过吗?什么时候的事啊?” 薄云易眯眸想了一下,也只是模棱两可的说:“估计要订也是才订下的,之前去a城也没有听说过。” 穆西坐下喝水,并不感兴致的模样。冰镇的矿泉水,入腹冰凉,顺着食道往下,五脏六腑瞬间被冻结了,有种极速收缩成团的不适感。于是只喝了一口,拧紧盖子放回去。 思来想去,还是要将穆绍然带回来。 薄云易说:“我陪你去吧,去酒店找二少比你方便许多。” 上官小小吵着:“我也去。” 薄云易让她在家里看家。 上官小小看到电视柜上还有那么多的碟片,也有些微微动摇,毕竟外面太热了,而她一直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穿行于市,一双腿都要跑断了。 “那你们去吧,反正我累得不行,我看会儿电视。” 穆西走之前告诉她:“冰箱里有零食,你自己找出来吃。” “我会当自己家,不会跟你客气的。你们快去吧。” 去酒店的路上,穆西不停的拔电话,可是没一次打得通。 薄云易侧首看她:“别白费力气了,二少故意整你呢。你就不能出息点儿,别中他的下怀。” 穆西没由来的烦燥,捏紧电话不再打,默然的看向窗外。傍晚时分,太阳是火红的,燃着半面天,像火一样。而那火一直烧进人的心里去,简直是百感交集。 薄云易握着方向盘的指掌紧了一下。 “就打算一直留在这里?” 半晌,穆西用了相同的口吻:“怎么走?” 走过一次了,走不掉。 她鲜少说话像这样无力过。 薄云易定定的看了她两秒钟,再转过头来看前方路况,若有所思:“你和以前不同了。” 穆西没看他:“你和以前也不同了。” 薄云易钩了下唇角:“我们到底被时间改变了。” 又想起那一句,回不去的旧时光。 往往时间流逝之后,徒留满心的帐然与感慨。 车厢内一时静寂无声,一直开到酒店。薄云易才说:“你在车上等我,我下去问一问。” 先问过酒店大堂的工作人员,查过之后发现季江然已经在今天下午退房了。 薄云易靠到前台上想了一会儿,季江然没道理带着穆绍然离开z城的吧。那样他可真是没有回头路了。 远处传来说话声。紧接着简白走了过来,一开始没有注意到薄云易,火气十足的问前台:“503那个房间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酒店的工作人员说客人已经退房了。” 酒店大堂的工作人员礼貌的说:“夫人,季总的秘书下午的确办理过退房手续,他现在已经不在我们酒店入住了。” 简白气的不得了,呼呼的直喘气,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发作。 没想季江然会跟她玩这一套。 从包里摸索出电话打给吴胜超,接通便问:“吴秘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季总人呢?” 吴胜超只说:“老夫人,我们季总去外地了,让我明天送您回去,机票我已经订好了。” 薄云易站在一旁看着,一时间插不上话。直等简白脸色不悦的挂断电话之后,才翩然一笑:“老夫人,您好。”说话间眼风扫了龚文一眼,想来上官小小提到的女人就是她了。 简白愣了一下,但还是认出他。 “薄少,你怎么在这里?” 薄云易笑着:“本来听说二少来出差也住这家酒店,正好今天没事,就来拜访一下,没想到扑了空,二少已经离开了。” 简白怎么也不会说季江然是为了诚心躲她,勉强扯出笑:“看来是有什么事,没出声就急急忙忙的先走了。” “这样就算了,该天去a城了再聚。反正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就是想请二少晚上一起吃饭。” 两人客气的聊了两句,简白借口上去整理东西,就先上去了。 龚文没跟她一起,她要走趟超市。 不等走出酒店大堂,薄云易叫住她:“你是二少的未婚妻?” 龚文看薄云易不凡的样子,猜他或许是季江然的好朋友。微笑着点点头:“你好,不算是,我们也才认识不久。” 认识不久的人就可以这样跟在简白身边,以前季江然的哪个女朋友有这样的待遇?看来这一位真的是与众不同的。 薄云易掏出一张名片给她。 “你好,能认识一下吗?” 龚文接过来,看到他的头衔果然不低。同样从包里取出一张递给他。 “薄先生,你好,我叫龚文。” 薄云易将卡片收起来。 两个人更是不着片语,出了酒店大堂便分开了。 薄云易带上车门说:“二少退房了,现在不在这家酒店住。” 穆西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秀丽的眉拧起来,眸漏锋芒。 薄云易修指伸过来,抚平她眉眼间的川字:“那么紧张干什么?他一定不会带着绍然跑掉的,你当季二少是毛头小子么?” 他的指腹有微薄干燥的温度,语气也是温温:“一定是看到我在你家里,满腹火气。沉住气,我帮你查一查,看看是在哪家酒店,在这之前你就好吃好睡。” 穆西撑着额,郁闷的几近伸吟。 “季江然怎么这么幼稚?” 他主动打来电话的时候,认定她堵着气不见他,便耍这样的小手段,简直跟小孩子一样可笑。 薄云易凉凉的谩讽:“你当他不幼稚?”又补了一句:“别跟他一样幼稚就好了。不过我想你的儿子一定已经叛变了。” 小家伙鬼灵精的很,很能分清哪一个是他亲爹。 穆西蓦然转首,连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薄云易推了她的额头一下:“别大惊小怪的,我才伤情,小包子跟小白眼狼似的,你是怎么生出的儿子啊。” 穆西要将季江然的电话打爆了,可是他一整晚都没有开机。真是铁了心了。 明知道他图谋不轨,穆西还是中他的圈套,担心的不得了,倒不怕他对穆绍然不好,怎么都是他的亲生儿子。只怕再找回来,就不是一个儿子了,而是一只披着儿子皮的狼。 她担心的连觉都睡不着。 季江然下午带穆绍然去买了许多学习用品,然后去骑马,这里竟然有俱乐部,连穆绍然都不知道。 男孩子大都喜欢这个,所以高兴的不得了。可是他不会骑,一开始连马都不敢靠近,远远看着很是威猛高大,听说这东西的脾气不好,所以不敢冒然靠近。季江然就抱着他去跟马打招呼,先摸一摸它,那马很温顺,吐着气鸣叫一声。 季江然说:“它在跟你问好呢。动物也是有灵性的,只要你对它好,它就会乖乖的听你的话。要不要坐上去试一试?” 穆绍然连紧张带激动,一张小脸都涨红了。 “真的?” “当然,不信跟他交流试试看。” 季江然把他抱上去,一开始一定不会让马跑起来,而是牵着缰绳慢慢的溜圈,一边走一边和穆绍然说话。 穆绍然的胆子还是很大的,慢慢的就可以不用季江然牵缰绳,可以独自坐在马背上让它慢慢的走。再久一点儿,季江然便能牵过一匹马和他并驾齐驱,不过行速缓慢。直到夕阳西下,那马才微微的跑起来,哒哒的马蹄声踏破残阳。 季江然跟在一边也是寸步不离,保证他不会有任何危险。 穆绍然侧首看他,夕阳的光像明亮的一团火,洒下来,照在人的身上却是薄薄的一层,很柔和。衬出他俊逸的一张脸,侧影俊美,像是一尊雕像。 他便在心中想,这就是他的爸爸。一个很高大的爸爸,他仿佛是无所不能的。 过去的无数个瞬间他幻想自己的爸爸是什么样的,可是想不出,想出来了也觉得不真实,就觉得自己是没有爸爸的,他的世界里只有穆小西一个人。 原来,他的爸爸是这样的人。 季江然一伸手就能碰到他的小肩膀,不轻不重的按在上面。 “你觉得爸爸很没良心是不是?抛弃了你和妈妈,一点儿都不想你们?”他弯起唇角来苦笑,神色里透里凄苦的荒凉:“爸爸是很想你的,虽然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可是做梦都想,也想你妈妈……没有哪一天不想,太想了,所以渐渐的就不敢想……” 晚上他们去吃小吃,在俱乐部的时候就将电话关机了,整个下午玩疯了,竟然忘记开机。穆绍然只以为是没人打电话来,小孩子玩起来吃起来,就什么都忘记了。 季江然能猜中他喜欢吃什么,两个人的口味几乎无差。吃到最后穆绍然的肚子都圆了。季江然把手伸进去,轻轻的拍:“呦,跟小西瓜似的,真的不能再吃了,再吃就撑爆了。” 穆绍然嘴巴上都是油,一脸垂涎地看着对面的甜品店,季江然之前说带他去吃的。 季江然扯过纸巾帮他擦干净。 “看也没有用,你吃的实在太多了,那个明天再去吃。把你撑坏了,穆小西会杀了我。”想了一下:“吃太饱了,回酒店直接睡觉肯定不行,要不要弄几个游戏回去玩?” 穆绍然犹豫:“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否则穆小西就担心了。” 季江然把儿子抱起来。 “没事,你跟我在一起穆小西不会担心。今晚你去酒店跟爸爸一起睡,要不游戏别玩了,回去我给你讲几个睡前故事,再告诉你男孩子应该怎么很好的长大。” 穆绍然被带回酒店,季江然叫上他一起去洗澡。 穆绍然扭捏着说:“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洗澡。” 季江然飘飘的笑着:“爸爸是男人,跟穆小西不一样。你也是男人,我们一起洗澡很正常。让我帮你洗,干净又舒服。” 穆绍然长这么大更是第一次跟爸爸一起洗澡,季江然也爱玩,在浴室里跟他打水仗,两个人泼得满身都是水。洗完的时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都过去了。 季江然将穆绍然抓过来,就跟怀里抱着小泥鳅似的。一手拍在他的小屁股上:“不能再玩了,你该睡觉了。” 然后帮他涂上沐浴露冲干净,自己匆匆的洗完,包上浴巾抱到床上去。伸手将冷风调小,告诉他:“快钻到被子里去。” 穆绍然滑进去,就露出一颗湿漉漉的小脑袋。 季江然拿着吹风机过来帮他吹头发,穆绍然的发质很好,虽然是个男孩子却又软又顺。他的指穿行其间,心里也是软软的,只道是说不出的感触。方才觉得自己是个爸爸,而这个孩子身上流着他与穆小西共同的血液,是他们爱的结晶,一定要是上苍送给他最珍贵的礼物……季江然帮他吹出一个好看的造型来,告诉他:“可以了,你先睡,爸爸把头发吹一下。” 等他收拾好过来,穆绍然已经睡着了。 季江然把儿子轻轻的揽到怀里来,看一眼时间,十点多了,对于孩子来说已经很晚了。 才开了机给穆西发短信。 穆西本来就睡不踏实,短信铃声一响,一下便醒来了。翻开来看,字字都要咬出响来:抱着儿子睡觉比抱着老婆还舒服。末了他还打上一个微笑的表情,说不出的得意洋洋。 他那么耀武扬威,竟然还发短信来刺激她。 穆西咬得后牙槽疼,将电话打过去,就是这几秒钟的时间季江然就已经关机了。她将电话扔出去,这一次彻底碎掉了。 起来泡茶喝,一整夜的时间都睡不好。 纸醉金迷中的不夜城,遍地歌舞升平。灯红酒绿映着璀璨的花花世界,哪得一处闲凉。 顾浅浅喝多了酒,胃里翻腾的厉害,一股股想要呕吐的冲动。从包间里出来,扶着墙壁去洗手间。前面不远处的一扇门打开,一双男女看来也喝的不少,郑方低下头啃噬。怀里的女人咯咯的笑出声来,嗓音娇嗲地嚷着讨厌。 顾浅浅集中精神看清楚,要躲已经来不及,郑方扭头看过来。 二十二三岁的女人,面孔和身材都堪称出众,再加上露骨的穿着和浓艳的妆容,风情无限。 不过郑方还是一眼认出来,那是他的小姨子顾浅浅。 看她转身要走,松开女人叫住她:“顾浅浅,看到大姐夫你跑什么?” 为什么不跑?一个是嫖/客,一个是这里的陪酒小姐,这样的角色说出来不让人感觉尴尬? 不过顾浅浅做了这么多年,倒也觉得没什么了。家里人一定都猜得到她做的到底是什么,只是苦于她谁的话都不肯听,一直没人真正管得了她,天天吵吵闹闹不现实,久而久之就不再管她了。 而且一个城,即便这种场合许多人可能一辈都不会来一次,但是难免就撞到熟悉的人,眼见就将她自己的大姐夫给撞到了。不过这些年还是头一次,以往她都是刻意防着。她早问过了,郑方没有这家的会员卡,说明平时几乎不来这家,当初也是选择这里的因素之一。 至于季江然,那位爷神出鬼没,即便遇上也没什么,他分明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况且这些年顾浅浅真是很少碰上他,客户一起来喝酒,也不会点她陪酒。 除了这些人是与顾家多多少少有些关系的,其他人更加算不得什么。 她就是堕落,顾浅浅不否认。这些年她见惯了风雨,越来越不看重别人的眼色。 小姐陪酒也陪睡,喝醉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要这样谩讽。 犹豫了一下走过来,皮笑肉不笑的:“大姐夫,你来这里我大姐一定不知道吧?” 郑方打量她,然后挑起眉:“你会告诉她?” 顾浅浅涂着黑色的眼影,大大的一圈,瞌着眼的时候像熊猫。 哼了声:“我没兴趣告诉她。”各有各的生活,她早已经看明白了这个社会。即便是她的亲姐姐,她也不会管。 郑方就伸手来摸她的脸颊:“乖,姐夫不会亏待你。” 他从钱夹里拿出一沓钞票来给她,明面上说让她当零花钱,实则就是堵她的嘴。 顾浅浅毫不犹豫接过来,却感叹男人是猪,甚至猪狗不如。他什么样,顾浅云没道理不知道。 只是她那个软弱的性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说出来罢了。 她甜甜的笑着:“大姐夫,你放心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懂得。我还希望你和大姐好好的呢。” 郑方就夸她:“三妹真是长大了。” 她就是长大了,人历经的事情多了,就会缩短长大的时限。可能一夜之间就长大,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郑方大有深意的看了顾浅浅一眼,拥着那女人出来。 女人瞪了他一眼:“看够了吧?那个人真的是你小姨子?” “不是真的还是假的?”郑方又啄了她一口。眯起眼睛来想,其实顾家三个女儿中最漂亮的还属顾浅凝,像狐狸一样妩媚动人,只是死的早。接着就是顾浅浅了,和顾浅云的五官有一些相像,但明显精致许多,而且年轻,简直胜却一切。 顾浅云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郑方是打算带着女人去酒店开房,所以一脸的不耐烦:“我陪客户呢,你老是打电话问,让我多难下台。” 顾浅云在那端沉默了一下,最后只说:“那你少喝一点儿酒,喝多了别开车。” 两人再没了下文,接着便挂断了。 只是一夜无眠,不知道人为什么要这样没出息,看一场婚姻的毁灭就像世界末日来临。分明痛得要死,仍要百炼成钢,就是不知道和这样一个人白头偕老有什么好。 薄云易打不通穆西的电话,只得来家里找她。 穆西一夜没睡好,顶着黑眼圈来开门。头发也乱糟糟的,踩着拖鞋,样子简直惨不忍睹。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薄云易白了她一眼:“你这是什么德行?电话呢?怎么打不通。” 穆西懒洋洋的说:“电话碎了。”抓了一把头发又说:“对女人性感尤物的幻想还是一早破灭吧,否则你将来势必要惨受打击。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女人爬起床的时候都是我这个德行。”她心情不好,嘴巴毒起来就像砒霜一样:“难道你以前睡过的那些女人,都像仙女一样,在你醒来之前提着鞋子光着脚就悄悄的走掉了?那费用怎么算?做事之前先谈好?会不会太煞风景,万一服务不满意怎么办?” 薄云易狠敲她的脑袋。 “有这些废话的时间,早把自己收拾好了,包子你不想要了是不是?” 穆西“哦”了声:“查到他们住哪一家酒店了?”她有些绝望的说:“那么一个无情无义的东西,不回来也不知道给他老娘打一通电话的包子,不如拿他去打狗。” 这样说着,还是转身去洗澡换衣服,只得上妆拿眼影摭去黑眼圈。可是太重了,用了黑色的好不容易才掩盖住。走出来,算是一个大浓妆,不过好在她化浓妆特别好看,即便“面目全非”认不太出本来的面目,仍旧艳光滟滟,只觉得好看。 薄云易没有脱鞋进来,闲散的靠在玄关那里等她。见她收拾好了走出来,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站起身说:“走吧。” 龚文一大早接过一个电话也要出门。 而她和简白是今早的航班,吴胜超提前订好的,按着季江然的指示,今天一定要将简白送回a城去。 龚文敲门进来的时候,简白已经收拾好行李,就简单的几件衣服,装到行李箱里便是。看她进来,笑着说:“正好,去餐厅吃早餐。” 龚文犹豫的说:“阿姨,你先自己去餐厅吃吧,我忽然有点儿事情要去办,很快就回来。” 简白不好问她什么事情,只是提醒她:“你快点儿,我们八点半的航班,别误了时间。” 龚文点头:“你放心吧阿姨,误不了。是我一个朋友今早突然打电话说来z城了,不知从哪里听说我也来了这里,就约我一起逛街,我们要回去了,没有时间,我过去跟她打声招呼解释一下。” 简白连连说:“那是应该的,快去吧。” 龚文匆忙的出门,一出酒店直接伸手拦车,报上地址直奔目的地。 穆西没想到季江然跟他妈妈还玩这一手,换一家酒店住,南方两相望,逛街都很难碰上,亏他想得出。 薄云易告诉他:“小包子在上面的808套房,用不用我陪你上去?” 穆西抬头看了眼建筑物,摇头说:“不用,我把包子带下来就走了。” 她踩着几寸高跟鞋上去,门童马上过来将门打开。 许久前的一幕仿佛重新上演,这个女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只是后面少了一只肉包子。脱下太阳镜一眼看到电梯,快步走上去。 季江然听到门铃声过来开门,狭长眼眸淡淡眯起来,越发显得深邃,那一双明丽飞扬的桃花眼着了一点儿冷色,懒洋洋的将人望着。 他有起床气,明显没有睡到自然醒,是被吵起来的。所以天王老子也让他心烦,只是这个人是自己的老婆,才没有发起火来。嗓音沙哑:“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穆西伸手拔开他,话都懒得同他说。她是过来生擒包子的,回去非得好好收拾他。 “我找人,你闪开。” 季江然一伸手一下拉住她的手腕,用力一带扯到怀里来。一双眼睛清亮,看来是醒了几分。 蹙起眉头打量她:“一大早化大浓妆给谁看?”让他想起一张玛丽莲。梦露的照片,口红涂到艳极,半张半合的嘴唇,像只女妖似的诱惑着男人。他手上的力道紧了几分,掐得穆西手腕生疼,骂他:“你疯了,放开。” 季江然拿指腹蹭她的嘴唇,指尖都染红了,声音只比她更凛冽:“你不疯,我不疯你弄得跟只妖精似的招摇过市。” “你不喜欢就不要看,我又不是化给你看的。” 季江然冷冷的看着她,不说话也不放开。穆西已经不耐烦了,伸手剧烈的推他。 却被季江然一下按到对面的墙壁上,恶狠狠吞噬她的嘴唇,将她唇上的艳色一点点的嗜尽。吃到腹中去,那样子恨不得将她也一并吃下去。让她再不能这样跟大片的桃花似的,直比一只魅鬼还要勾魂摄魄。 正好有客人退房,从走廊里走过去。两人一推一搡战况仿佛十分激烈。过往的人出于礼貌一定不敢直视,只是走过去的时候忍不住悄悄回头看。 穆西又羞又恼,捶打他的胸膛:“季江然,你疯了,你放开我。” 季江抿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的放开她的唇齿,大半身的重量砸到她的身上喘气,刻意挤尽所有空气,严丝合缝。 吹在穆西耳畔的气息热乎乎的,跟水蒸气一样烫人,穆西虽然看不到但也能猜到自己的耳朵一定红了。 季江然的男性特征那样明显的抵着她。 磁性嗓音邪气的笑了声:“穆小西,我猜你身体一定有变化,要不要在绍然醒来之前做一次?嗯?” 男人早晨欲望强烈,季江然是真的想她,欲/火轻轻一点就着,他根本没有办法。 穆西骂他:“臭流氓。”膝盖抬起似要废掉他。 被季江然一下按下去,笑得更大声:“天天玩这一套,你也不嫌老套。”松开她,看她气鼓鼓的,真要气大发了,之后一定不会跟他好好说话。“我去洗澡,你要不要一起?” 穆西脸一定红了,因为觉得有一点热,连呼吸也变得很困难。 季江然修指伸过来,自若的将她的衬衣领口打开一颗。 “不洗就算了,至于气成那样么。进去喝点儿水,别叫醒绍然,他还在睡着。” 穆西觉得自己很狼狈,挫败的不得了。何况也没想过要跟他谈,所以季江然去浴室洗澡的时候,她抱着熟睡的包子离开了。 气得在包子的小屁股上拍了两下,小家伙睡着的时候是没有防备的,还以为季江然在跟他闹着玩。往怀里拱了拱,还叫了一声:“爸爸……” 穆西恶狠狠的想,这个没有节气的东西! 坐到车里,薄云易看了眼睡着的小包子,问她:“直接回家?” 穆西哼声:“开去弃婴岛,把包子扔了再说。” 薄云易忍俊不禁:“别介啊,你好不容易生出来的。” 穆西死死盯着穆绍然的那张脸,知道小家伙已经醒了,而且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狗腿的错误,明摆着是将穆西给惹恼了。她平时什么时候说过要把他丢弃的话? “死包子,你再装睡,我可真把你丢下去了。分分钟我再生个比你水灵一万倍的包子,转眼我就忘记你。” 穆绍然无可奈何,只得睁开眼睛。冲她献媚地笑了一下:“小西,早上好。”又看到薄云易,接着说:“叔叔,早上好。” 薄云易笑着跟他打招呼:“绍然,早上好。” 他自作主张将车开去早餐店吃早餐。 穆西挑起穆绍然的下巴:“来,跟我说一说,昨晚睡得好不好?” 穆绍然义正词严:“换了床,睡得很不习惯,不如睡在家里。” “没睡好?” 穆绍然点点头。 穆西看了下时间,森森的笑着:“没睡好,到了这个点你才醒?我要没去,你得睡到几点?” 穆绍然平时在家里六点就能自然醒,生活规律的不得了。 穆西板起脸:“你们昨晚干什么来着?” 穆绍然坐直身子,低声说:“没干什么,就是晚上吃的有点儿多,怕早睡下不舒服,先在沙发上讲了一会儿故事,又在浴室打了一会儿水仗,然后就去睡了。” 穆西指着他。 “穆绍然,你这个白眼狼。” 她自己生出来的儿子,给他洗个澡,都像玷污他的清白似的,竟然跟其他人在浴室里打水仗。 穆绍然拉着她的手:“我平时不让你给我洗澡,不是因为你是女人么。” 穆西哼了声:“女人不行,就找只狐狸来一同沐浴,穆绍然,你行啊,这么重口味我怎么没看出来?” 简白吃过早餐上来,等了一会儿见龚文还没回来,就要给她打电话。这时门铃忽然响起来,她去开门,看到是龚文之后松一口气:“小文,你终于回来了,刚才吴秘书还打电话来说马上就过来接我们呢。” 龚文勉强笑笑,唇齿竟有一些苍白。 只说:“那我回房拿行李。” 龚文看出她脸色异样,拉住她:“小文,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不是去找朋友了。”又说:“要是身体不舒服,我们就把时间推后一下,也不差这一两天的时间。” 龚文眼光闪烁:“阿姨,没事,我也没有不舒服,取了行李咱们就走吧。” 一起乘电梯下楼的时候,简白还是不放心,不禁又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看你无精打彩的。” 龚文看了简白一眼,斟酌许多,仿佛才犹豫着想要说出来。 “阿姨,我说了,你可千万别生气。” 简白一听跟她有关,立刻紧张起来,更加催促她:“什么事你快说啊,阿姨怎么会生气。” 龚文吞吐着说:“我早上去酒店跟朋友会合的时候看到二少了……”她拿出电话将相册翻出来:“不过我怕自己看错了,所以拍下来让你自己看一看,觉得这个人很像二少……” 简白脸一下就白了,一把将电话夺到手里在,怎么不是季江然。按着女人在走廊中拥吻,这么没脸没皮的事情季江然很做得出。 真要被他给气死了,之前还哄骗她,说什么朋友家的孩子,来这里不过就是出差……这样一看,果真藏着一个女人。翻到下一张,分明看到那个女人抱着孩子从季江然的房间里走出来。浓妆艳抹的,连五官都看不清楚,只觉得熟悉,却无论如何想不明白在哪里见过了。 哪里会想那么多,大脑一片空白,气都气死了。季江然果然在骗她! 本来已经到楼下了,又乘电梯返回去,房也不退了。 “小文啊,我们再在这里留两天,我非要问清是怎么回事。” 吴胜超估计着她们已经下来了,可是在大堂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人,再给简白打电话,一端语气生硬:“跟你们季总说,我不走了。” 说完就挂断了,接着打给季江然,一定要将他叫过来当面问清楚。这一出一出的,实在荒唐可笑。 季江然从浴室中出来,看到客厅和房间都空空的,连孩子也被穆西抱走了。蹙起眉,正头疼,刚把手机开机,简白的电话倒先打进来了。 “妈,你不是该上飞机了?” 简白火气很大:“季江然,你马上过来找我。否则我就去你现在的住处找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到时候闹出笑话来,你可不要怪我。”挂断之前,她又补了一句:“别以为你做的那些混帐事我不知道。” 季江然握着电话沉吟,想不出是哪里泄露的风声。 何况吴胜超也打来电话了,料定简白这回不是捕风捉影恐吓他,一定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她的手里。 担心她将事情闹大,所以换好衣服直接去酒店找简白。 龚文也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见季江然进来,站起身说:“阿姨,我先回房间了。” 简白却一把拉着她坐下:“小文,你坐在这里就好。” 季江然冷冷的看她:“你出去!我跟我妈说话,你算什么东西?” 龚文惊愕抬首,没想到季江然竟然这样狠戾的说话。 简白站起身,就要挥他的巴掌。 被季江然扣紧手腕:“妈,你先说事,该不该打,还都有一说。” 简白气得浑身发抖,连连说了几个“好”字,坐下来问他:“那好,我问你,你跟那个单身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我没猜错,那天你请来的那对父母是假的吧?他们根本不是穆绍然的父母,而是你季江然拉来作秀给我看的人。难怪你不肯再让我见穆绍然,你是心里有鬼,怕节外生枝吧?” 季江然眯起眸子,只是问她:“你从哪里听到这些有的没的?妈,你是不是睡不好,太紧张了。” “你妈还没老糊涂到那种地步,季江然,你看看你找的都是什么样的女人,单身,带着孩子,化成那样……好人家的女儿哪有她那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女人……”话到此处,蓦然又紧张起来:“她不会是有夫之妇吧?还恬不知耻的跟你搞在一起?” “妈,你够了!”季江然冷冷吼道:“我的事什么时候要你这么过问了?你从哪里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简白直接将照片拿给他看,就不信他还会矢口否认。 “你自己看看,小文早上去见朋友无意间撞到的,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季江然目光凌厉的盯紧龚文,跟一只箭似的破空而来,猎猎风声中刺透人心。 龚文没想到简白一怒之下竟真的将照片拿了出来,所以吓得也是一个瑟缩。 季江然狠狠的将手机摔出去,正中墙壁上的宽屏幕上,“砰!”一声剧烈的响动,电视爆炸式的碎裂开来。手机弹回来落到地板上,更是四分五裂,就像季江然动怒之后,惹他不快之人的下场。 而他没给人喘息的机会,扬手倒是给了龚文一巴掌,那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将她的嘴角打裂了,有血液渗出来。 “好有心机的女人,看着跟小白兔似的。算计到我头上来了,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龚文心惊肉跳,捂着半张脸慌乱无措的睁大眼,反倒一个字也说不出。 就连简白也没想到,季江然怒极到会动手打一个女人。一时半会儿心跳得厉害,稳了好一会儿神,才敢站出来呵斥他:“季江然,你太过份了,你怎么能动手打人?照片是我让她弄来的,你跟小文来什么劲?” 季江然指着她:“妈,你看清楚了,这个女人是什么东西。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当年安子析怎么把你耍得团团转,你全不长记性了是不是?当年你犯浑跟大哥对着干,把他害成什么样你一点儿都不愧疚是不是?我以为你看得明白我的态度,会识相的带着人离开,没想到你们得寸进尺。我告诉你,这一回你真碰触到我的底线,多年前我答应过你什么到今天也可不作数。我会让整个季家断子绝孙,让你们后悔一辈子。” 他甩门出去。 简白站在原地泪如雨下,是惊是怕,是悔是痛,只道是万般感触,真的很难说得清楚。 几年前她是怎么过?那滋味也是跟恶梦一样。慌张一下醒来,掌心中全是汗,几乎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跑到儿子的房间里看他还在不在……只怕自己一觉醒来,连他也不在了,乘风归去,化成一缕烟尘。这些年她思念季江影入骨,每每想起来,心都被撕裂了,她不是不愧疚。她是太愧疚,所以不敢不好,一心想对自己的孩子很好很好,想看他事业蒸蒸日上,想在入土之前看他有个好伴侣可以免他惊免他扰,照顾他一辈子。这样她死也就能冥目了…… 那时候她久久的站在季江然的床前,看月光下瘦了不止一圈的孩子,心如刀割。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痴人,那些人遇上了,就甘愿憔悴一生。守着此生注定无望的爱情,就那样寂寞着,一辈子。可是一辈子多么漫长,一定是十分痛苦的。 简白想,这一辈子她还能心疼谁呢?只能是季江然,这个幸存下来的痴人。痴人就是如此,放不过自己,宁愿一辈子孤独相守。天下却没有哪一个父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如此,所以才会这样想方设法,哪怕是用尽手段,也想为他促成他的一段姻缘。 却遭来他狠狠的厌恶。 简白泄了气一般的坐在沙发上。 龚文缓过神来,才想起哭。也是吓坏了,从小到大也没人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却被季江然那一巴掌打得那样狠。到现在嘴里还是咸腥一片,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疼,耳朵都在嗡嗡的响着,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打得失聪了。 季江然真是个疯子! 龚文这么一哭,简白才想起她来。 接着手忙脚乱,拿手绢来帮她擦拭嘴角的血迹。 “小文,要不要紧?去医院里看一下吧。” 龚文心中也是有气,再深的城府,毕竟只是二十几岁的人,骨子里受不得委屈,有十足的大小姐脾气。这会儿不仅怨季江然,也怨简白,躲开她的碰触。 “算了,我自己处理吧。”她站起身说:“我回房间了。” 简白让酒店叫来医生,给她当场枕治,没什么大事,嘴角裂开了,两颗牙齿松动。 龚文最担心的是听觉出了问题,可是检查之后一切都很正常,这才松下一口气。 这个时候已经挨了打,委屈也受了,冷静下来就想到不能白受,更是得留下来,起码简白是心有愧疚的。 却没想到,医生一走,简白坐过来商量她:“小文,发生了今天的事阿姨实在很抱歉,没想到江然他……唉,真是委屈你了。阿姨怕他再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来,看来他真的是怒了。不如你先回去吧,今天他那个样子,一定让你失望至极,我也突然觉得,或许一直以来是阿姨太勉强你们了,所以才会闹出今天的不愉快……” 龚文再傻也听出简白话里的意思了。 “阿姨,你是赶我回去?” 简白愣了下:“阿姨怎么是赶你回去呢,是怕你再受到什么伤害。” 龚文站起身,行李早在昨晚就已经收拾好了,后来虽然决定留下来,可是还没有打开。这一会儿觉得自己受到的屈辱已经够了,拉起行李箱离开。 简白马上给吴胜超打电话,让他将人送到机场去。 龚文冷硬的说:“不用了,这些事情是我自找的,真是自讨没趣了。” 她觉得讽刺,怎么都有种被人当枪使唤的感觉。 拉着行李下来,根本没有理会吴胜超,而是自己打车去机场。脑子里乱糟糟的,心烦不已。 龚文是走了,简白却知道一个单身女人的存在。而且明确知道季江然跟那个女人的关系不简单。 在酒店的客房里打着转,龚文离开了,吴胜超一定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季江然。可是简白还是觉得有必要跟那个女人见一面,却又不敢跟季江然张这个口,都在气头上,莫非还要缓一缓? 她却心急如焚,一刻也坐不住。 (126)她不再是妖精 季江然下了车,手机在掌心里打了几个转,觉得心烦意乱。最后收起来,摸出一根烟点着。 简白明明要走了,如果不出意外,这会儿已经在飞机上了,现在却知道了穆西和穆绍然的存在。说这些是巧合,不要说穆西不信,连他自己都不信了。 苦笑连连,彻底懂得有苦难言是种什么滋味。 上官小小一手提着水果酸奶,老远就看到季江然倚靠在车身上抽烟。西装革履,玉树临风,她在心里啧啧赞,这样的男人做车模比女人还漂亮,堪称风华绝代。 她加快步伐走过来,跟他打招呼:“二少,你改行了做车模了?知道你相貌出众,就别在这里秀了。” 季江然指尖将烟掐灭,看到她手里的袋子,一伸手拿出一瓶酸奶来喝。 “给我儿子买的?” 上官小小皱起眉头:“知道给你儿子买的,你还抢着喝,有你这样当爹的么?” 季江然悠悠的感叹:“是没我这样当爹的。” 打从穆西怀上孩子开始,劫难频生,仿佛都是在刻意添她的堵,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比所有人的都要深邃,明知道斩断了最是一了百了,什么都清楚明白,却只是舍不得,所以念念不忘,像含冤至深鬼魂一样缠着她不放。直到她生孩子,更大的灾难彻底迸发,有那么几个瞬间将他生的欲望都吞噬殆尽。仍旧想要死死抓住,同生共死。 上官小小看他似乎感慨万千,不禁问:“二少,大早上的,你怎么了?” 季江然将一杯酸奶喝尽,唇齿中都是酸的,浓稠的液体竟没有一点儿甜滋味。他浅淡的眯起眸子:“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上官小小一脸愕然,他做错的那么多,不知道他这是问得哪一桩。 却听季江然又问:“你们女人想要的幸福是什么?” 上官小小想了一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不说轻松自在,可是,最忌惮心累,否则再优越的生活都是人间地狱。” 季江然若有所思地眯起眸子,颌首向上看了一眼。 上官小小就拉他:“上去吧,二少。” 季江然说:“不了,你上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打开车门发动引擎离开。 昨天的时候他的心里还蕴满了火气,他的儿子允许其他男人坐在家里,却把他当外人一样拒之门外。他将人带走,是打算好好跟穆西算这笔帐的。可是,这一刻不想了。 而且他想,穆西不会有他所想象的那些激烈的情绪,争吵,怨怼……通通都不会有。就好比当年,她无声无息的毁掉一切。让人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前一刻风平浪静,她像一只幽灵静悄悄的,下一秒就天翻地覆,全世界都毁灭了,只一个愣神的时间,唯剩措手不及。如果当初有一番激烈的争吵,结果或许不会是那样。 可是季江然比谁都知道,就算当年她不带着孩子去死,他也一定得不到她。 那些百转千回的千丝万缕,只有他和穆西最心知肚明。 他还是打了那么一通电话,不加掩饰的告诉她:“我妈知道你和绍然的存在了……” 电话那端静默须臾,意料之中的被挂断。 穆西坐在沙发上接听的电话,上官小小手忙脚乱的才将电视声音调小,她没说一句话就挂断了。将电话放到茶几上,是一块崭新的苹果机。 上官小小疑惑:“怎么不说话?打错了?” 穆西捧着滚烫的杯子,才倒上的热水,深绿的的叶子正一片一片的伸展开,像是酣睡的孩童伸展四肢。而她捧在掌心里,仿佛明明皮开肉绽,却觉不出疼一样。只是平静的说:“季江然打来的,他说他妈知道我和绍然的存在了,有人将我们接触的照片拿给她看。” 上官小小一下就暴怒了:“谁这么缺德啊?偷拍你们的照片拿给老夫人看,这分明是想让你和小包子在老夫人面前无所遁形么。” “除了季二少自己,还会有谁?” 薄云易本来在穆绍然的房间里教他作算术题,一开门正好听到穆西和上官小小的谈话,云淡风轻的吐出这一句。 穆西默然的看了他一眼,缩进沙发里没说话,那个样子明显是默认他的说法。 上官小小吸一口气:“真的是二少做的?那这事他做的可真是太不地道了。他这么做不是明显逼迫小西和包子跟他回季家么?” 那个季夫人有多难缠,他们都知道,要是让她知道穆西和穆绍然的存在,不闹得天下皆知才怪。最后将事情闹到最纷扬,一定让穆西变得没有办法。 这样一想,上官小小暗暗心惊,也觉得是季江然做的了。这样做对他最有利了,他一直想要穆小西和穆绍然回季家,可是穆西这样的性格,认准了一件事情也不是轻易会妥协的人。他一定是没办法了,就故意将事情闹到这样不可开交的地步。看似跟他没有多大关系,其实简白知道了,对他抱得美人归绝对有利。几乎可以不用他出什么手,就能坐享渔翁之利。 恍然说道:“你们这样一说,我想起来了,还真有可能是二少故意这么做的。之前我上来的时候在楼下看到他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现在想一想,他一定是愧疚。否则怎么不肯上来呢。还问我他是不是做错了事,我听不明白,他就又问我女人想要的幸福是什么……我想他一定是做了对不起穆西的事,自己也觉得不舒坦了。” 穆绍然的房门开着一条缝隙,听到了几个大人间的谈话。咬着笔杆,想给季江然打电话。又想到穆西在气头上,她一定是生气了,要是让她知道,恐怕会伤心。 于是放下手机,重新坐到学习桌前。 穆西静静的喝完一杯茶,早上起得太早,这会儿觉得困了。站起身说:“我去睡个午觉,小小,你和薄云易一起去吃午饭吧,带着包子一起,中午我就不管他了。” 上官小小跟她打了一个“ok”的手势:“你放心吧。” 穆西一回房间,上官小小垮下脸:“二少怎么能这样,他要是真想挽回小西,就不该一而再的用这种手段,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竟是这么阴森可怕的人。” 薄云易若有所思,只是不说话。最后抬腕看了眼时间,去叫穆绍然一起去吃东西。 穆绍然问:“那穆西小西怎么办?” 薄云易揽着他的小肩膀出去:“放心吧,饿不死她。饿了,她自己会爬起来找吃的。” 简白在酒店艰难的熬过一个上午,最后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的高血压都要上来了。还是决定给季江然打电话,就算他心里有气,可是毕竟是母子俩儿,不信他连她的电话都不肯接了。 响了几声,果真被接起来,简白心里一阵高兴,说话的时候不敢那么强硬:“江然啊,这回的事是妈想的不周到,我也是太担心你了,脑袋一热就什么事都做得出,你体谅一下妈的苦心,别太往心里去了……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既然你有喜欢的人了,我们就见一面。总要见面的不是吗?如果可以,人品不错,跟你又合得来,那你们就相处一下试试,毕竟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在这种事上我和你爸不拦你,也巴望着你早点儿成个家稳定下来。你说是吧?” 其实真的不为过,天下父母心,再极端的方法或言词,不过就是希望孩子好。 丑媳妇还要见公婆呢,简白想要看一看对方是怎么样的人,无可厚非。不论她抱着怎样的心态,是打定了心思反对还是怎么,见一面却不为过。 正因为季江然了解她的苦触,这些年季铭忆和简白是怎样的忧心度日,他通通看在眼里。他们没了一个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剩下他这么一个小儿子了,自然无比希望他省心。可是,他却没有一天让他们省心。自己都知道自己过得不好,又怎么可能骗过生身父母的眼?! 所以,无论简白张罗相亲,还是其他小动作,他都懒得理会。并不会时时极端的跟她撕破脸对着干,他不是不懂得她的良苦用心。 就像龚文这件事。 如果他的心里不是装着别人,娶回来或许不会是个很差的媳妇,肯对他好,也肯哄着婆婆公公,这样的女人有什么不好?哪一个人没有自己的小心思,这个世界上极少有完全不为自己着想的圣人。简白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为他斟酌人选,不能说不用心。 只是他不容许别人诋毁穆西的不好,穆西到底有多好……对他有多好,也只有他自己最知道。 季江然没简白想象中的怒火滔天,反倒声音里透着股疲惫的说:“妈,我跟她说说。” 他明知道说不通,不能说,一旦说出口,真就相当于默认所有事情都是他一手搞出来的了。他分明知道穆西最痛恨他耍手段,而他还是一口应承下来。 那样子仿佛是破罐子破摔。 他又补了一句:“妈,你放心吧,我晚上就跟她说见面的事,带着孩子一起。如果不行,我们就散了,你跟我一起回a城,别再找他们的麻烦了。” 简白哪里还敢说别的,季江然退让到这个份上,已经是破天荒了。她握着电话的手竟然有一点儿发抖,忽然眼眶温润的厉害,电话里只是不停的应:“好,好,见一面再说……如果真的不行,妈就回去,也不会找人家什么麻烦。” 季江然先将电话挂断了。 简白终于可以坐到沙发上喘一口气,又觉得心里难过,哪里来的苦情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么大的年纪了竟噼里啪啦的掉眼泪。只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心疼的不得了。其实这些年她不是一点儿记性不长,一点儿教训不吸取,她比任何人都怕。 也想什么都不管不问,有生之年就让他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什么都随着他高兴……哪怕他娶个乱七八糟的女人回家过日子,只要他高兴。可是,就是这样的情痴,她怎么放心得了。 只有她知道,再受一次伤,一定就能要了他的命。她就剩这么一个儿子了,所以不敢让他再冒那样的险。 这世上人痴情没有错,这样至情至爱的人,老天没道理不垂涎,可是事实证明,大都没有好结果。 她还记得《画魂》里的田守信,为了一个女人寂寞了一辈子,也憔悴了一辈子。她也记得《胭脂扣》里的如花,为情而死,等来的却只是一个迟暮的老人…… 那样的情痴,有什么好? 简白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那样的人。 所以不能真正的放手不管他,宁愿找一个人来爱他,也不想看着他为哪个女人再画地为牢。 张丽敏很快就给简白打来电话,电话里听出不满来。 张口就问她:“二少和小文是怎么回事啊?小文自打回来就哭个不停,眼睛都哭肿了。仔细一看吓了我们一跳,半张脸都肿了,听说二少打她了?二少是怎么回事啊?好好的他怎么动手打人,没毛病吧?” 简白矮声跟人赔不是,说好话。 “丽敏啊,你看这就是个误会……江然本来是跟我恼了,那时那种状况解释也没有用。一时误会小文,就打了她一下。我已经狠狠的训斥过他了,的确是他做的不对,等江然回去,我让他上门给你们道个歉。” 张丽敏说:“算了,二少道歉,我们怎么敢受。” 她说的是真的,季江然那只笑面虎……不对,以前是,现在连那个都不算了,在a城堪比豺狼虎豹。让他不痛快了,说不准转首又怎样回馈。 张丽敏不跟她再说下去,直接挂了电话。两人的事情只当不成,以后别再提了就是了。 放下电话,又忍不住要骂龚文傻:“你没脑子么,简白为了什么事情去z城,这种事情你能跟过去吗?这么敏感的人,你一个外人,怎么好沾边呢?不引人烦感才怪。二少对于他妈妈干涉私生活的事一直就很看不上,恼了多少次了,连我都知道。这种事你还跟着往上凑,不会让二少误以为你跟他妈妈是同流合污就怪了,难怪会怀疑你从中撺掇。这样的大忌你都敢犯,你这样没脑子,二少不烦燥得扇你巴掌才怪。别说是相亲才认识没几天的,就算是未婚妻,真正聪明的也不能淌这趟浑水……” 张丽敏也想了,季江然怎么都是个有身份的人,不会平白无顾,或是为着一点儿小事,就动手打女人,除非他真是疯了。 可是,季江然那样的人,真正疯到没有理智的时候只怕也不多。 “以后别再往季家人身边凑和了……我怀疑二少这次是故意的,他不是真气疯了,恼了,才动手打你。他只是借着这一次的事故意给你这么一下子,意思多明显了。我们要是再往前凑和,那才是真的不识好歹。让人打脸了都不长记性,以后还怎么做人。” 好一个先发制人,一句话都不说,就将人打发了。 之前龚文跟着简白过去,他就不是没有脾气,视而不见的。之前的不动声色都是装出来的,眼见借着这件事给上一巴掌,火气了了,事也结了,想一想,虽然算不上什么君子之道,却是那些世家子们平时所谓的风度。 只是龚文哭的厉害,她真的没想那么多,什么事情在她的脑子里都简单不少。哪能跟那些长袖善舞的人精比? 一肚子的鬼注意,打了人也是莫明其妙。 她不过就想跟未来的婆婆搞好关系,想着那样总不至于吃亏的吧。而且其间各方面她都做得很好,不论礼貌还是风范,话不多,手脚勤快,连女人通常都喜欢的八卦她也暂时收敛了,没想到到后来却挨了人家一巴掌。 越想越委屈,到现在连张丽敏都这样说她。龚文的眼泪止也止不住,越流越汹涌。脸还肿着,这么一哭,只觉得更疼了。 张丽敏也觉得自己话重了,不得不安慰她:“小文啊,小姨这样说都是为你好。哪一句说重了,你也别往心里去。我就是心里有气,可是不是冲你,是冲着季家……你是我亲外甥女,从小到大也被挨过打,却被季江然甩了一巴掌,你觉得我心里会好过啊?”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怎么看都觉得比另一边臃肿。嘟囔着:“不会打坏了吧?” 龚文心里舒服一点儿,哽着声音说:“小姨,你别担心了。医生检查过了说是没事。我没怪你,知道你是心疼我,说那些话也是为我好。是我考虑事情太简单了,一心只想着跟季家人搞好关系,想也没想就跟着过去了……挨打是我活该。” “怎么能是你活该呢,唉……现在这些小辈行事越发无法无天,谁都不放在眼里。等到有机会的,让你姨父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其实当初将龚文介绍给季江然的时候就有些欠缺考虑,不过和简白闲说话的时候提起来的,觉得年纪相当,家庭地位都不差,就想着撮合一下试试。 季江然是a城的钻石单身汉不假,可是自打妻子去世之后,脾气大的不得了,整个人也显得阴沉。身价是绝对够了,便没考虑性格上跟龚文是否合拍。 所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得劝龚文想开一点儿。说些两人不合适之类的话。日后有好的人选再给她物色。 薄云易请客,所以上官小小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大桌子好吃的。 连穆绍然都说:“这么多,能吃得完吗?” 上官小小不停的往他碗里夹吃的,堆成一座小山,告诉他:“多吃点儿,多吃点儿,吃得多,长得快。反正不是我们付钱,所以咱们只管吃。” 薄云易修指捏着茶盏,本来极普通的杯子,到他的手里就显得格外好看。 漫不经心的哼哼:“绍然,你旁边坐的那个整个一土豪女,吃东西都这么土豪。” 上官小小拿眼睛白他:“土豪吃法算什么啊,我们敢这么吃,还不是因为旁边坐着你这么硕大的一只土豪。有人付钱,我们当然是放开肚量的吃。” 一只土豪? 穆绍然说:“怎么听着跟土鳖似的。” 薄云易弹他的脑袋。 上官小小一本正经:“差不多啦,土豪的哥哥就是土鳖。”咽下一口菜说:“你以前没听说过?” 穆绍然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薄云易一伸手将穆绍然抱到自己身边来。 “别跟这种女飞贼学,她容易教坏孩子。” 穆绍然扬起小脸:“我觉得小小阿姨人不错。” 薄云易淡淡的眯起眼,问他:“绍然,你懂得什么叫金玉其表,败絮其中么?就是小小阿姨这德行的。长的人模狗样的,看着还挺水灵,其实不怎么地。” 上官小小伸手来打他:“薄云易,你才别教坏小孩子呢,我这样的叫表里如一。”捏了下穆绍然漂亮的小脸蛋说:“包子,你看阿姨人长的有点儿好看是不?重要的是你不知道阿姨的心地有多么的善良,生出的女儿也一定错不了。要不,阿姨将来给你生个媳妇吧。” 穆绍然稳如泰山的说:“还是等你生出来再说吧。” 他不会傻到连见都不见就订下来,万一砸手里怎么办? 上官小小嗔怪:“你小小年纪,竟然颇多算计,还是个鬼灵精呢。”那你随你爹的话被她和着肉一起咽下去了。 薄云易抿起嘴角笑:“绍然也是谨防上你的恶当。这样就对了。” 接着催促他们两个:“你们快吃,吃完了你给穆小西带份餐回去,我要带绍然出去转转。”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 “我们男人逛街,你一个女人家跟着不方便。” “你们又不去找特殊服务,我跟着有什么不方便的?” 薄云易作势拿杯子砸她:“当着孩子面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上官小小指着他:“你这是标准的恼羞成怒。”然后对穆绍然说:“包子,你可看好了,这些男人们的嘴脸,我们长大了,一定不能像他们一样。这些都是披着人/皮的狼。” 这样的上官小小极速被男团排挤出去,不得已,只得点上餐回穆西家。 其实穆绍然所有的学习用品都置办全了,可是薄云易还是坚持要给他买。 说他将来要上小学,上初中,高中……再多的学习用品都用得完。而且马上就换季了,再过些日子夏装也不能穿了。商场里开始上秋装,各种各样的新品,即便是孩子的,商家们也是煞费苦心,设计得时尚又前卫。只是才上新装的时候价钱一定要比正常季节的季衣价位高出许多。又是专卖店里的新品,小孩子的东西并不比大人的便宜。 薄云易帮穆绍然选了几件,就刷掉几千块。 却还要拉着他去买玩具。 穆绍然不是那种不懂事,随口要东西的孩子。拉着薄云易的手说:“叔叔,这些就已经很多了,而且我不缺玩具。穆小西说小孩子不能玩太多玩具,玩物丧志,她是这么跟我说的。” 薄云易被他给逗笑了,咧开嘴角,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穆小西那是骗你呢,小孩子多玩玩具,对智力开发有好处。我们不玩低端的,叔叔给你买几款上档次的。” 拉着他去玩具店,现在的人就喜欢在小孩子身上动脑筋。因为孩子的钱好赚,大人们往往为了孩子都是没太多计较的,几乎要什么给什么。 所以玩具更是多种多样,多高端的都有,好多都非常适合成年人玩。 薄云易选择这些还是很有一套,自己小的时候就玩的不少,长大了逛这种店的时候自己仍旧会买许多。家里就有一个房间装的都是这种东西,各种各样的模型,电玩,多先进的都有。当时收集那些的时候可是花了不少钱。 “等到你再大一点儿,和穆小西稳定下来的时候,叔叔就把那些东西全部搬来送你,都是宝贝。叔叔花了很长时间才收集来的。” 穆绍然觉得要是把这些东西搬回去,穆小西一定会说他占别人便宜。所以连连拒绝:“叔叔,真的不用了,家里的玩具不少,小西时不时就会给我买。” 而且他自己也会赚钱,想买什么顺手也就买了。在日常生所所需上,从来没有拮据过。 薄云易笑笑,该买的还是都买下来了。成果颇丰,薄云易两只手都拎满了,一起拿到车上去。 再把穆绍然抱上车,发动车子之前,先问他:“绍然,你爱不爱你爸爸?” 穆绍然眨巴着眼睛,眼睫毛很长,让女人都羡慕……那一双眼睛生的,跟季江然简直一模一样。 薄云易常常想,这些年穆西见不到季江然的日子里,是不是一看到这个孩子就能想起他,然后感觉心满意足。所以,即便生活中仅有这么一个孩子,她还是觉得可以很好的过一辈子。因为这是季江然的孩子,这个孩子的出生就印证了两人之间的亲密与美好,提醒着她那些日子都不是空乏的,而是真正的存在过。而这个孩子跟季江然长得又是这么相像,在她看来就已经很好了。 所以,无论过去多久,她都能曼妙的女人,风情万种,千娇百媚。 穆绍然想了一下,只说:“他教给我很多东西。” 可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足以说明这个孩子跟季江然是心意相通的,他知道他缺少什么,该要灌输什么,所以才这么得穆绍然的心。 薄云易微微笑:“那你就是很爱他了对不对?” “爱”这个字眼在穆绍然的口中很难说得出,正如这么多年他也从未对穆小西说过爱。可是他知道,他不能没有穆小西。所以他也不知道这样对季江然算不算爱,但是他感觉有那样的一个爸爸似乎并不糟糕,甚至还有一点儿骄傲。 薄云易抚着他的小脸,告诉他:“有了爸爸也不能背弃穆小西,一定要对她很好很好,好好照顾她。你妈妈看似是个百毒不浸的女超人,可是我想,她已经不是真的那样了。” 她变了,变成了一个女人,而不再是只妖精。 顾浅云进门来的时候,顾浅浅正好拿上包准备去上班。 看到她进来,只问她:“吃了吗?妈蒸的包子。” 顾浅云换上鞋进来。整个人没什么精神,没有吃,可是没胃口。 “你要去上班了?” 顾浅浅抽出纸巾擦手,这就准备走了。 “你和妈聊吧,我走了。” 顾夫人每天没什么事情做,就变着花样的做吃的。多费事的东西都会尝试,反正有的是闲暇的时间。人忙起来就是有这样好,不会胡思乱。太闲了不行,乱七八糟的事都浮上心头,整个人都变得很不宁静。 听到两个人说话,从厨房里出来。看到顾浅云后问她:“吃了吗?没吃在这里吃吧。” 顾浅云说:“我不想吃……怎么想起自己蒸这个啊,多麻烦,还不如出去买几个方便,什么口味的都有。” 其实顾家现在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房租不用付,就连各色像样的家具也都是季江然给买的。顾浅浅虽然每个月还是不能往家里交什么钱,可是顾夫人手上买了一些理财产品,可想而知,也是季江然指缝里露给她的,却足以让她丰衣足食。 顾浅云自己坐在那里也感慨。以前说她嫁个人无用,自己还都愤愤不平的,总想为郑方扳回两句。这些东西真是不能比,一比就将人比下去了。 顾浅凝死了这么多年,数算起来,季江然和顾家实在没有多少情份,却能看着顾浅凝的面子顾及到这个份上,实在让人无话可说。他算是一个好女婿了。 倒是郑方,越发让人心灰意冷。到现在顾夫人都很少问及他,反正一年到头郑方不会来一次,跟顾家人更谈不上亲厚。只会抱怨顾家状况百出,不停的找麻烦,每一次都懒得管。 “妈,我想再找个医生看一看。” 顾夫人无声的坐过来,叹口气说:“是该看一看……你和郑方年纪都不小了,早一点儿要个孩子,也是好的。” 顾浅云老早就想要,可是,怎么都不来,看了很多年了,吃了不少的药,也不见效果,不要说她厌倦了,郑家人的态度更是让人心寒。 她就曾无意间听郑方的母亲说过,说她只抱窝不生蛋,那种滋味跟被人当众打脸一样难受。 顾浅云的脸色苍白,仿佛没有血色。这些天没有睡好,早上的时候又跟郑方吵了一架。他回来得晚了,一身酒气,衬衣上还有女人的口红印,顾浅云气得质问他,结果两人就吵起来了。吵得很凶,当即把郑方气走了,估计几天都不会回来。 顾夫人看出她脸色不好,担心的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顾浅云不会说出来让她跟着一块心堵,只说:“没事,这几天有点儿感冒,昨晚发烧了,就成这样了。” “去医院看看,打几针就好了,别老是挺着,容易烧出别的毛病来。” 顾浅云笑笑说:“我知道了妈。”又问她:“这些天没去找二少?” 顾夫人有个习惯,隔上那么一段时间就会去找季江然,多为送东西。顾浅云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仿佛在季江然的身上可以看到顾浅凝的影子,嗅到她的气息,便让她有种慰籍。 顾夫人说:“二少这段时间出差,去了也找不到人。上次看到林小姐了,说二少去z城了,听意思要很长一段时间能回来。” “就是跟二少一起合伙开服装店的林嫣然?” “就是她,挺漂亮的女孩子,见了面就阿姨阿姨的叫我。说以前浅凝活着的时候不少照顾她,算是她的大恩人了。” 顾浅云点点头:“看着还是挺好说话的人,上次跟朋友一起去逛街,转到她的店里,还刻意给我打了折,真是便宜了不少,服装设计得也很像样子。这一个圈子里的人倒是都很喜欢他们家的东西。好像是交男朋友了,上次在店里看到了,去接她吃午饭。” 顾夫人笑了笑:“年纪到了,是到了该找男朋友的时候了。以前我还以为她对二少有意思,看来是我想多了。” 顾浅云就是来家里喘一口气,没坐多久就出来了。 却是不想回家,便开车到咖啡厅里去坐。等红灯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真的只是一个轮廓,她有轻微的近视,而现在天黑了,路上都是昏黄的光。看到那个人像是安子析……太多年不见了,所以觉得恍惚。最后车潮涌动,将车子开过去,眯着眼睛看清楚,真的是安子析,挽着安夫人的胳膊,目光仍旧呆滞,看来还是那样疯傻,头发有一些凌乱。想来是治好无望了,所以被放了出来。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这样一想,时间滴水石穿,竟像是过去很多年了。物是人非,那些年,所有人的好年华,被命运的颠沛流离所篡改,成了今天面目全非的样子。让人不忍直视。 顾家倒下了,安家也倒下了,其间有那么多的人离开,也有那样多的人堕落……每每想起来,都要吸一口冷气。 对她感触最深的,要属顾浅凝和季江影,当时整个a城因为他们一度此起彼伏。可是,天嫉英才,他们反倒是最先平静下来的人。 而他们这些不打紧的,好的坏的,就以一个残喘的姿态活着,好不好?谁又知道呢。 顾浅云料定今晚郑方不回家,所以自己喝了咖啡之后,也去买醉。 至于他在哪里鬼混,她不去想。 顾浅浅却深知她的这个大姐夫在做什么。 一进包间就看到他,坐在一群公子哥中间,其间零散的坐着女人,都跟得了软骨病一样倚靠在男人的身上。 顾浅浅笑嫣如花的走过来,在离郑方很远的位置上坐下。 就这几个人包了全场,出手大方,小费给的也足。只是最后都喝多了,顾浅浅的头晕得厉害。散场的时候,三三两两的人走出去。有咬着耳朵定好了要去哪里续场子的,而顾浅浅一侧手臂被捞紧,转首看到郑方,指掌热乎乎的,掐着她纤细的手臂。 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很莫测:“我送你回去。” 顾浅浅抽出胳膊:“不用,我打车回去就好了。你这个时间不回家,我大姐不会问么?” 郑方冷笑:“她倒是巴不得我天天不回去。” 还是拖着她出来,一直送到家里去。 季江然也喝多了,去酒吧的时候时间还早,给穆西打电话,不知道自己这是找哪门子的不痛快。 结果一定会被穆西骂,如果是痛骂,说明是好的,她只是气,并非伤心绝望。季江然最怕她感叹似的问出那一句:“季江然,你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可是,谁来放过他呢? 季江然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活的时候,如何会给别人留活口?他喝多了,舌头发硬,舌尖都是麻木的。 他说:“小西,怎么样才会让你觉得我是爱你的?” 他觉得难过,眼眶酸涩,他赌惯了,赢惯了的,巧取豪夺,不怕别人说他是个强盗,事实上他就是如此。他习惯把深爱的东西紧紧攥进掌心中,他只是不晓得要怎么放开。他以为自己可以给她全部的幸福,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给她。 可是,穆小西却说:“你放了我。” 她对他再没有任何指望了,这一句痛彻心扉的话早从她的口中说出过。 季江然极力的想要忘却,可是,奈何他的记忆力实在太好,况且是那些令他心碎又心痛的话,所以无论如何,都死心塌地的记下了。 我该拿你怎么办? (127)你敢说不爱我 他无声无息挂断电话,不知不觉喝醉了。眯起眼睛看酒吧里让人朦胧欲醉的灯光,想那些凄离破碎的心事,慢慢的,就有种时光错乱的感觉。 忽然想不起之前在电话里跟穆小西说过什么了。一定是他先找事……想了许久想起来,是他打电话问她:“我妈想约你和绍然一起吃个饭,你觉得怎么样?” 穆西一定被他气得咬牙切齿,想不通他怎么会问这么无耻的问题,就像做了无耻之事的人不知道收敛,反倒得寸进尺一样。 只是她没有火冒三丈,看来是对他心生绝望,觉得他一辈子只能如此,如此败类,哪里懂得人心的可贵。所以冷言冷语:“季江然,你是不是疯了?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季江然想起来了,摇头苦笑,总觉得之前是在刻意调戏她。唇齿间又泛出苦涩。喝掉一杯酒,还是觉得苦,一点儿味道都没有冲散。 忘记什么人说起过,说新人的笑容是建立在旧人基础上的莲花,转眼就凋零,新人的笑容还没有完全展开也许就成了旧人,如果她没有足够的聪明。 可是,在季江然看来,穆西就是那个绝对聪明又运气的女人,她没在时光的进退间被沉淀下去,变成时间的俘虏,反倒在几个男人心间更加熠熠生辉。不会故作姿态,放肆得让人折腰。 他认识她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模样了! 季江然悠悠转动手里的杯子,第一次觉得自己醉死了。 上官小小和穆绍然一起玩游戏,一直玩到很晚,最后决定不回酒店去了,跟穆西分一张床睡。 穆西拿上衣服准备去洗澡,接到酒吧侍者的电话,是用季江然的手机打来的。说他喝多了,让家里人把他接回去。 穆西站在那里没出声。 上官小小问她:“又怎么了?二少打来的?” 穆西扬着手机:“酒吧打来的,季江然喝多了,看来是睡死了,让我把人接回来。” 上官小小抱着枕头,还是说:“小西,你还是去看一看吧,毕竟是酒吧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喝得不醒人世很危险。虽然二少是个男人,可是他长成那个模样,被人拉去一夜情的可能性也是挺大的。简直比女人还危险,就算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看到他平白被人糟/蹋也不会落忍是吧。” 穆西这一回自己开车过去,出了小区还在想,真的不该管他,是死是活跟她有什么有关系? 一路上车子开得很快,只怕没到目的地就反悔了,调头开回来,真的不管他。 到达酒吧之后发现没有侍者说的那么夸张,还没醉到不醒人世的地步。他的酒量很大,想真的醉死也不容易。只是看人的眼光迷离,眼眸轻轻眯着,是真正的桃花色,漂亮不可方物。太精致的东西永远让人眩目,甚至有人不喜欢,因为太美了,不真实,还会轻而易举将人比下去。 季江然就曾得意洋洋的对她说,说她还没他长得好看。 穆西推了他一把:“别装死,要睡回酒店去睡。” 季江然认出她来,喝了酒反倒更加喜欢笑,桃花眸子微微弯起,伸手来碰触她的眼角,指腹冰凉。似笑非笑的模样,他这个样子像极了季江影,那样邪魅的神态简直如出一辙。 淡淡说:“穆小西……”穆西把他的手打下去,低声呵斥他,季江然飘飘的笑出声:“梦里也这么凶,你什么时候才肯对我温柔一点儿。” 原来以为是在做梦。 穆西踢了他一脚:“别装疯卖傻,醒醒酒,回酒店睡吧,要不然没人管你。” 时间真的不早了,穆西打了一个哈欠,觉得自己困的不得了。 而季江然拉着她不肯松手,坚持以为这只是梦,于是他胡闹一点儿,无赖一点儿,都像无伤大雅。甚至把她揽到怀里来,轻轻的蹭着她的脖颈,亲昵的说:“老婆,老婆……” 季江然真醉的光景,穆西没见过,这一回算是长见识,道理跟他根本说不通。发脾气不管用,他嘻皮笑脸的,眼角弯弯,像个耍赖的小孩子。只得哄骗,好不容易让他松开手,架起人往外走,季江然太高了,重量都砸到她的身上去,两人步伐缓慢。 走出酒吧吹了一阵风,季江然明显清醒一点儿。明明已经跟她胡闹了好一会儿,可是一偏首看到她,却明显愣了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穆西瞪了他一眼。 “你喝多了,酒吧的侍者给我打电话。还能走吧?” 从他手臂下挪出来。 季江然步伐有些不稳,可是晃晃悠悠的,勉强可以自己走路。 穆西跟在他的身后。 很高,可是也很瘦,不仅是那种没有赘肉的结实与健壮,的确是有一点儿干瘦。之前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骨头那么明显,咯得她有一点儿疼。他真的是瘦了。样子还是跟以前一样,隔着四五年的辛酸路,再站到她面前的时候,他是这个样子。穆西站在他的身后仔细的看清楚,不知道他以后会变成怎样。却知道他也不是时光里的旧人,时间再怎么轻浅无情,落在他的身上,却不会留下深刻的痕迹,以那种小人嘴脸让人无可奈何。反倒成了点缀,沉稳,内敛,甚至深邃,成了珍珠一样的点缀。 穆西想,无论再过多少年,从财经杂志上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仍旧只是这个风华绝代的模样。 两束亮眼的灯光极速打过来。 季江然喝了酒,所以反应迟缓,只是下意识的抬起手挡住眼睛,摭住刺眼的两道强光。 却感觉身体被人重重的推开,终于站不稳,跄跟之后跌倒在地。重重的一声喘息,脑子蓦然清醒,穆西就像一只翩然欲飞的蝶扎进那道光影中,薄薄的一片,恍若透明,越发像蝴蝶的两片翼,明黄的颜色,是小的时候顽皮扑打过的。 他嘶吼出声:“小西……” 心里重重的疼了一计,那种被撕裂的感觉突如其来,却让他有短暂的窒息。 总算那辆车子并没有撞上,急刹车后停了下来。 穆西站在那片明光里不停喘气,几秒钟后转过身看向季江然,他坐在地上跟她对视,嘴角微微的动,看来是想叫她的名字。可是他一定无能为力,因为那两片薄唇颤抖之后竟然发不出声音。 到现在穆西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跟塞满了大朵大朵的棉花一样。她是怕的,所以想也不想的将他推开,没想到自己会怎样。仿佛那个有事的人一定不能是他。 她从来都这样想,无论如何,活着的一定得是他……就像当初向组织里传递情报,她就是怕的,怕他跟季江影一样,最后逃不出法网恢恢。也怕他在那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不肯回头。 她怕整个季家到最后要被一起埋葬,他看似玩世不恭,实则那样看重自己的家人手足,一定生不如死。也怕他赢惯了的人,只是输不起,倒下去了就会一蹶不振……于是她为了爱这个男人几乎背弃了所有,原以为一辈子憎恶的,最后却不能幸免的将自己套牢。 她的爱情就是如此,覆水难收。也想过或许这个人不是良人,可是爱上了,她比谁都要飞蛾扑火。 没人知道那些她拿生命都不愿换取的信仰,却为着一个男人舍弃了。她就是这样疯狂,要做一只风情万种的妖精,甘愿为了爱情亡命天涯。 这个让她再没有出头之日的男人,磕碰都使不得。 她拿多么珍贵的东西才将他换取来,碎不得! 车子趁人慌张失措的瞬间逃之夭夭。 季江然已经过来抱住她,声音哑的不得了:“你怎么那么傻?” 穆西将手掌按到他的胸口上:“你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一直以来有她这样肯拿性命的护着,他会有什么事情? “穆小西,你怎么敢说你不爱我呢?” 穆西喉咙中哽着什么,酸涩到说不出话来。 车子一直开出雪宫路,停靠到路边停下。摸出电话打过去:“薄少,穆小姐将二少推开了……” 薄云易缄默的站在那里,半晌:“我知道了。” 收起电话,掏出一根烟点上。 夜已经深了,万籁俱寂,灯火仿佛是摇曳的星子,碎钉子一般洒得满世界皆是。 薄云易站在楼下的那点路灯下,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穆西回来。 他将手中的烟头扔掉。 穆西抬起头,怔了下:“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薄云易唇角微动,淡淡的扯出笑。 “在等你。” 穆西“哦”了一声,然后说:“上楼说吧。” 薄云易站着没动,一伸手拉住她。 指掌钳制住她的手腕,紧紧的:“就在这里说吧。”他的声音不大,低低的。 穆西停下来,跟他面对面。还是笑了声:“有什么事非得今天晚上说,时间已经不早了,明天不行吗?” 薄云易沉下眸子,月光打在他的脸上像流云一样,总觉得是层层叠叠的,又那样明亮。 他抿紧唇角看了她一眼说:“最初将季江然和绍然的照片交给报社的人是我,是我将示意媒体发布那些信息的。” (128)我放了你 薄云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异常平静,定定的注视着穆西的脸颜变化,看她愣了一下,无声的抬眸看向他。 而他竟能微微的笑出声来:“怎么?你是想打我一巴掌,还是要骂我混蛋亦或无耻?” 穆西都没有,只是冷冷的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薄云易觉得她的愤慨还是不够,据说当初她知道真相的时候是打了季江然一巴掌的,还将他的手臂烫得面目全非,可见她有多气愤。 其实这样的淡然让人心生悲凉,只说明她对他宽容了,说明她对他不够看重。记得四年后一见面,她就跟他说觉得两人之间还是跟以前一样,并未做任何的改变。曾经的怨怼和诅咒她不放在心上,也没感觉委屈,她并不怪他。他终于渐渐的明白,为什么是这样了。 情人间的斤斤计较与任性,朋友间却很少有。他与她的只是友情,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所以山长水阔,她对他的宽容到了几乎无所求的地步。只是记得他以前的那些恩惠那些好……铸就了薄云易时至今日不可遏制的失落。 他抬手抚摸她的鬓发,像要拂去什么东西,手触上去了,才发现是月光,冰蓝色的,城市中极是难得。 “为了让你生气,为了让你难过,也是为了让你忌惮二少……明明可以跑掉,为什么还要回来?”当初她怀着孩子,都可以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到现在仍旧让所有人参不透玄机。“你不是跑不掉,而是不想逃。这些年过去了,没有他的日子里你是想他的。你跟绍然一样的需要他,绍然需要一个爸爸,而你也需要他……你就是这样傻,眷恋他的温度所以不肯离开。就算我不让报社刊登那样的消息,总有一天还是有报社会刊登出来。到时候照片有多清析,人物关系又有多鲜明,不用别人说,你一定可以想象到。就像你自己说的,你忌惮和每一个熟悉的人沾上边,一旦沾上了,所有熟悉的人都会纷纷的跳出来。小小,季老夫人……哪一个会跳出来都该在你的意料之中,这一步只是早晚的事。你分明都想明白了,这所有的一切,却都是你甘愿承受的。我那样做只是给你提个醒,你这样聪明的人,早在看到那份报纸的时候,何去何从就该有了眉目。到了今天,不能说你糊涂,只能说在凶险与季江然之间,你选择了季江然。” 在她看来,那些所谓的麻烦与季江然比起来,都算不了什么了。她一看到他,就再拔不动腿,他们就像两块磁石,见到了,紧紧吸到一块,扯也扯不开。听怕砸碎了,粉身碎骨,还是会无休止的掺和到一块去。 “穆小西,不要这样惊诧的看着我,是你自己做的选择,我不过就是那个出题人,帮你指点迷津,看一看你的真心罢了。你果然还是非他不可。其实袭文能恰巧去酒店拍到你和季江然的照片,整个事情都是我安排的。是我查清了季江然下榻的酒店之后,同时给她打电话,让她去将你们堵个正着,将那些照片拿给季老夫人看……”他的笑是苦涩的,可是嘴角微抿着,又是那样倜傥风流的样子。[.超多好看小说]仿佛是委屈,做了坏事的人,反倒也会这样难过。 “你猜我对龚文说了什么,她乖乖的跑去抓现形?我说,季江然在这里有一个女人,只有老夫人知道了,才能将他们拆开,你就有望成为季家的少奶奶。来不来都随她,只是她们一回a城就彻底没机会了。没想到那个女人的头脑真是简单,明显十分觊觎季少奶奶那个位置,就真的跑去找证据拿给季老夫人看,竟然没想过季江然最厌恶的会不会就是这个。你那个妆真让我满意,季老夫人一定很不喜欢……不过你看,刚刚好,季江然有了再正当不过的理由将那个女人打发走了。而这笔帐也顺利的记到了他的头上。报纸的事,再加上照片的事……你那么讨厌被人算计,分明就在气头上,为什么不顾自己的安危,那么远的距离还能推开他?你的本能是什么你知道么,就是季江然不能有事。就像爱孩子的母亲身体里有个无可估量的极限一样,你对季江然也有。到了现在还都认不清,那便是傻了。穆小西,生命很短暂,不能太轴了。你的真心到底是向着谁的,现在总该看清了吧?” 穆西呆呆的:“这一切都是你故意的?” 薄云易淡淡的眯起眼,他笑不出,喉咙里又干又涩,只是嘴角微弯,隐约是笑着的模样。 说话的时候声带仿佛撕裂开来,他的声音只能越来越低:“我就在想啊,曾经我欠你那么多,是要以身相许还你的,可是你不要,我想只怕一辈子都还不起了……就想给你,也给自己一个了断,不想你晕头转向的再犯傻。穆小西,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较真的女人。从第一个试探开始,这些麻烦的人和事都会如期的接踵而至,你早就想到了,你这么聪明,若不是想到了,那天在机场你干嘛那么失魂落魄。现在一定不是最麻烦的时候,打你步伐滞缓的那一刻起,注定还有更大更多的麻烦。红尘喧嚣,世事吵杂,你不是不知道。你总是太孤勇,不到最糟糕的一步,你根本走不掉。你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么喜欢铤而走险?” 他伸手过来扶上她的肩膀,不等她的回答,将她轻轻的转过身去。面朝楼门的方向,那里有一盏灯,散着幽幽又昏黄的光,虫蚊扑火一般震翅飞翔,拼向那最亮的一点。 穆西嗓音更是发紧,竟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薄云易的嗓音嗡嗡的,响在耳畔,他那个低沉的调调,像在吟诵一首决别诗,哀鸣伤我肠,让人难过子进骨子里。他的手指永远都是热的,这一回却这样冷,按在她的肩膀上,冷意一直渗透其中。 “穆小西,此去经年,我放了你。去找季江然吧……你觉得天会塌下来,到时候无力应对。或许他就有办法呢,那个男人的脊梁有多硬,折断了,也会为你和绍然撑起一片天。这些年你不累么?有的时候爱就是爱了,太清醒,反倒易做后悔的事,不如就犯一次傻,你这样……实在让我心疼!你就当我十恶不赦,这一遭是算计了你和他,好的,坏的,我们就到这里。” 穆西想回头,动着唇齿想同他说一句什么。 “薄云易……” 可是薄云易死死扳着她的肩膀,执意不让她回头。 他似笑非笑的说:“别回头,你多看我一眼,可能我就后悔放手了。再有一次,我会真的算计季江然,不再只是游戏,只是试探这样简单,我会真的将你从他手中夺过来。”他笑得多努力,那笑声从唇齿间溢出来。“别对绍然说我做过什么,小孩子一定没办法理解,我是真的喜欢他,不想让他以为我是个奸诈的人。” 他从身后抱紧她,死死的抱住,她的发香这样真实,终究不只是梦一场,这一生他是真的遇到她,一个叫做穆西的女人。几秒钟后推着她上楼,像在机场那次一样,告诉她别回头。他说他明天就离开了,大把的时间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几天,几个月,或许就是几年…… 穆西拉开楼门走进去,每一步都似千金,心也在不断的抽搐中紊乱跳动。 在此之前,她很害怕,怕他把真相说出来,而自己也从不敢问。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即便这些事只可能是他做的,她通通都可以装作不知道。 这个男人在她心里宛如一阙水墨丹青,昭昭素明月,到底多美好,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添一笔,少一笔,都是缺憾,会破坏他所有的美感。 穆西从来都不想,只想相信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陪你一起看电影的是呈扬,穿相同的鞋子走同一段路的是呈扬,冷得冒烟时陪你吃热气腾腾的火锅的人是呈扬,ktv全场两人只唱一首歌的人是呈扬,你难过,永远最心疼的人是呈扬……穆晓黧,对你一见钟情的,也是呈扬……而我,就是呈扬……” 穆西想,每一次回忆起一个叫做薄云易的男人时,只记得这一句话,和他说这句话时明媚的眼神就足够了。仿佛灿烂的流星划出最美丽的弧线,不陨落。 清冷的月光如细纱般洒在薄云易的一张脸上,而他脸上的泪水闪闪发亮。他握紧了拳头站在那里,拼命的掉眼泪。整座城静寂幽深,一个男人的啜泣反倒那样明显,充斥整个世界,成了上官小小生命里永远抹不去的悲歌,到死她都心疼他。 上官小小咬紧自己下嘴唇,极力隐忍,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觉得,薄云易就是个大骗子……穆西不知道他为什么执意不许她回头,他说他怕自己后悔,会使出残忍的手段得到她……这样的薄云易不是骗子是什么?他希望穆西幸福呢,比谁都希望,他怎么可能真的舍得做伤害她的事。他仅是害怕穆西看到他泪流满面的样子,瞧他那样子哭的多惨烈,无声的张大嘴巴,像是一尾被浪打到岸上的鱼,仿佛要窒息了。心脏一定很疼,所以抬起手臂紧紧的咬住。她甚至看到血液沿着他的嘴角缓缓的滑下来…… 却对自己那样残忍,转身走了,找个无人的地方痛快的哭一场,用力宣泄,哪一种都比这样自行了断了,还要眼睁睁的看血流尽要来得舒坦。可是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紧紧的盯着那扇门,仿佛会有奇迹出现。下一秒穆西就会转首走出来,走到他面前,笑嫣如花…… 薄云易说,这一辈子他对不起谁,都再不能对不起穆西了! 他可真是傻。穆西说,她从来都不怪薄云易,哪怕一分一秒。 可是,这样的薄云易那么好。 上官小小觉得他就该是这个样子,才不枉这些年她全力以赴的喜欢他。把最好的年华都用来喜欢他,即便得不到,她也觉得不枉此生,一点儿不觉得后悔。 有些爱,掏空了自己,即便惨败,也是轰轰烈烈,没什么好遗憾。 在这场爱情的角逐里谁都不比谁轻松,那样的执意与痴迷,多少年岁过去,紧紧的抓着一个什么,无论如何不想放手。别人或说痴,或说傻,执着的不过一场镜花水月。爱过的人才知道,一定不止那些。有了回忆,就是一辈子拥有,任谁都夺不去。如果说放不开,欲强求,也仅是要一个完全否定的答案。就像薄云易,他点醒了别人,自己也放过了穆西。 上官小小想,她打黑发初覆额的时候就喜欢薄云易,今天她二十六岁,喜欢了足有十几二十年。打算一条路一辈子走到黑的,无论如何不想停下来。可是,今天她改变主意了,不想他再辛苦的承受下去。她也放开他,就像他放了穆西一样。只是不想浓浓的爱变成重重的负担。 她站在那道暗光里默默的注视着他,一直没有走出去。 穆西也在沙发上坐了大半个夜,等到缓过神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穆绍然推门出来上厕所,看她衣衫整齐的坐在沙发上,客厅的大灯开着,而她连鞋子都没有换。 他有些担心她,走过来:“穆小西,你怎么了?就在这里坐了一夜?” 穆西现在不睡就会有黑眼眶,自己也觉得疲惫。随口说:“没事,回来的时候时间就不早了,坐一会儿天就亮了。我去给你和小小阿姨做早餐。” 穆绍然拉住她:“你别做了,我去买点儿好了。你去叫小小阿姨起床,吃完了你赶紧补一觉。” 穆西推开卧室门,可是上官小小不在,床上是空的。 穆绍然“咦”了一声:“那就是她昨晚下去了没回来。你出去之后,她看你久久不回来,不放心你,就穿上衣服说下去看一看。估计她走迷糊,直接回酒店了。” 穆西连忙给上官小小打电话。 上官小小正在早班的公交车上,去哪里自己也不知道。天快亮的时候薄云易开着车离开了,她不想再上去,就出了小区,最后漫无目地走到站牌处,过来一辆公交车就上去了。 她却在电话里谎说:“啊,小西,我在酒店睡着呢。昨天我想着下来看看你,结果我妈给我打电话催我回去,聊着聊着就忘了,坐上出租车直接回酒店了。” 穆西说:“回酒店了就好,昨天晚上我太迷糊了,忘记给你打电话说一声。” “你别这么说,我回酒店没跟你说一声太不应该了。”接着又说:“小西,我妈催我回去相亲呢,看来这次躲不掉了,我真得回去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上官小小看着窗外的风景,早上的太阳就是这样好,浓烈却不灼热,她用指腹在窗子上轻轻的滑动,慢慢说:“今天就回去,拉着薄云易跟我一起。要实在是个猪头三,好拉他给我江湖救急啊。” 穆西听她轻松的说,笑笑:“你们要是今天回去,我和绍然去机场送吧。” “不用,薄云易那货一定开车回去,我搭顺风车就好了。直接从酒店出发,一到京都我就给你打电话了。” 最后挂断,上官小小靠到椅背上,才觉出困来。 于是瞌上眼,管车开到哪里,哪里停下哪里就是终点。反正她还会坐下一趟慢慢的转回来,人生兜兜转转,大抵就是如此。 今天是星期一,穆绍然是要去幼儿园的。 季江然早就说好了,这一天他会亲自过来接穆绍然去上幼儿园。穆西换好了衣服,也打算跟着过去。 最后来的却是吴胜超。 站在门口说:“穆小姐,我来接小公子上学。” 他倒是听话,叫了她这么久的“夫人”突如其来改口了。 穆西跟他问好,然后问:“你们季总呢?你不是回a城了?” 吴胜超说:“我们季总今天要和老夫人回a城,小公子上学的事情一直是我办理的,季总不放心,就让我过来接送几天,等小公子适应了,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再回去。” 穆西本来就不是婉娈的女人,不悦一下就看出来了。将穆绍然的书包递到吴胜超的手里,问他:“你们季总现在人在哪里?” 吴胜超照实回答她:“在老夫人下榻的酒店。” 穆西拿上包和钥匙,转身对穆绍然说:“你和吴叔叔一起去学校吧,我有点儿事,晚上再去接你。” 她开车直接去简白下榻的酒店。 想起昨晚,啼笑皆非,那样猝然惊心之后季江然上来抱住她,说了那番话之后,最后却推开她,说:“对不起,我喝多了。” 他喝多了? 穆西想起他脸上的笑,到现在还觉得勉强。原来是为的这一出。 (129)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过日子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禁收紧,穆西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薄云易终是将她给唤醒了,认清自己的心,像照镜子那样,将整个自己看得一清二楚。不想再那样自欺欺人下去。逃什么逃?要是真想逃,不再贪恋他的那些温存小意,熟悉的气息,和邪魅的笑容……她早就带着儿子远走天涯了。薄云易每一点都说在点上,他真的将她给唤醒了。 她分明是被绊住了脚,不可能真正的说走就走,顾及再多又怎么样,却并不比当年多,那时候玉石俱焚,几乎是咬碎牙齿和血吞,她不是完全铁石心肠的人,像别人说的那样,她就是没有心的。 而如今的枷锁是她自己拷上的,莫明其妙,怎么打开都不知道。 还有什么意思,自以为逍遥自在,说白了不就是在亡命天涯。说不上哪一时客死他乡,却总不能将儿子像杂草一样丢弃。 穆西只想问他一句话,只要季江然能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将来无论怎样,哪怕巨浪来袭,她也认了。 她这个人只是看着复杂,认准的事情,其实又简单的不得了。 走进酒店大堂,正好碰上迎面出来的季江然,微低着头,边走边打电话。穆西几步走上去,将人拦住。 “季江然,我们聊一聊。” 季江然愣了下,眼睛淡淡的眯起来,似是没预料会碰到她。 只说:“没时间。”实则是不认为两人有什么好聊的,哪一次真能聊出个所以然来?次数多了,他也该长记性了才是。正接着电话,似乎很不方便,错过她就想走过去。 懒洋洋的声音,吐字那样暧昧:“你想不想我?……我当然想你,不是马上见着了……” 掌中一空,电话已经被穆西夺到手中。他的电话是翻盖的,穆西纤细的手指灵巧一按,即已关合。 绝艳的眉眼拎起来:“我们聊一聊。” 季江然讲着电话被打断,仿佛不悦,俊颜微微绷紧。 “穆小西,你什么意思?” 电话在穆西的手里帅气的打了一个转,被她收起来,不打算还给他。 “没什么意思,只是有话要说。”她皱了下眉头:“你有多忙?回答两个问题的时间都没有。” 季江然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眼睛眯成浅浅的一道线,似要将人看穿。 不知道想到什么,就说:“昨天晚上我喝醉了。” 穆西毫不客气的哑然失笑:“季总,你想什么呢?以为我这会儿是死去掰赖找你负责任来了?天地良心,昨晚你不过就是抱了我一下,真没对我做什么出格的事。” 她的声音清脆,而酒店大堂空旷。珠圆玉润,就跟百灵鸟似的,铮铮不类闺房语。 季江然左右看了下,表情更加冷淡。拉上她半只手臂:“挺大个姑娘不知道丢脸是不是?”拉着她出去,酒店附近就有咖啡厅,其中一家‘旧时光’就十分出名。 两个人坐进去聊。 才一坐下,季江然就抬手腕看时间,提醒她:“我的时间不多,最多十五分钟。” 穆西看着他,他的电话在掌心里震,那一下下,跟砸在她的心口上一样。印证了他的话,的确很忙,似是不可开交。 她大大方方的翻开他的手机看,是林嫣然打来的。笑了声:“林嫣然这些年该发展的不错吧?她那个人那么有天赋。” 季江然清冷的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提醒她:“两个问题,加上回答,你确定十五分钟还有时间闲聊?” 穆西听他这样说,只道:“那好。”便直接将他的来电挂断了。隔着一张桌子,将手机扔给他。 咖啡上来了,她没有喝,知道十五分钟一到,他一定会起身离开,于是她直接发问:“你爱不爱小包子?” 