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后之路:误惹狼君万万岁》 第一章 生产 文和七年夏,云京,暴雨倾盆,轰雷阵阵。 “快快,把热水、干净帕子拿来……” “煎的药呢,怎么还不见拿来,娘娘这儿还等着……把参片取来,让娘娘先含着……” “把这血盆子拿下去啊,一个个地都没点眼力见……” …… 此时的椒房殿内,灯火通明,端血盆子、端水端药的奴婢进进出出,脚步声,喝骂声,叫喊声,不绝于耳。 “啊……啊……” 雕云纹流苏千工床上,一肚大如箩的美貌妇人疼痛难忍地发出凄厉的叫喊,汗水浸湿了她的墨发,惨白的脸上寻不见半点血色。 向嬷嬷心疼地看着主子受苦的样子,恨自己不能以身相替,只能一边为她擦汗,一边为她打气,“娘娘,再坚持忍耐一下,很快就好,小皇子就快出来了……” “小皇子?” 向皇后又熬过一波阵痛,又痛又恨地咬碎一口银牙,“没错,本宫这胎生的必是皇子!” 她已春秋渐高,再生育的机会微乎其微,便是这胎还是她用了非常手段得来的,腹中这孩儿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如今的文帝早不再初登大宝毫无根基,一行一举都备受辖制,事事需要向家这棵大树遮蔽的无能新帝,经年经营,文帝君权日盛,与向家的关系也变得愈加微妙。 皇权不议情,君臣情也罢,夫妻情也罢,向皇后十分明白,要不是父亲向盛康手里还牢牢掌着西部边陲二十万大军,向家的下场不见得会比当初站错队的吴柳二家来得强。 只是父亲毕竟年事已高,多年征战,伤病缠身,又能苦撑向家到几时?向家要是倒了,她这个向家女出身的皇后日子又哪会好过? 为了向家,更为了自己,她必须要有一个嫡子徬身! 所以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宜,她还是做了。只是这样一来,却结结实实地得罪了文帝,破坏了他的成算。 是以当得知向皇后有孕之后,文帝的脸上找不着半点喜悦之色,更甚至在明知她临盆在即,扔下她去了别宫避暑。 向皇后心凉,她已失了帝心,若再不能一索得子,便真的什么都没了…… “娘娘,您别想太多了,您这胎肯定是皇子……” 向皇后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感觉下身传来一阵强烈的疼痛,痛得她冷汗直掉,不由痛呼出声。 时刻注意着的向皇后状况的稳婆道:“娘娘的产道开了,这下是真的要生了……” 窗外,霹雳震天,雨压宫墙。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已经痛到麻木的向皇后只觉得有什么滑出了产道,身下一松,就听见一阵欢天喜地的叫喊声,“生了生了,小皇子,娘娘,是个小皇子!” “小皇子?真是小皇子?”向皇后声音发颤,情绪激动。 “是,是小皇子,娘娘您看!”向嬷嬷眼里噙着泪水,小心地将刚刚出生,正啼哭不休的小婴孩抱到皇后的面前。 向皇后看着胎儿那不容错辨的性征,还来不及高兴,就感觉下腹处刚稍被舒缓的疼痛感又再度来袭,痛得她倒吸口凉气。 “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啊……” 闻言,一屋子人齐齐变了脸色,皇后娘娘怀的竟然是双胎! 第二章 双胎 接下来便又是新一轮的手忙脚乱,直折腾到天明,直将向皇后折磨得去掉大半条命,小婴孩才呱呱坠地,滑出母体,乖乖落在稳婆手中。 “生了生了……是个……” 看见孩子降生,稳婆惊喜地大叫,可在看清孩子时,那兴奋的声音却戛然而止,原本嘈杂的殿内也变成一片诡异的安静,只余一声高过一声婴儿啼哭声在凝滞的空气中回荡。 向皇后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阵不安,挣扎地要从床上坐起来,“是个什么?怎么不说了?” 向嬷嬷木然地看着刚出生的婴孩,又看看向皇后,“娘娘,这,这也是位皇子!” 咚! 向皇后撑着身子的手一软,整个后背砸回床上,“怎么会是这样?!” 一产二子为不祥,这样的孩子,是魔星,是恶孽,会给身边人带来源源不断的灾厄。 皇室不会容忍这样祸害存在,自然也不会允许有一个孕育祸胎的女人坐在皇后的位置上面。若教文帝知道了今日之事,定然二话不说便废了她,说不得连向家也乘机发落了。 想到自己的后半生只能在凄风苦雨的冷宫中度日,想到向家上上下下几百人的生死,向皇后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攥成拳,眼底闪过一丝狠绝。 不,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向皇后强撑着坐起,“嬷嬷,你把那孩子抱过来!” “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向嬷嬷不明。 “叫你抱过来你就抱过来,哪儿那么多废话!” 第一次,向皇后如此严厉地呵斥向嬷嬷。 向嬷嬷是她的乳母,自幼在她身边悉心照顾,对自己呵护备至、忠心耿耿。于她而言,向嬷嬷不是亲母,亦相差不远。是以,对向嬷嬷,她向来是敬重的。 “是是,奴婢遵命。”向嬷嬷也被吓了一激灵,赶慌将孩子抱到皇后面前。 两个孩子并排地躺在向皇后身边,早些时间出生的哥哥裹着精致华丽的襁褓,小嘴吮着小手,安静地睡着。刚出生的弟弟,浑身赤裸,身上还有些湿濡,皮肤红彤彤,眼睛也紧紧地闭着,粉嫩的小嘴大张着,哭号不休。 “多么讨喜的孩子,可惜……” 向皇后动作轻柔地抱起弟弟,嘴角绽开一抹温爱的微笑,眼底却未染半点笑意,“可惜你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没了你,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那诡异的笑容,骇人的话语让人心惊不已。 但见向皇后一手覆在婴儿的口鼻之上,小小的身子本能地挣扎起来,小手小脚胡乱挥舞着。豆大的泪珠不断从眼角渗出,本就潮红的小脸涨得就要滴出血来。 “娘娘?!”向嬷嬷被眼前这一幕吓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要去阻拦,伸手去扒拉向皇后的手,“娘娘,您这是干什么呀,您快放手……” “滚开!本宫今日非除了这妖孽,谁也别想拦着!”向皇后一脚将向嬷嬷踹开,死死捂住的婴儿的口鼻。 向皇后眼里的疯狂太过吓人,向嬷嬷顾不得吃疼,又上前却争抢。只是不知怎地,明明该是产后羸弱的人此时却充满蛮劲,死活不松手。 等向嬷嬷好不容易将孩子抢回来时,怀中孩子早已没了气息,停止了挣扎,任向嬷嬷怎么搓手拍背都没半点反应。 第三章 狠辣 “娘娘,这也是您十月怀胎生下的皇子,您这又是何苦呢?”向嬷嬷心痛不已地哭泣。 “向嬷嬷,你错了!本宫就只有一位皇子,正好好地本宫怀里睡着呢。” 向皇后一脸慈爱地将仍旧乖乖睡着的哥哥抱在怀中,转瞬又冷漠地觑了眼向嬷嬷手里那毫无生气的孩子,“趁着宫中戍卫松懈,你悄悄地将这恶婴带出宫外处置了吧!” 向嬷嬷怔怔地望着皇后,像是不认识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主子。良久,她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木然地抱着孩子出了殿门。 一滴泪猝不及防地滑出向皇后的眼角,她即刻偏头,掩去自己不小心的狼狈。 向皇后就这样,抱着孩子,无声地坐在床榻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屋子奴婢仆妇惴惴不安地跪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们撞见了皇后不得了的秘密,也不知等着她们的会是什么。 整个屋子的空气都是凝滞的,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楚。 许久,许是睡饱了,也许是饿了,原本安静睡着的小婴儿不安分地扭着身子,嘴里哼哼唧唧,下一瞬便哇哇大哭起来。 向皇后垂首,温柔地哄了哄怀里的孩子,“小皇子饿了,奶娘,带小皇子下去喂奶吧。” “奴,奴婢遵命!” 安静太久,被突然点名的奶娘心头一跳,不敢有半点耽误地上前,待要接过孩子时,脑子里突然一激灵,哆哆嗦嗦不敢伸手,“娘,娘娘,这……” 这可是魔鬼妖孽啊,会给人带来灾祸的,自己给他哺乳,那岂不是…… “这什么?”向皇后犀利的眼神在奶娘身上扫了一圈,瞳孔危险地缩了缩,像一条吐着信子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毒蛇。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奶娘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舌头僵硬,紧张地话都不会说了,“奴婢,奴婢……” 向皇后重重一哼,“贱婢,竟敢对皇子不敬!来人啊,拉下去,殿外杖毙!” 奶娘吓得脸都青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眼泪鼻涕一起流,“求娘娘开恩,娘娘开恩,奴婢绝不敢对皇子有半点不敬之心,求娘娘饶了奴婢一回……娘娘……呜呜……” 说着还要去攀皇后的腿,可惜,在这之前,她已经被好几个高壮的仆妇押着,堵了嘴拖出殿内。 不多时,便听见廊下传来棍棒打在皮肉上噼里啪啦的声响和被施刑者痛苦不堪的闷哼声…… 一记一记,就像是打在人心里,让人止不住心惊肉跳,两股发颤。皇后这一手,分明就是在杀鸡儆猴。那奶娘是鸡,而她们这群人便是被警告的猴。 向皇后哄着怀中哭闹的孩子,将众人的反应收在眼底,语气森冷地道:“本宫喜获麟儿,心中十分欢喜。可若有人,胆敢乱嚼舌根,坏了本宫的好心情……” 那充满威胁意味的话让一屋子人背脊发凉,一个个吓得身体发颤、抖若筛糠,不迭地将磕头担保,“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向皇后冷冷地收回眼神,浑身笼罩着阴鸷之气…… 第四章 造化 向嬷嬷将小婴儿放在一个偌大的食盒中,在阖上盖子时又难过地看了眼静静躺着的小人儿,肉肉的小脸、小小的五官,猫儿般惹人怜爱。 鬼使神差地,她在边上留了条缝隙。 罢了,便让他看一眼这世间吧,也不枉走一遭…… 此时皇上太后都不在皇宫内,守卫较平日松懈了些,加上向嬷嬷又是皇后跟前的红人,拿着娘娘的令牌出宫,宫门守将哪敢难为,查都没查便直接放行了。 出了宫门,向嬷嬷让马车直奔城外西山。 驾车的小公公十分好奇,“向嬷嬷,您这大老远的,去那西山做什么?听说你上头也野狼,有大虫,可危险着呢!” 端坐车厢内的向嬷嬷看了眼雕饰精美的漆木盒,不带任何一丝情绪地道:“不该自己知道的,别瞎问!” 在这个世道,知道得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那自讨没趣的小公公摸了摸鼻子,不敢再吱声。 和宫门守卫一样,看见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要出城,守城将士不敢有半点阻拦,向嬷嬷很顺利地便出了城,又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车马,才到达西山脚下。 上山的路狭窄崎岖,无法再驾马了,向嬷嬷让小公公在山脚下等着,独自一人上山。 向嬷嬷提着木盒,走了许久的路,直感觉自己后背湿了大片,她在一处丛林遮蔽、杳无人迹的位置停下了。 就葬在这儿吧,这里风凉水好,人迹罕至,又正对着皇城,小皇子能望见他亲人的方向。 只是可怜了明明是皇子之尊,却只能委委屈屈地葬尸荒野的小皇子。 唉,一切都是命! 向嬷嬷找了根结实的树枝,在地上刨坑。正挖到一半,却听放在身侧的盒子内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将她结实地吓了一惊! 向嬷嬷不敢置信地掀开盖子,只见小小的婴儿攥着小拳头,泪珠涟涟,委屈地哭泣着。 原来方才向皇后捂他口鼻时,他并未真正断气,只是支持不住昏厥了而已。向嬷嬷见如何施救他都全无反应,便以为这孩子已经送了命,哪里想到这孩子居然命大没死。 只是这样一来,却让向嬷嬷犯了难。 她十分清楚留下这孩子对向皇后,对整个椒房殿意味着什么,这个孩子注定是留不得。可是面对无辜稚儿,她又做不到如向皇后那般动手了结了这条小生命。 “嗷——” 正犹豫,向嬷嬷耳边传入一声恐怖的兽声,静寂安谧的山林霎时间变得恐怖,令人生寒。 向嬷嬷这才想起方才那小公公提到的,这西山上有野狼、有大虫的事情。她原本还以为只是那小公公胡诌的,想不到竟是真的。 想来是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将野兽引了来。 她心头一阵乱跳,望着仍在哭泣的孩子,再听着越发靠近的危险声音,终于狠了狠心,扔下孩子独自离去。 就将一切交给老天决定吧,是死是活就看这孩子的造化了。 第五章 穿越 文和十一年春 春日暖暖,清气满园,绿萝青藤爬满矮墙,一支粉色的花儿攀在上头,独自娇艳绽放。 清幽安静的室内,一年约七八的女孩慵懒地倚着窗前的藤椅上,正翻阅着一本志怪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刘妈轻轻地推门而入,不意外地看到眼前这画面,她不由开始念叨,“小姐,怎地又在看书?小小年纪,也不想着去耍,整日看书,眼睛都熬坏了。” 辛鸢从书本中抬头,调皮地眨巴着一双美丽灵动的杏眸,“刘妈又吓人,你看我这双眼,多有神多水灵,哪像熬坏的样子?” “那也不行,咱们来这庄子上,便是来消遣游玩来了,不是让小姐见天摆弄这些书本。小姑娘家家的,又不考状元,不兴做那书呆镇日读书,要是累病了可如何是好……” 小姐是未足月出生,先天略有不足,体质较别的孩子差些,易病难愈,需要仔细娇养着。 眼见刘妈要絮叨个不停,辛鸢好笑地举手投降状,乖乖将话本阖起来,“好好好,我不看了好不行吗?好刘妈,你就别念叨。” 刘妈这才满意地收了口,嫌弃地将书拿到另外一边放起。 辛鸢单手托腮,望着窗外的绿意春景,脑子里有一瞬间的恍然。 有七年了吧,来到这个古老陌生的时空。 还记得那时候她刚大学毕业,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环境、薪资待遇都不错的工作,正对美好未来满是憧憬的时候,一场车祸的发生让希望化为泡影。 还记得当她整个人被撞得凌空飞起的一瞬间,她竟意外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多恐惧留恋的感觉,唯一觉得有些遗憾的是她才从银行里取出来的几千块钱,那是她之前实习攒下的,很少,她想给孤儿院的弟弟妹妹们买些好吃的、添几件新衣裳。 可惜,她没办法亲自送去了…… 就这么兀自出神想着,她只记得嘭地一声巨响,整个身体便狠狠地砸在地上,浑身上下火辣辣地痛,痛得每个细胞都在叫嚣,一股腥甜冲涌而上,她下意识张嘴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在地上,便彻底失去意识。 原本她以为那便是终点,却不想迎来了全新的开始。当她被从狭窄挤迫的产道中出来时,当她被抱在温暖的怀抱中全心呵护时,她的眼泪瞬间奔如泉涌。 自己终于,不用再做父母不详的孤儿了。 “阿姐,阿姐……” 小男孩活力清亮的声音很有穿透性,人还没进院子,声音就已经传来。 辛鸢嘴角弯起柔柔笑意,这一世上天对她实在眷顾,不止给了她一双疼爱她的父母,还附送一个十分活泼可爱的弟弟。有了他,他们这一家多了许多的欢声笑语。 须臾,只闻一阵轻快跳跃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外,“阿姐,你在吗?” “在呢,进来吧。”辛鸢声音轻扬。 下一瞬,玉雪可爱的小男孩已经迈着轻快的步伐蹬蹬跑到辛鸢跟前到。 辛尧抓着辛鸢的一只手,一双黑宝石的眸子忽闪忽闪,肉呼呼的双颊因为兴奋显得愈发红润,小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阿姐,我们快些回城吧,别留在庄子里了!” 第六章 狼娃 “哟,你不是最喜欢待在庄子里吗?这儿没先生管你,不用练字不用背书,也不用被父亲考校功课,你居然不想待了?” 听完辛尧所言,辛鸢觉得新鲜不已。 他们的父亲辛鸿名是当朝翰林学士,文采斐然,学识渊博,自年少时便颇具才名。是以,他在子女教养方面也十分看重。 像辛鸢自己,虽身为女儿身,也是早早便开了蒙。 说来也是她不够聪明,不知道收敛着些,毕竟有前世的基础在,虽然云国云国的文献、文字与记忆中的历史有些不同,但也不妨碍她吸收得更快、学得更好。 这可喜坏了辛鸿名,真以为她是个天才儿童。除了嘱咐先生增加自己的学习任务之外,繁忙公务结束还每日拨冗亲自授学,那架势是恨不能将她培养成云国有史以来的第一才女。 可惜,她本就天资平庸,借着投机取巧,撑了几个年头过去便越加有心无力。为了完成任务,经常都要学习到深夜,毕竟年岁小身子骨也弱,哪能撑得住,开始变得每况愈下。 后面还是母亲颜氏看不下去,找到父亲让他停止那些不切实际的“才女养成计划”。 见女儿累到病倒,辛鸿名心里也十分懊悔。 想想与所谓才名相比,还是女儿的身体康健更为重要,只能听从了妻子的意见,任她放牛吃草,自由发展去了,虽然后来辛鸢不止一次听到父亲对这个决定心痛懊悔不已。 兴许正是因为对她的“才女培养计划”夭折,辛鸿名转而将养成计划转移小儿辛尧身上。才四五岁一点的孩子,每日早晚需练一个时辰大字,背诵至少一篇圣训名文。 虽然这比之辛鸢自己当初,这实在算不得什么,但是对辛尧这个爱玩爱闹的孩子来说,简直是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颜氏怜惜他们镇日在府中,没得消遣拘得慌,特意安排护卫将他们护送到别庄上小住段时日,好好松快松快。 到了这庄子,辛尧镇日带着小护卫上山下河、摸鱼捉虾,日子过得好不自在,真真是乐不思蜀,怎会突然提出要回去呢? 听见阿姐提起自己最不喜欢的学习,辛尧眉头也跟着皱起,小脸挣扎了下道:“阿姐,我也不想回去读书。可是阿西说城里才有狼娃看,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狼娃呢,我想看!” “狼娃?什么狼娃啊?”辛鸢不明就里,云国几时出现过狼娃? 她听得一头雾水,倒是刘妈想起稍早在前头混乱听了一耳朵的话,面上不善地骂了声,“阿西这个混崽子,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都敢在主子跟前学舌。” 阿西大名童小西,是刘妈的小儿子,比辛尧大几个月。颜氏看二人年岁相当,便做主让他留在辛尧身边,以后当个伴读。 两小家伙两个人好得就像一个人般,经常一道闯祸,一道受罚,为此阿西也没少挨刘妈的揍,罪名是撺掇主子学坏。 “怎么,刘妈知道是怎么回事?”辛鸢惊讶。 “刘妈,原来你也知道狼娃!” 辛尧更是兴奋,黑曜石的眸子里直放光。 第七章 稀罕 “你快告诉我,狼娃是怎生模样?大不大,厉害不厉害?比颖表哥养的那头破军还威风吗?刘妈你带我去抓吧!” 去年颜家表哥颜颖郊外狩猎时带回了只受伤的小狼,起了名字叫破军,就养在自己的院子里。一年的光景,那小狼伤养好了,身子也壮实了,体健毛泽,看着十分威风。 这叫辛尧好生羡慕,每次去外祖家,都要在表哥的院子里赖上大半天才满足。 虽然破军十分孤傲,除了表哥谁都不爱搭理。然如此却更加深了辛尧对它的喜爱,心里面对能够养一头属于自己的破军的愿望更加强烈。 正因为如此,才会在听阿西说狼娃是比狼更生难寻特别的物种时,顿时雀跃激动起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狼娃可不是什么好玩意。” 望着小主子一脸兴奋的样子,刘妈十分地头疼,“刘妈听说那狼娃的牙有这么长,这么尖,指甲也有这么尖……” 她故意以手比了两个夸张的长度,半真半假地吓唬,“前不久有人被它咬了一口,到如今还下不得床呢!” 刘妈口中说的人便是住在李家村的猎户。 按老祖宗传下的规矩,春鸟不捕,春兽不猎,眼下正值春时,不是狩猎的时候,但是总有些人悄悄摸摸地偷偷进行春猎,想着能多进一趟山便多挣几个钱。 李家村的几名猎户就是这么想的,于是悄悄地进山。 这几人运道不错,在山里蹲守了几日,捕了不少野味,正准备回程的时候,突然遇到了一只落单的小兽。 那小兽孩童似的,全身无毛,爪牙尖利,性情举止与狼无异,瞧着是十分稀罕。 几个人当了一辈子猎户,还从未听说过有这生特别的东西,要是能把这小东西抓住,应该能换不少银钱。 说干就干,精心设计了几个陷阱围捕那小兽。 却不想这小兽看着虽小,却十分狡猾狠辣,张爪下嘴毫不留底。几番折腾下来,虽然小兽被他们弄得浑身是伤,却仍在极力奋战。 而他们几个也没占到好,身上印满深深浅浅的抓痕咬伤,有一个更是身上被咬了个大窟窿,血流汩汩,为了避免血腥气引来更多的野兽,几个猎户只能知难而退。 几个猎户的伤情实在严重,回了村子不多时整个村子便都知道他们偷猎被伤的消息,几日之后更是传得半个京城百姓都知道。 有人感叹是这些人不遵循老祖宗规矩,才遭来横祸,更多人是对他们口中那似狼非狼的小兽十分感兴趣。 不过一早听说这小狼娃还真被两个猎户抓着了,听人说这狼娃凶猛异常,动则伤人,吓人得紧。 “好厉害啊!” 刘妈故意吓唬,不想非但没半点吓到辛尧,反倒让他一下变得更加憧憬,“刘妈,咱们快去瞧热闹!” 刘妈这下只觉得头更大了,不由气起自己那嘴碎的小儿子,“都怪阿西这小子,什么都敢在主子面前胡说!看我怎生教训他!” 说着,她怒气冲冲地跨出门去。 一看自己不小心给小伙伴招了祸,辛尧也顾不得什么狼娃不狼娃的,飞快地迈着小短腿追赶刘妈的步伐,“刘妈,你别啊!原本阿西没想告诉我的,是我求着他他才说的。你要是再打了他,阿西该不跟我玩了……” 屋内徒留下辛鸢一人,想起刘妈方才所言,她不由秀眉蹙起。 这世上真的有狼娃存在吗? 第八章 夜闯 夜半时分,辛鸢不期然从梦中醒来。 她看了眼外头依旧昏暗的天色,忍不住一声呵欠,重新倒回温暖的被褥之中,双眸轻翕,寻找睡意。 正迷迷糊糊间,忽闻屋外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坐起喊了一声,“谁?” 话音落下不久,便见刘妈提了盏八角灯进了屋来,见她坐在床上,便急急地来到她身前,“小姐,可是刘妈吵醒您啦?” “不,刘妈。我只是刚巧醒了,听了外面有声音便叫了声,没想到是你啊。” 看见来人是刘妈,辛鸢心下一定,窝回被窝,“刘妈大半夜的不睡觉,提着灯笼在院子里做什么?” “刚才前头门房来报,说外头有人说有个什么东西进了咱们庄子里了,我不放心,便想在院子里瞧个仔细。” “什么东西?” 闻言,刘妈愣了下,状似无意地应一声,“是只小野狐,已经被我赶走了,您放心睡吧。” “嗯。”辛鸢乖乖地闭上双眼,“刘妈也早些去睡吧。” “是,刘妈这便去。” 刘妈帮着她掖好了被角,等了半晌见辛鸢呼吸逐渐变细变长,才提着灯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出去了。 一见刘妈出来,几名护卫见了刘妈忙跟着上前,“刘妈……” “嘘!小点声,当心吵着小姐!” 刘妈忙将手放在嘴边,压低了声音道:“怎么样,四下都找清楚了?” 护卫长李彦跟着低声回道:“四处都找遍了,没发现任何异常,那小畜生应该没跑进庄子里。” 刘妈闻言松了口气,又忍不住警告道:“可都找仔细了,要是那小畜生蹿出来惊着主子,你们一个个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小的们搜得仔细着呢,刘妈你尽管放心好了。” …… 听着外头对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辛鸢缓缓地睁开双眼,瞪着幔帐上精美的海棠花纹。 小畜生?狼娃吗? 没来由地,辛鸢没来由地想起白天听闻的事情。 估摸着刘妈也应该睡下了,她悄悄地起身,取了条妃色披肩搭在身上,回身拿起桌上的烛台,蹑手蹑脚地推开门。 小院子里静静悄悄,除了偶尔几声虫鸣,听不见半点其他声响。 辛鸢举着烛台在大致照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我想什么呢,哪有那么巧的事?” 她拍了下自己光洁的额头,好笑地摇头。 辛鸢转过身子准备回屋,眼角不经意扫过爬满青蔓的那方矮墙,层层叠叠的绿色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张巨网,罩住了阒黑幽深的危险世界。 她心头怦怦,忍不住地将烛台举近了几分,依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但她直觉里头有什么东西蛰伏着,正用一双凶狠犀利的眼睛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扑出给自己致命一击。 此时,耳畔骤然传来一阵肚饿的咕噜声响,很细微的动静,但在这静寂的深夜里却是不容错辨。 晚膳辛鸢用了些云片糕、蝴蝶暇卷,还有小半碗莲子羹,吃得不少,实在不觉着饿。所以,这饥肠辘辘的声音自是…… 她顿时头皮发麻,逃命似的跑回屋里…… 第九章 狼孩 辛鸢猛一下阖紧木门,还不忘插上门闩,她背抵着门狠狠地喘着气粗气。 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吓人啊,那种被当作猎物盯上的感觉真是可怕! 躲在安全密闭的屋内,辛鸢半晌才慢慢平静下来。 她挪到圆桌前坐下,低头便看到桌子中间摆着的几盘精致点心,蓦地再想起刚刚听到的那阵腹饥声,喉咙底发涩发紧得厉害。 记得还没进福利院之前,自己也是那样,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总是要忍饥挨饿。那滋味,真的不是好受的。 辛鸢心下不忍,却担忧“它”可怕的攻击力,可转念一想,“它”若有心伤害她,刚才早就下手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挣扎地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圈,终于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抱了一盘酥肉点心又跑了出去。 辛鸢在适才驻足的位置停下,谨慎地与危险保持距离,尽量温柔地说话,嘴角噙着笑释放善意,“你别害怕,我没恶意,我就是拿了点吃的给你……” 她将手里食物扬了扬,浓郁的香气在空中静静飘荡,勾引着肚子里的馋虫。她低下身子,将点心放在地上。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与悄然。 辛鸢愣了下,旋即明了。 之前的经历,定让“它”对人类有了很深的戒心,想来她不离开,“它”是不会出来的了。她又将白瓷碟往前推了推,“我把东西放在这里,你记得吃哦。” 她往青蔓藤内最后望了一眼,无声地回了屋。关了门上了闩,她即刻跑到窗前,透过窗扇间细细的缝隙,偷偷观察外面的情况。 她想确认那些食物,“它”都吃下了才能放心。 只是等了许久,等到她开始怀疑“它”的存在都是自己神经过敏下产生的幻觉,或者在刚才的某一瞬间“它”已经悄然离开。 就在这时,她却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从层层叠叠的藤萝中探出。 辛鸢双目圆睁,屏息以待。 银色月光中,她终于看清了。 一个体表无毛,浑身赤裸的小兽,不,准确来说,是一个人类小孩,他用四肢着地,谨慎地观察了下四周环境,反复确认安全后才缓缓靠近那些吃食。 他不是用手,而是像真正的兽般,俯着身子,直接用嘴巴咬。许是饿得狠了,他吃得极快,狼吞虎咽地,那点点心没三两下便被解决了。末了,他还留恋地在瓷盘里舔了又舔。 狼孩! 辛鸢脑子里嗡地一声响,感觉里头变成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两个字。 前世时她确实在新闻听说过这种存在,它指的是从小被狼攫取并由狼抚育起来的人类孩童。 从古早时期,便有类似的传说流传,直到近代,人类才真正发现他们的存在。他们的生活习性和行为方式与狼无异,他们手脚像狼爪,像狼那样嗥叫,像狼那样猎食。 辛鸢心中哀悯,为造物者的安排感到心痛不已,明明该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的…… 第十章 冲动 望着月光下那行为如兽的孩子,辛鸢心中升起一股冲动,她想要阻止这场悲剧,挽救这个孩子。 她悄然地推开窗户,可惜她才一动作,便被那孩子发现了。 他受惊地身子腾跃了下,借着藤蔓的支撑,跃上了矮墙。 辛鸢顾不得许多,爬出窗户追了出来,柔声喊着,“你别害怕,我是来帮你的。” 许是知道她并无恶意,他并没有马上离开。只是定定地立在那处,透过蓬乱毛发隙间,防备地看着她。 靠得近了,辛鸢才看清他骨瘦嶙峋的身形,以及浑身各处大大小小的伤痕,新的旧的,可见他之前遭受何等非人待遇。 她眼底氤氲,心疼这个命运悲惨的孩子,更加温柔耐心地哄着,“小家伙,你下来吧,我没恶意,让我帮帮你,好吗?” 那孩子用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倏地跳下矮墙外那边,手脚并用的几下纵跃,迅速地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望着空空的墙头,辛鸢挫败地叹了口气。 …… 一夜没睡好,辛鸢早早便起身了,草草洗漱用了朝食后,便在父亲的书房翻箱倒柜,想寻找多些关于狼孩的记载。 可不知是因为父亲搜猎有限,还是因为这处只是别院,父亲少待所以没留下太多书籍。翻来找去,只找到寥寥几笔,找不到有用信息。 辛鸢泄气,颓丧地在铺满鹅卵石的小径走着,忽闻墙外传来一阵话声。她本不为意,却在听清对话时停下了脚步。 只听一男声抱怨道,“三哥,我看咱也别守了,那小畜生肯定不在这院里头。都等一宿了,我肚子都饿扁了!” “就你知道饿,我不也什么都没吃嘛!” 那被称作三哥的男子声音粗犷,说话瓮声瓮气,“我就在这等,我就不信那小畜生能在里头躲一辈子!我非抓着那小畜生不可,难得戴老板肯出到三百两了,我可不能就这么让它跑咯!” “可,可是人门房不都说了吗,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就没看着那小畜生的影子!” “我看就是那人就是在说谎!这有钱人家就是奸诈狡猾,咱追了一路,明明是亲眼看见那小畜生跑进来了,他还硬说没瞧见。咱哥俩要自己进去搜,他还死活不让还拿笤帚轰咱们,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哎哟,我的三哥呀,你见哪个有钱人的家随便让人搜?只是拿笤帚赶,那都是客气。” “诶,我说你到底是哪边。怎么我说一句你顶你一句的!” 那小弟嘿嘿一笑,“三哥,我这不是就事说事嘛。我是觉着吧,那小畜生凶狠得厉害,还会咬人。那些有钱人都惜命得很,瞧见了也肯定不敢要它。 倒是这院子这么大,咱就两个人,守得了这边看不住那边,那小畜生说不定一早从哪个咱看不着的地方跑了……”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那三哥十分没好气。 “三哥,你想啊。那小畜生在山里长大,在人多的地方肯定待不下去。它铁定要找山钻的,离这儿不远不就有座山吗?这山我知道,不大,咱哥俩去找找,能找到也说不定!” 那三哥闻言沉吟了下,道:“你说的有些道理,那行,咱现在去那山里找找。” “别介啊三哥,怎么也把肚子填饱了再说吧。不然咱这饿得手脚发软,再碰上那小畜生,还真指不定吃亏的是谁呢?” 那三哥冷冷一嗤,“哼,有什么好怕的!” “三哥你神勇无敌,当然不怕啦。小弟我可是怕得紧啊……”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了,辛鸢的心也跟着沉到谷底。 第十一章 寻找 看来那孩子会骤然闯入庄子,便是被这两人追逼所致,想不到都到这会儿了,他们还不准备放过他! 不行!她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心里有了决定,一个人行动太危险,辛鸢当即召了八个护卫,让他们陪同自己上山去寻。 因为担心实话实说刘妈和护卫长不会同意,她只说是要去登高。 刘妈见辛鸢难得愿意出门踏青,心里原是乐意的,但是想起昨晚那事,她又不免心有顾虑。要真像那两人说的,那吓人的狼娃跟着来了附近,小姐体弱要是被惊吓到了可不好。 “小姐,今日这天灰蒙蒙的,瞧着不大好,要不是咱还是改日再出游吧。” 辛鸢笑笑,“天阴些爬山才舒服呢。” “可是……” “没事的,刘妈。”辛鸢装作看不出刘妈的欲言又止。 刘妈无奈,只能只支使着底下人给主子新准备些方便携带的吃食、茶水,还有一些可能要用的外衣披风什么的。 辛鸢忙拦下,“嬷嬷别忙了,便后厨有什么带什么吧。就是后头那座小山,半晌功夫就爬到山顶了,带那么多东西也用不上。现在天色还早,出门正合适,你再让下头重新捯饬,可得耽误不少时间。” 刘妈一想有理,便不再坚持,“小姐说得是,就依小姐说的办。我这就去请小少爷找来,一听有小姐带着去耍,小少爷肯定高兴。” “不刘妈,这次便不带尧儿去了。”辛鸢摇头。 可能存在着危险,她自然不可能带着弟弟一块儿去冒险。 “小姐这是?”刘妈不明,小姐出门不多,几乎每次出门都带着小少爷的,这次怎么…… 她望着自家小主子,不由地有些狐疑。 “我今日就想一个人散散心,你跟尧儿说,我下次再带他去玩。刘妈也不必跟着,正好留下照应着。” 辛鸢淡淡一笑,神色自然无半丝异样,刘妈看了阵没瞧出异常,这才放下心中疑惑。 …… 天阴无日,加上山里又丛林遮蔽,气温比起山下还要低个几度,偶有山风吹拂,辛鸢不由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小姐,若是觉着冷便打道回庄子上去吧,改日来登山便是了。”侍女银歌贴心地为她多加了件外衣,忍不住劝道。 辛鸢摇手,继续拾级而上。 这山离别院不远,自己几乎每年都来一两次,对它还有些了解。这山不高,占地面积也不大,若那孩子真的藏身此地,能躲的地方没几个。 如此一来,必定一下子便会被那两人找到。刚才出门准备已经耽误了些时间,眼下她必须加快脚步才是,定要赶在那两人之前找到他。 紧跟在后头的护卫长李彦也跟着道:“小姐,若您信得过属下,不如将您要找的东西告诉属下,让属下带人替小姐去办便是。小姐可安心先回庄子里等着,属下定不辱使命。” 李彦一路跟着,早看出来小姐这趟出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是登高逸乐,脸上表情却带着凝重焦急,不走大道,专钻隐僻之处,双眼四处打量,却并非观赏沿途风光,根本不是一个游玩之人该有的样子。 辛鸢自知瞒不住,也不惊讶。 她淡淡地笑了笑,“李护卫我自是信得过,只是若不能确认他平安无碍,我心难安,便是回了庄子也不得自在。” 李彦抓住她话里透露的讯息,“他?小姐要寻的莫不是个人?” “嗯,是个人,一个有些特殊的小孩。”辛鸢垂眸,没多说什么。 “特殊的,小孩?”李彦咀嚼着着辛鸢的话,无法理解。 可见小姐不愿解释,不由将视线转向银歌,后者同样一头雾水。 李彦忍不住在心中打个问号,一个小孩能有多特殊? 不过很快他便不再困惑了,当李彦亲眼看到那个浑身是血,目露凶光,喉咙底不断发出警告低吼声的小孩,惊诧地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那一刻,他脑子里只来得及闪过一句话,这小孩,果然够特殊。 第十二章 陈三 陈三是陈家村的村民,平时除了做田里的活计,也跟着村里的男人一块上山打猎。因为力气够大、胆子够勇,每次进山自己都是收获最多的那个。 村里许多人家是穷得顿顿菜干稀饭,几个月碰不到油腥子。而他呢,一月里总有几日是能尝到肉味的,羡慕得村里那些大姑娘、小寡妇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他身上。 不过,这些乡野村姑他是一个也看不上,他稀罕的,是醉香楼的红缨姑娘。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攒够银子,把红缨姑娘买来当自己的婆娘。 要说这红缨姑娘啊,长得那叫一个美,一个俊俏。她那嗓音娇软,一开口能酥到人骨头里去。身段更是好得没话说,该圆的圆,该翘的翘,在床上时更是没话说,每每舒服得他欲仙欲死的。 可是这醉香楼的老鸨子太黑,每每都要他交足了一两银子才能让红缨姑娘陪他一夜。 这一两银子他都得攒好几个月才能凑得齐,更别说红缨姑娘的卖身钱得三百两银子,就是到猴年马月,他也赚不来那么多啊。 为这事儿,陈三心情极为郁闷不快,那日便在小酒馆里买起醉来。 喝到迷糊家去时,在路上遇上一个算命瞎子,听那算命的口里喊着“卜卦算命,不灵不要钱”,他心里一动。 左右他现在迷迷茫茫,不知该怎么办,正好叫这瞎子给算算。反正不灵不要钱,怎么自己也亏不了。 哪知这老瞎子,满嘴喷粪,说他命里无福,还命不久矣! 陈三一听这话,当下变火了,抡起拳头便给了那老瞎子一拳,掀了他的摊档,“说老子命不久矣,老子现在就让你知道到底是谁命不久矣!” 说着,便发狠地对着那算命瞎子身上一顿拳打脚踢。陈三人壮力气大,再加上酒劲,三两下便将老儿打得头破血流,不停求饶。 陈三依旧不满意,还要再打。 街上的其他人看不下去,几个男的拉住了他,一中年汉子劝道:“好了我说大兄弟啊,这算命的说话不中听,你把人打了,摊子也砸了,气出了就是了,总不至于要打死他才解恨吧?打死人可是要吃牢饭的!” “是啊,大兄弟,算了吧,就放过他吧!”边上的人也跟着帮腔。 陈三这才罢了,想想又不甘地在算命瞎子腿肚子上猛踹了一记,见老儿惨叫一声,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见陈三离开,那中年汉子小心地扶起算命老人,“老人家,您没事吧?” 老人无奈地摇头,用衣袖抹去面上的血。 见老人应该没什么问题,中年汉子帮着他收拾了摊位,又将幡子放在老人手中,便回了自己的菜摊。围观群众一看没什么热闹好瞧,便一哄而散。 那算命瞎子一瘸一瘸地挪回摊子坐下,恨恨地对着地上啐了一口,“呸!狗东西,等天收吧!” 再说那厢陈三虽打了人泄了愤,心里还是十分不痛快,躺在木板床上,怄得连觉都睡不好。 突然想起前头不知听谁说过西山上出了个稀罕东西,小孩似的,跟在狼群里头,听都没听说过得很,要是能把这个弄到手肯定能值不少银子。 第十三章 陷阱 当初他听了之后,不是没动过心,可是一听那地儿在西山,那东西还是跟在狼群里头的,便悻悻地熄了心思。 可是一想到那该死的算命瞎子说的那些乌七八糟的疯话,陈三心里又止不住激愤。 哼,说他无福命薄,他非干一票大的让他们瞧瞧! 可是说干可没那么容易,正值春季,春不捕猎,虽然这在他看来就是狗屁,但村里大多猎户都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办,连带着他也被迫没再进山,少了不少进账。 西山那么危险,只自己一人实在太危险,出了事也没个支应。 陈三思来想去,还是不想放弃,天蒙蒙亮便起身,挨家挨户找到经常一同进山的汉子。可任他说得口干舌燥,竟没一家愿意同去。 他正烦着,住在村东头的二柱子找上了门。 这二柱子虽然也跟着他们上过山,也猎到过几回山鸡野兔什么的。但是这小子生得瘦削,身子骨单薄得跟纸片似得,陈三十分看不上眼。如果他一开始便找来,他无论如何不会要的,但到了这会儿,他也只能勉强同意了,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吧! 因为此行危险,陈三与二柱子备齐了家伙事和干粮才出发去的西山。 陈三毕竟是有经验的猎手,很清楚该如何隐藏自身踪迹,避开凶猛野兽。没花太多功夫,他们顺利地进了山。 小心地在山里侦查了许久,他们在一处发现了几个不同寻常的足印。 那足印看着不像任何他们往常他们见到的兽印,倒像极了小孩子的脚印,只除了五指处的尖利略有不同,陈三判断这大概便是他们要找的猎物了。 不清楚这猎物的攻击性有多强,保险起见,陈三决定还是设陷阱捕捉。他们在地上挖了个深坑,铺上大网,又在坑口处架了几根树枝虚撑着,铺上几层落叶在上面。来的路上他们猎了只野兔,陈三麻利地将野兔开膛破肚,轻轻地将野兔放在陷阱上面。 也不知道是他们幸运还是怎么地,才守了一宿,天微亮时那只小畜生就出现了,而且还落了单! 躲在草堆中的陈三和二柱子对视了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兴奋与激动。 好家伙,还真是个稀罕物呢,要不是亲眼见着,他们还不相信这世上还真有这种东西呢。要是能弄到集市上去卖,那他们可就发了。 两人大气都不敢喘,看着那小狼娃伏低身子,用鼻子不断在地上嗅着,离他们布置的陷阱越来越近。 陈三双手紧紧握着锁网的大麻绳,默默地在心里数着,十步、九步、八步, …… 三步、两步,一步! 但见那小畜生伸长了脖子在舔了口野兔肉上残留腥血,然后血口大张向前一步就要大快朵颐,突然身子一个趔趄,一下子栽进陈三精心设计的陷阱里头。 陈三反应极快地用力拉扯着绳头,原本自由摊开的网子迅速向中间围拢,连草皮带猎物将小狼娃抱在里头。 发现上当的小狼人拼命地挣扎,又窜又跳,尖爪獠牙不断撕咬着结实的网子,可惜都是徒劳无功。 第十四章 叫卖 陈三奋力拉紧绳子,不让到手的猎物逃脱,“他娘的!这小畜生看着不大,劲儿可真不小。” 小狼娃双眼赤红地看着眼前两个罪魁,喉咙底不断发出可怕嘶吼声,龇着染血的尖牙,企图吓退他们。可惜他实在太小,这样的恫吓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的威胁。 任小狼娃挣扎得实在厉害,但最后陈三还是在二柱子的帮助下顺利扎死了网口子,虽然为此他二人身上都挨了好几道深深的抓痕。 看着被彻底困住还在不断挣扎嗥叫的猎物,二柱子抹了把汗,“娘的,这小畜生可真凶!看这给我挠的,都出血了!” 二柱子撸起袖子,露出小臂上那道开始渗血的伤口。 “凶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陈三给逮住了!”陈三轻蔑地看着被自己困住的猎物,只觉得萦绕在心头的那些阴霾一下子便消失无踪,痛快得很。 二柱子打猎不怎么在行,可心思最活络,最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立刻顺着谄媚地道:“那当然,要不说我三哥是咱陈家村第一猎手呢,别人吓得都不敢来,就我三哥敢!果然没两三下功夫,就制住了这……” “好了,别说这没用的,赶紧走吧。这小畜生叫个不停,别待会儿把狼群叫来就麻烦了。” 好听的话谁都乐意听,但是现在不是时候。 两人间陈三是绝对领导,陈三说什么就是什么。陈三说走,二柱子不敢多话,麻利地收拾着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地挑着被网住的小狼人,喜滋滋地下了山。 …… 陈三和二柱子动作十分麻利,到山下时天才大亮,陈三寻思着正好集市开着,决定直接进了城便把这小畜生卖了去,也省得抬来抬去浪费气力。 他想着狼娃可是个新鲜东西,多少人别说见过,听可能都没听说过,可比那些什么大虫、黑瞎子金贵多了。 黑瞎子一头都能卖个百八十两了,这狼娃卖个三五百两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等买了钱,到时候他就把红缨姑娘的赎身钱往老鸨面前一扔,讨了红缨姑娘做婆娘,再让她给他生上三五七个大胖小子,带到那算命瞎子跟前,看他还敢说自己没福气短命相! 陈三越想越美,脚下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很快就到了集市上。 和他原先预想的差不多,这云州城里,知道狼人的就没几个,才不一会儿,围观看稀奇的人便将他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场面十分热闹。 可惜看得人不少,出价的人也有,但是这价钱给的实在不够大方。出价最高的是城北绸缎庄子的戴老板,也才喊到了二百两,离陈三的预期还有些远。 其实也很正常,这狼娃瞧着稀罕,但细思量却比不上别的猛兽用处大。身上无毛不能保暖,身上更是多几两肉都没有,长得还小孩似的,煮了吃好像太过,养着还得找人伺候着。 谁家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戴老板愿意出到二百两,已经十分不错了。 第十五章 对峙 二柱子与陈三小声商量,“三哥,要不就卖给这戴老板吧,二百两可不少了,能买好多地儿。” 二百两! 二柱子馋得直流口水。这辈子别说二百两,就是二十两,他都没见过。 可是陈三不是二柱子,他还指着这笔买卖讨媳妇呢。二百两,那就还差一百两呢,就这么卖了,他得等到啥时候才能凑得齐三百两。 这么一想,他心下便坚定了,“三百两,少一个子儿都不卖!” 话音一落,人群里顿时哗然,叽叽咕咕地议论纷纷起来。 戴老板嫌弃地瞧了眼瘦猴一样的小狼娃,再看看一脸没商量的陈三,摇摇头不再喊价。 连戴老板这么有钱的主儿都不愿意卖了,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一整日尽剩下瞧热闹的了。 就在陈三在心底懊丧后悔的时候,想不到戴老板又找了回来。见猎心喜,他最终还是答应三百两高价买下这稀罕少见的狼娃。 陈三二柱子顿时喜不自胜,可没想到就在运送这狼娃去戴府的途中,这小畜生居然乘二人不备,逃了! 眼看就要见财化水,陈三和二柱子慌忙去追。在路上又是围堵又是设陷,谁知道这小畜生变得好生机警,几次都避了过去。 就这么从城里逃出城外,躲进了有钱人家的庄子里,害他们苦苦等了一宿。要不是二柱子脑子活,提出来这离山找找,他们现在还守着人家院子后墙呢。 这离山就那么点大,陈三又是经验丰富的猎人,细细寻探之下,他们很快便发现了那小狼娃留下的踪迹,之后在一处阴僻的山洞找到了它!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吼——”看见之前抓捕过自己的两人,小狼人立马弓起身子,全身肌肉绷紧,“爪子”刨地,还不等陈三二人有动作,小狼人已腾空猛扑上来,血盆大口大张,目标是陈三脖颈的大动脉。 陈三迅速极快,身子灵活一转,小狼人一把扑在二柱子的手臂上。他没有丝毫犹豫,对着那瘦弱的胳膊狠狠就是一口。 “啊啊啊——三哥救我!” 二柱子疼得像直叫唤,声音凄厉得跟杀猪一样。 陈三赶紧上前援救,对着小狼人又拉又拽又踹的,谁知道那小狼人便是发了疯,怎样也不撒嘴,最后生生在二柱子手上咬了个大窟窿。 二柱子捂着血流如柱的伤口,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看着二柱子的惨状的,陈三也赤红了双眼,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该死的这小畜生,老子今天要扒了你的皮!” 原本他还顾忌着买卖,不想动刀的,可未想这小畜生居然这么难对付,狼性十足。自己若再保留,别说拿下,能不能囫囵个地离开都是问题,他可没忘记刚才这小畜生是冲着自己来的。 都说狼报复心极重,看来用在狼娃的身上也是这般。 那明晃晃的刀光在小狼娃染满鲜血的面上一闪而过,他将叼在嘴里的肉唾在地上,瞳孔危险地缩着。 陈三手里握着刀,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 这小畜生十分厉害,要是自己不能一击即中,到时候危险的就是自己。心里有所顾忌,他不敢轻举妄动。 一人一“狼”便这么紧张对峙着,谁也不敢轻易发起攻击,同样,谁也不愿后退一步。一切仿若被冻住了一样,只除了偶尔传来的二柱子痛苦难耐的呻吟。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片空间的凝滞。 第十六章 惊心 又爬过一个坡,辛鸢突然敏锐地感觉到一阵异响,断断续续,似乎是人在呼喊,“李护卫,你听,前面是不是有人声?” 李彦也驻足侧耳。 他习武多年,五感灵敏,刚才是一时没注意到,此时留心细听,一下便分辨出来,“是的小姐,前头确实有人在呼喊。” 他心里一阵警觉,这一路上来都没碰到什么人,眼下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赶紧去看看!” 丢下一句话,辛鸢便朝着声源的方向在山道里跑起来。她心底万分焦急,怕是之前那两人先到了一步,可千万别是有什么不好啊。 “小姐,您别跑那么快啊,当心摔着!等等奴婢!”银歌一时没反应,离主子已经一段距离,急得提溜起裙摆边跑边喊。 “统统跟上,保护好小姐!”李彦忙高喊一声,领着一干护卫一同追上。 身后不断传来的动静让陈三不由自主恍了下神,而就是这一瞬间的出神,注定了他的命运。 当那道瘦小却矫健的身影倏然而至时咬住自己颈侧时,陈三一下想起了算命瞎子的批命,他说自己是福薄命短,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狼娃狠狠地咬住陈三的脖子,任对方手中利刃如何在挥舞就是不松口,便是自己如何血流汩汩,也丝毫不为所动。 “唔……”陈三双眼瞪大如牛铃,面无人色,原本剧烈的挣扎慢慢变弱,再变弱,直到完全不能动弹。 “救命啊,救命啊……” 二柱子看着顷刻断气的同伴,也顾不得呻吟叫痛,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抱着正血流不止的伤口飞奔逃跑。 什么狼娃什么稀罕什么三百两,他现在统统不要了,他只想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就够了! 听见身边的动静,狼娃自尸体中抬头,目光从狠戾变得脆弱。 本能告诉他应该离开这里的,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挪动任何一步了…… 辛鸢一行正快速寻找声源,突见一满身是血的瘦弱男子嚷叫地飞奔着跑来。 “借问一下,前面发生……” “好可怕,快跑!” 还没等辛鸢的话问完,二柱子已经一阵风地越过她跑远了去。 见状,辛鸢不由更加紧张,脚下动作更加快三分。 等到她赶到时,见到的场面让她触目惊心。 那行如小兽的孩子,身上布满伤痕,尤其是腹腔部分伤得最为严重,血肉模糊。他就倒在鲜血之中,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趴着,看样子便似死了一般。 辛鸢心头紧拧,她到底还是来迟了一步。 “小姐别看,仔细污了眼。” 一见是这般血腥的场面,李彦下意识地上前想要挡住辛鸢的视线。 辛鸢格开他的手,目光直直地落在那瘦削弱小的身影上面。 这时,像是察觉到周边有人靠近,那孩子倏地掀开眼皮,墨黑的眸子里射出两道危险的光芒,四肢挣扎地半趴着,喉咙深处发出警告的低吼声。 辛鸢立即眼前一亮,他没死! 第十七章 帮助 相较于辛鸢的喜出望外,其余人更多则是惊诧与不可思议。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狼娃的存在,果真如传言中人形狼性,似狼非狼。 再看地上那尸首脖颈处巨大的口子停了片刻,众人眼底闪过一丝警惕。 这小畜生确实凶猛异常,居然连这样一个壮汉都能咬死,还当真是危险。 银歌惊惧得内腹抽搐,她得死死咬着自己的嘴,才能让自己不在这时候惊叫出声。 辛鸢向着那孩子的位置挪了一步,那孩子身体顿时向上弓起,眼神更加凶暴危险,仿佛要随时发起攻击。 “小姐危险!”李彦警觉地高喊。 银歌被吓得说不出话,却还尽责地拉住辛鸢的衣袖不让她往前。 “没事的,我会小心的。” 辛鸢冲着紧张的手下们笑笑,小心翼翼地朝那孩子靠近两步,停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嘿,小家伙,是我,我给过你吃的,你还记得我吗?”她双眸弯成两道好看的月牙弧形,满脸写着纯善无害,希望最大限度减低对方的戒心。 那孩子半眯着厉眼攫着她,一动不动。 “你伤得很重,让我帮帮你好吗?”辛鸢耐性温柔地哄道。 良久,孩子仍然不为所动。 辛鸢焦急看着他不住流血的伤口,忍不住往他又靠近一步。 “吼——” 原本有些微放松下来的孩子又瞬间警惕起来,他低声嘶吼,血口龇着,黑眸中射出骇人狠戾的光芒,身子向前,发起攻击。 “小姐小心!”一旁的李彦忙一把拉开辛鸢。 饶是辛鸢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不受控制地被吓到。 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此时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人类小孩,而是一头凶猛的野兽。 比起可怕,辛鸢更觉得可怜。 她看着因受伤过重,攻击不成反不支倒下的孩子,双眸里尽是坚定的决心,“我会帮你的。” 回答辛鸢的,是一双凶残嗜杀的狼眸。 …… 当刘妈瞧见辛鸢带回来一个浑身是血的“怪物”时,吓得差点当场晕过去,“小姐,您这……” 辛鸢没功夫理会刘妈的讶异,直接沉声吩咐道:“刘妈,快帮我叫卫大夫。” 好在庄子里一直都有大夫守着,不然等山长水远进城请了大夫来,这孩子小命恐怕一早归西了。 “啊,哦……”初见小主子威严的一面,刘妈先是吓了一跳,旋即才反应过来,赶紧去叫人。 卫大夫来得很快,进了院子他还未待行礼,辛鸢已经快一步将他拉到早已完全昏迷的孩子床边。 “小姐,此,此是何物?”卫大夫看一眼床上躺着,惊异地瞪大双眼。 尖爪利牙,浑身血煞,似人非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辛鸢皱眉,指着孩子身上各处伤口,“卫大夫,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赶紧救命要紧!” 卫大夫一细瞧那些狰狞凶险的伤口,这下也顾不得惊奇了,赶忙将身上的医箱放下打开,全心投入紧张的救命大事。 第十八章 救治 大夫正在全力救治,辛鸢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这时,一道雀跃的声音骤然从门外传来,“阿姐,他们说你悄悄上山抓了狼娃回来!” 辛鸢一顿,忙起身迎向门外,正好截住辛尧得直往屋内冲的小身影。 “阿姐,是真的吗真的吗,你真的抓到狼娃了吗?是不是就藏在屋里头?”被拦住的辛尧一边问着,一边探头探脑想要进屋。 这治伤的场面太过血腥,实在不适合一个小孩子参观。 辛鸢拦紧了不让他进屋。 辛尧见状不由委屈地嘟嘴,“阿姐小气,藏着狼娃都不让看一眼。” 辛鸢最不见得弟弟这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忙柔着声哄道:“不是阿姐小气不让你看,是他现在受伤了,卫大夫正在里头给他治伤呢,你现在不能进去。” 这话一出,辛尧立马就不委屈了,“我知道我知道,就像颍表哥的破军一样,刚来的时候也受伤了,养了好些日子才好全乎的。” 辛鸢嘴角噙着笑意,“嗯,你明白就好。” …… 废了些精神将不住歪缠的弟弟打发了,辛鸢又独自登了许久,这才终于等到卫大夫停下手头功夫,推门出来。 “卫大夫,怎么样?” 卫大夫闻言直接叹了口气,辛鸢心底咯噔一声,“怎么,情况不好?” “禀小姐,里头那孩子的情况不止是不好,是很糟糕!” 卫大夫摇头,“且不论他全身密密麻麻的伤口,就说他腹部被利器割中那一刀,虽然并未割伤他的脏器,但是伤口过大,止血不及……一个孩子的体内拢共也就那么点血,唉!” 说着,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能撑到现在还不断气,已经是奇迹了,要想活命,除非能得仙丹妙药了。” 这一句话,可以说等同判了一个孩子死刑。 辛鸢面色变白,“仙丹妙药,我上哪里去找啊?” 刘妈在旁看了不由开解道:“小姐您不必难过,您该做的都做了,要怪也只能怪那孩子命里没福。” 辛鸢秀眉夹紧。 见她这般模样,刘妈看了心里跟着难受,还要说些什么安慰时,便听辛鸢猝然开口道:“刘妈,至善大师送的养身丹你一直都帮我带着的对吧?” 她未足月而产,先天有所不足,所以身子骨较之常人要弱些。 原本辛鸢还以为她这辈子就这般了,哪想到她竟还颇有机缘,一次偶然的机会,竟得了大承恩寺住持至善大师亲送的养身丹。 事奇就在这养身丹她从头到尾未曾服过,但自得了之后,辛鸢的身子骨竟慢慢康健起来,没再像从前那么虚弱。 见此,这养身丹她也就一直没用,刘妈一直帮她小心地收着。 要问她一个普通人还能上哪去弄仙丹妙药,能最接近的大概也就是这养身丹了。 忆起当时至善大师将养身丹亲自交到她手上时那高深莫测的表情,辛鸢忽然有些豁然,恐怕这丹药从头到尾都不是给自己的吧。 第十九章 丸药 “带着就好,你去把它取来。”辛鸢沉静地吩咐道。 “小姐不会是想……” 刘妈惊得瞪大双眼,“那可是至善大师亲手调制的养身圣品,是给您调养虚症的,怎么能轻贱施予一个小畜生……” 辛鸢倏地抬眸,眼底写满了严肃认真,“他不是小畜生,他是人,是个孩子,只是因为自幼与兽群为伍才变成现在这样!” 见主子面上隐有怒火,刘妈下意识一颤。 她蠕了蠕唇,终于忍不住道:“可小姐,这养身丹原本就是给您备着的,您把他给了那小……孩子,要是万一将来您……那又如何是好?” 她紧张这丹药还不是因为紧张自家主子,别看主子现在看着身子骨还算康健,可这天下事从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到时候真有什么需要用得着的地方,她们又拿什么顶? 辛鸢垂下长睫,“事分轻重缓急,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可是小姐也不能确认这药就对症啊,还有老爷夫人那里,要是老爷夫人知道您就这么轻易地将这养身丹许出去,小姐只怕不好交代。” 刘妈还是试图劝阻。 “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好了,总之我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条脆弱生命消逝却什么也不做。至于爹娘那里,我自会跟他们解释清楚,你不用担心。” 辛鸢摇首,“别说那么多了,去把药拿来吧。” 见实在劝不过,刘妈只能无奈听命行事。 “小姐,您真的不再慎重考虑一下?”当要把药交到辛鸢手里时,刘妈满脸不舍地道。 要不是养身丹气味独特无法掉包,她真的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将药拿出来。至善大师云游无踪,这养身丹就是眼前这一丸,浪费了可再也没有了。 “刘妈,再考虑我也是这个答案,不必再说了。” 辛鸢唇角上扬,接过药瓶将丸药倒在手心,“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当积功德吧。” 她两指捏着那小小的药丸,目光转向床榻上面如白纸,形状怪异的孩子身上。 “小家伙,这可是我一千零一颗灵丹,原本是给我自己留着的,现在便宜你了。你可千万给我争气一点,别浪费了我的药!” 话了,辛鸢将手里的丸药塞进孩子的口中。 这一刻,她不由庆幸这养身丹入口即化送服容易的优点,否则眼前这小家伙昏得那么死,要撬开他的嘴喂药且得费些功夫。 刘妈眼看这一幕,只觉得连心肝都痛。 对,小姐说的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在积阴德。 刘妈拼命安慰自己。 哼,最好这小子能醒得过来,不然她真的不保证自己不会丧尽天良将他全身血放干,换回她家小姐至宝贵的养身丹! …… 喂完了药,辛鸢又在床前守了半宿,眼见天色越来越晚,折腾了一整日的她实在是支撑不住,起身回自己厢房洗漱歇息。 可没想她头才沾上枕头睡下,就听见前头传来一阵嘈杂声。 第二十章 发狂 不间断的喧吵声,将辛鸢一下从迷朦睡意中拉了回来。 她扶着额从榻上坐起,感觉脑袋有些发涨,“发生什么事了?” 果然小孩子还是要保证充分睡眠才行,不过小熬了半宿,她就感觉挺不好的。 她话音落下没多久,便见银歌慌慌张张地从外头跑进来,“小姐,前院,前院那边……” 只见她一言难尽,红着脸憋了半天,最后只能顿足道:“小姐,您还是亲自去看就知道了!” 辛鸢双眉蹙紧,忍着不适掀被下榻,匆匆换了衣服赶往前院。 …… “小姐,您可来了,里头这主实在难伺候……” “小姐,小的真的招架不住,您看看小的身上的伤……” “小姐……” 当辛鸢的身影一出现前院,所有人便如见救星一般围拥上来,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开始诉苦。 辛鸢看看自己这帮下人,大小护卫个个挂彩,丫鬟婢子无不花容失色,婆子仆役面露忧恐…… 其实不必他们开口,光看他们一眼,她已知其中辛苦。 她又禁不住往门缝中望去,原本整洁清雅的室内已然一片狼藉,桌椅板凳被掀得到处都是,阁架上的摆设砸得粉碎,猩红色绒毯脏污不堪,让人不忍直视。 辛鸢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都不知该称赞至善大师医冠古今药到病除,还是该赞叹这孩子本身的恢复能力强悍无敌呢? 没记错的话,他昨日还血流遍地一副小命休矣的模样,才睡了一觉居然已经有力气伤人毁物了! 好在她有先见之明,将门窗各处都特意加固过,只怕这会儿又教这小子跑了呢。 她不想这样像幽禁囚犯一样关着他,但是在这之前,她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小姐,您真的准备养着那小……”想起主子极不爱听人称里头那个为牲畜,李彦忙转了口,“养着那小孩啊?” 辛鸢无奈地抬眸,“不养着也不行啊,难道任他继续在山野丛林,沦为异兽,沦为狩猎的目标吗?” 她认真思考过了,这孩子看着年纪还很小,不是没有挽救的机会。 但凡有半分可能能让他脱离兽行,重返人类社会,辛鸢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么轻易放弃。 她不是觉得自己伟大神圣,背负使命,只是觉得既然事情被她遇上了,她没道理什么也不做。这样哪怕最后结果改变不了什么,她良心上也会好过一点。 她的反问,李彦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透过狭窄的门缝,辛鸢几经辛苦才在床榻底下找到小家伙蜷成一团的身影。那可怜弱小的模样让她又想起那夜初见他的场面。 “他醒来就没吃过东西吧?” 看他那样子,那夜离开庄子之后怕也没寻到吃食,这会应该饿得不行了。 李彦摇头,“没有,他醒来后就开始发狂,胡乱咬人伤人,我们还没来得及送进去。” 这是其中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则是他们都觉着这小崽子这样凶猛,觉得让他饿会儿没什么所谓,是以便没那么着急。 辛鸢吩咐道:“那交给我吧,我送进去。” “这怎么可以?!”闻言,李彦立即惊叫。 第二十一章 困难 “小姐,您别去,那小……东西没人性的,担心他伤了您。您要不放心,就让……” 银歌暗暗咬下牙给自己鼓劲,“就让奴婢送进去吧。” 亲眼目睹过后山那场血腥,她心底对狼娃也是害怕得紧,但是她总不能看着主子冒险,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李彦瞥了眼银歌泛白的脸色,沉声道:“不,还是让小的去吧。” 好歹他是个男人,又是习武之人。哪能让一个弱小女子冒险呢。 原本心底正怵的银歌听了这话瞬时眼前一亮,点头不迭,“对对,小姐。李护卫长武艺高强,让他进去正合适。” 李彦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下:“……” 话说,里头那小东西发起狠来可是能咬死人的,饶是他武功高强,也是有可能遇到危险的好吧? 尽管郁闷着,李彦仍然道:“小姐,交给小的吧。” “没事,还是让自己来吧。” 看着手下紧张的样子。辛鸢笑着安抚道:“放心,我会注意保护自己的。” 她又不是傻,再怎么样第一要务也是注意自己的安危啊,她不会乱来的。 …… 虽然有了之前短暂接触的经验,辛鸢再度靠近那孩子时,心底还是禁不住的紧张。 许是方才发泄一场之后精力不济,瞧见有人靠近时,他并未表现出强烈的攻击姿态,只是四肢趴地,喉咙深处不断发出低哑的威胁警告,企图恫吓敌人保持安全距离。 辛鸢看着他这全然动物性的防备姿态,控制不住又在心底叹了口气。 忽略外表不计,这孩子真的与兽无异了,自己想要将他扳正过来,只怕还是任重道远。 一阵咕噜腹鸣声在耳畔响起,提醒着辛鸢正事,她将准备好预先准备的吃食取了出来。 她矮下身子,将美味往他所在的位置推了推,“饿了吧,我让他们准备了不少好吃的,吃吧。” 食物扑鼻的香气在屋子里弥漫,勾得孩子肚子里的馋虫叫得更大声。 辛鸢捕捉到他眼中快速闪过的亮光,但失望的是他却将身子缩得更远。 “我不靠近你,你别害怕。”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即刻明白该怎么做,她重新拉开两人的距离,绝不越雷池一步。 辛鸢以为他这样就会主动去吃,可他依然只是用犀利的黑眸紧紧攫着她的一举一动,唯一好的地方是他那吓人的低吼声稍稍没那么大声骇人。 她柔声细语哄了好一阵,这孩子仍然不为所动。 瞧这架势,看来有旁人在,他是绝对不会吃的。 辛鸢无奈地与一直守在身后的李彦对视一眼,最后只能无奈先退出屋内,留给对方一个相对有安全感的空间。 万事开头难,这些心理准备她早该有的。 ……ダ 隔着门缝守了许久,等到看见那孩子终于忍不住探头将一应吃食卷进肚内。辛鸢才感觉轻松了些。 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 抬头望着已经升起的太阳,她如是告诉自己。 正要回自己院子,辛鸢瞥见自己的弟弟在院门外四处张望。 见状,她眼角含笑地上前抓包,“印象中有人跟我约定了,在狼娃养伤期间不会靠近这院子的,料想我没记错吧?” 为了让这不省心的弟弟少来捣蛋,她可是允了他不少好处,没想到这才隔一夜这孩子就守不住了。 被逮个正着的辛尧不由地缩了下脖子,小手指搅在一起,“不是的阿姐。我没有不守约,我只是,只是……” 呜,早知道他应该看清楚阿姐在不在才来的,这下好了,被直接抓到了。 “只是什么?”辛鸢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等他的借口。 辛尧两只眼睛四处乱瞟,忽然像是终于想到什么般倏然发亮。“是雪雪不见了,我是来找雪雪的,不小心经过这里的。” “雪雪不见了?” 辛鸢只觉得好笑,“可真是个好借口啊。” 雪雪是辛尧养的一只鸽子,因为通体雪白起名雪雪,很得她这弟弟稀罕。问题是作为一只被养了有段时间白鸽,平时四处乱飞有什么好奇怪的,哪需要特意来找? 这话一听就是借口而已。 听到她话里浓浓的调侃意味,辛尧不大好意思地咧嘴一笑,“阿姐,真的不能让我看一眼狼娃吗,就一眼好不好?” 他小手勾住辛鸢的袖子。不住撒娇道。 辛尧吃吃笑着,他最了解自己阿姐,她最受不住别人撒娇祈求了,以往只要自己用这招。从来是万试万灵的。 可惜这次注定要让他失望了,任他怎么求,辛鸢就是不松口,“我不让你进这个院子。是为了你好。” 没得到满足的辛尧委屈地瘪嘴,“阿姐……” 他不过想看看传言中的狼娃一眼,为什么就是不行嘛! 辛鸢坚定地摇头,“再说也没用,不肯听话我可让李护卫送你回城。” 或许为了保证弟弟的安全,她真的应该考虑将他送回爹娘身边。 一听这话,原本还要纠缠的辛尧立即摇头,“啊,我不说了,阿姐别送我回去,我在这边还没玩够呢。” 在庄子他可以撒欢了玩开怀地闹,也不用去记那些烦人的诗文,也不用天天练字,重要的是不必面对父亲每日必行的功课考较,整个人快活得不得了,他才不要被送回去呢。 瞧他这紧张害怕的样子。辛鸢张张唇还想说些什么,这时,一个仆役脚步匆匆地前来通报,“启禀小姐少爷,老爷到庄子上了。” “爹爹?爹爹怎么突然来了?” 闻言,原本还高高兴兴的辛尧瞬时面露菜色,“阿姐,爹爹不会是特意来考我功课的吧。爹爹交代我背的那些书我都还没背呢,怎么办……” 听见他这要哭的声音,辛鸢安抚地在他小脑瓜上抚了下,“放心吧,爹爹不是因你来的。” 父亲公务繁重,哪里真的那么闲,会为了考孩子功课特意出城,应该还是因为她。 她就知道,自己领了只凶残的“狼娃”养在庄子里,下面人肯定不敢瞒着这事,一定会禀到父亲那去。只是,没想到父亲会这么快找来。 才这么想着,她便听小厮继续道:“小姐,老爷让您书房见他。” 辛鸢颔首,“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第二十二章 保证 穿过拱门,绕过回廊,辛鸢来到书房之外。 她在门口稍停了下,换上一脸惊喜笑颜才推门而入,“爹,您最近不是忙着编书分身乏术的吗,怎会有空过来?” 辛鸿名今年约莫而立,轮廓清隽,留着美髯。洵洵儒雅,气度翩翩。 此时他安座在首座,目光在女儿过分明朗的脸上瞥了下。禁不住重哼一声道:“你说呢?” 见父亲格外严肃的表情,辛鸢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大,无辜地道:“爹在说什么,女儿不明白爹的意思。” “装糊涂是吧?” 见她不肯老实交代,辛鸿名口气又生硬了几分,“我问你。你昨日从后山带了什么回来?” 辛鸢继续装傻,“什么?” 辛鸿名瞪了眼还在妄图蒙混过关的女儿,直截吐出两个字,“狼娃!” 被戳穿的辛鸢摊了下手认命道:“爹既然什么都清楚,又何必来问女儿?” 见她这轻描淡写的样子,辛鸿名一阵气闷,“你这小丫头还真是胆大,什么都敢往家领,你就不怕那没人性的小畜生发起狂来伤了你!” 听下人报说这狼娃竟厉害至连一个成年壮汉都能咬死,他听了都觉得后脊发凉,女儿竟然还不晓得怕地非要往身边带! 听见父亲语气中的极度嫌恶,辛鸢不由皱眉,“爹,您别……” 她才张口,就闻辛鸿名又道:“今日就让人将那小畜生送走,越远越好!” 辛鸢闻言一急,快步来到父亲身边,“爹。您先别急着下决定,您先听女儿说好不好?” “还想说什么?”辛鸿名表情依旧难看。 无论如何,他不会允许将危险继续留在自己孩子的身边。 辛鸢抿着唇,睁着一双杏眸定定地望着父亲。 见她这副样子,辛鸿名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好吧,你想说什么说吧。” 对自己这女儿,他向来是没有办法的。 听见父亲软了语气,辛鸢小松了口气。“在女儿说之前,还请爹先跟女儿走一趟。” 再多的语言,也不及将事实摆在眼前更让震撼。 辛鸿名一听立即猜到女儿的打算,是以并未多言,颔首前往。 …… 辛鸿名望着被关在屋内那人形兽行的孩子,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良久,他才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里,里头那个就是大家说的‘狼娃’?” 看是目光凶恶龇牙咧嘴。行为举止无不像极了山间猛兽,但是光看其外在,分明就是稚童模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辛鸢也跟着往屋内看了一眼,昨日趁着孩子昏迷,她们将他尖利的长甲与蓬乱的头发处理掉了,现在的他看起来更与人类无异了。 不过还是仍然只限于外表。 辛鸢看了眼被撕烂到处甩的孩童衣裳。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惋,“……应该是打小被狼群抚养长大的,没接触过人,还以为自己其实也是狼。” 她望着辛鸿名,“他已是这般可怜,爹您还忍心将他送走吗?您真的毁掉他最后这点希望?” 她的话并未夸张,学龄前的这个阶段,是人类的语言心里思维发展至关重要的阶段,一旦错过了这个关键时期。一切会变得不可挽回。 狼孩就真真正正沦为“狼”了。 辛鸢了解自己的父亲,以他的性格,不可能会做那样的事情。 辛鸿名张张唇。狠心的话到底说不出口,“不必说了,为父答应让他留下就是。” 辛鸢闻言立即兴奋地攀着父亲的手。“谢谢爹!我就知道爹最好了!” “别高兴得太早,这孩子留下可以,但你必须跟我回城!还有尧儿!” 同情归同情,但他是不会拿自己孩子冒险的。 辛鸿名吩咐道:“让刘妈给你们姐弟收拾东西,过了晌咱们就回去。” 辛鸢垂下眼睫,头跟着摇了下,“不。” “说什么?”辛鸿名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女儿,怀疑自己听错了。 女儿向来懂事乖巧,对于自己的话她还从未有过违背的时候。 “爹,女儿说不。女儿想留在庄子里,还不想跟你回家。”辛鸢抬眸,对上父亲诧异的双眼。 辛鸿名夹着眉心。声音跟着沉下,“鸢儿!” 这声唤含着威严与警告。 素日里他疼爱纵容女儿,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事事都由着女儿胡闹。 辛鸿名沉着脸的样子有几分吓人,要是辛鸢只是个小女孩大约真的会被吓到,可她毕竟不是。 “爹,女儿明白您也是一心为了女儿好。但是做事要善始善终。这个小孩即是女儿执意要救的,女儿就合该负责到底。这不正是爹一直以来教导女儿的吗?” “……” 辛鸿名被她这话一哽,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只能干巴巴地道:“你还只是个孩子……” 辛鸢挑眉,“爹难不成是想说因为女儿还未长成,便不必遵循这些道义?” “当然不是!”辛鸿名想也不想就否认。 “那就是了。” 辛鸢嘴角噙着笑,“我就知道爹会答应让女儿留下。” 辛鸿名被她这阵抢白弄得无语,“为父几时答应过了?” “嗯?那爹就是想承认自己先前交给女儿的那些都是错的?” 辛鸿名无言以对,气不过地辛鸢光洁的脑门上打了下,“没大没小的丫头,现在连父亲都敢顶撞了!” 辛鸢笑嘻嘻,“那爹就是答应了?” “话都叫你说尽了,为父还能说不吗?”辛鸿名斜睨了女儿一眼,暗恼地道。 辛鸢立即心奋不已。 “别忙着欢喜,你要留下可以,想帮里头这孩子也可以,但你必须答应爹一件事。”辛鸿名一脸正色地道。 “什么?” 辛鸿名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只能在背后帮忙,不许亲身犯险,明白吗?” “女儿明白。” 辛鸢重重地点了下头,“其实就算爹不说,女儿也明白。帮人帮到把自己赔进去的事情,女儿是绝不会做的。” 这话说得信誓旦旦,只是多年以后,当她再回想起时,辛鸢才明了此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 第二十三章 本能 辛鸿名拿自己倔强的女儿没办法,最终还是只能勉为其难让辛鸢留下。不过对待小儿,他可没这般好性了,直接不客气地打包带走。 临出发前,辛尧一脸委屈地望着辛鸢,“阿姐,你不是说爹爹不是冲着我来的吗?” 呜,他不想回家,他都还没玩够! 辛鸢看着弟弟皱在一起的小脸。不由地有几分愧,“对不起啊……” 要不是她把父亲招来,这孩子的欢乐时光不会结束得这么早。 不过换个角度想。弟弟回家了也好,他年幼无知好奇心又重,要是一个看不住在庄子里出了什么事,她后悔都来不及。 “阿姐不用说对不起,这是爹爹的意思,跟你无关。” 辛尧如是说着。但还是忍不住瘪瘪嘴,“可是为什么只有尧儿要回家,阿姐不用?” 他小手抱着辛鸢的,眼含祈求地道:“阿姐,你跟尧儿一道回去吧,你要是不在家,爹爹考问我我又答不上来怎么办?” 辛鸢闻言忍不住叹气。 弟弟年纪还小,正是好玩调皮的时候,心思根本不在课业上头,便生父亲又是性子严谨,要求颇高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她这做姐姐的可没少为辛尧捉刀蒙混过关。 要自己没在,辛尧就只能靠自己了。 她在弟弟柔软的发心上轻抚了下,“没办法了,只能靠你自己了。狼娃受伤了需要人照顾,我得留下来守着,你也希望他伤快点好不是吗?” 辛尧是个富同情心的孩子,一听正事立马就不磨人了。只还是忍不住歪缠道:“阿姐,真的不能让尧儿看看狼娃再走吗?” “不!能!”辛鸢毫不犹豫地拒绝。 “呜,那好吧。” 这时,辛鸿名从隔壁屋子出来,朝姐弟俩喊了一声,“时候差不多了,该启程了。” “是,孩儿这就来。”辛鸢忙应了句。 辛鸿名轻颔首,先一步出了院子。 辛鸢回头牵起弟弟的手。扬笑道:“走吧,阿姐送你到么门口。” 辛尧无精打采地垂下头,任她拉着往门口走去。 …… 车马之前 辛鸿名手拍在女儿细弱的肩膀上,不放心地道:“照顾好自己,凡事别逞强,多听刘妈和李护卫的建议,别让爹娘担心。” 辛鸢笑着答应着,“爹您放心,女儿明白。” “老爷不必担心。小的们会照顾好小姐的。”一旁的刘妈和李彦也连忙保证。 “嗯。” 辛尧忽然想起另外一事,“阿姐,我差点忘了说了。雪雪玩到现在还没回来,等它飞回来你记得让人送回咱家。” 辛鸢闻言正要点头,却见辛鸿名斜睨了小人儿一眼,“镇日就记得戏鸟耍乐。为父交代你的功课都完成了吗?” 辛尧闻言立马把脖子缩回去,一声也不敢吱,迅速地转身钻进身后的马车。 见儿子这心虚的样子,辛鸿名哪还不知怎么回事,不由地眉间拧起,“就知道玩。” 辛鸢看了直摇头,忍不住劝道:“爹,您别忙生气。尧儿年纪尚小,贪玩些也是正常。等他再长点就知事了。” 辛鸿名这才面色稍霁,“行了,回去吧。别在风里战着了。” 眼下才开春,春风寒凉,女儿身子自来不算好。招了风可不好。 “女儿遵命。” 话这般说着,辛鸢脚下却没移动半步。 辛鸿名看了无奈,只能先一步跨上马车,与女儿挥手告别。 辛尧也跟着从车窗探出了小脑袋,不舍地跟姐姐作别。 回头瞥一眼发现父亲没注意,小手挡在嘴边又喊了个“雪雪”的口型。 辛鸢顿时失笑。 这孩子,原来还惦记着呢! 她眉眼完成漂亮的月牙形,笑意满满地回了个“放心”的口型。 不就是一只鸽子吗,她一定会帮着照顾好的。 …… 言犹在耳啊! 及到晚间还没见雪雪那圆白胖的身影飞回,辛鸢才明白打脸这种事真是来得猝不及防。 她不由蹙眉,“好好的,怎么就找不着了?” “小的也不知。”专司照管雪雪的小厮阿全也是一脸茫然,“雪雪来了庄子这么久,每日日落之前都会乖乖归巢,这次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小姐,您说雪雪不会是到处乱飞,被人猎来吃了。”一旁银歌不由猜测道。 辛鸢想起雪雪那被养得过分肥美的外形。觉得这个猜测有几分靠谱。 可真是这样的话,自己跟弟弟可不好交代啊。 辛鸢有些头疼,“未必是,也许雪雪就藏在庄子里头,只是咱们没发现罢了。” 李彦回禀道:“可是小姐,庄子里里外外小的们都找遍了,确实没见雪雪的踪影。” “都找遍了?” 李彦点头,可点到一半却停住了,“也不是,还除了一处未找。” 辛鸢目光落在李彦的脸上,额角突突,“不会真那么巧吧!” “什么那么巧?小姐在说些什么?”银歌完全摸不着头脑。 辛鸢这下没心思回复她的话,赶忙从位置上起身,脚步匆匆地往前院而去。 见状,众人慌忙跟在后头。 …… 当打开门看见一地的染血的羽毛,辛鸢只觉得脑内一阵眩晕。 她这才想到狼是吃生的,而由狼抚养长大的孩子亦是如此。 先前他愿意接受自己提供的食物,不过是因为别无选择。已经饿到极限,只要能下肚的东西,他当然什么都会吃。 可当有了更诱人的美味摆在自己面前,他还是会选择遵循自己的“本能”。 本能! 那种深入骨子里的动物本能! 辛鸢目光定定地望着那孩子。 他仍是四肢趴地,厉眼凶戾,口含鲜血,看着当真与狼无异。 辛鸢脑海里又闪现出那四个字:任重道远! 要将这孩子彻底掰正回来,看来真的是任重道远! 良久,辛鸢微颓地叹了口气,“你们说,这样的雪雪,尧儿还能认吗?” 众人看着一地血羽,极有默契地齐齐望向辛鸢。 小姐,您自己说呢! 辛鸢抬头看了眼屋顶上的小气窗,也很无语。 这笨鸽子,庄子这么大它哪里不好飞,非要往这屋子里钻,完全是自寻死路!这让她要怎么跟弟弟交代啊! 第二十四章 起名 辛鸢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可等到当真的面对时,她还是不由地觉得丧气。 “为什么不吃,你就真的一点不饿吗?” 她看着躲在一旁动也不动,连眼神也不肯施舍给她一个的孩子,忍不住叹气道。 真的是由奢入俭难啊,沾了血腥之后,这家伙立马嫌弃起“粗鄙”的人类食物来了,莫说吃了。就连闻一下都不乐意了。 像这样的,饿一顿就好了! 辛鸢最初是这般想的,可是等连着三顿他都不肯吃时。她顿时跟着着急了。 “你是人,人不茹毛饮血,都是吃熟食的好吗?” “这些吃食你之前不还狼吞虎咽吃的香吗?怎么现在说不吃就不吃了呢?” “都一整天了,我不信你真的一点都不饿,你不吃东西是想饿死自己吗?” …… 她叨唠哄劝了半天,那狼小子还是眼皮也不肯抬一下。尽管他肚子的叫声也不时地传来。 见他就是不肯低头,辛鸢不忿地狠瞪着他,终于认输。 算了,总不能真的等到孩子饿穿肚皮吧,他还周身伤得养呢!慢慢来吧,长城也不是一天建成的。 辛鸢回头吩咐道:“去厨房弄只鸡来,要生的。” “是,婢子这就去。”银歌领命下去。 不费多少功夫,银歌就回来了,手里多了个只竹笼,里头装了只不住啼叫的大公鸡。 辛鸢看着那抖擞精神的活鸡,忍不住眼角微抽,“怎么弄只活的?” 银歌闻言一愣,不解地问,“咦,小姐您不是说……” “我说的是生的,没说要活的。”辛鸢捂脸,很是无语。 让吃生的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又不想看猎捕现场,要活蹦乱跳的干什么? “啊,那现在怎么办啊?” 银歌这才知自己弄错了,“要不婢子这就去换了来杀好的来?” 辛鸢摆摆手,“算了,不用这么麻烦了。” 她看了眼一旁的李彦,指着那只鸡,“李护卫,你来吧。” 李彦意会。 他上前抓过鸡。抽出随身的配刀,刀锋一转对准大公鸡的颈部割下去,搞定! 银歌看着犹在一地淋漓的鸡血,抓着空笼子的手不由更紧,脸色白了三分。 好吓人!这李护卫可真是杀“鸡”不眨眼,这要是杀起人来…… 感受到她注视的目光,李彦下意识地看了银歌一眼。 银歌瞬间脸上一僵,强迫自己扯出一抹笑,“嘿嘿……” 李彦:“……” 哪有姑娘家笑得这么难看的? 辛鸢没注意身后人的互动。她的心思全都在狼孩身上。 原本他一直防备地缩在自己的安全角落,不肯搭理人,但是当银歌重新回来,尤其是当鸡血喷了一地的时候,她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兴奋。 但见他幽黑的双眸半眯,紧紧盯着那还在不住淌血的鸡。双手在地上不安分地来回抓磨,喉咙底不断发出低吼声,一副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的姿态。 辛鸢丝毫不怀疑要不是李彦手里现在还握着刀,他绝对会自己扑上来撕抢。 李彦自己也被看得头皮直发麻,忍不住开口唤了声,“小姐……” 别说,他还真怕这小崽子一时按捺不住扑向自己。 辛鸢深呼吸了下,点头道:“给他吧。” 未等她话音落下,李彦已经迫不及待将死鸡扔了出去。 然后便见狼孩猛然一跃而起。嘴巴大张精准地叼住自己等待已久的食物,然后迅速拖回自己原来的位置,急不可待地大快朵颐起来。 辛鸢看着只会用嘴撕咬。弄得自己满脸是血的小孩,手心不住地发冷。 好好的一个孩子,到底为什么会遭遇如此不幸。变得现在这人不人狼不狼的样子? 记得之前看过报道,狼孩之所以成为狼孩,大致上有两种原因,一种是被迫被狼群从亲人身边偷走的,还是一种则是被人恶意遗弃的。 而眼前这个孩子,又是属于哪一种? 如果是前者,只能说他天生不幸运,如果是后者…… 一想到这里,辛鸢不由自主地双手攥紧,连指甲刺到手心软肉都未曾察。 辛鸢的哀悯同情狼孩自然是一无所察,此刻他欢喜地享用着美食呢。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外界他还是保持着高度的警觉。所以当辛鸢往他身边靠近时,他身子立即拱起,张牙舞爪地释放威胁。 “小姐当心!” 李彦一惊,想上前将辛鸢隔开,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了。 辛鸢停下自己的靠近的脚步,原地蹲下身子。浅笑温柔地安抚道:“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的。” 狼孩瞳仁危险地缩起,锐利的目光在辛鸢身上不住逡巡,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良久,大概是察觉到辛鸢对自己确实没有恶意,他才终于松了几分警觉,继续吃自己的东西。不过他的眼睛还是时不常地转向她,时刻警惕着。コ 也不知他先前还经历了什么,居然会对外界有如此强的戒心。 辛鸢暗自在心底叹了口气,面上还是一脸浅笑,故作轻松的样子,“嘿,小家伙,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好吗?” 是人就该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就让名字成为一切改变的倍看吧! 对于她的这个提议,正大快朵颐的孩子自然不会给她任何回应,一心享用着得来不易的话美餐。 好在辛鸢对此也没有奢望,自顾自说着自己的。 “可是叫什么好呢?” 辛鸢有些苦恼,“你这从野外捡来的小狼孩,要不就叫你小狼?或者小野?” 可一说完,她自己又立马摇摇头,“不好,感觉好随意,还是另外想个。” “野?烨!” 辛鸢心思转了几转,突然变得兴奋起来,“烨!这个字不错!就叫你烨,辛烨,如何?” 孩子当然是不会加以理会,继续吃自己的。 辛鸢则笑得格外灿烂,“既然你不拒绝,那就当你答应好了!以后你的名字就叫烨!” 烨,火盛、明亮,光辉灿烂的意思。 希望这孩子往后的人生,没有黑暗,只有灿烂与光明! 第二十五章 出逃 辛烨是个小孩子,但他却比这世上的所有孩子都难调教。 就像真正的狼一样,他不爱熟食,不肯穿衣,怕光怕水,会突然躁动发怒,半夜嗥叫,甚至攻击他人。 他不通人言不解人意,对外界抱有强烈的戒备,便是面对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的辛鸢,他的眼里也总是也闪烁着危险的异光。 这样的结果,这让辛鸢多少有些挫败。 好在辛鸢也不是轻易言败的人。即使受挫也还是一如即往地努力。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事情总算不是没有进展。 辛烨发狂发怒的频率有变少的迹象,而当辛鸢向他靠近的时候,他也没再表现得如往常那般抵触。面对他嫌弃的熟食,他慢慢也愿意进去一点。 辛鸢每日都会花不少时间陪他,跟他说话,费心设计各类益智的故事游戏,期望能慢慢启发他的心智。 不过经常都是辛鸢自己一个人在剃头挑子一头热,面对她的良苦用心,辛烨常常不予理会,连丢个眼神搭理她都懒得。甚至有时候辛鸢逗留的时间长了,他还会表现得不耐烦。ネ 唯一让辛鸢感到振奋的,是她发现辛烨很快就对自己的名字有了反应,这至少证明辛烨脑子还是聪明的。 总体而言,一切仿佛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变化。 只是遗憾的是,只是仿佛。 这每日一早,辛鸢才刚起身洗漱,就听见院门外吵吵闹闹的。 她双眉一蹙,才刚要责问,就见银歌慌慌张张地从外头跑了进来,“小姐,不好了!” “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小姐不好了,大清早的触什么霉头!”见她这样,刘妈沉着训斥道。 “不是,银歌不是这个意思……”银歌连忙摇头。 辛鸢不由问了,“发生了什么事?” 被她?一问,银歌这才想起要事,连忙答道:“启禀小姐,是刚才前院来报,说前院那孩子,那孩子跑了!” “跑了?!”刘妈一脸惊讶。 辛鸢闻言腾地一下从位置上站起身,神色着急,“到底怎么回事?” “好像说那孩子趁着下人打扫的功夫。把人咬伤之后逃跑的。”银歌忙将自己所知的情况道出。 “怎么这么不小心!” 辛鸢神色难看,脚下未敢耽搁半分地往前院赶去。 见状,众人连忙跟上。 等到了地方,便见向来闭紧的门大敞,地上一片狼籍,负责照顾辛烨的几个下人围在一块不知所措,其中矮个子的手脚都是伤,滴答滴答直滴血。 辛鸢大皱其眉,“怎么回事?” 闻言,几个下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一个那个受伤的小厮自己站出来。 “回,回禀小姐。是这样,小的是负责这院子的清扫的。今日一早小的就跟往常一样进屋打扫,哪想才一推开门里头那小…… 小孩就突然蹿出来将小的撞翻在地,小的见他要跑,连忙去拦,结果就被咬成这样……” 小厮边说,边展示着自己手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辛鸢凝了眼他的伤,又望向其他人,“出事的时候,你们在哪?” 派了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居然也能出事! “小的……” 被问到其他几人讷讷。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一看他们这模样,辛鸢哪还能不明白怎么回事。 一个两个定是偷闲躲懒去了! 辛鸢看了身侧的刘妈一眼,“刘妈,这几人交给你处置。” “是。” 听见这话,几个偷懒的下人瞬间面如菜色。 早知道会出这样的事,他们真不该耍滑溜号。 辛鸢又看了下受伤的那个,一同吩咐刘妈,“顺带帮他找个大夫看看。” 刘妈再称是。转头吩咐其他人将那人送下去治伤。 辛鸢又左右四顾,发现还没见李彦身影,“李护卫人呢?” “启禀小姐,刚才事发时,李卫长正巧带着几名兄弟追那小孩去了。”边上一名护卫连忙答道。 辛鸢听了忍不住一叹,“希望能追上才好啊。” 辛烨其实并不如他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安分,他其实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先前的蛰伏,不过是为了麻痹看管他的人。 看来,这孩子比她预想的要聪明得多。 对于这个发现,辛鸢都不知该笑还是哭好。 …… 李彦一行人追出去后,便许久没有消息传回来,辛鸢直等到深夜。 她年纪毕竟还小。又向来歇得早,不禁有些撑不住,守着灯火直打哈欠。 见她这副模样,刘妈第一个看不下去。“小姐,天都这么晚了,还是快些去歇息吧。” 银歌也跟着应声附和,“是啊小姐。您就放心歇息去吧。有婢子在这儿守着呢,李护卫他们一有消息婢子一准立马通报您。” 辛鸢手撑着额腮,眼睛迷蒙着先打了呵欠,“再等一会吧,说不定很快他们就回来了……” 刘妈满脸不赞同,“看您都困成什么样子了,还怎么等啊?” 辛鸢撑着睁开眼正欲说话,突然便听外头传来一声喊,“回来了!小姐,李护卫他们几个回来了!” 这一下,辛鸢什么困意都没了,立马就往外头跑。 “怎么样,辛烨找到了吗?” 一见李彦的身影,等不及等他见礼,辛鸢就急急忙忙问道。 见她这紧张着急的样子,李彦忙道:“小姐放心。幸不辱命。” 辛鸢听见这话才感觉悬了一天的心真的放了下去了。 找到了就好! 她往李彦身后看去,却没见到熟悉的孩子身影,“人呢?” 话音才落,便见辛烨被一名护卫抱着从长廊那头而来。 …… 看着辛烨沉沉昏睡的样子,辛鸢不必问也清楚他们应该对他用了迷香之类的东西。 想来也是,辛烨虽只是孩子,战斗力却十分惊人,而李彦他们也不敢妄动伤了他。无奈何只能用非常手段了。 安睡着的辛烨收了平素的煞气凶恶,眼睫纤长,嘴巴微张着,呼吸清清浅浅,看样子真的跟个正常小孩几乎无异。 辛鸢拿着湿帕亲自为他擦拭脸上弄脏的地方,默声歉道:“对不起,只能暂时委屈你了。” 她明白,任何人都不会喜欢这种被束缚的日子,想要挣脱逃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惜,接下来她还是只能关着他。 想到这里,辛鸢也很无奈。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昏睡着的孩子却骤然转醒,头一偏对准她细嫩的手腕狠狠咬去! 第二十六章 好险 危险骤至,好在辛鸢反应迅速地躲了下手,这才避免自己的手被咬断的命运。 不过即便如此,她的手还是被利牙咬到,划开了道深长的口子,血止不住往外冒,触目惊心。 “小姐!” 刘妈见状慌地一把冲到辛鸢跟前,看着那不住渗血的伤口心疼不已,“您伤着了。这一定很疼。” 说着,她便拿手帕帮辛鸢包住手上的伤口止住血流,一边不忘回头喊道:“银歌。你这丫头还傻愣着干嘛,还不快叫大夫来!” “哦哦,婢子这就去!” 银歌原本也被至突然而至的场面吓得愣神,被刘妈一喊忙回过神来,连忙跑着出门。 手上火辣辣的痛感让辛鸢痛得不由自主地吸气。 啧,这小崽子牙真不是闹着玩。难怪能咬死人呢! 瞧见主子痛得面色发白的模样,刘妈就气,当然这火气是冲着咬人的辛烨而去的。 “亏小姐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连小姐都咬!你有没有良心啊?” 辛烨这时候已经完全醒来了,瞧见自己再度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顿时满是烦躁,再见刘妈对着自己凶神恶煞的样子更是戾气外涌。 他眼里射出两道凶恶的光芒,龇咧着口,喉咙发出猛兽低低的吼声。 虽然因为迷药药力未散的原因,他还只能躺在床上做不得其他,但这副野性十足的还是刘妈被吓得下意识后退几步,硬着头皮骂道:“怎,怎么,你以为你凶我就怕你啊?!你要是再敢伤我家小姐半分,看我不跟你把命拼!” 她强撑着说狠话的样子,辛鸢看了都觉得好笑,“行了刘妈,你还是少激他,待会儿他真的冲上来咬你的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听她这么说。刘妈自己都觉得脖子发凉。 她在原地杵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认清现实地退回辛鸢身边,“小姐,您还费心养着这小畜生干嘛?像这样的祸害就该有多远扔多远!” “刘妈!” 辛鸢沉下脸,“你又忘了我说的话了!” 她最厌烦他们小畜生小畜生的喊,辛烨是人! “小姐,都到了这时候您还维护他?!” 刘妈不可思议地睁大眼,满脸写着不赞同,“这东西没人性养不熟的。您看看您自己手被咬的……” 辛鸢看着自己染血的手,还有毫不掩藏凶相的辛烨,眸色黯了几分,“好了,别说了。” 她原以为自己的付出已经开始初见成效,可显然一切还只是她一厢情愿的以为。 自己想要将辛烨领上正路,眼下依旧只是万里长城的第一步,接下来的路还长得望不见尽头。 “小姐,这种事情不是闹着玩的……”见主子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刘妈直犯愁。 她真的没想到,小姐平常娇软随和的一个人,怎么在那小狼崽身上就是这么犯轴? 管他是狼是人,是好是歹,跟小姐又有什么关系呢?干嘛要在他身上浪费心思! 到头来除了弄得自己又累又伤,还能有什么好的?说了怕小姐生气。小姐这是自找苦吃! 辛鸢本就有些沮丧,再听见刘妈在自己耳旁喋喋不休地叨唠,心里不由更加燥闷,忍不住低喝道:“我说了别说了,这事我自有主张!” 刘妈被她这突来的怒意吓到,愣愣地张了张嘴,终于没有继续说下去。 …… “……伤口看着深,但好在没伤到筋骨,止了血再擦些药。养伤些日子就会慢慢恢复的,小姐不必担心。” 卫大夫一边说着,一边细致地帮辛鸢处理好手上的伤口。 伤口不小。上药的滋味极为刺激,辛鸢痛得面色直发白,只能说话转移自己注意力。“那大夫,我这伤口,好了以后会不会留疤。” 到底是女孩子,对于疤痕这种东西还是有些介意的。 刘妈和银歌也跟着着急地问道:“是啊大夫,小姐这手不会留疤吧?” “啊留疤?这可千万不行啊!” 小姐是千金小姐,要是手上留道难看的疤,这影响可就大了。 闻言,卫大夫绑绷带的手一顿,安慰道:“养伤期间小心注意些,别沾水别吃发物,定时换药,当是不会有太大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刘妈一听连忙松口气。 辛鸢依然是看着自己的手。 大夫说的是“当是”。也就不是百分百肯定。 也对,伤口那么深,真要留了疤也是正常。 好在这伤是在手腕处,袖子能遮藏得住,要是长在手背上,那可真叫一个碍眼。 …… 卫大夫忙活完就下去了。屋内就剩下辛鸢主仆几人。 “还好这次没出什么大事,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跟老爷夫人交代。”刘妈庆幸不已。 辛鸢被她这一提醒,这才想起更重要的事,“刘妈,我伤了这事吩咐下边人别透露出去,更不许传到爹娘耳朵里。” 本来父亲对她留在别庄这事就不太满意,这要是知道她受了伤,只怕立即就会将她捆回家。 刘妈一脸的不赞同,“这怎么行啊,小姐……” 像这样大的事情,怎么能够瞒着老爷夫人呢? “这是我的决定,你听命就是了。” 辛鸢肃着脸地打断她的话,“不听我的话,你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府去。” 对于自小照顾着她长大的刘妈,她不想说这些话,可这没办法。若不把话说得严重一些,刘妈是不会听的。 上次父亲会来得这么快,就是刘妈在背后报的信,她不想事件重演。 听到辛鸢说出那样严重的话,刘妈不敢相信地愣住了,少顷才讷讷地答应道:“是,老奴遵命。” 辛鸢又将目光转向银歌,一言未发,但意思已经明显。 早被吓到的银歌慌地低下头,连声保证,“小姐放心,婢子定当守口如瓶。” “很好。”辛鸢这才满意,起身回自己寝房。 及四下无人时,她忍不住垂眸看了下自己手上的伤口,越想越觉得气怒不已。 该死!这没良心的小兔崽子,白养他那么久了,居然真下手这么重! 第二十七章 坏心 一场出逃追捕过后,一切仿佛又回到原点。 原本已有几分顺服的辛烨又恢复原来凶恶暴戾的模样,总一副充满敌意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的样子,让一众照顾他的人又开始战战兢兢,不敢靠近。 辛鸢不是没想过会成这样,但当事情真的发生,她还是觉得无力。 “辛烨,我知道你现在可能还听不懂这些,但是……” 辛鸢望着辛烨黑眸里的憎恶与暴戾。控制不住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做的所有事情,完全是我为你着想。等你以后就会明白了。” 等以后他通晓人情就会明白的…… 真希望这一天快些到来才好啊。 辛烨只是直勾勾盯着眼前的辛鸢,目光落在她绑着绷带的手上。 眼前这人最坏了,其他人都只是听她指挥,之前为什么没有一口咬死她呢? 她这样瘦弱,比起其他的所有人都容易对付,他要不要找个机会趁机下手呢? 辛烨阴沉着眸子。危险的光芒不断闪烁着。 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盯着,辛鸢只觉得后背发凉。 这没良心的小狼崽子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ほ …… 不知自己在危险边缘转了一圈的辛鸢才从辛烨屋子里出来,银歌就急急忙忙地赶来通报道:“小姐,夫人,夫人到了!” “娘?娘怎么会突然来?”辛鸢惊讶不已。 难道娘跟爹一样,也知道了辛烨事情? 她如是想着,不由怀疑地看了身后的刘妈一眼。 刘妈急忙摇头,撇清关系,“小姐,这次真不是老奴做的。” 小姐都说了那样的话了,她哪里还敢在背后搞小动作啊? 也许只是娘自己一时心血来潮。 辛鸢迅速吩咐道:“先把该收拾的收拾好,吩咐下面人把嘴巴闭紧,谁也不许在娘面前露出破绽。” 刘妈连忙称是,赶忙去办。 无论如何,不能让娘知道辛烨的存在,包括自己手上的伤。 想到这里,辛鸢忙喊道:“银歌,帮我重新拿件袖子长些的衣裳换上。” 这会儿。她不由再度庆幸是伤在手腕上,不然真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 等辛鸢换装就绪,颜氏人已经到了她的院门口。 颜氏今年二十又七,保养得宜的她依旧是美貌动人,端庄娴雅,虽已生养过一双儿女,依旧是身材婀娜,自带风流。 “娘,女儿好想您啊。” 一见颜氏。辛鸢二话不说就扑进娘香软的怀里,尽情撒骄。 颜氏含笑地抱住女儿,嘴上却忍不住嗔怪,“想我?快别说好听话哄我了,真想娘怎不回家看看?我看你分明是鸟入山林,乐不思蜀啊。” 明明上次丈夫都亲自来接了,居然也只接回了小儿,认真算算,女儿在这别庄都住了好些日子了。 “女儿哪有?” 辛鸢在心底里小松一口气。看来辛烨的事情父亲并没有跟娘提起过。 “既然没有为何上次你爹来接你不跟着一同归府,还非赖着在这边多住些日子?” 颜氏环顾了眼清幽的院子,“一个人在这,你也不嫌闷得慌。” 辛鸢笑嘻嘻地道:“女儿静得住,不嫌闷啊。” “明明只是个小丫头,却沉静得不像个孩子。”颜氏微叹地道。 女儿自生下来就乖巧得不可思议。虽然这样一来让她这做娘的少操了不少心,但是偶尔难免还是会感觉缺少了点什么。 辛鸢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思绪。 她知道娘亲心底在遗憾什么,可她本就不是货真价实的小孩,让她学着孩童那样童趣天真,她还真的做不来。 颜氏没注意到辛鸢的出神,兀自说道:“今日就跟娘回府吧,你一个孩子家家的,独自住在这别庄里算怎么回事嘛。” 一听这话。辛鸢忙摇头,“怎么是独自,这不还有刘妈、银歌。还有这么多下人陪着我吗?” 她肩上还有重责呢,哪能说丢下就丢下,除非娘能答应让她将辛烨带回府。 但是以辛鸢对自己母亲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颜氏闻言忍不住瞪了女儿一眼,“下人是下人,能一样吗?” “可女儿觉得在这里难得的清闲自在,还想多住些日子。” 颜氏精致的眉毛一蹙,“难道家里就不能够清闲自在吗?现在你爹不也没整日追着你学诗习文了吗?你爱怎么清闲都可以,还有什么不合意的吗?” “我……” 辛鸢无话反驳,只能抱着颜氏的手撒娇,“可女儿就是想多住些日子再回去嘛,娘您就应了女儿这次吧,好不好嘛……” 颜氏最是受不了女儿娇声娇气的请求,“好吧……” 辛鸢正要兴奋,就听娘又继续说道:“那娘干脆随你一同在这庄子里住上些日子……” “这怎么可以?”辛鸢一听。声音不自禁扬高几分。 “怎么不可以?” 颜氏狐疑地看了女儿,“我怎么觉得你今日说话奇怪的很?” “女儿哪有?” 辛鸢不免心虚地解释道,“我是想说娘要是随我留在别庄,那爹还得再受相思之苦,女儿是为爹爹伤心。” 颜氏紧睨着女儿嫩生生的小脸,不太相信。“真这么简单?” “当然没那么简单,”辛鸢尽可能让自己表现更自然一点,“其实是娘也没法子住在别庄啊,府里的大小事务哪样不要经手过目,离了您,府里立马就得乱套。” 所以,娘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辛鸢在心底不停期盼。 颜氏却毫不在意,“哪那么容易乱套,养那么多管事都是吃干饭的啊?” “是,是吗?”辛鸢这下真没借口了。 颜氏睨着女儿忽然黯下的眸色,心底的怀疑更深,“鸢儿,你似乎很不想娘留下,该不会是有什么不能让娘知道的吧?” 辛鸢立马绽开笑颜,一脸真诚地道:“女儿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娘太过多心了。娘能陪我,我不知道多高兴呢,怎么会不想呢?” 颜氏看着女儿纯澈诚挚的双眸,不禁也怀疑自己是否想多了。 可她这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好像有哪里怪怪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第二十八章 疑心 “小姐,已经都安排妥当了。”刘妈凑近辛鸢耳边,小声地回禀道。 辛鸢不太放心地追问,“没被娘那边发现吧?” 刘妈拍着胸脯保证道:“刘妈办事,小姐尽管放心。” “辛烨怎么样?” 这别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娘不可能每一处都去,辛鸢要藏一个孩子不算难。可她别的不担心,就怕辛烨像之前那样暴躁发狂起来,她再怎么花心思藏人让下面人闭嘴也是徒劳。 “上次李护卫用的安魂香还剩一些。所以……” 刘妈的话没说完,但是意思已经清楚。 辛鸢闻言双唇轻抿。 安魂香这种东西,在一个孩子身上用多了肯定不好。但现在这个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要是被娘知道辛烨的存在,事情只会更麻烦。 想到这里,辛鸢心事一定,“盯紧一点。要月末了,府里事多,娘在庄子里住不了几天。瞒过这几日就万事大吉了。” “是。” 银歌则担忧地看着辛鸢,“小姐,那您手上的伤该怎么办?” 小姐的伤还要大夫精心处置,可夫人随时都会出入小姐的闺房,要是不小心被夫人撞上了…… “还能怎么办?” 辛鸢看了眼自己的手,“只能让卫大夫把药调制好,我们自己换了。” 还好只是没伤到筋骨,处理起来没那么难。 银歌领命称是,正待她欲转身退下,辛鸢却快一步叫住了她,“等等,让卫大夫尽量把药味调清淡些,免得再被娘闻出来。” 方才要不是她提早预备了青草香的囊佩,她手上有伤这事情早就露馅了! “是,婢子省得。” ……ァ 如辛鸢所料,颜氏惦记着府上的大小事务,只配着辛鸢小住了三日就预备启程回城了。 临行之前,颜氏还是不死心地再问。“真的不跟娘一道回府啊?” 辛鸢自是不应,“不了娘,女儿还想在这儿多住些日子再回去。” 颜氏忍不住皱眉,“真不明白这里有什么那么招惹你,弄得你连家都不肯回。” 听着母亲的抱怨,辛鸢但笑不语,就是不接茬。 颜氏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我这做娘的也管不了,你要留就留吧。半个月后,我再派人来接你。” 半个月的时间有点短,但辛鸢知道这是娘亲最大的让步,于是聪明地没再说什么。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半个月后的事情等半个月以后再说。 辛鸢细声提醒道:“时候不早了,娘还是快些出发吧,否则该赶不及进城了。” “行,我这就走。不在这儿遭你不待见。” 一听这话,颜氏忍不住瞪了女儿一眼,转身准备登上马车。 “嗷——” 就在这时,突然从庄子里头传来一阵不高不低的嗥叫声。 辛鸢闻声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坏了,出事了!该死,那些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尽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颜氏动作也一顿,困惑不解地道:“那是什么声音?” 辛鸢只能装傻,“什么什么声音,娘亲莫不是听错了?是吧刘妈?” 被点名的刘妈心底紧张,可也只能跟顺着撒谎,“是啊夫人,老奴什么也没听见啊。” “是吗?”颜氏研究着二人的表情,仍是一脸狐疑,停在原处侧耳倾听。 辛鸢紧张地双手攥拳。 老天保佑。这个时候可千万别再出乱子了! 半晌,颜氏没再听见异声,也不由地自我怀疑起来。“难不成是我听错了?” “应该是了,”辛鸢连忙点头,“娘。再不走城门真该关了。” 颜氏垂眸望着辛鸢稚嫩的小脸,“鸳儿,你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让娘离开呢?为什么?” 她总觉得这次见面女儿的言行都有些乖乖的。 “娘怎么能这么想?” 辛鸢露出委屈的表情,“女儿还不是怕娘误了正事,这才强忍不舍心情的。” 颜氏看着女儿水色的眸子,不由后悔起自己的多疑,忙软下语气哄道:“是是,是娘错了,鸢儿别生气了。” “女儿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呢。” 都这个时候了,她当然不可能揪着话题不放耽误时间,她现在只希望赶紧把母亲送走。 辛鸢这下不敢自己劝,只能给颜氏身边伺候的丫鬟春风使眼色。 春风人机灵。一下就接受到辛鸢给的信号。她虽然有些不解,但她还是乐意在小姐卖个好,于是上前两步提醒颜氏道:“夫人,是时候启程了。” 颜氏看了眼天色,“确实不早了,娘先回府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辛鸢笑眯眯地挥手告别,“女儿省的,娘路上小心。” “嗯。” 颜氏伸手在女儿发心揉了下,这才在丫鬟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望着颜氏乘坐的马车渐去渐远,辛鸢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好险啊,差点就让母亲发现了! 只是待一转头看着自家的院子,她头又开始大起来。 …… 郊野之外,马蹄声哒哒,马车在宽阔的道路上行驶不停。 颜氏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脑子里不断闪现这几日跟女儿相处的点滴。 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 颜氏细细地缕着,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毫无预警地高扬一声喊道:“停车!” “吁!” 外头的车夫急忙拉紧缰绳,将马车停下。 车子停得快,车上随同伺候的几个丫鬟婆子都没控制住身子向前倒,反应了下才慌忙爬起身,小心问道:“夫人,发生了何事?” 颜氏眉头紧拧,“不回府,倒回庄子去。” 无论如何,她还是回去再看一眼才能安心。 众人面面相觑,惊讶不已,“夫人,再有不远就进城了……” “本夫人说回去就回去,哪来那么多废话!”颜氏声音里沾染着几分火气。 “是,奴婢知错了!”被训的丫鬟瞬间瑟瑟,不敢再说。 听清里头动静的车夫也被吓得不敢言语,默默地将车马的方向调转过来。 哒哒哒…… 马蹄重新迈开,车轮滚滚而动,向着来时路重新进发。 第二十九章 吃瘪 “不是让你们小心看紧了吗,怎么临门一脚还出意外?” 无端担惊受怕一场,辛鸢少不免怒气上升。 李彦不敢推责,直接认错,“是小的疏忽,高估了安魂香的作用,请小姐责罚!” 他还真没想到那孩子中了安魂香之后,还能醒得那般快。 “算了,事不出都出了。现在再来说责怪已经没有意义了。” 辛鸢心思抿了下唇,问起正事,“辛烨现在如何了?” “他现在安静了。” “嗯?”辛鸢疑惑地瞥了李彦一眼。 以她这些日子来对辛烨的观察。这孩子闹腾起来可不是说停就停的。 李彦尴尬一笑,“小姐去看了就知道了。” 辛鸢瞧他这幅表情,脚下不由走得更快。 一看就知道用的不是什么好路数! 辛鸢能猜测到,可当她看见口塞汗巾,浑身上下被扎成粽子吊起来的辛烨,还是不由地眼角抽搐。“李护卫,你就是这样对付一个孩子的?” 问题是这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啊! 李彦苦着一张脸,“小姐,小的这也是无奈之举。这安魂香不能一再使用,可这小子又是实在闹腾,小的怕动静大了引来夫人怀疑,这才出此下策的。” 要是这小子肯乖乖配合,他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唔……唔唔……” 一见辛鸢身影出现,辛烨挣扎地更加厉害。他双眼射出犀利的光芒,被堵紧的嘴不断发出低音。 辛鸢扶额,“还不快把人放下来再说!” “是。” 李彦赶忙连同两个护卫队的弟兄,小心地把辛烨放下来。 “辛烨,没事吧?”辛鸢紧张地凑上前。 辛烨黑眸睁大瞪着她,满脸怒容,一副恨不得吃人的样子。 辛鸢笑得讨好,“可不是我让人把你吊起来的,你要相信我。” 辛烨依然只是瞪她,不错眼的那种。 辛鸢被瞪得心里直发虚。“好吧,我承认是我的问题。虽然不是我下令的,但他们好歹都是我的人,最终责任都在我。” 像是听明白了这句,辛烨瞳孔危险地眯了下。 辛鸢不敢直视他的目光,顾左右而言他,“我看我还是先帮你把这汗巾拿下来吧。” 嘴巴被这样堵着,肯定难受得紧。 她伸手去抓那碍事的白巾。 辛烨垂眸看着越伸越近的手,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异光。 “差点忘了!”辛鸢手才抓上那白巾。忽然想起什么又猛地一下收回。 辛烨见状一愣。 一见他这副模样,辛鸢一双杏眸弯成好看的月牙状,笑得尤其得意,“上次被你咬的我手伤还没好,同样的错我可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狡猾的人类! 辛烨不甘心地别开眼,不想看她脸上得意地笑容。 见他这副吃瘪别扭的样子,辛鸢这下笑得更加开怀,忍不住伸手在他才长出新发的头上大力揉了下,“小东西。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还被束缚住完全无法反击的辛烨只能努力向后躲着,眼里不忘释放危险信号。 哼,总有一天,他一定要咬死这个人,一定要! …… “呼,今天这过得可真够紧张的。” 该处理的都处理完。辛鸢这才有机会松口气。 “何止是紧张啊小姐?适才差点就让夫人发现了!” 见四下无旁人,银歌也才终于敢大胆说话,“您是不知道,婢子那一刻被吓得差点心都要跳出来。” 刚才那情形,她真是想想都怕。 要是让夫人知道他们这些做下人一个帮着小姐遮掩,他们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辛鸢闻言一笑,“是啊,不过好在结果有惊无险。” “小姐说的是。” 银歌赞同地直点头,眼角却意外瞥到一处怪异。“小姐,您的袖子怎弄脏了?” “袖子?” 辛鸢下意识抬起自己的手,却见左边衣袖内侧晕开了一小块血迹。 看来是手腕伤口崩出血了。怪不得她感觉手上有些疼呢。 她将袖子拉高,果然见里头的白色绷带已经染红了大块。 “小姐,你伤口又出血了!”银歌吓得惊叫一声。 辛鸢拉下衣袖。沉静吩咐道:“银歌,去把卫大夫叫到我房里。” “是是,婢子立刻去。”银歌连忙点头,半点不敢耽误地离开。 …… 卫大夫小心地抬起辛鸢的手,眉间一下皱在一起,“出血没有及时处理,里头的血干了,沾着皮肉,揭下来的时候肯定会有些疼。小姐,您还需忍着点。” 不忍又能怎么办呢? 辛鸢无奈一下,“我知道了,大夫你动手吧。” 卫大夫转过身去打开药箱。找到需要的工具,一点点地帮她将被染污的绷带重新拆开。 绽开的皮肉被扯到的滋味可不好受,辛鸢疼得直冒冷汗,手也不自觉跟着发颤。 刘妈见她这副样子,一下心疼得不行,“卫大夫。您轻点啊!您看小姐脸都痛白了!” 卫大夫委屈,“刘妈,老夫已经尽量轻了。可这绷带跟皮肉粘连在一起,撕下时必然有刺痛感……” 刘妈听了还要再说,却被辛鸢拦下了,“行了刘妈,别为难大夫了。” 她知道刘妈也是紧张自己,可是有些东西是没办法的啊。 刘妈这才闭上嘴。 辛鸢转头望向卫大夫,“卫大夫,继续吧。” “是,小姐!” 半晌,这伤药才换好。 辛鸢才在心底感慨总算都完了,这时,便见丫鬟小荷急急忙忙跑进屋,“小姐不好了,夫人又回来了!这会儿人已经进了二门子了。” “什么?” 一屋子人瞬时被这话吓得面容失色,辛鸢自己也一下站了起来。 母亲明明已经走了,怎么会突然去而复返?而且居然连让人通知一声都有就直奔而来,她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辛鸢心底焦急不已。 小荷一脸惊慌,“小姐,该怎么办啊,夫人就要到了!” 辛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道:“银歌小荷,把这些血带收拾干净。卫大夫刘妈,跟我进内室!” 而这厢的颜氏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院门口。 丫鬟仆妇们见状连忙拜下,“奴婢拜见夫人!” “你们小姐呢?” “启禀夫人,小姐在房中。” “嗯。” 颜氏语气极淡地应了句,脚下生风地径直而入。 第三十章 欺瞒 颜氏跨进厢房之内,却未如预料的瞧见自己女儿,“不是说小姐在屋里吗,人呢?” “小姐,小姐……” 银歌和小荷紧张地互望一眼,不知该如何做答。 这时,刘妈掀开帘子从内屋出来。 跟颜氏一照面,她慌地行礼,“拜见夫人!” 颜氏沉着声。“鸢儿呢?” “启禀夫人,小姐病了,这会大夫正在为小姐诊脉呢。” “鸢儿病了?方才人还好好的。怎么说病了?” 一听这话,颜氏一肚子的质问瞬间都化作担忧,忙匆匆往内室进去。 一进到内室果然见辛鸢虚弱地躺在床上,面色发白,额冒虚汗,瞧着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卫大夫正在为辛鸢把脉。一见颜氏入内,忙不迭地行礼,“拜见夫人。” “娘?” 辛鸢也“惊讶”不已,正欲撑着身子从床上半起,就被箭步上前的颜氏又按了回去。 “好好躺着,正病着别瞎动弹。” 辛鸢从善如流,身子又倒回床榻。 颜氏细细地帮她将被角掖好。 辛鸢拉住她的手,不动声色地问道:“娘,您怎么又折回来了?” “不回来怎知道你病成现在这般?” 颜氏没好气地瞋了辛鸢一眼,“你这丫头就是不让人省心,我才离开这么一会,你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她转头望向一旁的大夫,“大夫,鸢儿状况如何?” “夫人不必担心,小姐是偶感风寒,待老夫开几贴药,小姐服下好生调养几日便能康复。” 卫大夫心虚地不敢望向颜氏,背稿子般将一早准备好的说辞道出。 他手心紧张地直出汗。 想不到他一个做大夫的。除了看病开药,居然连谎都得帮忙圆。 辛鸢偷瞟了眼卫大夫那僵硬得不能再僵硬的样子,眼角微微抽搐着。 这么明显的心虚,是生怕母亲看不出来吗? 好在颜氏一门心思都在辛鸢的病情上面,并未注意太多,“那就有劳大夫。” “不敢不敢!”卫大夫慌地连应了声。 见状,辛鸢忙给刘妈递了个眼神。 刘妈意会,紧着将破绽百出的卫大夫请出去。 看着“病中”的女儿,颜氏不由自责。“早知道适才便不答应让你送到门外了,这春风尚寒,你身子骨又娇弱,难免受不住。” “娘,对不起。” 辛鸢为自己的存心欺骗感到愧疚。 “傻孩子,说的什么傻话!”颜氏手轻抚在女儿的鬓发上,目光满是怜惜。 辛鸢正觉更加不安,这时却听母亲一脸困惑地提起,“不过话说回来。自从至善大师给了你养身丹之后,你已没再如之前那样体弱多病,这下怎么又变回去了?” 她心里咯噔一声。 糟了,她完全忘记这茬了! 这下更不能让母亲知道辛烨的存在了,要是她知道养身丹居然早已喂给了他,恐怕会气得杀人。 颜氏认真地思索了下。又说道:“我看还是不行,这好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鸢儿,这养身丹你还是服了吧。” “哐——” 颜氏这边话音未落,便听一声物件落地的声音传来。 却是才送完卫大夫折回来的刘妈,她一进屋便听主子提起“养身丹”三字,立马大惊失色,连手里端着的铜盆都没拿住一下摔在地上,盆里的温水溅得到处都是,弄得一地狼藉。 颜氏不满地蹙额。“怎么这么不小心?” 刘妈下意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奴该死!求夫人饶命!” “什么该死不该死?” 颜氏疑了,“不过是打翻个水盆。收拾了重新换过就是,至于吓成这样吗?” 辛家又不是刻薄苛责的主人家,刘妈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怎也这么大惊小怪的? 刘妈愣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 辛鸢解围道:“是啊刘妈,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还是赶紧起来吧。” “谢夫人,谢小姐。” 刘妈忙恢复镇定,起身收拾一切。 默默收拾完一切,她正欲悄然退下,颜氏却更快唤住了她,“刘妈,先等一下。” 刘妈身子一颤,手紧紧地抓着铜盆,“夫人有何吩咐?” 颜氏问道:“没有。就是问一下,鸢儿的养身丹是你在保管吧?” “小姐养身丹?”刘妈手上更用力三分。 “是啊,养身丹。” 刘妈怔了一怔。 颜氏面上闪过一丝怀疑,“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是的。请夫人放心。小姐的养身丹老奴一直小心收着,不敢有半分疏忽大意。”刘妈面上努力作无事状,其实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颜氏目光停在她脸上好一阵,半晌才道:“……那就好,你下去吧。” 刘妈入梦大赦,迫不及待地告退。 颜氏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眸光微变。 辛鸢紧张不已,“娘,您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颜氏嘴角一勾,笑着摇头。 忽而她又问道:“是了鸢儿,你可知娘这次为何去而复返?” 辛鸢被这个突然而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为,为何?” 颜氏目光深深地望着她,“鸢儿不知?” 辛鸢心头突突,难道母亲知道了什么? 她心中惊疑,面上却一脸无辜,“……女儿不知。” “娘希望你说的是实话。”颜氏如是说着,嘴角笑意不变。 辛鸢只觉得头皮直发麻,不安地唤道:“娘……” “嘘!别说话!” 颜氏手指在她小嘴上轻点了下,“你身子不适,该多休息,闭眼安静睡会儿,娘守着你。” 辛鸢唇瓣微蠕,“我……” 颜氏摇头,显然不想与她再说。 辛鸢无可奈何,只能乖乖地闭上眼。 颜氏听着女儿逐渐变得清浅的呼吸,表情也跟着变得晦暗不明。 良久,她起身离开屋子。 安静的内屋,一直安睡着的辛鸢倏地睁开双眼。 拥着被,她露出一脸沉思的表情。 总觉得母亲的话意有所指。 “来人!”辛鸢蓦地朝外头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小荷掀了帘子进来,“小姐,您醒了?” 见是小荷,辛鸢不解,“怎么是你,刘妈和银歌呢?” “禀小姐,刘妈和银歌姐姐被夫人带走了。” “什么?!” 辛鸢一惊,猛然从床上跳下来。ズ 第三十一章 败露 “娘为什么将她二人带走?” 辛鸢不解,好端端地母亲为何把她身边两个亲近人带走? “这个夫人未曾交代。” 小荷摇摇头,不由地跟着紧张起来,“小姐,您说夫人该不会一早猜到了什么吧?” 是了是了,要不然夫人怎么会突然又折了回来? 辛鸢感觉头疼,“就算一早什么也不知,恐怕瞒不了多久。” 母亲向来敏锐,刘妈和银歌又都是受不住诈的人。不用三两下功夫,肯定什么都爆出来了。 “这,这可怎么办啊?” 小荷急得眼都红了。 要是被夫人知道她们跟着小姐隐瞒。她们就算不被扫地出门,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冷静,别慌!” 辛鸢这话既是对丫鬟说的,更是对自己说的,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败露已经是不可改变之事了,自己得趁着母亲还没动作将辛烨安排好。 “去。把李护卫给我找,不,还是我自己去吧。” 事态紧急,还是无谓浪费时间了。 辛鸢慌慌张张地穿好衣裳,就要冲出去,可到了门口却发现门没法开。 “搞什么名堂?!” 她大力地拍门,喝道:“外面谁守着,把门打开!” “小姐您别喊了,没人会来开门的。” 这时,门外传开一道生硬的声音,是府里的护卫。 “为什么?”辛鸢瞪着门。 “这是夫人的命令,不许小姐踏出房门。” “我当然知道这是娘的命令,我要知道原因。” 除了母亲之后,又有谁敢私自禁锢她,她想知道的是为什么。 “小的们只负责守门,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还是那样冷冰的回答,辛鸢气怄,不甘心地拍门叫喊。但是外头的人却像死了一般再也不肯答应一声。 小荷劝道:“小姐,您还是别白费力气了,这些人受了夫人的命令,是绝对不会开门的。” 辛鸢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她这心里着急啊。 “我不出去,见人总可以吧?”一直僵着也不是办法,她只能妥协道。 这下外头的人终于有反应了,“小姐要见何人?” “李彦!把你们李护卫长找来见我。” “抱歉小姐,李护卫长方才被夫人叫走了……” 辛鸢闻言整个人傻眼。 连李彦都被叫走了。这下真的没得玩了。 早知道会是这样,适才母亲问的时候自己就应该坦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不定还有一线机会呢。 想到这里,辛鸢又急忙拍门,“娘呢?我现在就要见她!” “夫人这会正忙,恐怕没功夫来见小姐。”护卫依旧冷漠。 辛鸢急了,“直接跟娘说我又病重了,她会来见我的。” “……”门外一阵沉默。 “小姐。您这哪有点像重病的样子?” 光听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不像啊,主子要编谎好歹有点诚意吧! 辛鸢冷沉着声音,“你们就负责把话传到,其他的轮不到你们管!” 闻言,门外的护卫们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 这话有道理,管它真的假的。小姐吩咐他们听命传话就是,来与不来夫人自会抉择,与他们何干? “小姐稍候,小的这就前去通报夫人。” “快去!” …… “病重?” 颜氏听见护卫的传话,唇瓣向上微弯,似笑非笑,“都到这会了,这丫头居然还不死心!行吧,就去看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说着。她从位置上起身,伸手抚了下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皱,不疾不徐地走了。 待到颜氏彻底走远时。屋内以头抢地跪着的几人才斗胆抬起头。 “刘妈,这下咱们该怎么办啊?” 想起夫人那面沉如水的样子,银歌心底不安极了。忍不住期待道,“小姐,小姐会救我们的吧?” 刘妈苦笑一声,“还是自求多福吧,眼下小姐恐怕都自身难保了。” 一听这话,银歌的眸色瞬间暗了下来。 那可真没指望了。 …… 辛鸢等着见颜氏等到心焦,可当颜氏真的站在她面前时,她第一反应只想撒腿就跑。 看着眼前惴惴忐忑的女儿,颜氏满怀关怀地问道:“不是病重了吗,怎没再床上好生歇着啊?” “娘,我……” 辛鸢觑了眼母亲意味不明的神色,一时不知道从何开口。 “哦。是不是你手伤疼得厉害无法入眠啊?”颜氏笑着,笑意未达眼底。 辛鸢贝齿咬了咬唇瓣,“娘,您都知道了……” “不然你以为能瞒我多久!”颜氏倏然沉下脸,猛地一拍桌子。 辛鸢一见忙跪在地上,“女儿知错。求娘亲责罚!” “知错?你也知道错吗?” 颜氏被气得胸膛不住起伏,“你真是长大了长本事了啊,玩心眼都玩到你娘面前来了!” 要不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向来乖巧听话的女儿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娘,事出有因,您听女儿解释……” “还解释什么?” 颜氏怒火熊熊,根本不想听女儿说完,“解释你如何自作主张,将自己救命的养身丹随手奉送?解释你如何不知死活,将一只毫无人性的猛兽养在身旁?还是解释你如何目无尊长,将你娘我当傻子耍弄啊?” 辛鸢被母亲爆发的怒火吓得脖子缩了下,“其实,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颜氏站起,一把抓起辛鸢的左手,指着上面染血的纱布,痛心不已,“这还不严重,是不是得等它彻底断了你才觉得是严重?!” “我……” “还有那养身丹,你知道至善大师的药有多难求,你问也不问一声说给别人就给别人,你想过你自己的将来吗,你想过我和你爹吗?!” 说到最后,颜氏止不住泪目。 她为何这般大为光火,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都是屁话,什么也及不上她女儿的平安。 一见母亲的泪水,辛鸢顿时慌了手脚,“娘,您别哭啊,女儿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半晌,颜氏抹了把眼角的泪水,目光紧紧地盯着女儿,“当真知错了?” 辛鸢点头连连,“知错了知错了,女儿再也不敢犯了。” “你最好记住你自己这话!” 颜氏扔下这么一句,转身就走,留下一头雾水的辛鸢。 母亲那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有不太好的预感? 第三十二章 态度 辛烨会怎么样? 想起母亲一贯的强势,辛鸢心底不安极了,想也不想冲到门边。 “小姐,您不能出去!”护卫尽责地拦她拦下。 辛鸢眼露危险,“还想拦我?方才娘离开的时候可没想说要继续关着我,还是你们胆敢私囚于我?” “小的不敢。”护卫连忙跪下认错。 这罪名他们可担不起。 “谅你们也没这个胆子!”辛鸢冷哼一声,跨出门槛。 她瞥了眼还在跪着的几人,忽然拔腿就跑。 她只是在偷换概念,母亲是没说继续关着她。但也并未说放她自由。 这厢,一时被唬住的几名护卫也反应过来不对味了,但辛鸢已然跑出院子了。 几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懵。 “小姐跑了,咱们要不要追啊?” “小姐跑都跑了,还追个甚?追上了又能干嘛,难不成你还想把小姐捆回来啊?” “当然……不行,要是一不小心伤了小姐,夫人还不扒了咱们的皮。” “所以啊。咱们什么也做不了。好在小姐说的对,夫人方才确实也没提继续关着小姐的事。” “好像也只能这么想了。” 说着,几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 “吼——” 辛烨双目骇然地盯着眼前的几个高头大汉,身躯弓起来,四肢着地亲,喉头不断发出野兽的嗥叫声,一副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的姿态。 面对这样凶性毕露的他,便是身怀武艺的护卫们也不由发怵,小心地试探不敢轻举妄动。 一个丫鬟看着眼前这一触即发的对峙场面,不由两股颤颤,“夫人,这屋内实在危险,要不咱们还是先出去避避,等护卫们将这小畜生制服后再进来不迟。”ゴ 颜氏瞥了自己的丫鬟一眼,“要是害怕的话,你可以自己出去。” 小丫鬟讷讷,“婢子不敢,婢子也只是担心夫人的安危。” 颜氏懒得与她计较。回头看着那凶悍恶煞的辛烨,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心。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凶兽留在女儿身边! 颜氏眸色一闪,声音冷沉三分不止,“别磨磨蹭蹭了,速战速决。” 闻言,几名护卫彼此交换了个默契的眼神,下一瞬就要一拥而上,而辛烨双手在地上快速地来回磨砺,准备好进入战斗。 “住手!都住手!” 紧急之时。辛鸢的及时赶到。看着屋内双方对峙的画面,她惊呼出声。 闻声,双方都下意识停下动作。 “辛烨!” 辛鸢看着安全无恙的辛烨,心底满是庆幸,“幸亏你没事。” 幸亏她来得还算及时。 辛烨抬眸望着地一脸关切地辛鸢,心底有些茫然。 这个人,好像是真心为自己好的样子。 “鸢儿,你来这里什么?” 颜氏的声音平静,但是根据辛鸢对自己母亲的了解。她知道她已经生气了。 辛鸢忍不住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去面对自己的母亲,“娘,您能不能先告诉我,您预备将辛烨如何?” “辛烨?你竟还给他起了名字,还姓辛?”颜氏凝眉。 “我……” 辛鸢才张嘴。颜氏又继续道:“算了,这些都不重要,反正以后也见不到了。” “以后都见不到是什么意思?” 辛鸢一听这话顿时紧张,“娘,您想干什么?” 环顾一眼屋内伫立的几个健硕的护卫,她惊恐地瞪大眼,难道娘是想…… 看女儿这副表情,颜氏额角抽搐了下,“我不过是要将他送归山林。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这好歹也是一条生命,她再怎么也不会轻易妄夺呢? 送归山林? 这个结果也并没有比最糟那个好上多少! 辛鸢大力地摇头,“不。娘您不能这么做!” “不能?这就是你知错的态度?”颜氏沉下脸。 辛鸢攥紧拳头,“一码归一码,女儿欺瞒娘。让娘焦心失望,这点确实女儿不是,这点女儿认错。但是关于辛烨的事情上,女儿并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什么。” 颜氏猛拍桌子,“你现在是翅膀硬了,连自己的母亲也敢顶撞了是吧?” “女儿不是想顶撞您,只是跟您讲道理。” 看母亲被自己气得胸膛不住起伏,辛鸢也很歉疚,但她还是坚持说下去,“女儿知道娘会这么做也是一心为了女儿,害怕辛烨再次伤到女儿。但女儿跟您保证,上次的事绝对是意外。绝对不会再发生。” 颜氏冷笑一声。 辛鸢继续道:“女儿承认,辛烨是有些特殊。他自幼在狼群之中长大,人智未开,难免会焦躁无措做错事,但这也不是出自他本心的,说到底他也只是个不幸的孩子……” “他这样的也算做孩子?” 颜氏指着兽行兽性。看不出半点人样的辛烨嫌弃地道。 感受到颜氏眼底毫不掩饰的嫌恶厌弃,辛烨黑眸里射出两道充满敌意的光芒,喉咙底发出警告的声音。 “给我老实点!” 辛鸢瞪了辛烨一眼。 看不出来这里谁说了算啊,还敢跟她母亲凶?一点眼力见都没! 被瞪的辛烨不忿地朝辛鸢眦了下牙,随即傲娇地将头撇向另一边。 算了,就给她一次面子!就这一次!哼! 辛鸢回头一脸殷切地请求自己的母亲,“总之,女儿请求娘,别将辛烨送走,女儿一定会好好教导他,让他尽快适应自己‘人’的身份。” “我要是不答应你又待如何?”颜氏仍然不愿低头。 “那女儿只能长跪不起。” 说着,辛鸢双膝一屈跪在地上。 办法不怕老,只要管用就行。天下父母心,在与儿女的僵持之中,很多时候父母都是先输的一方。 颜氏气结,“你这是威胁我?” 辛鸢垂首,言语恭敬地道:“女儿不敢威胁娘,只是想表明女儿的态度而已。” “你!” 颜氏被气得眼前一阵晕眩,她手扶着额。 一屋子下人见状慌忙跪下,“夫人息怒!” “人说儿大不由娘,想不到你这未长大的也由不得了!罢,你爱怎样就怎样,反正我也管不了了!” 颜氏气恨恨地说完,大力甩了下袖子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娘!” 看着负气离去母亲,辛鸢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没想把事情闹成这样的。 辛鸢无奈地看向一旁的辛烨,不甘心地道:“为了你,我连娘都顶撞了,你小子要知道感恩,知不知道?”ゴ 闻言,辛烨眼皮都不带动一下。 辛鸢气得恨不得打他,“真是没良心的小狼崽,早知道刚刚就该让娘把你丢出去!” 辛烨:“……” 你倒是让啊! 第三十三章 问罪 辛鸢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是把母亲气着了,一整夜里都没能睡好觉,一早起来梳洗过后就往母亲院子负荆请罪了。 希望母亲看在她诚心认错的份上,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再与她计较了。 可惜…… “你说什么,娘已经先行回城了?”辛鸢未料及,满面愕然。 刘妈点头,“是的小姐,夫人天未亮就离开了。这会儿可能都入城了。” “怎么会这样,刘妈你知道干嘛不叫我?”辛鸢懊恼不已。 她还没好好跟母亲道歉呢。 “是夫人吩咐不让说的。”对此,刘妈也觉得很无奈。 辛鸢闻言备受打击。“看来娘这次是真的气狠了啊。” 没想到母亲居然气到连跟她找声招呼都不愿。 “看来是的,夫人这次连惩戒的事情都气到忘记了。” 夫人向来是赏罚分明的人,这次他们帮助小姐遮掩,欺瞒主上,以夫人的性格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谁知道夫人居然什么都没做就走了。 这高高举起的棒子莫名就消失了。大家伙也并未松口气,总担心将来会被秋后算帐,只会更加惶惶不安。 想到这里,刘妈不禁叹了口气。 …… “唉,看来这次娘是没那么容易消气的。” 辛鸢唉声叹气,“辛烨,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辛烨掀开眼皮百无聊赖地睨了她一眼,闭上眼睛继续睡。 他是狼,白天是他的休息时间。 看他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辛鸢郁闷,“小屁孩,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是很没礼貌的行为,别人跟你说话,你好歹也要搭理一下啊?” 辛烨继续呼呼大睡。 辛鸢气结,不甘地瞪着他。 辛烨依旧不为所动。 辛鸢气结,伸手在他长着小短发的脑袋上胡乱揉了一下。 辛烨猛甩下头甩开她的手,嘴巴大张露出厉齿,黑眸射出威胁的目光。 该死的人类。咬你啊! 辛鸢不满,“小气!揉一下怎么了,亏我好吃好喝伺候了你这么久!” 辛烨高傲地昂起头。 我也没求你啊! 看着这样的辛烨,辛鸢原本郁闷的心情变得多少有些安慰。 不知道辛烨自己发现了没有,现在的他对她的戒心与敌意已经降低了不少。换做是从前,她莫说向刚刚那样摸他的头,便是多靠近一步,也是不得为之。 这么看来,她这些日子的付出还是有回报的嘛。 如是想着。辛鸢欣慰一笑。 瞥了眼又忽然笑开的她,辛烨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脑子坏的吧? …… “小姐,老爷来了,现在在书房等您。” 听见丫鬟来报,辛鸢一点也觉得出奇。自己将母亲气成那样,父亲当然要来兴师问罪。 “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说着,她从位置上起身,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书房之内。辛鸿名还跟之前一样端坐在上首位置,不同的是他这次的脸色比先前的还要难看。 辛鸢暗吸了口气,屈膝跪下,“女儿拜见爹。” 辛鸿名淡淡扫了女儿一眼,“起来吧。” “女儿有错,不敢起身。” 辛鸢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你也会知道自己错吗?” 辛鸿名冷哼一声。“为父看你不是能耐得很,看你把你娘气得!” 辛鸢垂下脑袋,“娘现在一定还很生气……” “摊上你这样的女儿,能不生气吗?”辛鸿名怒道。 被喝的辛鸢眼睫一颤,不敢应话。 瞧见女儿一副被吓着的模样,辛鸿名无可奈何,禁不住软了几分语气,“你这孩子,看你闹的这事!跟自己的娘。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闹成现在这样?” 这事弄得连他自己都被拖累了。 自己知情不报还帮着女儿遮掩,妻子在女儿这里受了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这下全冲自己来了。 可怜他在翰林院熬几宿,好不容易休沐回家想享受享受妻子的体贴关怀,结果迎接他的只有妻子的怒火。 他又是招谁惹谁了啊? 辛鸢也觉得委屈。“爹,女儿也想跟娘好好说啊,可您不是不知道娘的脾气,她哪里会肯女儿的意见。” 辛鸿名一拍桌,“那你就可以公然顶撞你娘吗?” 辛鸢咬着唇不敢辩驳。 “算了算了,不该闯的祸你也闯了,现在再追究也是无济于事,起来吧。” 骂是舍不得,打就更不必说,辛鸿名只能承认自己拿女儿真的没有办法。 听见父亲网开一面放过自己,辛鸢这才斗胆起身。 辛鸿名又问道:“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上了几天药,已经好些了。”听见父亲声音里浓浓的关心。辛鸢唇瓣向上勾起,露出恬静的笑容。 “亏你还笑得出来!” 见她笑了,辛鸿名口气又陡然变得严厉,“当初是谁信誓旦旦会保护自己的,结果居然把自己弄成这样样子?你一个女孩子家,要是身上落了疤。你自己看着不难过吗?” “女儿知错了。” “真拿你没办法。” 辛鸿名摇头叹气,从怀里掏出一白玉瓶,递到女儿面前,“这药每日早晚涂在伤口上,伤能好得快些,且没那么容易留疤。”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这可是你娘花了高价买回来的,别浪费你娘的一片心。” 辛鸢眼前一亮,“这药是娘准备的!” 就说嘛,爹一个大男人心思哪有那么细,怎么会关切到她手上留不留疤的问题。 看来娘虽说是生自己的气,心里还是时时刻刻记挂着自己。 辛鸿名在她光洁的脑门上轻点了下,“你娘这么疼你,记住以后少气你娘。” “嗯,女儿知道了。” 辛鸢笑着答应,宝贝似地将药瓶收入自己怀中。 这时,却听辛鸿名骤然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为父也认为你坚持留下那个孩子这事做得对。” 辛鸢振奋,“爹,原来您也是这么想。” “当然了!” 辛鸿名手抚了下自己的美髯,不紧不慢地道:“那么珍贵的养身丹被他整颗吞下肚子,就这么放他走岂不浪费?” 辛鸢:“……” 父亲大人,您想干啥? 与此同时,前院辛烨莫名打了个喷嚏。 奇怪,突然觉得后背凉凉的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四章 二雪 辛鸿名第二日还要当值,无法久留,是以午晌之后便准备回去了。辛鸢将父亲送至门口。 “哦,差点忘了这茬。”临登上马车前,辛鸿名忽然说道。 “爹差点忘了什么?” “鸢儿,你预备几时回府?” 辛鸢怔了怔,最近事多,她都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 辛鸿名摇头,“你总不能一直独自待在这别庄里吧。像什么样子。” “女儿知道,但女儿想着等辛烨状况有所改善了再带回府。” 现下辛烨才刚转好一点,这个时候贸贸然改变环境。对他来说恐不是件好事。 辛鸿名闻言直皱眉,“那恐怕不是得等到猴年马月吗?” 女儿想努力将那孩子错位的人生导正过来,作为父亲,他愿意尊重支持她如此了不起的决定。 但平心而论,他并不看好这件事,他实在忘不了那孩子那孤煞恶戾的目光。显然。野性已然深入那孩子的血液之中,已经很难再去改变。 可惜这样的事实,女儿一直不肯接受。 “一定不会到猴年马月的,女儿有信心。”辛鸢笑着,杏眸灿灿亮亮,格外好看。 看着这样的女儿,辛鸿名都不忍心打击她的积极性,“行吧,既然你这么有信心,就放手去做吧,爹支持你。” “谢谢爹!” 辛鸿名又道:“不过下月初你外祖的寿辰,你可不能不出现,你外祖向来是最疼你的,你要是不到他老人家会很失望了。” 辛鸢笑眯眯,“这个毋需爹提醒,女儿一直记在心里头呢。” 外祖这辈子生了三个儿子,就得母亲唯一一颗掌上明珠,对她自来是宠爱有加。连同对自己这个外孙女,外祖也是爱屋及乌,疼宠得紧。 因为这,可没少引来表哥表弟们的羡慕嫉妒呢。 “你记着就好,不枉你外祖疼你一场。” 辛鸿名欣慰,“好好照顾自己,爹先回府了。” “等等,爹。” 见父亲转身要走,辛鸢又出声叫住他。 辛鸿名回头对上女儿欲言又止的表情。“怎么了?” “爹,女儿想求您一件事。” 辛鸿名一听这“求”字只觉得好笑,“你这孩子,父女俩有什么求不求的,有什么事你直说就是。” “就是先前下人们帮着女儿在娘面前遮掩那事,先前娘气忘了,娘要是想起一定不会轻饶他们的。” 这事闹得这么大,以她的性格肯定不能善了,不是发卖也得重惩。可说到底这些人也都是听她命令行事。她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辛鸢面露祈求,“爹,您帮帮女儿吧!” 辛鸿名明白女儿的意思。 他是想让自己帮着先处罚了这一屋子下人,了了这事。这样一事不二罚,妻子也就不好秋后算账了。 辛鸿名有些犹豫,“下人犯错。如何惩处本就是主母说了算,为父横插一手不大合适吧?” 他跟妻子向来是男主外女主内,家里的庶务他向来是不插手,他这要是横插一杠子妻子恐怕不会高兴吧。 更重要的是,妻子这会可还在气头上呢,这要是被她知晓了,他且有时日不能回主屋入睡。 “爹……” 辛鸢拉长了声音撒娇,“您就帮帮女儿吧,就这一次!就一次!” 辛鸿名招架不住。“好好,别求了,为父答应你了!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吧,大不了再睡多几日书房吧。 辛鸢顿时喜笑颜开,举手发誓地道:“是。女儿保证没有下一次!” 在边上竖起耳朵听了半天的下人们也个个控制不住兴奋。 被这么多双眼睛灼灼地盯着,辛鸿名忽然也觉得压力,他干咳一声,“侍主疏忽在先,恶意欺主在后,像你们这样的本应从重处罚,以儆效尤……” 众人连忙跪下,“小的知罪,求老爷开恩。” “不过事出有因,你们也是听命而为,加之又有鸢儿为你们求情,这次就轻饶了你们。全部罚杖十板。罚月俸两月。” “谢老爷恩典,谢小姐恩典!” 所有人欢喜不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得了什么赏赐呢。 而事实上,这样轻微的处罚,对于他们来说确实不啻于恩赏。这样一来,他们这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落地了。 于是。这一个午后,在辛家别庄里头就出现了这样热闹奇特的一幕。 下人们排着队数着数争着等挨打。 “啪,啪,啪……” “……八,九,十!” “行,下一个!” “终于轮到我了!早打完早了事,省得老得担惊受怕。” “还有那么多人,还要等多久才打到我啊?” “诶,前面的别插队啊!” 瞧见这幕的辛鸢额角抽搐,有抢着要钱的,没想到还有抢着挨揍的。バ …… 是夜 辛烨看了眼眼前半生熟的吃食,眼底闪过一阵嫌弃。 人类真可恶,为什么非要他吃这种没滋味的东西?这有什么好吃的嘛?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听见屋顶上头传来一阵翅膀扑扇的声音…… “二雪,二雪……” 院门之外,小厮阿全边捂着发痛的屁股,边昂着头四处呼唤寻找,口里还不时发出独特的哨鸣声。 辛鸢来时正好撞见,“阿全,你怎么在这?” 见了主子,阿全连忙行礼,“小的拜……嘶……” 动作才做了一半还没等跪下,他倒先吸了口凉气。 别说,这十板子挨下去还是挺疼的。 “行了,这时候就别拘这些虚礼了。” 辛鸢摆手让他起身,“你刚在干嘛?” 阿全边起身边应道:“启禀小姐,二雪迟迟没归巢,小的正四下寻找呢。” 先前少爷的爱宠雪雪被那孩子吃进肚子里头,小姐为了补偿少爷,特意命他从外面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大白鸽回来训练。 这只大白鸽就起名二雪。 “嗯?二雪也不见了?” 辛鸢看来了眼身后的院子,表情开始变得有些微妙,“那你怎么找到这边来了?” 拜托别是她想的那样好吗? 阿全觑了眼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因为,小的听海哥他们说,说看见二雪往这边飞过来了。” 我擦! 辛鸢这一瞬间只想爆粗口! 第三十五章 聪明 “砰——” 大门猛地被推开,将正大快朵颐的辛烨吓了一愣,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却见是虎着脸的辛鸢。 辛鸢望着趴在地上满嘴染血的小孩,太阳穴处突突跳得厉害。 “辛烨,你说实话,你是故意整我的对不对?” 她手扶着额,无奈至极,“我才刚买的鸽子。你转眼就又给我吃了?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亏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 她知道事情不能一蹴而就,为了迁就他的口味慢慢适应。还特意吩咐底下人将他的吃食弄成做成半生熟,这样还不够迁就他的吗? 大概明白她话中含义,辛烨嫌弃地瞥了眼她所说的“好吃好喝”。 拜托,那些东西是狼吃的吗?他才不要! 辛烨埋头咬了口鲜血淋漓的鲜肉,放在嘴里咀嚼着,眸底浮现一抹满意之色。 嗯。这才是美味呢! “你,你这也太猖狂了吧!当着我的面大模大样地把我的鸽子拆骨入腹,你考虑过我这苦主的感受没有?”辛鸢气得跳脚。 辛烨抬头,一双墨黑的双子直直地望着辛鸢,眼神好像在说,你的感受到底关我什么事呢? 辛鸢被他这眼神激得气血上涌,大声喊道:“阿全!” 门外站着的阿全忙应道:“小姐,小的在!” “吩咐厨房,以后给我把这货吃的东西全部改成全熟,半分生都不许带!!” 爱吃生是吧,本小姐就不让你吃! 感受到对方的挑衅,辛烨缩了下瞳孔,盯着辛鸢的目光中掠过一丝危险。 辛鸢也毫不退让,二人目光撞在一起,空气中似乎有电火花闪烁。 这次,她不会再让着他了! 这次,他就让她见识见识! …… “喂,你真不吃啊?” 看着依然分毫未动的食物。辛鸢头疼。 怎么会有这么倔的孩子,她不让他吃生,他干脆就一点不吃了,搞绝食抗议。 初时,辛鸢告诫自己不能一再心软,总是顺着他,他永远不会长进的。她告诉自己一定坚持住,等饿上两天,他一定会屈服了。 可转眼都过去两天。辛烨还是水米不进,她这下急了,“你连续两天没吃东西了,你想饿死自己吗?” 辛烨懒懒地闭着眼,完全不给任何反应。 辛鸢不甘心地瞪着他好一会,终于认输,“算你狠,又让你赢了,让你吃生的还不行吗?” 辛烨斜睨了她一眼。神色得意。 辛鸢被他这得瑟的小表情气到,但还是强忍着平心静气。 可当见送来生肉,辛烨还是不为所动,一口不吃时,她忍不住气了。 “行,你这么有骨气不吃是吧。等着饿死吧,我才懒得理你。” 辛鸢大力甩袖走人。 辛烨望着她气呼呼的背影,眸色闪了下。 他会饿死? 开什么玩笑! 辛烨又看了眼边上一大盘的生肉。 啧,看一眼好像更饱了。算了,还是继续睡觉吧,晚上还有的忙呢。 …… “小姐,那孩子还是不肯进食吗?”银歌觑着辛鸢不佳的神色,猜测问道。 辛鸢没好气,“管他进不进食。饿死算了。” 话是这么说,她也在心中后悔自己一时的幼稚。早知会这样,她真不该下那样的命令。 银歌忍不住抱怨。“这小子真不知道惜福,小姐好吃好喝给他伺候着他还不满足,也不想想山上那些要吃点好的还得偷偷摸摸翻墙入院。千辛万苦才吃得着!” “什么翻墙入院偷偷摸摸?银歌你说什么?”辛鸢觉得没头没脑。 “咦,小姐不知道吗?”银歌惊讶道。 “知道什么?”辛鸢莫名其妙。 “就是这两天夜里厨房养的那些鸡接连被偷……” 辛鸢闻言眉毛一动。 银歌继续说着,“护卫队那边检查过说不像贼人所为。咱们这后面就是山,大家都在猜应该是山上的黄鼠狼或者狐狸什么偷前潜进来偷走得。” 辛鸢沉吟了下,嘴角勾起一笑,“恐怕是狼吧。” 看着她这一脸笃定的样子,银歌奇了,“小姐怎么那么确定?” “想知道答案?” “想啊。”银歌点头。 她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辛鸢大方地道:“好,晚上带上你!” 银歌这会兴奋了,可等到晚上她就后悔了。 “小姐,咱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嘛,婢子现在好困啊。您不累吗?” 这都深夜,早知道她真不该跟来。 “给点耐心。”辛鸢不错眼地望着目标,分心回答她的问题。 “好吧。” 银歌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话说小姐,咱们为什么在这守着呢,厨房在后头那边才对啊。” “不会错的。就是这里。” 银歌正要问,便见原本闭紧的房门被拉开一条小缝,门缝中艰难地伸出一只小手,慢慢地一点一点拨动门栓移位。 砰—— 不知过了多久,栓门的长棍掉在地上,在静谧的夜发出一声脆响。 须臾,一个孩童从屋里头钻出来。 银歌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小姐,他……” 那狼娃咋还会开么啊? “还真是他,狡猾的小东西!” 辛鸢一拍掌跳出来,更快一步推开门。 “我说饿了两天两夜肚子怎么还是鼓的,叫也不叫一声,还以为你真的修仙不用吃东西了呢!” 坏东西,还害自己那么担心! 辛烨也未曾料自己会被抓个正行,也愣在当场。 “你居然会开门!”虽然已经猜到,但辛鸢依然惊讶。 这很难吗? 打开能有多难,他看那个叫阿全天天开,就学会了啊。 而事实上也没那么简单,他也是前两天才学会的。 “看来你真的比我想象得聪明呢!”辛鸢忍不住赞叹道。 他当然是最聪明的。 辛烨最听得懂夸他的话,闻言立即骄傲地昂起头。 “话说回来,你既然都跑出去了,为什么不直接一走了之,何必还要继续回到这院子?” 换作之前,他早就跑得没影了。 辛烨忽然也傻了。 对啊,他怎么从来没想到过呢? 见状,辛鸢蓦然绽开笑颜,星眸熠熠,“看来,你开始明白哪里才是你真正该呆的地方了。” 果然老祖宗说得对,路在人走,事在人为。 第三十六章 报恩 “小姐,那个辛烨,辛烨又不见了!” 翌日早晨,辛鸢正用着早膳,听见银歌慌慌张张来报时,她夹箸的动作一顿,“又跑了啊。” “是啊小姐,府里上下都找不过了,就是不见那孩子踪影。” 银歌说着。禁不住气恼,“就说这狼崽子养不熟,小姐对他那么好。他说跑就跑!” 辛鸢搁下手里的玉箸,垂首一言不发。 见状,银歌以为主子伤心难过,赶忙安慰道:“小姐,其实您也不用忧心,李护卫他们已经带人去追了。相信一定能跟上次一样……” “不!” 她话未说完,便听辛鸢骤然拒绝道。 银歌一怔,“小姐?” 辛鸢不紧不慢地道:“不必追了,让李彦他们撤回来吧。” “为什么呀小姐?”银歌不懂。 主子在那个孩子身上耗费了那么多心血,难道说放弃就要放弃吗? “放心,辛烨会自己回来的。” 说这话时,辛鸢眼角含笑,清清浅浅,带着强烈的自信。ァ 这种自信,直到深夜仍未见辛烨回来,开始产生动摇。 望着渐深的夜色,辛鸢皱眉。 难道她想错了吗?辛烨还是无法从心地接受现有的环境? 可不应该啊,若他真急切地想摆脱这人类世界,前两天就应该跑了才对,何须等到现在? 但话又说回来,麻痹对手、蛰伏伺机也是这孩子玩过的。 唉,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也许真应该像上次那样派人把他抓回来才是,可只要一想到上次辛烨那憎恶恼恨的眼神。她又将这个想法从心中划去了。 总是用这种强制禁锢的手段,只会将他越推越远,让事情越弄越糟。 各种不同的想法在辛鸢脑子里转来转去,弄得她头疼不已。 见主子这烦闷的样子,刘妈跟银歌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 小姐心底明明是焦躁担忧的,但却偏偏不肯让派人出去寻找,宁愿自己一个人干着急,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 辛鸢直等到五更天。终于熬不住,才在刘妈的不断催促下先回屋歇下。 眼睛累极,但心里装着事,躺上床上她也没法成眠,一直辗转反侧,过了许久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只是睡着睡着,忽然感觉自己手上摸到一阵湿潮黏腻的东西。 辛鸢一怔,猛地睁开双眸。 天已微亮,借着这微亮的天光。她看见一只被开膛破肚血淋淋的兔子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枕头边上! “啊!!” 辛鸢吓得大声尖叫,一下从床上弹起来。 “小姐,发生了何事?” 随着她的尖叫声,也才歇下的刘妈急急忙忙冲入门。 众人进了屋便见辛鸢赤脚站在床边,手里还有中衣上面还沾着血。 刘妈这下吓得脸都白了,一个箭步上前抓住辛鸢着急地上看下看。“小姐,您受伤了?伤着哪了?快让刘妈看看……” 辛鸢这会也吓完了,忙解释道:“刘妈刘妈,你别着急,我没受伤……” 刘妈急得就要哭出来,“小姐您别骗老奴了,您看你身上这血。” 辛鸢大力摇头,“这血不是我的。” “不是小姐的?” 刘妈一愣,“那这血是哪来的?” 辛鸢手指了下血沥沥的床头。 刘妈转头一看。先死吸了口凉气,接着就开始破口大骂,“到底是哪个该遭雷劈的尽不干人事的缺德东西。一大早的什么不好干,这样吓唬我家小姐?” 辛鸢也纳闷,但当眼角扫过屋内某处时。她怔了一怔。 这厢刘妈还在骂,“这狗东西最好别被我逮到,要是被我抓着了,我非把他大卸八块,五马分……” 辛鸢本见她越骂越狠,忙拉住她,“刘妈,你别骂了。” “小姐,这么缺德的玩意为什么不让骂呀?”刘妈不解。 辛鸢眼角微抽,“你不觉得后脖颈好像凉凉的吗?” 刘妈摸了下自己后脖,“小姐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一点。” “你看看你后面。” 刘妈疑惑地转过身。却见角落里一双狼眸正恶狠狠地盯紧自己,血口龇着,喉咙底发出低吼声,一副随时准备扑上来将她喉咙咬断的样子。 一瞬间,浑身血液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刘妈站在那,整个人都吓傻了。 吼—— 辛烨目光狠戾地盯紧刘妈。忽然身体一弓,向前一冲。 “啊——”刘妈吓得夺门而逃。 瞥了眼落荒而逃的刘妈,辛烨眼里闪过鄙夷。 真没用,那么不经吓。 辛鸢见状没好气,“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出去了一天一夜,一回来就捉弄人,你这孩子真不是一般的欠揍。”ァァ 闻言,辛烨不满。 一个纵跃跃上辛鸢的床,叼起那可怜的兔子尸体扔在她面前。 他昂首望着她,一脸施舍。 辛鸢不敢相信,“你是说,这是给我的?” 感情她误会了,这不是恶作剧,而是“动物的报恩”? 就像猫喜欢将抓到的老鼠叼到主人面前一样,知道自己待他好,所以他也把猎物回赠给自己? 辛烨斜睨了她一眼,骄傲无比。 让你见识下什么是真正的美味,可怜的人类! 辛鸢看着死状恐怖的野兔,感觉胃里一阵恶心感正迅速上涌,她拼命忍住。 难得辛烨主动像自己示好,她一定不能打击他,否则会伤害到他的感情的。 如是想着,辛鸢努力再努力,终于成功挤出一抹笑,“谢谢你辛烨,我很喜欢。” 此时的她不知道,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将给自己带来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 就是从这一日起,辛烨像是得到鼓励一般,每夜都会上一趟后山,天亮之前回来,顺便带回一份新鲜出炉的野味。 然后,放在辛鸢床头!! 第一日,是一只被咬穿喉的山鸡。 第二日,是内脏全部掉出来的小山羊。 然后是第三日,第四日…… 直到某一日,辛鸢终于崩溃爆发,“辛烨,你要是再敢叼这些血淋淋的东西放在我床头,我就杀了你!!!” 直到许多年后,所有人都还能清楚地记得喊这话时,自家主子那杀气腾腾可怕的样子。 第三十七章 弱点 已是日上三竿,辛烨仍蜷角落处安然地睡着觉。 辛鸢推开门看见这熟悉的一幕,觉得脑袋又开始疼。 都这么久了,这孩子还是习惯不了在床上休息,就喜欢睡在地上。就算地上铺了绒毯,也还是太凉啊。 她又看了眼地上被撕碎胡乱扔掉的衣裳,头瞬间更疼了。 衣服不爱穿就算了,每次都非要扯烂才甘心,这小子是当她家有座金山啊。一天天地可劲霍霍? 辛鸢在心底叹了口气,走近那不省心的孩子身边,伸手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下。“辛烨,该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烦死了! 被打扰的辛烨不耐地哼了声,手抱着脑袋将身子蜷成一颗圆球。 “辛烨,你不能总是这个样子。” 辛鸢无奈,“你是人不是狼。不能永远昼伏夜出的,必须把作息调整过来。” 又是这句话! 他听这话已经听到耳朵起老茧了,她就不能有点新意吗? 辛烨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怎么那么奇怪,非不让他当狼,非说他是人? 他做狼做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做什么人? 人有什么好的?不能四肢行走,不能吃生喝血,不能不穿衣服,还要学坐学用“前爪”吃饭,尤其还要学说话!! 样样都不是狼干的事!他才不干呢! “为什么你就不能配合一点呢?” 看着他这幅爱理不理的样子,辛鸢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满意?” 很多时候她都感觉辛烨其实什么都懂,可他就是不肯好好跟她合作。饶是她这老师再怎么满腔热忱,对上一个不求上进的学生,也只有无力。 以为辛鸢又要像平时一样开始长篇大论,辛烨手捂着耳准备消极对抗,可等了许久,也没听见有下文。 嗯?今天这么容易放过他啊? 他有些困惑不解地抬头。不期然撞见一双水雾氤氲的眸子。 辛烨愣了下。 她怎么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辛鸢垂眸望着他的眼,黑曜石般纯粹耀目,像极了夜幕的星辰,熠熠生辉。 这双眼睛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没有之一。 奈何命运如此爱开玩笑。 辛鸢心酸地吸了下鼻子,喃喃低语,“辛烨,快点好起来吧。你知不知道每天看见你一直这个样子,我真的很心痛。” 辛烨怔怔地回望着她。有些莫名其妙。 她想要他做什么直说嘛,为什么要哭呢?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她! 连带得他也觉得怪怪的,似酸似苦,感觉格外的不舒服。 “我说……”ビ 辛鸢原本正情绪低落着,瞧见他这副一言难尽的表情,突然想到什么,“你这小子,该不会是在歉疚不安吧?” 怎么可能! 辛烨斜眼看智障般地看了她一眼,申明自己的态度。 “唉。我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呜……” 辛鸢落寞伤心,手掩着眼开始低泣。 转头一见她真的哭了,辛烨猛地起身,表情焦急带着些懊悔。 哎呀,怎么说哭就哭了呀,早知道就顺着她好了。 辛鸢从指缝偷觑了眼小孩着急的神色。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谁能猜到这孩子竟真看不得她哭啊,这样可就好办多了。 * “啪——” 辛烨双手才要搭在地上,就先挨了一记竹板,他忙缩回手。 辛鸢一脸严肃地道:“人是直立行走的,你要学会用双腿的力量去支撑整个身体。” 辛烨看了眼自己手背上浅浅的红痕,仰首怒视辛鸢。 辛鸢委屈巴巴地捂着脸,“你凶我?我可哭了……” 话音一落,她眼角泪珠就跟着下来了,那泪眼婆娑的样子。看着直叫人心碎。 辛烨直直地盯着她,终于选择认输。 只见他将手乖乖移开,艰难地用双脚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 “很好。继续保持!” 辛鸢见状收回自己的泪眼,瞬间化身严厉的校场教官。 看着努力坚持的辛烨,她感觉一阵快意。 跟这狼崽子对峙了这么多次。次次都是自己先认输,总算是轮到自己咸鱼翻身了。 …… 衣服沾了汗水,粘粘地沾在身上,辛烨感觉极不舒服, 他不耐烦地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啪——” 辛鸢小竹板又比了下,“不许脱衣服,在人前袒衣露肉,是很无礼的行为。” 这不许那不许,再说话,咬死你啊! 辛烨恶狠狠。 辛鸢祭出已经驾轻就熟的哭招。 辛烨瞬间偃旗息鼓,乖乖放下自己的手。 …… “啪——” 再次被打的辛烨差点暴走,他又做错了什么? 饭桌前。辛鸢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凶器,一双竹箸收回,“人吃东西靠箸,用夹的,不是拿手直接抓。” 说着,她顺带演示了下具体的使用方法。 有病! 辛烨不管。手抓着美食就开吃。 折腾了他一天,累死也饿死他了! 辛鸢这次不说话,只默默无言地望向他,眼底水色逐渐泛起。 擦! 辛烨咬牙切齿,放下两只手胡乱握住那两根讨厌的竹条,往自己碗里一顿胡搅,扒落一地食物。 啧,可真浪费! 看着掉了一地的吃的,辛鸢忍不住摇头。 …… “来,跟我念‘啊’……” 辛鸢嘴巴张开,发出一声短音。 辛烨学乖了,配合配合地张了下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不只是张嘴。” 辛鸢摇摇头,“口腔打开,嘴形张开,舌头压低,让气流通过,自然地发出音调。我再示范一次给你看,啊……” 辛烨眉头紧皱,忍住心里的嫌恶又张了下嘴,结果仍然是一样。 辛鸢不觉得奇怪,语言的形成需要后天的环境激发。辛烨自小在狼群中长大,缺乏这方面的刺激,语言能力完全得不到开发,甚至开始退化,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切只能从零开始,这将会是个相对漫长的过程,她一早做好了心理准备。ビ 她愿意不厌其烦地教导他、带领他,慢慢去走入这本该属于他的世界。 但有耐心的是辛鸢,辛烨可没这么好的性子,在尝试数次无果之后,辛烨便不肯张口。 该死,他明明就是照着她示范的做的,偏偏就是不行! “你真不学啦?”辛鸢换上一脸难过。 擦! 辛烨在心里不住咒骂。 他决定了,他一定好好学说话!等他学会了说话,一定把眼前这狡猾的人类骂足三天三夜!! 第三十八章 颜颖 清早的山林野林,白茫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四下静静寂寂,只有不远处几声虫鸣鸟叫不时传来。 辛烨四肢着地自由敏捷地在山间驰越,听着山风在耳旁不断掠过,极为舒服享受地半眯着眼。 这才是他的世界呢! 没有规矩,没有管束,只有随心,自由自在。这才是他该在的地方。 可这想法才刚浮上心头,他就立马想到辛鸢时常挂在嘴边的那些话。 “辛烨,你是人!” “辛烨。你不是狼!” “辛烨,原有的地方不属于你,你是属于人类世界的。” …… 那些话像是有自己意识般一句一句跳出来,辛烨原本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烦躁。 自己真的被荼毒太深,纵使她明明不在,还是没能逃离她的魔掌。得受她控制。 一想到这里,辛烨心底就很不服气。 忽然,一声极细的窸窣声传入耳内,他敏锐地竖起耳倾听,凌厉的目光四下搜寻着。 是一只冒失的小鹿闯入。 见状,辛烨眼里闪过一丝兴奋。 这种兴奋非眼前的猎物本身而起,更多是因为另一个好玩的游戏。 他有一阵子没对辛鸢表达谢意了,是时候表示表示了。 哈,一想到辛鸢再见血沥沥的东西暴跳如雷的样子,他心底就暗爽。 让她整天折磨自己! 这次他不止要放她床头,还要放她衣柜,放她书桌,最好到处都是,总之就是要气死她! 辛烨越想越兴奋,忙小心地原地伏下身子埋伏起来,屏息耐心等待着最佳的猎捕机会。 而对于危险,这厢的小鹿仍然茫然不知,正一步步地踏进捕猎者的包围圈。 盯着越发靠近的猎物。辛烨隐藏在草丛之后的眸子眯了眯,蓄势待发。 “嚓——” 就在他正要扑出给猎物致命一击的时候,一突然而至的声音传入他耳内,他反射性地停下攻击。 机会一纵即逝,小鹿这会也警觉地发现危险存在,反应迅速地迈开四蹄逃窜而去。 辛烨眼看着到手的猎物从嘴边飞走,忍不住气闷。 他将视线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极目望去,有两道身影慢慢悠悠而来。 是人! 辛烨警惕戒备地隐藏着自己。 那两人渐渐走近了。这时便听一青衣小帽的小厮问道:“少爷,咱们不是来接表小姐的吗?怎么忽然就跑到这山上来了呀?” 这家的少爷,一个年约十一二的少年边走边四处打量,一边分心回答小厮的问题,“急什么,表妹就在庄子里头,又跑不了,咱们先到处转转又有什么关系?” 小六禁不住嘀咕,“这山旮旯的有什么好转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 颜颖转了下手里的折扇。“听说这后山有狼娃出没,还咬死了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本少爷一直想探,却没这个机会,好不容易有机会出了城,当然是得亲自来探探。” 他真的很好奇。这狼娃是个什么模样?跟他家破军比起来,又是哪个厉害? 小六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少爷这么热心要来接表小姐,只是拿表小姐作筏子,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什么作筏子,顺便顺便!” 颜颖尴尬地咳了一声,折扇在小六脑袋上敲了下,义正言辞地道:“来接表妹顺便找找狼娃,懂不懂?” “懂懂懂!” 小六护着自己的脑袋往后跳。笑嘻嘻地道:“您是少爷,您几时说的都是对的。” “当然。”颜颖满意了。 “不过少爷,像您刚才说的。这地方要真的有狼娃出没,那真是太危险了。” 小六看了眼周围渺无人烟的样子,有些胆小地缩着脖子。“要不咱们还是下山吧?” 颜颖嫌弃地瞥了眼自己的贴身随从,“要下山你自己下山,我不拦着。” 话了,他径直地往前走。 小六连忙追上,“哎不是,少爷,小的就是说说。您别走那么快,等等小的啊……” 又是那种别有用心的人! 辛烨忆起之前那个可恶的陈三,止不住憎恶记恨。 有一瞬间他有股确有冲动,想要扑出去,好好教训一下这些不停对自己有企图的人。 但他终于还是忍住了。 真要再伤了人,她可能真得气哭。 辛烨目光阴恻恻地窥着二人走远的背影。带着几分不甘心悄然离开。 颜颖似有所感地回头,却不见任何异常。 他低声纳闷,“奇怪,怎么回事?” 小六疑惑不解,“少爷,怎么了?” 颜颖又看了一会。摇摇头,“没事,许是我弄错了而已。” …… 庄内 “不是说表哥来了吗?怎么没见人?” 辛鸢等了阵也没瞧见颜颖的身影,疑惑地问道。 几名同来的颜家下人茫然地摇头,“启禀表小姐,少爷走时未曾交代,小的们也不知。” 辛鸢无语,“这个表哥,他人都到门口了,好歹进来跟我打声招呼呀。” 打声招呼能耽搁他多少时间,白让人等着。 刘妈则是不解,“这就奇了,这附近除了咱们这别庄,都是些山野田地,也无甚好去处,表少爷能跑去哪?” “谁知道呢?” 辛鸢摊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算了,不等他了,我还是赶紧跟辛烨上课去吧。” 接下来要回城内给外祖祝寿,来去少说也要三五天。辛烨这学习进度一下就被拉慢了,得趁着现在赶紧补回来。 这时,银歌正好从外面进来,听见她这话便道:“小姐,您找那辛烨啊?那您可以歇着了。 方才婢子遇见阿全,阿全说那孩子又上山去了,还没见回来呢。” “又上山了?” 辛鸢一怔,第一反应是一阵风般跑向自己寝房,动作之快让一众下人都咋舌。 想不到小姐这小短腿还能跑这么快呢。 这厢辛鸢已经跑回自己房门口,她猛一把推开门,在瞧见里头一切安然无恙时,忙松了口气。 呼,还好,还以为这次又要遭殃呢。 可没想还没等辛鸢庆幸完,就听见底下人一声喊,“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第三十九章 进步 辛鸢头疼,突然发现自己最近听的最多的就是“不好了”、“出事了”,就不能让她消停一会儿吗? 她手扶着额,颓丧地道:“这次又是出什么事了?” “是表少爷,表少爷,还有辛,辛烨他们,他们……” 前来报信的小厮急得话都说不匀,一张脸急得通红。 辛鸢顿时紧张。“表哥和辛烨怎么了?” “打……” 小厮猛咽了口口水,“打起来了!表少爷和辛烨打起来了!” “在哪?” “前院!” 辛鸢忙再度飞奔起来,奔向前院。 其他人见状连忙跟上。 “啊……救命啊……” “滚开……” “少爷。您快跑……” 等辛鸢好不容易赶到前院,只看见颜颖和小六两个浑身挂彩,边痛呼边做无谓的反抗。 之所以说是无谓的反抗,是因为无论他们出什么招,都能被辛烨轻松地破解,顺带各还给他倆额外的新伤。 见状如此。虽然知道不合时宜,但辛鸢还是忍不住想笑。 这哪是打起来呀? 分明是表哥主仆两个单方面挨揍,辛烨完全是碾压好吗? 就算是为了表哥的形象,也不用这么美化吧。 辛鸢努力压了下自己上翘的唇角,看向一旁围着看戏的一帮下人,“你们怎么一个个光看着啊?上前帮忙啊!” 一帮下人面面相觑,茫然地问道:“小姐,小的们该帮哪边啊?” 一边是表少爷,自家亲戚,一边是辛烨,是小姐的心肝宝,他们好像帮哪边都不对啊。 啊……啊……啊…… 辛鸢觉得自己大概能看见头上有一群乌鸦飞过。 她额角抽搐,“先把他们分开再说。” “……是。” 众人领命,却犹豫着不太敢上前。 辛小爷的战斗力他们可都领教过了,这个时候冲上前,随时会受波及的。 辛鸢无奈地摇头,不能怪这些下人不顶用,实在是辛烨形象太凶残。 她只能亲自上前。“辛烨,快住手。” 辛烨正起劲,突然感觉身后有人靠近,下意识地转过攻击。 “小姐小心!” “表妹小心!” 众人惊呼。 以为辛鸢危险,却见原本凶悍的辛烨却猛然停下攻势,众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辛鸢垂首看着辛烨,无力地道:“不是跟你说过不能随便攻击人吗?” 辛烨将头撇向一边不去看她。 他才没随便攻击人呢,他想清楚才上的。 辛鸢无奈地嗔了他一眼,完全拿他没辙。 “表少爷。您没事儿吧?” 见局面稳定住,一旁的下人忙上前将颜颖扶起。 颜颖感觉着一身伤痛,正疼得直吸凉气,听见这问话忍不住皱眉,“你们试试看被伤成这样,看有没有事儿!” 辛鸢闻声转过头来,“表哥,你没事吧?” 听见她问,颜颖强撑着站着身子。“我没事,表妹不用担心。” 嘶,真的好痛啊! 可还是要忍住,痛也不能喊,好歹得也能保住做兄长的威严。 辛鸢看着他疼的直冒冷汗的样子,“行了表哥。你就别硬撑了,还是让下人扶你下去换身衣裳上点药。” “我没……那我先去了,让表妹看笑话了。” 颜颖原本还想强撑,想想还是算了。 唉,无谓挣扎了。就刚刚那场面,他就算有威严,也早全部扫地了。 “表哥外道了。” 辛鸢笑了笑,吩咐下人照顾颜颖主仆。 她目光重新回到辛烨身上。 辛烨心虚又傲气地转开眼。 他又不知道那两人是她认识的,他见他们也出现在院子里。还以为他们死心不息,一路跟踪而来呢。 遇上这种情况,他当然要给他们一番颜色瞧瞧。 辛烨以为辛鸢必然生气。谁知却猝然展颜一笑,“辛烨,你真的进步了。” 事情是怎么起的她暂且不清吃。不过她看到另外一点让她欣慰的变化。 辛烨真的进步了,他开始学着如何控制自己的嗜血野性的一面。 就刚刚的事情来看,他绝对是留了力了,颜颖两人虽瞧着狼狈,但看着也只伤在皮肉,并无大碍。 若换做以前,他们两个这会不可能还站能站着,肯定都得被抬着下去。 辛烨不解地抬头,撞见她忽然变得别有意味的目光。 只见辛鸢手抱着胸,慢慢俯下身子凑近他说道:“话说你现在是个什么姿势?跟你说的不能四肢着地的事你又忘了吗?” 辛烨:“……” 为什么这事她会记得那么清楚? …… “卫大夫,表哥的伤如何了?”瞧见卫大夫出来,辛鸢忙问道。 卫大夫恭敬回答。“小姐不必担心,表少爷受的都是些皮外伤,未伤及内里,上些药养上些日子就会没事的。” “那就好。” 辛鸢放心,“这些日子辛苦卫大夫了。” 说起来,这段时间这庄子里最累的除了自己以外。就是卫大夫了。 不是这个伤,就是那个伤的,次次都要折腾他。 她看向刘妈,“刘妈,告诉账房一声,把卫大夫的月俸网上调三成。” 刘妈应是。 卫大夫忙感激称谢,一阵才告退离开。 这厢颜颖已经重新换好衣装走出来了。 辛鸢不赞同地道:“表哥,你怎么出来了?你身上有伤,应该多卧床休息才是。” 颜颖摆手说道:“都是些外伤,不碍事儿的。” 小六闻言斜睨了自家柱子一眼,不碍事的话刚才大夫上药的时候叫成那样? 感觉到小六拆台的目光,颜颖瞪了他一眼。 小六摸了下自己的鼻子,不敢多动作。 颜颖这才又看向辛鸢,“表妹,我有件事急着要问你。” 这事不弄清楚,他心里实在痒痒。 “正巧,我也有事想要问表哥。” 辛鸢浅笑,“表哥,你们是怎么惹到辛烨的?” “辛烨?你说那狼娃?” 颜颖楞了下反应过来,立马大呼冤枉,“怎么是我们惹到他?分明是那小东西不由分说上来就攻击我们的!” 辛鸢皱眉,“辛烨的性子我知道,表哥若是不招惹他,他绝不会先袭击你的。” 说这话时,其实辛鸢自己也不太肯定,但她想着毕竟是自家的崽子,无论如何得先护着才是。 颜颖:“……” 表妹,你好偏心! 第四十章 温暖 好笑地看着颜颖这一脸无语的表情,辛鸢问道:“那表哥自己来说发生了何事。” “其实说起来,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颜颖也是莫名其妙,“方才我们才一进远,就看见那狼娃,我们都还来不及反应呢,就都被攻击了。” 现在想起来,他都觉得冤的慌。 辛鸢狐疑,“就这么简单?” 见她不信,颜颖忙道:“表妹,你不信可以问小六啊。” 小六重重地点头,“表小姐。小的可以作证,事情确系如此。” 辛鸢很是纳闷,“这么奇怪的吗?” 辛烨甚少无故攻击人,难道这里头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她垂眸思索着。 见她沉默着。颜颖忍不住一腔好奇,“话说回来表妹,那狼娃你是怎么得来的?” 难为他在山上辛苦转了大半天都遍寻无踪,却原来他一直找的狼娃,就在这庄里! 真够叫人意外。 “就像表哥的破军一样,我上山野游时正巧遇见受伤的辛烨,就将它带回来养伤。伤好以后,辛烨就一直留在庄子里了。” 事情其中曲折辛鸢无意说得太清楚。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 颜颖了解地点点头,“难怪我看他对表妹格外顺服,方才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这会怕都无法脱身。” 就像他家破军一样,在旁人面前也是凶神恶煞,谁也不让近身,但对他这救命恩人还是有几分特别的。 辛鸢浅浅一笑,“是表哥自己幸运而已。” 若他遇上的是当初的辛烨,任她赶得再快也没用。 “嗯,表妹说什么?” 她说得有些小声,颜颖没听清楚。 辛鸢摇摇头,“没什么。” 颜颖也没追问,只是径自感慨道:“原来狼娃当真像传言所说的,似人非人,似狼非狼,甚是稀奇。” 就是可惜了,当初救他的人不是自己。 唉,早知道会有这等奇遇,他当初说什么都该跟着表妹一起来的。 颜颖在心里不住可惜。 想到这,他不禁悄觑了辛鸢一眼,试探问道:“表妹,表哥跟你商量个事儿行吗?” 辛鸢好笑,“表哥怎地如此客气,有事直说就是。” 听她如此大方。颜颖双眼一亮,“那我可说了啊。” 辛鸢不明,仍是点点头。 “表妹,我是想借用你那狼娃几日。” “借辛烨?”辛鸢额头蹙紧,不解其意。 “对啊。” 颜颖点头,兴奋地道:“祖父的寿辰不是要到了吗,我正愁没找到合适的贺寿礼。 有了这狼娃,正好让祖父老人家瞧一番稀奇开心开心,你觉得这主意如何?” 辛鸢听到最后,整张脸都是沉的,“不成!” 颜颖还想劝,“不是。表妹你尽管放心,我保证不伤他半根汗毛,等寿宴办完了……” 辛鸢腾地站起,地道:“表哥,辛烨不是什么稀奇动物,不是谁游乐取笑的工具,他是人! 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 这么明显的事情,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看不出来?” 说到最后,她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带着失望怪责,也委屈愤慨。 为什么所有人都是这样? 当日那两个可恶的猎户、她爹娘、这庄子里的每一个人,还有眼前的颜颖。这么多人里头没有一个人正常一点的眼光看待辛烨,个个都拿他当异形怪物看稀奇? 为什么? 辛鸢眼角泛红,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表妹,你怎么了?”颜颖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吓了一跳。 印象中,表妹一直都是温婉平和的,从容自若,他还真没见过如此失态的她。 一旁小六也觉得诧异不已。 辛鸢吸了下鼻子,忍住自己骤然奔溃的情绪。“抱歉表哥,我今日有些不舒服,就不陪你了,你好生休息吧。” 说完,未等颜颖回话,她便匆匆离开,留下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颜颖主仆二人。 …… 是夜。 银歌双手拿着托盘,垂头丧气地从转过拐角。 因为没看路,她差点跟前头来人撞在一起,把手里的饭菜倒对方一身。 “欸,往哪里撞呢?”来人一声惊呼。 一见自己差点撞着人,银歌连忙收住势。一边不住道歉。 刘妈也稳住自己的脚步,严厉地道:“小丫头,走路的时候分什么神?得亏是遇着我,要是撞到了主子爷。我看你怎么交代!” 抬头一见是刘妈,银歌心慌,“刘妈,婢子不是故意。婢子也是是因为忧心小姐,一时失神……” 一听她提到辛鸢,刘妈也没心思多计较了,“小姐还是不肯开门?” 银歌担忧不已,“是啊,小姐饭也不肯吃,门也不肯开,真是把人急死了。” 刘妈也一脸焦躁,“这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白日的时候还好好的。 银歌茫然地摇摇头。 刘妈皱着眉头,“不行,我还得再去劝劝,这晚饭时间都过了,小姐还不肯吃东西该饿坏了!” 她脚下生风地往前赶。 见状,银歌也忙跟着折回去。 最终,二人还是铩羽而归,辛鸢仍坚持不肯开门。 二人无奈。只能摇头叹气走了。 听见门外好不容易没了动静,辛鸢呼了口气。 她知道刘妈她们担心自己,但她这会儿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 白日在颜颖面前,她是过了。 她完全是在迁怒,这点其实连她自己都感到很意外。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听见那些话后,突然心头那委屈与愤怒就像洪水爆发般奔涌而出,一瞬间将她理智淹没。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那些话已然出口。 辛鸢双手抱着膝,有些颓然。 也许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吧。 想到自己如今肩扛着一个孩子的未来,无形的压力医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这个时候她更需要身边人的支持,而当发现所有人都不看好她时,她终于忍不住发怒。 辛鸢不经发出一声叹息,默默地把头埋进双膝。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又听见门口传来一阵窸窣声。ヘ 辛鸢有些烦躁,“不是跟你们说了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吗?!” 那声音一顿,没一会又再继续。 辛鸢忍不住恼,猛一把拉开门,却见是门外不是别人,竟是辛烨。 “辛烨,怎么是你?”她有些意外。 辛烨抬头望着她,一双眸子在幽暗中发亮。 喂,你怎么了? 辛鸢看着他眼底悄悄流泄出来的担心,忽然一下感觉压在心头的阴霾退散去了,“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辛烨鄙夷地瞟了她一眼。 这个样子是没事?当他傻吗? 辛鸢没说话,只目光紧紧盯着他,直看得辛烨头皮发麻。 她又怎么了? 正疑惑着,就见辛鸢倏地一把将他抱住,立誓般坚定地对着他道:“辛烨,我一定会帮你成为一个正常人的,一定!” 她会证明给所有人看,辛烨不是异常,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辛烨怔怔的任她抱着,有些意外地发现一件事。 原来,这个人的怀抱还挺温暖的嘛。 第四十一章 回家 辛鸢有决心,但是一切还得等她从城内回来再说,眼下要紧的还是外祖颜的寿辰。 作为外孙女,她得先回去给老人家贺完寿才行。 至于辛烨,这几日她是不能带在身边的。 辛鸢必须承认,辛烨还是太特殊,内城之中人多复杂,容易出事。所以保险起见,还是将辛烨留下。她尽量快去快回才好。 临别之时,辛鸢不放心地叮嘱他,“这几天我不在。你在庄子里面乖乖的,没事少往山上跑免得碰见坏人,记住没?” 春天已过,上山的猎户也逐渐增多,要是在遇上像陈三那样的,没人能保证这辛烨还能有惊无险地回来。 难道你以为我会怕吗? 辛烨眼里闪过一丝轻蔑。显得无所畏惧。 辛鸢呵呵一笑,“忘了你上次是怎么受伤的?” 当初要不是她及时赶到,他早死得透透的了,哪还能在这里跟她厉害? 辛烨双目瞪圆,恼羞成怒。 这人总不忘揭他的伤疤! 辛鸢完全忽视他那一脸恶气,伸手搭在他脑袋上,“不用太想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辛烨嫌弃地甩头甩开她的手,眼睛瞥向一边。 少自作多情,谁会想她? 她不回来才好呢,这样就终于没有人总是逼迫他学些不知所谓的东西,他都不知道有多高兴。 “傲娇的小屁孩。” 辛鸢早习惯了他这幅样子,粲然一笑,熠熠光彩星眸里闪烁,“那再见了。” 她挥挥手,转身离开。 辛烨留在原地,兀自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莫名失落。 原来。好像也没有多高兴啊。 …… “表妹。” 颜颖快她辛鸢一步在门口等候。 “表哥。”辛鸢笑着打招呼。 “表妹,昨日的事……” 看着眼前全无芥蒂的笑容,颜颖心底松了口气。 听说表妹昨晚气狠了,弄得他一早上惴惴不安,生怕她因此恼了自己。 听他提起昨日,辛鸢脸上露出几分歉意,“昨日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胡乱发脾气的。” “不不,是我的错。” 颜颖摇摇头。“是我无知糊涂,说话不经大脑,表妹生气也是应该的。” 如果可以,他真想回到昨日把那个说浑话的自己打一顿。 表妹在那孩子身上花费了那么多心血,被他那样一说,愤怒难过也是正常。 换了自己,恐怕还不见得有她那样好的气性,只不痛不痒地骂几句而已。 辛鸢望着他歉意的双眼,忍不住发问。“表哥,说心里话,你是不是也跟其他人一样认为我只是在异想天开、做无用之功?” “呃,这个……” 颜颖闻言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很想说不是,但是只要一想到辛烨对上自己那凶厉的眼神。这俩字他就说不出口。 可要是说是表妹肯定会很失望的。 见他面有豫色,辛鸢明了。 她抬头望向如洗碧空,眼眉弯成好看的新月状,笑意满满的道:“无所谓,反正我对辛烨很有信心!” 就算所有人都不看好也不要紧,只要她坚信就可以了。 颜颖侧首看着她这信心满怀的样子,不由也跟着笑了,“你这么一说,我突然也很期待。期待那孩子以后的变化。” “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我等着看!” 表兄妹俩相视一笑,坐上了回城的马车。 …… 他们出发的时间有些晚,等进了城赶到辛府时。已经是日暮时分呢。 颜颖看了下天色,“今日太晚了,我看我就不陪同进去了。麻烦表妹帮我跟姑父姑母说一声。” 辛鸢想想也好,“那表哥路上小心。” “嗯。” 辛鸢在门外站了会,目送颜颖离开,这才转身回家。 “阿姐阿姐……” 还没等辛鸢进二门子,就听见辛尧的充满活力的声音传来。 下一瞬,辛尧已经像一支箭一样扑进她的怀里。 “阿姐你总算回来啦,尧儿好想你啊!” 辛鸢笑盈盈地抱住他,“阿姐也念着你呢。” 别说,平日少了这小家伙在耳边叽叽喳喳,确实是少了不少欢笑。 闻言,辛尧没有高兴,反而哼了一声退开她的怀抱。指控道:“阿姐说谎,阿姐要是想我念我,怎不早些回来?” 他在家可是等到脖子都长了。 这个家里没有阿姐一点都不好玩,尤其是面对父亲随时兴来的考较,每天阿姐在边上给他打掩护,真的好惨的。 辛鸢好笑地看着他这一脸委屈的小样。柔声哄道:“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阿姐留在别庄没回家也是为了照顾你最喜欢的狼娃啊。” “对啊,狼娃!” 辛尧顿时眼前一亮,一迭嘴问个不停,“阿姐,狼娃在哪呢?它伤好了吗?威武吗霸气吗?阿姐带回来没有?”ぽ “没有,狼娃的伤还没痊愈,所以现在还在庄里养着呢。”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辛鸢撒谎道。 “啊,都这么久了,狼娃的伤还没养好,那他一定伤的很重……”辛尧忍不住同情。 辛鸢顺着他的话说,“是啊,所以等外祖父的寿宴过了之后,阿姐还是得回去照顾他。” “阿姐也还要走啊?”辛尧这下更失望了。 他还以为阿姐这次回家就不走了呢。 “是啊,没有办法。” 以辛烨现在的状况,她不敢贸然把他领进城,还是等过些日子再说吧。ぽ “好吧,狼娃身上有伤,更需要人陪,阿姐还是先去陪他吧。” 辛尧努力收起失望,又问道:“那狼娃阿姐没带来,还有雪雪呢?” 无鱼虾也好啊。 辛鸢一愣,才想起来这一茬。 对啊,还有雪雪呢,那只可怜的傻鸟。 额,这事可怎么解释好呢? 辛尧疑惑地看着她这一言难尽的表情,“阿姐,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只是……”辛鸢思索着。 只说弟弟肯定是要哭的,还是找个合适的借口吧。 见她说的吞吞吐吐,辛尧不解追问道:“只是什么?” 辛鸢一时想不出,求救地望向一旁的刘妈。 刘妈忙上前解围,“小姐少爷,这时候不忙说这些,还是先去拜见老爷夫人要紧。” “刘妈说得对!” 辛鸢点头,“尧儿,爹娘还等着呢,有事咱们到时再说。” “好。”辛尧一派天真地点头。 见状,辛鸢不禁想道:还是自家弟弟可爱、好哄、省心,不像某小孩! 与此同时,京郊外的辛烨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谁在骂他? 第四十二章 凌乱 “尧儿,娘近来的心情如何?”等跨进正院院门,辛鸢忽然想起来问。 上次的事情,也不知道母亲生完气没有。 “娘的心情?” 辛尧讶异地抬头,“阿姐问这些干嘛?” 辛鸢道:“你先告诉我再说。” 她也好看想想待会拜见母亲时该怎才好,看看是该撒娇求饶,还是皮绷紧点实在。 “嗯,娘近来……” 辛尧才张口,就有另一道凉凉的声音却更快传来。“你那么好奇,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姐弟俩抬头一看,但见辛鸿名和颜氏一同站在檐下。 区别于丈夫的一脸笑意。颜氏目光向下,神色淡淡。 方才开口接话的人正是她。 辛尧小跑步跑到跑上前,兴奋地宣布道,“爹、娘,快瞧,阿姐回来了。” 辛鸿名笑眯眯。“还用你说,爹娘一早就知道了。” 颜氏则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辛鸢忙上前拜见,“女儿拜见爹娘。” 辛鸿名笑眯眯,“好孩子,快起来吧。” 辛鸢下意识地望向母亲的方向。 娘一直不说话,难不成还因为上次的事发恼? 颜氏见状,没好气地道:“起来吧,难道还得我亲自扶你不成?” 辛鸢心里一松。 母亲这个态度,应该就是就是不生气了吧。 她默默起身,偷觑着颜氏的面色,“娘,您不生女儿的气了吧?” “生气,我犯得着吗?为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丫头?”颜氏不要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见状,辛鸢哪还能不明白。 母亲早不生气了,不过是不想让她太轻松过关罢了。 她上前抱着母亲的手臂,“娘……” 颜氏拨开她,辛鸢赖皮地又黏上去。 她软着声音撒娇道:“娘,您就别生女儿的气了。女儿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好不好嘛娘?”辛鸢眨巴着一双水润的大眼睛,开始无耻卖萌。 颜氏抿着唇不说话。 辛鸿名知道她在等人递台阶,于是道:“好了阿琼,女儿都诚心认错了,你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见状,辛尧虽一无所知,那也跟着求情,“娘。不管阿姐做错了什么,您就原谅她嘛。” “是啊,娘,您就饶了女儿这次吧。” 见差不多,颜氏才道:“罢了,看在你爹和尧儿一起帮你求情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下次可没那么便宜!” “是是是!” 辛鸢笑嘻嘻,“女儿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 颜氏看着她这忍不住得意的模样。忍不住责道:“好赖不分的臭丫头,要不是你是我生的,你以为我乐意管你那么多。” 辛鸢忙夹紧尾巴,老老实实,“是,女儿知错了。” “算了。不说这些了。”颜氏也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打算揪着不放。 “手上的伤怎么样了,可好了,疤痕褪尽没有?” 女儿小姑娘家家的,身上真要落了疤痕,总不好看。 “有娘送的药膏那么好,女儿的手早就恢复如初了,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说起这个,辛鸢也很是惊喜。 原本她还以为那么深的伤口肯定恢复不了呢。没想到母亲送的药真那么好用,不过一月功夫,她不止伤好了。连疤痕都没留下。 她拉高了袖子露出原本伤到的位置,“娘,您看这女儿这手。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光泽细腻,完美无瑕啊?” 颜氏细细瞧清楚,见上面确实未留疤痕,一颗担忧的心才终于放下,“没事就好。” 辛鸢还高兴着,却听母亲忽然疑问道:“话说我几时给你送的药膏,我怎么不知道?” 辛鸢奇了,“嗯?就是上次爹去庄子顺带给女儿带的啊,爹还说是娘特意买的。” 辛鸿名跟着点头作证,“阿琼,那药还是你亲手交给我了,你这么快就忘啦?” “哦。是那个啊。” 颜氏像终于想起来,不太在意地对辛鸢说道:“那是你爹误会了,那药我是给你爹买来治痔瘻的。 原来给了你呀,我说他这痔瘻怎么老是不见好呢?” 治,治痔瘻的药?!自己拿来擦手了? 辛鸢在风中凌乱。 辛鸿名则直接吐血。 夫人你污蔑为夫,为夫几时长痔瘻了? 颜氏瞧了眼父女二人同款崩溃的表情。忍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哼,让这一大一小骗她骗得那么欢! * 辛鸢的外祖颜先志,行伍出身,曾多次领兵抗击外寇,为云国立下过赫赫战功。 不过也正因此,也让外祖落下了一身的伤病。 从十年前开始,外祖就年年以伤病向文帝乞解甲归田,文帝坚持不允。 这事一直磨了几年,直到五年前文帝见实在没办法拖了,这才无奈允了外祖的请求,放他回京养老。 不过即便是从位置上退了下来,外祖在朝颇有威望,任谁见了都得尊称他一声“颜老”,轻易不敢怠慢半分。 也正是出生于这样的将门之家,母亲颜氏才养成了那样强势锐气的性格。 不过奇妙的是,如此性子出身的母亲居然会对文采斐然、翩翩儒雅的文弱书生一见钟情,一眼定终身。 一个将门贵女,一个寒门学子,二人的结合想必经历过不少的艰难阻碍吧。 也难怪这么多年了,爹娘一直是恩爱相亲,妇唱夫随。 想到这里,辛鸢眼底不由漾出一抹笑。 “想起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瞧见她的笑容,颜氏好奇地问道。 辛鸢笑颜更展,“就是想到待会就要见到外祖了,心里特别高兴。” 这是真话。 外祖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也是和蔼可亲的长辈,跟他待在一块的时候,她总觉得特别舒服轻松。 “你外祖见了你也会很欢喜的。” 颜氏笑着摸摸她柔软的鬓发,忽然又正色道:“不过你可别仗着你外祖疼你,又闹出什么花样来!要是搅了外祖的寿宴,我这次可不饶你!” “……是,女儿记住了。” 辛鸢无奈,果然人真的不能做错事啊。 以前母亲对她向来是放心的,从来不会费心叮嘱这样的事。 看来之前的事,是彻底将她辛苦经营多年的乖巧形象毁于一旦了。 辛烨这小子真是“毁人不倦”! 辛鸢有些郁闷地望着车窗外不停后退的风景,无可奈何在心里暗叹了下。 第四十三章 颜家 颜家有三子,颜广生、颜广华、颜广陵。 颜广生身为长子,少时便跟随父亲颜先志上战场厮杀,他能谋善断,勇毅过人,备受朝廷器重。 当年颜先志从位置上退下来,文帝便提拔了颜广生接替职责,掌管二十万南陲大军。 颜广生娶的是忠勇将军陈有之女,二人婚后共育颜领、颜颖二子。 颜领身为颜家长子嫡孙。一出生就注定了他必须肩扛起颜家军大旗的重任的他,虽然不过十七岁,已经在边疆历练两年有余了。 颜家二子颜广华也从军。在京畿营任职。 虽然也是常驻军营,但是比起颜广生数年才得一次探亲机会,他还能隔几月回来一趟。 颜广华娶的是鸿胪寺卿柳勉之女,二人有一子颜颀,今年五岁。 颜家三子颜广陵最为特别。 他未跟随父兄脚步习武从军,也未靠着祖荫在朝中捞个闲职混日子。而是成为了一名志在悬壶济世的游方郎中。 经常是哪里有灾病便去哪里,一年到头,行踪不定。行年二十有三,也未有成家立业定下来的打算。 旁人看了直摇头,不过辛鸢倒是挺欣赏颜广陵的。 人活在世,能够做自己喜欢的、有益的事,是一件幸福之事。 马蹄哒哒,声声不断,不多久就转入威武的镇南大将军府。 “镇南大将军”五个字,是文帝钦封,以表彰颜先志数十年如一日,镇边护国立下的汗马功劳。 * “方才还听爹念叨你们怎还不来,哪想这话音才落,门房就来报说你们就到了。” 辛鸢一家人才进了颜府,陈氏就喜笑颜开地便迎了上来。 陈氏是颜家当家长媳,即辛鸢大舅颜广生之妻。 她比颜氏年长十岁,眼角已有细纹。 她相貌不算多出挑,但胜在气质独特。眉目疏朗,自带英气,显示她为人爽利,不拘小节的性格。 “大嫂。”颜氏见了来人,亲热地喊道。 陈氏嫁入颜家时,她还在闺阁之中,姑嫂之间相处融洽,感情也非同一般。 “大嫂。” “大舅母。” 辛鸿名和辛鸢辛尧也忙跟着见礼。 陈氏一一?应了,视线落在辛鸢身上。笑吟吟地夸道:“好些日子未见鸢儿了,出落得又更出彩了呢。” 大舅母就爱夸赞人。 辛鸢浅浅一笑,算是回应。 “我看,照这样下去,阿琼你那‘京城明珠’的称号,也不怕后继无人。”陈氏转头看向自家小姑子,揶揄地道。 颜氏哭笑不得,“什么京城明珠啊,都多少年的事情了。大嫂还拿来取笑我。” 她自幼便姿容过人,待及笄时更是美名传遍京城,那些个无聊的闲人便给她起了个“京城明珠”的称号。 对此,颜氏自己从来是不认的,只当笑话来听。 陈氏忍不住一笑,“好了。咱们还是先进屋,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聊。” “嗯。” 一行人一同进了内院大厅坐下。 陈氏抿了口茶说道:“这两日天气多变,你二嫂身子向来差,哮症又有些发作,我让她在院子里安心休息,不必出来招待。阿琼不会介意吧?” 颜氏嗔怪地看了自家嫂子一眼,“大嫂说的什么话,我哪会是那种小心眼之人?二嫂身子不适本就该多加休息,哪有勉强的道理? 我这是回自己娘家啊。嫂子们这般客套讲究,无非存心拿我当外人了?” “是,我错了还不成吗?” 陈氏笑着摇头。“我这才说一句,你立马给我回了一大堆。就你这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也就是姑爷能降得住你。” 辛鸿名听了这话。饮茶的动作一顿。 降得住? 大嫂,您似乎高看我了! 见状,辛鸢不由地抿唇偷笑。 颜氏未察觉父女俩的小动作,专心跟陈氏说话,“大嫂,怎么不见爹他老人家? 陈氏道:“哦,方才你们未到,爹在家闲无聊去隔壁谢老爷子家串门去了。” 说到谢家,陈氏下意识地多看了辛鸢一眼。 觉察到大舅母的目光,辛鸢收了嘴角笑意。 谢家啊…… 谢家老太爷谢长夫跟外祖是袍泽兄弟。年轻时在战场之上,两人共同出生入死无数次,是过了命的交情。 因此。颜、谢两家交往很是密切。 外祖母与谢老夫人也私交甚笃,当年两人差不多一同怀孕,二人指腹为婚,盼着能成儿女亲家。 可惜,这一胎二人生的都是男孩,这事遗憾没成。 后来。母亲出了世,这两家的口头婚约就自动落到母亲身上。 而结果显然的,这婚事还是没能成,母亲并不认与谢家之婚约,毅然下嫁于父亲。 虽说当年被指腹为婚的并不是女儿,但颜家自己默认了那么多年,结果婚事没成,颜家还是自觉有愧。 谢老爷子那边多少也觉得遗憾,于是两家便将这未完成的心愿寄望在下一代身上。 可也是奇了怪了,颜、谢都过分阳盛阴衰,到了下一代生的皆是男丁。 于是,这事莫名其妙的就落到了辛鸢头上。 她是颜家的外孙女,又是颜氏的女儿,由她来完成两家间的愿望,在两家人看来也是不错的选择。 辛鸢还记得自己当初意外得知这事时,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生在这个时代,她是做好了不能自由恋爱的心理准备,可这不代表她就必须着急忙慌把自己定下来吧。 那位谢家大夫人大概因为母亲的关系,对她从来不冷不淡。 辛鸢心想,要不是顾忌两家间的世交情谊,这谢大夫人连多看她一眼都嫌膈应。 要给这样的人当儿媳妇,辛鸢光想想都觉得恶寒。 天下男儿那么多,她才不上赶着找罪受呢! 好在长辈们是有这个意思,但应也是怕会重蹈当年覆辙不敢真的定下,更重要的是,母亲一直反对此事。 因此,这事就一直半明不明晾着,倒也没人真的说到她耳边来。 辛鸢乐得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去想。 更重要的是,她眼下还小,且能清闲上十来年才需考虑谈婚论嫁之事,这些事情等到以后再操心就是。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知道她以后的夫君会是什么样子呢? 第四十四章 外祖 颜氏对谢家倒没特别感觉,转而问起颜颖的伤。 “没什么大碍,就是皮肉受苦,养几天就没事。” 说起自己这调皮的小儿,陈氏无奈地摇头,“吃点苦头也好,省得这小子老不安分,自己主动请缨说去接鸢儿回城,结果自己跑上山弄一身伤回来。真是不像话!” 她生的两个儿子,性子是天差地别。 长子少年老成,沉稳自持。打小就没让她操过什么心,而这小儿子则调皮捣蛋,玩心不散,没少给她惹出事来。 辛鸢垂眸。 难怪表哥什么也不让她母亲说明,原来是准备把事情都自己揽上身了啊。 她悄悄在心底松了口气。 虽然这事多少有些亏欠自家表哥,但这也是最好的解释办法了。 母亲本就对辛烨诸多意见挑剔。要是知道辛烨还袭击了表哥,难保她不会再做些什么来。 心思转了转,她将目光放平,这时却见母亲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辛鸢一下子泄了气。 看来,还真的是什么都别想瞒过母亲大人的眼睛。 颜氏看了眼整个人蔫掉的女儿,话中有话地对自家嫂子道:“现下的孩子确实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可不是嘛。” 陈氏没明了小姑子话中深意,只是继续感慨道。 辛鸢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见下人的来传话说外祖回来了,她立马从位置上站起来,“外祖回来啦,我先出去迎他。” 说着,也没等众人的反应,脚下生风就往门外跑去。 “阿姐等我,我也要去。”辛尧这小跟屁虫见状立即喊着一块。 陈氏见了笑道:“不怪爹最疼鸢儿,瞧,还是鸢儿最亲最可人,不像咱家那几个小子看见爹他老人家。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恨不得绕路跑。” 老爷子一生自律,即使上了岁数也依然严格要求自己,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未有一日懈怠。 而对于儿孙,他亦是严格要求。可贪玩爱闹是孩子们的天性,面对威厉的祖父,他们难免又敬又怕。 颜氏听了陈氏的话,但笑不语。 得,还是别破坏大嫂心中美好的想法吧。 …… “您悠着点走。当心脚下。” 看着前头走得虎虎生风的颜先志,老管家跟在后头着急地直喊。 “当心什么,当我没用到自己家走路还能摔倒不成?简直笑话!”颜先志不耐地应道,脚下的动作没见慢半分。 别看他即将六十有六,满头银丝,额头眼角都长着皱纹,但他仍然依旧是行如风站如松坐如钟,硬朗而矍铄。 老管家连忙拍马道:“老奴当然不敢有这个意思,老太爷您威武盖世。跨马横刀尚不在话下,何况这区区小道。只是……” “好了,没有只是。”颜先志只捡自己喜欢听的听,其他的懒得去管。 老管家无奈,“老太爷,太医说的话您也得听啊……” 老爷子这几年身子是好了不少。但伤病发作偶尔也是说来就来,先前就有一次不慎摔倒跌伤在床上躺了半月。 这事把所有人都吓够呛,唯独老爷子自己选择性忘记,总不当一回事。 颜先志不服气,“太医太医,我自己的身体难道我不比太医清楚吗?” 老管家苦笑,“老太爷,您这让老奴怎么说……” 这分明是胡搅蛮缠嘛。 “那就别说,留口气暖暖肚子。” 说着。颜先志大步跨过月亮门。 “外祖!”辛鸢一见外祖的身影出现在门里,立即兴奋地喊道,三步并作两步地跑来。 颜先志忙紧张地道:“慢些慢些。仔细摔到。” 他身后的老管家已然无语。 还真是有口说别人,没口说自己。 辛鸢转眼就奔到颜先志跟前,黏着撒娇道:“外祖。您回来啦,鸢儿好想您啊。” “外祖也想我们的小鸢儿啊,这不一听见你来了我赶紧就往家赶了。” 颜先志乐呵呵地应着,忽然又皱下眉头,“你小坏丫头,这么久了也不来看看外祖,也不知道老头心里惦记着。” “是孙女错了。” 辛鸢眼珠子一转,讨巧地道:“那午膳时就让孙女为您添饭布菜,伺候外祖用膳,当作赔罪如何?” 颜先志听了哈哈一笑,“小机灵鬼,你明知道外祖不可能舍得拿你当布菜丫鬟。这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孙女可不敢有此想。” 辛鸢一本正经地说道,但眼眸里的狡黠却没隐藏。 “你啊。”颜先志又是一乐,口气里满是溺爱。 “外,外祖,阿姐!” 这时,腿短半截的小辛尧也终于追上了。 他累得有些气喘。一张肉肉的小脸红红的。 颜先志笑眯眯,“外祖又不会跑了,尧儿你跑那么快做甚?” 看着和蔼可亲的外祖父,辛尧一下委屈,“呜外祖,都是阿姐不肯等我,我在后头喊她都不理我。” “这么可怜啊。” 颜先志语带同情,嘴角的笑意却没断过,“外祖帮你说她。” “好。”辛尧点头,立马变得高兴了。 辛鸢看着弟弟这嘚瑟的小模样,抬眸说道:“外祖,您不想要布菜丫鬟,这个布菜小童我觉得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颜先志又被逗乐,“哈哈,就你会安排。” “谢外祖夸奖!”辛鸢笑盈盈地屈膝福礼。 不管是不是夸,她都当作是好话来领受。 她这俏皮模样立即引来颜先志更大的欢笑。 只有辛尧一头雾水,外祖不是说帮他说阿姐,为什么两个人突然就都笑了? “我就说鸢儿就是爹的开心果,只要有她在,爹的心情总能格外好。” 颜先志闻声转过头去,却见儿媳女儿女婿都在。 “爹。” “岳父。” 颜先志颔首,心底满意嘴上却说,“怎么都来了?” 辛鸿名拱手,“岳父您寿辰将至,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哪有不来给您过寿的道理?” 颜先志摆手,“过什么寿,都是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费时费力不说,还总招惹那些个烦人的苍蝇。” 每年过寿,总有大堆不请自来的趁机粘上来,他看着就嫌膈应。 颜氏噗嗤一笑,“您以为您现在还是朝廷一品大员呢,官场之上从来是人走茶凉,谁还上赶着巴结您啊?” 这话也就是说笑。 撇除颜先志个人卓越的功勋不谈,就光颜广生手握重兵这点,就没人敢轻看颜先志半分,挤破了脑袋想攀上关系更是多如过江之鲫。 颜先志想想就觉得烦。 蓦地他脑子一转,想到一个主意。 第四十五章 寿辰 四月初五是老将军颜先志的大寿,朝里朝外不少心思活络的早就盯上了这一日,一大早就携美器厚礼前往。 没办法,谁让这大将军府里平日门庭紧闭谢绝宾客,一年到头也就这一日有机会往前,众人自然不愿错过。 只未想众人期待而至,迎接他们的仍然是冷冰的门板。 众人俱是愕然。 “这是怎么回事,今日不是颜老六十六大寿吗?怎么将军府仍是紧门闭户?” “不知道?难不成咱记错日子了?” “怎么可能?一个人记错日子也就是罢了,哪有这么多人一个记错的?” “肯定有什么问题。” “要不咱还是问问?” “对啊。问问。” 众人凑在一起叽叽咕咕一阵,决定上前拍门探明情况。 咚咚咚—— 铜门环敲击的声音不断,门内一阵悄然。半晌无人来应门。 门外众人不死心,还在坚持敲。 “来了来了,别敲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才终于有人声传来。 半晌,一个老仆将门拉开。 他看了眼门外围聚的人群,灰白眉毛皱在一起。“你们是什么人?” 好不容易见了人来,众人忙笑脸,“今日不是颜老的六十六大寿吗,我等均是前来给颜老贺寿的。” 说着,他们还不忘展示手里精美的礼品盒。 老仆神色冷漠地道:“那你们可以回去了,我家老爷今年不办寿。” “不办寿了?!” 众人惊诧,捧着各自手中的厚礼,面面相觑。 “不是,我等都是诚心诚意而来,好歹也让我们进去跟颜老祝贺一声再走吧。” “是啊是啊,好歹让我们跟颜老见一面吧。” 众人不甘心就这么无功而返,围着不肯走。 老仆摇头,“你们跟我说这些都没有用,因为我家老太爷根本不在府上。” “不在府上?!” 人群里又是一声惊呼,“那颜老现人在何处?” “这我哪里知道,主子的行踪哪会跟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交代?” 说完这话,老仆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任凭外头人如何敲门也不肯再开了。 …… 不需半日。颜家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京城,甚至还传到了文帝的耳朵里。 “哦,有这事?” 文帝执着御笔的手一顿,嘴角微扬,“颜老头这性子倒是半点没变。” 朱砂笔在黄色奏折上画了几个记号后,他才将笔搁下,不期然地冷嗤一声,“这下那些聪明人又有的琢磨了。” 全程传话太监双膝跪地,眼观鼻鼻观心。似是听不见皇帝的喃喃低语。 …… 文帝没聊错,眼下京中确有人围在一起,暗地里揣测分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颜先志居然避讳到连自己的寿宴都不敢操办了?” “这风莫不是又要变了?” “谁知道呢?” 几人相互交换了眼神,骤然同时发出一声叹息,“唉,君心难测啊!” * “爹,这样真的合适吗?”颜广华望着自己父亲,表情不安。 平白惹人猜忌。这有什么好的?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过寿当然是我说了算,我在哪里过就在哪里过,关别人什么事?”颜先志瞪眼。 明明过寿就是为了让他开心,老是弄一堆讨人厌的苍蝇在自己身边凑,烦都烦死了。 年年如是,他不干了! 他都这把年纪了。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是,您是寿星您最大,您说了算。”颜广华无奈。 反正现在说什么也都完了。 “我就算不是寿星,也是我说了算,别忘了我是你老子!”颜先志在儿子脑门上拍了一下。 噗—— 边上的颜颖等人见状不约而同发出一声笑声。 颜广华捂着头一个厉眼扫过去,几个高矮不一的孩子瞬间低下头,看着像知错认错,可不住抖动的肩膀泄露了他们偷笑的事实。 颜广华头疼,忍不住压低声音求饶。“爹,在孩子们面前,您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他好歹三十多岁人。还被老子这样打很没面子好吗? 颜先志不接这话,转身看着满园景色感慨道:“还是这郊野好啊,倚山傍水。鸟语花香,清幽宁静,难怪鸢儿住在这儿都舍不得回城了。” 没错,他们眼下所在的位置不是别处,正是辛鸢的别庄。 辛鸢不自然一笑,“外祖,其实颜家在京郊也有不少田庄,都比这大又舒服的,您怎会突发奇想选到这里的?” 就算要选她家的,也还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啊,外祖为何好选不选非挑了这里? 自从先前母亲、表哥突然而至出了事后,辛鸢现在最怕的就是有其他人来这里。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可这次可倒好,外祖不止一个人来了,连同舅舅舅母还有表兄弟们都带来了啊。 一下迎来这么多亲人,辛鸢面上欢乐,心底早已欲哭无泪。 颜先志笑笑,“哎。自家的庄子我都住都腻味了,想想我还没来过这处,就来了呗。” 辛鸢无言以对。 好吧,您老人家高兴就好。 颜先志看着她这一言难尽的表情,道:“怎么,鸢儿这是不欢迎外祖?” 颜氏闻言立即斜睨了女儿一眼。 辛鸢头皮一紧,连忙摆手,笑意真诚地道:“怎么会,外祖您能来孙女高兴还来不及呢!” “嗯。” 颜先志这才满意,又有心情欣赏起风景来。 见父亲心思不在这边,颜氏转过来对辛鸢正色道:“我可警告你,把你那小崽子藏紧看牢啦,别让他四处乱蹿吓人。 尤其尧儿颀儿还小,你二舅母又有哮症,要是吓出好歹我惟你是问。” “娘,这事您已经提了不下十遍了。”辛鸢无力。 颜氏没好气,“一百遍我也要说,要不是你这丫头不省心非要留着那狼崽,我和你爹用得着陪你焦心吗?” 弄得她这两夜觉都没能睡好,生怕突然出什么事。 偏偏父亲兴致勃勃,她也不好硬拦扰了他老人家的性质。 听见颜氏这话,辛鸢登时不敢说话了。 无话可说了,这事情确实是她惹出来的。 唉,希望辛烨乖乖的,坚持完最后这几天。 只是越是这么想,辛鸢这心里就越是难安。 第四十六章 垂钓 昨夜淅沥沥下了场雨,早起乌云散尽,碧空如洗,空气凉爽而清新。 清风抚柳,小荷欲绽,水波荡漾,一切都那么让人心旷神怡。 辛鸢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再缓缓吐出,感觉身心都变得格外舒服。 人生何其乐。浮生半日闲。 感觉真好。 辛鸢满足地弯弯眼儿,侧首看着与自己并坐的颜先志,“闲来垂钓柳荷塘。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呀,是吧外祖?” “是啊。”颜先志极给面子的点点头,下意识地又动了下鱼竿。 鱼丝被牵动,水面上瞬时泛起一圈圈涟漪,逐渐变大、变浅扩散开。 “您不能老是去动那个鱼竿,钓鱼要多点耐心才行啊。”辛鸢简直哭笑不得。 唉。她真没想到为了诱杀强敌,能在野林山坳蛰伏蹲守数日夜不眠不休不动弹的外祖,钓鱼时居然也会这等没耐心。 一会儿没见鱼儿咬钩,就忍不住动来动去。 颜先志理所当然地道:“我看那边不像有鱼,我挪个地方试试。” 他也不能总在一棵树上吊死吧? “可您这……” “哈哈哈,颜老头你居然也学人钓鱼呀,可真是新鲜。” 辛鸢才张嘴,便闻身后一阵爽朗洪亮的声音。 她转头一见,却是外祖的挚友谢长夫谢老爷子,跟他一道而来的还有其孙,谢蔚。 呃,就是长辈们心中的她的那位“未婚夫婿”。 “拜见谢爷爷!”辛鸢忙起身行礼。 谢长夫笑眯眯,“鸢丫头不必多礼。” “拜见颜爷爷!”小少年谢蔚也朝颜先志行礼。 颜先志颔首。 谢蔚视线转向立在一旁的辛鸢,向她轻点头致意。 辛鸢忙礼貌一笑,算是回应。 将二人间的互动看在眼里,谢长夫笑意更深。 “鸢丫头,我家小子还没来过你这庄子,你帮我带着他四下转转。我与你外祖还有话要说。” 辛鸢额角黑线。 这,这谢老爷子未免太心急了吧? 听说她才七岁,谢蔚也只比她大两岁啊,就算要送做堆也不用赶现在好吗? 可尽管心里再吐槽,辛鸢面上也还是维持着晚辈的礼仪,乖巧称是。 她转头看向面白如玉的谢蔚,扬唇道:“谢蔚哥,我带你四处参观一下。” 谢蔚虚应了声,慢一步跟在她身后。 “瞧瞧这俩孩子。简直跟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谢长夫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角笑出褶子,越看越满意。 “我看你先别高兴的那么早,将来这事儿也不见得能成。”颜先志在一旁泼冷水道。 谢长夫闻言急了,老友身边坐下,“诶,我说颜老头,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别是后悔了吧?咱们不是站一边的吗?” “我跟你站一边有什么用?我做外祖父的有什么资格,也做不了婚姻大事也轮不到我来做主。 你可别忘了,阿琼对这事可是一直都反对的。” 颜先志把手一摊,叹口气道。 他也盼着这桩婚事将来能成,可这到底轮不到他做主。 谢长夫倒是乐观,“没事。只要鸢丫头自个钟意,阿琼再反对也是没办法。” 颜先志斜睨了他一眼,“你怎么能确定鸢丫头就一定会钟意你家谢蔚?” “这还用说吗,谢蔚这孩子允文允武,长得又白净,长大了铁定讨女孩子喜欢。 这样的条件,加上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鸢丫头会不选?” 谢长夫和很是自信。 “当年你也是这么说阿琼跟阿得的,可结果呢?”颜先志边说又把鱼竿挪了下。 “……那是意外。” 谢长夫一梗。“我总不相信谢、颜两家就注定结不成亲。” 颜先志盯着露出水面鱼丝,眼里也不由闪过一丝思考。 别说,说不定还真有这种可能呢。 这时。就听谢长夫蓦地转言道:“先不说这些了,我还没说你呢。” “说我什么?”颜先志维持着垂钓的动作,懒懒地应道。 “说你颜老头乱来啊。” 谢长夫啧啧。“京城里头因为你变得流言满天飞,你自己倒好,跑到这乡下地方来偷闲享受!” 颜先志毫不在意,“我只管自己舒服,才懒得管外头那些风言风语。” “任性的老头!” 谢长夫鉴定完毕,又问道:“广华那小子回营啦?” “回啦。” “儿媳孙子们呢?” “也都走啦,寿也过了,还留下来干嘛?我也不缺人陪。” 颜先志一边回答,一边摆弄着鱼竿。 他眉头微拢。 啧,怎么今天这鱼那么难钓? 他看了眼身边的谢长夫,感觉自己一下子找到原因。 谢长夫这边还想说些什么,颜先志拦住他。“我说你能不能安静待儿,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嗓门大,你一张嘴鱼都吓跑了,我还钓什么?” “我说你这颜老头可真是好笑,自己调不上来居然还怪我?” 谢长夫愤愤,“好。我就闭嘴,我看你能钓得上什么!” 颜先志得意,“那你可等着瞧好了。” 于是,良久良久……也还是不见有鱼咬钩! 这下轮到谢长夫得意了,“让我等着瞧,让我等着瞧什么?” 颜先志脸色暗,手攥紧鱼竿,郁闷的不想说话。 为什么会这样! 谢长夫抢过他手里无辜的鱼竿,顺手拿起来一瞧,忽然哈哈大笑。 “我说你钓这么半天,鱼饵早就被鱼吃了,你还拿个空钩指望钓个甚?” 颜先志老脸掠过不自在,一把夺回自己的鱼竿,故作淡定地将鱼钩重新投进湖里。 “古有姜太公直钩垂钓,现有我颜老头空钩垂钓有何不可?” 谢长夫手掌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努力压住笑意,“行啦行啦,被戳破了还撑什么!几十年老哥俩了,难道我会笑话你吗?” 颜先志斜睨了眼他疯狂抖动的嘴角,“会。” “哈哈——” 他话音未歇,谢长夫已彻底释放,毫不客气的狂笑出声。 见老友越笑越大声,显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颜先志不服,抓起一旁的鱼饵扔向谢长夫。 谢长夫正仰天大笑,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飞进口里,下意识闭嘴咽了一下。 又黏又腻又恶心,蚯蚓的味道! 颜先志见此意外先是一愣,紧接着狂笑出声。 第四十七章 约定 听见园子里两位老人的笑闹声不断传来,辛鸢也跟着唇角上扬,“跟谢爷爷在一起,外祖总能特别放松。” 谢蔚也笑道:“人生一世,能得一知己,确实是幸事。” 辛鸢颔首,继续在前面引路,身后的谢蔚却站住没有跟上。 “怎么不走了?”她纳闷地回头。 “辛鸢。” 谢蔚立在原处,蓦地喊了下她的名。 “嗯。怎么了?”辛鸢不解地眼前这个小小少年。 温润如玉,气度翩翩,比之将门之后。他看起来更像是出身诗书香世家,这得益于那位不太喜欢辛鸢的谢家大夫人。 谢大夫人乃文渊阁大学士之女,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无一不精,在教养子女方面也很有一套。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称呼谢大夫人这个称呼。细究起来也不太准确。 因谢蔚的父亲谢仲得并非行一,只是谢家长子早夭,谢仲得便成了嫡长,于是文氏进门才成了现在的谢大夫人。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还是颜、谢两家的那桩“婚约”。 当年谢仲得对颜氏一往情深,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谢仲得这才黯然迎娶了文氏。 因为这事,谢大夫人对颜氏一直膈应,连带着对辛鸢也喜欢不起来。 谢蔚望着几步之遥的辛鸢,面有豫色地道:“其实,其实你是不是知道,知道其实你和我,我们,我们之间是有……” 他磕磕巴巴,吞吞吐吐,觑着她的神色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一张脸涨得通红。 瞧见他这模样,辛鸢已然猜到。“你是说我们的那‘婚事’?” 看他这个样子,如果她不替他说,还真怕他憋死自己。 “你果然知道啊。” 听辛鸢替自己说了,谢蔚非但没有变得轻松,反而更加紧张。 反正也没外人在场,辛鸢老实地点点头,“是啊,我很早就知道这事了。” 那还是几年前自己更小的时候。 那时的她在旁人眼里还不晓人事,因此大家在她面前说起话来也经常忘了避讳。因此她也听到不少事情。 “那,那你对这事是怎么看的?”谢蔚藏在袖子中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 辛鸢微讶,忽然问道:“谢蔚,你今年确实是九岁吗?” 谢蔚闻言一怔,低头看看自己瘦弱的小身板,愣愣地道:“我是啊。” 辛鸢双手抱于胸前,“你才九岁,小屁孩一个,这么早关心这些问题干嘛?” “你……” 谢蔚惊讶于她略显粗俗无礼的言行。他记忆中的辛鸢向来婉婉有仪,优雅知礼的。 “啊对不起,一不小心就原形毕露了。” 辛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忘形,她忙挺直腰肢,纤手安分地置于腹前,唇瓣恰到好处地勾起。嗓音轻缓地道:“谢蔚哥,你问这些作甚?” 看着眼前瞬间恢复雅静温和的小淑女,谢蔚有些瞠目结舌,半晌才想起正事。 “那是因为,因为我想说……” 他下意识的深吸一口气,一脸正色地道:“辛鸢,你能不能当做没有这件事?” 欸,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吗? 辛鸢惊喜。 她前两日还因想起这事儿而觉得心烦,这会谢蔚就主动“放手”啦? 这不就是正瞌睡天上就掉枕头吗? 见辛鸢不说话。谢蔚不由不安,“辛鸢妹妹你别误会,我这样说不是因为你哪里不好。 众所周知。辛家大小姐向来是娴静斯文,温婉雅……” 辛鸢一手托腮,饶有兴致地听他夸。 谢蔚看着这样的她。又想起方才那幕,实在无法强迫自己夸下去。 “总之,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年纪还小呢,离谈婚论嫁尚久远。 未来路长,你我都不知会否遇见倾心之人,现在却被长辈草率定下终身,对你对我都不公平。” 父辈之事已是前车之鉴,他不希望他们将来再度重蹈覆辙。 退一万步讲,就算将来他有机会跟辛鸢结为连理,他亦希望那单纯是两人从心自主的选择,而非被动的接受。 他紧张地望着一言不发的辛鸢。“你觉得我说的这些可对?” 辛鸢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感慨道:“难怪长辈们再总说你少年老成,你确实比同龄人想得更远。” 谢蔚看不清她的态度,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 是他不对,不该一时冲动就是说出这些话,好歹也该等上一等。等辛鸢晓事一点再说,才不算欺负她年少无知。 “你要是觉得不好,我可以收回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就当做没……” “那可不行!” 辛鸢忙截住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谢蔚被她这骤然激动的态度吓得有些懵,“那你意思是?” 辛鸢笑弯了眉眼,“就像你说的那样,咱们都当没婚约那回事儿。” 虽然原本她就没打算认,但是如果连谢蔚也持相同态度,事情只会变得更易解决,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辛鸢兴冲冲地伸出手掌,“来,咱们击掌为誓。” 眼见她这控制不住兴奋的样子,谢蔚突然有种“哪里不对”的感觉。 自己好像上当了吧? 可不对啊,一切是按照自己预期的那样发展的啊? 见谢蔚一下傻乎乎没有反应,辛鸢直接拉起他的手与自己三击掌。 “好,约定达成了啊!可别等我长大美貌动京城的时候,你突然跑来找我说要履行婚约,我可不认的!” 说这话时,她昂首骄傲,星眸闪熠,光彩艳艳。 谢蔚垂眸看着神采飞扬的她,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决定。 …… “啦啦啦……” 轻轻松松就解决了一桩大事,辛鸢心情格外地好,一路哼着小调唱着歌返回自己的小院。 见状,刘妈也好奇地问道:“小姐今日似乎格外高兴,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辛鸢眉开眼笑地道:“是好事,但不能告诉刘妈。” 刘妈笑着摇头,“小姐跟刘妈还卖关子呢?” 辛鸢笑笑不说话,转而问道,“怎么样,辛烨今天表现如何?” 没错,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是将辛烨藏在自己院里看管照顾的。 刘妈想了想道:“倒还好,挺乖挺安生的。” “完全没折腾?” 刘妈摇头。 辛鸢奇了。 辛烨最受不得拘,自己陪在一旁的时候,他都少不免要闹腾。 方才她出去了那么久一阵,他会那么乖? 辛鸢蹙眉,“这小子,该不会又在憋什么招吧?” 第四十八章 出事 “拜见小姐。” 瞧见辛鸢疾走如风而来,守着门的两个丫鬟连忙见礼。 辛鸢随意地摆手让两人起来,砰的一声推开门。 屋内一眼看尽,里头空无一人。 果然!她就知道这小子不会这么老实! 她捂着额,“辛烨人呢?” “啊?人不在里面吗?” 两个丫鬟闻言一惊,忙慌地往里面望,一见里头当真没人,立马跟着紧张起来,“明明。明明刚刚还见的,怎么这会儿人就没了?” 一路跟随而来的刘妈闻言倏地沉下脸,“现在是小姐在问你们。你们反倒问起小姐来了?” “婢子不敢!” 两丫鬟连忙跪下认错。 刘妈怒气上涌,“让你们守门,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守到里面的人都不见了,你们居然还浑然不知!” 看来是她最近疏于管教,才让这些人个个变得惫懒懈怠。 “婢子该死!婢子该死!” 被训的两人不住磕头认错。 刘妈气得不想理会她们,转身朝辛鸢面前跪下。“小姐,这事都怪老奴管教不严,老奴自请责罚。” 辛鸢叹了口气,“刘妈你起来吧,错不在你。” 辛烨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她猜到迟早会有这一出的。 刘妈也明了主子此时没有计较的心情,默默站了起身。 刘妈问道:“那小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辛鸢无奈道:“还是派人把庄子各处都先搜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刘妈不那么乐观,“要是没有呢?” 辛鸢揉了揉额头,“没有的话,就派人上后山找找吧。” 这附近也就后山一座山林隐蔽的地方,辛烨应该去不了别的地方。 “是,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刘妈说完转身要走,辛鸢喊了她一声,“别太张扬,我不想让外祖他们知道。” 眼下谢长夫祖孙也在庄子里做客,她不想再节外生枝。 “是。老奴省得。” 辛鸢颔首,“嗯,你去吧。” 刘妈称是,领命下去。 辛鸢瞥了眼还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忍不住皱眉,“你们两个也退下吧。” “谢小姐恩典!” 两丫鬟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起身退下。 徒留辛鸢一人留在原地。 她缓步步进屋内,在窗前停下。 看着上面被破坏的痕迹,辛鸢突然气就不打一处来。 明明都跟他说好了。顶多再忍耐几天就会放他自由,这小子就是忍不了,非得给她没事找事。 这次抓到他,她非痛揍他一顿不可! * 晚膳时分,饭桌之上 “小蔚,来,这是你最爱吃的香酥鸭。我特意吩咐厨房为你做的,多吃点。” 颜先志说着,边夹了一块脆嫩的鸭肉放在谢蔚碗里。 谢蔚忙道谢。“颜爷爷,不敢劳您照顾,小子自己来便可。” 谢长夫也笑了,“是啊颜老头,他这都半大小子了,哪用得着你照顾?你还是顾着你自己吧。” 颜先志朗笑一声。“行,那大家就都自便吧,别客气。” “我老谢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客气。” 谢长夫乐呵呵,下箸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咀嚼。 颜先志笑,侧首看向坐在位置上毫无动作的孙女,“鸢儿?” 辛鸢猛地回神,“外祖您叫我?” “是啊,该吃饭了。你在发什么愣,怎么不起筷?” 颜先志关怀地问道:“可是这饭菜不合胃口,还是哪里不舒服?” 谢长夫和谢蔚闻言也停下动作。眼含关心地望着辛鸢。 “我没……” 辛鸢正要回答自己没事,抬眸却瞥见站在门边的银歌忽然朝自己使了个眼色。 她忙将未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皱着眉露出不适的神态。“好像是有些头昏昏的,感觉不太舒服。” “身子不舒服怎么不早说?” 颜先志忙向外面喊了一声,“来人,快请大夫过来!” “不不,不用麻烦了外祖。” 辛鸢忙拦住他,“孙女只是些微不适,回去躺躺歇会就好,不必叫大夫那么麻烦了。” 颜先志皱眉,“鸢儿,你又忘了外祖跟你说过的话啦,不能讳病忌医!” 她这外孙女打小身子就不好,打小看了不少大夫吃过不少药。导致她后来一听看大夫就怕。 为这事,他也没少操心。 “是啊鸢丫头,病从浅中医,你这会看了大夫吃了药,病很快就去了,你要是一直拖着。到时间反倒更麻烦。” 谢长夫也哄道。 谢蔚也劝,“颜爷爷和祖父说得对,辛鸢妹妹你就乖乖听话吧。” 辛鸢这下完全哭笑不得,“真没大家想得那么严重,我回去歇歇就好,真的!” 颜先志不满意地盯着外孙女不说话。 辛鸢无奈,“那这样,外祖,我先回去歇息一宿,要是明早起来症状还不见好,再叫大夫来看如何?” 颜先志见外孙女实在不愿的样子,又耐不住她撒娇,这才勉强答应。 辛鸢心里一松,忙道:“那外祖、谢爷爷、谢蔚哥,你们慢慢用,鸢儿先失礼了。” “赶紧休息去吧。” “是。” “小……” 一见辛鸢踏出门口,银歌张嘴欲言。 辛鸢手放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银歌立即住嘴,小碎步跟在主子身后。 “找到辛烨了?” 辛鸢一离开饭厅的范围,便迫不及待地问起。 银歌点点头,“是找到他了,只是……” 这个“只是”让辛鸢原本放下的心又瞬间被提了起来。 “只是什么?” 银歌垂下目光,犹豫地道:“只是,只是那孩子是受了一身伤回来的。” 辛鸢心里咯噔一声,“辛烨怎么会受伤的?” 银歌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婢子也不知道怎么说,小姐,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她话音未落,辛鸢脚下生风地奔走起来。 “辛烨!” 一瞧见浑身是伤躺在床上的辛烨,辛鸢吓得面色发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辛烨你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辛烨正闭着眼睛昏睡着,根本没办法回应她。 辛鸢转而看向守在一旁的李彦,急问道:“李彦,到底发生什么事?” 李彦拱手,“小的也不知道,小的发现辛烨时,他就是现在这般模样。” “那你们是在哪里找到……” 辛鸢的话还没问完,突然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四十九章 私闯 “启禀少爷,血迹追到这宅子头就不见了,那小畜生一定是进了这宅子。” 夜色昏昏,宁静的郊野山庄外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这些人个个手执明火,身材魁梧,凶神恶煞。 带头的是一个年约十二三的少年,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神色傲气而蛮横。 他锦衣华服通身气派,手臂腰背处却染着斑斑血迹,还有不少损破之处。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 武冲看着眼前幽静雅致的庄子,阴戾的火光在他眼底一跳一跳,“给我进去搜,无论如何都要抓到那小畜生!”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满身的伤,抓着缰绳的手青筋直爆,浑身戾气更盛。 该死的小畜生。居然胆敢伤他。 今夜自己定要擒住他,将其碎尸万段抽筋剥皮,方能解他心头之狠! “是!” 听见武冲如此交代,底下的人没有但是犹豫就上前去砸门踹门,“开门开门!再不开门别怪老子把这门拆了啊!” 听见门外一阵喧吵,门子忙起身来看,“谁啊这是,喊门喊得跟……” 他边说埋怨边拉开门栓,还没等看清对方来路,立马就感觉眼前的门板猛一下被推开,撞在他身上。 门房没站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一帮壮汉将门推开更大,径直而入。 门房被他们这嚣张的姿态气到,猛的从地上爬起来,“你们是什么人,怎敢未经允许就私闯……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头,人重新跌回地上。 一个壮汉朝门房身上啐了个口唾沫。嚣张地道:“这一拳是教你以后跟人说话的时候罩子放亮一点。” “你们……” 门房捂着胸口,强忍着疼爬起来,一边放声高呼来人。 听见门房开始搬救兵,一行人依旧不紧不慢,全不见半点紧张,可见平日里也是嚣张横行惯了的。 “少爷!”一群人马围在门边,只等一声令下。 后头的武冲施施然地翻身下马,一脸倨傲地扬手,“给我搜!” “何人胆敢造次!” 这时。便见一队佩刀侍卫疾风赶至。 武冲见状一愣,皮笑肉不笑地道:“哦,想不到这小小庄园还有些来头呢。” 陈升冷着一张脸,“阁下是何人?何故擅闯辛家别院?” 武冲蔑笑,“辛家?哪个辛家这么厉害?说出来让我见识见识如何?” “便是翰林院大学士辛鸿名辛大人,你们识趣的就速速离开,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 说着,陈升亮了下手上的兵器,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发出幽幽冷光。 按照本朝律例。擅闯私宅者,杀之无罪。 “翰林院大学士,好厉害啊!” 武冲玩味一笑,回头问自己的手下,“欸,那是几品官职来着?” 他那手下故意道:“回少爷的话。只怪小的愚笨,实在记不住这些芝麻小官的品阶。” 另一人又喊道:“翰林院不都是就会死读书的穷酸吗,顶了天也就是五品出身吧。” “原来才五品,哈哈哈……” 此话一出,一帮人骤然发出哄堂大笑。 见状,陈升脸色难看。 武冲毫不客气的嘲笑道:“不过区区五品官,也好意思在本少爷面前抖威风?” 不过区区五品官,他家少爷一根手指就能将之碾死,有什么了不起的? 陈升沉着气。“既然如此,小人倒也想听听尊驾又是何来路?” 武冲朝自己手下使了个眼色,“告诉他们。让他们这群井底之蛙,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是。” 一人站出来。一脸骄傲与自豪地道:“好说啦,我家少爷就是河阳大长公主的嫡亲外孙,当今圣上的表外甥,是真真正正的皇亲贵胄,尔等还不跪下?” “原来武大公子,失敬!请回!” 那人以为此言一出,必能吓得这帮小小护院屁滚尿流,却见陈升眼皮也不眨一下,只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放肆!你们好大胆子,居然敢藐视我家少爷,我看你们是活腻味了!” 陈升冷硬地道:“吾等活得腻味不腻味与尔等无关,门在你们身后。你们是要自己出去,还是要我等送你们一程?” “好嚣张,难道你以为本少爷会怕了你一个小小护院?” 武冲大怒,“来人,给我通通拿下,死活不论。” 武家打手领命。一个个掏出随身兵器,准备大干一场。 陈升这边也毫不示弱,亮出长刃,刻意收敛的刚猛煞气也毫无保留释出,气势惊人。 这样的气势,一看就知道是从刀里血里翻滚过才铸造的,根本不是常人可比。 武冲暗自心惊,不禁开始后悔,看来这次自己是踢中铁板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朝廷里有哪一号姓辛的官员有这么大能耐,居然有本事将这样一群人收为己用。 这时,脑子里像是突然闪过什么,可惜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抓住。 而他那些气势汹汹的手下一见眼前的架势,顿时就先蔫了一半。 看样子也不用打了吧,结果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他们忍不住望向自己的主子。 接受他们目光的武冲犹豫不决。 看这架势是必输之局,若不退肯定吃亏。可要是就这么认怂,他武小爷以后烟能在京城混下去? 自己这下可真是骑虎难下。 陈升目光直直地盯着面色变来变去的武冲,正要开口,便听身后传来一阵稳健有力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回头,便见颜先志踩着虎虎生风的步伐而来。 须臾,颜先志走近。 看着门口处两方对峙的场景,他有些无奈对陈升道,“让你出来看看什么情况,怎么这还闹到要打起来的地步?” 陈升拱手,“是属下办事不利。” 颜先志暗自摇头。 他这手下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直太硬,凡事不会迂回转弯,容易得罪人办错事。 颜先志用余光瞥了眼面色发白的武冲,不禁在心底庆幸自己久等无果,跟着出来查看的举动。 眼前这小小武冲不足为惧,麻烦的是他背后的那位。 不管这小子今夜因何原因闯入,也不管他本身是对是错,但武冲真要在这院里出了什么事,事情都没办法善了了。 第五十章 气势 武冲,年十三,是已故舞阳郡主与昔日晋侯隋奕所出。 当初,晋侯府在皇权争斗中站错了队伍,最终落了一个褫爵灭族的下场。 舞阳郡主身为侯府当家夫人,原本也逃脱不了厄运。 但她是河阳大长公主唯一女,念在表兄妹一场的份上,文帝还是对其网开一面,恩准其大归。连同其幼子罪行一同豁免。 隋冲自此改从母姓,更名武冲。 舞阳郡主虽逃过一劫,但失去丈夫长子令她哀恸难忍。终日以泪洗面,终于没熬两年便抑郁而终,留下一个未长成的武冲给河阳大长公主照顾。 河阳大长公主怜惜自己这唯一的外孙自幼便失了父母,因而对其百般疼爱,几乎可以说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溺爱程度。 无论是非对错。大长公主事事顺其心,故而养成了武冲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性格。 别看他如今只有十三岁,在官府的罪案堆起来却已一大摞。 可无奈的是武冲背后有大长公主府,各级官员无人敢强出头,受害者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如此一来,武冲更是无所顾忌,在京城之内称王称霸不可一世。 正是因为他的横行无忌声名在外,颜先志才多少知道这号人物。 像这样只会作威作福的皇家败类,他心中气恨但也只能无奈,谁让人家生来命好,有河阳大长公主罩着。 河阳大长公主是文帝的亲姑母,文帝尚且得给她几分面子,他一个退下来的老臣子又能有什么话说? 只要他没惹到自己身上,颜先志也懒得去管,只哪曾想今夜这武冲竟然毫无预警就闯了进来。 “我说这郊野山庄怎么藏龙卧虎,原来是颜老在这里。” 武冲是在目中无人再没见识,对颜先志他还是认识的。 怪不得眼前这些人一看都不是善茬,原来是颜先志的私卫啊。 他这时才想起来。颜家的女婿可不就是一个出身寒微的酸翰林嘛,好像就是姓辛。 难怪他刚才觉得有些耳熟呢。 有颜先志出面,武冲原本紧张的心也立马镇定下来。 他从不怕什么功臣元老,最怕的还是遇上陈升这样的榆木疙瘩,这种人不知权衡利弊,不懂何谓进退,只认原则不认其他,最是难搞。 颜先志能爬到那么高,显然不会是陈升这样的楞头青。事情可好办多了。 颜先志挥退身后的护随,正视武冲,客气有礼地问道:“不知武公子骤然来访,所谓何事?” 见他如此,武冲在心底嗤笑一声。 呵,管颜先志多么位高权重,到了自己面前还不是要矮上半截! “也没甚特别。” 武冲恢复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是本少爷丢了一稀罕的小畜生,怀疑是进了贵庄。想进来寻上一寻罢了。” 颜先志问,“稀罕的小畜生?却不知是何物?” “是一只似人非人似狼非狼的狼娃,本少爷花了大力气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不想去让这狡猾的小畜生跑了。” 说到后面,武冲更是咬牙切齿,表情狞恶。 颜先志见了在心里直摇头。 小小年纪便如此阴戾狠辣。这武冲真的是毁了啊。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下,“你们可有见着武公子所言的狼娃?”ん 陈升语调平静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外祖!” 颜先志正欲张嘴,辛鸢这厢已经匆匆赶至。 瞧见外孙女,颜先志有些意外,“鸢儿,你不是身子不适房中歇息吗,怎么跑出来了?” “孙女听见下人说这外头不宁,心底放心不下。这才出来一看。” 辛鸢看了眼武冲等人,做出一副紧张担忧的模样,“外祖。这是发生了何事?” 嘴上这么问,其实刚才两人的对话她听到一些,事情如何她已猜的七七八八。 原来辛烨会伤成这样。都是拜眼前人所赐。 没想到这人这么可恶,伤了他还不够,居然还要穷追不舍,简直又是一个陈三! 不,也不是,这人可比陈三嚣张得更多,陈三至少不敢大摇大摆地直闯进来要搜要拿。 今夜要不是外祖在这里,凭自己的这点人手只怕要吃大亏。 颜先志并不想孙女参与这些无谓事,“这些你不用理会,安生回屋歇息就是。来人,送小姐回房。” 辛鸢拉着颜先志的衣袖不肯走,“外祖。孙女害怕。” “别怕,有外祖在。” 颜先志安抚得拍了拍辛鸢的手,继而对武冲道:“武公子方才听见了,我这儿并未有你所要寻找之物,请武公子上别处找寻。” 武冲自然不甘心这么轻易就被打发了,“有还是没有。可不是你们一句话说了就能算的,本少爷要亲自看眼才行。” 听他不依不饶,颜先志沉声,“武公子这话是何意?” 武冲似笑非笑,“没什么,只是那小畜生明明是进了这院子,颜老却横拦竖挡不让看,难不成是做贼心虚?” “小子胡说八道什么!” 陈升一众颜家私卫顿时大怒,握着刀的手顿时用力。 见状,武冲一抖。 可见未有颜先志未有表态,他又定下心来,“所以为了外人不会私疑颜老的德行,颜老何不大方一点,让我等进去搜上一搜,以示清白呢?” 这个人可真是胡搅蛮缠。 辛鸢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武公子说话可真是好笑,你说东西进了我们庄子,我们就得大开庄门随你搜查,这是什么道理?” 武冲瞥了眼躲在颜先志身边的小丫头,冷哼一声。 “有无道理都好,今日这庄我是搜定了!来人……” “武公子要搜庄,可曾问过老夫的意见?” 此时,颜先志已冷下脸。 他可是曾手握重兵的威武雄狮,虽垂垂老矣,两鬓斑白,依然双目如电,气势迫人,不怒自威。 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威压,武冲头皮直发麻。 若是之前,他可能会摸摸鼻子,自认倒霉灰溜溜就跑了,但想到京城这些日子传开的那些话,他忽而胆气又壮起来了。 怕什么,颜先志不过是在强撑,颜家恐怕就要大难临头,在这时候,他不信在这个时候颜先志真敢对他如何! 第五十一章 拆穿 “既然言语无效,那本少爷只好得罪了。” 武冲退后一步,丢给手下人一个向上的眼色。 “少爷……” 面对一帮铁卫,平日里欺行霸市惯了的众打手看着也不免迟疑,“真的要这么做吗?” 眼前人可不是一般的小官小吏,满朝文武见了颜先志都得尊他几分,又岂是他们能够得罪得起的? 见手下怕了不敢上,武冲自觉丢了面子,高声喝道:“让你们上就上。废什么话!天塌下来有本少爷顶着,你们怕什么!” 可够嚣张的! 陈升等人目光转向颜先志,默默等待着他的指令。 颜先志双手背在身后。沉静地道:“丢出去。” 众铁卫瞬间挺直腰杆,“属下领命!” 见颜先志真无所顾忌,武冲不敢置信,“颜先志,你真敢还手,你别忘了你今时今日的处境!” 已经被盯上的人。难道不应该夹紧尾巴做人吗,怎这颜先志还敢如此肆意? 颜先志看了眼夜色,闲闲地道:“老夫的处境不劳武公子费心了,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更实在。” 他话音一落,众铁卫已一拥而上。 武冲看着这群气势凛凛的人,听着他们整齐化一的脚步,感觉每一下都像是踩在自己心口之上,让他有种窒息之感。 他手底下那帮人更是两股颤颤,恨不得立马掉头就逃。 颜先志看了眼自己准备大打出手的手下,略显无奈叮嘱道:“意思意思就行,下手也别太重了。” 真闹出麻烦来,这事可不好收场。 陈升没来得及说话,更来不及动手,武冲已经开始呼左唤右,仓皇逃去。 陈升双手一摊,“老太爷,这样还需要意思意思吗?” 真没劲,原本还以为能松松筋骨呢。 亏这小子喊得那么大声叫得那么响亮。结果居然连战上一回合的胆子都没有! 真够丢人现眼。 辛鸢忍不住抿唇偷笑。 “颜先志老匹夫,你有种,你给我等着!” 就在这时,墙外面突然传开一声外强中干的叫嚣声,伴随此一同响起“快跑”、“扶本少爷上马”等仓皇之声。 “他是不是该加一句‘我一定会回来的’?” 辛鸢噗嗤一笑,忍不住吐槽道:“为什么这些反派不能只是逃跑,总得喊上一两句狠话才觉得够味?” “什么够味?” 谢长夫跟谢蔚祖孙二人这时也出来了。 颜先志见老友也来,不由皱眉道:“不是让你跟小蔚安心用膳就是,这外头我一个人应付得来。用不着你帮忙。” “我知道你搞得定,所以我也没说自己是来帮忙的呀。” 谢长夫理所当然地道:“我就是酒足饭饱,闲着没事干来看戏的。” 以颜老头的能耐要还应付不来的事情,他谢长夫也不可能帮得上,所以他很安心地用完晚膳才出来的。 “可惜出来的有些迟啊,就听见一声‘老匹夫’。” 谢长夫略有遗憾又颇感兴趣地问道:“是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叫你老匹夫,我以为也就我才敢叫你老匹夫呢。” 听见他不停重复说着“老匹夫”三个字,颜先志斜睨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趁机在骂我呢?” “怎么可能?” 嘴上这么说着,谢长夫嘴角的笑意却没藏住。 哈哈,让这颜老头白天害他吃蚯蚓。 颜先志无语。 谢长夫笑够了,正禁问道:“方才到底谁在闹事?” “武冲。” 谢长夫一时想不起这号人物,“武冲是谁?” 一旁谢蔚帮忙解释道:“祖父,武冲就是河阳大长公主的外孙。” “原来是那个纨绔子弟啊。” 听见是他。谢长夫一脸鄙夷,“无缘无故的,他来闹什么?” 印象中这大长公主府跟颜家,甚至辛家,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呀。 “谁知道,这等子弟向来无法常理分析。” 颜先志如是轻描淡写地道。 辛鸢闻言一怔。 外祖怎么不跟谢爷爷说具体原因?他是嫌解释起来太麻烦,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正思考着,却听外祖转过来对自己说道:“鸢儿,你身子不适不宜在外面多待。外祖送你回房。” “不用了外祖,孙女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辛鸢连忙摇手。 一则她不敢劳动外祖大驾,二则她也担心秘密被发现。 “听话!” 颜先志态度坚持。 辛鸢无法反驳。只能称是。 谢长夫看着这祖孙俩忽然微妙的气氛,忍不住也与谢蔚交换了个眼神。 看来这里头还有别的事啊。 ……ゎ “外祖,您送我到这儿就可以了。今夜被那武冲搅扰一番。您必也累了,早些回院歇息吧。” 好不容易走到院门口,辛鸢连忙道。 “不忙事,等我送你进屋再说。” 颜先志不紧不慢,径直抬脚跨进院门。 辛鸢无奈,只能默默跟在后面。 待进院子,颜先志突然又停下脚步不走了。 辛鸢纳闷地跟着停下,“外祖,怎么了?” 颜先志低头望着地上某处,问道:“那小东西你藏在哪间屋子了?” “啊?” 辛鸢一惊,顺着颜先志的目光望去,正正瞧见在花盆附近一处未来得及抹去的血迹。 院里头一干守着的下人们见此。立马个个面容失色,没一个敢看辛鸢的表情。 辛鸢在心底叹了口气。 不怪这些下人,方才事出紧急,时间仓促,她们已经尽量做好了,可难免有遗漏的地方。 这要是遇上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这些细微错漏。可偏偏遇上的是自家外祖。 “外祖,您是从几时开始发现的?”辛鸢有些挫败。 从外祖的种种表现来看,他应该早就发现事有蹊跷,等到进了院子再说,大抵也是希望找到更多证据罢了。 “几时啊?我得想想。” 颜先志捋了下自己泛白的胡子,状似认真回想道:“应该是过完寿的第二天清晨。” “什么??” 辛鸢瞪大双眼,“怎,怎么会?” “事实如此。” 颜先志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初次见到那个孩子时,那震撼惊奇的心情。 “可……” 辛鸢张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既然如此,外祖为何从来不曾言明?” 如果外祖一早说了,她也不用多担忧这么多日子啊! 颜先志这下笑了,“因为你娘说你尤其钟爱玩这种藏匿游戏,特意叮嘱我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别揭穿你破坏了你的兴致。” 他这个女儿,即使嫁了人生为人母,也还是那么爱玩爱闹。 辛鸢:“……” 原来母亲是一早在外祖面前交了底,难道她会忽然那么放心就回城去了。 过分的是,母亲临走前却还要叮嘱绝对不许让外祖知道辛烨的存在。 辛鸢这才只能无奈地一路遮掩下去,可结果居然是…… 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白受的这些苦,辛鸢简直欲哭无泪。 她现在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就是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到她亲爱的母亲大人! 第五十二章 依赖 “这孩子怎么样了?” 颜先志看着仍在昏迷的辛烨,不由问道。 闻言,辛鸢也转头看向李彦。 方才时间紧急,情况她都还没来得及细问。 李彦拱手,“禀老太爷、小姐,大夫已经诊治过了,这孩子受伤不少,但好在普遍伤在皮肉,脏器内里受伤并不严重,只是失血过度,还需要小心将样着才行。” 听见这样的结果,辛鸢松口气之余又尤其气愤。 那个该死的武冲。早知道刚刚真不该那样轻易放他走! 这时,辛烨眼睫颤了下。 辛鸢见了连忙上前,“辛烨,你醒了?” 半晌。辛烨有些无力地掀开眼皮,待看见眼前一脸关切紧张的辛鸢时,他还有些发懵。 他下意识想动下身子,却被辛鸢更快一步按回去,“老实点,不记得自己身上有伤吗,还不安分躺好,是想让自己伤上加?伤吗?” 伤? 辛烨怔了怔。忆起昏迷前发生的那些事,黑色的眸里掠过一丝寒芒。 “你啊,就是不让人省心!” 瞧见他这幅狼狈的模样,辛鸢既心疼又忍不住责备,“早跟你说了别瞎跑乱跑,你就是不听。看吧,这下惹出祸了吧。” 听见她的训话,辛烨垂了下眼睫,默默无语。 这次确实是他错了。 辛鸢曾不止一次告诫过他山上危险,让他不要一再前往,但他就是当耳旁风。这些日子过得太安逸,安逸到他都忘了先前受到的教训,这才会再栽同样的跟头。 今日重重夹击之下,要不是他乘乱攻击了那带头人,之后又遇上来寻的李彦等人,他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怎么了,可是身上痛得厉害?” 之前她每次说他,他都是一副桀骜的样子,今日却显得乖顺无比,辛鸢忍不住担忧,软了语气问道。 辛烨眼皮闭了闭,看起来有些精力不济。 辛鸢一见不敢多说,“累了?那我不吵你,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辛烨虚弱地闭上双眼。几乎下一瞬就陷入睡眠之中,呼吸变得绵长平缓。 辛鸢细细帮他掖好被角,起身正准备离开时,却感觉身上一扯。 她低头一看,辛烨手正拽着她的衣摆一角不放,像是感觉到她要走,昏睡中的他眉头不自主地皱起。 辛鸢心里一涩。 还从未见辛烨对她如此依赖过,看来这次的事,是把这孩子吓到了。 她在他耳旁低语,“安心睡吧,我陪着你。” 辛烨的眉头这才慢慢舒展开来。 颜先志在一旁观察了半天,这下也感觉颇为惊奇。 原本听女儿说外孙女决心将辛烨导向正途。他也觉得这理想实在太过天真,是小姑娘的天真幻想,不可能成为现实。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全无可能。 * 按照云国开国之君朝帝定下的规矩,逢五逢十乃大朝之日。大朝之日,臣子到朝廷觐见君王,奏事议政。 今日恰是十五,文帝一如既往早早起身,准备迎接大朝会。 见皇帝起身,一屋子太监宫女忙上前伺候着。 少顷,太监总管孔也躬着身子进了内殿,“启禀圣上。河阳大长公主求见。” 文帝纳闷,“这么早?可有说所为何事?” 孔也摇头,“大长公主只说是要求圣上为她做主。” “做主?” 文帝挑眉,自己这皇姑母向来蛮横又霸道,从来只有她欺得人求饶的份,哪曾见她有输阵求援的时候? 这可真有意思了! 孔也小心地问道:“圣上,可需推迟早朝?” 大长公主拂晓入宫,想必心底也是着急得很。 文帝神色淡淡地摆手。“国事为重,你去告诉姑母一声,朕早朝之后再召见她。” “奴才遵旨。” …… 听见孔也的传话,河阳心底很是不满。 她这么早入宫,明摆了就是不想等到早朝结束,结果文帝居然就这么干晾着她? 好歹自己也是文帝的亲姑母,文帝此举未免太不将她放在眼里。 可就算她再不满意,面上还是不能露出分毫,只能规规矩矩地等着,这一等就等到日暮之时。 河阳脸色越发绷不住。 像是没看见河阳不佳的神色,文帝轻描淡写道:“政务繁杂,朕一忙起来就忘了姑母还在等候的事。让姑母久候了,还请姑母勿怪才好。” 说忘了不过是种说辞罢了,事实上就算皇帝当真遗忘,也有身边人代为提醒。 关于这点。河阳岂会不知,可知又能如何呢? 她只能干巴巴地说了声,“圣上说的哪的话,圣上操劳国事本就辛苦。本宫心疼都来不及,哪有怪责之理?” 文帝淡淡一笑,抿了口香茗,没多说什么。 河阳原本还等着文帝询问来意,等了一阵却仍未见他开头,她这下憋不住了,“圣上,本宫今日入宫是想请圣上做主。” 文帝感兴趣地“哦”了一声,“发生了何事,姑母竟还需朕帮忙做主?” 河阳这会也没心思探寻文帝的话中深意,忙将心中之事竹筒倒豆全部道出…… “也就是说是武冲半夜私闯民宅在先?” 虽然河阳全力粉饰,但文帝还是一下抓住重点。 河阳未想他关注点竟是这个,不由梗了一下,“……冲儿也只是着急想要抓回自己的猎物,他就是进去看一眼,又没有别的恶意。” 见文帝还皱着眉。河阳又转移视线道:“是,这事冲儿是有不是之处,但他毕竟年少无知,做错什么也是情有可原啊,反倒是颜先志更是不容饶恕。 他仗着自己是老臣子,其子手握重兵就目中无人,竟纵私卫将冲儿打成重伤,行径如此嚣张。根本是没将咱们皇家放在眼里,更没将圣上您放在眼里。” 河阳当然清楚对颜先志这样的有功之臣,文帝不可能会为了一点子鸡毛蒜皮小事就拿他如何,所以她才拼命将是事情往不臣上面引。 近日盛传文帝有意对颜家下手,也不知这事是否靠谱,若是真的…… 河阳小心地观察文帝的脸色。 只见他沉吟不语,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文帝沉缄了阵,道:“事情朕已知晓,姑母先行回府吧。” 见河阳张嘴欲言,他继续说道:“放心,这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河阳听了这话才算满意,谢恩告退。 文帝侧首看了眼开始暗下来的天色,蓦地沉声道:“传颜先志入宫!” 第五十三章 进宫 “圣上怎会突然要外祖入宫?” 听完太监传下的旨意,辛鸢惊诧地瞪大杏眸。 外祖退下之后,皇上便鲜少召见外祖,这次怎会突然下旨?还是连夜召见,到底是有什么紧要之事? 是军国大事,还是因为其他? “这个杂家就不清楚了。” 孔也抱着拂尘躬着身,态度恭敬,却丝毫未露,“颜老,还需动作快些,莫令圣上久候。” “有劳孔总管稍候片刻,待老臣换身衣裳便随来。”颜先志颔首。从容应道。 “奴才在此等候颜老。” 出了大厅,辛鸢忍不住不安问道:“外祖,圣上突然召见,不会是因为武冲的事要秋后算账吧?” 时间离得太近。她没法不有联想。 按理说武冲挑事在先,而且他们也并未伤及武冲半分,文帝没理由为了这么点小事要为难外祖才是。可除此之外,她又想不到别的理由。 “别瞎猜这些有的没的。” 颜先志笑着安抚了下外孙女,“放心,不过是进个宫而已,没事的。” 望着外祖镇定自若的神情,辛鸢一颗慌乱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外祖这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不过是进个宫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 ……ソ 从京郊进城再入宫,等颜先志见到文帝,已经是深夜时分。 虽是深夜,勤政殿内仍是灯火煌煌,一室洞明,文帝仍在勤勉地批阅奏章。 颜先志在殿内跪下,“老臣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帝抽空从杂乱的奏章中抬头,和气地道:“老爱卿免礼,赐座。” “谢圣上。” 颜先志起身,在小太监搬来的扶手椅上坐下。 文帝继续忙碌手头上之事,半晌他搁下手中的朱砂笔,“老爱卿可知朕为何忽然急召?” 颜先志双手拱在前,眼观鼻鼻观心,“请圣上恕老臣愚钝,老臣不知。” 这个答案并不让文帝意外,他道:“既然老爱卿不知,朕就告诉你,河阳皇姑今日入宫了……” 颜先志垂着眼皮,未有应答。 见他不答,文帝继续道:“皇姑来求朕为其做主,准确点说是为她那宝贝孙儿武冲做主。武冲其人,老爱卿总不至于不知吧?” 颜先志不紧不慢地道:“圣上说笑了。老臣虽老,也不至于连昨夜才打过交代的人就忘记了。” “这么说老爱卿是承认确与武冲起争执?” “是有这么回事。” 颜先志点头承认,“昨夜晚膳时分,武冲骤然率人闯入,二话不说便扬言入内搜查。可他一非朝廷命官,二无官府文书,老臣自然不容他放肆,便让护卫将他一行赶出门去。” 文帝挑眉,“只是赶,而非殴?” 颜先志强调,“只是赶,从头到尾。老臣未曾伤害武冲半分。” “既然如此,那皇姑为何口口声声说老爱卿纵私卫殴伤武冲,行径嚣张,无法无天?” 文帝好整以暇地看着阶下坐着的颜先志,等着看他如何为自己辩解。 颜先志闻言沉默了下,道:“圣上,老臣请求先召见贴身侍卫陈升。” 文帝好笑,“老爱卿莫不是想用侍卫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的侍卫当然向着他说话,这证人有何说服力可言? 颜先志摇头,“圣上误会了,老臣并非这个意思。” “那老爱卿意欲何为?” 文帝这下更好奇了,想知道颜先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长公主既然说老臣纵私卫殴伤了武冲。老臣觉得不能白担了这罪名,想先吩咐陈升做实了此事再说。”颜先志理所当然地道。 文帝怔了怔,忍不住笑开,“好你个颜先志,老了老了也依然不改性情,还是老样子,半点也吃不得亏。” 颜先志毫不讳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臣这辈子就这臭脾气,恐怕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文帝哈哈一笑,可下一瞬却陡然变了语气,“如此说来,最近京城里头也流传出不少关于朕与老爱卿的传言,朕在想朕似乎也没理由白担着,也当做实了才是吧?” 他依然是笑,但这笑里却多了几许其他意味,是试探,更是危险。 颜先志心头一跳,面上却不见半分紧张,起身跪在地上道:“那老臣就谢圣上恩赏。” 文帝似笑非笑地道:“哦。这又是从何说起?”ソ 颜先志道:“圣上说要做实传言,老臣听到最多的传言便是圣上恩恤老臣,欲赏老臣百金,以贺老臣痴长六十六。” 知颜先志必然胡诌。可真的听了他所言,文帝还是觉得好笑,“若朕没记错,老爱卿寿辰都过去十来天了。此时说贺仪,不嫌不吉吗? 颜先志真诚无比地道:“即是圣上赏赐,自是天大的福气,老臣是求之不得,怎敢嫌弃?” “好,说的好。” 文帝猝然一笑,大手一挥,“既然如此,朕便赐老爱卿黄金百两,不,千两,以做老爱卿大寿之礼。” 颜先志再拜谢,“老臣谢圣上恩典。” “老爱卿何需多礼,快快起身。” 到了这会,文帝又恢复之前的温文和气,“朕多时未见老爱卿。心中甚是想念,今夜老爱卿便留在宫中,与朕秉烛夜谈如何?” 颜先志起身,捋须笑道:“承蒙圣上不嫌,老臣定当从命。” “甚好。” 文帝满意,亦是笑了。 此时,君臣之间和乐融融,但这和乐表面之下到底如何。又有谁真的清楚呢? …… 当颜先志从踏出宫门,已是破晓时分。 此时朝阳初升,他望着东边绮丽的云彩,才终于感觉紧绷的神经有所松弛。 这一夜,可真够长的! “老太爷,您终于出来了。” 见颜先志终于出来,在宫门外等了一夜的陈升忙迎了上去。 颜先志略显疲倦地点头,吩咐道:“赶紧回去吧,鸢儿那丫头肯定也等着急了。” 陈升称是,招手让候在一旁的宫车快些驶过来。 “老太爷,请上马车。” 颜先志在陈升的搀扶下上了宫车,一坐下他便看见安安静静摆在一旁的精美箱子。 不必打开,他也清楚这里头装的何物。 他手抚在箱子上面精美绝伦的纹饰上面,忍不住叹了口气。 伴君如伴虎,真乃亘古不变之真理。 第五十四章 错吗 日头渐升渐高,金色阳光洒满整个宁静的小院。 刘妈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不由再度劝道:“小姐,您还是别等了,快些回房歇息吧。老太爷要是回来,老奴铁定第一时间跟您说,绝不会有半点耽误的。” 她看着辛鸢明显憔悴的样子,心底担忧不已。 小姐这都熬了一宿了,这小小年纪身体怎么熬得住。 辛鸢摇摇头。“刘妈,你不用说了,我现在就算回房也是睡不着的。还不如就在这儿等着呢。” 明明告诉自己没事的,可一刻不见外祖父平安归来,她的心就一刻安定不下来,又如何能够安眠呢? “睡不着也可以闭目养神,要不然等老太爷回来,看到您这……” “小姐。老太爷回来了!” 刘妈话还没说完,门房已经兴冲冲来报。 辛鸢立马精神大振,腾一下从位置站起便朝门外飞奔。 她跑得飞快,待到门口时,颜先志才从宫车上下来。 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颜先志蓦然转身,脸上再度露出慈爱关怀的笑容,“慢点跑,小心别摔到了。” 辛鸢眼底一热,一个箭步上前扑进外祖父怀中,“外祖,您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 颜先志笑呵呵,手在孙女背上安抚的拍了下,一下软了语气,“这一整夜担心坏了吧?” 辛鸢摇摇头,“孙女没事,只要外祖没事就好。” “不过是进个宫能有什么事,瞧。我这不好好的回来了么?” 颜先志点了下辛鸢秀挺的鼻子,忽然朗声笑着,“是了,外祖还顺带给你挣了些零花钱。” “什么?”辛鸢不明就里。 这进宫还带挣钱的? 颜先志笑笑,转头吩咐道:“陈升,把那一箱东西送到鸢儿的房间。” “是,老太爷。” 陈升颔首,手抱着沉甸甸的金漆小箱先行入内。 辛鸢好奇,有心想问几句。可当抬头望见看外祖目下明显的青黑,原本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外祖,您这夜劳累了,孙女还是先扶您回去歇息。” 有什么话还是等外祖好好睡一觉,养好了精神再说不迟。 “嗯,也好。” 送完颜先志回屋,辛鸢自己也跟着回房歇息去了。 一整夜跟着担惊受怕,她也累到了,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唔……” 熬了一宿再睡。等辛鸢起身时只觉得脑袋昏沉沉,格外不舒服。 听见里屋有动静,在门外守着的丫鬟秋儿轻声入内,“小姐您醒啦,不再多睡一会儿吗?” 辛鸢扶着额坐起身,有些难受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秋儿看了眼桌上的刻漏。“回小姐的话,还有一刻钟才到午时。” 原来才睡下没多久,难怪自己觉得头昏脑涨的厉害呢。 辛鸢浑身无力地重新倒回被窝,闭上眼睛准备再补眠。 须臾,她又忽然感觉不对地睁开双眸。 正为主子掖被的秋儿被她这一突然动作吓了一跳,有些紧张地道:“小姐,怎么了?” 辛鸢惊讶地看着丫鬟清秀的眼眉,“秋儿,怎么是你?” 秋儿是母亲的丫鬟。这会应该是在家里,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 秋儿浅笑解释道:“是夫人吩咐婢子在此照顾小姐的。” “娘?” 辛鸢一怔,猛一下撑起身子。“娘来了?” 秋儿点头,“是啊,夫人一早就到了。这会正和老太爷说话呢。” “我的天!” 辛鸢连忙掀被起身。 秋儿一脸懵,“小姐,您不再睡会啦?” 呵,母亲大人都到了,她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 等辛鸢换好衣裳急急忙忙赶到颜先志屋外的时候,正好遇见颜氏从里头出来。 但见她沉着一张脸,脸色实在谈不上多好看。 辛鸢在心里直叫糟,硬着头皮喊道:“娘。” 颜氏看着眼前的女儿,精致的秀眉一皱,“我就知道那小崽子肯定得给我惹出祸来,果不其然。や 我真是不明白,那小崽子就那么好。怎么就那么招你稀罕非得放在身边?你是嫌日子过得太安生了,非得闹出事来才甘心是不是?” 辛鸢忍不住小小声地道:“娘,这次的事其实也不全是辛烨的错……” 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武冲那厮。 颜氏美目一瞪,“你还护着他,我看你真是没救了。” 辛鸢垂下眼睫不说话。 见她这个样子。颜氏气不打一处来,“行啊,你就继续护着他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护他到几时?” 不想再多说,颜氏气冲冲地离开。 “娘……” 辛鸢在后面喊她,颜氏却是头也不回。 见状如此,辛鸢懊丧不已。 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在她发心地轻抚了下,“别想太多,你娘也只是一时迁怒罢了。” 辛鸢抬头,望见颜先志怜惜的目光,忍不住求问道:“外祖,孙女这次是不是做错了?” “鸢儿自己觉得呢?”颜先志不答反问。 “我……” 辛鸢唇瓣轻翕,有些颓丧地道,“孙女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颜先志很是慈爱地笑笑,“那就是没错。” “可孙女给您闯祸了不是吗?” 要不是因为她,也就没有辛烨,没有辛烨,后头的那些事也不会发生,外祖也不会骤然又被文帝盯上。 “傻孩子,事情可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颜先志颇有感慨地道。 文帝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会把时间浪费在那等无谓之事上面,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自古以来,兵权在握者就没有不为上位者所忌的。颜家被盯上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听话听音,辛鸢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这下心里的担忧更甚,“外祖,那颜家……?” 外面的传言她不是没听说过,原本还以为只是笑话一听而过,想不到当真非空穴来风。 颜先志看着她担忧的小脸,从容自信一笑,“放心好了,颜家还倒不了。” 皇帝是不放心颜家,但是比起颜家,他更不放心其他家啊。 所以相对而言,颜家目前还是安全的。 第五十五章 驱逐 当颜先志被连夜召入宫中的消息初传来时,所有人都以为是吹了那么久的风终于要汇聚成大风暴,文帝终于要对颜家动手了。 可结果颜先志非但大摇大摆地从宫里出来,还额外得了皇帝重赏! 颜家到底根深叶茂啊,不是轻易说倒便会倒的啊。 见此,众人或嫉妒,或羡慕,或单纯感慨,抑或兼而有之。 而最不满的当属河阳大长公主。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他说的给本宫的交代?” 河阳怒不可遏,广袖一挥,将酸枝几上名贵的喜鹊报春瓷瓶打落。 砰的一声巨响。飞瓷四溅,华贵锦绣的大厅之内瞬间一片狼藉。ぺ 一屋子太监宫女悉数跪下,“大长公主息怒!” “息怒?叫本宫如何息怒?皇帝根本就是诚心在戏耍本宫!” 一听这话河阳更是肝火上涌,“不过区区贱婢所出!” “大长公主慎言!” 一屋宫人磕在地上,个个抖若筛糠。 谁都知道当今生母乃是浣衣局宫女出身,只因生的一张好皮相才有幸得先帝看中临幸。这才脱了奴籍成了才人。 后来又因产子有功,被加封为柔贵人,也算是风光了一些日子。 可惜美色侍人从来不得久长,尤其在后宫这种不缺美人的地方,柔贵人很快就被先帝抛诸脑后。 失了君王宠爱的后宫女子,活着亦是考验,柔贵人熬了几年,终于在一个凄风苦雨之夜撒手而去。 在那之后,当今才被送给了怡妃,也就是而今的太后教养,玉牒也被修改过来。 不过因为怡妃家世不显,恩宠平平,当今亦不受君父看重,时不常地还是会有好事者提及此事。 直到当今登上大宝之位,这件事才在无人敢提及。 这话要是传扬出去,恐怕整个大长公主府都会被夷为平地。 河阳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口无遮拦,原本怒煞的脸上瞬时闪过一阵惊慌,但还是死撑着道:“有甚可怕。本宫不过照实说罢了。” 不过这说话声音明显比方才小了不少。 宫人们捂着耳朵不敢听。 原本安静的空气,一下更像是凝滞了般让人觉得窒息。 河阳张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就见武冲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 “外祖母,您不是说皇帝表舅这次一定会严惩颜先志那个老匹夫的吗,为何我听说他非但一点事都没有,还得了恩赏?!” 瞧见宝贝外孙一脸怒容,河阳忙哄道:“好孙儿别气别气,你身上还有伤。不宜动气。” 武冲挥开河阳的手,“我怎么可能不动气,一想到颜先志那老匹夫那得意的样子,我这气就不打一出来。外祖母,您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嘛?” 河阳讨好笑着,“这事外祖母也是刚听说,还没来得及弄清情况……” “那您还不快去!” 武冲颐指气使,“您现在就入宫问问皇帝表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才是他的表外甥。我受了欺负,他应该为我做主才是,怎么能偏帮一个臣下,莫不是皇帝当久了当糊……” “咳咳——” 这时,从门外传来一声突兀的干咳声。 河阳惊讶地抬头一看,却是孔也笔直地站在那处。很明显。方才的咳嗽声也是他发出的。 河阳面色一白,武冲也顿时静如鹧鸪。 他就是再蠢,也知道有些话说不得,尤其当着某些人的面。 河阳忍不住瞪了眼引路的管事。 干什么吃的,居然不知道着人提前通报一声。 管事的嘴角发苦,他何尝不想提前通报,可都被拦下了啊。 河阳将目光转回孔也身上,干巴巴地道:“孔总管,方才那是误会……” 孔也行礼。像是什么也不曾知晓,行礼,“奴才拜见河阳大长公主殿下。” “免。免礼。” 河阳见他这般姿态,心底稍稍松口气,看样子他没有继续纠缠方才的事。 孔也谢恩。主动说明道:“大长公主殿下,奴才是来传圣上口谕的。” 河阳一怔,忙拉着武冲跪下。 孔也进入厅内,高扬其声传旨,“传圣上口谕,着河阳大长公主即日离京返封,不得有误。” “什么?” 河阳惊诧地抬头,“要本宫返封?这圣旨弄错了吧?” 公主不同封王,封地按制不过一县之域不过弹丸,又兼之常在边远之地比不上京城富庶繁华,所以历代公主几乎都是食封地之税收,但真正驻封的却几乎没有。 武冲也是愕然。 皇帝表舅让外祖母返封。那他又该怎么办? 一屋子从头到尾跪着的奴才们更是惊慌失措,圣上这是要驱逐主子? 孔也眼观鼻鼻观心,语调平静地道:“殿下,圣上的旨意是不会错的。” 河阳愤而起身,“本宫要进宫找皇帝说清楚!” 文帝凭什么驱逐她出京,她做错了什么? 河阳气怒冲冲。脚下生风,可还没等她踏出大厅,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 “殿下不必白费力气,适才奴才出发时,圣上已下令宫门侍卫,今日谁也不见。” 河阳脚步戛然停住,恨道:“皇帝这是存心逼迫本宫!” 文帝下旨让她即日离京,转而就封闭宫门谁也不见,根本打定主意不给她任何机会。 她控制着满腔怒火,“本宫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算受罚,好歹也让她被罚得明明白白。 孔也未答,手掌相击了下。 击掌声未落,门外进来四个小太监,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方小盒。 河阳看得莫名其妙。 孔也解释道:“这些都是这几年小公子在各级衙门留下的罪状。” 武冲愣,没明白怎么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 河阳却明了,眼神一下变得凌厉,“你在威胁本宫?”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传达圣上之意。” 孔也恭敬地道:“圣上的意思是,殿下若不想返封也不必勉强,就是这些状纸,奴才只能转呈大理寺。” 河阳双手紧攥成拳,“不必说了,本宫知道该怎么做,本宫即刻命人收拾行装,天黑之前带着离开京城。” 孔也再拜,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宫复命。 等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河阳忽然膝盖一软,整个人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原来文帝不是不计较,只是懒得一次次就计较罢了,可怜她居然一直都没看透。 第五十六章 牵手 在听说河阳大长公主被遣回封地时,辛鸢着实大吃一惊,也气愤不已,“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嘛?” 武冲跟外祖争执之事早就传开,文帝先是赏赐了外祖,转眼就将大长公主驱逐,这不是明摆着将外祖推上风口浪尖吗? 她现在不必去听,都知道外面的人会如何议论外祖,左右逃不过“居功自傲、拥兵自重、骄横傲慢、藐视皇家”这样的字眼。 文帝根本是借机往外祖身上泼脏水。 “太卑鄙了!” “鸢儿。这没什么卑鄙不卑鄙的。” 见外孙女一脸忿忿,颜先志无所谓地笑笑,“君臣君臣。君在上而臣在下,既是臣下,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但凡当官的,没有不明白这个道理。 辛鸢无奈叹气,“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这些孙女都懂。” 她一直知道这是个什么时代。也明了这个时代的规则,但是看到外祖这样为君国奉献一生仍嫌不够,还献完己身献儿孙的忠臣被上位者一再怀疑试探甚至陷害,她还是难免难过。 “不必放在心上,不过都是些身外名罢了。人存于世,但求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足矣。” 颜先志点了下辛鸢垂下的小脑袋,若有所指地道:“再说了,有时候坏名声也未见得不是好事。” 辛鸢一怔,旋即明了。 比起一个完美无缺的颜家,还是一个身背骂名更让皇帝安心一些。而只要皇帝安心了,颜家的日子才能够太平。 她忍不住庆幸地道:“唉,这些君臣之道实在让人头疼,还好我身为女子,不必走仕途之路,可少不少烦恼。” 此时的辛鸢不知道,未来的她要走的路。可半点不比仕途之路来得轻松。 * 辛鸢发现辛烨最近格外的乖。 好好养伤好好吃饭,学习的时候也全力配合,一点也不见之前应付了事的感觉,也不捣蛋也不折腾,听话乖巧得几乎不像是他。 对此,辛鸢欣慰之余又不免担忧。 这孩子不会真的被先前的事情吓出阴影了吧?怎么一下子改变这么大? 当听到她的疑问,辛烨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先前自己不听话她有意见,现在事事顺着她她还是不满意,她到底想要他怎么样? 对嘛。这才是辛烨呢。 辛鸢这下发现自己有点小犯贱了。辛烨乖顺温和的时候她看不习惯,非得看他不耐烦翻白眼才觉得正常。 她尴尬地扒了下发,“那没事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们明日再继续。” 辛烨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还是不能累到,得多多休息才行。 辛烨下意识地点头,乖乖闭上眼。 辛鸢小心地帮他将被枕弄好。 辛烨强力忍住自己一把踢开的动作。 他不习惯睡床,不习惯盖被。不习惯睡枕头,更不习惯仰卧,这样将自己脆弱的腹部朝起向上,对他的本能是一种强烈的挑战。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让他觉得难受。 但想到人类便是如此,他又全力忍下了。 这次的事虽让他伤痕累累。但也让他明白一个道理,他不能一直当狼,他必须成为人! 只有成为人,像那样被当成猎物捕猎的事情才不会一再发生,辛鸢也不会再总需要为他担心受怕。 他想成为人,必须成为人! 所以他拼命努力,努力去学习人类该学的所有技能,衣食住行,他每一样都要好好地学。他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学完这一切。 辛鸢低头看着他双眉皱紧一脸难受的样子,不禁担心,“怎么了。伤口还是疼吗?” 辛烨睁开双眸,黑幽瞳眸里不自觉流泄出一丝无力。 原来决心有了是一回事,真要做起来可真是难啊。 “睡不着?” 辛鸢仔细观察他的面色。不见痛苦之状,她忍不住又猜测道。 辛烨无言,表情已说明一切。 “觉得害怕?”难不成真是之前的事留下心理阴影了? 辛烨:…… 你才害怕呢,你全家都害怕。 正想着,手上忽然感觉一阵温暖,他下意识要挣开,却被对方更快抓住。 辛烨抬头,撞进辛鸢弯着一双笑眼,“呐,手给你牵。有我在你身边陪着你,这下不会害怕了吧。” 辛烨无语。 笨蛋,他根本不是害怕好吗! 不过即使如此。他到底没有甩开她的手。 见他没意见,辛鸢转过身子靠坐在床头,另一只自由的手不甚熟练的摊开书页,“反正你也睡不着,咱们就来温习一下刚才学习的内容,就当睡前故事听。听着听着你就能睡着。” 说着,也没问辛烨同意与否,她已经开始念诵开来。 辛烨很是无奈地闭上眼,懒得理会她。 他原以为耳边多了个喋喋不休的声音,自己会更加不能成眠。未想伴着那耳轻缓的嗓音,不知过了过久,他竟开始有些迷迷糊糊…… 听着耳旁逐渐变得轻缓的呼吸声,辛鸢轻轻地阖上书页。 呼,终于把这小子哄睡着了,念书念得她喉咙都快干了,也该轮到她回去洗洗睡了。 只是,问题来了,她现在该怎么离开呢?两人的手还牵着呢? 辛烨虽说是睡着了,但他向来警觉,自己手一拿来,他肯定是要醒的。她可是好不容易把他哄睡的,一下把人搅和醒,岂不是白费功夫? 可手不拿开,总不能就这么过一夜吧? 就在辛鸢苦恼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便见睡梦中的辛烨忽然动了下,身子翻向令一侧,手也跟着放开转为抱着被子。 转眼获得自由的辛鸢暗自欢喜。 待见依然没有醒转意思后,她抱着书蹑手蹑脚地离开床榻边,顺带不忘将桌上的烛火吹灭,又做贼似的抹黑离开屋内。 待一声极轻极细的关门声传来时,床上原本正安睡的人倏然动了下眼睫。 第五十七章 担忧 辛鸢曾因为辛烨不求上进而生气,可她没想到等辛烨自己主动求要的时候会更让她着急上火。 “我说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吗,身上的伤好不容易才养好一点,你就这么折腾啊?” 辛烨置若罔闻,专心地双手撑着横木,步履艰难地在来回练步。 双腿站立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挑战了,更别说是行走,即便有双手帮忙撑着,也是万分艰难。 不消片刻。他已经开始大汗淋漓,痛苦难当。 可即便如此,他也未肯放弃。依然咬着牙继续坚持。 辛鸢看了既心疼又无奈,“我实在弄不清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做什么事情都是要循序渐进,一点点慢慢进步,你这样逼紧自己,无异于揠苗助长。” 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这棵禾苗不是她这做农民的想拔,是自己拼命拔自己。 辛烨气喘吁吁,依然在坚持,豆大的汗珠子顺着他的鼻梁滑落,沾湿了一大片。 辛鸢实在是看不过眼,一把将他拉开。 辛烨猝不及防,更兼浑身虚脱无力,一下摔倒在地。 辛鸢忙上前扶他,满眼紧张,“辛烨你怎么样,摔到没?” 辛烨摆手拒绝她的搀扶,狼狈地倒在地上喘息。 辛鸢原本还担心的,看他这个样子又不由有些生气,“真是活该,跟你说了要量力而为量力而为,你就是不听!” 被训的辛烨睁大一双无辜的双眼看她,他满面汗水,有些微进了眼。望之水色氤氲,瞧上去就跟小鹿斑比般可怜。 辛鸢一见他这目光瞬间就又什么气都没有了,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怎么样,摔到哪里没有?” 辛烨下意识摇头。 其实他浑身哪哪都痛,但不是刚刚摔的,都是练出来的。 他承认自己有些着急了,但是他真的很想快一点,再快一点。能成为一个人类。 不过这个过程,真的很痛苦。 这时,膝盖处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按摩揉捏,让他难受的酸痛有了片刻的缓解。 辛烨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向上。 好在再痛苦,也有人一直陪在身边。 瞥见他嘴角难得的笑容,辛鸢也跟着眉眼含笑。 其实辛烨真的进步良多,不过短短两月,他已经慢慢学会穿衣洗漱吃饭等这些基本的生活技能,行为动作也慢慢在练。字也开始在学,全都学得不错。 更让她欣慰的,是他终于学会如何笑,不再只是木着脸毫无表情了。 不过这孩子好似天生不爱笑,只有极少数的时候才会展露笑容。 例如此时此刻,当他觉得舒服的时候。这位大爷才舍得施舍那么一点点。 不过他倒是舒服,可把她累够呛。次次帮他放松完肌肉,她十根纤纤玉指都酸得不行。 唉,要不是这小子天生龟毛,就是不肯让其他人近他的身,她才不干这苦差事呢。 好歹她也是千金大小姐,现在居然沦为按摩小妹,想想她都忍不住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 “这次看辛烨,似乎又比先前进步不少。” 自之前在此小住一阵之后。颜先志就不时过来,一则是念着自己的外孙女,二则是关心辛烨的状况。 “他现在是日也努力夜也用心。想不进步都很难。” 辛鸢如是说着,分不清口气里是骄傲多些还是无奈多些。 颜先志也曾见过辛烨再苦再累也咬牙坚持的样子,禁不住赞叹道。“这孩子心性坚韧,百折不挠,只要好好培养,将来必成大器。” 辛鸢听了这话不由跟着笑,甚是得意,“外祖说的是呢。” 像辛烨这种一旦下定决定就必须拿下的性格,无论做什么事,很难不获得成功。 颜先志捋着灰白胡须,神色跃跃,“我看他倒是练武的好材料,不如让他跟我学练武吧。” 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收个徒弟玩玩也好。 辛鸢想想摇了头。 未料自己会被拒绝的颜先志瞪眼。“怎么,你还看不上不成?” 辛鸢忙拍马道:“当然不是啊外祖,整个云国谁不知您镇南大将军的威名啊?你要是放出风声说愿意收徒,求上门的人能围着整个京城转一圈。 辛烨能得您青眼,那是他的福气,求之不得。” 千穿百穿。马屁不穿。 颜先志听得舒服,脸色才好看一点,“既然求之不得,方才又为何摇头?” 她不是向来最为辛烨打算的吗?那样关心备至,事无巨细,连他这外祖父见了都忍不住想要嫉妒。 辛鸢解释道:“孙女只是觉得现在说这些都还太早,还是等辛烨再长进些再说不迟。” 现在辛烨连路都走不好就谈其他,未免言之过早。 颜先志颔首,“说的也是,那就等以后再说吧。” “嗯。” 辛鸢笑着点点头,忽然又不知想到什么,神色一黯。 “怎么突然丧气?”颜先志不解。 辛鸢面露苦恼,“外祖,您说辛烨该不会天生哑吧?” 这是她现在最担心的问题了。 这些日子,辛烨现在几乎样样都在长进,可不知为何,就这张嘴说话的本事半点没长。 便是她怎么费心思换着办法教,他自己也很用心在学,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学不来,连最基本的“a、o、e”到现在都没有学会,这让她不得不怀疑辛烨本身哪里有缺陷。 原本她也在想像辛烨这般漂亮的孩子,又是个男孩,谁会舍得丢弃,但他若是天生缺陷至少还算是找得到点理由,虽然即便是如此,也是罪大恶极。 颜先志自己也皱眉,看见外孙女忧愁的样子,又转为开解道:“可能还是需要些时日吧,像你自己不也常说的,凡事得慢慢来,着急不来。” 辛鸢听了自我检讨,“外祖说的是,可能还是我太着急了吧。” 兴许等再过一阵,辛烨就能开口发声了。 她在心中如此期待着。 可等啊等,等到日子又不紧不慢过了两个月,等到辛烨这下连正常走路、拿笔练字都在学了,他还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第五十八章 归家 八月又称桂月,是月桂花开,处处飘香的季节。 辛鸢吃了口甜而不腻的桂花酥,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 她捏起一块送到辛烨嘴边,“这桂花酥做的不错,滋润松软,还带着桂花的香气,辛烨你尝尝看?” 辛烨闻着鼻尖甜腻腻的滋味,嫌弃地转开脸,实力拒绝。 让他每天吃那些熟透到没滋味的食物对他来说已经是难受,他才不要吃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呢。 “小屁孩,真不识货。你不吃我吃。” 见他不吃,辛鸢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辛烨瞪她,面露不满。 他才不是小屁孩呢。 他生气时小脸扳起,原本该是有些唬人的。但是配上他这稚嫩的面容晶亮的黑眸,怎么看怎么可爱。 “小家伙,怎么能这么可爱啊!” 辛鸢忍不住自己的魔手,在他柔软的发心揉搓着。 辛烨皱眉。 她现在养成了很不花好的习惯,就是动不动喜欢揉他的头,真是惹人烦。 正想不客气地将她手拿开时,却忽而感觉头上的力道一下变得轻柔。 就那样一下一下,轻轻抚顺着。有些舒服。 辛鸢轻柔地抚着他的头,猝然提及,“辛烨,很快就是中秋了,我得回城里一趟。” 她也有父母亲人,平时不在身边陪伴已是过了,不能逢年过节都不回去团圆。 辛烨闻言一顿,眼睫下垂。 他知道,就像先前那样,她又要扔下他独自一人离开。 她跟自己不一样,他的世界只有她,而她的世界除了他,还有更多。 如此一想,辛烨突然感觉心里空空的,很不是滋味。 这时,便听头上那道温柔的声音再度传来,“辛烨,这次,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辛烨惊讶地抬眸,望进她的眼。 那双美丽的眼儿弯弯,熠熠光彩在里面流动。 他听见她说,“中秋是就应该是与亲人团聚相伴的日子,如此,我怎么可能留你独自一人呢?” 辛烨忽然感觉心底有一丝暖流涌过。原本的空茫无措也像是一下消失无踪了。 看他一下恢复神采,辛鸢笑意更盛。 带辛烨一同回家,不是她一时兴起之念。其实关于这个问题,她已经在心底认真思考了很久。 辛烨不可能一辈子都困在这小小庄园之内,他应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学会真正的成长。 * 京城之地,商客云集,熙熙攘攘,一派繁华景象。 车马一路行来,行商掮客,吆喝小贩,跑江湖卖艺的。逛吃逛玩的游人,还有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吃喝玩意…… 这所有一切,对辛烨而言,样样都是新奇。 此刻他趴在车窗,又看这边又看那边,一双眼睛简直忙不过来。 难得见他如一个真正孩子般,对世界充满好奇的目光,真好。 辛鸢唇角不自觉勾起,露出一笑。 有什么好笑的吗? 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辛烨转头看她。 辛鸢瞥了眼外头的街景,也往窗边坐过去,手指了下。“转过这一条街,就到家了。到了家以后……” 辛鸢停顿了下,继续道:“你在我面前可以不听话调皮不要紧,但是到了我家,你还是要表现的乖一些听话一些,尤其是在我娘面前,明白吗?” 虽然同样的话之前她已经叮嘱过了,但她还是不放心地要再重说一次。 母亲本就对辛烨有意见。她实在不想增加母亲对他的坏印象。 辛烨一怔。 辛鸢的娘啊…… 他记得她,印象中她很不喜欢自己。 辛鸢拉着他的手,给予他信心,“不用担心,你会做的很好的,我相信你!” 辛烨垂眸,静静地看着这双握住自己的莹白双手,眸色微微变化。 马蹄声声,转眼就到了辛府门口。 …… “阿姐阿姐,你终于回来了,可想死我了。” 不用问,每次冲在最前头迎接她归家。肯定是辛尧这个小家伙。 一见辛鸢,他立马就扑进她怀里撒娇。 辛鸢笑盈盈地抱住他,“阿姐也想你。” 看着尽情赖在辛鸢怀里撒娇的辛尧,辛烨顿时觉得很不舒服。 他瞪着辛尧。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啧,好想咬人。 可是不行,辛鸢会生气的。 无奈何,他只能咬了咬自己的牙。 辛尧这会也才发现阿姐身边还带了个陌生人。不由好奇地小声问道:“阿姐,这弟弟是谁呀?” 嗯,这个弟弟长得真好,就是眼神有点凶。 辛鸢笑着介绍,“他叫辛烨,以后就是你的弟……” 话还没说完,她就感觉一道不满的目光扫向她。 辛烨横眉。 弟弟? 凭什么他是弟弟,他才不要一个小矮子当他哥哥呢! “到底谁是小矮子,看清楚,你自己还矮半个头呢……” 接收到他目光里的抗议,辛鸢忍不住嘀咕道。 她是不知道辛烨具体生辰年岁,但是光从身高发育来看,怎么着也该是她弟弟大点吧? 辛烨瞥了眼辛尧,将脸撇向另一边。 他看不出来,看不见! 辛鸢见状失笑,“不肯面对现实的傲娇货。” 辛尧被弄的一头雾水。“阿姐?” 辛鸢最终选择折中地道:“嗯,以后你们就是好朋友啦。” 其实两个小家伙年岁差不多,也无所谓谁长谁幼。 如是一想,她拉过两人的小手握在一起。 “来,握握手,以后就是好朋友。” 感觉到第三人的体温,辛烨迅速把手拿开。 好在辛尧不是个敏感纤细的孩子,他脸上挂起大大的笑容。很是兴奋地道:“辛烨,我叫辛尧,以后咱们就是朋友啦。” 看着眼前笑得格外灿烂的小肉脸,辛烨忽然觉得这家伙也没那么碍眼。 见自己的热情友好完全得不到回应,辛尧有些委屈不解地望向辛鸢。 辛鸢低声安慰他道:“别介意尧儿,辛烨不是故意不理你,只是他暂时还没学会说话。” 又说到这件事,她不由地暗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辛烨这辈子还能不能学会说话了。 听见耳旁的叹气声,辛烨眼底有一丝光芒快速闪过。 听说辛烨还不会说话,辛尧忍不住同情,他小天使般温暖道:“没事辛烨,我小时候也不会说话,现在不也学会了吗? 以后我来教你,保证你很快就能学会。” 辛烨不着痕迹地挑眉,仍旧只是沉默。 第五十九章 请求 辛鸢两只手牵着两个高矮半头的小家伙,缓步走在去往正院的路上。 辛尧叽叽喳喳,不停说着分别这段时日发生的趣事。 辛鸢饶有兴致地听着,时不时给他点回应。 辛尧说得更起劲,忽然却问道:“阿姐,都好久了,狼娃的伤还没有养好吗?” 辛鸢有些意外,“尧儿还记得这事呢?” 都这么久了,她还以为小孩子忘性大,早该忘记了呢。 辛尧一脸骄傲,“当然记得了,我一直等着狼娃恢复之后。跟他做朋友呢。” 辛鸢看了眼面无表情好似什么也听不见的辛烨,“那你已经实现愿望了。” “阿姐说什么啊?”辛尧不解。 “没什么。” 辛鸢忙否认,“我是说狼娃伤早就养好了,他现在很好。” “真的?” 辛尧眼前一亮。“那我是不是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你已经见到了,我亲爱的弟弟啊。 辛鸢吱唔了声,选择摇头。 这下,辛尧眼底的亮光瞬间消失,“为什么呀?” “因为他已经回去他原来的世界去了” 辛鸢说着,目光再度落在辛烨的头上。 辛烨确实回到他原来的世界,只不过不是过去他待的那个错误的野兽世界,而是真正属于他的人类世界。 不过这里头的纷纷复杂。就没有必要告诉弟弟了。 “怎么会这样,我都还没有看见过狼娃呢,一次都没有过。” 辛尧想到这里,禁不住开始难过。 辛鸢忙开解道:“狼娃是回家了,找到自己归宿,这是一件好事。尧儿既然那么喜欢他,应要祝福他才对啊。” “好像也是。” 辛尧如是应道,依然难掩委屈。 见状,辛鸢只能拉过辛烨,“没有了狼娃,你不还有辛烨吗,以后有辛烨陪着你,这不也很好吗?” 反正只是换了包装,产品都是一样的。 哈,她真是机智。 “对啊,我还有新朋友啊,我应该高兴的。” 被提醒的辛尧看着自己才得来了的新朋友,心情一下变得明朗起来,脸上重新挂起笑容。 只有辛烨不满直皱眉。 她这自说自话的习惯就不能改改吗,他几时说愿意陪着这小屁孩了? 辛鸢嘿嘿一笑,只当没看见他的抗议。 …… 转眼到了正房之外,辛鸢想了想,对辛烨道:“辛烨,你站在门口等一下。我先进去跟娘谈一下。待会叫你的时候你再进来,明白吗?” 她没有提前打招呼就自作主张,母亲一准不高兴,还是让她独自先进去顶顶雷再说。 辛烨不置可否。 辛鸢知道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习惯性地揉了下他的发心,“乖啦。” 她望向自己的弟弟,“尧儿,你……” 她话没说说完,辛尧就主动兴奋地道:“阿姐,我在这儿陪着辛烨。” 辛鸢也夸了一声,转入内屋。 “娘,女儿回来啦。” 屋内。颜氏斜倚着金色引枕靠坐着,双眸微翕,神态慵懒。 听见动静,她掀开眼皮看了一眼,淡淡地应了声。 辛鸢有些受伤地道:“娘,这么久没见到女儿,您一点不想女儿吗,您这反应未免也太冷淡了。” “还敢嫌?” 颜氏斜睨着她,“对你这样一天到晚不着家眼里只有外人的丫头,我没吩咐下人你扫出去,你就该偷笑了。” 自讨没趣的辛鸢摸了下鼻,目光在屋内搜寻了一翻。有些失望地问道:“娘,爹上哪儿去了?” 可惜爹没在,要是爹在的话,好歹能帮她在母亲面前多美颜几句话啊。 颜氏说道:“临时有紧急公务,你爹一早就出去了。” 辛鸢干巴巴地“哦”了声,思索该如何打开话头。 颜氏瞥了眼她纠结地绞在一起的手指,“怎么,敢自作主张把人领回家。这会连开口说都不敢了?” 辛鸢闻言尴尬一笑,“原来娘都知道啊。” “这家里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这丫头前脚把人领进门,后脚消息就报到她耳朵里了,她还能不知道吗? 辛鸢拍马讨好道:“是是是,娘亲大人英明睿智,什么事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少说这些奉承话。” 颜氏突然整个人坐正起来,严肃地道:“我问你,谁允许你把那小子带回家?嗯?” 后面尾音上翘的字,带着几分危险。 辛鸢垂头,“……是女儿自己的主意。” “你倒是敢作敢当啊。”颜氏忍不住哼道。 辛鸢无言以对。 “你这丫头怎么就那么不让人省心的,之前发生那事我看你还嫌不够吗,你还把那小子往京城里带?你知不知道时至今日。那些对颜家说是道非的也还是没消停。” 这事就不能提起,一提起颜氏就气不打一出来。 她也清楚这事本身还是文帝的陷害在里头,但是事件的起因还是因为辛烨,这让她怎么对他有好感? 她没将他赶走。只求眼不见心不烦,这个要求难道很过分吗? 辛鸢努力讨好,“娘,识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不能总是用以前的眼光看待辛烨,他现在已经大有长进了。 这话可不是女儿自己说的,是外祖他老人家亲口说的。” 颜氏直截地道:“你少扯你外祖大旗,你外祖向来护着你,你说屎是香的他都不会说反驳一句。” 噗—— 辛鸢抿着唇偷笑。 看来母亲真是被气懵了,她还从没听过母亲说过这么粗俗说话。 颜氏这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没好气,“都是你这丫头,我都让你气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辛鸢趁机抱着母亲的手臂直撒娇,“娘,您就行行好,就让辛烨暂时住下,女儿保证这次一定严加看管,绝不会让他惹出事来!” 颜氏将她拨开,“不行,你的保证是最没有意义的。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可结果呢?” 辛鸢又像牛皮糖一样粘上去,“最后一次,娘,您就再相信女儿这最后一次还不行吗?” 颜氏不肯低头。 辛鸢也是不肯放弃,不住地请求。 终于,颜氏被磨得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道:“说好了。最后一次?” “是是,绝对最后一次。” 见母亲终于软了语气,辛鸢拼命点头。 “好吧,我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颜氏无奈认输。 没办法,儿女都是债啊,谁叫她教女无方呢? 辛鸢兴奋地大叫,“谢谢娘,您真是太好了,女儿简直爱死您了。” 颜氏现在最看不得她得意,狠话道:“别高兴得太早,再惹出事来,不止是那小崽子,我连你一起踢出家门。” 辛鸢信誓旦旦保证,“娘放心,女儿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颜氏扬眉,拭目以待。 第六十章 傲娇 颜氏以为女儿说辛烨长进不少的话,应该有很大程度的夸张成分,谁想等她自己真的见到其人时,才终于知道女儿确实没有夸大。 比起当初见到的人兽难分的模样,现在的他看着真的跟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 先不管内里如何,光从表面还是足够令人震撼的。 难怪女儿用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来形容,看来确实是不差。 情况比自己预想得好,颜氏原本勉强不满的情绪才终于消散了些。 看见母亲的面色好了不少,辛鸢不由骄傲。“怎么样娘,女儿没有撒谎吧?” 颜氏泼冷水道:“少得意,看着是好。谁知道其他如何。” 辛鸢丝毫不受打击,“反正我对辛烨有信心。” 末了,她对辛烨展颜一笑,笑里都是支持。 见此,辛烨原本还有些忐忑,瞬间觉得心安。 颜氏旁观着二人之间的互动。眸色一动。 她现在好像有些明白女儿拿来的底气信誓旦旦了。 她干咳了声道:“其他的我就不说了,但是你要在辛家住下,有些基本要求我还是要说明的。” 辛烨抬眸看着上首端坐的夫人,安静地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颜氏继续道:“我的要求很简单,不能伤人、不能惹事、不能让人发现你的不同之处,做到这三点,你就可以住在辛家。” 这是在京城之内,人流复杂,隔墙有耳,她只是不希望再生事端。 原本还担心母亲故意为难的辛鸢猛地松口气,一口就答应,“可以可以,没有问题。” 颜氏拧眉,嗔怪道:“我是在跟他说,你老插什么嘴啊?” 辛鸢嘟囔,“可我是辛烨的代言人啊。” 一直以来,他的事情都是由她做主的,她替他答应又有什么不对? 颜氏不理她。目光径直落在辛烨身上,等待他的回应。 辛烨顿了下,一脸正色地点了下头。 颜氏满意,“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希望你说到做到。” 听见母亲这话,辛尧第一个兴奋,“阿姐,辛烨以后真的就住在咱们家吗?” 辛鸢亦是欢喜。“是啊,这下你高兴了吧?” 事实上,她才是最高兴的人。 “嗯嗯。” 辛尧拼命点头,大声宣布,“那我要跟辛烨住一个屋子,晚上一起睡。” “嗯?” 辛鸢摇头,“这可不行。” “为什么呀?”辛尧失望。 他看别人都有兄弟手足同眠一榻的经历,就他没有,心里一直可羡慕了。可惜他只有姐姐,一直没能如愿。 好不容易现在有辛烨了,为什么还是不可以? “因为,因为……” 她总不能说因为辛烨每晚都还得她哄着才能入睡吧? 想想还是算了,她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没哄过,这样一比较。弟弟会不会心里不平衡? 辛鸢脑子飞速转着,寻到借口,忽然想到了,“啊,因为辛烨他晚上睡觉又放屁又磨牙,会吵到你的。” 辛烨脑门一排黑线。 她就不能想一个好一点的借口吗? * 公务繁忙,辛鸿名直到夜里才回到府中。 虽知女儿已回府,但见夜深渐深,他便没去打搅。 待听见妻子说起辛烨的事。辛鸿名沉吟了下道:“要是真如鸢儿所说辛烨真能适应府上的生活,其实也挺好的,这样女儿也不用跟着住在庄子里了。” 自己这女儿他知道。看似柔软好言,其实骨子里倔得很,决定要做的事情谁也拉不回来。 要是辛烨一直不见好。这一家人分开城里城外住着的日子也不知还要过多久。 颜氏又何尝不知道,“要不是想到这点,我也会不会答应。” 就算是给大家一个机会吧,要是实在不行,再把人送回去也不迟。 辛鸿名颔首,又问道:“那你安排辛烨住在哪处?” 正在梳发的颜氏面无波澜地道:“清风阁。” “什么?咳……” 辛鸿名被口水呛了下,“那可是鸢儿的院子,怎么能把他安排在那呢?” 辛烨再小那也是个小子啊,安排住在闺女的院中不太合适吧? 颜氏顿时没好气,“是你那好闺女坚持要这么做的,这丫头现在是越发有主意了,一点也不像以前那样乖巧可人。” 辛鸿名不由地笑了。“你先前不还抱怨这鸢儿太乖,让你没有为人母操心的经历呢,现在不正好求仁得仁吗?” 颜氏放下手中的玉梳,不满地睨着自己的丈夫,“你现在是在看我笑话咯?” “不敢。” 辛鸿名识趣道:“你就是给个水缸给我做胆,我也不敢看夫人笑话啊。” 这还差不多。 颜氏哼了声。 辛鸿名拿过被她放在梳妆台前的梳子。接手替她梳理一头青丝,一边开解道:“其实辛烨住在清风阁也有好处,放在鸢儿眼皮底下,他也不太容易闹出事来。” 毕竟辛烨也就女儿一人能管得住,住得近些更方便些。 颜氏口气闲闲,“这会你倒是又换说法了。” “不然我又能怎么说?” 辛鸿名哭笑不得,又道:“算了,反正两个孩子现在都还小,就先这样吧。” “也只能这样了。” * 辛鸢入屋,看见一副睡得香甜样子的辛烨,她忍不住就笑了,“不用装睡了,我知道你肯定没睡着的。” 庄子的床他睡了几个月了,每天晚上也还是无法自行入睡,更何况现在换了新环境新床,他怎么可能睡得了? 再说他这么警觉的性子,她推门进来这么大动静,他就算睡着了也会惊醒的。 辛烨睁开眼瞪着她。 不是说他睡觉又放屁又磨牙吗,她过来干嘛? 辛鸢尴尬一笑,“对不起嘛,我也是一时冲口而出,真没想那么多。” 辛烨翻过身去不理她。 辛鸢拉他几次,他都不理,“喂,你真不理我啊?” “你这样,那我可走了啊。” 辛烨还是不理。 辛鸢诱哄道:“没有我牵着你,我怕你睡不着哦。” 辛烨打定主意就是不理。 盯着他倔强的后脑勺看了半天,辛鸢无奈,“哎,好吧。既然这样,那我走了。” 骗人,他才不相信她会这样就走了呢。 正如此想着,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他敏锐地感觉到屋内光线一暗,旋即传来一声吱呀关门声。 辛烨怔了下,忍不住翻过身子朝门口处望去,却看见那个明明应该离开的人儿正倚门而笑。 呃,什么鬼! 辛烨猛一下转回身去,拒绝接受这样的现实。 辛鸢顿时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是个傲娇货。” 辛烨狠狠地闭上眼。 该死!他到底刚才为什么要回头啊! 第六十一章 中秋 中秋佳节转眼便至,原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去正巧赶上文帝在宫中设宴宴饮群臣,这团圆就团不成了。 本来按照往年惯例,宫宴之事跟辛鸿名也拉不上关系,毕竟能入宫参宴的正三品以上王公大臣,辛鸿名不过区区五品,怎么着也轮不到他。 正好他们一家人可以共赏秋月,合家团圆。其乐融融。 偏偏今年文帝突然不知抽起哪条神经,特批将条件放宽到五品,这下子辛鸿名跑不了了。 而宫宴都是要求官员携家眷。颜氏也快活不得。 “唉,想想真不想参加这些什么劳什子宫宴,来去不过看人争妍斗艳,拍马逢迎,既沉闷又无趣。 摆一桌子美味佳肴也不敢多吃几口,总之是宴无好宴。没还不如咱们自己在家悠闲自在呢。” 颜氏未出阁那会就没少参加这样的宴会,一回想起来就忍不住吐槽。 见妻子这般不乐意,辛鸿名玩笑道:“既如此,找个理由推了不去?” “你疯了?” 颜氏美目圆睁,“这可是圣上赐宴,岂是你说推就能推的,要是被人一状告上去,咱们一家都得完了。” 辛鸿名讨好一笑,“我就是随口说说。” 颜氏不满,“随口说说也不行,知不知道什么叫隔墙有耳啊?” 辛鸿名无奈摇头。 也不知道方才是谁在贬低说宫宴无好宴? 这不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不过想想自己的位置,辛鸿名决定默默不说话。 一旁的辛鸢忍不住问道:“爹、娘,宫中的宴会,我们这些小的不必去了吧?” 辛鸿名摇头,“宫宴小孩子可以不必去的。” 虽然宫中并未禁止小孩子参加,但是对于官员而言普遍都是只携妻参加,年幼的孩子是不会带上的。 毕竟宫中人多复杂。要是孩子贪玩闯祸,或是不小心冲撞了贵人,那可是大罪。 颜氏转头望过来,“要是鸢儿好奇,也不是不能跟着,到时候你就跟在娘身边,别四处走动就是。” 撇除辛烨这事不谈,女儿在别的事情倒是没让她操心过,不过是进个宫对她来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辛鸢一听这话急忙摇头。“女儿一点都不好奇,女儿不想去。”ケ 颜氏笑笑,“也好,反正也挺没意思。不过是想说让你见识见识,既然你不想那就不勉强你了。” 辛鸢点点头,“嗯,我留下陪尧儿他们。” 尤其是辛烨,之前她是答应了中秋要跟他一起过的,可不能言而无信。 “不过就你们几个孩子在家还是有些孤单了些。” 辛鸿名皱眉。看向妻子,“要不把他们送到岳父那儿去吧。” 颜氏犹豫了下,“可是爹和二哥嫂子们不也被邀入宫了吗?” 辛鸿名毫不担心,“不还有阿颖和阿颀嘛,说不定还有谢家几个小子,一帮孩子凑一堆一起过节说不定玩得更开心。” 他话音一落。辛尧立即兴奋地跳起,“好啊好啊,找颖表哥好,我要去看破军。”ケ 颜氏在听见“谢家小子”几个字眼时眉头不自觉蹙了下,但看小儿这般兴奋的样子,她也就忍下没说什么。 算了,反正现在孩子们都还小,玩在一起便玩在一起。至于那件事她不点头,谁说了也不算。 …… 正好大家都得赴宴。辛鸿名夫妇将辛鸢几个送到颜家之后,众人便一道出门了。 颜氏叮嘱儿女道:“好好听你们表哥话,别到处瞎跑。等我和你爹出了宫就来接你们回家,记住没?” 辛尧乖巧地点头,“嗯。记住了。” 辛鸢也道:“娘您和爹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努。” “嗯。” 颜氏颔首,目光在辛烨身上停了下,虽未开口,意思却很明显。 她别的都不怎么担心,就怕辛烨惹出事来。 留意到母亲的目光,辛鸢连忙保证,“娘放心,女儿都会注意的。” “那就好。” 一旁的柳氏,也就是辛鸢的二舅母,也不放心地叮嘱着小儿。 柳氏出身书香世家,说话总是轻声慢语。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 陈氏则是想温柔也温柔不起来的那种,“阿颖,你在家好好照顾弟妹们,别带头作乱。” 这话他从家里听到门口,颜颖很是无奈,“是。孩儿知道了。” 颜广华见了也替侄子难受,帮忙解救道:“好了大嫂,阿颖这么大小伙子心里有数的。时候不早了,再耽误下去就迟了。” 参加宫宴的官员命妇那么多,又个个都要检查,要是去得迟了,且得等上大半天。 费时费力不打紧,就怕迟了宴会再被乱扣帽子可就不好了。 众人一想也是,紧忙上车马催促出发。 挥手送别各位亲长,颜颖一下松了口气。 这会他终于有机会好好打理一直引起他好奇的辛烨了。 他将人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认真看了遍,直看得辛烨双眉拧起。 这个人是嫌弃上次伤得不够? 颜颖犹在啧啧称奇,“我说表妹,这真是当初那个孩子吗,一点都真是看不出来啊。” “表哥怀疑?” 辛鸢调皮地道:“要不要我让辛烨帮你温习一下?” 闻言,辛烨面上配合地闪过一丝厉色。 可以啊,发正他许久未曾松快,早就觉得浑身痒了。 感觉那股熟悉的冷意爬上脊背,颜颖头恨不得摇成拨浪鼓,“不用了不用了,没错就是他,我现在确信无疑了。” 可饶了他吧,先前那种经历他是不想再经历了。 辛鸢见他这害怕的模样,不由掩嘴偷笑。 谢蔚好奇地望过来,“你们表兄妹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辛鸢浅笑,“没什么,随便说笑而已。” 她不想说,谢蔚也没追问,只是有些好奇地看着全然陌生的辛烨,“这是?” “辛烨,我告诉你哦,颖表哥养了头狼,叫破军,长得可好看可威风了,我现在带你去看。” 辛鸢还没来得及回答谢蔚的疑问,就听见自己的弟弟兴冲冲地跑过来对辛烨说道。 辛烨本是不想理睬的,但是在听见“狼”这个字眼身子一顿。 辛鸢注意到这一点,低头问他,“想去看看吗?” 辛烨抬眸,眸色微微变化。 辛鸢嘴角噙着一抹笑,“我带你去。” 后面的谢蔚不禁纳闷。 辛烨?也姓辛? 奇怪了,没听说辛家还有第三个孩子啊? 第六十二章 暴戾 辛烨自小在狼群中成长,对狼有种融入骨血的好感,他以为看见破军之时,他会血脉急促亢奋欢喜,但事实却不是。 当他看着皮毛厚泽、健硕威武的狼,看着眼前跟记忆深处印象毫无区别的存在,涌上来的不是归属感,而是一种强烈的陌生。 这种陌生不是对对方,而是对自己。 他这时才惊觉一件事:从眉目口鼻到四肢到皮毛。他没有一处与眼前的狼有半点相似,一点都没有…… 他一直告诉自己要成为人,但是他单纯地觉得自己是努力从狼变成人。然而那根本不可能。 事实上,自己之所以能转变成今日这般,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人。 想到这里,他第一次认真思考起一个问题:既然他不是天生属于狼的世界,他又是怎么流落到那里的? 他是被掠去的,还是被抛弃的?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 问题一个个闪过。一瞬间,辛烨感觉脑内嗡嗡作响,痛苦难当。 他不由伸手抱着头,感觉血液里头那久违的暴戾因子正在疯狂跳动。 他幽暗双眸悄然观察着周遭,都是些瘦弱到毫无自我保护能力的人。 那么纤细的脖子,他轻轻一咬就再也接不回去了…… 敏感地感觉到危险的气息,破军猛地朝辛烨嘶吼,口里不断发出威胁的嚎叫。 辛烨一记厉眼扫过去。 原本威风凛凛的破军突然嗷呜一声,夹着尾巴,缩到圈室的一角不敢动弹。ら “这是什么情况?” 颜颖回头,不期然撞见一双阴戾、诡异的黑眸。 当这一双眸视线忽然扫来对准他时,颜颖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喉咙也像被人死死掐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辛鸢也在这个时候转过来,看见陡然变得如此恐怖辛烨,她惊慌不已,“辛烨。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她下意识要往前,却被谢蔚更快一步拽住手,“危险,别过去。” 他样子如此骇人,现在谁要过去,恐怕非死即伤。 辛烨忽然狠闭紧眼咬着牙,手捂着头砸在地上,口中挤出沙哑破碎的声音。“走……” “快走!” 谢蔚反应跑起被吓得只会哇哇哭的辛尧,拉过整个人被吓傻的颜颖,一边催促辛鸢转身快逃。 “辛……鸢……” 被催促的辛鸢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在地上不断打滚呻吟的小孩,脚步忽然不退反进。 谢蔚焦急地喝她,“辛鸢,你干什么,找死吗你,还不快过来!” “辛鸢……辛鸢……” 辛烨抱着头不住叫着。好似那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拼命地想去抓住。 “我在。” 辛鸢已经来到他身边,张开双臂抱紧他,拼命地回应着他,“我在这里,没事的。” “没事的辛烨。别害怕……” “我在,辛鸢在你身边……” 她一遍遍重复在他耳旁低语,安抚他突然崩溃的情绪,眼角的泪水随着她的话不住滑落。 * 安静温暖的卧房之内,灯火通明。 辛鸢拿着湿帕,仔细地帮辛烨脸上手上的脏污清理掉。 大概方才一番折腾确实累了,直到等她做完一切,辛烨都没醒过来,眼睛闭得紧紧的。继续睡着。 睡中的他已不复方才那副骇人可怕的模样,变得平和安静,无辜而无助。 一旁的辛尧面有不安地问道:“阿姐。辛烨,辛烨这是怎么了?” 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他的小伙伴会变成那副恐怖的样子,把他都吓傻了。 辛鸢顿了下,细声解释道:“辛烨生病了,刚才不小心发作了。” 大夫说辛烨是一时受激过度,血气上涌,这才行为失控不能自已。只要放松心态尽量平和,就会恢复没事的。 大夫不知道的是,辛烨当时的状况可比一般的行为失控更加吓人。 不过从心底里,辛鸢是认同这种说法的。 她以前也看过类似的资料,当人脑受到过分刺激,超过了自身所能够承受的范围,可引起大脑功能的错乱。引发情绪崩溃等一系列反应。 尤其是辛烨这种年幼大脑发育尚未健全的,更是容易出事。 只是她不太明白的是,辛烨怎么会突然受刺激?受的到底是什么刺激? 辛尧似懂非懂,又问道:“那辛烨得的是什么病啊,看起来好吓人啊。” 辛鸢手在他小脑袋上摸了下,“刚刚吓到尧儿了?” “有一点。”辛尧老实地点点头。 刚才的辛烨好可怕。感觉像是会吃人一样,可怕得不得了。 “不用怕,等辛烨病好以后,就会恢复如初了。” “真的吗?” 辛鸢重重地点点头。 “那辛烨的病什么时候能好?”辛尧心急想知道。 虽然辛烨并不怎么爱搭理他,但是他还是很喜欢这个朋友的,一心也想他变好。 “还不太清楚,还是要等他醒过来才知道。”辛鸢谨慎地道。 辛尧真心祈祷,“真希望辛烨的病早点好。”ら “希望如此。” …… “表妹。” “辛鸢。” 见辛鸢从屋内出来,颜颖和谢蔚齐齐唤道。ら “辛烨怎么样了?” 辛鸢展颜一笑,“睡下了,还挺安静的,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 颜颖和谢蔚相视了一眼,均是一幅有话要说的样子。 辛鸢看他们这样也猜到他们要说什么,不禁先开口道:“表哥,谢蔚哥,能不能麻烦你们对今晚发生的事情守口如瓶?” 她庆幸事发时,在场的只有他们几人并无其他,她已经将弟弟那边哄好了,剩下的就是他们了。 颜颖闻言不由沉默。 谢蔚沉吟了下,说道:“辛鸢,我只能答应不将此事告诉其他人,但是颜爷爷还有琼姑姑我不会隐瞒。” 今夜这事情太严重了,必须告诉长辈。 颜颖赞同地点头,“抱歉表妹,我也是这个意思。” 他们可以不将事情传言出去,但是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在长辈面前不能再瞒着。 辛鸢垂下眸,“我明白的,原本我也没打算瞒着的。” 第六十三章 帮腔 辛烨醒来时,望着入眼陌生的房间,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更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该死! 他恨气地捶床。 听见屋里头的动静,辛鸢连忙推门而入,看见安静坐在床上的辛烨,心里松了一口气。 看他这样子,应该是没事了。 “醒了?” 她走进床边,关切地问道:“可还觉得哪里还不舒服?” 辛烨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的目光,下意识地避开眼。 辛鸢看着他这副别扭的样子,有些猜到他在想什么。 她展颜一笑,开解他道:“辛烨。那只是意外,你也不想的。” 辛烨嗤了声。 他是不想,可他确实这么做了。 想起方才辛尧被吓得哇哇哭的样子,他都能想象自己当时有多么的可怕。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辛鸢手搭在他肩膀上。与他对视着,“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变成那样,但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你也依然忍住了自己。 这就已经很难得了,你无需过分责怪自己。” 辛烨呆呆地凝着眼前这双温柔坚定的双眼,就是这一双眼睛,将他从暴戾的边缘又拉了回来。 他都不敢想象刚才若是她不在,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更无法想象。如果他从未遇见她,他现在会是怎样。 望见他眼底的迷茫,辛鸢将他抱住,“没事的辛烨,辛鸢会一直在你身边。” 辛烨听着这熟悉的低语,一瞬间感觉心都是暖的。 一如她温暖的怀抱,让人觉得格外舒服与安心。 少顷,辛鸢犹豫地问道:“辛烨,我可以问问,你刚刚是怎么回事吗?” 她很想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更想避免事情再度重演。 辛烨靠在她肩上的头摇了摇。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个话题他再也不想触及。 反正过去如何都无所谓,只要她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好。 见他不肯说,辛鸢也没有勉强。 她换了个话题问道:“话说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说话的,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这家伙可真够会藏的呀,害她之前还一直担心他是个小哑巴,心里担忧得不得了。 辛烨盯着床帐上的花纹,又是沉缄。 他也是有一次私下练习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能发声的,原本想要即刻告诉她,但是后来想了想又改主意了。 准备等真的学好那时给她一个惊喜的,谁想到居然会是在那样的状况下暴露出来。 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啊。エエエ 感觉到他的郁闷,辛鸢继续道:“我看你私下肯定没少学我的名字吧,你这两个字说得格外的好。” 其实他总共也才说了三个字,根本无从比较。 “你还会说别的什么吗?” “里……凉……” 辛鸢反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她笑喷,“是你娘,不是里凉。” 被笑的辛烨瞪她。 她忘了自己跟她娘约定好的事情啦? 说好的不能有失,结果现在事情闹成这样,她说不定真的会被扫地出门。 辛鸢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辛烨不是在向自己展示所学,而是在担忧。 她不以为意地道:“放心吧,没事的,了不起就是被扫地出门罢了。” 辛烨无语。 被扫地出门还说没事? 真不知道她脑袋瓜里想的是什么? 辛鸢哈哈一笑,“我当然不怕啊,要我真是被你扫地出门了,那也是你害的,你得负责我下半辈子。” 说这话。她已经做好被翻白眼的准备,谁知道辛烨这次却是很有良心地点点头。 辛鸢惊讶,忍不住道:“你发烧啦,还是吃错药了?” 说着,她手一伸探向他的额头。 辛烨一把挥开她的手。 这个人,他对她的态度就不能好。 * 当听说他们入宫参宴这点时间,又出了桩大事,颜氏已经无力再都说什么了。 她只剩唯一一个要求,“那辛烨送走,越远越好。” 这样的辛烨比之以前跟让她忧心,以前他看起来凶恶,这样旁人见了至少知道警惕。 而现在的他。外表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但是说发疯就发疯,根本是防不胜防。 她无法坐视这样的人留在儿女身边,留在他们家。 她已经下定决心,这次不管女儿如何反抗如何请求,她都绝不会再松口。 听见母亲的决定,辛鸢忍不住说话,“娘……” “你闭上嘴。这里所有人里面就你没有资格说话。” 可她嘴巴才一张开,颜氏就先责她。 辛鸢委屈巴巴,看向外祖。 颜先志叹了口气,“阿琼,这次的事你还没看明白吗?” “明白什么?” “辛烨不能没有鸢儿,要是没了鸢儿,他就完了。” 今夜若不是有外孙女在,事情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她是他的救赎。 颜氏不以为意,“那小子如何女儿才懒得去管,女儿只关心自己的女儿,也是您的宝贝外孙女。” 她也有同情心。也怜悯悲苦之人,但不代表她会伟大无私到连自己的孩子都一同奉献。 好吧,女儿这话有她的道理。 颜先志干咳一声,看向自己的女婿。“鸿名,这事你怎么看?” 被点名的辛鸿名一顿,“其实当初是鸢儿把辛烨的事情揽上身,现在遇见事了。撇下就撇下,如此作为似乎有些太不负……” 在妻子的怒目中,他声音不自觉变小,彻底消失不见。 啧,这也太不顶用了,不过一个眼神就往后缩! 颜先志转而将目光落在一旁的颜颖谢蔚身上。 “阿颖、小蔚,事发的时候你们两个当时也在场说,也说你们的看法吧。” “啊?” 这不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吗? 颜颖和谢蔚面面相觑,脸上挂着同款的无奈。 颜先志催促道:“啊什么啊,让你们说就快说。” 颜颖摸了下鼻,笑嘻嘻讨好道:“其实姑母,事情也没您想的那么严重,您看我们几个不都完好无损平安……” 颜氏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那只是你们走运罢了,谁能保你们下一次还这么走运啊?” 颜颖被驳得没话说。不由得撞了下身边的谢蔚。 喂,轮到你了。 谢蔚吸一口气站出来,“琼姑姑,其实今夜我们能平安归来也不全是走运。 关键时刻辛烨是挣扎着喊我们走,而没有扑上来,可见他还是能控制得住自己的。” 颜氏冷哼,“要真的能控制得住自己,从头到尾也就没这事儿了。” 谢蔚丧气。 唉。年轻人这么容易就认输,真够没用的。 颜先志摇摇头,目光继续逡巡。 外祖,看我看我。 辛鸢手举高。 颜氏强制压下她的手,“不用费心比划了,我说了你没资格说话。” “娘,这不公平。” 辛鸢抗议,“所有人都能说,为什么就我一个人不能说?” 颜氏懒理她,抬头望向自己的父亲,挑眉道:“爹,您老人家还有帮腔的要出吗?” 颜先志摇头,“帮腔的就没有了,话事的倒有一个。” 第六十四章 练字 颜先志直接拍板道:“今晚的事就当从未发生,辛烨的去了无需讨论,就这么定了。” 外祖威武啊! 辛鸢崇拜地望着外祖。 颜氏不满,“爹,您怎么能这么做?” “阿琼,你也不能太专断了。”颜先志忽而感慨道。 颜氏瞠目结舌,现在专断的人是谁啊? 颜先志提醒道:“你没注意到吗,屋子里这么多人,除了你之外。根本没有人支持将辛烨送走这件事。” 小数服从多数,他也是听从大家的意见罢了。 颜氏不服气,“多人支持不代表就是对的。” “但至少证明大家对送走这件事还留有疑义。既然如此,不如就先放一放,到时再说。” 颜氏皱着眉头,“到时?到真的后悔不及无可转圜的时候吗?” 颜先志劝她,“你把事情放得太大了,今夜之事初看是吓人。但是也在控制之中,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不是女儿想得太严重,是大家都想得太乐观了。” 她何尝不想防守往好的方面想,可现实却常常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阿琼,辛烨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多给他些宽容和机会吧。” 颜先志亲眼目睹过辛烨付出过多少努力与汗水,真的有些心疼这个孩子。 他活在这个世上实在太不容易了。 颜氏紧抿着唇不置一词。 见状,颜先志又道:“辛烨能转变现在这般样子,鸢儿在他身上投注了大量心血,你说送走就送走,你问过鸢儿的感受吗?” “我……” 颜氏张张嘴,无话反驳。 她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想到过这一点。 颜先志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好好想想吧。” 话了,他往门口走去,忽然又回头道:“你们几个小家伙还杵在那儿干嘛,还不走?” 谢蔚、颜颖闻言连忙告退跟上。 辛鸢也欲退,但想了想她还是走近颜氏身边,认真请求道:“娘。女儿想跟您说句心里话行吗?” 颜氏望着女儿写满恳求的黑眸,点了下头。 辛鸢正色道:“或许在您看来,辛烨之于女儿,不过就像小孩子玩泥沙般的游戏幼稚可笑。 可您不知,即使是大人最看不上眼的泥沙,在小孩子眼中也可以是最大的快乐。 在旁人看来,辛烨不过尔尔,但在女儿眼中,他也有可爱之处。” 辛鸢最后拜了下。“女儿的话说完了,女儿告退。” 看着大家突然一个个都走,颜氏不禁自我怀疑,“难道我真错了吗?” 辛鸿名叹气,“阿琼,其实你也是对的,你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大家好。” “可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来反对我?” 辛鸿名轻笑道:“不是反对,只是告诉你还有别的选择而已。” 颜氏想想还是觉得委屈。“连你也不站在我这边。” 辛鸿名讨好,“没有的事,为夫几时都是以夫人马首是瞻。” …… “外祖,这样真的可以吗?” 辛鸢亦步亦趋地跟在颜先志身后,有些担忧地问道。 颜先志捋着胡须笑道:“放心吧,你娘会想通的。” 他的女儿他了解。虽然有时候强势专横了点,但也不是完全听不见劝的人,她会想通的。 辛鸢被这话增强了信心,蹙紧的美心瞬时松开。 颜先志大步走在前头,忽然才想起来问道:“不过辛烨真的没有问题,不会再发作了吧?” 身后的颜颖、谢蔚听见这话顿时惊了。这种话难道不应该在做决定之前先问清楚吗?! 他们现在转头回去支持颜氏还来得及吗? * 时间不紧不慢,转眼又翻过不少日子。 因为才发生了前头的事情,无论是辛鸢还是辛烨都格外乖觉,这段时间都是夹紧尾巴做人。生怕再惹事。 以颜氏的脾气,能容他们这么多次依然是突破极限,他们要是还是不知惜福的话。那就真的得等着被扫出去了。 书房之内,辛鸢拿起辛烨才写完的大字放在手里。 看着上面如同狗爬的字体,昧着良心大加赞叹道:“嗯。字练得不错,有进步。” 辛烨看了眼她一言难尽的表情,有些气恼地抢回自己的“墨宝”。 他知道自己写成什么鬼样子,她不用说好听话哄着他。 该死!他明明已经很认真在写了! 这该死的墨笔就是不听他使唤,他要它往东它往西,要它往西他它南,存心跟他作对,他怎么写都写不好。 学了几个月,很多字的笔画顺序他都刻在脑子里面了,可一旦拿起笔,他连基本横竖撇捺都写不好。 真的是气死人了。 见他暗生闷气,辛鸢安慰道:“慢慢来。这些都是靠练出来的。尧儿初学字的时候,写的还不如你呢。” 不是辛烨不够努力,而他的手指之前太缺乏锻炼,不如一般人灵活,抓握拿捏这些技巧动作对他来说都不容易。 他现在能学会拿笔写字就已经不错了,要想一下子写得好。那是不可能的。 辛烨也知道这些道理,就是心里难免躁意。 “好了别烦,学习最忌心烦气躁,要沉下心。” 辛鸢笑着,重新在桌上摊开一张空白纸,从后头抓过他的手,重新沾墨一笔一划满满书写。 辛烨手被动地任她带着,感受如何运笔、如何用力,观察停、顿、收等技巧,看着原本空白的纸张被画上一笔又一笔,汇聚成诗。 辛鸢收了最后一笔,放开他的手道:“记住这种感觉,跟着多练练,慢慢会长进的。” 辛烨执笔的手微收,一边回忆着方才的感觉,一边跟着画了几笔,感觉是有点进步,不过不算明显。 但这已经足够让长久没有长进的他感到振奋,他又拿过新纸继续练。 写满手上这页后,辛烨再去拿,辛鸢将纸扣住了。 “好了,练字也要适当,像你现在手骨没发育好,不宜过久练字,该歇歇了。” 辛鸢将方才自己带着他写的诗重新摊开,一脸戏谑地道:“来,练一遍字读一遍诗,我教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她笑过一次,辛烨现在养成一个坏毛病,就是没学会标准发音的字眼他一个都不会蹦出口。 而辛鸢养成的坏习惯,就是逗他,看他无语发恼的样子。 辛烨无语。 同样的事情整天都做她不觉得厌吗? 辛鸢不用猜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嘴角噙笑道:“我就是喜欢以此为乐,乐此不疲。” 每次看见他这无可奈何的表情,她心情就格外愉悦。 辛烨无奈摊手。 好吧,当做是他天生欠她的。 第六十五章 震惊 “辛烨近来状况如何?” 用完晚膳后,颜氏随口问了句。 “辛烨挺好的呀,他最近又乖又听话,每天读书写字,勤苦用功的不得了。” 自从先前的事情之后,辛鸢最怕听见母亲问起关于辛烨的问题。 她只能拼命帮忙说好话提升好感度,就怕母亲又想到先前的不愉快之事。 颜氏淡淡地道:“听于夫子说他天赋不错,是块料子。” 虽然辛鸢和辛尧姐俩读书启蒙都是辛鸿名亲自抓的,但毕竟辛鸿名日常还有公务要处理。根本不可能时时紧盯。 是以,辛家还另外请了位夫子,配合辛鸿名的要求进行教学补充。 而辛烨原本是辛鸢独立教的。但是后来看于夫子日常也要教导自己的弟弟,她想着反正一只羊也是养两只羊也是放,干脆就将他也塞进家学里头。 如此一来,辛烨能与其他人多接触,辛尧多了学伴,而辛鸢自己也落得轻松。可谓一举三得。 “辛烨记忆超强,吸收能力也好,无论夫子教的多么难的内容,隔日他通通都能记得住,从内容到注释一字不差。 在习文这一项上,辛烨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天赋异禀的那种小孩。” 要说他唯一的弱项,就是书写和表达这两块的内容。 不过这些都是可以后天培养的,想起辛烨那不成功绝不放弃的性子,她可是充满了信心。 想到这里,辛鸢不由笑了,“别看尧儿学得比辛烨早知识储备更多,用不了多少时日,尧儿可得被他比下去。” 颜氏睨了她一眼,“看你这与有荣焉的样子,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辛烨才是你亲弟弟。” “两个都是。” 辛鸢盈盈一笑,“其实这也是好事。娘您没发现尧儿最近也用功不少了吗? 想来他也怕被辛烨追赶上脚步,也终于愿意把心思放在功课上面了。” 这也算是意外收获。 “好歹不是一无是处,一点用处都没有。”颜氏不咸不淡地评价道。 辛鸢抿着唇。努力压制其向上弯起的趋势。 以母亲的性子,先前那么看不顺眼的一个人,现在能给予这样的评价,已经很是不错。 看样子母亲对辛烨的印象是有所改善呢。 颜氏只作看不见她就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端起香茗呷了口。 旋而,她随意地道:“没事的话也带他出去转转,多接触接触新鲜人事,也许状况会好的更快。” “娘,您是说允许我和辛烨出门啦?” 自拘得久了。突然听见可以出去放风的消息,辛鸢大喜过望,有些不敢相信。 颜氏好笑,“我也没说过是不许你们出门的话的话。”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有这样的误解? 辛鸢眼眉处抽了下。 母亲是没说过拘着他们,但是发生之前的事情,他们头上都悬了把剑。 她没有发话,他们也不敢妄来啊。 颜氏摆摆手道:“去吧,整天关在家里算怎么回事?” 孩子乖巧听话是好事,但是乖过了头。就嫌沉闷没朝气了。 她这做母亲的看了,心里也不是滋味。 “哇呜,太好啦!”辛鸢一下开心兴奋起来。 她如是欢喜不止因为自由,更多还是因为母亲的态度。 母亲对辛烨的嫌恶让她这个夹在中间的人尤其难为,就是想快乐也快乐不起来。 现在母亲愿意稍微放下成见,正视辛烨。这才是最让她惊喜的。 “只有一点……” 看着这般样子的女儿,颜氏觉得还是需要老调重弹。 “女儿知道,女儿这是绝对绝对,绝对绝对将辛烨看紧了。” 辛鸢连声保证,就差没指天誓日了。 “嗯。” …… 得了母亲大人同意,辛鸢没有耽误半点时间,拉着辛烨就往府门外跑。 “哇,这感觉真好。” 久违轻松自由的空气,将压在心口处的阴霾一扫而尽。辛鸢不由感慨地道。 辛烨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眸底也浮现出一丝难得的雀跃兴奋。 看见他这压抑的欢喜,辛鸢欢喜地宣布道:“来。我们辛烨小公子京城第一日游终于开始啦,走起!走起!” 辛烨还不及反应,手已经被辛鸢一把拉过。拽着冲进热闹新鲜的京城街市。 难得出门,自是什么好吃好玩好看的都不容错过。 辛鸢作为作为向导,尽找那些热闹繁华充满各式新奇的地方钻。 耍把式、斗蟋蟀、变戏法,品茗看戏,上茶馆听评书…… 辛烨几乎目不暇接,手上还拎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简单到草编挂件,精美到玉石美器,通通都有。 更少不了各式从未见过的食物,吃得他小 肚子圆鼓鼓,都有些走不动道了。 反倒是平常看着娇娇弱弱的辛鸢,还满身活力。兴致不减地发现各处新鲜。 辛烨不知道,逛街是所有女人的天赋。 “诶,我们去那边看看。” 辛鸢指着摆在街边的一处卖各式面具的小摊,拉着辛烨就跑。 辛烨无奈,只能被拖着跑。 看见两人身上的衣料,老板眼前一亮。态度很是热情,“二位小客官,请随便看。” 辛鸢饶有兴致地在挑选着摊摆着的各式面具。 “咦,这个有点意思。”她拿起一个小猴半脸面具。 “小姐真有眼光!这是卖的最好的一款。您看下上面的图文勾花,还有这师父的手艺,都是最好……” 老板口若悬河,恨不得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街边小件夸到天上有地下无。 辛鸢如何不知这些人的套路,笑笑没应。 她拿着面具在辛烨的脸上比划了下,“我给你戴上。” 辛烨有些看不上眼,但瞧她这兴致勃勃的样子,忍着没有违她,任他帮着把面具戴上。 辛鸢看着整张脸被藏在面具的辛烨,不由哈哈一笑,“怎么样,好玩吗?” 却见辛烨全无反应,目光径直越过她,直直地看向她身后。 他藏在面具之后的黑眸写满了震撼惊奇,像是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之事。 “看见什么了?” 辛鸢好奇地跟着向后看,便见横巷那边正拐出的一行人。 七八个保镖护院一样的,中间簇拥着一个跟四五岁的孩子。 小男孩锦衣华服,当腰围玉,通身的气派加上前后簇拥阵仗,一看就知出身非富即贵。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孩子的长相,浓眉星目,挺鼻润唇,五官没有一处不像极了辛烨,接连身形都几乎完全一致。 要不是辛烨就在自己面前,她觉得自己都有可能会认错。 辛鸢看看那个男孩,又回头看看戴着面具的辛烨,感觉头脑直发晕了。 这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六章 面具 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又是一般大小的两个小男孩,要说这是一种巧合,辛鸢都很难说服自己去相信。 她的脑子里只想得到一种可能性。 双胞胎? 就是眼前这个金贵无比的小男孩极大可能是辛烨的同胞兄弟?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两兄弟的运气可真是天差地别啊。 一个金尊玉贵,一个贱如草芥。 辛鸢不无讽刺地想到。 辛烨也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男孩。 看着如同照镜子一般的脸,他心底忍不住涌起一阵怪异之感。 这个人是谁,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像是感觉到这边热切的目光,被簇拥在中间的小男孩好奇地望过来。 一眼瞧见戴着面具的辛烨。小男孩径直走近了。 他在距离辛烨几步外停下,饶有兴致地看着辛烨脸上戴着的面具。 “欸,你这个面具有点意思。给我。” 辛鸢注意到他说话的语气,既不蛮横,亦不霸道,有的只是理所当然。 就好像这天下之物,只要他看中,就注定属于他似的。 她眉毛不着痕迹地动了下。 到底是什么样的出身。养出这样的孩子? 更麻烦的是,这孩子偏偏什么都不要,就要辛烨的面具。 若叫对方知晓辛烨与他一般长相,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和动作? 这孩子身后的家族知晓了此事,又会如何行事?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疑似兄弟,对辛烨而言到底意味着吉还是凶? 一瞬间,辛鸢里闪过无数个问题。 正头昏脑胀之时,她又听见一道英柔尖锐的声音谄道:“公子,那不过市井之物,又被这贱鄙小民戴过,这样的东西如何能配得上您的身份?” 辛鸢往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未看清那人面容,只看见对方弯得极低的腰。 小男孩板着一张嫩生生的小脸,“可我就是想要。” “是,奴才遵命。” 那人不敢再劝,稍抬起身,露出一张面白无须诡异阴柔的脸孔。 见此,辛鸢心口一跳。直觉危险。 这些人身份恐怕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不简单。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辛烨的面容恐怕更不宜暴露了。 谁知道这后面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这时,面白男人给身边一个健硕魁梧的侍者使了个眼色。 侍者颔首,大跨步向着辛烨方向而来,他往地上扔了一块金锭,“小子,你交好运了,我家公子看上你这面具,拿来吧。” 说着。这人就伸手要去摘他脸上的面具。 辛烨眸色一厉,手忍不住攥紧。 不行,在事情未明之前,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辛烨的面容曝光。 辛鸢更快一步地猛拉了下辛烨,躲开对方的手。 “大胆!” 见状,后头面白之人厉喝一声,“我家公子看得上你那面具,是你们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居然还敢躲开?简直不是抬举!” 辛鸢急忙道:“不。不是的。小公子,请听我解释。” 那侍者却不听她的话,出手成爪,直袭辛烨的面门。 辛烨手上才欲动作,辛鸢却一下抱住辛烨的头。 “住手!” 就在侍者动作呼啸而来时,一路安静的小男孩突然喝了声。 侍者连忙收住手。 辛鸢松了口气。 小男孩皱着眉头道:“我只是要面具。什么时候让你打人了?” 侍者伏跪在地,“卑职该死!请公子息怒!” 小男孩没有理会他,目光向辛鸢方向望过来。 他口气纳闷地问道,“为什么不给我面具?” 看样子这孩子倒不像他带的这些手下专横无理。 辛鸢这下感觉没那么紧张,她款款福了一礼,“小公子容禀,非是吾等吝惜无礼,实在是家弟容貌有损,形容恐怖。唯恐惊吓到小公子,这才斗胆闪躲的。” “是吗?” 小男孩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辛烨几眼,仿佛想透过那色彩斑斓的面具。看一看底下的面容是否如辛鸢所说的恐怖。 辛鸢抓着辛烨的手不自觉用力。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 研究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来,小男孩放弃道。 “走吧。” 他扔下这么一句。径直走在前头。 他的一干侍者随从连忙跟上,包括原本跪着的那个。 一群人突然呼啸离开,隔了一段,辛鸢还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声。 “公子,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咱要不还是回去吧。” “啰嗦,我好不容易跑出来一趟,肯定要玩个够本才行啊。” “可是公子,要是再迟了恐怕宫,院门要落锁了……” 听见他们逐渐远去的声音,辛鸢捡起被遗留在地上的金锭,目光直直地盯着上面特殊的记号。 类似的金锭她才有不少。是外祖从宫里面带出来。 而这些人用的也是这种金。 唉,证据越来越多,越来越往她不想想的方向。 “小,小姐……” 辛鸢正心郁着,小摊老板搓着手嘿嘿直笑走近。 他目光垂涎地落在她手里的金锭上,讨好直笑。“这个金锭,嘿嘿,刚才那小公子是想拿来买令弟戴的这个面具的。 这个面具您刚刚还没有付账,所以其实这面具还算没卖出,因此这金锭是不是该……” 辛鸢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老板不太好意思的挠挠头。 他知道刚刚双方争执时自己躲在一旁不出声,现在等人走了才跳出来抢有些不地道。 但这可是十两金子呢,这么大一笔钱,他攒一辈子也攒不到这么多啊。 “没办法,这金子实在闪人眼,小人实在不想错过。” “你倒是实在。” 辛鸢也没为难他,把手里的金锭扔给他。 小摊老板喜得连忙接住,脸上一下笑开了花,“谢小姐赏赐,谢小姐赏赐。” 他将金子拿在衣袖上磨了两下,看见没有掉色更加欢喜满意,嘴上没在意地道:“不过话说回来小姐,令弟似乎并不丑相啊。” 虽然他也没看清辛烨到底具体长什么样,但他刚才扫过一眼,没发现有什么特别呀。 不过方才看对方气势汹汹,他就没敢说的。 闻言,辛鸢手极快地抢过他手里的金锭,“老板,你刚才的话我没听清,你再说一次如何。” 见状,老板比了个自打嘴的动作,“瞧小人这张嘴,是小人说错了。 令弟奇丑无比,丑的惊天地泣鬼神,小人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人!” 啊嚏—— 正在家里哀怨难过的辛尧猛地打了个喷嚏,眼角更染几分泪意。 阿姐好偏心啊,出去玩居然只带辛烨,也不叫上他一起! 呜呜,他也好想去嘛。 于夫子看着已无心思读书的辛尧,忍不住叹了口气劝道:“少爷,您还是快些默诵吧。老爷交代过,等他今夜回来要抽考的。” “啊,父亲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辛尧感觉瞬间崩溃了,眼泪只在心里流。 啊,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第六十七章 分析 夜色已昏,幽静的小院里除了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寂寂无声,该是歇息入眠的时候了。 可无论是靠坐的辛鸢,还是躺着的辛烨,都无法成眠。 “辛烨,你也睡不着啊?” 迟迟不闻他呼吸声变化,辛鸢忍不住开口道。 辛烨睁开一双清亮毫无睡意的眼睛,显示他确实如她猜的那般。根本睡不着。 辛鸢歪着头看他,“正好我心里也乱的很,咱们要不就说说话。” 辛烨颔首。从被窝里起身,与她一同坐在床头。 辛鸢看着辛烨漂亮的五官,“你说今天看到的那个孩子,就是那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他会不会真是你的双胞胎兄弟啊?” 辛烨摇头,这个他如何知道? “也是。你怎么可能知道呢?” 辛鸢自嘲一笑,又忽然想起,“对了,听说双胞胎之间很多都会有一些特殊的心电感应,你对那孩子有没有特别的感觉?例如觉得很亲切,很想亲近对方的感觉有没有?” 辛烨垂眸,认真思考了下,嘴里吐出两个字,“奇怪。” “什么奇怪?你是说看见他感觉很奇怪?” 辛鸢半蒙半猜地道。 辛烨点头。 “为什么觉得奇怪?” 被追问的辛烨有些无语的赏了她个白眼。 换了是她,突然在路上遇见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她还能觉得不奇怪吗? 噫,好吧,有点道理。 “唉,其实也不用费心去证明那么多,你和那孩子百分百的双胞胎。” 世上是有相似之人,但没有像成这样的。 “看到孩子的装扮气度,还有他那些手下,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那个手下。看着是个男的说话却尖声细气,说他不是太监我都不相信。 只有皇家才用太监,所以那孩子要不是攻中某位皇子,也至少是皇亲国戚。” 辛鸢越分析越显得兴奋,“辛烨,你可真是出身不凡啊。” 辛烨一双墨黑眸子默默无语地看着她,伸手压了下她刻意上扬的嘴角。 眼睛里都没有笑意,这样的表情能骗得了谁? 被戳穿的辛鸢叹了下气,“好吧。只要想到那些可能性,我根本就笑不出来。” 双生子,对云国的皇家而言,简直是个天大的忌讳。 她原恨透了将辛烨遗弃的人,现在如果猜测都为真,她居然得反过来感谢对方没有狠下黑手,至少留了他一条小命。 也不对,要谢也应该谢谢辛烨自己福大命大,被丢在荒郊野林也能有幸活下来。 这该是背后之人没想到过的。万一让这人知道辛烨好生生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他这小命恐怕还有危险。 想到这些,辛鸢烦躁地把头埋在膝盖,“话说你还真是个大麻烦啊。” 闻言,辛烨呼吸一窒。 她后悔了吗? 后悔当初从那俩恶人手里救下他,觉得应该让他自生自灭吗? 辛鸢脸埋在被膝盖中。说话声音变得有些含糊,“在我决定救你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料到会有很多的艰难险阻,但我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要是早知道的话,我兴许……” 兴许什么? 辛烨屏息着,害怕听到残忍的话。 “辛烨,对不起,我错了。” 辛鸢蓦然抬头一把将辛烨抱住,“兴许咱们真的不该进城。要是一直住在庄子里,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儿了。” 听她如是说,辛烨这才感觉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她没后悔。真好! 辛鸢忽地放开他,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与认真,“辛烨。现在很多事情我们还是半猜半猜没能明了,我得想个法子好好查查这件事。 在事情明了之前,你先暂时委屈一下,尽量别在外人面前露脸,免得横生枝节,清楚吗?” 这一次跟先前所有情况都不同,搞不好,这可是会出人命的。 “好。”辛烨郑重地点头。 他不会再给她惹麻烦了。 “那就好。” 翌日一早 “阿姐,你太坏了,出去玩居然不带我!” 早起一见面,辛尧对姐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控诉昨日的恶劣行为。 本来他昨天就该找阿姐算账的,不过因为准备应付父亲的抽考要紧。他才勉强忍住的。 再一路忍到睡觉,忍到天亮起床,忍到见到阿姐,他终于可以摆姿态了。 他叉着腰嘟着嘴气呼呼,一副“别哄我,哄我我也不会原谅你”的傲气模样。 辛鸢嘴角发苦。“尧儿,你不必说我了,因为你阿姐‘不顾手足’的行为已经受到惩罚了。” 她在想,要是她昨天顺便带上辛尧的话,兴许也不会遇上辛烨那位疑似兄弟,她就什么都不用烦了。 昨晚一晚上,她烦得觉都没睡好。 咦? 原本打定主意阿姐不来哄绝对不原谅的辛尧一愣,他在心里纠结了下,还是忍不住关怀问道:“阿姐,你怎么了?” 辛鸢语焉不详地道:“遇上了点不太愉快的事情。” “鸢儿遇上什么不愉快的事了?” 一道声音插入两人的对话。 辛鸢抬头,正是父亲,他已着好一身官袍,随时准备可以出门的样子。 “爹。” 姐弟俩齐声打招呼。 辛鸿名浅笑应着,转头关心起方才的话题。 “没什……” 辛鸢原想粉饰太平,但话到一半又转了个弯,“就是又看见像武冲那种皇家败类心里觉得不满不快。” “怎么回事?” 辛鸢干脆把自己经历的事情张冠李戴重新组合又说了遍,放大对方如何欺负平民的恶劣部分。 她故意一脸愤愤不平,“女儿就不明白了,这些人仗着是皇亲国戚就能随意欺压人吗? 也不过就像辛烨那么大的孩子,就已经如此可恶,我看长大了肯定又是一个武冲。” 辛鸿名信以为真,不由跟着感慨,“唉,树大有枯枝,像武冲那样的总是避免不了的。” “真想看看那到底是哪户皇亲出身,居然那么嚣张!” 辛鸢不断引着话题,“爹您在朝为官,对各府之事肯定多少了解,您帮女儿分析分析猜猜呗。” 辛鸿名好笑的摇头,“光听这些怎么猜得出来?” 辛鸢撒娇,“爹,女儿真的很好奇。” “这实在是不好猜啊!” 辛鸿名无奈摊手,“像辛烨那么大的,光宫里就有三皇子、四皇子、太子、五皇子四位。 至于各家王爷公主那就更多了,恐怕得有几十个,为父实在没办法一一数出。” 原本还期望能从父亲的分析中得到一星半点线索的辛鸢:“……” 真不愧是皇家呀,这生育规模实在惊人。 第六十八章 时光 自从知道了辛烨极为可能出身皇家之后,辛鸢迫切地想将所有事情查清查明,但事情根本没那么容易办。 事实上像这种牵涉到皇家隐私的事情,便是有线索有头绪的都不见得能查得清,更别说她从头到尾只有猜测的。 想要查尚且连下脚点都没有,更别说探清查明了。 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也曾试图从颜先志那边寻找机会,但是颜先志已经退离朝堂多年,向来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两耳不闻皇家事,知道的其实也不多。 想解决解决不了。想踢开又踢不去,辛鸢就这么被这事儿吊着,一天天过着日子。 好在心里虽有不踏实。但日子总算是安稳的。 她特意留意过,那个辛烨的疑似兄弟之后便没发现踪迹,就好像这个人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样。 辛鸢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是没有了这人的搅扰,她这心底也才没那么烦郁。 至于辛烨自己,他很自觉。没有必要几乎不去别的地方,早上书房学习,下午则到颜家跟颜先志练武,几乎日日相同。 没错,辛烨最终还是成为了颜先志的关门弟子。 他筋骨奇佳,本就是练武的好材料,再加上他不怕苦不怕累的韧性,让颜先志大呼收到一个绝好的弟子,对他的教导更是上心。 至于文才方面,就像辛鸢当初猜的那样,他虽比辛尧起步晚,但是凭着其过人的天分与后天的努力,已经反比辛尧超出不少。 看得辛鸿名赞叹不已,转而更加大力鞭策自己的儿子辛尧。 看见如此允文允武人才出众的他,不少人都看好他科举致仕,平步青云。 每每这个时候,辛鸢都是面上笑着附和,心底黯然可惜。 以辛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走仕途之路。 不然,还没等他扬名天下,那背后之人一早发现将他除了。 而这个一直藏在背后让他们寝食难安的人,绝大可能是跟辛烨有最亲密血缘关系的人,想到这点,辛鸢都替辛烨觉得难受。 时光悄然,转眼到了文和二十二年。 春光烨烨,水波粼粼。 夕阳斜斜,琴声铮铮。 凉亭之内。有一美人美目轻翕,唇瓣微扬,懒懒地斜躺在贵妃榻上,纤纤素手在胸前交叠,随着音乐一搭一搭地打着节拍,姿态慵懒而自在。 铮—— 忽然,悠扬的音乐一滞,琴弦被猝然压下后发出一阵刺耳之声。 辛鸢秀额一蹙,有些疑惑地睁开双眼。看向琴案前的少年。 少年面若桃瓣,眉如墨画,眸似寒星,透着凌傲的高鼻,绝美的薄唇,玉冠束发。锦衣华服,落日余晖在他周身镀上金色的光晕,美得不似凡间人物。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郤,忽然而已。 庄先生所言果然不虚,不过转眼之间,昔日的孩童已经长成美好的少年模样。 她目光落在他压琴的手上,骨节分明,修长好看。 以前辛烨的手指总嫌不够灵活。后来她想了个法子,就是让他学乐器,锻炼手指的灵活性。 锻炼着锻炼着。他倒是顺便把琴技练上去了。 辛鸢羡慕地表示,学霸的世界顺便是那么随时随地就会来临的事情。 半晌,她收回飞散心思。问他,“怎么突然停了?” 她听得正是舒服呢。 “有人来了。”辛烨口气极淡地道。 “有人来怎么了?” 辛烨清冷的眸色盯住在她一头随意披散的青丝。 风儿轻轻,青丝拂面,为她平添几分媚态。 辛鸢好笑,“不过是头发没弄起来,有什么关系?” 辛烨直视着她不说话。 “好吧,老大你又赢了。” 辛鸢在他坚持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起身去取玉梳。 辛烨嘴角向上勾起。 辛鸢一看他这得意模样,直接往他面前一坐,将玉梳交到他的手里,任性要求道:“既然你看着不顺眼,那你来帮我弄。” 不是看不顺眼。 辛烨默然无语。依言地帮她梳理这一头秀。 她不爱挽发,他却爱管,无奈之下他只能学起一首挽发的好技艺。 只见他大手在她发上抓弄几下,轻松地就将一头青丝挽起,还取了只漂亮的白玉簪斜插在上面。 辛烨拿过铜镜递到她面前,“可满意?” 辛鸢欣赏了眼镜中美人。忍不住自恋道:“满意满意,美翻了。” 这时,凉亭长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辛鸢探首望去,便见俊美男儿颜颖款步而来。 须臾,颜颖入内。 他看了一眼周边的湖光山色,忍不住感慨道:“哎,还是表妹这里风景独好啊。” 辛鸢好奇,“表哥今天怎么有空来?” 他不是最近刚入朝吗,应该很忙才对呀。 “不是你交代的,我要是弄到了吴王七子的画像记得早点拿给你吗?” “真弄到啦?”辛鸢惊喜。 颜颖将藏起的画卷拿出来,“诺,在这里,完成任务。” “我看看。” 辛鸢迫不及待地摊开,结果还是不是。 她失望不已。 看见她这幅失落的模样,辛烨藏在广袖下的手忍不住拉了下她的,给予她一点安慰。 这么多年,她一直费心在追查他那个同胞兄弟的身份,想确定那人到底是皇室一众子弟的哪一个。 没办法一个一个见到,她就花尽心思去求那些人的画像,期盼揪出与他长相相同的那个。 可是来来去去,费尽心思,依然还是查无所获,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看见她这模样,辛烨都觉得心疼。 辛鸢感受到来自手心里他的温暖,立马收拾掉骤然涌起的失望,转而问道:“现在查来查去,是不是只剩下太子没有画像了?” “嗯。”辛烨记得清楚。 辛鸢有些丧气:“那很可能是他了。” 唉,她最不希望的就是太子,这个身份实在牵涉太广。 辛烨开解道:“还是要看清楚才能明了,也有可能是我们一开始就猜错了呢。” 辛鸢不敢奢望,“你觉得有可能吗?” 辛烨安慰道:“凡事都是有可能的,不是吗?” “真希望如你所言。” “嗯。” 在一旁坐着的颜颖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感觉莫名其妙。 “我说你们俩一唱一和到底在说些什么呀?什么画像啊?太子啊?” 他忍不住猜测道:“表妹,你想嫁入皇家当太子妃啊?” 此言一出,颜颖顿时感觉气氛一窒。 第六十九章 闲谈 辛烨眸里快速掠过一丝冷芒,瞳孔危险地缩了缩。 颜颖顿时吓得噤若寒蝉。 也不知道当年那场惊吓印象太深刻还是怎的,现在他只要看见辛烨眸子泛冷光,他就下意识的害怕。 眼见颜颖这被吓的样子,辛鸢不禁失笑。 其实辛烨也从未真正伤到他哪里,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心理阴影? 算了,表兄妹一场,还是让她来解救他吧。 辛鸢侧首,给辛烨递了个眼神。示意他暂且回避。 辛烨不太满意,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乖乖从位置上起身。慢步离开凉亭。 颜颖这才感觉喘过气来,大呼后怕。 辛鸢见状直摇头,“辛烨明明很可爱啊,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一怕这么多年?” “可爱?” 颜颖一想到这两个字配在辛烨身上,受不了地打了下寒颤,“也就是你才会觉得他可爱。” “还是说回刚才的话吧。” “嗯?”辛鸢觉得自己跟不上他跳跃的节奏。 颜颖道:“就你想不想当太子妃的问题呀?” 辛鸢顿时无语了。“表哥,你不会是傻了吧,我又不盼着当寡妇。” 谁都知道当今皇太子可是病捞仔好吗,整天抱着药罐子吊命,能不能活过明年都很难说。 她去选妃,不就是上赶着当寡妇吗? 是他表哥傻了呢,还是在她表哥眼里,她是个傻? 但话又说回来,当今太子也是可怜,其实他您有时身体一直很健康,可惜会在一场后宫倾轧之中。 当年淑妃,也就是大皇子之母,因为记恨太子上着嫡出的身份抢了原本应该属于她儿子的太子之位,竟暗使手段在太子的饮食中下药。 她下的是慢性毒药,初时很难察觉,竟连日常帮请平安脉的太医也忙瞒过了,错过了最后的补救时间。 毒药在太子的身体里越积越多,最终致使其内脏损毁。气血亏败,那时再来补救也是来不及。 记得那时,文帝还曾张贴皇榜,遍寻天下名医为太子治病,结果揭榜名医无数,能帮太子药到病除的却没有。 文帝大为震怒,下令彻查太子中毒一案,最后才查到出淑妃。 最后淑妃九族被灭,淑妃自己更是被凌迟三千刀而死。 其亲子大皇子贬为废人。驱逐塞外,子孙后代永世不得返回云国。 下毒者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但是也弥补不了太子受到的伤害。 从那之后,太子的身子就彻底败了,只能每日金贵药材吊着,连日常起居都成问题,更别说担起太子支持,协助君父管理天下。 不过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文帝也从未起心另立太子。也不知道其心中所思到底为何。 被辛鸢一笑,颜颖才想起太子的状况,转而又问道:“那你是有意其他皇家子弟?不然你收集那么多这些人的画像干嘛?” “好玩啊。”辛鸢随意地道。 颜颖无语,“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稀罕知道。” 他又不是真的傻,怎么可能会相信她费劲这么多心思。就是完全为了好玩。 看他这样样子,辛鸢浅笑道:“表哥,有些事情不知好过知。” 这么一听可不是好事。 颜颖皱了下眉,正要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又改了,“你打小就心有成算,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反正劝也劝不动,他还是省点力气吧。 颜颖百无聊赖地四处看,目光一扫看见青松般直直立在十丈开外廊道那头的辛烨。 他忍不住问道:“你跟辛烨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见她不解。颜颖斟酌着用字,“就是你们两个,总是在一起…… 你别忘了你还有谢蔚呢。” 随着他们这辈的长大。有些之前一直隐而不谈的事情也被开始慢慢被谈起,现在辛鸢跟谢蔚的婚事已经变成半公开的秘密。 谢蔚是他的好兄弟,辛鸢是他的表妹。两个人郎才女貌,他是由衷期待两人能有好结果。 不希望这两人之间跟上一代的婚约一样横生波折。 不过好在,看辛鸢这个样子也不像对辛烨有什么其他想法。 但是作为表哥,该提醒的他还是要提醒的。 “正说辛烨呢,怎么突然间又转到谢蔚身上啦?” 辛鸢莫名其妙,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道,“表哥你老胡说八道,我跟谢蔚不是你们想的那回事儿。” 她和谢蔚早就有君子协议,这门亲事是他们两个都不会认。 至于他们俩都没表现强烈反弹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两人均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谢蔚志在科举,想先立业后成家。 而辛鸢,纯粹是不想早早成婚。 只是她今年十八。她觉得还太早,世俗习惯却已开始嫌迟。 如此一来,辛鸢就更不想说破了。 好歹有跟谢蔚的婚事绑着,她还能有个挡箭招牌。 颜颖不知她心中所想,直取笑道:“还能是那回事,你就乖乖等着谢蔚一举夺魁。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迎娶你进门当状元夫人。” 谢蔚前几年就中了举人,取得会试的资格,但却憋着没有下场,硬又等了三年,等到这次才参加。 他们这群兄弟们都在猜,谢蔚是想拼个状元,好风风光光到辛家提亲,过了未来丈母娘的关。 毕竟两人的亲事,最后还是要颜氏点头,而颜氏最欣赏惊才绝艳的文人。 辛鸢很无奈,“你再胡说,我把辛烨喊回来。” “你就不能用用别的招数吗?每次就会用这一招,没劲。”颜颖鄙视她。 辛鸢得意地挑眉,“招数有用,一招就行。” 反正只用这一招就能治住他,她干嘛还要想别的? 颜颖拿她没办法,只能乖乖听转变话题。 …… 颜颖还有公务得处理,与辛鸢闲叙了一会后,便又匆匆离开了。 此时,暮色更沉,太阳慢慢落到云层之后,天空只余绮丽多彩的云霞绽着光芒。 辛烨靠在长廊栏杆边,看着落日余晖兀自出神。 “在想些什么?” 辛鸢慢慢走近他身边,陪他一同欣赏这湖边落日。 辛烨没说话,目光直直地盯着那片天际。 辛鸢见状挑眉,不打扰他的雅兴。 知道最后一丝亮光从天边消失,辛烨骤然转过身来面对她。 “怎么了?”她嘴角勾起一抹柔柔笑意。 他望着眼前美丽温柔的面孔,下意识冲口而出,“辛鸢,我想参加科举考状元。” “怎么突然抽起这根筋了?” 辛鸢笑的很无奈,“别说傻话了,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辛烨闻言垂下眸子,面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七十章 心意 女儿年岁十八,颜氏打心里不觉得太迟,只恨不得能留在身边多养几年,舍不得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就这么送给别人家。 但想法归想法,女儿大了,就是她心里再舍不得,也不敢耽误女儿的终身大事,也跟着着手张罗起来。 一大早,颜氏就抱了一大堆年轻小相到辛鸢的闺房里来。 “这个孟家三郎。是梧州大儒孟玄嫡孙,家学渊源,人才出众。是去年梧州乡试解元,今春的会试必也已他一席之地,前途无可限量。 最重要的是他人品端正,洁身自好,风月不沾,是个不可多得的良人之选。” 听着母亲的大力举荐。辛鸢好奇地看了眼那小相,只看画中人气质儒雅,五官俊秀,感觉还行。 “瞧着不差。” 听她评价只是一般,颜氏于是又换了人选,“这个,太常寺卿卢敬德的嫡长子,仪表堂堂,出类拔萃,年纪轻轻已官居要职,将来必也差不了。 我跟卢夫人也打过交道,她为人和善,不是难相与的,你要是嫁过去也不怕婆媳难处。” 辛鸢听完点点头,“也还成。” 还成就是觉得不够好,颜氏又换了几个人选。 “这个江家六郎……” “还行。” “那这个尚书府长郎……” “也不错。” …… 关系到女儿的终身,颜氏可是下足了功夫。 她手上的这些人选都是她多方打听,精挑细选过的。每一个都是人才出众,为人正派,个个都是上上之选。 可到了女儿面前,得到的无非是“不错”、“还成”、“还可以”这样一般的评价,颜氏感觉有些不对味。 她索性将手中的东西全部拿开,“鸢儿,你跟娘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一早有合心意的了?” 辛鸢浅笑,“没有啊。要是女儿有合心意的,一早就告诉娘了啊。” 凝着女儿笑靥如花的小脸,颜氏忍不住试探道:“鸢儿,其实你是不是怕娘不喜欢,这才瞒着说没,其实你心里对谢家那个小子早已暗生情愫?” 她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谢蔚才气横溢,逸群之才,又生得面如冠玉,气度不凡。女儿与他自幼相识,再加上长辈间时常的打趣,女儿动了念想也不是不可能。 “娘,您这想到哪里去了?”辛鸢哭笑不得。 颜氏却以为她在悄自黯然,“女儿,若你真中意谢蔚那小子也不必怕娘知道。是。娘是不喜欢这门亲事,但若是你真心喜欢谢蔚娘也不可能罔顾你的心意,非要棒打鸳鸯。” 她原也不是不喜谢蔚,只是不跟谢家在儿女亲事上牵连。 但是若是女儿真的心喜,她也只能认了。 想是这么想,颜氏还是忍不住确认道:“真的非谢蔚不可啊?” 只要一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得跟那位冷眉冷眼的谢大夫人成为亲家,她就感觉浑身不舒坦。 何况这谢大夫人摆明了也不喜自家女儿,要在这种婆婆底下讨生活,颜氏都觉得心疼女儿。 “怎么可能?” 辛鸢笑着摇头。“我跟谢蔚顶多算是世交之谊,旁的一点想法都没有。娘您就别瞎想。” 颜氏仍是怀疑,“真的?” 辛鸢重重地点头。“当然了。” 颜氏皱着眉头,看样子还是不大相信。 辛鸢无奈,只能将跟谢蔚之家的君子协定道出。 “那就好那就好。” 了解完真实情况。颜氏心里一颗大石才算落地。 只要女儿不是中意谢蔚就好,她可不想将自己教养的宝贝送给谢家那位搓磨。 见母亲这猛松口气的样子,辛鸢就不由发笑。゛゛ 颜氏望着女儿,忍不住又问道:“你无心谢蔚,那辛烨呢?”゛ 其实这话她一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今日既然说开了,她索性一并问了。 辛鸢好笑,“娘您在说什么呢,我跟辛烨怎么可能?他年纪比我还小,我看他就跟看尧儿一样,对自己的弟弟我怎么可能会有别的念想?” 她不至于这么禽兽好吗? 怎么最近大家都在重复问这样的问题? 辛鸢想了想。认真地道:“我知道辛烨跟我亲昵,确实容易让大家生出误会。 只是辛烨的经历特殊,我难免对他特例一些关切多了,这没什么。至于辛烨,因为幼时的事,他对我有亦姐亦母的依恋。也很正常。 这些都不是问题,等辛烨再长大些,遇上自己喜欢的姑娘就好了。” 颜氏看着女儿清亮纯澈的双眸,相信她说的是实话。 女儿对辛烨坦坦荡荡,不参杂其他情愫。 就是辛烨那孩子……゛ 颜氏的眼眉不着痕迹地动了一下。 大概也就女儿自己一个人认为辛烨对她那种是单纯的依恋习惯吧,少年人不识隐藏,心思早就人尽皆知了。 颜氏原本想说,但想了想还是将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甭管辛烨什么企图,只要自家女儿没这个想法,事情也就简单得多。 要是强行戳破,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见母亲一脸沉思的样子,辛鸢问道:“娘,您在想什么?” 颜氏一笑,“没有,我就是在想你那既然没有心上人,怎的娘给你找了这么多青年才俊,你像是完全没有兴趣?” 说起来她确实也纳闷。 她没要求女儿一眼相中谁,但是女儿的态度确实全然无心。 可像女儿这个年岁的姑娘,不应该对这些毫无期待才是啊? “因为女儿根本就不想嫁人,女儿就想一辈子留在家中,一直当爹娘的贴心小棉袄。” 辛鸢赖进颜氏的怀里撒娇。 一日在闺阁,她一日还是娇小姐,什么也不必操心。可一旦嫁了人,上得伺候翁姑,下要生儿育女,还得服侍丈夫,想想她就觉得没期待。 颜氏怜爱抚着女儿的发鬓,“娘又何尝不想一直将你留在身边,但这不行。” 这女子要是不嫁人,是要惹闲话的。 说闲话也还事小,最重要的是他们做父母的也没办法照顾女儿一辈子,要是不能看见女儿找到一个好的归宿,他们又怎么能放得下心? 第七十一章 心迹 才下了一场雨,原已回暖的天一下又寒了不少,一阵夜风吹来,辛鸢忍不住瑟缩了下脖子。 看了眼半开的窗门,她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来到窗边,伸手预备将窗门阖上。 一个突来的力道阻拦了她关窗的动作。 辛鸢吓了一跳,抬头一见,却见俊逸出尘的少年沉着脸立在窗外。骨节分明的手正扣在镂刻雕花的窗木上。 “辛烨?” 她不由惊讶,“你怎么来了,还走的窗户?” 辛烨垂下眸。看着她葱白的玉指,淡淡地道:“院门下钥了。” 男女有别,满七岁之后他便搬出清风阁住到前院去了。 前后院间的门过了时辰便上锁,没办法,他只能翻墙爬窗了。 辛鸢不明就里,“既然如此。怎不等明日再来,有什么事这么着急非得大半夜来找?” 辛烨一双清冽的黑眸定定地望着她,缄默不语。 辛鸢被他看得无奈,认输道:“有什么事还是先进来再说吧。” 这春夜风寒的,一直站在外面仔细冻病了。 辛烨固执地站在风口不肯动,“为什么避开我?” 辛鸢听了有些莫名其妙,“哪有这回事,我怎么可能避开你呢?” “那你为何一次也没来醉风轩,连书房也没有去?” 少年清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控诉。 他年岁渐长之后,颜氏便不许他随意进出后院,他想见她,都是要她主动来找他。 要么去他的院子,要么是书房,几乎日日得见。 可这次,她已经连着两日不露面了,这是不曾有过的事。 不是她不想,只是母亲一天到晚抱着一大堆青年才俊让她看让她选,也就是入夜这会她才得半点清闲。根本抽不出功夫见他。ゞ 辛鸢张口正要解释,这时又一阵夜风吹卷。 窗台长案上随意放着的一叠纸张被轻轻吹动,位于最上方的一张被吹落在殷红地毯上。 辛烨下意识望去,却见是一张全然陌生的男子小相,上面还赫然“孟家三郎,梧州”等字样。 辛烨瞳孔猛地缩起,利落地翻身入内抓起地上的画像,手上青筋凸起,“这是什么?别告诉我也是帮我查的疑似兄弟!” 他们从来查的都是皇家子弟。跟什么梧州孟家根本扯不上半点关系。 “不是,那是娘才给我的。” 辛鸢摇头,有些无奈地指了下桌上那一叠,“不止这一张了,桌上也还有一堆。” 这些都是母亲硬塞给她的,说什么留给她慢慢瞧慢慢看,指不定忽然就看中了哪个也不一定。 辛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桌子,入眼便见一堆年青俊秀的小相。 他眸色唰地变冷,“夫人为何给你这些?” 辛鸢将窗门关紧。窝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上,重新拿起在读的书卷,不甚在意地回道,“答案不是很明显吗,娘怕我嫁不出去,正费心帮我择婿呢。” 辛烨凝着姿态随意的她。神色晦暗难明,“你不拒绝吗?” 闻言,辛鸢从书上抬眸,“这些都是娘辛辛苦苦找来的,我要是拒绝岂不是辜负了她一番心意?” 反正收着就收着,也不占她多少地方。 “就这么简单?” 只是不忍辜负颜氏的心意? 辛烨目光落在她明艳的脸上,不肯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辛鸢好笑,“那你觉得还能有什么?” 辛烨抿着唇,不肯说话。 辛鸢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歪头看他,“辛烨,你是在怕我动了想嫁人的心思吗?” 瞧他这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辛烨垂眸望着近在咫尺的俏脸。忽然任性道:“不许!不许你嫁给别人!” 辛鸢悄然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发,“辛烨。你不能总这么霸道,你不可能一辈子霸着我的。” “为什么不能?”辛烨不满地望着她。 辛鸢定定看着他,少顷摇摇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迟早是要嫁人的,就像你早晚也会遇到心仪的女孩子一样,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 “不!” 辛烨目光沉沉地望着她,薄唇一掀,“我心仪的只有你,你要是想嫁人也只能嫁与我,没有其他人。” 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们只能属于彼此。再也容不下第三人介入。 面对他骤然而来的表白心迹,辛鸢心无波澜,更多的是无奈,“辛烨,你还小,还分不清亲情与情爱。等你再长大些,你就会明白了。” 自己是那个将辛烨拉出火坑的人,他对自己感恩、信赖、依恋,视她为救赎,对她情感超乎寻常,这一点她明白。 但是若要说这便是爱情,辛鸢无法认同。 辛烨年纪还小,根本分不清辨不明,一切还是等他再经事些再说吧。 辛烨恨恨地瞪着她,懊恼地道:“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长大了,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是是,辛烨已经长大了,我说错了行吗?”辛鸢温柔地抚着他的发,那态度就像在安抚一个闹别扭的小孩。 他最讨厌她这个样子,仗着比自己长几岁,就一直将他当做长不大的孩子。他是比她小,可不代表他看不清自己的心。 辛烨越想越觉气不过,猛一把紧拽住她的手,力道极大。 辛鸢吃疼,精致的秀眉皱紧,不满地抗议,“你干什么辛烨,你弄疼我了,快放开我。” 该死,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 辛烨看着她这一脸挣扎的模样,目光复杂。 “你想干什么?”辛鸢心头一颤,有些不安。 他的眼神好危险。 辛烨却什么都没做,陡然放开对她的桎梏,破窗腾跃而去。 “辛烨!” 等辛鸢稳住突然失衡的身子跟着追到窗前时,少年俊俏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阒暗的夜幕一下更加暗沉。 辛鸢低头看着自己白皙手腕上突兀的一整圈红色,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 也许,是她错了。 她明知道辛烨对自己特殊,却不知引导还一味纵容他,让他愈加迷惘更看不清自己的心,都是她的错。 第七十二章 别扭 空阔的空地上,少年一身玄袍,手持一柄长剑奋力舞着,凛若寒霜,凌风破空,气势如虹。 他衣袂翩跹,行云流水,瞧着煞是好看,就是气势过于刚猛。少了几分闲适悠然之意境。 辛鸢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 半晌,辛烨才终于停下动作。 “辛……” 辛鸢才踏出一步想要靠近,辛烨却快一步收起长剑。绷着一张俊颜大步流星地离开。 看样子这次真的是气狠了呢。 从小到大还没见他生过这么大的气,连着好几天都连理都不肯理她。 辛鸢不由地暗叹了口气。 一旁的颜先志见状,忍不住问道:“鸢儿,你跟辛烨因何事闹别扭?” 辛鸢闷闷地应,“外祖看出来了?” 颜先志捋了下自己已然全白的胡须,好笑地摇了下头。“这么明显的事情瞎子都看出来了。” 这俩孩子向来都是亲密靠近的,突然间变成现在这样,谁会看不出来? 辛鸢垂首,十指纤纤纠结地缠在一起。 那夜发生的那些事,她也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外祖。 看外孙女面有豫色,颜先志直接替她说,“是因为你娘为你张罗婚事的事吧?” “……真的什么也瞒不过外祖。” 辛鸢叹了口气,将事情一一道出。 听见辛烨一怒之下对孙女表明心迹,颜先志眉峰不由动了下。 那孩子,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啊。 “那鸢儿是如何做想的?” “我觉得辛烨还是年岁太小,一时糊涂,曲解了自己的感情罢了。”辛鸢如是道。 颜先志看着自己的孙女,猝然开口,“或许……” “或许什么,外祖?”辛鸢抬眸,好奇地望着他。 “或许糊涂的人是你呢?” 辛鸢怔了怔。 颜先志叹道:“鸢儿,你不觉得在这件事上你太过先入为主了吗?辛烨是比你年岁小,但这并不说明少年就不能识情滋味。” 十五岁。说小可不小了,有些快的,已经娶妻生子升为人父了。 辛烨感觉发懵,“外祖你是说辛烨说有心于我,是真的?” 颜先志只是一笑,“那就靠你自己去领会去发现了。” 感情这等事情,外人说再多也没有意义。 “好好想想吧。” 在孙女细弱的肩膀轻轻拍了下,颜先志手背在身后缓缓地离开。 …… 难道真是自己太过主观了?辛烨真的有心自己? 可这可怎么办,她一直只拿辛烨当弟弟而已啊。就算他真是真心,她也无法回应他一腔热爱啊。 不对不对,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一定只是弄错了而已。 对,一定是这样! 颜颖看着面色变来变去的辛鸢,关切问道:“表妹,你心很烦啊?” “没有啊。” 辛鸢回神,矢口否认。 颜颖一个字不相信,下巴指了下她脚边一地“残花败柳”。“还说没有,看你把这花都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再这么下去,这花园里的话都被她蹂躏光了。 “啊?对不起。” 辛鸢低头一看,连忙放开自己自己完全无意识的手。 颜颖凑近她,“到底什么事让你烦成这样?说出来,表哥帮你参详参详。” “我……” 辛鸢才张唇。恰有下人来报,“禀少爷,表小姐,谢大公子来了。” 这话音一落,便见一白衣男子从曲桥那边而来。男子丰神如玉,气质出众,如春风抚柳,若幽谷流云。 “谢蔚哥?” 见了他,辛鸢还是觉得意外。“他怎地也有空来?会试将近,你不是更该抓紧时间专心读书备考吗?” 今年会试定在二月十五,离现在也就只剩下不到十日而已。 颜颖揶揄地看了眼谢蔚。“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听说表妹你……啊!” 颜颖的话还没说完,被辛鸢暗地里踩了一脚。 被调侃的谢蔚脸上闪过些微不自在。“会试我亦准备多时了,该尽力的也都已经尽了,再强补也改变不了多少,还不如放松平常就好。” 辛鸢浅笑,“也是,以谢蔚哥的学识应对会试根本不在话下,确实无需过分紧张。” 十七岁便考中解元的天才,哪里需要像普通人一样临时抱佛脚。 “那我便提前祝贺谢蔚哥金榜题名,独占鳌头。” “借辛鸢吉言。” 颜颖看了眼两人间的互动,眼珠子一转,猛地拍了下自己后脑勺道:“瞧我这脑子,差点忘了还有紧急公务要处理。我得赶紧去一趟。表妹,你帮我好好招待谢蔚啊。” 说着,也没等二人反应过来,他已经一阵风就跑远了,辛鸢想叫也叫不回来。 她尴尬地回头,“我这表哥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的。谢蔚哥见谅。” 谢蔚摇头笑笑,没说什么。 来者是客,辛鸢只能亲自招待谢蔚请到华亭里头坐下,二人边品茗边闲话。 “我听说琼姑姑最近在帮你选亲。”谢蔚忽然问道。 提到这个话题,辛鸢也是无奈好笑,“是啊,娘操心我嫁不出去,才这么紧张张罗呢。” “你不会嫁不出去的,再不济也还有我。”谢蔚半真半假地说道。 辛鸢闻言一笑,“怎么,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别告诉我你后悔了?” 她笑容恬雅,宛如盛放的白玉兰。 真如她先前所言,长大后的她当真是美貌惊人名动京城。辛家才放出消息要为她择婿,上门提亲递帖的人几乎踏烂了辛家的门槛。 谢蔚澄澈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她,“若我说是呢?” 辛鸢一愣,有些尴尬,“原来谢蔚哥也会开玩笑啊,还挺好笑的嘛。” 谢蔚长睫低垂,敛取眼中的情绪,亦是一笑,“是啊,我也觉得好笑。” 只是这声好笑却不知说的是这笑话,还是说的其他。 忽而间,两个人俱是沉默,气氛变得有丝难言的尴尬。 少顷,谢蔚起身告辞,“我想起我也有些事要忙,就不久坐了。” 辛鸢颔首,“谢蔚哥慢走。” 谢蔚拱手,缓步离开。 辛鸢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哼!”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哼。 辛鸢蓦地转身,却见辛烨沉着一张脸站在亭子的另外一边。 也不知道方才的事情他看见了多少。 见她视线望来,辛烨猛一甩袖子,下颚傲气地昂起,毫不留恋地大跨步离开。 辛鸢不禁有些无奈。 辛烨走了一段,一直没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他不甘心地回头,却见她仍然站在原地看不出半点要追上来的! 他不忿地收回目光,脚下重重一踩,真的走了。 第七十三章 笨蛋 夜色昏昏,八角琉璃灯高挂在廊下,散发着柔和的橘光。 静谧无声的寝房内,只燃着一盏昏黄小灯,榻上的人儿睡得安然。 吱呀—— 静寂之中传来一声极细的开门声,一道颀长的身影无声地进入灯色昏暗的房中。 拂开晶莹美丽的琉璃珠帘,撩起如梦如幻的水芙色的纱帐,来人在床边坐下,借着微弱的灯光。望着床上睡得香甜的美人。 辛烨望着沉睡中的辛鸢,恨恨地低骂,“真是笨蛋!” 平日里明明也是一副玲珑剔透聪明的样子。谁想到实际上根本笨得要死,居然真的以为自己年少无知昏了头,错把依恋当爱恋。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对她的一腔炽爱与渴望,他渴望她明媚的笑靥,渴望她关注的目光,渴望她亲昵的靠近…… 这种渴望从未随着时间而有一星半点的减弱。反正愈发强烈。 一开始他还有些稀里糊涂,直到她诱人的唇瓣、白皙秀颀的玉颈、不盈一握的柳肢出现在梦中之时,他便明白了,这一切代笔着什么。 是情、是爱。 不知从何时起,他爱上了这个将他从无边暗夜拉出的女人,爱入骨髓。 可笑的是,她居然一切他指数一时糊涂! 辛烨不满地瞪着依然安睡的她。 大约怨念的目光太过强烈,辛鸢即使在梦中亦有所觉,她不由皱眉,嘤咛了声,樱唇无意识地动了下。 辛烨眸色一暗,有些目眩地凝着近在咫尺的唇瓣,忽然有一股冲动想要攫住它,恣意地亲吻蹂躏。 他不自禁俯下身子。 唇与唇间的距离愈发近了,就在两唇相贴的瞬间,他却骤然停住了。 长着薄茧的手指摩挲着她莹润的唇瓣上,辛烨心有不甘地低喃,“这次就先放过你。下次,我可不会再客气了。” 梦中人不察,继续自在睡着。 他失神地看着她沉睡的娇颜,忍不住欺身,薄唇轻轻印在她光洁的额上。 …… 午后的阳光,暖意而不刺眼,无声地照在静静躺在草地上的俊美少年身上。 少年慵懒地闭着目,纤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两道完美的弧扇暗影,随着他轻浅的呼吸微微颤动。犹若蝶翼一般。 辛鸢莲步轻巧地靠近他,“辛烨。” 她声音低低柔柔,生怕他又在骤然负气离去。 谁想辛烨只是懒懒地掀了下眼皮,“做甚?” “没,就是忽然想叫一下你。” 看他这神色平静的样子,辛鸢小心地在他身边坐下。 “嗯。” 辛烨淡淡地应了一声,头毫不客气地枕在她的腿上。 太亲密了,不合规矩。 辛鸢下意识想动,但是想想辛烨好不容易才不跟自己闹。她又忍下了。 她垂眸觑着他一脸平静的模样,“辛烨,你不生我气了?” 看他昨天那个样子,她以为他还会再要恼很久呢。 辛烨蓦然睁开双眸,“只是突然发现自己跟一个笨蛋计较太蠢罢了。” 辛鸢不满地瞪眼,“你的意思是说我是笨蛋咯?” “我可没指名。”辛烨嘴角一勾。完全嘲弄状。 辛鸢气不过地捶了他一记,换来辛烨更加放肆地嘲笑。 看见他面上难得的笑容,辛鸢一下什么气都没有了。 也罢,笨蛋就笨蛋吧,只要现在没事就好。辛烨跟她闹别扭这几天,不止他难受,她这心里也不好过。 总算现在是雨过天晴了。 辛鸢庆幸着,眉眼里都是笑意。 辛烨抬眸望着她的如花笑靥,不期然沉下语气。“你,难道没有什么事需要跟我解释吗?” 别以为他就不计较了,明明应该是去找他的。结果居然和那人在品起茗谈起心来了! 感觉他骤然变化的情绪,辛鸢怔了怔,“你是说谢蔚哥?” 谢蔚哥!叫得可真是亲密! 辛烨面色更难看。 辛鸢好笑。“我跟他之间的事你不是知道得最清楚吗,我们不可能的。” 辛烨猛一下起身,欺身贴近她,“既然这样,你何必看着他的背影叹气?” 想起她那一脸怅惋怜惜的表情,他这心里便如虫蚁噬咬般难受。 看着骤然放大的俊颜,辛鸢不自在地身子往后退,“只是一时感慨而已,那没什么。” 辛烨撇嘴,嘟囔了声,“有什么可感慨的?” 辛鸢敛眸,没说什么。 辛烨陡然将她抱入怀。霸道地宣誓道:“辛鸢,你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辛鸢耳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那热烈地心跳,不禁有些恍然,“辛烨。你真的是清醒的吗,你真的喜欢我?” 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亲弟弟辛尧突然跑到她面前大声宣告要娶她一样。 辛烨下颚抵着她的发心,忍不住咬牙切齿道:“所以我才说你是笨蛋!” * “鸢儿,这个承国公府的世子,无论是家世还是品貌都没得挑,我跟你爹都觉着不错,你觉得如何?” 辛鸢看着一脸兴奋的母亲,“娘,把这些说亲的尽数推了吧。” 闻言,颜氏嘴角的笑意彻底消失,“是因为辛烨?” 两个孩子最近闹别的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没想到辛烨对女儿当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居然让她连终身大事都可以不顾? 辛鸢摇头否认,“没有因为谁,只是女儿真的不想那么早嫁出去。” 颜氏皱眉,“鸢儿,十八岁已经不小了,再这么耽误下去……” “女儿都知道,女儿实在也不想因为嫁而嫁。” 辛鸢恳切地道:“在女儿的心里,一直都期望能跟娘一样,能够嫁予自己真心恋慕之人,而不是等到新婚之夜掀了盖头才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她原以为自己是做好了准备接受这时代的盲婚哑嫁的,可是当婚事真的被提上日程时,她才知道自己根本接受不来。 “女儿啊,各人的姻缘总是不一样。你只看到爹娘恩爱相亲的时候,但在这之前的那些风雨艰难你又哪里知道?” 颜氏叹气,“你不懂,有时候平平淡淡亦是福。” 就是自己的婚事太多波折,她才不希望女儿也跟自己一样。 “可即便如此,娘也从未后悔过不是吗?” 颜氏被女儿这话问得一梗,哑口无言。 辛鸢抱着母亲的手,恳求道:“娘,您就再给宽限女儿一年时间,让女儿去寻找自己有缘之人吧。若是一年之后,女儿还是没遇上,女儿一切听凭您和爹的安排,可好?” 第七十四章 意外 “驾驾——” 在一望无际的平野绿地上纵马飞驰,听着冽冽风声在耳旁呼啸而过,辛鸢瞬间便觉得神清气爽,感觉心情舒畅极了。 她拉紧缰绳夹紧马肚,又跑了几个来回,这才终于尽兴地放松对马儿的驱使,任其自由信步。 辛烨驭马上前,与她并驾齐驱,“难得出来起骑马。怎不多跑几圈?” 辛鸢笑着摇摇头,“不了,过犹不及。就现在这样挺好。” 自己就是突然兴起,不像他日常练御射经常锻炼到,就刚刚跑这么会她已经开始觉得腿内侧有些不舒服了,再跑下去要是磨破皮了可不划算。 辛烨看着她嘴角就没下去过的笑意,“你今日之心情似乎格外的好。” 一早直接把他从书房拉到这郊野来骑马,他猜应该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吧。 辛鸢双手放开。舒展地向上抻了下,“是啊,终于不用每天都看那些个劳什子年青俊秀,感觉整个人一下子都变轻松了。” 辛烨一顿,眼里一亮,“你是说夫人不让你再继续选亲了?” 她笑着点点头,“是啊,我也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呢。” 再宽限一年这事,原本她以为以母亲的性子,这事没那么容易成呢。结果母亲不过考虑了一日,就干脆利索地把所有求亲的帖子全部推了。 可真是意外的惊喜。 她回头一见辛烨目光闪亮的样子,禁不住强调道:“可别误会啊,我不是因为你。” 辛烨双眸危险地眯了下,“那你是因为谁?” 他在心底发誓,要真是那姓谢的,那小子休想活到走进贡院会考的那一天! 辛鸢哭笑不得,“不因为谁,只是单纯不想因为嫁而嫁罢了。” 辛烨这才面色稍霁。“不管因为什么,你这辈子嫁的只能是我。” 闻言,辛鸢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辛烨,别总说这种话。” 每次听到,她真的很有压力。 辛烨深深地看着她这一脸烦愁的样子,“我知道你暂时没法接受我的心,但是没关系,我会等你。” 反正这么多年他也等过来了。也不在乎多等些日子,前提是她的眼里只能看见他一人。 “我……”辛鸢红唇微启,想说些什么。 “驾——” 辛烨已骤地扬鞭,策马狂奔起来。 无所谓。 他只是想把心底话说予她,至于她有什么回应,他不想去听,因为知她现在说的不会是他想要的答案。 辛鸢望着他马背上的矫健身影,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遇上这种天生倔强性格的,她到底该怎么办? 忽然。一阵鹰唳声从头顶传来,辛鸢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但见一黑羽鹰正盘旋翱翔着。 “姑娘小心啊!” “当心!” 身后突然传来两声惊恐的大喊,辛鸢回头,却见一只速度极快的飞箭冲着自己的面门飞速而来。 她脸色一白,脑子发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飞矢朝自己呼啸而来。 就在辛鸢以为小命休矣的时候,一道更快的身影突然飞至将她整个人扑倒,两个人齐齐从马上摔到地上。 辛烨手抱着她的头,身子一转,让自己的后背先着地,尽量将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 “辛鸢,你没事吧?”辛烨死死护在他怀里的人儿,心有余悸地问道。 吓死他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独自放马一会,转身回头就发生这样的意外。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了。 “没,没事。” 辛鸢惊魂未定地任他抱着,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样啊辛烨,伤到哪里没有?我看看。” 她想推开他察看他的状况,却被他抱得更紧。“我没事,只要你没事就好。” “不行,让我看看。”辛鸢不依,使力推他。 辛烨无奈,只能放开对她的桎梏。 辛鸢指着他手肘伤了的地方叫道:“还说没事,你看你手都擦破流血了。” 辛烨瞥了眼自己的手。 郊野之地,崎岖不平多砂石,方才摔下马时一时不察擦伤了而已,没什么。 只是看见她眼底浓浓的关心,他原本涌到嘴角的“没事”二字又一下咽了回去,含糊地点了下头。 辛鸢连忙抽出手帕帮他将伤口处的砂石泥污清理一点点清除,一边还生怕他疼的不时吹气。 看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辛烨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勾起。 这时,远处一对年轻男女驭马飞奔而来。 辛烨视线望向马上这二人,二人均是锦衣华饰气度不凡。男的年轻俊逸,女的娇憨俏丽,二人眉目之间有几分相似之处,看样子应是一对兄妹。 他视线停在落后半个身位的妹妹身上。此时她手里还握着弓,不必问方才的箭是她放的! 须臾,俩兄妹已奔至。 瞧见地上坐着的二人,兄妹俩连忙翻身下马,“你们没事吧?” 辛烨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以为呢?” 见他态度冷淡,向景阳忙赔不是,“是舍妹莽撞,惊吓了二位。” “莽撞?惊吓?” 辛烨站直身子,眸色变厉,“你知不知道你们的莽撞方才差点酿成大祸?” 但凡自己方才稍迟一步,他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事情岂止是惊吓这般简单? 听见他这责骂,向景阳语塞。 向晴芷更一下就红了眼,“对不住,我原本是想射那只鹰的,没想到一时没瞄准手一滑箭就出去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原本辛鸢心底也恼火。 但是看见小姑娘当场被吓哭的样子,她瞬间也没了计较的心情,“算了辛烨,人家也不是故意的,无谓计较了。” 看这二人的装束,就算他们真要计较也计较不出什么来。 辛烨抿着唇,明显还是气怒难平。 辛鸢拉了下他的袖子,“走吧,你手上的伤得赶紧处理上药,咱们先回庄子里吧。 听见这话名,向景阳忙往怀里一掏,“小公子受了伤,正好我随身带着金创药。这药是名医配的,药效很是不错的。” 辛鸢只作没看见药瓶上面特殊的记号,口气极淡地道:“不必了。” 她庆幸这里离自己的庄子不远,折过去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第七十五章 身份 辛鸢扯了下辛烨未受伤的那只手,“走吧,咱们回去吧。” 辛烨不太甘愿地剜了向景阳兄妹一眼,听话地转身。 “二位且慢。”见他们要走,向景阳忙出声拦住。 辛烨寒眸眯了下,“我们已经大度不与计较了,你还想纠缠什么?” 听他语气危险,向景阳拱手道:“小公子别误会,在下叫住二位并无恶意。只是今日之事乃因舍妹所起。令这位姑娘受了惊吓小公子也受了伤,请二位大量,给我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辛烨冷漠地道:“不必了。” 就当他们今日出门未看黄历倒霉吧。 向晴芷面露请求。“公子,请给我一次补偿的机会吧,要是你们就这么走了,我会很过意不去的。” “那是你的事情。” 辛烨看也不看含泪欲泣的她一眼,与辛鸢相携离开。 望着二人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向晴芷泄气。“哥……”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向景阳。 向景阳没好气,“早说你学艺未精叫你莫要胡来,这下闯出祸来了吧?”ォ “我以后不敢了嘛,可这下该怎么办?”向晴芷苦着一张脸。 以后她再不敢逞能了。 “还能怎么办?人家既然不肯领情,咱们也无法强求啊,就当没这事吧。”向景阳无奈道。 向晴芷眼珠子一转,“哥,能不能这样,你帮我查查他们的身份?” 事情明明就发生了,让她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她真的做不到啊。 而且只是在京城里查两个人的身份,这对他哥来说实在是易如反掌。 向景阳皱眉,“晴芷,不是哥不想帮你查,可问题是就算查到人,你又能做什么?人家走得那么干脆,明摆着就是不想纠缠不清。” “可是……” 向晴芷不愿放弃,向景阳直截道:“没什么可是。好了。今日没心情了,先回府吧。” 见兄长脸色不佳,向晴芷不敢胡搅蛮缠,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马蹄声哒哒,一路往城门方向去。 待到快入城的时,向晴芷忍不住道:“哥,你有没有觉得方才那公子……” 向景阳侧首看了自己的妹妹,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原来你也注意到了啊。” “是啊。他的功夫好俊俏好厉害啊!” 向晴芷一脸崇拜,“方才明明他离那姑娘少说也有十丈远,他居然能在一息之间就飞身赶到救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方才要不是他及时将人救下,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向景阳一怔,“原来你是说这个啊。” 少年武功确实厉害,连他都自愧不如,但那不是他关注之事。 向晴芷纳闷,“咦。哥以为我是说的是什么?” “没,没什么。” 向景阳敛了下眸色,摇头否认。 向晴芷一脸狐疑,正要追问,却听兄长突然问道:“晴芷,你有多久不曾见到太子?” 向晴芷被这跳跃的话题问得一愣。“好些年了吧,我也记不清了。” 自从太子中毒伤了身子之后,就越发深居简出,不爱见人了。 “说起来我也许多年没见过太子了。” 向景阳低眉,不知想到想到些什么。 “哥你怎么忽然说起太子?”向晴芷不解地问道。 向景阳抬眸一笑,“没有,只是觉得咱们跟太子好歹也是亲戚一场,许久未见,也是时候进宫看望看望而已。” 向晴芷一双秀眉拧在一起。“要去哥去,我才不去呢。” 她早就看出来姑母有意将她指给太子,吓得躲都来不及。皇宫是能不进就不进的。这会还要她主动往太子跟前凑,这不是更让姑母误会她有心吗? 她才不愿呢! 虽然太子跟她是青梅竹马,她也真心同情太子的遭遇。但同情归同情,让她嫁给一个病弱羸羸的男人,她宁可死! “行,那我自己去。” 向景阳也知道妹妹心底的顾虑,没有多说其他。 * “还在只是表面擦损,没有伤到筋骨,真是万幸。”辛鸢一边帮辛烨上药,一边庆幸道。 她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莹润白皙的脸上投下两道扇形暗影,很是可爱。鬓间有一缕头发滑落下来,随着她的动作轻曳,恍着他的眼。更骚动他的心。 辛烨不由自主地伸手,将那缕调皮的青丝捉进手心。 感觉他的动作,辛鸢瞋了他一眼,“我这给你上药呢,尽捣乱!” 辛烨薄唇一勾,眼底含笑。“我抓的也不是你的手啊,又不妨碍你做事。” 辛鸢拿这赖皮样没办法,只能当作不觉,低头继续专心为他处理伤口。 辛烨大手攥着她的青丝,放在鼻尖轻嗅,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享受她此刻专属于他的温柔,心底涌起一阵满足感。 一点小伤能换来这样的美好,倒是划算得很。 “好了,当心别碰着水别吃发物,应该很快就能恢复。”ォ 不多时,辛鸢抬眸说道,不期然迎上他灼灼的目光,她脸上不自觉闪过一丝不自在,“你,看什么呢?” “看你啊。”辛烨理所当然地道。 辛鸢无奈浅笑,手里认真收拾着,忽然她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动作一顿。 “想到了什么?”见她这神色,辛烨问道。 辛鸢在辛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道:“辛烨,你猜刚才那对兄妹会是什么人?” 辛烨挑了下眉,“左右是跟宫里的有一点关联。” 若是一般人,谁能够用得起大内的御药? “我也是这么想的。” 辛鸢面露忧色,“你说他们会是哪一家?” 老天保佑千万别是跟太子有关的才好啊! 毕竟太子是他们排除到最后仅剩的一个目标了,也是可能性最高的一号,所有跟太子有关的人都意味着危险。 辛烨两手一摊,这他如何知道? 辛鸢手拖腮趴在桌子上,脸上露出几分后悔,“早知道这样,咱们刚刚应该问清楚的。” 真的问清楚,也不用像现在这样猜来猜去了。 辛烨伸手在她皱紧的眉心处揉了下,“已经过去的事情就无谓再想,想了也没用。” 更重要的是,他心底总有种预感,他们跟那对兄妹还会再见面的。 第七十六章 皇后 东宫 “太子还是不肯见人?” “向公子,您还是请回吧,太子殿下说了不想见任何人。”东宫之外,传话太监鞠躬欠身,声音毫无起伏地道。 闻言,向景阳就算再不甘心也是无法,只能道:“既然如此,那某便不打扰了,烦请公公代为转达某对殿下的关心。” “奴才遵命。向公子请回。” 向景阳转身离开,还没等走出多远,又被椒房殿的宫人拦下了。 “向公子。皇后娘娘召见。” 向景阳对此没觉得意外,只颔首道:“劳请公公前头带路。” “向公子请!” 小太监弯着腰,在前侧带路,向景阳紧随。 不多时,便到了椒房殿外。 “大公子来啦。” 见了向景阳,向嬷嬷满脸笑意地迎上去。她本就是向府出身。对本家的小主子自然亲热一些。 向景阳对向嬷嬷也一直很有好感,温文问道:“向嬷嬷近来安好?” “安好安好,蒙大公子惦记了。” 向嬷嬷感激回了句,又道:“是了,娘娘吩咐了,大公子到了不必通禀,直接入内就是。大公子快些进去吧,莫让娘娘等着急了。” “嗯。” 向景阳不敢多耽误,提脚入内。 正殿之内,向皇后安然坐在上座。 她而今已年过不惑,虽然也是精心保养,但到底难敌岁月无情,眼角处催生了不少细纹。 但见向皇后目光微偏,望着左侧洞开的窗檐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れ “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向景阳下跪行大礼。 向皇后回神,低头看着跪着的向景阳,忍不住口里有些嗔怪地道:“你这孩子真是的。这处又没外人,何必行此大礼?快起了吧,到姑母跟前坐着。” “是,侄儿谢过姑母。” 向景阳从善如流地改口起身,在向皇后下首位置坐下。 向皇后这才满意,又问道:“可见着太子了?” 向景阳摇头,“表弟大概心绪不佳,并未召见侄儿。” “见你来得这么早,本宫也猜到是这个结果。”向皇后忍不住叹气。 近些年。随着身子越变越糟,太子的性情也越来越孤僻阴郁了,有时便是连她这做母后的亲临他都不愿见了。至于旁人,那就更不必说了。 眼下,也就是文帝这父皇的命令他不敢违抗,只可惜…… 想到文帝,她眼里快速闪过一丝冷意。 见向皇后神色阴晦,向景阳开解道:“其实姑母也不必担忧,云国人才济济。能医擅医者不在少数,相信迟早会找到能医治好表弟的人的。” “若真有这样的能人早就找到了,哪还用空等这么多年?” 像类似这样的话,向皇后这么些年已经听过不知多少,早就没有任何感觉了。 她眼下最大的愿望就是太子能撑些日子,顺利地纳妃生子。有血脉子息留下,她就心满意足了。 向景阳默然,也不知如何去安慰。 气氛有些沉默,向皇后笑了笑,转而问起,“是了,今日怎不见晴芷同来?那丫头也许久未入宫了,本宫还有些想她了呢。” “回禀姑母,晴芷原也想随侄儿一道入宫的。只是突然临出门时不慎扭了脚不便行走,这才没能同来。等她脚伤养好之后,自会入宫拜见姑母的。” 向景阳早知她会有此一问。直接将已准备好的托辞道出。 “这丫头都长这么大了还是半点没长进,出个门还能扭到脚。” 向皇后摇头失笑,关切问道:“晴芷脚伤得不算严重吧。可需要本宫派个太医过去瞧瞧?” 向景阳低眉,“谢姑母关心,府里的大夫已经看过了,晴芷伤得不重,好生休养些日子就没事,就不必麻烦太医走一趟了。” “没事就好。” 向皇后颔首,忽而又状似无意地提到,“本宫若没记错,晴芷应当是八月及笄吧?” 向晴芷比太子晚两月出生,她还是记得的。 听见这话,向景阳心头一跳,面色却一如往常地道:“是啊。八月就及笄了却还跟孩子一样,顽劣又贪玩,没有板点长进。” 向皇后意有所指地道:“及了笄就是大姑娘,终身大事也该考虑了。” “换了别家姑娘到了这个年纪确实可堪为妇了,不过晴芷……” 向景阳摇头苦笑,“姑母您也看到了。这丫头出个门都能伤了,还是不够稳重自持,太过好玩孩子气了些。 还是先留几年好好约束管教,免得嫁进婆家丢了向家的人。” 向皇后皱眉,满脸写着不赞同,“姑娘家在闺中难免顽皮,嫁了人自然会好。真要照你说的拖上几年,耽误的可是晴芷的终身大事。” 更重要的是,以太子的状况,一年都难等,更别说几年。 向景阳低眉,“没姑母说的那么严重,等上几年晴芷十七八,那个时候嫁人正合适也不嫌迟。” 向皇后眸光微闪,“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れ 向景阳浅笑,“侄儿既是向家未来的当家人,侄儿的意见父亲也会斟酌几分的。” 明知是火坑,他没理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被逼着望里面跳。 “哦,是吗?” 向皇后目光一冷,没再多说什么。 …… 向景阳在椒房殿短暂停留了下,便识趣先行告退了。 随着他的离开,向皇后的面色也逐渐发沉,并且越来越沉,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一屋子太监宫女吓得大气也不敢喘,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祸上身。 “不识抬举的东西!” 陡然,向皇后广袖一挥,将藤架上的宝物扫落,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宫人腿一软全部伏跪在地,瑟瑟发抖,“皇后娘娘息怒!皇后娘娘息怒!” “息怒?让本宫如何息怒?!” 向皇后怒气更盛,“这桩婚本就是说好了的,当年也不是本宫上赶着求来的,现在见太子废了,本宫不行了,他们又想一脚蹬开本宫母子?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她眼底的狠戾之色一跳一跳,整个面容狰狞而可怕。 第七十七章 上门 人间二月,春日融融,草长莺飞。 辛鸢懒懒地靠坐在绿荫下的秋千架上,脚尖时而轻轻点地时而缓缓蹬起,秋千架轻摇,带起丝丝微风,轻抚着她的发。 她手捧着一本书卷,静静翻看,模样看上去悠闲而享受。ォ 忽然。白色书页上落下一暗影。 辛鸢下意识地抬头,不期然撞见一双含笑的眸。 她一直都知道辛烨有双最好看的眼睛,平日望之已是完美。当盈着笑意时,更是流光溢彩,漂亮极了。 她唇角跟着勾起,回以一笑。 辛烨在她身旁坐下,不客气地把手伸到她面前,“辛鸢。我该换药了。” 说着,另一手还从怀中掏出了一瓶伤药递给她。 辛鸢攥着药瓶发笑,“已经六七日了,你的伤早就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不需要再上药了。” 他的身体素质向来极好,不过区区小伤用的又是最好的伤药,伤口都恢复得挺好了,根本不用上药。 “可我还是觉得疼,还得上药。”辛烨眼也不眨地道。 “那你也可以自己上药啊,你伤的只是左手,要换药自己也可以啊。” 辛烨目光幽幽地望着她,“我就记得我是因为救你才受的伤。” 辛鸢被噎住了,“……好吧,你赢了。”ォ 见她认输,辛烨眸底闪过一丝得意。 辛鸢放下手里的书卷,帮他卷起袖子,褪到手肘的位置。 低头看了眼被露出的结痂位置,她忍不住笑道:“就这样的伤口还喊疼。辛烨,你几时变得这么矫情了?” 当年身受重伤就快死了,可也没见他皱下眉头啊。 “几时啊?” 辛烨眼眉一挑,目光别有意味地攫着她,“你很想知道吗?” 迎着他灼灼的模样,辛鸢没来由心头一跳,“没兴趣!” 她垂头为他上药。 见她如此态度,辛烨不由低叹了声。 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开始正视他的感情? 听见耳畔传来的叹息声。辛鸢手里的动作一顿,心底涌起一阵怪异之感。 有些涩有些酸,说不清什么感觉。 她抿了下唇压下突来的感觉,状若不察地继续帮他上药。 “好了。” 她动作很快,一下就弄完了。 辛烨垂睫,没说什么。 气氛忽然有些无语的尴尬。 “小姐,门房刚刚来报,说外头有一位姑娘上门求见。” 这时,丫鬟银雪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尴尬。 辛鸢暗自松了口气。随口问道:“姑娘?什么样的姑娘?” “婢子也不太清楚,那姑娘说是来赔罪的,小姐见了自知。” 银雪摇摇头,补充道:“听门房说看装束打扮应该是位大家千金,不像什么杂七杂八的人。” 来赔罪的千金小姐? 辛鸢脑海里闪过一个猜测。 她不由看了眼身旁的辛烨,“辛烨。你觉得来的人会是谁?” 她想知道他的猜测跟她一不一样。 辛烨收起自己低落的情绪,道:“何必费心猜来猜去,去见了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说得也是。”ォ 辛鸢回头吩咐银雪,“既然这样,那就把人带到花厅去吧,我去见见。” “是,奴婢这就去。”银雪领命下去。 …… 花厅之内 银雪将一盏香茗奉在向晴芷的身侧的茶几上,行了一礼道:“劳烦这位小姐稍候片刻,我家小姐换了衣服马上就来。” 向晴芷有礼地谢了声。 “小姐客气了。” 银雪再拜。“那姑娘且在这稍后片刻,婢子先行告退。” 向晴芷颔首,看着银雪离开。独自等待了片刻。 不多时,便听门外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她不由望向门口处。 须臾。辛鸢的身影便出现了。 “姑娘,真的是你?” 一见辛鸢的面容,向晴芷顿时眼前一亮,忙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她还真生怕是自己听错,弄得摸错门了呢。 “原来是姑娘啊。”见是向晴芷,辛鸢倒没太大的意外。 “贸然登门,失礼之处,还请辛姑娘勿怪。”向晴芷面色一窘。 按照规矩,她应该先下帖子才是的,这样贸然而来,确是她的不是。 都怪她哥,在姑母面前说什么不好非说她扭了脚。拘着她躲在屋子装伤患,都快把她憋疯了。 今日好不容易趁着兄长出门,她这才找到机会溜出来,第一件事便是来了辛府。 辛鸢淡笑,没说什么。 她莲步款款步入内厅,一边招呼向晴芷在位置上坐下。“不知姑娘今日来所为何事?” 向晴芷不大好意思,“还是因为先前之事,都因我一时太过鲁莽,惊了辛姑娘,还连累令弟受伤,我这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 令弟? 原来这姑娘以为辛烨是自己的弟弟啊。 也对,众所周知辛家这代就姐弟二人,辛烨又跟辛尧同岁,外人是很有可能误会的。 辛鸢没直接否认,只是道:“其实姑娘大可不必如此介怀,我们都知道你也是无心之失,你不必一直记在心上。” “可辛姑娘你越是这么说,我心底越是惭愧。” 向晴芷苦着一张脸,“辛姑娘你,等等,这姑娘姑娘的叫着显得好见外的……” 话说到这,她又忽然换了一脸兴奋,“不如我叫你辛姐姐吧?” 辛鸢适应不了她这突然而来的热情,“姑娘,你……” 向晴芷笑眯眯地道:“辛姐姐叫我晴芷就好。” 辛鸢理解错了,于是改口道:“秦姑娘……” 向晴芷摇头,“辛姐姐你误会了,我不姓秦,姓向,向晴芷。” 辛鸢心底顿时咯噔一声,“姑娘姓向?” “是啊。”向晴芷没多想地点点头。 辛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小姑娘的神色,“那向姑娘跟建武老将军向老将军是……” 建武老将军向盛康,是与她外祖齐名的两大名将老臣,更是向皇后的父亲! 那这向晴芷是? “嗯,那是晴芷的祖父。”向晴芷一脸骄傲地直接承认。 辛鸢脑子里倏然间空白了片刻,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向晴芷一无所知,仍旧笑得一派天真,“我知道辛姐姐的外祖父是颜老,这样一算,咱们都是虎将之后呢。辛姐姐,你说咱们是不是很有缘?”ォ “有缘,有缘。” 辛鸢面上努力地嘴角扯出一笑,心里却已经开始低咒。 见鬼的有缘! 第七十八章 疑心 来者是客,不管心里多么无奈崩溃,辛鸢还是得拿出主人家的风范,招待向晴芷这位不速之客。 向晴芷性子活跃,又是个自来熟,丝毫无视辛鸢礼貌中隐透的疏淡,从一个人也能说得开心。 辛鸢觑着眼前没心机的姑娘,忍不住心思一动。 或许那多年一直困扰着他们的问题,她能够从这姑娘身上找到突破口也不一定。 但再细想清楚。辛鸢又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向晴芷看着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可但凡大家族里出来的孩子,有几个是真的毫无心眼?要是一不小心反让对方起了疑。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自己还是沉住气、稳妥些的好。 纵然心思百转,面上辛鸢还是维持着不失礼的浅笑,不时回应着向晴芷的话,未让对方发现自己的神飞不专注。 按照向晴芷自己的计划,自己来诚心道歉赔罪之后就该走的,未想眼前淡雅如菊的姐姐却意外地合她眼缘。她忍不住又多坐了一阵。 直到估摸着再不回去该被兄长逮住,她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告别。 临别时,向晴芷满眼期待地问道:“辛姐姐,我下次还能来找你玩吗?” 还是别吧,自己看见她实在头疼。 辛鸢在心底斟酌着语句,“向姑娘,你……” 她话未说完,就被向晴芷打断了,“哎呀,辛姐姐怎么老是这么见外,叫我晴芷就好了。”ア 辛鸢张嘴欲话,却又被她一惊一乍吓到。 “啊!惨了惨了!原来时间都这么迟了,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被哥抓到我就死了!” 向晴芷无意扫了一眼边上的刻漏,原本轻松的心情顿时紧张起来,“辛姐姐我先不跟你说了,我下次再来找你!” 急匆匆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她便脚下生风地往外跑。 这姑娘还真是咋咋呼呼的。 辛鸢在后面看了直摇头。紧忙招来丫鬟追上去。 府里这么大,她要没人带容易迷路的。 向晴芷赶得匆忙,在转过回廊拐角时差点撞到人,还好对方反应迅速及时躲避,这才没出事。 见差点撞到人,她忙停下道歉,“对不起,小女失……” 向晴芷抬眸一见来人俊美无双的面容,惊诧地连后面的字都噎了回去。愣愣得不知该如何反应。 是他! 那天遇见的那个人! 辛烨瞥了眼盯着自己怔忪发呆的人,不由地皱了下眉头,直接抬脚就走。 向晴芷面上一臊。 糟,看他的表情,想必以为自己是那等轻浮之女子。 想到这里,向晴芷真恨不得回到刚刚扇自己两巴掌。 方才自己到底在失什么神,丢脸死了! …… 向晴芷一路懊恼地从辛家回到自己府中。 “小姐,你回来啦!”ア 瞧见她的身影,她的随身丫鬟柳儿忙迎上前。一边正常地打着招呼,一边挤眉弄眼使眼色。 “嗯。” 可惜,向晴芷太过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对丫鬟对的疯狂暗示未察觉半分。 她低垂着头,径直进入自己的房中。 “站着!” 向晴芷被这一骤然响起的声音猛吓一激灵。 她忙一抬头,只见向景阳沉着一张脸坐在桌旁。看样子已经候了她有段时间了。 “哥,你在,在啊。”向晴芷吓得不由结巴。 向景阳沉着声问:“你去哪儿了?” 向晴芷绞着手指不说话。 向景阳大力拍桌,“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脚伤了’的?你这样随意在外面晃荡,要是让姑母知道了,你让姑母怎么想?” 宫中那次不欢而散,姑母心中必定气恨极,这丫头还不知收敛? 向晴芷嘟起嘴,“哥还说呢。要不是你说我脚伤,我哪用得着时时关在屋子里。” 向景阳眼一瞪,“那你是想现在就进宫拜见姑母?” 要不是为了这丫头。他犯得着撒谎吗?还连姑母都得罪了! 向晴芷立马缩了下脖子,“不想。” “不想还不老实一点?”向景阳喝骂。 向晴芷抖了下身子讷讷应了声。 向景阳怒视自己不省心的妹妹。 良久,他在心底暗叹口气。“你方才溜去哪儿了?” “辛府。”向晴芷老老实实地道。 “什么辛……” 向景阳陡然反应过来,“你居然偷听我说话?!” 这丫头不可能知道什么辛府的,定是听了属下对自己的汇报。 “什么偷听啊,是你们说话太大声了,人家是不小心听到的。”话是这么说,向晴芷还是心虚。 若是坦荡之人,她就该在一开始就马上走远不听的,而不应该继续待着。 起初是无意,后面就是有心了,二者性质可差远了。 明显向景阳也是想到这点,是而面色很不好看。ア 向晴芷头皮一紧,准备迎接兄长的汹涌怒气。结果却只听他忽然问道:“你今日去辛家,可有自报家门?” 向晴芷一怔,忙点头应道:“那是当然的啊。” 这是最基本的不是吗? 向景阳眼眉一动,“那辛家人得知你的身份之后,反应可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 “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啊?”向晴芷只觉得这问题莫名其妙。 “就好比惊恐慌张这样的表现有没有?” 向景阳看她这不经心的样子,严肃地提醒道:“晴芷。你再好好回想清楚再回答,这事牵连重大。” 上次入宫虽然没能见到如愿见到太子,但他不是全无发现。 他完全确定了那少年除了有太子年少时的影子,还与自己的姑母有几分相似。 更可疑的是,他查到当年姑母生产时椒房殿伺候着的那批宫人,除了向嬷嬷,居然连一个活口都没剩下。 要说这里没什么事,他第一个不相信。 联想到那少年这么多年的深居简出、少为外人知,向景阳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少年自己,包括辛家人定是知道其中隐秘。 他希望自己的猜测能够从自己妹妹这里得到确认。 见兄长异常认真的样子,向晴芷又细细回想了一番,半晌摇头,“真的没有,辛姐姐听说我的身份后,只是有些惊讶,没有哥说的惊恐紧张什么。” 向景阳浓眉深锁,“莫非是我想错了?” “哥你想错了什么?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啊。” “与你无关的事情少掺合!” 看着自家妹妹满脸好奇的样子,向景阳不客气地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私自外出,德行有瑕,罚你禁足抄家训千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才准出房门!”” “啊——” 向晴芷抱着头痛叫一声,也不知痛的头太痛,还是痛的兄长罚太重。 第七十九章 麻烦 辛鸢真的觉得老天爷就是看她不顺眼,不然也不会这么捉弄她! 京城之内那么多大官贵人王公子弟,怎么偏偏就让她撞上向家的人? 向晴芷能找上门,向家当是调查过辛家的,向家为何调查辛家?他们可是觉察到什么? 若然如此,对方为何隐而不发?亦或者还有其他的原因? 往后,他们又到底该怎么办? 问题一个个从她脑子里蹦出来,辛鸢感觉头更疼了。 她闭目伸手在额角处揉着,缓解的头昏脑胀。 不多时。有一双指尖略带薄茧的手触在她的额上,力道轻缓适中地揉按着。 “来了啊。” 辛鸢不用睁眼,都知道来人是谁。 辛烨帮她按摩舒解。垂眸看着她满脸烦愁的表情,“事情很麻烦?” 辛鸢仰首望着他,“来的那个姑娘,就是咱们之前在郊外遇上的那个。” 他知道,“然后呢?” 辛鸢不答反问,“你要不要猜猜她是哪家的?” “向!” 辛烨无需半刻思考。直接答道。 能让她烦成这样的,不必想必然是跟太子有莫大关联的人家,试问全京除了太子的母族向氏,还能有谁? “答对了,奖品是大麻烦一个。”辛鸢不由苦笑。んん 想起来时差点撞上的向晴芷,辛烨眉头一皱。 确实是个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当日在京郊撞见时,你的相貌向家兄妹看得真切。 若是你真与太子是双生,他们应该很震惊才是啊,可现在想想又不是那么回事,这又是为什么?” 辛鸢大惑不解,“难道说太子久病缠身,早就病到脱相了? 还是说太子闭居东宫,久不示人,向家兄妹这才不认得?” 辛烨笑道:“或许往好了想,太子根本不是咱们要找的那个人呢。”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一切问题将迎刃而解。 辛鸢蹙额,“我也想这么想。可我心底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迟早要出事。” 辛烨轻抚她蹙紧的眉心,开解道:“算了,别想那么多了。若要出事怎么也躲不了,若无事多想只是庸人自扰而已。” “你说的也是。” 辛鸢闷声应了句,还是难掩担忧。 辛烨看着这般模样的她,心里竟有些不合时宜的欢喜。 她会那么紧张放不下,至少证明一件事,自己在她心中有着极重要的位置! * 是夜 “鸢儿。听闻今日有位姑娘上门来找?”颜氏颇感新奇地问道。 女儿打小性子太过沉静,又素来不喜交际,闺中好友并无多。 仅有的一两个,也随着婚嫁之后也渐少了来往。 是以听见有人上门找来,颜氏才觉得好奇。 见母亲的表情,辛鸢有些好笑,“娘,瞧您这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来寻的是个男儿郎呢?” 颜氏没好气地睨了自家女儿一眼。“我倒是想,可有吗?” 辛鸢一噎。 唉,没想到一不小心都把自己绕进去了。 颜氏乘机提醒道:“反正一年时间我是给你了,若是这一年内你还是不能找到合意之人,到时候可不能再诸多借口。” 女儿家年华宝贵,她也只能最后容许女儿任性这唯一一次。 辛鸢敛了下眼睫。“女儿明白。” 颜氏颔首,又问起刚刚的问题。 辛鸢回道:“那位姑娘是向家的千金向晴芷,是女儿意外结识的。” “向家?”颜氏闻言下意识地皱眉。 颜、向两家虽同为将门之家,但颜家向来只知守边护疆,从不参与皇权之争。 向家则不同,向家当年将女儿嫁给势微的当今,打的是什么算盘,可说是路人皆知。 道不同不相为谋,颜、向两家互不往来。而辛家与向家亦是如此。 颜氏不由道:“女儿啊,娘不是反对你结识新朋,只是这向家的人。实在是不太合适。” 瞧见母亲这一言难尽的样子,辛鸢道:“娘,女儿知道咱家跟向家是什么情况。本就没想过找惹向家人。 会认识向姑娘,也是事出有因,无奈之事。”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从来不曾认识这人。 “发生了何事?”颜氏追问道。 辛鸢这才将之前在郊外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原本她以为与向家兄妹无再逢之日,又恐家人担忧,这才将事情瞒下不说,现在却是没办法再瞒了。 听见女儿差点被飞箭刺伤,颜氏吓得脸色大变,紧张地拉着女儿上看下看,“那你可有伤到哪里?” “娘您看女儿好好的,哪里像有事的样子?” 辛鸢笑着安抚道:“好在辛烨身手敏捷飞身一扑救了女儿,女儿只是轻轻摔了一跤。什么事儿都没有。 反倒是辛烨摔伤了手,好在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没出大事就好。” 颜氏松一口气,又忍不住问道:“辛烨手伤了真的没事?” 毕竟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她对辛烨早已没了最初的厌恶与嫌弃。 相反,对这个文武兼备人才出众的孩子,她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些爱惜之心。 不过她性子别扭。便是真的欣赏也不会直说,面上对辛烨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疏离淡漠。 辛鸢最是了解母亲的性情,嘴角偷笑道:“辛烨只是手肘擦伤,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娘您无需担心。” “谁有空担心他呀?”颜氏嘴硬不肯认。 辛鸢努力控制自己扬起的笑,“是是,女儿说错了,娘一点都不担心行了吧?” 颜氏瞪了眼偷笑越发明显的女儿,神情一肃回到方才的话题。 “既然是向家人犯错在先,你们已然大度不计较,他们怎么还有胆子缠上门来?” 难不成向家真以为辛家怕了他们不成? 辛鸢摇头,“娘误会了,今日向姑娘登门,确实只为赔礼而来。” 只是这背后将带来多大的风波,她也是无从得知,更没办法告知母亲。 颜氏不知女儿心中所想,听了辛鸢这话,面色也没那么难看,“这听着还像话!” 沉吟了会,她又说道:“既然人家已主动上门赔罪,咱家也不好再多计较,事情就这么揭过。 不过像这样莽撞冒失的丫头,更是向家的人,你还是少与她打交道的好。” “女儿都明白的。” 话虽这么应着,辛鸢却知道她与向晴芷、与向家以后要打的交道绝少不了。 第八十章 醋了 向晴芷留下话说还会再来,辛鸢原以为她真的会再不断不请自来,谁想她竟然一次也未出现。 这让辛鸢在松口气之余,又不免心有担忧,总害怕会突然出什么事。 只是随着日子的不断推移,一切依然一如往昔的平静,她心底也不免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太过敏感多疑,只是自己在吓唬自己。 时间就这么悄然而逝。转眼到了三月初六。 三月初五是众新科贡士入宫参与殿试的大日子。 殿试只考一门策论,当日便能结束。 殿试之后,读卷官会第一时间评阅考子的卷子。将考子的成绩排名定好,这个排名基本不会与会试排名有太大的出入。 至于最优的十位,名次则需当今钦点,定下最后的名次,所谓钦点状元便是从此而来。 一切就绪之后,翌日便会在金殿举行传胪大典。宣布登第进士名次。 那将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几乎整个京城都翘首等待着。 众人虽不能亲入宫目睹传胪的盛会,但传胪大典之后的新科进士骑马游街的盛况,可没多少人愿意错过。 是以,这一日京城沿街的客店酒肆生意当属最火爆的一日,人们争着抢着一睹三年才能一遇的盛况,有些视角好的厢房甚至需要早在两月之前就被抢订一空了。 谢蔚下场应考,作为好兄弟的颜颖当然是要大力支持,一早便在客来居的订了间视角最好的厢房,就等着看谢蔚一举夺魁纵马游街的场面。 至于辛鸢,也是不能不到的。 两人婚事虽不能成,好歹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看在多年情谊的份上,她如何能不来支持? 再一个就是,颜颖多番叮嘱她必须亲临,她若是不来,表哥绝对要生气的。 是以这日一早,辛鸢便早早起身。准备好一切出门了。 她以为她已经够早的,未想居然还被颜颖嫌弃到得太迟。 面对自家表哥的抱怨,辛鸢无奈,“表哥未免也太心急了,从一甲唱名到三甲上百新科进士,且有的等呢。” 她这到的就算早的了。 “所以我说根本没必要这么早来。”坐在她身边的辛烨边拿下帷帽边道。 他不是不能出门,只是不方便暴露于人前,是以每每在城内行走,他都习惯性戴上帷帽。 而对于他出门便戴帷帽这事。大家已经从以前的好奇到现在的见怪不怪了。 颜颖一听辛烨开尊口,一下就什么抱怨都没了,“对,说的是呢。” 面对瞬间变狗腿的表哥,辛鸢只有“鄙夷”两个字送给他。 颜颖嘴角一苦,他其实也不想的,无奈何一对上辛烨,他就控制不住认怂。 一旁的辛尧笑着圆场,“其实这会到不早不迟刚刚好。眼看人潮就涌起来了,晚些时候再来恐怕咱们连客来居都挤不进来。” 这话倒不是夸张,热衷热闹喜庆的京城百姓从不愿错过每一场盛事,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喜欢往里头挤,而且是越挤越欢乐。 此时再看楼下街道两旁,已经能感觉到人流渐多起来。 随着人潮越发形成。颜颖的心绪也越发的焦躁,“怎么这么久还没消息传来?” 虽然他们都没办法直接进宫听音,但只要传胪大典开始,就会消息不断从宫中传出。 所以无需等到正式礼成,谁能夺魁便已经传遍京城。 看着颜颖紧张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辛鸢安慰道:“其实表哥你根本无需焦急。 谢蔚哥是会试第一,经纶之才惊艳所有考审,听说在殿试时圣上还特意在他身后站了许久,像他这样的独占鳌头根本不成话下。” “有什么了不起的?” 听见她夸赞谢蔚。颜颖还没来得说话呢,就听辛烨鼻息一重哼道,“若让我去。谢蔚也只能靠边站。” “轻狂!” 辛鸢闻言就笑了,“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怎知自己定能胜?” 辛烨一听这话立马眉毛倒竖,“你向着他?!” “我不是向着谁,只是希望你能明白年轻人不能自视甚高,还是谦逊些的好。” 辛烨抿了下唇,神色不满。 辛鸢正要再劝,突然便听传来几声高亢的传报声,“圣上钦点新科状元是谢蔚谢大老爷!” “圣上钦点新科状元是谢蔚谢大老爷!” 传报之声一声高过一声,声声传入众人耳内,沿街两边百姓顿时兴奋不已。 颜颖一扫方才的焦躁,振奋大叫,“成了成了!谢蔚这小子真的成了,我就知道这小子会争气。能一举夺魁,成为圣上钦点的新科状元!” 辛鸢失笑。 现在说知道,方才急得满屋子转的人也不知道是谁。 看着眼底含笑的她,辛烨突然觉得心情更是不快了。 …… 传胪之后,新科进士们会从宫门而出,披红戴花。沿着整个京城的主干街道信马游街,很是风光。 沿街百姓争先恐后一睹新科进士的风采,而骑在最前面的状元郎谢蔚当是最受瞩目的一个。 状元的身份,加上年青俊逸的外表,瞬间将一众大姑娘小媳妇的心都俘虏了去。 他所到之处,鲜花漫天,洒了遍地。 有些胆大的姑娘家,还不吝将手中的香巾香囊往他怀里扔,谢蔚吓得左闪右避,完全不敢伸手去接。 “谢蔚,看这里看这里!” 正躲闪,谢蔚忽然听见自己耳熟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抬头,便见自己的好兄弟颜颖半个身子趴在窗沿,不住兴奋地朝他招手。 他目光一定,落在颜颖旁边安静站着的美人。 但见美人面若桃瓣,眉目如画,明眸皓齿,气质出尘。便是静静站着,也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见他望来,辛鸢浅浅一笑,红唇轻启向他道了声“恭喜”。 人声鼎沸,她的祝贺被淹没在声浪之中,却落进了谢蔚的心里。 他薄唇上翘,与她相视一笑。 新科状元仪表堂堂,气度不凡,美人巧笑明眸,花容月貌,在一片喧闹中,二人就这么静静对望,画面竟出奇的美好。 一时之间,一股强烈的酸意从辛烨的心中升起,立即传遍他的四肢百骸。 第八十一章 孽缘 状元游街一忽而过,不少百姓嫌看不够热闹的,还兴致勃勃地跟着逶迤队伍不断往前。 颜颖也嫌不过瘾,直接从窗子一跃而下,追着队伍凑热闹去了。 辛鸢可不爱凑这样的热闹,看着底下拥挤的人潮渐渐退去,她也想离开了,于是提议道:“时候不早了,那咱们要不先回去吧?” 辛烨辛尧点头赞成。 辛烨重新取了帷帽戴上。 辛鸢快一步出门。这时恰巧隔壁的门也恰时开了。 她下意识看了眼,正好见一脸喜色的谢大夫人从门里出来,一边还跟身边娇俏的姑娘。两人正兴高采烈地说着话。 也对,谢蔚大喜,连他们这些做好友的都知前来支持,更何况身为亲母的谢大夫人呢。ザ 见是长辈,辛鸢忙屈膝福了一礼。 看见是她,谢大夫人脸上的笑意收了下。不冷不淡地应了声,转过头来温蔼地对身边的姑娘说道:“芙儿,咱们先回府吧。” “是,姨母。” 那姑娘神色好奇地看了眼辛鸢,随即甜甜地笑应了声,扶着谢大夫人一同离开。 身后的一干丫鬟忙跟在后头。 看着一行人离开,辛尧终于忍不住道:“听说谢伯母属意自己的外甥女为媳,看来这事倒不是空穴来风。” “好了,尧儿,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辛鸢蹙了蹙眉。 她只觉得谢大夫人挺没意思的,一副生怕她巴着谢蔚不放的样子。 “好吧,我不说。”辛尧听话地道。 这时,正好他的几个同窗好友经过,热情邀他同去鸿鹄轩举办的文会。 每次传胪大典之后,鸿鹄轩会在第一时间将新科进士的殿试所书的策论抄录张贴出来,以供天下学子齐赏共研。 辛尧也是要走科举之路的人,对这些当然最有兴趣,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亮。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姐姐。“阿姐……” 辛鸢见状柔柔一笑,“去吧,注意别太晚回家。” 他们这些读书人一凑成堆,总免不了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一不小心就会忘了时间。 是以,辛鸢才忍不住叮嘱道。 辛尧开心地答应,不忘问辛烨,“辛烨也跟我一块去瞧瞧。如何?” 辛烨想也不想就摇头,“你去吧,我对这些没兴趣。” 辛尧也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也未见失望,兴致不减地跟自己的同窗去了。 于是,来时是三人,回去时就只剩下辛鸢和辛烨两个人了。ザ 游行热闹之后,人潮散去,只余留下满地残花与鞭炮纸还诉说着上一刻的喧嚣与热闹。 辛鸢莲步轻缓。行走其中。 辛烨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一路上一言不发,安静得有些不同往常。 辛鸢注意到他的格外沉默的辛烨,纳闷问道:“辛烨你怎么了,从刚刚到现在一直都闷闷不乐的样子?” 辛烨忽然停下脚步,隔着帷帽轻纱。目光深深地望着她美丽的脸庞,“辛鸢。” “怎么了?” 辛鸢跟着停下脚步回望着他,耐心地等候他的答案。 “辛鸢,我心悦你。” 没有任何铺垫前言,辛烨直接了当地表白道。 辛鸢脸上顿时一热,“这边上人来人往的,你胡说些什么。” 辛烨不以为意地道:“我没胡说,我说的都是自己的真心话。” 辛鸢微赧地低叫一声,“可你也不必要在这大街上说啊。” 叫旁人听见。多难为情啊。 “大街上又怎么了,我只是……” “辛姐姐!” 辛烨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另外一道惊喜的声音打断了。 他不禁皱眉。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却见来人不是别个,正是一脸惊喜意外的向晴芷。还有她的那位兄长,也跟在一块。 一见又是这对兄妹。他眉头皱得更紧。 又是他们! 辛鸢再见这二人,也是心头一跳。 这两个人为什么又出现了?该不会又要生什么事吧? 思考间,向晴芷已经快步一看见辛鸢,惊喜地道:“我正想说明日便去寻你呢,想不到在这儿居然先遇上了,咱们真是有缘。” 是有孽缘吧! 辛鸢在心底吐槽。 见辛鸢未应自己的话,向晴芷自己猜测道:“辛姐姐一定是在怪我言而无信,说了要去找你却一直没有出现对不对? 辛姐姐你听我解释,其实这些都是有原因的,你不知道我最近有多惨。” 兄长罚她抄写家训千遍,向家家训长篇累累,一遍已是要费功夫。更别说千遍了。 她是没日的写,没夜的抄,足足花了半个多月,才将一千遍凑了个齐整,今日才终于有机会踏出门。 向晴芷觉得自己这下终于有机会诉苦道:“兄长实在是太狠了,我不就是不小心听见点……” “咳咳!” 听见妹妹越说越不注意。向景阳轻咳一声打断她,“晴芷,少说那写些现眼的话,你也不怕失礼。” 向晴芷闻言不由吐了舌,尴尬一笑,“辛姐姐,我又失礼了。” 辛鸢面上保持着笑意,心底却起狐疑。 偷听了点? 向晴芷偷听到什么? 她心思一转,大概猜到一些。向晴芷上次能寻到辛家,很可能就是从向景阳那里听来的。 京郊那场意外之后,向景阳好奇之下调查他们的身份背景,这事说来也正常。可他查便查,为何不大方告知自己的妹妹? 难道他还查到什么别的东西? 辛鸢下意识地看了眼温和笑着的向景阳。 在这张无害的脸孔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见她望来,向景阳朝她拱手,礼貌地道:“辛姑娘有礼。” 辛鸢垂睫,敛去眸中的情绪,大方得体地还了一礼。ザ 向晴芷笑眯眯地看着两人间的互动,好奇地看了眼辛鸢身后站着的颀长身影,一看之下不由惊讶。 “呀,辛公子,你,你也在啊。” 他戴着帷帽,她第一眼竟没有认出来。 知是他,向晴芷说话声不自觉紧张起来。 向景阳凝着后头戴着帷帽的少年,眼底快速闪过一阵异光。 窥见他的目光,辛鸢心头一凛,感觉不妙。 第八十二章 相邀 “辛公子,先前都是因为我才害的你受了伤,我心底一直觉得愧疚抱歉,想要补偿却一时也想不到好的法子。所以……” 看着高大俊逸的少年,向晴芷暗自深吸口气,将一早准备好的精美食盒往前一送,“这是我亲手做的如意酥,算是我的一片心意,希望,希望你能收下。” 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知道什么叫识趣,自己明明从来没给过她半分好脸色,她怎么就非往自己跟前凑! 看着眼皮底下的那方小盒。辛烨眼底闪过一阵厌烦,正要毫不客气地拒绝,眼角却不经意瞥见月亮门那边进来一抹明媚的鹅黄色。 辛鸢站在门边,眼望着对面而立的年轻男女。有些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原本听说向晴芷进了府,却一直等不见来人,还以为这丫头又迷了路,她这才出来寻。 可现在看来,她来得不太是时候。 见辛鸢愣在当场,辛烨眸色一闪,原本拒绝的手大方地接过姑娘递来的食盒,还不吝啬地道了声谢。 已经做好了被拒准备的向晴芷喜出望外。“不,不用,我是说辛公子,辛公子不嫌弃就好。” 她不由地咬了下的舌,脸上浮现出几分懊恼。 该死,瞧自己这结结巴巴的样子,一点都不大方,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向晴芷紧张地偷觑了眼辛烨的神色,但见他眼含轻笑,星眸熠熠,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 她一颗心怦怦乱跳。 他笑,可是因为自己? 辛鸢原本要走,但是在看见辛烨伸手接过向晴芷手中之物时,她不由吃惊。 那日在街上再遇之后,向晴芷便三天两头地往辛家跑,辛鸢为此大受惊吓,还以为向晴芷是受向景阳指令而来,一两次之后她才发现事情没那么复杂。 少女情怀,情窦初开,这丫头目的很单纯,就是辛烨这个人。 这事原本辛鸢并未放在心上,只以为是这向晴芷在剃头挑子一头热,辛烨根本不可能倾心于她。 但此时此刻,辛鸢开始怀疑起自己之前先前的猜测了。 也对。向晴芷明媚娇俏,天真烂漫,又对辛烨一片痴心,辛烨真的动了心似乎也不足为奇。 只是想到这里,辛鸢却忽然感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不知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得快些离开这里,免得照了面大家都尴尬。 见辛鸢一脸平静地转身就走,辛烨黑眸中闪过一阵失望。 他还以为她不会是这种反应呢。 …… 辛鸢一步步走在回院的小径上,脑子里不断闪现方才自己看见的那一幕。 两个正值年华的少年少女,一个眼角含笑,一个眸底传情,男俊女俏。美若画卷…… 辛鸢皱眉,感觉心底的不舒服越发明显。 心底又酸又涩,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吃醋? 这个念头一闪,辛鸢自己先被吓一跳,她怎么会吃这种醋? 可是之前她明明是一直由衷期待辛烨能够遇上自己喜欢的姑娘,携手相伴共度一生的,现在这个人出现了,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啊? 然而现实是,她却半点也不觉得开心,相反只觉得失落怅然? 或许是因为辛烨的眼底心底一直都只有自己,现在忽然多了一个向晴芷插入进来,自己嫉妒心在作祟? 就像发现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失落难过一时接受不来? 猜测一个个蹦出,辛鸢脑内简直成了一阵乱麻,千丝万缕,理不出头绪。 啊,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辛鸢猛地甩了下自己的头,甩掉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 现在的问题不是自己吃没吃醋,为什么吃醋。是辛烨跟向晴芷根本就不可能。 不是向晴芷哪里不好,向晴芷从来不需操心的,更让人忧心的,还是向景阳。 照向景阳那日的反应来看,他当是知道些什么,但是他为何一直隐而不发?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辛鸢一想到这里,头一下变得更疼了。む 不多时,丫鬟银雪找到她,言则门房刚收到张帖子,是给她的。 辛鸢莫名,展开一看,却是向景阳约她至茗香阁一见。 向景阳骤然约她见面。到底意欲何为? 她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辛鸢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与其这样一直猜来猜去,还不如一探虚实。 …… 向景阳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她人一踏入茗香阁,便有殷勤小二为她引路,直接将她带到向景阳所在的茶间门口。 见她如约而至,向景阳起身相迎。“向某原本还以为辛姑娘不会来呢。” 辛鸢淡淡一笑,“向公子诚意相邀,小女子岂有不赏脸之理?” 向景阳未多言其他,引她来到茶桌之前,“请坐!” 辛鸢也未客气,在位置上坐下。 向景阳与她对面而坐。 此时,炉上水已烧开,不住冒着白汽。向景阳自觉地取过热水温壶烫杯,取茶、洗茶、冲茶…… 他动作不紧不慢,仿佛他今日邀她来,便是单纯来品茗的。 辛鸢静静地看着他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也不着急开口。 两人就这样一个专心泡茶,一个静心欣赏,谁也不说话,像是在比较谁更有耐性,谁更能沉得住气。 半晌。向景阳终于完成手里最后一道工序。 他抬眸一笑,“辛姑娘,请!” 辛鸢称谢,取了一杯慢饮。 向景阳也饮了一杯,轻轻地放下茶杯,目光转而落在对面一派安适自在的姑娘身上。 他慢悠悠地开口道:“辛姑娘可知向某今日邀你出来,是为何事?” 辛鸢把玩着手里的玉白瓷杯,“愿闻其详。” “辛烨!” 向景阳嘴里只吐出两个字。想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辛鸢却只是脸露微疑,“辛烨?辛烨如何?” 她早料到他会谈及此事,不该有的表情她半分未带。 “辛姑娘当真不知?” 一瞬之间,向景阳原本温蔼和煦的目光陡然变得犀利,如两道利剑般直迫着她。 辛鸢依旧淡然自若,“小女子确实不知,还请向公子解释一二如何?” “好,既然是辛姑娘所求,向某也无谓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向景阳目光深深地盯着辛鸢,猝然一笑,如是道。 辛鸢未言,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开门见山”,神色淡然,不见半点慌张,唯有手心的汗知道她心底有多么的紧张。 第八十三章 聪明 辛鸢焦心地等着向景阳扔下的重磅炸弹,结果等了良久,对方却是一言不发,只是饶有兴味地盯着她。 她双眉不由皱起,“向公子,你特意约我出来,不会只是为了故弄玄虚吧?若然如此,请恕小女子不能久陪了。” 向景阳薄唇向上勾起,“原来辛姑娘也会着急。向某还以为辛姑娘永远都是冷静从容的呢。” 见他依然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辛鸢便是再好性也忍不住恼,她从位子上起身。“看来我今日确实来错了,这就告辞。” 向景阳抬眸望着略带薄怒的辛鸢,突然长叹一声道:“原来辛姑娘原来真的什么都知道啊。” 虽然这一点他早已猜到了。 “不知所云!” 辛鸢心头一震,她甩袖欲走,不想给对方试探自己的机会。 “辛姑娘就这么走了,难道当真不好奇向某查到了什么吗?”见她毫不犹豫转身欲走。向景阳道。 辛鸢闻言脚下一顿,终于还是回头,“你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坐下说话如何?这样仰着头说话向某脖子挺累的。”向景阳噙着笑道。 若非亲眼所见,辛鸢真的很难相信对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向景阳,跟刚刚那个犀利尖锐的向景阳是同一个人。 她心底暗忖,在位置上重新坐下。 向景阳为她再斟一杯,“请!” 辛鸢瞥了眼那杯冒热气的茶,疏漠地道:“向公子,请恕罪我耐心有限,有什么话直说吧。” 这话跟“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基本一个意思了,看来方才的事情,是真真得罪了她呀。 向景阳暗自摇头,旋即换上正色道:“辛烨是什么身份,现在是你知我知……” 辛鸢眸色一凝,“我不知向公子在说什么。” 向景阳定定地望着她,“不,这世上再没有比辛姑娘知道得更早更清楚的了。” 辛鸢抿着唇不说话。 她不得不承认向景阳说得对,她一早就知道所有这一切。 其实早在她踏入这茗香阁之前。在向晴芷贸然登门之初,甚至乎更早之前,她便什么都清楚了,只是她不愿面对,心存幻想而已。 向景阳望着沉默不语的她,沉声道:“知也好不知也罢,我只想告诉辛姑娘,在辛烨这件事上,我们坐的是同一条船。” 辛鸢睨着他。拿不定主意是否该相信他。 “辛姑娘不必怀疑,辛烨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对谁都没好处,尤其是我们向家。”向景阳自嘲一笑。 事情一旦传开,要怕不止是辛家,向皇后还有向家才是最先会被祭刀的人。 天知道,文帝等这个机会等了有多少年。 辛鸢冷着眼,“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人前一套背后又是一套?如你所言,辛烨对于向家是个巨大的威胁不是吗?” 这边先稳住自己。转眼就派人在后头暗下黑手的事情,像向景阳这种翻脸快过翻书的人绝对干得出来。 向景阳眼眉一挑,“辛姑娘是在提醒我斩草除根吗?” 辛鸢黑眸眯了下,眼底闪过危险的寒芒,“向公子若不惧彻底得罪颜、辛两家,尽管做就是。” 向景阳目光倏然变冷。她一语戳中了他的痛处。 斩草除根的念头在他心里已萦绕多时,可是要杀一个人容易,可要做到不露痕迹不留手尾却难。 更重要的是,在向家盯上辛家的时候,辛家也同时盯上了向家。辛烨一旦出事,这笔账势必会被算在向家的身上。 向家眼下处境已是艰难,这个时候若再树立强敌,则无异于雪上加霜。 辛鸢不怕他恶,他越恶不过证明他越没底气罢了。 “说笑而已。向公子何必认真呢?” 迎着他森冷的目光,她蓦然一笑,“既未入绝境。何必鱼死网破?向公子身为向家未来的接班人,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这么简单的利弊权衡不可能不明白。” “巧了。向某也只是跟辛姑娘开个玩笑。”见她放软了态度,向景阳顺着台阶往下走。 “如此,契约达成?”辛鸢心底一松。 所以她喜欢跟聪明人说话,这样的人冷静顾大局知进退,不用人提点,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向某刚才已经说,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既然同坐一船,向某只愿一路风平浪静,不会希望看到船沉。” 向景阳浅笑,“等出了这茶间,那件事向某从此不会再提起。辛小姐大可放心。” “向公子真乃聪明人。” “辛姑娘又何尝不是?” 二人相互对视一笑,达成契约。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辛鸢起身告退。 这次向景阳没再阻拦,倒是辛鸢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下脚步。她回头望着向景阳,表情欲言又止。 “辛姑娘还有什么疑问?”见状。向景阳好奇地问道。 “我……” 辛鸢张张唇,半晌又摇头,“算了,暂时先不说这些。先告辞了。” 向景阳没有追问,“辛姑娘慢走。” 辛鸢颔首,转身离开。 望着辛鸢离去的身影,向景阳饮了口杯已凉透的茶水,薄唇勾了下,囔囔低语道:“有点意思。” …… 出了茗香阁,辛鸢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不停想着事。 方才在向景阳面前,她想到了向晴芷。 眼下向景阳的威胁排除,反过来又轮到向晴芷了。她亦是太子的表妹,也有机会知道那件事,她很想问问向景阳预备如何处理这事。 可是想到辛烨的心思,她又生生忍住了。 向景阳看似温和,也颇疼爱自己的妹妹,但看得出来这也是个在关键时刻能狠得下心的人。 若是他硬起心将妹妹关起来甚至远远送走,若辛烨当真对向晴芷友心,那她岂不是间接棒打鸳鸯?辛烨又会不会因此怨怪自己? 辛鸢想到这些,就不禁头疼。 看来,她自己真的需要跟辛烨好好谈一谈。 无论如何,她总得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向晴芷,才能继续想下一步该如何做才最妥当。 对,就这么办! 辛鸢想事情想得太出神,一个没注意看,竟迎面撞进对面来人的怀里! 第八十四章 强吻 “啊,对不……” 辛鸢边道歉边欲退开身子,却叫对方更快揽住腰肢! 她一惊,下意识地直接手肘一顶顶在对方的胸膛位置。 头上即刻传来一记闷哼,松开了对她的辖制。 辛鸢心中得意,正要好好看看到底是哪个登徒浪子那么胆大,居然胆敢当街调戏她,结果抬头一看,便见辛烨捂着胸口。一脸郁闷地望着她。 “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用不用下手这么狠?” 他都没防备她会出手,这样结结实实挨了她一肘子。别说还挺疼的。 “辛烨,怎么是你?”辛鸢惊讶不已。 她看着他明晃晃的俊颜忽然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躲进旁边无人的暗巷。 确认周围无人注意或跟踪之后,辛鸢才回过头来责道:“我说你,怎么能不遮不掩就跑出门?”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危险吗?要是再找来一个向景阳怎么办? 她头够疼的了! 辛烨解释道:“我一时忘记了,不过我来时很注意的。没遇上什么可疑,应该没事的。” 辛鸢无语,“你不知道有句话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吗?”エ “我知道,可我担心你啊。” 辛烨理所当然地道:“下人说你收了张莫名其妙的帖子就出去了,结果一去就是一下午,我心里着急这才一时疏忽了。” 说到这里,他凝视她的目光突然带了几许探究,“到底是谁的帖子,让你一去就是一整个人下午?” 甚至也没跟他打一声招呼。 辛鸢本想据实直说的,可脑海里却骤然闪过稍早他与向晴芷在一块的画面,她顿时没了述说的兴趣,“这是我自己的事,你无需知道?” “什么叫我无需知道?”辛烨脸色如阴霾覆盖难看。 从小到大,她的什么事情他不知道? 但凡关于她的,事无巨细他都了若指掌,甚至连她什么时候初潮他都一清二楚,她现在在说的什么话? 忆起游街那日她与谢蔚四目相对的场景,辛烨眸色一闪。猛一把扣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深邃黝黑的双瞳紧紧地锁住她的,语气充满危险地道:“是谢蔚?是不是?” 望着他突然逼近的目光,辛鸢怔了怔,“谢蔚?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好端端地怎么又扯到谢蔚的头上了? 他手上用劲很大,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她吃疼大叫道:“快放开我,你抓得我好手疼!”エ “不是谢蔚,那又是谁?” 辛烨无视她的挣扎。继续追问,“是那个书卷气的孟家郎,还是勋贵的世子爷?还是还有别的野男人?” 明明他一直都守在她身边,为什么她就是看不见他?! 嫉妒之火在他胸腔内不住翻腾,像一只不受控制的怪兽吞噬着他的冷静与理智,他口不择言。 辛鸢被他这的话气到了,脖子一梗道:“我爱跟谁见面就跟谁见面,你有什么权利过问,你又不是我的谁!” 可这话一出口她立即就后悔了。 她看着辛烨眼神一点一点黯下来。“是啊,我又不是你的谁?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问东问西?” “不,不是的!” 辛鸢又悔又痛,她不是有心说那些话,“辛烨,我只是一时气昏头了。那不是我的真心话,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重要的,你相信我!” “有多重要?重要到什么程度?”听着她急切的解释,辛烨倏然道。 “如同至亲血脉那般重要。”エ “血脉?至亲?” 辛鸢毫不犹豫,辛烨却只有满心失望,“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在你眼里,我跟辛尧根本没有分别。” 其实他早就该清醒了不是吗? 辛鸢感觉万语千言好像一下子都涌到喉咙口,可她张着唇就是说不出哪怕一个字。 看着她哑口无言的模样。辛烨薄唇勾起一丝讥讽的弧度,“就是因为对我从无半点男女之情,你看见我跟向晴芷凑一起。才能那么无动于衷,对吧?” 辛鸢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所以,刚才在花园,你是故意在做戏给我看?” “很可笑是不是?” 辛烨自嘲一笑,“我居然还妄想你会因此有哪怕那么一点点吃味不快,可结果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 看着这样沉郁低迷的他,辛鸢眼底尽是心疼,“辛烨……” “你又用这种目光看我了,心疼、哀悯、同情,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辛烨手温柔地托起她的下巴,低声呢喃道。 “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都不喜欢这样的目光,这会让我觉得不管一切如何变化。我在你眼中还是当年那个悲惨的小孩,从来没有长大过。” 说这话时,他幽深的墨黑眸里似乎有什么在翻腾。 “不是……” 辛鸢张口欲言,辛烨手指放在她唇上阻止她开口。 “我向你表白心迹,你说是年纪太小迷了心窍……” 说着,他忽然怒火一盛。“可你也不过比我大三岁而已,凭什么总在我面前装什么大人?” “我……” 辛鸢摇头,却倏地眼前一暗,两瓣红唇被彻底占据。 唔! 辛烨突然疯狂地肆咬她的软唇,舌蛮力地冲进她的口中在里头横冲直闯,急切得近乎理智全失。 他受够了! 这种总是被当做孩子的滋味他受够了! 他必须让她明白,他早已长成一个男人,长成一个有能力爱她的男人。 “你干,唔……” 慢半拍反应过来的辛鸢大力推着他,可他的铁臂一般的胳膊使力地抱紧她,任她如何用力也不肯退让半分。 无奈之下,她在他唇上狠狠一咬。 她这口咬得极狠,他瞬间血流,可他丝毫不肯放松,更蛮力地将她困在自己怀中,大力地蹂躏着她的唇。 辛鸢胡乱挣扎着,右手一动打在他脸上。 啪地一声脆响,终于逼得他停下所有动作。 趁着这当头,辛鸢一把将他推开,“你疯了?!” “是,如果爱上你是发狂,我早已疯魔了。” 辛烨邪气一笑,染着血的薄唇更添妖惑,“我疯了,更不允你独自清醒!辛鸢,你必须陪我!” 第八十五章 失眠 我疯了,更不允你独自清醒!辛鸢,你必须陪我! 辛鸢发现自己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睡去,脑子里不停回荡辛烨邪肆霸道的宣言,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实在没明白,事情怎么突然进展到这个地步了? 辛烨怎么会突然爆发,突然……强吻她? 辛鸢纤指抚在自己粉唇上,依稀还能感受那上面残留的他的气息。霸道侵略,炽烈如火。 一想到这里,她不由捂脸。 前世今生两辈子。她还从未想过自己的初吻居然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发生,对象居然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孩!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只是没想到,原来辛烨当真那么喜欢自己,而自己却一直未放在心上,也难怪他会那么生气。 辛鸢不禁问自己,她对辛烨到底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她紧张在意辛烨。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她都盼辛烨能过得好获得幸福,这是她由衷希望的。 她爱辛烨,她很清楚。 可这种爱到底是亲人之爱,还是男女之爱,她一时却理不清楚。 她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白日时,她就是用这只手,第一次打了辛烨。 不过她虽动手打了他,心底却谈不上多气恼,顶多是太过震惊,有些被吓到了。 便是现在回想起来,她也没觉得厌恶。 难道,不知从何时起,她亦对辛烨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她又想到向晴芷,想起因为辛烨对其他女子一点好脸色就泛酸嫉妒的自己,感觉越来越危险。 辛鸢不由低叫一声。“啊,不是吧?这也太禽兽了!” 前世今生加起来,她何止比辛烨大三岁啊!她怎么能这都下得去手? “不会的不会的,这不可能的!” 她大力的摇头,拉高了被子将自己脑袋蒙住,装死逃避着自己的情感。 …… 事实证明,逃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一早,辛鸢看着镜中那个目下青黑一脸憔悴的自己,只想到这句话。 这一整个晚上。“她爱他”、“她不爱他”这两个问号不停地在她脑子里不停的转来转去,弄得她头都大了。 基本上一整晚上都没睡着,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去一小会儿。 银歌进房伺候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小姐,您怎地这副脸色,您昨夜睡得不好吗?” “我有些问题没想通,一晚上都没睡好。”辛鸢趴在梳妆台上,有些有气无力地答道。 银歌忍不住好奇。“什么问题这么紧要,居然扰得小姐一夜不得好眠?” 辛鸢抬了下眼皮看了下已经做妇人打扮的银歌,忽然心里一动,问道:“银歌,能跟我说说你当初是怎么下定决心要嫁给李彦的吗?” 说起这事,辛鸢都觉得好玩。 银歌性子活跃跳脱。没想到居然会跟一板一眼的李彦看对了眼。 这缘分这事,可真是玄妙不可言。 被问的银歌脸上一红,“小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些?” “就是一时好奇而已。” 辛鸢壮似不在意地笑了笑,“说说嘛,到底怎么确定自己的心意的?” 银歌摇摇头,“其实奴婢自己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辛鸢不信,面露怀疑。 银歌一脸认真地道:“奴婢说的句句是真,不敢欺瞒小姐。” 辛鸢觉得神奇,“你什么都不知道。当初怎么会选择嫁给李彦?” “奴婢看自己那会儿年纪也不小了,也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正好李彦来求。奴婢看他人还不错,便应了他。” 说到这里,银歌有些不好意思地偷笑了下。 辛鸢:…… 正好?!这也太儿戏了吧? 不过看着笑得一脸幸福的银歌。辛鸢又不由感慨,也许稀里糊涂,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换了自己这样的,那才叫愁心呢。 如是一想,辛鸢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银歌看着唉声叹气的主子,忽然眼睛里转,心底忽然闪过一丝了然。 她们家小姐,看来是真的长大了。 * 又是一日日暮时,辛烨望着漫天红霞,眼里不由一阵失望。 又一日过了,她还是不肯露面。 从那次的事情之后,辛鸢已经有多日不曾出现了。 发生了那样的事。辛烨也知道她一时难以接受,他早有心理准备。 他告诉自己要耐心慢慢等,给她多一些时间,她一定会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想是这样想,但随着辛鸢避而不见的日子一日日增加,他的心也一日日发慌。 她只是一时吓到才躲起来不肯见人。不是真的恼了他恨了他对不对?她不会以后再也不想理他了是不是? 辛烨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从小到大,无论他做了什么,辛鸢从来都舍不得生他的气,这次也绝对不会例外的。 可是她一日不肯露面,他便一日丧失信心。 难道她就真的这么不喜欢他?她就真的那么厌烦自己的吻吗? 一想到这里,辛烨便觉得一颗心像被虫噬一般疼痛难受。 正想着,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辛烨心头一振,立马转身,惊喜地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终于来见他了! 这一刻,心中像有万语千言,他却只是望着她默然无语。 辛鸢望着眼前目光复杂的俊美少年,在心里深吸了口气,道:“辛烨,我们好好地谈一谈吧?” 她想了许久,觉得他们两个也确实应该好好谈一谈了。 辛烨深深地凝着她,“……好。” …… 亭榭之内,二人凭栏而站,两相沉默着。 “那日……” 良久,辛鸢启唇。 怕她说出什么,辛烨先一步表明立场道:“如果你希望我为那日的事情认错,那不可能。” 他反省过自己当日所为,确属太过冲动,但他却未曾有过半时后悔。 他唯一懊悔的,是自己一时怒火遮了眼,惊吓到她。 想起那日,辛烨不由地翕了唇瓣。 隔了这么多日,便是再大的伤口也已经恢复长好,不留一丝痕迹。然心里的痕迹,却是谁也抹不去的。 第八十六章 衷情 辛鸢定定地望着眼前的辛烨。ギ 此刻他薄唇紧抿,下颔倔强地昂起,黑色的眸子里满是坚定不羁,完全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 只有那悄然攥紧的双拳,泄露了他此刻心底的忐忑不安。 辛鸢眼波微敛,侧身面对满池平静的湖水。 她视线落在里头悠闲游动摆尾的几条鱼儿,嗓音轻浅地问道:“辛烨,你知道我几日为何避不见面吗?” 辛烨定凝视着她美丽的侧颜,目光闪了下。 他当然清楚。是因为自己。 未听见他的回应,辛鸢没在意,继续道:“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想我没办法再不能如从前那般与你相处了,我需要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的关系。” 辛烨闻言心里一紧,像是被一直无形的手捏着般,感觉血脉都开始凝滞。 他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将是多么至关重要,重要到关乎他一生的幸福。 辛鸢莹白玉手轻轻搭在围栏上。幽幽地道:“这些日子以来,我脑子里反复地思考着同一个问题,那就是我对你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辛烨安静地听着,不敢打断。 “当初是我执意将你拉入我的世界,我一直觉得对你有责任,所以这儿多年,我一直尽心地引导你关爱你照顾你,不敢有半刻懈怠。” 就只是因为责任? 辛烨心口一痛,控制不住上涌的失望。 “我原本也以为我们之间会一直这么单纯下去,你我共同长大,各自婚嫁,余生像最亲的亲人般来往着。” “休想!” 听见这话,辛烨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将她禁在怀中,“这辈子你休想嫁给别人!除非我死!” 辛鸢任由他抱着,低声吐槽道:“辛烨,你这样是不行的,太过霸道是会把人吓跑的。” “不可能!” 见她并未挣扎。辛烨稍稍松了口气,环着她腰肢的双手又禁了几分,“你已经被我紧紧抓住了,你绝跑不了。” 辛鸢无声笑了下,未发一言。 感受她的沉默,辛烨心有不能抑制的慌乱,“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我的感情,也知道自己那次太过冲动冒犯了你,我发誓我以后绝对不会再错。所以……” 他稍微松开自己的怀抱,为了更加看清她的表情,“辛鸢,我请求你再我一次机会,嗯?” 这一刻,他眼里没有傲气没有霸道,只有卑微对爱的请求。 辛鸢蓦然摇头。 辛烨一颗心不住向下坠,像是要坠到十八层地狱以下。 半晌,他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即使是这样,我也不会放弃的。” 辛鸢终于忍不住噗哧一笑,“所以你问我,不过是问着好玩的是吗?” “你……” 看着眼前骤然绽开的笑靥,辛烨有些懵。 辛鸢伸手抱在他精瘦的腰上,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听着底下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你先前说错了一件事。那日看见你对向姑娘,我并不是无动于衷。” 原本她也有挣扎还想逃避,但是一个不期然而至的梦惊醒了她。 梦里面,辛烨终于放弃了对她的执念,像她之前期盼的那般跟其他女子成亲,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醒来之时,她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那一刻她知道自己逃不了了。 如此,禽兽就禽兽吧,既然都喜欢上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谁让她早在不知不觉中爱惨了他呢? 若是只因一时胆怯,便将自己的幸福狠心拒之门外,这未免太蠢了! 辛烨心怦怦。极力压抑自己飞扬的情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是吗?是吗? 辛鸢半退开身子,望进他眼底的光亮,唇瓣勾起一抹慧黠的笑,“如果你连这话中意思都没猜不到的话,那我是不是该考虑收回?” “不行!话既出口就没有收回的余地!” 辛烨猛一把抱紧她,一双黑眸灿亮无比,“我听见了,你对我亦有情!我听得清楚,你抵赖不了了!” “是,不抵赖!就算想抵赖你也不会允许不是吗?” 辛鸢望着他压抑不住的欢喜与快乐,心里顿时软成水。柔情一笑。 早知道会让他如此幸福,她应该早些想通的。不过好在,现在也还为时不晚。 未来还有很长,走得慢一点也无妨。 “那是当然!”辛烨理所当然地道。 二人相视一笑,相互抱在一起,绵绵情意弥漫在有情人身边。 良久。辛鸢忽然问道:“辛烨,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一直不喜欢你,你该怎么办?” “不可能,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我的。”辛烨极为自信地回到道。 现在话说得响亮,刚也不知道是谁惴惴不安来着。 辛鸢好笑地摇头,“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辛烨直接否道。 他垂眸睨着她,别有意味地说道:“与其花时间纠结这些没有无谓的问题,不如将时间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面。” 他目光向下,落在她红润诱人的丹唇上。 那次带着怒火,很多事情他都没来及感受。 感觉到他骤变的眼神,辛鸢警惕地身子后仰,语带威胁地道:“是嫌弃上次我咬得不够狠吗?” 她是答应了他,可没准备进展这么快好吗?他敢动一下试试,看她不再给他添一道新伤! 未想,他却是眼前一亮,双眸灿若星辰,“是不是只要被咬一下就可以亲?” 若是这样的话,这倒是不错呢。 “当然……” 无语的辛鸢拉长了声音,一个转身逃开他的怀抱,“当然不是!你想得倒是美! 这里太危险,我还是先走了,你留下自己玩吧!”ギギ 说着,她莲步迈开,欢笑着快速逃开。 “啧,真是小气!” 望着她逃也似的身影,辛烨忍不住吐槽道,然而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无法压下。 他长腿一迈,也跟着追了上去,追上心爱人的脚步。 两情相悦的他们,两颗心被快乐幸福占满,浑然不知在有一场暴风雨,正在悄然临近。ギ 第八十七章 撞见 “所以,那日约你出去的人是向景阳?” 听辛鸢叙完一切,辛烨第一个关注点便是此。 辛鸢冷哼一声,“不然你以为还是哪个野男人?” 说起这事,她心底还气着呢。 虽知道他那时也是一时怒上心头口没遮拦,但是只要想起他说的那话,她还是气不过。 她做那么多还不是为了他,结果居然被他说成那般! 见她面色不好看,辛烨很有眼色地立即认错,“我知我那日说话确实过分了,是我错了,你别以为我计较了。行吗?” 见他诚心认错,辛鸢也不再纠结事情不放,只没好气地道:“跟你计较,我计较得过来吗我?” “是是是!” 辛烨得了便宜连忙卖乖。“我就知道我的辛鸢最是宽宏大量,不会与我一般见识。” 听见他如此自然把“我的辛鸢”四个字挂在嘴边,辛鸢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垂眸觑见她粉颊悄然泛红,辛烨眉里眼里都是笑。 “你看什么啊?”辛鸢羞赧,感觉脸上一下更热了。 “看你好看啊。”辛烨理所当然地道。 见她顿时更加涨红的脸,他忍不住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我今日才发现。原来你如此容易脸红。” 这样子的她实在少见,又实在可爱,让他忍不住想要逗她。 辛鸢不由横眉,“你还笑!” 早知道会让他这般得意,她就不该这么痛快地表明心迹,就该让他焦心不安多一阵!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唉,她的心里那个悔啊! “好,不笑,我不笑行了吧?” 见她恼羞成怒,辛烨立即用手掩着自己的嘴,可眼里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辛鸢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转回正事,“辛烨,你觉得向景阳说的话可信吗?” 谈到向景阳,辛烨也敛了下眸,收了玩笑之色。 辛鸢皱着眉头,“说真的,向景阳给我的感觉真的是阴晴不定反复无常,这样的人总让我觉得心里不踏实。” 见她面露愁色,辛烨安抚道:“放心,要说怕,向家才是最应该担惊受怕的。向景阳是个聪明人,他不敢乱来。” 只看这些日子的平静。就足以证明这点。 辛鸢叹了口气,“道理我都明白,就是忍不住多想。” 她老是有种不祥预感,总觉得事情很快就要发生。 “别想那么多了,没事的。”辛烨揽着她的肩,将她抱入怀给,给她信心。ググ 辛鸢安静地靠着他坚实的胸膛,低声道:“我担心的不止有向景阳,还有他背后的那个向皇……” 话说一半,她下意识咬了下唇,没让自己说下去。 她怎么忘了,向皇后是辛烨的亲生母。也是他年幼悲惨经历的罪魁祸首。 当年之事具体如何,虽然还没法查清,但是凭现掌握的,已足够让她将事情理清楚。 当年向皇后一产二子,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她瞒而不报,将辛烨秘密送出宫丢弃,任他一个初生婴儿在野兽出没的山林自生自灭…… 而做下这等事后,向皇后就抱着她另外一个宝贝儿子,扶他当上太子,自己心安理得地继续稳坐她的皇后宝座上! 想起辛烨当初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辛鸢对这位母仪天下的国母只有不耻。 这女人。根本不配为人母! 可她偏偏就是辛烨的母亲。 想到这里,辛鸢都替他觉得心酸。 她环在辛烨腰上的手下意识收紧,无声的给予他安慰。 感觉到她的动作,辛烨在她发心上落下一句轻吻,“不用担心我,有你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了。其他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伤不了我。” 他的眼里心里。从来只要辛鸢一人。 至于那什么皇后,什么母亲,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罢了,他根本不会在意。 他越是这么轻描淡写,辛鸢却越觉得心疼。 她目光定定地望着他,剪水秋瞳里眸色闪闪,像有万语千言要说。 “怎么了?”见她愣愣地望着自己,辛烨柔声问道。 辛鸢凝望着他柔和的眼眉,原本要出口的安慰又悄然收了回去,改口道:“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话了,她稍稍垫起脚。眼皮轻翕,在他嘴角轻轻地亲吻了下。 她调皮一笑,“盖章!” 辛烨愣愣地望着她,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方才。她主动亲了他? 瞧见他这呆样,辛鸢禁不住笑出声。 而远处无意间目睹这一切的颜氏却半分也笑不出来。 这些年,丈夫官职越升越高,政务也越来越繁忙。经常都是忙到深更半夜才回府。 今日难得他得空早归,她心里也是高兴。兴起之下,便与丈夫来了一场久违的游园行。 他们夫妻两个,一边走走停停一边闲话家常,也是惬意。 哪曾想上一刻还欢心着,脚下才转个弯,便撞见这样惊人的一幕! 女儿居然跟辛烨两个抱在一起,还主动亲了对方?! 辛鸿名跟妻子走在一起,颜氏能看见的事情,他当然也看见了。 见她猛一下变了脸色,他尴尬地嘿嘿一笑,“你瞧这俩孩子,前两天还闹别扭呢,这会又好得一个人似的,还跟没长大……” 颜氏一双眼冷嗖嗖地睨着他,后者立即识趣地闭上嘴。 颜氏气郁。二话不说就要上前质问。 辛鸿名见状连忙拉过她往来时路折回。 “你干……” “嘘!” 颜氏挣扎,辛鸿名安抚,分神看了眼未被惊动的两个小年轻,他拉着妻子快步出了花园。 等出了园子,颜氏终于耐不住地甩了下自己的手,面露不满,“你拉我出来干嘛?” 辛鸿名低声道:“夫人有什么想知想问,大可私下找鸢儿。你现在这样贸贸然冲出去,要是传了出去,你让鸢儿以后如何自处?” “你看你那宝贝女儿明目张胆的行径,像是会担心这些的样子吗?” 颜氏话是这么说,但到底没再往回折,只恨恨地道:“今日之事,我非得问个清楚明白不可!这丫头简直太不像话了,气死我了!” 说着,她迁怒地瞪了丈夫一眼,“说到底,都是你这当爹的不好,把这丫头宠得没边!” “是是,都是为夫的错!” 辛鸿名不敢辩驳,“夫人要怪就怪我,有什么气冲我撒,千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他嘴上讨好哄着,心底却止不住叹气。 唉,早知道会发生这等事,他就该跟平时一样晚归呢! 第八十八章 不安 “小姐,您可回来了!” 辛鸢才一踏入院门,银雪紧忙就迎了上去,神色一脸慌乱紧张。 “怎么了吗?”瞧丫鬟这个样子,辛鸢好奇地问道。 “小姐,夫人来了,已经在屋里等了您好一阵了。” 末了,银雪又小声地加了句,“夫人脸色瞧着不大好,像是有什么事,小姐您自己小心。“ 辛鸢心头一跳,忍不住有些心虚。 难不成母亲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不会吧? 见她发怔。银雪忙提醒道:“小姐快些进去吧,夫人还等着呢。” “……嗯。” 辛鸢颔首,转身进了内屋。 屋内静静悄悄,只颜氏一人沉默坐着。她面沉如水,满脸写着“有事”两个字。 辛鸢头皮一紧,面上却装作一无所察,“娘,您怎么突然来了,有什么重要事吗?要有什么事娘支使个丫鬟来叫女儿一声就是,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颜氏淡漠地瞥了眼一脸无辜的女儿,懒得与她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跟辛烨是怎么回事?” 还真被自己猜到,母亲当真这么快就知道啦? 辛鸢目光微闪,“什么怎么回事,我跟辛烨,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还想在我面前打马虎眼?” 颜氏眼色一厉,“你们俩方才在后花园里做的好事以为没人看见吗?” 想起方才之事,辛鸢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娘,您都看见了?” 好惨好尴尬啊,这恋爱关系才刚确定就被家长抓包。 “你觉得呢?你说你好歹也是一个姑娘家,居然做那样的事,基本的矜持自重呢?”颜氏越想越觉得怄。 这要是辛烨死气白赖地缠着女儿,她还好说话,可现在居然是女儿占主动! 辛鸢垂着头不敢说话。 见状,颜氏不由更气,“我记得我上次问你,你口口声声说的可是对辛烨没有半分其他念想,言犹在耳啊,你看你现在做的又是什么!” “感情之事说来就来,女儿也未曾想到啊。”辛鸢小小声地辩驳道。 颜氏拍桌,“你还敢说!” “女儿知错,女儿不说了。”辛鸢缩了下脖子,手指拧在一起。 母亲大人真难伺候,沉默也不行。辩驳又不让,真让人难办。 颜氏额角突突,“早知会是如此,当日我真不该答应给你一年之期,直接干脆嫁了你出门,就没这些糟心事。” 母亲错了,那样事情只会更糟。 莫说自己不会同意上花轿,就是自己同意了,辛烨也不会答允,到时候来一场抢亲劫新娘的戏码,那就真的刺激了! 别说,辛烨还真是干得出来这等事的人。 辛鸢想象着那样的画面。禁不住偷偷一笑。 “都这时候了,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瞧见她嘴角上扬的弧度,颜氏郁气不已,“我说你看上谁不好,为什么偏偏就是辛烨?” “娘,辛烨也没什么不好的?” 辛鸢不懂了,“辛烨跟我打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我们在一块不也是好事吗?” “知根知底?” 颜氏冷嗤,“那我且问你,辛烨的根底到底是什么?” 辛鸢秀眉微蹙。“娘,您该不会也介意辛烨的出身吧?” “你说对了,我就是介意。”颜氏毫不掩饰地承认道。 辛鸢不敢相信,“可当年您嫁给爹的时候,爹不也是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 颜氏脸色一变,“你拿辛烨与你爹作比,是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吗?” 辛鸢心头一颤。“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辛烨为何深居简出不见外人?一身才学为何不科考入仕?你们私底下查的又是什么事情?” 颜氏冷睨着面色发白的女儿,一字一顿地道,“你当真以为爹娘从来不问便是一无所知吗?” “我……” 辛鸢两瓣唇微蠕,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么多年他们自以为行动隐密,骗得过所有人,其实根本没逃过大人们的法眼。 父母亲不管不问,不过是不想捅破那层纸罢了。 “我虽不清楚这其中具体怎么回事,但能让人这样小心避讳的,辛烨的身世绝简单不了,说不得是个祸患!” 颜氏目光逐渐变冷,“我能容辛烨继续在辛家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你想跟他好。那绝对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 “娘,您听女儿解释……” 辛鸢还想说,颜氏却不耐烦再听,“我要说的这么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也不等女儿多言半句,她转身就走。 徒留下辛鸢独自一人。 颜氏才走没多久,银雪就跟着进屋。“小姐,您没事吧?” 方才夫人出门时面色好吓人,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没事,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辛鸢无力地摆手道。 银雪虽满腔担忧,可在瞧见主子这般烦闷模样后,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唯有默默退下。 独剩一人的屋内,辛鸢颓然地在位置上坐下,望着窗外夜色兀自出神。 未来的路,似乎更加难走了…… 就这样不知坐了多久,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像要将这天地劈开般吓人。紧接着是雷鸣轰隆之声,倾盆暴雨也跟着倏然而至。 电扇霹雳,惊雷阵阵,雨水敲打屋檐的声。清晰地在耳畔回荡。 辛鸢听着这样的声音,一股从未有过的焦躁不安骤然生出,无端无由,无从消解。 她皱着眉望着可怕的天色,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而与此同时,森森宫墙之内也有人在静静凝望着同一片天。 向嬷嬷望着异常沉默的主子,终于还是没忍住道:“娘娘,您真的考虑清楚了?那也是您的。您当真忍心?” 向皇后未回头,语气极淡地道:“嬷嬷,这个问题当年本宫不是回答过你了吗,你为何还是要问?” “奴婢只是担心娘娘日后后悔。”向嬷嬷暗自叹了口气。 “后悔?本宫唯一后悔的,就是当年不够狠绝,居然没掐死那小孽种,还让他活了下来!” 向皇后冷哼,“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同样的错,本宫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 此时,又一道电火在空中炸开,明灭的光亮瞬间照亮阒黑的大地,也照清了她脸上骇人的狠戾之色。 第八十九章 夜袭 这夜的暴风雨持续下着。 嘭地一声响雷,在这巨响的掩盖下,雕栏朱门也被猛一下推开,阴风夹着水汽扑进室内。 八条黑色身影齐刷刷地闪进屋内,一字排开,明晃晃的刀锋闪着渗人的寒光。 原本宁静的屋内,猝然生起一阵狰狞的气氛。 而床榻上的人对此却一无所知,继续抱着被子面朝里睡得安然。 黑衣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动作悄然却利落地朝床榻的位置靠近。 十。九,八,……三。二,一!! 黑衣人嚯地举起刀,正待不客气地朝床上毫无戒备的人砍去时,床上人却陡然睁开眼。 只见他手上一动,抽出一把锋利的长剑,剑锋凌厉一扫。对着来人脖间位置齐齐地划过,动作迅捷,快如闪电。 殿后的四个察觉有异,迅速翻转身势,倒退一步避开。 走在前头四个可没那么好运了,只听几声闷哼,前一刻还岿然如山的高大身影突地直挺挺倒下,脖子处汩汩血流。 他们一个个双目圆瞪,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命绝一个看似无害的少年手中。 剩余黑衣人均是眼神一变。 原以为是一桩再容易不过的任务,居然才一上来就折损了一半人手! 该死! 方才这小子故意不动声色,为的就是松懈他们的戒备,趁他们不备之时,方便他一举偷袭成功。要不是他们几个位置靠后,这会躺在地上的人就是他们。 想不到他们竟会被一个少年给算计了去,他们当真是太轻敌了! 辛烨横举着犹在滴血的剑,玩味地看着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的几人,那姿态就像眼前的不是来者不善的刺客,而是几个无干痛痒的跳梁小丑。 那轻蔑的姿态一下子惹恼了黑衣人。这些人等杀气更盛,豁然举刀齐上。 辛烨面不改容,提剑相迎。 一瞬间,兵器撞击之色响彻。 这场战斗,此刻才刚刚开始。 …… “不,辛烨,不要——” “嚇——” 咔嚓又是一道霹雳闪电,将睡得就不安稳呓语不断地辛鸢从梦中惊醒。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一切只是场梦! 眼角泪水有些控制不住下滑。 方才真的吓死她了,她梦见辛烨浑身是血来向她告别,任她怎么呼喊怎么哭求,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走了…… 还好还好,只是一场梦! 只是梦虽醒,辛鸢心底的紧张与害怕却半点没有消解,一颗心急促地跳动着,感觉越来越不安。 她索性掀开被子,胡乱取来衣裳换上。拿了伞拉开门踏出门去。 这厢的动静惊动了隔壁屋的银雪,她急急忙忙跑出来察看,一看是辛鸢的样子她禁不住一愣,“小姐,您这是要出门?都这么晚了?” 辛鸢匆匆答了句,“我去下前院。看一眼我就回来,你先去睡吧。” 银雪急忙道:“这么晚了又这么大雨,小姐您还是别去了,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去?” “不行,我必须现在去,不然我一晚上都不会安心不了。” 辛鸢撑开伞走进雨里,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别跟着我,我很快回来。” “可现在院门都已经关……小姐您等等……” 银雪的话还没说完。辛鸢人影已经匆匆消失在夜雨中。 她想追,可低头一看自己还穿着一身中衣,气得只能跺脚。 大雨滂沱下个不停。地上处处积着水,还没走出两步,辛鸢的从鞋到裙摆便已全湿。她未曾在意,脚下没有半刻迟滞地往前赶。 很快到了前后院间的门,此时门落了锁,根本不能通行。 她环顾了一圈,脚下一转,来到院门边上的小屋拍门,“开门开门!” 守门婆子睡得熟,直等她叫了好一会才有反应。 被搅了好梦的婆子一边起身一边嚷,“哪个短命缺德鬼大半夜地穷叫唤,还让不让人睡……“ 开了门一见辛鸢的面容,原本还在骂的婆子吓得立即跪地,”奴婢该死。小姐饶命!奴婢不知是您,否则您就是……“ 婆子在心中叫苦不迭。 这下惨了,谁能想到这半夜不睡觉跑来叫门居然是大小姐啊? 辛鸢此时没心情与她计较这些,直接打断道:“把院门打开,我要去前院一趟。” 闻她没责怪之意,婆子顿时惊喜。没忍住问道:“这么晚了,小姐您去前院干什么?” 辛鸢冷睨了她一眼,“让你开就开,哪来那么多废话!” “是是是,奴婢遵命!” 那婆子哆嗦一下,不敢再说,连忙回屋去拿钥匙开锁。 …… 辛鸢一走进醉风轩,就敏锐地感觉到异常。 今夜的醉风轩似乎格外的安静。 虽然辛烨素不喜欢旁人伺候,这醉风轩也向来清净,但她就是敏感地觉察到其中有什么不同。 辛鸢心底一凛,蹑手蹑脚地往辛烨的卧房方向靠近。 越走得近,一股异常的味道不断地飘入她的鼻息,越来越明显。 这味道?是,血腥气! 这三个字一闪过辛鸢的脑海,她惊愕地瞪大双眼。 这么浓重的血腥气,不用说里头肯定是经历了一场恶战,那辛烨岂不是……? 想起方才做的那个梦,辛鸢一颗心害怕地狂跳不已。 不,不会的!都说梦都是相反的,那辛烨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此时,屋内突然传来一声闷哼声,夹在风雨声中并不十分明显,但还是没逃过辛鸢灵敏的耳朵。 她心急想探明里头的情况,但脚下的动作才迈开她又紧忙收回。 不行,太危险了,这里头要是辛烨还好,万一这里头的是敌人,那自己岂非自投罗网? 不行,她得赶紧去找些帮手来才行! 如是一想,辛鸢忙悄然后退。 这时,又是一阵电闪,蓝白色的光亮照在她的身上,在窗子上留下一条明晃晃的人影。 “谁?”屋内之人立马喝道。 糟!被发现了! 辛鸢吓得拔腿就要跑,下一瞬,她倏然停住。 等等,方才的声音分明是…… 第九十章 不眠 屋内传来一阵窸窣声响。 辛鸢怔在原地,双目瞬也不瞬地盯着门,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须臾,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门里出来。 “辛烨!” 见是他,辛鸢激动地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扑进他的怀中。 “辛鸢?” 辛烨愣愣地任她抱住,惊讶不已,“你怎么在这儿?” 这样的风雨夜,她怎么会让突然出现在这里?要不是自己才刚结束了一场恶斗清醒得很。他都要怀疑自己正在做梦。 “我睡不着,心里害怕就过来了。” 辛鸢紧紧地抱着他,身子不自觉地发颤。感觉愈加后怕。 她真的不敢想象,若是他真的有什么闪失,那她…… 光是想想,辛鸢就止不住浑身发颤。 感觉心上人的惊惶,辛烨将她圈入怀,低声在她耳边安抚道:“没事了。我在。”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辛鸢一颗乱跳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紧紧揪着他的衣裳,忽然指间触及的感觉有些不对,黏黏稠稠的,就像是…… 血? 这个字眼一闪过脑中,辛鸢连忙退开他的怀抱,紧张地对他上看下看,这才发现他一身都带着血气。 “辛烨,你身上怎么那么多血,你受伤了?伤在哪?” 她大惊失色,焦心地伸手在他身上四处查看。 辛烨忙拉住她的手,“别担心,我没受什么伤,血不是我的。” 今夜这些来的黑衣人个个武艺不俗,出手也是刀刀狠绝,招招直攻命门。 好在这些年他得颜先志悉心教导,武学大有所成。对付几个黑衣刺客还不在话下。他身上的这些血,就是杀敌时对方的溅在他身上的。 闻他无事,辛鸢这才小松一口气,这才想起来要问,“今夜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头望向屋内。 “别看!” 辛烨伸手遮她的眼,不想她看见那血腥恐怖的一幕。 但他还是手慢了一步,她才一转头还是看清了屋内横躺的多具死尸,地上还有大片的血迹……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辛鸢还是被这样骇人的场面吓到了,面色止不住发白。 见她真被吓到,辛烨忙将她拉到一旁,“不怕不怕,已经没事了。” “那些,那些都是些什么人?”辛鸢颤着声问道。 这一刻,她真的从心底感动害怕,不止是因为那些死状可怕的尸首,更因那背后意味的危险。 辛烨被人盯上了! 只要一想到这点。她就不寒而栗。 “是向家的杀手?” 辛烨眼底闪过一丝幽芒,“或许是宫里那个也不无可能。” 要说这世上最希望他消失的人,大概就是他那位素昧谋面的生母。 向景阳还要顾忌着向家,倒是那位高高在上尊崇贵重的皇后,才胆敢这般肆无忌惮,公然派杀手潜入朝廷重臣的府邸行刺杀之事。 辛鸢眸色转冷。“无论是向家的,还是宫里那位的,通通绕不开一个向景阳!” 向皇后久居深宫,若无向景阳这个知情人在中间通气,她如何会知这世上还有一个辛烨存在。 向景阳,好生卑鄙的人! “别气了,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当。”辛烨开解道。 辛鸢摇摇头,转而想到,“今夜杀不了你。对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还会再寻机下手。这府里已经不安全了,明日你还是搬到外祖那去住吧。” 有镇西大将军的牌匾镇着。便是向皇后想伸手也得掂量着点来。还有那么多训练有素的精锐铁卫,暂时辛烨的安全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再则,今夜之事不可能瞒得住母亲。而且她也不能瞒。 母亲本就对辛烨有诸多猜疑顾忌,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为了避免争执,还是先让辛烨搬出去好些。 “好,我知道了。” 辛烨也明白她的顾忌,虽然心里不舍离开辛家,但还是点头应承。 辛鸢想了想,又道:“你搬去颜家,外祖必然是要问的,你就将一切如实告诉外祖吧。” 虽然她也很怀疑有没有这个必要,父母亲能知道的事,外祖父只会知道得更详尽更清楚吧。 辛烨颔首。眼里不自禁流露出不舍。 他们好不容易才互通心意,未想还没开心幸福多上一刻,就又要分离。 辛鸢承受不住他这样的目光,主动投入他的怀,“好好照顾自己,我会经常去找你的。” 辛烨紧紧地抱着她柔软的腰肢。将头埋在她馨香的青丝之中,在低声呢喃道:“好,我等你。” 辛鸢鼻尖一酸,抱着他的手更加用力。 他们只想到简简单单的幸福,并不想碍着谁的路,可为什么就是那么难? 他轻轻地在她鬓发处轻吻了下,安慰道:“别想太多,一切都会好的。” “嗯。” 两人静静地相拥依偎了好一阵,才不舍地放开彼此。 眼下还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天不早了,还有不少事情要办呢。 辛烨回望自己卧房的方向,目光一点点冷然。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一夜未眠的人还有向皇后。 她坐在窗檐之前,望了一夜的暴风雨,看着它们从来势汹汹、气势吞人,到终于渐变渐弱、失了威势。 凝着最后残余的细雨,向皇后勾唇笑了笑,忽然别有意味道:“不管来得多凶降得多猛,暴风雨总有停歇的时候。” 向嬷嬷在这个时候进了内殿。 她脚步轻缓地走到皇后身后几步,站定行了一礼,“娘娘。” 向皇后手不着痕迹一颤,随冷硬着声音,“暗一他们回来了?” 她下的是绝杀令,任务完成不了他们不会回宫复命,眼下人回来了也就意味着麻烦彻底解决了。 向嬷嬷摇摇头,“启禀娘娘,今夜派出去的暗影,一个也没回来。” 看样子,今夜的刺杀任务应该是失败了。 闻言,向皇后脸色一僵,陡然转怒,“都是帮没用的废物!” 这时,外头轰隆又是一声雷鸣,紧接着便见已初偃半歇的风雨忽又倏然增势,一时间,风狂雨骤,更胜之前。 向皇后回头望着这天,双手紧攥,紧到连长甲抠伤自己的手心也一无所觉。 第九十一章 挑衅 清晨,向家。 昨夜的天气骤变,雷鸣电闪,暴风雨肆虐了一夜,一早上起来院子内的一应东西被风雨卷得乱七八糟,看着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等到晨起停了雨,管事的忙组织下人们重新清扫起来,想在主子们起身之前将一切所有事情办妥。 “啊——” 忽然便听一声惊叫划破长空,把所有人都狠吓了一激灵。 这厢忙活其他事的游管事顿时沉下脸。“一大早的,谁在鬼叫嚎嚎的?” 她话音才落,便见一个粗使丫鬟慌慌张张地跑来。 她跑到管事的面前。气都没喘匀就忙道:“游管事,不好了,后花园有,有……” 小丫鬟“有”了大半天,剩下的话卡在喉头就是说不出来,急得她脸都涨红了。 游管事不耐烦地直皱眉。“有什么啊?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时,另外一个丫鬟青白着一张脸赶来,“游管事,您还是亲自去后花园看看吧,总之是大事不好了。” 游管事这下也察觉事有不好,紧忙扔下手头的东西跟着二人往后院赶去。 此时,后花园莲池前一角,十来个扫洒丫鬟全围在一起,对着池塘里的东西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好可怕,吓死人了。” “这得有几个啊?” “四五个吧,好像又不止,那边还飘着呢……” “唉呀,吓死人了!” “到底是谁干这种缺德事?” “谁知道啊?” 若是平日里,游管事瞧见下面人不干活尽说闲话,她当场就会发火,可是这会她却顾不了那么多,脚下半步不停歇地迈着。 “管事来了管事来了!” 瞧见她的身影。原本议论纷纷的一帮人瞬间噤若寒蝉,自觉让开位置。 她们这一让开,莲池里瞬间呈现在游管事的面前。 此时尚未是莲花盛放的季节,莲池之内除了零零星星几朵莲苞,是大片大片的莲叶。在片片莲叶之间,隐隐绰绰露出几个黑色的影子。 游管事定睛一看,却是几个黑衣人或仰或俯地浮在莲池里头! 也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他们浑身僵硬泛白,一个个眼瞪若牛铃。骇人恐怖! 饶是见过些场面,游管事也被这样的一幕吓得失魂。 …… 府里出了这等大事,向景阳第一时间就赶到现场。 莲池里的尸首已经全都被捞了起来,排成一排躺在地上,足足有八个那么多。 向景阳望着地上一整排死尸,面覆阴霾,眼底聚齐一层寒冰。 他手握成拳,青筋暴起。 简直是奇耻大辱! 向家在朝数十年,还从未受到如此侮辱。他一定要将这背后之人揪出,让对方知道惹怒向家将是什么下场! 身后,向家管家向海还在询问游管事等人关于事情的具体情况,一干人个个是一问三不知。 “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 “真的不关奴婢们的事,奴婢等一早过来就发现尸体在那里了……” “那昨夜呢,你们可曾见到什么可疑人。或是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 “昨夜狂风暴雨,大家都在屋子里头睡觉,哪里见得到什么可疑人?” “是啊向管家,而且昨夜那么大的雷雨声,便是真有什么声音,奴婢们也听不见啊。” “就是就是……” 向海不甘心还要再问,向景阳阻止了他,“行了向海,不必问了。不会有结果的。” 看这些人的装束打扮,应该是死士杀手之类的人,有能耐杀了他们并将尸首神不知鬼不觉运进向府的人定。必定不会是简单的角色,又怎会不小心到让这些下人发现? 主子都这么说了,向海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向景阳睨着地上一排尸首。目光微转。 没有无缘无故的针对,这背后之人将这几具尸体扔进向家的后院不会没有原因,起码这些人不会跟向家没有关系。 他蹲下身子,伸手揭开其中一具尸体面上的黑布,见到的却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孔。 向景阳皱眉,又伸手撕开剩下几人脸上的黑布,竟全都是陌生的面孔。 “影……” 向景阳身后的向海原本只是看着,待见了其中一具的脸时他猛地一震,差点就冲口而出,还好他及时合紧上了嘴。 他下意识地望向向景阳的方向,未瞧见任何异常。 向海暗自松了口气,想来他声音不大。主子应该没有听见。 向景阳不动声色地站直身子,沉声道:“向海,把昨夜当值的护卫全部重杖八十,遣出府去。” 一屋子护卫守着,向家居然还被人如入无人之境,像这样的事情要是传扬出去。向家还有什么颜面在朝堂立足! 向海领命。 “将这些尸首处理了,剩下的事情你知道怎么处理。” 向景阳边说着边警告地瞥了眼一旁站着的游管事等人,后者顿时瑟瑟发抖。 向海颔首,“是,小人明白。” 向景阳阴沉着一张脸离开。 向海转头看着剩下的一干人,目光犀利,语气危险地道:“是聪明的就给我把嘴巴闭紧了,要是谁管不住自己的嘴……”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下,目光落在众人身上。 游管事等齐齐浑身发抖,膝盖一软悉数跪在地上,“奴才不敢!” “敢也没关系,反正我不嫌麻烦,我不介意亲自帮他!”向海阴恻恻地笑着,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一听这话,原本就心惊胆颤的众人更是心脏瑟缩,吓得连话也说不出了。 见状若此,向海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 回头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尸首,他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异色。 …… “给我查,就是挖地三尺,也要将这幕后之人挖出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长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公然挑衅向家!” 静室之内,向景阳暗中咬牙道。 跪在地上的心腹向北毫不迟疑地领命。 正待他要告退下去办事,却听见头上又传来主子冰冷的声音,“还有,盯紧向海,有什么发现随时来报!” 向北闻言心底一惊,向海可是向家的老人了,对向家向来忠心耿耿,主子怎会怀疑他? 只是心里再惊疑,面上他不敢对主子的决定多有质疑,“是,属下遵命。” 第九十二章 回礼 颜府 “哈哈哈,只要一想到向家那小毛头现在的表情,我这心里就觉得高兴痛快!” 颜先志幸灾乐祸地大笑几声,转头看着自己的孙女,笑道:“鸢儿,还是你这鬼丫头主意多,想出这么一招。” 辛鸢眼儿弯弯,眸底闪过一丝冷意,“来而不往非礼也。孙女只是不想失礼。” 向家送了他们这么大礼,他们不回点什么怎么行? 尘归尘土归土,谁家的垃圾归谁家处置。他们才懒得代为处理。 杀手是皇宫出来的,他们当然没有张狂到将尸体扔回皇宫的程度,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尸体丢回向家。 反正皇后本就出身向家,这次的事也是从向家而起,冤有头债有主。这账算在向家身上也不冤。 其实真要轮打脸,再没有比直接将尸体往向家大门前一丢更为合适的了。可如此一来,必定引起多方注视,于辛家、于辛烨都没有好处。 他们只是想给向家一些警告,并不是要自己暴露于人前,是以他们最后选择的是向家的后花园。 不过向家守卫森严,要想顺利地将尸首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进向家,光凭他们是不可能的,还得颜家帮手才行。 夜半三更又是这等事态,原以为要费一番解释,未想颜先志二话不多问,直接派了他最得力的私卫来办。 说起来昨夜的天气也是帮了大忙,若换做其他任何时候,就算有颜先志的人帮手,想这样明目张胆地进入向家,也不是一件易事。 “说得好,就应该来而不往非礼也!” 颜先志声一震赞道,“现在是向家先欺上门。咱们必然回以颜色。” 他又看向一旁的辛烨,老怀安慰道:“辛烨也是好样的,以一人之力挫杀全敌,不错。” 辛烨拱手,“徒儿能有今日,全赖师父这么多年悉心教导。” 颜先志闻言眉毛更加飞扬,眼里都是得意。 好小子,算他知道感恩! 颜先志正笑着,眼角一瞥却看见自己儿子颜广华暗暗摇头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他不禁皱眉,“你在摇头个什么劲,你有什么不满吗?” “爹,儿子不是不满,儿子只是不能理解。” 颜广华无奈地看向父亲,“您说这俩孩子胡闹,您不拦着也就算了,怎么还跟在里头搅和?” “什么叫搅和?” 颜先志虎目一瞪,“是向家欺人太甚。咱们回击难道不应该吗?还是你觉得咱们只配当缩头乌龟任人鱼肉啊?” 颜广华解释,“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颜先志不满,“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 颜广华叹气,“儿子只是觉得咱们跟向家都是同朝为官,这样摆明车马敌我对峙。对所有人都没好处。” “这屁放得响亮!” 颜先志直接粗口道,“道理谁不知道!咱们是想跟人家井水不犯河水,互不侵犯,可奈何人家不是这么想啊。 今天向家刚出动杀手直接杀入辛家,若是不即刻反击还以颜色,他们只会更加肆无忌惮目中无人!” 当事情来时,很多人一退再退一让再让,以为这样就可以息事宁人、海阔天空,然而事实上却往往只是事与愿违。 一味的退让只会增长对方的气焰。让对方以为自己软弱可欺,更加肆无忌惮。 所以有些事,从一开始就不能让步。 颜广华蠕了下唇。张口欲辩。 杀手只冲进辛烨的院子,摆明了就是冲着辛烨一人而来,这跟辛、颜两家没有关系。他们根本犯不着趟这趟浑水。グ 只是这样无情的话,梗在他喉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唉,辛烨这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啊。 颜广华话虽未说出,但只看他的表情,颜先志也能明白他什么想法。他拍着下儿子的肩膀,暗叹了口气。 无论是辛家还是颜家,想要置身度外,从辛烨跟他们划上联系的那日起,便已注定了不可能。 辛烨目光微黯。 全是因为他,才将两家人都拖了下水。 心下黯然着,手上忽然感觉一阵温热的触感。 辛烨垂眸一看,却是辛鸢借着宽袖的遮掩悄然捉住他的手。他侧首看她。对上的她暖意温柔的笑眼。 “我在。”辛鸢启唇,无声地说道。 辛烨心底瞬间涌入一股暖流,薄唇一勾,袖子下的手回握住她的。 无论发生什么,这双手他握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放开! …… “外祖。您是什么时候知道辛烨的事情的?”只剩下辛鸢跟颜先志祖孙二人时,辛鸢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看外祖这次的反应,还真被她猜中了,他一早就知道辛烨的身份了,就是不知道多久了。 “挺多年了。” 颜先志回忆了下道:“记得那会太子尚未中毒,我在宫中见过他一次。” 时至今日,他一直都还记得当初见到太子真容时那惊诧震撼的心情。 太子未中毒前,那少说得有十来年了。 辛鸢愕然,又不由纳闷,“既然外祖早知道辛烨的身世,何以一直闭口不谈,而且也没有疏离驱逐辛烨,还一直对辛烨那么好?” 身世惊人的辛烨就像是一颗随时会爆的定时炸弹,睿智冷静如外祖,怎也会把这样的危险安心放在自己身边? 颜先志一听这问话就笑了,“同样的问题,鸢儿问问自己不就有答案了吗?” 辛鸢闻言一愣,随即也笑了,“孙女明白了。” 不管辛烨真实身份如何,他都已经是他们无法放弃的亲人了。 “只是外祖当年是怎么也想不到,辛烨这小子居然有机会成为自己的外孙女婿。”颜先志睨着孙女,忽然一脸促狭地道。 “外祖,您都看见了?”辛鸢俏脸一红。 想来外祖是看见她刚才拉辛烨的手了,她还以为不会有人发现呢。 见她没否认,颜先志大笑,“看来谢蔚是彻底没戏了,这下谢老头可真要失望了。” 还好他对这桩婚事老早就放弃了,要不然就会失望的人还得加上他自己。 “徒弟变孙女婿,想想倒也是不错。”颜先志笑眯眯,眼角笑纹更深。 辛鸢闻言敛了下眼睫,不自禁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跟辛烨想要真正在一起,还有太多的困难要面对,摆在面前第一个,便是母亲的反对。 第九十三章 祸福 “在担心你娘反对?” 见她忽地默然,颜先志猜测道。 辛鸢点点头,语气低落地道:“娘本就抵触辛烨,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这下更不会答应我们俩来往了。”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啊。”颜先志想到自己女儿倔强固执的脾性,也忍不住摇头。 以女儿的性格,恐怕宁可将辛鸢嫁进最不喜欢的谢家,也不会同意她跟辛烨一起吧。 辛鸢闻言更是苦恼,下意识向最疼爱自己的外祖求助。“外祖,您说孙女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啊?” 颜先志见不得她这委屈的小表情,缓声安慰道:“傻丫头瞎担心什么。这不还有外祖支持你呢吗?” 辛鸢心里暖暖,但还是有所顾虑,“可是娘……” 颜先志不客气地道:“你娘她自己都其身不正,也没什么资格说你。” 说起来,当年自己又何尝同意女儿嫁给辛鸿名了,女儿不也不管不顾说嫁就嫁了吗? 既然她可以不顾父母之意选择自己欢喜之人。换了孙女这儿,凭什么就不可以? 这一点辛鸢也想到过,只是若然可以,她还是不希望将事情闹得太僵。 颜先志抚了下她柔软的发心,“别想那么多了,反正你跟辛烨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辛鸢想想也是。 眼下最关键的,还是向家,以及向家背后那位向皇后。他们现在是彻底撕破脸了,也不知道对方接下来还会干什么。 想到向皇后的出手狠辣,还有向景阳的阴晴不定,辛鸢担忧不已。不过更让她不安的,还是连累了自己的亲人。 “外祖,对不起,这次我又惹祸了。”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是祸是福,端看我们如何去看罢了。” 颜先志望着东面的暖阳,捋着须高深地道:“世间的事。总有它的安排。” “嗯?”辛鸢一头雾水。 颜先志却只是笑笑,未多做解释了。 辛鸢纳闷,但眼看天色不早了,想到府里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她,于是也就没纠缠追问,起身告退回府。 * “辛姐姐,想不到在门口就遇见你了。” 辛鸢才到家门口,还没等入内,便先遇上了欢心喜悦的向晴芷。她下意识地皱了下眉。 两家如今闹成这个样子,这向晴芷还上门做什么?还是说向景阳没有把自己所做之事告诉妹妹? 向晴芷没有发现她面上的不耐,好奇地问道,“诶,辛姐姐你一大早上哪去了呀?” 提起这事,辛鸢冷下脸,“向姑娘,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你说清楚的好。” 既然向景阳这做哥哥的不说,那就由她来说好了。 瞧见她这般冷漠的神色。向晴芷面露不安,“什么事啊辛姐姐,你样子好严肃啊。” 辛鸢疏淡的目光落在她一无所知的脸上,“向姑娘,辛家并不欢迎你,请你以后不要再上门了。” 向晴芷一怔。焦急地追问,“为什么呀辛姐姐,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不高兴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向你道歉……” 辛鸢打断她的话,直截地道:“你误会了辛姑娘,不是你的问题,只是辛、向两家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少往来好些。” 母亲说得很对,是她不该碍于情面不好意思拒绝。好在现在摊开来说。也为时不晚。 “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辛姐姐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 向晴芷急得想去抓辛鸢的手,却被后者快一步躲开。 “向姑娘不知道,可以回家去问你那位好兄长。请回吧!” 说完。辛鸢也懒得等向晴芷的反应,直接踏入门内,吩咐门房关门。 “等一下辛姐姐……” 向晴芷想追。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朱门毫不留情地关上。 她盯着那闭紧的门,既不忿又委屈。 好端端的,辛姐姐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 “辛姑娘是这么跟你说的?”听闻妹妹的质问,向景阳眸色闪了下。 看来事情无需查了,昨夜的事情应该就是辛家所为了。 向晴芷抱怨道:“是啊哥,你到底是怎么得罪辛姐姐的?你看现在弄得我都被你连累了。” 向景阳轻描淡写,“应该是有些误会,我会跟辛姑娘解释清楚的。” 知道了幕后之人是谁,向景阳原本的一腔怒火瞬间化成了疑惑不解。 奇了怪了,以他对辛家人的了解,他们不是那等无端挑衅的人家。更重要的。两家都还各抓着彼此的把柄,在这个时候更应该和平相处才是啊! 辛家大小姐让妹妹来质问自己,难道说问题是出在自己这边?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向景阳觉得自己真的有需要将辛鸢约出来再好好地谈一谈。 “真的?”向晴芷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向景阳瞥了眼她的表情,心里闪过一丝疑窦,“你这么兴奋做什么?” “我,我这不是在意跟辛姐姐的友谊吗?哥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她的。”向晴芷解释着。眼底不小心流出几分可疑的紧张。 “晴芷,你当真是喜欢辛姑娘那么简单,还是你其实还喜欢别的什么吧?” 向景阳心思一转忽然想到,“你不会喜欢上辛烨了吧?” “哥你在胡,胡说些什么?”向晴芷耳根子一红,那扭捏的姿态让向景阳知道自己没有猜错。ホ 向景阳肃起脸色,“晴芷,你喜欢谁都可以,就是这个辛烨不行。” 向晴芷愕然,也再顾不得什么羞不羞的,“为什么呀?为什么我不能喜欢辛烨?” “没有为什么,我说不行就不行。”向景阳专制地道。 向晴芷又气又急,“哥你不讲道理,你怎么能这样?” “长兄为父,这事我说了算。” “你蛮不讲理,我不理你了!”向晴芷泫然泪目,长袖掩面跑了。 望着妹妹哭着跑开的背影,向景阳在心底叹气。 他这么做纯粹是为了她好,不想她越陷越深。 “主子,属下有要事上报。” 这时,被他派出去的向北出现。 向景阳收起自己外露的情绪,“查到了什么?” 向北将手上卷起的小竹筒呈到主子面前。 向景阳盯着那方寸余长的竹筒,双眸危险地眯了眯。待看到里头的内容时,他的脸彻底沉下。 “带向海来见我!”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阴寒,像是裹着一层寒冰,森冷迫人。 第九十四章 禁足 当向北找上自己的时候,向海已经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是以表现得很平静。 “居然真的是你在背后搞鬼!” 向景阳目光犀利地盯着底下神态自若的向海,将那小小的信条扔向到他脸上,“给我一个你背叛向家的理由。” 向海低头瞥了眼地上的纸条。那是他才写给的,原本准备传入宫中的,没想到转眼就到了主子的手里。 他早该想到的,凭主子的机敏缜密,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自己的异常。 “少爷。小的对向家一直是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半分背叛之想。” 向海跪在地上,腰背却挺得分外直。“小的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向家着想。” “哦?”向景阳口气极淡地应了声。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向海满面冷意,“辛烨的存在于向家就是个巨大的威胁,非除去不可。少爷下不去这个手,就该让下得去手的人来办这件事。” 向景阳冷哼。“这就是你将消息泄露给外人的原因?” 哪怕是他的亲姑母,当她嫁出向家那日起,便再不是向家之人。 向海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小的自知有罪,但求一死。但是主子,辛烨此人,必除!你万万不能因一时之仁,养虎为患。” “该怎么做,我自有主张,无需你来教。” 向景阳冷漠地道:“看在你这么多年对向家尽忠职守的份上,我这次就饶你一命。邯州老宅那边的老管事年岁大了,你去接替他的位置。” 他这已经是宽大处理了。泄露向家重要机密,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是死罪难饶。 向海惊诧,“主子?” 让他回邯州,这不就是要彻底弃了他? 向景阳抿着唇,一语不发。 “……是,小人。遵命。” 跟在向景阳身边这么多年,向海深知他一旦决定就不会改变的性格,没有再求。 …… 向景阳处置了向海,转身又进了宫。 有些事,他是有必要跟姑母谈谈了。 见了他,向皇后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哟,今日吹的是什么风,把本宫这日理万机的侄儿给刮来了?” 向景阳今日没兴趣与她打机锋。开门见山地道:“姑母,是您派杀手行刺辛烨的。” 他这不是一句问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向皇后早猜到他骤然进宫是为了这事,面无波澜不带半点感情地道:“是又如何?像这样的祸害,本来就不应该留在这个世上。”ガ 向景阳盯着眼前这张冷酷无情的脸,有一瞬间觉得脊背都是凉的,“姑母,辛烨也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您对他就当真没有半点骨肉情分?” 向皇后眼皮一掀。目光冷箭一般朝自己侄子射来,“亏你还是向家未来的当家人,居然如此妇人之仁!” 向景阳扯出一笑,“姑母倒是当机立断,可除了打草惊蛇,不也只是白忙一场。还倒折进去八大高手。”ガ 向皇后惊疑,“你如何知道得这么详细?” 居然连她派出去多少人都一清二楚,难道…… “姑母不必心疑,侄儿可没有在您身边放暗哨。” 即使向景阳如是说,向皇后望着他的目光还是充满了不信任。 向景阳不紧不慢地将昨夜后面发生的事情道出。 知悉了这一切,向皇后阴沉着脸,“好一个辛家,好大的狗胆!” 向景阳口中一苦,“辛家后面有颜先志撑着。何必惧怕与向家为敌?” 反倒是向家这些年处处被文帝辖制,已经无力再树敌了。 向皇后抿着唇,神色难看。心底怨愤而不甘。 可恨时运不济,否则自己堂堂中宫,何须忌区区一个颜先志! 不行。她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她必须尽快摆脱如此被动的局面。 * 辛府 “唉——” 这声长长的叹息声,是辛鸢郁闷的叹息。 料到母亲知道一切之后,必然不会赞同自己与辛烨的交往,但她未想到母亲反应如此激烈,为了阻止她跟辛烨再多往来,直接下令将她关在自己的院子里。 这可苦了她了,现在除了这偌大的清风阁,别的地方哪也不能去。 “啾啾——” 窗外树杈上的鸟儿正欢乐地跳跃啄食,半晌又挥挥双翅,飞入广阔的天空。 瞧见小鸟这无拘无束的样子,辛鸢不由地又是一声叹。 真是羡慕。要她也有一双翅膀就好了,这样她也能偷溜出去看看辛烨。 那日说好了常去看他的,现在不能如约了,他必然很失望吧。 辛尧进屋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姐姐这副模样,他不由笑道:“阿姐你这样子。可真像极了深闺怨妇。” 辛鸢闻言,回头瞥了眼自己的弟弟,没好气地道:“现在被禁足的人不是你,你当然尽说风凉话了,换了你被关起来,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说的也是呢。” 辛尧在姐姐身旁坐下,安慰道:“阿姐你放心吧,娘只是一时想不开,这才反弹大了点。等过了这阵,再有我跟爹帮忙在旁边打打边鼓说说情,娘肯定不会再反对你跟辛烨在一起了。” 辛鸢大受感动,抱着他的头道:“尧儿,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阿姐总算没白疼你。” 辛尧靠在姐姐柔弱的肩膀上,眉眼弯弯都是笑。 姐姐高兴就好。 辛鸢正高兴,忽然想起问道:“话说回来尧儿,辛烨和我,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啊?”ガ 辛尧抬眸望着辛鸢,无奈地道:“阿姐,虽然我是你的亲弟弟,但我还是要说……” “什么?” “阿姐你是真笨啊。” 辛烨对自己姐姐的心思可谓是人尽皆知,也就是自家姐姐脑子里缺根弦,等了这么久才开窍。 不过话起来,还好姐姐终于还是选择了辛烨,否则他都不敢想象以辛烨的性格会做出些什么来。 虽然时隔多年,但辛烨那失控发狂的样子还一直烙印在他心中。 外祖说的对,阿姐是辛烨的救赎,辛烨这辈子都离不开阿姐。 “什么呀!”被吐槽的辛鸢郁闷。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说她? 辛尧转移话题地道:“我刚从外祖那边过来,才见到辛烨。” 听到辛烨的名字,辛鸢精神一振,“真的?辛烨怎么样,好吗?“ 见她这紧张在意的样子,辛尧有些醋,不由地揶揄道:“当然好了,外祖难不成还能亏了自己未来地‘孙女婿’不成?” 辛鸢俏脸一红,星眸亮晶晶无比期待地问道:”有没有托你给我带什么话书信之类的给我?” 两人都好几日不曾见了,他应该有不少话跟自己说的吧? 辛尧却是摇头,“我也跟辛烨说让他有提醒他,但辛烨说不必麻烦了。” “什么叫不必麻烦了?”辛鸢气得声音扬高八度。 她就知道男人靠不住,没追到前缠得那么紧,一勾到手马上翻脸不人! 气死她了! 辛鸢只顾着生闷气,没发现此时弟弟眸底快速闪过的一丝促狭笑意。 第九十五章 夜会 是夜,夜色昏昏,万籁俱静,闷气的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无法成眠。 辛鸢躺在床上,杏眸圆睁瞪着帐顶的海棠花纹路,不由地气上心头,“混蛋!” 想起白日的事,她暗咒了声。 她话音一落,便听另外一道含笑的声音不期然响起,“我希望这声‘混蛋’不是在骂我。” “谁?” 空余自己的房内突然响起另外一道声音,辛鸢被猛吓一惊。 辛烨的身影出现。“才几日不见,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一见是他,辛鸢惊喜地从床上坐起,“辛烨?你怎么会来?” 原来他是准备亲自来见她的。怪不得不让弟弟传信呢。 “你不能来见我,我就只能自己送上门来了。” 辛烨在她床边坐下,黑黢黢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辛鸢,我想你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辛鸢心头怦怦跳,“我也很想你,很想。” 思念已久的心上人此刻近在眼前。双目含春,朱唇艳艳。 辛烨心头一动,喃喃低声道:“我,可以吻你吗?” 辛鸢目光痴痴地望着他,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辛烨低头轻轻地向他垂涎已久的红唇靠近,一点一点近了,就在两唇相贴的一瞬间,辛鸢头猛一下往后。 他一脸错愕。 她得意地大笑,“哈,这下还不让我报到仇!” 虽然他偷溜来见她,她很感动,但是他和弟弟联合故意捉弄她,害她闷气那么久,这仇还是要报的。 要不说女人小气呢。 辛烨看她笑得花枝乱颤,有些无奈,“小点声吧,当心把人招来。” 他可是偷溜进来的,要是被人逮到报到颜氏那里去,颜氏铁定更不喜欢自己。 辛鸢闻言连忙捂住嘴,没敢笑出声,但眼底的笑意却怎么也遮不住。 看她这样子,辛烨也知道自己今夜没有机会一亲芳泽,他随口转移话题问道:“那是什么?” 他指的桌上的帖子,方才他进门就看见了。 “哦。是向景阳的帖子,他约我一谈。” 提起这事,辛鸢收了笑意解释道,又忍不住吐槽,“都到这会了,还有什么好谈的?”サ 她已经吩咐门房拒了好几次了,向景阳就是不死心,还是每日照送不误。 可惜他大概不知道,她人还被禁足呢,也根本不可能赴约。 “无需理会,当做没这事。”辛烨如是道。 “嗯,我也是这么想。” 辛烨正要说些什么。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来了!” 辛鸢也听见了,陡然一惊。 辛烨压低声道:“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说着,趁辛鸢不备,他匆匆低头在她颊边亲了下,从窗户翻身而出。 辛鸢也忙跟着躺下装睡。 下一瞬,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却是银雪。 她刚起夜,听见这边屋子有动静,不放心过来瞧瞧。 “难道是我听错了?”看了眼屋内并无异常,银雪纳闷。 她上前帮“熟睡”的主子重新掖好被角,回头瞧见打开的窗户。她愣了下,没多想把窗户一同关上。 做完这一切,银雪悄声关上门离开。 重新恢复宁静的屋内,辛鸢睁开眼,手抚着脸颊残余的温度,嘴角不自觉向上弯起。 …… 一次偷偷相会成功之后,便有第二次,第三次。 这夜。辛烨才一出门,就察觉身后有异。 他未动声色,继续向前,在行经一人迹罕至处,突然身子一晃,闪进暗巷。 见他身影消失,身后跟踪的人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追上。 这时,一柄长剑直接袭,直接往他要害处招呼,来人一惊,迅速反手迎击。 两人你来我往。连拆多招。 忽然辛烨抓住来人招式上的破绽,剑锋一转,凌厉向前一刺,直接抵住对方毫无保护的脖颈。 辛烨举着剑。冷漠地道:“若是我这剑再刺得深一点,你现在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他应该庆幸他没蒙面露着真容,否则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向景阳眼皮向下睨了下那异常锋利的常长剑,脑中瞬间想后院捞起的那八具尸体。无一例外都是死于这样的剑下。 他勾唇笑了下,“那表哥可得多谢表弟手下留情。” 辛烨既是自己姑母所出,他们自然是表亲兄弟。 听见这样的称呼,辛烨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原本要收起的剑又往前半分,锋利的剑锋瞬间刺破向景阳的表皮,留下一抹刺目的红。 他警告道:“同样的话,我不想听见第二次。” 感受到他凌锐的杀气,向景阳明白他不是在说笑,识趣地闭上嘴,摆手表示说。 啧,早知道真不该嘴贱招惹他。 看他还算识相,辛烨才将剑刃移开,“你跟着我到底有何贵干?” 见他将剑拿开,向景阳暗自松了口气,“我知道我们之间有误会,我来就是希望能将误会解释清楚。” 若不是辛鸢拒不见面。他也不会找上辛烨,这一看就是不好说话的主儿。 “误会?”辛烨咀嚼着他的话,心底微疑。 向景阳将向海在背后捣的鬼简要地说了遍。 辛烨冷哼,“你以为把一切罪名都推在一个下人身上,自己就能撇清关系?” 真是可笑! 向景阳皱眉,“不管你相不相信,这确实是事实。” 辛烨眼露嘲讽,“你堂堂向家未来之主。居然连一个下人都管不住,居然还好意思宣之于口?” 向景阳摸了下鼻,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说起来,向海这事,自己确实挺失败的。 他干咳了声,“我解释这么多,纯粹是不希望双方因为误会便反目成仇,我们本来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没必要闹成这样。” 辛烨没兴趣听他说这些,冷嗤一声,转身欲走。 见他要走,向景阳忙道:“你不觉得最近这段时间,日子似乎有些过分平静了吗?” 这话成功让辛烨挺住了脚步,“你想说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他深思过,以向皇后先前的表现,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放弃才对,难道这还有什么事? “太子病危了。”向景阳面无波澜地扔下一个重磅消息。 辛烨一怔。 “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前日夜里,太子突然病发,至今仍然人事不省。太医院的太医用尽了各种办法施救,还是没能有半点起色。” 向皇后虽下令封锁东宫上下,决不允许消息外传。但是作为向家人的他,想要打听还是有办法的。 向景阳叹了口气道:“太子这次只怕真的是凶多吉少。” 正因如此,向皇后一门心思都在太子一人身上,根本没工夫理会其他任何事。 听见这样的消息,辛烨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滋味,那个与他同胎而生,最终被选择留下当成宝的人就要死了…… 失神只是一刹,瞬间他又恢复冷傲道:“你说这些,又与我何干?” 向景阳凝望着眼前倨傲冷漠的少年,别有深意地道:“太子病危,辛烨,这也许是你的一个机会。” 兴许,也是向家的一个机会。 辛烨心头一跳,面上却半分不露,“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向景阳闻言只是笑,“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你会明白的。” 第九十六章 病危 位于后宫东北角的重华殿,前后出过怡淳皇贵妃、宸敏贵妃等多位帝王宠妃,在这后宫宫宇的位置,仅次于皇后所居的椒房殿。 能够住在里头的妃子,自然也是当今的心上宠。 丽贵妃便是这重华殿的主人,她乃当朝首辅乔行之女,生得姿容艳丽,华贵优雅,亦不失娇媚。 才一入宫便得文帝另眼相看,直接封妃。之后又因连续诞下三皇子与和月公主,晋封贵妃,入住重华殿。 这些年。向皇后的逐渐失势,而丽贵妃却一直圣宠不衰,俨然成为后宫第一人,风头无两。好不风光。 这日早,重华殿大宫女桃绯一脸兴奋地进了主殿,“娘娘,奴婢刚刚得了个重要的消息。” “什么?” 丽贵妃懒懒地应了句,继续打量着两盆才刚新鲜送到的“酒醉杨妃”。 这酒醉杨妃又名酒撒杨妃,是牡丹中的名品,因花开盛开时花头下垂,纤纤醉态。好似贵妃醉酒,故名酒醉杨妃。 丽贵妃素喜欢牡丹好颜色,加上这是文帝特意让宫中巧匠为她培养的,代表着帝王的恩宠关爱,丽贵妃自是稀罕,越瞧越喜欢。 桃绯不说话,只是看了眼四周站着的宫奴。 丽贵妃明了,手一扬,“你们都下去吧。” 众宫奴领命,悉数退下。 丽贵妃在位置上坐下,“弄得神神秘秘的,到底什么事?” 桃绯靠近她身边,低声将自己打听到的一一道来。 丽贵妃秀眉一动,“消息可真?” “恐怕是八九不离十。” 丽贵妃一双精致的凤眸微弯,“太子有恙,身为母妃,本宫也合该去探望探望才是。” 桃绯闻言先是一怔,旋继笑了,“娘娘说的是呢。” ……゛ 东宫 “启禀皇后娘娘,丽贵妃在外求见。” 向皇后双眉紧皱,“她来干什么?” 东宫太监总管垂着脑袋道:“说是来探望太子殿下。” 向皇后冷哼一声,“跟他说太子睡下了,打发她走。” 太监总管称是,缓步退了出去。 这厢的丽贵妃听着宫人的托词。她状似无意地瞥了眼东宫之内的情状,之间宫内上下个个面如菜色,战战兢兢。 看来,这东宫之内真的有大事发生。 她目光微闪了下,“既然今日不巧,那本宫便不打扰了,本宫明日再来探望。” 听她还要再来,太监总管脸色一慌,虽然他极力控制住,但还是没逃过丽贵妃的厉眼。 丽贵妃心思一动,更加确实自己的想法。 …… 得知丽贵妃还欲纠缠,向皇后脸色慢慢沉下。阴晦不明。 这女人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否则不可能这样纠缠不休,不肯放弃。这样下去,太子的事是真的捂不住了。 向皇后燥郁不已。 这时,向嬷嬷脚步匆匆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娘娘,太子,太子……” 听见“太子”两字,向皇后下意识地揪心紧张,“太子如何?” “太子醒了,娘娘,太子醒了!” 向皇后闻言一愣。随即大喜,抬脚便往太子的内寝赶去。 砰地一声,她大力推开门。 一眼便见太子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一屋子太医宫人守在其身边,精心地伺候着。 一见是她,众人忙跪下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烜儿!” 向皇后完全无视跪着的一干人,猛一下扑到床边。望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睁开的双眸,又惊又喜地道:“母后没有在做梦吧,你真的醒了?” 他昏睡了这么多天,她多怕他这次真的撑不过来。 向皇后伸手想去触碰太子,却生怕是自己的幻觉,怯怯不敢试探。 太子嘴角轻动,勾出一笑。 因为常年病弱不见阳光,他皮肤青白,颧骨高松,一脸病态,瞧上去与辛烨这个双胎弟弟并不十分地像。 唯有他这笑,跟辛烨像了十成。 瞧见太子笑了。向皇后眼泪刷一下掉下来。 自从中了毒坏了身子之后,儿子的性情就越来越阴郁,变得寡言少语,更不爱笑。她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未曾看见他笑了。 太子虚弱地抬手,想为向皇后拭去泪水,奈何手却怎么也抬不起。 见状,向皇后连忙抓住他的手。 手里的手。骨瘦如柴,青筋赫赫,向皇后心里一痛,不自觉越抓越紧。 太子垂眸望着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唇瓣轻动,吐出几个字。 向皇后听不清,将耳朵凑近太子的嘴边,“什么?烜儿你说什么,母后听不清。” 太子无力地张张唇。 向皇后只勉强听见“谢谢”二字,便听周围所有人齐齐惊呼,“太子!” 她猛然一惊,抬头一看却见原本已经苏醒过来的太子双目紧闭,头已彻底歪向一边。 “烜儿!” 向皇后大惊失色,无助地呼唤太医。 东宫之内,瞬间乱做一团。 及到深夜,太子的状况才算大致稳定下来。 看着一直守候在太子身旁半步不肯离开的向皇后。负责救治太子的众太医你看我我看你,个个神色沉重,欲言又止。 向皇后沉默无言,所有人更是不敢开口,殿内安静得几乎针落可闻。 良久,向皇后嘴唇蠕了下,艰难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诸位太医。你们与本宫说句实话,太子是不是,是不是……” “就要死了”的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过即使她不说,诸位太医心底也明白他的意思。 太医院院正卢太医迟疑了下站出来,颤抖着声音道:“娘娘,您要有心理准备,太子殿下的状况只怕……撑不了多久。” 虽然已经预料到,但当真的听见这样的话,向皇后还是身形一晃。 向嬷嬷紧忙扶住她,“娘娘保重!” 向皇后目光直直地盯住卢太医,“完全没有希望了吗?” 卢太医面色沉重,跪在地上,“恕卑职无能为力。” 他身后的一干太医也连忙跪下,“恕卑职无能为力。” 向皇后怔怔,声音在一点一点转冷,“太子还能撑多久?” 卢太医颤颤地道:“回禀皇后娘娘,大概,不超过一个月。” 向皇后此时表情已恢复镇定,“本宫知了,你们下去吧。” 众人惊诧于她的平静,却没有一个敢多问,默默地退了下去。 第九十七章 计划 太子病危这等大事,已经不是向皇后想捂就能捂得住的了,文帝很快得到消息,连夜摆驾东宫。 见太子已是人事不知,文帝龙颜震怒,“太子都病成这样了,皇后你居然还瞒而不报,你到底意欲何为?”む 向皇后抿着唇不说话,垂下的眼里快速闪过一丝嘲讽。 连丽贵妃一个后宫妃子都能查到的事情。她才不相信文帝事先没有收到风声。既然他自己选择了置若罔闻,这时候又在人装什么一无所知? 帝后间说话,按理宫人没资格开口。但是见主子一言不发,向嬷嬷只能站出来为皇后辩解,“圣上明鉴,皇后娘娘也是想到圣上操心朝政日理万机,不敢惊扰圣上……” “不敢?这世上还有她不敢做的事情吗?”也不知是想到什么,文帝不无讽刺地道。 向嬷嬷不敢争。只跪下求饶,“圣上恕罪!” 文帝瞥了眼从头到尾漠着脸的向皇后,忽然只觉没意思,转头面对跪在另一边的众位太医。 向皇后冷眼看着太医们在帝王的威怒下战战兢兢地禀报,也听见文帝疾言厉色的恫吓。 “什么叫无能为力?要是治不好太子,朕摘了你们的脑袋!” 呵,装得真是像模像样! 最希望太子死的,不就是他这位君父吗? 文帝狠狠地发了一通火,又情真意切地在太子榻前守了阵,良久才起身离开。临去之前,他丢给向皇后“好自为之”四字警号。 向皇后唇角轻轻扬起,终开金口道:“臣妾谨遵圣上旨意。”む 凝着她嘴角上扬的弧度,文帝目光微微闪了下,转身离去。 “娘娘……” 终于将帝皇送走,向嬷嬷紧忙回到主子的身边。 向皇后侧首看着一脸忧心的她,脸上漾出一笑,“本宫无事,本宫好着呢。” 望着她脸上诡异的笑。向嬷嬷心惊不已,面上却不敢露,只道:“娘娘,您熬了一整夜也累了,奴婢扶您回去歇息吧。” “歇息?” 向皇后摇头,“不,眼下才是战斗的时候,本宫怎能歇?” 向嬷嬷莫名,“娘娘您在说什么?” 向皇后未说话。静望着正逐渐转亮的天色,眼色一点点变深。 所有人都以为她这便输了,不,她还没有输! * 一日之间,太子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京城,便连街边小孩都知太子命难久矣的事。 闻知此事,辛鸢难以置信,“太子……真的要去了?” 若是不曾知道太子与辛烨的关系。对这件事她也不会有太深的感觉,毕竟太子卧病多年,早被断定寿元难长,撑不下去也不让人意外。 可如今想到那个与辛烨一般面貌共同血脉的少年即将英年早逝,辛鸢这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辛烨默然颔首,心绪变成很是复杂。 若是当年。被留下的人是自己,今日要死之人也许就是自己了。 想想真是造化弄人。む 被视若珍宝的,朝不保夕,而被弃若敝屣的,反倒强健韧性地生存了下来,也不知道现在他那位所谓生母现下是个什么感受。 见他神色不对,辛鸢伸手抱住他,手在他后背轻抚,无声地给与他安慰。 虽然不曾相处过。但总归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听见这样的噩耗,换了谁都不会高兴的。 辛烨头埋在她颈间。“我没事。” 管他什么血脉亲缘,只要怀中人好好的,其他任何事情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只是想到那日向景阳最后说的那话。他心底明白,事情才刚刚开始,眼下平静的幸福即将迎来强烈的风暴。 想到这里,他抱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仿佛生怕她被抢走一般。 辛鸢没有反抗,静静地任他抱着,如一只乖巧的猫儿靠在他怀中。 …… 辛烨知道向景阳会找来,但是未想他来得这么快,看来太子的状况确实已经严重到无法再等的地步。 见他一脸平静的模样,向景阳淡声地道:“看你这表情,不必我说,你当也知道我今日的来意。” 辛烨一双冷眸直直地盯住向景阳。“如果我没猜错,是她让你来找我的吧?” 这个“她”不必言明,二人都知道指的是谁。 向景阳眼睫微敛,双唇紧闭。 其实从太子病危以来,那个计划就一直萦绕在他心头。 这些年,他一直在想着如何摆脱向家与中宫与皇储的牵连。他拒绝向皇后纳妹妹东宫,便是基于这一点。 太子已没有希望,与其抱着一同沉船,倒不如快刀斩乱麻。む 虽然这样做显得有些翻脸无情,但是背负着向家上上下下数百口人的命运,有些抉择他必须做出。 但想归想,实现起来却是那样艰难。 这么多年,向家与向皇后、与太子相互促进相互成就,早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已然不是想斩断就能斩断的了。む 如此,还不如干脆拧成一股绳,博上一博。 但一个羸弱不堪的太子,根本不足以撑起这一切,他们需要一个更强健睿智的储君,辛烨便是这个最合适的人选。 虽然不该说,但是太子此时的病危,确实正是时候。 计划向景阳是有,但想到太子才刚出事顾忌姑母的心情,即便进了宫他也不敢贸然提出,生怕刺激到她。 谁曾想,向皇后却比他更快一步道出计划,那么地冷静,也那么地无情。 向景阳虽未答,但答案已然明显。 辛烨冷笑一声。 他原以为那人只是对他残忍,对养在膝下十几年的儿子好歹能有些慈母心肠,哪想到…… 说到底,他们都不过是棋子而已,合则用不合则弃,没有什么不同。 辛烨冷漠地道:“你回去吧,就当我今夜未见过你。” 像那样的人,只是想想,他都打心底觉得恶心,更不要谈有什么合作了! 听他拒绝,向景阳瞪大眼,“我知你心中不忿,但我也请你稍微理智一点,不要一味地意气用事,你可知道你现在拒绝的是一个多么难逢的机会吗?” 凭辛烨的才智,合向、颜、辛三家之力,他比起所有人更有机会登上那个位置。 第九十八章 软肋 多少人为了那个位置趋之若鹜,前赴后继,而这个机会现在就摆在他面前,他居然视若无睹?! “无所谓。”辛烨不以为意地道。 什么王朝权位,他志不在此,毫无兴趣。 向景阳咋舌,“你文治武功样样皆能,治国韬略烂熟于心,难道你就甘心自己的才能这样被埋没?” 以他如今这见不得光的身份。他这一身才学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啊。 “那又如何?”辛烨漫不经心。 “这些都不在乎,不要告诉我,你不想迎娶辛姑娘。” 辛烨眸色一凝。 见他终于有所反应。向景阳继续道:“据我所知,辛夫人是反对你跟辛姑娘往来的吧?” 辛烨薄唇紧抿。 向景阳面露嘲讽,“是啊,天下俊秀男儿比比皆是,换了我是辛夫人,我也不会同意将女儿许给你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甚至连一个名誉的身份都没……唔……” 他的话还没说完,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头。 “怎么,被我说中了痛处恼羞成怒啊?” 面对骤然发怒的辛烨,向景阳不怵,手指抚去嘴角渗出的血丝,继续挑衅。 辛烨脸上如阴霾覆盖难看,却没再动手。 他不得不承认,向景阳说的话是对的。 以他现在的状况,想要获得颜氏的认可娶到辛鸢,根本难于难上青天。 向景阳软了语气,“如果你真的成为太子,眼下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贵为太子,想要纳哪家的女子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辛烨僵冷着面,一言不发。 “辛烨,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机会,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清楚。” 向景阳叹了口气,“而且我还要提醒你一点,我自己的姑母我很了解。她想要做到的事情,哪怕不择手段,她也一定要做到。” “你是说我若是不顺她意,她会跟我鱼死网破?”プ 戳穿他的身份,大家抱着一起死? 辛烨冷笑一记,“不可能的,像她那样自私又恋栈权利的人,不可能会舍得自己的。” 虽然不曾见过那个女人,但是他已经看透她了。 向景阳眼皮一掀。“姑母不需要舍得自己,只是你有软肋,她就有办法让你屈服。” 而辛烨的软肋为何,是再明显不过。 闻此言,辛烨阒黑的双眸危险地眯起。 * “赐婚?” 听见向皇后的话,文帝面色微动,“皇后莫不是糊涂了,太子眼下的状况如何成婚?” 向皇后一脸期盼,“正是因为太子眼下的状况。臣妾才希望尽快让太子成婚冲喜,也许让喜气这这一冲,太子的病就好了呢。” 文帝双眉拢了拢,“皇后不要被那些无稽的谣言骗了,这世上哪有冲喜这等事?” “有的有的。” 向皇后急切地道:“国公府的陈老太君,年前明明病得下不来床。当时太医也说时日无多让卫国公准备后事,可结果怎么样? 卫国公世子即刻成亲,老太君一高兴,这病立即就好了。她年纪那么大都能挺过来,烜儿还这么年轻,没理由挺不过的。” 此时的她,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住最后一块救命的浮板,眼睛里绽出惊人的光芒。 “那只是赶巧……” “只要有一线希望,臣妾就不会放弃。” 向皇后目光紧紧地盯住文帝。“圣上是太子的亲父,难道您忍心连最后一丝希望也剥夺,就这么看着他死吗?” 这话诛心! 文帝一张脸沉下。眼锋凌厉,“皇后这话什么意思,朕如何会不紧张太子的性命?” 向皇后状似看不见帝王之怒。抓准后半截直问,“如此,皇上是答应为太子赐婚冲喜了?”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想不答应已然不可能。 文帝被向皇后逼上架,只能道:“皇后说了这么多,可是有属意的人选了?” 她既然找到自己面前来,肯定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向皇后颔首,“圣上要不猜猜是哪家姑娘如此有幸?” “你娘家的那个丫头?” 文帝无所谓地道,“行啊。那丫头跟太子自幼青梅竹马,又是表兄妹,亲上加亲也是喜事一桩。” 真是向家女倒无所谓,随他们折腾去。 向皇后摇了下头。“圣上,晴芷那丫头尚未及笄,如何婚配,臣妾说的另有他人。” “哦?” 文帝一怔,“那皇后看中的是哪家闺秀?” “户部尚书辛鸿名之嫡女,辛鸢。”向皇后笑着。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异色。 文帝背往后靠了靠,望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探寻,“皇后,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未婚嫁的女子那么多,她非挑中辛鸿名的女儿,他不信她不知道那是颜家的外孙女! 她到底有何目的? “圣上说什么呢,臣妾哪有卖什么药?” 向皇后一脸无辜,“臣妾只是闻知辛家小姐才貌双全,端庄优雅,出身也不差,能当太子妃重任。” “就这么简单?”文帝望着她,眼底写满了不信任。 向皇后苦笑一记,“圣上以为太子都成这样了,臣妾还能有什么想法?” 文帝在她脸上看不出虚实,于是道:“辛鸿名的千金也是颜先志的外孙,颜家三代镇守边疆,有功又有劳,朕不能寒老臣子的心。” 让功臣之后为将死的太子冲喜,这事要是传扬出去,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他这皇帝?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君要臣死臣尚且毫不迟疑,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外孙女?” 向皇后笑了笑,“再说了,这可是储妃之位。若是这辛家小姐真是个大福气的,能够让太子起死回生,未来的国母之位绝不算亏了她。” 这女人倒是敢想! 文帝心底略过一阵嘲讽,“若是不成呢?” 向皇后毫不在意地道:“若是不成,也只能怪这姑娘命不好了。” 若她没本事让那孽种回心转意,正好为她的烜儿守一辈子灵位! 文帝捕到向皇后脸上一闪而逝的狠意,他沉缄了片刻,“此事关系重大,皇后且容朕斟酌思量一番,朕来日再给你答复。” 向皇后早料到他不会直接痛快答应的,是以没有纠缠,只是道:“臣妾便静候圣上佳音。” 她心底充满自信,她相信文帝一定会答应的,他不会舍得放过这个让向、颜两大家反目成仇的机会。 第九十九章 冲喜 皇后意欲为太子选妃冲喜的消息,迅速传遍前朝后宫。 重华殿 “冲喜?都到这会儿了,皇后居然还死心不息。” 丽贵妃讽刺一笑,“哪家姑娘这么倒霉,让她给盯上了?” 桃绯犹豫了下,吐出一个名字。 丽贵妃闻言当即气得摔杯。 “娘娘息怒!”桃绯扑通一声龟仔地上。 丽贵妃愤怒,“这老女人分明是存心膈应本宫,她肯定是知本宫有意辛家千金做未来三皇子妃,故意给本宫下绊子。” 她的三皇子而今也到了该立妃的年龄了,她一早就看中了品貌家世都出色的辛鸢。 虽然这姑娘比三皇子还年长几岁,但她无论才情相貌都为上上之选。更重要的是,她背后有颜家这座大靠山。 自己的父亲虽为首辅。门生众多,在朝堂之上也颇有分量,但是手无兵权,总归欠缺优势。若是三皇子纳了辛家女入门。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还有一个辛鸿名,也是圣上身边倚重的近臣,多一个人在文帝跟前说得上话,更是在好不过的事。 可惜她想得美好,可之前提了两次,文帝都含糊其辞没肯应。 丽贵妃原本还想着等什么时候赶上文帝情绪好的时候再提一提,哪想到居然让向皇后爬了头! 这叫她如何不恼火? “这老女人明知道自己儿子不行了,自己也要倒了。她不好过,也存心让别人不痛快!” 丽贵妃恨声,“本宫倒要看看,她还能折腾到几时!” 听出她话中之意,桃绯大感意外地抬头,“娘娘,眼下圣上还没恩准,咱们三皇子不是全无机会,您难道就这么轻易认输了?” 以她对主子的了解,主子不应该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才是啊。 丽贵妃没好气,“眼下这消息已传遍,明显就是圣上默许,圣上都同意了,本宫还能有什么办法?” 再说了,太子眼下已经病得快死了,三皇子若是再跳出来跟他抢,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会做! 桃绯这才恍然,“奴婢愚钝,还是娘娘看得真切。” 丽贵妃不咸不淡地应了声,状若同情地:“就是可惜了辛家那姑娘,长得花容月貌的娇俏人儿,下半辈子注定只能守着牌位过日子了。” 云国倒没女子死了丈夫必须守节的恶俗,相反朝廷一直是鼓励寡妇再嫁的。但那是针对民间。 女子一旦嫁入皇家,终身不得改嫁。若不幸丈夫早逝,这辈子也只能认了。 想到这儿,丽贵妃不由幸灾乐祸,“这辛家姑娘虽是外孙,却极得颜先志的疼爱。这结亲结出仇,颜、向两家必然反目,这戏有得好看了。” 斗吧斗吧,最好斗个两败俱伤,她也好坐收渔人之利。 丽贵妃美眸里闪过一阵嘲讽。 啧,向皇后这人真够狠,居然连自己娘家也拉下水。摊上这样的女儿。向家也真是倒霉。 *り “冲喜?!” 听说向皇后有意拉自己女儿给太子冲喜,颜氏简直如遭雷殛,瞬间面无人色,“这样的事为什么会落到我女儿头上?” 辛鸿名忙开解道:“阿琼,你先别急,这事还只是皇后在一厢情愿,圣上并未答允。” “你少拿话蒙我!” 颜氏突然火气上窜,“圣上若无意答允,当场就会驳了皇后的提议,拖到现在是什么意思,你会不明白吗?” 辛鸿名一梗,哑口无言。 妻子说得对。文帝虽未表态,意思已经明显。 他没有一口应下,不过是不想自己担骂名,想让天下人都知这事是向皇后一人之计,他只是碍于丈夫父亲的身份无奈答允而已。 见丈夫没话说,颜氏更恨,“无话可说了吧,我……” 适时。门外响起一阵通报声,“老爷夫人,烨少爷回来了,再外面求见。” “他还有脸来!” 颜氏听说是辛烨,脸色更是难看,“鸢儿会被皇后盯上,肯定就是因为他!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让他进来!” 辛鸿名心绪也不好,但还是劝道:“好了阿琼,你别再说了,事情变成这样,辛烨也不想的。” 颜氏冷哼一声。完全不想理会。 须臾,辛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也未想到向皇后为了逼自己屈服,居然使出这么卑劣的手段,直接将辛鸢推到风口浪尖。 他一得知消息。便立刻往辛家飞奔而来。 一瞧屋内的气氛,辛烨也知辛鸿名夫妇必也是听闻消息了。 他回身将一干下人打发了,这才进屋。 进了屋,辛烨双膝一屈。跪在地上。 见他这般姿态,夫妻俩齐齐心头一跳,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会简单。 辛烨捏了捏拳,沉着声道:“辛鸢这事,都是因我而起。” 颜氏一听这话脸就变了,“我就知道是你,鸢儿自从沾上你,就没好过!” 辛鸿名无奈,“夫人,你先听辛烨把话说完嘛。” 颜氏冷着脸不说话。 辛烨这才将向皇后的谋划一五一十道来。 辛鸿名听完愣在当场,整个人都傻了,“皇后真是疯了,居然连这样的事情都敢干!” 颜氏却嘲讽一笑,“可真是好算计呢,这下又能当太子,又能美人在怀了。一箭双雕,厉害啊!太子殿下!” 辛烨垂着眸,未有一句辩驳。 听见妻子这阴阳怪气,辛鸿名皱眉,“夫人!” 颜氏也厉声,“我说的不对吗?我不同意他跟鸢儿在一起,他就在背后出暗招!人前说的多么无辜,其实这后头出谋划策的人是谁还未可知呢。” 辛鸿名沉下脸。“夫人,你越说越离谱了!” 迁怒也该有个限度! 辛烨是他们眼皮底下长大的孩子,他是什么性情,别人不知道,他们能不知道吗? 颜氏一噎,忽然鼻尖一酸,“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骂,那你让我怎么办?” 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难道真的要她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嫁到皇宫那吃人的地方吗? 那可是夺位之争,一个弄不好,女儿的性命便得搭进去啊…… 见妻子眼泛泪花,辛鸿名正欲低声安慰着,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丫鬟隔着门高声喊道:“启禀老爷夫人,谢大公子求见。” “谢蔚?他来干什么?”辛鸿名诧异。 门外的丫鬟喊了声,“谢大公子说是来提亲的。” 辛烨背脊骤然僵硬,气息冷沉。 第一百章 拦截 颜氏一怔,这才想起这出。 对啊,若是闺女跟谢家打小就定了亲的,有婚约在先。皇家也要脸面,也不能明抢婚啊。 颜氏心里也明白,是自己不认婚约在先,事到临头却捉紧谢蔚,如此做法显得不够地道,可是为了女儿,就是卑鄙她也管不了了。 再则说,现在还是谢蔚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也不是她逼迫的。 颜氏心中一振。急忙欲将谢蔚迎进来,不曾想人却先一步被辛鸢截走了。 惊闻自己被推了出来,辛鸢大惊失色,第一时间就赶往正院欲向父母了解更多。哪想在门口就先撞到谢蔚。 听他口称提亲,她错愕不已,想也不想直接就将人拉走。 谢蔚被动地跟着她的脚步走,“辛鸢,你拉我去哪呀,琼姑姑他们还等着我呢。” “跟我走就是了。”辛鸢头也不回地道。 等好不容易到了无人小径,她回眸望向谢蔚,“谢蔚哥。你这时候来搅什么局?” “我没想搅局,我是诚心诚意上门来提亲的。”谢蔚一脸正色地道。 辛鸢身子一晃,“这么说连你也听闻消息了……” 连谢蔚都听到传言了,可见消息是真的了,自己真的被向皇后盯上了! 见她一下变了脸色,谢蔚道:“你不用担心辛鸢,咱们本就有婚约在先,皇家就算再霸道,也不能强抢人妻。咱们将婚事定下了,皇后就不能强迫你给太子冲喜了。” 辛鸢一愣,望着谢蔚说不出话。 见她一言不发地望着自己,谢蔚忙解释道:“我知道咱们是有约定在先,但现在已经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都是权宜之计。 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嫁给太子,要是嫁过去,你这辈子就完了。” 辛鸢看着他这着急关切的模样,心底很是感动。 原来谢蔚特意来,就是为了给自己解围的,只是…… 辛鸢抬眸与他四目相对,无声地摇了下头。 谢蔚目光微黯,“我也知道现在说这些有些趁人之危,如果辛鸢你实在不喜欢,等这事过了。咱们可以再解除婚约,我保证绝对不会纠缠你。” 辛鸢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说的定亲这事不可行。” 谢蔚急了,“怎么不可行?咱们本就是打小定下的婚约。” 辛鸢反问,“如果咱们俩的婚约能够作数,先前我娘又何必费心帮我选亲?” 皇家又岂是那么好糊弄的? 谢蔚怔了怔,“无碍,趁着一切还只是传言未成定局,我即刻就去琼姑姑面前提亲。咱们先定亲,届时皇家也奈何不得。” 说着,他转身就欲走。 “谢蔚哥。你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辛鸢拦他,“你以为圣旨未下又如何,现在消息传遍京城,就是一种默认。你在这个时候还上赶着提亲,这不是明摆着跟圣上作对吗?” 心思敏锐如她,怎么可能猜不到文帝背后的意图。文帝既然有心,就不会准许有人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横插一杠子。 无论是什么人,跟一国之君作对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不在乎。”谢蔚毫不在意地道。 辛鸢浅笑,“别说傻话了,谢蔚哥苦读十数载,好不容易金榜题名,可以入朝为官一展拳脚抱负。你就忍心这样放弃?” “我……” 谢蔚唇瓣轻翕,沉吟了片刻,道:“如果是为了你,我可以。” 辛鸢一震,暗自在心底叹了口气,不期然问道:“谢蔚哥,你今日来的事,跟谢伯母商量过了吗?” 她百分之百笃定他绝对没有。 以谢大夫人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在这个时候插手的。 且莫说谢大夫人向来不喜欢自己,根本不会允自己进门,再说现在牵扯到天家之事,她当然更是避之不及。 谢蔚顿住,被问得哑口无语。 辛鸢轻声,“婚姻不是两个人自己的事情,还有双方的家庭,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若谢蔚真的为了自己毁了前程,他们二人真成了婚也不可能幸福,光一个婆母的记恨与刁难,就足够折腾死她。 那日子,也未见得会强过嫁到皇家守寡。 谢蔚不愿就此放弃。争取道:“我娘对你是有些误解,但是日久见人心,辛鸢你这么聪明灵慧,我娘迟早会喜欢上你的。” 辛鸢闻言笑了。“谢蔚哥,若我真心恋慕你,自然愿意为你去逢迎讨好、尽心伺候你母亲,等她三五七年的。等她慢慢发现我的好接受我。可问题是……” “问题是你并不喜欢我是吗?”谢蔚接道,神情怅然。 辛鸢努力玩笑道:“是我没有眼光,谢蔚哥仪表堂堂,又惊才绝艳,想嫁你的女子能从城内排到城外。” 那都不是你。 谢蔚抿着唇,压住自己开口的冲动。 两人忽然都没话说,彼此陷入一种无言的尴尬。 辛鸢迟疑了下,道:“谢蔚哥,今日谢谢你的好意,小妹心领了。” 谢蔚垂眸,忽然幽声道:“辛鸢,其实我心底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今日能问你吗?” “你问吧。” 辛鸢心底已经大致猜到他要问的是什么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谢蔚目光定定地注视着辛鸢,“如果当年我没有提出那个可笑的约定。我们之间会不会有可能?” 这些年,他一直在想,若当初自己不是那样自以为是,早早将自己三振出局,如果他早知珍惜抓紧,是不是结局会有所不同? 辛鸢眼睫微动,“这个问题,谢蔚哥心里不是早该有答案了吗?” 如果他们有可能。又怎么会拖磨到今日呢? 谢蔚忽然自嘲一笑,“我明白了,是我迷障了。” 答案一直很明显,只是他自己一直视而不见,自欺欺人而已。 半晌,他敛了下眸,“我就先回去了,琼姑姑那边我就暂时不方便去,辛鸢代我解释一声吧。” 本来是要来提亲的,现在却是不能了。 辛鸢颔首,“我会的,你放心。” “那我先走了。” “谢蔚哥慢走。” 谢蔚深深地看了辛鸢一眼,不再迟疑地转身离去。 渐去的背影,带着无限孤寂萧瑟。 辛鸢还留在原地,望着这一幕,不由地又叹了口气。 “觉得可惜了?” 这时,耳边传来一熟悉的声音。 第一百零一章 决心 辛鸢闻到那浓烈的醋味,眸色微漾,坏心地顺着他的话道:“是啊,这么情深义重的男人,就这么错过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辛烨下颚线紧绷,感觉一股更强的酸意在心底翻腾。 他口是心非地道:“觉得可惜,你现在也可以去追啊,反正人还没走远。” “是吗?那我可去了哟。” 辛鸢抬脚欲走,视线却落在他身上,等着他有所动作。 不想辛烨却只是静静战着,全无反应。 辛鸢惊讶不已。感觉不对地问道:“辛烨,你怎么了?” 这不像他的性格,换做平时,要是她敢说跟其他男子有纠缠。他铁定要暴起的。 辛烨薄唇抿了下,幽黑的眸子直直地望着眼前俏丽娇艳的人儿,欲言又止。 辛鸢想了下,猜道:“你也听说冲喜的事啦?” 辛烨眸色微变,“嗯,我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刚从正院出来。” 辛鸢倒没想到这出,闻言怔了下。“是我娘她为难你了吧?” 所以他才这样怪怪的? “没有。”辛烨矢口否认。 辛鸢却是不信。 发生了这样的事,以她对母亲的认识,肯定不可能全无反应的,至少是一顿骂。 她柔声安抚道:“我娘这个人有口无心,尤其在气头上的时候说的话可能过分了些,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辛烨轻轻颔首,“我都知道的。” 惦记着人家的掌上明珠,低眉弯腰矮一头的基本觉悟他还是有的。 辛鸢敛了下眸,复问起,“你说皇后她,到底意欲何为?” 这是针对上次刺杀事件的报复吗?太子都病成这样,她居然还有这心思? 提起向皇后,辛烨目光转冷,“她想控制我,就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了。”ゥ 辛鸢心惊,“怎么回事?” 辛烨看了眼四下无人,这才将事情详实地说与她听。 辛鸢听完一切,只觉后背都是凉的,“我知皇后性情凉薄,没想到居然无情至斯! 太子好歹也在她眼皮底下养了这么多年,现在他命在旦夕,她居然一门心思只想到如何保住自己的地位,她怎么做得出来?” 辛烨冷哼,“像她这样眼里只有权位尊荣的人。有什么是干不出来的?” “太可怕了!” 辛鸢贝齿咬着唇,“她现在能毫不犹豫蹬了太子,将来要是发生什么事,肯定也会绝不留情舍弃你。跟这样的人合作,实在太危险。” 等了半晌没听见他的回应,她不由胎膜看他,“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辛烨深深地望着她,猝然道:“辛鸢,我想答应她的合作。” “为什么?你这么甘心屈服了?” 辛鸢大为不解,“冲喜的事情咱们还可以想办法解决啊,你没必要屈服于她。” 辛烨摇头。“如果单纯不想你嫁入宫中,我即刻便能潜入宫中杀了太子。太子一死,什么冲喜什么换太子,她的所有的计划筹谋都会不攻自破。” 别的先不说,这点能耐他还是有的。 辛鸢这下更是不理解了,“既然如此,那你还……” 辛烨望着她,脸上有着不曾有过的认真,“辛鸢,我想当太子。” 辛鸢被这话彻底震住,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反应,“你想当太子?” 明明他从来不是一个有这么大野心的人才是啊。 “辛鸢。我不想这样一直下去。” 辛烨低沉着声音,“现在的我一无权二无势,连自我保护的能力都没有。我就像大海中一扁孤舟,稍微大一点的风浪打来,都有可能将我击沉。 我不想一直这样素手无力下去。我想过了,若不想任人鱼肉,我只能自己变强,这样我才能保护自己。才能保护你。” 他想变强,比任何时候都想。 可他若只是辛烨,这见不得光的身份注定他不能有出头天,而成为太子,成为万圣至尊,是他唯一,也是最好的出路。 辛烨不得不承认,向皇后设的这个局实在太诱惑,他想拒绝也拒绝不了。而且,他也不想拒绝。 辛鸢怔怔地望着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想清楚了?” “再清楚不过。” 辛烨执起她的手,“接下来的一段路可能会有些难走,但辛鸢,我还是希望你能陪着我一起。” “我……” 辛鸢张张唇。目光复杂,“我现在脑子很乱,你让我好好想想。” 辛烨没有强迫她,只拉着她的手紧了几分。 不管她的答案为何。他都决定了,这辈子他都不会放开她的手。 * 颜家 “辛烨是这么说的?”听完孙女所述所有,颜先志如是问道。 辛鸢秀眉蹙紧,一脸苦恼,向外祖求助道:“是啊外祖,您说我到底该不该支持他这样去冒险?” 虽然她也看明白了,就算自己不支持,辛烨也还是会去做的。 颜先志笑了下,“男儿当自强,辛烨会这么想,也没有什么不对。” 辛鸢一怔,“外祖这么说,是也赞同辛烨的决定?” 颜先志反问,“辛烨文治武功都是上上之才,就这么埋没了,难道鸢儿不替他可惜?” “是很可惜。”辛鸢担忧地道,“但那是皇权之争,若一着不慎,辛烨便是一死。” 甚至可能比死更惨。 “辛烨这样的身世,何尝不是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颜先志摇摇头,“秘密藏得再好,任人再小心翼翼,还是有被发现的一天。ゥ 与其日夜担心这个秘密被揭破。还不如主动出击,让这个秘密彻底消失,争一个从此高枕无忧。” 辛鸢闻言沉默了。 对啊,外祖说的对。 双胎的秘密就像是个随时爆炸的炸弹,威胁着所有人,还不如干脆顺势而为,让辛烨接替太子的存在,二人变一人,让双胎的过去永远消失。 辛鸢思忖半晌,再抬起头时,眼里的迷惘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坚定,“外祖,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颜先志慈爱地笑着,手在她肩上拍了拍,欣慰地道:“你向来是个聪明孩子,外祖相信你。” “嗯。” 第一百零二章 圣旨 “爹,您也赞成让辛烨去当太子啊。” 辛鸢走后,颜广华入了屋内。ザ 颜先志淡淡地应道:“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颜广华纳闷,“爹您不是向来不掺和这些皇权争斗之事的吗?” 要是辛烨真当了太子,以他跟颜家的渊源,他们再想像之前一样不偏不倚当个纯臣怕是不可能了。 这样岂非违背了父亲一直以来的主张? 颜先志长叹了口气道:“谁不想只做个纯臣,只司精忠报国,不问繁杂政事,但是颜家走到这一步,已然是不可能了。”ザ 颜广华脸色微变,“爹您的意思是?” “我刚收到领儿的信。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 颜先志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到儿子眼前,“你看看吧。” 一听是侄儿的信,颜广华立即接过。展开来看。 这表面看来是一封再普通不过的家书,无外乎是些报平安请问候的话。 但其实还暗藏玄机,只有懂得其中奥妙的颜家人才能看得懂。 这样即使书信不慎落在他人手中,也不怕信息泄露。 在信里,颜领提到最近颜家军混入了不少别有用心的人,一查之下,竟全是文帝明里暗里安插的桩子。 将帅在外,重兵在握。皇帝放心不下在军中安插自己信任的人监督盯防,这本来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也没什么好特别说明的。 但是近来文帝动作频频不断,这就很难不让人怀疑,文帝这些小动作的背后的意味了。 颜广华想到这些,不禁心里一咯噔,“圣上这是准备对颜家动手?” 颜先志眼皮动了下,“倒不至于这么快,还有向家在前头顶着呢。”ザ 两家都是镇守边疆的重将,文帝真想有所动作,总还得徐徐图之。 向家的倚靠是太子,如果文帝逼急了,向家还能拥太子而起。 文帝不想自毁江山。 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等,等着太子身死这一刻。 太子一死,向家连最后的倚仗都没有了。 唇亡齿寒,向家一倒,大概就该轮到颜家了。 颜广华明白了,“所以向家不能等,至少暂时不能倒。”ザ “是这个道理。” 颜广华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道:“爹,那咱家要是支持辛烨,您就不担心到最后辛烨到头来也会变成如今的圣上。” 想想文帝当初也是向家倾尽全力扶上去的,可结果又怎么样。文帝屁股坐稳之后,就开始反戈对付向家了。 要不是向盛康骨头硬撑得住,向家只怕已经没了。 前车之鉴在前,颜家难道还要走向家的老路? 颜先志捋了下,“未来之事谁也说不准,若是因为未知便犹豫不决举棋不定,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而且他对自己亲自一手培养出来的孩子还是有信心的,再说了,还有自己外孙女在呢。 颜广华听了这话,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这时,门外骤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一边飞奔一边喊着。“老太爷老太爷,不好了!” 一听是老管家的声音,颜广华急忙拉开书房的门,“管家,何事惊慌?” 老管家这会已经奔到,气喘吁吁地道:“二爷,圣上,圣上下旨了,要将表小姐,指给太子为妃……” “来得这么快!” 颜广华大为震惊,回头望向自己的父亲,“爹……” 只见颜先志沉着脸。眼锋凌厉,“去,把我的朝服拿来。” “爹您这是?” 颜先志气沉丹田,“进宫,面君!” 颜广华拢眉,“爹,这会您去只怕也是白去,圣上只怕不会召见您。ザ 颜先志神色未变。“为父知道。” 文帝圣旨下得这么快,就是想尽快造成既定事实,在这个时候,他更不可能见自己。 他这是做戏给旁人看,现在是他的外孙女要被推入火坑,他若是全无反应岂非引人疑猜。 颜广华心思一转,明白父亲的意思。 * 文帝下旨让辛家姑娘给太子冲喜的消息一出,便如一滴水掉入滚烫的油锅中,立即引起哗声一片。 街头巷尾的百姓聚集在一起,谈的说的都是这事。 “唉,要我说……”说话人手指向上指了天,“就是自私。自己的儿子就是宝,人家的姑娘就是草。好好一姑娘家,这下算是毁了。” “可不是嘛。” “听说颜老都亲自去求了,人家就是避而不见。那么大年纪的老臣子,就跪在宫门外,人家连传句话都没,心可够狠的。” 说到这里。众人又不胜唏嘘。 “看来这事是不可转圜了。” “这圣旨都下了,早就不听转圜了。” “听说辛家那位夫人受刺激过度,当场就昏了过去。” “这捧在手心里的闺女转眼就要被送进火坑,换了谁能受得了这个刺激啊。” “要我说还是老话说的对,女大不中留,这辛家要是早早把闺女嫁了,这会也不会有这事了。” “就是就是……” 人群之内议论纷纷,同情的、看戏的、说风凉话的,说什么的都有…… * 向晴芷没想到自己出城散下心,回来会听到这样惊人的消息,她二话不说就跑到向景阳面前求证,“哥,你听说了吗,姑母要辛姐姐给太子冲喜,这事是真的吗?” 向景阳知道瞒不住,于是点头道:“是真的。圣旨已经下了。” “这么会发生这种事?” 向晴芷惊愕不已,忍不住猜测道:“哥,姑母会突然选中辛姐姐,是不是你在其中做了些什么?” 先前,姑母挑中的人一直是自己,若说姑母要拉人给太子冲喜,第一个能想到的肯定是自己。 以姑母的为人,绝对不可能因为自己是她侄女。就轻易地放过她,这中间肯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联想到辛鸢的骤然翻脸,向晴芷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无可能。 向景阳头疼,“晴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哥你告诉我啊。”向晴芷焦心不已。 向景阳道:“有些事情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我只能告诉你辛姑娘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 向晴芷苦着脸,“怎么可能不担心嘛,这可关系着辛姐姐终生的幸福啊。” 向景阳深深地望着此刻担忧同情的妹妹,忍不住开始担心,要是他日妹妹知道了全部真相,也不知她会是什么反应。 第一百零三章 谈话 文帝下令让颜先志的外孙女冲喜,颜先志为求文帝收回成命,不顾自己年近八旬体弱之躯,在宫门口跪求。 可即便如此,文帝还是避而不见。 颜先志没办法只能长跪不起,最终体力不支,昏厥过去。这下吓得宫中紧急召见太医医治,火速送回颜府。 “颜大人不必担心,颜老只是上了年岁身体虚弱。一时体力不支,这才昏了过去。相信只要好生休养几日,颜老会没事的。” 帮颜先志诊查完。太医拱手说道。 “多谢太医。” 颜广华冷着一张脸,浑身气压低沉,硬邦邦地说道。 见他态度生硬,太医并未计较。 唉,颜老太爷都这把年纪了,居然在攻门之外跪到昏厥。 可即便如此。圣上仍是绝情吝啬得连见颜老一面都不肯,换了他是颜家一员,也不会有好脸色的。 太医暗暗叹了口气,告退离开。 隔着帷帘,听见外间太医已走,正“昏迷不醒”的颜先志慢悠悠地睁开眼睛。 颜氏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嗔道:“爹,我说您怎么就这么实诚,您摆个样子意思到了就行,怎么还真在宫门口跪一整日? 你都这把年纪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颜先志笑笑,“做戏肯定要做全乎了,要是不下多几钱本钱,别人又怎会信呢?” 啧,别说他还真是老了。 换做以前就是跪上三天三夜,他也一点事儿没有。 现在才跪这么半日,他就已然受不了了。两个膝盖酸疼不已,让人难受不已。 不过在女儿面前。颜先志又尽力忍住了。 “是,你什么时候都有理,女儿说不过您。” 颜氏一脸无奈,伸手在他膝盖上轻柔地揉搓着,缓解他的痛楚。 她一边揉着,一边吐槽道:“觉得难受您忍着干嘛?女儿又不是外人,难道还能笑话您不成?” 颜先志眼里笑意更深,没说什么。 颜氏帮父亲按摩着,好半晌才停了手。 抬眸望着父亲。她欲言又止。 颜先志了然,“想问什么就问吧。” 颜氏不无担忧地道:“爹,您真的觉得这事可行吗,叫辛烨当太子?” 颜先志说道:“现在圣旨都下了,要是辛烨当不了太子,鸢儿就只能等着当寡妇了。” 虽然这次他只是做戏,但他却看出文帝有多么认真。 外孙女冲喜是势在必行,不可能改变。 “我明白,但是鸢儿跟辛烨。我总觉得……” 颜氏皱着眉头,认真地想了下,说出自己的感受,“我总觉得别扭,如果可以选,我真的不愿意让鸢儿嫁给他。” 颜先志也奇了。“阿琼,辛烨到底是哪一点那么不招你喜欢?” 辛烨允文允武,俊美不凡,跟辛鸢又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就是年纪稍微比外孙女小点也可以忽略,他实在不明白女儿为什么那般抵触。 颜氏被问得一愣,半晌摇摇头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兴许最初的印象烙印太深了吧。” 虽然辛烨现在已经什么问题都没有,但在记忆深处她还是无法忘记初见时。辛烨那满身凶煞,野性十足的样子。 加上因为辛烨,前前后后而生出的这么多的风波。颜氏想要对他有好感都觉得困难。ダ 颜先志多少能够理解她的想法,开解道:“慢慢来,你迟早会发现辛烨的好的。” 颜氏虚应了声。 就像父亲说的。圣旨都下了,她再多说也不能改变了,她总不能盼着女儿当寡妇吧。 只是颜氏的心里还是禁不住担忧,“爹,您真觉得辛烨对鸢儿能久长吗?” 她担心的不是现在,辛烨对女儿的心思她清楚,确实是一门心思死心塌地。 可这世上最容易变的就是男女间的这点东西。 尤其是在权力之下,人心更是易变。 “要是将来辛烨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有了三宫六院佳丽三千,到时候鸢儿又该怎么办?” 她真的不希望看到,有朝一日看见自己的女儿变成落入如今向皇后的处境。 颜先志望着一脸苦恼的女儿,忽然道:“阿琼。还记得你当初嫁给鸿名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 颜氏怔了下,“您说既然这是女儿自己的人生,也是女儿自己的选择,将来无论是悲苦欢喜,都该我自己经受。” 她一字一顿地说完。心里已经有些明白。 见她有所意动,颜先志拍了拍女儿的手,“鸿名是你的选择,正如辛烨也是鸢儿的选择。将来是好是歹,那也是鸢儿自己的选择。 你做母亲的,要学会适时放手。” 没有父母可以一辈子跟在孩子身后为之遮风挡雨操劳一切,只有适时放开,让孩子自己去经风雨见世面,才是对孩子最好的爱。 颜氏闻言沉默了片刻,“行了,女儿知道啦,都听您的总可以了吧?” 颜先志闻言满意地笑了,“放心吧,鸢儿不只是你的女儿,也是为父的外孙女,为父不会害她的。” 颜氏无奈,“知了知了。您老就少操心了,安心闭上眼好好休息吧。” 瞧他这一脸疲态的样子。 颜先志确实也是累了,听见女儿如是说也没再多言其他,合上眼睛休息,忍着脚膝上的酸楚慢慢睡着了。 听着父亲的呼吸声逐渐变缓变沉,颜氏脚步轻缓地退出内室。 见她出来,颜广华和陈氏妯娌俩上前,低声问道:“阿琼,爹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颜氏压着声音应道:“爹没事,这会已经睡下了。” 闻言,众人心底的大石这才齐齐放下。 颜氏瞥了眼一同站着的辛烨,“辛烨,你跟我来一趟,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辛烨还来得及反应,辛鸢抢先一步道:“娘,您要跟辛烨说什么?” 瞧女儿这一脸紧张的模样,颜氏顿时没好气,“护得那么紧作甚,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辛鸢急忙摇头,“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谅你没这个胆子!” 颜氏哼了一声,淡淡地看了辛烨一眼,“跟着来。” 话了,她转身,率先一步走在前。 “没事的,放心。” 辛烨安抚地朝辛鸢笑笑,抬脚跟在颜氏的身后。 第一百零四章 隐曜 见母亲将辛烨带走,辛尧走近辛鸢身边,“阿姐,夜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已经月上中天,该是休息的时候了。 辛鸢看了眼天色,嘴角向上扬起,“好啊,走吧。” 安静的夜色中,姐弟俩并排走在青石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只余窸窣的脚步声轻轻地回响。 走了一段,辛鸢侧首望着弟弟。率先打破沉默,“尧儿,你是有什么话要问吗?” “阿姐看出来了啊?”辛尧不自在地挠挠头。 辛鸢笑笑。 知弟莫若姐,他有什么能逃得过自己的眼睛。更何况他表现得还这么明显。 辛尧沉吟了下,“阿姐,辛烨真的是太子吗?” 就算到现在,他也还是一头雾水。 从小跟自己一块长大的小伙伴,居然转眼就成了太子?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辛鸢纠正他,“现在还不是,过些日子才是。” 计划还没实施呢。 她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弟弟,“震惊到了?” 辛尧点点头。“是啊。” “不瞒你说,当初知道的时候,我比你还惊诧。”辛鸢望着天上月明说着,心绪也变得复杂。 谁能想到,事情会演变至今日这般。 辛尧望着姐姐良久,忽然问道:“阿姐,你担心吗?” 嫁入宫中,尤其是嫁入东宫,嫁入权位争斗漩涡的中心,每走一步每说一句都要格外当心马虎不得,那场景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可怕。 “怕?” 辛鸢咀嚼着这个字,坦率地道:怕。” 要去到那个会吃人的地方,谁会真的不怕呢? 辛尧不解,“既然害怕,阿姐何必勉强自己?” 辛鸢凝望着他,嘴角露出浅笑,“等你将来遇上自己心爱的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人可以很怯弱,也可以很勇敢,就看是为了什么。 辛尧似懂非懂,但见气氛有些沉闷,半开玩笑道:“那辛烨成了太子后,那我不就是太子的小舅子了,那我是不是不用考科举也能当官了?” 辛鸢眼眉一挑。促狭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我帮你去问问爹?” 辛尧连连摇头,“还是算了吧,要是爹知道了,还不把我腿打?” 辛鸢见状笑了,“知道就好,你啊,还是老老实实读你的书考你的科举吧。认命吧,少年!” “那好吧。” 辛尧故意摆出一副沮丧失望可怜兮兮的模样,把辛鸢逗得一乐。 连日来紧绷的情绪,似乎也得到了片刻的缓解。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二人下意识回头一看。 却是辛烨。显然他跟颜氏的谈话才刚结束。 辛尧看看他,又看看辛鸢,极有眼色得地打了个哈欠,“啊……我好像突然就困了,我先回去休息了。阿姐,辛烨,你们俩慢慢聊。” 他挥挥手,大步离开。 辛鸢见状不由好笑地摇头。 回眸望着辛烨,她好奇地问道:“我娘找你什么事?” 辛烨低忖了下,半真半假地道:“你娘说如果我将来敢有负于你,管我是当了皇帝还是天王老子,照样打断我狗腿。” 这话还真有点像她娘的风格。 不过辛鸢还是持怀疑态度。“就这?难道没其他了吗?” “没有了。”辛烨摇头。 辛鸢一脸不信地望着他。 辛烨失笑,“真的没有了,你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辛鸢见他这不愿多言的样子,也就没再多做纠缠,轻轻答应着。 “嗯。” 二人相视一笑,相携而走。 月光温柔洒在他们身上,照亮着前方的去路。 * 颜先志被送回府第二日。颜府就传出消息,颜先志因过分伤感,引发旧伤,卧床不起。 百姓闻之,纷纷摇头,齐叹同情。 “您如此做,就不怕引起那位的不满?” 辛烨望着据说卧床不起实则生龙活虎的颜先志,忍不住问道。 颜先志捋着银白胡须,“那位不满是必然的,但我若不做到这地步,他更会疑猜。” 若非病得起不来身,自己岂会轻易放弃。 文帝清楚他的顽固。一如他知文帝的多疑。 辛烨颔首,“还是您老看的通透。” 颜先志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都是无奈之举。 他又问道:“什么时候入宫?” 辛烨眸色微敛,“就这几天。” 太子已是弥留之际,撑不了多久。他必须赶紧进宫顶替着,否则该出大岔子。 “嗯。” 颜先志颔首,“你进宫之后,必定会遇到许多的艰难险阻。为师将‘隐曜’送予你,助你一臂之力。” 辛烨下意识拒绝,“不,师父,我不能。” 虽说长者赐不可辞,但隐曜是颜先志的私卫,精心训练多年,自己何德何能敢要? 颜先志皱眉,“没什么不能,‘隐曜’这些年也有你的心血,本来就是预备给你的。” 隐曜最初是他自己在训练,后来他年岁更大了实在支撑不住,也有心锻炼辛烨,于是便将交由辛烨负责。 辛烨一直做得很好,没有辜负自己的期待。 他年纪大了,隐曜留在自己手里也是浪费。还不如交给辛烨,才能发挥出最大能量。 运道好的,还能挣一个从龙之功,也不枉费这些人辛苦跟自己一场。 见辛烨还要拒绝,颜先志只道:“你不必觉得负担,我这也不单纯为了你,若是你将来真有那么一日,颜家也亏不了。”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自己这个赌注下的,绝对值得。 他话是这么说,但是辛烨心底更清楚,若不是因为这么多年情义,颜先志绝对不会做到这般。 辛烨没再推辞,“徒儿多谢师父,将来必不辜负了师父一片苦心。” 他不是那等清高忸怩之人,他现在也确实需要有自己的力量,师父诚意相赠,他不会一再推拒。 这份恩情他记在心底,将来必定会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这就对了。” 颜先志这才满意,慈爱一笑,“现在且叫着师父,等你和鸢儿成了婚,你就该唤我一声外祖了。” “是。” 想到再过不久的婚期,辛烨原本严肃的目光染上几许温柔。 见状,颜先志眼角笑纹更深,朝外面喊了声。 陈升应声入内,“老太爷请吩咐!” 颜先志低沉着声,“陈升,以后你与‘隐曜’便跟着太子殿下,誓死效忠,绝不辜负!” 陈升作为颜先志的心腹,很多事情一早知悉,只见他一脸平静,面无波澜地道:“是,属下遵命。” 他转过头面对辛烨的方向,双膝一屈跪地,面色沉肃道:“隐曜陈升,参见主子!” 从这一刻起,“隐曜”,这个云国皇室最神秘组织的历史,正式开始书写。 第一百零五章 出事 夜色渐暗,清风阁灯火煌煌,一室洞明。 辛鸢正伏案桌前,专心地阅览着什么,不时轻轻翻动页扉,带起轻微的哗声。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窗口处传来一声轻敲声。 听见声响,辛鸢手里的动作一顿,嘴角向上勾起。 来人是谁都不必问,这个时候会来敲门的,除了辛烨不做第二人想。 她从位置上起身,走向窗边想拉开窗门。 感觉到她的动作。辛烨忙阻拦道:“别,我们暂时不能见面,不合规矩。” 按照规矩,在婚期前的这段时间他们是不能见面的。不然就不吉利了。 辛鸢这才想起这茬,扶着窗的手放下,含笑地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事。” 辛烨看着窗门上剪影,目光变得更温柔,轻声问道:“刚刚在做什么?” 说起这个,辛鸢像只贪财的小狐狸,笑得眼儿弯弯,“我在数我的嫁妆呢。” 大概是知道自己所为太过缺德。皇家在下聘这方面极是大方。送聘的队伍从宫门而出,绵延十里,蔚为壮观。 光是礼单的长度都足够惊人,看得人是眼光缭乱。 这些聘礼颜氏一点也没留,直接都给女儿添了妆,连同辛家一早预备好的嫁妆的,全送进辛鸢的口袋。 辛鸢方才点算了下,就凭这些,她这辈子,不,是十辈子都不用担心钱不够花的问题。 想到这里,她笑得更是满足。 “小财迷!” 辛烨想象着她此时的表情,忍不住失笑出声。 辛鸢毫不讳言地道:“我是啊。” 辛烨笑意更浓。 他声音轻缓,低哑带着磁性,听在耳里好似有轻羽撩动,有些酥酥痒痒的。 辛鸢手在耳朵抚了下,背倚在雕花窗上。 见状,辛烨也转过身子,隔着窗门与她背靠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辛烨,你紧张吗?” 半晌,辛鸢不期然地问道。 辛烨想了想,应道:“我还好,你呢?” “我……”み 辛红望着屋内一片喜色。红唇张了半晌,一时说不出第二个字。 听不见她的回应,辛烨眸色敛着,“你,是不是后悔想逃了?” 辛鸢闻言一怔,轻轻地摇了下头,“没有。” 辛烨长睫低垂,声音有些闷,“其实如果你觉得担忧害怕想要逃离,我也能明白。” 像眼下这复杂又危险的局面,是人都不会期待的。 可即便如此,那愿意放她离开的话他就是说不出口。甚至只是想想,心底就跟针刺般难受。 辛烨想,他就是个天生自私的人吧。 就算前路荆棘,磨砺重重,他也要拉着她一起,自私地不肯放开。 “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过那种想法。” 辛鸢轻轻叹声,“我就是觉得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在她的未来构想里确实有辛烨,她也不排斥有朝一日跟辛烨成婚,生儿育女,但那是说将来。不是现在。 她从未想过一切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两人的结合,她期望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像被骤然按了快进键一般,被强推着向前。 这种不能自主自决的感觉,让辛鸢觉得无力,也觉得难受。 辛烨听着她那声长叹,心底止不住涩然。“辛鸢,我……” 他才开口正欲说些什么,倏然敏锐地听到一阵几不可闻的动静。 却是陈升施轻功飞来,悄无声息地落进院中。 终于找见辛烨,陈升正要张嘴禀告,却被辛烨更快的一个手势止住了。 “怎么了?” 久等不到他后面的话,辛鸢忍不住问道。 辛烨声色未动,语气自然地道:“没有,我是想说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辛鸢看了眼刻漏,不疑有他。叮咛道:“好,那你路上小心。” “嗯。” 辛烨温声应了句,眼神示意陈升一同离开。 辛鸢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却意外地瞥见窗上快速略过两道影子。 咦?怎么回事? 她忙一把推开窗子。可惜什么也没看见。 辛烨已然带着人离开了。 辛鸢秀眉蹙了下,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了吗? 出了清风阁,辛烨也在问这话。 “主子,出大事了!” 陈升凑近辛烨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辛烨闻言顿时脸色一变,动作迅捷地往宫廷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重华殿 “娘娘,娘娘……”侍女桃绯横冲直撞地闯进丽贵妃的寝宫,急声呼唤道。 睡得正熟的丽贵妃骤然被惊醒,顿时气上心头,可还没等她大发脾气,就先被桃绯带来的消息震到。 桃绯说:“娘娘,天大的好消息,太子薨了!” 丽贵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惊又喜,“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太子薨了!”桃绯压抑着自己的兴奋,低声又再重复一遍。 丽贵妃一个猛子从床上坐起,急切问道:“这消息属实?” 桃绯自信地拍拍胸脯,“是奴婢收买的小太监传出的消息,错不了。” 原本向皇后将东宫治得跟铁桶一般。连根针都插不进去。 可现在眼前太子都要不行了,向皇后看来也希望了,人心思变,她们想收买一两个做探子,是再容易不过。 “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啊!” 丽贵妃美眸藏笑,尽染得色,“终于舍得死了,本宫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天。” 桃绯讨巧贺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太子死了,这下再也没人能与三皇子争锋了。” 丽贵妃闻言眉眼更加飞扬,忽然又想到,“太子这事圣上知道了吗?” 桃绯想了想“应是未曾,据说皇后下令将消息封锁了。” “都到这时候了,她居然还想瞒,瞒得了一时,她难不成还指望瞒得了一世?可笑!” 丽贵妃嘲讽一笑,“她想瞒,本宫就非不让她如愿!” 听她口气,桃绯就知道主子是有所想法,“娘娘,您预备怎么做?” 丽贵妃慢条斯理地从床榻上起身,矜傲地昂高下巴,“伺候本宫更衣,本宫要面见圣上。” “是!” 第一百零六章 探望 此时的东宫之内,气氛哀戚而压抑,所有人都苦着一张脸,眼里写满了绝望。 太子薨了,那他们这些跟前伺候的也没指望了,运气好点便被送进皇陵帮太子守陵,背运的话就只有殉葬,到地底下继续伺候主子的份了。 想到未来悲惨的命运,不少人禁不住偷偷地抹泪。 坐在太子床边的向皇后骤厉喝,“你们一个个丧着脸做什么,太子还没死呢,你们哭个什么劲?” 宫人们神色齐齐一凛。不敢露出半分哀容,心底却直摇头。 都已经这时候了,皇后娘娘还在抱有幻想,不肯接受不了现实。 也是。皇后就太子这么一个儿子,太子没了,皇后便什么指望都没有了,换谁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可是不接受又能怎样,太子死了就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谁也改变不了。 向皇后回头看着床上双目闭紧,神态安然得好似睡着般的太子。低声道:“夜了,太子需要休息。这里不用你们伺候,通通下去。” 宫人们一顿,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向皇后又陡然光火。 “给本宫滚!滚出去!” 阴戾之色在她眼里一跳一跳,好似要吃人一般,骇人得紧。 没人再敢迟疑,争先恐后地鱼贯而出,生怕迟了惹来杀身之祸。 须臾,满殿的宫奴全部跑尽,就剩下像嬷嬷独自一人陪在向皇后身旁。 向皇后伸手轻柔地抚在太子额间的碎发上,心存幻想,“烜儿,你没事对不对,你是在跟母后开玩笑的对不对? 你睁开眼睛看看母后,就一眼,一眼就好!母后求你了!” 已然闭气的太子自然不会有任何反应。 向皇后还是不死心,“烜儿,你真的吓到母后了,你再这样母后真的生气了……” 向嬷嬷眼泪控制不住奔涌,她忙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音。 “你起来啊,你给我起来啊!”向皇后陡然厉声,双手拼命摇着太子。好似这样就能把儿子唤回来。 向嬷嬷见状忙拉住她的手,哭求道:“娘娘,您别这样,太子已经去了,您让他安心去吧……” “安心去吧?他凭什么去得安心?现在是什么时候,他怎么能说走就走?” 向皇后这下更加愤然,对着太子责道:“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就差这么几天你就是撑不下去,你就这么突然走了,你让母后怎么办啊……” 骂着骂着,她半个身子趴在太子的尸首上,止不住泪流满面。 向嬷嬷劝。“娘娘,人死不能复生,您别太难过了,您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啊。” 向皇后充耳不闻,悲伤不已。 不多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高声,“圣上驾到,丽贵妃驾到!” 向嬷嬷一惊,吓得整张脸都白了,“娘娘,圣上来了,这下可怎么办啊?” 连丽贵妃都来了。只怕是来者不善啊。 这厢向皇后已然收了眼泪,强自震静下来,“慌什么,准备接驾。” “是!” 向皇后草草收拾了下,步出太子寝殿,文帝与丽贵妃此刻已进了东宫,正往这边的方向来。 “臣妾参见圣上!” 她不慌不忙地行礼,“圣上驾临。臣妾未能远迎,还请圣上恕罪。” “皇后言重了,快快平身。” 文帝极是情深意切地道:“皇后又要统筹六宫,还要照顾太子,日夜操劳,最是辛苦,朕关切还来不及,如何会怪呢?” 听着他这番话,向皇后强忍着瞬间涌起的恶心,恭敬道:“谢圣上。”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丽贵妃也一边行礼,一边偷觑着向皇后的神色。 瞧见她从头到尾一派沉静如常的模样,她都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收到的消息了。 不过这丝怀疑在瞧见向皇后发红的双眼。顷刻又荡然无存。 看来事情是真的了。 “丽贵妃怎也一道来了?”向皇后睨了丽贵妃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该死,看来这东宫是又要好好清洗了,居然让丽贵妃钻了空子。 丽贵妃唇角微扬。“瞧皇后娘娘这话说的,太子病重,臣妾身为其母妃,也是心痛焦急。前来探望也是应当。” 向皇后闻言眉毛未动,不咸不淡地道:“丽贵妃倒是有心,平身吧。” “臣妾谢皇后娘娘。” 文帝望着皇后,像是才发现般,关切地问道:“为何皇后眼角发红,却是发生了何事?难道,难道是太子有什么不好?” 他当然恨不得太子不好! 向皇后目光闪了下,镇静解释道:“圣上误会了,太子没事,臣妾只是想到太子再过几日就要成婚纳妃,一时情绪激动,欢喜而泣而已。” “太子无事就好。” 文帝像是松了口气,看着前方紧闭寝殿,“太子状况如何,朕进去看看太子。” 向皇后不着痕迹地挡在前面,“圣上不必担心。太子挺好的,一切如常。今夜已经太晚了,太子已经安歇了,圣上要不还是明日再来吧。” “朕便在边上看一眼,确认太子无恙即可。 今夜不知为何,朕总觉得心底不踏实,还是得亲眼看看太子,不然朕这夜都不能安稳。” 文帝说着。眼底突然露出一丝危险,“皇后不会连这也不肯允吧?” 丽贵妃一听这话便笑了,“圣上多心了,圣上特意前来探望太子,皇后娘娘高兴都来不及,如何会不肯应允呢?” 话了,她冲向皇后挑了下眉,语带机锋地道:“您说臣妾说的对吗,皇后娘娘?” 向皇后暗暗咬牙,“确实如此,只是圣上,此时深夜,实在不宜……” “好了,朕来都来了,太子是必然要见的。” 文帝直截打断向皇后道,“皇后一再阻拦,朕真的要怀疑皇后是否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向皇后已无法再拦,“臣妾不敢。” 文帝冷哼一声,绕过她步向寝殿。 丽贵妃紧随其后,经过向皇后身边时还不忘挑衅地瞥了她一眼。 向皇后气息一沉,藏在袖中的手紧攥在一起。 第一百零七章 安好 文帝进了殿内,只见太子安然地卧在帐幔之内,姿态安然,未见异常之处。 “圣上瞧见了,太子一切安好,这下您可以安心回去了。” 向皇后嘴角噙着笑,“明日一早还有大朝会,圣上要是歇息不够,该没有精神上朝了。” 丽贵妃闻言,阴阳怪气地接茬道:“圣上人还没看清呢,皇后娘娘便急吼吼地赶人。 知道的说娘娘是担心圣上的身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有什么不可告人呢。” 被针锋相对一整晚的向皇后终于沉下脸,“丽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皇后娘娘难道不是心知肚明吗?”丽贵妃丝毫不怵,反唇相讥。 太子没了,向氏这皇后怕是也做到头了。自己难道还需怕她不成? 向皇后双目危险地眯了眯,“放肆!” “放肆!” 与她同时发声的不是别个,正是文帝。 只见他回头呵斥自己的爱妃,“皇后面前,岂容你区区贵妃胡言不敬,朕看你是越来越恃宠而骄了。” 只是他嘴上虽责着,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怒意,明显就是随口说说。 丽贵妃倒也乖觉。一听文帝训话立即认错,“是臣妾失语,还请圣上恕罪,请皇后娘娘恕罪。” 文帝哼了声,目光转过来望着向皇后,“皇后你也不必着急,朕确认太子无事,自然会寝宫休息,耽误不了政务。” 向皇后眉头皱紧,“什么叫‘确认太子无事’?皇上说这话,是不相信臣妾?” 文帝沉着声,“朕没有不相信任何人,朕只想知道太子是否安然无恙。” 向皇后色厉内荏,“太子是臣妾的亲生子,难道圣上以为臣妾会害他不成?” “皇后不必多言。” 文帝不与她多废话,朝外头喊了一声,“太医院何在?” 早听到消息守在外头的众位太医闻言急忙入内,成排跪在地上,“臣等在。” 文帝肃着脸,“去,帮太子详细诊查一番,朕要知道太子状况到底如何了。” 闻言,众位太医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子都已经断气了。脉搏早就停了,他们还能诊什么? 他们下意识求助地望向向皇后。 “你们看着本宫做什么,本宫难道会看诊吗?” 向皇后语气极淡地道:“圣上让你们给太子诊脉,你们就去啊。好好诊,都明白了吗?”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声音彻底透着寒气,直听得人心肝发颤。 丽贵妃嘴角勾起一抹讥笑的弧度。 皇后以为到这个时候了,这下面的人还可能费心为她遮掩吗? 这可是欺君之罪! 为了一个即将倒台的皇后犯下这样轻易就能被揭开的弥天大罪,除非是傻子才会这么做! 就算真有犯傻的,这里这么多人,也不可能个个都犯傻。 众位太医各自心思也转了几百转,他们交换了个眼神。有了决定,“臣等遵命!” 卢太医作为院正,第一个起身走在前头,其余太医紧随其后。 明黄色帐幔被缓缓升起,太子的真容彻底暴露在人前。 他面色青白,唇色透紫,形容憔悴,透着死气。 丽贵妃见状柳眉不着痕迹地动了下,眼底都是得意。 卢太医跪地,颤颤地伸手搭在太子的手腕上。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他一人身上。 “圣上恕罪,太子殿下已经。咦……” 就在卢太医承受不住欲据实禀报时,他神色却突然一变,露出几许古怪之色。 “没道理啊,怎么会这样?” 他低声自语,连忙抓起太子另外一只手来号,一边不忘指挥着自己的同僚,“你们也一起看看。” 其余人莫名,但还是依言上前帮太子诊查。一个个诊脉的诊脉。探息的探息,各有各忙。 向皇后怔了怔,凝望着床上安然躺着的太子,忽然意识到些什么。 她眼底快速略过一阵异色。 这边的太医们已然检查完,无不啧啧称奇。 “奇了奇了……” “真是不可思议!” “像这种事下臣也就在医书记载过,未想居然真有其事。” “是啊……” 瞧见众位太医聚在一块自顾自地讨论着,寒气爬上文帝的龙颜,他怒道:“有谁来告诉朕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干犹自兴奋的太医这才猛然惊醒,齐齐闭上嘴。 卢太医拱手道:“启禀圣上,太子殿下脉息一如往常,并无大变化,圣上不必忧心。” “你确定?”文帝目光紧紧攫着卢太医。表情讳莫如深。 卢太医郑重颔首,“微臣再确定不过。” 文帝不死心地望向其余众人,“你们也是如此认为?” 所有人齐齐点头,“回禀圣上。太子殿下安然,圣上无需忧心。” 事实上光就脉象而看,太子的脉象还是有些古怪的。 时而虚浮无力,好似强健有力。大别于先任何时候,弄得他们也是一头雾水,不知是何成因。 在原因找到之前,所有太医十分默契地选择不提及。 反正只要太子还活着,一切就都好说。 丽贵妃无法相信这样的结果,冲口而出,“怎么可能?太子不是早该……” 话说了半截,她连忙咬住自己的舌头。 这下就轮到向皇后揪着不放了,“丽贵妃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是盼着储君早死?” 这么大顶帽子丽贵妃可不敢接,她扑腾一声跪在地上,“臣妾绝不敢有此意,臣妾冤枉,求圣上明鉴!” 文帝没有看她,目光直直地落在床榻上的太子身上。 细看之下,还是能看出他胸膛微微起伏。虽弱到几不可察,却不是没有。 文帝目光阴晦,转瞬又恢复如常,“既然太子无事,朕就放心了,朕明早还要早朝,便先回去歇息了。” 说完,也未等众人反应。转身而去。 向皇后敷衍行礼,“臣妾恭送圣上。” 丽贵妃见文帝先走,从地上爬起来,慌忙喊道:“圣上,等等臣妾……” 文帝却是越叫越走,脚步丝毫不见半分迟滞。 向皇后见状嘲笑,“人都走远了,还不快追。” 丽贵妃愈恼,不忿地剜着脸含笑意的向皇后,低声哼道:“你尽管得意,我看你能撑到几时!等着瞧!” 太子今日不死,明日后日总是要死的,看她这皇后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向皇后不以为意,闲闲笑道:“那你就等着瞧好了。” 丽贵妃昂着头,甩袖而走。 向皇后回头望着床上睡着的人,面色渐渐变化。 第一百零八章 情伤 适时,床榻上的太子,辛烨也倏然睁开双眸,二人四目相对。 “你……” 向皇后怔怔地望着床榻上的人,望着那张跟太子毫无二致的面容,神色复杂。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你”了半天,她也不知道具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办干巴巴道了句。“你来得很及时。” 如果不是辛烨及时赶到,一切便全都完了。 想的这里,向皇后自己都觉得讽刺极了。 想不到最后挽回局面的。竟然是自己一再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孽种。 辛烨也望着眼前华贵雍容的妇人,这个据说是他生母的人。 他原以为自己会心澜起伏不能平静,未想居然波动全无,仿佛眼前站着的只是一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 甚至,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辛烨神色冷漠地点了头,并未多说什么。 两人陷入一种无言的尴尬。 半晌。向皇后问道:“烜儿呢?” 这寝殿里头一眼望尽,并不见太子的尸首,显然是被辛烨藏起了吧。 辛烨眸色未动,“你放心,我会妥善处置的。” 毕竟是自己的手足血亲,又如此关系重大,他自不会随便乱来。 “那,那就好。” 向皇后其实还想问他预备如何做,但话在嘴边转了转,终于还是没有问。 又是相对无言,气氛沉默。 向皇后咬了下唇,说道:“就先这样吧,本宫回去了。” 辛烨颔首,算是回应。 向皇后离开,结束这场短暂而尴尬的母子见面。 * 翌日一早,清风阁的几个丫鬟仆妇聚在一起,正说着什么。 “都听说了吗,说烨少爷病得很重。这事是真的吗?” “怎么不是真的,没见府里醉风轩这两天请了多少大夫吗?听说烨少爷现在病得连床都起不来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 最先说话的婆子不由惊呼,“怎么会这么严重,烨少爷身子骨不是向来健壮吗?” “再健壮也抵不过一个‘情’字啊?” “啊?” “还不明白啊,烨少爷那么欢喜小姐,小姐却被下旨嫁给太子。烨少爷一时想不开,抑郁成疾了呗。 大夫说烨少爷这病除非他自己想开,不然根本治不了。” “瞧烨少爷对小姐那稀罕劲。我看是不可能。” “烨少爷跟小姐自幼青梅竹马,要是真能在一块,那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玉人。现在弄成这样,真的,唉……”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齐声叹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能争得过皇家啊。” “可不是吗?” “你们一个两个全都在这里说闲话,都不用干活是吧?” 骤然插入的厉声,让原本议论正酣的众人同时一愣。 所有人连忙。回头一见是面沉如水的刘妈,个个吓到噤声,静若寒蝉。 “说了多少次,烨少爷的事绝对不许在清风阁提起,你们耳朵聋了吗?” 刘妈口气更加严厉,“信不信我告到夫人那里去。看夫人不拔了你们的舌头!” 一听这话,原本还嚼舌根的众人顿时腿软,跪在地上哭求,“刘妈饶命,奴婢们不敢再犯了,求您别告诉夫人!” 见她们这样子,刘妈又狠狠训斥了一顿,这才放过一班人。 等一群人全部散了,她转身回了正屋。在门外就撞见双眼发红的银雪。 银雪瞧见她,忍不住哽咽问道:“刘妈,烨少爷真的不行了吗?” 刘妈赶忙将人拉到一旁。低声骂道:“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啊你?我那边才跟底下人说绝对不许提,你这头又问,你生怕小姐不知道是不是?” 眼下婚期将近。小姐这时候要是知道烨少爷出事,还不定出什么事呢。 这可是御赐的婚约,要是真出了差池,整个辛家上上下下都得跟着掉脑袋。 是以,夫人才下令绝对不许将烨少爷生病的消息告诉小姐。 银雪吸了下鼻子,“我知道的刘妈,我绝对不在小姐跟前泄露半句。可烨少爷还这么年轻,就真的……” “心病还需心药医,但愿烨少爷自己能想通吧。”刘妈也不禁眼角湿润。 对辛烨,她虽然初时不喜,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多年了。辛烨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他对主子的心意她一直也是看在眼里,原以为两人有机会开花结果,谁想…… 刘妈在心底叹了口气。 “烨少爷真是太惨了……” 银雪说完又摇头,“不,还是小姐更惨。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还要被迫去冲喜!” 刘妈沉了下语气,“好了,都无法转圜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徒惹伤怀而已。” “是,婢子明白了。” 这时,便听辛鸢房内传来一阵动静。 “小姐醒了,赶紧把眼泪擦了,进屋伺候着吧。” 银雪连忙擦了下眼角,“是。” …… 因为昨夜里多瞧见的那个身影,辛鸢这一夜都没怎么睡好,脑子里转来转去,不住猜测着可能发生的事情,直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 这会醒了,整个人还有些昏沉沉,坐在床上犹豫着是否该重新倒回去睡。 但这念头只是想起,就即刻被她划掉了。 再睡也睡不了多久,等会再被挖起来只会更加难受。 因为要成为太子妃,宫中特意派了两个嬷嬷专门教导她宫中规矩礼仪,以免届时婚礼上她不懂出了丑丢了皇家颜面。 时间紧任务重,两个嬷嬷又是严苛性子,辛鸢便是顶着未来太子妃的名头,也没少受罪。 正想着,银雪端着铜盆帕子入了屋。 瞧见辛鸢坐在床上,她用轻快的声音道:“小姐,您起了,婢子伺候您洗漱。” 辛鸢注意到她虽然笑着,眼角却带着湿意,一看就是刚哭过的样子。 她一愣,想了想猜到是怎么回事。 辛烨进了宫里,府里的辛烨也会随着消失不见。可一个好好的人要没了,总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 正巧赶上了现在的局面,“情深不寿,伤情而逝”便成了最好的解释。 现在辛烨自己先装着,等辛烨进了宫再换人替上,再等过些日子时机合适,辛烨就可以“抑郁而终”了。 第一百零九章 婚期 这些事情下面人自不知道,伤怀也是正常。 毕竟是这么多年一起生活在一起的人,谁见了能全无感触呢。 辛鸢在心底叹了口气,状若看不出银雪神色不妥,接过她递来的帕子。 洗漱梳妆完毕,辛鸢在屋内用着早膳。 刘妈这厢也忙完手头的事情,进了屋。 “小姐,刘妈真的不能跟您进宫吗?”趁着辛鸢眼下得空,刘妈又忍不住旧话重提。 小姐自生下来她就一直在身边,现在骤然说分别,她真的适应不了。 辛鸢默了阵,摇头道:“刘妈。这宫中规矩大,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别跟着去受罪了。” 刘妈难掩失望,但想想自己的年纪。她也知道不能勉强。 但她还是劝道:“小姐,您要是嫌刘妈年岁大了不够伶俐变通,好歹也把银雪她们几个带上啊,您这进了宫,身边哪能连个可心的人都没有啊?” 主子嫁入宫不是去享福的,身边没有贴心的伺候着,将来日子肯定艰难。 一旁银雪并其他几个丫鬟听见刘妈的话也停下手里的活计,求道:“是啊小姐。您让婢子几个跟着您吧,您就当身边多个解闷的也好啊。” 到时候若太子真的……好歹有她们陪在主子跟前,主子的日子也不至太过烦闷无趣啊。 辛鸢知道她们的心意,却还是没答应。 她也很想把自己的贴身丫鬟们都地带在身边,但是她不能这么做。 刘妈她们都认识辛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身边的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带入宫。 见银雪等还欲再求,辛鸢却是摆手,“行了,都不必再求了,我意已决,你们再说其他也没有用了。” 她话都这么说了,众人也明白了,没有再强求。 * 大约是生怕太子的身子撑不了多久,皇家将婚期定得格外仓促,就选在四月初八这日。 虽然情况特殊,但是储君成婚,该有的规制礼仪却半分不容有错,这可忙坏了专司庆仪的礼部上下官员,一个两个忙得脚打后脑勺,只恨分身乏术。 好在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四月初八这日之前,完成了全部事宜,剩下的就是等着第二日的婚礼了。 初八这日一早。天还未亮,辛鸢就被颜氏催促起身。 其实本也不需要母亲亲自来催,她一早便醒了,这一整晚她是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 前世今生两度为人,第一次做新嫁娘,要说不紧张那就真的奇了。 瞧见辛鸢目下青黑发肿,颜氏不由惊呼,“你这丫头,不是跟你说要好好休息吗,你看你这双眼……” 她示意丫鬟拿了铜镜给女儿自己看。 辛鸢看了眼镜中的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女人,忍不住苦笑。“娘,女儿我也想睡啊,可就是辗转反侧无法成眠,我也是没办法。” 颜氏自己也当过新娘,也明了女儿此时紧张忐忑的心情,只是…… “这新娘子就该精精神神漂漂亮亮的,你瞧这像什么样子?” 一旁的喜娘听了笑道:“夫人不必担忧,娘娘这状况还好,不是特别严重,还能补救。” 喜娘都是宫中准备的,应付对这种突发经验丰富,连忙用冷帕沾了特制的药给辛鸢敷上。帮忙去肿消除眼圈。 辛鸢手扶着帕,感受那一抹清凉舒爽停在眼睑上,瞬间感觉原有的酸涩难受好多了。 颜氏见她敷了会眼眸看起来确实好看不少,这才放心。 这时,有下人急急忙忙来请。 这辛家独女就要嫁入东宫,甭管众人在背后同情也好看笑话也罢,明面上还是要给足了皇家面子,辛府今日必然客似云来。 而作为女主人的颜氏自然得亲自打点准备。无法在辛鸢房中久待。 “娘先去前头瞧瞧,一会就回来,你听喜娘的话照做就行。”颜氏不放心叮咛道。 辛鸢笑着点头,“女儿知道了,娘尽管忙您的便是。” 颜氏又交代了喜娘几句,这才离开。 见她走了,辛鸢重新拿起的冷帕,敷在眼睛上。 她闭着眼感受着,听见喜娘指挥着丫鬟仆妇们不停忙活。 哗啦哗啦的倒水声,是在为她准备待会要用的浴汤。 半晌,一切准备就绪。 喜娘过来喊人,“娘娘。该用汤沐浴了。” 辛鸢拿下敷眼的帕子,看了眼屏风的位置,没多说什么,依言从位置上起身。 平日里她是不习惯让下人伺候自己洗浴的。但今日的情况特殊,要是真让她自己一人折腾,受累不要紧,铁定还会误了吉时。 是以。她没有多忸怩,放开自己,任由这些人摆弄着。 这浴汤之内不知放了什么,闻之香气浓郁,浴之肌肤滑润,白里通红,让人很是惊喜。 边上还有技艺娴熟的丫鬟们为她按头揉肩,舒服得辛鸢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光是洗浴便足足花了一个时辰,等到辛鸢裹了浴衣出来一瞧,天早已大亮了。 颜氏再回来时,辛鸢一头湿发已然绞干,香脂已抹丹蔻已涂,就等着披嫁衣开面梳妆了。 “娘!” 瞧见母亲,辛鸢娇声唤了一声,眉眼染着笑。 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儿,颜氏忽然鼻尖一酸。她忙深吸一口气,压下突然的感伤。 一旁的喜娘取来喜袍要为辛鸢穿上。 “我来吧。” 颜氏凝着娇美待嫁的女儿,撑着笑道:“鸢儿,娘帮你披嫁衣。” 听着这话,辛鸢忽然喉头一哽,“谢谢娘。” 宫廷制作的嫁衣华丽繁复,层层叠叠,穿戴起来很是费工夫。颜氏极耐心细致地为女儿穿上。 “先前还说再等一年才将你许嫁,以为还能多留你在身边一年,没想到这日子来得这么快。” 女儿是父母的心头肉,就这么人拿了去,换了谁心底都不会好受的。 想到女儿还是嫁到宫中那样的地方,未来还有那么多的困难等着,颜氏得声音就不自觉带着咽音。 辛鸢听着母亲的话,眼眸也水色闪闪,泪意袭来。 一旁的喜娘见状急了,“娘娘可不能掉泪,这大喜的日子,掉眼泪可不吉利!” 辛鸢忙仰头眨眨眼,不敢让泪水汇聚成滴。 第一百一十章 出嫁 “是娘不该招你,大好的日子,不兴掉眼泪。” 颜氏也连忙收了泪意,手脚更利落地帮她将嫁衣穿好。 接下来便有全福太太为辛鸢开脸。 开脸是每个新嫁娘都必须经历的,开了脸便意味着成人成家,不再是娇憨天真的闺阁女儿了。 全福太太用棉线在辛鸢脸上一拉一扯之间,将绒毛绞下的同时,也刮得脸蛋生疼。 辛鸢疼得皱眉,但也只能忍着。 好在她先天条件好,汗毛并不多,绞了几下便除尽了,全福太太看着新娘子变得红粉霏霏的俏脸。满意地点点头。 见状,辛鸢在心底松了口气。 全福太太又拿起玉梳,顺着她一头青丝,轻轻地从头梳到尾。一边梳一边唱着白首歌,“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梳发、盘发、上妆,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头已来了不少前来祝贺的宾客,清风阁内也涌进了不少女眷,都在一旁看着新娘上妆。一边吃着喜糖,不时凑趣夸赞几句。 气氛很是热闹。 辛鸢不好开口说话,一边仰着脸任人摆弄,一边听着母亲她们同众贵妇贵女寒暄笑声,不自觉跟着抿唇浅笑。 不多时,妆容成。 众人打量着新娘,但见她眉若翠羽,齿如含贝,面若桃花,瑰姿艳逸。 一身繁复华丽的喜袍披在身上,非但未抢去她半分颜色,反衬得她肌肤胜雪,娇艳欲滴。 望之恰似犹沾着晶莹露水的红牡丹,华贵优雅却不失娇媚,美得不容直视。 这样美的女子,居然要嫁入宫中等守寡,真是可惜! 只是心中如是想着,也没人敢真的露出半分真实情绪。 个个嘴上就跟抹了般,什么百年好合、佳偶天成、早生贵子,祝福的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倒。 辛鸢全只听话面的意思,忍不住眉目弯弯,笑意盈盈。 众位不明真相的人只觉她在强颜欢笑,心中更觉可怜。 过了一阵,忽然便听外头隐约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并且一声高过一声。 众人顿时精神一振。 迎亲的队伍来了! 果然,下一刻就有丫鬟满脸兴奋地来报。 颜氏忙命人将凤冠取来为女儿戴上。 这顶凤冠是宫中赐下的,出自宫中巧匠之手,珠光宝气交相辉映,极富雍容华贵之美。 凤冠之上镶嵌了无数珍奇宝石,尤其最中间的那颗东珠,足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单这一颗便是价值连城。 众人一见这奢华凤冠眼睛都直了,瞬间忘记先前的同情可惜,眼底都是艳羡之色。 哪家女子出嫁时能有这样一顶凤冠,也算是三生有幸,了无遗憾了。 有不有幸辛鸢不知。她只知道这看起来好看的凤冠戴起来简直于要人命,少说得数十斤! 这往头上一戴,都快把她脖子压断了。 偏偏她还不能塌腰缩脖,硬是得昂头挺胸,装得自在闲适。 辛鸢都忍不住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外头的喧闹声愈加清晰,礼乐声声,鞭炮喧天,须臾便来到清风阁之外。 “来了来了……” 一听外头的动静,一帮女眷不由伸长了脖子望去。 辛鸢也忍不住好奇,但还没等她有所动作,便感觉眼前忽然一花,世界骤然变成一片红。 颜氏已然为她将喜帕盖上。 辛鸢看不见。只能靠听。 半晌,便听外头停了礼乐喧鸣,礼官在门外恭敬地喊道:“臣等恭请太子妃娘娘凤驾起驾!” 太子“病重”,无法亲至,一切交由礼官代劳。 辛鸿名这时也从前院赶来。 喜娘见了连忙将他迎上首座,颜氏也一同被请上座。 另一喜娘拿了大红蒲团铺在地上。 辛鸢被搀着跪在蒲团上,跪谢父母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颜氏作为母亲,在女儿出嫁之前。照规矩还得忠言训诫。 “今日出了家门,你便是天家之媳。从今尔后,望你奉先思孝,敬爱夫君,逮下为仁,言行有度,谨守本分,勿失本心。” “母亲训诫,女儿必牢记心中,不敢有忘。” 辛鸢头磕在地上,强忍着心中的眷恋不舍,艰难地启唇。“女儿,拜别父母。” 听见这话,辛鸿名顿时眼眶发红,颜氏更是潸然。 自己的女儿。真的要嫁人了,从此便是别人家的了。 辛鸢听着母亲的隐泣的声音,也控制不住心底涩然。 寻常女子出阁之后尚且无法再与父母多聚,自己嫁入宫中想见就更不易了。 想到这里。辛鸢起身步近母亲,伸手紧紧捉着母亲的手,舍不得放开。 颜氏拍了拍女儿的手,强忍着不舍道:“该出发了,再耽搁下去该误了时辰了。” 喜娘们闻言也连忙劝道:“是啊娘娘,要是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几时迎亲,几时出发,都是钦天监一早算好了点,要是误了一星半点,可是重罪! 他们担待不起。 看着依依难离的姐姐,辛尧忍着不舍上前,“阿姐,我送你上轿。” 辛鸢也知道眼下不是自己任性的时候,终于松开了手,趴在弟弟的后背上。 见状,众人齐松了口气。 辛尧将辛鸢背起。脚步平稳地踏出了房门。 礼官连忙唱报,“太子妃娘娘起驾,跪!” 众宾客连忙跪下恭送。 辛鸢搂着弟弟的脖子,静静地趴在他宽阔的背上。 曾几何时,自己这个稚嫩可爱的弟弟,已长成肩膀宽阔可以倚靠的男子汉了。 辛鸢在弟弟耳边叮咛道:“尧儿,阿姐嫁人之后,以后爹娘就交给你照顾了。” 辛尧脚步一顿。感受着背上的重量与期望,郑重地点头,低声保证道:“阿姐尽管放心,我会的。” “阿姐相信你。” 辛尧继续朝前走,他回头瞥了眼那刺目的红盖头,“阿姐,你一定要好好的。” 宫廷之内阴谋算计,波诡云谲,他只是想想都觉忧心。 辛鸢眼前已然酸胀得不行,她不敢开口,也不敢点头,只能用咽音“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姐弟俩都未再开口,一路默然,大门口很快便到了。 辛尧将姐姐送上喜轿,便不能再跟了。 剩下的路,只能辛鸢自己一个人走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成婚 辛鸢坐在喜轿之中,听着一路吹吹打打,向着宫门行进。 喜轿由多乘骏马拉动,难免还有轻摇晃动,一颠一颠的,也不嫌难受,反倒有些似在摇篮中舒服。 辛鸢这日起得早,又被折腾了大半天,整个人又累又困,现在这摇篮似的轿中,她忍不住偷偷打起瞌来。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忽然感觉轿子一停。她立马惊醒。 到了。 辛鸢立马正襟危坐起来。 不多时,外头传来一阵女声,“奴婢恭请太子妃娘娘下轿。” 原本该是太子亲迎,情况特殊。便换成了东宫的女官了。 辛鸢也没拿架子,任随轿的喜娘惨扶着自己下了轿,入了装点得一片喜色的宫殿之内。 太子连接亲都需要旁人代替,拜堂就更不必说了,一切从简。 “……辛氏女鸢,秀毓名门,端惠贤德……以册宝册,封尔为太子妃……” 随着礼官无限绵长高扬的宣旨声。辛鸢受下宝册金印,便正是被册封为太子妃,直接被送入寝殿之中。 辛鸢坐在一片红色的床上,感觉被褥下面有些异物感。 不必看她也知道,下面铺着的必然是象征着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等物。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此时辛烨就躺在她身后。 被盖头限制住,她瞧不真切,只能大概看到他也是一身喜袍,安静地闭眼装病人。 女官望着辛鸢头上沉重的凤冠,贴心地问道:“娘娘,可需要奴婢帮您把凤冠取下?” 原本这些该是由太子亲自做的,但看太子现在的状况,这事显然是不可能的。 辛鸢闻言正欲说话,便感觉身后轻微动了一下。 借着她身体的遮掩,辛烨悄然伸手扯了下她的衣裳。 这掀盖头可是他这做丈夫的权利,哪能让一个小小女官抢了去? 辛鸢收到他的暗示,本欲答应的话变成拒绝,“不必了,你们都先下去吧,我,本宫想一个人待着。” 听见这话,一屋子宫人下意识地交换了下目光,表情都有些微妙。 出嫁本是欢喜之事,如今却变成这个样子。也难过太子妃心绪低落,唉。 如是想着,众人不敢多话,应声告退。 听着门口处传来的关门声,原本多人的殿内忽然就只剩下这对新鲜出炉的小夫妻。 意识到这一点,辛鸢没来由地心跳加速,感觉面颊有些热。 这时,她余光扫到辛烨整个人坐起来,还等她反应过来,眼前忽然一片明亮,头上的红盖头被辛烨掀开了。 辛鸢一怔,定眼望着眼前的一身喜袍的辛烨。 他面色憔悴不少。整个人仿佛瘦了一大圈,为了扮演好病弱太子的身份,他真的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为他增添了几分飘逸之风,配上他精致绝美的相貌,恍恍惚仙人之姿! 从定下婚期到现在,有大半个月未曾见他了,眼下人骤然就出现在眼前,她竟有些无所适从,好像连话都不会说,愣愣地看着他。 辛烨也直直望着眼前娇美的人儿,毫不掩藏自己的惊艳与欢喜。“辛鸢,你真美。”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她穿起嫁衣时美丽的样子,但真正目睹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能够想象到的远不及她的万分之一美。 但见她黛眉杏眼,粉颊含春,口若朱丹,娇艳欲滴,瞧着格外诱人。 这是他的新娘!他们成亲了! 辛烨目光垂下落在那两片诱人的绛唇之上。眼底的热意开始燃起。 辛鸢下意识闪开那灼人的目光,顾左右而言他,“呃,我头上好重,先帮我把凤冠拿下来吧。” “抱歉,我差点忘了这事。”辛烨忙帮她将沉重的凤冠取下。 辛鸢立马如释重负,手揉着自己已然僵硬掉的脖颈,“差点把我压死了,新娘子果然不容易,你都不知道这头冠有多重!” 辛烨没说什么,很自觉地接手帮她按摩。一下接一下,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帮她缓解脖子上的酸痛。 辛鸢舒服地眯起眼,自然地享受着他的服务。 一阵,她拉下辛烨的手。笑道:“可以了,不用一直按着,按久了手也酸。” 辛烨不在意,“我没事。要紧的是你。” “辛烨,你真好。”辛鸢感动不已。 从小到大,他就是这样,什么都以她为第一位。 辛烨闻言,薄唇轻轻上扬,“既然我这么好,那是不是可以讨个奖励呢?” “什,什么奖励?”辛鸢忽然紧张地舌头打结。 他不说话,直勾勾地望着她。 那眼神过于炽烈,辛鸢承受不住涨红了脸,贝齿轻轻咬着唇瓣。 辛烨轻笑,眼底都是促狭的笑意。 辛鸢更是羞恼,感觉两颊更烫了,娇嗔道:“你笑什么?” 他依旧是笑,不错眼地望着她愈发潮红娇艳的脸,大手一张将她圈进怀中。 辛鸢粉颊抵着他宽阔结实的胸膛。下意识要推开他,却感觉一下被他抱得更紧。 “这么多日不见,想我了吗?”辛烨下巴抚弄着她的耳,坏心地对着它呵气。 耳际又酥又麻的感觉,让辛鸢不由自主浑身一颤,“不……” “不?真没良心,亏我对你日思夜想。”他轻咬下她的耳,不甘心地呢喃。 辛鸢慌得想闪避。他先一步洞悉意图,他不再犹豫地低头攫住她的唇。 初次鲁莽的冒犯让辛烨多少有些懊悔,这次他在告诉自己必须慢慢来,绝不能再吓找她。 他努力克制着冲动,在她唇上轻啄,细细地描绘着。 辛鸢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有些后知后觉地闭上眼,用心感受着他的温柔对待。 该死! 辛烨发现自己到底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他以为他可以,可事实上当一尝到她醉人美好的滋味之后,他便无法控制自己,不能魇足地想要更多更多。 努力压抑了阵,他还是放弃挣扎,一把托住她的后脑勺,狠狠蹂躏着她的红唇,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下。 辛鸢被他骤然袭来的热情弄得溃不成军,只能昏昏沉沉地攀着他,任他予取予求。 第一百一十二章 缠绵 二人气息纠缠了良久良久,辛烨才不舍地放过她已然发肿的红唇。 他双手紧紧地抱住她,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中一般,“辛鸢,我们真的成亲了吗?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一切美好得那么不真实,他感觉自己就像脚踩在云朵之上,飘飘忽忽,毫无实在感。 他埋首在她充满香气的肩窝里,喃喃道:“如果这是一场梦。请一定不要叫醒我。” 辛鸢不自觉眼角发热,她抱住他的头,“这不是梦。是真的。” 辛烨不语,环着她的手越发用力。 两人静静相拥着,两心两情相互依偎在一起。 “咕……” 适时,一阵突兀的腹鸣声响起。 辛烨一怔,轻声失笑。 辛鸢脸红了红,“有什么好笑的?我从起身被折腾到到现在。水米都不曾进过,肯定饿啊。” “是是,是我的问题,我不该笑的。” 辛烨忍着笑,“太子妃饿了,那我们现在就吃点东西。” 他拉着她从床榻上起身,来到一旁的饭桌前。 辛鸢看了眼摆满桌的精致菜肴,不由惊奇,“这些菜色是你命人备下的?” 都是些她素日钟爱的吃食,旁人不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 辛烨笑着点头,与她在共同在位置上坐下。 辛鸢纳闷,“不是,你不是一直在‘昏迷’吗?” “我是‘昏迷’着,可不代表就什么都干不了。”辛烨解释着。 因为先前那事,向皇后将东宫从上到下换了血,借着这个机会,隐曜也安插了些人手进来。 辛鸢了然,没再多问其他。拿起一旁的玉箸去夹一块小点。 “等等,先吃这个。” 见她动作,辛烨快一步说了声,夹起一块饽饽送到她嘴边。 辛鸢未多想,张嘴咬了一口。 见她咬下,辛烨立即兴奋问道:“生不生?” 辛鸢咀嚼了口,一双黛眉瞬间蹙起,“生啊!” 看他样子明知道这是生的,那干嘛还特意给她吃? 辛烨闻言满眼是笑。意有所指地道:“本来就是要生的啊。” 子孙饽饽,必然是要生的。 “什……” 辛鸢愣了下,下一瞬即刻反应过来,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此“生”非彼“生”。 辛烨唇角上扬,又夹起一个送到她面前,“再多生几个?” 辛鸢摇头不迭,将他的手推开,“一个都疼死了,还多生几个?我才不要。要生你自己生。” “好,我生就我生。” 辛烨笑着,手势一转,将饽饽送进自己口中,还煞有介事地回答道:“生!” 辛鸢好笑,“那您自己慢慢生吧。我饿了。” 辛烨闻言立即不闹了,舀了一碗甜香浓稠的汤羹送到她面前。 辛鸢确实是饿了,接过汤羹直接饮完,这才感觉人舒服许多。 见她吃完,辛烨即刻为她重新添上,“再多吃点。” 辛鸢也夹起一块送到他嘴边,“嗯,你也吃。” “好。” 就这么我喂你来你喂我,两个人都吃进了不少。 