季江然蹙眉:“穆小西,你脑子没问题吧?那是我儿子,我不爱他,我爱谁?” 穆西点点头,接着又问他:“如果小包子要你照顾,你会不会将他照顾得很好?” 季江然抿了下唇角,一定是肯定答案,而且得是不假思索。季江然定定的看了她两秒钟,若有所思:“不会,我没跟小孩子一起生活过,即便我很爱他,也没办法好好的照顾他,甚至不知道怎么跟他天长日久的相处。” 穆西捏着杯耳的手紧了下,连同呼吸也重了一分。 这样看似就没办法了,穆绍然跟着他,却不一定得到他很好的照顾,所以他不能没有妈妈。虽然穆西不能说自己就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可是穆绍然毕竟跟她一起长大,很多东西都已经适应了。 穆西喝下一口咖啡,烫人得紧,舌尖都麻了。可是没作声,只是问他:“你愿不愿意跟我和小包子一起生活?” 季江然桃花眸子骤然眯紧,眼底光色深不可测。 同样端起杯子浅浅的压了一口,像是拿起盾牌来挡。放下后淡淡说:“你说就问两个问题,而你已经问完了。” 第三个问题他没有回答的义务,时间也已经到了,站起来走人。 穆西坐在那里没动弹,低着头叫住他:“季江然……”季江然就停在她身侧,穆西嘴唇动了下,却说:“把咖啡钱付了再走。” 她扭头看向窗外,其实第三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有了。没有答案就是答案,有些东西难以启齿,不如委婉的答,让彼此都比较容易下台,这是聪明人的做法。 就在穆西改变心意的时候,季江然竟也变了。 穆西郁闷极了,当然不是只归咎于季江然一人,之前那个拼了命想要逃的人一直都是她。恍若一梦,她醒来了,千帆过尽,那些情愫都没有变。低眉垂眼间,就通通想起来了。 当她不顾一切推开季江然的时候,再一次认清了他在她心里的份量,时间过去了,可是他一点儿没有变轻,丝丝尘埃都没有化……而薄云易那当头一棒着实管用,能够让一个人无所遁形。 穆西捧着杯子想,是要感激薄云易的。 上官小小坐着公交车循环往复两次之后,终于决定停下来。站在人来人往的路边上,却一时没了方向感,何去何从都搞不明白,酒店在哪一边也不知道了。所以打车回去。 而薄云易也在,洗了澡,且换好了衣服,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哪里是昨天晚上那个对月当空,哽咽到自己都没有办法的人,上官小小想起他那时的样子,狠不得咬下自己的一块肉来,仿佛只有那样,才不会感觉那样疼。 她装作无知的模样,嘻嘻哈哈的说:“来了好多天了,回去吧。我妈催我回去相亲,说这次是个绝世好男人,我想着要不回去看一看吧。你跟我一起回去?万一碰上个无赖,你也好给我江湖救急。” 薄云易坐下来看报纸,连带喝咖啡。 上官小小过来缠上他:“你到底跟不跟我一起回京都啊?” 薄云易懒洋洋的抬眸:“你什么眼神,没看我东西都整理好了吗?要回去,还不回房间收拾你那点儿东西。” 上官小小笑笑,接着回房间了。 不敢长时间呆下去,昨天他每一个疼痛的表情都刻在她的脑海里,跟以前任何一个场景都不一样,那种悲情效应啊。她第一次觉得薄云易其实是个可怜人,甚至比她还要可怜。 她怕自己想得太多,就会忍不住哭起来。而他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这一辈子一定不会跟任何人提起昨天晚上。 那个脆弱到轻轻一折就会碎裂的薄云易,他会亲手将那样的自己埋葬掉,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所以,这样的风度翩翩让她倍感痛心。 不过上官小小没有说谎,家里这两天就给她打了不下三通电话催她回去。就是物色好了人选,安排相亲的事。 人大了,除了生活,工作,连相亲也成了主旋律。随便问起一个人,都能对相亲说出n多看法来。如果不是这件事,上官小小不会这样乖乖的就肯回去。 坐在咖啡厅的这个位置能一眼看到酒店的旋转大门,进进出出的人也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季江然从咖啡厅离开之后没有回酒店,而是开车去了别处。 穆西猜想一定不会是机场,他没拿季李下来,也没见到简白。而他这次回去,没道理不带着自己的母亲一起。 没多久,季江然的车子闯进视野中。 穆西放下手里的杯子,眯起眼睛来看。 门童快步过来,替季江然将车门打开。那一侧车门打开之后,最先迈下一条修长的腿,黑色丝袜包裹,纤细均匀。 接着一个身穿黑色包屁裙的女人走了下来,一头栗色长发,远远看着,时髦又端装。 等季江然一走过去,她伸手挽上他的胳膊,两人双双步入酒店。 穆西闲闲的靠在沙发里,看了一会儿,外面的阳光刺眼,于是收回视线,摸出电话给季江然打过去。 第一次他没有接,她就接着再打第二次,第三次…… 季江然最后接起来,语气里透着不耐。 “穆小西,你要干什么?” 穆西几乎是莫明其妙的说话:“季江然,你三十岁的人了,不是三岁小孩子,一个戏码不要玩太多遍,否则再一次被自己的小心思反噬。”她的声音平静,接着又说:“你是怎么想?之前什么爱我和小包子,什么补偿的话又通通不作数了对不对? (130)生日礼物 季江然在那一端淡淡说:“对不起。 穆西的火气突然大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是什么意思?如果对不起管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季江然,你的意思就是你又出尔反尔了?” 如果此刻他就坐在面前,她恨不得将一杯滚烫的咖啡泼到他的脸上,这一回绝不含糊。 季江然还是那个缓慢淡薄的调调:“穆小西,我是爱你和绍然的……可是有两样东西我戒不了,香烟和女人。而我终于想明白了,你这么刚烈的女人,季江影告诉过我,过钢亦折,我却一直都想不明白。昨天我终于醒悟到了,能为男人去死的女人也很可怕,由其你这种比谁都孤勇的,只会更加可怕。我不能保证以后的日子里没有其他女人,而你一定不能容忍。四年前的悲剧对于我们都是一场深刻的教训,我们总该在那场惨烈之中学到点儿什么。我真的是怕了,不想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我想让我的父母过平静的生活,这一生他们失去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我不是不心疼我妈,这一次我真的想为她做点儿什么,找个不那么有勇气的女人过日子。惊心动魄的事情季家承受不住,而我也不再想。如你所说,我三十几岁的人了,总不能再像个小孩子……” 他就这样打发她。 穆西怔愣的坐在那里,却又感觉无可厚非。季家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了……之前她也是这样想,想到他担负的那些责任和义务,所以宁愿带着穆绍然离得他远远的。让他有宁静的日子可以过,他们总不能将他给拐跑了。 这一刻不用她再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搪塞,也不用故意说许多刻薄的话刺伤他。他自己就已经幡然醒悟,按理说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 穆西将电话掐断,眼角是金黄细碎的阳光,灿烂的盛开在眼角。咖啡厅里放着一首缓慢的老歌,和着咖啡的香气,一时间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最后穆西拿上包走人。 路上仍旧在想,这一切都没有错……他们早该吸取教训。季江然的顾虑是对的,她这样可怕的女人,之前带着孩子去赴死,接下来有没有可能连他也不会放过? 连自己都不否认自己有那样的决心和勇气……竟是被人这样忌惮的。这样一想,又佩服起季江然来,如果是其他的男人,只怕早就怕了,哪里还敢承认自己爱她呢。 就不怕她像菟丝一样缠上来,越缠越紧,跟妖魔鬼怪一样?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很有勇气去爱,因为太多的时候感情付诸了最后只是打水飘。其实穆西转而又很庆幸自己爱上的是季江然,那些别人不能收受的,他或许就能。他是比一般的人邪恶,而且邪恶很多倍,阴森可怕起来像恶魔一样。可是,正因为是这样的季江然,或许才能进到她的心里去,也才能做一个爱情里的非主流,那些平凡人吓破胆的痴缠,在他看来就是很好的事呢? 穆西改变了行驶的方向。 吴胜超很快给季江然打来电话:“季总,不好了,夫人将小少爷从幼儿园接走了。问她愿因,但是没有说。” 季江然淡淡地眯起眸子:“有说要去哪里吗?” “夫人没说。” 季江然只说:“我知道了。” 一定带着穆绍然离开了,他放手了,他们就没道理还呆在这个城市里。远走高飞一直是她的梦想,她可能会带着孩子一起去国外,一个让他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他这样不识抬举,穆西没道理不生他的气,她恨起来,便什么干脆的事情都做得出。她到底有多辛辣,季江然早早就已经见识过了。 简白唤他:“江然,发什么愣?” 季江然说:“没什么,去机场吧,时间差不多了。” 林嫣然过去帮简白提行李。 “阿姨,我来帮你。” 她是被季江然临时抓过来的,本来她要回老家,路过这座城市,知道他在这里,就顺便打个电话问候一下。结果电话才打过来一会儿,本来聊的好好的,他忽然开始自说自话,最后又莫明挂断了。 林嫣然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又打过来,结果还是被按上。考虑到他可能有事不方便接听,就识相的没再打来。没想到很快接到季江然的电话,知道她在这里,就邀请她来这里走个过场。 还真的是个过场,俱体要做什么她也不知道。跟走秀一样,季江然身边行走的女人素来风华无限,他本身就是翩翩乍眼的人,眼光毒辣,对什么都挑剔。 而她漂漂亮亮的出场,跟走秀一样。 简白没多少东西,就一只小的行李箱了,用不到她来提。 “交给江然吧,没有多少东西。”又问她:“听说你要回老家,还麻烦你过来送,江然真是太不懂事了。” 林嫣然笑着说:“阿姨,不是二少叫我过来的,我们开车已经到这里了,顺便就给二少打电话见一面。[]” 三个人一起下楼,放行李的时候,林嫣然才得出空来问:“二少,你不会在这里撞到了烂桃花,才故意让我来作秀帮你打发吧?” 季江然抿着嘴唇,一见面就发现他不高兴似的。这个男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薄唇习惯性的抿成一条线,尽管他勉强的扯了笑,仍旧觉得冷硬。 他按了下眉骨,笑了笑没说话,反问她:“那个当司机载你过来的,是你男朋友?不错的年轻人,好好把握。” 林嫣然真要被他给逗笑了:“二少,他年纪比你小不上两岁好吧,瞧你这语气跟隔代人似的。”接着才说:“是我男朋友,一个学校的,带回家给我爸妈瞧瞧……要是连家里人也觉得好,今天就能结上婚了。” “好事,到时候别忘记了送张帖子。” 林嫣然要送他们去机场,季江然说:“算了,已经很麻烦你了。”他抬腕看时间:“去找你朋友吧,哪天回a城了,我做东请你们两个吃饭。” 穆西一回家就整理东西,穆绍然在一边看着。 “穆小西,我们要出去旅行?” 穆西一回头,发现他还站在那里。催促他:“小包子,你怎么站着不动,去收拾你的东西。” 穆绍然竟然也不多问,转身回房间快动作的把行李箱填满,将自认为重要的东西通通装起来,其他的零碎东西就放在家里。 穆西打偏轨之后,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穆绍然,为了穆绍然她的主意一变再变。她觉得这一次自己没有做错,即便可能万劫不复,却可以给儿子一个安稳的将来。 她终于认清楚,自己怎么都不可能跟着他一辈子,她会老去,会早穆绍然很多年去世。如果身体不好,得一场病,还有可能活不到老……这种种的不幸与意外说不定会发生在谁的身上,她不能不做考虑。 简白一到家就嚷着累,年纪大了,真是越来越不经折腾。 下人马上给她端上茶水。 季铭忆也坐了过来:“你这一遭闹腾的不轻啊?” 看来他是听说龚文的事了,所以才会这样问。 简白先喝水,才说:“我哪料到你那个混帐儿子会做出那么荒唐的举动,竟然动手打人家的脸。就算他当时一时气恼,也不能动手啊。” 季铭忆哼声:“他那是一时气恼才动手打她吗?打你将人带过去,就注定没什么好果子吃。你自己的儿子什么脾气,你会不知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江然打龚文,那件事不过就是个引子?” 季铭忆起身上楼,不跟她掺和这些事情。 走出两步,又回头问:“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倒还让简白满意,这次算是最省心的一次了。看来还要是软的,硬碰硬一定不行。 “不了了之,我就说跟那女人见个面,看一下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如果可以,他们想处我也不拦着。江然给她打过电话,看来那女人是不想跟长辈见这个面,江然就说算了。” 季铭忆没再说什么,转身上楼了。 顾夫人是从顾浅浅那里听说季江然回a城了,想起他这两天过生日,拿出日历牌一看,没有记差,后天就是。 顾浅浅看到她捧着个日历表掐算:“妈,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顾夫人说:“二少后天过生日。” “他们那种人过生日我们也掺和不进去,像样的礼物拿不出。二少又不喜欢举行派对,过不过有什么关系。” 顾夫人这才看到她化了妆,正准备换鞋出门。 “不是说今天晚上不去上班,还要去哪里?” 顾浅浅“啊”了一声,目光闪烁地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跟朋友出去坐一坐。” 顾夫人嘱咐她:“早点儿回来。” 顾浅浅应了之后下楼,没想到郑方等在楼下面,她左右看了看,快步走过去低声说:“不是让你在小区外面等,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郑方这样的公子哥,这个时候胆子倒是大起来了。 “有什么?我是你姐夫,一定人来接你算不了什么吧?” 这里说话不隔音,顾浅浅拉着他离开。 坐到车上不高兴似的:“以后你要来,就上楼去,顺便看看我妈。我大姐嫁给你,那也是你妈不是吗?要么就别来,在楼下晃来晃去,让别人看到算怎么回事啊?” 郑方便哄她:“下次我不这样了,你别生气啊。想吃什么?吃完之后给你买点儿东西做赔不是的礼物,这样总行了吧?” 顾浅浅咳了一声,脸部线条不再那么僵硬。 从什么时候开始,郑方成了那家会所的常客,几乎每天都来。还会让他那些朋友多多关照她。出手大方,给的小费特别多,时间要是太晚了,还会送顾浅浅回家。 会所里几个朋友都对顾浅浅夸郑方那个人不错,朋友们手脚也都老实,不会一点儿豆腐不吃,可是比起其他人简直强太多了。 顾浅浅之前排斥的不得了,每次被点到都觉得心烦,硬着头皮进去。坐在那里很少说话,让喝酒就喝酒,多少有几分无趣。 郑方不是不会看脸色的人,知道这种地方撞到熟人有多尴尬,就会变着法的哄她开心。 渐渐的,也许是适应了,顾浅浅不再那么烦感,听到他们讲好听好玩的段子,慢慢的会忍不住发笑。 又不得不承认,郑方每晚过去她省去不少麻烦。不用陪其他客人了,只要他去,一定是钦点。酒不用往死里喝,会被客人灌得五迷三道,钱却赚得更多了。 郑方是什么人? 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哥,哄人的宝典满肚子都是,又肯砸钱,一般很难有小姑娘可以招架住。 眼见顾浅浅就高兴起来,那条白金链子她很喜欢。这个牌子本来就是她中意的,不算细的一条,几万块。在颈间比了一下,问他:“好看吗?” 郑方说:“好看。”已经伸过过来帮她戴上,然后让店员去刷卡。 出手这样大方,马上让顾浅浅眉开眼笑。 她有自己的小心思,郑方这些对顾家怎么都不算仗义,可是,他娶了顾家的女儿,就不是一点儿义务都没有。她现在捞一点儿本,也算不得什么。 郑方送顾浅浅回去的路上,顾浅云给郑方打电话。 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要是太晚了,她就不等他了。 郑方示意顾浅浅别出声,然后拿套话应对她。 顾浅浅打开车窗手臂伸出去吹风,懒得听他们之间说什么,更别说出声了,她不会傻到让顾浅云知道这个时候了她坐在郑方的车上。否则以顾浅云那个大惊小怪的性格,明天一准又得到家里闹。 吴胜超晚一步从z城回来。 季江然没有按时下班,还呆在办公室里。 吴胜超直接从机场赶去公司。 敲了两下门板进去,总裁办公室内只开着一盏幽暗的灯,季江然陷在那片柔软又模糊的光影中,落寞不已,又仿佛不是真的。 吴胜超没敢将大灯打开,走过来轻声唤他:“季总。” 季江然睁开眼,撑起下颌问他:“什么情况?” 吴胜超跟他汇报:“夫人带着小少爷离开学校之后没再送回去,我去家里看过,敲了很长时间的门没有开,有邻居说他们提着箱子上了出租车,不知道去哪里。我猜想……夫人和小少爷可能是离开了。” 室内陷入沉寂,死一般的静寂。 季江然眼眸垂下,微薄的光冀粘在睫毛上也是丝丝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只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 一定是离开了,怎么可能不离开。他恶性不改,而且是她最厌烦且无法忍受的戏码。当他再牵着一个人的走从她面前走过去的时候,就相当于在她的心口撒盐了。她那样的冷傲不羁的性情,一切就都走到尽头了,只有形同陌路这一种可能,她不会再回头。 他伸出一只手拉住一个女人的时候,同时也伸手一只手全力的将穆西推开。且用尽了全身力气,会将她推到天涯海角去,这一辈子不可能再找到她了。 季江然想,这样也是好的。她的生活里可以没有他,却不能没有穆绍然。而穆绍然的生活里同样不能没有她……这样算起来,他这个人倒是可有可无的。 季家已经商量给季江然过生日的事。 只是季江然不热衷,这些年他都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如果不是简白一直在身边提醒,他都要忘记了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了。 按着简白的意思,今年举行一个生日派对,这样年轻的朋友们可以聚一聚,对季江然来说是件好事。 便这样同季江然商量。 早餐时间,季江然永远漫不经心,视线全部在报纸上,折一下页才说:“别举行那个,太麻烦了。” 简白嗔怪:“什么事情不麻烦?再说这对你的人际交往也有好处,跟你那些商业酒会还不一样。只是朋友们聚一聚,还能拉拢感情,有什么不好?” 季铭忆也说:“我看举得个生日派对不错,你整个那么忙,现在也不跟朋友一起出去玩,时间久了,关系不就生疏了。” 简白说:“是啊,你看你现在性格都变得内向了,哪个人见了我不是这样跟我说。跟你大……” 忽然悲从中来,说不下去了。以前别人就是这样评价季江影的,跟她说起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孤僻,冷傲,又不爱与人说笑的样子。然后便会拿季江然来跟他对比,说还是他的性格好一些,嘴巴甜,脾气也很好似的,结果,也变成了那个样子。 简白眼泪汪汪的,吸着鼻子不说话。 季江然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想起什么了,将话题带过去:“那就举行一场派对吧,要搞就搞得隆重热闹一点儿。邀请函和场地我会让吴秘书负责,其他的事情,妈你就多费费心,帮着张罗一下。” 给她多找些事情做,就没时间想东想西了。 简白终于高兴一点儿。 季江然放下报纸要去上班。 季铭忆叫住他:“听你妈说,你那个朋友不想跟家里人一起吃顿饭,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江然只说:“爸,那事过去了,以后也不会再联系了,你们不用担心了。” 他拿起外套出门,司机已经等在外面。 顾浅云一定也收到帖子了,是给郑方的。可是他不在家,她便收下了。 这种事情一定要跟顾夫人说一声,她现在对季江然的事情还挺热衷的。顾浅云想问她是否有什么东西要拿给季江然,到时候他和郑方过去的时候正好带给季江然。 上午正好没事就开车过去了。 顾夫人让她在家里吃中午饭,两人一起去了市场,想着买条鲜鱼回家红烧着吃,顾浅云说她现在特别想吃这一口。 却碰上安夫人了,带着安子析一起,就跟领着个小孩子一样。甚至还不如那,想一想,更像是一只宠物。 安夫人走两步就要回头叫她:“子析,别东张西望的,快点儿跟着我……别让上一次一样,又走丢了……” 转首也看到顾浅云和顾夫人了,愣了下。到现在两家还是过不去,横了一眼,伸手拉上安子析,恶狠狠的说:“我们走。” 两个人的步伐太快,篮子里的菜掉出来一把,安夫人也不去管。 一直走出很远,安子析回过头来看。眼神是污浊的,好奇的打量这个世界,打量所有人。 顾浅云说:“看来安家人现在还是恨我们恨得牙龈痒痒……一直觉得是浅浅将安子析害成这样的。不过,他们安家也实在好不到哪儿去,把我们顾家害得也够惨了,安子析那样的人想一想实在不值得可怜。段家也是看他们不顺眼……” 顾夫人叹口气:“段家肯定比我们还咽不下一口气,毕竟段家就段存那么一个儿子。这样一说,想起来安子析还有一个儿子吧,今天也该有四岁多了。” 顾浅云只怕她再说下去,又想起伤心事来。拉着她:“别说安家的事了,快去买菜吧,饿死了。” 回来的时候,顾浅浅起床了,穿着睡衣出来喝水。 顾浅云将菜拿到厨房去,扫了她一眼,又退了回来。 盯着她的脖子,一脸兴致:“哎,浅浅,你这条项链很漂亮,才买的吧?一看就知道是新款,我前两天才去的时候,还没看到这一款。” 那些知名的店铺都是她们这些贵夫人时常光临的,顾浅云有这一家的会员卡,所以隔一段时间会去看一次,对时下的款式都了解。 顾浅浅脸色僵了一下,含糊说:“是新款,才买的。” 顾浅云问她:“多少钱?” 是郑方付的帐,俱体的价钱顾浅浅记不住了。就说:“朋友送的,没问多少钱。” 顾浅云笑笑:“交男朋友了?听妈说你现在不上班的时候也老出门。” 顾浅浅紧张起来:“别听妈乱说,我哪交男朋友了,不过就是普通朋友一起喝喝咖啡罢了。” 她哪里有什么朋友,以前性格就不讨喜,跟她交朋友的人大都看到有好处拿。后来顾家倒下了,几乎所有人都跟她渐行渐远了。 现在顾浅浅骨子里时而迸发出的那股子尖酸刻薄,让顾浅云这个姐姐都不喜欢。 顾夫人拿不出什么礼物给季江然,顾浅云离开的时候就跟她说:“你要是看到二少,问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我没什么别的事了。” “行,我知道了妈。” 没用她帮着问,季江然回来第二天就上门来了。 拿了几样东西过来。 顾夫人激动的不得了,请他到客厅里坐,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坐过来。 “听说你去外地出差了,这段时间工作很忙吧?年轻人得多注意身体。” 季江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还好,不是特别忙。”又问她:“最近身体怎么样?” 这些年过去,顾夫人明显老了,两鬓的头发都灰了,越发显得年迈。 跟以前的意气风发肯定是不能比,这几年住过几次院,心脏病发作,有一次险些要了她的命。也是多亏了季江然将她送到医院去,否则指望顾浅浅那种几时归家不定时的,她早就死掉了。 顾夫人欣慰的说:“我挺好,最近也没生什么病。早上的时候就去前面的小公园做运动,这一段时间精神头不错。邻居们也都这样说。” 季江然点点头:“有什么事情就给吴秘书打电话。” 他没坐一会儿就离开了,肯定不会说见到穆西和穆绍然的事情。这一辈子他都要见不到了,更是不会同别人说起来。 顾夫人送他的时候问他:“二少,明天是你生日,你想吃点儿什么,做好了我让浅浅给你送过去。” 季江然转身:“不用麻烦了,现在什么都不缺。”换鞋的时候想了一下:“你要有时间就蒸几块糕吧,想吃那个了。” 顾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应他:“好,好,明天蒸好了,中午的时候送你公司去,正好趁着热乎当午餐吃。” 季江然没让司机将车开到小区里,就在外面等他。曲曲折折的一段路,他步行着出去。已经是晚上了,月光落了满地,而他踩在微微摇晃的树影上,仿佛青衣拓落的少年时代,人家上晚自习的时候,他逃跑从围墙上跳出来。借着月光往外奔,当时天地间的静寂就和此时差不了多少。 只是那时候还不懂得沉寂是什么,静静的走一段路,思考很多的事情。 顾夫人身体不好,这些年如果不是他帮衬,这个人早就像一盏枯灯一样熄灭了。是他将手掌微拢,掬到掌心中一点点吹旺。他是想,或许穆西并不希望这个女人死掉,尽管她有那么多的不好……也曾一次次的辜负她,让她的日子陷入艰难。 可是,季江然想,在穆西说放手之前,他至少会努力让她活着。 司机见他走过来,下车将车门打开。 季江然没有坐上去,靠到车门上点着一根烟。 忽然觉得难过,又想,一辈子都要这样难过了。 party来了很多人,上流宾客云集,无数的商贵巨子。场地就设在季江然的一栋别墅内,场面盛大华丽,不比任何露天会所环境差。占地面积不可思议的大,很多人惊诧,a城还有这样的好去处。 播放着一首很慢很慢的舞曲,几对年轻人一边跳舞一边聊天。 整个夜晚嘈杂而洋溢。 季江然被几个昔日的好朋友拉去说话,侍者端着托盘将酒奉上来。 大家谈笑了一会儿,林嫣然过来了。银白色的晚礼服,自己设计的,合体大方,尽显玲珑身段。 “二少,祝你生日快乐。”她笑着:“礼物已经交给下人了,一件精心准备的西装,一定跟你平时穿的那些手工西装没法比,不过是我的一番心意,别嫌弃。” 季江然动了下唇角:“怎么会,谢谢。怎么才回老家就回来了?” “二少过生辰,不回来怎么像话。”叫他出来:“二少,给你介绍一个人。” 是季江然那天远远看到的男人,西装革履,眉眼十分年轻,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林嫣然说只比季江然小两岁,可是明显是不一样的。季江然经历得多了,即便眉眼妖娆,有女人不及的艳丽,可是那种深邃和沉稳,不是这些身家简单的年轻人能比的。 林嫣然给他介绍:“周之,这是二少,我的贵人。”又说:“二少,我男朋友,陈周之。” 男子伸出手来:“二少,您好。之前早听说二少年轻有为,看过许多关于你的专坊,一点儿不觉得陌生。” 季江然跟他握了一下。 “您好,很高兴你和林小姐能过来。” 几个人寒暄了几句,侍者走过来说:“二少,有一个客人要见你。” 季江然冲两人点点头:“你们随意,我去看一看。” 他走开了,刚一迈出厅门,侍者所谓的客人已经朝他走过来。 白衬衣,黑色西装,搭暗红色的领带,明眸皓齿,一眼看出灵性。即便表情严肃,可是那一双明媚艳丽的桃花眼,绚丽的灯光中简直大放奇彩。 音乐没有停,跳舞的人和吵闹声却停了下来。 有些好奇的看着那个一身正装的小男孩儿朝季江然走过去。 而季江然也愣在那里,怔了下,骤然眯起眸子。紧紧的盯着穆绍然冉冉步伐走过来。真是自己的儿子,他心知肚名,所以惊诧这份相似,竟像是他的缩小版。这个孩子除了借着穆小西的肚子被生下来,哪里都不像她。 穆绍然扬起头看着他:“我来送你生日礼物。”他很镇定的说完,示意季江然将他抱起来。 季江然喉结动了动,嘴唇微启之后又合上,只觉得无力。弯腰抱起他,一抱进怀里就紧紧的,仿佛要把小家伙揉进心坎里去。 “宝贝儿,你怎么会过来?穆小西呢?” 穆绍然不回答他,而是揽上他的脖子。 “我是来送你生日礼物的。”然后贴近他,在他耳边连叫了两声:“爸爸,爸爸……” 季江然身体震了下。 而穆绍然已经挣扎着下来。 很有气场的说:“你们玩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季铭忆端着糕点的手颤了一下,觉得不可思议。 简白已经在他耳畔说:“这就是那个女人的孩子,怎么来这里了?” (131)穆小西,你无耻 “你说这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季铭忆由于吃惊,嗓音有一丝干哑。 穆绍然这样子任谁看都太像季江然了,而且小小年纪,举止端正,风范优雅,直比季江然小的时候还要有模有样。仿佛没有季江然的那点儿顽劣,更成熟稳住一些。这样一想,跟季江影也像,毕竟季江然和季江影的外形五官相差不大。差别最大的就是性格,打小季江影就没有季江然爱小,小小年纪便这样板着脸。 可想而知,在季家人得得失失那么多珍贵的东西之后,穆绍然有多抓人的心。就像有一只小手伸进来,明明很柔软,却一下将季铭忆的心给抓紧了,是那么的强有力。 看到穆绍然转身要走,季铭忆竟有种冲动,所以一步向前。 简白扶住他:“老季,你怎么了?” 知道他或许是激动,当初好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也感觉不可思议,着实惊了一下。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季江然在外面没有孩子,还以为这是他和哪个女人搞出来的私生子。 或许真就有人这样想,所以穆绍然出场的时候场内小小的安静了下。 恍然之后唏嘘不已,太漂亮的小家伙,也好奇他跟季江然说了什么。 穆绍然一路目不斜视,气场那样强大,已经走出派对现场。 酒店的车子等在外面,司机为他打开车门,就要将他抱上去。 季江然已经追了出来,之前他只是惊怔,迟缓的回不过神来,即便将他抱在怀里,听穆绍然连着唤他几声“爸爸”,他还是不太相信这是真的。正因为太真了,所以觉得才觉得是假的。在此之前,他用每一个闲暇的时间来想,想穆西带着他的儿子去了哪里?是大洋彼岸,还是某一座城市? 所以才这样笃定他们已经离开了,他所有的猜想都只是离开那一个选择。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出别的,也没想别的。所以当穆绍然出现在现场的时候,他甚至想,是不是太想他了?这个礼物他心心念念盼了太久,所以就出现这样的幻觉? 竟然这样真! 那一刻他紧张得连呼吸都变得重起来,一步也迈不出了,怕动一动,幻象就散了。 可是,穆绍然那样活灵活现,怎么可能只是他的幻觉,全场的人都看到了。这个小家伙气定神闲的走进来,西装革履,惊艳全场,竟比他这个正角还要出尽风头。名副其实的惊鸿一瞥。 季江然叫住他:“绍然……” 他快步过来抱起他,有些急迫的问他:“穆小西呢?” 穆绍然说:“在酒店里……” 他们两天前就已经到了,实则是跟季江然他们同一天抵达的,只是他们的航班要比他们乘的晚一些。 来了a城也没做其他,直接找酒店住下,到现在穆小西连门都没有出。 她只是告诉他:“小包子,别指望我带你四处逛,这个城市对于我来说相当于坟墓,极容易就将我葬了。到时候你去哪里找我这么好的妈妈去。” 穆小西一定是以玩笑的口吻说的,她时常就这么玄乎。或许是有工夫的缘故,胆子特别的大,有的时候神神叨叨的给他说鬼故事听,自己竟装出女鬼的模样来吓唬他……穆绍然倒觉得,这样胆大,可能是因为太傻了。不是都说傻大胆么,一般傻里傻气的人,胆子就格外大。 可是那一刻他笑不出,莫名的觉得穆小西不是在骗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她的神色凝重,即便笑着……所以他也轻松不起来,这些天都没有让穆小西带他出去走一走。两个人就一直呆在房间里,睡觉或者看电视,总算他还带来几样先进的游戏,所以日子不难打发,很容易就过去了。 穆绍然拿房卡开了门。 穆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空气中迷漫着一股怪怪的味道。 见一大一小走进来,她仍旧坐在那里没有站起身,季江然今晚的惊讶她一定不会有,因为她算早有预谋。她决心带着包子来找爹,便踩好了时间点让包子在这一刻现身。即便她明知道报纸的事不是季江然做出来的,但明面上是这样,所以她打算睚眦必报还给他……穆绍然不过一个小小的威胁,如果他不来,或者谈不出一个让她满意的结果,到时候包子换成她,一定会天下大乱。 季江然已经在心里骂她无耻了,这个女人的邪恶程度绝对不压于他。 穆西尖下扬起来,灯光下一脸眩目的笑,用一个词汇形容的话,那就是倾国倾城。 没办法,心情太好了,想不这样笑都很难。如今她也不是时时都能笑得这样明媚。 “二少,这样不算最无耻的,还有更无耻的在后面等着呢。当然,无耻的人,并不一定时时都做无耻的事,如果你给了我和包子一条满意的路可以走,我一定会收敛的。比如……”她嗓音轻括,放慢语速,以便他听得更清:“比如让你爸妈知道我还活着,比如让他们知道绍然就是他们的亲孙子……不过,你得有一个心理准备,如果我带绍然直接闯到大宅去,估计惊喜会变成惊吓,以他们的身体状况能不能随受得住,我可说不准了。” 季江然第一次咬牙切齿的这样骂:“穆西,你无耻。” 穆西点点头:“跟二少志同道合,我也就这一个优点,你可以把我们的关系想象成狼狈为奸。” 发现穆绍然站在那里倾听得十分盎然,穆西沉下脸来:“包子,回房间去,换下衣服听会儿音乐,敢偷听我揪下你那两只耳朵拌黄瓜吃。” 穆绍然快被她给恶心死了,虽然心不甘情不愿,看了季江然一眼,还是回房间了。 不知道季江然参透了些什么,怎么就在穆绍然那双铮亮的眼眸中看出了期许,竟说:“爸爸离开的时候会跟你说。” 穆绍然点点头。那样子果真像放心了一点儿。 穆西瞪了穆绍然一眼,撑破肚皮生下来的东西,眨眼就叛变了。 客厅里只剩两个人了,季江然低下头定定的注视她,穆西一只脚蹬在茶几上,才发现她在涂指甲油,难怪空气中有一股难闻的味道。竟也是妖艳的红色。 穆西没抬头叫他:“过来帮忙。”她让他帮着涂指甲油。 季江然站着没动。 穆西将小刷子塞到他的手里,拉了一下他的手腕,这才注意到他的腕表真的戴在右手上,以前可不是这样。 疑惑:“你的表怎么戴在这只手上?” 季江然面无表情的抽出来,不理会她,顺手将刷子扔到垃圾桶里。连带茶几上的指甲油一起。 “俗不俗?” 穆西缩回脚,抱膝坐在沙发上。 开门见山:“我带小包子来投奔你了,你看着办吧。” 季江然被她给气笑了:“穆小西,什么时候脸皮变这么厚了?当时是谁用力推开我的?一而再的要跑的人不是你么?凭什么你能跑,我就不能赶你走?你倒是不矫情啊,可我也得要你算。” 穆西侧首盯紧他:“那个女人我想出来是谁了,是林嫣然对吧?你们之间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突然之间会有什么?”她又不是傻子。 季江然冷笑:“跟她没有什么,不代表跟其他女人也没有什么。你知道我找一个女人,只是分分钟的事。” 前一刻还说得好好的,即便两个人看似都有一点儿恼火,但是对于两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这个氛围还不足以影响两个人能正常的谈下去。穆西却突然发起火来,拿起沙发上的抱枕用力的砸向他,那东西打起人来不会多疼,被她一扬手扔掉了,直接用手掌一下一下打到他的身上。 “季江然,你就是个混蛋,你是混蛋你知不知道……” 季江然之前只是任她打,她觉得解气打两下就打两下。 可是穆西打疯了,竟然越打越狠,而且季江然发现她哭了,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很大颗,一颗一颗的砸到他的衣服上。 季江然的心忽然灼烧得厉害,一伸手将她带到怀里来。 若是其他的女人哭,哭得再狠,他也不会有多震撼,甚至很难有感觉,都说女人是水做的,眼泪是她们的法宝武器。可是,穆西这样骄傲的女人……越难过该笑得越大声,极少看她这样哭过。即便四年前,她觉得痛心到想死的地步,在他面前仍旧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季江然用力的抱紧她。 穆西哭得汹涌,那眼泪止也止不住,仿佛把这四年多的辛酸和想念通通哭出来给他听。她承受了多少,可能这一辈子也只有她自己下知道。 她可以笑一辈子的,可是这一刻突然疲惫的笑不出。 就想,还是哭出来吧。即便不这样宽容自己,眼眶却已经红了。他的话,他的语气,通通像催化剂,就有本事让她泪如雨下。 穆西想不出来是怎么了,人真的可以在一个瞬间就能变心么? 季江然忽然就想将她推出去,她哭她闹都没有用。即便他温柔的抱着她,还是铁石心肠的问她:“穆小西,我们都放过彼此不好吗?我放你走,不是你一直想求的。”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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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再不相爱就老了(重要) 穆西只能握紧拳头敲打他的胸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想求的是什么?那些东西早已经面目全非了。在他说爱她,非她不可的时候,就已经将她给摧毁掉了。她溃烂至无形的时候,他却不再要她……穆西呜咽的时间久了,竟然慢慢的睡过去。 季江然抱着她,从来没有看她这样哭过,所以感觉惊心动魄。她将脸哭红了,两个脸蛋像蜜质的桃子,是那种诱人的桃花红,蒙蒙的一层光。睫毛弯弯像小扇子,泪珠粘在上面,仿佛晶莹剔透的晨露。哭得狠了,时而抽搐一下,像只呜咽的小兽,不是不可怜。 软弱的人一旦变强或许会咬牙切齿,那样子是很可怕的。而素来强硬的人一下子变得脆弱不堪,亦是十分令人惊惧,带着轰塌之势,仿佛一下子倒下来,让人心底里生出绝望。就像千疮百孔的巨人,摇摇欲坠倒下之后,呜咽着从嘴角漫出血迹,生息宛如摇曳的豆灯,想想就是可怕的事情。 季江然将人抱到卧室,然后推开穆绍然的房门。 “绍然,我要回去了,你照顾好穆小西。这个城市不好玩,告诉她明天带着你离开吧。” 他想伸出手来抱一抱他,可是,生生忍下去。看到他就已经是错了,如果不曾认出他,不曾抱过他,就不会有这样大的依恋。人最怕的,就是拥有过指掌却骤然一空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眨眼失去全世界…… 从钱夹里掏出一张卡给他放到桌子上,轻声嘱咐他:“好好照顾穆小西,以后她只有你了。要听小西的话……你也得听话,不能再到那种地方去唱歌,要知道保护自己,你还要,要好好上学……” 穆绍然看他带上门就要离开。从椅子上跳下来叫住他:“爸爸……” 季江然身体僵了下,慢慢转身:“还有事?” 穆绍然站在那里问他:“你为什么不要我们?” 季江然喉咙里宛如哽着一口血,一下就蕴满了,腥咸一片。难过一下达到极至,仿佛是诘问,是他此生听过最凄厉的。季江然眼眶酸的厉害,就像生了眼疾。努力的闭了一下,按了按眼眶,艰难发声:“穆小西会把你照顾得很好,爸爸不适合跟你们生活在一起。” 穆绍然没有像其他孝子那样又哭又闹,他很沉静的看着他。 就是那样的眼神,却要将人看穿了,只怕任谁都无法抵御。 “你不爱穆小西了是不是?还是你爱上了其他女人?” 季江然驾车离开,竟感觉像是落荒而逃。 到大宅的时候,派对早已经散了,他中间离场,就再也没回来,甚至忘了正举行生日派对的事情。 一进厅门,灯火辉煌,看到季铭忆和简白还坐在沙发上。 他觉得累,扯掉领带问:“爸,妈……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我们在等你啊。”简白问他:“你去哪里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一个朋友过来了,我过去她打声招呼。” 而季铭忆已经按耐不住:“听你妈说今天过来的那个小男孩儿,就是那个女人的孩子,是不是他们过来找你了?” 不要说别人会想,季铭忆整晚就在思虑,什么单身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是不是根本就是季江然的孩子呢? 季江然也不傻,目光转过来:“爸,你想问什么?” 季铭忆便直接问出来:“那个孩子是不是你跟哪个女人生的?” 听简白说那个孩子也有四岁多了,而那个时候的季江然有多风liu,是远近皆知的花花公子,何时疏忽大意,有了这么一个孩子,也不是一点儿说不过去。 季江然的太阳穴隐隐作痛,矢口否认:“爸,你怎么能想到这个……不会有这样的事。”他不想再交锋下去,今晚他已经够累了。“爸,妈,时间不早了,早点儿休息吧。我上楼洗澡了。” 季铭忆叫住他:“既然朋友过来了,明天就请来家里吃顿饭吧。我看那孩子很机灵,我和你妈妈都很喜欢……” 季江然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爸,算了,我跟我妈说得很明白了,我跟那女人之间没什么事。我不想让整个事变麻烦,这事你们都别再提了。他们已经离开了。” 季铭忆就要发脾气。 简白暗暗的拉住他:“算了,你别逼他了。这件事了解清楚再说,万一真是个不相干的女人,你弄家里来,不是找麻烦么。” 穆绍然出现在生日派对的事有一点儿风靡,整个a城私下里又是议论纷纷。总算是私人派对,当天没有记者,都被严格的拦在外头,而穆绍然是凭着季江然的证件进去的,小家伙倒是很有心眼。 可是,仍旧有人会揣测,那个孩子是不是二少的私生子? 只不过没人想到那就是那年季家失去的孙子……怎么可能会想到,除非见鬼了,这样惊恐的猜想,再天马行空的人也不会大胆质疑。 季江然也听到了,却不去理会。这种流言蜚语,无攻自破。用不了一个星期,只要穆绍然再不现身,再爱嚼舌根的人,也懒得说了。 他还是正常上下班,情绪看着似乎很稳定。 不是特别容易发脾气,话少,习惯沉默的坐很久。下班之后也都是打发秘书和助理先走,他往往在办公室呆到很晚才离开。 生活似乎陷入僵局,在寻常人看来是平静,是那种周而复始的宁静,如同太阳照样升起又落下,每天上下班,也是一如既往的交通拥挤瘫痪……只是那种死寂,只有感同深受的人最知道。 吴胜超走的很晚,离开的时候推门进来。 “季总,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季江然的晚饭没有吃,中午有应酬,酒桌上也没怎么吃东西,喝了几口汤,那种味道不是他喜欢的,于是放下这后,喝几本酒了事。 却到了这个时间点还在拼命工作,吴胜超担心他这样,没多久身体就垮下去了。 季江然自电脑屏幕上抬起眸子:“你先回去吧。” 他的眼眶疼,摘下平光镜,按了按,靠到椅背上假寐。 整个办公室又宁静下来,连敲击键盘的声音都没有了。吴胜超叹了一口气,还是关上门出来。 他查过了,有意无意的问了一下,穆西和穆绍然还住在那家酒店里没有离开。可是,他不敢找上门去,这终归只是季江然的家事,不是他一个贴身秘书可以过问的。何况季江然最忌讳别人插手他的家务事,连季铭忆和简白问及他的私事,都让他觉得心烦不已。 上官小胸来几天了,生活稳定下来,旅途的疲惫也都瓦解。所以打扮漂漂亮亮的去赴相亲的场子。这一回不像之前那样怨声载道,走的时候振振有词:“如果遇上好男人,给饭吃,便嫁之。”冲上张玲笑笑:“你就放心吧。” 这回的地点是在西餐厅,两人吃一顿饭聊聊天,基本的印象也就出来了。 上官小小自己开车过去。 进门之后扫视了一圈,男人已经到了,自然西装革履。看到她走进来,嘴角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文质彬彬的站起身。 “上官小姐是吧?” “杨时风?”看到他微微挑眉,伸出手来:“你好,上官小小。” 杨时风和上官小小的家庭情况差不多,算得上门当户对。这样的男人从小家教就好,讲的就是风度。为上官小小拉开椅子。 “上官小姐请坐。” 他太风度,上官小小反倒不太适应。平时那些朋友又疯又闹的,没哪一个叫她上官小姐,都是小小,小小的叫她。 “你要是不介意就叫我的名字吧,叫上官小小就行,我的朋友平时都这么叫。” 她也挺蹭的,所以不习惯叫他杨先生,否则就生疏的没办法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杨时风不知道哪里觉得高兴,听她这样说,嘴角明显的上扬。大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只说:“好啊,我以后就叫你小小。” 上官小小的耳朵红了一下,热乎乎的。杨时风的声音很好听,叫“小小”的时间,声音有一点儿上扬,还是软软的,总觉得暧mèi。 可是,这个人不猥琐,反倒风趣的不得了。云淡风轻的给上官小小讲笑话,神色一本正经的,名副其实的冷笑话,却让上官小小几次笑场。一顿饭吃完很愉快。 杨时风擦了一下嘴角。 “我送你回去吧?” 上官小小说:“不用我,我自己开车。” 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天色暗了,原来一顿饭吃了很久。聊得很开心,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杨时风也自己开了车过来,中正的宝马,倒是一点儿都不张扬。 送她上车之前冲她要号码:“能再约你一起吃饭吧?” 上官小婿然很想笑,将号码报给他。 杨时风给她打了过来,提醒她:“存起来,别当骚扰电话给我屏蔽了。” 这一回上官小小真的笑出声来。 杨时风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忍俊不禁。 最后问她:“我有那么好笑?” 上官小小点点头:“是有一点儿好笑。” “夸我还是损我?” 上官小小愣了一下,他这样的语气像极了薄云易。笑了一整晚,忽然就有些笑不出了。果然乐极生悲,之前太高兴了,一直笑一直笑,这会儿就有一点儿难过。 杨时风察言观色:“累了吧?那就不耽误你回去休息了。慢点儿开车,再见。” 他不是京都人,要是京都人,又是一个圈子里的上官小小没道理不认识。上官纪东说他是一个老战友的儿子,现在在地方,几年没联系了,这回去军/区忽然见到了。很开心,聊起来的时候提到家里有个女儿,二十几岁了,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可是没有对象。 杨学溢一高兴就说:“我也有个儿子啊,不是我自己虚吹,绝对正直的一个孩子,要不咱们做个亲家试试?” 酒桌上就定下来了,这两天杨时风正好来京都办事,扬学溢就让他把亲相了。上官纪东给他发来的照片,直接传到杨时风的手机上。 杨时风看一眼,笑了。 两人见过一面算是认识了。 上官小小一回家,上官纪东就问她:“你今天见那个孩子怎么样?” “还不错,挺会说话的一个人。”其实他话不多,可是句句都很有份量。要么稳重,要么幽默,没有多余的。 上官纪东就说:“要是觉得印象不错,那就相处一下试试看。也别像之前,见一面就说不行,人要相处一下试试看才知道合不合试。你这丫头啊,就是太死心眼,年纪也不小了,就让我和你妈妈省一点儿心吧。” 知道她一心觊觎薄云易,也不是没跟薄东胜说过两个孩子的事。家长都是一心满意,能进一家门自然再好不过。可是薄东胜和呈梅没少做薄云易工作,两家几年前因此闹过不快,那一桩丑事满城风雨,要是两个人不心甘情愿?谁还敢逼着? 连张玲都说:“算了,我看我们上官家和薄家没这个缘分,就是小小那丫头太傻了……” 所以这些年不停的张罗相亲的事。 上官小小一边上楼,一边想,是啊,试一试吧。 于是当杨时风发短信来跟她说到酒店的时候。她立刻给他回过去,说她也到家了,还说明天请他吃京都的有名的菜色。 打那一天季江然离开,穆西就一直躺在床上睡觉。 穆绍然都是点上餐,让酒店的侍者送到客房里来。 可是穆西不吃,她那样子像要把自己给饿死。 穆绍然站在床前咕哝:“窝囊,男人不要你了,你就要绝食?除了他,天下好男人都死绝了是不是?我平时是怎么跟你说的?” 穆西一抬手,“啪”一下打在他的脑袋上。 “谁说他不要我了?” 穆绍然不想接她的短,季江然之前的话他也听得很明白了,分明就是不要他们了。亏他们不远千里的找过来…… 不想添她的堵,只说:“你还是先吃东西吧,饿死是很没出息的事。” 穆西仍旧爬在床上哼哼:“谁说我绝食就是要饿死?我需要冷静。” “你都要饿晕了,头晕眼花还怎么冷静?人都是吃饱了脑子才比较坐得住,你都饿了快三天了……”他还是感觉很心疼了,穆绍然小小年纪不是不害怕,他可能要注定没有爸爸,所以他实在不可以没有穆小西。 穆西坐起身:“包子,你去一趟季家吧。” 穆绍然愣在那里,他知道那是哪里,那里住着他的爸爸,听说还住着他的爷爷奶奶…… “你美色诱huo不了他了,就让我去诱huo他们全家人?” “你水嫩聪慧,秀色可餐我跟你一定比不了。也不知道你爸爸他是吃错药了,还是搭错了神精,我们不要理会他了,直接来一次狠的吧。” 于是穆绍然就真的一个人去了季家。 他是坐酒店的车过去的,穆西将地址写给他,说什么做什么,穆西都有交代。母子两个配合了这么多年,默契可想而知,做什么都是天衣无缝。 管家进来说:“老爷,夫人,外面有一个孝儿说来拜访你们。” 季铭忆本来坐在沙发上喝茶,愣了一下:“一个孝儿?谁家的孩子?” 管家说:“不知道谁家的孩子,以前没见过,不过他说他姓穆。” 简白顿悟了一下:“会不会是穆绍然?” 经她一提醒,两个人都很振奋,马上让管家把人请进来。与此同时,简白已经走到厅门口。远远看到穆绍然被管家牵着手进来。转身对季铭忆说:“真的是那个孩子。” 季铭忆也快走走了过来。 穆绍然很有礼貌,脆生生的说:“爷爷,奶奶,你们好。突然就过来了,打扰你们了。” 他没带任何礼物,小小年纪不会有那样的心机,如果处处都妥帖周到,反倒会让季家的人反感,知道背后一定有穆西在摇控指挥,说不定有什么不liáng企图。这样虽然也能料到是穆西让孩子过来的,却不会那样排斥。 季铭忆已经一伸手抱起他,揽在怀里细细端详,惊喜的对简白说:“你看这孩子的小模样,是不是跟江然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简白乐呵呵的说:“我比你先看到绍然,我早就发现他长得跟江然很像了。那时候还挺感慨,如果咱们有一个孙子,也该差不多像他这么大了吧?” 季铭忆长长的叹了口气,问:“听说你叫穆绍然?” 穆绍然点点头:“是的,我叫绍然。” 季铭忆就感觉爱不释手似的。 简白已经吩咐下人去拿些适合孩子吃的东西过来。 季铭忆又问:“绍然啊,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叔叔跟我是好朋友,以前在京都的时候他帮过我。现在我来a城了,觉得离开之前该来家里问候一下爷爷奶奶。” 季铭忆高兴的不得了。 “绍然真是太懂事了,原来你是江然的好朋友。”侧首:“你看这小家伙,多聪明,说话跟大人似的。” 简白坐过来问他:“你们要离开了?” 穆绍然点点头:“是,过来的时候也没什么事,只是我想给叔叔送生日礼物硬拉着妈妈过来的,现在叔叔的生日过完了,我们就得回去了。” 这样一说,倒有些让人舍不得。 季江然不在,季铭忆得以把心中的疑惑都问出来。 “绍然啊,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穆绍然想了一下穆西的话说:“我没有爸爸,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妈妈说我没有爸爸……” 季铭忆的心“咯噔”一声:“怎么会没有爸爸呢?是他们离婚了吗?” 穆绍然摇头:“没有,穆小西没说她结过婚。” 这样一听,他是跟了妈妈的姓。 简白也跟着心酸不已,两人若有所思的对视一眼。 最后季铭忆让管家给季江然打电话,就说穆绍然来家里了。 这在季江然听来,一定是晴天霹雳。因为他想不出穆绍然会跟季铭忆和简白说什么。而之前穆西却说了,如果他的答案不能够让她满意,她就会带着孩子找到季家来…… 季江然本来有会,让秘书通知另改时间之后,急急忙忙的从公司赶回去。 推开厅门进来,那一下推出了响。 穆绍然一回首看到他,从沙发上跳下来,恭敬的叫他:“叔叔……”然后说:“叔叔,我和我妈妈就要离开了,想着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面了,就来家里问候一下爷爷奶奶。没提前跟你打声招呼,我很抱歉。” 他的话一字一字都像敲到季江然的心坎上。 穆绍然平静一番话语,里面透着怎样的酸涩,只有他这个当爸爸的最清楚。 本来简白是留下穆绍然在这里吃饭的。 可是他这么懂事,看到季江然的样子似乎不高兴似的。就说:“奶奶,我不吃饭了,我妈妈在酒店里等着我呢,我们晚上的航班,我就先走了。你们年纪大了,要保重身体。”他行了一个礼:“今天突然就过来,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先走了。” 简白一时难过,转过头抹眼泪。 刚刚听到穆绍然讲自己的身世,觉得怪可怜的一个孩子。自从有意识开始就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都是跟妈妈生活在一起,却又这么懂事。 而且说到他的妈妈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说穆小西是个很好的女人。这个没有人教他,他却从来都这么以为。 季铭忆叹口气,拦不住,就让管家派车送穆绍然回酒店。将茶几上那些食物都打包给他带回去。 而季江然站在那里木了一样不能动弹。 穆绍然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说:“叔叔,我和穆小西今天晚上就离开了。谢谢你在京都的时候帮了我,以后不会再见面了,所以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血脉亲情的斩断,只削一句话的事。 穆绍然一无返顾的走出去。 季江然只觉得心痛,那种撕扯似的痛触让他额头上生了汗,脸色也越来越白…… 最后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从床上挣扎着起来,慌乱的下床找拖鞋。 简白本来在床边照顾他,看到他才醒来就要下床,拦着他:“江然,你要做什么?想拿什么东西?妈拿给你。” 季江然不说话,脸还是那么白。他是想抓住某样东西,做梦都想抓住,拼命的抓住……可是,当懂得许多东西的时候,慢慢的就想要放手。 可是,忍住不伸手,却不能让自己不心痛,这个连他自己都办不到。 季江然只知道时间不早了,像穆绍然说的,以后再不会见面了,再也不会打扰他……从自己的儿子口中听到那样的话他很难过,宛如锥心。 穆绍然之所以去老宅,在他看来就是去跟季家做一场诀别。穆西带着他远走高飞,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他总要看一看自己的爷爷奶奶什么样。 季江然还是慌张的下了床,拿上外套就往外奔。 去酒店的时候说他们已经退房了,拖着行李箱刚刚走出去,一定是离开了。 他让司机开车去机场。 季江然想着追上去,看一眼,远远的只看最后一眼…… 司机将车门打开,季江然忽然怔在那里。 穆绍然有一些失望,他从季家出来的时候,季江然都没有追出来。他想,或许季江然真的不爱他们了,更不想跟他们生活在一起。 “穆小西,你别傻了。他根本就不爱我们,我们还是离开吧。” 穆西一手拖着行李箱,她还有遐想,所以不想走。女人就是这样傻又这样真,即便被伤害一万次,在那个深爱的人面前永远也只是被动。 时至今日,她也没有那个自信说季江然是爱她的。看了穆绍然一眼:“你是他的亲儿子,他没道理不爱你。” 穆绍然过来拉上她的手,她几天没有吃饭了,能量不足,所有一双手冰冷。 “穆小西,没有他了,你还有我。我不会为了别人抛弃你……我们走吧,他要是还肯要我们,早就该追来了。我出来的时候,他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他一定觉得我们呆在这里很烦了,小西,你不要再被他骗了。” 穆西仿佛是吸着鼻子说:“我不能让你没有爸爸,其他的小朋友都有。” “我跟其他的小朋友不一样。”穆绍然吼起来:“我不需要爸爸,我的生命里只要有妈妈就可以了。” 他一定是在骗人,这世上哪有孩子只需有一个妈妈就能心满意足。而穆绍然这样心高气傲的孩子,一定比别人更贪婪,只是足够隐忍罢了。 “你是男孩子,要跟爸爸生活在一起比较好。如果他只是不想要我了,那你就跟着他一起过,我自己离开。” 穆绍然一下扑到她的怀里抱住她。 紧紧抓住她的衣服,从来没有这样慌张过:“穆小西,我不能没有你……是,我很羡慕其他小朋友,我虽然很想要一个爸爸,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穆西抱着她抽搐:“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连一个爸爸都不能给你找来。” 想一想,这一辈子还有什么不能给他呢?也只是一个爸爸。 商量他:“绍然,我们不要走了,再等一等好不好?你爸爸兴许想明白了,就会来找我们呢……他一定是爱你的……而我也就爱过他一个人,小包子,在某些事情上有的时候我真的想勇敢的面对一下,不想就这么错过去。” 她什么时候肯这样低姿态?穆绍然拿她没办法,无论如何穆西不肯走,他们只得回酒店。可是才走两步穆西就摇摇欲坠。她无力的说:“绍然,我头好晕……” 穆绍然伸手扶她,可是重量悬殊,穆西已经轰然倒下。 却跌进一个怀抱里,季江然喊出声:“小西……” 让司机将车开过来送她去医院,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可行,便让司机去开房,再将医生叫过来。 季江然抱着穆西上楼,穆绍然乖乖的跟在身后。 他吓坏了,她的手脚冰冷,躺在他的怀里软软的。 穆绍然看他憋得眼眶都要红了,叹口气:“穆小西饿晕了,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自打来这里,你不理她,她就不肯吃东西……”他缩在角落里默默的说:“穆小西从来不曾这样软弱过,这些天她很难过。如果你觉得是我不够好,那你留下穆小西,我就走得远远的……如果没有你,穆小西就死了……” 季江然跟她头碰头,眼角的泪滑下来,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嗓音片刻即已哽咽:“你怎么那么傻……我那样辜负你,你还是要犯傻……我就是想让你活着,才非得赶你走,你那么聪明,为什么就想不明白呢……” 非要剜下他的心是不是? 医生是季江然的老朋友,看到穆西之后惊怔不已。好在穆西没有事,各项指标都正常,只要打点滴补充一下体能,很快就能醒过来。 季江然将人送出去,自然将一切都交代妥当了。 老医生只会当自己做恶梦,或许干脆以为自己见鬼了,也不会说出去。 季江然一进来,穆绍然拉上他的衣角,他说:“你要是觉得有我是件麻烦的事情,我现在就离开。你要对穆小西好一点儿,她是真的爱你的。这些年她很想你,你别问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他拖着行李箱要离开。 季江然一伸手抓住他的衣领:“你要去哪儿?” 穆绍然的硬脾气立刻就表现出来了:“我要一个人去流浪,只要你以后对穆小西好好的。” “你走了,她能好吗?我还有好吗?”上次不过不小心将他的胳膊拧变色,穆西跳起来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这回要知道穆绍然提着行李箱浪迹天涯了,她会要了他的命。“乖,老实呆一会儿,别给爸爸添乱了。” 他心烦意乱,竟不知道怎么做才叫好。 可是穆绍然坚持要走,他只得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他,一只膝盖沉到地板上。 “绍然,是爸爸不好,我不嫌弃你,只是大人的许多事情你还不明白……爸爸不是不爱你,也不是不爱穆小西……” 不要说一个四岁多的孝子不懂,穆小西不懂,他也不懂。他们通通在一个迷局里转啊转,想不明白到底要何去何去。 他是用生命爱着穆小西的,那种滋味到底怎么样他很知道。所以,他便不希望穆西同样用生命来爱他。曾经他要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生是他的人,即便是死,也仅能碎在他的怀里,他咬牙切齿的这样想了许多个年头。哪怕是她的下辈子,下下辈子……他都不想放过,他就是这样霸道的一个人。 可是,当穆西不顾一切将他推开的时候。季江然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情,她为了爱他,到底承受怎样的凶险? 穆西就是这样果敢的人,她是拿生命做赌注来爱他的。而她又那样聪明,一定预料到了结果。当她跑来问他,问他愿不愿意跟他们一起生活,问他会不会对穆绍然好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拿全部的幸福来下赌,却是做着全盘皆输的打算,她也从来都输得起。 可是,这一次他跟她玩不起。 季江然怕了,怕得瑟瑟发抖。忽然没了当年的心高气傲,年轻气盛,凡事都敢冒险。却不想再拿她来冒险,他想她好好的,哪怕他得不到,也想要她好好的活着,和穆绍然平静的生活在世界上的某一处。他可以承受相思之苦一辈子,却再经受不起半点儿的天人永隔,那样会让他的生命变得一点儿生机和希望都没有,他受够了。 到现在他允许爱的天秤失衡,以前说的通通都不作数。穆西可以少爱他一点,不用那么全心全意,只要他是全心全意爱她的就好。他不会变心,不会出gui,这些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做的很好。 季江然有一种呜咽的冲动,也是压抑得太久,突然像爆发的山洪。可是当着穆绍然的面,他仅是眼眶越来越红。 穆绍然觉出他在颤抖,伸手过来拍一拍他的背:“穆小西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她什么都不在乎。她说人有的时候一定要勇敢,否则失去了,就一定会很后悔……” 季江然那滴眼泪到底当着儿子的面跌落下来。 他是不在乎自己好不好的,只要穆西能好好的活着。正如他可以跟她呼吸同一片空气,却不能容忍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 可是,不好的过一辈子,那样漫长,有什么好?即便幸福很短,可是是笑着的,又有什么不好? 季江然转身回卧室,穆西还打着点滴,他小心的将她抱在怀里。 他的身体是暖的,一点一点的温暖她。这个女人是他一辈子都想要的!做梦都想她,没有一时片刻真的想要背弃她。想起那句话,再不相爱就老了。如果最后的最后他们都赌输了,他一定会陪着她。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会永远的陪着她。 八点多的时候穆西醒来了。 穆绍然把头伸过来:“穆小西,你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穆西张了张嘴:“我想喝水。” 穆绍然趴在那里没动弹,一杯水已经被人端了过来。 季江然坐到床边将她抱起来,针早已经拔掉了,她睡着的时候一点儿没有察觉。季江然把杯沿凑到她的嘴边,让她把嘴张开。 穆西定定的看着他:“怎么是你?” “怎么不会是我?”告诉她:“张嘴。” 穆西渴得像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张开嘴,含住杯沿,把一杯水喝下去。空洞的胃收缩了一下贪婪的被吸食,正如她贪恋他身上的味道。 季江然抬起指腹擦了下她的嘴角,淡淡说:“前几顿只能喝粥,不能吃其他东西,你自己作的,忍着吧。” 穆西靠到床头上。 季江然摸了摸穆绍然的小脑袋:“儿子,去外面看一会儿电视,爸爸跟妈妈有话说。” 穆绍然乖乖的出门。 穆西扬起头来看他,想问他:你想跟我说什么?还是那些劝我离开的话么? 季江然已经倾身凑近来,额头相抵,呼吸相距可闻。他的身上有清淡的香气,他一直只用同一种香水牌子,到现在都没有变,是她喜欢的味道。 他说:“穆小西,你真的不打算要命了是不是?即便不要命,也要跟我在一起?” 穆西揪住他的衬衣领子,觉得自己的决心他该看得出。 “是啊,我本来就是亡命之徒,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我不要命了……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季江然蓦然站起身,深邃的眸光中划过痛触,只觉得和流星一样快。 灼灼的盯紧她,却不着一语。 穆西缓和性的笑笑:“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不过就是跟你开玩笑,跟你在一起就会没有命吗?当年我诈死的事以你的实力一定可以搞定的吧。连牢都不用坐是不是,还说什么死。”她抬起头来:“我和绍然还可以像以前那样生活,只要你在我们身边就好了。其实我没想给你找什么麻烦,你还是可以对世人说我们不在了,做秘密夫妻好了。” 她一定不敢光天化日的,即便四年前a城发生的那些事季江然可以帮她一笔揭过去。 “基地呢?你的组织会放过你?” 穆西仍旧语态轻松:“就算当年我将资料传输给他们,他们也不知道顾浅凝就是基地成员,有什么好害怕的。”她这样说,简直毫无顾虑。 季江然的心却针扎一般的疼起来,她果然就是这样傻,明知道是火,还是飞蛾一般扑过来。已然做好了粉身碎骨,挫骨扬灰的准备。所以她才会问他,会不会对穆绍然很好。她就是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会不在了,所以穆绍然的世界里一定只有爸爸,所以她要听到他的允诺,好让她放心的把儿子带回来交给他。 季江然也是怕的,就怕她得到了承诺,觉得足可以安心的时候,就会像这样犯傻。他怕的不得了,只能一伸手推开她,重重的,彼岸是幸,带着儿子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命运是浪涛,苍海桑田之后,他们又被席卷到一起,她那样决绝,在他终于学会什么是对她好的时候,反倒靠上来不再走了。老天阴晴不定,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 有些事情他一辈子没打算说出来,那是她的伤疤,也是他的,撕开了,会让所有人疼。仿佛是对前尘旧事一一对质。 那些惨痛的过往,垂死的挣扎,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承受。 季江然盯紧她,几乎是一字一句:“穆小西,你的身体是顾浅凝的吧?你身上流着顾浅凝的血液对不对?” 穆西摒佐吸望着他:“你什么意思?我是灵魂穿越,当然是那样。” 季江然手掌攥紧,那些惊心动魄的东西涌上来,仿佛整个世界大雨滂沱。 他的喉结动了动:“顾浅凝的血液是a型,不是rh阴性血。顾浅凝同胞姐姐的血型才是……和我一样的rh阴性血……” 穆西深深吸着气,最后呼吸还是紊乱起来。连她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又急又快,好像立刻就会从自己的胸腔里跳出来。 “季江然,你说的什么?” 季江然声音暗哑,望着她,一字一顿:“你们的组织那么严密,竟然露下这一点,真是让人没想到。顾浅凝的确是重生了……她死了,却来了一个更加精彩的顾浅凝,帮她扭转乾坤,帮她恩仇快意,帮她扬眉吐气,不是重生了是什么?可是,即便有一样的面孔又怎么?你不是顾浅凝呢。你是基地派到季江影身边的间谍,顾浅凝死了,你就以她的身份来到他身边。你也不是那五个牺牲掉的特工里的林轻舞,的确是有那个女人,最后也的确自行了断了。可你不是她,你是当时的地区监察员穆西……你们部队里的高级特工。” 她可以骗过季江影,却骗不了他。这个女人是谁,他一早就已经知道了。 所以她偏执,她隐忍,为了信仰她不顾一切,一心只想回到基地……他通通都了解。一个不曾为信仰献出过生命的女人,又哪里知道什么倦怠,更加不会向往什么平静安稳的生活。他们金戈铁马,铮铮铁骨,信仰是他们生的希望,死的夙愿。这一回她的终极目标就是查清季江影…… 穆西的心里彻底生出一丝寒凉。她早就知道季江然聪明,洞察一个人,几乎是他与生俱来的本事。却不想,他连这个也猜到了。他是幽魂,是魔鬼,来自九重地狱。 她茫然的看着他:“季江然……” 季江然走近一步,修指挑起她的下巴,她们姐妹果然有一模一样的面孔。这一场身份的互换,铸就了两个人的消亡与新生。 一个死去了,却更凶悍的卷土重来,玩转整个豪门,十足的悍女重生。一个还活着,那个冷硬的特工小姐却不见了,信仰不等磨灭,被她硬生生的揉碎。在他看来这是化茧成蝶,她由一只食人的妖精变成了一个女人。 “你最早的计划一定是要勾yin季江影,让他爱上你的对不对?只是没想到我会搅和进来,全身心的霸占你。可是没有影响到你的任务,所以你就将计就计。若说这是一出戏,实则都是你一个人编排的,每一步都是一个重生者该走的路,不突兀,没破绽,最后季江影就真的死在你的手上。看似消息是上官纪东帮你传输过去的,其实你用这些手段只是为了隐匿自己的身份,你一定有专门的渠道和组织联系,任何信息随时都能传输过去对不对?所以他们绝对信任你,连你对我的包庇,他们也信。如果是一个匿名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信任度?那么多次,你不是逃不掉,你只是在同我耍花枪,说到底最后的赢家不是我,是你!你游离在我和季江影的向边铤而走险,你分明知道我们两个都是爱你的,只要我们不窥破你的间谍身份,就一定不舍得杀你,事情证明,你的确是个素质精良的特工,你算准了。” 季江影没能逃出生天。 穆西女特工的任务完成了,按着她最初的计划,一定该要回基地了。只是她没想到会被他算计,怀上孩子。 穆西那时候不忍心杀掉这个孩子,又发现自己在这场博弈中失了真心。是打算将孩子生下来留给他的,而她只身回基地。 可是,没能够。 最后她不再放心将孩子交给他,前路又本来就是无望的。不能给他,也不能带在身边,即便生下穆绍然,也仅有被迫分离的一条路可以走。穆西那时候的绝望灭顶压下,硬生生将她逼到绝路上。 唯有一死。 那些遥远而深刻的记忆从心底里涌出,挥舞着狰狞的爪牙扑面而来。仿佛一下子擒住人的脖颈和心脏,处处皆是要害。 穆西真的没想到季江然能将那些隐晦至不见光的东西娓娓道来,那样多的前尘往事,好像他都一幕幕看过。 他的声音略显急促,回忆到自己亦不愿想起的部分,就如一柄利剑刺穿胸膛。 “你当时是真的想用死来报复我,只是连你也没料到,最后竟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连孩子也顺利的生了下来。当时将你推进手术室的医生我不熟悉,那样紧急的情况我晕倒了,没有时间打点。而你却能在这个空隙里运作一切。我想那个医生一定也是你们基地里的人。当时你顶替顾浅凝重新活过来,一定就是那个人一起运作的结果。当时顾浅凝也是被送到那家医院……四年前我看到的那俱尸体不是你的,就只能是真的顾浅凝了……”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 (133)他是我杀的(重要) 顾浅凝死了,尸体却被完好的保存着,他们从来都是计划周全,什么时候会用到说不定,就在那家医院里一直保留着……最后就真的用到了。 四年前,穆西和穆绍然被转送他处,顾浅凝的尸体被处理之后推出来,恰到好处的掩盖了这一切。 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顾浅凝的尸首被火化后安葬,从此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了顾浅凝。那个叫做顾浅凝的女人,彻底消失了。 而顾夫人时常去祭拜的……那个沉睡在石碑下的女人就是她的女儿顾浅凝没有错。而如今季江然面前的这个有着相同面孔的女人,则是她的另外一个女儿,基地的特工穆西。 穆西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他竟然猜得到,通通都猜得到……四年前那个将他推进手术室的医生的确是组织里的人。他们是整个计划里的一对搭档,穆西那之前曾在一次任伤中救过他的命,所以最后她生下孩子不愿舍弃,含泪哀求的时候,他才愿意帮她。 从此她成了一个背弃组织的叛徒,而他将她的‘死讯’传达给基地。穆西从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在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的。 医生不是没有提醒过她。 “就算你逃出去了,如果一旦让组织知道你还活着,你一定会被抓回去接受处置,一定没法再活命。” 警告许多年来天天在她耳畔回荡,仿佛咒语,纠缠着她,叫她透不过气来。穆西不敢忘,不能忘记,忘了就会尸骨无存,忘了就会万劫不复。她每天看着儿子,都暗暗的告诫自己,一定要将自己藏好了,不能被任何一个熟悉的人发现……她知道,一个叛徒是没有好下场的。不见得就会比季江影好,所以那些年她拼尽了力气要将自己藏起来,只怕有朝一日自己死掉了,只剩下穆绍然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不是贼,却要躲起来过日子。 可是天意弄人,薄云易出现了,季江然也出现了……然后源源不断的人都要出现了。她怎么可能不怕?又怎么可能不想逃?她不是多怕死,只知道自己不能没有穆绍然,而穆绍然也不能没有妈妈。她为了儿子,愿意一辈子见不得光,像只过街老鼠似的活着。再多的阴郁和潮湿,她都不觉得有什么,那种和穆绍然紧紧依偎的感觉,足以让她感觉到温暖。 她就是为了生下这个孩子背弃组织,让信仰变成一把最狰狞锋利的利剑,插在身体里,哪怕是万剑穿心的痛触。可是,为他生下这个孩子,她不觉得后悔。她就是这样一无返顾的爱了一个人,才将自己揉碎…… 穆西咬着唇齿,那笑容紧紧维系,若有若无,就是不让自己掉下泪来。 她不后悔,所以有什么好哭的?! 季江然还是伸手过来抚上她的眉梢眼角,他要仔细的看清她,看清这个女人这些年为了他到底受了多少委屈,走过怎样长的一段辛苦路。 即便她只言片语都不说给他听,他也能想得一清二楚。所以,他才想要放手让她离开。季江然终于学会,将她揉碎在怀里,算什么爱?爱一个人就是要看她生活的好,只要她还完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比什么都好。 是他混帐,才一心想要将她抓回来。他再有指手摭天的本事,却很难与一个国际组织相抗衡。他何德何能,在拥有她那么多的偏爱之后,还要置她的安危不顾,将她带在身边冒险? 季江然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强者,只那一晚穆西用力推开她,他一下认请楚。一直以来,是这个女人用性命在爱他,她为他舍弃的,却足够他用整条命来还。 他伸手将她胸口的扣子打开,一颗,两颗……顾浅凝按住他的手,四年之后,她还从未在白天在他面前赤身裸体,他也一次没在阳光下这样看着她……季江然扯开她的手,将吻烙在她的眉眼间安抚,还是一颗一颗的打开,她的胸口不再平滑,一道狰狞的疤痕,即便长平了棱角,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十分明显。 季江然倾身吻上去,眼泪便不可遏制的往下滑。 他哽咽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是我对不起你……这个伤疤也是当年留下的对不对?疼不疼?” 穆西伸手抱住他,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微微含着笑,依稀是高兴的模样,只是摇了摇头:“不疼。” 怎么会不疼? 当年生孩子的时候,医生的手术刀冷硬的剜在她的心口上。那里面也有一颗感温定位仪,她要做个叛徒逃出去,就得先跟组织断掉联系。其实当年所有的一切不过就是掩人耳目,像季江然说的那样,只是不想让人看穿她是个间谍。当初组织追踪到季江影,不是上官小小的手机起了作用。是她的身体里本来就有一个定位仪,季江影自然不会知道。 好了,感温定位仪取出来了,而她还活着。她想,这或许就是天意,她一定得带着儿子离开。 季江然细细的舔舐那道伤疤,似要将它的样子烙到自己的心里去。那一晚他抚着她的身体,就感觉到胸口的不平。只是黑暗中他看不到,却隐隐可以想到一些什么。 穆西捧起他的脸,注视着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顾浅凝的?给你输过血之后吗?” 季江然轻轻叹了口气:“不是,早在那之前很早。” “很早?”穆西不可思议的睁大眼,想不出有多早。 季江然已经说:“你顶替顾浅凝第一次跟我上床……”他哽了一下,看她的眼神近乎贪恋:“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她了,可那时我只知道你不是她,也不知道你是基地派来的特工……”他轻轻吻在她的鬓角,呢喃一般:“那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许多年前在岛上,我们发生关系的时候我就知道你长什么样子。那时候你睡着了,我用手机照过你的脸,看了很久,就记下了。可是醒来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你了,我一直在找你,直到碰到顾浅凝,你们有一样的脸孔,我以为她是你……” 他欣喜若狂。 酒吧迷离的灯影中季江然看到顾浅凝,恍惚得跟做梦一样,想都没想的走过去,是沿着相思铺砌的道路,自然而然走到顾浅凝的身边,对她伸出手来……他也在顾浅凝的目光中看到茫然的迷醉,仿佛贪恋已久。那时候却不知那个女人是爱着季江影的,只因为他们有相似的眉目。阴差阳错的认错了人,便一心以为是自己许久以来一直要寻找的人。找了那么久,找累了,也找到了,于是满眼的繁花灿烂。现在想想,那时的时光是单纯的。他痴了一般对一个女人着迷,跟所有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她不是,季江然也是碰了之后才觉察,那个女人怎么可能还是第一次……他觉得烦躁,很快便离开了。只是他太想念那个女人,那些年他着了魔似的思念那个岛上的女人,那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所有懵懂,奇异和神秘都是在那个女人身上得到的,那么多对于女人的遐想,全部是在她的身上找到答案。从那一晚之后,他就像中了毒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记不得在哪里见过,说漫漫红尘之中,总有令你心仪的脸孔,不知何时出现在你的生命里……而季江然盯着那个睡在他臂弯中的女人,只是忍不住的唇角弯起,觉得她这样动人心弦,又仿佛来得恰到好处。他不早不晚可以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她就出现了,刹那芳华,他沦陷其中,一辈子陷在她的温柔乡里再爬不上来。那一晚的她,即便冷漠又不羁,仍是风情万种,让他爱得天翻地覆。 真的像一只妖精,尖牙利爪又风华万千。 顾浅凝不是她,可是她们有一样的面孔…… 他喝多了酒,再去找上顾浅凝,只是看着那张相同的脸,就以为是她。可那终归不是,他不亲吻她,甚至没有热切……直到有一天,情欲像张开血盆大口那样吞噬他,而他满足得几乎叹息出声,赫然发现那个女人就已经不再是顾浅凝了,他知道,是她来了。 穆西看他陷入回忆。 那段日子他和顾浅凝什么样,她也隐隐知道一些,顾浅凝的日记中记载着与他相关的部分。 那些抱怨和心冷,现在闭上眼睛还能想起来。顾浅凝在日记中提到,这个男人是薄情的,他下意识的弄疼她,从不肯亲吻她,即便躺着也只是背对她,并不在她那里留宿……顾浅凝想,自己不过就是这个男人许多玩物中的一个,还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日记中还说,季江然曾憎恶她那张脸皮,恶狠狠的要将它撕下来。他说:“你顶着这张脸让我觉得恶心,你不配。” 顾浅凝只是不明白,她生来就长这个模样,有什么不配? 想到那时候,季江然笑着,凝视她的眼睛:“宫娥不识中书令,借问谁家美少年……你怎么这么糊涂,明明跟我睡过觉,却不认得我是谁。那时候我是想讲这个故事给你听,如果你肯留下来……” 可是,她不肯。他们基地的特工就像一群偏执的疯子,信仰比命大。可也就是这个疯子,最后抛弃了信仰,为他生下一个孩子。 信仰再怎么比天大,却没能大过对他的爱。 季江然怎么可能不懂她,不怜她? 穆西抓着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被她像救命的稻草一样紧紧的抓着。她以为他将真相说出来,是要怒火中烧,怨恨她的欺骗,所以才想要伸出手来狠狠的将她推出去。 可是季江然这样紧紧的抱着她,他衬衣的衣料蹭着她光滑的皮肤,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可以感受他的体温。方觉得这样暖,他心平气和,眉眼间只是疼惜。 还有懊悔。 是的,季江然怕旧事重提,就是怕自己灵魂深处的那份懊悔。就像一个狰狞的口子,连他都胆怯撕开来看。 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仿佛阎罗殿前的拷问与鞭笞。“你一定好奇,我是什么时候查出你的身份,在我利用安子析收购华宇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你做什么的了。我将华宇收购,让它成为东帝的一部分,就是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只怕放在季江影的手里,你会查出什么。华宇有世界领先的信息科技,当初我们处心积虑从顾家得到华宇,就是看重了它的领先地位。与基地相抗衡,我们一定要有过硬的信息设备,华宇是我们一早盯上的目标,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失去。” 穆西静静的看着他,原来那么早他就已经看破玄机。却不惊不诧,他看破的东西太多太多,永远都是这样匪夷所思。挟着雷霆万钧,像季江影说过的,防不胜防。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又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不告诉季江影……那样,他或许就不会死。” 宛如一道闪道划闪而过,瞬间凌厉地将他劈中。 季江然忽然觉得痛楚万分,就要无法呼吸了。他紧紧钳制她的肩膀,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了。 才艰难的吐字:“我是没有告诉他,这一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是我大哥……若说有一个人在演戏,不是他,也不是你,那个作秀的人是我。我明明知道你是基地派来的间谍,却只字未提。连我对你的情愫也只是循序渐进,并不敢露出破绽让他知道我曾经遇见过你。他那样精明的人,即便这样,还是觉察出我是在设一道网捕获你,不过他一直不明朗的,就是你是我许多年前第一眼看中的女人。否则你没有逃生的余地,他真的会杀掉你……” 那眼泪还是大颗大颗的流下来,一颗一颗像子弹一样打在她的身上,滚烫的,而他只肖片刻泣不成声,是真的痛彻心扉。“可我却没想到,你会真的要了我大哥的命,那么快,我还来不及挽救他……是我亲手杀死了我大哥,那个罪孽深重的人一直是我……呜……我明知道你是一柄利仞,却眼睁睁的看着你重重的将他劈开。我没想到你出手那样快,我以为保全了你,我可以再想办法挽救我大哥,可是我没能够……” 穆西彻底惨白了一张脸,刹那间跟纸一样白。心狠狠的纠结抽搐,看他匍匐在自己的怀里痛哭流涕,像个小孩子。这些年过去了,他心中的愧疚与不安仍旧如影随形,一丝一毫不曾泯灭,只怕一辈子都不能好过。 他最敬爱珍重的大哥,最不可分离的手足亲情,因为一个女人,最后断送在他的手上。季江然一定将这笔血债记到了自己的头上。他那样愧对自己的家人,一辈子无力偿还。 是他联合她一起,将他从小到大最亲近的人杀掉了。他心中有怎样的痛触,她怎么能体会? 穆西只觉得鼻骨酸透,那眼泪肆无忌惮的淌下来,抱着他的手臂颤起来,瞬间气息羸弱。 天哪,四前之前她到底做了什么? 季江然一定跟那些人没有什么的,他不是让她难过,他只是不能让自己好过。她不痛快了,他只会更加的不痛快。季江影睡在冰冷的石碑下面,他有什么道理睡在心爱女人的温床上? 他不归家,他胡闹,他买醉,他冷落她……他一定比谁都感觉痛苦,可在他看来,再多的痛苦都是他应得的。他大哥死了,他有什么脸面好好的活着?他不想这样折磨自己,也不想折磨她,可是停不下,停下了只会让人生不如死。 然而,他的五脏六腑已经被残忍凌厉的切开了,流血不止,痛不可遏,最后她还是给他血淋淋的添上了一笔,带着他的孩子去死,只是为了让他后悔一辈子。 