吃着吃着。辛烨突然停下动作。 辛鸢疑问,“怎么了?” “差点忘了重要的事情,咱们还没喝交杯酒呢。” 成亲哪有不喝交杯酒的。还好及时想起来了。 辛烨取过结着红绸的金樽,倒了两杯,一杯自己拿着。一杯交到她手中。 辛鸢垂眸看着杯中晶莹剔透的酒液,喝了交杯酒,便真的算礼成了。 她抬眸望向他,一下撞进他充满爱意眷恋的黑眸中,无力挣脱,也不想挣脱。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的手相交在一起,深情地相互对望着,一同饮下杯中酒。 酒入喉头,那预期之外的灼辣滋味让辛鸢不由地呛了下,呛得面红耳赤,泪花闪闪。 “这是烧刀子啊,怎么那么呛?呛得我眼泪都下来了。”她眼角有沁出的泪水。辛烨伸手轻轻地帮她擦拭去。 练武的手带着薄茧,轻轻地在她脸上摩挲着,动作慢慢变了意味。 辛鸢怔怔地望着他,感受他长指从颊边落到自己的红唇上,感觉气氛骤然变得旖旎暧昧。 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她顿时心如鼓擂动。感觉心跳猛烈得像是要从喉咙底跳出来一般。 她现在好慌好紧张,这样下去只怕不行! 她红唇轻启动,想说些什么企图缓解自己的紧张。 可还没等她说出一言半字,双唇已经被彻底占据。 辛烨没有急于冒进,只是极尽缠绵地吻着她。 渐渐沉醉迷失在他的温柔之中,忘记了紧张。 这时,他一把揽住她的腰肢,直接一个横抱将她抱起,脚下沉稳地往一片红色的床榻上而去。 辛鸢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倒在柔软的床褥之中。 下一瞬,他滚烫的身体欺了上来。 他薄唇落在她光洁细腻的皓颈上,细密而炽烈,不住炙烫着她。 暂时吻够了她的玉颈,他顺着她的下颚弧线继续攀回她的唇,灼灼的吻,绵绵的缠,邀她共同沉沦。 他手向上摸索,成功拆开她头上的发髻,一头如瀑青丝顿时披散下来。 如墨的发丝软软地披散在殷红的绸缎上,还有她的白嫩莹润,视觉上的强烈冲击让他心底的渴望更是一层楼。 一双大手在她身上游移着,半晌停在她的腰带之上。 感觉到他逐渐放肆的动作,辛鸢下意识想阻挡,但是她还是强力忍住了。 他们已经是夫妻,做这样的事情很正常。 女人都是要过这一关的,她明白。 她可以的。 就在她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之时,却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量骤然消失。 辛鸢一愣,困惑地睁开眼,望着翻身坐在床沿大力喘息努力压抑自己的辛烨,“辛烨,你怎么了?” “没事,我缓一下就好。”辛烨别开眼不敢看她。 她不知道现在的她有多么诱人,诱人得让他想不管不顾地将她彻底占有。 但是现在还不行,还不是时候。 太子病得厉害,如何有能力圆房行周公之礼? 虽然被彻底清洗过,但是他能安插进人手来,文帝、丽贵妃,甚至其他的任何人也都有可能插手进来。 若是不慎露了馅,事情就麻烦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做戏 辛鸢心思一转,立马明白了他的顾忌。 “其实,其实悄悄的一两次也还是可以的。”说这话时,她双靥绯红,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但声音再细,并不妨碍辛烨听见。 他顿时苦笑摇头,“辛鸢,我没你以为的那么好的定力。” 未尝试过之前他尚且煎熬,在那之后他必然是忍不了的。 常在河边走,难免会湿鞋。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东宫,要是不小心被发现了端倪,是在自找麻烦。 为了一时之欢将自己、将辛鸢、将所有人置于危险之中。他宁可等上一等。 听出他话中深意,辛鸢一张脸爆红,忍不住啐了他一口,心底却悄然松了口气。 也好。原本她也觉得一切过快了,现在这样正好缓了缓。 “你瞧着似乎格外欢喜呢。”辛烨幽幽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对于自己的这个发现,他很是不满。 辛鸢自然不会傻到承认事实,“没有,你看错了,其实我觉得无比失落伤心,真的!” 她眨巴着自己无辜的杏眸,仿佛一脸真诚。可是一闪而逝的心虚却不小心泄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他不甘心地在她在唇上咬了一口,“等我‘病’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话辛鸢可不敢接,直接顾左右而言他,“那现在咱该做什么?” “洞房花烛夜不能洞房,那就只能找别的事干了。”辛烨有些幽怨地叹气。 辛鸢挑眉,“例如?” “你说呢?”辛烨薄唇勾起,眼底快速掠过一阵冷意。 他不好过,那大家也都别想痛快。 辛鸢明了,看着眼屋内各处痕迹,“那咱们赶紧收拾一下,省得待会被看出破绽。” 说着,她就要动手整理。 “这些事情只会自会有人处理,你负责好你自己就行了。” 辛烨拉住她,目光深深地望着她此刻的模样。 辛鸢一愣,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梳妆镜前。 但见镜中女人发丝微乱,双唇红肿,面泛春色,媚态十足,这模样落进谁眼里都会想入非非。 她羞得立马捂住自己的双颊,“啊,不行,我得先赶紧洗个澡才行。” 正好洗去这满脸的妆容。 这妆容好看是好看,却实在未免有些过厚。弄在脸上跟一层面具似的,让她格外的难受。 辛烨轻笑,突然手指一掐,打了记响指。 门扉应声而动,两个身着宫装的侍女应声入内。 见这骤然而来的动静,辛鸢猛地一惊,旋即明白这两个是自己人。 这一点在俩宫女瞧见辛烨好端端坐着时,脸上的镇静得到了验证。 辛烨介绍着,“这是春雪、秋意,都是隐曜的成员。你没带贴身丫鬟在身边,正好让她们留在你身边伺候着。” 春雪秋意应声跪在辛鸢跟前,“奴婢春雪/秋意。参见太子妃。” 辛鸢观察着眼前两个丫鬟,发现春雪名字虽然柔婉,眉宇间却带着勃勃英气,气息沉稳绵长,一看便知是练武之人。 而同样的感觉秋意身上虽也有,却不甚明显,反倒是她身上自然带来的药香味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目光询问地望向辛烨。 辛烨笑着,“春雪擅武,秋意擅药,有她们在,你身边也多了一重保护。” 他不可能随时在她身边,有春雪、秋意守着。他心底也安心些。 “还是你考虑得周详。” 辛鸢笑赞,手一挥让二人起身。 春雪、秋意起身,恭敬地问道:“不知殿下唤奴婢进来有何吩咐?” 辛烨沉声,“太子妃要沐浴,速去准备。还有,把殿内收拾一下。” 二人称是,赶紧下去安排。 …… 舒舒服服沐浴完,辛鸢感觉整个人顿时清爽了不少。 殿内此刻也已经恢复如常。连桌上被动过的吃食也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看起来就跟她早间刚被送进来时一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本来躺在床榻上的“病人”不在自己的位置上。 辛鸢调笑,“你还不赶紧躺回装你的病人?” “不差这一会儿工夫。” 他望着她带着湿意的头发,转身拿起一旁的擦发布,指着跟前的椅子,“过来,我先帮你把头发绞干。” “也好。” 辛鸢颔首,毫不客气地在他所指的位置坐下。 辛烨用布包着她的一头青丝,动作轻柔细致地为她服务着。 他们私下就是这么相处的,丝毫也不觉得别扭不自在,倒是春雪、秋意两人见状在心底惊讶不已。 知道主子对表小姐感情非同一般。没想到竟好到这个地步,这是恨不能捧在手心里疼着护着啊。 她们身为手下,主子们的决定她们无权置喙,只有听命行事的份。 只是她们也是人。也会有自己的怀疑与担忧,也会担心老太爷的鼎力相助是否值得。 现在看来,兴许真的没什么担忧的必要。 二人心思乱转着,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依然是一脸平静。 辛鸢头发长而密,擦干起来甚是废功夫。 感觉差不多,她拉住他的手,“行了可以了,剩下的等它自己慢慢干就行了。” 见辛烨还不满意,她提醒道:“眼下时辰真的不早了。” 待会还有得折腾呢,她不想这夜闹到最后连入眠的机会都没有。 听她如是说,辛烨这才没说什么,乖乖地躺回床上。 辛鸢确认一切妥当了,朝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 春雪、秋意会意,一个上前在她身边伺候,另外一个径直走到饭桌之前,拿起菜碟猛地往地上一砸。 碟子落地,发出巨大一声碎瓷声,瓷片和菜肴溅得到处都是,弄得一片狼藉。 辛鸢皱眉。故意扬声责道:“怎么回事,让你收拾个桌子,怎么连这么点事都做不好?” 秋意惊醒,急忙解释,“不是的娘娘,奴婢方才是瞧见殿下,殿下的眼睛动了下,一时太过惊喜。这才不小心摔了盘子!” “太子醒了?” 辛鸢一脸惊喜,回头看向床榻上,却见床上人动也不动。 她顿时沉下脸,“你这丫头做了错事不知悔改,还拿殿下开脱,实在该死,来人啊!” 她朝门外高喊一声。 须臾,太监总管急急忙忙领着人进了殿内,“奴才在,请娘娘吩咐!” 辛鸢指着秋意道:“这个贱婢做错了事还满口胡话,把她给本宫撵出去。” “娘娘饶命啊!奴婢真的没胡说!奴婢真的是看见太子眼睛眨了下……” 秋意原本跪在地上哭求,忽然一脸兴奋地道,“大家快看快看,太子真的醒了!绝对是真的!” 众人闻声将信将疑,纷纷往床上望去,却见昏迷多日的太子眼睫轻眨,无力地张开了眼…… 第一百一十四章 苏醒 太子苏醒的消息,瞬间惊动了整个东宫,并迅速辐散到整个宫廷。 向皇后显然是一直等着这一刻,第一时间便赶到东宫。 只见她一把扑在辛烨身上,瞬间激动泪流。 “烜儿,你总算是醒了!这次你吓死母后,母后原本还以为,还以为…… 现在这样真是太好了,皇天不负苦心人。母后终于等到奇迹出现了!” 一旁的辛鸢看着抱着辛烨哭得情真意切的向皇后,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这宫中的人个个都是演戏的好手。 只是想想自己方才又何尝不是在演戏。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差别,谁也没资格笑话谁。 辛烨看着眼前哭得声泪俱下的皇后,从心底止不住地觉得反感嫌恶。 他翻了下白眼,重新昏睡过去。 无所谓,反正他“苏醒”过,就算达到目的了。 何况太子久病。便是真有奇迹,也不可能恢复得那般神速。 小心驶得万年船,悠着点才合适。 “太子……” “殿下……” “烜儿……” 瞧见太子这会儿又闭了眼,众人顿时惊呼,个个脸上都带着惊恐。 向皇后急得大喊,“太医!太医!” 边上的卢太医被这尖锐的喊叫声猛吓一激灵,下意识就要跪下,“微臣遵……” 向皇后气急败坏,“都这时候还讲究这些虚礼,快点啊!” “是是是!” 卢太医不敢耽误,连忙上前帮太子诊查。 他手搭在太子露在外头的手腕上,凝神诊脉,可神色逐渐变得越发复杂。 瞧见太医这般神色,一屋子不明真相的宫人立马脸色各异。 难道太子殿下这番,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想到这里,宫人们下意识地望向一脸惊慌的新晋太子妃。 真是可怜,被抓来冲喜便已命苦,这新婚之夜要是太子转眼去了。新妇立马就得成寡妇。 这都不是最惨,一进门就“克死”太子,以皇后娘娘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放过她的。 殿内人什么想法辛鸢没兴趣知道,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神色古怪的卢太医身上。 瞧这太医的神情,不会瞧出什么不妥吧? 正在她犹豫追问时,向皇后已经先一步急问道:“怎么样太医,太子的状况如何?” 辛鸢跟在后面接茬,“是啊太医,太子怎么忽然又昏过去了?” 卢太医连忙起身。拱手道:“启禀皇后娘娘,启禀太子妃,微臣仔细检查过,太子殿下并无大碍。 大概只是精力难济,这才昏睡过去,不必过分担忧。” 众人闻言还来不及欢喜,便听外头突然传来一声高呼,“圣上驾到!” 文帝来了! 所有人不敢耽误,连忙到殿外准备接驾。 向皇后走在最前。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嘴角勾起一丝嘲讽。 这么快就坐不住了吗? 圣驾须臾而至,众人忙见礼。 文帝大手一挥,让所有人都起身。 向皇后笑问道:“圣上也听见消息啦,没想到这么晚了您还亲自赶来。” “听说太子醒了,朕作为父皇。如何能不亲自来看看?”文帝望着向皇后嘴角明显的笑意,目光微闪,理所当然地应道。 “臣妾代太子多谢圣上关心。” “皇后外道了。” 辛鸢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对面和心不和的至尊夫妻装模作样交谈的场景,这时却见文帝的目光向自己望过来。 “这便是太子妃?” 辛鸢连忙跪下再行大礼。 原本按照祖宗规矩,拜见帝后应该是明日一早,等她至奉先殿行谒告礼之后才是,这会倒都调到前头来了。 她不由悄然好笑。 自己这婚礼从一开始,就不是走的常规路线啊。 文帝语气温和地道:“太子妃不必多礼,平身吧。” “谢父皇恩典。” 辛鸢盈盈站起。 文帝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侧首与皇后说话,“朕进去看看太子。” 说完,他步进寝殿。脚步匆匆。 进了屋一见太子仍是昏睡不醒的模样,他神色一晦,“不是说太子醒了吗。怎么还是这般模样?” 他目光落在向皇后身上,满眼的探究。 “启禀圣上,太子方才确实醒过了,只是大抵精力不济,很快便又睡去了。” “哦,是吗?”文帝语气极淡,显然是有所怀疑。 向皇后直道:“圣上若是不信,太医便在这里,您大可问太医啊。” 文帝望向卢太医,“太医,是这样吗?” 被点名的卢太医连忙站出来,为文帝说明情况。 文帝闻此。浓眉轻微动了下,复问道:“太子转醒,是否意味着太子的状况正在逐步转好?” “这……” 想起自己方才探到的怪异脉象,卢太医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文帝龙目一缩,沉下语气,“怎么。这问题很难回答吗?” 卢太医心头一颤,“太子殿下脉搏虽虚,若有似无,大隐有一股脉气支撑,只要这股气不散,太子的病情是有可能好转。” 只要气不散? 辛鸢眼波微漾。 就是说万一太子真的挂了,不是他这堂堂太医院正浪得虚名诊错,只是太子时运不济,自己散了气,与人无尤。 果然是深谙宫中生存之道,话留三分绝不说满,不给自己找麻烦。 只是想玩这样的心眼,还得看上面人买不买账才行。 辛鸢正想着,文帝已然大发龙威,“朕不管什么气不气,太子安好攸关社稷,太医院必须全力治好太子,否则朕要摘了尔等的脑袋。” 这话文帝说得到底有多少真心,明白的人心知肚明。 可怜卢太医吓得跪在地上,抖若筛糠,“是,微臣遵旨!” 文帝这才满意,又在太子床前关切了阵,方摆驾离去。 恭送完文帝,向皇后回头打量着辛鸢,打量着这个她亲自挑选的太子妃,眼神中带着凌厉锐意,不可逼视。 这是上来就要给她下马威? 辛鸢低眉顺耳,不与她争锋。 辛家的女儿,确实不是个笨的。 向皇后未动声色,唤道:“太子妃。” “臣妾在。” 辛鸢精神一凛,等着向皇后的存心为难。 不曾想,向皇后只是轻描淡写地道:“好好照顾太子。” 辛鸢意外,面上却不露,“臣妾遵命。” 向皇后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并未多言其他,直接摆驾回宫。 好不容易成功送走了帝后二人,辛鸢在心底大松了口气。 终于都走了,这一日过得可真够累的! 她回头瞥了眼殿内外站着的人,低声吩咐道:“春雪、秋意留下照顾就行了,其他人都下去吧。” 太子妃命令,众人不敢违,纷纷告退而出。 第一百一十五章 温情 “我还以为这皇后娘娘会给我摆什么阵势呢,想不到居然就这么不疼不痒。” 结合向皇后先前的所为,辛鸢还以为她上来就会给自己排头吃,想不到居然什么都没有。 “那是因为她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不会刚开始就乱来的。” 辛烨语气带着几分嘲讽,“至于往后,就没这么客气了。” 像向皇后这种控制欲望极强的女人,恨不得将所有的一切都掌在手里,而明显他们不可能随意任她搓圆搓扁。冲突一定会来。 想到这点,辛鸢也不由叹气。 只是见辛烨神色不好,她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刚刚是怎么瞒过那太医的?” 这问题她也是真的好奇。 太子久病多年,辛烨却常年练武身强体健,外表尚且可以化装掩饰,但这脉象应该骗不了人才是。 辛烨又是如何糊弄过的? 辛烨闻言薄唇一掀,“知道虚脉丸吗?” “那是什么?” 辛鸢随口猜测。“让人脉虚的药吗?” “差不多。” 辛烨颔首,“服用此药之人,脉象会变得虚弱无力,似有似无,症状就像真的病重般。” 辛鸢啧啧称奇,“我就是随口一说,居然真有这种药啊!这制药之人实在不简单。” “那你是否猜猜这制药之人又是谁?” 辛烨嘴上这么问着,目光却直接落在秋意身上,意思显而易见。 辛鸢惊讶得合不拢嘴,“不是吧?” 她是听说秋意擅药,但是没想到居然厉害到这等程度。 “秋意,你这本事简直实在太让人惊叹了。” 秋意可不敢居功,“娘娘过誉了,其实这虚脉丸并非真的那么奇效,主要还是主子功力深厚,能以内劲封脉加以辅助,否则也就是只能糊弄糊弄那些江湖郎中而已。” “那也已经很了不起了。”辛鸢大为赞赏。 她回头看向一直安安静静的春雪,笑道:“秋意制药本事让人惊奇。看来春雪武功也是值得期待。” 春雪浅笑了下。 见暂时不需要伺候,两个丫鬟很有眼色地告退,让空间还给这对新婚夫妻。 见人都走了,辛鸢倏地皱了下眉头。 见状,辛烨问道:“怎么了?” “你刚才闭着眼睛瞧不见,那卢太医在摸你脉的时候那古怪的神色,我猜想他应该多少发现有什么不对吧。”辛鸢不无担忧地说道。 “能坐上太医院院正的人,自然不可能没两把刷子,察觉端倪并不出奇。” 辛烨闻言只是一笑。“放心吧,这宫中之人,哪个不是人精?尤其是像卢岸声这种老滑头,最清楚什么说得什么说不得。” 再说了,太医至多也只是心存疑虑不解,猜不到那么许多。 “可是……” 辛鸢还欲说话,却被辛烨一把揽住肩,“没有什么可是,折腾了一整天。你不累吗? 若是你不累,也许我们可以做点什么,嗯?” 他邪邪一笑,尾音上扬而诱惑,灼热的气息直袭着她。 辛鸢面上一热,“啊。谁说我不累的,我累死了。我现在就睡了,晚安!” 她慌里慌张的说着,一个箭步冲进出床榻之内,外衣都来不及脱下,拉起被子就将自己包起。 见她含羞而逃的样子,辛烨眼底笑意更深,跟在她后面爬上床,钻进她的被窝。 辛鸢抗议。“那不是还有被子吗?你干嘛一定要跟我抢?” “我就喜欢跟你盖一床被子。”辛烨嘴上答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 “那你又扯我衣服干什么?”辛鸢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裳,一张脸红得不能更红。 “我是为你好。穿着外衣睡觉,你不觉得难受吗?” 话说得全无私心,手上却随时不忘占便宜。 辛鸢艰难地躲闪。“我自己有手,我自己会脱。” “我帮你。” “不用客……唔……” 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人彻底堵住嘴。 他整个人欺身压在她身上,与她唇舌深深纠缠着,直吻得她晕头转向,忘记了抗议。 见她整个人柔顺下来,他的手更不客气地在她身上游移,探索着专属于他的美丽风景…… 美好的滋味让人沉迷,眼看就要擦枪走火,辛烨忽然低咒一声,粗喘着气放开怀中人。 辛鸢回过神来抱着被子,有些迟疑地道:“要不我还是去偏殿睡吧?” 要继续这样睡在一起。连她都替他觉得辛苦。 辛烨转头将她圈得更紧,“不行,你必须睡在我怀里。” “可你这样……” “我没事。” 辛烨口气硬邦邦,“闭上眼,睡觉!” 觑见他难看的脸色,辛鸢不敢惹他。连忙闭上双目。 两人第一次同塌而眠,又是在陌生的环境,她原以为自己会不习惯很难入睡。 没想到闭上眼没多久,她就开始迷迷糊糊了。 可能真是累到了吧。 听见怀中人变缓变轻的呼吸,辛烨身体的燥热也逐渐消散。 屋内的龙凤双烛还在燃着,借着暖橙色的烛光,她明艳动人的面孔充分展现在他的面前。 他痴痴地望着,半晌伸出长指细细描绘着她如画的眉眼,感觉一颗心都被幸福填满了。 睡梦中的辛鸢唇角轻翘,带着丝丝甜意。 辛烨俯身,轻轻地在她嘴角落下一记亲吻。 …… 东宫之内是温情脉脉,重华殿的气氛可就没这么好了。 “太子真的醒了?怎么可能呢,太医不是早就说了太子撑不下去的吗?” 丽贵妃满脸不信,忍不住猜测道,“不会是皇后又在玩什么花样吧?” 桃绯摇头,“娘娘,太子醒来整个东宫的人都瞧见了的,还有太医院作证,这事恐怕假不了。” 丽贵妃不甘地冷哼一声,“死不断气,这母子俩一样的惹人厌!” “想不到这冲喜居然真的有效,这太子妃一进门,太子病情马上就有好转了……” 桃绯正惊奇着,抬眸接收到丽贵妃射来的冷厉眼神,她立马咬了下舌,连忙改口道,“娘娘不必烦心,这些都只是一时的。 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那位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的。” 丽贵妃冷哼一声,神色一样难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回门 储君继续活着,显然阻碍了太多人的利益。 是以,在闻说太子居然从昏迷中苏醒,这些人无不在心中祈愿一切只是一场误会,太子很快便会到阎王那里报道。 可惜,这些人的愿望注定要落空。 在成婚的第二日,太子便真的醒转过来了。 “未曾想这冲喜居然真有奇效,太子眼看就要不行了,居然又挺过来了。” “当初我还笑话皇后是在谬想天开。想不到还真让她博到了,这老天啊,有时候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要我说还是这太子妃有福气。本来只能等着守寡,在皇家庙内凄冷孤情度余生,现在看来,啧,真是了不得!” “亏我当初还烂好心地去同情人家,想想可真够蠢的!” …… 说酸话不少。看笑话的也不由人在。 “听说重华殿都换了三批瓷瓶了,那位主子心里估计呕死了。” “可不得呕死吗?人家本来以为这下能彻底把眼中钉拔除呢,哪想转眼成空,这换谁能受得了?” “该!让她平日里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真以为自己做定皇后啦?” “就是就是!” …… 外面的流言蜚蜚辛鸢没兴趣,也没时间去听,她正一门心思正准备三朝回门之事呢。 想到明日就能见到家人,她一边整理着礼单,一边哼着小曲,那心情极好的模样跟某人的一脸郁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太子妃,您不觉得您有些过分高兴了吗,您能否好心考虑下本太子郁闷憋屈的心情?” 辛烨瞪着她眉眼含笑的样子,不满地抗议道。 辛鸢抬眸看他,不由失笑,“好了,别郁闷了。这也是无奈之事,你就算再不高兴又能怎么样?” 太子妃回门,原本是应该太子陪同的。但是对于“病体虚弱”的太子而言,这是不可能之事。 所以,明日回门还是只能老规矩,让礼官代表。 “知道归知道,但还是会难受啊。” 辛烨觉得这婚成得实在委屈,接亲不能接,拜堂不能拜,洞房不能洞,现在连陪妻子回门当新婿的资格都没有! 这怎不叫人郁闷? 他望着她的杏眸。“回门这么重要的日子丈夫都不能陪同,难道你自己不觉得委屈吗? 不止回门,包括成亲的所有,你不觉得遗憾吗?” “要我说完全不会,肯定是骗人的。” 辛鸢从位置上起身,来到他跟前,“每个女子都希望自己的婚礼尽善尽美,不留缺憾,我也不例外。 但现实是条件不允许。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辛烨凝着她美丽的容颜,虔诚地在她光洁的额间落在一吻,正色道:“你放心,这所有的缺憾只是暂时的,日后我一定会重新补偿给你的。” 辛鸢闻言笑了。 成婚是一辈子一次的事,哪里还有什么日后补偿一说? 只是瞧他这郑重其事的模样。她也不忍扫他的兴致,柔顺地点头答应,“好,我等你。” 她不知道,以为只是玩笑之说。等到来日实现的时候,她才知道辛烨有多么的认真。 * 四月初十,是辛鸢回门的日子。 一早,她便在宫中戍卫的护送下出了宫门。 只见旗帜飘飘,长队逶迤。浩浩荡荡向辛府进发。 弄这么大排场,不是辛鸢天生爱出风头,实在按规制便该如此。 天家仪仗实在惹人瞩目。引得不少百姓驻足瞻仰天家风采,人群中的赞声艳羡不断爆发。 此时的辛府,中门大开。全府上下包括辛鸿名夫妇全都等在大门之外,个个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其中尤以颜氏最为心焦,“不是说已经出宫门了吗?怎么还没到?” 女儿出嫁这几日,她是牵肠挂肚,好不容易等到女儿回门这日,她高兴得一整个晚上都没睡好觉。 辛鸿名也焦急要见女儿,但还是耐心安慰道:“应该就快到了,夫人别着急。” 辛尧也开解道:“娘您无需焦急,小厮已经再去探了,要是阿姐到了一定会来报的。” 他这话音才落下,那头打听的小厮兴冲冲地就跑来了,“老爷夫人。太子妃仪仗到了!” 众人顿时惊喜望去,果然见街道那头旌旗招展,皇家卫队凛凛威风行进。 “快快,都跪下!” 辛鸿名、颜氏连忙带头跪下,后面的奴才奴婢们也忙跟着呼啦哗啦跪下。 半晌,太子妃凤驾驾临。 “微臣辛鸿名/臣妇辛颜氏拜见太子妃!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辛鸢看见自己父母跪在自己的脚下。眼意顺势便要上涌,但她还是生生忍住了。 这就是规矩。 她既已嫁入皇家,便是天家之人,在人前她为上、父母为下,必须如此。 否则,便是大不敬之罪。 “爹、娘不必拘礼,快快请起。” 辛鸢上前欲扶双亲,辛鸿名夫妇不敢受,忙自行谢恩起身。 瞧见父母这毕恭毕敬的样子,辛鸢明白他们这是顾忌在人前,于是没再勉强,转身让其他所有人也平身。 辛鸿名忙躬身请,“太子妃,请入内说话。” 辛鸢颔首,自觉走在前,辛家诸人跟在后头。 …… “女儿给爹、娘请安!” 入了府,谴了一应跟随,辛鸢连将父母请上上座,跪行家礼。 这次辛鸿名与颜氏便受了。 人前他们谨守君臣之仪,人后辛鸢还是他们的女儿,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辛鸢连磕了三个响头。 颜氏看了直心疼,坐不住起身扶她,“行啦,磕一下足够了,磕那么多下作甚?痛的可是你自己。” 看着母亲关爱的目光,辛鸢忽然眼底一热,“娘,女儿想您了。” 明明相隔才两日,她却觉得像是隔了很久很久。 颜氏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鬓发,“娘何尝不是日夜惦念着你。” 眼见母女俩就要想看泪眼,作为大家长的辛鸿名劝道:“好了好了,女儿回门是件大好事,别这样哭哭啼啼,冲了喜气。” 颜氏一听连忙收了眼泪,“是啊,这大好日子不当哭,应该开心才是。” 辛鸢也忙吸下鼻子止住泪意,扶着母亲坐回位子,一同叙话。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分析 “在宫里这几天怎么样?吃住什么的都还习惯吗?宫中那些人可有为难你?” 颜氏拉着女儿说话。 打量着女儿这华贵雍容的装扮,她在心中感慨不已。 自己的女儿真成当朝太子妃了。 换了别人兴许会觉得无比骄傲荣光,颜氏却不认为好。 需知这未来国母之尊位看似荣光,实质凶险无比,若是可以,她真的希望女儿能够活得简单自在一些。 奈何老天作弄啊。 辛鸢不知母亲心中思量,道:“娘您无需担心,女儿在宫中一切安好。只是不能常伴爹娘身边,心中难免惦念。” 辛鸿名闻言摆手,“我跟你娘都年轻,自己能照顾自己,没什么好惦念的。爹娘最忧心的还是你跟辛……” 发现差点习惯地冲口而出。他连忙改口,“还是忧心你跟太子,只要你们自己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颜氏听了赞同地直点头。“是啊,只要你们一切安好,爹娘就心满意足了。” “嗯。” 辛鸢笑着,转头看向安静坐着的弟弟,打趣道:“今日怎这般安静?才几日不见,竟与阿姐生疏了不成?” “怎么可能?” 原本专心听着爹娘姐姐说话的辛尧连忙摇手,认真解释道:“弟弟只是觉得阿姐半穿上这身太子妃袍服华贵绝俗,恍惚天人之姿。一时看呆,这才忘了说话。” 这话可没半分夸张,姐姐本就艳冠京师,而今又多了一国储妃的气度,更是了不得。 适才在府门外姐姐从辂车下来时,有一瞬间他差点都不敢认。 辛鸢被弟弟的话哄得心情格外好,“你这张嘴几时学得这么会说话,是哄了哪家姑娘练出来的啊?” “哪,哪有这么回事,阿姐别胡说。” 她就是随口开开玩笑,不想辛尧猛一下就红了耳际,倒显得不打自招的味道。 咦,有情况! 辛鸢挑眉,一脸的好奇促狭。 颜氏也敏锐地有所察觉,不着痕迹地与丈夫对了一眼。 看来儿子也长大了。 就在辛鸢八卦欲探的时候,颜先志上门来了。 “爹!” “外祖!” 一家人紧忙起身相迎。 颜先志笑眯眯,随大家进屋,坐在上首位置。 看着颜先志精神矍铄的模样,辛鸢嘴角上扬,“外祖,您身体已然‘恢复’了吗?” 做戏做全套,外祖先前因为自己被文帝下旨冲喜,“一怒之下卧病在床”,便是婚宴当日都还顶着一脸病容。 当着满堂宾客的面。也成功地往文帝脸上又抹黑了一把。 颜先志朗声一笑,“太子那么重的病都开始转好了,我哪还能继续躺着,肯定得好了。” 凡事适可而止。 气文帝不仁不义,闹腾一二场就是了,要是一直下去,可就过界了。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要是真惹得文帝彻底翻脸,那就真的引火烧身了。 …… 几人凑在一块论了阵家常,颜先志跟辛鸢祖孙俩去了书房谈话。 “眼下感受还不是最明显,但是等太子的状况逐渐好起来,那些躲在暗处的各方势力必然不可能甘心。必定出尽阴谋诡计,不择手段。 颜先志神色凝重地道:“鸢儿,你现在和太子夫妻一体,在宫中你要尤其小心,凡事多留心眼,以免不小心着了道。” 他这些话这些话孙女在决定嫁入宫之前,便已然明白,但他还是忍不住要啰嗦两句。 辛鸢也知道外祖的好意,应道:“是,孙女一定谨记外祖教诲。” “大皇子放逐,二皇子早逝,五皇子、六皇子母族势微。其他皇子年纪尚小未成气候,目前来看最能与太子一争长短的还是三皇子。” 颜先志一一分析,“三皇子是皇子,与你接触的机会不多,你在后宫要注意提防的是他的母亲丽贵妃。” 辛鸢认真听着。 颜先志沉吟了下,又道:“其实丽贵妃这种摆明车马的还不是最可怕,最怕的是那种从来不曾露出利爪的。” 辛鸢神色一凛,“外祖指的是?” 颜先志望着孙女的眼睛。“太子是皇后的命根,自出身以来便被皇后严密保护着。 鸢儿,你不会真以为凭区区一个淑妃,能有本事给太子长期下毒而不被发现吧?” 辛鸢心惊。 如果不是淑妃,还能有谁做得了这样的事? 在宫中,能比六宫之主的皇后更强的势力是谁,答案已然摆在那里。 “他们可是亲生父子啊!” 辛鸢知道文帝忌讳向家,更不喜欢太子,盼着他早死。 但是她一直以为文帝只是心有所想,绝想不到他居然实际下手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皇家实在可怕! “皇室之中,父不父子不子。这等事还少吗?” 颜先志捋着须,“不过这也只是猜测,谁也没有实质证据。但你是身在宫中,小心为上总是没错。” 他回头瞥了眼门外尽责守着的春雪秋意。“春雪秋意的本事不错,在宫中,甭管去哪,你尽量都带着她们。 便是不小心着了算计。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是,孙女记住了。” 祖孙俩又就着而今的形势说了不少。 半晌,颜先志才记起,“对了,这是蔚小子让我转交还给你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交到辛鸢手中。 “谢蔚哥给我的信?”辛鸢接了信,一脸莫名。 好端端的谢蔚给自己写什么信,很多事情他们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颜先志没说其他什么,只是道:“打开看看吧。” 辛鸢将信展开,匆匆浏览了遍,顿时变了神色,“外祖,谢蔚哥真的向朝廷申请去戈州当官?” 谢蔚可是新科状元,文帝对他亦曾赞赏有加,他的前途是一片光明。 京城之内有多少好官职等着他挑选,他怎么会傻到选择外调? 而且就算外调,也该选择富庶繁华的河州等地方。怎么偏偏选择戈州? 戈州,那可是云国最偏远穷苦的地方了,是所有为官者最避之唯恐不及的。 会去那里上任的,要么是科举成绩不如人,要么是家中没有关系没有银钱上下疏通,但凡有点办法的都不会去戈州上任。 谢蔚可倒好,居然自己主动求调,他是傻了吗? 颜先志颔首。语气低沉,“是真的,吏部已经批示了,他前日已经启程上任去了。” 辛鸢怔怔,“前日?” 那不就是自己出嫁的那日吗?所以谢蔚是因为…… 她不想将这事往自己身上揽,但是她心里清楚,谢蔚会选择外调跟自己必然有关联。 辛鸢不禁又愧又气,“他怎么就这么糊涂!” 苦读多少年才金榜题名,正是大施拳脚一展宏图的时候,他竟这样拿来开玩笑。 颜先志也叹了口气。 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谢蔚跟自家孙女就是有缘无分,他要是自己不能看开放下,最终不好过的只会是他自己。 看着孙女面有愧色,颜先志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别想太多,年轻人出去闯闯磨砺磨砺,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年轻人吃些苦头,才能更经打耐摔,未尝不是一种历练。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执着 “谢蔚的事娘也听说了,不曾想这孩子平时看着沉静持重,居然也有这么任性而为的时候。” 颜氏不禁感慨道:“到底还是年轻啊。” 辛鸢也不知该如何说是好。 见女儿这一言难尽的表情,颜氏开解道:“其实鸢儿你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这事说到底是谢蔚自己的选择,怪不到任何人的头上。” 男女姻缘之事,自来是无法勉强的。 在谢蔚这件事情上,女儿并没有做错什么。 辛鸢叹了口气,“娘说的女儿都明白。但是心里还是觉得不是滋味。” 颜氏拍拍她的手没说什么。 “是了娘,谢蔚哥一走了之,那他跟那位表妹的亲事可怎么办?”辛鸢突然想起问道。 当日宫中才传出消息要自己冲喜。谢大夫人转头就把谢蔚和外甥女的亲事定了,一副生怕她黏上谢蔚的架势。 为这事,母亲还狠气了一番。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式了,眼下还是看谢蔚的未婚妻。 谢蔚外调了,归期何期都不清楚,难道要未婚妻一直这么干等下去? 听辛鸢提起。颜氏忽然就笑了,“那丫头倒是不孬,听说谢蔚出城那日,她也收拾了行囊悄悄追去了。” 等到谢府的人发现时,人早都已经跑远了。 “娘说真的?”辛鸢吃惊不已。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谁敢乱开玩笑。” “女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难以置信。” 辛鸢想起当初在客来居见过一面的那位姑娘,看着文弱娇柔,想不到在那娇弱的外表下居然那么胆大。 在这个时代,即使定了亲事,可还没成婚就这么跟在男人身后跑,绝对是让人说闲话让家族蒙羞的,这姑娘实在勇气可嘉。 也更证明她对谢蔚的一片真心。 辛鸢由衷期盼芙姑娘这一番甘苦相随,能够让谢蔚明白谁才是最值得他珍惜的人。 颜氏摆摆手,转话道:“不说这些烦心事了,说说你和太子吧。” “我们挺好的呀。”辛鸢有些莫名。 这话她方才不是说过了吗? “不是,娘是问你,你跟太子……”颜氏快速凑近女儿耳朵说了句什么。 辛鸢闻言一张脸涨得通红。“娘,您怎么还问女儿这种问题?” “问怎么了,夫妻之礼本就是重中之事,娘也是关心你,希望你好。”颜氏嗔了女儿一记。 辛鸢一脸不自在,“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跟辛烨,呃,还没有……” 听见这样的答案。颜氏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露出一笑,“也没事,反正你们现在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辛鸢听着这话,尴尬得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颜氏看着女儿这娇羞的模样,嘴角露出促狭笑意。 这时,小丫鬟忽然来报,“夫人。那位姑娘又来了。” 颜氏脸上的笑意一敛,神色一下不好看,“不是早说过了吗,她要是再来不必禀报,让门房直接打发了就是吗?” 小丫鬟被责得面上一慌,讷讷地道:“可那位姑娘这次是求见……” 她说着。目光朝辛鸢的方向瞟了下,意思不言而喻。 “娘,来的是什么人啊?” 一个姑娘,看样子还时常求见的,又让母亲如此厌烦的…… 将这些关联在一起,辛鸢觉得自己已然猜出猜到是谁了,但还是需要验证。 “鸢儿你不必理会,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颜氏不肯多言,直接让丫鬟将人打发走。 见母亲这讳莫如深的样子。辛鸢当下没有多问,只暗地朝一旁守着的春雪使了个眼色。 春雪不着痕迹地点头,悄然转身下去。 …… “向晴芷?居然真的是她。” 发现自己真的猜中。辛鸢半点也不觉得开心,只觉得头疼不已。 春雪继续禀告道:“奴婢打听到自从也‘烨少爷’病后,她就三天两头地来。口口声声要见‘烨少爷’一面。” 真够痴情的! 辛鸢摇头叹气。 辛烨从来也不曾许过向晴芷什么,两人甚连交情都算不上。 可即便是这样,向晴芷还是对辛烨情深一往,不可自拔,长此以往,只怕迟早出乱子。 同样的问题也是向景阳最为头疼的。 他拧着眉头,不耐地问,“林家那边还没答复吗?” 早在知悉妹妹心意之时,他便做主为她择好了梧州林氏嫡子林长佩,并且已经派了人去提亲。 林家与向家算是世交,又是一方大吏,林长佩自己也是年轻有为。向晴芷若嫁过去,不算委屈了她。 只除了一点,梧州离京城还有些远,快马加鞭实在有些远,陆路快马尚且至少耗时半月,如果走水路那就更慢。 向晴芷要是嫁过去。兄妹俩这辈子怕是见不了几面了。 向景阳本也是不想把妹妹嫁得那么远的,奈何这丫头太能折腾的,好说歹说软的硬的就是不听,就是认死了辛烨。 若让她继续留在京城,迟早会知悉所有事,以她对辛烨的执着,他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 只是他想快,林家那边却迟迟没有回应,没答应,却也没明确拒绝。 向景阳心里明白林家也在等,等局势明朗之后再表态。 这等做派委实恶心人,但成婚本就不止是男女之事,还攸关着两个家族利益的得失权衡,越是大家族越是谨慎小心。 换了他是林家的掌家人,也很可能会这么做。 向北沉默地摇摇头。 向景阳凛冽着口气,“给林家传消息,向家不喜欢勉强,林家若对这门亲事有所顾虑,此事就此做罢,无谓相互拖着,耽误彼此亲事。” 他是理解林家的做法,可不代表他愿意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 这亲林家想结就结,不想结就罢,向家不是没有别的选择! 向北领命,立马去办。 向景阳独自在静室坐了一会,起身去了向晴芷的院子。 自己已然下了最后通牒,按他对林德清的了解,林德清一定会应下这门亲事的。 亲事定下来,作为当事人的妹妹也该收收心,老老实实地当她的待嫁新娘了。 这一次,向景阳决定跟向晴芷好好地谈一谈。 第一百一十九章 祸水 辛府之外,被拒绝的向晴芷还不肯死心,不住请求道:“大哥,你就行行通融通融,再为我通传一次吧。 我是太子的表妹,也是太子妃的表妹,她一定会见我的。” 话是这么说,其实她心底也打鼓。 辛姐姐上次跟自己决裂的情景犹在眼前,她真不敢笃定对方会理会自己。 可是没办法。她必须一试。 辛公子已心如死灰渐入膏肓,要是再不想办法就真的没救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 辛公子是因为辛姐姐才想不开的,只要辛姐姐愿意去见辛公子一面亲自开导一番。辛公子一定会转好的。 一定会的! “姑娘,您就别为难小的了。再去一次结果也是一样的,太子妃不会见您的。” 门房苦着一张脸,更是哀求,“小的就是一个小看门的,哪敢主子的命令啊。您也行行好。放过小的吧。” “不是,你再……” 向晴芷还欲纠缠,却被另一股力抓住手臂。 “谁敢对本小姐动手动脚?” 向晴芷甩手,可回头一见是自家兄长阴沉的脸,“哥,怎么是你?” 向景阳冷着语气,“你想在这里说,还是跟我回家说。” 感觉到他语气的不善,向晴芷很识趣地什么也不敢多说,“……还是回家吧。” 她话音才落下,整个人已经被向景阳蛮力拽走了。 见向晴芷总算是走了,门房猛地松了一口气。 这大小姐三天两头地来闹,她自己不嫌累他都累了。 …… “哥你慢点走,我,我都跟不上了!” 向景阳步幅大又快,向晴芷根本跟不上来,几乎是被拖着走。 “你轻点,我拽疼我手了!” 向景阳对她的抗议充耳不闻。脚下没见慢下半分,继续扯着人往向晴芷的院子去。 看见主子面色铁青的样子,向府上下差使个个避之不及,没有一个敢上前问上半句。 用脚将房门踢开,直接将人扔进屋内。 向晴芷未防,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身上被摔得生疼,她这下也来火了,干脆坐起地上不起来了,质问道:“向景阳你无缘无故的到底发什么疯?!” “我才要问你到底在疯什么!” 向景阳怒责。“你一个大姑娘家,整日往男子府上跑,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 向晴芷一听这话就跳起来,“你话干嘛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去探病,难道这也不行吗?” “不行!” “哥你未免太冷血无情了,辛烨跟咱们也是一场相识,他现在病得那么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 后面不吉利的字眼向晴芷不敢真说出口。“就算是这样,你也还要横挡竖拦?” 向景阳语带嘲讽,“只是因为一场相识,你心思有这么单纯吗?” 向晴芷一梗,半晌说不出话来。 “没话说了?你对辛烨根本就是死心不息!” 向晴芷在这一刻突然爆发,“是。我就是中意辛烨,恋着辛烨,爱着……” “啪!” 猛烈的一巴掌直接打断了她的真心剖白。 向晴芷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眼泪哗的往下掉,眼底写满难以置信,“你打我?” 从小到大兄长对她有时虽然管得严厉,但是还从来没有出手打过她。 向景阳看着她受伤的表情,眼底快速闪过一阵愧疚。 母亲去得早,父亲又常年不在京。妹妹便是他最亲的亲人,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亲手伤她。 他双拳捏紧,逼迫自己丢掉心软。“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那都是不可能的。 我老实告诉你,我已经帮你定了亲。就是梧州林家。” 向晴芷震惊地瞪大双眼,“你凭什么这么做,这是我的终身大事,你凭什么没问过我就私自决定?” 向景阳口气生硬地道:“就凭我是你哥,长兄为父!” “你说了不算,爹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我现在就写信告诉爹,让爹给我做主!”向晴芷说着就要去拿纸笔,却被向景阳一句话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她听见他说,“你不用白费功夫了,这事我已经跟爹说过了,爹也同意了。” 向晴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不可能的,这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等林家迎亲的队伍上了门,你就知道了。” 向景阳说完,扭头甩袖而走。 向晴芷在后面大喊大叫,“我不嫁!你若逼我嫁人。我就死给你看!” 向景阳脚步一顿。 他没回头,强迫自己硬下心肠,“如果你死了,我会让林家娶你的牌位过门!” 扔下这样无情的话,向景阳没再犹豫,脚下如风地走了。 丢下向晴芷独自一人陷入绝望,“为什么,我只是单纯喜欢一个人,又不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 宫中有门禁,眼看再不能耽误下去了,辛鸢只能忍着不舍,结束过得极快的回门,回到宫中。 对于辛家所有人而言,今日时光似箭飞逝,然而对于辛烨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从一早辛鸢出了门他就一直守着刻漏,看着上面慢慢悠悠的滴水走时,只恨不得伸手将它弄得更快一些。 好不容易等过了午,等到日暮,总算是等到了太子妃回宫的消息! 又等了好一阵,寝殿门被推开,他念了一整日的人儿才如愿出现在他面前。 “辛鸢,你可算回来了!”辛烨满心开怀地迎上前去。 原以为会得到最熟悉美好的笑靥,结果等着他的只有一张冷下的俏脸。 辛鸢目光落在眼前貌胜潘安的俊美容颜上,忽然觉得扎眼。 无缘无故长得那么招人眼干什么,徒惹一堆烂桃花! 真是蓝颜祸水! “怎么这种眼神看我,发生什么事了吗?”辛烨被她弄得一头雾水,全然摸不着头脑。 辛鸢懒得搭理他,蓦地收回目光,鼻息一哼径直回内殿梳洗。 她刚回来一身疲惫,等她收拾完再来跟他算账! 辛烨莫名其妙,下意识望向春雪。 这丫头一整日都跟在辛鸢身边,要是真有什么事发生,问她总没错。 瞧见主子望过来,春雪面露同情,“主子,您自求多福吧。” 第一百二十章 旧账 知悉了全事,辛烨一双浓眉紧拧,“这女人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 他“病得快死了”,更重点是她明明清楚自己是为别的女人“抑郁成疾”,一般女子冲着他另有所爱这点,早就该死心了啊! 向晴芷居然还缠着不放,他只能说这真不是一般人。 辛鸢从里间出来,正好听见这句,不由哼道:“阴魂不散不也是你招惹的。该!” 辛烨立马大呼冤枉,“我什么时候招惹过她了?” 他看见向晴芷可是躲都来不及,何曾主动招惹过? 辛鸢杏眸圆睁瞪着他。“不曾?不是吧,当初在后花园是谁还接了人家亲手做的糕点来着?” 听她旧事重提,辛烨忍不住心虚地摸了鼻,“这事你知道的,我只是拿向晴芷激你,对她全无半点想法。” 辛鸢只想翻白眼。 他是没想法。耐不住向晴芷一肚子想法,无需他撩拨已经情深意浓,他这随便一个假意示好,人家从此再不能自拔! 辛烨这会也后悔不已,可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再后悔也没用了,当务之急还是先让媳妇消气为日要。 “算我错了行吗?” 辛鸢秀眉一横,声音陡然拔高,“算?” 辛烨很识相地连忙摆手,“不不不,没有‘算’,就是我的错了。 是我不该,不该一时脑热用那么笨的办法试探你的真心,我应该直接干脆吻你才是……” 辛鸢听着他故意把一个好好的“问”字拖长音拉成没正形的“吻”字,顿时就想起当初这家伙是怎么二话不说在街上强吻于她的。 她脸上不受控制地红了红,啐了他一声,“说正事呢,你说这些没正经的干什么?” 见她红了脸。辛烨心里立马得意,面上却是半点不露,还一脸无辜地道:“太子妃娘娘冤枉啊,小人不一直在说正事吗,何时不正经了?” 说着,他忽然露出一抹坏笑,“哦我知道了,是太子妃自己想到了某些不正经事了吧?能不能好心告诉……” 他还想继续调戏,却在看见辛鸢眯起的双眸立即乖乖转口。“不玩不玩,还是说正经,当务之急是怎么解决向晴芷这个大麻烦。” 辛鸢被他弄得完全没好气,“那你觉得该怎么解决?” “这还不简单,直接杀了她,一死百了干净利落。” 辛烨觉得自己这主意简直好极了。 辛鸢:“……” 说得轻巧,杀了向晴芷,向景阳非找他们拼命不可! 再说了,向晴芷也就是痴情于他。罪不至死啊。 辛烨也知道她不可能同意,只能遗憾地改口道:“那没办法只能让辛烨早点死了,人都死了,向晴芷也就是死了这条心。” 辛鸢听了摇头叹气,“就怕今日心死,他朝再遇时。死掉的心也会马上复活。” 向晴芷是太子的表妹,往后终会有见面的机会,迟早避不过去。 “所以我说还是直接杀了她来得干脆,顶多我让下面人办事干净利落点,保证不留痕迹。” 辛鸢头疼,“我说你能不能不闹啊?” “我没有闹,我是认真的!” “还说没有……” 两人正说着,忽闻春雪在殿外求见。 “进来回话。”辛烨应了声。 下一瞬,春雪推门而入。送上一卷小纸筒,“主子,这是向家刚传来的消息。” “向家?” 辛烨听见这字眼瞬间来兴趣了。直接将纸条展开,一边挥手让春雪下去。 春雪退下。 辛鸢看着辛烨脸上看着纸条,脸上似出现了轻松的神色。不由好奇问道:“上面说了什么?” 辛烨薄唇勾起,“咱们刚才在讨论的事,向景阳自己动手解决了。” “咦?” 辛鸢惊喜,“向景阳预备怎么做?” 辛烨将纸条递到她面前,“看看。” 辛鸢接过快速浏览了遍,目光倏地一亮。 把向晴芷嫁出京城,确实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既不伤她性命,又将麻烦远远踢走,眼不见为净。 辛鸢不由夸赞一声,“向景阳不愧是向家的未来当家人,够冷静理智、当机立断啊!” 听见她对别的男人赞赏有加,辛烨顿时冒酸水。很是不客气地吐槽道:“这算什么当机立断,顶多也就是亡羊补牢! 要是他从一开始就管束住自己那好妹妹,就没这么多事了。” 辛鸢呵呵,“真要没那么多事,是某人不该去招惹那本就春心荡漾的姑娘家吧。” 辛烨:“……” 明明这话题已经被绕开了啊,怎么忽然又绕回来了啊?今夜他是不是就过不去了? …… 与此同时。椒房殿 向嬷嬷正附耳在向皇后汇报着什么。 “哦,居然还有这事。” 向皇听完,眼角露出一抹嘲讽意味十足的笑,“想当初还是向景阳这小子硬拦着不让妹妹入宫的,现在可倒好,他这宝贝妹妹居然对辛烨痴迷入心。 有意思,事情可太有意思了。” 向嬷莫名,不太明白这里头有意思在何处。 “太子,向晴芷……” 向皇后手指在座位扶手处轻轻地一击一击,低低沉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向嬷嬷见状不敢打扰,正欲悄声告退,却听见主子不期然开头道:“论起来这两孩子还算有过婚约呢。” 向嬷嬷纳闷,“娘娘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太子不是立太子妃了吗?” 向皇后挑了挑眉毛,“嬷嬷你不觉得以太子的身份,身边就太子妃一个女人有些太寒酸了吗?” 普通男人尚且还能三妻四妾呢,更何况尊贵如太子呢。 向嬷嬷一怔,“娘娘难道是想让晴芷小姐也入宫?” 向皇后扬唇,“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好歹向晴芷是她的亲外甥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如此天然的利益关系,比起一开始就与自己不同路的辛鸢自然强上百倍。 更重要的是,因为成长的经历,太子对辛、颜两家实在太过倚赖看重。 这样的局面对向家,尤其是她自己而言实在太不利,她需要想办法给自己增加筹码才行。 或许,向晴芷就是这个筹码。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万圣 “可是娘娘,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可是情深一片啊,别的女子怕是进不了太子的眼。” 对自家主子的想法,向嬷嬷打心底觉得不大靠谱。 向皇后可不这么觉得。 她眼露嘲讽,“你错了,没有哪个男人是不好色贪多的。也就是刚得了手这阵才珍宝一样捧在手心稀罕,日子久了肯定耐不住,都会另觅新欢的。” 可即便如此,以太子跟主子间尴尬的关系。太子恐怕不会愿意主子插手他后院之事吧。 听完皇后所言,向嬷嬷差点将心底话冲口而出,可话在嘴边转了半圈。她赶紧咬了住自己的舌将话又咽了回去,忍着不让自己真的说出口。 还是算了,哪怕说了娘娘也不会当一回事,结果只是徒惹娘娘生气罢了。 向皇后不察她心中所想,自顾自地说道:“不过向景阳也是越来越不知所谓了,芷丫头真喜欢辛烨。他不帮忙也就算了,也别扯后腿啊! 他现在做的事情哪有半点兄长的样子,哪有半点向家未来当家人的样子?” 要是向景阳有未来当家人的样子,就该凡事以向家利益为第一考量。向家要是能有机会再出一位皇后,对于向家的将来只会更好。 真不知道向景阳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向皇后禁不住嗤声,“亏本宫还曾夸有这孩子机灵聪慧,向家下一代有他错不了,现在看来真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向嬷嬷在一旁默默听着,几番嘴唇悄然蠕动张口欲言,可终于还是什么话也未说。 * 向皇后在背后打的主意,众人一时无从得知,日子暂时很安静地过着。 转眼便到了文帝的寿辰。 文帝算不上多么的贪奢享乐,但也不是那种苛刻自己的君王。是以,他大手一挥,直接下令在宫中为自己的寿辰举办盛大的万圣庆宴。 能为皇帝祝寿,当然是不少人都翘首期盼的事情,只是万圣宴自然不是谁都有资格参加的,只有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才行。 此刻。宴席还未曾开始,但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入了宫来,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欢笑晏晏,很是热闹。 “听说那位的病情真的有所好转,也不知道今日这万圣宴他会不会出席?” 殿内一角,有人忽然小声提道。 “我看是机会不大,就算转好也不可能立马好得那么快。你也不想想那位都病了多少年了,积重难返。” “我觉得机会还是有的,我有个亲戚在太医院当差,听他说太子眼下已经能下地了,坚持会撑着小露一下面应该还是行的。” “这么说倒也不无可能。” “我还是觉得不大可能。” “我看未必……” 眼见两边人要争起来,有人站出来打圆场,“有什么好争论的,宴席快开始了,等下看看不就清楚了吗?” 毕竟对象是皇储。众人也不好多议,一帮人寥寥说了几句便忙转移话题。 不过所有人的心中都同时打了一个问号,传闻中的太子到底会不会出现? 这个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 临近开宴之时,太子妃独自驾临。 见太子妃独身一人出现,众人也就明白了,今夜太子不会出现了。 众人难免失望。但是这阵失望很快就转移到对太子妃的好奇身上了。 常闻太子妃美貌之名,但是不少人还不曾有机会真正见识过,难得机会,众人自是好奇地伸长脖子直看。 自来宫宴,从来少不了百卉争妍的场面,为了成为人群中最受瞩目的那一个,众家女子个个是精心打扮,全力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但是在看见太子妃出现的那一刻,她们明白有些努力真的没有意义。 但见美人眉目如画。只薄施粉黛,已是瑰姿艳逸。 她身着一袭正色逶迤拖地长裙,腰若束素。裙裾飘飘,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原来这便是太子妃,果然是难得的美人儿! 辛鸢面上淡淡。努力地忽略来自各方打量的目光中,但是有两道却是她无法忽略。 一道是来自谢大夫人的。 但见她遥遥望着自己,面上恭敬,眼底却隐透着怨怼怒意。 辛鸢不由在心底叹气。 她能够明白谢大夫人此时的心情。 辛辛苦苦培养儿子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儿子成了气候了,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舍下一切出走,换了自己也会忍不住迁怒于他人。 但是再怒又能改变什么呢? 辛鸢敛了下眸,没再理会,转而寻找另外一道目光的所在。 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容貌秀丽,一双眼睛尤其清澈明亮,一看便知是心思单纯之人。 这小姑娘辛鸢不识得。但是却认得她边上站着的那位夫人,是承恩公府的当家夫人。 承恩公府,也就是太后的娘家。 当初文帝登基,抚养他的怡妃顺理成章成为太后,太后的父亲程同也按制被封为承恩公。 老承恩公已经去世多年,现任承恩公是太后唯一的嫡亲弟弟程受之。 程受之这人能力不显。为官数十载,在朝堂上也无多大的建树。 但有一点不得不提的,他将家人管束得极好。 这么多年,承恩公府从未出过扯太后大旗,在外面胡作非为仗势欺人之事。 比起那些仗着跟皇家丁点沾亲带故就耀武扬威的人家,承恩公府实在是让人省心的存在。 这厢的程涵儿本是好奇打量,见辛鸢目光忽然转来与自己骤然对上,她像受惊的小兔子般连忙将视线转开,耳根子红红,一副被抓包后的窘状。 怎么办,被发现了怎么办? 程涵儿忍不住拿眼角偷偷瞟向辛鸢所在的方向,结果一瞥见那双美丽的笑眼还在持续关注着自己,她立马又弹开了。 见状,辛鸢眼底笑意更浓。 还真是个讨人可爱有趣的丫头。 “圣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接连两道高声唱报,宴席轻松自在的气氛被骤然打断。 众人神色齐齐一凛,悉数伏跪于殿内两侧,恭迎圣驾。 第一百二十二章 寿礼 须臾,宫人鱼贯而入,簇拥着帝后二人缓缓进入殿内。 文帝虽已年届天命,却半点不显老态。他头发乌亮,高大英伟,胸前威风的金丝盘龙图腾更增添他的帝王之气。 向皇后也已不再年轻,眼角细纹不少,但胜在底子极好,雍容华贵。 众人的山呼万岁声中,文帝一步步登上高位,待坐定之后才抬手示意,让一众人等平身。赐座。 众人谢恩,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万圣宴正式开始。 万圣宴最重要的环节自然是献礼祝寿,为了讨皇帝欢喜,众人是挖空心思花样百出。 于是乎。宝器珍品轮番上阵,歌颂颂德不绝于耳,初时辛鸢还有些兴致,到后面就完全不感兴趣了。 这些人送的,要么金银要么珠宝,实在没什么新鲜的,能称得上亮眼的还是三皇子献上的一对西域传来的琉璃夜光杯。 所谓的琉璃就是玻璃,这等在后世随处可见稀松平常之物。在古代这个玻璃冶炼技术才刚起步的时代,实在算得上是稀罕之物,价值连城。 听听这满殿齐声赞叹便知了。 “晶莹剔透,流光溢彩,这琉璃夜光杯真是名副其实,不负盛名!”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全托圣上洪福,今日吾等算是大开眼界了!” 辛鸢坐在下首位置,能够清楚地看见那对琉璃杯,虽然比不上后世晶莹剔透,但也还算精致,在光火照耀下折射出熠熠光彩,很是不错。 看来为了这次的万圣献礼,三皇子真是煞费苦心。 一位大臣“三皇子真是有本事,居然能找来这样的珍品做寿礼!” 三皇子眼底闪过一丝得色,出口的话却很是谦虚,“这可不是我有本事,还是全仰仗父皇洪福。” 文帝一听这话顿时来兴趣了,“哦,这话怎么说?这又怎么跟朕扯上关系了。” “这是当然啦。” 三皇子转过身子面对文帝,满眼真诚地道:“父皇您想,您登基这么多年,勤政爱民,将这偌大的云国治理得井井有条,而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正是盛世之相。 正是有这样的盛世,像琉璃夜光杯这样的绝世珍奇才有机会降世,难道儿臣说得不对的吗?” 他视线左右一顾,“在场诸位以为呢?” 这话一出,众人哪个敢说不是,一个个对着文帝更是新一轮的歌咏赞颂。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见底下热闹的盛赞,文帝哈哈一笑,心情显得格外的好,“三皇子说的好。赏!” 三皇子面上一喜,连忙跪下,“儿臣谢父皇恩赏!” 不枉费他为这对琉璃杯耗费大量精力金钱。 三皇子得了文帝的赏赐,丽贵妃这做母亲的更是得意。 侧首望见漠着一张脸的向皇后,她红唇一勾,状似关怀地问道:“咦,太医院不是说太子殿下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了吗?既然如此,圣上万寿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不见人?” 这话一听就是挑事,向皇后双眉皱起。 还没等她张嘴说话,就又听见丽贵妃道:“不会是太子的病情又繁复了吧?哎呀,这圣上万寿,太子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发病。这可是触霉头。” 她边说摇头,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你!” 向皇后目光狠狠地的剜着丽贵妃。 丽贵妃不痛不痒,看着原本心情颇好的文帝顿时沉下脸,嘴角更是上翘。 这时,便见辛鸢动作轻缓地从位置上起身,来到过道中间,朝安座上方的帝后施了一礼。 文帝看着下面站着的辛鸢,“太子妃是有何话要说?” 辛鸢颔首。“请父皇恕罪,并非臣妾莽撞,实在是臣妾在下面听见贵妃娘娘所言有不实之处,生怕父皇对太子因此误会,这才一时坐不住了。” 闻言,文帝还没表态,丽贵妃自己就跳出来了,“太子妃说本宫所言不实,且问是何处不实?” 辛鸢直直地望向丽贵妃,“太子病重的消息,不知道贵妃娘娘是何处听来的消息?” 丽贵妃一怔,“难不成太子没有发病?” 辛鸢讥讽一笑。“让贵妃娘娘失望了,殿下状况良好,正在逐步恢复之中。” 丽贵妃没心情计较她话里的讽刺之意,急切地揪着其他不放。“既然无事,太子殿下还有什么理由连万圣宴都斗胆不出席,莫不是不将圣上放在眼里?” 这是迫不及待地要给太子扣大帽子了! 底下官员命妇们各自坐着,心思各异。等着看太子妃如何辩解。 文帝定定望着辛鸢,“太子妃有何解释?” 辛鸢从容一笑,“这一点,等父皇看了太子为您精心准备的寿礼自会明白。” 说完,她双手一击,秋意便手执一红色礼盒就上来了。 辛鸢从里头娶了一卷绑着红绸的画卷,介绍道:“这是为了庆贺父皇圣寿,殿下特意亲手为父皇制作的寿礼。” 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一卷画! 丽贵妃在心中冷哼。 文帝倒未言其他,“展开看看!” 辛鸢颔首示意,便有另外几名宫人上前,一齐将画卷打开。 众人不由伸长了脖子看,却是一副万寿图。 这万寿图就是用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不同字体的“寿”字精心排版,组合成了一个全新的大的“寿”字,总共足足一万个,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 这既考书法。又考用心毅力。 “就是为了这份寿礼,太子殿下不顾自己才刚有气色的身体,日夜操劳才致累倒,不能亲自前来为父皇献礼。” 说着,辛鸢扑腾一声跪在地上,还不忘拿手帕假模假样地拭泪,“殿下对父皇的一片拳拳孝心,还请父皇莫要误会才是!” “太子重病刚愈还不忘亲自为圣上备寿礼。实在孝心可嘉!” “太子殿下孝诚之心,真是让人动容!” “是啊是啊!” 百官们忙齐声应和。 文帝目光闪了下,“太子有心了。” 他高声吩咐道:“孔也,将这幅万寿图挂到御书房,朕要好好欣赏。” “是。”孔也领命下去。 三皇子一张脸则难看如墨。 亏他耗费苦心,未曾想最后居然输给区区几个破字! 风水轮流转,这下换到向皇后得意了。 丽贵妃不甘心就这么认输,一时又找不到由头只能死盯着辛鸢,“既然太子不适,太子妃怎没在跟前照顾,还能安然坐在这宴席之上? 难道太子妃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丈夫吗?” 辛鸢这次彻底冷下了脸,“殿下不能亲来献礼,心中万分愧疚,臣妾与殿下夫妻一体,殿下特命臣妾代为出面献上寿礼。丽贵妃难道连这也要苛责?” 第一百二十三章 瞥见 丽贵妃被辛鸢这一顿怼,再看满殿官员命妇个个看戏般看向自己,突然也醒悟过来自己实在犯蠢了。 这样胡搅蛮缠除了显得自己尖酸苛刻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白白落了下乘。 她脸色一青,悻悻地闭上嘴。 见丽贵妃突然偃旗息鼓,辛鸢虽有些不尽意,但也只好见好就收。 虽然单从品阶论,自己这太子妃犹在贵妃之上。但是谁让丽贵妃是文帝的宠妃,当着文帝的面,便是向皇后还得让她三分。何况自己这太子妃? 辛鸢默默地行了一礼,安静地回自己位置上坐好。 万圣宴继续。 只不知是否受了这场闹剧的影响,原本还龙心大悦的文帝变得有些意兴阑珊,“朕有些乏了,先回去歇息了,诸卿不必拘束。尽兴畅饮。” 话了,他起身而走。 众人连忙跪下恭送,“恭送圣驾!” 送走了文帝,向皇后也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子,“如此,本宫也先走了,诸位请随意。” 众人忙又重新跪下,“恭送皇后娘娘!” 高台上的龙椅凤位突然一下都空了,众人原本紧张拘束的心情才终于再度轻松下来,又逐渐恢复宴前谈笑风生。 辛鸢见状,与坐在不远处的母亲颜氏对了一眼,母女俩默契地相视一笑。 离宴散还有些时候,趁着这时间,自己正好能跟母亲好好的聚一聚。 辛鸢也默默起身,先一步领着自己人从宫殿一角离开。 未想,才出了门就被丽贵妃堵住了。 辛鸢看着一脸愠色的丽贵妃,柳眉轻动了下,唇角向微微上翘起。“贵妃娘娘特意等在这儿,可是有什么指教?” 丽贵妃睨着她嘴角弯起的弧度,瞬间想到方才的羞辱,她银牙咬着,禁不住冷哼,“路还长,胜一场不是胜,有能耐胜到最后才是真本事。哦,我差点忘了……” 说着。她忽然掩唇一笑,幸灾乐祸地道,“对于一个写几个字都能累倒的人,怕是没什么最后可言。” 命大死不去又如何,还不是一个病病殃殃的废物,有什么可怕的! 闻言,辛鸢嘲讽一笑,“还以为贵妃娘娘有什么高见呢,原来就只有这些啊。” 见她这般平静反应,丽贵妃只觉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整个人呕得很。 偏偏又发现拿辛鸢半点办法都没有,她只能气呼呼地扔下一句话,“少得意,我们走着瞧!” 辛鸢眼皮也不曾动一下。 丽贵妃气不过,甩袖而走。 见状,重华殿的一干宫人连忙跟上。 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 辛鸢冷眼看着这行人离开。正欲转身离开,眼角却意外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殿外另一侧。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自己的弟弟,辛尧。 她张嘴想呼唤,颜氏却正好从门里出来,忍不住担忧,“鸢儿,丽贵妃方才找你麻烦了?” 她出来慢了半步,正巧瞧见丽贵妃气愤甩袖的一幕。 怕母亲担心。辛鸢赶紧放下弟弟的事,解释道:“找麻烦算不上,那位就是觉得在大殿之上丢了面子。想私下找回点场子。娘您放心,女儿没让她占着便宜。” “没事就好。”见女儿这神态轻松的模样,颜氏这才放下忧心。 辛鸢侧首望向另一头。再想找寻辛尧的身影,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这小子,走得那么快! 连她这姐姐和母亲都没看见吗? 正腹诽着,忽然便见另外一道倩影骤然出现。 咦,是方才在席上偷偷打量自己的那个小姑娘! 她不是一直紧紧跟在承恩公夫人身边吗?怎么也一个人出来了? 见女儿斜着视线,颜氏也好奇跟着望过去,“鸢儿,你看什么呢?” 不过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好瞧的? “哦,没什么。” 辛鸢匆匆收回目光,手抱着母亲的臂弯,笑着撒娇。“娘,咱们边走边说话吧。女儿许久没见你了,有一肚子话要跟您说呢。” “好。”颜氏笑着拍拍女儿的手,与她一同走在宫道之上。 一干宫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默默守护着。 辛鸢一面跟母亲闲话家常,一面还想着方才看见的那事。 辛尧跟程姑娘前后脚离席。可是凑巧? 如果不是凑巧,难道这两人…… 辛鸢望向母亲,忍不住问道:“娘,承恩公府夫人您熟识吗?” 颜氏疑惑,“好端端地怎么突然问起她?” “娘您先回答我的问题。” 颜氏纳闷,但还是如实道:“都是京城里出入的人家,熟识谈不上,算能说上话吧。” 想了想,她又补充回答,“不过咱们两家关系虽然平平,尧儿跟承恩公府的小公子程泽倒是同窗好友,交情还算不错。” “尧儿跟程泽是同窗?交情还算不错?”辛鸢闻言心思一动。 这么说弟弟极有可能是通过程泽结识程姑娘的咯? 颜氏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辛鸢又问,“娘,尧儿有没有跟您提到他心喜的那位姑娘?” “娘问过了,他什么也不说,还装神秘。” 说起这个,颜氏就好笑摇头,“你说这孩子,跟自己亲娘还藏着掖着呢,真是……” 她说到一半,骤然神色一顿,“等等,鸢儿你不会是想说,尧儿中意的姑娘是承恩公府上的吧?” “我看这事不是没有可能。” 辛鸢将方才发现之事一一说与母亲。 颜氏听完不由皱眉,“如若真是这样,事情可就难了。” 当今太后是个聪明人,她很清楚自己不是文帝的亲母,是以处事很是低调小心,尤其避讳在权位争斗中站位。 随着各宫皇子的逐渐成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太后干脆一直待在江州行宫,不理会京城所有的是是非非。 承恩公府身为太后的娘家,一贯而来坚持主张都与太后一致,绝对拒绝政治站位,从不与各皇子派系过分密切交往,联姻那就更不曾有过。 可不巧的是,辛家出了太子妃,是彻头彻尾的太子党,辛尧要真的中意的是承恩公府的嫡小姐,那可就不好弄了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打击 唉,京城之内大家小姐这么多,怎么偏偏就这么不巧,辛尧唯独看上了承恩公府的姑娘? 见母亲面露忧色,辛鸢扯出一笑,“其实一切都只是女儿的猜测,也不见得就是真的,可能是女儿一时多心想错了而已呢。” 颜氏双眉拧着,“可若是真的呢?” 辛鸢一梗。与母亲相互对视了眼,忽然齐齐叹了口气。 半晌,颜氏摇头道:“算了。还是先别瞎猜了。事情具体如何还是等我回府亲自问问尧儿便一清二楚,届时再看该如何处置吧。” 辛鸢颔首,“娘说的是。”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程姑娘年岁还小,承恩公府应该不急着将千金许嫁出去。 若事情真是他们想的那般,他们还有时间可以筹谋。不至于完全绝望。 两人继续迈步朝前走。 走到某处时,颜氏骤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娘?”辛鸢纳闷地跟着停下脚。 “娘差点忘了,我这次进宫是有要事要告诉你。”颜氏连神色都变得严肃正式。 “什么?” 嘴上问着,但辛鸢心底已然猜到是什么了。 能让母亲这般正色提起的,她能想到的只有那一件事了。 颜氏深深地望着女儿,低声道:“‘辛烨’的事情结束了。” 结束意味着什么,自然无需她言明。 该结束的还是结束了啊。 辛鸢敛了眼睫,努力敛去无端升起的感伤。 “辛烨”,这个光明如火,灿烂明亮的名字,从此彻底人前隐去,隐在黑暗之中了。 无论以后他取得如何不世之功业,世人会记住的,只有一个“云烜业”! 只是想开一些,名字不过只是个代号,比起真正死得透透的人,还是安然活下去更为重要。 如是一想,辛鸢心绪终于好了一些。 只是等她看见那个守在东宫之外等着她的人。她才平和下来的心瞬间又郁闷起来。 辛鸢真的怀疑向晴芷这人的字典里是不是没有“放弃”这两个字,怎么就是纠缠不休,不依不饶呢! “辛姐姐!”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辛鸢身影出现,向晴芷原本红肿的眼眶倏地涌出泪意,泪眼婆娑,好不可怜。 “辛姐姐,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她看了眼辛鸢身边的颜氏,警惕地道:“真的很重要的,我想跟你单独说。” 辛姐姐一直被蒙在鼓里。辛夫人在其中起到最关键的作用。 瞧见她这样子,颜氏就知道今日只能到这里了,“既然你有客,那娘就先回去了。” 算了,反正时候也不早了,也差不了这一时半会。 辛鸢也知,是以没有挽留,“那娘您路上小心。” 她转头吩咐秋意,令其护送颜氏回去。 送走母亲。辛鸢神色淡淡地望向满眼泪意的向晴芷身上,“跟我进来吧。” …… 辛鸢谴退了随从,偏殿之内只余她与向晴芷二人对面坐着。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不想多拖磨废话,直接说道。 向晴芷才欲张嘴,眼泪就控制不住地留个不停,话都说不了。 辛鸢看了直皱眉。“向姑娘,你特意守在东宫门口等我,不会只是为哭给我看吧?” 闻言,向晴芷忙吸了下鼻子,抽抽噎噎地道,“辛姐姐,你知道吗,辛烨,辛烨他死了……” 她以为会看到一个惊慌失措震惊心疼的辛鸢。结果看见的只有一脸平静。 向晴芷满脸写着不敢置信,“你,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了?” 辛鸢诚实地点头。“知道。” 向晴芷腾地从位置上站起来,“你知不知道辛烨是为你而病,为你而死的?!” 辛鸢依然是点头。 “为什么?”向晴芷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觉得眼前人陌生得可怕。 辛鸢抬眸看她,“什么为什么?” 向晴芷愤愤不平,“为什么你可以表现得如此平静?你跟辛烨不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吗?为什么你可以无动于衷,麻木至此?” 亏自己一直以为她是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原来她什么都清楚,却什么也不做任由悲剧发生! 或许,或许辛烨就是知道这残忍的事实,才会更加绝望地死去! 想到这种可能性,向晴芷的眸底顿时沾染了恨意。 辛鸢无视她愤恨的目光,“那我应该如何呢?是抗旨不遵,还是不管不顾扔下所有。跟辛烨私奔吗?” 向晴芷理所当然地道:“对啊。” 换了是她,绝对是这么做的。 “抗旨?私奔?” 辛鸢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如此将皇家的体面尊严公然踩在地上,你觉得迎接辛家全族上下数百口人的会是什么?” 而今的美好都是额外得来的,可若是命运捉弄,事情真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为了全族的性命,她也会选择认命。 为了自己所谓的爱情,牺牲一切去成全的爱,她要不起更不想要。 向晴芷被刺得语塞,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怎么说辛烨也是为你而死的,至少你不应该这样全无反应,哪怕你流几滴眼泪哭一场也好啊。” “我掉几滴眼泪,又能证明什么呢?”辛鸢只觉得可笑。 人都“死了”,再哭又还有什么意义?更重点是,她若真的难过,为什么非得在人前表现? 向晴芷干干地道:“至少,至少证明辛烨没有爱错人。” “辛烨爱没爱错,似乎轮不到你来判断吧。” 辛鸢毫不客气,“说到底这事是辛烨跟我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吧,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在说话?” “我……” 向晴芷彻底噎住了,一张脸刷一下变白。 是啊,她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 失去辛鸢,辛烨宁可去死,却从来不肯多看她哪怕一眼,自己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 向景阳匆匆赶到东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妹妹这样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见她心碎,身为兄长的他亦是难过。 但他更清楚,像向晴芷这样的状况就应该下猛药,一味护着只会让她一直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短痛总好过长痛,过了这坎,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向景阳的心思转了几转,更加坚定起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搅局 “先扶小姐出去,在外面等我一会,我很快就来。”向景阳对手下向北吩咐道。 “属下遵命!”向北没有迟疑,依言照做。 向晴芷此时已经心如死灰完全木然,什么也不想问不想理会,就这么任由向北搀着,一步步走出偏殿。 见向晴芷被扶了出去,辛鸢也肃起一张脸,“向公子。我想无需我提醒你,你也很清楚事情的严重性。这是我第一次,也希望是最后一次忠告。请你约束好自己的妹妹。” 今夜幸亏是辛烨没露面,否则她真的不知道以向晴芷的性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向景阳也知道这次事情的责任全在自己,是以也没有辩驳,只是沉声保证道:“太子妃,这次的事情是我看管不利,我保证同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其实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想的。 这些日子以来,向晴芷都被他严加看管起来。初时向晴芷又是抗议又是绝食,很是闹腾了一阵,直到最近才渐渐安分下来。 他原以为她是折腾累了也死心了,谁想到她不过是暂时老实精心等待机会,趁着自己入宫参宴不在府内的机会,向晴芷偷偷地潜了出来。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她居然还跑到了宫里头来。 向景阳真的后悔,如果当初他没有疑心过重非要探查,也许后面这一系列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只是现在说什么也太迟了,他唯一能做的是阻止事情变得更糟。 “林家接亲的队伍不日就会抵京,等晴芷嫁到梧州之后,一切就可以尘埃落定了。” “那是再好不过了。” 辛鸢意有所指地道,“怎么说现在大家也是亲戚一场,凡事还是好来好往为妙。要是真的出了意外,彼此追究起来伤了情分,那总是不好的。” 她不想伤害任何无辜的人,但若是逼急了。她很难保证什么也不会做。 这一点,向景阳必须清楚! 听她语出威胁,向景阳背脊发僵,嘴唇紧紧抿着。 他生平最恨被人威胁,可糟糕的是,这次他连怒火的资格都没有。 他很清楚辛鸢并不是在开玩笑,更清楚事情干系多么重大。 半晌,向景阳只能语气生硬地说了句,“是。向某记住了。” 辛鸢才在心底松口气,就听见外面忽然高唱,“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辛鸢与向景阳下意识相互对视了一眼,看见彼此眼中的警惕。 …… 皇后驾临,辛鸢自然是要亲自迎接。 她状若无事地问道:“母后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怎么想起到东宫来了?” 向皇后一脸担忧地道:“适才在席上听太子妃说太子累倒,本宫这心里实在放心不下,还是得过来瞧瞧,否则今晚本宫是别想睡得着了。” 说得真是情真意切。 辛鸢垂下的眸底快速闪过一丝嘲讽。 向皇后像是才发现站在一旁的向家兄妹。“这么巧,景阳和晴芷也在呢。咦,芷丫头哭了,眼睛怎么红红的?” 向晴芷就算再蠢也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只能强撑着笑,“姑母误会了。只是不慎被风沙迷了眼,没事的。” 向皇后挑眉,没继续纠缠这个问题,继续问道:“你们也是来探望太子的吧,可见着了?” 这后面四个字让向景阳心底一凛,“回姑母的话,不巧太子表弟已然歇下了,我们未敢打打扰。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宫了。景阳改日再进宫拜见姑母。” 摸不清向皇后的意图,他们还是早点出宫为好。 话了,他拉着自己的妹妹转身就欲离开。 向景阳想走。向皇后却拦着没让,“出宫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你们人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好歹见太子一面再出宫。” 辛鸢闻言心底一凛。 向皇后到底在搞什么鬼,她是嫌事情还不够乱吗? 她口气微寒,“母后,殿下已经歇息了。” “太子妃不必担心,只是瞧上一眼不会影响到太子休息的。” 向皇后不以为意地笑笑,转眸凝着向晴芷,别有深意地道,“芷丫头,你也许久未见过你太子表哥了吧,难道你不想进去看看吗?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呢。” “姑母,我……” 换做是平时。向晴芷是不会想应承的,可是望着向皇后那略带蛊惑的眸子,看着所有目光落在自己一人身上,她忽然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向皇后眼底闪过一丝满意,辛鸢与向景阳却同时冷下脸。 向景阳拉紧向晴芷的手,语带警告地道:“晴芷。咱们该回府了。” 向皇后状若不解地道:“不过就是见一面,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景阳做甚非要拦着?若是你着急出宫有事自可自行先走,芷丫头这儿有本宫照顾着,不会有事的。” 就是有她照顾才会有事! 向景阳这次干脆不理会她,扯着妹妹就要往东宫院门外。 被无视的向皇后瞬间黑脸。 该死的向景阳,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无视她的话?! 看来她真的有必要跟父亲兄长好好谈谈才行,向家真要落在向景阳手里,迟早玩完。 辛鸢在一旁瞧见向皇后这般表情,她心底明白,看来事情真的要没完没了下去了。 这厢被拖着走的向晴芷还莫名其妙,“哥,你做什么呀,干嘛非不让我见太子表哥?” 向景阳头也不回,“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哥,当自己是向家人,你就什么也别问,乖乖地跟我走!” 向晴芷瞪大双眸,“不过是见一面,居然严重到这种地步吗?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里头一定有事! 向景阳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些你不用管。晴芷,你只要记住,我是你哥,是跟你最亲的人,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一心为了你好!” 又是这句话! 向晴芷厌烦地拧眉,这话她都听得耳朵长茧了。 她不要什么为她好,她要的是真相! 兄长不肯告诉她,无所谓,总会有愿意告诉她真相的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觊觎 “真是越想越气,那对琉璃夜光杯可是花了我万金,足足万金啊!那样的不惜重金、大费周章,本以为能让父皇另眼相看,没想到居然落了这么个结果!” 一想到在万圣宴上发生之事,三皇子仍是气愤难平。 他恨得咬牙切齿,“该死的云烜业,明明先前都说要断气了,居然这都死不了。非要活着碍人眼。” 要说三皇子这辈子最恨的人是谁,除了太子不做第二人想。 本来嘛,他虽只行三。却也是所有皇子中最长的,也是出身最好的,母亲是贵妃,外家也是位高权重,只要太子没了,这储君的位置不必说。必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从太子得病以来,他就一直在的期望着太子归西的一刻,谁曾想一等就是十年,等到现如今。 就因为太子吊着气死不去,他永远只能这样眼巴巴看着。 明明就差这一步之遥的距离,却是可望而不可即,叫他又如何甘心呢? 丽贵妃也恨得心肝疼。 她目光怜惜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唉,只怪母妃没本事当上皇后,否则也不必我儿屈居人下。” 自己若能是皇后,儿子就既嫡又长,当上太子还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要怪只怪自己时运不济,又没能扳倒向皇后,连带着儿子也跟着她矮人半头。 闻言,三皇子开解道:“母妃您别这么说,咱们只是一时不如人而已,但绝不可能一辈子不如人。 您放心,那对母子得意不了多久的。该属于我们的尊荣我们迟早会拿回来的,绝对一分也不会少。” 丽贵妃听了这话,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拉着儿子继续说话。 说着说着,便说起了辛鸢。 一提起辛鸢,丽贵妃登时一脸嫌弃,“得亏当日你父皇没答应将这辛氏许给你,否则就冲她这桀骜不驯目无尊长的样子,你母妃我非被气死不可。” 三皇子倒是不以为意。“大家立场不同而已,她既为太子妃自然与咱们争锋相对,若换了身份,自然不是今夜这态度。” 听见这话,丽贵妃一怔,抬眸诧异地望着儿子。 她心头咯噔一声,暗叫不好,“烁儿,你该不会是喜欢上……” 那可是他弟媳啊! 要是儿子真在这上头迷了心。再做出什么糊涂事来,就全完了! “母妃您想到哪里去了,儿子又岂是那等人?” 见丽贵妃面色怪异,三皇子摇头,“辛氏是难得的美人,但是普天之下也不止辛氏一个人美人。等儿子当上太子,甚至……想要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 当然,也包括辛氏。 想起太子妃那张那张明艳照人的脸,三皇子眼底快速闪过一阵异光,那速度之快,连丽贵妃也没有察觉。 丽贵妃只顾着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儿子还不至于色令智昏,还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但是想想她还是觉得不能完全放心,于是道:“其实烁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也是时候纳妃。刚刚在宴上那么多千金贵女,你可有看中哪个? 要是有的话跟母妃说说,母妃替你去向你父皇求旨赐婚。” 想想儿子比太子还大几月呢。眼下太子都成婚了,儿子更不能被落下。早点到把皇妃人选定下来,她也好安心。 三皇子回想在方才在万圣宴上看到的众家女子。端庄的、娇俏的、艳丽的,各有各美,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不答反问道:“母妃可有瞧着觉得合适的?” 丽贵妃笑着,“你觉得承恩公府千金如何?” 三皇子闻言不禁皱眉,“那个破落公府?母妃您莫不是在开玩笑?” “那可是太后的娘家,又是公爵之家,何似你想得那样不堪?” “公爵又如何,不过是个空头爵位,手上一点实权都没有。” 三皇子直摇头,“要这样的岳家,儿子还不如娶了乐婷表妹呢。这样一来。也不必担忧将来舅舅不全力支持自己了。” 更何况,他这表妹生得风姿瑰丽,比起承恩公府未长成的小丫头片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丽贵妃也叹气,“乐婷自然是极好,但毕竟是自家,你就算不娶乐婷。跟你舅舅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不会不助你。 因此,母妃还是希望通过联姻能帮你再寻一方助力。” 三皇子一听这话也沉吟,“母妃您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这承恩公府未免太寒碜了。” 王公重臣勋贵之家那么多,他能挑选的余地那么多,何必沦落到跟承恩公府结亲? “这承恩公府除了是太后的娘家,实在是没有半点拿得出手。” 丽贵妃唇瓣轻轻扬起,“可就这一点,便胜过其他千千万万。” 三皇子不解地望着她。 丽贵妃忽然古怪一笑,“你以为太后这么多年远离京城,就当真是超然物外与世无争?” 三皇子眸色一动,“母妃的意思是?” “江州之内,而今是几乎都在太后掌握之下。你若是能得到太后的支持,便相当于得到整个江州。” 江州富庶,人杰地灵,绝对是必争之地。 丽贵妃原也不知道这些,还是前不久在文帝那意外听来的。正是因此,她才会突然注意到承恩公府。 三皇子这下明白了。 太后自己并无儿女,唯有承恩公府的是她的至亲,想要拉拢太后,从承恩公府入手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这样一说,这承恩公府倒是佳选。只是……” 三皇子话说一半,忽然露出顾虑的神色。 “只是什么?” “只是听说承恩公府一向是拒绝参与皇权站位,怕是不会同意将女儿嫁为皇子妃吧?” 丽贵妃一听这话当即就笑了,丝毫不在意地道:“何须担心,只要圣旨一下,承恩公府焉敢说个‘不’字?” 便似当初辛家又何尝愿意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入宫冲喜,可结果还不是只能乖乖从命。 这,便是皇权的好处。 “母妃,还是您看得真切!” “那是!” 母子俩说着相视一笑,均是得意的表情。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吃醋 东宫 “真没想到这太后娘娘看着不显山不露水,背后居然藏着这么大的能耐,真是不简单啊。” 听完辛烨的话,辛鸢惊讶不已,也感慨不已。 辛烨轻笑,“能在这险象环生你死我活的宫廷争斗中获胜的人,怎么可能简单得了?” 辛鸢很是赞同地点头,不由问道:“难道皇上就任由太后这样下去?” 江州啊,这可是云国最富庶的州城之一,文帝怎么可能轻易拱手让人? 在利益面前,亲生的尚且一文不值,更别说文帝根本不是太后所出! 辛烨薄唇勾出一抹讥讽的弧度。“他当然是不甘心的,只是他先前太过掉以轻心,没能洞察太后远离京城是在以退为进,等他发现的时候。江州已尽在太后掌握之中了。” 也是太后这么多年不问世事、淡泊物外的表相太具有迷惑性了,加之她一直小心谨慎,也极有手段,文帝才迟迟未能发现。 但说到底,还是文帝太蠢了。 好赖不分,一双眼睛就知道盯着那些忠臣良将,结果背后被人捅一刀都浑然不察。 辛鸢了然,忽然精神一振。“眼下太后的动作被发现了,也就是说太后的处境也并不如表面看到的好咯?” 文帝是一时大意才给了太后空子可钻,如今发现了,自然不会是坐视不理。 而太后呢,暗中经营这么多年,又岂容文帝轻易夺回? 这对半路母子,迟早要正面对上。 只是相较于一国之君,太后的能量显然还是不够,若是在这个时候有人愿意抛出橄榄枝的话…… 不必辛鸢言明,辛烨也明白她想的是什么,“跟皇帝比起来,太后确实有势单力薄,与咱们眼下面临的局面颇为相似。 若是双方能携手合作,对彼此都是机会。” 当然太后本身也不是善茬,但是几番利弊权衡,显然这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辛鸢顿时兴奋,“承恩公府向来以太后马首是瞻,若是太后答应结盟的话,辛尧跟程姑娘的婚事就不是问题了。” 虽然还没得到弟弟的答案,但她相信自己的猜测不会错,辛尧跟程姑娘必然有故事。 见她欢喜不已,辛烨眼眉一动,“是,前提是太后答应。” 辛鸢笑意一顿。“什么意思?难道事情还有什么变数不成?” “太后手里握着那么多东西,你以为会只有我们盯着她吗?” 辛鸢眉头蹙了蹙,立马想到,“你是说三皇子?” 辛烨薄唇一掀,“甚至不只是三皇子。” 自来争权夺势,未到最后关头永远不知胜者是谁,同样是皇子,大家都有机会,谁不想为自己努力一把呢。 就如而今的文帝,在未上位之前不也是默默无闻毫不起眼,结果不也成了帝皇之尊了。 “……什么事只要一扯上皇家就是麻烦。”辛鸢忍不住吐槽。 本来嘛,辛家跟承恩公府。也算是门当户对,辛尧跟程姑娘又彼此有情,结成夫妻那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了,可现却变得异常复杂。 辛烨伸手抚着她的鬓发,柔声安抚道:“放心吧,辛尧不只是你弟弟,也是我的好兄弟,为了他的终身幸福,太后不答应也得答应。” 变数?那是不可能的! 他幽黑的眸子里满是笃定。 见他这般自信,辛鸢原本烦躁的心情似乎也轻松了些,“你可别说大话,要是日后出了什么意外。看我怎么罚你。” 辛烨忽然邪气而笑,恶劣地凑近她耳边呵气,“太子妃想罚,随时罚就是,何须等什么日后?” 那酥麻的感觉让辛鸢不由自主地一颤,她转眸无语地嗔他,“你能不能别逮到机会就往那上面扯?” 美人含嗔,自有别样风情。 辛烨似听不见她的抗议。径自执起她一绺长发,放到唇边轻吻,邪魅的凤眸直勾勾地勾着她。 那眼神过分灼热,她禁不住脸上一热,下意识地想别开眼。 可还等她有所动作,一双红唇已经更快攫住。 望着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辛鸢怔忪了下,慢半拍地闭上双眼,与他一同沉沦。 感觉到她柔顺的依从,辛烨更是不客气地攻城略地,手中的动作越加放肆。 被撩拨得晕乎乎的辛鸢忽然感觉身上一凉,她猛地惊醒。一把捉住他使坏的手,“不,唔……” 一心火热的辛烨直接将她的异议堵了回去,动情地深吻着她。 辛鸢无法。只能狠狠心在他唇上咬了下。 不然然被咬的辛烨这才放开她,他手指抚着自己的唇,眼神委屈,“怎么又咬我?” 先前是因为他冒犯在先活该被咬。可现在他们可是夫妻啊,居然还要挨咬啊? 辛鸢脸上的红晕还未退去,一边拉好自己的衣襟,一边羞恼地哼声,“谁让你都不听我说话了,活该!” 辛烨捂着唇,“那你也不用下口这么重吧,把我嘴唇都咬破了,都流血了。” “骗人!” 辛鸢一脸不信,“怎么可能咬破,我明明只是轻轻的。” 她自己用了多大力气她清楚得很,那一下顶多让他吃痛小会,根本不至于破皮流血的程度。 “不信你自己过来看啊。” 辛烨还想套路她,辛鸢却不上套,“不必看了,真破了就破了。反正太子殿下不必出门见客,就算伤了也没人知道,” 辛烨:“……” 真是狠心的女人! 他才欲控诉,却见她面色一敛,情绪陡然变坏。 “怎么了?” 辛鸢摇头,“只是说到见客,突然想到向晴芷,觉得有些烦而已。” 辛烨的神色也跟着嫌恶起来。“向景阳不是说要把人远远嫁了吗,怎么人还一直留着京城?” “从梧州到京城路途遥遥,当然是需要时间的,哪有那么快?不过我现在终于担心的还不是向晴芷,而是皇后,看她今夜这架势,分明是存心搅局。 有她在,我看向家跟林家这门婚事恐怕成不了。” 辛鸢绛唇忽然向上弯起,魅惑一笑,“看来皇后娘娘还真是你的亲娘啊,咱们成婚才没多久,这么快就又给你张罗纳侧妃了!太子殿下好福气啊!” 初时她还没醒过味来,仔细一想就全明白了,向皇后就是一心想把向晴芷也塞到辛烨身边! 听她嘴里阴阳怪气,辛烨眉眼里都是得意,“怎么,太子妃这是吃醋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搞鬼 “是啊,难道不可以吗?” 辛鸢自问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大度女人,像这个时代众多女性一样几女共侍一夫的事情,她做不来。 准确点说,莫说是做,便只是想到那种可能性,她一颗心就像是被蚁咬般,浑身难受烦躁,完全不能容忍。 “可以。当然可以!最爱你这小醋坛子了!” 辛烨爱死她这骄横霸道的小表情,忍不住抱着在她嘴角大力亲了一记。 往常都是他吃干醋,这下总算轮到她为自己嫉妒了。 辛烨心底瞬间乐开了花。 看他的反应还算差强人意。辛鸢面色才好看一些,但还是忍不住警告,“我告诉你,我可不管你当了太子还是天皇老子,要是你胆敢有负于我,我就……” 她后面的话还不及说出口。已经被辛烨快一步抢白,“放心,你不会有这个机会,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可能!” 他深情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我是你的,谁也抢走不走,放心好了。” 同理,她也是他的,谁也休想将他从自己身边带离。 辛鸢定定地望进他黑眸深处,望进里面的真挚情谊,忽然心满意足地扬唇笑了。 那笑,美若琼花。 辛烨不禁恍惚,眸色也跟着变黯,俯身就要再度亲上那红艳诱人的双唇。 一只纤纤素手阻碍了他的行动。 辛烨垂眸看着眼皮底下碍事的手,不由皱眉,“现在连亲一下也不可以?” 辛鸢挑眉,“太子殿下。您又忘了您现在‘还在病中’,您还是别想太多,好生歇息养病吧。” 说是亲一下,可一旦亲上了,他哪次说停就停。 每每弄得不上不下的,他难受她看着也辛苦。所以为了大家好,还是保持点距离吧。 “太子妃放心,便是本太子‘病着’,也一样会尽心尽力伺候您。绝不敢有半点马虎。” 辛烨痞痞一笑,骤然在她手心处调戏地舔了下。 感觉手心传来的炽意,辛鸢受惊地猛地抽回手,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煞是好看。 辛烨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欣赏她面红耳赤的样子。 辛鸢不甘一直只能被调戏,反击道:“太子殿下身子不适,为了不打扰殿下歇息,臣妾今夜还是去偏殿睡好些。” 辛烨顿时傻眼。 可不等他有意见。便听辛鸢狡黠笑道:“你自己刚刚不还是说随时罚吗,本太子妃现在就罚你一晚上孤枕独眠!” 让他调戏她调戏得这么欢,哼! 辛烨:“……” 他就是随便说说啊喂! * 向府 “林家接亲的队伍为何迟迟不到?” 向景阳人刚从外面回来,第一句问的就是这事儿。 按理来说,林家的人月前出发,这会子应该到达京城了才对。可却迟迟不见人影。 想起那夜向皇后的举动,向景阳感觉很不妙。 他这位姑母向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而眼下她显然是盯上了晴芷。 向景阳不必问也清楚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是绝对不会容许的。 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尽快将晴芷嫁了,一了百了。 向北拱手,“主子,小的也正是要向您禀告此事。” 向景阳神色一凛,“怎么回事?” “是皇后娘娘从中做了手脚。” 果真是她! 向景阳语气生寒,“说清楚!” “皇后娘娘直接给林德清去信。要林家取消亲事。” “她真敢做!真以为自己做了皇后就了不起了!” 向景阳面沉如水,“那林德清如何说?” 向北垂首沉默,不必回答。答案已然明显。 皇后亲自下的命令,林德清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违背皇后的命令。 “该死!” 向景阳低咒一声。抬脚往向晴芷的院子走去。 嫁不了,他就将妹妹送到边塞,送到父亲身边亲自管束! 对,就这么办! 向景阳脚下生风赶至,却见不着向晴芷。 他倏地冷下一张脸,“小姐人呢?” 一屋子丫鬟奴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回,回禀主子,小姐进宫了。” “进宫?” 向景阳语气森寒,“你们怎么办的事儿,不是让你们看着小姐不许出门半步吗?” 众人忙求饶,“主子饶命。是皇后娘娘的懿旨。皇后娘娘要小姐入宫,小的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拦啊。” 又是皇后! 向景阳恨得咬牙,“人走多久了?” “刚走一阵……” 下人的话还未说完,向景阳已如一阵风飞走了…… 向景阳一路飞奔,终于赶在宫门口将人拦下。 见了来人,椒房殿大总管黄胜不由皱眉。“向少爷,您拦在宫门外是什么意思?” 向景阳直接不理他,绕向后面载着人的宫车。 被无视的黄胜气得脸都绿了,追在他身后喝道:“这让向小姐入宫可是皇后娘娘的懿旨,便是您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儿,也没得如此胆大妄为的!” 向景阳骤然停下脚步,一双厉眸冷冽地射向黄胜,“不劳公公费心,事后我自会亲自跟皇后解释。” 黄胜闻言顿时悻悻,嘴巴张了张,终于没再说。 算了,自己就是小小奴才,还是少掺和主子们的事。 见他识趣没再聒噪,向景阳径直向前走到宫车前,推开车门拽住向晴芷的手,“跟我回去!” “我不!” 向晴芷另一手抓着车把,死活不肯下车。 见状,向景阳气息一沉,“向晴芷,趁我没真的发火之前,你最好乖乖跟我走!” 听他语气危险,向晴芷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但还是倔强地不肯低头,“我不,我要进宫! 哥对所有避而不谈,我不强迫你,我想姑母会很乐意告诉我一切真相的。” 她厌倦了当个一无所知的傻子,她必须知道一切。 “什么真相,根本没有什么真相!”向景阳生硬地道。 “都这会了,哥还想骗我吗?” 向晴芷面露嘲讽,压低了声音在他耳旁道,“为什么一直极力反对我跟辛烨来往,又为什么一直不让我见太子,辛烨跟太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牵连?” 向景阳脸色一变,低声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九章 膈应 “哥难道忘了,太子不只是你的表弟,也是我的表哥吗?太子表哥长什么样子,我也是有些印象的!” 向晴芷先前是没往那边想,但是宫宴那夜实在有太多的不对劲,逼得她不得不重新思考这其中种种,这才有了惊人的发现。 不过她本也只是将信将疑,亟待入宫验证,但此刻见了兄长的表情。看来她的猜测果然没错! 辛烨真的还活着!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向晴芷感觉自己本已死寂成灰的心骤然又窜出一搓火苗,越燃越明。瞬间照亮了灰暗阒黑的前路。 向景阳看不得她这两眼放光的样子,“收起你那荒谬的想象,太子就是太子,跟辛烨半点关系都没有!听话,跟我回去!” “有没有关系等我进了宫一见便什么都清楚了。” “向晴芷!”向景阳沉下口气,声音中带着浓浓的警告。 向晴芷紧抿着唇。昂着头就是不听。 向景阳脑壳嗡嗡疼,“我是你亲哥,难道我会想害你吗?让你进了见到了又能如何,你不会天真地以为真能如你所愿吗?” “姑母会帮我的。”向晴芷笃定地道。 不然的话,姑母也不会特意命人接她入宫了。 向景阳冷笑,“你以为姑母是真心为你好,她不过存心在利用你罢了。” 这一点向晴芷心里也明白,但是…… “只要能跟辛烨在一起,我甘心被利用!” 向景阳咬牙切齿,“向晴芷,你想清楚了,你要是现在不跟我走,从此以后就别想再回向家!就当做向家没有你这个女儿!” 向晴芷梗着脖子,就是不说话。 “好!好得很!既然你这么执迷不悟,我又何必懒得再理你。” 向景阳不再气恼,表情平淡到近乎无情,“向晴芷,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 话了,他深深地看了向晴芷一眼,再不留情转身离开。 望着兄长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向晴芷紧紧地握紧拳头,压下心口涌起的慌乱。 她没有错,没有! …… 东宫。 看着信笺上明晃晃“断绝关系”四个大字,辛鸢不由摇头,“向景阳够能狠得下心的,自己疼了那么多年的亲妹妹。真的说不管就不管了。” 辛烨嗤笑,“他这叫识时务知取舍,先申明立场,省得往后被向晴芷牵累了。” 如此也好,没有了向家的关系,他做起事来也没那么碍手碍脚。 辛鸢叹了声,不无同情地道:“摊上这样一个妹妹,向景阳也真够倒霉的。” “最倒霉的应该是我吧,无缘无故被这么个疯女人缠上!”辛烨表示知道才是最该被同情的人。 “你?” 辛鸢回眸睨了他一眼。正欲反唇相讥,便听外面突然高唱,“皇后娘娘驾到!” 听见这声,辛烨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冷意,“来得可够快的!” “这不是赶着给您这太子爷送美上门吗?”辛鸢挑了下眉,眼底写满了揶揄调侃。 “你们女人可真是……” 辛烨啧啧摇头。忽然起身一把将她抓在怀中,垂首攫住她不肯饶人的唇。 “你放,唔……” 辛鸢慌得左闪右避,但还是被辛烨紧紧桎住,狠狠蹂躏了一番。 垂眸看她泛着水色的红唇,辛烨笑得很是得意,“看你还敢不敢得理不饶人?” “不敢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提了还不行吗?” 辛鸢连忙求饶。“快放开我,我这还得出去接驾呢。” 瞧见她这求饶的娇容,辛烨禁不住抱着她又亲了下。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她。 被释放的辛鸢急忙退离他身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忙捯饬了下自己。匆匆出外迎接。 这时,向皇后已经带着人入了东宫。 辛鸢见状连忙行礼,“臣妾恭迎母后!” “起来吧。”向皇后嘴角噙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辛鸢直起身,不意外瞧见跟在向皇后身侧的向晴芷。 见辛鸢目光望来,向晴芷不自觉心里一紧,她忙屈身福了一礼,“晴芷见过表嫂。” 眼前人是自己的表嫂,是太子明媒正娶的妻。 这个残忍的事实像一块大石砸在她的心口,压得她大气也不敢喘。 辛鸢状似看不出她的不自在,仍旧笑脸迎人,“表妹免礼!” 向皇后望着对辛鸢。“晴芷是特意入宫来探望太子的,太子妃不会再拦着不让见吧?” “母后说笑了,表妹能亲至探望,臣妾是欢迎之至,哪有拦着的道理?” 辛鸢浅笑,“只是上次实在不巧。表妹来时殿下已经歇下了,臣妾这才斗胆一回罢了。” 向皇后挑眉,“那这次总不会还是那么不巧吧?” 同样的借口要是连着用两次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辛鸢笑容不变,“母后放心,殿下这会醒着呢。” “那是最好。” 向皇后闻言满意地点点头,侧首看了眼向晴芷,“芷丫头,跟本宫进去吧。” “是!” 向晴芷望着近在眼前的殿门,一颗心擂鼓般乱跳。 虽然已经得知一切,但是真的要见到的时候,她还是止不住地紧张发怯,生怕一切只是一场梦。 见她愣在原地,辛鸢嘴角一抿,“表妹,请吧。” 向晴芷心头一颤,未敢去看辛鸢别有意味的目光,连忙跟上向皇后的脚步。 落在后面的辛鸢不着痕迹地敛了下眼波,压下自己无从宣泄的躁郁。 入了殿,向晴芷一眼就看见那个坐在殿中的俊美身影。 但见他一袭华丽的淡紫云纹宽袍,墨发服帖地拢在玉簪之内,手抱着书卷静静靠坐着,长睫微垂,面如冠玉,气质出尘,宛若谪仙。 “辛……” 瞧见眼前这张日思夜想的绝美容颜,向晴芷差点冲口而出,好在理智让她及时改口,“太子表哥,你,你真的还活着?” 只这么一句话,她已然眼底氤氲,眼泛泪花。 她定定地望着辛烨,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眼前的美好。 见她这样双目含情的样子,辛鸢满心的膈应,终于还是忍不住道:“表妹这话有意思了,殿下好生生地坐着,自是还活着的,难不成还能是别的?” 第一百三十章 对峙 “太子妃说的这是什么话,也不知道忌讳。”向皇后语气不善地道。 辛鸢闻言还没回话,便听坐着的人开口,“太子妃说的是实话,孤就好好地坐着,还说什么孤真的还活着的话,这不是很可笑吗?” 向晴芷一讪,贝齿咬着唇,忍不住委屈。 “太子!” 向皇后禁不住斥道,“晴芷不过一时失言,你何必说话这么不客气?” 辛鸢眼睫动了下。 同样意思的话,她说就是不知忌讳。换了向晴芷就只是一时失言,皇后娘娘可真是双套标准啊。 “孤说话便是如此,不爱听可以离开,孤求之不得。” 辛烨神色冷漠地瞥了向晴芷一眼。“孤身子不适,需要静养,某些无关紧要的人还是少来打搅的好。” 向晴芷面色煞白,“太子表哥,我……” 向皇后拧眉,“太子,晴芷可是你嫡嫡亲的表妹,怎么能算得无关紧要的人?” 辛烨毫不在意地道:“表妹而已。孤没一百也有几十,有什么特别?” 这是实话,云国皇室兴旺,太子的表妹加起来数都数不过来。 向皇后拧眉,“晴芷如何能一样,她与你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更别说你们小时还有口头婚约呢。” 向晴芷一怔。 是啊,她怎么忘了,是有这事的。 她忍不住看向一身华贵宫装的辛鸢,目光悄然变化。 若是之前自己没有排斥一味入宫,今日的太子妃会不会有所不同? 察觉向晴芷神色的变化,辛鸢眼底迅速闪过一丝嘲讽。 想什么呢,要是当初被御旨赐婚的换了人,如今只能抱着真正的云烜业的牌位哭了! “口头,不就是儿戏吗?” 辛烨亦嗤之以鼻,“既然是儿戏,还拿出来说做什么?” “放肆!” 向皇后被他这几番不客气的回呛气到心火不住上升,“你居然敢如此跟本宫说话?!” 到底是林野山间长大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辛烨好整以暇地坐着,“有何不敢?” 反正这殿内都是知情人,他无需多给她脸。 向皇后面沉如水,一双眼死死盯住辛烨,辛烨神色平静地回望着她。 两人目光对峙,暗中较着劲。谁也不肯相让。 见这架势,向晴芷惊忧不已,“姑母,太子表哥,你们这是怎么了,大家有话好好说啊……” 而显然这样无力的话绝进不了两人的耳朵。 向晴芷看了干着急,只能向辛鸢求助,“表嫂,您别光站着啊,快帮忙劝劝啊。” 辛鸢挑眉。 她为什么要劝,她看得不知道多开心呢,没鼓掌吆喝已经是克制了呀。 让这皇后娘娘老这么自以为了不起! 向皇后确实是辛烨的生母。但是从来也不曾为辛烨做过什么,她凭什么以为自己有资格对辛烨的人生指手画脚? 向皇后望着眼前这张与云烜业一模一样的面孔,心底忽然涌起一阵恨意。 如果是她的烜儿,绝不可能这样无礼傲慢的态度对她。 老天真是不公,为什么死的偏偏是她的烜儿! 想到这里,向皇后猝然转身,甩袖而走。 “姑母……” 向晴芷见状忙喊,向皇后却是教叫越走。 她欲追上,到门口时又不舍地回头,“太子表哥,晴芷先告退了,改日再来看你。” 辛烨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 向晴芷失望不已。转身跑了。 见所有人都走了,辛鸢走近辛烨身边,小心关切地问道:“辛烨,你没事吧?” 方才向皇后眼底迸发出来的恨意,连她都能察觉得到,更别说向来敏感的辛烨了。 辛烨敛了下睫,摇头笑笑。 见他不欲多谈,辛鸢笑着转移话题赞道。“你刚刚维护我的样子,真的帅呢。” 辛烨低沉着声,“只要有我在,没人能欺负得了你。” 他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吻。 辛鸢轻笑,笑靥如花。 * 是夜,重华殿 “赐婚?” 文帝抚在丽贵妃滑嫩肌肤上的手一顿。 丽贵妃自他怀中抬首,明眸巧笑着,“是啊圣上,您看太子都纳太子妃了,三皇子身为太子兄长,也该是时候成家立室了。不是吗?” “爱妃说的也是。” 文帝想想赞同地点头,凝着丽贵妃明丽姣好的面容,“那爱妃可是看中哪家闺秀?” 丽贵妃觑着文帝平和的神色,不动声色地试探问道:“圣上觉着承恩公府的嫡女程涵儿如何?” “承恩公府?” 文帝从榻上坐起。一双龙目瞬也不瞬地盯着丽贵妃,直看得丽贵妃心底直发虚。 她故作不解,“圣上怎么这样看着臣妾?” 文帝眼带探究地睨着丽贵妃,“你怎么瞄上到承恩公府的?” “哪是臣妾瞄上承恩公府。是烁儿瞄上人家闺女了。” 丽贵妃心底突突,面上依旧保持镇定,“就上次在万圣宴上,烁儿遇上这程小姐便惊为天人,一见倾心,为了她整日茶不思饭不想的,整个人憔悴了一大圈。 臣妾这做母亲的看着不落忍,只好斗胆来求圣上成全了。” 文帝一脸狐疑,“就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啊,不然还能有多复杂?” 见文帝仍是不信,丽贵妃索性骄横起来,“臣妾不管,先前圣上将臣妾好不容易挑中的辛家姑娘指给太子,臣妾心底已是委屈,这次您无论如何得依臣妾一次!” 她嘟着嘴,故作委屈难受。以为文帝会跟先前无数次一样心疼来哄,然后她便可借机要求。 哪想文帝直接冷下脸,“怎么,你这是对朕有所不满?” 他口气满是危险,丽贵妃心头一跳,慌得直接在榻上跪下,“臣妾不敢,臣妾绝不敢有此念。” 见她这战战兢兢的样子。文帝冷哼了声,“谅你也没这么胆子,起来吧!” “谢圣上不怪。” 丽贵妃怯生生地起来,全然不复方才的骄横。 文帝沉吟了阵,忽然叹口气道:“爱妃倒是提醒了朕一件事,三皇子年岁确实也不小了。” 丽贵妃惊喜,“那圣上您是答应了?” 看圣上方才的意思,她还以为他绝不会答应,还想着暂时放放日后再做图谋呢,想不到居然还有意外惊喜? 文帝不去看喜形于色的丽贵妃,直接朝外面喊了声,“来人!” 话音一落,总管孔也立即推门而入,跪在地上,“奴才在,请圣上吩咐!” 文帝宣道:“传旨下去,即日册封三皇子云烁俨为永王,赐住永王府。” 丽贵妃原本听见儿子封王的消息还很是兴奋,可是还没等她欢喜完,听到后半句,她整个人就都傻了。 赐住永王府? 那不就是要儿子搬离宫中? 第一百三十一章 埋怨 文帝下旨三皇子封王开府的消息,一夜之间便传遍了宫廷内外,震惊了所有人。 待到第二日大朝会之前,大殿之外的文武百官说的议的都是这事。不过顾忌脸黑如墨的首辅乔行,众人只敢小声议论。 乔行立在人群之中,听着周边不断传来的窃窃低语,面上平静无波,心底却翻涌如潮。 按照规则,诸皇子年满十三便视成人。即应封王开府,搬出宫廷,以免生出不该之想。 只到了本朝。皇太子常年缠绵病榻,说句难听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撑不下去没了,为免日后新太子搬进搬出的麻烦,朝堂内外都默认诸皇子逾龄仍不开府的事实。 文帝骤然让三皇子开府离宫,难道是要将三皇子彻底除名? 这样的念头才一闪而过。乔行立马又将这念头否定掉了。 不,不会的。 圣上对丽贵妃向来是恩宠有加,对三皇子也极为看重,圣上不至于这么做,兴许其中还有别的缘故。 乔行正琢磨着,早朝开始了。 也许是还嫌还不够刺激,文帝这日一上朝二话还没说,直接将已经同样年满十三的五、六、七、八,四位皇子一同封王开府。 百官闻之顿时哗声一片,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文帝骤然一口气让这么多位皇子开府封王离宫,想传递的到底是什么讯息? 联想到太子的病情日渐好转,乔行等诸皇子党派的心纷纷沉到谷底。 文帝这是在为太子提前扫清障碍? …… 乔行才一下朝就被三皇子,不,现在该称永王了,被永王的宫奴请去了居殿。 而丽贵妃,更是一早等候在此。 见了母子二人,乔行忙行礼。“微臣拜见贵妃娘娘,拜见永王殿下。” 丽贵妃见状不由皱眉,“爹,不是跟您说了嘛,私下相见时就不必拘泥这些礼节了。” 永王也随口附和,“是啊外祖,这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只咱们爷孙私下时,不必拘泥于此。” 乔行摇头。“礼不可废。” 丽贵妃无奈,没再多说什么,请了父亲落座。 待乔行一坐好,永王便等不及地问道:“外祖,您说父皇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将我们这些皇子全遣出宫,到底是什么意思?” 乔行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侧首望向丽贵妃,“听消息说圣上昨夜驾临重华殿,圣旨也是在重华殿下的。昨夜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闻言,丽贵妃下意识地与永王对视一眼,随后面有悻悻地承认,“爹您猜的没错,昨夜是发生了一些事……” 说着,她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和盘托出。 “我就说圣上好端端地怎么下这样的旨意。原来都是你们在背后胡来,真是,唉!” 了解了事情真相,乔行一张老脸顿时沉下,想要斥骂,但想到女儿外孙特殊的身份,只能忍了忍,将骂声又吞了回去,化作一声失望的叹息。 见父亲这等脸色。丽贵妃为自己申辩,“爹,女儿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女儿本意只是想帮烁儿借多一方有利的助力,哪曾想圣上居然反应如此之大!” “你以为太后的助力是那么好借的吗?你就算是想,办法有的是。又不是只有联姻一条路子!” 乔行大皱其眉,“太后跟圣上的关系本就尴尬复杂,你在这当口向圣上求旨赐婚,不是摆明了存心给圣上找不痛快吗?” 文帝已然注意到太后私下的动作,龙心必然不满。 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后妃明目张胆地欲与太后联盟,这不是就是与文帝唱反调吗,文帝哪里能容! “女儿,女儿没想到这一点。”丽贵妃闻此如遭雷殛,整个人都傻了。 一同傻掉的还有永王,“怎么会是这样?” 乔行怒其不争地道:“你们啊,就是被这眼前利益冲昏了头脑。行事太过莽撞!” 丽贵妃一下惶恐起来,“女儿这下是将圣上得罪狠了,爹,这事还能补救吗?” “现在再来问补救办法,早干嘛去了?”乔行没好气。 丽贵妃苦着一张脸,“爹。都这时候您就别说风凉话了,快给女儿想想办法吧。” “是啊外祖,您老足智多谋,这次可一定救救孙儿啊!”永王亦是恳求。 “行了,只是吓唬你们的,事情也没那么严重。” 见二人真是吓到了,乔行这才说,“好在圣上只是封王,从头到尾也没提离京就藩之事,想来圣上也只是一时气大,想给你们些许警告罢了。” 想来在圣上心里,依然是很看重永王的,否则他也不会一气将其他诸位皇子也一同开府。 如此一来,永王离宫才不显得太过扎眼。 想到文帝此举大可能不是为了太子,乔行原本沉下的心才终于好受了不少。 听了他的话,丽贵妃和永王母子也松口气。 见状,乔行禁不住告诫道:“这次的是就当做是教训,你们需时时刻刻铭记于心,引以为戒。 日后行事,三思而后行,不可再莽撞胡为。不是每一次都能如此次这般好运的。” 丽贵妃心神一凛,朝父亲行了一礼,“是,女儿谨遵父亲教诲。” 永王也拜谢。 乔行这次坦然受了。 …… 乔行毕竟是外臣,不能在宫中久待。没多久,就先告辞离开了。 丽贵妃神色恹恹地靠在椅背上,“没想到只是为你讨个皇妃,居然闹出这么一场风波。” 永王听了禁不住抱怨,“母妃还说呢,要是母妃当初肯听孩儿的,直接立乐婷表妹为妃,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你这是什么话?” 丽贵妃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母妃做这么多事,不还全都是为了你,没想到到了还要落你的埋怨!” 再说了,这事本也是他自己答应了的,也不是她一人所为。 见母亲这受伤的表情,永王不由愧疚,但想到这次受到的惩罚,他又忍不住委屈。 他说的也没错,要不是母妃提什么承恩公府,根本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 见永王这明显怨怪的样子,丽贵妃更是气得心肝疼。 第一百三十二章 落脸 丽贵妃一心为了儿子,未想最后两头没落好,还遭了儿子埋怨,心情抑郁,回去之后还病了一场。 这事一传开,后宫之内几乎个个拍手称快,幸灾乐祸。 该! 让这贵妃娘娘整日恃宠而骄,自以为是,这下摔跟头了吧! “蠢!” 当向皇后听到风声时,更是嗤笑,“也就是圣上宠着,否则就这么点脑子。早该死八百回了。” “娘娘说的是呢。”向嬷嬷在一旁应喝。 “不过在这深宫里头,能拥有帝王的恩宠却是最重要的。就是有皇帝宠着惯着,人才有资本恃宠生娇,换了旁人却是没有这个的机会。” 想到这里。向皇后不由神色一敛。 闻言,向嬷嬷忙安慰道:“娘娘,以色侍君者,日子都长久不了,你不必多想。”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嬷嬷,你说这些作甚?难不成以为本宫是在嫉妒丽贵妃不成?” 向皇后嘴角勾出讽刺的弧度,猝然轻笑出声。“这帝王之宠自来就是虚无缥缈靠不住,这道理再没人比本宫了解得更真切透彻的了。” 想当初自己不也是宠冠后宫,可而今又如何呢? 只可惜有些道理,她懂得还是太迟。 忆起当初,向皇后眼色一冷。 向嬷嬷这下也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守着。 半晌,向皇后在心底叹了口气,转口问道:“晴芷那丫头又去东宫啦?” 向晴芷入宫之后,便被她留了下来,就住在这椒房殿内。不过住下之后,向晴芷就整天见不着人影。 向嬷嬷正要答话,便见向晴芷的身影在殿外出现,“表小姐回来了。” 向皇后也瞧见了,静静地等着。 向晴芷莲步款款地步进殿内,柔顺地屈膝福礼,“晴芷给姑母请安。” 向皇后颔首,“又碰壁了?” 向晴芷神色一黯,默默地点点头。 见她这失意的样子,向皇后招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关切问道:“说说看,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向皇后的关心,向晴芷连日来积压的委屈伤心一同爆发,眼泪哗刷一下往下掉。 “这怎么还哭上了呢?” 向皇后暗自皱眉,但还是忍着安慰。“好了好了别哭了,有什么委屈尽管跟姑母说。有姑母在,姑母一定为你做主。” 向晴芷这才止住泪花,语带哭腔地问道:“姑母,您说侄女是不是长得很丑,很不招人待见啊?” “瞎说,没有这事!” 向皇后嗔了声,“你瞧你这小模样,面若桃花,青春俏艳,最是惹人喜欢了,哪里丑了?不信你问向嬷嬷。” 闻言。向嬷嬷忙跟着点头不迭,“娘娘说的对极,表小姐天生丽质,娇俏动人,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美人。” 说实话,向晴芷长得实是不差,明眸皓齿,娇妍如花,算得上美人一个。 听着夸赞,向晴芷却更是难过,“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太子表哥对我就这么厌烦。连多看一眼都嫌弃呢?” 向皇后皱眉,“怎么,太子给你难听话听了?” “要是能听见倒好了,我根本连太子表哥的面都见不上。” 说到这里,向晴芷更是委屈,“也就是前头跟姑姑一道那次见了太子表哥一次,在那之后他就次次避而不见。 这还不止,先前虽然见不着。好歹东宫门里我还能进得去,今日可倒好,表哥直接下令不许我靠近东宫半步!” 说到后面,向晴芷又禁不住哭出声。 “岂有此理!”向皇后怒得拍案。 向晴芷是她的侄女,更是领进宫的,居然直接被拒在东宫之外,太子这是存心打她的脸! 让整个内宫看她的笑话! 向晴芷可没向皇后这复杂的心思,她能想到的只有自己,“姑母,看来太子表哥是真的讨厌我,你是我是不是应该放弃了才是?” 兴许兄长就是早看透了这点,才从一开始就反对到底的。 听见这样自艾自怜的话。向皇后心有厌烦,对向嬷嬷使了个眼色。 向嬷嬷会意,代替开解道:“表小姐,万事开头难。不过一点小小挫败你就放弃了,这如何使得? 老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只要表小姐坚持不懈,总会有心想事成的一日的。” “可是……” 向晴芷心有意动,但只要想到辛烨对自己不假辞色的样子,她又禁不住迟疑起来。や 见状,向嬷嬷再接再厉,“表小姐对殿下爱了这么久付出这么多,就这么放弃了,你真的舍得下吗?” 向晴芷蓦然摇头,“……舍不下。” 如果能够舍得下,她一早就舍了,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这不就是了吗?” 向嬷嬷满意一笑,“小姐别再想那么多了,凡事有皇后娘娘在呢,” “姑母……”向晴芷望着向皇后,眼底燃起希望。 她跟兄长闹翻了,家也回不去了。现在她是什么都没有了,能依靠的只有向皇后一人。 见向晴芷望来,向皇后应诺,“晴芷你放心,姑母既然将你留在宫中,就不会让白白留下。” 她知道这事不易为,但越是如此,她就越要办成。 是她生下来的。就必须听她的! * 东宫 “没有了无谓人的打搅,这下总算是清净了。” 说着,辛烨抻了下腰,心情很是不错。 “我说你啊,总是这样任性!” 辛鸢则是一脸无奈,“让向晴芷在花厅待着又碍不着你的事,你非下令把她轰走,这不是明着落皇后的面子吗?” “落就落呗,有什么了不起的。” 辛烨不以为意,“最重要的是你心里舒坦了就行。” 辛鸢眸子一转,“我心里舒坦?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么说,她嘴角翘起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没有向晴芷在眼皮底下上蹿下跳,她是确实感觉心情舒爽许多,毕竟没有哪个女人能够对觊觎自己丈夫的女人无动于衷。 辛烨笑着,在她秀挺的鼻子上点了下,“小醋精,每次那女人来你就躁郁,以为我看不出来?” 被看穿的辛鸢有些尴尬,“那么明显吗?” 她明明很注意了啊。 辛烨轻笑出声,“无关明显不明显,只要是关于你的,我向来最是敏锐。” 辛鸢心里暖暖,垫脚在他嘴角亲了一记,“不错,值得表扬!” 感受着唇上柔软的触觉,辛烨眼底的笑意更深。 第一百三十三章 算盘 “你说皇帝这次骤然弄这么一出,你觉得只是为了敲打丽贵妃永王这些人吗?” 半晌,辛鸢神色微凝地道。 表面上文帝因为丽贵妃的吃里扒外行径而怒,一气之下迁怒其余诸位皇子。但是他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决定,更似乎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而这“沛公”不必言明,必然是辛烨了。 被驱出皇宫,是一记响脆的耳光,再次提醒着诸位皇子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皇子与太子虽不过一字之差,却是天渊之别。 这天下江山。未来只属于太子一人,而他们这些同血脉的弟兄,只能仰赖太子鼻息度日的臣子。 这叫人如何甘心? 辛鸢敢断定。这下那些人想置辛烨于死地的心定然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这是要你成为众矢之的。” 对于这点,辛烨当然明了。 但不想增加她的忧虑,他转移话题道:“不管他心底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但好歹也不是全无帮助。至少这样一来,这段时间内都不会有人胆敢打承国公府的主意。” 风声已经传开了,事情的起因为何大家也都一清二楚。在这个时候,就是再有心的人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直接跟文帝对着干。 “这大概是这件事里头唯一让人高兴的地方。” 也算是意外收获,如此,自己这未来弟媳也安全不少。 想到这里,辛鸢笑笑,“话说回来,我都不知道辛尧几时跟程姑娘看对眼的,也不提早说一声。等下次跟小子见了面,我一定要好好审他才行。” “别说这小子眼光倒是挺不错的,虽然承恩公府情况复杂了点,但程姑娘本身却很讨喜,娇憨可人,一看就是没什么坏心眼的人……” 辛烨静静地听着她欢喜的碎碎细语,目光温柔如水。 辛鸢抬眸望进他温柔的眉眼,感觉脸上的轻松已然撑不下去。 “怎么了?” 看着她忽然黯下的神色,辛烨抚着她的粉颊,关切地问。 辛鸢拧着眉。“我还是担心,总觉得届时你的生辰宴必定太平不了。” 太子与文帝生辰相隔不到一个月时间,基本上是前后脚。 太子的生辰,自然也是辛烨的生辰。 以前辛烨的身世不明,生辰也无从得知,她只能拿两人相遇的日子充做他的生辰来庆祝。 虽说也是辛烨重获新生的重要时刻,但是到底不是正日,辛鸢偶尔想起,还是多少有些遗憾的。 一晃就过去了这么多年。 没想到。这个原以为会永远成谜的日子自己又浮出水面。 本该是高兴之事,辛鸢却宁可从来不知。 生辰,这个辛烨降生于世的日子,也是他被无情抛弃的日子,实在没什么值得铭记的,更别说庆贺了。 但这只是他们自己的看法,对于不明真相的人而言,这只是储君的寿辰日,是特殊的存在。 是以。即使他们自己不愿,这生辰宴还是得办的。 太子不比皇帝,生辰宴一般只在东宫之内自行庆祝即可,无需劳师动众。 在过去的每一年,几乎年年如是。 然而到了今年,文帝却坚持必须大办特办。让百官齐贺太子病体康愈,生辰大喜。为了这事,文帝已经盯了礼部几次,事无巨细都要过问,比对自己的万圣宴还要上心。 不过是一个生辰宴,就让文帝如此上心,这如何不引人侧目,惹人嫉妒呢? 想到这里,辛鸢恨恨地道:“眼下你就已经够扎眼了。你这父皇还在火上加油,我看他完全是一副怕你死得太慢的样子。” 不得不说,文帝的心。是真的狠辣。 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他们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必担心,任对手怎么手段用尽。赢得只会是我们。”辛烨垂眸看着她这忧心的模样,将她揽入怀给予她信心。 “……嗯。” 辛鸢侧耳听着他胸膛下有力的心跳声,感觉原本焦躁忧虑的心也跟着渐渐安定下来。 * 相比起宫中人的疲于应付,宫外人儿的日子则轻松得多。 绕过喧闹的京城大街,年轻男女步履缓缓地走在宁静的小路上。 “其实你不必每次都送我,挺浪费时间的,你不是还要抓紧读书吗?”程涵儿觑了眼辛尧俊秀的侧颜,轻声说道。 “书要读,但也无需时时刻刻,劳逸结合,才能有更好的效果。” 辛尧说着,有些不自在地搔了下头。“更重要的是,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弥足珍贵,我一点也不觉得是浪费。” 虽然他不时也进出承恩公府,但是为了避险,他们连见面都少。也就是偶尔程泽给他们打打掩护,或者她借口出街时。两人才能小小地见上一会。 这样得来不易的相处时间,他是一点一滴也不愿错过。 程涵儿一听悄然红了脸,嘴角轻轻上翘,心底甜滋滋的。 两人并肩又走了一段,辛尧倏然问道:“是了,太子的生辰宴,你应该是会参加的吧?” 程涵儿点点头,“应该是要的,怎么了?” 辛尧笑着,“没有,阿姐说正好趁着那机会见见你。” “嗯。” 程涵儿未注意地答应,随后慢半拍地睁大眼,“阿姐?你是说太子妃知道我们,我们两个的事啊?” “是啊。” 辛尧颔首,“其实不止我阿姐知道,我爹娘他们也都是知道的。” “啊,怎么会这样?” 程涵儿闻之不由羞赧,神色有些懊恼,“我们不是说好暂时先不告诉长辈的吗,你怎么不遵守约定啊?” “我没说的。” 辛尧连忙摆手以示清白,“是上次咱们在宫里见面,正巧被我阿姐撞见了。我阿姐这人心思最是灵敏,一下子就猜到了。后来回府之后,娘就问我来着。” 程涵儿声音一扬,“伯母问你,你就承认了?” “当然了,你肯定不希望矢口否认吧?” “是,但是……”程涵儿一脸纠结。 一方面她很高兴辛尧对这份感情的坦率真挚,但另一方面她忍不住开始担心起来。 闺阁女子,就这么与人私相授受,也不知别人会怎么看她。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情意 程涵儿捂着脸,“这叫我以后怎么见人嘛。” 辛尧被她这反应逗笑了,“怎么见不得人了?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两情相悦,又没做什么逾矩之事,没事的。” 程涵儿苦着一张脸,“话是这么说,可还是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 辛尧忙安慰道,“你尽管放心好了,我家人都喜欢你的,尤其是我阿姐。” “怎么会?” 程涵儿有些不敢相信的,“太子妃都没跟我相处过。她怎么可能……” “怎么没有,上次在宫中你们不就见过面了吗?”辛尧提醒。 说起来,还是她先盯着阿姐好奇瞧个不停,这才反过来引起阿姐的注意。 程涵儿当然没忘记那次的经历。可是…… “宫中那次,也就是远远见了一面而已啊。” 辛尧理所当然地道:“对啊,你就是那种让人见一面就喜欢的姑娘啊。” “你,你说什么呢!” 程涵儿俏脸红粉霏霏。 辛尧这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头口而出的话,耳际发热。 他侧首看着红晕满面的她,不觉心里一动,借着长袖摆的遮掩,垂下的手勾住她的。 指尖的触感让程涵儿不自觉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抽回,但终于还是什么也没做。就这么乖乖任他抓着,只一张脸红得更加明显。 见状,辛尧唇角悄然弯起。 在少有人至的小道,两人就这么手牵着手,用最慢的速度缓缓走着,想尽量延长相处的时间。 可惜就算走得再慢,路也有走完的时候,转眼就到了承恩公府后院。 望着熟悉的小门,辛尧不禁怅然,程涵儿也有些失落。 “时候不早了,你进去吧。”辛尧压下不舍地道。 程涵儿柔顺地应承,“那,我先进去了,过阵子我再找机会出来。” 辛尧笑着点头,“好,我等你的信。” “嗯,你先回去吧。” “你先进去,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好。” 两人嘴上说着分别的话,但等了半天,手却依然牵在一起,脚下也没挪动半步。 忽然,便听吱呀一声门响。 听见有动静,两人吓得忙松开彼此的手。紧张地同时转头望去。 却是程泽从里面探头出来。 见是他,两人这才松了就口气。 “哥,原来是你啊,被你吓了一跳。”程涵儿嗔道。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程泽一脸揶揄,“我本来是不想打扰的,可你们俩实在也太磨蹭了。 告个别而已也要这么两情依依磨蹭半天,再这么下去,天都要黑了。” 瞧这浓情蜜意的,真是羡煞旁人啊! “哥!” 听着兄长的揶揄,程涵儿一张俏脸通红,忍不住抗议地低叫。 辛尧也脸上微热。“程泽,你就不能少调侃我们吗?” 程泽啧啧摇头,“怎么,你们俩是蜜里调油,好不惬意,我是又打掩护又守门,没有功劳还有苦劳,连说两句都不成了?” 闻此,二人顿时大窘。 见两人这模样,程泽才好心放过他们。 他看着自己妹妹,让开位置,“涵儿赶紧进来吧。再磨蹭下去当心被人发现了。” “就来。” 程涵儿也明白,回头看着辛尧,“那我先回了。” 辛尧垂首专注地回望她,“去吧。” 程涵儿走向门里,跨入门槛的一瞬间,她又忍不住停下,回头多看了他一眼。 辛尧笑着朝她招手。 程涵儿见了亦是盈盈一笑,抬脚步入门内。 辛尧一直注视着她。直到她身影消失在门内,才略显惆怅地收回目光。 瞧见他这怅然若失的模样,程泽笑话他,“我说有这么夸张吗,过几日不就又见了吗?”ペ 辛尧摇头叹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几日?你这是平生不会相思,不懂。” 程泽听了直翻白眼,“是啊,我就是不懂。我要是懂了就自己花前月下谈情说爱去了,哪会有这闲工夫给你们创造机会啊。” “是是,小弟错了。小弟还要多谢程兄一直以来的仗义相助。” 说着,辛尧作势一拜。 程泽笑打了他肩膀一记,“跟你闹着玩的,你还当真了。” 辛尧看着程泽。“我可是真心的,程泽,真的谢谢,谢谢你为我和涵儿做的这些。” “没什么。说到底,我主要为了自己妹妹。” 程泽收起嬉皮笑脸,“我这妹妹打小就是天真单纯,性子娇憨,我一直怕她将来嫁了人要受欺负。 不过如果她嫁的是你,我想我可以放心。” 他跟辛尧是多年同窗,又是挚友,对他的人品秉性最是了解,对辛家的门风做派更是清楚。 妹妹和他在一起,他能安心。 辛尧闻言一脸正色,“你确实可以放心,我早在心中立下誓言,此生绝都不会辜负涵儿。” “你要是敢,看我不宰了你!”程泽故做凶狠地道。 辛尧一听禁不住笑,“那你还是先把自己的剑术练好吧,就你现在半吊子水平。实在不是我对手。” 他打小可是和辛烨一样,也受过外祖指点练武的。 虽然他于武字天赋平平,不能如辛烨般练就高超武艺,但是对付程泽这种剑都耍不好的,还是绰绰有余。 “你胆敢嘲笑我?!” 程泽勾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胆敢嘲笑未来大舅,你是准备这辈子不成亲了是吧?” “成亲?” 玩闹中的辛尧神色一顿。“说真的,我爹娘那边对我和涵儿的事也是极乐见其成的。 要不是现在情况特殊,我娘都想直接请媒人上承恩公府提亲呢。” 说起这个,程泽也收起笑意,“就算没有宫里那事,你们家来提亲怕也成不了,还是且等等吧。” 至于提亲为什么成不了,不必言明,两人都一清二楚。 程泽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 可惜没有早些时候,要是在辛尧姐姐嫁入东宫前让这俩人把亲事定了,也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但是那会只觉得两人年岁都还小,还有大把时间慢慢来,谁曾想转眼就发生了那么多事。 辛尧沉吟了片刻,“为了涵儿,我等多久都无所谓,就是不知涵儿等不等得了。” 女儿家的青春转眼就过,就怕他等得,承恩公府却不会一直放任女儿的婚事不管。 见他这失落模样,程泽安慰道:“你忘了还有我这做兄长的在上面顶着吗?我一日未定下亲事,且轮不到妹妹谈婚论嫁呢,你尽管安心好了。” 辛尧将好友从头到脚看个仔细,煞有介事地道:“嗯,听你这么一说,我立马就安心了。” “这就对……” 程泽头点到一半,忽然跳起,“喂,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惊了 好兄弟俩在一块打闹了阵,辛尧才告辞。 程泽目送他离开,转身转入门内。未想一进门,便被门里站着的身影吓得当场愣住。 程昱言手背在身后,看着一脸见鬼模样的儿子,倏然沉下语气,“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见了父亲连声招呼也不会打吗?” 程泽忙回神,行礼问安,一边小心问道,“爹,您怎么在这儿?” 他心里直打鼓。 父亲怎么会在此处。他在这里站了多久,刚才自己跟辛尧的说话他听到多少? 程昱言不答反问,“那你又为什么在这儿呢?” 程泽眼珠子转了下,“孩儿见读书读得有些累了。就上街溜达了圈,刚回来。” 程昱言夹着眉,“出去溜达?” 程泽立即低头认错,“孩儿知错,不该贪逸畏难只知嬉戏,孩儿这就去书房温书。” 话了,他借势要溜,却被程昱言叫住。“站着!” 跑不了的程泽安教不好,脸上还是笑嘻嘻,“爹,您还有什么吩咐?” 程昱言问,“方才跟你在门外交谈的是辛家那小子吧?” “啊?” 程泽心头一跳,强自面不改色地扯道,“是啊,就是辛尧那小子。不瞒您说,其实今日就是辛尧那小子自己不想读书,非拉着我一块不求上进。亏爹您还老是夸他勤奋好学呢,其实都……” 他越扯越远,开始喋喋不休,结果程昱言只一句话就成功让他闭上嘴。 只听程昱言猝然问道:“你要做他的大舅?” 程泽咬了下自己的舌头,嘿嘿笑着,“孩儿,孩儿只是开玩笑的。” 程昱言目光定定地看着眼前嬉皮笑脸的儿子,“若为父没有瞧见你妹妹跟辛家那小子手牵手并肩走在路上,为父兴许会信。” “呃……” 这下完了! 程泽彻底说不出话来。 程昱言眼一瞪,“混小子,居然还敢在外面前打马虎眼!跟我到书房!” “……是!” 程泽在心里哀嚎一声,只能认栽。 …… 书房之内 程昱言一双厉眼攫着儿子,“说,涵儿跟辛家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任他怎么编也圆不过去,程泽索性也不瞒了,“还能怎么回事,年轻男女,一个俊一个俏,彼此对眼,暗生情愫也没什么。” “还敢说得这么露骨!” 程昱言一怒,直接操起桌上的墨砚就往儿子身上砸。 程泽见状连忙躲开! “爹,您这是要谋杀亲子啊?” 他看着哐一声砸在地上的砚台,忍不住在心底庆幸自己躲闪得快,不然非得给砸出个好歹不可! “砸死你好呢!” 程昱言懒得理他,虎着脸又问。“有多久了?” “什么多久了?” 程泽怔了下,反应过来父亲问的是辛尧跟妹妹在一块有多久了。 “小半年了吧。” 老老实实回答完,他很机智地立即向后跳。 果然,下一刻他原本站的地方立即掉落一方新的更大的砚台。 呼,好险!还好他有先见之明! 见打不着他,程昱言气得随手抓起桌案上的东西就扔。 只见一阵满天撒雨,打得程泽无处可逃,只能抱头鼠窜,“爹爹爹,我可是您亲儿子啊,您用得着这么狠吗?” 程昱言气怒不已,“涵儿还是你亲妹妹呢。你又是怎么对她的?” 程泽大为委屈,“孩儿怎么了,您说得孩儿好像害她似的。” 他这么做也是妹妹求他的,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你现在不就是在害她吗?” 程昱言喝,“你既然知悉了涵儿跟辛尧的事情,就该劝她迷途知返,挥剑斩情,而不是一味替她遮掩。任由她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这又是何必呢?” 程泽叹气,“辛尧无论是家世学识人品,哪点不是出类拔萃的?辛家也是家风清正,向来没有乌七八糟之事,这还不够好吗? 更重要的,涵儿跟辛尧两情相悦,孩儿敢断定,涵儿要是能嫁过去,肯定能过得好的。” 程虞板着脸,“可糟在辛家女儿是太子妃,你不是不清楚承恩公府的立场。” 程泽这下不能忍了,“承恩公府的立场难道能有涵儿。您的亲生女儿的终身幸福来得重要吗?” 程昱言沉缄,抿着唇不说话。 见此,程泽软了语气,“其实就算成了儿女亲家。也不意味着两家必须同声同气,您照样可以保持中立,不偏不倚。” “不必说了,这事不可能!”程昱言固执地摇头。 “爹……” 程泽还要再劝。却被程昱言直截打断,“这事没得商量!你去告诉涵儿,让她从此断了跟辛尧的往来……” “咳咳!” 这无情的话说到一半,却听另外一道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父子俩齐齐向书房门外望去,却见头发花白的程受之拄着拐杖走近。 “爹!” “祖父!” 父子俩忙上前搀扶,将程受之扶近书房内坐下。 “爹,您怎么来了?” 程受之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地面,不由拧了下眉,“老远就听见你们父子俩在闹腾,这又是因为什么啊?” 程昱言忍不住跟儿子对视一眼,二人都显得有些迟疑,犹豫着该不该实话实说。 程受之用拐杖敲了下地,“说实话,我还没老糊涂到让你们随便蒙的时候!” 程昱言无奈,只能事情一一道来。 程受之听闻一切之后,低头沉默着。神色晦暗难明。 程泽鼓起勇气道:“祖父,其实涵儿跟辛尧确实是天生一对……” “闭嘴程泽!” 程昱言恶狠狠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回头望向父亲,“爹,孩子不懂事,您老别动气。涵儿这事儿子会处置妥当的,您不必操心。” 程受之问,“那你打算怎么处置的?” 程昱言被问得一愣。“自然是让两个孩子断绝往来,回头是岸啊。” 程受之一听直摇手,“不急,暂且随他们吧。” 这话一出,程泽父子俩同时一惊。 不过,程昱言是惊诧,程泽则是大大的惊喜,“祖父,您说真的?” 父亲尚且说不通,他本以为祖父会更古板更没情讲,想不到居然真有意外之喜。 程受之看着喜出望外的他,“泽儿,今日你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更不必告诉涵儿和辛尧,之前该怎么着以后还怎么着就成。” “是,孙儿遵命!” 程泽欢喜地答应,还想再问祖父怎突然变得开通起来,却被对方快一步开口打发离开。 程泽很有眼色,一看便知祖父尚有话与父亲谈,是以不敢打搅,依言退下。 “爹,难道真的就这么任由涵儿跟辛尧这样往来下去吗?”见程泽离开,程昱言忙追问道。 程受之捋了下须,“我记得你先前也夸辛家那孩子人才俊秀,若为东床,实是好事,怎么这会儿口气又嫌弃起来了?” 程昱言皱眉,“因为此一时彼一时啊。当初辛家还只是辛家,如今却成了彻头彻尾的太子党,承恩公府再沾不得这样的人家。” “此一时彼一时?” 程受之咀嚼着这几个字,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就是你说的,此一时彼一时啊。” 程昱言闻言纳闷不已,程受之却没有再解释。 第一百三十六章 真颜 转眼便到了太子寿宴这日。 比之月前的万圣宴,这一次的太子寿宴显然更加让人期待万分,不少人早早地就如入宫等候了。 宫殿之内,笙歌艳舞,丝竹声声,却无人有兴趣欣赏,几乎每个人谈论的讨论的都是太子。 既然是太子寿宴,料想太子这位寿星公不会再缺席了吧。 太子已经有多年不曾露面了,如今也不知是个什么模样。 还不就是病痨子一个! 人群之中。永王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嘲弄讽刺。 只是就是这样一个病痨子,居然能得父皇如此垂爱,不过是个生辰而已。居然下令满朝文武入宫齐贺,恨不将一切最好的都给他! 永王难掩嫉妒地望着满殿奢华隆重,他就是不明白,不过就一个注定寿元难长的太子,父皇有什么好稀罕的? 不就是区区嫡出身份吗,若是父皇愿意改立母妃为后。自己不也是嫡出吗? 若自己是嫡出,便是这东宫之主,谁还敢让自己搬出宫廷? 想起那日被扫地宫门的难堪,永王面上阴鹜之色一跳。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唱,“太子驾到!太子妃驾到!” 来了! 听见太子驾到几个大字,所有人都不由精神一振,伸长了脖子等着一睹储君的真颜。 但见殿外宫人鱼贯,中间簇拥着一双男女而来,女子自然是瑰姿艳逸的太子妃,太子妃的盛容大家都曾目睹,大家已不好奇,更多的目光还是落在一旁的太子身上。 只是眼下人离得还有些远,尚瞧不真切,只隐隐瞧见皇太子殿下金冠束发,一袭金丝祥云暗纹袍服在灯火之下熠熠生光,如笼华光。 须臾,人总算走近了。众人只见来人眉目如画,丰神俊朗,端地玉树兰芝,高贵华绝,恍惚天人之姿! 满殿之人不由在心中惊叹,原是这等神仙相貌,绝代风华! 及到太子太子妃人进到殿中,众人才恍然惊醒,纷纷见礼。“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娘娘!” 永王虽为兄,但身份上却比在太子之下,自然也在行礼人之列。 在无人窥见之处,他眼底的恨意更深。 他还以为能看见一个满脸病相的太子,没想到居然如此不同! 原来传闻说的是真的了,太子的病情真的在逐渐康复,该死! 辛烨轻轻颔首,示意众人不必拘礼。 想不到太子不止容色出尘。还如此温良谦和。 见此,底下一帮名门闺秀瞬间被搅乱一池春水,掩面羞红。 望向一旁同样美貌倾城的辛鸢时,众女子目光一下都变得复杂起来。 想当初她们还暗中讥笑太子妃给太子冲喜,花样年华就注定青灯古佛了残生,可眼下看来。是她们都错了。 能与如太子这般人物夫妻一场,人生也是无憾了。 这样一想到,她们总算也明白为何向家那位小姐会那么不管不顾,直追到这宫门里头。 有好事者下意识寻找向晴芷的方向,却见向晴芷双眸直勾勾地望着太子,正怔痴出神呢。 瞧见的人纷纷摇头,对此鄙夷不屑的大有人在。 这向姑娘长得虽说不差,但比起太子妃的国色天香,还是有些差距。太子殿下恐怕很难瞧得上。 但是想想这也难说,山珍佳肴吃惯了,偶尔来些开胃小菜也是不错。更何况这位背后还有皇后娘娘做靠山。 但说起来皇后做的也实在不厚道,当初太子病危,没见她舍得拿自己侄女来冲喜冒险。现在眼看太子身体渐渐恢复了,皇后多谢都没一句,就要往太子身边塞人! 要是塞的只是身份低微的侍妾美人也便罢了,偏偏塞的还是自己亲侄女,这人要真进了东宫,说不得堂堂太子妃还得被倒压一头。 若换了她们自己是太子妃,非得心堵死不可。 辛鸢这会儿可没空心堵这些,因为永王已经走上前来了。 永王朝辛烨打了声招呼,一脸喜色地道:“看太子这气色,看来病体真是康愈了,真是可喜可贺!” “还算不上完全康愈,还在慢慢调理当中。” 辛烨温声应道。“多谢皇兄关心。” “太子客气,咱们既为至亲兄弟,自该互相关怀。” 永王皮笑肉不笑地道,“说来在咱们一众兄弟之中,果真数太子最得父皇欢心,生辰而已。也能如此排场,这可是绝无仅有,太子好福气啊。” 这话听着没什么,但是细琢磨却满是挑拨之意。 就知道永王不可能那么得体大方。 一直偷偷注意这边动静的众人不由看向太子,想看他是如何回应。 却见太子只是淡然一笑,并未回话。 倒是一旁的太子妃淡写轻描地回道:“殿下自出身便为太子,自是好福气。” 这话更没毛病。 堂堂云国储君,谁还言其无福?不要命了! 永王被噎了下,目光落在辛鸢娇艳的面上,别有意味地道了句,“太子妃说的是呢。要我说太子最有福气的,是能得太子妃这样的福星在侧。 自太子妃入宫之后,太子的病情便日渐好转。这样算起来,太子妃真是功不可没。” 若不是当日冲喜,太子早就死透了。 想到这里,永王忽然又觉得眼前这张明丽的容颜刺目异常。 太子妃掩着嘴轻浅一笑,“皇兄谬赞了,殿下能康复是得皇天庇佑,臣妾可不敢居功。” 什么人才有能得皇天庇佑,她这是在暗示太子才是真龙所在? 永王双眸微眯,拱手道:“今日是太子的生辰,愚兄特意备下大礼,贺太子生辰怡乐,平安康健。” 说着,他又补充了句,“不过这大礼还得暂时保密,等下再揭晓才行。” 辛烨挑了下眉,回礼谢道:“如此,孤便恭候皇兄的大礼了。” “放心,绝不会让太子失望的。” “孤拭目以待。” 说完,二人目光相对了一眼,眼底似有火花闪过。 周围人一见这阵仗,不由你看我我看你,各自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 看来,今夜注定有戏好瞧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解围 永王之后,其他诸位新王回也纷纷上前问候。 庆王行五,只比太子小三个月,体型魁梧,一看便知是常年习武之人。 陈王行六,也与太子同岁,双眼狭长,一副精于算计的模样。 端王行七,十四岁,气度翩翩,看起来温良无害。 福王行八,刚满十三岁。脸上婴儿肥还未褪,脸肉乎乎,一双眼睛圆溜溜,目光单纯。 不比永王的话中有话。这几位明显谦恭有礼许多,不过辛鸢可不敢小觑这看似无害的几人。 须知知人知面不知心,很多时候表面看着越是纯良之人,内心更是毒如蛇蝎,尤其是在这深宫里长大的人。 剩下的还有七位皇子,大多年龄偏小,还未成气候。几人被领着给辛烨请过安,就乖巧地退下了。 等状。辛鸢状似关怀地道,“殿下,您累了吧?臣妾扶您到位置上坐下。” 以辛烨的武功底子,便是站上一整日也不会累,但太子可没这个本事。 病体初愈该有个病体初愈的样子。 “也好。” 辛烨配合地露出些许疲态,任由辛鸢扶着他到一旁坐下。 一旁一直看着的永王见此,眼色微微变化。 呵,原来只是在强撑。 原来太子殿下是如此龙章凤姿,跟琼姿花貌的太子妃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人群中的程涵儿如是想道,嘴角不由露出一笑。 这时,耳旁突然传来一道刺耳的女声,“怎么,知道永王殿下没希望了,这是又改盯上太子殿下了?” 程涵儿蹙着眉,转头一见,却是明艳动人、风流婀娜的乔乐婷。 都是京城官眷,程涵儿还是知道乔乐婷的,只是两人素来无往来,没想到乔乐婷会无端找她的茬。 想到刚刚乔乐婷提到的永王,她心底有些明白了。 “怎么,被我我说中了无话可说了吗?” 乔乐婷看着她这沉默不语的样子,声音带着几分嘲弄说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程涵儿完全理会她。 “装模做样!” 乔乐婷乔乐婷目光挑剔的打量着程涵儿。 她真的很想知道,姑母之前弃自己选的永王妃到底有多么出色。 “原以为是多么出众人物呢,原来不过如此。” 原来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一个! 像这样的。表哥绝对不可能看得上。 乔乐婷唇角向上勾起,感觉连日来压在她心头的阴霾终于消失。 程涵儿被她这不屑一顾的态度气到,“乔乐婷,你似乎过分了吧。” 自己不与她计较,她反过来当她柔善好欺了。 “哟,还生气了,吓唬谁呢?” 乔乐婷一脸讥笑,“我才是未来的永王妃,你能奈我何?” 不错,便在不久前,丽贵妃已经做主为永王定她为永王妃了, 多年的心愿终于达成。但是只要想到在这之前,还有一个程涵儿的存在,乔乐婷心里就不舒服。 这才有她找麻烦这一出。 未来王妃又如何,也没得耍威风耍到自己头上来! 程涵儿正要反唇相讥,便听另一道清泠声音骤然加入进来,“未来永王妃?好威风啊!” 却是辛鸢。 方才瞧见人群中,程涵儿与乔乐婷似有争执的样子,她不放心,人就过来了。 瞧见是她,程涵儿乔乐婷,以及边上原本围着看戏的几名贵女连忙行礼,“参见太子妃娘娘。” “免礼。” 辛鸢摆手让众人起身。目光安抚地看了程涵儿一眼,随机落在乔乐婷身上,“乔首辅家的千金?” 乔乐婷再次盈盈拜下,“臣女乔乐婷,参见太子妃。” 辛鸢淡淡地瞥了乔乐婷一眼,“原来这就是乔家教养出来的千金,真叫人见识了。” “太子妃这话却是何意?”乔乐婷一听这话顿时不服。 自己怎么说也是未来王妃,便是不比太子妃尊贵。好歹也是她也得唤自己一声嫂嫂,她居然当众落她的脸面? “难道本宫说的不对?” 辛鸢面露嘲讽,“你既已蒙恩被赐为王妃人选,就应在福中潜心学习如何当一个称职的皇家儿媳,而不是四处招摇,仗势欺人。” 末了,辛鸢视线望向后面已然走近的永王,“皇兄以为臣妾说得可对?” 永王黑着一张脸,面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夫妻同体,看见乔乐婷被太子妃留难,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可要是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永王想他绝对不会过来。白白跟着没脸。 他口气生硬地道,“太子妃言之有理。” 乔乐婷原本以为永王过来是要为自己撑腰,谁想他居然反过来站在太子妃这头,她不由娇声抗议。“表哥,你怎么帮着旁人不帮我?” 永王冷下脸,“这是本就是你的不是,你不知自省。还好意思说?” 被训的乔乐婷这下讷讷,不敢再说。 永王望向辛鸢,“表妹失礼,还请太子妃勿怪!” 辛鸢闻言笑笑,“皇兄多虑了。” 永王虚应了句,拉着乔乐婷暂且退下。 辛鸢眼神示意了下程涵儿,也转身退开。 程涵儿见状连忙跟上。 见两边人都走了,原本围着看戏的人也自觉散了,继续各自的说话。 走到一旁,程涵儿拜谢,“臣女多谢太子妃解围。” 要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乔乐婷那种胡搅蛮缠的女人,她怕是没法这么干净利落。 辛鸢伸手将她扶起,揶揄地朝她眨眨眼,“不必如此拘礼,你跟辛尧一样,喊我一声阿姐就是。我也跟着喊你涵儿如何?” 阿姐? 程涵儿一张脸瞬时涨红,不敢开口。 她都还没嫁给辛尧,如何能跟辛尧一样唤得那么亲密。 见她脸红菲菲,像个红苹果,让人很有捏一下的冲动。 辛鸢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冲动,“涵儿,你实在是太叫人喜欢了。” “啊?”程涵儿不解地睁圆了眼。 看着更是无辜,更讨人喜欢。 辛鸢笑意更深。“涵儿,宴散之后来东宫一趟吧,咱们好好聊聊。悄悄告诉你,尧儿也会在哦。” 后面这句,她是凑近程涵儿耳边快速说的。 程涵儿心里一动。 这时,离殿的国公夫人也赶回来了,显然她也知道一切事情,神色显得有几分严肃。 “祖母!”程涵儿远远看见人来,娇声唤道。 没想到自己不过离开一会儿,居然就出事了。 国公夫人看着自己孙女,见她面色平和不像有异,料想她应该没受什么刁难,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她走近了二人身旁,恭顺的行礼,“老身多谢太子妃娘娘。” 辛鸢看着头发泛白的国公夫人,连忙将人扶起,“国公夫人无需多礼,这些都是本宫应当做的。” 听见“应当”这两个字时,国公夫人眼眉稍微动了一下,但到底没说什么。 辛鸢又道:“涵儿很合本宫眼缘,若国公夫人应允,本宫想宴后邀涵儿去东宫做客,如何?” 闻言,程涵儿也一脸期待的看着祖母。 太子妃话都这么说了,国公夫人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能点头称是。 辛鸢满意一笑,望向程涵儿,“涵儿,咱们待会东宫再叙。” “嗯。”程涵儿重重的点头,满眼期待。 瞧见孙女这样,国公夫人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一百三十八章 龙纹 众人又等了一阵,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帝后驾临。 一同到的,还有丽贵妃。 听闻她前阵子病了一场,瞧着确实比先前要清减一些。但是如此一来,倒为她多添几分娇柔气质,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瞧文帝对她那关爱有加的态度就知其效果。 看着被携着登上高位的丽贵妃,各宫娘娘恨得直咬牙。 原本以为经过先前的事,丽贵妃且得有段时间得意不起来,想不到这么快便又复宠。 真不知该赞叹丽贵妃好手段,还是感慨圣上对其格外偏爱。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众妃嫔下意识望向向皇后的方向,却见向皇后直接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眼不见为净的姿态。 也是,皇后娘娘既是六宫之首,又有一个日渐康健的太子傍身,已经什么都有了。还怎么会在意圣心如何。 想到这里,各位膝下寂寥的妃子们禁不住神色黯然。 待众人行过礼后,总管孔也躬着身禀报道:“圣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随时可以开宴。” 文帝本欲说话,但目光触及太子时,突然改口,“今天的寿星公是太子。便由太子宣布开宴吧。” 辛烨从位置上站起,恭顺地到:“父皇说笑了,有儿臣不敢逾矩。” 皇帝在上头坐着,哪有他一个太子越俎代庖的份,文帝根本就是故意。 文帝哈哈一笑,“不过是宣布一声,算得什么逾矩?” 辛烨拒不肯领。 文帝无奈摇头,一声令下,宣布开宴。 佳肴美酒,歌舞助兴,宴是好宴,就是这人心就未必了。 担心着有事发生,自宴席正式开始之后,辛鸢脑子里的弦就是绷着的,格外地小心翼翼。 察觉到这点,辛烨的手借着桌面的遮掩握住她的,柔声安慰道:“不必紧张,没事的。” 望进他那坚定的黑眸,辛鸢心里一定,唇瓣也跟着轻轻上扬,“嗯,我知道了。” 辛烨用玉箸夹了块精致的糕饼放进她的碗中,“这翠玉糕做得不错,你尝尝。” “好。” 他亲自夹给自己的东西。辛鸢终于敢放心食用。 尝了下发现确实不错,她也给他夹了一筷子,“你也吃。” 辛烨微微一笑,眼底写满了情意。 瞧见这目光这互动,不少偷觑之人不由暗自感慨。 果然是新婚燕尔,真是情意绵绵。 不过如此看来,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确实颇为爱重。 也是,若不是太子妃嫁进东宫,太子殿下可能也没福气死里逃生。 从这点看,太子妃可谓太子的救命恩人,更何况,太子妃还是世间难寻的美人儿。谁又会不钟爱呢? “太子太子妃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丽贵妃忽然看向另一边的向皇后,“说起来还是皇后娘娘眼光独到,挑了这么个好儿媳。” 她说这话纯粹就是想刺激刺激向皇后。 看她把个侄女弄进宫,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眼下认为太子妃可不是皇后心中真正想要的那个。 不过可惜啊,皇后这做娘的不喜,太子自己可稀罕得很。为了这媳妇连皇后的脸面都不顾,直接将向人轰出东宫。 向皇后听了眉毛轻轻一动,回刺道:“若论挑儿媳的眼光,本宫可不及丽贵妃厉害。” 如是往常,丽贵妃还能将这话当做恭维话来听。但是方才殿中之事早已传的人尽皆知,此时再听这话,她只觉刺耳。 正当她心中恼怒时,文帝蓦地举杯,“今日是太子生辰,众卿与朕同贺太子生辰大喜,福寿绵长。” 闻言,众人连忙跟着举杯。“祝太子殿下生辰大喜,福寿绵长!” 辛烨回敬所有人,“儿臣谢父皇,谢过诸位臣公。” 只是在抿酒的一刻,他动作稍微迟滞了下,但只是一瞬,随即他饮下杯中晶莹之物,瞧不出半点异常。 宴席只上还有献礼环节,众人所限只里大多中规中矩,不外乎一些黄白之物,以后只珍奇古玩,没甚特别。 最引人注意的。当时文帝拿出的一方龙纹玉佩。 “这龙纹佩还是当年先帝所赐,这么多年朕一直带在身边。一看见它,就想起先帝在时对朕的谆谆教诲,一切清晰如昨日。” 文帝伸出手指抚摸着玉佩上的纹路。一时感慨不已,“一晃眼,便过去了这么多年。” 他望着底下跪着的太子,目光微微闪。“今日朕就将这龙纹玉佩赠与你,望你能明白这其中深意。” 满朝文武惊诧不已。 这玉佩既为圣上贴身之武,又是先帝所赐,意义之重大可想而知。 圣上在这个时候将玉佩转赠与太子,其中之意确实耐人寻味。 永王一颗心嫉妒得扭曲,藏在袖中的手下意识攥紧,指肉发白。 他真的不明白,太子到底有什么特别,值得父皇如此! 明明在此之前,不行最看重的儿子还是自己,为什么现在说变就变了? 不只是永王,其余人的目光也悄然变化着。 “儿臣谢父皇厚爱,儿臣定然将这龙纹玉佩妥善保管,不敢有负父皇隆恩!” 辛烨垂首,感觉众人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各式目光,幽深的黑眸里闪过一丝嘲讽。 这皇帝老子真的是唯恐他不死。一天不火上加油就浑身难受。 文帝听见这话满意一笑,亲手将玉佩交到辛烨手中。 辛烨双手接过这烫手的龙纹玉佩,一瞬间感觉投射在自己背上的各种目光更加灼人。 文帝赐礼之后,整个宴会的气氛陡然变得有几分古怪。 殿内之内几乎无人说话,除了表演还在继续之外,整个殿内几乎是静悄悄。 坐下下方的庆王想了想,忍不住道:“是了,三皇兄不是还给太子皇兄准备了神秘大礼吗。放在藏着不让看吊大家的胃口,这下总该揭晓了吧?” “哦,还有这事儿?” 文帝颇有兴致地道:“永王这次备的是什么礼,你小子最会别出心裁,快别藏着掖着了,把东西拿出来给大家见识见识。” 一见文帝开口,众人也跟着应和,原本静谧尴尬的气氛一下又变得热闹起来。 提起这事,永王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才终于恢复了些。 他露出一笑,“父皇想看,儿臣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儿臣的这份礼有些特别,没法在大殿里瞧,还等请父皇还有在座诸位一同移步,换个地方才行。” “怎的这般麻烦?”文帝皱眉。 永王自信无比,“儿臣敢担保绝对不会让父皇失望。” “这话可是这你说的,要是朕瞧了失望而归,看朕如何罚你!”文帝笑着威胁。 “是,儿臣遵旨!” 文帝望着满殿中人,“正巧吃着喝着也乏了,诸卿便随朕一同走一遭瞧上一瞧如何?” 这话谁敢说个不字,于是众人连忙起身,跟随文帝的脚步出了大殿。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礼 眼见永王将众人越引越偏,不少人心里犯嘀咕。 辛鸢也不例外,她促进辛烨身边低声问道:“你说永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辛烨摇头,“不知,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药。” “这点你不说我也知道。” 辛鸢不由翻了个白眼,随口吐槽,“再走下去可是马场了,他不会准备送匹马给你吧?” 辛烨眸色动了下,“如果真是送马,那这马必定不是普通之马。” 更重要的,除了送马之外,应该还有别的算计。 …… 辛烨猜的没错。果然不是一匹普通之马! 而是一匹神骏无比的宝马。 这马儿体型壮实,头细颈高,肌肉发达,皮毛柔亮有光泽。目光炯炯,除脑门至鼻梁一抹白色,通体枣红,漂亮地让人移不开眼。 众人惊叹不已。 人群中庆王发出一声惊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这话一出,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应该是了。闻说这汗血马因其皮肤较薄,出汗会局部颜色会变得更加鲜艳,给人血流涌动的错觉。故称为汗血马。” “不仅如此,汗血马耐力惊人,脚程极快,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永王殿下真是舍得!” 这人群中的啧啧赞叹声,永王勾唇一笑,“怎么样父皇,儿臣这礼可有让您失望?” 文帝看着汗血宝马,眼神发亮,“不错。” 永王又望向辛烨,“太子觉着呢,愚兄这礼送得,不算寒碜吧?” 辛烨轻笑,“皇兄说笑了,这西域汗血宝马是千金难买,如何能说寒碜?” 辛鸢此时想到的却是其他。 一出手又是千金,啧,这永王殿下可真够有钱的。 辛烨问道:“皇兄要我们所有人都到这马场来,应该不会只是为了看一眼宝马这么简单吧?” 若只是看一眼,将马牵上殿就是了,何必这么麻烦呢。 向皇后在心里冷哼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其中必然有诈。 永王未否认,“咱们云国是马上得天下。为了警惕后世子孙勿忘立国之基,凡皇家子弟成年时都有一项必经之挑战,太子应该不会忘吧?” 听见这话,在场所有人不由一怔,永王这是要作什么? 辛烨没有迟疑地答道:“驯马!” 在入宫之初,宫中条例规矩他早已烂熟于心。 当年云国太祖皇帝云赫扬年少英杰,十三岁降烈马,一战成名。后来又南征北战十余年,在马背上打下这江山,创下不世基业。 立国之后,为了警醒子孙不忘本,磨炼血性。太祖下令凡皇室子弟,在十三岁成人都必须驯服一匹烈马,这便是云国皇室特有的驯马仪式。 然而时至今日,所谓驯马仪式,早就变了味了。 皇家子弟个个金贵无比,要是在驯马过程中伤了碰了,没有人能担待得了。 因此为了确保不出事故,驯马仪式上的马儿都是提前训练过的,都没什么野性,对于自幼便上御射课的皇子们而言,基本上就是走个形式般而已,毫无难度可言。 “驯马仪式应该在皇子年满十三岁当年举办。只是那会因太子病体不适才暂压不提。眼下竟然太子身体康复,若是还继续拖着,似乎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永王似笑非笑地道。 辛烨颔首,“皇兄说的倒也有理。” 见他不否认,永王笑得更加明显,“既然太子也赞同,正巧这匹汗血宝马还未驯服,今夜就拿它试金如何?” 庆王一听不由瞪大眼。“三皇兄这汗血宝马乃是烈马,极有个性,如何能拿这等马来试?” 太子殿下久病缠身多年,莫说驯马,便是能不能骑上马背都很难说,他这不是存心羞辱太子吗? 文武百官点头不迭,“庆王殿下说的是啊,这事可不是儿戏。” 这永王弄来的宝马,一看就是烈性十足,这太子万一出了事,这可如何是好。 “胡闹!” 文帝也沉下脸,“太子病体初愈。正该好生歇息,如何能做驯马这等危险之事?” 永王不以为然,“父皇,这驯马可是老祖宗传下的规矩。年前七皇弟参加仪式时也浑身高热病得起不来。结果不也参见了吗?” 被点名的端王心头一跳,暗自在心底骂了永王一声。 他那只是偶感风寒,根本没有永王说得那么严重,只是这会他也不好跳出去多说。只能闭上嘴一言不发。 永王又道:“难道是因为太子身为储君,所以父皇对他格外宽待?可储君身为未来国君,理应更加严格要求不是吗?” 在场官员闻言不由沉默。 不得不承认,永王虽然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文帝也沉吟着,神色晦暗难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倒是向皇后神色一厉,“放肆!永王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是在质问圣上吗?”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永王跪在地上,面上全部半点慌乱之色。 丽贵妃巧笑一声,“圣上尚且未说话,皇后娘娘何必着急跳出来指责呢?” 向皇还没说话,却见文帝侧首望向辛烨,“太子,对永王所言,你有什么看法?” 永王目光直直地望着太子。“太子,敢否一试?” 辛烨神色清冷,“皇兄话都说到这儿了,孤若是还不去,还称什么皇室子弟,当什么储君?” “殿下!”辛鸢慌地抓住辛烨的手。 如果真的只是单纯驯马,她一点也不觉得担心,可若是这有人在马上做些什么手脚。为了掩人耳目,辛烨不能使出功夫,要是出了什么事,怕他连自保都难。 “放心,没事的。” 辛烨安抚地拍了拍辛鸢的手,转身走向马场之内。 感觉到陌生气息的靠近,烈马鼻息喷得愈加用力明显,表现的也越发躁动不安。 就在这时,便见辛烨揪着马鬃一跃,将将爬上马背,虽然姿态不算优美,好歹人是上去了。 众人见状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太子不至于连马背都上不去,如果是那样,那就太难看丢面了。 第一百四十章 驯马 辛烨紧紧抱着马脖,揪着马鬃,双手双脚夹紧,像一块牛皮膏药一样贴在马背上。 马儿不住嘶鸣乱蹬,仰天长嘶,前肢腾空朝天上半身直立而起,一副非把人摔下来的架势。 辛烨就是死死地抓住烈马不肯撒手。 见无法将他摔下,烈马忽然急速飞奔起来,马背上的人随着他的狂奔被颠得左摇右摆,忽上忽下,时而半个身子被甩出马背,时而手抓不稳鬃毛。看得人胆战心惊。 瞧见烈马这愈加发狂的架势,永王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下意识与丽贵妃对视一眼。 猛然间,正在狂奔的烈马突然紧急刹停脚步。辛烨的身子瞬间向前俯冲出去。 烈马就势甩头,将辛烨狠狠甩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众人一见顿时惊呼连连,辛鸢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太子!” 瞧见犹如一块破布摔在地上的辛烨,永王也面色一变,这不会真死了吧?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爆出一阵惊诧声。 只见原本摔在沙场中的辛烨又陡然爬了起身,站在原地。 一人一马。相隔数丈,相互对峙着好一阵子。 瞧见这架势,在场不少人心底同时闪过一个想法,太子这是准备要放弃了吧。 虽然有些遗憾,但以太子羸弱的身体,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不错了的。 可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辛烨就此放弃的时候,却见他趁着烈马一个不注意,再度使力跃上马背! 这一次他牢牢地黏住马的后背上,任由烈马如何挣扎跳跃狂甩,死活不肯撒手。 中间他也脱力被甩出去过两次,也被马蹄踢中过,但是就像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支撑着他一样,让他每每摔倒后又重新站起,再度迎战! 如此反复了数个来回,马儿像是终于累了,也像是彻底臣服了,乖乖地收敛狂性,终于平静了下来,驮着辛烨慢慢地往回走。 人群中爆发一阵剧烈的掌声。 “太子皇兄好厉害呀!明明一点武功都没有,居然能降服这汗血烈马!” “最敬佩的还是太子那不屈不挠绝不放弃的精神!真是令人赞叹!” “有这样的储君,云国错不了!” 听着身边此起彼伏的赞叹声,永王沉着一张脸。 没想到,他辛辛苦苦筹划一场。居然只是在为他人作嫁衣裳,什么都没捞着。 等马终于走近了,辛烨身子一动,整个人忽的从马背上摔落下来时,重重砸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殿下!” “烜儿!” “太子!” 众人连忙围了上去。 辛鸢一把抱住辛烨,但见一张脸青白无比,手指甲翻了好几个,上面还渗着血,浑身泥泞,从头到脚狼狈不堪。 瞧见他变成这副模样,辛鸢瞬间红了眼。 辛烨朝她虚弱地安慰一笑。抬眸看向文帝,“父皇,儿臣总算不辱使命,没有辱没先辈,没给祖宗丢脸。” 文帝忙道:“快别说话了!来人,传太医!”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生辰宴自是办不下去了。 太子被匆匆送回东宫,其他人也没法继续待在宫中了。 趁着旁人没有发现,辛尧悄悄找到程涵儿,“涵儿,你待会先跟老夫人回去吧,东宫做客之事改日再说。” 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太子妃自不可能还有心情待客。 “我知道的。” 程涵儿难掩担忧地问,“辛尧,你说太子殿下不会有事儿吧?” 看太子刚才的样子,伤的可不轻呢。 太子的身体才恢复没多久,这就又再填新伤,也不知会否有什么问题。 辛尧笑着,“放心吧,太子不会有事的。” 那种伤换在别人身上吓人。但对辛烨来说,不过区区皮外伤,影响不了什么。 听他回答得理所当然,程涵儿纳闷,“你问过太医啦?” 不然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辛尧怔了下,含糊地应了句,“嗯,总之你不用担心,没事的。” “那就好。” …… 同样的话太医正在说与帝后、说与辛鸢听。 确认辛烨真的没事,辛鸢这才松了口气。 “太子没事就好。” 文帝一脸庆幸,吩咐道:“卢太医这些日子就留在东宫,照顾太子伤情。直至康复为止。” “微臣遵旨。”卢太医领命。 文帝又在辛烨床前慰问了几句,并未停留太久便走了。 送走了文帝,辛鸢看了眼桌上的刻漏,对向皇后道:“天色不早了。母后操劳了一整日,定是累了,要不您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太子这里,有臣妾照顾着呢。” 向皇后心里也觉着留下没什么意思。见她那如此说,便也借势应了,起驾回宫。 而与向皇后同来的向晴芷,原来你也应该随同向皇后而去的,但她放不下辛烨的伤,不肯离开。 向皇后无所谓,许她留下。 但这东宫,向晴芷想留下,也得辛鸢答应才行。 瞧见向皇后銮驾走远,她直截了当地道:“表妹,夜深了。你一个大姑娘留在东宫有所不便,还是请回吧。” “皇嫂,姑母方才都允许我留下了。”向晴芷有些委屈地道。 辛鸢没有理会她,朝春雪使了个眼色。 春雪会意,直接站在向晴芷面前,伸手比了个手势。“向姑娘,请吧!” 向晴芷有心争辩,却也知道自己必然争不过,于是不情不愿地离开。 待闲杂人等都走了之后,辛鸢看着床上被包得像个粽子一样的辛烨,她不禁凝着脸。 “瞧你,只是做戏而已,干嘛这么老实!居然真的一点武功都不用。瞧把自己得这一身伤。” 虽然知道他这样做完全没错,但是看见他这满身的伤,她就觉着心里难受。 辛烨笑得讨好,“你放心好了,我很有分寸的,我是看着来摔的,只外表瞧着严重,其实里头半点也没伤着。不信我现在起来打套拳给你看?” 说着,他就要掀开被子起身下地。 辛鸢忙将他压回去,“行啦,知道啦。你还是少折腾,老老实实待着养伤吧。” “是,小人谨遵太子妃旨意。” 辛鸢被他这搞怪一面逗得禁不住笑。 见她终于笑了,辛烨这才放心。 半晌,他忽道:“那汗血宝马应该是被下了药的。” 他对动物情绪的感知向来很准,永王弄来的这马是有些野性,但不至于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应是有人从中下了手脚。 辛鸢惊诧,“是永王?” 辛烨眸色沉沉,“不是,他再笨也不敢下这样的手脚。” 永王顶多是要让自己丢脸下不来台,还不至于真的做绝。 不是他不想,而是今日若是自己出了事儿,献马提议的永王也难辞其咎。 “这么看来,是有人想要一石二鸟。” 既伤了太子,又把永王拉下水,一箭双雕。 辛鸢神色冷寒。 到底是谁在暗中下黑手,是尚武的庆王、算计的陈王、无害的端王,还是一脸无辜的福王? 到底是哪一个? 亦或者,全都不是,幕后凶手另有其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推拒 “能提前知道永王的打算,并提前做了手脚,这人在永王身边还埋了桩子。” 明明下了黑手,分寸却拿捏得不引人怀疑,计算得如此准确,这人到底是谁? 今夜若不是辛烨,若是换了个普通人,在马场之内被那烈马那样颠来甩去,不死也得残。 辛鸢语气变得有些沉重,“看来这人是个真正的对手啊。” 比之永王这等只会上蹿下跳的小角色,后面的人,才真是不容小视。 辛烨倏地叹气。“更麻烦的,敌人可能不止这一个。” “嗯?” 辛鸢心里咯噔一声,“还有?什么时候?” “宴上我喝的酒里边,有人暗中加了料。” 辛烨眉目微冷。“我也不好确定这两张是否为同一人所为,我已经让陈升去查,应该很快就有消息。” “你既然知道酒有问题,那你还喝?”辛鸢没心思听后面半截,关注点全在他喝了酒的事。 她急得拉着他上看下看,“你现在感觉如何,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不晕?” 辛烨拉下她的手,眼眉轻扬着。“放心,我早用内力将酒偷偷逼出体外,并未真正喝下,没事的。” 辛鸢望着他一脸轻松的模样,颇有些无奈,“下次别这样了,偷摸倒了、不小心摔杯砸了都是法子,不要拿自己身子来冒险。” 就算内力逼出,毒物到底还进过身体内部,要是有残留药又该怎么办? 更别说要是不巧遇上见血封喉的,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知道她都是关心,辛烨没多话,笑着答应。 凝视着他眉眼里独属于自己的温柔,轻轻地看着他怀中,攀着他的脖子低声喃喃,“辛烨,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我只求你好好保护好自己,行吗?” 在这危机四伏的宫廷,若是不能处处小心谨慎,性命都难保证。 辛烨听着她声音里的情意,顷刻心软成一滩水,捧起她的脸颊,以吻代替回答。 他深深地吻着她。带着虔诚与真挚,无声地给予她承诺。 辛鸢感受着他的深情,与他相同的回应。 两人气息纠缠,气氛逐渐有些变化。 他炽热的薄唇烙印在她的皓颈上。 她的心却狂跳不止,一张俏脸因情潮变得更加娇艳欲滴。 见状,辛烨眸色更黯了几分,手上的动作多了几分意图。 辛鸢情不自禁地捉住他的手,然在触及他手上的纱布时,原本以被吻得七荤八素无法思考的头脑顿时清醒,什么旖旎情潮瞬间消失无踪。 “等,等等!”她慌的伸手推着他的胸膛。 “等不了!” 辛烨无视着她推拒的力道,径直埋首亲着。 见他不为所动。辛鸢陡然加大手上的力气,身体也跟着躲来躲去,就是不肯配合。 辛烨无奈地撑起身子,与她是目相对,眸里氤氲着欲念,还有几分不满。 先前都说好了的,等到生辰宴过后,就真的一起。 辛鸢不自在地笑着,“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手还伤着呢。” 手指甲都翻了,太医叮嘱要好生歇息的。 “这点小伤影响不了我。”说着,他又要欺身向下。 她哭笑不得。正欲推他。 辛烨却突然自己顿住,懊恼的低咒了一声,掀了被子将她包住,还将幔帐拉下把床榻盖的严严实实,自己起身退了出去。 辛鸢怔了下,在听见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时才反应过来,陈升回来了。 她悄然在心里松了口气。 要不是陈升及时赶到,这会还不定是个什么情况。 想到那样的画面。辛鸢脸上不由一热。 * 向晴芷失意地出了东宫,胡乱在宫中走着,不自觉就走到了御花园内。 未曾想,向景阳正巧也在此地。 “哥!” 瞧见亲人,她原本低落的心情一下明朗起来。 不同于她的欢喜,向景阳冷漠着一张脸,“这位姑娘可是认错人了,向某并无妹妹。” 断绝关系这样的话,不是只是说说而已。 见他冷酷无情的样子,向晴芷面露受伤,“哥,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当日没有听你的话。执意要入宫。但你明知道我有多么地喜欢辛烨,唔……” 向景阳一把捂住她的嘴,冷声警告,“如果你不想所有人都一块玩完。就尽管一再地提起那名字。” 向晴芷这也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慌得点头不迭。 向景阳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松开手。 看着兄长,向晴芷蓦地感觉双眸有些酸涩。“哥,我在宫中这些日子,好想你啊。” 从进宫到现在,她已经许久不曾与兄长见面了,她真的很想他,想念他的宠爱关心。 尤其是在这深宫中,根本没人真心在意她,便是表面上对她最好的姑母,也是心思难猜。 听见她这略带哽咽的声音,向景阳目光也染了几分复杂。 但那只是一瞬,不过须臾,他又就恢复了冷心冷情的模样,“时候不早,我该出宫了,失陪!” 当初他不是没劝过阻过,是她自己执迷不悔。与人无尤。 “哥!” 看着向景阳转身就走,向晴芷在后面大声喊,但走了的人头也不回。 眼泪一下奔涌,顺着脸颊慢慢滑落。 她错了吗? 为了追逐一个连看自己一眼的人都嫌弃的男人,弄得众叛亲离,真的值得吗? 向晴芷禁不住问自己,许久都不能有答案。 她愣愣的地伫在原地了好一阵,终于失魂落魄地走了。 重新恢复安宁静谧的宫苑。突然便见一道女子的身影从假山后面闪了出来。 “这向晴芷真是矫情,要哭就回去哭啊,非得在这儿哭半天,碍手碍脚!害得我在里面躲了那么久,被蚊子多叮了好几个包!” 女子看着自己手脚让多出来的红包,嘴上不住埋怨。 这女子不是别个,正是乔乐婷。 方才丽贵妃将她喊过去训斥了一顿,她又气又郁闷,就独自一人跑到这御花园生闷气。 她人就在假山后面一块石墩子上坐着,等好不容易气消了正准备走,却忽然听见向家兄妹。 她先是一愣,原本要离开的脚步立马停下,屏息噤声倾听。 没想到真的有意外收获。 “辛烨?” 这是谁? 向晴芷不是对太子情深一片,怎么又突然冒出来另外一个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牵连? 乔乐婷心砰砰跳,从心底里涌起一阵强烈的兴奋。 她有种预感,这一定是个天大的秘密。 对了,她得赶紧把这消息告诉表哥。 只是这个念头才一闪过,乔乐婷又猛地摇头。 哼,方才在大殿之上表哥不为自己说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自己难堪,她才不告诉他! 第一百四十二章 开撩 重华殿 “没想到就太子那药罐身子,居然真能驯了那汗血烈马,真是气人!” 他们原以为以太子的身体条件,要么不战而退,要么失败告终,绝不可能驯服得了那匹烈马。 如此一来,太子非但当众下不来台,丢了皇家颜面,让文帝、让满朝文武都大失所望。 而更重要的是,按照老祖宗的规矩,驯马考验失败的皇子,是绝无资格为成为云国这样“马背上建国”的国家储君。 届时。“民意”纷纷,百官抗议,他们再找些宗室皇亲添火,文帝就算想。也保不住太子。 原本这计划再好不过,谁曾想居然在太子身上出了岔子,一切努力付之东流。 赔了珍贵汗血马不说,还白给太子赢得了满堂喝彩! 完全是赔了夫人又折命! 丽贵妃想到这里,气得心痛不已,恨不得杀人。 她又忍不住咒骂几声,却见永王一直都没有接茬,只是表情深沉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烁儿,你在想什么,怎么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丽贵妃不由问道。 听见她的声音,永王回神,“孩儿只是在想些事情。” “想什么?” 永王沉吟了下,问,“母妃,您有没有觉得今夜的事透着古怪?” 丽贵妃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那马?” 永王神色沉凝地点头,“那汗血马拉入宫之前我明明找人试过,虽然有些野性,但也不至于那么烈性暴躁才对啊。 可您看方才在马场之上,那马有几次差点把太子弄死了?” 他就算再想太子死,也不至于蠢到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手,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两败俱伤的打法,岂非白白便宜了他后面那些兄弟。 第一次,永王感谢太子福大命大死不去,要不然今夜他必然也在劫难逃。 丽贵妃也庆幸,“所幸太子的伤情不重,否则你也得被牵连进去。” 谋害储君的罪名,可不是谁都担待得起的。 想到自己差点着了道,永王眼底阴鸷之气大盛,“我一定要揪出这个背后下手的人!敢借我的刀杀人。我非叫他先尝尝我刀的厉害!” * 东宫 太子生辰宴,文武百官王宫贵族送了不少厚礼,那数量之多、种类之繁复让底下人连着理了好几日,才终于点算清楚汇集成册。 今日一早才交到辛鸢这太子妃手中,她正拿着一一过目。 她一边看着,又抽空看了眼安静地坐在窗边的辛烨,随口问道:“是了辛烨,陈升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闻言,辛烨眉梢动了下,抿着唇不说话,神情透着几分不满。 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回答,辛鸢禁不住抬头。 一见他这面有薄怒的样子。她不由噗嗤一笑,“还生气呢?” 生辰宴那夜之后,她很认真地思考了下,觉得两个人再继续同睡一床实在不利于辛烨的伤情恢复,还是分开稳妥一些。 是以,这些日子她都是独自宿在偏殿。 就因为这事儿,辛烨已经跟她闹了几日的别扭。 听见她轻灵的笑声,辛烨鼻息哼了声,依然不说话。 辛鸢无奈地摇头,起身来到他身后将他抱住,撒娇地摇摇一脸傲娇的他,“好了。别生气啦,我这不也是遵照医嘱吗,都是为了你好啊! 一双美手也是人的门面啊,你这伤要要是恢复不好留疤变形,看着多让人糟心啊。你说是也不是?” 辛烨侧首看了眼趴在自己肩上撒娇的人儿,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啊,就是贪美恶丑。好色之徒。”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爱情的初始,通常不就是见色起意吗?”辛鸢嘻嘻一笑。 她伸手轻抚着他如画般完美的眉目,轻佻地调戏,“君有好颜色,更敌千金酒。” 她绝对承认自己爱上辛烨,跟他这张完美无瑕的俊颜有直接的联系。 辛烨皱眉,“那要是我老了丑了,岂不是要被你嫌弃?” 辛鸢好笑地看着他这一脸哀怨的模样,眼波中黠光闪闪,“等你老了,我就拿着你的钱。在外头买上十个八个年轻美貌的面首养,唔!” 还不等她玩笑开完,一双红唇就被猛地封缄,下一瞬整个人已彻底跌入他的怀中。 她一诧。檀口微张,他趁机闯入,强势地汲取她每一分甜美与热情,占据着他。 他的吻来势汹汹。辛鸢完全招架不住,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良久,他才终于好心放过她的双唇,贴着她的耳,声音低哑,“现在,还想养面首吗?” “不,不敢了。”辛鸢捂着自己已然红肿的唇,拼命摇头。 她百分百确信,如果自己胆敢点头,铁定被吃的骨头都没得剩。 听见这样的回答,辛烨薄唇向上勾起,染着水色的唇犹若沾着露水的桃瓣,美得夺人。 被这样一双唇吻过,还怎么可能会有其他? 辛鸢目光落在他弧线完美的唇上,有些失神地想道。 见她眼神迷离的样子。辛烨眼底的笑意更深,心底得意。 及待窥见他含笑的眼,辛鸢这才惊醒,脸上闪过几分不自在。 她稍显尴尬地干咳了一声,生硬的转移话题,“啊对了,我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陈升有没有查到什么?” 辛烨没为难她。顺着她的话题道:“好消息暂时没有,坏消息到有一个。” “什么?”辛鸢本只是随口问问,这下突然感觉不好了。 辛烨也正色起来,“酒中下药那事,线索彻底断了。” 辛鸢惊讶,“为什么呀,之前不是还查到那个斟酒小太监有古怪吗?” “那个小太监已经死了。”辛烨声音沉沉。 “死了?!” 辛鸢低叫,“怎么死的?” 辛烨漠声道:“据说是半夜起夜不小心,跌进井里溺死了。” 辛鸢:“……” 这种鬼话一天就是随便找的借口,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再瞎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分明就是杀人灭口。 “连唯一的线索都断了,这下更是难查了。”辛鸢忍不住叹气。 “是狐狸早晚会露出尾巴,不必灰心。”辛烨笑着安慰道。 辛鸢撑起一笑,“我知道的。” 见此,辛烨也转移话题,“是了,听宫人说你传辛尧入宫啦?” 说起这个,辛鸢情绪好了不少,“对呀,还有涵儿呢。” “涵儿?” “程涵儿,尧儿的心上人。” 辛鸢解释完又不由纳闷,“那天在宫宴之上你不也看到了吗?” “不记得。” 辛烨眼波一漾,“自始至终,孤的眼里只见太子妃一人。” 辛鸢:“……” 求问,太子殿下一言不合就撩人该怎么办?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交心 承恩公府门外,华丽的宫车正静静地等着。 承恩公夫人拉着孙女的手,不放心地再次叮嘱道:“涵儿,你进了宫,见了宫中贵人,要恭敬有礼,不得造次,可记住了?” “是,孙女谨遵祖母教诲。”程涵儿乖巧答应着。 见国公夫人一脸不放心的样子,春雪笑了,“国公夫人不必担心,程小姐只是去东宫做客。不会有事的。我们太子妃为人最是亲切,最好说话了。” 国公夫人谦虚道:“老身明白,老身只唯恐这小孙女不识宫中规矩,不留神出了差池。难以交代。” 春雪笑着,“这点国公夫人就更不必操心了,程小姐既是太子妃的贵客,有太子妃在,定不会让程小姐有任何闪失差池。” 春雪既是太子妃的跟前人,此刻她的话就代表了太子妃的意思。 听着她这打包票的承诺,国公夫人才稍稍放心,“如此。便谢过太子妃了。” 春雪回眸望向程涵儿,欠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程小姐,时候不早了,还请上车。” 国公夫人被这一提醒也连忙道:“涵儿快去吧,别让太子妃久等。” “是。” 程涵儿不敢耽搁时间,连忙上了宫车。 马蹄声哒哒,宫车渐渐走远,很快便无法看见了。 饶是如此,国公夫人还一直留在原地,看着宫车离开的方向,显然还是心底担忧。 见状,,一直站在边上没说话的程泽笑道:“哎呀祖母,您老就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涵儿怎么说也是太子妃未来弟妹啊,太子妃定会护,啊!”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国公夫人在脑门上敲了一记。 国公夫人没好气地瞪了自己不着调的孙子,“嘴里尽是胡说八道,刚才那话要是叫你爹听见,有你好果子吃。” 程泽吃痛地抱着自己挨揍的头,心底止不住委屈。 他又没别的意思,纯粹就想安慰一下老祖母担忧不安的心而已。可是出于一片孝心啊! 他这又是招谁惹谁了? * 东宫 “涵儿,你来啦!” 一见程涵儿的身影进了东宫,辛鸢便兴奋地迎上前去。 程涵儿忙拘束行礼,“是涵儿失礼,让太子妃久等了。” 辛鸢伸手将她扶起,“上次不是说了吗,在我面前不必多礼,就跟自己家人一样就可以。私下时,叫我阿姐便成。” 见程涵儿略显迟疑,她又补充道:“要是你实在叫不出口,叫我辛姐姐也成。” 她笑着说话,眼儿弯弯。新月般好看。 她温暖和风的笑容,一下驱散了程涵儿心中的忐忑不安,“是,涵儿见过辛姐姐。” 辛鸢更是满意,拉着她就往殿内走去,一边说着话,“宫宴那次本来说要招待你的,结果临时出变故,让你白等一场,真是抱歉。” “太,”程涵儿差点又叫错,连忙改口。“辛姐姐别这么说,事出有因,会发生意外,你也意想不到。” 辛鸢盈盈浅笑,没说什么。 程涵儿犹豫了下,还是问道:“太子殿下伤势恢复的如何了?” 既然都已经提到了,关心问一句需要的吧。 “他挺好的,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多谢涵儿关心啊。”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门边。辛鸢抬起的手才搭上门,忽的又复放下。 程涵儿正纳闷呢,却听辛鸢一脸促狭地对自己说道:“涵儿,这门得你来开。” “嗯?”她不由怔忪,随即想到什么。 所以,这里头是…… 下一瞬,门从里面自动打开,谜底解开。 辛尧俊俏的笑颜骤然出现在眼前,“涵儿,你终于到了。” 见了心上人,程涵儿惊喜不已。“辛尧,你怎么在这里?” 辛鸢抢先一步回答,“自然是我叫他来的呀!” 说着,她斜睨了眼辛尧。“不是说好你乖乖待在里头吗,等涵儿自己推门进去,你怎么自己开门啊?” 辛尧不自在地搔了下后脑勺,“我在里头听见你们的声音。一时没忍住,就……” 辛鸢长长地哦了一声,口气尽是揶揄,“原来是情不自禁,我懂。” 听着这浓浓的调侃,程涵儿俏脸不自觉跟着红了。 “好了,都别在门口杵着了,进屋说话吧。”辛鸢将两人引入殿内坐下。 看着因为眼前一双男俊女俏的小情侣,她是越看越满意,不由好奇地问道:“话说回来,辛尧,你跟涵儿是怎么看对眼的?” 没想到她问的这么直白,程涵儿脸更红了三分,羞赧得不敢说话。 辛尧也耳际发烫,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就。就是在偶然在国公府遇见,两个人四目相对,就是这样。” “原来是一见钟情。” 辛鸢挑了下眉,嘀咕了一声,“果然也是见色起意嘛。” “阿姐你说什么?”辛尧听不清楚地问道。 “没什么。” 辛鸢没解释,转口道:“尧儿你先找你姐夫玩会,我跟涵儿说些悄悄话。” 好不容易才跟心爱的姑娘见上一面,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就要被赶走,辛尧有些不愿。 瞧他这副表情,辛鸢失笑,“放心,我就留一会儿,待会儿会把人还给你的。” 一听这话,辛尧才放心,他温声对程涵儿交代,“我先离开一阵,你跟阿姐说说话,不用紧张,我待会儿就回来了。” 程涵儿多少有些拘束,不敢多话,只轻轻地点了下头。 等到弟弟终于不舍地走了,辛鸢啧啧道:“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姐姐!辛尧这小子从小到大最黏我这个姐姐,现在有了你,他都瞧不见我了。” 程涵儿一听这话顿时神色紧张,“不是的辛姐姐,您在辛尧心中永远是最重要的……” 辛鸢摇头,“不,对辛尧来说最重要的人,就应该是你!” 程涵儿愣愣地望着她。 “人这一生,无论父母、儿女、手足、师友,都只能陪伴我们走过人生的某个阶段,最终都会离开我们身边。 能够一直陪伴我们走完这一生的,只有自己的伴侣。 辛尧能找到自己一生所爱,我打从心底感到高兴。” 辛鸢望着程涵儿澄澈的双眼,忽然格外认真地道:“所以涵儿,我真的很谢谢你,出现在辛尧的生命中。” 迎接这样真挚的目光,程涵儿心中既是感动,又难掩饰怅然。 “怎么了?”见她神色不对,辛鸢忙问道。 “辛姐姐,您对我这么好,我真的很感激,可是……” 程涵儿垂下眼睫,声音有些闷,“可我很怕到最后会辜负了您的期待。” 时至今日,她都不敢让家里知道自己跟辛尧的事情。 辛鸢知道她心中的顾忌,伸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下,“放心吧!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跟辛尧一定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她认定的弟媳,谁也别想抢走! 第一百四十四章 姐夫 位于东宫东北角的书室内,书室主人正立于案前,泼墨挥笔,自在闲适。 屋里屋外并无旁人,四下安安静静,宁和而安然。 这时,外头忽然传的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听见这脚步声,辛烨看都不用看便知来人是谁,道:“这么快就被你姐姐打发出来啦。” “是啊,被打发出来了,只能来找你玩了。”辛尧不由得叹了口气。走进书室之内。 辛烨看了他一眼,指着一旁的桌椅和吃食,“随便坐,自己招呼自己。” 说完。他继续低头练自己的书法。 见他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辛尧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从小到大,他们就是的相处方式就是这样。 辛尧坐在位置上吃了块小点,有些好奇地问,“手上的伤还没好吗?” 他记得他伤得不重啊,怎么还一直扎着纱布? 辛烨看了眼自己的指尖,“太医弄的,这样可以尽快生甲化瘀。也不会留疤。” 不得不说,这宫中太医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就这么连续用药,伤口已经好的七七八八。 想到这里,他眸底快速闪过一阵光芒。 辛尧未曾察觉,只是笑着摇头,“不用问,这肯定是阿姐吩咐的。也只有女人,才会在意这些留疤不留疤的问题。” 辛烨对此深表赞同。 辛尧在位置上坐了会,半晌有些无聊地起身,来到他的桌案前。 低头瞧见桌上的墨宝,他忍不住嫌弃,“你有多久没练字了,这字怎么退步成这个样子?” 辛烨的字可是他爹都夸好,铁笔银钩,大开大合,气势雄浑。 再看眼前这些,虚浮无力,毫无风骨可言,连他往日里一成功力都达不到。 被鄙视的辛烨提醒道:“看清楚上面的落款。” 辛尧依言眼向下一扫,在看见明晃晃的“云烜业”三个字的时候明白过来了,原来辛烨这是在模仿原太子的字迹啊。 也对,字迹也是人独有特征之一。若是太子被发现字迹前后不一,是会引人怀疑。 辛尧看着眼前一身太子袍服。被衬托的越发挺拔高贵的辛烨,忽然问道:“所以我现在是应该叫你辛烨,还是太子殿下?” 辛烨停下手里的动作,挑了下眉毛,“难道不是应该叫姐夫吗?” 别说,这“姐夫”两个字似乎格外好听。 瞧见他这暗自得意的样子,辛尧也禁不住嘴角上翘。 等着盼着这么多年,可算是让他等到了。 唉,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这运道,能够一把抱得美人归。 见面色变黯,辛烨不必费心猜,也知道他在烦恼什么。 “不用着急。你跟那位程姑娘的事,我已经派人跟太后接触了,相信不久后就会有好消息。” 说起来这桩婚事多生波折,本来就是他的责任。 要是辛鸢没有嫁入东宫,以辛尧的人才和辛家的门风,这桩亲事恐怕一早就定下来了,根本不会拖到现在。 既然是因他而起,他当然得负责摆平,将一切回归正道。 辛尧心中感激,但又不自禁迟疑,“这样做的话,会不会影响到你的筹算?” 辛烨挥笔的手一顿。蓦地地点了下头,“要不你还是放弃程姑娘吧?” 辛尧一听顿时心下一慌,“放弃?这怎么可以?我对涵儿,就跟你对阿姐一样用情至深,哪里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他慌里慌张地说完,然再对上辛烨那双含笑的眼睛时,他知道自己被耍了,“你小子。居然骗我?!” 他就说嘛,以辛烨认定了就绝不放手的个性,怎么可能说出让自己放弃的话的。 “什么小子,是姐夫!没大没小!” 辛烨笑骂了一声,“放心,就算你愿意放弃,辛鸢也不会答应的。你也看见了,她可是很喜欢你那位涵儿的。” 攸关到小舅子一辈子的幸福这么重要的事情,要是他都不能办好,那他自己这辈子的幸福也玩完了。 听见这话,辛尧原本被吊起的心才终于又落了回来。 只是他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真的不会破坏到你的计划?” 辛烨停下笔。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回答道:“会有影响,但谈不上破坏,应该说还能带来些好处。” 眼下他是腹背受敌,明处暗处到处都是敌人。能在有一方有力的盟友帮他分担,是再好不过。 无论怎么说,太后都是文帝名义上的母亲,很多事情文帝就算想做。也得有所顾忌。 “那就好!” 辛尧看了眼辛烨手上的上伤,不由想到生辰宴上的各方算计,“在这深宫生存,时时刻刻都得面对阴谋诡计,叵测人心,你们一定要好好保重。” 辛烨承诺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辛鸢的,绝不会让她受到丁点伤害。” 辛尧摇摇头,异常认真地道:“不止是阿姐,你也要好好护好自己,姐夫!” 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称这个称呼。 辛烨眸色深深,“就冲你这声‘姐夫’,我一定好好的,这两个字我还没听够呢。” 闻言,辛尧不禁莞尔。 * 宫廷里永远是消息传得最快的地方。这厢程涵儿才进了东宫,消息便传入各宫。 听闻一同在东宫做客的,还有太子妃的弟弟。 如此,便是瞎子也能看出太子打的是什么主意。 当向皇后听说一切时,眼角上翘,“找那位联盟,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文帝听了,只目光微闪。没有明显的表情,更没有特别的反应。 相比这二人而言,丽贵妃可没这么好的定力,广袖一甩,又将几上的喜鹊报春瓷瓶摔了个稀碎。 “这对母子就是生来克着本宫的!本宫想要什么,他们就非得抢到手才舒坦!” 皇后之位是这样,储君之位是这样, 先前的辛鸢是这样,到现在的程涵儿居然还是这样!! 真是气死人了啊! 丽贵妃越想越不忿,禁不住又是一顿乱砸乱毁…… 当这一消息飞出宫门传到承恩公府里,国公夫人脸都是黑的。 “真是没看出来,太子妃居然这样卑鄙,说好了只是请涵儿进宫做客,结果连辛尧也在场。这不是逼着咱们家承认这门亲吗!” 早知道会这样,她说什么也不会让孙女进宫。 程昱言也气得直拍桌,“养出这样的儿女,辛家还说什么门风清正,浪得虚名!” “就是!” 母子俩都气怒难平,只有程受之一脸平静,“还是女生外向,知道辛尧也在时,涵儿大可起身告辞,如此面什么问题都没了。可惜……” 这话一出,国公夫人与程昱言忽然都没了话说。 良久,一家人齐齐地叹了口气。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夫妻 东宫 “说真的,你会不会觉得我今天这样做似乎有些卑鄙啊?” 接连送走了辛尧和程涵儿,辛鸢有些不安地问答道。 将辛尧和程涵儿两个人同时请进东宫,她的本意其实很单纯,只是纯粹地希望给两个相爱却不能长相见的有情人制造一个见面独处的机会。 只是后面,她也确实想起过这样做有可能引起的后果,但是她依然还是这么做了。 辛烨失笑,“这不算什么,要比卑鄙,你这卑鄙千倍万倍的有的是,你又没真的做什么。再说了,程涵儿自己不也赞同吗?” 程涵儿是单纯。但不是蠢,她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 见她还欲反驳,辛烨继续道:“其实这样一来也有好处,至少经此一事。他们两个的事情过了明面,这亲事成的几率更大了不是吗?” 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比什么所谓声都来得重要。更何况,等两人亲事定下之后,那些不好的声音自会烟消云散。 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辛鸢夹着眉,面露思考。 辛烨伸手抚在她蹙起的眉心,嗓音骤然变得几分低哑,“你与其有时间纠结这些无谓的事。我们来做些更有意义的。” “什……” 辛鸢下意识地抬眸,却被不期然凑近面前的绝美容颜吓得忘记言语。 他唇贴着她的,气息撩动着她,““太子妃,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的伤已经好了呢。” “什,什么?”她怔怔地望着他纤长浓密的睫毛,脑子里有些眩晕。 辛烨不禁邪笑,将已脱去纱布的手在她眼前晃了。 她没来得及瞧真切,便突然觉眼前一花,双唇被完全占据,被肆意亲吻蹂躏。 她昏昏沉沉地抱住他,感受他不同以往的热切。 迷迷糊糊之间她明白,今夜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这样念头才闪过,她便觉原本摩挲在自己腰间的手忽然用力,身体突然腾空而起。 他紧紧将她抱在怀中,脚步匆匆地往床榻的方向而去,一边继续深吻着她。 不多时,她被轻柔地放倒在柔软的床褥之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觉身上一重,两片炙热的唇追逐着她的。 嘴上忙着,他的手也没闲着,在她身上不住作怪。 感受着他浑身散发的侵略气息。辛鸢下意识地向后退,但是一双有力的臂弯紧紧锁着她,让她退无可退。 辛烨垂眸看着她眼底的惊慌,一颗心瞬间软成水,温柔地扶着她的面颊,“害怕了?” “我说是的话,你是不是就停下?”她贝齿咬着唇,显得可怜兮兮。 辛烨猝然笑开,“不可能!” 在这个时候要是还能停下,他就不是男人了。 辛鸢欲哭无泪,“既然不可能,那你还说什么!” “是。我们不说!” 他挥手打落幔帐挂钩,幔帐纷纷下坠,瞬间掩住满室旖旎风光。 夜还长,这迟来的洞房花烛夜,才刚刚开始。 …… 等到一切结束时,辛鸢已经完全不想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了,反倒是身上的人还意犹未尽,不住地深吻浅琢手不老实。 她低声哀呼,“大哥,你饶了我吧,我真的累了。” 啧,声音都嘶哑了。可见刚刚战况有多么激烈。 见她真是累了,辛烨不敢再闹她,乖乖的起身穿衣,吩咐宫人备水。 等再转头时,辛鸢已然睡着了。 见状,辛烨不由嘴角勾起,爱怜地在她沾着薄汗的额上亲吻了记。 辛鸢迷迷糊糊地睡着,感觉他将自己抱起去了浴间。为她清洗,换上一身清爽,她不禁舒服的发出一声喟叹。 见状,辛烨笑着,将她拥入怀中,“辛鸢,我终于得到你了。” 他忍不住低头吻住她的唇角,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涌在心头。 …… 等辛鸢再次睁眼醒了时,有一瞬间,她都分不清那旖旎场景到底是真实发生,还是一场梦境。 直到某处传来的疼痛感不住传来时,她终于清楚地意识到。这一切是多么的真实。 想起昨夜的那些画面,她不由脸色涨红,下意识地将被子拉高遮住自己发烫的脸。 “醒了?”这时,头上突然传来他的声音。 “……嗯。” 辛鸢有些不敢看他。脸缩在在被子里点了下头。 见她这害羞模样,辛烨眼底漾着笑,“身上还疼吗,我帮你上了药。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辛鸢胡乱的点着头,整个人藏得更深,只留一头青丝和半截光洁额头露在外面。 见状,辛烨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你是打算一整日都躲在被窝里面不出来了吗?” 如果可以,辛鸢还真希望能够如此。 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辛鸢在给自己鼓气,半晌才从被窝里面钻出来,一睁眼便见他手撑着头斜倚,两眼含笑盯着她瞧的样子 一对上他的目光,辛鸢又不争气的脸涨红,没话找话地道:“今,今日也起这么早?” 辛烨忽然摇头,“不是起得早,是一夜未眠。” “嗯?”辛鸢愣了下。 他将她拉进怀里,埋首在她一头青丝之中,低声喃喃。“这一切美好的就像梦一般,我真怕我这一睡,醒来真是一场梦。” “傻瓜!” 辛鸢感动不已,伸手抱住他的脑袋。 辛烨原没有别的念想,只是闻着她身上诱人的幽香,他又不觉心猿意马起来。 感觉到他的动作,辛鸢推他,“别闹。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去椒房殿请安呢。” 虽然不喜欢向皇后,但谁让对方是自己的婆母呢,请安问候还是必须的。 好在不必日日晨昏定省,但隔几日还是要去一趟的。 今日,便又是请安的日子。 他在她唇上呢喃,“告病就是,不必去了。” 辛鸢失笑,“我看你就是嫌我还不够受人非议。” 因为先前他将向晴芷轰出去一事,已经有人传出是她嫉妒心盛不能容人,在背后撺掇着太子所为。 嫉妒心盛不能容人这点,她是承认的,但后面的撺掇,真的无从说起。 但是这样的话说出去,没几个人会信。 大家只都记得,太子对向皇后一直都是尊敬亲密的,可自从成婚之后,母子俩的关系就开始有些在渐行渐远。 这前后之间,也就是多了为太子妃。 于是,那些人就像一下触及真相,将原因直接归结在她这位太子妃头上。 她名声已经不佳,现在要是再告病不去请安,她一定立马多几个诸如不敬中宫、恃宠生骄的罪名。 第一百四十六章 打脸 椒房殿 “臣妾给母后请安,母后金安。”进了殿内,辛鸢中规中矩地行礼。 “起来吧。” 向皇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摆手,“赐座。” “谢母后恩典。”辛鸢再拜,这才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下。 向皇后状似随意地问道:“太子妃,你进宫有多久了?” 辛鸢一怔,没想到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回母后的话,再过数日,臣妾入宫就满四个月了。” “四个月,有些日子了。” 向皇后一叹。目光忽然落在辛鸢的肚子上,神色有些复杂地道:“都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好消息吗?” 虽然她不喜欢这个太子妃,但是若能有皇长孙诞下。也是大喜事。 辛鸢:“……” 要是有好消息,她现在就不是坐在这儿了,而是应该被浸猪笼了吧。 太子殿下先前可是病得快死的那种,她这太子妃要是还能有消息,岂不是大事不妙? 向皇后脑子是进水了还是怎么的? 心下骂着,面上她还是得恭顺回应,“母后不必焦心,太子殿下病体才刚有所恢复。还得静心调养。等太子殿下身子调养好了,臣妾定抓紧为皇家开枝散叶。” 被她这一提醒,向皇后面上快速闪过一阵尴尬。 她就光想着辛烨身强体健了,一时倒忽略更重要的事实了。 向皇后干咳一声,又道:“太子身体能够康复,太子妃居功最高。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辛鸢心头一跳,知道接下来才是今日的正题。 “太子妃又要照顾太子,还要东宫上下一应事务,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劳心劳力又没个帮手在旁边帮衬,本宫看了实在心疼。” 帮手? 辛鸢在心底冷哼一声,这是终于忍不住,要向东宫伸手了。 她目光莹莹地望着向皇后,就是不接茬。 见状,向皇后继续说道:“本宫寻思着给你多添个助力,如此有人帮着伺候太子,太子妃也能安心打点宫务了。” 说着,也未给辛鸢机会反驳,手掌相击,“出来吧。” 话音一落,便见一宫装女子从屏风后面出来。 辛鸢不用看也知道是谁,除了向晴芷,不会有第二人。 果然。出来的正是向晴芷。 她自动走到辛鸢跟前,恭敬地行礼,“妾身向晴芷拜见太子妃。” 这么快就改口了,可真是迫不及待啊! 辛鸢嘴角露出几分嘲弄,望向向皇后,“原来母后全都安排好了。” 向皇后装作听不见她话中讥笑,“人你也瞧过了,待会儿就一道领回去。” 辛鸢浅笑,“母后,还是且容臣妾回去与太子商量一番再做定夺吧。” 向皇后冷下脸,语气威严,“不过是纳多个人。太子妃不要告诉本宫你连这么点小事也无法做主!” 面对一脸怒容的向皇后,辛鸢笑意半点不改,“若母后说的只是纳个普通侍妾,这点臣妾自然是能够做主的。” 侍妾?! 向晴芷原本期待欢欣的目光顿时变成愕然。 “荒谬!” 向皇后拍桌,“堂堂向家嫡女,本宫的亲侄女,做个普通侍妾?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话你也说得出来!” 辛鸢故作不解,“那母后的意思是?” 向皇后沉着语气,“当然是太子侧妃。” “封向表妹为侧妃?”辛鸢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太子妃这是有意见?”向皇后眯了下眼,口气中带着几分危险。 “母后的命令,臣妾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意见。” 辛鸢摇头。“只是臣妾尚有疑问未得解答,若不问清楚,臣妾不敢妄为。” “什么疑问?”向皇后双目定定地盯着她,想看她玩什么花样。 “臣妾记得这储君侧妃身份尊贵,也是能上玉牒的,不同一般意义的妾。” “太子妃说的不错。” 见向皇后点头,辛鸢继续问道:“既然侧妃的位置如此尊贵,那又不是一般女子想当就配当的。却不知道眼前这位凭什么坐上侧妃之位?” 向皇后皱眉,“自然是以向家嫡女的身份纳为侧妃。”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有什么好问的? 辛鸢神色变得古怪,“这就奇怪了,臣妾听闻向晴芷已与向家经断绝关系,不再是向家千金了啊。” “简直一派胡言!” 向皇后眼色一厉,“太子妃要编话,也该编个那么离谱。” 她在心中嗤笑,却在瞥见向晴芷骤然变白的脸色时顿住。 该死,居然不会真有其事! 向景阳! 你够狠的! 向皇后眼底掠过一阵冷色,面上轻描淡写地道:“这些就是他们兄妹两个闲来闹着时玩开的玩笑,不必当真。” 辛鸢杏眸睁大。“可不是玩笑,臣妾手上还有证明呢。” “什么证明?” 辛鸢未答,回头看了眼秋意,“秋意。回趟东宫,把本宫放在桌案上右上角那方金漆小匣子取来。” 秋意颔首,领命下去。她来去很快,很快就拿了东西回来。 辛鸢直接让她将东西摆到向皇后面前。 向皇后打开匣子一看。却是一封与将向晴芷从向家族谱划去的正式书函。 向皇后面色铁青。 向晴芷身体不自觉晃动。 兄长对自己居然这么绝,连一点后路也不给她留? 辛鸢嘴角弧度更是上翘,“母后,臣妾可没骗您吧,这不仅是向景阳的亲笔手书,上面还有向家家主的印章。” 向皇后口夹怒气,“向景阳还不是向家家主,根本没有资格使用家主印信,更没资格驱逐任何人!这事他说了不算!无效!” 说着,她将手里的书函撕成几瓣,胡乱丢在地上。 辛鸢无所谓地耸肩。 反正这种东西,她需要的话要多少有多少,随便撕好了。 “向家内部如何臣妾不关心,臣妾只知道眼下向姑娘身份确有存疑之处。母后想让这样的向姑娘成为太子侧妃,请恕臣妾不能答应。” “本宫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必多言!” 向皇后手猛力地站起。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 “这椒房殿好热闹呀!” 这时,一道悠闲的声音骤然从殿门外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太子缓步而来。 一屋子宫人连忙跪下,“参见太子殿下!” “殿下。”辛鸢也迎了上去。 辛烨目光含情地望着她,确认她没事,心底松了口气。 他向前拱手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瞧见是他,向皇后坐回位置上。“太子怎么来了?” “听说母后有意为儿臣挑选侧妃,觉得这事有意思,便过来瞧瞧。” 辛烨目光逡巡了一圈,落在向晴芷身上,“这便是母妃精心挑选的侧妃人选?” “是啊,太子以为如何?”向皇后说话的声音突然无力。 她明白,这事成不了了。 他上上下下将向晴芷看了眼,眉头轻拧,“母后,看来您所有挑人的眼光都在太子妃一人身上用完了。往后,您还是别操心了。” 虽预料到辛烨不会说什么好话,但是真的听见他如此嫌弃,向晴芷还是大为受伤。 她看着满殿的宫人,突然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 向晴芷只觉得难堪,不由掩泪夺门而出…… 第一百四十七章 蛊惑 身为主角的向晴芷都跑了,辛烨辛鸢也没有留下的理由,没多说两句,便相携离开了。 “没吃什么亏吧?”拉着她的手,辛烨不由再问。 闻言,辛鸢扬眉,“想太多,我是什么人呀,怎么会吃亏呢?你还是担心。担心你那好母后有没有被气炸比较实际。” “谁在意她怎么样。”辛烨冷哼了声。 辛鸢又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及时赶到,不然以我这太子妃的身份对上皇后,还真是不好发挥。” 不像她还得费心掰扯。辛烨只要站在向皇后面前,向皇后气势立即就矮半截。 辛烨闻言好奇了,“那要是我没到,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呗。” 辛鸢把手一摊,“反正让我答应向晴芷为侧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皇后拿刀逼着我,也是一样。” 听她毫不避讳自己的独占欲,辛烨不由得意,眼波潋滟,过份惑人。 见此,辛鸢不由感慨,“祸害!” 怪不得惹得其他女人惦记呢。 听见她这抱怨的低喃,辛烨快速地俯身,在她嘴角啄了一下,“放心,这辈子我只祸害你一个。” 辛鸢掩着唇嗔怪,“你干嘛,这还在外头呢!” 这要是被人看见了,都不知该传出什么话来。 “好,我们回东宫再继续。”辛烨笑着,拉着她的手继续地往回走。 瞧见他明显加快的步伐,辛鸢眼儿不自觉弯弯。 这厢有人情意绵绵,那边有人却心碎断肠。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就是喜欢上他而已吗。我又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都这么对我?为什么?!” 向晴芷冲回自己房间,一把扑在被子上,眼泪横流。 “我也没有想抢走谁,只祈求一个小小的角落,静静的看着他陪着他,这样的要求真的过分吗?” “啧啧,真是可怜!” 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向晴芷犹在自怨自艾,“是我真是可怜,可怜又可悲!做人做到这个程度,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来人呵呵一笑,“这么就想死了,难道不觉得可惜吗?” “可惜?” 向晴芷苦笑一声,“可惜又能如何,又有谁会在乎?” 喜欢的男人对她不屑一顾,兄长不要她了。家也没有了,如今她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普天之下,谁又会在意一个区区向晴芷? 向晴芷哀怨不已。 来人更凑近她身边,直击心灵问道:“难道你就没想过要报仇吗?” “报仇?” 向晴芷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底尽是茫然。 那声音继续挑拨,“一颗真心虔诚奉上却被这样无情糟蹋。难道你不恨吗? 对你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却对别的女人和风细雨关怀备至,难道你不恨吗? 你在这里伤心断肠,他却抱着其他女人你侬我侬风流快活,难道你真的不恨吗?” “我……” 向晴芷连续问得头脑发聩,嗡嗡乱叫,“我恨吗?” 想象着那些刺心的画面,她一颗心犹如针扎难受,“我恨!” 听见这两个字。来人不由得意地勾起莹润的双唇,语带蛊惑地道:“你想报复他吗?我可以帮你哦。” 原以为会继续得到肯定的答案,却见向晴芷木然地摇着头。“不!” “你不是恨他吗,既然恨,怎么又舍不得报复呢?”这声音里带着诧异。 向晴芷眼角突然有泪珠滚落。“我只是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没本事,不能让他多看我一眼,发现我好的地方。” “可真是世间难寻的痴情女子啊。”来人悠悠地叹了口长气,嘲讽意味十足。 “很傻是吧?”向晴芷也是自嘲一笑。 “傻得让人看不下去。” 来人再度叹了口气,将一小精致的瓷瓶送递到她面前,“既然如此,那这个送给你。” 向晴芷终于抬头正视来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椒房殿内负责照顾她日常的宫女陶儿。 但又似乎不是她。 陶儿木讷恭敬,唯唯诺诺。 而眼前这个,虽然样貌相同。但眼神如钩,媚眼如丝,配着她这张平淡的脸,几乎处处都透着古怪违和。 她茫然地眨眼,“你是谁?” 陶儿眨眨眼,“奴婢是您的宫女陶儿啊。表小姐不认识了吗?” 不过一瞬间,她又恢复往日里安分恭顺的模样,丝毫不见方才半点蛊惑妖娆。 向晴芷差点以为自己眼花看错,只是当目光落在那精致的瓶子上,她知道这一切又不是幻觉。 “这是什么?”她看着那物,犹豫着不敢接。 陶儿诡异一笑,眼底再度露出几分勾人蛊惑的意味,“能让太子殿下为您神魂颠倒的好东西。” 向晴芷一脸警惕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像她这样的,绝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她靠近自己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心头一凛,“你想谋害太子?谁派你来的?” 陶儿摇头,笑得一脸无害,“不,表小姐想多了,奴婢只是同情您的遭遇,好心想要帮您达成心愿罢了。” 向晴芷一双秀眉紧拧,“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在这个宫廷里,哪有什么好心,只有算计之心而已。 陶儿巧笑盈盈,“表小姐不相信奴婢无所谓,但这‘惑心丹’却实在是好物,表小姐千万不可错过。” “惑心丹?”这个名字让向晴芷一怔。 陶儿眼底闪烁着诡谲的光芒,“是啊,只要太子殿下吃了这惑心丹,便会彻彻底底地爱上您,臣服于您。” 向晴芷承认自己动了心,“我怎么知道这不是毒物?” “小姐若是不相信,尽管把它扔了就是。”陶儿混不在意地道。 “这东西真的不是毒药?”向晴芷面露挣扎。 “绝对不是,奴婢性命担保。” 向晴芷感觉心中的天平在不断倾斜。 见她面露挣扎,陶儿只是道:“这是表小姐现在唯一仅有的办法。用与不用,端看表小姐自己的选择。” …… 不久后的某处暗室 “东西交给她了?”坐在位置上的男子问道。 站着的属下颔首,半晌又忍不住迟疑,“主子,这向晴芷真的会上当吗?” 会有女人这么蠢吗? “在爱里迷失心智的女人,什么蠢事做不出来?”被称为主子的男子转着手中的玉扳指,语气轻佻嘲弄的地道。 “可是……” “不必在意,向晴芷真行的话咱们就赚了,要是不行也损失不了什么,左右都不亏,怕什么?” “还是主子高明!”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战事 椒房殿 向皇后还在为之前的事怒火心烧,“这个向景阳,居然将自己妹妹除族这么疯狂的事情都能干的出来,简直无法无天! 兄长也是,居然就任由他胡来,连家主印信都交到他手中! 这父子俩真是个顶个地荒唐透顶,无可救药!” 看着地上被自己撕掉的证明书函,她面色更加难看。 她这辈子,还不曾如此丢脸过。想不到居然是拜自己娘家所赐! 向嬷嬷安慰,“娘娘息怒,当心自己的身子。” 她的话向皇后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向家完了。再这么下去,向家真的完了!还得父亲主持公道才行。” 提到向盛康,向皇后突然心头一凛,“为什么父亲那边一直没有回信?该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想到这里,她不由露出几分忧心。 向嬷嬷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还是努力寻找合理解释开解。“娘娘,您别多想。兴许是老将军军务繁忙,一时耽搁了吧。” “便是公务再繁忙,父亲也不会这么久都不回只言片语,从来不曾这样的。” “娘娘,您别自己吓唬自己。” 向皇后拧着眉,“嬷嬷,本宫感觉很不好,觉得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老天保佑,千万要坏的不灵好的灵,千万别让这预感成真才好。 可惜她的期盼老天没有听到,很快边关一则紧急军情传入宫中,狨敌来犯,向盛康亲帅兵征讨,不慎中伏身亡,所领两万精兵全军覆没! 向家军骤失大帅,军心不稳,狨军乘胜追击。大军压阵,攻打沛城。 向家军拼命死守,鏖战三日夜,暂时成功击退来敌,但损失惨重,二十万兵将死伤过半,急待增援!め 消息传入京城时,整个朝野都震动了。 文帝急召文武百官,商讨应对之计策。 辛鸿名犹豫了下。站出来道:“圣上,西陲边地地势险要,乃我云国要塞,绝对不容有失。 微臣以为当务之急,必须尽快组织兵力粮草,驰援沛城。” “辛大人所言极是,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辛鸿名的话说完,大臣中就有不少附议声响起。 武将吴翰日提议道:“圣上,向老将军牺牲。边军如今群龙无首,长此以往不利军心。微臣以为应尽早选定大军主帅,重整大军,提振士气。” “武将军言之有理。” 文帝听了不由点头,“如此,各位爱卿以为应该这主帅之职应该由何人担任?” 前头一道身影跨出一步道:“向守则向将军跟着向老将军驻军这么多年。与狨军交手无数次,算得上是最熟悉敌人的将帅。而由他顶替,微臣以为再合适不过。” 听见这话,众人不由暗自称奇。 不是这话里有什么奇的,奇就奇在这提议的人不是别人,居然是的首辅乔行。 想想乔家跟向家之间,一个永王外家,一个储君外家,在权利争斗中。绝对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这乔首辅这个时候不趁机踩上一脚横插一手,都称得上一声大公无私了,居然还能伟大到这种地步? 事有蹊跷。一定事有蹊跷! 感觉到同僚们各式各样的探寻目光,乔行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一无所察。 文帝沉吟了下。“向守则驻军多年,跟边军将士们也有默契,直接由他子代父职,也是合适省事。那就由向守则担任这大军帅位,其余爱卿可还有异议?” “臣等无异议!” “臣有异议!” 在一片齐声应和声中,一道异议显得尤其突兀。 众人神色一顿,好奇望去,确见御史大夫陈禹站了出来。 瞧见是他,大家表情都有些微妙。 还以为是谁居然连首辅的话也敢有意见,原来是这位啊。 当官的最头疼的就是御史,而在诸多御史之中,又以陈禹最让人头疼。 这就是一蒸不烂、煮不熟、槌不匾、炒不爆、响当当的铜豌豆。 敢言直谏。不畏强权,满朝文武达官贵族,他谁的面子也不给,端的一身正气,倒有几分孤臣的味道。 偏偏这人还颇受文帝看重,谁也不敢轻易动他。唯有尽力远着他躲着他。 “哦,陈爱卿有何异议?”文帝眼睛眯了眯,目光中多了几丝疑惑。 “启禀圣上,臣以为首辅大人所言让向守则为大军主帅,此事有些欠妥。”陈禹一字一顿地道。 众人摸不着头脑。 这主帅牺牲,副帅顶替其位本就平常,有何不妥? 文帝扫了底下臣子们面上的表情,“爱卿继续说下去。” “圣上,沛城地势优越,向来是易守难攻,此番却遭受重创,将士死伤多达十万,实属异常。 臣以为这里头虽有敌君不期而至,我军仓促应战的原因,更多是主帅向盛康对敌情错判、疏忽冒进的结果。”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顿时哗然,议论纷纷。 文帝目光沉沉,盯在陈禹身上,“说下去。” 陈禹深吸口气,继续说道:“沛城之难,向盛康当负全部责任,向守则既为其子,又为副帅,也是难辞其咎。 因此,微臣以为向守则不宜担任边军主帅这一要职,甚至应该立即解职,押解进京,等候发落。” 这话更是直接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看着陈禹的眼神都变了。 向守则可是皇后娘娘的兄弟,太子殿下的舅舅,这陈禹开口就要下罪,这位可真敢说! 就在众人惊愕之时,却听陈禹还要继续开口,“还有……” 还有?! 百官纷纷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还想怎么样,他真的不想要命了? “向盛康虽死但这十万将士性命却不是他一条人命就能交代得了的。” 陈禹强忍着拭汗的冲动,努力维持声音平稳道:“臣以为应该将向氏满门下罪,以儆效尤!”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朝议 陈禹的话,就像一滴水掉进滚烫的热油之中,整个朝堂瞬间就炸锅了。 辛鸿名皱眉,“陈御史,前线战事错综复杂,其中来龙去脉我们远在遥遥京城,谁也不得而知。你到底有什么证据证明一切错在向老将军?” 陈禹垂首,神色不改,“此战沛城死伤惨烈如此,难道还不是最好的证据?” “荒谬!” 闻言,一名武将讽刺一笑,“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若是打了败仗就要下罪,那谁还当将军,谁还当兵,谁来保家卫国?谁来保护陈御史这样的有为忠臣啊?” 他最看不惯这种人了。什么本事也没有,镇日只会参这个告那个的毫无建树。 陈禹似听不出他嘴里的讥笑,依然坚持道,“胜败无常,但是有些伤亡若是明明可以避免,却还是因为因为人为疏忽而发生,这难道还不该追责吗?” “就算向老将军可能有错,眼下也当以战事为重。不是追究这些过错的时候。你此时在这里挑唆这些,不知安的是什么心?” “微臣只有一丹心。” 陈禹朝文帝拜了拜,“正是因为战事紧张,微臣才斗胆挺身说这些话。先前一战,边军已经损失过半,微臣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另外一半也遭毒手。” “合着你的意思是说满朝文武就你一人头脑清醒,我们这些都是糊涂蛋了?” “微臣并无此意。” “我看你分明就……” “够了!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文帝低喝,制止他们的争吵,“今日召诸卿来是为商议前线战事,不是看你们打嘴仗的。” “微臣该死,请圣上恕罪!” 几人纷纷告罪,不敢再争辩。 文帝鼻息一重冷哼一声,倏然转头看向人群中一直一言不发的辛烨,“太子,对陈爱卿所言之事,你有何看法?” 闻言,有不少人才记起这次朝议,太子殿下也是在列的。 原本太子身为储君,未来一国之君,本就应当在适当的时候参与军国大事。只因太子身体一直抱恙,太子参政之事才一直没能成。 但看来,文帝对太子确实寄以厚望。看太子眼下身体才恢复,他便迫不及待地就已经将人带到身边学习了。 不过他们原以为太子今日到来只是在旁观看学习。未曾想,文帝居然会征询他的意见。 想到太子与向家之间的关系,众人忍不住你看我,我看你,面色各异。 这或许是圣上给太子出的一道考题,也不知太子殿下会如何作答。 是因私偏袒,还是大义灭亲?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辛烨身上。 感觉到众人的视线,辛烨面色如常不见波澜,“父皇,儿臣以为陈御史所言,有它的道理所在。 儿臣来之前也也看过沛城的地形。发现这里三面环山,又有大河阻挡,条件很是优越,易守难攻。 当日敌军来袭时,向老将军若是紧守不出,而非贸然出兵,料想敌军也没那么容易找到突破口。 是以,陈御史会质疑兵败乃是向老将军决策之误这事,儿臣以为是人之常情。” 听见太子所言,众人不由惊异。 太子殿下难道真要大义灭亲?失去了向家,岂非自断一臂? 太子有这么傻吗? 文帝闻言也目光一闪,表情微微变化。“太子是如此想的?” 辛烨颔首,“只是看事看物也不能只看结果,刚才几位大人说的也不错。 我等远在平定安宁的京城朝堂,对于前线战事具体情况如何知之寥寥,还是不要太过武断下判断为好。” “呵,说了等于没说。”人群中的陈禹忍不住嘀咕一声。 其他官员皆是静默,他这一骤然出声,边上不少人都听得清楚。 陈禹不由一惊。 辛烨薄唇轻轻向上勾起。“陈大人说的是,对于没有掌握之事,孤确实无法如陈大人这般振振有词。” 陈禹被刺的脸上一辣,他心有不服的直接质问,“说了这么多,殿下不过是在避重就轻,沛城之事是因向盛康之误这一件事,殿下不能否认吧?” 辛烨摇头,“孤不否认。” 向盛康棋差一招中了埋伏,本就是事实,根本无从争辩。 “只是人非圣贤,孰能无错。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阴谋阳谋各尽其招,一时不慎老马失蹄,阴沟里翻船的例子。古往今来多不胜数。” 辛烨振声道:“孤想提醒一下,向老将军此番驻守西陲数十年,边地安定,百姓安居乐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陈禹口气生硬,“太子殿下身为向老将军的外孙,当然向着向家说话。” 辛烨点点头,“陈御史说的对。孤作为老将军的外孙,当然向着向家说话。” 嗯? 百官一怔。 辛烨一顿,气势陡然一升,“但是如今是在朝堂之上,议的是军国大事,没有什么爷孙亲情,只有储君,只有君臣,只有就事论事。” 这话挑不出半个错字,陈禹也无话可说,也不敢挑。 看着眼前人乍现的气势,他心头不由一颤。 眼前人,是储君。是未来天子。 文帝深深的看着底下锐意威压的辛烨,“那太子以为当下应该如何做?是阵前换帅,还是继续沿用向守则?” 辛烨转头面向高位,“眼下战事紧要,不宜换帅,不如就让向守则继续,守住沛城。守住了便算他将功补过,若然守不住……” 文帝语气里隐隐有什变化。“守不住当如何?” 辛烨眼睫下垂,漠着声道:“若是守不住,便是无为之将。杀之,也不觉得可惜的。” 从沛城出事的那一刻,向守则就只剩下这一条路了。 听见这样的声音,官员们心底一寒。 向守则好歹也是太子的亲娘舅,太子居然这也说的出口。 可见天家却是无情。 “既然太子大力举荐,那这边军主帅之职朕就还是留给向守则,望其珍惜机会,将功补过,不要辜负太子一片信任。” 文帝的声音在大殿内环绕,不怒自威。 下面的辛烨:“……” 明明是文帝问自己,结果却变成了他大力举荐! 乔行等一应官员均也不由一诧。 圣上心底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文帝又问,“那向家的其他人呢?” “向将军尚且有将功赎罪的机会,他的家人更不该是罪人,谈不上如何处置。” “若事向守则最后守不住,向家人却趁着这段时间跑了,这个责任又该由谁来担当?” 这个“谁”,不必问辛烨也清楚,文帝希望是他。但是辛烨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再上当了。 他手背在身后,凉凉地道:“既然父皇有此担忧,那边直接下令御林军,将向府围起,一只苍蝇也不许放手。若是丢了哪个,父皇找御林军治罪就是。” 见他不上套,文帝神色不变,没再说什么。 第一百五十章 希望 听闻战火燃起,死伤将士居然多达十万,辛鸢不由大惊失色,“怎么会这么严重?” 虽然知道这个数字肯定有夸大的成分,但知道有那么多条性命突然殒没,她就觉得心情沉重。 无论什么时代,战争永远都是毁灭性的。 辛烨心绪也不好,“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总之局势是不太妙。” 听见他说不妙,辛鸢心里咯噔一声。 “向盛康是老将,不是什么年轻气盛初入沙场的愣头青了。” 辛烨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他征战沙场数十年。经验丰富头脑清醒,用兵也偏于守成,如果没有特殊的理由,他不会轻易亲自率兵出城。” 军中不是没有前锋猛将。以向盛康的年纪、职位,如无意外,都是镇守大后方的。 向盛康到底为什么突然冲动而行?还不慎落入敌军的圈套。 可惜向胜康眼下已死,带去的士兵也被全歼,他想知道真相怕是很难。 辛鸢想到另外一件事,“还有,西陲平静了这么多年,突然间就战火重燃。我总觉得是有蹊跷。” 辛烨颔首,“这场战火,真的处处透着古怪,这背后竟不知藏着谁的黑手。” 听他这么一说,一个念头在辛鸢的脑海里闪过。 “你说,这事有没有可能是……” 她手指向上指了下天,意思很明显。 文帝一直以来都想打压向家,尤其是现在太子身体恢复了,身边的力量越来越多,威胁越来越大。 在这个时候,向盛康死了向家倒了,太子就像被斩去一臂,大伤元气。 而于文帝而言,灭掉自己心腹大患,打压了太子,一举两得。 只是,想想辛鸢又觉得有些荒唐,“不,不可能。” 这是开门揖盗,自毁江山,文帝身为云国皇帝,不可能会做那样的事情。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辛烨却道,“古往今来的这么多帝王,为了排除异己。为了自己的私欲,什么荒谬绝伦的事情没被做过。” 辛鸢一怔,明白他的意思,禁不住沉默。 半晌,她问起,“沛城那边向家军能守得住吗?” “如果援兵不能及时赶到,不可能。”辛烨无比确定地道。 狨军这一次是有备而来,前面又刚打了大胜仗,正气势如虹。 反观之向家军这边,失了主帅,又顺兵折将,士气低迷。 两相对比。谁胜谁弱一目了然。 辛鸢立即想到,“这么说,如果这背后这人想要下手,只要将援军拖上一拖,耽误那么些日子,就能把向家军彻底拖死?” “所以这次朝廷这二路元帅人选至关重要。” 辛鸢连忙追问,“那这二路元帅人选定了吗?是谁?” 辛烨摇头,“要争的人太多,还没有定下。” 援军十万,这可是块大肥肉,像永王这些势力哪会不想沾手,大家你争我抢。互不相让,确实没那么快挣出个结果。 “因为所有人争执不下,皇帝决定三日之后举行校场比武,谁胜谁就是这二路元帅。” 辛烨停顿了下,说道,“我举荐了向景阳去争。” 向景阳如今是戴罪之身,要是没人举荐,他是没资格参加二路元帅争夺的。 文帝不是说他大力举荐吗。那他就大力举荐给他看。 辛鸢杏眸圆睁,“你举荐向景阳?他可以吗?” 这是行军打仗,不是闹着玩的。 看她这一脸怀疑的样子,辛烨神色露出一丝诧异,“辛鸢,你没听说过向景阳之前的事迹?” 辛鸢也是一愣,“向景阳什么事迹?没听说啊。” “好吧,是我忘了告诉你了。”辛烨笑了下,将自己查到的仔细讲给她听。 同样出生在将门之家,又是长子嫡孙,向景阳跟颜领一样,小小年纪就被到军营历练。经过几年的摸爬滚打,已然成为沙场上冉冉升起的新星。 可惜不同于颜领的顺风顺水,向景阳则因为年少气盛,错手杀人而被文帝撤职查办。不能再回军营。 “错手杀人?他杀的什么人?因为什么?”辛鸢一脑袋的问号,问个不停。 辛烨眸色一敛,语气中带着几分危险,“你觉得自己对向景阳的事过分好奇了吗?” “你确定自己连这种干醋都要吃吗?无聊!” 辛鸢哭笑不得。催促道,“快说快说,继续讲故事。” 辛烨只能继续说道:“他打死的是监军的儿子,据闻那人奸污了向景阳的心上人。向景阳知道这事后就疯了,他不顾众人劝阻,当众打死了那个男人。 因为一开始向景阳为了保全那姑娘的名声,向景阳死活不肯吐出动手的原因。就被一状告到皇帝面前来,皇帝直接顺水推舟,就吧向景阳军中职务撤掉了。 虽然后面也查清那监军之子确实罪孽在先,向景阳并没有滥杀无辜。但是向景阳复职之事就这么被搁置下来了,一拖就是几年。 辛鸢恍然,“原来有这么一出,难怪向景阳怎么这个年纪了还没成亲。” 辛烨:“……” “总之向景阳去争到了二路元帅,行军打仗他不会有什么问题,放心好了。” “那如果向景阳争不到呢?”辛鸢还是不免担忧。 这次的二路元帅相争,各家一定会派出实力最强的人手。谁也没有办法保证最终的胜利。 “没有如果。” 辛烨严肃地摇头,“如果向景阳挣不到这二路元帅的头衔,向家就完了,他必须全力以赴。” 辛鸢了解,没再说什么。 辛烨忽然问道,“椒房殿那位没找你茬吧?” 辛鸢摆手,“出了这样的大事,你觉得她还有心情吗?” 答案是没有。 此时的向皇后正泪眼涟涟。哭自己死去的父亲呢。 “您要节哀啊娘娘。”看着哭得眼眶都肿了的主子,向嬷嬷连连安慰。 向皇后却一句也听不进去,“我才预感不好,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应验了……” “爹没了,兄长也成了戴罪之身,向家被幽禁,向家完了真的完了……” 想到这里,她眼泪掉的更凶。 向嬷嬷提醒,“娘娘,不是还有表少爷吗?” “景阳,是啊,还有景阳!” 向皇后哭声一顿,眼睛一亮,“只要景阳能争到二路元帅,向家就还都有希望。” 只是兴奋过后,她忽然又悲哀的发现。 在关键时候被自己寄予希望的,永远是她厌恶的那一个。 这边向晴芷才得了消息,立即急急忙忙地跑到向皇后面前,“姑母,我听他们说祖父,祖父他出事了,这不是真的吧?” 她一直奢望这噩耗是假的。 但在看见向皇后发红的眼眶时,她原有的一点奢念瞬间荡然无存,消失不见。 向晴芷腿一软,整个人坐在地上,“是真的,原来是……真的。” 噩运真的降临了! …… 而同样的消息传到重华殿,丽贵妃则是欢喜不已,心里乐开了花,脸上的笑意一整天都没下去过。 “憋屈了这么久,终于有一件好事发生了!” 她还不在乎什么打仗不打仗,死人不死人,只要向皇后倒霉,她就觉得痛快! 第一百五十一章 擂台 二路元帅帅印的争夺,是各派势力争夺的第一次公开较量,注定激烈万分。 包括向景阳,总共有六个人参见较量。 原本计划是单挑一比一擂台赛,但是临开场之前,文帝又突然有了新想法。 只听他忽然道:“就这样看一打一单打独斗,似乎也少了些滋味,诸位爱卿不觉得吗?” 皇帝都这么问了,谁还敢说不是,各官连声应和赞同。 “圣上说的是呢,这两个人干比,确实没什么意思。” “是啊是啊。” “既然各位爱卿都这么觉着。那就把这规则改了吧。”文帝大手一挥说道。 “不知圣上想如何改?”评判官员小心翼翼的问道。 “战场之上强敌环伺,关键时候能以一敌十敌百,才能有机会战胜对手。今日不妨来场实战。 所有比拼者一同上台,战到最后的那个人获胜。成为理所当然的胜者。” 话了,文帝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能够在众多强手中脱颖而出,才是真正的高手,才是朕要的二路元帅!” “圣上圣明!” 在下面观战的辛鸢面上笑着,心里却大骂文帝卑鄙,他这规则一改,向景阳肯定要吃大亏。 在所有竞争者中。向景阳的实力最强,最有得胜的可能,是其他人争夺二路元帅帅印路上最大的一颗绊脚石。 为了搬掉这颗绊脚石,他们绝对会联合起来,共同对敌,先除了向景阳,然后彼此再分高低。 果然锣声一响,打擂开始,所有人就跟约好了一般,一拥而上,合力攻击向景阳一人。 这一刻,他们的标出奇的一致,哪怕自己不能得胜,绝对不能让向景阳得胜。 向景阳实力很强,但是猛虎难敌群狼,当所有人的攻击都朝着他而来,他也招架不住。 没一会,他就浑身挂彩,嘴角眼角都浸着血,有几次差点被打出擂台去,引得所有人惊呼连连。 “碰——” 又是一记重拳,狠狠的打在他的腹部上,膝盖处也被接连踢了两脚,他一时没稳住。重重地摔在擂台上。 “哥!” 向晴芷惊得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大声呼喊。 向皇后也心底一乱,按几上的茶盏差点被她不小心碰掉。 在一旁一直看戏的丽贵妃瞧见这一幕,眼眉更加扬起,美艳更增三分。 底下看着的文武百官也是面色各异,各有各的想法。 辛鸢难掩担忧地抓住辛烨的手。 见状,辛烨另一只手在她的手背上轻拍,无声的安慰着。 向景阳趴在擂台上,感觉全身上下处处都痛,就要散架一般。 “向景阳,要不还是认输吧,再这么下去你会被打死的?” 看见他这惨状。就连边上充当评判的官员都面露不忍。 “……不。” 向景阳强撑着身子站起,唇间只吐出这一个字。 今天,就算是被打死在擂台之上,他也不会认输。 “行吧,命是你自己的,随便你。” 见状,评判无奈摇头,再度敲锣,擂台继续,决斗重新开始。 又是一轮生死决斗。 向景阳也不知道自己打了多久,记不清自己倒下又站起了多少次,只记得当打到最后一个人时。他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全凭身体本能的在格挡攻击。 当看着浑身挂彩沾血,狼狈到犹如从战场尸堆中爬出的向景阳,不少原本单纯看热闹的官员命妇们不由禁不住头皮发麻,背脊发凉。 这哪是打擂台啊,分明是殊死决斗。 “好!” “有了这么勇武超群的二路元帅,我军必能旗开得胜,将来犯之敌彻底打退!” 唯有文帝显得极为兴奋。他拊掌起身,毫不吝啬的赞叹,“来人,授印!” 总管孔也手托着一绛色托盘就上来了,托盘之上,端端正正摆着一方小小的虎印。 虽只是小小一方,却足以号令十万大军的印信,不容小觑。 向景阳用发肿的双眼看着眼前这方虎印,眸色深深。 当上二路元帅,他知道一切挑战才刚刚开始,后面只会更加困难。 想到这里,他眼里写满了坚毅与信念。 …… 看完了激动人心的擂台比武。回到东宫的辛鸢还在不住感慨。 “别说,你跟向景阳还真是表兄弟呢,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血性韧劲,真的像得出奇。” 刚才向景阳在台上的样子。让她不禁想起年幼时的很多场面。 明明是痛苦得已然承受不住,却还在那里咬牙死拼,说什么也不肯放弃。 闻言,辛烨也不由道:“向家出了这向景阳。这日后必然大有所为。” “辛烨,其实你真的不担心吗?”辛鸢凝视着他的黑眸,忍不住问道。 “担心什么?” “你不怕现在帮了向景阳,向家势力起来以后,又会重蹈当今的覆辙吗?” 想当初向家跟文帝也是类似今日这般,大家相互扶持,一同强盛起来。 辛烨闻言沉吟了下,忽然露出一笑,“首先向景阳不是向盛康,我也不是当今。” 辛鸢笑了,“对,你不可能成为那样的糊涂蛋。” 辛烨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有你在我身边天天监督鞭策,一定不会。” …… “哥!” 向晴芷一直等在宫门口,等了许久,才终于看到向景阳蹒跚着身躯走来。 看惯了向来恣意飞扬潇洒不群的兄长。再见眼前这个浑身青肿,全无半块好肉的他,向晴芷才刚停下的泪水又持不住往下掉。 看着这样的她,向景阳语气一如当初的冷漠,“先前已经说过,你不是向家之人,不要叫我哥。” 向晴芷倔犟的喊道:“哥!你就是我哥,那你怎么说怎么赶。这都是没法改变的事实。” 向景阳懒得理睬她,径直地往前走。 “哥,我扶你。” 向晴芷伸手要去搀扶,却被对方一把甩开。 向景阳全身已无多少力气,用力一甩她的这一下,让他不由地身体晃动,又要向一边倒下。 好在向北及时赶到,把人搀扶住。 他回头看了眼泪眼涟涟的向晴芷,目光请示喊了一声,“主子?” “走吧!” 向景阳半个身子靠着向北,由他搀扶着向马车的方向走去。 “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走了几步,向景阳忽然停下,声音幽幽地叹道,“十几年兄妹一场,我再最后劝你一句,执迷不悔毁的不是别人,只会是你自己。 你,好自为之。” 话了,他是真的走了。 看着向景阳缓缓走远的背影,向晴芷泪眼模糊,低声哭泣,“哥,我想回头了,你带我回家好吗?” 向景阳脚步不见停歇半分,像是完全没听见她这啜泣低鸣。 …… 马车声哒哒,平稳地走在返回向府的路上。 看着闭目养神一言不发的主子,向北犹豫了好一阵,还是忍不住道。 “主子,看样子小姐已经幡然醒悟了。” 向景阳没有睁眼,只是用低哑着声音回答,“我听见了,可惜醒悟的不是时候。” 眼下向家危机一片,若是一招不慎,向家只怕会全盘覆没。 在这个时候她想要回家,怎么可以。 第一百五十二章 醒悟 东宫 “这是什么东西?” 辛鸢不解地看着眼前精致的小瓷瓶,弄不明白向晴芷又准备玩什么花样。 “惑心丸。”向晴芷面无波澜地解释道。 “什么?”辛鸢一脸纳闷。 惑心?蛊惑人心吗? “给我的那个人说,要是太子吃了这个东西,就会对我死心塌地地爱上我。” 说着,向晴芷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就这么荒谬的话,可笑的是,曾经某瞬间她居然真为此动摇过。 辛鸢:“……” 什么鬼?魔法学校毕业的吗? 她抬眸看着眼前的向晴芷,发现眼前这姑娘突然之间,似乎有很大的不同。 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一般,变得沉静,变得知事。 她眼睫微动,“你刚刚说这东西是有人给你的。什么人?” 向晴芷实话实说,“一个叫陶儿的宫女,我住在椒房殿的日子里,她伺候过我一些时日。不过最近她似乎失踪了。” 辛鸢蹙眉,“失踪了?” 怎么这么巧? 向晴芷摇头,“是失踪还是被灭口,其实我也不清楚,这点还得你们自己去查。我今天来,只是把我仅有知道的事情告知。” 辛鸢听着她不太似平常的说话,心下微疑,“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向晴芷忽然笑了,“没有,我就是突然想通了。与其追逐费心去追逐一双永远不会属于我的目光,还不如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这四个字,兄长不止一次告诫她,可惜她先前一直都没明白其中之意。 好在现在知道也为时未晚。 如是一想,她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衬得一双清眸盈盈亮亮的,煞是好看。 辛鸢凝望着这样的一双笑眼,恍惚间又一起初初遇见向晴芷时的她。 那时候,她的目光也是这样。 清盈盈的,纯粹澄澈,不含杂质。 向晴芷也望着眼前的辛鸢,不期然开口唤道:“辛姐姐。” 听着这久违的称呼,辛鸢不由发怔。 随后便闻对方自顾自地说着,“辛姐姐你知道吗,先前我喜太子喜欢得着了魔,而辛烨却一心深爱着你…… 按理来说,我应该会很憎恨你的存在的才是,但是好神奇的,我居然从来没有因此而恨过你。” 向晴芷嘴角露出一笑,“我说过觉得跟你投缘喜欢你的话,都是真心的。” 闻言。辛鸢不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可惜,都是命运捉弄。 向晴芷看着她,半开玩笑道:“不过你也真的要小心,像太子那样身份样貌的男人,是个正常女人看见都会忍不住扑上去的。 可不是每个女人都像我这么迷途知返,你可得小心提防才好。” 听见她还会开玩笑,辛鸢心中怅然也舒减了些,“嗯,谢谢你的忠告。” “你们身在这样的位置,明里暗里想要谋害你们的人实在太多,你们自己要多多留心,切莫大意。” 辛鸢点头。感谢她的关心。 两人静静地对坐了会,向晴芷起身,“我该回去了,告辞。” 辛鸢觉得他口中的这个回去,应该不是指的椒房殿,“你要回去哪?” 向晴芷抬头望向窗外,看着窗外明媚的风光,“回去一个真正属于我,我该去的地方。” 辛鸢想了想,心底明白了。 向晴芷回眸看向辛鸢,心里有千言万语,结果只化作一句。“辛姐姐,珍重。” 辛鸢笑着回应她,“向姑娘,你也珍重。” 向晴芷颔首,转身离开。 待走到回廊一处时,她眼角突然瞥到一个模糊挺拔的身影。 即使没看清,她心里清楚,这道影子意味着什么。 若是之前。向晴芷绝对会毫不犹豫停下冲上前去,不知羞耻地追求自己的热爱。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任何停滞,径直出了东宫。 过去种种,就当做发了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她也该回到自己真实的生活中了。 …… “居然突然就想通了,真是神奇。” 听完辛鸢诉说的一切,辛烨语带惊讶地道。 “是啊,确实很神奇。” 辛鸢也不由感慨,“人就是这么神奇的动物。 心里想不通的时候,别人怎么说怎么劝,就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可等她自己想通了。不用人劝半句,人家自己也明白了。” “你说的是。”辛烨点头赞同。 辛鸢发完感慨,忽然睨着他,“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怎么样?”辛烨疑惑。 她一脸揶揄。“一直哭着喊着非君不可非君不嫁的小美女突然发现幡然醒悟,不再追了,你心里就没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吗?” “我有什么好怅然若失的?” 辛烨扬眉轻笑,“我只觉得大松口气。像是踢开了一颗讨厌的拦路石,心情无比畅快。” “倒也不必这么说。” 辛鸢不太赞同地摇头,“虽然因为她在中间搅和,确实多少生了些不愉快。但是从头到尾,她也没真的伤害到你我什么。” 比起某些卑鄙贱格不择手段的女人,向晴芷这种的还算不上什么。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已经幡然醒悟。 辛烨不置可否,没说什么。 辛鸢取出向晴芷留下的那个小瓷瓶,递到他面前,“也不知道这所谓惑心丹是什么东西,你看看。” 辛烨接过,打开瓷瓶将之凑近鼻息间轻轻嗅了下,表情忽然顿住,异色闪逝,“这个的味道我记得。” 辛鸢大为吃惊,“你记得?在哪遇见过?” 辛烨无比肯定地道:“就是生辰宴上的那杯酒里。” 只要是他闻过的味道。无论相隔多久,他都不会忘记。 原本以为就线索彻底断了,想不到这次居然自己冒出来了! 辛鸢沉吟,“向晴芷说这东西是椒房殿的宫女送给她的,这人居然还在皇后身边也安插了眼线,这人真不简单啊。” “能够在宫宴之上堂而皇之下药的人,当然不可能简单。” 辛鸢点头,目光重新落在瓷瓶上。“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药,还得尽快查清才好。” “我明白。” 辛烨点头,将守在外头的秋意喊入内。 辛鸢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 她差点忘了,秋意的看家本事就是药啊。这东西交给她来检查,最适合适不过。 这厢辛烨已经将瓷瓶交到秋意手中。 秋意恭敬地结果,小心地打开鼻尖轻轻嗅闻,闻了一下像是觉得不对劲又多闻了几下,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困惑。 见此,辛鸢好奇地问,“有什么不对的吗?” 秋意拢着眉,谨慎地道:“回禀太子妃,奴婢暂且不能确信,可能还得拿回去细细查验,结果才能清楚。” 药的事情本来就需要细心检查。 辛鸢了然,便没多问,“如此,你下去好好查验吧。” “是,奴婢告退。” 辛鸢挥手,秋意退出房中。 就在这时,陈升也回来了。 辛烨刚刚派了他去查那个叫陶儿的宫女,暂时也还是一无所获。 继小太监之后,陶儿也跟着失踪了。 对这个结果,大家早有心理准备,也不觉得太过失望。 辛鸢振作精神地道:“没事,我们迟早会揪出背后这些人了。” “嗯。”辛烨从后面环抱住她,轻轻应声。 第一百五十三章 出征 当日驱逐向晴芷,对向景阳而言,是利弊权衡之后艰难的选择,他心底是很难过的。 但是自从边关危机爆发之后,他第一次庆幸当日的决绝,或许脱离了向家,向晴芷有机会躲过一劫呢。 不管向家未来命运如何,向皇后国母的身份不会改变,只要她在位置上一日,也能护佑向晴芷一日。 这些他都已经想好了,哪知道向晴芷居然自己跑回来了。 看着骤然出现在眼前的向晴芷,他面沉如水。“你来干嘛,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赶紧给我滚出去!” 向景阳夹着强烈的寒气,让人望而生畏。 向晴却是半点不惧。梗着脖子瞪着他,“我不走,这里是我家,我说什么都不走!”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当日你自己选择要离开这个家时就应该明白,这个家从此再无你立锥之地!” 他气势汹汹,上前扯住向晴芷的手将她往门外拖。 “我不走!你就是赶我走我也不走!” 向晴芷大力地挣开他的手。“而且就算你想我走也已经来不及了,外面的禁军是不会放人的。” 为了防止向家人趁机潜逃,禁卫军已经将向家外三层里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向家如今是许进不许出,但凡活的,便是只苍蝇也不许放跑! 即便是已经取得了二路元帅的向景阳,在大军开拔之前都得老老实实被关在,更别说自己了。 “你根本就不是向家之人,他们没权不让你离开!”向景阳语气发冲,掩饰不住话里的焦急与关心。 向晴芷激动地一把上前将人抱住,“哥,我就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疼爱我的!” “少自作多情!” 向景阳瞬间黑着脸,努力绷住,“你给我滚,现在立刻!” 说着,他要推开她,却被向晴芷抱得更紧,“哥,你别赶我,这里就是我的家,离开这里你让我去哪啊?” 向晴芷泪水决堤。 感觉胸口湿濡的一片,向景阳原本要开赶人的话倏然变成一声叹息。 “你这丫头,为什么总是这么任性,总是这么不让人省心?” 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永远由着自己的心意来。旁人怎么劝都不听。 听着兄长软了语气,向晴芷强忍着泪水,“还不都是哥宠的,问你自己啊!” 向景阳垂眸望着她这发红的眼,神色变黯,“你真不应该回来的,向家已经风雨飘摇了。” 向晴芷坚定地摇头,“正是因此,我才更应该回来!” “到时你跟爹爹在前方打仗,我在后面守着家门,等你们凯旋,有我为你们接风洗尘。” “那要是我和爹战死沙场了呢?” 打仗的事。谁也说不准。有心杀敌,无敌回头的悲憾太多太多。 “若真是那样……” 向晴芷神色一顿,半晌努力撑出一抹笑,笑的比哭还难看,“你们的身后事,好歹也有人操持。” “傻!” 向景阳鼻尖一酸,“如果战事真的败了,向家一夕便会倾覆,还办什么后事。” 要是此战真的败了,消息传入京城之日,向家也将不复存在。 向晴芷仍强笑着,“所以。哥你们一定要赢,我还年轻亲都没成,我还等着哥给我找个好婆家呢,我还不想死。” 她发誓,若有幸真能有那么一天,她绝对二话不说,兄长选谁就嫁谁,不会再让他为自己操碎心。 “嗯。哥答应你!” 向景阳心颤得厉害,“你哥我小时候有算士给我算过,说我是长命富贵相,少说活到八十岁!我一定能活着回来,一定能打胜仗! 你安心在家等我,等我回来,我给你找门天下最好的亲事!” “嗯,我等着!” …… 椒房殿 当得知向晴芷已然出宫,向皇后先是一愣,随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她去吧。” 眼下向家都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 十万援军组建起来耗时不少。加之还有粮草兵器车马等一应战需时日筹措,等到一切备妥大军开拔,已经是十日之后。 这一日,风萧马鸣。肃杀沉凝。十万将士在城门之外集结,整军待发。 文帝亲自为大军践行,百官陪同在侧。 望着一身戎装的向景阳,文帝目光深深。“向景阳,此去前线,沛城存亡,云国安危,此后便系你一人身上,绝对不容有失!” 若是沛城守不住,叫狨敌进了关内,届时烧杀抢掠,涂炭生灵,百姓危矣,江山危矣! 向景阳单膝跪地,身上的铠甲撞在城砖上,发出铿锵脆响,“请圣上放心,卑职此去,不破狨贼。誓不回头!” 他说话时用了内劲,声音雄浑有力,足以让底下十万大军听得清清楚楚。 “不破狨贼,誓不回头!” “不破狨贼,誓不回头!” “不破狨贼,誓不回头!” 十万儿郎仰天其吼,便犹如山呼海啸,排山倒海。 身后送行的老百姓通通红了眼。 文帝望着底下黑压压的十万大军。高扬其声激赞,“好,众将能有这等决心,狨敌何愁不破!来人,上酒!” 随这一声令下,众将士人手分到一碗酒。 文帝举起手中之酒,“今日是誓师酒,朕在此祝诸位将士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待来日大军得胜归朝,朕再与尔等共饮庆功酒!” “谢吾皇隆恩!” “喝!” 文帝哈哈一笑,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见状,十万大军齐饮,酒浆顺着嘴角下颚滑落,气势豪迈。 随后不多久,大军开拔。 向景阳下了城楼,向北为他牵来战马,乃是一匹通体枣红的神骏宝马。 反正他利落地翻身上马,随着大军毅然出发。 看着底下那熟悉的枣红色,永王眸色微变,“没想到太子居然把这汗血宝马赠与向将军了。” 他不会看错,像品相这么好、气质这么神骏,如此难得一见的汗血马必然是他送的那一匹! 辛烨闻言只是笑笑,“所谓宝马赠英雄,反正这汗血马放在孤这也是闲无用武之地,还不如赠与真正有用之人。” “太子倒是慷慨大方!”永王禁不住冷哼一声。 用不着为什么不还给自己,这汗血马可花了他千金呢!结果什么都没捞着! 他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心肝疼。 辛烨薄唇勾起,“要论慷慨大方,孤实在比不得皇兄,这汗血马还是皇兄送孤的不是吗?” 永王:“……” 就是因为知道,他才更觉得心呕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受困 沛城 好不容易又打退了一波来敌,向家军全军上下已然疲乏不已,但即便再累,众人还是没得休息。 此战又有不少战士受伤了,还需要抢救,还有牺牲的将士尸首,也需要处置。 众人无声地做着事,在这边境萧寒风刮中,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城墙之上,向守则看着众将的样子,神情也变得沉重。 “向帅,朝廷的援军还有多少时日能到?”一旁的副将神色焦急地道。 “京城距离沛城千里之遥。就算是急行军,也需耗时一月。援军眼下才出发没多久,还得耐心等等。” 说起援军,向守则也是心思沉重。 皇帝对向家军本就态度微妙。还有前朝后宫各方势力的角逐,这次救援肯定不可能那么顺利的,中间必生波澜。 如今唯一安慰的,是帅军来救的是自己的亲儿子,无论局势多么艰难,他总会全力赶至,全家军还能有些盼望。 副将闻言苦着一张脸,“就怕卑职有这耐心等。敌人没这个耐心。 这些日子对峙中,明显能够感觉狨军攻势的越发强烈。 光最近这几次,我们已经损失了三万兵力,再这么下去,只怕沛城就要守不住。” 二十万大军,经过几番对阵,已损得只剩下五六万。 光凭这些兵力,要不是沛城易守难攻,早就阻挡不住狨军的强力攻击。 向守则眉峰一凛,“守不住也得守!” “可咱们的兵力……” “实在不行就将城中百姓也组织起来,一同抗敌。” 副将更是为难,“可问题是,但凡青壮的几乎系数跑光,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要指望他们抗敌怕是指望不上。” 两军交战,唯恐被无辜伤及,平民百姓无不望风而逃,眼下城内也就剩些没能耐跑的老弱病残,根本不足够形成战力。 “能顶一时是一时吧,眼下也是没办法了。”向守则在心底叹了口气。 兵力是一大难题,更麻烦的还有军需的问题。 敌人连续攻城,箭羽、滚石等守城战备损耗极大,还有粮草消耗,要是再不能得到及时增补。这城也不知道还能守多久。 希望景阳赶紧带队赶来吧,再这么下去,向家军毁了,沛城毁了,这江山也要乱了。 * 十万援军被困在临州。 向景阳料到这次救援不可能顺利,但是真的事情来到眼前的时候,他还是气得恨不得杀人。 “向将军,我就算恼火也是无济于事,临州连绵半月暴雨,冲垮了临源桥,没有了桥,大军这下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啊。” 正气恼着。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营帐之内响起。 向景阳侧目望去,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陈禹,此番他被文帝指为监军,也随大军出行。 向景阳眸底闪过一丝异色。 那日朝堂之上,陈禹处处针对向家,文帝派这样一个人为监军,还真是不惧被人知道自己心底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正是因此,他才更觉得不妙。 连表面哪层冠冕堂皇,正大光明的布都掀掉了,文帝这是定了心要对付向家军,对付向家。 前有虎。后有狼,腹背受夹击,向家军实在艰难。 陈禹面似惋惜,实际却是一脸幸灾乐祸,“临州可是常年少雨,想不到这一下就是连绵半月,连大桥都冲垮了,唉。想不到这关键时刻,居然连老天爷都不肯帮忙。” 连老天都不肯站在向家这一边了,他倒想看看向家这次还能如何解难。 一见他这样子,向景阳眼色更冷,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一旁的二路先锋曾珩听见他这口气,脸一下子就板下。 “监军大人现在还有心情说这些风凉话,是咱们此行的目的?咱们是去救兵的,救兵如救火的道理你不明白吗?” 临源桥是连接临州是通往沛城最快捷直接的一条通道,眼下桥断了,得白白耽误多少时日,又会有多少将士白白牺牲。这事情的严重性,他到底知不知道! 陈禹摊手,“这点我当然明白,但是眼下大桥垮了。路过不去,你冲我嚷也没用啊。” 连老天都不站在向家这边,这次看向家还怎么死! “你!”曾珩气结。 “向将军,眼下摆在面前就是两条路。” 陈禹也不理他。转头望向向景阳,“第一条,绕路。取道通州或者河州,去往沛城,这样一来,大抵也就比预计的多上需多费七八日。 这第二嘛,就是等,等到什么时候大桥恢复了,什么时候再走。” “眼下十万大军到底该怎么走,还等向将军抉择。” 这话一出,包括曾珩等将领的目光也都集中在向景阳一人身上。 绕道行军,不只是多耗时间,还有将士们的精力,把力气都用在赶路上,届时还拿什么跟对敌。 可若是坐等,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大军接下来。到底是该何去何从? 向景阳敛了下睫,沉着声音道:“此事攸关重大,本将还得细细斟酌,你们暂且出去,容本将好好想想。” 众将闻言失望,但也不好催促,拱手称是,各自退下。 只有陈禹多话。“那就请向将军早做决定,需知我们已经没时间可以犹豫迟疑了。” 向景阳冷笑一声,“监军大人放心,这点本将比你更清楚!” “向将军清楚,那是再好不过了。” 陈禹得意一笑,恭恭敬敬地行礼,“卑职告退!” 向景阳眯了下眸,一言不发地看着陈禹消失的背影。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他独自坐在主位之上,一张脸随着暮色越变越暗。 不多时,向北回来了,他被向景阳派去调查临源桥垮塌一事。 打从心底里,他就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他们正要从这边路过,前路就发生了垮塌,怎么会那么凑巧。 “主子!”向北施礼。 “查得怎么样?”向景阳忙问道。 向北拱手,将自己调查所得一一道来,“主子所料不差,这临源桥垮断得确实有些蹊跷。 临州确实下过几日暴雨,但雨势并不如地方报上来的那么大,水位远未临界。另外就是,这临源桥年前也才刚刚修缮过。” 话说到这里,事情已然清楚。 这临源桥垮塌就是有人在暗中捣鬼! 向景阳阴沉着脸,一双拳攥得咔咔声响。 为了一己私利,这些人是准备放任沛城乃至整个西境数十万军民于不顾! 该死! 他一定不会让这些人得逞的,绝对不会! 第一百五十五章 结果 月桂飘香,深深庭院。 一白衣男子静坐花架边,阅卷品茗,自得清闲。 倏地一道黑影从围墙跃入,落在离男子五步之外,“主子,有消息传来。”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纸条,恭敬地递上。 “念。” 白衣男子埋首案卷,头也没抬,只一道简短的命令低低传来,透着清冷与不容违逆。 手下听令。依言将手中的报信展开,徐徐念道:“临州大雨,冲垮大桥,十万援军受阻。受困云州。援军不至,向家军损失惨重。沛城被破,指日可待!” 闻言,一丝冷嘲爬上白衣男子的眼角,“这些云国人,果然够狠!” 皇帝也好,下治文武官员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只是,这些人的算计当真能够如愿吗? 他且得拭目以待才行。 白衣男子抿了口温热的茶水,任茶叶的清香甘甜在口齿间流转,唇瓣勾出一丝冷笑。 * 同样的消息也传入东宫,辛鸢气恨不已,“敌人都打到家门口来了,这些人不帮忙就算了,居然还在这里落井下石,他们真的不担心沛城失守! 沛城是西陲最外,也是最坚实的一道防线,要是这里被冲垮,会有多少无辜百姓死于狨敌的铁蹄之下,他们难道会不清楚吗!” 辛烨语气沉凝,“他们清楚,但他们更想看到沛城失守。身为守军之帅,丢了沛城,向守则战死沙场是死,逃出来也还只能是死。向景阳也是一样,向家更是如此。 这对于他们来说,目的就已经达到了。至于沛城失守之后,老百姓会如何,家国会如何,不是他们第一考虑的事情。” “他们就真的不担心玩火自焚?”辛鸢实在是难以理解。 打仗的事谁也说不好,一旦放了敌人入内。再要将敌人赶走,可不是说赶就能赶得了。 这些人当真就这么自信,不会阴沟里翻船,玩弄权术,结果玩着玩着,把自己玩进去? 辛烨眼眉微动,“担心当是少不了的,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比起除掉向家这巨大的好处,冒险一下也是值得。” 向家有二十万军权在手,若是不趁此机会将其剿除,以后再想动手。可就难了。 看来她真的高看了那些人,她原以为,就算平日斗得再厉害,在国家危亡之际,这些人总该有所收敛。 暂时抛下彼此立场成见,一致对外,结果居然成了现在这样! 可恶!可恨! 辛鸢气不过,“这样子引狼入室,等到时敌情真的控制不住,被杀到眼前,我且有他们怎么哭。” 可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期望那等情形不会发生。因为那意味着这天下,已经乱了。 俗话说的,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战乱一起,最先受害的永远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穷苦百姓。 她真的不愿看见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 想到这里,她眉头锁得更紧。 辛烨伸手抚着她皱起的眉头,“别想太多了。还有向景阳在,他也不是第一次带兵打仗,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状况。” 辛鸢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是。” 战事在外,他们就是着急也没有用,如今他们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静心等待,静候佳音了。 半晌,她忽然想到还有另外一件心头大事。 她望向秋意,问道:“是了秋意,上次给你那东西你查得怎么样了?” 她问的是之前向晴芷交给自己那瓷瓶。 辛烨目光也转了过来。 秋意原本就是准备好要禀告此事,此刻见主子们望来,连忙回道:“回太子殿下。回娘娘的话,奴婢已经反复检查验证过多次,这瓷瓶之内装的,并不是什么毒物。” “那物无毒?” 听见秋意的禀报。辛烨不由皱眉,转眸看了眼辛鸢。 辛鸢也是大为惊讶,“秋意,你确定吗?” 秋意大力地摇头。“奴婢万分确定,这确实不是什么毒物。相反,这里头还有雪莲、灵芝等珍贵药材,是难得的补药。” 当日她拿到这东西的时候,心底就有所怀疑,回去又拿活物试验之后发现,结果果然还是如此。 “补药?怎么可能?” 如果真的没害的话,背后之分何必如此鬼祟行事,三岁小孩也不会相信事情那么简单。 可到底是怎么回事? 辛鸢蹙着眉,“会不会是本身是好药,但是有什么特殊的禁忌,例如跟其他食物药物相冲,一同服下之后,就变好为害?” 辛烨也不由颔首,这大概是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 秋意沉吟,“娘娘所言也不无可能。可惜奴婢所学不足。还未能参透其中奥秘。” 说到这里,她不由露出一脸愧色。 见状,辛鸢开解了句,“医药本就是精妙深奥,谁也无法参透全部,这没什么。” 知道事情不简单,原本她也没苛求秋意一定要得出个结果。 这心底里,她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道理秋意明白。只是想到主子交待的事情自己没有办法,她就觉得懊恼。 不行,她一定要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可以。 …… 暗室之内 扳指男人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没想到向晴芷这蠢女人居然也聪明了一回,知道其中有诈。”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她居然会将那东西云烜业手中! 这次,算是他倒真是小看了女人! 女人的心思,远比他以为得更加复杂,更加难以捉摸。 旁边的属下面有豫色,忍不住问道:“主子,太子已经查到,咱们需不需要把布置的那些人撤回来?” “不必。” 扳指男人摆手,“一动不如一静,眼下红玉已经隐匿,他们断了线索,查不到什么结果。贸然妄动,只是不打自招,白白给人点明方向。” 像这样的蠢事,他才不可能做。 只是他也真的没想到,云烜业手中居然还握着那样的一支暗卫。 看来,辛、颜两家是真的把宝都压在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身上了啊!呵! 扳指男人眼底闪过一阵深色。 第一百五十六章 隐忧 隐忧总是结伴同行,除了那一直藏头露尾的下药之人,还有另外一个! 乔家 “居然这辛烨真的是辛家的人。” 辛这个姓氏少见,当日在宫中听见辛这姓氏,乔乐婷就已经心有怀疑,只是没想到,居然真的一猜就中。 她忍不住蹙了下眉,“本小姐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辛家有这么一号人物?” 印象中,辛家只有姐弟二人啊,并没有辛烨这个人啊。 更重要的是,向晴芷是怎么跟这辛烨扯上关系的? 她口口声声说着喜欢这个男人,可做的却更像是为了太子?甚至不惜为此反抗父兄? “启禀小姐。这辛烨一直都是深居简出,甚少与外人往来,是以京中人大多不知有这么个人。” 手下人将调查到的事情一一禀报。 乔乐婷双眼发亮,“藏得这么严密。这里头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们可查到这里头有什么可疑之处?” 闻言,那手下人摇头,“回小姐的话,小的查了,辛家这个辛烨除了为人孤僻,性子凉薄点之外,别的倒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不可能!” 乔乐婷极为肯定地摇头,“这里头肯定有事!” 要是没什么问题。辛家何必如此神秘? 可是想到那夜向景阳不同寻常的态度,乔乐婷万分确定事情不简单。 “你仔细想想,肯定有遗漏的!” 手下人听见这话仔细地想了想,忽然神色一顿,“小姐这么一说,小的倒是想到有一件特别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小姐以为的可疑事情。” “什么?快快说来!”乔乐婷催促道。 手下人连忙回禀,“听说这个辛烨跟太子妃青梅竹马,二人感情甚笃。因为太子妃嫁入宫中一事,忧郁成疾,这才年纪轻轻去了的。” 乔乐婷一双眼睛瞬时更亮,“你是说这男人跟太子妃有一腿?”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可就好玩了! 想起那日在宫中,这位太子妃当众让她没脸,还害得她被姑母表哥训斥,她心里还一直梗着一口气。 真想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位清贵优雅的太子妃,内里是个什么德行! 手下人被她这粗俗直接的话问得一诧,很是谨慎地道:“这点小的不清楚,但是辛烨深爱太子妃,这点是确认无疑的。” 没影的事情他可不敢乱说,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乔乐婷有些失望,心思还是跟着转了几转。 所以,向晴芷中意这个叫辛烨的男人。结果辛烨却为了太子妃抑郁早死,向晴芷为了报复膈应太子妃,这才将主意打到太子身上? 想要太子妃也尝尝被抢了心上人的滋味? 这样想想,似乎也有几分能说得通的。 可是想到那日向景阳的态度,乔乐婷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若只是普通的男女情爱纠葛,向景阳为什么会说所有人都玩完? 就算玩完,那也是太子妃跟向晴芷两个人的事情,顶多算上一个辛家,跟向家扯不上关系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乐婷追问,“还查到些什么没有?” 手下人摇头,“小的无能,只查到这么多。” 其实凭他一个小小下人。能查到这些已经算不错的了。 眼下辛烨这个名字在辛家上下几乎成了禁忌,就是连名字也是提都不准提,更别说其他的。 要不是他有一个表兄弟正巧在辛家做门房,都查不到这些事呢。 “没用的东西!”乔乐婷不满,忍不骂了声。 “小的无能!”手下人不敢多话,颤着声音道。 乔乐婷看见他这畏畏缩缩的样子更觉碍眼,随手一包金锭直接将人打发。 抱着手里沉甸甸的东西,手下人连忙千恩万谢,一边识趣地后退身子,准备退出房门。 可还没等他退到门外,就听见乔乐婷的声音再度传来。 “记着,我让你调查这事。绝对不可以泄露出去半句,事情你知我知,要是让第三个人知道了,小心你的贱命!” 手下人忙点头不迭,“是是,请小姐放心,小绝对将事情烂在肚子里,保证一个字也不传出去!要传出去一个字。必叫小的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乔乐婷这才满意,“嗯,你下去吧!” 那人这才松了口气,连忙退下。 “向晴芷,辛烨,太子妃,太子,这些人到底有什么关联呢?” 乔乐婷独自一人坐着,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在酸枝木几上,陷入思考。 可除了情仇纠葛,她真的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情。能将这么多男男女女牵连在一起。 乔乐婷想得头疼。 有一瞬间,她是真的很想把向晴芷面抓到眼前问个清楚明白。 可惜向家现在被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她就是想进去显然是不可能。 乔乐婷眉头皱得不能更深,她隐隐觉得事情的不是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查清了的。 看来。还是得找其他人的帮忙才行。 …… 永王府 “王爷,来啊,快来抓我啊!” 衣着单薄的美人儿妩媚妖娆,发出阵阵如黄莺出谷般诱人悦耳。细柳腰肢摇晃,眼儿含魅,看得永王感觉骨头都酥了。 “小坏蛋,居然敢躲,看本王抓到你怎么收拾你!” 他手一捞,就要去抓那娇美人。 美人身子一闪,躲开他的手,“那就要看王爷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美人笑着,眼波更加惑人。 永王邪笑一记,“今日本王就让你知道知道本王的本事!” 说着,他迈开腿去追,美人低叫一声,绕着奢华宽敞的花厅跑了起来。 不过花厅再大也有限,不一会这娇美人就落到永王的怀中,“哈哈,叫本王抓住了吧。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王爷……” 美人体弱,这么跑动一番已经娇喘连连,大力呼吸。身上某处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起起伏伏,直看得永王眼热。 他忍不住欺身采撷,娇美人嘤咛一声,努力迎合着他。 永王现在才知道,这离宫也不是全无好处。 这明显的好处,莫过于这自由。 在宫中时。总有太多的束缚,想做些什么,总担心担心这顾忌那,畏手畏脚怕这怕那。 哪像在自己的王府,可以无所顾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管不着,换了以前,哪有快活日子啊? 如此一想,永王更是得意,手上的动作也更加放肆,更加深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通报声。 “王爷,乐婷小姐到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争执 永王正是兴起的时候,无端被打扰了好兴致,脸色一下就沉下去了,“她来干什么,一个待嫁女不在家里好好待着,还四处乱跑!让她回去!” 真是没眼色! “王爷……” 听见永王赶人,美人儿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笑得更加魅惑勾人。 永王更是急色,伸手将人搂得更紧。忽然想起不放心,他又恶声恶气地加补充了句,“别再打扰本王的好事。谁再敢来,看本王不把他剁碎了喂狗!” 听见他这恶劣的语气,外面传话的王府总管吓得身子一抖,“是,小的遵命!” 他连忙转身退下,正要下去禀报。哪想抬头就见乔乐婷脚下生风地而来。 总管心里暗叫一声,连忙拦在前头,“乐婷小姐,您不能这样,没有王爷的命令您不能闯进来。” 闻言,乔乐婷板着脸,“我为什么不能进去,我可是未来永王妃,就是这永王府未来的女主人,这永王府我哪里去不得!” 说着,她就要不管不顾往里面直走。 听见乔乐婷的话,总管更是束手束脚,不敢硬拦。但是想到永王的命令,他又不能不拦,“可是王爷已经说了……” “放心,表哥怪责下来,我自己承担,你少废话!” 乔乐婷一把推开总管。“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表哥说,要是耽误了大事,怕你担待不起!” 总管嘴角发苦,“奴才……” “外头吵吵嚷嚷什么?”这时,一声暴喝传来。 却是被一再打搅好事的永王站在门口处,一张算得上俊雅的面孔,眼下黑如锅底。 乔乐婷看着衣衫不整的永王,看着他脖颈初明显的痕迹,便是她未经人事。也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心底闪过一阵浓烈的气恼,面色发冷,“表妹特意登门,表哥连见一面都吝啬,会不会显得过分无情了?” 看见来人是乔乐婷,永王不禁有些懊恼。 毕竟是自己的亲表妹,这么多年情分在呢,乔乐婷又是自己的未来王妃,在这种状况下被撞见。这多少让他有些尴尬。 可是想到乔乐婷居然罔顾自己的命令,在永王府内横冲直闯,他又不禁来气。 莫说她还不是永王妃,便是真的当上了,在这王府之内也永远是以他为天,哪容得她在此放肆! “你怎么来了?你不在府中乖乖待嫁。跑来这里做什么,还有没点规矩了!” “是我没有规矩,还是表哥太过份,你自己心里清楚。” 乔乐婷不客气地冷哼了声,径直提脚上前,越过永王进入屋内。 瞥见床上衣衫半退的美人,她讥讽一笑,“好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啊,怪不得表哥不想见我呢。原来藏着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宝贝!” 忽的,她口气一变,“眼下还是白日呢。就这么白日宣淫,真是无耻!” 永王恼羞成怒,“本王过分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别说你还未过门,便是过了门,也没资格管本王的事情。本王就爱金屋藏娇,就爱白日宣淫,你管不着!” 说着,他上前抱住娇媚的人儿,丝毫不顾乔乐婷的怒火。 美人就势偎进他的怀抱,怯生生地低唤,“王爷……” 听着这软绵绵的声音,永王瞬间柔和了语气,“别怕,本王在呢。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你!” 乔乐婷气结,再一看那女人面上害怕实质挑衅的目光,她更是怒上心头,“好,云烁俨,你真有本事!希望你以后不要来求我!” 永王讽刺一笑。“你放心,本王绝对不会沦落到去求一个女人的地步。” “云烁俨,你给我等着!” 乔乐婷见此更是气上加气,却偏偏拿他没办法,气得撂下狠话甩袖就走。 看见乔乐婷含怒而去的样子,永王心底也有些后悔,想要上前去追,又实在拉不下面子。 不行,这女人还是太过娇蛮了,还是先晾上她几日再说吧! 眼下最重要的,当然还是他的美人啊…… * 东宫 “乔乐婷?” 闻知居然有人在背后调查自己,辛烨眼里一片寒意,“确定不是乔行?” 陈升摇头,“就目前来看,是乔乐婷一人所为。” 若是乔行,就不会只是出动一个小厮那么简单了,更没那么容易被他们所察觉到。 辛烨绷紧的面色稍微松了松。 不是乔行,事情就还不至于那么严重。 “这乔乐婷怎么会知道辛烨?”辛鸢大惑不解。 辛烨跟这乔乐婷根本没什么交集啊,莫说查了,乔乐婷可能连辛烨的名字都没听话过,又怎么会调查起辛烨来? 陈升摇头,“这点隐曜也还正在追查。” 不管是乔乐婷做事的动因,还是乔乐婷掌握了多少事实,目前还需要继续探查。 “彻查清楚,如有必要……” 辛烨幽深的黑瞳里闪过一丝冷芒,“杀!” 这声“杀”听得辛鸢心底一颤,但是她心底更加清楚,辛烨这样做是对的。 “辛烨”两个字是碰不得的雷区,上面绑着数百条性命,乔乐婷自己非要作死往里头伸手试探,真有什么后果,她也必须自己承受。 可是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还没等他们真的下手,乔乐婷便先出事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噩耗 清晨,乔府。 “小姐,时候不早了,该起身了,要是起晚了刘嬷嬷又要说话了。” 丫鬟轻柔地喊了一声,不意外见幔帐内的身影动也不动一下。 见状,丫鬟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乔乐婷就要嫁入王府了,天家的儿媳妇不易做,有一大堆的规矩礼仪都要学习起来。为此,丽贵妃还特意派了两个嬷嬷来专门教导小姐。 如此一来,乔乐婷被拘着受了不少罪,但更受罪的。还属她的贴身丫鬟秀儿。 每日都要负责早早喊乔乐婷起身,偏偏乔乐婷这人的起床气极重。 每次被叫起,必定大发脾气,不是打就是骂。秀儿算是深受其苦。 对她来说,这喊乔乐婷起身的心情,跟上邢根本没有区别,每天都想逃避。 可惜她只是个做下人的,想逃也逃不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唤。 可喊了半天,也没见乔乐婷有什么反应,秀儿就诧异了。 奇怪。若是平常,小姐早该发脾气骂人了,今天半点反应都没有? “小姐……” 秀儿再唤,帐内的人还是动了不动,连声音也没出一下。 她心底更是狐疑,忍不住掀开幔帐,伸手乔乐婷的背上轻轻推了下,然触手的僵硬却让秀儿不由一滞。 她脑子里一激灵,手下用力将乔乐婷的身子转了过来。 “啊!!” 一见乔乐婷,秀儿见鬼一样地撒开手,吓得整个人坐在跌坐在地上,望着床榻上的场景不住尖叫。 但见床榻上的乔乐婷眼睛如牛铃般凸出,颈下一道暗红痕触目惊心,身体僵硬,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 “乐婷乐婷,我的女儿啊……” 乔大夫人匆匆赶来,一看见女儿的尸首,才来得及哭了一声,忽然身子一软,整个人向后一倒彻底昏厥过去。 “夫人,夫人……” “叫大夫……” 眼见乔大夫人晕倒,众人顿时大惊,掐人中的掐人中,叫喊的叫喊。屋内乱做一团。 乔远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他顾不得管刺激过度的妻子,箭步冲到床前。 一见到床上死不瞑目的乔乐婷,他一下子就红了眼眶,“乐婷,到底是谁害了你?” 这个女儿他一直都是寄予厚望的,眼看就要成为王妃,居然就这么死了,而且还死得这么不明不白,这叫他如何不心痛? “老爷,您要保重啊!” 正悲怆着,忽闻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是 他应该是正准备出门,路上听见乔乐婷的噩耗就忙赶了过来,身上还穿着官服。 瞧见孙女的尸首,乔行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身子不由一晃。 “老太爷小心!” 有了乔大夫人的前车之鉴,下人们不敢大意,一见乔行身体发晃,忙一把上前将人扶住。 乔远时也忙奔上前去,“爹,您没事吧?” 乔行强自稳住自己的身子,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目光发寒,望向屋内混乱的一角。见此管家赶忙让人将乔大夫人扶了下去。 原本叫闹不止的闺阁之内恢复一片安静,死一般可怕的安静。 一屋子婢女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个个抖若筛糠。 小姐死了,还死得这么突然这么惨,她们这下死定了。 齐行犀利的目光扫过过跪在地上的侍女,“昨夜是谁当值?” “是奴婢。” 几个当值的丫鬟心头一跳,怯怯地回答道。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见孙女的尸首。孙女应该是夜里遇害的,昨晚上一定有问题。 “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丫鬟们颤抖着声音,脸色发白。 “不知道?” 乔行气息一沉,脸上凶煞之气一跳一跳,“你们身为值夜丫鬟,难道不应该时时刻刻守候吗,居然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来啊,全部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丫鬟们一听这话,吓得魂都要没了,不住地磕头哭求。“老太爷饶命啊!老太爷饶命啊!” 乔行不为所动。 须臾,一队护卫上前,架着丫鬟们瘫软的身子,生拉硬拽地拖着人走。 几个丫鬟被无情地拖了下去。哀求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求老太爷开恩,求老太爷开恩啊……” 那悲惨情状让所有人都心生不忍,但是却没有任何人胆敢求情半句。 老太爷正是伤心愤懑之时。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其眉头,生怕一个不小心也遭牵连。 乔行又问,“这几日小姐有什么行为异常的地方?” 想到前头几个丫鬟的下场,所有人个个噤声不敢说话。 乔行猛地拍桌,“说话啊,都成哑巴了!” 所有人被喝得心肝大颤,“回老太爷的话,小姐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在府里静心学习,并没有什么异常行为,唯有……” “唯有什么?” 那丫鬟脖子一缩,快递说道:“小姐昨日去了趟永王府。” 乔行一诧,一张老脸发冷,“去永王府!” …… 永王府 “表妹死了?!” 听见这个消息,永王双眼瞪得极大,“怎么会?表妹走的时候分明人还是好好的,好端端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 乔行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冷着声直接问道:“听说乐婷昨天上王府来找过你,我想问问你们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昨日,我……”永王吞吞吐吐大半天。 要是外祖还有舅舅知道自己昨日做的那些事,肯定会责难自己的。 “你什么?” 看见他这个样,乔行一双眉皱得死紧,“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快说!” “你倒是快说啊!”乔远时也急得催促。 永王无法,只能将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 “……我原想着表妹正在气头上。等过几日她消了气,我再去哄她就是,谁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不幸。” 乔远时气得跳起,“好你个云烁俨,你跟乐婷都快要成亲了,你居然还有心思鬼混,还气跑了乐婷?!你怎么对得起我们乔家,怎么对得起乐婷!我,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闻知所有,乔远时气得跳起,抡起拳头冲着永王就杀来。 永王这会也不敢抵抗,只能抱头鼠窜。 二人一打一逃,弄得一片混乱。 “好了,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有闹腾,眼下关键是查清事情真相,找出杀死了乐婷的真凶!” 乔行阴沉着脸,声音不怒自威。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详 一见乔行这气势,乔远时立马不敢妄动,永王心头也突突。 乔行望向永王,“永王,昨儿个乐婷找你到底是为何事?” 乔乐婷白日来了永王府,夜里就被人杀了,他很难不相信这两件事没有关联,他现在迫切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定要将杀害孙女的凶手揪出来,碎尸万段。以泄心头大恨! “我……” 永王昨日就顾着跟乔乐婷争吵,怎么可能知道她的来意,这会儿张着嘴根本答不上来。 乔远时见状冷哼。 乔行脸色也更加难看。厉眼转向一直站在边上的总管,“魏总管,乐婷来时是怎么说的?” 被点到的总管心头一跳,忙欠身鞠躬道:“回首辅大人的话,乐婷小姐昨日来时,只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王爷商量。” 乔远时急忙追问。“重要的事情?什么重要的事情?” “具体是什么事情,乐婷小姐没说,奴才也无从得知。”总管苦着一张脸。 自己不过就是个奴才,主子间有什么要事跟他也说不着啊,他怎么可能知道? 永王闻言也怔了怔。 原来乔乐婷昨日突然上门,真的是有要事跟自己谈,结果自己居然…… 想到后头发生的事,他不由后悔不迭。 若早如此,昨日他说什么都不会跟乔乐婷争执,还会听她把话说清楚。 或许他听乔乐婷把话说完了,她就不用死了呢。 现在乔乐婷死了,乔家怕也会迁怒自己,自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乔远时狠狠地瞪着永王,“都是你的错,如果你好好地听乐婷把话说了,现在我们好歹还能顺着线索往下查,现在什么都没了!都怪你!” “舅舅,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谁是你舅舅。永王殿下,微臣高攀不起!” “舅……” 二人争吵中,乔行沉郁着脸,陷入沉思。 孙女要跟永王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真是这件事给她招来杀身之祸的吗? 可是乐婷明明还什么都没说,照道路不该出事才对啊?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 从永王那里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乔行父子俩回府时,面色都异常沉重难看。 瞧见二人这等面色,乔家上下无不避之则吉。不敢靠近半分,生怕也招了无妄之灾。 唯有管家最是特别,急不可待地相迎,“拜见老太爷,拜见老爷,小的有要事禀告。” “什么事?”乔行神色一凛。 他知道自己总管,在这等时候,若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他不会来烦自己。 “来啊。把人带上来!”管家朝外面喊了一声。 话音一落,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厮被送了上来。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当日被乔乐婷派去调查辛烨的那个小厮。 乔行看着眼前被缚的小厮,忍不住皱眉,“这是何人?” 管家先将其他人挥退之后,这才欠身回禀。“启禀老太爷,这小厮名叫吴贵,今日被护院发现他身携包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后门想要私逃出府……” 乔行听着沉下脸,“不就是一个逃奴吗,你直接处置了就是,有必要拉到主子面前来说吗!”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难道还要他们管这等芝麻绿豆的小事。 乔行冷硬着声音,“说下去!” 总管继续道:“小的原本也以为这吴贵只是一普通逃奴,直到在这人的包裹里发现了这袋金锭。小的才知事情不简单。” 说着,他掏出一袋金锭,“据这吴贵自己交代。这金锭是小姐让他办完事后赏赐给他的酬劳。” 乔远时一顿,腾地从位置上站起,“乐婷?” 乔行脸色也面覆阴霾。“乐婷让你办什么事?” “老太爷饶命啊!奴才只是听命行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想起那些被乱棍打死的侍女,吴贵吓得脸色发白,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 他后悔不已。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不该做贼心虚,想要早跑早了。 这下可倒好,人没逃了,反倒被抓了个正着,也不知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乔远时一个箭步冲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大喝道:“乐婷到底叫你帮忙半的什么事情,你最好给我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小姐。她……” 都到这会了,吴贵也顾不得自己的誓言,老老实实地道,“小姐让小的调查,调查一个叫辛烨的男人。” “辛烨?” 乔行眉头一皱,迅速反应过来。“是辛家的人?” 小厮颤颤地点点头,将先前调查到的事情竹筒倒豆般一一道来。 “一定是太子妃!” 闻知一切,乔远时面色狰狞起来,“一定是因为乐婷查到她闺中不检,与人厮混的事情,她怕事情败露,所以派人杀了乐婷!一定不会错的,一定是这样!” 乔行闻言只是沉默,望着吓得浑身哆嗦的吴贵,“你还有没什么隐瞒没说的了?” 吴贵大力地摇头,“没有了,小的什么都说了。求老太爷开恩,饶小的一条狗命吧。” 他不断哭求。 乔行没有应话,只是淡淡地给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会意,直接招人将吴贵拖了下去。 完了…… 吴贵心脏大力瑟缩着,惊恐得连呼叫的力气都没有,瘫软着身子被人拖走了…… 管家也很有眼色地告退,屋内只剩下乔行父子二人。 “爹,乐婷的死,太子妃……” 乔行寒着脸,“乐婷的死是不是太子妃所为,暂不能确定。但能确定的是,这事一定跟太子妃脱不了干系!” 说这话时,他犀利的眼里迅速闪过一阵狠厉戾气。 * 东宫 “乔乐婷死了?!” 辛鸢一双杏眸圆睁,眸底写满了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辛烨脸色不好看,“事情还在查,现在还不好说。” 辛鸢忍不住猜测,“难道是为了破坏乔家跟永王之间联系?” 原本乔家跟永王的关系牢不可破,但是经此一事之后,这二者之间必生裂痕。 “真相大白之前,任何可能都是存在的。”辛烨谨慎地道。 辛鸢点点头,没说什么。 怎么会这样,他们这边也才查到乔乐婷,乔乐婷转眼就死了? 凶手到底是谁? 难道在乔乐婷之后还有另外一波也注意到“辛烨”? 一系列疑问闪过,辛鸢心底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 她的预感很快就得到验证。 乔家小姐未来永王妃离奇身亡的消息传出没多久,关于太子妃闺中不检,与男子私相授受的流言忽然甚嚣尘上,一夜之间,传得街知巷闻。 第一百六十章 流言 由来蜚短流长之事,就是流传得最快的,这次的事情又是出在皇家,更是惹人瞩目。 眼下,巷尾街头围三聚五,大声谈小声议的,都是这件事。 “你们觉得这事儿是真的吗,我怎么觉得不太靠谱呢?” 人群中,有人疑问地道。 他这话一出,立即有人接话,“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我看事情也不是完全没谱。” “我也觉得。想想太子妃十八了都不肯出嫁,保不齐就是因为舍不得闺中那姘头呢。” “说的是呢。” 闻言,有人赞同地直点头,也有人质疑。“我还是觉得不可能,听闻辛家家教颇严,实在很难想象会出那样的乌糟事。” “这有什么不可能?” 一灰衣男子讥笑,“这些个官家哪个不是这样,表面光风霁月,内里藏污纳垢!这就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是啊,颜老将军家教算严的吧。当年颜家小姐还不是私自就订了终身?这位正巧就是太子妃的母亲呢,大家说这叫什么?” 他说话的声音一顿,看了眼众人,“这就叫其母必有其女。母亲私德不谨,女儿跟着有样学样。” 听见这话,原本怀疑的人也开始动摇了。 “这事真要属实的话,那太子殿下岂非当了……” 这人说着,手比了个乌龟王八的形状,意思不言而喻。 见状,众人不由哄堂一笑。 “还以为得了个宝,原来只是双破鞋,太子还真是惨。” 有人面似同情,实则讥笑。 “太子有什么好惨的,最惨的还是那姘头吧,听说因为太子妃进宫一事,抑郁成疾,年纪轻轻就去了呢。” 这话一出,原本热闹的气氛中不由一静。 这时,有一道声音忽然凄然同情地道:“这么说来,要不是当初那赐婚,这兴许也是段美满姻缘呢。” “没办法,谁能争得过天呢?” 众人不由叹气。 见状,方才说话的灰衣男子又说了,“再怎么情深一往也改变不了两人私相授受暗通款曲的事实。像这样不守妇德的女子,根本不配为太子妃!不配为未来国母!” 人们一听这话又转为义愤,“就是啊!如此失德败行的女人,三尺白绫自我了断,就算是便宜她了!” “辛家为女儿遮掩丑事,欺瞒皇家,也是欺君大罪,该一同治罪才是!” “不止,还有颜家……” …… 看了眼底下人群热火的议论,楼上包厢里临窗坐着的扳指男人转着茶盏,目光落在对面的妖娆女子身上,嘴角露出满意一笑。 “红玉。这次的事情你做得不错,爷很满意。” “能让爷满意,便是红玉最大的满足。” 红玉媚眼如丝,朱唇轻启,嗓音酥软,直酥到男人的骨子里去。 扳指男人目光不着痕迹地闪了下。 红玉见状,就势起身偎进男人怀中,后者没有拒绝,却也没有迎合,只是静静任她抱着。 红玉攀着他的脖子,软软地道:“爷,红玉想回来了。可以吗?” 男人垂眸睨着眼前这张艳丽娇媚的面容,抿着唇没有说话。 见他不语,红玉又道:“眼下乔乐婷死了,乔家对永王极为不满,乔家应该不会继续协助永王,如此红玉也算是完成爷交代的任务。 既然任务完成,回来爷身边伺候着,不是理所应当吗?” 说着。她眼底露出几分乞求,“爷,红玉真的不想继续待在别的男人身边,让红玉回来,可以吗?” 男人猝然叹了口气,伸手抚在她细腻的肌肤上,“红玉,爷知道你辛苦,但是为了咱们的计划,你还得再继续忍耐一段时间。” 乔家在永王身上注入了那么多心血,也不是区区一个乔乐婷的死就足够完全拉回来的,他得确定这二者真的彻底斩断才能真正放心。 闻言。红玉一双美眸倏然暗下。 “爷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男人郑重承诺道。 “……嗯,红玉相信爷。” 红玉敛了下眼波,努力收了自己黯然失落的心情。撑笑着转移话题,“爷,您既已掌握了全部,为何不干脆揭破拆穿就好?反而还要留起一手?” 男人嘴角勾出一笑。“这你就不懂了。这就像猫抓耗子,要慢慢地玩才有意思,不是吗?” 红玉笑得讨好,“爷的话什么时候都是对的。” 男人笑得更深,眸里闪过一阵异光,“云烜业,辛烨,这下我倒要看你如何拆局! * 宫外流言四起,宫里也不可能避免,眼下宫中也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不过半日时间,原本的丑闻居然又增新料。 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风声,言则乔乐婷之死也跟太子妃有关。 说是乔乐婷无意得知太子妃丑事,太子妃怕走漏风声,所以把心一横刺杀了这未来永王妃。 这话一传出,马上就有不少人相信。 乔乐婷之死实在太过诡异突然,众人坚信她必定是被卷入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之中。 而太子妃的私事。确实是见不得人。 还有,乔家是首辅府邸,守卫森严,能够突破重重守卫,将乔乐婷悄然杀死在闺房之内的,必定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综合这两点,太子妃确实是目前最可疑得人选。 消息逐渐传开,眼下宫中提起太子妃时。几乎都是神色隐晦,显然是不相信者居多。 …… 东宫 “……娘娘,现在传的大概就是这些。” 秋意禀告完,忍不住觑了眼辛鸢冷沉如水的侧脸,“娘娘,其实你完全不必在意外面说的那些话,清者自清。” 凡事讲究证据,任外头再是传得有鼻子有眼,没有实质证据,谁也不能动太子妃半分。 辛鸢沉着一张脸,双手攥成拳。 如果那些人只是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她还能冷静一笑,但是连母亲也一同被牵连到,她就受不了了! 辛鸢在心中发誓,一定要揪出这后面搅动风雨之人,让他生不如死! 只是想到这幕后之人,她心情又更是燥郁。 她现在担心的不止是这些惹人恼的流言蜚语,更忧心的还是这人掌握的到底有多深的问题。 第一百六十一章 巴掌 对方能查到辛烨,只怕后面的事情也能够查到,论理眼下最危险的当是辛烨才是,然结果处于风口浪尖的人却只是自己? 对方将矛头尽数对准自己,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这一场风波,他们又该如何度过? “贵妃娘娘,您不能这样,请容奴婢先行禀告。” “滚!谁敢拦本宫的去路,本宫要了他狗命!” 正思索着。忽然便闻殿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辛鸢蹙眉,从位置上站起。 须臾,丽贵妃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出现在殿门口。 一直尽责阻拦的宫人们连忙跪下求饶。“娘娘恕罪,奴才们拦不住贵妃娘娘……” 遇上丽贵妃这等蛮横不讲理的,算是他们倒霉。 “本宫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辛鸢摆手,直接将人挥退。 见她没有怪罪,宫人们忙千恩万谢。小心地告退。 这厢丽贵妃也进了殿,她剜着辛鸢的目光中充满了愤恨,“辛鸢,你这个杀人凶手!” 原本她还开开心心等着喝儿媳妇茶,结果现在人说没就没了,因为这事,自己还落了娘家的责难。 这一切,都是眼前这女人造成的! 丽贵妃恨得只想吃人。 辛鸢冷凝着脸,“贵妃娘娘,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您要说臣妾杀了人,敢问臣妾杀的何人,你可有什么证据吗?” “都这会了,你还在装傻?!” 丽贵妃咬牙切齿,“就是你杀了乐婷!就是你不守妇道做下丑事,不小心被乐婷知道了,你怕事情败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乐婷!” “放肆!” 辛鸢气势一凛。“丽贵妃,本宫敬你,不过是因你是长辈,这点你自己明白。真论起来,本宫是堂堂太子妃,品阶比起你这贵妃更高一级。 本宫面前,没有你撒野的资格!你若再敢胡言半句,休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丽贵妃无视她口气的威胁,冷嗤一声。“怎么,被本宫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秋意!” 辛鸢不跟她废话,直接用眼神示意目光自己的侍女。 秋意会意,步步上前来到丽贵妃面前。 她目光冷然,面沉如霜,一步步都像是踩在后者的心上。 丽贵妃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你,你想干什么?”一直安静待在其身后的桃绯硬着头皮挡在前面。 面对一脸冷肃的秋意,她禁不住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我家娘娘可是,啊——” 她警告的话还没说完,便闻“啪”地一声脆响,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虽比不过春雪。但怎么说也是习过武的,力气非比寻常女子,又是用了十分劲,一巴掌下去,桃绯右边脸瞬间红肿了大片,原本算得上秀气的小脸蛋瞬间不能看。 桃绯手下意识地捂向自己的脸,才手指一触及脸颊,她即刻痛得眼泪刷地就往下掉。 她回眸泪眼涟涟地望着自己的主子,“娘娘……” 她怎么也没想太子妃居然如此大胆。居然连贵妃的人也敢打。 目睹这一幕的丽贵妃也不敢置信,望向秋意,更望向辛鸢。“你居然敢打本宫的婢女?” 哪怕被打的人不是自己,但打了她的人也等同打了她的脸面!她入宫这么多年,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丽贵妃一下火气上涌。 “本宫打都打了。还有什么居然敢?” 辛鸢冷哼一声,“这一巴掌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警告,若你再敢胡乱嚼舌、无的放矢,本宫保证这巴掌不会只是落在一个婢女身上这么简单!” 老虎不发威,她真以为自己是病猫不成! 要是被人冲上门指着鼻子骂还反击不得,自己这太子妃趁早别做了! 丽贵妃满脸的不服,“本宫不信你还有胆子对本宫动手不成?” “本宫有没有这个胆子,丽贵妃不妨一试。”辛鸢视线向下望着眼前色厉内荏的丽贵妃,眼神极淡。 她生得比一般女子更高些,站起来比丽贵妃足足高出大半个脑袋。 从丽贵妃的角度,可以轻松地看到辛鸢凤眸里的倨傲与轻蔑,在在提醒着自己在她眼中不过多么地不值一提。 丽贵妃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想要不管不顾继续往下说。但是目光触及脸肿成猪头的桃绯,已经冲到喉咙口的话又被她生生又咽了回去。 她冷哼一声,“呵,好威风的太子妃。” 辛鸢眉毛也不曾动一下,理所当然地道:“本宫能为云国储妃,未来的六宫之主。确实很威风。可惜,这种威风贵妃娘娘是没机会体会到的。” “你!” 丽贵妃气结,偏偏却那她没办法不忿地瞪了她,“你少得意,等本宫找到你杀人的证据,看你还能不能猖狂得起来!” “既然如此,就等贵妃娘娘真的找到确实证据之后,再来跟本宫说话吧。” 辛鸢唇瓣一勾,露出最得体合宜的笑容,下着最不废话的逐客令,“门在身后,恕不远送。” “你给本宫等着。”丽贵妃神色狰狞。 “本宫随时恭候。”辛鸢笑得随意。 就不信没人能治得了这嚣张的女人! 望着辛鸢嘴角的笑容,丽贵妃危险地眯了眯眼,骤然转身,领着自己的人席卷而走。 见这不速之客走了,秋意绷不住脸上的冷意,忍不住担忧,“娘娘,那样做真的好吗,丽贵妃好歹是圣上最疼爱的宠妃?” 辛鸢恨恨地吐了一口气,“正因为她是宠妃,本宫才没让你这巴掌直接落在她脸上。” 她还没那么嚣张,胆敢做出掌掴皇帝宠妃的事情。 只是唯有老天才知道,方才她忍得有多辛苦,多么地想不顾一切! 秋意还是紧张,“即便只是如此,只怕丽贵妃也不会善罢甘休。” 看丽贵妃方才的表情,显然是不会闷声吃下这亏,如今指不定到文帝面前告状去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宫等着。” …… 不出所料,这厢吃了瘪的丽贵妃才出了东宫,脚步未曾停歇半分,便径自就往文帝所在的勤政殿去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做主 勤政殿 且不论其他方面,文帝算得上一个勤勉的帝皇。勤政恤物,宵衣旰食,时常深夜还在批阅奏折,二十余年间,未尝有所懈怠。 辛烨到时,他正端坐威武龙腾宝座上,伏案批阅奏折。 硕大的龙纹御案上,两边各叠着一摞厚厚的奏折,批阅过与未处理的泾渭分明。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辛烨翕了下眸,拜下行礼。 文帝搁下自己手中的朱砂笔。望了眼底下跪着的辛烨,“平身,赐座。” 孔也赶紧招呼着站在门边上的小太监抬了把黄花梨螭纹扶手椅上来,摆在殿内中间位置。 辛烨也不推辞。谢过后就直接坐在椅子上。 文帝向后坐了坐,身子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太子可知道朕今日为何突然召你而来?” 来了! 辛烨心底了然,嘴上却道:“儿臣驽钝,还请父皇明示。” 见他装傻,文帝直接说道:“近日以来,朝野内外关于太子妃的各种。传言不绝于耳、愈演愈烈,朕想听听太子对此事的看法。” 辛烨嘴角一勾,“原来只是因为这事儿,不过是有心人拙劣的陷害,儿臣以为没什么可说的。” 文帝深深地凝视着他,“太子说是陷害,你就那么相信太子妃吗?” 辛烨挑眉,“太子妃是儿臣的结发妻子,儿臣不相信她,难道去相信外头那些无稽的传言吗?那不成了笑话吗?” 文帝一噎,正欲再说些什么时,突然殿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他不由皱眉,沉下声音,“外面发生了何事,怎么那么吵?” 