穆西咬破了自己的唇齿,血液腥咸,有一种呕吐的冲动,她从没这样厌恶过自己的钢硬与凌厉。切碎了他的一颗心,残忍至极,却不知晓。 季江影的确怀疑过,他就曾在茶楼里对她说,说季江然打一开始,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算计,这一步他竟能看得出。难怪季江然从头至尾若无其事,小心意意的防备,直到最后都没有泄露,两人就是许久之前在岛上一夜缠绵的人。她只以为是路人甲,遇上了,泼皮无赖一样的男人。 他们都是知头醒尾的人精,季江然为了保全她,演一出戏,实则是给季江影看。那样的天衣无缝,季江影仍能看出他是在设一个局,他知道那是一个圈套,只以为是网她入局,却不知道那戏是做给他看。 算起来,阴谋诡计,是季江然技高一筹。 如果不是他,她这个女魔头一定无法完成任务,早已出师未捷身先死。 难怪他恨透了自己,四年前无论如何不肯让自己好过! 穆西哭的厉害,只觉得对不起他,如果那时候她可以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告诉他不要那么怕,也不要那么难过…… 她到底哽咽着问他:“你恨不恨我?” 是了,他说过的,终有一天他要将这些事情一一的说出来给她听。 季江然的回答有微许苦触:“我更恨我自己,一直以来最恨我……恨我害死了我大哥,也恨我那样爱你。” 他果然恨她也爱她呢。 穆西在心里静静的想,抱着他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背。 简白给吴胜超打电话,可是吴胜超不知道季江然去哪里了。她又打给司机,同样只是打不通。 最后急得在客厅里打转转。 季铭忆过来抚上她的肩膀:“行了,不会有什么事情,江然又不是小孩子了。时间不早了,你也上去休息吧。” “我怎么睡得着觉,江然出去之前晕倒了,你也不是没看到。”简白郁闷得直按额头:“早就让他去医院查一查,他就是不肯听,天天说工作忙,工作忙……你看看他,正是年轻体壮的时候,动不动就心脏抽搐,疼得晕过去,这哪里是什么好现象。”她也捂上自己的心口:“我就这一个儿子了,他一定得好好的……” 季铭忆掺着她上楼,安抚性的说:“你放心吧,一定没什么大事。明天他回家了,我亲自跟他说,让他马上去医院做个体检,好让你放心。” “你可别忘记了。” 这一回穆绍然没有去听墙角,只是时间很晚了,季江然再从没穆小西的房间里出来,他就自己回房间里睡了。 季江然也睡了,枕在穆西的腿上,紧紧扣着她一只手,本来还在讲着话,声音越来越小,语速也越发缓慢,竟然睡着了。只是睡梦中俊眉蹙起,被她伸手抚平。 穆西坐在那里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许多年前她不懂他。看到的,只是他的奸诈,阴险,层出不穷的算计,还有那些风流韵事……她爱上他的时候,最感觉无可奈何。不得不承认一句话,爱上一个人没办法,哪怕明知道他的不好,仍旧只是爱他。 当年她那样“不要脸”的爱着他,并不觉得他比流氓或者杀人犯好。不过就是一个一身名牌,表面光鲜靓丽的败类。 原来,他不是。他可以为了一个心爱的女人做傻事,比一般的男人都要用心努力,像个偏执狂。而且他重情重义,还有头脑灵光……那些不好,原来都那么好。 穆西抱着他,就想,这一场赌注即便全盘皆输也是值得的。 她的眼泪砸到他的脸上,所以把他惊醒了。穆西自己也意识到,连忙抬手去擦。 那手被他攥紧到掌心里,迷离着眼睛看她:“我还以为下雨了,原来是你哭了。”将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啃噬,痒痒的,酥麻入骨,他的声音温柔:“哭什么?嗯?” 穆西推了他一把:“傻子。” 季江然微微的弯起唇角,要笑不笑。伸手拉着她躺下,把她抱到怀里来。一侧手臂从她的脖颈穿过去,邪气的动了下唇角:“我说特工小姐,能不能把衣服脱了睡。” 穆西瞪了他一眼,还是伸手去除身上的衣服。而他还西装革履的躺在那里,她扭过头来:“你不睡觉?一会儿还要走吗?” 季江然只是笑:“你是希望我留下,还是希望我离开?” 穆西那样听话,乖乖的将衣服都脱了,光裸的过来缠住他,倒是让季江然怔了下。 “当然是留下来。” 她的手臂细腻柔软,仿佛上等的瓷器,身上也是,只会更加光滑。过来缠到他的腰上,在他胸口像猫一样蹭了两下:“你把衣服脱了睡吧。” 季江然定定的看着她,瞳色一点点加深,没有情欲,只是深沉的不得了。 “穆小西,你知道你决定跟我在一起的结果是什么吗?你确定自己充分的想过?” 百分之九十九是会丢掉性命,不暴露她的存在还好,可以幸存一段时间,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但只能是秘密夫妻,跟地下情人那样。却也不能忽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最后一定会被发现,季江然这样的人说不上什么时候背后就跟着长焦距。怎么可能窥探不出他金屋藏娇? 这些都是她以前最害怕的,却也是季江然现在最顾虑不安的,是他们努力推开彼此的最大症结所在。 季江然修指挑起她的下巴,盯紧她,又补了一句:“以前我觉得自己可以护你周全,现在我仍旧会拿命来护你,可是我担心自己的力量不够强大,我怕你到我身边来,仍旧只是涉险。” 穆西抓着他的手指,像小孩子那样。 “爱情本来就是大冒险,我不害怕。我想过了,结果怎么样都不算太糟。我爱你,为什么不跟你生活在一起呢?一个人跑一辈子,就算活下来了,可是不快乐有什么好?跟你在一起,哪怕一天都会很幸福,即便死了,有什么不好?而且这样包子可以同时有爸爸有妈妈,不论时间或长或短,有一天赚一天,总比没有要好。就算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我们都无能为力,最后我被组织带回去。他不是还有你吗?跟着我逃一辈子也只有一个亲人,所以怎么算包子都不亏。他是男孩子,就该跟你生活在一起,你不怕他一直跟着我被我带成娘娘腔?” 季江然喉结明显动了动,只能叫她的名字:“小西……”他将她抱紧:“我何德何能,要你这样爱我?” 他长大了,这不是以前那个季江然会说的话,他没有惧怕,所向披靡,掠夺式的霸占世间一切他喜欢的东西。 可是,现在他懂得过份的占有是摧残。懂得最难消受美人恩。 穆西扬起下巴:“是我对你不够好……”她埋首进他的怀里:“季江然,这些年我很想你。把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你有多想我?” “很想你,很想你,很想你,很想你……”她又说:“做梦都会想,吃东西会想,走路会想,看到绍然的时候更会想……” 季江然说:“我也是,想疯了你……” 他说:“这些年我最害怕睡不到天亮就醒来,我常常会梦到我大哥,梦到向我来索命。还会梦到你带着绍然离开我……夜里太安静了,我觉得很害怕……” 穆西说:“不要想了……”伸手解他衬衣的扣子。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这个时候也不想矫揉造作,喜欢他的碰触,觉得自己很想他。来咬他的耳朵,感觉他的身体一震,娇笑了一声:“你想不想我?” 季江然不说想,也不说不想,只是提醒她:“你几天没吃东西了。” 穆西大大方方的去解他的皮带:“不要紧。” 季江然按住她的手:“穆小西……” “你不想?” 季江然动了下唇角,像是苦笑,覆上来亲吻她。 “想……” 怎么不想,做梦都想,不知道他有多想她。 最最兴奋的时刻,他吻着她胸口的疤痕。还说很美,在他看来比任何精致的纹身都要看好。 穆西问他:“你还会不会把和我小包子赶走?你看这样有多好……” 他可以在自己的床上捣点儿小乱,分明就满足的不得了。 季江然声音沙哑:“穆小西,你这是诱惑我?” 穆西咬着下嘴唇,伸手轻抚他的脸颊,看他发梢晶莹剔透的水珠。 “是啊是啊,只要你不让我和包子离开。”她倒是什么都愿意的样子。 季江然看她吸气,笑出声来。 不好的事情就这样被揭过去。 可想而知,季江然上班迟到了。 电话关机,没有人叫他起床。而他们睡下得又实在太晚,天亮了,根本睁不开眼。 最的自己意识到要上班,一看时间实在很晚了。 穆西也醒来了,揉着眼睛:“要去上班?” 季江然给吴胜超打电话,让他将衣服送过来。挂断说:“上午十点有会,快来不及了。”他去洗漱,告诉她:“你起来干什么,再睡一会儿吧。” 清晨起床的时候又嘈杂起来,水声,剃须刀的嗡嗡声……而穆西躺在床上像回到了几年之前。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她竟然心满意足。 季江然动作很快,吴胜超一将衣服送来,眨眼收拾妥当。过来亲吻她:“乖,儿子的早餐我给点了,会送到客房来,你别管他了,睡醒后吃点儿东西,只能喝粥。晚上我过来接你们,去别墅住。” 他们就这样正式的开始同居生活。 季江然不爱听她这样说,说听起来跟情人似的,跟自己的老婆孩子一起生活,叫什么同居生活? 穆西笑着追问他:“那叫什么?” “过日子。” 他说过日子,那就是过日子,只不过是秘密的过日子。 中午季江然去上班的时候,穆西吃了很多,这几天她饿坏了,所以要补回来。 穆绍然看在一旁惊心动魄。 “穆小西,你这样吃不会有问题吧?不是说你只能喝粥,要一点点的增加食量吗?” 穆西白了他一眼:“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别人的胃受不了,我的胃就受得了……”又嘱咐他:“别跟你爸爸说。” 她分明是在上演苦肉计,绝食三天根本饿不死她,也不会晕倒,她是经受过高强度训练的人,以前不是没有几天不吃饭执行任务的时候,身体早就历练出来了。分明不想走,却拉着行李箱出来……穆绍然觉得她实在太阴险狡诈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去一趟老宅,他就会跑过来找我们?”他撇了一下嘴:“那出苦肉计演的我啊,可真够苦的。” 穆西眸子没抬:“因为他爱我们?” “你怎么知道他爱我们?” 穆西叹口气:“因为那天晚上我睡着了,你爸爸把我抱到房间之后偷亲我,还亲了很长时间。” 穆绍然的脸红了。 “穆小西,你的脸皮太厚了,这么私密的事你都说。” “你不是很想听么。” “谁说我想听?”小家伙扭捏了一下:“不过你要说,我就随便听听,反正闲着。” 上官小小直接坐电梯上来。 薄云易刚刚散了会从楼下上来,把文件夹子交给秘书。 “这个时间来做什么?” 上官小小说话之前先打量他,气色还是不错,眯起眼来:“怎么觉得你瘦了?” 薄云易哼笑:“报应呗,逍遥太多天了,回来工作堆得跟山似的。哥都几个晚上加班工作没休息了,能不瘦么。” 他这样说,她就信。也不多问,只笑嘻嘻的说:“活该,是你自己跑出去,怨得着谁。” 薄云易轻笑,抬腕看了一眼时间。 “吃饭还早,走,出去喝一杯咖啡。” 上官小小跟他说:“我之前相亲了,正试着谈一下。” “唔,好事啊。”薄云易放下杯子:“什么样的人?” “跟你一样的臭男人。” 薄云易似笑非笑:“臭男人也不一样,你家这个怎么个臭法?” 上官小小想了一下:“跟你一样的铜臭商人。” 薄云易骂她:“恶俗。自己不见到得就比我们好,还天天愣装文艺女青年,听说你要创立自己的品牌了,不是为了赚银子?感情妹妹这是在做福利事业?” “薄云易,你的嘴巴怎么还这么毒呢你?小你讨不到老婆。” 薄云易就抿起嘴角来笑,阳光灿烂的。 上官小小恍了一下神,还是觉得那笑能晃人的眼。 她的电话响起来。 是杨时风打来的:“小小,中午一起吃饭?有时间吗?” 上官小小的声音有一点儿大:“你又来京都了?” 之前两人一起吃过饭了,相亲第二天就一起去吃饭。上官小小开车带他去吃本地的特色,一顿饭两人吃了不少。之后又去看歌剧,还是上官小小提议去的,最后她在剧场里睡着了,头枕在杨时风的肩膀上,口水都流出来了,滴到他的西装外套上,晕出很深的痕迹。这是最丢脸的一件事…… 之后她就想,完了,完了,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找个人试一试,她就飞快地暴露自己不良品行。想着,他可能不会再想着联系她了。 果然,一从剧场里出来,他就说:“我公司有些事情急需处理,今天晚上就得回去,再联系吧。” 上官小小一边祝他一路顺风,一边想着,这是托词,还联系什么啊,这样的客套话她再听不出。翻译过来,就是,你太粗鄙恶俗了,口水流到我的西装上很恶心,我们算了。 算了就算了,之后几天真的没有再联系。忽然又打过电话来了,其实上官小小是考虑要不要将他的号码删掉的,以免哪一时群发短信,让他误以为是对他念念不忘。 上官小小惊的不得了,追着问:“你怎么回来了?” 杨时风微微的笑着:“你在这里,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你不是我女朋友么。” ‘你不是我女朋友么’,他说这话竟有几分好听,上官小小有一个刹那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就像以前和薄云易远隔重洋,闲暇的时候她打来电话,问他:“你想不想我?” 薄云易就那样似笑非笑的拉长音:“妹妹,我不想你想谁啊?” 她就有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薄云易眯起眼睛,低声的提醒她:“你这怀春的表情,清楚的写着花痴两字。” 上官小小瞪了他一眼,继续讲电话:“中午么?” “有时间吧?” 上官小小看了薄云易一眼:“有时间,你在哪里呢?我去找你。” 最后挂断电话,看到薄云易拿起西装外套要走人。 她说:“你要走了?” 薄云易弹她的脑袋:“你重色轻友,明显安排饭局甩了我,你当哥不识相啊?” 上官小小这个没脑的:“要不一起去吃吧。” “得了,没这恶趣味。”两人一起从咖啡馆里出来。 薄云易点着一根烟,叫住她:“谈恋爱了,多长点儿心眼,满大街都是跟我一样的坏男人。要学会保护自己,要是哪个混蛋敢欺负你,一定要告诉哥哥。你要是不幸遇上个好的,就好好把握住,是时候该把自己嫁了。”他走近来,伸手抚上她的眼角:“我都看到你的鱼尾纹了,一条一条的,再不嫁也真是个事。” 他在胡扯。 却让上官小小又笑又哭。忽然那么难过,他忘记了,一定是忘记了。其实在他们很小的时候,他是说过的,长大了要娶她过门。 她就是信了他小时候的话,所以才肯这么傻傻的等他。 薄云易伸出手来抱抱她:“你终于肯学聪明了,乖的不得了,这些年我总觉得是对不起你……可是欠债这种事,并不像钱财那样好清算,你是知道的。不过,什么时候受了委屈,转过身来看一眼,我都会站在那里,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上官小小心酸的走掉眼泪,只是拼命的点头。 薄云易把她擦干净:“别哭了,再哭漂亮的妆就花掉了,你不是要去见情郎?” 后来上官小小就在想,她和薄云易是命中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人,就和那些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人是一个道理。他们一定是哪一世触犯了天条,被罚到人间来受这种情感的煎熬。分明是对彼此很好的人,他跟她的想法也一样,不论别人怎么样,彼此的好是不会改变的,什么时候一回头,他们都说会永远站在那里。这样的坚守却只是得不到,不是命中注定的劫难是什么? (134)这就是幸福 让她想一想,那时候的薄云易是怎么说的。 上官小小跟其他的小朋友打架,都是一个军区大院里的人,最后打输了,她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是薄云易过去将她抱起来。他大她几岁,年少的时候就早长,已经是脚长手长,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那时候的上官小小也是个鬼灵精,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怪思想。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他:“是不是不漂亮就嫁不出去了?”于是她哭的更狠了。 薄云易就弯起手指帮她擦眼泪。 说:“不会,长大了我娶你吧。” 上官小小很快被他哄开心,小孩子有什么难过的事情,眨眼就忘记了。可是薄云易的那句话她却没有忘,漫不经心的就记了一辈子。 一辈子那样长,而一句话又那样短,可是一切都不打紧。只要有心,还是一字不露的记下来了。 上官小小喝多了。 吃中午饭的时候喝多了,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本来两个人吃火锅,上官小小觉得不点几罐啤酒,总觉得少一点儿什么。就说:“示意性的一个人喝一罐吧。”又问他:“这样不耽误你下午的工作吧?” 杨时风动了下嘴角:“我下午的工作就是陪你,喝几罐不耽误。” 上官小小说:“那好。” 就叫了几罐。 杨时风风度的为她打开一个。 之前上官小小喝的还很优雅,一口一口的喝,借着热腾腾的食物往下咽,啤酒是凉的,所以喝起来觉得很舒服。 不知不觉就喝多了,情绪便有一点儿失控。一开始的时候只是话多,那样多的心酸,一股脑的说出来,絮絮不停,最后越喝越多,越说也越多,说到小时候,说起整个军区大院,说起薄云易……便不可遏制地哭起来,噼里啪啦的掉眼泪,一口东西都吃不下去了。 她就是喝多了,所以脑子发热,才会将那些该不该的都说出来。因为觉得和薄云易不可能了,他们仿佛彻底做了诀别,她那么多年的单恋,在这里画上句点,不是不心酸,也不是不难过。还有那么多的舍不得,就像我们长久的喜欢一个事物,投入全部精力拼命的喜欢着,最后那个事物不存在了,或者离开了,你的心将有多空?何况是用大把的青春来爱着的一个人。 杨时风不说话,他是很好的听众,只沉默的倾听。眼睛里除了怜惜,没有鄙夷,嫌恶,或者其他让人不悦的情绪。 于是上官小小好像受到鼓舞,说得更加肆意。 一边说一边喝,可想而知,说得差不多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醉死了。 怎么回的酒店都不知道。 被什么人抱上车,而她八爪鱼似的缠着他,那人怎么撕扯她都扯不下,最后她大胆的吻了他,身体一前倾,就吻上了。两个人的嘴唇都是滚烫,慢慢的得到对方的回应,吻得如火如荼,如胶似漆…… 当然,这些都是上官小小酒醒之后隐约想起来的,那些纷乱的碎片残余一般凌乱的散落着,被她一点点的想起来,粘合成完整的画面……整个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郁闷的吐血,电话关机,门铃响了也不去开,鸵鸟一样缩在酒店的床上,痛苦伸吟。从今天开始,她彻底没什么脸面活着了。 穆绍然没事的时候还能出去转一转,由下人带着一起。几天的时间把大街小巷都转遍了,一有时间有跟季江然讨论这里好吃好玩的,然后自己定一下目标,说去就去。没有比他更逍遥自在,有爸爸就有了依靠,不想只跟着穆西的时候,老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心想要保护她。现在不用了,他有爸爸,穆西有了丈夫,季江然把她占得死死的,根本用不着他来担心。 所以有大把的时间用来满足他对这个城市的好奇心。 可是,穆西不行,这里曾是她的大本营,认得她的人不计其数,走到街上一眼就会被认出来。 所以不能出门,就在家里看看杂志或者看电影。下午的时候就在厨房里烤糕点或者做美食,等着季江然下班后回来吃。 季江然每次会吃很多,揽着她说:“还是有老婆的日子最惬意,有甜点,有肉吃……”他就是这样坏,邪气横生的笑个不停。吻着她说:“你在家里我都不想上班了,老想回来。” 穆西骂他:“没出息。要是让你的员工听到,他们不笑死你才怪。” 季江然啃她的脖子,弄得她痒痒的不停往他的怀里缩。坏笑着说:“有什么好笑的,我缺少爱,粘你一点儿不是应该的?” 可重点是,他粘她不是一丁半点儿。实在太粘她了,早上上班就不想走,被她催了几次才慌慌张张的出门,中午会回来陪她一起吃午饭,晚上更是一下班就回家,一点儿时间都不想花在外面……即便这样他还抱怨时间太少,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她呆在一起。 也不想让穆西陪着穆绍然。他甚至会委屈的说:“不能因为他是你生出来的,你就太偏心眼了,这些年他都跟你在一起,你得把时间陪给我。” 他们真正的过起了幸福的日子,是心与心贴得最近的时候。不像以前,即便热切的拥抱在一起,也说不准下一刻会不会分离。都是心里藏着故事的人,所以就算脱得所剩无几,也不是真正的坦然相见。但是现在不存在那种问题了。他们看待彼此就像一张白纸,如果说还剩下点儿什么,就是让对方喜欢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 穆西想,这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每天早晨可以在他的怀里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他。连早安吻都会准时奉上来,有人陪着她一起吃饭…… 季江然闹起来像个大男孩儿,容易使坏,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即便说话的时候辛辣刻薄,是他们商人的一惯作风,可是太宠她了,真要把她宠到天上去。 穆西就想,季江然说他很早就喜欢上她了。在岛上缠绵一夜之后,他就没有忘记过她,那些年他一直在找她。如果中间不是隔着这样多的人和事,他们跟普通的男女一样,是不是早就可以过这样的生活,他老早就会这样宠了。 这本来就是季江然最想做的事。 季江然下班的时候,穆绍然还没有回来。 还是穆西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好吃的。把他的西装外套接过来:“你去洗手吧,我们吃饭,包子在外面吃了,要自己看一场电影,就不回来吃了……他真是玩疯了,唔……” 被季江然拖到怀里来啃,家里还有两个下人,看到之后抿嘴笑着躲开了。 穆西红着脸推他:“你怎么跟狼似的。” 季江然拎着嘴角似笑非笑:“想你不行么?” 穆西推着他:“你快去洗手吧,要不我先吃了。” 季江然将衬衣袖子挽到胳膊肘儿处,夸她的手艺好。 一顿饭吃了很多,眯起眸子:“有没有发现我长胖了?” 穆西看了他一眼:“没有。”还是标准身材,而且这些年分明是瘦了,骨头都突显出来了。所以她才变着花样的给他做吃的,就是想让他多长一点儿肉。 季江然就笑:“不是让你看,是让你感受,压着你的时候没觉得我变重了?” 穆西拿眼睛白他:“季江然,你明天晚上别回来了。” “你舍得让我不回来?” 她没有舍不得,大宅那边却明显舍不得了。季江然说这些年他们不太放心他一个人生活,很久没一个人在别墅里连续住几天不回大宅了。所以简白将电话打过来,下人看了穆西一眼,接起来,向往常一样平和说:“老夫人,少爷挺好的,您不用担心。只是工作有点儿忙,他说想在这边清静一下,不影响工作。” 简白看来是放心了一点儿,又问她:“你们少爷喝不喝酒,抽的烟不多吧?” 下人说:“少爷每天作息还是很规律,不抽烟也不喝酒的,跟平时一样正常。” 简白这才没有立刻催促季江然回去。 下人放下电话时松了口气。 穆西本来坐在沙发上,问她:“是老夫人担心少爷?” “是,这些年少爷就这么让人牵肠挂肚的,老夫人怕他折腾出什么事来……” 下人不再多说下去,花园里还有活,她就先去忙了。 吃完饭之后,穆西才和季江然说:“妈今天来电话了,不放心你,似乎是想催你回去。” 季江然只说:“我知道,她给我打电话了。我跟她说了,这些天不回去。” 他还是打算把穆西和穆绍然送到z城去,呆在这里肯定不合适。穆绍然不能不去上学,而穆西也不能跟坐牢一样每天只能呆在别墅里。两个连手拉着手一起出去吃顿饭,或者做点儿事情都不行。这样的生活过久了,任谁都会倦怠,季江然不想这样将她藏起来。 穆西领悟到他的意思,其实稍一想,就知道季江然会怎么做。之前他一心想将她和穆绍然推开,就是担心她要掐入到这种困顿里。 季江然不想让她为了他连光都见不得,要像这样隐藏起来过日子。 这样让他感觉难过。 穆西已经问出来:“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和小包子送回去?” 季江然过来抱住她。 “就这几天。” “我们就呆在这里不好吗?绍然可以上幼儿园,一个小孩子没人会关注他,只要你不跟他一起出门,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我可以一直呆在家里不出门,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 季江然却已经心疼的抱紧她:“我觉得有什么,你又不是犯人,为什么要为了我藏起来过日子?我在想办法,可是这个办法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想出来的。在这之前怎么办?就让你这么雪藏起来么?”他俊眉蹙起来,难过的不得了:“你是我老婆啊,为什么连门都要出不得?我想跟你手牵手的走在阳光下,陪你买衣服买首饰,看你花我的钱……也要你为我挑选生活用品,这有什么错?” 穆西知道他只是担心她,担心她过得不好,担心这样的日子久了,她会厌倦得想要离开他。 捧起他的脸:“你是不是很害怕?” 季江然眼光明显的黯淡了一下,他变得比以前诚实很多,埋首进她的肩窝里。 讷讷的坦然说:“我就是害怕,怕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几天,你就会烦燥得不想再跟着我了。会觉得跟我一起过日子没有希望,更没有什么趣味。我什么都不害怕,只是害怕你对我的爱磨灭得所剩无已。小西,要么就不要来到我的身边,一旦让我重新拥有你,就永远不要走开,否则我真的会疯掉。” 到底是他的恐惧。 穆西微微笑:“你怎么那么傻,是我死皮赖脸要留下来的,你忘记了吗?我就是做好了要一辈子过样的生活,才有勇力想要跟你在一起。什么阳光,衣服,奢侈品……我通通可以不要。我只要你,你就是我的全世界,有了你,我就拥有了世间的一切。不要担心我会厌倦这种生活,怎么会?我跟其他的女人不一样,你不是不知道。” “可是,我心疼你,觉得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如果我的身份不是一个国际特工,你也不会有今天的困扰。这些麻烦是我自己找来的,谁让我爱上你呢。犯规就要承担后果,你一定比我还要懂得这种游戏规则。就算一辈子想不出办法,那都不要紧,我们可以秘密的在一起,只要有你陪着我,我觉得很满足。” 穆西说的都是真的,她不是个没有理智的女人,根本不可能有办法。迟早会被发现,迟早要被抓回去,这些她通通都想好了。只是贪婪的想着能跟他在一起一天就是一天,她可以不去奢望天长地久,只要有生之年。 季江然抱起她上楼,紧紧的揽着她。 眼光灿烂,微微笑着:“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就算死,我也会陪着你。” 穆西伸手捂上他的嘴巴:“不许胡乱说,你要照顾绍然。我们不是说好的么……” “谁跟你说好了。”季江然扯下她的手,吻她的眼睛:“就算我们都不在了,也会有很多人疼他,把他好好的抚养长大,所以我们不用担心他。可是你只有我,我也不能没有你,这回我谁都不会顾及,一定会陪着你。” 穆西被他感动到了,眼眶一热,就想掉眼泪。 骂他:“季江然,你真是太讨厌了。” “我讨厌,你还这么粘上来,当初不是让你离开了。”季江然似笑非笑:“绍然估计很晚回来,我们要不要先去床上睡一会儿?嗯?” 穆西说:“算了,等他回来再睡吧,否则他一回来肯定得把我们全部吵醒。” 季江然性感的嘴角微微的抿起来:“那好,先去上面看个片子等他一会儿。” 那一天看的是《青蛇》,也是很老的一部电影了,季江然收集来的几乎都是那些很老的东西,不单是后来没有那样的闲情,就很少做这些事了。还是在他看来,那些过气的东西才有收起来的必要,可能再过很久在世面上就很难找到,来家里一翻,却能找得出。 他半躺到沙发上揽着穆西,让穆西枕在他的胸口上。一只手伸到茶几上漫不经心的弹烟灰。眼睛淡淡的眯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惬意。 懒洋洋的说:“当时找来这部片子还是因为你呢。” 穆西扬起下巴看他:“怎么会因为我?” 季江然将烟按到烟灰缸里,抚着她的头发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一头长发,是扎了个马尾吧,按到床上时一下子就散开了……”又黑又亮的一头长发,轻解罗衫时,如瀑飞散开来,仿佛一下子缠住了他的心。丝丝的长发,真的是风情万种,所以才说她是妖精。想起古书中的那些妖精们,一个个也是貌美如花,将男人迷的颠三倒四,几乎没有哪一个可以抵挡住。他当时就是那么势不可挡的爱上她,即便什么都看不清楚,可是一切感触都太明显了。 后来找不到她,便感觉失魂落魄。 也是不经意的一天,陪朋友去商场里看家电,液晶电视屏幕上,响着那首空灵的《思情》,女人长发飞起时,仿佛爱与情的痴缠一下达到极至,那样的惊艳只觉得惊心动魄。晃动在他的眼前,都成了她的模样,美丽的脸庞,妖娆的身材……鼻骨酸得厉害,情绪一下就涨满了,才知道记住的,就没办法忘记。于是疯了的找来,拿到家里看。可是看到一半便感觉心灰意冷,关掉后再不想翻出来看,正如到现在亦不知道结局是什么。只知道,分明都不是她…… 穆西却只想笑:“二少,没想到你还很有少男情怀,你也有这么傻的时候啊……我以为你一生下来就精明无比,不会为情所困呢。” 季江然调整个姿势,把她整个人抱上来。却不否认:“是啊,你以为我奸诈的不得了,其实我也有无比纯情的一面。我有好多优点呢,不知道你想不想看,慢慢的你会发现或许我对你是很忠贞不渝的呢。” 穆西整个人躺在他的身上,觉得暖暖的。竟说不出的窝心,其实不用慢慢发现,她就已经信了。 季江然这样的花花公子,说不定真的只是个死心眼的情种呢。 最后趴在他身上睡着了,被季江然抱回房间去,穆绍然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 穆绍然这几天玩疯了,穆西要收他的性子。早餐的时候跟他说:“小包子,你得收收心准备上学了。” 穆绍然很狗腿的看向季江然:“我有爸爸了,还需要上学么?” 穆西瞪他:“有十个爸爸也挡不住你去学校的步伐。” 惹来季江然的不悦,眯起眼睛冷冷道:“你怎么个意思?想给他找几个爸爸?” 穆西嘻嘻的笑:“有你一个人就足够了。我的意思是,你又不能天天在家里教他学习。” 季江然伸手揽着穆绍然:“宝贝儿,小西说的对,你得去学校了。在学校你能学到很多东西,不单是知识这么简单。准备一下,爸爸就给你办理入学手续。” 到现在穆绍然还是跟着穆西姓,暂时只能这样,姓季了不得,太显眼了,跟季江然沾边的一切东西都会变得敏感起来。 穆绍然同意了,吃饱了先上楼去。 季江然拿起外套要去上班。 穆西送他到门口。 白天的时候穆绍然又出门了。去了步行街,不知道听谁说在哪里可以淘到一些有趣的东西。他虽然年纪小,可是买东西是一把好手,并不会因为年纪小被人家骗。 穆西一个人呆在家里,没想到简白会过来。名副其实的惊魂一场,多亏家里的下人反应机敏,老远就说:“老夫人,您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很大,几乎是喊出来。所以穆西坐在客厅里还是一下听到了,等到简白进来,她就已经躲到楼上去了。 简白坐到沙发上,不放心季江然一个人在这里住,所以过来看看。 下人扫了客厅一眼,去给简白泡茶。 端上来说:“老夫人,您请用茶。” 看到简白手里拿着的小孩子衣服,脸色一变,勉强的笑着说:“老夫人,实在对不起,之前小外孙子过来了,想我了,就带过来看看……把家里弄乱了,我还没顾得上收拾。” 早在穆西和穆绍然住进来的时候,季江然就已经明确的交代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所以下人一早就有准备。 简白倒是没说别的,放下后说:“你的小孙子还能来看看你,也是一种福气。” 人年纪大了,隔代亲表现得越发明显。跟孩子最亲近,见到别人家的孩子都喜欢的不得了,何况是自己家的亲骨肉。简白还是很羡慕她的。 下人站在一边不停的点头。 穆西站在楼上往下看,偷偷的打量简白。四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她也没怎么变。头发一定白了不少,可是染成黑色,不觉得老了多少,但是精神头大不如以前了。 在客厅中坐了好一会儿,把一杯茶喝完,问了一些季江然的日常生活状态,又嘱咐下人一些话,让他们一定要好好照顾他。那样子完全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不放心,以前简白也疼季江然,这是她的小儿子,所以心疼的不得了。可是,也没说像这样,竟像回到了小时候,一下松不开手了。 下人只是不停的应:“老夫人,您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少爷的。他这些天的状态非常好,我看比前还精神很多呢,您就放心吧。” 简白要到楼上来看一看。 下人一口气彻底提到嗓子眼。 穆西也傻眼了。 卧室里都是两人的东西,柜子里也有很多她的衣服,那些女人才有的味道,化妆品等等,多的不得了,肯定是来不及收了。 而简白已经走上楼梯,一阶一阶的往上走,每一步都像踩踏在人的心口上。 穆西心想,这回一定瞒不住了。 楼下传来清脆的声音:“奶奶,我饿了,你给我弄点儿吃的好不好。” 下人回头,看到穆绍然站在厅门口,整个人一阵一阵的发晕。结巴的说不出话来。 简白也停下了,已经走到楼上,听到声音回头看过去。怔了下:“绍然?” 穆绍然仿佛才看到他,走到客厅里笑起来:“奶奶,你是来看我的么?” 他是故意的。 简白果然又一步一步的走了下去。 表现出吃惊:“绍然,你不是已经离开了,怎么会在这里?” 穆绍然最大的本事就是处事不惊,拉着简白到沙发上坐,柔软的小手往她手里一塞,简白的心一下就软了。怎么看着穆绍然都觉得喜欢,那种由心的亲近,连自己都说不清。 把他抱到腿上来。 穆绍然才说:“我妈妈生病了,没办法带我,叔叔看我可怜,就让我暂时住在这里。” 简白一听也心疼了。 “妈妈怎么病了?” “她胃口不好,有几天吃不下东西,后来晕倒了。” 简白眼眶都湿了,抱着他说:“这孩子……命怎么这么苦……” 穆绍然抚摸她的脸:“奶奶,你不要难过,我生活的很好。妈妈说男孩子多吃一点儿苦不算什么,会长得更好。” 简白觉得他这个样子就已经是最好的了。怎么看都觉得跟季江然小的时候很像,无论是眉眼,还是神情……难过得直掉眼泪,如果当年那个孩子被好好的生下来,没有发生那样的悲剧的话。 下人已经去给穆绍然做吃的。 穆绍然在客厅里陪着简白聊天,一时间没人再想着上楼去了。 最后简白离开的时候把穆绍然也带上了,穆西在楼上听到她给季江然打电话说:“江然啊,我来你的别墅了,看到绍然了。你把他一个小孩子放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我带回大宅去住一晚,你爸爸也很喜欢他,反正你上班也不时间照顾他,住两天我就给你送回来了……” 看来季江然是同意了,最后简白真的把穆绍然带走了。 穆西从楼上下来,还是不太放心,就给季江然打电话:“让绍然过去没事吧?” 季江然低低的笑着:“能有什么事,她自己的亲孙子,就算不知道,也喜欢的不得了。”然后又说:“今天中午不能回去陪你吃饭了,林嫣然和他的未婚夫请我吃饭,本来打算晚上请,晚上我想早点儿回家陪你,就改在了中午。” “你去吧,中午饭我自己吃就可以。” 季江然幼稚起来:“要是能把你变小,我装在口袋里,去哪里都带着,省着要像现在这样想你。” 穆西平声说:“季总,你真是太油腔滑调了。” 季江然抱怨:“我是实话实说。” 穆西嘴上嚷着不信他的话,脸上却已经笑开了。 现在两个人每天都会打电话,即便早上分开,时常中午一起吃饭,晚上他更会早早的回来陪她,可是仍旧觉得想念,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就像相遇之初,想时时刻刻粘在一起。每天还是要打几个电话,他说起甜言蜜语来也很动听,哄得她眉开眼笑。 穆西刻意板起脸:“季江然,你用这张嘴,骗了多少女孩子?” “要是真肯这么哄,还用单着等你这么久么?多少女人哄不到家里来?” 穆西盘腿坐到沙发上,直接质问他:“你以后就只反复睡我一个人了是不是?” 季江然坏笑:“特工小姐,你太直接了。” “别想扯开话题,我问你话呢。” 季江然默了一下:“嗯,就反复睡你一个人。”穆西得意洋洋要将电话挂断了,他又叫住她,低低的说:“除了你,就一个顾浅凝,再没有别人了……我和季江影两个人要小心的保护自己,伪装起来做人,我们一定要是对立且不一样的,那个世人眼中的花花公子就是我。我们不会傻到敢跟任何一个女人牵扯太深,更怕不小心让哪个女人怀上孩子,最保险的方法就是谁都不动。任何一点儿冒险的事情我们都不会做,唯怕自己哪一步不谨慎,就会万劫不复。”但穆西却实实在在的成了两人的例外。 他知道季江影爱她,到底有多爱她,季江然实在太清楚不过了。他失了理智,会跑去招惹顾浅凝,是因为顾浅凝跟她有一样的脸孔,即便这样他也是小心翼翼。但季江影没有理由,他想不明白,其实他只是爱上了,真的爱上了这个叫做穆西的女人。 一直以来,他们兄弟都有一样的嗜好,他们的表现再怎么表现得不同,实则两个人的性情是很像的,否则不会这样好。从小到大,季江然最亲近的就是他的那个大哥,连季铭忆和简白都比不了。 到底,他们也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这在季江然或者季江影看来,算不得多蹊跷且不可思议的事。 穆西没说话。 季江然轻咳了一声:“你不信我?” 她怎么不信? 就算他不说,她也推想得出。结果就是今天这样,她掐正了他们的软肋侥幸的活了下来,才有机会完成任务。于他们而言,结结局是何其的惨烈。季江影死了,季江然兵败山倒。事实证明,女人是危险的,跟任何一个女人牵扯太深,铸就悲剧的可能性就这样大。也充分说明他们当初的谨慎和小心翼翼是没有错的。如果是她,也不敢犯这样的大忌,可是她犯了,所以也才有了今天。 但是,在遇到她之前,他们几乎如日中天,一度成了基地最大的打击目标,损兵折将,很久以来都拿他们没有办法。可想而知,他们的防守有多缜密,一定没有犯过哪怕一次这样的错误,几近到了对自己严苛的地步。以季江然和季江影的性情一定做得到,他们本来就是精明入骨的男人。 聪明的人,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跟国际组织作对,若是赌输了,到头来一定会很死得很惨,连亲近的人都不能幸免。 所以,才要说天意。有些人是上天注定派下来收他骨头的人,才会像这样无法幸免。明知道不可为,做了就只有一死,还是眼睁睁去犯这样的错误。 教训是惨痛的,却不是因为看不清。 季江然比谁都心知肚明,他只不过是认了命。 这样想来,他们谁也不欠谁了,都是顺应天意,自毁前程。明知道不好,却仍旧只一无返顾。 到现在穆西忽然明白,她和季江然是一样的人。一样的疯子,一样的偏执狂,或许还有季江影,他们都是一类人,于是冥冥之中被吸引。只是爱情的世界里三个人太拥挤,而那个最先走进她心里的人是季江然,便只能是她与他了。 林嫣然和陈周之在一家极俱特色的私房菜馆宴请季江然。 没想到两人的关系确定得这样快,一段时间没见到,就有了好消息。 订婚的日子已经订了,按照陈周之老家的习俗是先订婚一段时间再结婚,不过中间的间隔往往没有多少时间。所以,一旦订了婚,婚期也就再即了。 季江然听林嫣然说起来,笑着祝贺:“恭喜两位,到时候我去喝喜酒。” 林嫣然和陈周之托起酒杯。 林嫣然先说:“那谢谢二少了,请帖我会送到吴秘书那里去。” 他们从来都是这样单线联系。 林嫣然这一天很高兴,发现季江然的气色特别好,这几年仿佛都没见他这样过,笑意都是从眼底发出来的,整个人光彩夺目的,这才是真正的季江然。 看来他从那段低谷中渐渐走出来了,所以连他们这些朋友看到,也跟着心情大好。 陈周之接着说:“二少,这些年谢谢你对嫣然的关照,我都听嫣然说起过了,这些年要不是二少提拔,嫣然很难做到今天。” 季江然唇角钩起笑:“客气了,我跟林小姐是合作,我也从中赚了不少,也是林小姐的功劳。” 这些年人前他还是这样客套的称呼她,仿佛一切都已经是习惯。而他这个人最难改的就是习惯,似永远都改不过来。 就像认准一个人,一件事,便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题外话------ 丫头们,可能又要觉得慢节奏了,不过千帆过尽,即便平淡,也要两人过一下平静的生活~太不容易了~ (135)想要个女儿 四平八稳的吃过一顿饭,季江然下午还要上班,所以很快就吃完了。 三个人一起从菜馆里出来。 季江然从公司出来没带司机,自己开车过来的。就在前面地下停车场里,他要去提车。 林嫣然就说:“二少,我送送你。” 陈周之也去提车了。 季江然看人的眼光独道,即便年纪不大,可是大抵是什么样的人,他极少有看走眼的时候。对林嫣然说:“这个人踏实肯干,倒值得你托付终身。” “二少,你真要赶上相面的了。”林嫣然吃惊的不得了:“都被你给说准了,周之就是特别踏实,在学校的时候就这样,我也是看上了他这一点,才觉得嫁给他挺安心的。” 季江然抿起唇角:“原来你们女人都喜欢这样的男人。” 林嫣然笑着说:“其实女人大都喜欢坏男人。” 季江然垂下眸子,不知道想些什么。 林嫣然看他似乎又高兴起来,嘴角若有似无地上扬。 “二少,我看你的气色特别好,整个人都闪闪发光,看来你这段日子过得不错啊。” 季江然说:“过得是挺好,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林嫣然只说:“这样就好。”其实没什么特别想说的,就是将他送过来,然后说:“二少,开车慢点儿。” 季江然招了招手,就离开了。 林嫣然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转身去找陈周之。 走出几步就在想,她今天的一切都是这个男人恩赐的,可是他们又实实在在的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无论过多久想起来,当初跟这个人相遇,都是件幸运的事。 季江然像往常一样,一下班就回来了。 穆西坐在沙发上看书,见他回来,扔下书扑过来。 季江然一伸手就接住她。 “看什么呢?” “闲书。” 季江然拉着她:“走,去洗手吃饭。”他帮她洗,从身后环住她,手上沾面了洗手液,滑溜溜的,十指交缠。再拧开水龙头冲洗,穆西一抬手,扬了他一脸。 两个人又在洗手间里闹起来。 下人在餐厅里准备晚餐,都听到笑声,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这四年多的时间过去,她从来没听季江然这样笑过。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总是很安静,连话都很少说,只是一个人默默的抽烟,而且他有个习惯,就是把满屋子的灯都关上,一个人仰躺在沙发上,看到那点儿烟火跟孤火一样,一闪一闪的。 吃完饭季江然拉着她上楼,说要带她一起出去逛逛。 穆西抽出手说:“你疯了。” 季江然笑笑:“没关系,换件衣服别人就不会认出来。” 他平时只有去打球的时候才会穿运动装,其他时间根本没有机会穿其他的衣服。不论杂志还是报纸,这个男人永远西装革履,玉树临风。突然换上牛仔裤,简单的t恤衫,立刻就觉出不一样了。他可真年轻啊,发蜡都洗掉了,吹干之后蓬松的一头黑发,只有二十来岁的模样。年轻的缘故,五官更觉得妖艳。难怪会说换了装别人就认不出他了。而且他找来了鸭舌帽,又是晚上,霓虹灯打在脸上,谁会认得出谁? 穆西打量他:“你平时还真是不能随便穿衣服,这样去公司一定没威信,太嫩了啊。”伸手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把:“都能掐出水来。” 季江然吸气:“你这女人怎么心狠手辣的,还真掐啊你。” 穆西只是心里不平衡,这么一看像他的姐姐。想起穆绍然曾经脆生生的叫他哥哥,忍不住又掐了一把。 才转身坐到镜前化妆,女人最好办了,化上妆五官都会变样。而且她最会化大浓妆,头发又长又直,披散下来,摭去小半张脸。跟他站在一起,倒像是一对极为年轻的情侣,一定不会有人想到是他们。 下楼的时候她说:“有时间我把头发烫一下吧,那样估计更不容易被认出来了。” “不要。”季江然一口否决她:“这样就很好,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样子。” 季江然将鸭舌帽压低,两个人手牵着手去逛超市。 拿了许多零食,看到好吃的就往购物车里放。三口人都会吃,所以买的特别多。 然后季江然推着去生活用品区,一手拉着穆西。 拿起货架上的东西就往里扔。 又被穆西捡起来放了回去:“要这个做什么?” “以前不是一直用这个牌子。”将她扯到怀里来:“这么多天没有措施,不会怀上了吧?” 穆西看了他一眼,倒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了。只怕说出来了,他又会难过。于是换了其他的牌子又扔进去,只说:“不会,怀没怀上我自己会不知道么。”又说:“其实可以不用这个,以前你不是嚷着不舒服。” 季江然笑着说:“你的意思是,可以给我再生一个?” 他想要个女儿,一个像穆西一样的女儿。 穆西心口酸了一下,拉着他往外走。 “你别胡闹了,一个小包子还不够你养活么。你这么懒,又不喜欢上班,生多了孩子不是增加你的负担,把这一个养好了就已经不错了。” 季江然商量她:“带这个也不保险,万一要是怀上了,就生下来好不好?” 如果怀上了,一定是要生下来的。可是没有那种可能性,穆西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他说。 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到车上去,季江然只将电话和钱夹带在身上。 穆西挽着他的胳膊说:“去内衣店吧,我身上这件不好穿,总觉得勒得我喘不上气来,你说我是不是胖了?” 季江然扫了她一眼:“家里那几件也不舒服吗?要都这样,就一准是胖了。那就多买几件,不舒服的直接扔掉,还穿它做什么,我看你们女人穿这种东西就不舒服。” 穆西笑着说:“那我以后就不穿了。” “你敢!” 这样真像是夫妻了,幸福得让人昏眩。穆西觉得自己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可以跟季江然这样的和乐融融。无论是拌嘴,还是打笑……一切都这么奢侈。 最后两人去夜市吃东西,吃饱了还打算去看午夜电影。 跟在家里看肯定不一样,而穆西瞄准了那个时间整个放映厅一定不会有什么人,没准就只有他们两个也说不定。 越发觉得满足,能够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顾浅浅喝多了,郑方将她扶到车上去。 不等带上车门,扳着她的脸亲吻她。 两人的关系到了这一步实在够龌龊了,姐夫,小姨子……跟郑方随便在大街上拉个女人还要不如,难堪的一种关系。 而两人僵持到今天才到这一步,似乎又感觉已经十分隐忍了。 郑方不会平白无故对一个女人这么殷勤,即便这个女人是他老婆的妹妹。以前顾浅浅不止一次陷进水深火热,他从没哪一次真的对她好过。现在好起来了,只能说他对她有了兴趣。就像猎物一样,被他看准了,有了吃下去的欲望,所以处心积虑。 而顾浅浅又是什么人? 她年纪虽然不大,二十几岁,年纪轻轻,可是短短几年阅历丰富,会看不出郑方那点儿小心思? 然而,顾浅浅的亲情观念一直淡薄。郑方给她钱花,会对她好,在她看来,跟那些萍水相逢的男人没有多少区别。 不过,到底是有一丝丝的心理障碍。吻了一会儿就将他给推开了。 郑方一笑,真的放开了她,最后把她送回去。 当晚回到家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了。 顾浅云坐在沙发上还没有睡,看出来是在等他。 郑方脱掉外套,看了她一眼:“这么晚了,还坐在这里。” 顾浅云侧过首冷冷的看着他:“你还知道晚啊?” 郑方眉头一皱:“得,得,我不想跟你吵。我累的不得了,今晚我睡客房。” 顾浅云想要一个孩子,但是到了现在,两个人似乎都很倦怠,以至于郑方连觉都不肯跟她一起睡。 洗过澡就直接去客房了。 顾浅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这么晚了,反倒一点儿困意都没有。收起沙发上郑方的西装外套,打算明天拿去替他干洗,这一件在柜子里挂了几天了,早打算拿去洗,今天又被他迷迷糊糊的拿出来穿。 将口袋里的钱夹,名片都掏出来。最后在最里面抽出一张签单,仔细看了一下,立刻看明白了,是那家首饰店的签单,有郑方的签名,是一条项链没有错。顾浅云狠狠的揉成团,最后又拉直,不动声色的收起来。 她有那家店的电话号码,打算明天打通电话一探虚实。怎么说她都已经想清楚了,肯定不会直接问,他们不是傻瓜,不会直接告诉她。 第二天一大早,顾浅云就来到家里。 顾夫人开了门,还很吃惊:“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顾浅云问她:“浅浅呢?还睡着呢?” “她这会儿肯定睡着呢,昨晚回来的时候都已经过半夜了,天天这么折腾,唉,我真的是管不了她了……” 不等说完,顾浅云已经直奔顾浅浅的房间,鞋子都没来得及换。 却轻轻的推开门,窗帘拉着,顾浅浅睡着很沉,她总是喝酒,所以这个时间点一向睡得很沉。 顾浅云去梳妆台上找了一下,在一个首饰盒里找到那条项链。没想到顾浅浅的首饰还很多,有几样是比较值钱的,一件就是几万块。看来她真的是遇到金主了……顾浅云拿在手里细细端详,看清楚后又放回去。 顾夫人等在客厅里,看她出来,问她:“到底怎么了?” 顾浅云只说:“没事。妈,浅浅醒了,你别跟她说过我来过了。” (136)跟哥撒个娇 顾夫人拉住她:“到底怎么了?来了又走,匆匆忙忙的。” “没事妈,我上次在她这里看到一条项链挺漂亮的,看看是哪一款的,自己也去买一条。别跟浅浅说,她最讨厌自己的东西跟人家撞了,我不在她面前带就是了。” 敷衍过去了,顾夫人点点头,明显信了。 顾浅云心事重重的离开,直接去了那家首饰店。可是去得太早,店铺没有开门营业。 她就在那里一直等到他们上班。 顾浅浅快中午了才从床上爬起来。 顾夫人问她要不要吃点儿什么,她却只忙着接电话,听那意思一会儿要出门。 挂了电话才说:“妈,中午你自己吃吧,我要出去。” “又是见朋友?” 顾浅浅含糊的应:“是的。” 顾夫人怕她又交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当年一个段存就让人怕了。嘱咐她:“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再是小姑娘,凡事自己有个分寸,也长点儿心眼……换个工作吧,什么工作找不到,非得……” “妈……”顾浅浅拉长了音,明显已经不耐烦:“妈,以前你别再说这件事了,总这样说,你烦不烦啊。我心里又不是没有数,再说,我一个没文凭,没人际关系的人,你让我找什么工作?想看我饿死是不是?” 她根本不会听劝,从来都这样。 懒得再听她说,甩上门去卧室里换衣服。 顾夫人在家里坐不下去,心里堵得难受,拿上包出去了。 逛商场的时候看到简白,不过随处走走,也没什么要买的,没想到就撞见了。 简白牵着穆绍然的手,带着他来买东西,远远看到就知道宠的不得了,眉开眼笑的问他想要什么。 顾夫人先看到她,于是上前跟她打招呼:“季夫人,你好。” 简白看到她,也说:“顾夫人,你好,好久不见了。” 两家的关系以前再是怎么水火不容,毕竟后来‘顾浅凝’嫁到了季家,虽然不得善终,早早就去世了,两家却结过一段亲家。 到了这时候,孤儿寡母,见到了话还是要说。 顾夫人低头打量穆绍然,由心说:“好漂亮的孩子。” 夸得简白心里高兴:“是吧,长得跟江然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这个得意的样子,仿佛这就是自己的亲孙子。 顾夫人怔了下,又多看了两眼,经简白这样一说,发现真的很像,大体仿了季江然的模样。心里“咯噔”一声…… 简白已经在那边说:“是朋友家的一个孩子,这几天住在家里,带他出来买买东西。” 顾夫人恍然的点一点头,是啊,怎么可能是季家的孩子呢,那孩子许多年前就已经不在了。心里一阵绞痛,便说:“夫人,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慢慢逛。” 简白牵着穆绍然的手说:“跟奶奶说再见。” 穆绍然很乖巧的说:“奶奶再见。” 顾夫人也忍不住摸了他的小脸一下。 “哎,乖孩子,再见。” 顾夫人一走,简白随口跟穆绍然提起来:“刚才那个奶奶,是叔叔的岳母。不过四年前的事情了……” 简白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穆绍然自来冰雪聪明,一下想明白,季江然的岳母……那就是他的外婆了。 回过头去看,一个早已年过半百的老人,举止之中看出优雅。这是穆绍然第一次看到外婆,多年以后,顾夫人在他记忆中的样子,就是这样一个清析的背影。 步伐不快不慢,米色雪纺短袖,黑色的长裙,提着包下楼,慢慢消失掉了。 简白叫他:“绍然,我们走吧。” 季江然中午没赶得回吃饭,穆绍然又不在家,所以穆西简单的吃了一点儿,上楼看了一会儿闲书就睡着了。 每天的日子都这么安逸,而她一点儿不觉得枯燥乏味,即便每天不出门,就在家里呆一辈子。 睡得正沉,忽然被人揽到怀里。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迷迷糊糊的说:“不是上班呢,怎么回来了?” 季江然抽出领带扔到一边,将领口打开,边说:“下午有谈判,很顺利,结束得早,就回来了。”亲吻她的嘴角:“懒媳妇,听阿姨说你睡很久了,还不起来?嗯?” 穆西睡得骨头都软了,反倒醒不来,眼睛也睁不开,可是季江然不老实,逮到她就胡闹。 闭着眼睛推他:“你要是不睡,你出去啦。” 季江然笑着:“我不,起来吧,跟老公出去晒晒太阳。”硬是将人拉起来,穆西就跟没有骨头似的,歪在他的怀里,还是困,眼睛怎么都睁不开。 最后还是被季江然抱出去。 下午的阳光真的很好,照下来,暖洋洋的。院子里有古树,树繁叶茂,阳光一缕一缕的洒下来,地下满是细碎的斑驳。 穆西还在半梦半醒中,闭着眼睛缩在他的怀里。对他全心全意的放心,所以任由他抱来抱去。最后将她放到院里中的藤椅上,伸手环住她。 下人泡好了茶水端上来,还有点心,水果和其他零食。 看到穆西那个贪睡的样子,笑着说:“太太还在睡呢。” 季江然不轻不重弹在她的额上:“是啊,懒死了。当时看走眼了,娶了这么个懒媳妇。” 下人就在一旁抿起嘴角笑,把好时光留给他们,拿着托盘下去了。 季江然伸长手臂端起茶水来喝,跟穆西学的,到现在他也喜欢喝茶。 上好的金骏眉,穆西这鼻子一下就能嗅出味道来,茶香袅袅。抬起头来,被季江然一手按了下去,另一只手臂闪开:“别动!烫着你。” 穆西从他怀里退出来一点儿,又枕到他的肩膀上。 “这个茶的味道好,是你新买回来的吧。” 季江然就将自己的杯子送到她的嘴边,提醒她:“很烫啊,小心。”穆西浅浅的喝了一口,果然很烫。 “嗯,这个味道比铁观音好。” 季江然笑笑,一伸手环住她。 “睡这么久,看你晚上怎么睡。” 穆西已经端起点心吃,自己烤的,小小的一个,一口就能吃下一个。她扬起头来,怕碎沫掉得满处都是。吃得津津有味。 季江然张开嘴巴:“给我一个。” 穆西拿起一个送到他嘴里。 季江然表扬她:“乖。” 安逸的午后,两个人喝茶聊天,吃点心。穆西嚷着:“太奢侈了,怎么像七老八十过的日子呢。” 像他们这个年纪正是打拼的时候,残酷的职场中历练求生存,哪里会这么悠闲。 季江然不以为意:“别人玩的时候,我已经奋斗过了。至于你,命好,嫁了我这么一个好老公,不用工作养家,儿子又比你自己还省心,除了乐得清闲,我也想不出你还能干什么了。”放下茶杯,把她抱到腿上来:“等到我们才了,绍然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们就每天像这样喝茶聊天。” 想起那句话,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穆西也想,想跟季江然一起老去,然后做着摇椅慢慢数过去的时光。 “一定能有那么一天的。” 季江然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当然会有,等你满脸爬满皱纹的时候我也不嫌弃你,还是会这样陪着你。” 穆西深信不疑的相信,她所有的幸福季江然都能够给他。也只有他能够给她。 “这样一想,小包子不在家也挺好的。要不我们干脆把他送人吧,省着还得把他养大。长大了,又操心他读不好书怎么办,会不会长歪了,长大了讨不到老婆啊,还有,会不会人品巨烂,专门骗人家小姑娘……” 季江然作势要把她扔出去,吓得穆西紧紧抱他的手臂,哇哇的叫。 最后他在她背上拍了下,又揽到怀里来。 “你说的那是我儿子吗?绍然那样的孩子,即便我们都不管他,也绝不会比别人差。” 穆西嘴巴撇了一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遗传基因很好对不对啊?” 季江然微微笑:“本来就巨好无比。” 只是提到穆绍然了,穆西放下盘子,窝到他的怀里去。 季江然心思敏捷,邪气的说:“少来,有话直说,别用美人计。” 穆西抬手摸着他的下巴,这个男人极修边幅,下巴永远光滑。她的指尖调皮的按压他的皮肤,才说:“老公,我们是不是该跟家里人说一下绍然的存在,让他们知道小包子其实就是他们的亲孙子?” 季江然眯起眸子,提醒她:“绍然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多明显,一旦跟家里人说了穆绍然的存在,穆西也就随之曝光了。 可是,穆西想,她要这么跟季江然一起过日子。季江然总不能一直背着他的家里人在宅子里藏着一个女人。他不回大宅住倒没有什么,毕竟是个成年人,搬出来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是,简白担心儿子一定会时不时的过来看。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能撞上,或者看出破绽来。这栋房子里已经到处是她的穆绍然的痕迹,抹都抹不去,就算不搞突击,也不难露馅。用不了多久,简白和季铭忆还是会知道家里藏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那时候再闹出去,麻烦一样免不了。 “不如告诉他们吧,利害关系他们一定知道,即便不用我们说,他们更会藏着掩着。” 季江然眯起眸子不说话,倒是不担心季铭忆和简白四处张扬,他们又不是没脑子,利害关系同他们说清楚……想想倒也是一道防范,否则也是防不胜防。 斟酌道:“那晚上的时候我去家里跟爸和妈先说一声,反正绍然在那里,先打声招呼,让他们心里有个准备,到时候再让他们见你。怎么样?否则我担心他们会承受不了。而且大宅从多眼杂,还是家里保险。” 穆西倾身在他的嘴上亲了下。 “你是一家之主,都听你的。” 季江然装模作样,反倒板起脸来:“不够。” 穆西就揽上他的脖子,又亲了一下。 不想一下被季江然捞紧,狠狠的箍在怀里,给了她扎实深长的一个吻。直到两人气喘吁吁透不过气来,才放开。 季江然嗓子有一点儿沙哑:“晚上我回来之前你不准睡觉。” 他去了大宅。 穆绍然看到他进来,有模有样的唤他:“叔叔。” 简白一看到季江然过来,问他:“来接绍然吗?在这里吃晚饭吧。” 季江然只说:“过来和你们商量点儿事情。”先过去抱起穆绍然,在他小脸上亲了下,父子两心知肚明的笑着。季江然问他:“想不想我?” “想。” 季江然把声音压低,指了指脸颊:“亲我一下。” 穆绍然皱了下小眉毛:“穆小西亲过的地方,我才不会亲。” 季江然似笑非笑:“那就等着亲你自己的媳妇吧,没人跟你争。” 已经到吃饭的时间了,简白让下人去楼上叫季铭忆下来吃饭。 季江然说:“我去吧。有点儿事要和爸说,妈,你一起上来。” 下人就先带着穆绍然去餐厅。 简白一边跟着他上楼,还一边念叨:“你不是又做什么让我们不省心的事了吧?” “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能做什么让你们不省心的事。” 季铭忆在书房,正好,简白一进来,季江然把门关上。 “你们怎么都上来了?出什么事了?”季铭忆把老花镜一手摘了下来。 简白坐到椅子上说:“谁知道你儿子搞什么,神秘兮兮的。” 季铭忆便问他:“是不是来接绍然的?他妈妈的身体恢复了?让你把人带回去?”直觉上该是这件事情,季铭忆打一开始就不太相信两个人就一下断干净了,如果真有什么的话。 季江然坐下来,十指自然交握,看了两人一眼才说:“爸,妈,绍然不姓穆,他姓季。” 书房顿时变得安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 半晌,简白讷讷:“江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铭忆已经将一只手按到胸口上,说出他的揣测:“绍然是我们季家的人?是你的儿子?” 季江然当然不会否认:“是,绍然是我的儿子,你们看他跟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季铭忆和简白大吃一惊,狠狠吸了一口气。 简白吃力而缓慢的问他:“你说的是真的?绍然是我们季家的亲孙子?”看到季江然点头,简白反倒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裂开了,伸手一下一下捶在他的背上:“你这个混帐东西,这么大的事情你都瞒着我们,是我们季家的孩子,你不让我们相认,你怎么这么混帐……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你果然在外面让人不省心……” 季江然抓住她的手:“妈,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绍然不是我跟其他女人生的,她是我和浅凝的孩子。” “咣铛”一声,季铭忆手里的眼镜掉到了地板上。 简白也愣在那里。 “怎么可能,浅凝四年前不是已经去世了,连孩子也……” 季江然抿了下唇角:“浅凝没有死,孩子也生下来了……” 前尘旧事摭摭掩掩的说完,一定不会说完全,在季江然看来,许多事情已经没有必再说出来。季江影的那一部分被抹去,只怕旧事重提,又要勾起往事的回忆。连带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触,重新被勾芡,说不出又是怎样的爱恨情仇。 说到穆西的身份敏感,所以一再提醒:“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绍然是我的孩子,连家里的下人都不能说,否则一切会变得很麻烦。” 简白一阵心惊之后,连话都说不出。 只季铭忆连连说:“你放心吧,我和你妈肯定不会说,怎么能让穆西有危险,让绍然没有妈妈呢……可是,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也不个办法啊……” 季江然说:“我正在想办法,一定能想出解决的法子,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而季铭忆和简白已经顾不上那么多,急着下楼去看孙子。 穆绍然等在餐厅里,肚子饿了,所以巴巴的看着盘子里的排内。 下人看出小家伙的意图,就先挑了两块肉放到他的碗里。 “小少爷,你先吃一点儿吧。” 老爷和老夫人都那么疼宠他,先吃也没有什么。反倒是将人饿坏了,才没办法交代。 穆绍然刚把碗捧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被季铭忆抱进了怀里。瞬间老泪纵横,只是当着下人的面又不能直接说出来。 只不停的说:“爷爷的好孩子……” 简白在后面扯他的衣服。 “坐下来吃饭吧,边吃边说,我看绍然都饿了,知道你心疼他。”然后让下人先出去。 这才敢说出来:“绍然,我是奶奶。是你的亲奶奶……” 穆绍然莫明其妙的点点头:“我知道……” 简白捧着他的小脸就开始哭:“你竟然是奶奶的亲孙子,竟然不跟奶奶说……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失而复得的心情本来就是复杂的,很难用言语形容那种杂乱不清的感触,实实在在的百味陈杂。 本来季铭忆和简白就很疼穆绍然,这回更加宠到天上去了。 可想而知,季江然自己回来了,没把穆绍然一起带回来。 穆西扯着他问:“怎么样?” 季江然解开袖口的钻扣。 眯着眼睛说:“还能怎么样,抱着绍然回房间里哭了,根本没人理会我。” 穆西“扑哧”笑起来,点着他的胸口:“你吃小包子的醋了?” 季江然揽着她的腰,一张脸埋进她的肩窝里:“他们怎么疼绍然我不管,我只吃你的醋。以后疼绍然的人会很多,你只准疼我一个人。” 穆西嘲笑他:“你都快老了,还学别人撒娇,太恶心了。” 季江然抬起头瞪了她一眼,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你嫩,来撒个娇给哥看看。” 穆西转身回房间不理会他。 季江然从背后一伸手,拦腰将人抱起来。 “跑什么,今晚哥翻你的牌,伺候美了重重的赏,先陪我洗个澡。” 穆西哇哇叫:“季江然,你放我下来,我已经洗过澡了。” “洗过也要陪我再洗一遍。”他抬脚把门踹开,抱着她去浴室。 穆西想挣扎,他已经把淋浴打开,两个人从头湿到脚,连发梢都在滴水。穆西就看他邪气的笑着,一脸的妖艳横生。 这回她没办法了,攥紧拳头打他:“我就知道你是个无耻之徒。” 季江然温柔的笑着:“跟我一起洗澡是你的荣幸。以后我不回来,你自己不准洗。” 上官小小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去的时候晚饭时间已经过了。 一进厅门听到里面笑语喧哗。抬头一看,整个人愣在那里,是杨时风。怎么办?转身想跑,可是已经来不及。 张玲眼尖看到她:“小小,你要去哪儿?你看谁来了。” 杨时风转身看过去,今天他穿了一件深蓝的衬衣,搭配黑色的西装竟然十分好看,眉眼总觉得温柔,或许是头顶灯光璀璨的缘故。 已经站起身来:“我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就冒昧的自己过来了。” 上官小小硬着头皮走过来,她知道他打过电话了,故意没敢接听。那天她在酒店是落荒而逃的,之后哪还有脸跟他联系。 其实她这个人小事上迷糊,大事上一点儿不会真乱。不知怎么,一碰到这个男人就露洞百出的,事事都不妥贴,老是犯糊涂。 上官纪东让杨时风坐下。 “以后来京都了,一定要到家里来。什么冒昧不冒昧的,我跟你爸爸那可是老战友了,两个人的交情别说多深厚了。早该让你到家里坐客了。”看了上官小小一眼,笑着说:“小小她脸皮薄,之前就不止一次说让她把你带回家里一起吃一顿饭,她就说你忙,又怕我们当老人的问这问那,让你感觉不自在。” 上官小小拿眼睛示意上官纪东少说两句。 杨时风看着上官小小似笑非笑:“小小是为我着想呢。” 张玲就说:“果然女大不中留。”明显是说上官小小还没嫁呢,胳膊肘儿就已经向外拐了。 天哪! 上官小小觉得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尴尬得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不知道两个人已经陷入了一个十分难堪的境地,那一天她不仅强吻了他,似乎还说了其他什么丢脸的话……上官小小生起抱头的冲动,不敢让自己想起来。 如坐针毡的呆了一会儿,借口上去换衣服。 杨时风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就说:“叔叔,阿姨,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改天再来拜访。”他倒是一点儿不跟她客气,看着上官小小:“你出去送送我吧。” 上官纪东和张玲高兴的不得了,看两人的样子似是亲密,再加上对杨时风相当满意,觉得这个人简直无可挑剔。轻轻的推了上官小小一下说:“对,去送送时风。”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 一直走到外面,杨时风回过头来:“我怎么招惹你了,怎么突然不理人了?” 上官小小狡辩:“我怎么不理你了?” 杨时风挑了挑眉:“不接电话,不回短信,我在京都守着你,你却避起来不见我,这还不叫不理人?” “我怕你太忙了,不敢打扰你,而且我这几天也很忙。” “忙就不负责任了?” 上官小小一下睁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杨时风弯起唇角:“你那天亲了我。”他解释了一下:“不是嘴唇碰一下就算了,你的舌头都伸到我的嘴里去了。之后我送你去酒店休息,你还把我的衬衣扣子都扯掉了,吵着让我陪你睡一觉……” 上官小小的脑袋要爆炸了。打断他的话:“停!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杨时风适时的闭了嘴,还是问她:“你不打算负责是不是?” 上官小小头晕的不得了:“怎么负责任?” “在一起啊,都那样了,你不对我负责任,说得过去么?” 上官小小就这样被杨时风给缠上了。 到底有些想不明白,现在的男人们怎么都这么放不开了? 回到房间,爬到床上之后给薄云易打电话。问他:“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薄云易先骂她:“上官小小,你这个二货。” “我怎么二货了?” “你给我闭嘴。”薄云易哼声:“你就嘴行,真到事上你就怂了。你缺心眼是吧?没酒量你喝什么酒啊,还跟人搞到酒店去,你怎么那么出息呢。” 上官小小支吾了一下:“我也没让他占到便宜啊……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他把我放到酒店客房里就离开了。” 薄云易想了下:“看来那小子还是正人君子,你不是也对他有意思,那就好好谈谈吧。” 上官小小死撑:“谁说我对他有意思了?” “上官小小,不矫情你会死啊?没意思你郁闷什么,懊恼什么,你现在是不是脸红了?” 上官小小撑着脸,经他这样一说,是发现热的不得了。 忙说:“我不听你胡扯,打这么久电话,能不热么。” 最后把电话挂断了,扔到床头上,心里乱七八糟的。薄云易那个人就会乱说,这样好了,说得她心神不宁的。她怎么可能对杨时风有感觉?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她对他并不了解。 杨时风的电话却已经打来了。 上官小小惊了一下,盯着屏幕上的名字心惊肉跳的。 犹豫半天接起来,有些没好气:“你有什么事?” 杨时风的声音很柔和:“我没事,就想听听你的声音,马上就要睡了。” 上官小小一刻词穷。 杨时风问她:“是不是你已经睡了,我把你吵醒了?” 上官小小说:“没有。” 她只是想起上学的时候,宿舍里有小姐妹谈恋爱,他们的男朋友晚上给他们打电话,都是洗漱之后,光着脚丫趴在床上喜滋滋的说话。听起来似乎永远没什么正事,都是我想你,或者想听听你的声音之类的,那些琐碎又窝心的话。当然,没有一个人对上官小小说过。是有无数的人追过她,可是她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所以,当杨时风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可是,不讨厌。 杨时风说:“明天我想跟你一起逛逛,可以吧?”怕她不同意似的,又说:“我来这里几天了,公司还有很多事需要回去处理,可能这两天就得回去了。” 上官小小想了一下说:“好吧,明天我去酒店找你。” 杨时风笑了声:“那好好休息,做个好梦。” 当晚上官小小还真是做了好梦,连自己都笑醒了,可是一醒来就忘记梦里到底梦过什么了。只是余温未散,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季江然半夜折腾了两次,是忘记用套/子了。穆西迷迷糊糊的,竟也没有提醒他。 完事之后,才想起来,把她揽到怀里躺着有一点儿担心,附在她耳边说:“不会中了吧?今天几号?你是不是不安全?” 穆西又累又困,往他怀里缩了下,意识仍是模糊的:“没事,反正又怀不上。” 季江然暗夜里盯着她。 穆西睡得很安然,自打这一次两人再在一起,穆西在他怀里总是睡得很踏实,变得一点儿防备都没有了。 而且她一直很注重这个,因为在她看来孩子不是闹着玩的。然而现在的穆西却很大意,简直是不放在心上。有的时候他一性急忘记了,她也想不起来提醒他。但两人说起来的时候,是决定不要二胎的。 反正又怀不上是什么意思? 季江然想叫醒她问个明白。 可是穆西太困了,枕着他的手臂哼哼:“老公,睡吧,我困死了……累……” 季江然只得先让她睡。 自己却睡不着了。 早上起床上班的时候,穆西还在睡着。他收拾妥当之后准备去上班,过来吻了她一下:“中午等着我,我回来陪你吃中午饭。” 穆西睁了一下眼睛:“好,我等你。” 他去上班了,而她好福气的还可以接着睡。 真成了十足的贵夫人。 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收拾妥当下楼。 下人问她:“太太,饿了吧?我去把饭给你端上来。” 穆西不等去饭厅,外人几人说着话,就已经走进来了。 穆绍然直接叫她:“穆小西,爷爷,奶奶来看你了。” 穆西转首看过去。 季铭忆和简白彻底怔住了。 听说她活着是一回事,再怎么不可思议,惊心动魄,还不至于到了心脏跳停的地步。看到穆西本人的时候却忽然有了这种感觉。 由其是简白,脸都白了。真的很难想象,一个人可以用那种方法死里逃生,而且原来这是顾浅凝的双胞胎姐姐,果然长得一模一样……当初看到她的时候,就以为是真的顾浅凝了。后来那么多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怀疑过,简直神奇到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季江然把事情简单化了,没说穆西来到他身边是为了算计什么。只说他的身份特殊,是为着顾家而来,毕竟她是顾夫人的亲生女儿,顾浅凝又是她的亲妹妹,顶替顾浅凝做了什么,总比间谍这个身份更能让人接受。就连她为季江然做的那些事,吃过的那些苦……季江然都通通跟季铭忆和简白说起过了,不想让季家人有一点点的亏待她。只觉得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这个女人为了爱他牺牲了什么。 穆西说她可以秘不见光的活着,季江然却不能容许她的付出隐没。 总要让季家人知道,她的今天都是为了爱他。以至于连门都出不了,要被他像这样藏起来过日子。却不见得哪个女人都忍受得了,而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 季铭忆也是眼眶发酸,看清楚是她之的后,走过来:“好孩子,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简白已经过来抱住她:“我们都听江然说过了,他说你为她付出了很多,是我们季家对不起你……” 穆西又怎么收受得起,不能说不愧对季家。虽然她走的是正道,主张的也是正义。可是那个付出最多的,却不一定就是她。 “爸,妈,你们别这样说,是我对不起江然……” 一切只觉得跟看电影一样,寻常人家怎么可能这种经历死而复生的情节。到最后穆西不仅回来了,还给他们带回一个惹人喜欢的孙子,堪称惊喜。 季铭忆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满足过,觉得大风大浪过去了,虽然经历过那么多的不幸,季家也曾萧条不堪过,沮丧到让人一度以为维系不下去。这一刻似都得到补足,算得上圆满了。蓦然觉得,命运不是最残酷的,人生总是这样时好时坏。 简白拉着穆西的手问他们母女这些年的生活状况。 最后想起来,还懊恼的不得了:“江然一直也不肯跟我说实话,听到有人说他在那边似乎找了一个单亲女人,我还不放心追了过去,最后闹出了笑话……你说我这不是老糊涂了吗。难怪江然气的不得了,在酒店狠狠的跟我发脾气,警告我不让我再去找你和绍然的麻烦,否则他真会对我不客气。其实妈要知道是你们,你说我还作什么啊……还给他相什么亲,早把你和绍然带回来了。” 季铭忆抱着穆绍然坐在一边,挤兑说:“你啊,可不就是老糊涂,我跟你说什么来着?让你沉住气沉住气,问清楚了再说,你非得带着那个什么龚文过去宣战示威的,不惹恼了江然才怪。你这个人就是不长记性。” “你沉得住,当天在江然的生日派对上,你看到绍然,激动得坐立不安是怎么回事啊?要不是我拦着你,你早逼着江然请小西和绍然去家里坐客了。一定比我做得不过份,这会儿倒跑来说我了。” 两个人一时间吵吵嚷嚷,很久没像这样连拌嘴也能乐呵呵的了。 下人端着茶过来:“老爷,老夫人请用茶。”然后说:“你们就是太高兴了,这下好了,不用担心二少爷自己生活的不好,整天担心的睡不着觉了。还有了这么机灵可人的小孙子,这才真正是老爷老夫人的福气。” 一说到福气,总让人心里觉得敞亮。 本来心里一直悬着,仿佛有一块石头堵在那里,即便过了四年之久,仍旧不上不下,这一回算彻底着地了。 别提有多高兴。 简白就怕穆西在家里闷,所以不停的嘱咐下人:“平时你们少奶奶打发时间的东西你要勤帮着置办。现在不是有很多年轻人适合玩的游戏,看的电影,音乐什么的,多买一些。还有一些小说,杂志,也多采购一些来。另外家里的食物也要多变一变花样,总吃那几样是人都会腻。年轻人不是都喜欢出去吃,你们少奶奶出不去,就打电话叫外卖送来。”又问穆西:“小西啊,你有什么想学的,我请几个老师来教你。” 问出来了,才考虑到她不适合露面。 笑着说:“你瞧我这记性,一高兴就什么都忘记了。” 顿时有了家的氛围,热热闹闹的。穆西也觉得高兴,同样笑着:“妈,你不用担心,我平时一点儿都不觉得闷,平时没事我就做一些小点心什么的,一般晚上都是我下厨,给江然做不同口味的东西吃,倒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这样一说,简白总算放心一些。 听说季江然中午回来吃饭,所以都要留下来。 下人高兴的说:“那我现在就去准备做饭,得多做几道菜了。” 季铭忆哄着孙子玩,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那么大的年纪跪趴到地板上,索性有长毛地毯,软棉棉的,所以不觉得膝盖疼。 唤着穆绍然说:“来,骑到爷爷身上来,爷爷给你当马骑。” 穆绍然很懂事,过去把季铭忆扶起来。 “就算当马,也是我给爷爷当马。你这么大年纪了,我怎么能骑在你的身上呢。” 季铭忆倒是不以为意:“那有什么,爷爷愿意给你当马骑,我看到电视上的小朋友都喜欢这个。” 穆绍然说:“就算别的小朋友喜欢,我不也喜欢,爷爷你快点儿起来吧。” 季铭忆更觉得自己孙子谈吐不凡,深明大义。不停的对简白说:“你看到没有?绍然比江影和江然小的时候都懂事,明显比那两个家伙还要聪明,我的孙子长大了一定了不得。” 简白牵起穆绍然的手:“我们不跟他一起玩,在地上爬来爬去的,一点儿也不知道讲卫生,奶奶带你去洗手。”竟然瞪了季铭忆一眼:“你别教坏孙子,把你那些坏毛病都教给孩子。江影和江然身上那些讨厌的坏习惯都是跟你学来的。” “他们那么混帐还不都是你惯的。” 自打有了穆绍然,两个人就爱这么吵闹拌嘴,总想自己霸着穆绍然,狠不得不让对方碰一下,时时刻刻跟在自己身边才好。 简白带着穆绍然上楼了。季铭忆竟然也跟上去,就像害怕穆绍然被简白拐走了一样。 穆西坐在沙发上看着,有些好笑。 季江然一回来,就觉得家里异常热闹。看到大宅的车了,所以一猜就知道季铭忆和简白过来了。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吃午饭。 一进来,板着脸:“你们中午不回去了?” 简白骂他:“你这是什么意思?赶我和你爸是不是?”又对季铭忆说:“你看你养活的好儿子,跟只白眼狼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我们绍然呢。” 即便这样说话,还是一齐涌到餐厅里准备吃饭。 穆西看到季江然那个表情,似乎有不高兴的事。过来挽上他的胳膊,眉眼间都是讨好的神色,仿佛在跟他撒娇。看得季江然心里的确也是软软的。 “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一回家就板着脸。” “你。”季江然捏她的鼻子,牵起她的手:“你跟我上楼,我有话要问你。” 穆西吐了下舌头,还真是她将人惹到了么。 被他拉到楼上去,季江然怕那边等不及,会上来打断两人的谈话,就说:“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们。” 卧室的门一关上,穆西问他:“到底怎么了?我一上午就在家里,怎么惹到季总了?” 季江然挑起她的下巴,淡淡的眯起眼睛:“你跟我说清楚,反正也不能生是什么意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37)甜蜜 穆西的脑袋“嗡”地响了一下,却不至于一片空白,只是神色从容的问他:“怎么突然这么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季江然把她按到门板上,可以再提醒她一下:“昨天晚上,我们做过之后。” 穆西做了一个恍然的表情。 “原来是那时候啊,你那时候困的要命,早就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再说,这一句话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次两次不用有什么嘛,哪会那么巧,一下就中了?你又不是两三岁小孩儿,干嘛这么害怕。” 若是别人会这样马虎,季江然根本不会多想。穆西却从来都是个谨慎的人,否则当初被他算计,不会腥红着眼,恨不得将他咬碎了吃到肚子里去。就是因为超过了她的预想和把握,让她慌然无错,才会一下恼怒到极至。 “穆小西,别想跟我打马虎眼,你是我老婆,我会不了解你?” 穆西有一点儿无奈,即便他不了解她,也能看穿她。看透一个人是他的本事,连她都不得不服气。也知道自己这是在做垂死挣扎……他都敏感到什么地步了吧,她不过睡意朦胧时的一句话,他都能从中品出滋味,抓住她不肯放过。 她有些恶狠狠的说:“季江然,你太讨厌了,狡诈又多疑,你要是君主,也一定会是个暴君。” 季江然用身体顶着她:“别扯远了,立马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天在超市她就有问题,那个吞吐的表情啊……只是当时被往这上面想,今天一串起来,觉得问题一下被放大了,这个女人疑点重重。 穆西伸手环上他的脖子,反正无论如何,只要她一撒娇,无论怎样他都不会生气,都会宽恕她。这是穆西新近发现的,季江然是纸老虎,所有的威严都是装出来的,其实根本拿她没办法。她小用一点儿计谋,他就可以服服帖帖的,对她百依百顺。 “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就是生小包子的时候,子宫受了一点儿伤……医生说……说以后可能不能生了。”看他脸色就已经变了,桃花眸子眯起来,似是不可思议,所以她马上说软话宽他的心:“这对于我们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对吧,又不是新婚夫妇,没有孩子……生不了可能会绝望。我们不是已经有包子了么,而且生孩子那么疼,我压根就没打算再生个二胎。季江然,你想也别想,别想占那种便宜,你倒是只忙活几分钟,感觉不费什么事,你知道我从怀上到生下来有多辛苦么……不能生刚刚好啊……” 季江然一下抱紧她,那一下很用力,撞得两个人的五脏六腑都疼。仿佛把肺腑中的空气一下都挤尽了,所以喘息也变得困难起来。 他声音沙哑:“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我当初不那么混帐的气你……” 穆西捂上他的嘴巴。 “不关你的事,是我太任性也太决绝了……既然爱你,怎么可能那么残忍的伤害你。是老天给我的报应,才会这样惩罚我,我甘愿承受,与你无关。” 季江然将他抱得更紧了,他有多爱这个女人,只有他自己知道!恨不得将她揉碎进自己的骨髓里,让他成为自己生命乃至血液的一部分。 总觉得把她放到哪里都不安心,即便这样抱着她,还是觉得很不够,心疼的不得了。有些疼不能替她承受,如果她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么她所有的生身苦难,他都可以如数的替她承担下是不是。 穆西就知道说出来了,他的心里就一定不会痛快。轻抚他的背,安抚他的情绪说:“我们有小包子了啊,有什么可遗憾的。你以为他一生下来就这么懂事乖巧么?还不是一点一点长起来的,小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烦人呢,晚上要吃几次奶,还要不停的换尿布……我根本没办法好好睡觉。”她踮起脚尖来才能够到他的耳朵,那样子只是说不出的好看,有小女儿的娇俏与心事,像是电影里的桥段,年轻的男女这样暧昧的凑到一起说话,日影稀疏,不知道多么的动人心弦。穆西一这样凑上来,季江然的心就动了一下,又开始发软,于是手掌轻抚她的腰身,松松的揽着她。听她说:“这样以后不知道要省多少钱呢,你那么能折腾,要用多少你自己心里没数,一年得用多少那种东西?这样也不用总是紧张兮兮的想着,怕出问题了。反正我觉得方便的不得了,除了省心没别的,你觉得呢?” 季江然真是被她给哄着了,情人间的秘事就要这样慢慢又细细的数。无论过去多久,也不论在一起多久,这样隐秘又暧昧的说出来,就如同在他的心上点着了一把火。 灼热得连自己都融化掉了。 “你不喜欢?” 穆西知道他明知故问,笑得很坦然:“喜欢,就喜欢你的坏,行了吧季总裁?你的娇妻要饿死了,可不可以下去吃饭了。” 季江然把人按到怀里来狼吞虎咽的亲,跟要拆骨入腹一样,像这样就能将人喂饱了,可是只会更饿。 穆西不停的吞咽口水,呜呜的想要推开他。 可是,他不仅不放开,还伸手撕她的衣服。明知道家人都在楼下,看他们迟迟不下去,随时都有可能上来敲他们的房门,却仍旧动手动脚。 感觉到她的心惊肉跳,邪气的扯动嘴角,问她:“喜不喜欢?” 穆西就知道他是坏男人,坏死了。 可是,女人十有八九都喜欢坏男人。诚实的女人一定不会摇头否认。就像波伏娃说的,女人都希望被男人占有,却总是嚷着不行不行。 穆西咬了他一口。 “季江然,你混蛋!” 可是,即便他是个混蛋,她还是喜欢的不得了。 因为这样没有下楼吃饭,多少有些难为情。 而楼下的人竟都识相的没有上来打扰他们,越发让人脸上发烧。 之前穆西那样生猛,之后将被子盖过头顶,嚷着:“我不活了,我没脸见人了。” 季江然已经洗过澡,正慢条斯理的穿衣服。把她脸上的被子拉下来:“老婆,别装了,把自己闷死也没有用。你要不下去了才真正的丢脸,他们会以为你直接累得起不来床了……” 穆西哇哇的叫:“季总裁,你太不要脸了,你不要说了。” 季江然笑的很开怀:“你要脸,你之前叫那么大声,不怕楼下有人听到。” 穆西偃旗息鼓,却没蔫在那里。起来揽着他的脖子抱紧他,她还没有穿衣服,光滑得绸缎一样,蹭得他很舒服。 “季总裁,我的不矜持,是因为我实在太爱你了。美色当前,我很难把持得住。” 季江然真是爱死了这样的穆西,大方又不造作,其实她比任何人都能哄得他开心,有办法时时刻刻让他眉开眼笑。这样的女人又艳又妖,千娇百媚,却让人为了她死了也甘愿。 季江然兴致上来了,煞有介事:“你有多爱我?” 穆西抱着他的脖子轻轻的晃,声音含笑绵长:“很爱,很爱,很爱,很爱……爱的不得了,这世界上最爱你了。” 季江然将她抱起来。 “特工小姐,恭喜你成功的取悦了季总裁。所以季总裁决定亲力亲为帮你沐浴更衣。” 这样一件感伤的事,不能不说是生命中的遗憾,季江然本来是想要穆西为他生一个女儿的,一个像穆西一样惹人怜惜的女儿,将来不知是怎么样的迷惑众生。这样的憾失被一笔带过去了,穆西告诉季江然不要再想了,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圆满了。 季江然同时也庆幸,庆幸她还好好的活着,人总不能太过贪婪是不是? 虽然他很遗憾自己再没有机会用心的陪着她把孩子生下来,她每一个艰难的阶段他都能守在一边,她的每一点儿辛苦他也都能看在眼里……可是,他还有她。 季江然会将那些遗憾加倍的补偿在她的身上。 郑方打电话说:“我今晚上有应酬,会回来很晚。” 顾浅云木然的坐在那里,还是像往常一样嘱咐他:“你少喝一点儿酒,要是喝多了,就别自己开车。” 挂断之后拿上包出门。 这么久了,没道理不知道顾浅浅在哪一家会所里上班。她没有进去,而是直接将车子开到停车场,停好车子之后下来,在里面寻觅了一圈,不出所料,果然看到了郑方的车,他是来了这里。 她就一直坐在车里等着,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快到十点半的时候,才看到郑方远远的走过来。 不是他自己,还有顾浅浅,看她的样子又是喝多了,被郑方半掺半抱的向这边走来。 顾浅浅穿着一件抹胸的紧身裙,短到露出两条修长的腿,那样子倒像是钩魂的妖精。 两人不等走到车上,直接拥抱到一起开始亲吻。 郑方将顾浅浅按压到其他的车上。 顾浅云看着这刺眼的一目,就如同一把最尖锐无比的刀子插在了她的心口上。人经受了背叛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背叛你的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38)背叛 而这些面目狰狞的人们,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的亲妹妹……多丑陋的一目,简直称得上鲜血淋淋,当头一捧。 顾浅云觉得头昏目眩,而那一对竟像是难舍难分似的,就要融成一个人。顾浅云的一只手紧紧抠着车门,几次都抑制不住一股冲动想要推门下去……最后都忍了下来,颤抖着双手按动快门,将那些丑陋不堪的面画的一幅一幅的拍了下来。 而郑方和顾浅浅纠缠了很久,才气喘吁吁的放开。两人大口大口的喘气,最后郑方急匆匆的去开车……他还能够开车,说明他没有喝酒,是清醒的,却做这种荒唐的事。 顾浅浅一上车,车子开出了停车场。 顾浅云不近不远的跟在后面,一直跟到一家酒店,两人相携着进去。顾浅云只是怔愣的站在那里,站在夜风里,一步不敢凑上去了。忽然泪如雨下,一颗心感觉要爆炸了。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像是一条干枯的鱼。 一切都再清楚不过,郑方不止一次出轨,这一次却跟她的亲妹妹搞到了一起。 天呢。 顾浅云自己都笑出声来,发自肺腑的嘲弄,说出去只怕会让人笑掉大牙。 连她都没脸说出去,这是怎样龌龊的勾当。 顾浅云站了很久,最后自己开车回家。孤零零的坐在沙发上,看到天一点一点的亮起来,那扇门没有开,郑方整晚都没有回来。 而她一双眼睛已经哭肿了。去洗手间洗脸,对着镜子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落魄不堪的?像是一个怨妇,简直惨不忍睹。 最后扑了厚厚的粉,才敢出门。 回了顾家。 一进门,顾夫人就问她:“怎么了?又生病了?脸色怎么总是这么难看,没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还是自己母亲,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憔悴。 顾浅云什么都顾不上,问她:“妈,顾浅浅回来了吗?” 顾夫人说:“没有,她昨晚打电话说不回来了,一个朋友过生日,庆生到很晚,就在那里住下了。” 骗子! 顾浅云在心里狠狠的骂她,如今的顾浅浅在她看来就是一个满嘴谎言的骗子,没有一点儿真心可言。 她就等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顾夫人叫她吃早餐她也不吃,熬夜的缘故,胃里一阵一阵的恶心,总像往上反似的。 顾夫人就给她倒了一杯牛奶。 “喝点儿吧,胃要是不舒服,越不吃东西越难受。” 顾浅云将牛奶放到茶几上仍旧一口喝不下。哪里都是满满的,堵得实在难受。 顾夫人看出她失魂落魄,问她什么也不说。 直到很晚,顾浅浅才从外面回来。明显洗过澡了,昨天那一脸大浓妆卸下去了,就仿佛成了干净的人。 看到顾浅云,却是一脸坦然。 “姐,你也在这里。” 顾浅云坐在那里没说话,指甲一点点抠进肉里。 顾夫人问顾浅浅:“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顾浅浅没说,但是能看出来心情很好。一进门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张扬的说:“妈,这是咱们新房子钥匙,我这些年攒了一点儿钱,买下来的。这个忘记子卖了吧,太小了住着不舒服。” 顾浅夫人问:“哪里的房子?” 顾浅浅随口说:“帝都的房子。” 顾夫人惊了下:“你哪来那么多的钱?”都知道那里的房子贵得要死,每一栋都有几百坪,地段又好,根本不是一般的老百姓能买得起的。 是啊,她哪来那么多的钱?顾浅浅就是一个拜金女,又是月光族,她要穿名牌,用名牌……拿再多的小费也经不起她那样的挥霍,会存下多少钱?分明是郑方买给她的。 顾浅云想明白了。凉凉的说:“顾浅浅,你现在很本事啊。” 顾浅浅心思不在这上面,压根没看出她情绪不好,脸色难看。 一边吃顾夫人端上来的饭,一边说:“我跟你不一样,嫁入豪门,婆家是有钱人,想要什么有什么,一点儿不用为生计操心,我只得靠自己的努力辛苦赚来了。” “哦?原来你赚的是辛苦钱?”陪男人上床,也叫辛苦钱么? 顾浅浅问她:“你最近和姐夫怎么样?听妈说你打算要个孩子,有动静了吗?” 她敢问?她竟然还有脸问。顾浅云想不明白,她哪里来得这些理直气壮,若无其事?做了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感觉愧疚也就罢了,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跟她聊起来。 顾浅云走过去,“啪”一声,扬手打在她的脸上。 顾浅浅被她给打懵了,反应过来站起身:“顾浅云,你疯了,你凭什么打人?” 顾浅云冷笑:“我凭什么打你你自己不知道么?你自己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还用我提醒你吗?” 顾浅浅眼光闪烁,明显是做了亏心事的表情,却死撑着。 “神精病,我看你就是个怨妇。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她就要回房间。 被顾浅云伸手拉住。 “说明白之前,你别想走。顾浅浅,我从来不知道你可以这么不要脸。连这种事情你都做得出,你到底有多龌龊啊?” 顾夫人在厨房里听到两人吵起来了,慌慌张张的出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好好的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顾浅云死死盯着顾浅浅,将包里的照片拿出来,一下摔到她的脸上。 “别想抵赖,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顾浅浅睁大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些照片散落了一地,她是当事人,自然扫一眼就能心知肚明。 只是顾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蹲下身一张一张的捡起来,从停车场到双双布入酒店,她一下就看明白了。蹲在那里起不来身,心脏一阵绞痛,最后晕死过去。 两个人见状都慌了,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 穆西晚上听说顾夫人心脏病发作进医院的事。 还是季江然回家的时候跟她说起来的,只能是他。 季江然从身后揽着她,就说:“小西,顾夫人心脏病发作进医院了,听说很严重,是顾浅云打电话告诉我的。” 为什么要打电话告诉他? 穆西没有问,若无其事地“哦”了声就不再说话。 “你怎么这么笨。”季江然拿过她手里的橙子,怎么拔都拔不开,她的指甲太漂亮了,怕把橙子拔完,她的指甲就不能看了。帮她拔好,然后撕下果肉送到她的嘴里去。 还是说:“这几年她身体不好,进了两次医院,只会一次比一次严重。听说这次比前两次还重,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穆西缓慢的咀嚼,眼神冰冷:“我为什么要去,我不是真的顾浅凝,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如果真的像她说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她就不会替顾浅凝讨伐那些伤害过她的人。更不会想要联系季江影,将整个顾家搞垮,这一切她不惜用身体来换取,可见那些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季江然自己也吃了一口,酸的不得了,不管她再吃不吃,一扬手扔到了垃圾筒里。不知道怎么脾气就上来了,扭头对下人说:“以后谁也不准买这种东西,别让我再看到,难吃的要死。” 他起身上楼了。 穆西没有跟上去,坐在沙发上喝茶。 时间很晚了,季江然出来叫她。 “还傻坐在那里干什么?不睡觉?” 穆西扬起头“啊”了一声,上楼去。 季江然站在楼梯上等她,伸手牵上她。 “明天晚上我们出去吃东西。” 穆西转首:“怎么又出去啊?” 季江然推她的脑袋:“怕把你闷傻了。” 穆西揽上他的胳膊,哼哼了一句:“老公,我爱你。” 莫明其妙冒出这么一句,软软的说话,真是动人心魄。 季江然偏首,那嘴角明显动了一下,像是忍俊不禁,看向她的时候却一点儿笑容都没有。 “是糖衣炮弹吧,你有什么不良企图?” 其实穆西看出来他之前有点儿不高兴了,虽然想不出为什么。可是,现在的她也肯哄着他。这个男人看着特别大男主义,其实这种别扭的人就跟个小孩子一模一样。只要哄着他,什么事都不会有。 而且她也乐意这么做,就像爱着的人,从来不会厌倦说“我爱你”一个道理。 永远都说不够。 穆西枕到他的肩膀上蹭着他,像一只猫。 “没有什么,突然发现我真是特别爱你。” 季江然修指挑起她的下巴,真的,她眼里的光色特别真,风含情,水含笑,是他见过最漂亮的眼睛。像幽湖一样,他不可幸免的,扑通一声跌下去。 吻了她一下:“我信,我也爱你。” 穆西笑嘻嘻的:“那明天出去给我买一条手链吧,要镶蓝色钻石的那一种,钻石要好几颗才漂亮,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 季江然作苦笑状:“我就知道是这样。” “那你给不给我买?” “买,怎么不买。”季江然拖着她回卧室:“看你今晚的表现再说,表现好了,要什么买什么。” “季江然,你这个奸商。” “你不奸,你算计我?” 顾夫人住院了,顾浅云一直呆在医院里守着她。 顾浅浅不敢往上凑,这个时候顾夫人一定气的不得了,心脏病最怕气,就连医生都说不能再让她受到刺激。所以,她不敢去医院看她。 给顾浅云打电话,想问一下顾夫人的情况。 可是,现在的顾浅云恨死了她,又怎么可能接她的电话。 郑方也知道东窗事发了,有一刻的茫然无措,一点儿不担心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怎么也没想到会让顾浅云发现,若是其他的女人这事也好糊弄过去。 顾浅浅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说:“我妈现在病了,你最好也别去医院刺激她。你说我们两个人的事怎么办吧?” 郑方咬着下嘴唇,踌躇须臾:“还能怎么样,只能去求你姐了……这时候你别上她跟前凑和,离得她远远的,别刺激她做出别的来比较重要。” 他是害怕,顾浅云一被气大发了,没头没脑的再将照片公诸于众,到时候郑方的颜面就真要丢尽了。 然后说:“我去找你姐谈谈。你姐那个脾气,相信不会有什么事。” 顾浅云凄厉的笑出声来,鄙夷的着看郑方,跟她谈谈?分明是想游说她吧。这个时候难道他们不该跟她低头请错,请求她的原谅吗? 而郑方此刻站在她面前,一副坦然的模样是什么意思?还是在他看来,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大事,而是她在无理取闹? 顾浅云一激动,狠狠的打了郑方一巴掌。 一下将郑方给惹恼了,指着顾浅云的鼻子:“我告诉你顾浅云,别给你台阶下你不下,我就跟顾浅浅睡了,你能怎么样?现在我跟你说了,以后不会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顾浅云好笑:“郑方,你说狗能改得了吃屎吗?你和顾浅浅哪个是那种要脸的人?” 两个人在医院里吵起来了,声音越来越大,眼看就谈崩了,根本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可能。 郑方看她气得失了理智,不想闹得天下人皆知。就说:“我先不跟你谈,你冷清一下我们再说。” 他先离开了,也没说上楼看看顾夫人怎么样了。 顾浅云像被抽空了气息,跌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第一次对这份婚姻感觉这样绝望,就像一座坟墓将她给困止住了。 以前只是觉得无趣,渐渐的,就有一种油尽灯枯的感觉。 ------题外话------ 今天少更点儿,嘻嘻放松一下 (139)穆西小时候 先前的隐忍慢慢变得乏力,顾浅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怨妇,人前的风光和优雅逐渐开始变得无趣,就像魔法消失了,所有瑰丽也将不复存在。 她在那里坐了很久,等到想起来回病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顾夫人躺在床上睡着,顾浅云坐到床边拉起她的手。是她和顾浅浅一起将她气倒的,她不该脑袋一热就冲回家里和顾浅浅闹,她们该在外面好好的谈一谈。可是,谈什么呢? 这样一种龌龊的关系彻底让她倒尽胃口,她已经没办法和顾浅浅心平气和的说话,甚至是平静的看着她那张脸。昨天晚上她就该冲上去,将她的脸皮撕下来……顾浅云头疼的厉害,抱着脑袋什么都不愿再想。 穆西收拾好了,高兴的过来挽上季江然的胳膊,他们就像热恋的情侣一样,做什么事情都兴致勃勃的。 季江然看她那个样子,微微的忍不住笑,只觉得像个小女人似的,看似也肯听他的话。 想要什么,就不舍得说个不字。 先去珠宝店买她喜欢的首饰,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没给她买这些东西了,都是四年前的首饰,还都放在家里的柜子里,这么多年过去季江然一直没有收起来,还都摆在那里。现在穆西便捡起那些东西戴,出门不方便是一方面原因,所以从来没想着添置。昨天也并非真的想要,随口说一句罢了。 而季江然却早有那样的心思,一定要再给她添置一些新款的,还要是最好的,女人不是都喜欢这些东西。他的女人一定要比别人的日子过得舒心优越,他怎么忍心让她没有。 只是不能将她带到店里一起挑选,那些店员火眼金睛,陌生的客人一眼不仅能看出身价,记忆力也要好。但凡上门来的贵客都是记在心里的,季江然一进来,他们一下便能认出。如果是穆西,仔细揣摩之后就会发出现端倪。 所以他自己进来挑选。 季江然的眼光不仅不差,审美还很独道。看过之后,连着选了几款,直接拿卡让人去刷。 店员乐不可支,眉眼间渗透的笑意温柔的滴出水来,几乎到了一种献媚的地步。最喜欢这样大手笔的客人,出手阔绰,且不挑剔。 没让他们送到家里去,就那样拎着出来。 穆西抱在怀里,嚷着他实在太败家了。一样一样的打开看,看直了眼,直夸漂亮。 季江然见她高兴,自己只会更高兴,指一指俊朗不凡的脸颊:“亲我一下。” 穆西就揽过他的脖子,将那一块闪过去,直接亲在他的嘴上,给了他热切的一个吻。 季江然要晕了,没想到她这么热情。 挑起她的下巴:“媳妇,你到底是冰做的,还是火做的?”以前觉得她冷,好像什么都不肯放在心上。现在又觉得她坦率,热情似火。总能给他最极至的感触,仿佛冰火两重天,这样的女人存在感那样强,强到不容忽视。 满足感一下膨胀到极至,就喜欢看她花自己的钱,被他养得好好的。 穆西知道他怎么想,男人有的时候觉得这是鼓励,那种无所不能,宛如将整个天下捧到你面前的感觉,才能让他们的心里更踏实,觉得自己在你的生命里是这样重要。而穆西捧着这些首饰,几乎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季江然这样理智的人,还是中了她的迷魂计,前所未有的满足起来。 没有直接回家,车子一路开去医院。 穆西不傻,一下想明白了。为什么他今晚把她带出来,为什么这样哄着他。将首饰盒丢到他的身上去,翻脸不认人了:“季江然,你停车,我要下去。” 季江然已经把车子开到医院,即便停下,她还是站到了医院里来。 穆西甩上车门就走。 季江然快速的绕过来,伸手扣上她的手腕。 “穆小西,你能不能听话?” 穆西情绪激动:“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你有什么权利让我听你的话?” 季江然将人扯到怀里来抱紧:“乖,你别激动,听我好好说。” 穆西捂上耳朵,她不听,她什么都不听。 季江然只是抱着她:“凭我是你男人,凭我疼你爱你,我不允许你做出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这一次你一定要听我的。进去看看她吧,我给医生打过电话,她的状况真的很不好,或许这一次就挺不过去……” 那么多年,那么多年的苦触爆发出,即便以前淅淅沥沥,也没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仿佛一下濒临到崩溃。情感破开了一个大口子,大到不可思议,以至于那么多百味陈杂的情绪一下翻涌出,一定没有哪一个人可以轻易招架。 穆西呼吸重起来,她不愿去想那些事。那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恨,她觉得没有什么。后来她也真的讨伐了,到如今就更不觉得有什么。 冷漠的说:“那个人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早就跟她断绝关系了,我又不是真的顾浅凝……你让我走。”她执意的想要离开。 可是季江然紧紧的拉着她不放开,他不允许她就这样转身走掉了,有朝一日要后悔今天这样一个决绝的转身,到时候一切都没了回转的余地,说不出多痛苦。 他吻着她的鬓发:“穆小西,你冷静一点儿。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他就那样紧紧的抱着她,语气中满是柔情的安抚:“你乖乖的听我说,既然你说一切都没有什么了,你跟她再没有一点儿关系,那你这么排斥做什么?就当陪我去看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你在外面等着我,没人会拉你进去。我本来就没想着将你带到她面前,有些决定还要你自己做,我不会干涉你。可是,如果你今天非要离开,我却不允你。乖乖的听我的话,有那么难吗?” “你跟她也没有一点儿关系,为什么要去看一个陌生人?我不喜欢的人,你怎么能喜欢?你不该跟我一起讨厌她,漠视她么,你到底是向着谁的,胳膊肘儿向外拐吗?” 季江然哭笑不得,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任性,说起话来胡搅蛮缠。却不觉得讨厌,反而感叹,到现在她终于学会怎么跟他任性了。 “我喜欢你,就因为我爱你,你是我老婆,所以这个女人就不是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就算她再怎么讨厌,可是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把你带来这个世界,我怎么能娶到这么好的老婆?你说呢,宝贝儿。” 两人激烈的争辩,一定不能在这里吵起来。 穆西说不过他,最后被季江然连哄带抱的拖进去。 病房里除了顾夫人没有其他人,走廊里也是空空如也,只有晕黄的廊光,显得那么幽暗。医院总是如此,光也是沉沉的一道影。总算没用成感应的,那样更吓人。 穆西站在门外,木然的看着病房里面。那门开着一道缝隙,所以听得到里面的说话声。 季江然站在床边问她:“感觉怎么样?好点儿没有?” 顾夫人的脸上依稀有笑意,只说:“没什么事,我感觉好多了,觉得可以出院了。” 季江然便安慰她说:“没事了也在医院里观察两天,不是什么坏事。” 顾夫人已经慢慢的坐起身,靠到床头上,脸上一丝丝欣慰的表情跟湖面的涟漪一样,轻轻的荡啊荡,快散尽了,模糊不清。 “二少,这些年谢谢你了。我知道你是刻意在照顾我,给我买了房子,有了安身之所。还有那些经济上的救济,我知道是你刻意给我的生活保障。虽然孩子不争气,基本指望不上,却老有所依。我没能流落街头,也没有饿死,吃饱穿暖,到现在得以过着优越富足的生活,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按理说这一切不该由你来负担,而我却成了你的担子。我知道你是看着浅凝的面子,否则没道理理会我的死活,就算浅凝活着的时候,也是不肯原谅我的,连我的亲生女儿都不愿意理会我,凭什么要你一个女婿来承担这样繁琐的赡养义务,这从来都不是你的责任……” 她说了很多的话,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说。 这些年实实在在都是季江然在照顾她,如果不是这个人,她早已经死掉了,不会好好的生活到今天。以前无论如何没想到,晚年是在指望这个人。其实两人又不大相关,就算曾经他是她的女婿,可是时间短暂,况且自己的女儿都不认她……他完全可以撒手不管,也没有人会说一句闲话。 郑方才是她正牌的女婿,可是这些年从来不曾管过她。 顾夫人的情绪有一点儿激动:“二少,谢谢你。” 季江然就说:“别说这些了,好好休息吧。” 扶着她躺下,替她将被子盖好。 顾夫人真的累了,很快便睡着了。 就连顾浅云也不止一次说过,季江然这样做是因为顾浅凝,活着的人怀念死去的,就要在熟悉的人身上找到相近的气息,仿佛这样就可以得到安慰和补足。 其实季江然不是。 他对顾夫人好,只是不想穆西有朝一日悔不当初,那些她要做的,他通通都为她做过了,所以没有什么好遗憾。 季江然从病房里出来,穆西安静的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过去将人拉起来,揽着肩膀说:“我们走吧。” 穆西就将他的手甩开,独自的往前走。 季江然好脾气的笑着:“还真生气了?你的脾气怎么这么大,那今天晚上还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穆西懒得答理他。 季江然再次过来揽上她,穆西要反抗,他中气很足的说:“别动!” 她一定看到顾夫人是怎样的憔悴了,脸色真的很不好看,灯光下白的跟纸一样。笑着的时候更感觉揪心,无论她以前做过什么,这一刻都只是一个示弱的老人,早早没了丈夫,晚年的生活不如意,孩子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这样的顾夫人不是不可怜。 季江然跟她头碰头,这个时间医院里很安静,由其是住院部,这一楼层没有人,直接坐电梯到楼下,竟没有撞到一个人。 “我以为你会推门走进去。” 她是那样勇敢的人,一定比任何人都会有勇气。 穆西仍旧冷漠的说:“我为什么要走进去,她是死是活都跟我没有关系。顾家的人不值得可怜,即便都死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为什么?因为顾夫人当年抛弃你,留下顾浅凝吗?” 季江然坐在车里这样问她。 穆西拳头暗暗的收紧,转首看他,眼神里明显有伤色。 一字一句的说:“因为顾锦州杀了我爸爸,因为顾家的恩赐我在美国流落街头,如果不是基地将我捡回去,二十几年前我或许就死掉了,即便不死,那样污浊的环境,或许也被什么人给糟蹋了,后来我可能干脆要出来卖……”那时候她小小年纪,一无所有,只有一张脸粉嫩玉滴,是可人且诱人的。如果有幸不死,除了那些她还能做什么?只能一无所知的长大,连语言都是不通的。 穆西悲怆的说,字字句句,咬出血来,那样子简直恨意噬骨。 季江然倾身抱紧她,却不允许她再说下去。 “不要再说了!” 他不敢想象那样的结果,即便这仅是个假设,他听起来,也会满心的不舒服。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她竟是藏着恨来面对顾家人。 往事被开启,那一段仇恨还是被说出来了。本来深埋在心底,就像心里最阴暗的一个角落,照不进阳光,总是寒着的,被她小心封锁起来。 穆西是个能装得住事的人,便没想过有一天要将那些事情说出来。她对顾夫人已经十分仁慈,正因为这个女人于她只是个陌生人一样的存在,感情淡薄,连恨也少一些,不至于伸手拧断她的脖子,让她连残喘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她是怎样恨着顾家人? 顾锦州那个卑鄙小人……穆西提起这个人的时候,鄙夷的冷笑,在她看来,顾锦州连一只禽兽都不如。 当年是他将人分开,据说顾夫人是死皮赖脸求过的,才肯将顾浅凝留下来。好歹留一个孩子给她,或许也是种莫大的安慰……她那么懦弱,能争取来的就只有这么多。 穆西抿紧嘴角:“既然她这么没本事,为什么还要和别的男人生孩子?她怎么配当一个母亲。” 后来顾浅凝被留下来,顾锦州那个卑鄙小人说顾家可以容纳顾浅凝,会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养大,另一个对外称夭折了,她的存在就这样被掀了过去。 顾锦州说好放他们一条生路,暗中却将他们逼上绝路,穆西清楚的记得,他们是逃亡到美国去的。顾锦州派了人追杀他们,明显是想让这个男人和一个无辜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复存在。 即便他们逃到美国,一切都没能幸免,穆忠仁死了。她慌慌张张的逃出来,鞋子跑丢了,赤着的脚磨出一个一个的血泡……穆西永远记得那一段慌张逃窜的路,那样短又那样长。她躲进垃圾桶里逃出来了,可是,却铭记了一辈子。再怎么对自己说忘记了,可是就真的可以忘记吗?年纪再小,也是刻骨铭心的回忆,那一段路她跑也跑不完,被遗弃在那里,仿佛要用一辈子才能逃得开。当年她只有那么小,怕得瑟瑟发抖,像一只流浪猫或者流流狗。她自甘堕落的想,那时候只要有人给她一块面包可以果腹,她就会跟着那个人离开吧?如果不是基地……她凄厉的笑着:“我的下场一定惨了,一块面包都能骗走,现在我该是别人的女人,或者是许多男人的女人也说不定……” 季江然捏疼她的下巴,紧紧的,骨头都要碎了。 “住口!我不准你这么说。” 他听得惊心动魄,被那些可能吓到了。他也不敢想象,如果不是基地捡到她,她会怎样?他还能遇上她,娶到她么? 以前他最憎恶的一个组织,而那个组织最后还要了他大哥的命,他该是恨得牙龈痒痒,却第一次心生感激,庆幸他们将人带走,将他的女人好好的养大了。 难怪她要死心塌地,为着自己的信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穆忠仁死了,穆西生死未卜,可是顾锦州想她一定是死了。怎么可能不死,那样陌生的环境,异国他乡她没有道理活下来。 可是,顾家也没有善待顾浅凝。她的妹妹除了没有饿死,不用流落街头,生活的却并不如意。顾锦州真的就将魔爪伸向她……顾浅凝也是走投无路了,要去做别人的情妇。可是顾夫人分明什么都知道,但那么多年过去,她从来不站出来袒护顾浅凝。 穆西嘴角讥诮的扬起:“以前我觉得顾浅凝比我幸运,至少她不用颠沛流离,不用过着满世界逃亡的日子。有一天顶替她的角色生活的时候,才发现,她比谁都可悲。我爸爸是爱我的……”尽管早早的就死掉了,可是临死的时候,他是紧紧的抱着那个人的腿,拼尽全身的力气嘶吼:“跑啊,小西,快跑……” 她的一张小脸湿透了,噼里啪啦的掉眼泪,看到自己的爸爸身上破了洞,血流如柱,可是父爱如山,他用仅有的生息为她撑起最后的一片天。 那些童谣她记得,一字一字念出来:“风来了,雨来了,和尚背着鼓来了。哪里藏?庙里藏,一藏藏个小儿郎。儿郎儿郎你看家,锅台后头有一个大西瓜……” 车里氤氲的一点儿光,寂寥地打到穆西的脸上。她望着不知名某处,悠悠的念出声音。嘴角噙着一抹余温淡薄的笑意,竟能忆起过去的时光……那时候父亲就是这样哄着她入睡,念诵儿歌给她听。可他只会这么一首,就反复的念给她听,以至于多年以后,穆西快要忘记自己的爸爸长什么样子,梦里面能忆起的,也仅是念诵童谣的声音。温暖浑厚的声音,那手一下一下拍在她的身上。他分明说过:“小西,别害怕,爸爸一定会带你回来跟妈妈和妹妹团聚。” 可是,没能够。 许多年以后她自己回来了,踏上这片充满仇恨的土地。看到这样肮脏龌龊的一家人,看他们像一群戏子一样在她面前扮演不同的角色,粉墨登场,上演一出一出啼笑皆非的大戏。她一定会让顾家轰然倒塌,她一定会要了顾锦州的命……许多次她都想亲手杀死他,可是她怕脏了自己的手。不过顾锦州到底没能在她的算计里逃出生天,最后惨死了,她感觉得意洋洋。 穆西冷笑:“就算顾锦州当年不死,我也一定不会让他好过。我就是这样恨着顾家人的,他们有什么资格一世安好?” 那是她的杀父仇人呢。 她越是这样淡然的说话,越让季江然觉得疼惜不已。 她是怎么长大的?当年到底在一个孩子的身上付诸了多少惊心动魄的事情。以至于后来再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风云变迁,她都能处变不惊,一颗心历练的像石头一样。曾经他不解她的没心没肺。今天才知道,如果她不像一只没有心的妖精般活着,就可能没法活到今天。 穆西跟季江然的一生比起来实在太坎坷了。 而穆西说起那一切的时候,声音平淡,面无表情,就像在说别人的惨痛遭遇,事不关已。声音里的三分谩讽也像是在嘲弄自己,怎么可以惨成这个鬼样子? 季江然倾身揽紧她:“那些都过去了,以后有我在,什么事都不会有……” 穆西枕在他的肩膀上,是啊,有他在是好的,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所以她才会那样一无返顾的回来他身边来。 只是她不想说起以前的事情,正如这些年过去,她就死死的逼迫自己不要想。有的时候人是可以自我催眠的,告诉自己忘记了……就以为真的忘记了。 可是,一旦当故事说出来。疼痛历经岁月之后被放大,痛触还是一分不减的清析。她的心不可遏制的惊恐难过起来,为什么要是这样? “江然,给我一根烟。” 她太久没有抽烟了,自打怀上穆绍然就再没有抽过。她不想在孩子面前抽烟,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戒掉了,这一刻忽然很想抽一支。 季江然的车上一定会有那种东西,翻出来递给她一支,按开打火机帮她点着。 车子停在那里没有发动。 季江然也有些慌了手脚,握着方向盘的的紧紧的,可是用不上力气。他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故事,让他听了之后只有难过,很难过。他从来没想过穆西进入基地之前是怎么样的,仿佛她一生下来,就顺理成章的呆在那里了。可是,怎么可能是那样。季江影十几岁的时候进入的基地,成了特殊兵种。他们都该是陆续加入的,穆西入伍的时间还要早一些,却不可能打生下来就在那里。是他疏忽了那段时间差里的故事,既然她是顾夫人的女儿,怎么辗转着离开,又怎么进入基地,他竟然从来都不知晓。 穆西脱了鞋子,整个人缩在沙发上。很高,却很瘦,抱膝缩成一团。她抽烟的样子很好看,许多前年他就说过,纤细的手指微微翘成兰花的模样,慵懒的眯着眼,像是一只猫。而她就那样懒懒的吐着烟圈,眉眼之间都是漠然,吐出来的更像是芬芳。 她靠在椅背上不说话,思绪飞得很远。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灼热,干涸,饥饿,恐惧……她要疯了,就像这样缩在一个角落里看世界。虽然她只比顾浅凝早爬出来几分钟,或许还不到几分钟。其实科学上对双胞胎还另行有解,那个先爬出娘胎的不见得就是姐姐,可她的心智比顾浅凝的都要成熟。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什么是恨了,咬牙切齿,真的不想死。所以想一想很可怕,一无所有,却又不想死。这样的人想翻身很难,却一定又要翻身,只差一步她就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现在这样是好的,她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那些人和事她不愿想起来,以为讨伐成功了,一切恩怨情仇都了断了。却没想过,顾夫人有可能要死在她的面前。那个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女人,她真的可以无动于衷吗? 季江然一伸手抽掉她嘴里的烟,打开车窗扔出去。 “好了,不要再抽了,以后也不准抽。” 穆西身体一歪,枕到他的肩膀上。 缓缓说:“其实生绍然的时候我很害怕,怕的不得了,太疼了,疼得我喘不上气来,或许是太紧张了,所以很难生。又大出血,医生就在我耳边说,他说打起精神来,否则孩子有可能保不住……”她更怕了,当时下定决心带着孩子去死的时候也没说那样害怕过,可是,一旦让他接触到这个世界,微许的崭露头角,就怕他再消失掉。就好比不曾拥有过的人,永远也不知道失去的恐惧。穆西跟他十指紧扣,仍旧缓缓说:“于是我更加努力了,只想着这是我的孩子,我一定要救他,拼死的救他。那时候你要是陪在我身边的话,我想自己一定会放声的哭出来。小包子的嗓门太大了,第一嗓哭得我心惊肉跳,我比他更想哭……” 当时没有哭,现在却哭了。只因为他就在身边,那些委屈说出来他都懂得。 季江然不知道今晚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让她变得这么脆弱。吻着她的发顶:“是我不好,让你受了太多的苦。” 穆西窝在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很安心。就想,过去好不好的,她不在乎。只要有生之年,她活一天,他都能陪在身边,像这样抱一抱她,她就心满意足了。 回去的路上穆西睡着了。 到家也是季江然将她抱进卧室的,放到床上都没有醒来。 梦魇太深,醒也醒不来。 杨时风吻了上官小小,就在上官小小吃了超辣的东西,咝咝吐气的时候。杨时风盯着她的嘴巴,站起身隔着桌子给了她一个扎实深长的吻。 他们坐的是大厅里的位子,不是包间。那个时间吃涮锅的人特别多,店里爆满。他公然吻上她的时候,上官小小彻底傻眼了,而大都是年轻人,一片叫好声,有人在鼓掌,甚至有人打口哨。 杨时风吻得够了,似笑非笑的放开她。 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说:“脸红什么,我在向所有人宣告所有权。明天我要回家一趟,不在的这几天不要跟其他男人走太近,否则我会吃醋的。” 上官小小这才反应过来,脸更红了。 “杨时风,你……” 杨时风将烫好的肉夹给她:“多吃点儿。” 闹了这么一出,多少有些尴尬。上官小小脸皮薄,出来的时候只剩两个人了,就不怎么敢说话了。 杨时风打着方向盘,问她:“送你回家,还是再陪我呆一会儿?” 上官小小拧了下衣角。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杨时风说:“才八点,就不早了?我明天可就回去了。” 两人这样一来二去,见了很多次面了。杨时风一有时间就跑过来,每次回公司反倒像赶场子,匆匆忙忙的。 不止一次跟上官小小说:“去我那边住几天吧,我会把你招待的很好,也不用这么跑来跑去的。” 上官小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边的家长见过了,杨时风也想让那边看一看她。 已经到了要见双方父母的地步,上官小小真是说不出的紧张。会不会太快了?她好像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呢。下 听到他说明天就回去了,犹豫了一下:“那去喝咖啡吧。” 杨时风笑起来:“好啊。” 开去京都知名的咖啡馆,高雅有格调,咖啡浓香,背景音乐是一首怀旧的老歌。 上官小小捧着杯子慢慢的在掌心里打转,实在找不到话题啊,太尴尬的缘故,竟然不敢正眼看他。 杨时风学会调皮了,凑上来一点儿。连他身上的香水味都是若隐若现。 “怎么不看我?嗯?” 上官小小瞪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好看的?” 杨时风挑了挑眉:“我不好看吗?” 上官小小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却发现真的很好看,他的五官很端正,称得上英俊。咖啡馆的灯光又是那样浓丽悱恻,打在他的脸上,一时间暧昧得说不出话来。 杨时风伸过手来牵起她的。 “其实我不想一个人回去,想让你陪我一起回去。”笑了一下又说:“你是我女朋友对吧?我是你的男朋友,吻你是很正常的事。可是,怎么就这么紧张呢,跟做了坏事似的。你听一听,我的心脏到现在还在怦怦的跳,要死了啊。” 他坦然的形容自己的心情。 上官小小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还以为仅是自己紧张,原来他也是。 这还是他们都在清醒的情形下第一次接吻,或许是吃的太辣了,唇齿相接,一下就麻了,是感触太明显的僵麻,就跟震惊之后的怔愣差不多,不能反应。 上官小小静静的盯着他。 杨时风又问了一句:“跟我一起回去看看我爸妈怎么样?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一点儿不会让你觉得不自在。我爸跟上官叔叔的性情很像,你知道他们军人出身的,大都是那样豪爽的性子。” 上官小小没有及时回应他。不知道怎么说啊,太突然了,一下子就要见家长了。才感觉跟他慢慢熟悉了而已,如果不是今天突如其来的吻把氛围搞僵了。其实他们是可以谈笑风声的,很聊得来,讲起笑话就笑得很大声。上官小小骂起他来也很自在从容,仿佛认识很久了。 “杨时风……” “嘘。”他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想好了再告诉我答案,不要现在告诉我。明天早上八点的航班,如果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就来酒店找我,如果觉得有压力,那就不要来了。” 上官小小最后只得点点头。 两个人静静的喝完咖啡,杨时风将人送回去。 上官小小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想着,要不给薄云易打一通电话问一问吧,她该怎么做。可是拿起手机忍下来了,好像还是第一次忍下来。想着给薄云易打电话,最后想一想,还是不打了。以往从来都忍不下,只要一想到,就会迫不及待,排除万难的打给他。女人的借口总是多,无理取闹,冠冕堂皇,找一个听到他声音的理由并不难。这次就是很好的,朋友急需江湖救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这种踌躇不定的时刻,打一通电话理所应当。 最后还是放下了,并没有再拿起。 杨时风起的很早,收拾妥当之后就在酒店大堂里等她。 抬腕看一眼时间,还有四十分钟,从这里去机场要用二十分钟,还是要不堵车的情况下。 坐在沙发上没动,过了十几分钟再抬腕,确定她是不会来了,苦笑了一声,拿起行李离开。 路上给她发短信:“小小,我走了。” 可是,也没有回,石沉大海一般。 过安检的时候,有人大喊他的名字。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慌忙的回过头看。 上官小小提着一只粉色的小行李箱,没穿高跟鞋,跑起来飞速。走过来之后,一边呼呼的喘气,一边委屈的抱怨:“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叫醒我啊,我都睡过头了。” 她真的睡过头了,很晚才睡,早上一醒来就已经迟了。只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头发没有梳,衣服也随便穿,提着行李箱就跑来了。 追上来之后,什么都没有想,可怜巴巴的感觉委屈,他竟然不是很想跟她一起回去的样子。按着上官小小的想象,他该很激动才是,哪怕眉舒目展的笑一笑,也能让人心里安生。她本来就够紧张了,结果再弄得好像他仅是客套。而她这样就有点儿一厢情愿,没头没脑了,心里不忐忑才怪。 “你是不是不想我跟你一块回去啊?”上官小小的眉头皱起来,真要命,竟然会错意了,不如死了算,只道是说不出的尴尬。 杨时风却已经惊呆了,看到她之后,根本不能反应。 被她狠狠的瞪了一眼,也唯有傻笑的份。没想到她会跟来的,结果她跑来了,对着他一脸抱怨。才觉得这样亲近。伸手揽过她,欣喜若狂,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吻她。 上官小小嚷嚷:“飞机要起飞了,杨时风……” 杨时风这才放开她,牵起她的手飞快的奔跑。 薄东胜也是从上官纪东那里得知,上官小小跟着杨时风去c城了。听意思是去见父母了,上官小小那个倔强的孩子,能做到这一步,说明两人能成的可能性而大。 回家之后和呈梅说起来,呈梅一脸郁闷。 “你那儿子不争气有什么办法?你看小小多喜欢他,这么多年一直对他很上心,偏偏你那儿子是个死心眼,我有什么办法?性格跟你一样倔,我真是拿他没辄。” 薄东胜叹气,薄云易打小就是个有主见的人,而且男孩子大了,总不能一直被父母牵着鼻子走。婚礼现场上逃过一次,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连呈梅都没了当年横挡竖挡的魄力,终于知道薄云易一直以来不是不敢同她抗争,根本就感觉不值当,没真正的放到心里。真要认准了,她一定拿他没办法。她不会傻到硬去碰那根钉子,只怕会让别人笑话。 薄云易下楼的时候听到薄东胜的话了,反倒高兴的不得了。 “小小这丫头可以啊,感情马上就有喜欢酒喝了。” 呈梅看他没心没肺的样子,一巴掌打在他的背上,真是懒得说他了。 薄东胜便问他:“云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年纪也不小了。跟小小实在不合适,我们当家长的也不勉强。可是,你也是时候找一个了,让我和你妈妈都省心。” 薄云易按着眉骨悠悠的笑。 “爸,姻缘天注定,这种事情我自己说的真不算。再说我年纪也不大,你和妈不要那么急,我不是正全力以赴的给你们挑么。”他有事想和薄东胜聊,叫上他:“爸,去书房吧,我和你谈点儿事。” 呈梅又要不高兴起来。 “你们要谈什么,连我都要避着了?” 薄云易嘻皮笑脸的哄她:“妈,儿子大了,总不好什么话都跟你说。不过你放心,肯定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事。” 两个人便上楼了。 季江然起晚了,穆西看到窗帘缝隙里射进的阳光,迷迷糊糊的推了他一把。 “你上班的时间还没到吗?” 季江然揽着她,哼了声:“不知道。” 穆西真怕他迟到了,现在的季江然这么懒,总觉得那阳光过份明亮。不放心,伸手摸索床头柜上的手机,发现他的手机关机。于是又去扳他的胳膊,季江然现在有个坏习惯,睡觉不喜欢脱手表了,缠绵的时候老是刮到她的头发。烦的穆西不得了,有的时候真是刮疼了,攥起拳头捶他。 “不想做你就滚出去。” 季江然嘴角邪气的动一动,朦胧不清的光色里将表摘下去。 而且振振有词:“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睡,又没动过女人,哪会刮到什么人的头发啊,看时间方便就习惯了。” 确实是个不好的习惯,洗澡时进了水,几块都瞎掉了。而他的那些表全是现量版的名表,心疼死人了。 穆西扳过他的胳膊。 被季江然甩了一下,只是揽紧她。 “别乱动,抱着再睡会儿。” “你不上班?” 季江然没睁眼睛,迷迷糊糊的说:“我翘班,一会儿你负责给公司打电话,就说我病了。” 穆西斥责他:“我看你是精神有毛病。” 季江然眯起眼睛看她,懒洋洋的说:“在家睡到自然醒的人怎么会知道上班有多辛苦,看不到老婆的上班时间,跟看不到希望的人生有什么区别。” 穆西伸出手来打他:“你的嘴巴怎么这么贫。” 被季江然一把攥住,放到嘴里一根一根的亲她细长的手指。 穆西一直痒到心里去,他的嘴唇很薄很软。浅浅抿着,有一点儿用力。 最后他终于彻底清醒了,盯着她,眼睛清亮得跟星光一样,一点儿浑浊不清的睡意都没有了。 “小西,带着绍然去看看她吧。” 穆西一下子面无表情,她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她”是谁。 是觉得她可怜吗?她生病了,躺到病床上动也动不得了,所以就变得楚楚可怜起来?那她呢? “我不会去。” 他为什么那么笃定,将来她一定会后悔呢?这个话题真是让人讨厌,穆西一点儿不想跟他讨论下去。从他怀里退出来,他想懒床那就懒床好了,没人理会他。自己跳下床去浴室,出来之后吹干头发,在他面前换衣服。 季江然枕着自己的手臂上,灼灼的盯紧她。她那一双又长又直的美腿,暴露在空气中套上长筒袜子,朦胧的一层黑色,然后是短裙……转过身去扣文胸的扣子,那样子真有绝色倾城的味道。懒得起床,不用上班就有这样好,可以看自己的老婆换衣服。季江然已经下床走过来,伸手帮她将文胸的扣子系好。 “在家里穿这个干什么?” 穆西冷冰冰的不跟他说话。 季江然嘴角微微动着:“怎么又不理人?跟你说话呢。” 穆西没好气:“怕下垂,被人嫌弃。” 季江然一伸手把她带到怀里来。 “我不嫌弃你。” 穆西在他怀里挣扎:“才怪,现在你不就看我哪哪儿都不顺眼了吗?” “穆小西,怎么不讲道理?”季江然好看的眉毛拧起来:“我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了?不要扭曲事实好不好。我看你巨顺眼,真的。” 他揽着她的腰轻轻蹭,语气也很轻:“累吗?有包袱就要放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算什么本事。到底是不是压抑,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穆西怔了下。 女人有一种通病,就是口是心非。就像男人对她们使坏的时候,好多嘴上吵着讨厌,其实心里就喜欢的不得了。而很多时候,明明就很困扰,却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以为那样就能掩人耳目,其实只是掩耳盗铃。 “你自己想清楚了,再跟我说要不要去。我知道那些人对不起你,更恨得我牙龈痒痒,我没有早认识你,更没有好好陪伴你,所有艰难的日子都是你一个人咬牙挺过来的。是我对不起你……正因为我心疼你,所以才要将你心里的包袱卸下来。小西,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天你都能轻轻松松的过。心里每一个角落都轻松自在,有阳光洒进去,不存在这样或者那样的死角,而是不可以被碰触的,否则就会痛苦。这不是真的幸福自在。” 穆西从卧室里出来。 她知道这些年季江然做了什么,那些顾浅云,顾浅浅没有做到的事情,没有尽到的义务,他却通通的做到了。 连顾夫人自己都说,他对她没有任何义务,却反倒成了他的负担。这些年一直是他在对那个老人尽赡养义务。 ------题外话------ 抱歉,更晚了丫头们~~ (140)女婿帮她找来了 或许在季江然看来,那些惩罚对于顾夫人来说已经够了,真的是够了。当年那些事说不定她就是最后悔的那一个呢,悔得肠子都青了,悔到每一天都要在忏悔之中渡过,这些都是说不准的事。 穆西快速的走到楼下,负气的坐到沙发上。 下人看出她心情不好,一大早就阴沉着脸可不正常。而且季江然已经过了上班时间却没有下楼,是不是吵架了? 不等问出来,穆西已经抬起头。 “阿姨,你给我泡一杯茶吧。” 一大早胃里都是空的就喝茶,下人劝她:“太太,粥都熬好了,要不先吃早餐吧。” 穆西的身体里有一把火,烧得正旺,所以迫切的想要喝一杯茶水。 “先给我泡一杯吧,一会儿再吃早餐,等少爷一起。” 她歪到沙发里,生孩子真的太疼了,身体被撕裂,而孩子纯粹是母亲身体上的一块肉,然后那块肉掉下来……穆西想不明白,女人那么辛苦的把孩子生下来,多不容易,为什么会不喜欢呢? 顾夫人将她送走了,从此当没有生过她,这些她可以接受。那么顾浅凝呢?那是她一直带在手边的女儿,她们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拆散,可是那些事情她却清楚的听穆忠仁说起过,说他们怎么在顾锦州的逼迫下,辗转着逃到美国……当年的事她像听故事一样听来,穆忠仁总说要带着她找妈妈找妹妹,可是这样无情无义的妈妈找来有什么用? ‘顾浅凝’最惨的时候,她就曾软弱的看在一边一声不吭,她甚至不管不顾,那样是否会将一个女孩子逼到绝路上?那些事她通通不想,怎么能让她不恨她? 顾爱华的身上帖着自私自利的标签,这样的女人一样让她唾弃。 因此牵怒季江然。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了。 季江然不用上班,下来的时候一身浅色家居服,刚洗过澡,头发还在在滴水。贴着她坐过来:“早上起来就喝茶,嫌自己油太厚是不是?”拍了她的腿一下:“走,去吃饭。” 穆西盘腿坐在那里。 “不要你管。” “不要我管,要谁管?”季江然眯起眼睛:“穆小西,来劲了是吧?又看我不顺眼了?” 穆西拿眼睛白他:“你本来就让人看不顺眼。” “那你看谁顺眼?”季江然并不是真的恼,似乎非笑的抱起她:“别没完没了啊,都当妈的人了,还这么任性。去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跟我较劲。” 穆西环上他的脖子,觉得这个男人要把她给气死了。 他就是这么邪恶,明明觉得他的话没道理,讨人厌,却很得人心。莫名其妙被他牵引,做出让自己惊诧的傻事来。 穆西竟一个人去了医院,而且还是白天,散发,墨镜,鸭舌帽,就那样出现在医院里。不知道自己想些什么,乘上电梯的时候,脑中还是一片空白。没有其他任何的感情,恨也不清析不明显。只是踏出电梯的那一刹,看到空空的走廊,恍然明白季江然的用意。顾夫人的病房是他给安排的,为什么? 不禁苦笑连连,她可真是被这个男人给拿捏准了。 到现在顾夫人身边没了什么人,除了顾浅云谁还会跑来看她。 顾浅浅怕惹怒她,一心等她身体恢复了再靠近。 可是顾浅云一个人撑着,难免有累的时候。这个时间就去休息了,所以只顾夫人一个人在病房里。 背对门板的方向坐着,那么看出去,能看到窗外的蓝天和白云,还是发绿的树梢。风吹过,沙沙的响声,像是脆微的风铃。 顾夫人手里捧着照片掉眼泪,一滴一滴的,来不及擦拭,都掉到那张年久泛黄的照片上。 “忠仁……” 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捂着嘴巴呜咽,闷闷的哭声仿佛雷霆滚滚。 她还能记得这个人的名字真新鲜,不是早该忘记了吗?难道她也会不安吗?愧疚自己当年的背信弃义? 穆西站在门板后面听到这一句,悄无声息的退出来,悄悄的离开了。 开车回去,一进客厅看到季江然坐在沙发上抽烟。见她进来,把烟按到烟灰缸里。起身接过她手里的包,却没问她去哪里。 “热不热?让阿姨给你拿盒冰淇淋吃?今天我去超市买了许多你爱吃的回来。” 穆西过来跟他腻歪:“不想吃,胃里不太舒服。” 季江然心疼的将人揽到怀里来:“怎么了?让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一下吧。” 穆西说:“算了,早上没吃饭就喝茶的缘故吧。” 季江然弹她的额头:“怎么就是不听话?” 穆西困奄奄的。 “我上楼休息一会儿。”又说:“把包子接回来住两天吧,有点儿想他了。” 没等走出两步,季江然从身后抱住她。 低低的说:“这些年她生活的不好,我看出她的忏悔了,看的到她在顾浅凝的坟前以泪洗面,哭到泣不成声……我想,即便她做的不够好,却不是不心疼。” 穆西拆开他的钳制上楼。 她不是没有思考,看顾夫人泪眼婆娑的样子,觉得她就是个可怜人……见到之前想象着那个女人什么样?那样一个毒妇,是否是张牙舞爪的? 其实她不是,只是软弱的可以。 可是她终究将她生下来,或许子宫用力收缩的那一刹那,也跟她一样,抱着必死的决心也要将孩子生下来。 听着她们的哭声,也曾感动得欣然落泪。 许多年前的事毕竟已经过去了,没有耿耿于怀,旧事再提的必要。 每个人的心里或许都有一个破旧如老屋的存在,那一片区域阴暗潮湿,生满了苔藓,连自己都不愿意去触及。却很少有人去想,要不要撕开来,即便是丑陋,即便是阴暗,也要让阳光洒进来。多明亮,多温暖。 她缩到床上好一会儿,朦胧欲睡的时候,季江然扶着她起来喝水,顺便将两片胃药放进她的嘴里。 “吞下去。” 穆西倚在他的怀里,真的是渴了,喝下大半杯水才睁开眼睛看他。这件衬衣真好看,纯黑色的,衬得人眉目分明。她抬起手来摩挲他的脸颊:“真是天生丽质,原来你穿黑色衬衣也这么好看。” 季江然亲在她的额头:“少给我灌迷魂汤,睡吧,我去接儿子,晚饭的时候叫你。” 穆西拉住他:“晚上带着绍然去看看她吧。你会安排的对吧?” “当然,你老公做事你还不放心?”季江然眉舒目展的笑了声:“就知道你最乖了。” 穆西白他:“你就知道算计我。” 可是,感谢他肯这样算计她。 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不用心,分明懒得算计。这是件很费心血的事,累的不得了,何况还是长年累月的。 她知道季江然这些年做了多少事,又为什么这样做,的确没有必要,可是他爱她。时过境迁,当所有人都不存在的时候,他愿意为她负担她的生身母亲。 其实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真的可以恨起自己的亲生骨肉,或者生身父母。有的时候甚至表现出愚昧的迁就,明知道他做的不对,不好,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但凡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一定很不忍心,除非他真的没有良心。 穆西从小到大最恨顾家人,最恨顾夫人了。可是,她做梦都想要看一看将自己生下来的人是什么样,那种迫切莫明其妙,真的只是因为恨吗?想起初来顾家的那一天,她以顾浅凝的身份站在顾家的厅门前,看着沙发上那个已不在年轻的女人。笑容还是很温柔的,伸出手来叫她:“浅凝,过来坐,妈跟你说点儿事。” 她走过去,那时候顾浅凝就已经是季江影的未婚妻。 顾夫人便交代她:“浅凝啊,关系你终身幸福的大事,一定要好好把握,可不能大大咧咧的不放在心上。嫁给江影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所以你一定不能错过他,知道吗?” 或许她不是市侩,她是看到了她的不幸和窘状,才想要她死死的攀住这一根高枝从此脱离苦海。或许她是真的想将她从顾家那个大坑推出去,从此都不要再回来了。谁不知道季家指手摭天,冠盖满京华的权贵,嫁过去了,便没人可以再欺负她。不相信有哪个人胆子大到连季江影的老婆都敢欺负。 穆西隔着二十几年的光阴看着面前的女人,其实从不知她长什么样子。感叹的时候也仅是,原来她是这个样子。 那样恨她,可是没有杀掉她,实在与她的本意相背离。其实她可以去给顾锦州陪葬的,穆西那时候动过这样的念头,觉得顺理成章,死也死得悄无声息。 可是,她任她苟活。只是跟她断绝了所有关系,打算这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却不想再要她的命了。 那时候想,她卑微如蝼蚁,活得已然这样艰难,她只是可怜她。便没再想过其他。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她攀着季江然的手臂轻轻的蹭他。这本来是个邪恶至极的坏男人,可是,现在想想他不是,他只是霸道,却又那样重情重义。 季江然放下杯子抱紧她,就知道她一定会想明白。她那样爱自己的儿子,又怎么可能读不懂一个母亲的怅然和懊悔。 “因为那一晚我看着你的背影,觉得你不快乐,形单影只,就想,你或许也是希望有家人疼你的对不对?而顾夫人是那个将你生下来的人,我只怕有一天你会后悔。” 那一晚她去和顾夫人划清界线,他是死皮赖脸跟过去的。 出来的时候,穆西走在前面,当晚的月光是什么颜色的?她闭上眼睛还能想起来。更记得自己的心情,那样难过,没由来的想要流泪,很想祭奠自己的父亲,可是,连父亲的尸体都已经找不到了。那一刻天地间浩浩荡荡,孤单得可以。 而他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竟然看进她的心坎里去。 那时候穆西真的是在想,万家簇拥的灯火里,打开那扇窗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有欢声,有笑语,一大家子的人坐在一起和乐融融?可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哪怕一天的时间也没有,她羡慕的不得了。做梦都要知道那种滋味是怎么样的。 总算季江然的手是暖的,在她就要冷透的时候,他牵上了她的手。星光如碎,照在他的脸上。那一晚穆西只是不承认,其实她对这个男人无比心动。拉着他的手上就不想放开,如果那天他对她真的提出非分要求她也一定会答应。她甚至有一点儿小失落,为什么他不约她?对她说:“做我的女朋友吧?”或者干脆缠着她,坚持要留下来跟她一起睡。 那个氛围实在太适合虏获她,穆西想起那部电影,就希望季江然变身电影里的傻小子,哪怕对她有一时片刻的痴情,也觉得值了。 这都是她的小心事,是细密如褶皱的女儿情。被她藏在心里很久了,到现在终于可以抱着他不撒手,一一的说给他听。 季江然最喜欢听这些,只要她什么时候说起对他的心动,和喜欢,他总是乐不可支的模样。那个眉开眼笑的模样啊,帅气又阳光。 “你真的那么早就喜欢上我了?不是怀了我的孩子才心动的?” 穆西感叹:“你就提这些煞风景的事吧,还敢提怀孕,当时我都被你给气死了,谁会想要给你生孩子?真恨不得抽死你。” 季江然把她按到床上去。 “生了孩子,领了证,认命吧,别垂死挣扎,矢口否认了。” 穆西真的睡着了,他就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直到她睡熟。 做了梦,梦总是冗长的,仿佛是午后那个困奄的恍然一梦,总是最难醒来。 难得梦里不再只是一条暗黑且看不到边际的路,长长的,长长的,真是让人绝望透顶。这一回有光,丝丝的洒下来,如同缝隙里渗透出来的,微薄却也温暖。 穆西这样冷硬的心肠难得被感动,眼眶温热,忍不住想要落泪。 原谅她吧。 爸爸为了她,千疮百孔,可是没有放开,依旧为她争取一线生机。而那个女人也曾为了生下她撕心裂肺,爸爸到死都想带她回来,对于这个人,他不曾有过一句抱怨。 如今她也做了妈妈,总该懂得天下父母心。如果不是无可奈何,谁会抛弃自己的孩子?! 顾浅云接到季江然的电话,说他晚上会去看顾夫人,倒是可以顶替她一会儿。让她有什么私人要去办,可以先离开。 顾浅云就识趣的说:“那麻烦你了二少,正好我有点儿事要出去。” 郑方约了她,看来这一回真是打算跟她谈明白。这些天她不回家,甚至懒得接他的电话,郑方不是怕了,是不耐烦,就要问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婚姻不是简单的事,有一线生机,哪个不想救? 顾浅云不是没动过和好的念头,郑方就像一只偷腥的猫,这些年从来没有安生过。她都忍下来了,这一次为什么不能再度劝说自己忍辱负重,他真会回头也说不定。只要他不跟顾浅浅纠缠在一起…… 可是,现实总是令人绝望。 顾浅云跟踪过他两次,本性难移,他们依旧下作的苟合在一起。见面的时候却又总是理直气壮,好像那个得理不饶人的人是她。顾浅云动起离婚的念头,觉得一切都变得没有必要。 既然郑方要谈,那就好好谈谈。总这样不是办法,她的心里也难受。再加上顾夫人的病,这几天焦头烂额,觉得自己就要撑不下去了。 两人约好了地点见面,很快赶过来。 这几天顾浅云心情不好,没有胃口,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很明是的单薄了。坐在灯光下,冷漠淡薄的看着他,几乎从没有过这种眼神。 郑方暗暗的深吸一口气,仿佛是觉察到了不妙。 还是稳了神问她:“你想怎么样?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喝多了才会做出这种事,我跟她以后指定不联系了。你总不能天天这么跟我闹,妈的病不要管了是不是?你觉得这样对我们有什么好?” 这个时候要管了?以前什么时候管过? “不联系了?”顾浅云冷笑:“郑方,到了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厚着脸皮说这种话了,再这样理直气壮你不觉得是在打自己的脸吗?连我都觉得你们像个可笑的小丑,难道你们自己不觉得?” 郑方自己做的什么事,怎可能不知道。压下一口咖啡,掩饰微许无错的尴尬。 顾浅云又说:“我们离婚吧。” 她说出这话的时候很平静,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郑方实实在在的惊了下。 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侧了下首:“你刚才说什么?” 他是笃定她不敢离婚的,顾家早就落破了,她要指着他过好日子,现在的郑家是她唯一的指望和依靠。否则她哪里来的钱买名牌开轿车?离了婚她吃什么喝什么,工作她会吗? 也正是这样的想法左右着,所以这些年郑方才敢这样大胆的寻花问柳。当年他怎么不这样?那时候顾家和郑家旗鼓相当,门当户对才结下的亲家,郑方怎么敢这样明目张胆,不把顾家人放在眼里。 却是问到顾浅云这些年的怯懦和软弱上。 她之所以不敢站出来和郑方闹僵,指责他一而再的出轨,就是怕有朝一日两人连表面的平和都维持不下去。而她过习惯了阔太太的生活,不知道生活还怎么继续下去。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打破一种常态,前途是未知的,那真的需要勇气。 偏偏又是这样贱,如果不是被伤得狠了,感觉体无完肤,可以永远不会有这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顾浅云平静的重了句:“我们离婚吧。”她端起杯子喝咖啡,不是不难过。怎么可能不难过?在一起八年了,也有过温馨的时刻,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睡同一张床……甚至笃定会一起老去。 往往分开都是始料未及的。 她的眼眶要湿了,强忍着,连话都不敢说。 郑方也有一点儿震惊,实在超出他的想象。所以,半晌,挤出一句:“顾浅云,你疯了。” 顾浅云吸气,颌首,总不能太过狼狈。但眼眶还是红透了,盯紧郑方:“不是我疯了,是你疯了。当你视我于虚无,跟顾浅浅搞到一起的时候,我们就注定完了……你这样践踏我的尊严,怎么可能不将我们的关系赶到绝路上去?郑方,夫妻这么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不过了。你做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些年你什么时候安份过。真的不想走到这一步,可是,你能做到现在这一步,实在是打破了那道无形的底线。我们回不去了。” 郑方眯起眼:“你想过跟我离婚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吗?” 顾浅云不是没有大脑,怎么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别逼我,好合好散,我不会拿走你们郑家任何东西。所以,你不用害怕。可是郑方你知道的,出轨那一方现在在法律上也是要负责任的。而我有你和顾浅浅‘好事’的照片,如果我想索要什么不是一点儿依据都没有,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变成你和顾浅浅那样龌龊的人。”她拿上包站起身:“恶心!” 郑方看着顾浅云一无返顾的离开,坐在那里就有一些麻木。 就这样离了?不要说顾浅云没想过,他也真的没想过。 以为就这样不好不坏的过一辈子,即便顾浅云不能给他生个孩子,也没正儿八经的想过跟她离了,再找一个女人。 顾浅云一转身就哭了,泪流满面。所以步伐越来越快,一定要快,不能让自己在劲敌面前崩溃掉。已经惨败了,总不能还要悲惨的被丢进乱坟岗。 快速走出之后,坐上出租车,终于放声痛哭起来。紧紧扯着自己的衣襟,嚎啕大哭。 出租车司机好奇的从镜中看着她,可是车子没有停下,一直开着。 窗外那些支离破碎的灯光,将整个绚烂的世界都割裂了,仿佛从来没有这样让人绝望过。 是完整的一个世界在眼前崩塌。 从此天塌地陷,只得重新修缮。 顾浅浅听郑方说顾浅云去和他谈判了。所以她趁着那个时候去了医院。 顾夫人本来躺在床上,看到她进来,冷下脸,一眼都懒得看她。 顾浅浅反倒委屈似的:“妈,我来看你,你怎么还这样?我就知道你一直就向着我大姐……你能不能对我公平一点儿,是我一个人做错事了吗?” 顾夫人没想到她还敢理直气壮的说这话。 胸口那里已经堵着一团气:“顾浅浅,你说的这叫人话吗?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你大姐的事情,你不知道吗?你这些年就一直堕落,让我们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也就算了,你长大了,没人说得了你,你自甘堕落,谁又能管得着。可是,郑方是你大姐夫,你跟他搅和在一起的时候,就不怕遭报应吗?” 顾夫人气喘吁吁,孩子到了今天这一步,做父母的没有几个不会寒心。 顾浅浅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错,最多的就是一点点的愧疚。可是一听顾夫人这样指责,却反倒声嘶力竭。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堕落?就你们清高……你清高,当年还不是跟别的男人生下顾浅凝那个贱货,不是遭到报应了。那个野男人死了,你的孩子也死了……现在又是顾浅云,活该她命不好,软弱又无能。真以为嫁进豪门就了不起了,处处瞧不起人?她凭什么嚣张啊?就算不是我,她一样驾驭不了郑方,这些年郑方什么时候停止过跟女人勾搭?你当顾浅云不知道吗?她那是没本事。谁让她连个孩子都生不出,今天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她也是一时气恼,口不择言。 却真将顾夫人气到了,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顾浅浅一下愣住,恶毒的话语也停了下来。可是顾夫人也不见得就好,那一下子仿佛用尽了她全身力气,最后一口气息就要泯灭了。紧紧捂着胸口,呼吸困难,一头栽回到床上,表情痛触的盯紧顾浅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顾浅浅慌了,慌得乱了方寸。大脑一片空白,想也没想转身落荒而逃。 顾夫人挣扎着躺回去,可是不能叫来医生。 直到房门打开,季江然走了进来。 那时候顾夫人已经能喘顺一些气,之前的绞痛得到一丝缓和,一切都只是暂时。 季江然看出她脸色不好,几步靠过来:“不舒服?”他转身要去叫医生。那只手被顾夫人一把攥紧。 她缓缓的扯出笑,很努力,没有叫他二少,而是说:“孩子,跟妈说一会儿话……”她忽然舍不得,就是依稀的一点儿时间,她不想浪费在无谓的挣扎上,跟那些冰冷的仪哭为伍。太宝贵了,所以要和重要的人说一点儿话。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季江然怔住了。 嘴角动了一下:“妈……” 顾夫人笑得很欣慰。 都说养儿能防老,可是她没有儿子。不过总算她有一个女婿,以至于她再不好,他都没有舍弃她。还是供奉她到老,让她觉得自己这一生其实不算最悲哀。 “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浅凝走了,我却成了你的累赘。我不争气,老是生病,害得你老是跟着操心。可是,我真得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一定走不到今天,看到你,我就常常感觉浅凝没有走,你们都陪着我……谢谢你让我安享晚年……” 其实她的目光是很清亮的,仿佛生命力旺盛,整个人的状态都很好。 可是,季江然的心却颤起来,他想到回光返照几个大字。于是紧紧拉住她的手:“妈,你打起精神来。我去叫医生……我还要给你看两个人……” 顾夫人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簌簌的往下淌,将雪白的枕头都打湿了。而她微笑着望着季江然,神色里透着满足。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刹那看到他,她觉得很好。只是已不能说出完整的字句,唇角颤了颤:“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她想说,要幸福,好好的,不要再傻傻的守着一个死去的人,她像天下所有的妈妈那样希望他可以过得幸福,这个孩子太辛苦了……可是她拼尽了全身力气,却连一句完整的字句都说不出。 季江然紧紧拉着她:“妈,你看谁来了,你把眼睛睁开,别睡啊……”红了眼,转身大叫:“小西……绍然……” 没有一点儿防备,穆西和穆绍然就站到她的面前来。 其实生命就是如此,有太多太多措手不及的时候,残忍的不给人任何准备的时间。也才有了那么多的遗憾和无可奈何,才有人说要趁早,只怕时间转瞬即逝,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顾夫人眼睛睁得大大的,或许是呼吸困难,整颗心绞痛的厉害,脸色苍白,眼里却布满了红血丝,紧紧盯着穆西,嘴唇不停的颤动。 穆西盯着这个生命垂危,生息即将止息落幕的老人,仓促的自己也跟着呼吸困难起来,太困难了,噼里啪啦的掉眼泪。伸手攥着季江然的衣角,她怎么就不听他的话呢? 要听他的话的,他的话总有见证奇迹的时候,恍然一梦,才感觉有道理。是镇沉重的一击。 她真的有后悔的那么一天,这一天来的这样快,她现在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了。 季江然声音平静下来,对顾夫人几乎是微笑着说:“妈,她不是顾浅凝,她是小西,我的妻子,还有绍然,这是你的外孙……” 不知道顾夫人还能不能懂得,可是她的脸上慢慢出现了慈详,那种惊忪退去。是一个母亲温柔和蔼的笑嫣。嘴唇无声的动了几下,季江然看懂了,她说了一句:“穆西……”她还记得那个孩子,只怕许多年来都是心心念念的,一刻不曾忘记。 她伸手过来拉紧穆西和穆绍然的手,躺在床上弯起眼角,整个世界陷在一片沉寂无声里,一颗大大的眼泪顺着顾夫人的眼角滑落。她看了一眼季江然,看了一眼穆绍然,最后视线停留在穆西的脸上,慢慢的闭上眼睛。 一双干瘦的手垂下去。 季江然侧身抱紧穆西,她仿佛是傻了,亦是睁着大大的眼睛任眼泪无声的滑落。 “妈走的很安详,她看到你和绍然了,这一生没有遗憾了,走的很圆满,她没有痛苦。” 穆西慢慢的伸手环上他的腰,很凶猛的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那样灭顶的哀伤,不着痕迹的将她吞没了。 她为什么这样任性,从不肯乖乖的听他的话? 他为她做足了一切,唯怕她有伤心欲决,无法挽回的一天,而她却挣扎到最后一刻,已然一切都走到了尽头。 穆绍然伸出小手给顾夫人擦眼泪,脆生生的说:“外婆,我会好好照顾小西,你放心吧。” 顾夫人走了,人生的最后时刻,她留下一滴眼泪,和一个微笑。 仿佛是圆满。 她要等的,她的女婿都帮她找来了。只还差一个男人,她这就去找他。 顾浅云接到季江然的电话,说顾夫人去世的时候,正坐在路边发呆。其实无处可去,这个样子一定不能回医院,就怕顾夫人看到了,会更加担心她。 得到消息之后,抱着电话泣不成声,倒是有了顺理成章哭出来的理由。 可是,心情沉重到极至。仿佛从来没有这样心灰意冷过。同一天的时间,她的家庭破碎了,妈妈也去世了,她竟在刹那间一无所有。 打车赶到医院去。 季江然陪在那里,顾夫人躺在床上很安详,即便她的孩子都没陪在身边,可是她走的仍旧心满意足。 顾浅云抱着她哇哇的哭起来,整个病房充斥满了哀伤,一个世界,真真正正的崩塌了。 顾浅浅做了混帐事,就算别人永远不知道,自己也不敢凑到跟前来。顾夫人的那张脸她都不敢看,这两天老是梦到顾夫人喘息困难的那一幕,眼睛睁得大大的,瞳中全是她的影,她看着自己扎在里面,一张脸扭曲变型。顾浅浅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那样丑陋,太丑陋了,将她自己都吓到了。所以她没有办法不转身逃掉。 顾夫人的下葬事宜都是季江然一手操持的。 顾浅云崩溃了,什么忙都帮不上。 一切只能指望季江然。 顾夫人说她的晚年都是指望着季江然过来的,她从来没想过。到死,仍旧只能指望他。 穆绍然呆在家里陪着穆西,不再去大宅了。 简白白天的时候也会过来安慰穆西。 穆西的那种痛心和顾浅云还不一样,顾浅云的心是被掏空了一下,一个人长年累月在她的生活里,有一天忽然不在了,那世界一定会骤然空了一下。 (141)穆西的存在被发现 可是穆西的不一样,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只在想伸手碰触一下试试感受的时候,那事物就一下消失不见了,指间轻轻一钩,只能挽住风。那种恍惚和怅然,就跟色彩斑斓的气泡一样。让人心里闷闷的,愣了很久的神,却很难回过来。 这几天她就有些不爱说话,痛哭流涕不至于,她本来就不是那样的女人,即便真的伤心。 不过就是很少说话,安静的坐在那里,有的时候没人叫她,她可以足足的坐一上午,或者一个下午。 季江然忙着办理顾夫人的葬礼,几乎一整天都要呆在外面。晚上回来累的要命,也不想再谈论这么沉重的话题。 穆西都是老老实实缩在他的怀里,只要他抱着她,将体温传递给她,穆西就可以安心的睡着。 简白只怕穆西闷出病来,白天的时候就过来陪她。 安慰她说:“小西呀,人老了就是这样,都免不了这么一天。将来我和你爸一定也要走这一条路。不过听说你妈妈走的很安详,不痛苦其实就是福气,不要太难过了。” 难过吗? 她们都没有在一起生活过,顾夫人给穆西最大的恩情,就是将她生下来。然后她们走得最近的时候,是穆西扮演顾浅凝的那段日子,她喊她妈妈,貌合神离,无比恨她。 这一刻只是不再恨她了,所有恩仇都泯灭了。这些就是她和顾夫人一生的缘分,没有顾夫人和顾浅凝的多,只有这么多。 “妈,你放心吧,我没事。” 她还是正常的吃饭,过日子,季江然回来晚了,就先让穆绍然回房间里睡。 穆西一定要坐在沙发上等着他,没有季江然的怀抱,她一定睡不着安稳。 终于忙完了。 季江然回来之后,把事情简单的跟她说一说,然后道:“等到这一阵过了,我再带你去墓地看一看。” 穆西枕着他的肩膀,只问他:“累不累?去洗澡吧。” 季江然抱着她上楼。 穆西已经洗过了,拿着吹风机等在外面,准备帮他吹头发。 季江然随意擦了一下就出来,被穆西拉着坐过去。季江然握住她的手:“小西……” 其实他是担心她的,这些天都担心她。所以不愿意跟她提起这件事,但是不说也揭不过去,他就怕她跟自己较劲,无论如何不肯让自己松一口气。 穆西揽着他的脖子从身后抱住他,蹭着他湿淋淋的头发说:“我知道你很担心我,怕我难过,怕我后悔,怕我跟自己过不去……其实一点儿都不。所有的事情你都为我做了,这些年你做那些事是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让我好过,怕我有后悔的那一天么。早在顾浅浅吃官司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着手缓和我和她的关系了,或许更早,这些我都想明白了。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做了那么多,连她都无话可说,我也没有什么好遗憾,好愧疚的了……所以你不要担心我,我真的没事。” 而且她懂得了,人很难真的恨起自己的至亲,那些血脉相连的人,即便十恶不赦,也容易让人心慈手软。 季江然正是因为知道顾夫人是她的亲生母亲,所以这些年将什么都做足了。 穆西想,她真的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江然,谢谢你。以前觉得你不好,爱上你让我感觉无可奈何。现在发现不是那样的,你懂得的东西永远比我多。爱上你,我觉得是自己今生做过最好的事,无论结果是怎么样的,我都不后悔。” 季江然将她拉到面前来,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 “你真的是这么想?不觉得难过了?”看穆西摇了摇头,他才叹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这两天我有多担心你。” 穆西反手抱紧他,紧紧的抱着,越发肯定一件事,这一生遇到他,是幸。 顾浅云去顾家收拾了顾夫人的东西,通通的整理好,许多东西都烧掉了。还有那些照片,留下几张之后其他的也都一并烧了。 顾浅浅不在家,家里一下冷清下来,那一栋空下的宅子,只觉得永远再不会有人住了。可是顾浅云不打算将它卖掉,这还是季江然给顾夫人买下的房子,室内的一切也都是他帮着添置的,她在天之灵一定很想保留着。 忽然接到郑夫人的电话。 手机铃声一下响起来,空荡的房间里声音显得特别大。 顾浅云惊了一下,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下接起来:“您有什么事吗?” “谈一谈吧。” 郑夫人出马了,而且声音冷硬。她们婆媳关系一向不是太好,索性分开住,不至于闹得不可开交。 看来郑夫人听说两人要离婚了,再打来电话,声音里的厌恶不加避及。 顾浅云去茶楼找她。 郑夫人坐在那里慢慢饮茶,见她进来放下杯子。开门见山:“你打算要多少?” 顾浅云看着她,忍不住想要发笑。 郑夫人冷了脸,就像受到侮辱似的。眯着眼睛问她:“你笑什么?” 顾浅云敛了笑,想一想自己过去的许多年是多么的悲哀,和这样的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低声下气,腰杆都挺不直。她想做一个好媳妇,可是郑家实在不是什么风水宝地,能培育出一个好媳妇。这一辈子都休息了,好媳妇实在不适合郑家。 她讽刺的动了下嘴角:“你以为我捏着你儿子那些龌龊的照片是打算威胁他,向你们郑家索要些什么吗?我还纳闷郑方也是豪门出身,怎么都算是休面的公子哥,这个不堪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培养出来的,怎么就那么上不了台面,下现在我终于是明白了。难怪他会这个样子……” 郑夫人听出她指桑骂槐,恼了:“顾浅云,你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我只是请你们郑家人不要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我只是想离婚,觉得跟郑方一起过没意思,很倦怠。对你们郑家的财产没什么兴趣,我只拿回我结婚前的嫁妆,其他的,我一分不会多拿。也请你不要趾高气扬的来找我麻烦,真的让我很烦,直接想要看轻你。我和郑方一定会离婚,我不会缠着他,你就放心好了。” 郑夫人审视她:“你说的是真的?” 顾浅云冷冷的:“你要是不信人,那我也没有办法。” 现在在她看来,拿不到财产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跟郑方这样的男人捆绑上一辈子。 郑夫人却三令五申:“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要后悔。” 顾浅云扬起下巴来:“我不会后悔,你放心吧。离了婚,我和你们郑家就再也没有一点儿关系了,不用害怕我会赖上你们郑家。有这个时间,不如回家赶紧让郑方把离婚协议书签了。” 郑夫人一走,顾浅云忽然一阵恶心。 竟是这样让人倒胃口的一家人。 回去的路上,顾浅云终于恶心的承受不住,一阵一阵的往上返。这段时间烦心的事情太多,都没有好好吃饭,感觉将胃都折腾出毛病了。