孔也连忙入内,躬身禀告道,“启奏圣上,是丽贵妃娘娘,她吵着求见圣上,请圣上做主。” 文帝面色不好看,“她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敢随便胡闯!” 孔也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面色,“那圣上,奴才这就去将贵妃娘娘请走?” 文帝摆手。有些无奈地道:“算了,人都来了,让她进来吧,朕也听听她又闹什么。” “是,奴才遵旨。”孔也领命下去。 见状,辛烨眼底则快速闪过一丝嘲讽,其他宫人则在心中暗自感慨。 看来丽贵妃还是圣宠正浓啊,如此闹腾圣上居然也没生怒。 半晌,丽贵妃被领了上来。 一进了殿,她便膝盖一弯跪在地上,一脸委屈地求道:“圣上,您要给臣妾做主啊。” “有话你就直说。不必如此作态,也不看看这殿中都有什么人。”文帝干咳一声,眼神转了下,瞥了瞥辛烨所在的位置。 丽贵妃这才发现辛烨也在,再看看自己跪着的姿态,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不过旋即她又恢复,“太子殿下在此正好,臣妾今日所诉之人刚好跟太子殿下有关。” “哦?” 文帝下意识看了眼辛烨的反应,却见后者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目光微闪,望向丽贵妃,“是什么人如此胆大。也敢给爱妃受气?” 听见文帝语气的变化,丽贵妃心中一振,忙将侍女桃绯召入内。 桃绯应声入内,恭恭敬敬地下跪。 饶是她跪着头微低,但是她脸颊的红肿实在明显到不容忽视,立马引起了文帝的注意。 “她这脸是怎么回事?” “说出来圣上可能都不敢相信,这巴掌是太子妃命人打的。”丽贵妃恨恨,忙将适才在东宫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又说了遍。 “这太子妃实在是嚣张跋扈目无尊长!臣妾好歹是她的长辈。是圣上亲封的一宫之主,便是看在圣上的颜面上,她也不该说动手就能动手,她这分明是没将臣妾,更没将圣上您放在眼中!” 说着,她取出手帕拭了下眼角挤出的泪水,可怜兮兮地哭求,“圣上,您可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必须重重地惩处太子妃!” “居然有这等事?” 文帝气息一沉,望向辛烨,“太子。涉事的是你的太子妃,你来说说你的看法吧。” 辛烨神色淡淡,“儿臣不予置评。” “不予置评?”文帝狐疑,看不明白他的态度。 辛烨讽刺一笑。“贵妃娘娘所诉的只是后宫之事,她若有什么委屈,应该去找中宫主持公道,而不是应该来这儿。 父皇每日操劳国事已是辛苦。若是连后宫之事也得管,不是更无喘息之时?” 前朝后宫,各司其职。后宫不得干政,同理,后宫之事,便是皇帝也不该随意插手。 同理,他身为储君,更没必要理会这些事情。 文帝神色一变,没说什么。 “找中宫主持公道?”丽贵妃怔了怔,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 向皇后恨不得自己越惨越好,如何会为自己做主?更何况太子妃怎么说也是她的亲儿媳妇,她怎么可能站在自己这边? 找向皇后为自己主持公道,自己还不如现在就打道回宫呢。 辛烨目光玩味地望着丽贵妃,“听贵妃娘娘这口气,似乎对中宫很是不屑?” 这厢文帝冷下龙颜,“大胆丽贵妃。居然敢对皇后不敬!” 丽贵妃心头一跳,连忙拜下,“圣上明鉴,臣妾绝不敢对皇后娘娘有半点不敬之意,是臣妾一时糊涂,请圣上恕罪。” 文帝面色未见缓和,“真是越发不像样了,居然连这等后宫小事也求到朕跟前来。这后宫之事自有皇后做主,少来烦朕。” “……臣妾知错。” 丽贵妃不甘地咬了下唇,面上恭敬地道。 文帝不大耐烦地挥手,“没什么事,你下去吧。” “圣上,臣妾还有一事相求。”丽贵妃不愿起身。 被打脸的事她可以不计较,但是有些事情却不是说算就能算了的。 “不是说了后宫的事情不要来烦朕吗?” “圣上误会了,圣上要说的绝不是什么后宫小事。” 丽贵妃忽然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圣上,臣妾的未来儿媳乐婷死得实在冤枉,臣妾请圣上下旨,缉拿真凶,还臣妾、还永王、还乔家一个公道。” 辛烨眼睫动了下。 第一百六十三章 毒舌 文帝不好痕迹地看了辛烨一眼,“乔乐婷之死确实骇人听闻,朕已经下令刑部,抓紧调查此事了。” 丽贵妃昂首望着文帝,“圣上,此事根本无需调查,真凶是谁已再清楚不过了。” 文帝眉毛动了下,“爱妃所说的真凶到底是何人啊?” “就是太子妃!” 丽贵妃满脸的恨意,咬牙切齿。“就是太子妃杀了乐婷,求圣上明察!” 闻言,文帝还没说话。辛烨已肃起脸,“贵妃娘娘,没有依据的话还请不要乱传,这样只会显得你跟外头那些人云亦云的无知妇孺一样愚昧。” “臣妾只相信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丽贵妃望向辛烨,眼中含讥。“太子,如今你那位好太子妃跟他们辛家养子的丑事如今是街知巷闻,太子殿下居然还一心维护着她,臣妾真不知该说您纯善还是傻。” 都戴了绿帽了,还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真是蠢不可及! 辛烨闻言沉吟不语,只是目光探究地凝望着丽贵妃。 丽贵妃被看得心里发毛,“你,你看什么?” 辛烨皱眉,“孤只是疑问贵妃娘娘就这点脑子,是怎么在宫闱倾轧中幸存下来的?” 丽贵妃面色难看,“太子这话什么意思?” 岂有此理,他这当面嘲笑自己蠢?! 辛烨冷嘲,“孤说错了吗,不过是几句无根无据的传言罢了,一无人证二无无证,丽贵妃居然就信以为真,还因此求到父皇面前来?丽贵妃是蠢到以为父皇也如你一般蠢吗?” “你!” 丽贵妃被他的毒舌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她委屈不已地望向文帝,“圣上,您听听太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怎么说臣妾也是他的母妃,他竟如此说臣妾!” 文帝沉下语气警告了声,“太子,言行莫太无忌了。” 再怎么说丽贵妃也是他的女人,容不得怕其他人来指责。 辛烨耸肩,没说什么。 文帝又将视线转回丽贵妃身上。语气如出一辙的生硬,“你也是,朕知你心急缉拿杀害乔乐婷的凶手,但也不能凭几乎坊间的传言就随意定罪,传了出去,岂非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臣妾知错。” 听见这话,丽贵妃心底很不甘不忿,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很地认错道。 她不由地暗自剜了辛烨一眼。 该死!这对夫妻跟她真的天生八字不合,总害她处处吃瘪! 早知如此。她真应该打听清楚这殿内都有什么人再来的。 文帝状若没看见她的动作,接着说道:“其实关于市井盛传太子妃杀害乔乐婷一事,这几日朝中也有不少官员上奏请求彻查,朕今日召太子来,本意也是为了此事。” 说着,他指了下手旁一摞黄褐色奏折。“太子,你可以看看。” 辛烨未动。 不必看,他也知道上奏的必然都是乔行还有永王身后的那些官员,更清楚上面会说些什么话。 丽贵妃眸底闪过一阵光。 原来父亲那边也有行动了,这下就好了。 见辛烨没有动作,文帝沉吟了下继续道:“要说太子妃德行有亏,甚至还行杀人灭口之事,朕是不相信的。” 丽贵妃一听这话就急了,“圣上……” 见状。文帝伸手安抚了下,“但眼下事情已经渲渲染染,被传得到处都是。于太子妃的名誉、于皇家的声誉也有极坏的影响,不如就彻底将此事好好调查清楚,也算是还太子妃一个公道。 如此。太子意下如何?”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又还能说什么? 辛烨敛了下眼波,没有多话。 丽贵妃则是一脸喜色,“圣上英明。” 她回眸瞥了眼辛烨变得晦暗的表情,感觉一整日的憋闷终于得以纾解。 …… 辛烨和丽贵妃一前一后出了勤政殿的门。 望着快一步走在前头的辛烨,丽贵妃故意在后面道:“所以说圣上就是圣上,英明睿智,没有被人几句话就轻易糊弄过去。这下有了圣上亲自在后面盯着,某些人也甭想逍遥得太久了。” “娘娘说的是呢。” 桃绯脸颊其实疼得厉害,但是听见主子的话,还是得留心附和,只能强忍着应了句。 辛烨仿似未听见身后的声音。依然故我地向前走。 见状,丽贵妃吐槽,“果然是没见过女人,抱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就当做是宝,有什么好稀罕的,还不就是破鞋一双!” 她就是过过嘴瘾。到底没敢高声,原以为辛烨不会听见,却见对方猝然停下脚步。 辛烨转身,一张俊颜覆满寒霜,眼底的冰凌直直地朝丽贵妃射来。 “丽贵妃,你这是嫌弃太子妃方才那巴掌打错了人不舒服,也想亲自尝尝滋味吗?” 他瞳孔收紧,攥拳的手指骨发白。 要不是理智还控制着他,他真恨不得冲上去给这无脑嘴贱的女人一掌!直击天灵盖的一掌! “这可是勤政殿外,本宫不信你真的敢乱来!” 嘴上如此说,丽贵妃的身子倒是老实地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辛烨冷冰冰地道:“孤敢不敢,丽贵妃不妨一试。” 这有恃无恐的话、丝毫未将人放在眼里的态度,简直跟辛鸢如此一辙,丽贵妃立即想起在东宫之内自己受到的屈辱,瞬间火冒三丈。 可悲哀的是,面对辛鸢她尚且莫可奈何,更别说对上辛烨了。 丽贵妃恨恨,“本宫不与你争一时长短,本宫倒要睁大眼睛等着看等一切真相揭开时,太子会是个什么表情!想必精彩得很!” 她倒要看看云烜业发现自己一路疼宠维护的女人,内里居然那般不堪时,会有多么崩溃! 辛烨淡下神色,“同样的话,孤也送给丽贵妃。” 丽贵妃一怔,神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辛烨略略挑了下左边眉毛,“丽贵妃以为只凭乔家就能让谣言传播得如此之快吗?” “你怎么知……” 话说一半,丽贵妃急忙捂住嘴。 辛烨冷哼,“乔行自以为聪明,不过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蠢货罢了。” 事情发展得如此迅猛,必然还有其他势力在幕后推手,其目的就是要引起太子与永王两派间的争斗,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丽贵妃的面色变来变去,半晌冷笑三声,“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成算吗的,你说这些不过是想给太子妃开罪,减轻她的嫌疑,本宫才不可能上你的当呢。” “是真蠢!” 辛烨拧眉,不想与这么愚笨的人再浪费口舌,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徒留下丽贵妃仍立在原地,面上露出几分沉思。 第一百六十四章 被查 辛府 文帝这头下旨调查太子妃,那头消息就传遍朝野。 辛家一直密切地关注着此事,是以,消息一传出便立即知晓了。 “圣上下令调查鸢儿,他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的把咱女儿当成杀人嫌犯来看不成?” 颜氏脸色含怒,“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凶手故意往鸢儿身上泼脏水、混淆视听! 皇上作为帝皇,不可能连这样的小伎俩都看不出来。这个时候还在这样的旨意,分明是别有用心!” 听她越说越过,辛鸿名连忙压低了声音提醒。“好了,你还是小声点吧,当心隔墙有耳。” 就算是在自己家也不是绝对安全,如今京城之内都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辛家呢。 “我知道分寸,你不用说我。” 颜氏没好气,“眼下要紧的还是鸢儿这事。” 辛鸿名叹息。“清者自清,鸢儿没有做过的事情,谁也不能把帽子扣在咱女儿身上。” “我就怕被人这么一查,没事也查出事来。” 颜氏难掩担忧,“乔家现在认定了鸢儿是杀害乔乐婷的真凶,乔行又是百官之首,下面官员都得看他意思办事,这要是他让人从中做点手脚,那咱们鸢儿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这点你倒不必担心,负责查此案的刑部尚书明辉,这明尚书向来以刚正不阿、公正严明出名,他不会行那等栽赃陷害的小人行径。如今我只怕……” 一听这转折,颜氏才刚放下的心立马又被揪了起来,“只怕什么?” 辛鸿名夹着眉,“我只怕一件事,只怕那事终究会被挖出来。” 颜氏不由心惊,“你是说……辛烨?” 辛鸿名表情凝重,“明辉其人洞察秋毫。断案如神,这桩公案落到他手里,还真不是一件好事。” 闻言,颜氏心底一沉。 * 说实话,如果可以,明辉自己也不愿掺和进对辛鸢的调查事情上。 什么案子一旦牵扯到这皇家,往往意味着各种意想不到的麻烦。只要一想到这些,他就觉得头疼。 只是文帝只给他三日的时间查清真相,是以明辉就算再不愿。也得紧忙跑到东宫来。 “微臣明辉参见太子妃!”明辉恭恭敬敬地拜下。 “明大人请起。”辛鸢手虚托了下,让人起身。 听她没有故意刁难,明辉在心底松了口气,直起身子。 “启禀太子妃,微臣奉命调查乔乐婷之死,有些疑问循例得请教太子妃。若是微臣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太子妃莫怪。” 明辉是个爽利人,不惯弯弯绕,是以开门见山地道。 辛鸢颔首。“明大人不必说了,既然你是奉了父皇的旨意,本宫自会配合。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就问吧。” 明辉也不废话,直接问道:“听闻太子妃曾经跟乔乐婷小姐有过争执?” “也不算争执吧,只是见到乔小姐言行有些不妥之处。本宫多口说了几句。” 辛鸢阐述事实,“当时还有不少人都在现场,甚至永王自己也在场,明尚书要是有疑问也可以去问问其他人。” 明辉留心观察着她的表情,继续问道:“在那之后呢,您可曾见过死者?” 辛鸢摇头。 事情跟自己先前查到的差不多。 明辉不动声色,“因为市井坊间有不少不利传言,微臣还想问问关于辛家养子——辛烨的问题,太子妃不会介意吧?” 辛鸢早知道这个话题避免不了。点点头。 明辉直问道:“敢问太子妃跟辛烨是什么样的关系?” 辛鸢一早准备了答案,“辛烨跟辛尧一样,都是我最亲的亲人。我们感情一直很好很亲密。” 这点无需隐藏,也隐藏不了。 “既然太子妃跟辛烨的关系如此之好,对于辛烨少爷的英年早逝。太子妃应该感觉很心痛吧?”明辉别有所指地问道。 “明大人以为呢?” 辛鸢面色禁不住一怆,“辛烨还是那么年轻,也未娶妻生子,什么都就这么去了,本宫这做姐姐的怎么可能不心痛?” “闻说辛烨是因太子妃才抑郁早逝的,太子妃对辛烨只有姐弟之情?”明辉锐目幽深,目光落在辛鸢的脸上。 “不然明大人以为还能有什么?” 辛鸢神色微愠,“明尚书不会真的听信外面那些无稽的谣言,以为本宫跟辛烨之间有甚不可言说?” “微臣不敢!”见她面色不佳,明辉忙拜下认错。 他理解她的怒气,换做任何女子被如此造谣,都会受不了。 “算了。你也是为了查明真相,不必多礼了。” “谢太子妃体恤。” 明辉没敢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微臣查到辛烨其人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这样的人才为何没有科考入仕呢?”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可他查过了,辛烨甚至连童生试都没参加过。这放在任何文官家族都是让人意外的一件事。 更何况,辛鸿名本身就是状元出身,对儿女文治学养抓得极严。 辛鸢淡淡地道:“只能说是人各有志,辛烨这孩子打小不爱与人打交道,更不喜欢官场上那些个人情世故,是以父亲没逼迫他。” “太子妃说得也有道理。”明辉眼眉微动,没说什么。 他又接连问了辛鸢不少问题,基本都是辛鸢先前就考虑到的,回答起来也没什么障碍。 二人一问一答,聊得还算畅顺。 良久,明辉起身告退。 …… “大人,怎么样,问得如何,太子妃可有嫌疑啊?”一见明辉出来,他的手下崔侍郎忙追问了。 明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事情恐怕没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崔侍郎一惊,“您是说太子妃真的是杀人真凶?” 明辉摇摇头,神色有些复杂,“本官不是这个意思,太子妃跟乔乐婷之死应该没太大的关系。” “这不就结了吗?” “本官是感觉这事情背后还藏着更大的秘密。” 虽然方才太子妃的表现都很正常,并没有什么破绽,但他就是直觉这里头有古怪。 而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崔侍郎不明就里,半晌忍不住道:“其实比起太子妃,卑职倒认为永王有更大的嫌疑,听闻乔乐婷遇害当日还去了永王府,还跟永王有过争执。 大人,您说会不会是永王……” 说着,他手比了抹脖子的动作。 明辉想也不想就否定,“不会是永王,乔乐婷是维系永王跟乔家的重要纽扣。乔乐婷死了,永王什么好处也捞不着,因此不会是他。” 崔侍郎恍然,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一脸恭敬地道:“还是大人英明,卑职万万不能及。” “行了,少拍马屁了,还是再查查有什么可疑之处吧。” 他们只有三日时间,留给他们的时间不过了。 “是,卑职遵命!” 第一百六十五章 报信 好不容易将明辉送走,辛鸢这才吁了一口气,“这个明尚书,可真不是个容易简单的角色。” 当对上明辉那双犀利如电的眼睛时,她总有种被窥到内心的感觉。 与他说话,她真的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丝毫也不敢松懈,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对方抓住了破绽。 辛烨薄唇轻勾,“能够坐上刑部尚书的位置,明辉总得有两把刷子。” 辛鸢蹙着眉,“说真的。我不觉得自己能骗过他。” 虽然明辉从头到尾并未表露出什么,但她能感觉出对方并未完全相信自己的话。 见她面露忧色,辛烨开解道:“无所谓,只要没露出多大的错漏就行。” 可即便他这么说了。她还是难言忧虑,“听说明尚书是出了名的断案如神,就是数十年的冤案也能翻出来查个水落石出,我真的怕他会顺带查出别的事情。” 闻言,辛烨眼波敛了下。 以明辉的能力,要想查清真相,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你说皇上为什么会将案子交给他来办?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只要一想到后面那种可能性。辛鸢就不由地浑身发寒,遍生颤栗。 辛烨一把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现在还什么事都没有呢,别自己吓自己。” 辛鸢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声音有些闷,“我觉得我不是自己吓唬自己,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文帝做那么多,绝对不会单纯好心只为澄清自己身上的污名,他必定还有别的图谋,一个更大的图谋。 辛烨手抚着她柔顺的青丝,“就算他真的知道又能如何,别忘了,‘辛烨’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秘密可以被永远掩埋。 他从不曾寄望那个秘密永远不为人知,被发现不是问题,但只要无证无据,便谁也奈何不了。 * 深夜的刑部灯火煌煌,一片通明。 明辉召集齐刑部内大小官员,正共同研究此案。 时间宝贵,他不多废话,直奔主题,“对这起案子,大家都有什么看法。都说说吧。” 闻言,一屋子官员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由谁先抛砖引玉。 见众人纷纷沉默,明辉拧着眉,随手指着在场一名年资较深的官员,“胡郎中,你先说。” 被点中的胡郎中迟疑了下,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看法,“乔乐婷是被掐断喉咙,窒息而死。 凶手下手极为干净利落,又能悄无声息地出入守卫森严的首辅府,应是武功极为高深之人。能出动这样的能人。这主使之人身份定非等闲。” 这话一出,在场诸人神色都有所变化。 太子妃身为储妃,手底下必有不少能人,排出一两个杀死乔乐婷,简直是易如反掌。 难道这行凶者当真是太子妃? 明辉目光落在胡郎中身上,直言问道:“胡郎中是指太子妃?” “卑职不敢!”胡郎中吓得当即跪下。 那可是堂堂太子妃,他可不敢胡乱猜疑。 哪怕从心底里他就是这么想的,也不能如此毫无顾忌地宣之于口啊。 明辉摆手,“如今我们在讨论案情,没什么敢不敢的,起来吧。” 胡郎中这才斗胆起身。 明辉目光望向在场诸位,“你们也认同太子妃是凶手?” 众人面面相觑。未敢作答。 “本官倒不如此看。” 见众人不语,明辉笃定地道,“太子妃没有杀害乔乐婷的动机。” 一听这话,大家纷纷惊奇,“大人何以如此肯定?” 明辉看向崔侍郎。 后者连忙代为回答道:“经过几番调查可知,太子妃跟乔乐婷除了太子生辰宴那次,确实并无任何交集。 乔乐婷在宫外,太子妃在宫中。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太子妃并无理由非要除掉乔乐婷不可。” 话了,看见边上同僚显然有疑问的表情,崔侍郎又补充道:“至于坊间盛传的那事…… 太子妃跟辛家养子辛烨,两人关系亲密不假。但不管太子妃本人,还是辛家上上下下,都言二人只是亲如姐弟的亲密,而非传言那般不堪。” 闻言,立即有人反驳,“作证的都是辛家的下人,仆从主命,他们的证言并不能完全采信。至于太子妃自己的话。就更不足以取信了。” “李主事说的有道理。” 崔侍郎也赞同,“因此我们退一万步说,就算传言为真,再不慎被乔乐婷察觉。也没必要到杀人灭口的程度,完全可以以不变应万变。 毕竟辛烨死都死了,死无对证,乔乐婷就算真想做些什么威胁到太子妃也拿不出实质证据。反倒给了太子妃反戈一击反咬一口的机会。” 在场官员纷纷点头,赞同他的分析。 “其实这事情最大的破绽就在于太巧了。” 明辉也开口道,“这头乔乐婷刚死,那头太子妃的不利消息就传得满天飞,要说这事没人主宰,谁信呢?” 虽然他们也查到流言最初是乔家放出来的,但是只一个乔家,还不足以造成如今的局面。 如是一想,明辉神色沉凝。 这绝不仅仅是一桩命案这么简单,这后面还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不管是乔乐婷之死,还是关于太子妃的传闻,都是为了这更大的阴谋做的铺垫。 所以自己才说不想卷进皇家的这些是是非非。 明辉暗自叹了口气,正欲与手下继续商讨案情…… “咻!” 就在这时,一支灌满力道的冷箭猛地直直射入,砰地一声牢牢钉在他背后的挂屏上面。 那箭矢插中的位置,距离他的头部只不到半寸距离。在场众人吓得当即大叫。 “谁!” 明辉来不及顾忌害怕,警惕地大喝一声,冲出门外,结果只看到对面屋檐上一道黑影纵身一跃,消失在夜幕之中。 这厢刑部官差也闻声赶来,“大人,发生了何事?可是有贼人闯入?贼人在哪,属下这就去追!” 人都跑了。还追什么? 明辉沉着脸,“不必追了,追不着的,注意加强戒备。” “属下遵命!”差役们领命下去了。 这时,崔侍郎等人在后面惊呼了声,“大人,您看这箭上面还带着东西!” 明辉忙转头去看,果然见箭上面还绑着一个锦囊,随着箭头被钉在金漆木屏上。 这锦囊内定然有东西! 他一个箭步上前,去取那物。 见明辉直接上手,崔侍郎忙拦,“大人,小心有诈。” 明辉摆手,“不必担心,来人要是想伤本官,这箭也不会射偏半寸了。” 既然刚才不要他性命,这会又何须再使诈这么麻烦? 崔侍郎一听有理,便没再阻拦。 明辉顺利将锦囊取下,果见里头有张纸条。 他将纸条展开一看,倏然神色大变。 第一百六十六章 真凶 三日之期转眼就到了最后一日,过了今日,便是要向文帝及满朝文武交代乔乐婷命案调查结果的日子。 杀害乔乐婷的凶手,明辉基本上能确认是谁了,但是如今之关键,却再不是追查真凶,而是…… 他垂首看着手里的白纸黑字,目光极为复杂。 自己的直觉果然没有错,这一切背后确实藏着一个阴谋,一个比天大的阴谋。 太子的骤然好转,辛烨身死的秘密,太子妃和辛家极力隐瞒的事实…… 这诸多的疑问。从此终于有了答案。 只是这个答案,明辉实在是不想知道,他宁可一辈子被稀里糊涂。 可惜,这事轮不到他自己选择。 想到这里。明辉不由地又长叹了口气。 崔侍郎入内时,正巧就听见这声无奈的叹息声,他目光不禁变了变。 自从那夜接到神秘人的通风报信,大人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神情沉凝、唉声叹气,像是碰上了什么极度棘手的事情,偏偏问他他也不肯透露半分,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 瞧见崔侍郎进了屋,明辉立即收敛心神。“回来了,可是查有所获了?” 崔侍郎颔首,拱手禀告道:“大人您果然没料错,乔乐婷出事当夜,总共是有六名婢女值守,结果第二日被乔行处置的只有五个,另外宇一个叫雨儿的丫鬟,被发现溺死在后院的井里。 不过乔家上下都认为这个雨儿应该是最先发现乔乐婷遇害,担心受责,所以选择畏罪自杀。” “不可能是自杀。”明辉笃定地道。 “大人说的是。属下带仵作查验过,这丫鬟手无青苔淤泥,死前没有挣扎痕迹,应不是死于自尽,而是被人弄晕之后扔进井里溺死的。” 明辉目光微凝,“看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崔侍郎听得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立马变得振奋,“大人,您说找到凶手是谁了?是谁,是谁杀死了乔乐婷?” 明辉沉着声,“杀死乔乐婷的不是别人,正是永王身边的那个歌姬,红翎。” 永王确实没有杀害乔乐婷的动机,但却不代表永王身边的人没有这个可能。 “歌姬?” 崔侍郎惊讶地瞪大眼。“大人,您没有弄错吗?红翎只是一个普通歌姬,要杀也是乔乐婷这未来永王妃杀死她啊?” 明辉摇头,“你错了,这个红翎,绝不是什么普通歌姬。” 红翎,是河州知府进献给永王的歌姬,因生得美貌妖娆又颇有手段,极得永王宠爱。 地方臣子给皇子献美示好表忠心,这事本来稀松平常,并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 原本明辉也未太在意,他但在永王府见到红翎第一眼时。他就知道人没那么简单。 二十多年查案追凶的经历,练就了他一双厉眼,一个人是正是邪,他基本一眼就能看出,鲜少有错的。 这个名红翎的歌姬,看似弱质纤纤,骨子里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邪气,绝非善类。 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他在红翎身上闻到了一股其他的香味,这股味道,在乔乐婷的尸首也有发现。 虽然那味道极淡,但他向来五感敏锐异于常人。因此还能隐约嗅到。 他反复确认过,而乔乐婷则是不喜燃香涂香,衣饰脂粉都是不带香味的。 这样一个不喜香的人,如何会沾有与红翎身上同样的香气? 他后来查了,这香名唤极乐,是京城盛香阁新出的一款香膏,因价值不菲又是新出,卖出数量极为有限。 除了永王府。也就是另外两家王侯公府的千金买过。 但这二位跟乔乐婷并无多深的关联,应与命案无关,于是也就只剩下红翎了。 而红翎如此做的原因,必然也有她的筹谋。 明辉暗中查过了,红翎入永王不久后,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就接连出事,这明显是在存心掩盖些什么。 “如果本官没有料错,这个红翎根本不是真正的红翎,而是其他人安插在永王身边的探子。” 而永王居然还傻乎乎地将一个蛇蝎美人宠上天,实在是愚不可及。若是云国落到这样的人手上,亡国怕也是迟早之事。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明辉心头一凛。 他望着自己最信赖的属下。忽然问道:“崔凛,你觉得现在这个太子如何?” 崔侍郎还想红翎之事,没想到事情突然就跳到这里了,他惊讶也纳闷。“大人这话问得好奇怪,什么叫‘现在这个太子’?” 太子难道还有别个吗? 明辉抹了下脸,“你先别管这些,先回答我的问题。” 崔侍听言没多问。认真想了想回道:“卑职觉得太子殿下气质洵洵,玉树兰芝,对军政事见解独到,心性坚韧,又是嫡出正统,除了身子孱弱些,样样都是极好的。” “是,是吗?” 明辉喃喃地应了声,表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人,似乎从那日接到那则,您的心事就格外沉重,到底那纸条上面写的什么?跟太子殿下有关的吗?” 见明辉满脸心事的样子,崔侍郎终于猜测道。 明辉眉宇寒凝,讳莫如深,“莫问。如果你不想也被卷进风波之中,就什么都不要问。” 听出他语气中的危险警告,崔侍郎不敢再问。 …… 与此同时,暗室之内 “主子,属下有些不明,以明辉自己的本事不是没办法查到那些事情,咱们何必还得多此一举?” “有爷帮他,能让他少走些弯路。更万无一失了不是吗?”扳指男子说着,目光愈加幽深。 策划了这么久,他当然希望自己的计划能够有最完美的呈现,不容许丁点差错。 属下有些明了地点点头,半晌又有些迟疑地问,“只是消息给了明辉之后,却不见他入宫揭破此事,反而一门心思盯着红翎,属下只怕……” 扳指男子闻言冷哼了声,“这个明辉真是认死理,居然还在心思纠缠!看来他是发现红玉做的那些事了。” 属下一惊,“如此需不需要赶紧召红翎回来?” 扳指男子半晌低沉着声音道:“先不着急,让红玉做完最后一件事再说。” 说着,他招手让属下靠近,低声在对方耳旁吩咐着什么……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朝堂 不管明辉如何抗拒,翌日还是说到就到。 看着渐亮的天色,明辉深吸一口气,换上官袍上朝去了。 …… “你们说这事真能是那位做的吗?” “不会吧?我看那位的面相端庄大气,应该不至于做那样的事才是啊。” “呵,知人知面不知心!像这等表面光风霁月,内里晦暗不堪的还少吗?” “费心猜来猜去做甚,三日之期都到了,明尚书肯定得汇报调查结果,咱们一会听就是了。” “说的也是。” 明辉到的时间不早不晚,金殿之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官员,不少人讨论的都是这桩公案。 一见他的身影出现。众人立即双眼放光,正要上前将人围住,却一个人跑得比所有人都快。 这人正是乔行。 一见是首辅大人,百官们瞬时没敢争上前。但一个两个耳朵竖得格外长,期望也能听到只言片语。 乔行不管后面人如何,焦急地问道:“明尚书,本辅孙女的案子你可查清了?” 他天还没亮就进宫,就是为了第一时间听到答案。 明辉望着乔行鬓角银灰色的发丝,在心底暗叹了口气,“回首辅大人的话,案子来龙去脉基本已经查清。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真相跟首辅大人心里想的出入应该不小。” 跟自己想的有出入? 乔行怔了怔。 难道凶手不是太子妃?那又会是谁? 身后一干偷听音的人也不禁面面相觑,心底闪过同样的问题。 “凶手到底是谁?” 乔行这厢欲追问清楚,就听那头就传百官就位了。 明辉于是道:“大人,事情也不是一二言语能够说得清楚的。还是先入朝,稍后微臣自会禀明一切的。” 乔行也知道这会不是追问的时候,只能先安下心领百官一同进殿等候。 没多久,太子、永王等诸王也入了殿。 太子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明辉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顿了下。 他双手执笏板,眼观鼻鼻观心,并无多余反应。 见状,辛烨不动声色,继续往前。 倒是殿后几步的永王走到身侧时停了下来。 只见他轻蔑地瞥了眼前头的辛烨,伸手拍着明辉的肩,别有用意地道:“明尚书今日可是身负众望,你可千万别让大家失望才是啊。” 听见这话,殿内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神色各异。只有年龄最小的福王一团孩子气,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明辉腰更弯几分,恭敬地提醒道:“永王殿下,圣驾快到了。” 听他没有正面回应自己的话,永王眼底闪过几分不快,但终于没多说什么。 不多时,文帝驾到。百官跪迎。 在一片山呼万岁声中,文帝坐上了龙椅,“众爱卿平身。” “谢圣上!” 见百官纷纷起身,孔也跟以往习惯一样高呼“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未想嘴巴才一张开,便被文帝手势止住了。 文帝看了眼底下站着的文武官员,直接点道,“明爱卿,三日时间已到,乔乐婷的案子你查得怎么样了?” 明辉忙从队列中站出,“托圣上鸿福,案情基本清楚了。”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本奏折,双手高托在前,“具体情况微臣已经尽数写于奏折之上,请圣上御览。” 不用文帝指示,孔也已走下台阶,双手接过他手中的折子,转呈到文帝手中。 众人不由好奇地直伸脖子。 文帝将奏折打开,匆匆浏览了遍,半晌皱了下,“凶手红翎,永王府的歌姬?” 听见这话,乔行顿住。永王愕然,满朝文武都惊呆了。 凶手居然只是一个小小歌姬? 不管众人如何惊诧,明辉仍是一脸镇定,一字一顿地讲述事实,“是,案发当夜,这红翎乔装打扮成死者的丫鬟雨儿,借机接近死者下手。” 话了。他又将案件疑点一一剖析,解释清楚来龙去脉。 听明辉娓娓道来,有理有据,在场人已经信了五成。 永王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脑子里嗡嗡,剩下一片浆糊。 红翎杀害了乔乐婷,这怎么可能? 想起红翎在自己怀中温柔小意的娇柔模样,他怎么也无法将她跟杀人凶手联系在一起。 永王大力地摇头,怒目瞪向明辉,“一派胡言,红翎只是一个弱质女流,如何能潜入守卫森严的首辅府邸行凶杀人!你别是为了为太子妃脱罪。就随便拉人顶包!” 乔行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外孙。 都到了这个时候,永王这是还在维护那个杀人凶手? 他莫不是忘了被害可是他自己的未来王妃,是他的亲表妹?! 明辉神色不变,“永王殿下不必着急。微臣已经派人去捉拿红翎归案,是非对错,一辩便知。” 听见这话,永王顿时跳起。“大胆明辉,你胆敢未经通禀,就擅自闯入王府抓人?” 明辉跪在地上,“圣上容禀,微臣唯恐迟了让真凶逃脱,这才斗胆自动主张的,请圣上恕罪。” “事急从权,爱卿也是为办案子。”文帝眼锋一冷,淡淡地扫了眼永王。 后者顿时二话不敢再说。 文帝回头望着明辉,“若是这红翎真乃杀害乔乐婷之凶手,捉住凶手,明爱卿当记首功,谈什么恕罪,快快平身。” 明辉谢恩而起。 须臾,外头传来一声通报,“刑部侍郎崔凛求见!” 来了! 殿中人听见这话立马精神一振。 “传!” 文帝大手一摆。崔侍郎被传了上来的。 众人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期待崔侍郎压着嫌犯上殿,结果却叫所有人大失所望。 红翎逃了! “逃了?” 文帝神色难看,显然是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明辉、崔侍郎头磕在地上,“臣等办事不力,请圣上降罪。” 想来这红翎当时提前听到风声这才逃得那么快,他们明明已经第一时间前去拿人,居然还是扑了个空。 不过她这一逃。更是证明她的杀人的事实,原本还有所怀疑的人当即不再疑虑。 就连永王也是如此。 原来红翎,真是别人给自己使的一记美人计,自己居然从头到尾都一无所察! 文帝黑沉着脸,“即刻下令全国州府,通缉红翎,有擒获者,无论生死,赏金万两!” 闻言不管乔行内心如此作想,此时也必须作出感激涕零状。 但见他撩开官袍跪下,“老臣谢吾皇恩典,吾皇圣明!” 众人跟着齐齐跪下,“吾皇圣明!” 这声声赞颂文帝还算受用,扬手让众人平身。 百官本以为事情到此告一段落,谁想文帝猝然问,“乔乐婷身死之谜已经揭开,那关于太子妃的那些流言呢,又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六十八章 活着 众人一愣,方才想起这事,于是目光纷纷落回明辉身上。 “圣上,事到如今一切依然很明显,事情分明是凶手为混淆视听而故意捏造散播,太子妃实在无辜啊!” 明辉尚未开口,辛鸿名第一个忍不住了。 闻言,其余官员你看我我看你,表情都带着疑猜。 要说太子妃的事情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散播混淆视听他们相信。但是太子妃跟辛家那养子辛烨似乎确有些不清不楚的。 若非情深意浓,太子妃为何一直待字闺中,辛烨又如何至于情殇而死? 这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听完辛鸿名所言。文帝神色只是淡淡,敷衍道:“辛爱卿不必着急,先听听明爱卿是如何说的。” 辛鸿名无法再说,只能紧张地望向明辉。 辛烨也回过头来望向明辉,想听听他是如何说的。 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一人身上,明辉暗暗深吸口气。极力粉饰太平地道:“禀告圣上,微臣仔细查过,事情跟辛大人所说的一样,市井上关于太子妃的谣言均是恶意散播的,其实全无半点依据。” 乔行目光闪了下。 明辉不可能查不到风声是从乔家传出去的,他什么都不说,是存心卖自己好? 这念头才一闪过,立即就被乔行自己给否定了。 不,明辉最想的恐怕还是把这好卖给辛鸿名和太子。 但是谁都好,只要圣上不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可惜…… 乔行抬头看了眼文帝的神色,浑浊的眼底闪过一阵异光。 这时,一位白胖的官员站出来,“明大人,您这可有点避重就轻了。 圣上问的可不只是流言打哪来的,更紧要的还是问这传言的真实性,太子妃跟那个叫辛烨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辛鸿名皱眉,面色很不好看,“什么叫真实到底怎么回事?刘大人是在暗示些什么?” 那刘大人眼露几分嘲讽。似笑非笑地道:“微臣只是将心中所想说出,并无任何暗示,倒是辛大人这么着急忙慌地跳出来,可是心中有鬼?” 辛烨冷下眼,“刘大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并无暗示,字字句句却都是讽刺,朝堂之上何不大大方方,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何必含沙射影遮遮掩掩?” 对上辛烨冷然的厉眼。刘大人忽然感觉后背一凉,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既然是太子殿下恩准,那微臣便斗胆一回做回丑人,若是太子妃跟那辛烨没什么,辛烨怎么会因太子妃入宫便抑郁而终?” 辛烨一听这话就笑了,“那也只是辛烨单方面倾心太子妃。太子妃花容月貌风流婀娜,有那么一两个倾慕者,有什么好出奇的? 如果被爱慕便同苟且之罪,这京城名姝只怕个个都说不清楚了吧?” 闻言。官员中有不少人暗自点头,尤其是家有漂亮千金的尤其赞同。 太子这话说得也有些道理,这顶多只能说太子妃美貌累人,但这本身也不是太子妃的罪证。 见众人有些动摇,永王身边的一臣子暗自碰了碰永王,悄然提醒着。 永王此时还沉浸在红翎的背叛与懊怒之中。 真没想。那样一个娇媚可人的尤物,居然一转眼就成了冷血嗜杀的杀人凶手,而自己居然蠢到毫无察觉,从头到尾被人耍得团团转! 见他没有反应,臣子有些急了,凑近他耳边低声道:“殿下,可别忘了正事。” 听见这话,永王这才恍然惊醒。 一次失利算得了什么,今日之事若是成了。足以顶得上过去所有。 如是一想,永王不由精神大振,脚下一动。跟着站出来。 瞧见他的动作,人群中有一双眼睛忽然掠过暗芒。 辛烨若有所察,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只见庆王端王等人个个瞪大眼,一副看戏的模样,未见有何异常。 他凝了下眸,视线落回永王身上,“不知皇兄有何指教?” 永王不紧不慢,慢条斯理,“指教谈不上,只是方才听太子所言,觉得有些疑虑罢了。” 辛烨一边剑眉挑起,“愿闻其详。” 永王猝然一笑,“关于辛烨其人,只怕没有太子口中所说那么简单吧。” 辛烨目光闲闲地望着他。“不然皇兄以为能有多复杂?” 永王未回答他的问题,却是转而看向明辉,“明大人,你查了辛家这么多天,难道就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辛鸿名一震。 永王会这样问,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其余人也面露好奇。永王到底在说些什么?什么特别的发现? 明辉敛了下目光,身子微弯,“微臣愚钝,确实什么也发现不了。” “愚钝?” 永王呵呵一笑,讽刺意思极为明显,“明大人这引而不发的选择确实愚钝。” 明辉埋着头,神色晦暗。 原来,就算他闭口不言也改变不了什么。 也是,这幕后之人费心筹划了这么久,怎么会傻到不做两手准备呢? 听着下面来来回回话里有话,上面的文帝已然一脸不耐,“永王,你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永王朝文帝的拜了下,“父皇,儿臣在说一个笑话,一个极为荒谬的笑话。” 文帝口气更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儿臣想说的是,我们所有人都被骗了,那位所谓为情而殇的情种辛烨根本就没死!” 永王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还活着?” “不是连棺冢都有吗,怎么会没死?” “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永王嗤笑一声,“没什么不可能的!事实上这个辛烨非但还活着,而且活得比任何人都好!此时此刻,他就在这大殿之上!” “在大殿上?” “谁啊?” “在哪?” 永王定定地落在辛烨的面孔上,嘴角露出胜利者的得色,“您说本王说的是吗,太子殿下?或者更准确些,该叫你,辛烨?” 听见后面半句话,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傻了。 现在是永王疯了胡说八道,还是他们疯了产生幻觉? 第一百六十九章 攻讦 众人惊得未敢言语半句,原本哗声一片的金殿之内瞬时安静得针落可闻。 辛烨迎着永王挑衅的目光,面无波澜地道:“皇兄讲的这个笑话确实可笑。” 文帝闻言眉间紧蹙,“永王,开玩笑也需有个限度。” 永王指着辛烨叫道:“父皇,他根本就不是太子,不是云烜业,真正的云烜业早就重病不治死了,这就是皇后找来冒名顶替的假货!” 闻言。百官下意识地望向太子,每一双眼里都带着狐疑与探究。 辛烨不闪不避,大大方方地任人打量。 所有目光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从头发丝看到脚后跟,不肯放过任何一处。 众人确实不记得太子先前长得什么样子,但是眼前这位眉目之间跟皇后娘娘那么相像,细看之下也能找到跟文帝相似之处,这一看便是帝后所出,怎么可能是假? 看来真是永王是想扳倒太子想疯了。居然编出这样荒谬的瞎话来。 连文帝也露出一脸不悦。 见众人都不肯相信,永王忙道:“父皇,诸位大人,难道你们都忘了吗,就在半年前,太子病发昏迷,当时太医院里所有太医都说太子难逃死劫! 可大家再看眼前这位,何曾有半点病象?” 听了这话,众人再看气定神闲的辛烨,再回想起生辰宴上太子驯马的情景,禁不住动摇几分,但总体还是不大相信,“可是太子殿下的病秽,不是因为冲喜才冲走的吗?” 这病秽一去,病情好转也是应该的呀! “冲喜?若是冲喜真能有这等起死回生奇效,大家病了还看什么大夫,直接娶亲不就是了吗?” 永王冷笑,“大家好好想想。说冲喜救命的,除了咱们这位所谓太子,到底有几桩是起效的?” 这么论起来,倒还真没怎么听说。 要说真有过也就卫国公府的陈老太君,就是传闻本来病重,一见孙儿娶亲就高兴得病好了的那位。 可陈老太君到底也没撑多久,才就多撑了小半年人就去了,前不久卫国公爷才上折子丁忧呢。 这样一想,这所谓冲喜似乎真没那么神奇。那太子…… 百官们面面相觑,心中更是摇摆得厉害。 “大家以为当日皇后为何指名要辛家的女儿冲喜,难道真的是看中她的品貌出身?全都不是!” 说着,永王旋地转身,手指直直指着辛烨的方向,“皇后看中的就是辛家这个长得跟太子一般无二的养子,辛烨!” 从太子病重到康复这大半年时间,确实有诸多疑点太多巧合难以解释得清,想到这些。在场诸位官员神色都变得古怪狐疑。 就连文帝望着辛烨的目光也变得有几分复杂。 瞧见众人态度的转变,永王暗自得意,盯着辛烨,“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啪、啪、啪—— 辛烨拊掌三声,眼底都是讥笑。“编得好讲得好,皇兄你不去当说书的,真是浪费了你这一身才能。” “呸,谁是你皇兄!” 永王面露鄙夷,“本王的皇弟,太子云烜业,早就病发而死了,你这个卑贱的贱民,冒牌货!” “辛烨冒充太子。按律当凌迟处死!辛家串通皇后混淆皇室血统也该参加灭族,还有颜家、向家,一个都别想跑!” 永王重重的跪在地上。“儿臣请求父皇下旨,将这一干罪魁全部拿下治罪,凌迟三千刀。诛灭九族,以儆效尤。” 听见这么严重的话,在场文武官员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求情吧,万一眼前人真是假冒,他们求情,岂不是在惹火上身?可万一太子尊驾是真,岂非更酿大祸? 就在众人难为之时,辛鸿名忽然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微臣也不能再隐瞒了,当初皇后娘娘之所以非要微臣之女冲喜,确实另有隐情。” 听他主动开口。永王眼底闪过一丝狐疑。 这辛鸿名难道是见势瞒不住,打算老实交代了? “到底有何隐情,快讲!”文帝阴沉着声,神色骇人。 辛鸿名应道:“当初皇后娘娘会选中小女为太子妃,确实不是因为看中小女,其实是看中小女手中握有的东西。” 永王一听立马嗤笑。“笑话,皇后已经是六宫之主,在宫中想要什么珍奇宝物没有,何须贪恋一个区区臣女之物?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其余官员也低声附和。 “可不是嘛,皇后娘娘想要什么没有。” “这撒谎也不撒个好一点的。” 面对质疑,辛鸿名仍是一脸镇定,“是至善大师亲赐的养身丹。” 自从知道辛烨的秘密极可能会被揭露出来,他是搜索枯肠,想了几天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么个完美的解释。 此言一出,立马引起一阵惊叹声。 “至善大师亲赐的养身丹?听说有起死回生之奇效!” “那确实是天下至宝。”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听说太子妃自出生时也是体弱多病,后来也不知怎的机缘巧合就得了至善大师青眼,亲赐了她一颗养生丹。在那之后,太子妃的身子骨变转好了,果真是神奇!”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是有这事儿。” “对对对,我也记得呢。” 虽然事隔久远,许多人早已忘记此事,但是此时再听有人提起,大家伙又纷纷想了起来。 “所以皇后娘娘要冲喜是假,其实是想要太子妃手中那一颗起死回生的神药,用来救太子的性命!” “太子妃嫁了太子,总不能看着太子病逝让自己守寡,这才将药拿出来救人。” “难怪大喜当夜,太子殿下就从昏迷中醒来,原来不是冲喜之功,而是因为这立竿见影的神药。” “怪不得太子的身子能恢复得这么好,原来是有奇遇啊!” “到底是真正的玉龙太子,自有皇天庇佑。” “是啊是啊。” 官员们你一言我一语,皆以为是地不住点头。 听见底下的议论纷纷,文帝目光闪烁了下,面色悄然变化。 “诶,不对呀!” 官员里头正讨论得热烈呢,忽然有人惊呼一声,“至善大师不是只给了一颗养生丹吗,既然太子妃自己用了,还拿什么来救太子?” 所有人一愣。 对啊,他们怎么忘了这茬? 第一百七十章 棺椁 永王原本也被这突然变故唬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听这话又恢复神气,“辛大人,你这谎还是没编好啊。” “当大家是小孩糊弄呢?” “真是可笑。” 辛鸿名摇头,“诸位有所不知,小女只是羸弱,而这养生丹乃是真正的奇药,小女将它带在身边,只闻其味也身子骨便渐有好转。因此这药这么多年就一直好好存着。 原打算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未曾想因缘巧合,这药最后竟是太子用了。” 这说的每一字每一句的的确确都是实话。只不过时间上相隔了十几年。 永王嗤之以鼻,像这样的鬼话谁会相信? 然而,事实上却有不少人信了。 “看来太子妃是注定要成为太子妃的。” “这就是姻缘天注定。” “是啊是啊。” 人声中,辛烨忽然开口,“既然话已说开,孤便索性把剩下的一并说了。父皇。以及诸位臣公也一同做个见证。” 众人连忙停下讨论,侧耳倾听。 文帝抿着唇,什么话也没说。 辛烨目光环视在场众人,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太子妃慷慨赠药,对孤有救命大恩。是以,孤已许下重誓,今生今世只娶辛鸢一人,绝无二心。若违此誓,必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众人一听,惊讶地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世上不是没有从一而终的男人,像太子爷的老丈人辛鸿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但是辛鸿名毕竟只是臣子,哪像太子,这位未来可是要登基称帝的啊? 试问古往今来哪位皇帝没有三宫六院,独守着原配过一生? 可问题是,眼下太子重誓已经立下了,圣上也不见表态。他们这些的做臣子的又还能说什么? 不少人这时也想起之前向皇后想把侄女赐给太子,结果太子丝毫不留情面,直接将人赶出东宫一事。 当时大家还议论,太子这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变了性情。 原来不是太子变了,而是要坚守誓言,这才不得不违背皇后的意思。 如此一想,有一位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的储君,也未尝是一件坏事。 听见辛烨的誓言。辛鸿名也是惊讶不已,但更多的是安慰与安心。 辛烨既然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立下这样的誓言,以后必然不会辜负了辛鸢,如此也不枉费他们家为他付出这么多。 永王不甘看见局面一面倒的样子,“父皇,各位大人,难道就凭这么几句虚言骗语,你们就这么轻易相信此人?” 辛烨回眸望着他,“事已至此。皇兄你还不肯认输?” 永王一脸不服,“本王为何要认输,若你是真正的云烜业倒也罢了,但你分明是个假货,本王怎么可能屈服?” 他心思不断转动着,忽然眼前一亮! 是了。辛家! 他激动地道:“父皇,辛烨在辛家长了那么多年,知道他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只要将辛家的仆从全部找来,逐个审问,肯定会有吐露实情的!” “永王殿下说得也有理,是真是假,一审便知。” 永王一派的官员趁机连声附和。 辛烨薄唇向上勾起,“皇兄还真是亡孤之心不死。一计不成再生以一计啊!可就算真的让你屈打成招了,也只有人证,物证何在啊?” 如果只凭证言便能定罪。这天下早就乱套了。 “这……” 永王哑口,下意识求助地望向乔行。 乔行眼观鼻鼻观心,只当看不见他的求助。 这会倒是想起他来了。早干嘛去了! 对付太子如此重要的事,永王先前半分口风也不曾泄露给自己半分,可见并未将自己外祖当一回事。 罢了,现在孙女也被害死了,婚事也吹了,他还操那么多闲心做什么? 自己今年也七十有一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或许也时候该退下了。 见乔行不肯搭理自己,永王不禁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哼,没用的东西,居然这么轻易就败下阵来! 人群中一双厉眼再度闪现。 辛烨眼睫轻颤。不露声色。 文帝居高临下望着永王,语气严厉,“云烁俨,你适可而止吧!你说的那些怀疑太子跟辛爱卿已经解释得够清楚,事实还不够明了吗? 你还想想闹什么,难道你还能变出另外一个太子出来不成!” 另外一个太子? 永王心底一动。眼珠子一动。 真还有另外一个太子! 辛烨顶替了云烜业的位置,那辛烨的位置又是谁在顶替? 除了云烜业,他不做第二人猜测。 既然不能证明辛烨不是云烜业,那他就换个办法,证明云烜业就是云烜业! “不就是物证,本王现在就找给你!” 永王昂着头瞟了辛烨一眼,“父皇,儿臣请求起出辛烨的棺椁,届时就能真相大白了。” 这话一出,金殿之上瞬间炸了锅。 所谓死者为大,永王居然要挖人家的坟,这也太缺德了,他也不怕遭了报应! “圣上,这万万不可啊!” 辛鸿名跪在地上,眼眶一下就红了,“辛烨虽不是微臣亲生,但这么多年辛苦栽培,已与亲生子无异,他年纪轻轻就没了,微臣是心痛难当。 这时候永王殿下居然要掘开他的坟墓,惊扰他的安息,微臣无论如何不能答应!” “就是啊,死者为大,哪能随意惊扰!” “这可是有损阴德的啊!” 这种事情,就是连一贯支持永王的人也不敢开口了。 文帝也沉缄着不说话。 辛烨面露失望,“云烁俨,孤知你嫉妒孤生下来便是太子之尊,一直想要取而代之,但孤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想出如此卑劣阴损的手段!” 永王咬牙切齿,“你少在这里装圣人,你不过是怕挖开坟以后,到时候见了空棺你这诈死的伎俩就会立即被拆穿!” 辛烨挑眉,“若不是空棺呢?” “若不是空棺,那里面躺着的,必然是真正的云烜业!” 永王不相信辛家真的敢将真正太子的尸首随便处置了,他要赌上一把! 赌辛烨的墓里躺着的就是云烜业。 若是赌对了,他将得倒自己梦寐以求的所有。 若是赌错了…… 不,他绝对不会错! 永王阴测测地笑着,“辛鸿名博滥群书学富五车,难道没告诉过你什么叫滴血入骨吗?” 世人总以为死无对证,但有时候,死人才是最好的证据! 闻言,辛鸿名心底一沉。 第一百七十一章 验亲 “滴血入骨?!” 倒是真的有人不清楚此法,禁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滴血入骨是什么?” 永王嘴角一勾,看向一直沉默的明辉,“明大人,您身为刑部尚书,最熟检尸验骨,不可能不知道什么叫滴血入骨,不如就由你来给大家讲讲是怎么回事。” 明辉下意识抬头望着文帝的方向,见对方面无表情明显不想表态,他在心里暗自摇头。 “所谓滴血入骨,即取死者的骨络,洗尽。将生者的血滴在骨上,如血很快渗进骨内,二者即为亲生,否则非然。” 闻言。不解的几个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 “听起来跟滴血认亲是一个道理。” “是,欸,等等!” 正说着,中间有人忽然惊讶地瞪大眼,“永王殿下提出要滴血入骨,难不成还想把尸骸弄上殿不成?” 众人纷纷变了脸色,连文帝亦不例外。 “开什么玩笑!抬尸骸还上金殿。这是冲撞圣驾,这如何使得?” “再说了死者为大,无端打扰人家安息已够阴损的了,还要拿人骸骨来折腾,这这这……” 一帮子官员皱紧眉头,都是想骂难听而不敢的一言难尽。 “没错,本王就是有此打算,本王就要抬棺上殿,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开这场大骗局!” 永王挺直腰杆,一脸正义凛然的模样。 “什么大骗局,从头到尾都是永王,在自说自话,既无人证又无物证,您一句话就刨了我儿的坟亵渎他的遗体,实在欺人太甚!” 是可忍,孰不可忍? 辛鸿名怒气腾腾地从地上站起,一双锐目死死地盯住永王,“今日谁要敢动我儿的尸首,便先从我辛鸿名的尸首上踩过去!” 见此,永王反而笑了,“辛大人反应这般剧烈,难道是做贼心虚?生怕本王真的揭穿你们翁婿的狸猫换太子的伎俩,这才急不可耐地跳出来?” 辛鸿名越是不让。越是表明他的猜测不错,辛烨的棺椁肯定有鬼。 辛鸿名咬牙,“永王爱怎么想怎么想,但休想动我儿的棺椁半分!” “若本王非要动呢?”永王沉着脸。 “那王爷尽管一试!”辛鸿名丝毫不惧。 二人四目相对,目光较量,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眼见二人对峙起来,明辉忽然出声,“永王殿下若还私疑太子殿下的真伪,要证明太子即为太子,直接滴血认亲便可,何必再去打扰亡者?” 虽然他也是掌刑狱断案,因为查案需要。也不是没行过起棺洗尸之事,但那是在特殊情况下。 若非必要,他是绝不赞成滋扰死者的。毕竟逝者已逝,合该入土为安,生者应常怀敬畏之心。 听见明辉的建议,不少人点头。 “对对,这法子可行。” “可滴血认亲岂不是要损伤龙体?这怎么行?” “那照永王的法子,滴血入骨也是要圣上的血滴,不也是一样吗?” “这样一说也是。” 辛烨也颔首,“明大人说的是,永王若是坚称孤不是太子,大可滴血验亲。届时就什么都明了了。” 永王蔑笑,“以为本王不知道吗,你跟太子根本就是一胎双生,也是父皇骨血,滴血验亲有何意义?” 这话一出,便如一滴水掉进滚烫的油里,立即引起哗声一片。 “一胎双生?怎么可能?” “那皇后娘娘岂不是产了妖孽?” “荒唐!皇后娘娘明知生了太子一个!” “就是,皇家怎么可能双胎!” “永王这是彻底疯了呀!” “疯了疯了!” 辛烨眼里闪过暗芒。 这后面的人真的知道不少事情啊。 文帝霍地拍了坚硬的龙椅扶手。“云烁俨,你疯了不成,越说越离谱了!” 永王重重跪在地上,“父皇,儿臣所言句句都是真实,儿臣敢以性命担保,眼前这个当真不是太子,而是另外一个太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天底下,哪里去年龄大小相貌都一样的两个人,除了双胎还能有什么解释?” 文帝不肯信,“那只是你自己在臆断!有什么疑问该解释的,方才太子跟辛爱卿都一一说明清楚了。太子就是太子,不是什么其他人!” 永王高声,“父皇您仔细回想,当初皇后生产之时。您与皇祖母都未在宫中,宫中只皇后一人独大,她若产下双胎弃了一个还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文帝张张嘴,半晌没有说出话。 他望着辛烨那张脸上。眼神逐渐复杂起来。 圣上这是也动摇了呀。 在场的文武官员忍不住相互对望了眼,心底闪过同样的念头。 见状,永王再接再厉,“父皇,儿臣说这么多不是胡搅蛮缠,也不是为了儿臣自己。 儿臣实在是担心太祖皇帝拼死打下的江山,历代帝皇辛苦积攒的基业,最后会落入一个祸国妖孽手中!儿臣想父皇也不会希望日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吧?” “放肆!” 文帝面色变来变去,腾一下从龙椅上站起,“大胆云烁俨,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了你大放厥词?来人啊……” “慢着!” 见他突然龙颜震怒,永王极有眼色地紧忙插道,“父皇,您想发落儿臣随时都可以,但是儿臣本也是一心为了江山社稷着想。还请父皇先验明事实。 若是证明真相并非如儿臣所言,儿臣甘愿领受一切责罚。” 换句话说,此时降罪于他,他无论如何不服。 文帝沉缄了下,骤然望向辛烨,“太子,这事关系到你的清白,这棺是开与不开。骨血验是不验,你是如何想的?” 话都说到这里了,难道他还能不答应吗?如此岂非让天下人都觉得自己是心虚不敢自证清白? 辛烨眼底快速掠过一丝嘲讽,“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委屈妻弟了。” 也罢,所幸一次摊开,彻底绝了这个隐患! “殿下!”辛鸿名大震。 坟冢里埋的正正是云烜业,他不是不知道,怎么还能答应? “岳父大人,孤知此事对您而言难以接受。但是事已至此,也不容再推拒了。相信妻弟在泉下有知,也不会怪责我们的。”辛烨眸色深深地望着辛鸿名。 辛鸿名忽然福至心灵,没再多说什么。 眼见辛烨态度如此干脆,永王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都是错觉而已,不过是在强装镇定! 对,一定是这样。 第一百七十二章 开棺 东宫 金殿之上剑拔弩张气氛紧张,殿外之人也难免心绪不安分外焦灼。 “今日这大朝会真的格外的长久,殿下到现在都没能回来,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真让人焦心。” 听着春雪秋意两人低声的碎碎念,辛鸢垂眸摆弄了下手里的杯盏,“人家筹划了那么久的戏码好不容易开锣了,当然没那么快谢幕,耐心些等着吧。” “娘娘,您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回眸见主子这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两个丫鬟不由惊奇。 今日之难关,关系着太子,关系着娘娘自身。甚至包括辛、颜等几族人上千条性命,娘娘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辛鸢眉头微蹙,“如何能不担心,只是再担心也改变不了爱莫能助的事实。还不如尽量静心,默默等候。” 朝堂议事,又不能有她一席之地,她在这里着急上火也没用。 “娘娘说的也是。” 春雪秋意闻言叹了口气,收起着急的情绪。 不多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春雪忙往门外看了眼,“娘娘,是陈升回来了。” “这么快?”听见陈升回来。辛鸢有些诧异。 辛烨早料到红翎会趁人不备潜逃,于是一早派了隐曜前去盯梢,眼看红翎逃了也不加阻拦,就是希望能借此机会查到她背后的主子。 陈升亲自带队,料想应该没这么快才是啊。 辛鸢敛了下眸,“让他进来吧。” “是。” 须臾,陈升的身影就进了殿,“属下陈升拜见娘娘。” “不必多礼。” 辛鸢摆手让人起来,随后问道,“可有查到什么?” 陈升神色一晦,“属下办事不力,叫红翎发现跟踪之事。她一直带我们在城里故意绕圈,属下担心这么下去会被她趁机逃脱,于是便先将人擒拿起来了。” 这个女人聪明狡猾,又擅长易容之术,若是一旦被逃脱了,以后再想抓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辛鸢了然,“无碍,只要抓住这小虾米,离后面的大鱼也不远了。” 红翎能被派来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料想也不是什么等闲人物,必然知道不少隐秘,留着人在。他们迟早都能挖出来。 交手了这么多次,这次总算不是扑空了。 正想着,却见陈升欲言又止,一副想说又不知如何说的样子,她不禁问道:“怎么了吗?” 陈升迟疑了下,“娘娘,属下来时还听闻了另外一事。” “什么事?” 陈升咬咬牙,“朝上传出消息,永王要求掘开辛烨少爷的坟冢……” “什么?!” 一听这话,辛鸢腾一下站起身,茶几上的杯盏裙摆一带,哐哐地全部砸在地上。茶水溅了她一身。 春雪秋意大惊,忙紧张地上前查看,“娘娘您没事吧,有没被伤到?” 辛鸢没工夫理会她的关心,径自望着陈升,“到底怎么回事?” 陈升忙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一禀告。 听着他的叙述,辛鸢的面色跟着变来变去,尤其在听见文帝居然一路默许永王的作为,她脸色更是寒凝。 为了对付太子,为了打击所有人,文帝还真是无所忌讳了,连自己的脸面皇家的名声都抛下不管了! 可惜他再怎么算计。到头等来的也注定是一场空! “皇后娘娘驾到!”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唱。 看来是连向皇后也听到消息了。 还没等辛鸢起身相迎,向皇后已经匆匆进了门。 “太子妃,本宫问你……” 向皇后见了辛鸢劈头盖脸就要问,却在瞧见陈升几人时住了嘴。 辛鸢明了她的顾虑,解释道:“这些都是臣妾的心腹,母后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向皇后犹豫了下,还是问出口。“本宫问你,烜儿的……你们是怎么安置的?” 她问的是云烜业的尸首,但她更想问的是,辛烨到底能不能应付眼下的困境。 她几经辛苦才走到今日这一步,她不想出任何意外。 辛鸢何尝看不出来她的想法,直接道:“母后您尽管放心好了,殿下已经做了最妥善的安排,母后只要相信殿下就可以。” 只一句话,让向皇后忽然就闭了嘴。 也是,如今除了相信辛烨,她还能别的选择吗? …… 承乾殿,是君臣商讨军国大事的重要场所。数百年来都是庄严凛然,神圣不可侵犯。 但此时此刻,大殿中间却突兀摆着一口硕大的棺椁,诡异异常。 “烨儿!我儿!” 做戏做全套。一见棺椁被抬了上来,辛鸿名这“老父”顿时涕泪纵横,看得边上的同僚不由同情。 真是可怜,偏偏被永王这疯子盯上。有此一劫。 说真的,对于永王所言的一切,他们震惊,但更多还是觉得荒谬。只是没想到如此随意无据的指控,圣上居然真的听入了心。 看来之前他们看到的圣上对太子的器重,恐怕也不是那么回事。 想到这里,不少人的心思悄悄地又转了几转。 “棺都抬上来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棺!” 永王已然迫不及待,迫不及待想看这场骗局被揭开的一刻。 侍卫们请示地望向文帝,瞧见后者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后,才用手上的工具将撬棺椁。 棺椁用的是最上等的木料,坚实异常,真的撬开还得废不少功夫。 等了好一阵,一椁一棺才被打开了来。 尸首安葬了这么久,再度打开。那气味、那场面,实在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只瞥了眼棺中的尸骨,不少胆小的顿时两股颤颤,面色发青,不敢再看。 辛鸿名双目一下更红,伤心欲绝。 眼见棺里当真躺着一副尸骨,永王还有点小失望。 如果这里头是空的,后面就什么都不必做了。直接就能将人拿下了。 不过无所谓,也差不了这一会功夫。 滴血入骨,需取死者骨洗净。 像这样的活计,在场这么多官员,还是只有明辉当仁不让。 于是,所有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明辉小心地取骨清洗,感觉自己的骨头里头也跟着发毛。 眼下骨有了,血自然是少不了。 这厢文帝取了小刃,轻轻在自己手指上割了一道,血液顿时奔涌,看得在场官员肉痛不已,边上的太医也忙严阵以待。 孔也拿小杯凑近去盛,装了小半杯龙血。 永王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杯血,心开始急促地擂动起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滴血 辛烨疏漠地扫了下永王,目光落在那骨血之上。 一切准备就绪,明辉恭敬地接过孔也送上的血,双手禁不住颤了下。 他垂头望着那刺眼的血色,再看向一旁骇目的白骨,感觉手上重若千斤。 自己这一下下去,兴许就是上千条的性命,甚至,云国的社稷安危亦系于此。 明辉下意识望向辛烨的方向,但见对方一派从容、不紧不慢。 如此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才是一国储君当有的气度。 明辉脑海中不期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他缓缓将目光收回,下一瞬忽然手上一洒。将杯中的血沥在森森白骨之上。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刷刷刷集中射来,便是文帝也顾不得自己受伤的手,视线死死盯住那抹殷红血流。 但见那刺目的鲜血静静地在白骨上停留了须臾。然后一点、一点,被吸渗进去!! “渗进去了,渗进去了!!” 目睹这一切的百官们惊呼不已,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下了。 “以生者血沥死者骨,渗,即为父子,这位难道也是圣上的皇子?” “什么皇子,兴许永王殿下说的就是真的,这位真是太子爷真尊!” “这么说皇后娘娘真是生了一对双胎?” “一产二子不祥之兆……” “真是天降邪祟,想想原本边境好好的。眼下不就开战了吗?” “骇人……” 众人议论纷纷,看向辛烨的表情都变得很是古怪,忧怕中又染着嫌弃,仿似眼前站着的是什么可怕的存在。 “看见了,这下没话可说了吧!”永王转头看着辛烨,嘴角一勾,尽是讥笑。 辛鸿名也不由暗自焦急。 怎么会这样? 辛烨办事向来稳妥,他既然敢有信心望下跳,不应该会出这样的岔子才是啊? 辛烨此时眸底闪过一阵惊异。 不可能的,就是因为担心迟早有一日会发生今日之事,他早就命人秘密将棺椁内的尸体换掉了,将云烜业秘密安葬在另外一处风水宝地。 既然这棺中不是云烜业,何以血仍然还是渗了进去?总不能这么巧这位真是文帝遗留在外面的血脉? 不可能这么巧,或许…… 辛烨看着那染着血色的白骨,心思电转。 见他久久不语,永王只以为他这是无话可说,立即难掩得色地望向面沉如水的文帝,“父皇,事情果然不出儿臣所料,一切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大骗局……” 他正欢喜说着,忽然便闻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转头一看,就看见辛烨忽然一手拽住乔行,另一手趁着廷卫不备抽出对方的刀! 所有人被这突然变故惊成一团,立马失声高喊。“来人,护驾!保护圣上!” 闻声,立即有一大波带刀侍卫飞奔进殿,长刀出鞘,将辛烨和乔行重重包围起来。 眼见这一幕,人群中那双厉眼更是发亮。 被制住的乔行表现得格外沉着冷静,“年轻人,我劝你还是别做困兽之斗了,你便是伤了老夫,你也逃不了。” 辛烨闻言忽然笑了,“首辅大人,你能做到百官之首位极人臣。料想你的智谋胆略都是佼佼,偏偏你的儿孙一个赛一个蠢笨,真是可怜。” 一个云烁俨,被人当了枪还浑然不知沾沾自喜,另一个乔乐婷更是蠢得可以,甚至连临死都弄不明白自己为何而死。 想起自己这一双儿孙,乔行不由沉默。 躲在包围圈外的官员忽然叫嚣,“大胆狂徒,你干什么?” “还不快快放开首辅大人,这里有这么多的大内侍卫,你逃不了的! “束手就擒吧!” “呵,各位大人如此紧张作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孤要行什么乱逆呢。”辛烨眼角微扬,笑如朗月清风。 众人被这猝然一笑弄得发懵。 辛烨不看这些人,目光径直越过百官,投向高位上的文帝,“父皇,难道您真的相信永王所说的荒唐之言?” 文帝目光闪了下,换上一脸心痛,“朕不想相信。但事实胜于雄辩。” “事实?” 辛烨依旧笑,笑意未抵眼底,“那儿臣现在便让您知道什么是事实。” 说着,他手上一动,长刀挥向乔行。 众人更是大惊,害怕地等着乔行血溅当场的一幕,连乔行也下意识地闭上眼,等着死亡的忽然而至…… 结果,却只见利刃高高而起、轻轻下落,只割开了乔行的小手指。 嗯?这是什么情况? 见状,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个个不由一头雾水。 “父皇。诸位大人,请你们睁大眼睛看仔细了,看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事实!” 辛烨拉着乔行犹在滴血的手,直接升到才沥过血的骨头之上。还没等大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便见新滴下的血液也跟着一同渗入骨内。 见状,辛烨眼眉不着痕迹动了动。 果然跟他猜测得一般,这骨不管谁人的血。都能滴得进去! “咦?血也进去了?”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的!” 瞧见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样子,辛烨冷嘲,“大家都看到了,乔首辅的血也能够渗得进去,总不能说乔首辅也为其父吧? 真是这样,孤这妻弟可了不得了,常人都只有一生父,他倒是天生异类,居然有两个父亲!或者你们哪位愿意一试,兴许还能找到第三位?” 他面露嘲讽,将手上的长刀横呈,示意各官上前。 众人纷纷后退,只有明辉独自一人往前。 辛烨目露欣赏。 这个明辉倒是意外地对他的胃口。 明辉没接辛烨手中的刀,而是直接用牙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骨头之上。 在场所有人睁大了眼等着看结果。 结果没有任何意外,血依然渗了进去。 这下。没人说得出话了。 辛烨一嗤,“看来是第三位生父也出现了。” “荒谬!”文帝脸一甩,面色黑得不能更黑。 辛烨口气极淡,“确实荒谬,所谓的滴血验骨之法根本就是荒诞无稽,居然还能被奉为圭臬,沿用千百年,简直可笑!” 一干刑部官员脸顿时一阵火辣辣。尤其明辉最甚。 其实先之前的查案之中,他就对滴血验骨存在一定的疑虑,只因这事千百年传流下来的,他也没真正去想深探究,如今看来确实大错特错。 这么多年,因为这错谬之法,也不知无端制造了多少起冤假错案。 等退了朝他定第一时间就发令各州府县衙,废绝此法,以免再造冤孽。 永王脚下踉跄地直往后退,拒绝相信自己眼见的所有一切,“不会的,这不可能的,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重惩 “事实证明滴血入骨古法,就是荒谬透顶,毫无依据可言!”明辉翕了眼皮,沉着声音道。 “即便此法无用,顶多不能证明这就是云烜业,可也不能证明这就一定不是啊!”永王死不肯认。 事已至还要垂死挣扎的样子,可真是难看了。 百官不禁暗自摇头。 乔行叹了口气,“永王,还是大气些吧,哪怕输了,也别让自己输得太难看。” 愿赌服输,既然棋差一招。也只能人输,这样继续闹下去于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本王没有输,本王怎么可能会输呢!”永王面色发白。不敢置信地喃喃。 忽然,他猛地转过来对着辛烨,眼里怒火熊熊,像是要杀人,“一定是你,是你这从中做的手脚!本王今日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祸害!” 说着,他身子向前。就要扑到辛烨身上。 可这会满殿站着都是侍卫,又如何会让他得逞? 只见两个带刀侍卫利落地几个动作,就将其彻底制住了,按在地上。 被制服的永王还在大喊大叫,奋力挣扎,“放开本王,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信不信本王摘了你们的狗头!” “放肆!” 这时,从最上方传来一声低喝,声音在金殿之上环绕,不怒自威。 原本还闹腾的大殿,顿时安静无声,谁也不敢触怒君威。 唯辛烨双膝一弯跪在地上,“父皇,云烁俨搅扰亡灵,是为不道不仁!抬棺上殿,是为不敬不礼!损伤父皇龙体,是为不忠不孝!构陷、行刺兄弟,是为不悌不义! 如这等不道不仁、不敬不礼、不忠不孝、不悌不义的东西,还请父皇重重惩处,以儆效尤!” 殿上更是静默,竟无一人为永王求情。 太子这话字字句句都站占在理上,永王一派的人就算是想辩驳也辩驳不了。更何况大家都是明白人,到了这会也都看得清楚。 永王彻底完了。 现在大家明哲保身尚嫌不及。还有谁会傻乎乎地往坑里跳呢? 乔行眼角发涩地闭上眼。 他现在只盼望乔家不要因此遭受牵连,至于其他的,他老了也管不着了。 “父皇,儿臣实在冤枉啊!” 永王连连叫屈,“您相信儿臣,儿臣说的全部都是真的,云烜业真的不是云烜业,他早就死……” “住口!事已至此,你还要狡辩!” 文帝居高临下地望着狼狈不堪的永王,目光深处闪过鄙恨。 打蛇不死,反招蛇咬,没用的东西! 文帝面色沉郁。“拟旨,永王构陷储君,图谋不轨,罪大恶极,即日起废除永王王爵之位,贬为庶人,发配关外,永世不得召回!” 底下各位官员惊得面面相觑,面色各异。 看来圣上这次真的动了真怒,不止废掉了永王的王位,甚至还要驱逐出关,甚至永世不得召回。狠绝残忍到完全不留余地。 要知道一直以来,永王可都是最得文帝宠爱的,如今,唉! 永王也知道自己栽跟头了,也做好了受惩处的心理准备,可等听见的文帝的判罚时,他才终于知道自己把事情想得太轻巧了。 他如遭雷殛,脸上血色瞬间全退。犹若白纸。 永王浑身发颤,“不父皇,求您别贬儿臣去关外,儿臣,儿臣知错了,是儿臣糊涂冲动,罔信小人谗言,听信谗言,您怎么处罚儿臣都无所谓,就是千万别让儿臣去关外……” 到了这会,他也顾不得什么铲除异己了,现在最紧要的还是怎么求文帝开恩收回成命。 留下。他以后或许还能祈求一线希望,要去了关外,就真的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就像当年的大皇子一样,一去便再不能回。一辈子只能老死关外了…… 永王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一下重于一下,“父皇开恩,求您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一定痛改前非,绝不再犯!父皇开恩!父皇开恩啊!” 文帝全然不为所动,“现在知道认错求饶了,晚了!来人,拖走!” 两个侍卫赶紧上前,永王一见吓得紧忙攀住乔行的衣摆,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眼里写满祈求,“外祖,您是首辅,您的话父皇会听见的,您帮帮我,帮我跟父皇求情! 我真的知道错了,什么处罚我都认,就是别贬我出关外……” 看着他鼻涕眼泪齐下的可怜样子,乔行长叹了口气。“圣上已然法外开恩了,莫要贪得无厌。” 就他犯的事,便是砍十次脑袋都足够了,眼下只是被废被逐,已是文帝顾念父子之情的结果了。 而且其实对外孙而言,被流放关外也未尝是一件坏事,至少关外虽苦,好歹能保住他一条小命。 否则。就以他这样的智谋心性,继续留在这权势争斗中心,恐怕迟早会将自己彻底断送。 乔行的想法,永王,不,如今只是庶人云烁俨理解不了,更不想理解,他不想放弃还想再求,环却更快被侍卫无情地拉走。 任他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听着殿外还在不断传来的云烁俨的哭号哀求,庆王等几个不由面露不忍。 到底也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兄弟,眼见他沦落到这等地步,他们也是心情复杂。 在众多兄弟中,他们这二皇兄一直都是最耀眼,是众星拱月的那个,自小也最得父皇欢心。 像这样的,父皇尚且说弃就弃,今日若换了他们这些不得宠的任何一个,下场恐怕更是不堪设想。 几王胡思之中,有一双眼眸悄然闪着异色。 该死! 这么完美的一个局,还以为绝对万无一失的,想不到居然让对手逃了,真是不甘心! 感觉到异样,辛烨猛一下转过身,如刀锋凌厉的目光直直落在四王身上。 见太子忽然望来,庆王等不明就里,禁不住眼神相互交流。 太子皇兄怎么这种眼神?好可怕啊! 不知道啊! 该不会收拾了二皇兄下一步就准备对咱们下手吧? 不会吧,咱们又没招惹他! 辛烨凝着瞟来瞟去神情忐忑的几个兄弟,忽然薄唇一勾,勾出一抹诡谲的笑弧。 四王齐齐心头一跳,更是不安。 这厢文帝干净利落地处置了云烁俨,心情仍然极为不忿,他怒冲冲地站起,“散朝!” 说完摔袖而走,后面一大帮子随身伺候的宫人亦步亦趋地跟上。 “臣等恭送圣上!”百忙纷纷下跪,恭送文帝起驾。 第一百七十五章 疑问 皇帝都走了,朝会也散了,各级官员自然也各自散去。 明辉也欲出宫,可才拐个弯,就看见辛烨手背在身后等着前方。 见此,明辉及走在一起的一干官员连忙行礼,“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辛烨摆手,视线落在明辉身上。 其余人等极有眼色,见太子明显找明辉有话说的样子。忙自觉先行告退。 明辉心底大概猜到辛烨找自己所谓何事,面上却声色不动,“太子殿下特意在此等候。可是有何吩咐?” 辛烨浅笑了下,“吩咐倒是谈不上,只是孤确实有些疑问不解的地方想请问尚书大人。” “但闻其详。” “方云烁俨在金殿上所言的那些,明尚书在此之前应该就有所察了吧?” 连云烁俨都知道的那么清楚的事情,辛烨不相信明辉一无所知。何况隐曜也查到,在这之前曾有神秘人向明辉通风报信。 不必想。这报信的人跟泄露消息给云烁俨的必然是同一伙的。 他目光深深地望着明辉,眼底带着探究,“既如此,明尚书为何不在第一时间将事情上报,甚至到了朝上也是闭口不谈?” 若换了其他任何官员,他都认为对方是在向自己投诚示好,但以他对明辉的了解,他以为并非如此。 明辉这个人,说得好听是公正不阿铁面无私,说得难听就是顽固不化不知变通。 在他的眼里只有是非罪恶,不管案情牵涉多大的人物,影响多广,他从来都是真相行前,其余的任何后果一概次位。 当年文帝初登大宝时,各国曾派使节来贺,南疆也派了皇太子前来。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很愉快,结果却因为一个民女之死差点闹到两国开战。 原来这南疆皇太子在房事之上有恶癖,这民女生得貌美倒了霉被其看上。结果惨被凌辱致死。 这事很快就传到时为京兆尹的明辉耳中,他立即前往调查,面对质问,南疆太子不以为然,直接推了个手下出来顶罪了事。 换做任何云国官员遇到这等情况,都会看在两国关系上,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接草草结案。 但明辉偏偏不肯,直接将一系列指证南疆皇太子的罪证全部摆出。直接拿人。 因为这事,还引起了两国交火,要不是颜先志镇得住,又好在没不久南疆藩王起兵造反,南疆皇帝自顾不暇,否则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就是面对这样一个不折不弯认死扣的明辉,辛烨真的没想到他面对太子双生如此严重的事情,最后居然会隐而不报。 他心底很清楚,今日若是明辉也下场。自己恐怕没那么容易脱难。 明辉敛了下眼色,轻描淡写地道:“事实已然证明云烁俨所言均为胡编乱造,既然都是胡编,微臣不报不是应当的吗?” 从今日来看,太子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算自己确实掌握了不少。也奈何不了对方吧。 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想奈何得了。 如今的他,已然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了,这么多年的官场沉浮让他终于学会了一个道理:所谓真相,在天下家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云国,也是时候迎来一位真正有为的帝王了。 “既然如此,明尚书可以回去了。”见他避而不肯谈的态度,辛烨只是笑笑。没有勉强。 无所谓,他只要知道明辉不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这一点,就足够了。 “微臣告退。” 明辉恭敬地再拜。这才转身退下。 辛烨驻在原地看了眼,也跟着大步流星离去。 这厢的明辉却忽然停下回头,望着辛烨远去的英挺身姿。在心底叹了口气。 算起来,这也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背叛自己的坚持,但愿他的选择并没有错。 …… 辛烨急急忙忙地回到东宫,辛鸢早就翘首等了许久。 一见他的身影,她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扑进他怀中。 她眼角微红地望着他,在他耳旁低声不住呼唤着他。 虽然已经收到消息他没事,但是瞧见他真的安然无恙,她提起的一颗心这下才真的放了下来。 辛烨也紧紧回抱着她,手在背上温柔地摩梭安抚着,“别怕,我回来了。平安无事。” 辛鸢应了一声,身子更用力偎进他怀中。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消减她心中的恐惧与后怕。 感受到她的不安,辛烨将她抱得更紧。 两人就这样相拥抱了许久,才终于有心情说起朝上发生之事。 当说起滴血验骨的事情,辛烨还有些惊奇。 说真的。在朝上那会,他本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居然真的滴得进去。 关于这个,辛鸢也知道一些,于是解释道:“人的骨骼有一层骨膜保护着,血液是渗不进去的,不管是不是亲生。 但是人死之后,随着尸体的不断腐败,骨膜脱落骨络钙化,到了这个时候,莫说是血,便是弄滴水弄滴油,它也会自己渗进去。 所以这滴血验骨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辛烨挑了下眉,语气感兴趣地道:“这么有意思吗?” “就是大家常说的滴血验亲也是毫无根据,只要两个人血腥相同,都能融合在一起。便是不同血型,只要给予足够多的时间,也一样可以融合。” 见他似有兴趣,辛鸢又继续说了些,抬头却见他神色古怪地望着自己,“怎么了,为什么这种眼神看着我?” 辛烨眸色沉沉,“我只是发现,对某些众人都引以为奇的事情,在你看来都是稀松平常,你好像总比旁人知道更多?” 滴血入骨滴血认亲也好,还是起初对待异样的自己,辛鸢总有独特的见识解释,她的眼界似乎远远超前于世人。 “这,这有什么?” 辛鸢呼吸一窒,干干地解释,“你知道的,我自小就爱看杂书,越奇越杂的我越是爱研究,懂得自然也就多一些。” “没记错的话,你看的所有书都是来自岳父的珍藏,那里头的书我每本都看了,但似乎没有你方才说的那些内容。” 不用怀疑他过目不忘的能力,但凡他看过的,他都记得清楚。 “我……” 辛鸢贝齿咬着唇,“那就是我自己上书斋的时候随便翻到的,或者是在别的什么地方看到的,只是我不小心忘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白日 辛烨无奈地摇头,“如此蹩脚的解释,换了你自己相信吗?” 像这样的话就是说给三岁小孩也不会相信。 辛鸢有些为难地蹙眉,“我不是存心要隐瞒你,只是,只是……” 关于自己特殊的来历,一直都是她埋藏心中最深的隐秘,从来都未曾向任何人吐露过半句。 穿越重生这等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她不想被当做异类看待,虽然她很清楚辛烨不会如此。 辛烨伸手抚着她皱起的眉心,温声低语。“如果觉得为难,就不要勉强自己,我并非要知道不可。” 他承认自己是好奇,但究其根由只是因为是她,他习惯了二人亲密无间彼此不隐不瞒,习惯对她所有一切了若指掌。 但若是这事让她觉得为难。他可以当做什么都不曾察觉。 只要她一直在自己身边,其他的任何事情,都无所谓。 抬眸望进他温柔如水的目光,辛鸢原本纠结的心情忽然轻松下来,“我现在暂时说不了,等以后有机会,我什么都告诉你,行吗?” 一个秘密藏在心里的时间越久,再想摊开来说总是有些艰难,她还需要多些时间。 “好,我等着。”辛烨轻浅笑着,顺势在她额上印下虔诚一吻。 辛鸢亦是笑,继续说道:“其实这次的事情也算是因祸得福,至少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咱们最大的隐忧算是彻底戳开消散了。” 这就叫不破不立,从今以后,他们终于可以不用日夜担惊受怕,生怕这秘密被揭穿的时候。 一直悬在所以人头上的剑能被彻底拿开。实在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唯一麻烦的就是,经过这事在之后,应该也有不少聪明人看清到底真相为何。 别人先不提,就文帝便绝对不会相信父亲和辛烨的那些所谓辩词。 不对,从文帝今日一系列反应来看,太子双生一事他早就知悉。 甚至…… “你说这次的事情,有没有可能其实从头到尾就是当今在背后主导?”想到这种可能性,辛鸢一颗心不由沉下。 先是向家出事,再是这次的事情。若这些都是文帝的手笔,这真是一件极可怕之事。 因为这也意味着文帝想要除掉他们的心有多么地强烈,多么地迫不及待。 说起这个话题,辛烨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是不是由他主导我不能确定,但我很肯定另外一人绝逃不了干系。” “谁?” 辛鸢着急地想知道,辛烨却只是摇头,“我暂时还不能完全确定,我还需要再佐证一番。现在说还为时过早。” 见她一下面露失望,辛烨笑着安慰,“不用等多久的,红翎在我们手上不是吗?” 他就不相信,凭隐曜的能力,会撬不开一个女子的嘴巴。 辛鸢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差点忘了还有这张王牌。” 红翎是事件中的关键人物,肯定知道不少事情。只要红翎张口,有人的狐狸尾巴就再也藏不住了。 这时,辛烨忽而抱住她,“其实我最满意的,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表明立场,彻底断了那些人想要塞人进东宫的念头。” 他身为东宫太子,未来的皇帝,总免不了有人会打他的主意。 便如之前有向晴芷。虽然好在最后没成,但以后肯定也会有更多的何晴芷、李晴芷。 未免以后烦不胜烦,自己干脆来一招釜底抽薪。直接了当。 辛鸢为此感动不已。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会在大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立下那样的重誓。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她对婚姻最后的倔强。虽然她也清楚在这个时代。这样的要求似乎有些另类过分。 但是作为一个现代女性,她真的无法接受与另外一个女人,甚至远不止一个,而是很多个女人一起共事一夫的结果。 只要一想到,也许在将来的某一日,辛烨会因为政治考虑而纳其他女子,跟她们同床共枕生儿育女…… 那样的场面,哪怕只是想想,她都觉得膈应。 她真的无法接受一个男人嘴上说着唯卿至爱,身体却能同时拥抱不同的女人。 辛烨这一次,真的是给了她一个莫大的惊喜。 辛鸢心情极好地展颜,如风中绽开的海棠花。娇妍而美好。 辛烨惑于她的笑靥,“笑什么?” 辛鸢笑的更是得意,“我只是突然想到,你当着所有人许下这样的誓言,以后不止旁人无法迫你再纳新美,便是你自己想后悔。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辛烨挑眉,“怎么,你觉得会有那么一天吗?” 他只恨一生光阴太短,恨不能生生世世与她纠缠,永远都不会有反悔的一日。 “那可不一定,自古男儿皆薄幸。薄情郎、负心汉,这些词可都是自古流传下来的,如此足见一般。” 辛鸢故意皱了下鼻,“如今我是青春貌美,与你日夜相对,你当然不觉得烦,可要是有朝一日我姿残粉退,那就难说咯。” “越说越没影了。”抚弄着她的青丝,辛烨笑得很是无奈。 要说害怕年老色衰的人,应该是自己才是吧。毕竟他怀里这位,可是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徒”。 辛鸢叉着腰,霸道地要求,“反正我不管,你对我必须始终如一的热爱,并且不能只是因为这誓言的束缚。” 她杏眸睁大,白如凝脂的脸上晕着几分红粉,好看极了。 辛烨着那抹粉色,幽瞳里倏然一暗。 辛鸢双颊绯色更浓,“怎……” 她朱唇才微张,下一瞬便被彻底封缄,二人气息交缠。 辛鸢脸红得娇艳欲滴,娇花般美艳,只待君采撷。 该死! 辛烨忍不住在心底低咒一声,忽然将她一把打横抱起。 察觉到他的动作,辛鸢这才惊醒,有些顾虑地道:“等等,眼下才是白日呢……” 这,似乎不大好吧。 如今这宫里宫外,可有不少双眼睛盯着他呢,再如此白日宣淫,传出去可又是一项罪名。 辛烨充耳不闻,抱着心爱的人儿直接走向内室。 都这会了,谁还有心思去管什么白天黑夜…… 第一百七十七章 杖杀 永王被废之后是夜,丽贵妃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也迅速传遍整个皇宫。 废妃的圣旨上,丽贵妃被废是因为恃宠生娇,御前失仪,但所有人都明白,丽贵妃是因为永王求情,这才惨遭波及。 最是无情帝王家,先前文帝对丽贵妃母子有多么宠爱,翻脸时就能有多无情。 还没等众人感慨完,首辅乔行便连夜上折乞骸归乡,其子乔远时也一同上奏辞官。 文帝接到折子没有任何多余反应,御笔一挥。直接让乔家人收拾包袱走人。 一见这情状,大家也明了了,看来文帝已经准备好要踢走乔行了,得亏是乔行自己识趣请辞。好歹还全了最后几分体面。 白日还是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夜之间便被弃如敝屣! 唉,这就是伴君如伴虎啊。 有人感慨,有人同情,有人看笑话,不过更多人的目光则是盯在这突然空出的首辅之位上。 朝中有资历有条件的官员数来数去的就那么几个,也不知这下该轮到谁上位,看来又将是一轮新的明争暗斗了。 当官的有当官的算计思量。老百姓也有老百姓的热闹瞧。 这储妃杀人、真假太子、双生之谜、开棺滴血、宠王被废一系列事实在曲折离奇跌宕起伏,老百姓听着就跟听戏文一样,听得津津有味根本停不下。 有胆子大的见此直接将这次的事情编成了说书段子,在茶馆酒肆讲演,还有不少人捧场。 虽然为了避讳,段子内的背景朝代人物名姓都统统换了个样,不过换汤不换药,大家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因为反响实在热烈,这故事还被载入野史,被后世人不断拿出来考据。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关键的还是眼前。 事情宣宣扬扬,传得街知巷闻,但好在百姓们虽瞧着热闹,但普遍只是当戏文去听得个乐趣而已,并未真当一回事。 唯一例外的,大概就剩下辛府上下的某些人了。 这日,又有几个仆妇趁着没事干凑在一块悄悄议论。 “不可能!说辛烨少爷没死,还当了太子?这像话吗?” 听见那大胆的猜疑,有人是坚决不信的。 “对啊,要真是这样,被废的就不是永王了,而是太子了。” “就是,我也不信!” “诶。我说你们怎么就是不相信啊?” 最开始说话的李家的皱眉看着质疑的几人,忽然她紧张地左右看了眼,见四下无人后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想想,咱们都是听说辛烨少爷没了,可是人入殓下葬的时候,他的尸首谁又亲眼瞧见了?你们就不觉得这事情透着古怪吗?” “这……”众人一时语塞,禁不住狐疑地相互看了眼。 说起来,辛烨少爷从病重到去世,这醉风轩一直都是严令不许旁人进出的,后头也没有设灵直接就下葬了。 这样一想,事情确实有些不同寻常呢。 见众人开始动摇。李家的更是起劲,“还有,咱们大小姐跟辛烨少爷多好的感情啊,辛烨少爷人说没就没了,大小姐能不伤心能不难过,还能那么心安理得地当她的太子妃吗?” 众人一窒,还没等说话,突然就听另外一道突兀的声音传开,“不安心当太子妃,那你以为太子妃当如何?”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所有人面色齐刷刷一变,回头便见颜氏冷沉着一张脸站在那里。 “夫人!” 所有人一见。慌地全部跪在地上,个个浑身发抖,大气都不敢喘。 尤其李家的抖得最为明显,害怕得连牙关都闭不住,控制不住地发出声响。 被夫人抓到她乱议主子,一定会扒了她的皮。 颜氏上前,伸手抬起李家的的下颚,一双锐目冷冷地盯着李家的。“说啊!方才不是挺能编的吗,这会怎么一个字都不说了?” “奴,奴……婢……该,该死!”李家的不敢直视颜氏骇人的目光,哆哆嗦嗦地求饶。 “你确实该死!敢在这里乱嚼舌根无中生有的东西!” 颜氏手里一甩,倏地站起,怒气难消地一脚踹在她腰上,“来人啊,将李家的拖下去,乱棍打死!” 李家的一听这话,当即吓得整个人晕过去。 颜氏嫌恶地瞥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剩下的人身上。后者个个抖若筛糠。 “这几人,全部割了舌头,叫人牙子发卖出去!” 不是她狠,是不得不如此。要是不用重典震慑所有人,这事肯定还会再度被提起,越传越广,再度不可收拾。 而她。绝对不允许! 听见颜氏的命令,其余几名仆妇吓得面无血色,伏地哀求,“夫人饶命啊夫人饶命啊……” 没了舌头成了哑子,又被买出府去,这跟杀了她们又有什么区别? 早知道会是落到这个下场,她们就该老老实实做事,跟着聊什么太子的是非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颜氏直接移开眼,懒得多看。 这时已经有护卫赶紧上前,架起几个仆妇瘫软的身子,半拖半拉地往外头走。 这动静不小,有不少人听见声音都纷纷好奇来看。 颜氏望着站在外围的仆从,眼底尽染阴霾,“传令下去,往后谁胆敢再乱议太子。妖言惑众,直接乱棍打死,绝不姑息!” 在场的人听见这冰冷冷的声音,无不心头发颤,齐声应是! …… 狠狠地发作了一番,颜氏心底还是忿忿,回到正屋时,整张脸都是黑的。 “夫人。夫人……”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丫鬟秋儿激动的叫嚷声。 颜氏此刻正在气头上,听见外头吵吵嚷嚷,面色更是难看。 她正欲训斥,却听秋儿下一句便道:“夫人,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颜氏闻言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听外头传来最熟悉的呼唤声,“娘!女儿回来了!” “鸢儿!” 听见这声,颜氏激动地从位置上站起,连忙奔向门口,出来便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正向自己快步跑来。 “娘!” 辛鸢一见母亲,立即跑快两步,一把扑进母亲的怀中。 第一百七十八章 归家 “鸢儿,真的是你?娘不会是在做梦吧?”颜氏抱着女儿,还有种不真实感。 这个时候,女儿应该是在宫中才对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娘当然不是在做梦,女儿是从宫里出来了。”辛鸢满足地抱着母亲的手,满心满眼都是笑。 好些日子没见着母亲了,她真是想念得紧。 还有这府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让她觉得怀念,包括这些个伺候的下人瞧着都亲切。 看着秋儿等一屋子丫鬟还都跪在地上,辛鸢摆手,“大家都起来吧。我这次只是微服,大家不必拘谨,还跟以前一样就是了。” 闻言,众人才谢恩起身。 颜氏则是皱眉。“我说你出宫怎么提前打招呼,连个仪仗都没有,原来是偷溜出宫的。 你如今是太子妃,一言一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后面盯着呢,怎么还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辛鸢笑得讨好,“女儿是跟太子一起出宫的,算不上偷溜。再说了,皇宫又不是监牢。偶尔出来一次两次没事的。” 皇宫不是监牢,但是比起监牢也好不到哪去,闺女嫁进去再想见一面简直比探监还困难。 呸呸,自己乱想些什么不吉利的! 颜氏在心中啐了一声。 唉,算了算了,女儿人都出来了,再说其他也没意义了。 何况,她也是真的惦记女儿。 颜氏拉着辛鸢进了屋坐下,手抚着她的发丝,目光怜惜,“这些日子如何?” “都挺好的,就是很想念爹娘。”辛鸢抱着手撒娇。 都出嫁了,还这般爱娇。 颜氏笑嗔了她一眼,转而问起,“不是说太子也一同出宫了吗,怎么没瞧见人?” 话才问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 辛烨可是在辛府里长了十几年,府里上上下下都认得他,他要再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就是打死多少个李家的也不够震慑的。 辛鸢笑笑,“娘,这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女儿方才进门时发现闹哄哄的?” “别提了,尽是些不省心的东西。”说起这事。颜氏脸有点拉下来。 “怎么了?” “你不用理会,娘会处置好的。” 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颜氏不想她烦心。 她虽不肯多言,但辛鸢心思一转,也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 母亲性子是严厉,但绝不算不上严苛的主子,能够让她这样大动肝火动真格的,大抵也还是那一件。 “这次的事,又辛苦娘亲了。”辛鸢眼中有愧。 母亲这大半辈子的心,绝大部份都操在了自己和辛烨头上了。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 颜氏一听这话就笑了,“只要你跟太子能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娘比什么都高兴。” “嗯。” “是了,太子立誓的事我你爹说起了,皇后没给你脸色瞧吧?” 听闻这事时,颜氏心底既欣喜,又难免担忧。 她自己也是从人儿媳妇过来的,也是坚持没让丈夫纳妾纳美,为此辛老夫人在世时可没少膈应。 好在她出身不俗,老太太顾忌着颜家的地位也不敢真的做出什么,但只是仅冷言冷脸处处挑刺也让她憋闷了不少日子,直到后面一双儿女相继出生才转好。 像自己这等低嫁的,尚且得受婆母闲气,更别说女儿的婆母是当今皇后。 在皇家。子息丰才是好事,现在太子要为女儿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这子嗣一道必然受影响,皇后能高兴才奇了。 想起向皇后本就不大喜欢自己的女儿,再加上这么一出,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皇后是有些不满,但是那些话是太子说的,也不是女儿强迫太子说的。皇后就是再不快,也找不到女儿身上。” 在自己母亲面前,辛鸢也没隐瞒,“不过……” “不过什么?” 辛鸢苦着一张脸,“不过之前因为顾忌太子‘病体初愈’,皇后也不好盯着女儿的肚皮。可自太子服了养身丹的事情传出之后,皇后就开始催起来了。 现在她现在是三天两头就问女儿有没有消息,还找了太医给女儿调养身子,恨不得女儿立刻就身怀六甲。”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承受催生的压力。 就连太医自己也说了,她身子康健,孩子是迟早之事,根本不必自找苦吃去吃那些补药。可向皇后就是不听。 每天喝那些苦得让人怀疑人生的药,她都要抑郁了。 “原来只是说这个。” 听见女儿的抱怨,颜氏原本紧张的心松了不少,“你嫁给太子这么久。肚子一直没什么动静,皇后心底着急,也是正常。 再说了庆王婚事近在眼前,皇后也是希望你们能争取快些。能赶在庆王之前诞下皇长孙。” 虽然是不是长并不会影响太子嫡脉的事实,但是既嫡且长,两样占全,更是好上加好。 而且东宫若能早日有子嗣,太子的地位也能更加稳固。毕竟一个有子嗣的储君,才更能让朝野放心。 辛鸢叹气,“这些女儿都知道,但是儿女之事本来就讲究缘分,急也是急不来的。” 其实按照她自己的心意,眼下谈子女还为时尚早,自己跟辛烨都还那么年轻,远不到最佳生育年龄。 最重要的是,眼下局势还未稳定,阴谋算计波诡云谲,现在就谈生孩子,她真的怕护不好。 不过辛鸢也明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随心而为,尤其自己身在这个位置,更是身不由己。 正感慨着,便听颜氏不期然问道:“鸢儿,其实你跟太子圆房有多久了?” 辛鸢面上一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也没多久,就几个月。” 几个月的时间不能说长,但是有些快的。也早怀上了。 颜氏蹙了下眉,“你身边的人都得用可靠吧,一应吃穿用度有没有什么问题?” 女儿女婿都年轻体健,她别的不担心,就生怕这里头有什么腌臢算计。 真正的云烜业身子是怎么废掉,又是怎么死的,她可不敢忘。 “这点娘您尽管放心,这些我们都是再小心不过的,不会有问题的。再说女儿身边还有个秋意,要是有什么不妥,也骗不过她。”辛鸢笑笑,眸色悄然敛了下。 事实上母亲的担心不是多余,在过去这段日子里,类似事情确实发生过,甚至远不止一起。 颜氏稍稍放心,“那可能就是缘分未到,不急,兴许不久就有好消息了呢。” “娘说的是。” “参见少爷!”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 另外一道雀跃的声音响起,“秋儿,听说阿姐回来了,可是真的?” 是辛尧。 一听弟弟来了,辛鸢眼儿弯弯,漾出笑意。 第一百七十九章 谈话 “阿姐!” 才想着,辛尧的身影即刻出现在门口。 瞧见辛鸢俏生生地坐在屋里,他脸上露出大大的笑,“一进门就听见门房说阿姐回来了,我还没敢相信,想不到居然是真的!阿姐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早知道阿姐今日回门,他说什么也不出去。 “我这不寻思着给你们惊喜吗?” 辛鸢眼底笑意深深,转眸瞧见辛尧脑门微微汗湿,不由嗔道。“瞧你,弄得一头都是汗,这么大人了也学不会稳重一些。”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温柔地帮他拭汗。 如今这天气是越见冷了,弄一身汗再招了风容易着凉。 “阿姐真好。”辛尧笑嘻嘻,一本满足地享受她的服务。 “你阿姐我什么时候不好过?” “是我说错,阿姐几时都好。” “这还差不多。” 颜氏笑盈盈地看着一双相亲相爱的儿女,一本满足。 她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生了这么一双儿女。 她目光落在儿子身上,揶揄地道:“今日又吃闭门羹了吧?” “什么闭门羹?”辛鸢眼露疑惑。 辛尧忙摇手,“娘,没有的事,国公夫人没为难儿子。” “没有?” 颜氏一脸不信,“如果没有为难,你会舍得这么早就归家?” 儿子如今跟人家姑娘好得犹如蜜里调油,真有机会见了面,哪里那么容易说分开。 这么快就归家,必然是遇了阻碍吃了闭门羹。 被揭穿的辛尧尴尬,“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 三两句话间,辛鸢也听猜到是怎么回事,她不由蹙了下眉,“不是说老承恩公默认尧儿跟涵儿两人来往吗,怎么现在又改主意了?” 她一直还以为自己弟弟这亲事已经算是十拿九稳的了。 颜氏笑笑,“倒不是改主意,只是东宫那次那次到底是咱们自己做的不大地道,国公夫人心里觉得不舒服。难免对尧儿多些挑剔罢了。” 她自己也养女儿,很明白女方家庭的心情。 因为上次的事,对程涵儿的名声多多少少有些影响,国公夫人因此不满,也是人之常情。 辛鸢忆起先前的事,不由愧疚,“对不住了辛尧,是阿姐误了你。” 辛尧摇头,“阿姐。你别说这种话。要不是你帮着,我跟涵儿现在还只能悄悄摸摸呢。 而且国公夫人也没真的为难我多少,偶尔她还是允准我见见涵儿的。” 虽然十次才有那么一二次,但也比以前好的多。 “是啊,这有什么呀?想要娶人家的掌上明珠,这点小小困难就受不住怎么行?” 颜氏笑道,“这也就是一阵儿,等两人婚事定下来,就都好了。” 辛鸢拍拍辛尧的肩。“放心吧尧儿,等过阵子太后回了宫,阿姐亲自帮你说亲。” “太后要回宫了?”颜氏闻言惊讶不已。 辛鸢颔首,“是刚得到的消息,等不了多久大家就都会知道。” “太后不是一直待在江州吗,怎么突然要回京?”颜氏皱眉。 这太后进京。可以预见必然又要掀起一番风雨。 怪不得承恩公府一直没有明确表态,看来是在等大后亲自到了再说。 辛尧眼里发亮,“阿姐,太后娘娘几时回宫啊?”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辛鸢弯了下眉,“太后不日就会动身,快得话应该年前就能到。” 若是这位太后娘娘还要一边走一边游山玩水,那走到明年秋天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为了不破坏弟弟的期望,后面这半截她没说出口。 果然。辛尧一听顿时兴奋,一双黑眸灿亮无比。 娘仨凑在一块又说了不少话,恰时。管家在外头求见。 辛鸢见母亲有事务要处置,于是说道,“娘。女儿想回清风阁看看。” 许久未回家,她还真是想念自己的小院。 颜氏点点头,“去吧,顺便歇息一下。娘派人给你爹传了信,等他回来,娘再唤你。” 女儿好不容易出宫归家,要是丈夫错过没能跟着见上面说上说,他那心里肯定得抑郁好一阵子。 “好。”辛鸢笑应了句,从位置上起来。 辛尧也跟着站起,“阿姐,我送你。” “嗯。” 姐弟两人相携出了正院,一起走在去往清风阁的路上。 眼见就要送到地方。辛尧忽然问道:“阿姐,你有关于谢蔚哥的消息吗?” “谢蔚哥?”辛鸢怔了下。 话说回来,自从谢蔚赴戈州上任之后,她确实许久不曾听闻他的消息了。 沛城如今正在打仗,戈州跟沛城距离又近,也不知道会否影响到他? “我也不大清楚。你有他的消息吗?” “听谢爷爷说,谢蔚哥来过家书报平安,不过都是寥寥数语,也没说多少。我原来以为能从阿姐这知道些呢。” 辛鸢默然,她承认自己对谢蔚的关注确实不够。 辛尧叹了口气,“这眼下边境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谢蔚哥怎么样了,听说因为这事儿,谢伯母还急病了呢。” 辛鸢一惊,“病了?严重吗?” 辛尧忙解释,“也还好。听说是心火上升过分忧思,大夫开的方子,需要好好调养。” “那就好。” 一听这话,辛鸢眉目舒展了一点,但也只是一丁点。 眼下最让人担心的还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谢蔚。 不管承不承认,谢蔚出走都跟她有莫大的关系,若是谢蔚在外头遭遇了什么不测,那她这心…… 辛鸢垂下眉,神色有些晦暗。 见她这样,辛尧忽然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阿姐也别担心,谢蔚哥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嗯。” …… 辛鸢进了自己的小院,看着满院熟悉的草木风景,再瞧见自己最熟悉的刘妈等人,她不禁恍然。 明明离开只有不过半年,她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姐,不,太子妃。”刘妈眼眶红红地望着辛鸢,眼底都是想念。 见她这般,辛鸢也鼻尖微酸,“刘妈,就别改口了,我还是习惯你唤我小姐。” “是,小姐。”刘妈应着,视线舍不得离开。 辛鸢回望着她,“刘妈,你清减了不少,这头发也白了许多。” 刘妈眼眶更红,“奴婢老了,也不知道还能见小姐几回。” 第一百八十章 请求 辛鸢微潸。 刘妈不舍,忍不住请求,“小姐,就让奴婢跟着进宫伺候您吧,奴婢真的舍不得离开您身边。”コ 小姐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对小姐比对自己亲骨肉还亲。 这大半辈子尽围着主子一个人转了,眼下骤然离了,刘妈这一颗心总是空落落的,万分不是滋味。 辛鸢默了。 见状,刘妈急忙又道:“小姐放心,奴婢都清楚的,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奴婢都一清二楚,绝对不会给小姐添麻烦的。” 一听这话,辛鸢也明白刘妈是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对这一点,她丝毫不觉得意外。 刘妈是府里的老人。更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很多事情瞒得过外人,却绝对瞒不过她。 辛鸢敛了下眉,“刘妈,宫中规矩多,让你进宫只是多一个人受罪,你还是留在府里吧。” 这也是为了她好。 “小姐……” “别说了刘妈,我不会答应的。” 刘妈还想再求。辛鸢却不给机会。 刘妈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姐不带奴婢,那就把银雪她们带上吧,也当多个帮手。” 辛鸢闻言倒有些迟疑。 如今她身边只有春雪秋意两个可心人,似乎确实少了些。 先前也是因为担心泄露秘密,她才没将这些亲近的身边人带上,眼下倒是少了这层顾虑。 如是一想,辛鸢看向银雪。 银雪这丫头年纪虽小些,但向来细心周到,也够机灵,又在自己身边伺候多年,将她带进宫,或许可行。 见主子没有一口否决,银雪脸上都是兴奋,“小姐,让奴婢跟着您吧。” 辛鸢看向她,一脸正色,“银雪,这宫里的日子可跟府里的可不一样,规矩多危险也多。 重要的是,你一旦进了宫想要再出来,就没那么简单了,这些你都真想明白了?” 银雪毫不迟疑,重重地点头。 见她信心已定。辛鸢颔首,“那行吧,回头我跟娘说一声,你让她找人教你些宫中规矩,等什么时候你规矩学会了,我派人接你进宫。” 银雪闻言大喜,“是,奴婢一定好好学。” 听见从头到尾主子都没点自己的名字,银歌急了,“小姐,奴婢……” 辛鸢伸手阻了她下面的话,“银歌。你就别跟着了,你还有家累,进宫不合适。” 想起自己的丈夫孩子,银歌神色一顿,只能失望地道:“是,奴婢明白。” 这时,窗口处传来一阵微响,声音很轻,但还是钻进了辛鸢的耳。 她目光一柔,“你们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奴婢告退。” 刘妈下意识地瞥了眼窗口,没有多话。带着其他人转身退去。 见大家都走了,辛鸢走向窗口,轻轻地推窗,不意外看见一张最美的笑颜。 见是他,辛鸢也跟着弯起笑眉,“就知道是你,你怎么来了?” 辛烨倚着窗,眷恋地凝望着她。“你在哪,我便去哪。” 辛鸢心里涌起一阵甜意,嘴上却道:“仔细叫人瞧见。” “放心,我很小心,没有任何人发现。”辛烨薄唇轻勾。 辛鸢抬眸望着凭窗而站的他,辛鸢忽然有些恍然。 “怎么了?”望着她怔忪出神的样子,辛烨好奇地问。 辛鸢笑笑,“没有,只是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似乎发现过无数次。” 记得以前也是这个样子,因为母亲的阻拦,因为顾忌旁人的眼光,有许多次他们就是这样。偷偷摸摸地见面。 回忆从前,她眼底似有星辰闪烁,“想想当初的日子,还真是让人怀念呢。” “是吗?” 辛烨挑了下眉。突然伸手一探,抬起她的下巴,低头深深地吻住她的唇。 辛鸢长睫微颤,柔顺地阖上眸。回应着他。 良久,他才终于放开她,手指轻轻地蹂着自己的唇瓣,忽然轻笑出声。 “我倒觉得现在才是最好光景,可以毫不拘束,想做什么做什么。换做从前,我这会儿已经嘴破血流了。” 想起之前,辛鸢也是忍俊不禁,在他胸口锤了下。 辛烨抓住胸前的粉拳,顺势将她拉入怀中。 辛鸢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那熟悉有力的心跳声,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回家的感觉真好,没有宫中的尔虞我诈、毒计陷害,只有你我,安适静好。” 辛烨头埋进她青丝之中,“要是喜欢。咱们干脆在府里多住几日。” 她在他怀里摇头,“算了,偶尔能出来一趟已经不错了,还是不要太过贪心的好。” 寻常妇人尚且不能随意宿在娘家,更别说她是堂堂太子妃了。 “嫁给我,委屈你了。”辛烨声音发闷。 见他这样,她故意撒娇道:“既然知道,那你往后可得对我好点。多多补偿我才是。” 辛烨圈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但凡你想要,但凡我给得起,绝不吝惜。” “嗯。” 沉默了半晌,辛鸢翕了下唇,“尧儿方才问起我关于谢蔚的事情……” 她下意识地觑了眼他的表情,“我说起谢蔚,你不会生气吧?” 辛烨哼了声,“在你眼中,难道我就是这等小气的人吗?” 虽然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但是他绝对不会承认的。 “当然……”是。 想起过去因为谢蔚他跟自己闹的那些别扭,辛鸢暗自偷笑了下,但只是偷偷。 “当然不是!” 她还是忍不住吐了下舌。 辛烨好笑,“如果你表情正经一点,或许我会相信你这话出自真心。” 辛鸢收起玩笑,一双眼睛写满真诚崇拜地望着他,“殿下宽容大气,胸襟比山高海阔,绝对不是小气嫉妒之辈。” “这样可以吗?” 辛烨动了下眉,“勉勉强强,还算让人满意。” 辛鸢没好气,“好了说正经的,谢蔚他怎么样了,人还平安吗?” 她知道他一直有关注着各州府的情况,对谢蔚如今的处境他必然是知道的。 “放心吧,他好着呢。” 辛烨也收起了玩笑之色,“等这场仗打完,他应该就能升官了。” “嗯?”辛鸢纳闷地望着他。 辛烨却不说话,一脸莫测高深。 第一百八十一章 对阵 沛城 几经辛苦终于打退了又一波攻袭,边军将士疲惫不堪,颓然而绝望。 此战又死伤了不少弟兄,下一次,死的也许就轮到自己了。 士兵之间阴云笼罩,主帅营房内的气氛也好不到哪去。 “向帅,朝廷的援军到底什么时候能到?” “现在粮草粮草没了,战备战备没了,朝廷的支援还是不到,难道是要眼看着沛城失守吗?” “元帅,难道朝廷不管我们死活了吗?” “朝廷不会不管的,援军不日就会到。大家再坚持些时日。” 这样的问题,几乎每天都有人在问,向守则从除了安抚还是只能安抚,别无他法。 这样的回答当然不能让焦心的将领们满意。但是援军迟迟到不了,他们再怎么催也无济于事,一个两个只能恨气而走。 向守则也是满心沉重。 他望着外头萧瑟风吹,禁不住唉声。 景阳我儿,快点到吧,沛城真的支撑不住了。 …… 相比较向家军的愁云惨雾,狨军此刻是士气如虹,情绪高涨。 “元帅。请下令吧,云军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此时攻城,犹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卑职愿为先锋,为我军东进云国立下头功!” “卑职也愿!” 听着底下将领踊跃请战声,坐在最中间的乌从原不露声色,转头看向他下首的年轻人,“军师以为如何?” 听见元帅还要询问军师的意见,一屋子将领顿时神色各异。 都不知道这叫慕寒的军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元帅对他似乎格外另眼相看,言听计从的。 出兵沛城,他们原本就准备速战速决,趁着向盛康一死向家军群龙无首、士气低迷之时,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城池。 可惜即使没了向盛康,沛城依然是块难啃的骨头,它的易守难攻着实让大军吃了大亏。 原本的水攻火攻都难奏效,但若硬来,就算真的攻下城池,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实非上上之选。 可是这么拖延下去,敌方增援一旦赶到,再想攻打更是难上加难。 就在他们迟疑不定的时候,这慕寒来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跟元帅说的。在那之后元帅就将原本猛烈的攻城攻势降了下来,像是笃定了云国援兵到不了般不紧不慢。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攻袭折磨,向家军已经被他们摧残得兵疲将衰,只差最后一击了。 一想到这里,众将领个个兴奋地摩拳擦掌。 慕寒看了眼底下人如火的目光,唇角轻轻勾起,“经过这段时间的消耗,向家军士气、战力都是最弱的时候,此时攻城,当时最好时机。” 听见这话,众人连连附和,“军师说得对。元帅别再犹豫了,迟恐贻误战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请元帅下令!” “请元帅下令!” 所有将领全部跪地,齐声请命。 “好!” 乌从原从位置上站起,气势陡然一盛,“传令下去,全军休整养精蓄锐,明日一早攻打沛城!” “是!” 众将领齐声领命,俱是信心满满,踌躇满志。 * 翌日 狨军将士个个身披甲胄,气势冲天,雄赳赳气昂昂地向沛城进发。 一直守在瞭望台观察敌情的将士一见情况不对。立马将军情上报上去。 “元帅,狨军又来攻城!” 向守则心一凛,“来了多少人马?” 将士一脸焦急无措,“数都数不清,看起来狨军这次是倾巢出动。” 向守则寒凝着脸,“看来狨军是要跟咱们决一死战了。” 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 其余诸将闻言个个变了脸色。 “援军一直不到,敌军又大举来攻。这可如何是好?” “向帅,咱们该怎么办?” 整个沛城算上老弱病残,也只剩下区区数万,如何能抵挡得住这等攻势? 向守则去过自己的长戟,目光犀利如电,“等不到援助,我们就自己靠自己,哪怕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誓与沛城共存亡!” 众将士一阵热血,“是,誓与沛城共存亡!” …… “杀!杀!杀!” 城外狨军悉数摆开,杀声震天。 城内的军民头皮直发麻。面色发白。 死定了,这次他们真的死定了! 看着底下声势如钟,向守则面笼阴霾。 这时,却见乌从原打马上前。伸手止了将士们的嘶喊。 他昂首望着城楼正中,用内劲喊话,“向元帅,乌某敬你也是个英雄人物。投降吧,乌某答应放你一条生路,放沛城军民一条生路。” 这话不是喊给向守则听的,而是给沛城上下军民听的。 果然一听他的话,原本绝望的众人忽然有几分松动。 如果有机会活着,谁人愿意慷慨赴死? 向守则在心底大骂乌从原卑鄙,“放屁!我等身为云国人,便是死,也要做堂堂正正的云国鬼,绝对不会向敌人摇尾乞怜!” “真是忠心耿耿,令人动容啊。” 乌从原嗤笑一声,“可惜你们的皇帝、你们的朝廷早就放弃你们了,你们在前线奋勇厮杀,他们在后面喝酒吃肉冷眼旁观,为了这样的朝廷牺牲,值得吗? 我狨国陛下最是惜才爱贤,像诸位有能之才。到了狨国,绝对前途无量荣华富贵,无论如何都比跟着现在的皇帝强!” 闻言,不少人心里更是摇摆。 朝廷根本没将他们放在心上,他们为什么还要为了那些尸位素餐的人流血牺牲?“乌从原,你错了!” 向守则高声,将声音传到所有人心中,“我们投军。为的是保卫山河不受铁蹄践踏,保卫父母亲人不受流离之苦,从来不是为什么前途富贵!” “要战便战,少说废话!” 乌从原还欲再说,向守则却不给对方再继续喊话动摇军心的机会,直接弯弓搭箭,一箭射下敌方的大旗。 “好!” 见状,向家军顿时上下一阵叫好。 这个向守则倒是有几分勇毅,可惜了。 人群中的慕寒挑了下眉。 乌从原冷下脸,“机会本帅是给过你们的,既然你们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本帅不客气了!” 说着,但见乌从原一手高举,手势一扬,号令响彻全军,“所有将士听令,攻城!” “冲啊!” 所有狨军齐发,如海潮奔徙,杀向沛城! 第一百八十二章 援军 “都给我冲!夺下沛城,先登者赏金万两,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狨军就跟不要命似的,全然不顾从天直降的石块火箭,前赴后继地顺着云梯往上爬,杀也杀不尽。 这厢杀不尽,向家军也是豁出性命来,双方僵持不下。 杀声浪涛。血流成河。 城楼内外,尸体堆叠如山,是狨是向。早已分不清楚。 “没有箭矢了!” “没有石块了!” “没有飞炬了!” “狨军杀上来了!” 听着一声声悲恐的呼叫,向家军的每一颗心脏都止不住瑟缩。 “哐——” “哐——” 底下的冲撞车还在猛烈撞击,众人心中涌起一阵悲凉。 今日他们真的要死在这吗? 向守则回身砍下一个登城狨军的头颅,举着血滴的兵器高声呼喝,“儿郎们给我杀,杀一个够本。杀一双有赚!向家军没有孬种,今日就算是死,也要剐下贼人一身肉!” 听见这话,原本还有些迟疑的将士们用力握紧手中的兵器,奋勇厮杀。 “左右是个死,兄弟们冲啊!” “杀!” 两边人都杀红了眼,战斗不断持续。 “城门破了!” “冲啊!” 忽而,城下传来一阵胜利的高喊,紧接着便见狨军蜂拥冲进沛城。 一直在后方观战的慕寒眼见这一幕,眼底闪过轻蔑的光。 就在这时,却见自家士兵倏然倒下一片。 慕寒皱眉,“怎么回事?” 乌从原只看一眼便明了,“向守则肯定料到破城这天,提早在城内设下了陷阱埋伏。” 不过是最后的困兽挣扎罢了,没什么可惧的。 慕寒冷哼,“以为这样便能阻挡我军前进的步伐,自不量力!” 乌从原继续观察看着场上的战况,忽然神色变化。“不对!对方有增援!” 慕寒跟着望去,却见在城楼上下忽然涌进另外一批云国士兵,加入战斗。 狨军未曾料到敌方还有增援,不少都还没等反应过来,便被手起刀落,了断了性命。 “是援军!!” “朝廷的援军到了!” “这下咱们有救了!” “杀啊!” 一见这情状,原本还以为死定的向家军顿时精神大振,对起敌来更是勇武。 乌从原不敢相信地望向慕寒,“军师。你不是说云国的援兵到不了吗?” 若不是他信誓旦旦,他也不会将战事拖到今日。 该死! 慕寒寒着脸,“援兵来怕什么!他们能这么快赶到,铁定是快马加鞭,人困马乏,正面对上,咱们也未必是输!” 乌从原了然,传令下去,“擂战鼓。继续攻击!” “元帅!” 就在就在这时,突然便听后方传来一声高于一声的号声。 乌从原心头一跳,勒紧马绳回头便见冲起一阵自家营帐的方向冲起条条浓烟。 “不好,营区被袭!” 慕寒瞳孔收紧,攥拳的手指骨发白。 云军居然还有人,到底来了多少援兵? 今日他们几乎是倾巢而出。就是料定了云国这守城兵力的不足,根本抽调不足兵力去做其他,没想到…… 狡诈的云国人! 乌从原冷静地下令,“魏将军,你先带领一路人马,先行回营支援。” 无论如何,总不能为了攻一个沛城,连自己的大本营都不要了。 “末将领命!” 魏将军得令,领着自己一队人马离开。 乌从原继续指挥着战斗。然没等多久,后面又一声急报。 才刚回去的队伍半路遇到偷袭,损失惨重。 乌从原低咒一声。“撤兵!” “元帅!” 听见这话,慕寒第一个有异议。 死伤了这么多将士好不容易攻破了沛城城门,难道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乌从原解释道:“战情有变。继续缠斗下去未必有好处,还是先退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行。” 慕寒还是不甘心,乌从原乍然冷着脸,“军师,本帅是狨军统帅,必须得为全体将士的性命负责。” 他愿意给慕寒三分颜面,是看在其身份之上,但是干系到十万将士的生死,他不能不谨慎起见。 今日拿下沛城,战功未见得自己得,但是若十万将士有何不测。这罪名自己背定了。 自己何必冒这个险! 如是一想,乌从原不管慕寒的黑脸,直接下传军令,“传令下去,鸣金收兵!” “撤!” 好!好一个乌从原! 慕寒一双厉目如秃鹫般阴辣犀利。 狨军这边本就因为陡然生变的战情而生了退意,一听退兵的号令。立马败退而走。 面对骤然而来的胜利,向家军还不敢相信。 “我们赢了?” “老子没死?” “哈哈,我就说嘛,算命的说我能活到八十,哪那么容易死!” “狨贼有本事别跑,看爷爷不打得你们屁滚尿流!” “就是就是!” 听着底下将士的欢呼雀跃,向守则感觉人都是恍惚的。 他原以为今日必死无疑的。 “二路先锋曾珩参加向元帅。” 这时,一个年轻的将领跪在他面前,他浑身染着血,甲胄被豁开几道,血渗不住。 向守则认得这张脸,更认得这几道伤。 方才被狨军逼杀,危机之时,便是这将领带着援兵从天而降,从敌人的刀下救了他,自己却因此而负伤。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已经风卷一样继续投入其他战斗。 向守则连忙伸手将人扶起,“曾将军快快免礼,全赖曾将军及时带兵赶到,否则沛城就完了。” “向帅言重了,末将也只是尽自己本分。”曾珩拱手,刀口上的血流得更厉害。 向守则见状忙招来军医,“曾将军手上还有伤,还是先快些处理伤情要紧。” 虽然他很想知道一切事宜,但是也不急在这一时。 曾珩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伤口,不大在意地道:“谢元帅体恤,末将这只是小伤,稍后处置也不迟,还是先容末将将前后军情汇报了再说。” “也好。” 曾珩正欲张口,忽然便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正专心打扫战场的众将士顿时大惊,“狨军又来了!” 向守则也连忙奔向前查看敌情,一见狨军的旗帜顿时的变了脸色,仔细一瞧却发现是两队人马。 一队狨军在后面追击,前面策马逃命的是另外一支。 曾珩一见立即高喊,“向帅,快派人救援,是自己人!” 向守则想起还有一队人马前去偷袭了狨军营帐,若不是被这股力量分散了注意,狨军不可能这么轻易退兵。 他不敢迟疑半分,立即组织人马相救。 第一百八十三章 黑龙 “快,关城门!” 一见最后几骑人马飞奔入城,两边将士齐推,哐地一声重响将城门重新关上。 狨军还欲追击,却被满天投下的箭雨阻挡了步伐,只能眼睁睁地看见原本要到手的猎物逃。 该死!就差那么一丁点! 一马当先骑的狨军首领恨恨地摔了下手上的马鞭,咬牙切齿,“撤!” 追兵这才呼啦啦地又全部原路折回。 见终于转危为安,向守则这下才算心定下来。 只这份心定,在看见队伍为首戾气十足的刀疤男人时,登时转化为惊讶。 “你们是?黑龙山的?” 这黑龙山距离沛城不算太远,山高林密。地势险峻,有不少江湖人士、朝廷钦犯再次落草为寇,形成了不小的势力。 这些贼匪专门抢劫过往商队,有时甚至胆大到连军粮都敢劫。 他也曾应当地州府的请求出兵围剿。但这帮歹徒实在狡猾,从来不与士兵正面对抗,一听见剿匪的风声立马四散逃开,借着对山形的熟悉躲得无影无踪。 而且黑龙山里头地形太复杂,又常年有雾瘴,一般人也很难深入其中。 是以几次扫荡都是无功而返,久了之后,他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好在这些匪贼也还盗亦有道。一般只是求财也不滥杀无辜,偶尔也听闻干些劫富济贫的好事,不能说是穷凶极恶。 也正是因为这点,向家军才没对他们穷追猛打。 向守则还以为这辈子都揪不到这帮山贼,未曾想今日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境下彼此碰了面。 “正是我黑龙山好汉!” 刀疤男人成泰傲然地昂起头,斜睨着向守则,眼里写满了嘲讽,“向大元帅不曾想到吧,昔日你穷追不舍的匪贼,有朝一日会摇身一变成为你们的救星吧?” “哈哈,当兵的还要指望当贼的来救,真是稀奇!” “这说出去都怕没人信!” “真是丢人!” “笑死人了。” 听见自家老大的话,他身后那帮弟兄顿时哄堂大笑。 “你们说什么!” 被嘲笑的向家军上下顿时跳起,目光赤红。 黑龙山各位见此丝毫不惧,“怎么,想干仗啊?你们可别忘了,要不是我们这帮弟兄,你们这群人早就见阎罗王了!” “要不说当兵的就是不如咱们道上混的讲道义呢,对救命恩人都喊打喊杀,早知道这样真不该答应救他们!” “呸,什么东西!” 向家军更气,“你们胆敢再说一遍!” 曾珩站出来做和事老,“诸位弟兄先别冲动,大家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说!” “呸,谁跟这帮土匪是自己人!” “是啊,我们是土匪啊,有本事别让我们这些土匪来救啊!” 两帮人互不相让,继续争执。 “都干什么呢,还不退下!” 就在两方人要打起来之时,向守则冷喝一声。 “向帅?”向家军不服。 向守则愈加严厉,“退下!” 众将士莫敢不从,只能乖乖听命退下。 向守则望向成泰,“敢问这位义士高姓大名。” 见他姿态放得低,成泰态度也好了些,“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黑龙山黑龙成泰。” “原来是成义士,是本帅这帮手下失礼,还请成义士及诸位弟兄莫要见怪。” 说着,他朝诸位郑重行了一礼。 见他这般姿态,黑龙山诸位也收敛了气焰。 曾珩找到机会连忙解释道:“向帅,此次若非黑龙山诸位弟兄鼎力相助,我们也没办法这么快就抵达沛城。” 原来当日在临州受困,无奈之下向景阳命他带三万精锐先行绕道,火速增援。 沛城战事紧急,若是按照绕道地势平坦的和河州或通州,就是他们日日急行军,也赶不及增援。 是以。向景阳暗里又给了他另外一份路线图,取道黑龙山,虽然路线难走,但是比起官道却少了绕山而行的许多冤枉路,少说能节约三日光景。 这对于急需跟时间赛跑的他们而言,实在是唯一最好的选择。 可黑龙山地形复杂,即使有地图在手,没有熟人带路。也很难绕得出来,好在这点向景阳早有安排。 曾珩不知道向景阳一个官家子弟是如何跟黑龙山匪贼打上交道的,但是这些人确实有大用。 不但最快最安全地将他们带出了山,还直接送佛送上西,帮他们偷袭了狨军大营,路上不忘挖陷阱让心急回营的狨军救兵摔个大跟头! 听说这一切,向守则惊讶之余又大为感激,“成义士、诸位黑风山的弟兄的义举实在让人钦佩动容,向守则代表全沛城军民感谢慷慨相助。” 见他又要拜,成泰摆手,“诶,你可别误会。老子可不是存心帮你们,老子承过令公子的情,这次全当还债了。要不然,老子才不淌这浑水。” 管两国交兵谁输谁赢。碍不着他这土匪头子的事。 向守则疑惑,“承情?” 他怎么不知道儿子跟黑龙山有什么交情? 成泰眼底闪过一丝难明的暗晦,“这点向大元帅就不知道了,反正我现在的情也还了债也清了。从此两不相欠就行了。” 他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兄弟,“行了,我们弟兄该做的也已经做完了,山水有相逢,我等告辞。” 向守则忙拦,“成义士帮了我军这么大的忙,怎么能就这样说走就走呢,怎么说也让本帅好好款待诸位一番才是啊。” 成泰环顾了四周的向家军,看见他们个个身形瘦削的样子,毫不客气地道:“行了,看你们向家军这德行还不见得有我们土匪富呢,款待?我看还是免了吧。” 向守则面上一讪。 先前几次交战,他们的粮仓被烧了大半,后续的军粮还没补上,他们如今确实是节衣缩食,寒酸得很。 “咳。成义士真是快人快语。” 向守则尴尬地干咳一声,“既然成义士这般坦率,本帅也不怕实话实说。 其实本帅看成义士和你的这些弟兄都是有胆略本事之人,不若留下一同抗敌杀寇如何?到时打了胜仗,挣得一二功名,总比落草为寇强吧?” 看他们偷袭狨军大营的所为就知道,这帮人虽为贼寇,却是有勇有谋。就这么一直落草为贼实在可惜了。 听他这招揽之意,成泰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兄弟个个先忍不住了。 “这开什么玩笑,打仗是要把脑袋悬在裤腰带的,老子才不干这事呢。” “对啊,打仗玩一次就行了,哪能天天干这个,这不是寿星公上吊吗?” “就是,还是当咱们的土匪,逍遥自在。” “向大元帅听见我的这帮兄弟说的话了吧?” 成泰大笑出声,“成某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们当兵的规矩大,我们这些山野粗人野惯了,受不来这束缚。这就告辞。” 向守则见他们主意已定,也无法勉强,只能作罢,亲自送他们离开。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军粮 虽然暂时解了危局,但是眼前却有更亟待解决的困难摆在向守则面前。 那就是全军上下的吃饭问题。 军中的粮草已经不足了,现在又来了三万兵丁,就更显得捉襟见肘,难以为继。 其实原本朝廷已经有一批军粮在送往沛城路上,可正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军粮居然在半道上被劫了。 十万担军粮,就这么被抢劫一空。如此严重的事情,结果居然只砍了几个负责带队的将领的头就算了事。 后续的粮草供应就一直没有补上,不见下文。 想起这事。向守则都觉得寒心不已。 虽然也不是没发生过军粮被劫的事情,像之前黑龙山的兄弟就干过,但也都是小打小闹,顶多抢上一二车,于大数目上没有太大的影响。 这一次却不同,足足十万担。尽数被洗劫一空! 说什么流民作乱,群起哄抢所至,这样的托词也就是骗骗那些不明真相之人。 两国交战,是有不少百姓为了逃离战火而离乡背井,但如今边城未破,纵有离乱者,也未曾形成大的隐患,更不到冒死劫持军粮的地步。 这分明是有心人在故意操弄,然而这么拙劣的借口,文帝居然就这么接受了,并没有继续深究下去的打算。 饶是向守则不愿意,也不禁怀疑在这个事件中,文帝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想到自己牺牲的父亲,还有那么多战死的弟兄,向守则从骨头里感到发冷。 见向守则一脸沉重,曾珩说道:“向帅不必着急,向将军率领的队伍不日会抵达沛城,随行也有粮草押送。可以缓解眼前的困局。” 听见声音,向守则收回自己飞远的心思,重新回到当下。 “那也只是暂时缓解,根本解决不了大问题,最关键的还得看朝廷。” 没等向守则开口,一屋子将领开始抱怨。 “都这么久了,朝廷连句后话都不给,又要士兵卖命打仗,又不发粮发饷。亏他们想得出来!” “也难怪黑龙山的山匪们看不上咱们这,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还能拉拢什么人?还打个屁仗!” “我看那乌从原倒是有一句话是说对的,为了这样的的朝廷牺牲,根本就……” “李副将!” 向守则低喝一声,在李副将说出无法挽回的话之前成功截住他。 有些话,便是心底再委屈再不满,也都是绝对不能说的。 李副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气愤说了些什么,不由吓得一身冷汗。 其他人也吓得收起了抱怨。不敢再说。 气氛陡然之间变得有些沉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士兵的喊话,“启禀向帅,戈州知事卓凛求见。” 闻言,原本静默的将领们纷纷好奇。 “这戈州的知事跑到沛城来干嘛?” “应该是为了公务吧。” “他一个小小知事能有什么公务要求见元帅?” “这谁知道啊?” 向守则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不由问道:“此人可说了求见所为何事?” 他还有许多军务要处置。没空搭理无关紧要的人。 将士应声道:“回元帅话,他说是为军粮的事情来的。” “军粮?!”众人皆惊。 向守则腾一下从位置上站起,“快,速速将人传进来!” …… “卑职……戈州知事……卓凛拜见向元帅,拜见……诸位将军。” 卓凛进屋时,整张脸都是煞白发青的,说话都忍不了哆嗦。 这沛城才刚经历了战斗,满地的尸首血迹尚未清理完毕,他一个府衙的文官几时见过这等场面。一路走来被吓得吐了好几场。 要不是一直谨记自己身背重责,他真恨不得立马掉头就跑,远离这人间炼狱场。 “卓知事免礼!” 瞧见卓凛这面色发青的模样。向守则忙道:“看样子卓知事吓得不轻,快快落座,喝杯热茶缓缓。” “多谢向元帅体恤。” 若是平时。卓凛无论如何不敢受向守则这等礼遇的,但是在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 只要一想到方才瞧见的那些场面,他都觉得腿在打颤,站都快站不住了。 一旁的士兵连忙搬了椅子放在卓凛身后,让其坐下,又送了杯热茶给他。 坐下喝过热茶缓了一阵,卓凛这才感觉好多了,他也终于回神,这下慌得连忙站起,“卑职该死。” 好大的胆子,元帅面前,安有自己落座的资格! 自己真是被吓昏头了。 向守则摆手。语气颇为亲和地道:“卓知事言重了,第一次经历战后血相,你这表现已经算是镇定的了。” “是啊,你这就算不错的了,换了胆子小的一早被吓死了。” “不必紧张,我们元帅又不吃人。你怕什么!” 诸位将军都是爽快没架子之人,见状也跟着说道。 闻言,卓凛心里的紧张才消减许多。 一旁的副将有些等不及问道:“听说卓知事是为军粮而来?” “是。” 卓凛连忙掏出袖中藏着的文书,双手托起举高,呈到向守则面前,“卑职卓凛奉戈州知府谢蔚谢大人之命,向元帅呈送公文。” 谢蔚?谢长夫的长孙? 向守则虽然常年驻扎边境,但是对京城各家的情况还是了解的。 没记错的话,这谢家小子跟太子关系似乎有些微妙。 听闻就是为了太子妃,谢蔚才放着京城的锦绣前程不要,山长水远跑到边远州府任职,没想到他任职的州府正是戈州。 向守则目光闪了下。 这谢家小子不会是趁机落井下石的吧?打击向家军报复对太子的夺妻之恨? 可想想又觉得不对,谢蔚就算有心,手也伸不到军务上头啊。那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向元帅?” 见向守则一直不接公文,卓凛有些纳闷地抬头。 向守则垂下眼,伸出手接过公文,打开来匆匆浏览了遍。 才看几眼,他原本沉暗的脸色瞬间变成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紧紧抓住卓凛的肩追问,“卓知事,这,这文书上面所书都是真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谢蔚 “向帅,这上面写的什么?” “难道是有什么好事?” “是军粮的事情有着落了?” 瞧见向守则这反应,众人不由惊奇,纷纷猜测。 向守则没工夫回答手下的问题,目光紧紧盯着卓凛,手上也不由自主地用劲。 痛! 卓凛只是一个文弱官员,哪里禁得住向守则这挥戟铁手的力道,他肩疼得差地叫出声,还得拼命忍住。 “回向元帅话。此时确实属实。” 他连连点头,“我家大人是在追查另外一桩案子时意外缴获了十万担军粮,得知这军粮正是被劫获的那一批。唯恐前线缺米少粮,知府大人忙派卑职前来与向元帅说明。” 沛城打仗了,粮米也跟着不断抬升。戈州距离沛城不远,受此影响颇大。 为防止不良米商哄抬粮价,谢蔚对所辖区内大小粮行都进行了仔细严查,结果却意外发现其中市面上多了许多来路不明的米粮。 谢蔚察觉事情有异。派人暗中探查,发现多出来的正是先前被抢的军粮。 于是他顺藤摸瓜,最终一举将相关人等成功拿下,缴获被劫军粮十万石。 当然,这只是公文所示的版本,真实情况如何,大概只有谢蔚自己更清楚。 “十万石军粮,这是真的?” “老子不会是做梦吧?” “当真?” 虽然十万石军粮只有原先的一半,但比起颗粒不剩,能追回一半已是天大的喜讯了。 一屋子将领喜出望外,向守则更是激动得手上的劲道更大。 卓凛这下脸都是歪的了,“当真,绝对当真!” 他连连保证,只差没指天誓日了。 见他神色有异,向守则这才意识到忙放开手,“抱歉,一听说有军粮的下文,本帅太过激动了。卓知事无事吧?” “无事无事。卑职安好,谢向元帅关心。” 卓凛逃过一劫般悄然松了口气。 还好向元帅及时撒手,不然自己这肩膀非得脱臼不可。 向守则着急地问道:“那这军粮现在何处?” “军粮就在府衙之内。我家大人的意思是十万石军粮不是小数目,我家大人生怕再出什么意外,于是想请向元帅派兵亲自护送押运。” 一则他们衙门抽调不出这么多人手押送军粮,二则他们更担心这军粮万一再引来哪方觊觎出了事,这个责任他们可担待不起。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向守则兴奋不已。 这事就算谢蔚不提,他也会这么做的。 人家帮着追回了军粮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再没有要求人护送上门的道理。 更重要的是,他也生怕万一路上出点什么状况,不自己派兵过去实在不能放心。 “本帅一定将此事好好禀明圣上,相信圣上定会好好嘉奖谢知府。” 视线看到卓凛时,向守则又像被突然提醒般补充道,“是了,还有卓知事的功劳,本帅也一定不会忘记提。” “多谢向元帅美言!”卓凛心底顿时笑开花,面上还得努力忍着保持矜持。 虽然来沛城一趟自己吃了不少罪。更被吓得够呛,但有向守则这一句话,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向守则这边已经迫不及待地下令部下带领精兵前去接粮。 “向元帅,记得多派些人手。”卓凛连忙提醒道。 望着对方别有深意的表情,向守则怔了下,忽然灵台清明。 说是十万石。但实际缴获的恐怕远不止这个数。 像这样的事情多的是,但像这种情况,谢蔚完全直接划拉进自己的口袋,吞了也不会有人知。 若谢蔚不屑于此,也可以直接将实数上报,缴获的数目越大,意味着他的功劳也能更大。 可谢蔚都没这么做。 向守则明白,谢蔚故意压低了数目,是不想让朝廷知道沛城有多的存量。也让自己可以继续理直气壮地上表催促,免得再度出现被断粮的困境。 想到谢蔚为了大军如此煞费苦心,他不禁为自己先前的小人猜疑感觉汗颜。 向守则深深地鞠躬。“谢知府大恩,向守则代表全沛城军民谢过。还请卓知事代为转达,等这场战事平息之后。本帅一定亲自登门拜望谢知府。” “是,卑职一定将话传到。” * 接获探子送到的情报,慕寒恨得摔桌,“不过区区三万援军,就吓到撤兵回营,乌从原这老匹夫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花了那么大力气,好不容打开了沛城大门,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夺下城池,结果都让这畏头畏尾的乌从原给破坏了! 想到自己筹谋这么久的结果就这么付诸流水,慕寒一张脸覆满阴霾,原本算得上俊逸的容貌变得狰狞而难看。 “其实元帅如此也是慎重起见。”一旁的幕僚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 当时敌情不明,后方又接连被袭。乌从原下令撤兵并无大错。 慕寒眼里的厌色愈重,“这么说你是觉得乌从原才是对,而本军师是在胡乱指摘了?” 森冷的语气让幕僚下意识一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属下不敢。” 慕寒重重地冷哼,面色依旧难看。 虽然面上不愿承认。其实他心底十分明白,这次的事情乌从原有责任,但更大的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身上。 若不是自己太过笃定轻信,坚持将攻城拖到最后,事情也不会变成今日之局面。 不,这事也不怪自己,要怪就怪那些该死狡诈的云国人! 才借他们的手除了心腹大患,眼见向家军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不成气候了,就立即调转头来就要狨军反咬一口! 这笔账,他寒穆记下了! 慕寒面上的凶横之色闪了闪。 …… “该死!” 没能一举拿下沛城,憋屈的人绝不止慕寒一人,乌从原其中之最。 攻城一战,光牺牲的狨军便有上万,这还不算那些受伤的将士有多少。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只是白忙活一场,乌从原想想都觉得心头堵得慌。 反应见他面露懊悔,一旁的将军不由开解道:“元帅,其实您不必自责,这事本就不是您的错。要说有错,错的也是军师。” 本来按照元帅的计划,攻城之战早就开始了,怎么会拖到敌军援兵到这么麻烦。 乌从原闻言沉缄。 饶是如此,决策是他自己做的,到时候朝廷追责下来,吃罪的也只会是自己。 “元帅,这军师到底是什么人,何以您对他似乎格外地言听计从?”将军忍不住问出那个他一直好奇的问题 乌从原眼锋一沉,“不该自己打听的少打听!” “末将知错。” 乌从原半晌瞥开眼,目光落回接到的情报上。 摔了这么大跟头,自己必须尽快做出点什么,给朝廷一个交代才行。 第一百八十六章 吃药 京城 “谢蔚哥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连被劫走的军粮又缴获回来!” 听完辛烨的解释,辛鸢大为惊讶,语气赞叹地道。 虽然明眼人人都能看出来所谓的流民劫粮根本就是个幌子,背后一定有组织预谋的。一般像这样的事情,通常是泥牛入海,最后不了了之。 而谢蔚居然能一举擒获,还有一次性追回了那么多米粮,立了一大功,实在是了不起。 见她这满眼崇拜的模样,辛烨眼眸眯了下,“真的很厉害吗?” 感觉到他危险的语气。辛鸢连忙改口,“一点也不,比起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谢蔚还差得十万八千里。远着呢。” 说着,她还不忘附赠一个真诚无比的目光,显示自己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辛烨不重不轻地哼了下,面色稍霁。 辛鸢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这傲娇的样子,想了想又问道:“其实这事不止谢蔚一个人的功劳吧?” 军粮丢失一案,她知道他一直有在留心追查的。 敢劫了军粮,再将军粮哄价卖出大赚的人,其背景绝对不简单。凭借谢蔚自己的力量。恐怕不足以那么顺利将事情办成。 这背后也一定有支持。 “隐曜确实帮了一些,但事情主要还是谢蔚的功劳。” 有一说一,辛烨是不喜欢谢蔚,那也不能不承认谢蔚确实是个人才。 “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咱们的皇帝陛下甭管心底欢喜与否,面上都必须重赏,升官肯定是少不了的。” 金鳞岂是池中物,不日天书下九重。 辛鸢唇角向上微翘。 看来自己先前的担心实属多余了,像谢蔚这样的,放到哪里都能闯出一番名堂。 “谢蔚好你就那么高兴?” 辛烨瞥见她嘴角那抹笑意,嘴里不经泛酸。 辛鸢诚实地点头,“谢蔚又不是旁人,听见他过得好,我当然高兴了。” 就算无缘成为夫妻,自小一块成长的情谊也是非同一般,她自是盼着谢蔚的道路越走越顺。 辛烨沉默不语。 辛鸢伸手攀着他的脖子,目光径直望进他黑眸深处,“生气了?” 辛烨垂眸望着近在眼前的娇颜,“如果我说是,是否显得太小气霸道?” 辛鸢失笑,“看来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嘛。” 辛烨薄唇禁抿。 她跟谢蔚之间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这点他最是清楚。但是每每听见这个名字,他心里都忍不住膈应。 辛鸢轻笑一声,“虽然你小气霸道。但我偏偏却喜欢。” 辛烨心口一颤,手紧紧地环着她,像是要将她揉入他身体般抱得死紧。 他低头在她发心落下一吻,口吻是深情也是霸道,“你是我的,谁也别想把你抢走。” 她闻言,笑眼格外温柔。 * 难得出宫一趟,辛鸢在自家府邸待了大半日,还不忘去了趟颜家。 彼时,颜先志正在院子里练武。 望着外祖明显滞缓无力的动作,辛鸢鼻尖有些酸。 原来,外祖父也老了啊。 像是察觉到来人的视线。颜先志缓缓停下手势,眼睛望了过来。 一见外孙女,他瞬时眼露惊喜,“鸢儿,你怎么来了?你不应该在宫里吗?” 辛鸢笑着迎上前去,“外祖,孙女想您了,趁着近日宫中无事就跑出来了。” 颜先志朗声笑了,“出来散散好,整日待在那宫墙之内,好好的人都给憋坏了。” 辛鸢眼儿弯弯,像只可爱的小狐狸。“所以说还是外祖最懂孙女的心思。” “那还用说。”颜先志捋着胡须,一脸得意。 辛鸢搀着他的手,“外祖,外头风寒,我扶您到屋里说话。” 眼下这天是一日寒于一日,还是别在外面待太久的好。 “没事,我这刚练完武浑身热乎得很,这点风寒算什么。” 话虽这么说。颜先志还是乐呵呵地任由孙女将自己搀回屋。 …… “太子呢?什么时候过来?” 以颜先志对这徒弟兼孙女婿的了解,他指定也会跟着到的。 辛鸢假意吃醋,“看来外祖如今是更中意孙女婿了,这还没跟孙女说上几句话呢,就这么急着找孙女婿!” 颜先志好笑,“你这鬼丫头,居然连这种醋也要吃?” “当然要吃。” 辛鸢一本正经,“外祖自来最是疼我,可不许因为有了孙女婿就偏了心。” “行行行,尽管放心好了。无论什么时候,你才是外祖的心头宝。” “这还差不多。” “你啊。” 见孙女这一副骄傲得意的样子,颜先志被逗得哈哈笑着。感觉心情都舒畅了许多。 这时,老管家端了药碗上来,“老太爷,该用药了。” 一见那黑呼呼地药碗。颜先志即刻收了脸上的笑意,皱起眉头,“不是说了不喝吗,怎么还拿上来?” 辛鸢一惊。满眼担心,“外祖您病了?怎么没听人说起?” 颜先志摆手,“别担心,就是以前的老毛病,不是什么大事,就没让人张扬。” 老管家一听这话忍不住吐槽,“哪没什么啊,前儿个老太爷还病得躺了好几天,是这几日状况才见好些。哪想您这才好一点都没好全乎,就又不肯吃药了。” 就说今日这药都重煎了第三回了,可每次端来这任性的老爷子就是一口不喝,真真愁煞人。 “我这病都好了,那还要吃什么药?”颜先志一脸的嫌弃。 他也不知是否自己不小心得罪了御医,这御医每次开的方子都是又苦又涩,根本难以下口。 连喝了几日,他已经忍到最极限。现在一看见这药就反胃。 老管家苦着一张脸,向辛鸢求助,“太子妃,您来说说老太爷吧,这药大夫都交代了必须吃完,老太爷这一天天尽不听人劝。” 颜先志视线扫向老管家,“怎么的,你这是当面告我状呢?” 老管家摇头叹气。“老奴就是告状,老太爷太不让人省心了。” 颜先志瞪眼,“嘿,你敢这么说话,现在你是老太爷还是我是老太爷?” 老管家笑眯眯地讨好,“当然你才是老太爷。” 颜先志哼了一声,回头便瞧见辛鸢蹙着一双眉看着自己。 一对上孙女这不赞同的目光,他不禁有些心虚,“我这病都全好了,还吃那么多药干嘛?” 辛鸢简直哭笑不得,“这病好没好是御医说了算,哪能是您这说这话的呀?” 颜先志嘴硬,“这身体是我自己的,御医能有我清楚啊?” 辛鸢摇摇头,伸手接过了老管家手上的药碗,舀起一勺送到颜先志面前“是是,您老最厉害了,先吃药吧。” 看这架势不喝是不行了。 颜先志无奈认命,直接接过药碗一口往嘴巴里灌。 喝完,他整张脸都是绿的,“啧,这药真他娘的苦。” 老管家忙接过空碗,一边不忘朝辛鸢竖起大拇指,“还是太子妃您有办法。” 他就知道有太子妃在,这头疼这事立马就能解决,不枉他紧赶慢赶把药送上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当立 颜先志抓了嘴巴里送了个蜜饯,好一阵脸色才好了一些。 他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鸢儿,这事别告诉你娘,省得她跟着瞎担心。” 辛鸢略微挑了下眉,谈条件道:“那外祖也答应孙女乖乖遵照医嘱,把剩下的药吃完,不然免谈。” 闻言,颜先志只能认输。“好好,被你这丫头吃死。” 辛鸢这下满意了,回头看着老管家。“管家伯伯也听见了,要是外祖再不听话,你就去辛府把我娘请过来。” “是,有太子妃这句话,老奴就好办事了。” 老管家笑眯眯,转身告退。将空间留给爷孙俩。 辛鸢靠着颜先志说了会家常,不一会儿辛烨便到了。 跟回辛家一样,到颜家他也是避人耳目,飞檐走壁悄悄而来。 辛鸢听见动静出来,忍不住笑他,“得亏你学了武,不然往后这家门你都别想进了。” 换了她可没本事避开这府中的森严守卫,进出自如。 “尽知道调侃人。”辛烨伸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点了下。 辛鸢回以一笑,笑靥如花。 辛烨目光更柔和几分,抬脚进了内室,朝颜先志恭敬地行礼,“外祖。” “来了,坐吧。”颜先志指了下身旁的位置。 辛烨依言坐下。 但才一坐下,他便敏锐地闻到空气中残留的丝丝药味,“外祖身子不适?” “老毛病而已,不用担心。” 不想继续纠缠这个话题,颜先志改口问道,“前线的事情怎么样了?” 虽然他也一直关注着沛城的战事。但到底没有辛烨知道的清楚。 见他气色还算不错,而辛鸢神色也轻松从容,看来当是没有大碍。 辛烨暗自松了口气,将收到的线报一一告知。 “后生可畏啊!” 听完一切,颜先志不由感慨,“蔚小子和向景阳,一文一武,都是安邦定国的栋梁之才,云国未来可期!” “外祖说的是。”辛烨赞同地点头。 向景阳与谢蔚。都是有绝对实力的人,他们未来的成就,绝对不会比各自的父祖辈差。 尤其是谢蔚。 自己想要坐上并坐稳那个位置,当少不了这二人的支持。 “等援兵赶到,军粮也补上了,沛城最危险的时候也差不多过去了,接下来应该就是互相僵持了。” 颜先志面露欣慰,“混乱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个好消息了。” “只希望那位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否则只怕会一直没完没了。”辛鸢手向上指了下,所指何人很明显。 虽然并无直接证据显示文帝策动了这场战祸,但隐曜查到可靠线报,在向盛康贸然出城追敌前不久,曾经接到来自京城的密报。 真相到底为何,似乎已经很明显。 辛烨目光冷了下来。 一国之君为了铲除异己。居然不惜联合外敌,真是好样的! 颜先志沉缄,良久叹道:“经过这遭,向盛康已死,二十万向家军所剩无几,向家元气大伤。这样的结果,料想那位应该满意了。” 想到十几万牺牲的无辜将士,他心情无比沉重。 对于将士而言,死并不可怕。可悲的是死在自己人的算计手中。而更可悲的,是死在自己奋死效忠的帝王之手。 “说真的,我一直不大明白。皇上为何如此针对向家?”辛鸢纳闷。 在她印象之中,向家除了向皇后之外,都很是低调。对文帝也是毕恭毕敬,怎么就这么惹其不满呢? 颜先志叹了口气,“鸢儿,你年岁小不曾经历过,是以很是事情都不知道。应该说向家落到今日这般,跟其自身也脱不开干系。” 辛鸢一听这话更是好奇了。 “当今当初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一跃坐上龙座,向家出力极大。 向盛康这人自恃功高不知收敛,在朝堂之上颐指气使,对朝政多方插手,几次三番让当今下不来台。 当今那是初登大宝根底太浅,只能忍了向盛康,至于后来当今坐稳龙座之后的事情。就不必我再说明了。” 辛鸢:“……” 原来说了这么多,向盛康根本是自作自受啊。 以为扶起皇帝,当了国丈就可以耀武扬威,殊不知君就是君,一时势弱也能慢慢积攒,等待羽翼丰满的那一天。 “既然如此。皇上怎没第一时间就除了向盛康?还等到今时今日再动手?” 辛鸢感觉自己完全不能理解文帝的想法。 辛烨侧首看她,忽然问道:“知道吴王吗?” 辛鸢想了想,“前废太子?” 辛烨颔首。 先皇在位时,曾经也册立过一位太子,可惜这位太子沉不住气,等不及先帝崩殂着急想继位,居然胆大到谋反。 谋反最后当然是失败告终,前太子被废,终身幽禁。 后来文帝登基,念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文帝恩封其为吴王,另赐册良田美眷。圣旨一出,众人无比惊讶,赞其仁德。 辛烨嗤了声,“世人只赞叹他仁恤恩泽,可谁知道吴王被封王之后又是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吃泔饮尿,任人蹂躏,甚至连自裁寻死的权利都没有,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痛苦煎熬,直到死亡才终于得以解脱。 “太可怕了。” 辛鸢听完只觉得寒毛倒竖,“有什么恩怨要杀要剐堂堂正正,何必如此?” 辛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还不明白吗,咱们这位皇帝便是做恶事也要好名声。” 颜先志也点头,不屑地道:“向家将他扶起,他不愿世人道他忘恩负义翻脸无情,所以十几年来,坚持不肯废黜一个废病的太子,对皇后也颇容忍,对向家既往不究,端地恩义两全,世间难寻。” 听到文帝在背后做的那些事,辛鸢只觉得恶心。 说难听一些,文帝就是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那种。 恶事恨不得做尽,好名声也不肯放过。 不过得亏这人是这样的性格,不然向家早就垮了,向皇后也早不复存在,后面的这么多事情也不会发生。 如是一想,辛鸢都不知该作何评价才合适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着落 车马声哒哒。 “总算是到家了,真是累死我了。”颜颖远远瞧见自家家门,不由抻了下腰。 早知道烧香拜佛这么麻烦,他真不该一时兴起答应母亲一同往。 唉,难得休沐,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陈氏斜睨着他,“就知道自己累,也不问问你的娘都这把年纪了折腾累不累,你这儿子真是不孝。” 颜颖顿时委屈,“我的亲娘啊,您看谁家儿子还愿意陪着娘去烧香拜佛?我这就算是顶孝顺的了。” 人家都是大姑娘小媳妇跟着,就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混在其中。弄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牺牲这么大,他这还叫不孝顺啊? “你以为我稀罕你跟着啊?” 陈氏目光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别人家都是儿媳妇跟进跟出的,我看得我口水直流。你要真是孝顺,就赶紧给我讨个儿媳妇进门。” 颜颖嬉皮笑脸,“您要儿媳妇陪还不简单,我这就修书一封,让大嫂回京陪您。” “混小子,亏你想得出来!” 陈氏一巴掌拍在颜颖头上,“你大嫂如今怀着身子已经够辛苦的了,你还要她山长水远地进京。这路上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亏得你小时候你哥那么疼你,我看是都疼到猪身上去了。” 大儿子颜领成婚七年了,娶的是南阳候的嫡女。两人是年岁定下的亲事,感情一直不错,成了婚也是和美。 美中不足的是,自从大儿媳怀的第一胎不慎掉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好消息。 这也怪不得谁,儿子是边疆守将,不能擅离值守,只能等三五年一次的探亲假,每次也待不了多少日子。 要怀上孩子,确实不易。 这可把她这做婆婆的愁坏了。 眼见这时间一年年过去,陈氏深觉这样下去实在不行,干脆直接将儿媳送到南地,送到儿子身边。 像这事她之前提过,但是自己那古板的丈夫就是不同意。说什么怕什么下面的士兵跟着有样学样,届时不好管教。 然而眼看长孙一直没找落,颜广生这下也什么意见都没了,算是默认了陈氏的举动。 这当然是最佳的解决办法,果然没过多久,就有好消息传来。 眼下大半年过去了,儿媳临盆在即,陈氏是日日等夜夜盼,就等着报喜的那一天呢。 这次特意出城祈福。一是祈求老太爷的身子快快康复,二就是求儿媳平安生产,顺顺利利。 “儿子就是说说嘛。”颜颖委屈地抹着后脑勺,疼得咧嘴。 啧,他不是他娘亲生的吧,居然下这么重手。 “说说也不行!” 这时,马车恰好停下。 不想继续挨批,颜颖呲溜一声跃出马车。 陈氏见状摇头,也跟着下了车。 “大夫人、二少爷回来了。” 闻知二人回来,老管家忙迎了出来。 见是老管家,陈氏神色一顿,“荣伯。今日怎么是你?” 老管家是跟在颜先志身边一辈子,这府中可没人敢真把他当做随便支使的下人看待。 像迎来送往这样的门房任务,更是落不到他头上。 陈氏心头一跳,“不会是老太爷出什么事了吧?” 颜颖也一下变了脸色。 “不不,大夫人误会了。” 老管家连忙摆手,“是太子、太子妃驾到。” 母子俩闻言一怔,反应过来忙往屋里面走。 …… “表妹,真是你啊,我还以为荣伯跟大家伙开玩笑呢。”颜颖进了屋瞧见辛鸢,立马笑道。 陈氏在后面应和,“可不是吗,我方听见的时候也不相信呢。” 见了二人。辛鸢忙起身上前去,“大舅母,表哥,你们回来啦!” “表妹你出宫也不早说一声,早知道我在家里等你,还轻松自在点呢。” 颜颖笑嘻嘻,眼睛扫到一旁辛烨时,他下意识一凛。“辛……” 听他差点失口,陈氏忙拉住他,“心什么心,还不拜见太子殿下?” 辛烨眉眼温和,“大舅母,表哥,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你,刚刚喊我什么?”颜颖不敢相信地掏耳朵。 他怎么突然有种格外舒服可亲,半点发毛的感觉都没有了? 辛烨目光深深地落在他身上,似笑非笑,“表哥。” 颜颖浑身一激灵。 呃。好吧,刚才只是错觉而已。 窥见他这反应,辛鸢忍不住偷笑。 不管什么时候,她这表哥见了辛烨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她抱着陈氏的手。“大舅母,咱们过去坐下说话。” 柳氏比了下身旁的位置,“大嫂坐我边上。” 陈氏点头,在位置上坐下。 颜颖也找了一处最远离辛烨的角落坐下。 辛鸢好笑。回头望向陈氏,“大舅母,您今日去城外祈福了?” 陈氏笑着,“是啊,到城外的大承恩寺祈了下福,保佑咱们一家人都能平平安安的。” “一定会如愿的。” 大家凑在一块闲话了阵家常,话题绕了几个转,居然又绕回到颜颖身上。 陈氏望着一屋子年轻儿女,忽地颇有感慨地道:“领儿鸢儿也成亲了,颀儿的婚事也定下了,就是尧儿也有苗头了,这么多孩子都有着落了,就这颖小子还什么动静都没有呢。 也不知道我这杯儿媳妇茶,且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这么多孩子里头个个干净利索,哪像颜颖这不省心的,京城各家闺秀她几乎都给搜罗过来了。这小子愣是一个没看上,也不知他究竟想怎样。 感觉到母亲哀怨的眼神,颜颖故意装傻,“瞧娘这话说的,我大嫂那杯儿媳妇茶您不是早就喝过了吗?” “出息!那是你大哥的,跟你有甚关系?” 陈氏没好气,“都二十几岁人了,还这么高不成低不就。婚事没半点着落。” 颜颖不甚在意,“要说没着落,三叔不也还没成亲吗?三叔还比我大十来岁呢,他都不着急,我着什么急呀?” 再说了婚姻大事,再着急也没用啊。 听见提到小儿子颜广陵,颜先志禁不住叹气,“唉,别提你三叔了。也不知道等我闭眼那天,能不能看到这小子娶妻生子。” 都年三十四了,换了谁不是儿女成群,只有他还是一直还四处游荡,没着没落的。 见老太爷骤然感伤起来,陈氏不由瞪了儿子一眼。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外祖……” 辛鸢这边才张嘴还没等安慰,那边便见老管家匆匆忙忙地入内,“老太爷,外面来了位夫人,说是……说是……” 他吞吞吐吐,一脸一言难尽,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 颜先志皱眉,“说是什么?你倒是说下去啊。” 老管家眼一闭大声说道:“那夫人说是三老爷过了门的妻子!” “什么?!” 在场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愣傻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广陵 辛鸢跟自己这三舅见得不多,统共加起来也不过几次,但他却是她最喜欢钦佩的一个。 因为他是整个颜家,不,甚至是她见过的所有人里,活得最自我最逍遥的一个人。 他不受家族束缚,没有屈服父母要求,自在自由地追求自己的喜好信仰,活得比任何人都要潇洒。 像是自己这样注定终生囿于深墙之中的人。已无法拥有那样的人生机会,这让她更是羡慕。 想起自己那个如风一般自由无羁的小舅,辛鸢她真的很难想象他也会有娶妻生子的一天。 她原以为颜广陵会这样一直四处游历。悬壶济世,也孑然一身的。 辛鸢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女子。 她大约花信之年,相貌称不上顶美,最多也就是中上之姿,跟自己那风流俊秀玉树兰芝的小舅比起来,似乎差得有些远。 但有一点。这位气质却极好,有一种淡雅如菊、安适恬静的味道,让人见了就忍不住亲近。 不止辛鸢,其他人的目光也都在这女子身上,细细地端详,感觉就像在围观什么稀罕物件。 面对所有人的目光,安雯华保持着唇角上翘的弧度,“妾身安雯华拜见拜见公爹,拜见二位嫂嫂。未能更早进京拜见,雯华失礼,还请公爹、二位嫂嫂勿怪。” 话了,她又看向在场诸位小辈,点头致意了下。 举止从容落落大方,不露怯不失仪,倒是不错。 大家暗住在心底点头,目光下移,视线落在安雯华微微隆起的腹部上,表情各自精彩。 真是不能背后说人。这才念起小叔子没成家立业,人家转眼就把媳妇孩子送上门了。唉,什么时候颜颖这小子也能有这本事。 陈氏不无羡慕,下意识地又瞪了儿子一眼。 嚯,三叔下手未免也太快了吧。 这下他的挡箭牌没有了,以后的日子自己指定更不好过了。 颜颖感慨而哀怨。 看这安氏斯文静雅,这个妯娌当不难相处吧。 柳氏有几分满意。 小舅一辈子都在出人意料,连成亲都这么出人意料。这样也好,外祖不用再操心小舅的婚事了。 辛鸢跟辛烨不着痕迹地相互看了眼。交流了个眼神。 颜先志看着安雯华,一脸难以置信,“你,你真的跟广陵成亲了?” “妾跟相公的成亲状况有些复杂,未能及时向公爹表明,相公也很愧歉。” 安雯华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封书信,呈在身前,“相公交代妾把这份书信交给公爹。其中缘由,信中皆有说明,还请公爹一览。” 不用颜先志交代,老管家忙上前接过信件,送到他手中。 颜先志拿过书信,看着信封上面龙飞凤舞书着“父亲大人亲启”六个大字。 他认真仔细地辨别。确认这字迹确实是自己儿子所有。 他手上一撕,将信封打开,抽出里面的信纸,迅速浏览起来。 见状,众人不由好奇地一同望来。 辛鸢就坐在颜先志身旁,看得最是清楚。 原来安雯华是秦州一书香世家千金,因为双亲意外罹难,家道中落,原本定好的亲事也被退了。 遭受一连串打击的安雯华并未自暴自弃。干脆做了女户,不婚不嫁,关起门来自己的小日子。 直到后来遇见颜广陵。机缘巧合之下,二人才成了亲。 关于这亲事是怎么定下的,颜广陵并未细细言明。兴许这里头确实有些难言之处。 信中末尾,颜广陵提到怀孕的妻子,托付二位嫂嫂帮忙照顾。也顺带提及自己还有义诊还未完成,需在外多停留些时日,越了年才会归京,望家人勿念。 看完,辛鸢不由皱眉。 按理说小舅既然娶了安雯华,那安雯华于他而言应该很特别很珍惜才是啊,尤其妻子如今还怀着身孕,他怎么放心她独自上京,面对未曾见面的婆家? 这似乎不太像小舅的做事风格,难道这里头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颜先志则面沉如水。“广陵那小子现在具体在哪?” 真是越来越混账了! 成亲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连跟家里打声招呼都没有,就这么私自办了。 私自办了也就罢了,居然还让媳妇自己一个人挺着大肚子上门! 颜广陵真应该庆幸自己不在眼前,否则他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啊嚏——”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颜广陵无端打了个喷嚏。 见状。被他号着脉的老者忍着咳,关切地问道:“颜大夫,你没事吧?” “没事,大概就是夜里凉到了。”颜广陵不在意摆手,嘴角噙着一抹轻笑,如春风拂柳,若空谷幽兰。 外头的大姑娘小媳妇顿时羞红了脸,不敢看,又忍不住不看。 这颜大夫长得真好看,神仙一样的相貌,连说话的声音都好听。 跟山里的糙汉子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可惜听说已经成亲有家室了。 更糟糕的是,这颜大夫太过心善了,总是分文不取免费为人义诊,遇到穷苦日子过不下去的,甚至还赠药送钱。 这种一看就不是能一块过日子的,所以大家也就只是看看而已。 “颜大夫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老者忍不住又咳了声,“咱们这穷山沟沟里好不容易来你这么一个心慈人善的大夫,你,咳咳……” “老人家快别说话了,休息休息。” 见他不住地咳,颜广陵伸手在他背上轻拍了几下,“老人家,我先前开给你的药你都吃了吗?” 这老者都来过两回了,怎么这么久一直未见好? 老者忙点头,“吃了吃了。都是按颜大夫吩咐的,两碗水煎成八分,一天喝两次,一次也没落下过。” 颜广陵重新帮老者搭脉,不由地皱眉。 明明不是什么大毛病,怎么会吃这么多药,还是不起效? 颜广陵看着后头排队等着瞧病的病人,发现也有几个熟识面孔。 没记错的话这几个跟老者的症状相似,也是一直咳,断断续续一直不能断根。 意识到这点,颜广陵眉头不禁皱得更紧。 第一百九十章 汤药 将安雯华安置下,颜先志还是一脸郁闷。 辛鸢见状却笑了,“外祖,您不是一直盼着小舅成家吗,现在求仁得仁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颜先志气恼,“不是鸢儿,你说你小舅你们是不是诚心气人?之前让他成家他死拖着不干,现在倒是直截了当,一步到位! 婚姻这么大的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是半点没放在眼里!有他这么办事儿的吗!” 他是一直盼着儿子成家立业、有妻有子。但当愿望突然就这么变成现实来到自己眼前时,他哪适应得来。 还有,他又不是那等子看重门第之见的顽固长辈,只要儿自己子喜欢。便是这儿媳出身再低微他也能接受。 关键是得提前跟他打声招呼啊,让他也好探查探清楚。 现在这儿媳不知根不知底,都不知道是什么人。 不是他疑心重,实在是儿子信上写得不清不楚,态度也随意,这就不能不让颜先志疑猜这里头是否有什么蹊跷古怪了。 见外祖这脸色,辛鸢也猜到他心中所想,温声开解道:“外祖您也别想那么多。小舅又不是糊涂人,他既然娶了小舅母,对她肯定是放心的。” 虽然颜广陵的举动是有些异常,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对颜家不利的决定。 颜先志闻言默了下,面色稍缓。 “左右越了年小舅也就回来了,到时候您再亲自审他也不迟。” 辛鸢说着狡黠一笑,逗趣道,“不过审的时候且得叫上孙女,孙女也好想知道小舅到底是怎么堕入情网的。” 颜先志看着她这一脸看好戏的笑,不由摇头失笑。 见他总算笑了,辛鸢眉眼弯弯,“孙女还没恭喜外祖呢,您这又要当祖父了呢。” 想起安雯华已经显怀的肚子,颜先志心情一下子愉悦兴奋,嘴上却不忘调侃,“祖父我都当了多少年了,也不觉得新鲜,我现在啊,就等着什么时候能当外曾祖呢。” 闻言,一直安静的辛烨薄唇微扬,“外祖放心,我们会加倍努力,不会让您久等的。” “说什么呢。” 辛鸢一赧。不禁嗔了他一眼。 辛烨笑着,眸底泛着浓浓的宠溺。 瞧见这小两口间的互动,颜先志笑眯眯,眼角笑纹更深。 能看见儿孙各自寻觅到自己的幸福,再没有比这更让他觉得满足的了。 见状,躲在角落的颜颖只能拼命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啧,作为家里唯一一个没着没落的,他忽然感觉压力好大啊。 * 一日时间过得极快,眼见太阳就要落山,辛鸢只能只能辞别各位亲人,坐上回宫的车。 至于辛烨,还是只能飞檐走壁。等翻出了颜府的视线范围,才不期然蹿出,一同跳进宫车。 等进了宫门,天色已然不早了。 草草吃了晚膳洗漱完,辛鸢懒洋洋地趴在床上抻腰。 坐了一整日,腰间多少有些不舒服。 这时,一双大手扶在她的腰间,力道适中地帮她按摩着。 不用问也知道这大手的主人除了辛烨不做第二人想。 辛鸢满足地叹了声,抱着棉枕枕在下颚,让自己更加舒服。 瞧见她这享受的样子,辛烨眸色微敛,手上继续按着。 半晌。辛鸢忽然想起问道:“辛烨,其实你觉不觉得这小舅母似乎有些特别?” 照小舅信中所提,安雯华出身只是一般,应该没见过太大的世面。初登京城高府邸,又没丈夫在身边,她应该多少有些忐忑紧张才是。 但观她今日之言行应对,处处得仪落落大方,那份气度从容。看着实在不像是一般人家能教出来的样子。 “是有些不同寻常。” 辛烨手向上移,帮她放松颈部,“要是实在放心不下,我可以让隐曜去秦州调查一番。” 辛鸢想想摇头,“还是算了,这毕竟是小舅的私事,咱们做小辈的也不好随意插手。” “嗯。” 他随意应了句,手在她背上游移,动作轻柔,如同羽毛划过一般酥痒难耐。 辛鸢后背起了一阵颤栗,禁不住去捉他作怪的双手,“你干什么?” 辛烨反手一推捉住她的手。低头轻轻咬着她的唇,“太子妃觉得呢?” 二人气息纠缠,辛鸢被撩拨得有些意乱。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通报声。“启禀太子妃,椒房殿的向嬷嬷给您送养身汤来了。” 一听这话,辛鸢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出宫一趟完全忘了,还有养身汤这事呢。 这所谓的养身汤。就太医给她开的那些促生子的方子。向皇后每天会派人将药送过来,让她服用。 初时辛鸢还配合着喝,但是几次过后她也受不了,便偷偷倒了。 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被向皇后发现了,在那之后每次喝药,向皇后都是让她喊到眼前,看着她把汤药喝完才满意。 今日大概是知道天太晚了,这才勉为其难该由向嬷嬷送过来。 想到那黑乎乎的药汤,她不由面露烦躁。 她这会想能明白外祖为什么那么抗拒吃药了。天天闻着这又苦又涩的味道,谁会喜欢啊? 不过想想又不对,外祖那是生病了,就算再不乐意也得吃药。自己才是真的可怜,明明什么毛病都没有,还要被逼着喝那么难忍的药汤。 辛烨皱着眉头,“不是说药不再吃了吗?怎么那边又送来了?” 辛鸢视线飘来飘去,就是不对上他的。 说起这事。其实她心里也委屈。 知道他反对,所以每次去完椒房殿她都是躲着他的,都得等到身上嘴里的药味完全散掉,她才敢回到他身边,弄得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 瞧见她这心虚的样子,辛烨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直接床上下来,大步来到门边,嚯地一声将门拉开。 门外的秋意和向嬷嬷被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辛烨看着向嬷嬷手上端着的药盅,冷硬地道:“回去告诉你家娘娘,太子妃身子好得很,不需要什么养身汤。像这样的东西,以后别再送来了。” 向嬷嬷闻言一诧,“太子?” 辛烨眼底厉色一重,“怎么?孤的意思不够清楚吗?” 向嬷嬷不敢看他森冷的目光,只能默默低头,“是,奴婢遵命。” 辛烨砰一声又将门重新关上,重新回来,却只是坐在床沿,抿着唇不说话。 第一百九十一章 套路 见他这样,辛鸢小心地挪到他身边,伸手碰了碰他脸颊,“真生气了?” 辛烨板着一张脸,看样子气得不轻。 辛鸢拉着他的衣袖,柔声解释道:“其实我这么做,也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到底是你母后,前朝后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你也不能老是跟她弄得那么拧。传了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在这个注重孝道德行的时代,一个不孝不敬的罪名。绝对足以毁掉一个人。 尤其他是储君,更抵不住众口铄金。说到底,她也是为了他好啊。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辛烨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声音有些闷。 就是因为什么都知道,他才更气,但不是气他,而是气自己。气自己明明想给她最好,却还总是让她受委屈。 见他情绪有些低落,辛鸢犹豫地咬了下唇,有些羞意低声在他耳旁轻语,“不想面对这些无聊事。那咱们自己努努力尽快生一个就好。” 辛烨垂眸凝着她,眸色微微变化。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主动撩拨自己吧。 见他只是目光灼人地盯着自己,却不见其他动作,她不安地舔了下唇瓣。 头一偏,红唇贴在他的弧形完美的薄唇之上。 面对主动送上的亲吻,辛烨当然不会傻到拒绝。 他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抚着她的脸,不客气地化被动为主动…… 秋夜的风在殿外凛寒吹着,而殿内却是热火燃燃,直燃烧了许久许久。 “够了够了,不要了……” 良久,承受不住的辛鸢止不住求饶。 辛烨从她身上抬头,双眸熠熠,闪着光彩。 “不是说要努力,就这种程度怎么够?” 她后悔不已,“那就是随口说说。” 他笑得格外狡赖,“太子妃金口玉言,那有随便说的道理。你放心好了,只要是你的愿望,,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定全力帮你达成。” “不是……” 她还欲反驳,却被朱唇才张开。已经又被重新封堵住了。 寝殿之内才刚暂下的热火立马重新燃起…… 等一切终于结束的时候,辛鸢已经累得完全不想动了。 她倦倦地靠在他温热的怀中,忍不住皱眉,“我觉得,我好像是被你套路了的感觉。” 看他这样子,哪有半点低落沉闷的样子嘛。 “套路?” “就是……扮猪……吃老虎。”她累极了,最后嘟囔了声,忽然陷入睡梦之中。 扮猪吃老虎? 好吧,他承认多少有一点。 辛烨低低笑着,伸手抚着她微汗的碎发,温柔地在她光洁的额间留下一记轻吻,“那睡吧。我心爱的小母老虎。” * 翌日 发生了昨夜那样的事,辛鸢原本以为照向皇后的性格,一定会秋后算账。 大的惩罚可能不一定,但小的为难当是少不了的。 在到椒房殿前,她已经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 谁想到向皇后见了她,却只是神色淡淡,轻轻揭过,“补身汤的事,既然太子以为不必,那就撤了吧。” 辛鸢忍不住惊讶地望着向皇后,像是有些不认识她。 向皇后敛了下眼,掩掉眼中的情绪。 既然人家不想领自己的好意。她又何必上赶着。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现在这儿子轮不到她掌握。 就这么井水不犯河水,至少还能维持表面的和平相处,要真的闹起来,太子名声受损,对自己这皇后而言,也没什么好处。 再则太医说得兴许也是对的。太子太子妃年少恩爱,有孕是迟早的事,顺其自然则可,逼得太紧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本宫也不想一直盯着你的肚皮,但是你们自己也注意抓紧。早日诞下皇长孙,于太子、于你自己也大有好处。”向皇后如是说道。 辛鸢低眉顺耳,“是,臣妾遵旨。” 好吧,绕来绕去都绕不开这个话题。 见她这听话乖巧的样子,向皇后这才面色稍霁,“听底下人说,你们昨日出宫去了?” “是。太子身子也恢复了,于是便趁着宫中无事,出去走了走。” 向皇后皱着眉,不大满意。“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市井之中鱼龙混杂,安危难料,太子身份贵重不比寻常,这宫外还是少去的好。” “是。臣妾明白。”辛鸢明白向皇后话中的深意。 不是宫外要少去,而是辛家、颜家太过危险,太子应该少去。 * 东宫 辛烨盯着手头的白纸黑字看了好一阵,侧首看了眼陈升,“确定那女人真的死了?” 陈升笃定,“是,小的亲自验的尸首,绝对没有被调包的可能。” 辛烨略微颔首,“行,孤清楚了,你下去吧。” “属下告退。” 陈升拱手,默默转了退下。 辛鸢恰时刚好从外面回来,正正瞧见陈升离开的背影。 她脚下不由加快几步,跟着进了书房,不意外瞧见辛烨的身影。 她直接兴冲冲地问道:“我刚才看见陈升了,他是不是查出了什么?是不是那个红翎开口了?” 当日他们抓了红翎。本以为能很快借此查到幕后之人。 然而红翎虽然是个弱女子,嘴却格外的硬,面对种种严刑拷打,她就是坚持不肯说出她主子到底是何人。 辛烨挑眉笑道:“你倒是敏锐,一猜一个准。” 听见他肯定的语气,辛鸢立马兴奋,“这后面的人到底是谁?” 等了这么久,终于要就到这人的狐狸尾巴了。她是既激动又紧张。 辛烨却吊着不说,反手指了下自己的唇,“亲一下。” 辛鸢没好气地瞪着他,后者好整以暇,等着她屈服。 辛鸢无奈,只能垫脚快速在他嘴角亲了下,“好了,快说快说。” 虽对她的敷衍不大满意,但辛烨还是据实以答,“照红翎自己招供,是陈王。” 想起陈王那双狭长、时刻着算计的眼睛,辛鸢怔了怔。 她脸上闪过几分狐疑,“照红翎招供?听你的口气,似乎不大相信红翎所供述的是事实?”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主谋 “不会是陈王。” 辛烨肯定地道:“红翎这么说只是想故意误导我们,想让我以为陈王才是幕后之人,借机保护自己真正效忠的主子。” 虽说他一直也在等红翎招供,但他从来不认为这个女人会实话实说。 她能在隐曜各种非人折磨下咬牙坚持那么久,可见其对主子的忠诚程度有多高。 如此,他更加没有理由在临到死才来倒戈相向。 他等她的供词,只是想佐证自己的猜测没有错罢了。 原本辛烨也在陈王跟另外一人之间摇摆不定,但被红翎这么一自作聪明,他反而更加坚定谁才是元凶。 “不是陈王。那到底是谁?”辛鸢纳闷。 辛烨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辛鸢惊讶,“怎么会是他?看着不像啊,不会弄错吧?” 她不是不相信他的判断。而是不敢相信那样这个惊人的猜测。 想想自己见过的那个人,她实在想象不出来他居然会是这一系列事情幕后的主谋。 辛烨目光微冷,“虽然知面不知心,在皇城之内,最不缺乏这种擅长伪装之人。” 辛鸢明了。 若不是伪装功力了得,也藏不了那么深。 只是…… 她蹙了下眉。“可是如果真的是他,凭他自己的,似乎并不足以做那么多事情?” 辛烨口气淡淡,“所以,他还有更有力的帮手。” “帮手?更有力的?” 辛烨长睫动了下,“红翎为了让我们相信她说的确为实话,还透露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 “还记得那个叫陶儿的宫女吗?” “当然记得,曾经混进椒房殿蛊惑向晴芷,最后消失无踪的那个。” 辛鸢脑子一动,“陶儿就是红翎假扮的?” 是了,红翎擅长易容,既然她能假扮歌姬红翎,当然也可以假扮宫女陶儿。 “没错。” 辛烨点头,“红翎给的向晴芷那药我们后来查过,并不是什么毒物而是一种补药。 但她那么煞费苦心接近向晴芷,想借由向晴芷向我下药,当然不可能是为了我好。” “所以事实是?” “事实是那药确实是补药,但是当这种药跟一种名为‘残阳血’的慢性毒物相遇时。能最大限度激起残阳血的毒性,中毒者不出三日,就会毒发毙命。” “残阳血?” 辛鸢怔了怔,脑海中迅速闪过什么。 辛烨提醒,“云烜业当年中的就是这种毒,也是因此毒而死。” 辛鸢明白了,“当时他们都还没发现你不是真正的云烜业,所以想用后面这药引起‘你体内被压制的残阳血’,制造太子死于旧毒复发的假象。” “正是如此。” “诶不对啊!” 辛鸢忽然想到可疑之处。“我记得云烜业中的到底是什么毒根本无人知晓啊!” 太医院包括当年揭皇榜入宫给他诊治的那么多杏林高手,最后没有一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正是因为一直无法查明,云烜业的毒才一直只能勉强压制,无法得解。 这人居然那么确定云烜业体内就带着残阳血,那只有一种可能。 辛鸢杏眸圆睁,“这人居然跟给云烜业下毒的人有关?” 而对云烜业下毒的最大嫌疑人是文帝,那这人岂不是跟文帝最为密切? “难道他才是皇上看中的接班人?” 云烁俨一直都是幌子,对太子只有虚假情谊,所以这一个才是文帝真正属意之人吗? 文帝这么多年对他的忽视不看重。其实是另外一种保护? 辛鸢为自己的发现感觉错愕,更是不解。 “他到底有什么特别?” 文帝有这么多儿子,她真没看出来这位有什么过人之才,能得他另眼相看? 辛烨神色沉凝,“或许就跟云烁俨一样,是另外一颗棋子呢。” “你说的也是。” 文帝这人心思难测。仅凭现有这些线索,实在不足够他们推敲出更多。 辛鸢放下自己满心的猜测,径直望着他,“既然查到这幕后主使,是不是也该到咱们反击的时候了?” 接连被算计了这么多次憋屈了这么久,总该是到他们报仇的时候了吧。 “敢问太子妃有何妙计?” 辛鸢望着他如水温柔的眼,朱唇微掀,“先来一招假痴不癫玩玩如何?” 辛烨宠溺一笑,“太子妃想玩。孤岂有不成全之理?” * 数日之后,在同一个神秘的暗室,扳指男子独自坐在位置上。神色阴晦难看,带着明显的烦躁感。 从那次朝会之后,红玉便突然失踪了。他很清楚她一定是出了事,不然绝不会半点消息都没有。 思来想去,他深觉得红玉应该是落到了东宫的手里。 红玉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知道自己太多的秘密,她会不会背叛他? 这样的念头才一起,扳指男子猛地摇头将其甩掉。 不会的,红玉对自己向来忠心耿耿,便是牺牲自己,也绝对不会将他供出来的。 “爷,红玉想回来了,可以吗?” “爷,红玉真的不想继续待在别的男人身边。让红玉回来,可以吗?” “爷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男人郑重承诺道。 “……嗯,红玉相信爷。” 脑海中不期然忆起与红玉最后的那场对话,男子不禁露出几分懊悔。 当初,自己真不该让红玉继续回去云烁俨身边。或许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主子,红玉死了。” 就在这时,男子的手下骤然闯入,神色惊惶地道。 男子一惊,“这消息你是从何得来的?” “今日一早陈王府门外被扔了一具无名女尸,刑部尚书明辉到现场确认,死的正是红翎,现在这消息在京城都传开了。” 红翎就是红玉,这点他们最清楚了。 手下以为会见到一个失意落寞的主子,却见扳指男子先是一愣,骤然却满意一笑。 “这么看来红玉是把事情都推到陈王头上去了,她果然对爷忠心耿耿,不枉费爷疼爱她一番。” 若不是错以为陈王才是幕后之人,太子也没理由无端针对陈王,还将桩子扔回陈王府大门外,以示警告。 很好,借此挑起东宫跟陈王间的矛盾,自己也好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 红玉这事办得漂亮。 觑着主子眼角的那抹刺眼的笑,手下忽然只觉得可怕。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红玉跟在他身边多年,对他忠心耿耿,甚至因为他而死,他却只顾着庆幸自己安全无虞? 想起在那具备被遍体鳞伤死不瞑目的女尸,手下忽然胸口堵得慌。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不安 红翎尸体被扔在陈府大门外这事,在京中引起了阵不小的议论。 而陈王,正是处于这舆论风潮最中心的那个人物,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肯定是他啊。” “人就是扔在他大门外的,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摆明了这歌姬就是他安插在废永王身边的呀!” “巧用美人计迷惑,让废永王自己一步步踩了陷阱往下掉,要么拉下太子要么拉下王爷,怎么都不亏。” “唉,废永王就是心思太直不懂这些弯弯绕。这才中了他的算计。” “真是厉害啊!” 听见身后不时传来的议论声,陈王终于忍不住爆发,“本王根本不认识什么红翎!这事分明是有些人故意栽在本王头上。陷害本王的!” 那个红翎他见都没见过,云烁俨当时说的那些荒唐言他也是到了金殿上才第一次听说,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好吗? 这些人想象力可真够好的,不过是一举尸体而已,旁的什么证据都没有,他们也能编出一出好戏来。 见他发恼。原本议论分分的官员连忙改口,“陈王说的是,像那些荒唐之言,臣等也是一句不信!” “是啊是啊,陈王光风霁月,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情呢?” “陈王放心,臣等指定不听信谗言。” 官员们嘴上说得诚恳,可表情却不是这么回事。 瞧,发火了,这是做贼心虚呀。 都说清者自清,要真的无辜,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这般不镇定,肯定心里有鬼。 看来是了。 瞧见这些人的眼神交流,陈王气得心肝都疼。 该死! 别让他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陷害他,他发誓非扒了对方的皮不可! 辛烨侧首看了怒气中的陈王一眼,嘴角不期然勾起一抹嘲讽。 见此,一直留心观察二人的某双眼不着痕迹地闪了下眸光。 辛烨不动声色,只当作什么都没察觉。 * 沛城。 比之京城。沛城的天气冷峭许多,风雪也来得更早。 一夜风雪飘,留下一地银白,静美纯澈,丝毫看不出月前这里还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惨状。 向景阳站在城楼之上,目光遥遥望着前方,眉头深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空还零零星星飘着雪花,一点点落在他的肩上。他却似丝毫不察,任由雪片越落越多。 向守则来到时,瞧见的就是儿子这副模样。 “天寒料峭,你不在屋里待着,跑到这城楼上干什么?” 听见背后的声音,向景阳转身,“父亲。” 向守则伸手拍了下儿子的两肩,看着积雪飞起,他不由皱眉。“在这里站了多久积了那么多雪?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向景阳望着父亲沉肃的脸,“父亲,您不觉得狨军最近似乎有些太过安分了吗?” 向守则顿了下收回手,面色也变得有些沉重,“狨军最近连城都不攻,是有些古怪。” 先前他们去戈州又回军粮。也不知道狨军是从哪里探知的情报,居然派了精锐潜入云国境内,想要烧毁粮草,断了向家军的希望。 不过好在自己听了谢蔚的话,派了不少将士前去,这才成功将敌人全部斩落,保住了粮草。 攻城不下,又接连损兵折将,因着这一系列的决策错误。闻说乌从原还被他们狨国皇帝下旨申斥。 按理来说,眼下乌从原应该会很急于做出成绩给狨国皇帝看才是,怎么反倒越发沉得住气了? 眼看着天气越发冷了。开始不断下雪结冰,拖得越久,仗只会越难打。 怎么乌从原却一直选择按兵不动。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向景阳心里不安,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 与此同时,在狨军主帅大营之内,乌从原也是一脸沉重。 见他一直不做反应,慕寒焦急的催促,“乌元帅,你还在犹豫什么?这可是夺下沛城最好的办法!” 乌从原眉峰陇在一起,“军师,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用瘟病,这样的手段未免太过卑劣。” 半月前,边境的一个小村桩突然爆发瘟疫。几乎整个村子的人就全都得了病,死了大半。 州府反应很及时,第一时间上报到给乌从原。 乌从原直接派了一支队伍封锁了整个村落,绝对禁止有任何一个带病的人跑出来。 没过多久,整个村子的人就全都死光了。为了防止瘟病蔓延,必须将死者的尸首烧干净。 但慕寒却在这个时候跳出来阻挠。提议用这些瘟病的尸首,用来做攻打沛城的有力武器! “卑劣?” 慕寒闻言冷嗤一声,“行大事者不拘小节,有什么卑劣不卑劣的?只要能达到目的,就是好办法。 两军对抗的目的不就是置对方于死地吗,既然怎么都要杀死对方,又何必计较用的是什么武器?” 乌从原沉默着没有应。 对于一名身经百战的老将而言,无法堂堂正正地将敌人打败,而要使用那些旁门左道的办法,对他是一种侮辱。 “乌从原你别忘了,本殿这可是在帮你。你已经被父皇申斥了,你要是不能快点做出什么,你这元帅之位是别想做稳了!” 看好说歹说,乌从原都没反应,慕寒气得顾不得掩藏身份。 他是狨国皇帝最器重皇子寒穆,这次一同随军,就是狨帝的意思。 他是来挣军功的,没有长期体验军旅生涯的计划,他现在只想速战速决。 乌从原眼神闪了闪。 难道自己真的要为权位而放弃原则吗? 见他还迟疑不肯答应,寒穆气得拍桌,“不就是怕担责吗,行吧,这事就算在本殿的头上。 届时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父皇追究起来,你尽管全部推到本殿头上!这你总该满意了吧?” 反正这个计划万无一失,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等拿下沛城之后,再长驱直入夺下云国几座城池,他军功有了名声也有了,在朝中的位置也就稳固了。 “殿下……” 乌从原想劝,寒穆干脆也不给乌从原反对的机会,直接拍板决定。“本殿不管你怎么想,反正这事就这么定了。” 强横地宣告完一切,他干脆挥袖而走,留下乌从原独自叹息。 第一百九十四章 朝堂 一场危机即将在前线爆发,然而远在京城内的人还一无所知,消息仍然停留在更早发生的那些。 当看见谢蔚递上来的折子时,文帝龙颜一悦,“连丢失的军粮都能找得回来,这个谢蔚倒确实是个人才,不愧是朕钦点的状元郎。 当日这谢蔚放着翰林院编纂的官职不做,非求了外调出京,朕还可惜。现在看来。倒像是最好的安排。” 听见这话,文武百官自忙连声附和,圣上英明、圣明等歌颂接连倒出。 在所有人中。尤其以次辅、大学士文沅的应喝声最为热烈。 这是自然,谢蔚是他的外孙,外孙出息了得皇帝点名赞扬,说出去他这做外祖父的,腰也挺得更直。 “启奏圣上,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在一片毫无意义的赞颂声中。有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众人停口,纷纷目光探寻地望向声音响起的地方。 是御史宋林。 自从陈禹随军走后,这宋林就开始冒头。 这人很好地“继承”了前辈陈禹优良传统,甚至青出于蓝,最爱吹毛求疵。 文沅一听见这人开口,就忍不住皱眉头。 “宋爱卿有话尽管直说。”文帝眼睛眯了眯,看样子心情不错。 宋林拱手,恭敬地道:“圣上,谢蔚追回军粮,确实有功劳。但是谢蔚在此种也犯了不容饶恕的错,还请圣上明鉴。” 就知道这人又得挑毛病! 文沅眉头拧得更紧。 文帝眉毛动了下,似颇感兴趣地问道:“哦,谢蔚有什么错?” “按照本朝律例规定,一应追缴之赃款赃物,皆为朝廷所有,任何官员不得随意处置。违者,以罪论处。 谢蔚查到军粮,并未及时上报朝廷。在未经批准情况下,就擅作主张交给了向家军,根本是没将朝廷律例、没将圣上看在眼里!” 宋林说到后面声音越发拔高,极力显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其他人看见纷纷摇头。 文沅冷哼一声,“宋御史可真会鸡蛋里挑骨头!” “文次辅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觉得下官是在故意针对谢蔚?” 听见这声冷嗤,宋林望向文沅,神色从容,丝毫不惧。 “亏得宋御史还有些自知之明。”文沅不耻。 “下官所言的字字句句都是有法可举,可没半点是生掰乱造的。” “既然你对条律那样熟悉。难道会不知道这律法后面也规定了,若查明赃物赃款乃有主之物,按律归还原主。 谢蔚缴获军粮又明确确实为本该送往前线的。既然是有主之物,于情于理于法,归还向家军又有何不妥?” “对啊,就该是如此。” “物归原主,没有错啊。” “连这都挑毛病,真是闲的。” 闻言,其余官员纷纷点头。 宋林坚持自己的话。“次辅大人是在顾左右而言他,下官并未指责谢蔚将军粮归还向家军有何不妥,下臣说的是他未经请示就擅自做主。” 文沅辩驳,“谢蔚在发现案情之后便在第一时间上折,只是戈州距离京城路遥,这才没能及时送到。这并不能说谢蔚目无朝廷。目无君主。” “只是送出公文,在未得首允的情况下就擅自做主,这就是错。”宋林揪着细节不放。 “那照宋御史的意思,前线已经断米断粮,谢蔚也只能抱着军粮,死等着朝廷批文,眼睁睁地看着全军战士饿死,这才是对?” 文沅目光死死地盯着他,“只要宋御史说得出一个‘是’字。本官再无二话。” “……” 宋林一梗,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怎么也张不开。 见他吃瘪。边上他的同僚们不由都笑了。 该! 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的反应,目光微变,“文爱卿所言极是。宋御史莫一直胡搅蛮缠,浪费朝议的时间。” “圣上英明。”文沅连声高呼。 “圣上……” 宋林还想再多言什么,却被文帝一个眼神止住了,只能乖乖闭上嘴。 这时,明辉往前一步站出,“启禀圣上,先前传军粮乃为流民所劫,如今来看确实内有乾坤,定有势力插足其中。 这些人胆敢抢夺军粮,哄价售卖从中牟利,简直是无法无天罪大恶极,这还圣上下旨彻查。揪出这幕后害人者,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文帝闻言沉下脸,“明爱卿分析得有理,军粮虽然被追回,但是这幕后黑手还没有抓到。这案子不算彻底完结。” “圣上,微臣……” 明辉想请命,却被文帝打断,“如此此事就交给大理寺彻查,一定将这幕后势力一网打尽,不容有失。” “微臣遵旨。”大理寺卿一听忙领旨。 明辉神色僵了下,眼神变暗几分。 他与大理寺卿共审过不少案子,这人别的本事没有,最会马虎应付糊弄了事。 看来这军粮劫案是别想查的清了。 明辉在心底叹了口气,默默退下。 这厢文帝转过视线看下文沅,脸上扯出一笑,“文爱卿,这谢蔚是你外孙,子孙如此出息,你也脸上有光。” 文沅心底开怀,嘴上却还是谦虚了几句。 文帝想了想,忽而提起,“这乔首辅辞官也有不少时日了,这首辅之位也不能一直空着,也是时候有人补上了。” 闻言,众人下意识地看向文沅。 圣上上一句还在夸赞文沅,下一句就提要封首辅,属意何人已是明显。 不过文沅本身就是次辅,再上一层楼为也不出人意料。 文沅也暗自紧张,等着皇帝的下文。 文帝没有卖关子,直接道:“文沅接旨。” “微臣接旨。”文沅心底激动,连忙跪下。 “即日起,擢文渊阁大学士文沅任首辅职位,钦此。” 文沅内心狂喜,“老臣谢圣上恩典,老臣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文帝露出几分满意。 “祝贺文首辅!” “多谢多谢,还望各位同僚以后同心协力,共同为朝廷办事!” “那是当然。” 文武百官连忙向文沅表示祝贺,文沅虽然极力忍着,但飞扬的神色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看见他这春风得意的样子,在场另几位本有机会争的老臣不由地心里冒酸水。 唉,怪他们福气不好,那么多子孙里头,没有一个像人家外孙那么争气! 第一百九十五章 御使 出了件喜事,朝堂之上的气氛一下变得热烈不少。 就在这时,文帝忽然开口,“虽然最近前线的状况稳定许多。 但是经过先前几轮惨战,向家军大伤元气,对军中士气打击极大,所以朕决定派遣御使前往沛城犒赏三军,振作一下士气,也好迅速恢复,彻底打败来犯敌人。” 御使犒赏三军? 听见文帝这骤然而来的话,百官惊讶的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一头雾水。 这仗才没打多久,这么快就犒赏三军?而且还选在这渐入冬的时节? 圣上难道是在开玩笑? 众人不由抬头偷觑文帝的表情,但见他一脸正色,完全不像开玩笑。 居然是说真的。 辛烨眼波微动。 他到底又要搞什么名堂? 见大家都不说话。文帝继续道:“既然各位爱卿都不反对,现在来就商量一下这特使的人选吧。” 在场所有人:“……” 不是大家都不反对,是还没人来得及开口表达意见好吗? 众人在心里吐槽,面上却不敢多言。 算了,看圣上这架势,心中早就已有决定,他们这个时候还跳出来反对,不是存心找死吗? 他们才不这么傻。 还是乖乖按圣上的意思。商讨商讨这御使人选还实际一些。 说了是御使,代表的是天子,如此总得挑选一位身份上配得上的人选才是。 如是一想,不少人下意识的望向辛烨所在的方向。 环顾全场,再没有比储君代表天子圣驾的了。 不过这样的想法大家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没有人真敢说出口。 毕竟御使这差事,既是好也是坏。 若是一切顺利做得好,这是收服人心的大好机会。 可这毕竟是去前线,战事瞬息万变,刀枪无眼,要是不小心遇上敌军入侵被殃,那可真是冤枉得很。 太子是千金至尊,身系社稷,这万一出点什么意外,那后果可没人能担待得起。 大家的视线偏移,落在其他几位王爷身上。 福王一团孩子气,去了也挣不住场面。 端王沉稳许多,但是文气太重,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陈王,唉算了吧,不予置评。 察觉到所有人目光掠过自己时一起闪过的嫌弃,陈王差点跳脚。 什么意思啊! 众人看不见陈王的怨怒,目光落在高壮魁梧的庆王身上。 庆王习武多年,偏爱跟武学兵器打交道。又是除太子之外,年龄最长的皇子,由他做御使,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庆王心头一颤,有些激动,“父……” 他才张嘴,上面的文帝也突然开口,不过却是对着辛烨,“太子,你可愿为父皇分忧解劳,出任此次的御使一职?” “圣上不可!” 辛烨还没来得及说话,辛鸿名先急了。“战场上危机四伏,太子身份特殊,怎么能轻易涉险?万一出了意外可如何是好?” 文帝闻言笑着摇头,“辛爱卿多虑了。 虽然是去前线,但是太子又不是直接上场领兵打仗,只是在后方待些时日,冬时战少,还有那么多侍卫兵将保护着,不会有任何问题。 而且正是因为太子身份尊贵,亲自前往前线,才能更好的激励士气,有最佳的效果。” 众人闻言禁不住地点头。 被圣上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底下的官员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下眼神。 也许圣上是有心为太子铺路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得很仔细。 庆王垂下眼睫,看样子有些失意。 原本他以为父皇一定会选自己的呢,没想到! 辛鸿名又道:“圣上说的是,但太子才刚久病康复,身子骨不比常人,冬雪天气千里迢迢去往沛城,唯恐太子的身子承受不住。” “太子的身子就更无需担心。如你所说,太子服了神药,身子恢复得极好不是吗?”文帝目光深深地望着辛鸿名,眼底意味深长。 “这……” 辛鸿名被这话堵到,哑口无言。 看来文帝是铁了心要辛烨去沛城。 出了京城,山高水远,这一路上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可如何是好? 辛鸿名望着辛烨,面露担忧。 但见辛烨还是那般神色从容,不紧不慢。 文帝居高临下地望着一直没开口的辛烨,“太子一直不接话,可是露了怯不敢接下这次的任务?” 辛烨扬唇。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父皇说笑了。既然父皇已经提前安排好一切,儿臣遵旨。” 反正就算他拒绝,文帝也不可能答应。还不如干脆直接点头,至少还没那么难看。 而且他也想看看,这一次文帝又打算出什么招。 …… 一个男子小心地避开人,进了勤政殿内。 彼时文帝正端坐龙腾宝座上。伏案批阅奏折。 男子恭敬地跪在地上,“儿臣参见父皇。” 像是听不见,文帝头也没抬,继续拿着朱砂笔,在奏章上圈注。 男子不敢妄动,继续伏跪在地。 好半晌,文帝才搁下手中的笔,目光极淡地瞥了男子一眼,“突然来干什么?” 男子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儿臣有罪,特来向父皇请罪。” “你能有什么什么罪,说来听听?”文帝往后靠了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是儿臣鬼迷心窍,私自卖了军粮,这才引来谢蔚,坏了计划。”说着。男子又重重磕头。 文帝把玩着手中的玉珠,气息猛地沉下,冷哼一声。 哪怕是亲生子也是养不熟,这就开始留后招了。 自作聪明,不自量力! 男子懊悔,“儿臣知错,求父皇息怒。” 其实他也后悔,不应该操之过急。结果钱没挣到,还引来了对手的注意,更惹得父皇不满。 想到原本手到擒来的首辅之位和御使之职,男子就觉得心痛。 文帝面覆阴霾,“别想在朕眼皮底下耍小心眼,朕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 男子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扳指,头低得更低,“儿臣时刻谨记。” 文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上次的事东宫可有察觉?” 男子连忙摇头,“父皇放心,红玉很机警忠心,又将罪名推在陈王身上了。” “你确定他不是故意将计就计?” “儿臣认真观察过,不会有错。” 这个时候就算再不确定,他也不敢实话实说。 “以后注意点,你不是每一次你都能这么幸运的。”文帝冷硬地道。 “儿臣明白。”男子不敢多话 “最近你什么都不必管了,好好准备自己的婚事就行了。” “是,儿臣遵命。” “退下吧。” “是。” 寥寥几句对话之后,男子退出殿内。 他恭敬地出门,转身时眼底闪过一阵戾色。 速度极快,只是一瞬。很快,他又恢复一脸平静无害。 此时有宫人经过,见是他连忙对其行礼,“参见庆王殿下!” 第一百九十六章 庆王 时节渐冷,御花园内群芳凋谢,唯有一角的几数早梅开得极好,为这萧瑟冬景增添几多颜色。 看着枝头上开得娇艳的花朵,辛鸢忍不住折了一枝捏在手里,想着待会带回东宫插瓶。 这时,肩上忽然感觉一动。 辛鸢转头,却是银雪拿着一件浅色云纹披风,披在自己肩上。 但见这丫鬟一边帮她系扣。嘴里还不忘碎碎念,“小姐出来也不多披件衣裳,仔细冻病了。待会吃罪的可是小姐自己。” 辛鸢等她说完,随口提醒道:“又忘了,在这宫中要喊我太子妃。” 她其实也喜欢被以前的称呼,毕竟听了这么多年,感觉平淡而亲切。 但是在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要是叫错了。是要挨罚的。 “是,太子妃,奴婢记住了。”银雪一听顿时紧张,这才忆起自己眼下是在宫中,再不是辛府了。 她忙收敛了随意,一下变得拘束起来。 见状,辛鸢轻笑着,“我只是提醒你要习惯,若是外人时,便可不必如此拘束。” 瞧见主子这可亲的笑容,银雪这才感觉没那么忐忑。 她甜甜一笑,“太子妃对奴婢真好。” 辛鸢目光柔和,关切地问道:“进宫这几日觉得如何,能适应吗,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府?” 换了别的宫女若是进了宫,再想要出去并不是那么容易。 但对她来说,这显然不是什么问题。 “不不不。” 银雪一听连忙摇头,“奴婢适应得不得了。吃的穿的什么都好,春雪姐姐和秋意姐姐对奴婢都很照顾。 最重要的是能天天跟在太子妃身边,奴婢觉得心里快活的很,哪都不想去。” 虽然这宫中拘束,没有她习惯的刘妈和银歌姐姐等人,但是能重新回到主子身边,她觉得再好不过,一点也不想离开。 “太子妃,求您让奴婢留在身边吧。” “瞧你这紧张兮兮的样子!我就是随口问问。难不成还会赶你不成?” 辛鸢好笑。 银雪跟了自己这么多年,有她在身边伺候着,她感觉舒心得很,高兴都来不及呢。 银雪调皮地眨眨眼,“奴婢就是怕太子妃赶啊,奴婢只想留在太子妃身边伺候您一辈子。” 辛鸢笑笑,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差不多该是散朝的时候了,太子应该已经回东宫了。咱们也走吧。” “是。” 一行人出了御花园没走多久,便见迎面走来一个高壮硕的身影。 看清楚来人是谁,辛鸢眼波一凛,旋即恢复平静如常。她原地站定,等着那人走近。 “见过庆王。” 庆王似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辛鸢,脸上有几分惊讶。“见过皇嫂。” “见过庆王殿下。”银雪连忙行礼。 庆王未在意,手一挥让众人免礼。 “皇嫂怎么会在这儿?” 辛鸢浅笑,比了下手上的梅花,“听下面人说御花园的早梅花开了,想着来折几枝早梅回去插瓶。” 庆王目光向下看着那小小的花朵,粉瓣娇嫩,娇妍明媚,花开得极好。 “皇嫂真是好情趣。” 辛鸢浅浅一笑,随口问道。“庆王怎么也在这?” 看他来的那个方向,应该是勤政殿吧。 她目光落在他头上还没消退的红印,状似惊讶地道:“哟。庆王头上红了一块。” 庆王忙捂着额头,面露几分尴尬不适,“实在失礼。叫皇嫂看笑话了。因为公务的事,刚才被父皇训斥了几句。” 庆王如今在礼部挂着闲差,但是他向来就不是坐得住的性子,不喜欢礼部沉闷的氛围,居然连每日点卯露一下面都懒得应付。 就这样的敷衍态度,被文帝叫去教训一番,说出去应该有不少人信以为真。 辛鸢颔首,没有戳穿他的骗话。 “庆王再过不久就要成亲了,今天正好遇见,皇嫂得先向你道一声恭喜!” 庆王要娶的是内阁老臣邱复的嫡孙女。 说起来,邱复也是朝中的老臣子了,论资历也足够坐上首辅之位。 提起婚事。庆王露出几分即将大喜的兴奋与小许羞涩,“多谢皇嫂,等婚礼那日,一定请皇嫂多饮几杯水酒。 只可惜皇兄要去沛城,不然我们兄弟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畅饮一番了。说起来以前皇兄的身子一直不好,我们也没有好好叙过……” “你说什么?” 辛鸢没听见他后面的絮絮叨叨。只顾着诧异他前面那句,“你刚刚说谁要去沛城?” “怎么皇嫂还没听说吗?” 庆王露出一脸惊讶,忽然又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瞧我,这事父皇才刚下旨意,皇嫂不知道也不稀奇。” “父皇要犒赏三军,已经下旨封皇兄为御使,不日就要启程前往沛城了。” 辛鸢只觉得脑门里嗡的一声,面色一变。 见她这样,庆王也像是被吓到一般,神色紧张,“皇嫂,你没事吧?” 辛鸢撑起一笑摇头,目光越过他望着他身后。 庆王有些好奇地回头,却见辛烨正朝着这边徐徐走了。 随着他的动作,太子袍服上繁复精致的金丝暗纹在光影下熠熠流光,为他平添几许仙人之姿。 庆王眼露崇拜,“皇兄也来了。” 辛烨朝他点头致意了下,算是回应。 比起庆王的热情讨好,他这态度明显疏漠许多。 庆王却像毫不在意,兴奋地跟辛烨说了几句,这才识趣地告退,不打扰夫妻二人。 见他终于走了,辛烨淡淡地道:“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辛鸢犹豫了下,顺着他的话说,“左看右看都没发现他露出什么破绽,真是个厉害的角色。”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要不是事先知道,她绝对看不出来庆王的不妥之处的。 辛烨剑眉微挑,“再厉害也不过是那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随时可弃,不足为惧。” 首辅之位,原本呼声最高的明明是邱复,忽然间就变成了文沅,他当然不会相信真的是因为谢蔚的功劳。 看来敌人的内部之间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团结一致,这倒是个不错的发现。 第一百九十七章 保证 辛鸢抬头望着他,眸色微微变化,露出几分欲言又止。。 “怎么了?”见她神色有异,辛烨忙问。 “听说皇上让你要去沛城了?”她目光紧紧盯着他。 辛烨不答反问,“庆王说的?” 除了庆王之外,也不需要做第二人猜测。 见他没有否认,辛鸢一颗心沉入谷底,“所以这事是真的?” 辛烨知道无法隐瞒,没打算过瞒着,“三日后我就要起行,前往沛城。” 辛鸢忽然升起怒容,“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这次他又想搞什么名堂?” “管他搞什么名堂,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囤。”辛烨不想让她担心,说得格外轻松。 辛鸢脑子里却止不住地闪过各种不好的猜测,“你说他是不是等不及了。想要想搞个半路截杀,或者引狨军进城,借刀杀人吧?” 辛烨将她揽入怀中,抚着她落在耳旁的秀发,低声温柔安抚道:“好了,别总是自己吓唬自己。” 虽然他很清楚,她说的这些都有可能成为现实。 辛鸢不安地紧紧抱着他,“我也不想吓唬自己。但是我真的忍不住。在人前你又不露出武功,这万一遇了事想脱身都难。” 辛烨闻言低笑,“我又不是孤身冒险,别忘了我身边还有隐曜,关键时刻我也不会傻到伪装到底束手就擒,有需要的话武功我当然会用。” 他又不是傻瓜,不至于那么愚笨。 辛鸢哼声,“你得真的学聪明才行呢,别忘记了上次是谁驯个马,最后连手指甲都翻了!” 听她旧事重提,辛烨连忙保证,“放心吧,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的。” “答应我,你一定不能出事。” 圣旨既然已经下了,就没有重新收回的道理,辛鸢只能努力接受这样他必须去沛城走一转的事实。 辛烨亲吻着她的发心,“别担心,先前那么多危急关头都挺过来了,这一次也一定不会例外。” 他相信自己是一个福大命大之人,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能平安度过。 辛鸢靠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可是之前的所有危险,都是我们共同携手应对的。” 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被迫分别。 就是因为无法一同面对,她才格外的紧张。 她忽然想起一个主意,兴奋的道:“不如让我跟你一起去沛城吧?” 辛烨觉得好笑,“别突发奇想了,犒赏三军还带着女人,你这下不想保护我的名声了?” 要传出去,天下人该如何看他? “那我就不换女装,扮成你的小厮、贴身侍卫?” 辛烨无奈好笑地看着她。 见他这表情,辛鸢脸上的兴奋之色一敛,神采黯淡下来,“好吧,我也知道这不可能。” 东宫不能没有太子妃。她那也不能去。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自己能去,她也不会跟着的。 沛城一去,一路上危机四伏,自己跟着他身边根本帮不了什么忙,反而到他还得分心照顾自己。 辛烨捧起她黯然的俏脸,郑重承诺道:“我答应你,一定不会让自己出事。” 辛鸢重重的点头,“嗯,我相信你。” 如今除了相信,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太子妃下的任务,孤还没完成呢。怎么可能舍得出事。” 说起“任务”两个字,他忽而邪趣一笑,在她耳旁暧昧地吹气,故意逗她。 辛鸢没好气地瞪他。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 颜家 饶是自问一辈子经历丰富的颜先志,在听见这个消息时文帝下的旨意时,也惊讶的瞪大眼。 “圣上让太子去犒赏三军?这到底从何说起?” 犒赏三军,从来都是打了大胜仗之后才有的。这眼下沛城危都没解,有什么好犒赏的? 而且也根本不需要出动储君,哪怕去的是一个三品官员,只要手握圣旨,发足饷银,对于前线将士而言,便已经足够。 文帝费尽心思要辛烨去沛城,到底准备的什么手段? 如果辛烨在半路上真遇到什么危险,文帝这次不惧天下悠悠之口了吗? “不知道,反正事情就是这么定了,谁也反驳不了。” 颜广华摇头,不由地叹气。“现在唯一好的消息是,圣上下次让京畿营抽调兵马护送太子沛城。 由我一路随行盯着,也安心一些。” 在边上听了一路的颜颖迟疑了下,说道:“要不孙儿也一起跟过去吧。我也能跟着保护太子。” 颜广华一天不由皱眉,不客气地吐槽,“行了,就你那武功。连我都打不过,还保护太子呢?到时候谁保护谁还不一定,你还是别跟着添乱了。” “多个人多个帮手嘛,说不定关键时候我还能顶上大用呢。”被直接否认的颜颖不服气。 颜管华从上到下撇了他一眼,嫌弃的摇摇头,“你能有什么大用?” 颜颖向颜先志告状,“祖父,您看二叔啊,我闲散着他嫌我懒散,我现在想上进,他却拼命打击不给我机会。” 正在沉思的颜先志抽空理了下他,“这次去前线,不是去玩。” 虽然辛烨此行不是去打仗了,事实上却比起任何一场战事,都危险。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别说这暗箭是来自自己的身后。 颜颖挺直胸膛。“孙儿明白其中危险,而且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颜广华不客气地戳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只是想躲出这个家,让你娘追不到人罢了。” 颜颖闻言尴尬一笑。 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 先前有三叔在前头顶着,他娘对他还没逼得那么紧,可现在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每天逼着他娶妻成家。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老茧了。 颜颖死皮赖脸地求,“二叔,你就答应让我跟着吧,我指定不给咱家丢脸。” 好歹他也是将门出身,再不能打也不会比那些小兵差。 颜广华坚持不答应,可后面被缠的实在没办法,只能松口,“你自己去问你娘,你娘要是同意了,你就可以去。” 颜颖一听不由哀嚎,“二叔你太狡诈了,你这跟直接拒绝我有什么区别?你明知道我娘是不会答应的。” 他娘一直都说,自己献了丈夫,又献了大儿子,牺牲已经够多的了。她绝对不会再允许连小儿子也跟着一起上战场。 所以这么多年,他即使向往军旅,也一直不能成行啊。 颜广华在他肩上拍了拍,“既然这样,你就安生在家里待着,好好照顾祖父、你娘和两位婶婶,等我们回来。” 颜颖眼珠子一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颜广华正思考着往后的事,都没主意到他这狡猾的目光。 第一百九十八章 瘟疫 三天时间特别短,几乎眨眼就到。 瞥见屋内渐渐亮起的光线,辛鸢赖在闭着眼头埋他的怀中,好似这样就能不用面对天已经亮了,而分别就在眼前的事实。 辛烨紧紧抱着她,安抚的抚摸着她的背,“不用多想,时间过的很快的,两三个月后我就回来了。” 这是按正常估计。如果遇上大雪封路甚至其他意外,就很难说了。 “嗯。” “我不在宫中这些日子,你要是嫌闷了。就回家去,多住些日子也没关系。” “好。” “皇后的话,你觉得合适的就听,那些无理的要求你不必顾忌太多,直接拒了就是。她不能拿你怎样的。” “我记住了。” “这东宫里头虽然肃清多次,但人心难测。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混进来一两个别有用心之人,你自己要格外注意。吃的用的,尤其要小心。” “嗯,我都知道。” …… 辛烨抱着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字里行间都是担忧和不放心。 辛鸢一字一字仔细听着,眼眶止不住发红,眼泪在里头晃荡。 她努力眨眨眼,不想让泪水滑落。 他温热的薄唇温柔地落在她眼脸上,“想哭就哭,不必强迫自己坚强。” “不,我不哭。” 辛鸢摇头,“这没什么,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平安归来。” “对,你说的是。我们只是暂时分别一小段时间而已。” 辛烨深深地凝望着她,猛地低头攫住她红艳的双唇,大力地吮咬,攻城掠地,不知餍足地索取她全部的热情。 辛鸢双手攀着他的脖子。用自己最大的热情努力地回应着他的…… * 辛鸢一路送辛烨到宫门之外。 两人依依惜别了一阵,她撑着笑,“去吧,我看着你离开。” “好。” 嘴上这么说着,他脚下去半点不动,目光留恋地盯着她的笑颜。 辛鸢哭笑不得,“快去吧,别让那么多人都等你。” 他要不走,这集结的一万精兵谁也走不了。 “嗯。” 辛敛了下眸。最后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转身抬脚离去。 “太子——” 见他动身,也一同前来送行的向皇后终于忍不住呼唤一声。 辛烨停下脚步,侧首看着她,“母后还有什么吩咐?” 向皇后目光复杂地望着辛烨,心里头一下像是涌起千言万语。 这也是她的儿子,她唯一仅有的血脉了。 她蠕着唇想说些什么。 辛烨静静站着,等着她的下文。 “好好保重。” 向皇后挣扎了许久,终于也只收了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辛烨颔首。神色淡淡,“我会。” 母子俩相对无言,再没多说什么。 辛烨没有多做停留,径直登上前面已准备好点的车马。 辛烨坐在舒适温暖的马车车内,手上的拳头松了紧紧的松,用了十二万分的努力。才终于让自己说出那两个字。 “出发!” 听见这声命令,驭马停在他车窗旁边颜广华高喝一声,“全军听令,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车走人行,乌泱泱的队伍一点一点地离开皇宫视线范围。 眼见队伍总算启程,人群中穿着铠甲的一名小兵终于松了口气。 * 沛城 “景阳,那些将士怎么样了?” 向景阳才一回到主帐,向守则就急忙站起问道。 向景阳谨慎地道:“症状平稳。暂时没什么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向守则一听这话才松了口气,看那样子就像终于又熬过一劫庆幸感恩。 向景阳却眉目深沉。心情异常沉重。 之所以会如此,一切还要从三日前说起。 那日是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狨军突然就派了一支小队伍来攻城。 然而说是攻城。其实不准确,狨军是来投东西的。 他们搬来的投石机,但不是投射石块,而是另外一种诡异渗人的东西——尸体。 向守则毕竟经验老到,一见这状况马上意识到不妥,立马呼喝让所有人退开。 但是即使如此,还是几十个将士都接触到那些不明的尸体。 最让人不安的,是这些尸体男女老幼都有,身上没表面伤口,全部都是病死之相,无一例外! 而且看样子,这些人失去的时间应该彼此差不多。 能让这么多人几乎同一时间病死。向守则顿时想到另外一个更可怕的词语——瘟疫!! 想到这种可能,向守则就浑身发冷,从骨子里头传出来的冷。 眼下不明尸体已经全部被处理掉了,接触到这些尸体的士兵也全都被隔绝开来,每日接受军医的诊察。 截止目前,状况还暂时稳定。 但是。还只是暂时。 向景阳望着父亲,浓眉深锁,“父亲,此事非同小可,我觉得这件事还是需要尽快上报朝廷。” 若是真的有病情蔓延,若是能及时调来名医,尽快寻到治疗病症的办法,沛城这十几万军民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如若不然,大家就只有一起等死了。 向守则沉吟了下还是摇头,“还是先等等吧,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咱们若就这么草率上报,怕只会引起没必要的恐慌。” 如今已经是军心惶惶,若是再传出什么风声,会让局面变得更加难以收拾。 “父亲!”向景阳满眼写着不赞同。 向守则叹了口气,“但愿只是狨军在故弄玄虚,其实什么都不是。” 然而向守则的希望最后还是落空了。 在平平安安度过七日之后,就在所有人以为所谓瘟疫只是虚惊一场的时候,那些接触过那些尸体都将士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咳症,然后连照顾他们的军医和其他将士也开始出现相同的症状。 半个月后,出现了第一个死者,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第一百九十九章 村子 沛城之内瘟疫刚刚开始,而在距离沛城不算太远,一个与人隔绝的边境小山村里,这里的疫情已经爆发有些时日。 同时,这里也正在爆发一场混乱。 “你们不能走!” “凭什么不让我们走,我们又没有病,为什么非得留在这里等死?” “让我们出去,我们不想死在这里。” “放我们出去!” 十几个男女老幼身上背着包袱,哭着喊着要走。 跟他同村的那些村民手持棍棒。围在他们前头,就是不肯放行。 “不行!我们都是毒人了,不能离开。” “你们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出了这里你们又能去哪呢?” “去哪都成,怎么着都比在这里等死强。” “对!让我们出去!” “让我们出去!” 十几个人不停地喊着口号,一定要走,想要逃离这个让人绝望的地方。 两拨人,一拨非要走,一波非要让对方留下。彼此僵持不下。 颜广陵在这个时候赶到。 见了他,带头拦人一个壮小伙连忙跟他说明情况,“颜大夫,你终于来了。他们这些人非要走。” 闻言,其他人立即抗议。 “不走难道跟你们一样留在这里等死吗?” “你们想死,我们可不想死!” 颜广陵看着背着包袱得十几个人。 伸出手指着站在最前面喊的最响亮的一个壮汉,“你,你家老爷子染了病有一段时间了吧,你跟他住在一个屋檐下,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原本还在高喊抗议的汉子一听这话,颓丧地扔下手里的包袱。 颜广陵又指了另外一个妇人,“还有你,你丈夫孩子前两天才刚因为这病没的,你肯定也跑不了。” 妇人捂着脸,眼泪哗啦啦的流。 颜广陵又指着在场其他人,“你,你,你。在场的所有人都跟瘟病患者有过太多的接触,身上肯定都带着瘟毒,你们就算跑出这里,又能跑多久呢? 瘟毒到最后还是会爆发,你们还是会染上瘟病,除了将病传出去祸害外面的人,你们出去又能改变什么呢?” 众人听了不由沉默。 “可这里实在是太可怕了,每天都有人死。就住我隔壁的张婶子,她昨天还能跟我说话。转眼人就没了。天天看着这些,我真的要疯了!” 一个妇人突然坐在地上,崩溃地嚎啕大哭起来。 “为什么偏偏是我们,我们就是老实巴交的老百姓,恶从来不敢做,为什么老天罚我们得这种病?” “为什么呀!” 一个人哭起头,其他人也跟着情绪崩溃,集体哭泣起了。 看见这样的场面,颜广陵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人生的际遇。很多时候真的没有什么为什么,他们能做的只能不断接受挑战。 …… “来,老人家,这是我新配的药方,你喝喝看效果会不会比之前的好些?” 颜广陵端来一碗才煎好的药,送到病歪歪躺在一旁的老者跟前。 老人接过药碗。没有立即服用,浑浊的双眼盯着她,“颜大夫,咳……你是个好人……你走吧。” “我走什么呀,我天天跟你们在一起,身上肯定也带了瘟毒。我要是出去了,这不是白白祸害外面的人吗?” 看着眼前慈爱的老者,颜广陵不由想起先前那位同样关心着他的老人。 可惜那一位,已经不在了。 他没能够挽回那个老人的生命。但他在心里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到眼前这位。 听见颜广陵的回答,有另外一个人好奇地问道:“颜大夫。你还这么年轻,难道就一点都不怕死吗?” 闻言,众人纷纷好奇地望着颜广陵。期望着他的回答。 颜广陵听了不由一笑,“是人都会怕死,我又怎么能免俗?” 问话的人很是惊讶,“那你怎么……” 怎么能如此这么从容镇定,不慌不忙? 颜广陵浅浅笑笑,“我只是觉得,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算心底再害怕也没用。 与其将时间浪费在恐惧担忧上面,我还不如好好研究这瘟病得源头,尽快找到治好大家的办法。” “真的能有办法吗?” 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他们都不敢抱有希望了。 颜广陵笔直站起,嘴角噙笑地道:“你们不是老说我是药仙下凡。兴许真的是呢。我游历人间一次,就是为了来拯救大家于水火的。” 明明是一句无稽的玩笑话,配着颜广陵的出尘谪仙的气度,却偏偏那么有说服力。 众人心中不由地升起一股希望。 悄悄避开人,巴豆挤到主子身边,大拇指竖起来。“爷,小的第一次知道原来您不止医术高超,连说瞎话忽悠人的本事也都是一流的。” 看看这些人,原本个个都是绝望哀嚎死气沉沉的,现在好歹眼里有点光亮了。 颜广陵斜睨了眼小厮,“你懂什么呀?所谓医者,医身,亦医心。” “不懂。”巴豆摇头,感觉一头雾水。 颜广陵叹了口气,“就是说,一个好的大夫,要医的不只是病人身体上的病,还要帮病人建立对抗病魔好好活下去的信心。” 只有病人自己想要活下去的信念,这些骇人的瘟啊毒啊才有被除掉的可能。 说着,他手里的折扇一挥,啪的一声敲在巴豆的脑袋上,“懂了吗?” “嗷——” 巴豆吃疼地抱着自己脑袋揉着,禁不住委屈地小声嘟囔,“说了那么多,明明听着还是瞎忽悠啊!” 颜广陵声音高了几度,“你说什么?” 巴豆忙捂了下嘴,狗腿地道:“没没,小的说您医术高超,当代药仙!” “少拍马屁了,快点过来帮忙。” 死的人真的很多,他必须尽快找到治好这场瘟疫的良药。 第二百章 好戏 沛城中爆发了瘟疫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京城,辛烨已经第一时间就收到消息。 他眸色森冷,覆满阴霾,“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啊,文帝,你可真是好算计。” 逼着让他前往沛城,然后让他染上瘟疫而死。 没有人动手,这是场不幸的意外,自己万一真的死了。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与人无忧。 但是就为了取自己一个人的性命,文帝居然就这么放弃了沛城十万无辜军民? 他到底云国百姓的皇帝。还是云国百姓的梦魇? “主子,现在咱们该怎么办?”陈升不由问道。 辛烨敛了下睫,收回自己飞远的心思,不期然问起,“沛城的瘟病跟三舅所在那个村子的瘟病,是同一种吗?” 颜广陵虽然一直游历在外。但是跟颜家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他在小山村遇见瘟疫,便第一时间通知了他们。 自己国境之内有瘟疫爆发,辛烨也很是关注,并一直派隐曜在协助颜广陵。 希望能帮他尽快找到能针对这场瘟疫的良药。 只是辛烨从来没有想到过,这药最后兴许也是为自己准备的。 真是世事难料啊! 陈升听见他的问话,思考了下,“两个村子是背山相邻,位置离得那么近,两者相同的可能性极大。” 辛烨沉吟了半晌,说道:“暂时先按兵不动,继续往前再走一段。” 眼下瘟疫的消息还没有传开,自己身负皇命,不可能就这么停在半道上,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 反正这里距离沛城还远得很,往前走一段也没关系。 先等等颜广陵那边能否研究出药,再做打算也不迟。 辛烨想了想,又说道:“把沛城的消息也传给三舅。” 也许颜广陵能透过两者间的关系,找到破除这瘟毒的关键也说不定。 “是。” 陈升告退。 辛烨独自留在屋中。静静坐着。他面色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这么也不知坐了多久,忽而但见他从位置上站起,来到窗边。 望着天上那轮皎皎明月,望着那幽色的冷光,辛烨眸底的温度跟着一点点冷下。 这天下,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错的? 这已经错的天下,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 沛城 “父亲,疫情变化太快了。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必须立即上报!”向景阳从外头径直冲进父亲的帅帐,想也不想地直接说道。 虽然他们已经尽力把那些染病有症状的将士全部隔离开,但仍然控制不住病情的蔓延。 现在是只有几百人,再这么继续下去,沛城十几万军民谁也别想活。 如今阴云笼罩着整个沛城,无论是将士和百姓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事情不能继续下去! 不能! 面对向景阳的要求,向守则苦笑一下。“景阳,你觉得就算咱们把消息报上去,就会有什么结果吗?” 向景阳怔了怔,忽然不太明白。 他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书,“我刚接到的消息,圣上准备犒赏三军。派了太子做特使,现在太子已经起行,正在前来沛城的路上!” 现在,沛城就是为太子精心准备的断头台,而他们这些人,全部都将沦为祭品。 “如果我现在在京城,我一定提刀杀进皇宫,亲口问问那个该死的皇帝,士兵到底算什么。百姓又到底算什么?!” 向景阳一拳狠狠地打在桌案上,结实的实木长案应声碎成两段。 像这样视子民如草芥的皇帝,到底有什么资格当皇帝。 他就真的那么笃定。一切一定按他的计划进行吗? 若不是最后一丝理智犹在,他现在就将锁紧的各城门全部打开,将所有可能染病的士兵一口气全部放出去。 让这天下一起乱个彻底。 让那高高在上的愚蠢的皇帝尝尝自毁江山的滋味! 可是他终于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沛城的军民无辜,这天下千千万万的老百姓又何尝不是? 一时怒焰,将所有下卷入炼狱,这点向景阳做不到。 这大概就是心存善良的人永远的弱点。 善良的人总是顾忌着旁人,而恶毒的人什么都可以牺牲,完全不计后果。 可为什么世道是这样的,难道只有恶就能永远胜利吗? 向景阳寒着脸,内心深处用什么东西正在突破萌芽…… * 狨军大营 寒穆将自己新鲜收到的情报展开放在乌从原眼前,得意地笑道:“乌元帅还说本殿这手段卑劣,事实上比起本殿,云国皇帝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殿再狠算计的也是敌国人的性命,而这位更是厉害。算计自己亲儿子和为自己浴血奋战的士兵子民时,根本完全不手软。” 乌从原看着白纸黑字上的内容,只觉得心寒。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跟自己对峙了一辈子的对手,向家军。 碰上这样的君王,真是将士最大的悲哀。 等不到乌从原的反应。寒穆并未在意。 他将纸条那会捏在手里,另外一点伸进烛台的焰火中,看着那明黄色火舌瞬间将纸条引燃,烧成灰烬…… “可惜沛城瘟病的蔓延速度似乎有些太快,就这么下去,肯定消息很快就会传言开,也不知道这倒霉的云国太子会不会收到风声直接吓得就不来了?也不知道他老子还有没有什么后招?” 说这话时,寒穆口气凉凉,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姿态。 此时的他半点不知道,这出有他共同参与推起来的戏,居然真的是成了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 好到多年后每次想起,他都恨不得杀了自己的那种好。 第二百零一章 嗜睡 京城 转眼进了冬月,天儿也愈发冷了。 昨夜里雪花片扑簌簌下了一夜,今朝起来,突然整个东宫被装点成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 看见这美丽的雪景,辛鸢却一点好心情都没有。 “连京城都下起雪来了,这沛城的天看来是更加酷寒。选这个时候让人在路上赶,真是有病。” 想到都这种风雪天,辛烨还得在外赶路,她在心里将文帝骂了千万遍。 见这天景越发不好。朝中也有不少臣子上奏请让文帝收回成命,召储君回京,免得路上生了什么意外。 结果当然是不了了之。 哼。文帝怎么可能召回呢,这后面指定还有不少算计等着呢,他怎么可能愿意白白忙活一场。 想到那些未知的风险,辛鸢心情更是烦躁。 想了想,她不由看向在一旁的秋意,“秋意。陈升还没消息回来吗?” 秋意摇头,“回禀娘娘,暂时没有。” 辛鸢皱了下眉,没多说什么。 其实辛烨每天都有消息回来报平安,但担忧他在总是报喜不报忧,临行前她还特意暗中叮嘱陈升给自己消息。 前头些日子陈升一直有照做的,但是这两天突然就没了信,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其他什么。 辛鸢心头胡乱跳,感觉有些不安。 见她这担忧神色,秋意劝道:“娘娘,其实您不必想太多,或许陈升是怕殿下发现,这才少了报信。” “或许吧。” 秋意继续道:“就算真的有什么事情,相信以殿下的智谋,应付起来绝对不是问题。娘娘应该相信太子。” 是啊,自己应该相信辛烨的,不管文帝使什么阴谋诡计,一定不可能得逞的。 如是一想。辛鸢一颗心也定下不少,没再胡思乱想。 这样又坐了一阵,辛鸢打了个哈欠。 不一会儿,又打了一个。 辛鸢抹了下眼角不小心带出的泪,“怎么突然有些累了,我去歇息一下。” 她懒懒地起身,准备向着内殿走去。 秋意在一旁捂着嘴偷笑,“殿下不在,太子妃整个人也跟着惫懒起来了。” 听了这话。辛鸢忽然一顿。 最近她似乎经常这样,很容易困倦,难道…… 见辛鸢忽然就僵住脸,原本一脸促狭的秋意忐忑起来,“娘娘,可是奴婢说错了什么?” 她就是随口开开玩笑,娘娘先前不会计较这些的呀。 辛鸢脸色,“秋意,上次我来月事是什么时候的事?” 秋意数了下日子。忽然脸上一喜,目光向下看着她的肚子,“娘娘是怀疑?” “快帮我瞧瞧。” 辛鸢在位置上坐下,袖子拉高放在桌子上。 秋意不由耽搁,伸出两指搭在辛鸢的脉搏上,渐渐地神色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怎么样?” 见秋意摸了半天脉。终于手放开,辛鸢紧张地问道。 秋意凝着神色,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是吗?”辛鸢垂眸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忍不住有些失望。 她原还以为是真的有惊喜呢。 秋意见状连忙安慰道:“兴许只是小殿下现在月份还太小,暂时看不真切,等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到时就清楚了。” 怀孕时间太短,脉象上是看不出来的,她也不敢胡说。 辛鸢垂着眉。“也只能如此了。” 着急也没用,只能等时间到了再看。 …… 翌日 “肯定是有的,错不了。”听辛鸢说完。颜氏满脸喜色地道,看样子格外笃定。 辛鸢好笑地看着母亲这百分百确定的样子,“就连秋意这懂得医理的都不敢确定。娘怎么那么肯定?” 颜氏故意卖关子,“鸢儿,你猜猜娘今日怎么想起进宫了?” “女儿还正想问,娘今日怎么突然进宫了?可是有什么事?” 辛鸢也奇了。 母亲虽然有入宫牌子,但平时都是少用的,除非有什么重要事。 颜氏笑眯眯地道:“昨夜娘做了个梦。” “梦?” 颜氏笑得更深,“娘梦见你牵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在城郊的庄子里玩耍,那孩子口口声声喊着娘,今日一见你又是这反应,这还不够说明吗?” 就是因为做了做了那个梦,她才觉得进宫一趟看看女儿,没想到真的就有好事发生。 孩子? 辛鸢心里一动。但还是不想让自己太抱希望,“兴许只是娘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母亲整日将自己的事情挂在心头,会做那样的梦也不稀奇。 “不是,就是真的,不信你等着看好了。”颜氏相信自己的梦境。打包票地道。 被母亲这样一直说,辛鸢一颗心不由地跟着浮动,“真希望承娘吉言。” “一定会的。” 颜氏轻柔地抚着辛鸢柔软的发丝,忽然有些感慨,“娘还记得你生下来,在襁褓里头就那么一丁点大,娇娇弱弱的,娘都生怕你长不大。 谁想到一眨眼,你就嫁为人妇,很快也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这时间过的真是快啊!” 辛鸢抱着母亲的手,感触地道:“娘,谢谢您,愿意一直包容女儿的任性。” 想想自己这一路成长的过程,真的带给母亲太多的烦恼与担惊受怕,这换了旁人可能早就受不了了。 “你啊,确实是个让人头疼的孩子,看起来像是乖乖顺顺的,其实主意大的很,总是让娘上火。” 想起过去种种,颜氏不由低笑,故意叹了一声,“可是没办法,谁让是自己的孩子呢。” 辛鸢笑着,头靠在她肩上。 颜氏手拍着她,忽而想到什么,敛了下笑意。 只听她不放心地问道:“你这事没泄露出去吧?” 若是寻常人家,这绝对是阖家欢庆的喜事,但是放在宫中,可就不好说了。 想想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颜氏的眉头蹙了下。 唉,这深深宫墙内,真不是个好待的地方。 “没有,暂时就女儿几个身边人知道。” 便是向皇后那里,都不清楚。 颜氏赞同地点头,“你做的对,先瞒着,瞒得了多久是多久。” 辛鸢颔首,神色忽然有些沉重。 如果自己真的怀孕了…… 有些人恐怕更要坐不住。 第二百零二章 怀孕 辛鸢看着满桌精致的菜肴,忽然间只觉得完全没有胃口,她不由地蹙了下眉,“把饭菜撤了吧,我不想吃。” 若是平常听见这话,银雪指定心底紧张,今日听了却是一脸的兴奋,“娘娘,您这是吃不下?” “就是觉得有些腻味。不怎么想吃。” 辛鸢好笑地看着她这反应,“主子吃不下东西,你这做丫鬟的高兴什么劲?难道不应该是烦恼才是吗?” 合着自己平常都白疼这丫头了。 “奴婢当然高兴啊。” 银雪理所当然地点头。“这说明娘娘是真的怀了小殿下了。” “你又知道了?”辛鸢哭笑不得。 怎么她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这么笃定,仿佛个个都能掐会算似的? 银雪笑眯眯,“银歌姐姐怀孩子那阵子就是整天发闷作呕没心思吃东西,娘娘跟银歌姐姐是一样的,这难道还不是吗?” 辛鸢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兴许只是一种心理暗示呢。” 因为内心太渴望,所以身体也跟着有了相应的反应。这种事情,也不是不曾听说过。 算了算了,还是顺其自然吧。不要想得太多,如此万一不是才不会太失望。 “嗯?”银雪没听懂地望着自家主子。 辛鸢摇头,“没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通报声,“娘娘,郑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宫中想来主张“不治已病治未病”,这平安脉十日一请,今日确实是再请的日子。 闻言,辛鸢还没说话呢,银雪顿时紧张起来,“娘娘,要不找个理由,先把太医拒了吧?” 前头夫人说的话她在一旁可听见了,娘娘怀了身子这事最好能瞒多久瞒多久,这太医这一诊查出来肯定是要报上去了。这传开了去,肯定会惹来不少麻烦。 辛鸢眼睫动了下,“不必了,今日将太医打发了,明日太医还是得来,与其这样还不如不麻烦。” “可是……”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辛鸢勾唇,“去将人传进来吧。” “是,奴婢遵命。”银雪只能领命。乖乖下去将太医引入殿内。 郑太医弯着身子进来,“微臣郑进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郑太医请起。”辛鸢手摆了下手让人起来。 郑太医谢恩起,默默等候着。 辛鸢将手伸出,银雪连忙拿过素帕搭在她光洁细腻的腕上。 “今日又麻烦郑太医了。” “娘娘说笑了。” 郑太医受宠若惊,毕恭毕敬地上前,伸手搭脉。 一忽而,他原本平静地神色有了些许变化,半晌请她另一只手。 见他这样,辛鸢心里一动。默默地伸出另外一只手。 银雪连忙又搭了素帕。 郑太医号了会脉,脸上闪过一丝狐疑,好一阵才收了手,又问了不少关于辛鸢寝食等各方面相关的问题。 辛鸢状似不察地问道:“太医今日这脉似乎请得格外的久,还问了这么多问题,莫非本宫的身子有什么不好?” 郑太医摇头。“太子妃误会了,娘娘身体康健,只是……” “只是什么?” 郑太医犹豫了下,说道:“只是正值冬时,天阴地寒,娘娘女子本就容易寒体,是以那些寒凉的东西娘娘少些沾口为妙。” 辛鸢眉梢不着痕迹地动了下。 看来真的是脉象太弱,连太医也不敢断定自己是否真的有孕。 但他又恐没及时提醒,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到时担不起责任。这才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来隐晦提起自己要多加注意。 心思转了一圈,辛鸢面色不露,“多谢郑太医细心提醒。本宫记下了。” 郑太医觑了眼辛鸢的神色,知她当是听懂了自己的暗示,心底这才稍稍放心。“娘娘保重身子,微臣过几日再来请脉,微臣先行告退。” 辛鸢颔首,看了眼银雪。 银雪忙送了郑太医出去,一会就急踩着步子来了,脸上挂满了喜色,“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这喜从何来呀?”辛鸢装没听懂。 银雪笑得更深,“娘娘故意装傻,那太医的话连奴婢都听出来了,娘娘这肯定是有好消息了,不然他绝对不会那样说。” 辛鸢弯了弯眼儿。“太医可没有明说。” 太医什么也没明说,若是最后查了没有这回事,她也怪罪不了他什么。 “可太医既然提起了,这事就基本靠谱了。” 当大夫的说话最喜欢话留七分,尤其是宫中御医,更是谨慎了再谨慎。敢说出口的话肯定是有一定把握的。 “看来你真的是长进了,连这宫中的弯弯绕都懂得了。”辛鸢笑了。 确实就像银雪猜的那样,这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想到肚子里头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她就觉得神奇。 一时间惊奇,欢喜,快乐,激动……各种情绪都潮水向她涌来。 辛鸢手搭在自己平坦的肚子上,目光逐渐柔和。 银雪不由得意,“娘娘,是不是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殿下?殿下要是知道了,一定会高兴地跳起来吧?” “兴许真的会呢。” 辛鸢想象着那个画面,忍不住轻笑出声。 银雪兴奋了,“那奴婢现在就去叫春雪姐姐。” “等……” 辛鸢还没来得及拒了,秋意正巧从外面回来,刚好听见银雪后面那句话。 “娘娘有何事吩咐,不如交给奴婢去办?” 春雪夜里守了一宿,眼下才刚歇下。 银雪一听她问,忙激动地跟着宣布,“秋意姐姐,娘娘真的怀上了,方才太医刚走。娘娘跟奴婢商量着要赶紧把这好消息传给殿下呢。” 秋意一听立马惊喜,一个箭步奔到辛鸢眼前,“娘娘,奴婢想为您诊脉。” 她原以为且得再耐心等上几日,这些天都没摸过主子的脉。 辛鸢没二话,将手伸了出来。 秋意仔细察了一阵,喜色明显,“娘娘的脉相确实比先前更加明显,看来是没错了。” 秋意敢这么肯定,倒不是她的医术就比太医高明多少,而是她之前就诊过辛鸢的脉,能感觉得到其中细微的变化差异,才敢这么肯定。 听她都这么说,辛鸢更是喜上眉梢,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 第二百零三章 暴动 “恭喜娘娘,奴婢这就传讯给殿下,殿下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 说着,秋意转身就要下去。 辛鸢见状忙将人拦了,“别秋意,先等等,什么也别说。” “娘娘?”秋意不解地看向自家主子。 娘娘怀孕这么大喜的消息,难道不是应该第一时间通知殿下吗? 银雪也纳闷。 辛鸢摇头,“还是先缓缓。殿下如今在外事事都要小心,我不想他分心。” 以辛烨的性子,虽然不至于弄到听到消息就贸贸然往回赶。但是这一突然来的消息绝对会打乱他的部署,她不想看见那样的结果。 秋意明白她的顾虑,“可是娘娘,就算奴婢不提,等届时消息传开,殿下还是会知道的啊。” 宫里宫外都有殿下留下的人。她们就算瞒了也瞒不住的。 辛鸢也才想起这事,“还是先瞒着吧,到时候再说吧。” 太医那边在未确认之前,绝对不敢将事情传扬出去,还是先不说罢。 “是。” 秋意颔首,忽而想起问道:“那娘娘,皇后娘娘那可要提前打声招呼?” 辛鸢顿了下,摇摇头,“还是算了。” 不是信不过向皇后,就算不看母子之情,向皇后跟他们也是一个战壕里的人,对方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面扯她的后腿。 只是椒房殿之前被人混进过,她还是希望小心为上。 不过说起来,这左右也差不了几天了。 下一次太医来的时候,消息报上去的时候,大家也就都清楚了。 “那明日庆王的婚宴娘娘还参见吗?” 明日乃是冬月初十,是钦天监择定的庆王迎娶邱阁老孙女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主子身为储妃。身为皇嫂,按理是不应该缺席的,可是主子眼下的状况最好还是别去这些人流复杂的地方,以免意外。 秋意难为地皱起眉头。 银雪忙紧张地摇头,“娘娘,要不还是算了吧。这婚宴之上人多混杂,要是被哪个不长眼的不小心……” 后面那些忌讳不吉利的话她不敢说出口,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辛鸢闲闲地道:“那便不去吧,反正也没什么意思。” 虽然这样一来难免惹人猜疑。尤其惹得庆王疑心,但是只要到时候消息传开,大家就都明了了。 而且说起来,庆王这些人最近实在安静得有些过,也不知道是否在憋什么坏主意等着。 若是只有她自己,她倒不介意前去会会见识见识,但如今有了孩子,她还是宁可小心谨慎一些。 * 庆王成亲,算得上皇家一件喜事。文帝下旨由礼部亲自操办。给足了庆王和邱家体面。 有文帝这话,礼部的人自然不敢大意,一应用的都是最佳,在不逾矩尽量办到最好。 邱家算得上百年大家,那底子也是深厚,嫁女的排场也不容小觑。连绵十里红妆,引来全城百姓都来瞧热闹了。 …… 京城之内绵延红妆,喜色洋洋,沛城之内却是素缟一片,死气沉沉。 如今也不必值守放哨了,因为就算将城门敞开,敌人也不会攻来,只会避之唯恐不及。 那些人都怕了,怕了这城中不断蔓延肆虐的瘟疫。 而可恶的是。这场瘟疫本就是狨军使手段一手促成的。 想到这里,向守则面露青色 这时,一个年纪较小的士兵望着向守则。忽然颤抖着声音问道:“向帅,我们,我们是不是……被朝廷抛弃了?” 听见他开口边上的士兵也跟着问。“已经连续死了几千人了,朝廷还是不闻不问,他们是不是就想放我们在这里等死?” “元帅,我们不想死在这儿,朝廷会来救我们得对不对?” “就像沛城之前这么面临危机,朝廷也派我们这些援兵来救了,这一次也一定是一样的,是不是?” 眼前的一双双眼睛里都写满了卑微的期望,对活着的期望。 他们来投军,可以不去惧死,却怕没有希望的活。 面对众人希冀的目光,向守则很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他嘴唇蠕动了半天。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见他这神色,将士们眼底那点希望的火光倏然寂灭,只剩下一片绝望,“完了完了,没希望……” “这么说,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有几个受不了崩溃哭起来。 “俺不想死。俺家中还有老娘等着奉养呢,我来投军,就是想多挣点军饷让俺娘过点好日子……” “我还有孩子也还小,我还没看着他们长大,等他们叫我一声爹呢……” “我也是……” 绝望的情绪相互传染,一人撑不住,其他几个也跟着躁动起来,这些个个七尺男儿,哭得就像孩子。 望着飘飘落下的雪花,向守则眼角发涩。 他们不远千里来从军,戍边抗敌,到头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父亲。” 向景阳在这个时候回来。 向守则见了儿子,急忙问道:“那边有消息了?” 向景阳点头,“不出意外的话,最近就会有消息传来。” “当真?” 向守则眼前一亮,正欲问更多,突然意识到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忙将向景阳叫进自己的帅营。 进了帅营,只有父子二人。 向守则迫不及待地问道:“那边真的找到办法了?” “用了药后,确实有发现病症转好的,具体是哪种药物起的作用,还需要些时间确认。” 向守则振奋,“这么久了,总算是等到一个好消息。” 向景阳目光深深地望着他,“父亲,那件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向守则面露迟疑,“那样做实在太过冒险,而且那是大逆不道,咱们向家怎么能……” 权掌一时的当初,他的父亲向盛康尚且不曾动过那样的心思,难道他们真的要那么做吗? 向景阳眉头紧锁,满脸写着不赞同,“父亲,像这样的皇帝,您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只要有文帝在的一日,事情注定没完没了。 他们能逃过上一劫、这一劫,那下一劫、下下一劫呢? “但是……”向守则还在迟疑。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骚动。 向景阳高喝一声,“发生了何事?” 一个士兵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启禀元帅,下面有士兵暴动!” 第二百零四章 决定 受不了这样只能坐着等死的滋味,有一批士兵商量着偷偷潜出沛城,好在被及时发现压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在这场乱斗中,还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有上千名将士死伤。 更麻烦的是,这场暴乱只是个开始。 若是情况一直不能得以改善,类似的事情只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激烈。 一想到那样的局面,向守则心底涌起一阵强烈的无力感。 向景阳望着自己的父亲,脸色难看,“父亲。难道都到这种时候了,您还不能下决心?” 向守则望着儿子,忽然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你是向家未来的当家人。一切就听你做决定吧。” “是!” 向景阳精神大振,眼底迅速闪过凌厉的锐光。 * 虽然没有持续攻击,但是狨军一直关注着沛城里头的动态。听闻沛城守军内部生乱,寒穆为自己的杰作得意万分。 “这就已经乱起来了,事情比本殿预料的可顺利不少。” 他哈哈一笑,望向乌从原,“乌元帅,看来要不了多少时候。咱们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想到自己第一次从军就能大胜而归,寒穆更是志得意满。 不同于寒穆的得意,乌从原只有忧心忡忡,“沛城之内瘟疫横行,殿下就不担心向守则以牙还牙,直接将瘟疫传回来,跟咱们同归于尽吗?” 瘟疫这东西可不会认敌我,只要是接触到沾上,一死就是一大片,祸害无穷。 寒穆闻言毫不在意,“这点乌元帅不必担心,本殿已经下令将附近几个村庄的百姓集中起来,赶到最前线。有他们挡在前面,向守则不会乱来。” “殿下?”乌从原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他这是准备拿手无寸铁的百姓做盾? 寒穆毫不在意地摆手,“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向守则这人愚得很,他讲什么两国交战不殃及平民,不会乱来的。” 就是料准了向守则是这样的个性,他才胆敢做那样的事情。 乌从原默然看着犹自沾沾自得的寒穆,只觉得可怕。 若是叫这位上了位,比之云国那位卑劣算计的文帝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 骤雪方歇,庭院内笼罩在一片纯白之中,干净得不含半点杂质。 白衣男子围炉坐着,仔细研究眼前的残棋。 此时突闻远处传来一阵鹰唳。边上坐着的黑衣护卫忙站起。 但见天空中一道凌厉的黑影直直飞来,护卫手指放在嘴边吹了道哨音,尽心等待着。 没一会,便见一只通体黑亮的猛禽飞近,它的目光如电,利爪如钩,强健有力的翅膀不断挥舞着,很是威武。 鹰隼准确地落在护卫举高的手臂上。 护卫看了眼它腿上的竹筒,伸手将之解下,放鹰隼自由。 那黑鹰翅膀挥扇了几下,落在下棋男子身边,两个利爪小心地勾在棋盘边缘。黑亮的眼睛滴溜溜乱转,不停看向主人。 见状,男子轻笑,手上动了下比了个动作。 鹰隼见了连忙飞起,满足地落在男子肩上,亲昵地靠在主人身上。 护卫将最新消息送到主子面前。 白衣男子接过看了一眼,嗤笑一声,“居然用病瘟攻城,这样的手段也就是寒穆这种人能干得出来。” 护卫面无波澜地道:“这样的手段虽然卑劣,却也能最快速度击垮云国的防线。” “怎么,你觉得寒穆就真的赢定了吗?” 白衣男子手抚了下黑鹰的脑袋,黑鹰任他抚弄。明明是一只猛禽,在男子手上愣是乖巧地像只小兔子。 护卫有些惊讶,“主子不是这认为?” 白衣男子没回答,只是忽然笑了,笑如朗月清风。 “这事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 临州 太子一行走走停停,终于到达了临州,在这个当初将向景阳困住的地方停了下。 颜广华禀告道:“殿下,消息都已经传下去了。现在只等时机到了。” 辛烨颔首,眸色沉沉。 “殿下,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 虽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颜广华还是难掩顾虑,“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事要是做了,就再没转圜余地,哪怕将来事成,身后也是要担骂名的。” “身前荣辱与身后骂名比起来,孤宁可选择前者。再说了……” 辛烨薄唇轻勾,“历史本来就是胜利者所书写,只要赢了。这中间要怎么写,还不是由我们说了算?” 颜广华一愣,忽然跟着笑了,“殿下所言的是。” * 时间一日日走过。沛城爆发瘟疫的事情终于还是传到京城。 这消息一出,几乎整个京城都震动了。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说的谈的都是这事儿。 “真的有瘟疫。不会只是谣传吧?” “怎么可能是谣传,没听说现在沛城死了都近上万了,这样的事情如何假得了?” “听说城内守军有一多半都着了瘟毒,这沛城没救了。” 听着众人议论纷纷,一妇人焦急地问道:“沛城有瘟疫,那先前朝廷征召去救援的那些士兵怎么办?我儿子还在里头呢!” 听见这话,说话的人目光同情地看着她,“大婶看来您只能节哀了。” 一听这话,那妇人当场就晕倒了。 一旁的人连忙又掺又扶,纷纷面露同情。 “唉,真是可怜。” …… 同样的对话也在准备上朝的各位官员之间发生。 “这事圣上知晓了吗?” “当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他还能在这个时候让太子去沛城,这不是存心送太子去死吗?” 这人话说完,忽然神色一顿,不敢再说。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神色各异,面面相觑。 半晌。有人建议道:“不管如何,眼下边境混乱,还是应该先把请圣上将太子爷先召回来。” “是啊,沛城闹着瘟疫,太子绝对不能涉险。” “可若真是谣传怎么办?” 像上次太子妃杀人案也是传得流言满天飞,结果还不都是有人恶意散播。 闻言,人群中一顿,“要真是谣传。顶多就是虚惊一场,咱们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再说咱们这么多人,圣上总不至于怪罪所有人吧?” “说得有理。” “对,就该这么做。” 百官说着,目光下意识看向文沅。 文沅身为百官之首,在这件事情上确实应该当起表率。 感觉众人目光所至,文沅神色微动了下,表态道:“储君安慰攸关天下,不容轻易涉险,不管沛城局势如何,在情况未尝明确之前,还是得请召太子回朝最为妥当。” “首辅大人所言极是。” 众人连声附和,准备上了朝就一同向文帝提及此事。 然而结果却出乎所有人意料,文帝居然在这个时候告病,罢朝七日。 第二百零五章 谣言 文帝一直罢朝养病,市井的谣言越传越多。 “听说沛城的将士都死了一半了,那烧尸的火光这么久了就没停歇过!” “是啊,沛城都发生了几次暴乱了,里头的将士想逃出来,但是都被打了回去。” 闻言,一个白面男人吊儿郎当地说道:“唉,换了是我,也不愿就这么被关着等死。” 边上的人皱眉道:“可也不能就这么出来祸害人吧?” “我这都要死了,还管得了别人怎么样?要死大家一起死,凭什么就我一人遭罪!” 白面男人呵呵一声,“别告诉我你们一个个都那么伟大。一心都只想着别人?” 众人一默。 好吧,其实换了是他们遇见这种事,也会这么想的。 “就是因为大家都这么想,听说沛城附近几座城的百姓能跑的都跑光了。生怕什么时候沛城城门关不住,被传染上!” 众人惊心,“京城这么远,应该不会长到这儿吧?” “这可是瘟疫,谁说的清楚?” “唉,这年头实在是多灾多难啊。” 众人唉声叹气,忽然便听其中一道士装扮的人开口道:“天降妖孽,必生大乱。” “妖孽?” “这妖孽从何而来?” “是啊。大仙给我们细讲讲啊。” 人群中惊讶不已,望向道士。 见众人纷纷望来,道士一副道骨仙风模样,挥了下手里的拂尘,“云国这么多年一直都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最近却灾祸不断,先是战乱又是瘟疫,这是妖孽横出,上天在示警呢。” 众人闻言一愣,用有限的智慧想了下,深觉有理。 “那这妖孽又是什么?” “大家好好想想这灾祸是什么时候出的,在这之前又出了什么大事,大家就明白了。”道士不肯明言。 但其实他什么也没直说,众人还是一下有了联想,“大仙是说太……” 道士止了他的话,目光深深,“在下只是一名云游道人,只是恰巧路过此地,见大家有所疑虑,这才好心点拨。在下不想惹事,还请各位听了之后也不要再多加揣测,更莫传扬。” 见他这态度,众人原本还有所疑虑,这下更是肯定。 “是是是。大仙放心,我们一定什么都不说,绝对不会传扬半句。” 听众人如此说话,道士心中明白,这话绝对是会传出去的。 他眼角不着痕迹眯了下,状若不知地转身离开,消失在人群之中。 果然见他一走,众人立马议论纷纷。 白面男人第一个跳起来,“果然当初那事是真的!” “什么真的?” 有人还稀里糊涂,一头雾水。 “就是那啥双生啊!你们还真当戏文来看了!” 白面男人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眼里闪着光亮,“怪不得好端端怎么生了那么多事。果然是出了妖孽,双生妖孽!” 想起先前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事,众人不由惊诧。 难道那事真是真的? 见有人还是不大相信,白面男人更道:“你们想想啊,他这一出现,边疆打仗了。这才一往沛城,沛城就闹瘟疫,难道还不是十足的妖星?”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不是好像,根本就是!” …… 流言传得极快,太子妖孽祸国的事情迅速敞开,不过一日。消息便传遍了半个京城。巷尾街头围三聚五,大声谈小声议的大有人在。 东街一角,三个人头挤在一起,细声谈论着。 只见一儒生打扮的长者,捋了捋有些花白的胡光景子先开口说道:“我看这事儿肯定不简单,里头定有些说不得的。” 话刚歇,一皮肤黝黑的小伙就接话了,“这还用说。这都出妖孽,还能简单得了?” 老先生不太满意,“我话都还没说完,你着急打什么岔?!” 边上一个年青小伙赶紧跳出来圆场,“是啊,李三,你少插嘴,听蒋先生给我们说道说道。” 李三撇嘴,“好好好,我不插嘴。” 蒋先生也不计较,只是清了下嗓子开始说话,“这世上哪来的妖孽。都是人心在作怪。” “不是啊,昨日那大仙不就说了吗?”听着,李三又忍不住发表意见了。 蒋先生啐了一口,“穿了一身道袍就是大仙。这大仙岂不是满天下都是?” “咦,这么说好像有些道理。” 李三皱着眉,“那这么说那个大仙可能假的,他是在故意混淆视听。妖言惑众?” 年青小伙捶了下李三的肩,“行啊李三,你这长进不少啊,这都会用成语了。” “那是!”李三嘴角翘着,颇有些得意。 “少贫了,李三,真有能耐的话,你倒是说说那这里头是怎么回事?” 这一下李三可认了怂,咧开嘴搔搔自己是后脑,一改之前骄傲样子地道:“嘻,嘿嘿,蒋先生,您这不是存心出我洋相吗?我是谁啊,无名小辈!哪里看得出来这里头的门道。” 蒋先生用手里的折扇在李三脑门上轻敲一记,“就知道你小子肚里没料,给人一夸尾巴就敢翘那么高。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是是,我知道错了。” 年青小伙对这些争吵可没太大兴趣,“蒋先生,您就别理他了,您还继续说我们说道说道。” 蒋先生收回手里的扇子,正了正脸色才道:“观事绝不能虚看表象,这事儿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个时节,皇上干嘛无缘无故提起要犒赏三军?犒赏三军随便弄个大臣就可以去。为什么一定要太子? 沛城闹瘟疫这么严重的事情传来,皇上在这个时候就刚好病了罢朝?罢朝就算了,居然任何外臣都不见? 现在突然又传出这么多不利于太子的传言,这所有的一切,你们都不觉得有什么蹊跷吗?” “什么蹊跷?”李三两人俱茫然。 看着眼前两张写满困惑的脸孔,蒋先生突然觉得有些对牛弹琴,索然无味,原本要出口的长篇大论生生憋成一声长叹,“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啥?”两个年轻人不懂。 “自古以来,权斗倾轧多不胜数。想想还是做个升斗小民来得快意,虽然生活清苦些,至少没有那些个腌臜事,污了眼睛不说,说不得什么时候连小命都得折进去。” 蒋先生双手在背交叠在一块,口里感慨连连,一边一搭搭转着扇骨,一边踩着蹒跚的步伐走出两人的视线。 留下两个摸不着头脑的年轻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他们悟不出是他们的事,京城之内不少聪明人可都看明白了。 原来他们之前都看错了,皇家之中果真没有什么父慈子孝,这出父子相残的戏码才刚刚开始。 第二百零六章 圣旨 流言纷纷,越传越过,很快就从宫外传入宫中。 “果然都是一帮蠢货,连这么荒谬的话都信以为真,活该一辈子出不了头!” 银雪从外面回来时,一张脸都是黑的。 见状,辛鸢不由轻笑,“外头那些话,你听听也就罢了。怎么还计较起来了?说的人那么多,你计较的过来吗?” “娘娘,您知不知道那些人说话有多难听?” 银雪气鼓鼓。“那些人现在非但造谣殿下,还说小殿下其实也是……” “是什么,小妖孽?” 辛鸢挑了下眉,“大妖孽生的小妖孽,倒是没错。” “娘娘您还有心思笑呢?”见她眼角藏着促狭,银雪只觉得神奇。 “不然呢?我是得哭才更应景吗?”辛鸢笑意更加明显。 银雪恨声。“您不知道奴婢差点没忍住,就直冲出去撕烂那些人的臭嘴!” 辛鸢摆手,“算了,都是些无谓之人。你跟他们计较,平白失了身份,还要被说是做贼心虚,又是何必呢?” “就是因为想到这些,奴婢才没去的。”银雪口气闷闷,还是气郁。 见她这样,辛鸢没说什么,侧首看着窗外飘雪。 其实关于沛城闹瘟疫的事,她也没有比其他人知道得更早多少。 初时听闻沛城之危时,辛鸢是又急又气。急他此时面临的险境,更气他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瞒着她。 但是事已至此,再多计较也是于事无补,她也只能祈愿一切安好,求眼前的困难早日过去。 至于外头的流言四起,她不必问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辛鸢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声通报声,“娘娘,庆王妃在外求见。” “她怎么来了?”辛鸢蹙了下眉。 秋意说道:“应该是来给娘娘请安,顺道过来试探虚实的吧。” “是试探虚实为要,给娘娘请安是顺便吧。” 银雪提议道,“要不娘娘跟上次一样拒了她,让她回去?” 这位庆王妃先前也来过,不过被主子以身体抱恙拒了。 辛鸢还没回答,秋意先睨了银雪一眼。“瞎出主意,好歹那也是王妃,跟娘娘是妯娌,哪能一直闭而不见。 再说了,庆王妃有何可惧的,咱娘娘难不成还怕她?。” 辛鸢点头,“秋意说的是,让人进来吧。” “是。”秋意忙领命下去。 银雪来到辛鸢身边,“娘娘。奴婢扶您去换身衣裳。” 辛鸢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罗裙,“不必换了,这身就可以了。” “这……”银雪面露迟疑。 “怎么了?” 银雪顿了下,“娘娘这身衣裳见客算不得失礼,就是衣料偏软,花纹也柔美。倒显得过柔和了些,显不出气势。” “如此正合我意。”辛鸢闻言笑了,眼底快速闪过几分意味。 “嗯?” 银雪不解,辛鸢却没多解释。 不多时,庆王妃被领了上来。 “妾身参见太子妃娘娘。” 庆王妃屈身行礼,举止大方,处处得仪。 “庆王妃请起,座。” “谢太子妃。” 庆王徐徐起身,轻缓地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下。 辛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看来这庆王倒是好福气。没了一个妖娆明媚的红翎,又来一个俏丽动人的王妃。 她唇角挂着温和亲切的笑,“你我既为妯娌。便不必太子妃前太子妃的了,你随庆王唤本宫一声皇嫂就是。” “是,皇嫂。” 庆王妃从善如流。脸上露出一笑,右颊处有一个小小的梨涡,很是惹人喜欢。 就这长相气质,还真是天生的伪装利器。 辛鸢在心底感慨一声。 “说起来,妾身还没来得及恭喜皇嫂呢。” 庆王妃忽尔一脸喜色地道,“先前听闻皇嫂身子抱恙,妾身这心里还担心不已,没想到转眼就传出皇嫂有妊的大好消息,这可真是大大的惊喜。愿皇嫂一索得男,早日诞下皇长孙。” “如此,借弟妹吉言了。”辛鸢笑着,笑里却藏不住几分失意。 想起这些日子的传言。庆王妃想了想没有多问,转而说起其他。 辛鸢与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妯娌二人,气氛还算融洽。 两人正说着话,忽而春雪急急忙忙地求见,“娘娘。圣上下旨了!” 辛鸢一怔。 文帝下旨罢朝七日,今日正是第八日,确实是文帝该出面表态的时候了。 她倏地从位置上站起,“圣旨怎么说的?” “圣上下了罪己诏,还下令各级官员削减开支,用于救援沛城染瘟灾民,并出皇榜召天下名医前往沛城救援。太子……” “太子如何?”辛鸢说话的声音在发抖。 春雪不敢看她,一咬牙道:“太子身为储君,责无旁贷,即刻前往沛城主持大局,与沛城军民共抗病疫。” 庆王妃听了大惊,下意识望向辛鸢。 却见辛鸢身子一软,整个人倏然晕了过去。 “皇嫂!” “娘娘!” “快,传太医!” 眼见辛鸢的晕倒,众人惊慌不已,整个东宫顿时乱作一团。 第二百零七章 心愿 闻说太子妃昏倒,向皇后着急忙慌就赶至东宫。 换做平常,她当然不会如此紧张,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太子妃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这可是皇长孙,再金贵不过了。 她到的时候,辛鸢已经醒过来,一旁的太医细心地为其诊查。 “参见皇后娘娘!” “臣妾见……” 一见向皇后,众人纷纷行礼。辛鸢忙撑起身子想起身。 向皇后忙阻了,“行了,都这时候了还拘什么礼。好生躺着歇息吧。” “谢母后恩典。”辛鸢虚弱一笑,谢恩道。 向皇后瞧见这她面色发白的样子,皱眉地看向一旁的太医,“太医,太子妃情况如何?” 太医忙拱手小心应道:“皇后娘娘不必担心,太子妃只是一时情绪过激动了胎气。待微臣开些安胎药太子妃服下喝了,再加以好生调养,很快就会没事了。” 听见这话,向皇后才松了口气,催促道:“那你快些下去开药吧,弄好了赶紧送过来。” “微臣遵旨,微臣告退。” 太医不敢耽搁,连忙退下去办。 “你们都是怎么照顾的,这么多人伺候着居然伺候到太子妃动胎气?得亏是虚惊一场,要说出了什么事儿,本宫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看着满屋子的宫人,向皇后骤然发火。 她这是迁怒。 受惊一场,她心里憋着火,又不好朝辛鸢发,只能将火气对准一帮无辜的奴才。 “奴婢该死!皇后娘娘息怒!”宫人们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纷纷求饶。 所有人这一跪,一旁立着的庆王妃即刻显得突出。她站在原地,脸上露出几分不自在。 向皇后这才注意到庆王妃也在场。神色顿了下。 辛鸢见状帮着求情,“母后,您别责怪这些宫人了。这次是臣妾自己没注意,与他们无关。” 见有其他人在场,向皇后只能生硬地训斥几句,不好多说什么。 庆王妃在一旁看着,浑身不自在。 向皇后训完,神色淡淡地看向庆王妃,“庆王妃还没出宫呢?”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庆王妃再度行礼。“臣妾从椒房殿出来见时辰还早,便想着过来跟皇嫂打声招呼。” “嗯。” 向皇后淡应了声,“这会时候不早了,庆王妃若无事就早些出宫去吧,省得误了时辰。” “是,臣妾遵命。” 庆王妃柔顺地应道,回眸关切地看向辛鸢,“皇嫂好好保重身子,妾身改日再来探望。” 辛鸢歉意笑了下。“今日实在失礼,下次本宫再好好招待弟妹。” 庆王妃不在意地摆摆手,转身告退。 秋意忙起身相送。 送到东宫大门外时,庆王妃主动道:“行了,就送到这吧,你们回去伺候皇嫂吧。” “是。奴婢恭送庆王妃!” 秋意拜下,目送其离开。 庆王妃颔首,莲步缓缓不紧不慢地步出东宫的范围。 行至某处无人瞧的地方,她一直温意柔和的眼神泄露出几分轻蔑。 呵,还以为是个什么厉害角色,原来不过是一朵娇花! 也好,这可容易对付多了。 …… 殿内。 向皇后回头看向辛鸢,眼里流露出几分不赞同,“你与庆王妃那么近乎作甚?” 庆王看着是老实。但实际如何谁也不清楚,跟他的人走得太近仔细被算计了去。 辛鸢浅浅地勾了下唇,“都是妯娌。一些表面功夫总是要维持的。” 向皇后当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再瞧她这样子也不像轻易被诓的人,是以没再多纠缠。 “太子妃。你……” 向皇后动了下唇,想问问她关于辛烨的谋划,但一想辛鸢就是听了这些事情才晕倒的,她又生生忍了下。 “怎么了母后?” 辛鸢摇眸,望着向皇后欲言又止的表情,心底有所猜测,面上却装做什么也不清楚。 向皇后摇摇头,“无事,只是想叮嘱你好好保重,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现在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她不希望这边再出半点意外。 好歹…… 好歹这也是另一个希望啊。 瞧见向皇后神情的变化,辛鸢即刻猜到她在想些什么。她目光悄然一冷。 这么快就在想后招了,在这个女人眼里,所谓亲子果然什么都不是。 “是,臣妾遵命。” 她当然会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只因为这是她的孩子,无关其他。 …… 向皇后跟辛鸢本也不亲厚。见该说的都说了,没待一会儿,也跟着走了。 见所有人都走了,银雪长出了一口气,“娘娘,您演得可真像,吓得奴婢差点以为是真得。” 辛鸢笑了,“可不也只是差点吗?到底没骗了你去。” 银雪得意了,“那是当然,奴婢跟在娘娘身边这么多年,最清楚娘娘的性情了,娘娘哪里是那等随随便便就晕倒的柔弱女子。” 别看小姐生的柔弱模样,性子最是坚强冷静,怎么可能说晕就晕呢? 银雪笑望着主子,却见主子突然神色黯然,面露愁绪。 想起文帝刚下的圣旨,她脸上的笑意忽然僵了下,“娘娘是在担心殿下?” 辛鸢苦笑了下,“这种状况下,谁能不担心呢?” 文帝这次真的是豁出去什么都不管了,名声什么的彻底不要了,丝毫无惧天下人看穿他的真面目,干脆直接明旨推辛烨去死。 这下是真的不死不休了。 前方一直没有好消息,后方文帝却在步步紧逼,眼下的处境是真的艰难。 不止是辛烨自身,还有她,更包括肚子里的孩子。 辛鸢抚着自己的肚子。 这个孩子来的,兴许真的有些不是时候。 “娘娘您且宽心,您要相信以殿下的机智,无论遇到什么艰难困阻,一定能够很顺利地解决的。”银雪连忙安慰道。 她知道这些话没什么实质作用,但是如今除了这样的话,她确实也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了。 辛鸢闻言未说话,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但愿一切快些好起来吧,让这场可怕的灾难快些过去。 这也是朝内朝外共同的心愿。 然而结果却是事与愿违,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前线传来的消息是一日比一日严峻。 第二百零八章 算计 文帝下了明旨,要求太子亲上前方主持大局,太子接令后未敢半刻耽搁,火速奔赴沛城。 尽管是迫于皇帝的命令,但太子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不顾危险前往病情肆虐的沛城,这样的行为也赢得了不少百姓的赞声,原本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也相对少了许多。 天下人由衷期待着借着储君的福泽,驱走这场可怕的病瘟。 可惜事与愿违,太子抵达之后。沛城的瘟疫非但没半点缓解,反而爆发得更加严重。 一夜之间死了上千人,半城的人都发了病症。 这消息一传开。关于太子“妖孽”、“灾星”、“祸害”的传言更加甚嚣尘上,老百姓间对其更生恶感。 便是连朝中一些臣子也开始窃窃私语,说的议的都是这事。 * 东宫 “算了,不吃了,没胃口。” 辛鸢执着玉箸看了大半会,烦闷地将箸又重新搁回桌上。 见状。坐在她身畔的庆王妃忙劝,“皇嫂,这怎么能不吃呢,您就算自己不吃,也得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啊。” 自从那次之后,庆王妃就时常到东宫,跟辛鸢说说几句知心话,开解开解她的情绪。 偶尔得了空,也留下来陪着用些午膳,例如今日这般。 望着满眼关心的庆王妃,辛鸢一脸忧愁,“我现在只要一想到殿下的处境就什么胃口都没有,还怎么吃得下?” “皇兄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庆王妃柔声安慰道。 类似的话辛鸢听了不少,已经没多大感觉了。 “父皇也下令祭天祈福了,相信有老天庇佑,这场灾难会很快过去。” 见辛鸢面色一黯,庆王妃说错话般捂了下自己的嘴。尴尬地道:“皇嫂,妾不是故意提起。” 文帝下令祭天,下令前朝后宫、官员命妇必须悉数参与,却唯独将太子妃漏掉。 庆王妃小心翼翼地道,“其实父皇如此安排也是为您着想,这祭天之事规矩多而繁冗,您如今是双身子,去了才是真受罪。” 即使如此,在这么敏感的时候。还是不能不让人多想。 不少人都在猜疑文帝是听进了市井传言,对太子生了什么想法,连带着对太子妃和未出世的皇长孙也嫌弃起来。 “无所谓,反正这些我也都不在意了。” 辛鸢叹了口气,“我现在是什么都不敢盼望,只希望太子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 庆王妃眼底快速闪过一阵异光,面露坚定,“一定会的。” 辛鸢抓着她的手,语带感激。“谢谢你弟妹,这些日子要不是你时常进宫陪我说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皇嫂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不是妯娌吗?” 庆王妃笑着,“先别说这些了,饭菜该凉。皇嫂还是用些吧。这饭要实在吃不下,好歹喝点汤吧,您一点都不吃怎么行?” 辛鸢闻言只能勉强地点点头。 “来。”庆王妃亲自舀起一碗汤,送到辛鸢面前。 辛鸢低头看着那羹汤,忽而嫌恶地皱紧眉头,“算了,我实在喝不下。我有些累了,还是先去歇息吧。” 庆王妃见实在劝不过,只能作罢。“既然如此,那皇嫂你先去歇息吧,等睡醒了再用膳吧。” 辛鸢露出歉意。“又失礼了。” 庆王妃毫不介意笑着,送辛鸢回去歇息。 …… 辛鸢卧在温暖的榻间假寐,听见庆王妃拉着秋意出去。细声细语地叮嘱了好一阵才走。 半晌,秋意推了门入内。 辛鸢从床上坐起,“说了这么半天,她又搞什么?” 秋意上前帮着在她背后塞了个软枕,让她倚得更舒服一些,“还是来回那些话关心的话,嘱托奴婢要好好照顾娘娘的饮食起居,小心不能混进不该有的东西。” 她说着露出嘲讽一笑,“真是关怀备至情真意切,要不是闻着她身上隐隐带着的银丹草味,奴婢还差点以为是看错了好人。” 辛鸢闻言眼神也冷了几分。 这银丹草就是人们常说的薄荷,有清凉去火、醒脑提神的功效。是一味良药,但是对孕妇却不友好,接触得多了对孕妇胎儿都不利,严重时会引发流产。 这庆王妃日日穿着熏了薄荷香的衣裳接近她,打的是什么主意谁看不出来。 见主子坐好,秋意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辛鸢的脉。“脉象平稳,没什么问题。” 辛鸢笑着,“有你这贴身御医在身边,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要不是有秋意在身边盯着,她还真不敢让庆王妃靠她太近。 “是了,那王妃娘娘还怕您睡不好特意给了个养神的方子,让奴婢拿去太医那瞧瞧看得不得用,看看能不能帮到娘娘。” 秋意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方子,上面的簪花楷柔美清丽,一看就是出自庆王妃自己的手。 为了显示自己的诚心,她倒是面面俱到,连方子都是亲自抄的。 辛鸢在心底冷嘲一声。 “娘娘,方子奴婢仔细看了,没什么问题。” “不奇怪,她都敢让你拿去给太医看了,这东西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辛鸢神色淡淡,倏然提起,“对了,小厨房那些人该好好查查了。” 秋意目光一寒,“娘娘是说那些吃的有问题?” 不对啊,那些吃食用具她分明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啊。 “不是在我的那份,是庆王妃那份。” 秋意一门心思只注意检查她需用的,却忽略了庆王妃手里的。 方才庆王妃端汤给自己时,用的是她自己的汤碗。那碗边缘涂了东西,有极细微的不同,可到底没逃过辛鸢的眼。 真是煞费苦心! 吃的用的服侍的都是东宫自己的人,被做了手脚的也是庆王妃那份,真要出了事追究起来,那人还能倒打一耙,说她害人终害己自作自受。 “尽是些吃里扒外的东西!”秋意恨声,气得想杀人。 经过几轮清洗,她原以为东宫至少还算干净,想不到…… 该死! 辛鸢冷笑,“现在储君名声日下,有些人是急不可奈,想另攀高枝了。” 这些人个个自以为聪明,却忘了在这宫里,太聪明的人往往没什么好下场! 第二百零九章 小产 庆王府 “王妃这浑身银丹草香,真是香诱迷人。” 庆王从后面抱住,将头埋进她肩窝,嗅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幽香,禁不住赞叹一声。 庆王妃眉梢向上微翘,“这可是一身杀人香,王爷还赞呢。” “杀人香?” 庆王咀嚼着这三个字,满意地直点头,“这名字倒是贴切,本王喜欢。” 庆王妃忽然叹息,“妾身素来良善,如今被迫手染罪孽。可都是为了王爷,王爷可千万不能忘了。” 良善? 一个只因不甘屈居次位,五岁就敢刚将自己亲姐姐推下湖溺死,之后扮作若无其事的女人如何能算得上良善? 庆王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嘲弄。 他会选择邱敏儿。一是看中了她的出身,二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看中她的狠劲。 太过柔善软弱的女人,根本帮不了自己。 庆王抚着她细嫩的脸颊,“放心,功成之后,本王绝待薄不了你。” 庆王妃满意地笑了下。 庆王问起。“太子妃如何了,没对你起疑吧?” “这点王爷尽管放心,那个女人现在把妾身当成知心姐妹,对妾身全无半点戒备。”庆王妃轻蔑一笑说道。 “还是不能太大意了,本王之前跟太子妃打过一二次交道,感觉这女人不似个蠢得的。到底是辛家出来的人,别到最后被反算了都不知。” 听见庆王对她的质疑,庆王妃不乐意了,“王爷想多了,就是因为她是辛家出来的才不可怕。辛家门风太清,后宅里的阴司手段,她怕是都不曾见过! 之前是有太子在身边护着,她才没出事,如今太子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她还有什么本事?” “王妃说的也是。” 庆王想想这些后宅的弯弯绕,自己到底懂得没有她多,于是没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道,“拖的时间够长了,也该是时间收尾了,别再继续拖延下去。” 因为先前的事情,文帝许久对他没好颜色,这件事无论如何得办得漂漂亮亮。 而且,这事不止为了交差。更是在为自己扫清障碍。 庆王妃眸光冷凝了下,“是,妾身知道应该怎么做。” 庆王满意。 夫妻俩目光相对,彼此眼里突然生了热火,身体迅速纠缠在一起。 两人一路从外室缠到内室,然而到关键时刻,当庆王瞥见庆王妃裘裤上沾着那点血色时,他猛地停下动作。 晦气! 庆王黑了一张脸,一下子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庆王妃看着那抹红色,脸色懊恼。 该死,她这月事迟了这么久,怎么突然在这个时候来! 庆王从床上弹起身。“本王去芙蓉苑。” 王府里头不是只有庆王妃一个女人,他没有自己解决的道理。 生硬地扔下一句话,庆王甩袖就走,完全不理会庆王妃在后面呼唤。 见庆王头也不回的样子,庆王妃恨恨地捶床,“该死!迟不来早不来,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平白便宜了那个小贱人!” 在自己进门之前,庆王也收了几个美艳的女人,不过对于这些人她从来不看在眼里,她有信心能将庆王拢在手中。 她觉得自己也做到了,成婚这些时日以来,庆王几乎夜夜宿在自己院里。可没想到今夜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月事搅和了! 庆王妃越想越气闷。忽然感觉肚子更加不舒服。 该死! 倒起霉来,连这月事也欺负她,先前也没试过这么疼啊! 起先庆王妃还忍着,到后面就忍不了了,疼得在床上直打滚,不住呻吟出声,“来人啊!” 侍女们急忙闯入,看见她这样子顿时慌了。“王妃,您,您这是怎么了?” “王爷,去,把王爷叫回来!”庆王妃抱着肚子,面色青白地道。 也好,她正愁没借口把庆王叫回来,这倒是现有的由头。 “是,奴婢这就去!” 侍女连忙点头,飞奔出去。 …… “王妃身子不舒服叫太医啊,本王又不是太医,难道还会治病不成!” 听见外头的叫喊声。正在紧要关头的庆王禁不住大喝。 艹!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一而再地被打乱好事。 被喝的侍女脖子一缩,不敢说话。 这些她都知道啊,可是她就是个做下人的,王妃命令。她也不能不听啊! 庆王不住咒骂,但还是认命地起身穿衣。 他现在还指望这邱敏儿为他办事呢,此时还得哄着她才行。 “王爷!” 床上半身赤裸的刘美人拉住庆王的手,满眼的依恋不舍。心底恨得牙痒痒。 这个王妃未免太过霸道! 平日里她霸着王爷也就算了,就是小月里居然也不肯放人。王爷前脚刚进自己屋,她那头就出幺蛾子! 说什么病了,一听就是鬼话。 瞧见娇娇柔柔的美人,庆王也是满心的不舍,声音刚刚软了几分,“乖,本王改日再来看你。” 改日?这一改也不知道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可刘美人不敢抱怨,只能眼角噙泪委屈地道:“那王爷可别忘了妾身。” “嗯。” “那王爷快些去吧,王妃这一病了,肯定最需要您的照顾。” 庆王看着温柔体贴的美人,再对比霸道不容人的庆王妃,心底忽然觉得有些厌恶。 见他这神色,刘美人暗暗闪过几分得意。 待送走了庆王,刘美人朝着正院的方向啐了一口,“呸。那么喜欢病,最好病死你活该!” …… 庆王原以为庆王妃就是装模作样,是以瞧见她青白着一张脸,虚弱无力的样子也吓了一跳。 他大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本王刚走的时候王妃不还好好的吗?怎么才这会功夫人就变成这样了?” “王爷!” 听他这语带焦急,庆王妃原本被抛下的怨气忽然间也消失无踪,不由地诉苦撒娇。“王爷,妾身肚子疼得厉害。” 庆王只能安慰道:“别急,看看太医怎么说。” 他望向一旁诊查完的太医,“太医,这是怎么回事?” 庆王妃也不解地望向太医。 虽说她先前也有宫寒的毛病,但是从来没像这次这般疼得厉害。 “启禀王爷、王妃,王妃这是……”太医望着二人,神色为难,像是有什么难言。 “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呀。” 太医咬了下牙,脱口而出,“王爷,王妃这是小产了!” 闻言,庆王妃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忽然什么也听不见了…… 第二百一十章 反诬 听说庆王妃小产的事,辛鸢第一感觉是懵的。 这庆王妃什么时候怀了身子? 怀了孕她还整天闻薄荷香,时时接触这些寒凉之物,她不小产谁小产? 秋意则幸灾乐祸,“哈哈,真是恶有恶报!让这女人整天想着谋算娘娘的肚子,结果先自己害了自己!” 春雪跟着应和,“这就叫害人终害己,所以说做人还是莫作孽的好。谁知道几时报应到自己头上来!是吧,银雪?” “啊?” 银雪怔了下,回过神来连忙点头。“是啊,二位姐姐说得对。” 春雪狐疑地看着她,“你这两日怎么了,好像总是神不守舍的?” 辛鸢好奇望向银雪,“银雪,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听见她的声音,银雪脸上一阵紧张,不敢对上主子关切的目光,“娘娘,奴婢……” 辛鸢眉目柔和地笑着,“要是不舒服就先下去歇着吧,东宫里这么多人,不怕我没人照顾。” 银雪目光挣扎了下,低低应了一声,“那奴婢暂时先退下。” “嗯,去吧。” 辛鸢笑眼看着银雪退下,半晌骤然冷下目光。 秋意显然也发现古怪之处,“娘娘,不若奴婢将人抓起来审问?” 辛鸢摆手,“先不打草惊蛇,看看再说。” “是。” 春雪一愣,不敢置信,“娘娘您是怀疑银雪?” 辛鸢沉默。 谁能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银雪从七岁就跟在自己身边,对自己向来忠心耿耿,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怀疑这丫头的一天。 秋意凝着脸,“上次的事小厨房的人都查过了,基本上可以排除嫌疑。不巧,那日是银雪帮着布膳的,而她这两天又常魂不守舍心事重重,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 春雪一听顿时暴起,“奴婢这就去将她抓来审问。娘娘到底哪点待薄她了,她怎么敢?她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秋意连忙将人拉住,“你没听娘娘说吗,先不着急轻举妄动。” 听见这话,春雪只能忍了。 辛鸢张口正欲说些什么,忽然就听外头传来一声通报声,“启禀太子妃,孔总管在外求见。” 孔也? 他不在文帝跟前伺候着,跑到东宫干嘛? 辛鸢有些纳闷。但还是道:“传进来。” 须臾,孔也入了殿,中规中矩地行礼,“奴才参见太子妃。” 辛鸢忙招手让人起身,笑脸迎人,“孔总管今日怎有空到这东宫来?” “启禀太子妃。奴才是来传圣上口谕的。” 孔也面色一正,“圣上口谕,着太子妃到勤政殿见驾。” 辛鸢心头一跳。 文帝无缘无故召自己去勤政殿作甚?难不成是辛烨……? 她连忙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是,臣妾接旨。” 辛鸢直起身,“孔总管稍后,本宫先去换身衣裳,随后同你前去见驾。” 孔也迟疑了下,说道:“那太子妃稍需快着些。莫让圣上等着急了。” “本宫明白。” 辛鸢颔首,末了看了下孔也,递给秋意一个眼神。见秋意会意地点头。她这才放心下去更衣。 等了一阵,辛鸢换了正袍重新出现。 秋意走近辛鸢身边,低声地道:“娘娘。庆王、庆王妃也在勤政殿了。” 辛鸢心底一松,只要不是辛烨出了什么事便好。 不过庆王妃刚小产,这个时候她不安生在府里坐好小月子,着急忙慌地进宫?然后转眼文帝就传召自己? 这事可真有意思了。 拿人手短,攥着怀里的东西,孔也只当做没看见秋意跟辛鸢的窃窃私语,恭敬地问道:“太子妃,不知可否起行?” “走吧。”辛鸢笑着点头,眸色微微变化。 她倒想看看这些人又准备玩什么花样! * 辛鸢到勤政殿时,发现殿内除了文帝、庆王夫妇之外,还有文沅等诸位大臣。 她不着痕迹地动了下眉。 这是准备公审自己吗? “臣妾参见父皇。”辛鸢无视所有人复杂的目光,朝着文帝行礼。 文帝口气温和地道:“太子妃有孕在身。不必多礼,平身吧。” “谢父皇。”辛鸢直起腰身。 “太子妃可知朕突然召你来是所为何事?”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低下的她,主动开口问道。 “臣妾愚昧,还请父皇指点迷津。” 文帝目光探究,“庆王妃状告你下药害得她小产,不知太子妃对此作何解释?” “臣妾暗害庆王妃。这事是从何说起啊?” 辛鸢闻言顿时面露惊讶,望向一旁面白如纸的庆王妃,“弟妹,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庆王妃强忍着身子的不适,冷哼一声,“没有误会,就是因为你做的好事。昨日我从东宫出来之后,便觉得身子不适,回到府里就见了红落了胎,肯定是你在背后下黑手!” 辛鸢皱眉,“庆王妃,本宫知道你骤然失子心中悲痛,但是你也不能这样含血喷人啊!” “是王妃含血喷人还是太子妃心肠毒辣,这点太子妃心知肚明!” 庆王跟着怒道,“太医可以证明,王妃是不慎服了寒凉之物,这才导致滑胎。 昨日王妃一整日都在东宫照顾,进了府后水米都还来得及未进,又如何沾得上那些不该之物,这东西肯定是从东宫带来了!” 文帝望向一旁太医。 太医连忙站出作证,“庆王妃确实误服过寒之物,不慎动了胎气,致使滑胎。” 庆王妃指着辛鸢质问,“皇嫂,亏我一直尊你为嫂,怕太子不在宫中你一人寂寞忧闷,还时常入宫为你分忧解闷,对你关怀备至,结果你居然如此对我?!” 说着,她掩面哭泣起来,“我可怜的孩子,都怪娘亲没有带眼识人,这才害得你死得这么惨!” 庆王搂紧她,眼角发红,“王妃别难过了,有父皇在,父皇一定会咱们的孩子做主的。” 见状,其余官员禁不住望向辛鸢,目光复杂。 难不成真是太子妃下的黑手? 辛鸢在心底讽刺一笑。 这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夫妻俩倒打一耙的功夫用得不错啊! 第二百一十一章 对质 辛鸢嗤笑出声。 “太子妃笑什么?”文帝看着辛鸢,眼锋沉锐。 “到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你真是人面兽心,没有人性!”庆王妃咬牙切齿。 要不是因为这女人,自己何至于掉了孩子! 想想自己从未知晓就没了的孩子,她就觉得心痛难当,恨红了双眼。 她没了孩子,这个女人也别想保得住! 如是一想,庆王妃骤然动了。向辛鸢扑了过来,目标就是她的肚子。 庆王眸光一闪,伸出的手不着痕迹地收回。 辛鸢早防着有这一出。见人骤然向自己冲来,利落地身子一旋闪开。 被她这么一躲,飞扑来的庆王妃一下扑空,直接跌了个狗吃屎。 才刚小产的身子本就虚弱,就这么直直摔在地上也是凄凉,庆王妃禁不住在地上惨哭起来。好不凄沧。 见状,庆王忙上前扶起她,怒目瞪着辛鸢,“太子妃你!” “怎么,她突然发了疯来袭击本宫,难道本宫难道该傻乎乎任她打不成?” 辛鸢目光犀利地盯着庆王,“而且难道不是应该我来质问庆王吗,你的王妃这样就这么扑上来,你明明可以拦着为什么视若无睹? 其实你是想坐看其成,谋算本宫肚子里的皇长孙吧?” 听这话,在场各位官员悄然变了下目光。 储君如今处境堪忧,要是再没了皇长孙,庆王又是剩下皇子序位最高的一位…… 想想事情的起因也是庆王妃自己没事非往太子妃身前凑,太子妃已经怀了身子,一般人为了避嫌都是躲着走,怎么庆王妃倒过来行事? 这里头到底有什么不可说的? 见众人神色各异,庆王急了口气,“你这是欲加之罪!本王只是一时反应不及。有什么好坐看其成? 本王可不像太子妃阴狠手辣,连无辜的小生命都不放过!” 辛鸢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你这又何尝不是欲加之罪!你们夫妇指责本宫加害你们的孩子,证据呢?” 庆王冷哼,“王妃昨日一整日只在你宫中用了吃食,回去之后就腹痛小产,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庆王妃在东宫可只简单用了点茶点而已。那茶点本宫也喝了,若是你出了事何以本宫没事。莫忘了本宫在身在身,那些东西也是沾不得。” 庆王妃怒道:“东宫里头都是你的人,谁知道你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辛鸢略挑下眉,“那就是不知道,一切瞎猜,没证没据胡乱指摘!”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太子妃绝逃脱不了干系!” 辛鸢玩味一笑,定眼望着庆王妃,“你方才说出了东宫就已感觉不适。既然人在宫中为何不即刻找御医? 这可比你回到王府之内再节省不少功夫,说不定你那孩子也有机会保住呢。” 庆王妃道:“我那会也不知道自己是怀了身子,这才一时疏忽……” 辛鸢直接就笑了,“这就是问题关键所在,庆王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本宫又是有什么通天本领能知道?” 在场官员一怔。这才想起这茬。 庆王妃狡辩,“太子妃自己就身怀有孕,对孕妇人有什么特点当然知道比我这没有经验的知道得清楚,兴许你就看出来了也不一定。” “不一定?这又是推测之言!” “我……” 庆王妃欲辩,辛鸢径直往下说,“退一万讲,就算本宫知了庆王妃有孕,又何以一定要的加害于你?” “因为你担心旁人比你早诞下皇长孙!” 辛鸢只觉得可笑,“就算你也怀了身子。也比本宫时日短,再怎么算应该是本宫先产子,本宫有什么可担心的?” 庆王妃恨恨地剜着辛鸢。“孩子没生出来,谁又知道呢,焉知不是我生男你生女?你就是容不得那种可能发生。这才妒生黑手!” “庆王妃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辛鸢目光向下睨着庆王妃,“纵使他朝你生男本宫生女,皇长孙出在你们庆王府,哪又如何?区区庶长孙,到底有什么值得本宫这堂堂储妃生妒的?” 庆王妃恨得咬牙,庆王气得脸都绿了。 这一个“庶”字,刺伤了二人的神经。 他们心思费尽,可不正是因庆王不是正宫嫡出。 辛鸢懒理二人,朝龙座上的文帝拜下,“父皇,这一无证据二无动机,臣妾实在不明白这事还有什么可说的?” 文帝视线扫了眼底下众人。阴着脸,“话虽如此,庆王妃小产一事太子妃嫌疑最大,太子妃如是不能自证清白,于皇室的名声也有碍。” 辛鸢状若不解,“父皇。臣妾愚钝。现在是庆王夫妇指认臣妾,难道不是应该由他们自己拿出证据证明臣妾有罪,而何以反过来要臣妾证明自己的清白?” 文帝一窒。 其余官员也是愣了下。 太子妃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庆王高声质问,“你要证据是吧,证据就在你的宫中,你敢不敢让宫卫进去搜上一搜?” “荒谬!你当东宫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说搜就搜!” 辛鸢眼眸危险地眯了下,“要是随随便便来个人找个借口都能搜东宫,太子的颜面何在?皇家的威严何在?” 庆王何以骤然提出搜查东宫,他在东宫里头有什么布置不成? 想起表现异常的银雪,辛鸢心下一紧。 “若是朕亲自下令搜呢?”文帝忽然沉着声道。 庆王夫妇一喜。 只要文帝出手,这事绝对不会再生意外。 看来是没得避了。 辛鸢深吸口气,“父皇要偏帮庆王一家,臣妾无话可说。” “太子妃这是在指责朕处事不公?”文帝气息一沉,眼锋更加凌厉,释放着迫人的威压。 在场诸位齐齐齐心里一抖,暗自为太子妃捏把冷汗。 辛鸢从容跪下,“臣妾不敢。” 是不敢,而非否认。 “谅你没这个胆子!” 文帝重重哼了一声,下令彻底搜查东宫。 听令,庆王夫妇看向辛鸢的眼神闪着得意。 辛鸢瞥见二人眼底一闪而逝的算计,眸色寒凝。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不服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所有人都不言语,大殿之内气氛凝滞窒息,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带队搜宫的戍卫终于回来,手中提着一个不明布包,“启禀圣上,在太子妃的寝殿内发现了此物。” 辛鸢一颗心沉下。 十年主仆情谊,银雪到底还是背叛了她。 文帝扫了眼那布包,眼神扫向太医。 太医连忙上前,仔细打开辨认。 他面色有所变化,“启禀圣上。此物乃是银丹草,性凉、味辛,虽有散热通气、清目利咽之功效,却是孕妇大忌。” 闻言。众人的目光望向辛鸢。 太子妃自己就身怀有孕,根本不能碰这些东西,她在寝殿放这些东西作甚? 庆王眼底露出精光,“罪证确凿,太子妃还有什么话好说?” 啪、啪、啪—— 辛鸢拍手,“庆王确实厉害,本宫不服不行。” “哼,被抓现行无话可说了吧!” 辛鸢嘲讽一笑。“本宫的寝殿有这些东西本宫自己都不知道,庆王却能一早断定,知道的人说庆王料事如神,聪明绝顶,不知道的……” 她哼了一声,意思很明显。 能知道得这么清楚,难说不是一出贼喊捉贼的好戏。 各位官员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轻易下定论。 庆王沉着脸,“太子妃少混肴视听,我也是照常理推测,最后一试,赌你来不及销毁罪证。” 辛鸢嗤笑,“从昨日到今日,那么多个时辰,本宫若真的有心销毁证据,有什么好来不及的?” 庆王一时哑口。 见状,庆王妃忙道:“王爷何必与她废话这么多,现在证据都在,她抵赖不掉!” “是啊,公道自在人心,本王何需与你纠缠!” 庆王被这一提醒才醒过味来,扑腾一声跪在地上,“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庆王妃也跪下哭求。 文帝目光深深地看着辛鸢,“太子妃。你可知罪?” “父皇,请恕臣妾斗胆,臣妾不知罪在何处。” 辛鸢抿了下唇,“此事处处都是疑点,父皇就想这么草率地定臣妾的罪,臣妾不服。便是说出去,也难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文帝面覆阴霾,“你有什么可不服,这些银丹草是从你寝殿之中搜出来的,这难道不是事实?” “这又是一个巨大的漏洞。” 辛鸢质疑,“太医刚才也说了,这银丹草是孕妇大忌。臣妾将之留在自己的寝殿一日夜,难不成是想连自己的孩子也害了吗?” 官员们不由暗自点头。 太子妃所言有理。 文帝阴冷着脸,目光犀利地盯着辛鸢。 辛鸢却骤然转向庆王妃,莫名一笑,“咦,庆王妃怎么没熏你往日的熏香了呢。” 众人一疑。 太子妃这问的是什么话,谁小产的还有心情熏香?还是这其中有什么说道? 听她提起熏香,庆王妃心头一跳,面上却半分不露,红着眼瞪着辛鸢,“这难道不是拜太子妃所赐吗?” “只是熏香这东西有些意思,人熏久了。味道自然渗进肌肤,形成自然体香。这样有一日你突然不熏了,这味道一直却散不去。” 辛鸢轻嗅了下,“啧,这明显的银丹草味,本宫之前怎么没发现?” “都到这个时候了,太子妃居然还死不认罪,还意图混淆黑白?”庆王怒哼。 辛鸢挑眉。“太医就在这里,不如就让太医辩一辩,你这王妃身上的味道到底是不是银丹草的味道?” “就算我身上确实有银丹草味,那又如何?这根本不是什么新出来的体香,而是昨日吃了你那些加料的茶点沾上的! 这正对上今日从你殿内搜出来的银丹草,不是更能证明你的罪吗?”庆王妃说着不由得意。 辛鸢嘴角勾出一抹笑,笑意未达眼底,“既然如此,这味道为何不是从你口中而出?你先前口口声声,不是说自己是误服吗?既然都是误服,不是用嘴吗?” “这……” 庆王妃被问得一愣。 趁她说不出话,辛鸢抢白。“这事分明就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庆王妃自己不察,熏了银丹草香,结果自己害了自己腹中的胎儿。至于第二嘛。那就且有得说了。” 她厉眼盯着庆王妃,“本宫问你,你明知道本宫身怀有孕,却整日穿着熏着银丹草香的衣裳本宫身边转悠。到底意欲何为?” 看这样子,还真是贼喊做贼。 底下官员相互交换了眼神,已经很确定。 众人不禁看向上首的文帝。 像这么明显的事情,文帝不可能看不出来,但他还是任由庆王夫妇二人胡搅蛮缠,这帝王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想起文帝先前针对储君做了一系列事情,众人各有揣度,看向辛鸢的目光中不禁寄予同情。 若是文帝当真要赶尽杀绝,就算她今日逃过,后面恐怕还是难。“臣妾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见说不过,庆王妃干脆嚎啕大哭,“我可怜的孩子啊……” 辛鸢直接喝道:“哭!说不过就哭,你们这些人永远只有这本事了吗?是不是以为只要哭得可怜就可以不管是非对错,任你们为所欲为。” “太子妃,莫要得理不饶人。” 文帝面色难看,“庆王妃也是失子心痛。一时失了理智。” 就算再想偏站庆王这边,到了这会也是无法了。 他暗瞪了庆王一眼。 没用的东西!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感觉到文帝的目光,庆王心底一颤,头都不敢抬看都不敢看一眼。 辛鸢蹙了下眉,“父皇,不是臣妾得理不饶人,而是有人居心歹毒,妄图谋害皇孙。临了还倒打一耙冤枉臣妾,臣妾多说上一句难道也不行吗?” “那你意欲何为?” 辛鸢挺直腰板,“臣妾只想要一个公道。” 文帝瞳孔收紧,眼神阴晦地盯着她。 辛鸢迎着文帝的目光,不闪不避,就是不肯服输。 今日就算自己认了,文帝也不可能放过自己,自己又何必受这委屈。 不知死活! 见辛鸢居然胆大到对上文帝,一直暗自留心殿中一切的庆王妃不由偷笑。 原还懊恼白忙活一场,这下可好了。 庆王妃得意着,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 但听文帝骤然发声,“来人,庆王妃意图谋害皇孙,嫁祸太子妃,罪大恶极,即日废除王妃封号!” 庆王妃傻眼,“父皇……” 文帝没有理会她,冰冷的目光落在辛鸢身上,“太子妃顶撞君王,罪犯不敬,即日幽禁东宫,无诏不得复出。” 辛鸢神色如常,“臣妾谢圣上恩典。” 第二百一十三章 背叛 从勤政殿到东宫,宫中戍卫一路跟在辛鸢身后,说是护送,倒不如说是押送更加准确。 送到东宫,孔也停下脚步,恭敬地拜下,“太子妃娘娘,到了!” 辛鸢看了眼熟悉的东宫院门,唇角翘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多谢孔总管送这一路。” 太子如陷泥淖,自己这太子妃被囚,怎么看都是没希望了。换了其他捧高踩低之辈,少不免怠慢轻视,只有孔也一直恭顺,态度如一。 “太子妃保重。”孔也再度拜下。 辛鸢颔首。从容迈步,走入朱色重门之内。 秋意春雪赶忙迎上前,瞧见门外大批的宫卫,满脸惊诧,“娘娘,……” 辛鸢止了她,“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是。” 秋意、春雪四目相对。没敢多问。 孔也望着消失在门中的辛鸢,不由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孔总管?” 见他迟迟不说话,一旁戍卫统领禁不住出声。 还耽搁四目,办完事情,他们也好去向文帝交差。 孔也收回目光,默默点头。 戍卫统领没犹豫,一声令下,“落锁!” “砰——”一声巨响,东宫大宫被关上,被完全隔绝。 …… “奴婢办事不利,请娘娘责罚。” 见辛鸢坐定后,春雪秋意重重地跪在地上。 娘娘被幽囚宫中,定是跟宫卫搜到的那包银丹草有关。 原本银雪偷偷摸进太子妃寝殿那会她们是有机会阻止的,可她们想看清楚才动手,这才迟了一步。 等到真的动手时,宫卫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闯入,结果抓了个正着。 她们想再做什么都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宫卫将东西带走。 辛鸢闻言摇头,“算不得你们的错,你们也是按本宫的命令行事。” 要怪也是怪她自己不够果断,明明知道银雪有问题还留着她。 “再说了,本宫也不是因为那银丹草被罚的,都起来吧。” 春雪秋意固执地不肯起。 主子虽有交代,但是没能随机应变。就是她们的错。 辛鸢无奈,“起来吧,就算没有这事,这结果也是逃不了的。” 今日这事本就是冲着她来的,文帝有心对付她,不管事情到底如何,结果都不会改变。 春雪秋意犹豫了下,这才跟着起身。 辛鸢坐在位置上,沉默了一阵问道:“她人呢?” 这个“她”不必明说,大家都清楚是谁。 说起银雪,春雪一脸愤恨,“那丫头倒是知道自己做了不能饶恕的罪事。转眼就咬了舌,。想以此逃避邢责。” 辛鸢一怔,“死了?” 秋意忙道:“没有,奴婢用药吊着她一口气,等着娘娘回来亲自审问。” 想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死,哪有这么容易! 等娘娘审完,她这还预备了一百零八种酷刑等着呢,必须让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明白到底背叛者该付出的代价! “那就把人带……” 辛鸢话说了一半,忽然摇头,“算了,没什么好问的了。” 背叛就是背叛,还有什么好问的。 “娘娘……” 见主子面色黯下。秋意二人明了。 被自己信赖的丫鬟在背后狠捅了一刀,换了谁都不会高兴的。 她们正想说些什么安慰,却听辛鸢忽然道:“你们先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待会。” 春雪秋意面露迟疑担忧。 辛鸢笑了下,“本宫没事,去吧。” 她心里是不舒服,但她更明白为了反骨的丫鬟不值当。 “是。” 瞧见主子这勉强的笑意,两个丫鬟更恨。只想即刻找银雪报复回来。 两人才出了门,忽然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地跑来,“春雪姐姐、秋意姐姐,不好了!银雪死了!” 春雪怒目,“不是让你看着人吗,怎么能叫人死了?” 小丫鬟急得都要哭了,“奴婢一时没看住,她撞柱子了。” 她也没想到明明已经虚弱得没半分力的银雪突然从哪里来的力气,趁着她闪神的片刻功夫就撞了柱,她想拦都来不及。 银雪赴死坚决,血一下就流了满脸,眼一翻就闭气了。 秋意气得话都不会说。直接跑去一看究竟。 见状,春雪连忙跟上,小丫鬟也跟着。 听见外头的动静,辛鸢敛了下眉。 也好。 * 相比起庆王妃被废、太子妃被幽禁。这样大的事情,自然惹人关注意。对此,众人议论纷纷,各有猜测。 有人说庆王妃自作自受。害人终害己。 也有说是太子妃被罚,肯定没有表面说的那么简单,必然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更有人不管真相如何,说太子妃腹中所怀却是大凶,庆王妃不过与之走近几日,转眼自己孩子就掉了。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消息传得极快。 …… 颜氏听信立马冒火,“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这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这件事情鸢儿才是最无辜,就算一时情急,规矩礼仪上有些未尽到之处,也没有到幽禁这等严重地步,皇帝这分明是在借题发挥!” 辛鸿名沉着脸。 文帝做明显,这事谁都都看得出来。 庆王妃落胎之事,就算要告状要公断也应该是向皇后来,现在皇帝越过向皇后就将事情办了,就是想借机做文章。 “这皇帝当得。简直一塌糊涂!” 想到女儿在婆家白受的这些委屈,颜氏气得心肝都疼。 这换做寻常人家,她绝对二话不说就将女儿接回自己家,但是偏偏那是皇家!“夫人!” 听颜氏越说越过了,辛鸿名不由皱眉。 “怎么,我说错他了吗?” 颜氏梗着脖子,“大不了让皇帝把我也一块关起来,最好能关到东宫去。我跟鸢儿娘俩正好相互照顾。” 辛鸿名叹气。 真要关起来可轮不到自己挑地方。 “没有什么所谓道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君王就是道理。是捧是踩,是生是死,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间,兆民只有谢主隆恩的份。” 颜氏张张嘴,说不出话来,半晌颓丧地坐回位置上,“难道咱们就这么干瞪眼看着女儿受罪?” 如果只是吃些苦头还不是最可怕的,怕的是这后面会愈加危险。 辛鸿名上前抱着妻子,安抚道:“没事的,再有两日,很快就会雨过天晴的。” 颜氏蹙着眉头,“两日,但愿这两日不要过得太慢。”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天火 一大早,春雪就满脸怒容。 秋意见了不由闻道:“虎着一张脸作甚,又是谁惹了你了?” 春雪气呼呼,“还不是那些趋炎附势的势利眼,一个个都什么东西!” 秋意一听这话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跟红顶白、拜高踩低的墙头草,你跟这些人置气,你气得过来吗?” “我知道,可就是忍不住啊!” “娘娘只是被幽囚。又没没褫夺封位,现在还是这云国的储妃,该有的饷例用度一样也不能少!那些该死的内务凭什么扣下不发。简直岂有此理!” 宫门虽然落了锁,又不是真的彻底与世隔绝,东宫内这么多人得吃得喝,内务不照例送来,是存心想饿死她们吗! 春雪越想越气,“要不是我现在出不去。我一定将内务管事提溜起来痛打一顿。” 秋意摇头,“反正咱们宫里也不会真的断炊,算了吧。” 哪个宫里的小厨房没多余备,长了不说,撑过几日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些人若是真打针扔她们自生自灭,她们就真的会走向绝境,未免太可笑了吧。 春雪恨恨,“皇帝这手段真够低级的。” 秋意正要回答,忽然听见屋内传来一阵声响,“娘娘起身了。” 二人忙退了门进去,便见辛鸢正从床上坐起,一副准备起身的样子。 “娘娘今日起这般早,可是奴婢们说话吵到您了?” 主子怀了小殿下后愈发嗜睡了,平时且得睡上一个时辰才起呢。 辛鸢笑笑,“没有,歇息够了,自然就起来了。” 被幽禁也不是全无好处,宫门一关谁也不会再来打扰。她还能偷得一时清闲,好生休养。 不过,这份清闲到今日也就结束了吧。 辛鸢眸色一闪,从从床上起身。 秋意连忙上前扶住,春雪赶紧取来温水帕子供洗漱,“娘娘请用。” 辛鸢颔首接过湿布,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些什么?” 春雪秋意默契地打马虎眼,“没说什么呀,奴婢二人就是随便聊聊。” “是啊。胡乱说的,没什么紧要事。” 那些无谓的事情,就没必要说到主子面前添堵了。 辛鸢挑了下眉,“其实你们方才说的我都听见了。” 两个丫鬟一默。 “其实你们冤枉皇帝了,像断粮这样的手段实在不够瞧,皇帝没必要。” 将她关起来就是为了困死自己? 又慢又易生变数,文帝才不会这么做,他可以有更多直截了当的办法。 只是文帝究竟会怎么做呢? “轰隆隆——” 这时,外头突然几声干雷响起。 没隔一会。又是一阵轰隆声响。 这天气似乎不大好呢。 辛鸢禁不住皱眉。 今日是文帝令钦天监择的祭天的日子,这样大的事情,钦天监怎么偏偏择了这样糟糕的天气? 同样的问题也在众位参加祭天的文武官员、宫妃命妇心中升起。 要祭天不是应该选一个天晴气朗的日子吗,怎么偏偏挑这种鬼天气? 这钦天监是寿星公上吊——存心找死吗? 众人禁不住望向钦天监在的位置,原以为会看见对方惊慌失措的模样,对方却只是眼观鼻鼻观心。面色半点不露。 嚯嚓又是一声,天空被陡然而至的闪电生劈成两半,惊雷轰隆,在这无尽萧寒中带来一种诡异狰狞的感觉。 瞧见这样的天气,人群中的向皇后眼眉直跳,总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其余人也鸡皮疙瘩直起,既因为这冬日的瑟瑟寒风,更因为这吊诡的天气。 看这样子,今日的祭天应该会取消吧。这样的天气根本无法祭天啊! 不过到底,还是要看文帝的决定。 众人在心中期望着,然而等了许久还是没有听到文帝的旨意。反而等来了礼官宣布祭天大典正式开始的声音。 所有人惊奇,但没一人敢多言,压下满腔疑问等候着。 …… 在不时的旱天雷响之下。祭天各仪迎神、行礼、进俎……,一切有条不稳的进行的。 见进展顺利,众人这才纷纷放下紧张的情绪。 看来是他们想太多了,没事的。 可就在这时,却见远处方向突然蹿起一阵黑烟。 见状,众人大惊。 那边可是皇宫的方向,难不成宫中出什么事儿了? 底下顿时一阵骚动,文帝不由皱眉,“那是怎么回事?” 戍卫也不解,正欲飞奔跑去查看,正巧这时宫中来报的侍卫就到了。 侍卫原本还不敢声张,生怕打扰了神圣的祭天。自己到时小命不保。 但此刻见众人都停下看见看向自己,这才壮声高喊,“启禀圣上,东宫被天雷击中,引发天火!” 闻言,众人更是惊愕。 东宫被天雷击中? 这边正祭着天才献祭的时候。东宫就着了天火,难道东宫之内真的有妖邪?这一祭天老天开了眼,终于出手了? …… 此时的东宫正处于一阵火烧之中。 春雪大力地拍着门,“喂,你们这些守卫看不见火烧起来了吗,救火啊难道就任由火这么烧下去吗?” 侍卫头领冷着声音,“这是天火,天火是上天的旨意,不能救!” “那你们倒是开门啊,火都烧起来了,难道你们要看着太子妃被烧死不成?” 侍卫统领声音没半点起伏,“幽囚太子妃是圣上下的命令,没有圣上的旨意小的也不敢违抗圣命开门!” 春意大喝,“你们不敢违抗圣命,难道就不怕太子妃出了什么事,更不好交差吗?” 外面的人不回答了。 春雪气得跳脚,一跃飞上宫墙,然下一瞬就有一阵箭雨向她飞来。 还好春雪反应极快,不然就中了箭。 她滚回地上,咬牙切齿,“该死!外面还有弓箭手。” 怪不得又不肯救火又不肯开门,这是要让她们烧死在里面! 可周围都是火光浓烟,外头又有弓箭手守着,她们到底该如何脱身? 原来是这个主意啊! 想借天火之名烧死她!想得美! 辛鸢目光一闪,拉着春雪秋意回到殿内。 “娘娘?” 这个时候往屋里走,不是困死吗?! 辛鸢没回答,直接在床边一阵摸索,忽然大力拍了下床板某处。 床板陡然翻动,赫然露出一个幽深的大洞! 第二百一十五章 密道 幽洞深不见底,是条密道。 想不到这东宫之内居然还有这么条密道,之前竟从未听主子提起过。 春雪秋意大为惊讶,但也深知此时不是发问的时候,都将疑问压在心底。 春雪一马当先走在最前,“秋意,我在前面探路,你在后头护着娘娘。” “我知道。” 秋意扶着辛鸢欲走,却发现辛鸢忽然顿住。 “救火啊!” “来人啊!” “好大的火,我不想死!” “救命啊!” 殿外火影重重,惨叫哀嚎不绝于耳。 辛鸢眼底露出不忍,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做。 火是从东宫里头着起来的。证明东宫之内就混有,甚至远不止一个。 混乱之间,根本无法辨明这些人中谁好谁歹,若是将这些人带在身边。实在太危险。 再有,这一下绝了哀声,外头文帝的那些爪牙必然会有所察觉,届时谁也跑不了。 “娘娘!”春雪着急地喊道。 火势不断席卷,殿门之内开始浓烟卷入,看样子就要烧进来了。 辛鸢硬了硬心肠,“走吧。” “娘娘小心脚下。” 秋意忙小心扶着,春雪在前面搀着。唯恐其踩空摔倒。 待三人下了地道,辛鸢在左边墙上摸索了下,忽然隆隆声响,密道口黄重新被封上。 四下一下变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这幽暗的密道中,阴湿难闻的气味飘荡在空气之中,辛鸢禁不住干呕了声。 秋意这会也看不见,只能紧紧拉住主子的手担忧地道:“娘娘,您没事吧?” 辛鸢一手扶着阴凉的墙壁,忍着身子的不适,“没事,赶紧走吧,此处危险,先离开这里再说。” “是。” …… 望着着熊熊燃烧的宫殿,听着里头不断传来的求救哭嚎,一帮子宫卫面露不安。 难道他们真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烧死束手不管? 此时,东宫内有人受不了,冒着火势爬上宫墙企图逃出火场。 见后面的弓箭手没反应,侍卫统领寒着脸,“干什么吃的,还不放箭!” 弓箭手犹豫,“统领,圣上只是下令幽禁太子妃,并没有下令幽禁整个东宫。这几个只是宫奴。” 侍卫统领冷硬地道:“胡乱之间谁分得清谁是谁,总之在圣旨到达之前,谁也不许出东宫一步,违者全部射杀!” 听见这话,弓箭手不敢再犹豫,弯弓搭箭将人射杀。 已经爬上宫墙的几人纷纷惨叫,重重地摔在地上,气绝身亡。 侍卫统领看着落在宫墙下的尸首,眼底闪过一阵复杂。 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想。 可是没办法,在这宫中生存,有太多的逼不得已。他只能听命行事。 * 在黑暗中行进,对人心有一种强烈的折磨。 辛鸢不知道她们走了多久,只能不停机械地不停重复着脚下的动作。也许这密道并不真的那么深,那么长,只是黑暗能够无限拉长人的负面感受,增加痛苦。 只是没办法,她只能凭一股意念支撑着向前迈进,纵使不安,亦无法回退。 虽然黑暗中看不见彼此的模样,但春雪秋意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辛鸢越发吃力的脚步与愈来愈困难的呼吸。 春雪担忧不已,“娘娘,要不休息一下吧?” 不同于她们这些练武之身。娘娘的身子向来娇弱,如今又怀了身子,走了这么久肯定难撑。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背起娘娘,不让她这么辛苦。 奈何这地道越走越窄,到后面只能勉强容一人弯身经过,她就是想帮忙都没办法,只能靠娘娘自己的力量支持。 辛鸢咬了下唇,“别管我。我还能坚持。” 要是让那些宫卫发现了,迟早还是会追来,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春雪也想到这点,于是没再坚持。 秋意不放心叮嘱道:“娘娘要是实在坚持不住,一定得说,莫要强撑。” “本宫知道。” 就这样又不知过了多久,前头突然出现点点斑亮,光亮透过孔隙射入,留下一道道漂亮的光束,那是春雪见过的最美妙的场景。 她兴奋冲着光口跑几步,“看,前面就是出口了。” “唔。”辛鸢控制不住的闷哼声从身后传来。 春雪这才发现辛鸢整张脸都是难看的青白色。豆大的汗珠随着她的面部线条滑落,汗湿了墨发。 她的唇瓣有新旧好几道牙咬血痕,有的已经成结痂,有的还渗着血色。 这些都是辛鸢为了防止自己失去意识咬下的。 此时她目光逐渐迷离。显示她的意识正在抽离。 辛鸢望向前方,看着那点点个光亮,终于撑不住眼皮,整个人昏了过去。 “娘娘!” 秋意大惊。忙一把将她抱住。 * 与此同时,祭天坛。 向皇后急躁地大喊,“圣上,您还在犹豫什么,快些下令救人啊!” “圣上不可!” 下面一名官员陡然道,“这边才祭天,转眼东宫就遭雷劈,这事摆明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是啊圣上,天意不可违啊!” 有人应喝,即刻也有人反驳,“什么天意,简直荒谬!一切不过是凑巧!” “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各位官员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听着下面的争吵,文帝一脸挣扎,就是一直不肯下令。 见他迟迟不表态。向皇后忽然一笑,“本宫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非要选择这样一个鬼天气,根本就是你特意挑的。 假以天雷天火之名,借机除掉身怀有孕的太子妃,从此以绝后患!” 闻言,原本正在争吵的百官骤然停下,眼底写着惊疑。 想想今日这诡异的天气还有文帝最近一系列反常的行为。众人面色各异。 文帝阴沉着脸,“皇后,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怎么,被我说中了你的心理,恼羞成怒了?” 向皇后嘴角勾起嘲,“当年太子之所以会中毒,根本就是你这好父皇所为!” 底下一片哗然,不敢相信。 文帝龙颜大怒,“住口!” “你让我住口我就非不住口! 向皇后豁出去了,儿子凶多吉少,要是连孙儿都没了,她也什么希望都没了,还不如彻底撕破脸。 第二百一十六章 回归 “两军交战,我父因何而亡,向家军因何而败?” 向皇后眼睛紧紧剜着文帝,“一切都是你的手笔,为的就是将向家势力彻底铲除,好绝了你的心头大患! 为了打击异己,你不惜联合外敌开门揖盗,你这皇帝做的也是历史少有了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官员之间一片哗然。 关于前方战士的事情大家不是完全没有猜测。但那都是私底下偷偷的,像向皇后这样直接摊开拿到的明面上来质问的,还真的没人有这个勇气。 “放肆!你胆敢公然指责朕?!” 文帝眼里厉色一闪。“来人,皇后犯大不敬,即日废除后位,打入冷宫!” 向皇后,早知道迟早会有这个结果,此刻也半点不觉惊惧。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皇帝这是心虚不敢应了?” “朕有什么不敢应的!” 文帝面色阴晦,“沛城兵败,皆因向盛康决策失误贸然出兵所致,朕没追究你向家的责任,已是法外施恩!你不知感恩便罢了,还有什么脸面重提此事?” 向皇后眼底燃起烈火,像是要吃人,“既然如此,何以战前会有皇帝的密使骤然抵达沛城,密使到底传什么,让我父这样一个带兵向来沉稳的老将一改往前,贸然带兵出城?” 居然还有这事? 底下官员面面相觑,心底愈加狐疑。 当初的事情确实处处透着古怪。 文帝冷哼,“将在外,朕不时派御使前往问询查探传旨,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向皇后面露嘲讽,“那可真是巧合得很啊。” “你爱如何猜疑是你的事情,朕问心无愧。” “好一句问心无愧难!” 向皇后陡然大怒。“那皇帝明知道沛城瘟疫肆虐,还在这个时候派太子去沛城就不觉得问心有愧吗? 你心底再不喜欢太子,那也是你的亲生骨血吧,你居然狠得下心这样推他去死?!” “朕从未不喜太子,更没有推他去死,只是边疆生乱,必须有人前往主持公道。”文帝一脸无私。 向皇后嗤笑,“满朝文武这么多贤才,为什么非要太子堂堂储君去涉险。说到底是皇帝私心作祟!” “欲戴王冠先承其重。太子既然当得储君,在享受尊崇的同时,也必须明了自己肩上的重责。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安抚民心稳定社稷,便是他的责任。” 向皇后拊掌大笑,“皇帝真是厉害!明明是别有用心的阴谋算计,却能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文帝该解释的说辞已经说完,不想再与其纠缠,直接看向一旁的宫卫。“将废后押下去!” “是!” 宫卫领命,上前要擒住向皇后。 向皇后下意识地挣脱,纠缠之间,突然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不是说祭天吗,何以场面如此喧闹?”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众人不敢置信地回头。 却见一道身影扶风踏雪而来,来人丰神如玉,举止从容,气若流云。 如这等风姿,不是太子又是何人? “太子?!” “太子怎么会在这儿?” 辛烨嘴角噙笑,轻轻颔首,见过各位官员。 向皇后愣愣地看着辛烨,眼角泪滴刷地滑落,“太子。你回来了!” 她以为自己注定也要失去这个儿子了呢。 “母后。” 见她这感动泪流的样子,辛烨眼底闪过几分复杂情绪。 他敛了下眸,目光径直落在一旁的宫卫上。 宫卫瞬间不敢动。为难地望向文帝。 文帝面色一变,“太子怎么会出现在此处?你不是应该在沛城吗?” 为何他提前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辛烨中规中矩地朝文帝拜了下,这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父皇派儿臣在主持抗瘟。眼下沛城瘟疫已解,儿臣任务完成,也没理由一直滞留在沛城,于是便回京了。” 闻言,官员们惊喜不已。 “沛城瘟疫解除了?!” “这是真的?” “那真是太好了!” “这下不必再人心惶惶了。” “太子殿下,此话当真?” “像这样的大事,孤如何会拿来开玩笑。” 面对众人的疑问,辛烨挑了下眉,“原以为这是必死之局,没想到在关键时候还是有名医研制出对症之药,如今沛城军民已然转危为安。” 文帝眯了下眼,“沛城瘟疫解除了。朕怎么从来没收到消息?” “咦,这不应该啊!如这般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儿臣当然是第一时间将上报,父皇怎么会没收到?” 辛烨面露惊讶,禁不住猜测,“兴许是传信士兵在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吧。儿臣说怎么一直没收到父皇的回复呢。” 文帝气息冷沉。 说什么出岔子,看他根本从头到尾就是在故意隐瞒。 “监军陈禹呢?” 当日他派陈禹跟着去沛城,一是为了让他给向家下绊子,二则让他为内应,及时将前方的消息传递回来。 像这样大的事情,陈禹不可能全无反应,看来是出了什么事。 辛烨拱手,“此事儿臣正想跟父皇报告。沛城生乱之时,这个陈禹就几次三番挑唆底下士兵闹事,儿臣自不能容此,于是下令将此人抓了起来,没想到竟意外抓到他与狨军通信的罪证。” 文帝神色一晦,“陈禹通敌?怎么可能?” 根本不是陈禹,看来是有人在栽赃嫁祸。 “儿臣也很是不解,毕竟这陈禹一直以来都是事君以忠,想不到他为何会做如此行事。于是,儿臣连夜提审了陈禹,结果陈禹却说……” 辛烨说着故意一顿。 百官好奇不已,文帝则心头一跳。 辛烨抬眸,望向高高在上的文帝,“陈禹说自己之所以如此行事,完全是奉的父皇的命令。” 百官闻之震颤,不噶相信自己的耳朵。 今日真是一个接一个大霹雳,惊人的消息不断飞来。 “一派胡言!”文帝大怒。 辛烨嘴角向上勾起,“儿臣当然不可能相信这等无稽之谈,是以直接将他处置了。” 文帝却沉下脸,“你竟敢不经上报,私自处置朝廷官员,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人被他这么一杀,岂不是坐实自己的污名!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太后 辛烨沉缄,神色自若。 文帝正欲借题发挥,却听后方骤然传来一声通报,“启禀圣上,太后銮驾驾到,仪仗已经到城门外了!” 一听这话,下面大臣纷纷大惊,太后怎会在这个时候抵京? 众人面面相觑,彼此的眼中写着相同的结论。 看来今日是必有大事发生! 太子跟太后前后脚进京,看来两人已经结成正式联盟。 文帝目光探究盯住辛烨,企图从他脸上看出几分端倪。后者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分毫未露。 文帝暗恨。“即刻回宫,文武官员,宫妃命妇一同前往迎接太后凤驾。” 无论如何,明面上太后都是他母亲。哪怕他是皇帝,也必须尊她。 众人领命。 文帝圣驾先行起行,其他人稍后。 等时候差不多,辛烨跟着要走。 “皇兄!” 这时,后头传来一声呼喊声。 辛烨眉心微皱,脚下动作一顿,整个人站住。他负手而立,半点没有回头的意思。连一丝头发丝都未曾动过。 倨傲得目空一切。 庆王的眼神微闪,瞬间又恢复原本憨厚单纯的样子,小跑着绕到辛烨身侧的位置,“皇兄,见到您平安归来,臣弟实在太高兴了。” 辛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是吗,本宫以为经过庆王妃那件事之后,庆王不会再有颜面面对孤了呢。” 哪怕他不在京城,也时时刻刻关注着京中的一切,庆王妃陷害的事情他如何会不知道。 他还没来得及收拾庆王,没想到他居然还好意思往自己跟前凑! 庆王脸颊一阵火辣,“先前的事只是一场误会,臣弟也是一时伤心,兼又受了那邱氏的蛊惑,这才昏了头做错事。还请皇兄大人大量,莫要与愚弟一般计较。” 视线转向下满面担忧的庆王,眼神极淡,“你对孤似乎有些误会,孤从来不是什么大量之人。” 欺了他者,十倍奉还。欺他妻者,百倍尤不嫌多。 “……” 庆王被狠狠噎住。 他望着辛烨冷硬的下巴线条,以及那凤眸里的倨傲,在在提醒着自己在他眼中不过多么地不值一提。 “是吗?” 庆王猝然一笑。故意刺激道:“皇兄能平安归来,想来最高兴之人当属皇嫂莫属了。可惜天公不作美,东宫的火到现在都没灭,皇嫂弱质纤纤,又身怀六甲,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撑那么久呢?” 原本他还想维持表面的和平,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 不是说对太子妃情深一片吗,听见这消息应该很惊愕痛心吧? 辛烨却是神色,只留下不咸不淡地一句“太子妃一切安好,谢庆王关心”,大跨步而去。 庆王面上青一阵白一阵,藏在袖中的手下意识攥紧。指骨发白。 该死! 他居然事事都算到了。 好半晌庆王才回过身子,不意看到端王嘴角勾着,似嘲似讽,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连当下之局都看不清楚的人,还好意思在背后算计人! 真是蠢! 庆王脸色有些难看,端王却像没看见般,懒懒的地支起身子,对着身后伺候的小太监轻斥,“走吧,还赶着给皇祖母请安呢。” 走到庆王身边的时候,还状作恭敬地对他这个兄长行了个礼,只是墨瞳里的嘲弄意味却更重三分。 在无人注意到的瞬间。庆王面上阴鹜之色一闪,瞳仁危险地眯了眯。 * 太后銮驾从宫门驶入的时候,文帝已率领众人静静等候,一同迎接太后回宫。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见太后的仪仗,众人连忙跪下行礼。 等了一阵,太后下了銮驾。 太后虽上了年纪,满头银丝,精神却还不错。气度雍容。 她手一比,立即有随行太监让地众人免礼谢恩。 文帝忙迎上前去,“参见母后。” 太后颔首,望着文帝微霜的鬓角,脸上露出慈母的怜惜,“经年未见,皇帝也见老了。国事操劳,也不能疏忽了自己。” “让母后挂心了,是儿子的不是。” 文帝神色惭然,在人前做足孝子模样。 太后与文帝寒暄几句,望向辛烨所在的方向,露出满意一笑。“听说太子的身子恢复了,看来真是不错。” 辛烨行礼拜下,“孙儿见过皇祖母。” “储君能够恢复健康,社稷才能安定。” 太后笑着。状似无意地道,“你父皇老了,这云国的江山还得靠你来守护。” 底下官员听见这话,脸色各异。 太后这话是随口说说。还是意有所指? 文帝也沉下脸,“母后抬举了,太子年岁还小,行为莽撞,缺乏历练,还不足以担重任。” 太后眉峰动了下,没说什么,转而问道:“怎不见皇后?” “这点儿子稍后再与母后详禀。” 文帝转移话题,“母后一路风尘仆仆,还是让儿子先扶您回宫歇息吧。” “不急。” 太后摆手,站在原地。 文帝狐疑,正犹豫到底该问还是装作无事时,有传话太监上前,“启禀圣上,启禀太后,颜先志在午门外求见!” 文帝神色一变。底下官员更是犯嘀咕。 颜先志早已退出朝堂,多年来不问政事,今日怎么突然来了? 太后斥道:“糊涂!颜老可是云国仅存的三朝元老了,为朝廷汗马功劳,他要入宫还要什么通传,还不快将颜老请进来!” “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被训斥的太监连忙告错。飞奔下去。 “算起来哀家也有多年不曾见到颜老了。” 太后禁不住感慨,看向满朝文武,“诸卿也许久不曾见过颜老了吧,不如与哀家一同见见,一睹颜老的风采。” 各位官员迟疑,忍不住望向文帝。 文帝目光紧紧地盯着太后,“母后,您想干什么?” 太后随意地道:“不过是跟老臣子叙叙旧,皇帝不必多想。” 只是叙旧,又何必拉着这么臣子作陪? 文帝心头乱跳,有很不好的感觉。 见皇帝迟迟没有回应,百官连忙称是。 …… 颜先志一路高举着奏书上殿,跪下行礼,“老臣颜先志参见太后娘娘!” 众人大惊。 这文帝就在金殿上坐着,颜先志居然敢无视君王,连问安行礼都没有?! 第二百一十八章 废帝 “大胆!” 文帝猛地拍下龙椅扶手,发出一声巨响,“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一国之君!” 颜先志跪着,腰杆却挺得笔直,“没有。” 一个无德的君王,还想指望臣民的尊重? 百官惊地扑通几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圣上息怒!” “放肆!” 文帝大怒,“你别以为你是三朝元老就可以倚老卖老,别以为朕不敢动你!来人,将颜先志拖出午门斩首!” 宫卫应声上殿。 “慢!” 太后干咳一声,“皇帝先莫冲动。还是先问清楚再说。” 文帝怒气不减,“还有什么好问的,如这等藐视君王目中无人的臣子,杀了不嫌可惜。” 太后望着颜先志。“颜老这突然是为的哪出?” 颜先志举高手底的奏折,“太后娘娘,老臣有本启奏!” 太后皱眉,“颜老莫不是老糊涂了,哀家乃是后宫之人,后宫不得干政,你有什么冤诉要奏应该找皇帝。” 颜先志不疾不徐,“虽说太后不能干政。那也是在君王有道朝政清明之时,若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文帝腾地一下站起,“颜先志你这话何意,你是在暗指朕乃无道昏君?” 颜先志丝毫不惧帝皇之怒,“老臣不是不暗指,而是明说。” 闻言,朝臣更是惊慌,不住口呼“圣上息怒”。 “你!” 文帝脸色铁青,“来人!拖下去凌迟处死!” 宫卫再次上前。 太后阻了,“慢!让他说下去。” 文帝盯着太后,“太后自己不是说后宫不能干政,何以一直阻扰朕的圣旨?” 太后不动如山,“哀家不想管,但是若是事情发展到哀家不得不出面的时候,哀家也责无旁贷。” 说着,她看颜先志,“颜老,有什么话你说吧。” 颜先志将手里的奏折举得更高,“老臣欲弹劾奏当今皇帝云锐钰……” 才听见这开头,其余官员恨不得捂耳,一个字也不敢听。 不愧是颜先志,三朝元老的气魄就是不一样,居然连皇帝也胆敢弹劾! 颜先志一字一顿。继续说道:“一弹云锐钰倒行逆施,致十数万将士死于非命,边境百姓流离失所,不得安宁。二弹云锐钰昏庸无道,无视沛城求救,故意放任瘟疫肆虐,造成重大伤亡。” “此事当真?”太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一应罪证都在奏折之上,请太后明鉴。” 老太监见状忙接过奏折送到太后手中,太后接过一看,脸色陡然沉下,似能滴出水来。 “母后,您不会连这么荒唐的事情也相信吧?” “哀家也不想相信。” 太后一脸痛心。却没多说半句,显然不想给文帝解释的机会。 颜先志头重重磕在地上,“当今皇帝昏庸无道,荒唐至极,老臣请太后下旨,废帝另立!” 这话一出,朝堂上顿时炸了锅。 废帝?! 云国建朝这么多年,还不曾出现过这种事! 猜到今日必有大事发生,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等事情。 庆王忍不住跳出来,“颜先志,你好大狗胆,你这是大逆不道。该当凌迟处死,诛灭九族!” 他面上凶狠,心底却控制不住紧张。 皇帝要是被废了的,那他该怎么办? 想起太子先前对自己的态度,他后脊都是凉的。 颜先志不理会这跳梁小丑,继续磕头。 辛烨也跪下,“请皇祖母下旨,废帝另立!” 跪在中间。一直没说过话的辛鸿名高喊,“请太后下旨,废帝另立!” 身后一帮支持太子的官员也纷纷喊道。 犹豫了一阵,文沅也跟着喊道。 孙儿向来聪颖目光独到,希望这一次他不会看错,自己可是将文家几百条人命一齐押上啊。 见状,其他官员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连首辅都站在太子一边,他们是该顺势而为还是如何? 文帝剜着辛烨,眼锋凌厉,“你这是要逼宫夺位!” 难怪遮遮掩掩地进了京,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儿臣不敢!” 辛烨一派从容,“只是父皇年事已高。儿臣不忍父皇继续操劳,想为父皇分忧解劳罢了。” “怎么,你以为有了太后还有这些官员支持,自己就赢定了吗?” 文帝龙目危险地眯起。骤然高喊,“来人,将太子、颜先志、辛鸿名、文沅等一干逆臣贼子全部拿下,生死不论!” 话音一落。立即有大量带刀侍卫闯入。 众臣慌乱。 辛烨望着文帝,薄唇噙着一抹笑。 望着他嘴角的笑意,文帝心头一跳。 忽然,有另外一支队伍强势杀入,只见这些人直接手起刀落,迅速将宫廷侍卫斩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局面。 血洒金殿,改朝换代的血腥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众人禁不住浑身发抖。 看着局势迅速反转,文帝眼底都是寒冰,“居然能带兵入宫,看来朕真是小看你了。不必问,现在整个宫中都换成了你的人。” 辛烨眉眼微扬,“还要多谢父皇这祭天之,一下子带走了宫中大部分力量,儿臣动起手来才事半功倍。” 文帝恨得牙咬,“你觉得你这便赢了吗?” “父皇是在说京畿营十万大军吗?” 文帝面色一变。“你,你做了什么?” 辛烨轻描淡写地道:“就在一个时辰前,京畿卫统领旧疾复发,已经去了,现在的京畿卫暂时由颜广华接掌。” 文帝面色青白,咚一声坐回位置上。 没了没了,这下什么都没了。 庆王脸上也血色全失去…… 辛烨直直跪下,“请皇祖母下诏。” “请太后娘娘下诏!”百官齐声高喊。 左右争来争去也是皇家在争这天下。随他们吧。 重点是,当今确实是大势已去。 说起来,而且闹成现在这局面,也是皇帝自己一手造成的。这些时日以来,皇帝确实越来越荒唐了。 见文武百官都站在太子一边,文帝望向太后,“母后,儿子虽不是您亲生,但这么多年,儿子待您不薄啊!” 不薄? 太后眼底闪过一丝冷芒,侧首望着文帝,慈爱笑着,“皇帝,你也操劳了这么多年了,也是时候歇歇了。” 望着太后的笑容,文帝一颗心沉入谷底。 * 文和二十二年腊月廿三,镇南大将军颜先志上奏弹劾帝锐钰无道,与众臣议,白诚德太后,废帝锐钰为庸王,赐汤沐邑三千。 第二百一十九章 殿议 世事难料,转眼之间,九五之尊被废为王,何其莫测。 即使亲身经历甚至参与了整个过程的众位文武官员,都有些呆傻,未敢相信这一事实。 “国不可一日无君,关于新君的人选众位大臣有何看法?” 良久,太后望着众位大臣问道。 底下一阵沉默。 明知道这好事不可能落到自己的头上,几位王爷还是不由自主动了下心思,内心深处骤然蹿出一股小火苗。 然而这小火苗在瞧见边上侍卫还滴着血的刀口时,瞬间被泼熄,连一丝烟火气都找不到。 连文帝。不,现在该称庸王了,连庸王都不是太子的对手,他们又那什么去争? 果然。须臾直接辛鸿名站出,“启禀太后,既然已有储君,顺理成章当由储君继位。” “辛大人言之有理,老臣附议。” “臣等附议。” 依然是文沅带头应和,百官追随。 辛烨眼眉微微一动,下意识多看了文沅一眼。 文沅心中大振。 自己这次的决定果然没做错。 能得未来新君青眼一记,文家只会越来越好。 见状。其余官员不由暗暗生妒,悔之晚矣。 唉,早知如此,方才就不该迟疑,就该跟文沅一样做第一个跳出来支持之人,到那时说不定首辅人选还能换一换呢。 “既然众位大臣意见如此一致,这事就这么定了,由太子继任国君。”太后直接拍板。 众人连忙跪下齐呼,“太后娘娘圣明。” 辛烨跪谢,“皇祖母圣明。” 太后颔首,“三日之后,新帝登基。” “臣等遵旨。” * 殿议之后,众人纷纷退去,金殿之上只剩辛烨和颜先志二人。 辛烨朝着颜先志深深鞠了一躬。 此番事成,颜家出力最深。 颜先志、颜广华顶着杀头风险身先士卒先不说,便是这一次自己带入宫的兵马也是从颜家军秘密抽调出来的精锐,加上两万京畿卫士兵,化整为零,跟着流荒的边城百姓一同秘密抵京。 便是如何进的京,也是颜先志在暗中安排。 可以说,这次搬到文帝要不是有颜先志、有颜家,事情绝对不可能如此顺利。 这区区一礼,绝不足以表达他心中的感激之万一。 见辛烨行礼,颜先志本想避开。、不敢受这未来天子的大礼,但想了想还是站定受了。 “殿下这一礼,就算还清了颜家这所有的付出,来日殿下不必再额外封赏。” “外祖?”辛烨惊讶。 论功行赏,颜家当居首功,那些该有的都是颜家应得的。 颜先志捋了下银白胡须,只道了四个字,“过犹不及。” 颜家的地位已经够特殊,再恩赏下去不过烈火烹油,未必是好事。 人心难测,他不想看到颜家重走向家的老路,虽然他也很清楚这样的可能性不大。毕竟颜家不是向家。辛烨更不是庸王。 但是凡事防患于未然,不是坏事。 辛烨默了下,明白他的意思。 半晌,他忍不住道:“外祖,颖表哥的事,我……” 颜先志摆手,拦下他下面的话,“这事不怪你,是颜颖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人。” 当初是颜颖私自跟去沛城,也是他自己逞能好勇去追击,有什么后果。也只能是颜颖自己承担。 辛烨沉默。 颜颖擅自跟随队伍出发,其实他从一开始便知道的,若是当时他有及时阻止,兴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彼时,沛城瘟疫肆虐、死伤惨重的消息不断传出,狨军坐看囚徒,还真以为可以坐享其成,未曾料云国还有反扑之日。 狨军失了戒心。被骤然大举入侵的云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瞧见云军杀至,许多狨军还以为是向家军想同归于尽,放这些染病的士兵来祸害他们,吓得连反击都不敢,一个劲地仓皇逃跑,结果死得更快。 等到狨军这边反应过来不对时,已经是为时晚矣,局面已经注定。 云军此战大捷,端掉了狨军的大本营,狨军损失惨重。 无奈之下,乌从原只能下令撤兵败走。 寒穆身份特殊,自然是由乌从原亲自护送。 见状。颜颖敏锐地察觉到那军师定然身份不凡,想也不想就策马狂追。 穷寇莫追,颜颖年轻气盛不懂得这道理,单枪匹马纵马去追。结果追到半道中了狨军的埋伏,幸得向景阳及时赶到,救了他一条小命。 但即便是如此,颜颖还是因伤势过重。成了瘫子。 一役,颜颖从意气风发的儿郎,如今变成终身只能缠绵病榻的废人。 一想到这里,辛烨就愧疚难当。 颜家为他付出那么多,结果他却连颜家的子孙都没护住,真是该死! “在那样的情况下,能够捡回一条命,已算是福大命大了。” 相比起那些只能马革裹尸的将士,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颜先志叹了口气,不想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鸢儿没事吧?” “外祖不必担心,辛鸢一切安好。” 正是因此,他才能安然站在这里说话。 “那就好。” 颜先志点头,又说起眼下的局势,“就算有太后支持,这龙椅也不是容易坐的,艰难还会接踵而来。” 辛烨长睫敛了下。面色微沉。 文帝,不,现在该称庸王了,他不可能就这么甘心被废,而没有皇帝传位诏书,其他人也没那么容易就服自己。而且就算是太后,也不是一无所图的。 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他的日子不会那么好过。 “辛烨。” 正思索时。却听颜先志骤然喊了自己一声。 辛烨诧异的抬眸,“外祖?” 自从他入宫以来,颜先志就没再这般唤过他,就像从前之事当真彻底抹去了痕迹般。 颜先志摇摇头,“只是突然想提醒一下你。” 至于具体想提醒什么,颜先志却久久不言。 等了良久,辛烨薄唇微蠕。 这时,颜先志猝然叹了口气,“权势蚀人心,为师只盼你能谨守本心,莫被迷失了心智,失了自我。为师不想泉下有知,后悔今日之决定。” 辛烨神色一肃,郑重拜下,“师父教诲,徒儿将一世谨记于心,绝不敢叫师父失望。” 颜先志欣慰地拍拍他的肩,没多说什么。 第二百二十章 相见 “……娘娘正在歇息。” “太医说娘娘只是太过劳累,好好休养几日,就会没事的。” 迷迷糊糊之间,辛鸢似乎听到春雪秋意的声音。 听两人说话的声音平静安然,看样子她们已经脱离危险了。 辛鸢心中一定,就要继续睡去,忽然间听见耳朵里传入一道思念已久的声音。 “嗯,你们先下去吧。” 这个声音,是辛烨! 辛鸢怔了一下。嚯的睁开眼睛。 “醒了?” 辛烨打帘进来就看见辛鸢张大眼,他忙走到床边坐下,柔声关怀问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辛鸢怔怔地望着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辛烨,你回来了?” 见她恍惚的样子,辛烨心口一拧。紧紧将她抱入怀,“是,我回来了。” 他怜惜地吻着她的鬓发,“对不起,没有在你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你身边。” 辛鸢闻言却笑了,“这么多人筹划了这么久,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要是在关键时刻你还在儿女情长,你才是真的对不起我呢。” 逼宫夺位哪是说的那么轻巧,但凡当时辛烨有片刻的迟疑耽误,局面兴许就得彻底翻转过来。 到那时,他们也只能黄泉之下再相会了。 辛烨垂眸,眼露愧疚,“可我却没能亲自保护到你。” “没事,就算你不在,我也可以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辛鸢手抚在自己的肚子上,唇角上翘弯起柔柔的弧度。“虽然你都已经知道了,但是我还是要郑重告诉你一句,辛烨,你要当爹了!” 辛烨望着她的如花笑颜,感觉那股乍闻大喜的激动、欢喜、兴奋、感动各种各样的情绪又再度袭来。 “我可以摸摸他吗?”他看着她的肚子,激动地手微微发颤。 辛鸢甜甜一笑,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肚皮上。 辛烨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手轻轻地抚在她的腹部上,半晌却禁不住皱眉。“你肚子都没长,还是那么平坦。” 辛鸢失笑,“孩子现在还小,暂时还不明显,等过了这阵就快了。” 辛烨大手放在其上,眼角微湿,“谢谢你,我的妻。” 辛鸢笑着,感觉脉脉温情在彼此之间涌动。 “是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看着全然陌生的摆设,半晌疑惑问道。 “这里是昭仁宫,东宫那边已经回不去了。” 宫中各殿主要都是木质结构,最怕祝融无情。东宫这火刚着起来时没人扑救,这会再想管已经来不及,唯一能做的唯有保护好附近各宫。避免火势继续蔓延。 至于已经烧起来的东宫,也只能听之任之了,等着它自己烧完。 “太可惜了。” 虽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但是真的知道时,辛鸢还是禁不住怅然。 见她面露失意,辛烨安慰道:“反正过没几日,我们也是要搬出东宫的,其实没什么差别。” 等他登基之后,辛鸢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也不可能继续再住在东宫。 “我知道,但还是觉着有些遗憾。” 辛鸢抬眸看他,“怎么说东宫也是咱们成亲生活过的地方。里面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现在说没就没了,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遗憾多少是有些。但只要你我能一直在一起,其他的都无所谓。” 辛鸢忽然释然,“你说的是。” 只要人还在,其他的任何事都不重要。 说起东宫,辛烨也想起来问,“话说回来,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东宫下面还有那么一条密道。” 说起来,这次得亏有密道,要不然等隐曜去救,辛鸢还不知道得白受多少罪。 “你是如何得知的?” 辛鸢神秘一笑,“知道万俟氏吗?” 这么特殊的姓氏。辛烨稍稍一想便想起来了,“前废太子的妃子?” 辛鸢点头,“你猜的不错。” 这万俟氏是北地王族的贵女,当初云国与北地那会邦交不错,王室之间时常联姻。 在那样的情况下,万俟氏便被送入前废太子的东宫做了太子妃。 后来前废太子谋反。结果棋差一招,功败垂成。 先帝震怒,下令将东宫上下悉数下狱,然而侍卫们搜遍宫中,却一直没能找到万俟氏的下落。 “怎么突然提起这人?” “因为当年万俟氏能逃过一劫,就是因为有这条密道。” 辛烨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辛鸢挑了下眉,“你记性这么好,应该不会不记得史官记载,万俟氏失踪时是怀有身孕的吧?” “你是说前太子的后人?”辛烨禁不住拢了下眉。 这突然冒出来的前太子后人,到底是好是坏? “是谁?” “你先前刚见过她一次。”辛鸢没直说。 前太子发动宫变是在文帝登基之前四年,如今是文和二十二年,那这人就应该是年二十四。 这个年纪的,又是最近见的,还能跟辛鸢也有所接触的…… 辛烨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个人影,“是她?” “说真的,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也很惊讶。” 辛鸢眉间也是蹙着的,“你说她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又特意向我示好,是不是后面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她由衷期待,事情不似自己想的那么复杂。 她真的不想有朝一日和对方走到对立的两面,这样小舅夹在中间只会更为难。 辛烨揉了下她的眉心,“先别想那么多,不管她是何目的,这次她确实救了你。” “也是。”辛鸢暗叹了口气。 看着她明显疲惫的样子,辛烨道:“你累了,躺下再睡吧,我在身边陪着你。” 辛鸢眼睑控制不住翕了下,躺回柔软的被榻上,“你要是还有事情要忙就去吧,反正我身边还有这么多人照顾着,没事的。” 现在这会应该是他最忙的时候,她不想他在自己这里耽搁太多时间。 “没关系,不差这一会功夫。” 辛烨细细地帮她掖好被角,轻轻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记亲吻,“安心睡吧。” “嗯。” 辛鸢浅浅笑了下,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听她呼吸声逐渐平缓,辛烨放轻动作出了内殿,出门时脸色增了几分沉肃。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召见 颜家 “太子因何事要召三弟妹?” 听见陈升的来意,陈氏不由纳闷。 陈升恭敬地行礼,温声解释道:“大夫人放心,殿下只是有些疑问想要问问三夫人,只是几句话的功夫,不会有什么事的。” 太子能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找安雯华,他明知道安雯华现在大腹便便,出行不便才是啊。 而且太子登基在即,正是事务繁忙的时候。在这个时候急着召见,此事必然不小。 陈氏在心里犯嘀咕,下意思看向安雯华。 却见安雯华神色平静。半点不为惊讶,像是已经料到会有这事一般。 陈氏诧异,有些担心。 以她这些日子以来跟安雯华的相处,她文慧安静与世无争,到底能牵扯到了不得的大事里头? 见陈氏面露担忧,安雯华心里一暖。“大嫂,没事的,我去一去,很快就回来了。” 见她一脸从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陈氏心里定了下,“嗯。” 到底是自家亲戚,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安雯华真的牵涉到什么,太子当也不会为难她的。 安雯华转眸看向陈升,“陈大人请稍候,妾身回去整理一下便随你入宫。” 陈升拜下,“三夫人请便,小的在此恭候。” “大嫂,我先下去了。” 陈氏颔首,“去吧。” 安雯华浅笑了下,由着侍女扶着下去更衣。 大厅之内只剩下陈氏与陈升二人。 陈升是从颜家出去的,又是自己的本家,陈氏对他很熟悉。拉着他闲叙了一会。 一阵,陈氏不由问起颜颖,“阿颖那小子怎么没跟你们一同回来?” 说起颜颖,她就难免觉得糟心郁闷。 这小儿子就是不省心,明知道自己不可能答应,他干脆来个先斩后奏,直接混进赴边的队伍中去。 等她这边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太晚,再想追都追不上了,只能在家干焦急。尤其在听说沛城瘟疫横行时。陈氏更是焦心得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这会总算是好了,太子和二叔他们都安然回来了,她心里可终于有了盼望。 “这个……” 陈升最怕陈氏问起这事,闻言不由面露迟疑。 见他这支支吾吾的样子,陈氏心底咯噔一声,“不会是阿颖出什么事了吧?他不会是……” 想起边疆又瘟疫有战乱,她脑子控制不住地闪过最可怕的猜测,吓得面色发白。 见状,陈升连忙摆手。“不是,大夫人您误会了,颖少爷没事,只是……” 陈氏原本听见前面那话心里还放一放,听见后面“可是”两个字一颗心顿时又被提了起来,“只是什么?” 陈升一脸纠结。“大夫人,具体的事情二老爷知道得更清楚,您还是问他吧。” 陈氏眉头皱得死紧,“不是,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就不能给句痛快话?你这不是存心让我着急上火吗?” 陈升正被逼问到没办法,却见门外人影一闪,他一下像得到解救般松口气,“夫人还是等二老爷问他吧。小的还得回宫复命。” 他急急脚奔出,与刚好走到门口的安雯华打了个照面,“三夫人慢行。小的先到外面等您。” 说着不等二人反应过来,逃也似的飞奔而跑。 安雯华被弄得一头雾水,下意识看向厅内神色不大好看的陈氏。“大嫂,这是怎么了吗?” “怎么了?我还想知道到底怎么了呢!” 陈氏没好气,安雯华更是不解。 陈氏抹了下脸,忍住自己的情绪,“不说这些了,弟妹你赶紧去吧,莫让殿下久等了。” “是。” 送走了安雯华,陈氏回到屋内,脸色顿时烦躁下来。 这讨人嫌的儿子,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唉,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是追到天边她也应该把儿子追回来的! * 宫中不能驾马。到了宫门口,宫车自动停下。 陈升朝着宫车禀告,“三夫人,宫里不能行马,需在此处换轿。” 车里的安雯华轻应了声。 一旁等候着的宫女连忙上前,小心地扶着她下车。 安雯华在地上站定。抬头望着巍峨的朱色宫门,目光露出几分复杂。 “三夫人?” 见她望着宫门失神,陈升下意识唤了声。 安雯华回神,看向东面,状似无意地问了句,“这宫中的火还没灭吗?” 东宫的火燃得正酣,远远都能瞧见那浓烈的黑烟,甚至还能闻到那烈火焚烧的异味。 安雯华不自觉捂了下口鼻,轻咳了几声。 陈升据实回答,“火势太猛了,已经救不了了,只能等这火烧完自己灭。” “那真是可惜了。” 安雯华面露遗憾,但也没再多说什么,自觉走向辇轿,由陈升一路护送去了昭仁宫。 * 昭仁宫 安雯华被带到的时候,辛烨正和文沅等诸位大臣议事。 见骤然进来一个怀孕的美貌女子,各位官员一怔,眼底写满吃惊与猜疑。 这不会是太子的…… 看这肚子可比太子妃的早得多啊! 太子先前还说终生只太子妃一人,看来天下男人都一个样啊。 辛烨像是没瞧见底下官员转来转去的眼神,直接下令道:“今日便暂议到这里,诸位大人先下去吧。” “是,臣等告退!” 虽然很想继续看下去,但众人还是识趣地告退,不敢耽误。 “妾身安氏参见太子殿下。” 见众人都走了,安雯华恭恭敬敬地朝辛烨行了个宫礼。 辛烨背往后靠了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孤是应该喊你小舅母,还是该称你一声堂姐才更合适?” 安雯华勾唇露出一抹笑,“左右只是个称呼,殿下随意就好。” 辛烨“哦”了一声,“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确实是友王之女了?” 安雯华一脸淡定,“从妾身将东宫密道的秘密告诉太子妃那一刻起,不就已经承认了吗?”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辛烨目光深深地盯着安雯华,“既然千方百计掩藏自己的身份,又为什么要在太子妃面前主动暴露?你这么做,到底有何目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问话 “若妾身说纯粹只是基于好心,太子可会觉得这话有些假?” 安雯华声音轻软,娓娓而道,“太子妃是三郎最疼爱的外甥女,妾身爱屋及乌,不愿看见太子妃出事,似乎没什么不对。” 闻言,辛烨幽瞳里写满了不信。 安雯华跟辛鸢在之前也不过一面之缘,连交情都算不上。便是因为颜广陵的原因有几分不同,也远不到将这么重要的秘密坦诚相告的程度。 在这件事里,她绝对是有所图的。 见他一脸不信。安雯华猝然笑了,“到底还是瞒不住太子,妾身确实是有意向太子妃卖好。” 辛烨目光探究地望着她,“想要什么直说吧,看在你救了太子妃的份上,孤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只要在孤能力范围之内。” “哦,是吗?” 安雯华似笑非笑,“若妾身以此要求殿下放弃三日后登基称帝,殿下也答应吗?” 辛烨眼眸眯了下,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安雯华见状摆手,“只是跟殿下开个玩笑,您似乎有些开不起玩笑。” 颜家豁出命去挣来今日的局面,她如何会真的做那样的要求,更何况变数她要求了,辛烨也不可能答应的啊。 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太子让位于她可没半点好处,她怎么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傻事? “孤没那么多闲情雅致跟你开玩笑。”辛烨神色淡淡地道。 有的人是天生的王者,便是不摆出凶厉的表情,也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安雯华暗自深吸了口气,“这要求嘛,妾身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好,还请殿下容妾身回去细细思量。日后再提。” 辛烨深深地盯着她,直看得后者头皮发麻,良久才点头,“可。” 安雯华心底一振。 辛烨埋头案首,“没什么事,你先退下吧。” “是,妾身告退。” 安雯华也不想在此处多待,连忙告退。 听见脚步声越走越远,辛烨放下手中的朱砂笔。眸光闪了下。 这个女人,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 安雯华才出了正殿,便被一个笑脸迎人的丫鬟拦下,“奴婢春雪见过三夫人。” “起来吧。” 对春雪,安雯华还是有些印象的。先前在颜家,她们打过一次照面。 “谢三夫人。” 春雪笑眯眯,“听闻三夫人进了宫,我家娘娘很是惊喜,早早叫奴婢在此等候。请三夫人前去一叙。” 对方已经这么说,安雯华没有拒绝的道理,笑笑点头。 “三夫人这边请。” 春雪在前面引路,一路领着她到了辛鸢的屋内。 “小舅母来了,快快请坐。” 一见安雯华,辛鸢连忙从位置上起身。一脸喜色迎了上去,扶着大腹便便的她在软榻上坐下。 两人坐在隔着矮几说话。 相比起对着沉肃的辛烨,当然是眼前春风拂面的辛鸢更招人欢喜,安雯华一下感觉轻松自在不少。 “先前惊闻太子妃出事,我这心底还紧张得要命,现在看见太子妃安然无恙,我心里头这颗大石总算是可以落地了。” 辛鸢嗔笑,“小舅母叫得太生分了,我是小辈。您跟小舅一样唤我鸢儿就是。” “是,鸢儿。”安雯华从善如流,干脆改口道。 辛鸢满意。面露感激,“说起来这次还要多谢小舅母呢,要不是您跟我说的那个逃生密道。我这会哪能安然坐在这里。” “是鸢儿福大命大,我可不敢贪功。” 安雯华眸色动了下。 她不相信辛鸢没有两手准备,便是没有那条密道,她肯定也不会出事的。 辛鸢看着笑得一脸柔善的安雯华,唇瓣翕了下,忍不住道:“作为小辈,我知道我问这些问题有些失礼,但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句。” “什么?” 安雯华望着她,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测。 “小舅母对小舅,是真心的吗?” 这是她一直最担忧的问题,她其实很早就想问了。 夫妻是要相携一生的人生伴侣,她不希望小舅的未来被系在一个不怀好意存心算计的人身上。 听出她言下之意。安雯华默了下。 半晌,她抬眸望进辛鸢的眼睛,“不管你相不相信,在成亲之时,我对他的身份完全是一无所知。 那会我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江湖郎中,还是个仗义疏财有些缺心眼的郎中。唯一的过人之处。大概就是长得确实出众不凡。” 说着,安雯华扑哧一笑,“我当时就想,还好我养父母给我留下不少银钱,否则我是真不敢招惹这样的人,生怕养不起他。” 听见这话,辛鸢也忍不住笑了。 堂堂大将军府的三老爷还需要让妻子担忧家资问题,说出去真是笑掉全京城人的大牙。 二人在一块又说了不少家常。 许久,见安雯华眉眼掩不住倦意,辛鸢道:“天不早了,小舅母进宫一趟也累了,今日我就不久留您了,改日咱们再聚。” 安雯华缓缓起身,“也是时候该回去了,方才出门前我还跟大嫂说一会就回去,耽误了这么久,她在家肯定是着急了。” 想起大舅母的急性子,辛鸢也不由莞尔,招呼春雪送安雯华出宫。 等到安雯华的身影彻底看不见时,辛鸢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秋意,你觉得她说的话可信吗?” 虽然安雯华说的真诚不似作伪,但她这心里还是直打鼓。 秋意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于是反问道:“娘娘自己如何看?” “但愿是真的吧。”辛鸢禁不住叹口气。 好似她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 秋意闻言默默,一时找不到该说些什么。 良久,辛鸢敛了下睫,重新收拾下心情,“准备一下,去趟长宁宫。” 长宁宫是太后的寝宫。 今日太后驾到,作为太子妃,她都还没去拜见呢。 秋意面露迟疑,“娘娘,太医说您要多加休息的。” 辛鸢笑着摇头,“没事的,我还不至于那么柔弱。” 之前会晕倒也是因为一路精神崩得太紧,一时松懈下来这才导致。现在歇息过后,她感觉自己已经好多了。 太后驾到,自己这孙媳不去拜见,怎么也说不过去。 见主子主意已定,秋意也不好再劝,只能默默下去准备。 第二百二十三章 架子 辛鸢进了长宁宫,不多时便迎出来一个老嬷嬷。 这嬷嬷头发花白,每一根都仔仔细细地陇在发髻之内,神色沉凝,带着几分不苟言笑。 其他宫人皆看她脸色行事,看来应该是太后身边最得用的老人。 那嬷嬷不紧不慢走到辛鸢跟前,腰一弯行了一礼,“奴婢参见太子妃娘娘。” 辛鸢不敢在这人勉强拿乔,忙笑着将人招呼起身,“这位嬷嬷如何称呼?” “回太子妃话,奴婢贱姓游。”游嬷嬷一字一顿地道。 “游嬷嬷。” 辛鸢了然喊了一声,又问道:“敢问游嬷嬷。皇祖母这会可得空,可容本宫给皇祖母请安?” 那嬷嬷闻言面无波澜,“太子妃来得不巧,太后娘娘今日刚回宫。精神有些惫倦,这会正歇着呢。” “这样啊……” 游嬷嬷问道:“可需要奴婢进去通禀一声?” 一听这话,辛鸢连忙阻拦,“不敢搅扰皇祖母休息,本宫在此稍候便是。” 游嬷嬷显然也只是随口说说,听辛鸢这话便改口,“既然如此,还请太子妃到偏殿暂候片刻。” 说着。她手比了个请的动作。 “有劳嬷嬷前头带路。” 辛鸢浅笑,跟在游嬷嬷身后,去了偏殿等候。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桌上的茶水凉了换换了凉,换了几轮了。 秋意垂着头,眼底快速掠过几分不忿。 她家娘娘好心好意前来请安,这老太后端着不见这算是怎么回事? 感觉到身后丫鬟的不满,辛鸢回眸一个眼神,示意对方沉住气稍安勿躁。 下马威嘛,也不是没料到过。 身为后宫地位最高的一位,这位有些架子也很可以理解。 接收到主子的目光,秋意唇瓣抿了下,压下自己外露的情绪。 辛鸢端坐在位置上,感觉腰间有些酸软,但面上却是半点不露,安然静心等候着。 又过了不知多久,游嬷嬷终于回来了。 她朝辛鸢深深鞠了下,“启禀太子妃,太后娘娘这些日子大抵连日赶路有些累着了,到这会还不见醒,看来太子妃今日是白跑一趟了。” 饶是已经猜到这个结果,秋意还是登时火起,还好她及时忍住了。 相比而言,辛鸢反应则平淡许多。 但见她缓缓从位置上起身。脸上笑意不变,“既然今日不凑巧,本宫就先回去了,等明日一早本宫再来请安。” 带着自己的人,辛鸢打道回宫。 “奴婢恭送太子妃。”游嬷嬷等人忙恭送。 望着辛鸢一行人离去的背影,游嬷嬷眼里异光闪烁了下。 * 是夜,昭仁宫 要操劳接下来的登基大典,辛烨忙到也上三更才回到寝殿,也是这时才听说辛鸢在长宁宫吃了挂落的事情。 他一张俊颜顿时沉下,呵斥所有人,“混账,这等事情怎等到现在才报!” “太子饶命。奴才/奴婢该死!” 一屋子宫人吓得扑腾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住求饶。 辛鸢开口解围,“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让宫人不许说的。” 辛烨仍阴着一张脸,不说话。 见状,辛鸢叹了口气,伸手挥退众人,“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都下去吧。” 众人怯怯地觑了眼辛烨的神色,见他面色虽仍不好看却没开口阻止,忙如蒙大赦磕头谢恩。“谢太子妃恩典。” 辛烨拧着眉,“往后不必再去长宁宫了。” 辛鸢摇头没答应,“这是后宫之事,你就别插手。” 眼下正是关键时候,还是不能跟太后起什么冲突,尤其是辛烨。 哪怕即将为帝王,随意插手后宫之事也容易被人诟病,如今可有不少人等着揪他的错处呢。 再者。这些都是她必须面对的,没道理就这么临阵脱逃,她还不至于这么无用。 辛烨也知她说的有道理,只是…… “我见不得你受欺辱。” 他的妻子,容不得任何人欺辱。 辛鸢昂首,故意露出骄傲神色,“没人欺辱得了我,你不要小看我,我可不是绵软性子好欺负的人。” 她也不是包子,容得人捏圆捏扁。 一开始她可以暂忍,要是对方还是一直蹬鼻子上脸,她也不会客气。 见她心意已定。辛烨也不好强,只不放心地叮嘱,“不必与她客气,更无须顾忌。不管什么,有我兜着。” 皇帝他都能拉下马,何况区区太后! “嗯,我知道。” 辛鸢甜甜一笑。笑若娇艳琼花,只等君来采撷。 辛烨心里一动,手一伸揽住她,缓缓地俯身向下,攫住她的朱唇。 辛鸢怔了下,纤手回抱着他,回以热情。 半晌,感觉他动作越发放肆,她忙推他。 他置之不理,吻得愈深。 “唔……孩……子……” 辛鸢左闪右避,趁着空隙喃声,提醒着他眼前的状况。 辛烨闻言动作一顿,忽尔一脸郁闷地放开她,瞪着她的肚子,面露不满。 该死! 人说久别胜新婚,原本该是最是浓情蜜意缠绵悱恻的时候。现在什么都不能指望了。 见他这表情,辛鸢禁不住掩唇偷笑。 “小没良心的,你还笑!”辛烨没好气地瞪她。 辛鸢面上无辜,眼底都是笑意。 “睡觉!” 辛烨拿她没办法,直接打横将人抱起,霸道地按进床榻之间,拉进他怀抱中。 辛鸢靠着他坚实温暖的胸膛,一颗心被温暖满足占据。双眸轻翕,阖上双眼。 时候不早了,是该安歇了,明日还有得忙呢。 一夜无话。 辛鸢起身时,身旁的位置已经凉了,显示枕边人已离开好一阵的事实。 她从床上坐起,懒懒地抻了下腰,起身洗漱用膳,出发前往长宁宫。 这一次,太后倒没怎么为难她,而是很痛快地召见了她。 “臣妾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万福金安。” “起来吧,你如今是双身子,不必拘这些礼,快坐。” 太后坐在上首座,一脸慈笑,眼角笑纹深深,显得很可亲。 若是没有昨日的事情,她差点以为这位真是什么和蔼老人呢。 “谢皇祖母。” 辛鸢缓缓起身,在边上的位置上坐下。 第二百二十四章 指点 “昨日的事哀家听游嬷嬷说了,游嬷嬷年岁大了,越发不会办事。见你来了就该唤一声哀家,没得让你空等一场。” 太后说着,不赞同地嗔了下游嬷嬷。 游嬷嬷忙屈膝认错,“奴婢知罪。” 听着这场面话,辛鸢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脸上漾出真诚的笑靥。 “皇祖母错怪游嬷嬷了,游嬷嬷这也是为了您着想。生怕您休息不够累着。 倒是臣妾来的不是时候,得亏游嬷嬷办事妥帖没搅扰到皇祖母休息,否则臣妾更是罪过了。” 场面话谁都会说。在这宫里住久了,都得学会戴着假面做人。 太后听了,笑笑地翻过话题,转而主动关心起辛鸢的肚子。 辛鸢柔声,“有皇祖母惦记着,臣妾一切安好。” “还是莫大意的好。” 太后看着辛鸢平坦的肚子。点到即止。 辛鸢一怔,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太后无所出,但并不是说她不曾有机会做母亲。 当年太后过继了废帝云锐钰后,也曾有幸两度怀胎,可惜最后都没能保住。因为这接连胎落,太后彻底伤了身子,再不能生了。 至于太后的胎是怎么掉的,许多人推测是废帝庸王生怕太后有了亲生子,他这继子从此地位尴尬,于是从中下的黑手。 然而真相到底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太后怎会突然说起这个,她前面还给自己下马威,转眼又提醒自己,她心里是如何想的? 辛鸢心底暗自犯嘀咕,面上却不露半分,“谢皇祖母提点,臣妾会小心注意的。” 太后没有继续多说,忽而说起辛烨。有些感慨起来,“哀家这孙儿自小便体弱多病,哀家一直忧心这孩子寿元难长,未想这孩子后福深厚着呢。 庸王这些年唯一做的,大概就是把你这福星赐给了太子。” 说到“庸王”时,辛鸢能明显感觉到太后情绪里一闪而逝的憎恶。 看来这对半路母子确实只有表面情义,或许当初的事真的是庸王所为也未可知。 太后只须臾便收了情绪,含笑望着辛鸢,“听说为了治好太子的病症。你还献出了珍藏多年的救命药,这份心意确实是难得。” 辛鸢垂睫,“殿下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自然盼望郎君千岁万好。” 太后眼角的笑纹更深,“可不是千岁了。” 两日后便是新帝登基大典,届时辛烨便是万圣至尊,是万岁万万岁了。 辛鸢浅笑了下,“是臣妾口误。” 太后又关切地对辛鸢嘘寒问暖一场,辛鸢状若受宠若惊。 太后看着温蔼平和。辛鸢却不敢真的因此放松戒备。能够在波云诡谲的后宫争斗战到最后的女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角色。 如今大家利益一致,她笑面迎人,他日利益冲突之时,她的刀子捅得不会带一丝一毫的迟疑。 不过撇开这些因素不管,二人的初次见面气氛还算和谐。至少表面维持了其乐融融。 辛鸢在长宁宫内待了小半个时辰,识趣地起身告退。 出了长宁宫,她抬脚又去了椒房殿。 向皇后被废,按道理是没有资格继续住在椒房殿之内。 但是现在就连文帝自己都废了,太子登基在即,向皇后转眼就要成为尊贵的皇太后,这个时候也就没人胆敢在这个时候挑刺了。 因此,向皇后仍然是住在椒房殿之内,但在正式封位之前。她还是不好招摇地四处去,还需暂时忍耐几日。 向皇后一见辛鸢便道:“刚从长宁宫出来?看样子这次是没刁难你。” 辛鸢闻言无奈。 看来这宫中确实没有秘密,居然连闭门不出的向皇后都清楚昨日自己被太后晾了一场的事。 “母后多虑了。皇祖母慈祥关怀,并未为难臣妾。” “这是自然,到底是未来的六宫之主。她仗着身份耍一次威还说得过去,一而再就说不过去了。” 向皇后低声嘀咕几声,辛鸢听了也不好应,只能笑笑。 见她不说话,向皇后还是忍不住道:“不要小看了这位太后娘娘,这位才是真的厉害角色。” “臣妾明白,谢母后点拨。” 辛鸢颔首,笑里多了几分真心。 前事不论,向皇后这个做母亲的终于为辛烨做了件像样的事,竟丝毫无惧被废的危险,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公然挑衅云锐钰。 这让辛鸢在意外之余,也终于对向皇后多了几分好感。 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向皇后脸上闪过几分不自在,“算了算了,本宫跟你说这些作甚,这些事你们心底门清,不劳我费口舌。” 经过这么多事,她也算明白了。自己这一双儿子儿媳都是心有成算成竹在胸之人,用不着自己在后面跟着上蹿下跳瞎折腾,有什么问题他们自己自会解决。 自己翘起双手边上看着就行,倒是省心了。 …… 向皇后跟辛鸢自来没多话说,只简单跟她说了几句,便将她打发了去。 辛鸢乐得清闲,回了自己的昭仁宫。 才坐下没多久,便听颜氏递了牌子进宫了。 辛鸢惊喜不已,在宫里焦急地左等右等,终于等到母亲的到来。 “娘!” “来,快叫娘看看,东宫那么大的火,你没被伤着吧?”颜氏焦急地拉着女儿上看下看。 方才进宫时,她瞧见那边的火还没灭呢,可见当时的局势有多危急。 听着母亲溢于言表的关心,辛鸢心里暖暖的,“娘,女儿好着呢,什么事都没有。” 见确实如此,颜氏这才大松了口气。 虽然在这之前也听宫中传了消息说女儿安然无恙,但是没有亲自瞧见前,她这心里总是空落的不踏实。 这会见了女儿确实无事,她一颗心才算安定下来。 “娘,别站着了,咱们坐下说话吧。” 辛鸢拉着颜氏在软榻上坐下,母女俩靠着说话,少不免说起之前的事。 “当初我就说了不能让这丫头进宫,你还不听,看,这下抓老鼠进米缸了吧!” 得知银雪在后面做的事,颜氏脸色很不好看。 “女儿这下知道了。”想起银雪,辛鸢也忍不住叹气。 这次的事情确实是自己看走了眼。 见女儿神色恹恹,颜氏不禁软了语气,“娘不是想说你了,只是人心易变,你身在这个位置,半点轻率不得。 所幸这次没出大事,你就当吃一堑长一智。人啊,栽跟头不要紧,只记住千万不能在同样的跟头连栽两次。” 辛鸢将这话听进心里,郑重地点头,“是,女儿记住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知悉 颜氏半晌又问起,“听说昨日太后给你排头吃了?” 听到这话题,辛鸢禁不住无奈。 看来不止宫里没秘密,到了宫外还是这个道理。 “只是昨日给了点下马威,今早去请安,倒是客客气气的。” 颜氏听了这才放心,“那就好。” 太后到底太后,是尊是长,一个身份压下来。真的不是好应付的。若是能打好关系,还是打好关系的好,免除掉些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还有儿子的终身大事。 辛尧跟程涵儿的事。已经不单是辛家跟承国公府的事情了,眼下更重要的还是看太后的态度。 若是太后不应承,事情还真不好办。 忆起女儿先前说过会在太后面前为辛尧保媒的事情,颜氏不由问道,“尧儿跟程姑娘的事情,你在太后面前还没提呢吧?” 辛鸢摇头。“还没,女儿想说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不迟。” “你做的对,到底是初次见面,还是先缓缓更妥帖一些。”颜氏赞同,表情里不自觉流露出几分烦躁。 这儿女婚事一日定不下来,她这心里还是无法安心。 见母亲这样,辛鸢开解道:“娘您放心好了,尧儿的亲事我肯定放在第一位,到适当的时候,我会跟太后提的。” 事关自己的亲弟弟,她肯定会上心。 “你的第一位,还是先专心养好自己的肚子吧,一天到晚操不完的心。” 颜氏摇摇头,看着辛鸢的肚子,“这孩子闹吗?这些日子你吃的谁的可还正常?” 辛鸢抱着小腹,露出柔柔笑意,“都挺好的,这孩子挺乖的。没怎么折腾我。” “话别说太满,这会才刚开始呢。”见她这一脸轻松,颜氏提醒道。 辛鸢哭笑不得,“娘就不盼着女儿点好。” 颜氏叹了口气,“娘当然希望你事事都好,只是该提醒你的还是得提醒,十月怀胎,不是说的那么简单的。” 辛鸢身子靠着母亲,“女儿都明白的。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所有困难。” “你明白就好。” 颜氏伸手在女儿背上拍了拍,“是了,昨日好端端地怎么把你们小舅母召进宫了?” 弟妹安雯华现在都已经大腹便便了,主要是没什么特殊事情,辛烨没理由这个时候条件召见她。 可她自己琢磨了半宿,也想不明白安雯华一个深宅妇人,会有什么不一样?还是这里头牵扯到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小舅母那边……” 辛鸢斟酌了下,还是决定先不说。“这里头的情况有些复杂,还是等以后清楚了,女儿再与娘细说吧。” 虽然安雯华自己承认,但是没理由听她一人之言,真相到底如何,还有待调查。还有安雯华进入颜家到底是巧合还是蓄谋。这些都得派人查清才行。 颜氏听了禁不住皱眉,“这个安雯华该不会有什么古怪吧?” 想起自己这弟妹与众不同的进门方式,她心底就直打鼓。 这不会又是抓老鼠进米缸吧? 见母亲双眉紧蹙,辛鸢解释道:“娘,您也别尽往坏处想。其实女儿这次逃过一劫,小舅母是帮了大忙的。” “帮了大忙?”颜氏这下更是纳闷。 据她所知,安雯华自进了颜家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安心养胎,她哪有机会帮到自家女儿? “这种事情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娘还是先别问这么多了,到时就清楚了。” 听见这话,颜氏虽然不满意。但是也明白女儿这样做就有女儿的道理,也就没在强求。 “算了,不说便不说。等过了年。你小舅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一问便知怎么回事。” 前线的瘟疫也止了,颜广陵这永不知倦的鸟儿也该回来了。 “你小舅回来了,那阿颖……” 颜氏说到一半,忽然顿住,想起辛鸢应该还不曾知道颜颖的事情,当即不再说下去。 辛鸢疑惑,“娘怎么不继续说了,表哥怎么了?” 颜氏状若无事,“没有,我是说你阿颖这次私自上前线,可把你大舅母气坏了。这次回来这小子可没好果子吃。” 辛鸢听了失笑,“表哥出身将门之家,父兄都是驰骋沙场冲锋陷阵的英雄豪杰,他却只能一直被大舅母拘京城,心底难免多生念想,总想出去闯闯。向世人证明自己。” 颜氏听了不由叹气,“你们这些做孩子总希望自己去飞去闯,却老是忽略天空虽广袤辽阔,总有雷雨风暴之时。” 辛鸢怔了下,目光怀疑地落在母亲脸上,“娘,我怎么觉得您似乎话中有话,不会是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的吧?” 其实她先前也觉得有些奇怪,跟辛烨同行的京畿营的将士们都回京了,怎么唯独颜颖不见人影,不会真的发生什么事了吧? “没有,你别多想,娘就是一时感慨罢了。” 颜氏面色如常,辛鸢嘴上不说,心底却还是存了疑。 等到将颜氏送走,她转眼就将陈升叫到眼前。 面对辛鸢的询问,陈升面露迟疑,“娘娘,这……” “怎么,这问题很难回答吗?还是本宫现在驱使不动你了?”辛鸢秀眉陇了下,感觉更加不好。 “小的不敢!” 听见辛鸢口气里的严厉,陈升慌地跪下,“娘娘恕罪,不是小的存心隐瞒,是殿下下令不许将此事告知娘娘。” 辛鸢心底咯噔一声,心跳得更快。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辛烨为什么要下令瞒住自己? “所以你是让本宫自己去问太子了?” 说着,她抬脚就欲走。 见她气势汹汹,陈升唯恐不好连忙拦着她,“娘娘留步,您不必去问殿下,还是让小的来说。” “还不快说!” 辛鸢停下脚步,眼底写满了焦急。 “颖少爷在攻夺狨军大营一仗中,不慎……不慎伤了……”陈升垂下眼,越说越小声。 辛鸢大惊,“伤了?伤到哪里?” “颖少爷……伤到了腰……” 人最重要的支撑就是腰,要是伤了…… 辛鸢面色一白,“继续说下去!” 陈升觑着她的脸色,小心地道:“颖少爷以后恐怕……恐怕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辛鸢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久久找不回说话的能力。 第二百二十六章 收留 日渐昏,雪花飘飘飞飞,一片片落在地上。 辛鸢手伸出窗外,看着那绒雪落在自己的掌心,又渐渐点点化去,杳无痕迹…… 忽而,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冰凉的手抓住,她抬眸望见来人蹙进的眉心,“雪这么冷,也不怕冻着。” 辛烨将她冻得通红的手紧紧握在手心,放在嘴巴哈气帮她驱除寒意。 辛鸢看着他,有些怔怔。“我记得小时候,每逢这样的雪天,表哥时常带着我在外头玩雪,每次冻到手僵。表哥也会这样帮我哈气。” 比起少年老成的大表哥颜领,颜颖更爱玩爱闹,也更能跟他们这帮小的玩到一起,他们感情深厚,跟亲生兄妹的没什么两样。 “颜颖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见她突然提起颜颖,辛烨就明白了。 辛鸢低落着声,“你瞒得了我一时,难道还指望瞒我一世吗?” “我只是担心你知道之后受不了。” 辛鸢未语。一双清凌凌的双眼望着辛烨,“表哥真的残废了吗?” 辛烨柔声安慰着,“怎么会,不是还有小舅吗?小舅可是不世出的医学奇才,便是瘟疫都能找到对症之药,像这点疑难杂症更是不在话下。” “要是连小舅也素手无策呢?” 要是颜广陵真的有办法,传来的消息应该是在救治中,而非一句宣布判刑的论断。 “就算小舅真没法子,天下还有那么多名医圣手呢,山了有山人外有人,我们总会找到能够治好表哥伤病的人的。” “真的吗?”辛鸢眼底写着迷茫。 辛烨拉着她的手给予她信心,“当然,我向你保证。” * 与此同时,北上京城路上的某间小客栈。 终于进到温暖的房舍中安定下来,颜广陵第一件事便是让小二打热水,并和小厮巴豆帮颜颖擦身,帮他换了身干净舒服的新衣。 看着自己浑身干爽,颜颖感激地道:“这一路辛苦您照顾了,三叔。” 颜广陵闻言笑了,“就冲你喊我这声三叔,我照顾你还不是应该的,有什么辛苦不辛苦?” 颜颖垂首,呢喃了一句,“幸亏……” “幸亏什么?”颜广陵只听见两个字。不由问了。 颜颖怅然一笑,“幸亏当时娘让我娶亲,我一直没答应,不然可真是白白耽误人家姑娘了。” 见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颜广陵不由皱眉,“阿颖……” 颜颖还是笑,笑里藏着勉强涩然,“想想好在大哥已经娶妻生子了,还有二叔家的阿颀,咱们颜家也不怕绝后。” 他抬头望着颜广陵,强撑着心情开玩笑,“三叔。要是三婶这胎生的是儿子,让你儿子给我养老吧。” 颜广陵故意啐了他一口,“少打我儿子主意,想要自己生去。” 颜颖看了下自己无法动弹的身下,嘴角露出苦笑,“你觉得我这样的还有希望吗?” 一个半身不遂的人,还有什么指望? 颜广陵目光坚定,“谁说没有,三叔穷尽这一生也一定会治好你的伤。。” “算了三叔,我知道你尽力了。” 能够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他多得的了,其他的。他不敢再多想。 如今的他已经慢慢学着接受现实,如此也就不必再受失望的折磨。 看不得他这样灰心丧气,颜广陵还要再劝,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外面怎么回事?”颜广陵皱眉。 “小的出去看看。”巴豆不用吩咐就推了门出去。 这房门一开,楼下的声音也跟着闯入屋内人的耳中。 “小二哥,你说行行好吧,就匀一间房间给我们父子俩,我出双倍价钱还不行呢?”这是一个老汉哀求的声音。 小二声音为难。“这位客官,不是小的不肯通融,实在是您来的不巧,小店已经被人包了,实在腾不出房间来。您再往前走走几里地,那还有一些客栈,您的去那住吧。” “这外头大雪天的,您看我们父子一老一弱,怕是没等走到下个客栈,都得冻死在路上了。” “您跟我说这些也没用啊,这客栈都被别的客人包了……” “小二哥,要实在不行。您让我亲自求求那位客人,让他给我匀一小间,或者有个地铺也行啊。” “不行,这客人来的时候跟掌柜的谈好了。不许我们上前去打扰……” 这时候,巴豆也回来了,“主子,二少爷。下面来了一对父子……” “嗯,都知道了。” 没等他说完,颜颖直接说道,“出门在外谁都不容易,反正这么多间屋子咱们也住不完,就匀一间给人吧。” 闻言,巴豆下意识看向自家主子。 颜广陵顿了下,“阿颖?” 颜颖笑着,“三叔,我知道你是不想我被外人瞧见这模样伤了自尊,才没到一间客店都要将整间店包起来,但是真的没有这个必要。 如果我一辈子都好不起来,我也得学会如何面对他人的目光。如果连这都受不了,那趁早别活了。” 听见侄子这话,颜广陵既安慰又心痛,“阿颖。你放心,三叔绝对不会让你这辈子就这样的!” 颜颖笑笑没应,看向巴豆,“还愣着干嘛,快去吧!” 巴豆见颜广陵没有反对意见,连忙颔首,“是,小的这就去办。” 说着。他转身又出了房间。 过了一阵,从楼道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那个老汉一直在感激地千恩万谢。 他后面跟着一个瘦弱的少年郎,戴着毛毡小帽,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格外清亮,滴溜溜乱转,四处乱瞟。 经过颜颖房间时,小郎好奇地朝里头望了一眼。 里头的颜颖正巧抬头,与对方对了下。 哟,是个翩翩郎君! 小郎正欲细看,颜颖已转过脸去,不让人瞧。 小郎见状不由撇嘴。 有什么了不起啊,大老爷们一个还怕被人看亏了不成。 适时,走在前头的老汉回头见儿子没有跟上,回头喊了声,“小邶,在后头磨蹭了些什么?” “来了爹,孩儿这就来。” 小邶听声连忙走快两步,跟着老汉去了最角落那间房。 第二百二十七章 父子 翌日,下了一夜的风雪终于停下,阳光晴好,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 “爹,快看,雪停了,这天气真好。” 小邶推开窗门,看着外头暖融融的阳光,兴奋雀跃地道。 老汉闻言跟着看了眼窗外的天气,埋头收拾行囊,“趁着好天,赶紧收拾收拾出发吧。赶赶说不定能赶在过年前到京城。” “好。” 小邶乖巧地应了声,跟着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父子俩动作利落,没两三下功夫就收拾好,推门准备下楼。 这时。便听正中那间房门倏然打开,从门里走出几道身影。 小邶好奇地看了眼,却见昨日瞧过一眼的那个翩翩公子是被人抬着出门的。 他不由愣了下,目露同情,“原来年纪轻轻就瘫了啊……” 他声音小,架不住一旁的巴豆耳朵好,一下就听见他的嘀咕,顿时气得横眉。“臭小子,你说什么?!” 这小子真不识好歹,昨夜要不是他家二少爷好心收留,他们父子只能继续风雪冻着呢,哪有暖屋暖床可以睡! 边上护卫听见小邶这话,更是气得直接拔鞘,露出森冷骇人的刀刃。 见这阵势,小邶吓得躲到老汉身后。 老汉挡在前面连忙鞠躬哈腰,“小儿年少无知有口无心,还望各位大爷海量汪涵,多多包涵,老汉给各位赔罪了。” 说着,他瞪了眼小邶,“混账东西,还不快给大爷赔罪。” 小邶不敢多话,忙跟着赔罪。 “算了,人家说的本就是事实,总不能蛮横到不让人说实话吧?” 坐在特制轮椅上的颜颖自嘲地笑了下。 自己本来就是瘫的,这是事实,是将天下人嘴都堵了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瞧见他神色黯然的样子,小邶禁不住愧疚。 其实他没那个意思,只是觉得好生可惜。 想到这,他不由将头低得更低。 颜广陵不满地看了眼父子二人,“算了。赶路要紧,别跟他们计较了。” “哼,我家主子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算你小子走运!” 几个侍卫闻声这才收了刀,神色愤愤地道。 见对方没计较,老汉这才大松口气,感激地直道谢。 颜家一行人没有多管,自顾自地下了楼。 “爹,对不起,我又给您闯祸了。”见一行人消失在走廊,小邶转头望向父亲,面露愧疚。 老汉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小邶其实也有些委屈,“其实孩儿也没说什么,我就是看他年纪轻轻,真心觉得可惜。” “你还说!” 老汉没好气,“前面惹的麻烦还没摆平,还嫌不够,又想招惹更厉害的了?” 看这行人的装束气度,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不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招惹得起的。 “爹,您也别一直提这事吧。” 见父亲又旧事重提,小邶为自己喊冤。“我也没想到这里头这么多弯弯绕啊,我也是医者仁心,看那裴大老爷病得要死要活,这才出手的……” 他这话还没说完,老汉就不客气地道:“可你不知道人家底下七八个儿子就等着老头咽气好谋家产,请医问药就是装模作样图一个孝名,就没打算真的把人治好。 你可倒好,三下两除二就把老头病给治好了。那些夫人少爷满腔希望一下打了水漂,还不是拿你当杀父仇人办! 搞得现在连老家都待不下去,老子得连夜送你北上。” “孩儿也没想到这里头有这么弯弯绕啊。”小邶蹙眉,一脸无辜。 他就是个大夫,学的就是治病救人,哪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么多猫腻。 老汉生硬地道:“甭管知道不知道,反正你是答应我了,这辈子绝对不许再行医了。” “是,孩儿知道。”小邶颓然丧气。 见他这样,老汉不由地软了口气,“孩子,爹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自己这孩子空有一身好医术,却不懂察言观色,总是不慎卷入这些是是非非。 再这么下去,他真担心有朝一日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小邶抬头望着父亲。“爹,您别说了,孩儿都明白的。” “你能明白是最好了。” 老汉安慰地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些了。时候不早了,赶紧上路吧。” “哦。” 小邶丧气地跟在老汉身后出了客栈,可一出客栈,便远远看见几道可怕的身影。 他吓得忙拉着邶老汉的身子往后躲,“爹,裴家的人!” “哪哪,裴家的人在哪?”老汉一听也跟着紧张。 小邶手指指着外头,“就那个带头的,是裴大少爷身边那个小厮,我认识他。” “你没看错?” 小邶斩钉截铁,“我见过他几次,不会认错的。” 老汉大为紧张。 他原以为将儿子带离是非之地就算无事了,没想到裴家这都不依不饶。 眼见裴家的人已经往客栈这边的方向来了,小邶慌了,“裴家人追上来了,爹。咱们该怎么办?” 老汉看了眼外头准备起行的车马,“跟着前面那行人。” “可孩儿先前还得罪了那家的少爷……” “行不行总得试试吧,总比这样干坐着等死得强。” 裴家大少是出了名的手狠心黑,要是被这些人捉回去,他们父子俩离死也不远了。 老汉当机立断,拉着小邶就跑向马车的方向。 “要是都是好天,过年之前应该能赶回家。”颜广陵看着天气,估摸了下说道。 “我倒宁愿迟点再到家。好歹让我娘安生地把年过完再说。”颜颖叹气。 “阿颖……” 颜广陵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车外护卫大喝一声,“干什么呢!” 颜广陵掀开车帘,便见那对熟悉的父子,他不由皱眉,“又是你们。” 老汉恳求,“大老爷,我们父子昨日赶了一夜路脚都冻坏,能不能捎我们父子俩一程?” 他们还没答应,就听见后方传来一阵兴奋的喊声。 “他们在那!” 见父子俩的身影,裴家人即刻双眼发亮,冲着跑了过来。 见状,两父子一下变了脸色,俱是惊恐。 第二百二十八章 相助 见状,在场的人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借车坐是假,想借他们躲祸才是真的。 颜广陵双眉不着痕迹地皱了下。 要真是只是行个方便,他倒不介意搭把手,但是这还带着麻烦的,还是敬谢不敏。 素不相识,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没必要无端卷入事件之中。 一看颜广陵的表情也知道他不大可能答应,机灵的小邶转头向颜颖求救,“少爷,您就当行行好,好人有好报。” 这位看着更好说话。方才也是因为有他放话,那些侍卫才没有真的为难自己。 好人有好报? 颜颖低头看着自己无法动弹的下半身,禁不住自嘲一笑。 这样看来自己是作恶太多了。 这边裴家的人越跑越近了。 见颜家人还是不答应,老汉急得大喊。“大老爷,帮了我们你们不会后悔的! 我小儿是‘齐城小神医’王邶,医术高超,神乎其技,绝对可以治好您的瘫症。” 闻言,颜广陵一怔,有些意外。 他看着眼前这异常瘦弱稚嫩的小邶,有些不敢置信。“你懂医理?” 小邶呆呆地点了下头,“略知一二。” “不止是略知一二,绝对是高超不凡!我儿的医术活死人肉白骨,能跟阎王爷抢人,世间一切疑难病症,全都不在话下。” 为了让颜家一行人动心,老汉恨不得把牛吹破大天。 颜广陵眼角抽搐了下,在心底摇头,“那些人为什么追你们?” 小邶一脸无辜无奈,“因为我治好了他们家老爷的病。” 旁人听了惊讶。 把人治坏了被家属追打报复的事情常有耳闻,这治好了病症还被追赶真是闻所未闻。 颜广陵更是眉头紧锁。 见他不信,王老汉急了,“这是真的,千真万确!小老儿敢拿自己的性命担保。 我儿就是因为治好了那家老爷子的病,害得他们这些不肖子孙分不着家财,这才对我们穷追猛打,紧抓不发。” “胡说八道!分明是你这庸医害人,医死了我家老爷,这才畏罪潜逃!” 这时,裴家人已经跑近了。 听见王老汉的话,带头的裴富厉声反驳。 “裴老爷子死了?!” 小邶不敢置信,“不可能的,我走的时候,裴老爷子人还好好的。怎么会死?” “肯定是你前脚把人治好,后脚就被那些人害了啊。”王老汉想也不想说道。 闻他直言说破,裴富眼底快速闪过一阵心虚,更加怒气腾腾,“你这庸医害死了人还不知悔改,现在还敢信口污蔑,走,现在就跟我们去见官!” 说着他上前就要一把生拽住小邶的手,小邶忙躲,边躲边叫,“我才不是庸医,裴老爷子的死跟我没半点关系!” “既然没关系。你们何须吓得连夜逃跑?还不是因为下错方子害死人命,这才畏罪潜逃!” 裴富一手抓空,还要再来,王老汉挡在前头,“你们少颠倒黑白,明明是你们存心不良,记恨我儿救活了老爷子,断了你们的财路!” “跟我没关系,你们少冤枉好人!” “冤不冤枉,等上了公堂再说。来啊,给我抓住这杀人凶手!” 裴富回头招呼自己的弟兄,一帮人一拥而上。小邶这一老一小如何是对手,不用三下两下就被对方治住。 小邶心里叫糟,下意识求救地望向颜颖,眼底写满了哀求。 一路旁观的颜颖翕了下睫。 光看两班人对质时的表现,明眼人已经大致能猜到事情真相如何,看来这对父子并未撒谎。 他顿了下,转眸示意自己的护卫。 算了,就当日行一善吧。 护卫明了。虎步上前,“不得无礼,此乃这是我家请来的神医,你们安敢伤害?” 见有人横插一杆子,父子俩惊喜,裴家人则生恼,“你们是什么人,敢来管我裴家之事,活腻味了吗!” “哦,是吗?” 几个护卫忽然气势一变,长刀横在身前,煞气迸露。 他们这些都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平时刻意收敛着瞧不出来,要是一旦全数释放出来却是十足骇人。 裴家几个登时骇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完全不敢动弹。 “还不快滚!” 护卫再喝一声,几人吓得拔腿就跑。 见终于逃过一劫。父子二人吓得腿软,半晌才想起来感激,跪在地上大呼感谢,“多谢大爷救命之恩!” “不必言谢。反正我救你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颜颖淡淡地道。 小邶一愣,想起父亲先前说的那些话。 王老汉也反应过来,“是试是是,大爷放心,我儿必竭心尽力,一定治好大爷的病!” 颜颖闻言,沉默不语。 …… “爹,您不是不让孩儿继续行医的吗?” 好不容易上了车,终于逃过一劫,小邶才找到机会问出自己的疑惑。 老汉忍不住叹气,漫“刚才都到那个节骨眼上了,谁还管得了这么多?要不是那么说,你以为人家会搭理咱们?” “爹说得也是。” 小邶嘻嘻笑,忽而又蹙眉,“可我都没具体看过那少爷伤情到底如何,有没有可能恢复的可能。您说得那么笃定还打包票,万一到时候要治不好……” 光一个裴家就弄得他们这么狼狈,这家明显比裴家还厉害,要是真的出什么意外,他们岂不是更加插翅难飞? 老汉显然也想到过这问题,他面色有些沉重,“先走一步算一步吧,现在这样也是没办法。” …… “阿颖。你真相信那小子真能治好你的伤吗?” 不是他小看,只是那孩子看着愣头愣脑,他实在很难将他跟医家圣手联系在一起。 听见这问话,颜颖摇摇头。 颜广陵不由纳闷,“既然不相信,为什么还要帮那对父子?” “就像那小子说的,给自己积点福吧。” 其实他方才说的就是这点,只是小邶父子会错了意。 不过无所谓,他也就是伸手搭一把,等到了下一程就将人送走,从此各不相关。 此时的颜颖尚不知道,自己的随手之举,将给自己的人生带来怎样的改变。 第二百二十九章 龙袍 京城 新帝登基,事务繁多,辛烨直忙到深夜才得空,回到昭仁宫。 匆匆洗漱之后,他如往常准备回榻,与娇妻同就寝,却见床榻上却空无一人。 却见辛鸢静静伫在窗前,目光望着外头的飞絮,怔忪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辛烨左边眉毛略微上挑,缓缓地走上前去。 “在想什么?” 他从后面抱住她,裹挟着一身热气传递给她。 辛鸢身子向后靠。让自己的身子与他的怀抱更加契合,“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而已。” “哪里不可思议?” 辛鸢侧首看他,“难道你不觉得吗,从林野到庙堂,这样的人生跨度实在让人不敢置信?如果当初没有机缘巧合。或许……” “没有如果、没有或许,你我之间,只有命中注定。”辛烨伸出长指点在她的粉瓣上,截住她未出口的话,目光坚定异常。 辛鸢一顿,眸底升起一股温柔笑意,“你说的是,是我想多了。” 人生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还需感慨什么万一不曾发生则如何如何?已经发生的事情,难道还能返回去改变不成? 再则,便是有机会推到重来,她相信自己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就像辛烨说的,他与她,是命中注定。命运注定了他们必然相遇,共同经历这跌宕起伏的未知人生。 见她目光恢复清明,辛烨略微低头在她光洁的额间落下一吻,温声道:“时候不早了。赶紧歇息吧。” “嗯,好。” 辛鸢嘴上应着,脚下却不见动作。 辛烨眸色微动,“怎么了,可是睡不着?” “有一点。” 辛鸢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想到自己的枕边人真的要摇身一变成为九五至尊,还是有些无所适从。” 很多事情,知道是一回事,但是等到真的面对时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视线略偏。落在榻边悬挂之物上。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下面人已经将龙袍赶制出来送进昭仁宫。 烛火照耀之下,龙袍胸前处的金丝盘龙气势凛冽,威武生风,让人望而生怯,她都不敢想象辛烨穿上这身衣裳时会显得如何高不可攀。 自己的丈夫,转眼之间就要成为天下之主,哪怕一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内心深处依然止不住震撼。以及迷惘。 身份变了,他们之间可会改变? 辛烨转过她的脸,径直望进她眼中,“无论我身份如何变化,有一点是永远不会变。” “嗯?” 辛鸢定眼回望着他幽深的瞳眸,窥见里面前所未有的认真郑重。 辛烨双手捧着她的脸。一字一顿认真地道:“在你面前,我永远都只是辛烨。” 辛鸢心神一颤。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是她听过最好听最美妙的情话。 是啊,她怎么能忘记,无论外在如何变化,辛烨就是辛烨,是她一个人的辛烨,自己根本毋需担忧其他。 “我知道了。” 辛鸢偎入他的怀中,感觉脉脉温情在彼此之间流动。 …… 翌日一早。天还未曾亮起,辛鸢就嘤咛转醒了。 听见床上的动静,辛烨有些意外。手一伸挥退身边伺候的宫人,来到她跟前,“怎么醒得这么早。吵到你了?” 怀胎之后,她比往常更加嗜睡,寻常这个时候还在安眠,不见醒得这么早。 辛鸢半眯着眼看了一下辛烨,身子一歪钻进他的怀抱,带着睡意的柔软嗓音轻轻地道:“不是,是我自己刚好醒了而已。” 辛烨薄唇向上勾起,手轻柔地帮她顺着发,“再睡一会,现在还早。” 辛鸢在他怀里摇头,“不了,我肯定也睡不着了。” 丈夫登基这么大的事情。就是再没心没肺的人也无法酣睡不醒直到日上三竿。 她睁眼看了下殿内,瞧见一屋子宫人正恭敬等候着,“这么早就要开始准备了吗?” “要先出发去祭天,不早不行。” 登基本就是麻烦的事情,有太多的礼仪制度要遵循,轻松不得。 辛鸢了然地点头。忽然一下从床上爬起身,“现在是要更衣了吗,我来帮你。” 帝王龙袍多层繁复,穿起来煞费功夫,辛烨本想拒绝,但是见她这兴致勃勃的样子,又不忍拒绝,只能颔首。 辛鸢也是一时兴起,等到真的做的时候才知道帮皇帝穿龙袍真不是件易做的事情。 好不容易在一帮“专业”的宫女太监的帮助下完成这等神圣繁冗的任务,她禁不住吁了口气,“呼,早知道这事情不容易做,我真不该开这口。” 还好有帮手,要是真让她一个人做,他今天都别指望能出这个门。 辛烨笑了下,双手打开在原地转了个圈,“瞧着如何?” 辛鸢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他生得本就英挺高俊,穿上这九龙黄袍更为他凭添几分威武霸气,帝王之气十足。 “英武帅气,器宇不凡。”她毫不吝啬地称赞道。 辛烨眼底笑意更深,“一大早嘴上抹了蜜吗,让我尝尝。” 说着,他俯身就要亲向她的红唇。 适时,门外传来礼官小心翼翼的提醒声。 辛烨充耳不闻,辛鸢忙偏头躲开,伸手推了下他,“少没正经了,当心误了时辰。” 要不是真的等到时间赶不及,就是给礼官一万个胆子,也绝不敢催促半句。 看来时间真的不太够了。 辛烨也知道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无奈地摇头,乖乖地站好,任由辛鸢将朝冠郑重地戴在自己头上。 半晌,辛鸢上下打量着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完美。” 眼前笑靥如花绚丽,辛烨没忍住在她唇上留下一记亲吻,而后才终于在礼官的再度催促中摆驾起行。 第二百三十章 祭天 新帝祭天大典,新帝未到之前,众位王公贵族、文武官员早已经自觉一早到齐,恭候圣驾。 此时已是腊月底,夜里还下了场雪,此时虽然已经停歇,但仍是风寒料峭,饶是早有准备穿得结实,众人还是被这腊月阴寒冻得瑟瑟发抖。浑身直哆嗦。 趁着帝王未到,底下官员忍不住悄声抱怨,“今年可真是遭罪。连着两次祭天,往常这个时候都在家里舒舒服服地躺着了。” “谁说不是呢。” 劳累一整年,本来就该歇歇了。 往年到了腊月廿六七,皇帝都已经封笔封玺了,朝臣也跟着休息,安安乐乐地享受一年难得的休闲时光。 “今时哪同往常。往常你见过废帝这阵仗吗?” 中间“废帝”两个字,边上人说的很是含糊几乎听不清,但是没人不懂他的意思。 那人叹了口气,“与其抱怨这些,还不如想想往后该怎么做才是真的。” 听见这话,前面抱怨的人纷纷一静。 说的是啊,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新帝登位,也不知道会怎么对待他们这些前朝的老臣子呢。 想到这里,众人心底不由一沉,四周气氛也跟着沉重了几分。 同样心情沉重的人还有庆王,事实上庆王当是在场所有人中最为难的一个。 新帝废了文帝,两人如今是势成水火。 今日新帝登基,庆王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 来了代表跟新帝站在同一阵营,在废帝那里交代不过去。可要是不来,正好给了新帝对自己发难的借口,也是死局。 连着几天思来想去。庆王终于还是决定先识趣些,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站在他身旁的端王忽然出声,“听下面人说五皇兄病了,我原还以为五皇兄今日会告病不至了呢。” 庆王嘴角扯出一笑,“区区小病而已,比起新帝登基这么重要的大事,何足为提?” “哦,是吗?”端王似笑非笑。 庆王笑意有些僵,但还是没说什么。 事实上他传出那样的风声。原本确实是打着告病不至的主意,只是后面想来想去,终于还是作罢。 一旁的陈王睨了下庆王略显尴尬的脸色,眼底尽是不屑嫌恶。 他不是蠢蛋,先前发生的事情他仔细梳理一番,也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原以为自己才是诸兄弟中善算计的,没想到这表面瞧着毫无心机的老五才是个中好手,在背后玩得风生水起,还没忘阴了自己一把。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对方都先挑了头,他要是不还击岂不是太过老实可欺了! 如是想着,陈王瞳仁不自觉缩了下。 敏锐地察觉到陈王眼神的变化,庆王心底一凛。 他这六弟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被他盯上了,自己又要有不小的麻烦。想到上头还有一个辛烨在虎视眈眈。庆王更觉前路艰难。 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急于求成,过早暴露了自己,弄得现在腹背受敌。 众人各有心思,面色阴沉,便是最不谙事的福王和剩下众位的小皇子们也禁不住缄默不敢多话。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就听一声尖利的唱报声传来。 新帝到了! 看着后方旌旗猎猎,众人连忙跪下,山呼万岁。 见所有人纷纷跪下。庆王迟疑了下,也跟着跪在其中,只是双唇像是闭紧的蚌壳。怎么也打开不开。 辛烨没有功夫注意这些小角色,圣驾一路到祭台前才停下。 出发的时间有些迟,到的时间已经临近。他没有废话,直接示意礼官正式开始大典。 礼官不敢耽误,张口正欲宣布,就在这时,后方骤然传来一阵高呼。 “启禀圣上,庸王殿下骤发急病,痛苦难当,请您亲自过去探望。” 闻言,在场官员面面相觑,俱是了然。 这个时候说病,谁都知道这不可能是真的,庸王这是存心恶心新帝。 看来这位是不甘心就这么被废。还想折腾呢。 不过想想也是,原本是堂堂一国之君,说被废就被废,任谁也无法甘心。 “圣上?”礼官万分为难,求助地望向辛烨。 这祭天之仪非同寻常,必须新帝亲自主持。新帝绝是不能离开的。但是庸王毕竟是新君的亲生父亲,若是当真的出了什么事,这不孝的骂名…… 庆王等也不由看向辛烨,等着看他如何应对。 却见辛烨端立在原处,面无半点波澜,“为人君者,先国后家。” 管庸王是病是死,自己既继位为帝,当以国家大事为第一位,庸王想用“父亲”的身份挟制他,实在可笑。 “是。” 礼官略微颔首,未再迟疑,直接宣布大典开始。 原本还等着看戏的各位有心人不由失望,但是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只能干瞪眼看着事情被这么轻飘飘揭过。 辛烨缓缓步上祭台,在铺着象征帝皇身份的明黄色龙纹缎的祭案前站定。 他望着那宽大的案台,他幽色的眸里掠过一道异光。 有些人还真是不肯死心啊。 祭天仪式有条不紊进行着,就在众人以为今日的祭天将顺利完成时,凶相陡起。 轰地一声,祭案忽地飞起,一桌子祭品四散齐飞,一柄明晃晃的刀子朝辛烨的胸口飞袭而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刺杀 有刺客躲在祭案之下,足足有十来个,每一个攻击的目标都是辛烨。 众人惊得双目瞪大,大叫出声。 “圣上当心!” “有刺客!” “护驾!” 场面一片混乱。 见新帝被无数把刀指着,有人惊恐,有人暗自欢心。 若是新帝登基第一日就被刺死,从古至今,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庆王心擂如鼓,脸刺红手发汗。看似紧张实则更多是期待。 新帝若真遇刺身亡,膝下又未余下子嗣,文帝被废了也不可能再登位。那这继位之人定是在众多兄弟中挑选,自己又是序最长的那个,那这皇位…… 庆王第一次庆幸文帝被废,全然忘记前一刻自己是多么地妒恨怨愤的。 事实上不止是庆王,便是剩下的诸王也第一时间想到同样的事情。 九五之尊,天下共主。这个位置确实是太过诱人,大家都是皇室血脉,有谁真的能全无想法呢? 只是这些人再有想法,也得看新帝给不给机会。 面对直向自己杀来的利刃,辛烨眉毛都未曾动半分。 见他全无反应,为首的刺客心底暗自叫好,眼里的厉色已然遮不住,手上更加用劲,妄想一举成功。 然而妄想终归是妄想,就在长刀触到辛烨身上的一刻,那人被一支灌满力道的长箭穿喉而过。 只听一声闷哼,前一刻还岿然如山的高大身影突地直挺挺倒下,唯一露在外头的眼睛瞪成铜铃,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如此轻易地丧命。 躺下的瞬间,他看到自己的同伴不少也跟着倒下,人群中不知打哪来的一群铁卫迅速控制了局面。 危局转眼化解,快得让人难以置信。 原本心吊到嗓子眼的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新帝早做了布置,没酿成严重后果。 想想也对,好不容易当上了皇帝,怎么可能不好好惜命,身边当然无时无刻带着高手保护啊。 瞧见情势陡然变化,庆王不甘心地咬紧牙关,对这场刺杀的幕后之人恨到极点。 该死! 既然费劲心思筹划了刺杀,为什么不多派些人手,下手再阴再狠一点。弄这么几个没用的东西! 然而庆王不知道,这些刺客也都是顶尖的高手,可惜面对更顶尖的大内侍卫,再厉害的高手也是百搭,恶鹰顿时沦为小鸡,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人群中,陈升单膝跪在地上,“启禀圣上,十名刺客生擒一人。其余九人皆已伏诛。” 他是辛烨的近卫,从辛烨为太子时就一直跟在身边,如今太子登位了,他也顺利成章坐上了宫廷戍卫统领的位置。 “起来吧。” 辛烨微微颔首,看着一地的尸体,对手下的表现还算满意。 “圣上。是否留活口?”陈升谢恩起,抓过还剩半条命唯一活着的刺客,恭敬请示道。 留着这人严加拷打,相信很快就能揪出幕后主使。 闻言,辛烨终于转眸看了他手里的刺客一眼,目光清凌,面无表情。 后者瞬间感觉心脏被捏紧般,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这难道就是帝王之威,为什么对方明明什么话都未说。他已经感觉威压扑面而来。 不想活着受罪,刺客的第一反应就是咬舌自尽,可惜终归慢了一步。被陈升更快卸了下巴,便是想自尽也不得。 就在刺客绝望到了极点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天音。新帝神色淡淡,薄唇里吐出三个字,“不必了。” 就算不审,辛烨也清楚谁是主使。 至于有些人,不把他打痛永远不会长记性。 辛烨眸里寒芒一盛,戾色一闪而逝。 “是。” 陈升听了指示,正欲做事,却见主子不着痕迹皱了下眉,“祭天大典,不宜见血。” 说这话时,辛烨直接忽视了祭台早已流了一地的血。 “属下明白。” 陈升领命,手势一转直接扭断刺客的脖子。 “咔嚓——”一声脆响。在祭台上空回荡,钻进所有人的耳朵里头,众人齐齐心发颤。 所有人在风中凌乱。 他们还以为刺客会被拉下去处决,没想到直接就在这祭台上。 这位新上任的戍卫统领,看来也是个手辣的啊。 这位还是新帝的心腹,能养出这样的心腹。可见新帝虽看似温良,骨子里也是个杀伐果决的。 不,关于这点所有人早就看出来了。能把自己亲父赶下皇位的人,怎么可能是什么善男信女呢? 云国赢来这样一位帝王,也不知道未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在场真正忧国忧民的老臣子如是想道。 但是想想,就算再不济也不会比废帝来得更糟吧? 如是一想,老臣们的心又忽然定了下来。 “阿嚏——” 与此同时,正焦心等着消息的庸王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一直随侍在左右的孔也忙关切问道:“主子,可是觉得凉了?奴才再让外头加些火?” 底下扑了火道,屋外烧火,屋内跟着热气上扬,温暖如春,其实根本不会觉得寒冷。 虽然是被幽禁,但是合该庸王享用的,一点还是没少。 可以这么说,这要庸王这辈子老老实实的,这辈子除了没自由之外,照样可以舒舒服服过下去。 只是指望庸王安分守己,简直是天方夜谭。 听见孔也对自己的称呼从“圣上”变成“主子”,庸王觉得刺耳不已,这称呼一再地提醒着他自己被废掉的事实。 想到这里,他不由气上心头,想也不想就抬脚朝人踢了过去。 “滚!朕不需要你们假好心,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这些个人个个等着看朕的笑话!” “主子饶命,奴才不敢有此念。” 孔也腹部被结实地踢了一脚,一下疼得腰都直不起来,但是他连哼都不敢哼一声,生怕招来更多的辱骂殴打。 其他的宫人也跟着害怕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自从主子被废之后,就更是喜怒不定了,遭罪的都是他们这些身边人。 “滚!全都给朕滚!” 庸王神色阴郁,发泄地抡起桌上的物件朝着这些无辜的奴才身上丢去。 “是是,奴才们这就滚这就滚!” 众人不敢多待,逃命似地跑了。 原本不少人的屋内,一下就剩下庸王独自一人。 已无旁人的屋内,庸王听着刻漏点点滴下的水声,一颗心越来越沉。 过了这么久都没消息,看来计划是失败了。 意识到这点,庸王双拳攥得死紧,手上青筋暴起。 第二百三十二章 回归 宫中消息传得极快,当辛烨回宫继续登基大典时,刺客一事已经传到后宫,传进辛鸢的耳中,吓得她面色发白。 见状,秋意连忙安慰道:“娘娘不必忧心,圣上武功高强,不管来多少刺客都绝对伤不了圣上半分的。” “就是武功再高,不能施展也是白费。”辛鸢摇头又叹气。 先前不就是这样吗。因为不敢在人前显露自己的武功,智能束手束脚,辛烨最后只能弄了一身伤回来。 “娘娘想多了。圣上身边不是还有陈升吗,陈升好歹也是隐曜的头头,对付几个刺客根本不在话下。” 春雪信心满满,眼眸里闪闪亮亮,秋意不禁揶揄望着她。 后者被瞧得有些不自在,耳根子红红却强装无事地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秋意似笑非笑,“没有,你说的对极了,陈统领是很厉害。” 春雪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敢对上姐妹别有所指的目光。 辛鸢此时没心情去发现两个丫头间的异常,只一心担心着辛烨的状况。 见她这般,秋意软声开解道:“娘娘您这样想,圣上都能安然地回宫行登基大典,必然是安然无恙。” 要真是出了事,登基大典还怎么能顺利进行,一早闹翻大天。 辛鸢拧着眉。 这些她当然清楚的,但是在真正看见辛烨之前,她还是无法安心。 就这样又不知过了多久,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唱报,“圣上驾到!” 辛鸢精神一振,腾一下从位置上站起,快步走向殿门,迎面就见自己紧张叨念的那人正步履款款向自己走来。 那人一头如漆墨发服帖地笼在金冠之内。完美的唇形轻轻翘起,煞是好看。身上的金丝龙纹随着他的走动折射出各色光彩,熠熠生光,恍恍惚仿似天神降临。 见他一切安好,辛鸢在心底松了口气。 “辛……” 她止住差点冲口而出的称呼,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行了个宫礼,“臣妾参见圣上,圣上万……” 她的礼还没行完,一双大手更快地扶起她半屈的身子。“你我之间还需讲究这些虚礼吗?” 见他没事,辛鸢也有了说笑的兴致,“臣妾这不是怕圣上新君上任三把火,待会来个借题发挥,直接那臣妾开刀吗?” “你觉得有可能吗?” 辛烨薄唇微微上翘,显示他的好心情。 “当然……” 辛鸢故意拉长音,在他挑眉警告的时候才说了后面“不可能”三个字。 “算你识趣。” 辛烨满意地颔首,在她如蘸朝露般艳泽的唇瓣上落下结结实实一吻。 早晨那会太匆忙,他还没吻够呢。 他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捧着她的脸,吻得越发起劲。 辛鸢手放在他胸膛上,忍不住推他,“唔……有人……” 这可是在殿门口,还那么多宫女太监看着呢。 “没人敢看。”辛烨伸手将她抱得更紧,唇贴着她的含糊说道。 辛鸢眼神瞟了下。果然见所有宫人悉数埋着头,没有一人胆敢多看一眼。 感觉到她的不专心,辛烨不满地在她唇上轻咬了下,表达自己的抗议。 辛鸢当即不敢乱瞧,专心投入起来…… 半晌,两人才进了内殿。 辛鸢也终于找到机会问了,“早上的刺客是怎么回事?” 辛烨嗤笑一声,“有人不甘心接受命运,还妄想翻盘再来。” “还真是他。” 其实她也猜到是庸王。除了他,当也没什么人有本事把手伸到新帝祭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上去。 辛鸢俏脸发冷,“看来朝中还有不少庸王的爪牙。得一个个都揪出来才行。” 能在祭台这么重要的位置做手脚,这些人的位置可不低,当是能时常进宫面君的那种。 想到这么多有异心的人将时常出入辛烨身边。她就觉得可怕。 见她面色发白,辛烨柔声安慰道:“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我早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应对困难的准备。所以,不用担心,嗯?” 望着胸有成竹的他,辛鸢重重地点头,“嗯,我相信你。” “乖!” 辛烨抚着她柔软的鬓发,一脸宠溺地点头。 辛鸢好笑地拿开他的手,“当我是小姑娘哄吗?” 辛烨扬眉,“难道不可以吗?” 她就是他的小姑娘。是他小心翼翼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娘,一辈子都是。 * 一路紧赶慢赶,颜颖一行人终于赶在年前抵达京城,颜家上下已经焦急地在府门外等候了。 “不是说已经到了吗,怎么还没来?”陈氏不住地踮脚张望,眼底写满了急切。 “当是快了。大嫂您先别急。” 面对紧张焦虑的陈氏,二夫人柳氏只能尽量安抚着。 但是多少安抚还是没用,陈氏还是焦心不已。 “快看,来了来了。” 就在这时,从街角那头出现了一队车马,马车上面大大的“颜”字分外清楚。 陈氏定定望着那徐徐靠近的马车,还没瞧见人,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 半晌,马车近了,稳稳地停下。 先下来的是颜广陵,他简单地跟家人打了个照面,回身将颜颖从马车上抱到一旁准备好的轮椅上。 饶是已经提前知晓状况,但是当真正看见儿子半身不遂的样子时,还是受不住地身体晃了下。 还好一旁的柳氏连忙伸手扶住她,“大嫂。” “娘,孩儿回来了。” 抬眸望着泫然欲泣的母亲,颜颖努力地扯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可即使再努力,也掩不住他眼底的黯然落寞,跟过去那个恣意飞扬的将军府二公子几乎判若两人。 陈氏这下受不了了,眼泪瞬间决堤,一下扑到颜颖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这混小子,叫你别去你非要去,现在这样你不是要我的命吗!” 颜颖努力忍着眼里的泪意,“娘,您别哭啊,儿子这已经算是福大命大的了,好歹捡回了一条命,你该开心才是啊。” 陈氏更是心疼。 儿子都成这样了,居然还一心想着安慰自己。 第二百三十三章 安慰 可就是这么好的孩子,老天为什么对他那么残忍? 儿子还那么的年轻,还没有娶妻生子! 一想到这些,陈氏更是伤悲,哭得不能自已。 见状如此,在场众人也纷纷红了眼,场面哀伤。 “都干什么呢,哭丧吗?” 忽然一声厉声打破了众人悲伤的情绪。 但见颜先志虎着一张脸,满脸威仪。“打仗哪有不出意外的,比起那些死了连尸首都找不着的将士,这就算是福气了。” 做人还是不能太贪心的好。 他望着众人的眼泪。口气严厉,“都把眼泪给我擦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一家之主的威严在,众人被这么一喝,连忙收了眼泪,不敢再做悲戚状。 “祖父。” 颜颖昂首望向颜先志。虽上了年纪依然腰杆笔直,如劲竹青松般风吹不倒雪压不垮,傲然挺立。 大丈夫,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祖父一辈子将这句话奉为圭臬,对他们这些子孙也是同样的教导。 当初醒来知道自己瘫了时,他也曾想过崩溃绝望一心只想放弃,但是想到这么多年祖父对自己的教诲,他又咬牙挺了过来。 见到精气神还算可以的颜颖,颜先志安慰地伸手拍着他的肩膀,“阿颖,你是个好样的。” 其实从事情发生以后他就一直在担心,担心颜颖会承受不住。 他这个孙子从出生开始就一路顺风顺水,突然遭遇这么大的打击,确实不是那么容易扛过去的。 但今日看来,孙儿虽然黯然落寂,却仍能勇敢面对,不至于从此一蹶不振。 颜颖正色道:“孙儿不敢辱没了颜家门楣。” 颜家儿郎都是铁打的骨头。没得遇到一点困难就萎靡不振的。 “说的好!这才是我们颜家的好儿郎!”颜广华拊掌大赞。 陈氏抹着眼泪,努力笑了下,“是啊,我儿子是好样的,我这做娘的也不能输。我哭什么呀,今天我儿子回家,我应该高兴才是。” 话是这么说,她的眼泪还是像掉线珍珠般往下掉。 颜颖伸手帮她擦掉,无声安慰着。 望着儿子安慰的目光。陈氏鼻尖更酸,但还是尽力忍着没哭出声。 见状,众人不由叹气。 “爹。” 颜广陵走到颜先志身边,结结实实地行着大礼。 颜先志不满地瞪着跪在地上的颜广陵,“浑崽子,还知道回来!老子还以为你是预备等到老子入土才肯回来呢!” 看着满头银丝的父亲,颜广陵惭愧地头低得更低,“孩儿不敢。” 这么些年他一直在外头跑,对家里人确实忽略了太多。 颜先志抿了下唇。一脸不满地问,“这次又准备在府里待多久?别是又准备待十天半个月又走吧?” 这些年颜广陵也不是全然没归过家,但是每次都是匆匆来去,还没等在家里住热乎了,就又收拾起包袱要离开。 这点让颜先志很是不满意。 颜广陵连忙摇头,“儿子这些年在外头漂泊够了。现在是哪都不想去,只想安心在家里待着,侍奉您老人家百年归老。” 父亲年纪大了,说句不好听的也不知道还能多活几个年头,他不想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时候再来后悔莫及。 “这还差不多。” 颜先志哼了声,“起来吧,别在门口跪着了,像什么样子。” “是。” 颜广陵在地上又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徐徐起身。 颜先志看了眼一旁安静站着的安雯华。视线落回自己儿子身上,“先去看看自己媳妇吧。不管怎么样,既然娶了人家就该好生对待。就这么扔下怀孕妻子让她独自上门算是怎么回事。” 后面这话他特意压低了声量,正好够颜广陵一人听见。 颜广陵也跟着看向安雯华,眼底染着几分复杂。“儿子知错了,以后会好好照顾妻小的。” 颜先志点点头,“嗯,去吧。” 颜广陵走向安雯华身边。 “三郎。”安雯华目光柔柔地望着丈夫。 “这些日子辛苦了。”颜广陵垂首看着她临产的大肚子,温声安慰着。 安雯华摇摇头,“妾身在府里待着,有公爹二伯两位嫂子关爱,还有这么多下人精心伺候着,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倒是三郎在外面劳碌奔波,才应该好好歇歇。” 颜广陵颔首,淡淡地应了声。 夫妻之间,态度有礼中略显疏离。看起来不像夫妻相处倒像是客人间的寒暄。 颜先志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想起辛烨从宫中传出的消息。 儿女都是债,未成家时父母发愁,成了家了还是不让人省心。 这样一个身份特殊的女子,也不知道会给颜家带来什么。 颜先志无奈,同样烦愁的还有小邶。 在走了无数冤枉路还是没有一无所获时。小邶苦哈哈,有些受不了地蹲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回头望着父亲,“爹,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您不会是记错了吧?” 老汉看着陌生的街道,也不由皱眉,“应该不会啊。你杨伯伯三年前来信就是说在这京城东街开了间长春药堂,那信你不也看过的吗?” “您都说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孩儿也记不住啊。”小邶小声嘀咕道。 “这都记不住,能指望你点什么?”老汉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小邶捂着头低叫一声,不敢再说。 这时,边上一个摆摊的小贩听见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搭话道:“我说,你们方才说的可是长春药堂的杨长春杨大夫?” 老汉当即振奋,“是啊小哥,你知道?” 一听有门,小邶立马站直身子,满眼期待地望着小贩。 小贩点点头,“当然知道,杨大夫可真是个大好人,常常施医赠药,附近不少穷苦人家都受过他的恩。可惜……” 终于打听到老友的消息了,老汉原本还惊喜呢,听见这声但书心底不由咯噔一声,有不好的预感,“可惜什么?” 小贩摇头叹气,“可惜好人不长命,杨大夫去年去世了。” 老汉惊得瞪大眼,“你说什么,杨老哥去世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相求 俗话道能医不自医,杨长春给不少患者治好了病痛,对自己的反而没有办法,一年前因为骤发心疾与世长辞了。 “杨大夫去世之后,他儿子小杨大夫就接了药堂继续做下去,可惜他本事不到家,不是开错方子就是拿错药,大家自然就不来了。因为经营惨淡,两个月小杨大夫就关了药堂。携家带口回老家去了。” 那小贩说着好奇地问道,“是了,你们不就是杨大夫的同乡吗。怎么没听说吗?” 老汉显然还没从老友去世的噩耗中晃过神来,呆呆地道:“我们老家虽都是周州,可不是一个县的,离得还有些距离。” 小贩了然地点头。 这时正巧有人来买东西,小贩连忙做自己的生意,未再理会初闻噩耗如遭雷殛的父子俩。 老汉欲哭无泪。既伤心老友魂归西天,也难过于自己的投靠无门。 原本想着自己跟老友相交一场,他们父子俩山长水远来投奔,看在往日的交情份上,老友怎么说也会收留些时日,帮他们度过眼前的难关。 现在这般,竟不知该如何才好了。 老汉只觉得头大得很。 “爹,要不咱还是回去吧?” 小邶陪着父亲蹲在巷角许久,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再这么干待下去也实在不是办法,他不由提议道。 “回去?你拿什么回去?” 老汉不客气地道,“别说回去裴家人等着对付咱们,关键是咱们连出行的盘缠都没有,难道你准备一路乞讨着回去啊?” 他们仓促出行,带的盘缠根本没多少,偏偏出门在外样样都得花钱,这一路上好在蹭了颜家的方便省了行脚费,不然凭他们那点盘缠都走不到京城。 原本想着进京先投奔了老友。接下来的事情再慢慢想办法,如今,唉! 小邶嘴角发苦,“可京城这么大,咱们除了杨伯伯一家也不认识谁了,现在杨伯伯没了,杨家也搬走了,咱们投奔无门,强留下只怕比乞讨还艰难。” 老汉闻言沉默了良久。忽然想到,“不然咱们还是试试再找颜公子?” 小邶拧着眉,“这能成吗?” 原本说好只是送一程的,架不住他们死缠烂打,人家一下将他们送到京城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现在还要再去相求,好似太得寸进尺了吧。 老汉两手一摊看着儿子,“除此之外,难道你还能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 “我……” 小邶无言以对。为难地搔搔头,“可我还是觉得不太好,咱们跟人家无亲无故的,哪能要求人家一直无偿接济咱们?” “哪里是无偿,不是说好了你帮忙治病当报酬吗?” “那话就是说说,你看人家根本不肯让我看。摆明就没将这当一回事。” 说起这个,小邶才觉得伤心呢。 他看颜公子年纪轻轻就瘫了,本想着尽己所能看看能不能帮他治好,结果人家压根都不搭理他。别说治病了,便是走近都不肯让他走近。 见他面露沮丧,老汉开解道:“那是他有眼不识金镶玉,没眼光。” “爹。”小邶定眼望着父亲。 “怎么了?”老汉莫名其妙。 小邶蹙额,“颜公子怎么说也帮了咱们不少,您这样说他是不是有些忘恩负义了?” 当初要不是颜颖出手相帮。他们一早被裴家的打手抓回去了,现在指不定在哪个牢里吃苦受罪呢。 老汉闻言尴尬地摸了下鼻子,“我就是嘴上说说。” 小邶一脸正色。“说说也不行,颜公子是咱们的恩人,咱们得从心底尊重。” “好了好了知道了。” 老汉没耐性地摆手。“行了少说废话了,再说下去天就黑了,咱们还是先去找找颜公子的府上才实在。” 说着也不管小邶同意与否,直接拉了人就走。 对此,小邶既觉得无奈,却也不十分抗拒,应该说还隐隐有些期待。 没能帮颜颖治病,这事让他倍感遗憾。 小邶想想都觉得后悔,若是那日颜颖拒绝他的时候,自己没能再坚定坚持一点,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诚意,兴许颜颖就能同意自己帮他看病了呢。 原本以为这遗憾再没机会弥补。现在这样,或许是上天给自己一个弥补缺憾的机会也不一定。 …… 京城颜家名声响堂堂,最是好打听,不用费多少功夫,父子俩就找到颜府的位置。 “爹,咱们真的要去叫门吗?人家能搭理咱们吗?”小邶望着气派巍峨的门楣。吓得只想拔腿就跑。 老汉也紧张地直咽口水,“来都来了,好歹也问上一声吧,” 乖乖!猜到这颜公子出身不凡,可没想到当真不凡到这等地步。要是早知道,他说什么也不敢打这主意。 可是如今天都黑了,眼看就要露宿街头,无论如何还是得试试吧。 老汉在心底给自己鼓了下气,硬着头皮上前去叫门。 小邶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门房很快来应门,打开一见是两个生面孔便问了,“二位是什么人,有何贵干?” 老汉紧张地踹着手,将来意说明。 “……大哥,您看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我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现在唯一知道的就剩下颜公子一人,这才厚颜求上门的。” 门房倒不是狗眼看人低的人,只是眼见入了夜,来的又是未曾相识的人,为慎重起见,还是请对方隔日再来。 听见这话,老汉着急了,哀求道:“大哥您就通融一下破下例,您看这外面天寒地冻,等到明日我们父子怕得被冻死。” 小邶也跟着求道:“是啊大叔,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帮帮忙吧。” 见他们实在可怜,门房不由动了恻隐之心,“那行吧,你们现在这等一下,我进去帮你们通报一声吧。” 父子俩千恩万谢,看着门房将门关上,焦急站在台阶下等消息。 …… 长风轩 “怎么又是他们?” 下人来报时,颜广陵正巧也在颜颖院内,听了底下话不由皱眉,“这父子俩不会是赖上你了吧?” 第二百三十五章 意思 “赖上我?怎么不是我们?”颜颖纳闷。 “人家可是点名要找颜二公子,可没见找别人。” 颜广陵眉头又深了几分,“早知道这俩人这么甩不掉,你那日真不该同情他们。” “现在似乎后悔也来不及了。”颜颖也止不住叹气。 “不会来不及,直接让人将他们打发了就是。” “还是算了吧,这天寒地冻的,他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未免太惨了点。” 颜颖想想还是摇头,转头吩咐下人给小邶父子暂且安置起来。剩下的往后再做打算。 颜广陵见状直摇头,“你啊,就是太过好心太好说话了。他们才认准了你来缠。” “相识一场,能帮就帮一把,反正这种事情对于咱们来说也就是顺便的事,又不会损失什么。” 颜广陵挑眉,半晌又说起,“不过你留下这两人也好。我派人查过了。这个号称‘小神医’的王邶还是有些本事的,虽然年纪小小,但是在齐城小有名声。 据悉先前确实治好过一个常年卧床的病患,说不得他真的有办法治好你的伤呢。” 说起自己的伤,颜颖神色黯了下,“无所谓了,反正我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 他的伤就是三叔自己都束手无策,他不相信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能有什么好办法。 还是算了吧,别抱太多希望,人才不至于又一次陷入失望。 “阿颖!”瞧见他这消极的态度,颜广陵很是不赞同地皱眉。 颜颖在心底叹了口气,“好了,我知道三叔都是为了我好。您放心好了,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面对的。” 见颜广陵还要说些什么,他适时打了个哈欠,“实在抱歉三叔,连续赶路我有些累了。想好好休息下。 三叔跟着我折腾了这么多天应该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下吧,正好抽空多陪陪三婶。” 听见最后一句,颜广陵眸色微闪了下,颜颖敏锐地察觉到了。 其实他也能感觉颜广陵和安雯华夫妻间气氛有些奇怪,像是有什么事情而其他人不知道的感觉。 颜颖望着颜广陵,“说真的三叔,你当初为什么娶三婶?” 颜广陵闻言愣了下,神色如常地笑了。“还能为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流浪久了觉得是时候娶妻生子收收心,正好遇见一个和自己心意的,就赶紧娶进门来,就是这么简单。” 颜颖一脸怀疑地看着他,对他这明摆敷衍的托词完全不受。 “行了,不是说累了吗,好生歇息吧。”颜广陵干脆从位置上站起。明显不想跟他多聊的样子。 见状,颜颖只能收起自己的好奇心,不再多问。 …… 颜广陵出了长风轩,没等走几步又停下了。 “爷,怎么了?” 见他不动,巴豆不解地问道。 “没有。就是想起有件事还没跟阿颖说呢。” 方才本来是要一起说的,结果被颜颖一打岔,都没来得及说。 “是什么事情,爷是需要折回去还是让奴才代为传话?” “算了,不说也罢,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颜广陵回头看了眼长风轩的院门,不期然笑了,“也不见得,兴许是件重要的事情也说不定呢。” 巴豆听了一知半解。“那还是回头二少爷说一声?” “说什么,让他自己去发现不是更有意思吗?”颜广陵眼底闪过几分兴味,什么也没解释。抬脚就走。 留下后头的巴豆一头雾水,“有意思?爷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管颜广陵是什么意思,小邶父子顺利住进了颜家。 虽然被安排住在简单的下人房。但是对于投靠无门的父子俩而言,如今能有片瓦遮头已经足够感恩了。 咕噜咕噜将碗里的汤喝完,老汉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这颜公子实在是个大好人,小邶,咱们一定得好好报答人家才行。” 本来他都不敢抱希望,只是硬着头皮问问,没想到对方真的收留了他们,知道他们又累又饿,还交代下人备了一桌子热汤饭菜招呼自己。 像这样的好人上哪去找,他们能够遇上真是三生有幸。 小邶重重地点头,“这个不用爹说。孩儿清楚。” “嗯,拿出你的看家本事。” 老汉抬头看着屋顶的雕花,眼睛发亮,“瞧瞧这只是人家的下人房,都比咱们正屋都漂亮,要是你真治好了颜公子的伤。以后咱们父子下半辈子就什么都不用愁了,从此金山银矿久享用不尽了。” 小邶听了皱了下鼻,“我想治好颜公子,纯粹是为了报恩,才不是为了那些黄白之物。” 老汉斜睨了他一眼,“爹知道,爹就是随口说说过过嘴瘾,你这孩子难不成还不了解你爹啊?” 他又不是不知好歹,当然知道要知恩图报,哪里真敢惦记人家的钱财。 “孩儿知道的。” 小邶安心一笑,笑眼弯弯,似两轮月牙般漂亮。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夫妻 安雯华一直等着颜广陵,一见他踏入浅云居,立马欢喜地迎了上去,“三郎,你回来了。” “嗯。” 相较于一脸喜色的安雯华,颜广陵的态度似乎疏冷了点。 见状。一屋子伺候的丫鬟仆子暗自犯嘀咕。 都说小别胜新婚,这新婚夫妻又分隔许久。见了面不应该是你侬我侬吗,怎么是这样的? 想想三夫人当初是自己找上门的,众人不由心思飞转,难不成这里头有什么不可说的不成? 一想到这里。众人不由悄悄竖起耳朵。 “你们都下去吧。” 颜广陵没给大家八卦的机会,直接挥退所有人。 众人心底失望,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纷纷退了出去,将空间还给夫妻二人。 “三郎,你累了吧,你是想先洗漱还是先用饭?” 无视颜广陵疏离的态度,安雯华关切地问道。 颜广陵未应,只是目光深深地望着她。 安雯华被看得不自在,“怎么了?” 颜广陵长睫动了下,“这里没有外人,你大可做回自己。这样时刻端着你不觉得累得慌吗?” 安雯华笑了,“三郎说笑了,我现在就是在做我自己啊,哪有什么端不端累不累的?” “是吗?” “秦州小城的姑娘?大将军府的三夫人?还是先太子的遗脉?” 颜广陵语气极淡,“这么多的身份,你分得清楚哪个是自己吗?” 安雯华不语。 颜广陵背过身子。“我原以为自己娶的只是一个普通门第的女子,没想到真是出人意料。” 安雯华忽而笑了,“巧了,我也没想到自己嫁的是镇南大将军府上的公子。” “你当真未想到吗?”颜广陵骤然回眸,目光锐利地盯在她脸上,试图看清她笑容之下掩藏的真实情绪。 想起二人是如何在一块的。他不能不怀疑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设计。 偏偏就那么巧,被算计的她谁也没撞上,偏偏一把撞进自己的怀里。 看着她隆起的肚子,他目光愈冷。“用那么烈性的药,你是笃定了我一定不会放任你不管吧。” 对自己能这么狠得下心的女人,所图谋的必然不小。 安雯华面露受伤,“三郎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在你眼力,我是那种可以拿自己清白乱来的随便女人吗?” 窥见她眼底的湿润,颜广陵心底升起一阵难言的烦躁。 他薄唇蠕了几下。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良久只是干干道了句。“你自己休息吧,我今晚宿在书房。” 安雯华顿住。“三郎……” 颜广陵当做听不见她的呼唤,径直出了门去。 在所有事情明了之前,他真的不知道到底该拿什么态度跟她相处。 看着走得头也不回的颜广陵,安雯华眼泪刷一下掉下来。 到底该怎么说,他才会相信自己的话。 …… 安雯华独坐到深夜,忽然一道黑影从窗外闪过。 她未动半分,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等候着。 不多时,门外传来熟悉的轻唤声。“小姐。” 是她的贴身侍女珮儿。 “进来。” 安雯华吸了下鼻子,掩饰自己哭过的事实,“何事?” “主子有指示。” 珮儿恭敬地递上一个褐色信封,信封表皮什么都没写。看不出来来信者何人。 看着那信封,安雯华眼底闪过一阵厌烦。 “小姐。” 见她只是看着没有反应,珮儿低声又提醒了下。 安雯华这才伸手接过信件,却只是攥在手里没有打开。 珮儿见此在心底叹了口气,“小姐,您还是看看吧,。” 安雯华口气生硬,“行了,我自有安排。” 听见她语气中的恼意,珮儿不敢再多说,识趣地告退下去。 安雯华定眼盯着手里之物,半晌才打开手里的东西。 …… 书房 听完暗卫的汇报,颜广陵面色难看。 女人的眼泪,果然不可相信。 果然如此,亏得自己还因为她的泪目心有动摇,以为当真冤枉了她,没想转眼就试出真假。 若真是别无目的,大半夜避人耳目的消息往来又是哪般? 只能说明这里头藏着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感觉主子浑身上下散发的冷意,暗卫不敢多话,静静地等待着他的指示。 少倾,颜广陵寒着声道:“继续盯紧,有什么异动立即来报。” 他倒想看看,她煞费心思混进颜家,到底打算怎么做。 “是。” 暗卫领命,利落地翻身离去。 颜广陵立在窗前,抬头望着天,暗月无光,天空黑茫茫一片。 岁末了,一年光景又要过去了,这一年似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第二百三十七章 旨意 转眼年真的到了。 在辛烨当上皇帝没几日,除夕就来到了。 赶在年前休朝前,辛烨下了两道重要的命令,一道是将外派的谢蔚重新调回京城,一道是任命向景阳为西陲大军统率,正式取代其父向守则的位置。 这样的举动让一帮老臣子齐齐心里一紧。 唉,果然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大胆启用年轻官员挑重担,看来准备好要培养自己的心腹了。他们这些老臣子注定得为新人让路了。 对此,辛鸢也是大为惊讶。 见她掩不住吃惊的样子,辛烨左边眉毛略微挑起。“有什么好吃惊的吗,我做的有什么不对?” 辛鸢连忙摇头,“没有,是我有些意外。” 这个意外,当然不是因为向景阳的调命。向景阳虽然年轻,但是比起其父向守则更是果决善断。她惊讶的是他对谢蔚的决定。 因为自己的关系,辛烨对谢蔚一直都是没好感,甚至可能不止是没好感,该说得上讨厌那种。 他能够做到忽视不去打压谢蔚,她都觉得庆幸了,还真没想过居然还有意外惊喜。 辛烨眯了下眼,“难道在你心底我就是这么小肚鸡肠的男人吗?” 辛烨一见立即露出谄媚的笑,“当然不是,我家皇帝陛下是天底下心胸最是宽阔的人,如何能跟小肚鸡肠划上等号?” “呵,你笑得好假。”辛烨直接吐槽。 辛鸢嘿嘿一笑,好奇问道:“那你准备将谢蔚安在什么位置?” 谢蔚有经天纬地之才,扔在外面做一个小小州府官,实在太委屈他了,对于社稷而言也是一种损失。 辛烨满眼促狭的笑,“皇后娘娘这是准备后宫干政吗?后宫干政,可是大忌。” “什么皇后娘娘,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几时成了皇后了?”辛鸢昂起头。一脸傲娇。 “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我做了皇帝,你当然是理所担任的皇后。” 辛烨低头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嘴上悠悠念着当日册她为后的那道圣旨,“……嫡妃辛氏端庄淑睿,静容婉柔,为天下之母仪,着册立为后,授金册金印。统御六宫。钦此!” “就只有圣旨,册立大典呢?”辛鸢眼角的笑明明已经藏不住了,但是嘴上仍是不认。 辛烨抱着她的粉颊,一脸郑重,“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还你一个隆重盛大的封后大典。” 当初婚礼是无奈,这次他不想简单处理,希望一切都能完美。 但是云国才刚经历了战争瘟疫,这个时候若是再为自己劳师动众大张旗鼓。定然惹来朝野非议,有伤她的名声。 辛鸢终于这下没绷住笑了,“跟你开玩笑的,其实这样就已经足够了,不必劳师动众。” 辛烨垂眸凝着她,眼底俱是深情。“不,不够,你值得一切最好。” “我已经得到最好的了不是吗?” 辛鸢伸手抱着他的脖颈,深情款款地望着他,“能够嫁给你,就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 辛烨虽没说话,幽深的瞳眸里都是幸福与满足。 辛鸢眷恋地依偎在他怀中,半晌又想起方才的话题,“是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准备将谢蔚安排在什么位置。” 见她还没忘记这事,辛烨有些无奈。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回道:“朝中各部暂时没什么空缺,不出意外的话会安排进阁。” 辛鸢惊地瞪大眼,旋即又皱眉。“这样一来,只怕那些老臣不会答应。” 谢蔚是人才,但是从地方官员一跃成为朝中要员,还直接入了阁,这样坐火箭般的晋升速度实在惹人眼,也容易招来非议。 便是辛烨如今为一国之尊,也不是想任性就可以任性,还得平衡各方关系才行。 “这些不是问题,你无需担心。”说这话时,他的脸上尽是笃定自信,仿似天下间所有的困难对他而言都是小事。 受他感染,辛鸢也放下原有的担忧。“要真是这样,那真是太好了。 谢蔚有经天纬地之才,扔在外面做一个小小州府官,实在太委屈他了,对于社稷而言也开始一种损失。” “你对其他男人如此赞赏,会让我后悔已经做下的决定。”辛烨咬着牙。妒意满满。 辛鸢听了哭笑不得,“好像某人已经是要当爹的人,这些无聊的飞醋就不能不吃吗?” 辛烨手抚向她的肚子,表情流露几分霸道任性,“就要吃,难道不行吗?” “行,您是皇上您说了算。” 辛鸢无奈一笑,承认自己拿他没办法。 辛烨还不算满意,突然低首,精准攫住她的双唇。 辛鸢一怔,柔顺地回抱着她,热情地给予他回应。 两人气息纠缠,愈加炙热,某人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愈发放肆。 “……唔……孩子……” 辛鸢忍不住推他,低声提醒,结果只换来他更深的吮吻,“我问过了,到了三个月,动作轻点没事的。” 他可是一直数着日子呢。 辛鸢闻言尴尬地脸爆红,“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应该是不知道这些的才是,难不成他还特意跑去问别人? 想到他居然拿这样的问题去问人,她脸上的热度更上几分。 见她还有心思问别的,他不满地着她红润的唇,“专心一些,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辛鸢吃疼地抗议了声,却被更迅速地吞下。 此时夜色正浓,这夜还长…… 第二百三十八章 新岁 翌日,便是新春。 虽不必上朝点卯,但官员命妇也得入宫为帝后贺岁。 众人需拂晓入宫,静心等候上头召见,脑子里那根弦还必须时刻绷紧,举止言行容不得半点差错,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落一个不敬之罪。 这样的差事很是辛苦,而对于辛鸢而言更不好受。 要接受这么多命妇内眷的拜见,态度亲疏分寸还得把握清楚。也是累人得很。 等好不容易朝拜结束,终于可以回宫卸下一身累赘,辛鸢感慨地长舒口气。“呼,可累死我了。” 身上这身中宫朝服又厚又重,头冠也是分量十足,穿戴这大半日是够累的。 颜氏听了这话立马嗔了女儿一眼,“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真不吉利。” “女儿就是随口说说。”辛鸢吐了下舌。 颜氏蹙眉。“随口说说也不行,你如今贵为六宫之首,需谨记言行有度,做六宫表率。” “反正六宫也是空的,也没什么人需要看我表率。”辛鸢嘀咕了声。 颜氏斜睨了女儿一眼,“怎地,你还真希望有人看你表率啊?” “当然不希望。”辛鸢想也不想,立即反驳。 她又不是有病,怎么可能希望有别的女人来跟她分享自己的丈夫。 提到这话题,颜氏忍不住问道:“现在各宫空虚,太皇太后她们没说什么吧?” 对女婿自己她倒是不担心,这么多年他对女儿的情谊她不是看不见,怕就怕太皇太后、太后这些用身份压人,用一个“孝”字强行给后宫塞人。 “这事太后倒是没说什么。” 也许是折腾过向晴芷的事情之后,向太后大概也清楚了辛烨的态度,也许经历了诸事之后,向太后自己也累了不想折腾了,现在的她一改先前什么都要管都要控制的性格。干脆手放开什么也不管,开始修身养性起来。 少了这么个角色拖后腿,辛鸢是乐得清心,只是不知道向太后是真心改变,还是只是暂时收敛性情而已。 要说真心改变的,还是向晴芷。 眼下前线的战事已解,向家的危机也已经过去,一直围在向府之外的御林军已经悉数撤去,但是向晴芷依旧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老实实守在府里为祖父守孝,为父兄祈祷,再不复当初娇横任性的旧模样。 听闻向景阳又为自己这妹妹寻了一头亲事,向晴芷这次没再瞎闹,很是干脆就应承了,只等孝期期满便正式过聘。 可见向晴芷这次是真的放下了,辛鸢也真心为她高兴。 颜氏不知她心中感叹,只焦急地追问,“太后没说什么。那可是太皇太后有意见了?” “太皇太后确实提到过皇帝后宫只得一人,有些太少。”辛鸢无奈地叹气。 颜氏眉头皱得更紧,“那你是如何应的?” “还能怎么办,女儿就装没听懂,没去应话。” 好在太皇太后暂时只是提到,语气也没有很强硬。自己能糊弄应付就先糊弄应付着。 颜氏直点头,“就合该如此。你就当什么也听不懂莫去接她的话,能躲就躲,再要实在躲不过,你就推到圣上身上去。” 反正当初是辛烨自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立下重誓的,又不是辛鸢哭着喊着死活不让的。 辛鸢唇角勾出一笑,“这点娘不必操心,女儿知道该怎么做。” 颜氏颔首,与辛鸢又说起家中之事。自然也提到了颜颖,“阿颖倒比我预想的坚强硬气不少,虽然成那样了。但精气神还可以,没有怨天尤人自怨自艾。” “表哥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辛鸢闻言欣慰,“辛烨已经下旨帮表哥寻找名医。但愿能治好表哥的伤,早日重新康复。” 颜氏听了满意。 大约真应了那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起先她生拦着不让女儿跟辛烨一起,现在倒庆幸女儿嫁的是辛烨。 换了其他男的,未见得会将妻子娘家的事情件件记在心上。 她由衷期待着,“有圣上帮忙,相信很快能找到治好阿颖的大夫。” 看见侄儿从意气风发变成现在这样子,她这做姑母的心里也难受得紧。 “一定会的。” 辛鸢握着母亲的手,给予她信心。 颜氏笑笑,转移话题说起别的。 “是了,今年新帝登基,圣上可准备开恩科?” 按照以往的规矩都是有的。但是恩科开不开还得皇帝下了旨意才行。 辛鸢点头,“女儿正要说呢,辛烨早间跟我提起,年后他会下旨今年三月会开恩科,娘回去得让尧儿先备着了,等到了三月开考正好可以轻松上阵。” “等考完了科举。尧儿取得了功名,咱们家正好趁时候去承恩公府提亲,届时双喜临门,想想就欢喜。” 对自己儿子的实力,颜氏是丝毫不怀疑,充满了信心。 一想到届时儿子中第娶妻那个场面,她眉眼里都是笑。 辛鸢目光微闪,“去承恩公府提亲……” “是啊,怎么了?” 颜氏脸上的笑意一顿,“不会是这亲事还有什么变数不成?” 儿子跟程家姑娘的事情这么久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还能有什么变数? 第二百三十九章 调查 “怎么可能,娘您想多了,女儿只是恰巧想到别的事情。” 辛鸢展颜笑着,神色轻松自然,颜氏却仍是不相信,“是太皇太后反对?” 对两个孩子的婚事,他们跟承恩公府基本上已经达成共识,要说现在可能导致横生枝节的存在,想来也就是太皇太后了吧。 “真的没事。女儿可以跟您保证,您这杯儿媳妇茶绝对跑不了,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面好了。”辛鸢语气坚定地道。 不管是什么人反对。反正程涵儿这弟媳妇她认定了,谁也别想撬走。 这话就是承认太皇太后从中阻挠了,颜氏双眉皱得更紧,“原本以为太皇太后回宫是来拨乱反正主持公道的,现在看来还真不是那么回事。” 辛鸢挑眉,“总归不是省油的灯。否则也走不到今时今日的位置。” “也罢,各人姻缘自有天定,谁跟谁一块都是定好的,不是谁想破坏就能破坏得了的。” 这点颜氏自己可以说是深有体会了。 她手轻拍了下女儿的,“鸢儿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安心养胎,最好能一索得男,让那些素爱嚼舌的人都统统闭嘴。” 虽然当日是女婿自己许下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但是尊贵如他,身边却只得一妻,还是惹来闲言碎语,尤其是那些嘴闲不住的长舌妇。 这些人一边艳羡着女儿的好福气,一边又指责她不够贤惠大度,没有主动体恤夫婿,为丈夫纳美添香,不堪为大妇。 在女婿为太子时就有不少这样的声音,如今女婿登基称帝了,类似的言论更是不绝于耳。 要是女儿这次能够顺利诞下太子。地位则算稳住了,不止能让那些长舌妇通通闭嘴,便是太皇太后那边想要挑理,也不好多说话。 “是,女儿明白的。” 辛鸢对母亲的关心照单全收,只是这生男生女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 “便是女儿又如何?”辛烨不大赞同地睨了她一眼。 辛鸢浅笑,“我没有说女儿不好的意思,只是要是这胎生下为男,可以帮忙解决不少烦恼。” “你的烦恼自有我为你摆平。我的女人不需要指望别的男人。”辛烨很是霸道地道。 辛鸢噗嗤一笑,“好像这个别的男人是你亲儿子呢。” “亲儿子又怎么样,这是原则问题。” 他说得煞有介事,辛鸢简直哭笑不得。 辛烨望进她纯澈的双眸,柔声安慰道:“别想太多,我们的女儿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儿,谁敢看轻她半分,更没人胆敢找你的麻烦!” 要是谁敢,他会让这人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如是想着。辛烨眼底闪过一阵幽冷的光芒,辛鸢禁不住为那个被他惦记上的人打了个颤。 “冷了?”辛烨关切地抚着她的脸。 “没有。” 辛鸢笑着摇头,“话说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她这才想起他们似乎从来没聊过这个问题呢。 “只要是你生的,都喜欢。”辛烨手抚着她的肚子,满眼的柔情似水。 辛鸢莞尔,“你这答案似乎有故意讨好的意思。” “绝对不是。字字真心。”他只差没发誓了。 辛鸢嘴角上翘,“算了,管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反正孩子已经有了,是男是女都已经定了,多说这些也是无谓。” “说的是。” 辛烨极为赞同地点头,“与其有时间讨论这些,还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例如?”辛鸢歪头看着他。 “例如这样……” 辛烨轻佻一笑,眼神染着几分暧昧。辛鸢闹中顿时警铃大作。 还不得她反应过来,忽然便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被打横抱起。往内殿的方向去了…… * 平静地度过第一个年,辛烨即刻得投身到繁荣的朝政之中。 不久派去秦州查探的隐曜也有消息传来,陈升不敢耽搁。即刻前往勤政殿禀告。 “启禀圣上,安雯华的养父安顷确系当年东宫的侍卫长庆丰,其养母宋氏是万俟氏的贴身婢女莲儿,二人当初是跟万俟太子妃一同失踪的,这么多年就隐姓埋名一直待在秦州。 隐曜还查到当年安府原本是姓万,是一位大归商妇当家,后来这夫人因为产女意外身亡,这万家才改为安家,只是因为时间久远,很多人都忘了这事。” 辛烨仔细听着,示意手下继续说下去。 陈升颔首,“安顷夫妇一直在祭拜一座万夫人的坟冢。卑职找了仵作开棺验过,是一名年约三旬的妇人,五官较深,有别一般云国妇人,看来极有可能便是万俟氏本人。” 辛烨眼波微动。 这么看来,万俟氏当初带着逃出宫一直隐居在秦州。后来生产意外身亡,留下初生女儿交给手下照顾成人,这个女儿便是安雯华。 这样的推测似乎没什么毛病,但他总只直觉事情并没有表面看来这么简单。 “陈升,你觉得安雯华长得像万俟氏吗?” “这……”陈升答不上来。 他并未见过万俟氏,宫中对万俟氏也只剩下文字记载,并没有画像留下,他也不知道这二人长得是否相似啊。 “传言万俟氏生得极为美艳,有北地第一美人之称,相比而言安雯华的长相似乎寡淡了些。” 并不是说安雯华长得不好看,只是比起传闻美艳绝俗的万俟氏,安雯华就差了些。 更重要的一点,安雯华的轮廓五官并不能看出哪点像北地人,与云国皇室也没有相似处,这不得不让他心生疑窦。 陈升一顿,“圣上的意思是,这安雯华是假冒的,这先废太子遗脉的事情全是编的?” 可是不对啊,那个庆丰和莲儿都是确有其人,东宫那条密道也是真实存在的啊! 还有万俟氏离宫时确实也是怀孕了的,若是安雯华不是其女,那万俟氏自己的孩子去了哪里? 安雯华又是怎样的存在? 她在这个时候突然跳出来到底想做什么? 辛烨薄唇扯出一笑,“这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二百四十章 报复 辛烨觉得有意思,庆王却觉得头疼得很。 最近他日子过得,可以用“水深火热”四个字来形容。 朝堂上,陈王跟他针锋相对,三不五时给他下绊子,尤其是在皇帝明显乐见的情况下,陈王使起坏来更是明目张胆,丝毫不需顾忌什么。 当初庆王做过的那些事情接二连三地被挖出来,名声日下不说。随时还有牢狱之难,光为了应付这些,庆王已经心力交瘁。 等回到府里。依然是不得半刻安宁,还得看府中众女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邱敏儿虽然被废了王妃之位,却只恃内阁老臣的嫡孙女,自觉地位高人一等,在府里照样摆足了王妃的架子,奈何其他人却未必肯给她脸面。 之前邱敏儿为王妃。庆王府里那些个滕妾美人在其面前只能装乖装老实,现在王妃位置都被废了,连个正式的身份位置都没有,甚至还不如她们这些位卑的侍妾,她们又何必对她客气。 一方非要摆谱,一方怎么也不肯给脸,这下一来双方针尖对麦芒,每每斗得如乌眼鸡,斗得府里乌烟瘴气。 “王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一踏进庆王府,还不等庆王坐下喝杯茶,一个浑身湿哒哒的刘美人就一下扑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地开始哭诉起来。 庆王只觉得脑门突突,“今日又是闹哪一出啊?” 刘美人眼泪哗啦啦流,“王爷,那邱敏儿好生蛮横无理,妾身只不过走前几步未留意她没跟她打招呼,这女人居然一把就将妾身推进湖里!要不是妾身出门还带几个婢女。这会早就香消玉殒,再也见不到王爷了!” 她话音才落,邱敏儿后脚已经赶至。 听见刘美人告状,她立即厉声反驳,“你少胡说八道,若不是你挑衅在先,我才懒得跟你一个小滕妾计较,平白失了身份!” 这刘美人,当初在自己面前一径卖乖讨好。乖顺得仿似一只小羊,一见自己被废,立即换了一副面孔,指桑骂槐语带讥讽。 她邱敏儿长这么大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当然不会跟她客气,直接一把将人推进湖里。 “妾身虽只是小小滕妾,好歹也是名正言顺的身份,好过有些人妾身不明,连个身份都没有。” 刘美人嘴角扯出一记讽刺的笑。“还以为自己还是王妃呢,清醒清醒吧!” 想起当初在邱敏儿手底下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委屈,她现在真是解气不已。 “贱婢!你胆敢讽刺我?!看我不打死你!” 邱敏儿最受不得人提起自己被废之事,一听这席话顿时恼羞成怒,上前就是一巴掌。 刘美人当然不甘心就这么挨打,一把抓住邱敏儿的头发。两个人瞬间厮打在一起。 庆王脑子里那根弦一下断裂,手攥成拳青筋直冒,正欲发怒。 “王爷!” 这时,王府总管陈和慌慌张张跑来,“王爷,大事不好了!” 两女仍在厮打之中,头上身上的环珮金钗掉了一地,衣裳凌乱不堪。 庆王气得七窍生烟,暴喝一声。“好了!都闹什么!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要泼妇闹街给本王滚出王府,爱怎么闹怎么闹去!” 他本就生得威猛。面相又凶,这一怒好似黑脸罗刹,邱敏儿、刘美人两人瞬间老实下来。 哼。这次饶了你! 两女恨恨地相互剜了彼此一眼,各自高傲地别开脸。 庆王没功夫理会后宅女人间的争吵,忙望向陈和,“发生了何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身为总管的陈和这般慌乱? 庆王心底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陈和满眼惊慌,“启禀王爷,邱阁老因贪墨渎职,被解职下狱,邱家也被抄了!” “你说什么?!” 还没等庆王反应过来,邱敏儿一把冲上前揪住陈和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你说什么,有胆子你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陈和被她这凶煞的样子狠吓了一惊。但还是怯怯地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 邱敏儿先是否认,忽然神色更恶,“我祖父可是堂堂阁老,三朝元老,怎么可能说下狱就下狱。一定是你这刁奴在胡乱造谣!你到底居心何在!” 陈和大呼冤枉,“奴才所言句句是真,这消息外头都传遍了,要是您还是不信可以到外头问问……” 邱敏儿闻言猛地松开对陈和的桎梏,忽然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现在唯一的靠山就是祖父,就是邱家,现在祖父倒台了,自己将来还能指望谁? 瞧见她大受打击面若死灰的样子,刘美人心底乐开了花。 真是风水轮流转,邱敏儿当初风光的时候,肯定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她只顾着幸灾乐祸,却丝毫没有想到现实的情况。 邱家倒了,庆王府迟早也会跟着倒霉,那她这庆王府滕妾的好日子又能继续到几时? 庆王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浑身上下尽笼罩在阴霾之后。 开始了,辛烨对他的报复,这才正式开始。 * 邱复骤然被发落一事叫人意外,而更让错愕的是上任没多久地首辅文沅忽然上表,以年老精力不济无法胜任首辅重职为由,辞去了首辅的职位。 文沅这首辅一直做的都是好好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不少人猜测这其实是皇帝的意思,让文沅自己识趣让位,免得落得跟邱复一样被罢官抄家的下场。 …… 谢府 “父亲,您怎么那么傻,您好不容易才坐上首辅的位置,眼下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您怎么在这个时候推去?” 闻说父亲辞去首辅之位,谢大夫人立马就坐不住了,立即赶回娘家。 文沅闻言只是叹气,神色复杂。 谢大夫人忽地瞪大双眼,“不会真像外面谣传的那样,这是圣上的意思?” 联想到自家儿子当初迷了心想要娶皇后,谢大夫人后背发凉。 圣上这不会是准备秋后算账吧? 那圣上特意调自己儿子回京,难道不是为了重用,而是为了方便折辱? 如此一想,谢大夫人满心惶然。 第二百四十一章 让位 文沅幽幽地道:“前日早朝之后,圣上特意传召为父去了勤政殿。” 谢大夫人心里咯噔一声。 原来真的是皇帝的意思! 文沅不期然问道:“你以为圣上为什么突然对邱家下手?” 谢大夫人不明就理。 好端端地怎么突然提起邱复?这事跟邱复有什么联系吗? 文沅叹了口气,“江山代代换新颜,我们这些老家伙是该给年轻人腾地方了。” 谢大夫人一愣。 文沅忽而又道:“再有半月,蔚儿就能抵京了吧,你觉得圣上会给他安排什么样的官职?” 谢大夫人心思一转,忽然想到什么,面上闪过一阵惊喜,“父亲您是说……” 文沅点点头。“内阁不是咱们家的内阁,各阁员间相互合作也相互制约,圣上不会允许祖孙同阁的。” “父亲。你是说真的吗?” 谢大夫人仍是不敢相信,“圣上想让蔚儿入阁,这是圣上御口说的?” 还是父亲自己会错意了? “圣上虽然没亲口说,但话里话外确实有这个意思。”为官数十载,文沅自信不至于会连这都弄错。 想了想,他没忘叮嘱道:“此事不必声张。在圣上正式下旨之前,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了。” “是,女儿明白的。” 谢大夫人欢喜地点头答应着,但半晌又禁不住迟疑问道,“可是父亲,拿一个首辅位置去交换一个阁臣位置,是否有些太可惜了?” 她就算是再不知朝政,也知道以儿子的年龄资历,能进入阁内已经是皇恩浩荡,不可能再高的了。 可是首辅的位置是父亲熬了数十年,经历了多少宦海风波几经辛苦才得到的,就这么没了,她见了都觉得心痛。 文沅低头看着茶盏上精美的花纹。 可惜当然是可惜的。 为官者,谁不想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 尤其真正体会到这个位置带来的风光满足之后,再要从上面下来,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但是而今的局势已不容他选择。 君有命,臣者莫敢不从。 自己请辞,好歹能保住几分体面。要是落到邱复那样的下场,就悔之晚矣了。 文沅禁不住再次叹气。 也罢,反正他这首辅的位置当初也是因为外孙的原因,现在也不过是回归本位,也没有什么损失。 看在自己还算识相的份上,皇帝不会亏待他们文家的,下一次吏部的升迁调令中绝对会有自家的名字。 他老了,这锦绣未来到底还是属于儿孙们的。 “父亲……” 瞧见文沅这模样,谢大夫人心里不好受。 如今这样子。倒好像是儿子抢了父亲的职位,让她这做母亲做女儿的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文沅安慰笑着,“别想那么多,为自家儿孙让位,总好过为他人作嫁。” 一朝天子一朝臣,就算不是因为谢蔚,也还会是因为别人。 即使父亲如此说了,谢大夫人还是有些不自在。 文沅端起茶盏抿了口香茗。“是了,蔚儿跟芙儿的婚事不能继续拖下去了,等这次蔚儿回来,就把这事办了吧,也算了了为父一桩心愿。 芙儿跟蔚儿能结为连理,相信你妹妹泉下有知。也能含笑了。” 想起自己早亡的小女儿,文沅神色中变得有几分沉重。 文芙本不姓文,而是文沅小女儿文慧与原中书侍郎冯俊生所出。文慧跟冯俊生郎才女貌,夫妻恩爱,婚后育有一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很是美满。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文慧二胎生产时遭遇不幸,一尸两命,抛下丈夫幼女便去了。 女儿没了。女婿还年轻,文家也不敢要求冯俊生终身不娶,只盼望冯俊生便是再纳新人也能好生关爱外孙女。 冯俊生也承诺一定会照顾好女儿。但承诺终究敌不过心变。 两年后冯俊生续了弦,又随调令去了地方,文家就少有机会关心到自己的外孙女。逢年过节也只能书信慰问,瞧不见真实好歹。 可怜的冯芙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尤其后娘生了儿子后,她这前人生的女儿更是成了碍眼的存在,时常被糟践虐待。等到文家发现的时候,小小冯芙被糟践得不像样。 文沅心疼自己的外孙女,就将冯芙接回文家抚养,从那之后冯芙才改姓文。 文芙在文沅膝下长大,乖巧伶俐可人疼,她的终身幸福是文沅最牵挂的事情。 “女儿就是这么打算的,已经吩咐底下人着手准备了。”说起这事,谢大夫人其实也头疼。 原以为患难见真情。未婚妻不顾一切一心相随,换了旁人,便是再冷硬的心肠也该被焐热了,偏偏到了谢蔚这里便似万年寒冰,怎么也融化不了。 谢蔚在戈州上任这大半年,她无数次在信中提醒他辜负了文芙的一片心意。找个良辰吉日便将好事先办了。 可是谢蔚却似牛皮灯笼怎么也点不着,任她三催四请,就是不见动静。 没得平白让文芙干等他一生,便是她答应,自己妹妹泉下有知,也会怪责自己的。 想起自己那命苦的妹妹,谢大夫人心底更是愧疚。 所以这次她决定,不管儿子如何反对都好,也一定要将这亲事办了。 到实在没办法时,她就是用非常手段,也要把事情办成! 无论如何定要还外甥女一个名分,一个交代! 谢大夫人在心底做好了全盘计划,可惜现实却没给她半点实施计划的机会。 第二百四十二章 分飞 无需半月,谢蔚提前抵京了,这让盼子心切的谢大夫人很是欢喜,抱着儿子怎么也舍不得撒手,嘘寒问暖说个不停。 谢仲得开口道:“好了,有什么话先进屋说话吧,蔚儿奔波了那么久,肯定是累了。” “是,你爹说的是,娘都高兴糊涂了,一看见你跟芙儿……” 谢大夫人脸上的兴奋之色忽然一顿,“芙儿呢?” 她在人群里找了两圈都没瞧见文芙的身影。惊得急忙追问,“芙儿上哪去了,怎么会瞧见芙儿跟你一同回来?” 谢仲得也皱紧眉头。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爹娘,咱们还是先进屋。关于表妹的事,孩儿稍后会细细说明的。” 虽然焦急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儿子说的是,这府门之外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谢仲得夫妇连忙进屋。 一进了屋,还没等坐下,谢大夫人就急不可耐地追问儿子,“芙儿人呢?你不会因为不想跟芙儿成婚,干脆将芙儿仍在半道吧?” 谢蔚哭笑不得。“娘,瞧您这话说的,芙儿是我的亲表妹,我怎么可能将她丢在半道不理?” 他就算再不喜欢文芙,也不可能会做那样的事情。 “那芙儿人呢?” 谢大夫人心里闪过无数个不好的念头,“你倒是快说呀,你是要急死你娘不成!” 谢蔚叹了口气,“芙儿留在西陲了。” “你说什么?!” 谢大夫人一听顿时跳起,“你回京了,把芙儿一个弱女子独自留在西陲那种荒凉又不太平的地方?!” 谢仲得沉着脸,“谢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蔚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这是芙儿亲笔写的信件,您二位看完了就会明白了。” 谢大夫人忙一把接过,不由分说将信件拆开,快速浏览起来。 说起来也是文芙自己的缘分。 文芙曾以为自己这辈子就是自己的表哥谢蔚了,要不然她也不会不顾世人的眼光,一路从京城跟着谢蔚到戈州。 谢蔚才气横溢温文尔雅,符合她少女幻想中良人的全部期待,加上长辈们的一再撮合,她坚定地认为那便是心动。 可直到遇见那人,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那时,她随谢蔚住在戈州府衙。 正巧谢蔚截回了被抢军粮,放在戈州府衙内严加看守。等着前线派兵马来将军粮取回。 本来都很风平浪静,就在所有人以为任务能顺利完成之时,一伙不速之客闯入了戈州府衙,意图烧毁粮草。 谢蔚早料到贼人会来这么一出,早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势要将贼人一网成擒,一个也不放过。 可惜百密一疏,趁着混乱,有一贼匪闯入府衙后院,劫持了文芙为人质。 脖子抵着冰冷的刀刃,文芙悲哀地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未想危急时刻,却有向景阳如天神降临。从歹人的手中救下文芙。 从见到向景阳的那一刻起,文芙知道自己再无法依照长辈给自己安排的,去过自己的一生。 谢蔚笑着,“表妹难得遇上自己真心钦慕的男子,我这做表哥的也不好阻拦。孩儿已经做主将婚事解除,让她自由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虽然也是正和自己的心意,但他也是真心为自己的表妹感到高兴。 知悉了这一切,谢仲得暗自叹气,谢大夫人则气上心头,“那是你的未婚妻,你非但不拦着还这么爽快就解除婚约,你还有没点男儿血性啊!” 谢蔚沉默不语。任自己母亲骂个够。 谢仲得倒是想得开,“罢了,姻缘的事情强求不得,与此硬撮合成一对怨偶,让两个孩子半生不得自在,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各分东西,各自寻觅各自的幸福。” 谢大夫人还是不满,瞪着儿子。“你看看你,早就让你把芙儿娶了你就是不听!看吧,那么好的姑娘也没了,我看你以后该怎么办!” 文芙虽然家势不显,但是自幼长在谢家,品貌教养都是最好的,跟自己儿子简直是天生一对,这么好的儿媳妇说没就没了,谢大夫人心痛不已。 好半晌,她才缓过来,“算了,你跟芙儿没缘分就算了。改明儿娘再帮你重新挑一个。” 谢蔚应道:“娘,孩儿暂时无心婚事,您还是先别忙活了。” 谢大夫人怔怔地望着儿子,“蔚儿。其实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皇后?” 谢仲得面色难看,“夫人,即使是在自己府中。有些话也不是想说就可以说的。” 像这样以下犯上的话,要是落进有心人的耳朵里,足够他们谢家死十次。 谢大夫人吓得忙捂嘴。 “……没有。” 谢蔚睫毛微垂,掩去眼底悄然升起的失落,“过去的事情我已经统统放下,娘莫再多想。” 那人于他,便是天上明月水中倒影,只可远观不可拥有。 她身边的位置,从来不是他。 不管儿子说得是不是真心话,谢大夫人只能当做真心话来听。 她勉强一笑,“你能这么想,娘就放心了。” 谢蔚颔首,敛了下神色,“孩儿还要入宫见驾,就先不说那么多了,等孩儿从宫中回来再与爹娘畅谈。” 谢仲得点头。“正事要紧,你只管去吧。” 谢蔚朝爹娘施了一礼,转身退去。 须臾,管家抱着一大堆纹饰精美的绸子进来,乐滋滋地禀报,“老爷夫人,在周庄订的大红绸送到了,这下就可以布置喜堂了。” 谢大夫人气突然不打一处来。“都撤了撤了,有什么好布置的!” 新娘都没了,还布置什么喜堂! 管家一愣。 不是夫人自己说的吗,等少爷回来即刻就开始布置喜堂,一刻也不能耽搁的吗? 不过见老爷夫人面色都不好看,管家也不敢多问,安安静静地退下了。 …… “老爷,您说如果当初我不是坚决反对跟辛家的那门婚事,蔚儿如今是不是也能娇妻幼子,生活美满?” 想起儿子单薄落寞的背影,谢大夫人目光逐渐涩然,满心的后悔。 谢仲得只是沉默。 是与不是,他如何能知?都已经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答案 “谢蔚,其实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皇后?” “……是。” 同样的问题问谢蔚,谢大夫人问的时候是一个同样答案,辛烨问的时候又是另外一个答案。 全心全意爱过的女子,怎么可能说放下就能轻易放下。在母亲面前否认,也不过是为了让她放心些罢了。 而在情敌面前,他不觉得自己需要掩饰这份情感,哪怕这个情敌摇身一变。成了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 辛烨眼锋凌厉,“好你个大胆谢蔚,你就不怕朕真杀了你?” 谢蔚唇角弯起完美弧度。“若圣上真是这样心胸狭隘之人,也不会特意下令将微臣从戈州调回京城。” 直接将他一贬再贬,干脆贬出关外,甚至杀了了事不是更省心吗? 辛烨冷哼了声,“如果可以选择,朕也不想看见你这碍眼的家伙。” 只要一想到从小到大辛鸢跟谢蔚就是众人的一对时。他就觉得不爽,胸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般,上不得下不了堵得很。 谢蔚摇头失笑。 “你笑什么?”辛烨瞪眼。 谢蔚喟叹一声,“微臣只是为皇后娘娘欢喜,她的选择并没有错。” “算你有些见地。” 辛烨满意一笑,原本阴郁的神色忽然间明媚起来,光彩熠熠。 不管是当日的不羁少年,还是如今的尊贵帝,他的喜怒似乎永远牵系在辛鸢一人,他是真正爱惨了她。 输给这样的对手,谢蔚心服口服。 他抬头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圣上,能够容微臣有句逾矩的话?” 辛烨睨着谢蔚,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既然知道逾矩,你还要说?” 谢蔚头昂着,径直说道:“虽然逾矩,微臣还是想说一声。皇后娘娘确实是世间少有的好女子,请圣上莫要辜负了她。” “你确实逾矩!皇后好与不好,轮不到你点评,你更没资格教朕如何做事。”辛烨口气极冷,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气,原本温暖奢华的殿内陡然变得冰寒刺骨。 “微臣该死。” 谢蔚后背发凉,面色却未改,目光执着地望着帝皇,执着地等待一个答案。 “朕没必要在你面前承诺什么。不过既然你执意想听,朕不介意大方再说一次,皇后于朕,胜于世间万物,朕会敬她,爱她,怜她,宠她,一生一世。”辛烨一字一顿地说着。掷地有声。 他清凌凌的目光射向谢蔚,“这样你满意了?” 谢蔚噙着笑,“多谢圣上。” 瞥见他这笑,辛烨觉得扎眼,他暗吸了口气,“行了。好奇心满足了,接下来刚商量正事了。” 他特意下旨将人从戈州急召回京,可不是为了跟人闲叙的。 闻言,谢蔚眸色一敛,神色端正起来。 …… 当谢蔚从勤政殿出来,时间已经不算早了。斜阳逐渐隐去,只剩金色的余晖还挂在天边。 看着这漫天云霞,他静静地在宫阶上停伫了下,良久才终于转身准备离开。 “谢蔚哥。”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惊喜的呼声。 听着身后熟悉的呼唤,谢蔚身子一顿。 他蓦然转身,但见伊人衣带翩跹。莲步款款地向自己走来。 那人笑靥如花,星眸点点,犹如画中走出般美好。 谢蔚心神微恍。嘴角轻轻扬起,笑若轻风抚柳温柔。 辛鸢。 他在心底悄悄唤了声,中规中矩地行礼,“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说话间,辛鸢已经走近了。 看着眼前恭敬行礼的谢蔚,她不由摇头,“这里并没有外人,谢蔚哥不必如此拘礼,似往常般唤我的名字就是了。” 谢蔚不敢直视她的笑颜,依然躬着身子,温声提醒道:“礼不可废。” 辛鸢莞尔,“谢蔚哥什么时候也学得如此拘谨了?什么礼不礼。我说不必讲究就不必。你赶紧起来吧,你这样我瞧着都难受。” 说着她伸出手想虚扶他一把。 谢蔚不敢领受,连忙直起身。 辛鸢这才满意,眼波微转,“我听宫人说谢蔚哥入宫了,想着许久未曾见了。便特意过来,看看能不能有缘见上一面。还好我走快了几步,不然咱们又错过了。” 其实本来是要错过的。 自己方才停在这里这般久,真的是为了欣赏落日余晖吗? 这答案只有谢蔚自己最清楚。 谢蔚翕了下睫,暗自叹了口气。 “怎么了,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 辛鸢仔细观察着他的面色,忍不住猜测道:“莫不是圣上为难你了?” 想到辛烨偶尔的霸道性子,她禁不住头疼。 谢蔚薄唇一掀,“娘娘想多了,圣上英明睿智、公私分明,不会无缘故为难臣子的。” “那是?” 谢蔚盯着她发上象征身份的凤钗,“微臣只是有些感慨,人的际遇真的无法预测。去年这个时候娘娘还只是闺阁小女子,如今已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 想起彼时两人见面的情景,他眼底的情绪染着几分复杂。 如果那时候自己再坚决一点,结果是否会有所不同? 可当这个念头方一闪过时,他便在心底将之抹去。 醒醒吧,其实从很早之前,他便已失去机会了。只他自己还是不肯认清现实,还傻傻期望着。 辛鸢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跟着感慨,“是啊,这一年确实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这短短的一年里遇到的事,仿佛比她过去十几年遇到的加起来的还要多得多…… 第二百四十四章 醋意 谢蔚目光落在她初初显怀的小腹上,“还未曾恭喜娘娘呢,恭喜娘娘就快要做母亲了。” “谢谢。” 辛鸢抱着自己的肚子,笑得格外满足,浑身上下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谢蔚不敢直视,视线转开了些。 突然想起,辛鸢小心地问道:“是了谢蔚哥,你跟芙姑娘怎么样了?” 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人姑娘家不顾一切追随到底,谢蔚应该很感动吧?加上这大半年的朝夕相处,两人应该擦出不少火花了吧? 回眸对上她发亮的眸光。谢蔚目光一黯,“是我没福气,芙儿表妹遇上了更适合她的男子了。” 辛鸢意外不已。 她原以为两人能有机会玉成好事,没想到…… “天涯何处无芳草,以谢蔚哥的人才,想必很快就会遇上更适合你的女子。” 辛鸢脸上挂着最轻松的笑容。 “承娘娘吉言。” 谢蔚淡然一笑。没多说什么。 辛鸢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气氛一下变得有些沉默。 两人默默地立在宫檐下。 半晌,谢蔚开口道:“娘娘,宫门就快要关了,请恕微臣先行告退。” 宫门落锁之后,任何人等不得随意在宫中走动。 辛鸢也不好挽留,“那谢蔚哥慢走。” 谢蔚拱手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辛鸢目光悠长,望着愈走愈远的人,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融在昏暗的暮色之中,若有似无地叹气。 “就这么怅然吗?”背后不期然响起一个酸溜溜的声音。 回头瞧见一张黑掉的俊颜,辛鸢哭笑不得,“什么怅然,只是突发感慨罢了。” “有什么那么值得感慨的?”辛烨嘟囔了声。 辛鸢秀眉蹙了下,“就是有些遗憾,我原以为能看到谢蔚跟芙姑娘终成眷属,幸福美满的。” “你还很关心他。” 辛烨薄唇紧紧抿着。 瞧见他这样子,辛鸢噗嗤笑出声。她伸手抱住他的,“好了,我只是基于自小相识的情谊关心下,也值得你大吃飞醋?” 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怎么,不行吗?” 辛鸢侧脸头抵着他温暖的胸膛,温柔得像只猫儿,“行,你是皇帝你老大。你说了算。” 真拿他没办法。 “皇后这语气似乎很不服?” 阴恻恻的声音从头上传来,辛鸢连忙仰首,露出真诚的笑颜,“冤枉啊圣上,臣妾可是真心诚服。” 辛烨挑起她的下巴,眸色一暗,“朕不信,除非……” 剩下的声音消失在她耳际…… 辛鸢听得脸上一热,赧得在他胸膛处打了下。“懒得理你。” 说着,她快步退开。 辛烨抚了下自己被打的位置,眉眼微弯,嘴角的笑意明显。 * 翌日,又是去往长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这每次的请安问候,是辛鸢最不喜却又不得面对之事。 虽然已是春时。但是早晚还是冷峭得很,为了问个安还得特意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对人来说实在是种折磨。 见主子一脸郁闷,春雪也是纳闷,“娘娘,其实太皇太后不是免了您请安吗,既然如此,您何必难为自己还得按时按候去长宁宫?” “太皇太后就是这么一说,你以为真的就可以不用了吗?” 辛鸢哼了声。“要是本宫真的不去,你再去听,传你主子恃宠生娇不敬尊长的流言一准满天飞。” 春雪皱了下鼻。“主子身怀龙嗣,娇贵些本就无可厚非。” 秋意取来宫装为主子换上,一面不忘睨了眼春雪。“你还是少说点吧,传了出去又成了旁人攻讦娘娘的话柄。” “好,不说就不说。” 春雪吐吐舌,上前仔细伺候。 …… 入了长宁宫,游嬷嬷带着一名身着杏色宫装的少女迎了上来,“奴婢/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 辛鸢的目光落在陌生少女身上。 但见少女面若桃绯俏艳非常,她不由好奇,“这是?” 来长宁宫这么多次,她还不曾见过此女。 自称臣女? 辛鸢心思一转,想到什么。 少女朝辛鸢盈盈再拜,“臣女妃婉参见皇后娘娘。” 还真是她。 陶妃婉,已辞官归隐的老太傅陶东梁的孙女。 大概这世上真的毫无缘由钟爱。这个叫陶妃婉的姑娘就是格外入太皇太后的眼,太皇太后喜欢得不得了。 在江州的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她随侍在太皇太后身边,是太皇太后身前真正的大红人。 不过先前陶妃婉回京便先回了陶府,所以这才一直无缘得见。 辛鸢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原来这就是无忧郡主。果然貌美如花,蕙质兰心。” 没错,因为格外得太皇太后恩宠,陶妃婉七岁时就被太皇太后认为干孙女,封为无忧郡主。 “无忧”两个字听说还是太皇太后亲自定的,就是希望陶妃婉能欢欢喜喜,百岁无忧,可见太皇太后对她是多么的喜欢。 陶妃婉娇笑,“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女算得了什么,比之娘娘的国色天香,臣女真是相形见绌。” 辛鸢笑笑,没多说什么。 “皇后娘娘里边请。” 见辛鸢无意多寒暄,陶妃婉转而请她入内。 辛鸢进了殿,如同先前的每一次,太皇太后端坐上位,等着她的见礼。 “臣妾给皇祖母请安。” “平身,赐座。” “谢太皇太后。” 跟之前每次请安一样,完全走形式的对话,气氛嘛…… 这一次有了陶妃婉,太皇太后的情绪明显好了不少,眼角的笑纹更深了不少。 第二百四十五章 针对 太皇太后睨着陶妃婉,嗔怪道:“你个小丫头,一早就瞧不见人,哀家还以为你又跑哪去了呢。” 陶妃婉露齿一笑,露出上边的一颗小虎牙,俏皮可爱,“太皇太后是知道的,妃婉向来仰慕皇后娘娘的风采,听说娘娘到了。当然第一个出去迎接了。” “原来是新人胜旧人。”太皇太后故意唉声叹气。 见状,陶妃婉连忙抱着太皇太后的手撒娇,“太皇太后说的哪里话。在妃婉心中您永远都是第一位的,谁也取代不了。” “这还差不多,总算哀家没白疼你。” 太皇太后抚着她鬓角的青丝,笑得一脸慈爱满足。 辛鸢坐在一旁,静静看着。 瞧这二人相处的亲昵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二人是嫡嫡亲的祖孙俩呢。 看来这位无忧郡主确实如传言所说的那般。尽得太皇太后宠爱。 大约感觉到辛鸢的目光,陶妃婉面上微红,“妃婉失礼,叫娘娘看笑话了。” 辛鸢笑了,“哪里,难得皇祖母这般高兴,这都是无忧的功劳。” “是啊,这么多年都是妃婉一直陪在哀家身边,哀家真是不敢想象她出嫁之后,这膝下该冷清成什么样子。”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情绪忽然低落下来。 陶妃婉连忙哄着,“那妃婉就一辈子不嫁,一直守在太皇太后身边。” “那可不行,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这像什么样子!”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要是能两全其美,既不耽误你的终身大事,又能让你一直留在宫中陪着哀家那就好了。” 状似无意的话却让辛鸢心神一凛。 便是最得宠的公主。嫁了人以后也得在宫外开府自立的,更别说只是区区外姓郡主。 嫁了人还想住在宫中的,除非…… 辛鸢眸色闪了下。 如果没记错的话,陶妃婉这太皇太后干孙女当初是没上玉牒的。 这样特意在她面前说这些话,是想试探她的态度不成? 辛鸢在心里嘲讽一笑,面上声色未动。 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太皇太后转而又说起其他话题,话题转着转着,就转到会试上面。 早在半个月前。朝廷已经传下黄榜,期于三月末开恩科取士,给足了举子备考的时间。 陶妃婉不期然问道:“闻说皇后的弟弟今届也会一同下场?” 辛鸢笑着点头,“是啊,辛尧前年刚考取了举人,父亲怕他基础不够上届便没让他参加了。本以为这下只能再等三年了,没想到今年恰开了恩科。” 太皇太后赞许地直点头,“辛尧不过小小年纪就已经取得举人功名,可见辛尚书非但自身博学多才。教养子女更是别有心的,将一双儿女都培养成人中龙凤。” “皇祖母谬赞了。” 听见太皇太后夸赞自家弟弟,辛鸢心底有些意外。之前每次当她提起辛尧的时候,太皇太后都是不想多谈的态度啊。 陶妃婉凑趣地道:“辛公子少年英才,此番开恩科,相信他定能蟾宫折桂。一举夺魁。” 好话谁都喜欢听,闻言辛鸢眼角笑意更是明显,“那就承无忧吉言了。” 陶妃婉笑笑,一脸兴奋,“说到夺魁,上届科举的魁首可就是刚奉圣命回京的谢蔚谢大人?” 辛鸢颔首,“想不到无忧也知道这些。” 谢蔚中状元时,陶妃婉还跟太后待在江州呢。 “谢大人的经历那般特别,妃婉回京的这些时日。也听见不少人提起他的事迹。” 姑娘家打听非亲男子到底不是太合宜的事情,陶妃婉说这话时还有些不自在。 “谢蔚确实是难得的栋梁之才,不然圣上也不必特意下旨将他从戈州调回京城。”太皇太后面色如常地道。 陶妃婉状似无意地提到。“听说谢大人昨日抵京后便第一时间入宫了,皇后娘娘还跟他见了面?” 辛鸢不着痕迹地动了下眼眉,这宫中消息传得还真是快。 她落落大方。直接承认,“确有此事。本宫与谢大人年少相识,刚巧在宫中遇见了,便顺道闲聊了几句。” 陶妃婉一派天真,“听闻皇后娘娘与谢大人从小青梅竹马,还曾被指腹为婚,彼此感情果然亲厚。” 辛鸢转过身子,目光紧紧盯住她。 人真的不能只看表面啊,明明是一派天真的姑娘,一张嘴却句句是陷阱。 陶妃婉一脸无辜,“皇后娘娘这样看着臣女,莫不是臣女哪里说错了?” “无忧郡主是从哪处听的本宫与谢大人曾指腹为婚的?” 辛鸢冷下语气。“这样荒谬的传言你都相信,难道在你眼里皇家就是那样蛮横霸道,会做出强抢人妻的行径吗?” “我……” 陶妃婉这才想起皇后是奉了圣旨嫁入皇家。 若辛鸢身上确实有婚约在身,皇家仍执意如此作为,伤害的是皇家的体面与名声。 虽然如这等强抢人妻的事情在皇家已经屡见不鲜,但是当放到明面上。陶妃婉也绝对不敢说个是字。 太皇太后蹙眉,“妃婉,你年纪还小不谙世事,有些话听了要学会甄辨判断,别什么时候被有心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是,妃婉知错了,妃婉谨记太皇太后教诲。”陶妃婉也是乖觉,连忙跪下认错。 太皇太后面色稍霁,“嗯,这就对了,以后别再犯了。” “是。” 辛鸢就这么看着,看着太皇太后简简单单几句话,就一下将这事盖了过去。 太皇太后训斥完陶妃婉,又转头对上辛鸢,口气一下严厉起来,“皇后也需谨记,年少是年少,如今是如今!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你贵为皇后,便该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怎能如此不知避讳私下与外男相见!” 这么一顶帽子往自己头上扣,辛鸢当然不认,“皇祖母误会了,臣妾是在勤政殿外与谢大人遇见的,当时还有不少宫人在场,绝无私下相见一说。” “不必多解释,后宫与前朝本就需不宜多交,哀家乃念你是初犯,这次便不加罚于你,你好自为之吧。” 辛鸢贝齿咬了唇,“是,臣妾遵命。” 事实上云国在男女大防方面并没有前朝那么严苛,后宫娘娘与朝堂官员在宫里偶尔遇上,闲谈一二句根本算不了什么,完全不值得一说。 究其原因,还是有人在借题发挥,趁机为自己的心腹找回场子罢了。 辛鸢双眸眯了眯。 既然想玩,那就一起玩个够! 第二百四十六章 摔倒 “皇后娘娘,臣女方才真的不是有心的,臣女只是一时好奇,以为只是闲谈无伤大雅,这才口没遮拦,还请皇后娘娘娘恕罪。” 出了长宁宫,陶妃婉就一路跟着辛鸢,不停地认错。 “恕罪?” 辛鸢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就连太皇太后都没说你错,本宫这区区皇后有什么资格谈什么恕罪不恕罪?无忧郡主说笑了。” 既然是注定要阵营对立,她也懒得虚与委蛇,维持表面和谐。 说什么无心? 可笑! 都已经做得那么明显了。现在转过脸又跑来认错,还指望她真会当粉笔字擦去就算了? 这陶妃婉莫不是以为她不知道什么叫盛世白莲绿婊吧? 听见她语带讥讽,陶妃婉满脸忏愧,“娘娘。您生气也是应该的。但臣女恳请您能否大人大量,原谅臣女这一次的无心之失行吗?” “说完了?” 辛鸢强忍着没有翻白眼,“如果说完了就回长宁宫吧,本宫还有不少宫务要处理。” 一路翻来覆去说个不停,陶妃婉不嫌烦她都嫌烦了。 “不是的娘娘,您听我……” 陶妃婉还欲纠缠,这时一阵风骤起,她站的位置处正好有一株桃树。风一吹枝头摇曳,一截枯从被吹落,一下砸在她的肩背处。 陶妃婉猛一激灵,回头只扫见褐色条状物,顿时吓得面容失色。 “啊,有蛇啊!” 她吓得大叫跳起,整个人往辛鸢身上撞去。 辛鸢顿时身形一晃,脚下踉跄。 “娘娘!” “小心啊!” 一见辛鸢身子晃动,后面跟着的宫人们忙紧张地飞奔上前,春雪慌得连轻功都使出来了。 辛鸢本可以自己站定,可就在要动作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心下一动,整个人忽然闭上眼往后仰去,正正倒在春雪怀里。 “娘娘!” 春雪一脚踢开就要砸中主子的陶妃婉,一把抱住辛鸢,却见主子双目紧闭失去意识,急得大叫,“秋意,你快来看看啊,娘娘昏过去了!” “娘娘!” 秋意也跑近了,紧张地拉住辛鸢的皓腕检查,这时突然便感觉衣摆被悄悄地扯了下。 她一愣。 “怎么样了?” 秋意迅速调整了下表情,口气很是凝重地道:“情况不容乐观,必须即刻叫太医!” 众人大惊。脸色刷一下都变白了。 皇后娘娘还怀着身子呢,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们也别想活了! “这里昭仁宫不远,我们先将娘娘送回宫中!” 秋意回头对上后面的小太监,神色严肃,“去,将今日太医院值守的太医统统找来!!” “是,是,小的马上就去。” 那小太监不敢有片刻耽误,拔腿就跑。 春雪被秋意狠狠吓住,方才她明明第一时间就接住主子了,怎么会……? “春雪。快别耽误了,赶紧把娘娘先抱回去昭仁宫!”说着,秋意趁人不注意时朝她眨了下眼。 春雪立即意会,一把将主子横抱起来,快而稳地赶回宫。 其他人见状急忙跟上。 “唔……” 陶妃婉结实地挨了一脚,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全身上下处处都疼。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混乱场面。 皇后真出事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暗芒。 …… 太皇太后急急忙忙地赶到昭仁宫,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跪在殿外浑身狼狈的陶妃婉,“妃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搞得这么狼狈?谁让你跪在这的,快些起来!” “太皇太后……” 陶妃婉望着太皇太后,眼泪就像掉线珍珠一样滴滴答答掉落,抽抽噎噎地哭诉,“太皇太后……您相信……妃婉……妃婉真的不……不是故意的……” 太皇太后更是心疼不已,“好好好,哀家相信你,快起来吧。地上凉,当心伤了身子。” 陶妃婉哭着摇头,“妃婉不敢,是太后……太后下旨让妃婉跪在这里的。” 太皇太后毫不在意,“不用怕,哀家在呢,没事的,快起来吧。” “不许起!” 陶妃婉还没动作,就听殿内骤然传来一声厉喝,却是向太后。 瞧见是她,太皇太后沉下脸,“太后方才说什么。你是公然违逆哀家的意思?” 向太后走出殿内,她朝太皇太后草草施了一礼,“母后,臣妾这么做完全是照规矩办事而已。”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规矩?顶撞尊长,目中无人便是你的规矩?” 向太后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怒气冲冲对准陶妃婉,“陶妃婉。你知不知道皇后是怀有身孕的,你就这么贸贸然往她身上撞,要是龙胎出了事,试问你能不能付得起这个责任!” 陶妃婉惶恐不安,“太后娘娘恕罪,请听臣女解释,臣女当时真的以为是有蛇掉在臣女身上,是一时惊吓过度,这才慌了手脚……” 向太后口气严厉,“哀家不管你什么理由,你撞到皇后就是不争的事实,不容你狡辩!” 她望向太皇太后,“陶妃婉推撞皇后,致使皇后摔倒昏迷不醒,如此罪大恶极之徒,臣妾没有即时将她押入大牢。只是罚她跪在殿外,已经是手下留情。” 当然,这只是建立在她孙子没事的前提下。 要是她孙子真出了什么事,她才不管这陶妃婉背后是谁在护着,她同样照杀不误! 太皇太后目光锐利,“人非圣贤,孰能无错?妃婉只是受到惊吓一时不慎才碰到皇后,并非存心为之。太后何必如此揪着不放?” 向太后呵呵一笑,眼里没有半分笑意,“皇后怀的可是可是龙嗣,关乎云国社稷江山,是您的皇曾孙,眼下皇后状况不明,母后不去关心,反而一心只想到陶妃婉? 母后不觉得这几这样有些不大妥当吗?” “你是在指责哀家的处事办法?”太皇太后面笼阴霾,更是难看。 向太后不紧不慢地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好心提醒母后罢了。” “哀家还用不着你这来提醒!” 向太后张口正欲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李德,新上任的大内总管,辛烨的近侍。 第二百四十七章 惩处 李德缓缓走近,“奴才李德拜见太皇太后、拜见皇太后。” 向太后心神一振,“怎么样,太医诊查完了?龙胎没事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太医会诊已经结束,龙胎暂时保住了。” 向太后眉头皱紧,“什么叫暂时保住?!这么多太医都是干什么吃的?” 她这下也懒得再去理会陶妃婉如何,脚下生风地冲回殿内。 太皇太后神色也不好看。 她倒不是因为担心皇嗣,而是担忧万一真的出了岔子。陶妃婉难辞其咎。害死皇嗣,而且还是正宫嫡长,便是自己是太皇太后也保不住人。 只是。情况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当初云锐钰那么大一把火烧都没伤到皇后半分,就这么轻轻撞了下就出事了? 太皇太后眉峰动了下。 亦或者,是有人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她兀自沉默着,这时李德又恭敬地请道:“太皇太后,圣上请您入内。” 太皇太后收敛心神,视线落在依然跪着的陶妃婉身上。意思很明显。 李德神色未改,“圣上请太皇太后一人入内,至于郡主,圣上的意思是,若是不喜欢跪着,便去天牢蹲着。” 这是完全不给自己颜面! 太皇太后脸色铁青。 陶妃婉一脸惊慌求救地望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手抚在陶妃婉的背上,“妃婉不用担心,有哀家在,哀家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 陶妃婉红着眼,“太皇太后,妃婉现在就只能指望您了。” “放心。” 太皇太后昂首迈向内殿,李德躬着身子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殿外仍然只剩下陶妃婉一人独自跪着。 …… 太皇太后进入内殿时,即刻闻到那明显的血腥气。 辛鸢面无人色,躺卧在床榻上人事不知,边上摆着好几个铜盆,盆里盛满了血水,望之触目惊心。 一屋子太医宫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抖若筛糠。 辛烨眼底裹着一层寒冰,“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必须保住龙胎,要是龙胎出了什么问题,朕要你们所有人的脑袋。” “臣等遵命,臣等遵命!” 众太医慌地连连称是,脑门上冷汗直冒。 “都给朕滚!” 众人忙纷纷退下,谁也不敢耽误半分,生怕遭了池鱼之殃。 太皇太后心思微动。走近前来。 她目光探究地端详着昏睡中的辛鸢,口吻关切地问起,“皇后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的?” “皇后受惊过度,动了胎气还出了血,现在虽然血止住了,但是胎相还是不稳,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只能卧床休息了,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向太后眼含讥讽,“说起来这都是无忧郡主的功劳。” 听她还是紧咬着陶妃婉。太皇太后沉下语气,“太后,事情弄成这样谁也不想,现在关键是保住龙胎,其他的事情留待往后再说。” “龙胎当然要保,但是该有的罪罚也不能不追究!要是连谋害皇嗣这么严重的罪行都可以视而不见。那这宫里岂不是真要反了天了!” “太后莫要小题大做,事情还远不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那什么才叫严重,难道非要等到龙胎保不住了,才算是严重吗?”向太后也是语气强硬,视线不闪不避,全然无视太皇太后凌厉的眼刀。 “你……” 太皇太后被向太后堵得说不出话,正准备拿出身份压人,忽然却听殿内想起另外一道冷寒至极的声音。 “同样的问题朕也很想问问皇祖母,在皇祖母看来到底什么才算做严重?” 辛烨抬眸。双眸冷冽毫无温度,“或者等朕下令将陶妃婉推出午门,在您看来才算是?” “圣上!” 太皇太后面色一变。“妃婉只是无心之失,罪不至死……” 关键是现在皇后的肚子也没掉。 “朕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心,她冲撞皇后就是死罪! 龙有逆鳞。触之则死。皇后就是朕的逆鳞,任何人胆敢伤害皇后半分,就是与朕为敌。既然与朕为敌,朕也不会客气。” 辛烨的声音在殿内回荡,不怒自威。 太皇太后明白了,他针对陶妃婉,其实在警告自己、警告所有人,休想打皇后的主意。 说到底,症结还在皇后身上。 “圣上,都是自家人,没必要闹得太过伤了和气。这次的事是让皇后受了委屈,哀家定会给皇后一个交代的。” 辛烨很是不满。“说了这么多,皇祖母都是站在陶妃婉的一方说话,难道在皇祖母的眼中,朕的皇后、朕的血脉,甚至比不上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太皇太后嘴唇蠕了下,“妃婉不是外人。她是哀家的干孙,是御封的郡主。” 听见这话,辛烨更添怒火,“她不过区区臣女,能得皇祖母格外青睐封为郡主,已经是天大的恩宠,她就该时时铭记敬终慎始,如此恃宠生娇不知分寸,简直不知所谓!” “圣上,就当看在哀家的份上。”太皇太后深吸了口气,软了语气。 这就是现实。 哪怕她是太皇太后,是长辈,甚至连废帝都有资格,但是在绝大多数时候,皇帝才是这权威最高的那个。 辛烨冷哼,“朕没有将陶妃婉即刻处死,已经是看在皇祖母的颜面上了。” 看来不做些什么这事是过不去的。 太皇太后目光一闪,“这样吧,即日起妃婉禁足长宁宫,早晚诵经为皇后、皇嗣祈福,直到皇后身体恢复。这样的处罚,圣上以为如何?” 向太后蹙额,很是不满。 这也算是交代?根本不痛不痒! 还没等她抗议,辛烨直截道:“早晚跪诵各四时辰。” 太皇太后瞪大眼,“早晚跪……这如何使得?” 一日也才区区十二个时辰,早晚各四个时辰,也就是说除了睡觉的时间其他时间都只能拿来诵经?还必须跪着? 就是铁人也熬不住啊,更别说陶妃婉只是弱质纤纤的小女子。 辛烨冷硬地道:“这是朕能做出的最大让步,若是皇祖母连这都接受不了,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陶妃婉朕另做处置。” 太皇太后当然不能看着后者发生,只能无奈点头,“……既然如此,那就照圣上的意思办吧。” 第二百四十八章 怀疑 太皇太后会急匆匆赶来,主要也是为了陶妃婉,如今既然已经有了结果,她也没什么必要继续留下。 假模假样叮嘱了几句关怀的话,她带着人转身就走。 见状,向太后迟疑了下,张口道:“既然暂时没什么事,哀家也先回宫了。你好好照顾皇后,哀家晚些再过来。” “不必了。皇后有朕一人足矣。”辛烨语气极淡,冷漠中夹杂着疏离。 向太后敛去眼底的失望,没说什么。也跟着离去。 辛烨立在原地兀自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床榻上忽然传来一道轻缓的声音,“其实她也是好意,没必要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却是“昏迷不醒”的辛鸢,她拥被坐起,神色清明姿态从容。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根本看不出来哪处像个病人。 来而不往非礼也,陶妃婉先招惹她的。 别以为她没看出来,当时陶妃婉就是故意往她身上撞的!既然她那么希望她出事,她就好人做到底,出事给她看。 话说回来,春雪秋意两个丫头真是能干。 自己什么都不必说,只是小小一个动作她们就完全清楚她心中的盘算,将一切准备的妥妥当当,保证绝无破绽。 当然最要感谢的还是辛烨,要是他亲自坐镇,她这个皇后还是不够能量拉着整个太医院一起做戏。 辛烨自动忽略她那句话,坐回床边,抚着她过分白皙的面孔,“脸色这么白,真的没事吗?” 见他回避自己的话,辛鸢体贴不再重提。 她展颜一笑,“只是涂了点东西。洗掉就好。放心,我好得很,一点事都没有,要不是方才太吵,我说不定还能睡过去。” 辛烨伸手在她秀挺的鼻子上刮了下,“更主要是你想第一时间知道如何处置陶妃婉才是真吧?” 就是因为这,他才特意选择在内殿说话。 被说中心思的辛鸢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我就知道你最懂我心。” “陶妃婉怎么得罪你了?” 即使什么都还来不及了解,但以他对妻子的了解。绝对相信是陶妃婉得罪在先。 先撩者贱! 想到这里,辛烨瞳孔缩了下。 或许方才他不该顾虑太多,应该直接将陶妃婉押下才是的。 辛鸢摇头,“只是小事,不值得你操心,你还是把心思放在朝政大事上面吧。” 见他皱眉,她忙又保证,“好啦,我还不至于连陶妃婉这么个小角色都对付不了。” 要是真的连这都束手无策。她这皇后趁早不用当了。 “那行吧,要是你有什么搞不定的再跟我说。” “嗯。” 辛鸢颔首,忽然问起,“话说你觉不觉得皇祖母对陶妃婉好得有些不同寻常吗?” 这世上也不是没有合缘之事,但是看太皇太后对陶妃婉的维护劲,简直比亲生的还紧张。好得实在有些过分。 这让她不得不起疑,这里头难不成有什么猫腻? 辛烨其实也有所怀疑。 陶妃婉跟太皇太后非亲非故,到底哪一点值得太皇太后另眼相看? “既然那么想知道,查一下不就清楚了吗?正好朕最近也在查她,干脆就让隐曜一并查了,说不定会有不小的收获。” 辛鸢惊讶,“查皇祖母?你怎么想起来要查她?” “不止她,还有云锐钰。”辛烨望着她的眼睛,骤然扔下一个惊人消息。 辛鸢杏眸圆睁。眼底满是惊愕,惊得说不出话来。 什么情况,怎么连庸王也被牵涉其中? 见她这吓到的表情。辛烨笑了,“你还记得欠安雯华一个要求的事?” 辛鸢当然不可能忘记,“是。是小舅母要求的查他们的?” 辛烨摇头,“她没这么说,只要求彻底查清当年的废太子逆案,还其父一个公道。” 作为那桩案件之后的最大得益人,事情自然是从他们母子二人身上开始查起。 辛鸢眉头紧皱。 这可不是好办的事,先废太子逆案可是先帝亲自盖棺定论的,要是查出来事实相差无几也就算了,要是结果相悖,又该如何是好? 她有很强烈的预感,极有可能是后者,否则安雯华也不会贸贸然提出要求。 但若先废太子真是冤枉,要还其公道。就必须推翻先帝的断论,那无疑会引发一场轩然大波。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若是云锐钰和太皇太后真的牵涉其中,辛烨等于亲手推翻了云锐钰窃位之实。 而他作为云锐钰的继位者,也必定遭受非议。 辛烨这皇位本就没坐稳,要是真的再闹出这样的事情。不是更给了有心人闹事的机会? 想到这些,辛鸢就觉得额头突突。 她苦着一张脸,“辛烨,咱们能不能拒绝?” 辛鸢懊悔,早知道会这样,当初真不该接受安雯华的援手,更不该答应她的要求。 “可以拒绝,但是拒绝之后呢?”辛烨直接问道。 辛鸢沉默了下,认命地叹气。 逃不开避不了! 安雯华不会是毫无准备而来,先废太子逆案他们不查,她定会有自己的办法查清,甚至极大可能是她早就一清二楚了。 他们自己查,至少多少还能掌握些主动权。 辛鸢深吸口气,给彼此打气,“既然避不了,就迎难而上吧,反正咱们早做好心理准备了,知道这条路不容易走。” 辛烨伸手抱着她,充满信心地道:“不管多难走的路,我相信最后赢的还是我们。” “嗯。” 管他未来有魑魅魍魉、阴谋算计等着,赢的一定只会是他们!! 第二百四十九章 活该 长宁宫 陶妃婉眼泪涟涟,“太皇太后,您要相信妃婉,妃婉真的是被设计的! 皇后的肚子我连碰到没碰到就被她的侍女踢开了,她不可能就严重到流产的地步,她这是故意做戏陷害我……” 原本听说皇后龙胎难保她还心底激动,但是等后面冷静下来稍一琢磨她才醒过味来,自己反过来被利用了才是真的。 该死! 早知道这样,自己当时应该更果决一点。将事情做得更实! 太皇太后双目紧紧地盯着她,“不说这些,哀家问你。当适时你是不是有心令皇后摔倒?” “不……” 陶妃婉下意识摇头,上头就传来更严厉的声音,“哀家要听的是实话!” 陶妃婉对上太皇太后锐利的目光,已经涌到喉咙口的狡辩就是说不出来。 她方才确实是故意的,她就是见不得皇后好过。 看她这样子,太皇太后哪还能不明白。“你怎么这么性急!哀家跟你说过要沉住气沉住气,徐徐图之,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妃婉是怕,圣上对皇后本就宠爱极深,若是让她顺利产下皇长子,圣上的眼里只怕更看不见别人……” 陶妃婉哭得可怜兮兮,藏在袖中的纤手却紧紧攥在一起,骨节发白。 太皇太后没好气,“可你这样一来,圣上更不可能看见你!” 陶妃婉现在在皇帝看来就是一个意图不轨心狠手辣的女人,第一印象如此糟糕,还怎么指望皇帝能对她另眼相看! “妃婉一时脑热,没想那么多……” 陶妃婉更是懊悔不已,眼泪掉得更凶。 见她这样,太皇太后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算了,事已至此,再说这些也是无济于事了。哀家再想想该如何做吧。” 陶妃婉还是伤心泪落。 太皇太后头疼不已。但还是缓了语气,“行了别哭了,哀家会想办法让你如愿的。” 听见这声保证,陶妃婉才慢慢止住了泪水,满眼依赖地望着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妃婉的将来就指望您了。” 望进她眼底毫无保留的信赖,太皇太后心一下子就软了,“放心。哀家不会让你失望的。” “太皇太后您对妃婉真好。” “哀家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太皇太后半感慨地道。 陶妃婉还欲说什么,便见游嬷嬷进来了。 “启禀太皇太后,李德总管求见。” 一听是辛烨身边的人,太皇太后立即皱眉,“他来干什么?” 游嬷嬷视线落在双目红肿的陶妃婉身上,“李总管奉圣上旨意来请郡主为皇后娘娘祈福。” 皇帝这是信不过自己,非得亲自派人来盯着! 太皇太后脸色难看。 陶妃婉更是面如菜色。 在昭仁宫外她已经跪了大半日,现在又要跪上八个时辰。她的腿还能要吗? 陶妃婉在心中哀嚎,走到佛堂前时,腿就已经先软了。 李德眯着笑眼,恭敬无比地对她道:“无忧郡主,请吧。” 陶妃婉望着地上那薄得几乎忽略不计的蒲团,简直想即刻昏厥过去! …… “……是时,忉利天,雨无量……香华,天衣珠璎,供养……释迦牟尼佛,及地藏菩萨已,一切众……会,俱复瞻礼,合掌而……退。” 是夜。夜已深沉,四下静籁,只余细如蚊讷的诵经声断断续续,不断传来。 游嬷嬷看着跪在地上唇干发白,一脸痛苦的陶妃婉,心疼不已。 她转头望着李德,眼露祈求,“李总管,差不多了吧。再这么折腾下去郡主怕是不行了。” 听见这话,陶妃婉也将视线转过来,眼里写满了请求。 她不是不想亲自开口。实在是她嗓子已经冒烟,现在连吞咽都觉得痛苦难当,更别说话了。 李德估摸了下时间。也没刻意刁难,“行,今日便先到这儿吧……” 陶妃婉如闻天籁,还不等欢喜完,就听见下面半句,“……明日奴才再来请郡主。” “啊!” 空气中传来一声惨叫,却原来是陶妃婉被一刺激,身子不稳栽倒在地上,这一栽倒不要紧,麻烦的是即刻牵连到膝盖的位置。 原本已经跪到麻木的膝盖骤然传来钻心的也能疼痛,痛得陶妃婉冷汗潺潺,直吸凉气。 “郡主!您没事吧?” 游嬷嬷连忙奔向前。见陶妃婉这痛苦难当的样子惊地大喊,“快叫太医!快!” 守在外头的小太监不敢耽误,连忙飞奔而去。 佛堂之内一阵混乱,李德不便更不想多掺和,径直带了人转身离去。 …… “该!让这女人没安好心,想害我们家娘娘!痛死她最好!” 听闻陶妃婉受惩处后狼狈的样子。春雪顿觉解气不已。 秋意闻言也笑了,“痛死不大可能,但是跪废她一双腿还是有机会的。” 说好了陶妃婉必须跪诵祈福直到娘娘“康复”为止,也就是说只要娘娘一日不见好,陶妃婉就得多跪一日。 陶妃婉自小娇生惯养,身娇肉贵,底子肯定不行,连着折腾上一段时间腿必定落下毛病。 “那就废她一双腿,看她还拿什么肖想娘娘的位置。”春雪重重哼了声。 辛鸢摇头,“只能适可而止,要是陶妃婉真的废了腿,太皇太后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只是想惩罚下陶妃婉出口气,还不想闹得太过。 春雪秋意听了顿时失望,但是也明白主子的顾虑是对的。 以主子们现在的处境,确实不宜将太皇太后得罪死。 见她们面露失望,辛鸢嘴角微微上翘,“不过虽然不能将陶妃婉治死,多折腾她几日还是可以的。” 太医都说得那么严重了,她总得好生调养几日才能恢复吧。要是一下子就没事了,岂不是不打自招? 所以不是她存心刁难,而是实在没办法呀。 辛鸢幸灾乐祸地想道。 不过以太皇太后对陶妃婉的宠爱,她应该不会坐视陶妃婉这么一直受苦下去吧。 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也说不定呢。 如是想着,辛鸢眉眼弯弯,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有另一则好消息会更快到来。 翌日一早。 辛鸢才刚起身,还没等她梳洗清醒一下,春雪已经一脸兴奋地前来报喜。 “娘娘,镇南将军府一早传了喜讯,三夫人凌晨生产,为三老爷诞下一麟儿!” 第二百五十章 上心 虽然对安雯华这个人有所保留,但是颜家添新丁总是好事,辛鸢很是大方地拨下了不少赏赐,恭贺小舅喜得贵子。 不止是她,辛烨也有所恩赏,惹得朝中上下艳羡不已。 只是羡慕也羡慕不来,那可是颜广陵,在沛城抗瘟发挥了重要作用,颜家又是皇后的外祖家。为新帝登基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样的家族,受尽恩宠也是应该的。 而引得无数人羡慕的颜广陵抱着正不断啼哭着的儿子,难掩失望地道:“阿颖。你说咱家是不是阳盛阴衰太厉害了点,怎么生的尽是儿子?” 别人家都是盼生男不生女,到了颜家却是不同,小子一抓一大把,还是女娃才是真吃香。 他一直就盼着能得一香香软软的闺女,没想到孩子呱呱坠地后一瞧。还是臭烘烘的小子,叫他怎么能不失望! 不过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的骨肉,小小失望之后,他还是小心温柔地哄逗着初生的小儿。 颜颖知颜广陵就是嘴上说说,故意玩笑道:“不喜欢?正好,这孩子给我了,您跟小婶再另外生一个闺女。” 颜广陵立即抱紧自己的儿子,护犊子地道:“你想得倒美,要生自己生去,少想捡现成。” 颜颖闻言一怔,望着落在襁褓中的初生婴儿。 小婴儿一双泪水浸润过黑亮的大眼睛,可爱的小鼻唇瓣,小脸红扑扑煞是可爱,让人一见就喜欢。 他在心底自嘲一笑。 自己生? 自己焉有这好福气。 颜广陵不必问也知道他在想什么,“想什么呢,肯定会有机会的。你不也是说小邶的医术不错,经他几番诊治之后有些许感觉了吗?” 先前他虽也调查过小邶,知道他有些能耐。但是这样的认知到底还是只停留在表面。直到真正跟小邶交流切磋过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确实看走了眼。 小邶虽然年纪小,但是在医道上却极有天赋极高,对病理用药时有独到见解,不容小视。 颜广陵常常想,上天安排他们阴差阳错救下小邶,兴许真是侄儿的造化呢。 颜颖无奈笑着,“我那是不想让我娘失望,这才故意那么说的。” 虽然以颜家的家资。多养小邶父子俩人实在算不了什么,但是他就这么将人留下,总归得有个过得去的理由。 想来想去,他只能借口小邶是特意找来为自己治伤的大夫。 一听是这样,陈氏对父子俩的态度顿时更是热情,不止给他们安排了独立的小院,衣食住行样样伺候周到,甚至连伺候的小厮丫鬟安排妥当。 她就是希望小神医在自己府上能够住得舒心,如此为自己儿子治伤时才能更上心。更加不遗余力。 陈氏的目的达到了。 无功不敢受禄,颜家对自己这般好,小邶无以为报,只能对颜颖更加用心,希望能尽快助他恢复健康。 不过其实一开始小邶要来给自己医治时,颜颖是想拒绝的。但是想到就算不是小邶也会是别的大夫,他也就没再说什么,任由他去。 他不得不承认,小邶确实是个尽责用心的好大夫。 听下人说,为了找到治好自己的办法,他常常查医经翻药典到深更半夜,几乎没有一日好眠的。 可惜饶是如此,自己的状况还是没有半点改善。 只是在母亲面前,唯恐她失望伤心。颜颖还是只能扮作有用有所好转,让她能够开心一时是一时。 颜广陵闻言禁不住叹气,手在他肩上拍了下安慰道:“耐心一些。治病的事情本就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小邶医术很好,你应该对他有信心。” 小邶的医术他不怀疑。他怀疑的是自己。 不过这话颜颖只是想想,没有真的说出口。 见他还是神色恹恹,颜广陵还想说些安慰鼓励的话语,手上的儿子却突然哭闹不休。 他忙软声轻哄,还是却还是哭个不停,“这孩子应该是饿了,我先把他抱回去。” 因为颜颖出入不便,颜广陵这才特意将孩子抱过来给侄儿见见的,算算时间,也是时候送回去了。 “嗯,三叔慢走。” …… 颜广陵抱着孩子出了长风轩,在门口就遇见背着药箱走来的小邶。“小邶。” “三老爷!” 见是颜广陵,小邶连忙上前打招呼。 当初他还对这外面严肃疏漠的三老爷还怵得很,但是等到真的相处过后,他才发现颜广陵根本就不难相处,甚至很是和善可亲。 颜广陵医术高强又没有架子,还很大方地教授了他不少独门医技。让他受益匪浅。 小邶现在真的感谢父亲当初上门求助的决定,若非如此,他也遇不上这么好的事情。 “听下人说三夫人平安生产了,恭喜三老爷喜获麟儿。” 小邶看着他怀中的孩子,一脸兴奋,“这就是小公子啊,长得真好。” 颜广陵笑着点头,望着小邶明显到遮不住的黑眼圈,忍不住皱眉,“昨夜又查医典到半夜啊?” 小邶一听连忙摇头,“没,没到半夜,我昨晚很早就休息了。” “还狡辩?你看你这眼圈黑得都不成样子了。” 被揭穿的小邶尴尬地吐了下舌,“就是小小,小小地熬了一小会儿,真的,我发誓!” 颜广陵满脸写着不赞同,“你不能总这样,你再这么一直熬下去,还没等把阿颖治好,你自己就先累垮了。” 他很感激小邶对侄子的病情如此上心,但不希望他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因此熬坏了身子。 “是是,我知道,我保证没有下次了!”小邶连连保证,就差没发誓。 “哇……” 颜广陵还想念,无奈怀中好不容易安静一会的孩子又哭泣起来。 小邶心底感激不已,“三老爷,您还是先把小公子抱回浅云居吧,孩子刚出生,不能离开母亲太久。” “嗯,我先抱孩子回去,你自己也注意些。”颜广陵抱紧孩子,不放心地叮嘱了声才走。 “我知道了,三老爷慢走。” 小邶摇手,待到颜广陵走远后,方才转身走进长风轩。 第二百五十一章 心虚 小邶发现今日的颜颖情绪较之往常低落,神色恹恹,完全提不起精神。 往常自己每次来他多少还跟自己说几句闲话,今日却是但是今日他见自己进来,只是淡淡地扫了眼,便又转回头望着窗外。 气氛有些沉闷,小邶想了想,状若轻松地说话,“我方才在外面遇见三老爷,还瞧见刚出生的小公子,长得真是机灵。”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小邶摸摸鼻子,又说道:“啊。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院里的桃花开了,一簇一簇的开得可绚丽漂亮了,二公子要不也去看看吧?” 颜颖看着望着自己无法动弹的脚,自嘲一笑。“我现在连站起来都没办法,你认为有本事出到院子去看什么桃花?” “不是还有侍卫大哥吗,不然的话我也……” 小邶话不及说完,颜颖骤然冷了脸,“要什么劳什子侍卫,我只知道以前想去哪里从来不需要人帮!” “二公子,您不用这么沮丧的,您相信我。只要您好好配合治疗,终有一日一定会恢复如初的,到时候您想去哪都可以!” 小邶蹲在他跟前想要安慰他,却被颜颖猛一把推倒在地上,“现在瘫的不是你,你当然说得轻松! 你总是让我配合相信,说会好会好,我乖乖照做了,可是结果呢?结果还不就是跟现在这样,依然是废人一个!” 他一通发泄完,抬头看见还跌坐在地上的小邶,不由有些懊恼地扒了下头发,“抱歉,是我失态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平时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的啊,可对着小邶的时候,居然莫名奇妙地发火。 “没事,我都明白的。”小邶笑着从地上爬起来,没有介意。 遭逢这么大的打击,性情难免受到影响,更暴躁的他都遇见过,像颜颖这种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他眯着笑眼,“其实作为大夫,见到二公子这样。我反而是高兴的。” “嗯?”颜颖诧异。 他不懂,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小邶解释道:“二公子太过顾忌旁人的感受,就是有什么难受憋闷也总是自己憋在心底,总是憋在心里更加不利于病情的恢复,所以还是应该发泄出来。 下次要是二公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直接向我发泄,没事的,我随时可以。” “只是偶尔这么一次,你也别说的我像暴躁闫君一样。”听出他话里的关心,颜颖心底暖暖的,展颜笑了。 颜颖继承了颜家人的好颜色,不笑的时候英伟俊朗。笑起来更似晓月清晖,美好得不像真。 小邶有些看呆了。 颜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喂,看傻了?” “啊,没有,不是。” 小邶猛然回神,脸上涌起一丝尴尬的热意,“就是没想到你也会笑,有些意外而已。” 颜颖一听笑得更甚,“我又不是冰雕泥塑的,当然会笑。” 小邶不自在地转开视线,“好了。时候差不多了,还是赶紧开始施针吧。” 现在他每天都会给颜颖针灸一个时辰,希望通过穴道刺激能够帮助他尽快恢复。 “嗯。” 小邶习惯地转过身去,“我去叫一下外面的侍卫大哥。” 往常针灸的时候,都是侍卫将颜颖先扶到床上,解了外衣趴好,他直接在他背上施针。 见他要走,颜颖喊住他。“不用那么麻烦了,你帮我就行。” “我?!” 小邶一脸受惊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人之语。 “怎么了?” 颜颖不解地看着大惊失色的他,一边脱着上衣,露出宽阔健硕的臂弯。 小邶吓得登时转过身子,耳根子红了一片。 “小邶,你在磨蹭什么?” 颜颖疑惑地望着他,使力转着身下的椅轮,来到床边。 听见身后的呼唤,小邶紧张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半晌嘟囔一声,“啊。死就死吧!” 正面他没看过而已,背面都不知道摸了多少次了,怕什么! 如是想着,他一咬牙一跺脚。视死如归地冲到颜颖面前。 “只是让你扶我一把,你这样子怎么跟要上刑场似的?”颜颖只觉得好笑。 “我……” 小邶才一张嘴,实现落在颜颖……光裸的胸膛上,顿时面如火烧。 “你脸怎么回事。红成这样?发烧了?”颜颖惊奇不已,说着伸手就要抚上他的额头。 小邶吓得连忙往后躲,“没,没有,我就是热的,天太热了。” 说着他还不忘手做扇给自己扇风。 颜颖看了眼外头阴云密布的天,这种天气也说热? 小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总之我没事,不用管我不用管我。” “古古怪怪。” 颜颖失笑摇头,但也没追问,直接伸出一只手让他扶。 小邶暗中咬了下牙,矮下半个身子用肩膀托住他的肩。当感觉到那炙热的肌肤时,他脸上的热气更上一层楼。 颜颖没有留意到他的异状,只注意到另外一件事,“小邶,你怎么这么瘦弱。你是不是男人啊?” 手下揽着的肩膀细弱得超乎想象,他从来不知道男人也会瘦弱单薄成这样。 小邶一听这话顿时声音扬高,“谁不是男人了?!我当然是男人了!” 颜颖惊讶地望着他,“我只是随口说说,你的反应未免大了点吧?” 跟做贼心虚似的。 小邶更窘,“那是当然了,哪个男人被这样质疑不反应大?” 说的也是。 颜颖有些不好意思,只能随意换个话题。“话说你为什么学医?” 小邶吃力地将他扶上床,一边气喘吁吁地道:“二公子你也看见了,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要是不学一技傍身,怎么挣钱养活自己养活我爹?” “怎么不想着走科举之路吗?”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对于出身穷苦的男儿来说,科举更是条换命运的好出路。 小邶一顿,“听说考科举入考场前是要脱光衣裳的吧?” “那是以前,这样做能预防有些考子夹带私藏,避免科考舞弊。但是那样做对于考子而言实在太过侮辱,所以到了前朝已经改为让考生在考前共浴。” “共浴?!”小邶惊叫。 “是啊,有什么问题?反正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所谓?”颜颖不以为意地笑了。 “是啊,大家都是男人。” 小邶跟着笑了,笑里都是心虚。 第二百五十二章 震惊 小邶不自在地道:“还是算了吧,我就不是那块读书的料子,还是当大夫更适合我。” 颜颖颔首,“说得也是,以你的天赋才能不当大夫确实可惜了。” 小邶将将扶他在床上坐好,累得直喘大气。 瞧见他这样子,颜颖取笑道:“我说你这就气喘吁吁了,身子骨还是不行啊,就你这样的往后怎么娶媳妇?” 说着他伸手在眼前细瘦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下。 “啊——” 小邶身子还没站直。被拍他这一拍不由身形一晃,整个人嚯地往前压住颜颖,两个人齐齐摔在床榻上。 “唔……” 人在下面当了肉垫的颜颖直吸气。“想不到你人这么瘦,砸在人身上还挺……等等!” 说到一半,他骤然惊讶地瞪大眼,瞪向小邶贴在自己胸膛的位置。 那过分柔软的触觉,是……? “你,你是?”颜颖难以置信地望着身上的小邶。 他就算再缺心眼。也不至于连基本的男女分别都分不清楚。 “不是,不是您想的那样!” 被触到隐秘的小邶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捂着胸口位置,慌得想爬起身,可偏偏越慌越乱,刚爬起半个身子忽然又手下一软重重砸了回去。 这一砸不要紧,重点是砸下的位置太过精准,她的唇正正贴中颜颖的。 “……” 两双眼睛瞬间圆睁,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一刻,连空气都是凝滞的。 哐—— 骤然门口传来铜盆落地的声音,两人乍然惊醒,慌地转头望去。 却是小六。 大抵是因为眼前一幕太过惊人,小六吓得连手里铜盆都没端住砸在地上,水一下子溅得到处都是,那铮亮的铜盆还在地上哐哐转圈,最后一下打中小六的脚。 小六这才猛地回神,他震惊地望着床上肢体纠缠的两人。“少爷,小邶大夫,你们……” “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 “只是误会……” 床上的两人慌张不已,试图解释。 “难怪先前夫人给少爷说亲,少爷总是不肯答应,原来少爷喜欢,喜欢……” 小六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连忙手捂了下嘴巴,“少爷放心。作为您的衷心小厮,一定不会将这秘密泄露出去的! 只是少爷,下次你们……的时候好歹也把门关上,今日得亏进来的是奴才,要是叫夫人撞见了还不知怎生是好。” 颜颖:“……” 这都哪跟哪啊! “小的这就出去外头给你们把风,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小六挤眉弄眼地说完,忙转身离开,临走前还不忘贴心地把门带上。 颜颖简直欲哭无泪。 这下他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想到这儿,他不由望向身上的罪魁祸首。本是气势汹汹,然而目光一触及她红润的双唇,回忆起这双唇的柔嫩触感,他就莫名心虚起来。 他干咳一声,“人都走了,你可以起来了吧?” “啊。对不起对不起!” 小邶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赖在他身上,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慌手慌脚地从他身上起身,一下弹到床榻最远的另外一角。 颜颖撑着手撑着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起身一见自己的光裸的上半身,不由尴尬地拉过被褥包住自己,“抱歉,我先前不知道你是……姑娘,多有得罪。” 难怪她脸红成那个样子! 自己也真够笨的。居然这都没发现不妥,还大咧咧地让她扶着自己。 小邶闻言也是尴尬,“二公子别这么说。是我隐瞒在先,您什么都不知道。”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还是……唉!” 颜颖面露懊恼。“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干什么扮成男子?” 别说,她装得还挺像模像样的,居然连假喉结都有,胸口也是扎紧的,一马平川,若不是不小心碰到…… 想到方才两人抱在一起的画面,他脸上浮现几分不自在。 小邶脑袋低得更低,“是我爹的主意,他说我行医总不免得出入不同人家,女子装束实在太不方便,扮作男儿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王老爹说的也是。” 这话聊完,两人间陷入一阵无言的沉默。气氛尴尬不已。 小邶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我先走了,今天的针我请三老爷来帮你扎。” 说着他不等颜颖反应过来,抓起自己的药箱就跑。 “等一下……” 颜颖还在后面喊,然而小邶早就跑完了。 “我又不会吃人。至于跑这么快吗?” 颜颖郁闷不已。 …… “说吧,你跟小邶是怎么回事?” 收完最后一根针,颜广陵终于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什么怎么回事?三叔在说些什么?” 颜颖装做没听懂,捞过衣裳穿好。 “你不知道?” 颜广陵探究似地盯着侄儿,“要是什么都没有,今日怎么是我来给你下针,早上我明明看见小邶背药箱亲自过来了呀。” “这您得问她呀,我怎么知道?”颜颖目光飘来飘去,就是不肯对上颜广陵的。 有情况! 颜广陵眼底闪过一丝兴味,“我问了呀,小邶就跟你现在这样,支支吾吾眼神飘忽,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颜颖犹豫了下,忍不住试探说道:“三叔,其实您知不知道,小邶她,她是个……” 可说到关键处,他就是说不下去。 聪明如颜广陵,一见他这表情一下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好心地帮他接口,“是什么,是个姑娘家?” “对!就是这句!” 颜颖感激地直点头,慢半拍反应过来,“怎么,小邶是女扮男装这事您早就知道了?!那您怎么不一早告诉我?” 颜广陵一脸轻松,“这有什么好说的吗?医者不分男女,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吗,还不是照样看诊治病?” “这关系可大了!” 颜颖懊恼,“您要是早告诉我了,我也不会……” 颜广陵一听立马眼前一亮,“不会什么?” 见自家叔叔一脸看戏的表情,颜颖刚要出口的话一下又噎了回去,“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没能吃到瓜的颜广陵:“……” 呵呵你大爷! 第二百五十三章 让步 长宁宫 “嘶……” 宫女的手一碰上陶妃婉的膝盖,陶妃婉即刻痛得直吸气,直接一个耳掴子狠甩在对方脸上,“出手那么重,是想痛死本郡主啊!” 宫女结实地挨了一掌,连哼唧一声都不敢,直接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奴婢该死!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实在冤枉啊,她根本都还没使力,只是陶妃婉伤得实在太重,只要稍微碰到就锥心刺骨的痛,一痛起来就拿她们这些坐下人的撒火。 要说这几日长宁宫里头最受苦的。不是被日日罚跪的陶妃婉,而是她们这些郡主跟前伺候的人才是。 陶妃婉被罚受了苦痛了难受了至少还有一屋子宫女奴才小心翼翼地伺候,还有太医精心伺候调养,心里不痛快还能拿奴才折磨发泄。而她们呢,不管多累多难都只能忍着。 陶妃婉一动拉扯到伤处,顿时痛得冷汗汗涔涔,她不禁更恼,“滚,全都滚!一个两个笨手笨脚,本郡主不用你们伺候!” 宫女心底巴不得,却不敢真走。跪在原地不敢动。 游嬷嬷也忙哄道:“郡主,您暂且忍耐一下吧,太医说了这要必须要揉开才能发挥药效的,不然的话涂了也是白费。” 陶妃婉一脸委屈,“我知道,可是嬷嬷,我是真的疼啊……” “奴婢知道,郡主您再忍忍,忍忍就好了。” 陶妃婉听见这话不由烦躁,“忍忍忍忍,到底要本郡主忍到什么时候!本郡主压根没碰到皇后半分,她一点事都没有,人就好好地在昭仁宫吃香喝辣……” “郡主!” 见她越说越过,游嬷嬷急忙喊道,“郡主慎言,有些话说不得!” 陶妃婉重重哼了声,“有什么说不得的,本郡主说的句句是实话。” 游嬷嬷直摇头,“那也不能说,您也不想想您方才的那些话要是传进皇后的耳朵……” “传了就传了,她还能吃了本郡主不成?”陶妃婉还在嘴硬。 游嬷嬷叹气,“皇后是没办法吃了郡主,但只怕皇后会心绪不佳影响恢复,在床上多躺几日。郡主就得多受几日的罪。” 陶妃婉一怔,这才反应过来,“那本郡主岂非要受她辖制,要是她一直好不了,本郡主就得一直跪下去?” “那日就是这么说好的。” 游嬷嬷艰难地点头,“所以郡主您就暂时委屈几日吧,只有让皇后那边消了气,您才能有好日子。” “那女人不是省油的灯,你看她故意闹这么一出就是想整死我,她不可能轻易放过我的。” 陶妃婉越想越可怕,赶紧拉住游嬷嬷,“嬷嬷。你赶紧帮我把太皇太后请来,我得求她救救我!” “郡主……” 游嬷嬷话还不及说完,陶妃婉又改了主意,“不,还是不行,我亲自去……啊!” 她边说边急哄哄要下地,结果只是让自己痛上加痛,瞬间惨叫连连。 太皇太后进来时见到的就是她这幅样子,她当即皱眉,“你这孩子,大半夜的还折腾什么?腿不想要了?” “太皇太后!” 见她骤然出现,陶妃婉顿时惊喜。下一瞬又立马换上满脸委屈与哀求,“太皇太后,这一次您无论如何要救救妃婉才行!否则,妃婉的腿就真的不能要了!” “别说傻话,不会的。” 太皇太后低声安慰了句,转而望向游嬷嬷,“皇后恢复得怎么样了?” “奴婢问过了,那边说……”游嬷嬷说着有些迟疑。 “说什么?” 见她吞吞吐吐。太皇太后眉皱得更紧。 游嬷嬷咽了下口水,“那边说皇后娘娘身子虚弱,禁不得吓,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来,还得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康复。” 太皇太后陡然冷下脸,“你没跟皇后转达哀家的‘问候’吗?” 这所谓的问候当然不是真的问候,更多是一种提醒,或者说是警告,警告皇后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别一直装病下去。 “奴婢说了,皇后娘娘只说……” 游嬷嬷小心翼翼觑了眼太皇太后的脸色,“……多谢太皇太后关怀。她会好好养着的。” “岂有此理!” 太皇太后面沉如水,“故意跟哀家装傻是吧?好啊,真是好本事!” 听见皇后居然连太皇太后的面子都不给,陶妃婉急了。“那太医那边呢?” 是了,身体如何不是皇后自己说了算,还得看太医怎么说。 她兴奋得两眼发亮,“只要太医出面指证皇后是在装病陷害。一切不就雨过天晴了吗?” 游嬷嬷不无同情地望着她,“郡主,说皇后小产明显是圣上授意的,您觉得会有哪位太医有胆子站出来指证?” 这不是找死吗? “那我还能怎么办?” 陶妃婉眼底的光瞬间熄灭,“难道我就只能由着皇后一直耍弄下去?” 太医已经说过了,照她双腿现在的状况,要是再不能好好休养,还再继续每日八个时辰八个时辰地跪下去,膝盖真的会废掉! 或许,皇后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陶妃婉满脸惊慌,“太皇太后,您帮帮妃婉吧,妃婉不要变成残废!我不要我不要!” 见她真的害怕,太皇太后将她抱住,“不会的妃婉,哀家向你保证。那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的。” 陶妃婉心神一振,“太皇太后,您准备如何做?” 太皇太后慈爱一笑,“这你不用管,总之明日你就好好休息,剩下的,哀家会替你解决的。” 原本她不想低头,但是为了妃婉。不愿意也只能这么做了。 她眼中戾色一闪。 皇后,哼! 且莫得意,以后路还长着! …… 辛鸢知道太皇太后撑不了多久,但是没想到只三日对方就先认输了。 今日一大早,长宁宫就传下懿旨,为辛尧、程涵儿赐婚,如今旨意已经正式下到辛家和承恩公府,传遍整个京城。 辛鸢唇角勾起,“看来陶妃婉真是太皇太后的心头肉啊,果然当初选择从她下手没错。” 辛尧的婚事一直是她的心头大事,她几度想跟太皇太后提起,太皇太后就是不理不睬,完全不接话茬。 这样实在太过被动,她必须化被动为主动。 原本辛鸢还烦恼该如何主动,直到陶妃婉出现,她知道自己的机会到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撮合 知辛鸢者,莫若辛烨。 从一开始,辛烨就清楚她打的什么主意,他没有拦着,只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赐婚而已,旨意我也能下,你何必舍近求远费心思?” “你不明白吗,太皇太后越不喜欢这门婚事,我就越要她亲口答应,这样才更有快感啊。”辛鸢扬眉,杏眸里写满计谋得逞的快乐。 辛烨被她的快乐感染到。心情也变得好起来。 只要她开心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过从这件事能看出来,太皇太后跟陶妃婉的关系确实耐人寻味,这里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 这一次。辛鸢不再只是怀疑,而是百分之百地确认。 辛烨略微颔首,“这事不好查,隐曜在查,但是没那么快有结果。” 这是不必他说辛鸢也明白。 涉及宫中秘闻,甚至可能也是时隔多年的事情,哪里那么容易查清,总是要多花些时间精力的。 具体能什么时候查到。查到多少,还得看隐曜的本事。 辛鸢想了想,忽然问起,“现在陈升做了戍卫统领,还兼着隐曜头领的位置吗?这样他一个人不会分身乏术应付不来吗?” 当然不可能! 要是陈升连这都应付不来,也没资格做隐曜的头了,更没资格做自己的心腹。 只是望着她满眼的期待,辛烨还是违心地点了下头,“是会有些。” “是吗?” 听见他的答案,辛鸢更是高兴,“既然陈升那么忙,要不这样,我给他添个帮手如何?” “你的意思是?” 辛鸢展颜一笑,“要查的后宫之事,女子出入后宫总没男的来得扎眼,所以我的意思是给陈升个帮手,陈升负责宫外的调查,而剩下宫内的交给帮手来,两人通力合作互通有无,相信很快就能查明真相。” 辛烨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这是为了查真相吗,你这是想做媒吧?” 别以为他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什么男女帮手,隐曜还有的是女的,得用的多了去。哪需要从她手里要人!还特意问到陈升,她这意图未免也太明显了吧。 “身为上司,为忠心的下属考虑终身大事也算是责任之一不是吗?” 辛鸢嘿嘿一笑,转头朝门外唤了一声,”春雪。” 话音一落,春雪赶忙入内,“奴婢在,请娘娘吩咐。” “春雪,接下来你把手头的事情放一放,和陈升一起专心调查陶妃婉的事情。” 春雪诧异,“娘娘说跟陈升一起?” “怎么,你不乐意?”辛鸢目光揶揄。 一对上主子的目光。春雪不自觉红了红脸,“不,不是。奴婢遵命。” 辛鸢满意地点头,话中有话地说道:“你跟陈升之前也打过不少交道,我相信你们这次必定也会合作无间,说不定还有意外惊喜。” 春雪脸上更热,受不住地告退,“娘娘要是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先请退下了。” 辛鸢没有难为她,爽快地放人。 辛烨略略挑眉,“你就那么确定这两人一定合适?” 辛鸢闻言眼底笑意更深,“合不合适相处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其实她仔细留心过。发现不止春雪有意思,陈升对着春雪时也有些不同,要是能将两人促成一对,也是极好的。 “嗯。” 辛烨点头,随口问道:“接下来怎么打算的,准备继续躺着吗?” 辛鸢失笑,“那可不行,人家可都先低头了。我总不能太过分了。真的惹恼了这老太太,咱们自己头疼。” 辛烨薄唇一掀,“难道你以为你现在见好就收,她就会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将一切抹去?” 不可能的,彼此阵营不同,对立只是迟早的事情。 辛鸢一怔,“你说得对,我差点都忘了这茬。” 辛烨再度挑眉,“所以?” 辛鸢半开玩笑,“所以我再养几天?让陶妃婉多吃几天苦头,心疼死气死太皇太后?” 但是想想她又立即摇头。“还是算了吧,还是适可而止的好,免得不好收场。” 最重要的是,装病也是个辛苦活。她装不下去了。 “行吧,你自己看着办。” * 颜家 当看见入门的人是谢蔚,颜颖心底快速闪过几分失望,旋即脸上挂着惊喜与调侃。“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年轻有为炙手可热的谢大学士?” 没错,谢蔚一入京就被破格提拔为文华殿大学士,主起草诏令,批答奏章,官阶虽然不高,只得五品,却是实实在在的皇帝心腹,地位堪比“宰辅”,可见皇帝对其器重之深。 不过也正是因为文华殿大学士特殊的地位,当初圣旨宣读时,还在朝中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从谢蔚被召入京的那一刻起,众人就猜到谢蔚必然是要被委以重任的,但是任所有人怎么猜也绝猜不到居然会重要到如斯地步。 从地方官员到文华殿大学士,这样晋升速度实在让人眼红。 是以,除了跟谢蔚有交情的几家。满朝文武几乎群起反对,好在皇帝力排众议,最终还是将这事定了下来。 谢蔚失笑,“什么大学士,这么久没见,一见面就先寒碜我。” “什么寒碜?!” 颜颖故意夸张地大叫,“这可是文华殿大学士,随事圣上左右。是当仁不让的圣上心腹,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少人呢眼红吗?要是这也算是寒碜,我也想被寒碜。” 本只是玩笑,但当看见自己无法动弹的双腿,他眼底的光彩不自觉黯了几分。 不想让好友发现自己的失意,颜颖又即刻藏起自己的情绪,露出一脸真诚笑意,“不愧是我兄弟啊,年纪轻轻就担任这么要职。” 提到这事,他还是觉得与有荣焉,真心为兄弟高兴。 谢蔚敛了下睫,顺着颜颖的心意故意忽视他的伤势,一如往常地与他说话,“还是圣上提拔,否则以我自己的资质,是绝无资格坐上这么重要的位置的。” 他心底清楚得很,他根基太浅,资望不足,若非皇帝强势拍板,他根本坐不上这么重要的位置。 第二百五十五章 骂名 颜颖毫不吝啬地赞道:“也是因你有真才实干能独挡一面,圣上才会对你另眼相看。” 谢蔚笑笑,“不说我了,还是说说你吧。方才我进门的一刹那,我似乎看见某人是一副失望表情是怎么回事?你在期盼着谁来不成?” “……哪有?” 颜颖闻言脸上升起一丝不自然,“你看错了,没有的事。” “没有?” 谢蔚满脸不信,“看你这样子就知道说的不是真话,到底怎么回事?” 颜颖略显不自在。“有那么明显吗?” 谢蔚不答反问,“你说呢?” 其实不是,不过是打小玩到大的兄弟。他这才注意到的。 不过嘛,他当然是不会实话实说的啦。 颜颖眉峰陇在一块,一脸一言难尽。 谢蔚随口猜道:“看你这模样不会怕是为情所困?” “为情?!” 颜颖瞪大眼,“你瞎说八道什么呢,八字都没有一撇。” “八字没一撇,就是有这八字咯。” 谢蔚一下抓到他话里的重点。“这么说来就是确有其事了,果然叫我猜中了,你真是因为某个女子而犯愁。” 颜颖:“……” 有没有搞错,这么奸诈,居然这样套他的话!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把先前发生的事情慢慢道来,当然有些该省略的他很聪明地直接跳过去了。 “……自那之后,小邶就一直躲着不来长风轩,这几日都是三叔帮我下针。” 谢蔚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下,语气如常地问道:“她避而不见,你觉得很失落?” “也谈不上失落吧,就是觉得怪怪的,你想想一个天天在你面前晃的人,突然说不出现就不出现了,你心底多少还是会有些,有些……” 颜颖皱着眉,斟酌着能够形容自己心情的词语。 “有些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好像是吧。” 谢蔚一听就笑了,“还说不是失落。这不明摆着就是吗?看来这个叫做小邶的姑娘在你心里是有些特别。” 颜颖大力点头,“当然特别,把自己扮成男人的姑娘我这辈子也就遇见这么一个。” 想到自己先前一直当小邶是男子,在她面前从未忌讳过什么,他都觉得窘。 “真的只是这么简单?”谢蔚一脸促狭,似笑非笑。 “不然还能有多复杂,总不会我看上人家了吧?”颜颖想也不想应道。 他满心否认,只是当视线对上谢蔚看透一切的目光时,他忽然莫名地觉得心虚。 “怎么可能呢!” 颜颖大力地摇头。极力否认那种可能性,“比她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我见得多了,清秀可人的小家碧玉更是比比皆是,我谁也没看上,还至于看上这样的吗?你说对吧?” 他定定地望着兄弟,像是在寻找一种认同。 谢蔚淡然一笑,“是不是你应该问你自己的心,而不是问我。” 颜颖怔了怔,“我的心?” 谢蔚颇有所感地道:“总之作为兄弟。我希望你能快些看清自己的心,要是真的喜欢人家姑娘,就不能继续这样磋磨下去。 花开堪折直须折,我不想看见你步我的后尘。” 他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听见这叹息声,颜颖心底一沉,伸手拍了拍他的。“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想了,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跟文芙缘分不够,分开也是迟早的事,现在一别两宽,于你于她都是再好不过。” 原本他也以为能等到二人的好消息,没想到结果居然是这么出人意料。 见他误会了,谢蔚只是笑笑,“是啊,如今这般确实再好不过。” 颜颖却觉得他的笑里藏着苦涩。他终于忍不住吐槽,“当初人家非要跟你嫁你的时候,你又不好好珍惜。现在再来追悔莫及还能如何?” 其实他也是可惜。 文芙是个不错的姑娘,跟谢蔚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重点是也曾对他情深一片。本来是佳偶天成,生生谢蔚这不知福的弄得有缘无分,白白便宜了向景阳! 说起这向景阳做得实在不是人事。 莫说他跟谢蔚是同朝为官,做事前好歹得顾念着同朝之谊,就说谢蔚当初那么尽心尽力地帮他们抓乱党追回军粮,解了沛城之危救了他们向家,就这恩情他向景阳这辈子都还不完! 结果可倒好,向景阳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居然转头就夺了谢蔚的未婚妻子! 这简直不是东西,连猪狗都不如! …… “阿嚏!” 与此同时,远在沛城的向景阳骤然打了个喷嚏。 “向大哥,你没事吧?” 见状。边上的文芙一脸紧张关切,说着下意识要伸手探上向景阳的额头。 向景阳吓得连忙向后躲。 文芙看着自己伸出一半的手,神色一黯,“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关心一下你。” 见她面露失意,向景阳有些烦躁地扒了下头发。“文姑娘,其实你真不用对向某这么好的,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闲言碎语,于你的名声不好。” “我才不怕。”文芙坚定地道。 从她下定决心来到沛城那日起,她就知道必定会有很多流言蜚语,她早做好了心里准备。 “可是我怕。”向景阳苦笑。 他都不必去打听,也知道外头的人是怎么传他的,恩将仇报、抢夺人妻、禽兽不如诸如此类,总之是有要多难听就多难听。 要是他真的这么做了,被人怎么说都是应该,但苍天可鉴,他真的没有! 冤枉啊! 都是谢蔚害的! 他现在知错了! 早知道谢蔚提出的要求是帮她照顾文芙,他说什么都不会答应,哪怕他拿救命大恩要求也是如此! 可是如今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谁会相信谢蔚居然真的能毫无芥蒂将未婚妻拱手送到别的男人手中?! 不会有人信! 他真是有苦说不出。 想到自己无辜承担的骂名,向景阳只想为自己鞠一把心酸泪。 …… 叨叨念念几句后,颜颖又转而安慰道:“算了算了,这些都不说了。不过下次你要是遇上像文芙这样的好姑娘,千万别再错过了。” 谢蔚敛去眸底复杂的情绪,扯出一笑,“行,我知道了,同样的话我也再还给你。” “这话你自己留着,我才不需要呢。” 颜颖嘀咕了声,脑海中不期然闪过某人的样子。 见状,谢蔚眼角染着几分笑意。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第二百五十六章 利息 既然太皇太后已经先低头,辛鸢也不好继续强拧下去,赐婚懿旨下下的当日,昭仁宫就传出消息:皇后经过多日的调养,龙胎得保,身体逐渐恢复了。 听到这则消息,陶妃婉既喜又愤。 喜的是自己总算是脱离苦海,不用再日日受折磨了,愤的是自己棋差一招。被皇后狠狠戏耍了遍。 望着自己肿得全然伸不直的腿,陶妃婉眼里闪过一丝阴狠,“皇后。这次的仇,我陶妃婉记下了!他日必定十倍百倍奉还!” 她双手死死攥在一起,长甲划伤手心的软肉都未曾察觉。 瞧见她这样子,游嬷嬷正要说些什么,恰时一个小宫女入内禀报,“游嬷嬷。户部尚书夫人辛夫人在外求见太皇太后。” 游嬷嬷颔首,“知了,我这便去禀告太皇太后。” “游嬷嬷。” 还没等游嬷嬷动作,陶妃婉骤然叫住她。 游嬷嬷一顿,回头望向她,“老奴在,郡主有何吩咐?” “这个辛夫人便是皇后的母亲吧?” 知道当是错不了,陶妃婉还是谨慎地又再问了遍。 “是,皇后娘娘出身户部尚书府,本家姓辛。” 游嬷嬷有些纳闷,“郡主问这个作甚?” “没有,只是好奇。” “那既然郡主没什么吩咐,老奴便先去通报太皇太后了。” 见游嬷嬷要在,陶妃婉忽然幽幽地道:“游嬷嬷,太皇太后正在歇息,不宜打扰!” 游嬷嬷怔了怔,“郡主这话是?” “你过来。” 陶妃婉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游嬷嬷照做。听着耳边的轻声吩咐,她不由面露迟疑,“郡主,这样不好吧?怎么说辛夫人也是皇后的母亲……” 陶妃婉眼露轻蔑,“皇后的母亲怎么了,到了太皇太后面前,她什么也不是。” “可要是太皇太后怪责下来……” 陶妃婉对此丝毫不放在心上,“你只管去,太皇太后要是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 见她这般坚持。游嬷嬷左右挣扎了几下,终于还是决定顺着她来。 也罢,就算是让郡主出口气吧,太皇太后那边也不见得真会怪罪的。 望着游嬷嬷离开的背影,陶妃婉脸上闪过一抹得色。 皇后,既然暂时收拾不了你,那就先在你母亲身上讨点利息也不错! …… 久等不到人来,颜氏的眉头不由皱起。 便是她身边的侍女也忍不住低声嘀咕,“这长宁宫的人未免也太懈怠了吧。传个话也传这么半天。” 颜氏瞪了侍女一眼,“别乱说话,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长宁宫的宫人如何,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 侍女脖子一缩,连忙认错,“奴婢知错。” 颜氏这才没说什么。只是眉心皱起的位置依然没有放开。 又等了良久,才终于等到游嬷嬷姗姗来迟的身影。 她垂首来到颜氏跟前,屈膝行礼,“老奴参见辛夫人。” “游嬷嬷免礼。” 颜氏上次入宫便于游嬷嬷打过交道,对她不算陌生。 “谢夫人。” 游嬷嬷直起身子,“辛夫人,实在是不巧,太皇太后近两日夜里睡得都不太安宁,凤体着实累着了。这会儿正卧榻休息呢。” 颜氏眼珠子动了下,展颜笑了,“叫太皇太后受累了。挂心皇后母子身子挂心到夜不能寐,能够得太皇太后如此恩宠看重,真是皇后娘娘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等皇后娘娘养好了身子。一定会更加孝顺太皇太后,为皇家开枝散叶。” 游嬷嬷:“……” 这人好厚的脸皮! 她话里的意思明明是指责皇后跋扈目尊长,气得太皇太后不得安眠! 教出这样的女儿,这颜氏应该惶恐请罪才是,没想到这人还能大言不惭扯出什么太皇太后是担心皇后的话?! 可偏偏这话她还不能反驳,不然传出去只道太皇太后关怀外人多于自家孙媳重孙,这话更不能听。 游嬷嬷干笑一声,“是啊,太皇太后担忧得几夜都休息不好,就生怕皇后和龙胎有什么不测。” 颜氏笑得更是灿烂,“有太皇太后亲自惦记着,皇后和龙胎怎敢不好。这不即刻转危为安,可喜可贺。” “太皇太后就是听了这好消息,这才吃了定心丸,安心休息去了。” 颜氏明了地点头,“既然如此,那臣妇就不打扰太皇太后歇息了。等稍候再来向太皇太后请安。” “辛夫人,太皇太后歇下也有一阵了,兴许过一会儿就醒。” 游嬷嬷嘴角挂着笑,“上次夫人进宫时太皇太后与您相谈甚欢,若是太皇太后知道夫人进宫定会很高兴的,高兴得想第一时间见到夫人。” 颜氏:“……” 没记错的话,上次她与太皇太后拢共说了不到五句话,这也叫相谈甚欢? 这位老嬷嬷说瞎话的本事也不输自己嘛。 看来今日是没那么容易过了。 游嬷嬷笑吟吟地望着颜氏,安静地等待她的回复。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颜氏也不好再坚持要走,只能应道:“臣妇明白了。” 游嬷嬷笑了,手上比了个请的动作,“辛夫人请。” 颜氏原想着自己顶多就是也被晾一场,未曾想自己会被引到佛堂,“游嬷嬷,你带臣妇来这佛堂作甚?” “太皇太后常说,闲来诵经念佛,能使人心情平和,消除业障,积善功德。” 游嬷嬷眼角眯了下,“左右太皇太后也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辛夫人与此一直在偏殿坐着干等,不如在此诵经祈福,如此不是更相得益彰吗?” “诵经?最好是跪着方显诚心是吧?”颜氏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这是想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把陶妃婉受的罪还到自己身上? 游嬷嬷面露赞赏,“辛夫人果然是明白人。” …… 昭仁宫 “不是说娘早进宫门了吗,怎么一直都不见来?” 辛鸢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外,纳闷不已。 “是啊,夫人进了宫先到两宫请安,按道理这会子应该到了才是啊。”秋意也是不解。 若是按照往常,母亲早就到了啊,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辛鸢心思一转,倏地一下从位置上站起身,“走,摆驾长宁宫!” 第二百五十七章 反击 当辛鸢匆匆赶来长宁宫时,游嬷嬷正被押在宫门之外吃板子。 “唔……” 两个小太监举着宽扁的杖子不断击打游嬷嬷腰下的位置,游嬷嬷双手紧紧抓住长凳的边缘,硬忍着没有喊出声。 见皇后凤驾驾到,众人连忙跪下行礼,“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正在受刑的游嬷嬷也不能例外,只见她艰难地从长凳上翻下来,忍着身上的痛楚跪下。“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辛鸢眉梢微动了下,“这是怎么回事?” 游嬷嬷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老人了,极得太皇太后的宠爱。 在某种程度上。她就代表了太皇太后的颜面,想不到今日居然会被打。 可真是新鲜了。 游嬷嬷垂首,默默地咬着唇一言不发。 辛鸢看向一旁的小太监。 见辛鸢望来,小太监心底一哆嗦,下意识看了眼跪着的游嬷嬷。 见后者没有任何反应,他才怯怯地回禀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游嬷嬷犯了错事,被太皇太后下令责罚。” 辛鸢语气平静,“哦,犯了什么错事?” 小太监声音抖得厉害,“……假,假传太皇太后懿旨。” 假传懿旨这么严重的罪名居然只是罚杖刑,看来太皇太后根本无心处置游嬷嬷。 想到母亲迟迟没瞧见人,辛鸢料定此事跟母亲大有联系。 母亲从来不好欺,看来自己先前的焦心是多余了。 辛鸢嘴角微微上翘,“还差多少?” 小太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问的是游嬷嬷还差几板子,“罚杖二十,已经打了十一下,还差九下。” 一看就知道放了水,否则以嬷嬷这年纪这身子骨,十几板子下去早就厥过去了。不过看游嬷嬷跪着都显得摇摇欲坠的身子,这次也算是吃到苦头。 辛鸢收回目光,口气微冷。“那还愣着干什么,继续吧。” “是。” 众人领命,继续将游嬷嬷按回去继续杖打。 辛鸢没兴趣围观,抬脚进了长宁宫。 进了内殿,只见太皇太后高座上首,颜氏坐在下面的位置,二人面色虽不大欢悦,但气氛看着没那么糟。 见她入内,颜氏连忙起身。“臣妇参加皇后娘娘。” 辛鸢略微颔首,“母亲不必多礼,快些起来。” “谢皇后娘娘。” 辛鸢朝太皇太后行了一礼,“臣妾给皇祖母请安。” 太皇太后神色淡淡地瞥了辛鸢一眼,不阴不阳地道:“看来皇后确实是康复了,已经能下床行走,行动自如了。真是可喜可贺。” “还多得皇祖母关怀惦记,臣妾才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像是听不出她语气的嘲讽,辛鸢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臣妾还要多谢皇祖母恩宠,为辛、程两家赐婚,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闻言,颜氏也跟着连连谢恩。 太皇太后被这母女俩左一句感恩,右一句感激,堵得说不出话。心底一阵郁闷。 话不投机,太皇太后没多留二人,转眼就喊累将人打发了。 辛鸢、颜氏求之不得,连忙起身告退,离开长宁宫。 出来时,游嬷嬷早已经受刑完毕,被其他宫人抬回屋了,刑具也收起来了,一切仿似什么都没发生。 见状。辛鸢与颜氏对视一眼,母女俩不由默契一笑。 …… 昭仁宫 “娘,您真厉害。” 辛鸢竖起大拇指。眼露赞叹。 能让太皇太后亲自惩处游嬷嬷,这也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那还用说,也不看看她是谁! 颜氏骄傲地昂首。“是那老虔婆太小看人,以为老娘绵软好欺,便是被欺辱了也不敢出声。她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姓颜的有哪个这么好性了!” 不管说得多好听,让一个没犯任何错、正儿八经诰命夫人在佛堂跪着,都是毫无道理,就是太皇太后也不能明着下这样的旨意。 只要脑子没问题的人都能知道这点。 只是今日若换了任何一个性子软些的命妇,应该都没胆子一争到底,只能乖乖吃了这哑巴亏。 但是偏偏今日遇上的是她颜氏,她才不可能傻到任人揉捏。 何况当她眼神对上游嬷嬷时,对方那下意识闪避的视线已经告诉自己,这等糊涂招数根本不是太皇太后授意的。 如此一来颜氏更加不会客气了。直接捅到太皇太后跟前。 当着人前,太皇太后哪怕私心也不反对给颜氏一些教训,对于那样荒谬的要求,她也不能承认。 要是她敢承认,只怕明日那些好盯着皇室的御史们就该纷纷出动了。 于是,就轮到游嬷嬷倒霉了。 颜氏睨着女儿。“像这种不入流小把戏,根本刁难不了你娘,还用得着你还巴巴地赶来?” 辛鸢哭笑不得,“女儿是担心娘,难不成还担心错了?” “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颜氏担忧地望着自家女儿,“你跟太皇太后闹成这般,以后你这日子怕不好过。” 今日她进宫说了是来谢恩的,其实主要还是来看望女儿,先前听传言她这又是流产又是卧床,听得她是心惊肉跳。 虽然宫里很快传出消息这只是一场戏,但她这心底还是七上八下,安定不下来。 今日一进宫又遇着一桩,再观太皇太后的态度,明显对女儿已经生了嫌隙。 女儿虽是后宫之主,但太皇太后更是长辈,光这辈分压下来,女儿就得吃亏。 颜氏直皱眉,“你跟太皇太后原本不是相安无事吗,怎么好端端地会闹成现在这般?” “娘,这你就不知道了。女儿也想相安无事啊,可惜是有人非要搞风搞雨。” 辛鸢叹了口气,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详细说来。 “包括今日这事,手段使得这么低级,我看应该也不是游嬷嬷自己想的,恐怕还是这陶妃婉在后面出的主意。” 游嬷嬷再大胆再得宠,也是奴才,怕是没胆子做出公然刁难朝廷命妇的事来。 看这路数,应该还是陶妃婉。 颜氏失望地直摇头,“这陶妃婉出身陶家,以陶家的家风,没想到居然也会教出这么刁钻的姑娘。” 闻言,辛鸢心里一动,“娘对陶家也了解?” 第二百五十八章 陶老 颜氏笑着,“你外祖跟陶老太傅同朝多年,两家肯定有来往。不过自陶老辞官之后,渐渐开始闭门谢客,这才少了联系罢了。” 辛鸢好奇,“陶家是怎样的人家?” “陶老至诚高节,对庸王可谓是竭智尽忠。当年庸王初登大宝,根基不稳,若非陶老一直在背后指点,他也未必能坐稳这江山。 因此,庸王在位时对陶老向来都是恩宠有加,很是倚重。” 说到这里。颜氏就不由感慨,“若是当初陶老没有辞官,而是一直在庸王身边辅助,兴许庸王后面也不会做出那么多荒唐事。” “那陶老是因何辞官的?” 陶东梁辞官是十余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才未及花甲,庸王对他又那么倚重信任,他在朝政上还大有可为,怎么说辞官就辞官了? “不知。” 颜氏摇头,“消息挺突然,那时陶老忽然就上表乞老了,而且极为坚决,任庸王如何极力挽留。他就是执意辞官。在那之后陶老便直接闭门谢客,断绝与各家的往来。” “这么奇怪?”辛鸢一阵狐疑。 颜氏也叹气,“事后很多人都猜测可能跟其子陶曜文的意外有关,也是,陶曜文虽然不是陶老亲生,但是二十几年悉心栽培,已经跟亲生子无异。 就这么白发人送黑发人,换了谁也受不住这打击。” 辛鸢一怔,“娘您说陶曜文不是陶老亲生?” 颜氏点点头,“陶老夫人年轻时伤过身子不能生育,陶老又未另纳他人,为免后继无人,于是便从同宗子侄中过继了陶曜文。” “原来还有这事啊。” 辛鸢不禁感叹,“这么说来陶老太傅还真是位重情义的好男人。” 在这特殊的时代,以陶东梁的身份地位,三妻四妾其实平常。他却没有这么做,对无法生育大的妻子从一而终,实属难得。 “是啊,不止是陶老,便是早逝的陶曜文德行也是为人称道的,所以我才疑惑这陶妃婉怎么品行如此不堪,实在让人失望。” 辛鸢禁不住又问了,“那陶妃婉呢?她跟太皇太后有什么渊源吗,无缘无故的。怎么太皇太后就对她百般宠爱,这也太不同寻常了吧。” 颜氏回忆着,“这事确实出乎不少人意料,那时候陶妃婉只得四五岁,生得玉雪可爱聪明伶俐,极得太皇太后的眼缘,收其为干孙女,封了郡主。 兴许问题就出在这里吧。 陶妃婉小小年纪就得蒙恩宠封了郡主,常年陪在太皇太后身边。太皇太后非慈之慈,爱之适足以害之,反而养成了陶妃婉刁蛮骄横的个性。” 辛鸢默默听着,不予置评。 颜氏继续道:“不过说起来也巧得很。陶妃婉被册封郡主没多久,陶曜文就发生意外溺水去世了,再之后陶老就辞官了。” 辛鸢眉头动了下。 事情怎么会这么巧,这里头会否有什么古怪? “算了,不说这些了,尽是旁人的家事,说多了也没意思。” 颜氏摆摆手,转而说道,“陶妃婉那丫头看着就是个被宠坏的丫头,手段高明不到哪里去,你自己留心一些很易应对。至于太皇太后那……” 辛鸢笑眯眯地接口,“至于太皇太后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女儿相信自己不会输给她就是。” “莫要掉以轻心,走到今日这位置,人家吃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辛鸢吐舌,“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这口味得重成什么样子?” 颜氏没好气地嗔了女儿一眼,“跟你说正经的,你这孩子到底有没认真在听?” 辛鸢连忙闭嘴。正襟危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女儿听着呢,还请母亲大人指教。” 颜氏被她这样子逗到,但面上还是一脸沉肃认真,“也没什么好指教的,就是想提醒你别草率轻敌,自古骄兵多致败,从来轻敌少成功。” 辛鸢重重地点头,“嗯,女儿明白的,娘您尽管放心好了。” “不放心又能如何。这往后的路总归得你自己走,有什么艰困也得你自己去面对。”颜氏若有似无地叹道。 “娘……” 辛鸢抱着母亲,依恋地靠在她肩上,“女儿答应您。一定会好好的,您别想太多。” 颜氏眨了下发酸的眼,语气轻松地道:“我才没空多想,接下来我可忙得很。等尧儿科考完就要迎亲,要操办的事情多了。” 说起这事,辛鸢不由兴奋,“尧儿如何了?婚事终于定下了,他应该高兴疯了吧?” 颜氏闻言就笑了,“这次你倒是猜错了。” “嗯?”辛鸢面露不解。 辛尧一直都那么喜欢程涵儿,好不容易等到婚事定下,他怎么可能不欢喜? “我和你爹也觉得很意外,还以为天降大喜,尧儿得激动兴奋上几日夜,谁知道他只是高兴了下,就又跟平常一样回书房准备接下来的科考了。” 颜氏满眼是笑,“他知道这次赐婚是你费心帮他挣来的,他说没什么能够报答你的,只能更加加倍努力,榜上题名。不叫你这皇后阿姐丢面。” “这傻小子,姐弟之间谈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辛鸢也眉开眼笑,“不过看来尧儿也真是长大了,性子越发沉稳了。” 颜氏慨叹一声,“是啊,转眼间你们都长大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啊,娘都老了。” 听见这话。辛鸢立马皱眉抗议,“娘才不老,娘青春常在,永远都不会老。” “尽哄我开心,我这都要当外祖母的人了,怎么能不老?”颜氏垂首摸着女儿微微隆起的腹部,笑意更深,眼角的细纹也变得明显。 岁月不会遗忘任何人,只分快与迟罢了。 辛鸢抱紧颜氏,一脸骄傲,“就算做了外祖母,您也是全京城最貌美如花的外祖母,艳压众人。” 颜氏更是眉开眼笑,被哄得很是开心。 到底还是女儿好,女儿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 辛鸢静静靠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暖。 第二百五十九章 罪孽 这是个清幽的院子,清灰砖石直通院落,窗缘之上木菱花雕刻精致。矮墙之上,一支白色的花儿攀在上头,清风中娇艳绽放。 春日和熙,斜斜地照在小院内,带来阵阵暖意。 “咳咳,咳咳——” 然如斯清幽静美之景,它的主人却半点欣赏的想法,或者准确一点说,他是有心无力。 “咳咳,咳咳——” 屋内。一瘦削老者靠坐在宽椅上,正以手帕捂着自己的嘴,努力压抑着那不断上涌的痒痛。可即便如此,还是不时有咳呛声传出。 见他这样。边上的老管家一脸担忧地道:“老太爷,您这病症愈发严重了,真的不能再这么耽误下去了,还是找个大夫瞧瞧吧。” 陶东梁摆摆手,“不必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咳……”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忽然便感觉喉咙口一阵翻涌,他控制不住猛地一咳。血腥趁机瞬间灌入。 那恶心的感觉令陶东梁即刻干呕一声。他忙用帕子捂着嘴,再拿开时,血丝已经染红了帕子。 “老太爷,您咳出血来了!” 老管家大惊失色,“不行,老奴这就去把大夫请来。” 说着他急急忙忙就要下去。 陶东梁起身要拦住他,“不许……咳咳……咳咳……” 他越是着急,咳得就越加厉害,声音越大得惊心。 老管家被吓得站住不敢走,回身扶着陶东梁在位置上坐下,“老太爷您别激动,不请不请,老奴听您的,哪也不去。您坐着顺顺气,别激动别激动。” 他又连忙取了杯温水过来,“老太爷,您喝点水。” 陶东梁接过抿了几口润了润喉,这才终于感觉好了些。 因为方才咳得太狠,他脸涨得通红,气喘吁吁,便是外人看着都觉得辛苦。 老管家见了更是愁得不行,“老太爷您看您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这么讳疾忌医,您这不是……老太爷您别气。老奴不说了。” 见陶东梁皱起眉头又要咳,他连忙闭上嘴。 陶东梁闭垂收看着手上染血的帕子,眼底闪过一阵阴晦。 这是老天对他的惩罚,他得受着。 “老太爷!” 见主子一直沉默不语,老管家忍不住唤了声。 陶东梁拉回神思,沙哑着声音问道:“那事还没消息吗?” 老管家闻言面露愧色,“暂时还找未有线索,老奴已经催促下面人抓进去找了。” 那件事他们一直努力在找,只是已经时隔这么多年,许多线索早就断了。人海茫茫,想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哪里那么容易。 虽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陶东梁还是忍不住失望。 半晌,他叹了口气,“快些吧,我只怕时日无多了。” 老管家满脸惊慌,“老太爷您别说丧气话,您这都只是小病,只要您肯看病吃药,很快就能好的。” 陶东梁还是摇头。 老管家苦口婆心地劝道:“老太爷,圣人不也说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您何必为了年少糊涂犯下的错误一再折磨自己呢?” 想起妻子临终前的那癫狂的笑声,陶东梁浑浊的眼底升起一阵痛苦。“陶顾,错便是错了,不是一句糊涂就可以掩过的。” 因为那个错,已经造成了太多的悲剧,真的不是轻飘飘几个字就能推脱的。 见自己不小心勾起了主子的伤心事,老管家不敢再说。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管家闻声走向门口。 却是门房,他手上还攥着拜帖。“管家,门外来了一人,想要求见老太爷。” 老管家压着声音,口气不大好,“你第一日在陶府当差吗!你不知道老太爷已经谢客话多年,谁也不见吗?” 那门房咽了下口水,神色有些慌,“小的知道,可是……” 老管家沉着声音,“知道还可是什么,还不直接将人打发了去?” 门房面色迟疑,“管家。您还是先看看吧,这帖子可不简单。” 能有多不简单! 老管家耐着性子接过一看,只一眼,便被吓得立即变了神色。“在这等着,我去请示老太爷。” 他急急忙忙地回到屋内。 陶东梁看了眼老伙计一眼,“又发生了什么事?” “老太爷,您瞧。” 陶东梁看了眼帖封上面的铁画银钩。面无波澜。 他摆了下手,“直接让那人回去吧,告诉他们背后的主子,我已是垂垂老矣,朽木枯株,朝廷上的那些你争我夺我没兴趣插手,也没本事插手。” 犹豫了下,他又忍不住补充道:“各人造业各人担。” 这句话,是对帖子的主人说,也是对自己说。 老管家听了这话脸色发白,“老太爷,这样说合适吗?” 那位要是在的话,非得把他们陶府掀了不可。 陶东梁忍不住咳了声,“就这么说,听不听随他吧。” 他会说这些,完全是看在师生一场的份上。对方听得进去便听,听不进去他也没办法。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已经老了,已经没有精力没有兴趣参与这些是是非非。 自己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那个无辜孩子,他不想破坏她平静的生活,只要确认她平安活着,他就了无牵挂了。 完成了这桩心事,他便到地底下。去赎他这一生犯下的罪孽。 …… 听知陶东梁的那些“劝告”,庸王脸色一阵青白一阵紫红,气得恨不得杀人。 他一脚踹在边上的案桌上,桌案上的东西翻落砸了一地,弄得一片狼藉。 就这样还嫌不过瘾,他大声咒骂,“老匹夫白眼狼!亏得朕当初对他百般信赖恩宠,如今朕落魄了,他不拉一把便算了,居然还来奚落朕! 等朕重登大宝,第一件事便是诛陶家九族,以泄心头之恨!”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宫人几乎日日在听,如今都听得有些麻木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默默地看着庸王发疯。 可不就是发疯吗? 从来只听说被废被赶下皇位,可从未见过东山再起的,庸王还日夜抱着幻想,不是疯了是什么? 第二百六十章 心意 听完属下的汇报,辛鸢好奇问道:“你说陶东梁是知道府上有人监视才拒绝的,还是真的有心无力,这才不去插手庸王的事情?” 辛烨闻言只是笑,“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只有一个不是吗?” 只要陶东梁不参合进来,一切都好说。 陶东梁曾为帝师,在一干老臣子中颇有名望,他要是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支持庸王。还真是让人头疼的事情。 “说的也是。” 辛鸢想想颔首,复又说道,“不过帮忙庸王得用之人确实不少。看来你上次做的还不够呢。” 上次刺杀的事情,辛烨顺藤摸瓜,揪出了邱复、杭良等一批害群之马,狠狠斩断了庸王的一条手臂。原以为这样会让他消停一阵,没想到这才没多久,庸王就要卷土重来。 这一次。他又准备做什么呢? 辛鸢下意识拧着眉头。 辛烨伸手抚在他皱起的眉心,“不用担心,都会解决的。” 辛鸢展颜笑着,“嗯,我对你向来都有信心。” 辛烨温柔一笑,在她额上落下一记轻吻。 “是了,陶家那边查的有什么进展了吗?能查到陶东梁要找的是什么人吗?” 辛鸢直觉这应该是个很关键的人物。 辛烨摇头,“这事暂还在查。不过上次娘提到的陶曜文的事情,隐曜循着这个方向去查,果然查到一些东西。” 辛鸢好奇,“什么?” “当年陶曜文出事不是意外。” “嗯?不是意外难不成是被……?” 辛鸢伸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辛烨笑着摇头,“传闻陶曜文是游湖不慎失足溺水而死,其实他是自溺而亡。” “自溺?”辛鸢惊讶地睁大眼。 “嗯,自溺。” 辛烨肯定地点头,“据闻陶曜文落水之后并未呼救,对跳水救他的人也拒之不理,分明是存了死志,最后耽误了施救。这才导致悲剧。” 即使时隔多年,但因死的是帝师之子,这事还人清楚记得。 辛鸢觉得难以置信,“我还是不懂,陶曜文年纪轻轻,又是陶东梁的唯一子嗣,借着陶东梁的福荫,这辈子都不愁吃喝。他自己也是年轻有为,有妻有女。好端端的怎么会想不开?” “正是太难以相信,是以当时大家都偏向陶曜文是意外而死,没人去细究太多。” “陶妃婉被册封为郡主,陶曜文自溺,陶东梁辞官,这三件事前后脚发生,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关联?太皇太后跟这些事到底有否联系呢?” 辛鸢现在满脑袋都是问号,“我怎么觉得这事越挖下去似乎越来越复杂?越是理不清头绪?” 辛烨软声安慰道:“慢慢来,真相迟早会浮出水面的。” “嗯。” * 颜府 “小邶。这几日怎么没见你去给二公子下针啊?”见小邶连续在院子里窝了几日,王老汉终于忍不住好奇。 女儿对医一道向来认真负责,事必躬亲,不爱假手于人,像这次这样连着不出诊几乎从来没有过。 “我这不是病了吗?我怕过了病气给二公子,所以拜托三老爷先帮忙。” 说着。小邶假模假样地咳嗽了几声,装出一副病弱的样子。 王老汉定定地望着小邶,眼底写满了探究。 “爹您干嘛这么看着孩儿?”小邶心虚地眼神乱飘。 “你瞧瞧你这样子,我还没审你呢,你自己就先慌起来了。” 王老汉有些没好气,疑惑地问道,“你跟二公子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咳咳……” 小邶原本是假咳,这下真是呛到了。“没有啊,我跟二公子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 想起那日在长风轩发生的事情,小邶就禁不住脸红耳赤 “还说没有。你瞧瞧你这脸都红成什么样子了!” 王老汉一脸严肃,“老实交代,你不会是喜欢上二公子了吧?” 小邶一听脸红得更是厉害。“爹,您胡说八道什么呢!人家是堂堂将军府的公子,又是皇亲国戚,天生尊贵,我喜欢他?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她越说忽然越觉失意,感觉喉头酸涩发紧。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已经悄悄地对那人话上了心。 王老汉不由叹了口气,“这些你知道就好。二公子虽然残了,但凭他的家世地位,怎么着也能娶个官家小姐大家闺秀,像咱们这小门小户…… 不,像咱们这种连门户都没的人家。是没有机会的。” 小邶垂下眼睫,敛去自己眼底的黯然失落,“爹,您别说了。女儿都明白的。” 二公子与她,是云泥之别,自己何敢肖想? 瞧见女儿这落寞的样子。王老汉也不知该如何说。 他腾地站起,“算了,我看咱们还是赶紧搬出去颜家,欠颜家的情咱们以后找机会再还。” 小邶一听就慌了,“爹不要,还得二公子治伤呢。” 更关键是,她不想离开颜家,不想离开二公子身边。 “爹只怕再这么下去,你会越陷越深,到时候难受的是你自己。” 王老汉望进女儿的眼,忽然意识到一切似乎为时过晚了。 小邶郑重承诺道:“爹您放心,女儿会把握好自己的,尽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一定不会让自己越陷越深。” 王老汉再次叹气,没再说什么。 罢了罢了,都是命。 …… 长风轩 “少爷,怎么小邶大夫这几天都不来了,您跟小邶大夫闹别扭啦?”小六凑近颜颖身边,贼兮兮地问道。 颜颖抿了下唇,“我倒希望是闹别扭了,这样至少我还能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见主子一脸郁闷,小六啧啧声道:“少爷,您这样是不行的。姑娘,呃,公子哥都是要哄得啊,两句软话蜜语说出口,保证什么别扭什么矛盾都能烟消云散。” 颜颖瞪着背手站着装出一副很懂的小厮,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一声。 人都见不着,他上哪哄去? 这话才闪过,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颜颖下意识抬头望去,却是一直避而不见的小邶。 她仍是一身男装,宽松的衣裳更显她的娇小。 她显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努力佯装镇定,粲然一笑,露出颊边两个小酒窝,“二公子。” 砰砰—— 这一刻,颜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不断加速。 第二百六十一章 对话 见小邶出现,小六很识趣地转身退下,溜到门边时还不忘回头朝自己主子挤眉弄眼一番。 颜颖无语,直接无视对方。 这下只剩下两人了,小邶有些尴尬地站在门边。 颜颖抬头往她,“你不进来吗?” “哦,哦。” 小邶紧了紧药箱的带子,暗中深吸口气,进了屋内。一步步来到颜颖身边。 气氛有些沉默。 颜颖看了眼显得拘束的她,找话题问道:“听下人说你病了,还好吧?” 说起来这事。小邶尴尬地笑了下,“已经好多了,多谢二公子关心。” “应该的。” 颜颖低低应了声,气氛又陡然沉默下来。 “那日……” “那日……” 齐齐缄默了一阵,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先说……” “您先说……” 又是一阵异口同声。 颜颖和小邶惊讶地对视一眼,不由同时笑了。原本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尴尬不自在也忽然消散了去。 “那日的事……” 颜颖起了个话头,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下来,半晌等不来下半截。 小邶垂眸,嘴角露出一笑,“说起那日的事,我还得好好谢谢二公子呢。” “谢我?”颜颖不解。 小邶重重地点头,“是啊,多谢您没将那秘密说出去,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大夫人他们。” 她知道越是这等勋贵人家,对男女大防这事看得越重,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她都不知道颜府上的人会如何看待自己。 她有些忐忑地望着颜颖。 更不知道二公子心底是如何想的。 颜颖心思一转,便猜到她心中所想,“你想多了,颜家不是那等迂腐人家,知道你是女儿身也绝不会瞧不起你,只会更加理解你的不易罢了。” 这世道,女子活着本就比男子多束缚不便。 小邶闻言心底一松。“那二公子怎么没有……?” 颜颖笑了,“我没宣扬出去,是觉得这是你自己的秘密,既然你无意为人知,我当然不会多嘴嚼舌。” 小邶听了心里更暖。 二公子真是体贴。 这个念头才一闪过,小邶忙大惊失色。 来之前明明跟自己说好的,要约束好自己的情感,不能放任自流的! “怎么了?” 见她忽然变了脸色,颜颖关怀问道。 “没什么。” 小邶忙收敛心神。郑重其事地道,“二公子,我有些话想跟您说。” “什么?” 见她这幅严肃认真的样子,颜颖莫名地跟着紧张起来。 “还有那天的意外……” 回忆起那日两人肌肤相亲的一幕,颜颖耳根红了下,“这事我一直也想找机会跟你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 “请二公子都忘了吧。” 颜颖嘴里的“负责”两个字,在听见小邶这句鉴定的话后。忽然梗住了,“你说什么?” “那次的事情只是一场意外,无伤大雅。” 小邶努力装作不在意,“二公子不必记挂在心上,我们就当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还是我。小邶大夫。我还会如之前一样,竭尽全力治好您的病。” 先前是她自己女儿家心思作祟,无谓妄想庸人自扰,这下她明白也清楚了。以后她会坚守自己的本分,不会再肖想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真是这样想的?”颜颖怔了怔。 小邶笑着颔首。 颜颖定定地望着她好看的眉眼,“其实发生这种事情总是女子吃亏,方才我就想说,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意负责。” 小邶心头一颤。但还是勉强笑了笑,“二公子的心意小邶心领了,但那只是意外。二公子没必要未必赔上自己一生。” “是,是吗?” 没必要赔上自己一生。 这话到底是说给他听的,更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吧。 颜颖看着无法动弹的双腿。感觉一股酸涩的情绪正逐渐滋长,占领他的全身上下每一处。 半晌,他压下心里的情绪,勾出一笑,“既然这是你希望的,那就如你所愿吧。” * 承恩公府 孙女的婚事好不容易定下来,但是国公夫人还是觉得不痛快。 “为了那个陶妃婉才应了这么亲事,这算什么,合着咱们涵儿的终身大事还没一个不相干人的膝盖来得重要?” 虽说她当初是不大满意辛家,但就跟老爷子说的那样,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辛家女儿已经册立为后。辛家如日中天,辛尧年少有为,前途无量。 像这样的人家,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没看自打新帝登记之后,多少人都盯着辛家,要不是辛尧对自家孙女情深一片非卿不娶。辛家的门槛早就被那些提亲说媒的人踏烂了。 见此,国公夫人庆幸之余又不免着急,恨不得这门亲事早日定下,免得生了什么变化。 谁想着太皇太后对此却态度暧昧,一直压着这事,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国公夫人急在心里,但是也不好说什么,说到底承恩公府所有的一切都是太皇太后带来的。 等等就等等吧,太皇太后心如明镜,心中自有成算。 可谁能料到,最后这亲事居然是这般定下的! 太皇太后见不到陶妃婉吃罪,于是拿了自家孙女的婚事来换,这说去像什么话? 听了老妻的抱怨,程受之暗自叹气,“得了,计较那么多作甚?太皇太后自来宠爱无忧郡主,你又不是不知道。” 国公夫人还是面有不快,“我就是气不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陶妃婉才是她嫡亲的侄孙女,合着咱们涵儿倒像是从外头捡来的!” 程受之心底其实也不好受。 说起来程家才是太皇太后最亲的,但是太皇太后对一个外人尚且比对自家看重,这多少让人心底不舒坦,也难怪老妻要抱怨。 “算了算了,现在也算是求仁得仁,其他的,随她去吧。” 程受之摆摆手,“还是抓紧筹备好涵儿的婚事吧,这事无论如何得办得漂漂亮亮。” 国公夫人大力点头,“那是当然,咱们承恩公府嫁女,一定会是风风光光。” 第二百六十二章 见面 长辈们在商谈着小辈的婚事,而作为婚事主角的两人此时却在后门相会起来。 一见到久未见面辛尧,程涵儿既惊且喜,“辛尧,你怎么会来?” 方才兄长同自己说时,她还不敢相信,眼下正是关键时候,辛尧怎么会来?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辛尧眼底满是眷恋,“我想你了。便过来了。” 程涵儿心底跟吃了蜜一样甜,“其实我也想你。只是你就要进贡院了,我怕影响你的心情。因此不敢去找你。” 辛尧温柔一笑,“原本我也想这么想的,但今日起来不知怎地突然就很想见一面。” 程泽在后面听得鸡皮疙瘩直冒,猛地搓一把手臂,“我说你们说情话之前能不能左右看一下,这还有个会喘气的大活人呢!” 这旁若无人你侬我侬。过分了啊! “羡慕啦?” 辛尧回头看着一脸嫌弃的好友,“要是羡慕你也抓紧寻一个啊,就不用一直孤家寡人眼馋啦。” 程涵儿整日被兄长调侃,如今都已经锻炼出来了,不再动则羞赧不好意思,还学会反击了。 听见辛尧的话,她忙跟着附和,“是啊,赶紧去寻一个,例如无忧郡主啊?” 程泽瞪大眼,“你说陶妃婉?” 程涵儿揶揄,“是啊,小时候你不是很喜欢她的吗?” 程泽顿时露出满脸嫌弃,“我那是少不更事年少无知,看她长得机灵无辜被骗了。像陶妃婉这种刁蛮女,我宁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可能去娶!” 末了,他不忘重重地哼了一声。显示自己的不屑。 “不过就算我愿意免为其难,人家还瞧不上我,人家明摆着就是等着等着攀龙附凤,入主六宫的。” 京城里没有秘密。 就算当事人都没提起,但是永远都不会缺乏乐于传播之人,陶妃婉跟皇后间的你来我往前因后果众人无不知晓。 众人轻轻一猜也知道陶妃婉打的什么主意。 一边是许过重誓的结发夫妻,一边是青春少艾的美丽女子,后面还有一个太皇太后的作用,不少人都好奇这事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圣上到底会如何做选。是坚守誓言从一而终,还是来者不拒尽情享受? 几乎所有人都猜测会是后者,好不容易当上了皇帝,此时不享受又待何时? 而众人如此热切还有更重要一个原因,就是一旦当今真的踩碎自己亲口许下的承诺,收了一个陶妃婉,那必然也不可能就此停下,还会继续纳第二个、第三个…… 当今这三宫六院,确实太空了些。要是自家貌美如花的女儿能得圣人垂青,有幸随事君王身侧,将来生下一儿半女,那…… 一有了这种想法,不少大家族不由默契地暂缓下为女儿许亲的脚步,一门心思惦记着当今身侧的位置。 正值说亲年纪的程泽:“……” 他哀怨地望向辛尧。“天天看你俩两情依依甜甜蜜蜜的我确实也羡慕,我倒是想寻一个啊,可现在各家都争着送女进宫当娘娘呢,,我寻谁去?” 程涵儿也才想到这,不禁担心地望着辛尧,“要是圣上另纳他人,那辛姐姐往后可怎么办?” 她很喜欢温婉优雅的辛鸢,也看得出来辛鸢对当今有很深的情谊。若是这时候再有人插入…… 辛姐姐还怀着身子,真不敢想象她心里该是何等煎熬。 辛尧莞尔一笑,“放心。不会发生那等事的,我对姐夫有信心。” 若换了别人他兴许会像其他人一样心有惴惴,但是那人是辛烨。他绝对相信辛烨不可能变心。 有些东西可以改变,有些东西却是融入骨血中改变不了的。 不管外面如何变,辛烨骨子里的性格依然没变,依然保存着狼性,凶悍嗜血,执着专情,认定了伴侣就是一辈子,不会改变。 更重要得是,他对他的阿姐充满信心,他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能将自己的日子过好。 程涵儿蹙眉,“你凭什么就那么确定?你们男人不是最喜欢见一个爱一个的吗?” 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从古到今,多少诗词都是诉说世间男人寡情薄幸的,这就是残忍现实。 想到辛尧也是男人,将来自己也可能被如此对待。程涵儿原本甜滋滋的心情忽然荡然无存,只剩下一阵酸涩。 辛尧忙大呼冤枉。 好端端的怎么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他抱着程涵儿好言哄了半晌,程涵儿这才面色稍霁,但显然还是因为方才的话题影响到心情,有些恹恹不快。 辛尧下意识望向程泽。 程泽惊奇地回望着他,“你叫圣上姐夫啊?” 辛尧:“……” 大哥您的关注还能再歪一点吗? 他忍不住翻了下白眼,“有什么不对吗?” 总不能叫妹夫吧?! 被娶的可是他姐姐。 程泽挠了下头,“是没什么不对,就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皇家到底不同寻常人家,就好像辛鸿名也是当今的老丈人,但是他也得老老实实尊称一声“圣上”,而不是像百姓人家那样喊“贤婿”。 “哪里什么怪怪的了,当事人不知道多爱听呢。” 想到辛烨每每听到这个称呼时那骄傲得意的样子,辛尧就觉得好笑。 看着他脸上的笑,程泽脑子里不期然闪过。 最初执意将妹妹和辛尧撮合在一起,是单纯看中了辛尧这个人和辛家的门风,如今看来妹妹嫁入辛家,好处远不止眼前这些。 当今圣上对辛家,绝对不止外人表面看见的帝皇恩宠而已。 他失了下神,回过神来就见辛尧有些嫌弃地看着自己,“话说你到时候不也要一同入场吗,趁着还有几日,还不抓紧时间好好恶补一下?” 言下之意很明显,就是别一直杵着当观众,反正也没帮上什么忙,识趣点自动消失吧。 程泽无语。 现在是怎样,新娘还没娶进门呢,媒人大舅哥就准备扔过墙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出宫 “我们这就在宫外了?” 辛鸢望着窗外熟悉的,回头看着身后朱红色的宫门,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不然呢?皇宫里几时变成集市了,那么多老百姓可以自出自入?”辛烨好笑地看着她一惊一乍的样子,故意玩笑道。 辛鸢像没听见这话,径直看着外头熟悉的街景人潮,兴奋之余又忍不住担心,“咱们就这么溜出来,会不会不大好?” 辛烨扬眉。“有什么不好的,普通人还时不常出去野游闲逛呢,咱们出宫转几圈怎么了?上次咱们不也出过宫吗?” “这次不一样。这次宫里还有太皇太后……” 自从陶妃婉的事情之后,太皇太后对她是越发看不顺眼了,大大小小几次给她下套了,还好都被她机智地化解了。 本来没事了,自己直接来个私自出宫,不用想太皇太后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借题发挥的绝好机会。 “怕了。那咱们现在再倒回去?”辛烨凑近她耳边,似笑非笑地道。 辛鸢忙要摇头,“算了吧,出来都出来了,现在回去也改变不了事实,还不如直接玩个痛快再回去呢。” 辛烨薄唇一勾,“说这么多,其实是你自己想出宫透透气。” 被看穿的辛鸢吐了下舌头,“整天待在皇宫里头,确实挺闷的。” 辛烨抚着她额前的碎发,“委屈你了。” 辛鸢展颜一笑,自觉抱着他,在他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有你陪着我,我一点也不委屈,我很知足了。” 比起历代皇后,她已经算是最幸福的了,六宫空置帝皇独宠。三千宠爱于一身。怕自己在宫中闷坏了,辛烨就算政事再忙还特意抽时间陪伴自己,她已经没什么好委屈的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 辛烨低头在她发心上落下一记轻吻,手一圈让她靠得更舒服。 辛鸢懒懒地靠在他身上,一手挑起窗帘子,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注意到有不少书生打扮的人,看样子应该是应届的考子。 “会试将至,京城也开始热闹起来了。” 辛烨跟着瞥了眼。“别看这些人如今位卑寒微,未来数十年的肱骨之臣朝廷栋就出自这些人里头。” 辛鸢听了不由一笑。 辛烨纳闷,“笑什么?” 辛鸢仰头,望着他坚毅的下颚线条,“没什么,只是发现人的所思所想确实是会跟着身份的变化而产生变化。” 即使现在不在龙座之上,他也仍然习惯带着帝王视角去看问题。 辛烨莞尔,没说什么。 马蹄声声,马车在人潮中继续穿行。 …… 今日颜家小公子颜颢满月的日子。 如这样的大喜日子。本来是应该大操大办的,但颜广陵对宴宾请客应酬招待向来没什么兴趣,是以这满月宴并未大办,而是简单办了场家宴。 一家人凑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庆贺新成员的降临。 颜家没有宴宾,这消息可让不少人大失所望。 多好一个溜须拍马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有人惋惜,还有不少人不死心,依然捧着大礼前来试探,结果就是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回去。 唯有一辆马车例外。 老管家看着坐在车前充当马夫的陈升时,整个人愣了下。 陈升一路跟在圣上身边,如今已贵为皇宫戍卫统领,位高权重,有资格驱使他为车夫的,这车上莫不是…… 老管家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个念头。 下一瞬便见车门微敞。露出一张熟悉的笑颜。 辛鸢眯着笑眼,“管家伯伯,好久不见!” 老管家一见是她。再瞧车内另一道身影,惊得忙要跪下,“参……” 辛鸢见状连忙阻了。“莫声张,今日只是微服。” 老管家连忙起身不敢再拜,脸上惊喜不已,“老奴明白,老奴这就去禀告老太爷。老太爷要是知道皇,表小姐来了,肯定乐坏了!” 说着他忙迫不及待往门里跑,那风风火火的样子半点不像个垂垂老矣的老头。 辛鸢简直哭笑不得。 …… 车马直接驾进颜府里,等车到门子前停下时,颜先志一等人已经提前等候在此了。 一见辛烨下了车马,众人下意识就要见礼。 辛烨忙一把扶住最前方的颜先志,“大家不必拘礼。这里是家宴,没有帝后。” 闻言如此,众人也便不拘束了,亲热地相互打招呼。 瞧见久未见面的颜先志,辛鸢忽然鼻尖一酸。 一段时间未见,外祖父瞧着似更老了些。脸上的皱纹更多了,身子也不似以前挺拔硬朗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过了年外祖就七十八了,剩下的光阴有限了。 一想到这,辛鸢就觉得害怕。 颜先志一见孙女发红的双眼,也猜到她想到什么,他在心底暗自叹气。 人生在世,生老病死,都是必经的。 年轻人还不懂,等他们如自己般经历了数十春秋之后,也会学着看淡的。 他故意玩笑,“瞧这一脸委屈的表情,可是孙女婿欺负你了,跟外祖说,外祖给你撑腰!” 听见老人宠溺纵容的语气,辛鸢差点泪崩,但是她还是强忍住了,“有外祖在,没人敢欺负孙女,所以外祖要一直好好的,一直给孙女撑腰。” 颜先志笑眯眯地点头,“好,外祖应你。” 只要他在一日,谁也别想欺负他的宝贝孙女,便是皇帝也不行。 如是一想,他不由警告地盯了辛烨一眼。 辛烨肃然,不敢大意。 辛鸢辛烨又一一同舅母舅父见礼,最后拜见双亲,“爹,娘。” “诶诶,赶紧起来。” 辛鸿名直接忽视女婿,心里眼里都是女儿。 不同于妻子还能进出后宫见见女儿,他这当爹的也就是逢上宫中宴席的时候能远远看看女儿,连话都没机会多说上两句。 真是可怜啊! 这下能见着,他总算是满足了。 见了女儿,颜氏同样是高兴。 只是高兴之余,她又禁不住蹙眉,“真是胡闹,都要当娘了还不安生,怀着身子不好好在宫里养胎,还出宫乱跑什么?” 第二百六十四章 惊喜 辛烨闻言连忙挡在前面,“不是辛鸢的错,是我提出要出宫的,岳母要责怪就责怪我吧。” 辛鸢想也不想直接应和道:“是啊,主犯不是我。” 嘿嘿,不能怪她不讲义气,是她太清楚母亲的脾气,若是自己必遭数落,那些换成辛烨。母亲立马别无二话。 果然,一见辛烨站出来,颜氏脸色好了些。只是嗔了辛鸢一眼,“没有下次。” 说到底,她也不是真的要责骂女儿,现在见女婿对女儿一心维护,她心底更是满意。 辛鸢唇角弯弯,欢喜地应了声知道。 有没有下次另说。反正先把这次糊弄过去就行。 颜广陵在边上看了直发笑,“别看鸢儿现在贵为皇后,一国之母,到了阿姐面前照样得老老实实,一点都没变。” 辛鸢歪头看着颜广陵,“小舅不也是一点没变吗,还是那么爱调侃人。” 颜广陵笑意未变,目光向下看了眼她隆起的腹部,喜色中带着感慨,“记得上次见时,鸢儿还只是个小姑娘,没想到再见面你已即将为人母。” 辛鸢装生气,“小舅还好意思说呢,人一走就这么多年,连亲外甥女出嫁这么重要的场面都错过了,真是无情!” “还不是你们将婚事定得太过仓促,等我收到消息时你都嫁完了,哪怕我会飞也赶不及呀!”颜广陵大呼冤枉。 话说回来。当初初闻外甥女嫁进皇家,尤其是嫁给病恹恹的太子时,他是被狠狠吓了一跳,为外甥女下半辈子感觉担忧。 第一时间就想要收拾东西回京,直到后面知道内情才总算放下心。 颜广陵视线转向辛烨,戏谑地捶了辛烨一记,“好小子,居然真被你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了。真是便宜你了。” 当年见到这小子第一面那会,他就看出来这小崽子对外甥女志在必得,他也猜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没想到两人的结合,居然是在这么复杂的情势下成就的。 辛烨垂首望着辛鸢,黑眸里盛满柔情,“能娶到辛鸢,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被秀一脸的颜广陵:“……” 或许他就不该主动提起这话。 他嫌弃地摆手,“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幸福了。不用再说了。” “小舅如今是娇妻在侧,怀抱麟儿,人生得意,才是羡煞旁人呢。” 辛鸢笑了,“今日大家齐聚一堂,可都是来恭贺小舅您的。话说怎么没看见我那小表弟啊?” 她眼光寻找了一圈。没瞧见婴孩,连安雯华也没看见。 辛鸢一顿。 孩子都足月了,安雯华还没出月子吗? 颜广陵应道:“孩子方才哭闹,你小舅母先将他抱下去哄着,待会再让你瞧个仔细,你肯定会稀罕的。” 辛鸢笑了,“以小舅小舅母的相貌,小表弟生得肯定讨人欢喜。” “那还用说。” 颜广陵一脸初为人父的骄傲。 天底下的父母,都有一个共通的毛病。就是觉得自己的孩子最好。 辛鸢笑着摇头,望向坐在木制轮椅上矮半截的颜颖,“表哥。” 颜颖抬头正好望见辛鸢的肚子。展颜露出笑容,“表妹就要做母亲了,还没来得及跟你道声恭喜呢。” “表哥。你……” 瞧见他这熟悉明朗的笑容,辛鸢惊讶。 她本以为出了那样可怕的事情之后,颜颖就算不会一蹶不振,也很难再展欢颜,没想到的他这么快就走出来了。 难道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不成? 颜颖笑意更深,“经过这些时间的治疗,我现在的双腿已经开始有感觉了。” 虽然依然无法站起,但这个消息已经足够让他振奋。 辛鸢惊喜地合不拢嘴,“这是真的?” 原来是因为这好事,难怪今日她看大舅母一脸喜色,欢喜极了。 颜广陵兴奋不已,“当然是真的。‘小神医’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小神医?就是表哥半路救下的那对父子吗?” 这事先前颜氏进宫时,辛鸢倒是听她提过一嘴。 不过听闻这大夫年纪轻轻,她也不敢抱太大希望,未想到这人居然这般有本事。 “可不就是她。” 颜广陵顿了下,“这事说起来还有些长,咱们先进屋。我们慢慢为你们介绍。” “哈哈,一见面太高兴,都忘了先进屋了就聊起来了。” 众人这才想起还一直在门边站着,不由相视一笑,一同回屋。 …… 听完小邶的事,辛鸢不由感慨,“所以说还是好人有好报,当初若不是表哥心存善念帮了小邶大夫,小邶大夫可能已经遭了祸。表哥也就错失了这么天才的大夫,这伤病就耽误了。” 陈氏对此大为赞同,“鸢儿说的是呢,就是这理。” 她心底充满了感激。 感激老天没有一直残忍下去,终于给儿子指了另外一条路。 要是有朝一日儿子真的能恢复自如,她一定立个长生牌位把小邶供起来,这简直就是儿子的再生父母了。 颜广陵看了眼颜颖,别有意味笑了,“不止是好人有好报,也能说是千里姻缘一,嘶!”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颜颖伸手痕掐了一下。 辛鸢纳闷,“嗯?姻缘?什么姻缘?” 现在不是在说小神医吗,怎么扯上姻缘的事情了? 这小邶大夫不是男的吗? 不止辛鸢,在场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叔侄两人。 听起来怎么像有什么故事啊? 颜广陵张口欲说,却在接收到侄儿眼刀时识趣地闭上嘴。 无所谓,有些事就算现在不说,以后也跑不了。 颜颖压下脸上的不自在,说道:“不是,小舅瞎说的,什么都不是。” 先前的事情,小邶跟他都已经说清楚了。既然对方无意,他也不会再厚颜相缠,也不想让家人增添她的困扰。 “……哦。” 众人嘴上没追问,相互交换了个眼神,眼底都是不信。 陈氏回想起先前见到儿子与小邶二人相处的场景,有几次她亲眼瞧见儿子望着小邶出神发呆,彼时她未往心底去,现在在回想起来却是心头一跳。 儿子是准备给她找个男儿媳吗? 第二百六十五章 幕后 陈氏大惊失色。 自己的儿子莫不是真的爱上一个男子? 不不不,这不可能的,她儿子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可能放着娇滴滴的小姑娘不喜欢跑去喜欢男子?!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对,就是想多了! 就是这样! 陈氏不断地在心里游说自己,坐在她身侧的换柳氏不明就里,“大嫂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 陈氏没反应,只是愣愣地望着儿子。脑海里是时闪出一个问题。 万一儿子当真中意男儿,自己该如何做? 颜颖也明显注意到母亲的不妥,关切问道:“娘。您怎么了?” 陈氏忙摇头,“没,没什么。” 她现在脑子有些乱,还是等她想想清楚再说吧。 只是当低头瞧见儿子的双腿时,她一颗心突然软了下来。 儿子经受了那么多苦痛折磨,若是他好不容易喜欢上谁。自己真的忍心拆散吗? 母亲是有些怪怪的。 颜颖不着痕迹皱了下眉,正要继续追问清楚,便听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却是安雯华。 正说着话的众人下意识停下,目光转向门口处。 刚出月子的她较之先前丰腴了些,唇角恰到好处地上翘,浑身上下散发着为人母的柔和气质。 如果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关系,辛鸢想自己应当会与这位小舅母很投缘,可惜…… 如今却是不知该如何办了,她是自己的小舅母,又为小舅产下一子。 轻不得重不得,又得顾及大局,又得得顾念亲人的感受,实在是左右为难。 辛鸢敛了下睫,暗自叹气。 安雯华双手抱着被绛色襁褓包裹的婴儿,脚下当心地走入内。 她朝在场诸位打招呼,当然也没忘与辛烨辛鸢二人见礼。 “小舅母。” 相比于辛烨疏冷淡漠的态度,辛鸢更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她跟安雯华打了声招呼,注意力被她怀中的婴孩吸引走。“这就是颢儿啊,小模样真招人稀罕。” 辛鸢低头望着小婴儿,他黑瞳半阖,浓密长睫在眼睑下投射完美的弧线,五官小巧精致,小脸红扑扑的,瞧着格外讨人欢喜。 这会大概听见头顶上传来说话声,小家伙好奇地四处瞧,一双眼睛乌黑水润。煞是可爱。 辛鸢心都要化了。 “真是可爱。” 她忍不住轻轻地在小家伙脸上轻碰了下,感受婴儿细滑粉嫩的肌肤。 感觉到脸上的抚摸,小家伙两只小手胡乱舞着,小手指轻轻勾到辛鸢的手指。 才满月的婴儿还没有抓握能力,只是轻轻勾着。 小小一个动作让辛鸢惊奇不已,她兴奋地望向辛烨,“快看,他抓了我的手。” “嗯。” 辛烨垂眸望着一脸纯真无邪的婴孩,眼神柔和了几分。也多了几分憧憬向往。 再过几个月,也该轮到他们的孩子出生了。 见辛鸢这一脸惊喜,安雯华柔柔一笑,“鸢儿这么喜欢,可以抱抱他。” 辛鸢双眸一亮,“可以吗?” 颜广陵听见这话不由笑了。“当然可以,能被皇后娘娘抱在怀里,是这小子的福气。” 他一脸自得,“我就说我儿生得极好,你见了不可能不喜欢。” 安雯华侧目望向丈夫,眼底漾着笑,尽是柔情。 颜广陵却只是神色淡淡,并无过多的回应。 安雯华目光悄然黯下来。 夫妻二人的异状,离得最近的辛鸢尽收眼底。 她本以为因为小表弟颜颢的出生。夫妻二人的关系会有所改善,如今看来却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对于这样的发现,她竟不知该喜该忧。 辛鸢心思百转。面上却未动声色,只小心抱过可爱的婴孩继续逗哄着。 …… 一场家宴欢喜散去之后,辛鸢独自找到颜广陵。 她想跟小舅谈一场。但是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见她一脸欲言又止,颜广陵眼波动了下,“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在小舅面前还有什么不还说的吗?” “既然小舅这么说了,鸢儿就失礼直接说了。” “嗯。” 辛鸢也不绕圈子,直接问道:“您可知小舅母并非如自己所言是先废太子的血脉?” 颜广陵沉吟未语。 辛鸢继续道:“隐曜查到,小舅母根本不是万俟太子妃所出,而是侍卫长安顷与婢女莲儿亲生,先废太子遗脉另有其人。” 她觑了下颜广陵的神色,见他并无吃惊之色,显然是对此事也是早有发现。 “我们现在怀疑小舅母背后还有人,此人很有可能才是万俟太子妃真正所出。” 颜广陵垂首。良久说道:“她确实跟外界有所联系。” “那小舅可发现幕后之人所在?” 颜广陵摇头,“我担心打草惊蛇,不敢盯得太紧,暂时还没查到。不过……” 听见这声但书,原本有些失望的辛鸢眼前一亮,“不过什么?” 颜广陵敛了下眉。眼神郑重其事,“不过我发现这背后有狨国势力卷入。” “狨国?” 辛鸢惊讶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小舅您确定这是真的?” 颜广陵未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已足够说明一切。 辛鸢明了。 也是,以小舅的性格,若是尚未确定的事情他是不会乱说的。如此看来,这背后之人确实是来自狨国。 这么说先废太子的遗脉就藏在狨国? 还是说整件事情根本就是狨国的阴谋,根本不存在什么遗脉不遗脉的,只是有心人在混淆视听? “牵涉前朝旧事,事情本就错综复杂,牵连甚广,如今还有他国势力插手其中……” 辛鸢目光微闪,抬眸定定地望着颜广陵,“抱歉小舅,这次可能要委屈小舅母了。” 哪怕安雯华不是真正的先废太子遗脉,但在此事中牵涉得极深,不可能一无所知。 先前顾忌着小舅的关系,但是事情发展至此,她也只能得罪了。 毕竟比起一人之感,这社稷安危百姓福祉更是重中之重。 颜广陵叹了口气,“我明白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他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 “多谢小舅体谅。” 第二百六十六章 逼问 “若是实在没办法,也只能这么做。” 听完辛鸢所言,颜先志神色沉静,未多言其他。 辛鸢眼露歉意,“外祖,我……” 原本今日来纯粹是为道贺添喜的,没想到还引出这些不愉之事,她这心底确实过意不去。 颜先志摆手,“不必说了,这事不是你的问题。” 安雯华来历存疑动机不明,本就该好好审查,能安然拖到如今。已经是辛烨看在颜家的份上一再宽容了,他们不能再过分要求了。 颜先志在心底叹了口气,旋而问道:“广陵他人呢?” “小舅说想先跟小舅母谈一下,先去了浅云居。” 辛鸢由衷期望着。“但愿小舅能劝得小舅母合作些,这样无论对哪方都有得益。” 不管怎么样,安雯华也是自己的舅母,是小表弟的母亲,她不想事情闹得太僵。 颜先志忍不住再度叹气,“希望如此吧。” …… 浅云居 “三郎。” “拜见三老爷。” 见颜广陵回屋,安雯华即刻双眸发亮,一干下人连忙行礼。 颜广陵瞥了眼在场众人。“都下去吧。奶娘,你把孩子也抱下去。” “……是。” 见主子神色不佳,众人不敢多话,手脚麻利地出了内院。奶娘亦不敢耽误,抱起摇篮睡得香酣的婴孩下去了。 看着众人鱼贯而出,安雯华心底隐有不安,“三郎,你怎么了?” 颜广陵径直走到座位上坐下,抬眸望着她,“我有话跟你谈。” 安雯华心里咯噔一声,想到什么,“谈什么?” 颜广陵嘴角勾起一丝嘲讽,“我想谈什么,我以为你心里清楚呢。” “我清楚什么?”安雯华讷讷。 “这么快就忘了?不是你自己提的要求吗,要求圣上重新调查先废太子逆案?” 颜广陵沉下表情,“你到底想干什么?搅动风云,借机生乱?” 安雯华忙摇头,“不,不是的。” “那是如何?” 安雯华咬了下唇,“三郎,你相信我,我也有我的苦衷。” “苦衷?真是可笑!”颜广陵呵笑出声。 安雯华沉吟了下,目光迎着他,“为人子女。为父母正名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之事?易地而处,如果是公爹清名被污,我相信三郎也会拼尽全力为公爹洗清冤屈的,难道不是吗?” 颜广陵口气淡淡,“你说的不错,如果今日是爹出了事,我就是舍弃性命,也定要为爹洗清污名。” 闻他赞同自己的话,安雯华眼底升起希望。 “维护父母清誉名声确实是子女应为,可问题是……” 颜广陵目光犀利地盯着安雯华,“你是先废太子的血脉吗?” 安雯华神色微变,依旧强装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那所谓的养父母根本就是你的亲生父母,你根本就不是万俟太子妃所出,你所言的一切都是精心编造!” 颜广陵站起欺近她,“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你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说!” 安雯华被逼得连连后退。 颜广陵一把拽住她,口气危险,“你识趣的就自己交代清楚,就算是为了颢儿,你也不想以后见不到自己的孩子吧?” 安雯华惊得瞪大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真的以为嫁进颜家就万事大吉了?” 颜广陵讽刺一笑,“我告诉你。镇南将军府的牌匾是颜家几代人用血用命换来的,书写的是颜家上下对云国的赤血忠诚,从来不是你这等心怀叵测者的庇护伞!” 安雯华咬唇不语。 “看在颢儿的份上,只要你老实交代,我可以对过往的事情既往不咎,你依然是府里的三夫人,我颜广陵的原配正妻。” 说着颜广陵语气一变,“要是你还是执迷不悟。我只能将你交给圣上处置。真到那时,你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安雯华抬眸望着他,唇瓣微蠕,半晌才道:“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你!” 颜广陵心底升起一阵失望,他抿了下唇,“既然如此,你我二人,无话可说。” 他蓦地甩开她的手,转身欲走。 “三郎等等!” 见他要走,安雯华慌得喊他,“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颜广陵脚下站定。却未曾回头,只是冷漠地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安雯华眷恋不舍地望着他的背影,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三郎,你要好自珍重,照顾好颢儿。” “颢儿是我亲子,我自会好好照顾他。” 颜广陵紧闭了下眼。半晌才睁,表情疏冷,“说完了吗,如果没有别的,我先走了。” “……还有一句。” 颜广陵伫在原地。 安雯华定定地望着他,“不管你相信与否,初遇时我确实不知你出自颜家,你一直误会我了。” 虽然她不能否认在知悉一切之后,确实有过利用之心。 颜广陵眼波一动,“现在说这些,你觉得还有意义吗?” 安雯华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低声喃喃,“是啊,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都迟了。” …… 良久,等颜广陵终于走出浅云居。不意外瞧见陈升带着人马赶至。 陈升拱手,“拜见三老爷。” 颜广陵敛了下神色,压下复杂的情绪,“人在里面,你们进去吧。” “多谢三老爷。” 陈升朝身后的手下们使了个眼色,手下颔首,就要冲入浅云居。 “慢着。” 这时,颜广陵骤然开口。 陈升比了个手势。止住手下的行动,“三老爷还有何吩咐?” 颜广陵回望着陈升,藏在袖中的双手紧了紧,“若是可以,别太难为她。” 陈升颔首,“三老爷放心,小的知道分寸。” 无论如何说,安雯华是皇后的舅母,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颜广陵不交代,他们也不会太为难她。 “多谢。” 陈升没多说什么,直接下令手下冲入内。 然而须臾,却见方才冲进去之人急匆匆地跑出来,嘴上高喊着,“不好了,三夫人不见了!” 闻言,颜广陵一颗心猛地下沉。 第二百六十七章 来历 “安雯华跑了?” 辛烨语气冷沉,“你是怎么办的事,居然还让人跑了!” 陈升跪在地上,未申辩一句,“属下办事不力,请圣上责罚。” 颜广陵上前说道:“不是陈升的错,是我的问题,要不是我打草惊蛇疏于防备,安雯华也不会有所警觉。有可乘之机逃走。” 是他忽略了,安雯华身边一直都有人,要逃出颜家不是没有机会。 