没有回家,直接开车去医院。 拿着结果晴天霹雳,在医院的椅子上坐了很久。天意弄人,就是这样弄人。这个孩子她盼了许久,许多年过去了,他终于来了。而她注定不能再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顾浅云甚至想,还要离婚吗? 可是,这样的想法一出就频频摇头。为什么不离? 她和郑方的路已经走到尽头了,不能再悲哀的演变成一个生产的机器。那样的话,她的人生才真是场笑话,连她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攥紧拳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刚刚郑夫人才热切的将她扫地出门,这样近在咫尺的羞辱,总不能转首就忘记了。 从医院里走出来,给郑方打电话。 “离婚协议书你签好了吧?明天我去收拾我的东西,照片的底片我也会交给你……”从此一刀两断,两不相欠。 算得了什么呢?这世上多少人的婚姻都是以悲剧散场。 她又不是始无前例的第一个,实在没必要感觉自己楚楚可怜。 这样一想,还要羡慕起‘顾浅凝’来,如果她有她一半的魄力,眼睛里揉不得一粒砂子,早就和郑方一拍两散了,哪会有今天的耻辱。 都是她自己找来的。 “她真的要跟你离婚?” 顾浅浅惊讶的问出来,她真的没想到顾浅云会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她以为顾浅云会一辈子扒着郑方不撒手的,不论他浑成什么样子。 郑方没有想象中的乐呵,甚至是愁眉不展。解脱了吗?他还真就没有感觉到。离了还要再娶一个,再娶一个不见得就会比顾浅云省心。凭心而论,这些年顾浅云是很让他省心的。忽然离了,就感觉麻烦起来。 顾浅浅过来攀上他的胳膊,想问他怎么想。 郑方有些烦躁的甩开她的手,叼上根烟出去了。 他需要静一静,顾浅浅这么的聒噪的女人,真的让人心烦意乱。 顾浅浅如今就住在郑方给她的那套房子里,那个家她还怎么敢回?只怕晚上做恶梦,根本没办法睡觉。 如今顾夫人不在了,她也想着给自己一个着落。如果顾浅云跟郑方离了,而郑方肯要她,在她看来,也不是没办法接受。 龚文来a城的时候竟然撞到同学,欣喜若狂,两人一起到甜品店里吃东西。 说起当年校园里的事,讲到一些风云的人和事,两个人都是感慨连连的。 龚文突然想起来:“对了,当年咱们学校的那个季江然,就是这个城市的,你知道吧?” 同学笑着:“我怎么会不知道?那么赫赫有名的人物。前几天我去他们公司跑业务,还看到他了呢。比当年还帅,那种魅力真是势不可挡。你是没看到啊……” 女同学的口吻中有一丝炫耀,让龚文听得不自在。便说:“我跟他一起吃过几顿饭,不过他那个人可不像当年在校园里那么阳光了,脾气大了,也比以前深沉许多。”拿出手机又说:“哦,对了,他喜欢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 为了表示他们熟识,龚文将手机里的照片翻出来给同学看。 那个同学果然尖叫起来:“哇,真的是季二少,原来你跟他这么熟悉。不过……他喜欢单亲妈妈啊……这个女人还挺漂亮的,但妆化得可真浓啊……大体模样,跟他以前的老婆倒是有一点儿像,轮廓真像,看来季二少还是很喜欢他以前的老婆啊……” 龚文凑得更近:“真的么?你见过她以前的老婆?” “见过,特别漂亮的一个女人,很有品味,气场强大的不得了。” …… 两个头碰着头,啧啧的讨论。 说着说着笑起来,女同学拿着照片仔细端详,就想看一看,季江然喜欢的女人到底什么样。当年学校那么多的女生追他,竟然没有一个成功的。 安夫人抽出纸巾递给对面的安子析。 “把嘴上的奶油擦干净,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说到这里又叹气,她现在这样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呢。 这个时间店里人很少,没有小孩子,所以店里很安静,只龚文那一桌说话比较大声。觉得有一点儿热闹,是年轻人的那种吵闹。 而安子析就坐在那里傻乎乎的吃东西,她现在基本上不说话。说什么呢?痴痴傻傻的,一年到头来也只是沉默。最知道的就是吃,饿不死就已经很好了。 安夫人看了一会儿窗外,起身去洗手间。嘱咐她:“老实的呆在这里,别乱跑。” 安子析点点头,大口大口的吃甜点。 一转首,却看到窗外有流动卖棉花糖的小摊贩,在这一带还真的是很少见。放下甜点追了出去,早把安夫人的话抛到脑后。 安夫人出来之后,看到桌位上空空。在店里找了找,没有看到人。便问龚文:“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之前坐在那里的人出去?” 龚文点点头:“是出去了。” 安夫人彻底急了,拿出手机给安子析打电话。可是开不了机,才发现电池没电了,实在马虎大意。 “真的不好意思,能接你的手机打一个电话吗?我的电话没有电了,我女儿她是智障,这样跑丢了,可能会出问题。” 龚文随手将电话借给她。 “你打吧。” 安夫人坐到一边拔号,打了几次,最后总算是通了。 气的不得了:“不是让你好好呆着别动弹,跑到哪儿去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你就不能让我省一点儿心……” 停顿了一下,细心听着,辨别出她所在的方位。又嘱咐:“乖乖的站在那里,等我过去,别再乱跑了。” 然后将电话还给龚文。 “真是太谢谢你了。” 安夫人拿上包匆匆忙忙的走出去。 安子析坐在路边啃棉花糖,一张脸粘得跟白胡子老人似的。 安夫人一路快跑过来,累得气喘吁吁,毕竟年纪大了,轻而易举就会觉出累。 拿出纸巾来帮她擦拭:“看看你这张脸吧,吃东西一定要注意,你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就不听话?” 安子析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盯着车流继续啃棉花糖。 季江然早上正常去上班,西装革履出门前把早安吻奉上来。 “别太贪睡,记得起来吃早餐。” 穆西就伸手环上他的脖子。 懒洋洋的说:“季总裁,你把我变小放到我的口袋里吧。” 季江然张大嘴巴咬她,暧昧的说:“我想把你吃到肚子里去,让你成为我身体里的一部分。” 穆西呵呵的笑起来。 季江然抚摸她的额发:“不跟你闹了,上班真要迟到了,乖乖在家等我,中午饭我陪你吃。” 穆西幸福的弯起唇角。 “我老公是完美的好男人。”季江然从床走到门口的那一段路,她已经伸着指头帮他数:“长得帅,会赚钱,睿智,孝顺,温柔,床上功夫一流……” 季江然握上门把手的指掌一顿,嘴角邪气的一钩,真要被她给打败了,折回来,狼吞虎咽的亲吻她。 “你要再这样勾引我,我可真的要上不了班了。” 穆西怕痒,缩在他的怀里咯咯笑。 “我说的都是实话么……你快走吧,否则你的职员会说我是红颜祸水。” 季江然真喜欢这样的穆西,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这样满足又充实过,一句话都能将他哄得很开心,看她做任何的事情都喜欢的不得了。 跟这个人过一辈子,真的要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奢侈的事了。 “老婆,我爱你,很爱,很爱。” 穆西眼睛亮得跟宝石一样:“我也爱你,很爱,很爱,很爱。” 他去上班了。 穆西还在床上睡着。 吴胜超将当天的报纸拿给季江然的时候,脸色就有一点儿沉重。 “季总,事情有一点儿不妙,夫人的存在被人发现了。被刊登出来了……” 季江然桃花眸子冷淡的眯起来,马上翻到头版头条。 那样大的几帧照片,有他吻穆西的,也有穆西抱着穆绍然从酒店客房里出来的。跟上一次的还不一样,这一次的清析入目,即便穆西化着妆,仍旧可以辨识出一点儿模样了。而a城认得她的人实在太多太多,这些照片在a城刊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行文之间虽然不会提到顾浅凝的名字,也没有人会怀疑她。可是,却分明写着他的新宠,且怀疑是个单亲母亲,这样的身份足以引起广泛关注。 效用马上就看出来。 林嫣然怕不方便打电话,就发短信来。 “二少,今天的报纸看到了吗?就是在c城的那件事吧,我没有对任何人透露一个字。” 季江然自然相信不是她做的,当时林嫣然不过陪他走了一个过场,并不知道他想逼退的是什么人。更没跟穆西和穆绍然着过面,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而这几张照片根本不用想,只能是龚文那里传出来的。 将报纸揉碎在指掌中。 马上让吴胜超去处理此事,不能让消息进一步扩大。 而他没有去公司,直接回了季家大宅。 简白看到他进来,还很好奇:“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你不用去上班?” 季铭忆从沙发上抬起头看着他。 季江然把报纸拿给简白看。 “妈,你自己看看吧。” 简白翻开来看,当即吸了一口冷气:“天哪,怎么会这样?”不可思议的看着季江然,心跳的格外厉害:“这不是龚文当时拍下的照片?怎么会被刊登在报纸上?” 眼看麻烦就来了。 季江然按了按发酸的眼眶,就怕这一天的到来,没想到一切都来得这样快。只怕幸福跟睡梦一样短暂,醒来了,梦里如何,不复存在。 他的心里不是没有准备,可是,他正沉浸在这样的喜悦与幸福中无法自拔,想给她一世安好的。办法没等想出来,东窗就已事发。 早上他们还你侬我侬的说着情话,以为就要那样一辈子,前所未有的幸福愉悦。季江然抚着她的脸颊,看到明眸华彩,只觉得这世上最好的女子被他给娶来了。 季铭忆已经将报纸拿过去,看过之后将茶几上的杯子都打碎了。怒不可遏:“看你做的好事,就知道莫明其妙的将那些女人搞到家里来不会有什么好事。这回你让小西和绍然怎么办?这个家非要被你给搞散了不可。这下你满意了吧?” 简白比谁都慌,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怕的不得了。其实这个结果任谁都没有想到,当时龚文的电话被季江然摔碎了,龚文哭着跑出去,并没有捡起来。后来简白将电话收了起来,没等还给龚文,就被季江然拿去了。他不会任那些照片随意传播出去,一到他的手里都损毁掉了,按理说不该有任何事情发生。 后来日子稳定了,z城的那段小插曲早就被遗忘了。 上次简白还看到了张丽敏,倒也没说别的。听闻龚文现在是谈着一个,也是别人介绍的。简白没多问,毕竟跟他们彻底没什么关系了。 却无论如何没想到那孩子的心机那样重,竟然私下里进行了备份。 简白掉了几滴眼泪,忍着说:“我去给张丽敏打电话,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季江然叫住她:“不要直接问她,只问龚文在哪里就好。” 这件事他一定要查清楚,不会任事态无止境的溃烂下去,他怎么允许别人伸手来伤害他的穆西。 简白电话里声音极力保持平和,旁敲侧击问到了龚文的行踪。没有急匆匆的挂断电话,怕端倪露得太多,越发引人关注,只当季江然的一笔风流史掀过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约好张丽敏有时间一起喝茶之后,笑语吟吟挂断电话。 心马上沉到谷底去:“龚文果然在这里。” 季江然转身出门。 掏出手机给手下人打电话,让人将龚文找到之后带到他面前来。 刚坐到车上,不好的消息又传来。 是警察局的朋友打来的,说是接到了匿名人的举报,说他的亡妻顾浅凝还活着,指出这是一桩诈骗案。 那人自是不信,电话里笑着说:“二少啊,你说现在的人多能扯,这种瞎话都编得出来。报纸我也看了,是跟二少奶奶的轮廓长得有一点儿像,也不能说就是二少奶奶啊……看来你是招惹到什么人了,树大招风,你得防着点儿。这年头得了红眼病的人还少么,就是见不得别人风流快活。” 季江然故作姿态,无奈的苦笑:“有老婆的时候找个女人,全世界的人盯着你,现在单身一人了,再找个女人打发时间,还是一样的麻烦。当我们男人清欢寡欲呢是吧?换换口味都不行?” 那人就在电话里哈哈笑。 两人肆意调侃了两句,挂断了。 季江然的心里却沉重得没法再沉重,堵得满满的,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一张脸面无表情,阴森冰冷。 只薄唇紧紧的抿着,连唯一的绯色也失去了。 就算警察局的人现在不信,以为是一场闹剧,却不代表接下来也不会信。有心人知道先将照片刊登到报纸上,引起社会广泛关注,接着就报到警察局去,可见逼得有多急。一旦警察局的人不相信,他们马上还会想出别的办法来佐证。只怕下一秒舆论就会泛起来,压都压不住。 所以,他怎么还笑得出? 季江然极少有这种手脚冰凉的时候,很少这样怕过。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的怕了,若说他怕什么?真的害怕有一只魔爪伸过来,会将他的穆西带走。 顾浅云正式和郑方离婚了。 将东西收拾好,找来搬家公司拉走。就先住到顾夫人的家里去。 将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收起来,还有那些零散的东西,不过那些珠宝她没有要。用郑夫人的话说,都是花郑家的钱买来的。几年的青春都亏进去了,这样赊本的买卖也干了,还要在这一点上让人说贪便宜吗?顾浅云的眼皮还不至于浅到那种程度,否则就不会和郑方离婚了。 郑夫人自己不方便过来,就派了信得过的下人过来。明着是帮顾浅云收拾东西,实则就是看着她,怕她把不该拿走的东西都收走了。 郑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看到顾浅云忙里忙外的整理东西。 那样的情形有点儿像以往他出差的时候,顾浅云就是这样里外屋的想着,什么东西忘记给他装上了。 最后顾浅云提着箱子出来。 “就这些了,贵重的东西我一样没拿,你们自己数一下。首饰都在梳妆台上了,这些年的全部。除了我花自己娘家钱买来的那些。” 郑方掐灭手里的烟:“那些首饰本来就是你的,你拿走。” 顾浅云说:“算了。” 大件都搬走了,她提着两只箱子出来。住了多年的大房子,这一刻走出去,就不会再回来了。可是没有留恋,还是一无返顾,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只是那双拖鞋还摆在玄关处,郑方坐在沙发上看着,忽然一阵由心的烦燥,将手边的抱枕扔了出去。呵斥下人:“她都走了,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滚出去。” 下人看到郑方发疯,快速离开,去跟郑夫人报备了。 诺大的房子一下空下来。 其实最初的最初他们有一段甜蜜时光,跟这世上无数的小夫妻一样。对一切都是新鲜的,包括生活。那时候哪里知道几十年如一日的面对一个人可能会厌倦,也可能失了新鲜感,再也提不起兴致。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想过,只知道两个人的生活是肆意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这样的组合一开始的时候真的感觉奇妙。 慢慢的就走到了今天,意识到这个世界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再没什么新奇可言。就算对方是一块宝藏,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也该挖掘清楚了。 于是,分手啊。 郑方郁闷的再点着一根烟。 茶几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是顾浅浅打来的,问他:“你跟她离婚了?” 是离了,可是郑方想不出这关她什么事。 “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浅浅就有些得意洋洋:“那我们以后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吧?” 郑方直接说:“我们没有以后。” “郑方,你什么意思?” 郑方就说:“我没意思,玩够了,还有什么意思?” 顾浅浅那个横冲直闯的性格,挂断电话却直接过来了。 门铃一直响,一直响。 郑方被吵得头脑,起身去开。 是顾浅浅,她已经挤身进来。看到到处乱糟糟的,抱枕还扔得可地都是。 看来是真的一拍两散了,这一次顾浅云倒是干脆。 郑方眉头蹙起来:“你跑来做什么?我现在不想见你,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顾浅浅直接质问他:“你打算怎么安置我?” “安置你?”郑方像听到了笑话:“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对你有什么义务可言吗?” “你睡了我,不打算负责了是吧?” 郑方只会笑得更甚:“你被那么多男人睡过,你怎么不找他们负责啊?我说我爱你,你就信?顾浅浅,你长点儿脑子吧,男人在床上跟哪个女人都说爱,可那种爱不是心动,你懂了吧?更不想跟她过日子,要是没个女人都跟你一样死皮赖脸,我还不被她们给烦死啊。” 没想到她会想着缠上来,实在让他感到头疼。 像顾浅浅这样的女人,睡起来该是很方便的。当时就以为甩起来也一定容易,才忍不住对她出手。 顾浅浅不过是有一丝遐想,郑方给她买了房子,而郑方又在这个时候离婚了,便以为是想跟她在一起。 可是郑方打破了她的幻想:“你别做梦了,没有男人会把你这样的女人娶回来当老婆,我这样的家庭更不会。我还不想成为全世界的笑柄,你想钓金龟,再去其他男人那里碰碰运气吧。” 话要说到这样难听刺耳的地步。是个人都会气炸肺。 顾浅浅扬手打了他。 “郑方,你混蛋。”顾浅浅眼眶红了,气得嘴唇发颤:“我是什么样的女人?” 郑方心情不好,而且是糟糕到极至,她却偏往上凑,不遍体鳞伤才怪。 一字一顿:“你就是个出来卖的,你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你自己会不知道?”他恶狠狠的说:“人尽可夫!” 顾浅浅还想打。 手腕一下被郑方钳制住,扬手将她打的一巴掌还了回去。 骂她:“贱人。” 顾浅浅的嘴角被打得裂开了,耳朵嗡嗡的响。 怎么走出来的都不知道。 那个人性中最丑陋的一角被郑方给揭开了,他说的都是真的,可是哪一样都是她最不想承认的。 所以鲜血淋淋,她没有打败顾浅云,在这一场姐妹的战争中两败俱伤。 坐上车回家,回郑方送她的那套房子里。路上想起来,不过只付了首付,哦,天哪,她还不完全算那套房子的主人。 可是,就连以前的家她也回不去了。记得路又怎样,跟顾浅云也不是不能争。但是,就算真的给她,她也不敢回去住。她俱怕自己的妈妈,可那一间房子充满了她的气息,她拼命的想逃都逃不掉,又怎么可能想要回去。 顾浅浅整张脸埋进掌心里,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淌。 季江然像往常一样,中午回来陪穆西吃饭。 穆西坐在沙发上等他,看到他进来。高兴的跳下来:“老公,你终于回来了,我都饿死了。” 季江然将西装外套直接丢到沙发上,把她接到怀里来。看到她脸上明媚的笑嫣那样明亮晃眼,他弯起唇角,宠溺的不得了。 “傻了么,饿了你不先吃。” 穆西撒起娇来也是好本事,只会将男人的骨头都拿软了。 季江然就曾问过她:“这个不会也是你们基地训练的一项科目吧?” 穆西一脸委屈:“我从来没对其他男人撒过娇,就对你一个人这样,你竟然这么怀疑我。” 季江然挑起眉毛:“我没怀疑你,我是被你拿软了。” “绍然呢?”季江然问她。 “让他先吃了,小孩子不禁饿,这会儿在楼上上网呢。” 穆西亲手做的菜,都是季江然喜欢吃的。夹了一块肉放到他的碗里:“多吃点儿,你是一家之主,要赚钱养活我和小包子,最辛苦,功不可没。” 季江然弯起唇角:“应该的。” 季江然吃了很多,明明已经很饱了,可是仍旧觉得哪里空。就说:“小西,弄两块西瓜吃吧,有点儿热。” 穆西说:“好,我去切,你到沙发上等着。” 季江然扯下领带去沙发上坐,眼风扫了茶几边的垃圾筒一眼。 怔了下,转身叫她:“小西……” 穆西微笑着回过头来,厅外反射进来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双颊泛着一点儿红晕,那样子仿佛是欢喜。 看他只是怔怔的看着她,催了他一句:“怎么了?叫住我又不说话。” 季江然伸手叫她:“到我这里来。” 穆西莫明其妙,但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季江然将她揽到怀里来,下巴抵进她的肩窝里,沉沉说:“这个时候不需要那么懂事,心里那么难过,为什么还要努力的微笑着给我看?” 穆西脸上的笑容果然一点一点的褪下去,平抚了,嘴角也放得很平,整个人僵在那里。 她早上也看到报纸了,茶几上放着一份,是下人按时放到那里的。她看到了照片和报导,知道这是山雨欲来之势。却只是平静的将报纸撕破扔到垃圾筒里。 伸手环上季江然的腰。 “我没有装作不难过的努力微笑,我本来就不觉得有什么。这一天我早就想到了,当我决心要跟着你的时候,这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你怎么那么傻。”季江然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一丝沙哑:“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你。” 穆西手臂收紧:“江然,我们给绍然改姓吧,瞒不住的,总有一天都会被发现。不如堂堂正正的让包子认祖归宗,他本来就姓季。你说过的,有很多人会疼宠他,所以即便少了一个妈妈,对于包子那么强大的小孩儿来说,一定没有什么。你会替我好好的爱他对不对?” 季江然的眼眶红的厉害:“我没办法答应你,因为我不能替你好好的爱他,这一次我一定要陪着你。” 穆西捶打他的胸膛。 “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我当初之所以抛弃一切顾虑回到你身边,就是觉得你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一定可以把包子养得很好。有你陪在他身边,比有我陪着要好。我就是这样想,所以把他带回来了。” 季江然根本不肯听她的话,无论她说什么,他一句也不听。他就像个偏执狂,如果她有事,他一定会陪她到底。 其实穆西想过,既然东窗事发了,是不是自己安静的回去比较好?闹大了,等到基地来人将她绑回去,性质就变得更为严重。她真怕连累到季江然,毕竟季江然曾是他们打击的对象,虽然一切被她掩盖过去了。可是仍旧敏感得害怕被扒出来,到时候他一定没办法保全自己。 于是,穆西几乎做好一切准备。就像将死的人在理智尚清的时候留好遗言。 她安静的整理一切,把柜子里的衣服都拿出来,本来是季江然一个人的衣柜,多了她的之后就变得有一点儿拥挤。可是季江然有一个独立的试衣间,里面大小的格子,分列摆放着他所有的西装,衬衣,领带,鞋子,以及腕表。 所以,也没说再将这个衣柜加大。季江然只说:“要是装不下了,把我的衣服拿到里面去,放上你常穿的。” 但是穆西还是让那些衣服拥挤在一起,就像两个人相依相偎,每次打开柜门,看到他色泽简单的衣服和她的明艳混杂在一起,就觉得温馨,笑意从心底里发出来。 衣柜一定要这样才好看,男人的冷硬配上女人的一点明亮和花哨,就感觉格外适宜,不会那么单调。 这一回穆西将她的衣服都拿出来了,然后放到一个箱子里。只有两件要穿的还摆放在那里。将空出来的空间放上他的衬衣和外套。那些小小的格子间就用来放他的内裤和袜子。 穆西整理这些东西的时候其实就在想,这就是最平凡锁碎的夫妻生活。或许真到头发花白的那一天,也会觉得有一点儿倦怠,中间那么多年免不了吵吵闹闹,过夫妻生活像刷牙,他不再这么缠着她,那冲动压也压不下。会像许多中年男人那样,例行之后,抽一支事后烟,问她爽了吗?就感觉是完成任务,也不想紧紧的抱着她睡。 生活总会变得平淡而单调,许多夫妻就是那样走到末路上去的。 可是,穆西觉得,即便是那样,她也很想很想跟这个男人耗在一起,死磕一辈子。也会像两只任性的疯子,即便厌倦,即便无趣,也要死死的抓在一起,死在一起,没有哪一个愿意放手。 生命中的那个人,只能是他。 眼泪掉下来,被她抬手抹去。 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被男人宠惯了,动不动的就想要掉眼泪。 门板一下被破开,季江然冷着脸走进来。看她蹲在地上整个行李,而一双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 他淡淡的眯起眼:“你做什么?” 穆西低下头:“闲着没事,就整理一下东西。” 季江然动起怒来,发了很大的一场脾气。过去将她扯到一边去,甩到床上,然后将她整理过的所有箱子打开,将那些衣服底朝上的倒出来,又去打开柜门,将里面自己的衣服都扯了下来,扔到地上,搞得乱七八糟。 穆西过去阻止他:“江然,你做什么,你住手,疯了吗?” “你还问我干什么?你竟然还敢问我?”季江然扳过她的肩膀扣紧,紧紧的,他的眼睛红透了,朦朦胧胧的一层光,是氤氲的水汽,声音哑得厉害:“穆西,你够了。非要这样伤我的心,非要刺痛我是不是?我告诉你,想都别想!你休想甩开我!别指望我一个人带儿子,你跑去死掉,一了百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整理这些干什么?如果你不在了,我也一定不在了,还整理这些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他怕极了她心里的打算,这样一个疯子她会有什么打算?无非就是拿自己的命来换取所有人。 “穆西,我警告你,你是我的女人,你这条命也是我的。别妄想不经过我的同意就随便支配,我不会放过你!” 穆西噼里啪啦的掉眼泪。 看到了吧,她回来了,直视自己的心意,后果就是这样可怕。她不怕死,她只是害怕连累到他,将他一起拖下水。这个男人是她好不容易保全下来的,怎么忍心看他再次毁掉?那不是爱。 她想他活着,即便他的世界里没有她,她仍旧想要他好好的活着。 如果可以活着,谁又真正的想去死呢? 穆西第一次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叫他的名字:“江然……” 卧室门被推开。 季铭忆和简白过来了,听到两人吵吵闹闹,以为吵起来了。再看到卧室的地板上到处都是散落的衣服和物品。而季江然钳制着穆西的肩膀,腥红着眼眶也是凶神恶煞的模样。 简白郁闷的直叹气:“有什么事两人不能好好商量,非要闹成这样。”过来扯开季江然的手:“江然,你这是干什么,你还想动手打小西不成?我看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火气大了就动手打老婆?” 季铭忆板起脸来:“江然,你跟我出来。” 简白看季江然身体一直发抖,站在那里定定的盯紧穆西一动不动,却俨然一副要吃人的架势。狠狠的拍了季江然一下:“你爸叫你呢,你还傻愣着干什么,你快出去吧。” 季江然薄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离开了。 简白看穆西簌簌的掉眼泪,只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拉着她到床上坐。 “小西啊,妈知道你受委屈了,江然就是那个臭脾气,随你爸。你知道他就是性子有的时候阴晴不定,可是他是心疼你的,所以别跟他一般计较了。现在发生这种事情,他是真的很担心你,所以情绪难免有控制不住的时候。爸和妈会给你作主,你别难过了。” 穆西哽咽着:“妈,不是那样的,江然他没有欺负我……我知道他只是心疼我。” 太心疼她了,所以才去哪里都陪着她。到现在,她倒希望他不要那么疼她,哪怕这一次不管她的死活也好。 跟基地牵扯上了真的很麻烦,没人知道她反过劲来,心里是怎样的惊惧。 简白看她那个样子,跟着掉起眼泪。 “小西啊,是妈妈对不起你,如果当初不是我带着龚文那个女人去z城,就一定不会有今天的事。是我造的孽,害得你们都不得安宁。是妈妈的错……妈对不起你们!” 穆西摇头:“妈,这不怪你。” 其实不是简白的错,就算不是这件事,她的存在早晚有一天还是会被人知晓。纸包不住火,她想跟季江然朝夕相处,就没有不被人发现的道理,哪怕他们再怎么小心翼翼。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双眼睛,又有多少人是暗暗的盯紧他们的。哪怕是一件细微的小事,都会无所遁形,何况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他们妄想将这个弥天大谎撒到老,真是太痴人说梦了。 穆西紧紧攥着简白的手,第一次在她面前泪眼婆娑。 “妈,我求你……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好好看着江然,不能让他做傻事。绍然我不担心,我知道你们会好好的爱他疼他,将他抚养长大……我只是不放心江然,我怕他会做傻事……” 这样一说,简白比谁哭得都要汹涌起来。她拼命的摇头:“小西,妈无能为力……我不是不肯答应你,是真的没有办法答应你……当年他能活下来,就是我跪着求下来的,他手腕上那道伤疤你一定已经看到了……他分明说过了,以后再不会答应我那样的请求……” 穆西怔愣。 “伤疤?他的手腕上?” 简白点点头:“右手腕上,当年他割腕自杀了……” “嗡”一声,穆西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季铭忆和简白心中永远抹不去的一道伤,在他们看来惊恐的不得了,所以才要将季江然小心的呵护起来,只比小的时候更不放心他了。 唯怕一阵大风吹来,就将他给带走了。那么一段漫长的时间里,他的生命力羸弱到几乎让人大气都不敢喘的地步。 ------题外话------ 《痞少重生之魔女闲妻》咱的新文~~ (142)平抚事端 简白一觉睡起来,总要最选跑到儿子的房间去,敲一敲他的房门,听到他在里面淡淡的应一声,心才能放下来。而后掌心里都是汗……那样的状态持续了几个月,连他们的精神都要一起崩溃掉了。 怎么还敢放任他一个人? 穆西眼睛睁大:“怎么会这样?” 简白掉着眼泪边说:“那天他醒过来,医生就说你和绍然已经不在了……他就跟疯了一样,把医院翻了个底朝天,一个一个房间的找你们。我和你爸觉得那样不是办法,后来你爸一巴掌把他打醒了。医院的工作人员就带着他去看你的尸首,以为那样他就能认清事实,死了心……”简白哽咽得发不出声音,渐渐的,嗓音撕裂一般的痛触。 可结果不是那样的。 他没有认清楚,反倒变得更糊涂。简白那时候让季铭忆把人带出来,他在里面呆的时间够久了,如果不去喊他,只怕不会自己走出来。 那一幕季铭忆到死都不会忘记,他的心要跳出来了,丧子之痛只能是那样。那样的惊悚,一颗心都被劈开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承受得起。 季江然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顾浅凝的尸体一动一动,安静的靠在那里。 季铭忆叫了他两声,伸手去将他唤醒,看到地上大片的血液,从他的手腕上流出。而季江然整个人闭着眼睛,那样安静,他竟是死得心甘情愿。 好在是在医院,难得血库中有那样的血液,经过一番急救算是把人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可是一个哀莫大于心死的男人,救回来了又怎么样? 他不想背弃自己的诺言,一心想要跟着去。那些同生共死的话,一直都是季江然说的,正如那个先死的如果是他,他一定会拉着她一起。而如今她先走了,他没道理不跟随,他舍不得将手放开。 所以才说季江然的命是简白硬生生求回来了,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第二个。 简白直接给他跪下,痛苦失声的哀求他:“江然,我和你爸爸将你和你哥养大花费多少心血,你以为我们就容易么?你们为什么就那样自私,不肯为我们当父母的想一想呢?你不能没有她,她死了,你就要陪着她,可是我们呢?我们就可以没有你吗?你哥哥已经走了,我们不能再失去你,你这样不是要我和你爸爸的命嘛,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了,我们还怎么活……” 当年季江然背负了这么多,整个季家的生机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比五指山更难让人翻身。而季铭忆和简白就那样紧紧的拉着他,一时片刻不肯松手,总算将他留住了。 可是,季江然那一段的日子不好过。整个人跟丢了魂一样,恍惚一觉醒来,缓不过神来,像个小孩子一样轻轻啜泣,而他怔怔的望着天花板,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样子就跟很小的孩子梦里在哭,醒来了依旧啜泣,还处在惊恐或者悲伤中,当时的季江然就是那样。 简白看在一边,心都要碎了。 “他就那样反复的折磨自己,虽然没有再割腕,却频繁进医院。有一次大冬天的下着冷雨,而他就在你的坟前睡着了,如果不是上官小小及时发现他,他一定已经没命了。可是,再年轻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那种几近自残的折腾,还是落下一身的毛病。这些年我就担心他的身体出什么大问题,一直劝他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可是他一直吵着忙没有去……我知道我一直逼着他再找一个人结婚,让他感觉很烦躁,有的时候气极了,甚至懒得跟我说话。如果他能好好的,我也不想逼着他,让他过想过的生活,可是……他过得太苦了,我真的怕到最后我和你爸爸我们两个都走了,闪下他一个人没人照顾,便想着如果有一个女人天天盯着他,是不是我们也会放心许多……” 穆西咬着唇,但沉闷的呜咽声还是止不住的溢出来。她的喉咙因为隐忍疼的不可思议,呜呜咽咽的,将声带都要扯破了。 简白的话每一句都清析的响彻耳畔。 她说:“你不要看他这些年人前风风光光的,沉默寡言,好像成熟稳重了许多,其实不是,有一段时间我是怀疑他的精神出了问题,是不是患上了什么精神疾病。一直想带他去看一看,可是你知道江然那个性格,他打小就要强,哪个人要说他有病,不仅会将他气死,思想压力也会增大。我和你爸爸商量之后,没有说出来,一心等着时间久了,让他慢慢恢复……” “那时候最担心半夜听到奇怪的声音,一定是江然发出来的。他有的时候就跟疯了一样,梦游着去做某一件事情,弄得楼上楼下乒乒乓乓的,折腾一下也没什么,只要不做什么过激的行为伤害自己,我和你爸爸就已经很庆幸了……哪里敢叫醒他,两个人都不敢睡,就站在那里看着他疯看着他闹。白天不说话,压抑得久了,晚上再不允许他释放,一定会将他憋坏。我们就是那么想,所以当年都是那么陪着他一起走过来的。” …… 季江然被季铭忆劈头盖脸的教训,却一句反驳的话也没说。 最后季铭忆也说累了,知道如今这个时候,大家的心情都好不了。不想给他过大的压力,喝了一口茶水说:“行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小西一定不会比你好过,你说话的时候注意一下语态,别动不动就大嗓门的跟她喊。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我去看看绍然。” 季铭忆去院子里找穆绍然了。 季江然闷头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站起身往外走。 听到下楼的脚步声,那声音飞快。不等回过头来,腰上已经被一双手臂缠紧,穆西一侧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背。 “老公,是我不好……” 季江然之前狠狠的发了一通脾气,这会儿却要她低声下气的先来认错。心里怎么都不是个滋味,又酸又软,转过身来抱紧她。只说:“傻瓜。” 穆西觉得他才是傻瓜,看着那样内敛睿智的一个人,其实却是这个世界上的头号大傻瓜。 抓起他的右手,不等季江然反应就去脱他的腕表。 季江然反应过来,自然是阻止。 “你做什么?” 穆西又开始掉眼泪,泪珠子很大,一颗一颗下雨一样砸到他的手背上。季江然从来没看她这样哭过,也有些慌了。那只手微微的颤了下,抬起另一只手擦她眼角的泪水,可是止不住。 不得苦笑:“怎么了?嗯?要是之前大声吼你,觉得委屈了,你就打我两下。” 穆西却执意将他手上的表摘了下来。果然有一条细细的痕迹,明显凸起来,肉色的,不细看不是特别明显,可是仔细一瞧就能想出他做过什么。 难怪他将习惯改掉了,他分明不是左撇子。 而她多么马虎大意,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注意到。他随意编排一个借口糊弄她,她就信了。一起洗澡的时候他摘下腕表,她也没有发现,晚上的时候更是不会看。哪里会想到这样一个小细节里竟然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穆西怕的不得了,如果不是季铭忆发现得早,是不是悲剧已经酿成了? 他们天人两隔,错过去,一辈子就真的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这个男人曾在她逃生的时候,独自去鬼门关转了一圈,就为他当年同生共死的一句话。她不在了,他果然没能好好的活着。他没有背弃诺言,他是打算用生命陪着她的,就那样陪着他去死。 他怎么就对自己下得去手? 穆西一下下打在他的胸膛上。 “季江然,你怎么这么傻,你是傻子吗?生生死死是闹着玩的?你都已经是多大的人了,还跟毛头小子那样玩殉情的戏码,你知不知道自己多愚蠢?” 她果然知道了。 季江然抱着她,死性不改:“你现在知道了,我就是这种一根筋的人。你被我缠了,就会很麻烦。所以别想甩下我,你根本没那个本事可以撇下我。现在他们有了绍然,我真的是什么都不害怕了。我想陪着你,谁都阻止不了。” 事情还不到绝望的时候,为什么要这样悲观的做最坏的打算,真像临行前的诀别。 其实没有人想,可是没有办法,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想。 就算找到那个将消息泄露出去的人,即便将人灭口也抑制不住事态的发展。风声传得这样快,一切都已经泛起来了。公方那里有了关注的趋势,媒体更是将人盯得紧紧的。有心事但凡想将事态挑起来,就不会不留后手。 穆西和穆绍然已经不敢再住在以前的别墅里。季江然将他们悄悄转移,暂时住进季江影的一套别墅里。那不是他的房产,所以引起别人注意的可能性不大。 这个时候出城也不安全,说不上哪里就有记者,拿着长焦距的镜头时刻的瞄准着。就像阻击手对准人的心脏,随时准备射击一样。 龚文那个女人季江然早已经见过了,但是问过之后真的不是她。她哭着闹着,被吓得魂不附体。当时那些照片她在给简白看的时候就已经发送到自己的另一部手机上了。不过就是设一道保险,备不时之需。这是许多现代人都会有的习惯,习惯将一个文件备份多次,毕竟电子产品这种东西并不会真的比人的大脑保险好用,丢失文件的经验谁都有过,很麻烦,所以不得不防。 那一天在甜品店里听到同学那样说,想起这部手机里还有季江然的照片,就忍不住拿出来炫耀。 可是,到底是在哪个环节丢失的,就连中龚文自己也想不明白。 现在的问题已经够棘手的了,季江然也不想再节外生枝,反倒让人一眼看穿他心里有鬼。 问清之后,就让龚文离开了。 顺着龚文提供的线索,将看过她手机的几个人细致地查了一下。结果嫌疑都被一一排除了。 转了一圈,焦点又转回到了龚文的身上。那些照片只能是从龚文那里流失的,季江然手里的那一份早就毁掉了,他这里半点儿不存在问题。 于是季江然又给龚文打电话,语气尽量放得平和,小姑娘不经吓,一旦让她慌了手脚,不仅脑子发白,还会让声势浩大起来。这些天许多事情都是在暗中默默的查,并不敢让外界看出他对这次的事件有多看重,更不能乱了方寸。起码在旁人看来,要像曾经许多次传出绯闻那样淡然处之,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烟消云散,只有这样才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所以这些天他照常上班,应酬,和那些商业伙伴谈笑风声,不知道有多累。 晚上也不敢去穆西和穆绍然那里,一个人照常回家,只是整晚整晚的失眠。没有穆西在身边,听不到她均匀的呼吸,他竟然连觉都睡不着了。只觉得心慌,靠在床头抽烟,很多时候一坐就是一晚。 “你再想一想,谁还碰过你的手机?有什么可疑的人选?”季江然再次给龚文打去电话,又说:“这种风流债背上身,被传得满城风雨实在窝囊,我跟那个女人不过有过短暂的接触,就要被这样编排,遭人诽谤质疑,如果是你,你觉得这感觉如何?而且这些照片只能是从你手里传出去的,如果不是看着大家一个学校的面子,这件事情我一定不会这样了事。闹到法院去告你诽谤,信不信一定可以治你的罪?” 龚文不是一点都不害怕,这件事的确闹得挺大,看似给季江然招来了麻烦。正常人一定不会以为照片上那个人是穆西,死了的人啊,无稽之谈么。 而季江然却被这些无稽之谈困扰着,对他的名声造成了不良影响。龚文也知道这种事情完全可以拿到法庭上维权说事。毕竟她是最大的嫌疑人。这样的麻烦她也尽可能的想要避免。 于是努力回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突然想起什么,马上说:“二少,我想起来一件事情,那天在甜品店里一个女人借我的电话用了一下,说是给她的女儿打电话。我想着会不会是那个人有问题,否则我真的想不出什么了。从z城回来我是有气,可是我小姨跟我说的很明白了,我也不敢在这种事上找你的不痛快。而且我的手机一直带在身上,就那几个朋友看过,他们跟你无怨无仇,更加不敢招惹你。家里的下人我也想了,他们压根没有机会拿到我的手机,所以二少……我真的想不出什么东西了。” 季江然马上警觉起来:“那个女人长什么样?” 龚文握紧了电话说:“一个短头发很瘦的女人,五十来岁的模样……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她的女儿是一个智障,长得倒是挺漂亮,只是傻乎乎的,跟小孩子一样……” 季江然眼神凌厉的眯起来,划过一道锐利的精光。 安子析! 安夫人就很精瘦,而安子析也确确实实的是个智障。 除了她们,不会有别人了。 上官小小在c城的那几天过得很自在,杨时风带她四处转转,然后带她去吃本地的特色小吃。杨时风去公司处理公事的时候,她就在酒店里睡觉。 等他下班了,再一起出去吃饭或者逛街。 杨时风带上官小小去过家里一次,跟他说的一样,杨时风的爸爸妈妈都很好相处,见到上官小小喜欢的不得了。 由其杨时风的妈妈,拉着上官小小抱怨:“终于有一个女孩子栓住他的心了,一直让他找个女朋友带回来给我们看看,他就吵着忙,说是根本没有时间交女朋友。一直不肯找,这回好了。” 家里有一个下人,能看出来是杨家的老人了,杨时风就叫她李阿姨。 李阿姨听杨夫人这样说,笑呵呵的:“夫人,这回你可放心了吧,带回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以后你和老爷就等着享清福吧,帮年轻人带带孩子,每天心情肯定好的不得了。” 她这么一说,上官小小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了杨时风一眼,脸蛋红扑扑的。 杨时风伸手把她拉过去,让她坐到身边来。 “妈,阿姨,你们去忙吧,别拉着小小没完没了的了,我们还有事说。” 李阿姨冲着杨夫人递眼色:“看到了么,现在就嫌我们碍眼了。” 杨夫人就笑:“嫌我们碍眼,我们就不在他们眼前晃,走,去厨房看一看,让他们多做几道小小爱吃的菜。” 那时候人一走,杨时风还笑话她。 “脸皮这么厚,还不好意思了?” 其实两个人很熟悉了,说起话来时常这样调侃。年轻人没什么讲究,相处起来轻松自在。 上官小小掐他的胳膊,杨时风很配合的哇哇叫。 “你就装吧,杨时风,我根本就没用力。” “没用力还这么疼,你要真用力,我的胳膊不就断了。” 两个人斗起嘴来,在旁人看来更像打情骂俏。 之后杨家人又和上官小小在外面一起吃了一顿饭,考虑到这样会让年轻人感觉自在一点儿,所以刻意没去家里。 杨家对上官小小一点儿说道挑不出,两家又都知根知底,在长辈的眼里无非是一桩无可挑剔的大好姻缘。 杨学溢刻意跟杨时风谈了一下,说家里人没什么意见,也给老战友上官纪东打过电话,那边对杨时风同样相当满意,不停的夸赞他。杨学溢现在只问杨时风打算什么时候把事订下来,让他们做长辈的心里有底。 杨时风笑着:“爸,这也太急了吧?” 杨学溢眉毛一拧:“什么话,你都多大了,早到了成家的年纪。你不急,我和你妈可都急了。” 谁说杨时风不急?可是也不想给上官小小压力。 两人认识的时间不长,其实他仍旧拿不准,上官小小这次同意跟他一起回来是什么意思。 上官小小发现杨时风似乎有心事,问他:“杨时风,你怎么了?” 杨时风十指自然交握,抬起头来看着她:“小小,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上官小小怔了下,只说:“明知故问。” 杨时风愣了一下:“男女朋友对不对?”见上官小小不否认,又说:“小小,其实我特别想问你,你这次跟我回来,是不是代表着你愿意考虑跟我生活在一起的事情?” 其实上官小小这几天一直没有停止过思考,一切只是太突兀了。她只想过要跟薄云易生活在一起,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想的,没想过跟其他男人一起生活什么样。所以,当她放弃薄云易,打算试着跟其他男人相处的时候,心里只道是说不出的茫然。慌慌张张的,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是不讨厌杨时风,甚至也有一点儿喜欢他。甚至杨时风出其不意亲吻她的时候,她也不觉得讨厌。但上官小小不知道,这样是否就表示可以跟他生活在一起了。 杨时风看她默然的答不上话来。 故作轻松的笑一笑:“我就随口问一问,没有逼你的意思。反正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相处一段时间你再回答我的问题怎么样?” 他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男人,很有风度,几乎不会让人感觉不自在。这些上官小小都知道,跟他做男女朋友不会让人讨厌,反倒快乐自在。 勉强的笑一笑:“好。” 杨时风站起身:“走吧,去吃饭。” 夜风已经有了初秋的凉意,两个吃完之后一起散步。 杨时风脱下外套披到她的肩头,还带着他的体温。 或许是夜色太美,人太安静,上官小忽然觉得感动。心底的一根深弦被触动,跟他讲起往事来。 “我想你一定也听说了,当年我差一点儿就结婚了,已经穿着婚纱站在弥撒台前……只是新郎落跑了,这件事在整个京都传的挺风靡,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因为这件事不敢出门,怕被人笑掉大牙,还曾跑到国外避难……” 杨时风眯起眼睛看她,的确是听说过,这件事稍一打听就不难知道。他还知道那个落跑的新郎是谁,京都赫赫有名的薄云易。在他们这个行业里不知道这个男人的人,绝对算孤陋寡闻了。 上官小小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知道的。 苦涩的笑了笑,接着说:“是啊,就是那个薄云易……我们一起长大,而我从小到大都喜欢他。真的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跟除他以外的人在一起。曾经为了他和别的女人斗智斗勇,耍心机,那个时候仿佛是最聪明的时候,对付其他女人总能找对方法。恶毒,或者楚楚可怜,对不同的女人用不用的方法。起码没哪一个可以争得过我,我还一直在他身边不是么。” 现在想起来,是自欺欺人,她没有打败任何人。薄云易之所以没有推开她,是因为他不喜欢她。终究只把她当妹妹看待,她的小聪明,小把戏,他都一笑了之。 跟杨时风说话不费力,他懂人心,所以即便这样断续,他还是懂她。 上官小小叹了口气:“事实证明,打败再多的女人都没有用,我最大的劲敌不是别人,而是薄云易。我扳不倒他的心,耍再多的心机有什么用?多少年过去,还是站在他的心门之外,一步不曾走进过。这样一想,薄云易对我真的很好很宽容,他从来不想伤害我,最后也真的没有舍弃我。” 他只是不能喜欢她。 杨时风一步向前,挡到她的路前面。上官小小低着头,没想到,撞到他的胸膛上。杨时风一伸手顺势将她揽紧了:“别再说他了,我已经吃醋了。我知道你喜欢他,想嫁的人也一定是他。可是,这话当着你男朋友的面不能说,即便睁着眼说瞎话,也不能说出来。你就不能对我耍一点儿小心思,拿花言巧语骗骗我。骗到手了,或许会发现我也是个不错的男人,如果你最早遇到的是我,爱上的或许就不会是他。” 上官小小被他困在狭小的范围里紧紧的。抬起头看他,头顶难得有细碎璀璨的星光,不明显,却衬得他的眼睛明亮。上官小小就想,或许真的是那样。 杨时风挑起她的下巴:“你告诉我,当时你匆匆忙忙,像个疯婆娘一样跑去机场找我,心里想的什么?” 上官小小说:“什么都没想。” 真的是什么都没想,一觉醒来就慌了,甚至忘记前一晚思考之后的答案是去还是不去,急急忙忙的就跑去了。 杨时风笑起来:“没有想就对了,说明你是有那么一点儿喜欢我的。”在她的嘴角啄了下,男人总是大方,又总爱贪这样的小便宜,在他们看来仿佛理所应当。没有放开她,接着说:“你不是没有打败薄云易,你用心过,努力过,但是与他仍旧站在最初的位置上,就该动一动脑子,他真的是你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人吗?” 上官小小皱起眉毛:“你想说,他不是,你是。” 杨时风笑得更甚:“正解,总算聪明了一点儿。” 他送她回酒店,在酒店的广场上吻了她。 上官小小没有推开,甚至有些陶醉。 每次都是点到为止,不会更深一步。 杨时风瞳色很深,喘着气:“你上去吧,我不送你到门口了。” 上官小小冲他挥了挥手。 “那你回去吧,晚安。” 可是,杨时风没离开,站在那里看着她上楼。 上官小小每走一步都在想,她该摒弃一些东西了是不是?例如执着与习惯。 回到房间给薄云易打电话。 就知道他要损人,当她说到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想的时候。 薄云易毫不留情的骂她:“猪脑子,不是我说你上官小小,你不是猪脑子,那你就是真矫情了。你跟他回了老家,见了父母……结果你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你那脑子里除了面就是水,是不是?” 上官小小晃了晃,直说:“真的感觉跟浆糊一模一样。”问他:“你说我喜欢他吗?” 薄云易吃着东西呢,他加班到很晚,这个工作狂忙起来了。也是遭到了报应,谁让他之前一副清平天下的模样,如今忙得不可开交,连晚餐都要在办公室里吃。 “你是不是喜欢他,只有问你自己。你的心一定是知道答案的。要真不知道,你抛个硬币试试看,花朝上就是喜欢,否则就是不喜欢。” 上官小小骂他:“神精。” 他那么不成心,上官小小不跟他聊下去。 “你工作吧,我不理你了。” 挂断电话扔到沙发上,还是信了他的鬼话,去包里摸索出一块硬币,就要抛出去的时候,捏到手里笑出来。她可真是傻了,这种事情怎么能信,也只就她会信吧。 接着又放了回去。 这世上一定有比她更傻的人。 薄云易就算一个。 他可不是信口开河,自己便常玩这样的把戏。这会儿就是,拿起办公桌上的硬币抛起来。 “花就是想念,否则就是不想。” “啪”一声,落到桌面上,嗡嗡的转了几圈,被他按到掌心里。慢慢的掀开来看,按着眉骨苦笑:“她果然是不想我的。” 起身站到窗前,拿手指在玻璃窗上轻轻的勾画,他和许多年前有一样的坏毛病。当初从z城回来,他就是抛过硬币的,这样的傻事也只有他会做。可是,每一次却都仿佛跟天意隐隐重合。老天告诉他,放手吧,否则就会走火入魔,真的坠入魔道伤害到她。于是跑到楼下等她,前情旧恨一笔钩。 却仍旧改不了这样幼稚的毛病。 想起给薄东胜打电话,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很晚了,只得作罢。 薄东胜是担心自己这个儿子的,太死心眼,说也不听,非得等自己转过那个劲来。 不是不心疼,就跟呈梅说:“孩子大了,不要再逼他了,想怎么过,是他自己的事,只要他心里觉得痛快就好。” 呈梅闷在那里不说话,最早的时候薄云易很正常,时不时交一个女朋友,现在的男孩子哪个不是这样。可是,那一朵一朵的烂桃花都被她给掐灭了。那时候上官小小是薄家儿媳妇的最上层人选,就算不是她,也要在圈子里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有一样的观念,将来才好生活在一起,省去一些磕绊。 可是,上官小小终究是不可以。而顾浅凝嫁给别人之后也不在了。薄云易这么多年就像游离的鬼魂,飘飘荡荡的,一直也都是一个人。 呈梅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当年顾浅凝分明是走进他的心里了,他才那样跟她抗衡。结果没能如他所愿,顾浅凝嫁给了别人,他整个人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有的时候想一想,也觉得难过,会不会当初太专制,做错了? 听薄东胜这样说,多少有些无话可说,却掩不住心里的难过。 安夫人和安子析一起去逛商场的时候,在门口被拦下,逼着上了一辆车,直到一家会所停下。两个人硬性被带到一个包间里去。 无论安夫人怎么挣扎反抗,那些人都没有放开,还是大力的扯着进去。 一进来就傻眼了。 看清沙发上的男子,修长的双腿自然交叠,西装裤线熨烫笔直。白色衬衣没有打领带,再往上,薄唇微抿,桃花眸子冷淡的眯起来。 她吸了一口凉气,是季江然。天呢,竟然是季江然这尊瘟神。 安夫人下意识把痴傻的安子析护到身后。 强装镇定:“二少,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怎么招惹你了,光天化日,你的人就敢强行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太明目张胆了。” 季江然锐利的眼睛盯紧安子析,看她目光空洞的缩在那里,偷窥一般望着他。 “明目张胆?我倒是想低调啊,我偷偷的找个女人,都有人心怀鬼胎,大作文章。那些人倒是不明目张胆了,可是这样的手段比我这个还要龌龊吧?” 他站起身,缓缓的朝她们走了过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紧安子析,深邃的眯着,跟鹰一样。 安夫人有些打颤,护着安子析一步一步的往后。 “你要干什么?你的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季江然冷冷的钩着唇:“原来大嫂出来了,时间还不到吧?不过大嫂真是天生丽质,在里面呆了那么久,还是跟以前一样水灵。” 安夫人脸色发白:“二少,我们安家和你们季家早就没有关系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季江然还是伸手将她拔到一边去,一下将安子析拉到怀里来。挑起她的下巴:“跟我大哥是没有关系了,不过我可一直都当她是我大嫂呢。”安夫人伸手去拉扯他,嚷着让他将人放开。看那样子安子析已经被吓坏了,拼命的想要退出来,眼睛里已经涨满水汽。可是季江然不仅没有放开,反倒将人揽得更紧了:“大嫂这样真叫人心疼,楚楚可怜,我近来最心疼这样的女人,生过孩子的女人最有味道。这一点你们该是很清楚。忽然想起来,大嫂也是生过孩子的人了,真是怎么看怎么对我的胃口。” 安子析受到惊吓就会哇哇大叫,你小孩子那样。 安夫人真的是慌了神,可是季江然无论如何不放开。她只得求他:“二少,我求你放了子析吧,她已经傻了,不再是以前的安子析,也不是你的大嫂了。她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你有什么恨意,也该消了。二少,我求求你,放过我们安家人吧。” 季江然眸子眯紧,只是无动于衷。捏得安子析更疼了,阴冷的看着她:“放过你们安家?安子析这种蛇蝎心肠的毒物,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安份守已呢?嫌自己的命太长了是不是?” 安子析拼命的摇头,泪如雨下,无错的喊着:“妈,妈……” 安夫人拉着季江然的胳膊:“二少,我求求你,放了她吧,我求求你了……” 季江然一把将人甩出去,觉得捏她一把都是脏了自己的手。 抽出茶几上的纸巾擦了擦,只说:“安子析,如果你不是今天这样了,你还差几年刑满释放?五年的时间该有吧?”他坐到沙发上,点着一根烟,看到安夫人去将安子析扶起来,她的额角磕破了,流着血,而季江然一脸淡然的说:“时间过的可真是快,一晃四五年的时间都过去了。大嫂的孩子也快到五岁了,小家伙长得可真是可怜,胖乎乎的,说话也很伶俐,见到我就叫叔叔,还让我抱。” 季江然说话的时候漫不经心的吐着烟圈,雾气的后面一双桃花眸子凌厉的眯着。 安子析眼中的光色到底闪了一下,快到微不可寻,更像是人的错觉。再一细看,还是那样痴痴傻傻的,只觉得空洞,相比之前更多了一些恐慌,是被季江然之前给吓的。 安夫人惊怔的问出来:“你见过安安?他在哪里?” 季江然笑着:“现在他是在国外,生活的很好,爱笑,也很聪明。跟着段心语一起过。不过,以后在哪里,那就不好说了。” “你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那要看你们什么意思。”季江然这话是冲着安子析说的:“大嫂,你要真聪明,你就一直傻下去。我就怕你跟许多年前一样犯糊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是挖好了坑自己往下跳,千万别跟以前一样。你这么多年装疯卖傻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连我都给骗过去了。你吃这么多苦不就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谎言被拆穿了会怎样?你告我什么?诈骗?那你这样又算什么?大嫂,你是来人世走了这么多年,对生命或许不再那么看重。可是你的儿子还小,小小年纪去给你陪葬,总觉得可惜。你生下他,却没能爱过他,就要他陪着你去死了,你这个母亲当的……” 不要说安夫人吓破胆了,就连痴儿一般的安子析也是慌慌张张。 可是,她坐在那里一样让人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季江然掐灭手里的烟,还真是功力深厚,难怪这些年过去,竟能蒙蔽世人眼。真是城府深厚可怕的女人。季江然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现很好,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这样伪装,不要让任何人看出破绽来,否则你就惨了。”弯下身,冲着她的耳畔吹了口气,神色暧昧的说:“大嫂可以不用这么关心我,连我睡什么样的女人都要操心。吓跑了我的女人,要你来当替身。”感觉安子析的身体因为恐惧微微的颤了下,又说:“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总不能装一辈子,不如收拾东西趁早走人,或许还能看到儿子。” 季江然离开了。 安夫人整个人虚脱了一样,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半晌,才说:“他是怎么看出来你是装疯的?” 那个恶魔,什么事做不出来,刚刚真的是吓死她了。 只是想不明白,所有环节都是匿名的,怎么就会一下想到是她们?而且龚文也并不认得她…… 安子析干瘦的手指紧紧抠着沙发沿,看似季江然给她指了明路,却也同时将她逼到了死路了。这个男人就是这样有本事,当年就是因为对他掉以轻心,太过轻信,才会一次次上他的恶当,直到最后掉进深渊,万劫不复。 她不过就想报仇,最后仍旧只是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可是,她猜那个女人一定是顾浅凝。不知道这两个人当年又在玩什么把戏。不会巧到跟顾浅凝长一个模样,她跟顾浅凝的仇恨比任何人都深,即便她化成灰她都认得,何况只是化了个大浓妆。 安子析沉默的坐在那里不说话。 安夫人侧首问她:“你打算怎么办?还是不要招惹他的好。你也知道季江然那个人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你好不容易才出来,可以脱离苦海,稳定一段日子我们就能悄无声息的移居国外了。这个时候再栽进去,子析,你的一生可真就毁了……听妈的话,别再报复他了,我们安家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几年前的帐怎么算? 如果不是她命大,季江然一定已经让顾浅浅弄死她了。他们设了那么大的一个局,一步步将她逼到死路上,让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如果不是她几年来装疯卖傻,无止境的折腾自己,怎么会有机会活到今天? 她恶狠狠的:“我不甘心。” 安夫人过来拉住她的手:“子析,你听妈说。季江影早都已经死了,即便你知道他再多的秘密,对于季江然来说,也不是什么威胁了。他怎么还会像几年前那样想要你的命呢?我们走得远远的,或许真的可以找到安安,我打听过了,他们是去了美国。” 安安…… 安子析的神色明显松动了下。 这些年除了那些磨灭不去的仇恨,她还想孩子,越痛苦越想念。每天意识到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就会想起来,她还有一个孩子。 季江然的意思她听明白了,如果她作下去,执意要挖出一些秘密,不让他好过的话。他也会将她隐藏的东西大白于天下,他们这样的确算五十步笑百步了。到时候她不仅要乖乖的去坐牢,连孩子的性命可能还保不住。 安子析听过之后也是心神不宁,回到家之后整颗心仍旧七上八下,久久不能稳定。 时至今日一切她还赌得起吗? 除了家里人的这几天性命,真的再没有什么了。 门铃响起来。 安桐去开门,安子析扬起头看他,安桐的头发都已经白了,这些年他衰老得很厉害。安家从当年一败涂地开始,就再没走过顺风顺水的路。 门口站着一个陌生人,只说:“你们好,我是二少派来的,他说你们可能会用车,所以派我过来接你们。” 安子析真要苦笑出声。 这就是季江然,知道他们踌躇不定,犹豫不决,索性就来替他们做一个决定。如果这一次安家不识相,不收受季江然的好意,那么,下一次门铃再响,他送来的是什么?极可能是一个孩子的尸首。 安子析心口一阵抽搐,如同被人狠狠的拧了一计。 竟吓得连血色都失去了。 是啊,她打生下那个孩子,一点儿爱都不曾给过他,总不能残忍的拉着他去死。他才那么一丁点儿。 安子析抬起头来,叫司机去外面等一会儿。 她是个‘傻子’,去哪里都不方便。就说:“爸,妈,你们坐着车去警察局里说明白吧。” 安桐有一点儿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这种诬告也是犯法的。” 安子析微微一笑,苦涩难耐。 “放心吧,不会。” 跟季江然交了这么多次手,也该了解他什么本事了。只怕没人比他更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安家因此吃上官司,一纠缠就是几个月,到时候不论公方还是媒体都会齐齐关注,对他有什么好? 不用说,他也会将事态压下去。而且会将自己血洗得干净。 他们只要按着他的指示做就好了。 ------题外话------ 明天开始请三天假,写大结局,要是三天搞不定,再跟丫头们说哈~~~会通知你们滴,嘻嘻 (143)最终章 安桐和安夫人一起去的警察局。明确说出电话是他们打的,没有诬告谁的意思,只是看到报纸上的女人疑似顾浅凝,惊了一下,就想到举报,怀疑当年的事情可能有差池。 没想到是一场乌龙事件。 警察自然会盘问几句,问他们哪里得来的根据,是看到照片里的本人了,还是有什么其他的证据怀疑是几年前死去并注销掉身份的顾浅凝? 安桐面露难色说:“举报的时候只是怀疑,没什么确凿的证据……今天之所以过来,就是因为看到照片里的本人了,果然是弄错了。意识到事情搞错了,就马上过来说明一下。是我们举报有误,所以我们愿意承担责任,并向受害者赔不是。” 这样一说就清了。 季江然早已经给警察局里的人打过电话,事情被当成一个笑话一笔带过去。 而安桐和安夫人被狠狠的警告,如果再有下一次,一定会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就不是一句举报错语,警告一下就能了事的事了。 安桐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以后不会这么鲁莽了……” 一从警察局里出来,外面就有记者将人围上了。有几个记者安桐还认得,都是几家知名报社的,业界里的权威……季江然还真是面面俱到。大家七嘴八舌的问起来,要怎么说不用别人教,但凡长脑子的都该清楚。 镜头前歉意连连,自然是冲着季江然的。他成了本次事件的最大受害者,关于对他的名誉造成的不利影响,安桐和安夫人当着这么多媒体记者的面同他道歉。 不用想,后续报导马上就会出来。季江然宽容云云,遭受诬陷,最后以包容收场,收获一片掌声。 事态看似平稳下来。 简白松了口气:“这事终于过去了,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这些天吓得我半死。” 季铭忆却不像她那么轻松。坐在那里还是愁眉不展:“你想的太简单了,事情要真这么容易过去就好了……只怕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毕竟症结还在那里。 简白才喘顺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你什么意思?安家不是出面解释清楚说这是举报错误,而江然也给朋友打电话打点过此事了,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季铭忆摇了摇头,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老了,脑子真的是不好用了。 好几天没看到孙子了,明知道穆绍然就在这个城市里,却不能亲近,这些天总跟掉了魂似的。 “我上楼给绍然打个电话。” 简白知道他想孩子了,她也想。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不行,一天都离不了。 “你别老勾搭他,弄得全家人心神不宁的,只会更想。见也见不到,你们爷们还让不让我过日子了。” 季铭忆不听她的,还是上楼打电话。 安桐他们一从警察局回来,安子析就给季江然打电话。 开门见山:“这样你满意了吧?” 季江然阴森森的笑着:“大嫂是个聪明人,还是跟聪明人打交道更方便。不过我还是喜欢看你的傻样,纯真。以后在我面前不要暴露你的精明嘴脸,你懂得的。” 安子析怎么不懂得,装疯卖傻好了,不要妄想跟他玩智力游戏,斗智斗勇。那样的话,季江然一定容不下她。不说会将她碎尸万段,也差不了多少。 “二少放心好了,我在你面前什么时候真的聪明过?” 季江然提醒她:“只要别犯傻就好……傻人有傻福,除非足够精明。可是,你还不够。” 跟他比起来,她的确不够聪明。安子析想明白了,她才从苦海中脱离出来,没有必要再跳下去。想一想这些年过的多不容易,何必跟这个男人犯拧。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想将他脱垮,除非鱼死网破。可是,她不想那样就毁灭掉。 最后季江然还是让人送来了礼物。 安家人感叹,这可真是个让人心惊胆战的人。 那一沓沓的照片,按理说是很可人的。小男孩儿白白胖胖的一张脸,在阳光下仿佛透明了起来。 安家人之前不明所以,围坐在一起一张一张的看着。心想,这一定就是安安。小家伙真的长大了,很可爱,一侧脸颊上竟有深深的酒窝,长的很像安子析。所以小娃娃很有几分俊俏,长大了也一定差不了。 安子析忍不住笑起来,一张一张的翻过去,爱不释手。看到最后一张,煞白了脸。狠狠的咬了下嘴唇,心脏狠狠一跳。 孩子的心口上用红笔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号,还配有一把匕首样的图案。 安子析握着照片的手忍不住发抖。季江然不信任她,就像这样,不仅看到她的心里去,指出她的向往,同时又重重的威胁了她。一箭双雕,他玩起来还是这么顺手。 安夫人也看到了,捂着嘴巴尖叫了一声。 “啊……这是什么东西?” 安桐拿到手里,直接说:“季江然在威胁我们。” “我们尽快办理出国吧。”安子析瞳光里一片暗沉,当机立断说:“既然他给我们指出一条路,如果不按着他的想法去走,季江然一定很不满意,他现在比任何人都信不过我们。会把我们当隐患一样死死的盯紧,到时候做什么都麻烦。” 安桐点点头:“说的有道理……我们安家现在真的没办法跟他相抗衡,既然你装傻的事情都被他看破了,再同他僵持下去,那就是傻了。我们得认清这个事实,如果连这个自知之明都没有的话,一定比几年前还惨。这两天我就着手办这件事……” 安子析狠戾的说:“在走之前我还要办一件事。” 季江然喝多了,头疼的厉害,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安子析被压制住了,保证不会出什么问题。除非她一家几口的命不想要了,不过季江然觉得今天的安子析不会犯那样的傻。这些年她吃尽了苦头,该比任何人都想好好的活着,对那个非人的苦难惧怕不已。 而她的脑子素来转悠的快,认清现在的她更加不是他的对手。况且季江影死了,他们之间的危险关系也不复存在。安子析知道现在收手,没有后顾之忧。 但是,季江然清楚,麻烦实则一点儿没有消除。只是那些可见的,可以防备的东西变成了隐晦的,成了肉眼看不到的危险因子。威胁时时存在,这才是真正致命的大麻烦。 所以轻松不了,一口气仍旧涨在胸口满满的,不能不顾一切的奔过去紧紧拥抱。 下人端着醒酒汤过来。 “二少爷,喝点儿醒酒汤上楼去休息吧。” 季江然平躺在沙发上,用手臂摭住眼睛一动不动。 他不上楼,不休息,回到卧室也是一样静悄悄的。他没办法睡觉,脑子里乱糟糟的。宁愿在这里呆到天亮。太安静了,可以将电视打开,不看也能将声音开得很大,热热闹闹的,总比静得让人心里发慌要好得多。 不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办法他早就已经想到了。可是,那跟割他的肉没有什么分别。 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不是不曾拥有,而是拥有了之后,在变得不能割舍的时候,连血带肉的扯下去,最是残忍至极。 薄云易回来的时候,薄东胜在书房里等他。薄云易问了下人一句,扔下西装外套直接上楼了,敲了两下门板进去。 薄东胜摘下眼镜。揉了柔眼眶,问他:“吃饭了吗?” 薄云易没胃口,谎说吃过了。问他:“爸,我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薄东胜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微不可寻的叹口气说:“你料想的没错,消息已经从地方传上来了。顾浅凝身份特殊,档案消除了,可是,我倒觉得这些年他们那个组织没有停止对他们那一批人的调查,至少是有监控的……不过我托了可靠的朋友随时留意这事,总算才有个风吹草动,一报上来的时候就压下来了。我也通过关系跟大家解说过,说那仅是无稽之谈,其中的一些私人恩怨牵扯,当不得真。事情算是平息了。可是云易,这种事情你该是明白,掉以轻心一定不可以。‘顾浅凝’那个人已经‘死’了,就一定不能再现身,否则不可避免的就是大麻烦,她脱不了身的。” 所以当初穆西的选择是对的,她就该把自己藏起来,一辈子销声匿迹,不要现身。 薄云易懊恼的说不出话来,是他将人找出来的。那时候没人懂她,紧紧的抓住,只是不想放手。甚至有几个瞬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顽固? 现在她的处境四面楚歌,变得难过起来,他也觉得整颗心跟油炸的一样。仿佛从来不曾在她危难的时候真的懂她,有的只是那些让人茫然无措的追悔莫及。他该劝她的,劝她远走高飞,何必指一条明路让她飞蛾扑火。 是他对不起她! “爸,你再帮我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真的调查整件事,我不能看她有麻烦。” 薄东胜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云易,你要知道,死了的人,再走在阳光下,一定会引起惊忪和混乱。不要说穆西是个有特殊身份的人,一个普通的人出现那种状况同样会被关注。即便是我这个得到应允的人,当时重新站到人前来,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你忘记了?” 他对穆西的用心良苦,薄东胜都了解。很早前薄云易就跟他打过招呼,那时候天下太平,他便想到防范于未然,只怕她会担什么风险。 正是因为这样,薄东胜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运作就已经开始了,最终起到很大的作用,事情半路拦截之后被压了下去。表面上看似平静了,可以告诉他喘一口气。但是终究不是釜底抽薪,燎原之火什么时候再度会泛起来,吞噬一切,谁都说不准。 薄云易知道薄东胜做了不少。 “爸,这事谢谢你。” 薄东胜笑他:“什么话,跟你爸还这么客气。”转而又道:“不过还是要跟你的朋友沟通一下,这样不是办法,早晚都是事。我也不想看到她有事,当年要不是那个孩子,你今天就不能平静的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了。所以我真心的劝她,不如改变一下生活方式。” “我知道,爸。”薄云易沉沉的说,就先出去了。 回到房间给季江然打电话。 喝多了,接起来的迟缓,一听到薄云易的声音,一下就精神了许多。 薄云易说:“二少,风声传到上面来了,不过暂时压下去了。可是,一定还会泛起来。”他想了一下,薄东胜说的有道理。消失的人就是消失了,再现身一定不可避免的引起恐惧和混乱:“如果你真的爱她,让她远走高飞吧,这样不是办法,早晚会出事。” 季江然握着电话,修指收紧,骨节突起来。而一双眼呆滞的盯着不知名某处,泛着红血丝,十分明显。 看吧,他想到的办法一直恐惧着说出来,如今从一个人的口中听到,当即就难过得瑟瑟发抖。 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为了保全她和孩子,都会挥刀将他们从他的身上砍下来。一块连着心的肉,有多疼? 季江然一只手按着胸口,沉闷得呼吸一下都痛不可遏。可是声音平静:“我知道。” 这是唯一的办法。 不想看她去死,就只能将她送走,远远的,此去经年,形同陌路也好。 基地既然得到了风声,即便现在相信是无稽之谈,也会盯上他。会盯多久?一年?两年?三年……或许是一辈子?没人想象得到。 不想露出破绽就不要跟她有接触,自若的过自己的生活。与其将说将他们送走了,不如说从此断绝联系,各过各的。以后他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一个叫做穆西的女人。 薄云易知道季江然知头醒尾,不用他说,他一定都想明白了。闲话一句没有说,就挂断了。 那个女人找回来了,最后又失去了。怎么想都感觉跟做梦一样,恍惚的不得了。到现在他竟有些分不出真假了。 真的将她找回来了吗? 薄云易站在窗前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终于懂得穆西为什么料想到有这样的结果还要一无返顾的回去。她真的太爱那个男人了,她一直都是勇敢的人,敢于冒那样的风险。其实不是风险,是她瞅准了那明媚的火光,觉得欢喜,纵身一跃扑了进去。在她心里一定要感觉值得,否则她不会大胆的这样做。 这世上有几个人敢像她那样去爱一个人?竟是怀着灰飞烟灭的决心。 其实穆西后悔了。 后悔一任性,便不顾一切的回来。早在季江然想要伸手推开她的时候,她就该带着穆绍然顺势走得远远的。天边也好,就是不要来到他的身边。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她终于醒悟到,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只会让他更难过。季江然将是那个最最难过的人! 如果早在z城的时候,她不贪恋他的温度,将满满的爱压下去。会不会到如今,都会活得洒脱自在,即便只是表面风光? 可是,现在走到了绝路上,才幡然体会到生活真的是没有如果的。虽然每天晚上季江然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总是安慰她,一定会有办法,他一定想得出……而她知道,一定已经没有办法了。 他们终究没有了回头路可以走。 时间很晚了,穆绍然已经睡下了,穆西赤脚坐在沙发上。回望三千里路云和月,方觉得一开始就踏上了一条不归征程,注定过程辛酸,结局苦难。他们果然都是上天操纵的玩偶,命运变迁,更多的只是无能为力。 最后她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客厅很大,夜里有一点儿凉,其实这个季节完全不用开冷风,到夜深还是会有一点点的冷意。穆西越睡越冷,最后蜷缩成一团。 后来被人抱到怀里来。 穆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是季江然,他仿佛微微的笑着,一张俊朗的容颜离得她很近,所以即便光色暗淡,还是看得十分清楚。眼睛特别明亮,星子一般。她一下缩到他的怀里去。 季江然蹭着她的发顶,轻轻柔柔:“怎么不去卧室睡?睡在这里会感冒。” 穆西伸出手摩挲他的脸颊:“你今晚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一直在等。”环住他,整个人扎到他的怀里去:“我快想死你了。” 季江然更加难过起来,吻着她的鬓发:“我也想你,想疯了。” 这样的几天就已经想得快要发疯,两个人都是。季江然想不出,要怎么把她送出去。几年,甚至是一辈不再相见的日子,不知道能不能捱得过去。 抱起她上楼。 边说:“事情平抚下来了,所以我能来看你。就想着不给你打电话了,给你一个惊喜。” 穆西眼光发亮,时至今日她已经可以做个温柔的小女人。 “真的是惊喜,没想到你会来看我。要是知道这样,我就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儿了,你看我现在,乱糟糟的。” 季江然哄着她:“现在就很漂亮,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最漂亮的。” 永远,一个让人无限感慨的字眼。听起来竟是人心慌慌。 果然,他说出来:“虽然保证安子析那里不会再出什么差子,公方和舆论也暂时平静下来了,可是,我想你们基地不会一点儿警觉都没有。他们会若有似无的开始关注我,监视倒不至于,只是……” “只是你以后的人际交往极有可能会被盯上。”查他肯定不可能,基地是合法组织,会保障公民的基本权利。但是,像季江然说的,一定会开始留意他。 穆西将话拦下来,她是基地里走出来的,他们接下来会有怎样的措施,她比谁都明白。 “我们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对不对?” 季江然已经抱着她走到卧室,放到床上看着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抽去了他的骨头,让他看一眼都觉得舍不得。 “是要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趁着舆论平息这段时间,正好可以把你和绍然送出去。” 担心她不会走,打她回来的时候就说过了,要把绍然留下来。所以又说:“这一次之所以会平抚,是因为薄云易托人在上面压制,但是第一次能被当成无稽之谈,再有一次,一定会信以为真。” 留下来就傻了,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她不想走,是生是死他会陪着她。如果她想好了,要走一条逃生的道路,他一定不会阻拦她。比起失去她的痛苦,他更想她活着! 没想到穆西应得这样痛快,揽着他的脖子,明艳如花的笑着。她说:“好。” 鼻骨酸到极至,可是没有哭。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不能在一起,只有天涯海角这一条路可走。 他们的宿命是一个圆,挣扎过,努力过,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上。他还是得送她离开,此去经年,相见无期。 穆西这样聪明的女人没问他多久还能相见,但是他们却要拿一辈子来做这个万全的准备。否则不论多少年过去,一切仍旧只是今天的重复。 她以前是不怕死的,不想逃了。想把穆绍然留下来,让他认祖归宗,和爸爸生活在一起。而她哪怕活一天,也要有他在。在晨光洒向大地的时候,可以在他的怀里醒来。 可是,现在不行了,她不能死。 季江然怔了下,薄唇动了动:“小西……” 穆西偎到他的怀里来。 “我们就要分手了是不是?将来你会娶别的女人吧?让她给你生儿育女,过平凡又和乐的生活。”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微微撩拨在他的心口上。她努力的笑了一下:“真好……你好好过日子吧,妈说的没错,要有一个女人来照顾你,大家才会放心。你就当我们已经不在了,不要再傻下去了。其实我以前有过幼稚的想法,哪怕一辈子不见光,像地下情人那样跟你在一起也好。现在想一想,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我们有联系,总有一天要这样。只得狠心斩断了,才会真正的相安无事。” 季江然微一张口,声音便哽住了。沙哑的说:“以后就算没有你了,我也不找别人。” 穆西说:“季江然,你别犯傻。” 季江然紧紧的抱着她。 “其实我多想跟你们一起远走高飞。” 穆西捧着他的脸颊:“那样跟不走有什么分别,你消失不见了,问题一下就显现暴露出来了。”拉着他躺下,手臂缠到他的腰上说:“你必须留下来,要一如既往的过日子,证明那些言传都是笑话,就是对我们最大的保全了。” 那么心疼他,他成了留下来承受痛苦的那一个。 “如果有来世,我好好的投胎,做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儿,再不给你添这样多的麻烦。” 季江然还是忍不住那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下来,黑暗中微微的哽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反倒像一只困兽。那泪水一滴一滴没到枕头里,整个眼角都湿漉漉的。命运残酷,竟容不下他们这样一对苦命鸳鸯。 “如果有来世,我们都不要做人了。做一株连理枝,你长在我的身上,我提供养分供你生长。把我这辈子亏欠你的,一点一点的还给你。” 穆西呵一口气,笑起来:“好啊,来生我们做连理枝。” 她扯着他的大手探进衣服,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你抱一抱我。” 季江然本来就在抱着她,她这样说,他抱的更加紧。就像要将她融入骨髓中去。 穆西跟他十指相扣,之前冷透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暖起来。 彼此相互容纳,只有这个时候,两个人是最最亲近的时候,以后不会再有了。穆西可真是贪恋他的温度和气息,哪一样都如同烙在她的灵魂深处,抹都抹不去。 穆绍然知道穆西要带着他离开,却一句疑问的话都不说。小家伙特别聪明,相信穆西做出的决定一定有她的道理。 