辛烨脸色依然难看。“小舅不必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没有预先想到安雯华会潜逃便加以阻拦,本就是他的疏忽。” 陈升语气坚定,“圣上说得是,是属下疏忽,当由属下一力承担。请圣上惩处。” “你不必着急,惩处的事少不了你的。” 辛烨冷哼,“带着你的人,加紧追查安雯华的下落!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就算是挖地三尺,也必须把安雯华给朕找出来。” “是!” 陈升郑重点头,起身告退,“属下即刻便去。” 陈升退出书房,屋内只剩下辛烨和颜广陵二人。 颜广陵眼露歉意,“这次的事,是我给圣上添麻烦了。” 原以为能劝安雯华坦白一切,没想到变成了“通风报信”。 辛烨摆手,“小舅不必记在心上,安雯华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找到是迟早的事。” 颜广陵闻言默了下,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茬。 安雯华到底是他的妻。 辛烨明了,转移话题,“先不说这些了。先前那事您考虑得如何了?” 他说的是让颜广陵出任太医院院正一职一事。 虽然太医院院正向来都是资历较老的老太医担任,但颜广陵的超凡医术大家有目共睹,出任此职想来不会有人有异议。 正好卢老太医年事已高,也是时候告老回乡了。 最重要的是,辛鸢还有数月就要生产了。 女人生孩子等同鬼门关前走一遭,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只有一个擅药的秋意远远不够,得有一个可靠的医家圣手在旁才能让他放心。 想来想去,这个人选非颜广陵莫属。 颜广陵摇头。不讳言直道:“圣上知我懒散惯了,受不了当官的那些拘束,况且我学医志在救助穷苦病患,不想只为皇家效命。” “但是辛鸢……” 辛烨的话未说完,颜广陵又继续道:“圣上不必着急,鸢儿是我亲外甥女,我怎么可能放着她不管?我没答应,主要是觉得比起我自己,有比我更合适照顾鸢儿的人选。” 辛烨好奇。“哦?” 颜广陵很清楚事情的重要性,推荐的必不是一般人,会是谁呢? 他心思稍转,即刻想到,“小舅是说帮表哥看诊的那位小神医?” 颜广陵点点头,“是她。” 自己到底是男的。不宜频繁进出后宫,如此总有照顾不周的时候。所以相较而言,小邶比他更加合适。 “不过这事我还没跟小邶说,而且也得先问过阿颖的意思才行。” “我明白,这位小邶大夫负责治疗表哥的伤。” 等了这么久,颜颖的腿终于有转好的迹象,这个时候要是借走小邶,必须经过颜颖的同意。 辛烨下意识地皱起眉,“若是影响到了表哥后续的治疗。辛鸢肯定不会同意的。” “倒不是这个问题,阿颖的伤还有我在,不会有影响。” 虽然颜颖的伤主要是小邶在负责。但是关于诊疗方案也是颜广陵与小邶共同研究定下的,有他接手,并不会影响颜颖的恢复。 辛烨不解。“那是?” 颜广陵挑了下眉,“总之凡是关于小邶的事情,还是先问问阿颖的好。” 辛烨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心底闪过一丝狐疑。 …… 听完辛烨所言,辛鸢惊讶得合不拢嘴,“你的意思是说,那位小邶大夫跟表哥之间……真有特殊的关系?!” 比起辛鸢的愕然,辛烨则显得淡定许多,“小舅虽未明言,但话里确实有这层意思。” “怪不得早那会儿小舅说什么姻缘不姻缘呢,原来指的是这个。” 虽然有怀疑,但当是时她还真没往那方面想过。如今再想想,似乎还真是那么回事。 辛鸢不禁蹙眉,“我怎么从来未发现表哥竟然有龙阳之好?” 她跟颜颖也算是自小一块长大,关系亲厚,若是颜颖喜欢的是男子,她怎地一点苗头都没发现? 未曾见颜颖对别的男子过多关注。相反,偶尔遇上秀丽娇美的女子,颜还会忍不住多看上一两眼,这反应完全跟一般男人没什么两样。 她横看竖看,也不觉得颜颖会是断袖啊。 这是怎么回事? 辛鸢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什么,兴奋不已,“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这个小邶大夫其实是个女的?” 辛烨一怔,“女扮男装?你是怎么想到的?” 辛鸢随口应道:“这是电视剧最常用的桥段,根本无需想。” “电视剧?”辛烨双眸微眯,眼底意味难明。 “就,就是类似唱戏的东西。” 辛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她下意识捂住嘴,含糊其辞地咕喃了句,“哎,这些都不重要,现在关键是弄清楚小邶到底是不是女儿身。” 辛烨目光深深地盯住她,显然这次不准备再轻易放过她。 “……好吧。” 辛鸢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告诉你也无所谓,只是希望不要吓到你才好。” 身为她的枕边人,辛烨确有资格探究她的来历。 辛烨沉默,配合地静待她后面的话。 辛鸢深吸口气,试了几次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她郑重其事地道:“其实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来自未来时空,距离如今不下千年。” 她不错眼地盯住他的脸,紧张又害怕,生怕看见任何一丝恐惧嫌恶的表情。 然而辛烨只是表情淡淡地道了句,“哦。” 辛鸢不可思议,“什么叫‘哦’?你这反应未免也太平淡了点吧!你现在面对的是一个未来人啊!” 辛烨薄唇一掀,“因为我早就猜到这种可能,如今只是证实而已,因此并不觉得惊奇。” 这话真假参半。 她的学识见闻大别今人,他确实隐有猜测,但是当真的听见她亲口承认时,他的内心依然大为震撼。 但是当窥见她眼底藏不住的紧张不安时,他第一反应是立即藏起了自己的真实情绪。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夜游 辛鸢还是觉得惊奇,“你真的不觉得我是失心疯,是在一派胡言吗?” 辛烨长指卷着她一绺秀发,不经心地把玩着,“你是吗?” 辛鸢想也不想摇头,“我当然不是,可……” 她话说到一半,就被一根手指止住了。 辛烨指尖轻点她的绛唇,薄唇微微上翘。“没有什么可是,只要是你说的,不管多么荒谬绝伦。我通通都相信。” “那你也不觉得可怕吗?” “有什么可怕的?”辛烨一笑,如听笑话一般。 辛鸢望着他的眼,“我的灵魂来自异世,你不觉得妖孽吓人吗?” 异世而来,这话要是说出去叫外人听见了,说不得真会拿她当鬼怪妖孽烧了去。 “妖孽?吓人?” 辛烨依然只是笑。“那些人也说我是双生妖孽,你怕了吗?” 虽然双生的事情经已告一段落有了公断,但是是非非真真假假,总引人探寻之心,暗地里谈起议论之人不在少数。 那些人说什么的都有,如妖物骇人都算是最普通的骂词了。 辛鸢最听不得旁人说他半点不好,即刻反驳,“那是那些人愚昧,一胎双生本就是自然,有何可怕的?” “是啊,有何可怕的,你不也只是辛鸢吗?” 辛烨抚着她的鬓角,眸光温柔,“我不管什么自然不自然,你就是我的辛鸢,什么都不会变。” 辛鸢感动不已,眼内发热,“辛烨……” 此刻似有万语千言。出口却只化作了他的名字。 辛烨故意玩笑道:“这个样子是想要我抱你吗?” 他双手一摊,敞开怀抱。 辛鸢未犹豫半分,直接赖进他温暖的怀中,感觉那种熟悉的安全感将自己包围。 这时,头上传来一阵笑声。 辛鸢抬眸,但见辛烨笑得得意。 “笑什么?” 辛烨双眸灿若星辰,“我是开心。” “开心什么?” 辛烨目光悠长,“我开心我们果然是命中注定,即使相隔千年。我们依然走到了一起。” 他伸手轻抚她的粉颊。长年习武的手掌带着薄茧,在她娇嫩的肌肤轻轻摩挲,又酥又痒,她下意思要躲。 可没等她动作,下颚却被更快地攫住。 “你……” 她红唇微启,下一瞬就感觉亲吻若细雨般温温柔柔地落下,将她彻底包裹着。 “辛鸢,你注定属于我。” 辛鸢柔柔一笑,昂首回应着他。 …… 小邶到底是否女扮男装。辛鸢最后也没机会弄清楚,只因一日时间短暂,转眼天色就暗了,他们是时候回宫了。 告别了一干亲友,二人登上回宫的马车。 相较于来时的期待快乐,离开时难免多了几分感伤。 见辛鸢目光不时向后看。辛烨伸手握住她的,“下次找机会我们再一起来。” 辛鸢垂首望着相交的十指,笑着点点头,“嗯,就这么说好了。” 辛鸢头靠在他肩上,“你说等咱们回宫,太皇太后是不是已经想好怎么借题发挥了?” 辛烨嗤笑,“你都知道只是借题发挥,还担心什么?” 辛鸢叹气。“也说不上担心,就是觉着挺烦的。” 好不容易向太后不作妖了,偏偏又出来一个更大的太皇太后。真是烦不胜烦。 辛烨头微偏亲吻她的发心,“她得意不了多久,不用担心。” 辛鸢一顿。“是隐曜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有这么快吗? 辛烨目光微冷,“是查到些许蛛丝马迹,但是牵涉前朝旧事无法证明,原本想借从安雯华那得到些有用信息,现在只能再多等些时候。” 说起安雯华,辛鸢也是皱眉,“没想到安雯华居然当真扔下自己的亲生骨肉逃走,她怎么舍得?” 她也即将为人母,她真的无法理解安雯华这种扔下自己孩子的女人。 安雯华自己应该清楚,她是颜广陵之妻,哪怕只是看在颜家的份上,隐曜的人也不会过分为难她。 她根本犯不着逃跑。 可结果安雯华还是跑了。她就那么维护她背后之人,连半点风险也不敢冒,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狠心扔下。 辛烨浑不在意,“管她舍不舍得,迟早会抓住她。” 辛鸢提醒道:“能从守卫森严的颜家出逃,安雯华身后的人也是实力不俗。要想再抓住她,恐怕没那么容易。” “不用担心,安雯华跑不了的。” 见他自信如是,辛鸢也就没再说什么。 * 二人回到昭仁宫时,已是掌灯时候了。 华丽的宫殿笼罩在橘色的光影之中,较之更多了几分朦胧之美,辛鸢突然来了兴致,“我们不如来个夜游皇宫如何?” 对辛鸢的提议,辛烨自然不会反对,于是二人下了车马,闲适地在宫道上散起步来。 宫人侍卫默默地落在二人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华灯熠熠,夜风徐徐,舒服得很。 辛鸢不禁感慨,“像这样真好,没有朝堂政务,没有后宫纷扰,只有你我二人,手牵着手就这么走着,什么都不用想不用管。” 认真想想,他们确实许久未曾这么放松了。 “要是可以一直都这样就好了,可惜这只能是个梦了。” 辛烨左边眉毛上挑,“梦也不是不能实现。” “嗯?” 辛烨伸手抚着她隆起的腹部,“等咱们孩子出世之后,就找最好的太傅教他学文习武,等到长到十五岁成人,就将江山扔给他,我们就可以自己过自己的自在日子了。” 辛鸢扑哧一笑,“现在孩子都还没出世,你就开始计划要奴役他了,你这样当爹真的合适吗? 而且你就知道一定是儿子吗,万一是女儿呢?” “儿子女儿还不都是我的骨血,一样有资格继承皇位。” 辛鸢闻言惊讶不已,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了?”辛烨纳闷。 “没有,只是觉得你想法挺超前的嘛,我差点以为你才是那个后世来的人。” 辛烨只是笑,但想想又忍不住道:“不过想想还是不行,当皇帝又忙又累,这苦差事还是留给儿子吧。” 辛鸢:“……” 儿子还没出生,她已经开始同情他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误会 长宁宫 “太皇太后,皇后身怀龙胎不思在宫中好生养胎,居然私自出宫,无视宫规宫纪,罔顾皇嗣安危,实属胆大妄为。这次您一定得好好罚她,看她还神气不神气得起来。” 想到皇后接下来可能面对的惩罚,陶妃婉就幸灾乐祸起来。 “罚?怎么罚?” 太皇太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出宫又不是只有皇后一人。她是跟着皇帝一块出去的,就是得了皇帝的恩许才出的宫。” 皇帝既然已经恩许,她这时候还来借题发挥。这不是明摆着打皇帝的脸吗? 他们“祖孙”之间虽说有些矛盾,但还不至于闹得那种程度。 陶妃婉不懂,“跟圣上出去不是更有话说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她故意蛊惑引诱圣上到宫外那等不安全的地方,更是居心叵测。简直罪加一等!” “便是如此,又能如何?” 太皇太后揉了揉自己的额,难掩失望对陶妃婉的失望,“皇后如今怀着龙嗣,最是金贵不过,打不得骂不得,你又能如何?” 至多训诫上两句,不痛不痒,又能有多大意义? 陶妃婉满脸不甘心,“可难道就这么轻轻松松放过她不成?” 皇后将她害得那么惨,到现在她膝盖的伤都还没完全恢复,一走起路来还是犯疼。 自己那么惨,皇后却那般惬意,这叫她怎么甘心嘛! 太皇太后定眼望着陶妃婉。 陶妃婉被看得心慌慌,面有不安,“太皇太后,您怎么这眼神看着妃婉?” “妃婉,如你这等小打小闹只是隔靴搔痒。永远成不了气候。打蛇不死反遭蛇咬,是乃大忌。要对付敌人,削株掘根,方为正经。” 说到后面那句,太皇太后眼底尽是冰冷。 陶妃婉怔了怔,眼珠子一转,眼底忽然兴奋起来,“太皇太后是已经有了筹划?” 太皇太后却不肯多说,只是道:“一切哀家已经有全盘安排。你什么都不必管,安心养好你的伤。尽管宽心,哀家应下的事,一定会让你如愿的。” 陶妃婉心神大振,“妃婉谢太皇太后恩典。” 太皇太后抚着陶妃婉的软发,目光慈爱,“你是哀家的宝贝孙女,哀家为你做再多,都是理所应当的。” 陶妃婉垂着头。借着额发的遮掩,眼底快速闪过一阵异光。 * 颜家 “什么?你说让我进宫照顾皇后娘娘的龙胎?” 听见颜广陵的话,小邶惊得瞪大双眼,满脸写得不敢置信。 “三老爷,您不是闲着无事拿小邶寻开心吧?” 颜广陵闻言笑了,“小邶。难道在你眼中,三老爷我是那么无聊之人,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原以为小邶会摇头,谁知道小邶想也不想地点头,表情格外认真,“像。” 颜广陵:“……” 他看起来真的有那么不靠谱吗? “我向你保证,此事千真万确。圣上皇后那边都已经同意了的,现在就看你的想法了。” 见他煞有介事,小邶才知道他不是开玩笑。更是摇头不迭,“不不不,我不行的。我何德何能,实在担不起照顾国母的重任。” 皇后身怀龙胎,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她承担不起责任。 “你错了,除了你,没有更合适的人。” “不,我不行的。”小邶还是摇头。 颜广陵故意摆出一脸严肃,“你可不能这么说,可是我在圣上面前推荐的你,你要是不行岂非指我胡乱举荐,推了个没本事的给圣上? 你可知道,愚弄圣上,那可是杀头的重罪。” 一听这么严重,小邶当即不敢乱说,但是她还是不敢应下。犹豫地到道:“可,可是二公子的伤该怎么办?” 颜颖的病情才刚有起色,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撒手离开啊。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离开颜家,不想离开颜颖身边。 不是她还存着什么幻想,正是她清楚两人注定不会有可能。这才格外珍惜二人在一块的时光。 等颜颖的伤痊愈之后,她就再也没理由继续赖在颜家不走了。 颜广陵早知道她会这么说,“这点你尽管放心,阿颖这儿还有我呢。 而且也不是让你现在就去,等过些日子你再进宫,等皇后平安生产之后你就还又回来。中间这段时间,我会好好看着阿颖的。” 说着他望向自听知消息就一直沉默的颜颖,“阿颖,这样你觉得如何?” 听见自己的名字,颜颖这才堪堪拉回自己的神思。 他敛了下眸,藏起自己的情绪,神色自若地道:“这是个好机会,年纪轻轻就能进太医院,未来前途更不可限量,小邶当然得去。” 他转眸望向小邶,玩笑道:“好好努力,说不定你能成为开朝最特别的太医院院正呢。” 第一位女院正,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小邶闻言一愣。 三老爷方才明明都说清楚了,自己进宫只是暂时,等皇后娘娘平安生产之后,自己就又能回到颜家,怎么二公子说得好像自己要留在太医院做官似的? 还是他刚才没听? “二公子,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其实我……” 小邶本欲解释说明,却被颜广陵拉住。 小邶不解地看他,颜广陵却不看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是啊,习得精医术货与帝王家,真的入了太医院有了官职,小邶也算是熬出头了。从此不必再寄人篱下,可以自立门户……” 听见“自立门户”四个字,颜颖和小邶齐齐神色一变。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颜广陵眼眉一动,故作不知,“小邶要是做了官,有了俸禄能置业养家,也就不必再像现在一样借宿在咱们府上了不是吗?” 小邶默了。 颜颖表情凝住。 颜广陵研究似地看着自己的侄儿,似笑非笑,“还是说听见小邶要搬出去,阿颖心里舍不得了?” 小邶明知道不应该,但是听见颜广陵这话,还是不争气地心跳加快手心发热。 她下意识回头望向颜颖,紧张地等待他的回复。 他可会舍不得自己? 第二百七十章 心意 舍不舍得? 颜颖指尖微颤了下,“小邶是我的大夫也是我的好友,大家相处了这么久,她要是离开,我当然会觉得不舍。” 小邶目光黯下,自嘲一笑。 原来只是如此,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只是……” 颜颖目光落在小邶身上,“只是其实也未必非得搬出去,就算你去了太医院照样可以留在颜家不是吗?还是颜家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 “不。不是。” 小邶垂眉,“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稻草窝。在颜家虽然是吃好住好招待好,但到底这里不是自己的家,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这就是你的家啊!” 颜颖语气着急。 但见小邶错愕颜广陵戏谑的表情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惹人误会,忙又不自在地解释道:“呃,我的意思是我们亲如一家。这里就是你的家。” 小邶再度失望,“多谢二公子的好意,但是不必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在府上叨扰了这么久,也是时候离开了。” 颜广陵心里叫糟。 原本只是想顺势跟侄子开个玩笑,顺便试探下他的真心,这下真心没试出来,反倒真让小邶生了要走的念头。 他转头望向颜颖,期待他能说些什么挽回一下局面,结果他只是沉默。 没人说话,气氛陡然生出几分尴尬。 小邶受不了这尴尬,腾地起身告退,“我才想起我那还有点事,我,我先回去了。” 话了她背起自己的药箱就急匆匆地走,没给叔侄俩说话的机会。 颜颖视线追着那逃也似的背影,良久没有移开。 见状,颜广陵没好气。“人走了,再看也没用了。” 颜颖未说话,也未收回目光。 颜广陵叹气,“既然是舍不得人家,为什么不挽留,还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颜颖这下有了反应。 他看着自己的双腿,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弧度,“就我这样的,您让侄儿拿什么挽留?” 颜广陵无语。“你这是庸人自扰,人家姑娘要真是心悦你,管你是不良于行还是斜眼歪鼻,照样义无反顾,更何况你又不是完全没有恢复的可能。” “问题就是小邶根本不心悦我。” 反倒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对她上了心。 可惜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颜广陵被他这话气笑了,“你说你。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愚笨的侄子呢!” 颜颖莫名,“小叔,您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吗,都这个时候了您不是应该安慰侄子吗,怎么还反过来落井下石嘲笑我?” “姑娘家的心思你看不懂,话你也听不明白。你不是笨是什么?”颜广陵不客气地吐槽道。 “什么姑娘家的心思?” 颜颖一愣,难以置信,“小叔是说小邶?您的意思是小邶对我有心?” “不然呢?” “这怎么可能呢?” 颜颖不相信,“要是她有这意思,当初干嘛拒绝我的求亲?” 这下轮到颜广陵惊讶了,“居然还有这事?” 但是不对啊,他不会看错小邶的心思,她既神女有心,何以侄儿求亲会不应承? “阿颖。具体你是如何求亲的,说与我听听。” 颜颖原本想着将那事深藏心中,绝不说与他人的。但是这会也没办法,只能一一说来。 听完一切,颜广陵哭笑不得。“你求亲就是这么求的?” 颜颖不解,“是啊,怎么了?” 颜广陵直摇头,“知道你不是能甜言蜜语的人,但是你就这么说,但未免也太……” 他皱着眉,一脸的一言难尽。 “你要求亲好歹也得说上两句好听话,你就这么干巴巴地说为了负责,哪个姑娘乐意?人家不清楚,还以为你就是出于责任娶她,心里当然不愿意。 姑娘家都是要哄的,你可知道?” 颜颖这才后知后觉。“小叔你的意思是小邶拒绝不是无心,而是不想我只是出于责任而娶她?这怎么可能?” 颜广陵望着他的眼,“可能不可能,你自可亲自去问小邶。” “该问她吗?”颜颖有些拿不住主意。 颜广陵拍拍侄子的肩,“自己好好想想清楚。” 留下这么一句话,也跟着起身离开。徒留颜颖一人陷入沉思。 …… 这厢颜广陵才出了长风轩,差点跟急哄哄跑来的巴豆撞在一起。 他不由皱眉,“这么着急忙慌的像什么样子?” 巴豆一见是自己的主子,连礼都来不及行就忙道:“爷,奴才正到处找您呢。小少爷这会正哭闹不止呢,怎么哄都不行,也不知道是不是哪不舒服,您快去看看吧。” 一听是自己儿子出事,颜广陵二话不说,拔腿就往浅云居跑去。 颜广陵浅云居时,还生怕看见儿子啼哭不止的样子,未想却见到另外一个根本不可能身影。 安雯华?! 她小心地抱着孩子,轻缓地在屋内踱步,嘴里不时发出吟哦哄睡的声音。 颜广陵心神一颤,但更快反应过来眼前人根本不是安雯华,只是穿了安雯华的衣裳。 “奴婢参见三老爷。”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奶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一瞧见是颜广陵,慌得连忙屈身。 因为她的动作,怀中原本陷入安睡的孩子有些不适的皱起小眉头,像在抗议。 颜广陵眉心也拢着,脸色难看,“你怎么这幅打扮?” 见他一脸怒容,奶娘慌了神,“奴,奴婢……” “是我的主意。” 这时,另外一道压低的声音响起,陈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一见是她,颜广陵忙行礼,“见过大嫂。” 陈氏略微颔首,看了眼奶娘和她怀中的婴孩,“奶娘起来吧,什么都不用理,安心照顾好小少爷就行。” “是,奴婢遵命。” 奶娘暗自松了口气,重新调整抱好孩子。 大概感觉舒服了,婴孩原本皱着的小眉头舒展开来,睡相恬静乖巧。 陈氏侧首望向小叔子,“孩子正睡着,别吵着他,小叔随我来。” 颜广陵留恋地看了眼睡得安适的儿子,这才跟在颜氏身后出去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解惑 颜广陵跟着陈氏出了外间。 “大嫂,这次多亏有你在。”颜广陵松了口气。 他也是初为人父,在带孩子方面还是有许多的不足。 陈氏摇头,“我也只是赶巧,我方才想来看看,结果正遇上颢儿啼哭不止。 我想大概是雯华不在,孩子找不到娘这才不停地哭闹。没办法,我只能让奶娘穿上雯华的衣服抱着他。果然孩子闻着了娘的味道,心里也就安定了。这才乖乖睡着。” 听见安雯华的名字,颜广陵表情微微一变。 见他这幅神色,陈氏不由暗自摇头。“你们夫妻间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也不方便过问。只是小叔,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跟雯华好歹夫妻一场……” 颜广陵眼里闪过一阵嘲讽。 夫妻? 安雯华若真当他是丈夫,就不会对他有诸多隐瞒。 他早看明白了。从两人遇见的那一刻起,一切就是精心设计好的! 见他不为所动,陈氏禁不住叹气,“想想颢儿,颢儿毕竟还小,不能没有娘。” 想起儿子即便睡着了也紧紧抓着安雯华衣角的样子,颜广陵神色变得几分复杂,“大嫂不必说了,广陵知道该怎么做。” 陈氏点点头,识趣地没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颜广陵道:“若是大嫂没别的事情,我先……” “小叔且慢。” 听他要走开,陈氏忙喊道。 “大嫂还有事?” 陈氏点点头,一脸正色,“小叔,我有件很紧要的事想问你,要是你清楚一定得如实回答我。” 见她这郑重其事地表情,颜广陵也认真起来,“什么事这么要紧?不过大嫂您放心。要是我知道定会据实以告。” 陈氏感激地点头,“小叔,你跟阿颖向来关系极好,对他的事情应该知道不少。你是不是也发现阿颖,阿颖他……” 关于自己儿子是否断袖一直这事她本想着找机会亲自问问儿子,但是后来想想不行,还是决定先问颜广陵探个底更好。 她吞吞吐吐,有些说不下去。 颜广陵不明白她欲言又止为哪般,“发现阿颖什么?大嫂您有话尽管直说。” 陈氏咬了下牙。还是问了,“阿颖跟那个小邶大夫……” “原来大嫂您也看出来了。” 陈氏听了话音只觉得眼前一黑,“是真的?阿颖跟小邶大夫真是那样?” 没了没了,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看来自己真的要有个男儿媳! 老天! 颜广陵未发现陈氏神情不对,继续说道:“两人是彼此有情,现在就剩下一层窗户纸没捅破而已。不过大嫂也不必着急,这只是时日问……” “不,不行!” 陈氏厉声喝住他下面的话。 颜广陵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大嫂。您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 陈氏不满,“小叔不是我说你,阿颖到底是你的亲侄儿,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迷途,非但不加阻止还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你这算什么叔叔!” “大嫂,你在说什么?” 颜广陵更加莫名其妙。“什么我眼睁睁看着阿颖走向迷途,什么迷途?小邶人好心善……” 陈氏顿时头疼,“小叔你别说了,我现在听见这名字就头大。” 颜广陵忍不住猜测,“大嫂,你这么瞧不上小邶,莫不是因为小邶出身太低?” 陈氏没好气,“你当我是什么人,我难道是那等嫌贫爱富之人吗?” “那阿颖跟小邶一块。你为什么就那么大意见?”颜广陵不明白了。 “这还需问吗?阿颖跟小邶皆为男子,如何相知相许,如何成亲生子。没儿没女将来老了指望谁啊?” 一想到儿子的将来,陈氏就焦虑不已。 颜广陵却是仰天大笑,“哈哈。原来大嫂一直担心的是这个?难道你一直不知道吗?” 这下轮到陈氏纳闷了,“不知道什么?” “其实小邶她是……” 颜广陵努力敛住嘴角的笑意,凑近陈氏耳边说了几字,陈氏顿时惊喜得瞪大眼。 “小邶是姑娘?这是真的?” 颜广陵笑着点头,“千真万确,大嫂要是不相信尽管自己去问啊。” “我这就去。” 颜广陵忙拉住她,“大嫂,您不是打算真的就直接去问小邶吧?你当心吓着她。” “当然不是,你真当我是二愣子啊。” 陈氏笑眯眯,“你刚刚不是说阿颖跟小邶还就差窗户纸没捅破吗,我这就去给阿颖帮帮手。要指望阿颖自己,我得到猴年马月才能喝上这杯儿媳妇茶。” 知子莫若母。两个孩子明明是郎情妹有意还走不到一起,一看就是儿子这榆木脑袋不开窍,不行,她得去好好敲打敲打才行。 陈氏说风就是雨,即刻脚下生风就往长风轩的方向走。 看着她这风风火火的样子,颜广陵不由失笑。 有大嫂亲自出马。侄儿的婚事看来是不成问题了。 他不由想到自己,想到自己一塌糊涂的婚姻。 颜广陵望着天上浮云,禁不住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安雯华,这个抛夫弃子的女人,到底去了哪里? …… 与此同时,在京城京郊某处。 “小姐请用膳。” 婢女摆好一桌静美的膳食,软声提醒道。 安雯华看也不看满桌诱人的食物,眼底只有不耐,“你们劫了我来,到底准备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婢女一默,“小姐,请您用膳。” “你听不见我的问话吗?” 安雯华终于有了动作,忽然上前甩手将桌上的东西打翻。啪的一声响,地上顿时一片狼藉。 大概听见声响,门外把守的另外一名黑衣男子冲了进来。 瞧见地上一片脏乱,他语气不起任何波澜,“既然这些饭菜不和小姐的胃口,小的这就去命人重新准备。” 说着他递给了婢女一个眼神。 婢女默默下去了。 安雯华满脸怒容,“我不想吃什么东西,只想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放我走?” 黑衣男子冷冰冰地道:“暂时不行。” “那什么时候行?” “等主子下命令时。” 安雯华气结,“出去!给我滚出去!” “小人告退。” 男子没有二话,转身退下,临走时还不忘将门重新锁上。 听着门口处传来的锁门声,安雯华心里一阵难过。 他本就对她有误解,这下以为自己是主动逃跑,恐怕更不会原谅自己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密卷 安雯华自嫁进颜家就一直深居简出,京城中许多人想结交都没有机会,大多只闻颜三夫人其名,而不知其人。 要不是颜家在月前真的添了位小公子,许多人甚至以为所谓的颜三夫人根本不存在。 少为人知,颜家也又封了消息,自然也没什么关注安雯华的失踪。 相比一个安雯华,还是即将到来的会试更加引人注意。 这可是新帝登基之后第一届会考,较之往常更加引人注目。 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廷此时正是用人之际,这个时候入朝为官,比起其他任何时候都更易得到重用。 云国上下应届考子们纷纷摩拳擦掌。就得着下场一展才华,期盼能有幸获得新帝青眼。 辛尧也不例外,随着开考时间的临近,他更抓紧时间备战,不敢懈怠。 这日下午,辛尧一如往常在书房念书。忽然就听一戏谑声传来。 “真是人比人比死人,明明已经是稳操胜券,还这么刻苦用心,要是我能学到你一成,我爹得欣慰得老泪纵横。” 辛尧抬头,但见程泽斜斜倚在门边,站没站相,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辛尧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家加紧备考吗?是涵儿有什么信儿让你转达?” “瞧你这话说的,难不成如今我只有拿着涵儿的信儿才有能获准进你家门了?” 程泽没好气,“涵儿说现在正在关键,不想让你分心,有什么话过后再说不迟。” 闻言若此,辛尧不至多失望。 没甚,来日方长。 “你也知道现在是关键,干嘛还四处跑?不怕你爹的棍棒了?” 程泽语气懒懒,“我爹要么是有了你这未来东床满足了。要么是终于认清现实死心了,现在都不怎么理我了。” 辛尧睨了他一眼,满眼的不信。 他的未来岳丈程昱言为人严肃,对子女管教也严格,尤其是对程泽这长子更是寄予厚望。 如今程泽会试在即,以程昱言的性子没理由不盯紧。 不理?那是不可能! 被看穿的程泽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我实在是在家憋坏了。趁着我爹出门的功夫溜出来的。整天被关在书房里念书念书念书,我都要念疯了!” “说到底你爹也是为了你好。” 程泽哼了声,“你未来岳父不在这儿,不必急着拍他马屁。” 辛尧不搭理他,指了下案前的座椅,“站着坐甚,坐吧,要什么自己跟吩咐下人。” 他执起一旁的笔,开始写起自己的策论。没多招待。 程泽也不需要他招待,自在地在书房内转悠,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书籍翻阅着。 当看见书上密密麻麻的见解注释时,他不由啧啧几声,“其实像你这样的身份,真的有必要这么努力吗?” “嗯?” 辛尧手中笔未停。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程泽走近案前,朝他挤眉弄眼,“你可是圣上的小舅子啊,难道就没提前知道点什么消息?” 以圣上对皇后的恩宠,对小舅子开一下方便之门也是无可厚非的嘛。 “你也是我未来大舅哥,但是届时进了考场,我照样不会因此就助你作弊的。” 程泽嗤了一声,“作弊?你当小爷辛是什么人,就是名落孙山流于末尾。小爷也是光明磊落,绝不屑于作弊这种下作手段。” 辛尧轻哼,“你都这么说了。还拿这种话问我?” 首先莫说辛烨就不可能对自己漏题,他家阿姐绝对不会答应的,便是他自己也不需要不屑要。 读了这么多年书。要是还需要通过舞弊才能够在考中,他未免也太对不起父亲十几年的悉心栽培了吧。 程泽耸耸肩,回到位子上坐下,“不说笑了,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看。” “什么东西?”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程泽神秘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卷册。 辛尧纳闷,搁下笔接过看了一眼,是一份考题,墨义、策问、算学等科目应有尽有。 他怔了下,“这是什么?往年的考题?” 也不对,往年的考题他几乎全部看过做过,印象中没有这样的。 “考题是考题。不过不是往年的,是今年。”程泽压低了声音如是道。 “今年?” 辛尧被这话逗笑,“会试都还没开始呢,哪来的卷子?别开玩笑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程泽朝他招手,示意他靠近点说话。 “搞什么名堂?” 辛尧嘴上嫌弃了句,但还是依言向前靠近。“现在可以说了吧?” “这是从宫里头流出来的密卷,现在在考子之间基本都传遍了,也就是你这足不出户闭门读书的不知道罢了。” 辛尧皱眉,“你是说这届考试有舞弊?” 程泽笑笑,不予置评。 辛尧看着这样的他,揶揄道:“话说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不屑作弊吗?那请问这卷子是什么?” 程泽丝毫不觉得尴尬,“我是啊。可现在这卷子已经在京城考子间传来了,别人看了而我没看,可就先输一大截吃大亏了。” 换句话说,他可以输得光明磊落,但不想落第落得不明不白。 “你真的相信这些?” 辛尧又看了眼卷子,“题目倒出得像模像样,颇有水平,可惜!” “每逢大考,如这样的密卷总少不了,但你细想想,有哪一次是真的了? 那些人无非是抓准了众人想考中的心理,想乘机敲上一笔。反正题目真与假,也只能等上了考场才能见分晓。 等考子出了考场,那些人一早跑得没影,甚至根本就无需跑,因为根本不会有考子胆敢冒着革除功名的风险举告这些人。” 经历过数轮科举,这些套路他早就一清二楚。 程泽挑眉,“我这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上面的真是真的,我自己又没看,我岂不是得哭死?” 辛尧哈哈一笑,“如果这真是真的,那你确实得哭死,因为得重考一次会试。” 要真的是泄题,考试结果必然作废,可不就得重新来过吗? 程泽:“……” 那岂不是意味着要重新备考一次? 见好友一下变了脸色,辛尧更是可乐,笑得更不客气。 第二百七十三章 会试 随着会试开考日子的一日日临近,应试举子们的心情不约焦躁紧张起来,心中既盼着赶紧开考好一展拳脚,又唯恐读有所缺希望多些时日念书。 就在这样期待又担忧的心情中,正烨元年会试如期开始了! 这日一大早,众位考子就早早在贡院等候。 望着大门横匾上太祖皇帝御笔亲书的“贡院”二字,众人无不心潮澎湃。 十年寒窗没人识,一举成名天下知。 是好是歹,就看接下来今朝了。 辛尧跟其他人一样,也早早来到贡院外等候。 见他到来,不少同窗好友跟他打了几声招呼。 有些素不相识的外地考子,闻知他是皇帝的小舅子时。也好奇打量着,其中长袖善舞者还主动上前攀谈,寒暄之余也没忘隐晦地朝他打探起内幕消息。 辛尧在心底直摇头。 别说他什么内情都不清楚,就是清楚。这些人难不成真觉得自己会透露? 他暗自腹诽,面上却半点不露,继续和众人寒暄。 对于那些个试探的问题,他只是浅笑回应,只做听不懂。 见在他这里套不到消息,众人也不在他身上耽误工夫,转眼又各自散去。 辛尧这才松了口气。 隔了不久,程泽也到了。 只见他哈欠连天地从自家马车上下来。睡眼惺忪,脚步虚晃,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程泽。” 辛尧走上前迎他,忍不住皱眉,“你怎么这幅样子就来了?” “别提了,我昨晚也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太亢奋,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直到天快亮才睡着的,现在正困着呢。” 程泽说着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眼泪。 辛尧皱眉,“你这个样子,待会怎么上考场啊?” “该怎么考怎么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程泽满不在意,头一歪靠在好友的肩上,嘟囔一声,“再说了咱不是还有致胜法宝吗?” 辛尧知他指的是那日那份卷,忍不住笑,“还念着呢?我看你真是没清醒,居然真的盼着再考一次。” 程泽愣了下,忍不住苦笑,“好吧,我真是糊涂了。” 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备考。 辛尧伸手推了下他,“赶紧清醒一下,主考官就要到了。” 话音才落。就听后方传来铿锵的甲胄撞击声和车马声,众考子紧张地忙向声音处望去。 但见队伍逶迤,禁军护拥着众位考官到了。 来了! 众考子心头一凛,立马紧张起来。 考官到场,贡院门大开,众考子按序排成队伍,接受检查一一进入贡院。 考子入考之后,贡院上锁,禁军内外把守严防,便是期间有考子病倒、甚至是死人、起火,贡院的门也不会开,直到会试结束。 为最大限度避免科考舞弊。每个考子都被安排在各自的号舍中,号舍即小单间,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极为狭窄。 在考试的这九天内,考子的吃喝拉撒睡都在这号舍里头,不得随意走动。 有些考子运气好,分到的号舍还算周全,有些运气不好的,号舍屋顶漏水墙角漏风,被衾薄如单衣,遇上寒冷天时,一场会试下来冻病冻死的考子不在少数。 相比而言。今届会试比往年推迟了一个多月,天气和暖了许多,考子们也终于没那么遭罪。 辛尧看了眼自己的号舍,棚顶破了个小洞,桌子坑洼不平,被子有霉味,好在远离厕号,能少受些罪。 程泽可没这么好运了。直接被分在厕号隔壁! 初时还好,随着考试时间的加深,考子们有些憋不住的开始相继请示上厕,那骚臭滋味可想而知。 就是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考子通宵达旦,用毕生所学书写妙笔文章,换取锦绣前程。 第九日昏,贡院门终于重新打开。 经过了九日的折磨淬炼,众位考子无不是瘦削憔悴,目下青黑,浑身酸臭,样子俱是狼狈。不复之前风流才子的倜傥模样。 程泽更是被瘦脱了型,走起路来一摇三摆,仿佛只吊着一口气,随时要倒下的样子。 “少爷!” “程泽!” 见状。辛尧和承恩公府的家丁连忙扶住他。 “怎么消瘦成这样?” 程泽简直欲哭无泪,“也不知道上面官员是不是故意整我的,居然把我安排在厕号隔壁,这几天光闻臭味。食难下咽,能不消瘦吗?” 辛尧只能寄予无限同情,“先别说那么多了,赶紧回家洗漱一番好好休息吧。” 程泽迫不及待,“赶紧赶紧,我觉得我现在就跟茅坑里捞出来的一样,得赶紧回去好好洗洗。” 辛尧跟程家家丁一同扶着程泽回马车。 一路走着,其他考子的细语碎言也不自觉飘进他耳内,不少人抱怨着,除了贡院内的恶劣条件外,还不约而同抱怨另外一件。 所谓的泄题根本就是幌子,里头连一题中的都没。 程泽虽然蔫哒哒,一听见这话题也愤然,“该死!亏老子花了大价钱弄来的,结果一个字都没出,等老子休养完非拆了他骨头!” 辛尧哭笑不得。“我早告诉你了,所谓密卷泄题都是无良奸商的手段而已,是你自己不信而已。” 说话间已经到了程家的马车前。 家丁上前,还未等打开马车门,车门从里头推开了,程涵儿的笑颜俏生生出现在眼前。 “哥,辛尧,我等你们好久了。恭喜你们顺利完成会试。” 辛尧听着那熟悉的声音,不敢置信地抬头,“涵儿?” 程涵儿笑眼弯成月牙形,“知道你们今日考完,我特意求了祖母让我出来的。” 如今她是待嫁之身,家中对她看管极严,闺门都不能随意踏出,更别说府门了。 她目光径直落在辛尧身上。 自从月前一别,他们已经许久未曾见面了。 感觉到程涵儿的目光,辛尧吓得慌忙转身就跑。 他现在头发凌乱胡茬满腮,衣裳皱得可比菜干,浑身又酸又臭,这个样子见了心上人,他这一世英名还能要吗? 辛尧这一跑不要紧,但他忘了手里还搀着的程泽。 程泽半个身子靠在辛尧身上,他这一走,程泽顿时失了倚靠,整个人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激起一阵灰尘。 摔在地上吃了一口灰的程泽直想骂娘。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啊,为什么倒霉的总是他! 第二百七十四章 放榜 “辛尧!你等等……啊!” 看辛尧转身就跑,程涵儿愕然,忙起身要追,结果一不小心脑袋装在马车顶,疼得不由发出一声娇呼。 听见背后的动静,辛尧连忙回头,一脸紧张地跑回去,“涵儿,你怎么了,没事吧?” 他想关心,却不敢靠的太近。 程涵儿捂着自己的脑门,目光委屈地盯着他。“我撞到头了,你关心吗?瞧你一见我就跑!” 亏得她在祖母跟前求了大半天,就为了两人能见上一面,想不到他居然如此对自己! 见她面露受伤。辛尧着急,“不是的,涵儿,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怕遭你嫌弃。” 程涵儿不明就里,“嫌弃,嫌弃什么?” 辛尧低头看着自己一身污秽,有些尴尬地搔了下头。不好意思直说出口。 程涵儿一看他这样,哪还有什么不明白,不由噗嗤一笑,“傻!” 没想到他居然会在意这样的问题,真是……太好玩了。 程涵儿从马车上下来,向他走近。 辛尧连连后退,“别走太近,当心我身上的味道熏到你。” 程涵儿眼角笑意更深,“你躲什么,若是我真的嫌弃,也不会跟你说这么久的话了。” 辛尧心底一暖,但还是不敢跟她靠得太近,小心地与她保持距离。 程涵儿有些心疼地看着他明显瘦削的样子,“这次吃大苦头了吧,瞧你整个人都憔悴了。” 辛尧浑不在意,“没那么严重,等我回去好好休息两日,立马就恢复了。” “嗯。” 程涵儿眯了下笑眼,关心问道:“会试考得如何?” 辛尧想了下,谨慎地道:“应该还成吧。” 程涵儿满眼惊喜,“你这么说,那指定就是考得很好。” 辛尧向来谦逊话不说满,说还成应该就是很好的意思。 “也不是,其实……” 已经被扶上马车的程泽望着窗外话说不尽的年轻男女。禁不住催促,“喂,说完了没?我难受死了,现在就想回府洗个澡休息,涵儿你到底上不上马车?” 真是重色轻兄,会试他也参加了,怎么就没人问问他考得如何了,哼! 听见兄长呼唤,程涵儿转头望向车窗。 一瞧见程泽浑身脏乱的样子,忍不住嫌弃地捂住口鼻,“哥,你自己先回去吧。我等下自行回府就好。” 要她宛如跟从粪堆里爬出来的程泽同坐一车,她宁可步行回府。 程泽呕血,“程涵儿!” 这也太过分了吧! 他承认他是臭,但是辛尧也没比他好多少好吗? 这妮子对着辛尧满眼深情不嫌弃,对着自己就难耐地捂住鼻,实在是气死他了! * 考子们不好过,考审们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自考生们走出贡院一刻,考子们暂且松了口气,考官们的辛苦也才真正开始。 为了最大限度保证公平,所有考卷每位考审都要过目,大几百份的卷子,每一张都不能漏。 新帝登基以来首场会试。所有考官慎之又慎,无人胆敢大意。 考官们镇日被关在贡院之内,吃住均在一起,吃喝拉撒睡都有专人盯着,待遇并不比应试的考子们好上多少。 这对已经习惯高床软枕珍馐美味的考官来说,实在是个巨大考验。 不过比起往届,他们这已经算是幸福的了。往届会试在二月,天气又阴又寒。那日子更是难捱。 当然这些都是外话,如今真正考验考官的还是当下,是阅卷。 考官也是人,是人就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偏好,对于一份卷子的好坏评价有分歧是常有之事。 麻烦的是,能当上会试考官的人,无不是博学多闻,自问底子不输同僚。 这些文官犯起轴来时,就是上级的面子也不给。 于是为了一张卷子取与不取,名次靠前还是靠后,一桌子考官常常争的是面红耳赤互不相让,有时候就是主考官出面调和都不行。 贡院之内。乌烟瘴气。 主考官也头疼不已,几日不到就瘦了一圈。 对此,看守贡院的禁军早就见怪不怪了。 会试常见戏码而已。 考官们的日子不好过,考子们的心情更是煎熬。 随着放榜日子的逐渐临近。众考子越发感觉自己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难熬。 就这么等啊等,会试终于要放榜了! 儿子参见会试,这是辛家的头等大事。颜氏一大早早就派人去放榜处看榜了。 “怎么还没回来?” 焦急等了一早上了,颜氏已经有些坐不住了,急得在大厅内踱步转圈,不时朝外张头探望着。 辛鸿名被她晃得头晕,忍不住开口道:“夫人,你就安静坐会吧。 不是已经派了人去榜下盯着了吗,只要那边一放榜有了消息,下人立马就会来报的,你只管安心好了。” 颜氏蹙眉,“我也想安心啊,可是我这心就是七上八下紧张得很。” 辛鸿名摇头笑了,“你要对咱们儿子有信心才是啊,以尧儿的学问,区区会试而已,怎么难得住他?” 别的不说,对于儿子的才学。辛鸿名还是很有信心的。 解元不说,前十还是稳的。 辛尧也安慰道:“是啊娘,就算万一不幸落第,儿子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颜氏忙嗔他,“少说晦气话,你一定会拔得头筹,金榜题名的。” “是。” 辛尧暗自吐舌。没敢再说。 “怎么还没消息?不行,我得再派几个人去看看情况。” 好不容易安分了一会,颜氏又紧张起来,又张罗着派下去打探消息。 见状,辛鸿名下意识侧首看了眼自己的儿子,但见他表面看来倒是镇定自若,实则双手紧握,指骨泛白。 辛鸿名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这小子,还以为他当真不紧张呢。 不过也是,苦读十数年,为的就是这一刻,换了谁能不紧张呢? 自己当初不也是如此过来的吗? “中了中了!少爷中了!” 辛鸿名正思索着,就见一小厮从外头跑进来,一边跑一口一个中了中了喊着。 辛鸿名一顿,颜氏已一个箭步上前,“中了什么?” 那小厮已经跑近,气都没喘就兴奋地道:“老爷夫人,少爷中了会试头名!” 第二百七十五章 会元 “头名?!” 颜氏惊喜不已,“真的是头名?” 辛鸿名也是同样喜出望外。 他料到儿子必然能够考中,但是没想到会考得这么好,居然是头名! 自己考到了会元,辛尧亦始料不及,也有些不敢相信。 不是他对自己没信心,实在是同考的皆是天南地北的俊才,他并无自信大魁天下。 不会是弄错了吧? 那小厮激动地直点头,“真的真的,小的看得真真的,少爷确实中了会试头名!不信夫人您听,报喜的人来了。” 话音一落。便听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响传来,报录的官差已经到了府门之外。 看来是真的! 颜氏喜形于色,“好好,赏!重重有赏!” “谢夫人赏!” 小厮一张脸顿时笑开了花。 真不枉费他挤得最前。跑得最卖力,赶在报录人之前赶回府报喜,这次赚大发了! 听着外头越喧吵热闹的动静,一家人连忙往外赶,还没等到门口,众人就看见报帖上面大大的字书写着“捷报贵府老爷辛尧高中会试第一名”的字样。 是真的! 虽然知道这事跑不了,但是只有亲眼看到这报帖,一家人半压着的欢喜这才敢一下释放。狂喜不已。 此时的大门前,围着官府的报录人,还挤满了瞧热闹讨喜的百姓,鞭炮声声锣鼓齐鸣,气氛很是热闹。 一瞧见正主出现,报录人连忙齐声报喜,这些人一个个嘴跟抹了蜜似的,吉祥话流水一般往往外倒,哄得颜氏欢喜不已,连忙吩咐管家准备赏钱喜饼分给众人。 辛家到底不是寻常人家,赏钱也给得格外丰厚,一帮报录人揣着厚厚的赏钱,脸上个个笑开了花。 一见有赏,其他人也乖觉,忙跟着连声道贺。 颜氏一视同仁,大手一挥人人都有赏赐。 门里门外顿时喜气洋洋,欢笑不断,道贺声更是不绝。 听着众人不绝于耳的道喜赞颂,辛尧如踩棉花,感觉云里雾里,感觉不真实。 辛鸿名一直留心着儿子,见他这样,禁不住提醒道:“可别这么快就昏头了,别忘了后面还有殿试呢。那才是重点。” 会试考得再好,也只取得贡士身份,要真的入朝为官,还是得等殿试之后有了进士功名才算正格。 听见这话,辛尧脑子一下清醒过来,“儿子明白了,多谢父亲提醒。” 瞧他一脸严肃,辛鸿名笑了,“你也不必过分紧张担心,按照往年的惯例,如无意外,会试头名一般会在一甲之列。不然也是个传胪,最不济也能混上个进士。” 话说回来,殿试是圣上亲自主持,要想有意外,还真的有些难。 辛尧略微颔首,又有些迟疑地望向父亲,“爹,您说儿子得会元这事,其实是不是姐夫的意思?” 姐夫是皇帝,想把他的名次提上来轻而易举。 辛鸿名挑眉,“其实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辛尧被问倒。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算是,现在都放榜公告天下了,难道他还能让人撤回不成? 辛鸿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了,定心准备接下来的殿试才是正经。” “是,儿子明白。” …… 同样的问题辛鸢也在问辛烨,“说真的,你真的没有给尧儿开后门吗?” 辛烨闻言只是笑笑。“怎么,你这是对辛尧没信心吗?” “当然不是。” 辛鸢想也不想便大声否认,但是顷刻又忍不住重复刚才的问题,“你说嘛,到底有没有帮手?” 辛烨还是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什么意思?”辛鸢莫名。 辛烨摊手,“我可以保证,这次恩科定下主考副考之后,一应事情我就再未插手,包括他们呈上来的会试名次,我也是搁在御案上没打开过,直到今日放榜才知道辛尧考中了会元。 不过我虽未插手。但辛尧到底是我的亲小舅子,难保下面官员不会为了讨好我,对他格外关照。” 就算他已经金口说了不必对辛尧特殊照顾,那些自作聪明的官员们也能借此分析出更多的含义。多做不少事。 反正文章高下本就是见仁见智,靠前的卷子都是出类拔萃难分伯仲,谁为第一都不过分。 放榜之后,他特意看过辛尧的卷子。颇有见地,拿第一也是当得。 辛鸢不由叹气,“差点忘了还有这一层。” “无端端地叹什么气?”辛烨纳闷。 辛鸢口气有些闷,“没有,我只是替尧儿可惜。你不知道,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跟爹一样,只凭自己的能力高中魁首,傲视群儒。 结果还是沾了你这皇帝姐夫的光,多少有些遗憾吧。” “什么是自己的能力?” 辛烨薄唇一掀,“就算辛尧不是我的小舅子,他也是岳父的儿子,父亲是一品大员,难道就不沾光了吗?” 辛鸢怔了下。 辛烨继续道:“再说岳父,他虽为白身,但当年主考官常仁与其先师柳亭颇有交情,你觉得常主考会不会看在好友的面上对岳父多几分照顾呢?” 说到底。学识重要,关系也很重要。 “瞧我,怎么也跟着犯起糊涂了?”辛鸢也笑自己。 纠结那么多作甚,事实就是辛尧确实考中会元了。 这就是一件可喜之事。 旁人要说,也只能羡慕辛尧出身好,背后有有力的靠山。 当然,前提也要辛尧自己有本事。 辛鸢想想说道:“话虽这么说,不过等上了殿试。我还是希望你能一视同仁,就让尧儿凭自己才学发挥就行了。” 她相信自己的弟弟,就算是只靠自己,他也一定能取得好成绩。 辛烨无奈一笑,“好,我保证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这样皇后娘娘可满意?” 辛鸢满意地点点头,“差不多。” 辛烨手抚向她明显隆起的肚子,“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专心养胎,其他的什么也不用想。” 辛鸢甜甜一笑,“嗯,我知道了。” 六个多月了,再有不久就要出生了。 她确实该收收心,诸事莫理,安心养胎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殿试 会试放榜了,也就意味着殿试的到来。 殿试又称御试、廷试,由皇帝亲自主持 不同乡试会试考足九日夜,殿试只需一日,日暮交卷,经受卷、掌卷、弥封等官收存。 及到阅卷日,由阅卷大臣轮流读阅审定,从圈到叉分级评定,最后统计得圈最多的十位进呈皇帝,由皇帝从中钦定一甲第一、二、三名,即为状元、榜眼、探花。 殿试的日子选在四月十八,风清气爽。不冷不热。 一众贡士天未亮便开始在宫外集合,等候入宫。 辛尧站在人群之中,能明显感觉众人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自己身上,艳羡、嫉妒、记恨、欣赏……各种眼神。兼而有之。 众贡士望着辛尧,目光复杂。 会试第一,当今的小舅子,不必等殿试结果,他们都能料到状元花落谁家。 真是同人不同命,他们想眼红也眼红不来。 面对众人的侧目,辛尧只做不察,静心等待着。 不多时。便有礼官出来,引导各位贡士有序入宫在太和殿外候命。 等正式殿试时,众人将按会试成绩先后进去太和殿,依次向外排。名次靠前的排在殿内位置,有机会面君在皇帝面前展现自己更多面的才华,名次靠末的只能在大殿之外考试了,连见驾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立在庄重威严的皇宫之内,一个个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不敢乱瞧更不敢声张,生怕一不小心落个殿前失仪,白白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众人屏息等待着,就这样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尖利的唱报声。 “圣上驾到!” 众贡士心神一颤,未敢大意,连忙按之前礼官教授过的宫礼行大礼,恭迎圣驾。 须臾,只见众多宫人鱼贯而入,中间一道明黄不疾不徐地走过。 眼角瞥到那代表身份的明黄,不少人紧张地手心不住冒汗,头点着地更不敢妄动。 辛烨不疾不徐地径直走向高位,在一片山呼万岁之中,在龙座上坐下。 望着殿外乌压压跪倒的一片,他朝身侧的李德比了个手势。 李德高声唱报让众人平身,众人忙谢恩起。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胡乱张望。 礼官上前一步,双手拱在前,“启禀圣上,时辰已至,是否正式开始殿试?” “嗯。” 辛烨微微颔首。 “微臣遵旨!” 礼官直起身,眼神示意另一边的小太监,小太监忙唱报,“宣贡士入殿。” 这贡士指的自然是排名靠前,有资格入殿的成绩优良者。 辛尧与众人一同入内,少不了又是一次叩拜大礼。 等赞拜等礼通通完成之后,礼官向辛烨询问发卷。 辛烨摆手。“不急。” 礼官明白,圣上这是兴之所至,想要亲自考教贡士们的才学。 众贡士更是明白,心潮起伏,期待又紧张。 这是他们施展才学的大好机会,若能给圣上留下好印象,名次上也能有望再往前靠靠,状元他们是不敢想,但是榜眼探花也不是没机会争取。 就文采才能而言,能入殿水平相差无几,最后谁能靠前,凭的还是皇帝的喜好。 辛烨望着底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众位贡士。他目光敛了下,先选了道墨义题,“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大家谈谈见解。” 这是《大学》开篇第一句,是科举最经典的题目,是最易答。同时也是最难答得出彩的题目。 殿内默了下,你看我我看你,不敢争做第一人。 辛烨未催促,只静静地望着底下众人。 这时,一位年约弱冠长相俊秀的贡士在人群中站出来,他恭敬地朝龙座行了一礼,“既然无人作答,那便由不才先抛砖引玉……” 辛烨在心底点点头。 不愧是有自信做第一个发言之人,言之有物,侃侃而谈。 “不错。” 辛烨跟着评点了几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听见这话,那贡士面上一喜。压抑着惊喜回道:“贺州贺陵孙氏子誊,拜见吾皇!” 辛烨颔首,又问起其他人。 有了孙子誊的先例,后面人一下子放开了拘束。争先答题,原本紧张凝滞的气氛逐渐松了几分,后来遇上意见不合的,贡士们直接开始辩论起来。 不过大家也没忘记这是在大殿之上。就是言语相向也很注意分寸,没有发生失礼之事。 辛尧知道自己已经很招眼,因此没有过多表现,只对了两道诗作题便没再多发表意见,专心看其他人表现。 不少人也留心着辛尧的一言一行,更留意着皇帝的反应,见他对自家小舅子并未过多照顾,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态度,不少人心中升起希望。 尤其有望个夺魁者更是争相表现,唯恐落后他人。 辛烨留意听着底下人的高谈阔论,在心里有了大致判断。 看来这届考审选得不错,这选上来的大多是真正的有才之士,没什么鱼目混珠滥竽充数的。 见圣颜舒展,负责科考的众位考官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气。 看时间差不多,辛烨未再出题,示意礼官准备下个流程。 考生需当场完成一道策问。这才是今日殿试的最重要一节。 官员们遵旨,一应贡士忙收了心思,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大考。 待所有贡士全部拿到卷子,大考正式开始。 偌大的太和殿,不复方才的热闹,除了偶尔翻动卷子发出的声音,一片安静。 辛烨初时在龙椅上坐着,等到时间差不多。便下来到底下各考子跟前转转看看。 有些考子心理素质差,一见那道明黄色靠近,当即吓得面色青白,紧张得墨污纸卷,边上观察的官员们在心底摇摇头。 有些考子表现好的,即使皇帝在背后盯着,也能镇定自若全心答题的,官员们面露赞赏笑容,对这些人更加注意几分。 辛烨在殿内转了一圈,几乎所有考子的都看过,有些他看完即过,有些答得好的便驻足多瞧了几眼。 当路过辛尧身边时,他也未有特别表现,仿佛这就是个普通考子,并未给予过多关照。 见状,其余众人心思各异,各有猜测,只是面上都未显露出来。 及到日暮时分,众贡士交卷,殿试宣告结束。 第二百七十七章 传胪 李德一直在太和殿守着,直到所有人都离开这才回到昭仁宫。 “启禀圣上、娘娘,殿试已经结束,辛尧公子已随同其他贡士出宫回府了。” 闻言,辛鸢连忙问道:“如何李德,尧儿考时表情怎么样,是胸有成竹还是满面颓容?” 若是气定神闲自信满满,自然是考得不错,反之就不妙了。 辛烨听了不由笑了。“既然那么想知道,方才干嘛不干脆召辛尧过来亲自问问,那样不是更加一清二楚吗?” 辛鸢侧首对上他。“我不是不想引人瞩目,不想让人说尧儿是靠关系吗?” 现在这个时候召见辛尧,只会更加惹人疑猜。 辛烨好笑地摇头,“关系就在那里,不管靠没靠,总是会有人说闲话。你何必在意这么多呢?” 道理辛鸢都明白。 就算辛烨真的不偏不倚,只要辛尧是自己弟弟一天,外人始终会戴着有色眼镜看待他取得的一切。 但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更要注意啊。 辛鸢没说什么,望向李德。 李德笑眯眯,“皇后娘娘无需担心,奴才观辛尧公子在场上答题时文思奔涌如有神助,想来这殿试必然难不住他,您就安心等好消息吧。” 辛鸢松了口气。 “这话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你不信,李德一说你就安心了?”辛烨语气不太满意。 辛鸢讨好一笑,“我当然不是不信你,只是想听听别人怎么说。要是别人也说说,我心底更有底不是吗?” 辛烨轻哼了声,傲娇地不做回应。 辛鸢看了一旁的李德一眼。 李德默默退下。 辛鸢来到他身边,软声撒娇道:“你不是这么小气吧,居然为了这种小事生我的气?” 辛烨垂眸对上她明亮的双眸,“你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倒打一耙。说我要是生气了就是小气?” 辛鸢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面对近在咫尺的黑眸,她还是违心地阿谀起来,“当然不是,圣上误会臣妾的意思了。臣妾是说我们家圣上宽宏大度,绝对不会跟臣妾一个小妇人斤斤计较的。” “若是朕非要计较呢?”辛烨手指向下挑起她额间一缕长发,放在唇瓣轻吻,眸光直勾勾地盯着她,邪气一笑。 辛鸢后背一紧,“你这样子让我想起了狼和小羊的故事。” 狼说什么水被弄脏了不过是在借题发挥。根本就是找借口想要吃掉小羊。 而此情此景,某狼就是那头狼,而自己就如同那自动送上门的小羊。 她下意识往后退,但是另外一双铁臂更快地箍住她,让她退无可退。 他低头贴近她的唇,火热的气息撩动着她,“羊入狼口,我喜欢这个比喻。” 她这只小羊,注定要被吃得渣都没得剩。 辛鸢红唇微张正欲言说什么。已经被更快一步封缄…… 夜风轻轻,夹着情人的低喃,“轻点,别伤着孩子……” “放心,我会很小心的。” …… 月色初升,这夜还长着呢…… * 殿试之后。又是读卷大臣忙的时候。 基本上除了少数超常或失常发挥的考子,殿试的成绩跟会试的成绩不会相差太大,这大大减轻读卷大臣的压力。 他们尤其要慎重对待的,是认真选出成绩最好的十份卷子。 瞧殿试那会皇帝的样子,显然对此次恩科看得颇重,他们一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才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时间很紧,只有一日时间,读卷大臣不敢耽误。紧抓时间做事。 是夜,殿试的结果呈送到辛烨的案前。 辛烨仔细看了下得圈最多的十份卷子,发现基本上就是自己看好的那几个。 事情当然不可能那么巧。他只能说他手底下这些官员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 他眼底快速闪过几分嘲讽,低头看着手中的卷子,从中挑出三份摊在御案上。 看这样子。一甲便是这三位了。 读卷大臣们忍不住好奇偷觑了眼,发现辛尧的果然便在其中。 看来新科状元花落谁家已经不用猜了,现在就看剩下的陈长龄和年谢君,谁是榜眼谁是探花了。 陈长龄行年四十有余,四十多岁的探花郎似乎老了点,看来应该是榜眼了。 这样的念头才一闪过,便见辛烨取过一旁的朱笔,将陈长龄的名字圈起,龙飞凤舞写下“榜眼”二字。 陈长龄是榜眼,那年谢君便是探花了。 众位大臣睁大了眼睛,看着圣上御笔朱批又是一动,圈住年谢君的名字。在边上写下大大的两个字。 待看清那两个字,众人不由傻眼,“圣上?” 状元? 他们没看错吧,圣上钦点了年谢君为新科状元?! 辛烨闻声从案前抬头,口气极淡,“怎么。朕钦点年谢君为状元,诸卿有异议不成?” “臣等不敢。” 读卷大臣不敢多话,更不敢发表意见。 管谁当状元,反正这本来就是皇帝说了算的,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听命就是。 * 翌日一早,便是传胪大典 上传语告下称为胪,传胪为唱名之意,即宣布登科及第进士气名次的隆重典礼。 清晨,文武百官就各自就位,诸贡士也穿公服,戴三枝九叶顶冠,按名次排立在文武官员之后。 辛尧站在人群之中,感觉这一次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多。 惊讶、奚落、莫名……各种情绪,什么样子的都有。 这些人还真是无趣,总是喜欢盯着自己不放。 辛尧在心底无奈一笑,目光径直望向前方。 年谢君正站在他前面,辛尧望着他,心底没有嫉妒,只有坦然。 他看过年谢君在殿试上写的策问,论文采才学,他与年谢君难分轩轾,但论经国韬略,年谢君更胜自己。 输给这样的人,辛尧服气。 待到吉时到,圣驾亲临,众人三跪九叩之后,传胪正式开始: “云国正烨元年殿试第一甲第一名,江州年谢君,赐进士及第!” “云国正烨元年殿试第一甲第二名,陈州陈长龄,赐进士及第!” “云国正烨元年殿试第一甲第三名,云州辛尧,赐进士及第!” …… 被唱到名的新科进士一一被鸿胪寺官引出,跪在御道左右两侧。 辛尧跪在御道之上,心中激动难以抑止。 他到底没有让爹娘失望,更没让阿姐丢脸! 第二百七十八章 出事 传胪大典之后,礼部堂官捧榜,云盘承榜,黄伞前导,出太和门、午门。新科状元率诸进士等随出观榜。 新科进士们个个披红戴花,信马游街,很是风光。 宫门楼上,辛鸢远远地看着人群中的辛尧,看着他春风得意的样子。唇角也不由跟着翘起。 辛烨这时也上了城楼,走近她身边,“既然那么想看。干嘛不去客来居?那处临街,视野最好,能让瞧个真切。” 去年谢蔚中状元的时候,他们就是在那儿看的。 辛鸢摇头叹气,“还是算了吧,要是不小心让娘知道我这个时候还敢出宫凑热闹。非把我耳朵念出老茧不可。” 进士游街她又不是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长街之上人头攒动,老百姓们你推我拥争着看热闹。 人那么多,自己又大腹便便行动不便,万一中间出点什么岔子如何是好? 像现在这样,在城楼上远远看上一眼,她已经满足了。 辛烨淡淡“嗯”了一声,从后面环住她,下颚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辛鸢侧首回望着他,“怎么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辛烨抿了下薄唇。 辛鸢眸子转了下,“你不会是又在吃陈年老醋了吧?” 因为今日进士游街又想起旧事,想起当初谢蔚的事情? 辛烨哼了声,不否认她的话。 辛鸢简直哭笑不得,“有必要吗,咱们孩子都要出世了,你还有心思吃这种陈年老醋啊?” “我只是不服气。要不是我碍于身份不能参加科举,谢蔚那小子根本中不了状元,那时你看的人应该是我。” 辛烨眼底墨色极深。脑海里再次闪现当初看到的画面。 男子儒雅翩翩,女子娇美俏丽,他们就那么静静对望笑着,画面美好得让他嫉妒。 想到这里,他抱着她的手不由用力了几分,不过他还是记得避开肚子的位置,生怕压到孩子。 辛鸢闻言不由噗嗤一笑,“是是是,你才高八斗学贯古今。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谢蔚根本不能跟你比,要是你下场去考,状元之位必然是你。” “我怎么觉得你这口气更像是在嘲讽我?”辛烨双眸一眯。 辛鸢即刻换上一脸真诚,“当然不是,我所说的每字每句均是发自肺腑,绝无半点虚假。” 虽然有些夸张。 其实若只论学问,辛烨并不输给谢蔚,只是科举考的本来就不止是文才。考场内外各种意外都有可能发生,结果谁能保证? 只是这样的实话,显然某人现在也不会想听的。 辛烨睨了眼她讨好的笑,不咸不淡地点评道:“我很想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可惜你笑得有点假。” “哦,是吗?” 辛鸢打哈哈。“其实都过去了,你何必多计较呢?谢蔚是当了状元,可你还是皇帝呢,谢蔚在你面前还不是照样得俯首称臣?” “这不一样,我说的是你当初居然那样看着谢蔚!你是我的,怎么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其他男人?” 辛鸢无语:“……” 他这抓住她红杏出墙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话说这位的醋坛子怎么总是说打翻就打翻?下次能不能提前预告一下啊喂! * 传胪过后没几日,颜氏便进宫了。 辛鸢猜到母亲会进宫看自己,一早就等着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颜氏进殿时。眉眼都是笑着的,整个人神采飞扬,气色极好。 辛鸢见了更是欢喜。拉着母亲问起当日游街的盛况。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在母亲的描述中,她也能想象当时的场面。 辛鸢打从心底欢喜。 颜氏也感慨不已。“这下好了,你弟弟也顺利考中了,接下来就等授官了。现在就等你这顺利生产,我就能一门心思筹备好尧儿的婚事就行了。” 辛尧跟程涵儿的婚期定在年底,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辛鸢笑了,“我这儿娘不用操心,宫中还有这么多太医呢,出不了事的。” “是一定不会出事!” 颜氏嗔了她一眼,忍不住叹气,“只是你一日没生产,娘这心就像悬着一块大石。怎么也放不下。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等你孩子生下来,自己真的做了母亲,你就明白了。” “嗯。” 辛鸢笑笑,依赖地靠着母亲。 颜氏享受着女儿的依恋,“是了。小邶大夫那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说好了,再过几日就让小邶大夫进宫,等我生产完之后,就把人还给表哥。” 说起这事,辛鸢不由笑了。 没想到她当日就是随口一猜,居然真的猜中了! 这小邶还真是女儿身,而且还跟表哥有这样一段缘分。 “真是峰回路转,本以为表哥伤了这辈子都站不起来,结果天降小神医,不止治他的伤,还成就了一段美满姻缘。”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阿颖那小子还是有福气。” 颜氏也笑了,“这样也好,小邶要真成了你表嫂,就是自己人,也不怕她会乱来。” 辛鸢摊手,“其实这也不一定,安雯华还是我小舅母呢,结果呢?” 说起安雯华,颜氏就忍不住叹气,“说得也是,到底人心隔肚皮啊。” 辛鸢默了下。 颜氏问道:“还没有安雯华的下落吗?” “找到些痕迹了,不久应该就会有消息。” 颜氏犹豫了下,“我知不能强求,但是鸢儿,就当看在你小舅和表弟的份上……” 辛鸢止住母亲的话,“娘您不必说了,女儿明白的。” 她也想和气收场,不想为难安雯华,前提是安雯华肯合作。 颜氏拍了拍女儿的手,“难为你了。” “没什么的。” 辛鸢摇摇头,转而问起,“是了,小舅现在怎么样了?” “你小舅他……” 还没等颜氏的话说完,春雪匆匆闯入殿来,“娘娘,出事了!” 辛鸢皱眉,“何事惊慌?” “辛尧少爷,辛尧少爷出事了!” 春雪一脸着急,“新科进士联名告发辛尧少爷会试舞弊,要圣上将辛尧少爷法办!” “什么?!” 辛鸢颜氏腾一下站起来,难以置信。 第二百七十九章 舞弊 以辛尧的学识,会试根本不需要作弊,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还要从今日早间说起,辛尧考中了新科进士,同窗好友纷纷上门为其庆贺。 本来气氛很愉快,未曾想在半途时横生枝节,几个学子在参观辛尧书房时,意外发现了一份卷。 那卷不是别的,正是当初程泽送过来的那份。 当日程泽拿来的时候。辛尧根本没当一回事,直接扔在一旁。谁曾想就是这样的举动,为他惹来了一场祸端。 同窗们起初也为当一回事。还笑话起当初想图捷径花高价去求购所谓密卷的考子。 只是笑着笑着,笑声渐止,一人不小心弄湿了卷子,居然这卷子中另有乾坤。 在被水弄湿的地方,原本空白一片,忽然就显出字来。 “这是什么?” 众人好奇。将其他地方也弄湿,结果显出来的竟然是另外一份考卷内容,与才刚过去的会试试题是一模一样的!! 这卷子在会试之前已经流传,那岂不是说在会试开考之前,题目就已经外泄了?! 那辛尧的会元…… 同窗们惊讶地望着辛尧,惊愕不已。 辛尧更是震惊,“这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 辛尧想要抓过卷子看个仔细,却被同窗一把护在怀里,“诶,想毁灭证据啊?” “毁灭什么证据,难道连你们也不信我?” 辛尧眼露受伤,望着满眼警惕的同窗好友们,“同窗了这么多年,难道我是什么为人你们不清楚吗,我辛尧像是会考场作弊的人吗?” 想想辛尧平素的为人,同窗们将信将疑,“可这上面的内容。你又作何解释?” 这上面可是实实在在的会试题目,要是他们提前得了这内容,会试也能考得极好。 辛尧摇头,“这点我也不知道,今日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这东西另有蹊跷。要是我真的清楚,也不会将东西留到现在了不是吗?” 说得有些道理。 同窗们被他说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人能有本事在会试开考之前拿到题目,还偷偷写在这上面?” 辛尧眉头紧皱,“不行。这次的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我得赶紧禀告父亲。” 辛尧看了眼紧紧护着卷子的同窗,“大家都是见证者,跟我一起去见父亲吧。” 众人迟疑了下,跟着辛尧去了。 大家脚步匆匆,谁也没注意到其中一人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溜出辛家。 辛鸿名一听完儿子所言,即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事态严重。得立刻进宫禀告圣上。” 他冷沉着脸,迅速着人准备官服。 “要进宫?” 一听说要进宫,还未曾见过大场面的几个学子不由露怯,“我们未曾入过宫,未知宫中礼仪,万一御前失仪可怎么办?” “你们无须担心。圣上为人随和,不会有事的。” 虽然辛尧这么说,几人还是摇头,“是了,春润兄也是新科进士,知道面君之礼,不如就由他代表我等随同入宫见驾……咦,春润兄呢?” 到了这会,众人才发现少了一人。 “春润兄不见了。明明我们方才还在一块的,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该不会是人有三急?” “就算是这样,也应该说一声才是啊。” “怎么回事?你们说谁不见了?” 这边辛鸿名已快速换上官袍。 辛尧忙向父亲说明。“何春润,与我同榜进士,他是二甲第七。” 这时。一人突然尖叫道:“糟糕,那卷子还在春润兄身上呢!” 辛尧脸色一变,“刚才卷子不是在你身上吗?” “原本是的,可刚刚过来时,春润说交由他保管,我没多想,就给他了!哪想他转头就带着卷子不见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 辛鸿名脸色微凝,“这叫春润的学子为人如何?素日跟你可有争执?” 一听这话,众人表情一下变得微妙起来。 何春润性格敏感好胜,最见不得别人强于他,辛尧品学兼优,极得夫子钟爱。何春润一直看辛尧不顺眼。 其实这次何春润会一起来辛家,也挺出乎他们意料的。 不用听他们说,一瞧他们的表情,辛鸿名也大概猜到什么情况。 这何春润是想趁机对付辛尧。 辛尧望向父亲,“爹,咱们还进宫吗?” 那卷子是最重要的物证。现在物证没了,他们拿什么面君? “进!” 辛鸿名重重地点头,“先将事情禀告圣上,圣上也好尽快下圣裁,以免那些人趁机销毁证据。” “是。” 辛尧跟着父亲进宫了。 与此同时,新科探花辛尧会试舞弊一事迅速在京城士子圈传开。 试问天下读书人最恨的,莫过于作奸舞弊之人。 他们寒窗苦读十数载,等了三年复三年才得到来之不易的科考资格,而那些作弊之人,靠着权势银钱弄到考题,就可以轻轻松松名列前茅,走马上任! 这是何等不公! 学子们一下子就愤怒了,在宫门之外集聚,大声诉求圣上明鉴,重办此事! 不少新科进士们也参与其中,事情闹大了。 听闻学子在宫门之外集聚,辛烨眉头拢在一起,将宫外抗议的人传入宫,何春润便在其中。 “……辛尧用非常手段取得会元,参加殿试,胆大妄为目无法纪,按律应革去其功名,流放三千,以儆效尤!请圣上圣裁!” “请圣上圣裁!” 金殿之上,众人跪下齐呼,声势颇大。 “会试舞弊非同小可,朕也不能听一面之词就仓促下决定,还是先审问清楚再说。” 辛烨目光转向辛尧,“辛尧,对众学子指你会试舞弊一这事,你有何辩解?” 辛尧沉着声,“启禀圣上,微臣属实一无所知。在今日之前,微臣根本不知道这卷子中还另有玄机。” 听见这话,人群中不知谁人冷嗤了一声,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这事换了谁会承认? 辛尧腰杆挺得笔直,“圣上,不是微臣轻狂,只是以微臣的学问,区区会试而已,微臣还不至于要沦落到作弊的地步。” 辛烨继续问道:“这东西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辛尧闻言一默。 这时候要是说出程泽,岂不是连程泽也一起连累了? 第二百八十章 上殿 辛尧沉默。 见状,殿内立马议论声起。 “说不上来了,我就说这里头有猫腻。” “原来会试第一是这么得来的,呵!” “难怪殿试那会不敢争锋呢,看来是生怕说多了露馅。” “谁说不是呢。” “丢人!” 辛尧望着满殿质疑的人们,“如果大家不相信我有真才实学,大可当堂考查,一试便知真假。” 真金不怕火炼。 何春润眼露嘲讽,“你何必顾而言他。兴许你有些真本事,但是这也不等同你定然没看过这卷子上的内容。” “我……” 辛尧才张嘴,一名官员质问道:“更关键的是。你到底是与何人勾结,会试考题如此机密之物,你是如何得来的?还是说还有什么人牵涉其中?” 那人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辛鸿名。 众人也不禁看向后者。 内阁大臣、国丈,位高权重,想让主考官员透点风声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辛尧冷着声调。“你不必阴谋论调,我若不是今日方知此中之事,这卷子早该付之一炬,何必留到被人发现,成为此时指证我的证据?” 众人一顿。 说的是呢,如果真的是做贼,不应该现在还留着贼赃。像这种东西,记熟了第一时间就应该销毁,谁还傻乎乎地留着? 难道这事另有内情? “那你倒是解释一下这东西你是从何处得来的?”何春润揪着不放。 辛尧迟疑了下,“是,承恩公府大公子,程泽。” 他本无意让程泽卷进此事中,但是如今却是不可能了。就算他不说,也是迟早会被查到的。 众人惊讶。 连太皇太后的娘家承恩公府也牵涉其中?事情比他们所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 辛烨动了下眉,“这个程泽当不在殿试之列?” 名单他大略看过,印象中并不见程泽的名字。 辛尧禀告道:“启禀圣上,程泽会试时发挥不佳,并未中榜。” 程泽考上举人本就凭运气。备考时又不加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上考场就指望临场发挥。 可惜这次他运气用光了,被分到了厕号旁边! 那样的环境寻常人都受不了,更别说程泽出身公爵之家,打小金贵,哪受得了那滋味,能挨到考完就已经不错了。 考中?程泽不敢指望。 等到放榜时,结果也确实如此。 辛烨颔首。正欲下令。 这时,一直守在大殿外的李德入内禀告,“圣上,承恩公府程泽在宫外求见。” 事情闹得那么大,看来程泽应该是听见风声,赶忙进宫来为好兄弟作证来了。 辛烨薄唇一掀,“来得正是时候,传他上殿。” “传程泽上殿!” “传程泽上殿!” 一声声的传报声次第传至宫门,程泽顺利入了宫。上了金殿。 “小人程泽参见圣上。” 辛烨轻应了声,让人平身,“程泽,你入宫求见所为何事?” “回禀圣上,小人听闻新科探花辛尧会试舞弊,此事是因小人而起。小人自当入宫说明一切。” “圣上,那卷子根本不是辛尧索要的,小人” 程泽目光歉意地看了眼辛尧。 若不是自己多事,将那害人的卷子留在辛尧那,也不会给他惹来这场麻烦。 辛尧摇头。 程泽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的。 “哦,这么说你也承认此物是你交予辛尧的?” 辛烨挑起那张交上来的卷子,上面有些地方水渍未全干,还隐隐瞧见会试题目的内容。 这个程泽在进宫之前已经听说了,但是真的亲眼目睹时。还是有些惊讶。 真没想到这所谓密卷还真是密卷,可惜自己之前居然没有察觉,否则也不至于名落孙山。还得等三年后再受苦。 这个念头才一闪过,程泽忙掐了下自己。 现在都什么时候,自己还在胡想瞎想些什么呢! 真要是提早发现了。早就吓死了,哪真有胆子隐而不报? 程泽点点头,“启禀圣上,此物确实是小人交予辛尧的。” “那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程泽忙将当日之事说来,“……小人见那卖卷之人说得似模似样,又见此物在京中学子间传开,一时好奇,便也买了一份,之后便到了辛府。” 听见这话,人群中传出一声不屑的哼声,“身为读书人,不思刻苦研读。尽想些旁门左道!” “正是有这种人在,这科举才总是干净不了。” “有辱圣贤!” 程泽嗤了声,“少说的那么清高,试问在场诸位,有几个没买过看过那密卷?说不得你们这些人手中的那些也是内藏乾坤,能考中贡士就是这么来的!” 一听这话。众进士即刻反驳,“少胡说八道!我们的干干净净,根本什么都没有。” “就是普普通通一张卷,沾了水也是一样。” “就是就是!” 他们没那么蠢,自己屁股不干净哪敢指责旁人,当然是确认过确无问题才行动的。 程泽听了笑得大声,“这么说你们是承认自己手头有卷咯?” 众人一噎。 程泽嘴角勾出一抹嘲讽,“方才你们不还说什么旁门左道,犹如圣贤的?怎么原来到了自己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众人面上一臊。 何春润站出来,“你少混淆视听,如今是你们的卷子有问题,罪涉舞弊,看你如何说!” 程泽闻言只是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没有脑子!” “你!”何春润气结。 “难道不是吗?我作弊,我事先拿到了会试题目,结果还考不上?我既然连考题都能弄到,怎么也会给自己找个好点的代笔吧,至于弄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吗?” 虽然说来奇怪,但程泽这一刻确实因为自己的名落孙山感到理直气壮。 说的也是。 有了程泽的证言,众人禁不住再度动摇。 那密卷要真是程泽的,程泽没道理便宜辛尧自己不看啊,除非程泽自己也不知道内情。 既然送卷的程泽都不知道,辛尧不知也是不无可能。 “圣上,程泽乃是辛尧的未来大舅,两人关系匪浅,程泽所言不足取信。”这时,方才针对辛尧的那名官员又跳出来。 辛烨口气极淡,“照你这么说,辛尧亦是朕的小舅子,你是在暗讽朕会偏袒于他?” 那官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后背都是冷汗,“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该死,他怎么能忘了还有这层! 第二百八十一章 羁押 殿内空气忽然一窒。 辛尧是圣上什么人,他们当然清楚,但是原以为在律法朝堂之前,圣上怎地也得端出一副大公无私模样,可他直接挑明,是在告诫御史一人,还是针对他们针对他们所有人? 如是一想,众人不由额头渗汗。 尤其那些新科进士不由后悔。 不就是一个探花的位置,人家皇帝小舅子。皇亲国戚,皇帝喜欢,就是封他一个状元之位都不过分。只占一个一甲三名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他们都已经考中了,就等着授官领俸禄了,至于跟那些考不上的学子一样义愤填膺吗? 别说这国舅根基深厚动不得,就算叫他们走了狗屎运弄下来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今日冲在前头得罪了帝后,得罪了辛鸿名。往后吃亏的还不是他们自己吗? 冷静下来,众人真是越想越心凉。 难怪新科状元他们都不肯参入,他们还笑话人家胆小怕事,殊不知人家也在心底笑他们这群没脑子的愣头青! 可是话说回来,他们原本也没想插入其中,到底是听了谁人煽动才淌进这浑水了的呢? 方在鸿鹄轩会,何春润无疑是喊得最大声的一个,可是还有谁也在不断拱火挑事,当时愤愤不平不曾察,如今回想那些人似乎个个都是生面孔。 更重要的,拱得众人到宫外闹事,这些人便一个个消失不见了! 到了这时,这些傻乎乎的新科进士们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人当了枪使?! 辛烨望向一直安静不发表意见的明辉,“明爱卿,此事你如何看?” 辛鸿名辛尧入宫时,他正好召了几名官员在宫中议事,明辉正好是其中一个。 也是赶巧了。 明辉沉吟了下。“圣上,微臣以为此时最重要的不是探究新科探花是否无辜,更重要的是会试出了弊案,题目外泄,破坏了选人纳才大计,事关重大。 如这样外泄的卷子到底有多少,多少人因此鱼目混珠考上,有多少官吏牵涉其中,是谁主使谁失责。这些更亟待查清。” 虽然尚未知全情,但他清楚现在所窥见的不过冰山一角。 会试题目流出来了,不可能只有发现的这一份,这后面定然有更多人牵涉其中。不管考子也好,官员也好,都要好好调查。 “明大人所言极是。” 对明辉所言,辛鸿名也大为赞同。 辛烨也点头,“在理。来人,将负责本次恩科的主副考官先行羁押。此事就交由明爱卿调查。” 明辉领命,“微臣遵旨。” 辛烨看着辛尧程泽二人,“至于你们二人……” “圣上,小人冤枉啊!什么舞弊密卷,小人事前真的毫不知情。辛尧也是。” 程泽第一反应就是喊冤,同时没忘帮好兄弟也一起喊。 “冤不冤枉。你二人说了不算,一切都是等案子查清再说不迟。” 辛烨面无表情地下令,“将此二人一同羁押。” 不是他不讲情面,而是这种时候越是袒护越是害了他们。 他虽是皇帝,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要被关进大牢? 对这样的后果,辛鸿名辛尧早有预想,只有程泽如丧考妣。 人群中,何春润嘴角不由向上弯起,笑得瘆人。 站在他身侧的几人吓得不由躲开半步。 其他人更多是心惊。辛尧被处置了,圣上不会把气撒在他们头上吧? 正这么想着,忽然便听大殿之上传来年轻帝王低沉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 “会试泄题。会试成绩公允性存疑,未免被投机钻空,新科进士授官一事暂时押后。一切等事态调查清楚再做定夺。” 新科进士脑子嗡嗡。 授官一事暂时押后?! 这么说他们这一闹,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进士们欲哭无泪,唯有那些没考上的学子一脸兴奋。 现在就暂停授官了,要是查出来真的有重大科举舞弊,说不定恩科还能重考,他们不就又有机会了吗? 圣上果然英明! 不过这感念在听见圣上下令赏他们所有人各十杖时,立马荡然无存。 程泽望着脸瞬间垮了的一帮读书人,心底终于平衡了一把。 呵,以为宫门是什么地方,敢围堵闹事就该想到下场! 小爷在牢里蹲着,你们也得屁股开花陪着! …… “娘娘,辛尧少爷被押入大牢了。” 大殿的圣命才刚。没多久就传进了昭仁宫。 一听说儿子被羁押,颜氏不由踉跄。 辛鸢一惊,反应迅速地一把扶住母亲,“娘,您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 颜氏忙撑住自己。抓紧辛鸢的手,“鸢儿,尧儿不会有事吧?” 辛鸢坚定地摇头,“不会的娘,尧儿没做的事,没人能够冤得了他。” 别人她不敢包,但是辛尧是绝对不可能作弊的! 春雪也忙安抚道:“夫人不必担心,辛尧少爷被关只是权宜之计,为了暂时堵住那些读书人的嘴。 圣上已经派了明大人主审此事,相信案情一定会早日水落石出,辛尧少爷一定很快就能出来的。” 明辉的大名颜氏也是早有耳闻,听到是由他主审,她的心里也安定许多。 * 刑部大牢 程泽跟辛尧这对难兄难弟被关在同一间牢房。 到了牢里,两人也不端着世家公子的架了,直接在铺了着干稻草的地上盘腿坐着。 程泽面露歉意,“兄弟,对不住了,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辛尧不客气地捶他一记,“都说了是兄弟,还说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 程泽笑了下,没再婆婆妈妈继续这话题。 “不过说起来这大牢里可比贡院里头舒服好多了,至少宽敞干净不少。” 程泽环视了眼牢房内部布置。 被褥布料粗糙,好歹干净没发霉,下面也铺了厚厚的稻草,保证冻不着。马桶新刷的,没有异味,屋顶也严实没漏风,还不错。 辛尧哭笑不得。 看来贡院那次的经历对程泽而言真的是史上最糟,弄得他居然连看个牢房都觉得顺眼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疑点 “太皇太后,程泽少爷被关起来了。” “哦,是吗?” 同样的消息传入长宁宫,太皇太后是神色淡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太皇太后?” 游嬷嬷难掩惊讶,怎么说程泽也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孙啊,这…… 太皇太后眼底只有嘲讽,“是他自己求仁得仁,怨得了谁?” 游嬷嬷不由沉默。 陶妃婉问道:“太皇太后。您真的不理程泽了吗?” 太皇太后回过目光,望着陶妃婉,“妃婉。你是希望哀家救他吗?” 陶妃婉被问愣了。 希望吗? 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 程泽与她,顶多就是少时有些情谊,这么多年不见,早已什么都没剩下了,他的死活她才管不着呢。 陶妃婉想了下,“可程泽到底出自承恩公府不是吗?” 承恩公府的人出了事。太皇太后要是全无反应,是不是不太好? 太皇太后嗤了声,“你忘了一起被关的还有辛家的小子?” 陶妃婉明白了。 只要有辛尧在,这事自然有人会操心。 至少那个皇后,肯定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弟弟不管的。 只要一想到皇后现在焦急的样子,陶妃婉就觉得舒爽。 “太皇太后,您觉得这次的事,会是谁在背后搞鬼?”她好奇不已。 真想知是哪路神仙在帮手。 太皇太后眸光动了下,口气凉凉,“管他是谁,总之有好戏看了不是吗?” “太皇太后说得是呢。” * 昭仁宫。 送走了母亲,辛鸢懒懒地靠在窗沿边。 真是世事难料,晨起时她还欢欣不已,为弟弟取得的成就高兴,没想到转眼欢欣不见了,高兴也没有了,只剩下担忧与糟心。 她忍不住叹了口长气。 “拜见圣上。”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声响。 辛烨回宫了! 辛鸢顿了下。看了眼刻漏,时辰还早呢。 她迎上前,“今日怎回来得那么早?” 辛烨摆手将一众宫人挥退,伸手扶了她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见没什么事,便早些歇了,回来陪你。” 辛鸢目光一柔,“其实你不必特意回来陪我,我没事的。” 她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啊,肯定是担心自己,才特意放下手头的政务过来的。 “嗯,没事的。” 辛烨往她后背处塞了个靠枕,让她可以坐得更舒服点,然后在她身侧坐好。 “不过暂时只能委屈他们在牢里待几日,等明辉那查明真相,就能放他们出来了。” 他说话的声音沉缓,带着某种安定的力量。 辛鸢感觉自己心底的焦虑少了许多。“我明白。” 相信事情总是会解决的。 “其实让尧儿他们在牢里待几天也好,省得这俩年轻人总傻乎乎地不识疾恶,多知点阴谋暗计,以后也会学着如何提防小心,带眼识人。” 事情真相虽然还不明了,但是有一点可以很确定的是。就是辛尧他们涉世太浅,对人对事总不知该留个心眼。 就说辛尧,他至少做错两件事。 第一,留下了那种卷子,给了别人做手脚的机会。第二,明知道何春润是小人,就不该对小人毫无防备。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 辛烨薄唇轻轻勾起,“一开始就跌跤。总比以后爬高了再摔重的好,就当是给他们提前上了一课。” 辛鸢点点头,“说的也是。但愿他们经一事长一堑。这官场诡波,可比他们想象得可怕得多。” 辛鸢舒了下眉,旋而又蹙紧。 “怎么了?” 辛鸢摇了下头。“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大牢里头又阴又潮,吃睡都不好,心底有些担心。” 到底是自己的弟弟,嘴上说得再硬,心底还是放心不下。 辛烨笑笑,“这点你放心,我已经跟明辉打过招呼了,明辉会好好照顾他们俩的。” “多谢。” 辛烨点了下她的额,“瞎客气什么。” 辛鸢垂睫,“话说你觉得这次的事,到底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尧儿来的。还是只是被误中副车?” 辛烨挑眉,“你觉得呢?” 辛鸢沉吟了下,“我觉得后者的机会可能性大点。” “怎么说?” “有疑点。” 辛烨静静地望着她,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时间点不对。” 辛鸢神色微凝,“如果事情就是冲着尧儿去的,不应该是在这个时候爆发。应该在会试放榜之初才是啊。 那时候刚放榜,几乎全京城的关注点都在会试成绩上,尧儿又是会元,若是在那时传出会元是靠作弊赢的,必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效果比起如今好上更多。” 辛烨点点头,“有些道理,还有呢?” “再一个,逻辑不对。” “嗯?逻辑?”辛烨有点懵。 辛鸢这才想起这是个外来词,“逻辑就是条理、规律,说逻辑不对就是我觉得这里头有说不通的地方。” 辛烨恍然,“你觉得哪里不通?” “你想啊,那些人千辛万苦弄出了会试题目出来,居然只是为了对付辛尧一人,这难道不嫌太浪费了点吗? 而且他们怎么那么确定,尧儿一定不会在事前就发现问题?就不担心东西被他毁了,这样他们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辛烨自然地接口道:“除非就连幕后之人也不知道卷子落在辛尧手上,即是说辛尧完全是意料之外。” 那些人故意闹得这么大,是为了转移众人的注意力罢了。 “正是如此。” 辛鸢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自己那没心眼的弟弟。 要是他再警醒一点,兴许事情就会有不同的结果。 “阿嚏!” 与此同时,牢里的辛尧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他摸了下鼻,拢了下身上的薄被。 至于程泽那没心没肺的家伙,正呼呼大睡呢,呼噜声不断…… “那些人千辛万苦弄出了会试的题目,又不是为了陷害谁,那只有一个解释:这后面必定有更大的利益输送。”辛鸢万分肯定。 辛烨冷下眉,“这事我会好好查清楚的,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的手伸得那么长。” 不管是谁的手,做好被剁碎的准备吧! 第二百八十三章 线索 刑部大堂 辛尧和程泽被带到时,便见明辉背着身子,仔细研究着一……一具尸体! 程泽吓得面色一白,“我看错吧,是死,死人吧?” 相比而言,辛尧还显得稍微镇定得多,“躺着木架床,盖着白布。浑身僵硬任人摆弄,你觉得呢?” 听见身后声响,明辉转过身子。 自在前面的官差拱手道:“启禀大人。疑犯带到。” 明辉看了辛尧二人一眼,朝手下颔首,“嗯,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是。” 官差领命下去。 二人行李拜见,“拜见明大人。” “免礼。” 程泽一脸菜色地望向明辉。小心避开绝不去瞧那死尸,“明大人,您今日叫我们来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现在只想问完赶紧走,跟死人同处一室,他宁可回去蹲牢房。 明辉沉着声,“程泽,那日你说那卷子是从春风楼老板白有声那里得来的?” 程泽毫不犹豫地点头,“是啊,不止是我,几乎所有人的‘密卷’都是从他那儿买的。有什么问题吗?” 明辉未答,转身指着身后,“如此,你来认认此人是谁。” 辛尧一愣,望着床架上那苍白僵硬的尸体,脑中快速闪过一个想法。 该不会这就是…… “白有声?!” 程泽原本发慌的神色染着震惊。 白有声死了? 辛尧和程泽面面相觑,俱是惊愕。 明辉幽深的眸半敛,道:“从事发那日,白有声就失踪了。今日一早。他的尸体在城郊被发现。” “肯定是被人杀人灭口的,这帮人真是无法无天!”程泽咬牙。 辛尧想到更多,“白有声是此案的关键人物,他现在死了,线索也跟着断了,这下麻烦了。” 原本想着找到白有声就能顺理成章揪出幕后之人,还他们清白,现在,唉! 程泽面色跟着一变。“那我们岂不是难以洗脱嫌疑?” 明辉望着二人,面容沉肃地道:“因此现在只有你们自己能够帮到自己。” “明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官一直觉得奇怪,假若你二人说的确为实情……” 一听明辉这话,程泽立即表明立场,“明大人,我们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假。” 辛尧扯了下他的衣角,“先听明大人把话说完。” “……好吧。” 明辉手背在身后,继续道:“假若你们说的都是真的。你们确实不知那卷子是真正的密卷,你们并不涉及这次的舞弊,何以卷子会落到你们手中? 再看这次事情揭破的时机,比起预谋更像是一场意外,这说明便是这背后之人也极可能不清楚这卷子在你们手里。 可这怎么可能呢?” 辛尧想了想,“明大人的意思是。程泽买到的那份卷子其实是对方不小心拿错了?” 关于这点,其实他也早有怀疑。 明辉点点头,“或者是别的地方出了岔子,都有可能。” 他说着望向程泽,“程泽,你仔细想想,当日你去从白有声那买来这卷子,可有遇见什么特别的人或事?” 程泽摇摇头,“没有啊。我买了卷子之后便直接去了辛家,没遇上什么特别之事。” 明辉目光锐利,“你确定中间确实再无其他事情发生?” “程泽。你认真想清楚一点。” “我……” 程泽本欲摇头,忽然像是想到什么,面色有所变化。 明辉忙问。“你想到什么?” “一件小事,就是不知道跟事情有没有关系。”程泽满眼不确定。 见状,辛尧忙道:“你直管说就是,哪怕只是细微之事,都极可能成为破案线索。” 明辉赞同地看了辛尧一眼,“是啊,你尽管说,或许对案情有帮助也不一定。” “我记得我从春风楼出来的时候,跟另外一个抱卷的人撞在一起,卷子都弄掉了……” 程泽说着惊得大叫,“难道卷子是在那个时候跟人掉包了?” “不无可能!” 明辉心情振奋,“那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就记得当时卷子散了一地,我低头捡起一份卷子打开来检查了下,觉得没什么问题就走了。” 程泽满眼懊恼,“唉,要早知道我应该多看一眼的!” 明辉没有责怪,继续问道:“你没看清楚他的脸。可有留意到他身上有什么特征,他身形如何,可有口音,衣着打扮有什么特点?” 程泽挠挠头,努力地回想,“我就记得他穿一身麻衣,挺魁梧的,京城口音。” 像这样的人京城到处都是,毫无指向性。 明辉有些失望。 程泽想了想,忽然又道:“是了是了,我记得他右手手背上有一块青斑,有一个拇指那么大。” 总算是有些线索。 “本官知道了,会派人抓紧寻查此人,但愿这次的线索有用。” 二人连忙拜谢,“多谢明大人。” “不必言谢,本官也希望尽快查出事情真相。” 明辉如是说道,紧接着又仔细询问二人不少相关事宜,半晌才让官差将二人带回牢房。 听着身后的铁链落锁声,兄弟俩忍不住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叹气。 “唉,也不知道明大人能不能找到那个青斑男。” “以明大人的本事,找到是迟早的事,怕只怕……”辛尧说着一顿。 “怕什么?” 程泽用肩膀撞了下他,“有什么话就直说,干嘛吞吞吐吐的?” 辛尧摇头,“我只是怕那个青斑男也跟白有声一样,会早一步被人灭口。” “不是吧,你别吓我啊!” 辛尧垂着睫,“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但愿如此。” 良久,两人又齐齐地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大牢门口 狱卒揣着沉甸甸的钱袋,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这位小姐,您尽量长话短说,千万别让小的难做。” 进了刑部大牢的人,如无上峰批准是不得探监的,要是被上头抓住了他也没好果子吃。 程涵儿温声道:“我明白的差大哥,不会让你难做的。” 狱卒这才放心,“那成,小姐您赶紧进去吧,二位公子就在拐角的那间,您一眼就能瞧见。小的就不进去,时间到了小的再来叫您。” “多谢。” 第二百八十四章 探监 “辛尧,哥!” 听着那熟悉的唤声,辛尧程泽两人俱是一愣,面面相觑。 “你听见了吧?” “你也听见了?” 两人先是不敢置信,回头望向声音来处,但见一手提提篮的鹅黄身影快步走来。 来人不是别个,正是程涵儿。 两人惊讶地瞪大眼,“涵儿?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们啊!你们都被关进牢里了,我寝食难安。就买通狱卒进来看看你们。” 程涵儿走近,担忧地看着被关住牢的两人,“怎么样。你们这些天过得如何?那些官差有没有为难你们?有没刑讯逼供?” “没有,明大人对我们很照顾,我们一切都好,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辛尧目光定定望着程涵儿,“涵儿,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吧。” 程泽也板起脸,“就是!这大牢哪是你大家小姐能来的地方,还不赶紧回去,当心祖母知道了责罚你!” 程涵儿不听,“我来都来了,就算我现在回去,祖母知道了照样要罚我,我还不如多待一会。” 从她跑出承恩公府那刻起,就注定了得受罚,跑不了的。 二人无言以对。 程涵儿得逞一笑,从提篮里取出几碟香喷喷的美食,“知道你们在牢里肯定没得好食用的,我特意给你们带了些好东西来。” 一闻见那香味,二人即刻馋虫都被勾引出来。 明辉虽然对他们多有照顾,但是毕竟坐牢就是坐牢,整天吃那些清汤寡水的牢饭,吃得他们都了无生趣了。 “哇,如意羹。春香鸭,还有百合酥和八宝肉,妹妹,哥果然没白疼你。” 程泽兴奋不已,直接拿起自己的挚爱,满足地大块朵颐起来。 程涵儿有些嫌弃地嗔了自家兄长一眼,“哥,瞧你那样儿。” 哪还有点世家公子的样子! 程泽嘴里咀嚼着食物,含糊地道:“我人都在牢里了。哪还有那么多讲究?” “辛尧怎么没像你这样?” 程涵儿看了眼慢条斯理吃相极好的辛尧,眉眼弯弯。 程泽呵呵,“还不是因为你在这儿,在你面前,他怎么也得装得像样一点,省得把你吓跑了。” 辛尧斜睨了他一眼,“吃你的吧,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就是!” 程涵儿赞同得直点头。 “妹妹,你人都还没嫁过去呢。这么快就夫唱妇随了?” 程泽啧啧两声,故作感慨,“难怪人家说生女外向呢,果然没说错!” 被揶揄的的程涵儿面上一红,“还这么多话说呢,哥。这次都怪你。要不是你多事,哪会弄成现在这样。” 以辛尧的能耐,根本不需要搞那么多花样,这下倒好,弄出个大麻烦来。 程泽摸摸自己的鼻子,无法反驳。 “也别这么说,其实要我说程泽这次是立了大功才是。”辛尧帮着打圆场。 “立功?!” 程涵儿莫名,连程泽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当然了,这次要不是程泽误打误撞。这次的舞弊案兴许就这么悄然揭过,不能为人所知,那些人的算计不就得逞了吗?” 辛尧一脸正色。“开科取士,为的是选贤纳才,选出真正有本事的人为朝廷效力、为百姓办事。结果却成了那群人敛财的手段! 真正的有学之士失意落榜,倒是一堆不学无数的东西在滥竽充数。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怕的是那些人花了真金白银,当了官必然是要寻机拿回本的,可能怎么拿?必然是以权谋私,盘剥百姓,最后苦的是百姓,毁的是社稷。” “听你这样一说,我似乎是居功不小呢。” 程泽声音一下变得兴奋起来,“你们说等这案子结束,圣上会不会因此破例,封我个进士当当?” 辛尧笑了。“封一个我看不可能,你自己考一个应该还有机会。” 会试舞弊,一大波官员都得被牵连,那些考上的士子也跑不了,受这些人牵连,这届恩科可能要重考。 “不是吧。还要再考?”程泽不由哀嚎。 贡院那种地方,他是真的怕了。 万一再一次还是被分在厕号旁边,他真的宁愿去死! “你本来就没考上,迟早都是要重考的,有什么好哭的?现在惨的是那些没作弊,明明考上了还得再来一次。” 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捂热的探花位置,辛尧就不由唏嘘。 “谁说不是呢,听说恩科可能要重考,不少进士差点都疯了,把那日在宫门口生事的都被收拾了。 尤其那个带头的何春润最惨,听说走在路上都无端被套头打了好几次,现在吓得整日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说起何春润,程涵儿的口气一下子从同情变成幸灾乐祸。 许多人根本不在意什么舞弊不舞弊,总之他们自己考中了就成了,至于其他人到底是凭真本事还是使手段,他们根本没兴趣知道。 原本锦绣大门已经向他们敞开,转眼又化为泡影,这些人如何受得了? 想到何春润的惨相,程涵儿心里就舒坦。 让这何春润上蹿下跳,一心想对付她的辛尧,这下好了吧!活该! 听闻还有这事,程泽也乐不可支,“让这人不安好心,这下自食其果了。” “这叫自作自受。”程涵儿对此丝毫不同情。 辛尧忽然说道:“要我说,我们还得谢谢何春润。” “嗯?” 听见这神来一句,程泽兄妹不解地望着他。 辛尧嘴角轻轻勾起,“若不是他冲在最前戳穿了这事,现在挨打挨骂的可就变成咱们了。” 程泽一愣,这才想起来。 要不是何春润脑热冲在前面,舞弊案的揭露者便只能是他们自己,那如今遭人辱打的也是他们了。 “这么说何春润本来是想对付你,结果阴差阳错,反而成了帮你挡了不小的麻烦?” 程泽忍不住笑得更大声,“这何春润可真是没起错名,何春润,何蠢人,何其愚蠢的一人!” 辛尧扬眉,没说什么。 何春润如何他不关心,他现在唯一在乎的,是能不能找到程泽说的那个青斑男人,那人又能否成为破案的关键呢? 第二百八十五章 威胁 青斑男人明辉在找,其他人也在审。 会试泄题,最脱不了干系的便是主考韩明笛。 韩明笛与他是同榜进士,同朝为官多年,对他也算是有些了解。韩明笛虽算不得多么光风霁月高风亮节,但也是中规中矩实在本分。 正是因此,圣上才会将本届恩科交给他,未曾想一下就捅出这么个大娄子。 此时此刻,韩明笛颓唐地靠在残破的泥墙上。绝望地不具备半点生气,“你不必再劝我了,我身为主考。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我在劫难逃。” 细数历朝的科举案,哪任主考逃得了抄家砍头的命运,他注定没有希望了。 既然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他为何要说? 这案子一日不结,好歹他还能苟活几日。 明辉声音变得沉重。“你不为自己想,难道你就不想想自己的家人吗?” 舞弊案如此严重之事,可不是官员一人背责就算了的,父母妻儿兄弟都会被连累,轻则籍没流放,重则性命不保。 韩明笛一下子沉默。 见他有所意动,明辉再接再厉,“因你之过你的父母妻儿现在就关在大牢之中,他们的命就在你一念之间。 只要你愿意将功折罪供出幕后主使和其他从犯,我会向圣上求情,尽量减少你家人的罪罚。” 韩明笛抬头,脸上满是挣扎,“我需要时间好好考虑。” 明辉没有拒绝,“你有一夜时间,明日我会正式提堂。” 到底同朝多年,若是可以,他也不想用到刑讯这最后一个办法。 韩明笛起身,朝明辉深深地鞠了一躬。一切尽在不言中。 明辉叹气,转身出了监牢,临走之前他吩咐负责看管犯人的牢头,“韩明笛乃钦命要犯,必须严加看管,容不得出半点纰漏。” “大人放心,小的明白。” 那牢头点头不迭,忙吩咐手下人加紧看管。 …… 是夜,灯火昏昏。 各间犯人东倒西歪地倒在稻草堆上入睡。监牢之内静悄悄,值守的狱卒靠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其中一名年级较小的狱卒强打起精神,对同伴道:“喂,不能睡啊,你忘了头儿说的关着要犯呢,让我们千万别放松?” “那么重要他自己干嘛不守着,把这里扔给我们自己睡大觉?”另一名狱卒咕喃一声,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谁让咱们不是头儿呢,只能认啊。” “我要是不认。现在早回家睡了,哪跟你们在这儿废话?” “可是……” “可是什么,这天牢就这一个入口,咱们守在这儿,要是有人进来咱们准第一个知道,保准不耽误事。” “偷会懒没事的。” 几个狱卒哈欠连天。放心地找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觉。 只有那小狱卒有些犹豫。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自己守着,正好给我们把风。” “你们个个睡大觉,我来把风?想得倒美!要睡一起睡,要是出了事大不了一起挨罚。” “京师太平得很,能出什么事?”另一人嗤笑一声,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夜似乎格外犯困呢? 狱卒脑中像是闪过什么,却来不及抓住。整个人陷入昏睡之中。 所有看守都睡下了,牢里牢外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再无别的响动。 须臾。一直昏睡的小狱卒不期然睁开眼,只见他眼底一片清明,半点不似初醒来的样子。 但见他悄然起身。轻手轻脚地往牢房里头走去,最后在某间牢门处停下。 韩明笛夜半乍醒,便见一道黑影罩在自己身上。 他吓得正欲大叫,却叫一只手更快地捂住嘴,“韩大人,别来无恙啊。” 听着那阴森森的口气,韩明笛禁不住浑身发抖,拼命想要挣扎,然当看清来人手里拿的东西时,他所有的动作一下停住。 “这下老实了?” 来人呵了一声,放开对他的桎梏。 韩明笛抢过他手上的环佩,压低声音质问。“这东西怎么在你们手上?” 怎么会? 唯恐再给人第二次要挟自己机会,他早就将孩子秘密送走,怎么还会……? 来人轻笑,“我家主子说了,跟令公子实在投缘,舍不得就此分别。没办法只能又将令公子又请回做客。” “你们太卑鄙了!”韩明笛咬牙切齿。 当初若不是对方拿他儿子的性命威胁,他也不会卷进这风波里来。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居然又抓了自己儿子来要挟! 来人并不辩驳,“韩大人,接下来不必我教您,我想您应该知道怎么做。” “是不是我这么做了,你们就会放了我儿子?” “当然,我家主子最讲诚信,上次韩大人不就知道了吗?” 韩明笛面如死灰,“我只求你们信守承诺,放了我儿,他才五岁,他是无辜的。” “这点韩大人放心。” * 暗室之内。 男人阴沉的声音响起,“事情都办妥了?没留下把柄吧?” 手下拱手,“主子放心,过了今夜,这世上便再无韩明笛此人,主子往后便可高枕无忧。” “高枕无忧?” 男人冷哼一声,“这话你先前也说过,可结果呢?无端冒出来一个辛家,又将事情又掀了出来!” 手下一窒,“属下该死,属下保证这次绝不会像上次一样。” 男人目光冷冷地盯在跪在地上的手下身上,“要是再出岔子,爷让你生死不能!” “属下明白。” 手下声音微抖,手心冒汗。 男人沉吟了下,忽又问道:“明辉现在要找的那个手有青斑的男人是什么人?” “那人叫十坤,是白有声里的人。” “此人可有威胁?” 手下摇头,“这点主子不必担心,整件事情春风楼里就白有声一人知道,其他人等一无所知。” 原想着越少人知道,才越能保证秘密不外泄,现在看来,大抵也正是因此,错误才没能及时发现纠正。 男人皱眉,“既然此人什么都不清楚,官府为何找他?” “这点属下也不知。” 男人眼锋一厉,“既然不知,还不去查!” “属下遵命,属下这就去。” 手下唯唯称是,小心地退了出去。 此时暗室只余男人独自一人。 男人转了下手中的扳指,脸上闪过一阵阴戾…… 第二百八十六章 废棋 翌日一大早,天色还未亮起,刑部大牢内传出一个糟糕的消息。 韩明笛在狱中畏罪自杀。 闻讯,明辉又气又恨,狠狠地发落了一众狱卒,入宫亲自向请罪去了。 死了如此重要的证人,明辉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为此事,从新帝登基以来就颇受恩宠的明辉第一次受责,被皇帝狠狠训斥了一顿。 不到半日。这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闻说明辉吃了挂落,庆王嘴角噙着几分嘲讽,“呵。才当上皇帝几日,这么快就前事尽望了! 明辉你又是何必呢,就为了这样的人,你居然连自己几十年的坚持都抛弃了?” 这个明辉,当初庸王还为皇帝之时,对所有皇子的拉拢都摆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他还以为他真的中正不阿,才将那么重要的证据送到他手中。 结果这家伙可倒好,居然为那孽种隐瞒! 虽然后来证明辛烨也是有备而来,明辉就算尽全力也未必能斗倒对方,但庆王不会忘记明辉那次的偏私。 想到这些,庆王眼底浮现浓烈的恨意。 庆王的话,他身边的手下不知如何接,亦不敢接。 他低了下头,请示道:“主子,现在韩明笛人都是死了,那那个孩子应该如何处置?” 庆王阴冷的唇一掀,吐出冰冷的一字,“杀!” 手下有些迟疑,“王爷,那孩子什么都不懂,而且我们不是跟韩明笛说好……”只要韩明笛识趣,就放了那孩字的。 后面的话止于庆王冰冷森寒的目光。 庆王冷冷地瞥了手下一眼,“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还需本王教你吗?” 一个五岁的孩子成不了威胁,但是将来呢? 他做事最不喜欢留手尾。 “属下知道该怎么做。”手下默然。 唉,那孩子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了,当谁儿子不好,偏偏出生为韩明笛的儿子,还是唯一健全的那个! 韩明笛家有悍妻,性子霸道又善妒。韩明笛莫说纳妾,便是多看府上的丫鬟一眼。他妻子都大发雷霆,泼妇骂街,寻死觅活。 韩明笛想休妻,奈何“娶时贱后贵”,休不得。何况韩明笛爱名声,怕被人抓住休弃糟糠,也只能忍着日子过下去。 韩明笛的妻子为他生下四女一男,可惜那孩子生来痴傻不能成事,这是韩明笛最大的遗憾。 这个遗憾。随着年岁增长越得越大。终于,韩明笛就在外面秘密找了外室。 那外室肚子倒是争气,一下就给韩明笛生了个儿子,还是个健康机灵的大胖小子。 老来得子,韩明笛对这儿子简直疼如骨髓。 当日他们就是利用这点,抓了韩明笛的儿子。才逼得韩明笛与他们合作的。 第一次交易达成后,他们放了那孩子。 他本以为这次也会一样的,没想到…… 手下在心底叹了口气。 “啊……啊……” 忽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女人嚎哭声。 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庆王脸上闪过一阵嫌恶,“那个女人又发什么疯?” 又是邱敏儿! 没了孩子、被废了王妃位、邱家又倒了台,接连接受这么多刺激,邱敏儿的状况变得不大正常,时常夜里大喊大叫。还乱打人说胡话。 到底曾是自己的原配妻,现在邱家没了,他就算再想也不能将人扔出去不管。 无奈之下。庆王只能下令将人关在院中,省得她到处跑丢人现眼。 关了有一阵子,听闻邱敏儿最近状况好了些啊。怎么突然又闹起来? 手下猜测道:“邱家的案子判下来了,邱敏儿应该是听到消息再次被刺激到了。” 邱复贪墨案已经有段时日,前几日宫里刚下的裁决圣命:主谋邱复父子绞死,一干家眷悉数发配充军。 邱家毁了,邱敏儿如何受得了?可不得发疯吗。 至于邱敏儿是如何知道消息的,王府内那么多女人那么多张嘴,谁都有可能是那嚼舌的。 一想到邱敏儿,庆王就极度嫌弃。 他做了那么多事,最让他后悔的莫过于娶了邱敏儿,半点忙都帮不上不说,如今还成了拖累! 他压低声音,“找个合适的时机。把那女人一并处置了。” 养了那没用的女人那么久,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属下明白。” 手下不敢多话。 * 庸王府 “人都踩进敌人的陷阱了,还自鸣得意,真是蠢不自知!” 听完一切奏报,庸王不客气地嗤道。 心腹垂首,恭敬问道:“主子。庆王殿下那处可需要提点一二?” “不必了,由他去,没必要为了一颗废棋浪费工夫。” 庸王轻蔑一笑,眼底没有一丝温度,冰冷得仿佛庆王不是他儿子,比起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更加无关紧要。 “属下明白。” 沉吟了下,庸王忽又问道:“那事办得怎么样了?” 相比起说起庆王的毫不在意,他这语气里明显多了许多慎重看重。 心腹沉着声,“回主子话,对方暂未明确答复,不过……” 庸王急了语气,“不过什么?” “对方传来消息,不日就会动身至京城,届时会亲自与主子相谈。” 庸王闻言一愣,旋而笑了,“好啊,朕便在此扫榻恭候。” 此时这声“朕”,只能在这小小庸王府内称,他真的怀念在金銮殿上君临天下的滋味。 不会很久的,他坚信不已。 到了那时,那些人他要一个一个,一个一个,慢慢清算! 庸王双手紧攥成拳,双目赤红。 …… 与此同时,狨国 深深庭院中雪已散去,换上一片春色,白衣男子仍静坐亭内,研究着桌上残棋。 倏地一道黑影从围墙跃入,在男子跟前停下,“主子,一切就绪。” 白衣男子状似听不见,自顾自只执起一颗黑子,捏在两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手的玉白和棋的墨黑,两种极致的不同在一起,形成强烈的对比。 “云锐钰,这笔账是该好好算算了!” 他眼底寒光陡然一盛,手中的棋子瞬间化为粉末,飘飘扬扬撒落一地…… 第二百八十七章 案结 是夜,月黑风高,暗夜无边。 “呜呜……” 是小孩害怕的啼哭声。 听见这声,一旁的大汉烦躁地喝道:“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哭得人心烦!” 在哭地孩子被喝得瘪嘴,眼睫颤啊颤,强忍着不敢哭,“笙儿好害怕,笙儿想回家,笙儿想爹爹和娘亲……” 大汉不耐烦地道:“跟你说了,就跟上次一样,只要你爹乖乖合作。很快就会放你回家的!” 那叫笙儿的孩子抱紧手中的被子,给自己打气般,“我爹最疼我了,他一定会救我的。” 大汉冷笑一声。“最好是如此,不然……” 瞧见那大汉阴森的笑容,孩子满眼惊恐,吓得大哭起来。 大汉这下头都疼了,语出威胁,“你再哭,看我不弄死你!” 孩子已经哭上劲了,听见这可怕的威胁更是怕得发抖。哭声止不住。 就在大汉受不了一巴掌下去时,院子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大汉竖耳一听,听见那熟悉的节奏声,他忙起身开门。 吱呀一声,简陋的木门打开,门外站着一男人。男人全身黑,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一见是他,大汉松了口气,“老大,你可算来了!是不是主子说把那奶娃送回去了,你不知道那孩子三天两头哭不停,烦死我……唔……” 大汉边喋喋不休边让开身子,甫一转身之际便被人从后面捂住嘴,一把尖利的短刀直直刺入他的后腰。 大汉双目圆瞪,不敢相信地望着蒙面男人。 为,为什么? 蒙面男人抽出短刀,毫不手软地又捅了一刀。 大汉闷哼一声,彻底断了气。 蒙面男人嫌弃地甩开那沉重的尸体,提着刀,进了门。 屋内那孩子还哭着,一见到来人,他顿时停止了哭泣,忍者抽抽噎噎地道:“蒙面……叔叔。是不是……我爹来救我了?” 他认得这蒙面叔叔,上次他来了之后,自己就被放回家了。 蒙面男人冷硬着声音,“是,我现在就送你回去见你爹。” “真的?” 孩子眼前一亮,高兴得就差没跳起来,没有留意到蒙面男人身后举起的刀。 蒙面男人口气阴森,“我现在就送你上黄泉,你爹在那等着你呢!” 说着亮出刀,刚杀过人的刀犹在滴血。 望着那血色,孩子吓得面色发白,连躲都忘了躲。整个人傻在那里。 “咻——” 眼见无辜的孩子就要命陨当场,一支长箭倏然而至,直接射中蒙面男人的手,啪的一声,凶器落地。 糟! 还没等蒙面男人反应过来,另外三支长箭更快赶至,分别射中他的手脚。 蒙面男人闷哼一声,跪在地上。 这时,便听砰地一下,明辉带着大批官差赶到。 完了! 这是蒙面男人被押住前,脑中闪过的唯一一个想法。 不用明辉吩咐,几个官差上前将蒙面男人五花大绑捆住。“启禀大人,疑犯已被捕。” “押回去受审。” “是。” 官兵们呼呼喝喝地将蒙面男人押走。 明辉望着床上被吓坏的孩子,朝他招招手,“孩子,还不过来!” 那孩子吓傻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一双眼睛小兔子般通红,怯生生地望着明辉。“爹爹,笙儿要爹爹……” 听见这声,明辉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转头望向身旁的崔侍郎,“李氏人呢?” 这李氏,便是韩明笛秘密养着的外室,眼前这孩子的生母。 崔侍郎摇摇头,“找不着,韩明笛出事之后,李氏就变卖了那宅院卷了钱,不见踪影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何况这李氏与韩明笛甚至算不上夫妻! “她自己的孩子她也不管了?”明辉低喝,语气中夹杂着火气。 崔侍郎啦叹气,“大人,您是刑部尚书。对这种女人见得还少吗?” 孩子而已,另寻个男人再生就是。她还年轻,不想为了一个孩子搭上一辈子。 明辉还是难掩愤愤。 小笙儿似懂非懂地望着眼前两位着官袍的大人,“官差叔叔。你们是在说……娘亲吗?她在哪儿,笙儿……好想娘。” 崔侍郎看了眼懵懂的孩子,同情也无奈,“大人,那这孩子该怎么办?” 韩明笛犯的是重罪,他的亲眷全部都收监下狱了,这孩子是韩明笛的儿子,按律也跑不了。 这孩子还那么小…… 听明白两人说的是自己,小笙儿也紧张地望着明辉。 迎着孩子纯净的目光,明辉想起韩明笛留下的血书后半段,字字啼血,句句哀求。 他有些受不住地闭了闭眼,“先带回刑部,这事我亲自向圣上解释。” 韩明笛交代了一切,也算是将功折罪,圣上应该会适当宽宥他的家人的。 * 翌日。这场会试舞弊案调查终于有了结果,明辉在朝会上仔细汇报了此案。 原来这一切都是庆王在幕后主使! 满朝文武大为震惊,不敢相信这个结果。 起初,庆王死不承认,然认证物证俱在,铁证面前,轮不到他不认。 庆王被废除爵位,打入天牢。这辈子注定老死在监牢内。 其他的参与舞弊案的官员考子,纷纷问罪,该杀头的杀头,该流放的流放,哪一个也没被放过。 等相关人都被抓起问罪,辛尧程泽二人终于走出了大牢。 面对这个结果,程泽还有些不满,“那个青斑男人真的无辜吗,明大人到底查清楚了没?” 他那么费力想出来的嫌疑人居然毫无作用,他不信!! 已经回答这问题三次以上的崔侍郎很无语,“程公子尽管放心吧,我家大人调查得很清楚,那男人十坤,只是春风楼的伙计,只负责做事,其他的什么事都不知道。” 他们查得很清楚,庆王的人从韩明笛那得到题目,通过买通的贡院把守秘密送出,之后再制成密卷,在春风楼售卖。 为了掩人耳目,密卷被分成两类,一类只有名目,另一类才是真正的密卷,只有那些能对上暗号的才有机会买到真正的密卷。 为了最大程度保密,整件事春风楼内就老板白有声一人知晓,那个十坤确实什么都不知情。 严格上说,十坤非但无罪,还有些功劳,要不是他误打误撞,这案子早就石沉大海了。 为此,他们家大人还从自己的俸禄中拿出一笔,作为对十坤的奖励呢。 第二百八十八章 重考 “怎么可能,那家伙明明抱着那么多密卷?” 程泽还是越想越觉得可疑,“这人铁定时白有声的心腹,不然白有声也不会将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啊!” 崔侍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二位公子,案子刚结,刑部衙门内那还有不少卷宗要处理,恕不远送。” 见他要走,程泽忙欲拉住他,“诶,崔侍郎别走啊,我还没问完呢。” 辛尧先一步拽住他。“行了程泽,崔侍郎事务繁多忙得很,没那么多时间跟你闹着玩。” 程泽喊冤,“我不是玩。我不也是怕放过坏人吗?” 辛尧没理他,朝崔侍郎行了一礼,“崔侍郎,您有事先忙吧,不用理我们。” 崔侍郎感激一笑,转身回衙去了。 眼见崔侍郎就这么走了,程泽不满地瞪着自己兄弟,“辛尧。你拦着我作甚?” 辛尧摇头,“人家说了很多次了,十坤是无辜的,你就是继续追问也是结果啊。” 程泽皱眉,“可我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这案子是明大人亲自审的,难道还有错?” 别的不说,明辉的断案本事在云国可是出了名的。 程泽哼了声,“那可就不一定,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就算是明辉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我觉得这案子还得继续往下查。” 辛尧扬眉,“你那么喜欢查,那就赶紧回去好好准备接下来的考试,等真的考中了,找机会进了刑部,往后有的是机会让你查。” 虽然这次的案子已经揪出了不少贿考的考子,这些人已经纷纷被革去功名流放了,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剩下的那批就是无辜的。 为了避免漏网之鱼,圣上亲下御旨,所以无罪的新科进士还得重新再考会试,若是此考的成绩相差甚远的,将一律按贿考罪惩处。 如此既是对朝廷、对百姓负责,也给了众进士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重考没有放开到没考中的学子,这引起了不少留京学子的不满。 他们滞留京城这么久。就是期盼一个重考的机会,谁想到什么都没等来,食宿还花掉了不少。 好在朝廷也体恤这些人的不易,每人都发放了一笔抚恤银,补足了他们的损失。 事已成定数,舞弊的官员考子也抓了,朝廷也给了补偿,学子们只能自认倒霉,各自归家去了。 这次怪他们时运不济,也怪他们能力不及,如果他们个个都像年谢君那样,也不怕被挤出去。 不行。回去之后还得更发愤才行。 三年后再战,一定不能再做那个随时被挤掉的那个! 至于程泽,原本他没有考中,是没资格参考的,但是看在他揭破贿案有功,圣上特意开恩给他考试的机会。 圣上亲下的旨,这意思很明白了。只要程泽届时卷子写得还算过得去,基本上就没问题了。 想到这,辛尧不禁要赞好友的好运道。 马去马归,因祸得福! 经过上次厕号的那一茬,程泽听见考试就觉得头痛,这次却不同。“嗯,你说得对极了!” 等他真的进了刑部,他自己去查! 程泽燃起一颗雄心。 然而这颗熊熊燃烧的心在看到自己的考棚时,瞬间被兜头淋下的冷水浇灭,滋啦一声,是程泽心凉掉的声音。 他欲哭无泪,无语问青天。 这是什么见鬼的缘粪啊,为什么每次他都被分在厕号旁边。为什么!! “磨蹭什么,赶紧进去!” 见程泽停下,身后持刀的大内侍卫喝道。 是了,因舞弊案一事,这次考试抓得格外严,贡院之内武士林立,每个考棚边上还有侍卫持械日夜盯守。 想作弊? 先问问侍卫手里的大刀答不答应吧! 新科进士们考过殿试,好歹见过点世面,见这阵势勉强还能稳得住,唯有程泽:“……” 他现在不想进刑部了,他能先回家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 进了贡院的人。便是死,也得等上九天才能出去! * 贡院内的考试如火如荼,颜家某院的气氛就显得沉重了许多。 “小邶,真的不能不去吗?” 王老汉看着正细心收拾行囊的小邶。忍不住又问道。 小邶抬头望着父亲,“爹,您怎的又问了?让我进宫,是圣上亲下的旨意。哪由得孩儿推却啊?” “我知道,就是忍不住一问再问。” 王老汉叹气,“咱们父女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你这突然要离开身边了,爹这心里就空落落的,实在不是滋味。” 小邶心底也不舍,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来到父亲身边,撑起笑颜,“孩儿不是说了吗,等皇后娘娘平安生产后,我就即刻回来,爹您不用担心。” 王老汉满眼忧心,“哪能不担心,那可是皇宫,个个都是金贵人! 你什么规矩都不懂。万一……万一你要是不小心得罪了谁出了什么事,你叫爹下半辈子怎么活?” 小邶笑着,“爹您想太多了,二公子说了,皇后娘娘最是慈悲了,一定不会为难我。” 王老汉还是不放心。 见他还有顾虑,小邶又继续道:“没事的爹,孩儿长大了。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王老汉顿了下,抚着小邶的鬓发,“是啊,你长大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怜无依的小婴孩了。” 小邶眼露感激,“爹,谢谢您。” 当年要不是父亲看她可怜将她捡了回去养,她一早冻死饿死了,焉能安然长大? “傻孩子,你就是我亲闺女,我就是你亲爹,父女俩有什么谢不谢的!”王老汉故作生气地在她脑门上敲了下。 小邶捂着脑门,嘿嘿笑了声。 王老汉低头望着小邶既好看的笑眼,“不过说真的,孩子,你就真的没想过要找自己的爹娘吗?” 小邶目光一黯,摇了摇头,“是他们不要我在先,我何必要找他们呢?” “兴许他们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 小邶嘴里一苦,“孩儿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苦衷,能让父母在风雪夜将孩子丢弃在荒郊野地?” 若不是那夜父亲恰巧有事夜出经过,她早被漫天大雪淹没冻死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喜欢 王老汉想了下,“或许还有什么隐情,不是你父母遗弃的你呢?” 小邶还是摇头,“还是算了,我有爹您疼我已经很幸福了,不想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王老汉欣慰又心酸,“只有爹还不够,还得找个疼你爱你的夫君,这样才算圆满。” 小邶脸红,“爹,好端端地您说的这些做甚?”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没什么好羞的。” 王老汉犹豫了下。禁不住问道:“你和二公子怎么样了?我瞧大夫人似乎很喜欢你,话里话外对你很是满意,还有撮合之意……” “爹您说到哪去了,大夫人那是客气。她见我那么用心帮二公子治病,这才对我礼遇几分,您别想多了。” 这话与其是说给父亲听,还不如说是说给小邶自己听的。 其实陈氏是什么意思,她不至于笨到瞧不出来,只是关键不在陈氏,关键还要看颜颖是如何想的。 颜颖一直没有表态,想来这事只是陈氏剃头挑子一头热。 既然是这样。这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见她眉宇间的失意,王老汉劝道:“孩子,爹之前跟你那样说,只是担心颜家门第太高,咱们小门小户高攀不起。可现在颜家既然有这意思,而你对二公子也有心……” 是,对这俩孩子,原本他也是不看好的,两家门庭太过悬殊,他是不敢高攀。 但是这些日子,瞧陈氏那热乎上赶的劲头,王老汉不禁有些迟疑了。 若是颜家自己没有门第之见,他还有什么好硬拦的,左右自己孩子对颜颖也上心在先。 颜家门风正,颜颖的人品没话说,若是两人能成,也不失为一桩好亲事。 “爹,您别说了,这事不可能的。” 小邶深呼了口气,“我已经想好了,等我从宫里出来,咱们就搬出颜家。” 三老爷之前说了,只要她好好照顾皇后,等皇后平安生产。圣上一定会重重赏赐她的。 圣上出手,想来不至于不会那么抠,加上这些日子颜家给她的酬劳,应该够他们在城里租一个小院。 届时她再找间医馆坐堂,日子应该能过得下去。 不过颜颖的伤,她也会一直看下去,直到他恢复如初为止。 王老汉闻言惊讶,“小邶,你当真想好了,你舍得离开颜家,离开二公子身边?” 小邶眨眨眼,眨去突然泛起的是湿意。“没什么舍不得的,本来我跟二公子就不可能,早晚都要分别的。” 既然这样,还不如早做决断呢。 “……你能这么想,也好。” 木门对木门,竹门对竹门,不相称的家世,真凑在一起也未见得是好事。 他们就是小老百姓,一辈子踏踏实实的不想太多,兴许才是最好。 小邶垂睫,敛去眼底的落寞,佯装轻松地笑了。“爹,等过了这阵,我给您招个踏实本分的女婿,将来一起好好孝顺您。” 王老汉摸了下女儿的头,禁不住叹气,“先不说这些。” 知女莫若父,以为他看不出来吗,这孩子说得有多轻松。心底就定有多难受。 唉,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 小邶正欲说些什么,这时,门外传来小六的呼唤声。 一听是小六的声音,小邶忙去开门,“小六,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小邶大夫,我家少爷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一听颜颖叫,小邶急了口气,“二公子唤我何事。可是他伤口有什么不舒服?” 小六眼珠子一转,说道:“这个少爷没说,小的也不清楚,小邶大夫您还是亲自去瞧瞧吧。” 小邶急忙抓起一边的药箱。匆匆跟父亲交代了句,“爹,我去二公子那看看。” “去吧,莫让二公子久等。” 王老汉话未说完。小邶已经跑出院门去了。 王老汉:“……” 一听颜颖就心急成这样,还说能舍得放下,这话谁信? …… 长风轩 陈氏目光研究地盯着自己儿子,满眼的无法理解,“我说儿子,你心底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什么什么算盘?娘您想说什么?” 颜颖不解地望着母亲。 陈氏白了儿子一眼,“还跟我装什么糊涂,我当然是在说我未来儿媳妇,小邶啊!你再这么不紧不慢的,娘什么时候能喝上儿媳妇茶啊?” “什么儿媳妇茶,您别瞎说,这叫人听见多惹误会啊。” 颜颖脸上闪过几分不自在。 陈氏瞧了直乐,“误会什么,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还有什么好误会的?” 被揶揄的颜颖更窘。 “别说小邶确实是个好姑娘,心思单纯。心底善良,又孝顺又体贴,对你更是一条心……” 陈氏将小邶好一顿猛夸,夸得她是天上有地下无。 在门外的小邶有些不好意思。 大夫人太夸张,她哪有这么好? 别问小邶为什么站在门外偷听不进屋,是小六硬拉着她这么干的。 到了长风轩她才知道,原来不是颜颖找她,而是陈氏假借颜颖的名义行事。 小邶看了眼竖起耳朵听戏的小六。眼露不安。 这样会不会不大好? 却见小六满眼震惊地望着自己。 这是怎么了? 小邶眼神询问。 小六不敢置信,原来眼前男儿装束小邶大夫居然是……是姑娘家啊? 怪不得,还以为夫人真那么豁达呢,还那么用心撮合儿子跟另外一个男的! 原来夫人早知小邶大夫是女儿身啊! 见小邶尤困惑地看着自己,小六忙压下心思,冲对方摇摇头,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小邶咬了下唇,还是觉得不合适,正欲站出,突然就听见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娘说的是,小邶确实是个好姑娘。” “既然知道小邶是好姑娘,你还不抓点紧,当心过了这村没这店。” 陈氏故意扬高了声音,“现在就咱们母子在,你跟娘说句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小邶那姑娘?” 回答陈氏的是一阵沉默。 小邶心下黯然。 看来颜颖确实对自己无意,夫人都这么问了,他还是沉默以对。 小邶转身欲走,却被小六紧紧拉住。 开什么玩笑,夫人交代他无论如何要将小邶大夫留下听完,他难能就这么让她走了? 这可关系着他家主子的终身幸福啊! 小六压低了声音,“诶,小邶大夫,您先别走啊,再听听看嘛。” “我不想听,我要走了。” 小邶甩开小六,转身要跑时,里头那道声音又恰响起,“……喜欢,很喜欢。” 小邶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傻在当场。 什么,她刚才听见了什么? 喜欢? 谁?喜欢谁? 第二百九十章 奸诈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喜欢多久了?” 总算撬开儿子这张嘴,陈氏眼底都是兴奋。 颜颖抬首,目光深深地望着某处,“我也不知道喜欢她多久了,反正等我知道时,她已经在我心里面了。” 这个回答,简直了! 陈氏猛地拉开门,兴奋地跳出来,“听清楚了吧,儿媳妇?” “大夫人?” 小邶被陈氏这一举动吓了到,整个人都愣住了。眼角瞥到那安静坐着的人。她禁不住双靥发烫。 她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真的不是有意偷听的。 颜颖望着满脸涨红羞得不敢瞧自己的姑娘,原本没底的心忽然有了着落。 感觉到他的注视,小邶感觉耳根子更热了。 小俩口。真是可爱。 陈氏很是满意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底都是促狭。 她一把将小邶拉进屋内。 “大夫人,您干什么呀?”小邶窘得不行,想要挣开。 可她那把子力气,哪里是将门出身的陈氏对手,只能认命地任对方拖着来进屋。 “我猜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的,你们慢慢聊。娘就不打扰了。” 陈氏边说边走向门边,顺带不忘把沉迷看戏的小六一块弄走。 这小六,也太没眼力劲了,看来还得好好调教一下。 陈氏风风火火,小邶想追都来不及,只能看着她走远。 没了陈氏在,原本还热闹的屋内忽然变得有些沉默,安静得连空气都凝滞了吧。 小邶垂着头绞着手,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颜颖也面露几分不自在。 “你……” “你……” 骤然,两人同时张嘴,异口同声。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一阵异口同声。 这熟悉的一幕。 想起从前,颜颖禁不住轻笑出声。 小邶搔了下头发,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其实我不是有意在外面偷听的,是大夫人……” 颜颖点点头,“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娘的主意。你本不知情,也是到了这儿才知的,我都听见了。” 对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她不是会做这种的人,倒是自己的母亲,一肚子的主意。 而他,确实很喜欢这个主意。 听他没有误会自己,小邶松了口气。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后面那句,“二公子说听见了,您早知道我们在外面?” 颜颖笑了,“怎么,你忘了我也是习武之人?” 习武之人五感强于常人,听得也自然真切一些。何况方才她与小六二人在外面拉扯,动静不算小,他想听不见都不能。 小邶不敢相信,眼睫发颤,“二公子明知我在外面,为何还,为何还说那样的话?” 颜颖手转动木轮。让自己靠近她身边,“小邶,你还不明白吗?” 望着近在咫尺的他,小邶一颗心怦怦乱跳,像是装进了一只小鹿一般,“明白什么?” 是她心底想的那个意思吗? “那些话都是我的真心话,是我故意说给你听的。” “如果你只是想为之前那事负责,其实大可……” 颜颖定定地望着她,目光幽长,密密地,缠绕着她,“我喜欢你。无关清誉无关责任,只因你是小邶,小邶是你。” 小邶感觉心头那只小鹿一下跳得更加厉害。 “小邶,我的心意你都知道了,那你呢?”颜颖握住木轮的手不自觉攥紧,指骨发白。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心意,只是在没听见她说出口之前。他还是难抑忐忑。 小邶喉咙发紧,“我……” 颜颖的心一下被提到嗓子眼。 小邶垂下眼睫,“我出身卑微,配不上颜家的门第。” 一想到这里,她原本还兴奋的心忽然跌入深潭,直发凉。 颜颖哭笑不得,“现在眼巴巴等着你喜欢的人是我,又不是颜家的门第,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 “可是……可是我们门不当户不对,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颜颖望进她的眼,“你在颜家住了这么久,你觉得我们颜家是看重门庭的人家吗?” 确实也没这种感觉呢。 要真是这样的话。大夫人也不会那么热切给自己和二公子拉红线了。 小邶还是有些犹豫,“可是……” “你再可是,我会觉得你其实是嫌弃我不良于行,只是拿门第做借口。” 颜颖失落地垂头。“我就知道,哪个好姑娘会喜欢我这样的残废的。” “不,不是的……”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的身子是个什么状况。” 颜颖垂头丧气。“你不喜欢我也是应该的,你年轻又本事,合该找一个有本事的男人,犯不着被我一个废人拖累。” 听着颜颖话里满满的落寞,小邶受不了,“才不是这样呢,就算你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也不是废人。” “都没人喜欢,不是废人又是什么?” 啧啧啧,这苦肉计都用上了,真是卑鄙! 这声腹诽来自话不知几时悄悄折返,正偷趴窗户的小六。 感觉小六的鄙视,陈氏拍了下他脑袋。 懂什么,小姑娘最容易心软,这种招数才灵呢! 果不其然,小邶立马被逼出真心话。“谁说你没人喜欢,不管你是能不能站起来,我都会一直喜欢你的,我不许你这样自怨自艾。” 颜颖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笑,“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 “你骗我?” 小邶看着他脸上突然升起的笑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她又羞又气,“二公子怎么也学得这般狡诈!” 颜颖奸诈一笑。“谁让你总说些有的没的,就是不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逼不得已,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小邶第一次耍赖,“不行,方才的话不算。” “不算?说出口的话哪有说不算就能不算的?” 颜颖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得亏我还有证人在,不怕你耍赖。” “证人,什么证人?”小邶纳闷。 颜颖望向门口,不用他叫,证人一号陈氏、证人二号小六自动现身。 陈氏丝毫没有偷听被抓住的尴尬,反而一脸兴奋,“证人就是我们啊,儿媳妇。” 大夫人怎么又叫她儿媳妇?这叫人怎么应嘛? 小邶羞赧不已。 等等,大夫人难道一直没走,一直躲在外面偷听? 那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岂不是…… 小邶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话,脸轰一下红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二百九十一章 改口 “小叔,您有话就直说,干嘛这样看着侄儿?” 颜颖看着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颜广陵,有些受不了地躲开视线。 颜广陵单手撑着,靠坐在位置上,戏谑地道:“还不明显吗,我是在等着你自己跟我说。” “说什么?”颜颖明知故问。 看他这样,颜广陵笑得更欢,“还装什么傻,我都听说了,你跟小邶表白心迹了?” 颜颖不用问,也知道这“听说”到底是听谁说的。除了他那母亲,还能有谁? 哦,对了,还有一个碎嘴的小六。 颜广陵双眸发亮。“你不是一直很优柔的吗,怎么突然下定决心的?” “没什么,就是突然发觉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就说了。” 之前是他太过妄自菲薄,总觉得自己残废了就不敢言语,生怕招来白眼嫌弃。 表面装得若无其事,其实不过是在掩饰他内心的自卑。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这么一直这么下去,但当知小邶就在一门之隔那刻时。他忽然有了想要坦白一切的冲动。 什么自卑什么嫌弃,通通被他抛到脑后,管他的呢。 他必须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她是接受也好拒绝也罢,他都不想理会。 好在,老天对他还不算差,结果没让他失望。 想到小邶那满面绯红的样子,颜颖不禁轻笑,笑眼里藏着春风。 这一刻,颜广陵感觉终于又见到那个恣意飞扬的侄子又回来了。 真好! “小邶那样的好姑娘能瞧上你,是你小子有造化!” 颜广陵拍了下他的肩,故意警告地道,“以后可得好好对人家姑娘,别忘了小邶与我还有半师之谊呢,要是你敢欺负她,当心我这做叔叔的手下无情!” 小邶好学上进,淳善仁心,他还真的动过收为弟子的心思。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小邶本身医术已是极好,他这师父真要当了还真有点亏心。 颜颖一脸郑重,“放心小叔,您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最好如此。” 颜广陵划算满意,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是了。那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小邶?” 颜颖神秘一笑,“不着急,等时间到了我自然会说,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啧,这情意绵绵的样子真是没眼看。 颜广陵酸了下,“行,你自己看着办。” 颜颖没有回答他,视线径直越过颜广陵,落在他身后的洞开的门上。 外头适时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瞧这样子,颜广陵不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小邶可比平时来得晚了些,莫不是昨日有什么好事发生,高兴得难以入眠。今早起晚了?” 说话间小邶已经走近,听着颜广陵语气里浓浓的调侃,她禁不住面红了红。 “没有的事。” 事实上还真叫颜广陵说着了,昨夜她直到入睡时都是恍恍惚惚的,完全不敢相信一切是真的,总觉得这是场不真实的梦。 弄得她又激动又忐忑,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半夜,等到差不多天亮才睡着的。 想到这儿,她下意识望向颜颖。 颜颖目光温柔,关切地问:“昨夜没休息好?要不要回去再休息一下?” 小邶忙摇头,“不,不用了二公子。我挺好的。” “都这会儿了,还叫二公子呢?”颜广陵一脸促狭。 “啊?” 小邶不明就里。 颜广陵好笑不已,“公子前公子后的,难道不嫌太生分了吗?” 好像是有一点,可是从一开始她就是这么叫的,一时之间她也改不了,也不知道该改成什么。 颜颖忽然开口,“阿颖。” 小邶望向他。“嗯?” 颜颖解释道:“家里人都这么叫我,往后你也这么唤我。” 小邶看了眼笑吟吟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张嘴。 颜颖没有催促,只静静地看着她。 “阿,阿颖。” 听着那低柔的嗓音轻轻唤着自己的名字,颜颖不由心起涟漪,望着她有些出神。 小邶有些不自在地偏了下头,躲开他的注视。 感觉她的闪避,颜颖这才惊觉自己的失礼,有些尴尬地转开视线。 一转便对上颜广陵揶揄看戏的目光。 他干咳了声,“小叔,您不是说还有事要忙吗。怎么还没走?” 颜广陵也没为难,“行,我明白了。我先走了,不在这里多话碍眼。” 说着他转身就走。将空间还给这对年轻男女。 颜颖看着还显得有些拘束的人儿,找话题道:“明日就要进宫了,你东西都收拾好了?” 辛鸢怀胎已经七月了,离临产的日子剩下不多了。辛烨更是紧张,催着让小邶尽快入宫。 明日一早,宫中的车就回来接她。 想到她就要离开那么久,颜颖还真有些舍不得。 小邶点点头,“……都差不多了。” 她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就几件衣裳和医术,行囊简单的很。 颜颖不放心地叮嘱道:“宫内人多复杂,容易生是非,是以你进宫之后若是没甚必要,你最好就待在昭仁宫,别到处去,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真要惹了什么事也不必担心,第一时间告诉皇后娘娘,她定能帮你解决。” 这些小邶都知道,但是听着他在耳边细细叮咛,一颗心就像被泡在温水中般。暖暖的。 “我知道了,二公……” 小邶差点习惯性地又喊“二公子”,在瞧见颜颖瞪圆了的双眼时,她忙改口,“……阿颖。” 颜颖这下满意了。 他抬头望着小邶,忽然伸手拉住她的。 小邶被他突然地动作吓了一跳,但到底没挣开,脸红红地任他牵着。 “……真不想你进宫。” 颜颖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儿女情长的一天。 但是只要一想到明日起便不能再时时看见她,他心底确实很不是滋味。 小邶心底又酸又甜,“没关系的,等皇后娘娘平安生产我就回来了,顶多两个多月,不会很久的。” “嗯,我等你。” 颜颖撑起一笑,“等你回来,我给你个大大的惊喜。” “什么惊喜?” 颜颖摇头,故意装神秘,“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吧。” 小邶有些失望,但还是没追问太多。 颜颖把玩着她纤长的手指,“不过在这之前,你有没考虑过先给我个惊喜?” “我?” 小邶指着自己鼻子,纳闷不已,“我能有什么惊喜给你?” 颜颖看着她一身男儿装扮,“你进宫是以女官的身份入宫的,必然是要着女装的,可连我都没看过女儿家的扮相呢,你真不打算让我先瞧瞧?” 小邶:“……” 她还真没这个打算呢。 第二百九十二章 肃王 “探清楚了,真是安雯华?” 陈升缓缓擦拭着手中的长剑,剑锋泛着幽幽的冷光。 身后的手下恭敬地回道:“回禀大人,确系无疑。” 找了这么久,总算是有消息了! 陈升“歘”一声收了剑,“传令下去,即刻行动,这一次,务必抓住安雯华!” “是!” …… 此刻。京郊之外 望着洞开的大门,安雯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这是终于决定放我自由了?” 一直等着恢复自由这日。可是终于等来了这日,她还有些不敢相信。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小姐说笑了,您一直都是自由的。小的将您留住这些时日,也是为您的安全着想。” 安雯华眼波动了下,“这么说现在是不需要考虑我的安全了?”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是说威胁解除了。” “解除了?” 安雯华讶然,“你是说那些人不会再继续追捕我?” 这是怎么回事? 黑衣男子未直接回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一物,双手捧着送到安雯华面前,“这是主子让小的转交给小姐的。” 安雯华看着那方方正正的物事,望着上面象征身份的腾纹,脸色一变,“主子这是要行动了?” “主子已出发前来云州,文书也已送达,云国皇帝不会动您的。” “我知道了。” 安雯华接过玉牌,变得迫不及待,“那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黑衣男子难得扯出一笑,“小姐来去自由。” 安雯华迫不及待,转身就走。 她现在迫切地想离开,想回到颜家。 被关住的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她没有一日不思念她的孩子,只想即刻能见到他。 还有三郎…… 不知道他可还误解她,会不会不接纳她? 安雯华心乱如麻。脚下更是匆忙,然才出了院门就被堵住了。 陈升正巧带着人赶到,将安雯华团团围在中间。 “三夫人。” 虽然不曾真正照过面,但安雯华还是知道陈升其人的。 她定下脚步,露出笑颜,“想必这位便是陈统领陈大人,久仰大名。” “不敢当。” 陈升板着脸,语气生硬,“多得三夫人的关照。小人跟诸位兄弟这些日子过得还挺充实的。” 为了寻找安雯华的下落,他们几乎将京城翻了个过来,不可谓不辛苦。 安雯华像是听不懂他的反讽,笑意未改,“哦,是吗?” “不过我相信接下来的日子还会更充实。” 陈升皮笑肉不笑,“三夫人是自己走,还是让小人的这帮兄弟亲自请您?” 安雯华软声,“请我回将军府吗。我想不必了,我还认识回家的路,就不劳烦陈大人了。” “当然不可能是将军府,三夫人有更好的去处。” 陈升哼了下,不想与她继续废话,“来啊……” “等等!” 见他招手。安雯华快一步喊道。 “三夫人还有何指教?” 安雯华笑盈盈,“指教谈不上,只是有一物事,我想应该先让陈大人看一看才是。” “什么物事?” 陈升看着眼前从容的安雯华,看她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安雯华亮出一方玉牌。 玉牌四周雕着精美的图纹,若是没记错,那应该是狨国的皇室图腾。图腾围绕的正中间,笔走乾坤唯一字: 肃。 狨国肃王? …… 昭仁宫 “这个肃王,是何许人也?” 辛鸢望着辛烨。明眸里写满了好奇。 辛烨简单地解释道:“肃王寒昭,是狨国皇帝跟已逝的敏皇后所生的大皇子,性格不羁。在外游历多年,两年前才返回皇城,被封为王。” “中宫正出嫡长。怎么没被封为太子?” 记得她先前看过关于狨国的一些资料,狨国皇室比起云国,更加重视嫡庶之分的。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肃王既嫡又长,怎么就封了个小小的王爵? 辛烨挑眉,“原因很简单,狨帝不喜肃王。” “为什么?” 辛鸢好奇,忍不住猜测,“是不是敏皇后跟母后一样不得君心,连带的生的孩子也不得喜?” 只是向太后虽不受宠,好在出身好,家族有势力,这才保住了储君的位置。 辛烨摇头。“你错了,狨帝不喜肃王不是因敏皇后不得君心,而是太得了。” 狨帝还在潜邸时,便娶了敏皇后,两人年少夫妻,恩爱逾常。 便是后来狨帝当了皇帝。对敏皇后也是极为爱重,帝后二人时常同寝同食,这在狨国皇室,也是极少见的。 “嗯?”辛鸢不解。 既然生母受宠,狨帝对肃王不是应该爱屋及乌? “敏皇后是难产而死的。” 他这话一出,辛鸢有些明白了。 狨帝爱重敏皇后,接受不了她的红颜薄命,故而将怨气撒在无辜的肃王身上,认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皇后。 “真可怜。”辛鸢叹了口气,升起一阵同情。 一出生就没了娘已经够惨了的,还要被亲爹视为仇人,难怪肃王放着好好的皇子不做,终年在外游历呢。 辛烨斜睨着她,面露几分不满的。 辛鸢不解,“怎么了?” 辛烨眯了下凤眸,“当着我的面怜悯其他男人,你还问我怎么了?” 又开始了,这想翻就翻的醋坛子! 辛鸢哭笑不得,“那只是随口一句,你至于吗?” “那也不行!” 辛烨昂起下颚,“你是我的女人,要心疼也只能心疼我一个!” “好,我记住了,行了吧?” 辛鸢如今已经很有经验了,不与他争执,直接顺着他的话说,还不忘在他唇上安抚地亲上一记,成功捋顺了某炸毛狼君。 搞定! 辛鸢松口气,继续说正经的,“我们之前就在查安雯华背后的狨国势力到底是什么人,想不到居然是肃王!你说肃王跟先太子遗脉到底有什么关系,该不会他就是先太子生的吧?” 说真的,她不得不为自己的脑洞感到惊叹。 辛烨薄唇一掀,笑了,“想那么多做甚,等人到了云国,谜底自然会揭开。” 第一层谜底是肃王自己揭开的,想来他也准备好了向他们展示其他谜底。 但愿这肃王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啊。 第二百九十三章 谈和 辛鸢看向一旁静静摆在书案上的文书,“看来肃王此行来云国,还真不是赶鸭子上架,而是早有预谋。” 年前两国打的那场仗,两国都损失惨重。 云国虽然战胜,但那番又战又疫,将士折损过半,只能勉力强撑。 而狨国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当初是他们先挑起事端。想着速战速决捞些好处,结果好处没捞着,还损兵折将。弄得国内民怨倍看,怨声载道。 眼看就这么一路对峙下去也讨不着任何便宜,狨国朝内主和派系开始不断上书狨帝,要求停战,恢复民生。 当然,这样的提议遭到主战派的强烈反对。可惜仍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狨帝最终还是听从了大臣的谏言,选择谈和。 既然是谈和,总要找位身份上得了台面的。 可谈和有风险,万一谈崩了恐伤及性命,这样危险的事情,狨帝当然不会让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楚王寒穆冒险。 更重要的是,寒穆当初使出瘟病攻城那样卑劣的手段,云国百姓对他恨之入骨,说不定没等他走到云州,在半道上已经被奋起的百姓打死了。 有好事的时候狨帝想不起,这个时候他倒是想起自己的嫡长子肃王来了,想也不想就将这烫手山芋交到肃王手。 说真的,如果不是知道肃王也不是表面看来那么简单,辛鸢都想为这可怜的肃王掬一把辛酸泪了。 只是她真的好奇,他一个狨国的王爷到底怎么会与云国被废太子的遗孤有所牵连,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故事呢? 肃王,到底是敌是友? 脑中闪过无数疑问。辛鸢眉心不自觉蹙紧。 辛烨拉过她的手,低哑着声温柔地道:“好了,别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不是说了吗,你现在不宜多思,要静心休养,安心待产的。” 他伸手抚在她高隆的腹部上,等半晌没感觉到动静,“这孩子今日倒是格外安静。” “总得有累了休息的时候,哪能一直那么闹腾。那样可不得把我折腾死。”辛鸢摇头苦笑。 胎动的神奇,辛鸢之前一直只是耳闻,没有机会切身体会。 直到自己当了母亲,她才知道真真正正明了当母亲那种奇妙的滋味。那种难以言表的幸福与满足,没有体会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她想,静静地感受胎动,应该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 不过唯一不太好的,就是自己这孩子似乎有些过分活跃,只要醒着就少有不动弹的时候。东一脚西一拳。小手小脚乱踹乱舞,那滋味可就不那么美了。 她可没少被这孩子半夜踹醒。 辛鸢忍不住抱怨,“等这孩子生下来,一定要好好胖揍一顿,太不省心了尽折腾人。” “嗯,就按你说的办。” 辛烨笑着。语气里尽是浓浓的宠溺。 辛鸢抬眸望着他的笑眼,忽然心底一颤,“辛烨,你爱我吗?” “这问题需要问吗?”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辛烨轻笑出声。 辛鸢不与他说笑,“你先回答我。” 辛烨定定地望着她的星眸,一脸郑重,“情深似海,矢志不渝。” “那孩子呢?” “当然。这是我们俩的孩子,我当然爱。” 辛烨笑了,“这是怎么了。怎么尽问些奇怪的问题。” 辛鸢回望着他,眼里写着担忧,“辛烨。我说如果,如果生产那时,我也跟肃王的母亲一样……” “不可能!” 辛烨冷下脸,不想听她下面的胡言乱语。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 “我也不希望有,但世事总是这么难料,女人生孩子犹如鬼门关前走一遭,谁能担保不会出事?我怕将来万一……” 辛鸢抱着肚子,“我不想我们的孩子跟肃王一样,生下来没娘亲疼爱已经够惨了,还要被自己的父亲厌弃。” 孕妇嘛,总是会忍不住多想。 一想到肃王的经历,辛鸢就不自觉推人及己起来。 辛烨爱她那么深。万一她也跟敏皇后一样产子出事,那辛烨会记恨这个害死她的孩子吗? 她当然不希望自己有事,但是事怕万一,她希望听到他的保证。 一定不会让她的孩子沦为肃王那样。 辛烨语气生硬,“胡说什么,那种事情不可能发生的。你一定会平安生产的。” “那万一呢?” “没有万一。” “可……唔……” 辛鸢还要再说,辛烨二话不说将她嘴堵住。 那样可怕的话,哪怕只是听听,都让人感到窒息,他不想听。 他的吻来势汹汹,洪潮爆发般又急又猛,似要将她吞没。 抱着她肩臂的那双大手微微发颤,悄悄泄露他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辛鸢怔了下。 吓到他了啊。 她顺从地闭上眼,热切地回应着他,抚平他心中的不安。 良久,辛烨才终于放开她,此时她的红唇已经被蹂躏得红肿不已,却也更加艳泽诱人。 他眸光暗了暗,捻着那殷红的唇,语气危险,“要不是现在不是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辛鸢缩了下脖子,“我知道了,以后不乱说了。” 辛烨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辛鸢乖乖待在他的怀中,没敢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那你准备如何处置安雯华?” 辛烨看了她一眼,配合她换掉不愉快的话题,“原本捉拿安雯华,也是为了揪出她幕后之人,现在既然幕后人自动现行了,安雯华似乎也显得没那么重要。” 比起肃王,安雯华这种顶多就算是小鱼小虾。 “那你的意思是?” “既然肃王向我讨这个面子,我便大方些给他这个面子,放安雯华一马,我倒想看看这个肃王会玩出什么把戏!” 辛烨目光一凝,“安雯华既然想回颜家,就暂且将她关在颜家吧。由颜家看守着,总不至于再把人看丢了。” 隐曜查过,当初安雯华不是自行逃脱的,而是被劫持离开的。 想来,有了孩子的束缚,安雯华也不会跑,至于劫持,若是相同的事情还能发生两次,他真的要怀疑颜广陵是不是故意的了。 辛鸢想了想点点头,“嗯,这样也好。” 第二百九十四章 归家 “哇……” “小少爷乖乖,不哭不哭!” 婴儿的啼哭声不止,哭得奶娘都慌了神,抱着小颜颢不住软声哄着。 但任凭奶娘使劲浑身解数,小颜颢就是不赏脸,继续嚎哭个不停,一张小脸满是泪水,声音嘶哑。 奶娘看了都心疼。 颜广陵正从院外进来,一听孩子的哭声慌得忙风卷入屋,“孩子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三老爷。” 奶娘也很无助,“奴婢也不知道小少爷是怎么了,方才明明小少爷还好好的。突然就哭个不停,怎么哄逗哄不好。” 这孩子她带惯了,平日里好带的很,除了饿了尿了等时候。他基本上很少哭闹,乖巧得不得了。 上次如这般哭闹不休,还是之前那次。 “三老爷,您说小少爷是不是跟上次一样,又想……” 奶娘不敢直说,整个浅云居都知道,自从三夫人不见之后,“三夫人”三个字就成了禁忌。他们谁也不敢在颜广陵面前提及。 果然一听奶娘的话意,颜广陵就阴起脸。 但是瞧见小儿子因为哭泣涨得通红的小脸,他还是忍住没发火,只是硬硬地道:“既然如此,你就把上次的衣服拿出来。” “奴婢遵命。” 奶娘正欲抱着孩子一并下去,颜广陵伸手,“把孩子给我吧。” 他小心地接过孩子,抱在怀里耐心温柔哄逗着。 面对父亲的怀抱,小颜颢也是丝毫不给面子,继续故我地哭个不停。 颜广陵又心疼又叹气,“她都这么狠心丢下你,你还这么恋着她,何苦呢?” 孩子当然听不懂他这声叹息,仍旧嚎哭着。 “我来吧。” 这时,一双纤柔的手接过哭不止的孩子。 但见她轻轻地将孩子抱入怀,在他背上安抚地轻拍,还不忘低声吟哦着小曲,让孩子更加放松下来。 颜广陵看着骤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惊讶地瞪大双眼,“安雯华,怎么是你?” 他先是震惊,随即怒上心头。 安雯华到底当颜家是什么地方,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客店吗? 还有,她不是正被隐曜追捕呢吗,如何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儿?她莫不是真以为颜家会包庇她? 安雯华看了眼怀中的孩子。眼含祈求地道:“三郎,有什么话等我把孩子哄睡着了,我们再谈可以吗?” 颜广陵看了眼到了安雯华怀中慢慢变得安分起来的孩子,情绪变得几分复杂。 孩子到底是亲娘。 他抿了下薄唇,冷着声,“我到书房等你。” 扔下这句,颜广陵转身就离开。 安雯华望着他带着怒气的背影,眼底有些黯然。 察觉她的失神,原本渐渐停了哭闹的孩子突然扯开了嗓门大哭,宣示自己的存在。 听见孩子又闹起来,安雯华忙专心哄起孩子,“哦哦乖乖。颢儿莫哭,娘在呢。” 她的颢儿,她的宝贝,可想死她了。 这时,奶娘也换好了衣裳,回来瞧见安雯华抱着孩子,她先是一愣,惊喜不已,“三夫人,您回来了?” 这真是太好了! 回头瞧见是奶娘,安雯华展颜笑了,“是啊。奶娘,这些日子我不在,辛苦你了。” 这奶娘是她亲自选的,为人老实,干净讲究,照顾孩子也细心,她用着放心。 奶娘眼角笑开,“三夫人说的哪儿的话。奴婢是奴,照顾小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 再说了,她不是还有工钱呢吗? 安雯华笑笑没说话,视线落在她身上的衣裳上。 奶娘顺着她的目光,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穿的,她吓得面色一白,想跪下又生怕弄脏了衣裳,“三夫人饶命,奴婢不是有心冒犯,是小少爷……” 安雯华摇摇头,“不必再说了。我知是怎么回事了,你先下去吧。” 不用解释,她大概也猜到是怎么回事,心底又酸又安慰。更加抱紧怀中的孩子。 颢儿,我的儿,娘答应你,娘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奶娘不安地觑了安雯华一眼。见她确实没有恼,这才安心,转身告退。 …… 孩子到底是孩子,精力有限,前面大哭太伤气神,等到了安雯华怀中,不多会儿她温柔的拍抚中意识飘散。 伴着久违的软音哼调,小颜颢甜甜地睡着。 不过即便是睡下了,他的小手也没忘勾着母亲的衣襟,一副生怕母亲再次消失不见的样子。 安雯华鼻尖微酸,又陪了好一阵,才叫了奶娘过来,将孩子抱下去,自己转身去往书房。 奶娘接过睡着的孩子,望着安雯华离开的背影,禁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唉。希望三老爷三夫人有什么误会赶紧说清楚,夫妻俩日子过成这样,连她这外人看着都觉得难受。 * 书房 “安雯华,看来我委实是小瞧你了!原来你不但跟前废太子有联系,还跟狨国的肃王勾连在一起!” 忆起隐曜带来的消息,颜广陵嘴角噙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安雯华受不了他这冷嘲热讽的态度,“三郎,我……” 颜广陵眯了下眸。忍不住猜疑,“或许根本没有所谓的废太子遗孤,这一切只是肃王处心积虑编制的谎言,你们是想借前朝的事平波生事,动摇云国社稷,好教狨国趁虚而入!” 他现在更怀疑两国的那场战,是不是也是肃王的手笔。 安雯华大力摇头,“不是这样的,主子确实是先太子的血脉,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主子?” 颜广陵眼波一动,“终于承认了吗,你确实不是什么先废太子的血脉,你背后的人才是!” 安雯华咬了下唇,后悔自己一时情急口不择言。 颜广陵犀利地盯着安雯华,“你的所谓主子是不是就是肃王?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跟朝廷作对?” 安雯华沉默了下,“其他的我不能的告诉你,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们只求一个公道,绝对没有对抗朝廷的意思。” 颜广陵嗤笑,“你不会天真地以为,仅凭这么几句话就能令我相信?” “我知道你不相信,你再等等,等到时机到了,你自然会明白我所言绝无半句虚假。” 颜广陵定定地望着言之凿凿的她,眼底闪过一阵深思。 “三郎,事情都过去了,咱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过自己的安生日子了。” 安雯华眷恋地靠近颜广陵,秋瞳内满是情谊。 颜广陵毫不客气地一把甩开她,“最好清楚自己的位置,我允许你进颜家,纯粹是看在颢儿的情面上。至于其他,你休再妄想了!” 他不是没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不知道珍惜,现在再想,太迟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下落 陶府 “咳咳……咳咳……” 听着那声声压不住的猛咳,陶管家焦急不已,“老太爷,您就听小人一句劝,看看大夫吧!您再这样耽搁下去可要出大事儿的呀!” 陶东梁捂紧口鼻,又猛咳了一阵,半晌才停住。 他无力地摆摆手,“陶顾,你不必再说了,就这样吧。” “老太爷,您这又是何苦呢?” 陶管家急得眼睛都红了,不顾逾矩说了重话。“您就算不为自己想,难道也不会小主子想想吗?您再这么拖下去,哪能撑到找到小主子那日?” 陶东梁眼底闪过一阵晦涩,“找了这么多年都音讯全无。兴许注定这事儿没有希望了。” 人海茫茫,要寻找一个丢失了十几年的孩子,谈何容易!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说不定那孩子,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见他满脸绝望,陶管家忙鼓舞道:“有希望的,只要老太爷您好好的,多活一二十年,迟早会找到小主子的。” “一二十年?” 陶东梁摇头。“陶顾,你现在也学会说笑了,就我这身子,能不能拖上一二年都难说,更别提一二十年了。” “不会的,只要老太爷您好好瞧病,好好吃药,身子总会好起来的。” 说来说去还是这话。 陶东梁叹气,不再说话。 见主子沉默不语,陶管家还欲再劝,门外传来一声小奴才的通报声。 他忙起身,出到门外,“什么事儿?” 小奴才拱手,“陶管家,陶林回来了。” 陶管家喜出望外,“你说什么,陶林回来了?人呢?” “就在院外候着呢。” “还不快把人叫来!” “是,小的这就去。” 小奴才领命,连忙跑着下去传话。 不一会儿,一身风尘仆仆的陶林进了院子。 他朝陶管家行了一礼,“陶管家。” “是不是陶林回来了?” 陶东梁虽然年老,但耳力却是极好,听见门外的动静,他立马喊道。 陶管家忙应了一声。回头小声紧张地问陶林,“查得如何,那事可有消息?” 有了前头几次的空欢喜一场,陶管家习惯了每次先问上一声,心里也好有个底。 还不等陶林回答,屋内又传来一声催促。 陶林只能匆匆朝陶管家点了个头。 陶管家心里一定,忙带着人进了屋。 “哟,老太爷,您当心啊!” 陶东梁已经等急了,正撑着虚弱的身子要出门,陶林忙箭步上前扶住他。 “陶林,真是你回来了。” 一见到陶林。陶东梁急忙问道,“怎么样,你此去可寻到那孩子的消息?” 陶林先扶了陶东梁在位置上坐好,从包裹里掏出一物,双手呈送给陶东梁,“老太爷,您先看看此物。” 那是一方婴孩的襁褓,虽然有些发旧,但料子绣工却极好,上头绣着五色蝙蝠图纹,寓意五福临门。 “这襁褓……” 陶东梁瞪大眼,猛一把抢过那襁褓。在手中仔细反复看,终于在衣内隐秘一角找到一节嫩竹记号。 没错! 儿媳妇最善针黹,绣工一绝,她当年是给那孩子做过一件五福临门的襁褓,在满月宴时披过。那时他亲自抱着孩子迎接来宴宾客,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 还有一点,儿媳妇闺名带竹,因此习惯在每一件自己做的衣裳内侧衣角绣一支竹。 当年她帮自己做的大衣便有相同的记号。他不会看错了! 陶管家跟在陶东梁身边多年,对陶家上下之事无有不知,一见那襁褓也惊呆了。 “陶林,这件襁褓你是从何受得来的?” “是不是找到,咳,找到那孩子了?” 陶东梁激动难抑,气血上涌,一下咳得厉害。 见状,陶管家也管不到那襁褓了,忙帮陶东梁拍背,又斟了一杯水,“老太爷您先别激动。您先喝口水,听陶林慢慢说。” 陶东梁挥开陶管家的手,都这个时候了,他哪有心情喝什么水? 他拼命压住咳嗽的感觉。目光灼灼直望着陶林。 陶林连忙将自己所知的一一说来,“这件襁褓,是小的在齐城内一家叫当铺找到的。” “当铺?”陶东梁惊诧。 那孩子莫不是日子苦到无以为继,要看典卖东西过日? 陶东梁心痛不已。“你接着往下说。” 陶林继续说道:“小的同那掌柜的打探过,这襁褓是一个叫方辉的混子拿去变卖的。 那方辉是齐城内一名混子,终日游手好闲,素喜偷鸡摸狗。这襁褓就是他从一大夫家中偷来的。” 说着陶林抬头看了一眼陶东梁,“那大夫姓王名邶,人称‘小神医’,年方十七。” 陶管家皱眉,“年龄倒是对上了,可陶林,咱家小主子是姑娘家啊。” 陶林笑笑,“我当然知道啊,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吗?” “快说快说。”陶东梁有些不耐。 陶林忙道:“我找过这小神医在城外的街坊四邻,查到这个小神医其实这个女儿家,只是在外为了方便,这才扮做男儿!” 陶林一顿,一脸正色地说道。“而且我从那些人口中得到一个更重要的线索。” “什么线索?” 陶东梁喉咙发颤,一颗心紧张地揪了起来。 “这个齐城的人都知道,小神医生下来就没了母亲,与父亲王老汉相依为命多年。但其实她根本不是王老汉亲生,而是王老汉十几年前在雪地里捡来的!” 乡野地方没有秘密,王老汉一个鳏夫家突然添了个奶娃娃,一下子全村的人都知道了,想瞒也瞒不住。 “是她!一定是那个孩子。一定是!” 十几年前,女孩儿,雪天,一定是一定是! 陶东梁腾一下站起来,整个人激动不已,“陶林,那孩子人呢?你可带了她来?” 陶管家笑眯眯,“老太爷您这是高兴糊涂啦,陶林怎么可能带着人来,先前您不是特意交代只是先暗查,不能打扰小主子的?” “瞧我,真是高兴糊涂了,竟然把这事儿忘了。” 陶东梁拍了下自己的脑门,“陶顾,快,收拾行囊,我们即刻去齐城。” 陶管家一听这话,顿时笑不出来了,“老太爷,您也别说风就是雨呀!齐城路途遥远,您如何去得?” 就陶东梁这身子骨,莫说到齐城了,就是能不能出京城,都很难说。 陶东梁摇头,“不行,我一定得去,我想亲自见见那个孩子。” “老太爷……” “其实……” 陶管家还要再劝,此时却听陶林插嘴进来。 陶东梁陶管家二人不由望向他。 陶林欠身,“老太爷,您想要见那位,也不必去往齐城那么远。” “这话如何说起?” 陶林笑了,“老太爷,小的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其实小神医此时就在京城之中!” 第二百九十六章 身世 “蓓?” 听见小邶自己说,颜颖有些惊讶,“我一直以为你是邶风的那个邶。” 小邶,不,是小蓓吐了下舌,“那是我自己改的,原来那个字太女气了,容易叫人怀疑,我就改了。” “蓓,蓓蕾,含苞待放花骨朵。” 颜颖笑了,“这字确实女儿气。不过你就是姑娘家,起这名字正得宜,你娘帮你起的吗?” 他随口一问,然而一出口马上就后悔了。“抱歉,我一时口快。” 从来不曾听她提起她母亲,像是她刻意在回避这个话题。 小蓓不在意地摆手,“没关系的,这没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颜颖看得出来,她不是全无触动,眼波深处藏着几许掩不住的失意。 “介意跟我说说吗?” 小蓓抬眸望着他暖意的眸。 颜颖低声道:“要是你觉得不想。可以当我什么都没说。” 小蓓沉默着,就在他以为她会一直沉默到底时,她忽然开口了,“我没见过我亲娘,其实我亲爹也没见过。” 颜颖忍不住惊讶。 亲爹?那王老爹是? “其实我是我爹从雪地里捡来的。” 小蓓垂头看着地上绒毯的图案,声音有些闷,“你现在知道了这些,会不会嫌弃我?” 颜颖未语,伸手拉她,一把将她抱入怀,“嫌弃什么,这有什么好嫌弃的?” 小蓓脸红红地靠在他胸口,有些羞也有些丧,“嫌弃我是个没人要的弃儿啊。” 颜颖挑眉,“那我还是不良于行的残废呢,你嫌弃我了吗?” “不许你这么说!” 小蓓蹙眉,粉颊满是不满,“你不是残废,你的伤迟早会治好的,你要相信我的医术,更要相信自己。” 颜颖眼角染着笑意,“那你也不许再那样说自己,过去你有王老爹,现在还多加一个我。你永远不会没人要。” 小蓓鼻尖发酸,眼眶突然变红。 颜颖顿时慌了神,“好好的,怎么哭了?别哭别哭!” 看见他一心想哄自己却显得笨拙的样子,小蓓破涕而笑,“我没事,只是突然想说,阿颖,你真好。” 见她没事,颜颖这才松口气。 “我当然好了,可惜这么好的我,某人当初还不想要。”说起这事。他还忍不住哼了下。 某人小蓓:“不是我不想要,是不敢要,要不起。”“管你要不要,反正现在都是你的了,放弃抵抗认命吧。” 小蓓定定地看着故作凶恶的他,笑靥浅浅地道:“谢谢你阿颖,其实我没什么的,那事我从小就知道,早就习惯了。” 她知道他说这么多,只是想逗她。 “如果你想找他们,我可以帮你。” 虽然时隔多年,但是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迟早会找到她的父母的。 小蓓摇摇头,“算了,我原本也没想过要找,何况现在我那些东西都不见了,更没有找的必要。” “不见了什么东西?” “就是我爹捡到我时包着我的襁褓,我爹怕不小心弄坏了,一直小心收着,结果还是遭贼没了。” 她说着不由叹气。“或许这就是老天注定吧,留不住就是留不住。” 颜颖本想详细再问,但是见她这一脸恹恹的样子,他也不忍心继续问下去。 算了吧,以后会有机会的。 * 再说回陶家。 “那孩子在京城?” 听闻陶林所言,陶东梁先是惊喜,又不由地狐疑,“那孩子怎么会在京城?” 陶管家则忍不住抱怨,“陶林,你说就说,怎么还一半一半的!” 可把他吓一跳,还想着老太爷要是去了齐城半道上出什么事。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陶顾你别打岔,陶林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陶林忙查到的后续事情说来,“这事说来也巧。小神医因为得罪了当地豪绅,因害怕被报复,连夜随其养父逃出齐城。后来……” “后来如何?” “后来颜家三老爷颜广陵他们从沛城回京,父女俩就向颜家求助。捎上一程抵京。赶巧颜家二公子颜颖在阵前负了伤,不能行走,小神医又精通此道,便接手负责照看颜家二公子的伤。 进了京以后,父女俩没找到落脚处,就一直住在颜家,直到现在。” 听见颜家也擦杂在其中,陶东梁有些迟疑。 怎么那么巧,偏偏那孩子就去了颜家?难不成颜家知道些什么? 觑着陶东梁不断变化的脸色,陶林又道:“老太爷,小的还有一事禀报。” “什么事,说吧。” “小的还查到那位小神医被皇后娘娘看中,明日就要入昭仁宫为女官,专司照顾皇后娘娘腹中龙胎。” 这事不是秘密,不少朝中人都知晓此事。但鲜少有人知道,小蓓只是暂时入宫。等事情一完便又可以出宫。 陶东梁神色复杂。 那孩子若是做了女官,可能这辈子就只能留在宫里了,自己想见那孩子岂不是得入宫? 可自己曾发过重誓,余生绝对不会再踏入宫门一步。 只剩今日的机会,可是若是这样贸贸然找到颜家,以颜先志的敏锐,不可能不起疑。 还是说这就是天意,有些事注定藏不住? 一想到这点。陶东梁忽然原本被瘙痒的喉咙更是痛痒难耐,他禁不住一阵猛咳,越咳越厉害。 “老太爷……” 陶管家一惊,赶忙扶着陶东梁,在他背上轻拍,企图缓解他的咳症。 可惜却没什么效果,陶东梁约越咳越凶,脸色迅速涨红。 猛地一下,陶东梁感觉有什么不住倒涌,一阵腥臊黏稠感涌起直冲他的喉头,那恶心的感觉让他难忍,一个忍不住呕出一滩血来。 “老太爷!” 陶管家陶林吓得神色发白。 还是陶管家当机立断,“陶林,即刻去请大夫!” “是。” “慢着陶林,……” 以为他还要阻止,陶管家急得就差没跪下来,“哎呀老太爷,都这时候,您就别再倔了……” 陶东梁闭着眼睛摇摇头,虚弱地道:“陶顾,你去。你拿我……我的名帖,去趟颜府,去把那孩子……那孩子请来,叫我看上一眼。” 他身子不行了,只怕撑不了多久,他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他即刻就要见到那个孩子! 他要看看那到底是不是那个孩子,他不想带着这个疑问入棺材。 “老奴这就去。” 陶管家不敢迟疑,连忙领命去办。 第二百九十七章 疑窦 “请小蓓大夫去给陶老头治病?” 听闻陶家来人,颜先志惊讶不已。 他跟陶东梁以前交情是不错,但是自从陶东梁辞官,从此就彻底断绝人情往来。 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颜先志还以为他们这对旧友同僚将到老死都不相往来,没想到陶家今日竟主动找上门来。 这如何不让颜先志惊奇。 “是啊颜老,我家老太爷疾魔缠身,请了无数大夫吃了无数药都不见好,我们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近日听闻贵府上来了位小神医,有妙手回春之术,老奴这才斗胆上门请求。” 听闻陶管家的话,颜先志更是狐疑。 陶东梁病重。多少名医圣手没有,便是宫中御医也叫得来,何必来请一个区区小蓓。 就算是其他的大夫都请透了,一直未见起效。想另寻名医,按正常人也应该寻颜广陵,而不是小蓓啊。 不是说小蓓医术不行,而是比起在沛城治瘟声名鹊起的颜广陵,小蓓更显得寂寂无名。 只是怀疑归怀疑,见陶管家那焦急的神色也不像有假,看来陶东梁确实病得不轻。 事分轻重缓急,颜先志暂且心中疑虑压下。“老夫跟东梁兄同朝多年,情谊非同一般,既然东梁兄有所需,老夫自不会推辞,老夫这就让人把小蓓大夫找来。” “多谢颜老。” 陶管家千恩万谢,焦急地等着小神医的到来。 他想过了,如果这个小神医真是小主子那自然是最好,万一不是,她好歹也是个大夫,能帮着瞧瞧老太爷的病,那也是好的。 若不是这一遭,以老太爷那固执的性格,指定不会那么简单就答应看大夫的。 …… “老太爷找我?” 听见颜先志找自己,小蓓明显被吓到了。 她进颜家这么久,除了偶尔在颜颖这见过颜先志一两次,其他时间她几乎都不曾与他有过交谈。 虽然在少有的几次会面中,她也能感觉颜先志的亲切和善,但是颜先志的身份气势就摆在那,每每面对他时,小蓓就忍不住紧张。 而且…… 她下意识看了眼颜颖。 老太爷不会是知道自己跟颜颖的事,打算兴师问罪吧? 感觉她的忐忑不安,颜颖笑着安慰她,“别那么紧张,祖父向来对男儿严格。但是对姑娘家这极是和善,定然不会为难你的。” 或许就是好奇,想仔细看看未来孙媳妇儿。 颜颖本想开玩笑,但是瞧见小蓓那紧张的样子,便又忍住了。 小蓓还有些发怵。 颜颖笑笑,“不必想那么多,祖父找你什么事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嗯,好。” “赶紧过去吧,莫让祖父久等。” “你说的对,那我赶去了。” 小蓓猛一惊醒,麻利地将自己的东西一收,背起药箱飞速离开长风轩。 真是惹人爱。 瞧见她生风的背影。颜颖不由眼儿一弯,眼底都是笑意。 …… 小蓓紧张了一路,到了才知道是要自己去瞧病人。 她松口气之余,又难免有些尴尬有些窘。 她还以为颜先志找她,是因为那事呢。 颜先志看了眼神色不自在的小蓓,暗自笑了下。 两个孩子的事情,陈氏已经跟他说过了。 他这人行伍出身,最不看重这些门庭高低,只要两个孩子情投意合,他这做长辈的就支持。 他看得出来,小蓓是个好姑娘,跟颜颖也很相配。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看向一直焦急等在一旁的陶管家。 此时,陶管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儿扮相的小蓓。 他仔细端详着她的眉眼五官,像是研究什么稀罕物件一般。 颜先志未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陶管家难掩激动,“您就是小,小神医?” 像!这眉目之间确有几分像婧竹夫人。 虽然婧竹夫人已经去世多年,但她的音容笑貌他一直都还记着呢。 小蓓不敢当,“这位老人家客气了。叫我小蓓就行。” “老奴不敢。” 陶管家下意识回道,但见小蓓满眼疑惑地看着自己,他又掩饰地咳了一声。 “小的的意思是,救人要紧,恳请小神医请随奴才走一趟。” 小蓓连忙点头。 身为大夫,救死扶伤本就是职责所在,更何况人家是求到颜老太爷这来。 “老太爷,那我先跟着去一趟。” 颜先志颔首,“放心去吧。” 他看了眼守在门边的侍卫,“陈亮,你一路帮小蓓大夫背药箱。” 虽然以陶家的家风,此去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事发生。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到底是未来孙媳妇,还是慎重些的好。否则要是不小心出了什么事儿,他都不知道上了再找一个赔给孙子。 “是。” 陈亮领命,走近小蓓身边。“小蓓大夫,把药箱给属下吧。” 小蓓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住药箱的肩带,“不用,这个不重。我自己来就行,我习惯了。” 颜先志看了眼小蓓。 小蓓当即不敢再说,自动自觉把东西交给陈亮。 颜先志这才满意。 * 陶府 陶东梁面色苍白,虚弱无力,静静地躺在榻上,右手从伸在被外,让小蓓号脉。 小蓓坐在床边的墩子上,伸出食指中指搭在他的脉络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见状,陶管家也顾不得小主子不小主子的事情了,立马紧张起来,“小蓓大夫,我家老太爷如何?” 陶东梁虚弱地摆摆手,“莫吵,让小蓓,小蓓大夫……慢慢瞧。瞧个仔细。” 也好叫他瞧个仔细。 像,这孩子蹙眉的时候跟儿媳妇很是相似,隐约中似乎也能寻到曜文的影子。 陶东梁不由激动不已,心潮澎湃。 找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这孩子了。 小蓓疑惑地抬头,“老太爷,您在想到些什么,怎的如此激动?” 脉搏跳得这么快。她如何看得真切? “我知道了,我控制一下。” 看她面有豫色,陶东梁忙尽量控制自己的内心,不让情绪过分波动。 见他如此配合,小蓓不由笑了。 笑起来的样子,就更像她母亲了。 瞧她目光纯净,气质温和,十指纤长,看来这些年在外面她应该没吃太多的苦。 陶东梁这心里这才好过一些。 而小蓓的脸色却不大好看,“老太爷,劳烦另一只手。” 陶东梁二话没说,将左手伸到她面前。 小蓓号了一阵,眉心处一下皱得更紧。 第二百九十八章 莫名 见她这副表情,陶管家吓得大气不敢喘,不安极了,“小蓓大夫,我家老太爷病情如何?” 陶林也紧张地看着小蓓。 小蓓为难地看了眼床上的陶东梁,“老管家,要不咱们出去说吧?” 陶东梁忙伸手拦下,“不必避开我,就在这说吧,我受得住。” 其实他身体什么状况,他清楚得很。 小蓓看着床上和气慈爱的老人,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老太爷是积劳成疾。又情志郁结,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好好调养,五内亏败,气血逆行。如今……” 老管家听得心惊,“如何?” 小蓓犹豫了下,在实话实说和委婉模糊之间选择实话实说,“大约只能用药吊着,勉强拖得一时是一时。” 虽然实话太残忍,但这至少能够让病者更清楚自己的病情,对他们而言才是公平。 “不会的,老太爷福寿绵长。一定不会有事的。” 陶管家受不住,禁不住泪湿衣裳,陶林也是红了眼眶。 只有陶东梁神色如常,泰然处之。 小蓓眼露惊讶。 见状,陶东梁笑了,“是不是奇怪老夫何以如此镇定?” 小蓓默然,点点头。 “这么多年,我一直有个心愿,可惜一直没有实现的机会,我本以为要带着这个遗憾进棺材的,可现在……” 陶东梁望进小蓓黑白分明的眸子,笑了。 小蓓莫名。 陶东梁忽然问道:“孩子,告诉我,你如今的生活是自己想要的吗?” 小蓓一愣,不明白为什么话题突然绕到自己身上,但看着老人殷殷的目光,她还是点点头。 陶东梁笑着,似怅然又似欣慰,“那很好,很好。” “那我就没什么遗憾了,可以安心上路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减弱,轻轻地闭上眼,模样格外安详。 看那样子。就像是…… 陶管家陶林吓得惊叫,一下扑倒床边,“老太爷!” 床上安详睡着的人忽然皱眉,“瞎喊什么,我就是累了,想睡会儿。” 听见这声,二人大喜过望,忙生生忍住几欲夺眶的眼泪,不敢触霉头。 看了眼屋内的情况,小蓓找了个位置开方子。 等她写完时,陶管家也已收拾好心情,安静等在一旁。 小蓓将方子交给陶管家。“老管家,这张方子你拿着去药堂抓药,一日一剂,两碗水熬成八分,一日两次,让陶老太爷服下,多少能缓解他的症痛。” “老奴记下了,多谢小主,多谢小神医。” 陶管家咬了下舌,这才没让自己说错。 “照顾好老太爷。” 小蓓转身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见她一副准备离去的模样,陶管家急了,“小神医。您这是要走了?” “是啊,怎么了?” 小蓓不解地看着陶管家,病人她瞧完了,方子也开了,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啊。 “您方才说老太爷兴许时日无多了,您不多陪陪他老人家?”陶管家焦心地道。 小蓓更是纳闷。 要说陪伴,不是应该找陶老的家人子孙陪伴才是啊,她只是一名大夫。是外人。 陈亮一双浓眉拢紧。 这陶家,到底想干什么? 陶林忙帮着解释,“小神医您别误会,我们管家的意思是,我家老太爷病重,想请小神医多留一阵,能帮忙照料。” 陶管家连忙点头,“是的,老奴就是这个意思。”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小蓓恍然,有些为难,“我很想留下。但是我明日就要入宫,还有些事情需要打点。要不这样吧,我回去问问三老爷方不方便,请他过来帮忙看着老太爷?” 颜广陵的招牌绝对比她齐城小神医的名号响亮。她以为这样说对方绝对没有拒绝的理由。 未想陶管家却还是摇头。 陶管家还欲再说些什么,此时床榻上忽然传来一声呼唤,“陶顾!” 听着那声音中隐含的警告意味,陶管家不敢再乱来。满是遗憾地将人送走。 等他终于送完人回屋,不意外瞧见陶东梁醒着。 他暗吐了口气,“老太爷,老奴不明白,您方才拦着老奴作甚?老奴留着小主子,也是想让小主子多陪陪您。” 陶东梁摇摇手,“我知道你是一心为我,可是陶顾,没这必要。” “为什么?难道您不喜欢小主子吗?”陶总管不懂。 闻言,陶东梁笑了,“那是我的亲孙女,我如何不喜欢?” “那是为何?” 陶东梁看着自己的老伙伴,“陶顾,你刚才没听那孩子说吗,她说她现在过得很好,知道她过得好。我就很满足了。” 其他的,他不敢奢求太多,也没资格奢求。 想起过往种种,陶东梁脸上难掩沉痛。 陶管家知他定是又忆起从前,不由叹气,“老太爷,过去的事情就莫要再想了,让它过去吧。” 陶东梁抬头望着帐顶。 过去? 也许只有等他死了。有些是才有可能真的过去。 …… 颜家,长风轩 “这么奇怪的吗?” 听完小蓓此去陶家的所见所闻,颜颖不由皱眉。 小蓓额间也是蹙着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但是我今天从头到尾只有一种感觉,就是怪。陶老太爷怪,陶管家也怪,说的话都让人摸不着头脑,想不懂。” 颜颖伸手揉了下她的秀额,“既然想不懂就不要想了,没想来想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嗯。” 小蓓点点头,然等了一会,她又忍不住说道,“阿颖,其实我觉得陶老太爷人挺好的。” 颜颖扬眉,“就接触那么一小会儿,你就清楚了?”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一种感觉,我觉得陶老太爷挺慈祥和蔼的,我挺喜欢的。” 说到这儿,小蓓又不由沮丧,“可惜,他沉疴难愈,时日无多了。” “像你做大夫的,看多了这么生老病死,不是早应该看淡了吗?” 就像将士上战场一样。 第一次看见战友牺牲的时候,将士守在尸首旁,男儿泪落了一整夜。可等次数多了,将士也就看淡了,一抔土掩了逝去的人,活着的继续拿刀再战。 小蓓吸了吸鼻子,“我也以为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陶老太爷那样,我心底感觉很不好受。” 颜颖安抚地摸了下她的发心,“算了别想了,你明日就要入宫了,你确定要将时间浪费在这些匆匆过客身上吗?难道不是应该好好陪陪身边的人吗?” 小蓓极为赞同地点头,“嗯,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回去陪我爹。” 话音未落,她已一阵风地跑了。 颜颖:“……” 第二百九十九章 要求 是夜,夜色渐浓时,陶家迎来十余年来第一位客人,颜先志。 “你来了啊。” 像是一早预料到他会来,陶东梁的语气丝毫没有半点惊讶。 他指了下屋内的靠背椅,“坐吧。” 颜先志不客气地在位置上坐下,他侧首看着茶几还温热的茶盏,他不由笑了,“看这样子,你是早料到我今夜会到访。” 他端起茶盏,闻了下茶气。 吓煞人香,不错。 他满意地点头。抿了一口。 陶东梁笑了,“你我同朝为官多年,对你我还是有些了解的。” 白日的事骤然发生那样的事情,以颜先志的性格。怎么可能觉察不到其中蹊跷。 颜先志是武人,比起他们这些文官性格坦荡磊落,喜欢直来直往不爱藏着掖着。 这样直接找上门追问,更像是他的性格。 不过陶东梁更清楚,这更是因为对象是他,看在两人过往多年的交情上,颜先志这才没暗中调查。 颜先志放下茶盏,望着病榻上虚弱躺着的人。“既然你知道,那你可准备好要可以说服我的说辞?” 陶东梁猛咳了一声,忽然问道:“还记得二十年前跟南疆打的那场仗吗?” “记得,那是我这辈子打过最难的一场仗。” 回忆旧事,颜先志不由有些感慨,“我带着众将士在前线流血杀敌,向盛康那老匹夫在背后扯我后腿,私扣粮饷不放,想生生拖垮颜家军,借敌人的刀除了颜家这颗眼中钉。 那时,向盛康权势极大,满朝文武几乎无人敢与之对抗,所有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唯有你陶东梁,站出来仗义执言,逼得向盛康吐出军粮,解了前线的燃眉之急,也救了颜家。” 他望向陶东梁,“那时我说过,那次的事是我颜家欠了你陶家天大人情,日后你有任何要求,只要不是作奸犯科危害社稷,颜家便是拼上性命,也会做到。” 陶东梁点点头,“当年你确实是这么说的。” 不过那时候的他并没有将此事当真。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用到。 或许这就叫世事难料吧。 颜先志望着他,“既然如此,有什么要求你直说吧,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陶东梁摇头,“不需要你赴汤蹈火,此事简单得很。” “什么?” 陶东梁声音沙哑,虚弱地道:“有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需要,要交给你们颜家照顾。” 颜先志目光闪了下,“你是说小蓓?” 陶东梁点头。 他思来想去,觉得没有比颜家更合适的选择了。 颜先志目光微疑,“据我所知。小蓓只是个普通的小城大夫,跟你似乎没什么关系。反倒你有个孙女陶妃婉一直住在宫中,我还以为你放心不下的应该是那个孩子。” 如此看来他先前的猜测果然没错,陶东梁跟小蓓确实有不为人知的关系。 “这些你无需知道,你只要答应我的要求就是。” 颜先志望着他好半晌,郑重地点头,“好,我答应你。” 陶东梁在心里松了口气,捂着胸口咳了声,“多,多谢。” 颜先志为人最重承诺,既然他亲口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颜先志得意一笑,“不必言谢,小蓓本来也是我人家未来的孙媳妇,这事怎么算都是我颜家赚了。” 陶东梁闻言怔了怔,惊讶地道:“你是说小蓓,跟你家……阿颖?” 他虽然足不出户,但是京城内不少事情还是知道的。 颜家第三代,老大颜领已娶妻生子。老三颜颀早早的订了亲,最小的颜颢还是个奶娃娃,唯一剩下的也就是颜颖了。 可他记得颜颖似乎伤了身子,残废了? 见他这神色,颜先志不必问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没好气地道:“放心吧,我家阿颖不是废人,不会耽误了小蓓。” “是吗?那,那就好。” 陶东梁吁了口气,心下一定。 或许让小蓓嫁进颜家,确实是个最好的安排。 他抬头看着颜先志,“我还有一点要求。” “什么?” 陶东梁一脸正色,“永远别让小蓓知道这背后的事。就让她一直简单快乐下去。” 颜先志看着他眼角的晦暗,没有多问,直接答应,“好。我明白了。” * 翌日,小蓓就被接进了宫。 望着巍峨富丽的皇宫,威武不群的带刀侍卫,还有来往其中的宫女太监们。她还有些恍惚,难以置信。 她居然进到了皇宫! 要知道半年前,自己见过最大的宅子也就是裴家大院了,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惊艳惊奇的感觉。 那时的她绝对想象不到不过半年之后,自己居然进了比裴家大院更气派更辉煌千万倍的皇宫。 这感觉实在太新奇了! 春雪好玩地看着她惊奇的模样,“小蓓大夫第一次入宫,感觉格外新鲜吧?” 小蓓闻言忙收回自己的视线,有些紧张地道:“对不起春雪姑娘,我又忘了在宫里要守宫里的规矩,要举止端正,不能左顾右盼。” 见她这般拘束,春雪笑盈盈地道:“小蓓大夫不必如此拘束,这宫里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您在这儿多待上几日就习惯了。” “嗯,我知道了,谢谢春雪姐姐。” 春雪笑意不减。“走吧,我带您回昭仁宫见娘娘。” “好。” 两人笑着拐过另一条道,即刻见宫道那头迎面走来一队人,带头的宫装妙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陶妃婉。 春雪嘀咕了一声,“真是冤家路窄,偏偏遇上她,早知道就不走这条路了。” “谁?”小蓓听见她这口气不由有些慌。 春雪忙小声道:“别怕。跟着我做,没事儿的。” 说话间,陶妃婉已经走到跟前。 春雪拜下,“奴婢参见无忧郡主。” 见状,小蓓忙跟着有样学样,给陶妃婉见礼。 陶妃婉轻蔑地看了眼春雪,声音娇柔掩不住傲慢,“起来吧。” “谢郡主。” 春雪拉着小蓓起身。 陶妃婉一早注意到陌生小蓓,瞧着她这一身装束,一下子便猜到她是谁。 “哟,难道这就是皇后娘娘特意召进宫的女医官啊?还以为有什么三头六臂呢!” 她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小蓓,唇瓣勾起一丝轻蔑的意味,“瞧着也就是那么回事,有什么特别的?” 第三百章 无耻 这个人,就跟她之前见过的裴家人一样讨厌。 眼睛长在头顶上,完全瞧不起人。 小蓓在心中腹诽,面上很有经验地不露出半分。 春雪巧笑应道:“郡主说笑了,王女官只是肉体凡胎,自然不可能有三头六臂。” “说的是呢。” 陶妃婉颇以为然地点头,“可正是如此,我就更不明白了,这女官到底有什么那么拔群,让皇后娘娘放着偌大的太医院不用,偏偏选她?” “王女官身为女子,能够住进昭仁宫。贴身照料龙胎。” “太医院内也有不少女医官,个个医术高明,皇后何苦舍近求远呢?” 陶妃婉皮笑肉不笑,“你说本郡主说的是也不是。春雪姑娘?” 春雪凝着脸,“无忧郡主管得似乎有点宽,您一个郡主难道连皇后的决定也敢质疑?” “不是质疑,只是好奇罢了。” 陶妃婉笑得别有意味,“皇后娘娘不辞辛苦从外面弄了人进来,是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 圣上已为皇后空置六宫,后宫之内仅皇后一人。她还在防谁?莫不是太后,亦或者太……” “啪——” 陶妃婉正说得得意,突然一个巴掌将她打懵! 她捂着半边脸颊,双眼瞪得极大,“你敢打我?!” 春雪目光玩味地盯着她。 好像在说,她不都已经打了吗,怎么还要问什么敢不敢?不嫌多此一问吗? 小蓓惊讶地望着春雪,惊得几乎合不拢嘴。 春雪姐姐居然当众殴打郡主?! 陶妃婉捂着脸颊,“来人,将春雪这个以下犯上的贱婢拿下,就地打死!” “本宫看谁敢!” 还没等陶妃婉身后的宫人行动,一道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小蓓抬眸望去,便见一明艳的宫装女子缓步而来,女子虽大肚便便,却丝毫不显痴肥臃肿,反而为她更添几分母性的柔美,光彩照人。 就算未曾见过,她也猜得到眼前人必是皇后娘娘无疑。 她忍不住看了眼从容镇定的春雪。 也许春雪姐姐就是知道在这儿,这才敢那么大,掌掴郡主吧。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一见皇后,在场所有宫人忙跪下行礼,小蓓也跟着。 看着逐渐走近的辛鸢,陶妃婉不甘不愿地行礼,“妃婉拜见皇后娘娘。” “都起来吧。” 辛鸢摆手。目光对上陶妃婉,“无忧郡主,方才听说你要处死本宫宫里的人?” “我,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吃过亏,陶妃婉如今一瞧见辛鸢这张人畜无害的脸时,就忍不住气短。 真没用,有什么好怕的,这次又不是她不占理! 陶妃婉暗自掐了下自己,强迫自己迎着辛鸢的杏眸,“回皇后娘娘话,妃婉确实这么说了。” 辛鸢“哦”了一声,“却不知本宫这丫鬟做错了哪点。惹得无忧如此大动肝火?” 陶妃婉将自己被打的左脸侧向她,“春雪这宫内身为下贱,胆敢以下犯上,殴打郡主,按宫规杖毙而死,臣女只是按宫规办事。” “宫规?” 辛鸢嘴角噙着嘲讽,“原来你也知道宫规!” “皇后娘娘这话是何意?”陶妃婉睁大了圆眼,悄瞪着她。 辛鸢笑着,“你既熟知宫规,那你来告诉本宫,在宫中搬口弄舌、挑拨是非又该当何罪啊?” 陶妃婉咬着唇。 原来自己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见了。 辛鸢在陶妃婉带来的宫人中随手点了一个。“既然你家主子不知,那便由你说。” 那宫人面色一白,颤抖着声音,吞吞吐吐地道:“回,回禀,皇后娘娘,搬口弄舌,该当拔舌之罪。” “听见了?” 辛鸢盯住陶妃婉。“你散布流言,拨弄是非,本该拔舌,春雪只给你一巴掌,已经算是轻的了。” 陶妃婉嘴硬,“就算我言语有失当之处,也轮不到一个宫女教训我!她以下犯上,就该处置,皇后娘娘是想偏私?” 辛鸢垂首捻着自己袖子上的花纹,口气凉凉,“谁说春雪以下犯上了,她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听命?听的谁的命?” “就是本宫。”辛鸢手指指了下自己。 陶妃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胡说,春雪动手的时候皇后根本还未到此处,如何下令?” “本宫说了,是本宫下的令!” 辛鸢目光一厉。环伺在场所有人,最后落在陶妃婉身上,“你大可问问大家,本宫可有说谎?” “你!” 陶妃婉气结。看着悉数恨不得低到地下的头颅,咬牙切齿,“皇后娘娘明明是以权压人,欺负人!” 辛鸢头微偏,脸上闪过露出几分调皮的笑,“原来这就要以权压人,别说,还挺有意思的。 无忧郡主,你是此中好手,本宫只是新入门,以后你我可得多多切磋才是呢。” “你!” 陶妃婉吐血。 无耻! 装什么无辜,玩得这么得心应手,还说是新入门,开什么玩笑! 辛鸢故作遗憾地叹气,“本宫是很想跟无忧郡主耍乐,可惜无忧郡主就要离宫……” “谁要离宫。我什么时候说要离宫了?”陶妃婉气得差点跳起来。 这女人太过分了,一招接一招,居然想要将她赶出宫? “想要我离宫,你休想!” 辛鸢闻言皱眉,面露指责,“无忧郡主,这就是你不对了! 虽然你自幼在太皇太后跟前长大,但陶老到底是你的亲祖父。他如今病重命在旦夕,你怎么能不回去尽孝,只顾留在宫中享乐?” 此时,正巧一队戍卫巡逻从拐角经过,行礼时正巧听见这话。 戍卫们望着陶妃婉的目光中顿时多了几分鄙夷。 小蓓这才听明白,原来这刁蛮郡主竟然是陶老太爷的孙女,真是好竹生歹笋! 陶妃婉顾不得他人眼光,只觉得脑中嗡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后方才说什么?谁病重了?” “怎么,原来无忧郡主当真不知道?” 辛鸢露出一脸惊讶,“消息一早在宫中传遍了,陶老沉疴发作,恐怕时日无多了。” “不,不会的,祖父不会有事的!” 陶妃婉大惊失色,拔腿就往宫门口跑去。 小蓓看着她那紧张慌乱的样子,这才感觉安慰一些。 临死之前,能有至亲孙女陪伴在身边,陶老走得也应该安详些吧。 想到那位慈祥可亲的老人,小蓓不由轻叹了口气。 这时,肩上突然被碰了一下,她连忙回神。 春雪侧首看她,“小蓓大夫,您想什么呢,娘娘正跟您说话呢。” “啊?” 小蓓惊地朝前望,但见辛鸢笑望着自己,眼波潋滟,顾盼生辉。 她不由恍神,脑中不期然想起几句诗。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原来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倾国倾城貌的女子啊。 第三百零一章 谈心 辛鸢瞧着看自己看愣了神的小蓓,禁不住莞尔。 “我现在知道表哥为什么喜欢你了,原来是这么可爱的姑娘,连我都开始喜欢你了。” 平心而论,小蓓算不上多么惊艳之美,但胜在秀丽清雅,气质淳净。她那双眸子尤其出色,碧波清澈,笑得时候月牙弧形完美,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被逮住的小蓓脸红,又难掩紧张,“娘娘。奴……” 辛鸢面露不赞同,“你既然是表哥的心上人,便是我未来表嫂,自家人勿需如此多礼。私底下。我叫你小蓓,你也叫我名字便是,你我平常交往就是。” 小蓓不敢应这话,“娘娘……” 直呼皇后娘娘的名字,她可真没这胆子。 见她这表情,辛鸢轻笑,“好吧,既然你一时无法改口。就暂且不改吧,等什么成了好事再改不迟。只是这称奴称婢的可免了,我可不想表哥知道之后找我算账。” 听她言语亲昵,小蓓原本紧张的心也轻松了些,“娘娘跟阿颖似乎感情极好?” “是啊,我们自幼一同长大,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感情非同一般。” 想起年少那些快乐时光,辛鸢从眉到眼,都是笑的。 她看了下身旁的姑娘,忽然凑近她道:“想不想知道你家阿颖年少时那些趣事啊?” 小蓓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真的可以吗?” 对于没能参与的心上人的过去,她当然有好奇。 很想知道他是怎么长成如今这样,年少的他又是什么性子,是捣蛋还是乖巧? 她真的很想知道。 看见她这双眸发亮的样子,辛鸢唇瓣向上翘,“当然可以,只不过……” 她伸手摸着高隆的肚子,表情变得有些无奈,“咱们边走边说吧这孩子不省心,醒了就喜欢动弹,我得四处走走,把这小鬼头晃晕了。免得折腾。” 为母不易啊! 这月是怀胎到了后期,她越发体会到当母亲的艰难。 小蓓也接触过不少孕妇人,明白怀胎妇人的不易,忙上前帮忙扶着,随着辛鸢在宫中四处闲逛。 见状,身后的春雪等宫人连忙跟在后面。 辛鸢缓缓地走在青色砖铺就的宫道上,徐徐清风吹在脸上,听着宫檐上不时传来的鸟鸣声,忽然感觉心情也变得轻松许多,仿佛回到那些无拘无束的年少时光。 “我这个表哥啊,小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性子,猫嫌狗厌。捣蛋得不行……” 听见这话头,小蓓怔了下。 娘娘不是说要说阿颖的趣事给自己听,怎么听着倒更是准备说糗事才是真。 不过只要是关于心上人的,她都想听,什么都好。 辛鸢随便说了几件颜颖小时候的捣蛋事说与小蓓知,小蓓听得新奇不已。 “真是没想到阿颖以前居然是如此的……” 小蓓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词比较委婉的词语来形容,“……活泼?” “表哥以前确实挺肆意飞扬的,不过受了伤之后,才变得如今这般沉稳持重,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般。” 小蓓一默,想起当初初见时的颜颖。 阴郁颓丧。恹恹不快,眉宇之间的忧愁墨一般化不开。 想起那样的他,她不由心痛不已。 辛鸢侧首看着一脸难过的小蓓,蓦然笑了,“其实你也不必因此难过。 表哥虽然伤了,但是经此一事,他得了教训有了长进,整个人脱胎换骨。其实也算是一件好事。更重要的,他还有幸遇上小蓓你,绝对算是因祸得福。” 外祖说得对,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事情没到最后,真的很难简单判定是福是祸。 娘娘说的对,若是颜颖没有战场负伤,那自己也没有机会接近颜颖身边,更不会与他走到现在。 想到这些,小蓓就想通了。 辛鸢叹息,“其实我同你说这些,确实不是为了感怀什么。只是想让你更了解表哥,更珍他爱他。” 小蓓郑重地点头,“娘娘,你不必说了。我会一辈子都对阿颖好的。” 辛鸢笑笑,“我相信你可以。” “嗯。” 转眼便走到了昭仁宫。 辛鸢唤春雪,“春雪,本宫有些乏了。想歇息一下,你带小蓓四处转转,安顿一下。” 春雪称是。 见辛鸢难掩疲色,小蓓不敢多打扰,跟着春雪一道下去了。 …… “这边是我和秋意姐姐的屋子,小蓓大夫你就住在我们隔壁,你要是有什么缺的少的不明白的,可以随时过来找我们。” 春雪带着小蓓在昭仁宫内转了一圈,仔细介绍道。 小蓓有些腼腆,“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接下来肯定没少要给二位姐姐添麻烦,小蓓在此先谢过了。” “可不敢当,您可是娘娘的未来表嫂,偷得您一句姐姐都是贪了的。”春雪爽朗一笑,手一挥,一掌拍在小蓓的肩上。 唔…… 小蓓忍着龇牙的冲动。忍着肩上的疼。 瞧见她面色一顿,春雪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是习武之人,力气比一般人大了些。” 小蓓摆摆手,“没事,是我太弱了。” 她揉了下自己的肩,忍不住发笑。 春雪不解。“因何发笑?” “没,我只是突然觉得那位无忧郡主也是厉害,姐姐这样的力气,她挨了你一巴掌,居然还能跟娘娘争论那么久。” 换成是她,脸肯定痛死了,哪还有本事说那么多话。 春雪一听这话也跟着笑了,“这您可想错了,那到底是郡主,我哪可能用真力?顶多用不到半成,让她闭嘴而已。” 虽然今天陶妃婉故意当着人前挑拨的时候,她是很有冲动狠狠一巴掌刮下去。 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主子,她只能忍下了。 打狗还需看主人,陶妃婉不可怕,但背后到底还有个太皇太后,她也不敢真的做过了。 小蓓明白了,正欲说些什么,便见一道身影从前面屋子出来。 那人径直朝她们走来,笑意浓浓地调侃道:“看来今日有人大发雌威啊。” “秋意姐姐。” 春雪展开笑颜,“我来给你介绍,这是……” 秋意根本无需她介绍,“这位肯定就是闻名已久的齐城小神医啊,久仰久仰!” “秋意姐姐谬赞了。” 小蓓敏锐地闻到一阵淡淡的药香从秋意身上传来,不由惊喜问道,“秋意姐姐也会医?” 春雪帮着解释道:“秋意姐姐擅药,不过医药不分家,以后你们俩可以好好切磋切磋。” “那太好了。” “好主意。” 小蓓与秋意相视一笑,俱是赞同。 第三百零二章 搅扰 辛鸢今日确实有些惫懒,懒懒地窝在温暖的被窝中,不想动弹。 因为肚子的存在,她只能侧身躺着,纤细的手臂露在外面,用这金丝锦被,身子团成一团,像只冬日里尽情享受阳光热量的猫儿。 一头如瀑青丝披着,有几绺轻轻地落在娇靥旁,为她平添几分慵雅柔媚。 辛烨进殿掀帘的时候,瞧见的就是便是眼前一幕。 他不由无声低笑,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轻轻地坐在床边,深深凝望着依旧睡得安然的美人儿,伸手帮她抚开几绺调皮的青丝。 青丝柔软顺滑,触感极佳。辛烨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这时美人儿嘤咛了一声,纤手不耐烦地挥了下,想那不断扰她清梦的坏手。 辛烨轻笑,俯身薄唇落在她诱人的绛唇上。 被一再打扰的辛鸢蹙眉,忍不住推他,“你干嘛呀,人家正睡着呢。” 她咕哝了句,似是不满。更似撒娇。 辛烨继续咬着她的唇,就是不肯放开她,逼得她给予自己回应。 “唔……” 好半晌,等到某人终于餍足时,辛鸢才被放开。 她捂着有些红肿的唇,想抗议又不敢,只能有些委屈地道:“这会儿还没天黑吧,你怎么有空回宫了?” 政务繁忙,平日他少有不忙到点灯的时候。 今日怎这么早就回来,搅扰她的美梦? 辛烨剑眉挑起,“怎么,我特意抽空回来陪陪你,你好似不大满意呢。” 见他口气不对,辛鸢忙撒娇哄道,“哪有,我这不是一时高兴了吗?” 辛烨哼了一声,表情还是不满。 见状,辛鸢忙自动送上香吻无数,这才将这傲娇皇帝摆平。 她小松口气,“说实话,怎么突然来了?” 辛烨侧身躺在床上,单手托腮垂眸看着她,“还好意思说,是某人一直贪睡不肯醒。唯恐某人饿坏了身子,底下人无法,只能告到我那里去了。” “有这事儿吗?” 别说,好像还真有这事儿,方才春雪秋意她们几个人轮流来叫了几遍,她嫌烦,嘟囔一声都把人都赶出去了。 “我说我怎么觉得这趟睡得不甚安稳呢。” 辛鸢不自在地抓了下发丝,一下掀开被子,“那我现在就起来。” 她坐起身,却见身边人毫无动作,只目光灼热地盯着她身上某处。 辛鸢一怔,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下自己。 因为休息。她仅着单衣,单衣轻薄宽松,领口微敞,露出大片玉白。 她脸上一烫,拉紧衣襟,“不是说到时候吃午膳了吗,现在就让人摆膳吧。” 她说着就要从床上爬起,却被一道有力的身体又重新压了回去。 “比起午膳,我现在更想吃你。”辛烨嗓音低哑,在她耳旁呢喃。 他眸色幽暗,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上下其手。不住游移着。 她捉住他作乱的手,一把放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提醒着他现在的状况,“孩子……” 孩子适时在肚子里蹬了一下,正踢在二人手停放的位置上。 就这一下,仿似一桶冰水从头淋下,即刻浇灭辛烨的难耐火焰。 他一张脸黑下,咬牙切齿地盯着她的肚子。“这孩子怎么还不出世!” 他决定了,等这孩子出生,不必她动手,他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屁股才行! 觑见他憋着一张臭脸,辛鸢忍不住偷笑。 “你敢笑我?” 辛烨斜睨着幸灾乐祸的她,一把将她捉入怀,毫不客气地修理了一顿。 两人在床上又闹腾了好一阵,等起身时,午膳时间都过去许久了。 耽搁了那么久,辛鸢还以为他会赶时间,用了午膳就要回勤政殿,结果他却直接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歇息了。 “今日真的没事儿吗。看你似乎格外清闲,你那堆奏折都批完了吗?” 她每次去勤政殿,他那御案上摆着的奏折堆成小山一样,这头还没批完那头又送来了。怎么也见不了底,看到她头都大了。 辛烨放下手中摊开的书卷,“你这是在赶我走?” “我可没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你偷的一日懒,明日得加倍补回去。辛苦的是你自己。” “安心,我自有安排。”辛烨说着,在她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 “嗯。” 他都这么说了,辛鸢也就没在说什么,安心地赖在他怀中,享受两人独处的悠闲时间。 辛烨把玩着她的墨发,忽然问起,“不是说那个叫王蓓的女官进宫了吗,怎么没瞧见人?” “小蓓怎么说也是刚进宫,我让她先安顿好,适应一下宫中生活再说。” 辛鸢纳闷地望着他,“无缘无故的,你怎么会问起小蓓?还是说这里头又有什么事儿?” 以他对她的了解,他不会是一时兴起,肯定有原因。 “什么都瞒不过你。” 辛烨薄唇一掀,“你这位未来表嫂。恐怕也不简单。” “嗯?” 辛鸢杏眸圆睁,“不是吧,你说小蓓是第二个‘安雯华’?” 不会真这么倒霉吧? 如果是的话,颜家可真是家门不幸啊! “倒不是这方面的,而是……” 辛烨一顿,转而问起,“陶东梁病重那是你听说了吧?” 辛鸢点点头,“陶妃婉知道这事儿还是我告诉她的呢。怎么了?” “陶东梁辞官之后,十几年来闭门不出,昨日陶东梁突然遣了管家到颜家找大夫,直接点名找的王蓓。” “为什么?” 辛烨嗤了下,“表面的解释自然是王蓓医术好,至于深层的就暂不得而知了。” 辛鸢很想相信这个说辞,但是她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以陶东梁的身份地位,何必专门找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大夫呢? 重点是陶家犯得着为了一个小大夫破坏自己十几年来的规矩吗? 小蓓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辛烨又道:“还有一件事儿。” “什么事?” “昨夜外祖去了陶家。” “娘说过外祖跟陶老有些交情,陶老如今病重,外祖前去探望不很正常吗?”辛鸢不解。 辛烨神色未变,“探望老友确实没什么,但是听隐曜查到,外祖跟陶东梁的谈话中,提到过王蓓。” 又是小蓓? 辛鸢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辛烨摇头,“隐曜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被发现,只听到这点。” “那隐曜跟外祖求问过吗?” 隐曜毕竟出自颜家,是外祖一手带出来的,两方有什么重要消息时,偶尔也会互通有无。 “外祖什么也不肯说,只让隐曜自己去查。” 辛鸢皱眉。 这可真是出人意料,难道还是因为小蓓? 第三百零三章 忠奸 “不止这些,隐曜还在陶府内发现了庸王的人。” “庸王?”辛鸢惊愕。 她知道庸王不甘心被废,一直想在暗地里搞小动作谋图东山再起,只是未曾想到这事他也有插入。 辛烨颔首。 若不是发现了庸王的人,他可能没甚兴趣理会陶东梁跟一个小姑娘间的关系,但是中间加上了庸王,他就不能不慎重了。 他必须将事情弄个一清二楚。 这个王蓓到底是什么人,是忠是奸? 她接近颜家,借由颜家进入昭仁宫。到底真是机缘巧合,还是有人在背后处心积虑的蓄谋? 同样的问题辛鸢也在思考。 她分析道:“我觉得外祖必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出于某些特别原因。才不想告诉我们。 不过看外祖这态度,小蓓应也不是与我们站在对立面的。否则,外祖绝对不会什么提示都不给。” 别的不说,以外祖对她的疼爱,她不相信他会明知道危险,还眼睁睁地看着危险靠近她。 辛烨点点头。但想想还是不大放心,“总之还是小心谨慎些的好,这个王蓓你不要太过信她。” 辛鸢托腮,“可我觉得小蓓不像别有用心之人。” 辛烨满眼不赞同,“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才与她见了一次面,就被她收服了?” “反正我就是相信,这是女人的直觉。” 辛烨:“……” 这算个什么理由? 不过看她这信心满满的样子,他没强与她争,“我会派人去查查王蓓的底,但愿真如你所言,这人真是个好的。” “我相信一定是的。” “不管是不是,总之你记着……” “保持戒心!我记得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辛鸢先抢白,“你放心好了,我也不是那么单蠢的人。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辛烨抚着她柔软的发心,“这样我就放心了。” 两人靠在一块说着话。说着说着,还是说到陶妃婉。 想起早上陶妃婉被气得跳脚却全无半点反击之力时,辛鸢就觉得好笑。 不过想到这丫头背后还有一个太皇太后,她又有些烦,“话说我捉弄陶妃婉那事,太皇太后那边没说什么吧?” 瞧她这反应,辛烨只觉得好笑,“怎么,觉得怕了?” 辛鸢拧着眉。“也不是怕,就是担心这老太皇太后秋后算账,找春雪麻烦。” 她自己没什么好担心的,倒是春雪就难说。要对付一个小宫女,堂堂太皇太后还是有的是办法可想。 要是太皇太后揪着不放,春雪这丫头不定得换走。可这人她用的很是顺手,辛鸢实在不想换人重新适应。 辛烨随手翻着手里的书,“这事你不是已经有定论了吗,是陶妃婉犯禁在先。春雪只是奉命执行宫规,谁都也没话好说。而且,她现在也没心思搭理你。” “这话怎么说?” 辛烨头未抬,一边看书一边回答,“长宁宫方传下消息,太皇太后身体抱恙需要静养。各宫不得前往打扰。” 辛鸢心底冒出无数个问号,“太皇太后发生了什么事?怎突然说抱恙?真是病了?” “据太医院回禀的,她倒是真病了,就在陶妃婉出宫后不多久。” 辛鸢无语,“太皇太后不是真的把陶妃婉当心肝吧,这人才走了一会她就病了?” “只能说病得很凑巧。”辛烨如是说道。 辛鸢还是想不通,“只是太皇太后就算是病了,也不必紧闭宫门啊,弄得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似的。” 听着这话。辛烨脑中快速闪过些什么。 * 庸王府 听闻陶东梁病重弥留的消息,庸王简直是拍手称拍。 “朕早就朕才是真命天子,这老匹夫前头不肯辅佐朕。转眼立马性命不保!他这是违逆天意,就该遭报应,活该!哈哈哈……” “这天下便是朕之江山。朕乃真龙天子,尔等谁敢不服,必遭报应!哈哈哈……” 他仰天狂笑,那狂乱的笑声听得外头一众守卫心里直发毛。 这庸王,不会是被关久了疯了吧? 想想也不是不可能,从一国之君到被幽囚,这样大的落差,还真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疯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院内,那被人猜疑疯了癫了的庸王却是目光如电神志清明,不见有半点问题。 “陶东梁,算你跑得快!” 庸王咬牙切齿。“你要是死慢一点,等到朕重回大宝时再死,朕一定叫你生死不能!” 陶东梁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落井下石,像这样忘恩负义的小人,他说过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可现在陶东梁就要死了。到来日他找谁人泄此恨? “该死!” 庸王一想到这就恨,猛踹了桌案一脚,泄愤将桌上的东西通通扫落地,弄得一片狼藉。 一旁的心腹默默看着庸王发泄,沉默无语。 庸王隔半晌才缓过来,重重地坐在唯一的位子上,气喘吁吁。 “陶东梁跟颜先志那事查得怎么样了?” 心腹拱手,“回主子话,颜先志自那夜去过陶府之后,便再没去过,想来那次确实只是单纯去探病而已。” 庸王双眉拢在一起,“朕总觉得没这么简单,陶东梁跟颜先志十几年不曾往来,怎么突然间又走动起来?这不是很耐人寻味吗?” 他来寻思着这事透着古怪。 “许是陶东梁人在弥留,想见见就是老友而已吧。” 心腹顿了下,又道,“本来陶东梁自己也不可能有脸跟旁人再提起那事,主子多虑了。” 庸王沉默了下,将信将疑。 “那个叫王蓓的大夫有无可疑?” 心腹又道:“属下查过,此人就是齐城一个小神医,出生低微,背景简单。机缘巧合才跟着颜家到了京城,此前从不曾与陶家任何人有过牵连。” “这么说就是无可疑?” 心腹谨慎地道:“暂未发现有个可疑之处。” 庸王又陷入沉吟。 良久,他忽然神来一句问道:“那老匹夫要死了,长宁宫有什么反应吗?” 那语气,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看戏的意味。 心腹怔了下,随即镇定地恢复道:“太皇太后抱恙,紧闭宫门。” 庸王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贱货就是贱货,就算老了也照样改不了。” 心腹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守着,只当自己什么都不曾听见。 第三百零四章 试探 昭仁宫 看着眼前的小蓓,辛鸢浅笑问道:“小蓓,这几日在这宫中住的可还习惯?” 她思来想去,觉得哪怕只是看在表哥的面上,在没真的确定小蓓有问题之前,还是正常与之交往的好。 如此一来,她也觉得轻松,小蓓也不会惴惴不安。 小蓓大力地点头,“谢娘娘关心,小蓓都习惯了,这还要多谢娘娘,还有春雪秋意二位姐姐对我的照顾。” 说到后面。她还有些不好意思。 明明她进宫的目的是为了照顾皇后,现在反过来变成了自己被照顾了,这像什么样子? 小蓓抬眸望着凤仪庄重的辛鸢,忍不住问道:“娘娘。要不我给你号个脉吧?” “号脉?”辛鸢眼波微动。 小蓓点点头,“我进宫不就是为了照看娘娘跟龙胎的吗,要是不号脉,我如何知道龙胎好不好?娘娘的底子如何,需不需要开些什么药增补进益一下?” “说的也是,那你就帮我看看吧。” 若只是号脉,倒也没什么大碍。 辛鸢伸出纤手,将袖子拉高露出光洁的腕部。 小蓓忙找来药箱。找到一个全新脉枕,垫在辛鸢的腕部下面。 她伸出两指搭在辛鸢的脉搏上,仔细听诊。 辛鸢发现,帮人瞧病时的小蓓严肃而认真,跟平常天真单纯的她气质相差甚远,看起来真是专业人士呢。 她唇瓣轻微上翘,听凭小蓓安排,这样换手就换手,让伸舌头就剩舌头。 “怎么样,我腹中可好?” “……娘娘的龙胎养得极好,生下来定是个很健康的皇嗣。” “我也是这么觉得,每当这孩子在我肚里闹腾的时候,我能清楚感觉到他的活力精力,一看就知道不是个体弱的主儿。” 辛鸢手扶着肚子笑得开心,未尝留意到小蓓脸上一闪而逝的古怪之色。 小蓓细细回想自己摸到的几不可察的古怪,忍不住怀疑那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自己的错觉? 她该不该跟皇后说起此事,可是她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事,她要如何说? “小蓓。” 纤细五指在自己眼前招了下,小蓓猛地回神,“啊,娘娘叫我?” 看着这样的她,辛鸢心底升起一丝狐疑,面上半点不露,“小蓓。你想什么呢,都出神了?” “娘娘……” 小蓓望着眼前这双关切的美眸,心底挣扎。 辛鸢笑意一敛,心发慌地猜测,“不会是我这肚子有什么问题吧?” 见她面色吓得发白,小蓓连连摇手,“不是不是,娘娘误会了,我方才说龙胎一切安好。您只管安心养胎,不要胡思乱想。” 辛鸢松了口气,又有些纳闷,“那你刚刚是?” 小蓓有些不自在地避开目光。“我只是突然想起别的事情,有些失神。” 还是算了,现在还什么都说不清楚呢,贸贸然说出来除了惊吓到娘娘没有任何好处。 还是等她回去再翻翻医典,确认清楚之后,慢慢再说吧。 辛鸢看着她飘来飘去,就是不肯对上自己的目光,心底的狐疑越扩越大。 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了吗,小蓓真有问题? “嗯,没事儿就好。” 辛鸢心思动了下,主动问起,“是了。我听闻小蓓入宫之前帮陶老看过病?” “是啊,那日陶家那位老管家跑到颜家来找老太爷求助,说他家老太爷病重,想让我过去帮忙看看。 老太爷见是救命要事,就即刻让我跟着去了。可惜我能力不及,最后还是帮不了陶老太爷。” 说到这儿,小蓓不由有些沮丧失落。 辛鸢状似随意问道:“陶家点名找你,小蓓之前认识陶家人吗?” 小蓓摇头。“不认识,那次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接陶家的人。” “这么奇怪,那他们怎么知道要找你?” 辛鸢细细打量着她,想甄别她话中真假。 “这我就不知道了。”说实话,小蓓自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抬头看着辛鸢,“娘娘,您似乎很关心陶老的病情呢。” 辛鸢笑了,“是啊,陶老怎么说也是于国有公的老臣子,跟外祖也有些交情,听闻他病的严重。合情合理我都得关心一下的。” “原来是这样。” 小蓓叹了口气,“可惜陶老太爷问医太迟,积重难返,我就算想救也没办法。 唉。那么慈爱豁达的老人家,剩下的时光没多少了。” 辛鸢看着微微泛红的眼角,不动声色,“小蓓似乎很喜欢陶老?” 小蓓没有否认。“算投缘吧,陶老太爷很亲切慈祥,感觉就跟亲人一样,让人忍不住亲近。 就是陶老太爷到底是做过大官的,说的话有些没头没尾,有些难懂。” “他说什么?” 小蓓这次没有问必答了,有些不解地望着问题不断的辛鸢。 辛鸢神色自然,“我见闲着也是闲着,想着既然你觉得难懂,不如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 小蓓想想觉得有些道理,将那日跟陶东梁的对话一一说与辛鸢听。 “你说陶老听完你说过的很好,就说此生没有遗憾了?” 辛鸢表情古怪,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这样的话,明明更像是跟自己挂心的人说的,陶东梁怎么会对小蓓说这种话? “是啊。陶老太爷就是这么说的。” 小蓓很实在地点点头,一脸认真求教表情看着辛鸢,“娘娘,您说他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 辛鸢沉默。 如果小蓓所言全是真话,结合陶东梁还特意跟外祖提过小蓓,那么可以肯定陶东梁跟小蓓应该是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 难道小蓓是陶东梁的血脉? 可不对啊,陶东梁一生无儿无女,连死去的陶曜文都是过继来的。他怎么会跟小蓓有关系? 再者说,小蓓也有自己的父亲啊。 难道不是血亲,是别的关系? 那是恩,还是情? 辛鸢忽然变得有些犹豫。 是不是不应该继续查下去? 这事似乎跟庸王没有关系,更像只属陶东梁和小蓓间的私人瓜葛。 是不是正是因为这样,外祖才不肯介入此事? 那他们呢,该继续下去吗? 小蓓满眼担忧地看着她,“娘娘,您的表情好沉重啊,您是不是也想不出所以然?想不到就算了,阿颖也让我想不通就别硬想。” “表哥说的对,陶老太爷说话是有些莫名,我不想了。” 辛鸢正不知该如何回应,听了这话忙借坡下驴,不再继续这话题。 第三百零五章 允悲 辛鸢陷入挣扎,而此刻贡院内众进士终于可以大声呼喊解脱了! 真是开天辟地第一回,没想到他们这些考中进士的了,居然还得回炉再造,重走会试之路。 辛尧回头看着自己走过两次的贡院,不由在心中祈祷。 但愿这是最后一次。 “但愿这是最后一次。” 辛尧一怔,身后有人读出他的心愿。不对,是对方的心愿跟他的,是一模一样的。 他回头一看。发现来人不是别个,正是程泽。 “程泽,怎么又变成这样子?”辛尧惊诧。 他竟还是上次从贡院出来那样。不,兴许比上次的状况还糟糕一些。 只见程泽再度受脱了型,浑身酸臭,憔悴无力,两眼翻白,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 辛尧忙一把扶住他。 程泽靠在辛尧身上。气若游丝,“我哪里知道,天杀的……我又抽到厕号了!” 听见这声绝望的悲鸣,其他来来往往的人均对程泽报以同情的眼神。 连续两次会试都抽中厕号边,这等手气也是没谁了。 “少爷!辛尧少爷!” 这时,承国公府的小厮好不容易人潮中找到自家主子。 一见主子又是这模样,小厮都忍不住要掬一把辛酸泪,“少爷,您受苦了,小的马上送您回府洗漱休息。” 辛尧跟小厮二人合力将程泽架起来,挤过人堆去往外围的马车处。 程泽头一歪看着辛尧,“兄弟,我跟你发誓,这次我要是……要是还考不上,老子这辈子,这辈子再也不考了!就算我家,老头子打死我,我也绝对不会考了。” 他发完誓言。禁不住眼角涎下两滴晶莹,“你没待过你不知道,那种位置实在太惨了,呜……” 他怎么那么命苦啊,连着两次都中! 呜呜…… 见他当真崩溃,辛尧软声哄道:“好了好了,都考过了,没事了。” “以后再也不考了。” “好好,不考了。” 辛尧软声说着。一边小心地扶他上马车,“现在回府好好洗漱一下,马上什么事都好了。” 听见他们的声音,隔壁那驾马车的主人掀开帘子,“哥,辛尧,你们终于出来了!” 程涵儿一脸兴奋,低头瞧见自己亲兄长那邋遢的模样时,她忙用香帕捂了口鼻。“我哥这是又被分到厕号边啦?” 还好有了上次的经验,她这次叫了两驾马车来,还准备了香帕。 程泽本已经安生了,一听见妹妹的话,忽然又是一阵悲从中来。 干嘛一次次提醒他悲惨的命运? 程涵儿无辜地眨眨眼,“我说错什么了吗?” “涵儿。你先等等。” 辛尧安抚了下心上人,低头继续将悲伤的未来大舅哥弄上马车,让小厮将人先送回去。 终于将程泽送走,辛尧终于松口气,回头与程涵儿相视一眼,两人不由齐齐笑了。 辛尧垂眸看着她,取笑道:“又是偷溜出来?上次被罚的不怕啊?” 上次被罚抄女戒百遍,听说后面还是程泽帮忙才抄完的。 “怕啊,不过为了见你。我觉得值得。” 程涵儿贪恋地看着心上人,哪怕他此时目下青黑,憔悴消瘦。赶不上平日三分风姿。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觉着格外好看,赏心悦目得很。 “傻姑娘。”辛尧想揉揉她的发。但是想到自己这一身脏,还是生生忍住了。 “我才不傻呢。” 程涵儿抗议一声,又兴奋问道:“这一次考得如何,我们的会元大老爷?” 辛尧忙压低声音,“别叫得那么早,可不一定呢。” 虽然会试的成绩影响不到定下的殿试排名,但是这叫不争馒头争口气。 为了证明自己的成绩来得清清白白,众人无不铆足了劲,拿出全部本事,这次的会试成绩排名竞争肯定很激烈。 他还真没那个信心能再等榜首位置。 程涵儿坚定地道:“不管,我对你有信心,结果赢的肯定是你。” 她话音才一落。冷不丁地从身后传来一阵轻蔑的哼声。 二人向着声源看过去,却是何春润。 他与其他刚出贡院的考子一样浑身狼狈,神色憔悴,唯一多了一样就是脸上手上的淤青痕迹,过了九日都没消掉,可见此前被打得有多重。 看来之前听说的事情是真的。何春润确实被收拾得挺惨的。 此时,何春润正用敌意的目光看着他。 “才经过舞弊案,那些考官们肯定怕再出问题,这次绝对不敢再偏私谁,辛尧,你再不会像之前那么好运了!” 他说了一大堆,还以为会激得辛尧本相毕露,谁知道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仿佛自己就像一个不好笑的笑话般,被对方漠而处之。 何春润气结,“你少得意,我们走着瞧。” 放完这话,他怒气冲冲的走了。 见状,辛尧还没说话,边上有人先感慨道:“就何春润这种性格的人,就算为官,也走不长久。” 辛尧好奇望去,瞧见一个面容俊逸的男子长身玉立,气度温和,风度翩翩。 “原来是年谢君年兄,失敬。”辛尧惊喜。 他先前就一直想结识此人了,可惜正巧赶上舞弊案耽搁了太久,他一直没找到机会。 年谢君还他一礼,“辛尧兄有礼。” 两人寒暄了几句,便各自散了。 顶着这浑身脏臭,实在不是交友谈天的好时候。 程涵儿等在一边,看见年谢君走了小声地道:“那位就是新科状元年谢君啊,真是一表人才。” 早听闻新科状元郎人才出众,可惜上次状元游街时,她一门心思就顾着看辛尧了,都没好好瞧瞧年谢君怎生模样。 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辛尧眯了下眼,“不止一表人才,还尚未娶亲,连婚约都未曾定下呢。” 程涵儿一听这酸溜溜的口气禁不住扑哧一笑,“你就是随口一说,这也值得你吃醋吗?” “我才没吃醋。” 辛尧咕喃一声,才不承认自己跟他那小气兮兮的姐夫一样,尽喜欢喝这些无谓的飞醋。 “阿嚏——” 皇宫内正专心批阅奏折的辛烨猛地打了个喷嚏。 第三百零六章 嗜睡 听见辛烨这倏然而至的喷嚏声,辛鸢目光转向这边,“怎的,最近操劳过度,病了?” 不过看他的脸色红润,精神丰沛,却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辛烨搁下批到一半的奏折,薄唇轻轻勾起,意味深长地笑着,“我最近可是一直茹素,想操劳发过度都没机会。这一点,你应该最清楚才是。” 辛鸢闻言一愣。忽然了解到话中的意味,不由啐了他一口,“尽没正经,不跟你说了!” 辛烨起身来到她身边。伸手从身后抱住她,轻吻她的脸颊,“做夫妻又不是做道人,要那么正经做甚?” 辛鸢咬着唇,不去应他。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辛烨连眼角上扬的弧度,都充满了调戏的意味。 辛鸢脸上一烫,横了他一眼,“你再说。那我走了。” “好好好,不说行了吧?” 辛烨伸手点点她颊边,“只是逗逗你而已,真生气啦?” 辛鸢捉下他的大手,“才没有无聊呢,我只是有些正事想问你。” “问什么?” 他捏着她的纤指一根根把玩着。 辛鸢手任由他把玩着,“我就是想问下,关于小蓓那事,你预备如何处理?” 辛烨理所当然地道:“继续查下去,查到一切一清二楚再说。” “我觉得这可能是陶东梁跟小蓓两人的私事,咱们贸然插手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辛鸢回头看了他一眼,眉心微蹙,写着不赞同。 辛烨不赞同她的不赞同,“可你也别忘了,这里头还有庸王。” “陶东梁本就是庸王的太傅,两人还有其他牵连,跟小蓓的事情不一定有关。” 辛烨肃着脸,“有关无关,一查便知。” 要说这世上最恨他们夫妻的,非庸王莫属。阴谋阳谋,这人用过不少,辛烨不敢大意。 辛鸢想想点头,“或许你的考虑是对的,小心驶得万年船。” 事怕万一。万一真的跟庸王有关呢? 与其这样一半一半靠猜,还不如如辛烨说的,查个清楚。 “嗯,其实我会那么坚持查这件事儿,还是有一点。”辛烨忽然说道。 “什么?”辛鸢好奇地看着他。 “我发现继续追查此事,似乎开始有了意外的收获。” “什么收获?” 辛烨黑眸转了下,隐而不言,“先不告诉你,等确定之后再说。” 一切暂时还只是不成熟的猜测,他需要找到更多证据来证明。 “好吧,不说就不说。” 辛鸢掩嘴打了个哈欠,“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兴趣去听。” 她转身侧面向他。粉颊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很懂享受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 辛烨看着怀里的人儿,禁不住皱眉,“你最近似乎很容易犯困呢。” 午膳之后她明明才刚补过眠,这么快就又困觉了?以前她也不至于这么能睡呀? “是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特别容易累,像是怎么睡也睡不够。” 辛鸢又打了个哈欠,双眼迷迷蒙蒙闭上,意识开始逐渐飘飞。 辛烨还欲与她多说几句话,发现怀中人已睡着了。 居然站着都睡着了,还睡得这么快? 莫不是今日烦心事多。叫她累着了? 辛烨心里闪过一阵怪异的感觉,手向下滑落在辛鸢的腰后,想将她打横抱起,送到床榻上。 恰是时,手上忽然感觉被踹了一下。 是他们的孩子又闹腾起来了,正在她肚子不停乱动呢。 按照以往经验,辛鸢绝是睡不了了,绝对会被这孩子东一拳西一脚的弄醒。 可这一次她却睡得很是安然。 辛烨面色一凝。 …… 明黄色的幔帐批下。严严实实将所有视线隔除在外。 床上娇人儿自顾自安心睡着,仅露出一截皓白的细腕伸到帐外,细腕上面覆着一层轻薄素帕,十几个太医正轮流给手腕主人诊脉。 一阵,众位太医纷纷诊完,他们围成小圈,细声地彼此探讨交流着。 辛烨一张脸阴着,“讨论了这么久有何结果,皇后身子如何?” 听见帝王不怒自威的声音传来,众位太医齐齐身子一颤,转过身来面对。 卢太医在众位太医中位置最高,默认由他回话。“启禀圣上,皇后娘娘脉象正常,呼吸平稳,显示凤体安康。并无大恙。” 听见这话,辛烨皱紧的眉头未曾松开,“既然没病,皇后为何易倦难醒。总是精力不济?” 辛鸢这次从昨夜黄昏时,直接睡到今早,中间他叫过她无数次,她要么听不见要么起不来,像是怎么睡都睡不够! 这怎么可能正常! 另一位太医斟酌了下,“大概是是皇后娘娘身怀龙胎,因为胎儿的影响,皇后娘娘出现嗜睡症状。” “嗜睡?” 那太医点头,“是的,孕妇嗜睡是很常见的症状,多数孕妇人都会经历,实属正常,圣上不必担忧。” 听着似乎有理,辛烨还是觉得不大对。 “皇后怀胎这么久,以前怎不见嗜睡有时严重?” “圣上,每个妇人身体底子不同。出现的症状也各不相同。有人出现的早,有人出现的晚,此乃正常。” 被一再追问的太医忍住想擦汗的冲动。 今日一早,圣上突然召集整个太医院当值太医给皇后娘娘看诊,这可把他们吓得够呛,以为皇后的状况有什么不好。 结果过来一瞧一问才知,不过是因为娘娘多睡了几个时辰,睡得更沉一些。素来沉稳冷静的圣上就紧张地慌了阵脚。 都说皇后娘娘是圣上的掌中宝骨中血,他们这下算是彻底了解了。 辛烨还要继续追问,却见床帐内里的人儿突然坐起。 他忙起身,掀了帐帘看着帐内辛鸢的状况,温柔追问,“醒了?身体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辛鸢摇摇头,“没有,我只觉得这觉睡得格外舒坦,感觉好极了。” 辛烨仔细打量着她的气色,见她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的样子,他提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 辛鸢不解地看着外头一群太医,“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这么多太医在这儿?” 辛烨这才忆起这帮人的存在,他大手一挥,“此处无事了,你们先下去吧。” “臣等告退。” 众太医齐呼告退,有序地转身离开内殿。 第三百零七章 太后 “我怎么了吗,一大早找那么多太医来看?”辛鸢不解地看着辛烨。 料想那么多太医不是给辛烨自己用的,那就是给她找了。 可是她觉得自己一点问题也没有啊,完全不需要看大夫,更不需要一次性看那么多位。 看那阵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 啊呸,乌鸦嘴胡说八道! 辛烨抚着她的脸颊,“不记得了吗,你从昨日在勤政殿一直睡到刚刚,中间我叫了你许多次,但是你就是不醒……” “原来我睡了这么久啊,怪不得感觉精神很饱满。” 辛鸢伸了下懒腰。心中有了猜测,“所以你是担心我睡着睡着出什么事儿,这才紧张兮兮地召了整个太医院过来?” 辛烨默了,抿着唇不说话。 辛鸢双手攀着他。笑声止不住,“怎么那么傻,我就是怀孩子累的,睡饱了就好了,没事的。” 要是是个孕妇多睡一会儿都要找大夫的话,那这天下的大夫肯定得忙死。 辛烨瞪她,“还笑呢,我都被你吓到了。” 一想到自己任凭怎么呼唤她都不醒的样子。他就止不住心底发怵。 他紧张地盯着她,“你真的觉得无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真的没事,我感觉好极了,要说唯一有些不舒服的地方就是……” 她秀额微蹙,难受地看着他。 辛烨顿时大为紧张,“哪里不舒服?” 辛鸢嘿嘿一笑,捂着肚子,“我唯一不舒服的,就是我从昨晚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感觉饿急了。” 辛烨:“……” 这时,一阵腹鸣声适时响起。 辛鸢瘪着嘴,“瞧,我肚子都抗议了。” 辛烨摇头,“抗议的不是你的,而是我的。” 她睡了那么久米粮未进,他也跟着她担心了这么久,什么都没吃。 “你也没吃?” 听见这话,辛鸢也收起玩笑的心情,忙向外喊了一声,让宫人传早膳。 夫妻俩一起用了不少。 见她确实无事,辛烨这才终于放心,安心处理朝政去了。 辛鸢睡饱喝足,想想闲着无事坐着不如出去走走,又带着宫人散步去了。 留在昭仁宫内的小蓓望着辛鸢的背影。黑色瞳眸里写满焦急与担忧。 糟了,娘娘还是出现病症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行,她得赶紧想办法才行! * 辛鸢今日难得心绪高,在宫中四处信步走着,居然不知不觉绕到了向太后的椒房殿来了。 她抬头看着院门挂匾上书的“椒房殿”三个大字,有些怔忪。 这椒房殿是历朝皇后的居所,原本也该是她住的地方。 不过她还是喜欢她的昭仁宫,不愿挪宫,辛烨也嫌弃椒房殿跟勤政殿的距离,不想她挪。 向太后在椒房殿住了二十年,大约也是住习惯了。也一直就这么住着,亦没有挪宫。 说去向太后,辛鸢对她向来没甚好感,若不是她确系辛烨的生母,她委实不想跟这人打交道。 辛烨更是如此,每次见了向太后都没好脸色。 向太后如今大概也认清了,不再上蹿下跳想攥权,想着控制这个挟制那个,整日关在椒房殿内,闭门念经,一副全心忏悔赎罪的样子。 向太后自己闭了宫门,她这做儿媳妇的也有正大光明的不晨昏定省。日子舒心不少。 不过平时不来便不来,不过这会人都走到宫门外了,再要就此折返可就不大妥当了。 辛鸢想了想,往里头走去。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一见辛鸢入内,向嬷嬷很是惊喜,尤其当看向辛鸢的肚子时,眼睛几乎立马放光。 “向嬷嬷免礼。” 辛鸢摆手。“本宫来给母后请安,母后人呢?” “太后娘娘正在小佛堂,皇后娘娘请随奴婢来。” 向嬷嬷忙在前头引路,一副生怕辛鸢后悔跑了的样子。 辛鸢暗自失笑,跟着上前。 “……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一到小佛堂,辛鸢就听到一阵梵音,有诵经人,诵的还是《往生咒》。 她眼波微动,跟着进了小佛堂。 但见向太后一身素衣。合掌长跪于佛前,口中不断念诵着经文。 佛相下方,摆着一黑漆牌位,上面没写名字。但辛鸢无需费心也能猜到那供的必是云烜业,这往生咒也是为他念的。 云烜业,是个被亲母眷顾却没被命运眷顾的孩子。 唉,可惜了。 辛鸢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厢向太后的诵经也诵完了。向嬷嬷见状上前禀告道:“太后,皇后娘娘来了。” 向太后起身,淡淡地瞥了大腹便便的辛鸢一眼,“来了就过来,难不成还得本宫招待不成?” 辛鸢已经习惯了她如此说话,没与她计较,笑笑地向她问安。 “嗯。” 向太后看着辛鸢的肚子,忍不住皱了下眉,“你这肚子不是才七个月吗,怎这么大,不会也是……?” 也是什么,向太后没明说,但是瞧见她这幅表情,辛鸢也猜到了。 她是怕自己跟她一样,怀的也是双胎吧。 辛鸢抱着肚子,柔婉笑着。“这孩子长得好而已。” 向太后像是松了口气,又像什么都不是,“听说早上召了整个太医院?” 宫中没有秘密,就算她闭门不出,也能知晓不少事情。 辛鸢笑意不变,“只是误会一场,母后不必担心。” 向太后哼了一声,“谁担心你。哀家顶多在意你肚子里这块肉。” 辛鸢挑眉,没说什么。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变得几分尴尬。 向太后直接赶人,“时辰不早了,你没什么事就早些回去吧。” 辛鸢求之不得,“那臣妾告退,母后您好好保重,臣妾下次再来请安。” 向太后闻言没应,“不必了,这儿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辛鸢没与她争辩,又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去。 …… 等辛鸢走后,向嬷嬷忍不住问,“娘娘,您怎么不多留皇后娘娘一会儿?” “留她干嘛?”向太后低头翻着经文。 向嬷嬷满眼期待,“如果留下皇后娘娘,圣上找不着皇后娘娘,一定会来寻的,这样您不就可以多见圣上一面了吗?” 向太后手上的动作一顿,沉吟了下说道:“见了又如何?本就是半路母子,多见多少面也生不出感情来,还不如就这样,大家互不打扰,两不拖欠。” 向嬷嬷还要再说什么,向太后却摆手不想再谈。 见状若此,向嬷嬷只能默默叹气。 第三百零八章 看透 长宁宫 游嬷嬷一脸兴奋地入殿,“太皇太后,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太皇太后恹恹地坐在位置上,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瞧她这样,倒确实像是病了一场,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精气神也差了些。 “今日一早,圣上就招了整个太医院为昭仁宫那位看诊,看来是那东西起效果了。” 游嬷嬷激动,太皇太后却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全无兴趣的样子。 “还是没消息吗?” 听见这话,游嬷嬷脸上的亢奋之色一下消失不见。变成忧愁,“太皇太后,您这是何苦呢?都已经是过去那么多年的事情了。” 太皇太后苦笑一声,“是啊。几十年了,都已经是行将就木的人了,居然还蠢到为这等事伤神。” “太皇太后,您不能再这样下去!您想想您这么多年,您那些费心的筹划,想想小主子啊!” 也不知道游嬷嬷哪个字眼的效果,原本颓然的太皇太后眼神变了几变,良久她忽而叹气。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 出了椒房殿。辛鸢转脚去了勤政殿。 她手撑在桌上,注视着与自己同桌对坐的人,“今天怎么不问问我今天去了哪里吗?” 这是他们的习惯,每日都会各自说下一整日都做了些什么。若是有一人忘了说,另外一人会直接问。 今日她特意没提起,辛烨却像忘了此事一般。 此时,他神色自然,配合着她的话问道:“你今天去哪了?” “椒房殿。” 辛烨淡淡地“嗯”了一声,显然对此事毫无兴趣。 辛鸢望着烛台跳跃的焰火,忽然说道:“她似乎变了许多。” 这个“她”,不必言明也知道指的是谁。 以前那么高傲专横的一个人,突然是开始青灯古佛无欲无求,这样的转变是她不曾想到过的。 亲眼见了之后,心底里感觉有些怪怪的。 “她是个聪明人,犯了几次蠢之后也学会了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 辛烨嗤笑一声,眼露嘲讽。 辛鸢转眸望着他,感受那悄然流泄外露的情绪。 “她不是好母亲,只是个贪权恋势的女人。 我这么说不是因为她遗弃了我,想想被她捧在手心的云烜业,到底还是输给权势。” 说着他薄唇勾起一丝讽刺意味,“否则,我也不可能坐在此处。” 口口声声悲痛喊着“烜儿烜儿”,结果她那云烜业还没真的闭眼。她已经开始筹谋如何走下一步,好维护她的皇后宝座。 “她如今退,是因为她终于看清,她既然没本事控制你又无法挟制我,只能以退为进,至少看在她老老实实的份上,我再如何也会全了她太后的尊荣。 今日若换了一个软性的人,好比云烜业那样去坐那龙椅,她绝不是今日这表现。” 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人确实是他生母,他们流着相同的血,他可以轻易地看透她的心思。 见他笑得凉薄。辛鸢眼染歉意,“对不起,我不应该提起她的。” 她一定是脑子抽风了,才会提起此事。 “傻!” 辛烨宠溺地轻点了下她的额,“没有什么该不该,你我之间从来无需避讳什么,更不需要‘对不起’” 辛鸢甜甜一笑,“嗯,我记住了。” 看着近在眼前的如花笑靥,辛烨垂首在她唇角轻吻了下,“今日感觉如何,可还觉得犯困?” 辛鸢摇摇头。“挺好的,你看我哪像精力不足的样子?” 她笑意愈深。 看来睡多的果然是吓到他了,居然又问起了。 今日走在宫中,她还偶然听见那些宫人都在暗处窃窃私语,偷偷笑话皇帝的大惊小怪闹笑话。 如此快就传遍宫中了,想来整个京城的老百姓很快都会知道他这“丰功伟绩”咯。 只要想想,辛鸢都觉得可乐。 辛烨只一眼,也清楚她在笑些什么。他无奈,“在这儿乖乖等我一下,我把剩下几份折子批完,我们一起回宫。” 辛鸢颔首,“嗯,你尽管忙你的去,我等你。” “我很快。” 辛烨在她脸颊又亲了下,起身回到自己的龙椅上。 百无聊赖,辛鸢来到殿内的“休闲区”。 上次她抱怨了句,说勤政殿内太过单调无聊,连本解闷的书都找不着,实在无趣。隔天这块地方就被特意辟出,摆上了她各类书目,其中不乏她最爱看的志怪杂谈。 书架旁边还置了张软榻,让她可以边窝着边看书。还有香果点心享受,舒服极了。 就是有些太舒服了,她才一窝进去就感觉有些昏昏欲睡了。 辛鸢打了个哈欠,手上才掀开没几页的书滑到一边…… 辛烨批完手里那份折子。习惯性地抬头看向辛鸢所在的位置,见到便是她这无声睡去的模样。 辛烨眼睫颤了下。 她这嗜睡症似乎有些严重呢。 …… 辛鸢想的没错,圣上劳师动众这事果然传遍京城。 旁人只当笑话听着玩,一笑置之,辛鸿名夫妇心里却打起了鼓。 她家女婿向来是个沉稳性子,突然弄那么大阵仗,该不会女儿真有什么不好? 夫妻俩越想越不踏实,整夜里都没睡好,翌日一早颜氏就入宫了。 “娘,您只管放心吧。女儿身子好着呢,是圣上太过紧张,小题大做了,没事的。” 辛鸢很是无奈。 孕妇就是能睡啊,而她这个孕妇就是比一般孕妇更能睡一点,这也需弄到连母亲都惊动到? “当真没事?” 颜氏仔细观察女儿的表情,生怕她在自己面前有所隐瞒。 “真没事。” 辛鸢指着自己的脸。“娘您看女儿这红光满面的样子,像是有什么病症的样子吗?” 颜氏看着女儿,只见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的样子,确实瞧不出有半分不妥。 她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差点叫你们小夫妻吓死。我跟你爹还以为真出了什么事,担心得整夜都睡不着。” “娘,让您跟爹担心了。是我们不好。我应该想到这点,跟你们提起说一声的。”辛鸢面露愧歉。 “没事,只要你们平安,我跟你爹就安心了。” 颜氏看着辛鸢明显鼓起的肚子,眼角露出几分笑纹,“最近这孩子还闹腾吗?” “闹啊,也就是睡着时候老实,其他时间就跟小霸王似的,生出来肯定更了不得。” 辛鸢嘴上抱怨着,眉眼间的笑却不减。 颜氏眼角笑纹更深,“看这样子,肯定是个活泼的儿子。” 辛鸢失笑摇头,“希望是才好,这要是个女儿,我得头疼死。” 颜氏听了不由睨了女儿一眼,“再头疼也不会有我当年带你头疼。” 想起自己年少时惹母亲生的那些气,辛鸢暗自吐舌,不敢反驳。 第三百零九章 寒玥 看她这一脸尴尬的样子,颜氏笑了笑。 “当父母哪有不头疼的时候,慢慢教养着呗,总会有成的。” 她自己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想到自己一双儿女都出息了,颜氏一颗心就觉得满足。 “话说回来,会试不会再出事吧?不需要再三度入贡院了吧?” 想起儿子才出贡院那憔悴消瘦的样子,颜氏就觉得心疼。 她儿子也是真倒霉,明明是凭自己本事考中了,还被冤是舞弊。下了冤牢。 好不容易人从牢里出来,紧接着去了贡院又关了九天,又吃了遍苦头! 颜氏现在别的不担心。就担心中间又出什么幺蛾子,这事继续没完没了下去。 辛鸢失笑,“哪有那么多事可出?娘您想多了,这才刚砍了一波,血还没流干呢,您真觉得那些人那么不怕死啊?” 事情才出。眼下可是最紧张的时候,就是再利欲熏心的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虎口夺须。 “但愿如此。”颜氏由衷期待。 辛鸢眯了眯笑眼,“尧儿可有说这次考试考得如何?” 说起这个,颜氏是一脸骄傲,“尧儿这次会试的卷子誊给你爹看过了,你爹当着尧儿的面没说什么好听话,背地里却没少夸口。” “真的?”辛鸢听了欢喜不已。 父亲学识渊博,阅尽天下文章,辛尧能得他一声夸,看来是考得极好的。 “当然是真的。” 颜氏与有荣焉,“说好的还不止你爹,就连谢蔚这个上届状元也夸呢。” “谢蔚哥?” 许久未曾听人说起谢蔚,骤然听到这名字,辛鸢怔了下。 颜氏话出口后也有些后悔提起谢蔚,但是仔细想想女儿跟谢蔚本也清清白白,与其避讳还不如大大方方呢。 她神情又变得自然起来,“是啊。” “谢蔚哥最近如何?” 自从年初跟谢蔚在勤政殿殿外见了一面之后。她还没再见过他呢,也不知道他过得如何。 隐约听说他官当得很好,办了几桩漂亮差事之后,已经在内阁站稳了脚。 说到谢蔚,颜氏还是夸赞的多,“谢蔚挺好的,有文家谢家的关系撑着,又得圣上看重,在内阁可谓风生水起。前途一片大好。 那个狨国不是派了王爷来谈和吗,我听你爹说圣上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谢蔚主事,对他的器重可见一斑。” 原来还有这事,那天说起的时候某人居然不顺便说一声。 不用问,铁定是又打翻了醋坛子,故意不肯告诉她。 如是一想,辛鸢禁不住轻笑出声,抬头却见母亲脸色变得有几分古怪。 “娘,您怎么了?” 颜氏想到和谈的事情了。 两国和谈重修旧好。最常见的莫不过两国联姻了。而女婿这偌大后宫就得女儿一人,那些狨人可会起这方面的心思? 想到这,颜氏难免有些担忧。 但是低头看着女儿的肚子,她还是摇头没说什么。 还是先别乱说,免得影响女儿的心情。 * 天晴风和,旌旗烈烈。威仪的皇家队伍在宽阔平坦的官道上迤逦向前,马蹄声车轮声行脚声……各种声音不断回响。 队伍最中间那最豪华宽敞的马车上,一身披白衣锦袍的男子双眸轻翕,懒懒地靠在软枕上。 长而浓密的睫毛如蝶羽般,静静停在他如玉的面上,落下两道轻影。 这厢内气氛静好,其他地方可不是那么回事了。 一个浑身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瘦小士兵边艰难地驭马,一边靠近驾车的侍卫,瞪眼不满地道:“喂。你看清楚,本宫可是公主,凭什么不能坐车!”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更凶恶。可惜她连声音都是压低的,实在显不出公主千金的威仪。 那侍卫不为所动,“抱歉公主。肃王殿下有命不许公主坐车。” 眼前这位假士兵真公主未得皇上允准就私自出宫,竟还假扮侍卫混入使团,被发现后撒泼不肯回宫。 为了给她一个教训,于是肃王殿下罚她一路不能坐车,只能骑马,任凭雨打风吹。 公主冷哼,“他是王爷,我还是公主呢,怎么不听我的命令?” “属下该死!” 侍卫就是不肯应。 “你!” 公主气结,美眸怒意地剜着侍卫,但见后者仍无反应,她又软了语气。“哎呀,你这侍卫怎么这么榆木疙瘩,你让我坐一会,皇兄又不会知道……” 该死,要不是连骑了三日马,她腿都磨伤了实在吃痛。她堂堂狨国荣乐公主寒玥才不这样委曲求全低声下气地哄一个侍卫呢! 可是她倒霉遇上个软硬不吃,管她怎么软磨硬泡,对方就是不听。 “荣乐。” 寒玥正欲发火,突然便听前面传来一道清冷的话声音。 使团内这么多人,也就只有一人有资格直呼她的封号。 寒玥低眉,“大皇兄!” 说来也奇怪,她这大皇兄明明并非凶恶也非得宠,在父皇心中的地位甚至还不如她这公主,但是只要一对上大皇兄的那双眼,她就忍不住伏小做低。 肃王掀开车后的帘子,清凌凌的目光落在寒玥身上,“你在干什么?” “皇兄,您可怜可怜皇妹,就让我坐会儿马车吧! 骑了这么几天,我浑身都要被颠散了……还有您看皇妹这脸和手,都被这日头晒红脱皮了,好惨啊……” 寒玥眨巴着水润的大眼,一脸的可怜兮兮,是个有同情心的都会心生怜悯。 可惜她遇上的是个铁石心肠的,“不喜欢骑马可以走路,没人拦着你。” “大皇兄……” 寒玥大哭。 “哭也没用。” 肃王皱眉,“想跟着队伍一块走,就老老实实的,若是办不到就乖乖给我返回皇城去。” 一听要回去,寒玥立即不哭了。 她高傲地昂起头,一脸坚定地道:“大皇兄,我知道你这么做纯粹为了逼我回去,我告诉你,云州我一定要去,我才不上你的当!” “随你怎么想,安静只要别吵就行。” 肃王毫不在意地放下帘子,重新卧回自己的软枕中。 寒玥:“……”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兄长,不管自己妹妹雨打风吹,只在乎自己能不能睡得安稳! 实在太可恶了! 双腿侧的痛意还在一阵阵传来,寒玥更是沮丧。 不过只要一想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他,她又仿佛浑身都不疼了。 此去云州,她一定要找到他! 一定! 第三百一十章 昏睡 又到了每日平安脉的时候,小蓓正帮辛鸢诊脉。 她双指搭在她的脉搏上,仔细辨清里头及细微的变化。 见她这一脸严肃的样子,辛鸢失笑,“其实倒也不必每日都看,太医院的太医也隔三差五瞧一次,已经查的够勤了。” 小蓓低头未应,神色愈发沉凝。 辛鸢觉得有些古怪。 她发现小蓓每次给自己看诊的时候,都是这样一副沉重的样子。可每每问她,她又总是摇头说没事儿。 要不是太医院的太医院们也是一致口径,她都怀疑她肚子有什么不好,而小蓓未肯告诉她。 “启禀娘娘。小殿下长得很好,娘娘不必担心。” 瞧,还是这句话。 跟她号脉时表情完全不一致的答案。 虽然这才是辛鸢期望听到的,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小蓓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娘娘,若没什么别的吩咐,我先下去了。” 她有一个猜测,需要马上验证一下。 辛鸢点头,“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吧。” 小蓓告退,背起药箱匆匆走了。 辛鸢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阵狐疑。 听春雪她们说小蓓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内。时常忙到深更半夜。 她到底在忙些什么? 辛烨入内时就看见辛鸢一副深思的模样。 “在想些什么?” 辛鸢下意识摇头,“没什么。” 辛烨一双黑眸定定地看着她。 想到连他回来都没注意到,还说没有? 辛鸢投降,“好吧,我在想小蓓。” “她有什么好想的?”辛烨不解地看着她。 他跟小蓓打过几次照面了,他现在赞同她说的不错,这姑娘对所有的事情应该是一无所知的。 正是因为这,他才答应让小蓓继续留在辛鸢身边。 辛鸢蹙眉,“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总觉得小蓓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辛鸢将自己的疑虑说与他听。 闻言,辛烨眸底快速闪过一抹深思。 辛鸢抬眸望着她,“你说我是不是想多了?可能那只是小蓓的个人习惯而已?” 辛烨抚着她的脸,柔声说道:“可能是你想多了吧,你身子一向很好,怎么可能有事。” “是啊,我最近吃好睡好感觉还胖了呢,怎么看也不像有事。” 她摸摸自己的大肚子,笑着埋怨,“孩子也是,还是一如既往没轻没重,一把子力气。” 辛烨嘴角噙着笑,“是啊,你自己都这么说了,你还瞎想什么?” 辛鸢有些尴尬地嘿嘿一笑。“看来我真是一孕傻三年,怀个孕感觉智商都下降了。” 辛烨将她揽在怀里,温柔地抚着她的背。 在他温柔的拍抚中,辛鸢猫儿般舒服地闭上眼,没一阵就感觉困意来袭。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怎么回事,昨夜我明明睡了很多啊,怎么这会就又困了?” 听见这话,辛烨放在她背上的手控制不住有些抖。 辛鸢强睁着眼,试图抵抗那一波波袭来的睡意,“不行,我不能睡这么多。感觉越睡越坏,越睡越累……” “辛鸢?” 辛烨颤着声,“你怎么了?” 辛鸢抬头望他,“没事啊,就是有些嗜睡,太医说是正……” 又一阵睡意袭来,她猛摇了下头,“……正常的。” 可真的,正常吗? 辛鸢眼皮无力地耷在一起,“不行,我还得先睡一觉,有什么问题等我醒了再一起想。” 她拉着辛烨的衣裳。“别怕,我没……事……的……” 她声音越来越弱,直到完全失去意识,失去意识前,她听到一声惊恐万分的惊呼,“辛鸢!” …… “一群饭桶!连皇后都治不好,朕养你们是干什么用的!通通推出午门斩首!” 所有人都以为当今性冷,就算遇到再生气的事情。顶多也是冰凌刺骨般的目光杀人,未曾想这人也有大发雷霆的时候。 “有幸”见识到这一面的太医门无不吓得心肝欲裂,抖若筛糠。 太医们哆哆嗦嗦,连句整话都说不清楚,“圣上饶,饶命,不是,不是臣等……无能,实在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根……根本就没……没病,她只是,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 辛烨更是震怒。“皇后都昏睡了这么久,怎么叫都叫不醒,你们跟朕说皇后只是睡着了?信不信朕即刻让你们也睡着,永睡不醒! “圣上饶命!圣上饶命!”众太医吓得连连求饶。 他双拳攥的死紧。眼眶发红,眼神狂乱,气血暴走,想杀人的冲动不住闪现。 只想杀光这些庸医!一个都不留! 可一想到她不喜欢。辛烨又生生忍住了。 他发泄地踹了跪在前头的几个,“滚,都给朕滚!” 听见这声怒吼,众人如蒙天赦,感激涕零,连连磕头,“谢圣上恩典!” “滚!” 辛烨耐心告罄,又是一声爆吼。 众太医不敢再待,顾不得宫规礼仪,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 “娘娘……” 春雪秋意看着床上昏睡的人,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咽。 辛烨厉眸扫向他们,“你们也滚!都滚!” “圣……” 春雪还欲说话,却被秋意猛一把抓住,拽出门去。 原本挤满了人的内殿,一下子只剩下辛烨辛鸢两人。 “我把他们都赶走了。好辛鸢,好乖乖,睁开眼睛,不要再玩了。” 辛烨柔声低哄,生怕吓到她般。 昏睡的人儿全无反应,连眼睫都未尝动一下。 辛烨凝望着床上睡着的人儿,看起来还是那么美,安静地沉睡着。仿佛要沉睡上千百万年。 不,不会的! “辛鸢,你醒醒,你醒过来看看我啊,我是辛烨啊!你醒醒啊!” 辛烨忽然用力地推着她,试著将她唤醒,但后者却如同死去一般,全部半点反应! 之前从不曾这样,那会儿她虽惫懒,却不至于全无反应,这次…… 辛烨觉得可怕。 那么多个太医,每一个都异口同声,说她只是睡着,可若只是睡着了怎么会是这样? 她又会睡到什么时候?难道…… 他猛的惊喘,惶恐害怕的情绪直袭他的四肢百骇。 不,不可能! 他的辛鸢只是病了,只要对症下药,他一定会好起来!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辛烨突然飞夺出门,施展轻功向某处飞去。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中毒 长宁宫 “太皇太后,昭仁宫出大事儿了!” 又是游嬷嬷,她激动兴奋地将自己刚得到的消息报上来,“皇后持续昏睡,众太医束手无策,因为这事,圣上大发雷霆。” 太皇太后残酷笑了下,神色染着得意。 “太皇太后,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游嬷嬷忍不住问道:“娘娘,按现在的情形,咱们是不是应该……” “且等等,不着急。” 太皇太后捻了下自己细长的指甲。笑容古怪而可怕。 “是。” 知太皇太后自有主张,游嬷嬷不敢再多话。 “妃婉有消息了吗?” 忽而,太皇太后问道。 “陶老大人还在弥留,郡主还是只能继续留在陶家。”提起这话题。游嬷嬷不自觉声音低了几分。 太皇太后眼底闪过几分狠,“不是说病重了吗,怎么还不死?” 早不病重,晚不病,非找这个时候!真是添乱! 听着主子发狠的语气,游嬷嬷知道,主子这次是真的想开了。 如此,最好。 * 昭仁宫的后殿一排。是宫人们住的地方。 因为皇后莫名昏睡一事,所有宫人都慌了,有胆小怕事的已经开始预想到最坏的结果。 以圣上对皇后娘娘的痴情,若是皇后娘娘一直无法醒来,那她们必定难逃一死。 甚至死都可能是恩典,看圣上那狂乱的样子,要是皇后真出了事,等着她们的下场必定比死还惨。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各屋中逐渐开始有呜咽哭声传出。 原本想着跟了个得宠的主子,也能跟着沾光添彩,如今彩是添到了,命随时也跟着添进去了…… 听着不时传来的哭泣声,小蓓眉头皱得更紧,手里的动作也更快,在一大堆摊开的书册里面急切寻找着。 明明在这些医典的,她记得以前看见过的! 肯定有的! 到底在哪里? 不行,她必须尽快找到! 娘娘那里恐怕等不及了! 小蓓急得满头是汗,四处翻找,屋内不让传来翻书翻页的声音。 忽然,她兴奋地抱紧某本书册,仔细阅读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惊喜地叫,“找到了,真是夜沉离!” “什么是夜沉离?”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小蓓吓了一大跳,她猛然抬头望去。却见辛烨骤然出现在门口,双目赤红头发披散,样子甚是可怕。。 “圣上?!” 小蓓见到辛烨的次数不多,印象中他不管常服还是龙袍,都是绝美俊逸的谪仙模样,她还从来遇见过他这个样子。 她吓得愣住,甚至忘了最基本的行礼。 “手上拿的什么东西?” 还没等小蓓反应过来这话,她便觉眼前一阵白影子闪过,手上的医书瞬间落在对方手中。 没想到从小体弱多病的圣上还会武? 小蓓有些震惊。 辛烨一目十行地看着抢来的书册,脸色逐渐铁青。 所谓的夜沉离是一种失传已久的毒药,是当年号称“医毒天下”的阴九娘研制的。 服用此毒,中毒者不会有任何痛苦。只会有犯困倦怠的感觉,从此易睡难醒,日复一日的严重下去,直至在沉睡中死亡离去。 故此,此毒名曰“夜沉离”。 辛烨仔细对照着辛鸢的症状,心底大惊。 他寒眸知盯着小蓓,“皇后中的,就是这种夜沉离的毒?” 听着那阴寒得几乎能冻死人的声音,小蓓不自觉发颤,“大约,大约八九不离十。” 辛烨声音更冷,“朕不要大约。朕要肯定。” 虽然为对方的气势所慑,但小蓓还是摇头,“圣上,奴婢也不曾,接触过毒,只偶尔在这些医典上见到,所以真的无法肯定。” 她也希望可以肯定,但人命关天。她不敢随便乱说。 辛烨心里一沉,“你从未接触过此毒,那是不是说你也不知该如何解?” 比起调查是谁下的毒、如何下毒这些问题,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如何解读毒,如何让辛鸢早点醒过来。 小蓓面露沮丧,“是我学艺不精,帮不到皇后娘娘。” 辛烨原本升起的希望又被打了回去,他捏紧手里的医书,高喊一声,“来人!” 他话音一落,一道黑影倏然落下,“圣上有何吩咐?” “立即着颜广陵入宫。就说皇后出事了!” 辛烨想了想又补充了句,“秘密行事,尤其别让老爷子知道此事。” 师父已年届八旬,身子又不好。恐怕受不了这惊吓。万一出了什么事,辛鸢跟他都会难过。 “是!” 暗影领命,身子一跃,消失在黑幕夜空之中。 辛烨也转身欲走。 “圣上……” 小蓓怯怯地在后面喊了一声。 辛烨停了下脚步。不耐地看了面色发白的姑娘一眼。 小蓓鼓起勇气,“圣上,奴,奴婢也想一起帮忙,可以吗?” 辛烨没说什么,只轻点了下头。 小蓓振奋,抱起自己的东西前往正殿。 此时,辛烨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了。 …… 一听外甥女出了事,颜广陵二话不说连夜进了宫。 一见他来,小蓓连忙迎了上去,“三老爷,您快来看看皇后娘娘,看看她是不是中的夜沉离?” 颜广陵看了眼脸色难看的辛烨,又看看焦急的小蓓,“我看看。” 他走近床边,辛鸢依旧在昏睡中。睡颜恬静得仿佛只是正常睡去。 颜广陵一惊,抓起外甥女的手把起脉来。 良久,他松开辛鸢的手,神色格外的凝重,“应该是夜沉离。” 许多年前,他曾经接触过一个中了夜沉离的病人,对这毒印象很深,记得很清楚。 “三老爷知道这毒。是不是也知道如何解?”小蓓既兴奋又懊悔。 早知道颜广陵居然什么都知道,之前她真应该据实所说,白白耽误时间。 “小舅,这毒如何解?” 辛烨紧张地望着颜广陵,那目光就像溺水的人看见唯一飘来的浮板。 颜广陵面沉如水,“要解夜沉离,唯有夜离沙。” 这毒真有解药! 辛烨心头大振,连忙追问,“什么是夜离沙,到什么地方能找得到?” “夜离沙是一种七色花,专解夜沉离的毒,这种花当年也就阴九娘的九庄有。” 辛烨激动,“我即刻派人去寻!” 颜广陵叹了口气,“寻不到的,自阴九娘死后,九庄便毁了,夜离沙早已绝迹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醒来 从许多年开始,这世上就没有夜离沙了。 否则,当年他遇到的那个中了夜沉离毒的人,最后也不用死于非命。 颜广陵神色复杂。 他曾以为这样的惨事不会再遇,没想到再遇见时,这毒居然出现在自己外甥女身上。 辛烨凝眉,“除了夜离沙,难道就没有其他解药吗?” 颜广陵摇头,“要解夜沉离,必须夜离沙。” 小蓓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夜离沙没有了,那皇后娘娘岂不是没有希望了? 老天,皇后娘娘还怀着身子呢! 辛烨眯着寒眸。“既然如此,那么就像挖地三次,我也一定会找到夜离沙!” 无论如何他也要争上一争,辛鸢是他的。便是老天,也无法将她从他身边夺走! 颜广陵未语,静静望着仍在昏睡的辛鸢。 但愿真的天无绝人之路。 …… 当辛鸢再次睁开眼睛时,看着床帐上那熟悉的图纹,她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明她只是睡了一觉啊。 但她心底也很清楚,这一觉有多不正常。 她侧首,撞进一双深情款款的眸,那眸似藏了星河闪着光。 辛烨惊喜不已。“辛鸢,你醒了!” “嗯,醒了。” 辛烨忽然一把将她抱在怀中,那力道之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般。 辛鸢回抱着他,心有不安,“我这次又睡了很久?” “没有,就几个时辰而已。” 辛烨低头,声音消失在彼此唇间。 两人热切地吻着,良久才放开彼此。 辛鸢手摩挲着他的下颚,戳破他的谎言,“骗人,你看你胡茬都冒出来了。” 少说得过去一整天。 以前是七八个时辰,现在十几个,接下来会是多久? 下一次,她还能不能再醒过来? 她靠进他怀中,声音闷闷地问道:“我是怎么了?” 还没等他回答,辛鸢又伸手点在他薄唇上,“别再糊弄我,我想听真话。” 那些粉饰太平的安慰话她不想听。 辛烨望进她的水色的眸底,良久才道:“你中毒了。” “中毒?” 辛鸢诧异,“我怎么会中毒?中的什么毒?” “夜沉离,一种能让人在沉睡中离去的毒。” 想到这药的可怕,辛烨心就像被揪住般生疼。 “什么人给我下的药?” 辛鸢想不透。她这昭仁宫防卫如此严密,自己是怎么中的毒?又是谁下的毒?幕后之人又是谁? “这些还在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你身上的毒解了。” “这毒有得解吗?”辛鸢紧张地望着他。 她还不想死呢。 “要夜离沙,就是一种专解夜沉离的七色花。我已经派人四处去找,相信很快会有消息。” 辛烨语气坚定地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 辛鸢抱着他,“我也不想离开。” 她舍不得这个世界,舍不得离开深爱的丈夫亲人孩子…… “是了,孩子!” 辛鸢突然想起这茬,双手抱着肚子,一脸紧张。“我中毒了,那我们的孩子在我的肚子里,岂不是也跟着一起中毒?” 辛烨低声安慰她,“你先别紧张,孩子现在很好。” 辛鸢即刻抓到他的重点字眼,“什么叫‘现在’很好?你的意思是,虽然孩子现在没事,将来就难说。” 辛烨艰涩地闭闭眼,“孩子跟你是一体的,你中了毒,孩子迟早也会受影响。” 之前她还没少跟他抱怨,他们的孩子太过活跃。可或许不久以后,这孩子将再也活跃不起来。 “不行,不能这样继续坐以待毙!” 辛鸢心里闪过某个念头,目光一下变得坚定,“传太医吧。” “传太医做什么?”辛烨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让太医给我开催产药,我要尽快把孩子生下来!” 此时,她不由庆幸孩子七月大了,身子又向来很好。就算早产,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 就算有什么不足,后天好好将养着,总会好起来。 无论怎么说,总比中毒的好。 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辛烨:“……” “你冷静一下,先别那么冲动,你现在把孩子生下来也未必就好,说不定他早就中毒了呢,可是还没毒发而已。” 辛鸢一怔。 她刚才脑子一热,居然没想到这点,只是…… 辛鸢望着他,苦着一张脸。“那万一孩子其实暂未中毒呢,这样一直放着不也把他耽误了吗?” 辛烨还是不赞成。 早产不止对孩子有风险,对大人也不好,他不想她为了孩子去冒这个险。 不多时。门外传来春雪的声音,“启禀圣上,启禀娘娘,三老爷到了。” 说话时。她悄悄朝幔帐内看了一眼,正看见辛鸢坐起的身影,她这才松了口气。 娘娘醒了,这下好了。 昨夜真是吓死她了,她多怕娘娘再也醒不过来。如果真是那样,圣上非得发疯不可。 床上人没留意春雪的动作,只忙着更衣收拾起来。 …… 颜广陵在外间等了半晌,才看见辛鸢辛烨二人出来。 还能见醒着的辛鸢,他暗暗小松口气。 还有醒时,至少证明离最后的毒发还没那么快至,他们还有多一点时间去寻找解药,多一点希望。 他关切问道:“鸢儿,醒来身体感觉如何?” 辛鸢笑笑,“别的都挺好,就是可能睡得多了,身体反而有些累。” “多走动走动就会好些。” “嗯。” 辛鸢点点头。面露豫色。 看她这表情,颜广陵不解,“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说?” “小舅,我有个问题想问。” “什么问题?” 辛鸢手抚向肚子,“小舅,你觉得为了这个孩子好,是不是应该提前把他生下来?” 颜广陵摇头。 “为什么呀?” “夜沉离毒发时期很长,从中毒到开始有反应一般时隔好几个月……” 辛鸢惊奇。“小舅是说我至少中了毒好几个月了?” “是啊,这么长的时间,要说受影响,那肯定也早就有了。你这个时候把孩子生下来,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是吗?”辛鸢声音有些闷,感觉失落。 她本还想着,要是最后找不到解药,至少能留下一个孩子呢,如今…… 辛烨紧紧抓住她的手“别担心,解药我们一定会找到,你跟孩子也一定不会有事。” 辛鸢重重地点头,“嗯,我相信你。” 第三百一十三章 茫然 宫里出了大动静,一下便传遍各宫,所有人均听闻皇后得了怪病,莫名昏睡不醒的事情。 不少人愕然,也有幸灾乐祸的。 说到底还是皇后的独宠太碍眼了,只要她存在,谁都没机会。要是皇后真出了事,那可就好了。 这些人激动不已,兴奋了一晚上,没想到第二日一早起来,坏消息就传来了。 皇后醒了! 一帮痴心妄想的人瞬间心凉透。 最欢喜的莫过于昭仁宫上下,感激得有若劫后余生。 然而这些人不知道的是。在清醒后没多久,皇后又再度陷入昏睡。 “娘娘如今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之前还能有半日,如今只剩下一个时辰。情况越来越糟糕。要是再找不到夜离沙,娘娘就危了。”小蓓万分沮丧。 春雪烦躁得在屋内来回踱步。 陈升侧首看着一旁沉默的颜广陵,“三老爷,除了夜离沙,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能救娘娘吗?” “是啊,我们总不能就这么什么也不做你,眼睁睁看着娘娘这样睡下去吧?” 春雪也急了口气,“三老爷。您可是当世神医,您连瘟病都能治得好,没道理救不了自己的外甥女啊。您这样,还算什么……” “春雪!” 见春雪越说越过,秋意忙喝了一声,陈升也拉住她。 “还请三老爷勿怪,春雪不是有心冒犯,她只是太过担心娘娘了。” 颜广陵摇摇头,没心思去计较这些。 春雪说得对,他救了那么多人,可是外甥女变成这样,自己却束手无策,他又算得什么神医? 小蓓红着眼睛,“娘娘变成现在这样,三老爷也很心痛啊。这些天我跟三老爷已经把能想能试的法子都用了,医书典籍全部都翻烂了,但是还是找不到能救娘娘的法子……” 关于夜沉离的记载只是寥廖,有的甚至只得几个字,真的帮不了眼下什么。 现在唯一的希望,还是夜离沙。可夜离沙,已经绝迹多年了。 秋意问陈升,“现在还是没有夜离沙的消息吗?” 陈升默然,沉重地摇头。 要找一样消失了数十年的东西,哪里那么容易。简直比大海捞针更难。 春雪又郁又气,恨不得杀人,“这下毒之人最好求神拜佛保佑不要被我抓到,否则我非抽他的筋扒他的皮,要他……” 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了下,眼前一亮,“是啊,下毒之人,我怎么没想到!这人手里有夜沉离这样的绝世毒药,说不定手里就有解药呢?” 秋意深长一叹,打破她的幻想。“那也未见得,对方费尽心思下毒,就是存心对付娘娘,又怎么会留着解药呢?” 陈升也摇头,“且前提是要找到下毒人,但时隔数月,想要找到谁是凶手没那么简单。” 就算他们等得,皇后的状况却等不得。 闻言,众人无不沉默,无语问天。 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 勤政殿 皇帝不易做,日日都有一大堆的军国大事要处置,未能有一日懈怠。忙到深更半夜是常用之事。 便如今夜,时辰已算不得早,辛烨还在与几位重臣商议政事。 之前京城之内有传言皇后病重,恐怕来日无多,类似的流言四起,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他们还差点信以为真。 然看到皇帝仍正常上朝下朝、议事论政,众人便纷纷不再信了。坚信流言不可能为真。 当今对皇后的情义有目共睹,若是皇后真的出了什么事,当今急都来不及了,安有心情临朝处理朝政呢? 看来流言不可尽信啊。 辛烨接连下了数道御令,夜渐更深。 他看了眼桌上的刻漏,低沉着声,“今夜便暂且到此,夜深了,各位爱卿先行回府吧。” 终于听见这话,各位早已撑不住的臣子不由偷偷松口气,齐齐拜下告退。 “臣等告退。” 辛烨颔首,继续取过一旁的折子批阅起来。 各官员默默退下。唯有一人立在原地不动。 辛烨抬头,瞧见依然滞留殿中的谢蔚,他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谢卿还有事要禀?” 谢蔚拜了下。“圣上,微臣留下,是有一件及其重要的事情想向圣上求解。” 辛烨眼波动了动,“何事?” 谢蔚抬眸。目光与他的碰在一起,“市井传言皇后娘娘得了怪疾,莫名昏睡,不知可有此事?” “谢卿既知是市井传言,还特特跑来向朕求证?内阁有那么闲吗?” 辛烨神色冷漠,开口赶人,“没有其他事,你可以退下了。” 谢蔚非但不退,反而更向前一步,“圣上,微臣只是想确认皇后娘娘是否安好。” “皇后的事情几时轮到一个外男来关心!” 辛烨眯了下眸,带着强烈的危险气息。 “这么看来,传言是真的了……” 谢蔚未被君威所慑,想到的确实其他。 如果皇后当着无事,辛烨不会是现在这个反应,他的反应似乎太过了。 方才有一瞬间。谢蔚甚至能感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意。 他知道辛烨自来不喜欢自己谈及辛鸢,但是如这般反应强烈的却从未有过。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自己说中了。 辛鸢真的出事了! 谢蔚呼吸一窒,“她,她怎么样了?” 辛烨眼似寒刀地望着底下的人,那人面色发白,声音掩不住地发颤。 这男人对辛鸢的感情并不见得比自己的少。 辛烨翕了下眸,半晌才道:“她很好。” “朕无事。便是她安好。” 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蔚心口一震,“圣上?” 辛烨未理会他诧异的目光,径直朝殿外高喊一声,“来人,送谢卿出宫。” 他话音一落,李德便急急忙忙入了殿来,朝上位行了一礼后,他转而面向谢蔚,“谢大人,请吧。” 谢蔚看着眼前的李德,又看了眼上首沉缄的帝皇,知道再强留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能默然离开。 宫宇之外,星朗月明。 谢蔚转头望向昭仁宫的方向,满心怅惶茫然。 辛鸢,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对吗? 第三百一十四章 条件 昭仁宫 小蓓小心地将手指按在莹白皓腕上,眉头愈加深锁。 到底该怎么办? 能想的法子都想了,能试的办法也试了,但是还是不见任何起效,皇后的脉象显示她的状况一日糟于一日。 再这么任由下去,真的不行了。 她凝望着沉睡的辛鸢,有些无助迷茫,“娘娘,我到底该怎么样才能帮你呢?” 沉睡着的人自然不会给她如何回应。依旧沉沉睡着。 即便静静睡着,眼前人依然美得绝代倾城,不容逼视。 小蓓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惊为天人的感觉,灵动娇艳,一笑百媚。 谁曾想转眼就变成如今这般,难道真应了那句自古红颜多薄命? 良久,小蓓叹息着收回目光,轻柔地将玉白手腕又放回锦被之下。小心地掖好被角。 她缓缓地转过身子,一转头便看见一身龙袍的帝皇入内。 小蓓被吓了一跳,忙收敛心神拜下,“奴婢拜见圣上。” 辛烨淡淡地“嗯”了一声,“皇后今日如何?” 他径直走向床榻边,坐在辛鸢身侧。 小蓓遗憾地摇摇头,“还是老样子。” 辛烨眼睫颤了颤,语气更冷了,“你下去吧。” “奴婢告退。” 小蓓未敢多话,立即退到门外,临走前不忘贴心地帮着将门关上。 门彻底阖上之前,她看见那位淡漠冷肃的帝王小心地执着梦中人的手,温柔地说些什么。 小蓓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如今最难熬的人,就是圣上了。 既要操心娘娘这边,还要应对纷繁复杂的国家大事,面上还要扮做若无其事,不能叫有心人看出来大做文章的。 娘娘,您快些好起来吧。 …… 辛烨凝着睡得安恬的人儿。眼角含着歉意,“对不起阿鸢,前朝事情太多,我今夜回来晚了。” 话这么说着,他表情也变得埋怨起来,“不过这也怪你,平常都是要是我忙到忘记了,你总知道去喊我,如今你惫懒懈怠了。都没人提醒我时辰了。” 以前,她可没少在他面前数历朝勤政皇帝英年早逝,说自己不想年纪轻轻就当太后,千叮万嘱让他必须悠着点,无论如何不能熬坏身子。 她的话,他自然奉为圭臬,不敢大意。 只是有时政事紧急,他也会有忘记之时,这个时候她就会亲自去往前勤政殿。不让他继续熬下去,将他生生拖走。 用她自己的话是,休息是为了更好的继续。 回忆从前,辛烨忍不住轻笑。 她啊,总是有一大堆的道理,让人想反驳也反驳不了。 辛烨抚着辛鸢消瘦的粉颊。眼底满是心疼,“你看看你,终日懒睡,连吃食都顾不上,整个人都憔悴了。” 虽然也帮着灌了不少的养身药食,但是这又怎能比得上正常进用,她开始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他手向下抚着她的隆起腹部,“你要是再不醒,不只自己饿惨了。连孩子都要一起饿坏了。你不是向来最看重这孩子的吗,还将他排在我之前。” 因为这事,自己还没少犯醋呢。 记得每每这个时候。她总是哭笑不得,“你可是当爹的人,居然还跟自己孩子吃醋。羞不羞啊?” “有什么好羞的,反正在你心底,我几时都必须是排第一的那个。” 他霸道得理所当然,她则笑得无奈。 他最爱看她这拿他没办法的样子,仿佛他说什么做什么都被允许,他可以肆意享受她的纵容爱宠。 正想着,手上忽然轻动了下,辛烨心底一振,低头却见她仍睡得安然,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大约是睡醒了,在她肚子里抻动懒腰呢。小手小脚胡乱动着。 感受着孩子的动静,辛烨眼底升起一阵温柔,伸手轻点她秀气的鼻,“瞧,孩子都比你乖,知道睡多了得起来。你也别一直懒下去了,不然可是会被孩子笑的。” 大概是在的回应他的话,她肚子里又动了一下。 辛烨眼角笑意更是明显,“你自己看吧,连孩子也赞同我的话呢。” 回应他的仍然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辛烨难受地闭了闭眼,无法继续自欺。 “属下陈升有要事求见圣上。” 这时,从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进来。” 辛烨应了声,再睁开眼睛时,又变成那个冷漠无情的帝王。 陈升应声入内,愁闷了好些日子的脸上挂着振奋与惊喜,“圣上,有夜离沙的下落了。” 辛烨腾地一下站起,眼底写满了惊喜…… …… 长宁宫 太皇太后一入正殿,就瞧见伫立在殿中的帝王,她眼底闪过一道异光。 来得倒是快啊。 她径直走到上首的位置坐下。 “圣上深夜到访,料想不是来给哀家这皇祖母请安的吧?”她笑眯眯,仿佛是全天下最慈爱的老人。 辛烨双手背在身后,冷嗤了一声,“太皇太后何必明知故问,朕此行来的目的你岂会不知?若非太皇太后自己放出消息说手握夜离沙,朕也想不到太皇太后手中就握有此等绝世稀罕物。” 太皇太后挑眉,眼露赞赏,“不愧是皇帝,什么事瞒不过你。” “废话不必多说,怎么样你才肯交出夜离沙?”辛烨睨着她,直言问道。 “圣上真是说笑了。你自己也说了,夜离沙乃是绝世稀罕的物件,有延年益寿之奇功。” 太皇太后笑着,“哀家贵为太皇太后,虽是至上尊荣,却也难敌岁月无情春秋渐高,也不知还剩几年活头了。好不容易得了这稀世珍宝,哀家又怎么可能轻易舍出?” 辛烨知道她不会这么好说话,直截了当说道:“你想要什么?只要你想要的,朕通通都答应。” “哦,是吗?” 太皇太后玩味一笑,“圣上这话可不要说得太满,只怕哀家说出了要求,你答应不来。” “太皇太后还是先提条件吧。”辛烨目光一闪,想到什么,目光冷下。 太皇太后眼角笑纹深深,“若是哀家让你废后重立,你也答应?” 第三百一十五章 考虑 “不可能!” 辛烨想也不想,毫不客气地拒绝,“除了皇后,朕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别的女人,朕的皇后只会是辛鸢。” 被拒绝的太皇太后不气反笑,拊掌大赞,“圣上果然是世间难得的痴情种,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难得难得!” 忽的,她骤然沉下一张脸,“可既然圣上是如此痴情,难道就没有想过。你这般拒绝哀家,哀家会恼羞成怒,毁了那夜离沙?” 辛烨眼露寒光,“你在威胁朕?” 太皇太后又笑了。“威胁谈不上,只是提醒罢了。” 辛烨犀利的目光盯着上首坐着的太皇太后,眼似寒刀,太皇太后不闪不避,与他四目相对。 太皇太后看着眼前的年轻帝王,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老了。 若不是手握宝物更胜一筹,此时她已经输了。 辛烨猝然而笑。笑得人心发寒,“皇后中毒一事,是太皇太后所为的吧?先下毒,然后再拿出解药讨价还价,太皇太后太后好算计。” 太皇太后面露自嘲,“看来哀家真是错了,哀家就不该急人所急,趟进这趟浑水,平白落得一身污名。 废后重立的事你就当哀家从来没提过,哀家绝对不会强人所难。圣上这么有本事,夜离沙的事情自己想办法便是。” 她眼底尽是嘲讽,“想来天下能找到第一份夜离沙,当也能找到第二份,就是不知道皇后能不能等得起了?” 她轻笑一声,从位置上站起,“夜深了,哀家是时候休息了,圣上回去吧。” 辛烨拦住她,“太皇太后何必恼怒,事情来得太巧,朕有所怀疑也是理所应当。” “爱如何想,圣上自便。”太皇太后呵笑,毫不在意。 辛烨定定地望着她,目光带着探究。“当真不是太皇太后所为?” 太皇太后只是笑,“圣上与其花时间纠缠这些,还不如尽快去找夜离沙,你的皇后可没什么时间等了。” 说着,她抬脚就走。 当走到门口时,她又突然顿住,转身望着不辩喜怒的帝王,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谁让哀家这人心善呢? 皇后怎么说也唤了哀家这么久的皇祖母,好歹有些情分,哀家也不想看着她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更不忍见一尸两命的惨剧。 圣上还是回去好好想想,到底是后位重要。还是性命更重要。这些想好了,你再来找哀家吧。” 说完这话,她未在犹豫,越出门去彻底离开了。 …… 等终于回了内殿,游嬷嬷忍不住担忧地问道:“太皇太后,您说圣上真的会答应那条件吗?瞧圣上方才的脸色,不像是准备轻易妥协的样子。” 太皇太后毫不在意,“他不想妥协又能如何,除非他真的不想要辛鸢的命。可是你觉得可能吗?” 游嬷嬷想起那些时常听到的关于帝后情深的那些话,也不由摇头,“太皇太后说的是,圣上对皇后情深一片。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是啊,情深一片。” 太皇太后嘴角勾起一丝讽刺,“身为皇帝,居然也学那些痴儿怨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笑盟约,简直愚不可及。 哪只猫儿不贪荤腥,男儿又有哪个不贪新忘旧? 他以后就会知道,哀家这么做,纯粹是在帮他而已。反过来他还得谢谢哀家这皇祖母呢。” 游嬷嬷笑着奉承,“谁说不是呢,圣上如今是一时糊涂,来日他自会明白太皇太后的一片苦心。” 太皇太后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忽而又问道:“那人怎么样了?” 游嬷嬷顿了下,“还撑着呢,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去不了。” “那就好。”太皇太后呼了口气。 正是关键时候,她好不容易挣到现在这局面,可不想因为一个死人而坏了事。 “既然那么能撑,就再多撑些许日子吧。等喝了孙女的喜酒,正好可以上路。” “太皇太后说的对。” 游嬷嬷颔首,想了想又问道。“娘娘,这等好事可要先通知郡主一声,好叫她高兴高兴,有所准备?” 太皇太后想想点头。“也好,妃婉这些日子被拘在陶家,整日对着那半死不活的老头,想来也是憋闷。正好让她高兴高兴。” “奴婢明日一早就去办。”游嬷嬷喜笑颜开。 太皇太后不放心地叮嘱,“让妃婉那丫头悠着点,自己开心就是,事情定下之前莫要声张,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游嬷嬷笑吟吟,“这点太皇太后尽管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嗯。” …… 从出了长宁宫,辛烨便一直沉默不语,神情复杂。 陈升眼露不安,“圣上,您不会真的应承太皇太后的提议吧?” 辛烨不语,昂首望着深沉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圣上,您不能上了太皇太后的当啊!这次的事情摆明是太皇太后设的局,就是要用娘娘的性命来要挟您,卑鄙!” 陈升咬牙切齿。 辛烨将视线转向愤愤不平的他。“不管这毒到底是不是她下的,但是陈升,你觉得朕除了她这儿,还能找到别的夜离沙吗?” 就算太皇太后所说的,就算他们等得,辛鸢又可等得了? “这……” 陈升一时语塞,“可是圣上,若是娘娘知道您这么做。她绝对不会答应的。” 闻言,辛烨苦笑一记,“要是她知道朕胆敢另娶他人,哪怕朕有不得已的苦衷,她也不会原谅朕不会再理朕了。 她就是朕的命,她要是不理朕了,朕可活不下去了。” 陈升大力地点头,“就是啊,所以圣上您绝对不能答应太皇太后的要求。” “可若是不答应,如何让太皇太后交出手里的夜离沙?” 陈升转了下眼珠子,压低了声音道:“圣上,不妨让小的潜入长宁宫,将夜离沙取来?” 小小一个长宁宫,潜进去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辛烨斜睨他,“你怎知夜离沙一定在长宁宫?这办法不成,易打草惊蛇,横生枝节。” “那圣上的意思是?” 辛烨眼波一动,手指一勾,示意陈升靠近。 陈升凑上前,听着主子在自己耳旁低声吩咐,眼前一亮,“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辛烨沉着声,“这次的事,绝对不容有失!” “属下明白!” 第三百一十六章 错愕 翌日,陶府 “咳咳……咳咳……” “祖父,您没事儿吧?” 陶东梁难忍地又咳呛了几声,转头看向身边的陶妃婉,虚弱地道:“妃婉,祖父这儿没事,你不必一直守在这儿。回你的院子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 陶妃婉嗔目,“这怎么行呢,祖父您身子不适,妃婉当然得贴身照顾,哪能独自走开难般不像话?” 陶东梁心里一阵熨帖。 到底也是自小养在身边的孩子。就算没有那层关系,感情也一样差不了。 陶妃婉取过一盘放凉的清口羹粥,舀起一勺送到陶东梁面前,“祖父。吃些东西吧,吃完了才有力气对抗病魔啊。” 见她这般孝心拳拳,陶东梁就算实在没胃口,也勉强自己吃了几口。 “这就对了。” 陶妃婉见状欢喜,眉角眼角都是笑意。 陶东梁见了忍不住问,“妃婉今日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陶妃婉笑盈盈。“妃婉只是见祖父的身子日渐好转,心中高兴啊。 我看先前给您瞧病的那个一定是庸医,说得您病情多么严重,不知居心何在?指定就是为了钱……” 陶东梁忍不住激动,“别,别这么说,咳,小蓓……她不是你想的,咳咳,那样。” 见他咳得厉害,陶妃婉连忙软声哄道:“好好好,孙女什么都不说了,您别激动。” 半晌,陶东梁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陶妃婉心底松了口气,却也忍不住疑窦,“祖父,那个叫大夫跟您很熟啊,您这么维护他?” 居然还那么亲切叫人小邶? 陶东未露半分,“不是维护,只是觉得那孩子不错,不想你随便误会她。” “哦,那孙女以后不说了。”陶妃婉点点头,将信将疑。 “嗯。” 陶妃婉抛去小蓓一事,伸手抱着陶东梁的手。“不过孙女还是相信,只要继续好好将养下去,祖父您的病一定会好转,一定会撑过去的。” 说起这个,陶东梁只是叹气,“生老病死,人生正常,不必强求……” “不行!” 陶妃婉骤然尖利一声,将陶东梁也吓了一跳。 陶妃婉自己也怔了下,眼眶忽的红了,可怜兮兮,“祖父。您答应我,一定要养好身子,绝对不能丢下妃婉一个人不管。” 陶东梁心疼地伸手抚了下她的鬓发,“放心吧妃婉,就算祖父走了,也会把你先给你找个好归宿的。” “归宿?” 陶妃婉垂着的那滴眼泪欲掉不掉莫名地看着陶东梁,有些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陶东梁问道:“这一届的新科状元年谢君,妃婉可知其人?” 陶妃婉点点头,“我知,听下人说前几日他还来府上探望过。” 说起这事,她还觉得奇呢。 听闻陶东梁重病之后,京城中不少士家官员想上门看望。都被陶家直接婉谢,唯一能进来的,也就是元老颜先志了,其他人谁也没这个面子。 没想到这个区区年谢君,居然也得了陶东梁青眼,也不知此人有何特别? 她派人查过,此人出身不显,祖上也就是做到地方小吏。跟陶东梁堂堂帝师是风马牛不相及。 “年谢君的祖父年望,当年与我是至交好友,当年我们一同入京赴考,路上遭遇劫匪,是年兄舍身救我,否则也没有我今日。” 原来是救命恩人。 陶妃婉心思转了下,安静地听陶东梁继续说:“就是因为救我,年兄手臂被砍伤,从此落下残疾,这一生前曾就此断送。” 忆及往事,陶东梁仍是惭愧,“可年兄非但没有怪我怨我。还鼓励我继续参加赶考,还将身上的盘缠给了我,那时我便在心中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报答年兄的恩情。可惜……” “可惜什么?”陶妃婉随口一问。 其实她对这些陈年往事一点也不感兴趣,但是陶东梁想说,她也只能配合地听。 “可惜等我得中后去寻,年兄一家已经搬离。与我断了联系,音讯全无。我知道,他这是不想负累我……” 陶东梁忍不住叹气,“年兄虽然避开我,但这么多年以来,我却一直没放弃寻找年兄。后来我多方打听,终于在数年前找到年家人。 只可惜慢了一步,年兄父子已经去了,就剩下谢君跟他母亲两人。” 陶东梁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谢君这孩子就跟他祖父一样,才气横溢,自强不息。他明知只要跟我说一句,便能从我这得到千万好处,他却什么也没求。 自始至终,他就求了我一件事,便是绝不对外泄露我与他间有渊源一事。仅凭自己本事高中状元!” 陶妃婉看着一脸欣慰骄傲的陶东梁,心底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祖父您现在说这些,跟妃婉有何关系?” 但愿不是自己想到的那层意思。 陶东梁笑了,“我见谢君这孩子年轻俊才,风度翩翩,前途不可限量,想将你许配给他。你意下如何?” “不如何。”陶妃婉口气极为生硬。 “妃婉……” 陶东梁也猜到她不可能一下就答应的。 陶妃婉神情凄婉,“祖父,其实在您心里,是不是一直都嫌弃妃婉,不喜欢妃婉?” “你怎么会这么想?”陶东梁莫名。 陶妃婉更是难过,“您若是喜欢我,如何会舍得将我许给一个一无所有的破落户?” 陶东梁不由皱眉,“谢君不是破落户,他年青俊才,前途无忧,人品更是极好的,你跟他,绝对亏不了。 莫欺少年穷。你想想当朝国丈辛鸿名,他当年不也是一无所有,你再看今日……” 陶妃婉冷哼,“年谢君真有比肩辛鸿名又何如,顶了天也是一品大臣,我嫁了他再高也只能挣个一品诰命。” “一品诰命你还嫌不足吗?”陶东梁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这已经算是极尊荣的,她还有什么好嫌的? “当然不足,要么不做,要做我就要做最高最尊崇的那个,就跟我的亲祖母一样。”当说到“亲祖母”三个字时,陶妃婉特意加重字音。 闻言,陶东梁错愕瞪大眼。 第三百一十七章 孽缘 “什么亲祖母不亲祖母,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陶东梁寒下脸,覆满阴霾,甚是骇人。 陶东梁谈不上严肃可怕的老人,平日也算是和蔼慈爱,但若他真的生气时,陶妃婉也禁不住发怵。 她强撑着,“我知道祖父必然不会承认,但是该知道的我早就知道了,祖父您不用瞒住我。” “你知道什么?” “我全都知道,包括我爹根本不是旁族过继,而是你跟太……啊!” 陶妃婉的话还未说完。脸上便先挨了一巴掌。 明明是病中的陶东梁骤然不知拿来的力气,狠狠一掌甩在她脸上,陶妃婉吃痛叫了一声。 “住,咳咳。住口!” 陶东梁半撑着身子,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谁,谁告诉你这些,乱七八糟的!” 他双眼如电,冷厉似刀,恨不得杀人的模样。 陶妃婉捧着红肿的脸,“是。是祖父跟祖母争吵时,我偷偷听见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坦荡淡薄、光明凛然的祖父居然与当今太皇太后曾有过见不得人的关系,甚至还珠胎暗结秘密产下了孽种! 而那个孽种,便是她父亲! 直到那时,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太皇太后对自己格外恩宠。 原来太皇太后的亲生血脉! 陶东梁面露痛苦。 都是孽缘! 当年他少未经事,初识情爱滋味未能自拔,不慎便犯了不可饶恕的错事。 他欲背起男子责任,却被对方亲长嫌弃门户寒微,对他百般奚落,严令禁止二人往来,赶落水狗般将他赶走。 年轻时的他亦是心高气傲,受了程家侮辱之后,他不再厚颜纠缠,从此与那女子断了往来,各自安好。 一年多后,先帝选秀,程家不知用的什么手段,竟也将女儿送了进宫,还顺利成了皇帝身边的妃子。 闻知她安好,陶东梁终于将此事彻底放下,并在上峰的保媒下,娶了另一名女子。 婚后。他们夫妻恩爱,举案齐眉,日子过得很是舒心。唯一遗憾的是,妻子一直在一次意外落胎之后就一直未能再孕,膝下一直空虚。 为了延续香火,他决定从族中子弟中挑选一个有天赋潜质、品格端正的孩子过继。 那是他这辈子做的又一件大错事。 他放出消息要过继时,族里不少亲戚都将孩子送了过来,但他一眼就看中了曜文。那时,他以为这就是纯粹的缘分,老天注定他跟这孩子有缘,谁想到一切都是有心人的安排。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那孩子是那女子违逆父母命。偷偷生下的。兴许她痴心等过他,等他回头带她走,但他终究还是负了她…… 可惜,他一直未能察觉,直到一切真相揭开之时,他才如梦方醒。 后来的十数年,他官途越发顺利,先帝对他也越发器重,甚至钦点他为太傅,负责教导诸皇子学习的重任。 云锐钰养在她名下,是她后半生的倚仗。出于对她的歉疚亏欠,他对云锐钰格外照顾看重。极是上心。 因缘际会,他又遇见了她,后来…… 想到后来,陶东梁悔不当初。 若是他能及时悬崖勒马,而不是一错再错,或许那些悲剧都可以避免。 或许她对妃婉的态度让陶曜文有所怀疑,或许在这之前他就已有疑心,他终于还是得知自己的身世。 他跑来质问自己。质问他这个道貌岸然的父亲,为何做出那等见不得人的事,为何给他那样不名誉的出身。 陶东梁无言以对,只能默然。 陶曜文崩溃地跑出府去,再见时他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儿媳受不了刺激,也跟着去了。 后来,是他那一无所知的妻子。 只是“一无所知”只是他的以为,原来妻子什么都清楚,甚至陶曜文会知晓自己的身世,也是她暗中提醒的。 她看着陶曜文长大,最清楚他清傲孤绝的性子,那样的结局在她的预料之中。更是设计之中。 原来妻子这么当年的小产根本不是意外,一切都是宫中的女子所为。 可恨他居然还猪油蒙心,一直与她纠缠在一起,为他们母子出谋划策。呕心沥血。 妻子妒恨在心,却一直隐而不发。为了报复,她算计了陶曜文的性命,甚至连那孩子也没放过。 那孩子出生没多久。就被她狸猫换太子,真的遗弃荒村野地,任其自生自灭,而被那女人捧在手心里的宠着护着的,不过是个毫无血缘的陌生人。 他知道,妻子更是在报复自己,她要他后半生都在内疚负罪中度过。 想起妻子临死前那癫狂痛快的样子,陶东梁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名手揪扯住一般,痛得窒息。 望着陶东梁抱着心口一副喘不过气的样子,陶妃婉一下变得惊慌,“祖父,您,您没事吧,您别吓我啊……” 陶东梁忍着不住上涌的血气,冷肃着一张脸,“那事我不管你听到什么。听到多少,你最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统统忘得一干二净!从今以后你也不能再进宫,不许再见那个女人!” “为什么呀?” 陶妃婉不肯应,“太皇太后已经答应过我了,要让我当皇后。是皇后啊,一国之母的无上尊荣,祖父您难道不为孙女高兴吗?” 陶东梁侧目。“当今早有中宫,怎会轮到你?” “总之太皇太后就有办法,太皇太后最疼妃婉了,只要妃婉想要的,她一定会为妃婉实现!”陶妃婉沾沾自喜。 又是她! 陶东梁阴沉着脸,忽然大喊了一声,“来人!来人!” “老太爷,老奴来了。” 陶管家刚去厨房帮主子取药,人才刚回来,就听见屋里陶东梁在急喊。 他忙快几步进了屋,东西都来不及放下,“老太爷有何吩咐?” 陶东梁冷着语气,“即刻去年家把谢君叫来,我亲自为妃婉提亲!” 陶妃婉惊诧地瞪大眼。 陶管家也是傻在当场,“老太爷?” 陶东梁大喝,“还不快去!” “是是,老奴这就去!” 陶管家不敢耽搁,放下东西连忙去办。 屋内复剩下陶东梁陶妃婉二人。 “咳咳……” 支撑不住的陶东梁一阵猛咳,嘴角掩不住染血,他无力地拿手擦了擦。 陶妃婉只是袖手看着,幽幽地问:“祖父,您就这么见不得孙女好,非要拦孙女的锦绣前程?” 他看了下神色冷漠的她,无力地叹了口气,“妃婉,你别怨祖父,以后你就会明白,祖父纯粹是为了你好。” 陶妃婉不语,定定地望着床上虚弱无力的老人,眼底闪过一阵阴鹜的光。 第三百一十八章 狐疑 直到进了陶家,年谢君还是一头雾水,“陶管家,陶老这么急着找晚辈是所为何事?” 陶管家笑眯眯,“年公子,您要走大运了。” “什么大运啊?” “总之就是大喜事,您见了老太爷自然就会明白的。” 陶管家故作神秘,乐呵呵得领着年谢君往正屋走。 没想到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惊恐的哭叫声,“祖父,您怎么了,您别吓妃婉啊……” 一听这声不对。陶管家并年谢君脸色同时变,拔腿往屋内奔。 一进屋,便见陶妃婉慌在床边,一脸惊恐地摇着陶东梁。大声呼叫着。 而任凭她如何呼叫,陶东梁却全无半点反应,嘴角手上满是血,望之触目惊心。 陶管家吓得面色发白,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老太爷!” 一见是他,陶妃婉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抓紧他,“陶管家。你回来就好了!你快看看祖父……” “怎么会这样,老奴走之前明明还好好的吗?” 陶妃婉满眼慌张,“我也不知道啊,方才祖父还跟我说话呢,结果突然就猛咳不止,口吐鲜血,整个人便昏过去了,我怎么叫都叫不醒……” “大夫!”陶管家急得大喊。 陶妃婉像刚惊醒一般,“对对,快叫大夫来!” 陶管家二话不说就往外头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来人啊,快请大夫!” 院子外顿时一阵喧吵。 年谢君上前查看陶东梁的状况,手指在他鼻下探了下,又按在他手腕上。 他脸色一凝。 “这位公子,我祖父是不是,是不是……”陶妃婉颤着声,好似不敢说出那字。 年谢君抬眸看望着眼前的女子,但见女子双目发红,眼角垂泪,梨花带雨,很是可怜。 先前就听陶老提起他那位被封为郡主的孙女,想不到初次见面,居然是在这等情况下。 年谢君眼露遗憾。“陶老他老人家脉搏气息全无,已经仙逝了……” “什么?!” 陶妃婉睁大眼,直直盯着年谢君,像是听不懂他说什么。 “郡主节哀!” “不可能的,祖父不会死的,祖父怎么可能丢下我一个人,不可能的!” 陶妃婉喃喃,整个人扑在陶东梁身上,崩溃大哭,“祖父您醒醒,看看妃婉啊,您要是走了。妃婉一个人可怎么办……” 年谢君不忍地转眼开,眼角却骤然瞥见什么,还未等他细思,便听那惨哭声戛然而止。 陶妃婉大抵受不了刺激,整个人昏了过去。 “郡主!” …… 陶东梁身死,陶妃婉昏厥,陶府上下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陶管家镇得住,众下虽然惊惶,继续听令做事,挂幡的挂幡,布置灵堂的布置灵堂…… 陶东梁本就身患重疾时日无多,他的逝去陶管家虽伤心。却也早有心理准备。在狠狠哭过一场之后,他便开始着手打点陶东梁的身后事了。 好不容易将一切安排妥当,他回头看向年谢君,不由歉然,“实在抱歉年公子,本来叫您来府上是……” 想到陶东梁原有的计划,陶管家神色黯下。 兴许老太爷会这么急着让他找年谢君,就是预知自己时间不多。想在临死之前将大事办妥,可惜…… “……让年公子遇上这样的事,实在对不住。” 年谢君摇头,“陶管家别这么说,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的。为今之计,还是好好打点陶老的身后事,送陶老走完最后一程吧。” “年公子说的是。” 陶管家取来早已备好的寿衣,为死去的陶东梁整理仪容。 年谢君上前,“陶管家,晚辈帮你。” 陶管家怔了下。 年谢君解释道:“陶老虽与晚辈非亲,但这些年多蒙陶老照顾。晚辈也想为陶老做点事情。” “老太爷果然没看错,年公子真是有心之人。”陶管家欣慰。 陶管家下去取水,年谢君帮忙解开陶东梁的衣裳,只是才一松开衣襟时。他忽地顿了下。 他目光一定,骤然捉起陶东梁的手,看着染满血污的指甲。 陶管家再进屋时,便见年谢君这兀自出神的样子。“年公子?” 年谢君放下陶东梁的手,望向陶管家,“陶管家,你回来啦。” 陶管家走上前,有些担忧,“是啊,老奴方才见年公子一副失神样子看着老太爷,您没事吧?” “没事。” 年谢君接过他手里的水盆,小心地帮陶东梁清洗脸上的血污。 他抬头看了下陶管家,状似无意地问道:“是了陶管家,郡主那没事了吧,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是悲伤过度,休息过后就没事了。”陶管家忍不住叹气。 年谢君不动声色,“郡主跟陶老祖孙感情看着极好,难怪她如此伤心。” “老太爷临去前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小姐。