所以当季铭忆和简白过来看他们的时候,还一直安慰他们:“爷爷,奶奶,你们别伤心,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他这样说,他们只会更伤心,不停的抹眼泪。 简白的眼睛都哭肿了,舍不得穆绍然。抱着说:“奶奶的心肝宝贝儿,才回来,又要离开了。” 季铭忆看在一边不说话,只怕说太多,会让孩子们难为。既然要走上这一步,一定是没有其他的办法。 只在一边提醒简白:“你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别让孩子们看了难过。” 简白擦了擦眼泪,勉强的挤出笑。 “奶奶不伤心,只是舍不得你。有时间一定要回来看爷爷奶奶……”这样的遥遥无期,很难报什么指望,由其他们一把年纪,很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 季江然已经让吴胜超安排送他们离开的事宜。 也只是送出a城,至于穆西要带着孩子去哪里,他不问。也不让穆西告诉他,只怕说出来了,他一定管不住自己的心,到了一个极至的点上,再也不堪负荷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的奔过去。那时候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穆西看到他在阳台上抽烟。 天黑下来了,阳台上只有一点儿淡薄的光。而他指间的烟就显得特别明亮,一闪一闪的,像萤火虫一样。 那样一个寂寥的轮廓,长身玉立,又披星戴月。脸上线条绷紧着,由其下巴那里,说明他是不高兴的。季江然一不高兴就会这样,情绪上不怎么看得出,下颌线却会绷紧。 穆西走过去,从身后抱紧他的腰。 “以后少抽一点儿烟。” 季江然扣紧她的手指:“我知道。” 穆西想让他高兴一点儿,可是连她自己都不高兴,难过得只想掉眼泪,所以找不到话来哄他。 嘱咐他要幸福,要过得好,可他又不见得是那种肯听话的人。 只说:“把小包子留下来吧,让他陪着你,这个谎很好圆,你就说是其他女人给你生的……” “你住口!”季江然转身拍在她的脑袋上,那一下很重,震得她的眼泪到底掉了下来,他又心疼的不得了,只得将人收到怀里来。“这种话怎么能乱说,我不会让别的女人给我生孩子,谎话也不行。绍然是个懂事的孩子,有他陪在你身边我比较放心。” 从此再没有什么可以给她,她要走,他不会拦她。只是再不能携手归去,就只能让他们的孩子陪着她。 穆西的眼毛湿透了,很长,沾上眼泪之后雾气蒙蒙的,漂亮的不可思议。脸颊也哭得红红的,吹弹可破,于是谁都不敢用力。不论说话,还是微笑,都只是轻轻的。怕一用力,一切平和都散了。 她的手软软的缠在他的腰际,手指纤细,无名指上套着他给她的戒指,还是当年装过定位仪的那一个,早已经被她给拆掉了,可是戒指仍旧保留着。 忽然没什么力气,软弱得只想哭泣。她哑着声音说:“绍然你就留下来吧,爸和妈也不能没有他。不用他,也有人陪着我了。” 拉下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这是一个奇迹,却让她变得这样无措,连最初的心意都打乱了。知道的那一刻不知道是惊是喜。她又有了他的孩子,让穆西做梦都没想到,像是上天无声无息恩赐下来的礼物。惊喜之后,同时认清楚,她将不能陪在他身边了。只有逃走这一条路,才能完好的将孩子生下来。 季江然怔愣的眯起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你怀上了是不是?” 穆西弯了弯嘴角:“本来是想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的,哪怕最后只是死路一条,能跟你在一起,有一天赚一天。可是,现在不行了,这条命不再是我一个人的,我一定要把孩子好好的生下来。” 季江然嘴角抿得很紧,抽搐了几下,到底忍不住那情绪的迸发,几乎一下刹哽咽的哭出声来。 他要拿她怎么办? 从来没有这样欣喜过,又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 那样的滋味哪里比死了好受。 曾经为自己有一双翻云覆雨手,终有一天要像现在这样在劫难逃。 郑夫人这几天头疼的厉害,不得来医院里检查一下。 有朋友在这里当医生,看过之后告诉她:“没什么事,看来是你这几天睡眠不好,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喝一些安神补脑的药就好了。”接着乐呵呵的说:“是不是要当奶奶了,所以激动得睡不着觉啊。” 郑夫人怔了下。 只是反应不及。 其实郑方和顾浅云离婚,周围的人还都不知道,赶在郑方和顾浅浅有染的这个节骨眼上把婚离了,让别人听到难免七嘴八舌,只怕被说得很难听。所以就一直瞒着,打算过一段时间再说。 医生看她那样子,以为是刻意绷着。就说:“别装了,高兴就说出来吧。都是老朋友了。浅云和郑方结婚这么多年,终于怀上了,我都替你高兴。” 郑夫人整个人却跟遭雷劈了一样。 慌慌张张的上了车,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在车上就给郑方打电话:“顾浅云怀孕了,你知道吗?你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这么大的事……” 郑方也有些懵了:“妈,你听谁说她怀孕了?” “我刚从医院出来,你许阿姨说的。前几天顾浅凝才来这里做过检查,两人还碰上了,这事一定假不了……” 不等郑夫人说完,郑方一下将电话切断了。直接开车去顾家找顾浅云,路上给她打了几通电话,可是顾浅云不接。 气得他一把将蓝牙扯了下去。 满脑子都是,顾浅云怀孕了。 不是不可能,离婚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在吃药,是有心想要一个孩子。所以每晚他回去,两个人都会十分刻意,以至于有那么几天倦怠的不得了。 后来搭上顾浅浅,便将她冷淡下来了,这样的‘功课’也不愿意再做。没想到她竟然怀孕了,却是在这个时候。 郑方一直在外面叫门。 顾浅云考虑到影响不好,整个单元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得将门打开。 郑方一进来就问:“你是不是怀孕了?” 顾浅云一阵心酸,连眼眶都热了起来。 刻意板起脸,提醒他:“我们离婚了,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郑方抓紧她的手臂:“我是孩子的爸爸,怎么会没有关系?” 顾浅云烦燥的甩开。 “郑方,你醒醒吧,我们已经离婚了,当我从你们郑家清身出户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注定没有一点儿关系了。” 郑方哄骗她:“浅云,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较劲,好好谈谈行么?” 谈的次数还少吗?只离婚之前就不知谈了多少次。结果实在令人失望,除了离婚,就没了其他的路可以走。也才让顾浅云看出这些年夫妻情分的寡淡。 “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不要。是你们郑家一手把我推出来的……郑方,我知道自从我们顾家没落了,你们郑家人就再没把我放在眼里过,我就像个包袱一样,现在好不容易甩出去了,你们不该举杯庆祝么?” 伤心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蛮力,仿佛不顾一切。最后还是将郑方推了出去,告诉他:“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想看到你。” 房门一下关上。顾浅云力气用尽了,沿着门板虚脱的滑下来,抱住自己终于忍不住的痛哭失声。这个孩子她盼了太久,如果是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候,她一定乐坏了。在郑家都能扬眉吐气一点儿,面对郑夫人的刻薄尖酸也不至于忍气吞声。可是,没能得偿所愿,偏偏是这个时候。 她现在连一个完整的家都不能给他。 顾浅云倚着门坐了很久,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哭累了,只剩下微微的抽搐。侧首看向窗子,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而茶几上的电话响着,不用看也能猜到是郑家人打来的。他们想要一个孩子,如今她怀上了,他们便想出尔反尔的把她唤回去。就像她的自尊形同虚设,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一切方便到只看郑家的心情。 她觉得烦燥,过去将电话关死。 知道这样不是办法,接下来郑家会无休止的过来烦她。他们不会容许郑家的孩子生在外头。哪怕孩子生下之后重新将她扫地出门,也会想方设法将孩子夺回去。顾浅云在郑家生活了八年,郑家为人处事的方法她怎么可能不清楚。 当晚便像疯了一样收拾东西。 她几乎整晚没睡,里里外外将东西都整理好了,值钱的东西带在身上,放到一个行李箱里去。停下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整个人不太舒服,有一点儿反胃,于是给自己冲了一杯麦片喝。 冰箱里有有食物,本来是她新近储备的。找来方便袋装进去,清空之后将电源关上。 时间还早,离天亮还隔着一个最黑暗的时候。她坐在沙发上喝麦片,盯着小小的地球仪发呆。 黎明一来,她就提着行李箱出来了。 先是去了东帝,真的很早,季江然还没有上班。 等了近一个小时,季江然的车子开了过来。司机将车门打开,季江然西装革履走下来。晨光里细微如画,气质脱俗,即便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也显得神采飞扬,并非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只是一眼就能看到,鹤立鸡群。 看到顾浅云后,眯了下眼。 “怎么这么早来这里?” 顾浅云的脸色很苍白,笑了一下:“我要离开了,来跟你道个别。” 季江然请她:“上去聊吧。” 顾浅云拖着行李箱跟他上去。 顾夫人死了,她也没有什么亲人了。至于顾浅浅……顾浅云冷笑,如果不是拜她这个妹妹所赐,世界在眼前崩塌的或许不会这么彻底。是亲人,还是仇人,她一时间真的要想不明白了。 而她孤家寡人,说一句珍重的人都没有。出门的时候却突然想到季江然,其实跟他也有些说不着。这些年他虽然顾及顾夫人,但是两人的关系不热切,跟以前一样冷淡。季江然不喜欢她,而她也十分忌惮他的邪气,但是这些年顾家是他在撑着,顾浅云想,是要跟他说一声的。于是就来了。 坐下之后,秘书给她上来一杯咖啡。 顾浅云道过谢意后,对季江然说:“我要离开了,走之前来跟你道个别,这些年谢谢你对顾家的照顾。” 季江然闲散的靠到办公桌上,漫不经心的挑眉:“离开?你的日子不过了?” 顾浅云说:“我离婚了,要去国外,想一个人清静一段时间。” 季江然桃花眸子淡淡眯起来:“郑方那样的男人离了也没什么可惜。”转身拿起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什么,撕下来递给顾浅云。“这个你拿着吧。” 顾浅云怎么能要他给的钱。 “二少,这个我不能收。我身上有钱,从郑家出来的时候,我把嫁妆拿回来一部分,维持正常的生计没有问题。我来这里,只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二少保重。” 她要去机场,季江然让自己的司机送她过去。 那张支票到底没有拿,被顾浅云放到了茶几上。 其实已经很满意了,世界并非空空荡荡。只是这些年顾家收受季江然的恩惠太多太多了,当年无论如何没想到,许多年后,顾家要由这个男人来撑着。 顾浅云坐在车上,静默的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致极速滑闪过去。那些熟悉的街道,建筑楼群,车水马龙……通通带着a城特有的气息,被无情的甩到身后去,跌跌撞撞,竟像碎在了她时光的尽头。顾浅云想,短时间内她是不会再回来了。 顾浅浅想起紧要的东西要回家拿,一张银行卡还放在家里梳妆台的抽屉里。可是,又想到顾浅云离了婚无处可去,一定会住在家里……还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所以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决定过去。也没什么怵头的,毕竟脸都已经撕破了。觉得难堪,见了面干脆话都不说,只当没有看到她。最糟糕就是吵一架,任她说几句难听的话,她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 这样一想,心里踏实许多。打上车回去,自动拿钥匙开了门。 进去的时候还是提了一口气,看到家里静悄悄的,松了下来。看来顾浅云没有在家,一定是出去了,所以快速回房间准备拿上了就离开。 顺带将其他重要的东西也都收到包里一并拿走,省着下次还要再跑回来。至于那些衣服和锁碎的生活用品,干脆就不要了。 只是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注意到家里的空荡与整洁。那样清冷的井井有条,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不知怎么,她的心竟然没由来的空了下。没有急匆匆的离开,而是推开了主卧的门,床上的被缛都被收拾起来了,柜子上,梳妆台上……哪里都是一干二净,那些落了灰不容易清理的东西都用一块布盖着。 顾浅浅扶着门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站了多久,回过神来,又轻轻将门关上。里里外外的看过,一切都收拾好了,家里的水电都被关上了。只有她的房间原封不动,明显没有人进去过,还都是原来的样子。而整个世界,都已经不一样了。 她不用再慌慌张张的逃窜,竟不再急着离开,坐到沙发上呼吸困难。坐了整个下午,其实不知道自己想的什么,大脑一片空白。 出来的时候碰到郑方。 拉着她问:“你来这里做什么?找你姐的麻烦是不是?” 顾浅浅看到这个男人有些不耐烦。 “我来拿东西,谁的麻烦都不找。她离开了,我找她什么麻烦啊?” 想走,一下被郑方扯上胳膊,疼得她直皱眉。 就听他大声问:“你姐走了?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她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她怎么会知道。 走着回去的,所以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穿着高跟鞋,走的十分缓慢,之前没注意,快走进小区的时候,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路灯不是特别明亮,回过头看,树影斑驳,风一吹就张牙舞爪的,是有点儿吓人,可是却没看到什么人。 顾浅浅被自己的疑神疑鬼吓到了,不敢再胡思乱想,步伐快了起来。 顾浅浅的工作就是这样,没个固定时间下班。什么时候被男人带出去了,就可能整晚都不回去。 这些天她的心里慌慌的,自打顾夫人去世,她就不太敢走夜路。每次慌忙的回头,又不见得真有什么人。心中暗暗说,妈,我错了,你原谅我,千万不要来找我。 直到进了楼里才安下心,电梯门打开,进去之后喘口气。不等关合,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顾浅浅吓了一跳,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可是男子并没有看她一眼,进来之后按了下楼层,就一直盯着跳动的数字看。 顾浅浅站在他的身后打量,这样安静,而且不跟她去同一楼层,慢慢的安下心来。太疲惫了,想睡觉,所以什么都不愿意多想。 电梯门打开,她直接走出去。才走几步,身后忽然有人围抄上来,不等她发出惊叫声,嘴巴已经被严严实实的捂起来。是之前电梯里见到的男人,从她包里翻出钥匙之后,眨眼拖到门内。 顾浅浅吓坏了,心里不好的念头升腾。第一个念头就是劫财劫色,现在这种入室犯罪的人不少。 男子顺手将人按到沙发上。 没有开灯,而那人又戴了帽子,连长相都看不清楚。在电梯里也只是看了一个背影,根本只是朦胧的一团影,像鬼一样。 顾浅浅绝望起来。 可是,她料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 男人将她按到那里之后,将按在她嘴上的手拿开。 顾浅浅惊呼:“你要做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哼笑:“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有人看你的眼睛和手不顺眼,听说你不安份,我是收钱财,来替人消灾的。” 顾浅浅一听更慌了。 “是什么人让你过来的?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把我的有的钱都给你……” 可是无论她怎么求,男人始终无动于衷。不敢拖得时间太久,只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匕首。不等顾浅浅厉声尖叫,男子再度捂上她的嘴巴。 “挣扎也没有用,小姑娘以后嘴巴不要那么毒,手脚也要安份,别妄想要别人的命之前先将命给丢了。” 顾浅浅寒至心底。 拼命的挣扎,可是尖利的刀锋已经落下来。她拼命的摇头,拼命的掉眼泪。终究只是徒劳。 疼意渗透四肢百骸,更甚的是惊恐…… 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往下淌,往下淌,即便是黑暗,她的一只眼睛也麻木的感知不到了,被温热的液体迷漫,她想尖叫,可是没有办法,声带都要扯破了,只有沉闷的呜咽声。 接着是手腕,被尖利的刀锋挑断了。 入骨的疼意伴着心底里的惊恐与绝望,顾浅浅很快昏死过去。 室内迷漫着重重的血腥气,男子压低帽檐走出来。 打电话说:“办利索了。” 那一端似是说了让他离开的话,男子便说:“钱一到帐,不用到明天早上我就离开a城,没人查得到。” 穆西下来的时候,季江然坐在沙发上接电话。 语气不热衷,半晌嗯一句,其实他同别人讲电话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漫不经心的,却不是在敷衍,只道:“你把帖子送到吴秘书那里,那一天他会提醒我。” 穆西贴着他坐下,耳朵凑近去听声。 想听听他在跟哪个人说话。 季江然拿胳膊撑开她,刻意逗她似的,不允许她靠近。看到穆西拿眼睛瞪他,嘴角弯了弯,仿佛漫不经心的笑着,一伸手揽过她,对那边说:“没事就这样吧。” 接着就挂断了。 穆西指着他:“是哪个美女打来的电话?” “林嫣然,他过几天举行婚礼,请我参加。” 季江然拿了一颗葡萄放到嘴里,他讨厌吃酸,眼睛眯了一下,连咀嚼的动作都停顿了一秒,勉强咽下去。 “怎么这么酸?” 穆西拿起一颗放到嘴里:“还好吧,我觉得挺好吃。” 季江然有一点儿绝望:“酸男辣女,你好这口,不会又是个儿子吧。” “儿子怎么了?你怕两个儿子将来要娶媳妇负担重啊?” 再重的负担,也不至于让儿子娶不到老婆。 季江然说:“我想要个跟你一样的女儿,不想要臭小子。” 穆西跟做贼似的:“这话要是让小包子听到,他会挑你的理,一准以为你是嫌弃他。” “我哪是嫌弃他,我是嫌弃我自己,怎么种一个就是儿子。” 穆西骂他:“你真恶俗。” 最平静的日子也就这样,在一起的时间也就这几天。等到吴胜超将一切办理妥当的时候,他们就离开了。这样的日子要扳着指头数,十个指头也嫌多。所以格外珍贵,珍贵到每个人都恋恋不舍,每一分钟的呼吸都像是踩在刀锋上,疼得直吸气。只怕时间跟流水一样,这样小心翼翼,还是眨眼就过去了。所以每一秒钟都不想浪费掉。 季江然说:“明天我不去上班了,在家里陪着你。” 缠绵之后有一些累,两个人懒洋洋的靠在一起,身上都是汗,可是不想动弹。甚至撑着眼皮觉都不想睡。即便漫不经心,也想有一句没一句说话。穆西枕在他的胳膊上,紧紧盯着他的一侧脸颊,不老实,手指沿着他的脸部线条,一点一点的钩画。 昨天晚上本来睡得很熟,穆西却突然醒来了。做了一个梦,所以很难过。睁开眼的时候心里仍旧是空的,黑暗中眼眶雾汽蒙蒙。就将床前的睡灯打开一盏,坐起身来看他,那眼泪止也止不住,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最后趴到他的胸口上,听到他熟悉的心跳,觉得一切都极不真实。直到被他下意识揽紧,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睛,问她:“怎么还不睡?”她才重新缩到他的怀里睡去。 穆西“嗯”了声:“好啊,不要去上班了。” 季江然一只手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暖暖的,一整晚都不想拿下来。就像这样就能将孩子捧在掌心里,他亏欠穆绍然的,只怕欠这个孩子的更多。 穆西攥紧他的手掌:“放心,我会好好的照顾他。我活着为了什么,我们舍弃这么多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这个孩子么。所以我们对他的爱一点儿都不少,足够了,你不要感觉亏欠。” 季江然薄唇抿紧死死的,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喉咙发酸,动了动,只是挤出一句:“我听听声音。” 哪里能听到声音,只怕还没有一颗黄豆粒大。 可是他趴在上面很认真,穆西抚着他的头发也不忍心告诉他,其实什么都听不到的。 可是,季江然太爱这个孩子,也太亏欠这个孩子,即便知道只是徒劳,还是紧紧的想要抓住不放。 季铭忆比简白能撑住事。 就算心里难过,面对穆西和穆绍然的时候也尽量表现得平静。但简白不行,一看到穆西和穆绍然,不等说话,眼眶就先红了。 拉着穆西嘱咐很多话,告诉她生孩子的时候有很多很多的讲究,保养不好,就会落下病根,以后只有自己遭罪。 穆西好好的听着:“妈,你放心吧,这些我都知道。” 简白拉着她的手:“是我们季家对不起你,以前没能好好对你,现在想弥补,老天又不给这个机会了。生孩子这么辛苦的事……” 穆西笑着说:“妈,你放心吧。我会把孩子好好的生下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带回来了。” 她还是想把穆绍然留下来。 可是季江然无论如何不同意,他不会再在她的身上割舍什么。 就连简白都这样说了,所以出乎意料。 一定免不了泪眼婆娑,但还是说:“小西,就让绍然跟着你吧。我们虽然舍不得,可是……这些年是你一个人辛苦把他带大的,他又那么懂事,不能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就把他夺过来……江然说的对,有他陪着你,我们也比较放心,你和孩子们都要好好的……以前是妈做的不好,对不起你,你就当我老糊涂的,不要跟我一般计较……” 穆西被她说的难过,微微的点头。 季铭忆最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拉过简白:“你去楼上陪绍然玩一会儿,不是有话要跟他说。” 简白上楼去。 季铭忆和穆西聊了一会儿。 同样嘱咐她一些事情,只是不像简白说的那样宛如生离死别式的凄离。 季铭忆最后眼眶之中也有一些浑浊,却明显更加理智。 “孩子,即便这个时候你们为了自己的孩子不得不分开,也不用太绝望。没人说就是一辈子不会见面……等时间久一点儿,风声彻底过去,我们一定会把江然还给你,让你们一家团圆。” 是啊,人活着为了什么?不就为了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通通挣扎着,一心要自己活下来。 穆西重重的点头:“爸,我相信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一定会把孩子给你们送回来,让他们认祖归宗。” 季铭忆只是感叹:“好孩子……” 看来一切都办理妥当了。 因为季江然眉眼间的忧郁越来越重,他就跟个重度的抑郁症患者一样,心事重重的看着窗外,发上很久的呆。只要不是当着穆西的面,他可以一个表情都没有,一句话都不说。还从没像这样在工作上失了准头,第一次在商业谈判中没有占到便宜,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大脑一片混乱。之前的高层会议开到一半,就让助理宣布散会,而他站在办会室的窗外向外眺望,第一次有了跳下去的冲动 他不说,以为分离就不会到来。 又明知道骗不了自己,再怎么麻痹神精,还是要送他们离开。 而那一天终是来了。 吴胜超给他打来电话,说:“季总,明天凌晨三点,我去接夫人和小少爷……” 季江然掐灭手里的烟,强迫自己打起一点儿精神来。楼下在准备晚宴的东西,今天晚上他们要办一个小小的家庭聚会。简白给每个人都精心的准备了礼物,说要办得热热闹闹的。季江然知道他们同时给穆西和孩子们准备了很大一笔钱,唯怕他们亏待自己或者生活的不够优渥。 穆西在厨房里帮着准备了一会儿食材,被简白推着出来。 “小西,你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用不到你。去跟江然说一会儿话也行。” 穆西回卧室。 季江然坐在床沿上沉默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穆西过去挑起他的下巴,扬起嘴角说:“季总裁,你怎么了?” 季江然一脸的疲惫,眉宇间的抑郁太重了,重得穆西都担心起来。他这样怎么行? 坐下来揽上他的胳膊:“你这样,用不了多久就得进精神病院了。不要说我在吓唬你。” 许多年前简白就怀疑他是精神出了问题,轻微抑郁一定是有的。穆西担心一切并未好转,反倒复加之后,他真的会疯掉。 季江然弯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别胡说。” 穆西捧起他的脸:“季江然,你答应我几件事吧……” 季江然扯下她的手,桃花眸子微微眯起来:“你答应我几件事吧。” 穆西重重点头。 “好啊。” 到头来,季江然发现自己还是放不开,还是想自私。若说这一辈子哪一时不洒脱。就是在这个女人面前,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商人铢毫必计的算计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可是,那一口气他松不下。 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你要答应我,不论我们多年不见,哪怕是一辈子,你都不要以爱上别人,在你的心里,满满当当的只能是我一个人。其他的男人多看一眼都不行,到死,你也只能是我的老婆……我真的……真的不敢想象你跟其他男人在一起的样子,那样不如要了我的命……” 穆西被他给说笑了,“扑”一声笑起来,眼泪也跌跌撞撞的淌了下来。 “季江然,你傻死了。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这么心事重重的了。你年纪又不大,为什么要这么忧郁。我答应一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心里只有你一个,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能不能高兴一点儿?我知道你的日子很难过,孩子都被我带走了……可是,为了我们你一定要好好的。” “你不要管我过得好不好。”季江然抓起他的手,他根本不可能再生活的好,看了她一眼:“不要让我答应你忘了你,我不会答应,我不能爱上别人,我也不能让别的女人来照顾我,我谁都不需要。” 看吧,他们从来都是这样傻。 穆西在他的唇角吻了下:“你不要忘了我,但是你要学会善待自己。” 季江然轻轻的:“我不会。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过我自己。” 穆西就想劝他,放过自己吧,好好的生活下去。可是,季江然最不想做的,就是这个。他就是这样狠戾的一个人,伤害起别人的时候,往往都是先行试过那苦,其中各种滋味,没人比他更了如指掌。 就像他没有办法不爱她。 不要怀疑这个世界上的情痴,不用挖地三尺,就能找来一个。不懂得,是因为没遇上。 季江然的电话响起来,看了一眼,是吴胜超打来的,看来公司出了什么事情。季江然挂断电话后说:“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你去吧,我正好化妆换衣服。” 她今晚要穿礼服,把自己打扮得跟妖精一样。 司机在外面等,季江然出门了。 穆西开始对着镜子打扮,她很会上妆,配哪一种衣服,何等场合,连带人的心情也都考虑进去,化出来的妆必然美艳。 季江然最喜欢她穿红色的礼服,就连穆绍然也喜欢,越是喜欢,越不让她穿。穆绍然说她那样子是招摇过市,其实就是吃醋。 穆西去试衣间里将礼服拿出来换上。 季江然还是在家庭宴会举行前准时回来了。 来楼上叫穆西。 进来之前叩了两下门,穆西以为是别人,推开门看到是他,一计白眼抛给他。 一袭耀眼的红裙子,回头展颜一笑:“快过来帮我把拉链拉上。” 懊恼的不得了,怎么老是犯这样的毛病,衣服时间久了不穿拉链就会变钝,由其是这种隐形拉链真是不太好用。 季江然怔了下,动了下嘴角那邪气的一抹钩子啊,整个人仿佛艳光流转,还是走了过来。 狭长的眸子慵懒的眯着,灼灼的自镜中打量她。白皙修长的手指,亦是骨节分明,男人的一双手竟跟艺术品似的。伸过来帮她把拉链拉上,指腹触到她的肌肤,凉凉的。 穆西缩了一下身体,回过头笑着:“你别碰我,痒死了。” 季江然漫不经心的扫了她一眼:“怎么不穿内衣?这么低的衣服不是全走光了?” 穆西骂他老土,其实他不是土,若是别的女人,他巴不得别人什么都不穿,过足了眼瘾才好,男人最不怕的就是这样。衣香鬓影,他见识的还少么,什么原理参不透啊。穆西知道他就是小心眼,转过身来嘻嘻的冲着他笑。 “看到了么,乳贴,就是法宝……再说是家宴,怕什么走光。” 季江然不自在的抿了下唇角,伸手帮她按上。 “行了。” 穆西就那样在他面前塞了塞,觉得妥当了,转过身来让他看整体效果。 “季总裁,我漂亮吗?” 季江然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自然是漂亮的,从来都知道她漂亮,不单是花容月貌,身材生得好。只那媚眼如斯的勾魂一笑,突然一间夜就能风花雪月起来。真真是妖精啊,美轮美奂。在遇到她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女人可以美得这样艳又这样妖,那种若有若无的肆无忌惮,是其他女人比不得的。那样妖气,足以抵过千军万马。 穆西见他只是定定打量,却不说话。过来揽上他的脖子:“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看傻眼了。”纤细的手指像蛇一样滑到他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脸颊上,再到他的眉眼间去。“公司的事情处理好了对不对?” 看到他俊朗的眉目舒展了一点儿,似乎不那么阴郁了,之前浓云滚滚的,看得她惊心动魄。就怕转身离开了,他真的撑不下去。 季江然抓紧她的手,半晌:“下去吧,都在等我们。” 穆西挽上他的胳膊。 季江然换过衣服了,衬衣换成了黑色,没打领带,领口闲散的开着两颗扣子。之前抽了太多的烟,看来也洗过澡了,只有淡淡的香水味,烟草味淡了很多。 而他一只手揽在她的背上,光滑的一片,那样妖娆的曲线,腰线快到了底线,欲语还休。 席间还是乐乐呵呵的,每个人都是笑着说话,好像有意将那种悲凉难过的氛围压下去。岂不知这样要多么努力,多努力才能只保持微笑,而不让眼眶温润掉下泪来。 穆绍然小小年纪,异常懂事,不停的给季铭忆和简白夹吃的,放到两人的碗里去。然后说宽心的话:“等我长大了,就把爷爷奶奶都接过去一起住。” 简白一口食物哽在嗓子眼里:“好……好……爷爷和奶奶都等着。等着我们绍然来接我们过去养老……” 季铭忆抬手抚摸孩子的头发。 “绍然一定要说话算话,爷爷会活到一百岁等着你。到时候你一定不能嫌弃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什么都做不了,只会给你找麻烦。” 穆绍然脆生生的说:“我不嫌弃,我会好好的照顾你们。” 穆西低着头真的一口都吃不下。再多的美味也如同嚼蜡,一点儿偿不出味道。 季江然夹了她爱吃的菜放到碗里来。 “你多吃点儿。” 穆西在桌下抓起他的手,紧紧的,声音很细微:“老公……” 季江然怔了下,反手握紧她的。 只简单的说了句:“快吃。” 她不是那种情绪会失控的女人,多少让人有些无措,心酸到无与伦比。 季江然只怕再多说只言片语,她就会当着众人掉下泪来。怎么可以让她一并崩溃掉……将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腿上,他的手掌今晚隔外的冷,跟冰块一样。可是这样紧紧攥着她的,穆西还是觉得温暖。他是她生命中一片晴好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她的生命才开始复苏繁衍,真正的有了意义。 否则她可能永远只能是个杀人武器,没有感情,不怕被伤害。杀了别人,再被别人杀,刀尖上舔血,最后死了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这样你侬我侬,粘粘连连的温情,就像这样,扯也扯不断。 大家都很有眼力见。 季铭忆看到简白和穆绍然都吃饱了,就说:“我们上楼去再看看绍然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准备好,不要落下了。” 于是纷纷上楼了,餐厅里只余下季江然和穆西两个人。 灯光,蜡烛,红酒……还有她红色的宛如血滴的妖艳礼服。这样一个绯色如靡,燃烧绽放的夜里,仿佛注定要成为生命里最最灿烂的一夜,就像许多温吞的日子里那一个不容忽视的闪光点,硬生生的嵌进人的眼眸中,刺得眼那么疼,太美了,只是眯起眼,却不忍真的闭上视而不见。 再过一年,两年……都会被铭记在心坎里,永不能磨灭。 一段虚妄的爱情,在这一夜里盛开又死去了。 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花开花谢终是空。 季江然将杯中液体喝下去。 竟像有些微醉,侧首看着她,餐厅的灯光勾勒出她华丽剔透的轮廓。那五光十色的灯光照进她的眼睛里,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他看的很专心,俊眉微蹙,目光凝聚,他全神贯注的样子很好看,坐在办公室中一定也是这个样子。 穆西笑了一声,将脸一扬,逮到他的唇。 季江然仿佛被吓了一跳,眼睛骤然眯起来,而她整张脸近在眼前,影影绰绰的,呼出的气息暖暖的,带着一点儿芳香的酒气。揪住他的衣领,微微的叫他透不过气来。下意识伸出手来想推她,可是柔软芳香,叫人沉溺,竟像是那些让人沮丧的纸醉金迷,带着一点儿静夜微阑的糜烂,捧起她的脸狠狠的回吻她。 仿佛是偷来的好时光,连他也不想放手了。 亲了好一会儿,他的手渐渐有了温度,流连在她的脸上,轻轻的摩挲。 嗓音沙哑:“以后不要化这样的妆。” 穆西只微仰着脸,望着他。 静夜微凉,拂人衣襟。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竟有一点儿奇异的微蓝。眉眼间细碎的锋芒,仿佛淡淡的星带,若有似无。而他整个人脆微如画,像是一轴画卷,西风起时破碎了,却永远碎在她的心里面。 他们都像是渴睡的人,这样看着不愿醒来。 最后还是穆西先说:“季江然,我改变主意了,以后你一定不可以爱上别人,到死都只能爱我一个。不要多看其他的女人一眼,你的心里眼里只能装着我一个人。” 季江然不知怎么,弯了一下唇角,仿佛是无奈的说:“好。” 他一辈子不爱上别人! “我们跳一支舞吧。”穆西拉起他。 季江然去将音乐打开,很缓慢的一支舞曲。 两个人静静相拥,季江然的手指扶在她的腰际,有了温度之后,不再像冰冷的水滴。 其实这世上不是遍地都是负心人,很多人是想要在一起的,可是没能够。 你爱着他的时候,他也爱着你,是多好的事。一定要在一起,因为下一秒,可能命运改写就错开了。不过不要后悔,没在一起,那不是你的错,也只是天意弄人。 穆西穿上高跟鞋,枕在他的肩膀上刚刚好。 那一晚她做了一个好梦,真的是个好梦。梦里她推开一扇门,金光铺陈,仿佛霞光万丈。地上是软绵的红毯,她赤着脚走进去,手里拎着高跟鞋。看到室中有吧台,男子修长的手指执着酒杯,喝酒时抬着下颚,优雅而慵懒,端得是赏心悦目,直将这霞光道道比下去, 穆西丢下鞋子跑过去,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他,用力到手指都要断掉了,跟十根纤细的枯木一样缠紧他。 男子顿了一下,倏地转身,目光衬着此时晴好的光线,他给自己十秒钟的时间看清楚,十秒一过,待看定了她晶亮的眼眸,不可遏制的拥紧她,啄疼她的唇齿,记忆闸门霍然拉开。 那个场景仿佛是许多年以后。 许多年以后,他还能那样抱着她。那样的场面,真是醉人。 他在尽头等着她,完美的收场,两个人的天长地久。 笑着醒过来,梦是反的,撕心裂肺,枕在他的怀里没有永远,却不敢哭出声来。他睡得那么熟,像个疲惫的小孩子。 穆西像那晚一样,指腹滑上他的脸庞,看一眼,再看一眼,记清楚,一定要记清楚。 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她就要离开了。就像穿着水晶鞋的仙度瑞拉,这是他的王子,幻想有一天会把南瓜车变成华丽的马车,接她回来过童话般幸福快乐的生活。 她吸了一下鼻子,眼泪还是没进他的衬衣里。 季江然静静的只是不说话,空气中有酒气和香气,还有缓缓如流水一般的音乐。而她的气息就像清澈的溪水,响彻耳畔。忍不住拥紧她一些……其实无论如何她都不是最悲伤的。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在这场蚀骨的痴缠中,的确有一个一意孤行的人。独孤于月下寂影里,守着散淡柔情的每一寸光阴,抛却了自我,努力的活到老。 季江然修指抚上她的轮廓,想起那句长的是寂寞,短的是欢颜。 走吧,走了没什么不好。 他哑了一下声音说:“时间差不多了,去楼上休息一会儿,吴胜超过来了我叫你。” 穆西抓起他的手腕看时间。 指腹一下收紧,从他怀里退出身来。 季江然又催了她一句:“去楼上睡一会儿吧。” 他坐到沙发上点着一支烟,男人寂寞的时候就喜欢抽烟,微低着头,眼睛淡淡眯着,是冷的柔光,样子很有几分性感。 穆西站在那里没动弹。 季江然抬起眸子:“怎么还不上去?” “你不陪我?” “你先上去,我抽一根烟。”顺手扯了一下领口,衬衣的钻石袖扣闪闪发着光,刺进她的眼睛里。 穆西就走过来,俯下身定定的看着他,然后准确无误的叫出他的名字:“季江影。” 男了执烟的手顿了下,须臾,懒洋洋的抬起头。仿佛是漫不经心的微笑:“这样你都看得出?” 果然是精明的女人。 穆西胸膛鼓动得厉害,一下一下的,跟打鼓一样。一下抓起他的手腕,告诉他:“季江然的表戴在右手上,而你的在左手。” 她说话大喘气,就跟溺水的人一样。真的有些傻眼了,怎么会是他? “习惯可以改的。” 穆西哼笑:“他的右手腕上有一道疤痕,几个小时之前我才看过,不是说抹掉就能抹掉。” 季江影吐了一口烟圈,将手里的烟掐灭。撑着额头闲散的看人:“是又怎么样?准你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别人也一样可以。” 他的眉眼照季江然比起来,本来就多了一份冷清。而季江然沾了一点儿妖艳,是那种倾国倾城的颜色,男人极少有的。除此之外,两人的五官有那么六七分相像,在旁人看来,倒是一眼看出这是一对亲兄弟。 穆西也一早就觉得两人眉眼相近,细观察,可不止六七分那么多 “你的脸?” 不不……何止是脸,连风度和气息都能相似得可以瞒天过海。 “仿着他的样子整过了,是不是一模一样?” 天呢! 穆西抑郁的偏过头,恶狠狠的叹气,怎么会是这样。 吐气:“你不是已经死了?” 季江影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跟角噙着一抹钩子。 “你就那么想我死?嗯?不是死了,是你男人把我藏起来了,他想把我从绝境中拉出来,保我一条性命,于是我就被他强制性的看管起来了。” 季江影在这个世界上注定活不下去,而季江然不想他在泥潭中越陷越深,他们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他怎么会看着别人要了他哥哥的命? “他没想着我会活过来,不过我命大,真的就活过来了。干我们这一行的生命力不可思议的顽强,这个你是知道的。他就将计就计将我藏起来……让世人以为我已经不在了,反倒季江影注定不能活!” 穆西压制着自己强烈的呼吸:“从此你就以季江然的身份活着?那他呢?” 季江影挑了一下眉毛:“他自然是带着你们母子远走高飞,过他想要的生活。而我留下来做个‘人质’,在世人的眼皮子底下过一辈子,让他们知道那些猜想有多可笑。” 他们都算得偿所愿,这样的转换,简直天衣无缝。 如此一来,他不用销声匿迹,季江然也可以顺理成章的逃开。他们又跟全世界的人玩了一次障眼法,明显成功了。 “他一早就知道?” “不知道,这是我送给他的大礼。他让我活着,自己承担一切,我也总不能见自己的弟弟痛苦的过一辈子。”他的目光一深,极其深邃的一点幽光,又是那样莫测的神色:“现在的季江然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要你。” 江山自轻,美人恩重。 季江影淡淡的笑了声:“他为你做过什么,你永远都猜不到。” 穆西盯紧他,只是不说话。 季江影起身站到窗前,背对着她说话。嗓音懒洋洋的,又宛如清凉的夜风。 “你之所以顺利完成任务,能够助基地粉碎一切,你以为是你们多么英明神武?是他有意败给你的!你那么傻那么执着,他明显是心疼了,不想你再折腾下去,基地派给你的这个任务太艰巨,硬碰硬,你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死。” “‘战士不是机器,你们通通都想错了’这是他一早跟我说过的一句话,我不理解,你也不理解。他素来就瞧不上我们,像个机嚣一样。他在做戏,助你如偿所愿。他一定早就知道你还活着,在他割腕自杀之后?或者安葬你的时候?” 季江影也说不准,可是他猜,季江然一定早就知道穆西还活着。当时太伤心,一切都是茫的,宛如心死,什么都看不清楚。可是一旦清醒下来,他不会看不出一俱尸体的破绽。 而季江影也早就说过,季江然的算计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更说不准到哪里结束。他最会的就是做戏,演绎出的效果比真金还真。他故意丧失心智,痛到无心做任何事情。正好给了基地那样一个恰到好处的可趁之机。 于是他们就真的出手了,将他让渡出来的东西轻而易举的摧毁掉。岂不知那些对于季江然来说,就像泛起的华丽气泡,那些唯美他分分钟就能重新缔造,如何肯真的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他有意的,那样一个信息基地会一朝之间被你们摧毁殆尽?他要是只有那么些本事,就不会小小年纪只手摭天了。我们一起创造的信息中心,有多强大,没人比我更知道。他不过就是爱你,还真的肯下血本。但我想,这些年他的难过不是假的,我这个弟弟为你中了毒,只有你可以轻易杀死他,不要辜负他。当年他知道你活着,却不去找你,我想跟现在一样,他是怕了,只怕一见到你,他的失心疯就会发作。不见到,他只是折磨自己。他怕一见到,就没办法再撒手了。那样的偏执一定连他自己都害怕。我们都讨厌做没把握的事,因为我们害怕掌心骤然一空的感觉。”他转身,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我该叫你穆西小姐吧?这个男人千算计,万算计,不过因为他爱你。此去经年,不要依仗着他爱你,就做伤害他的事。” 季江然已经在另一个城市等着他们。 穆西提着行李出来的时候,几乎雀跃的就要飞起来。她想,自己可真是变态。她总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得无尽欢愉,让人一眼看出破绽。分明之前在饭桌上她还险些泪奔,就要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重要的是季江影就在身后,半椅半靠在客厅的大理石柱子上,领口开着,有公子哥懒洋洋的放荡不羁。她从楼上下来却略过他,那个人现在在所有人看来是她的老公,是她最恋恋不舍的男人。而她这样走掉像什么样子?是不是该转过头去给他一个拥抱?可是她没头没脑,已经让他占去那样多的便宜。 手臂被人扯了一下,不等她有什么反应,已经跌进一个怀抱里。被他紧紧的抱住,只说:“你没什么话对我说?” 他是故意的。 穆西闷着声音说:“该说的之前不是都已经说过了。” 季江影当着那一些人的面捧起她的脸:“记得想我,别对不起我,千万别出轨。” 穆西拿眼睛瞪他。 季江影似笑非笑,嘴角的那抹弧度邪魅横生。明知道她没办法反抗,又不能硬生生的推开他,只能干瞪着他。 “你不打算跟我吻别?”他得寸进尺,明显是在逗她:“这么一别,说不准什么时候还能再见,现在不亲我,以后你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穆西揪上他的衣服领子,在别人看来是亲昵。她的手劲很大,却已经气势汹汹。 别人也以为这是难舍难分,不好说什么,纷纷走出去,将空间让给两人。 穆西哼声:“你的戏演完了,能放开了吧?” 季江影放开她,只说:“没良心的东西。”说着,捏起她的下巴,就那样猝不及防狠狠咬在她的下嘴唇上,唇齿间当即腥咸一片。而他的声音缓慢的拉出一道慵懒的尾音,深邃的眉眼,离得她很近,只一线间的距离:“下辈子先遇上我,中间不要再有别人。” 他给她的那些疼,抹也抹不去。 要出来抱一抱穆绍然,小家伙也以为是自己的爸爸,亲近的揽着他的脖子。 “爸爸,你要好好保重。” 季江影就说:“你也是,好好照顾你妈妈。过不了多久我就把你接回来了,等着我。” 时间差不多了,一家人泪眼婆娑的告别之后,坐上车离开。 路两旁是晕黄的路灯,散着幽暗的光,世界都沉在一片渴睡中,沉寂得醒也醒不来。 穆西的心里并不平静。 今晚的一切太震撼了,打季江影跟她说起那些真相到现在,两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可是,她的心里仍旧心潮澎湃。之前又惊又怕,难以置信,怎么会是这样? 季江影没有死,葬礼是季江然一手操办的,任何人都没有插手,哪里有人会问起他火葬的是谁?在那个惊忪又哀恸的时刻,谁会顾得上许多。 就是当时那个被顺势隐匿起来的男人,从现在起置换了他弟弟的整个人生,要以这个身份活一辈子。 穆西脑子有一点儿混乱,这样一说,这世界是没有季江影了,还是没有了季江然? 事到如今,她真的被算计得一塌糊涂,早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可是她不害怕,也不觉得困扰,或者难过。管它呢,是啊,管它呢……反正季江然是爱她的,他对她所有的算计,都是因为他爱她。 所以奇迹才会一次一次的发生,之前他们才生离死别的痛心过,眨眼她就可以和自己心爱的男人长厢厮守,可以在他的怀里醒来,有他陪着将孩子生下来…… 竟跟做梦一样。 跟这两个男人接触的那一刹那开始,一步一步走在阴谋与陷井里,心惊过,沮丧过。到头来,却是这样。没想过,却满足。不是恍然一梦,是什么? 人一走,简白就开始哗啦啦的掉眼泪。难过死了,紧紧的揪着胸口的衣服,明显那里疼的厉害。 季铭忆也没办法安慰她,因为他不比任何人好过。也是老泪纵横,多心疼自己的孙子,却不能留在身边。 季江影本来坐在沙发上抽烟,看到两个老人那样,不是不心疼。按灭之后说:“爸,妈,你们别难过了,下学期我把绍然接过来,让他在这里上学。” 简白惊喜的抬头:“你说的是真的?”问出之后又沮丧,一定是假的。连他都不跟穆西联系了,他们去了哪里?怎么把孩子接回来?一切都是再现实不过的问题了。分明是在哄她。 季江影按了按太阳穴说:“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情我怎么会骗你们。” 季铭忆板着脸:“你把绍然接回来,穆西怎么办?” 季江影凉凉说:“这个用不着我们操心,会有人将她照顾得很好。” 他不想多说,时间不早了,通通折腾了一夜,催促两人去休息,季江影也想静一静。 诺大的房间空下来,这本来就是他的房子,可如今每个角度里张扬的都不是他的气息。女人的芳香,加上孩子的奶气……季江影的头疼得更厉害了,十二点钟声敲响的时候,她就真的离开了。之前他们还跳一支优美的舞蹈。美人枕在肩头,柔情似水,是他一辈子不曾见过的温柔娇俏。钟声一响,偷来的时光要还回去。她不再是穿着织金衣赏的公主,踢掉鞋子,赤脚站在毛绒的地毯上,只是不可思议的盯紧他。跟看鬼一样……哪里是卧室里那个回头展颜一笑,让所有男人再劫难逃的女人。 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 她的梦醒了,而他的却刚刚开始。 杨时风生病了,电话里听着就不精神。 上官小小问他:“在哪儿呢?” “医院。”又叮嘱了一句:“你别过来,现在感冒的特别多,别再传染你。” 上官小小没听劝,还是拿着包赶过去了。 杨时风坐在病房里打点滴,只有他一个人,很安静,拿着一份报纸看,烧的厉害,所以头晕眼花。 只是没有事情做,于是盯着版面一字一字吃力的看着。 忽然就被人给抽掉了。 抬头看到上官小小,笑容大大的,跟窗外的阳光一样灿烂。 “我还以为你是铁打的呢,看着高高大大的,一点儿感冒病毒就把你给放倒了啊。” 杨时风高兴,忽然不觉得那么晕了。 嘴角一动:“听你这意思是瞧不起疯毒啊?” 上官小小将下巴一样:“我本来就不怕它,谁像你啊,体质这么弱。” “我体质弱?你是没赶上,知道这次感冒多严重吗?我们公司几十号人就请病假了。” 上官小小安慰他:“别担心,好好休息很快就好了。”又问他:“要不要吃一个苹果,我给你削一个。” “好啊。” 上官小小就坐到床边来给他削苹。速度倒是很快,她是有功底的。有一年薄云易也是生病了,重感冒,她去医院里看他。那个大爷毛病多,苹果即便洗了也要削皮。因为感冒不舒服的缘故,所以脾气格外大。上官小小帮他削苹果吃也不满意,又薄了又是厚了的。他住了几天院,倒是把她的水准练出来了,到底让薄云易无话可说。 杨时风乐了:“你这手法可以啊,看着还挺专业。” 上官小小诚实的说:“我上学的时候修的真不是削苹果这个专业。”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杨时风被她逗笑了。 上官小小一个转身的瞬间,角度的问题,刹那间觉得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他。但又实在想不起是见过,“咦”了一声,问他:“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想泡我?”杨时风眉毛一拧:“你这搭讪的方法太老土了,我们男人都不稀罕用的东西,你用来打发我?” 上官小小拍了他一下:“你别胡扯,我说正事呢。” 杨时风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真的不记得了?” 听他这意思是真的见过么? 上官小小努力的想了一下,最后仍旧只是摇头:“真的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你。” 杨时风就说:“在z城,那天晚上你在酒吧喝多了,我去洗手间的时候打你身边经过,被你一伸手拽了过去,分明调戏我来着,问我一夜情愿不愿意?”看到上官小小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巴,他笑了:“我肯定很有节气的说不愿意,然后说,小姐,你喝多了。你听完还骂了我一句。” 上官小小问他:“我骂你什么了?” “你骂我说‘你才是小姐,你们全家都是小姐’。” 上官小小的脸一下就红了。 杨时风不在意似的接着说:“后来薄云易回来了,我就退场了。结果在洗手间里捡到你,话说能在男洗手间捡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也不容易。我一边感叹自己好运气,一边将你拎了出来。说实话,我不太适应自己上厕所的时候有女人加入这种事。” 上官小小暗暗的“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难怪觉得他熟悉,又无论如何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时候喝多了,分不出今夕何夕,只记得一个朦胧的轮廓倒是她的风格。 “那你见面的时候怎么不说?” 杨时风只是笑:“我要说了,你不尴尬?” 若不是认出她就是那晚的女人,那次相亲他一定不会去。那段时间工作本来就忙到不可开交,而每次相亲不过应付家里人,实在没兴致跑到其他城市去相亲。可是看到照片之后,一下便笑开了。没想过竟有这样巧合的事。 上官小小也很不可思议。 这样都能碰上,世界真是说大不大。 杨时风笑了一声:“我被你轻薄的次数可不少了,你不打算对我负责么?” 上官小小拿眼睛白他:“我怎么轻薄你了?” 杨时风好整以暇:“你把我当小姐也就算了,两次让我陪睡,你良心上过得去么?” 正好护士走进来,听到杨时风的话,笑了一声,巡视了一下又马上出去了。告诉杨时风:“拔针的时候叫我一声。” 那样他们也不用中间过来打扰。 上官小小总觉得那眼神不对,问他:“你是不是认识她啊?” “我不认识她,是她认识我。我妈是这家医院的主任,我每次生病来打个针,都是兴师动众的,搞得我也很没办法。” 上官小小紧张了一下:“那会不会碰上你妈啊?我还是先走吧。” 杨时风拉住她:“我们又不是偷渡,你至于偷偷摸摸的么。” 结果上官小小在那里呆到下午才回去。 晚上的时候感觉不妙,发现自己也感冒了。杨时风去酒店里带她去医院,路上上官小小跟他抱怨:“都是你传染给我的,要不是你,我能感冒么。” 杨时风似笑非笑:“我又没对你做什么,怎么传染你啊。” 上官小小说话没动脑:“你还想做什么啊?” “呃。” 眼睛一下张得老大。 杨时风已经吻上她,嘴唇软软的,凉凉的。不过很快就放开了,他嘴角的弧度明显。 “再传染回来好了,我觉得我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一个人抱你的时候你不排斥,吻你的时候你也不排斥,甚至觉得他的气息干净的让人喜欢,上官小小就想,这样算不算很心动啊? 她的军师是这么告诉她。 斩钉截铁的说:“上官小小,你失守了,心都沧陷了,缴械投降吧。” 上官小小抱着电话一阵失神。来这里的时间不短了,跟杨时风相处的时间更是不短了,凭心而论,越来越喜欢他。晚上煲电话粥的时候常常被他逗得开怀大笑,其实想一想,说的都是最寻常的话。而哪一天他要加班忙起来,电话打晚了,或者怕影响她休息干脆就不打了,她反倒空荡荡的睡不着觉。那样子就跟得了相思病似的,以前她看到宿舍里有人这样,就是这样嘲笑人家的。 薄云易叹口气:“傻丫头,你这是动心了,还想什么呢?” 上官小小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容易的喜欢上一个人,所以有些难以置信。 嘟囔:“我以为要喜欢你很久的。” 薄云易就告诉她:“你或许没那么喜欢我,是你自己高估了自己的真心。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将自己的思想都局限了。你是不是这些年只以为我一个人是男人啊?” 真真是当头一棒,上官小小坚守了这么多年的真心,好像一句话就被说破了,破到自己都像没了底气。 怎么可能是这样? 她分明只爱薄云易一个人的,这么多年都只爱他。可是,转而一想,除了薄云易,她还将谁看成一个男人去真心对待过?仿佛真的没有过。 薄云易在她眼里就像一个巨大的发光体,他聪明,他英俊,他几乎无所不能。而她看到一个男人就要拿来跟他做比较,比不过他就自动忽略过去。便感觉黯淡无光,所以不能看到。以这样的心意去找一个人,又有哪一个能被她看在眼里? 其实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很好很好的人,只是有些人痴了,闭起眼睛来不想不看,就以为全世界只那么一个人最好。 她真的是傻了。 上官小小打了针,吃了药,脑袋晕晕沉沉,如果不是这样,可能还没有勇气打这一通电话。 “杨时风,你喜欢我吗?” 杨时风倒有些被她问懵了,笑着说:“我不喜欢你,我喜欢谁?你以为我平时是在哄你玩呢么?” “那你怎么不向我求婚?” 上官小小觉得,一个男人若真心喜欢一个女人,是不是会很想娶她。 杨时风默了一下,叹口气:“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娶你?我特想娶你,做梦都想娶你做老婆。我是怕你不愿意嫁给我,而我一张嘴说这话,就把你给吓跑了。” 上官小小骂他:“你个傻子。” 然后就挂断了。 杨时风却高兴得整晚睡不着觉。凌晨两点的时候还是爬起来,开车去酒店按响她的门铃。 上官小小穿着睡衣,打着哈欠来开门。看到杨时风手里的东西愣了下,觉也醒了大半。 “你怎么?” 他就是有办法,这个时间还能买到鲜花,大红的玫瑰,娇艳欲滴,仿佛还带着露珠。 而杨时风专注的凝视着她。 “我来求婚。”说着他便跪下了,跟变戏法似的,奇迹般的变出一只红锦盒,弹开之后是一枚精致的钻戒。“上官小小,嫁给我。” 上官小小有些不能反应,愣在那里傻看着他。甚至怀疑自己这是不是在做梦啊? 于是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问他:“疼不疼?” 杨时风很诚实的告诉她:“疼。你要是不信,掐自己一下试试看。” 上官小小就真掐了自己一下,果然很疼,吸了一口气。 杨时风哭笑不得。 “傻丫头。”起身抱住她,耳语一般:“嫁给我好不好?” 这个时候求婚真的有好处,本来就迷迷糊糊的,脑子根本不灵光,困意加上微许的感动,稍一发酵就能让人无力招架。上官小小竟真的缴械投降了,竟然点一点头,任杨时风将戒指套到了她的手上去。 太荒唐了,还没有跟家里人招呼一声,就收了别人的钻戒,上官纪东和张玲一定会惊掉下巴。 可是,当晚哪能想那么多。 鲜花,钻戒,再有一个五官端正的极品男人,比美酒还要醉人。由其俯身亲吻她的时候,动情到啧啧叹。上官小小一双手臂软软的缠在他的腰上,竟然没有推开他。 怎么被杨时风抱到床上的都不知道。 只是后来少女的纯真被撕破了,疼起来,才反应过来,想起来发脾气。无限委屈的捶着他。 “你别动。” 声音软软的,更像是伸吟。 杨时风真的停了一下,紧接着不能自抑,动作近乎狂野。 上官小小漂亮的眼睛都哭肿了,早上醒来之后背过身去不理他。 杨时风从身后揽着她,软软的说好话。 “生气了?嗯?你都是我老婆了,这事以后每天都会有。” 上官小小哼了一声。 “我不嫁了。” “那你不是亏大发了?”杨时风忍着笑:“你一意气用事,疼也白疼了。还不如死死的扒着我不放,让我对你负责任。咱们今天跟家里人说一声,把证领了吧?” 上官小小从来没想过自己竟是这样把自己嫁了,闪婚。领证的时候杨时风是说,九块钱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可是,真将红本本拿在手里的时候,怎么都感觉是被他给骗了。 不过有一个男人肯这样骗着你,处心积虑的把你骗到手做老婆,也是好的。只怕这世上没一个人肯来这样骗你,还是要凑凑和和的把证领了。 医生说可以出院了。 顾浅浅坐在床上反倒一阵失神,整个人跟抽去灵魂的玩偶娃娃一样,不觉得欣喜,甚至迈不动步伐,不想从病房里走出去。 她的人生彻底陷入一个死角。 一只眼睛看不到了,一只手也毁掉了。她成了重度残疾的人,连养活自己都变得困难起来,就连之前的堕落也没有资格了。 警察已经备了案,正在调查整件事,却是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顾浅浅为他们提供了一个人的名字:安子析。 可是警察根本不信,直摇头:“她是重度的精神病患者,怎么可能,你再想一想别人吧。” 眼角有一丝鄙视,被她捕捉到了。心里更加愤慨。他们怎么会相信她,她这种风尘中打滚的女人,交际圈的凌乱,同样满意谎言…… 给他们再多的时间也一定查不出结果。 顾浅浅再不抱什么希望,是她逼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向了灭亡,到了这一刻已然无法回头。 她一从医院出来,就给熟悉的人打电话,让他帮忙包一辆车。 吴胜超推门进来。 “季总,这些是要你签署的文件。” 季江影接过来放到一边。 吴胜超又将一张喜帖放到办公桌上。 “这是林小姐结婚的帖子,时间是明天。” 季江影淡淡的眯起眸子想了下,林嫣然,季江然投资的那家店面的女老板兼设计师。 只说:“我知道了。” 他上午有会,下午还有一场谈判。之前吴胜超又说东风地产的老总请客,这样一来晚上又加了应酬,一天的时间都排满了。 没办法回家吃饭,就给简白打电话。 简白在电话里提醒他:“少喝一点儿酒,喝了酒千万别开车。” 季江然的神色软了一下:“我知道了,妈。” 晚上的时候喝多了,对方很有一套,叫了美女去作陪,青一色的水灵。 有几个都是业务上的老朋友了,谨慎的同季江影说笑。 “二少的桃花开的从来都旺,风流倜傥就是了不得,小姑娘都喜欢,随随便便就是头版头条。” 对方的经理站起身来倒酒。 季江影喝得有些多了,修指下意识拦上杯口,漫不经心的笑着:“现在的媒体让人头疼,多大点儿事都能炒得沸沸扬扬。看来得把女人戒了。” 几个人哈哈笑起来。 “二少要是金盆洗手,得哭死多少小姑娘。”指着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说:“今晚你好好伺候二少。” 季江影飘飘的看了女人一眼。 站起身去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靠到走廊的墙壁上点着一根烟,看到包间门打开,魅惑的眯起眼。 女人心跳的厉害,都说季二少长着女人不及的一张脸,倾国倾城,果然让人无力招架。 “二少,怕你喝多了,我出来看看。” 季江影修指滑上女人细腻的脸颊,嫩滑的触感,可是心不痒,是空的。 还是俯下身来亲吻她,吻了一会儿放开,桃花眸内依是清冷的颜色。 “改天吧。” 从会所里出来,几个老总道过别后,司机将车门打开。 季江影靠到倚背上闭目休息。 车子忽然停下来。只听司机说:“季总,前面堵车了,好像发生了车祸。” 司机下去查看状况。上来后唏嘘:“真出车祸了,现场惨极了。”自镜中看了一眼,才说:“好像是安小姐……” 因为安子析做过季家的大少奶奶,季江然的司机也是认得的。 季江影睁开眼睛,接着推开车门走下去。警察还没有到,现场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却将那一块闪出来。 女人躺在一片血泊中,风起,是让人作呕的咸腥之气。而女人就躺在地上,那样子是死不冥目,睁着大大的眼睛,仿佛正看着季江影走来的这个方向,其实已经奄奄一息。 季江影停在那里,看到地上散落着许多照片,都是孩子的灿烂笑容,一张一张的,被蔓延的血迹浸透之后,暗光之下渐渐的看不清楚。 灯光投下来,血液也呈现深邃的色泽,越发的肮脏。 安子析手里还捏着一张照片,指腹动了动,想捏得更紧,可是没有力气。 季江影走过去,蹲下身看着她。 安子析也注意到他,瞳光涣散,一定猜不出他是谁。可是那嘴角隐隐一动,仿佛是弯起,却拼尽了全身力气,又一口鲜血漾出来,沿着嘴角往下淌。目光直钩钩的望着他,渐渐的没了声息。只那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困倦的漩涡,邪恶的吞卷着一切,到最后也没能闭合。 其实她的眼睛很漂亮,这个女人怎么都算a城数一数二的美女,许多年前风光的不得了。季江影还能想起她那时的笑嫣。现在看来,一切美的东西都几近不真实。 一阵风起,将她手中的照片吹起来,呼啦啦的刮跑了,她到底没能握住。 被季江影拾到手中看了一眼,那样精致的小男孩儿,有可爱的童颜,一定是她的儿子。忽然想起电影中的一个桥段,男主角死去的时候,奄奄一息只说出一句话:“我要去法国。”只因为那里有他要找的人。 安子析这是要去哪里? 季江影抬手覆上她的眼睛。 睡吧,她活的太撕心裂肺了,这样会轻松许多。 救护车很快赶过来,安子析被当场确定死亡。 而那一辆翻毁的车里拖出的人还有一口气息没有断掉,身上都是血,季江影已经有些认不出她。近五年的时间过去了,那时候顾浅浅还是个嚣张跋扈的小丫头,只有十几岁,而如今却是二十几岁的女人,连风韵都不同了。 季江影眯起眸子想了一会儿,才隐隐猜出那是谁。 顾浅浅被救护车拉去医院。 车上有人不停的跟她说话,告诉她清醒一点儿,不要睡。 可是,她困的不得了,也累的不得了,真的很想睡去。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找来的。 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摧毁了姐姐的家庭,断掉了母亲的性命,其实在此之前她是想跟顾浅云争那栋季江然买给顾夫人的房子,卖掉之后来还房贷的…… 顾浅浅开着车不顾一切撞上去的时候,心忖,自己这一生可真是作恶多端。 现在好了,一切都结束了。她再不用纠结要怎么活着,亦不用在泥潭里苦苦挣扎,她只需带着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去死,从此一了百了。 安子析提着行李到路边等车,看到迎面撞上的汽车,逆着光,眼睛刺痛,根本看不清车内景致,却仿佛看到顾浅浅眼中的一无返顾。只一只丹凤眼,恨意满满,毁天灭地。 下意识惊叫出声。 而顾浅浅嘴角弯起来,笑得诡异而狰狞,吞噬人命反倒有了别样的快感,全身的细胞都要暴烈开来。于是停不下,加大油门撞上去。看到安子析像一叶扁舟似的荡起来,划出令她心悸的弧度,再重重的摔到地上去。一只手忽然用不上力气,车子向路边的护拦撞去,翻毁之后擦出耀眼的火花。 带着迷人眼眸的绚丽,消弭一切。 顾浅浅歪在那里,终于想要放弃挣扎,任生命像一条湍急的河流一样带走她。 她仿佛看到了顾夫人,站在那里微微的冲她招手。她想,走吧,何必还呆在这个世界上? 很小很小的时候,蹒跚而行,母亲总是张开怀抱站在前面。 她咿呀学语:“妈……妈……等……” 救护车内医生连连摇头:“不行了。” 顾浅浅的下葬事宜是郑方一手办理的,没有别人,只能是他,按理也轮不到他。 可是,还是他将人给安葬了。 却不是为的顾浅浅,而是顾浅云,这是他此生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其实那天他跑去机场了,可是顾浅云早已经走了,他找遍了整个机场大厅,没有找到,只是杂吵的人群,一张张陌生的脸,而他扎在人堆里,第一次觉出恐慌。于是坐到椅子上喘气,将脸埋到掌心里不想亦不看。真的,他竟然不敢看。 那一眼的荒芜,是从未有过的茫乱。 世俗将他们拉扯得变了形,折合出一个屈辱又软弱的形态。不想的时候不觉得难堪,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扭曲得面目全非。 这个人是谁? 当然是自己,却连自己都不忍直视。 郑方这样丑陋的人,那一刻盯紧无数陌生的人来人往,虚弱到举步为艰。 季江影一进来,便有无数的人跟他打招呼。时至今日林嫣然也有了一席地位,倒是请来不少重宾。 一进来有人上来攀谈。 季江影没有带女伴,单手插在裤袋里走进来,依稀是当年的风范。跟人附耳轻言,微一偏首,看到一身华丽礼服的林嫣然。 笑着走过来:“二少,你终于来了。” 季江影嘴角一钩,眉梢一抑,给了她个似笑非笑含笑脸:“这身礼服好看。”倒是他的一惯风范,不吝啬赞美身边的女人。林嫣然道过谢谢,季江影才又说:“恭喜。” 林嫣然真正的笑起来,还是说:“谢谢。” 季江影的目光波澜不惊的藏着氤氲,总觉得说不清,哪里有人看得懂。 “听说女人结了婚会变傻,看来是真的。” 林嫣然嗔了他一眼:“二少,今天我结婚,你怎么还跑来刻薄我。” 季江影说话的时候语速放慢,总像是漫不经心的拉长尾音,即便有笑也是悄然,慵懒又邪肆,带着一点儿勾魂的味道,不会显得凛冽。没有办法,季江然演绎了一把年头的花花公子哥,于女人就像是一道无法抗拒的漩涡,不可自拔的跌进去。多年来成了习惯,声音低沉,张弛有力,他总要慢慢的学来。 没在那里逗留太久。 本来是场欢宴,可是巴结他的人太多,不时就有人上来附带着谈公事。季江影多少有一些烦感,林嫣然察言观色看出来了。 贴心地递上一杯酒来,顺势说:“二少,你要是今天很忙就先回去吧,能来走一趟已经很让我的面上有光了。” 季江影不跟她客气。 “还真有事要办,那我先走了。” 他一路从宴会厅里走出来。 无数人一声二少二少的跟他点头示意。而他面带笑容,漫不经心的回望,那笑容亦是无可挑剔。 吴胜超和司机过来接他,车子等在外面,要去外地出差。此刻就直接去机场。 季江影一上车就给家里打电话,说他去哪里出差,几时回来,免得让他们担心。 时至今日,格外珍惜这样的和乐融融,险些失去了,再也找不回。 上官小小回京都之后,跟朋友再聚,其实就已经是有夫之妇了,只是这一次太仓促,闪婚可能都这样。大家还不知道,订婚宴及婚礼都还没有办。 杨时风已经在和家里商量时间,选个吉日办盛大的婚宴,两地都要举行一次。按他的说法是:“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杨时风的老婆了,以后哪家的公子也别惦记你,你也少给我惦记别人。” 上官小小哇哇叫:“你结婚之前怎么不这样啊?不觉得你这么霸道呢。” “那时候我没上岗,没有发言权。现在不一样了,在其职谋其位,你是我老婆,就该归我管。” 上官小小恶狠狠的骂他:“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披着羊皮的狼。” 杨时风笑话她:“这么一听好像风情万种,阅人无数一样,其实就我一个男人。” 是啊,她没有风情万种,也没能阅人无数。爱过一个,嫁了一个,不用扳着指头数,一目了然。 想起来,要打电话跟薄云易说一声。 杨时风就说:“一起吧,这些年薄少不是很照顾你,跟你的亲哥哥一样,该请他吃一顿饭的。” 正好都在京都商量办喜宴的事,就给薄云易打电话。 薄云易那种场面人,由其还是这种事,一定风姿款款的来赴宴。 席间倜傥的端起杯子,和杨时风说感激的话:“以后我妹就归你照顾了,这丫头看着任性,其实特别懂事。以后你就多担待包容,我先干为敬。” 他一直都将她当妹妹待。 上官小小转动着手里的杯子,低着头,忽然鼻骨一酸,就想掉下泪来。不是难过,就是有一点儿感动。时至今日她没有变成怨妇,还能觉出感动,连自己都觉得不容易。她和薄云易通通这样不容易! 端起酒杯说:“薄云易,我敬你一杯吧。” 薄云易眯起眼:“你叫我一声大哥会死啊?” 上官小小“扑哧”笑了,若是以往她一定不会叫,今天竟真的叫了。 “好了,让你占一次便宜,大哥,我敬你一杯,这样你满意了吧?” 满意,怎么不满意,妹妹嫁了个如意郎君,哪个当哥哥的不欣喜若狂。 他感叹了一句:“上官小小,你终于是认清幸福的方向了。” 就为这一句话,上官小小当场哭起来。当然不会嚎啕大哭,只是簌簌的掉眼泪。 薄云易先退的场,酒阑人散。杨时风和上官小小先送他离开,霓虹灯里他冲着两人挥一挥手,跳上他那辆德国小跑。 接着上官小小说她有一点儿头晕,和杨时风两个人先不急着回去,又找地方坐了一下,醒醒酒再说。 上官小小以前不止一次跟杨时风说起薄云易,杨时风也知道这个男人是上官小小最刻骨铭心的初恋。 这一次上官小小摇了摇头,又哭又笑的说:“薄云易跟我说,或许我没有那么喜欢他。我真是难过的不得了,或许就是那样。可是,我以为自己是拼了全力来喜欢他的,这一辈子也只喜欢他一个人。有一天发现自己将自己都骗了,我竟然那么不真心。还嚷着自己最全心全意。就好像自己是个傻瓜,我真的很难过。” 杨时风伸手揽紧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理解你,你一定很空洞,很茫然,没想过从小到大认准的事情是假的,那样的落差是谁都会感觉无力且难受。可是,你没有失去什么。反倒你要感谢你有薄少那样的好哥哥,他将你保护的很好,从来没有骗取过你的感情,以至于你满满的都是得到,一点儿没损失什么。” 是啊,薄云易没给过她希望,她的真心双手奉上,他再安好的将它放回去。摸摸她的头,说她一句:“傻丫头。”告诉她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是坏坯子,让她小心保护起来,不要轻易奉上,对他也不要。 上官小小觉得,如果曾经喜欢的人不是薄云易,而是别人,或者早就沮丧,或者将自己毁掉了,不会走到今天,有机会碰上自己的幸福。再想想,这一路其实是薄云易陪着她走过来的。他不仅没有践踏她的真心,也不是看不到,不感动。他通通都看在眼里,知道人的一颗真心有多可贵,便像个哥哥那样替她守护起来。 这么多年,她就像他的一个大女孩儿,长到今天,是她的幸福。 喜欢薄云易不单有苦触,那些甜头当时不觉得,后来慢慢的偿到了,觉得那样好。连自己都忍不住感动得泪流满面。 上官小小不停的往杨时风的衬衣上抹鼻涕和眼泪。然后断续的说:“其实薄云易这些年一直都挺苦的,他就是表面潇洒。他那个人特别固执又死心眼,认准的东西就很难改变。所以这些年他苦极了,我就看他哭过……” 如果不是被震撼,或许还不会放手。 想一想,又觉得是命。真正要在一起的人找来了,机缘巧合,必然要放手一个人。 杨时风就安慰她:“不用担心,他一定会幸福的,没有人会执迷不悟一辈子。” 上官小小央求他:“你陪我去做一件傻事吧。” 杨时风问她:“有多傻?悄悄的可以,只要不是特别丢脸。” 上官小小跟他保证:“真的不会很丢脸。” 杨时风这样宠她,就载着她去了。到了之后才知道是上了她的恶当。 他想退缩,上官小小紧紧拉着他的衣袖。 “杨时风,你要这会儿跑路,信不信我跟你绝交?” “我们是领证的合法关系,不是非法集会,你这么江湖义气也没有用。” 上官小小马上就改了:“那我就跟你离婚。” “别呀。”杨时风逗她:“才结就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调戏民政局。不就是出糗吗,来吧,反正京都认识我的人不多。” 而且他想不出上官小小能想出什么糗事,毕竟在天桥上,毕竟是个成年人……然而他高估了上官小小。 杨时风苦笑了一下,好吧,当他没有遐想连篇过。 上官小小指着下面的滚滚车流说:“我们两个一起大声的喊几嗓,这样可以抒发心情,效果很好的。” 杨时风忠肯的提议:“要不你再想想别的抒发感情的事情,例如你回去写几首抒情散文。” 上官小小打断他的话:“你别扯了,我又不是中文系的。来吧,趁着人多,热闹。” 杨时风一脸黑线。 “喊什么啊?总得有个押韵的口号,或者中心思想之类的吧?” 上官小小想也没想:“我们就喊,薄云易,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杨时风僵了一下:“你明摆着刺激我么。” “你到底喊不喊?” 上官小小今晚喝得有些多,所以多少有些任性。 杨时风是极排斥这种行径的,可是,看她那个样子,竟然抑制无能。软软的,还是从了她。 “喊吧。” 和着夜风很大声,两个成年男女跟神精质似的,引来过往人群的侧目,有人还在掩着嘴偷笑。一定感觉这两人要么是喝高了,要么大脑被驴踢了。 可是上官小小不顾一切,杨时风便也无所畏惧。 连着吼了几嗓,安静下来,异常安静。耳畔呼呼的风声,像是破空传来。 杨时风侧首,看到上官小小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好似天上繁星点点,可是没有哭,嘴角呈现微笑的弧度。这个女人只要一喝醉,就是格外的小孩子气。她说过的,曾经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时常算计,觉得很辛苦,原来她不是那种极有天赋的人,决意再不为难自己。 所以,重新简单快乐起来了。 上官小小没看他,首都没有偏一下。手掌曲起,呈喇叭状,由于用力身体微微的弓着。她说:“杨时风,我爱你!” 杨时风怔了下,眸光灼灼。 这还是上官小小第一次对他说爱。刹那间高兴起来,无与伦比:“上官小小,我爱你。” 那一晚他们疯了,声音在城市的上空回荡。其实天桥上人来人往,可他们不在乎,仿佛入无人之境,肆意的呐喊,这世界本来就毫无道理,不过你爱我,我爱你,你爱他,他爱她…… 可是,爱一个人,要什么道理? 上官小小和杨时风跳过订婚宴,直接筹备婚礼。 先在c城举办了一场,重宾云集。举办之后觉得大伤元气,杨时风和上官小小一致决定暂时缓兵,喘口气再来京都举行。那种非贤即贵的地方,到时候只怕更得累得跟条狗似的。 上官小小亲自给一些朋友打电话。打到a城来,只说:“二少,我下星期一结婚,你看着办。” 季江影跟上官小小不熟,好冲的丫头,就说:“我想好怎么办了。” “过来自己订酒店。”这样不周到,对季江然上官小小真就敢说出来。 季江影眉眼平静,却漫条斯理:“我想好了没时间,不过去了。” “二少,你怎么这样?好歹当年我也救了你一命,结果我结婚这样的大事你都不过来。” “你救过我的命么?忘记了。” 上官小小被他气死了,这个男人越来越像个无赖了。 “二少,你这样……”她心灰意冷了:“当我没说过。” 她是这样说,季江影却不会真的就不过去。让秘书备了重礼一起带过去,哄得上官小小眉开眼笑。 拉过杨时风给他介绍:“这是a城年少多金,一表人才的季二少。” 杨时风伸出手来:“认得的,季总哪个会不认得。” 彼此之间说了一些客套话。 这样一看,季江影倒也想起来了,以前的确是见过。品行端正的男子,上官小小没有看走眼。 那样的场合一定会碰上薄云易。 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在外面大厅的石柱后面抛硬币,抛起来,准确无误的接到掌心里。玩味的一钩唇角,再将掌心坦开……想必自己也觉得幼稚,厌倦了这样的自己,一切意兴阑珊都写在脸上。 季江影走过去。 “薄少不会用抛硬币的方式来做选择题吧?” 薄云易看到季江影,西裤笔直,身材挺拔。嘴角一弯:“还真是。” “结果呢?” 薄云易漫不经心的挑眉:“答案已经有了。” 其实从来都不复杂。 懒洋洋的靠到石柱上,没看他:“她过的怎么样?” 季江影掏出烟点上,同时递给他一根。 “不知道。” 一定很好,也不看是谁在陪着她。 薄云易倒是有一点儿意外:“你不担心她?” 装得还真像。 “不担心。”季江影的桃花眸子眯起来。 装出来的又怎么样?这世上多少不都是一半真心,一半假意的活着。他看向薄云易,只怕连问话的人同样没能幸免。 其实心知肚名,所以谁都不再多说。 上官小小在京都的婚礼一举行完毕,薄云易背起行囊出发了,这是他选择的结果。要出去没有方向,漫无目地的走一走。结果停下来的时候,竟是去了东北。 恰巧逢上初雪。 初雪呢。 连自己都要无话可说,那一场雪下得很大,大到让人迷乱。天地之间都是模糊不清的光景,隔着一场落雪纷飞,这样模糊的意识反倒容易让人想起往事。 许多年前…… 许多年前怎么? 不知道的人永远不会知道,知道的一辈子忘不掉。 她的眼中很亮,像是有一道光,伸手接住落雪,抬头看天的时候,刻意吊起眼角,很是妖娆。 薄云易从没见过那样一个女人,冰天雪地之中,周身仿佛散着馥郁的馨香,带着酒的浓烈与甘甜,孜孜的要让他上瘾。 他醉倒在一个女人甜溺的眼窝里。 落雪,佳人,眼眸中的一个倒影,自成一景。 下午的时候他上山去看外婆,她的墓地在山上。 那时候雪已经下了大半天,终于停下来,路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车子开不上去,只能停在山下徒步走上去。每走一步陷下去,一直没到膝盖,马丁靴里灌满了雪,融化之后丝丝的冷意入骨。 这个时间哪里会有人上山来,大雪封侯,路上一个脚印都没有。薄云易一步一步缓慢的往上走。走了许久,想起来回头。 不想,真的还有其他人。 数十米远的地方,女子即便穿着大衣,纤细得也宛如微茫,隔着有一点儿远,阳光洒下来,又是那样浓烈刺眼,一切都看不清楚。竟不像是真的。 只见那人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得认真。沿着他的脚印上前,他的步伐很大,一步一步的踩上去有一点儿吃力。远远的看着,竟像是一蹦一跳的。 薄云易笑着叹气。 转身继续朝山上走,步伐明显小了一些。 一步一步的陷下去,积雪没过小腿,没过整个膝盖。长长的一条路,只有一排隐隐重叠的脚印。阳光下是一个个的雪窝窝,慢慢的融化掉。 …… ------题外话------ 丫头们,结局了,写得不是很顺利,也不顺手,或许天数太多,太放松了~~嘻嘻,其他的一切故事在番外里说,包括小西和江然隐居之后,还有江影的,谢谢大家陪着一起走到这里。谢谢!丫头们,辛苦了! 裙下之臣 那句“裙下之臣”纯粹是朋友开玩笑的时候说出来的。当时宋小唯坐在几个女人中间侃侃而谈,自己也未当真,知道当不得真。 晚上化好了妆,华丽登场,她要是几个女人中最耀眼的那一个。闪闪发光,跟珍珠一样璀璨明亮。 看到一屋子的男人直了眼,宋小唯嘴角有习以为常的微微笑意,她习惯在男人的眼瞳中看到惊滟。这是她的魔力,她很骄傲。 却出现了例外。 于是目光落到席间的一位男子身上。 雪白的衬衣开着两颗扣子,没有打领带,整个人半倚半靠在椅背上,虽然不是一丝不苟,却出奇的一尘不染,有一种公子哥特有的放荡不羁,慵懒又邪肆。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长睫接着覆下去,仿佛看到了什么不打紧的东西,淡淡的一瞥就略了过去。 宋小唯玩味,一股征服欲瞬间划过心田。 坐下之后,听人一口一个“二少”的唤他,彻底肯定这位就是a城的商业巨子季江然。没想到这样年轻,眉眼要用倾国倾城来形容,原本只适合女人的词汇,用到这个男人身上却并不违和。仿佛只是不够,于是又想到一个,风华绝代。 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正对上季江然抬起的目光,眼睛一眯,凌厉得跟剑锋一样,却微微的笑了,嘴角噙着冷的柔和,那样子只道是说不出的好看。 宋小唯脸红了一下,总算包间内光色绮丽,看不大出。 邀请来的朋友正好看到这一幕,就专门介绍。 “小唯,这位是季二少,年轻有为的商业奇才。”又对季江然说:“二少,这位是宋小唯,可是现在炙手可热的大明星。” 宋小唯摆了一个自认美好的笑容。 “二少,你好。” 季江然看不出什么表情,只笑着说:“你好。” 那朋友便说:“小唯,还不快敬二少一杯。” 宋小唯就端起酒来。 “二少,我敬你。” “一人一杯才公平。”季江然仿佛漫不经心的说,一点儿亏不肯吃似的。也没半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宋小唯怔了三秒,季江然已经一饮而尽,看她那个难为的样子,轻微笑了声:“算了,把女人灌醉了,显得男人没风度。” 宋小唯心中一喜,不知中了什么邪,反倒毫不犹豫,一口气灌了下去。 席间马上响起掌声,一群人为她叫好。 宋小唯眉眼轻抬,只看着他。那样俊朗的眉眼,隐隐透着冷淡与疏离,像极了桃花上的一缕春风色。 之后和两个女人去洗手间补妆。 对着镜子拍粉的时候,一个人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季二少本人,比电视杂志上还要帅。不过听说他才结婚不长时间,可惜了。” 另一个也说:“是结婚了,不过他的老婆似乎名声不好,之前闹得满城风雨的……好像以前是大少的未婚妻,后来不知怎么就跟了二少,豪门也真够乱的……” …… 宋小唯听在一边不说话。 一个女人就来拉她。 “我看二少对小唯你挺有意思的。” 宋小唯白了她一眼:“别瞎说。”转而心中窃喜。 回去的时候看到有人跟他攀谈,也只是似笑非笑,嘴角的钩子持久而浅淡。话不多,倾听或者沉默。 散场的时候,季江然的司机过来接他。 朋友不知是怎么想的,就说:“二少,小唯你帮忙送一下吧,我得去送其他人。” 季江然打开车门。 “宋小姐,上来吧。” 他没有回家,到达一家酒店之后,让司机停了车。下去之前说:“宋小姐,你住哪里跟我司机说一声,他会把你送回去。” 宋小唯点头:“谢谢二少。” 车子开走,看到季江然进了酒店,看来今晚是要住在这里。