不瞒年公子,今日老太爷让老奴请年公子过来。本来就是要商议您与郡主的婚事的。” 年谢君一颤,难以置信。 居然还有这事? 见他一脸惊讶,陶管家解释道:“老太爷常说,年公子年轻有为,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实乃东床佳选。可惜,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说到这儿,他满是怅然。 年谢君突然想起之前那些从宫中传出的传闻。听闻太皇太后有意将陶妃婉许给当今,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想了想,说道:“陶老实在抬举晚辈了,晚辈寒微鄙薄,如何配得上郡主千金之躯?想来郡主也不可能看中晚辈这等凡俗之辈。” “诶,这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老太爷点头,小姐也不会不应承。” 陶管家叹气,“不过兴许年公子跟我家小姐确实没缘分,如今老太爷人都没了,这婚事看来只能不了了之了。” 这么巧,陶老要向自己正式提亲,人就去了? 年谢君垂首看着陶东梁脖子上不明显的红痕,眼眸眯了下,感觉心底的狐疑愈加深。 陶管家感慨完才想起自己不该多说,忙道:“此事关乎小姐清誉,年公子且得保密才成啊。” 年谢君略微颔首,“陶管家放心,我不会胡说的。” 他从来不乱说,他向来只说实话。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为难 在陶府上下为陶东梁筹备身后事,陶妃婉已经醒了。或许更准去来说,她根本就没晕过。 “我没错,是祖父逼我的,我没错……” 她嘴里喃喃不停重复些什么,一边将手泡在铜盆内,死命揉搓着,那样子仿佛手上有什么可怕的存在恨不得即刻除去。 脑中不断回想之前发生的某一幕,她更加用力地搓手。 “祖父反正早晚都要死的。我这么做也只是在帮他减轻同痛苦而已,我做的是对的……” 陶妃婉不断地洗手,更给自己洗脑。 …… 等陶妃婉再出来时。她已经换了一身素衣。 远远瞧见年谢君的身影,她顿了下,半晌走向前去。 “想来这位便是祖父先前提起过的年家世兄了。” 年谢君规规矩矩府地行礼,“年谢君见过无忧郡主。” 陶妃婉摆手,“年世兄无需拘礼,年老对家祖父有救命之恩。小女子不敢当世兄大礼。” 对方既然如此如此说,年谢君也就不再拘礼,“之前见郡主昏了过去,年某还担心,如今见郡主一切安好,在下就放心。” 似听不得这话题,陶妃婉眼眶迅速发红。 “人死不能复生,郡主切莫过分伤心,相信陶老在天有灵,也不希望郡主如此。” “多谢年世兄安稳。” 陶妃婉拿起素帕擦拭自己的眼角。 “咦,郡主的手怎么受伤了?” 年谢君视线落在她莹白的手上,手背上有几道的浅色伤痕,虽然用脂粉遮过,还是隐约能看得出来。 “没有!” 陶妃婉做贼心虚般猛一下遮住自己的手背,抬眸见年谢君纳闷的样子,她虚笑一声,“这是我不小心撞到的,没事的。” 看那伤口的样子。分明是被抓伤的,一点不像被撞出来的结果。 年谢君没有追问,“没事就好,年某先行归去,明日一早再正式来吊唁陶老。” “年世兄有心了。” “那年某先告辞了。” 陶妃婉正欲回应,忽然想到什么般喊了一声,“年世兄。” 年谢君定下脚步,“郡主有何吩咐?” 陶妃婉有些迟疑,但想想还是觉得问清楚的好。万一祖父真给过此人什么承诺信物就不好了。 “年世兄,先前家祖父可有你提过关于你我间的事?” 年谢君知道她的意思,却假若不知,“郡主所言何事?” “没,什么都没有” 见他确系不知情的样子,陶妃婉暗自松口气。 既然他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更好了,以后也不担心他缠上自己。 虽则平心而论,年谢君温文俊秀。又年轻有为,若是一般闺阁千金瞧了也未见得不喜欢。不过那只是别的女子,却不是她陶妃婉。 她陶妃婉,注定是要随王伴驾,正位中宫的,如何能配凡夫俗子? “如此。年某先告退。” “年世兄慢行。” 陶妃婉目送年谢君离开,转头回望正院,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比起陶妃婉,年谢君的心情更加沉重。 陶家安排了马车,他没乘,一个人走在街上。 他该怎么办? 就现在看来,陶老极可能是死于非命,而他的孙女陶妃婉嫌疑是最大的,证据动机都有。 该上报吗? 谋害亲祖。乃是大逆,按律当凌迟,可那毕竟是陶老唯一的至亲。 还有太皇太后。有她在背后撑着,陶妃婉未见得会有事,反倒自己难保不会引火烧身。 但这关乎人命的大事。自己能视而不见吗?陶老在世时还那样照顾他。 自己到底该如何做才好? 年谢君浓眉深锁,很是左右为难。 就在他进退两难之时,一道黑影不期然出现在他面前。 年谢君定睛一看,大吃一惊。 * 陶府大门外白幡一挂上,整个京城都知道陶东梁辞世的消息。消息迅速传入宫中,传入长宁宫。 “你说什么,他死了?!” 太皇太后腾一下站起,却不知起猛了还是怎的,身形陡然一晃,歪向一旁。 还好游嬷嬷早有准备,立马将人扶住,“太皇太后当心!” “不可能的。昨夜你还说他能撑得住啊,怎么说没就没了?” 太皇太后猛力抓紧游嬷嬷的手,那力道极大,游嬷嬷只能努力忍着不叫出声,“奴婢也不知,大概先前就是回光返照。” “死了。死了……” 太皇太后低喃,突然双腿一软,整个人向下坐回位置上。 见主子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游嬷嬷不由劝道:“娘娘,人死不能复生,您也别难过了……” 太皇太后闻言立即跳起,“谁说哀家是为他难过,哀家是为哀家的妃婉!” 她红着眼,分不清是气的还是伤心的,“哀家好不容易为妃婉挣得如今这局面,他这一死,妃婉怎么办?” 孝期三年呢,谁知道这三年里会发生多少事情,多少变故? 陶妃婉还能不能如愿坐上那位置?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认了。 游嬷嬷也是一怔,还不等说话,就听见外头传来一声高喊,“圣上驾到!” “来得可真快。” 消息才刚传进宫,人也找来了。 太皇太后敛了下神,恢复平时的一派镇定。 须臾,辛烨的身影已经入内。 望着上首坐着的太皇太后,他欠身行礼,“拜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语带讥讽,“圣上今日倒是客气不少。” 昨夜骤然夜访可没见他有这么好的规矩。 辛烨薄唇微勾,轻轻一笑。 太皇太后挑高一边眉,“看圣上这样子,看来是已经有答案了。” “陶东梁死了,朕答案还重要吗,太皇太后难道不准备换个条件吗?” 辛烨闲闲地道:“三年时间,可是不短呢。” 太皇太后毫不在意,“为何要等三年,不是还有热孝百日时间吗?” 热孝成婚也不是没有先例。 姑娘家青春可贵,若等上三年孝期过恐怕耽误终身,于是便有热孝成婚一说。便是在先人逝去百日之内完婚,便不算有违礼节。 不过那是在民间,皇家倒是不曾如此行事。 “居然连热孝百日都想得出来,为了陶妃婉,太皇太后可真煞费苦心。” 辛烨背过手,不紧不慢地道:“只是朕实在是不解,朕到底是何处得罪太皇太后,你这样费尽心思地要将一个手弑亲祖的恶毒女子指给朕当皇后?” 太皇太后脑中嗡一声,“什么?你说什么?” 第三百二十章 对质 “弑杀亲祖,太皇太后听得可清楚?” 辛烨玩味看着她这难以置信的样子,一字一顿说得清楚明白。 “荒谬!这绝无可能!”太皇太后冷硬着语气。 她在心底不断摇头。 不可能的,妃婉虽然任性冲动,但也不至于杀人,何况是自己的亲祖父。 她拉紧游嬷嬷的手,像是找寻一种支持。 是了,这定然是皇帝的存心陷害! 为了不向自己妥协,他可真是费尽心思! 如是一想。太皇太后心里一定,目光更显冷锐犀利。 “朕劝太皇太后先别将话说得这么满的好。” 辛烨淡淡一笑,双手相击。“带上来!” 话音一落,便见陈升与年谢君一前一后入了殿内。 陈升肩上扛着一麻袋入了殿,他一把将麻袋扔在地上。麻袋之内即刻传来一声闷哼,一动一动,不必问,里面装的当是一个人! “微臣陈升/年谢君参见圣上。参见太皇太后。” 辛烨略微颔首,示意二人免礼。 太皇太后与游嬷嬷对视了眼,冷眼看着底下人玩花样。 辛烨使了个眼色,陈升没二话,直接上前将麻袋打开。 一个双手被缚、口被堵住的女子迫不及待从袋口钻了出来,女子正是陶妃婉。 “妃婉!” “郡主!” 游嬷嬷大惊失声,连忙上前将陶妃婉解开束缚。 才得了自由的陶妃婉即刻奔向太皇太后,心有余悸地呼唤,“太皇太后,妃婉好怕了……” 原本她好好地待在陶府,哪想突然冲进来一个黑衣蒙面人,直接二话不说就将她打晕掳走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装在麻袋里。 她又惊又惧,急得眼泪直流。好在后来听见人称圣上、太皇太后,知道自己身处宫中,她心中的恐惧才少了一些。 直到见到太皇太后,见到自己最熟悉最亲近的人时,她的委屈恐惧才一道爆发。埋在太皇太后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太皇太后顿时心疼不已,温声安慰着,“好了好了,没事了。有哀家在,谁也不敢动你半分。” 游嬷嬷也帮着开解,陶妃婉才逐渐恢复过来。计 “圣上这是什么意思?”太皇太后怒视着辛烨,脸色已经不是难看足以形容的了。 面对太皇太后的怒意,辛烨未在意地笑了,“太皇太后既然不相信朕所言。不得已,朕只能将当事人亲自请来对峙。” 太皇太后冷哼,“请?有你这样请的吗!” 他把妃婉当做什么,货物牲口吗!简直岂有此理! 辛烨挑眉,无视她的不满,找了个位置坐下,“年谢君,将你发现的事一概说来。” “微臣遵旨。” 一听年谢君也在,陶妃婉惊地抬头。 这个年谢君怎会在这儿? 发现? 他发现了什么? 陶妃婉心底升起一阵极不好的预感。 年谢君欠身。“启禀圣上,启禀太皇太后,今日一早,陶家管家急忙上门说陶老有找,微臣便急忙跟了去,结果才一到陶家便听见郡主惊恐大哭。而陶老已仙去了。” “你无端说起这些作甚?”听他提起祖父,陶妃婉目光微闪。 难道这人当真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当是时根本没有第三人看见。 “因为微臣发现陶老的死并非正常……” 陶妃婉面色一变,“胡说,祖父是重病而死,哪里不正常?” 年谢君神色未变,“郡主不必着急,且等微臣继续说完再反驳不迟。您现在如此迫不及待跳出来,会让人误以为郡主是在做贼心虚。” “心虚?本郡主有什么好心虚的?”陶妃婉强撑着。 年谢君未与她纠缠。继续道:“原本微臣也以为陶老死于病疾,只是当微臣帮陶老整理仪容时发现,陶老的脖颈处有被人掐过的痕迹。眼睑出血,嘴唇发绀,乃窒息而死。 而当是时,在陶老身边的。就只得无忧郡主一人!” 众人齐齐将目光望向陶妃婉。 “不是我,我没有!祖父是病发吐血而亡,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你这是信口捏造,存心陷害!” 陶妃婉脑子飞速转着,“我明白了,一定是你挟恩求亲不遂,就想出这等恶毒办法陷害本郡主!年谢君,你好卑鄙,亏本郡主先前还当你是世兄,对你礼遇有加!” 她望着太皇太后,满眼委屈无辜,“太皇太后。这年谢君存心不良,所言的每一句都是凭空捏造的!妃婉实在冤枉,您一定要妃婉做主啊!” “妃婉放心,哀家一定为你做主。” 太皇太后安慰了陶妃婉一句,转头换上一脸冷酷,“来人。将这满口胡言居心不良的年谢君拿下,押入死牢!” “是!” 长宁宫的侍卫正欲行动,便被陈升拦住了去路。 辛烨身子向后靠,好整以暇地饮着茶,“朕看谁敢动。” 一见是皇帝,侍卫们不敢造次,待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咬牙,“圣上好大的威风,都耍到长宁宫来了!” 辛烨笑着,“不是朕威风,纯粹是不想太皇太后受人蒙蔽而已。” 太皇太后恨声,“你这样设局陷害一个孤苦无依的姑娘家,如此行事,传出去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她知道他定会使手段的,可从未想到他居然使出这样的手段。 弑杀亲祖,这可是大逆之罪,他这是要陶妃婉死。 “看来太皇太后对自己这位干孙女确实是信任有加啊。” 辛烨啧啧,看了眼年谢君,“继续说下去。” 年谢君质问,“若如郡主所言,陶老是吐血而亡,何以他的脖子上会有被手掐过的伤痕?郡主的手背又为何有伤?莫不是有人下手掐住陶老脖子时,他挣扎划伤所致?” 众人望向陶妃婉的手,陶妃下意识藏起自己的手,等她意识到自己这动作未免有不打自招嫌疑时,她慌忙忍住。 “你所言这些只是牵强附会,本郡主说过了,这手是我之前不小心弄伤的,根本与祖父的死扯不上半点关系!太皇太后,您一定要信我啊!” 她习惯性地寻求太皇太后的支持,未想对方一言不发,定定地盯着自己的手背。 第三百二十一章 妥协 “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视线上移,落在陶妃婉的眸子上,“妃婉,你的手是怎么伤的?” 陶妃婉不敢置信,眼底迅速涌泪,“太皇太后,难道连您也不信妃婉了吗?” 太皇太后深深地陶妃婉,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这孩子几乎可以说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她说的是真是假。骗不过自己的眼睛。 太皇太后脑内一阵晕眩,空白一片。 见太皇太后望着自己不说话,陶妃婉更急。“太皇太后,您要相信妃婉啊,妃婉怎么可能做出那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年谢君听了只觉得可笑。 知道丧尽天良,居然也做得出来! 陶老有这样的孙女,简直倒了血霉。 “圣上,妃婉当真是冤枉啊!您不能只听年谢君一面之词就定妃婉的罪!”陶妃婉望向辛烨。眼角垂泪,甚是楚楚可怜。 辛烨瞥了一眼,不期然颔首,“说的也是。” “那……” 听他居然赞同,陶妃婉眼前一亮。 太皇太后也转头看向辛烨,看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人命关天,无忧郡主抵死不认,朕也不想随便冤枉好人。只是陶老毕竟也是两朝元老,功勋卓著,若当真死因可疑,朕也不能坐视不理。” 辛烨有些为难地皱眉,“要不这样吧,便将此案交给明辉处理。” 听见明辉两个字,陶妃婉心底一颤。 辛烨继续说道:“相信以明辉的本事,必能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不枉不纵。只不过……” 他说着抬眸望向太皇太后,意有所指地道:“只不过明辉查案,向来是喜欢追根究底。要是不小心查出什么前尘往事,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场面。” 太皇太后心里咯噔一声。 前尘往事,他指的什么?他知道些什么? 不,这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查得到那事! 他定是在诈自己。 可是,万一他真知道些什么呢? 太皇太后的脸色变来变去,“哀家知道圣上的意思了,游嬷嬷,去把夜离沙给圣上取来。” 她早该知道。辛烨这次是有备而来,轮不到自己不妥协。 陶妃婉错愕,“太皇太后……” 这就将夜离沙给圣上,圣上如何还会看得见自己? 也不看看是因为谁弄成现在这样! 太皇太后目光发冷地凝了陶妃婉一眼,不耐地扫向游嬷嬷,“还不快去!” “是,奴婢这就去。” 游嬷嬷不敢迟疑,转身下去,不一会儿抱着一檀香方盒回来。陈升很自觉地接过,正欲打开查看。 辛烨止了他的动作,“不必了,料想太皇太后不至于拿假货糊弄朕的。” 除非她当真不要陶妃婉的命,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多谢太皇太后割爱了。” 他望向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嘴角勾出一抹笑,收敛着得意。 太皇太后觉得刺目至极。 …… 自辛烨等人走后,太皇太后便阴沉着一张脸,眼底覆满阴霾。 陶妃婉心底虽发怯,还是忍不住道:“太皇太后,您无事吧?您不必如此,夜离沙没了,咱们还能从长……” 太皇太后冰冷阴森的目光转向她,冷不丁问道:“哀家问你。陶东梁是你所杀吧?” 陶妃婉后脊发冷,却还嘴硬,“太皇太后。那些都是年谢君诬陷妃婉的……” 太皇太后气息一沉,眼锋变得凌厉,“还想狡辩。是不是要哀家亲自派人去验陶东梁的尸首你才肯说实话!” “不要啊,太皇太后!” 陶妃婉立即慌了神,扯住太皇太后的衣袖,却反手被太皇太后抓住质问,“为何不要?” “我,我……” 陶妃婉“我”了大半天,就“我”不出个所以然。 见她这个样子,太皇太后还有什么不明白,她狠狠一巴掌掴在陶妃婉脸上,那力道之大,陶妃婉的脸立即肿起一大块。 “那是你亲祖父,你怎么下得去手!你还有点人性没有?” 她自问不是个好人。手里沾染的鲜血不在少数,但在她看来,如陶妃婉这等弑祖杀亲的,还是超越了某种界限。 陶妃婉捂着脸跪在地上,眼泪决堤般流个不停,“不我也不想的。是祖父逼我的,他非要将我嫁给那个年谢君,我也是被逼无奈……我好不容易要当皇后了,我不想功亏一篑……” “就因为这样你杀了他?!” 太皇太后只觉得可怕,“今日你能因为皇后之位杀了陶东梁,来日若是哀家碍着你,岂不是也要命丧你手里!” “不会的,那是不可能的!太皇太后如此爱惜妃婉,妃婉报恩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忍心伤害呢?” 太皇太后冷肃着一张脸。 陶妃婉往前爬,紧紧抱着太皇太后的腿,哭得极是可怜,“太皇太后,您别不理妃婉,要是连您也不理妃婉,妃婉就真的孤苦无依了,祖母……” 听着“祖母”两个字,太皇太后身子大颤,低头看着那双哭得通红的泪眼,她不由在心底叹气。 唉,终究是欠了她的。 * 从长宁宫出来,陈升亲自送年谢君出宫。 “多得年状元帮手,这次的事情才能如此顺利地解决。” 这次真的是意外收获,原本按照他们的计划,只是想借机掳走陶妃婉逼太皇太后交出手中的夜离沙。没想到还没等他们动手,陶妃婉自己便先忍不住了。 如此更好,省了他们不少工夫,收效也更好。 年谢君拱手,“陈大人客气了,下官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原本他也正烦恼该如何处事,这下好了,什么都不用烦了。他能说能做的都说了做了,至于陶妃婉如何处置,他亦无权过问。 只是可惜了陶老,到头来居然是死在自己至亲的手里。 见他这一脸沉重,陈升问,“年状元可曾在心底怨怪圣上如此轻易就放过陶妃婉?” 年谢君一听此话面色一白,“大人明鉴,下官绝不敢由此念。” “跟你说笑而已,瞧你吓的。” 陈升拍拍他的肩,“放心吧,陶妃婉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她跑不了的。” “但愿如陈大人所言。” 第三百二十二章 输赢 昭仁宫 颜广陵小心仔细地检查香盒里的东西,一脸振奋地宣布,“确实是夜离沙,这下鸢儿有救了!” 虽知一定是这个结果,但是真听见这话时,辛烨才算是真松了口气,感觉一直笼在心头的阴霾终于豁开了一道光。 众人则更是兴奋不已,“太好了,娘娘终于有救了!” 春雪喜极而泣,“我就知道娘娘不会有事的,我就知道。” 秋意亦是感动,“娘娘福泽深厚。肯定不会有事的。” “原来这就是传言中的夜离沙,真是好看。” 小蓓新奇地看着静静躺在盒子内的七色花,花之将放,七色瓣儿艳泽炫目。漂亮极了。凑近细闻,隐约还能闻到淡淡的香气,甚是好闻。 颜广陵听了不由笑了,“用‘好看’二字形容就太浅薄了,夜离沙有延年益寿,消解奇毒之功,乃是稀世珍宝。 就是不知道这等稀罕之物,太皇太后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这厢春雪已收了泪意。自得地道:“甭管她从何处得来,如今此物归了娘娘了,娘娘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春雪姐姐说的是呢。” 辛烨一脸正色地望着颜广陵,“夜离沙是有了,接下来制取解药的事情就劳烦小舅了。” 颜广陵颔首,将盖子盒上,“放心交在我身上,我即刻就去制取解药。” 见状,小蓓连忙喊了声,“三老爷,我能不能……” 她殷切地看着颜广陵……手里的夜离沙,意思很明显。 那可是绝迹已久的夜离沙,她这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机缘遇见第二棵。 颜广陵嘴角轻勾,“放心吧,你不说我也得叫上你。这熬制解药工序繁杂,耗时又长,要是只靠我一人岂不是得累死。” 这累死还事小,就怕一个不慎毁了这绝无仅有的夜离沙,那他真的是万死难辞。 小蓓惊喜,“谢三老爷。” “三老爷,可否让秋意也一同帮手?”说话时,秋意双眸直放光。 她亦是醉心学药之人,看见这等天下少有的奇药,如何能不动心? 颜广陵一怔。“差点忘了你这丫头最擅制药了,行,跟着一块来吧。” “奴婢谢三老爷。” 小蓓与秋意对视一眼,俱是兴奋。 …… 将人都打发了去,辛烨进入内殿。 床上的人儿依然安睡着,那比云还白的脸色,看得人直心慌,生怕眼前人随时会消失不见一般。 辛烨紧紧拉住她的手,“辛鸢,不用怕,你很快就会好的。” 被紧紧握住纤手忽然一动。 辛烨一顿,惊喜地凑近她。“辛鸢,你醒了?” 蝴羽轻轻颤了颤,睁开一双睡眼朦胧的双眼,愣愣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 “清醒了?” 辛鸢有些迷糊,须臾才忆起发生了什么事,“我这次又睡了多久?” 她初醒过来,声音微沙。 辛烨忙起身倒了杯滋润的蜜水,扶她坐起靠在自己怀中喂给她喝。 辛鸢乖顺地喝了几口,目光却直直望着他。 她还在等他回答呢。 辛烨搁下玉杯,取了冷帕帮她拭嘴,“五日。” 辛鸢眸子一黯。 上次是三日,看来自己的状况真的越发严重了。下一次,她又会睡多久才能醒?还是从此再醒不过来? 正胡思乱想着,头上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辛鸢诧异地抬眸。 辛烨唇角噙着几分戏谑,“神色这般复杂,想到哪里去了?” “你?” 辛鸢惊讶地看着他这幅轻松自在的模样。 自从闻知自己中毒之后,尽管他尽力不在自己面前露出痕迹,但她还是能清楚感觉到他无时无刻的担心与沉重心情。 他现在这样,莫不是…… 辛鸢双眸一亮。“是不是已经有寻到夜离沙了?” 辛烨赞赏地在她光洁的额上落下一记轻吻,“聪明。” 辛鸢满眼的欢喜,“那我就不必死了?” 辛烨笑了,“人都是要死的,没有人能例外。” 辛鸢嗔他,“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明知道她心急知道,还开这种玩笑。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他有心情开玩笑,看来局面真的有好转。 辛烨眼里的笑意更深,“人都要死,你、我都一样,不过不是现在。而是数十年以后。那时我们已经雪鬓霜鬟,日薄西山了。 我们会一起手牵着手,一同离开这个世界。” 辛鸢杏眸亮若繁星,“真的找到夜离沙了?” “已经交给小舅炼制了。稍等几日便好了。” “那我就不用死了,真的太好了!”辛鸢振奋不已。 她还真不想死,她这辈子还没活够呢。 兴奋过后,她又不由好奇。“诶,不是说夜离沙早就绝迹了吗,你是怎么找到的?” “先不说这些,你睡了这么久,都没好好吃过东西,还是先吃点东西再说吧。” 辛烨吩咐宫人准备吃的。 这昭仁宫的膳食都是时时备着的,不管主子什么吩咐都能吃上,便能马上送到。 他不说还好,一说辛鸢还真觉着饿了,“是得好好吃些东西了,这么久没好好吃东西,可别把孩子饿坏了。” 话音一落,她就感觉肚子里传来一阵踢,她不由苦笑,“我这才说,这孩子就抗议上了。 他倒是底子好。他娘被这夜沉离毒弄得终日昏沉,他倒像是一点事没有,力气还是这么大,痛死我了。” 辛烨忽然顿住,脑子里快速闪过些什么。 这时,宫人们已经将御膳送了上来,静美珍馐,摆满一桌。 辛鸢已是饥肠辘辘。瞧见满桌的美食,更是食指大动。 她扶着肚子欲起,转头却见他整个人怔忪的样子,“想什么呢,整个人都愣了?” 辛烨敛了下神,“没什么,我先扶你过去吃些东西。” “嗯。” 辛鸢没追问,抓紧时间吃东西。 她现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她可不想还没吃饱就又睡着了,浪费了这一大桌美味佳肴,那可真是罪过了。 …… 长宁宫 太皇太后对窗独坐,神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游嬷嬷回来,“启禀太皇太后,郡主已安然回府,您可以放心。” “嗯。” 太皇太后应了一句,神色极淡。 游嬷嬷迟疑了下,还是说道:“娘娘,其实您不必灰心,这……” 太皇太后倏然古怪笑了,“哀家为何要灰心,哀家是输了,可他们以为自己便赢了吗?” 第三百二十三章 服药 整整七日七夜,颜广陵带着小蓓、秋意二人,日日夜夜轮流守着药炉,未敢有半颗刻松懈,终于取得了这得来不易的解药。 在这期间,春雪、陈升一直等在外面,焦急又不敢打扰,一直焦心煎熬着,直到见到药房门打开,二人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三老爷、小蓓大夫、秋意姐姐,你们总算是出来了!” “解药的事怎么样了?” 颜广陵擦了下额上的微汗,吁了口气。“总算是幸不辱命。” “真的?” 春雪激动地一把抓紧陈升,“太好了陈升,娘娘这下真的有救了!” 陈升也跟着面色轻松,“是啊。这下你终于可以不用再总哭鼻子了!” 春雪咕哝,“我哪有?” “还说没有,也不知道是谁一直抱着我……” 陈升话说一半,感觉到秋意几个揶揄看戏的目光,他忙将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不自在地干咳一声,“不说这些了,还是先将解药送去正殿吧,圣上娘娘还都等着呢。” 此为要事。众人不敢耽搁,忙匆匆去往正殿。 来的时间正好,辛鸢也刚好醒了。 颜广陵扬眉笑了,“醒得真是时候,不用我们另外想办法喂你吃药。” 闻言,辛鸢顿时惊喜,“解药这么快制出来了?” 记得辛烨才跟自己说起解药一事,没想到睡一觉起来这解药就制出来了。 “什么快啊,这药耗了我们足足七日七夜呢。”ヒ 颜广陵指着自己青黑的目下和新冒出来的胡茬,“你看看,为了你,你看小舅都熬脱相了,可还有点‘玉面神医’的风仪?” 辛鸢仔细端详颜广陵的模样,面露同情,“小舅瞧着确实憔悴许多。” 颜广陵:“……” 其实他就是那么一说,真的不用那么认真附和的。 “还是先解毒吧。”辛烨提醒道。 小蓓赞同地道:“圣上说得是,赶紧请娘娘服下解药,解了毒就什么事都没了。” 颜广陵不多话,将药匣子打开,送到新辛鸢面前,“鸢儿,将解药和水服下吧。” 辛鸢看着近在眼前的黑色丸药,忽然心底打鼓。 万一这药解不了她身上的毒怎么办?会不会越变越糟? 她下意识望向身旁的辛烨。 “不用担心,我在。”辛烨握紧她的手。将手心的温度传给她。 “嗯。”辛鸢手紧紧回握他的。 毋需担心,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陪在她身边的。 “我喂你。” 辛烨两指捏起那颗解药,送到辛鸢嘴边。 这厢秋意已经将温水准备好了,“娘娘,水。” 辛鸢小心地将丸药含在嘴里,和着温水将药吞下。 见状,辛烨难掩焦急问道,“感觉如何?” 颜广陵取笑他的着急,“这又不是仙丹,哪有那么快立竿见影?先等等吧。” 辛鸢也笑了,“我别的感觉没有。就是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能不能先吃些东西再说?” 不能怪她只想到吃了,实在是睡了这么多日,她真的饿坏了。 春雪闻言连忙去办,“奴婢即刻吩咐膳房准备。” 辛鸢忙叮嘱,“多准备一些,小舅跟小蓓、秋意辛苦了这么久,也该好好补补了。” 春雪应声下去,秋意则连连摆手,“使不得娘娘,奴婢身为下人,岂敢与主子同食? 奴婢。奴婢还是先下去看看春雪那儿有什么需要帮手的。” 一溜儿说完,她忙退了下去,不给辛鸢说话的机会。 “那我……” 小蓓见状也欲走,却被颜广陵一把拉住,“往哪里去,皇后都开金口了,你安敢驳了娘娘的面子?” 小蓓神色一慌,“娘娘。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别紧张,小舅跟你开玩笑呢。”辛鸢笑盈盈,显然心情极好。 见她露出如花笑靥,辛烨眸光也跟着柔成水。 便是为了眼前人这一抹笑靥,要他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 …… 膳食很快便被送了上来,几人伴着辛鸢吃了些。 辛鸢将碗中的羹汤饮尽,眼巴巴地看着辛烨,意思很明显。 还要。 辛烨宠溺一笑,“你初进食,不宜一次性吃那么多,先忍一下,嗯?” 他尾音微扬。低回沙哑,辛鸢禁不住耳痒,“好吧。” “乖。” 辛烨伸手抚了下她的鬓角,眼底笑意更深。 颜广陵、小蓓:“……” 喂。别当他们是透明的啊! 这时,却见辛鸢忽然神色一敛,秀额紧蹙,露出痛苦之色。 辛烨心惊。“辛鸢,怎么了?” 辛鸢双眉紧拧,面色发白,“我……” 她话未说完,便忽觉胃内一阵翻腾,一股血腥之感直冲喉头,她忍不了猛一张口,将才吃下的东西和着血吐了出来。 看着那抹血色,小蓓大惊失色,“娘娘吐血了!” “鸢儿!” 颜广陵冲上前查看。 辛烨慌了神,“小舅,怎么会这样?” 还不等颜广陵回复,又听“呕”地一声,辛鸢将吞下的解药悉数吐了出来。 几人齐齐色变。 这是唯一的解药,就这么被吐出来了! 辛鸢直直望着化掉的药渣,整个人都愣了。忽然两眼一翻,栽倒在辛烨的怀中。 “辛鸢!辛鸢!” “娘娘……” …… 随着辛鸢的昏倒,昭仁宫内又是一片愁云惨雾。 见颜广陵收了手,辛烨急忙问道:“小舅,辛鸢状况如何?” 颜广陵摇摇头,神色沉重,“昏睡不醒,意识全无。夜沉离的毒半点没解,还越来越糟。” 春雪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娘娘吃了解药就会没事的吗?怎么还会……” 辛烨眉头紧皱,“好端端的辛鸢怎么会吐,还吐了血,是不是这解药有什么问题?” 方才他们吃的东西颜广陵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全部都没有毒,那么唯一可能出问题的应该就是那颗药。 颜广陵也不解,“应该不会的,制取解药的每一步,我们都是严格依照医书指引做的,不可能会出问题的!” 陈升忍不住猜测,“不会太皇太后在夜离沙上面做了什么手脚?” 辛烨气息一沉,眼里骤然迸出厉光。 第三百二十四章 转机 “一定是这样,不然她怎么可能那么去干脆就交出夜离沙!” 春雪气得几欲拔刀,“我现在就去找她算账!” 陈升忙拉住她,“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先别那么冲动!” 颜广陵叹气,“夜离沙我检查过了,没被做过任何手脚,没毒没损,是上品。” 为了保住陶妃婉。太皇太后砸了重本。 …… 长宁宫 安静的内殿,骤然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听着那声,斜卧在榻上闭目养神的太皇太后眼皮也不抬。直接问道:“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游嬷嬷往前靠近几步,压低了声音道:“刚传来的信,昭仁宫那位一吃了药就吐血昏了。” 太皇太后不屑地哼了一声,“哀家的东西又岂是好拿的!” “说的是呢。” 游嬷嬷幸灾乐祸之余,又不免担忧,“娘娘。难道您不怕圣上再来找麻烦?” 太皇太后眼皮一掀瞧了她一眼,甚为得意,“有何可怕的?他想要夜离沙,哀家不是已经双手奉上了吗? 是他自己不够精,不知道孕妇受不住夜离沙的药力,怪得了谁?” 是的,打从一开始,她要的就是辛鸢母子的性命。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她费心费力将陶妃婉推向皇后之位,又岂会留辛鸢母子在一旁虎视眈眈? 虽然棋差半招,陶妃婉没能坐上后位,但是能除了辛鸢这颗眼中钉,也算是一种收获。 游嬷嬷大赞,“要不说还是娘娘高明呢。” 太皇太后笑,凉薄而残忍。 …… 昭仁宫。 小蓓纳闷,“既然都检查过没问题,为什么娘娘还会吐血?” 就算不起效,也不至于吐血这么严重啊。倒像是这药跟皇后的身子相冲似的? 可明明医书上确实记载夜离沙就是解夜沉离剧毒的解药啊! 小蓓想破头都想不明白。 颜广陵拧着眉,“这也是我最想不透的地方,也许我们有什么该注意的被我们忽略了吧。” 春雪有些颓然,“那现在该怎么办,咱们上哪去找另一棵夜离沙啊?” 颜广陵手捂着眼,“就算再找到也没用了,鸢儿也等不了下一个七日了。” “什么?!” 众人震惊,呆呆地望着颜广陵,想问又不敢问。 颜广陵黯然。“照鸢儿的脉象来看,要是再找不到好的解决办法,可能撑不过三日。” 辛烨惊喘,一颗心骤然沉入冰窖,寒得彻骨。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颜广陵叹气,“除非能找到至善大师,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就是大承恩寺那位主持高僧?” 小蓓眼前一亮,“我听说过他,听闻他修为极高。更是杏林高手,能活死人肉白骨,医术极为高明。 三老爷要是不说我都忘了至善大师如此厉害之人,圣上等什么,快些派人去寻啊。” 众人沉默。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小蓓有些不安。 陈升解释道:“从娘娘出事以来,圣上已经派出不下百队人马。一则为找寻夜离沙,另一则便是为寻访一直云游在外的至善大师。 可惜这么久了,一直没有大师的消息。” 还有一句话是他不敢说的。 闻说大师已年逾百岁,这么多年一直杳无踪迹,说不定已经在何处话坐化了呢。 要找他,比他们找夜离沙更难,可谓难于登天。 小蓓眼底的光亮渐渐黯下来,“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也是众人心中共通的问题。 辛烨闭了闭眼,“陈升!” 陈升身形一板。“属下在!” “即刻加派人手找寻至善大师的下落,便是上天下海,也要把人给朕挖出来!” “属下遵旨。” 陈升不敢耽搁。立即领命去办。 辛烨瞥了眼剩下的小蓓几人,话“你们先下去吧,小舅一人留下陪朕就好。” 小蓓和春雪秋意二人相视了眼。称是告退。 颜广陵抬眸望着辛烨,神色微凝地道:“圣上,鸢儿的事恐怕不能再瞒下去了,尤其是阿姐跟姐夫那处……” 若是连女儿的最后一面尚不及见到,这对辛鸿名夫妇未免太残忍了,还有父亲那里也是。 辛烨目光深深地望着他,“小舅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颜广陵眼露愧色,“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我确实无能为力了。” 他也觉得自己没用,救了那么多人,却偏偏救不了自己的外甥女。 他看着辛鸢隆起的肚子,“或许当日我真该听鸢儿。帮她催产生下这个孩子。这孩子皮实底子不错,要是早点出娘胎,兴许有可能撑住。” 辛烨望着他,骤然问道:“小舅可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之前舅舅说过夜沉离是慢性毒,中毒者初时不会有任何反应,等有发现时已经毒入心肺。难以拔除。辛鸢已毒届毒发,也就是说她中毒日久?” 颜广陵点点头,“是。” 他是这么说过。 辛烨继续说道:“母亲中毒日久,胎儿与母亲同体,血脉相连,要是母亲中了毒,胎儿当不能幸免。 而且胎儿幼弱,比之成人更易毒发,难道不是应该胎儿先陷入昏睡吗?” 颜广陵怔了怔,“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在这孩子身上当是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够帮助抵御夜沉离毒性。” 原本他也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孩子也会跟辛鸢一样毒发,陷入昏睡。但是据他这些日子的观察,却不是这么回事。 他们的孩子一直都很健康,照样能玩能耍,出手没轻没重。 这让辛烨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 颜广陵强压着兴奋,“也就是说我们想通了此中关键,鸢儿便有可能得救!没错,一定是这样!” “只是,这关键到底是什么呢?” 这可真叫人头疼。 胎儿的给养都是来自母体,有什么可能会造成如今的状况? 辛烨眼波微动,似有所思。 颜广陵敏锐地捕捉到,“圣上有什么见解?” 辛烨望着自己的手,莫名一笑,“我也不敢确定,但若再寻不到其他解决办法,也只能勉为一试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好转 辛鸢再度醒来时,有一瞬间连睁开双眸的勇气都没有。 那么辛苦得来的解药没了,她真的怕,自己应了那毒的名字,真的在沉睡中离世,人生再度重启了。 不,不会的! 她不相信自己这么背运,更不相信辛烨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的。 辛鸢猛一下睁开双眼,入眼便见纱帐上用银蚕丝绣的锦云纹,那是她亲自画样的,她最是熟悉。 她真没死。 辛鸢大松一口气。 这时,从外间传来一阵说话声。伴着脚步声靠近。 “夫人不必担心,娘娘的脉象已大有好转,身体正逐步恢复,相信很快就会苏醒的。” 是小蓓的声音。她在跟谁人说话? 夫人?难道是…… 辛鸢刚有猜测,便听外头传来颜氏的声音,“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鸢儿这一日不见醒,我就……” “娘!” 颜氏边侧首与小蓓说着话,边掀帘入内,一听那声虚弱呼唤顿时惊喜抬头,便见床上的女儿已经醒来。 她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鸢儿,你醒了?” 小蓓也是满眼喜色,“娘娘可算是醒了,这下好了,夫人再也不用担心得寝食难安了。” 辛鸢望着母亲明显憔悴的脸色,眼露愧疚,“是女儿不孝,让娘操心了。” “什么都不必说,只要你平安醒来就好。” 颜氏紧紧抓着辛鸢的手,仿佛怕自己一松开,女儿就会消失不见一般,“感觉如何,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 “娘不必担心,女儿一切好的,感觉挺精神的。” 辛鸢虽是安慰,但说的也是实话,这一次醒来,她感觉是好了许多。没有之前虚乏无力的感觉,精气神也好不少。 方才小蓓说自己的身体正在恢复,难不成是真的? 辛烨又找到了能解夜沉离的解药? 颜氏还是不放心,“不行,小蓓,你还是帮鸢儿把把脉仔细检查检查。” 小蓓也正有此意,忙上前帮辛鸢把脉。 半晌。她露出欣慰笑容,“从娘娘脉象看来,娘娘身体内的毒素正在逐渐消减,继续用药调养些日子,定会慢慢恢复。” 颜氏欢喜,辛鸢更是眼前一亮,“当真?” “当然是真的了,我又岂会欺瞒娘娘?” 小蓓笑眯眯,“娘娘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那就承小蓓吉言了。” 知道自己身上的毒有解,辛鸢原本灰霾的心也终于亮堂起来,神色也轻松了。 她环顾四周。未见辛烨的身影,不由问道:“圣上人呢?” 惯了一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人是他,这次没见到人,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颜氏代为回答,“今日有朝会,圣上还在上朝呢。” 小蓓问道:“可要派人前去通禀一声?” 辛鸢浅笑摇头,“别,政事要紧,差不了这一会。反正一等下了朝,圣上肯定就回来了。” 小蓓颔首,“那我先吩咐传膳,娘娘睡了这么久。肯定饿了。” 辛鸢有些不好意思,看来大家都记住自己这习惯了。 颜氏也才想起来这事,“瞧我,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小蓓,麻烦你传一声了。” “我这就去。” 小蓓应了,转身下去。 肚子有些大不方便,辛鸢在颜氏的搀扶下坐起身,“谢谢娘。” 颜氏嗔了她一眼。“瞎客气什么,母女之间还讲究什么谢不谢的?” 辛鸢笑笑,这才想起来问道:“是了娘,您怎么也入宫了?” 颜氏没好气地道:“还说呢,还不是因为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居然叫你们瞒得死死的,你们想没想过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叫我跟你爹怎么办?” 一想到女儿之前命悬一线自己却一无所知,没在身边照顾,她就难过懊恼,眼泪夺眶而出。 一见母亲掉泪,辛鸢顿时就慌了。“娘您别哭啊,女儿这不是好好的吗,什么事都没有。” “还好是没事,如若不然。你让娘怎么活得下去?” 才说着,她又忙“呸呸”两声,“我女儿福泽深厚,一定会平安大吉。长命百岁的。” 辛鸢连连点头,“娘说得对,女儿经此一劫,以后定会否极泰来,不会再叫爹娘担心了。” 颜氏叹气,“你中毒的事情未真正查清之前,娘是怎么也安不了心的。” 说起这个话题,辛鸢心事也跟着变得沉重起来。 她向来警惕,吃穿用度极是小心,慎之又慎。 就是在这种严密防护之下,自己还被人下了药,这下药之人只怕就藏在自己身边,甚至应该就是自己极为信任之人。 辛鸢艰涩地闭了闭眼。 想不到经历了银雪的背叛之后,身边人再度出了问题,这是不是真的应了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人心真是难测。 见她这神色,颜氏着急问道:“可想到些什么?” “这事娘就别管了。女儿自有主张。” 颜氏闻言皱眉,但适时宫人们将膳食送上来。 见有外人在,她也便不再多问了。 …… 听闻辛鸢醒来,颜广陵忙赶过来,按例又给辛鸢诊查了遍。 “不错,这药确实有效,相信再坚持喝上些日子,鸢儿身体里的毒就能完全清除了。” 再听这话。颜氏仍是高兴不已。 倒是辛鸢有些好奇,“小舅说的是什么药啊,我记得那日的药不是被我吐掉了吗?” 说着她想到什么,面色一阵古怪,“你们不会是把我吐掉的那些又捡回来喂我吧?” 呕,不能想,只要一想到那种可能性她就有种欲呕的感觉。 颜广陵顿时嫌弃地看向辛鸢,“你怎么想到的?你自己吐出来的有多恶心不知道吗?” 看来不是。 不是就好。 辛鸢这才放下担心,尴尬笑了,“我还不是听说唯一的解药是夜离沙,又说夜离沙那么稀世罕有难得,这才如此猜想的。” “世事无绝对。” 颜广陵挑眉,似有所感地道:“之前我是一直以为夜离沙才是唯一的解药,没想到兜兜转转绕了一圈才发现,原来真正的良方一直就在身边。” “身边?”辛鸢不解。 话音一落,便见小蓓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入内,“娘娘,该用药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苦药 辛鸢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汤,感觉就不大好。 一看这汤药的颜色,就知道这味道肯定不是一般的难忍,果然才喝一口,她就差点吐了出来。 小蓓和颜氏顿时紧张。 “娘娘忍住,千万不能吐。” “不能吐,这药浪费不得。” 辛鸢艰难地将那苦药咽了下去,苦着一张俏脸,“这药好腥苦啊,好难喝。” 又苦又臭,隐约带着血腥气,让人实在难以下咽。 颜氏笑,“说什么傻话,药哪有好喝的?都说的是良药苦口。” 颜广陵也道:“这药甚是珍贵,你可千万不能糟蹋了。” 辛鸢好奇。“这么厉害,这里面放了什么,千年人参还是万年灵芝?” 自家小舅见识无数,能让他称之珍贵的,必然不是泛泛。 小蓓面露几分古怪。 颜广陵则直接道,“药来了你乖乖喝就是,问那么多做甚?” “好了,先别问那么多了。赶紧把药喝了吧,再不喝药就凉了,指定苦上加苦。” 听了颜氏这话,辛鸢忙不问了,拿回药碗深吸口气,忍着那令人作呕的滋味一口饮下。 太苦了。 她脸在皱在一起。 “娘娘,吃点蜜饯。”小蓓赶紧取过早准备好的蜜饯,送到辛鸢跟前。 辛鸢忙含进嘴里,让蜜饯的甘甜冲去药汤的腥苦,这才感觉舒服了。 “哇,总算活过来了,这药难喝得简直要命。” 颜氏睨了她一眼,“少口无遮拦,也不知道忌讳。” 辛鸢吐了下舌,还欲说些什么,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声响,“参见圣上,参见辛大人。” 小蓓笑着,“是圣上回来了,圣上看见娘娘醒来,肯定高兴坏了。” 辛鸢惊喜,“爹也来了?” 算起来,自己都许久未曾见到父亲了。 颜氏笑笑,“应该是跟圣上一起下朝就过来了。” 说话间。辛烨跟辛鸿名已经入了殿来。 众人见礼,“参见圣上。” “免礼。” 辛烨颔首,径直朝辛鸢走来,双眸晶亮,“醒了?醒多久了,怎么没让人通报一声?” 辛鸢弯了弯眼儿,“没多久,听说你还在上朝,就没打扰你。” 辛烨笑望着她,“没什么打扰,你几时都是第一位的。” 辛鸢心底暖暖的,目光更柔了几分。 辛鸿名故意干咳一声。捋着美髯揶揄道:“来前还担心鸢儿的状况,如今看来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都已经抗议 辛鸢面上一臊,抗议地低叫了声,“爹,您怎么尽爱调侃女儿。” “爹是高兴,看见你终于平安无事,开心的。”辛鸿名笑着,竟不由有些鼻酸。 他镇日进出宫中,有些事情其实早已有所猜疑。 他没有逼问,是因为知道辛烨一个人撑得辛苦,不想妄动,令局面横生枝节。 流言纷纷。中宫又久居不出,他这国丈要是再坐不住,只会让那些人更加肯定自己的猜疑,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是以,他只能装作一无所知,人前如此,便是在妻儿面前也尽力藏着忍着。 那段时日,实在是辛苦。 见父亲变了神色。辛鸢忙安慰,“爹,您别难过了,所有事情都过去了。” “是啊姐夫,您就别感怀了。鸢儿福大命大,已经平安度过。” “老爷,都过去了。” 颜广陵颜氏也帮腔说话。 辛鸿名摆手,“你们不用个个安慰我,我好着呢,就是想起之前那段,忽然有些感触罢了。” 辛烨拱手,“此事是小婿处置不当。不该瞒着岳父岳母,还请岳父岳母见谅。” 辛鸿名不敢受,“圣上言重了,圣上也是唯恐我们操心而已。” 颜广陵打圆场。“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就不必再说个不停了。如今鸢儿平安无事,便是最重要的事了。” “小舅说的是呢。” 众人赞同不已。 几人围着辛鸢说了阵子话。颜氏便道:“好了,鸢儿才刚醒,身子还虚着得多休息,便先散了吧。” 辛鸢有些窘。 她知道娘这么说,完全是想把二人世界还给她跟辛烨,不想继续留着当电灯泡。 辛鸿名也明白颜氏的意思,“也好,正好我那还有些公文等着处理,便先回去了。” 说着起身告辞。 颜氏跟着一起,“老爷,我送你。” 颜广陵也跟着走,至于小蓓,在此之前她便已经退下了。 随着众人离开,殿内终于只剩下辛鸢辛烨二人。 辛烨将她圈在怀中,关切地问道:“感觉如何,可要休息一下?” 辛鸢哭笑不得。“还是算了吧可,我都睡多久了,哪还需要休息啊,倒是你……” 她心疼地抚着他苍白的脸色,“这些日子累坏了吧,瞧你,气色都比从前差多了。你这些日子定是没好好睡过,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会儿?” 他肤色是较一般人白些。但因常年习武,气色向来不差,也就是去年假扮病弱那阵时间憔悴些而已。 这些日子,他又要忙朝政又要照顾她,定是极难捱。 辛烨不语,直接打横将她抱起,走向内室。 辛鸢猝不及防吓到,下意识忙抱着她脖子,瞪他一眼,“你也不说一声,吓我一跳,” 辛烨挑眉,一脸无辜,“不是皇后先邀朕去睡的吗,朕可不敢驳皇后的面子。” “我说的是你自己,我又不需要休息。” 她睡得够多的了,再睡就变成猪了。 辛烨将她抱回床上,“没有皇后在身边,朕安能睡得着?” 没等辛鸢说话,他又欺身靠近她,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倦意,“总担心着你,我都许久未能成眠了。” 辛鸢当即什么话都忘了,只剩下满腔的怜惜,“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好好睡吧,我陪着你。” “是辛苦了,所以你得好好补偿我才是。” 他忽的邪气一笑,下巴不住抚弄着她的玉耳,暧昧地呵气。 辛鸢:“……” 呃,她好像又被套路了。不过…… 就算是套路,她也心甘情愿。 她抱着他,“想要什么补偿?” “你说呢?”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弧形完美的粉唇,意思很明显。 辛鸢脸微红,抱着他脖子的手微一用力,拉下他的头颅,送上自己的柔软香唇。 面对送上门的香吻,辛烨自然不会客气。 他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唇舌紧紧锁着她的,贪婪地索取她每一分热情。 他的吻来势汹汹,她根本无力抵抗,更不想抵抗…… 第三百二十七章 照顾 辛鸢自己说睡不着,结果一转眼人又睡着了,等再醒来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醒了?” 辛烨转头看她,声音中带着愉悦。 看样子她恢复得不错,这次只睡了半日就醒了。再这么下去,应该很快就能完全康复了。 辛鸢有些尴尬地搔搔发丝,“我本来只想跟着躺会儿的,没想到真的睡着了。” 看这样子。自己真的成猪了。 辛烨伸手抚顺被她弄乱的青丝,笑道:“是你体内余毒还未全消,待多喝些药就好了。” 一听到喝药。辛鸢立马忆起那恶心难闻的滋味,秀眉顿时皱在一起,“那药实在是难喝得很,我能不能不喝啊?” 辛烨斜睨着她,似笑非笑,“你说呢?” 当然是不能。 “好吧。我知道了。”辛鸢耷拉着脑袋,认命地道。 辛烨好笑,“喝个药有这么惨吗,瞧你这可怜兮兮的样子。” 辛鸢嘟着嘴,“你是不知道那药有多难喝,也不知道小舅在里头放了什么东西。” “苦口良药,只要能解你身上的毒,再难喝也是好的。” “你说的也对。” 辛鸢点头,忽然想起来问,“是了,现在这药是怎么得来的?小舅说什么就在身边,所以到底是什么?” 辛烨只是道:“这有什么好好奇的,总之就是能对症解毒就足够了。” “我怎么觉得你们每个人对这话题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辛鸢露出狐疑的表情。 “是你多心了。” 辛烨轻点她的额,“睡够了吗,睡够了就赶紧起来吧,岳母还等着我们一道用晚膳呢。” “嗯?娘没回府?”辛鸢微讶。 她还以为母亲只是跟往常一样入宫探望,天黑了就出宫回府休息了呢。 辛烨看着她的肚子,“你临盆将至。要是有岳母在身边照顾着,会更好些。” 辛鸢抱着自己明显大了一圈的肚子,“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这孩子如今月份都大了,再过不久就要出世了。” 她是昏睡不觉时日过,转眼就又过了一个月,如今孩子都快九个月了。 自己是初次生产,没有经验什么都不懂,到时候肯定抓瞎。要是有母亲在身边照顾着。她的心也能安定许多。 “辛烨,还是你想得周到。” 辛烨笑了,“你怎么知道不是岳母自己提出来的?” “肯定不是娘啊,宫中向来没有留宿命妇的先例,娘向来不愿任人言,应该不会主动提出留在宫中。是以,必然是你提起的。” 辛鸢煞有介事地分析一番,露出一脸求夸求表扬的神色,“如何。我说得对吧?” “是,全对。” 辛烨低头亲了下她光洁的额头,毫不吝啬地赞道:“朕的皇后果真是聪明。” “那是当然。” “赶紧起来吧,别让岳母久等了。”辛烨提醒道。 辛鸢闻言忙起身,在宫人的伺候下更衣换装。 她留意到这些宫人都是生面孔,不必问。肯定是辛烨下令换掉的。 那些人换了辛鸢倒是不在意,只是春雪秋意…… “怎么了?” 辛烨见辛鸢这怔怔的样子,不由关切问道。 辛鸢将一干宫人挥退。 “查出来是她们中的哪一个?”提起这事,她口气闷。 这两个丫头,从自己入宫就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对自己向来忠心耿耿,任劳任怨。 她真的不想怀疑她们任何一个,但能有机会向自己下毒的,排除来排除去确实只剩下这两个最亲密的侍女。 提起二人。辛烨眸色微寒,“还在查,有结果了我会告诉你的。” “好。” 辛鸢点点头。还是有些低落。 “何必为了不值得的人不开心?” 辛烨故意逗她,“你这样子,岳母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你不会想看见我被岳母追着揍吧?” 一想到那样的画面,辛鸢禁不住噗嗤一笑,“还真别说,要是你敢欺负我,娘才不管你是天王老子,照揍你不误。” “这一点我从来不怀疑,所以也绝对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还以为你想试试呢?” “不敢不敢。” 夫妻俩正说笑着,颜氏来了。 见辛鸢醒着,她明显松了口气,一边玩笑道:“还以为你还在被窝里赖着,正想亲自来揪你起身呢。” 辛鸢抱着颜氏的手,调皮一笑。“那娘现在岂不是很失望,要不要女儿重新躺下让您揪?” “少促狭了,赶紧过来用膳吧,免得饭菜都凉了。” “嗯。” …… 膳桌上,颜氏盛了碗补汤送到辛烨面前,“圣上。你操劳政务甚是辛苦,这是我特意令御膳房炖的补汤,你多喝些,好好调养调养。” “多谢岳母。” 颜氏眼角笑纹深了几分,“一家人不必客套,快些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辛鸢看了眼辛烨的碗里,眼巴巴地等着自己那份,结果等来等去没等着,“娘,我的呢?” “你的什么?”颜氏不解地看着自家女儿。 “补汤啊。” 颜氏一顿,“娘几时说给你也准备了?” 辛鸢:“……” 这口气未免太理所当然了吧,这还是早上那个为她操心为她忧的慈母大人吗? “娘现在是有了女婿忘了女儿,现在生病的人好像是我,这补汤居然没我的份?”她“悲痛”控诉道。 “瞧你,多大的人还吃味呢?” 颜氏哭笑不得,“娘还不是为了你着想,都临产了,可不能吃太多,胎儿长得太大,到时候受苦的是你。” 她边说着,边给辛鸢乘了碗清清淡淡的养生粥。 “娘说得有道理,那我还是不要了。”辛鸢可不想作死。 这时代可是没有剖腹产的,生孩子全靠顺产,孩子大了,将来惨的是自己。 她还是老老实实吃自己的粥吧。 第三百二十八章 拜祭 陶家 陶东梁虽远离朝堂多年,但他到底也是元老,好歹还剩几分香火情,来拜祭的人不在少数。尤其见颜先志都亲自前来吊唁,几乎满朝文武纷纷前来吊祭。 丧礼之上,陶妃婉作为陶家唯一的后人一直表现得不错,直到她见到年谢君的身影出现。 她一改之前庄重大方的模样,咬牙切齿地说话,“年谢君。你来干什么?” 要不是因为这个人,那事也不会被揭穿,更不会丢了坐上后座的大好机会! 她只恨不能生啖其肉。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年谢君无视陶妃婉的怒容。目光冷漠中带着怀念,“陶老生前对的在下多有照顾,在下只想在陶老灵前清香三柱,聊表敬心而已。” “陶家不欢迎你,给本郡主滚!”陶妃婉毫不客气,当着满堂宾客直接怒斥。 众宾齐齐望来。难掩好奇。 之前倒是没听说陶家跟新科状元有什么恩怨,怎么值得无忧郡主如此大动肝火? 年谢君抬眸,目光中夹着明显的讽意,“郡主这么着急赶在下走,是在担心害怕什么吗?” 陶妃婉眼底闪过一阵心虚,“本郡主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陶管家一直在么外头负责迎宾送客,听说灵堂有状况连忙跑了进去。 陶妃婉见了他,二话没说直接道:“管家你来得正好,给我把这无谓人赶出府去!” 陶管家迟疑地看向陶妃婉,“小姐,这位是年公子,那日老太爷去得突然,还是年公子从旁协助处理后事的呢。您与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之前也没听说二人有何不愉,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剑拔弩张? 陶妃婉冷斥,“我让你赶就赶,哪来那么多废话!” 陶管家闭上嘴,一脸为难。 年谢君看不下去。“郡主不必为难陶管家。你放心,在下今日不是来闹事,纯粹想送陶老最后一程,上完香在下自然会走,不必任何人赶。” 即使知会惹来陶妃婉不快,陶管家还是小声劝道:“小姐,您就成全年公子一片心意吧,这么多宾客都看着呢。” 陶妃婉只想拒绝。 她现在一看到这年谢君就浑身不舒服,只想让他滚出自己的视线。越快越好。 但是看着满堂宾客好奇探究的目光,理智告诉她还是不要闹得太僵的好。 免得这姓年的疯起来,直接攀咬出些什么。 想想还是不放心,陶妃婉上前一步欺近年谢君,压低了声音威胁,“上次在宫里你已经看见了,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不会有人相信你的鬼话。 别以为你中了状元就如何,本郡主有太皇太后撑腰。想对付你犹如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被威胁的年谢君神色未变,“郡主既然如此自信,又何须如此紧张?” “你!” 陶妃婉气结,怒甩宽袖,“上了香即刻走!” 知道陶妃婉耐心有限,陶管家亲自取了三支香燃好。递给年谢君,“年公子,请。” 年谢君颔首,接过香,望着灵牌大大书写的陶东梁的名讳,他神色顿时变得暗晦起来。 陶老,您放心去吧。多行不义必自毙,害了您的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年谢君朝着灵牌深深地三鞠躬,敬上清香。 “香也上完了。你可以走了!”陶妃婉不耐地催促。 年谢君说到做到,并未纠缠,默然转身离去。 陶管家亲自送了年谢君出门。 他满眼歉意。“实在对不住啊年公子,老太爷去得突然,我家小姐大概一时伤怀过度。这才有些失常,多有得罪。还请您看在老太爷的面上,别与小姐计较。” “陶管家不必说了,晚辈明白的。” 见年谢君面色仍有不善,陶管家忍不住叹气,“其实小姐也很可怜的,老爷夫人老夫人早早就去了,现在连老太爷也去了,小姐连最后的亲人也没了,心里必是痛苦难当。 老太爷去的那日,小姐还一个人躲起来哭了许久,府里府外到处都找不着。吓得老奴差点都报官了。您是没看到,小姐哭得两眼通红,好不可怜。” 年谢君嗤了一声,“自己躲起来哭陶老?倒是个绝好的解释。” 陶管家错愕,“年公子,您怎么……” 他跟年谢君已经接触过不少次了。年谢君一直都是洵洵君子,甚少如今日这般尖锐。 这是怎么了? 年谢君回望着满眼愕然的陶管家,忽然有种冲动想将一切事实和盘托出,但想想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没什么,晚生随口说说而已。” 陶管家不太相信,尤其在瞧见他眼底的挣扎时更是如此,“年公子,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啊。” 年谢君摇头,“等到真相大白之日,陶管家自然就明白了。” 陶管家不明就里,“什么真相大白?年公子您都把老奴说糊涂了。” 他想寻求答案,年谢君却是讳莫如深。 一忽儿已经走到大门口,年谢君道:“陶管家,您老好好保重,晚生告辞。” 陶管家见他守口如瓶,只能无奈道:“那年公子慢走。” 他在焖门口驻足,目送着年谢君离开,心底掩不住升起一阵疑问。 怎的今日小姐跟年公子的表现都那么奇怪? 送走了年谢君,陶管家回到陶妃婉面前。 “把姓年的瘟神赶走了?”陶妃婉毫不掩饰自己对年谢君的厌恶。 陶管家无奈,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那家伙没说什么吧?”陶妃婉状似无意地问道。 “没有,年公子只是安慰了老奴几句。” 陶管家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没提年谢君说的那些莫名的话。 而他明显感觉陶妃婉因自己的答案松了口气。 小姐很怕自己从年公子那得知什么吗? 可到底是什么,让小姐这般紧张? 莫非就是年公子不肯直言的真相? 陶管家面上未动声色,心思却飞速着。 他抬眼一觑陶妃婉,却见对方也是神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三百二十九章 惊察 翌日一早 “小姐说明日就将老太爷下葬,老奴没听错吧?”陶管家讶然地睁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陶妃婉神色沉肃,格外认真,“你没听错,我就是这么说的。” 这是她认真思考过的结果。 虽然她相信年谢君不敢乱说,但是她还是难免惶乱不安,只想尽快了结此事。 陶东梁的尸首早一日下葬,她才能早一日安心。 陶管家很为难。“小姐,如此做似不合乎礼数。” 以陶东梁的身份,死后怎么也得停灵满七七之数。如今才过去一半不到。 陶妃婉也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昨夜忽然梦见祖父了……” 陶管家闻言顿时紧张,“小姐梦见老太爷了,老太爷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祖父说不想劳师动众。只想安安静静,入土为安。”陶妃婉故意叹了口气,视线落在陶管家身上。 她最是了解陶管家的性格,不管什么事,只要搬出陶东梁,他绝对会听命行事。 果然陶管家只是犹豫了下,便道:“既然这是老太爷的意思,老奴也只能听从,老奴这就去筹备。” “嗯,去忙吧。” …… 只剩下一日时间,时间实在仓促,要筹备的事情又很多,陶管家直忙到深夜才终于得空。他没选择休息,而是去了陶东梁的灵前。 明日陶东梁翌日就要入土,他想趁着最后的机会跟主子好好话个别。 他绕过白帘,内室昏昏,长明灯的火光忽明忽暗。 “这些人都是怎么干活的,少说两句都不行!” 陶管家拧眉。忙上前将灯芯重新拨亮。 室内瞬时恢复明亮洞然。 他转回头望着静静躺在棺木中的陶东梁,恭恭敬敬地道:“老太爷,老奴来看您了。” 棺中的人自然不可能给他任何回应,深夜中只能听到远处不时传来的几声虫鸣。 陶管家禁不住叹气,“老太爷,您放心吧。老奴会遵造您的意思,您明日便能入土为安了。” 他顿了下,又道:“您安心去吧,小姐有郡主的身份。还有太皇太后护着,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至于小主子您就更不用担心了,颜家是户好人家,一定会善待小主子的。 就是可惜…… 可惜小主子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连来您灵前鞠躬敬香都没机会。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小主子也不必守孝三年,更不用伤心,不必承受失去至亲的痛苦,能快快乐乐地继续她的生活。” 说到这儿。陶管家又莫名有些安慰,“虽然不能与她相认,但老太爷您能在临终之前见到小主子,想来也能了无遗憾了。” 夜深静,陶管家絮絮叨叨跟陶东梁说了许多,一直舍不得离开。 “老太爷。昨日的事您也看见了吧,小姐跟年公子相看两相厌,看来您的愿望是不可能达成了。” 陶管家露出一脸疑色,“只是老奴实在疑惑,这无冤无仇的两人,就算无缘做不成夫妻,也不必闹成这样啊? 还有年公子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小姐又是在紧张什么?” 这问题他想了许久,却如何也想不到个中关键。 他不禁有些沮丧,“老太爷。要是您在就好了,您如此聪明睿智,定能为老奴解此疑惑。” 陶东梁只是一径睡着。再也不可能为任何答疑解惑了。 天色静悄悄地转亮了。 看着外头的天色,陶管家忍不住感伤,“老太爷。您要是还有什么要吩咐老奴做的,尽管报梦给老奴,老奴一定会不遗余力去做的……” 他不舍念着,细细地帮陶东梁捋好寿衣上细微的皱褶。 很快就要盖棺了,他只想一切都妥妥当当。 只是在帮陶东梁理领子时,一块极细的淤色让他动作一滞。他心头一颤,顾不得不敬拉开陶东梁的衣领。 一道明显的淤痕停在陶东梁的脖颈处。 陶管家大震,“为什么会这样?” 老太爷脖子上为何会有伤,难道老太爷是被人害死的?可不对啊,小姐明明说老太爷是急病发作去的啊? 陶管家不敢相信,脑中不住回想陶东梁去世当日的细节。 那日,老太爷让他去请年谢君时。是满脸怒容,小姐也是脸色难看。若是没猜错,二人应该是刚争执过。 紧接着,老太爷就去了。 莫非…… 陶管家心惊。 不不不,不可能的!小姐虽不是老太爷亲生,但是这么多年也是当亲生孙女养育照顾。小姐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 一定是自己想错了,想错了! 可是这明显的伤口又该如何解释呢? “小姐。” 还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见外头隐约传来声音。 陶妃婉来了。 陶管家不敢大意,忙将陶东梁的衣领拉回去,将一切恢复原状,出了内间。 须臾,一身孝衣陶妃婉踏入灵堂。 陶管家行礼,“小姐。” 陶妃婉颔首,望着陶管家,“听下人说管家在这里守了一夜没离开?” 陶管家沉敛神色,“老太爷就要入土了,老奴想趁着最后多看看老太爷。” “管家如此有心,若是祖父在天有灵,想来也定极是安慰。” 陶管家虚应了声,没多说什么。 陶妃婉又问道:“一切都打定好了吗?” “回小姐的话,都妥当了。” 陶妃婉颔首,“那就好。” 等过了今日,一切就都结束了。 见她没有去内间的意思,陶管家不动声色地问道:“小姐,您不去最后看一眼老太爷的遗容,跟老太爷话别吗?” 原本没留意,如今他仔细一想,似乎从老太爷去世之后,就从未见陶妃婉进过里头一次呢。 这未免太不寻常了。 “不必了。” 陶妃婉不敢应,想也不想就拒绝。 但见陶管家露出疑惑,她即刻眼露哀伤,“还是不了,我怕看了就心里更舍不得。” 说这话时,她眼泪欲垂不垂,甚是可怜。 “小姐莫太伤心,还需保重身子。” 陶管家面上安慰着,却感觉心底的疑团更大了。 第三百三十章 现行 长宁宫 游嬷嬷发现,今日的太皇太后心情很糟,一早上脸都是阴沉的。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则因那人的丧事,二则,是昭仁宫传来的消息。 皇后平安无事了。 游嬷嬷不得不感叹,或许有些人真的福泽深厚,总能逢凶化吉。 当初东宫那场大火要不了那人的性命,今日的剧毒竟也是如此。 “为什么那女人还能醒得过来?”太皇太后冷着声。脸色阴戾。 她一直自信地以为,当再一次听到昭仁宫消息时,必是中宫薨逝的好消息。未曾想居然是对方平安醒来这样的坏消息。 这怎么可能? 除了夜离沙,夜沉离根本无药可解,孕妇又用不得夜离沙,对方只有等死一条路,为什么还能活? 为什么! 游嬷嬷头垂得很低,“兴许。兴许是皇后一时好运吧。” “好运?哀家倒要看看她能不能一直好运下去!”太皇太后冷哼。 “游嬷嬷惊得抬眼,“娘娘,您不会是还想……” 太皇太后抿着唇,可怕的表情说明一切。 “娘娘,这个时候动皇后,是否有些冒险,万一圣上那边察觉了,将那件事捅出去,那……” 一想到那样可怕的后果,游嬷嬷便脸色刷白。 太皇太后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游嬷嬷,你觉得要是皇帝真握有证据,哀家还能安然坐在此处吗?” 就她犯下的那些罪,足够她被废十次,皇帝无需受她掣肘,怎么可能继续容她坐在太皇太后的位置上? 她现在还安然无事,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皇帝或许察觉到什么。但他找不到任何实质的证据。 此不足为奇,所有的证据早就湮灭在数十年时光中,他还能上何处寻? 那日她是一时心乱不够镇定,等冷静下来一想方知自己中了对方的计。 游嬷嬷还真怔了下,“还是娘娘头脑清醒,奴婢都没想过此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就算圣上手无证据,但毕竟是万圣之尊,娘娘也不好公然与其作对吧。”游嬷嬷眼露担忧。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你想多了。哀家怎么会脏了自己的手?” “娘娘的意思是?” “去,把人找来。” “娘娘是说她?” 游嬷嬷面有豫色,“可是之前都说好的,就那一次,奴婢只怕她再不会如之前听话。” 太皇太后嗤笑,“都已经一脚踩进来了,还妄想能安然抽身,真是天真!” …… 昭仁宫,某处少有人经的角落。两名身着宫装的侍女低声说着话。 一女子冷着脸,“你走吧,我是不可能继续为你们办事的。” 另一人皱眉,语出威胁,“你以为你拒绝得了?要是你不听命行事,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女子挑起一边眉的。“这是威胁我?” “你可以这么理解,我实话告诉你,呃……”来人原本还一脸得色,倏然神色一变。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感觉全身力气瞬间被抽走一般虚软无力? 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她不敢置信地抬头,“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她,“没做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很不喜欢被威胁。再有下次,就不是昏几个时辰这么简单了。” “你……” 那人还欲说些什么。却忽的眼皮一翻,整个人昏厥了过去。 女子冷漠地瞥了眼地上的人,直接转身欲走。然而一转过来她整个人就定住了。 “秋意姐姐?” 春雪看着地上昏倒的宫女,又看着秋意,“你在干什么?” 秋意敛了下眸,“还需要问我吗,方下的对话你不应该都听见了吧?” “真的是你?”春雪不敢相信。 娘娘中毒一事她也觉得蹊跷,娘娘的衣食住行向来看管得极严,又有秋意随侍左右,应该不会有事才是啊。 对娘娘有机会接触到娘娘的所有人,她几乎都怀疑过,但是从头到尾她都下意识将秋意排除在外。 她们一起进的隐曜,一起参加训练,一起被选中在娘娘身边。秋意怎么可能是那个背叛者? 可直到圣上将她们俩调离娘娘身边,春雪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骗自己。 她很清楚自己什么也没做,那剩下的人就是秋意了。 秋意眼露愧疚,“春雪,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春雪大力摇头。“我要的不是对不起,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娘娘?” “这个答案本宫也很有兴趣知,能不能也与本宫说说?” 一道声音骤然响起,春雪、秋意诧异地回头,便见辛鸢俏生生站在不远处。 …… 安静的殿内 辛鸢端坐在位置上,漠然地扔下一块发黄的纸,“这是在你屋内找到的,你如何解释?” 双膝跪地的秋意看着纸张上面赫然书写的“孕妇不宜”,神色复杂。 那是她趁人不备悄悄从医典上撕下来的,为的是不让人发现夜离沙根本用不得。那医典本就残破,后面少了一小块众人也没起疑心。 忆及自己所为,秋意噙着苦笑,“奴婢早料到会有被发现的这一日,奴婢原以为娘娘会跟当初处理银雪一样,不会听奴婢辩解半分。” 娘娘自己说的,背叛就是背叛,再多的辩解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娘娘还肯听娘娘一声解释,奴婢感激。” 说着她头冲地重重磕了一记。 辛鸢目光一晦,“本宫不想听你废话连篇!你到底是谁的人,潜伏在本宫身边到底有何目的?” 秋意眼里染着泪意,“娘娘,不管您相信与否,奴婢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娘娘。” “不想伤害本宫,却给本宫下毒?你不觉得实在荒唐可笑吗!” 秋意垂首,“奴婢只是确信,有圣上在,娘娘绝对不会有事的,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辛鸢面无波澜,“是谁指使你的?” 秋意沉默了许久,久到辛鸢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才听见她道:“娘娘,这问题请恕奴婢不能回答。” “你当真不怕死?”辛鸢陡然冷了语气。 秋意笑了,“奴婢怕死,可奴婢也有自己想要誓死守护的人。” 第三百三十一章 调查 辛鸢凝着她,“誓死守护的人?” 秋意将头转向一边,“娘娘别问了,奴婢是不会说的。事实上,他跟这件事也全无关系,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辛鸢沉缄,“其实从你一开始潜在本宫身边,就是另有图谋的吧。” 秋意急切否认,“不是的娘娘,奴婢从来没有那种想法。这一年多来,奴婢对娘娘一直都是忠心耿耿,不敢有二心……” 她说这些时。辛鸢嘴角噙着嘲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秋意面上一臊,“那事奴婢也是逼不得已,但奴婢可以拿自己性命发誓。奴婢真的无心伤害娘娘半分。” 辛鸢蹙眉,“要是你只有这些话,本宫实在没这个耐心跟你兜圈玩。” 说着,她从位置上起身。 “娘娘。” 一直守在一旁不敢出声的春雪焦急喊了一声。 辛鸢斜睨了她一眼,“春雪,别告诉我你想为她求情?” 春雪双膝一屈跪在地上,“娘娘,奴婢知道秋意姐姐犯下那样的错误确实罪无可恕。奴婢不敢奢求您赦免她的罪行。 但奴婢跟秋意姐姐一起多年,奴婢熟悉她的为人,奴婢相信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奴婢恳请娘娘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辛鸢漠着声,“机会本宫给她了,是她自己不想珍惜。” 闻言如此,春雪忙转向秋意,“秋意姐姐,你快说话啊,快跟娘娘解释啊……” 若是娘娘不肯听秋意解释,她就只能被交回隐曜处置了。 隐曜规矩极严,对待背叛者绝不容情,秋意要是被押回去,死甚至将成为她最好的结局。 秋意望着急得差点哭出来的春雪,眼泪先流,“春雪,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结实你这个好妹妹。” 春雪摇头,“秋意姐姐,你不要再说这些没意义的了,你快跟娘娘解释啊!” 秋意沉默,一句辩解都没有。 “春雪,你又何必苦口婆心,不过是白费唇舌罢了。” 辛鸢叹了口气。说不清是生气还是失望,或者两者皆有,也或许什么都不是。 她没有再迟疑,迈步离开。 望着辛鸢远去的背影,秋意潸然。 到底还是伤了娘娘的心了。 “秋意姐姐,你怎么就是这么倔呢!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我就不明白了,有什么人能比娘娘更重要,值得你这样去维护!” 春雪真想撬开她的脑袋,看她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 秋意摇头,“春雪你别说了,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所以你选择别人。放弃自己?”春雪无法理解。 秋意撑起一笑,“不说这些了,我走了以后娘娘身边就剩你一个了,你要代我好好保护娘娘。 遇事不要总那么冲动,记住,三思而后行。 还有,陈升是个好男人,你要好好把握……” 听着她这些仿佛交代遗言的话,春雪眼泪掉得更凶,“为什么事情要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为什么呀?” 秋意默然无语。 如果可以,她也不希望事情演变至今日这般。可惜。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太迟了。 …… 辛鸢懒懒地靠在木栏上,手扔着鱼饵不时逗弄着底下的鱼群,百无聊赖地看着众鱼儿为了一口吃的竞相争抢的样子。 半晌,她有些恹恹地叹了口气。 背后适时响起一道说话声,“到处找不到你,原来你躲这儿逗鱼叹气来了。” 辛鸢回头,便见颜氏朝自己走来,“娘。” 颜氏走近了。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怎么,还因为那丫头的事烦?” 辛鸢勉强一笑,“没有。” “笑得这么勉强,还说没有?” 被揭穿的辛鸢装不下去,耷了下眼,“女儿只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很失败,居然一而再再而三被身边人背叛。” 银雪如此,秋意也是如此。 银雪她还能理解,那丫头心思太简单,太容易控制,被庆王连哄带骗就哄了去。 这也是她后来才知道的。银雪涉世未深。庆王又最善装相,三两句话就将这丫头骗得芳心陷落,什么都听庆王安排。 银雪这样的太天真,轻易就被所谓的美好未来冲昏了头脑。这样的人犯起蠢来她不觉得奇怪。 可秋意世故又机敏,这样的她也选择了背叛,辛鸢就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了。 颜氏面露不赞同,“这事怎么能怪你。人心难测,便是同眠一榻的夫妻都未见得能看清彼此,下人就更不用说了。” 辛鸢声音还是闷闷,“可我觉得还是自己识人不清,换做是娘同样的事肯定不会发生。” 记得母亲之前就提醒自己,就是对身边人也要多几分小心提防,是她自己疏忽了,不然也不至于跌个大跟头。 颜氏笑了,“你高看娘了,娘只是肉眼凡胎,也不是没有看漏眼过。异地而处,说不定比你这还不如呢。” 她跟秋意也打过不少次交道,她也看不出这丫头有什么问题。 “何必用别人的错去责问自己,不值当。” 她轻拍女儿的手,“你就是不想自己,也想想肚子里的孩子。你这样闷闷不乐,孩子感受到你的便不开心,也会难过的。” 像是在回应颜氏的话,她话音还未落下,辛鸢就感觉肚子里动了一下。 辛鸢顿了下,不由重露笑眼,“娘说的是,为了一个背叛者影响自己的心情。确实不值得。” 颜氏也笑了,“这才对嘛。” 这时,陈升踩着沉稳的步伐走近水榭,“卑职陈升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辛夫人。” “免礼。” 辛鸢抬眸看向陈升,“可是查清那宫女的身份了?” 便是那个威胁秋意不得,被秋意反下药晕倒在地的宫女。 陈升颔首,“那宫女名叫翠羽,是新入宫的三等扫洒,身家清白,性格腼腆,不大爱与人来往。不过卑职查到,这个翠羽跟椒房殿的一个叫香儿的宫女有所联系。” “椒房殿?” 这个答案,让辛鸢跟颜氏都始料不及。 难道这一切是向太后在背后搞鬼? 第三百三十二章 药味 是夜 辛烨洗漱完回来,就看见辛鸢抱着凉被倚在床边,一双秀眉紧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嘴角轻勾,在她身畔坐下,“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辛鸢侧首看着他,刚出浴的他黑发湿漉漉披散着,眸底参氲着水汽,上衣衣带随意系着。松垮的襟口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 她脸上一烫,嗔了他一眼,“怎么头发都不擦干?” “太热了。湿发凉快点。” 今年多了闰四月,这才到了五月初一,再过几日就要端午节了,这天气是越发热了。 “哪有那么热,屋里不是放了冰块吗?” 虽然这时代没空调没制冷,但是储冰还是有的。凛冬时将冰块储在冰窖中,夏日再取出来摆在屋内四角,也能给这盛夏带来丝丝凉意。 “拜托你好歹也稍微擦一下啊,湿成这样,你预备几时才能睡?” 她边念着,一边取过放在一旁的干发巾,为他擦拭湿发。 辛烨任她摆弄着,薄唇上翘的弧度的更深。 “差不多了,不必再擦了。”不想她太辛苦,他拉下她的手。 “还没全干呢。” “我又不是即刻就要入睡,等一下就干了。” 辛鸢想想也是,也就是没再勉强,转手取来梳子为他梳理一头墨发,有一搭没一搭的。 她低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不由地蹙眉,“最近政事很累人吗,我怎么觉得你最近的脸色一直不大好,天天喝补身汤怎么没什么起色?” 他不在意地笑。“过了这几日就好了,不必担心。” “真的?”辛鸢还是不大安心。 “放心吧,没事的。” 辛烨转移话题,“是了,我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嗯?” 辛鸢抬眸看他,怔了下才想起他进来时问的话。 她迟疑了下,“你觉得是她做的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不妨碍辛烨知道她在问什么。 她问的是查到椒房殿的事。 “你自己觉得呢?”辛烨不答反问。 辛鸢摇摇头,“我觉得不大可能。她没什么理由这么做。弄死我,她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若是之前,还能说是为了向晴芷,现在根本毫无理由。 辛烨握住她执梳的手,“是啊,要真是她,下手不会这么早,至少也应该等你诞下皇子之后。而且,届时被弄死的应该不止你一个。还要加上我。” “嗯?” 辛烨凉薄一笑,“弄死一个皇后并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实质好处,倒是一个年幼失孤易于掌握的皇位继承人,方能让她有机会重掌权势。” 说得极是。 辛鸢点头,“所以这毒当不是她所为,那你觉得会是谁?” “是谁所为。你心底应该有了答案吧。” 辛烨右边眉挑了一下,眼底露出几分嘲讽,“还有谁比神机妙算早早背下解药条件的太皇太后更让人怀疑的吗?” “你也觉得是她?” 打从心底里辛鸢也认定是太皇太后,可除了她正巧握有夜离沙这点,他们并未有任何证据。 “我查过了,数十年前阴九娘被仇家一路追杀,最后逃到钦州,偏偏彼时咱们这位太皇太后当时因为得了怪疾,就在钦州别庄休养了大半年。你说这是不是很巧?” 是很巧。 不过暂时辛鸢的关注点还在另外一点上面,“怪病?” “你不是一直奇怪她为何对陶妃婉格外偏宠吗,我想已经有答案了。”辛烨眼底尽是鄙夷嫌恶。 辛鸢对上他这表情。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想,“你不会是说,陶妃婉其实是她的亲生……” 她瞪大眼。“可这怎么可能,要是她生育过,怎么可能过得了入宫验身那关?” 辛烨好笑地看着她这一脸吃惊的样子,“阴九娘号称‘医毒天下’,会些修补秘术似也不足为奇。” “说的也是。” 辛鸢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古怪,“那她的,呃,姘头是?” “你以为呢?”辛烨仍是反问。 虽然没直说,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那就不必问了,必是陶东梁无疑了。 辛鸢叹气。“我好像知道当年陶曜文为什么要自溺了。” 闻说陶曜文性格极是清高孤绝,要是不小心知道自己有如此不堪的出身,是有可能选择自裁这一条路。 “可真是个惊天密闻,就是可惜没什么证据。” 她不禁有些遗憾。 辛烨睨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没证据?” 辛鸢浅笑,“我还不了解你吗。要是有证据,你还会坐着不动手?” “聪明。” 辛烨扬眉,在她额上印下一记亲吻。 随着他的欺近,辛鸢似又闻到一股药味,事实上这个味道她在之前就隐约闻到过,可每次提起,他都说是补汤里的药味。 一开始她还将信将疑,可次数多了,她渐觉这中间定有古怪。 这明显跟汤药的味道不是同一种,有点像是金创药的味道。 她凑近他仔细嗅闻。 辛烨一手扶住她的肩将她推开几分,嗓音低哑,目光发暗,“皇后娘娘,您确定自己要继续这样的危险行为吗?” 辛鸢被他别有意味的话语弄得面红耳热,“我只是觉着你身上有股奇怪药味,想闻闻清楚。” “你自己都说了,我最近天天喝补身汤,哪能没有药味?” 辛鸢望着他不说话,心底升起一阵狐疑。 他为什么说谎,他向来对自己毫无隐瞒的啊? 辛烨暗叫不好,面上仍是一派轻松的样子,“怎么看着我不说话?” 辛鸢没好气,“因为我知道我说了也没用,难道你会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要是想说,他早就说了,如此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想粉饰太平。 辛烨依旧是笑,“只是小事,你不必知道。” 辛鸢满眼不赞同,“不管大事小事,反正只要是关于你的,我都要知道。” “看不出来皇后娘娘还挺霸道的嘛。” “辛烨!” 看他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辛鸢微恼地低喊一声。 态度能不能端正一点,她很认真的! “我在。” 辛烨快速在她丹唇上啄了下,轻佻地道:“我有没有说过,你便是生气时也是一样的明艳照人?” 辛鸢:“……” 好吧,她认输。对上这种滑不溜手的,她段位明显还差了点。 第三百三十三章 喝药 辛鸢醒来有一会儿,窝在床上没起,一边赖着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探头探脑,一脸忐忑不安的丫头。 春雪抱着洗漱盆在帐帘处踟蹰了好一阵了,就是不敢入内。 也不知道娘娘会不会因为秋意的事,连带也生了自己的气? 忽然,只闻一阵轻笑声响起。 她惊地抬头,便见主子单手撑着头,一脸揶揄地看她。 “娘娘。您,您醒了。” 春雪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处。 辛鸢撑着身体,睨了眼站在原地的丫头。笑道:“才放几天假事都不会做了,过来伺候本宫洗漱啊。” 春雪如梦初醒,连忙上前伺候着。 看着一脸轻松的主子,她小心问道:“娘娘,您这是不生奴婢的气了?” 辛鸢好笑地看她,“你又没有做错事。本宫为何生你的气?” 春雪既喜又怯,“可是秋意姐姐……” “秋意是秋意,你是你,本宫不会将你们混为一谈的。只要你一如既往对本宫忠心,本宫不会待薄你的。” 春雪发誓,“娘娘放心,奴婢这一辈子都会对娘娘忠心耿耿,绝不敢有异心。” “嗯。” 辛鸢笑笑,没多说什么。 听其言,更得观其行。 嘴上喊得多响亮好听都没用,还是看表现最实际,反面例子秋意不就摆在眼前吗? 一想到秋意,辛鸢心绪也难免复杂几分。 春雪偷觑了眼辛鸢的表情,忍不住问道:“娘娘,可否容奴婢问一个不大合宜的问题?” “知道不合宜你却还要问?”辛鸢目光瞟向她。 春雪连忙认错,“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多嘴。” “不必这么一惊一乍,本宫又没怪责你的意思。” “谢娘娘不怪。” “本宫知道你想说秋意。只是秋意……”辛鸢皱着眉,忽然不知该如何说这人。 春雪情恳切切地道:“娘娘,奴婢不敢替秋意姐姐求情,她对娘娘下药确实罪大恶极罪不可恕。只是,可恶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这一年多来,秋意姐姐对娘娘一直尽心尽力,之所以听命于太皇太后也许只是不得已而为,但她确实不是太皇太后的爪牙,还请娘娘明鉴。” 就算不能救秋意的性命。她也不希望她一直被误会下去。 辛鸢叹气,“本宫知道。” 要是秋意真是太皇太后的人,那个叫翠羽的宫女也不必急得语出威胁,秋意也不会敢下药将对方迷昏。 “本宫相信秋意是基于某些特殊理由跟太皇太后走到一起,但是她自己坚持不肯坦白,本宫也帮不了她。”她一脸爱莫能助。 辛烨的性格她最是清楚,他不可能放过秋意的。 而且,她也不是圣母。这次要不是她命够大,她就不是好生生地站在这里了。而是一尸两命的结果了。 若只是伤害到她自己,她或许还可能原谅对方,但是谁敢动她的孩子,她绝对要对方血偿。 春雪目光黯了下,“奴婢明白的。” * 又过了两日。 不知道是不是辛鸢的错觉,她总觉得辛烨这几日似乎是在故意躲着她。总是深处晚归。 每次她睡醒了便不见他在身侧,回来时她早已撑不住睡着了,她就是想他说几句都不成。 可惜她如今越发重了,走几步路都费劲,也不好再去勤政殿,只能任他继续跟自己捉迷藏。 为什么呢? 辛鸢直觉肯定跟他身上那莫名其妙的药味有关。 他知道自己还会追问,干脆就故意躲着她,不给她机会发问。 一想到这种可能,辛鸢不由皱眉。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娘娘。该用药了。” 她正思考着,耳边骤然传来这熟悉的话音,辛鸢立马苦起一张脸“怎么还有?” “小蓓。咱们商量一下吧我真觉着我自己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一点也不困觉了,精神好得不得了。这药能不能停了啊?” 小蓓摇头,“娘娘,这药停不停我说了可不算,得三老爷点头才行。” “那小舅人在哪?我现在就去问问他这药什么时候能停。” 辛鸢说着就要走,小蓓忙拦住她,“娘娘不必去了,三老爷出宫去了。” 这个回答叫辛鸢始料不及,“出宫了?小舅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小蓓笑着,“三老爷说想念小公子了,夫人见娘娘的身子也没什么大碍,便让他先回府两日再说。 那时还早,娘娘正歇着。三老爷就没打扰娘娘。” “原来是这样。” 辛鸢了然,“也是,小舅都差不多两个月见不着小表弟了,心中肯定挂念呢。” “是啊。” 小蓓赞同地点头,却见辛鸢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她有些莫名,“娘娘为何这样看着我?” “我只是觉得小舅有些不地道。”辛鸢忽然说道。 “嗯?” “我是说小舅就想着自己。他就知道自己两个月没能见到孩子思儿心切的。却忘了小蓓跟表哥分别得更久了,若论出宫,也该是小蓓先出宫才是啊。” 小蓓脸色绯红,“我哪有,娘娘尽爱拿我开玩笑。” “没有?当真没有?” 辛鸢凑近她,笑得不怀好意,“这话要是叫表哥听见了,也不知得有多心碎多难过呢。” 小蓓脸更红,“娘娘还是别转移话题了,还是先把药喝了要紧。” 一听见这话,辛鸢原本还玩闹的心情顿时没了,笑脸垮下。 这下轮到小蓓笑了,“娘娘,这药虽苦口了些,您不至于如此吧?” “这药有多难闻多恶心,别人不知道,你这煎药的煎的时候也都闻着了啊,没道理不知?” 为了确保安全,她的药从取到煎到送来,基本上颜广陵和小蓓包办。如今颜广陵不在宫中,这事当然是小蓓一人做。 “奴婢只知道此药珍贵无比,对娘娘的身体大有裨益。娘娘还是赶紧喝了吧,待会儿药凉了,只怕更难喝。” 小蓓将药碗送到她面前。 知道跑不了,辛鸢只能认命接过药碗,强忍着一口气将苦药灌下。 终于喝完,辛鸢五官皱在一起,“真够恶心的,我怎么觉得这药好像带点血腥味,每次喝都像在喝血似的?” 小蓓手一颤,接过空药碗时差点失手将碗打翻。 辛鸢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第三百三十四章 发现 “娘娘,怎么了?”小蓓被瞧得忍不住心虚。 辛鸢摇头,露出一脸苦相,“这药太苦了,不行我得先吃点东西垫垫……” 她忙转身去拿桌上的蜜饯,未想错手打翻了一旁的杯盏,锋利的碎瓷即刻在她葱白的手指划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色立马涌出。 小蓓大惊,“娘娘,您流血了!” 辛鸢看了下手指上的伤,不太在意地道:“划得不深,没事的。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 “不行,还得赶紧止血上药才成。” 说着小蓓忙将手上的托盘放下,从腰间取一小药瓶,打开上面的瓶塞。将药粉倒在辛鸢的伤口上。 药粉接触的瞬间有些辣疼,但随即那种痛感便减轻了不少,血也一下止住了。 辛鸢不由神奇,“小蓓,你这药散不错呢,止血还挺快的。” 听见人家夸自己的药好,小蓓很是高兴,“这是我特制的金创药。主治刀斧损伤,消血止痛,最是好用,便是连圣上用过都夸好呢。” 辛鸢状似随意,“这要圣上也用过?” “是啊,就……” 小蓓正欢喜,可一起头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辛鸢闻着自己手上的药味,似笑非笑,“嗯?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圣上好端端的怎么会需要用到你的金创药?” 小蓓咬了下唇,“娘娘,要是我说圣上跟你一样不小心打破茶盏划伤了手,你信吗?” “你说呢?” 小蓓沉默。 辛鸢依旧是笑,“你随身带着金创药,聊想也不是神机妙算猜到我今日定会用得早,那这是给谁用的呢?圣上?” “这,这……” 小蓓不善扯谎,这一着急更是不知该如何圆,干脆投降求饶,“娘娘,你就别为难我了,我答应了不说的。” 见她这般可怜,辛鸢也不好继续,“好吧,我不为难你。” 反正就小蓓什么都不肯说。该知道她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多谢娘娘。” 小蓓如蒙天赦,直接端起药碗逃也似的离开。 …… 夜静深,辛烨回来瞧见辛鸢还醒着,不禁有些意外,“怎么还没睡?” 辛鸢歪着头,笑靥如花,“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辛烨饶有兴趣地看她,“假话是?” “假话是我白日睡多了,这会儿正精神睡不着。”辛鸢从位置上起身,一步步走向他。 辛烨薄唇向上勾起,“那真话呢?” 辛鸢走近了,“真话就是跟你总是照不着面。我想你了。” 说着她在他下颚上亲了一记。 辛烨心底一软,“抱歉,最近事情有些多,委屈你了,明日起我会多抽些时间陪你。”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辛鸢抱住她。 辛烨本是笑着,忽然皱眉,拿下她的手执在手中细看,“你手指怎么受伤了?” “今日不慎打破了杯盏,割到的。” 她说得轻松,辛烨面色却仍极难看,眉头锁得更紧,看着那道已经结痂的暗红色伤口心疼道:“怎么那么不小心?痛吗?” 辛鸢摇头。“没事的,小蓓给我上过药了。小蓓独家研制的金创药,止血止痛极好,你知道的。” 她边说边笑着,颇有深意。 辛烨一顿,心叫不好。 原本被他握在手中的纤纤十指往他广袖向上抚。 感觉到她手上的动作,他眸色深了几分,“皇后娘娘这是在做什么?” “臣妾在做什么。圣上难道不知?”辛鸢绛唇上翘,眉目含情,手指不断向上。 辛烨欲拦,但心知拦不住,也只能随她。 辛鸢纤指沿着他结实有力的小臂向上,过了肘部,在摸到某处时,动作忽然顿住,她猛一下捋高他的衣袖,露出大臂上密密麻麻新旧不一的刀痕。 “是真的……” 虽然已经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是真的见到时,辛鸢还是愣住了。 “想不到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到底瞒不了你。”辛烨忍不住低叹。 夏衣轻薄,怕露出痕迹,他连纱布都没敢缠呢,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辛鸢抬眸望进他这遗憾的表情。眼眶不断发红,“所以我这些日子喝的药都是你的血?” 辛烨笑了,“当然不是,主要还是温补药材。不然哪能瞒到现在,早就被你发现了。” “很疼吧?” 辛鸢小心地抚着上面深浅不一的伤口。 怪不得他总是面色苍白无血色,怪不得突然要进那么多滋补养血的药品,怪不得一说起那药的事情大家总是讳莫如深避不肯谈。 她早该想到的。 辛烨望着她发红的眼,柔声安抚着,“一点也不疼,你知道的,这点伤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是用他的血好不容易熬成的药,想起自己无数次想要将药吐掉倒掉,辛鸢就后悔不已。 他抚着她不小心垂下的泪水,“就是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子,这才没告诉你。” 辛鸢泪更涌。 辛烨伸手帮她擦去,“不过一点血而已,这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救得了你,便是要我削肉刮骨,都在所不惜。换了你是我。我相信你你也会这么做的。” “你想多了,我才不会,我管你去死呢!” 辛鸢吸了下鼻子狠声道,显然在气他的隐瞒。 辛烨面上一痛,黯然神伤,好不可怜。 明知道他是假装,但见他这表情,辛鸢还是不忍。“好啦,跟你开玩笑,你是我的命,我怎么可能不救你。” “我就知道我的皇后不会如此狠心,舍得丢下我。” 辛烨满眼得意,眼里如落了星河,闪烁着璀璨光芒。 “做怪。” 辛鸢忍不住嗔了他一眼,“话说回来,为什么喝了你的血就能解我身上的毒?” 辛烨笑了,“你有没有注意过一件事?” “什么?” 他垂首,手抚在她的肚子上,“孩子与你同体,但从头到尾,中毒的却只有你一人。” 辛鸢怔一怔,这才猛然意识到似乎确实如此。 她惊喜,“这是为何?” 辛烨定定地看着她,“还记得当年你给我吃的那颗养身丹吗?” 辛鸢睁大眼,从没想到这个原因。 辛烨想到什么,忽然笑了,“我记得小时候,刘妈明明对我又怕又嫌,但是依然让我留下,就是想养着我,万一将来你有什么不时之需,可以宰了我放血还药……” 辛鸢尴尬一笑,“原来你一直知道这事啊?” 辛烨哼了声,“你也不看看刘妈的眼神有多赤裸,我想装不知道都难。” “阿嚏——” 与此同时,已经满头白发的刘妈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她不由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真是岁月催人老啊,这五月大夏天自己居然都觉得后脊发冷。 第三百三十五章 生产 五月五日,以五彩丝系臂,名曰辟兵,令人不病瘟。 端午这日一早,辛鸢照着习俗给辛烨系上五彩长命缕,诚挚祝福,“愿郎君万岁,福运绵长。” 垂首看着手腕上花花绿绿的五色缕,辛烨笑了,“你还真是一点没变,还是相信这些虚无的东西。”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珍视万分地将抚着长命缕上的结纹。 知道他喜欢。辛鸢眉眼藏笑。 辛烨瞥见盒子里还有一抹五彩色,“怎么今年还多做了一条?” 辛鸢将那长命缕拿在手上,比起他手上戴的那条,这条明显小了许多。上头还坠着五色铃铛,一看就是给小孩子准备的。 她扬了扬长命缕,上面的小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好看吧,我给咱们孩子做的。 那日我做这五色长命缕的时候就想,反正我也差不多临盆了,说不得巧赶在端午掐前出生,正好能戴上这长命缕。可惜……” 说着她有些遗憾地轻拍了下自己的肚子,“可惜这孩子不急着出世,没赶上。” 辛烨薄唇一掀,“这也很难说,这不是还有一整日时间呢吗?” “想多了,怎……” 辛鸢笑着说,忽然脸上一变。 “怎么了?”辛烨紧张。 辛鸢苦笑,“我觉得你不做皇帝或许可以去算命,你算得太准了。” “什么?” 辛烨一愣,看着沿着她罗裙上渗出的血色,向来精明的脑子忽然不大好使,“你……” 辛鸢抱着肚子,疼得脸发白,“快叫人,我应该是要生了……” 辛烨猛一下回神,忙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一边扯响床帐边的铜铃,一边高呼来人。 …… “唔——” 辛鸢躺在床上,墨发汗湿,腹部的痛感阵阵袭来,很是痛苦。 饶是如此,她还是尽量忍着不放声喊,因为她很清楚如今这阵痛只会越来越频密,她想尽量节省些力气。 见状。一旁五六个稳婆不由暗自点头。 能够入宫给皇后接生的稳婆,自然个个是经验丰富,接生无数。她们给那么多贵人接生过,可没少见识这些贵人娘娘的娇气。 往往还没开始呢,就已叫得歇斯底里死去活来,把浑身的力气先用完了,等到真的要生的时候,反倒没力气了。 原本知道要给皇后接生,她们欣喜之余更觉担忧。 若论娇贵,皇后何止百倍千倍,又是头胎,接起生只怕更难。不过如今看皇后这配合的样子。她们压在心口的窒息感也总算小了一点。 为什么说只小了一点,因为她们更多压力来自那床边坐着的天子之尊。 此时这位至尊帝皇正紧紧抱着皇后的手,软语低哄着,“没事的阿鸢,不用害怕,我在这陪着你。” 辛烨紧紧握着她的手,将手心的力量传给她。 颜氏心疼地帮女儿拭汗,也安慰道:“女人都得过这一关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辛鸢想回应他们,但是那阵痛还在继续,痛得她倒吸口气,手上更加用力。 见她痛苦。辛烨更痛。 他转头呵斥一旁的稳婆,“你们还傻站着做什么,快帮皇后接生啊,没看见皇后有多痛苦吗?” 众稳婆齐齐哭着脸,“启禀圣上,娘娘产道未开,还未到生的时候呢……” “那还要等多久?” 辛烨冷凝着一张脸,口气夹着强烈的寒气。 大热的天。众稳婆禁不住发抖,“照,照娘娘的状况看来,至少得等到晚上才能生。” “你们的意思是要皇后痛足一整日?” 辛烨目光直射在稳婆们身上,后者慌地悉数跪在地上,“圣上饶命,圣上饶命!” 辛烨满眼阴翳,正欲发作,手上忽然被轻轻拉了下,他忙转过身子。 方熬过一波阵痛,辛鸢虚弱无力地道:“别为难她们,生孩子。生孩子是这样的,总是得吃些苦头的。” 有些运气不好的,痛足三日三夜的也不是没听说。 她看了眼跪着的稳婆,“都起来吧。” 稳婆们不敢动。偷觑了薄唇紧抿的帝王。 辛鸢无奈,求助地看向母亲。 颜氏对辛烨道:“圣上,您把她们吓坏了,待会谁给鸢儿接生啊?” 这些可都是她跟辛鸢亲自挑选的。身家干净清白,力保不会跟其他势力有牵扯上。这临时要换,可没那么容易。 “岳母说的是。” 辛烨闻言才终于收了戾色,大手一挥,“都起来,好好给皇后接生,皇后平安生产,朕重重有赏,若不然……” 后面的话不必他说出口,稳婆们无不清楚,心头发颤。 辛鸢还欲说些什么,居然只觉腹部又是一痛,她拽着辛烨的手更是使劲,满头冒汗。 颜氏拧着眉,“快去看看小蓓大夫的药煎好了没,快去!”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女儿已经在尽量控制少吃,但肚子还是不小,又是头胎,过来人一看就知道这生产没那么易。 颜氏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苦,一听女儿要生了连忙让小蓓赶紧去煎助产药去了。 一旁的宫人连忙应声,“奴婢即刻去催!” 话音还没落下,便见小蓓抱着药碗进来,“娘娘。药来了。” 颜氏忙上前。 小蓓气喘吁吁,“夫人,取药煎药取水都是我亲自去的,没有假手旁人。” “辛苦你了小蓓。”颜氏感激。 女人生产太易被钻空子,她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小蓓摇头,提醒颜氏把药给辛鸢喂下。 颜氏接过来到床前,“鸢儿,来,将药喝了,这是催产的,能让你早点生少吃些苦头。” 辛鸢忙点头。 “岳母,让我来喂。” 辛烨接过,一口一口喂辛鸢吃下。 好不容易吃了药,春雪也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汤盅。 颜氏从里头乘了一碗,“鸢儿,娘让厨房给你备了简单的吃食,你多少吃点,待会才有力气生孩子。” 辛烨同样接过。 虽然辛鸢此时没有半点吃东西的心情,但她也知母亲说得有理,于是还是强忍着吃了大半碗。 …… 辛鸢这胎确实生得不易,饶是有催产药的作用,还是熬到了黄昏时才真正发动。 也不知道是前面疼过头麻木了还是怎的,等到真的要生的时候,辛鸢倒觉得没那么难熬了。 “哇——” 华灯初上时,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声响破天际! 第三百三十六章 小名 “生了生了,是位小皇子!”众人欢呼雀跃,惊喜不已。 小小婴孩扯着嗓子不停哭号宣誓着自己的降生。 听着孩子的啼哭声,辛鸢止不住涌泪,眼角湿了大片。 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是他们的孩子。 她侧首望着一直守在身侧的辛烨,他墨色的双瞳里写满激动感激,“阿鸢,谢谢你!” 他俯身,在她汗湿的额上落下一记亲吻。 …… 辛鸢累极了,大略看了孩子一眼,就累得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月上中天。 屋内一片安宁,宫人们安静地守在外间,内殿只剩辛烨一人陪着她。 见她睁开眼,辛烨忙低声问道:“醒了?觉得如何。还难受吗?” 辛鸢摇头。 其实还是有些不适的,不过这些不适跟生产时那撕裂痛苦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辛鸢四下看了眼,“娘呢?” 辛烨颔首,“岳母今天跟着忙前忙后辛苦得很,我看时候不早了,便让她先去歇着了。” 辛鸢点点头,“孩子呢?” “不就在你眼皮底下吗?”辛烨笑着点了下躺在她身侧的小家伙。 辛鸢垂首往下看,便见一个小脑瓜。短短的胎发又黑又软。 她欣喜不已,半撑起身子,看见一个小婴孩安静睡着,小嘴微张,小脸红扑扑,可爱极了。 “长得真好。”辛鸢很是安慰。 辛烨笑了,“这是当然,咱们的孩子长相怎么可能差。” “我知道,主要第一眼有点丑吓到了。” 辛烨想起儿子刚生出来时那来潮乎乎皱巴巴的样子,似乎确实有点丑。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自己的坏话,原本安睡的孩子双手舞了下,手上的铃铛发出一声脆响。 辛鸢瞥见系在小婴儿手上的五色绳,“咦,这就戴上了?” “这孩子那么着急出来,想来就是为了戴这长命缕,谁敢贪他的?” 夫妻俩四目相对,俱是笑了。 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妻子,辛烨心底一热,欺身上前攫住她的红唇。 他本想浅尝辄止,可一沾上她的唇便忍不住想索取更多。他托着她的后脑勺,恣意地亲吻揉捻,久久不肯放开。 辛鸢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热情回应着他,直到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辛烨动作一顿。睁开眸子望着近在咫尺的她。 辛鸢尴尬一笑,“……我饿了。” 这一整日她就吃了半碗羹汤,确实是饿坏了。 辛烨留恋地在她唇上又亲了下,“我即刻让人准备。” “嗯。” 膳食很快被送了上来,闻着那香味,辛鸢更觉饿了。 她撑着身子坐起,倚坐在床头,辛烨细心地给她后腰处垫了软枕,让她坐得更舒服些。 转身舀了清口的药膳粥喂她。 辛鸢吃了几口,“你别光喂我,自己也吃啊,你今天也没怎么吃了呢吧?” 辛烨继续喂她。“你不用操心我,等你吃完了我就吃。” 辛鸢知道劝不了他,于是没有多话,吃快了几分,将一碗粥吃下。 “还要吗?” 辛鸢摇头,“我够了,你吃吧。” 知她向来食量不大,如今又是半夜,吃多了唯恐积食,辛烨便没再劝,三两下将剩下的吃食扫进自己腹中。 辛鸢则一门心思看着自己的儿子,哪怕他只是静静睡着。什么动作也没有,她也觉得格外欢喜,怎么看也看不够。 辛烨觉得自己有些酸了。 或许真的不该那么早生孩子,分走她的注意力。 他停下箸,来到床边,和她一起看着初生的孩子。 襁褓中小小人儿,五官精致小巧,既然他又像她。是他们共同的孩子。 辛烨心底原本那点酸意,忽然间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幸福与快乐。 他抚着她微乱的鬓发,“阿鸢,谢谢你。” 辛鸢笑了,在他唇角落在一吻。 “是了,孩子的名字起了吗?” “大名先不起,等洗三再说,可以先起小名。” 辛鸢看他,“那叫什么?” “你喜欢叫什么?” 辛鸢想了想,“既然是五月五出生的,干脆叫小端阳如何?” “小端阳?”辛烨皱了下眉。 “要不然叫小粽子、小糯米、小艾草也挺可爱的。你觉得呢?” 辛鸢想想又摇头,“不过听说小名贱一点孩子好养活一点,不如还是叫彘儿犬儿得了?” 辛烨:“……” “端者,初也。要不叫小初阳吧?” “小初阳,初升的太阳,这名字不错,可以啊!” 辛鸢直接拍板。“那就叫小初阳吧。” 她睨着孩子安睡的模样,满心欢喜的宣布,“小初阳,这就是你的小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辛鸢这声,原本好好睡着的小初阳小眉头一皱,哼哼唧唧了两声,忽然大哭起来。 辛鸢被吓到,有些手足无措,“他哭了,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名字?” 辛烨笑她的紧张,“这小东西知道些什么,可能是饿了,我叫乳娘。” “等等。” 辛鸢叫住他,“不用叫了,我自己喂吧。” 辛烨看她。 宫中不是没有乳娘,何必辛苦自己? 辛鸢笑着解释。“母乳喂养有利于产后恢复,孩子跟娘也亲。” 听见她这么说,辛烨当然不会阻拦。 “把孩子给我。” 辛鸢脸红红地解开衣裳,露出胸前一片雪白。 辛烨眼底一热,将小初阳抱起送到她怀中。 辛鸢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好,帮他找好位置。 吮吸是人与生俱来的,不用人教,小初阳就迫不及待地含住吸吮起来。 辛鸢蹙了蹙眉。 “疼吗?”辛烨紧张地看着她微变的脸色。 还没等她说话。怀中的小初阳已经委屈地大哭起来。 她之前没喂过,里头有些不通,孩子力气太小,吸不到乳汁急了。 辛鸢看着辛烨,有些不自在地道:“呃,我可能还需要你帮个忙。” “什么?” 她凑近他耳边,快速地说了句。 辛烨垂首看着眼前的风景,薄唇向上勾起,邪气一笑,“乐意之至。” 终于,在他的慷慨帮助下,小初阳终于顺利吸上乳汁,饱餐一顿。 小婴儿精力有限,吃饱喝足没一会,小初阳满足地睡去了。 “吃饱了就睡,这孩子倒是好带。”辛烨赞道。 “这可难说,这才刚开始呢。” 辛鸢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夜了,安歇吧。” “嗯。” 第三百三十七章 洗三 夜色深沉,万籁静寂,有人安眠,也有辗转反侧不能眠。 游嬷嬷一想起在昭仁宫内遇见的那人,便翻来覆去睡不着。 中宫得了嫡长子,太皇太后不管心底喜是不喜,面上都得欢喜万分,准备了大量封赏赏赐皇后生育之功。 游嬷嬷奉太皇太后命去送的赏赐,本想着这一去跟先前也无甚大区别。未想…… 皇后从宫外找了医女做女官一事她早有听闻,但是之前一直没有遇上,她也从未将一个小小医女放在心上。但是今日一见,却即刻让她想起多年前的一人来。 婧竹夫人,陶曜文之妻。 那事未出之前,婧竹夫人曾带郡主入宫不少次,她娴雅大方,端庄淑惠。游嬷嬷对她颇有好感,一直也念着她的好。 但念着归念着,到底也隔了十数年,她也不会无端端想起此人。 可今日一见到昭仁宫那个女官,第一时间浮现在她脑海中的便是婧竹夫人。 那个姑娘,眉眼之间确实像极了婧竹夫人,比起郡主这亲生女儿更像三分。 这念头方一闪过,游嬷嬷忙摇头。 自己真是多想了,也许就是人有相似吧。 算了算了,还是别想了,明日还得早起伺主子呢。中宫顺利产下嫡子,主子那心里必然是极不痛快,且得小心应付才是。 太皇太后确实心里不痛快,温床软枕躺着都觉得憋闷。 似乎自己从入宫开始,便一直在走背运,桩桩件件都不能顺心顺意。 或许,当初她真是做错了决定。早知今日,她真不该答应扶云烜业上位。 亦不该。期望将妃婉嫁予他,寄望下任储君出自她之血脉。 现在想想,那就是个昏招,以云烜业的强横性子,就算真的一时屈服娶了妃婉,等自己两脚一伸,妃婉也捞不着什么好。 看来自己真的是急糊涂了。 只是妃婉…… 太皇太后眼底闪过一阵深思。 如今看来,走云烜业这条路子显然是不行了,看来她得另谋出路才成。 * 转眼到了小初阳洗三这日。 所谓洗三。也叫“三朝洗儿”,即婴儿出生第三日,要举行的沐浴仪式,旨在为新生儿驱邪祝吉,图个吉利。 对于这洗三礼,辛鸢跟辛烨的想法一致,不想隆重大办,只邀请亲友参加。 饶是如此,场面仍是十分热闹。 昭仁宫里。早早便开始宾客盈门。便连辛鸢休息的内殿,也挤满了来道贺的各王亲宗妇。 在众多熟悉的面孔中,辛鸢见到一个生面孔,看她跟在魏太妃身边,想来应该是新晋的陈王妃,督察院使常泰之女常氏。 二人的婚礼在连半月前。听闻这婚事还是陈王自己死皮赖脸跟辛烨求来的。 见辛鸢看向自己,陈王妃忙屈膝见礼,“臣妾常氏参见皇后娘娘,恭贺皇后娘娘喜获麟儿。” “原来是六弟妹,免礼。”辛鸢颔首。 陈王妃借机解释道:“臣妾失礼,原本该早些来拜见娘娘的,只是娘娘彼时尚未生产,臣妾唯恐打扰娘娘养胎,故沉才未敢入宫拜见。还请娘娘勿怪。” 目光清正,得体大方。别说,陈王这挑媳妇的眼光确实不错。至少比起庆王好多了。 辛鸢在心底点了个头,“六弟妹说笑了,咱们既是妯娌。便是一家人,有什么怪不怪的。” 见她如此和颜悦色,陈王妃暗松了口气。 入宫之前陈王再三交代自己,万不可开罪皇后,弄得她心中紧张不已,以为皇后是何等不好相与之人,怕了一路。 辛鸢又转头跟其他宗妇闲谈起来。 陈氏四处看了眼,好奇问道:“娘娘,怎未见小皇子啊?” 辛鸢笑了,“大舅母别着急,小初阳被圣上抱去了,待会就还回来。” 众命妇一听不由暗暗惊讶。 时人讲究抱孙不抱子。在皇家更是如此,不可过份亲昵宠溺,维持君父的威严。 当今行事倒是不拘一格。 不过想想当今甚至能六宫空设,独守皇后一人,行事本就与人不同。 想到这,众命妇更是艳羡皇后的好命。 地位尊崇。丈夫爱重,肚子还争气,第一胎生的就是皇子,这位置是稳得不能再稳。 怎么全天下的好事都让这女人占全了? 不过再看犹在坐月子的皇后,她们想问题应该有了答案。 一般妇人刚经历生产,难免痴肥臃肿憔悴,到了皇后这倒像是完全没这事,依旧是窈窕婀娜,光彩照人。 这样的女子,便是她们是女的看了都心动,更别说圣上了。 羡慕不来啊。 “圣上驾到!” 正想着,小初阳被辛烨抱了回来。 一见皇帝,众人连忙下跪,“参见圣上,参见皇子殿下。” “免礼。” 此处都是内眷,辛烨也不好多留。他径直走向床边,软声跟辛鸢说了几句,将小初阳交给她便走。 众人忙恭送。 辛鸢将小初阳抱在怀中。 小婴孩一日一个样,褪去了刚出生时的潮红,小初阳更是漂亮了,小脸红扑扑的,一双黑葡萄般大眼睛,机灵又可爱。 一见到小初阳登场,内殿的气氛顿时更加热闹。 “真不愧是龙子凤孙,皇子殿下气度果然不同凡响!” “皇子殿下眼黑如点漆,一看就是聪慧睿智之相!” “皇子殿下……” 众妇人围着小初阳你一言我一语,赞叹声不断。 听见屋子里不断响起的声音,小初阳乌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好奇地四处张看。 那机灵的小模样,又是惹来一顿夸。 辛鸢一一笑应着,打从心底里感到欢喜。 虽然她清楚这些多说的是场面话吉祥话,但好听话大家都爱听,尤其是夸自己的儿子,她听了还是高兴。 不多时,久居未出的向太后也来了。 众人又是一阵行礼,“参见太后娘娘。” “参见母后。”辛鸢也欲行礼。 见状,向太后摆手,“皇后刚生产完元气大伤,就不必拘这些礼了,免了吧。” “谢母后恩典。” 向太后颔首,让其他人也免礼。 她看着辛鸢怀中抱着的婴孩,一瞬间有些恍神。 第三百三十八章 惊喜 子肖父。 不愧是他的儿子,这孩子长得实在像他。 有一瞬间,向太后差点以为自己回到当年,回到那个雨夜,一切开始的地方…… “母后?” 听见这声呼唤,向太后回神。 辛鸢望着她,“母后,您没事吧?” 向太后敛了下神色,状若无事地看着辛鸢怀抱的孩子。“皇后,把孩子给本宫抱抱。” “是。” 当着众人的面,辛鸢自然不会不给她这面子。更何况向太后到底是孩子的亲祖母。 她小心将小初阳交到向太后手中。 小初阳任大人将自己抱来抱去,两只藕白的小手溜在襁褓外,红红的小嘴翕动着,表情无辜又可爱。 向太后看着怀里纯真无邪的小东西,心绪愈加复杂难言,一时间仿佛想到了很多。又仿佛什么也没想起。 末了,她只能干巴巴地夸了句,“这孩子长得真好。” 听见这话,辛鸢目光微闪了下,没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宗妇们纷纷跟着应和,气氛又热络了几许。 少顷,太皇太后也大驾亲临了。 在人前,太皇太后自然还是那副慈爱可亲的模样,辛鸢也努力配合她演出这场慈孝的戏码。 见状如此,在场想看戏的某些人不由失落。 闻说先前太皇太后还属意将无忧郡主塞给圣上,得亏陶老太爷去得赶巧,不然这事还不止如何收场。 原以为经此一事,太皇太后跟皇后二人间会留下什么疙瘩,如今瞧来二人倒似全无隔阂。 真是没趣。 …… 今日是小皇子的洗三礼,昭仁宫里宾客众多,小蓓生怕不小心得罪了贵人惹麻烦,便待在屋内没四处乱走。 趁着没事,她干脆开始整理自己的医学手札。 正写着。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 “……那公子好生俊俏啊,风度翩翩,待人也温和。”一道女声兴奋地道。 “是啊,就是可惜是个残废,不良于行。”接话这人语气满是可惜。 听见“不良于行”四个字,小蓓不由一顿,她们说的是…… “残废怎么了,就他那相貌,我敢说想自荐枕席的女人多的是。” “说的也是。换我我也愿意啊。” 外头响起一阵巧笑声。 小蓓忍不住蹙了蹙眉。 外头的声音更加明显。 “少做梦了,那可是皇后娘娘的表哥,怎么可能瞧得上咱们这等出身卑微的宫女呢?” 听到这,小蓓顿时激动,忙拉开门跑出来。 两个宫女正从门前的经过。 小蓓急忙将人叫住,“两位姐姐,你们方才说的,可是镇南将军府颜颖颜二公子?” 虽然她觉得除了颜颖之外,皇后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不良于行的表哥。但是为了慎重起见,她还是问个清楚的好。 两个宫女显然没想到小蓓会在,很是吓了一跳,再听清她的问话时,二人更是脸色煞白,脚一软跪在地上哭求。 “奴婢该死。王女官您饶了奴婢们吧,奴婢们再也不敢乱议贵人了,求您千万别将此事告诉皇后娘娘。” “姑娘您高抬贵手,饶了奴婢们吧。” 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她们胆敢在背后议论颜公子,她们就死定了。 若是遇上旁人她们还有可能狡辩一二,偏偏她们撞见的居然是王女官。这昭仁宫内外谁不知道这是皇后娘娘的心腹,若她在皇后面前说上一句,不必猜她们也知皇后会相信谁。 如是一想,二人哭得更可怜。 小蓓也被她们这反应吓到了。紧忙解释道:“你们误会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阿,颜二公子。并未说要去娘娘面前告发你们呀。” 俩宫女怯怯地抬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您说真的。您真的不是为了到娘娘面前告发奴婢们?” “真的不是,我保证!”小蓓拍着胸脯保证,就差没指天誓日了。 两个宫女相视了一眼,迟疑了下说道,“回女官大人的话,奴婢们方才所议的,确实是颜二公子。” “真的是他!” 小蓓惊喜不已,“那他现在在何处?” 虽不知她为激动,但是宫女们还是老实回答道:“奴婢们方才来的时候,颜二公子还在花厅。” 小蓓连道声谢,往花厅的方向匆匆赶去,留下两个不明就里的宫女。 这王女官难道与颜二公子相识的? 这个念头一闪。两个宫女不由更臊。 …… 想到很快就要能见到颜颖,小蓓心底一阵欢欣雀跃,脚步也不由地更快几分。 她穿过横廊,又拐了个弯,正欲继续向前,未想迎面就遇见游嬷嬷走来。 这游嬷嬷长着一张严肃刻薄的脸。小蓓一见就不由发怵。 可现在迎面相遇了,自己总不好再往回跑吧,那样岂不是要得罪了太皇太后身边的这位红人? 镇定。 跟其他宫人一样很平常地打声招呼就成。 小蓓将头埋低,“见过游嬷嬷。” 一见是她,游嬷嬷也有些意外,“原来是王女官,幸会。” 小蓓根本没想对方居然会记得自己,她胡乱地点了下头,抬脚准备离开。 可还没等她有动作,游嬷嬷先一步问道:“王女官步履匆匆,不知着急去向何处啊?” 比起对其他宫人,她这口气不可谓不温和。 游嬷嬷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但是见到眼前这小女官时,她确实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会不由地忘了她是昭仁宫的人,对她客气几分。 小蓓心头一凛。 这个游嬷嬷想做什么,自己不过是个小小女官,她对自己这般和气,莫非有什么企图? 难道是想重施故技,蛊惑自己对付娘娘? “王女官?” 见她久久不语,游嬷嬷不由唤道。 “没去哪啊,就随便走走。”小蓓看向她,目光带着警惕。 游嬷嬷笑了,顺着她话道:“王女官不忙正好,左右我暂也无事,正巧可以一起说说话。” 小蓓:“……” 不应说没事的。 游嬷嬷看了小蓓一眼,状似随意地问道:“听王女官的口音不像是云州人,不知王女官是何方人士?” 小蓓正犹豫该不该回答,忽然便闻身后传来一阵木轮滚动的辘辘声…… 第三百三十九章 相见 小蓓一怔,回头便见小六推着一青衣男子缓缓而来。 男子剑眉入鬓,面如冠玉,便是坐在轮椅上,也掩不住清隽贵气。 “阿……二公子。” 一见是颜颖,小蓓面露喜色,正欲兴奋喊道,但想到此处还有外人,她忙改了口。 颜颖眼底闪过一阵笑意。 游嬷嬷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眼骤然出现的贵公子,心底有了答案。 今日是小皇子洗三礼,来的不是皇室宗亲,就是皇后的娘家人。 闻说颜家长房次子战场负伤。成了半残之人,加之小蓓又称他为“二公子”,此人身份为何,已然清楚。 游嬷嬷中规中矩地见礼。“老奴见过颜二公子。” 颜颖看向她,“这位嬷嬷是?” “奴婢是长宁宫的管事嬷嬷,贱姓游。” “原来是游嬷嬷。” 知道是太皇太后的人,颜颖的神色明显淡了许多。 自家表妹中毒之事他也已知内情。 游嬷嬷很识趣,没说什么就告退下去了。 见人终于走了,小蓓欣喜地蹦到颜颖跟前,“阿颖,你怎么来了?” 小六嘿嘿一笑。冲着二人挤眉弄眼,“小蓓大夫,这问题还用问吗,少爷自然是想您了来见您的呀。” 这话一出,小蓓与颜颖齐齐脸上一红。 颜颖干咳一声,“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小的不敢打扰,这就退下。” 小六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偷笑着离开。 这小子,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颜颖在心底摇头,抬眸望向小蓓。 小蓓也看他,目光复杂,“阿颖,我真没想到你会来。” 她清楚他内心有多骄傲,他不愿见人,受不了旁人的指指点点,更害怕他人的同情与怜悯。 在颜家时,他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甚至连长风轩都极少出。 是以,她真的没想到他这次居然会入宫,要知道,今日这昭仁宫里的人可绝不算少,这一路来。他必然遭了不少异样的眼光。 一想到这,小蓓心就揪得难受。 颜颖叹气,“没办法,山不来就我我只能就山,谁让我办法跟你似的,可以做到完全不想我。” 小蓓想也不想就反驳,“谁说我不想你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我……” 颜颖轻笑,脸上写满得意,“你如何,我想听你继续说下去。” 小蓓脸羞红,感觉两颊都是热的。“我不理你了。” 看了眼四下无人,颜颖拉着她的手,“好了,就是跟你闹着玩的,别生气了,嗯?” 他尾音上扬,带着点撒娇和求饶的味道。 “我才没生气。” 他那么好,她怎么可能舍得跟她生气。 “那就好。”颜颖笑吟吟,双眸发亮地看她。 “怎么了?”小蓓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没有,就是不太惯看你着女装。” 虽然只是女官服饰,并不如绫罗衩裙有柔美线条,好歹不再是男儿装扮了。 小蓓闻言这才想起来这茬。低头看着自己的装扮不由紧张,“是不是很难看很怪啊?” 颜颖摇头,“不,挺好的。只是见得少,有些新奇而已。” 算起来,这也只是他第二次见。 上次她赶着入宫,他都没怎么好好看过她女装的样子。 只要不觉得怪就好。 小蓓暗松口气。 颜颖抚着她的手,“在宫中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小蓓连点头。“挺好的,娘娘很照顾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听着她声音里的兴奋,颜颖既安慰又忍不住苦笑。 看来分开的这几个月时间,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确实只有他一人啊。 也罢也罢,只要她开心,就比什么都重要。 “方才那个游嬷嬷是怎么回事?”他又问道。 说起游嬷嬷,小蓓也是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感觉她怪怪的。” 颜颖沉着脸,“她为难你了?” 小蓓摇头,“可就是没有我才觉得奇怪。我听其他宫女姐姐说过,这个游嬷嬷是太皇太后身边第一红人,为人最是严肃刻严,可她对我却颇和蔼。还说跟我投缘?” “投缘?”颜颖皱眉。 “是啊。” 小蓓点点头,将方才的事又描述了遍。 颜颖眉头皱得更紧。 游嬷嬷为何问起小蓓的来历,只是单纯套近乎,还是有其他原因? 小蓓面露不安。“阿颖,有什么不妥吗?” “就这么看倒看不出来什么不妥。” 颜颖换上一脸正色,“不过这这游嬷嬷到底是太皇太后的心腹,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还是尽量远着她点好些。”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嗯。” “预备什么时候离宫?” 半晌,颜颖眼巴巴地问道。 小蓓怔了怔,显然没想到这个问题。 “娘娘才生产完,我也不能说走就走,怎么也得等娘娘出了月子再说吧。”她语气有些不确定。 原本是这么说好的,但是那会没想到中间会出中毒这么严重的事情。 敌人能下一次黑手,就能下第二次,就这么让她离开,她也不放心啊。 而且,圣上也不见得会放人。 小蓓一脸心虚,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敢看他。 见她这样,颜颖明白了。 看来自己想要和之前一样,与她日夜相守,怕且还得等。 其实他不是没想到这可能,但还是难掩失望。 小蓓垂眸望着他,心底不由生愧。 * 按照云国皇室的习俗,皇子洗三礼之上,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就是皇子赐名。 小初阳是嫡长子,这个仪式变得更为重要。 兴许这个名字,便是未来某段时间内成为全云国上下主宰的存在。 不过这个“兴许”,在听完李德宣读完圣旨后,在所有人心中已即刻被抹去了。 圣上御旨,“赐大皇子名知晟,册端睿太子”。 谁都猜到大皇子被册立为太子是迟早的事,可没想到圣上的圣旨来得这么快,可见圣上对太子确实是宠爱至极啊。 众人不由惊叹。 “会不会太快了些?”听见小初阳被册为太子,辛鸢心情有些复杂。 辛烨笑了,“小初阳既嫡且长,立为太子,本就是理所应当,早早晚晚,又有什么区别呢?” 早立太子,以安天下,没什么不好的。 第三百四十章 福气 “话是这么说,但是太子这两个字的意义还是太重了。” 太子之位,关乎黎民,关乎国本,这担子太重了,而小初阳方出生几天。 她看着怀中安静睡着的孩子,下意识蹙了蹙眉。 辛烨轻轻地抚着孩子柔软的胎发,低叹道:“是很重。但是小初阳既出身为我们的孩子,注定了尊荣。也注定了责任。” “好吧,你说的对。”辛鸢亦是叹息。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也罢。这本就是小初阳的宿命,没什么可纠结的。 见她释然,辛烨心情也轻松下来,只是这份轻松在听见辛鸢下面说的话时又收了起来。 “你说让王蓓出宫?” 他盯着她,语气沉了几分。 辛鸢颔首,“是啊。当初说好的。小蓓只是入宫一段时间,等我平安生产之后她就出宫,回到颜家。” 辛烨眉头皱了下。 话虽如此,但是此一时彼一时。 秋意已经背叛,要是小蓓再离开,若是再遇到同样的事,辛鸢指望谁? 指望太医院那些尸位素餐的饭桶吗? 辛鸢看了眼他的表情,继续道:“而且大舅母今天也问起小蓓了,虽然没有她明说,但是我知道她的意思。 我还听娘说,大舅母都已经准备找媒人向小蓓的父亲提亲了,打算尽快成就这段良缘。” 她能明白大舅母的心急,表哥已经二十三了,换在现代,这也就是个刚踏出大学校园的小年轻,谈婚论嫁还早得很。 但是换在这个时代,确实是太赶不上趟了。 “之前是表哥自己不乐意,如今好不容易他遇上了喜欢的姑娘。我这做表妹的总不能拖后腿霸着人不放吧?” 辛烨明白,“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安排的。” …… 翌日 “娘娘你说真的,真的让我出宫?”小蓓喜出望外。 原本她还在挣扎犹豫要不要主动向娘娘提起此事,没想到还没等她下定决心,辛鸢已经快她一步先说了。 “当然是真的,说好的你陪我到生产完,如今小初阳都出生了,我身上的毒也解了。你任务早就完成了。” 辛鸢眼露感激,“说到这事,我还欠你一声感谢呢。谢谢你,小蓓。” 小蓓受之有愧,“娘娘言重了,你的毒是三老爷解的,我什么都没做。” “怎么会什么没做,发现我中毒的人是你,费心找寻解毒办法的是你。照顾我的也是你啊。” “那些只是很小的事,就算不是我也……” 辛鸢截住她下面的话,“事实上就是你啊,你救我了我和小初阳,这就是事实啊。” 小蓓还是不好意思。 她确实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啊。 辛鸢笑望着她,回到刚刚的话题。“我还有个私人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小蓓忙摇手,“娘娘别这么客气,你有什么事直接吩咐我就成,千万别这么客气。” 她区区小民,承担不起啊。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等我出了月子再离宫,成吗?”辛鸢说道。 她还在坐月子,还有一些产后问题。这时候身边能有个女大夫。还是更为方便一些。 小蓓闻言笑了,“原来娘娘是说这个啊。当然没问题,这个就算娘娘不说。我也会留下的。” “那真是太好了。” 想到自己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能出宫,小蓓也是憧憬欢喜,只是…… “可是娘娘。要是连我也出宫了,到时候谁负责照顾你啊?”她禁不住担忧。 这宫中的危险,这种看不见的风险,比之明刀明枪难防千万倍。娘娘身边之前好歹还有秋意,现在秋意都那样了,她该如何是好? 辛鸢笑眼弯弯,“放心吧,这事圣上会安排的。” 不过…… 要想找一个如小蓓这样医术又高、又值得信任的人确实不大好找。 想到这儿,她都替辛烨觉得头疼。 算了,大不了就照原计划让小舅暂顶着太医院院正的位子。 小舅,为了表哥的终身幸福,只能暂时委屈您了。 与此同时。颜广陵莫名一颤。 “爷,您怎么了?”巴豆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家主子。 颜广陵敛了下神色,“算了,今日先到这儿吧。” 巴豆一愣,“爷您不看了,小的这还有不少家。都是病穷多聚的地方,最适合您在此开药堂义诊。” “不用看了,暂时怕是用不上了,以后再说吧。” “用不上?为什么呀?” 颜广陵撇嘴,“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 不详的感觉。 * 沛城 过了端午,天气愈加燥热,尤其是沛城这种干燥少雨的地方,更是热得难熬。 一场操练下来,众将士从头到脚,几乎每一处是干的,全都汗湿透了。 见将士终于散了,文芙连忙上前。 文芙在沛城这么久,如今军中的将士几乎没有不认识她的。 她人漂亮又知书达理,还没什么架子,沛城将士们都很喜欢她。 一见她的身影,将士们纷纷主动打起招呼,“文姑娘。” “文姑娘,又来看找我们元帅啊,他还在操场里呢。” “是啊,文姑娘今天可来早了。” 众将士纷纷起哄。 关于文芙跟向景阳的事,几乎整个沛城军民都知道。 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他们都等着看向景阳这层纱到底什么时候被揭破呢。 被调侃了太多次,文芙如今已练就了铜皮铁骨,不再动不动就脸红耳热。 她看着众人,“天气这么热,我让陈记楼给大家熬了绿豆汤,冰镇的,消暑祛火,大家都去喝点吧。” 一听有绿豆汤喝,众将士顿时欢喜地跳起来。 在这热死人的大夏天,来上那么一碗冰镇清凉解暑的绿豆汤,简直太爽了。 “谢谢文姑娘。” “文姑娘真是人美心善又体贴,谁要是能娶到你,那肯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也不知道是谁有这个福气呢?” “还能有谁啊!” 众将士相识一笑,眼里是你懂我懂的默契。 这时,向景阳从操场走了出来,众人齐齐看向他,俱是看戏的表情。 向景阳莫名,“都看我作甚?” 第三百四十一章 往事 “看元帅你好福气啊。” 众将士均是一脸调笑,“元帅你到底行不行啊,看得我们直着急。” “文姑娘可是好姑娘,你当心过了这村可没这店。” “就是啊。” 向景阳看着一帮起哄的将士,凉凉地道:“还有力气说这么多话,看来是刚才的操练还不够,看来是得加操一场。” 闻言,原本笑着的将士们立马收起玩笑的表情。 “元帅看错了,我们累死了。一句话不想说话了。” “饶了我们吧元帅。” “我们闭嘴。” “走走走,现在就去喝绿豆汤。去晚了,可就变成热的了。” “那还说那么多。还不快点跑!” “前面的,等等啊……” 生怕当真被拖回去训练,一帮将士们这下跑得比兔子还快,逃命似的。 “这群臭小子,算他们识相。” 向景阳摇头失笑,回头看着掩着嘴偷笑的文芙。“叫文姑娘看笑话了。” “没有,我觉得将士们挺率真,挺有意思的。”她轻轻一笑,眼波微漾。 向景阳睨了眼她额间渗出的微汗,不由蹙了蹙眉,“此处太热,文姑娘随我来吧。” 对于他的提议,文芙自不会拒绝,乖乖地跟在他身后,来到不远处的树荫下。 向景阳撩开袍子席地而坐。 训练了一整日,他是挺累的了,只想坐着歇息一会。 他昂首望着文芙,“文姑娘要不要也坐下说话?” 文芙颔首,在距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找了个干净的石块坐下。 适时吹来一阵风,为这炎热盛夏带来几分清爽凉意。 文芙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向景阳侧首看向她,她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投出形状完美的弧形。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她衣裙上留下点点光亮,明媚静好。 向景阳敛了下眼波,收回目光,“文姑娘。” “嗯?” 文芙睁开双眸,疑惑地看向他。 “你在这沛城住了有些日子了吧?” 文芙掰了下手指,笑道:“满打满算,半年有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呢。” “难道你就准备这样一直下去吗?”向景阳定定地望着她,神色严肃而认真。 文芙笑意微收。“向大哥,你想说什么?” 向景阳继续道:“我已经收到快报,狨国使团不日将抵达沛城,之后会由我们的士兵护送一同上京……” 文芙愣愣,等着他下面的话。 “我已经跟带队的曾将军说好了,这一路上他会好生照顾你,一直护送到你安全回家。” 文芙表情彻底僵住,“所以,你现在是在赶我走?” 向景阳不忍看她这黯然心碎的神情。转过脸去,“文姑娘,我知道你对向某的心意,只是向某无福,实在不值得姑娘如此。你到底是女儿家,你这样跟着我。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我不在乎。” 文芙犯倔强,“反正只要你一日未娶亲,我都不会放弃,你说什么都没用。” 向景阳不由叹气,“天下好男儿比比皆是,你又何必执着与我?只要你愿意睁开眼睛更看一看,你会发现这世上比向景阳好的人多的是。” 说着他顿了下,“曾珩就是个很好的人。” 文芙贝齿咬了下话唇,“我知道曾将军是个好人。但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我喜欢的人是你。” 自自己到沛城之后,曾珩就一直对她很是照顾。她不是迟钝无知。当然明白他的心意。 但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与他,无缘。 向景阳闻言沉默。 文芙望着他。迟疑地问道:“其实我从很早就想问你了,我听说你之前有过一个谈婚论嫁的姑娘?” 这事也是一个老兵告诉她的,说向景阳之前喜欢过一个姑娘,可为何无疾而终,那个老兵不肯告诉她。 向景阳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那人,脸色微微一变。 多少年了,没听人在他面前提起她了。 这就像是禁忌话题,所有知情人默契地三缄其口。 见他久久不语,文芙不安地道:“要是你不想说,可以当我什么都没说。” 向景阳摇头,不期然道:“她叫雨儿,是个很好的姑娘。” “你这么多年孑然一身。是还念着她?你很喜欢她?”文芙心情格外复杂。 她双手抱住自己,不由自怜。 她真的怀疑老天在故意作弄她,为何她总是迟一步。 表哥是这样,向景阳也是这样。 “喜欢?” 向景阳垂头看着草堆里爬来爬去的黑蚁,良久叹道,“兴许吧。” 这个答案让文芙诧异。“为什么是兴许?你自己的心意自己也不清楚吗?” 向景阳望向某处,目光悠长,“雨儿天生是个哑女,不能说话。她爹娘嫌弃她残疾,就将她遗弃在城外的慈悲庵,是庵里的师太养大了她。 她虽残疾,又自幼被遗弃,却从不怨天尤人,每天积极地生活,还很乐于助人。”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那时我刚升至守将,负责城内外的安全巡护,时常经过慈悲庵,一来二去,便与她相识了。 雨儿虽口不能言,但是善解人意蕙质兰心,跟她在一起时,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内心很平和很宁静。那时我想,要是能跟这样的姑娘成亲,似乎也不错。” 说这话,向景阳嘴角噙着几分笑意。 看着他缅怀的表情,文芙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底有些酸,但还是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雨儿就自尽了。” 文芙惊地捂住嘴,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 “是我给她引来这场灾祸。” 向景阳面露痛苦,“那时候我年轻气盛,总觉得自己是天子骄子,在军中样样要争第一,锋芒毕露。刘越与我年龄相仿,又都是将门出身,所以常常被外人拿来与我比较。 他心气高,却样样不及我,心里早存着恨。刘越见争不过我,就将目标对准了柔弱无力的雨儿……” 时至今日,他都清楚记得刘越那得意的嘴脸,“向景阳,你是不是以为你一辈子都会赢?对不起了,一不小心跑你前头了,哈哈哈……” 第三百四十二章 决心 向景阳瞳孔一缩,拳头攥紧指骨发白,周身散发着阴翳的气息。 文芙骇得不敢言语。 良久,向景阳收起可怕的表情,他眼露歉然,“抱歉,吓到你了。”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我不该旧事重提。” 雨儿姑娘是他心口的一道疤,自己真不该贸贸然去揭。 见她一脸懊悔,向景阳摇头,“这不是你的错,就算没人提起。也改变不了任何结果,雨儿也不会复活。” 文芙小心翼翼地问,“其实,向大哥是不是觉得对雨儿姑娘有愧。所以一直将所有人拒之门外?” 向景阳叹息,“或许吧,不过因为雨儿的事,我确实不想跟其他女子走得太近,我不想再有第二个女子受到连累。” 他抬眸望进文芙黑白分明的双眸,“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文芙眼睫颤了颤,“……我明白。” 一瞬间。向景阳说不清心底什么滋味,似释然又似怅然。 他抹去不期而来的情绪,从位置上站起,“好,这样最好。使团今明两日就到,稍作休整之后就会启程进京,你也快些去准备吧,有什么需要收拾的赶紧收拾起来,先有个章程,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 “等等,谁说我要进京了?”文芙蹙了蹙眉。 向景阳惊讶,“你方才不是说明白了吗?” 文芙颔首,“我是明白了,我知道你心理有负担,不想接受我是生怕连累我,每个字我都一清二楚。” “既然清楚了,那你还……” 文芙也站起身,如水秋瞳定定地望着他,“向大哥,你很讨厌我吗?” 向景阳沉默了下,诚实地摇头。 她温柔体贴、善良美丽,他实在没有讨厌她的理由。 “只要你不讨厌我就好。” 文芙心满意足,“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我会一直等你。你一年放不下我等你一年,十年放不下我等你十年,总之我是绝对不会回京城的,我赖定你了。 除非……” 她顿了下,“除非有一日你遇见自己的心上人,那我会识趣走开,不会继续缠着你。可在那之前,只能请你继续担待了。” 向景阳皱眉,张口欲言。 见他要说,文芙慌地拦住他,“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将自己想说的一气说完,她忙转身就跑,不给向景阳半点反驳的机会。 望着逃也似的文芙,向景阳头疼。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呢? 他无奈苦笑,笑里却藏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一丝温柔。 * 若是让寒玥来选用于描述肃王的词语,类似温柔这样的词是绝对不可能在其中,她只会选心硬、冷漠、无情! 试问谁家兄长似他这般心硬,说让她一路骑马,居然真的完全不让她沾马车一下。 整整两个月,日晒雨淋,一路风沙,寒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 到了驿站。肃王从自己的车马下来,仍是一副清风朗月的潇洒俊逸模样。 反观寒玥则是浑身狼狈,肤色发暗,憔悴不已。 肃王嫌弃地看着她,“怎么弄成这样子?” 寒玥哀怨地瞪着肃王,“大皇兄还说呢,这还不是拜你老人家所赐!” 这一路上雨打风吹,就算她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也阻止不了无情的毒日对自己的摧残,娇嫩白皙的肌肤一去不复返。 她现在都开始不敢照镜子了,生怕被自己现在的丑样子吓到。 “哦。” 听着这声轻飘飘的“哦”,寒玥立马炸毛,“什么叫‘哦’,你还有没有点为人兄的良心,怎么说我也是……” “明日为荣乐安排一驾马车。”肃王对自己的近卫昌岑说道。 听见这话,寒玥连珠炮的抱怨猛一收,惊喜地一把抱住肃王,“大皇兄,我没听错吧,你刚才是说要我备马车?” 看着抱着自己衣袖的手。肃王蹙了蹙眉。 寒玥已经感动涕下,“呜呜……大皇兄,您总算是良心发现了,终于想起来我是你亲妹妹了……” 只是哭了一半。她忽然顿住,退后半步警惕地看着他,“慢着!大皇兄不是说要我一路骑马的吗,突然对我这么好。不会是有什么企图吧?” 不能怪她不知好歹,实在是自家皇兄向来硬心肠,言出必行,怎么会轻易改主意? 肃王捋了下袖子上几不可见的褶皱,不甚在意地道:“既然你心有疑虑,那此事作罢便是。昌岑……” “别别大皇兄,我错了!” 寒玥一听顿时急了,“大皇兄最好了,别作罢呀。” 管他的呢,有的享受先享受了再说。 最关键是,要是大皇兄真的有什么企图,自己怎么也跑不了,还是算了吧。 “怎么,现在不怕我有企图了?”肃王挑眉,似笑非笑。 寒玥“惭愧”地低下头,“我错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皇兄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肃王斜睨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留下一脸不安的寒玥。 所以,大皇兄还是没有收回成命,自己明日还是可以坐马车的,对吧,对吧! …… 寒玥忐忑了一晚上。直到真的坐上舒坦平稳的马车时,一颗心才终于定下来。 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躺着了。 吃着香瓜小点,一旁还有侍女扇着香风,寒玥觉得自己简直上了天堂。 只是,这快乐并没有维持多久。 在天黑之前,他们抵达沛城。 一踏入云国的国境,寒玥就感觉森森寒气袭来。 城门之下,两边密密麻麻站满了虎视眈眈的士兵,一个个怒目圆睁,利剑一般的眼使劲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好似下一瞬就会按捺不住将他吞噬入腹的猛兽般可怕。 寒玥下了马车就一路紧黏着肃王。 她掩不住不安地低声地道:“大皇兄,你觉不觉得这里的人看我们的眼神就像是要冲上来把我们撕碎?” 肃王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你知道那场瘟战,沛城上下死了多少万人吗?” 一听这话,寒玥即刻闭上嘴。 都是自家二皇兄作的孽。 两军对垒,玩弄权谋很正常,但如寒穆使的手段卑劣,令人不齿。 第三百四十三章 刺杀 肃王望着站在最前最中间的向景阳,一身戎装,傲然挺立,如一座不倒的高峰。 向景阳,果然名不虚传。 如果是从向景阳个人的角度,他是极不愿意与狨国和解。 只要一想到狨国,他就想到自己那些牺牲的战士,还有无辜惨死的老百姓,心中即刻有升起的一阵义愤炙火,直想大开杀戒。 但理智却阻止了他,再战苦的是将士,是两国的百姓。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流过的血太多了,已经不能再多了。 向景阳敛了下眸,拱手见礼,“向景阳见过狨国肃王殿下。见过荣乐公主。” “向元帅,久仰大名。”肃王眼露欣赏。 寒玥努力撑起笑容,“原来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向景阳向元帅,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向景阳虚应了句,对着肃王及他身后的来访官员道:“时候不早了,不若先请二位殿下及各位使臣入城,到驿馆稍作休息,今夜本帅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 肃王颔首,“甚好,多谢向元帅盛情。” 向景阳淡笑,将众人请上马车。 在众云国将士的瞩目下,长长的狨国队伍驶入沛城城门。 一路入城,所经之处,都不乏沛城军民紧迫盯人的目光,即便寒玥坐在马车之内,也感觉如坐针毡。 等终于到了驿馆,她才感觉小松口气,“我现在算是知道父皇为什么不让二皇兄前来和谈了,这里的人对云国人实在不友好,要是二皇兄亲自来,非得被外面的人活剥了不可。” 肃王静默,没说什么。 寒玥后悔地咬了下舌,“大皇兄,对不起。” 云国危险,父皇舍不得二皇兄来冒险,所以推大皇兄出来顶替。 父皇如此做,大皇兄心底肯定已经难受了,自己还再度提起,这不是明摆着戳大皇兄的心吗? 肃王随意地打量着驿馆的环境,清淡地道:“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何曾对不起我?” 他神色淡然。没有失落,没有愤恨,仿佛一切都与他毫不相干,全不在意。 寒玥咬着唇,就怕说多错多。 肃王斜睨了寒玥一眼,猝然一笑,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下,“小丫头。” 寒玥惊讶地望着笑着的肃王,整个人愣住了。 在她印象中,大皇兄从来是冷淡疏漠的,与他们这些弟妹相处也都刻意保持着距离,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如今日这般亲昵地揉她的头。是她之前从不敢想象的画面。 别说,感觉还挺温暖的。 看来大皇兄是个面冷心热的好兄长呢。 她不由自主嘴角上翘,但下一瞬便迅速瘪回去。 她看见肃王一脸嫌弃地收回手,“你几日未洗头了?” 寒玥吐血,“什么呀,我明明昨夜刚洗的……” 肃王不听,径直掏出手帕擦手,细致到每一根手指。 简直过分!! 见鬼的面冷心热,见鬼的好兄长,她一定是被鬼迷了心才会这样想! 寒玥不满地瞪了肃王一眼,踩着重重的脚步气呼呼地走了。 肃王眸底闪过一丝笑意,忽然耳旁传来一声鹰唳。他昂首望向天空。便见一道黑影正急速飞来。 黑鹰气势汹汹地呼啸而来。 昌岑吹了记口哨,将手举高,黑鹰稳稳地落在他小臂上。 他解开黑鹰脚上的竹筒,取出纸条交到肃王手手中,“主子。” 肃王接过扫了一眼,眼露鄙夷,“这就忍不住了,这人的耐性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差。” 昌岑也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主子,您预备如何处置?” 闻言,肃王嘴角勾出一抹笑,笑意未达眼底。 * 入夜的沛城,城中百姓已入眠,城内各商铺酒家纷纷关门,寂寂无声。 不时有巡城将士举着火把来回巡查,火把燃烧噼啪声与踏步声在宁静的夜空中不停地回荡,偶尔还能听见将士们的嘀咕声。 “他娘的,咱们来当兵是为了保护云国子民,又不是为了那些狨国人。现在居然让咱们去保护他们,想想我就觉得憋屈!” “算了,想想咱们那么多弟兄死在狨军手上,咱们没动手就不错了。还让咱们去保护他们?” “成什么世道!” 听见有人牢骚,前面将士安慰道:“算了吧,这也是没办法的,现在是两国和谈。要是这狨国使团真的出什么事,到时候又是没完没了。” “怕什么,大不了就是打,反正又不是没打过!” “大不了就是死,老子没怕过!” “就是!” 听见身后不断起哄,曾珩皱着眉,转过身子怒斥道:“都耍什么横,尽想着逞凶打仗,你们想打,你们爹娘姊妹想打吗?死了那么弟兄,觉得还不够是不是!” 众将士一窒。 曾珩叹了口气,“我知道大家伙心中不舒坦,但你们自己想想当初来当兵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祛除外敌还天下太平!” 众将士惭愧。 “将军您别说了,我们知错了!” “是啊将军,我们……” “嘘!” 将士们正说着,曾珩忽的脸色一变。目光望向前方的驿馆,“不好,驿馆出事了!” 说着,他一马当先跑在最前。 众将士一惊,紧忙跟上。 此时的驿馆,一片灯火通明。 曾珩带兵赶至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地尸首,二十来个。都是黑衣蒙面,手持利器。 他心口猛跳,急忙寻找肃王的身影,见他安然无恙地在位置上坐着,他这才松了口气。 此时,向景阳也急匆匆感到。 一旁的狨国官员冷哼一声,“向元帅来得真是时候,刺客都解决完了才到。” “我家殿下是来和谈的,进城第一天就遭遇刺客,你们云国可真是好招待啊。” 被一顿冷嘲热讽的向景阳脸色很不好看,望向曾珩,“怎么回事?” 曾珩低下头,“卑职办事不力,请元帅降罪。” 肃王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抬眸看向向景阳,似笑非笑,“向元帅,你这沛城治安似乎不大好呢。” 向景阳欠身,“肃王殿下,这次的事确是我们疏忽,还请见谅。我们会加紧防护,绝对保证二位殿下和使团的安全,决不让同样的事再度发生。” “说得轻巧,要是再发……” 使官还想不依不饶,肃王却更快接口道:“如此,本王便谢过了。” 肃王浅笑,如晓月清风。 听见自家主子这么说,使官只能讪讪,不再多说。 “谢肃王殿下见谅。” 第三百四十四章 忠告 曾珩跟着向景阳出了驿馆,“属下办事不力,请元帅降罪。” 向景阳背着手,“罪不罪先放一边,你先告诉本帅刺客的事是怎么回事?” 曾珩摇头,“其实卑职比元帅早到不了多久,具体什么情况被谁也不知。卑职带着兄弟们赶到驿馆时,那些刺客已经全部伏法了。” 向景阳继续问道:“今夜你一直在驿馆附近巡视?” 曾珩点头,“属下一听到动静,已经第一时间往驿馆赶去。” 向景阳眸光微动。 也就是说刺客才刚有行动,就被肃王解决了。 这位传闻中不受宠的肃王,果然不似表面看来简单。 这时。一名副将赶来。 向景阳问道:“那些刺客的尸首查的怎么样?可有什么线索?” 不管冲着谁来,沛城之内突然混进这么一般不明来历之人,确实应该好好查查。 副将拱手,“启禀元帅。启禀曾将军,属下仔细检查过了,那些刺客身上没有配饰没有纹身,带的兵器、服饰也很普通,找不到可以证明身份的线索。” 这是本就在向景阳意料之内,因此他也未显得多失望,“本帅知道了,即日起加强沛城内外巡查。严查外来者,揪出细作,严惩不贷。” “是,卑职遵命。” 副将领命,即刻去办。 曾珩皱眉,“元帅,您觉得会是什么人想要刺杀肃王?” “谁都有可能。”向景阳叹气。 不想云、狨两国达成和谈的大有人在,北地、南疆最有动机。 刺杀肃王,打击和谈,两国继续陷于烽火,互相消耗,此二国可坐山观虎斗,伺机而动。 甚至云、狨两国之间,也是人心各异。 本国的庸王一派,狨国的楚王一派,还有某些藏在背后不为人知的势力,都有可能为之。 想要肃王命的人,太多了。 向景阳敛了下神色,“曾珩,这次让你护卫肃王上京,只怕是个不小的挑战。” 曾珩面色一正,“元帅放心,卑职定竭尽所能,一定将肃王安全送进京。” “本帅相信你。” 向景阳颔首。手在曾珩肩上拍了拍,“嗯,去做事吧。” 曾珩称是,却站在原地没动。 向景阳纳闷,“还有事?” 曾珩犹豫了下,“元帅,卑职很快就要进京了。临走之前,卑职有些心底话想跟你说。” 看他这表情,向景阳已大致猜到是什么事,“你是想说文姑娘?” “元帅聪明,怪不得文姑娘如此倾心。” 看着他失意的表情,向景阳心绪复杂。 曾珩看着向景阳。恳切地道:“文姑娘真的是个好姑娘,卑职不希望元帅错过。” 向景阳垂眸,“你自己不也喜欢文姑娘的吗?为何要跟本帅说这样的话?” “那只是卑职的一厢情愿,文姑娘跟卑职说的很清楚,她对卑职全无半点男女之情。” 曾珩勉强一笑,“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没什么好说的。卑职没福气跟文姑娘在一起,但还是希望她能达成所愿。” 向景阳沉默。 曾珩叹气,“是人都会为自己想,为自己考虑。就例如卑职虽然喜欢文姑娘,但眼见文姑娘一直拒绝。卑职也知及时抽离,不再越陷越深。 可能是卑职的喜欢太浅薄,就是不知文姑娘的喜欢能有多深厚,能撑着她坚持多久才会逐渐萌生退意?” 向景阳眼波微动。 曾珩看向他,并未多言其他。 他想说的已经说完了,要如何做,端看元帅自己了。 他拱手告退,徒留下若有所思的向景阳。 * 肃王一行在沛城只短暂停留了两日。便重新开始上路了。一同随行的,还有曾珩等一众将士。 虽然那夜之后,刺杀的事情便未在出现,但为了慎重起见,向景阳还是又拨了一队人马给曾珩,确保一路万无一失。 待挥别了将士,向景阳侧首看向一旁的文芙。 她眼眶微红,眼底充满了对离别将士的不舍。 向景阳双手紧了紧,终于说道:“文姑娘,你待会有事吗?” 文芙还没来得及答,一旁的小将士们就开始起哄了。 “咦,元帅这是什么意思?准备邀文姑娘吗?” “元帅终于憋不住啦。要跟文姑娘表白心迹了吗?” “真的假的?” 文芙看着起哄的众人,有些头疼,“你们别乱说,向大哥找我肯定有正经事。” 将士们笑得更大声。“求亲也是正经事,还是人生大事呢。” “可不是嘛。” 向景阳口气凉凉,“都这么闲是吧,围着城墙根跑一圈!” 一听这话。众将士立马收起玩笑之色,“我们很忙,即刻就去办!” “元帅,文姑娘,告辞!” 将士们跑出十几丈,复又大笑出声,“我们很识趣,不会打扰元帅和文姑娘谈情说爱的。” 向景阳作势一踢,将士们登即跑得比兔子还快。 向景阳无奈摇头。 文芙紧张地看着他,“向大哥,你找我有事?” 向景阳点点头,“先跟我去个地方吧。” “好。” 文芙一路跟在向景阳身后,不由忐忑。 看他那一脸慎重的样子,应该是由重要的事情想跟自己说,会是什么呢? 难道是为自己的诚意感动,准备接受自己? 这样的念头才一浮起。文芙自己便快一步否了。 她在做什么美梦,怎么可能呢! 难不成是想再次拒绝自己? 要是真的,那自己应该如何回应,才能既表明自己立场还不那么难看? 文芙脑中闪过无数问题,未留意一下撞到一堵墙。 向景阳回身看她,“走路的时候不要想事情,很容易摔倒的。” 文芙抬头一看那“墙”,脸色微红。“我记住了,下次不会了。” 她四下一看,这才惊觉他们已经走到山脚下,看着蜿蜒崎岖的山路,“向大哥,我们要上山吗?” “嗯,带你去见一个人。”向景阳目光幽长。 文芙本想问去见谁,但见他这复杂的神色,终于什么都没问。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山。 为了迁就她,两人走得很慢,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 “到了。”向景阳在某处停下。 文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但见一方坟冢,墓碑上赫然写着“吾妻成雨之墓”,立碑人是向景阳。 第三百四十五章 坦白 文芙脸色一白,“向大哥,你这是?” 这是另一种拒绝吗? 向景阳垂首看着静静立着的墓碑,神情晦涩,“我以前想着,反正我这辈子应该也不会娶别的女子,雨儿为我而死,我合该给她一个名分。” “以前?”文芙抓住字眼。 像是没听见她的疑问,向景阳自顾自地继续说:“我是个带兵的,若遇上打仗,上阵厮杀,免不了流血牺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马革裹尸,为国捐躯了。 要是赶上好年景,天下太平无战乱,我手握重兵。又难免引来上位猜忌。一个弄不好,也会连累家小,不得善终。” 文芙不明就理,“向大哥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向景阳转过头来,定定地望着她,“我想说的是,我并不是适合成家的良人。” 文芙蹙眉,“你以为说这些。我就会害怕的逃走吗?” “文芙!” 文芙怔了怔。 他一直都是叫自己文姑娘,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呢。 “怎,怎么了?” 看他这一脸正色的样子,害得她都跟着紧张了。 “我想说,如果如果你不介意我是个鳏夫,不介意跟着我过担惊受怕的日子,我会请人去文家提亲。” “什么?你说什么?” 文芙惊讶地瞪大双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你要去文家提亲,向谁提亲?” 是她还没睡醒,还是他糊涂了? 向景阳薄唇向上勾起,“怎么,文家除了你,还有其他未嫁闺女吗?” 文芙还晕乎乎,“我大表哥的女儿秀秀,今年十一。” 向景阳哭笑不得,“我没病,没那么丧心病狂。” 他看起来像是那么变态的人吗? “所以,你真的是要娶我吗?” 文芙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还是你在施舍我?”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一颗心便犹如火灼,难受异常。 向景阳笑了,“文芙,我想你对我可能有些误会。严格而言。我并不算一个善人,更不是烂好人,不会因为同情而赌上终身。” “那为什么,就在几天前,你明明还拒绝我的?” 向景阳望着迷茫的双眼,“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觉得似乎不该这么下去,我不想再错过。” “嗯?”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当初早点给雨儿名分,刘越也许就不敢对雨儿下手,是我的犹豫不决害了她,错过了她。” 向景阳看她。“我错过了雨儿,不想再错过你。” 文芙望进他眸子,“那你喜欢我吗?” 如果只是同情甚至移情,那大可不必,她还没有卑微到那种程度。 向景阳一叹,“如果没有喜欢,我想我不会带你来这里。” 文芙眼儿瞬间亮了。 …… 将文芙安然送回城内,向景阳又重新回到山上,果见一男子蹲在成雨的墓碑前,一点点烧着纸钱。 看着那道身影,向景阳毫不意外,“我就知道是你。” 方才他看坟前放着祭品和没烧的纸钱。就猜到他来了,人就在附近。 雨儿自小被遗弃,收养她的师太又早已去世,在这世上唯一剩下的亲人,除了自己,也就是她兄长黑龙了。 黑龙竟是雨儿兄长这事,向景阳也是等到雨儿去世之后才知道的。 原来雨儿她爹成五在之前还与一个寡妇有过一段。 成五年轻时有几分好相貌,嘴巴又甜。惯会花言巧语,骗得寡妇供他吃供他喝哄他花用,为他花光积蓄,还为他生下一个儿子。 结果等寡妇手里一没了钱,他即刻翻脸不认人,直接一脚踢开女子,连儿子也不要,将最后一点银钱搜刮完就从此消失。 那寡妇痴心错付,还被人骗财骗色,沦为众人的笑柄。 寡妇不堪其辱,最后选择自尽,只留下一个还未满周岁的孩子。这个孩子便是黑龙成泰。 黑龙自小没爹没娘,吃着百家饭长大,做过乞儿扒手赌徒打手,进出衙门大牢就跟进自己家门一样勤快。 长大后他干脆在黑龙山落草为寇。凭着义气与双拳,他越爬越高,黑龙的名号越来越响。 后来黑龙辗转得知自己还有个妹妹,几经打听才找到慈悲庵。 可惜彼时雨儿已经死了。 真是造化弄人。 听见向景阳的声音。黑龙头也未回,冷哼一声,“你要另结新欢就另结新欢,何必还要把人拉到雨儿坟前,你这是炫耀还是膈应啊?” 向景阳叹气,“我只是想让雨儿跟文芙认识一下。” “有什么好认识的?”黑龙嘀咕了一声。 向景阳沉默。 听不到他回话,黑龙转头看他,忽然软了语气,“算了,你为雨儿守了这么多年,算是仁至义尽了,也是时候重新找一个了。 他抚着墓碑上的名字,目光微涩,“想来雨儿也不会怪你的。” 说着,他忽又瞪着向景阳,“不过先说好。就算你另纳新人,也别完全忘了雨儿,每年清明冬至,逢年过节,都别忘了给雨儿烧点纸钱祭品。” “我会的。”向景阳颔首。 这些就算黑龙不说,他也会做的。 “你小子最好说到做到,否则老子不放过你!” 口气是恶狠狠,但黑龙心底清楚。自己是贼向景阳是兵,就算他违背誓言,自己也奈何不了对方。 向景阳只是笑笑,“是了,上次的事我还好好谢过你呢。” 他说的是之前沛城遇袭,黑龙带着兄弟前来相助之事。 黑龙摆手,“那事就不必说了,之前你也帮过我不少,就当两不相欠了。” 因为雨儿的关系,向景阳曾好几次传消息给他,帮助他们躲过好几波朝廷的围剿。 正因此,他在众兄弟中才愈有威望,老当家也对他更为器重,这才临终前将当家的位置传给他。 算起来,只能有今日,也多得向景阳。 而且上次的事,黑龙山也不是没得好处。 救城的事传开之后,他们的名声彻底在黑白两道传开,官家念他们义举,不再跟他们过不去。道上的知道他们跟官家有渊源,也不敢与他们相争。 那日子,简直不能更舒坦。 不过黑龙也很注意分寸,时刻约束自己的手下,不让他们胡来。 因此,这么久以来几方都算相安无事。 黑龙将纸钱烧完,从位置上站起来,“我该走了,各自保重。” “保重!” 想了想,黑龙又补充道:“是了,你成亲的请帖就不必寄给我了,我不会来。” 向景阳没强求,点了点头,“嗯。” 第三百四十六章 出月 时间一日日翻过,总算进了六月下旬,辛鸢终于盼来了出月的日子。 她出月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备水,满足地洗个痛快澡。 一洗就舍不得起来。 颜氏看了无奈,“好了,别再洗了,你再这么洗下去,非把皮洗到不可。” “把皮洗掉才好呢。我觉得这层皮都脏死了。”想到自己一整个月都没得洗澡,辛鸢自己都嫌弃自己。 一想到自己当真坐足四十八天月子,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能有机会偷偷洗个澡什么的。可她发现自己实在低估了古代人对月子内规矩的谨守,别说做了,就是只是提起,身边人即刻如临大敌。 别说母亲坚决不同意,就是这昭仁宫宫人也“冒死”违背她这皇后的命令。 对此,辛鸢很是无奈。 颜氏噗嗤一笑。“哪有那么夸张,不是已经每天都让你用艾叶水擦身子了吗?” “擦身子怎么同,哪里比得上洗澡舒服?”辛鸢靠在浴桶上,舒服得直叹。 见她一脸享受的样子,颜氏也就不说了,“行吧,就再让你泡一会儿吧,我先去看看小初阳,待会儿再来叫你。” 好在现在是夏天,不容易着凉。 辛鸢笑嘻嘻,“不着急的娘,您慢慢来。” 越慢越好,这样她才能多泡久一点。 颜氏哪不知道她的想法,没好气地嗔了她一记,这才转身离开,临走前没忘吩咐转头一旁的春雪多添些热水。 春雪领命,领着宫人跟着出了净室。 等春雪提了热水回来,迎面便见已经下朝的帝王正好走来。 “参见圣上。” “起来吧。” 辛烨看了眼春雪手中的艾叶水。“这是?” 春雪回禀道:“娘娘正在沐浴,这是给娘娘准备的。” “沐浴?” 辛烨挑了下眉,薄唇向上勾起,“把东西放下就行了,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都下去吧。” “是。” 春雪和宫人们掩不住偷笑,将木桶一放,脚步匆匆地跑了。 …… 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声响,辛鸢只道是春雪她们回来了。“这水不冷,先不用加了,过来帮我擦擦背吧。” 身后即刻想起一阵窸窣声。 来人默默取过帕子,在她光洁白皙的后背上轻轻擦拭。 那力道不轻不重,不急不缓,恰到好处,辛鸢享受地闭眼后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随着她的动作,肩上的滴滴水珠滚落。顺着凝脂雪肤不住下滑,引人遐思。 身后人呼吸一变,目光更是灼热。 辛鸢感觉不对地睁开眼,入眼便见辛烨熟悉的眼眸,她这才松口气,“原来是你。吓我一跳。” 辛烨没说话,视线径自落在水下的若隐若现的风景。 察觉到他目光所及,辛鸢下意识压下身子,只露出脖子以上,“你,你不是要上朝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平时上完朝,他不是还要跟那些议政大臣继续商议朝政,忙到很晚的吗? “今日没什么大事。便早早退朝了,不过没想到,一回来就赶上好时候。”辛烨轻笑。眸里写着满意。 辛鸢轻咬着唇,被他灼热的目光盯得双靥泛红。 一双手抬起她的下巴,她目光迎着他。 他俯身。低头攫住她的唇瓣,轻啃慢咬,亲昵至极又不至于弄疼了她。 她沉醉于这种缠绵炙爱,下意识地抱紧他的脖颈,热情地回应着他。 辛烨再忍不得,一把将她从水中抱起,急切走向一旁的软榻上…… …… 门内一片火热,门外的颜氏听着殿内隐约传来的声音,不由尴尬。 她尴尬地往回走,半晌干咳了声,对着身后面红耳赤的宫女吩咐道,“去。把奶娘叫来。” 宫女称是,羞得忙跑走。 颜氏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婴孩,“小初阳,看来今日只能外祖母陪你了。” 小初阳明亮的眼睛睁得到大大的,显然听不懂外祖母话中的意思。 颜氏回头看了眼闭紧的朱门,不由笑了。 年轻就是好啊。 * 素得久的男人一朝开荤。自是没那么容易餍足,直至许久,云雨终初歇。 辛鸢累极,躺在软榻上不想动弹。 而她身边的男人却犹嫌不足,仍旧埋首在她身上。 她不由推他,咕哝一声,“不要了,快些收拾收拾吧,待会娘来了。” 要是叫母亲撞见,那就尴尬了。 辛烨笑出声,“岳母不会来的,因为她方才来过了。” “什么?娘来过了,什么时候?”辛鸢一惊,半个身子坐起来。 她这一动,原本盖在身上的凉被顿时下滑,露出大片风景。 辛烨喉结止不住滚动。 辛鸢一诧,紧忙将被子抱好,瞪了他一眼,“我问你话呢。” 辛烨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就是刚刚你咬我的时候。” 想到方才羞人的场面,辛鸢尴尬地俏脸涨红。 他抚弄着她的玉耳,气息暧昧地道:“羞什么,敦伦尽分,本就是理所应当。咱们越恩爱,岳母才越是欢喜。” “快别说了。”她羞赧地掩住他的嘴。 “好,不说,直接做。”他一根根细吻她葱白的手指,气息撩人。 她直觉危险地想要后退,可还等任何动作,就被他长手圈入怀,没了退路。 “你……” 她朱唇才张开,便觉眼前一暗,双唇被更快地占据了。 方歇片刻的热火又再度重燃,许久许久…… 第三百四十七章 回府 出月了,辛鸢为解禁了欢喜,也迎来了离愁。 颜氏与小蓓都要离宫了。 颜氏是命妇,在宫中住的这么长时间,已是有违规矩。要是再继续待下去,只怕更是惹人非议。 而且,诺大的辛家还等着颜氏回去管呢,还有辛尧的婚事还等着她操持,她也无法一直留在宫里。 至于小蓓,她也有她自己的归宿。 颜氏看着女儿依依不舍的样子,安慰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好好顾着自己。照顾好小初阳。娘一得空,就会入宫来看你们的。” 辛鸢点头,“女儿知道,娘。您跟爹要好好保重。” 颜氏闻言笑笑,“放心吧,我和你爹好着呢,不用担心。” “嗯。” 辛鸢转眸看着一旁的小蓓,“小蓓,这些日子多得你照顾,谢谢了。” 小蓓摇头,“娘娘别再说这些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确实不必如此客气,都是一家人嘛。”颜氏笑道。 “娘说的是呢,我差点忘了。下次见面,我应该就要叫你一声表嫂了。” 被二人打趣的小蓓脸上一热,“娘娘,夫人,你们别开我玩笑了。” 辛鸢眼儿弯弯,“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前头大舅母入宫的时候就透了口风,她就等着你出宫办喜事呢。” 小蓓又喜又羞,脸更红了。 见状,颜氏说道:“好了鸢儿,就别打趣小蓓了。时候差不多,我们该出宫里。” 辛鸢闻言笑意微敛,“我送你们。” 颜氏拦她,“又不是见不着了,不用这么依依不舍。你才刚出月子,还需多静养,还是别送了。” 小蓓也坚持不肯让。 辛鸢只能作罢,不舍地与二人挥手告别。 在宫中住了这么久,乍然离开,小蓓还有些不舍。 不过只要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父亲,见到颜颖,她的心情又开始变得欣喜期待起来。 也不知道他们突然见到自己。会是怎样的反应。 …… 天气不错,王老汉在院子里摆了几张桌椅,又取来几摞医书,小心地一本本摊开,放在太阳底下晒。 这些医书都是女儿的宝贝,王老汉平日里是不大敢动的。 不过前些日子接连下了几场大雨,他生怕这些书受了潮坏了,这才忙趁着好天时,将书拿出来晒晒。 他一本一本仔细地放着,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声呼唤,“爹。” 王老汉一怔,惊喜地看下门口。却见空无一人。 他不由笑自己。 自己真是糊涂了,女儿眼下正在宫里呢,怎么可能会是她。 他摇摇头,继续收拾着。 这时又传来一声,“爹。” 声音更加响亮,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脚步声。 王老汉整个人顿住,不敢置信地回头,入眼便见自家女儿大步向自己跑来。 “小蓓,真的是你,你回来了?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终于见到父亲,小蓓满眼都是雀跃欢喜,“是啊爹。孩儿真的回来了,您不是在做梦,是真的。” “可算是回来了,闺女,爹想死你了。”王老汉忍着鼻酸,高兴不已。 “女儿也无时无刻不挂念着爹啊。” 小蓓望着父亲更添白霜的鬓角,眼眶发红,“爹。女儿以后哪也不去了,就在您跟前伺候您。” “好好,都听你的。”王老汉不住点头。 他年纪大了,没什么盼望,只希望少别离多相聚。 小蓓看了眼他身后的桌子,“爹,您干嘛把书都拿出来?” “我看天气不错,想帮你把书晒晒,免得受了潮。” “谢谢爹。” 小蓓先扶父亲回屋里坐下,自觉地把剩下的书摊开来晒。 她手脚麻利,两三下就做完了,回到王老汉身边。 王老汉看着小蓓。想起来问道:“闺女,怎么你出宫这么大事也没人提前通知一声?” “是我特意求娘娘保密的,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啊。”小蓓笑嘻嘻。 王老汉笑了,“我说怎么一直没消息呢。我还以为你要继续留在宫里,都怕你赶不及婚事呢。” 小蓓一愣,“婚事?” “是啊,大夫人已经正式派媒人上门提亲了。爹见颜家也是极有诚意。你与阿颖又是情投意合,也就没反对这门婚事。” 王老汉笑眯眯,眼角都是笑纹,显然对这桩婚事很是满意。 小蓓脸红红,“爹,您都没问过女儿,怎么就自己答应了?” “那你是不乐意这门亲事?”王老汉惊奇地看着女儿。 “我……”小蓓咬着唇。 该怎么说嘛,难道要她说“好啊好啊我乐意”?这未免太不矜持了吧。 王老汉皱眉,“好吧,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终身大事还得你自己高兴才行。 既然你不喜欢,我现在就去找大夫人,回了这么亲事。” 他说着站了起身,就要往外头走。 “欸,爹,爹!”小蓓忙一把拉住他。一脸着急。 王老汉取笑,“怎么,这会儿又改主意啦?” 他在心底摇头,老话说的不错,女生外向啊。 才意识到自己被捉弄的小蓓又羞又恼,“爹,您明知道女儿的心思的,还故意捉弄女儿!” 王老汉哈哈一笑。笑里又不觉掺着酸涩。 女儿长大了,就要是别人家的了。 见父亲骤然脸色不对,小蓓也慌了,“爹您别这样,就算女儿将来嫁了,也还是会一直跟您在一起,您不用多想。 您要不放心,那女儿一辈子不嫁,就陪着您。” 王老汉抬手敲了她一记,“说什么傻话呢,哪有姑娘家一辈子不嫁人?我可不愿意一直养着你。” 小蓓忽略脑袋上的痛,靠在父亲肩上撒娇,“不乐意也不行,女儿赖定您了。” 王老汉摇头,“别想了,就是我答应,阿颖也不会应承的。” 小蓓没多想,随口说道:“管他的呢,他不重要。” 话音一落,她忽然感觉气氛一窒。 心底顿时涌起一阵不大好的预感。 这个念头才一闪过,便听院外传来一阵熟悉的木轮转动的声音。 不是吧! 小蓓怯怯地回头,回头便心上人坐在轮椅上,笑若春风。 颜颖唇角噙着笑,目光径直落在她身上,“抱歉呢,我现在才知道是不重要之人,我还是先回去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亲吻 小蓓偷觑了眼颜颖的侧颜,不安地解释道:“阿颖,你听我解释,那些话不是真的。我,是见爹有些失落,这才安慰他来着。” “哦,是吗?” 颜颖似笑非笑,喜怒难辨。 “是真的,我发誓!” 小蓓竖起三根手指,郑重其事做起誓状。 颜颖不由轻笑,“好了,不用发誓那么严重。我还不至于这么糊涂。分得清什么情况。” 见他终于露出笑颜,小蓓高兴不已,“你说真的,真的没生我的气?” “生气倒不至于。就是有些难受。” 颜颖望着她,目光中夹着几分“哀怨与控诉”,“枉我痴痴在府里等了你这么久,一听下人说你回来了就即刻扑来,结果听到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不重要’。” 这么一说自己确实挺罪过的。 小蓓自我谴责,“那你要我怎么做,才会不会觉得难受?” “你觉得呢?”颜颖盯着眼前的红唇,暗示意味很明显。 小蓓脸上一烫。手忙掩着唇,“不可以,咱们还没成亲呢。” “可我们不是定亲了吗?”说起这事,他眼睛都亮了。 小蓓还是摇头,“那也不成。” “好吧。” 颜颖叹气,神色恹恹。 见他这样,小蓓纠结了下,低头快速地在他颊边亲了一下,“这样可以了吧?” 颜颖抚着脸上的触感,得了便宜又卖乖,“聊胜于无。” 小蓓无奈,想起另外一件事,“对了,你之前不是说等我回来了给我惊喜的吗?惊喜呢?” 对这惊喜,她可是期待了很久呢。 颜颖神秘一笑,“你先闭上眼睛。” “搞什么,还弄得神神秘秘的?” 嘴上这么说着,小蓓还是乖乖闭上眼,静静等待着。 一阵窸窣声响响起,她好奇地竖起耳朵。 是什么惊喜呢? 正想着,忽然感觉唇上一凉。 小蓓惊地张开眸子,入眼便见一张近在咫尺的俊颜。 她吓得一把将他推开,颜颖身子不稳,立马往后倒。 见状。小蓓顾不得许多,忙去拉他,结果两人齐齐摔在地上。 颜颖身子在下,做了她的肉垫。 听见头上闷哼,小蓓忙坐起来,紧张地看他,“阿颖,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被你吓到,没多想就……咦,你能站起来了?” 她惊喜不已,“你脚什么时候好的。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 颜颖摇头,“还没好全,不然也不至于被你一推就倒。” 看来还得多加练习才行。 小蓓忽然想到,喜色忽然一收,“等等,我入宫你就说要给我惊喜,难道你那时候已经好了?所以你之前一直在骗我?” “我也是希望给你个惊喜。” “惊什么喜,你知不知道我看你的脚一直没有反应,心里有多着急!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生怕触到你的伤心处,结果原来你都是在骗我!” 小蓓气急,手脚并用就要从地上爬起来。 然还没等她进一步动作。身子却忽然一倒,重新倒回他怀中。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是我错了,原谅我好吗?”他望着她,软声道歉。 小蓓原本还气着,然一听他这话忽然什么气都没了。 说到底,他也是一番好意而已。就像自己。不也瞒着自己今日出宫的事吗? 见她软了神色,颜颖心底一喜。 真是个好哄的姑娘。 他望着她美丽的星眸,视线不自觉下滑,落在她殷红的唇上。 敏锐地察觉他目光的变化,小蓓忙欲抽身,未想腰上突然一紧。忽然身子一转,她便从他身上变到他身下。 小蓓紧张不已,双眸瞪大,“阿……唔……” 她方一启唇,唇瓣便被占据了。 颜颖轻吻着她柔软的双唇,辗转厮磨。 她双眼瞪得更大。 见她双眼瞪大吓傻了的样子,他不由轻笑。在她耳旁蛊惑道:“这个时候应该闭上眼睛。”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眼睫微颤,感觉某人渐吻渐深…… 就在二人吻得忘我之时,一道兴奋的声音传来。“儿子啊,我择了几个好日子,你看看喜欢哪个?” 听见这声,小蓓满眼惊慌。登即推开颜颖。 下一瞬,陈氏正好进屋,手上还攥着几张红纸。 “娘。” “夫人。” 二人俱是尴尬。 陈氏也是过来人,一见两人这姿势这表情,再瞧小蓓红红肿肿的双唇,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会心一笑,“我明白了,就选最快的那个,我即刻全安排。” “行,就这样。我就不打扰了,你们继续继续。” 陈氏戏谑地冲二人眨眨眼,这才转身,临了还不忘帮二人将门带上。 仔细一听,她还是哼着小曲离开的。 小蓓捂脸,只觉得无颜再见人了! 倒是颜颖喜色荡漾。 不愧是他母亲,最是懂他的心意。 * 这日过后。镇南将军府便传出喜讯,长房次子颜颖的婚事定下了。 虽然颜二公子残了,但人家的身份就摆在那儿,不愁娶不到媳妇。 众人好奇打听是哪家这等好运,居然能攀上颜家的亲事。 结果打听来打听去,才知跟颜二公子要娶居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医女! 不过话说回来,颜三老爷都能娶破落家族之女,颜二公子娶个卑微医女。似乎也没什么好出奇的。 众人只能再度惊叹。 这颜家可算是最不走寻常路的勋贵家族了。 外人如何作想,小蓓管不着,也不想管,她如今一门心思就像怎么样帮颜颖的腿恢复得更快更好。 这日,她正在认着研究着,便听下人通报有客来找。 听见有客,小蓓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在京城无亲无故,如何会有客找? 带着疑问,小蓓去了后门。 一见她的身影,陶管家满眼欢喜,“小主,小蓓大夫。” 见是陶管家,小蓓不由意外,“陶总管,您找我有事?” 陶管家兴冲冲地问,“老奴听闻小蓓大夫要跟颜二公子成亲了?” 小蓓不大好意思地点点头,“是啊。” 婚期就定在八月十二。 日子定得这么快,说起来还真多得她雷利风行的未来婆母。 想起这婚期是怎么定下来的,她不禁还有些尴尬。 第三百四十九章 添妆 陶管家没发现她神色的不对,只顾着欢喜,“那实在是太好了,老太爷要是泉下有知,知道小蓓大夫找到好归宿,定然会很高兴的。” 小蓓怔了下,面露不解。 她跟陶东梁非亲非故,自己的归宿跟他有什么关系? 陶管家手里拿着一方锦盒,呈到她面前。“是了小蓓大夫,这是我家老太爷临终前让老奴交给您的。” “给我的?为什么?”小蓓更糊涂了。 “这是老太爷吩咐的,小蓓大夫收下就是。就当是老太爷给您的添妆,祝您与颜二公子琴瑟和鸣,百年好合,百子千孙,多福多寿。” “不不,这怎么行?祝福我收下了。这添妆大可不必。” 光看这锦盒的花纹都名贵得很,无功不受禄,她哪里敢收? 而且她实在不明白自己有什么不同,值得陶东梁临死前还惦念着。 小蓓直想拒绝。 “小蓓大夫您就收着吧,这是老太爷临终的遗愿,您要是不拿,只怕老太爷在地下也难安。” 闻言若此,小蓓只能勉强收下,“既然这样,那好吧。多谢陶老,多谢陶管家。” 如愿见她收下,陶管家这才满意。 …… 小蓓带着满脑袋疑问回了自己的小院。 可没多久,她就抱着锦盒急匆匆地跑向长风轩。 “阿颖!” 她猛一下推开颜颖的房门,将屋内的颜颖吓了一跳。 见是她,颜颖笑了,“这是谁呀,今日怎么不躲着我了?” 自从上次的事后,她就一直躲着他。尤其避讳再跟他单独相处,就是行针施药都找的府医接手。 对此,他也很是无奈。 小蓓一个箭步冲到他跟前,“别开玩笑了,我找你是有正经事的。” 见她一脸正色,颜颖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怎么了?” “你看看这个。”小蓓将那方锦盒放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 “你先打开看看吧。”她说得极快,带着急切紧张。 颜颖纳闷地看着她,依言打开锦盒。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真吓了一跳。 锦盒里头装着的,包括十数张田契地契,还有各大钱庄的银票,数目不菲。 颜颖惊讶不已,“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方才陶家那位老管家来了,这盒子就是他交给我的。他说是,陶老太爷临终前嘱托给我的。” 小蓓头昏昏,不敢相信陶东梁居然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己。 “你说,会不会是陶总管拿错了?” 颜颖摇头。“陶总管身为一府管家,还不至于糊涂到这种程度。” “那是怎么回事?” 小蓓真的糊涂了。 她跟陶东梁不过只有一面之缘,虽然她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喜欢欣赏,但是那也不值当陶东梁这么慷慨解囊吧? 颜颖望着小蓓,再看着锦盒里的东西,眸底闪过一阵深思。 “陶管家除了把这东西给你。可还说了其他?” “他就说是陶老太爷给的,说就当给我添妆,旁的就什么都没说了。” 颜颖狐疑更深。 这么多的东西,陶东梁不留给自己的孙女陶妃婉,反给小蓓一个外人添妆? 小蓓站起,“不行,我得去趟陶家,把这东西还给陶家!” 看她那样,仿佛眼前放着的不是财物。而是亟待处置的烫手山芋。 颜颖拉住她,“先等等,还是应该先弄清楚缘由再做定夺。” 小蓓摇头。“不管什么缘由,这么大笔钱,我也要不起啊。我跟陶老太爷非亲非故……” 颜颖忽然道:“如果不是非亲非故呢?” 小蓓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颜颖望进她的眸子,“之前我想帮你查清身世,特意派人去了齐城,意外查到还有其他人也在查你的身世。” “是谁?”小蓓嘴唇颤颤。 会查她身世的,还会有谁? 颜颖摇头,“对方没留下名姓,只知道是京城来的,但我现在怀疑是陶家。”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很多疑点便一下有了答案。 小蓓脑内嗡嗡,脑中一片混乱。 自己出自陶家? 这怎么可能呢? 不,不可能的! 可回想起唯一一次与陶东梁见面。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看自己的眼神,还有眼前这堆价值不菲的东西,她又不由动摇。 * 陶家 “咳咳……” 陶妃婉难受地连咳好几声,虚弱地呼道,“水……” 等了一阵没见人。她又努力将声音扬高了点,“屏羽……” 死丫头跑哪去了! 陶妃婉皱眉,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帮自己倒了杯水。 才沾了一口,她脸色更是难看。 连茶水都是冷的! 这些下人真是越发没规矩了,尽会偷懒耍滑。 看来这些人不收拾是不行了! 正这么想着,屏羽便匆匆跑来,“小姐!” 一见她,陶妃婉张口就骂,“死丫头,不知道在主子跟前伺候,跑哪去了!咳咳……别以为祖父不在我就治不了你们,我……” 那婢女很是乖觉,一见主子要处置自己,忙快一步道:“小姐,你先别急着骂处置奴婢,奴婢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陶妃婉又咳了一声,不屑地道:“你能有什么不得了的发现?” “重不重要,小姐听奴婢说完便见分晓。” “行,且让你说。要是你说的毫无意义,仔细你的皮。”陶妃婉剜了她一眼,眼含警告。 若是往常,见了主子这可怕的表情,屏羽定怕得发颤,今日却是半点不怵。 她相信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绝对能保住她。 “小姐,您这病一直好不了,难道您不觉得奇怪吗?” “怎么回事?”陶妃婉目光冷凝。 她也觉着奇怪。 她身体底子向来不错,不过只是小小风寒而已,吃了那么多药换了那么多大夫,怎么就是不见好?甚至还越来越严重? 原来真的有人动手脚! 屏羽左右看了眼,确信四下无人后,凑近主子耳旁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奴婢发现陶管家有些古怪。奴婢发现陶管家趁着为小姐煎药之便,偷偷将药换掉。” 陶妃婉眼底闪过一阵阴翳,骇人至极。 该死! 第三百五十章 摊牌 “小姐,该用药了。” 这日晚间,陶管家跟平常一样,亲自煎了药送到陶妃婉房中。 “先放着吧。”陶妃婉虚软无力地道。 “小姐,这药还得趁热喝,等凉了可就没效果了。”陶管家提醒道。 “没效就没效。喝了这么多,还是不见半点起色,这药不喝也罢。”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病要一点点治,总会好的。” 他将药碗送到陶妃婉面前,“小姐还是先吃药吧。要实在不行,老奴再给您换个大夫。” “陶管家,你又得管家,还辛苦操心我的病。又为我找大夫又亲自为我熬药,真是辛苦你了。” 陶管家压下眼底的憎恶,虚伪地道:“瞧小姐说的,您是主子,老奴服侍您是天经地义的。” 陶妃婉眼底尽是嘲讽,“知道我是主子,你还敢这么害我!” “小姐?” 陶妃婉腾地战起,将汤药碗一把砸在地上。“将风寒药改成风温药,我说我的病怎么就是好不了!” 要不是她命大发现得早,她只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汤药撒了一地,碎瓷溅得到处都是,在地上留下一片狼藉。 陶管家看着那一地狼藉,脸上虚伪的表情一收,“原来你都发现了。” 见他这毫无会悔意的样子,陶妃婉更怒上心头,“陶顾,这么多年你吃陶家的住陶家的,我陶家到底有哪里对不住你的? 枉祖父在世时对你那般信任,他才一走你就这样毒害他的孙女,你对得起他老人家吗?” 陶管家抬起头,厉眼如刀盯着他,“就是知道老太爷待我不薄,我才如此行事。” “你这话什么意思?” 陶管家眼露嘲讽,“什么意思,你不是应该再清楚不过吗?老太爷是如何对你的,而你又是如何待他的?” 陶妃婉一颤,脸上控制不住闪过一阵心虚,“是那姓年的对你乱说了些什么?” 她色厉内荏,“你弄清楚一点,我才是你主子,那姓年的什么都不是。你不相信我。宁可相信一个外人所说的话?” “你错了,年公子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露出狐狸尾巴。还有一点,你才是陶家的外人,你才什么都不是!” “你胡说八道什么?”陶妃婉莫名其妙地看他。 陶管家残忍一笑,“你才是外人,你根本不是老太爷的孙女,你不过是老夫人不知从何处买来冒名顶替的野丫头!” “你胡说!” “我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真的,当年老夫人为了报复老太爷,偷走了小主子,这才有了你,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假冒货。” “住口。这不是真的!”陶妃婉捂着耳朵。 他双目赤红,恶狠狠地盯住陶妃婉,“养条狗尚且知忠心护主,你简直狗都不如!亏得老太爷对你那么好,跟亲生孙女没有两样,你居然杀死了老太爷! 早知你这样人面兽心,当初得知真相时,我就该让老太爷把你送走,不该让你来路不明的野丫头继续蒙混下去!” 不,这不是真的! 陶妃婉拼命摇头,“你别以为编几句瞎话我就会相信,我就是祖父的孙女。如假包换!” 她胡乱喊着,“来啊,将这满口胡言的老刁奴拖下去,乱棍打死!” 陶妃婉却忘了为了跟他摊牌,自己一早将院子里伺候的人都谴,开了。 陶管家丝毫不怵,“喊啊,将所有人都叫来。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个冒牌货,尤其是让宫里那位知道。” 他早该想到的,陶妃婉刚如此肆无忌惮,必然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她以为自己从此平步青云飞上枝头,到头来却发现她所倚仗的一切全根本是假的,都是假的! “你以为你真是郡主?其实你就是冒名顶替的野丫头!野丫头!” 陶妃婉满眼惊惶。 不敢想象若是陶顾所言都是真的,自己要真是假冒的,太皇太后会如何对自己? 是弃如敝履,还是杀之泄愤? 但或许陶顾只是在吓唬自己? 可万一是真的呢? 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失去太皇太后的宠爱。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定,眼底露出狠意。 “去死吧!” 她抽出一早准备好的匕首。猛地冲陶管家冲来。 陶管家早防着她有这手,一把制住她握刀的手。 他虽老,但还有把子力气,对付陶妃婉这样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却还是够的。 几番争夺。他从她手中抢下刀子,手一甩刀刃直接划到她的脸。 陶妃婉只觉得眼皮底下亮光闪过,脸上顿时传来一阵强烈的痛感,她手指碰了下那痛处。待看清手指上的血时,她惊愕地瞪大眼,“啊,我的脸!” 陶管家不客气地嘲笑,“毁了正好,正配你这丑毒心肠!” “毁了?我的脸毁了?” 陶妃婉惊恐万分,连滚带爬爬到梳妆台前,双手一阵乱抓,烛台打翻了也毫不在意,一心去抓铜镜。 待她终于拿到镜子一看,一眼就看清自己脸上从下颚斜飞至眼睑处下深可见骨的血痕,她吓得对着镜子大声惨叫,“啊——” 倏地,声音戛然而止。她身子一软,仰面倒在地上,却不知是吓昏了还是直接吓死了。 死也好。不死也好。 死了正好填命,侥幸不死,每天对着一张毁掉的容颜,亦是一种折磨。 陶管家痛快大笑,忽然却感觉心口一阵绞痛,他手抓着大力喘息,无力地倒在地上。 这心痛症数十年不曾发作了,居然在这时又犯。看来自己真的时候到了。 好在自己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一旁被打翻的烛台骤然点燃,窜起一阵火苗。 瞥见那火影,陶管家无声笑道:“老太爷,老奴……来伺候……您了……” …… 时值炎夏,天干物燥,火燃得极快。等陶家上下发现着火时,小院便成了已经变成一片火海…… 翌日,陶家发生大火,陶家一死一伤的消息迅速传开了。 “陶管家死了?怎么会?” 初闻噩耗,小蓓面色发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明明前几日我们见面时,他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想到那个慈笑地喊她“小蓓大夫”的老人从此就这么走了,她就心酸难过。 “是意外,谁也不想的。生死有命,别太难过了。”颜颖也很遗憾。 一是因陶管家的去世,二也是他确有不少疑团等着陶管家解答,如今再也没有机会了。 小蓓抬眸看他,“我想去送陶管家最后一程,可以吗?” “陶管家死于祝融,死状吓人,而且陶管家到底只是下人,陶家没为陶管家设灵,人已经下葬了。” 这是对外说法,至于真是原因,还得再细查才行。 小蓓则是失望。 第三百五十一章 毁容 火,四处都是火,火光滔天,找不到逃生的出路。 “救……咳咳,救命……” 四下都是浓烟,一张嘴就要就呛入大量烟气,发不出去求救的声音。 就在陶妃婉惊恐绝望之时,前方突然传来时来一声巨响,一根雕梁掉落,在一片火海中砸出一个口子,露出洞开的大门。 她喜出望外,毫不犹豫奔去。眼看就要冲出门口,门框上突然一道火影掉落,正对着她面门袭来! “啊——” 陶妃婉猛一下从床上坐起,双眸睁大。呼吸急促,心跳得极快。 见她坐起,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太皇太后亦被吓到,“妃婉。” 陶妃婉愣愣地看着眼前人,许久才反应过来,终于认出眼前人,“太皇太后?” 见她这惊慌茫然的样子,太皇太后心疼极了。 她一把将陶妃婉抱住。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别怕别怕,哀家在呢!” 靠在太皇太后的温暖的怀中,陶妃婉止不住发颤,后怕不已,“太皇太后救我,好大的火,到处都是,怎么逃也逃不出去,逃不出去……” 听着她不住发颤的声音,太皇太后将她抱得更紧,“那只是噩梦而已,别想了,都过去了。妃婉,你现在安全了,没事了。” 在太皇太后的不断安抚下,陶妃婉才终于渐渐回神,逐渐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跟陶管家翻脸,继续争执,然后她被划伤了脸…… 脸?! “我的脸受伤了,是不是毁了,还有没有救?” 陶妃婉猛一把推来太皇太后,摸到脸上包着纱布,她满眼惊恐。“为什么把我整个脸都包起来,我明明只被划了一道,为什么包得这么严重?” 想到自己梦见的场景,她不由崩溃。 难道那不是梦,而是真的? 不会的,那么可怕的事情不会是真的! 不会! “妃婉,你冷静一点!” “郡主!您身上还有伤呢,您这样很容易伤到自己。” 太皇太后与游嬷嬷等人试图缓解她的恐慌,使她冷静下来,但仍是无济于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告诉我啊!”陶妃婉大叫。 太皇太后没办法,只能屈服。“好,哀家告诉你,但是妃婉,你听完一定要冷静,凡事总会有办法的。” 见她这表情,陶妃婉双唇不住发颤,越发不敢面对。 太皇太后不忍地别开眼,“你的脸被火炭灼过,伤得,伤得很严重。” 陶妃婉是幸也是不幸。 幸运的是,她被浓烟呛醒逃出火场,捡回一条命。可不幸的是。她的脸被烧着的木块砸中,烧伤了大片。 这一瞬间,空气像凝住了般令人窒息。 太皇太后不敢说话,生怕再刺激到陶妃婉。 半晌,陶妃婉不哭反笑,“那我还能不能治好?能治好的对不对?我不会毁容的对不对?对不对!” 她满眼期待地望着太皇太后,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块浮板,抓住最后一点希望。 太医说她那伤极重。便是伤好以后,脸上也绝对会留疤。 可这样的话,她此时又怎能说得出口? 这无异于逼陶妃婉去死。 太皇太后撑起一笑,“对,你会好的。你放心,哀家一定为你遍寻天下名医,一定会治好你的脸。” “我放心,我最放心了。您是太皇太后,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圣上都得听您的,您说能治好就一定能治好! 我是您的亲孙女,您一定不会让我毁容的。一定不会。” 陶妃婉喃喃自语,不断自我催眠。 太皇太后抱着这样的她,心痛到无以复加。 游嬷嬷在一旁看着,神色变得几分复杂。 …… 许久。等到陶妃婉终于睡下,太皇太后出了外间,疲惫地在位置上坐下。 她冷硬着声音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游嬷嬷恭敬道:“回太皇太后的话,都按着您的吩咐做的。陶家大火只是意外,不牵涉任何是非。” 说是意外,也是太皇太后权衡过后的想法。 陶顾跟在陶东梁身边这么数十年,他的忠心众人有目共睹。 这样一个为陶家鞠躬尽瘁一辈子的老奴,却骤然反水,谋害陶家仅剩的血脉,其中因由实在惹人遐想猜疑。 偏偏陶家、陶妃婉身上实在有太多疑点,经不起众人猜度。 是以,思来想去,太皇太后只能尽量粉饰太平,不去将事情闹大。 “那个陶顾呢?”说到这个名字,太皇太后咬牙切齿。 陶顾为何突然发难,她细一思也猜到是怎么回事。 这老奴向来以陶东梁为先,他会动手,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发现了什么!他要为陶东梁报仇! 可她不管陶顾是为了谁报仇,她的妃婉害得那么惨。她就要他生不如死! 游嬷嬷垂首,“陶顾已烧死在火场中,尸首已经处置了。” 居然死了! 可别以为死了就能逃过! “鞭尸三千,挫骨扬灰!” 说这话时,太皇太后脸上阴戾一跳一跳,甚是可怕。 游嬷嬷禁不住一颤,“是,奴婢明白。” “传令下去。遍访天下名医,无论如何,哀家要妃婉的脸恢复如初!” 她的孙女,是天生高贵的凤凰,尊荣,美丽,容貌绝对不能又损。 游嬷嬷领命。 “还有事?”见她不动,太皇太后不解问道。 游嬷嬷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娘娘,难道您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吗?” 她跟陶顾打过不少次交道,陶顾对陶家历来效忠,就算是他真发现了陶妃婉所为,顶多是痛心愤恨,断不到杀人血偿的地步。 那可是陶东梁的亲孙女! 除非,这里头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事。 游嬷嬷脑中不期然想起一张干净单纯的俏脸。 太皇太后怔了怔,“你想说什么?” 游嬷嬷正欲说,就听内屋传来一声惊叫。 陶妃婉醒了,又在害怕地大喊大叫,“祖母救我,救我,妃婉好害怕……” 一听这声,太皇太后顾不得多想,连忙起身掀帐入内。 游嬷嬷则不由皱眉。 郡主是正巧醒了,还是一直醒着? 第三百五十二章 身世 辛烨一直派人盯着陶家,陶家发生那么大的事,自没瞒过他的耳目,消息第一时间传入昭仁宫。 彼时,辛鸢正在逗辛烨怀中的小初阳玩。 这孩子在肚子里时让她吃尽苦头,她原本还担心这孩子生出来不好带,结果没想到这孩子出乎意料的乖巧。 平时基本不哭不闹,也就是醒了看不见人,或有需要诸如饿了尿了时象征性哭两声,得到满足即刻就安静了。 简直是个神仙孩子。 要说这孩子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比起跟她这娘亲,他更黏着辛烨。 原本她还不信呢。觉得孩子粘着母亲才是天经地义,然现实却告诉她现实就是现实。 要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时,小初阳也很乐意跟她,要自她抱。赖在她怀里。 可一旦辛烨在场,这小子要的肯定是他爹。就是有时自己将他强抱在怀中,他也是直勾勾看着他爹的方向,小脸巴巴可怜兮兮的。 每每这种时候,辛鸢都有种小初阳也许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错觉。 可明明这孩子长得也很像她啊,从眉毛到嘴巴,都有几分相似。 所以,一定是误会。 辛鸢不死心。试图挽回些局面,“小初阳来,让娘亲抱抱。娘亲香香软软,比爹爹抱着舒服多了。” 小初阳吮着小手指看她,忽然头一转埋在辛烨脖颈中,直接留一个无情的后脑勺给她。 拒绝意思很明显。 辛鸢:“……” 她郁闷地哼了声,“小没良心的,有本事待会儿肚子饿别找我。” 话说到这,她更觉悲哀。 也许在小初阳的眼中,自己也就大约等于乳娘的地位。 见她垮着脸,辛烨笑了,“好了,别吃醋了,你应该这样想,小初阳是怕你累着心疼你,这才舍不得你抱的。” 辛鸢叹气,“明知道你只是说好听话哄我,可你这么说,我感觉好像好下台了些。” “小初阳还小,慢慢大了就知道娘亲的好了。” 辛鸢笑笑,回到二人方才聊的话题。 “不过老天真是不开眼,那么大火,居然还让陶妃婉活了下来。” 提起陶妃婉,辛鸢就觉得膈应。眸底闪过一阵厌恶。 她不喜欢陶妃婉,不只是因为她肖想辛烨,更因为这人的所作所为。 一个连将自己从小抚养长大的老人下黑手的人,简直丧尽天良,禽兽不如,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 见她一脸义愤,辛烨笑了,“有什么好不平的,陶妃婉活着难道不好吗?” “嗯?” 辛烨笑里尽是嘲讽,“她活着,长宁宫才热闹呢。” “说的也是呢。” 陶妃婉是太皇太后的命,偏偏这命又惯能生事。有她在,太皇太后有得可头疼。 “还有一点是,陶妃婉虽然大命逃出火场,但脸被烈火所灼,已经毁容了。” “真的?” 听见这话,辛鸢立马幸灾乐祸,“那是我冤枉老天爷了,它是真开眼真英明,陶妃婉应有此报。” 像陶妃婉那样自负骄傲的人,毁了她的容颜,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会比杀了她更痛苦、更折磨。 这下。且有好戏看了。 辛鸢眼儿弯弯,心情甚好,手轻摸着儿子后脑勺上柔软的碎发。 在娘亲温柔的抚弄下,小初阳昏昏欲睡。 就现在,趁小初阳迷糊。 辛鸢示意辛烨把孩子给她,辛烨失笑,轻手轻脚地把孩子送进她怀中。 被换了怀抱的小初阳抬头迷迷瞪瞪地看着眼前人,仿佛不大明白地皱了下小眉头。 好在终于敌不过睡意。小脑袋一歪,趴在娘亲怀中继续睡,小手指紧紧勾着身下的衣领。 终于感觉到儿子对自己的依恋,辛鸢差点热泪盈眶。 “有那么感动吗?”辛烨被她这夸张的反应逗笑了。 “你是饱汉子不知恶汉子饥,小初阳天天粘着你,你当然没感觉。” 辛烨低笑,忽又问道:“对了,查到的那些事,你想如何处理?” 辛鸢一顿,“你说小蓓的事?” “她才是真正的陶家人,不是吗?” 这个结果,是他们自始至终不曾预料到的。现在却明晃晃地摆在他们眼前。 辛鸢面露纠结,“我知道,可是私心里,我还是不希望小蓓卷入这么多是是非非。” 没想到小蓓居然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女。可太皇太后与他们又是这样对峙的关系,这让小蓓往后如何自处? 再过两个月,她跟表哥就要成亲了,这层关系揭破又会不会影响到二人的婚事? 想到这些。辛鸢头疼,“算了,直接告诉表哥,他媳妇的事让他自己纠结去。” 辛烨颔首,“好主意。” * 颜家 颜颖猜到了些东西,他本以为那就是全部,可等到接到隐曜送来的密函,他才知道事情远比他想象得复杂得多。 该不该将事情告诉小蓓呢? 按理这是她的身世,她有权知道全部,可是知道之后呢? 这样的身世,除了给小蓓带来无限纷扰之外,又能有什么好处? 可这到底是小蓓自己的事情,就算是他,也没权代为决定什么才是啊。 所以,他到底说还是不说呢? “阿颖?” 正烦恼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阵互换。 颜颖猛回神。对上小蓓清亮的眸子,“小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不过我叫了你好几声呢。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小蓓在他面前坐下,关切地问。 “想些事情。”颜颖含糊地道。 她伸手抚着他蹙起的眉心,“很难决断吗,瞧你这眉头皱得。” “原本很难的。但是见到你之后就想通了。” 颜颖望着她温柔的眉眼,拉下她的手放在手中,“小蓓,我有话想跟你说。” 小蓓难掩不安,“你的表情好严肃,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是关于你的身世。” “我的身世?” 小蓓面色一紧,“是确定我确实是陶家的私生孙女吗?” 她其实也想过,陶老太爷对她那么好,兴许自己真是他孙女。但可能自己是私生,他为了败坏家声,所以选择不认她。 至于那些地契银票什么的,便是对她的补偿。 颜颖摇头又点头,“是私生,不过私生的不是你,而是你爹。” “啊?” 第三百五十三章 见鬼 颜颖将一切和盘托出,小蓓听完整个人都傻了。 她张着嘴,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说的,都是真的?” 颜颖点点头,“这事是隐曜,也就是圣上的私卫去查的,想来是假不了。” “这么说我岂不是太皇太后的私生……孙女?” 说到后面两个字,小蓓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天为什么跟她开玩笑呢,这实在太荒唐了。 她苦着一张脸,“那我们还能成亲吗?” “你想悔婚?”颜颖顿时横眉。 她大力摇头,“不是我想悔婚。我是怕我这样的身世,我怕我配不上你。” 以前她虽说穷点苦点,好歹家世清白良民出身,与他尚且是云泥之别。现在就不用说了。 “说什么傻话呢!” 颜颖下意识地敲了下她的脑门,“我娶的是你,又不是你的身世。我若是想娶家世好的姑娘,何必要挑你。” “说的也是。” 小蓓捂着脑门,这才露出笑靥。 “那些什么相配不相配,往后不许你再说。要是你再敢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我记住了。” 颜颖没好气看她。拉开她的手,看着她光洁的脑门,用手指温柔地抚着,“疼吗?” 小蓓摇头,“一点也不疼,我爹敲我的时候那叫一个疼,你这顶多算挠痒。” 说到父亲,她笑容敛了下。 “怎么了?” 小蓓垂眉,“没有,我只是想到要是爹知我找到得知身世,心里肯定不好受。” 虽然她亲爹也很惨,可原谅她从来不曾与他相处过,与他实在没有感情,说到父亲,她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与她相依为命十数年的老爹。 虽然她爹嘴上不说,甚至还口是心非说着支持,但是他其实很怕自己找到亲人,怕自己会离开他,心会不安。 颜颖笑了,“有什么可不好受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还会是你,依然姓王名蓓,是齐城小神医。是王老爹的女儿,不会有任何改变。” 小蓓望着他,不太敢相信,“真的可以完全不变吗?” “当然。” 颜颖重重地点头,“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徒增烦扰,只因你说当事人,你有权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仅此而已。” 这也是他选择据实相告的最重要原因。 “那些该知道的你只管仅限于知道,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你都可以只是王蓓,一切如初。” 这是最好的选择。 小蓓心里一振。又不由迟疑,“可还有陶妃婉……” 别的事她可以自私地什么都不管,可是陶妃婉害了陶家两条人命呢,她无法当做没发生。 “那你预备如何处置,杀了她?”颜颖望进她的眼,认真地问道。 “我……”小蓓无言以对。 她是个大夫,只知道救人,杀人? 她不敢想。 颜颖抚着她发白的脸色,“陶妃婉那你不用管,多行不义必自毙,她会遭报应的。” “会吗?” “会,事实上她的报应已然到了。她这会正生不如死。”颜颖勾唇一笑,凉薄至极。 * 颜颖说得不错,当陶妃婉看见水中那张可怕的脸时,只恨不得即刻死去。 她的右脸有一道的长疤,紫蜈蚣般丑陋吓人。但这再怎么可怕,都不及她左脸那一大块黑紫,坑坑巴巴崎岖不平,上面还有脓疱。恶心至极。 “啊——” 她厉声惨叫,将水盆整个掀翻。 “郡主保重!” “郡主保重!” 太医和众宫人慌忙跪地,俱是惊恐。 不,里面的女人不是她,是鬼,是鬼! “鬼啊,有鬼!” 陶妃婉仍在惊恐大叫,躲在墙角缩成一团。 这时,太皇太后急急忙忙赶到。 一见陶妃婉的样子,她急忙走上前,“妃婉……” 还没等她走近,陶妃婉即刻拼命挣扎起来。更是放声尖叫,“鬼,鬼,别碰我!” 见她这样。太皇太后心痛不已,“妃婉,是哀家啊!你别自己吓自己,这世上哪有鬼?” “有。我刚才看见了,好可怕!”陶妃婉神经兮兮地道,瞧瞧看了眼铜盘,旋即害怕地躲开。 太皇太后顺着看了眼地上的铜盆和水迹,顿时明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寒着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谁打的水?” 她连镜子都不让摆在殿内,就是怕吓到陶妃婉,没想到最后居然坏在一盆水上。 一个宫女哆哆嗦嗦往前爬,“太皇太后饶命,奴婢打水是为了帮郡主清洗伤口的。” 太皇太后不听任何解释,直接喝道:“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太皇太后饶命,太皇太后饶命……” 宫女哭求着,却还是被侍卫堵了嘴拖出去。 其他宫人俱是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唯恐遭池鱼之殃。 陶妃婉濒临崩溃,太皇太后花了好一番工夫才人哄睡着了。 看着睡着也惊恐不安的陶妃婉,她目光复杂。 良久,她方起身,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何太医,“何太医,跟哀家来。” 何太医心头一跳,连忙称是。随她去了外头。 太皇太后直接问道:“何太医,妃婉的脸到底有没有救?” 还没等何太医答话,她又补充道,“只要你能治好妃婉的伤,让她恢复容颜,你要什么哀家都可以答应你。” 何太医惭愧,“太皇太后恕罪,卑职上次就说过,郡主伤得太深,卑职实在无能为力。” “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或许是被卑职医术不济,太皇太后不妨另寻高明。”对此,何太医实在是求之不得。 不是他不愿治,实在陶妃婉的伤太棘手,而太皇太后太阴晴不定了。 他真怕自己什么时候也会跟那个无辜的宫女一样,被拖下去乱棍打死。 “你说的是,是你没本事,哀家不必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听见太皇太后骤然冷了语气,何太医心里咯噔一声。 “来啊,将这滥竽充数的庸医拖下去,重责八十!” 何太医面色一白。 八十板子下去,自己就算不死也得残。 早知道当初就该跟着老院正一块辞官了,那样的话,也就不会遇上这一劫了。 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大喜 自何太医那次之后,太皇太后三天两头就因无忧郡主的伤势而拿太医们出气,如今整个太医院都谈长宁宫色变,一听说是长宁宫要人个个吓得恨不得掉头跑。 唯有一位例外人,大概也就是太医院新任院正颜广陵。 没错,辛烨仔细斟酌过,还是觉得没有比颜广陵更合适的人选,最后当上太医院院正的还是颜广陵。 对此,颜广陵也是无奈。 不过好在期限只有一年。时间不算长,颜广陵也就没多说什么,直接走马上任。 至于为何整个太医院。就他一人不怕长宁宫的传召,原因很简单,因为长宁宫根本不会传召他。 他是皇后的亲舅,以长宁宫跟昭仁宫间的关系,想来太皇太后也不放心让他给陶妃婉治伤。 就算太皇太后放心,陶妃婉自己肯定也不敢让他治。 不治正好。免得浪费他功夫。 虽然没亲眼看见,但是听了那么多同僚描述,他已能断定陶妃婉的脸必然无法恢复如初。 与其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他还不如趁机看看这太医院有什么好东西,等到时候喝新媳茶时,好送给新侄媳。 *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二,是颜颖和小蓓大喜的日子。 这一日,颜家宾客盈门,高朋满座。 京城里头能数得上号数不上号的,几乎无一不至,热闹非凡。 颜颖继承了颜家的好颜色,英俊非凡,一身新郎喜袍衬得他更加器宇轩昂,相貌堂堂。 知道颜颖在战场上伤了腿,众人还以为会见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新郎,没想到全程颜颖都是好生生站着的,行走转立,自在自如。看不出半点问题。 要不是数月前太子洗三礼上,不少人确实亲眼目睹他坐在轮椅上的样子,大家差点以为所谓的战场负伤不过是颜家自编自演的把戏。 颜颖像是没看到众人的惊讶,面色如常地招待众宾客,寒暄不断。 辛尧见了不由感慨,“这就叫人逢喜事精神爽,你看表哥一直在迎来送往,歇都没歇。精神看着还是那么好,脸上的笑都没停过。” 程泽睨了未来妹夫一眼。“羡慕了?” 话说还是颜大夫人雷厉风行啊。 没记错的话,辛尧跟涵儿在一块的时候,颜颖跟他那位夫人还未曾相识呢,没想到这两人的婚却一下跑前头来了。 “有点。”辛尧诚实地点头。 想到再过两三个月,也该轮到自己当新郎官了,他不由更加期待。 程泽不由感慨,“唉,你们一个个都有着落了,以后就剩下我一个孤家寡人喽!” 这么一想。他真是可怜自己。 辛尧戏谑地看着他,“咦,你不是还有你那位明姑娘吗?” “明风,那就是假小子一个,什么姑娘不姑娘的。还有,她不是我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程泽极力撇清,一脸嫌弃的模样。 辛尧想起这二人在一块的场景,不由抿唇偷笑。 京城里姓明的人不多,这位明风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刑部尚书明辉的小女儿。 听闻明姑娘她自小就爱舞刀弄剑,在名师指点之下习得一身好武艺。 为人正直,酷爱刑侦,最喜欢跟着明辉到处查案。 明辉见女儿实在喜欢,便在刑部里安了个捕快职务。几年下来。这位女捕快在京中也混出了自己的名气。 至于程泽,当日会试复考,也不知是考审看在圣上颜面上还是实在同情他。最后竟让他考中会试,白得了个二甲进士出身。 吏部授官时,程泽二话没说就选了刑部。求仁得仁。没多久他便收到吏部批文,准他到刑部报到。 闻说上任第一日,程泽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扬言将来成就必胜于明辉。 旁人只道他有志气,明姑娘却气坏了。 明姑娘对父亲向来崇拜,突然来个“二世祖败家子”也敢说赢过父亲,她当然不满,对程泽更不会客气。 程泽也没因为她是女子就让着他,照样跟她对着干,几番下来二人便似针尖对麦芒,每每针锋相对。 偏偏两人针对归针对,正事上却极为合拍。实在是有趣的很。 就是不知他这脑子缺根弦的兄弟,什么时候能发现这其中的奥妙。 …… 谢蔚姗姗来迟。 他将贺礼亲自送到颜颖手中,“恭喜了兄弟,祝你跟嫂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多谢!” 颜颖笑吟吟地接过贺礼,“等你一早上了。我还怕你来不了呢。” 听闻使团已经到达钦州了,不日便到达京城,谢蔚总管招待使团各大小事,这个时候应该有很多事务要忙。 “怎么可能不来?” 谢蔚闻言笑了,“今日是你的大好日子,就是再忙我也得来喝杯水酒啊。” 颜颖满意地捶了他一记,“果然够兄弟,够义气!” 谢蔚低头看着他的双腿,“恢复得这么好,流了不少血汗吧。” 一切重来,可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颜颖这段时日已经过得挺艰苦。 颜颖一本满足,“为了媳妇,流多少血汗都是值得的。”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但不想别人在背后笑话小蓓嫁给个残废。 被秀一脸的谢蔚:“……” 早知不敢提起这话题。 颜颖看着他,忽然问道:“听说向景阳跟文姑娘提亲了?” 谢蔚也没问他如何知道,都是一个圈的,消息总是传得快。 “是啊。先定下婚事,提前筹备着,等向景阳出了孝,正好办喜事。”谢蔚笑道。 原本他还一直担心文芙不能将向景阳焐热,现在听到这样的结果,他打心底感到高兴。 “文姑娘都拨云见日了,那你呢?” 谢蔚眼睫一动,“我什么?” 颜颖没好气瞪他,“装什么傻!我当然是问你的终身大事啊!咱们这群一块长大的,也就剩你一人还没着落呢。” “不着急,慢慢来。”谢蔚无所谓地道。 颜颖还要说些什么,谢蔚提醒道,“别老陪着我了,去招呼其他宾客吧,我自己照顾自己就行。” 颜颖这才想起正事,压下要说的话,“那行,我先去招呼客人,你自便。” “嗯。” 颜颖走开,又有不少人借机上前与谢蔚攀谈。 开朝最年轻的阁老,又是当今跟前的红人,这样的谢蔚,谁不想结交。 谢蔚随意应付了几句,找了借口离开。 第三百五十五章 相遇 前头宾客如云,热闹非凡,颜先志的庭院之内也是欢笑声不断。 辛鸢最近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向太后仍旧闭门不出,最喜欢找麻烦的太皇太后如今也改变风格,专门找太医的麻烦。 少了人找不痛快,辛鸢镇日就是带带孩子理理宫务,轻松又自在。 就是在宫中待久了,人也闷得慌,于是趁着颜颖成亲的机会,辛鸢辛烨带着小初阳来了颜家。 外头宾客太多,为不引起不必要的骚乱,一家三口直接从后门进府。进了府就往颜先志的院子里钻。 对自己的曾外孙小初阳,颜先志稀罕极了,高兴地抱在怀中。 他看着孩子只盛着好奇趣味的黑眸,不由笑了。“这小东西倒是不怕生。” 小初阳眼珠子转来转去,忽然伸出小手抓着眼前的银白胡子。 他歪头看着手里银色的长须,觉得好玩地咧嘴,冲颜先志“无齿”一笑。 那讨喜的样子更招颜先志喜欢。 辛烨皱了下眉,“小初阳放手,不许揪曾外祖的胡须!” 虽然听不懂爹爹什么意思,但是大约也明白是不赞同的意思。 小初阳看着手里的“玩具”,有些舍不得放。 颜先志宠爱笑道:“随他随他。反正也不疼,孩子喜欢就好。” 说着他将小初阳更抱近了,更方便他小手乱抓。 “外祖您别惯着他,这小子力气大着呢,您仔细待会被他揪痛。”辛鸢提醒道。 “力气大好啊,证明咱们小初阳身子好,健壮。” 辛鸢与辛烨相识一笑。 是不是老人都是这样,对自家的孩子,就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颜先志看着怀里的孩子,忽然感慨,“时间过得真是快呀,感觉你们都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皮猴呢,一晃眼阿颖也要成亲了,小初阳都出世了。” 二人一默。 岁月无情,他们成长了,也就意味着外祖更老了。 辛鸢望着颜先志满头霜白的发丝,禁不住鼻子一酸,“外祖……” 颜先志慈爱笑着,“傻丫头,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呢?放心吧,我且没那么早去,我还等着你们给我多生几个曾外孙带带呢。” 辛鸢破涕为笑,“不止曾外孙,还有玄外孙呢!” 颜先志哭笑不得。“带曾外孙都不够,居然还要带玄外孙,那我岂不是永远没得休息?” “可不是嘛,您可别想偷懒的。” 辛鸢故意说了不少逗趣话,颜先志听得直乐,朗笑不断。 …… 过了一阵,原本一直老老实实在颜先志怀里待着的小初阳小眉头皱起,身子开始不耐地动来动去。 辛鸢知道他这是坐不住了,“外祖,还是把小初阳给我吧,您抱了这么久也累了。” “好。” 见孩子坐不住,颜先志也没硬拦。把小初阳还给她。 一到娘亲怀中,小初阳眼巴巴地直望着爹爹的方向。 辛鸢轻拍了下他的小屁股,“小没良心,现在有娘亲抱你还不够吗?” 小初阳哼哼唧唧。 这时,窗外一只雀鸟飞过。 小初阳顿时眼前一亮,即刻忘掉方才的委屈,手指指着外头咿咿呀呀,意思很明显。 “这小子在这屋里待不住,我带他出去转一圈再说。” 她看着辛烨,“辛烨,你陪外祖先聊着。” 正好她也没兴趣听他们聊那些政事,在小初阳出去转转正好。 辛烨颔首。“好,我待会儿去找你。” “不着急,你们慢慢聊。” * 辛鸢抱着小初阳在后院院子里随意走的,一边走一边给孩子一一介绍着。 小初阳似懂非懂,四处看来看去,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充满了好奇。 见他喜欢,辛鸢又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华亭之前。 见华亭之内有人坐着。她正准备折返,但再多看一眼,才发现原来是旧识。 “谢蔚哥,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她走近亭内。 “娘娘?” 见了她,谢蔚显得有些意外,怔愣了一下才忆起起身行礼,“微臣拜见皇……” 辛鸢见状连忙阻了,笑道:“不必了。这里是宫外,谢蔚哥还是别拘这礼了,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嗯?” 谢蔚望着她的如花笑靥。唇瓣微蠕,还是没有叫出那个在心里叫过千遍万遍的名字。 见他谨守规矩,辛鸢没有勉强,她看了眼他对面空着的石椅。“不介意我坐下吧?” 谢蔚敛了下神,比了个请的动作。 辛鸢坐下,又调换了个姿势,让小初阳待得更舒服一点。 小初阳舒服地在娘亲怀里待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唯一的陌生男子。 辛鸢抚着他的柔软的鬓发,替两人介绍,“这是谢蔚舅舅,谢蔚哥,这是小初阳。” 听着这声舅舅,谢蔚心绪一阵复杂。 他眼睫垂下,敛了神色,“上次在太子洗三礼上,微臣有幸见过太子殿下。” 在那人怀里。 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炫耀地将粉雕玉琢的孩子抱在怀里,脸上洋溢着满足与幸福,耀眼得刺目。 谢蔚看着她怀中的孩子,小小的五官生得极好,既像她,也像他。 换了他是他,也会将这孩子宠爱进骨头里。 可他终究不是他。他只是谢蔚。 心思百转,谢蔚暗暗叹气。 见他一直拘束站着,辛鸢笑了,“谢蔚哥,你站着干嘛,快坐下呀。你这么站着,我还得仰着跟你说话,多累啊。” 闻言。谢蔚依言在位置上坐下。 谢蔚眸光微闪,忆起二人一年前,在这亭子里坐着聊天的画面。 那时她待字闺中,如今她已为人妻人母,人生圆满。 倒是自己全无长进,仍然是孑然一身。 谢蔚摇头,甩掉无端而来的感慨。 他望着辛鸢,犹豫地问道:“听说娘娘之前病了一场,如今是完全康复了吧?” 虽然看她样子不像有事,但是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一声,才能放心。 辛鸢唇角微扬,“嗯,已经没事了,谢谢蔚哥关心。” “宫中不易,娘娘要好生保重。” “我会的。” 辛鸢笑着,“别说我了,谢蔚哥最近如何?” “甚好。” “那便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起当下,也聊到从前。 小初阳逛了一圈,这会已是有些累了,在二人的说话声中开始昏昏欲睡。 辛鸢拢了下他身上的薄披,包着他的小脑袋,免得他受凉。 谢蔚道:“娘娘还是先带殿下回去歇歇吧,免得待会起风吹到殿下。” 辛鸢也有此意,“嗯,那谢蔚哥咱们下次见面再聊。” 下次,谁知道下次会是什么时候? 谢蔚默然点头,望着她离开。 第三百五十六章 心跳 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这话说的果然不错。 当程泽看清迎面走来的女子的样貌时,脑中第一时间闪过的,就是这句话。 这厢的明风看见程泽了,第一反应也是皱眉。 两人相看两相厌,见面第一句话都是相互嫌弃,“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今日是我兄弟表哥的大日子,我来参加有何不妥?倒是你怎么在这儿,还打扮成这个样子?” 程泽奇怪地看她,这才惊讶地发现她装扮上的不同。 不同平时利落的捕快打扮。今日竟难得一身长裙淑女装扮示人,卸下了几分硬气,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柔美,娇俏清丽。 程泽看着看着。竟觉得心跳快了几分。 “你干嘛这种眼神看我?” 见他直直的盯着自己,原本就浑身不自在的明风多了几分难为情,下意识扯着自己身上的裙子。 都怪她娘,说什么她整天刑部里打转,整天就跟那些犯人大盗打交道,习得一身男儿气,半点不像个姑娘家,非要她打扮成这模样。 这还不够。她娘唯恐她将来嫁不出去,还非拉她出来参宴。 明风向来不喜欢参加这种宴席,看着那些那些不相熟的夫人小姐争妍斗艳,含沙射影,话中有话,她自己都觉得难受。 她在心里翻白眼。 打从心底里觉着与其将时间浪费在跟这些打交道上面,她还不如回去多翻几卷宗卷,说不定还能多抓几个贼人呢。 一开始她尚且忍着,后面实在忍不了,便行了她娘没注意的功夫,偷偷溜了出来。 没想到一出来就撞见程泽这大冤家。 真是晦气! 见她瞪着自己,程泽连忙回神。 他干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仪,“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你真是个女的呀!” 明风瞪眼,双手叉腰,“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平时看着很像男人吗?” “不是像,根本就是。” 见到她这熟悉张牙舞爪的样子,程泽原本的尴尬不自在这才消失,恢复一派轻松。 “你!” 明风气大,有想动手打人的冲动。但想起她娘来时千叮万嘱让她千万别动手动脚,她又将那股冲动压了回去。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这人嘴臭,说不出好听话。本小姐不搭理你。” 说着她转身就走。 程泽话说出口已经做好了被她打的准备,没想到她竟是这反应。 惊讶了下,他又追了上去,贱兮兮地问道:“今天怎么了,你居然能忍着不动手?” 明风鄙夷地睨了他一眼,“你没事儿吧,我不打你你还不舒服啦?” 别说,还真的有一点。 程泽自己都觉得自己贱,“话说你打扮成这样,莫不是来相看的吧?” 她不是。 不过她娘确实有这个意思,不然也不会一劲地拉着她在各家主母间走动。 见她“默认”,程泽心底忽然觉着不是滋味。 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不由看她。忍不住嘴贱道:“不知哪家公子这么倒霉,竟然叫你这罗刹女看中了,真是叫人同情。” 明风回瞪他一眼,“总之不会找你做那个倒霉蛋,放心好了。” 程泽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不想理他,明风四处看,只想找个地方坐下待着。 正见不远处有个华亭,她走上前,未想亭内“一家三口”正坐着呢。 明风不觉遗憾,只欣赏地道:“真是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呢,郎才女貌。跟画里走出来似的,真好看。” 走慢几步的程泽原未在意,待细一看看清清亭中男女的相貌时,他立马脸色大变,低喝一声,“你不要命了,胡说八道些什么!” 明风不明就里,“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程泽不说话,一把拽住她的手,强行将她拉走。 明风低头看着抓着自己手腕上那只手,纤长白皙,骨节分明。 一个大男人,居然连手都长得她好看,过分! 她低声咕了声,难得顺服地任由程泽将自己拉走。 “喂,你拉我去哪?” 程泽不说话,拽着她又走了好一段,确定距离华亭够远了,他这才停下。 “什么神仙眷侣。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身份,就敢乱说!” “什么身份啊?瞧你这紧张兮兮的样子。” 明风蹙眉,随口猜道,“让你这么谈之色变。那二人不会是圣上皇后吧?” 话一说完,她立马睁大眼。 这颜家可是皇后的外家,成亲的又是跟皇后关系极好的二公子,圣上皇后亲自驾临。也不无可能。 “那女的是皇后娘娘,那男的可不是圣上,而是内阁谢蔚谢大人。” 明风面色一白,“不是圣上,那我方才还说他们是……” 程泽一把捂住她的嘴,没好气地瞪她,“你还说,是嫌自己这颗脑袋长得太牢是吧!” 把皇后跟大臣比成一对,这话要是传出去,她还能有命?败坏中宫名声,她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明风也是后怕。 她拉下他的手,“我知道了,以后绝不敢乱说了。” 见她这下知道怕了,程泽才放心,“知道就好,这次得亏是我在。” 她什么都不知道。要是不小心说出去,可真就祸从口出了。 “我知道,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她向来恩怨分明,得了恩情,她一定会还的。 程泽没说话,低头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心怦怦乱跳。 明风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慌跟着撒开手。一脸不自在。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明风难忍,只能没话找话,“呃,原来刚刚那就是谢蔚谢大人,确实清隽绝尘,名不虚传。” 程泽听见这话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忍不住撇嘴,“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就那样。” “什么就那样,人家可是状元,而且是凭自己本事堂堂正正考取的。不像某人,中个进士都靠的狗屎运。” 程泽闻言一默。 见他不说话,明风有些不安,“喂,你不会这么小气吧,真生气了?” 不至于吧,类似的话她说过不少次,也从没见他吃心啊。 今日这是怎么了? 程泽正要说些什么,突然便见另一道颀长的身影骤然出现。 他定睛一看,却是辛烨,“微臣参见圣上。” 闻言,明风才知是圣驾,连忙跟着跪下行礼。 辛烨沉着脸,径直越过二人,朝华亭方向走去。 偷觑了眼走远的圣驾,程泽明风面面相觑。 圣上应该什么都没有听见的……吧? 第三百五十七章 拜堂 辛鸢出了华亭没走多久,就看见辛烨迎面走来。 辛鸢站定,看着他走近,笑了,“今天这么快,还以为你和外祖有很多话要谈呢。” 辛烨默默地接过她怀里的小初阳。 小初阳虽然还小,可抱这么久,辛鸢手也酸了,这下有人接手,她也终于轻松可以放松。 只是看着身边沉默的男人,她有些奇怪,“怎么不说话?遇上麻烦事了。还心情不好?” 辛烨抿着唇,没回答。 辛鸢明了。 看来是心情不好。 可为什么呢,方才他还心情挺好的呀,怎么一转头就又变了? 辛鸢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身后华亭的位置所在。照这个距离,他应该看不见谢蔚才是啊。 只是看他这表情,辛鸢又有些不确定,“你都看见了?” 辛烨不说话,黑眸定定地看着她。 看这意思就是是咯。 辛鸢弯了弯笑眼,“你知道的,就算我跟谢蔚见面,聊过几句。也只是聊表友人间关心而已。” “所以我也没说什么。”辛烨生硬地道。 他当然知道辛鸢跟谢蔚之间清白坦荡,但是只要想到两人在一起的画面,想起听过无数遍的那些夸二人般配的话语,他就难忍躁意。 就算两人成了亲生了孩子,依旧如是。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聊?” 无理取闹四个字他说不出口,像个喜欢捻酸呷醋的女人说的。 辛鸢点点头,“有点。” 辛烨:“……” 他薄唇抿得更紧。 辛鸢笑了,双手还在他脖颈上,在他薄唇上亲了一下,“可是怎么办,我就是喜欢,喜欢你的霸道,喜欢你的无理取闹。” 辛烨黑眸瞬间发亮,光华耀目。 她就是有这个本事,随便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能让他的心情随之起舞歌唱,喜怒哀乐都是她。 她是他的命。 只是…… 他看着她的眼睛,严肃地申明,“我不是无理取闹。” 这点很重要。 辛鸢被逗笑了,“好好好,无理取闹的人不是你,是我,行了吧?” 辛烨不满地看她。 这哄小孩的语气算什么? 忽然。一阵鞭炮声响起,由远及近,逐渐响亮。 辛鸢眼染喜色,“接亲的队伍回来了。” 虽然小蓓父女一直都在颜家住着,但那是之前,成婚的时候,新娘总不能从颜家大门出又再从颜家大门入。 是以,从一个月前起,王老汉就带着小蓓搬到新买的小宅子住了。 接亲队伍在城里绕了一大圈,撒了一路的喜钱,这才风风光光将新娘子娶进门。 这时,辛烨怀里睡着的小初阳忽不安分地扭了下小身子。眼睫颤了颤,缓缓地掀开眼皮,大大的眸子里写着迷茫。 辛鸢看着醒来的儿子,安抚地抚着他的小脑袋,“小初阳怎么这么快就醒了的?” 换了平日,他少说还得睡上半个时辰。 噼里啪啦,鞭炮声响不断。 小初阳好奇地四下张望,寻找声源。 “原来被鞭炮声吵醒的吗?” 小初阳望着娘亲,似懂非懂。 辛鸢笑了,“是你表舅娶亲的鞭炮声,想去观礼吗?” 辛烨看她,“你想去观礼?” 是问话。他用的却是陈述语气。 “有点,毕竟是表哥的大日子,而且我们也来了。不过……” 辛鸢想想还是摇头,“不过算了,还是别太招眼。” 颜家如今已经惹人瞩目的了,连长房次子成婚都得帝后亲临,那些好事者又有话说了。 辛烨扬眉,“难道我们不去观礼。难道就不惹眼吗?” 以他们的身份,但凡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迅速传开,眼下外头知道他们驾临颜家的肯定不在少数。 “……说得也对。” 辛鸢放下顾虑,开怀地道,“那还等什么,走吧。” 辛烨薄唇向上微勾,与她手挽手走在路上。 * “新娘来了!” “好漂亮啊!” “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在众人的赞叹声中,执着红绸两端的一对新人缓缓走来,走进同样布满喜色的礼堂。 望着这幕,向来严肃的颜先志喜形于色,陈氏更不用说。这一日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只笑着笑着,眼眶也逐渐泛红。 她的阿颖,终于成家立业了。 想到儿子之前瘫了了无生气的样子,陈氏泪意难忍。 见状。一旁的大儿媳游氏见状连忙劝了,“娘,今日是小叔大喜之日,您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哭了?” 陈氏闻言忙擦了泪,“是,我就是太高兴了。” 这边,喜娘领着新人进了门,扯开了嗓子喊了一声,“吉时已到,新郎新娘该拜堂了。” 众人纷纷让开,将最中间的位置还给一对新人。 辛烨辛鸢正是这时候入内。 一见帝后驾临,众人忙欲行礼,被辛烨用一个无声的动作阻拦了。 他们只是来观礼的,不想喧宾夺主。 众人见状,有些犹豫地互看一眼,无声地朝帝后一拜,不敢疏忽。 听着原本喧闹的内堂骤然安静下来,被红喜帕遮住什么都看不见的小蓓不由紧张。 她不由紧张,下意识侧首转头向颜颖的方向。 这是怎么了? 一只大手越过红绸来握住她的手。那手带着薄茧,是习武之人的手。 颜颖笑了笑,低声在她耳边道,“没事。” 就这么简单两个字,小蓓原本紧张忐忑的心情忽然消失无踪,一片心安。 她相信,只要有他在,便安然无虞。 颜颖朝帝后无声再拜。示意喜娘继续。 喜娘原本还有些慌,但见帝后均是和颜悦色,没有架子,她这才没那么恐慌,强自镇定,换上一脸喜色。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新人三拜完毕,随着一声“礼成”,在众人的见证下,结为连理。 看着被众人簇拥的一对新人,辛鸢欣喜之余也有些遗憾。 她跟辛烨,并没有拜过堂。 不过…… 看看辛烨,再看看乖乖趴在辛烨臂弯新奇地四处张望的小初阳,她心中那点遗憾荡然无存。 她已经什么都有了,足够了,不能再贪心了。 一直留意着她的辛烨眼波微动。 有些事情,他一直没来得及做。 第三百五十八章 回庄 马车声响,不断前行。 辛鸢感觉不大妥当地往外头瞧了眼,赫然发现他们走在出城的路上,“怎么出城了,咱们不是回宫吗?” 辛烨舒服地靠在软枕上,“好不容易出了宫,这么着急回去干什么?” 辛鸢提醒,“谈和使团不日就要进京了。” “队伍方至钦州,最快也是入京,进了京还得修整,不必着急。”辛烨无所谓地道。 知他有成算,辛鸢没说什么。开心问道:“那我们是要去哪?” “你想去哪里?” 她眼含期待,“那我想回别庄里看看。” 以往每年都会回庄子住上一段时日,自从进宫之后,她再没这回去看过。想想还真是想念。 “好。” 一年多未回,他也想回去看看了。 * 清灰砖石直通院落,窗缘之上木菱花雕刻精致。不知名的花儿爬上矮墙,娇艳绽放。 凉风习习,吹来阵阵清爽之气。 “虽然这么久没来,但似乎一切都没变,熟悉而亲切。” 辛鸢深吸一口清气,感觉一种久违的轻松舒服感。 她侧首看他。见他嘴角噙着笑,便知他亦是欢喜。 一阵风儿吹起,卷起枝头的花瓣,在空中飘飘荡荡,无声地落在她的发上。 正趴在辛烨怀中的小初阳咿咿啊啊,伸手去抓。可惜他的小手指还不够灵活,花瓣从他指缝滑出,打了个旋,掉在地上。 见状,小家伙先是一愣,大眼睛眨巴眨巴,委屈地瘪着嘴。 下一秒,一朵粉嫩的花儿送到他眼前。 辛鸢笑盈盈,晃了晃手中的花枝,“小初阳,瞧,这是什么?” 小初阳眼前一亮,眼巴巴望着,眼底的渴望非常明显。 哪个母亲能受得了这样的眼神? 辛鸢反正不行,将花儿放在儿子手中。 小初阳艰难地两手抱着花儿,瞬间满足。 辛鸢不由笑了,“这孩子倒是好哄,比你小时候容易带多了。” 就这么小小的一朵花,就能立马哄好。相比而言,辛烨就…… 想起他小时候那难驯的样子,她到现在都觉得头大,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带?” 辛烨凤眸微眯,显然对她的用字很不满意。 不过比自己大三岁,叫她说得仿佛是他长辈一样。 感觉到他的不满,辛鸢抱着他的手臂,讨饶一笑,“你听错了,我什么也没说。” 自己怎么忘了,他向来不喜欢自己提起比他大的事实,尤其不满自己将他拿个孩子看待。 辛烨睨着她一脸讨好的样子。半晌才面色稍霁。 阴转晴,辛鸢暗自松口气。 这时,刘妈、银歌领着一干丫鬟婢女前来,“奴婢/参见圣上,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 见到熟悉的面孔,辛鸢惊喜,“刘妈、银歌,你们不是应该在府里吗,怎么在这儿?” 她转头看向辛烨,“是你安排好了的?” “你不喜欢吗?”他目光温柔如水。 “喜欢,当然喜欢。” 辛鸢大力地点头。旋即面色一变,挡在他身前,紧张地压低声音,“你疯了,你不怕穿帮啊!” 刘妈她们可是看着辛烨长大的,而辛烨早已“死”了,怎么可能还能活生生站在这儿。 辛烨低笑,“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有些话说得人太多。也就没人信了。” 或许之前大家还糊涂着,但经过抬棺验尸一事后,但凡三分聪明的谁会猜不到是怎么回事。 但是猜到又如何,真正的云烜业已死,死无对证。 帝王双生一事早传得到处都是,可是传的人愈多,大家反也不当回事了。 最重要的,自己已经稳稳坐在帝位之上了。 聪明人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上蹿下跳触他霉头,至于那些笨的,未等蹦跶到自己眼前来,便先被解决了。 辛鸢想想也是,只是。等等! “那刚刚在颜家,我拖着你绕着颜家那些下人走时,你为什么不提醒我?”她瞪他。 辛烨含笑,“为什么要呢。我喜欢看你为我紧张兮兮的样子。” 辛鸢:“……” 辛烨好玩地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身后,“免礼,都起来吧。” 众人谢恩起身。 辛鸢这才记起后面的刘妈等人。她即刻什么郁闷心情都没了,只有再见故人的开心,“刘妈,银歌,你们都还好吗?” “有娘娘惦记着,奴婢可不敢不好。” 听着主子关怀的声音,银歌欢喜不已。 刘妈更是激动,“好好,老奴好着呢,就是一直惦记着娘娘,和……圣上。” 她偷偷看了眼仍然安好的辛烨,眼眶激动地红了。 太好了,辛烨少爷真的还活着,她就知道这孩子是福泽深厚之人,不可能那么短命的。 辛烨望着眼前看着自己红眼的老人。 记得初时她极不喜自己,甚至是嫌弃厌恶。但是那只是一开始,之后的十余年,她是打从心底将自己当主子照顾敬重,对自己极好。 他薄唇一掀,唤道,“刘妈。” 刘妈顿时泪涌,唯恐被旁人看出端倪,她忙将泪水收回去。“诶。” 她看着被辛烨怀里玉雪可爱的小初阳,瞬间满眼放光,“这就是小太子?长得真好,跟娘娘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辛鸢眼儿弯弯,“刘妈想抱抱吗?” 刘妈喜出望外,“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我小时候不也是刘妈抱着长大的吗?” 不用辛鸢再说,辛烨便将小初阳送到她手中。 刘妈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初阳,便如当初将初生的主子抱在怀中,打从心底里喜欢,“娘娘刚出生那会就是这样,粉雕玉琢,乖巧伶俐,实在讨人喜欢。” 银歌也凑过来,喜笑地道:“刘妈你说的是呢,小殿下长得确实像娘娘,尤其这眉毛眼睛。” 见状,众人也忍不住地围过来,“嘴巴也像娘娘,鼻子更像圣上。” “脸型也像。”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娃娃,跟观音菩萨座下的小金童似的。” “这是当然,龙子凤孙,能是凡夫俗子能比的吗?” “就是就是。” …… 人能拒绝对自己的褒奖,但少有人不喜欢听见人夸自己的孩子。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辛鸢与辛烨相识一笑,俱是欢喜。 倒是被众人簇拥着的小初阳淡定地玩着摇摇欲坠的小花花,丝毫不受影响。 第三百五十九章 惊喜 是夜。 “终于又躺在这张床上了,真好。” 辛鸢抱着锦被,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心满意足。 “那么喜欢,可以把它搬回昭仁宫,这样你就能天天对着了。” 辛鸢笑了,“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怀念的不是床,而是在这别庄里生活过点点滴滴的快乐。 辛烨抚着她柔顺的青丝,“要是喜欢,以后我们可以经常来。” “好啊。”她笑着答。 虽然知道这不现实,但这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辛烨在她身旁躺下,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轻笑出声。 “笑什么?”辛鸢好奇看他。 “只是想起从前的一些趣事。” “例如?” 辛烨薄唇微勾,“例如你每日清晨崩溃尖叫的模样。” 听见这话,辛鸢不由嗔他,“你还说呢。谁让你老是叼那些血淋淋的东西放在我床头,我能不崩溃吗?” 每天醒来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开膛破肚的野兔,就是脖子被咬断的野鸡,血流淋漓,换了谁受得了? 想起那段艰辛岁月,她都忍不住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辛烨含笑,“我那时只想把我认为最好的给你。” 偏偏她还不领情。他到现在都还记得被骂之后委屈愤懑的心情。 现在想想,真是好笑又心酸。 他一把将辛鸢抱在怀中,感慨不已,“阿鸢,如果没有遇见你,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继续茹毛饮血,还是沦为玩宠禁脔,甚至绝望死去? 手上不自觉更用力,他将怀中人抱得更紧。 辛鸢纤指摩挲着他的俊颜,目光温柔如水,坚定地道:“你我命中注定要相遇,没有如果。” 他心头一震,深深地望着怀中的人儿。 倏然,他头颅一低,准确地攫住她的双唇,将一腔无言的爱恋激动用行动诉说。 大手一挥,浅色帷幔飘飘落下,遮住一室旖旎。 …… “把红绸都弄好,外头的喜字别忘贴了。” “水还不够热,多添些热水来。” “香膏也取些过来,对了,还有花瓣。” “是。” “嘘,轻点声,别吵醒了娘娘。” 清晨。听着屋内不时传来的窸窣声响,睡着正好的辛鸢不由蹙眉,喊了一声。 听见内室的响动,银歌忙过来查看,“娘娘,您醒了?可是奴婢们吵到您了?” 辛鸢有些舍不得地睁眼,看了眼天色,扫了眼仍在忙碌着的众丫鬟,“这一大早的,你们是在干什么?” “备水给娘娘沐浴啊。” 银歌笑着,“娘娘醒着更好,省了奴婢唤了。” 辛鸢不明就里。“沐浴?” 一大早的沐浴什么? “是啊,时候不早了,娘娘也该起身准备了。” 准备什么? 辛鸢晕乎乎,拥着被坐起来。 身畔位置空着,有些凉,显示辛烨起身有一阵了,她下意识问道:“圣上人呢?” 望着主子脖颈上暧昧的痕迹,银歌掩不住偷笑,“圣上自是一早起身准备去了。” “准备什么?” 银歌正欲回答,颜氏掀了帘子进来,“怎么还在床上赖着?时辰可不早了,快些起身。免得误了正事。” 辛鸢诧异地看着骤然出现的颜氏,“娘您怎么也来了?” 颜氏显然心情极好,从眉梢到唇角都是笑着的,“这么重要的日子,娘怎能不来?” “重要的日子,什么日子?”辛鸢怎么觉得自己越发糊涂了。 她目光一转,这才发现床头一旁衣架上挂着的华丽精致的礼服,描金绣凤。红得炙烈。 这是,新娘的嫁衣? 辛鸢怔住,“这谁的嫁衣?” 银歌乐不可支,“还能有谁的,当然是娘娘的啊。” “我?” 她跟早就成婚了啊。 还是…… 想起辛烨以前说过的话,辛鸢忽然顿住,涌起惊喜感动。 她一直还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颜氏见了眼角露出笑纹,催促着,“快别偷笑了,赶紧收拾起来,不然该赶不上接亲了。” 被揶揄的辛鸢有些不好意思,忙从床上起身。 洗漱、沐浴、开面、梳妆、换嫁衣…… 这些都是辛鸢经历过的。她以为她不会再紧张,但是等真的做的时候,她还是紧张不已。不过这紧张略有不同,不再是惶然不安的紧张。而是期待盼望的紧张。 此时,房内已经挤满了前来道贺的至亲好友,望着一身新娘打扮的辛鸢,众人再度被惊艳到。 她眉若翠羽。齿如含贝,顾盼生辉。一身红嫁衣衬得她肤若凝脂,身姿婀娜,颠倒众生。 “辛姐姐,你实在太好看了。”程涵儿由衷赞叹。 辛鸢笑着,“放心吧,等涵儿出嫁时,肯定更好看。还有,我更喜欢你叫我阿姐。” “辛姐姐。” 想到自己的婚期,程涵儿脸染绯色,不好意思,心底又禁不住期待。 她不敢多求,但求辛尧待她能有圣上对辛姐姐一半这么好,她就心满意足了。 陈氏直乐,看着自家小姑子,“这厢‘嫁女’。再过不久又要迎媳,阿琼,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颜氏喜笑道:“大嫂你也好福气啊,阿领跟阿颖都成家了。二嫂也是,阿颀的婚期还在尧儿前头呢。” 柳氏眼露笑纹,“这么一算起来,今年咱们家可真是喜事连连啊。” “何止今年,明年这几对都生了孩子。那就更是热闹了,同样是喜事不断。” “对对对,就是如此。” 说到美好的将来,每个人都是笑容洋溢,欢声笑语成一片。 这时,小初阳被抱了上来。 他亦是一身喜服,小脸粉嘟嘟,煞是可爱。脖子上还戴着一五福云纹寄名锁,下面缀着小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小初阳来了。” 小家伙一出现,瞬时引来大家关注,众人纷纷围上去,好一阵稀罕。 好在他也不怕生,乖乖任由颜氏抱着,任由众人打量。 他目光寻找,半晌终于找到装扮一新的娘亲,愣了一会,咧着小嘴,小手小脚动不停,很是欢喜。 辛鸢不由莞尔,伸手将他抱在怀中。 小初阳心满意足地赖在娘亲怀中,大眼睛看来看去。 辛鸢的衣裳上还刺着鸾凤,上面装饰着宝石,熠熠生辉。 一见那闪闪亮亮的东西,小初阳忍不住伸出小手。 “小祖宗,这可不是可以玩的,娘亲拿别的给你玩。” 辛鸢忙拿开他的小手,塞了个果子给他。 小初阳看了眼手里的青果,又看着眼前亮闪闪的宝石,一忽儿扔掉手里的青果,执意伸手要揪那宝石。 辛鸢:“……” 这小子倒精,知道什么东西才值钱。 第三百六十章 拜堂 辛尧领着程泽、颜颀几个兄弟也进了喜房。 饶是辛尧,见到已然装扮一新的辛鸢,也不由地眼前一亮,“阿姐,你实在太美了,我都舍不得就这么轻松将你交给姐夫了。” 程泽听了嘿嘿一笑,“当然了,要抱得娘娘这般的美人归,不出点力气怎么行?” “就是啊。” 辛鸢睨着几个小伙子脸上的表情。“你们准备干嘛?” 辛尧笑了,“不干嘛,就是小小的考验考验。看看圣上有没有资格做我姐夫而已。” “娘娘放心,有我们在,保管能试出圣上的真水平。” 听出他们的意思,柳氏惊讶,“你们还想难新郎?这不大好吧?” 那好歹是当今圣上啊。 颜氏笑着,“没事的二嫂。接亲怎么少得了难新郎,就让他们几个玩玩吧,图个喜庆。” 反正今日到的也没外人,都是至亲好友,也不必诸多讲究。 她话音未落,忽然便听见一阵鞭炮声响起。 “新郎来接亲了!” 几个年轻人顿时相识一眼,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世上可没有几个人有机会给皇帝设关设卡,他们才不会轻易放过呢。 辛鸢见状暗替辛烨捏把汗,忍不住出声提醒,“注意点分寸,别闹太过了。” 辛尧不满地看着姐姐,“阿姐,你还没‘过门’呢,这么快就护着姐夫?” 众人闻言不由笑了。 被调侃的辛鸢脸也不红,“那是我丈夫,我当然护着了。” “你们可还没拜堂呢。” “可我们孩子都生了。” 辛尧:“……” 说得真对,他竟无言以对。 …… 院门之外一阵喧闹。不时传来起哄欢笑声。 “刁难”皇帝的机会是千载难逢,众人无不珍惜,个个使出浑身解数,就是不让辛烨好过。 听着外头又文攻又武斗,猜谜对对拼酒量,甚至还有摇筛子斗大小,花样百出,辛鸢哭笑不得。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来搅局的呢。 不过听着辛烨过完一道关又过一道关,她也跟着放下心来。 见时候差不多。颜氏取来一顶做工极是精湛的凤冠。 一见那凤冠,辛鸢不由眼皮一跳,“一定要戴吗?” 想起上次被凤冠压得脖子酸断的经历,她就不由抗拒。 颜氏看她,“你说呢?” “好吧。” 辛鸢认命,将娘亲帮自己戴上凤冠,感受那令人窒息的重量。 这时,外头声音一盛,她下意识要望去。就感觉眼前变成一片红。 颜氏取了喜帕盖在她头上。 才做完这些,就听门口一声高喊,“新郎到了。” 一听这话,话辛鸢的心跳得越发快了,禁不住紧张。 这一次,他亲自来接她了。 正想着。一双绣着金丝龙纹鞋出现在自己眼下。 辛烨深情地望着他的新娘,“阿鸢,我来接你。” 听着那熟悉温柔的声音,辛鸢心口一热,轻缓地点头。 辛烨嘴角噙着笑,忽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抱着她走。 众人起哄,笑声不断。 被红绸遮盖的辛鸢什么也见不着,但只要想到抱着她的是辛烨。她便觉安定,一点也不紧张。 辛烨将她从喜房一路抱到礼堂。 为了不叫她发现,礼堂都是昨儿个入了夜布置的。处处洋溢着喜色吉庆。 亲戚好友们齐聚一堂,为他们这对不是新人的新人祝福。 喜娘高唱,“一拜天地。” 二人同拜天地。谢老天给了他们相遇相知相爱相守的幸运。 喜娘再唱,“二拜高堂。” 二人朝着上首坐着的辛鸿名、颜氏拜下,谢父母这么多年悉心教导,疼爱护佑。 喜娘三唱,“夫妻对拜。” 二人相对站着,相互拜下,谢全心相托,愿余生相守。 “礼成,送入洞房。” 人群中爆出阵阵掌声,欢笑不断。 听着耳旁不断传来的祝福声,辛鸢唇瓣不住上扬,眼底的笑意浓浓。 辛烨挑起喜帕时。见到的就是她这满脸笑意的样子。 他唇瓣微勾,“这就满足了?” 她奇怪地看他,“我有什么好不满的吗?” 他望着她精致绝美的容颜,有些遗憾,“你值得更好更盛大的婚礼。” 辛鸢笑着摇头,“不。这样就很好,这才是我想要的婚礼。有亲友的祝福,有爱有欢笑,有你,这是最好的。” 她执起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谢谢你,给了我最好的婚礼。” 辛烨满足一笑,帮她取下沉重的凤冠。 辛鸢揉着自己的脖子,忽然想到,“话说,我们还要不要喝交杯酒啊?” “喝,为什么不喝?” 他拉着她来到桌前,执起金樽倒了两杯酒,一杯自己拿着,一杯交到她手里。 二人对视了一眼,把臂相交,一同饮下杯中物。 两人相视笑了。 喝两次交杯酒的夫妻,大概也就是他们了。 辛烨放下酒杯,又夹起一块子孙勃勃送到她嘴边。 看着这熟悉的东西,她知道他又是在套路自己,但她还是如他意地咬了一口。 辛烨双眸直发亮,“生不生?” “生。” 如果只有小初阳一个,确实太少了。 辛烨满意,将剩下的子孙饽饽塞进自己口中,“生。” 辛鸢好笑地摇头,“用些东西吧。” 一早起床折腾到现在,她是饿坏了,想来他也一样。 “嗯。” …… 酒足饭饱,辛鸢才想起来问道:“小初阳呢?” “放心吧,他自有人照顾着。你现在满心满眼想着的人,应该是我。”辛烨骤然欺近她,薄唇贴着她的,与她气息纠缠。 “你……” 她唇方启,便被更快地封住,热吻如洪水爆发,汹涌来袭。 第三百六十一章 春宵 正当时,门外出传来一阵拍门声,“新郎官,出来敬酒啦!” “大家可都等着你呢,新郎官!” “还不到洞房的时候呢,快出来。” 这话一出,外头顿时一阵哄笑。 不用多问,带头的定然又是自家小舅子。 辛烨咬牙切齿,“这臭小子,等他成亲时看我怎么收拾他!” 辛鸢不由脸红,“快些去吧。” 要是不出去那帮小子肯定没完没了,况且。外头还有那么多亲长呢。 辛烨眷恋地望着她双唇红肿,面泛春色的样子,极是不舍地道:“那我先去了,你好好休息。还有……” 他薄唇贴在她耳旁。暧昧地吐息,“等我。” 她脸上更烫,“知道啦知道啦。” 他这才满意,方在外头的不住催促下离开新房。 …… 就知道她说话不算数。 夜深深,等辛烨终于将摆脱了追着他灌酒的小舅子等人回到新房,发现他的新娘早已经抱着抱着锦被,窝在被窝中睡得香甜了。 她仅着单衣,露出凝霜皓颈。绛唇艳泽,面泛桃粉,一头如瀑青丝披散在大红绣枕上,为她为她增添无数慵懒媚态。 她睡得极好,连他推门入内都未曾发现。 辛烨不由失笑,轻轻地在床边坐下。望着床上睡得香的娇美人,他低头在她唇瓣上轻咬了下,暧昧缠绵却不至于弄疼了她。 辛鸢嘤咛动了下,意识尚未完全回笼,闻着他身上的酒味直接抗拒地推他,“臭。” 浑身的酒气,熏死人了。 她皱着眉头,一脸嫌弃。 辛烨无奈一笑,再闻了下身上的味道,也不由嫌弃自己,起身转向净室。 半晌回到床上时,不意外见到她又睡着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当然不会放任洞房花烛之夜就这么话过去,禁不住俯身,薄唇在莹润的肌肤上游移。 “唔……” 辛鸢被扰得睡不着,半梦半醒间睁开眼,望着眼前的他,有些糊涂,“你什么回来的?” “我记得某人答应了要等我来着。嗯?” 他半撑起身子,不叫自己压倒她,却也将她禁锢在自己身下。 她怔了怔,这才想起先前答应的事,顿时有些尴尬,“我等了,但是我实在太困了,就忍不住眯了下眼,没想到这床实在太舒服了,我就睡着了。” “哦,这床很舒服吗?” 他邪气一笑,薄唇抚弄着她的玉耳。“那便一起试试吧。” 说着他未等她反应,她捧着她的粉颊,唇舌勾着她,极尽热情地缠着她,一手在她身上四处点火。 她回抱着他,全身心交给他…… 一夜春宵,等辛鸢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之时。 她懒懒地抻了下身子,腰间的酸楚让她不由皱眉。 醒得早的辛烨单手支着额看她,“腰酸了?” 她嗔他,“你说呢?” 早知道昨夜真不该由着他。 再看他这神清气爽的样子,她不由觉得不平衡。 明明都是一样。呃,运动,凭什么她腰酸背痛,他一点不受影响? 一看她的表情,辛烨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早叫你练武强身,你又不听。” 辛鸢立马敬谢不敏,“还是算了吧。我不是那块料子。” 练武哪里是说得那么简单,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既讲毅力又讲天赋。她连扎个马步都费劲,吃不了这份苦。 “惫懒。”辛烨笑道。 “转过去我给你按按。” 他按摩的手艺可是一绝。 辛鸢没有犹豫,立马转过身子。 一双大手伸手在她腰背处轻轻揉捏起来,那力道轻缓适中,正在穴位上,还些热热的,极大地舒缓她的酸痛感。 辛鸢舒服地发出一身喟叹,享受地闭上眼,有些昏昏欲睡。 只是就这么按着按着,她感觉有些不对地蹙了蹙眉。 她一把抓住某只不安分的大手。精致的秀眉微微挑起,“你这手似乎越界了呢。” 被抓包的辛烨丝毫不显尴尬,但见他薄唇一掀,正欲说些什么。,门外骤然传来一声敲门声,“圣上,娘娘。起了吗?” 一听是刘妈的声音,辛鸢连忙答应,“起了刘妈,有什么事吗?” 刘妈声音里难掩笑意,“没有,就是时候不早了,夫人怕二位主子饿坏了身子,特意让老奴看看二位主子醒了没。” 辛鸢闻言脸上一红,不由瞪了辛烨一眼,“都怪你。” 要不是他闹得凶,她也不会睡到现在才起,还得母亲亲自派人来催,太尴尬了。 辛烨摸了下鼻子,不敢反驳。 等不到回复,刘妈再度出声,“娘娘?” 辛鸢忙答应。“知道了,这就起。” “诶,老奴这就让人打水给二位主子洗漱。” …… 夫妻俩匆匆洗漱完,去了饭厅。 一见姗姗来迟的他们,辛尧满眼揶揄,“娘,这是不是就叫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颜氏闻言一笑。“你懂什么,等你成了婚你就明白了。” 辛尧闻言耳根子一热,不敢再说。 辛鸢也有些不自在。 颜氏见状笑了,“可不是娘不通气非打扰你们,是这小祖宗闹得。一早上不见你们露面,小初阳都急了。” 她指着怀中抱着的小初阳,小家伙巴巴地朝辛鸢伸手,脸上写着“抱我抱我”。 辛鸢忙将儿子抱在怀中。 小初阳两只小手立即紧紧地抱着娘亲,一副生怕娘亲不见般不肯放开,居然连最爱的爹爹也不要。 辛鸢流下感动的泪水。 她辛苦生下的崽啊,终于像是正常娃娃了,知道恋着娘亲了。 辛烨好笑地看着她这夸张的表情。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陈升。 “启禀圣上,狨国和谈使团入京了。” * 八月十四,赶至中秋佳节之前,狨国谈和使团终于抵达云国京城,云州。 知道有热闹可瞧,不少百姓早早出街,等着看使团入京的场面。 只见旗帜猎猎,长长的马队逶迤前行,长得似看不见尽头。车辇华贵,装饰精美,略带点有别于云国的异域之风。 百姓们瞧着新鲜,你拥我挤,看得高兴,不时还爆出阵阵惊奇之声。 队伍之外惊异不断,队伍内的寒玥亦是激动不已。 云州,她终于到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心意 谢蔚负责接待狨国来客。 “肃王殿下,荣乐公主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今日请先在驿馆稍作歇息。鄙国正烨皇帝已下旨明日在宫中设宴,为各位接风洗尘,顺赏中秋圆月。” 他微欠身,声音清凌,颀长俊逸,端的榆树兰芝。气质清绝。 肃王颔首,“谢大人,请代本王多谢贵国陛下款待。” “肃王殿下客气了。下官会代为转答。” “那明日宫宴谢大人也参加吗?”寒玥明眸发亮,紧紧盯着谢蔚。 谢蔚点了点头。 “那就好。”寒玥明显松了口气。 谢蔚又引荐了自己属下的臣官,“二位殿下在京期间若有什么需要,可找下官解决,若下官不在,可找魏大人和吴大人帮手。” 寒玥笑眯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找你的。” 肃王不动声色地睨了她一眼,又看向谢蔚,“有劳。” 谢蔚虚应了句,“若二位殿下暂无其他吩咐,下官先行告退。” “诶,我……” 寒玥才张口,就被肃王扯住,“谢大人请便。” 谢蔚朝二位再拜,这才转身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寒玥不满地瞪着肃王,“大皇兄,你干嘛就让他走了,我还有话跟他说呢。” “你想说什么?” “我……”寒玥咬着唇瓣,支支吾吾。 “你千方百计跟来云州,就是为了这个谢大人?” 是问句,但肃王用的是确定的语气。 寒玥一张脸瞬时红了,“大皇兄胡。胡说什么,哪有这事?” 这结结巴巴的语气,换了谁也不会相信。 肃王眸色一正看着她,不言语。 寒玥垂眸,“我,我确实喜欢谢大人,这次来云国就是为他而来。” 说着她有些羞怯又难掩兴奋,“不过我也没想到入云州第一日就遇见他,大皇兄。你说我们这是不是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肃王冷嗤一声,“你在做梦,以为那人会同意你招一个云国臣子为驸马?” “那人”不是别人,指的是狨帝。 狨帝不喜肃王,同样的,肃王也不喜狨帝,父子二人相看两相厌。 肃王甚至连一声“父皇”都不愿称呼,惹得狨帝更生厌恶,对这儿子全无半点父子之情。 “没关系。我可以嫁来云国啊。” 寒玥一脸天真,“现在咱们两国不是准备和谈吗,正好借这我们二人达成和亲,促进两国和谈啊。” 肃王背着手,语气极淡,“谢蔚只是区区臣子。连皇亲国戚都算不上,和亲,他还不够格。” 他话中并无任何嫌弃,更像是在阐述某一事实。 寒玥一窒,“我……” 未等她说完,肃王又道:“而且你觉得只要你肯下嫁,谢蔚就一定会要吗?” “为什么不要?”寒玥不可思议。 这问题她还真没想过。 好歹也是堂堂一国公主,身份尊贵,还年轻貌美。在狨国想做她驸马的臣子俊才多到数不过来,自己若一心求嫁,应不至于被谢蔚拒绝才是啊。 不过仔细想到谢蔚方才见自己不为所动的样子。她心底又发虚。 “不会是谢大人已有心上人了吧?” “喜欢一个人之前,你连人家有没有心上人都没查清楚?”肃王将不可思议的表情还给她。 见他这表情,寒玥面色顿时发白。“他真有心上人?!” 肃王不言语,目光越过她望着后面的昌岑。 “拜见主子,拜见公主殿下。” 昌岑走近,行了一礼。 肃王目光落回一旁的寒玥身上,寒玥知道这是让她走的意思。 “皇妹告退。” 虽然还有很多话想问,但她还是选择听话离开。 “恭送公主。” 见寒玥离开,昌岑从怀中掏出一信笺。 肃王接过,快速浏览一眼信中的内容。 “本王才刚到,他就这么迫不及待约本王见面,看来他真是等不及了啊。”他笑着,笑意却未抵眼底。 “主子预备如何做?” 肃王不以为意,“不必理会。让他等着就是。” “是。” …… 难不成谢大人真的有喜欢的女子? 若不然以谢大人的家世容貌,为什么迟迟没有成亲? 寒玥想想也觉得这不是没可能。 这可如何是好? 她秀眉紧蹙,脚下沉重地随意走着。 倏然,却见换了一身常服的肃王从自己眼前走过。 她忙喊了一声,“大皇兄,你穿成这样要上哪去?” “闲着无事。四处转转。” 肃王转着手中的折扇,那随意的姿态与素日矜贵清冷的皇子殿下大相径庭,看着就像个寻常的大家公子。 寒玥怔了怔,“你打算扔下我一个出去?” “这驿馆里头其他人不是人吗?”肃王挑眉。 “可是我还有问题想问你呢?” 回答她的,是肃王潇洒的转身。 寒玥不由跺脚。 她这皇兄,真是半点都没将她这妹妹放在心上。 不过算了,现在关键还是先查查是谢蔚是不是真的有喜欢的人才是真。 此时,一队驻守驿站的云国士兵经过,她将人叫住。 领头士兵忙站住,“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谢大人在何处?” 领头士兵未多想,指了个方向。 寒玥看了一眼,将人挥退。 * 京郊别庄 辛鸢看着依然端坐在位置上,完全没准备动身的辛烨,不由问了,“我们不准备回宫吗?” 辛烨抬眸,“为什么要回宫?” “狨国使团都进京了不是吗?” “不是有大臣招待了吗?” 辛鸢好笑,“那你做皇帝就可以直接做甩手掌柜吗?” “我已经下旨明日设宴了。”他不由一叹。 原本还想着在别庄里多住几天的,现在是没机会了。 “那你是想明日再回?那我们今日做什么?” 辛烨笑着未语,伸手向她。 辛鸢没多想,把手给他,下一瞬被他拉入怀中,抱了个满怀。 他捧着她的脸亲吻,邪气一笑,“皇后觉得呢?” 她脸微红,手推着他,“别闹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笑,“皇后想什么呢,朕是说外头天气不错,不如出去郊游踏青如何?” “郊游踏青?”辛鸢眨眨眼。 辛烨眼染着暧昧,“还是皇后有别的想法,若是有,朕绝不介意……” 他话还没说完,辛鸢即刻坚定摇头,“没有别的想法,就去踏青,就这么决定了。” “……好吧。” 辛烨不无遗憾,领着妻儿,郊游踏青去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大师 “登高?” 辛鸢望着长长的石阶,有些头昏,“不是说郊游踏青吗?” 她想要的就是优哉游哉地闲逛散步,再顺便欣赏一下郊外的小桥流水,鸟语花香,仅此而已。 至于登高爬山这样的体力活,不在她的预想范围内。 “登高不也是郊游踏青吗?” 辛烨莞尔一笑,“秋高气爽,登高望远。也不是为乐事一桩啊。” “说的也是。”她不由一叹。 也只能这么说了。 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折回去吧。 见她这表情,辛烨笑着。“放心吧,会让你不虚此行的。” “哦?”她不由好奇。 辛烨薄唇向上勾起,什么也没说,径直牵着她的手开始爬山。 辛鸢挑了下眉,也不追问,乖乖跟着。 她本是不乐意的。但是待真的爬起山来,忽又觉得还挺享受的。 这天气晴好,山有微风,山路也不陡,走起来不算艰难。山路两边长着芳草劲松,点缀着不知名的各色花儿,煞是好看。 鸟儿不时在松枝叶杈间跳跃,发出啾啾的鸣叫声,惹得小初阳不住张望,可爱极了。 辛鸢不由笑了,心情愉悦许多,随手摘了朵嫩黄色的野菊,边逗弄着小儿。 山顶上不时传来阵阵低沉古钟声,随着他们登得越高,钟声越是明显。 “山上是哪座寺庙啊?”辛鸢随口一问。 辛烨看她,“猜不到吗?” “嗯?”辛鸢一顿。 咦,难道这地方她来过? 辛鸢纳下意识四处看着,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这山确实有些眼熟。 “上面是……大承恩寺?” 辛鸢再往上走几步。确认自己的猜测并无错,前头确实是大承恩寺。 当年,她便是在这里得了机缘,得了至善大师亲制的养身丹。 在那之后不久,至善大师就开始云游四海了。 至善大师离开之后,这大承恩寺香火虽然还算不错,到底不如从前。 算起来,辛鸢也有数年不曾来了。 原本上山的旧路废了,眼下他们走的是两年前才修葺的新路。她这才一时没认出来。 辛鸢不解地看他,“今日怎么突然要来大承恩寺?”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是兴之所至而已。 辛烨凤眸微扬,显示他心情不错,“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辛鸢:“……” “就不能现在说吗?” “现在说就没意思了。” 他安抚地道,“再等一会儿吧,就快到了。” “……好吧。” 又走了半晌,他们总算是到达大承恩寺。 辛鸢望着巍峨的大雄宝殿,还有殿前耸立的老榕树。禁不住有些恍然。 她生来不足,身子总是不好,她曾以为自己今世跟前生一样,都是活不长久的命。 可就是在这里,至善大师的出现改变了她的一生。 不,不止她的。 辛鸢侧首看着辛烨。看着被他安然抱在怀里的小初阳,唇角漾出笑意。 见她笑,辛烨不由问道:“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 她不说,辛烨烨没有追问,“进去吧。” 两人抱着孩子进了大殿。 殿内香客不多,边上还有一个老和尚在一旁守着。老和尚跪坐在蒲团之上,一手捻珠,一手敲钵,嘴里不住念诵着经文。 也不知是否感受到殿内的肃穆庄严之感。原本活跃的小初阳也一下变得乖巧安静下来。 辛鸢辛烨在佛前虔诚参拜。 辛烨走至功德箱边,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投了进去。 望见辛烨投下的银票,老和尚微露诧异。双手合十,朝夫妻俩深深作揖,“施主功德无量。” 辛烨回了一礼。 老和尚也没多说什么。继续念诵他的经文,夫妻俩出了大殿。 辛烨拉过她的手,“四下走走吧。” “好。” 知道他应该是要带自己去哪,辛鸢默默跟着他走。 二人在寺内随便走着,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一处僻静的禅院之外。 这时,远远一个小和尚跑了过来,挡在他们跟前,“施主,此处为本寺禁地,香客不能擅闯,还请见谅。” 还不等他们说什么,后面的禅院门里出来另一个老和尚。“有空。” 这时,见了他,小和尚连忙作揖,“慧净师叔祖。” 慧净说道:“这几位施主你不用管了,交给我吧。” “是。” 有空没有多话,朝辛烨他们又作了一揖。方才离开。 慧净让开半边身子,“几位施主,师祖已等候多时,请跟小僧过来。” 辛鸢看向辛烨,“师祖?” 眼前这位已经被称为“师叔祖”,已算是大承恩寺僧人里辈分颇高的了,谁人又担得起他一声师祖? 望着那禅院,辛鸢忽然想到些什么。 她心头乱跳,不敢相信。 辛烨没直接回答,“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二人随着慧净老和尚进了禅院,走了一阵在禅室外停下。 “师祖,几位施主到了。” 禅室一静,半晌传来一道低沉悠远的声音,“进来吧。” 这声音,莫非是…… 辛鸢脑中闪过一个猜测,心跳得更快。 慧净推开禅门,并未进入,而是转过身朝他们比了个手势,“几位施主请。” 辛鸢紧张地看向辛烨。 “走吧,别让大师久等。” 辛烨浅笑,与她一同入内。 进了门内,只见一身青色僧衣、眉须全白的老僧坐在蒲团上。他虽然垂垂老矣,但他仍然双目明亮,炯炯有神,有种超然物外的大师气度。 见人入屋,老僧慈眉笑着。 “至善大师?真的是您?”辛鸢惊喜不已。 她本以为这辈子不可能再见到他了呢,甚至以为他已经驾鹤西去了呢。 至善大师起身,朝二人作揖,“老衲见过圣上,见过皇后娘娘。” 辛鸢忙躲开,“不敢当大师大礼,我还谢过大师救命之恩。” 当初要不是至善大师慷慨赠药,她兴许也活不到现在。 至善大师摇头,慈笑着,“不必言谢,这都是娘娘的机缘。” 说着他看向后头的辛烨,笑意更浓,“更是圣上的机缘。” 辛鸢:“……” 原来她真的猜对了,大师当年赠药根本不是赠与她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 劫数 “大师,你怎会突然回京?” 而且居然回得如此悄无声息,不为人知。 不对,至少辛烨是清楚的。 辛鸢侧首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大师回京的?” 辛烨敛了下神色,“这事得从你中毒的事说起。” 辛鸢静静看着他,等他解答。 “之前你中了夜沉离,未保万无一失,我一面命人寻夜离沙,一面命人寻找大师的下落。” “然后呢?” 辛烨说着望向至善大师,继续道:“皇天不负有心人,隐曜终于在孟州一处山沟找到大师。可惜大师拒绝回京。”若是一般人,隐曜说不得还能用些非常手段,但是对上至善大师这等世外高人,他们也是束手无策了。好在。辛鸢命不该绝。 至善大师笑捋着银白须眉,“老衲未出手相助,是知娘娘劫不在此,不必担忧。” 辛烨脸色一变,“劫?” 要什么样的遭遇,才会被称之为“劫”? 辛鸢也不由紧张。 说到这,至善大师也不由叹气,“这便是老衲相邀的原因。”辛鸢眼露不安。 至善大师视线在她脸上转了圈。“娘娘原不属于此地,因缘际会才来此的吧?” 辛鸢闻言大惊。 自己魂自异世一事,除了辛烨她从未告知任何人,没想到至善大师竟会知晓。 她不由惊叹,“大师真乃得道高僧,什么都瞒不过大师的眼睛。” 辛烨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大师,这与命劫又有什么关系?” “天地之间,自有其道。娘娘异魂而生,乱了世间秩序,那些因果最后都会落在娘娘身上。” “因果?” 至善大师点头,“是也,谁也脱不离。” 便是他自己也不例外。 辛鸢心凉,“大师,那这劫可有避过的可能?” “既然是劫,便不可避免。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辛烨神色微僵,眼底燃着希望,“大师叫我们来,不会只为告诉我们此恶讯的吧?” 至善大师从怀中掏出一蓝色锦囊,递到辛鸢面前,“紧要关头,打开此物,兴许可以一救。” 辛鸢与辛烨对视一眼。双手接过锦囊,合十谢道:“多谢大师。” 至善大师笑了,看着辛烨怀中安静乖巧的小初阳,“小太子好面相。” 明君之相。 小初阳望着眼前和蔼可亲的白胡子老人,咧着小嘴欢乐一笑,小手小脚兴奋地乱动。 至善大师见了更喜,却并未多说什么。 …… 待他们离开之后,不多时,慧净入内。 但见至善大师正闭目打禅,他犹豫了下,还是什么都没说,悄然转身。 这时。身后传来至善大师的声音,“有什么话想问吗?” 慧净忙定下脚步,回过身,忍不住一问,“师祖,弟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您老人家。” 至善大师仍是闭着眼,“有什么不明,问吧。” 慧净望着至善大师,“师祖,您不是说天有定序,不可胡乱插手吗?那您为何还一再出手相帮?” 至善大师沉吟许久。“有些事,是不得不为之。” 慧净不明白,但见师祖不愿多谈,他也就不再追问,默默退了出去。 * 从至善大师的禅院出来,辛烨便一路薄唇紧抿,神色很不好看。 大概是感受到父亲心绪不佳,连活泼好动的小初阳也不敢大意。乖乖趴在辛烨肩上不敢乱来,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 见他这样,辛鸢扬起笑靥,“好啦,你不用担心,我会没事的。” 辛烨停了下山的脚步,目光复杂地望着她,“阿鸢,是我害了你。” 至善大师虽为明说,但是话中之意却明显,所谓因果,指的是她当年救他一事。 若不然。她不会有此劫,定可以顺遂一辈子。 辛鸢摇头,一脸正色,“不。我与你之间,没有谁害谁,我们是福祸与共。而且……” 她扬了扬手中的锦囊,“相信我。我会吉星高照,安然度过的。” 她就不相信,有至善大师出马,还有闯不过的难关。 辛烨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几道身影正从山下走上来,走在前头的,是熟人安雯华。 辛鸢也见到了,“小舅母,怎么是你?” 安雯华也未曾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他们,神色微微一变,走近了欲行礼。 “不必了小舅母,自家人不必多礼。” 辛鸢摆手,看着她丫鬟手中的香烛,“小舅母,你也来祈福啊。” 安雯华笑着,“是啊。我见没什么事,便想着上山拜拜,没想到你们也来了,真是巧了。” 辛鸢眼珠子一转,说道:“确实很巧。” 听着这再正常不过的话,却没来由让安雯华心口一跳。 “时候不早了,小舅母要祈福就赶紧上山吧,我们得先回去了。” “好。” * 寺内。 一白衣男子进入大殿。 只见他不知跟老和尚说了些什么。老和尚将他带到某处后堂。 后堂摆设很简单,摆着一张古朴香案,香案上摆着果品香茗,以及一无名灵位,灵位旁边,是一玉白的骨灰盅。 “多谢大师。” 老和尚作揖,告退。 白衣男子走近案前,望着那骨灰盅,满眼孺慕,“母亲,孩儿终于回来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窸窣脚步声。 白衣男子神色一凛,转头望去。 来人却是安雯华。 安雯华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奴婢参见主子。” 白衣男子闻言笑了,讽刺一笑,“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脱离了组织,这声‘主子’大可不必。” 他转了下手中的折扇,“看在你父母的份上,爷不会为难你,安生过你的日子吧。” 安雯华面色一愧,“主子,我……” 她终究还是辜负了父母临终的交代,背叛了主子。 只是,她确已厌倦了那种日子,她如今只想守着她的丈夫孩子,简简单单度过余生。 白衣男子转回头,看也不看她,“别再出现在爷面前,爷不想与你计较。” 明白他话中的警告之意,安雯华下意识身子一抖,“奴婢明白了。” “主子,往后请您多多保重。” 她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离开。 第三百六十五章 宫宴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为了欢迎狨国使团的到来,也为了庆祝中秋佳节,辛烨下令在宫中举办盛宴。 宫宴之上,笙歌艳舞,热闹非凡。 不少官员命妇早早来场。 此时,宴会尚未正式开始,众人三五成群,凑在一起。笑着,聊着。 聊着聊着,一位官员忽然问道:“诶。京郊别院的事你们听说了吗?” 一听到“京郊别院”四个字,众人立即知道怎么回事。 “这谁能没听说,早就知道了。” “早见识了当今对那位的宠爱,想不到竟到了这种程度,啧啧。” “帝后恩爱未尝不是好事,只是这会不会有些过了?” “谁说不是呢。” “唉。” 虽然已经尽量低调。但是别庄内的动静还是迅速传遍京城各家耳中。 对于帝后重办婚礼一事,官员们诧异有之,不解有之,而还有更多的,是担忧。 帝王对一个女子恩宠过度,事事顺着以对方为先,这实不是他们这些做臣子所乐见的。 不同于他们的担忧,那些命妇贵女们听闻此事之后,更多的是艳羡嫉妒。 没有女人不喜欢被捧着宠着,换了她们是皇后,她们真是死都甘愿。 可惜,谁让她们没这个福气呢。 众女越想越是酸得冒泡。 这时,一声轻蔑的声音响起,“只怕有人得意不了多久。” “嗯?此话何解?” 众女好奇,便见一女左右四看了眼,意有所指地道:“你们没注意到狨国这次和谈还带了位公主吗?我可听说这位公主,可是狨国皇帝最宠爱的掌上明珠,生得花容月貌。是男人见了都心动。” 和谈还带着公主,打的什么主意,难道还不清楚吗? 众人心思一动,神色各异。 “这狨国是想和亲?” “通过和亲巩固两国关系,是惯有之事。” “太子殿下才出生,能与这位公主联姻的又能是谁呢?” 总不能指给当今的那些兄弟吧? 便是当今自己放得下心不介意给兄弟添助力,也得狨国看得上才好。 “不会吧。” “反正等着看戏吧。” 这边官员臣公也在谈论此事,但比起女眷们的看戏心态,这些人更是乐见其成。 若是真能促成两国联姻。那这边境就真的太平了。 只是一想到当今对中宫的独宠,众人又不由皱眉。 事关社稷,想来当今会以大局为重……的吧? 端王听着人群中窃窃私语,不由看了眼陈王,状似不在意地问道:“六皇兄,此事你怎么看?” “能这么看,用眼睛看啊。” 陈王耸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六皇兄可真会说笑。” “该如何,圣上自有主张。无需咱们操心。” 陈王回头看着端王,猝然笑了,“七皇弟,你说我说的对吧?” 端王神色未变,“六皇兄所言极是。” 啧,真是美人乡英雄冢。所言不虚。 自从当今顺着他心思为之赐婚之后,他这位六皇兄啊,算是彻底对皇帝归心了。 他都不得不怀疑常氏女是不是当今故意放出的棋子。 不过望着即便分开,目光还是不时追逐着常氏的陈王,端王眸光微闪。 “是了,还没恭喜七皇弟即将新婚大喜呢。”陈王忽然想起,恭贺道。 端王要娶的是娘舅御史大夫万念之女万氏,他青梅竹马的表妹。 想到自己的亲事,端王脸上露出几分笑。“多谢六皇兄。到时候还请六皇兄一同过府,喝杯水酒。” “当然,一定。”陈王笑吟吟。 端王看向一旁的福王。“八皇弟也一定得赏脸同来啊。” 福王原本还正神游太虚,听见这话,连忙点头笑应。“七皇兄放心好了,我一定到。” 他脸圆圆,笑起来有两个酒窝,一脸无害。 “嗯。” 陈王视线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懒懒地收回,不知在想些什么。 “圣上驾到!” “太皇太后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皇后驾到!” 这时,骤然传来连几道高声唱报,打断了宴上轻松的气氛。 众人连忙纷纷跪下,恭迎圣驾。 须臾,只见在宫人簇拥之下,帝后相携而来,太皇太后、向太后亦在其中。 盛装之下的帝后二人一如既往。依旧是龙章凤姿,光彩照人。 倒是太皇太后气色显得有些差,看来这些日子来确实没少为陶妃婉之事操心精气神差了许多,更显老态。 而向太后较之从前,气度也沉了不少。 帝后等人在高位坐下,“众卿平身。赐座。” “谢圣上。” 众人平身,默默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见差不多,辛烨看了眼自己的近身随从李德。 李德会意,走出一步,高声唱道,“传狨国使团觐见。” “传狨国使团觐见。” “传狨国使团觐见。” …… 传话声一声接一声,次第传开。 不多时,狨国使团一行被引上殿来。 在场所有人好奇望去,但见最前人一身绛紫宽袍,腰围玉带,端的丰神如玉,玉树兰芝。 想来这位必是狨帝嫡长子,肃王了。 早就听闻肃王人才风流,如今一见确实不凡。 众人下意识看向跟在肃王身旁的荣乐公主,寒玥。 但见荣乐公主亦是盛装华饰,珠环玉绕,面容精致,让人心动。 也是难得的美人啊。 面对这样的美人,当今真的能全不动心? 皇后又是否还能坐得住? 众人下意识看向帝后的方向,却见后者神色依旧,声色未动。 等着看戏的有些人不禁有些失望。 辛鸢居高临下,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不由有些好笑。 这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就爱幸灾乐祸。 不过看了眼明显苍老了许多的太皇太后,辛鸢亦难忍愉悦。 好吧,她也是俗人,不能免俗,也会幸灾乐祸。 为了个陌生人这般劳心劳力,也不知道太皇太后知道真相之后,会不会直接疯掉? 真是期待那个画面呢。 感受到来自身侧的目光,太皇太后双目一眯,面色难看,藏在袖中的双拳紧捏。 该死!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殿内另外一道危险的目光向自己射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 宴上 是谁? 太皇太后目光一沉,环伺殿内。 一片祥和安宁,不见半点异样。 太皇太后皱眉。 莫不是错觉? 不,不可能是错觉。 方才那感觉太强烈了,不可能是错觉。 可到底是谁呢? 太皇太后睨着底下每一个人,带着审视。 感觉到太皇太后的异样,辛鸢不由地多看了她一眼。 “狨国肃王寒昭,见过云国陛下。” “狨国荣乐公主寒玥,见过云国陛下。” …… 肃王正带着寒玥及底下官员。正式拜见上首的辛烨。 辛烨略微颔首,“不必多礼。使臣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请入宴就坐。” 肃王等称谢,这才在一旁的空位上依次坐下。 辛烨望着底下的肃王,目光带着探究。 肃王身为狨帝原配皇后的唯一子,就算狨帝再怎么忽视无视,甚至是厌恶,此人在狨国臣民心中仍是地位超然。颇有影响力。 狨帝膝下皇子虽多,但大多不成气候,唯一能与之一争的大概就剩下楚王寒穆。此番寒穆争军功争出满头包,声望大跌,肃王可以说趁势捡了个便宜。 但是这头便宜刚捡,就被自己的父亲丢出来和谈,从入云国境便被一路追杀,偏偏每次都能安然无恙,分毫无伤,可见此人的实力。 此人若上位,恐将成为云国的大敌。 更麻烦的,是他与前朝废太子案的牵连。 他到底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又有什么图谋? 肃王大方地任他打量着,丰神如玉的俊颜上波澜不兴。 他抬眸望着年轻的异国君主,“本王此番奉我主之命,率使和谈。但愿两国化干戈为玉帛,世代友好,造福两国百姓。” 辛烨眼睫一敛。敛去思绪,“狨帝仁心,若两国止戈,边境太平,亦是朕之所愿。” 说到“仁心”二字时,他嘴角噙着嘲讽。 两国本就是河水不犯井水,要不是狨帝主动挑起,也不会有这场兵戈,也不会死伤如此多军民。 肃王像是瞧不见他的嘲讽。举觞相邀,“那么,本王便以此酒共祝两国达成和谈。” 辛烨深深看了眼肃王。 却不知此人是真心盼着和谈成功,还是盼着和谈破裂? “甚好。” 他面上不露,亦举起酒杯,与他隔空相敬,满饮杯中酒。 肃王亦是笑,跟着干了酒。 见状,其他大臣也纷纷举杯。与对面而坐的大臣相邀互敬。那气氛嘛,虽称不上和乐融融,但勉强还可。 对此,众狨国使臣纷纷暗暗摸鼻,也没好说什么。 事实上,比起初入云国的洗尘宴。此番宫宴已经好上太多太多。想起在沛城那次,被全军如狼目光下进行的宴饮,那才真是叫人如坐针毡呢。 他们暗自庆幸,然而等上谈判桌才知道,什么叫做先礼后兵。 云国大臣们笑得别有意味。 战争是狨国先挑起的,不狠狠宰一笔,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军民? “这位就是贵国的荣乐公主?” 太皇太后望着面容姣好的寒玥,骤然开口问道。 被点名的荣乐福礼应道:“荣乐见过云国太皇太后娘娘。” 太皇太后露出笑意,“之前就听闻荣乐公主倾国倾城。今日一见确实是闻名不如见面。” 说着,她转头看向辛烨,“皇帝。你说是吧?” 寒玥蹙了蹙眉。 这位太皇太后是什么意思?她的美丑何须云国皇帝评鉴? 她下意识看向肃王。 却见肃王垂着眉,神色不露,不知在想些什么。 倒是底下的大臣命妇们悄然变了神色。 来了。 果然传言是真啊。太皇太后当真不喜皇后,逮到机会就想给皇后添堵。 只是话又说回来,皇后除了专宠这一点,倒不曾犯任何错,甚至还为圣上诞下了太子,更属有功。 太皇太后实在没必要针对于她。 这后宫,说到底还是皇后的天下,她老人家安安生生地做自己的太皇太后,何必没事找事? 莫说真是为了圣上,谁都知道太皇太后并非太子亲祖母,亦从未有过抚养情分,实在犯不着插手其中惹皇后不快。 若说先前为了无忧郡主便罢了。如今无忧郡主容貌尽毁,断绝入后宫的可能,也不必太皇太后费心了。 不过说起无忧郡主,也确实是可怜。 不到半年,唯一的亲人死了,忠心的老管家亡了。连容颜也毁了,这辈子算是没指望了。 说起来也是巧,太皇太后想将无忧郡主许给皇上的心思是人尽皆知,转眼无忧郡主就能厄运连连,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太皇太后对皇后的态度,是不是也有其中原因? 一想到这儿,众人看着皇后的目光,又悄然变化。 辛鸢:“……” 都是些人才啊,无风无影的事也能编出书来,她不服不行。 辛烨眼眸一眯,横扫了自己的臣子一眼。 众臣子纷纷埋头,不敢对上那冷冷的目光。 真笨,怎么忘了这位对皇后的维护呢。 若真觉得无忧郡主碍眼,根本无需皇后动手,这位就会帮忙除掉了。 辛烨缓缓收回眼,回头看向太皇太后一眼,“皇祖母说的是。” 除此之外,再无二句,可见他对底下的美人儿全无兴趣。 寒玥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看来之前听说的那些传闻。 这位云国新君确实与众不同,对皇后一心一意。 不过再看看坐在皇帝身旁的皇后,风华绝佳,容貌盛极,华贵雍容。 确实是世间难寻的大美人,也难怪那么得云国皇帝宠爱。 寒玥望着辛鸢的同时,辛鸢也在看她。 这位荣乐公主未进京之前,她就知道此人。 狨国初时送抵的文书中并未提及她,可见狨国并无和亲之意,拒隐曜上报上来的结果,这位公主殿下是私自出京,路上还被肃王狠罚了一场。 从皇城到边境一路风沙,整整两个多月,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居然就这么抗了下来。 辛鸢也不由地好奇,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荣乐一定要来云国? 是纯粹好奇想出外见识见识,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第三百六十七章 献舞 不过怎么都好,只要不是来和亲的,她也就省心了。 她可不想再来一个陶妃婉,头疼。 见辛鸢也望来,寒玥秀眉微扬,唇瓣勾起一抹轻笑,释放善意。 感受到她的善意,辛鸢亦回以一笑,算是认识了。 瞧见二人这互动,太皇太后脸有些黑。 正当时,方才被盯上的感觉又再度袭来。 到底是谁? 她被厉眼扫着底下言笑晏晏的众人,看不出何处不同。 太皇太后紧拧着眉。心中升起一阵烦躁。 这藏头露尾的人到底是何人,又有什么目的? 瞥见太皇太后眉目间的不耐,殿中某人饮酒的唇向上勾起,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 既是宫宴。自少不了笙歌燕舞,鼓乐齐鸣。 能入宫献艺的,自然是其中之佼佼者,技艺之高自不必怀疑。 只是再好的东西多了也乏味,来来回回都是那些调调,没什么新意,辛鸢看得多了也意兴阑珊,不怎么感兴趣。 这时。底下一位狨国官员起身道:“接下来是我国献上的歌舞,技陋浅薄,望大家莫嫌。” 话说得谦卑,但是这位官员脸上的表情却不是这么回事,那矜傲自豪根本藏不住。 辛鸢有些来了兴致。 她倒想看看这所谓狨国的舞蹈是个什么样子。 见她有兴趣,辛烨颔首,示意舞乐开始。 那官员双手一击,一阵充满异域风情的乐声顿时响起。 听着这风格不同的曲,众人顿觉耳目一新,开始期待起来。 不多时,便见十几个舞者踏着乐声而来,在悠扬的弦乐中翩翩起舞,婀娜地舞着,悠扬地唱着。 柳腰轻,莺舌啭,让人不自觉沉醉在这充满异域情调的歌舞之中。 这些伶人,实在美极了。 最为出众的当属最中间以轻纱遮面的女子。 但见女子魅眼妖娆,眼波潋滟,婀娜身段,一举手一抬足,极尽风流妩媚。 一瞬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好一人间尤物啊。 众人赞叹不已,看直了眼。 瞧见众人这反应,狨国官员们骄傲不已。尤其以方才那位带头的官员最甚。 这泠歌可是他们狨国最好的伶人,备受追捧,不信他们见了不开眼。 歌舞仍在继续。 但见领头的泠歌突然轻盈地转了数圈,素手轻轻一探,一个盛满美酒的玉杯落在她手中。 却见她手托美酒,一步步登上高台,眼媚勾魂,径直朝高台走去。 那官员一见,神色微诧,但转瞬又压了回去,换上笑意。 泠歌要真有本事入了云皇的眼,对他们狨国也不无好处。 底下云国各官一见这场面。原本迷醉的表情有了变化。 原来狨国打的是这主意啊。 太皇太后神色一动,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嘲讽。 倒是寒玥不由蹙了蹙眉,“大皇兄,这……” 这像是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就是打着魅惑的主意来的。 “看看吧。” 肃王看了眼媚眼如丝的泠歌,目光晦暗。 那泠歌正一步步步上高台,她莹白柔荑轻轻一动,拂下颊边白纱,露出一张美艳绝伦的娇颜。 辛鸢看着眼前女子的举动,忍不住皱眉,感觉有些不大对。 她侧首看向辛烨,却见他亦望着眼前的女子。神色淡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辛鸢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回泠歌身上。 泠歌莲步轻轻,逐步靠近。 见辛烨没有阻拦之意,李德挥退想要冲上前的戍卫。 底下官员眼底的意味更深。 这厢泠歌已走近,她盈盈跪下,“泠歌拜见云国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虽跪着。一双媚眼却直勾勾地盯着辛烨,红唇恰到好处地勾起,似红梅似烈焰,魅惑冶艳。 辛烨不动声色,“平身。” “谢陛下。”泠歌缓缓起身。 就在这时,局面陡变,瞧着柔弱无害的泠歌骤然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刃,闪着蓝色幽光的短刃径直朝只有数尺之遥的辛烨飞袭而来…… 感觉扑面而来的杀气,辛烨直接身子往后一弯,避开凌厉的刀光。 底下官员面露惊色,齐声大喊。 “刺客!” “快来人,护驾!” “保护圣上!” 泠歌见一击不中。即刻又是一击。 辛烨不能显露自己的武功,只能以手革挡,手当即被划了道口子。 泠歌正欲再接再厉,忽然一道身影量凌空飞至。一手扣住泠歌的手,夺下刀子,接着一脚飞踢将泠歌从高台踹下,旋即被冲上殿来的戍卫团团围住。 见危机化解。向太后松了口气,太皇太后则不由失望,但面上仍做关心状。 “圣上,你没事吧?” 辛鸢紧张地看向辛烨,“圣上,你流血了。” 辛烨看着自己手臂上的血色,毫不在意,反先安慰起她,“没事,只是轻伤,不碍事。” 这刀上还淬了毒,但他清楚这对他构成不了威胁。 “不行,快传太医。” 不用辛鸢吩咐,李德已经迅速去传太医。 而这厢被一脚踢下台的泠歌吐了一口血,面色发白,却仍美得让人心颤。 她神色凄绝地看向肃王的方向。“是泠歌无能,有负殿下所托,泠歌去了。” 说着,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她手为掌势,猛地一击天灵,整个人闷哼一声,彻底断了生气。 众人脸色一变。望着肃王纷纷变了眼神。 这女刺客居然是肃王的人! 一个官员站出来,大声质问,“肃王殿下,这事你作何解释?” 面对质问,寒玥等人不由紧张起来。 他们也没想到好好的一场献舞,会演变成刺杀,这可麻烦了。 肃王稳坐在位置上,八风不动,甚至还自斟自饮起来,“本王有什么可解释的?” 瞧见他这满不在乎的样子,质问的官员更怒,“这刺客是你们狨国之人,她口口声声说是你所指使,就凭这两点,肃王也该给个交代!” 肃王嗤笑一声,“这么拙劣的陷害,这位大人不会真的相信吧?” 闻言,那官员冷哼一声,“这贼喊做贼的戏码,我们可见得多了。” 肃王想想,竟出人意料地点头,“说的也是。” 寒玥一听不由惊了,“大皇兄?” 大皇兄在想什么,这时候不是应该极力撇清自己吗,怎么能赞同?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三日 “殿下?!” 身后的狨国官员也变了脸色。 这哪有往自己身上揽事的道理? 闻肃王言,云国这边官员也未料及,脸色更难看。 “肃王这是承认是刺客主使了?” “好啊,合着你们谈和是假,刺杀我皇才是真!” 肃王手肘撑在几上,手指执着杯,随意而不羁,“诸位大人是否误会了,本王何时承认刺杀之实?” 云国官员瞪眼,“你方才明明说……” 肃王淡笑,“本王只是赞同大人所言的,贼喊捉贼乃是常有。却从未承认本王是那贼。” “说来说去,肃王只是想推卸责任。” 辛鸿名咳咳两声,示意己方官员别把话说过了。 “都先别激动,到底来者是客。还是听肃王殿下说清楚再说。” 这就闹翻脸,和谈还谈不谈了? 辛鸿名既为国丈,又是首辅,位高权重,他一动底下官员顿时安分起来。 “还是首辅大人有见的。”肃王放下酒杯,目光向辛鸿名望来。 辛鸿名朝肃王一拜,“肃王殿下,这刺客是贵使带进宫的。还刺伤了我皇,我方要求一个交代,不过分吧?” 肃王略微颔首,“首辅大人说的是,刺客是从借我使团混入宫中,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给云国一个交代。” 听他这么说,这厢云国官员才面色稍霁。 至于狨国这边的,使团以肃王为首,这下肃王都发话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时,一道声音从高处传来,“然则,肃王殿下预备如何交代?” 肃王望着高座上的帝皇,此时太医已经赶到,正在为他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肃王从位置上站起,“三日。” 辛烨幽黑的眸望着他。 “给本王三日时间,刺客此案本王会着人查个明明白白,还陛下一个交代。如此,陛下以为如何?” 辛烨动了下眉,他相信肃王不会是主使。 他的任务是促成和谈,并不是惹事,更没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去拼。 若是自己真的出了什么事,肃王也得跟着危险。那两国和谈也没戏了。 若是和谈真的进行不下去,得益的只会是别人。 就算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吧。 “好,朕就给你三日,不过朕也有个条件。” “陛下请讲。” “为求结果公证无疑让彼此心服口服,朕得派人同查此案。你放心,朕的人只旁观不插手,绝对不会干扰你们追查凶手。” 他可不想三日之后,对方随随便便丢个人出来就算是交差。 这要求不过分,肃王点头答应,“好,就以陛下所言。” 倒是寒玥掩不住焦急。 大皇兄怎如此自信,这万一查到底发现确系他们狨国人所为。这可如何是好? 想起自家恨不得将大皇兄处之而后快的二皇兄,她更是担忧。 可千万别是二皇兄在后面筹谋的才好啊,她不想沦为两国战前被祭旗的那个。 她还年轻,还等着嫁人呢。 想到这儿,她下意识望向谢蔚的方向。 感觉到她投来的视线,谢蔚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见肃王点头,状似满意,侧首看向自己的臣子方向,叫道:“明辉。” 被点名的明辉忙起身,“微臣在。” “接下来三日,你就跟狨国来的贵客好好相处。” “微臣遵旨。”明辉领旨,心有些累。 没想到参加个宫宴。也能生出事来。 辛烨本就不耐烦宫宴这种东西,趁着刺杀受伤的由头,他干脆直接提前退席,走了。 当然,他没忘记把辛鸢一并带走。 帝后都走了,太皇太后、向太后自然也不会留,纷纷离席。 见状,众大臣也意兴阑珊。走的走散的散,各自离开。 * 月明皎皎,犹如白玉盘似的圆月高挂天空,流华月光洒满大地,驱散了黑夜的暗寂。 可惜,如此好的夜色,辛鸢全无欣赏的心情。 辛烨见她蹙着眉,柔声安慰道:“不必担心,只是一点小伤而已。方才太医说的话你不也听见了吗,上点药几日就没事了。” 至于刀上的毒更无需担心,经过辛鸢中毒一事之后,他对自己身体的祛毒能力很有信心。不会有问题的。 “我不是担心这些。”辛鸢停下脚步。 辛烨也跟着站住,“那是怎么了?” 辛烨抬眸望着他,目光灼灼,“我问你。其实你早看出来那个刺客有问题对不对?” 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就连她都能察觉不对,她不相信他这向来敏锐的人会不清楚。 “我是猜到了些,只是……” 他话未说完,辛鸢立马瞪眼。“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以身犯险,为何不在那刺客靠近前就将人拿下?” “我容她靠近,是确信她伤不了我。” 他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辛鸢更气,“伤不了,那这是什么?” 她拉起他受伤的手,袖子上被隔开的口子格外显目。 辛烨有些心虚,“这只是小伤。” 对他来说,这确实算不得什么。 辛鸢眼发红,“你还是说呢!你知不知道方才有多吓人,就差一点点,那要命的刀子就刺进你的胸膛!”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心跳都要停了。 见她眼中噙泪,辛烨也慌了神,“好了好了。是我大意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好不好?” 这次他确实是大意了,他能感觉刺客的目的并不在自己,更多是在肃王。 而且他也相信,就算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也定能避开,不会有事。 他仗着艺高无谓。却忘了辛鸢的感受。 就算明知道他的本事,但是面对突来的危机,她会怕会慌也是正常的。 辛鸢斜睨着他,“这话你上次坠马的时候说过了,可结果呢?” 辛烨一噎,“我发誓,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辛鸢怒目,“你还想有下一次?!” “不敢了不敢了,没有下一次!” 辛鸢冷哼一声。 其实她并不多恼,但是仍不想太早给好颜色。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必须把他给正过来,不能仗着自己武艺高就乱来,谁知道下次会发生什么事! 第三百六十九章 血眼 “好阿鸢,我错了还不成吗?” 别看辛烨在人前威风八面,到了辛鸢面前就什么威风都逞不起来。 辛鸢心底打定了主意要晾他一下,于是不理他,抬脚欲走。 辛烨见状一把拉住她。 辛鸢猝不及防,一下跌进他怀中。 她忙推他,却推不开,“你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此处是宫道,那么多侍卫宫人进进出出,甚至还有官员命妇都可能从此经过呢。,这要是被传出去成何体统! “大庭广众怎么了?我们光明正大,还怕人看不成?” 辛烨毫不在意,甚至将她抱得更紧。 辛鸢手挣了挣。“放开!” “不放!” 辛烨笑得狡猾,“除非你原谅我。” 辛鸢瞪着他,半晌败下阵来,“好了好了,原谅你,此事揭过。” “真的?” “真的真的,快点放开我。” “好吧,还想着你再坚持一会我就能多抱一会呢。” 辛烨有些遗憾地叹气。放开桎梏着她的双手。 辛鸢站直,正欲退开,更快就感觉额上一凉,被吻了一记。 “你!” 辛鸢耳根子绯红,忍不住嗔他。 “抱歉,一时情不自禁。”辛烨薄唇向上勾起,吊儿郎当的模样。 “懒得跟你计较。” 辛鸢甩手,脚下生风地走开。 望着她逃也似的,辛烨低笑,大跨步追上她。 远远瞧见这幕,寒玥不由感慨,“贵国陛下与皇后属实恩爱,真让人羡慕。” 谢蔚目光悠长,望着远处的身影,有些怔忪。 须臾,他眼眸微敛,含糊地应道:“荣乐公主说的是。” 具体是什么,是帝后恩爱,还是令人羡慕,他没有说清。 肃王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感受到他的目光,谢蔚垂首,没说什么。 一行人走向宫外,乘马车到了驿馆。 肃王看着寒玥。“荣乐,时候不早了,你先进去歇息吧。” 寒玥留恋地望向谢蔚,有些不舍,“我……” 一整日都没机会跟谢蔚好好说说话呢,她就等着这会呢,她舍不得就这么进去。 “嗯?” 肃王目光淡极地睨了她一眼。 一见肃王这眼神,寒玥立马不敢多言,乖乖入内。 肃王回头望向谢蔚,“多谢谢大人相送,时候不早了,谢大人回去歇息吧。” “肃王殿下客气了。殿下也早些歇息吧,下官告退。” 谢蔚从善如流,转身离开。 见人离开,肃王看向一直跟在身后的一干官员,冷冷地道:“跟本王来。” 闻言,身后的官员们不由面色一苦。 不必问,肃王必是为了刺客一事,尤其是那个负责此事的官员更是面如菜色。 早知道会惹出这么多事,当初他真不该受泠歌蛊惑,带她上云州! 唉,真是悔之不及啊。 * 暗夜,城东。 斑驳的门漆。破漏的屋顶,屋角、屋檐落满了灰尘,结着大大小小的蜘蛛网,一眼望去,残破不堪。 这里是吴王府。 当年先太子被贬为吴王,便被幽囚在此。 吴王死后,这宅子便逐渐被遗忘,渐渐废弃了。 白衣男子立于屋脊之上。望着满院残破,恨意汹涌。 他在风中不知站了多久,兴许许久,又兴许只有一会。 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落在他不远处,双膝跪地,“属下参加殿下。” 白衣男子敛了下眼波,收起自己外泄的情绪,“事情办得如何?” 手下埋首,声音坚定,“殿下放心,一切依照计划进行。” “嗯。去吧。” 手下领命,身子一跃,消失在黑暗中。 白衣男子回头看了眼破旧的吴王府,不多时也跟着消失不见。 * 黑。伸手不见五指。 静,死寂般可怕。 太皇太后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觉得阴沉诡异,浑身战栗。 四处阴风阵阵。 太皇太后冷凝着脸。感觉一阵怪异。 黑暗之中,仿佛有一双可怕的双眼,正盯紧自己。 是什么人? 太皇太后心如鼓擂,喉咙发紧,“是谁在装神弄鬼,给哀家出来!” 一阵阴风吹过,太皇太后只觉得从背脊寒入心底,强力克制着不打颤。 “出来!给哀家出来!” “别以为能吓唬得了哀家,给哀家出来!” 忽然,一阵古怪的声音传来,黑暗中出现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猩红而恐怖,正汩汩淌着血,恶狠狠地直盯着她,那眼神像是要将她撕碎了生吞般可怕。 太皇太后心底直发寒。 倏地,那双可怕的眼睛猛地一动。那双血泪朝着她呼啸而来。 “啊——” 太皇太后猛一下从床上坐起,满身汗涔,直喘着粗气。 听见床上的动静,一旁伺候的宫女连忙奔到床边,“太皇太后,您怎么了,做噩梦了?” 太皇太后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共女,看着自己熟悉的宫殿。这才缓过神来。 原来只是一场梦,呼。 她暗自松口气。 回想起梦里那双血眼,她又禁不住心有余悸。 她伸手揉着额角,下意识找寻游嬷嬷的身影,“游嬷嬷呢?” 宫女一怔,“太皇太后您忘了,游嬷嬷一个多月前起夜时摔伤了头,到现在都昏迷不醒呢。” 太皇太后手上动作一顿,才想起这茬。 一个多月前的夜里,游嬷嬷突然在房中跌倒,撞到桌角,就一直人事不省。 后经检查,游嬷嬷并无被害痕迹,应是半夜睡迷糊踩到的东西导致。 虽然查无可疑,但是太皇太后总觉得事有古怪,游嬷嬷向来谨慎,不可能会犯那么低级的错,可惜查来查去她却并无发现。 真相如何,也只能等游嬷嬷醒了才能得知了。 但是游嬷嬷却一直昏睡不醒,任她安排了多少太医救治都没用。 太皇太后忍不住烦躁,“游嬷嬷就一直没醒过?” 宫女摇摇头,“回太皇太后的话,游嬷嬷一直昏迷,未曾醒过。” “一群没用的东西!” 太皇太后神色更难看,“吩咐下去,明日再给游嬷嬷换一批太医,无论如何必须治好游嬷嬷!” “是。”宫女诺诺,不敢不应。 她不敢说,游嬷嬷年事已高,又是重伤在头,怕是再无希望了。 第三百七十章 百日 闻说太皇太后给游嬷嬷换了诊治的太医,陶妃婉不禁紧张起来,但一细想游嬷嬷要是能好早就好了,哪用等到现在? 如是一想,她心底一下松了。 只是…… 这老婆子实在碍眼,要死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就这么死不断气,惹人烦。 早知道这样,当夜应该仔细一点。确认这老婆子断了气才好离开,那样才是真干净了。 陶妃婉皱眉,心生躁意。 要说自己打小在太皇太后跟前长大。游嬷嬷身为太皇太后身边人,对自己也是疼爱有加,真心爱护着,陶妃婉对游嬷嬷也有几分情谊,她原不想盼着对方死。 要怪只能怪这游嬷嬷挡路,不该太聪明。更不该试图多嘴多舌。 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唯一的指望就是太皇太后的宠爱,游嬷嬷挑起疑云,是在绝她的路。 她不让自己好过,自己也不会心软。 只是她也觉得奇怪,游嬷嬷到底是从哪里得知自己真正的陶家人? 难不成是陶顾?是他想报复自己? 陶妃婉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若是陶顾所为,知道的人应该是太皇太后,而非游嬷嬷。 而且看游嬷嬷的样子,她应该只是尚在猜测,未知全情。 所以她到底是从何处觉察疑点的呢?消息又可曾外泄? 陶妃婉揉着自己的眉心。 只怪她那时慌了神,一门心思只想杀人灭口以绝后患,什么都没来得及问。 只是复想起这一个多月来的平静,又想到游嬷嬷对太皇太后的忠心,她又定了心。 拔出萝卜带出泥,此事细究起来不止关乎自己,更攸关太皇太后,以游嬷嬷的性子不可能外泄的。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将事情想透。陶妃婉心中的不安也去了,隐有些自得。 亏得她先下手为强,否则如今还不知怎生个境地呢。 可手一摸到自己脸上的疤痕,她立马什么心情都没了。 她屋中没有镜子,照不见自己的容颜,但是只靠手摸,感觉那上面崎岖不平的道道疤痕,想起身边左右伺候那不敢对上的目光,她也能想象有多丑陋多吓人。 这么久了。能人医士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是自己脸上的伤疤却不见半点起色。 毁了,自己这辈子是彻底没希望了。 陶妃婉绝望,绝望中又更胜怨怼恨意。 她恨! 恨那场大火,恨罪魁祸首的陶顾,恨冷漠狠心的陶东梁,恨那帮无能的太医,也恨帮不了自己的太皇太后……恨所有人。 陶妃婉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当做泄恨的对象宣泄着满腔的恨意…… 食物残渣。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弄得满地狼藉。 戾色在她眼中一跳一跳,煞人可怕。 宫人们瑟瑟发抖,无人敢上前阻扰。 上次有位嬷嬷怕陶妃婉闹得凶误伤了自己在太皇太后那不好交代,急得上前相劝,结果被陶妃婉一推直接倒地。倒下时脖子正好割到地上的碎瓶上,顿时血流一地,当场人就没了。 想起那位嬷嬷的死状,谁也不敢上前。 就算太皇太后事后责罚,她们也认了,多活一时是一时。 …… 听见陶妃婉又闹腾开来的动静,太皇太后本就不舒服的头顿时更是疼了。 她这是做的什么孽啊! 太皇太后皱眉,从位置上起身欲往偏殿去,但是脚下未动半分。她又坐了回去。 见状,一旁的宫女怯怯,“太皇太后。您不去看看郡主吗?” 自从受伤之后,无忧郡主是隔三差五地闹腾。每次她折腾得厉害时,太皇太后必定是要出面抚慰的。就是夜半时也不例外。 太皇太后叹气,“罢了,随她闹去吧。” 闹吧闹吧,闹累了也就消停了。 经受重创,她能理解陶妃婉的悲愤怨恨,但是这样三天两头一出又一出,她真的没精力伺候。 好话歹话她说多了,也实在说累了,还不如就这样随她去吧。 太皇太后疲惫地闭上眼,眼前不期然又闪现出梦中的那双鲜血直流的眼睛。 她惊得睁开眼,面色一白。 宫女关切道:“太皇太后,您怎么了?” 太皇太后淡淡地扫了宫女一眼。 宫女心口一紧。慌忙跪下,声音发颤,“奴婢该死。” “出去。” “奴婢告退。” 宫女未敢迟疑半分,慌手慌脚地退下。 偏殿的吵闹声仍在不断传来,再想起梦中的那双血眼,太皇太后满心烦躁。 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莫不是有什么暗示? 她不由想起昨夜宫宴上那两道诡异的目光,到底是谁,在暗中盯紧自己? 太皇太后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结果,心情更是糟糕。 同样难受的还有陶妃婉。 她久久等不到太皇太后,心中更是怨愤,将屋子里能摔能毁的东西砸个一干二净…… * 想比起长宁宫的糟心,昭仁宫可喜气得多了。 今日,正是小初阳满百日的日子。 新生儿百日,这是个极重要的日子,放在民间也是得大肆庆祝的,更别说小初阳贵为太子,一国储君。 只是宫中才办了宫宴,辛鸢想想觉得没甚必要,只改在昭仁宫内简单庆祝。 不过再简单也简单不到哪去,从一早开始,昭仁宫内客似云来,宾客如潮。 来的人多,就算每个人都只是意思意思应酬几句,也够让辛鸢受累的。 倒是小初阳很开心。 这小东西一贯不怕生,又爱热闹,骤然见了那么多宾客,好奇地不住张望。 小初阳生得玉雪可爱,小脸又白又嫩,软乎乎的,格外讨人喜欢,惹得众人心发痒,不住逗他。 小家伙也给面子,不时发出声来,大大的黑眸璨璨亮亮,更是惹人。 …… 好不容易等众人都散去,颜氏终于有机会问自家女儿,“鸢儿,圣上的伤真不要紧吧?” 昨夜她坐在台下,瞧不真切,只看见辛烨手上带着血,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 “真没事。” 辛鸢笑道:“他的本事别人不知道,娘难道还不清楚吗?” 想起辛烨的本事还是父亲亲授,颜氏安下心。 第三百七十一章 劝说 想起昨夜辛烨遭刺杀的场景,颜氏仍不由心惊。 她警惕地四下瞧了眼,压低声音,“鸢儿,你说这事不会是那谁所为的吧?” 虽然没点明,但辛鸢也知母亲说的是谁,无外乎是废除帝位幽囚起来的庸王。 颜氏会如此想也不是没有根据,这次的刺杀与辛烨登基祭天时那场几乎如出一辙。 辛鸢也相信要是有机会,庸王会行相同之事,只是…… 经历过之前的失败,庸王若再欲行不轨,应会做好完全准备。不会只派一个伶人动手。 相比而言,她更相信辛烨的判断,这次的事表面是冲着他,实则是冲着肃王去的。 刺客是使团的人带进宫的。要是辛烨真的出什么大事,肃王第一个跑不了。 再想起肃王自入云国以来就一路被追杀,可见这背后的利害关联。 辛鸢心思百转,须臾收了心神,“还是别乱疑猜了,既然肃王承诺了三日内给出交代,咱们就坐看就是了。” 颜氏想想也是,没再揪着追问。只是道:“但愿不是只是随便拿人糊弄过关。” 辛鸢拍了拍母亲的手,示意她安心,“不会的,不是还有明尚书吗?” 有明辉在,狨国想糊弄也没那么容易。 “也是。” 颜氏没再纠结,转而问起,“那狨国公主是怎么回事?不是真打着那主意来的吧?” 辛鸢闻言不由莞尔,她就知道母亲肯定会问起这事。 “笑什么,娘跟你说正经的呢。” 颜氏是真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狨国和谈还带着公主前来,这让她不由紧张,可千万别是冲着和亲来的才好啊。 “娘您无需紧张,昨夜您也瞧见了,狨国不似有那个意思。” 要真有意动,昨夜太皇太后挑起话头对方不会是那等反应,至少瞧荣乐公主打的样子就不像那么回事。 颜氏也觉着,但还是不大放心,“还是不能太掉以轻心,这到底刚开始。” 辛鸢略微颔首,“我知道的,娘您就放心吧。” 见女儿听进去,颜氏这才安心,转头逗弄起自己的外孙。 小家伙正专心地吃手手,一见有人跟他玩高兴地双手双脚直蹬。咧着小嘴发出咯咯笑声。 颜氏见了更是欢喜,抱紧怀里好一番稀罕。 辛鸢在旁看着这幕,心底一阵温暖。 ……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这夜,月圆如盘,笼着淡淡清云,如烟似雾,甚是美好。 辛鸢望着窗外天空的明月,不觉停下动作,难得有闲情逸致地欣赏起来。 半晌,门口处传来声音。 