想起朋友说他已经结婚了,却不肯回家…… 那句“裙下之臣”再度浮上脑海。竟有一些绯色的味道,噙在嘴边细细嚼。 都是名流巨子,挽住哪一个人的胳膊,即便被狗仔队拍去,上一次头版头条,未必不是件好事。如果一个人连头条都上不了,那才真是糟糕。虽然是玩笑,却大都想虏获一个裙下臣,之前略微不屑,这一刻兴味盎然。 宋小唯是想当面跟季江然道一声谢意的。 没想到很快就听经济人说,东帝这一季度的广告找她拍。这样的好事,多少人争破头,却落到她的身上来。 去东帝的时候看到了季江然,秘书,助理跟在身边,簇拥着,鹤立鸡群。理所当然的走过去跟他打招呼。 微笑着说:“季总,你好,还记得我是谁吧。” 宋小唯这样的美女,一定有让男人过目不忘的本事,所以才有这样的自信,昂首挺胸,更显得气质绝佳。 果然。 季江然动了下唇角:“宋小姐这样的大明星,不记得像话么。” 宋小唯欢喜的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并提出:“不知道季总晚上有空么?想请季总吃个饭。” 季江然眯起眼睛,微侧首。对着秘书说:“把今晚的应酬推了。” 宋小唯的整颗心顿时膨胀起来,就像一个万花筒破开了,满眼的色彩斑斓。竟像满足到无与伦与。 季江然让秘书订好餐厅,然后电话通知她。 通知她。 是a城数一数二的西餐厅。 季江然早到,看到她进来,彬彬有礼请她入座。这样良好的风范,举止优雅,无可挑剔。 而且他会讲笑话,语言幽默,一看便知是高手中的高手。哄得宋小唯眉开眼笑,一顿饭吃下来,嘴角就没有合拢过。 终于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是整个a城风了名的花花公子了。 可是,没想到这样的男人会结婚,一般游戏花丛的男人不是最讨厌婚姻的束缚……还是仅是一时兴起? 当晚喝了两杯红酒,宋小唯却觉得自己微熏。出来的时候轻微的崴了一下脚,季江然已经将自己的胳膊送上去。 宋小唯看了他一眼,仿佛是犹豫,而他耐心十足的等着她,胳膊就那弯曲着。最后宋小唯的藕臂缠上来。他的身上有清爽的味道,香水味也很淡,总觉得好闻。 第二天便上报了,头版头条,照片放得巨大,下面的文字更是生动盎然。季江然新婚不久换新宠,亲密云云…… 经济人吴芳早早拿着报纸过来,竟表扬了她。 “做的不错,对你新电影的上映算是很好的传宣。用这个男人增加曝光率,可比其他人强得多,而且时机被你选的很好。这个季二少才结婚,正是话题最甚的时候……” 宋小唯有期待,他那样的男人只怕没有几个女人对他没有期待。不过落空了也无所谓,当作上头条的跳板,也绝亏不了。 热心起来。 上次分开的时候季江然给了她一张名片,那种名片质地跟金卡一样,一定是私人电话号码。 她拍完广告试着拔了一次,电话里没有听出他的讨厌,笑着,虽然只是漫不经心。 当天两人一起去了商业街,进到一家原创店里。 季江然先走进去,林嫣然一眼看到他。 “二少,你过来的正好,那件礼服彻底完工了,修改的地方我都弄好了,你可以拿回去给……” 看到后面跟进来的宋小唯,话音止住,没有再说下去。 宋小唯挽上季江然的胳膊说:“这家店有朋友来过,说衣服做得不错。” 季江然从来出手阔绰:“自己选,有喜欢的包下来,我送你。” 宋小唯看到林嫣然手里的那一件。细细打量之后,赞叹:“好漂亮,这一件也卖吗?” 林嫣然的表情有一点儿僵硬:“对不起宋小姐,这件衣服有主人了。是季太太之前订下的……” 宋小唯扭头看向季江然。 季江然若有所思的眯着眼,视线停在那件衣服上似是挪不开。须臾走过来,握到手里做出惊人举动。拿出打火机,“啪”一声点着了。烟气袅袅,那样的料子,转眼化为灰烬。钻石一颗颗掉在地上,多华美的东西现了原形不过就是碳灰,黑乎乎的,哪里明亮?哪里好看? 林嫣然惊了一下:“二少……” 可是季江然不欲理会,转身走出来。 宋小唯紧着追出去。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他专心开车,车内静寂一片。 晚上两人一起喝的酒。喝多了,她才有勇气问出来:“二少,为什么要把衣服烧掉?” 季江然钩着唇角,有种奇异的愉悦,却仿佛是痛触。 哑着声音说:“喜欢的东西不能握在手里就毁掉。” 这是他的习惯。 宋小唯没有听懂,她一定是听不懂的。 却隐隐觉得两个人是各取所需,他美女见得一定多了,各色各样,多漂亮的都有。她不能自信满满的说自己是顶级,可是他盯上她了……在宋小唯看来是这样。因为他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出手大方到让人遐想连连。以所有人的判断,都是季江然对宋小唯有兴致。但是他不跟她上床,甚至不曾亲吻她。 这让宋小唯觉得她或许是特别的那一个。 所以将图画下来,交给吴芳说:“找最好的设计师,照着这个样子把衣服做出来。” 想到什么,又说:“找人调查一下二少和顾浅凝的关系,我很感兴趣。” 两个人时而见面,一起吃饭,倒是段欢乐的时光。 只是没想到那一天会在五十三楼看到顾浅凝。 一走出来看到她,那种锋利的美貌忍不住让她眯起眼来。仿佛一道极光,眉眼间又都是冰冷的气息,像冰天雪地中的一枝莲,侧首看季江然……一直看不透他眉宇间的那点儿淡漠和疏离,若有似无,像极了一种忧郁,却忽然间看到了相仿的气质,那么相像。 气场不能弱下去,于是颌首微笑。 从东帝出来,握着方向盘不想离开。好奇到了极点,从没哪一个女人把她比下去。 听吴芳说过了,这个顾浅凝的确声名狼藉,最早是季家大少季江影的未婚妻,只是后来和季江然爆出了不雅的视频,关系土崩瓦解,毁于一旦。后来断断续续和季江然保持关系,最后竟然嫁给他了。 宋小唯佩服自己还能笑出声来,满眼的不屑,这样的女人看来也是耍手段上位。肚子隆起来了,估计是拿孩子威逼利诱,才能如愿所偿。 盯紧东帝大厦,顾浅凝一出来,她便将车子停到她的面前。 “聊一聊吧?”她不肯上车,她便激将她:“怎么,你很怕我?” 宋小唯看到顾浅凝的冷笑,心头颤了一下。 听说她嚣张跋扈,果然是不把人放在眼里。打着方向盘离开的时候,心更惊了,眼角一点儿余光扫到一个人从东帝大厦急匆匆的跑出来,是季江然。 于是,一路上她的心脏都在跳,是季江然,是季江然……他看到她将他的老婆带走了。 汗然于顾浅凝的伶牙俐齿,两个人针峰麦芒各不相让,连嘴皮子上都不想吃一点儿亏,她们都是骄傲的女人。出来的时候,生了一肚子闷气,慌张的给季江然打电话,手掌心里都是汗,额头上也湿透了。 竟然不跟她一起吃饭了,临时有了安排,接着挂断了。 宋小唯整晚失眠,躺在床上心如火烧。最后坐起来,抱着枕头愣神。意识到不好的事情,她陷下去了,爱上了季江然,看似无可救药。 早上顶着黑眼圈去拍广告,休息的时候一瓶水递上来。心事重重,不在状态,所以拍得很辛苦,效果却不尽人意。 懊恼的不得了。 长期减肥的负作用,身体本来就容易疲惫,思想压力一大,更是无力承受。整个人奄奄的。 头顶响彻一个声音:“怎么?很辛苦?” 宋小唯愣住了。 手中的矿泉水瓶已经被人拿过去,拧开后递到她的手里来。 宋小唯僵着抬头:“二少……” “发什么呆?傻了么。” 他显得愉悦,神采奕奕的早晨,折起眉笑了一声。 宋小唯一颗心终于着地,他不生气! 吁一口气,反倒更有底了。 如同找到一个端口,情感确定一些,更加肆意胆大。 “心情很好?” 季江然长睫覆下来,单薄的唇线紧抿:“觉得痛快。” 宋小唯忍不住在想,是因为顾浅凝吗?回家闹了一场? 原来那个女人不痛快,他便感觉痛快。 果真是不爱。 宋小唯的感情就像触角一样,一点一点的伸向他,虽然不曾感受到他的热烈与主动。从来风度良好,微笑或者沉默。 胆子却大了许多。 酒会举行之前,礼服竟然做好了,不会一丝不差,大体样子相仿。穿到身上,想做为最后的试探。 季江然的司机过来接她,灯火霓虹之中走下来,艳光四射,瞬间成了焦点。镁光交织闪烁,宋小唯眼光灿烂的走进去。 季江然站在那里,远远的看着她没有动。唇线微抿,冷成一道线。那样绚烂的灯光却照不亮他的眼,深邃得漩涡一般,有让人沦陷的魔力。 宋小唯心跳的厉害,走过来忐忑的问他:“我漂亮吗?” 季江然几乎是冷笑,让她中邪似的想起了顾浅凝,听他淡淡说:“漂亮。” 宋小唯嫣然一笑,伸手挽上他的胳膊,在人群中穿梭。 季江然嘴角的钩子没有变,还是那样若有似无的弯着,无可挑剔,他从来都是无可挑剔。 声音低沉:“过了今晚不要再联系了。电影首映不是结束了,这样的宣传效果可以了吧。” 宋小唯脑子一白,笑容僵在脸上。 只是问:“为什么?” 季江然斜眸睨她,漫条斯理:“我不痛快。” 她的小动作他没道理不看在眼里。 宋小唯强撑着一抹笑去吃东西,急切的想将心里空下去的那块填满。侍者却来告诉她,那里有人找她。侧首看到顾浅凝,是得意,是愤慨,怒火中烧,失了理智,一心想要报复她。 盈盈步伐走过去,似明白了什么。 她让这个女人不痛快,他便跟着不痛快。那么,他们各取所需的时候,他想要的是什么? 是看重,是试探? 季江然想刺激这个女人,试探顾浅凝对他有多少看重?亦或单纯的想让自己不痛快,便允许她暂时掐到他的软肋上。可是试探证明,他的极限到了,所以遭受他的唾弃与冷淡。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扬起手来,是真的想将她推下去,脑袋乱哄哄的。根本什么都忘记想,忘记这里到处都是记者,长焦镜头在手,而顾浅凝又是一个孕妇,这样跌下去很可能有生命危险……通通顾不得想,她什么都没有想。手一掀,真的将她推了下去。 宋小唯想,她就是故意的。 怎么样? 人潮纷涌而至,通通不及他眉眼间的憎恶,仇恨,与痛触。拔开她,几步跨到楼底下,宋小唯看到一个连表情都浅淡的男人,竟然抱着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出声,终于知道自己错了,错在哪里。 哪里是不爱,只是太爱了,便不知道怎么去爱。 或握到掌心里,或摧毁掉,所以才有了那些的纵容。 分明是他的至爱。 宋小唯闭了下眼睛,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他不是裙下之臣,他是过客。 ------题外话------ 先传小番,江影江然和小西的番要细写,所以构好大纲再传 本院首发,请勿转载! 季江影和小包子 季绍然终于爆发了,忍无可忍,决定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这种事对于智商高达一百八的孩子来说,实在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他买上机票直接飞a城。 抵达之后打车去了东帝。 “吴叔叔,我找我大伯。” 吴胜超愣了下:“小少爷,你来a城了?” “我在楼下。” 季江影还在开会,吴胜超下楼将人接上去。离散会还有十几分钟,就让他在办公室里等一会儿,拿上许多零食给他吃。 季绍然心情不爽,将薯片咬着“喀喀”作响。 什么时候季江影推门进来,从身后环住他。 “宝贝,男孩子吃零食很不爷们。” 季绍然一扭头看到季江影有一点儿高兴。 “大伯。”放下薯片袋子说:“都是穆小西传染给我的坏毛病。” 季江影坐过来,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毛:“又离家出走了?” 季江影之所以用了“又”字,是因为这已经不是季绍然第一次离家出走了。 第一次飞过来找他,是在穆西生了女儿之后,他发现自己被冷落了,每天他们只是把他丢在幼儿园里。反倒是那个臭丫头,季江然天天抱着她。于是季绍然进行了深度的思考,恍惚之后有一点儿错乱。整个人生都仿佛被隐隐颠覆了,这是一个致命的原则问题。他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他的亲爸爸? 记得当晚从a城高开,他分明才跟自己的爸爸拥抱过。虽然很不好意思,还是揽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结果一下飞机,车子开到提前安置好的别墅去,就看到同样脸孔的一个男人,伸手紧紧抱住穆小西,响亮的啄她的嘴唇,这个男人一定要是他的爸爸,穆小西的男人。 可是,他的速度怎么会这样快? 季绍然可不傻,摇了摇头,表示这不科学。 穆西的解释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事物是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 季绍然瞪大眼睛:“比如说活见鬼?” 穆西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只说:“太困了,去睡觉,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季江然邪气的笑着,拍拍他的头:“别质疑,我就是你爸爸。” 季绍然虽然疑惑重重,可是每天看着那两个人如胶似漆,由其有一次他爬起床出来,看到季江然将穆西按到门板上,含着她的唇齿大口吞咽,他看着穆小西,觉得她快被季江然给吃下去了,她不能呼吸了,难道季江然看不出来么?而且季江然的那只大手正抬起穆小西的腿,让它缠到自己的腰上去…… 那样动情的一幕。 季绍然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问:“你们干什么呢?” 两个人都是明显的一震。 季江然马上将人放下来,唇线抿得有一点儿紧,沉下眸子,略微哑着嗓子说:“爸爸饿了,想吃点儿什么,在逼着穆小西给我们做早餐。”接着他回了房间。 季绍然偏首看向穆小西,她已经飞快的整理好裙子。 他在心里“切”了一声,真当他是小孩子?他们分明是要做别的,怎么能这么欺骗小孩儿? 后来这事同季江影说起来的时候,季江影说:“这事是你做的不对,你爸爸几天不在家,一定饿疯了,这种情况你应该视而不见,让他吃饱了。” 季绍然有些无辜:“可是我当时真的很饿,我怕不将他们打断,穆小西就不给我做早餐吃了。” 季江影摸了摸他的头:“真是委屈你了。” 这还不算最委屈的,最让季绍然无法忍受的是,自打季节出生之后,他越发感觉自己多余。 有一次他去穆小西的房间翻东西,可能是响声太大,而季节那个丫头片子又太矫情,一切都不是刚刚好。他摔了一个杯子,季节显得那样弱不禁风,哇哇的哭起来。 季江然冲进来,几乎不分三七二十一的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下。 “怎么欺负妹妹呢。妹妹这么小,你干什么得注意一点儿。” 季绍然免不了要辩解。 “我没对她做什么。” “男子汉就不能勇气一点儿,你分明吓到她了。这要是你自己媳妇,你忍心啊。” 季绍然不服气:“你自己的媳妇我看你也很忍心啊,那天我听到穆小西半夜喊疼,很大声,还说季江然你轻点儿,难道你没有欺负她?” 季江然罚他一个月不许碰电脑,一年不许看电视。 季绍然忍受了一段冷落之后,蓦然觉得这是耻辱,他这样聪明,该是众星捧月的人。于是他离家出走了。 季江然和穆西真真正正的紧张了一把,不停的给他打电话。 可是他很有节气的按掉了。 抵达a城之后,又看到了那张如出一辙的脸,他凌乱了,觉得是命运跟他开了一次狗血的玩笑。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空间转换?” 季江影眯着眼睛打量他,这小东西分明是他的缩小版,真是越看越招人喜欢。 “我不是季江然。” “你在跟我开玩笑么?还是大白天在说梦活?” 季江影蹲下身:“你有什么怨气?要撒到我的身上来。我真的不是他,我是你大伯。” “我大伯?” 季江影点点头,这样聪明的孩子,瞒他有什么必要。所以通通跟他说了通跟他说了…… 季绍然之前是震惊,很快恍过神来,已经过来抱住他的腿。 “我是不是被抱错了,你确定你不是我的爸爸?” 季江影摸着他的头:“这话不要让你亲爹听到,他会一股脑将火气撒到穆小西身上。”他动了下唇角:“我确定自己不是你爸爸。” 所以才敢将他留下来,说是朋友家的孩子,哪怕还是那个重口的传言。一定有人偷偷的去做dna鉴定,就让他们做,根本不是父子,结果一出来反倒真相大白,无攻自破,更加证明这个孩子跟他‘季江然’没有半点儿关系,又怎么可能是他的老婆生出来的孩子。 只是保险起见,外人面前一定要叫‘叔叔’,同时要说自己姓穆。只要这样,季江影便能保全他来去自如。 这为季绍然的离家出走提供了更大的便捷。 以至于季绍然每每被摧残一段时间,觉得生活就像一场灭顶之灾,压得大老爷们都悲催叹气的时候,就要背起行囊出来释放一下。 他对着季江影不止一次的感慨:“生活啊,真他妈的操蛋。” 季江影嘴角抽搐了一下,揽上他的肩膀。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边喝边聊。” 季绍然温馨提示:“大伯,我还没有过八岁的生日。”所以不能太装逼。 这些乱七八糟的词汇都是他从电视上学来的,自打他被冷落之后,看电视的时间多起来,词汇量短时间内丰富很多。 季江影告诉他:“宝贝,纯爷们不能这么说话。不管别人怎么样,我们的节操在外人看来不能碎。” “可是,大伯,我觉得节操碎了不是什么事,重点是我们有办法再捡起来,这才显得很不一般。” 季江影点点头:“看来你是想从这方面表现你的过人之处,那好,碎吧。” 从此,季绍然的节操碎得最痛快的时候就是在季江影跟前的时候。两个人迅速建立了革命般的友情,骤然感觉相见恨晚。 季绍然就特别爱粘着他,直至把离家出走当成一件令人无比期待且向望的事情。他就慢慢踏上了有事没事找虐的征程,巴望着季江然和穆西对他不好,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离家出走去找他的大伯。 季江影带着他回大宅。 打着方向盘问他:“跟大伯说说,这次为什么离家出走啊?” 季绍然很惆怅:“我觉得季江然和穆小西很不成熟。” 季江影说:“你说对了。” “他们觉得我这样是太闲了,就想找一件事情填充我所有的空闲时间,既不会再让我有时间感觉到被冷落,还要栓住我时不时就离家出走的步伐,于是他们决定给我找个媳妇,让我自己闲着没事养大她。”季绍然郁闷得直皱眉:“我知道这一定是季江然的想法,只有他才会想出这么狠的法子。” “童养媳?”季江影想了一下:“也好,自己养起来的顺手。自给自足,丰衣足食。” 季绍然偏过头来:“大伯,你真这样觉得?可是你没养过孩子,不知道有多烦人,季节每天除了吃就是拉,明显不会做别的。我要愁死了,真怕她将来嫁不出去,要砸到季江然和穆小西的手里。” 季江影忍不住笑意。 “不会,长大了估计会像穆小西一样,有很多男人想要娶她。” “大伯,你以前也想娶穆小西么?” 季江影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下。 淡淡说:“没有。” 季绍然夸赞他:“大伯,你真是太英明了。” 季江影沉默了一会儿,眯起眼睛来半晌没有说话。仿佛是恍惚。最后问他:“他们要给你找哪家的姑娘?” “上官小小家的。” 季江影打着方向盘的手颤了下。 “宝贝,这件事你死都不能妥协。” “为什么?” “大伯怕砸到你的手里。” 本院首发,请勿转载! 青裙玉面初相识(一) 章景人雄霸草原,自建立庄子国开始,国势日盛,这样一个统四国的王朝入主中原之后,忽然变得羸弱不堪。 先是被天拓王朝抢占西面版图边关地区,接着占据边缘两座繁华城池,割据要地,直到进驻国都夏水,庄子国多年基业忽如小小烛火,短短几天,大厦崩塌,千里河山成为天拓大地。皇宫贵族,文武百官,皆被俘虏,成为了亡国奴。 庄子国数十年的繁华锦绣在滚滚硝烟中节节败退,化为乌有的时候,穆西儿正从边关带兵赶回来,草行露宿,不休不眠,还是迟了。 一名老将从夏水逃出来,就是为了给这位长公主报信。 在十里之外相遇,跪地之后痛哭流涕:“长公主,你快逃吧,天拓王朝四皇子带兵征讨,势如破竹,如今都城已被被攻陷……陛下和皇后自尽在大殿上,如今公主您是我们庄子国唯一的希望……” 事到如今方觉得庄子国的希望从来都是这样渺茫。人丁淡薄,两位年长的皇子皆不成气,花天酒地,不学无术。只这一位机智聪明的公主,却毕竟是个女人。 穆西儿眼眶湿透了,不好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天拓王朝来势汹涌,又是那位四皇子…… 一刹那哽咽的发不出声音,难过到极至,眼眶憋得通红,却不能在大军面前掉下泪来。 重臣杨信用衣袖抹了两把泪:“长公主,你保重!” 一把匕首穿出衣袖,自刎在穆西儿面前。 天际残阳如血,穆西儿手脚僵麻的立在残破的西阳中,一身战袍被鲜血染尽,那些干渴狰狞的斑斑血迹,不是敌人的,就是自己的。如今再添一笔庄子国开国元老的,算是一笔血泪史,仿佛向世人倾诉着章景人的悲惨命运。 穆西儿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昔日纵横天下,无人能敌的庄子国会一朝惨败,国破家亡? 逃吧。 又逃去哪里? 成王败寇,谁会为了如今的庄子国跟天拓王朝过不去? 放眼望去皆是死路,更不能回去。回去就是屈辱,等待她的是什么可想而知……穆西儿拳头握紧,转过身大喝一声:“撤离这里。” 那一下太用力,眼泪几乎跌跌撞撞。她要逃出去,正因为她的家人被俘虏了,所以一定要逃出去。 大军呼啦啦的调转方向,尘土飞扬,激起阵阵烟尘。天黑的时候却不敢燃起火把,天亮之前一定要撤出庄子国境内,穆西儿已经有了打算,一旦撤离庄子国,直接投奔离国。这些年离国和天拓王朝强强争霸,一直都有统一天下的狼子野心,不会希望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对手变得更为强大。 还是被拦下。 烛火通天,大路眨眼变得明亮,庄子国五千大军被团团围住。 或许是烟尘的缘故,穆西儿喉咙发酸发紧,胸腔内竟微微的透不过气来。 对方主事的已经扯着嗓子问出来:“你们是什么人?” 穆西儿站到前面来。 先不说话,望见熠熠的火光中那一辆华丽异常的马车,和身后几百铁骑兵。再看阵中旌旗无数,她认出来,冤家路窄,这是天拓王朝的人马。一颗心沉下去,沉下去…… 莫非庄子国当真气数已尽? 不用她说话,对方已经看出端倪。 这样大的阵势一眼便能看出是庄子国的幸存者,被他们称为余孽。 华丽的马车停在那里,火把照亮小小的一片天,夜风中马车上的流苏微微摇曳,仿佛激起千层浪。又静寂得可怕,全世界都在摒住呼吸,只有猎猎风声,簌簌的响彻耳畔。 马车的帘子被车下的男子掀起一点儿,看不到车上的人,只锦袍的一角,是纤尘不染的白。 “殿下,好像是庄子国出逃的人马。” 车内响彻一缕慵懒邪肆的男音:“想从天拓王朝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简直做梦。” 战马长嘶,穆西儿审视五百骑兵,已经做好浴血拼杀的准备。 帘子垂下,马车徐徐的离开,哒哒的马蹄声中,男子嗓音优雅,拉出缓而慢的尾音,无不讽刺:“还真有不知死活的……” 须臾便退开,开辟出一片战场来。 不想穆西儿竟然选择束手就擒。 当时她跨坐在高头大马上,气势上总有一些恢宏,提高嗓门冲着那辆马车吼道:“我章景儿郎,铁血铮铮。我是一军统帅,甘愿下马受降,可否善待我章景儿郎?” 语毕,身后五千将士几乎一刹哀恸,回荡长空。 都知道马上坐着的,是庄子国的长公主,深宫里长大的女人。那一缕月光照下来,看她高傲的嘴角微微扬起,闪烁着冷冷光茫,用力握住手中的长戟。威武如浩瀚松柏,无所畏惧。 马车的帘子一阵风似的被吹开,仍旧看不到里面的人,那人一定看得到她,良久之后放下来。 穆西儿被连夜带回夏水。 整个皇宫空空荡荡,昔日繁华早已不复存在。 穆西儿终于忍不住泪眼婆娑,紧紧咬着唇,连唇上唯一一点绯色也已失去。 天拓王朝的四皇子在庄子国的金銮殿上招见亡国臣子。 这样的屈辱。 穆西儿被推搡着走进去。 整个大殿金碧辉煌,灯光通明,宛如白昼。却掩不住悲恸与哀凉,化为低泣淡淡的交织耳畔,成织耳畔,成了冷月如霜中最凄厉的一点儿诘问。 穆西儿在大殿上看到自己的同胞妹妹,穆东儿,鬓发散落,玉颜惨淡,长睫覆着的眸子被泪水打湿之后,显得异常晶亮,璀璨得照眼欲明……岂不知美丽在这个时候成了错。 穆东儿扭头看到她,和大殿上的每个人看到她的表情一样,绝望的闭了下眼。 夜风肆意,烛火微微摇曳。 穆西儿抬眸,对上御案之后的男子,纯黑色锦缎华服,容颜俊朗不似真人,浓黑的发衬着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看人的时候桃花眸子微微眯起来,一刹那仿佛哪里来的冷香拂袖,骤然想起桃花蓁蓁四个大字。穆西儿疑惑自己看错了,没想到天拓王朝的四皇子竟然这样年轻。早听说这个人有万夫不当之勇,长戟指处,千里无人烟。羽衣轻扬,多少帝国烟云消散。连坊间的童叟都知天拓王朝的四皇子季江影是拥有银甲神兵的人。便以为膘肥体健…… 季江影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儿,起身走过来。 穆西儿还是一身征衣打扮,原本是月白的颜色,溅红之后就略微狰狞。可是她的眸子明亮而纯粹,真是风含情水含笑,欲说还休,迷人心智。季江影还从没看过这样漂亮的一双眼,即便冷眼相看,也是风情万种。 而他一眼便看出,这是一个女人。 抬手扯掉她发上的丝带,那一头青丝如瀑,瞬间垂落。她欲挡,可是速度不及他快。一双眼骤然变得冷酷而漠然,看透了一切似的冰冷似水,又静冷到没有一丝涟漪。 这个女人倒是好胆识。 不过这样如花似玉的女人,该被捧在手掌心里好好疼爱。 “你是庄子国的长公主?” 早听说庄子国有一双公主,容貌如出一辙,倾国倾城,要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 而长公主马背上征战,是所谓的女中豪杰。 这样一看,两个人的容貌的确没有分别,可是眼前这一个长发飞散如瀑,那样的惊艳,让人看后总觉得惊心动魄。一边那个便逊色许多,女人有的时候胜在气质。就像照镜子,一个是活生生的人,一个只是虚幻的影象罢了。眼见有一个就要碎裂掉。 穆西儿闪过他的碰触,垂下眸子。 “是有又怎么样?” 她在心里诽谤,你们这些豺狼虎豹。 季江影修指扣紧她的下巴,指腹冰冷,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 穆西儿恶狠狠的瞪着他不说话。 季江然淡淡的一扬眉,嘴角若有似无的弯了下。 “不说我也知道,穆西儿,今晚你留下来陪我。” 穆西儿心底里生出绝望,瞬间漫布四肢百骸,这一切到底是来了。 “你休想。”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季江影漫不经心的吐字,却像是钉子一样一颗一颗钉到她的心上去。“除非你死了。” 穆西儿打了一个冷颤。 一边的穆东儿也僵了下。 眼睛瞪大之后,下一秒伸手拉上季江影的黑色锦袍:“我来伺候你,放过我姐姐。” 穆东儿从小便是文静的那一个,母后一直都说,做公主就要有个公主的样子,要像穆东儿这样。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要会上一些,女红更加的少不了。女人贤良娴德,将来才会讨夫君的喜欢。 以往母后每次这样说教的时候。穆东儿总是红着脸低下头。 而穆西儿一脸的不屑:“那样的夫君有什么好讨他欢喜的,我将来一定要嫁一个即便我一无事处,他也喜欢我的男人。” 她就是这样厚脸皮,喊得很大声,寝宫上上下下都听得到,忍不住捂上嘴巴笑话她。 可是穆西儿从来不以为意,她觉得终有一天会碰上那样一个爱你的人,明明知道你的不好,可是爱了就是爱了,没有办法改变。 这一刻再看穆东儿,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张脸,仿佛是另外一个自己。 她说:“东儿……” 可是,不知再如何说下去。眼前这个男人虽然不曾细细的看过,却犹是穆东儿的春闺梦里人。 一袭华服,玉树临风,某年父皇穆言带着穆东儿一起走访别国,惊鸿一瞥,见过一次,从此刻在穆东儿的心上,一时片刻不曾放下过。 穆西儿打笑她时还说过:“改天我去求求父皇,问问天拓王朝的四皇子可曾娶亲,两国联姻可好。” 两人追着打,欢笑声尤在耳畔,仿佛只是昨天的事。 穆西儿定定的看着她,想说,他不是你的良人。 可是这样的穆东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像是一无返顾似的。由于紧张,脸颊有一点儿红,恰似嫣然好看,芬芳的果子一般。长年养在宫闺的缘故,冰清玉洁,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这一点穆西儿比不了。 她略显得清瘦,脸上几乎没什么肉,下巴尖尖的,整张脸也是巴掌大小。 穆东儿一定要是最美丽的那一刻,她目不转睛的盯紧季江影,咬下了唇齿:“今晚我来陪你。” 有的时候人一生只需要勇敢一次,无论结果是什么,都不后悔了。 季江影淡薄的抿了下唇角,拂开她一只手。拦腰将穆西儿抱起来,众目睽睽走出庄子国的金銮殿。 穆西儿一眨不眨的望着与已无差的那张脸,越来越远,直到出了金銮殿,一切再看不清楚,可是穆东儿脸上的泪水那样肆意……她还是那样爱哭,楚楚可怜。 “哭什么?很疼么?” 暖帐中季江影那一双好看的眉微微上挑,唇边竟噙着一丝笑。 穆西儿盯紧他:“季江影,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嗓音懒洋洋的:“等你有这个本事再说。” 动作更加蛮横起来。 穆西儿一生中最惨烈的一天她以为是今天,朝阳升起的时候,她接到国破家亡的消息,夜里她便被迫在侵略者的身下辗转承欢,彻夜未眠。 可是,命运告诉她,不是。 天一亮,穆西儿还有所有章景贵族都要被迫离开家乡,驱逐到天拓王朝去。 却得到穆东儿服毒自杀的消息,她身上有鹤顶红,打天拓王朝的兵马闯进夏水的时候就一直带在身上。活下来是屈辱,母后本来要带她一起走。可是穆东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苟言残喘的活下来,或许只是想离他更近一步,看清他是什么样子。 原来,他是这个样子。 淡漠英俊,这样好看的模样,这个她春闺里梦了又梦的男子。 穆西儿抱起她的时候手是颤抖的,穆东儿吐出的鲜血都淬在她的衣衫上。 她说:“你怎么这么傻?” 穆东儿眼中带着悲凉,却诡异的笑着:“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她嘴角动了动:“你怎么不去死……” 死了远比活着要容易,可是穆西儿还不能死,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屈辱的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既然撑不下去,那你先走吧。” 穆东儿眼神涣散的看着她,她真的撑不下去了。她永远不及穆西儿坚强,这一点她从来都知道。穆东儿伸出手来,徒劳的想要抓住什么,最后再徒劳的放下去。原来她这一生只是做了不该做的梦,离的越近,反倒更清楚是幻影。 再冗长,终归是醒来了。 穆西儿做为战利品被带到华安城去,做为季江影的禁脔安置在府中。 季江影战功赫赫的人,这一回更添辉煌的一笔。宫中大摆庆宫宴,加官进爵,重重封赏。 回来的时候喝多了,步伐仍旧稳健,所以推开管家伸来的手,直接来到静心居。 穆西儿一听到院中的脚步声便已醒了过来。 季江影不许人进来,室内没有掌灯,只有淡薄的一点儿月光洒进来。看他高大挺拔的影,走近后直接坐到床上,真的是喝多了捞到怀里来亲吻她,直吻得她透不过气来。而他仍旧大口大口的吞咽。喜欢她身上馨香的味道,淡淡的比美酒还要醉人。 穆西儿解他身上的锦袍,而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他如数扯了下去。 季江影捧起她的脸,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感觉她的小手在帮他解腰上的带子,难得的笨拙。能想象出她此刻长眼低垂的样子,一定没有看他……两个人最最亲密的时候她也不喜欢看着他,眼睛总是瞥向一边,或者干脆闭上。 无论他怎么叫她的名字,她只是不看他。 如今两个人这样亲近,呼吸相距可闻,他晚上喝的是美酒,喷薄到她的脸上也跟着醉了。 “你不是很讨厌我碰你?” 穆西儿的声音冷冷的:“总好过被一群男人碰触。” 季江影若有所思的笑了声:“你倒是聪明的女人。” 穆西儿再怎么性情冷漠,随庄子国大将征战杀场,毕竟只有十八岁。亡国之恨,禁脔之辱,哪一样想起来,都足以在她的心上划出口子,一道一道斑驳错乱,疼到窒息。而她却要在这样的屈辱中让自己开出花来,更加的明艳如花,风情万种,才能够让男人更爱她。 就算是囚笼又怎么样?只要可以光复庄子国。 “怎么?哭了么?”男子似笑非笑,磁性的嗓音总觉得有一点儿熟悉,锦袖的一角已经递到她面前:“手帕没有,诺,我把衣服借你。” 穆西儿抓到手里,将眼泪鼻涕擦干净,没看他:“谢谢。”又道:“你请我吃东西吧,我好饿。” 季江然嘴角一钩。 “既然有求于我,为什么不看着我说话?” 穆西儿这才扭过头来看他。 眉清目秀,举止风流。锦衣白衫,衬出他身影如剪,那种内敛却不容忽视的气势,无声无息的透过空气迫使人正视,宛如王者之风。 穆西儿觉得眩目,他身后是鲜艳如血滴溅的夕阳。而他却仿佛从明亮的万丈光茫中冉冉升起来。 一切都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穆西儿讷讷说:“你是男子么?”这样好看。 “怎么?看着不像,要不要试一试?”季江然邪肆的笑着:“我四哥不给你吃饱饭么?” 穆西儿警惕的看着他:“你是谁?” “季江然。” 天拓王朝的七皇子。 听说此人处事从容,人能莫测,只不过风流成性,放荡不羁,又身体羸弱,是出了名的病秧子。所以一直以来不成气,和他一母同胞的哥哥季江影有着天壤之别。 此刻他漫不经心的打着扇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都说庄子国的公主风华绝代,原来是真的。”这样锋利的美貌,艳光滟滟。 季江然是刻意跑来府中看她的。 之前只是听说庄子国的公主在那场国难里自杀身亡了,这倒也符合一个公主的身份。却忘记庄子国那个模样的公主有两个,是死了一个,另一个却被季江影带了回来养在府中。 季江然便想来看一看,能让季江影夜夜贪欢的女人什么样。 执扇的手顿了下,薄唇抿紧。 “不是要吃东西,跟着来啊。” 穆西儿第一次出府,如果不是季江然带着,估计不会这样顺利。 下人看到季江然,卑躬屈膝的唤他“七殿下”。 其实季江然比季江影好说话,时不时笑着。游戏花丛的男子大抵都是如此,嘴巴比蜜甜,不经意的一句话就能哄得女人眉开眼笑。 “你时常去花楼吧?” “哗啦”一声季江然收起手中的折扇,漫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问这个做什么?你在意?” 穆西儿横了他一眼:“我有什么好在意,我只是想证明我心里的揣测罢了。也看看世人说的是真是假。” 季江然修指轻叩扇柄,挑了挑眉毛飘飘道:“哦?世人都怎么说我?” “说你风流成性,不学无术,跟你的哥哥是没办法比。” 季江然不在意似地笑着:“倒是被他们给说着了。”拿扇子敲她的额头,道:“不是闷得直抹眼泪,改天去花楼叫上你,要不要去?” “谁说我是闷的掉眼泪?” “难道还有别的?你一个小姑娘会哭鼻子,不就是因为想家了。” 他这样说估计是不了解她,穆西两年前就时不时跟着老将带兵出去打仗,也屡立战功,她并非养尊处优,只会哭鼻子的小公主。 可他那样想,她就当是那样。 “去花楼能解闷吗?” 季江然邪气的笑着:“要不然呢?你喜欢什么我送你什么?听说你们领兵打仗的人都喜欢杀人,我总不能送两个活人过去让你杀来解闷吧?” 穆西儿怔了下,原来他并非不知道,却仍旧只把她当成一个小姑娘。 季江然是季江影一母同胞的弟弟,两个不被看重的皇子,季江影还好一些,毕竟战功赫赫。而季江然不行,他没什么本事,身体又不好,一身的劣根,在旁人看来是活不长的。所以即便生的风华绝代,仍旧没人将他放在眼里。 只他那个哥哥,是真的疼爱他。所以,就算他没本事,照样可以在季江影的袒护下活得快活自在。 并且可以自由出入季江影的府邸。 便时不时给她带来新奇的玩意儿,竟真的让穆西儿感觉快乐了不少,有的时候恍惚只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 他不来的时候,她倒盼着他来。搭眼一瞧,那个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的公子哥就一定是他。 季江然说:“你男装扮得还挺像,下次帮你也叫个姑娘试试看。” 穆西儿掩上嘴巴笑了声:“那样一下便露馅了。” “现在就已经露馅了。”季江然攥上她的手腕,只是想将她的手扯下来,男人没有这样笑的。可是触感滑腻,有一点儿贪婪的握住不想松开。她那是什么表情?瞪着大大的眼睛,仿佛雾汽蒙蒙,是魅惑,是引诱,她不知道么?他声音淡淡道:“男人不这么笑。” 可她不是呢。 一下将人扯到怀里来,逮住她的唇齿不放开。 这是季江然第一次轻薄季江影的女人。这样的混帐事以前他没做过,做过了也不见得就爽快。 穆西儿咬了他一下,唇齿之间都是腥咸,可是他不放开,只想她咬得更狠一些,更痛一些。穆西儿便重重的咬,可是咬到最后牙齿松动,无论如何使不上力气了。 而季江然的手之前只是缠在她的腰间,慢慢的移上去。眼睛渐渐闭合,唇齿之间又甜又咸,而他陷下去了,无法自拔。 最后挨了穆西儿一巴掌。 接下来的日子穆西儿没再看到季江然,听下人也说好些天不来府上了。 下人私底下议论的时候她听到了。 “听说了么,春风楼里新来了一个花魁,七殿下喜欢得紧,当日花了几千两买下那个女人的初夜。” “难怪这几日都看不到七殿下来府中了,原来又有新宠了。” …… 他的宠总是多,三天两头走马换将。 穆西儿的生活又恢复冷清,这府里的人都跟她不大说话,而季江影公务繁忙,白天哪会呆在府里。他若真的在家里,穆西儿估计只会更闷。 之前两人闹得很不愉快。 季江影本来回来得晚了,又非去静心居睡,几乎是蛮横的占有她,穆西儿疼得直抽气。他非但不管她,动作反倒越发狠戾,发狠似的要她。 最后掐紧她的脖子道:“离我七弟远一点儿,不要妄图染指他。就算他风流成性,你这样的女人他也不见得就会看在眼里。” 她是什么样的女人呢? 从此以后浮萍一样漂泊不定,一定要讨他的欢心,否则将她扔出去做官妓或者军妓,连花楼里的女人都不如。 她就是这样低贱。 穆西儿从来都知道,手臂缠到他的肩背上抱紧他。 季江影语气才有一丝缓和,捏紧她脖颈的指掌仍旧没有放开:“说你以后再也不会跟他混在一起。” 穆西儿便顺他的意:“以后我再不去招惹七殿下。” 季江影就来吻她的嘴。 “你全身上下都是我的痕迹,别的男人怎可能不嫌弃。” ------题外话------ 这是三个人前世的纠葛~~明天再接着传 本院首发,请勿转载! 青裙玉面初相识(二) 穆西儿就被困在这府中,没有季江影的应允连门都不许出了。 日子虽然无趣,却过得很快,眨眼到了入冬时节。 直到那日季江影生辰,在府中宴请,穆西儿才又见到季江然。 他还是一身雪白锦袍,领口和袖口那里装点暗色纹样,细微之处流露大雅。抬头看到她,眼睛淡淡的眯起来,他和季江影有一样狭长的眸子,眼尾稍向上翘,不笑亦仿佛含了一缕笑意,是所谓的桃花眼。 季江然还带了春风楼的花魁一起,那个叫做明艳儿的女子,人如其名,由其那一双丹凤眼,似能钩出人的魂魄。 这样美。 可是及不上穆西儿美。 穆西儿打着伞站在那里,挽着高高的发髻,不似小姑娘时的简单,那一抹华贵,一瞬间,让所有女人失去耀眼光彩。脸颊上涂了胭脂,笑一笑即是倾城,倾城里漾出的笑,定然要是绝色。 季江然还是一眼都抵不过,就又重新沦陷在她的眼眸里,才发现,逃也逃不过。那些所谓的视而不见,不过就是自欺欺人罢了。 “过得好不好?” “好不好都与你无关。” 季江然看到她眼中的一丝幽怨,含媚含嗔,不由弯起唇角。 “在跟我撒娇么?” 穆西儿怔了下,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心里慌然,却不动声色的走开了。 明艳儿旋即感叹:“世上竟有这么美丽的人儿。” 季江然望着穆西儿罗衫拖出长长的摆,仿佛是恍了一下神。 当日的宴请上,原定是穆西儿跳一支舞送给季江影当礼物,是他缠着她要来的。 季江影那样淡漠且不苟言笑的人,床递间也开始知道逗她,只是技巧拿捏不当,时常怄得穆西儿红着脸不理他。 那样子明显是生气了。 季江影除了亲一亲她,便不知道拿什么软话来哄她。他从来不曾对一个女人这样束手无策过,想讨她欢心,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可是临上场的时候,出现小小意外,琴师不小心划破了手。 一时哗然。 季江然悠悠然的站起身来,眉眼间一点儿温色,似笑非笑:“我来吧。” 博学,知天文,通音律。了解季江然的人还都这样评价他,如果抛弃他的那些劣根不谈,这倒是个妙人。 穆西儿看了他一眼,上到高台上。 只是季江然即便是抚琴,也颇有讲究。 下人们焚香设几,季江然锦席茵褥而坐,玉指轻拢,其声明澈。白皙修长的手指抹过琴弦,抚挑而起。微微侧首,看向高台,看她在眼梢之上翩然起舞,落雪纷飞中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蝶。 高台之下一众宾客惊滟得目不转睛。 虽然是冬季,细雪飒飒,举目望去浩瀚如烟海。可是穆西儿没有穿鞋子,细细白白的一双脚,好看到极至。即便离得远,仿佛可以看到青青的脉络暴露着……男人的怜惜将如何疯狂的滋长?轻纱薄衫,而她就像一株太阳花一样肆无忌惮,管它长成什么样子。她只管变换身形,扭动腰肢曼妙的跳着,美丽得近乎妖气。 琴声戛然而止,余音缭绕,季江然桃花眼中冷光闪动。 谁许她人前这样风情万种,卖弄风姿的? 如果说爱一个人只肖一眼,那么,这一刻季江然已然死心塌地。 但是走火入魔的绝非他一人。 这哪里是个女人,她就是只千娇百媚的妖精,才会这样性感又迷人。 一道黑影划出弧度,翻飞到高台之上。 是季江影。 就那样挑起她的下巴,一只手微微用力,折断她的腰肢,将她碎裂到怀里一般。他的指腹永远是冷的,跟声音一样:“谁允你不穿鞋子的?谁允你在旁人面前穿得这样少?” 穆西儿被他抱起来直接回静心院。 下人已经慌张的将穆西儿的鞋子准备好。 却被季江影呵斥着下去。 以为他又是要发脾气,狠狠的折磨她也说不定。 这一次没有,他将她的脚惴到怀里来,双手捧着,像是捧着最珍贵的宝物。 “冷不冷?” 穆西儿摇头,只问他:“喜不喜欢?”如今她已经学会了怎么样讨男人欢心,看,现在他的心里明明就是喜悦的,分明喜欢的不得了。 虽然他嘴上不说,还是惯常的绷着脸:“不喜欢。”他将她压到床榻上:“以后不准在其他男人面前卖弄风情,更不许暴露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只可以在我一个人面前穿得这样少。不穿也可以……” 穆西儿纤纤玉指抚上他的脸。 “我只是为了讨你欢心,以为你会喜欢。” “你老实的将自己藏起来,就是讨我欢心最好的法子。” 他将她的指头一根一根含到嘴里去,如果可以,他想将她整个人都吃到腹中去。 季江影只是不安心。 深冬,他要领兵出去打仗。 临行前一晚,温存之后将她揽到怀里来。 “如果是以往,我可以将你带到身边,可是这一次不行,皇上带兵亲征,我带一个女人在身边总有些说不过去。” 穆西儿骤然抬眸,却只是平静道:“我在家里等着你。” 季江影抱得她更紧些,吻着她的发顶说:“记不记得你曾答应我你曾答应我什么?” 穆西儿不说话。 季江影沉沉道:“这个世界上你最不能招惹的就是老七,否则我会一无返顾的杀了你。” 或者是他。 他看着她的眼睛,最后又说:“回来之后,我要送你一份礼物。” 穆西儿问:“什么礼物?” 季江影没有说。 却再没了说出来的机会。 与离国的那一战本来是打了胜仗,天拓王朝的皇帝带精兵猛将御驾亲征,如何的鼓舞人心。一定要是胜利的一仗,抢占城池之后凯旋而归。 不想回来的路上皇帝驾崩幕都,无遗诏,军中忧惧可想而知。 一时之间,天拓王朝陷入皇位的争斗中。 皇后当夜诏重臣许明威,出人意料的送了他一份大礼,一笔数目可观的金子,以及日后对他子孙后代加官进爵的保证。目的很明确,就是让许明威以开国重臣的身份说服文武百官,理所应当的推举太子季照明为皇帝。 皇后之所以假借重臣之口,是因为太子暴虐残忍,担心会引得民怨沸腾。而这些年季江影步步为营,节节取胜,也已建立了一个以他为核心的统一战线。皇后担心太子在没有诏书的情况下将形同壁立千仞的悬崖上一颗摇摇欲坠的石子。如何经受得起万民的致命一推? 便不得不借着一届重臣的推举,再加上她的极力斡旋,以及皇帝对太子的宠爱,而让季照明登上皇位。 皇帝一死,军心不定。 此次征讨,跟随军中的颇有几位重臣,对皇位的继承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举足轻重。商讨之后,一致认为不能让季照明即位,否则民怨载道,而昔日被季照民忌惮的大臣也不见得就有什么好果子吃。所以一致推举季江影上台。 季江影是几位成年皇子中最睿智神勇的一位,堪称无人能敌。而且许多年来屡获战功,对整个天拓王朝的版图扩展起着不容忽视的作用。论德论才,季照明差之千里,除了皇帝的过分偏爱,和季江影几乎没有可比之处。 季江影眼中精光一闪,快得宛如星茫飞溅。 只是谦然道:“父皇驾崩,首当其冲是先将父皇的棺柩运回都城修陵安葬,我怎可在此自立为帝?” 大臣慌然下跪。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皇后对太子疼宠有佳,一旦回京,帝位非太子不可。然太子性情残暴,即位之后如何爱国忧民,不引起恐慌?四殿下功盖于天,理应指掌天下,是即位的不二人选,还请四殿下为天拓王朝的江山社稷,三思后行……” 季江影无疑在民心所向的推动下登上帝位。 皇帝灵柩先行运回华安城,大军缓缓西行。 季江影如何看不破,等待他的将是一场大战。只是无论如何没想到,这场战争的爆发,不是他与皇后和太子之间的,而是他从小一直等爱到大的七弟季江然。 皇后对于季江影在外即位气不可遏,怎会轻易接受这一事实。 为了保存实力,将皇位从季江影的手中夺回来。下令将季江影及几位官僚重臣在华安城的家眷通通抓了起来。如果太子大权丧失,将除掉这些官僚家眷。 季江影这一边,刹那军心浮动。 大军闯进四殿下府的时候,穆西儿的脸上竟然诡异的浮现一缕笑嫣,转眼即逝。 一时间整个府邸重重围困,不要说人,一只苍蝇想进出都没有可能。 人心慌到极至,极有可能下一秒这些人就会随着皇权倾斜,失了性命。 穆西儿的静心院也被封死了,下人们吓得面如死灰,身如筛糠。 而她坐在镜前静静的贴着花黄,每一笔都是极精细的。看着镜中那个难以言喻的美丽明艳的自己,觉得这一切不过闲暇时的玩心大起。 直到静心院的院门被破开,呼啦啦的脚步声纷至沓来,不是来要人命的,而是太子专门带人过来抢占穆西儿。 这个时候还不忘美色的人,如何能够坐拥江山? 季照明早就听说穆西儿美艳如花,上一次在宴会上看到她翩翩起舞,惊为天人,之后再不能从脑海中抹除。只是忌惮季江影,一直只是觊觎。 现在桀骜的想,天下都要是他的了,何况是一个女人。 穆西儿厌恶的皱起眉头,盯着一步一步走近来的人,拳头暗暗收紧。 “你想做什么?” 可是,没用她出手,季照明高大的身姿晃了一晃,不等回答就已晕倒在地。 季江然一张莫测的俊颜闪现出来,薄唇抿得很紧,眯起眼睛道:“国难当头,你打扮这么漂亮做什么?” 穆西儿微微翘起唇角:“你们的国难,又不是我的国难。” 季江然一伸手将她扯到怀里来,指掌捏在她的纤腰上。若有所思:“这么久了,他还没有驯服你吗?” 怎么样才算是驯服呢?忘了葬国之耻,甘心情愿的在他身下辗转承欢? 季江然不等她答,指腹已经抚上的她的眉角眼梢。“果然明艳不可方物。”他的气息热热的拂过她的鬓发,蜿蜒曲折漫进她的耳阔里,一直抵达心脏。他的身上有梅子一样的冷香,这样被他抱在怀里竟然痒痒的。 穆西儿有一丝浮躁,伸手将他推开。 “你怎么会在这里?” 季江影自立为帝了,皇后没道理不将季江影最宠爱的弟弟当作人质严加看管。 “我要不在这里,你会怎样?” 穆西儿想了一下:“我可能就死了。” 季江然英俊的脸庞浮出莫测笑意:“这个想法倒是好的。”修指曲起,轻轻磨蹭她的脸颊,那样的细腻如玉,抱着她的时候也很柔软,不可思议的柔软。 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府中逃出来的,已经是个奇迹,现在却还要带着穆西儿一起逃出去。听说他的工夫不怎么样,从小到大身体不好,便没怎么好好的学工夫。 穆西儿觉得他在做梦。 季江然手掌抚上她的脸,掌心热热的,不似季江影那样薄凉似寒冰。 “那你就闭上眼睛,一觉醒来就出去了。” 原来他的工夫了得,还挟持着季照明,大队人马纷纷让出一条道路来,供两人缓慢前行。 只是出府的时候人心慌慌,四殿下府的老管家分不清状况又来添乱,乱箭射过去的时候季江然出其不意挡了一下,幸好只伤在右手臂上。最后甩下季照明,拉着穆西儿飞檐走壁逃之夭夭。 结果皇后发动人马全城通缉季江然和穆西儿。 其实是有些掉以经心的,只将两人当成一对亡命鸳鸯,谁都不会料到有什么大的作为。盘查的官兵玩忽职守,并没有季江然想象中的那么严密。 人一走明艳儿将人从暗室中叫出来。 季江然本来一身月白锦袍,受伤之后被血染尽,显得格外狰狞。而他一张脸更是白得吓人,跟纸一样。疼得额角直冒冷汗。 穆西儿戎马两年,不是没有见识的人。 吸一口气:“箭有毒?” “要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草草了事?”季江然竟还能笑得出:“他们就认定了我这个纨绔公子哥没有本事,成不了什么祸患。” 明艳儿已经吓坏了。 “现在要怎么办?” 穆西儿以前学过医术,她从小就不安份,女儿喜欢的东西她都不喜欢。偏爱钻研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跟妙手回春的老郎中学了不少本事。正好此时用得上。 让明艳儿帮忙准备热水,再拿些应急的草药过来。索性这些明艳儿还藏了一些。 穆西儿拉着季江然坐下,不由分说扯断他的袍子,用灼烧过的匕首将变色的肉剜下一块。自然要是极疼的,季江然却只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连明艳儿看在一边都泪如雨下。 可是这是唯一的办法,总比丢了性命要强。 穆西儿间歇问他:“为什么要救那个老管家?” 季江然低低说:“因为他救过我四哥的命。” 穆西儿便不再说话,室内静悄悄的,只有水流的哗啦声,她利索的帮他包扎完毕。 “先凑和一下,明天有机会找到好药再处理,这样性命就保住了。” 室中燃着小小的烛火,应着她清冷的眸,一切都显得从容不迫。章景人算是马背上长起来的,就该长成这种风一般的女子…… 临近半夜的时候,季江然高热发冷。 穆西儿只得将自己的被子抱过来给他盖到身上去。 可是不管用。 季江然伸手拉她,迷离的睁开眼,哑着嗓音道:“你上来。” 穆西儿沉下眸子,长睫投下深邃的影。手还被他攥紧指掌中,像冰一样。 “我去给你叫明艳儿,她一定担心得紧。” “我不要她,我只要你。” 季江然眼神暗淡,定定的看着她,总有一分怏怏的凄楚。 穆西儿咬了一下唇齿,爬到床上去。被季江然拥紧到怀里来,他像一块烙铁一样,熨烫着她的肌肤都有丝丝的疼意。 他说:“把衣服脱掉。” 穆西儿埋首在他的怀里没有动弹。 季江然低低的说:“医者仁心,你要看我被活活冻死么?”修指伸过来,帮她轻解罗衫,玉簪轻轻一抽,长发如瀑飞散开来,披到她光洁如玉的肩头上,带着男女间风月的悸动……严丝合缝地帖合到一起,没有一丝空隙。 烛火没有吹熄,他看得清她的一张脸,眼角泪水簌簌滑落。被他曲指抹去,凑到她的耳际上说话:“哭什么?嗯?觉得委屈?” 穆西儿吸紧鼻子:“你这样欺负我。” 季江然低低的笑着,嗓音轻而缓:“这算什么欺负,接下来的事才叫做欺负。”轻轻一转,他已经将她压到身下,低头吻她的泪:“不许哭,我会拿珍贵的东西跟他换你,以后你是我的女人。” 物转星移,她就这样被扔来扔去。 穆西儿伸手抵着他:“你不是冷得厉害。” “就因为冷得厉害,所以才要做点儿什么暖暖身子。”季江然邪气的说话,轻佻的言语,肃正的眉眼,噙着她哑声道:“我会将他的气息一分一分的抹去,到死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穆西儿醒来的时候,季江然已经不见了。 明艳儿命人端着水进来。 “穆小姐,七殿下说你醒来需要沐浴,便让人准备了水。” 穆西儿脸红了一下,扯上锦被问她:“七殿下去哪儿了?” 明艳儿的脸上有一些隐忍,仿佛是痛触,却平静道:“七殿下说他去办一件紧要的事,让你好生在这里等他。” 一群重臣捶胸顿足,记挂家里安危,大军再不敢贸然前行。 季江影负手而立,看天际夕阳惨淡。长久不下的沉默,不似众人那样焦灼,在他的心里是有希望的。而且那希望会如东升的太阳一般,冉冉升起。 天黑之时,季江然伙同张德和白敬仁带精兵闯进皇宫,杀死了皇后和太子。季江然手里的似水长剑泛着冰冷的白光,切入执挚亲的命脉几乎毫不犹豫,眼睛都不眨一下,自古“父子兄弟相夷”的惨剧,在这一刻上演得淋漓尽致,局面只一夜之间发生了喜剧性的转换。骨肉相残的戏码是继续升级,还是就此告终,没有人预料得到。正如没人料想天拓皇朝这个纨绔的七皇子会在张德的手底下蕴养着一把精兵,堪称神通广大。而且能在一天的时间里劝说白敬仁矛头调转,一起攻克太子下台,无不惊掉人的下巴。 皇后和太子连死都是睁着眼的,他们一直以来将季江影当成最致命的劲敌,处处严加防范,却万万没想到最后是丧生在季江然的手里。 而季江然闯入皇宫时的表现大家也都看在眼里,金戈铁马般铿锵肃杀。汹涌之势犹如洪峰千丈,覆压万里,皇宫那样守卫森严的禁地,一朝攻克。宝剑出鞘,一劈之下,裂地千里。刺入皇后及太子胸膛,恍惚是弯了下唇角,俊目之中闪烁着冷冷的光茫,长剑再推进一分,任亲人的血液喷洒之后喷薄到一尘不染的锦袍上,带着热度,也带着癫狂,前仇旧恨终于是了了。 哪里还是那个羸弱到命不久矣的七皇子。 青裙玉面初相识(三) 时局并未因为皇后和太子的死去得到扭转,矛盾反倒重新升级,一时之间季江影和季江然成了对峙的两方,各有忌惮。 季江然逼宫之后没有立即下达让季江影带精兵回归华安城的指使。 一切都只是说不准。 越发人心慌慌。 季江然的羸弱与残暴,刹那间众说纷纭。 重臣跟季江影一起探讨时局,提议道:“陛下,七殿下和您手足情深,为今之计,如果能够和解,当是再好不过。” 季江影眉眼间的忧色从来没有这样浓重过。帐外冬风肆意,仍是吹不破。 他不想带兵攻进华安城,一切只看季江然怎么说。 季江然推门而入。 穆西儿闻声回眸,一个箭步,他已经从身后揽紧她。 下巴沉在她的肩胛骨中,若有似无的叹气。 穆西儿问他:“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季江然将人扳转过来。修指挑起她的下巴:“有没有想我?” 穆西儿斟酌地看他。 季江然灿烂一笑。 “我已经拿到和他交换你的筹码,我是想要他心甘情愿的将你给我,在这世上我最不想与我四哥为敌。” 穆西儿目光凝紧,他拿下了整个天拓王朝……只一天一夜的时间,他便不动声色的掌握了主动权。 这个不被世人看在眼里的七殿下…… 玉指划上他俊美无涛的脸庞:“你真的是这个模样么?” 季江然邪气的钩起唇角,似笑非笑:“哪个模样?”不等她答,凑近来吻上她的唇角,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痒痒的,他嗓音轻括:“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男子?” 穆西儿只道:“世人说你……” 季江然打断她的话:“我不想知道世人怎么看我,我只想知道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穆西儿以前不曾真正的想过,可是,现在她想,这个男人该是不比谁差,只是掩去了锋芒而已。 “你是个花花公子。” 季江然无奈地眯起眸子,淡淡的笑出声来。 “因为我处心积虑要把你抢过来么?还是因为之前我那样欺负你?”看穆西儿红了脸,他只是更加的逼近,暗哑的嗓音恍惚传来:“可是,你分明就很喜欢我那样欺负你。” 穆西儿眼睛睁得大大,含羞含怒的瞪着他。 季江然捧起她整张脸,额头紧抵只是不作声。他要拿天下做筹码,跟季江影交换眼前这个人。 可穆西儿听闻这一次因是御驾亲征,所有精兵都带去了关外,也就是说现在都到了季江影的手里。如若他真的带精兵打进来,谁又能奈他何? 季江然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沉沉道:“就算父皇将全国的精兵全部带到关外,只落得棺柩还乡的下场,现在又如数落到我四哥手里。可是,皇后和太子拿他没有办法,不代表我也拿他没有办法。” 曲指抚上她的眉眼轮廓,只赞叹这样好看的女子,他到底有一天要因为一个女人与这天下为敌。“我倒想问你一句,你是愿跟着他,还是跟着我?” 穆西儿抓住他的手指:“如果我说我愿意跟着他,你会把我送回去么?”看到他眼光黯然沉顿,接着笑起来:“我怄你玩呢,愿意跟着你。” 季江然抑制不住那笑意从眉梢眼角溢出来。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穆西儿点点头。 “真心话。”转而又道:“如果我刚才说愿意跟着他呢,你真的会将我送回去么?” 季江然下颌线绷紧,冷冷道:“这世上哪会有那样便宜的事,我认准的东西就没有看他平白溜走的道理。你做了聪明的选择,否则只会碎在我的怀里,我会杀掉你。” 穆西儿还是惊心的吸了口气。 可是不等季江然这样的条件开出,却先见到季江影派遣来的信使。 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片割断的锦袍,那样纯黑的颜色。 始料未及的结果,暂时想不清事态是如何演变的,可是季江然知道,从此他和季江影反目成仇了。那个从小一直呵护着他长大的四哥,割袍断义,将他当成了最大的敌人。 原本季江然是季江影最大的指望,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会出卖他,可是他的七弟不会。然这样的结果,仿佛是一柄利刃直接穿透季江影的胸膛。爱之深,恨之切,一旦反目将是不共戴天。 大军改变西行的打算。 便有人不解道:“陛下,天拓王朝的精兵如数在我们手里,既然七殿下不义,我们何不马上开战,以决胜负?” 季江影冷笑:“你们当真以为七殿下只是一介纨绔?” 将士一阵哗然,愕然不语。 定然不止是那样,否则岂会在没有精兵在手的情况下只一晚的时间瓦解皇后和太子的庞大势力。 “可是,陛下,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继而担忧道:“我们那一家老小……” 季江影淡淡抬眸:“他倒不至于为难重臣的家眷。” 只是他的防守不容攻克。 这些年季江影无数次领兵迎战,所向披靡,战功无数。便以为他是拥有银甲神兵之人。其实不然,这些年从不是他一个人在战斗,戎马多年,四处都有季江然的影子。烟火四起,跨下战马长嘶,征衣飞扬,征衣飞扬的人,到底是哪一个?他们不说,谁又分得清?他们是一样运筹帷幄的人,所以排兵布阵从来天衣无缝,又怎么会不赢? 正因为如此,季江然坐守的江山,如何能够轻易攻克? 季江影带精兵缓缓北行,决意投奔西夏国。往时季江影跟西夏皇帝有非浅的交情。当年离国攻打西夏,围西夏于清平城,皇帝派季江影增援,引兵助西夏退敌。季江影足智多谋,大军行到虎口坡的时候,他派一支劲旅夜间抄小路飞驰到离军大营的北方,鸣鼓举火,离国大军以是天拓大军已经到了北方,恐围攻,吓得慌忙逃窜,西夏得以相安无事,季江影因此立战功。 西夏大王十分看好季江影,觉得他无可匹敌,敬仰有佳。一直有心将最疼爱的芳菲公主嫁给他,只是季江影从未松这个口。 季江影转投他处,季江然顺理成章在天拓王朝称帝。 这个江山季江然本不想要,却落到他的手里。正如他不想跟季江影兵戈相向,最后却不能幸免。 仿佛是命运伸出一只无形的手,将所有人推向一条不归路上,任由他摆布。 不能回头,明知前方荆棘满遍,哪怕鲜血淋淋,仍旧只能一无返顾的走下去。 穆西儿在洗澡,门扉一下被推开。 一身落拓白衫的男子走进来,眉眼间总有温和的笑意,穿透雾气蒙蒙,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一只可爱的小兔子,雪白的一团,毛茸茸的,两只眼睛却跟红宝石一样。只是因为她无意间跟他说起小的时候在宫中养了一只兔子,后来不知怎么死掉了。那时候年纪小,伤心的不得了,哭个不停,怎么哄都哄不好。 后来便不再养了,因是喜欢,所以害怕终了时的悲伤。 季江然还是帮她找来了,蹲下身诱哄似的说:“这一次我帮你一起养,它会长命百岁。”白皙的手指捏上她桃花嫣然的脸颊:“脸怎么这么红?” 穆西儿整个身体都沉到水中,只露出一张脸。不自在的说:“我在洗澡呢……”似是嗔怪,尾音轻软,倒成了娇俏。 季江然故意逗她似的欺身近来:“害羞什么?哪里我没看过?”进来时便听宫女说她在沐浴,还是自若的推门进来。他邪气地眯了下眼,似笑非笑,接着将兔笼放到一边,开始解身上的衣带。 穆西儿睁大眼睛:“你要做什么?” 季江然要笑不笑的:“跟你一起洗啊,这样聊天你是否会自在一点儿。” 穆西儿不是初识风月,还是羞却得哑口无言,别过脸去不敢直视他的含笑眼。虽然过去那几个月里除了季江影领兵征战,每晚都会宿在静心院。 可是,很多事情季江影不会做。他不会跟她一起洗澡,像季江然这样恶趣地占去许多便宜。不会想着将天下所有新奇好玩的东西找来供她消遣时光,更不会牵着她的手走到灯光阑珊的街面上,指着某处的风景告诉她那些是什么…… 季江影的喜与不喜总是一下感受到,他不会将闲暇的时光浪费在一个女人身上,高兴的时候便温柔一些,一声一声叫她的名字。阴郁的时候蛮横的弄疼她,任她在身下怎么哭,一句真正贴心的软话他是不会说的。 季江然明显不一样,他只把她当成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她高兴的时候他会陪着她笑,她生闷气的时候他会想法设法的哄她开心,她痛的时候他会呵一口气,吹一吹她的痛触,告诉她很快就不疼了。即便是吃药,他也会先偿过,陪着她一起品味苦涩滋味……便让她感觉自己是被细心呵护的,依稀像回到小时候,只有母后才会这样耐心的哄她。可是,她的家亡了,母后也死了,她就只有他了。 穆西儿伸手缠上他的肩背,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打了一个冷战,整个人仿佛都僵在那里。他如何会是她的家人,他是仇人,是天拓王朝这些豺狼虎的铁骑铮铮踏平了她的国土,践踏了她的身心。 黑暗中她的脸白得厉害。 季江然顿了下,还是停下来问她:“很疼?哪里不舒服?”便想帮她揉一揉。 穆西儿紧紧的揽着他,鼻尖已经红透了。就让她沦陷一刹那,即便他是仇人,可是,绝望空洞的时候伸手想抓住点儿什么,可以抱住的就只有他了。 欢快的时光总是飞快。 转眼草长莺飞,春天就已经来了。 西夏大王在春寒料峭的这个时候突然病逝,按族规,大王之位该是由嫡长子继承。可是西夏的长皇子昏庸残暴,不得人心。不等真正登上帝位,便被季江影弑君夺位。西夏数十万铁骑在他区区几万精兵之下一朝瓦解。季江影用这样一个血淋淋的方式得到一个帝国,却难得没有激起民怨。一是因为西夏将士感念季江影昔日恩德,相信他更能将西夏这个不算强大的王国带上一条强者的之路。二是因为季江影继位,不是毫无理由。他是先皇生前最中意的附马,而芳菲公主又是子嗣里最受宠的一位。 季江影称帝第一件事,便是挥毫泼墨,写下一封战书。 季江然收到战书之后,长睫低垂,桃花眸内山峦静寂,抿紧唇齿,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夜深人静,清冷的月光如轻纱般洒在皇宫的红墙绿瓦上,殿角飞檐闪闪发亮。整个宫廷静寂幽深。 只有天上的零丁星子,一眨一眨的像是人的眼睛,仿佛散落在天幕上的一把钉。下 穆西儿抱着长衫出来,披到他的身上去。 “夜里风大,回去吧。” 季江然伸手拉过她,看她只着了单薄的里衣,扯到怀里来抱紧她。 “这样大的风,你出来做什么?” 穆西儿的后背贴紧他的胸膛,暖暖的。只道:“我担心你。” 明天天一亮,天拓王朝就要和西夏国开战了。如今的西夏国改朝换代,不可同日而语。两个强者的一场战斗不怕难较高下,苦的是万民百姓,国祸不浅,只怕生灵涂炭。 而且穆西儿听闻季江影武功盖世,是战场上的长胜将军。 “让我代你领兵迎战,一试深浅之后你再有什么谋划也不迟。”她攥着他修长的手指,拢在掌心中:“带兵打仗我不是没有经验,以前也曾屡立战功。” 季江然轻轻道:“我知道。”那晚在庄子国境内看到的首领就是她,手持长戟,征衣飞扬。即便着了男装,可是身姿那样单薄,月光洒满身,整个人却奇异的闪闪发光。他惊诧,世上竟有这样曼妙的男子? 当时只是离着一段距离,他坐在马车中光火又实在不是很明快,那样影影绰绰的一个轮廓,便没想到那实则就是一个女儿身。 却让人压回夏水,才成了季江影的女人。以至于他要将她从他的手里夺回来。 “可是,我不想你再做那样的事。”季江然将她转过来,定定的看进她的眼中,那样明亮,熠熠生辉,当初见时一模一样,纯净如水的一双眸子,仿佛浸进了一轮明月。还有他的影儿,就浸在那轮细微的明月中,他爱怜的抚上去:“上战场打打杀杀,是男人该做的事,我岂会让你再吃那样的苦,经受那样的风险。比起那些,我只想让你给我生一个孩子。” 穆西儿一下怔在那里,睁大眸子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季江然却微微的笑起来,修指挑开她额上的乌发,淡淡道:“你这个大惊小怪的模样是什么意思?是没想过给我生孩子,还是没做好那样准备?”捏紧她的下巴,定定的看着她:“我知道你年纪还小,自己还是个孩子,便不会想着生孩子。可是,这个准备你一定要有,我的孩子一定是你来生,而你一定要为我生个孩子。” 他需要这个女人为他开枝散叶。他好有理由将其他女人推在门外,以白敬仁为代表的重臣几次上奏,无非想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 穆西儿被他抱着回寝殿,她不是没有做好为他生孩子的准备,她一直都不曾想过……她怎么会为他生下孩子?! 两军开战之前,季江然决意先去见一次季江影,快马出行,身边只带了两个随从。 日出时分策马离开。 穆西儿一天的时间焦燥的吃不下半点儿东西,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心情。让宫女泡了茶,在河塘上的亭子里枯坐了一天。 直到天际升起晕黄的月,将整片河塘照得一片寂寥,才回寝宫去,可是季江然仍旧没有回来。 她在这份等待的焦灼中慢慢的体味到一种相思之苦,那是一个纯粹又简单的女儿情。再铁血坚韧的女人也有柔软的内心,藏着小女儿的心事。尽管那些软弱的东西已经被穆西儿狠狠的压制住,只一天的时间却如同长疯了的草,漫山遍野,藏也藏不住。穆西儿恍神间打破了茶盏,不慎将手指划破了。 可是听到宫女进来说季江然回宫了,她便顾不上手上的伤,拎起裙子跑出去。 殿门打开,跑过长长的甬道,朱红的宫门一扇扇开启,她飞快的奔向他。 季江然老远便看到一个人,桃花眸子淡淡的眯起来,两侧是绯红的宫灯,一重一重的仿佛绚烂的灯海,天地间总算明快。她穿着月白的衫子,身后拖出长长的摆,像水中荡开的涟漪,被灯光映染之后披上一层红妆,整个人似被艳色的烟霞笼罩。两旁的桃花如火如荼的绽放,风起,落花成阵,该是极美的,可是仍旧不及她脸上的嫣然笑意,直把世间一切繁华璀璨比下去……最好的年华里开出的一朵花,绽开在他的生命里。季江然加快步伐,伸手接住她。 抬手已经将侍从退下。 她光着脚,这一点让他很不高兴。再看裙摆上的点点红梅,骤然执起她的手。 “怎么伤到的?” 穆西儿只是踮起脚尖,亲一亲他。 “不要紧……你终于回来了。” 季江然本来一天劳累奔波,这一刻眉舒目展,露出一点儿喜色。 “你担心我?” 穆西儿点点头,正因为她是马背上长大的人,年少的时候生活在草原上,以至于性情不似中原的女儿那样矫揉造作。 捧起他的脸:“我很担心你,一天都吃不下东西。” 季江然拦腰将她抱起来,往寝宫中走。 “以后我不在,也要吃东西。”看了她的玉足一眼:“你怎么不穿鞋子?” 穆西儿揽着他的脖子:“我忘记了。我很想你。” 季江然弯起唇角:“我也想你。” 至于两人谈判的结果,季江然没有说,穆西儿也没有问。 那一夜他拥着她,沉默决绝的占有,整晚下来一言未发。穆西儿从来不曾见他如此消沉,似是心里生出的郁结,好不了了的。 两个强者的碰撞,果然是一场血流漂忤的大战。 西夏大军铺天盖地而来,阵中旌旗无数,尘士飞扬。硝烟途径之处,死战不下,飞镞淋漓,子民流散,千里无鸡鸣。 是如何的惨状。 季江影一马当先,而季江然同样披坚执锐,两位帝王身先士卒,将何其鼓舞人心。将士势气大增,拼杀也将越发惨烈。 殷红的河水缓慢的向东流淌,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之气。这是季江影和季江然出生的地方,乌池之畔。 素月凝霜,箫声低咽。 穆西儿望着整个天拓王朝的血雨腥风,忽然笑不出来。这一幕是她处心积虑,做梦都想看到的。看到季江影如何将矛头指向自己的天拓大地,看骨肉相残如何拼杀,看天拓王朝的虎狼之师如何涕泪纵横,亲见一场国丧……她要将丧国的耻辱一笔一笔的还回去,给丧生在天拓王朝马蹄下的章景儿郎一个交代。穆西儿凝紧眸子,肺腑之中窒息得厉害,冰冷的目光中一片茫然,哪还有一点儿喜悦的光茫。 这难道不是她想要的么? 即便不能复国,却可以颠覆,她从来都是这样想的。 杯盏在季江然精致白皙的指尖打了几个转,他有些喝多了,眼神是涣散的,狭长的眸子微微的眯着。 灯下有很浓重的桃花色。 穆西儿站在厅门处看着,这个锦衣白衫,一尘不染的男子,依稀是她的心上人。 季江然抬起头来唤她:“到我这里来。” 穆西儿走过来,坐到他的腿上。 小兔子还在寝宫外的笼子里养着,穆西儿进来的时候看到它活蹦乱跳的。他帮她养着,果然生长的很好。 他真是将她宠到天上去了,即便她想要天上的星子,他都会攀梯帮她摘下来。而她只是红颜祸水,坐在他的怀里,这样的祸国殃民。欲将他的万民变成枯骨,看他脚下的大地血流成河……明知这道道的伤疼都如利刃划在他的心上。 季江然抱紧她,身上有徐徐的酒气,甘醇而芳香。 气息喷薄在她的脖颈上,良久,静静道:“我和我四哥其实在天拓王朝没有多少地位,子凭母贵,而我们的母亲只是一个低等的宫女,被我父皇无意宠幸之后怀上我四哥,才纳为嫔妃。可是,那又怎么样,在整个天拓王朝她仍是低贱的,我们也是低贱的。我父皇一直疼宠皇后,不论太子怎样残暴,仍旧纵溺无边。我四哥比我大五岁,被迫害的次数多了,偿尽人心险恶,便不敢让我锋芒毕露,小心的把我保护起来。我要装得羸弱纨绔,才得以活到今天。而我的母亲在生下我不久,就被皇后害死了。接着便是我和和四哥,曾经皇后对我四哥下毒,差一点儿要了他的命,是府中的老官家闻风之后救下他,那时候他还是宫中的太监。我是在我四哥的羽翼下长起来的……”他哽了一下,仿佛是痛遏,哑声道:“如果没有我四哥,就不会有后来的我。我们是何其的不易,才有命活到今天……是我不仁不义,抢夺了他的一切,活该我这样痛苦。只是……我四哥一定比我更痛,他定然不忍对自己的子民痛下杀手。” 他从不曾对她说起过往,连他小时候的事情都很少说。常常只是她在说,他在听。他像注视着自己的孩子那样注视着她,很愿意听她长大的经历。不光是最好的年华,他要将她所有的时光通通的占住。 他说:“穆西儿,上穷碧落下黄泉,你是我的人就要一直陪着我。” 穆西儿从来不知道,他和季江影是踩着刀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难怪他会残暴的杀死皇后和太子,狠戾到眼都不眨一下,他们有着无法抹煞的血海深仇。 而他们一身的锋芒就是在这样惊悚的环境里练就的,要把自己磨成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无坚不摧,才得以活下去。 年少的他们,只是想努力的活下去。 穆西儿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头发,像抚慰自己的孩子一样。 目视不知明某处,失神的说:“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很快就会好起来。” 季江然被扶到床榻上,喝了太多的酒,这一觉睡得冗长。 穆西儿连夜出皇宫。 天亮之时纵马叫阵。 为的只是见季江影一面,她有话要说,也想今时今朝有个了断。 晨时薄淡的日光下季江影眯起眸子,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猛烈的撞击,那样不设防,却分明撞疼了他,撞得他片刻失神恍惚。 穆西儿骑着桃红宝马,身着月白战袍,手握长戟,威风凛凛。哪里是被养在深宫的柔美女子,分明是冲锋陷阵的勇猛将士。 季江影淡薄的嘴角微微的弯起来,原来她戎马征战的时候是这个模样。当年征战庄子国的时候她在边关抵御别国劲敌,竟然没有遇上。 如今她这是怎么?为了季江然来讨伐他么?季江然真是将她宠溺得不像样子。 季江影俊秀冷漠的眉目之中闪过一丝温情,接着尽是冷光,握紧手中长剑。 短兵相接,她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剑峰直直刺来,穆西儿盯着那眨着白光的冰冷剑峰,刺目得睁不开眼,竟然怔在那里不去躲闪。眼睛一定不定的看着他……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他一定懂得她心中所想。这样,是否一了百了,他不再难为他,也不再难为自己。 季江影俊眉蹙紧,休想!她休想用一条性命就了结一切。他不会因此退兵,也不会让季江然一世清平。 那一剑刺偏之后割下她的华发。 那一晚烛光滟滟,而她青丝飞扬,宛如一只勾魂摄魄的妖精。浮光掠影,深至灵魂。 “为什么?为什么你最早遇上的是我,没有爱上,却肯为他去死?” 穆西儿便像这样,求死都不能了。 他问得好。 西风残破,她只是微微的笑着,隐约是初时的风情,一眼稀疏的繁花灿烂,她到底还是不同了。 “我想你不好,想他不好,想你们整个天拓王朝不好。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我更心疼他,发现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他能好好的……” 在季江影身边的时候,她随时忘不了自己是个禁脔,忘不了国恨家仇。而陪在季江然身边的时候,即便时时想着,还是恍惚会记不得。 季江然分明知道她是个居心叵测的女人,不是没有心机的小姑娘。当年在庄子国,她是被季江然俘获的,当时她手上有五千精兵,而他只有五百铁骑。这样悬殊的比例任谁都会冒死拼杀,求一个奇迹。 穆西儿起初也有那样的想法,可是转而就放弃了。 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如此简单的用兵之道很多人看不明白,可是穆西儿却明白。 当时庄子国几乎举全国之兵出战,而天拓王朝由季江影率军仅七万猛攻夏水,短短几日,天拓虎狼之师一举歼灭。 可想而知天拓王朝的战斗力不容小窥,以一敌百。她何苦再做无谓挣扎,搭上五千章景儿郎的性命? 那一晚季江然就该清楚高头大马上那个披星戴月的人不是全然没有脑子,她清醒得很。 他不是欺骗自己,逼迫自己相信她是个没有心机的人,他是无论如何,只把她当成一个小姑娘来看。只有这样,才能将她细致的捧到掌心里。不论她做过什么,他都当她是无心的。 如果说跟季江影在一起那漫长的数月中,她感受到的只有沮丧和屈辱,季江然给她的,却是爱情。 再尖利的女人爱情来的时候,都无力承受,唯有飞蛾扑火。 “你便不曾喜欢过我?” 穆西儿看朝阳升起的方向,那里红通通的一团光。 或许是依赖过的。 她从庄子国来到天拓王朝,人生地不熟,只能呆在幽深的院落里。时而孤独,羞辱,绝望……如潮水般来袭,仿佛冗长的恶梦。而自梦中醒来之前,心田都是被眼前这个庞大的身影占满,想要把他推开,却怎么也推不开。便不能否认那些最为痛触的日子是他陪着走过来的,即便恨得牙龈痒痒,深深的梦境之中却只有他。 青裙玉面初相识(四) 穆西儿收回目光:“我更恨你。” 出征之前的那个夜晚,季江影对穆西儿说过一句话,他说:“等我回来送你一个礼物。” 穆西儿当时问他是什么礼物,他没有说。 季江影只是想凯旋而归的时候,以赫赫战功为聘……他的四殿下府缺少一位女主人,而他缺少一位正夫人,想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可是,出了华安城,他就再不能回去。 穆西儿问他:“你恨七殿下什么呢?是我心甘情愿想要跟着他。如果不是他,当日我一定已经遭遇太子的毒手。在你看来,他是抢了你的东西,可是在我看来,他却伸手将我从水深火热之中拉出来。是七殿下让我觉得,自己还可以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一样快乐。在我家破人亡之后……” 季江影微微的眯起眼,日光洒在他长长的眼睫上,形成耀眼的光圈。 季江影想让穆西儿喜欢他,可是他从来都是拿捏着性子过日子,不知道要怎样讨女孩子欢心。连他自己都过得不快乐,又如何给别人快乐。可是,跟穆西儿在一起的日子,他感觉到了快乐,就知道这个女人是可以带给他幸福感的人。就想试着让她也快乐。他以为给她一个正位,让她成为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便不会那样委屈,可是,没能够。 他是憎恨季江然,却不是完全因为她。女人和江山被他夺去了,他还可以再抢回来。他只是难过,以前那个跟他相依为命的七弟再找不回。 是季江然杀死了‘他’,还想将他也赶尽杀绝。 就在他割袍断义,决意投夺西夏的时候,路上遭遇阻截。他带小队追击,才知中了他的调虎离山。 被困在深山里,天拓大军不敢前,被围困的将士就要慢慢饥kě而死,想来是他命不该绝,没想到天降暴雨,谷中深水三尺,拯救了即将脱水的将士。同时志气大受鼓舞,加上一路找来的大军,里应外和,才重新杀出一条血路来。 可是,在季江影的心里,经过这一次天拓王朝的四皇子已经死了,就连季江然也在他的心中不复存在。 季江影连做梦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用生命呵护着长大的四弟会咬牙切齿意欲将他赶尽杀绝,这样的狼子野心……从此他决绝的恨起他来。 这笔债,就算头破血流,他也要讨回来。 战火弥漫得更加肆意。 整个天拓大地,哀怨声四起,每每夏雨将至,伴随着的都是血雨腥风的弥漫。 季江然眉宇间的忧色也越来越重,时常站在城墙之上眼望落日长空,看如血的天际,寂寥的说小时候的事情。 只说他和季江影小时的趣事,说他们如何步履维艰走到现在。 声音那样平静,嘴角微微上扬,瞳光和长天一色。 他负手立起在那里,晚风吹得他的雪白锦袍簌簌作响。宛如鸽子的羽翼,徜徉在空气中,仿佛就要飞身而去。 穆西儿看着他的时候总是心慌,下意识伸手拉住他。知道他心中积郁成殇,痛的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曾说过,这个世界上他最不能对不起的人就是他四哥,可是现在,他最对不起的人竟真的是他四哥。 他们没有丧失良心,却要违背心意活着。 不过是这世上的苦命人。 无端端的被命运操纵。 季江然执起她攥着他锦袍的手,侧首看她。 “我知道你恨我四哥,也恨我,更恨我们天拓王朝。如今天拓王朝的硝烟弥漫,也曾是你们庄子国上演的悲剧。一样的悲壮凄厉,是生者造下的孽。” 穆西儿的身体颤了下。 她的确是狠狠的恨过,如果不是恨意噬骨,一开始她便不会屈辱的活下来。一定像穆东儿那样,服毒自杀或者悬一根白绫将自己吊死。 季江然指掌扣紧她的肩膀,轻轻的带到怀里来。 “你们庄子国灭亡了,我只能说遗憾。我们都是生在皇家的人,多少无奈,该心知肚明。包括改朝换代,我们将承受比一般人更多的屈辱。当时听说我四哥从庄子国带回一个小公主,刻意去府中看你。不是想嘲弄你,就是觉得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被带到这里来,孤孤单单的一定很难过。原本不是你的错,屈辱却要你来承担。便想可以哄得你开心一点儿也是好的……” 是啊,穆西儿之前从来没有来过天拓王朝的都城,他们连生活习惯都大有不同,起初的那段日子她生活得很痛苦,便越发的思念家乡,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回去。 她扬起头来,这样幼稚的问题当时都没有问,现在却问出来。 “你们为什么要侵占我的国家?” 季江然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淡淡说:“庄子国国力一直强盛,可是自打进入中原开始就变得骄奢糜/烂,统治存在很多的漏洞。你要么长在深宫里,要么征战边关,一定不知道你们庄子国多少城池粮食断绝,百生困苦潦倒。强盗横行,逢村便烧,遇人便杀,有千里无人烟的惨状。而统治者腐败,纵兵暴掠。庄子国的宫殿固然华美,可是之外却是一个风雨飘摇的乱世。如风中跳动的烛火,就算不是我们天拓王朝,随意一个国家也可将它吹熄。你们的百姓生活的并不快乐,只有庄子国的百姓想反了,外强的马蹄才会轻易的踏上那片土地。” 穆西儿抑制不住眼眶的温热,吸紧鼻子,眼泪还是掉下来。 傀儡政权,大厦崩塌是民意,是她看不开,便死死挣扎。 季江然又道:“那时候我就在想,那个小公主还是个小姑娘,背井离乡该有多可怜。如果肯对你好一些,是不是亡国之痛,便不再那样强烈。” 穆西儿伸手环上他的腰身,亡国之后第一次痛哭失声,那些茫然倾泄而出,竟像破开的闸门止也止不住。 她再恨他,又从何恨起呢? 接下来的战争天拓王朝连连挫败,天拓大军弃甲宵遁,西夏国攻城略地,一直打到华安城下。 滚滚浓烟四起的时候,季江然正在宫中备一桌酒宴。白皙的修指端起杯子,举止风liu。 穆西儿看着他,恍惚回到初见,四殿下府内他将一尘不染的衣袖递给她。背后是浓艳似火的夕阳,余辉尽洒在他雪白的锦衫上,衫得眉清目秀,玉树临风。她想,如果当时不是在天拓王朝的土地上,而他不是敌国的皇子,她也不是亡国的公主,她定然会一眼相中他。就像穆东儿那样,许多年前看到季江影,一眼万年。 穆东儿就是因此恨着她的,所以才会扯上季江影的衣袖,拼尽全力勇敢一次,亦为了将她推给天拓王朝的其他男子去践踏。 季江然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若有所思道:“西儿,过来陪我喝一杯。” 他的一举一动都渗透出慵懒与优雅,她紧紧的盯着他,听到自己狂热的心跳。此一生从来没有跳得这样快过,那是她的心动与喜欢。 于是季江然将酒杯端给她的时候,她接过来含笑饮下。 季江然淡淡的唤她:“西儿……” 穆西儿已将杯中液体饮尽,用衣袖轻轻的擦拭嘴角。 季江然将她抱到怀里来。 穆西儿捧起他的脸,借着缠mián悱恻的烛火细细的打量他,他弯弯的眉,狭长的眼,高挺的鼻梁和单薄的嘴唇……她要将这个如同画上拓下来的男子好好的看清楚,以至于喝了忘川水,过了奈何桥,她仍旧能够一眼认出他。 俯下身,亲一亲他的眼睛,再辗转到他仿佛是痛触而抿紧的唇齿上。将馨香的气息渡给他,揽紧他的脖子。 “来世你会认出我的吧?”她笑一笑,眉眼轻荡,是绝世的倾城笑嫣,当年他便是沦陷在这个眼眸里无法自拔。“我是你的女人呢,你一定要认得我。” 季江然喉结动了动,眼眶腥红。 “西儿……” “嘘!”穆西儿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要将话都说完,下巴枕到他的肩膀上:“我知道,你要将这天下还给四殿下,在此之前一定要先除掉白敬仁,他从来不是真的拥护你。他和皇后有宿怨,才暂时转向你一边。而且他觉得你和四殿下比起来是羸弱的那一方,以为分裂出四殿下便可以从你手中夺得天下。当年四殿下之所以割袍断义,是我暗中作了手脚以你的名义送去决裂书。四殿下转投西夏国,也是我利用白敬仁的这个二心暗中围堵四殿下,以至于四殿下才会这样恨你,一切都是我的错,当时我是想复国的……” 季江然眼眶湿透了,亮晶晶的,仿佛细碎明亮的星子。他爱怜的捧着她的脸:“我知道,我不怪你……你的国家,家人尽数毁在我们的手上,你一定很想报仇的。” 穆西儿五脏六肺中抽疼起来,像是哪里裂开了,碎裂出巨大的口子,鲜血直流。尽管被她紧紧压制,还是顺着嘴角外溢。就像对他的情愫,自体内滋生压也压不住。 可她仍是笑着:“七殿下,我再也不想报仇了,我爱你呢……只有你才可以让我像个小姑娘那样无忧无虑的活着,如果真的有来世,再坚韧的信仰我也甘愿放弃,只要能好好的爱你。是我对不起你!” 她不能再说话了,每说一句就有大口大口的血液淬出,溅在他的锦袍上,蜿蜒成妖娆的图腾。变换着无尽的璀璨陆离,似乎向世人倾诉着他们的悲惨命运 季江然再抑制不住眼泪簌簌的往下淌。 “你既然知道酒里有毒,为什么还要喝下去?” 穆西儿笑而不答。她的脸色越来越白,跟一张纸似的。 他哪里会败北,却任西夏大军打到城下,分明想将这一切还回去。他不想百姓生灵涂炭,不想与至亲为敌。 季江然抱紧她:“我只是不想将你还回去,你是我的女人,生要是我的人,死亦是我的鬼,即便碎了,也要碎到我的怀里来。” 穆西儿拉着他的手按到小腹上,她已不能再微笑,只是艰难道:“我怀了你的孩子,只可惜不能把他生下来。却可以……除掉……白敬仁,我买通人在他的府中……放了……巫蛊……” 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穆西儿断气在季江然的怀里,生命落幕的最后一刹,攥紧他衣角的指掌轻轻滑落。 季江然终在那个静寂的夜里痛哭失声,他后悔了,后悔让她死在他的怀里……如果有来世,他一定会放手让她离开。 他只是舍不得! 白敬仁的府邸当晚被围抄,从中搜出纸扎的穆西儿的人像,当时天拓王朝信奉巫蛊之术,便一口咬定穆西儿和腹中的胎儿是受了巫术的诅咒身亡。这样的指控并非无稽之谈,白敬仁意欲将女儿送进皇宫,掌管后宫尽而掌控天下。穆西儿死了,对他的益处最大。 一朝害死皇后及腹中胎儿这样大的罪名压下来,白敬仁不出当晚,便被季江然挥剑斩杀。白府上下诛连九足无一幸免。 西风紧,白衣胜雪。 季江然站在城墙上俯瞰西夏百万大军,旌旗招展,精甲耀日。盾兵在前,弓弩手藏在大盾之后,只等天拓王朝大军出击,万箭齐发。 季江影骑跨在高大的战马上,与城墙上的人遥遥相望。 只是阳光刺眼,而他是迎着光波的方向,所以一切都看不清楚。隐约一个轮廓,白衫倜傥,是他的七弟。 数月以来,季江然的嘴角终于可以轻松的扬起一个弧度,身上的枷锁就要解除了。他淡淡说:“等着我……” 轻风拂过,轻扯他的衣角,偶有簌簌的响。 而他扬着那笑,纵身而下。 箭簇突如其来,万箭其发,撕裂空气破空而来。 季江影破吼发出一声震耳惨叫:“不……” 人静,风止。 季江然像一片白色的羽毛翩然落地,手中的宝剑并未出鞘。侧身吐出一口鲜血,骨节用力,隐约可见的白。 “四哥……你送我剑,我再不用它来保护自己了,还你……” 季江影上前托起他,季江然身中数箭,血液将白衫染得一片狰狞。 只有他的表情宁静而详和,仿佛无关痛痒。 “四哥,我欠你的,来生拿命来还。” 季江影一颗心如同被撕裂开来,每一箭都仿佛是射在他的心口上。 喉结动了动,嗓音沙哑,他说:“七弟……” 季江然瞳孔涣散,已再不能应他。 春至,天空却飘着飒飒细雪,他仍以惊滟的眉眼站他面前:“四哥,不要开战了,我从不想要这天下,我只要她……” 季江然请求他成全他们,可是季江影只是冷冷道:“除非你们死了。” 他们便真的死了。 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场噩梦,他只是被魇住了。 季江影想,这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题外话------ 乖,这个番结束了 此爱绵绵无绝期 季江然就长着一张被女人搭讪的脸,去一趟超市都不能幸免。 才拿起一颗火龙果,手臂被人若有似无的撞了下,一阵香风拂面。 他淡淡的侧首看去,穿着性感的女人笑嫣如花:“对不起。” 季江然动了下唇角,无奈的笑笑。转身要走,女人伸手拉住他。 如今的女人可真是开放,大胆提议:“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季江然俊眉微拧,不等说话。被女人拉上的那只手臂外力的驱使下抽了出来。 来人更是秾艳,像是一枝夭夭桃花。纤细的手指轻佻地划过他无可挑剔的脸颊,暧mèi的一钩唇:“亲,长这么漂亮,出门不太安全,要不要跟姐姐回家?” 季江然邪气地眯起眸子,似笑非笑:“哦?跟姐姐回家有什么好处?” 穆西攀上他的脖颈当众亲了他一下:“不仅可以喝一杯,还能为所欲为,姐姐会给你小费。” 季江然一伸手环上她的腰,将人按到怀里来。 “小费就免了,再给我生个孩子吧。” 穆西抬手抽他,神色已经恢复正派的冷艳模样。 “想死啊。拿上东西,回家。”瞪了女人一眼:“钓鱼之前也不先看看男人身上贴着谁的标签。” 连她的男人都敢觊觎。 女人先前只是白了脸,这会儿不可思议的看着季江然。 季江然懒得看人,一心伸手拉大步向前的女人:“老婆,我连正眼都没看她,真不是我的事。这星期的饭我做,衣服我洗行不行?以后我不出门了,你全方位立体式的包yǎng我好了。” 走出超市了,穆西才正眼看他,三令五申:“季江然,你这张脸长得太操蛋了,天生就是麻烦精。以后你给我收着点儿。” 季江然捏她的鼻子:“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要抱她,被她躲闪开,弯起唇角要笑不笑的:“那你刮花它好了,只要你不嫌弃。” “我嫌弃。” 季江然一把将人捞到怀里来,逃不可逃,低头咬她的脖颈大动脉:“你竟然敢嫌弃我。” 穆西被他热乎乎的气息吹得痒痒的,忍不住的笑起来。 “季江然,你放开,我不跟你闹了。” 季江然一张口真咬她:“谁跟你闹了。” “啊。” 穆西轻呼一声,扯开他横在胸前的手臂。 季江然低低道:“觉得涨?” 穆西皱眉:“不太舒服,快回家吧,季节也该饿了。” 季江然凑近来邪恶的说:“要不要我帮你?去车上。” 穆西狠狠瞪他:“季江然,你怎么这么无耻下流呢。” “这会儿翻脸不认人了,这事我哪天不干。”扯着她上车:“反正宝贝吃不完,我帮帮忙也算我做爸爸的一番心意。” 他有什么心意?穆西拍掉他的手。 晚饭是季江然做的。 现在的家务事几乎都由他来做,连带接送季绍然上幼儿园。 穆西平时主要的就是在家里带孩子,说是带孩子,其实就是喂喂奶,季节特别听话,吃饱了不哭不闹。季江然在家的时候,也不用穆西包,所以穆西有点儿被养得圆润了。 晚饭的时候吃的很少,扬起头来问季江然:“我要是长胖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季绍然一看她又开始撒娇,端起晚来:“我去客厅里吃。” 季江然笑笑,拍了拍自己的腿:“坐过来,让老公感受一下重了多少。” 穆西就真的坐过去。 季江然揽着她:“还是太瘦了,我就是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穆西摇头:“算了,我以后晚上还是不吃饭了。” “你敢!”季江然掐她的腰,引得她一阵娇笑:“我闺女还吃奶了,你起什么高调。一粒米都不能少吃,圆了你也是我老婆。我不嫌弃,谁敢嫌弃?” 穆西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是幸福了,被一个男人好好的养着,每天的日子都过得无比舒心,什么都不用去担心,什么都不用去想。无论做什么事情,只要想到有季江然在身边,一心相信他的无所不能,就事事安心起来。 她想,这就是她的一世长安。 电视看了一会儿便觉得困,等季江然洗完碗出来,她窝在沙发里已经快睡着了。 季江然弯下身抱起来:“乖,洗完澡再睡。” 穆西倚着他哼哼:“我困死了,不想动弹。” 季江然就抱着她去浴室。 季绍然实在有些看不下去眼了,凉凉的翻了一下白眼:“真是惯得不像话了。” 他嘟囔的声音有点儿大,被季江然听到了。扭头好整以暇的说:“将来你有了老婆,也是这样惯。” 季绍然雄赳赳的说:“我不会像你惯穆小西这样惯着她的,好好的一个人都被你给惯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他去卧室看季节了。 那只小猴子躺在婴儿床上啃手指,他走过去拿出来,看着小手上亮晶晶的口水,摇了摇头感叹:“可怜的小东西,穆小西不给你奶吃,就就只能啃手指头,有本事你从爸爸手里把人抢回来啊。” 季节小小年纪就能被人当枪使,也实在很不容易。 季绍然说完这一句,她扯着嗓子哇哇的哭起来,泪眼婆娑,小腿猛蹬。季绍然被她的气场吓到了,马上逃离肇事现场。 房门才一关合,就听到浴室门“砰”一声打开了,季江然冲进卧室的速度很快。而季节哭嚎的威力也实在是大,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季绍然猜他们除了洗澡,一定还做些别的,结果季节一哭,还是一下听到了。 几分钟之后,季节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啕哭声停止了。他的门板却一下被破开,季江然一伸手将他从床上拎下来。揪着衣领放到书桌前。 “乖儿子,你心不静,杂念太多,写五篇毛笔字,不写完今晚别睡觉。”转身走了一步又回头:“要想鬼画符,就再加五页。” 季绍然对人性一阵绝望之后,便怜惜起自己来,发现造物弄人。深深的忧伤之后,他收拾衣物准备离家出走了,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大伯,整个人生又刹那间充满阳光,无限欢愉起来。原来多云转晴竟是这样简单季绍然骤然发现其实自己只是表面阴森,骨子里是个开朗又向上的骚年。 早上,穆西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照进来。 季江然手背朝上挡了下光,翻身接着睡。 穆西过来横压到他的身上,告诉他不好消息:“老公,你儿子又离家出走了。” 季江然抬手将人扯到怀里抱着。 “包子的魂都被季江影给钩去了,直接给大哥打个电话,让他准备接收就得了。”迷迷糊糊的睁了一下眼,大早上,嗓音有一点儿沙哑:“你别打,我来打。” 穆西往他怀里拱了拱。 “小气的男人。” 季江然照她的屁股打了一下。 “说你男人呢?” 穆西呵呵的笑着:“就说你呢,怎么样。”张开嘴,作势要咬他。 反倒被季江然一口叼上,桃花眸子微微变起来:“不小气能讨到老婆么。”电话接通了,拍了她一下示意接通了,小声说:“乖,别说话。” 他有起床气,当了爸爸还是改不了,不过早饭还都是他做,怎么忍心让穆西爬起来,只是不会太早,但也不至于耽误包子上学。季绍然这样一离家出走,彻底不用早起了。 挂断电话问她:“饿不饿?” 穆西知道起床对他来说是件痛苦的事,反正太早了她也没胃口,又缩到他的怀里去。 “不饿,你睡到自然醒吧。” 季江然修指捏上她的下巴:“乖,叫老公。” 穆西连叫了三声:“老公,老公,老公。” 季江然闭着眼睛,嘴角弯了下,抱着她很快睡着了。 穆西伸出手指在他的脸上勾画,就是这样一张脸,她每天都会反反复复的看,却怎么看都看不倦,仿佛已经认识他很久了,到底多久呢?有三生三世那样久。 手臂缠到他的腰上,忍不住嘴角微弯。有些人说婚姻是坟墓,可是她不觉得,穆西觉得自己是嫁给了爱情。所以,她面前的不单是一个男人,而是她全部的爱和倚赖。靠近了就觉得幸福和温暖,还有满足。这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不可或缺。现在就被她这样抱着,她觉得无尚的满足和惬意。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跟爱着的人过一辈子。一睁眼就能看到他,无论阴天或者下雨,都能在他的怀里醒来,是一生的圆满。 其实季江然不是什么时候都这样贪睡的,在她怀季节的那段时间,他几乎警觉得整晚都睡不好。 只要她稍有点儿动静,或者翻个身,他就会醒过来。问她哪里不舒服,还是要喝水或者吃东西…… 而一个人有人疼爱的时候,又总是娇弱。生季绍然的时候也没说这样,到了生这一胎的时候,之前痛了几次,他半夜爬起来吓的不得了,送她去医院。都没有生,很快就不疼了,吓得他一身冷汗。 那样反复折腾了他几次。 连穆西都开始心疼他,看到季江然漂亮的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而且整个人也瘦了许多。她心疼得鼻骨发酸,就说:“下次再疼也不去医院了,非到预产期到来的时候再去。你就好好睡觉吧,没什么可担心的。” 季江然反倒高兴,把脸贴到她圆滚滚的肚子上。 “宝贝这是替你出气呢,谁让你生绍然的时候我不好好陪着你。”轻拍她的肚子:“宝贝,你做得很棒。” 穆西几乎是哭笑不得。 “才不是那样。” 季江然含住她纤细的指:“老婆,以前是我对不起你。” 可是穆西不觉得,她从来都不觉得是季江然对不起她。 亲一亲他的眼睛:“都过去了,以后我会好好爱你。” 他也亲一亲她:“我也会好好的,全心全意的爱你。” 最后生产的时候还是把他吓坏了。 穆西看到他的脸都白了,可是帮不上什么忙,拉着她的手放到唇迹。她痛得大汗淋漓,他的眼泪就一滴一滴砸到她的手背上。 那样的窝心。 季江然觉得他将这个女人害苦了,要她为自己受这份罪。不过就是说说罢了,哪里真的舍得再让她给自己生孩子。 他带给她的那些痛,有生之年他会倾尽所有,一点一点加倍的还给她。否则他不会离开,他拉着穆西的手,和她约定:“我欠你那样多,我们一定都要长命百岁。” 穆西就笑:“好啊,我们就一起长命百岁,老得掉了牙齿,头发花白,我们还要一直一直的在一起。” 茫茫人海,他到底将她给找着了。 相携白首,是最好的事。 ------题外话------ 其实这一章没什么主题,只是昨天写完那个番,忽然很心疼季江然,就弄个两人幸福的番外~ 郎骑竹马来(三) 杨小七背着双肩包从校园里出来,看来是心情不好,走过来,无精打采的叫了一声:“哥。”抬脚照他的车踢了一脚。 季绍然敲她的脑袋:“往哪儿踢呢?上自习又睡觉了是不是?”这样子跟梦游差不多,幸好她穿的帆布鞋,杀伤力不大,连漆都没有划破。 杨小七闷闷的,额头顶到他的胸膛上。吸了一口气,抱怨:“好大的烟味。” 季绍然揽着她的腰:“咱回家亲热,在你们学校门口有碍观瞻。” 杨小七骂他:“你想什么呢?”学校哪个人不知道季绍然是她哥? 就是这个认知,跟块石头一样压在她的心口上……杨小七翻脸就不认人了,推了他一把:“我不想要你这个哥哥了,压力太大。” 本来她也不是特别差,可是偏要拿季绍然来跟她比,这样一比,就差到天上地下了。 季绍然似笑非笑:“不要哥了也行,转正当老公。” 杨小七气馁,她这一生仿佛没有出头之日了。 “到底怎么了?” 季绍然看她跟丢了魂似的,气奄奄。 杨小七今晚做了一套测试卷子,对过答案之后成功将自己打败了。她很纳闷,怎么就能那么刚巧避开所有正确答案呢? “我觉得我考不上。” 季绍然伸过一只手来摸摸她的头发,掌心温暖干燥:“别想太多,你的考前压力太大了。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大。” “为什么啊?” “就算你考不上,不是还有哥呢,我养你。” “不要,我要做个独立的事业女性。” 季绍然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以后不花我的钱?” “不花你的钱,我为什么还要嫁给你?” 季绍然笑一笑:“你当我是你男人,还是你未来的老板啊?”摸她的头:“别闷闷不乐的了,考前压力太大没什么好处。” 杨小七看他:“你高考的时候也这样么?” “我是保送。” 好吧,当她没说。 杨小七要挑灯夜读。 季绍然说:“算了妹,今天太晚了,明天吧。” 杨小七急得直咬笔:“不,我一定要把这些题弄懂。” 季绍然扯过她的卷子看了一眼,飘飘说:“你不仅英语没天赋,连数学也很没天赋。” 杨小七说:“我语文还可以。” “上次测试考多少?” 杨小七得意洋洋:“一百一十多呢。” “一百五满分?”季绍然皱了下眉:“考到中场的时候睡着了?” 杨小七把人推出去,一气之下不学了,关灯上chuáng睡觉。 第二天爬起来收拾书包的时候发现昨晚的试卷不见了,跑去敲季绍然的房门。 他刚洗了澡,腰上围一块浴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将门打开,懒洋洋的眯起眸子:“干什么?” 杨小七忽然觉得睁不开眼,季绍然是个喜欢个运动的人,上学的时候就喜欢打篮球,每天还会跑步,几乎从不间断。现在工作了,还是会保持健身和其他运动。所以身材好得没话说,结实的肌理,一丝赘肉都没有。 “你看我好几眼了。”季绍然提醒她:“眼睛都直了,很好看?” 杨小七脸一下红了,瞪着大大的眼睛:“一点儿都不好看。” 季绍然闷声轻笑,低头在她脸上啄了下。 “害羞什么,早晚还不都是你的。”揪她的头发,像拔苗助长那样:“杨小七,快快长大。” 杨小七被他的厚颜无耻打败了,扯下他的手,板起脸来:“我的试卷是不是你拿了?” 季绍然转身回房间给她拿出来。 杨小七看也没看,接过来气呼呼的回房间了。关上门捂上胸口深呼吸,是啊,她就是害羞了又怎么样? 到了学校才发现卷子都被季绍然批改过了,他总是那样了解她,哪一道是马虎出的错,他通通用笔勾画出来。那些致命的盲点被他打了醒目的重点号,一边的空白上有解题步骤,相当详细,她一步一步的看下来,马上就了然了。 心里突然暖了起来,捧着卷子傻笑,发现有一个这样的哥哥也不赖。 至少遇到难题的时候,可以随时向他求救,而季绍然不负众望也真的是无所不能。甚至有的时候会想,吃吧吃吧,胖到没人喜欢还能死皮赖脸的嫁给季绍然。或者郁闷成绩的时候,就想,算了,考不好让季绍然养着,日子照样奔小康。 她是那样的倚赖他,只是到现在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杨小七笨是笨了点儿,总算运气还不错。报了一所不好不坏的一本院校,填志愿的时候就觉得悬,发挥好了就能踩线,稍一跑偏就一定考不上。没想到竟然超常发挥了,超出录取分数线二十几分。 成绩下来的时候,她四处打电话报喜,然后一阵嘻嘻的傻笑。 “你说我怎么那么聪明呢。” 季绍然黑着脸,懒和答理她。 还真是只白眼狼,白把她养大了。一把屎一把尿的……翅膀硬了,就不听他的话了,还想躲得他远远的。 填志愿的时候季绍然一再声明,填本地的院校就好,几所大学总有合适她的。而他针对杨小七的实力和发展前景,已经替她将一切都规划好了,顺着他指的路走一定没有问题。 当时跟她说的时候,她也是答应得好好的。还煞有介事的不停点头:“哥,你是这方面的前辈,我听你的。” 结果呢? 先稳住他,志愿表没给他看就交上去了,成绩一下来她如愿所偿。远走高飞,不是嫌他管束得紧么,不是嫌弃他老么,这下好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不在他眼皮底下了,找个小正太谁又管得了她? 一起逛街的时候温秘秘也很不解:“你从小就被你哥照顾惯了,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城市能行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杨小七能怎么想,这些年由季绍然享有监护权以来,她就没独立做过什么事情。而如今她上大学了,觉得自己再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儿了,所以要自己支配一下人生。 “放心吧,我一定可以的,我早就已经想好了。” “那你不会想你哥啊?” 杨小七将嘴巴一翘:“我才不想他呢。” 一个漫长的暑假,季绍然都没怎么答理她。杨小七知道他气什么,也想讨好他。软软的叫他:“哥,哥哥……” 季绍然扯掉她的小手:“滚远点儿,我不是你哥。” 杨小七便嘻嘻的笑:“你不是我哥,谁是我哥?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哥哥。” 季绍然郁闷的不停抽烟。 坐在办公室的时候也想,这么多年过去,是不是杨小七只将他当哥哥看呢?不喜欢他,也不曾真的想要嫁给他……是啊,都什么年代了,一个小姑娘都如何懂得深邃的喜欢和爱。 这些年来,或许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季绍然从来没有这样惆怅过,俊眉蹙紧。他从来都是呼风唤雨的,打小就天资聪颖过人,要什么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喜欢他的人也多,有无数的女孩子对他表白心意,到现在亦是络绎不绝。成为他季绍然的女朋友似乎是件光鲜又耀眼的事,只有杨小七不当一回事。 想起她皱巴着小脸抱怨的模样。 只是不停的抱怨:“择偶要双方愿意,凭什么他们就把我的终身大事决定了啊,我不能轻易屈服。” “我才不要你,你那么老。” “季绍然,我们不合适,我想找个脾气好又肯听我话的男朋友。” …… 季绍然按着发涨的太阳穴,第一次挫败到无话可说。 为了庆祝杨小七顺利考上大学,家里为她摆了酒宴。 季江然和穆西一定不会参加,因为来了太多人,而他们几乎从不参加类似宴会这样的场合,甚至没什么朋友,一心过两人世界,又像总也过不够似的。 杨小七看他们每天欢声笑语,而季江然那样疼宠穆西,就羡慕的不得了。觉得那就是人们所谓的爱情,将来她要是嫁人了,也要过这样的生活。 可是,她描绘的爱情蓝图里没有季绍然。 当晚请的都是杨小七的同学,来了几十号人,凑足了四大桌。 季绍然请的客,出手阔绰,当晚的娱乐活动也都是一条龙,全部排满了。吃吃喝喝,好不畅快。 他没有去,安排的事宜都是打发秘书去办。他早不是那个时代的人了,跟一群孩子在一起闹闹哄哄的,他本来就喜静,上学的时候也不喜欢那样。 杨小七找了一圈,没有看到他,总觉得不高兴,就出来给他打电话。 季绍然在办公室里加班。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来:“哪里不满意?” 杨小七直接问他:“你怎么不过来?” 季绍然淡淡说:“你们一群孩子,我过去干什么。” 杨小七就不再说话了,又过了一会儿,问他:“你在哪儿呢?” “办公室,加班。” 杨小七默默的算了一下,今晚的开销得不少钱。他在加班加点的挣钱,她却在这里挥霍他的钱。 季绍然到底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 以前不想的时候,觉得好像是明白,现在发现,不是明白,是一直感觉理所应当。如今真的去想这个问题了,发现一点儿都不明白。 季绍然不是她的亲哥哥,若说大,其实也比她大不了几岁。八岁而已,只是他那个人成熟,稳重,就显得像个阅历深厚的人。其实他上高中的时候跟她说话,杨小七就有种老僧入定的感觉了。现在想想,其实是她太无知,看他的时候便需仰着头,觉得好高好遥远,怎么钩也钩不到。 “我过去找你。” “抽什么疯?”季绍然眯起眼:“你不是跟同学吃饭呢。” “我给你送点儿吃的过去。” “闲得。我晚饭吃过了,你不用管我,跟同学好好玩吧,注意安全。” 他挂断了。 杨小七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 直到温秘秘出来叫她,她才收起电话走进去。 季绍然似乎交女朋友了。 杨小七几次撞到他跟别人通电话,嘴角上扬出一抹钩子,语气温柔,堪称帅气优雅。 他在卖弄色相! 长的好看有什么了不起,一个大男人又不能去选亚州小姐。 季绍然看她下来,起身去阳台听电话。 他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面料柔软舒适,那样子倒是跟平常男子无异。 下人问她:“小姐,要吃早餐吗?” 杨小七说:“我没什么胃口,给我一杯奶吧。” 季绍然很快换完妆准备去上班了,没来缠着她要早安吻,他已经很长时间不腻着她了。 在玄关处换鞋,看她端着奶来客厅,抬起头说:“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了,你不用等我。” “那你晚上要做什么?” 他只淡淡说:“我约了朋友。” 司机已经在外面等了,季绍然拿上文件包出来。 杨小七一上午没有出门,在家里收拾东西,没多长时间就开学了。衣服和生活用品总要提前整理,省着到了要去学校的时候时间匆忙,忘这忘那。 那时候就已经是秋天了,夏天的衣服估计穿不到,就少拿上两件。 又去整理自己的书柜,挑出两本自己格外喜欢的,也一并装到未满的箱子里。 之前一直有事,不觉得怎样。停下来的时候觉得家里空荡荡的。季江然和穆西长年不在家,四处游历,季江然说他要带穆西看遍这世上的风景,两个人才不虚此行,真好。 而季节在外面念书,已经读到研究生了,她也聪明的不得了,一家人都是优良品种。而且特别像穆西,长得漂亮,那修长的两条腿,偏又头脑灵光,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极品。生活自理能力很强,即便寒暑假都没有时间回来,专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家里就她和季绍然。 季绍然本来也忙,怎么会不忙,集团总裁不是闹着玩的。可是她是他带大的,就像父母不放心把孩子独自扔在家里一样,能不出差他便不出差,每天也会尽量回来陪她吃晚饭,辅导她的课业。 她这样的女人,真是有够让人嫌弃的。杨小七把脸埋到掌心里默默的想。 拿上包出门,对下人说:“阿姨,我中午不在家吃了。” 是想约温秘秘一起出来吃米粉的,可是下了出租车才发现来了公司。 站在大厦前的广场上,想着要不要进去。她这是怎么了? 杨小七不太懂规矩的,连她自己也知道是被季绍然惯出来的。每次来公司,不管他是开会还是有工作,都会径自上去,没人会拦她。搭总裁电梯直接到季绍然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空间大环境好,秘书煮得一手好咖啡,不比咖啡馆里的差。冬暖夏凉,赤脚窝在沙发上复习或者看课外书,一呆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享受的不得了。 此刻竟然举步不前了,就在广场的喷水池上坐下。 阳光浓烈,照得发顶都疼。 这样下去非晒黑不可,她仍旧没有动弹。不知不觉坐到下班,人流涌动,是下班的人潮。 季绍然也很快从大厦里走出来,杨小七看到他,高兴的站起身,张口要唤他哥。 季绍然没听到,快速去停车场,没用司机,自己开车离开。 杨小七拦了车跟上去,下班的时候,纵他车子的性能再好,也不会开得很快,杨小七不至于跟丢。最后是去了电影院,有人在那里等他。一个特别性感妩媚的女人,在杨小七看来就是那样,前凸后翘,男人不是就喜欢这样的。 两人拿票入场,季绍然还细心的为女伴买了奶茶和爆米花。 杨小七也买了票进去,这个时间看电影的人不多,他们坐在前排的位置,她就坐到后面去,远远的看着那一双人。 真是绝配,她看得两眼冒火,电影演的什么也不知道。只见那个女人中场的时候枕到季绍然的肩膀上,仿佛是睡着了,一直到电影散场才起来。 两人站起身,季绍然已经周到的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到女人的身上,从来都是这样礼仪风度。 女人捻花一笑,百媚丛生。 杨小七哼了声,一下站起身莽撞的往过道上挤,很幸运的撞到了女人身上,用力过猛险些摔得她狗吃屎。 却被季绍然眼急手快的拦腰扶住。 转首看到杨小七,深邃的桃花眸子淡淡眯起来,声音有一丝凌厉:“你干什么?” 杨小七看了他两秒钟,夸张的鞠了一躬:“对不起,我眼神不好,近视闪光加白内障,撞到你女朋友了,我很抱歉。”她转身就走。 季绍然叫住她:“杨小七,你干嘛去?” 杨小七头也不回。 “去眼科医院,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好了,现在她解脱了。季绍然那个年少有为,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公子哥终于在做了一把年头的奶爸之后回头是岸了。找了个妖精一样的女朋友,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段有身段,真是撑门面。哪里像她,跟个干豆角似的。 出了电影院打上车就走,出租车上给温秘秘打电话。 “一起吃饭吧。” 温秘秘带了男朋友一起过来,她又成了形单影只的那一个。吃了饭就声称有事先离开了,回到家里季绍然还没有回来。 杨小七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直看到很晚,直到最后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着了。 季绍然叹了口气,抱她回房间。 他脱了外套,身上仍有女人的香水味,杨小七是被熏醒的,自己也不知道怎就那么敏感。猝不及防的推在他的胸膛上,季绍然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险些将人扔出去。最后更紧的收到怀里,板起脸来:“发什么疯?” 杨小七哇哇大喊:“你放开我,放开我。” 以往她这样,季绍然只会抱得更紧,邪气的笑着:“不放,一辈子都不放。” 可是这一次他松手了,把她放到楼梯上率先上楼了。 杨小七没穿鞋子,光脚站在那里冰冰凉,一直凉进心里去。 委屈得噼里啪啦掉眼泪:“季绍然,你这个混蛋。” 接下来的几天季绍然出差,拖着简单的行李箱出去。 杨小七歪着头看他,怀疑他是不是借口跑出去跟别人同ju了。 坏人,她讨厌死他了。 杨小七哼了一声,发誓再也不理会季绍然了。即便他现在立刻转身过来求她,她也打算不再多看他一眼。 季绍然去了a城。 吴胜超看到他乘电梯上来。 “小少爷,季总在开会,很快就结束了。” 季绍然笑着跟他打招呼,去里面等。 果然,几分钟后季江影推门进来。风华依旧的男人,永远风度从容,仿佛都不会老去,时光在他的身上极难留下斑驳的痕迹。 季绍然高兴的一扬眉:“大伯。”走过来给了他大大的一个拥抱。 季江影最宠爱他这个侄子,打他小的时候两个人就是铁杆,甚至想着,等他退休的那一天,一切的身价财富都要由他的这个宝贝侄子来继承。 “怎么想起过来看大伯?” 季绍然笑着:“我想你了。” 季江影坐到沙发上:“确定是想大伯了,不是遇到什么烦恼的事跑出来散心?” 季绍然垮下脸,季江影总是能一眼看穿他。 “大伯,我受情伤了。” 季江影眯了一下眼:“你那个童养媳该要上大学了吧?不是一直被你掌控得很好?” 季绍然痛心疾首:“表面现象啊表面现象,彻底偏轨了。大伯,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太老了?不得小姑娘喜欢?” “瞎说。”季江影当即否认,他的大侄子要是敢说自己没有男人魅力了,这世上谁还敢说自己有?“你正是好时候,在大伯面前还敢说自己老。不是大伯护短,我还真没看到哪家的年轻人像你这么优秀的,是大伯的骄傲。” 季绍然呵呵的笑:“我不是随你么,能不帅不优秀?谁说你老了,我看你就三四十岁的样子,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季江影被他哄得很开心,看时间差不多了,拿起外套。 “走吧,回家去,爷爷奶奶要是看到你回来了,又得乐坏了,今晚上的觉都不睡了,一直拉着你说话。” “快回去吧,我给爷爷奶奶带的礼物过来。” 季绍然在这里住下了,每天在大宅里陪简白说说话,和季铭忆下下棋。整个大宅的氛围都变了,总觉得热闹又喜庆的。 简白高兴的不得了,让厨房变着法的给季绍然做好吃的。难得他回来一住这么多天,以往哪会这样,他总是忙,倒是不时的过来看他们,只是住不长,又接着返回去了。 这回可是乐坏了老人家,除了季绍然处理公事的时间让他自己呆在书房里,其他时间都不肯让他自己呆着。 家里可是清静了,杨小七也在发脾气,所以不肯给他打电话。却一直握着手机不放松,以为他会打来的,但是好些天过去了,没有一通是季绍然打来的。最后心灰意冷,将手机扔到沙发上不再理会。 晚上失眠了,房间里开着灯,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哗啦啦的往下淌。 嘴唇都咬破了,还是抑制不住的发出声音。抱过电话打给季绍然,接通之后,不等说话“哇”一声哭得更狠了。呜咽着说:“哥,我想你……你在哪里?你回来吧……你不要我了是不是……你怎么能不要我了呢,我想你,哥哥……” 杨小七哭得快断气了,不停抽搐,门板一下破开,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经晃进来。几步来到床上抱紧她。 “呜呜……哥……” 杨小七紧紧缠着他的脖子,整个人被他抱到腿上,缩到他的怀里。将鼻涕眼泪都中间到他的衬衣上去,她难过的要死,以为他不要她了,一想到这个又害怕得心脏抽搐。 “哥,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 季绍然心里发酸,又忍不住苦笑。抬手照她的屁股拍了两下。 “不是你嫌弃哥哥老,想要离我远远的么。你既然这么烦我,我还束缚着你干什么。” 杨小七哇哇的哭:“我才不是嫌弃你……呜呜,是他们说我这样的配不上你。” 季绍然挑起她的下巴:“谁说的?” 杨小七浓着鼻子说:“就是有人说被我听到了,连你的朋友都说你该找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季绍然哭笑不得,这样的玩笑话她也信? “你不是嫌我老?” 杨小七揽着他的脖子一脸委屈。 “才不是。” 她怕自己的羽翼不够丰满,怕有朝一日他不要她了,她没有办法一个人活下去。 季绍然的世界里少了谁,都会风声水起的吧?但是她不一样,杨小七所有的时光都被季绍然占着,哪一天他撒手了,她的全世界都会被抽空,然后不设防的塌陷下去。 她怎么会不怕? 她是不想那么倚赖他的,可是,事实证明她做不到。 最后在季绍然的怀里睡着了,几天没有好好睡,之前又用力哭过一场,很快就睡着了。那样子真像小时候,季绍然一边抱着熟睡的杨小七轻轻的晃,一边背英语单词或者课文。 在别人看来亲手养大一个老婆是件艰难到几乎无法办到的事,可是,季绍然轻松的办到了,而且工作生活两不务,还将她养得这样好。 生命喧嚣了一把年头,忽然平静几天,就发现自己受不了。简白让厨房做了那么多可口的菜,却无论如何吃不下去。 到底还是季江影了解他,若有似无地弯了下唇角:“马上收拾东西回去吧,你在这里呆太多天了,吵得大伯头疼。” 简白狠狠拍了季江影一下。 “你说什么呢?你要是嫌吵就搬到你自己的房子去住,没人拦你,赶绍然走,你想都别想。” 季江影只是笑:“妈,再不放你孙子回去,你孙媳妇就跑了。下次让他带媳妇一起过来,你不是更乐呵。” 一句话成功安抚了季铭忆和简白,能带孙媳妇一起过来,自然再好不过。 于是帮他收拾东西,一直送到机场,抹着眼泪看季绍然过安检。 他又马不停蹄回到她的面前来,以为她过得多自在,一进来就听下人说这两天也不出门了,每天坐在沙发上无精打采的,饭也不想吃。本来上官小小给她打电话让她回去住几天,可是杨小七也不回去。 季绍然不等上楼就接到她的电话,哭得一塌糊涂,将他的心哭成一汪春水。 该拿她怎么办? 这样就算和好了,杨小七又肯哥长哥短的叫他,对着他没心没肺的笑。 去他的办公室缠着他,他工作她就看杂书,然后下了班一起吃饭。 季绍然的朋友还是那样起哄:“呦,季少,带着媳妇一起来的。” 季绍然将人拉到怀里来。 “我乐意。” 有杨小七跟着,便不会跟他们玩太久。 其实杨小七的性格远比季绍然活泼,跟他的那些朋友倒也和得来,常说点儿什么趣事,就把人逗翻天。 有人捧着肚子:“季少,你这小媳妇了不得啊。” 杨小七每天听他的那些朋友一口一个“媳妇”的说着,也不觉得有什么。 不过季绍然不会叫,他几年如一日的叫她妹。 杨小七开学的日子到了。 穆西人回不来,还刻意打电话问这事。 季绍然保证了会去送她,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再回来,穆西才放下心来。人家的女儿在自家长大,跟亲生的没有分别,又知道小七这些年被季绍然疼宠得什么都没学会,怕她自己照顾不周。 其实没人比季绍然更不安心。 去学校的前两天两人心情沉重,由其杨小七开始上火了,每天都很没胃口。 季绍然有条不紊的帮她安排各种各样的事,还要帮她重新检查行李箱,看看什么东西没有带上。 嘱咐的事情一样很多:“少吃垃圾食品,去商店买东西的时候记得看保质期,交朋友要长点儿脑子,晚上不许出门,新买的内yi要洗过才能穿……”甚至连尺码都要跟她交代清楚。 说到最后连自己都长叹短嘘,想想真是报应,他将人惯成什么样子了。而当年季江然这样疼宠穆小西的时候,他还一副极其不屑的模样。季江然淡然的告诉他,等他长大了也这样,他不服气,没想到比季江然更有过多而无不及。 杨小七看他按着眉骨不再说话,从过来揽上他的胳膊:“哥。” “嗯?” “那时候跟你一起看电影的女人是谁?是你的女朋友吗?” 季绍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竟有一点儿高兴,可是脸上一定不会表现出。蹙了下眉头,侧首:“不是啊,怎么了?” 杨小七有点儿不信:“那她为什么枕在你的肩膀上?” “她头晕。” 杨小七推开他,厥起嘴巴不说话了。 季绍然笑着将她抱到怀里来,其实杨小七长得已经不矮了,一米六八的个子,因为纤细的缘故,还显得特别像个小孩子。而季绍然又是那种特别挺拔的,所以时不时像小时候那样把她抱到怀里来,让她坐到他的腿上。 “不算女朋友,是一个朋友给介绍的,本来是打算试一试的,想不出该做什么,就一起看一场电影,没想到碰到你了。接着那事就黄了。” 杨小七心里极不是个滋味。 为什么还要交女朋友? 季绍然像会读心术似的:“我以为你嫌弃哥了,或许我找个女朋友,让你觉得我有自己的生活了,注意力不用每天集中在你的身上,会让你自在一点儿。” 杨小七睁大眼睛看着他,没问真假,只道:“你有没有跟她上过床?” 季绍然挑了下眉:“没有。” 杨小七才伸手揽上他的脖子,又问:“那有没有亲过她?” 季绍然的兴奋已经达到满格了,忍俊不禁:“也没有。”他似笑非笑说:“我只亲过你一个人。” 杨小七的脸一下便红了。 季绍然修指挑起她的下巴,已经吻了上去。她才吃过橙子,唇齿间酸酸的香橙气,是种极其甜蜜的味道。 吻了好一会儿放开她,嗓音沙哑的说:“小七,快快给哥哥长大吧。” 他已经等了她很多年很多年。 杨小七的报道手续都是季绍然陪着办下来的,再到宿舍里帮她把东西整理好。 宿舍已经有另外两名女生来报道了,其中一位由家长陪着,几个人相互认识过。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容易融合到一起,很快就能融洽交谈。 室友听她叫季绍然“哥哥”,还跟她说:“你哥长得可真帅,跟明星似的。” 杨小七听到心里美滋滋的,就跟夸她貌美如花一样。煞有介事的跟人家说:“我哥穿西装才帅呢,玉树临风,不知道多少人都喜欢他。” 两个女生跟着两眼冒心,不禁多看季绍然一眼。 季绍然本来在帮杨小七铺被子,似笑非笑的看她。 公司的事情都交给下属,他在异地呆了一个星期。可是终究要离开,而且一定得离开。 晚上的航班,带杨小七逛完超市,买足生活用品和食物之后,送她回学校,便要离开了。 杨小七出来送他,宿舍楼的前面有一段林荫路,路灯是感应的,一盏一盏的亮起来,再一盏一盏的暗下去。 季绍然知道杨小七怕黑,就说:“别送哥了,快回去吧。” 杨小七此生仿佛从来没有这样难过过,心里酸触的痛感,如同被一只手硬生生的给掏空了。 一步上前抱住他,纤细的手臂紧紧缠到他的腰上,未语泪先流。 “哥……”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找来的,她后悔了,她知道错了。觉得痛心,哭得厉害:“哥,我舍不得你走,呜呜……我不能没有你。你带我回去好不好,我不念书了,反正你说过就算我念书不好,你也会养我的对不对,哥,我要跟你在一起。” 季绍然轻拍她的背,他更舍不得,他比谁都舍不得。只是不能像她一样哭出来,可是心被她揪着,动一动都痛不可遏。 “小七,乖,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既然考到这里了,就得好好念书。等你大学毕业,哥就娶你,天天把你带在身边,哪儿都不让你去。” 杨小七死死的抱着就是不撒手:“我不要四年后,哥,我现在就要跟你回去。” 是啊,她就是没出息,哪怕一丁半点儿的自理能力都没有。就算日后她只能像个寄生虫一样依附着他,哪怕这样的她遭到抛弃之后就会自生自灭,她也认了。不想着尝试着自己飞行一次,不管多高多远,都要试一试。 现在她放弃了那样的想法。 季绍然捧着她湿透的一张脸不停的哄着。 “小七,你长大了,不是那个等着哥回来,嗷嗷待哺的时候了。你说的对,你要有独立的空间自行成长,我也不能将你束缚得太紧了,吃什么用什么,都要由我一手说得算。你就当是来度假的,放假就能回去,平时哥哥也会过来看你,时间会过得很快,好好跟同学相处……” 季绍然花了大把的时间安抚,最后终于可以将杨小七从怀里移出来。 然后他俯下身亲吻她,给了她扎实深长的一个吻后,匆匆转身离开。 杨小七看着那些灯一盏一盏的亮起来,蔓延开去,照亮整条路,就像眨眼的星星来不及闭上。她看着季绍然在那条明亮的路上越走越远,仿佛就要走到天的尽头,而她终于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哭声。泪眼模糊中,眼前的灯光渐渐的消散掉了,身后更是深黑的一片。她陷在这样的黑暗里,第一次感受没有季绍然的滋味。那感觉……生不如死。 她果然是不能没有他的。 她只能是他的。 季绍然坐在飞机上,才像是回过神来,接着那眼眶便红了,嗓子里更像哽着什么,酸痛得厉害。只怕一张口,就会轻泣出声来。 可是不能将她带回来,禁锢在臂弯里哪儿都不让她去。季节说得对,这样的小七会缺失很多快乐,欢喜与忧愁都跟他一个人有关系,这样的人生叫什么圆满?就算再怎么爱她,不放心她,还是要放她出来独立成长。 杨小七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将来不是要嫁给他做老婆,做总裁夫人?所以更该将她从温室中挪移出来,让她见到阳光,快快的长大,而不是那个永远只会跟在他的身后,叫他哥哥的杨小七。 ------题外话------ 接着这一卷里前两章写的,很早前的事了,嘻嘻 郎骑竹马来(四) 她的选择没有错,一直以来只是他放不开。 季绍然将脸埋在掌心里,就像有人挥刀将肉从他心头砍下去,那滋味咬紧牙关还是很难捱。 起初的一两个月才是最痛苦的一段时光。 杨小七每天打电话来都跟他哭个不停,季绍然还得稳住情绪在电话里哄她。就怕她一时冲动拎着行李箱回来了。她谁都不想,只想季绍然。 几乎每天晚上都跟季绍然通着电话睡着的,慢慢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没有一点儿声音,季绍然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再将电话挂断。 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会有他这样的经历,想起杨小七小的时候,有时她哭个不停,他就是这么哄她睡觉的。哭得一身汗,小脸都憋红了,睡着了才肯安静下来。 季绍然不敢去看她,只怕那绷着的相思之苦一触即发,要让两人通通一发不可收拾。 寒假来临之前,季绍然的生日却已经到了。 杨小七给他打电话:“哥,我想回去给你过生日,我还有礼物要送你呢。” 季绍然抿了下唇角:“先别回来了,不是很快就放寒假了,到时候哥去接你。” 杨小七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最后挂断了。 季绍然靠到沙发上猛按太阳穴。 下人给他倒了一杯咖啡。 季绍然没有喝,起身上楼休息。这样漫长的几个月,比任何一段光年都长,他觉得自己都快累死了。 生日是几个朋友一起过的,在会所里包的场子,一些人有说有笑。 季江然和穆西回不来,他们环游世界正如火如荼,据说过年能回来就是不错的事情。 而季节前一天刻意赶回来,给他包了一个很大的礼物,拆开来看,是一个泰迪熊。 季绍然扬起眉毛:“对你哥你这么小气?” 季节别的没有,就是有节气。 “不要还给我。” 季绍然一伸手拉住她:“哥跟你开玩笑呢。”又问她:“这次回来住几天?” “今天晚上就走。” “你怎么跟爸妈一样没有良心?” 她便嘻嘻的笑:“我是他们生出来的,没有办法。” 季节的样子像极了穆小西,那股滟滟风情跟当年的穆西简直一模一样。 季绍然看着这样的季节就如同看着往时的穆小西,那时候的穆小西被他盯紧在眼皮子底下。连穿衣服的颜色他都管,就觉得太惹眼了,多少男人偷偷打量。那时候的他因为穆小西多操心啊。后来有了季江然,他被成功取代,踢到一边去,人闲生事非,他就频繁的找事和离家出走,叛逆因子已经被放到最大。 季江然看他就是一操心的命,后来就想出这么一个法子,再找个人让他接手继续操心。果然是个更操心的,竟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娃。 上官小小一直就喜欢季绍然,觉得杨小七如果能跟他一起长大,一定能飞身成凤。虽然舍不得,可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为了捕获季绍然当女婿,她排除万难,做通了所有人的工作,终于成功将杨小七送到季绍然的手里来。 奈何季绍然真的是太强大了,被他呵护的人完全没有历练的机会,以至于杨小七完全没长成上官小小预期中雷厉风行的样子。 反倒是季节,她觉得倒是很那股女王范。 季绍然回家的时候喝多了,上人端上一盏茶说:“少爷,小姐回来了。” “不是才走,怎么又回来了?” 季绍然只以为是季节,扯掉领带说。 下人说:“是小七小姐。” 季绍然执领带的手一顿,足足怔了几秒,才猛然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往楼上走。越发觉得自己是喝多了,怎么都感觉是幻觉。 一把推开杨小七的卧室门,床上是空的,室内也空无一人……果然,是他喝高了。 忍不住苦笑,扶着墙往自己的房间里走。门板打开,灯光撞进瞳孔,明亮得睁不开眼。比灯光更柔软的是那声“哥……”,涟漪一样撞击着他的耳膜。 季绍然扶着门框微微的眯起眼:“小七?” 杨小七从床上跳下来,她洗了澡,穿一件白色的吊带睡裙,一双腿生嫩笔直,肩头更是光滑如玉,一举手一投足都流露少女风情。一种生机盎然只有这个年纪的人才有,纯净美好得仿佛一汪清水。 她已经过来抱住他,伸手环在他的腰上,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里。 “哥,我想你。” 季绍然也想她,可是太震惊了,难得有他大脑运作不及的时候,只能缓慢的捧起她一张脸,看看这个朝思暮想的人有什么变化,瘦了,一张小脸尖尖的,下巴呈现出小巧尖锐的弧度。可是皮肤仍旧白皙,仿若透明。他觉得爱不释手,用指腹轻轻摩擦,好久才能念出:“小七……” 怎么样都觉得不够,所以一遍一遍轻唤她的名字。 “小七,小七,小七……” 这样柔软温暖,果然是他的小七。 “哥,是我回来了。” 杨小七紧紧的抱着他,贪婪的吸取他身上的味道。想一想之前的日子真可怕,没有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最难过的时候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如果不是季绍然每天耐心的安抚她,她一定坚持不到今天。 季绍然嘴她额头相抵,轻声感叹:“你怎么回来了?” 这还怎么把她再送走。 杨小七攀着他的手臂:“哥,我有礼物送给你。” 季绍然轻笑:“你回来了,就是给哥最大最好的礼物。”他比什么都高兴。 杨小七笑笑,然后推着他:“你先去洗澡吧,一会儿再把礼物给你。” 接过他手里的西装外套挂起来。 季绍然先去浴室。 杨小七拿着吹风衣等着他,等他出来,细心的帮他吹头发。季绍然的发质而好,蓬松笔直,杨小七还记得他上学时的样子,那时候不打发蜡,一头乌黑健康的短发,阳光微微发亮,球场上更是神彩飞扬。这样看着他,根本就不老。其实他长得很年轻,只二十一二岁的模样,眉眼都过份出众,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是熠熠生辉。是她下意识排斥这样的束缚,那时候看不透自己的真心,就以为自己不喜欢,便一心盯着他比她长出来的那八岁,而且她是他一手带大的,总觉得在他面前没什么公平和神秘可言,便像如来佛掌中的孙猴子一样,一心想要奔出去。 吹得差不多干了,杨小七无声无息的关掉吹风机,弯腰揽上他的脖子,在他身上轻轻的蹭。 季绍然今晚才喝过酒,是经不起撩拨的。这些年他带着杨小七一直都很有分寸,晚上从不喝多了回来。 拆开她的手臂,压制心头的凌乱,转移注意力:“你不是说有礼物要给哥?” 杨小七准备了很久,眼神坚定勇敢。 看了他一会儿,扯掉肩膀上睡裙的带子,光滑的绸缎,一滑至末……完美无缺的身体,她竟然什么都没有穿。 季绍然呼吸一窒,已经扳着她的肩膀将人转过去。发起脾气:“胡闹。” 胡乱扯过自己的衬衣给她披到肩膀,冷声说:“时间不早了,快回房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他推着她出去。 杨小七紧紧攥着他的手臂,声音比他的还大:“我不走,我今晚要跟你一起睡。我要把自己献给你,我本来就是你的,将来也是要嫁给你的,你为什么不要我?” 她竟然发起火来,硬性的拽掉肩上的衬衣,转过身来一览无余的面对他。 竟是那样璀璨的一副身体,散着白光一样刺着他的眼。 季绍然蓦然转过身去。 “出去!” 杨小七一无返顾的过来抱住他,她说:“哥,我今晚一定要给你,这是我回来的目的。还是说你不想要我?” 季绍然微微的闭了下眼,薄唇抿得很紧。 “小七,乖,回你自己房间去,哥今晚喝酒了。” “喝酒了又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谁。”杨小七迫使他转过来,可是季绍然的眼睛仍旧不看她。“哥,你看着我。” 季绍然偏着首无动于衷。 杨小七气馁的不得了:“季绍然,你看着我啊,我是你老婆。” 这样一句话得以让季绍然微微一震。 垂下眸子看着她那张脸,是啊,这个女人是他老婆,他打小就知道,否则不会含辛茹苦的养大她。就因为是在给自己养老婆,所以不遣余力。 他又怎可能不想拥有她,做梦都想。他已经二十六岁了,而她还只有十八岁…… “小七,你还小。” 杨小七坚定不移的注视着他的眼:“我不小了。哥,你也想要我的是不是?”她拿起他的手按到胸口上。 季绍然的指掌一下便热起来,灼热的触感,仿佛烫伤他。 喉结动了动,嗓音沙哑:“小七……” 杨小七踮起脚尖来亲吻他:“哥……” 气息瞬间席卷,洪荒一般将两人吞噬殆尽。 季绍然将人抱到床上去。 天花板的灯光刺眼明快,他激烈的亲吻她。直到气喘吁吁:“怕不怕?” 杨小七揽着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晶晶亮亮的,笑着摇了摇头:“不怕。” 季绍然嘴角钩起来。 “哥轻一点儿。” 那样撕裂的疼意,还是让杨小七皱紧了眉头。可是跟以往任何一次疼痛都不一样,甜蜜的滋味涌上心上,更多的是圆满。 彻底有种完满的感觉,从没这样真切的体会过他,仿佛神精的每一根脉络都紧紧连接在一起,两个人有一样的甜蜜滋味和惊心动魄。 满满当当。 季绍然不再动,疼惜的看着她:“很疼?” 杨小七最怕疼了,可是这一次没有哭,笑得比任何时候都漂亮。 “哥,生日快乐。”亲一亲他:“我送你的生日礼物还喜欢么?” 怎能不喜欢。 “喜欢……小七,哥会好好爱你,一辈子不辜负你。” 早上季绍然没有上班,给秘书打了电话。 洗完澡后出来,看到凌乱的床褥间杨小七仍旧睡得很熟。他唇角扯出笑,过去轻抚她的脸颊,将她散乱的额发缕顺。 杨小七觉得痒,睁开了眼看他。最后嘴巴一厥,抬脚踹了他一下:“混蛋。” 昨晚那样勇敢,一睁眼就翻脸不认人了。杨小七觉得浑身哪里都疼,就跟大车辗压过的一样。 季绍然心情好的不得了,任她踢了两下还是笑着将人揽到怀里来。 “宝贝儿,你这是唱得哪一处?” 杨小七低下头咬他的手背,有些撒娇的说:“我疼。” 季绍然抵着她的额头:“哪里疼?” 她只是红着脸不说话。 季绍然心领神会,修指探下去帮她轻轻揉捏。 杨小七埋在他的胸前,脸只会更红。 离放假还有一段时间,再怎么恋恋不舍还是要回到学校去。 走的时候又哭得跟小花猫似的,扯着季绍然的衣袖:“哥,我不想去学校,我不去上学了好不好?” 季绍然哄着她:“乱说。不上学怎么行,很快就放假了,乖乖的回学校,考试的时候哥哥就去等着你放假。” 杨小七回来的这两天,他的心情一直好的没话说,一颗悬着的心,似很多年了,如今彻底是落了下来。踏实的不得了,看来他不是一厢情愿,她也是真心的想要跟他生活在一起。 她真真正正的成了他的女人。 杨小七听他要早早过去,才勉强的高兴一点儿。离开的时候,抬脚附到他耳畔。 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哥,你能不能叫我一声老婆。” 季绍然眯起眼睛看着她,似笑非笑:“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做我老婆?” 杨小七的脸皮薄起来。瞪了他一眼:“不叫就算了,我才不稀罕……” “老婆。” “呃?”杨小七睁大眼睛看着他。 季绍然深情款款的注视她,嘴角的弧度温柔:“老婆,老婆,老婆……” 杨小七抿着嘴笑得跟朵花似的。 以前她都是叫季绍然“哥”的,一口一口的叫他,真比季节还像亲哥。现在时而就叫他季绍然,倒觉得理所应当。 煲电话粥的时候,当着宿舍小姐妹的面炫耀一下,还会叫他“老公”。 真像蜜糖一样,从没哪一个人一句话就能将季绍然哄得这样眉开眼笑。 二十岁生日之前,杨小七从学校里飞回来。没有通知季绍然,直接到公司里找他。太突兀了,连秘书看到她都惊了一下。 可是没有拦她,这是总裁的心肝宝贝,谁敢拦她? 时至今日的杨小七再不是以前那个清瘦干扁的黄毛丫头,高挑纤细,又凹凸有致,风韵仪人,一种大女人的风范在她的身上若隐若现,又不失清纯,实在是难得。 双手将两扇厚重的门板推开:“季绍然,我怀孕了。”看到季绍然怔了下,蹙起眉头看她,仿佛害怕什么一样,什么都不等他说,她的语速很快:“你休想让我打掉这个孩子,这是你种下的,你得负责。我已经给爸爸妈妈他们都打过电话了,大家说你要是不娶我,让我把孩子生过来,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季绍然那表情像是忍俊不禁,对着电脑说了句:“今天的会先开到这里。” 天呢! 杨小七的脸爆红,原来他在开视频会议,难怪表情那样惊诧。她就相当于对很多人公布,她怀孕了?! 转身要往外走,捧着脸说:“我不活了。” 季绍然已经大步的走过来拉住她,笑声爽朗:“别介啊,现在你要是不活了,那就是一失两命。你想带着我的种去哪里?” 杨小七的脸更红了,扎进他的怀里。 “这次我又丢人了。” 季绍然似笑非笑:“你丢人的次数还少么。”挑起她的下巴:“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怀上了?是不是很害怕?” 杨小七是个马虎的女人,其实这两个月的生理期都不正常,而上一次季绍然去看她,其中有两次没有做保险措施,而她却没放在心上。时间实在太久了,才想起测试一下,果然是中了。当时也恐慌了一下,想给他打电话,又怕他觉得自己年纪小,不要这个孩子。于是先给家里的长辈们打了电话,才敢这样跑回来威胁他。 不过她可真是想多了,他怎么可能会不想要这个孩子,他想要的不得了。 正如他拼了命的想娶她,几乎是想尽一切办法的要把她娶到好。 第一最好不相遇 顾佳是个活泼爱笑的姑娘,刚坐到飞机上的时候,小家伙一直乐,引得临位的阿姨实在喜欢,拿糖给她吃。而顾佳剥开之后,先送到顾浅云的嘴边:“妈妈,你吃。” 顾浅云笑着说:“妈妈不吃,佳佳吃吧。” 一边的女人忍不住夸赞:“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小孩子的精力有限,没多久就打起哈欠要睡觉了。 直到飞机降落,顾浅云才叫醒她,可是仍旧困,被顾浅云抱在怀里,垂着眸子也不说话。 所以很安静,顾浅云坐在出租车上得以静静的看着窗外,这个阔别了七年的城市,再次撞入眼瞳的时候,就像硬生生镶嵌进来的。车子跑得很快,车窗打开,空气中有微微呛人的粉尘。或许只是她的错觉,因为呼吸困难。 其实有许多次她是想回来的,她的爸妈还葬在这里,她想回来看一看。可是国外的生活并不是那么舒心,这些年她辛苦的赚钱养孩子,经济不宽裕,甚至出不起机票的钱。 一晃七年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 顾佳也已经长得这么大。 她们回到老房子,太久没有人居住,积了层厚厚的灰尘。 顾浅云先将窗子打开,让空气畅快流通。接着将床收拾出来,让顾佳去卧室里睡一会儿,小家伙睡了一路还是困得要命。 孩子一睡着,顾浅云才有更多的时间做事情。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有熟悉的痕迹,那些反驳的旧事一股脑的涌上来,撞击着人的心脏,满满的旧事,仿佛痛彻心扉。顾浅云忍着流泪的冲动,专心做手里的事情。 可是,多年以前的事情还是如潮水一般涌来。顾夫人的声音奇异的在脑子里回荡,连带她的音容笑貌,通通浮现在眼前。她在厨房或者客厅忙碌的身影,影影绰绰。那时候她许多天回一趟娘家,顾夫人都会叫她留下来吃饭,最拿手的菜是糖醋鱼,顾浅云每次回来都会吃到…… 一滴眼泪还是跌跌撞撞的滑落,顾浅云忍不住吸紧鼻子。有的时候人最害怕旧地重游,情感会被放大许多倍,变成折磨人的一种利器。 收拾好的时候已经下午了,整个房子焕然一新,又恢复了以前的面貌。 顾佳没有吃东西,从睡房里出来吵着肚子饿。 顾浅云这才想起来时间不早了,带她出去吃东西,顺便买些生活用品回来。 顾佳从来都不挑食,捧着一小碗牛肉面吃得津津有味。 顾浅云时不时帮她擦嘴巴,告诉她:“慢点儿吃不要紧。” 坐在窗前,一眼可以看到前面的商业街高楼林立。几年过去a城比以前更加繁华了。顾浅云想了下,从店里出来后直接打车去东帝广场。 很久没有跟季江然联系了,不过时常看到有关他的专访和报道,到如今公司规模不断扩大,事业如日中天,只是听说还是一个人……顾浅云想到这里感慨起来,当年觉得季江然是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没有哪个男人比他更加的靠不住,可是不是。许多年前理所应当以为的那些事,原来通通都错了。 如果不是千帆过尽,如何知道生活原来是这个样子。 前台小姐联系之后,微笑着说:“顾小姐,季总让您上去,请跟我来。”领着她们去乘电梯。 “谢谢。” 顾浅云牵着顾佳的手上楼。 吴胜超在电梯门前等候,看到顾浅云带着孩子出来,笑着说:“顾小姐,季总已经在里面等你们了。” 那一扇大门打开,顾浅云打量办公桌后站起来的那个人。七年过去了,他几乎是没有一点儿变化,风华绝代,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再适合不过。 季江影微微挑眉:“回来了?”低头看向顾佳:“这是你的女儿?长这么大了。” 顾浅云只是心酸,一种窝心的酸触。点点头:“是我的女儿,叫顾佳。”摸着孩子的小脑袋说:“佳佳,叫姨夫。” 她没有让她叫叔叔。顾浅云觉得这些年过去了,这个男人仍旧只是一个人……就为了这份守候,也值当她永远把他当家人看待。 顾佳声音清脆:“姨夫好,我见过你的。” “哦,你见过我?那你跟我说说什么时候见过我啊。”季江影已经笑着将孩子抱起来。 顾佳揽着他的脖子说:“我看到你在杂志上,妈妈指着上面的人说,那是我的二姨夫。我看到那个人就是你。” 季江影轻刮她的小鼻子:“原来你是个鬼灵精。” 聊了几句之后,季江影看向顾浅云:“晚上我请客,算为你们娘俩儿接风洗尘了。” a城最高档的西餐厅里。 季江影将牛排为顾佳切好,小家伙吃得很开心。季江影刻意为她点了大份的甜点,告诉她吃不完带回去。 没想到会在那里碰到郑方。 一切的人和事带着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仿佛带着热带雨林的潮湿和燥热,就那样窜进人的肺腑中。 每个人都像没怎么变,其实又都不同了。 郑方侧首看到,其实是上来跟季江影打招呼。 一下看到顾浅云,怔了下。瞳孔紧缩,嘴角抿紧后动了动:“回来了?” 顾浅云笑一笑:“回来了,看看我爸妈。” 顾佳这时候抬起头来:“妈妈,这个叔叔是谁?” 一句话,郑方便彻底僵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那个孩子,她叫顾浅云妈妈,小脸胖乎乎的,眼睛又大又圆,像粉嫩玉琢的小公主。 不自知的伸手去摸孩子的脸颊,弯下身来告诉她:“我是爸爸。” “爸爸?”顾佳眼睛瞪得圆圆的,问顾浅云:“妈妈,他是爸爸吗?” 顾浅云缓慢的点点头:“佳佳,他是爸爸。” 之前季江影说过要给顾佳买礼物,她想要什么就买什么给她。这会儿伸手抱起她:“佳佳,吃饱了吧,来,姨夫带你去买礼物。” 西餐厅氤氲如水的灯光打在脸上,泛着似是而非的光晕。 郑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两个人平静的说话,全没了当年的歇斯底里。 “这些年你们过得怎么样?” 顾浅云也只是笑笑:“我们过得不错,佳佳很懂事,几乎不耽误我工作。” 郑方点点头,又问:“打算回来就不走了,还是住一段时间再离开?” 顾浅云是打算再离开的。 这里太熟悉了,怅然若失。哪里都充斥熟悉的味道,仿佛遍布每一个角落。 就连这家西餐厅也是,七年前两个人每隔几天都会来这里吃东西,这些通通算不得什么,只是就连求婚,也是在这里。桌上烛光闪烁,映红顾浅云的一张脸,那个年华的女子个个都好看,由其她这种五官精致的女人。郑方看着她,只觉得动容。抬手打了一个响指,侍者推着鲜花和钻戒过来。郑方就在她面前单膝跪地,求她嫁给他。 顾浅云一闭上眼睛仿佛还能想象当时的情景,全场响起掌声。他将戒指套到她的手上,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吻她。那时候她真的是被感动了,以为生活的美好篇章由此开始,会一直延续到生命的尽头。 灯光迷醉,她仍是笑着。 那一端的女人已经起身走过来。 “老公,我们点的餐上来了。” 哦,这个女人就是郑方的老婆。顾浅云抬眸看她。 女人低头打量她,眼神凌厉。 郑方皱了下眉头,才像缓过神来。给女人介绍:“这是浅云。”又对顾浅云道:“这是方芳。” 顾浅云大方的伸出手来:“你好。” 女人极不情愿的回了句:“你好。”紧紧缠着郑方的胳膊:“老公,我们快点儿用餐吧,妈催着我们快回去呢。” 郑方看着顾浅云不说话。 顾浅云拿起手提包说:“不打扰你们用餐了,我先走了。” 她姿态优雅的走出去,一路不回头的走出去。 其实她早就知道郑方已经结婚了,只是不知道那女人长什么样子。看来不是a城人,以前没有见到过。也或许是见过的,不过已经忘记了。 季江影给顾佳买了很多礼物,还有漂亮的新衣服,哄着小姑娘咯咯的笑。 一见到顾浅云,甜着嗓音说:“妈妈,姨夫给我买了好多好东西。” 顾浅云看了看:“哇,真好。”又对季江影说:“太破费了,买这么多东西。” “没事,小孩子高兴就好。”季江影靠到车身上,问她:“我抽一根烟可以吗?” “抽吧。” 季江影眯起眸子将烟点着,吐了一口烟圈悠悠说:“很抱歉,没想到会碰到郑方。” 顾浅云说:“没什么,都过去了,又不是仇人,见面也是早晚的事。毕竟他是佳佳的爸爸,也没打算让孩子不认他。” 季江影若有似无的钩了下唇角:“敢不敢再勇敢一点儿?” 顾浅云怔愣的看着他。 季江影弹掉一截烟灰说:“我公司缺一个经理,近期要负责的项目就是与新成的合作,如果你想来,我可以跟人事部打声招呼。”他眯起眸子淡淡说:“别逃了,孩子比大人更需要稳定。” 顾浅云几乎一下就被他说得热泪盈眶,许多年前是这个人在对顾家伸出援助之手,许多年后依旧是这样。 她知道他的良苦用意。 是啊,逃避永远不是办法,这里才是她的家。 于是她逼迫自己勇敢起来,努力变得坚韧,即便付出超过常人几倍的汗水,也要将自己打磨成一颗发光又璀璨的珍珠。工作要做到最好,处事干脆干练,不断学习充电,哪里不懂,马上就去查去问。 在季江影的一手打造下,短短几个月她就变得不同,发髻端庄,着装优雅,七寸高跟鞋穿梭与无形硝烟迷漫的职场间,从容应对。 难得休息,带着顾佳去逛商场的时候很不巧的碰到了方芳。 两人的身份见了面多少有些尴尬,难怪方芳这样不友好。由其不当着郑方的面,说话更是尖酸刻薄。 哼了声:“顾浅云,别以为让你的孩子去郑家转一转,逗得老太太他们都欢心,你就能得到什么。说到底我才是郑家的女主人,你早就已经被扫地出门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休想利用孩子得到一丁半点儿。你这样的女人,看到就让人反胃……” 她滔滔不绝,说个不停,将这段时间的不满通通倒出来了。 以为郑夫人将孩子接回郑家去吃几次饭是她暗中捣的鬼。 可是这个女人也真了不得,每次郑方或者郑夫人来接顾佳,她都跟着一副热切的模样,对她也是有说有笑,还表示自己多喜欢顾佳,每次都是抢着抱上车。转首竟是这样的一副嘴脸,难堪的话都被她给说尽了。 顾浅云微微一笑:“你这是恼羞成怒么?我是不是可以想成,这是弱势群体才会有的嫉妒表现?你不是看到我就反胃,你是憎恶自己在郑家呆了这么多年还不如一个孩子,轻而易举就能将人哄得开心。我告诉你为什么吧,因为这个孩子是郑家的血脉,郑方的孩子,他们没有理由不疼她。而你这个正牌的女主人其实和我这个反胃的人没有什么区别,许多年前我也理所应当的觉得自己是郑家的女主人。” 她领着顾佳转首离去。 听到方芳气得在背后直跺脚。 经过大家一番努力,不枉几个月来的辛苦加班,和新成的合作终于顺利达成。 为了庆祝这一次两集团的顺利合作,刻意举办了一场酒会。 顾浅云做为季江影的女伴出席,一身洁白如玉的曳地礼服,勾勒纤侬有致的身型,脖颈间只一串圆润的珍珠项链,发髻间一顶小小的皇冠,也是唯一的发饰。一颦一笑却足以动人心弦。更主要的是今天她是做为季江影的女伴出席,轻挽着他的手臂出场,就是最大的面子。到如今她完全可以自信的扬起头来,对着每一个人微笑。 多少人在背后说这个女人是浴火重生,华丽回归了,比以前要光彩夺目得多。都说这是郑方的损失,弃了一颗珍宝,捡回一粒砂,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顾浅云压低声音:“二少,谢谢你。” 季江影莞尔:“谢我什么,是你华丽蜕变了,没我什么事。” 顾浅云忍不住笑:“看来,我不愁给佳佳找一个爸爸了。” “只管瞪起眼睛挑,接下来排队追求你的男人会很多。” 郑方和方芳迎面走来。 方芳又是温婉的一脸笑,伪装得有模有样。 顾浅云开始觉得她可悲又可怜,愚昧的程度竟然像当年的自己。过得好不好只有自己最知道,却要装出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郑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顾浅云,跟季江影握手打招呼。 镁光灯不停闪烁,任谁都不会放弃这一幕,新欢旧爱的戏码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有让人津津乐道的本事。 最后郑方的目光终于可以明正言顺落到顾浅云的身上,定定的看了她几秒钟。伸出手来:“顾经理,辛苦了。” 顾浅云香衣鬓影,笑的十分得体。 “不辛苦,应该的。” 郑方握着那一只手,仿佛是恍了一下神,迟缓的放开。 整个酒会华丽异常,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每一个人都在自在的谈笑风声。 郑方只觉得透不过气来,跑出去抽烟。看到顾浅云竟也站在露天阳台上,扶着栏杆看城市的灯火霓虹。那灯光落到她的身上,依稀是一身的华彩,似从天上来。这一刻郑方由心底里觉出她的遥远,宛如隔了一光年,他不是他了,她也不是她了。无论他再怎么努力的伸出手,依旧只是触及不到她。 七年以后,他终于是懂得了,不是释怀,是懂得。懂得了,他们再也回不去了,纵使……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过她。 顾浅云觉察到身后有人,转过身来,看到他面色从容。 “郑总,你怎么出来了?” 郑方走过来,喝了酒,微熏。所以微微的笑着,仿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靠到栏杆上点着一根烟,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么?” 他问过的,早在顾浅云回来后他们的第一次碰面他就已经问过了。 “郑总,我很好。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了。” “是啊,我已经问过了。”郑方目视不知明某处悠悠感叹,他是问过了,可是他仍想问,这些年他都想问她。想问她过得好不好…… 积攒下来的,不多问几次,只怕积郁在心中会成殇。 他终于肯看她一眼,垂下眼睑说:“浅云,对不起。” 顾浅云扬起嘴角:“都过去了,我已经忘记了。而且谢谢你操办了浅浅的葬礼,听说这些年你每年都会去祭拜我的爸妈,我很感谢。” 所以她愿意让顾佳认下他这个爸爸,时不时回郑家看一看,左右郑家的人都很喜欢顾佳,疼宠的不得了。季江然说得对,小孩子要在关爱中长大才能长得更好。 郑方指腹用力,将燃着的烟火攥紧指掌中,他有一种冲想,想伸出手来抱一抱她。用力的拥抱她一下,或许许多年来的宿命也就清了。 其实人与人缘分浅薄,挥霍完了,就再也寻不回。 最后却只是转过头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我不想再婚,没想过再娶谁,是我妈病了,拿性命来威胁我……”他转身去看静寂又斑斓的夜空,唇角蓦然浮出一丝冷笑,仿佛是诡异的快意:“只是到现在她还没有给郑家生下孩子,永远不可能生下。” 远处一束烟火骤然盛开在天际,将整面天空映染得色彩斑斓,同时照亮人的眉眼,绚烂生花。那眉眼间的光彩,似从不曾这样明亮过。 错过的时光里,仿佛又看到一个人最好的年华。岁月不是喧嚣而过后的许多年,我们依旧只是那个眉眼青涩的男女。 我要一辈子(一) 风信和苏明月是一对星光璀璨的一线大腕,风信喜欢的人是苏明月,想娶的人也是苏明月。他们曾那么接近幸福。 风信拿着钻戒鲜花向苏明月求婚的路上,不幸车祸身亡。 灵魂穿越,再醒来成了商界贵胄风痕。还是个有妇之夫,且是青梅竹马? 君敏有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明媚皎洁,可是风信不喜欢她。 她跋扈,打架,爆粗口,不折不扣的爱情疯子,偏执狂。她胡搅蛮缠,不择手段,只为拆散风信和苏明月。 苏明月吃了她无数的苦头。 风信忍无可忍,江山自轻,美人恩重,放弃集团总裁的重位,一心去找苏明月。 君敏扒着阳台上的窗户,撕心裂肺:“风痕,你要是敢去找那个野女人,我就跳下去。” 风信冷漠的看着她,一字一顿:“你跳下去啊。” 君敏至此输得一败涂地。 她觉得,她的爱情彻底死掉了!和风痕所有的幸福,在他变心的那一刹那灰飞烟灭。 小伙伴们,不要站错队,君敏才是女主角。 【一】 “风总,警察局来电话说夫人把当事人打了,您是不是过去看一下?” 风痕专心盯着电脑:“我哪来得夫人?” 话落一拍脑门想起来,是了,他现在是有个女魔头的老婆,整天惹事生非找麻烦。 【二】 风痕看她这不吃那不吃,眯起眸子:“君敏,多大了,还一身的坏毛病?这日子能不能好好过了?” 君敏理所当然:“还不是你惯出来的,我嫁给你之前是很乖巧的。” 风痕冷下脸:“把这些坏毛病通通改掉,重新惯。” 于是君敏有了两个男人所有的坏毛病,直比以前更坏了,成了彻底的女魔头。 (简介虐么?其实吧,它没有这么虐,它还有点儿小温馨~~) 本书由,请勿转载 《重生之豪门悍女》我要一辈子(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要一辈子(二) 他呼出的气息热呼呼的吹到她的脸上去,连喘息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酒的后劲似乎很强,季节有一些迷乱,渐渐眼前模糊。嘴里嚷着:“痒呢……”却伸出手来捧住他的脸。凄楚地笑着自言自语了一句:“你不是不再回来了?”泪水瞬间爬满整张脸盘,她紧紧吸着鼻子,只是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钟离怔了一下,知道她是喝醉了。之前心底的灼热慢慢退却下去,发动引擎将人送回去。 季节住在一栋单身公寓里,市中心的位置,离公司也不远。 钟离从她包里翻出钥匙开了门,拦腰将人抱到**上去,帮她简单擦拭之后,倒上一杯清水便离开了。 午夜,季节从睡梦之中回过神来。万籁俱寂,透过窗子只看到明亮的灯火,这样一座喧嚣的不夜城,哪个角落笑语喧哗,哪个角落清冷寂寞……季节静静的想着,竟毫无睡意。 **头柜的手机轻微的一声提示音,翻看来看,钟离短信提醒她喝水。 季节看了一会儿,快速按动键盘:“这两天有时间的话,正式拜访一下我爸妈吧?同时拜访一下你爸妈。” 接下来便准备见面礼物,钟离初中时候妈妈就去世了,听闻一场意外,她没有问过。只知道钟离是跟姥姥长大的,这一趟免不了要拜访两家人,礼物也要十分的讲究。 季节拉着穆小西亲自去采购,娘俩个登着高跟鞋出入商场。 季江然却闷在家里连话都很少说,一副不想理会人的模样。养女儿就是这样不好,小的时候捧在手掌心里,含在嘴巴里,长大了却要将人嫁出去。眼见就要跟一个男人走了,就很难开心得起来。 可是季节难得看上这么一个心仪的,短时间内就决定带到家里看一看。季江然了解自己的女儿,打小不是胡闹的人,由其婚姻大事上,又什么时候见她草率马虎过。年纪不小了,恋爱也就谈过一场,这样的态度谨慎得让人可怕。 穆小西说:“季节这孩子有点儿死心眼。” 季江然不否认,转而一想,即便如此,还是觉得自己家的女儿最优秀。放眼天下,又哪里有男孩子配得上她? 所以钟离第一次去季家,还是感觉到了来自季江然的苛责目光,起初问的问题也颇俱审查性,好在钟离是见过大场面的,说起话来亦是面面惧到,思维缜密程度不亚于季江然当年。谈吐举止间大有英雄出少年的风采。以至于季江然接下来的问话才和缓了许多,话锋转到家常上来。问了些钟离的家庭情况。 钟离骨节分明的修指交叉后轻轻收紧,关节处一道清析的白痕。 若说钟家最上不了台面的就是那个家庭,本身就在农村,条件在当地就算不得好的。钟母去世之后钟父将家业败得差不多光了,以至于钟离上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我要一辈子(三) 季节闲散地握着电话:“行程结束了为什么不回来。给力文学网..” 冯佳佳大惊兄:“听说你和钟离回家见家长了,季节,你这是要嫁人的节奏么?” 刘云忍不住在一旁催促:“要钟离请客,就说我们要见庐山真面……” 冯佳佳说:“对,对……我们还没见过钟离,让他请客吃饭。” 季节先给钟离打的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 钟离一口应承下来:“当然有,想吃什么,地点你们选。” 季节心情好,想要自己下厨,就说:“外面的东西都吃够了,晚上自己做饭吃吧。”她的单身公寓里各种设施齐全。 钟离没有意见:“那好,晚上我早点儿下班,陪你一起买菜。” 季节这才转过头来和友人交代。冯佳佳和刘云正在外面逛街,听到季节这样说,早早到她的公寓会和。 季节还要买菜,就将电视打开,翻出许多零食扔到茶几上供两人打发时间。她先去了菜市场,没多久钟离便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儿呢?” 季节将具体位置告诉他。 钟离开着车很快便过来了,将车停到菜市场外面,步行进来找她。这个时间买菜的人很多,无数的人在眼前穿行而过。即便隔着数重的人,还是一眼看到季节远远的走过来。一件短款黑色小外套,下面搭配一条长及脚踝的红色长裙。而她整头的青丝只简单的束成一个马尾,却妖艳得像个慵懒的吉普赛女郎。 钟离大步向前,目标坚定的走过去。 季节没有注意,倒吓了一跳。 拿眼睛瞪着他:“你怎么不吱一声?” 钟离似笑非笑:“哪里见过走路这样认真的人,盯着地面捡钱么?” “是啊,我就是个财迷。”季节看到他手上拎着西红柿,又问:“这个怎么吃?” 钟离懒洋洋的“哦”了声:“做西红柿炒蛋,我最拿手的菜。” 他轻微的眯着眼,落日的余辉洒到他的脸上去,显得脸部线条格外干净,清峻异常。 两人数算了一下晚上要做的菜,采购齐全之后突然想起家里没有肉了。 “对了,还要买炒菜的肉。” 钟离拉上她:“走,我带你去买。”说着直接去了一家冷鲜肉店,老板是一对年轻的夫妇,见到钟离进来,竟熟络的打起招呼:“呦,钟离,好久不见,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钟离揽过季节给两个人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季节。” 季节一一和两人握过手。 这样聊起来了,才知道是钟离大学的同学。毕业后两人来这里开了店,听意思钟离以前倒是常来光顾生意。 那女同学不停的拿眼睛打量季节,满心好奇的样子。直到将人送出去,折回身才说:“看着可比亚梅漂亮多了……” 男人冲她使了个眼色,小心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我要一辈子(四) 季节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瞧你累成这样,去卧室睡一会儿吧。” 钟离抬起手腕看时间,已经五点多钟了,他这一睡,估计晚饭就甭吃了。 就说:“不了,睡下了就不想起来。”他挑起眉毛看她:“你会准我在这里过夜?” 自从那一晚之后,两人再没有发生关系。其间钟离来过两次给她送吃的,也是早早就离开了。 按理说快要订婚的两个人,再计较得这样清反倒显得矫情。可是,季节的心里还是难免一丝紧张。最后还是推了他一下:“你去睡吧,几点起来我叫你。” 钟离自动定了时间:“九点。” 他脱了西装外套去卧室里睡了,季节给他抱来一**新的毯子,然后将门轻轻关上。 返回客厅里没有事做,随手按开电视机,下意识将声音调小。也仅是无心看下去,最后关了电视跑去做家务。看了几次时间,推门进来唤他。 钟离真是有些睡迷了,眼睛微微的眯成一道缝隙看她,声音略微沙哑:“几点了?” 季节告诉他:“九点了,你不是说九点叫醒你。” 钟离一只手朝上覆在额头上,一只手拉着她的手臂让她坐到**沿上,而他懒洋洋的躺在那里,半晌说了句:“不想动。” 看他那个样子真是累坏了,就像早起上学的孝子,叫了几次只是睡不醒。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季节纤细的手腕被他攥得热乎乎的。忽然于心不忍起来,便说:“不然再睡半个小时吧。” 心里思忖着,为什么非要赶他离开呢?**这样大,足可以容纳两个人,睡在这里有什么不可以? 可是,心里这样狭小,分明不排斥他,却无论如何不肯松这样的口。 最后钟离还是一只胳膊撑着**面坐了起来,抓起**侧的外套说:“我回去吧。” 他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出门前告诉她早点儿休息便离开了。 以前钟离离开绝不是这个样子的。 季节坐在沙发上有些沮丧,她再傻,也能感觉出他的态度有差。 钟离的车子就停在楼下,而季节住在一楼,每次他来他往都听得再清楚不过。这一回季节没有听到引擎发动的声音。 不知怀着怎样的心理,发短信问他:“不是说明天要一起出去逛一逛,几点碰头?” 钟离回得很快:“突然想起来,明天还有其他的事情,改天吧。” 季节盯着发光的手机屏幕,酸楚一下便上来了。按理说不应该,可是心里生了气,就直接将电话打了过去。 “既然没有时间那就算了,正好接下来的几天我也有其他的事情要忙,等闲下来的时候再联系吧。” 说完,“啪”一声将电话挂断了。 跑去洗手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扯散头发,换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我要一辈子(五) 《重生之豪门悍女》我要一辈子(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要一辈子(六) 季节一出电梯,忍不住笑起来:“工作室的人可真逗,竟然嘱咐要好好的笑。()” 钟离微微的眯着眼:“笑得越开,拍出来的越好看。” 季节唇角的笑意收敛,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她想象不到钟离大笑的样子,可是曾经的某个时候他一定笑得很开怀。 拢了一下宽大的衣服说:“我们回酒店吧。” 工作室安排的住处,步行也没有多远。两人没有打车,就那样徒步走着,过了一架天桥没几步的路也就到了。 看出钟离对酒店的环境不是特别满意,打了电话责备工作室的人。 季节远远的站在那里看着他发脾气,神色沉静。她将双手插到衣服的口袋里,站在路边打量,其实在她看来酒店的环境还可以。她来过这个城市几次,在火车站附近找到这样便捷清净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她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大秀都没有挑,据她了解钟离更不是矫情的人。一切只能说明他心情不好,或者说情绪复杂。 钟离肯加钱,工作室的人当然也同意给他换。其实解决的方法有很多种,他大可以不在乎那几个钱自己另换一家。可他还是同人争执了一会儿。 最后商谈的结果怎么样了,季节不知道。她站了一些时候觉得小腿酸胀,就先提着行李去酒店大厅的沙发上座。 没多久冯佳佳打来电话,紧张的问:“怎么回事熬节?听青青说你们对酒店不满意?是被骗了么?”她发起火来:“你别生气,我这就让青青打电话跟他们的人沟通一下,要真是被工作室忽悠了,我让他们退钱就是了。” 季节坐在那里周身终于有了暖意,靠在沙发上无限倦意的说:“没有谁骗我们,是钟离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坎,让他折腾去吧。” 她讲这话的时候钟离正好推开玻璃门走进来。 季节说了句:“没事了。”就将电话挂断了。扬起头来故作轻松:“得偿所愿了?” 钟离狭长的眼睛注视着她,一路上风将她的头发吹乱了,有几缕额发垂落下来,精致美好的五官半摭半掩,说不出的慵懒妩媚。 他似乎也觉察出了自己的不妥,简直丧事了理智般。从挂掉电话到走进来的这几秒钟,由其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迅速反思过来了。仿佛受了人当头一棒,再这样看着她时只觉得心头软软的。 “不换了,再去下一家也很麻烦,你一定很累了吧?” 这才办了入住手续。 季节一进房间,扔下包躺到**上休息。天花板上有细碎的花纹,浅淡的粉色,看得不甚清楚。时间久了,实在眼花得厉害,季节索性闭上眼睛。 就感觉**的一侧陷下去一块儿,接着自己被一双手臂揽紧。 钟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我要一辈子(七) 一直到下午两点多钟离才打来电话,季节被电话铃声吵醒,懒洋洋的靠到**头。() “喂……” 窗帘没有拉上,午后的阳光倾国倾城的洒进来。如果不是冷气开得足,这个时候定然闷热而灼心。 钟离约她出去见面。 季节想了想:“你去我的公寓吧,我马上就回去。” 她洗过澡换好衣服下楼。 旋转楼梯上听到季江然在客厅里大发雷霆。 “钟离那小子真是不知好歹,她把我们家汹当什么?” 说到这里呼呼的喘着气。 季绍然只怕他气坏了身体,从沙发上站起身说:“爸,你就别生气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让我去调查一下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再说,你也忙了大半天了,去卧室里休息一会儿吧。” 季节握着楼梯扶手的指掌紧了紧,淡然无波的走下楼来。 “哥,这事不用你插手,我又不是三岁孝儿了,什么事情是自己解决不了的。”接着过来安慰季江然,勉强扯出笑来:“爸爸,我哥说的对,你别跟着生气了。麻烦是我自己惹出来了,我总会给外界一个交代。” 接着开车回了自己的公寓。 话说她季节有什么是配不上钟离的?要模样有模样,要能力有能力,又是个修为良好的富家千金,从小到大都是拔尖子的人上人,追过她的男人绕城能转几圈。 可是,这些年来她都不为所动。 一见到钟离,她便问他:“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钟离定定的看着她,季节明亮的眼睛里似有流光,仿佛可以刺伤人的眼。而她的表情又实在冷漠,这样一看,真像是嵌在玻璃窗里的人。那样的华彩总像与世界隔了一层。 他没有说话。 季节眼底殊无笑意的弯起唇角:“因为一个死人……” 她将他带到楼上去,从柜子里翻出许多的东西。信件,衣服,围巾,甚至是过期的护肤品,以及各种各样的小饰品…… 季节一股脑的扒出来,指着那些东西给他看。 “你看到了么,这就是我全部的过去。那个男人用过的,唯一留在我这里的东西,无论我搬多少次家,都没有办法扔掉。知道为什么吗?”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眼眶已经红了,声音断续而哽咽:“是因为他在我的心里……没办法剔除,因为他在我心里,满满当当,所以这些年过去我没办法谈恋爱,更没办法嫁人……我就像个行尸走肉一样,内里已经完全腐烂了。直到遇见了你,你们有相似的神韵,见面的一刹竟然让我心生恍惚,我以为可以把你当成替代品将自己从过去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从此不再被一个死了的周子桓纠缠不休……” 她摇了摇头,眼泪更止不住的弥漫,她无限伤怀的说:“可是,我做不到……即便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终于等到你 《重生之豪门悍女》终于等到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