辛鸢回身,不意外见是辛烨回来了。 她起身迎向他,“事情都处理完了?” “嗯。” 辛烨习惯地在她额上亲了下。看着一旁桌上摊开的礼单,“在做什么?” “本来是在看这些礼单的,后来看窗外月色正好,就干脆欣赏起来了。” 到底是太子的百日,文武百官虽基本不能至,但还是纷纷送了礼,奇珍异宝,多不胜数。 辛烨挑眉,“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想这些官员进贡献礼之事,自有库房总管管着,不必她操心。 辛鸢笑了,“还是得过一下目对一对。省得底下人起不该起的心思。” 不管在哪里,永远不缺胆大包天监守自盗的,便是皇宫也不例外。 这些个珍宝,可都是她儿子的小私库,她可得帮着盯牢了。 “你说的是。” 辛鸢随手翻着手上的单子,“狨国那边虽然人未到,但也都送了贺仪。” 来使毕竟代着一国,这送的礼自是轻不了。想着那价值不菲的礼单,她不由一乐。 要不说肃王他们到得及时,正好赶上给小初阳送礼,又净赚了一笔。 辛烨看着她这财迷的样子,忍俊不禁。 辛鸢忽又想起,“长宁宫闹得更厉害了吧,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太皇太后居然连面都未露。” 这人向来喜欢做些表面功夫,今日却连应付都懒得应付,其中必有因由。 说到太皇太后,辛烨笑意淡了几分,“她如今光头疼都来不及了。哪还有工夫管那么多?” “嗯?” 辛鸢眼露星星,一脸八卦。 “先不说这些烦人的东西了,走吧。”辛烨拉起她的手,转身欲走。 辛鸢任他拉着。有些纳闷,“去哪?” 辛烨薄唇上翘,“刚不是说赏月吗,在屋里看有什么意思。上御花园赏去。” 辛鸢一听也兴起,“好啊。” 反正该知道的事她迟早都会知,也不急在这一会儿。 * 驿馆 寒玥扶在院门边四下看了眼,确认无人后,这才放心地往外走。 然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忽的传来一声。 “荣乐。” 不用回头看,她都知道后面来的是什么人。 寒玥转过身子,一眼便见一身便装的肃王,她有些惊讶,“大皇兄,你要出去啊?” 肃王闲庭信步地走近,“嗯,随便走走。” 寒玥纳闷,“大皇兄不是还要追查刺客之事吗,怎么会那么得空?” “要是事事都要本王操心,还养那些个臣子作甚?” 肃王在她面前站定。眼底写着探究,“倒是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什么鬼鬼祟祟,我哪有?” 寒玥咕哝一声,眼珠子一转,“我跟大皇兄一样,也是闲着没事,四下走走。” 其实她是想去寻谢蔚。不过想到大皇兄似乎不打赞同,她便没实话实说,只是打哈哈。 “是吗?”肃王看她。 寒玥不住点头。 肃王折扇一手,在手心敲了下,“那正好,难得我有空,今日便带上你。” 寒玥一噎,“呃,还是不麻烦大皇兄了,我自己可以……” “我不嫌麻烦。” 肃王静静看她。 知他看出来了,寒玥闭上嘴,不接茬了。 肃王睨着她,“作为兄长,我还是得劝你一声,谢蔚那你还是放弃吧,不会有结果的。” “为什么呀?”寒玥不服。 肃王看着她不忿的眸子,掏出一物送到她面前,“自己看看吧,是好是歹自己掂量着。” 反正该提醒的他已经提醒了,剩下的随她自己去吧。 第三百七十二章 前情 “谢大人。” 一大早,寒玥就等在门口,一见谢蔚出现即刻上了前去。 瞧见来人,谢蔚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欠身行礼,“拜见荣乐公主。” 他身后的二位下属也跟着见礼。 寒玥摆手,“免礼。” 谢蔚恭敬问道:“公主这么早来找,不知有何要事?” 寒玥不说话,看了眼后面两位官员。 后者立即明了,借口告辞,忙不迭地腾地。 寒玥手紧攥着那张白纸,面色微紧。“谢大人,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谢蔚迟疑了下,“前面有个湖心亭,公主请跟微臣来。” 亭子周边四处开阔。并不避人,叫人看见了也不会传出太多话来。 明明是寒玥主动找上门,但是等临到关键时,她却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目光转落在微波潋滟的湖水上。 她不言语,谢蔚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彼此沉默着。 良久,寒玥才幽幽地道:“谢大人。你负责此次的使节接待,应该知道就本宫并不在此次的出使名单中。” 谢蔚略微颔首。 “那你可知,本宫为何坚持要来云州?” 谢蔚眼睫动了下,“微臣不知,但微臣想公主自有自己的理由。” 寒玥望着他,“谢大人,你可记得六年前在应城城外,你曾救过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 谢蔚在脑中搜索一番,忆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 那时他正在外四处游历,拜访名师,增长见闻。 当时云、狨两国还未起硝烟,还能互通往来。他听闻狨国边城有位极富盛名的大儒,他便欣然前去,却意外撞破一桩拐卖人的勾当,救了一个小姑娘。 后来他将小姑娘交给了官府,倒没问过那姑娘的身世。 谢蔚惊讶,“那位姑娘,原来是公主?” 寒玥笑了,“那时候我浑身脏污,面如菜色,又没留下名姓,也怪不得谢大人没认出我来。” 谢蔚忙请罪,“微臣从前不知公主贵驾,多有疏怠。还请公主勿怪。” 寒玥摆手,“谢大人言重了,不知者不罪,你又怎么会猜到堂堂狨国公主会沦落到被拐卖的时候。” 她叹了口气,“那时我年幼天真,当时母妃带我回乡省亲,在路上我便寻了机会偷溜出队伍,一心想见识见识外面天地,却不知江湖险恶。” 说到这儿,寒玥自嘲一笑,“我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又落了单。没多久就被盯上了,落进了拐子手中。 落进那些人手里,我惊恐不已,抬出身份吓唬他们想叫他们放了我,未想却更坏了事,差点将我灭了口。 亏得我见势不对,忙改口说自己只是撒谎,才保了小命。他们好不容易掳了人,不想失了财务,但又怕我确实身份不凡,便干脆将我卖得天南海北,好叫家人再也找不到。 我就是这样也被一路运到边城。当时他们想将我卖给城内的秦楼楚馆。我知道再逃不去这辈子就完了,终于逮到机会敲昏了看守,逃了出来。 可惜我被关得太久,又被灌了药,浑身无力根本逃不远。若不是得你相助,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想起当年往事,寒玥也不由唏嘘。 谢蔚安慰道:“公主不必感伤,厄运都过去了。” “我并未感伤。若不是因为那事,我也不会遇见你。”寒玥双眸发亮。 谢蔚沉默。 “谢蔚,你这么聪明,难道还猜不到我的心思吗?”寒玥急得迈进一步。 谢蔚连连后退,“微臣驽钝。” 寒玥不介意更直白些,“谢蔚,我这次来云州就是为了你。” 谢蔚闪避,“公主,微臣还有急事要处置,先行告退了。” 见他借机要走,寒玥顾不得说道:“你不肯面对我,是因为你心有所属。你中意的人是你们的皇后吧?” 谢蔚脸色一变,立马寒了语气,“公主慎言,若伤了皇后娘娘的声誉。便是你是一国公主,也担待不起。” 寒玥也跟着变了神色,“你的第一反应是维护皇后,看来她在你心中确实很重要。” “娘娘为一国之母。谢蔚身为臣子,维护国母声名乃是本分。” 寒玥深深地看他,半晌道:“随你怎么说吧。不过,我中意你这事,是真的,我想招你为婿。” 谢蔚敛了下睫,“公主抬爱,谢蔚人微鄙薄,配不上公主。” “我知道你忘不了你心里那个人,我可以等你,等到你觉得配得上那日。” 寒玥不肯轻易放弃。 …… 听完昌岑所言,肃王摇摇手里的扇子,“这丫头的性子,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随她去吧。” 现在更重要的,还是三日之期的事。 转眼三日之期已经去了一半了。 肃王进了书房。往位置上一坐,直接找人,“蒙原。” “微臣在。” 被点名的蒙原换心肝一颤,忙站出来应道。 肃王开门见山,“刺客的事查到哪儿了?” 蒙原禁不住紧张,额间沁汗,“回禀殿下,刺客之事尚在调查。微臣……” 他支支吾吾,编排不下去,“是微臣无能。” 肃王将杯盏往桌上重重一放,“明日便是三日期限,你就给本王这答案,你让本王如何面对云皇?” 蒙原心肝一颤,额上的汗流得更厉害,不敢言语。 瞧见这幕,剩余的一干官员不由偷乐。 这个蒙原,本事没什么,就会的就是逢迎拍马那套,素日里最好钻营,尽会搞些小动作。 这下好了,踢中铁板了! 看他这次可怎么收场。 肃王神色难看,“还愣在这边干什么,还不去查?!明日你要还是查不出刺客的身份,休怪本王不客气!” “是是是,微臣遵命!” 蒙原哆哆嗦嗦,吓得抖抖索索,吓得连忙告退。 见状,其余人等也纷纷垂头缩脖,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跟着倒霉。 …… 等所有人都离开,昌岑才有机会说话,“主子,光靠蒙大人,怕是无法缉出真凶。” 肃王一嗤,“本王知道,所以也没指望他。” 昌岑明白了,感情主子不过是借题发挥,趁机敲打蒙原。 肃王看了眼自己的手下,招了招手,示意对方附耳靠近。 昌岑依言凑近,仔细恭听主子的吩咐。 第三百七十三章 设局 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蒙原简直欲哭无泪。 肃王殿下限他明日之前必须破案,他到现在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叫他拿什么交差? 这不是难为他吗? 明辉望着急得直转圈的蒙原,禁不住暗自摇头。 莫不是此人以为就这么在屋里走来走去,什么事情都不做,案情就会自动浮出水面? 蒙原这边也才想起明辉的存在,忽然眼前一亮,一个箭步冲上前哭求,“明大人,您是贵国的刑部尚书,传闻您明察秋毫。断案如神,这案子您肯定有办法,老哥您帮帮我啊。” 明辉当然不可能应下,“蒙大人。不是明某不愿帮忙,实在我皇圣命在先,这三日,明某只许旁观,不得插手,请恕明某爱莫能助。” 事实上,就算没有圣旨在前,他也绝对不会沾手这种关乎两国的案子。 谁知道这案子最后又会牵扯到哪些人哪方势力?他如今可不是年少轻狂时候。不想再因为查个案子一不小心卷起国与国间的纷争。 教训一次就够了。 见他拒绝,蒙原着急,“别啊,这事你不说我不说,谁人会知道?”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方纹饰静美的玉佩要塞进明辉手中,玉佩水头极好,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明辉断然拒绝,“还有天知地知,明某的良心更知,明某断不可能如此做,蒙大人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蒙原噎住,更是想哭。 怎么偏偏还遇上个榆木疙瘩,难不成是天要亡他?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通报声。 “蒙大人,属下有要事禀告。” 蒙原正是烦躁,朝外骂了一句,“还能有什么要事,没见本官正烦着呢吗!” 门外一静,须臾又道:“大人,是关于泠歌姑娘的。” 一听泠歌的名字,蒙原即时弹起,冲出门口,“怎么回事,快说快说!” “大人。这是属下在泠歌的房中搜到的。”说着手下呈上一物。 那是一枚小小的腰牌。 蒙原着急地将腰牌抓在手中,“这是何物?” 手下提醒,“大人,您仔细分辨这上面的字符。” 蒙原研究着腰牌上的纹路,三角眼眯着看了许久,忽然眼前一亮,“这是……” 明辉这是也走上前。 蒙原本想将东西也给明辉瞧瞧,可一想到方才这厮那样严词拒绝自己,蒙原立马不干了。 他朝明辉重重哼了一声,回头看着自己的手下,“此事得立即禀报殿下,殿下此刻何在?” “殿下……” 那手下看了眼蒙原。又看着他身后的明辉,支支吾吾。 蒙原瞪眼,“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说啊!” 那手下没办法,凑近蒙原耳朵快速说了一句。 蒙原睁大眼,“你说殿下去了……是真的?” 手下点点头,“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蒙原看着手里的腰牌,咬了咬牙,“走,正事要紧。” “是。” 蒙原带着人急匆匆地走了。 明辉见状忙跟上,边走着边皱眉。 什么腰牌? 没记错的话。中秋宴当夜,肃王便下令调查与泠歌接触的所有人事物,她的房中更是被掀了个底朝天,当时并未发现过什么腰牌。 如今这又是打哪里冒出来的? * 被看招,是京城最大的秦楼楚馆,这里酒纯歌好,美女如云,是让众达官贵人乐不思蜀的逍遥窝。 只是今日被看招的客人都有些郁闷。原因是楼里忽然来了位极为年轻豪气的客人,听闻长得还极为俊美,引得被看招里的姑娘们通通都去凑热闹去了。 听着隔壁屋子不时传来的莺歌笑语,这边屋子的几人满脸正肃杀意。 瞧他们这样子,与其说是来寻开心,怕是说寻仇更合适些。 不多时,另一年轻男子利落地闪进屋关上门,“大哥。” 见状,屋内为首的男子压低了声音问道:“看清楚了吗,肃王就带了一个手下?” “大哥放心,我看得仔仔细细,肃王确实只带了他的贴身护卫昌岑。” 为首的分析。“昌岑武功虽高,但是和我们兄弟七人之力,要拿下完全没问题。” “这肃王只带一人出门,注定他今夜得折在我们手中。” “堂堂狨国王爷。横死妓馆,啧啧。” “重要的是死在云国境内,我倒想看看这和谈怎么谈下去?” “还说那么多做什么,赶紧动手吧。” “速战速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压抑着胜利在望的喜悦。 为首的看着边上的弟兄,“老二,你一直不说话,莫不是有什么不妥?” 老二眉头紧皱,“老大,我觉得还是别轻举妄动,这兴许是个圈套。” 闻言,其他兴奋的弟兄们不由一静。 老大面色也变了,“这话怎么说?” 老二沉吟了下,“老大你想啊,三日之期眼看就要到了,肃王不去查那案子,却跑到这花街柳巷来寻欢作乐,甚至连暗卫都不带,你不觉得奇怪吗?” 那老大一顿,眼底闪过一阵思量。“你是说这肃王找不到人,所以干脆以身为饵故意引我们上钩?” 老二点头。 老大咬牙,“好险,差点中了肃王的计。” 剩下的几个兄弟有些不甘,“可是老大,难道咱们就这么放过肃王吗?” 往日里,肃王出门总是前呼后拥的,如今夜这般的机会可不好得。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老大眼里闪过一阵挣扎。还是道:“还是小心为上,先撤。” 剩下几个兄弟虽然不愿,但是也只能听命。 几人正准备分批溜出去,就在这时,屋外骤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兄弟几人默契地掩了声,听见脚步声朝隔壁屋子去了。 不多时,就听原本还在逸乐的肃王忽然一改风流,将一干莺莺燕燕都赶了去。 兄弟几人立觉其中有问题,侧耳细听隔壁的谈话声音,可这一听他们即刻坐不住了。 他们取出兵器,身子一动,直接冲开厢房墙壁。 …… 肃王玩味地看着骤然冲进来的不速之客,嘴角噙着笑容,“几位总算现身了,本王已经恭候多时了。” 兄弟几人顿住。 糟糕,中计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细作 勤政殿 “云皇陛下,三日之期已到,这是本王答应你的交代。” 辛烨看着口被麻布堵住、全身被绑成粽子砸在地上的六人,眉毛一挑,“听说昨夜肃王在被看招大打出手,难不成就是为抓这几个宵小?” 肃王浅笑,“这可不是普通的宵小,他们是黑虎堂的人。” 黑虎堂? 辛烨有些意外。 这黑虎堂的名声,他当然知道。 那是北地皇室的一个秘密组织。散布各地,专门负责搜集消息、秘密暗杀等任务。 北地不想云、狨两国和谈成功,也不难理解。若是两国休战,就能更好的休养生息,对邻国北地而言绝非好事。 因此,北地绝对有动机谋划这样那场刺杀行动。 只是…… 没记错的话,肃王与北地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从种种迹象来看,肃王与前废太子吴王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而废太子妃万俟氏。是北地贵女。 辛烨眸波微动,“就算他们真是黑虎堂的人,也不能证明他们与刺客有关。” 肃王神色自若,从腰间掏出一物,“陛下先看看此物。” 李德忙上前接过,送到辛烨面前。 辛烨看着那方小小的腰牌,眼皮眯着,“这是?” 肃王看了眼蒙原,自己倒不客气地找了张椅子坐下。 得了眼色的蒙原连忙上前,“云皇陛下,这是微臣在泠歌房中搜到的腰牌,此物乃是黑虎堂的身份凭证,足以证明泠歌是潜伏在狨国的北地细作。 还有这几个也是同伙,他们一听我们找到腰牌,生怕北地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被揭发,竟想冲进来灭口,得亏殿下英明,早有准备。这才将这一干贼子一网成擒。” 回想起方才刺客骤然杀出那的一幕,蒙原小腿还有些打颤。 “这些都是明大人亲眼所见,他可以作证。” 辛烨下意识望向明辉。 “启禀圣上,据蒙大人的手下确言比物是从刺客泠歌房中找到。只不过……” 明辉顿了下,“微臣也记得刺杀案发生的第一时间,泠歌的房中已经被仔细检查过,但当时并未发现什么腰牌。” 这腰牌虽不大,但是就纹饰就足够起眼,当不可能被看漏才是。 蒙原睁大眼。“明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这明明就是从……”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听肃王声音悠悠地道:“明大人说得不错,这腰牌确实系事后本王使人之后放进泠歌屋内的。” 蒙原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肃王这是在干什么? 就算真是他放的也不能承认啊,反正只要能将罪名推出去就行啊! 明辉也难掩意外地看向肃王。 这位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既然如此,肃王又是从何处得的此腰牌的?你又如何确定此物便是刺客泠歌之物?”辛烨将那腰牌拿在手中把玩,望着正悠哉自在地品茗的肃王。 肃王抿了口清茶,叹了声好茶。才将茶盏放下。 他望向上首安然坐着的辛烨,“本王自入云国以来,就一路遇刺,这点想必陛下是听说的吧?” “略有耳闻。” 辛烨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这腰牌就是在日前一次刺杀中,一刺客不慎遗落的。” 辛烨质疑。“刺杀时还带着腰牌,还不慎遗落?居然这么巧。” 肃王耸肩,“这本王就不知道了,但重点是,这腰牌便落到本王手里了。” “也就是说,这腰牌是其他刺客的,并不是刺客泠歌所有?” 肃王摇头,“不,刺客是泠歌无疑。” 蒙原眼前一亮。 原来殿下是在这里等着啊。吓死他了。 肃王未看他,径直说道:“当时虽然刺客溜走了,但是却被本王的侍卫昌岑所伤。昌岑使的是独家功夫,会在对手身上留下一个紫煞的掌印,别无分号。” 明辉闻言二话不说。直接走向地上被绑紧的刺客,掀开其中一个的上衣。 这些人是昌岑制服的,这个人他记得清楚,正是被打中胸口。如果肃王说的是真,那他们身上也会有相同的紫煞掌印。 蒙原伸长了脖子看向刺客胸前,结实的胸膛上,赫然显出一道掌印,紫煞色,甚是骇人。 肃王继续道:“本王派人检查过泠歌的尸首,她胸前位置发现同样的掌印,足见当时前来偷袭的正是泠歌。” 明辉也道:“启禀圣上,微臣也查过。刺客泠歌身上确实有相同的掌印,是生前受的伤。” 辛烨眼底掠过一道思虑。 暂时看来,肃王所言不似有虚。 肃王嘴角向上勾,“要是陛下还是不信,您可以将这几个同党严打拷打,孰是孰非自能清楚。” 要不是为了逮这几个。他也没必要在被看招做那么久的戏,搞得他一晚上没休息好。 “事情如何,朕会查个清楚,只是有一问题朕想问肃王。” 肃王从位置上站起,“有什么问题陛下直问就是。” 辛烨望向肃王,目光沉沉,“肃王,你确实是事后才知刺客泠歌是细作?” 蒙原的心被提了起来。 这位祖宗,可千万别再任性乱说了啊。 肃王一笑,“云皇陛下觉得呢?” 辛烨眸子一眯。 看来没猜错,这肃王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清楚。 …… 刺客一案迁出多少内幕无人得知,朝野共知的就是刺客同党抓住了,此案了结,仅此而已。 云、狨两方众人齐齐松一口气。 刺客阴云散去,和谈事宜终于被正式摆上台面。 狨国先犯边,也是狨国提出和谈,凭这两点,在和谈桌上,云国占据了更有利地位。 狨国这边也做好了被宰一刀的准备,但是当听见云国的要求还是直接拍案而起。 云国索要金银各五十万,牲畜绢布各十万,甚至还要求割让城池作为和谈条件。 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狨国当然不干了。 如今他们是和谈,又不是打败仗求和,凭什么让云国赢尽! 云国当然知道狨国不会答应这等条件,和谈无非也是谈,这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且有的扯皮。 于是,这事就交给两方官员慢慢扯皮去。 第三百七十五章 示威 和谈双方吵得热火朝天。 在这期间,北地骤然送来了表书。 却原来当日一查刺杀一事果真黑虎堂所为,辛烨二话没说,直接割了几个刺客的首级,并着那块腰牌送进北地皇宫。与此同时,驻守北地的军兵也加紧操练,大有大军压阵兴师问罪之意。 北地皇帝一见这阵仗登时腿软,连夜召了六部大臣共商。 北地近些年有式微之态,也就敢暗地里小打小闹。真要搬到台面来跟云国硬碰硬,却是没这个能耐的。 面对如此局面,北地皇帝既气又恼。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此事北地也的不算无辜。 于是乎,过不多久,北地的表书送抵云州。 表书之上无外乎是解释误会,大意无外是刺客一事纯属误会,北地着实无辜。望云皇勿中了他国离间之计,坏了两国友好邦交情谊云云。 辛鸢只大略扫了一眼,便无兴趣再看。 有看头的还是随表书一同奉上的金银财帛,这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事情就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去年一战,到底伤耗过大,若是在这时再卷入另一场战,于长远无益。 云国做那么多,无非是为了表个态度。 不然小小北地,还以为他们云国好欺! 这一次北地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刺客一案,苦主也不是只有云国,横竖也能敲上一笔,狨国也不会不声不响。 干脆也来个依样画葫芦,陈兵边境,也宰了北地一刀。 辛鸢听了是忍俊不禁。 别看云、狨两国和谈的事还没谈下来,但在对付北地这一件事上。双方倒是目标一致战线统一。 正是因为双方的同时施压,北地服软才服得这么快。 只是想到此事的起由,她又不禁蹙了蹙眉。 见状,辛烨问了,“怎么了?” 她杏眸墨黑,染着浓浓的狐疑,“你说这次的事情,肃王藏的到底什么心思?” 泠歌是细作一事,他显然早已知晓。他却隐而不发不动声色。 到底为何? 她低头看着新得来的谍报,忽然福至心灵,“肃王是想拉云国下水,一起给北地个教训?” 辛烨眼底闪过一阵嘲讽,“狨帝对这儿子向来不闻不问,若是只为之前刺杀一事,狨帝是不会理会的。 毕竟细作这种东西,哪国不安哪国不被安,要是揪住一个就要劳师动众兴师问罪。这怕天下永无宁日。 这次的事若不是云国打了头,狨国见有便宜可占才出手,否则大抵也只是就此揭过而已。” 辛鸢不由摇头,“我真是不明白狨帝到底是怎么想的,口口声声说最爱敏皇后,结果却对她唯一的儿子这等凉薄。这种人真是一言难尽,怪不得肃王会出走多年……” 话说一半,她却是一顿。 辛烨看她,“想到什么?” “查到肃王跟先废太子吴王到底有什么牵连?” 说起这话题,辛烨神色冷了几分,“隐曜查过,肃王入京之后,安雯华曾经见过肃王。” 辛鸢纳闷。 肃王跟安雯华有关联,这点他们早知道的呀。 “你可猜到二人是在何处见的面?” 辛鸢想起上次在大承恩寺遇见安雯华。想起对方言辞闪烁的样子,心里有了答案。 见她猜到,辛烨继续道:“在寺里。肃王不止见了安雯华,还拜祭了一无名灵位。” “无名灵位?” 为什么不刻名,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辛鸢疑窦更生。“能查得到那灵位是何人设立的吗?” 辛烨摇摇头,“时隔二十多年,寺中老僧侣早已记不清了。” 辛鸢心头一跳。 二十多年,这个数字实在引发她的联想。 还没等她想完,辛烨又扔下一个惊人消息,“在那之后,肃王还去过吴王府,还在那里待了不短的时间。” 辛鸢大震,惊疑不定。 吴王府,可不就是先废太子被幽囚之地? 那处早已凋零残破,肃王一个狨国王爷,无缘无故去那里干嘛? “难道肃王其实是废太子遗脉?” 原本她只是胡乱猜想。如今却越觉得可能。 肃王被狨帝厌弃,被迫出走多年,中间有否可能生过意外被换过? “这事我也有猜想,我已经派人加紧调查,不过……” 辛烨眸色沉沉,“不管肃王到底是谁。有一点可以确认,他是为了废太子案来的。” “总之是来者不善。”辛鸢头疼。 …… 这一夜,夜色昏昏,万籁静寂。 有一黑影趁着夜色,悄然潜入庸王府。 * 九月十八,宜嫁娶。 端王娶亲,宾朋满座,热闹不已。 是夜。 辛鸢到时,见辛烨摊开一张羊皮地图,一边看一边仔细做着标记。 她凑近去瞧个仔细,好奇问道:“在做什么?” 辛烨侧首看她,笑道:“我登基有些时日了,那些兄弟们也时候就藩了。” 辛鸢愣了下,这才想起此事。 按照规矩,皇子成年封王之后就应该回到自己的封地,当初庸王给陈王等几王分封,却未赐下封地。后来战火起,新帝登基,朝中事情不断,这事便被落下了耽搁了。 辛鸢跟着看了几眼,看着上面被标记的几个地方。 拢共十来处,看来辛烨是准备一气将一干兄弟都打发了去。 这样也好,省得这一个个在京城内待久了,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她随口问道:“快好了吗?” “差不多了。” 辛烨将剩下几处地方圈定完,确认无误后,决定明日交给各部继续跟进。 未想到了第二日,有另外一则消息更快传来。 福王遇刺,重伤卧床。 辛烨眉头紧拧。 他这边刚准备让诸王就藩,福王就遇刺了,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吗? 福王要是真的伤重,也就不好在这时让他就藩了,否则一个刻薄弟兄的骂名定少不了他的。 想起福王那张憨厚无害的脸,辛烨眼中闪过一个词:人不可貌相! 只是他要封藩一事尚未传出半点风声,福王是如何知道的? 看着满殿的宫人,辛烨目光渐冷。 第三百七十六章 福王 福王是从端王婚宴归来后遇刺的。 对方来路不明,穷凶极恶,摆明了欲致福王于死地。 若不是随从舍命相救,又恰巧巡城兵马及时赶到,福王的性命怕是便就此交代了。 不过虽然侥幸在刺客的刀下逃过,也是命悬一线。 福王胸前结结实实挨了一刀,血流汩汩,被送回府时整张脸青白,出气多进气少。 得快是太医院到得及时。太医院折腾了一晚上,连院正颜广陵都亲自出动了,这才将将把福王从鬼门关前又拉了回来。 这消息一传来。朝野震动。 京城之内,天子脚下,竟有贼人在大街上公然行凶,追杀的还是当今的亲弟,如此肆无忌惮,胆大包天。简直没将当今律法,没将圣上放在眼底! 当今更是震怒,下令刑部追查此案,务必抓到行刺福王的凶手。 众臣面上附议,心底也同时升起同一个疑问。 到底是谁刺杀福王? 福王又不似当今,不似肃王这等干系两国谈和的重要人物,只是在六部内挂个闲差,每日顶多点个卯,多余的事半点不插入,于朝局实在无影响。 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差点连命都搭上? 这行刺背后,还能有什么好处? 众人偷觑了眼上首震怒的帝皇,猜疑各异。 圣上的皇位坐稳了,莫不是也开始看有些人不顺眼了? 如是一想,众人只觉后脊发凉。 辛烨:“……” 或许他该考虑将罪名坐实了。 …… 陈王府 听闻福王出事,陈王妃忧心忡忡。 推己及人,福王无端遇袭。陈王妃也忧心迟早这祸事落到陈王头上。 “王爷,这京城实乃是非之地,咱们还是早些离开吧。” 陈王一见娇妻这紧张的样子,不由笑了,“你别听外头那些人瞎传,八皇弟这事不会是皇兄所为。” 这么长时间他也看出来了,他这皇帝兄长不是个心胸狭隘排除异己的。可以预见只要他们识趣,不犯上作乱,别的不说。此生无虞当是不太难。 退一步说,皇兄若真容不下他们这些兄弟,也没什么理由先挑福王下手。 若论人脉实力,福王比自己与端王这俩兄长可差多了。 陈王妃蹙了蹙眉,“我也这么觉着,就是心底不安心。” “你别自己吓自己,思虑太多对腹中孩儿也不好。” 好消息是半月前放传出来的,这可把陈王高兴坏了。 往日里他还不时喜欢出去交际一二,如今倒是全推了。一门心思在家陪着自家王妃。 陈王妃手抚着依然平坦的肚子,由衷期待着,“我还是希望赶紧去封地,远离这京城。” 陈王闻言一笑,点了下她的鼻子,“像别人都是想多留一日是一日。你倒是与众不同,一心只想往外跑。” 藩王封地一般都在边远之地,条件不说多艰苦,但肯定比不上京城繁华富庶。 不少藩王舍不得下繁华京城,或是因着其他不可说的原因,可谓花样百出,装病伺疾找事,各种借口各种拖延。 总归一句话,就是不肯走。 陈王妃皱了下鼻。“要我说,是这些人看不开。与其一直龟缩在京城之内,还不如到了自己的封地。虽比不得京城兴盛热闹,却乐得逍遥自在,山高皇帝远的做了土皇帝。” 封地条件再差。也差不到他们这等身份的人上。 且到了封地,便是以他们为尊,比起京城可少了拘束。 “王妃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 陈王妃望着神色复杂的丈夫一眼,心头一跳,“王爷,您不会是……” 她咬了咬唇,面色发白,“王爷,您可别糊涂。” 陈王叹气,“放心吧,本王不至于那么想不开。” 若是在之前,他还多少有些妄想。 但是在见识了皇兄的实力之后。他已经什么都不想了。 只是想了那么多年的东西,就这么说放就放,他大抵还是有些难受的。 陈王妃不敢跟他深谈这个话题,话锋一转说起其他。 嘴上话说着,她心底更是急迫。 但愿封藩的旨意快些降下吧,越早远离了这庙堂。丈夫的心思才能淡得更快。 …… 相比起陈王妃的忧心,端王妃心情更是复杂。 福王是在他们的婚宴后遇刺的,算起来这场祸事,或多或少与他们有干系。 想到这儿,端王妃不禁愧疚。 可一想到自己成婚这么大喜的日子,居然生了横刀见血的祸事,却也忍不住生了一丝怨怼。 这个福王,平时看着敦厚无害,没想到也会在外头得罪人。 他祸害自己便罢了,为何挑着自己的大喜日子添堵! 端王妃越想越郁,啪嗒啪嗒掉起泪珠子。 见她委屈,一旁的丫鬟婆子连连哄着。 而此时端王又在何处呢? 他自是去了福王府。 福王是其弟,又是从他府上出门出的事,于情于理他都该来探望一声。 福王虽被抢救回来,但因伤过重,还在昏睡。 端王望着床上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圆圆的脸,泛着无辜。 他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 勤政殿 辛烨也正询问着福王之事,准确来说,是关于福王的伤势。 事情发生得太凑巧,让他不得不怀疑其中蹊跷。 而在一番彻查之后,也确实在自己身边揪出了一个可疑的小太监。 可惜,这小太监机警,一见风声不对,当即服了毒自尽了,叫他查不下去。 这线一断,福王的可疑陡地更高,却也叫辛烨警惕。 这证据是否来得太易? 是故布疑阵,还是确实如此? 辛烨收了心思,望向颜广陵。 颜广陵眸色也染着复杂,“微臣只能说若福王真是做戏,世上可能找不到比他就算得更精准,更舍得下本的戏子了。” 辛烨定定地看他。 “福王的伤口离心口只偏半分,刀口又大血流难止,但凡微臣与众太医稍迟半分,这世上将再无此人。” 辛烨目光闪了闪。 说到底,福王的性命也是保住了。 若说这一切都是福王算计好的,那他真的需要重新看待自己这位兄弟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调包 昭仁宫 “真的会是福王做的吗?” 想起福王那张敦厚单纯的脸,辛鸢真的难以想象这人竟是心机深沉之辈。 辛烨凤眸半敛,“不能说一定是他,但确实可疑。” 福王若真是等闲,也无法在那夜天罗地网式的追杀中捡回一条命。 辛鸢想想也是。 在这森森宫墙中长大的皇子,怎可能真的单纯天真呢? 不过是各自的伪装罢了。 良久,她问道:“那封藩一事呢?” 如今福王伤重了,短期之内肯定无法离京。 还有其他诸王,会那么听话让走就走吗? 辛烨不以为意,“该怎么办还怎么办,我这么多兄弟,也不是个个都伤重不是吗?” 对方越是阻拦自己。他就越是要办。 他倒想看看,他这些安常守分规规矩矩的弟弟们,面具下都藏着什么心肝! …… 说干就干,翌日的朝会之上。就有御史上书诉诸皇弟滞留于京,于律法祖制不合,提出封藩事宜。 此话一出,朝臣皆是一诧。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便见皇帝略作沉吟,随后装模作样地自责因政务缠身忽略要事,又对御史大赞一番,转头才问起百官的意见。 不用皇帝点。首辅一派立即站出来大力支持。 众臣一见这阵仗,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御史上书、首辅回应,摆明了就是得了皇帝的意思。 皇帝想封藩,主意已定。 这种情况下,他们这些臣子还能说什么? 总不能对着干吧? 还是识趣些,乖乖跟着附议吧。 见朝臣识趣,辛烨满意。 中间有那么几个不识趣的上蹿下跳,他也只当看不见听不见,直接下令礼部火速草拟诸皇弟封藩一事章程,尽快将此事办妥。 总之一个核心,就是快。 竟是这等心急? 百官先是讶异,想想又能理解。 皇帝都登基这么久了,身边还围着一堆成人未成人的弟弟,委实不妥当。 诸王久居京城,难免心思浮动,再来个结党营私,徐徐图谋,于社稷安稳有患无益。 还不如圈个地盘,让他们老老实实待着。 有心的,就帮忙监督下边境吏治,改善民生,无心的,安分守己地待着,也少不了他们的体面。 这就算是皇帝仁爱恻忍了。 朝堂更迭往往伴随着无尽的血腥杀戮。尤其皇族,尤其新君的兄弟更是不得安宁,往往不得善终。 而当今继位之后,除了两位年幼夭折的小皇子,以为被幽囚的庆王,个个安然,实属罕见。 但想想被废去的庸王…… 呃,这被废退位的帝王,似乎也算不得多见。 但总归还是圣君仁德,才能容得下这么多皇弟。 如是一想,众臣不由一讪,为之前因福王之事就对皇帝的无端猜忌而汗颜。 这封藩之事一出之后。众臣再回想福王遇刺便感觉有些耐人寻味了。 面上看来,是福王一出事皇帝就要封藩,可实际上会否是皇帝要封藩福王就出事? 这顺序一调过来,事情就微妙了。 想起那些见惯的藩王拖延就藩的把戏,对福王遇刺一事他们很难不多想。 可封藩的消息是今日刚传出,福王一个在六部点卯的闲散王爷,如何提前收到风声? 为了留京不惜拿自己性命去博,后面图谋的又是什么? 这问题才浮上心头,众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不敢细想。 下朝路上,几位老臣元老踽踽走着,脸上挂着相同的沉重与担忧。 但愿是他们想多了吧。 * 早朝一散。皇帝要封藩的消息就传来了。 对此,诸王反应各异。 有人不舍,有人不甘,有人愤恨,有人猜忌,更有人隐隐松了口气。 但不管这些人具体什么,人前都只能有一种反应,叩谢皇恩。 * 窗扇紧闭。残余的血气散不出去,闻之令人不适。 男人站着,垂首望着榻上面色苍白的人,玩味一笑,“就为了留京,你也是豁得出去。” 床上的人睨了对方一眼,声音虚弱,“连你也认为一切是我所为?” “难道不是?” 来人定定地看他,像是在猜测他话中真假。 半晌,他勾起嘴角,“不管是不是,如今全天下大抵也当是你了。” 床上人一静。末了不在意一笑,“是便是了,别人怎么想我也左右不了。” 来人挑眉,未再多言其他。 * 昭仁宫 隐曜又有消息传来。而且传来的是两个大消息。 辛烨看完久久沉默,烛火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带着一种怪异之感。 见状。辛鸢不由问道:“怎么了?” 辛烨未语将手中的消息递给她。 辛鸢接过急急一看,用蝇头小楷写得密密麻麻,详细记录了狨国大皇子寒昭幼时遗失再寻回一事。 她心惊,杏眸圆睁,“这是真的?” 辛烨颔首说道:“寒昭一出生敏皇后就去了,被狨帝厌弃,宫人看人下菜,对大皇子照顾自然疏忽。 后来大皇子便莫名失踪了,宫人生怕性命不保,隐而不敢报,只敢秘密搜查,后来才终于在数月后冷宫一疯癫的妃嫔手里寻回大皇子。 得亏狨帝的漠不关心,此事当时并未闹开。 可后来不知怎的传入狨帝耳中,狨帝震动,最后用了以滴血认亲认定了寒昭的身份。” “滴血验亲做不得准啊。” 辛鸢惊疑,“这么说来。这个肃王有可能被调换过?” 想起肃王的种种古怪表现,她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 辛烨没直接回答,“那事之后,狨帝虽将一干人等诸杀,但对此子更是憎恶,最终逼得大皇子出走避难。” 辛鸢明了。 看来狨帝自己也不是没有猜疑,只是滴血验亲的结果摆在那里,让他有了几分顾虑。 杀之不得。只能放逐。 直到经年之后,狨帝才迫于朝臣压力给了大皇子肃王的称谓,却只是让他当个闲散王爷,无职无权,甚至危机时刻,才拉出来顶一顶。 思及此,辛鸢更忧,“如果肃王真的是先太子的血脉,那他背后的势力真是让人无法想象,实为大患。” 他这次入云国,怕是要搅起一场更大的风雨。 辛烨面色一晦,拿出另外一份消息,“远不止这些,你看看这个。” 辛鸢接过一看,双眸瞪得更大,“竟是如此?” 第三百七十八章 谋逆 惠帝二十九年夏,先惠帝携后妃行宫避暑,太子云锐玦监国。 八月,太子骤然发难,私自攻入行宫,刺杀惠帝,未遂。 后,太子被废,贬为庶人,幽囚至死。 史书上寥寥数语,先废太子谋逆案就此盖棺定论。 据史书载,云锐玦克己纯孝。对惠帝极为敬重。惠帝二十七年,惠帝病重,云锐玦亲奉汤药,昼夜不离左右。足见孝心。 因而当云锐玦行刺杀君父的消息传来时,朝野皆震惊,不敢相信云锐玦这样一个孝心之人会行如此大逆之事。 对此,云锐玦极力否认,坚称自己并非谋逆,是奉惠帝手谕,率兵剿灭谋反逆贼。 先废太子字字血声声泪,甚至拿出惠帝手谕。以明清白。 结果可想而知,惠帝从未写过任何手谕,所谓的反贼谋反也是子虚乌有,不过是云锐玦为求脱罪的托词。 云锐玦被废,东宫党羽悉数下狱,伏诛的伏诛,流放的流放。 惠帝三十一年,先帝驾崩,云锐钰登基称帝。 事实上,对于此案,辛鸢一直都是持保留态度的。 彼时云锐玦贵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先帝已然老矣,他只需耐心等上一二年,皇位便唾手可得,实在犯不着去谋反。 唯二的解释是,一,云锐玦与先帝发生了什么不可知的矛盾,储君地位受到威胁,被逼发难。二,云锐玦是被陷害的。 而陷害他的又会是谁,显然既得利益的太皇太后与庸王是最大嫌疑。 只是这一切只是辛鸢自己的猜测,却一直没有证据相佐。 可当看到手上的东西时,她才知道她想得简单了。事情根本不止是她想得那么简单。 她眉间紧蹙,“若是此事传言出去,只怕没那么好收场。” 辛烨望进她的眼睛,“至少现在还没乱,我们还有机会。” 辛鸢怔了怔,“你的意思是?” “你觉得隐曜查到的这些消息,那人可知?” 不必问,那人指的自是而今的肃王,疑似云锐玦血脉的那位。 辛鸢点头,“他们是有备而来,所知之事只会比我们多。” “是啊,就连我们手上这些只怕都说对方为我们准备的。” 辛鸢一顿。心下了然。 先废太子谋逆案暂且不说,就说肃王之事。 不管肃王如何被狨帝厌弃,他嫡长子的身份实在扎眼,若是其他皇子知道这段往事,怎可能不以此事大做文章,绝了他登帝的可能。 可事实是类似的风波从未发生。 唯一的解释此事被捂得严实,并未有任何风声传出。 辛鸢相信隐曜的实力,但是隐曜再强,当还不足以接触到狨国皇室的秘闻。 除非这消息是有人故意传给隐曜的。 而这个人,只怕就是肃王自己吧。 还有这逆案的证据,都是他搜罗得来,然后传到隐曜手里的。 “这是我最不解的。此人若真为云锐玦血脉,他想揭开真相,还生父名誉,大可不必如此麻烦。他手上握着那么多重要的证据,直接公开便是,何必玩弄那么多花样?” 辛鸢怎么想都想不通,不由看向辛烨,“你说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也想不通。” “那……” 辛烨挑眉。“既然如此,与其费心思猜度,不如直接问对方。” 话音一落,就听他朝殿外高喊一声,陈升应声入内。 “去趟驿馆,召肃王入宫。” 陈升领命,即刻去办。 * 驿馆 听完陈升所言,寒玥有些诧异。 “这位侍卫,云皇传召,不知所谓何事?” 这都夜深了,云皇有什么重要的时期,非得这个时候召见大皇兄? 陈升欠身。“回荣乐公主,宣肃王殿下入宫是圣上之命,属下只负责传命,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寒玥皱眉。还想再说,却被肃王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寒玥咬了下唇,咽下自己要出口的话。 算了,大皇兄自有主张。 …… 辛烨望着下首安适坐着。自在自得的肃王,扬眉问了,“朕为何深夜召唤,肃王殿下似乎完全不好奇呢。” 肃王嘴角噙着淡笑,“何必着急?陛下想说时,自然会说不是吗?” 辛烨将那两张纸放在他面前。 肃王瞥了一眼,不吝啬地赞叹道:“陛下手下真是能人辈出,本王只是稍作提示,他们就查到这么多。” 辛烨眸光沉沉,“你是云锐玦之子?” 肃王不答反问,“陛下觉得呢?” “你有什么证据?” 肃王无所谓地双手一摊,“没有证据,陛下信便是,不信便不是。” “你背后之人是谁?” 当初案发,云锐玦背后势力土崩瓦解,根本不可能有能力做那么多事情。他背后必然有另外一支势力支持,这到底是谁。 这才是他真正顾忌的。 肃王笑着,态度很明显,拒不回答。 辛烨也不与他废话,“你搞出那么多花样,到底意欲何为?” 肃王收起笑意,“本王什么也不要,本王要一个公道!” 辛烨深深地望着他。肃王亦回望着他,两人目光较量着。 半晌,辛烨沉着声音道:“你知道朕不可能那么做。” “若是云皇陛下为难,本王只能用自己办法去实现。”肃王嘴角勾出一抹笑,笑意未达眼底。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辛烨眼锋凌厉,“你在威胁朕?” 肃王闲闲一笑,“谈不上威胁,只是将坦言相告。” 辛烨盯着他,良久才道:“你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否则也不会一直引而不发。” 肃王还是笑,脸上闪过几分恶趣味,“我想陛下误会了,本王不说可不是你所想的顾全大局,只是觉得如此做更加有趣罢了。” “有趣?!”辛烨眯了眯,目光危险。 “是啊,有趣,很有趣。” …… 待肃王走后,辛鸢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回想肃王方才所言的字字句句,她不由升起一阵极不好的预感。 辛烨望着她,脸色亦很不好看。 这次的事,确实很棘手。 然未等他们想出平息之法,噩耗先一步传来。 三朝元老,镇南大将军颜先志旧疾复发,已经病危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丧殁 夜色深深,一辆马车急急进了颜家。 辛鸢辛烨赶到正院时,便见老管家在门口等着,双眼又红又肿。 屋内灯火通明,人影重重。 见状,二人的心齐齐沉进谷底。 “……晚膳时候老太爷还好好的,还吃了两大碗。哪曾想这晚膳用罢不多久,老太爷就忽然口吐鲜血……三爷说,三爷说老太爷怕是不行了。” 话音未落。颜广陵等从屋内出来。 辛鸢急忙上前去,“小舅,外祖他真的没救了吗?” 颜广陵艰难地蠕了蠕唇。“爹沉疴过重,先前只能勉力压制,如今全面复发,来势凶猛,我也束手无策。” 辛鸢哽咽,“真的没法子了吗?” 后面出来的的陈氏、颜广华、小蓓、颜颖等俱是面露哀色。掩面而泣。 辛鸢险些站不住,幸亏辛烨及时扶住了她。 这时,辛鸿名和颜氏辛尧从屋内出来。 颜氏靠在辛鸿名怀中,向来坚强的她哭得像个泪人。 辛尧看着自己二人,忍着泪意,“阿姐姐夫,你们进去吧,外祖正等着你们呢。” 颜先志虚弱地躺在床上,满脸沟壑,头发霜白稀松,与月前他矍铄的样子可谓判若两人。 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双永远充满慈爱关怀的眼睛。 辛鸢一个箭步奔向床边,“外祖……” 却是未语泪先流。 “傻孩子,有什么好哭的?人生七十古来稀,我都已经七十八了,够咯够咯。” 颜先志无力地抬起手,仿佛要帮她逝泪。 辛鸢一把将那干瘦无力的手抱住,泪花闪烁。“不够不够,外祖要长命百岁。” 颜先志微微摇头,“生死有命,强求不得。” 辛鸢泪崩。 辛烨抱着她的肩,哑着声,“先别急,也许还有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 就连医术最是高明的小舅都束手无策,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忘了我的血了?” 经过之前的事,他已然明白自己的血有多宝贵了。说不得可以一试呢。 辛鸢眼前一亮。 颜先志却是回绝,“不必了,何必强求?” 他这一辈子,杀敌建功,保家卫国,想做的事都做成了,已经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辛烨不赞同,“外祖……” 颜先志还是摇首。 他看向辛烨,另一只手颤巍巍地举起。 辛烨忙捉住。“外祖。” 颜先志将两人的手交叠放在一起,“长路多艰,望你二人同心,不离不弃,相伴到老。” 辛烨重重地点头,“外祖放心。” 辛鸢已是泪流满面说不出话。只能大力地点头。 颜先志满意一笑,“让大家都进来吧。” 颜广陵等人都进了屋。 “爹。” “祖父。” 众人个个眼眶红红,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 颜先志头微偏,看着满室的孝子贤孙,心底满足。 他抬头望着帐顶,眼前恍惚,朦胧间仿佛又见那个初出茅庐的自己。 清隽少年,一背囊一长刀,毅然地踏上了投军之路…… 眼皮愈来愈重。他缓缓地阖上双眼,闭眼之际仿佛听见哀声片片响起。 …… 正烨元年九月三十,镇南大将军颜先志逝。享年七十八。 * 生老病死,乃自然定律,谁也不能例外。 外祖走了。再也没有了。 辛鸢悲伤不已,辛烨更是如此。 颜先志于他,亦师亦亲。 当年,若是没有颜先志的悉心教导,自己绝对不能有今日。 如今他走了,辛烨这心里也空了一块,很不好受。 知道帝后心情不好,阖宫上下皆是小心翼翼,未敢有半点大意,生怕一不小心触霉头,跟着受罪。 便是向来活泼好动的小初阳,大抵也察觉到大人的心绪。变得安分许多。 好在这种情况并未维持多久,辛鸢与辛烨均不是一味沉浸悲伤之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开始慢慢学着接受并放下。 外祖已逝是不可改变之事实,便是他们再伤心难过也不可逆转。 外祖是豁达乐观之人,一定不希望他们一直难过下去。 真正的怀念不是伤悲哀绝,而是将彼此的感情深埋心中。打起精神,继续将日子过好。 如此,才是告慰逝者最好的办法。 辛鸢望着天上聚散离合的云朵,粲然一笑。 “外祖,您尽管放心,孙女一定会好好生活,绝对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辛烨从后面抱住她。 她背向后靠在他怀中,“你说我说的话,外祖能听得见吗?” “能,一定能。” “我也觉得。” 此时,一阵风儿轻轻吹过,像是在回应二人的说话一般。 二人迎风站了许久,说起正事。 “我觉得现在这样实在不是办法,我们总也不能就这么被肃王牵着鼻子走,得想个办法化被动为主动才行。” 辛烨颔首,“确实该如此,问题是怎么个主动法。” 辛鸢想了下,“话说他的身份能否拿来做文章?” 话才说完,她又立马否定掉自己的想法,“要是让狨帝知道自己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居然是云国人掉包了,说不定会气得御驾亲征,讨伐云国。” 辛鸢不由啧啧。 也难怪肃王敢将如此重要的事情摊开,因为他笃定了他们非但不会泄露,还会唯恐外传,拼命帮他捂紧。 她蹙了蹙眉,“可惜外祖去得突然,不然还能问问他关于云锐玦谋逆之事,他老人家是三朝元老,兴许听说过什么也不一定。” 辛烨抬眸望着她,亦不言语。 “怎么了?”辛鸢莫名。 “你方才才说不能就这么被肃王牵着鼻子走的。” “所以?” 辛鸢发现自己越听越发糊涂了。 “现在我们知道的这些都是肃王想让我们知道的,可你真的相信他说的吗?” 辛鸢一顿,“但这些隐曜不都查证过了吗?” 隐曜刚呈上来的消息,都是经过查证的,有证据说话。 辛烨提醒,“就算是事实,但可能确定便是事实的全部?” 事实掐头去尾也是事实,可是结果却可能大相径庭。 “说得对。” “所以真想查明此事,还是得从头开始查清,才能清楚明白。” “嗯。” 第三百八十章 遗诏 他们想彻查此案,但是显然有人不想给他们这个时间。 一夜之间,京城之内风声四起,传先先惠帝临终之前曾有遗诏留下,欲复立已废太子云锐玦,继承帝位,是有人矫诏篡位。 这消息一出,犹如一滴水掉进滚烫的油锅中,整个京城都炸锅了。 茶馆酒肆。街头巷尾,众人围在一起小声议的都是此事。 “大家说这事是真的吗?” “我看是就是捕风捉影,要是真有遗诏。怎么可能现在才传出风声?一定是图谋不轨者在混淆视听,浑水摸鱼。” “可是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未必是假的吧。” “我也觉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我看不然,这一看就是假的。先废太子都谋反了,先帝怎么可能还让他继位?” “就是就是。” “有什么不可能。说不定先太子谋反案内有乾坤。” 议论声一静,其中一位老儒生声音压得更低,“我可听说当年先废太子被抓时,口口声声喊着自己是被冤枉的。” “谁那么大本事,能陷害得了太子?” “这还要问啊,还能有谁?” “嗯?” “谁占了便宜谁就是最大嫌疑。” 有人还听不明白,正欲再问,眼角忽然瞥见巡城官差的身影,“官差来了,都散了散了。” 众人顿时做鸟兽散,少数几个跑得慢的被以私议皇族的罪名拉去官府,一个个被打得皮开肉绽的。 老百姓一见这阵仗,吓得不由噤声,却也更坚信传言的真实性。 不止是老百姓,便是朝堂之上的气氛也变得几分古怪。 对于所谓遗诏,百官既惊又疑,却无人敢挑起此事,面上只能假装若无其事。却更显得刻意。 这点,光看上面皇帝的表情就知道了。 直到散了朝,辛烨的脸色都是难看的。 辛鸿名亦是忧心忡忡,“圣上,此事还需拿出个章程,若任由局势如此下去,恐于社稷不利。” 还只是传言就已引来人心浮动,若要是证明遗诏之事真有其事,只怕天下大乱。 除了庸王。先帝可不是没有别的血脉留下。 当年庸王上位,这些人本就不服,无奈庸王有岳家相助,又手握传位诏书,这些人才不得不服。 可若这天下真是庸王篡夺而来,谁还能服? 再有先太子遗脉,更是莫大的威胁。 女婿登基不及一年,这帝位可没想象的稳当。 别看狨国如今主动和谈,那是建立在云国内局稳定国力强盛的基础上。一旦发生内斗,第一个趁虚而入的便是狨国。 还有躲在暗处虎视眈眈的南疆、北地,无一不是威胁。 届时内交外困,云国危矣。 辛烨望向自家老丈人,“岳父真的相信这所谓的先帝遗诏当真存在吗?” 辛鸿名叹气,“微臣相不相信不重要。怕只怕天下人都相信。” 辛烨闻言沉默,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是啊,真相如何并不重要,要的只是个借口。 所谓先帝遗诏给了那些蠢蠢欲动的贼子们一个绝好的借口——匡正社稷,拨乱反治。 辛烨眸色沉沉,脑中思索着解决的办法。 办法大抵有二。 一,拿出证据,证明庸王登基是应先帝之命,谣言自可不攻自破。 二。证明所谓遗诏为假。 然,这二者均不好办。 先帝是暴病而亡,去得很突然。并未有亲笔诏书留下。 弥留之际,先帝召皇室宗长及五位股肱老臣入宫,先帝口传老宗长代笔拟旨。最后由先帝用印,留下传位诏书。 时隔二十多年,老宗长与诸位老臣子俱已不在人世。 且就算这些人在,也不足以取信于天下。 五位股肱老臣中,为首的向盛康与陶东梁,一为庸王之岳,一为庸王之师,莫说旁人,便是辛烨自己都不由怀疑这诏书的真实性。 而证实遗诏是假,前提需先拿出遗诏。 这是肃王最大的倚仗,料想他没那么容易拿出来。 就算拿出来,光他说假。也未必有用。需得肃王这太子血脉承认为假,方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可如此一来,肃王的真实身份漏了,狨国那边却无法交代。 辛烨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辛鸿名沉吟了下,建议道:“圣上,不若将一切推在狨国身上。公告天下所谓遗诏纯属子虚乌有,一切都狨国的阴谋?” 辛烨默。 他也想过此法,只是如此一来便宣告与狨国彻底交恶,如果可以,他不想直接走到这一步。 就在这时,李德神色慌慌张张地进殿,“圣上……” “何事如此惊慌?” 辛烨未责怪,因为他清楚李德,若不是紧要之事,沉稳如李德不会如此。 如是一想,他眉头皱得更紧。 李德仓促拜下,“启禀圣上,宫外来了一人,求见圣上。” “什么人?” “那人未说,只说圣上见了此物自会明白。” 李德双手呈上一玉佩,上面刻着龙纹,一看便知不是一般人所有。 辛烨眼波一动。 辛鸿名大惊,“这是?” 辛烨将那玉佩拿在手里,“先帝赐给废太子的玉佩。” 虽然庸王赐给他的那块龙形玉一早被他不知丢到何处,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来,眼前这玉跟庸王给他的那块从玉质、纹饰、刀工都是如出一辙,一看便知来历。 更不用说这玉佩之后还刻了一个“玦”字,足以证明这玉主人的身份。 早在接过玉佩之时,李德已经有所猜测,但是真听主子所言,他还是狠吓了一惊,禁不住发颤。 外头正谣言四起,此时突然有个拿着先太子随身玉佩的人出现,看来是又要平底起风波了。 “圣上,那这持玉之人该如何处置,是传进来还是……?” 他话有未尽,但意思很明了,无外乎是灭口了事。 辛鸿名神色一凝。 对方既敢堂而皇之出现在宫门口,料想不会没后招,就这么动手不是好建议。 辛烨显然看法与岳父一致,但见他嘴角勾起,“既然人来了,就将人传进来吧。” “奴才遵命。” 李德不敢多话,领命下去。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下旨 眼前人一袭白衣,容貌极盛,气度风流。 是张全然陌生的脸。 辛烨端详着眼前人,半晌才道:“你这面皮倒是精致,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来人嘴角含笑,吊儿郎当,“要不说本王体贴善心呢,若本王以本来面貌举着这龙形佩入宫,陛下且有得头疼。” 这声音这自称,不是别人,正是肃王。 “体贴善心?” 辛烨语含讥讽,“将局势弄得一团乱之后。你再来跟朕说这四个字,不觉得讽刺吗?” “此事确实是本王疏忽,本王也未想到会闹成这样,真是对不住了。” 肃王嘴里说着抱歉。但看他的神情却看不出半点歉意。 辛烨眸色深了几分,“你想让这天下大乱?” 肃王默了下,良久叹道:“本王无意。” 如果他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之人,今日便不会入宫。 他抬眸望向龙座之上的帝皇,“下令重查先太子逆案,本王答应你澄清遗诏之事。” 辛烨好整以暇地看他,“你就那么确定废太子是无辜的?” 太子,一国储君。距离九五之尊只有半步之遥,但君父在位,他便永远只能屈居人下。经年累月下来,谁敢保证云锐玦一定不会心生不甘。 肃王眼睫半敛,忽然笑了,“无不无辜,还得等查过方知,不是吗?” 辛烨沉吟着,手指在御案上一击一击,每一下都像是要敲进人的心口。 肃王亦不焦急,静静地等着他的结果。 良久,才闻殿内传来一声,“好,朕应你。” 本不想受制于人,但局势比人强,如今也是不得不为了。 辛烨眯了眯眼,盯着肃王,“记住你的承诺。” 肃王笑了,“当然。” 堂堂云国皇帝,想动他犹如捏死一只蚂蚁简单。 他虽不畏死,却也不想作死。 辛烨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骤然朝外喊了一声,“来人,即刻传明辉晋见。” 明辉被戍卫军急请进宫。 一见这阵仗。众人齐齐一凛。 这是又要有大事发生了。 果不其然,不多久,便有消息传来,当今竟下旨令刑部重查先废太子谋逆一案。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野内外,一阵哗然。 要知道这先太子谋逆案可是先帝亲自审的,废除太子位的决定也是先帝亲自下的,当今如今要重查此案,岂非直指先帝有错?冤枉了先太子? 再联想近日甚嚣尘上的遗诏之事,众人禁不住犯嘀咕。 难不成先太子真是被冤枉的? 那这陷害先太子之人,又是谁? 众人心底一激灵,不敢继续往下想。 臣子们不由摇头叹气。 圣上到底是意欲何为? …… “荒谬!” 同样的消息传进长宁宫内。太皇太后立时拍桌而起,广袖一甩,径直冲进勤政殿。 瞧见太皇太后气势汹汹的样子,勤政殿的宫人拦都不敢拦,忙退回内殿禀告。 话还未报完,太皇太后就进了殿。 她不拐弯抹角,直接质问,“皇帝,哀家听闻你要重查废太子谋逆一案?” 面对质问,辛烨眼眉亦不动一下,直直望来,“敢问皇祖母是以何身份质问朕?” 太皇太后冷哼。“自是以云国太皇太后的身份。” “后宫不得干政,皇祖母不会是忘了吧?”辛烨笑着,笑意未抵眼底。 太皇太后眼锋极厉,“哀家亦不想干政,但身为太皇太后,哀家有责任监督皇帝所为。这江山是列祖列宗挣下的,是天下臣民的,容不得皇帝自断自专。胡乱作为。” “说得真厉害,朕竟不知自己有何乱作为,惹得皇祖母如此疾言厉色。” “云锐玦谋逆一事乃先帝亲判,你要推翻重查,岂非说先帝不明断错了案,如此忤逆不孝,哀家岂能容!” 太皇太后此话一出,整个勤政殿的宫人无不跪下,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 辛烨不疾不徐地拜下,“皇祖母言重了,孙儿可不敢担这忤逆不孝之罪名。” “只是先帝亦是人。是人便有可能犯错,尤其当时先帝上了年岁,精力不如壮年,恐有存心不良者恶意误导便不好了。 先帝对吴王恩宠有加。对吴王谋逆一事一直耿耿于怀,若是最终查明吴王确实被无辜,不止还了吴王公道,就是先帝在天有灵。也定是安慰的。” “难道皇帝也相信外头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不成?”太皇太后面沉如水。 “朕自然不信。但朕以为堵不如疏,与其强权重压去堵天下悠悠众口,还不如将一切摊开,让天下让后世人瞧个清楚明白。” 辛烨视线对上太皇太后,意有所指,“倒是皇祖母如此紧张,难不成真如传言所言?” 太皇太后脸色一变,咬牙切齿,“放肆!” 辛烨点头,“确实放肆。皇祖母放心,朕已敦促明辉,一定用最短时间查明此案,还皇祖母一个清白。” 太皇太后气结,“好好,好得很!既然皇帝这么有主意,尽管去做吧。哀家倒要看看此事你要如何收场!” 辛烨仿似听不懂她话中的讥讽威胁之意,直接道:“孙儿谢皇祖母支持。” 太皇太后气得肝疼。 她什么时候说支持了! …… 太皇太后归了长宁宫,当夜就召了太医。 官员们看在眼里,如何不明白,太皇太后这是被气病了。 众人不由叹气,这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不少官员求到辛鸿名面前,他是首辅,又是皇帝的岳丈。没有比他更合适出面的人了。 众人的希望落了空,辛鸿名直接拒了众人所求,只道此乃圣上所决,他们身为臣子的听命就是。 言外之意很简单,多干活少操心。 众人无奈,只能认了。 云国朝堂的形势也影响到了云国使团。 驿馆内 众大人忍不住提议道:“殿下,要不咱们还是先回狨国吧?” 如今局势未明,和谈继续谈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被牵连。还不如先撤,等情况明了了再说不迟。 “回狨国,可以啊。” 众大人一喜,便听肃王又道:“诸位大人,你们别忘了咱们来云国是身负皇命的,和谈未谈成你们就想快走,届时父皇追究起来,这责任你们谁背?” 众人一窒,无人敢应。 第三百八十二章 决定 众官员碰了钉子,一脸菜色地出了正厅。 “蒙大人,殿下不点头,这可如何是好啊?” 蒙原用鼻子哼了声,嗡声嗡气,“如何是好,本官怎知道如何是好,你们问我我问谁啊?” 这会倒是想起他了,他可没忘上次自己被肃王留难时,这些人幸灾乐祸的嘴脸。 见他面有不愉,众人又说话了。 “蒙大人,您可不能这么说啊。除了肃王与公主殿下,咱们这群人可属您的官职最高,我们不问您还能问谁啊?” “咱们可都是为了蒙大人着想,咱们闹着要走。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二位殿下的安全。二位殿下金尊玉贵,这万一出了什么事,第一个担责的可是您啊。” 听着你一言我一语,蒙原闻言沉默。 他知道这帮下臣没安好心,想推自己出面,可他们话虽不中听,却也不是没道理。 若是出了什么事。二位殿下是龙子凤女,皇上不会难为他们,到时吃罪受罚可不就是吗! 可肃王殿下不发话,他们想动也动不了啊。 不行,此事攸关自己的性命前程,他得想想法子才成。 见蒙原有所意动,后方众位官员彼此交换了个默契的眼神。 …… 寒玥扫了眼外头的官员,视线落回气定神闲的肃王身上,有些担忧地问,“大皇兄,您真决定继续留在云国?” 肃王回头看她,不答反问,“怎么,你也想走?” 寒玥犹豫了下,点点头。 这倒让肃王有些意外,“哦,我还以为你会闹着不肯呢。” 这丫头不是对谢蔚正上心吗? 狨国女儿不像云国女子讲究什么矜持名声,喜欢会自己争取,如今整个京城几乎无人不知狨国公主荣乐看上了云国最年轻有为的阁臣谢蔚。 对此,肃王虽不看好,却也未曾强加干涉。 他倒是真未想到寒玥会主动说走。 寒玥摇头,“若只有我自己一人,我肯定是不愿走的,但总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牵累整个所有人。” 她知自己在父皇心中还有几分位置,若是自己执意留在云国出了什么事,父皇一定会追究所有人的责任,尤其是大皇兄。 因为先皇后的死,父皇对大皇兄已经横挑鼻子竖挑眼,她不能再连累他。 至于谢蔚,反正她又不是不能再回来。 就是不知道届时谢蔚会否已使君有妇? 这个念头方一闪过,寒玥即刻摇头。 不可能的,谢蔚石头脑袋,才没那么容易变心呢。 肃王睨了眼她变来变去的脸色,“放心吧,如今这局势。我们就算想走也绝对走不得的。” 寒玥心头一跳,“大皇兄,你是说云皇会强扣了我们,充当人质?” 是了,若是战局变化,扣下他们,也好留下牵制狨国。 肃王眼波动了下,“安心,不必多想,不会有事的。” 见他这泰然自若的模样,寒玥似乎也被感染到,心底的紧张稍去了几分。 不过…… “大皇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然何以如此有信心?” 肃王却是笑而不答。 见他不说,寒玥也不追问,“大皇兄不说就算了,皇妹有事先走了。” 她还能有什么事,无非是谢蔚。 她从位置上站起,抬脚欲走,却被肃王叫住。 肃王目光复杂地看她。最后一次提醒,“荣乐,离那个谢蔚远一点,他不是你能驾驭的。” 寒玥贝齿咬着唇,眼露几分倔强,“我没想过驾驭他,只期望他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一个我,像他恋着那人般傻傻爱着他。” 痴儿。 肃王摇头,没再说什么。 寒玥走了不多久,昌岑回来了。 “事情办妥了?” 昌岑拱手,“主子放心,一切妥当。” 肃王颔首。未再言语。 倒是昌岑唇瓣蠕了蠕,像是有话要说。 肃王把玩手中的玉扇,有些漫不经心,“想问什么?” 昌岑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主子,您真决定好了?” 肃王低笑一声,讽刺意味极浓。 昌岑头低得更低。“奴才只是担心六爷问起……” 肃王懒懒地抬眸,“昌岑,你是谁的奴?” 昌岑神色一变,二话不说大力跪在地上,“奴才该死!” 他是主子的奴才,主子有令,他听令便是,至于旁人如何作想,与他何干! 肃王冷了语气,“下去领罚。” “是。” 昌岑不敢分辩,领命下去。 偌大的厅堂,只余肃王一人静静坐着,许久动也未动,仿佛要坐到天荒地老…… * 谢大夫人到时,便见几个书吏正围在一处,头齐齐朝着里屋的方向。压低了声兴奋地说着什么。 “你们猜大人今日能忍多久?” “一盏茶?” “我看顶多半盏。” “要我说肯定半盏都不到,你们忘了像上次……” 几个书吏说到一半,眼角一扫发现谢大夫人,顿时噤声,忙站起见礼,“卑职等见过谢大夫人。” 谢大夫人笑眯眯,“各位不必多礼,本夫人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各位大人公干了。” 众书吏臊得脸红,干干地笑了,“大夫人说笑了。” 这时,便见里屋的谢蔚骤然起身,“荣乐公主,微臣还有公务处置,没时间配您玩闹,您还是请回吧。” 寒玥笑眯眯,“你自管忙你的,不必理会我,我能自己照顾自己。” 谢蔚皱眉。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寒玥已大抵摸清了他的脾气。 他这模样,约莫是恼了,于是不敢痴缠,识趣地起身,“那行,那我先走了,明日再来找你。” 谢蔚正欲说不必了,抬头却见自己的母亲,“娘,您怎么来了?” 谢大夫人露出笑容,“娘知你忙于公事,定是吃不好睡不好,便叫下人做了些你喜欢的吃食,给你送来。” 话这么说着,她视线落在明艳俏丽的寒玥身上,“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荣乐公主,拜见荣乐公主。” 知此人是谢蔚的母亲,寒玥未敢受她的礼,“谢大夫人不必多礼,您是长辈,哪有长辈给晚辈行礼的道理。” 听她这称呼,谢大夫人对近日京中传言有了几分估量。 第三百八十三章 操心 寒玥不好多留,与谢大夫人简单寒暄几句后,便先走了。 谢蔚则与母亲回了自己屋,还没忘伸手将门关上,隔绝了一众目光。 众书吏一见没戏看,不由摸了下鼻,收心继续手头的公务。 这厢谢大夫人已经将来带的一应吃食摆弄好,一边给谢蔚添上,没忘一边唠叨,“当官又不是卖命,你用得着操劳成这样吗,忙得连家都没空回?瞧你。整个人都瘦了。” 谢蔚知道母亲就是爱叨念,笑道:“瘦了更精神,儿子身子好着呢,娘不必操心。” 谢大夫人横了他一眼。“娘也不想操心,谁让你至今身旁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找不着。” 谢蔚低头吃着菜。 谢大夫人看他,状似无意地提起,“方才我在门外听着,那位荣乐公主常来?” 谢蔚皱眉,“没有,娘听错了。” “哦。” 谢大夫人顿了下,忍不住又道。“娘先前就听闻荣乐公主美名,今日一见确实名不虚传,俏艳动人,很是惹人喜欢。” 她边说着,边小心观察着儿子的表情。 谢蔚搁下箸,“娘您想说什么?” “娘先前听人说,公主殿下似乎对你有意?” 谢蔚抿了下唇,“娘别听那些人乱传,没得坏了公主的名节。” 看儿子这样子,是荣乐公主剃头挑子一头热。 一时间,谢大夫人说不清自己是庆幸还是失望。 公主虽好,却是外邦之女,她可不想自己儿子去和亲,便是娶进门,媳妇身份贵重,她这婆母也不好自处。 可一想到荣乐这样一个娇美尊贵的女子主动送上门,儿子却半点不为所动,她又不由焦急。 儿子不会是打算就这么一直一个人下去吧? 如是一想,谢大夫人顿时紧张,一脸正色地看他,“蔚儿,你实话跟娘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谢大夫人不让他装傻,直接挑明了。“就是你的终身大事啊。” 又来了,就知道逃不过这话题。 谢蔚在心底叹气,“娘,儿子还年轻……” 他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谢大夫人着急,“二十有一了,别人在你这年纪都已经当爹了。远的不说,你看你那些个同年就成。” 谢蔚浅笑,“娘您不能这么比,各人有各人姻缘。您看看颜三叔,三十有余才娶妻生子,不也挺好。” 谢大夫人闻言压低了声。“有什么挺好的,你没看见人夫妻俩面和心不和。” 颜、谢两家走得近,有些事情她比旁人更多知道几分。 这事谢蔚不甚清楚,但到底是人夫妻间的事,他也不好多问,故而含糊道:“如此儿子更不能着急了,免得也找个面和心不和的妻子,误了自己更误了人家姑娘。” “说来说去,你还不是为了辛……” “娘!” 见母亲失言,谢蔚急忙喊住她。 谢大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冲口而出说了什么,吓得面色一白。 她没想说的,但是每每遇见儿子的终身大事上。她就控制不了自己。 她从来不喜辛鸢,拦着挡着就是不肯让她嫁给自己的儿子,可当真的如愿以偿时,回头看见儿子黯然痛苦的样子时,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谢大夫人气自己的儿子,气他的“背叛”,哪怕是个贩夫走卒之女她也认了,可这孩子偏偏爱上颜氏的女儿! 这是往她的心口上添堵。她气她恼。 但谢大夫人终究不会真的责怪自己的儿子,只能迁怒于辛鸢。 尤其在看到辛鸢越发尊荣,过得越好时,反观自己儿子却仍放不下沉迷过往,这让她更是不平。 这几乎成了她心中的死结。 知道儿子很忌讳,她也一直忍着不谈及,未想到一时冲动差点冲口而出。 谢大夫人不敢想象方才儿子未能及时将自己喝住,那话传扬出去,将会给谢家带来什么后果。 见母亲一下吓白了脸,谢蔚想张口安慰几声,又觉该是让她好好自省一下,免得还有下次。 他抹了下脸。“娘,此处是儿子办公之地,您不好再次过多逗留,还是先府去吧。有什么话等儿子回府之后咱们再谈。” 谢大夫人叹了口气,从位置上起身,“娘知道自己不会说话,惹恼了你。娘这就走。” 见母亲似有伤心,谢蔚着急解释,“娘,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谢大夫人摇头,“娘知道自己说话不中听,但是临走之前娘还想啰嗦一句。” “娘请讲。” 谢大夫人软了语气,“娘知道你有自己的主意,但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不为爹娘想,好歹想想你祖父,你祖父老了。” 至交老友颜先志说去便去,谢老爷子感伤至极,病了一场,身子大不如前。 说句难听的,也是多活一日是一日的岁数了。 “老爷子没什么愿望,就想看着你成婚生子。你祖父最疼爱的就是你。你应该不会希望他抱憾吧?” 谢蔚闻言垂下眉,无言以对。 好在谢大夫人未再多施压力,只拍了拍儿子的肩,叹息着走了。 良久,谢蔚回到自己的座位前。 但见他身子微弯,伸手将桌案下的抽屉拉开,看着里头的物拾,目光愈加复杂…… * 自从皇帝下旨重查先废太子谋逆一案后。前朝后宫的气氛便开始变得有些古怪。 太皇太后依旧称病不起,太后吃斋念佛,诸事不管。 至于皇帝,仍然是该上朝上朝,该批奏折批奏折,不动如山。 皇帝如是,文武百官亦如是,一切仿佛未曾发生过般平静。 然所有人都知道,这看似平静之下,却是一阵暗流涌动,颇有一种山雨欲来之感。 狨国这边,也不知是否受了太皇太后称病的启发,不多久,肃王也称病不出。 紧接着使团大小官员也纷纷称病,两国和谈就此搁置。 对此,云国百官不由艳羡。 若是可以,他们也想关起门不出,坐等这场风波过去。 可就像嫌局势不够乱似的,有另外一则更惊人的消息忽然传来:先废太子竟尚有血脉留下! 第三百八十四章 怀疑 长宁宫 “云锐玦还有血脉留下?此事当真?”太皇太后拧着眉,神色不好看。 前头才刚传出遗诏之事,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云锐玦的血脉? 这是早有预谋,还是有人在浑水摸鱼? 底下黑衣卫端正跪着,视线定在猩绒地毯上,“外头传言四起,可能却非空穴来风。且奴才刚查到,就在日前,确实有一二十有余的男人拿着先废太子的随身玉佩求见圣上。” 虽然李德已下令封口,但是来人大摇大摆从宫门口进来,一路上看见的人可不少,想完全瞒下也没那么容易。 “竟有此事?” 太皇太后惊疑。面露怒色,“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不早点上报?” “奴才该死,奴才也是刚刚查明。” 太皇太后显然对这答案不满。脸上犹有余怒,“那持玉之人身上可查到什么?” 黑衣卫头低得更低,“奴才无能,找遍全京城也查不到那人的消息。那人就像他突然出现那样,突然又消失了。” “突然消失?” 没那么简单吧! “太皇太后,可需加派人手继续查找此人?” 太皇太后正欲回答,突然意识到另外一件重要的问题,“你说那人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是圣上下旨重查先废太子案当日。那人走后不久,圣上就传明辉入宫了。” 果然如此! 太皇太后脸沉下,“怪不得事情发展得如此快,原来有皇帝在背后推手!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黑衣卫暗惊。 太皇太后是说,圣上与那人有勾连? 可这怎么可能呢? 这二人,一个是如今的万圣至尊,一个前废太子的血脉,严格来说,两人阵营对立,怎么可能勾结在一起? 还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太皇太后冷哼,“人也不必费心去找了。既然对方能明目张胆入宫,跟皇帝同处一室,肯定还有作用。不用花力气去找,他自己会出现的。” “太皇太后英明。” 被恭维的太皇太后面覆着阴霾,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状,黑衣卫本想默默退下,然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却听上面又传了一声问话。 “是了,哀家交代的另外那件事查的如何了?” 黑衣卫忙站住,“回太皇太后,奴才已经仔细查过,游嬷嬷出事当夜,长宁宫内所有宫人均有未在场证明,宫中也未发现外人闯入。看来游嬷嬷出事确实是意外导致。” 太皇太后皱眉,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 “你方才说所有宫人,也就是你没查过妃婉?” 黑衣卫一愣。 太皇太后这是怀疑无忧郡主? 太皇太后一说完自己也后悔,她急急摇头,“不,不可能的,妃婉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 妃婉自小也算是被游嬷嬷带大的,怎么可能会要她性命? 可是还有陶顾呢,陶顾何尝不是陶家的老人,对妃婉也是照顾有加,妃婉不也是该出手时毫不犹豫? 不不不,这不一样。 是陶顾背叛在先。妃婉才一时不得已。 而游嬷嬷对自己忠心耿耿,不可能背叛自己,跟妃婉更没有利益冲突,两件事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妃婉一定是无辜的。 可是,她这心底为何总觉得不对? 太皇太后心思百转,脸色也跟着变来变去。 黑衣卫小心翼翼地觑着主子的脸色,“那娘娘,可需要奴才再去查查无忧郡主?” 太皇太后沉默了许久,就在黑衣卫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才听见一声回复。 “不必了。” 黑衣卫也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总觉这声里带着许多的无奈与妥协。 他不敢多想,忙拱手称是。 太皇太后手扶着额。摆手无力道:“退下吧。” 眼下她什么都不想想,只想一个人静静。 “是,奴才告退。” 黑衣卫未敢多留,起身告退,殿内只剩太皇太后一人。 太皇太后夹着眉,一副心思沉重的模样。 陶妃婉入内时,便见太皇太后这幅愁眉不展的样子。 “太皇太后,您怎么了?局面很糟吗?” 外头传言纷纷。她多少有所耳闻。 见了,太皇太后神色有些复杂,“没事,有哀家在,不必担心。” “哦。” 见太皇太后头疼的模样,陶妃婉下意识伸手要帮她按按,不想却被后者躲开了。 陶妃婉看着自己的手,面露错愕。 太皇太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抹了下脸,“妃婉,别想太多,哀家就是有些累了。” 陶妃婉望着太皇太后。眼底氤氲,带着哭腔,“祖母,您是不是也跟她们一样开始嫌弃妃婉、不要妃婉了?” 因为脸伤。陶妃婉如今终日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 此时这双眸子盛满泪水,像只被遗弃的小羊羔,彷徨而无助。 太皇太后心中一痛。 这般柔弱的妃婉。自己怎么会怀疑她呢? 她抚着陶妃婉的鬓发,又愧又怜,“傻孩子,你说的什么傻话!你是祖母的心肝,祖母不要谁都不可能不要你的!” “祖母!” 陶妃婉泪意一盛,扑进太皇太后怀中。 “祖母,谢谢您还要我。妃婉刚刚是真的害怕,您是妃婉唯一的亲人了,要是连您都不要妃婉了,妃婉真的什么一无所有了。” “有哀家在,哀家不会让你一无所有的。哀家说过,还要你当皇后呢。” 陶妃婉隔着面纱抚着自己的脸,自艾自怜,“祖母您不用安慰我了,我脸好好的时候,圣上也没正眼看过我。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怎么不可能,这个圣上不愿,总会有愿意的圣上。” 陶妃婉怔然,眼泪都忘了掉,嘴唇颤颤,“祖母,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皇太后眼底闪过一阵幽光。忽然笑了,“妃婉,哀家一定会让你如愿的。” * 椒房殿 向嬷嬷看着一心念佛的自家主子,禁不住问道:“娘娘,外头传得沸沸扬扬,您真的什么都不管呀?” 向太后眼观鼻鼻观心,“上头太皇太后不管,底下文武百官不管,哀家一个太后插手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是若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当年的事会不会……” 向太后淡淡地看向向嬷嬷,“当年如何?哀家又有何干系?” 向嬷嬷被那目光看得心头一跳,口中讷讷,“娘娘说的是,是奴婢太大惊小怪了。” 向太后未言语,低头继续念佛,端的心无旁骛一无所求?。 第三百八十五章 物证 一桩旧案,两道传闻,惹得阖京城人心浮动,有人冷观看戏,有人暗藏心机,有人忧愁不安,更有人头疼不已。 而其中最头疼的人当属明辉了。 明辉看着一桌子卷宗,顿时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他真是不明白,历朝历代这些个皇室权斗倾轧间的事情,不一向都是能捂得多严实就有多严实的吗?莫说公开查了,便是提都不让提,从来是讳莫如深。 怎么到当今这就成了例外呢? 这都不要紧。可为什么这烫手的山芋偏偏落到了自己手里! 明辉深深感觉,就这么短短几日,自己的白头发长得比任何时候都多。 听见父亲又在唉声叹气,明风直接推门入内。“爹,您还在烦那案子的事?” 见是女儿,明辉面上露出几分柔和,老实承认,“是啊,确实有些棘手。” “也是,事隔这么多年,许多证据都消失不见了。想要查证也无从下手。” 说起这,明风都替父亲愁。 不过她更深信,凭父亲的本事,不管多难多棘手的案子,早晚能查个水落石出。 明辉看着手上的纸卷,不由叹气,“证据是一回事,现在难办的是人。” 明风怔了怔,“爹的意思是?” 明辉抬头看了女儿一眼,“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你应该多少有所耳闻。” “是听了不少,可是那些不都是谣传的吗?” “你怎知尽是谣言,说不定真相就掩藏其中呢。” 明风愣住,想起之前听来的那些话,“爹是说这案子是庸……“ 话音刚出,她连忙将后面的字咽了回去,紧张地瞧了眼左右,见四下没人才松了口气。 她下意识压低了声,“爹觉得先废太子谋逆其实是庸王所为?” 明辉摇头,“案未定,还不能这么说。不过先太子被废,庸王是最大的得益者,他的嫌疑确实比所有人都大。万一真是他,那后果,唉。不堪设想!” 明风颔首,有些明了父亲的顾虑。 庸王到底是圣上的亲父,若是最后证明当年先废太子谋逆确系此人陷害,继承他位置的圣上,面临的处境将变得十分尴尬。 如今这表面风平浪静之下,是暗流汹涌。 有未知真假、心思不明的所谓先太子血脉暗中蛰伏,还有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不定何时就会冲出来。 天下一乱,第一个受苦话的永远是无辜的百姓。 打住打住! 感觉到自己飘远的思绪,明风忙及时将心神拉了回来。 看着父亲夹紧的眉头,她开解道:“爹,您也别这么大负担了。现在案情不是还没结呢吗。事情未见得就跟庸王有关啊。” 明风黑眼珠转了转,“而且就算有关也无所谓,这种可能性只怕圣上自己也猜测过不是吗?” 明辉一顿。 “既然圣上放心将此案交给爹去查,可见是做好了应对之策,您只管放心去查就是,结果如何自有圣上担着。” 明辉倏然灵台一阵清明,“风儿说的是,是为父想差了。” 明风笑着,眼儿弯弯,“爹,您是太谨慎了,思前想后。这才一时间没想开。” 明辉一脸正色,“事关朝堂社稷,容不得为父不谨慎,为父可不想重蹈覆辙。” 一个真相与天下太平相比,哪个轻哪个重,答案最明显不过。 明风知道当年的事是父亲的心病,没缠着说,直接转移话题。“那现在爹预备从哪里着手开始查起?” 明辉指了下桌案上的东西。 明风好奇望去,一看立马惊讶地瞪大眼,“爹,这些东西您是从哪里得来的?这是真是假?” 明辉沉着声,“我从宫中借了不少先帝批阅过的奏折,凭我这么多年的经验,这应该是真迹没错。” 明风恍恍惚惚,“这么说来,此案确实另有蹊跷。” “这桩公案是先帝爷亲自审的,若是没有极具说服力的证据,你觉得圣上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旧案重提吗?” 明风愣了下,抓到他话中重点。“爹是说这东西圣上找到的?不,是那位所谓的先太子血脉?” 对方若不是有备而来,也无法在京城掀起如此大的风雨。 明辉赞赏地看了眼女儿,“这次反应倒是极快。” 明风讨好一笑。“都是爹教得好。” 她好歹在父亲待了这么多年,总不能半成工夫都学不到。 她看着那烫手的证物,忍不住道:“圣上何必这么实在,既然拿到这么关键的证物。何不干脆直接来个杀人灭迹,还任那人牵着鼻子走?” 虽然如此手段不够光明正大,但是行大事者不拘小节。 为了社稷稳固,有些手段该用还是得用啊。 “才夸完你这么快就露底了?若没有后招,你以为那人刚大模大样地进宫见驾?” 明辉睨她,“你仔细摸摸这纸。” 明风没任何犹豫,直接上手。 明辉问她,“看看有什么发现?” 明风研究了下,“这是上等的江州宣纸,细腻柔滑不晕墨,便是存放多年也依然光洁如新,极是难得,是江州府特供天家御用之物。” 明辉笑笑,示意她继续。 “咦,这张似乎有些薄,背面有些粗糙。” 明风惊讶。下意识将东西翻了过来,发现这纸张背面与正面的光洁细腻完全不同,生着纸絮,粗糙得像是未经处置一般。 这纸竟被割开了! 墨落入宣纸表面,也自然渗入内里,表层与内层所书一笔一划,如出一辙,自可等同视之。 江州宣纸虽不厚但也不算极薄。若寻巧匠用精良工具小心翼翼割下,便能化一为二,多变出一份证据,更多了一分保障。 明风咬牙,“此人实在狡猾!” “为了自保而已。” 明辉神色未动,小心地将证物收起,贴身放好。一边又拿出外衣,披在身上。 见他一副要出门的样子,明风忙追问,“爹,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明辉笑着,“既然是查案,当然得盘问相关人证。” “啊?” 明辉未答,直接带着手下出门去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手谕 明辉没去的别处,直接去的庸王府。 庸王被幽禁于此,庸王不能随意进出,外人亦是如此,庸王府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明辉直接被守门的将领挡在门外。ウウ 好在明辉早有准备,取出皇帝御笔亲书的手谕。 守门将领一见立即不敢留难,只是面露为难,“明大人,您有皇命在身,卑职不敢阻拦,只是您的这些手下……” 他看了眼明辉身后的手下几人,意思很明显。ウウ 明辉明白。跟自己手下打了声招呼,“你们在此处等候,本官自行入内便可。” 众手下称是,听命在一旁守着。 见明辉配合。守门将领心底一松,“谢大人体谅。” 明辉虚应了声,随守卫入内。 …… “明辉?他来干什么?” 听见孔也的通报,庸王嗤了一声。 孔也躬着身子,“回禀主子,明大人说是办案所需。” “办案都办到朕头上来了,真是好本事!”庸王眼里戾色一闪,面色难看。 孔也脖子一缩。怯怯问道:“那奴才这就将人赶走?” 就算是被幽禁,庸王也有权选择见与不见。 未想庸王却是一笑,“不,将人带进来。” 孔也惊诧,却不敢费心琢磨庸王如何想,忙领命去将明辉带上来。 明辉…… 庸王口中吐着这两个字,目光闪过一阵冷意。 不多时,明辉便被引了内,他鞠躬行礼拜见,“微臣明辉拜见庸王爷。” 庸王高高在上坐着,嘴角噙着嘲讽意味十足的笑容,“竟不知今日吹得是什么风,将当今跟前的大红人、刑部尚书明辉明大人也多到了来?” 明辉像是听不出他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将自己的来意重新说了一遍。 “云锐玦谋反案?” 庸王目光微闪,“这案子不是早就盖棺定论了吗,还有什么可查的?” 明辉解释道:“此案是圣上下旨重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圣上有命,下官也只能听命。” “好一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真是一条好狗。” 明辉早知从庸王这不可能得到一句好话,听见这侮辱的话语也未恼半分,仍装听不见。 见状,庸王脸上鄙色更显,背往后靠了靠。“你查云锐玦的案子,跑到本王的府邸作甚?难不成你觉得本王跟此案有什么关联?” “下官不敢。” 明辉拜下,“庸王爷误会了,实在是时隔多年,此案的知情人仅剩寥寥,下官无法,这才无奈上门求问王爷。” 庸王冷哼一声。 明辉再拜,“据臣所知,当年吴王被擒,口口声声辩称自己是奉命救驾,而非谋逆。只是当先帝让他拿出证据时,却发现所谓先帝手谕。其实是假的。” 回想当年事,庸王一脸鄙夷,“当然是假的,先帝在行宫一直平安无事,何须他云锐玦救驾!所谓的被蒙蔽,不过是云锐玦穷途末路下的最后挣扎罢了。 这点先帝如何不知,但还是愿意给云锐玦机会自辩,结果呢?云锐玦辜负了先帝的一片信任、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那张手谕,虽然极力模仿先帝的笔迹,但是明眼人还是能看得出来根本不是御笔亲书,也没有任何其他信物证明。 如此拙劣的骗局,云锐玦竟还贸然率兵前往。谁会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贼喊捉贼,可笑!” 庸王连讥带讽,没忘踩明辉一脚,“明辉,亏你还是刑部尚书,经手那么桩疑案悬案,居然连这等伎俩都看不清!” 明辉眼眉微动,选择性无视后面那句。“王爷也说这是一场拙劣的骗局,吴王能坐上储君之位,怎么也不可能是笨人,何以会以为能够凭此计骗过天下人?” 便假设一切皆是吴王的设计,吴王心一横弑父杀君,灭了行宫所有人,可还有天下臣民,还有宗室藩王,没有无懈可击的解释根本交代不了。 吴王便是坐上了皇位也会被拉下来。 “也许被权位迷了眼,谁知道呢?” 庸王皮笑肉不笑,“这一点你应该去问云锐玦,而不是来问本王。” “王爷所言的是。” 明辉赞同地直点头。状似感慨,“下官确实很想问问吴王,问他为何明明手中有真的手谕,却没拿出来保命。而将假的交上去?” 庸王闻言掩不住嘲讽。 真的手谕,怎么可能? 庸王原本还漫不经心,待看见明辉从怀中掏出之物时,他顿时脸色一变。豁地从位置上站起,“这东西你从哪得来的?” 不可能,这东西明明早就不存于世了! 明辉等的就是看庸王现在的反应。 原来庸王真的知道这东西的存在! 他不紧不慢地道:“惠帝二十三年,也是在江州行宫,藩王厉王拥兵叛变,率兵杀入行宫,先帝命悬一线。彼时向家军驻守在东洲,收到圣命后及时带兵赶到,解了危机。” 就是有了这救驾之功,先帝对向家越发倚重,向家趁机上位,势力逐渐坐强。 先帝则因此落下阴影,终身不再踏足江州行宫。 就是去也是去京郊行宫,而且每次去都带足了兵马,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这些都无干,重点是都是行宫。 一个江州行宫。一个京郊行宫。 未曾写明,说是哪个都可以。再则,这纸圣谕,没有抬头。 寥寥数语,只点圣驾危急,要求带兵至行宫口救援。 向盛康敢从东洲带兵去江州,必有手谕在身。 那上面又会如何书写? 以及,偏偏向盛康还是庸王之岳父。 这其中。实在有太多巧妙了,实在不得不让人心疑。 “竟然连这点都能想到,明辉你确实有本事。不过……” 庸王意味不明地盯住明辉,猝然一笑,“明辉,念在咱们曾经君臣一场的份上,本王劝你,此案不要继续查下去。” 明辉神色未动,“王爷是在警告下官?” “不,这绝对是好心。你手上这纸手谕,难道你就没想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吗?” 说这话时,庸王笑得极是诡异。 明辉心里咯噔一声,有了不祥的预感。 第三百八十七章 先帝 明辉白着一张脸从庸王府出来,那样子将一干手下都狠吓了一跳。 众人担忧,“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您怎么这神色?” 明辉仿似什么都听不见,一步一步往前走。 见状,众手下更是被惊到。 “大人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 “说那么作甚,赶紧跟上啊。” 明辉听不见众人的议论,他目光空洞,双脚像是有自己的主意。带着他盲目地向前走。 他不知道走出多远,只听到庸王的那些话一直在自己耳旁回荡。 另一种可能。 是啊,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一种他明明想得到,却一直拒绝去想、不敢去想的可能。 当年先废太子接到的,是货真价实的御笔手谕! 明辉面色刷一下更白了。 原来以为先废太子谋逆案牵扯到庸王、向家已经够让人惊骇了,谁知这竟也只是冰山一角。 也是,数十年前,云国内交外困。国力远不如而今强盛,是那位的横空出世,重农桑、惩恶吏、平内乱、驱外贼,为云国开创了全新的局面。 如此人物,心机智计如何会输?什么阴谋诡计能逃得过他的厉眼? 先废太子的案子,明明处处透着蹊跷,那位却轻易信了。 是人老昏聩,还是将计就计,更甚至是…… 始作俑者! 这念头方一闪过,明辉只觉得冷到骨子里。 * 昭仁宫 “真是先帝吗?” 虽然事情经已浮出水面,似乎没什么理由再欺骗自己,但是辛鸢还是不愿死心,总希望事情还有转圜。 她知道,这就是人常有的侥幸心理,总希望结果更利于自己。 辛烨抬眸看她,笑容不语。 辛鸢耷下眼眉。 好吧,她该知道没可能的。 那封手谕的存在已经是最好的说明。 皇帝手谕何等重要,尤其是授权调兵便宜行事的圣谕更是关乎天下。厉王叛乱地平定之后,这手谕要么被毁要么被收归,仍留在向盛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退一万讲,就算因为各种原因此物真在向盛康手里,向盛康也不可能为什么铲除异己就拿此物冒险。 先帝就算再容不得云锐玦,也容不得旁人自作主张,尤其其中牵涉兵权之事。 一沾了手,也就离死期不远了,可不管是向盛康还是庸王都一直好好的。在太子谋反案后越发的好。 那只有一种解释,这一切是先帝默许,甚至由先帝主导。 也是,单凭庸王,背后再加一个向家,想要斗倒储君还是不够的。 是有了先帝的意志,这些人这才如有神助,计谋实施得出奇顺利。 辛鸢也唏嘘不已,“所以当年云锐玦很可能就是意识到这点。才未将这证据上呈,因为他知道不管自己呈上的手谕到底说真是假,最后都会变成假的。” 这便是所谓的恩威君父,虚伪可笑,荒谬至极。 连辛鸢都替云锐玦感到不值。 先帝危急,云锐玦二话不说带兵去救。忠心孝心可见一般。 但凡他有点私心,在救援上面稍微拖延一下,倘行宫真有逆案发生,先帝遇了害,他这太子上位理所应当。 但云锐玦没那么做,结果只换来个“乱臣贼子”的罪名。 她可以想见云锐玦猜到真相时心情是何等悲愤。 坐在太子这招人眼的位置,云锐玦不可能没想在在皇权角逐中失败的可能,却不知他在那之前可想过自己会败在自己最敬爱的君父手上? 再想想毁在庸王手里的云烜业,辛鸢不由打了个寒颤。 辛烨怜惜地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冷?” 辛鸢摇头,“只是觉得可怕。” “什么可怕?” “天家父子,实在可怕。”辛鸢低声。神情复杂。 辛烨忽而一笑,“不要以偏概全,可不是所有的天家父子。都是那副德行。” 辛鸢看他,嘴唇蠕了下,还没等说什么,就先听一阵孩子的咿呀声传来。 她忙看向小床那边。 这是她照着现代婴儿床的样式画下,叫宫中巧匠制作,上面还坠着各式有趣的小玩具,小初阳很喜欢,很乐意待在里头。 正如此时,他正扶坐在小床里,抱着小布老虎啃呢。 这小家伙应是快长牙了,总是逮到什么啃什么,红润润的小嘴不时沾着口水。 见爹娘望来。他更是欢喜,咧着小嘴咯咯笑不停,口水更是放肆流不停。 见状,辛烨上前将小家伙抱起,抽出汗巾帮他擦拭嘴上的口水,忍不住嫌弃。“傻儿子哟,瞧瞧你这埋汰样。” 小东西可没听懂这嫌弃,只以为爹爹在跟自己玩,小身子兴奋地动不停,欢快极了。 看他这可爱的样子,辛烨没忍住在小家伙白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记。 小初阳有样学样,抱着爹爹的俊脸吧唧就是一口,送了辛烨一脸口水,辛烨嫌弃地直躲。 小家伙却像得了趣,抱着辛烨抢着要亲,辛烨故意躲着。 辛鸢父子俩一个躲一个追玩得不亦乐乎的画面,心里顿觉暖融融,什唏嘘寒颤都没有了。 管其他人如何呢,反正同样的悲剧又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辛烨趁着跟儿子玩乐的空当望过来,目光格外温柔,“想明白了?” 辛鸢重重地点头,“明白了,再明白不过。” 辛烨满意一笑,继续逗弄着儿子。 辛鸢也跟着跟小初阳玩了会,但还是忍不住担忧,“话说现在事情变成这样,你准备如何收场?肃王那里怎么交代?” 只一个庸王牵扯其中,云国尚且有动乱之危,若是叫天下人知先帝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将更不堪设想。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粉饰太平,任个中种种都只能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 若强行掀开,那掀起的巨浪滔天,血雨腥风,谁也承受不起。 总而言之,先帝必须无辜。 可是一想到志在必得的肃王,辛鸢眉头蹙得更紧。 -“本王什么也不要,本王要一个公道!” -“若是云皇陛下为难,本王只能用自己办法去实现。” 肃王,显然没准备给他们粉饰太平的机会。 第三百八十八章 决定 这可真是进退两难。 辛鸢叹气。 辛烨侧首看她,“事情不是还没完全清楚吗,这么早就叹气?” “嗯?结果不都出来了吗,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她不解地看他。 “你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辛鸢怔了怔。 事情的来龙去脉基本清楚了不是吗? 辛烨继续道:“肃王若只是想查清幕后之人,明显他早已知,根本无需非通过我们。” 辛鸢挑眉,“那怎么一样呢,若朝廷不出面,那只是他一家自说自话,根本毫无意义。 说到底历史是由胜利者编撰的,所谓真相若是不能为当权者容,便是一时引起再多再广泛的关注。也注定湮没,顶多见缝于后世野史之中,改变不了什么。” 肃王想为其父正名,当然不只是要一时之名。 辛烨赞同地点头。“你说的是,历史是由胜利者编纂的。但你怎么知道肃王不可能成为这个胜利者?”ドド 辛鸢闻言沉默。 肃王背后有不小的势力,从他能做那么多事情就足以看出。 更关键的,他是云锐玦的儿子。 在这个讲究正统的时代,这样的人振臂一呼后带来的威胁将远大于任何人。 各方博弈,谁又敢保定胜对方。 说到底,肃王不是全无机会,端看他想不想要。 不同于辛鸢的忧心。辛烨却是笑,“若他真有能耐,能为贤德明君,我倒不介意拱手相让。” 他接手这江山本也是形势所迫,若是肃王能为明君,能为天下百姓计,他退位让贤又如何。 “那感情好,这皇后我也当得没意思,要是可以一并退了倒落得逍遥自在。” 若是可以,她还是希望过回当初的生活。 没有权斗,没有阴谋,坐看斜阳,闲敲棋子,自由而自在。 辛鸢眼露憧憬,但很快就回归现实,“还是少做梦了,要是你真的退了位,还想有什么自在。被幽囚监视都是轻的,说不得你屁股才一挪开,就‘急病去了’。”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哪位承位之君能受得了另一个曾经当过皇帝的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晃着,与其不时忧心对方会否卷土重来,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先灭了对方求个安心。 “说得也是。” 这退位要退得无后顾之忧。还得退给自己的儿子,当个威风太上皇,位分高又自在。 如是一想,辛烨不由看向乖乖坐在自己臂弯抱着小玩具玩得欢的小初阳。 感觉到父亲的目光,小初阳无辜地摇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着懵懂无知。 辛烨叹气。 算了,还是老老实实认命,该自己承担的自己担着吧。 一想至少还得有十几年,他就觉得任重道远啊。 辛鸢见状不由掩着嘴偷笑,辛烨瞪圆了眼看她,“你很高兴?” 辛鸢想也不想直摇头,一脸真诚。“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很同情。” 说着还露出一脸怜悯同情。 辛烨哼了一声,显然瞧不上她虚假的同情。 辛鸢干咳一声,趁机将话题转回来,“那你说肃王到底想要什么?” 辛烨直接道:“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你不会是说先帝害云锐玦的原因?” 辛鸢皱眉,“这还能有什么原因? 先帝年老体弱,看不惯云锐玦逐渐势大,但云锐玦向来规行矩步,没有错处,先帝想要对付他,自不得得用些手段。不是吗?” 辛烨道:“也许是也许不是,还是得先查过才能一清二楚。” “会这么简单吗,肃王闹腾了这么久,只为求一个理由?”辛鸢还是不大信。 辛烨强调,“重点当然是正名。” 辛鸢白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我是说除此之外的。” 辛烨无所谓地道:“没办法,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肃王要还是不满。那就只能撕破脸了。 大家手底下见真章,反正将事情全部摊开是不可能的。 他愿意退让,只是想尽量用避免干戈,不是真的惧了肃王。 他愿尽可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恢复云锐玦的名誉,洗清他身上的污名,甚至为他求个明白。 但也仅限于此。 肃王必须明白这一点。 辛鸢点点头,“但愿肃王能想通吧。” “会的,他是个聪明人。” * 一样的夜,一样的破败的吴王府,一样的肃王。 不一样的是,这次多了一个辛烨。 肃王望着轻松一跃就上了屋脊的辛烨。目光玩味,“还真是真人不露馅,没想到自幼卧病,不曾习武的云皇陛下竟有一身好武艺。” 嘴里说着没想到。看他的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 太子双生这么大的事,便是他远在狨国,也早有耳闻。 更别说他对云国的消息总是格外留意。 有些事情,他如何会猜不到。 辛烨眼波未动。“朕还以为你会对朕接下来说的话比较感兴趣呢。” 肃王收了笑,“这么说来,是本王委托的事情有了结果。” 与其说是结果,不如说是决断。 真相如何,他早知道得一清二楚,根本不需旁人告知。 辛烨没绕弯子,直接将自己的决定说出。 闻言,肃王一下冷了脸。 “你准备就这么简单地打发我?”他笑着,笑意未抵达眼底半分。 辛烨淡淡地道:“换了你是我,也一样会如此做。” “或许吧。” 肃王点头,“但我到底是我,终究不是你,看来我只能用自己办法去做了。” 这话里的威胁意思已经明显。 辛烨面色不变,“你这是摆明车马跟朕对着干,战火一起,百姓流离。你想看到生灵涂炭?” “你怎知道我不想?” 肃王嘲讽一笑,“左右就这江山也不是我的,是天下太平还是生灵涂炭与我何干?” “先太子云锐玦仁民爱物,是为难得的贤德储君,他觉得他若是在天有灵,会愿意看到那一幕吗?” “你以为我会在乎?” 辛烨定定地望着他,猝然一笑。 肃王双目眯了眯,“你笑什么?” “朕笑你好笑。你若是不在乎。又何必折腾那么多事?直接举旗造反,不是更干脆吗?”辛烨如是道。 肃王紧抿着唇,不言语。 叫对方说对了,他确实在乎。 肃王在心中叹了口气,“好,本王可以退让一步。” 辛烨不觉意外,他就知道对方是聪明人。 “有什么要求,你说吧。” 对方愿退,肯定不可能全无要求。 “我要云锐钰的命!”肃王的声音从牙缝里崩出,每一个字都透着强烈的恨意。 先帝是始作俑者,但是庸王也无辜不了! 闻言,辛烨沉默。 良久,他点了下头,“好,朕答应你。” 第三百八十九章 朝会 慑于官府的威严,京中老百姓在未敢对先废太子案公开讨论,可阻得了一时却阻不了一世。 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流言蜚语再度卷土重来,声势更胜于前。 庸王是幕后黑手的消息越发甚嚣尘上,几乎到了无人不知的地步。 这些日子,孔也等庸王跟前伺候的宫人战战兢兢,唯恐其迁怒发狂。 未想庸王却出奇的平静,平静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平静得让人不安…… 时间转眼进了冬月。 这日初一,这一日注定被史官载入史册。 这一日,时任刑部尚书明辉在朝会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公然指庸王实为先废太子逆案的主谋祸首。 他话音未落,顿时引起一阵哗然,文武百官第一次纷纷跳出来厉声斥责。 “大胆明辉。你安敢构陷庸王,活得不耐烦了你!” “你是嫌现在局势还不够乱吗,在这时候添什么火?” “别有用心,其心可诛。” 面对满朝文武的指责,明辉面不改色,仍旧一字一顿地继续说着,“庸王妒恨吴王,假借先帝之名假传圣谕。吴王救驾心切,不慎中计……” “一派胡言!吴王又不是愚昧之人,他在先帝身边那么多年,难道连君父的手谕都能看错?” “就是,简直可笑!” 见众人不信,明辉直接取出那份手谕,供所有人传阅。 在场中不乏老臣子,对先帝的笔迹不乏认识之人。 “这怎么可能?” 明辉干脆将之前对庸王说过的那些话,再搬来说与同僚听。 百官们脑子嗡嗡,不敢相信自己所闻所见,更不敢深想半分。 一直沉默的帝皇骤然发声,“明辉,你所言属实?” 是真是假,难道您老人家不是最清楚的吗? 明辉在心里吐槽着,面上却维持着恭敬严肃,“微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辛烨薄唇抿着,半晌未言语。 沉默,金殿之上陷入冗长的沉默。 文武百官默默低头,谁也不敢言语,连大气都不敢喘,大冷的天,众人愣是冷汗直流。 倏然,一阵窸窣声响起,是李德匆匆来报。 “启禀圣上。吴王之子求见。” 吴王之子?! 众人闻言纷纷侧目,满眼惊疑。 这么说,先废太子真的有血脉留下? 今日这朝会,惊人消息实在太多,百官已经连反应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恍惚中,众人只听帝皇先是一顿,颇为惊讶地哦了一声,下旨传人上殿。 半晌,一形貌昳丽的白衣男子被领了上来。 “云秋言拜见圣上。” 辛烨高高在上地看着底下的人,“你是吴王之子?” “如假包换。” “你可有凭证?” 云秋言不紧不慢,从怀中掏出那枚龙形玉佩,“此为先父随身信物。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众人一见这玉佩,目光不由一变。 辛烨淡淡地看了眼,点了点头,“嗯,确实是我皇家之物,这上面也有吴王的名讳,应是吴王之物不错。但是……” 他加了但书,“信物乃是死物,若仅以便认定你是吴王之子,未免太过草率了。” 云秋言闻言颔首,“圣上说得极是,还好我还有更好的证据。” “什么?” “我这张脸。” 云秋言抬首。让所有人更看清自己的面容,“生子肖父,在场也有老臣子,应不少于一人曾见过先父,我与吴王长得像不像,圣上一问便知。” 辛烨点了几位老臣子。 人老精鬼老灵,这些老臣子能屹立朝堂数十载,不会连这点敏锐都没有。 今日这一切。怕且都是圣上的意思。 虽想不通为何,但几人还是默契地选择顺着圣上的意思说。 但他们也没说假话,云秋言与吴王在脸型五官之间确有相似之处,不同的是云秋言眉目更深,或许是更像万俟太子妃吧。 又有信物,又有人证,云秋言的身份基本可以确认。 辛烨未再于上纠结,“你今日上殿,是为何事?” 吴王之子在这个时候冒头还能为何? 果然,云秋言先是一拜,接着开始痛陈先父之冤,求皇帝为先父做主。还他一个公道。 辛烨看着满朝文武,“各位爱卿有何看法。” 百官不敢有看法,一个个缩着脖子埋着头装哑巴。 未几,辛鸿名忽然站了出来。“圣上,事情已然至此,与其遮遮掩掩,反倒叫人生疑。于庸王爷的身份更是不利。 如此,还不如干脆将庸王爷请上殿来,大家当面对质,孰是孰非,自然清楚。” 首辅发话,旁人更不敢有什么意见。 更重要的是,谁不知道辛鸿名跟当今向来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他敢这么说,自也代表了当今的意思。 既然是当今想追根究底,他们还反对个什么劲? 也罢,辛鸿名说得也对,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继续装痴做聋也无济于事了,索性摊开来断个清楚明白。 …… 良久,庸王被请了上来,众人纷纷行礼。 终于站上久违的金殿。庸王目光微闪。 他望着宝座上的辛烨,藏在袖中的双拳攥得死紧,青筋直冒。 直视君王,乃是大不敬。 不过也没人在这时站出来指责,没看当今都没说话呢吗。 辛烨看了眼明辉,明辉得了示意,忙将今日之事又说了一遍,告诉庸王眼下的状况。尽管庸王肯定早已知情。 “你是吴王之子?” 庸王盯着眼前的年轻人,双眼危险地眯了下,“跟云锐玦确有几分相似。” 正是因为发现这点,他目光更冷了几分。 “既然是云锐玦之子,也当与云锐玦同罪!来人啊,将这叛贼余孽拿下!” “同罪?” 云秋言呵呵一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乃念父子情分,先帝只将先父贬为庶人。 庶人不是罪犯,先父如此,我便更不必说了。 更别说当初庸王在位时,还特封先父为王呢。我既为王爷之子,又怎么会是余孽?” 庸王一窒,一时语塞。 “而且……” 云秋言故意一顿,环伺周围一圈,目光才落回庸王身上,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讽刺,“庸王爷似乎忘了,你已经不是九五之尊,在这金殿之上,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 第三百九十章 对质 “你!” 庸王恼羞成怒,指着云秋言的手不住发颤,显然被气得不轻。 云秋言却还嫌不够似的,继续戳他伤口,“庸王为何这副表情,难道我说得不对,其实在你心中还一直觉得自己才是云国之主?” 金殿之内气氛陡然凝住。 边上的一众官员静如鹧鸪,什么话都不敢说,更不敢去看真正的九五之尊的表情。 这主儿可真是什么都敢说。一点没将庸王放在眼里。 不过想想倒也不奇,若当初那些事都是庸王设计,这两人之间可隔着血海深仇。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云秋言能忍着不动刀子就算不错了,出言挤兑两句又算得了什么。 庸王脸涨得铁青,对云秋言的话不能承认,但是回头一见辛烨脸上一闪而逝的讥讽,他更拉不下脸面否认,只能语气生硬地道:“本王不与耍嘴皮。有失身份!” “庸王不想回应这一疑问无所谓,反正你有没有僭越之心于我无干,也不是我该头疼的问题,爱怎么样怎么样,但是有一个问题却容不得你躲。” 说这话时,云秋言紧紧盯住庸王,目光犀利如刀,仿佛能杀人一般。 像,真像。 如果说之前还有几分保留,这一刻庸王完全相信,眼前的年轻人确系云锐玦之子。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云锐玦。 世人只知先废太子吴王端方雅正,温润如玉,永远若清风拂柳般温文,却甚少人见过他浑身杀气的样子。 当年,他就是用这种眼神剜着自己。 彼时,庸王只觉得仿佛一直挡在前路的大石终于被踢开,心情再痛快不过。 而此时再见这一模一样的目光。他忽然有些恍惚,差点以为自己一下回到当年…… 感觉到自己的失神,庸王忙将自己拉了回来。 他望着金碧辉煌的金殿,目光微闪。 庸王不屑地嗤道:“躲?本王行得端坐得正,有什么需要躲的?” 云秋言冷笑,“如果残害兄弟假传圣旨大逆不道都能算是行得端坐得正,我委实无话可说。” “残害兄弟假传圣旨大逆不道?好厉害的罪名,要是本王真的做了那等事。” “所谓先父谋逆,根本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背后设局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庸王“呵”了一声。“云锐玦谋逆案先帝时便早有论断,证据确凿,根本无从抵赖。诬陷皇室造谣生事,可是杀头重罪。” “我既然来了,当然是有备而来。我没准备红口白牙,我自有证据证明所言。” “哦,是吗?” 庸王懒懒地看他,有些漫不经心,“只是你有无证据是你的事。本王丝毫不感兴趣,更没必要在这里像犯人一样任你审问。” “庸王不敢跟我对峙,你这是心虚了?” 话是云秋言说的,却也是在场所有人此刻共同的疑问。 庸王这反应,难不成真被云秋言说中了? 真是心虚了? 庸王不看百官,更不看云秋言。径直抬头望着高高在上的辛烨,“皇帝也是这般想的吗?” 问完他不等回答,旋即像才想明白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瞧本王真是多此一问,皇帝这么兴师动众将本王叫来,如何想的还不明显吗?” 庸王笑道,眼底却不见半点笑意,只有冰寒,“抢了老子的皇位还嫌不够。还想审自己老子才过瘾?” 这话他是笑着说的,庸王的话极重,几乎是指着辛烨的鼻子骂不孝。 云国以孝治天下。皇帝更被视为天下表率,甭管的庸王之前如何荒唐,仅凭庸王是辛烨亲父这条。他的有些话辛烨还真不能等闲视之。 百官面上默然,实则在心底齐声哀嚎。 他们就是来上个朝,这刺激一波接一波的算是什么状况啊! 倒是辛烨不紧不慢,“庸王误会了,朕也是为了庸王着想,而今云州城内流言蜚蜚,各种谣言甚嚣尘上,如此下去,对庸王名声也不好。” “既知是谣言,皇帝难道不该追根溯源,重惩散播谣言之人,以儆效尤?” 说到传谣之人。庸王不望往云秋言的位置看了一眼,意思很是明显。 辛烨薄唇一掀,神色自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堵不如疏,朕以为这些道理庸王不会不知道呢。” 被奚弄的庸王神色不好看。 听着这父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耍机锋。百官脖子紧缩,更加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 他们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庸王深深地看了眼辛烨,半晌他又装模作样地叹气,“也罢,看在父子一场,本王就成全你最后一次,想审就审吧。左右本王光明正大,问心无愧。” 云秋言闻言眼露讥讽。 光明正大?问心无愧? 真是天大的笑话! 庸王无视云秋言嘲讽的目光,“小子,有什么证据,拿出来吧。” 云秋言不废话,直接将明辉提了出来。 被点名的明辉很是无语。 说好的自己就是投砾引珠,后面的事都跟自己无关的! 说话不算话! 明辉暗暗咬牙,面上仍旧不敢露半分,对着庸王恭恭敬敬地将先帝手谕之事再细说一遍,点出其中疑点。 庸王皮笑肉不笑,“看来明辉真是年纪大了,没记错的话,你这问题当初本王可是回答过的。” 明辉拱手一拜,“微臣斗胆,还请庸王爷在这金殿之上重新回答一遍。” 百官眼观鼻观心,仿似全然不关心,其实纷纷伸长了耳朵,等着听庸王的解释。 庸王闻言默了,表情晦涩难懂,极是挣扎地沉吟许久。 见状,众人更是百爪挠心,恨不得撬开庸王的嘴听听到底是什么情况。 辛烨视线也落在庸王身上,好奇他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直等了许久,才听庸王幽幽叹气道:“没什么可解释。左不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到底太子亦是臣。”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官员齐齐一抖。 庸王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 众人脑中一激灵,强迫自己不要继续深想下去。 第三百九十一章 声讨 可惜思想就是这般难以控制,越是不让自己想,越是转得飞快。 照庸王话中的意思,先废太子案其实是先帝的意思? 众人脸色悄然发生着变化。 真想不到庸王为了给自己脱罪,居然妄想将罪名推到先帝身上,这是欺负先帝已逝,不能为自己申辩? 不不不,应该不是。 攸关先帝,这么严重的指控。庸王要是没有实据,绝不敢乱说。 再看那真实存在的先帝手谕,众人心底也跟着信了几分。 如是一想。众人望向云秋言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怜悯同情,要是一切都是先帝的旨意,等着他的只能是一场空。 事关先帝,便是当今圣上怕也是爱莫能助。 庸王看了眼众人变化的脸色,目光微动。 辛烨锐眸眯了眯,“庸王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确实没想到。庸王会这般无所顾忌,直接将先帝拖下水。 不得不说,他这算盘打得倒是不错。 事情一旦涉及先帝,真相如何便不再重要。一个被废太子的冤屈与先帝名誉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换做其他任何人坐在自己这个位置上,都会毫不犹豫选择中止,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般粉饰太平。 可惜,坐在的帝位之上的人到底不是其他人,而是他辛烨。 庸王神情唏嘘,长长地叹气,“原本本王也不想说,是你们非要穷追不舍,本王才逼不得已说出。” 云秋言满眼嘲讽,“将所有罪名直接推在先帝头上,庸王可比我想象的胆大多了。不过也对,像你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庸王斜了他一眼,“你觉得本王是狡赖?” “难道不是吗?” 庸王看他。忽然遗憾地摇头,“你是云锐玦之子,却没能继承他半点机敏洞察之能。” “哦?” “当初这张先帝手谕就是握在你父手中,三司会审时,你觉得他是因为什么交出一张伪造的圣谕,坐实自己谋反的罪名?” 云秋言回视着他,目光极冷,“却不知庸王有何高见?” 庸王嘴角噙着讥讽,“因为云锐玦识趣。明白何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道理。” 众官员听了不由暗自点头。 庸王的分析听来确也有几分道理。 云秋言嗤之以鼻,“若果如你所言,先帝何必还留下遗诏要我父继位?” 他这话一出,原本安静的金殿顿时哗声一片。 难道先帝真的有遗诏留下? 他们还以为这一切都只是有心人故意散播的谣言。 若是真有遗诏,那这遗诏为何没有在先帝大行之后公布,继位的人又为什么变成了云锐钰? 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百官惊疑不已,脸色也跟着变来变去。 “不可能!” 庸王断定。“若你手中真有遗诏,何必隐忍蛰伏至今,为何不早一日拿出来?” 最最重要的,先帝根本不可能下那样的遗诏,否则也不会有云锐玦栽倒的事情。 这一点,他无比肯定。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我没力量保有自己之前,你以为我会贸然行动?”云秋言两手一摊,浅笑说道。 看着他这笃定的神色,众人对遗诏的存在忍不住又信了几分。 庸王目光审视云秋言,意图从其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事实胜于雄辩,说多无谓,既然如此,你就把你口中的所谓遗诏拿出来吧。” “真的要我将遗诏拿出来吗,恐怕我拿出来。到时候难堪的人可不是我。”云秋言看他,似笑非笑。 “何必故弄玄虚,尽管拿出来就是。”庸王丝毫不惧。万分笃定。 一旁的文武百官可没这份镇定。 若真有遗诏,这遗诏一出,有些事情可就再无转圜了。 庸王不重要。左右他已经被废了帝位,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圣上! 圣上可是继位之君,要是庸王的皇位来得不是正路,如何镇得住各方势力? 这天下方太平没几日,可禁不起另一场混战。 再看当今,他虽然年青,行事却极为老辣,勤政爱民,称得上一位明君,这样的皇帝对天下臣民是福。 不能冒险! 各位官员忍不住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眼底有种相同的默契。 这时。明辉突然站出,袍子一撩重重跪在地上,“启奏圣上,庸王云锐钰谋害吴王一案罪证确凿,还请圣上明察秋毫,还吴王清白。还天理昭昭。” 他头磕在地上,掩住满脸复杂神色。 自己曾立过誓,要让经过自己手的每一桩案子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认证物证俱全,叫罪犯即使下罪,也下得心服口服。 而现在,此案明明还有诸多未解,他却直接一竿子打在庸王身上…… 即便庸王并不无辜,他这心里也及不好受。 唉,人在官场,身不由己。 有辛鸿名带头,底下官员纷纷跪下附和,“请圣上明察秋毫,还吴王清白。” 云秋言既是有备而来,今日必要一个交代。要是此人可以动,今日这朝会也不会有了。 云秋言不能动,剩下的先帝、庸王、当今,要是三者必要牺牲其一,只能是被废的庸王了。 虽然有一个奸计陷害的生父对当今的名声也不好,但皇室权力倾轧本就如此残酷,要说只能说云锐玦技不如人,而云锐钰又实在卑鄙。 云锐钰可以卑鄙奸恶、蒙蔽君父、构陷兄弟,但是绝不能是篡位之人。 至于真相什么的,已然不重要了。 想通这一点,众人磕头求旨的声音更大。 望着满殿哗啦啦跪下的臣子,庸王跳起,“混账!一帮佞臣!你们这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面对他的指责,百官不为所动,继续跪求。 庸王昂首望着辛烨,等着他的下文,“皇帝,你也是这么想的?” 辛烨沉默,良久才叹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便是庸王乃朕亲父,也不能例外。” 言外之意,已经很明确。 “好,好一个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好得很!”庸王闻言却是一笑,笑声诡异。 第三百九十二章 废黜 辛烨居高临下地望着底下的庸王,眸色沉沉。 “庸王云锐钰蒙蔽先帝,罔顾人伦,设计谋害先太子,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罪大恶极,论罪当诛。但念其为朕之亲父,即日起废除庸王爵位,贬为庶人,幽禁长夜寺。” 帝皇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带任何一丝情绪,不拖泥带水地下着最后的圣裁。 百官齐齐齐呼。“吾皇圣明!” 庸王,不,是庶人云锐钰却仍只是笑,仿佛一切均与自己无关一般。 不过想想倒也是。幽囚长夜寺,与幽囚庸王府又有何区别,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被关。 至于爵位嘛,有也带不来尊荣,无也影响不了什么。 辛烨失了个眼色,很快就有戍卫上前将云锐钰带走。 云锐钰倒也配合,不必戍卫费劲,乖乖跟着离开。只临出金殿时。他蓦然顿住,留下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百官禁不住心凛。 难不成云锐钰还打着什么主意不成? 这个念头方一闪过,他们又不由摇头。 云锐钰如今权势地位名声人马什么都没有,就算真的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又能如何? 如是一想,众人原本担忧的心情又消散去。 辛烨亦是看着云锐钰,目光不着痕迹地闪了下,不知想到了什么。 半晌,他将心神重新拉回,对着满朝文武,“先太子云锐玦喊冤下狱,实属无辜,即日追封为贞王,王位由其子云秋言继承。” 闻言,文武官员登即齐齐将视线对准云秋言,目光灼灼如烈火,紧张地等着他的反应。 若是云秋言接下这旨意,就等同接受了朝廷对云锐玦案的处置,臣服于当今,那日后再要生事可就落人话柄了。 这太重要了。 云秋言手里不知是否存在的遗诏,实在是棘手。 云秋言玩味地扫了眼众人焦急等待的目光,径直抬头对上辛烨,“贞王?我父原本是该称帝的。” 一听这话,众人心里咯噔一声。 这云秋言是不准备认了? 辛烨的背往后靠了靠。好整以暇地看着云秋言,“称帝?” 他话音里是是浓浓的讽刺,“登基称帝凭的可不只是出身血统,更凭谋略心计,可你看令尊……” 他点到为止,没有往下说,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 云锐玦栽了,证明他技不如人,没什么可说道的。 “败就是败,没有什么原本不原本。” 百官眼皮子一跳,嘴角发苦。 圣上啊,您干嘛还得还加上这么一句。都这时候故意刺激云秋言?您就不担心一个恼羞成怒干脆跟朝廷对着干? 众人小心地觑了眼云秋言的脸色,见他神色平静,并未有发怒迹象,这才稍稍放心。 云秋言确实只是随口说说。 别人不清楚,他如何不明白,要对付他父亲的,本就不止一个云锐钰。 有那人在,父亲永远没机会称帝。 想到那人,他眼底闪过一阵阴鹜。 他低垂下眉,敛了敛眼波,“要我接旨可以,但我还有条件。” 听见前半句。众人心底一松,在听后面这声但书,众人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什么条件?” 辛烨神色未变,隐隐猜到对方的意图。 云秋言拱手道:“当日先父被卷入逆案,受冤屈的不止先父一人,还有东宫幕僚一应官员及其家眷,共计千余人。但求圣上圣明,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原来只是为了这事。 众官员不由暗自松口气。 辛烨点点头。 这事不必云秋言请命。他也会做的。 “朕应承你,即日赦免先太子谋逆一案所有涉事官员罪名,恢复名誉功名官衔,同时,做好抚恤工作,这事宜交由首辅操办。” 辛鸿名出列,“微臣领旨。” 辛烨颔首,看了眼李德。 李德会意,高声一唱宣布退朝。 众人如闻天籁,忙跪下恭送,“臣等恭送圣上。” 终于结束了! 等好不容易出了金殿,文武官员如蒙大赦。 几个跟明辉私交不错的官员搭着明辉的肩。心有余悸地道:“明老哥,看在咱们一场交情的份上,您行行好,下次要是有这么惊天的消息记得提前通知一声。老弟我绝对提前半月告病不来。” “是啊,下次一定提前得通知一声。” “对对对……” 明辉闻言苦笑不已。 怎么,他们以为这事是他愿意的啊? * 勤政殿 辛烨手指夹着一枚玉白棋子,轻轻地落在棋盘上。“今日这结果,可如你意了?” 云秋言跟着下了一子,神色淡漠,“云锐钰还没事,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办成。” “放心,朕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辛烨薄唇向上勾起,胸有成竹的样子极具说服力。 云秋言深深地望着他,低头捻着手中的棋子,良久点头。 “好,我等你。” …… 待云秋言走后,辛鸢入殿来。 她看了眼棋盘上实力相当的残棋,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云锐钰不会甘心沦为庶人的,他一定会卷土重来。” 辛烨毫不在意一笑,“现在我就怕他不来。” 见他有成算,辛鸢没再多言。转而问道:“那向家该怎么办?” 先太子一案,先帝的所为必须隐去,罪行必须由云锐钰背了去,其中关键之处,就是这那道圣谕的存在。 云锐钰还能从何处弄来这先帝御笔的圣谕,唯一勉强过得去的解释也只能是向家了。 可关键是,向景阳还守着边疆呢。 云、狨两国虽然在和谈,但是和谈盟书的约束本就有限。端看两方愿不愿意的守盟约而已。 更别说,和谈根本没谈成。 狨国肯老实,向景阳的功劳可不少,要是这时候向景阳出了事,她真怕又得出什么乱子。 辛烨有些疑惑地抬眸,“什么怎么办?一切都是云锐钰一人所为,与向家何干?” 辛鸢一顿,明白他的意思,可还是忍不住迟疑,“这样真的可以吗?会不会惹人非议?” 当年向家跟云锐钰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要说云锐钰是主谋,向家怎么可能无辜? 换了谁都不会相信的。 辛烨理所当然地道:“朕如是说了,谁敢非议。” 辛鸢:“……” 好吧,差点忘记眼前这位是皇帝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反应 庸王被废如此大的消息,不消半日工夫,便传遍整个京城。街头巷尾,一直们谈的说的都是这事。 “闹了这么久,这事可算有个章程了,那位在天有灵也该安慰了。” “我原本还以为这事最后会不了了之呢。” “要不说当今圣明呢,大义灭亲。” “是啊是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 这时,其中一愣小子忽然感慨道“就是可惜了先太子。要是没有这桩事,那……” 原本热闹的人群忽然一静,所有人警惕的目光齐刷刷地横向那人。 愣小子紧张地吞了下口水。“你们都看着我作甚,我说错什么了吗?” 这话一出,众人的口水几乎要把他淹了。 “还说错了什么,你怕不是活腻味了,什么话都敢说。” “你活腻味了我们还没腻味呢,真是的。” “忘了上次被官府抓去的什么下场了!” 忆起先前那人皮开肉绽的惨状。众人神色都变得紧张起来,“算了算了,都散了散了。” 随着几声吆喝,人群各自散去,说错话的愣小子喊都喊不及。 “诶,怎么就都走了?话都没说完呢,不是还有遗诏的事吗?”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句众人跑得更快,逃也似的,就跟身后有鬼追似的。 见状,愣小子挠挠头,失望不已。 倒是对面摊子的老板忍不住搭了句话,“还提什么遗诏,贞王都已经接受朝廷册封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愣小子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惊喜地道:“这么说就是天下太平了?” 老板没空搭理他,正热情招呼着前来光顾的客人。 愣小子丝毫不介意。脸上的笑也没停住。 这厢老板抬头瞧见这幕,也不由会心一笑。 宁为太平犬,不做离乱人。 他们老百姓没有别的盼望,就盼着安安生生,好好过太平日子。 不知真相的人们盲目欢喜,聪明人则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 金殿上发生的事情,除了昭仁宫,这个宫里大抵就是最先得知消息的。 听闻谋逆一案只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所有罪名最终叫云锐钰一人背了,太皇太后心情不见半分放松,反而有不大好的感觉。 云锐钰可从来不是好性,他就是死还得拉几个垫背的,都被废黜了他还憋着什么都没说,肯定还打着什么算盘。 见她面色难看,陶妃婉关心地问道:“祖母,您在想什么,看上去很是严肃呢?” “没什么。” 太皇太后摇头。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见她不想多说,陶妃婉也没歪缠,转而问道:“太皇太后,您说这个云秋言,能不能为我们所用?” 从上次太皇太后泄露了计划之后,陶妃婉就一直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她发现这确实不失为于她最好的路子。 正如太皇太后说的。当今这瞧不见希望,何妨换个皇帝? 可换谁呢? 要找一个能跟当今分庭抗衡的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正当她烦恼之际,云秋言就出现了。 这便如瞌睡天上掉枕头,来得正是时候。云秋言的身份大有文章可做,要是利用得当,说不得大有所为。 听见陶妃婉的提议,太皇太后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云锐玦一案虽不是她经的手,但是她也是最终得益者,云秋言怎么可能与自己合作? 可是再一细想。她又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只要有利可图。仇敌也能亲如一家。 她就不相信,云秋言真的不想做皇帝! 但再一想到云锐钰,太皇太后又禁不住眉头皱了皱。 云锐钰。确实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太皇太后眯了下眼,眼底有阴郁寒光闪过。 …… 不同于长宁宫的心思浮动,同一则消息传入椒房殿时,向太后眉毛都不曾动一下,连幸灾乐祸都懒得,继续捻珠念佛。 向嬷嬷见了不由暗自摇头。 自从当上太后之后,娘娘是越发平心定气了。 * 驿馆 寒玥看着尽责守在肃王门外的昌岑,掩不住担忧地问道:“大皇兄真的没事吗?” 狨国使团在肃王的带头下已经“抱病”多日了,这原只是避免卷入云国内斗的一个折中法子,未曾想肃王是当真病了。 昌岑恭敬回道:“公主请放心,主子只是偶有不适,休息片刻就没事了。” 听说肃王无事。寒玥这才略松口气,“那我能不能进去看看大皇兄,只看一眼就好,不会打扰到大皇兄休息的,你放心。” 好些日子没见到皇兄了,她这心里总不大安心。 昌岑面露为难。“公主,这属下做不了主,要不还是等主子醒了,您过来看望吧。” 寒玥也猜到大抵是这个结果,也就没再为难,只是不放心叮咛,“那你可别忘了,等大皇兄醒了,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属下遵命。” 终于将寒玥送走,昌岑这才推门入屋,一进屋正见一道利落的身影从窗门进来。 来人正是云秋言。 昌岑忙关上门,迎上前去,“主子,您回来了。” 云秋言淡淡地“嗯”了一声,熟门熟路地走到床边,从一封锁严实的盒子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贴在自己的脸上。 只见他几个简单的几个动作,再抬头时,云秋言已经彻底换了话张面孔,摇身一变回肃王。 也不知这面皮是什么材料所制,完美地贴在他脸上,精致鲜活,瞧不出分毫破绽。 辛烨当初说错了。 他的面皮确实精致,但不是“云秋言”那张,而是他二十多年来日日夜夜盯着的“寒昭”这张。 肃王褪下身上的外袍,像个病人般懒懒地窝回床上,“有谁来过了?” “公主和几位大人都来过,都被属下打发了。” 肃王颔首,没说什么。 昌岑顿了下,禀告道:“主子,属下找您的吩咐监视蒙原,果然发现蒙原最近有些异动。” 肃王闻言剑眉一动,薄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第三百九十四章 拉拢 旧案之事已然过去,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风波还远未停止。 为了避免被牵连,狨国使团上下继续闭门不出,继续“抱病”。 至于肃王这个带头的,当然也不例外,每天窝在屋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寒玥原本还担心大皇兄身子不好,结果一看他精神还不错,也就放心了,重新将心思放在攻克谢蔚头上。 这就是一怎么点都点不着的牛皮灯笼,任凭她使尽浑身解数。他就是无动于衷。 寒玥有些挫败,却也更被激起好胜心,更加不肯放弃,追得更是起劲。 肃王对此甚是无语。唯一安慰的就是这妮子有自己的事情做,也就不会老是进进出出来探望,耽误自己出门。 例如今日这状况。 太皇太后召见话贞王,也就是云秋言。 听着昌岑的禀报,肃王眼底闪着冷光,“我还找她,她就先找上门了,好啊。来得正好!” …… 云秋言这头被召入长宁宫,那头昭仁宫便是收到消息。 辛鸢冷哼,“为了一个陶妃婉,她倒是什么都豁得出去。” 太皇太后召云秋言,心底打的什么主意,她就是用膝盖想都知道图什么。 这人真是作得慌。 已经贵为太皇太后了,一身尊荣还不够,还要来作妖? 为了一个陶妃婉,拿自己拥有的一切去拼,值得吗? 辛烨嘴角噙着浓浓的讽刺,“谁让那是她的心头宝呢。” “抱着一个假货当心头宝,呵。” 真想看看这人得知真相后会是个什么表情,想来一定很精彩。 辛鸢幸灾乐祸地想道。 只是想起云秋言,她又不由地蹙了蹙眉,“话说云秋言那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云秋言出身极好,背后也有势力,要是再添了太皇太后的势,简直如虎添翼。 “云秋言是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云秋言确实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当夜便又潜入勤政殿。 辛烨瞪着他,“你当我这勤政殿是什么地方,任由你这样自出自入?” 云秋言吊儿郎当,毫不在意,“我还以为圣上很欢迎我呢。禁卫放水放得那么明显。” 他对自己的武功有些自信,但硬闯勤政殿可不容易,光那个叫陈升的戍卫统领就不好对付。 辛烨瞥了他一眼,算是默认“放水”的事。 没等来对方询问,云秋言自动自觉,“那老女人想拱我上位。” 虽然对方话说得极为阴晦,但是那意思他不会听错。 “意料之中。”辛烨神色淡淡,浑不在意。 云秋言看着他丝毫不乱的样子,意味不明地道:“你倒是对我有信心,就不担心我动了心思?” 那可是皇帝之位啊,谁会不动心。 辛烨斜睨了他一眼,答非所问地道:“朕小时候是与群狼为伴长大的。” 云秋言挑眉。“所以?” 有些事情,有心去查都能知道,大家心照不宣而已,他倒是没想到辛烨会主动提起。 “狼天生敏锐。” 他看人看事不止用眼,更凭自己的直觉,云秋言有没有威胁他心里清楚。 云秋言一怔,旋即笑了。 辛烨斜了他一眼,“你这样频繁出外,就不怕引人怀疑?” “我担心什么,反正天塌下来还有人顶着。” 云秋言慵懒地斜靠坐下,眼皮一动,朝辛烨的身上扫了一下。意思明显。 辛烨:“……” 要是云秋言的身份泄露了,最头疼的绝对不是云秋言,而是自己。 * 入了冬月,天气越发寒了。 沛城冬天到得早,已经降了几次雪,今日虽然未雪,天上还挂着太阳,但抵不住风不时吹着。风直往人骨子里钻,冷得很。 风寒之中,一列马车正静静停在城门之外,年轻的男女正依依惜别。 “景阳,我舍不得你。”文芙望着向景阳,满眼写着留恋不舍。 她舍不得离开,但没法子。 两人的婚事已经过了名路,婚期也定下了,她这样一直留在沛城不成规矩,而且她也得回京城备嫁。 再则,她离家这么些日子,文老太爷也很思念这外孙女。 文芙别的无所谓。但是想到外祖年事已高,则忍不住愧怍。 这一年,她光顾着追寻自己的幸福,却忽略了身后年事渐高的外祖。她真是不孝。想到自己以后出嫁了,届时能陪伴他老人家的机会越少,文芙更是歉疚。 是以,她没有迟疑。一收到信就麻利地收拾起来,准备回京。 只是临到真的要和向景阳分别时,她又不禁难过起来。 向景阳其实心底也舍不得,这一年多来,自己已经习惯了文芙在身边陪伴,她骤然要离开,他这心里也觉得空了一块。 只他自诩大丈夫,不想小儿女姿态。 他伸手帮她将兜帽理好,确保不叫风刮伤她的肌肤,边柔声安抚道:“放心吧,我们不会分别太久,等时间到了,我会上京迎你。” 想到两人定在来年的婚期,文芙心里一暖,忍着别离愁绪,“那我等你。” 向景阳微微颔首。“上车启程吧,时候不早了。” 冬日日短,能赶路的时辰不多,不能这样一直耽搁下去。 文芙也明白终究得分别,只能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 向景阳看着她上车,一边叮嘱自己的得力手下向北,“保护好文姑娘。” 向北点头,“主子尽管放心。我一定安排将文姑娘送上京城。” 这是向家未来女主人,他何敢大意? 向景阳点头,目光落回文芙身上,挥手与她作别。 他站在风中,看着马蹄声声,车轮滚滚,车队越去越远,直化作黑点再也看不见…… 向景阳不由地叹气,再转身时,已经恢复成那个神武勇毅的军中将帅。 他入了城,回了营帐,第一件事便是召集副将,下令加强军中巡防,加紧对士兵的操练,随时备战。 众副将听令一凛,变了神色,“元帅,您这是收到什么风声了吗?” 狨国不是正和他们和谈呢吗,难不成出了什么意外? 向景阳摇头,没有多言,只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局势不明,还是多做准备的好。 众副将一默,彼此相互看了一眼,齐声领命。 元帅的本领他们是知道的,他如此安排一定有他的用意,他们还是听命行事的好。 第三百九十五章 算盘 太皇太后想拉云秋言入伙,但云秋言表现的却是兴致缺缺,对此,她并不觉得意外。 换做是她,也会慎之又慎,思虑再三,不会轻易下决断。 不过,她相信云秋言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云秋言煞费苦心做了那么多,所图谋的肯定也不是所谓的为父伸冤那么单纯。 这世上的人,只怕没有几个能拒绝得了那个位置的诱惑。 她有信心,等得到。 只不过…… 这个云秋言,给她的感觉很奇怪。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似乎藏着无尽的隐秘危险。 太皇太后神色微凝,心底有些不大好的感觉。 跟这样一个人合作,是否有些过于冒险了点? 只是相比较其他诸王。云秋言有着天然的身世优势,成功的可能性更高上不少。 珠玉在前,其他人此时她实在看不入眼。 陶妃婉偷觑着太皇太后的神色,却一下被太皇太后抓个正着。 太皇太后拧着眉,“妃婉,你在做什么?” 陶妃婉一颤,想想干脆直接问道:“没什么啊祖母,孙女就是好奇想问。您跟云秋言谈得怎么样?” 她语气轻松自在,且不经意流露一丝紧张忐忑。 太皇太后未答,而是深深地看她。 陶妃婉被瞧得热忍不住心虚,“祖母,您为何这样看着妃婉?” “妃婉,你见过云秋言了?” 明明是问句,太皇太后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陶妃婉垂睫,蠕了下唇,“祖母怎么知道的?” 早间云秋言来长宁宫,她确实躲在廊外偷看来着。 “你是哀家养大的,你的心思哀家岂会猜不到?” 太皇太后轻笑,“云秋言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你看中他也是正常。” 陶妃婉藏在面纱下的脸红了红,忍不住娇声,“祖母……” 自从得知太皇太后筹谋之事,她也认真比较过诸位皇弟,陈王成熟、端王稳重,可惜都已有原配,福王心思难测,剩下的又年纪太小。 相比而言,当然是风流尔雅还未婚配的云秋言更入她的眼。 太皇太后笑呵呵,“羞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陶妃婉脸更热。下意识地伸手想遮子的脸,却意外摸到脸上的薄纱。她怔了怔,双眸止不住地变黯。 “祖母,还是算了吧,不可能的。” 那样的人物,她就算未毁容,站在其侧都相形失色,而今她变成这副鬼样子,就连自己见了都嫌恶心,对方又怎么看得上自己。 “有什么不可能的,钟离春也是无盐之女,还不是照样当了齐国的王后?” 太皇太后拉着陶妃婉的手。“云秋言要是真的坐上那个位置,想要什么美人没有,拿一个原配之位出来,换取万里江山,这样划算的买卖,云秋言只要不是傻子,他一定会答应的。” 陶妃婉明眸一亮,“真的?” “放心吧,哀家几时骗过你?” 陶妃婉顿时感动,一下扑进太皇太后的怀中,“祖母,您对妃婉真好。” 太皇太后笑眯眯。眼角笑纹深深,“那是当然,你是哀家的孙女,哀家不对你好对谁好?” 陶妃婉闻言心口一跳,旋而又即刻定了下来,目光闪过一阵阴戾。 她就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女,毋庸置疑! * 位于京郊的长夜寺,有七百年历史。想当年,此地兴盛一时,尤其是前朝某位禅位皇帝在此落发为僧之后,长夜寺更是名声大振,一跃成为最受瞩目的皇家寺庙,地位超然。 可惜,成也萧何败萧何,随着前朝的覆灭,长夜寺也逐渐走向没落。 僧侣出走,寺庙败破,长夜寺败落了。本朝将其收归,将此地改为惩罚那些犯错的皇室成员。 当年厉王谋反失败。最后就是被幽囚于此,厉王性子强烈,不甘被囚,一把火了结了自己。也烧毁了大片屋舍。 在那之后,长夜寺凋空了许久,直到云锐钰也被囚于此。 长夜寺已经破落了,但是稍微收拾一下。还是能收出几间能住人的厢房。 这一片原本是僧侣的禅房,简陋逼仄,没有火炕没有炭炉子,门窗斑驳得不像样子,便是关紧了也挡不住寒冷的夜风不断呼啸灌入。 被子又硬又薄,捂上整夜身子都是冰凉的,根本起不到保暖的作用。 云锐钰哆哆嗦嗦地拉高身上的被子,双脚却一下露在外面,感觉到冷风不断在脚底打转,他不由更恨。 云锐钰生下来就是皇子,自幼锦衣玉食,后来当了皇帝,更是享尽人间富贵,便是后来被废了皇位,享用的也依然是最好的,几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紧咬着牙。因为身上的冷意,更因为心中的恨意! 云烜业,朕与你势不两立! 这时,静夜中忽然响起一阵极轻微的声响。 “谁?!” 云锐钰极为敏锐,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压抑地低喝一声。 黑暗中,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主子。是奴才。” 听见这声,云锐钰面色稍缓,“进来。” 他话音一落,一道身影从窗户处入内,一沾了地就跪在地上,“参见主子。” 望着那伏跪着的身影,云锐钰竟有种莫名的快意,感觉这些日子被踩在脚底下的尊严终于回来了一点。 意识到自己居然沦落到在一个奴才身上找尊严,云锐钰瞬间阴沉着脸,浑身上下散发着可怕的气息。 黑衣人后脊直发冷,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主子不快? 他什么都不敢问,老老实实地将探听的一切禀报上来。 云锐钰听完讽刺一笑,“这老太婆,可真会算计。” 她真的以为,这云国江山是她家的,皇帝她想点谁就点谁? 他朝黑衣人招了招手,黑衣人恭敬上前。 云锐钰在他耳边低声吩咐着什么,黑衣人不住点头,遵照命令。 黑衣人没待多久,须臾便出了禅房,借着夜色的掩盖,迅速从长夜寺消失。 长夜寺内静悄悄,一干守卫继续按部就班地值守,一切如常,从头到尾仿佛无人察觉到不速之客的造访。 第三百九十六章 选择 夜阑人静,福王府内还不时有侍卫来回走动巡逻。 之前福王遇刺,刺客到现在都还没抓到,王府上下不敢掉以轻心,生怕那帮刺客一击不中,还会再寻来对福王不利。 想到这,他们哪还敢大意疏怠。 不同于底下人的严阵以待,被严密保护起来的福王则显得轻松不少,看来并未收到那场刺杀的影响。 不。也不能说没影响。 刺客的夺命一刀,差点刺穿了他的内脏,让他在床上躺足了一整个月。 虽然经过颜广陵等一众太医的精心调理。福王已经慢慢恢复到能下地走动的程度,但到底伤了根底,未来一段时间内都得仔细将养着,不能有半点马虎。 好在有失也有得,福王吃了大苦,也换来了延迟就藩的绝好借口。 鉴于本朝前后发生的藩王作乱教训。藩王的实力被一削再削,藩王的享税厚薄、封地大小、私兵幕僚数量等一应待遇都有严格的要求,那日子也未见得多舒坦。 相比而言,诸王自然盼望着能留在京城。 可这事哪里容他们自己做主? 当今一声令下,礼部安敢有携带半分,麻溜地就将诸王就藩的一应事情处置妥当了。 眼下,各王离京的最后时间已然明确,也就是福王这种情况特殊的可以酌情推迟,剩下的谁都别想借口推脱。 不少人不由感叹福王真应了他的封号,命里带福,而更多人则是住质疑此中蹊跷。 对于众人的猜疑,福王不予理会,闭着门安心养伤,端的与世无争。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 福王神色极淡地扫了眼底下跪着的黑衣人,面色波澜不惊,“本王知道了,退下吧。” 黑衣人不敢多话。领命告退,将空间还给福王自己。 “陶妃婉?”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女人是被毁了容的吧。 一想到这儿,福王不由地嫌弃地皱了下眉头。 不过陶妃婉命好,有太皇太后在后面护着,一心一意为其谋算铺路。这样的好运道,可真叫人羡慕。 福王唇角向上勾起,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 长宁宫 陶妃婉话发现太皇太后这几日的心情不大好,她有些纳闷。“祖母,您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总是愁眉不展的样子?” 太皇太后叹气,下意识将掩在袖中的信笺藏得更深。 见她这神情,陶妃婉忍不住猜测道:“是云秋言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吗?” 太皇太后未答,只是招了招手,让陶妃婉在自己身畔坐下。 陶妃婉依言坐下,目光仍然定在对方身上。 太皇太后拉住陶妃婉的手,“妃婉。你真的看中云秋言,非他不可了吗?” 陶妃婉莫名,“祖母,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先别管,先回答哀家的问题。” 陶妃婉斟酌了下,“说不上非云秋言不可。不过就目前看来,他的条件确实是最好的。” 她是看上了云秋言,但很更多的还是了看重他自身的条件,毕竟她与云秋言甚至连彼此认识都不曾,实在谈不上多深入的感情。 这种感情,跟当初她对辛烨的差不了多少,是基于对其地位的欢喜,至于旁的,实在是算不上。 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快就想开。认真相看起其他人。 听见她这么说,太皇太后明显松了口气,“你要真是这么想。那真是太好了。” 陶妃婉蹙了蹙眉,“所以云秋言那确实出了意外?” 太皇太后摇头,“是哀家仔细想过了。云秋言心机深沉,与他合作,风险实在太高,未尝是最优之选。” 这确实是她最大的顾虑,云秋言给她的感觉实在危险,那玩世不恭的外表之下,仿佛藏着无数尖刀利箭,似乎随时准备置自己于死地。 与这种人合作,要有随时翻船溺水的准备,太险了。 陶妃婉闻言沉默。 想谋夺帝位,心思深沉,难道不是必备的吗? 试问一个天真单纯。一眼被人看透的人,还有什么可能篡位成功? 还没等谋事,已经被解决了啊。 太皇太后所言的,不过都是托词而已。 但是既然她已经提起了,这事怕是已经没什么转圜余地,陶妃婉也聪明地不去纠结。 “那太皇太后看中的是哪位?” 反正不管是谁。只要能让她坐上后位,都是好的。 太皇太后对她的反应满意,“你觉得福王如何?” “福王?” 陶妃婉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祖母,福王不是说是那位的人吗?” “那位”指的不是别人,正是云锐钰。 云锐钰在位时,膝下皇子无数。在这么多皇子中,除了大家都清楚怎么回事的太子,他最宠爱看重的便是当初的永王云烁俨。 然而这些都只是表相而已,云烁俨只是一个活靶,将所有人注意力攻势吸引过去,借以保护云锐钰最想保护的那个。 包括后面的庆王,作用也是如此。 而被福王费尽心思保护着的那个幸运儿,正是福王。 这事陶妃婉本来也不知道,还是太皇太后先前漏了口风她才知道的。 对此,她亦是万分好奇,这福王在众皇子中委实算不得多出众,他到底何德何能得云锐钰另眼相看? 原来福王的生母原只是一名卑微女官,后来得了恩宠生了皇子才封了修嫔,她出身低位,姿色平平,得到的宠幸不多。 后宫之内,如修嫔这样的女人不少,再加上一个当时后宫还有个最出风头的丽贵妃,就更少人将目光落在修嫔身上了。 众人以为修嫔平平,其实大家不知道的是,其实玉妃的母亲陈嬷嬷,是柔贵人的身边人。 柔贵人可是云锐钰的生母,当初柔贵人还在时,云锐钰一直是在柔贵人膝下长大的。 云锐钰和修嫔间的交集,比众人以为的,更深许多。 至于太皇太后又是如何知道此事,陶妃婉想肯定是她在后宫经营多年,自有她的能耐。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太皇太后选了福王,岂不等同与云锐钰联手?可云锐钰不就是太皇太后帮忙推下台的吗? 第三百九十七章 初雪 云锐钰从来不是什么心胸开阔之人,反而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就算现在太皇太后帮他,他也不可能就此既往不咎的。 以陶妃婉对太皇太后的了解,她不可能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才对啊。 想到太皇太后这几日愁眉不展的样子,她有些犹豫地问道:“祖母,您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 说起这话题,太皇太后目光冷了几分,“是有些意外。” “发生了什么?” 太皇太后不说话,将原本藏着的信笺呈给陶妃婉。 陶妃婉接过一看,立即白了脸色。 原来太皇太后跟陶家的那些事,云锐钰一直都心知肚明!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一个养母,一个恩师,云锐钰跟两人走得近,要是这都觉察不到才奇怪呢。 现在云锐钰拿这件事相要挟。也怪不得太皇太后得低头。 低一次头无所谓,就怕这头一低,结果更糟。 陶妃婉忧心,“祖母,跟云锐钰合作,妃婉别的不担心,只怕会被过河拆桥。” 与虎谋皮,终归不会有好下场。 太皇太后颔首。“你所担忧的也是哀家顾虑的。” 陶妃婉听了不由糊涂,“既然祖母也不看好跟云锐钰合作,为何还要选择福王?” “是啊,哀家选择的是福王。”太皇太后一边眉毛挑起,话里有话。 陶妃婉愣了一下,“祖母,您是想离间福王跟云锐钰的关系?” 太皇太后笑着点头,表情中带着欣慰,“看来你真是长进了,哀家不过稍加点拨,你就明白了。” 陶妃婉垂睫。 经历了那么多事,她当然不可能还一如当初单蠢无知。 想想这离间之计确实使得,福王如今无权无势,只能依附于云锐钰。但若他当真有幸坐上皇位,那局面将大大不同。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福王难道真的真能容忍还有一个“皇父”在上面压制着自己? 太皇太后嘲讽一笑,“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祖母说得是。” * 入了冬时,京城的天气的也越发冷了,日头时有时无,天空阴沉沉,风冷飕飕的。 钦天鉴说不日京城就会迎来初雪。 辛鸢不晓得观气象,但是看这外头这天色也相信钦天鉴说的应该没错了。 这天看起来确实一副随时要下雪的样子。 天气太冷,辛鸢已经从限制到彻底停止带小初阳出外走动了。 没办法。小孩子抵抗力还太差,在这感冒都能要人命的时代,实在容不得她大意。 只是,这样的决定显然让活泼好动喜欢外出的小初阳不大高兴。 但他人小,就是有什么意见也被辛鸢无情忽视了。 起先小家伙还哼哼唧唧抗议不满,几次过后发现娘亲不会如自己愿时,他也学乖了认命,接受不能出去的事实。 虽然不能出去,不过这昭仁宫也足够大,殿内炉火烧得热烘烘的,地上铺了厚厚的绒毯,小初阳可以尽情在上面打滚玩耍。不怕冻到。 正如此时,他正手脚并用追着一颗小红球玩得不亦乐乎了。 小家伙半岁多了,他被养得极好,上肢也越来越有力,已经逐渐在学爬了。 辛鸢也有意引导他这方面的练习,手里拿着红色的小球引诱小家伙一点一点向前爬。 她很注意分寸的把握,每次会给小初阳设一点小目标但又不至于太难达成,让孩子有“成功”感,更愿意主动学习。 小初阳最爱跟娘亲玩这种互动游戏,因为每次娘亲都会很温柔的地夸赞他亲亲他,这让他最喜欢了。 “来,小初阳最爱的小球球。要不要?快来拿……” “对,就是这样爬,还有两步……” “拿到了,小初阳真棒!” 在辛鸢不断鼓励下,小初阳成功爬行了三步,拿到她手里的小红球时,辛鸢不吝啬地拍手大赞。 得了夸奖的小初阳丢了小红球,两只小手跟着拍拍。 在他小小的认知里。拍手就是棒棒,他觉得自己就是。 一边拍着手,他还不忘仰起白嫩嫩的小脸,提醒着娘亲别忘了更重要的仪式。 那可爱的小模样辛鸢看了都觉得心要化了,她笑着在小家伙肉呼呼的小脸上留下一记亲吻。 得了亲吻的小初阳更是满足,又捡起心爱的小红球在地上玩着,一仰头却忽然顿住,小手指着辛鸢身后咿咿呀呀。 辛鸢好奇看去,透过洞开的门扉看见雪白绒花轻飘飘降落。 “呀,下雪了。” 虽然早预料到,但是真的看见初雪降下,她还有几分惊喜。 “雪。下雪。” 辛鸢将小初阳抱在怀里,指着外头飘飞的雪花认真地教他。 这已经成为她的习惯了,每看到一样事物都会对儿子解说,虽然她知道暂时他还听不懂。 小初阳似懂非懂。好奇的目光继续追逐着从天而降的雪花。 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下雪景象,很是新奇,黑葡萄的大眼睛一个劲地盯着瞧。 看着看着,他逐渐不安分起来。扭着身子要出去看。 辛鸢自是不肯,但见儿子实在好奇,便走到床边,手伸出窗外接了片雪花放在手心给他看。 小初阳稀罕地望着娘亲的手心,看着那绒绒的雪花,还没等他看明白,那小小的雪花已经化成水,消失无踪了。 小家伙一见更是好奇,咿呀不停。 话辛鸢听不出,但以他对儿子的了解,左不过是要她再“捉”一朵雪花给他看。 辛鸢又来回试了几次,后面实在受不住手心的冰凉,更怕在窗边冻着儿子,她直接将小家伙抱走。 小初阳不愿,不过他人小,他的意愿再度被华丽丽忽视了。 他有些不满。不过这份不满在见到心爱的爹爹从屋外进来时顿时化为虚无。 “回来了。” 辛鸢笑着迎上前,不意外瞧见他肩上的雪花。 辛烨不爱乘辇,在宫中行走时常都是步行。外头骤然下起雪,虽然不算大,他一路走来,身上难免也沾了点。 辛鸢伸手要帮他解了外袍,却被辛烨快一步躲开。 “我自己来,我身上寒。别冻着你。” 辛鸢也不勉强,转而抱住努力前爬想往辛烨身上扑的小初阳,“不着急,爹爹身上凉,等下暖了再抱你。” 这话小初阳听过不少次,已经约莫弄懂其中的意思,是以他安安分分待着,没有闹腾。 一双眼巴巴地望着爹爹的方向,等着爹爹来抱他。 见状,辛鸢哭笑不得。 好吧,她算是认清了,在儿子心里,自己永远是那个第二的。 第三百九十八章 浑水 小初阳等了半晌,终于等到爹爹暖了身子过来抱自己,小家伙立即心满意足。 辛鸢失笑,朝辛烨投来一记“哀怨”的眼神。 辛烨伸出一手牵着她的,眸光温柔如水,“没事,你还有我,在我心里,你几时都是第一。” 一句话,立即让辛鸢心底那丁点不是滋味消失无踪,笑得格外甜。 …… 小初阳人小,精力有限。等玩过一轮又吃饱了肚子,便揉着眼睛困觉了。 小家伙睡了,夫妻俩才有机会坐在一道说说话。 不外乎是说说一日各自做了什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偏偏两人都乐此不疲。 这已经成了他们的习惯了。 伴着窗外落雪,两人依偎在一起说着话。 望着飘飞的雪花,辛鸢不期然问道:“今日是十八?” 辛烨点点头。 “原本今日应该是尧儿跟涵儿的大喜之日的……” 外祖去了,辛尧需服小功,服期五个月。服丧期间,嫁娶饮宴一律违制,这原本订好的婚期也只能被迫取消,另择日子。 好在辛尧跟程涵儿的年纪还小。就算延上些日子影响也不大。 只是听闻老承恩公程受之年事已高,入了冬不慎着了寒也开始卧床,一直未见好。 人一上了岁数最怕得病了。 辛鸢只期望老承恩公能撑过去,否则的话,程涵儿这孙女的也得跟着守孝,这婚事更有得等。 弟弟这亲事真是多阻磨。 辛鸢不由叹气。 辛鸢伸手抚平她蹙着的眉头,“别担心,老承恩公那我已经吩咐太医尽心救治了,老承恩公底子不错,应该能撑过去。” “但愿如此。” “会的。” 想到外祖,辛鸢不禁有些恹恹。 辛烨揽着她的肩,“别难过了,外祖泉下有知,也不希望见我们难过。” “我明白的,只是以后再不能见到外祖他老人家,心底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 闻言,辛烨默然。 要说难过,他的难过不会比辛鸢少半分。 除了辛鸢,待他最好的便是颜先志了,要不是外祖倾囊相授,自己绝不能有今日。 有时候,他甚至有些嫉妒辛尧。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照规矩,他应该为师父服丧的。 宫中不能服丧。更没有皇帝为臣子服丧的道理,他就算是着丧服寄托哀思师出无名。 见他这神色,辛鸢不问也知道他想到什么,她撑起一笑,“瞧你,刚刚还安慰呢,怎么自己也黯然起来? 服不服丧不过是种形式而已。外祖不会希望我们一最想看到的我们放下过去哀痛,继续新生活。” 辛烨点头,神色还是有些闷。 辛鸢笑着,笑里多有感慨。 虽然很是不舍,但她也知道如外祖这般结局已经是极好的了。 儿孙绕膝,无疾而终。不用受病痛折磨,不用吃苦,外祖去得很安详。 非要说有什么遗憾,大概就是没能见到大舅和大表哥最后一面。 不过外祖自己带了一辈子兵,最是清楚其中紧要,应也是想得开的。 说起大舅,接到丧报之后,大舅大舅颜广生便上折丁忧,与二舅小舅一同丁忧。 颜广陵这太医院正还好说,不管是颜广生这南疆军元帅还是颜广华这京畿军统领,都是重中之重。 辛烨本想驳回,但被她拦下了。 她知道辛烨的心意。但确实没必要。 丁忧是朝廷规矩,何官何职都不能例外,此时非战时,也不适用夺情。恩宠太过,只会让朝臣更加不满。 朝廷不是只有颜家,尤其是自己登基以来,颜家越发如日中天,无人能出其右。 风头太盛了。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这道理亘古不变。 外祖在时,也不由对颜家所处局面感到忧心。 如今,正好趁着丧期让颜家沉寂几年,避避风头。 再则,反正大表哥颜领还在,南疆有他守着,颜家的根基就动摇不了。 发觉自己神思越跑越远,辛鸢忙敛了神,将飞散的心思拉回来。 见他还是兴致不高的样子,辛鸢岔开话题,转而说起其他事。 说着说着。话题自然转到长宁宫上,“看来云秋言是被一脚蹬开了。” 有春雪在,她消息可谓灵通。 长宁宫一改之前拉拢云秋言的势态,开始跟福王府眉来眼去。传达的意思已经足够清楚。 说起这事,辛烨神色冷了几分,“有云锐钰横在中间,他不可能眼看着云秋言跟那女人联手的。” 辛鸢忽然一笑。“不如我们将这水搅得更浑?” 她眼儿弯弯,目光中闪着慧黠,像极了算计的小狐狸。 辛烨宠溺一笑,“好,随你安排。” “嗯。” …… 翌日,京城里传出大消息。 昨夜长夜寺有刺客闯入,意图刺杀云锐钰,好在守卫奋力相救,这才保住云锐钰一条命。 此消息一出,立即引起一阵哗然。 要知云锐钰虽然已沦为庶人,但毕竟不是普通的庶人,他是当今之父,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刀子? 然还没等众人议论出个,太皇太后年轻时私德不修,勾搭外臣的传闻不胫而走。 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 云锐钰虽遇刺。但是被守卫护着没被伤着一分一毫,相比太皇太后“偷人”这样的秘闻而言,还是显得不够,呃,刺激。 是而,众人更热衷于八卦后面这则传闻。 传闻很快传回宫中,辛鸢一听就乐了。 “隐曜做的?”她回头看着辛烨,兴奋地猜测。 辛烨摇头。“还没来得及。” 对,是还没来得及,原本他确实准备这么做的。 辛鸢眸子一转,目光了然,“那我知道是谁了。” 敢跟太皇太后对着干的人,除了他们,她能想到也就是这一号了,云秋言。 怪不得云秋言之前什么动作都没有,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中秋之宴,她就隐约察觉肃王对太皇太后的敌意,她只是没想到云秋言那么能忍,居然等到现在才出手。 不过想想也不奇。 如猫戏鼠,不紧不慢,帐一笔一笔清算,如此确实更符合云秋言的性子。 第三百九十九章 反应 “一派胡言!” 听见外头传闻,太皇太后一下气得脸都绿了。 陶妃婉心发慌,“到底是什么人,竟胆敢造这样的谣!” 流言传得可怕,才不到半日,已经开始传到陶家身上,甚至连陶曜文的身世也开始被质疑,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这一刻,她甚至有些怨太皇太后对自己太好。太招人眼,这才让自己一下子暴露于人前。 好在她还没糊涂,没有将全部情绪都展露出来。 “是云锐钰?” 这事隐秘。知道的人本就没几个,再联想前不久云锐钰还曾拿此事相要挟,陶妃婉不由揣测道。 “不,不是云锐钰。” 太皇太后摇头,“云锐钰就算想动手,也不是现在。” “可是祖母……” 察觉太皇太后目光陡然锐利。陶妃婉不禁后悔地咬了下舌,将称呼改回来,“太皇太后您不觉得,云锐钰前脚遇刺,后脚就有这传言传出,事情似乎有些过于凑巧了吗?” 太皇太后眼底闪过思考,“你觉得这是对手的挑拨离间计?” 稍早云锐钰遇刺消息传来时,她也惊讶不已,甚至怀疑过这是云锐钰自己玩弄的把戏,以为是他对皇帝的反击。 可等这后面的消息传入宫,她才知道自己想岔了。 看来,这是个连环计,有人想将局面搞乱。 “云锐钰向来睚眦必报,要是他真认定昨夜的刺客是太皇太后的人,有些反击之举也不出奇。”陶妃婉越分析,越觉得有几分合理。 太皇太后仍是摇头,“虽然你说的不是全无可能,但哀家还是觉得不是。” 没有自己这太皇太后的身份借势。凭他这被废之君几乎不可能将福王推上龙座,云锐钰还得靠她。 “大事”未成之前,云锐钰不可能舍得与她撕破脸。 一如她,在目的达成之前,也不会轻易破坏联盟,对云锐钰下手。 虽然在此之前,她确实有过主意。 “那若不是云锐钰,会是谁,难道是当今?” 陶妃婉双眸圆睁。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作为皇帝,辛烨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太皇太后和云锐钰联起手来,于是干脆先下手为强! 闻言,太皇太后面沉如水,半晌没有说话。 陶妃婉忍不住觑了眼她的神色,“太皇太后,是不是妃婉说得不对?” “哀家总觉得哪里不对。” 太皇太后眉头紧皱,感觉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脑海,可惜太快。她来不及抓住。 “不对?哪里不对?”陶妃婉好奇。 太皇太后揉了下眉心,“哀家说不上来,总感觉事情不止那么简单。” 陶妃婉似懂非懂“哦”了一声,又忙问道:“那这事,太皇太后觉得该如何处置?总不能就这么干坐着什么反应都没有,那会让外界以为是‘默认’的。” 太皇太后眼里寒光一闪。“是啊,哀家确实不能就这么沉默以对。” …… 太皇太后气冲冲,连凤辇都等不及,直接提脚冲向勤政殿。 见这阵仗,两旁宫人纷纷闪避,闪避不及的连忙跪倒在旁,大气都未敢喘,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生怕遭了池鱼之殃。 太皇太后此刻才没心情管这些小鱼小虾。如一阵风地卷过,快速消失在宫道尽头。 良久,伏跪在地的众宫人才斗胆抬头张看。不见太皇太后凤驾,众人才齐齐松了口气,这才敢起身。 几个宫人面色发白。一副心有余悸吓得不轻的样子。 “瞧见了吗,方才太皇太后的样子,实在太骇人了!” “我都不敢多看一眼。” “也难怪太皇太后如此生气,遇见那样的事,谁还能不火起?” “也不知道什么人那么狗胆包天,居然敢传那样的谣言!” “你们真相信是谣言啊?” 宫人们一静,神色古怪地彼此交换眼神。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想想太皇太后对无忧郡主那稀罕劲,稀罕到连对方仍在孝期的孤女都不介意,就这么养在自己宫里。 这样的宠爱,可真不是一般的恩宠程度了。 这实在不能不让人生疑。 仿佛触发了什么骇人听闻的隐秘,众人不由一哆嗦。神色齐齐一变。 正在她们惊惶之时,一道冷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们一个个不干活,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在场宫人们身子一抖,回头就见一神情严厉的老嬷嬷站在那处。 那嬷嬷一脸阴郁,脸有横纹。满头银白头发,一看就知道在宫中待了不少年头。 是管事岑嬷嬷。 岑嬷嬷性情最是严苛,犯在她手里的宫人不计其数,没几个有好收场。 几个宫人吓得腿差点软掉,扑通一声跪地,“奴,奴婢见过岑嬷嬷。” 糟了,也不知道岑嬷嬷有没有听到她们刚才说的话,要是听见了…… 众人不敢想,忍不住全身发颤,抖如筛糠。 岑嬷嬷皱着眉,“镇日就知偷奸耍滑,没一个让人省心,还不快去干活!” 几个面如死灰的宫人闻言一愣,不敢相信岑嬷嬷就这么简单放过她们。 她们还以为就算岑嬷嬷没听见那些话,见到她们偷懒也一定会重重惩罚她们的呢。 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她们想出个所以然,就听那道冷然的声音再度响起,“还不去?” “是是是,奴婢们这就去,这就去。” 宫人们如梦初醒,连忙起身,逃也似的跑得无影踪。 见状,一直跟在岑嬷嬷身旁的宫女忍不住声,“嬷嬷,您怎么那么轻易就放了他们,奴婢方才明明听见他们在偷议……” 她下面的话,在看见岑嬷嬷那森然的目光时被吓得咽了回去。 岑嬷嬷面无表情,“你听见什么?” 那宫女也是乖觉,连忙改口,“嬷嬷恕罪,奴婢什么都听不见。” 岑嬷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下去。” 宫女不敢多话,连忙称是离开,一刻也不敢耽误。 管事嬷嬷冷冷地宫女的背影,回头看了眼太皇太后消失的方向,眼底闪过一阵讥笑。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真的做过的事,甭管藏得多深,迟早会有被挖出来见天的一日。 第四百章 火种 太皇太后到了勤政殿就开始大发雷霆,端足了太皇太后的威仪,喝令皇帝立即派人捉拿造谣传谣之人,重重惩处,以儆效尤。 她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不惜触柱,要以死证明清白。 不必说,柱是不可能触到的,她那动作才摆起来,就已经被宫人们死死拦住,连汗毛都未伤到半分。 彼时,勤政殿还有几位老臣在场。见太皇太后寻死,吓得是又跪又求又磕头。 “太皇太后千万保重,为了些无稽的市井谣言伤害凤体,实不值当啊。” “太皇太后不必忧心。有圣上有朝廷,定不会让您受半点冤屈。” “太皇太后一定保重凤体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生怕太皇太后真的碰了柱子,事情可真闹大了。 闹到这份上,辛烨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赶忙从龙座上下来,“皇祖母,您放心好了。朕定会肃清谣言,还您清白的。” 太皇太后仍是委屈愤懑,还欲说些什么,忽然却呼吸一促,两眼一番,整个人昏了过去。 见太皇太后昏倒,在场所有人皆变了脸色。 “太皇太后!” “皇祖母!” “快传太医!” …… 因为太皇太后的昏倒,勤政殿之内乱了一片。 老臣们担忧不已,生怕太皇太后真出了什么意外。 后面听见太皇太后只是急怒攻心,肝火上升,这才一时支持不住昏厥,众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几位老臣暗自捏了把汗,腹诽不停。 局势可真是越来越复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等终于出宫时,几位共同在朝多年的官员们忍不住相互看了眼。 “老冯,我近来越觉精力不济,恐无能再为君效力,我想也时候致仕了。” “何老哥,我也有这想法。” “我看我也差不多该退了。” …… 昭仁宫 “我听说今日勤政殿热闹得很呢。” 将一众宫人都遣了下去,辛鸢这才问道。 辛烨略略挑眉,嘴角勾起几分嘲讽,“唱念做打。确实挺热闹的。” 要不是知道真相到底为何,他差点以为那些传言都是假的,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呢。 果然,能在宫中站稳脚跟的人没有一个是不会做戏的。 “可惜没有话亲眼看见,一定很精彩。”辛鸢斜躺在温暖的床上,单手拖着腮,有些遗憾地道。 辛烨脱了衣裳,钻进被窝,顺势将她抱紧抱进自己怀中,很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好可惜,还得配合着做戏,无趣得很。” “说得也是。” 辛鸢点点头。抬眸看他,“太皇太后闹成这样,你打算怎么做?” 又是触柱又是昏迷,又有那么多老臣子看着,辛烨作为皇帝作为孙儿,于情于理都不能全无作为。 “如她所愿就是。” 辛烨淡淡地道,“我已经派了禁卫军,抓几个上蹿下跳比较厉害的,杀鸡儆猴。明早起来,这传言没人敢在传。” 辛鸢眨眨眼,“那样一来我们先前做的那些岂不是都成了无用功?” 咦,也不对。这次做事的是云秋言,也不是他们。 不过他们目标一致,倒也不必过分计较。 辛烨却是笑了,“这世上之事,越是讳莫如深,相信的人反而越多。” 辛鸢怔了下,“有道理。” …… 京城谣言纷纷,太皇太后急怒昏迷。皇帝震怒,下旨重惩造谣之人。 禁卫军亲自出动,突袭抓了不少造谣传谣的人,这一夜,京城天牢里的惨叫声就没停歇过。 一时间,京城之内风声鹤唳,没人胆敢再议一声。 关于太皇太后私德之议,一夜之间迅速消失无踪。 只是众人虽不敢议,心底却更加犯嘀咕,看朝廷反应如此之强烈,所有人不由想起四个字——做贼心虚。 如此一来,原本只是将信将疑的人。忍不住又信了几分。 * 驿馆 “损失严重吗?”肃王歪着身子,懒懒地问道。 昌岑拱手,“主子放心,被抓的大部分都不是我们的人。” 这次的事能闹得沸沸扬扬。可不是他们一家的功劳。 “嗯。”肃王淡淡地应了声,没多说什么。 “主子,可需要安排他们继续做事?” “不必了,先这么着。” 昌岑犹豫了下。忍不住问道:“主子,这事就这么了结了吗?” “你觉得可能吗?”肃王扫了他一眼,目光极冷。 “当然不可能。”昌岑想也不想。 “那你还问什么?” “属下……” 肃王薄唇轻轻勾起,“火种已经埋下,何必急于一时。” 昌岑一顿,明白过来。 这时,一个护卫入内,“启禀殿下,蒙大人等诸位大人在外求见。” 肃王颔首,“让他们进来。” “是。” 须臾,蒙原带着诸位大人入内,打的是探望肃王病情的名义。 肃王是他们的主心骨,他病了有阵子了,作为下臣,他们前来探望也是应该的。 肃王浅笑,难得温和地道:“诸位大人有心了。本王好多了。” 闻言,众人松了口气,虚应了声,只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肃王眼波动了下,“诸位大人今日求见,怕不是只是为了探望本王这么简单吧?” 几位官员一窒,你看我我看你,相互使眼色。最后默契地看向蒙原。 谁让这里除了肃王,就属蒙原官职最高呢。 蒙原:“……” 这群小人,领功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这么谦让? 他暗暗咬了下牙,面上还是保持恭敬的姿态,“殿下,先前您身子不适,臣等不敢惊扰殿下休息,不敢多问。 眼下殿下大好,臣等想斗胆一问,殿下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继续称病,还是其他?” 他话说完,后面几位大臣连忙附和。 “是啊,不知殿下有何计划?” 为了不想卷入云国的内斗风波,他们已经对外称病有些日子了,可总不能一直称病下去吧? 这算什么事啊! 这样一直拖下去,他们什么时候能回狨国啊? 肃王看了眼诸位殷切的神情,目光落在蒙原身上,笑得意味不明,“计划?这个问题难道不是应该问蒙大人吗?” 蒙原心头一跳。 肃王为何这样说,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第四百零一章 突袭 其他人的目光也齐齐落在蒙原身上,神色各异,带着深深的探究。 感觉后落在自己身上的各式目光,蒙原止不住发虚,“微臣不知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蒙大人说了不知,那便算了。” 肃王笑得随意,仿佛只是随口开了个无关紧要的玩笑而已。 蒙原心底突突,努力忽视肃王意味深长的神色,“那殿下对吾等接下来要做的有什么安排?” 相比起探究蒙原做过什么。众人显然更关心这个问题,热切的目光又落回肃王身上。 肃王身子向后一靠,“一动不如一静。以不变应万变。” 这意思是让他们什么都不必做? 几位官员相互交换了个眼神,看清彼此眼底的不赞同。 当然不行! 他们此行的任务就是和谈,无法达成和谈条件,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不了,那他们要返回狨国的时间岂不是更加遥遥无期? “殿下,那和谈的事怎么办?” “和谈?” 肃王薄唇轻勾。懒懒地道,“眼下似乎没什么谈的意义。” 众人闻言顿住,心起波澜。 什么叫没意义? 肃王这话在暗示什么?难道说局势会有什么变数不成? 蒙原心中更是不安。 难道是之前自己传的消息?可一直没等到那位有什么指示啊。 是了,要真有什么事发生,那位肯定得顾着点他们这帮使臣的安危啊,他们身后还有各自的家族呢。 而且,不是还有荣乐公主呢吗? 荣乐公主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那位总不至于连她的安危都不顾吧?要是荣乐公主有什么不测,那位在皇上那里也交代不过去。 如是一想,蒙原的紧张忐忑终算是疏解了几分。 只是抬眼撞见肃王噙着嘲讽的笑,他猛地一激灵,想到另一种可能。 那位或许没那么大的胆子,可若是皇上的意思呢? 想到那种可能,蒙原心瞬间沉入谷底。 …… 寒玥感觉驿馆之内的气氛一下子有些古怪,可硬要说有什么不同,她一时又说不上来。 总之就是感觉不大对,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寒玥眉头紧锁,她感觉大皇兄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但是不管她如何追问,对方就是缄口不言,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这让她更是寝食难安,心头就像被一团阴霾笼罩住般难受。 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她接到一封密函,一切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她急急冲进肃王的屋内,“大皇兄,大事不好了。” 肃王睨了眼她惊慌的样子,“看来你已经收到消息了。” “大皇兄你已经知道了?还是说你之前一直不肯说的,就是这件事。你早就知道父皇准备攻打云国?” 肃王神色极淡,不予置评。 寒玥焦虑不已,“我们跟云国不是在和谈吗,为什么父皇会突然下这样的决定?” “还能为什么,有利可图,便是理由。”肃王嗤笑一声。 寒玥还是不敢置信,“可我们还身在云国呢,父皇难道就不担心我们的安危?” 两国交战,最先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人质了。 肃王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荣乐,你出身皇家,难道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透吗?” 最是无情帝王家。 与开疆拓土,成就宏图霸业相比,儿女又算得了什么。 高兴的时候宠着,该取舍的时候照样毫不犹豫。 寒玥苦笑一声。感到悲哀。 见她这个样子,肃王冷静地道:“其实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他既传信于你也为你安排了后路,可见你在他心中还有些位置不是吗?” 对狨帝而言,这已经是极难得的了。 寒玥沉默。 就算做好了安排,也不能保证自己定能平安返回狨国。 父皇要真是看重自己,不会只做到这一程度。说到底,还是不够重视。 肃王这厢提醒道:“要走就趁着现在赶紧走,等到前线的消息传入云州。你再想走可走不了了。” 寒玥抬眸望着异常冷静的他,“那大皇兄你呢?” 肃王轻笑,“你不会以为那人会仁慈到连我也考虑在内吗?” 狨帝本就他的身份存疑。经过这么多事,大抵已经有所确定了。 要不然,狨帝也不至于骤然发难。 寒玥不知其中这些弯弯绕。“不会的,就算再多龃龉,大皇兄也是父皇的嫡长子,就是看在先皇后的情面上,父皇都不能对您置之不理。” “可惜你错了。” 至于具体错了哪里,肃王当然不会说。 寒玥还是不肯死心,“便是如此,我知道大皇兄要是想走,肯定有你自己的办法的。” 她一早就知道,她这位皇兄并不像自己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肃王眼波动了下,“你说得对,我若是想离开。自会有我的办法。可问题是,我并不准备走。” 他留下,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寒玥难以置信,“为什么?” 既然有逃生的办法,为什么弃而不用? 肃王沉默,不言不语。 见他一直不说话。寒玥咬了下牙,“大皇兄不走,那我也不走。” 肃王皱眉,“你应该知道,生死关头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眼下局势不明,他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护她周全。 寒玥梗着脖子,倔强地打道:“我没有任性,可让我丢下所有人独自逃生,我实在做不到。” 现在走,会让自己觉得自己像个贪生怕死的逃兵,哪怕她还算不上是战士。 肃王薄唇吐出四个字,“愚昧无知。” 放着生路不选,凭一股傻义气将自己置于风险之中,这不是愚昧无知又是什么? 被骂的寒玥却是一笑,“随便大皇兄怎么说,反正我已经决定了与你共同进退。” “你迟早会为这个决定后悔的。”肃王冷冷地道。 寒玥眼儿弯弯,“或许吧,但至少我现在不觉得后悔。” 肃王眸色深深,薄唇紧紧抿着。 …… 正烨元年冬月廿十二,狨国大军突袭沛城。 当这则消息传入京城,朝野震惊。 第四百零二章 幽囚 敌人卷土重来怎么办,当然是迎头痛击了! 这一次不管是文臣武将,都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打! 狨国的做派实在是太卑鄙无耻,太恶心人了,假意和谈之命让他们疏忽警惕,然后在他们放松之际再度挑起战火,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得亏向家军早有防备,否则那后果将更加不堪设想。 打! 必须打! 砸锅卖铁都要打! 这次说什么都要将狨国打疼打怕。让他们再不敢起任何花花肠子。 是战是和,众臣的意见空前一致,唯一的分歧出在对狨国使团的处置上。 两国已然交上火了。这时候也没有再将狨国人当成做座上宾的道理,可到底该留该杀,众臣各有各的看法。 温和点的主张将人扣押起来做人质,换取好处。激进些的则极力主张直接将使团的人头来祭旗,鼓舞士气。 双方僵持不下,最后由辛烨排板。先将将狨国所有人看管控制起来,随机应变。 驿馆被禁卫军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就是连只苍蝇都别想飞得出去。 一夕之间,狨国使团从尊贵的宾客沦为禁俘。 驿馆之内,众人如丧考妣,哀容绝望。 从拒绝跟狨帝派来的人走的瞬间起,寒玥就知道会有这一刻。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镇定自若。 他们被牢牢关着,等待随时可能降临的审判,要么死,要么比死更惨。 那是一种无声无尽的折磨。 肃王瞧着坐立难安的她,“如果你现在后悔了想离开,我可以为你安排。” “那大皇兄你呢?”寒玥一顿,还是这句话。 “我以为我已经将答案说得很清楚了。”肃王目光淡淡,仿佛对一切提不起兴趣。 寒玥咬了下唇,“那我的答案大皇兄也应该清楚。” 她要想走何必等到现在,昨夜就跑得无踪影了。 肃王视线落在她写满倔强的脸上,“随便你。” 别说他根本不是寒玥的亲大哥。便是是,也没理由为寒玥做一切决定。 选择留下是寒玥自己挑的,是好是歹,她自己承担。 听肃王不再理会,寒玥松口气之余,又忍不住有几分失望。 不是遗憾放弃掉最后一个逃离的机会,而是舍不得兄长难得的关心。 大皇兄性情极淡,想要他的关怀实在不是容易事。 偏偏在这种紧张时刻,有亲人在身旁支持关心。又实在是太重要了。 寒玥望着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肃王,犹豫着问道:“大皇兄,你说这场仗哪方会赢?”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他到底有什么紧要事待办,要紧到这种危险时刻都坚持要留下? 但是她知道就算她问了,他也一定不会回答的,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肃王抬眸看了她一眼,“你希望哪方能赢?” 寒玥一下被问住了。 作为狨国人,她当然是狨国大军所向披靡,旗开得胜。但是现实却提醒她,狨军要是赢了,他们这群人必将成为云国的发泄对象。 “……我不知道,大皇兄你是怎么想的?” 肃王沉吟了下,“无所谓。” “嗯?” 寒玥倒没想过是这样的答案。 “不管是狨国胜还是云国赢,我都无所谓。” 寒玥唇瓣蠕了蠕。没说什么。 或许父皇这次是真的伤了大皇兄的心了。 感受到寒玥目光中夹杂的怜悯同情,肃王目光闪了下。 * “怎么又打仗,这才消停几天啊!” “本来还以为和谈就是天下太平了呢,唉。” “怪不得和谈一直没成功呢,原来人家根本没诚意跟我们和谈。” “太卑鄙太可恨了!” 狨军再度来犯的消息,传入京城的同时,也迅速传遍云国各地。 一听又要大战了,老百姓们个个紧张不安,担忧不已。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前线战士能不能支持得住?” “但愿不要像去年一样,一死就是十几万……” “呸呸呸,你就不能盼着点好的吗?” “我哪里没盼好的了。我这不是担心吗?” “你……” 客栈大厅计的争执还在继续,楼上的也同样如是。 文芙抓紧身上的背囊,双目瞪着整个身子挡着门口的向前。“向前,你别拦着我,让我回沛城。” 向前像木桩子一样杵在那不动,“文姑娘,属下是不会让开的。来之前属下跟主子保证过,一定会将您安全护送上京,绝不让您回前线冒险。” 文芙一下抓住他话中的另一信息,眼眶发红,“所以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这才那么急着送我离开的?” 向前不由沉默,良久叹道,“文姑娘既然猜到。也应该明了主子的心意。 而且前线现在那么混乱,您去了向主子还得分心照顾您,小姐还不如先回京城等消息。左右此处离京城已经不远了。” 这下轮到文芙沉默了。 是啊,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回去沛城除了成为向景阳的拖累又能做些什么呢? 自己真是没用。 文芙神色一怆,颓然地放下行囊。 见她终于听进去。向前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他正欲说些什么,就闻文芙看着自己道:“好,我不去也行,那向前你回去吧。有你在向大哥身边保护着,我也安心一些。” 这个提议让向前心动了。 原本他就是这么打算的,等送完文芙回京,自己就回前线保护主子。如果能提前回去,那自然是好的。 “不行,属下还没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向前还是拒绝了。 文芙知道他顾虑什么,“我不要紧的,不是还有其他的护卫吗,这么多人保护我一个,这里离京城也又不远,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这话也有些道理。 向前原本坚定的决心忍不住动摇。 见状,文芙更加用力游说。 最终在文芙的连连保证下,向前终于选择上路。 前线吃惊,正是用人之际,他也想尽快回到主子身边。 …… 此时,天空乌云密闭,阴沉沉的,风声呼啸。 看这样子,又要下雪了。 望着这天色,文芙的心更加不安。 老天保佑,千万别出事。 第四百零三章 牺牲 沛城的冬天向来比中原地带的早,此时已经冷得不像话,雪降了一场又一场,风刮得跟刀子一样,极是难忍。 这种恶劣天气还要继续出操加紧练兵,换做是之前,将士们还多少会心生怨气,觉得上头是在没事折腾。 也难怪将士们会抱怨,天寒地冻的,谁不想猫着避寒躲懒,再则,两国正在和谈的消息也让不少人放松了警惕。 直到不久前狨军突袭。众人才终于明了,原来危机还真未过去,现在远不是可以放松警惕的时候。 众将士更加加紧巡查,加强戒备。防着狨军再度来袭。 将士们严阵以待,向景阳也没闲着,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研究新的对敌之策。 此时,几位副将边说话边走来,几个人身上都染着霜雪,露在外面的脸手指冻得通红。 “呼,这天可真够了冷的。” “选这种鬼天气作战。真不知道狨军是怎么想的?” “兴许想着出其不意吧,以为借着大雪的遮掩我们就发现不了敌情,谁想到元帅早就料到这一遭了,一直就防着他们这一手呢。” “是啊,这次多得元帅了,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 说话间,众人已经到达向景阳的院中。 “参见元帅!” “不必多礼。” 向景阳抬头应了一声,继续埋头在地图中。 见状,副将们好奇地凑近看了眼,忍不住问道:“元帅,您研究了这么久,看出了什么?” 向景阳皱着眉,“有些不对。” “什么不对?” 副将们纷纷看来。 向景阳望着众属下,“大家想一下,狨军这次放着使团那么多条性命不管,直接挥军卷土重来,应该是下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那攻势应该是极为猛烈才是。 可事实上除了上次那场不期而至的突袭之外,狨军一直没别的动作。” 这话一出,各位副将也不由嘀咕。 “是啊,尤其在这种恶劣天时作战,更得是速战速决。再拖下去,天气只会更冷,攻城更是难上加难。 虽说狨军比我军更耐寒。但是到底都是血肉之躯,差别也大不到哪去?再这么拖下去,可能就要拖到来年了。” “打仗向来讲究一鼓作气,这么拖下去,士气都被拖没了,还打什么仗?” “所以这这狨军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向景阳眉头深锁,又低头研究着地图,忽然一顿,“派一支小队,侦查此地的情况。” 看清他手上所指,几位副将睁大眼,想到另一种可能。“元帅,您是担心……?” 向景阳浓眉拢了下,“希望是我想多了。” 又是这句话。 众人想起向景阳上次说这话的情形,更加不敢放松,赶忙去办。 …… 与此同时,狨军大营 “现在向景阳应该在挠头,想知道我们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想象着那一幕,寒穆不由讽刺一笑。 “那他只能想破头了,殿下计策无双,哪是他能识破的。”幕僚拍马道。 寒穆睨了奉承的他一眼,“别小看了向景阳,这人不是泛泛之辈。” 这点幕僚当然知道。寒穆上次不就是败在此人手中的吗?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 幕僚没说,寒穆却不可能忘记,他那场败仗是拜谁所赐。 本来这战狨帝不让他到前线冒险,是他自己坚持要来,他早立下誓言,这一次无论如何,要将向景阳斩于马下。一雪前耻。 戾气在他眼中跃动,甚是骇人。 幕僚不自觉抖了下身子,不敢多话。 “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有殿下亲自出马,自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寒穆自得,但还没被冲昏了头,“盯着点。” “是,属下遵命。” 须臾,寒穆不期然问道:“云州那边有什么消息?” 闻主子问起,幕僚忙将最新收到的消息上报。 听见肃王等人只是被软禁在驿馆之内,寒穆不由失望,心中鄙夷。 “这云皇实在没魄力,居然一个也没动。” “或许他们以为留着肃王他们做人质。指望以后跟我皇讨价还价吧。”幕僚如是猜测道。 “人质?天真!” 寒穆冷嗤一声,“父皇要是真的在乎这几个人,也不会答应让本王挥军了。” 不过说起来其实他也有些意外,他也没料到狨帝这次会这么果决。居然答应下旨出征。 幕僚目光闪了下,“可还有荣乐公主?” 虽然只是公主,但这位荣乐公主还是极为受宠。 寒穆不以为意,“父皇已经给了她机会。是她自己不知珍惜,与人无尤。” 不过是一个公主而已,宫中还有十来个,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寒穆都这么说了,幕僚也不会继续再说扫兴的话,一味附和着。 * 沛城的军情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大家期盼着战事早日过去,谁想却等来更坏的消息:南疆叛乱了! 这么些年,南疆一直很安分。 最近的一次叛乱,还是二十多年前,南疆太子杀人案引起的那场风波,短暂的起兵之后又很快被镇压。 谁也没想到它会在这时候生事! 而更悲痛的是,在这场攻袭战中,颜领在对敌时不慎负伤,为国捐躯了。 当消息传来时。举朝震惊,颜家上下无不陷入悲伤。 颜先志才走了没多久,现在颜领也牺牲了。 颜先志去了,众人伤心,但还是不及颜领的牺牲更让人悲痛。 怎么说颜先志好歹活了一把年纪,可颜领还那么年轻,也说去就去了…… 陈氏等人哭得声嘶力竭,悲痛欲绝。 颜广生顾不得悲伤。第一时间上表,请求戴孝出征。 颜广生本就是南疆守帅,由他出征再是合理不过,辛烨第一时间批了折,同意颜广生的请求。 颜家军现在群龙无首,颜广生不敢耽误,接到圣旨第一时间就开始收拾准备,准备起行。 准备起行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颜颖。 颜颖望着自己的新婚妻子,目光沉重,“小蓓,我想随父亲一同出征,希望你能支持我。” 父亲年纪大了,大哥又刚去,他必须去跟着去照顾才行。 小蓓默默地看着他,一双眼控制不住发红。 她不可能忘记,自己初次见他时的情形。 那时候他就是从战场上下来,重伤瘫了身子,要是那伤再深一点,他命就没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她真的害怕。 小蓓颤抖着声,“不能不去吗?” 颜颖望着她的眼睛,“我是颜家人。” 身为颜家人,享了这份尊荣无忧,也得担起这份责任。 小蓓沉默,良久哑着声音道:“我明白了,你去做你要做的事情吧。” 颜颖将她揽入怀,怜惜地在她发心上亲吻,“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小蓓靠在他坚实的怀中,眼泪连连。 第四百零四章 悲伤 当颜领牺牲的消息传来,辛鸢一瞬间脑子都是空白的,愣在那里,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会的,大表哥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会死呢?不会的!” 辛烨神色沉重,“我知道这个结果很残忍很难接受,但这是事实。” 局势变化得太快了,连他都没有预料到。 辛烨一直知道狨国不可能安分。所以一早给向景阳传书,要求其加强戒备。 可惜他虽料中了狨国,却忽略了南疆。 南疆皇年老。早就没有开疆拓土的雄心,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守成,对云国上邦也一直是恭恭敬敬的,从不敢大意,他没想到不会有事。 他还是看低了狨国的手段,对方竟早秘密与南疆达成了联盟。一同对抗云国。 在狨国的帮助下,南疆皇才胆敢与云国叫板,发动侵袭战。 南疆突然发难,颜家军准备不及,仓促迎战,结果可想而知。 输不要紧,胜败乃兵家常事。 但是谁也没想到颜领会那么倒霉,居然不慎被流箭击中要害,年纪轻轻就断送了性命。 辛鸢身子一软,向后跌坐在位置上,面色止不住发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 “别胡思乱想,这只是意外。” 辛烨矮身子,蹲在她身前,幽深的眸子望进她的眼。 辛鸢红了眼眶,“不,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坚持让大舅丁忧。有大舅在,大表哥兴许就不会死。” 辛烨叹气,“不是这样的,你忘了大舅早就将军中大部分事务都转交给大表哥了吗?就算彼时大舅在,对阵应敌的话事人也还是大表哥,结果还是一样的。” 辛鸢固执地摇头,“不是的,大舅是老将,对敌经验更加丰富。有他在。结果一定会不同的。” 辛烨闻言一默,忽然叹道:“是啊,兴许会有不同。” 辛鸢更是心痛。 她明明一心为了颜家好的,没想到最后反而害了颜家。 辛烨又继续说道:“可就算大舅不丁忧,大舅至少得回京奔丧,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三个月,根本赶不回去南边。” 这么多年,颜广生一直在外戍边,最后连父亲临死最后一面也没能见着。这最后一程他是必然要亲自送的。 这是人伦常情,就算自己是皇帝也不能阻拦。 辛烨望着沉默无语的辛鸢,“照你的说法,让大舅离开南边的人有错,那难道要能怪外祖他老人家死得不是时候?” “我……” 辛鸢无言以对。 辛烨怜惜地抚着她的发,“我知道大表哥的死让你很伤心。但是真的不要将所有的责任背在自己身上,那种结果谁也不想的。” 辛鸢沉默,良久说道:“……我知道了。” “你能想得通就好。”辛烨安慰道。 他还真怕辛鸢自己钻牛角尖,将过错都背在自己身上。 局势本就是瞬息万变,便是再高明的人也无法掌控全局,好的决定可能随时变坏,坏的决定也可能随时变好,实在太正常了。 望见他眼眸深处的担心,辛鸢心事更是复杂。“有你陪着,我没事的。我现在担心的是大舅母她们,大表哥去了。大舅母她们现在肯定很伤心。” 大表哥死了,她伤心难过,但是她清楚自己就算再伤心难过也及不上大舅母的万分之一。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还有大表嫂,她跟大表哥那么恩爱,两人的孩子才两岁,大表哥就这么说走就走,留在她们孤儿寡母,真是凄凉。 辛烨也不由跟着叹气,“她们是武将家眷,早料到会有这一日了。” 战争就是这样残酷,送了丈夫儿子上战场,就难以避免这一日的降临。 听见这话,辛鸢心底更酸,胸口像是有一团棉花堵住一般。堵得她格外难受。 辛烨看着她,薄唇一掀,“还有一件事我没说。” “什么事?” “我刚收到消息,这一次颜颖准备随大舅一同出征。” 就在刚刚,他收到了颜颖请缨的折子。 辛鸢大为惊讶,“你说什么。表哥也要去出征?” 她不禁摇头,“不,大舅母不会答应的。” 大舅母才刚刚失去自己的大儿子,现在丈夫又要上战场,已经够让她有忧心的了,要是连仅剩的小儿子也要跟着去拼死,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大舅母不会答应的。 “你说得没错,大舅母确实极力反对。事实上因为这件事,颜家已经闹起来了。” 一听这话,辛鸢着急,“闹成什么样?” “颜颖坚决要随父出征,大舅母坚决不答应,现在两母子僵持不下,大舅母气病了,颜颖被大舅罚跪祠堂。” 听说陈氏病了,辛鸢不由担心,“大舅母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郁结于心,还得大舅母自己想得开。” 辛鸢忍不住又想叹气。 “不过看来大舅也不希望表哥上前线。” 要不然也不会罚颜颖跪祠堂。 辛烨也能理解,“大舅也是怕颜颖重蹈覆辙。” 颜颖上次上战场几乎丢了半条命,落了一身残疾,现在好不容易重新恢复,谁还敢让他去冒险? 颜广生就剩下颜颖这一个儿子了,当然会比从前更谨慎。 辛鸢蹙着眉,“可是以表哥的个性,认定的事很难改变。” 颜颖的性子就是这样,平时看着儿戏人家最好说话,但是他决定要做的事基本上很难改变。 就像当初大家都不肯让他去沛城,他还不是照样去了? 这一次,恐怕也难有不同。 想到这儿,辛鸢看向辛烨,“说真的,你是不是也赞同表哥去?” 辛烨的回答是点头。 “为什么?” 辛烨垂眸,“大表哥已经去了,大舅年纪又大了,身子大大不如前。颜家这面帅旗,他得帮忙撑起来。” 身为颜家人,这是颜颖的责任。 换了他他是颜颖,也会这样做的。 看来真的是无法转圜。 辛鸢认清了,“但愿大舅表哥他们这次出征,能平平安安地归来。” 辛烨揽过她,柔声安慰道:“放心吧,一定会的。” 第四百零五章 出征 大家的预料没错,虽然遭到陈氏的极力反对,颜颖最后还是选择去前线。 临出发前,颜广生还是忍不住劝儿子回去,没必要跟他上前线冒险。 作为臣子守将,为了家国,他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义无反顾。但是作为父亲,请允许他有自己小小的私心。 他已经有一个儿子死在战场上,他不希望有第二个。 想到自己英年早逝的大儿子,颜广生忍不住红了眼,他下意识转过头。露出染满霜雪的后颅。 颜颖望着父亲头上的白发,强忍着鼻酸。 短短时间内,祖父走了,大哥也跟着去了。父亲在双重打击下,仿佛一下老了十几岁。 这让他如何放心让父亲一个人去前线? 颜颖清了清嗓子,“爹,您不必说了,儿子心意已决。我颜家儿郎,是绝对不会当逃兵的。” 颜广生望着儿子年轻的面孔,心底涌起一阵难言的自豪。 做父母的就是矛盾,一方面既想保护儿女。将他们护在羽翼之下保一辈子安全无虞一辈子,但是见到他们真的长大有自己的志向,又由衷地感到高兴与骄傲。 正是因此,他才没有强令儿子留下。 他年纪大了,撑不了颜家多长时间了,颜家想要长青不倒,还得小辈们自己能立得起来才行。 “好,不愧我颜广生之子,颜家的好儿郎!” 颜广生豪气一笑,“那咱们爷俩上阵父子兵,一定将那些南疆狗贼杀个片甲不留!” “是,上阵父子兵,将南疆狗杀个片甲不留。” 颜广生很是安慰,回头与颜广华等家人话别。 颜颖在人群看了一圈,还是看不到那道熟悉的目光,不由失望,“娘还是不肯来,她一定还在生儿子的气。” 颜广生在儿子肩上拍了拍,安慰道:“不用担心你娘,她早晚会想通的。” 想起妻子,颜广生也不由歉疚。 唉,这么多年,是自己亏欠她了。 但是为了家国,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 颜广生在心底叹了口气。 颜颖点点头。没说什么。 颜广生看了眼站在另一旁偷偷红眼的小蓓,“跟你媳妇好好话别吧,你们才成亲,也是难为她了。” 颜颖回头望着妻子。 他原本有万语千言,可是一对上她发红的双眼,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末了只化成一声无力的“对不起”。 小蓓眨眨眼,努力将泪意逼了回去,强撑着笑容,“说什么对不起,你是上战场保家卫国,又不是去做什么坏事。” 她越是努力笑得轻松。颜颖越觉得心酸,“是我亏欠了你。” 当初求亲时,他就在心中立下誓言,一定要给小蓓最好的一切,让她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可新婚才三个月,他就要奔赴战场了,留给她无尽的担忧与思念。 小蓓笑着,“那你就平平安安地回来,算是对我的补偿。” 颜颖大力地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平安归来,然后我们生一堆孩子。” 听见这话。小蓓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转口说道:“好,我等着你。” 临别在即,小夫妻俩依依惜别。 “凡事三思而后行,别再冲动了,穷寇莫追。” 忆起颜颖上次在战场负伤的经过,小蓓不放心地叮咛。 “嗯,我知道的。”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意气年少的自己。不会再那么冲动。 “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 颜颖颔首,“娘那里,辛苦你帮我照看着。” “你安心去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娘的。”小蓓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眼角瞧见颜广生和一众随兵已经准备跨上马匹,准备起行。 时候不早了,不能再继续耽误下去了。 “你要保重。” 颜颖不舍地伸手将小蓓抱住。 他身上的铠甲冰凉坚硬,抱起来并不舒服,小蓓丝毫不计较,紧抓着舍不得放开。 这一分别,也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了。 再是不舍。分别终究躲不了。 小蓓还是只能放开,看着自己的丈夫戴上盔帽,骑上高头大马,策马扬鞭。奔赴战场。 望着那已经变成黑点的影子,她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见了。 同样哭成泪人的,还有安雯华。 前线战斗激烈。医药缺得厉害,颜广陵便自请上前线帮忙去了。 虽然军医在后方,但只要是战场,就意味着危险,安雯华如何不担心。 可是再担心又能如何,自己的丈夫从来也不会听自己的。 …… 正院 小蓓入屋时,便见陈氏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眼睛直直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头上还缠着扶额,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神色恹恹,看起来老了许多。 小蓓不由想起当初那个爽朗快意的陈氏,心里更加难受,堵得慌。 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陈氏回头看了一眼,“他们都走了?” 小蓓点点头。“才走没多久。” 陈氏“嗯”了一声,招手让儿媳在身旁坐下。 小蓓依言坐了。 “小蓓,你怀孕的事跟阿颖说了吗?” 小蓓抱着自己平坦的肚子,默然摇头。 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她都来不及去发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等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未来月事了,一号脉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子。 因为老太爷的去世,颜颖的情绪一直很糟。她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这件喜事,谁想就传来大伯牺牲的消息,紧接着丈夫就要上前线了。 这几日她有好几个机会告诉颜颖这个消息,但是话到嘴边,她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陈氏点头,“不说也好,他心里惦念着,就知道惜着点自己,平安归来。” 小蓓还“无儿无女”,要是没了他,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指望依靠? 想着这点,颜颖也得好好活着回来。 闻言,小蓓眼泪忽然收不住,“对不起,娘,我真的害怕,很怕很怕……” 一想到那日大伯噩耗传来时,大嫂那悲痛欲绝的样子,她就止不住惶恐害怕。 陈氏抚着小蓓的发,忍不住长长地叹气。 作为颜家的女人,背后的心酸艰难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第四百零六章 天罚 沛城 “启禀元帅,此役杀敌两千,还劫了不少粮草,总算小胜一场。” 带头打先锋的何副将一脸兴奋,身上带血的战袍都来不及脱去,急急忙忙回来向向景阳汇报最新的战况。 总是狨军骚扰突袭他们,这次他们干脆主动出击,出其不意攻击了狨军的一处据点,杀了人又劫了粮。干净利落赢得漂亮,终于是找回些场子。 向景阳托起何副将的手,“何将军辛苦了。等将狨军彻底打退,本帅亲自向朝廷为何将军请功。” 何副将推辞,“都是将士们的功劳,末将不敢居功。” 天寒地冻的,不少人连走动都犯懒,更别说提起长刀长枪跟敌人血拼了! 这次能获胜。是每一个将士用血肉拼出来的。 向景阳道:“将士们的功劳本帅也不会忘记,你尽管放心好了。” “有元帅在,末将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何副将喜形于色,感激不已,“末将代底下这帮兄弟多谢元帅。” 向景阳颔首,不知道想到什么,骤然叹了口气。 何副将不解地望着向景阳,问道:“元帅,咱们打了胜仗,您似乎一点也不开怀?” 他回头望向外头,打了胜仗,底下将士们个个一扫阴霾,亢奋激动不已。 向景阳垂眸,“本帅刚刚收到消息,南疆在狨国的支持下叛变了,联军突袭男南边守军,武英将军颜领亲自率兵退敌,不幸为国捐躯了。” 听见颜领的噩耗。何副将神情一重。 虽然身在不同阵营,但这一点不影响他对颜家的好感。 这也正常,颜家三代为国守边,为朝廷为百姓立下赫赫战功,军中汉子少有不崇拜英雄的。 唉,真是可惜。 颜家第三代颜领的大名耳闻已久,甚是神往,本就还想着将来有机会能一睹武英将军的风采,没想到到…… 向景阳心情也很不好。 身为两大武将家的接班人。他对颜领这个名字比任何人更是熟悉,因为从一出生起两人就一直被放在一起比较。 颜领比他虚长几岁,学武比他早,历练比他早,什么都走在前头。成长路上,自己几乎是循着对方的足迹向前。 年少意气时,他还厌烦过颜领的存在,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被父亲逼得那么紧。 虽然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是他偶尔还是会想起此事。 骤然听见颜领牺牲的消息,他心情也很复杂。 何副将叹气,收回神思,说道:“这也证明元帅之前的推断是对的,狨国这次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攻击沛城,只是想给朝廷一个错觉。以为狨军将从沛城进犯,调动其他地区守备支援沛城,反手却打南边一个措手不及。” 怪不得这次他们突袭狨军据点那么容易呢,狨军将更多的力量分散去了南疆。 南地不比西陲,那里没有风雪酷寒,士兵们操练起来更加容易,打仗打得起来。 不像他们这边,顶多也就是像这次这般小打小闹,真要攻城夺地基本上不可能。 想来就是料到这一点。狨军才胆敢将军力调离。 “太奸诈!”何副将咬牙切齿。 向景阳摇头。 兵不厌诈,只怪他们棋差一招。 何副将又问了,“元帅。那现在南地的战况如何?” 向景阳叹了一声,“颜领虽然不幸,但颜家军还有不少经验丰富的老将撑着。现在姜老将军暂领守帅职务,应该能撑到颜广生赶回南边。” 何副将听了一呼,“希望他们没事。” 不管是南边还是西边,都是云国的疆土,住的都是云国的百姓,无论哪方被攻破,都是所有人不愿见的。 “元帅,那咱们该怎么帮帮颜家军?” 南地西陲相连,要是南地失了,打到他们这只是迟早。 向景阳低头看着地图,“本帅还在研究。” 何副将一听忙拱手,“那末将不打扰元帅研究。末将告退。” “嗯。” * 西边南边相继爆发战乱,引得民心慌慌,朝堂内外的气氛也格外紧张沉重。 而这种紧张的气氛终于因一块石碑的现世,被推向最高峰。 正烨元年腊月初十,京城京郊一户人家在翻修老宅时,意外挖出一块巨石碑。巨石碑硕大。合十数人之力才能勉强将其移动。 不少人听着觉着稀罕,纷纷跑去瞧热闹。 拨去巨石上面厚厚的土层,石碑上的盘龙刻纹清晰可见,边上还刻着八个古老的文字。 经过在场一位老儒者仔细辨认,最终确认这八字赫然是——德不配位,天将大乱! 这是真正的一石激起千层浪,石碑的现世引起了一阵强烈的震动。 能引发天下大乱的上位者,除了当今那位,又还能有哪一个? 这莫不是是上天在示警! 所谓天人感应,君权神授。天子乃是上天派下统治百姓的,但是上位不德,上天必降下天罚。 联想到正在战乱的前线,众人的心思还是起了变化。 消息迅速传开,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惊人速度。 众人惊惶恐惧,老百姓们忧心忡忡,有心人则借机不断煽动民心。 不止是这次的战乱之罪落在皇帝身上,包括去年的瘟疫也被算在其头上,包括双生之事又被重新翻了出来说事,天降妖孽之言再度甚嚣尘上。 谣言越传越多,越传越离谱,哪怕官府出动,也没能阻止谣言的继续传播。 短短数日,辛烨从一个勤政有为的皇帝变成众口中的罪人,仿佛一切的灾祸都是他引发的。 民间开始有声音要求皇帝下罪己诏,以平息上天之怒,早日收回天罚,还天下太平。 这已经算是极温和的声音了,其中更不乏更为激进的。 听着外面的传闻,辛鸢眉头深锁。 像这种东西一看就知道是有心人玩弄的把戏,假借示警预兆之名,达成自己蛊惑人心的目的。 但是偏偏信以为真的人不在少数,各种谣言随之而来。 她不得不感慨古代的愚民政策,真的是太成功了。 老百姓们没有自己的思考,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传什么,人云亦云。 第四百零七章 宫门 不必问也知道,这次的事情肯定是云锐钰的手笔,像这种假天之名的手法与当初的天火一事简直如出一辙。 虽然没什么新意,但是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敬畏神明天知的时代,这法子确实有用。 “拜见圣上。” “免礼。” 辛鸢正烦心着,就听见外面有声音传来。 是辛烨回来了。 她抬眸望见,便见他出现在门口。 辛鸢迎了上去,“回来了,今日比往常有些晚。” 辛烨边接下外袍。边道:“那些大臣争吵不休,耽误了不少时间,这才迟了。” 辛鸢看他。秀眉拢得更紧,“已经闹上朝堂了?” “外头已经闹得不可开交,朝堂自然不可能风平浪静。”辛烨如是说道。 望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他笑笑宽慰道:“不必担心,不过是些鬼蜮伎俩而已,伤不了我。” 辛鸢还是掩不住忧虑。“别的倒还易办,但是一涉及这神鬼之说,事情就棘手了。这世上清醒的聪明人太少,而人云亦云的蒙昧者太多了。” 辛烨颔首,“所以想到解决这问题,还是得釜底抽薪才行。” 只有解决了在背后煽风点火的人,事态才有可能彻底平息下来。 “准备好要动手了?” “让他们蹦跶那么久,也是时候收网了。” 说这话时,辛烨神色冷极。 辛鸢点点头,不放心地叮咛,“那你自己小心一点。” 他在她头上落下一记轻吻,“放心,我会做好万全之策的。” * 预言石碑现世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却迟迟不见朝廷有什么说法,百姓们焦虑不已。 这日,不知道是谁人带的头,开始有百姓围聚在宫门之外,求圣上下旨罪己。平息天怒。 起先只有少部分人,后面越发展越多,宫门守卫不敢驱逐,忙将消息递了上去。 望着人头攒攒的宫门口,隐在暗处的人笑得得意。 …… 长夜寺 听到手下上禀的消息,云锐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姜还是老的辣,小子,学着点吧。” 黑衣人谄媚地道:“现在围在宫门的百姓越来越多。相信要不了多久,圣上必定会屈服,下诏罪己。” 罪己诏不是重点,重点是罪己诏在何处下。 云锐钰更生得意,却不小心扯到自己右肩的伤口。 感觉那阵痛感,他神色倏然一变。 那夜的刺杀,虽然他躲得及时没被对方伤中要害,可惜肩膀还是被刺伤,留下一道长刀口。 差不多一个月了。虽然伤口已经不再渗血,但是不小心被拉扯到的时候还是有明显的痛感,不停地提醒着他那夜发生的一切。 隔着衣服摸着肩上的刀口,云锐钰眼神冷得骇人。 他横了手下一眼,口气极不耐烦,“刺客那事查得怎么样了?” 有罪案发生。追查凶徒的任务自然是交给朝廷去办,但是他从不相信那难帮逆臣会用心查明这桩案子,果然过了这么久还是一点下文都没有。 想要查明凶手,还得靠自己。 黑衣人埋首,恭敬地道:“初步查明,那夜混入长夜寺的总共有两批人,其中一批应该是长宁宫的人。”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黑狗偷吃白狗担灾,长宁宫确实派人监视着云锐钰,但是从头到尾都没动过手。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白担了罪名,也不知道太皇太后若是得知此事会是个什么心情? 不过可惜,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云锐钰更不会知道这些。也没兴趣知道。 但闻他冷冷一哼,“就知道少不了这老女人!” 那黑衣人目光闪了下,小心地问道:“主子。长宁宫心思不纯,与之合作会不会不大妥当?” “有什么不妥当的,各凭本事而已。在这世上,谁人不是各怀心思,你说不是吗?”云锐钰眸色深深地看着之的手下,别有深意地道。 迎着那样的目光,黑衣人心口一跳,喉头禁不住发紧,一时正不知如何回应。 “什么人?!” 这时,忽闻守卫的声音朝这边走来。 黑衣人连忙道:“有人来了,卑职先躲起来。” 说着不等云锐钰的反应,身子利落一翻。从窗外翻出去。 几乎同一时间,原本闭紧的房门从外面被推开,一队守卫闯了进来。 云锐钰端坐在位置上,神色平静地看着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贸然闯入的人,“何事?” 守卫首领不着痕迹地将屋内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个遍,确认没有异常之后。欠身解释道:“云先生见谅,卑职等听到可疑的声响,担心上次的刺客再度卷土重来对您不利,这才贸然闯入,还请云先生担待一二。” 到底是皇帝的生父,就算是被幽囚,他们也不敢真将对方是囚犯呼呼喝喝,面子上还是得客客气气的。 云先生?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是个教书的先生呢! 云锐钰眼底闪过一阵讥讽,“那刺客你们见着了吗?” 守卫头领将头低得更低,“卑职莽撞,卑职等这就退下。” 说着他忙带着手下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帮云锐钰将门戴带上。 “吱呀”一声门响,屋内的光线重新暗下,这阴冷破败的屋子内又只剩下云锐钰独自一人。 这屋子实在太破太小了,隔着门他都能听到那帮离去的守卫的说话声。 “老大,我真的没听错,刚才我巡逻的时候真的听见屋里有谈话声,我敢肯定刚才里头有第二个人在。” “你那么肯定,那你告诉我人呢?” “我……” “以后谨慎点,少一惊一乍的。” “是。” 听着外头不断传来的声音,云锐钰眼里的嘲讽意味更浓了。 …… “放心吧,父皇知道你是本王的人却还未对你做什么,你以后也不会有事。” “奴才卑贱低微,如何都不要紧,奴才只怕坏了主子的大事。” 说这话的人,正是方才在云锐钰跟前的黑衣人。 出了长夜寺,他越想越觉得不安,于是便到了福王府。 没错,表面上他是云锐钰的手下,但事实上他真正效忠的,是福王。 第四百零八章 下旨 福王翕了下眸,掩住自己眼底的情绪。 半晌只听他幽幽地叹道:“不会有事的,很快就会没事的。” 黑衣人觑了眼自家主子半分不露的神色,不敢多问。 “是了,长宁宫那事查得如何了?”福王不其然问起。 说起这事时,他眼底快速掠过一阵鄙夷。 还堂堂太皇太后之尊呢,原来私底下竟是这般,啧啧。 难道她对陶妃婉格外看重紧张呢,原本是因为这层关系。 不过有这层关系在更好。只要自己娶了陶妃婉,短期之内他都不必担心太皇太后会反水。至于之后嘛…… 他目光闪了闪,不知想到什么。 黑衣人如实回答。“回禀主子,据初步查明,散播消息的极可能是贞王。” “云秋言?” 听见这个答案福王显得有些意外,他原本还以为这事应该是皇帝的手笔呢,没想到竟然是他。 “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也是,要没点本事。怎么给云锐玦翻案? 能办这么多事,甚至连太皇太后隐藏多年的阴私都查得到,这人背后的势力实在不容小觑。 “这么重要的发现,本王想太皇太后应该会很感兴趣吧。” 闻说太皇太后之前还有意与云秋言合作呢,也不知道她知道这捅刀之人竟是云秋言之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福王唇角勾起,似笑非笑,一脸看戏的表情。 “奴才知道该如何做了。” 福王满意地点头,摆了摆手,“去吧。” “是,奴才告退。” …… 长宁宫 得知云秋言是主使,太皇太后气得脸都青了,“好一个云秋言,好得很!” “真是云秋言?这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陶妃婉有些不敢置信。 太皇太后正在气头上,一听这话立马横了她一眼,怒气冲冲,“有什么误会!哀家早就看出来这人心怀不轨,如今一看果然不是个好的。 他这是报复。报复哀家弃他而选福王! 买卖不成仁义在,从头到尾他也未曾应允过合作,哀家当然能另谋他人,他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可这不是一般的买卖,这是争天下。既然不是盟友便是敌人,既然是敌人,当然是你死我活、无所不用其极,还讲什么仁义? 这不是笑话吗? 看来太皇太后真是气糊涂了,居然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忘了。 陶妃婉有些无奈地暗自腹诽。面上却不敢露,“可是太皇太后,就算云秋言因为想报复,反应是不是太快了点。按理那么隐秘的事情,他就算想查不可能那么快,除非……” 她说着一愣,骤然惊醒。 “除非,这事云秋言一早就知道,所以云秋言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哀家来的。”太皇太后冷哼。 看来她当初的感觉确实没错。这个云秋言果然是来者不善。 此时此刻她竟有些感谢云锐钰,要不是云锐钰横插一竿子,自己这会儿说不定被卖了还不清不楚。 云秋言! 眼前骤然闪过云秋言那莫测高深的眼睛,太皇太后双目一眯,目光犀锐一下变得危险起来。 那双血眼! 太像了。 云秋言的眼睛与她梦中的那双血眼毫无二致。 她说自己怎么一对上云秋言的眼睛就觉得发寒呢,原因原来在这。 陶妃婉有些不安地看着神色骤变的她。“太皇太后您怎么了?” “哀家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太皇太后没回答,而是直接将暗卫叫出来,“去查查,云秋言跟狨使团的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她就是从中秋之宴后做的那噩梦,虽然她分不清那目光具体来自何人,但是她肯定绝对是来自狨使团所在的方向。 她有理由相信云秋言就藏在狨使团之内。 想到云秋言跟使团的人几乎是同时出现,太皇太后更坚信自己的判断。 “是,奴才遵命。” 暗卫没有二话,立即领命去做。 陶妃婉闻言大为诧异。 云秋言跟狨使团? 太皇太后怎么会认为这二者有关系。可是看太皇太后这郑重的表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 宫门口的百姓越来越多,迫于民意。皇帝下旨,将于三日后下诏罪己,焚香祭天。 众人奔走相告。欢喜不已,却不知这旨意背后意味着什么。 当消息传开,不少人禁不住皱眉。 三日之后,也就是腊月廿三。 云锐钰当初被废除帝位,可不就是这一日吗? 圣上何以选择这一日祭天罪己,只是巧合,还是有什么别的暗示? 是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众人惊疑不定,惴惴不安。 …… 是夜,昭仁宫 又到了夫妻俩闲话谈天的时候。 辛鸢抬眸望着他坚毅的下颌线,说道:“我想现在肯定有不少人在琢磨你将祭天日子定在廿三的,嗯,‘内在含义’。” 辛烨侧首望着她。薄唇一掀,“我说是巧合,你相信吗?” 他就是随口一说,谁想到居然会那么巧。 “我自然是信的,不过其他人肯定不是,现在不定已经想破头了呢。” 想到那些人想破头的样子。辛鸢忍不住笑了。 只是笑着笑着,她忽又敛了笑意。 见她神色不对,辛烨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辛鸢摇头,“我只是在想,怎么偏偏挑中这日,云锐钰就是在这日被废掉帝位的,有点不太吉祥。” 她算不上迷信的人,但是还是免不了觉得膈应。 辛烨定定地看她,“你对我没信心?” 辛鸢声音顿时扬高,“当然不是,我相信你一定能赢。” “既然这样,你还担心什么?”辛烨笑了,眼波轻漾,煞是好看。 “可是……” “不用可是了。” 辛烨伸手抱住她,在她耳旁低语,“你什么都不用担心,相信我就可以。” 靠在他坚实温暖的怀中,辛鸢感觉那一直萦绕在胸前的不安一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心安。 “好。” 辛烨低头在她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夜了,安歇吧。” “嗯。” …… 转眼就到了腊月廿三这日。 天空一望无际,无风无云,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 第四百零九章 针对 见这天色,紧张忐忑的众人竟莫名有些安慰。 好歹不是像去年那样邪风阵阵,闷雷不断。 只是甭管今日是什么天,只怕也改变不了出事的结果吧。 文武官员禁不住叹气。 当今登基这一年来,真的是风波不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此时祭天大典还未开始,众人老老实实地立在自己该在的位置上静心等候着,只是那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在云秋言身上。 不怪他们多想。事实上自从云秋言出现后,京城的风就没停过,他们很难不怀疑这次的所谓预言石碑不是云秋言的杰作。 他们可不是那些蒙昧无知的老百姓。被人群中几句唬人的话就将脑子带走,浮沉官场这么多年,要是连这么简单的设局都看不破,他们也不用混了。 这背后之人费尽心思弄这么多,不会只是想看当今罪己而已,定然还有后文。 联想去年这日被废去的云锐钰。众人看向云秋言的目光中夹杂的意味更深更复杂。 换做一般人被这样灼人的目光紧盯着,肯定浑身不自在,而云秋言却仿佛什么都未曾觉察,依然眼观鼻鼻观心,稳若泰山。 不同于众人,端王看向的却是站在身侧的福王。 察觉到他的视线,福王转头,展颜一笑,露出颊边两个标志性的酒窝,显得那么单纯无害。 “七皇兄做什么一直看我?” 望着眼前这张人畜无害的脸孔,端王眼波微动。 如果是之前,端王可能还会相信这个弟弟,但经过那场刺杀之后,他是完全相信不起来了。 他敛了下睫,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再过几日就要就藩,咱们兄弟几个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相聚,不自觉便多看你几眼。” 藩王就藩的事情已经上日程了。他们这些人都已经收到礼部的公文,可以收拾行囊离京就藩了。 最近京城局势不大明朗,他那些兄弟,诸如陈王等几个有不少担心被牵连,已经早一步离开了。 乱局意味着危险,当然也意味着机会。 端王审视过自己的所有,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没有相争的机会。他知道自己最理智的选择,应该是跟陈王一样收拾收拾选择离开,免得无辜受牵累。 但是理智是一回事。这心却是不听话,他还是留了下来。 福王闻言面露感伤,“是啊,兄弟一别,咱们以后想要见面就难了。七皇兄,我真舍不得你们。” “没办法,这就是朝廷的规矩。” 端王叹道“是了,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福王下意识抚着心口位置,“有劳七皇兄惦记。弟弟身上的伤好多了,平日里仔细些就没事了。” “没事就好。” 端王状似随意地问道,“说来你也算是因祸得福,因为这伤,你不用跟我们一样冰天雪地地上路,可以留到明年。说不定还能一直留在京城不走呢。” 说到后半句,他眼底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端王说话声虽然不大,但此时众人均未交谈,周围甚为安静,是以他的话一下传进不少人耳中。 听了端王所言,众人神色露出几分古怪。 藩王就该就藩,一直待在京城算怎么回事? 端王这话是在暗示什么? 福王神色不着痕迹变了下,脸上撑着笑,“七皇兄真爱开玩笑。” “也不见得是玩笑。说不定是一语成谶呢。”端王笑眯眯。 这话一出,福王感觉周边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其中还包括云秋言似笑非笑的目光。 端王继续说道:“八皇弟伤了身子。皇兄仁慈,说不定不忍你到封地受苦,干脆免了你就藩呢。” 这时。站在其后的李王说话了,“瞧七皇兄这话说的,封藩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帮朝廷监督地方,教化百姓,是藩王应尽的责任,怎么到了七皇兄嘴里就成了受苦了? 还是说其实七皇兄对朝廷的安排有什么怨言?” 李王行序第九,只比福王小半岁。 他出言不是因为针对端王,而是看不惯福王,看不惯他使手段就能留下。 李王的母妃是云锐钰的宠妃之一,君父在位时他也算得宠,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等到后来太子皇兄当今登基了。皇兄不是苛刻人,并没有刁难他们这些兄弟,他日子依然过得不错。 可哪想好景不长,转眼皇兄就下旨让他们就藩。 虽然不愿,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他也只能抹鼻子认了。 但凭什么他们每个人都必须离京就藩。就福王特殊可以留下,他不服! “九皇弟说的是,是为兄口误。”端王被怼了却丝毫不在意,连忙认错。 李王冷哼一声,转而看向沉默的福王,“所以八皇兄计划什么时候就藩?” 端王也看向福王,等着看他如何回答。 虽然他心里再清楚不过,福王怕是根本没有就藩的打算。 福王目光闪了下,“我也不知道,一切还等礼部安排吧。” 这回答中规中矩,挑不出错。 “哦,是吗?” 李王皮笑肉不笑,回头看向新任礼部尚书的方向,“何大人,你们礼部办事未免太拖拉了,居然到现在都没安排好八皇兄就藩之事? 难不成是见八皇兄没有母族撑腰,故意怠慢?” 说到“没有母族”四个字时,李王还特意瞧了福王一眼。 可惜福王只是垂着头,什么表情都没有。 见状,李王眼底的鄙夷更深。 被点名的礼部尚书忙站出来屈膝跪地,大冬天里头上还冒着冷汗,“福王殿下恕罪,微臣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怠慢福王殿下。 是微臣办事不力,回去之后一定即刻将此事办好。” 福王还没说话呢,李王便先应了,“这还差不多。” 他回头看着福王,“这下好了,礼部会尽快落实此事的,八皇兄只要回去等信就可以了。” 福王双眸眯了下,“多谢九皇弟帮手了。” 李王手一挥,甚为得意,“不过举手之劳,八皇兄不必客气。” 福王盯着眼前这张得意的面孔,藏在袖中的手不禁捏在一起。 第四百一十章 拦路 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李王满意了,不再将工夫浪费在福王身上,转过头跟自己身旁的人说话。 福王睨着李王,眼底快速闪过一阵冷意。 那速度极快,几乎不为人所察觉,但还是没能逃过端王的眼睛。 觉察他的目光,福王视线转过来,脸上恢复如常的笑容。“七皇兄今日是不认识我了吗,似乎对我格外注意。” 他明明是笑着,端王却觉着后脊发凉。“或许真的是不认识了吧。” 是啊,不认识,完全不认识。 “什么?”福王一脸茫然,仿佛没听懂的样子。 端王这下不说话了,不知道是真的没听见还是想到什么。 云秋言懒懒地扫了在场众人各异的神色,颇感无趣地闭了闭眼。 早知道就不这么早到了。 …… 与此同时。昭仁宫 一早起身收拾妥一切的辛鸢说道:“时候不早了,该起行了。” 辛烨则显得不紧不慢,“不着急。” 他垂首看着怀中睡眼朦胧的小初阳。 小家伙极少起得这么早,这会子已经有些撑不住,长长的眼睫毛耷下,小脑袋钓鱼般一点一点,昏昏欲睡。 那样子实在可爱,他忍不住伸手在他红润粉嫩的小脸上戳了下。 感觉到脸上的触感,小初阳有些茫然地睁开眼,黑葡萄的眼珠子直愣愣地望着喜爱的爹爹,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小家伙这样子实在是太可爱,辛烨忍不住又在儿子小脸上轻捏了一记。 辛鸢有些无奈地接手抱过小初阳,不废半点劲将孩子哄睡。 “还是宜早不宜迟,谁知道这一路上会出什么事。” 祭天的时辰都是算好的,但凡出丁点差错都会被拿来说事。 从皇宫到祭坛还要不少时候呢,所以还是早些出发的好。 …… 辛鸢猜得不错,路上果然出事了。 自銮驾出了宫门,前前后后冒出来了几批拦路的。 有哭惨抗议的“百姓”。更有明刀明枪意图不轨的刺客。 感觉身下的车马再度停下,辛鸢忍不住蹙了蹙眉。 这些人到底有完没完! 辛烨拉过她的手,笑着安抚道:“都是些跳梁小丑而已,耽误不了正事,放心好了。” “我不担心,只是觉得膈应而已。”想到云锐钰,想到太皇太后这些人,辛鸢眼底闪过几分嫌恶。 辛烨揉着她蹙起的眉心,“再忍耐一下。很快就会结束了。” “嗯。” 辛鸢颔首,听见外头的喧嚣声终于停了。 下一瞬陈升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启禀圣上娘娘,反贼均已伏诛。” 辛烨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上路。” “是。” …… 感觉辂车没停多久就又重新上路,凤驾内的太皇太后忍不住撇嘴,“不中用的东西。” 居然那么轻易就被收拾了,没用! 早知道云锐钰的人那么不顶用,她就派自己的人接应了。 民心已然惶惶。皇帝再要是连祭天这么大事都耽误了,百姓们的不满只会更深。 “没事的太皇太后,这些不过是开胃小菜,重点是等下的事。”陶妃婉耐着性子安慰道。 原本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虽然太皇太后看重她,但她到底是守孝之人,这祭天大典她是出席不得。若是这祭天途中出了什么事。还有可能给自己惹来麻烦。 按照太皇太后的意思,陶妃婉今日最好还是留在长宁宫等消息就行。 若是平常,陶妃婉自会听命,但是这次关系如此重大,她实在是等不了。 她宁可一直躲在凤辇等着,这样好歹还能第一时间知道是成是败。 太皇太后拗不过,也就随她了。 只要今日一切顺利,绝不会有人胆敢小题大做揪着此事不放。 如是不顺…… 不,不可能有如果! 太皇太后冷着眉。满脸的志在必得。 …… 同样有话说的还有后头的向嬷嬷。 她掀帘看着残留在两旁道路上的血迹,忍不住心头乱跳,“这些人怎么就死心不息。安安生生的不行吗?” 闻言,向太后没说什么,嘴角勾起几分嘲讽。 皇权争斗中哪有什么安生? 一旦卷入其中。就注定不死不休。 向嬷嬷不安地念叨,“也不知道这次会闹出什么事来。” “待会看不就知道了吗?有什么好着急的。”向太后捻着佛珠,镇定自若地道。 向嬷嬷觑了主子一眼,“娘娘,您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 这次是圣上登基以来遇到的最大危机,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度过。 圣上是娘娘最大的倚仗,要是圣上出了什么岔子,娘娘安能有好? 向太后斜睨了她一眼,“有什么可着急的?难道哀家着急了,结果就会有什么不同吗?” 向嬷嬷哑口无言,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面无表情的主子。 向太后没理她,继续捻珠念佛。 * 此时。日头渐升。 眼看祭天的时辰就要到了,还是不见当今的身影,众人不由焦急。 别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真的出事了吧?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浑说什么,圣上洪福齐天,能出什么事!”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见祭天的时辰要到了。还是没见圣上的身影,忍不住忧心。” “要不要派人去探探什么状况?” 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的议论声开始渐多。 站在辛鸿名身旁的几位臣子不由请示地看向辛鸿名,“首辅大人,要不还是派人去看看吧?” 辛鸿名沉吟了下,还是说道:“不必了,安心等着就是。” 首辅都这么说了,底下官员也不敢多话,各自安静等着。 只是随着时辰的接近,能明显地感觉到周围人浮躁的心情。 福王垂下的眼眸悄然动了下,连端王等人也变了神色,唯有云秋言依旧一派气定神闲优哉游哉,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引人侧目。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连声高唱声响起,“圣上驾到!太皇太后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总算来了! 一听这动静,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一边整理仪容下跪相迎,静候圣驾。 第四百一十一章 罪己 没有人奢望过今日的祭天大典会顺利办完,所有人都预感到一定会有状况突发,也许就在下一个眨眼瞬间。 是以,没有人胆敢大意,个个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紧张等候着。 大约是感觉到这种紧张严肃的气氛,向来活泼的小初阳也安分了起来。 此时,他很是安安静静地待在春雪的怀中,虽然看样子并不喜欢,但是还很乖巧地没有闹。 辛鸢见状松了口气。注意力重新放回祭天大典之上。 时辰差不多,有专司祭祀的官员宣告祭天大典正式开始。 辛烨龙行虎步,缓缓登上一早准备好的祭祀台。 应是害怕上次祭案下藏刺客的事情再度发生。这次的祭案不敢再铺长案布,案桌底下只遮了三分之一,一眼看过去看得清清楚楚,保证藏不了人。 发现这点,辛鸢的脸色好看一点。 今日注定不太平,安全隐患还是能消除一点是一点。 在众祀官的引领下。祭天大典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便到了皇帝向天呈诏罪己的环节。 辛鸢作为一个现代人,自然不会相信一道罪己诏书有多神奇的作用。 天下征战,真正该做的应该是增加军力,迅速止战,不是一两道不痛不痒的圣旨就能解决的。但是若这样一道诏书能使民心安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为显心诚,罪己诏的一字一句都是辛烨亲自所思所书,此时自然也由他上禀天听。 “……若使天下承平,移灾朕身,以存万民,是所愿也……” 众人听着这话,不由感动。 圣上竟祈求上天将灾祸悉数落在他一人身上,换取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如此胸怀仁爱,这才是真正的明德之君啊。 正当在场人或真心或假意地感动得直抹眼泪时,一阵喧闹声在背后响起。 场中人不由皱眉。 这是祭天大典。谁敢放肆? 知不知道搅乱祭天是多大的罪,轻则抄家掉脑袋,重则九族都保不住。 众人心痒,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但是理智还是告诉他们忍住了。 背后的吵闹声还在继续,隐约中甚至有兵器打斗之声传来。 听见这动静,众人白了脸色。 来了,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须臾,一道声音踏着脚步声从后头传来。“移灾朕身?真是伟大!说得真好啊,简直比唱得还好听。” 听见这带着浓浓讽刺的声音,众人神色一凛,不敢置信。 这声音,是…… 众人顾不得规则,纷纷侧目,果见云锐钰被护拥着走上来。 在他身后,是一整支持械的精壮护卫,个个虎背熊腰。目光如电,看起来都不是简单角色。 见到云锐钰,众人大为震惊。 他不是被圣上下旨关押在长夜寺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更重要是,他搅乱祭天大典,到底意欲何为? 只是看着云锐钰气势汹汹的样子。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众人下意识望向上首的君王。 现在作乱的是圣上亲父,也不知道圣上会如何处置。 此时,辛烨也已经念完了所书诏书,这才慢悠悠地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云锐钰。 “你不是应该在长夜寺吗,怎么会在这儿?” 没有惊慌,没有愤怒,他的脸上平静无波,仿佛底下站着的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不足为谈。 见状,云锐钰瞳孔缩了下,他嗤了一声。“不管如何,我云锐钰终归是你的生身之父,见了面。居然连礼都不行一个吗?” “有国乃有家,国礼高于家礼,朕乃一国之尊,而你……” 辛烨薄唇适时勾起,嘲讽的弧度恰到好处,“不过区区一届庶民。天下只有庶民叩拜君王,安有君王向庶民行礼的道理?” 换言之,他没有计较他御前无礼就算是不错了。 闻言,底下官员忍不住相互对视了一眼。 确实没有君王向庶民行礼的道理,毕竟在这之前也没听说过那个皇帝的生父被贬为庶人的事情,皇帝的父亲不是作古,就是当了太上皇啊。 腹诽归腹诽。除非他们疯了,这话他们绝对不会说。 “你!”云锐钰气结,咬牙切齿。 让自己下跪,也不想想他受不受起! “你擅自逃出,搅扰大典,不会只是为了跟朕讨论行不行礼一事吧?”辛烨淡淡地看他。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 云锐钰敛了下神色,恢复一派轻松,“当然不是,听闻当今今日祭天罪己,我来看看。” “这事与你何干?”辛烨道。 一个被废黜的庶人,有什么资格说话? “怎会无干?我亦是云国的子民,关心国家大局有什么不对?” 辛烨嗤笑,“你所谓的关心就是私自带兵,打断祭典?” 他指着云锐钰背后负伤的一干戍卫。 倒不是他们没本事打不过云锐钰的人,而是碍于云锐钰的身份,他们不敢全力对抗。束手束脚,想不受伤落败都难。 云锐钰不以为意,“没办法,是那些戍卫不通气,拦着不放,我也是被逼无奈。” 说着他看着辛烨,嘲笑道:“灾祸降临,民心慌慌,你不会真的以为随便颁下一道罪己诏书就能解决问题吧?” 辛烨皮笑肉不笑,“那你有什么好意见?” 云锐钰抬头,笑眯眯地道:“既然上天已经降下诏示,就应该顺天而为。” 绕了半天,总算是说到重点了。 辛烨抱胸,仿佛颇感兴趣般,“哦,怎么个顺天而为?” 云锐钰也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上天的旨意很明白,是有人德不配位,才引发而今的灾难,解决的办法很简单,直接换一个有德之人坐在龙座上便是。” 这话一出,顿时引来哗声一片。 虽然都知道云锐钰此行目的,但是听见他如此毫不避讳坦白,众官员还是被震惊到。 辛烨冷下眼眉,直直地逼向云锐钰,“云锐钰,你这是要造反?就凭你身后这些人?” 这点人,光喂他的私卫都不够。 第四百一十二章 灾星 谋反?! 辛烨的话一出,在场官员神色禁不住古怪,看向云锐钰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痴人说梦的傻子。 要是云锐钰到现在都认不清现实,可不就是个傻子吗? 他难道忘记自己当初是怎么被废的了? 云国没走上绝路呢,为什么要选择一个残暴无情罄竹难书的人当皇帝? 更重点是,他们可不会忘记云锐钰是如何被废的,几乎在场的所有官员都出了力。 以云锐钰睚眦必报的性格,要是他重登帝位,他们哪一个还有活路? 云锐钰要想重登帝位。那绝不可能,除非从他们所有人的尸体上踏过!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云锐钰眼底掠过一阵冷意。 这天下本就是他的。他要抢也只能叫做夺回,叫物归原主,算什么谋反! 但是他也清楚这不现实,想要达成目的,还得暂时忍耐、徐徐图之才行。 云锐钰眼睑一动,将心思全部压下。 他展开一笑。一脸轻松,“别动则给人乱扣帽子,谋反这罪名我可担不起。卸下朝政这么久,我也习惯了这种野鹤闲云诸事不愁的日子,无心再走回头路。” 这话听来云锐钰并没有谋反的打算咯? 了解到这一点,原本捏着拳准备发动各式攻势的百官不由小松口气。 看样子云锐钰脑子还没坏,分得清什么状况。 辛烨看他,嗤道:“既然如此,你不在长夜寺继续过你野鹤闲云的日子,跑到这里干什么?” 云锐钰手背在身后,颇有几分凛然正义,“自是为拨乱反正而来。天下乃有德者居之,你德不配位,就该退位让贤。” “一派胡言!” 不用辛烨反驳,已经有臣子听不下来自动跳出来,“我主少年英才,勤政爱民,在位这一年。轻徭役、减赋税,百姓安居,国力兴旺,” 这话一出,便有不少臣子有样学样纷纷附和,恨不得将辛烨夸上天。 见状,辛烨不由皱眉。 “百姓安居?国力兴旺?” 云锐钰冷笑三声,“狨国入侵,南疆叛变。西南二地岌岌可危,数十万将士命悬一线,边境老百姓流离失所,饱受离乱之苦,这就是你们说的百姓安居、国力兴旺? 亏你们说得出口!” 谢蔚站出来说道:“云国与狨国、南疆二地接壤为邻,大家各牟其利各为其主,摩擦交战根本不可避免。 便是先生在位时,云国也没少与邻国交战,若是这也算是君王之责。先生怎没一早退位?” 云锐钰被噎住。 谢蔚没看他,继续说道:“自战事爆发以来,圣上已第一时间向两地增兵增援,要粮给粮要人给人,给予最大的支持。 我云国国富兵强,何惧区区狨国南疆?而今的失利不过是暂时的。相信假以时日,我们定能将驱逐外虏,还天下太平。” 云锐钰蔑笑,“不可能!只要有这祸国灾星在位一日,这天下一日都不会得以太平。” “祸国灾星?云先生这是听了市井谣言当了真了?” 一旁另一位臣子闻言失望地摇头,“子不语怪力乱神。那些都是些无知百姓惊慌之下乱编乱传的,根本不能当真。” “看来云先生真是年岁大了,居然连如此荒唐传言都相信,唉。” “就是。还有那所谓的预言石碑,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不过是贼子故作玄虚的把戏,随便找块大石刻几个字就算是天谶预言。实在荒谬!” “想出这种法子的人大概是以为所有人都是蠢瓜,居然会相信这么可笑的伎俩?” 说这话的官员说着还看了云锐钰一眼,眼里的意思很明显。 云锐钰一直拿石碑上的字说事。若说石碑的事情不是他弄出来的,他们是不信的。 听着众人话里话外的讥讽,云锐钰竟也没气。 “我知道大家很难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我们不信。” “什么事实?” “大家都忘了吗,云国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可是什么时候开始国运走弱的? 你们的好皇帝还是太子时,身子虚弱太医断言寿元难长,有数度差点气绝,就是这样的人后来却莫名其妙的恢复了。 而偏偏这么巧,从他恢复之后,云国就开始不断出事。先是战乱,然后疫病,灾难不停,难道这真的只是巧合?你们就当真没有怀疑过?” 说着,他不由一叹,“这孩子生下来时就有高道批其祸国灾星。与国运相制,此子留不得。可惜当初我一字不信,如今,唉……” 闻言,在场不少人安静了。 别说,云锐钰所言似乎有些像那么回事。 自从当今身子恢复之后,向来平定安宁的云国祸事就开始不断。 不正好应了那句与国力相制的话? 只是这批命听来荒唐,尤其是出自云锐钰口中确实让人忍不住打问号,可万一是真的呢? 见有人动摇,辛鸿名冷斥道:“荒谬!忘了你们刚才说什么了吗?这么荒唐的话你们也相信。” 这时,不知谁突然嘀咕了一声,“可万一呢?” 底下官员你看我我看你,这下沉默了一大片。 就是啊,那万一呢? 见势大好,云锐钰心里一喜,转而看向太皇太后,“母后,你是太皇太后,这事您怎么说?” 太皇太后仿佛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步,整个人愣了下,“哀家……” 云锐钰直直地望着她,“当初您自己说的,皇帝不道,您不能坐视不理,言犹在耳,您不会忘了吧?” 太皇太后一震,面色大变,“你什么意思,你想撺掇哀家废帝?” “一个只会给国家百姓带来灾难的皇帝,难道不该废吗?” 太皇太后回头看着脸上挂着讽刺笑意的辛烨,不由沉默。 见太皇太后面有意动,辛鸿名眯起眼,“太皇太后,此事有什么可思考的,难不成您还真想废帝不成? 废除一个皇帝又一个皇帝,您想干什么? 这江山到底是云国的江山,不是您一人的江山,皇帝也不是您说废就废,说立就立的! 还是说您想效仿武曌,成就自己的野心?” 太皇太后有废帝之权,但是纵观历史,除了野心勃勃的武则天之外,还从未出现过一人连废两帝之事。 第四百一十三章 道人 辛鸿名这话诛心。 太皇太后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色,厉言斥道:“辛首辅这是欲加之罪,哀家入宫以来,谨守祖训,从不曾干预朝政半分,未曾为家族为自身谋过半分私利,这点朝野有目共睹。 哀家何曾有过半点私心!” 听着太皇太后这声声厉言,底下不少人也觉得辛鸿名这话似有些过了。 就像太皇太后自己说的,她为先帝后妃时规行矩步。后来当了太后也从不曾为自己娘家谋过好处,看程家除了一个承恩公的爵位,别的什么都没。 对朝政更是从未插手半分。二十多年如一日。 太皇太后唯一一次还是干政,也是迫于朝廷压力,为大局着想,废了云锐钰。 这么说起来,太皇太后也是难得了,至少表面看来确实如此。 可想想首辅大人质疑的也有几分道理。这天下是云国的天下,君王亦是臣民的君王,哪里由得太皇太后说废就废说礼就立,这未免太儿戏了。 更重点是,当今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真的有废黜的必要吗? 圣上虽然登基不过短短一年,但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位是为难得的贤君,勤政、仁爱、睿智、勇毅,他还这么年青,将来必定大有所成,说不定会超越先帝,成为一代圣君。 这样的皇帝,要是就被废了岂不是天下臣民的极大损失。 可是,国运之说可怎么办? 想到这一年多来接连发生的祸事,众人的心又忍不住挣扎起来。 有时候很多事情,真的轮不到他们不信邪。 这可真是进退两难啊。 被斥的辛鸿名面色不改,“太皇太后说得不虚,这些年您恪守规训。一直做得很好。但好头不如好尾,微臣是不希望您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太皇太后深深地看他,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辛首辅,哀家知道你心底在想什么,圣上是你的女婿,你私心向着他无可厚非。 可你别忘了,圣上也是哀家的孙儿,哀家何尝想看着他被废? 但是为了天下苍生。有些牺牲是必须的。哀家的名声不足谈,同样道理,你的私心也应该放下。” 这话一出,众人齐齐白了脸,惊恐地瞪大眼。 这么说,太皇太后是真的要废掉圣上? 是,这个念头他们是闪过,但是真的面临时,他们才脑子才清醒地感知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是要变天啊! 扫了眼众人的反应。云锐钰眼底闪出一道异光。 见状,端王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侧的福王,却见后者神色不动,仿佛眼前这场闹剧跟自己全无干系般。 装得真像那么回事! 端王在心里冷哼一声,收回目光。 明辉眉峰拢在一起,但见他撩开袍子。跪在地上,“还请太皇太后三思,批命之说实在荒诞,以这样的原因废掉一位有为的君王,传出去岂不是成了各国的笑柄?” 见他出面,有另外几位老臣也跟着跪谏,“太皇太后三思,这就跟什么劳什子预言石碑一样,都是贼子想出的奸计。都是子虚乌有,您千万不能上当。” “太皇太后三思!” 这一有人带头,又有不少臣子跪下声援。剩下一干站着的臣子倒显得尴尬,纷纷跟着跪下。 太皇太后这下沉默了。 这时云锐钰站出来,“有人质疑批命一事真假。我可以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虚言,否则便让我招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忘伸出三根手指指天,神情肃穆不像有假。 时人重誓,此时见云锐钰指天誓日,信誓旦旦的样子不似作伪,有些人忍不住信了几分。 谢蔚质疑道:“就算云先生没说谎,那这位批命的高人到底是谁,说不定这只是浪得虚名之辈,所批之言个根本不能作准。” 不少人跟着点头。 是啊。这世上道人多了去了,能料中的又有几个?兴许只是江湖骗子。 云锐钰一叹,“就知道你们不会死心,告诉你们也无妨。这批命之人,乃是虚元子。” 虚元子?这是什么人? 虚元子这个名字有人听着陌生,但是诸位老臣子没有不知道的。 云锐钰当初为帝时。曾有段时间迷信方士道术,养了不少道人在宫中,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这个虚元子。 此人曾数度预中未发生之大事,颇有几分本事,。 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得罪了云锐钰,被赶出宫去,从此没了消息。 要是这话真是虚元子说的,还真有几分可信。 辛烨嘲讽一笑,“此人已消失多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想怎么说都行啊。” 云锐钰摇头,“不,不是死无对证,这事还有另外一位证人。” “谁?” “虚元子说这话时,母后当时也在场,我想母后应该不会忘记吧。”云锐钰看向太皇太后,神色笃定。 太皇太后沉重地点头,“这么重要的事,哀家当然不会忘。哀家还记得当时虚元子说了之后,你震怒不已,还想赐死虚元子,还是哀家拦着你不让你先收回成命,只是将虚元子赶出宫,饶他一命。” 众人恍然。 原来还有这桩,虚元子是为这事被赶出宫的。 也是,彼时云锐钰初得嫡子,正是得意的时候,却有人说什么灾星祸国,也难怪他恼羞成怒,将人赶出宫去。 辛烨没说话,看着太皇太后的眼神说明一切。 太皇太后皱眉,“圣上这是什么眼神,难道怀疑哀家骗人不成?” 辛烨毫不犹豫地点头,“朕确实怀疑太皇太后说这些话的用心。” “哀家能有何用心?”太皇太后笑着,眼角藏着得意。 太皇太后知道他想拿自己跟陶东梁的事情说事,但是时隔多年,什么人证物证早就消失了,她百分确信辛烨拿不出证据来证明。 本来还有滴血验亲一个办法的。 她自己试过,自己的血跟陶妃婉的血确实相融的,不过…… 不过辛烨登基之后,自己下旨废除了滴血验骨和滴血验亲的办法,还不忘贴出皇榜告知万民,如今就是连大字不识几个的小老百姓都知道这种千百年来沿袭的认亲办法不可取。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四百一十四章 撞柱 瞥见太皇太后眼里的得意,辛烨嘴角噙着薄淡的笑,“别的朕不知,皇祖母这装傻充楞的本事确实不差。” “哀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哀家也是为了天下着想。” 太皇太后叹道:“圣上,哀家知道这事是委屈你了。但是你自己不也说了吗,愿为万民担灾移祸,既然如此,你就当践行自己的誓言吧。” 说这话时。她目光看似惋惜心痛,实则是看笑话。 闻言,辛烨猝然笑出声。 太皇太后紧盯着他。皮笑肉不笑,“你笑什么?” “朕笑皇祖母您可怜,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煞费苦心,到头来得到的不过是一场空。”辛烨眼神极淡,像是在看一条可怜虫。 这大大触怒了太皇太后,可还没等她发火。便听上首的辛烨又说话了。 “您做那么多无非是为了陶妃婉,你指望她当皇后?” 听起来是问话,他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闻言,众官员面面相觑。 众人不由想到先前太皇太后还曾有意将陶妃婉指给圣上,但似乎被圣上拒了,难道说便是因此惹怒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才起了废帝的念头。 不不,这太荒谬了。 不过是一个养孙女而已,太皇太后怎可能为陶妃婉冒天下之大不韪? 可若不是养孙女呢? 这念头才一闪过,就听见上方的辛烨意味深长地道:“皇祖母对陶妃婉这么掏心掏肺尽心尽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陶妃婉是您的亲孙女呢。” 听着这话,想起之前市井谣传之事,众官员忍不住神色都变得有些古怪。 “荒谬!” 太皇太后面沉如水,“哀家以为圣上是明智之人,想不到也跟那些无知小民一样,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你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哀家今日站出来,不是为了哪一个。而是为了云国的江山社稷,为了百姓福祉。 身为云国的太皇太后,哀家责无旁贷!” “说得真好。” 辛烨拊掌,玩味地道:“那如果朕告诉您,陶妃婉根本不是陶曜文所出,她是陶老夫人从一户农家抱来的。” 云秋言闻言挑眉,居然还有这遭? 原来这老女人折腾来折腾去,为的居然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这可真是天有眼。 果然自己当日的决定是对的。好戏确实是要耐心等的。 “你,你说什么?” 太皇太后傲然强硬的脸上出现一丝皲裂,虽然只是极细微,但还是没逃过辛烨的眼睛。 他嘴角上翘的弧度更深,“皇祖母,您不会陶老夫人真的那么愚笨,被欺到头上都浑然不知吧?” 太皇太后沉默。 理智告诉她这是辛烨的计谋,自己千万不能上当,可是内心却充满了不确定。 她记得那个女人。不是个蠢的。 她要是知道了一切,又会如何报复呢? 想到陶曜文的死,陶东梁的反目,太皇太后一时心底充满了不确定。 见太皇太后面露动摇,云锐钰暗叫不好。 他冷笑一声,“何必顾左右而言他。今日要议的是攸关社稷的大事,与陶妃婉一个小女子何干? 再者说了,陶妃婉本就是母后收养的,她是大家出身还是乡野出身,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表面上是对辛烨的反驳,实则是在提醒太皇太后,不要受了敌人蛊惑中了计,更不要露出痕迹,叫人抓住痛脚。 不是他关心太皇太后。而是眼下他们坐着同一条船,他不想看到船沉。 他们太需要太皇太后这个位置了。 太皇太后将云锐钰的话听在耳里,顿时灵台一清。 云锐钰提醒的是。她现在不应该继续纠结辛烨所说的是真是假,反该淡而处之。 毕竟陶妃婉只是她的“养孙女”,她是不是陶家的血脉根本无关紧要。 自己不能反应太大。免得被底下这帮人精看出来,将那事定了实。 要是那事坐实,届时别说陶妃婉,第一个不保的人是自己。 胆敢给先帝戴绿帽子,三尺白绫都是恩赐,更别说现在所有的尊荣地位权势都会即刻转成空。 不可以! 自己挣扎半生,好不容易坐上今日的位置,她绝不允许自己最后落到那个下场。 如是一想,太皇太后忙稳住心神。 “说的是,圣上不必再牵扯这些有的没的,陶妃婉无关紧要,眼下的重点是废帝。” 辛烨嘲笑地看她。“皇祖母现在才来强装无事,可惜已经晚了。” 他指着低下无数双眼睛,那一双双眼里写着愤懑、鄙视,全然不见往昔的尊崇敬畏。 在场的都不是蠢人,就算辛烨并未将话挑全明,但这并不妨碍在场众人窥得全相。 哪怕太皇太后极力掩饰。但是她那瞬间的失态,却在在说明事情并不似表面看来那么简单。 没记错的话,陶东梁死的时候,太皇太后还大病了一场呢。 回想起太皇太后跟陶家间的各种纠葛,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了答案。 太皇太后面色一白,嘴唇发颤,“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怎么样,大家说什么了吗?” 这才是最可怕的,没有审问没有罪名,但是所有人心中都已经判了她的罪,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虽然再多解释也是无谓了。 “都是你,杀人诛心!哀家清清白白,从未行半点苟且之事,对得起先帝,对得起天地良心!” 她指着辛烨,咬牙切齿,“好,你想逼死哀家,哀家现在就撞死在你面前!逼死祖母,哀家看你如何跟天下人交代!” 说着,她二话不说就向祭台旁的石柱撞去。 太皇太后以为会像上次在勤政殿一样被一大堆人拖着拦着求着,可是她动作太快,众人还没回过神,到头来竟没有一人拦着她。 她的盟友云锐钰则是不为所动。 一个没有威信不得人心的太皇太后,犹如废棋,他丢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上赶着去拦? 他现在巴不得出事,这样他更有机会借题发挥了。 太皇太后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终于不管不顾,一下撞向石柱之上。 第四百一十五章 造反 见到这幕,众人惊恐地瞪大眼,辛鸢也不由变了脸色。 不得不承认,死,有时候真的是扭转局面的好手段。 太皇太后敢“以死明志”,不少人心念也会跟着动摇,相信她的“无辜清白”。 更要命的是,要是今日太皇太后真的一头撞死在此,辛烨绝对难逃天下悠悠众口。 在这个以孝治天下。逼死祖母这罪名将让他再难翻身。 太皇太后不能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利落迅捷的身影闪电般飞至,在太皇太后即将触到石柱前。陈升一把拉住她,化解了一场危机。 众人惊出一身冷汗。 还好还好,没有血溅祭台,不然真的要天下大乱了。 惊魂未定的人还有太皇太后自己。 她看着那结实冷硬的石柱,不敢想象方才要是陈升动作稍迟一步,自己眼下会是什么结局。 这是第一次。她感觉自己离死亡居然如此接近。 目睹一切的云锐钰忍不住失望。 太可惜了,就差一点点。 心里这么想着,云锐钰面上则是惊慌焦虑,一个箭步冲到太皇太后面前,着急问道:“母后,您没事吧?” 太皇太后看着眼前这张紧张关切的脸,心清如明镜。 她怎么会看不出云锐钰在想些什么,左不过还是要借她发挥。 果然,紧接着她就听见云锐钰对着辛烨大骂起来,“云烜业,你好卑鄙无耻!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样罗织罪名含血喷人,污蔑的还是自己的祖母,你想逼死谁! 早知今日会变得这般不仁不孝不道,当初你初生下来我就该直接掐死你!” 辛烨淡淡地瞥了上蹿下跳的云锐钰一眼,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太皇太后要真的撞上了,这样的讦问确实是有力的攻击武器,可事实上是她并未撞到。而且是毫发未损的那种。 所谓的以死明志,最后只不过是一场闹剧,试问谁还会真的当一回事? 辛烨移开视线望着太皇太后,毫不客气地讽刺道:“一哭二闹三上吊,皇祖母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众人视线落在太皇太后身上,眼底露出鄙夷。 被揭穿了掩饰不过就寻死觅活,确实不过如此。 太皇太后老脸又青又红。 她知道她应该硬气一点,直接一头撞死在此,血溅祭台。用鲜血保住自己最后的尊荣,也给对手致命一击。 然而回想方才那可怕一幕,她只觉得身体沉若灌铅,根本动弹不了。 死容易,但是死了就什么都结束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想这么就结束吗? 不,不行。 是了,她还有妃婉呢,要是连她都去了。那妃婉一个人留在世上该怎么办? 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小孤女,福王绝对不可能遵守承诺好生待她的。 想到陶妃婉,太皇太后不禁想到辛烨说的那事,难道自己这么多年都成了一场笑话? 不行,她必须查明这一切,否则她死也不甘心! 越想越多。太皇太后整个人僵在原处,迟迟没有回应。 辛烨懒得再应付她,“来人,太皇太后身子不适,护送太皇太后送回宫休养。” 见好就收,再闹腾下去只会让皇家更没颜面,眼下已经够丢人现眼的了。 守在一旁的戍卫队长连忙称是,随后来到太皇太后跟前,恭恭敬敬地欠身。“太皇太后,请吧。”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太皇太后身上。 所有人都知道。这说是“护送”,实则就是押解。出了那样的事,云国往后应该都看不到这位太皇太后了。 也合该如此。 太皇太后看着眼前看似恭敬实则轻慢的戍卫。上下唇紧紧抿着。 再看云锐钰,明显也不想多介入。 她不觉的意外,此时的自己已经没有可利用的价值,用完就扔过河拆桥,本来就是云锐钰的一贯行事。 得,再强留下去也没自己的好处,这二人最后到底谁输输赢,已经跟她没关系了。 如是一想,太皇太后脚下动了。 见所有人望过来,她下意识挺直了腰杆,全力地维持着自己那可怜又无谓的骄傲自尊,仿佛在宣告世人她还没输。她一定还能翻身的! 闹腾了一场,太皇太后带着她最后的骄傲离开了。 “现在轮到你了!”辛烨居高临下地看着云锐钰。 云锐钰听着这毫不客气的口气,眼底露出嘲讽,“收拾完祖母对付老子,皇帝这是出息了。” 辛烨扯出一抹笑,然笑意未抵眼底半分。“朕也想相安无事,无奈有人不识抬举,唯恐天下不乱。” “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是你!你是天降灾星,云国有你一日,才是永远不得安宁!” 云锐钰看着他,莫名诡谲一笑。 看着这笑,辛烨眯了下眸。 他知道云锐钰有后招,他就要倒看看他的后招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场外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众人紧绷的精神忽然被搅,不由纷纷皱眉,紧接着就听一阵长呼声由远及近传来。 “报——钦州建王起兵造反,现叛军已向京城进发!” 听闻这消息,众人大惊失色。 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建王居然起兵造反,这不是添乱吗? 闻讯,辛烨有些意外地看向云锐钰。 云锐钰能叫得动建王,这确实大出他所料。 这建王在皇室的位置不低,他是先帝唯一仅存的弟弟。 当初先帝登基,也是经历了一段极为艰难的日子,先帝铁腕重拳,动起手来毫不客气,包括对自己的亲兄弟也绝不留情。 就这样,先帝为数不算少的兄弟被杀的、废的废,最后竟只剩下一个年纪最小的建王。 也不知道是杀戮太多突然良心发现,还是想做些什么挽回一下自己弑杀无情的形象,先帝对这个仅剩的幼弟倒是格外优待。 因为这份优待,其他藩王的封地都在偏僻穷苦之地,只有建王被分到钦州。 钦州虽小,但与京城相邻,富庶繁荣,比起京城也差不到哪去。建王被封到此地当藩王,确实是格外恩宠。 好在建王也没辜负先帝的恩宠,这么多年将封地治理得妥妥帖帖,从未惹出半点乱子。 是以,当听见起起兵造反的是建王,辛烨才觉得意外。 第四百一十六章 挟持 “不会的!” 云锐钰惯会装蒜,这会装得仿佛完全一无所知般追问,“建王叔对朝廷向来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造反,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其实这也是在场不少人的疑问。 在他们的印象里,建王一直都是安分守己的,是以听到建王谋反的消息都大吃一惊。 众人下意识将目光落在负责传递消息的传信兵身上,此时他已利落下马,恭敬地跪在阶下。 出师也讲究得有名。建王要谋反总得有个理由吧。 传信兵不敢抬眼觑了眼那道不容忽视的明黄,双手呈着战报,等待审阅。 辛烨朝李德看了一眼。不一会儿传信兵手里的战报就落到他手上,他打开匆匆浏览了一眼,神色未露。 见状,文武官员相互交换了个眼神,隐隐有了猜测。 云锐钰望着故作镇定的辛烨,唯恐天下不乱地问道:“建王叔好端端地为何起兵?” 知道辛烨肯定不会回答。他直接自问自答,“要是我没猜错,说建王叔谋反应该是误会,建王叔是想请当今顺天而为,退位让贤吧?” 云锐钰直直地望着神色波动的辛烨,目光中闪过几分自得。 他习惯做两手准备,当然不会将所有本钱都压在太皇太后一人身上。 建王是先帝的弟弟,也是皇室现存辈分最高的长辈,建王这些年经营得好,在民间名声颇好,他站出来说一句,效果是其他人难以比拟的。 当然,要是加上太皇太后的旨意,那就更加的名正言顺了。 想到太皇太后,云锐钰眼底闪过一阵怨恨。 要不是她关键时候出了疏漏,局面会比现在好上更多。 不过这样也不是全无好处,好歹这样一来,福王不必娶了那个无盐的陶妃婉。 他本就瞧不上一个奸生后代。但是想到陶妃婉的价值这才勉为其难。 陶妃婉除了背靠太皇太后,还是陶家仅存的血脉。虽然现在陶东梁虽然没了,但多少还剩下几分香火情,有了这部分的支持,对福王也有好处。 可没想到到头来这不过是个冒牌货! 真是浪费精神。 辛烨看着沾沾自得的云锐钰,“你倒是知道得都一清二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就是撺掇建王谋反的。” 云锐钰继续装傻,“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辛烨只是笑。笑里都是嘲讽。 “你笑什么?” 辛烨冷嗤,“朕在笑这世上总有一些蠢人,省得最后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还喜滋滋地帮别人数钱。” 请神容易送神难,建王可不是猫狗,还不到云锐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地步。他既然淌了这趟浑水,当然有他的图谋。 闻言,云锐钰仍是笑,眼神却有所变化。 他当然知道建王不怀好意。但是只要能拿下辛烨,他相信一切都是值得的。 就算输了,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不,他一定不会输。 “你以为凭一个区区藩王,就能够撼动朕?” 云锐钰仰天一笑,“没错。建王确实区区,起不了什么作用,可若是万民呢?” 他又在搞什么花样? 辛鸢闻言蹙了蹙眉,心底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吵闹声不住传来,声音一阵一阵的,听着动静不小。 辛烨下意识皱眉,“发生了何事?” 不多时,有侍卫急急忙忙跑上来。“启禀圣上,周边来了不少百姓,口口声声喊着要圣上……!” 那侍卫吞吞吐吐大半天。就是不敢说下去。 云锐钰又在幸灾乐祸了,“要圣上如何,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那侍卫面露挣扎。一咬牙一闭眼豁出去,“那些老百姓口口声声喊着要圣上退位!” 传信兵一路飞奔进京,建王叛变的消息已经传开。 原本老百姓们就被各种谣言弄得心惶惶,原本就指着祭天之后局面能有所好转,谁知道这祭天等不来好消息,转眼便降下噩耗。 这一定是上天的指示,光祭天罪己还是不够,得让皇帝退位才行。 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天怒,他们老百姓才有安生日子好过! 在有心人的不断煽动蛊惑之下,那些不明真相也跟着闹起来了。 看得出云锐钰下了大力气,来的百姓不在少数,高呼的声浪一阵接过一阵。 听着外头群情汹汹。有些胆子小的官员一下连脸都青了,脚开始反软。 陈升有些为难地请示辛烨,“圣上,现在该怎么办?” 要是来的都是叛贼倒好说,他直接手起刀落就将事情了解了,但是都是些手无寸铁的小老百姓。他就犯难了。 辛烨冷着声,“来人,云锐钰私逃出长夜寺、藐视君命,搅扰祭天大典、对天不敬,联合叛贼,罪同贼首,罪大恶极,即刻拿下,如有反抗,杀无赦!” 说到最后三个字,一阵森寒之气骤然迸发,将辛烨牢牢笼罩住。 云锐钰睁大眼。 他可是他老子,他胆敢对他喊杀无赦?! 辛烨冷哼,“动手!” 擒贼先擒王,别以为区父子关系便能辖制得了他! 换了平时,听见皇帝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一定会有不少卫道者跳出来指责,但是此时此刻没人为云锐钰说半句话。 圣上说得对,云锐钰只是叛贼,这样的人人人得而诛之。 随着辛烨一声令下,陈升带领的众戍卫天罗地网地朝云锐钰攻来。云锐钰以为自己带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应该能之一战,谁想交手才几十个回合,他的人就落了下风。 见局势越来越不利于自己,云锐钰虚晃一招,趁着混乱将向太后抓在手上。 原本他想抓的是辛鸢,那个女人才是辛烨的心尖尖。但是辛鸢反应太快,一下子躲过攻势,他只能退而求其次。 算了,只要能用就好。 “别伤到太后!” 见太后落在云锐钰手中,陈升等人忙停下攻击。 这厢向太后虽然被制住,却丝毫不惧,“云锐钰,别在挣扎了,你已经穷弩之末,投降吧!” “闭嘴!所有事情都是因你而起!是你生下这孽障,一切都是你的错!”云锐钰被她的话激怒,掐着她的手更加用力。 感觉到喉间的力道,向太后面露几分痛苦。 第四百一十七章 对峙 见状如此,云锐钰有种莫名的兴奋,“很痛苦吧,其实我早该掐死你的!” 向太后吃痛,但并未因此求饶,却是无声冷笑。 云锐钰被她这态度激怒到,“你笑什么?” 向太后动动唇瓣,挤出破碎的声音,“哀家笑你……也就只能嘴上……嘴上逞威风。有本事……你现在……就掐死我!” “你以为我不敢?”云锐钰暴怒,手上的力气又加了三分。 随着他的动作,向太后脸色涨红。神色更加痛苦。 见状,一旁众人焦急不已,想要冲上前去,却顾忌着落在云锐钰手里的向太后,投鼠忌器,只能干喊。 “云先生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别伤害太后娘娘!” “你就算杀了太后娘娘也无济于事,万事好商量。” …… 听着这嘈杂的你一言我一语,云锐钰更是怒气上涌。 方才自己被围攻的时候,这些人没有一个有反应,现在倒是一个个争先恐后争出来说话了! 还不是看在太后的身份上! 想到以前这女人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现在她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后,而自己被沦落到成为阶下之囚,云锐钰就恨意爆升。 恨得他只想一把掐死向太后! 要不是她生下那个孽障,他必定还是坐拥天下呼风唤雨的威风君王! 越想越恨,云锐钰手上的力气更大。 向太后痛苦地抓着他的手,呼吸困难,脸迅速涨成紫红色。 见状,一直守在云锐钰身边的黑衣护卫忍不住提醒,“主子!” 向太后可不能死,这是他们的保命符。 听见这声,云锐钰脑子才一下清醒过来,他猛的这才放开向太后。 劫后余生的向太后猛烈的咳嗽,眼泪控制不住从眼角溢出。还没等那眼角的泪水滴落,一把刀架在她脖子上。 “悠着点,这刀新磨的,利得很,要是不小心割伤了血流,我可不管。”云锐钰冷嘲,示意手下将那刀贴得更近。 黑衣护卫手腕一动,那锋利的刀刃紧贴着向太后的皮肉,只要她稍微一动就能让她血溅当场。 向太后忙用惊人的意志力忍下想咳嗽的冲动。没敢继续乱动。 见她一下老实下来,云锐钰更是轻蔑,“还以为你有多硬气呢,怎么这会就老老实实了,怕了?” 向太后睨着他,强忍着喉咙的痛苦,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哀家当然怕,哀家怕就这么死了,就看不到你跪地求饶的那刻了!” 没见到他一败涂地。她怎么可能舍得死。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云锐钰脸色铁青,正欲再给向太后一些教训,便见那道明黄已经被护拥地从祭台上下来。 辛烨走近,与云锐钰对峙,“云锐钰。放了太后,朕留你一条生路。” 看着人群中的辛烨,云锐钰讽刺道:“你不是天生凉薄吗,弑父都敢做,怎么还会在意这个女人的死活? 你不是应该很恨她的吗?你一生下来她就把你遗弃在荒野,只能跟着野兽长大,茹毛饮血衣不蔽体,人不人鬼不鬼,你应该恨她呀。” 已经闹到这步。有些事也不必避讳提起了。 闻言,在场的人没一个敢去看辛烨的脸。 类似的话外头不是没传,但是此事实在玄奇。众人普遍是将信将疑,但这会儿听云锐钰说来,他们忽然觉得此事说不定是真的。 怪不得说命运难测呢。从山野到金殿,当今这经历也是惊人。 “朕真是佩服你,都到这时候了,还有心情编故事。”辛烨面不改色,仿佛真的就只是听了个故事。 他可不是太皇太后,有些事情,他不承认就永远是个故事。 “识趣的就即刻放了太后,否则别怪朕不客气。” 云锐钰冷冷地望着辛烨,“都已经到这份上了,我倒是想看看你准备如何不客气法,正好也让外头的老百姓看看,他们的皇帝有多大逆不道。竟然连亲父都敢杀害!” 可惜那些愚民还是太不济了,只敢跟着瞎喊,连个敢拼敢搏的都没有!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居然还没有冲破戍卫的防线。 那样的话,那局面才好看呢。 “是你自己冥顽不灵,别怪朕没给你机会!” 辛烨冷道:“弓箭手!”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整支弓箭队突然蹿出来,在云锐钰及一干党羽周围围成一个圈,拉弓搭箭,冒着寒气的箭头对准包围圈里的每一个人。 当然,除了向太后。 见到弓箭手上场,云锐钰眼底悄然闪过一阵异光,神色却变了变,挑衅道:“我不相信你敢放箭!” “那朕就让你知道敢不敢!放箭!” 听着辛烨这好似赌气般的话,众官员担忧不已。 这箭矢不长眼睛,当今真的不怕不小心伤到向太后? 向嬷嬷更是吓得脸都白了,十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圣上不会真的记恨当年的事,不想理会主子的死活吧? 不,不会的,主子好歹也是圣上的母亲! 向嬷嬷拼命安慰自己,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被挟持的向太后。 听见辛烨一声令下,云锐钰非但不惧,反而多了几分诡异的兴奋得意,直到他看到自己的手下一个个中箭倒下。 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 他面色一变,诧异地看着一干铁面的弓箭手。 辛烨看戏般看着他这难看的脸色,“是不是很奇怪这些人为什么没照你命令朝朕放箭?你不会真的天真到以为当初效忠你的人会一直效忠你吧?” 这羽林队确实是云锐钰亲自下令成立的,对他忠心非一般卫队可比。 但是忠心也有价,他们还有家小族人,放着好好的前程不要日子不过,跑去谋反,他们是疯了不成? 云锐钰双唇紧闭,知道自己又输了。 良久,只听他沉着声,“让我离开,我即刻就放了她!” 云锐钰告诉自己,这不是认输,这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辛烨笑得格外轻松,“刚才朕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现在,抱歉了。” 云锐钰抢过手下手里的刀,更用力抵在向太后脖子前,“你难道真的不怕我杀了她?” 第四百一十八章 闹事 别看云锐钰嘴上说得强硬,其实他心底也泛虚。 实在是辛烨实在强硬,他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受自己的威胁。 向太后离云锐钰最近,第一时间觉察他的心虚,他提醒道:“不,圣上!你不必顾忌哀家。打蛇不死转背伤人,云锐钰奸诈多端,一定不能放他走。” “你住口!” 云锐钰手上用劲,一下割伤了向太后的脖颈,开始不住渗血。 “太后!” 众人惊得大呼。 向太后痛得倒吸凉气,面色发白。 见向太后这痛苦的模样,众人不由看向辛烨。“圣上!” 辛鸢也不由跟着着急。 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总不能看着向太后死在祭坛吧。 辛烨视线落在向太后渗血的脖子上,看着云锐钰,不知是想到什么忽然转了心意。“放开太后,朕让你离开。” 见他屈服,这下轮到云锐钰得意了,他嘲笑道:“刚才你不还嘴硬呢吗,这会儿怎么又肯答应了?” “废话少说,先放开太后,朕现在就让你走。” “不行!” 云锐钰华想也不想就拒绝,“先放人。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出尔反尔?人我先带走,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会放她走!” 这可是他的护身符,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走? 必须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在那之后嘛…… 云锐钰眼底快速闪过一阵寒光。 “既然谈不拢,那就一直这么僵持着吧,等你想清楚了再说。” 辛烨盯着他捏得发白的手指,脸上露出嘲讽,“朕有的是时间可以等,就怕有人力气支持不住。” 云锐钰感觉自己握刀的手逐渐发软无力,嘴硬地道:“你是有时间,难道你就不怕有人没时间吗?” 他指着向太后不住渗血的伤口。 虽然伤得不深,但是任由血这么流下去,也足以致命。 “无事,哀家能撑得住。” 向太后脑子清醒得很,要是真被挟持走了,她才真的惨了。 辛烨凤眸眯了下,“放了太后,朕保你毫发无伤地离开,否则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朕也能挖到你。” 云锐钰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在心底狠狠挣扎一番,他瞪着辛烨,“你可是皇帝,这么多大臣们都看着。你最好信守誓言。” 辛烨薄唇一掀,“放心吧,朕不是你,朕向来一诺千金,说了放你走就不会为难。” 云锐钰将信将疑,“好吧,我再最后信你一次。” 说着,他猛然将向太后大力地向前一推,趁乱在一帮手下的护送下迅速逃离。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向太后身上。 “太后娘娘,您没事吧?” “太医!” 向太后不顾自己的伤,抓着辛烨的衣袍。“圣上,不能就这么放云锐钰跑了!” 她这血,绝对不能白流!辛烨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被扯住的衣袍,看着一脸愤恨不平的向太后,随口说道:“母后安心治伤吧,剩下的事情朕会处置的。” 听见这样的回答,向太后虽不满意,但到底没多说什么。 算了,该如何做,这个儿子自有主张。 向太后被护拥到另一边,很快就有太医上前帮太后止血治伤。 一旁一位官员忍不住问,“圣上。真的不追吗?” 经过这次的事,他们也算看明白了,云锐钰此人纵不得,否则后患无穷。 闻言,辛烨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乱贼云锐钰某密谋叛乱未能得逞,已自裁谢罪。” 这一句话,算是断绝了云锐钰继续生事的妄想。 既然云锐钰已死。以后谁也别想再借用云锐钰的名义行事,便是云锐钰自己也不行。 众大臣听了松了口气。 就现在这结果也好,虽然说云锐钰作恶难恕,但若圣上真的手刃亲父,到底超乎了某种界限。 还没等众人感慨完,外头又闹腾起来,不必问,必是刚逃出的云锐钰又闹事了。 一来,给辛烨添点堵,二来,越乱越有利于他跑远。 经这一番提醒,众人才想起外头还有隐患没有解决。原本轻松的心情一下又沉重起来。 辛烨整理衣冠,慢条斯理地说道:“朕去瞧瞧。” 一听这话,众官员连忙劝阻,“圣上。这太危险了,还是让下臣们去吧。” 群情汹涌,他们可不敢让皇帝涉险,这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谁也担待不起啊。 辛烨看着众人焦急的眼神,“朕乃云国之君,来的都是云国的子民,有何危险?” “可是……” “不必再说了,朕意已决。” 听见这话,大家就知道劝也没有用了,忙紧锣密鼓安排起来。 既然圣上要亲自出面安抚,这御驾的安全无论如何都得做好。 辛鸢掩不住担心地望着他,辛烨见状从容一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他不是逞能好出风头,而是确信不会有事。 见他胸有成竹,辛鸢心中的忐忑才消解几分,但还是紧张。 应该说除了辛烨,在场所有人中,最淡定就是现在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小初阳了。 这孩子也不知是未知事还是胆识过人,方才又是刀杀又是血流。他竟一点不惧,不哭不闹,镇定极了。 辛鸢这做母亲的都不得不佩服。 …… 天坛外头,围聚着大批老百姓,这些人高喊要皇帝退位,哄闹成一片。 尤其听说当今居然凶残无道到连亲父都刺杀,人群里抗议声更加大,甚至已经开始跟镇守的戍卫发生肢体冲突。 在场的戍卫也是难为。下手轻了无法形成威吓,可手一重这些刁民就干脆躺在地上大哭官府杀人,引得更加群情汹涌,难以收拾。 这样一来,士兵们更加束手束脚,反而助长了人群的气焰。 眼见场面逐渐开始失控,这时,一声阴气尖利的唱报声响起,“圣上驾到!” 话音一落,便见一大帮宫女太监鱼贯而出,后头隐隐能看见那极具标志性的明黄色。 所有人闹得正欢,骤然听见这声,人群里下意识都一静。 到底都是些平日老实巴交的百姓,对皇权的敬畏深入骨血,有人带个头脑袋一热他们就跟着往前冲,但此刻听见皇帝真的要来了,他们反倒虚了。 只见这些人一个个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四百一十九章 震慑 须臾,御驾从天坛大门直出。 但见君皇头戴金冠,身披龙袍,真容虽瞧不真切,但浑身的帝王之气却不可忽视。 原来这就是天子,果然气势不凡。 一见这架势,众人顿时气短,有不少已经出于本能地匍匐跪地,顶礼膜拜。 见闹事的人蔫了大半。那些个带头的可不乐意了。 他们费大劲闹起来,不就是为了眼下这一刻吗,怎么能再往回缩呢? “你们在干什么。别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 “昏君无德,残害生灵,大逆不道,祸害生父!如此不道无德之人,根本不配为君,必须退位!” “昏君退位。还天下清明!” “昏君退位,退位!” …… 听着这些极具煽动的话语,原本安分下来的百姓们忽然脑子一醒。 是啊,差点忘了正事。 人群正欲动,然还没等他们动作,忽然便见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凌空飞箭,直取带头闹事的的额心。 这些人甚至连挣扎都来不及,闷哼一声便倒地,倒下时眼睛瞪得如牛铃,不敢相信自己生命就此了结。 “啊——” “死人了!” “大家快跑!” “快跑——” 一时间,人群里又是惊叫又是逃窜,混乱成一片。 他们是仗着人多,笃定官府肯定不敢动他们,谁想到对方居然来真的。 见底下乱成一团,一众官员连忙安抚道:“大家不要慌,别乱跑!” “冷静点,听我说。” “大家听我说……” 上面的人喊得声嘶力竭,力图维持场面。但底下的老百姓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拼命往外挤,生怕跑慢了,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全部站住,谁再动格杀勿论!” 这一次喊的人是陈升,他使了内劲,那声音有若洪钟,一下子传开,准确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事实证明。恫吓的效果比起软声安抚的效果强多了。 原本一片混乱的场面瞬间静下,众人成各种姿态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完全不敢动弹。 辛鸿名暗地里朝陈升比了个大拇指,清了清嗓子对在场所有人说道:“大家不用惊慌,圣上乃仁爱之君,绝不会滥杀无辜的。” 站在原地瑟瑟发抖的老百姓望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 行吧,你想怎么说都行。 感觉到那微妙的气氛,辛烨开尊口解释道:“大家不必担心,死的这几个都是叛贼的余党。 这些人假造天机。煽动民乱,妄图颠覆朝政,其用心歹毒,罪大难恕,当场击杀已经便宜他们了。” 听见这话,老百姓们忍不住撇嘴。 这下人都死了。这位想怎么说都行。 知道没那么容易取信于人,辛烨向明辉使了个眼色。 明辉直接用证据说话,他先是从闹事几个人的身份说事。 这些人虽然极力装扮成穷苦百姓,但是身子健硕手指干净,没有常年劳作的老茧,一看便知不愁吃穿。 这些人来路不明,既无营生也无相熟,连住在何处都成谜,一看就身份可疑。 尤其这些人中有好几个还不约而同带着相同的印信。这下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这些人背后有人主使。 再有就是那块石碑,这就更好解决了。 明辉干脆将当日挖出石碑的一众工匠们都拉了来,这些人可以证实那埋石碑的土过分疏松。显然在那之前早被翻动过。 还有那庄子的主人也在大刑面前招供自己确实收了神秘人的钱财,这才大张旗鼓去翻修老宅。 种种迹象都表明,那刻着所谓天谶的石碑是有人特意埋进去的。 明辉审案向来条理分明。旁人看着也能清楚明白,知道全案的来龙去脉。 得知真相,在场人不由沉默。 见状,明辉叹道:“大家现在清楚了,所谓的天谶根本是人为捏造,不值一提。 希望大家往后遇到类似的事要多长心眼,不要偏听偏信,陷入有心人的圈套。” 辛鸿名也借机道:“我主勤政爱民,自登基以来,轻赋薄役,整顿吏治,改善民生。广开言路。从善如流,实乃圣明之君。 吾等有幸得遇明君,更要常怀感恩,惜之重之,切莫伤了圣人的心呐。” 边上的官员也跟着开始歌功颂德,直接将辛烨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越是听到后面。众百姓的头不由低得越低。 这事确实是他们不是,被人一拱就脑子发热,跟着出来闹事。 其实认真想想,当今登基这短短一年来,他们确实能明显感觉到民生吏治的改善。 就像上头的老大人们说的那样,当今确实算得上是为圣明之君,至少他真的有在为百姓做实事。 想到这儿,众人对自己早间的所为更是惭愧。 然而就在这时,人群里不知道谁怯怯地说了一句,“如果天谶的事是假的,那最近这么多战祸又怎么解释?” 听见这话,众人不由跟着望来。 对啊,他们也不是没质疑过石碑上的刻文,只是事实摆在眼前,当今上位以来,确实接连发生了不少灾祸。 这才叫他们深信不疑。 面对质疑,辛烨淡定从容,“人活在世,天灾人祸本就难避免,试问历史上哪位圣君在位时能避?” 呃,说得好像也是。 辛烨看着沉默的众人,“西南的战事大家不必过分担心,我云国国富兵强,一定能将来犯之敌悉数歼灭,叫他们有来无回,从此不敢生事!” 他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人打从心眼里相信他的话就是会成为事实。 想到那一幕,众人不由地激动。 偏偏有人喜欢在这时候泼冷水,“那圣上谋害亲父的事该怎么说?” 被这一提醒,众人的心情一下变得复杂起来。 虽然他们也知道云锐钰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为了一己之私祸乱朝纲,确实该死。 但是子杀父…… 在他们简单朴素的观点里头,亲情伦理事最后的底线。一个人若是连生养自己的父母都能忍心杀害,那还算什么人? 一个连基本底线都能逾越之人,他们根本不敢想象将天下交给这样的人会是何等可怕的后果,谁知道他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四百二十章 误导 辛烨闻言沉默。 见他这“无言以对默认”的样子,底下有人露出鄙夷。 呸,连亲爹都想杀,简直不是人! 大逆不道,禽兽不如! 慑于边上虎视眈眈的弓箭手,这部分人不敢明着说出口,但是眼底泄露的意思已经明显。 见状,辛鸿名大摇其头,“大家误会了,云锐钰乃是自决而亡,并不……” “辛首辅!”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辛烨喝住。 即便如此。底下人该听到的也还是听到了。众人惊得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云锐钰死了?! 辛鸿名望着辛烨,苦口婆心道:“圣上,微臣知您不想此事宣扬出去。但事到如今,为了圣上的名声,微臣也只能违抗君命了。” 辛烨沉吟,忍不住叹了口气,“也罢,就如爱卿所言吧。” 听着君臣们的对话,底下的老百姓更是抓耳挠腮,好奇不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辛鸿名转过面来面对着所有人。“大家有所不知,其实方才说的有逆贼伪造天机图谋不轨一事,主使者便是云锐钰。 之前的贞王逆案,圣上念及父子情份,已对他格外开恩,只是废其爵位,幽囚长夜寺,并未投入牢狱。 但此人非但不知感恩,还变本加厉,被囚期间仍不安分,不停制造事端,造谣诋毁我主,甚至不惜假借天机,妄想借此逼迫退位还政。” 闻言,众人难以置信。 云锐钰脑子没事吧,他们就算脑子再发热,也不会要一个不将子民当人昏庸无能的废帝再来当皇帝啊! 好吧,辛鸿名承认自己是故意含糊其辞的,但是他也不认为自己说错。 虽然云锐钰说了自己不想重登,可谁看不出来云锐钰说的话违心,他要是不想要那龙座,废那么心思作甚? 说到底都只是他的迂回手段罢了,别以为旁人看不出来! 辛鸿名敛了下眼皮,将心思拉回。继续说道:“云锐钰想重掌大权,实是痴人说梦,逼圣上退位之事必然失败。然逼又行刺杀之举,不过注定还是仍是兵败。 穷途末路,云锐钰自知逃不过,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引项自决了。” 听到这样的结果,有人忍不住拍手称快,也有人不信,“可是方才有一群人马从里头冲出来,带头的就是云锐钰啊。” “对啊对啊……” “我们都见着了。” 面对质疑,辛鸿名无比淡定地回道:“云锐钰确已经自裁。侥幸逃脱的只是云锐钰的余党。” 没错,他就是看准了这些老百姓识不得云锐钰真容,说起大话才如此脸不红心不跳。 “大家若有余党的下落,可向官府检举,若消息属实,赏金百两。” 如果说众人对辛鸿名上一句还有所质疑,听见这句话大家瞬间没有质疑心思了。 百两黄金?! 那可是上千两白银! 像他们这种普通人家,一年到头省吃俭用能剩个十几两就算不错了,这上千两他们攒一辈子都攒不到啊。 这下,众人的心思纷纷被带偏。 …… 辛烨作为帝皇,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置,不可能一直滞留宫外。见事情解决得差不多。圣驾便起驾回宫了。 见圣驾起驾,一众百姓不必吩咐,悉数自觉跪送,山呼万岁。 不同从前,现在的他们对君主是发自内心的崇敬爱戴,尤其在听说天子甚至愿意“以身移灾”,一帮朴实的老百姓顿时感动不已。 圣上真是爱民如子,为了万民福祉。居然求老天将灾祸都应在他自己身上。 像这样的好皇帝,实在是百年难得一遇。他们真是不该被人煽动两句,就跟着起来闹事。 众人愧疚之余更是感激。 当然,还是有人拿云锐钰的死来说事,但是很快就有人反驳。 “浑说什么!那逆贼是见筹谋败露,自知难逃罪责,自己自杀的。” 那人听了不由撇嘴。 是真是假,都是官家自己说的,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谁知道? 那人腹非心谤,但是见街上还有守卫的戍卫未全离开,他还是很有眼力见地将话咽回肚子,不敢多言。 …… 一场危局。转眼消弭无形。 “说句心底话,曾经我觉得圣上只是天生运气好,生下来就占了嫡的名分,这才顺理成章成为太子。登基称皇。 但是经过今日,我算是见识到,彻底服气了。”端王不无感慨地道。 方才他一直在想,要是今日换了自己坐在龙椅上。自己能够做得比辛烨更好,自己可有这等遇事果决? 想了许久,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相去远矣。 端王在心中叹了口气,却不是怅然,而是释然。 他不禁庆幸自己留下的决定,经此一事,他终于可以放下某些不该有的妄想与不甘,那将让他在未来少去不少庸人之扰。 闻言,李王习惯性地挑刺道:“听七皇兄这意思,感情今日之前七皇兄对圣上,一直都是不服气的?” 要是旁人听见这话,立马得吓得大汗涔涔,端王却只是笑,“九皇帝不必枉做小人,圣上乃明德之君,你以为会受你挑唆?” 李王一噎。脸色不大好看,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端王并未在意,看了眼身旁一路沉默的福王,唇瓣蠕了蠕想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又将话收了回去。 无所谓了,自己都要就藩了,这些是是非非跟自己还有什么关系呢? 想通这一点,端王摇了摇扇子。慢慢悠悠地走了。 旁人也陆陆续续跟着离开,只剩下福王对着一片狼籍的祭天之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云锐钰活着跑了,这个跟咱们之前谈好的可不一样。” 云秋言说这话时,视线紧紧地盯在辛烨身上,面有阴晦,“别是临了舍不下父子情份,故意耍弄我的吧?” 父子情份? 他跟云锐钰之间有什么父子情份吗? 辛烨在心底冷哼一声,抬头瞥了眼云秋言,“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你想怎么对付他都无人追究,朕以为你会更加满意这个结果呢。” 云秋言闻言一默,半晌扯出一笑,“说得也是。” 如果就这么让云锐钰死了,确实太便宜他了。 云秋言眼底闪过一阵戾色。 第四百二十一章 建王 辛烨定定地看着他,忽然神来一笔,“建王起兵叛乱,朕想派你去镇压。” 云秋言顿住,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你说什么,派我去?你开玩笑呢吧?” 辛烨颔首,看不出半点玩笑的意思。 云秋言定定地看着他,忽然一笑。半真半假地话道:“你就那么放心,不怕我调转枪头杀回京城,直接来个逼宫夺位?” 怎么说他也是先帝的嫡脉。争天下的本钱有的,这要是再有军队在手,那可谓如虎添翼。 闻言,辛烨眉毛都未曾动一下,“你会吗?” 云秋言没正形地歪坐着身子,吊儿郎当地道:“那可不一定。” 辛烨挑了下剑眉。口气极淡地道:“只要你能劝建王悬崖勒马,朕可以答应你对建王法外施恩,网开一面。” 云秋言目光闪了下,“您可真是高看我了,我有什么本事劝降建王?而且建王如何,与我又有何干?” 辛烨淡淡地道:“当年北地现成君在位时,吏治清明,国富兵强,与云国经贸往来频繁,邦交融洽。 后来,成君将自己最心爱的公主,有慧公主万俟玉许嫁云国太子云锐玦。太子身为储君,日常忙于政务,是以这接亲的重任是皇弟建王所领。” “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云秋言一听这话就笑了。 辛烨道:“朕原本也觉得没意义,直到这次建王起兵,朕就不得不有所联想。” 建王骤然起兵,为的当然不会是云锐钰。甚至福王,那还会是谁呢? 总不会是他自己吧? 就算他退位,底下还有那么兄弟相争,再不然还有云锐钰的兄弟,怎么着也轮不到他这隔了辈的叔公来争咬。 就算他答应,其他藩王也不可能答应。 还不等建王皇位坐暖,底下的藩王就该全部的举旗造反了。 这样浅显的道理建王当然不可能不懂,可见他不是为着自己。 那他会为了谁? 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建王拿如今拥有的一切做赌注? 此人对他一定很重要。 并且。建王有相当的信心能帮助此人上位。 辛烨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云秋言,他一直怀疑云秋言背后还藏着人。 当年先帝下死手办云锐玦,东宫的势力被剪杀得七零八落,万俟太子妃一个深宫妇人,只有几个贴身跟随,就算侥幸逃出皇宫,也跑不了远。 除非,这后面还有其他人帮助。 “这事你要是不愿意办也无所谓,朝廷不是无将可用。最不济朕还能御驾亲征。” 辛烨薄唇勾起,笑得随意,“只是事态一旦发展到那步,有些事情就不是想化小就能化小的了。” 云秋言沉默,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 “真让云秋言带兵?你还真不担心被反戈一击啊?” 听了辛烨的计划,辛鸢还是觉得这计策有些冒险。 这要是真能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是最好。可就怕赔了夫人又折兵,那可真叫损失惨重。 辛烨闻言只是笑,淡定不已,“不必担心,不会有问题的。” 辛鸢哼了声,“你对云秋言倒是有信心。” “不是对他有信心,是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 “行行,天下就你最厉害了!” “那是当然。”辛烨不知何谓谦虚,骄傲地昂起下巴。 看着他这傲娇的样子。辛鸢禁不住笑。 此时,脑中不期然闪过在祭天时发生的那些事。 “虽然这次冒了些险,但总算是扒掉了太皇太后跟云锐钰的一层皮。也算是大有收获,值得庆贺! 唯一可惜的就是没能一并拿下福王,想不到这人居然这么沉得住气。” 说起这事。辛鸢不禁有些遗憾。 事发时她还特意留意过福王,发现对方真的是波澜不惊,仿佛整件事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辛烨讽刺一笑,“有云锐钰在前面冲锋陷阵,他为什么沉不住气?要是事成,他坐拥天下,要是败了,他也能摘得干净,毕竟他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说得也是。”辛鸢点点头,神色还是有些恹。 辛烨揽过她,柔声安抚道:“担心那么多干什么,现在云锐钰都‘死了’。太皇太后也几乎废了,福王也彻底没戏唱了。” 看着他这自信满满的样子,辛鸢提醒,“我看你还是别大意的好,当心阴沟里翻船。” “安心,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说着。辛烨眼底闪过一阵异光。 * 陶妃婉发现太皇太后祭天回来之后就变得很不对,阴沉着一张脸,那浑浊双眼里的戾气仿佛能将人杀死般可怕。 这样的她,便是陶妃婉也不敢靠近,余光都不大敢跟对方接触上。 看样子是计划失败了。 陶妃婉内心失望不已,面上却不敢稍露半分,生怕惹来太皇太后的迁怒。 就这样战战兢兢了一路,终于回到长宁宫。 挣扎了良久,陶妃婉终于还是憋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太皇太后,刚刚在天坛里头是发生什么,外头那些宫卫是怎么回事?” 起先她也以为那些宫卫是护送他们回宫的,直到后来才发现不对。 原来不是护送,而是押送! 那些宫卫直接将长宁宫围了起来,内三层里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是幽囚软禁啊! 陶妃婉震惊不已,她以为以太皇太后特殊的身份,就算失败后当今有所不满,也得看在这“祖孙”关系上忍了,没想到…… 看来是真的完了。 瞧见陶妃婉眼里藏不住的焦虑不安,太皇太后心情复杂。 若是往常时,她就算再气大,也一定收敛一二,免得真吓到对方,但是今日…… 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个被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极有可能不是自己的血脉,而是那女人从外面弄来的故意报复自己的,太皇太后只觉得讽刺。 见太皇太后什么话也不说,犀利的双眼直直地盯着自己,陶妃婉心里直发毛。 “太皇太后,您怎么这么看着妃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太皇太后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探究、怀疑、甚至还隐隐带着厌恶跟憎恨。 第四百二十二章 单刀 不,不可能的! 她是太皇太后的心头宝,太皇太后疼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憎恶自己呢? 一定是自己太敏感看错了。 对,一定是这样! 看着脸色变来变去的陶妃婉,太皇太后有一瞬间只想不管不顾地质问,但是她到底还是没这么做。 即使到了这步田地,她还是忍不住心存幻想,或许一切只是辛烨扰乱自己心计的阴谋。 算了。还是先查查清楚再说吧。 一股强烈的疲累感骤然袭来,太皇太后冷着声,“哀家累了。你先下去吧。” 陶妃婉确实受不了此刻的气氛很想逃离,但是心里的不安让她犹豫了,“太……” 她才刚开口,太皇太后已经不耐地喝道:“下去!” 听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火,陶妃婉这次不敢再违背,唯唯应了一声。忙不迭地退下。 陶妃婉带着满腹心思离开。 太不对劲了!自己当务之急还是得弄清楚祭天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注定她无法如愿,太皇太后早已经下令所有人闭口,陶妃婉就是想打听也打听不出来。 而老天似乎也有意跟她作对,就在她烦躁不安的时候,另一则消息传来——昏迷多时的游嬷嬷身子正逐渐转好,已经隐隐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听闻这消息,陶妃婉脑子里只听“嗡”的一声,白了一片,唯一一个剩下的念头就是: 不行,一定不能让游嬷嬷醒过来! 陶妃婉攥紧拳,双眸盛着骇人的阴鹜。 可以预见,一场风暴即将在长宁宫形成。 此事暂且不说,再说朝堂这边。 建王谋反是眼下亟需解决的大事。 虽然建王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叛变,但是若不是早有图谋,他哪来的兵将? 要知道离京藩王决不允许拥兵,就算是私卫也有严格的数量控制,建王却能拥兵上万,显然是早有不臣之心。 圣上已第一时间从京畿营抽调精兵。前往阻截叛军。 京城安定不容有失,对辛烨的决定,百官自然是鼎力支持。 只是听说这领军之人是谁时,大家都傻眼了。 圣上怎么能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贞王? 贞王又非行伍出身,文文弱弱,骑射都未知能否过关,还带兵?这不是开玩笑吗! 再者说了,贞王的身份实在敏感。 若按他们说,这位就当富贵闲人养着就好。军国政事还是不让此人沾手的好。 实在是,危险! 众臣忧心不已,然而圣上已经明旨下达,看样子是势在必行,显然他们再反对也就没用了。 众人不由叹气。 看来他们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求老天保佑,保佑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 辛烨指着曾珩介绍道:“这位成勇将军曾珩,最是骁勇善战,有他在你身旁协助。朕也放心得多。” 曾珩拱手,恭敬行礼,“末将曾珩,拜见贞王殿下。” 云秋言瞥了眼一身戎装曾珩,抬眸盯着辛烨,冷哼了声。“就知道你没那么大方真把兵权交给我,协助我?是挟制吧?” 曾珩对云秋言轻慢无礼的态度大为惊讶,但见当今神色如常,便明了这大抵是二人相处的正常模式。 他忙敛了下神,装作什么也没注意到。 辛烨薄唇轻勾,“有备无患而已。” 他当然也不希望会有用得上的那刻。 云秋言摆摆手,“不必麻烦了,这么骁勇的将士你自己留着吧,包括你那京畿卫队。” 辛烨闻言挑了下眉。 云秋言豪气干云地道:“因为我决定单枪匹马。单刀赴会。” …… 城门之外。 “主子,您……?” 昌岑跟着自家主子,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看他这样子,云秋言不用问。也知道他在嘀咕些什么。 “回去吧,免得错过换值时辰。” 驿馆每日早晚的看卫换值时间,是他们潜进潜出的最好机会。 昌岑苦着一张脸,“主子,都这会儿了,您还有心思操心这些,您这……,您说要是六爷知道领了这差事的人是您,非气死他老人家不可。” 云秋言不以为意,“要是他知道你在背后骂他老,才真的可能生气。” 想起向来不甘服老的某人,昌岑下意识颤了颤。 “主子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奴才是实在不明白,您干嘛非要揽这事?这不是明摆着六爷对着干吗?” 云秋言难得一脸正色,“不是爷非要揽事,是这事本就是因爷而起,合该爷亲自去处理。” 有些事情,他放下了。他希望旁人也是。 昌岑也是深深地望着自家主子,“说真的,难道主子就真的一点不动心?” 他就是不懂,主子明明是有优势的,只要运作得宜,大事得成不是全无机会。 “动心?” 云秋言嘴里咀嚼着两个字,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看不透到底在想些什么。 等了许久也未等到答案,昌岑大概知道自己兴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听到答案。 他不由叹气,“要不还是让奴才跟着您吧,您一个人,奴才实在不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爷难道还能丢了不成?” 云秋言翻了下白眼,指着身后整装待发的将士们,“再说了不是还有一帮子人跟着吗?” 虽然云秋言自己说了单刀赴会,但是辛烨也不可能真的就由着他。 结果是云秋言一马当先在前,曾珩领着京畿卫在后头跟着,以防万一。 对这个决定,云秋言没太大所谓。 爱跟就跟着吧,反正只要不干扰到他就行。 昌岑还想劝,却被云秋言直接打断,“回去吧,别让荣乐看出破绽。” 驿馆里那么多人,他谁也不担心,唯一担心的还是寒玥。 别看这丫头看上去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想骗过她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见他这态度,昌岑知道再劝下去也没有用了,只能无奈将一肚子话又咽了回去,委屈地领命称是,耷拉着脑袋离开。 见他这垂眉耷耳的样子,云秋言不由一笑,只是这笑在回头看到众将士时,又一下收了起来。 第四百二十三章 灭口 长宁宫 深夜的长宁宫万籁静寂,四下安静,只除了某处。 陶妃婉看着床上双目紧闭依旧昏睡的游嬷嬷,露在轻纱外的眉目里写着温柔怀念,耳语低喃。 “就像现在这样一直睡着不是挺好吗,什么活都不用干,每日吃喝洗漱都有人伺候。” “再不然干脆去了到了,都这把年纪了,还撑得那么辛苦干什么?” “早死早超生啊。” “为什么就是撑着不肯去。你醒过来想做什么?” 陶妃婉头凑得更近,笑眼诡异,“你想在太皇太后面前拆穿我。你以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上一次没能彻底解决你,白叫你吃了这么久的苦,这次你放心,我不会再失手了!去死吧!” 说着,她眼神陡然一厉,将游嬷嬷身上盖的被子拉高到她口鼻处。随后双手重重一按! 昏迷中的游嬷嬷连挣扎都没有。 陶妃婉更是满意,“结束了,很快就都结束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猛烈的踹门声,“你在干什么!” 陶妃婉被这乍然响起的动静吓到,一屁股墩子坐在地上。 她愣愣地坐在地上,看着两道人影从洞开的门口处走了进来。 虽然视线昏暗,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走在前面的那人,“太,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没有看她,看了身旁的黑衣卫一眼。 黑衣卫颔首,直接越过陶妃婉,手放在游嬷嬷的鼻子下面。 陶妃婉心怦怦跳。 须臾,黑衣卫沉重地将手拿开,“启禀太皇太后,迟了一步,游嬷嬷去了。” 一瞬间,陶妃婉感觉原本温暖的屋内变成了大冰窖。寒得刺骨。 太皇太后冷硬着声,“你先下去!” 黑衣卫不敢多话,赶忙退下安静的室内,只剩下太皇太后、陶妃婉,以及床上刚刚断气的游嬷嬷。 偷偷觑着太皇太后阴鹜可怕的侧脸,陶妃婉颤颤地道:“太,太皇太后您别误会了,您听我解释。 其实我到的时候,游嬷嬷就已经闭气了。真的不关我的事,您要相信我啊……” 太皇太后不说话,如刀锋利的目光冷冷剜着她。 陶妃婉害怕极了,脑子飞速转着企图合理化自己的行为,“我是晚上做了个梦,梦见游嬷嬷跟我告别来着,我一下被惊醒了。 我心里不安极了,生怕游嬷嬷真的出了什么事,于是就连夜跑来游嬷嬷。没想到一看游嬷嬷果然已经……” 说到这儿,她掩泪而泣,那样子好不伤心。 太皇太后剜着她冷静自若的样子,嘲讽一笑,“真是一张能言善辩的巧嘴,仿佛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哀家亲眼抓住。人赃并获,你还想抵赖!” 陶妃婉拼命摇头,“不,不是的!太皇太后您看错了,我只是在帮游嬷嬷拉被子!” “你刚才不还说到这一看游嬷嬷已经断气了吗,一个死人,难道还怕冻到不成?” “我,我……” 陶妃婉涕泪横流,满腹委屈。“太皇太后这么说就是不相信妃婉!妃婉在您身边这么多年,难道您还不了解吗? 我对外人或许心狠,但是对游嬷嬷向来都是亲近尊重的。她从小将我带大。对我关怀照顾,我有什么理由要害她呢?” 太皇太后声音更冷,“这个问题你不是应该问你自己吗?” “问我自己?” 望着太皇太后冷漠无情的面孔。陶妃婉不由心里发虚。 难不成太皇太后知道些什么? 镇定,别自乱阵脚。 “妃婉真的不知道太皇太后在说些什么,这次的事真是误会,您要相信我啊祖母!” 陶妃婉双膝跪地向前想上前了拉住太皇太后,却反手被一脚踹开,“谁是你祖母!” 陶妃婉未防太皇太后会直接出脚,身子一个不稳往后摔坐在地上。 她不敢置信地捂着吃痛的肚子直吸气,抬眼望着一脸冷酷无情的太皇太后,“祖母您这是怎么了?” “你根本就不是哀家的孙女,你不过是柳颦那个贱女人从外面抱回来的贱种!” 太皇太后恨得咬牙切齿,双目赤红,仿佛要流出血来。 好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以为自己才是玩弄游戏的主宰,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才是被耍得团团转的那个! 揭穿陶妃婉惊恐地瞪大眼,“不,不可能的!妃婉怎么会不是您的孙女呢,您别听外头那些人瞎说!” “没有误会!哀家听得很清楚,你不就是怕游嬷嬷拆穿你的身份。这才对她痛下黑手的吗?” 要不是真的亲耳听见,她都不敢相信这残忍的事实。 “要是早知道你是假货,哀家也不至于落到如斯田地!” 想到自己这十几年来将一个假货宠得如珠如宝,为了她甚至不惜豁出一切对抗皇帝,到头来落了个一无所有。 太皇太后都能想象柳颦在地底下是如何笑话自己。 她气不过,狠狠一巴掌刮在陶妃婉脸上,那力道极大,陶妃婉当场嘴角渗血。 出血的地方很痛,陶妃婉却未曾在意,反而咧嘴笑得更开。 “沾上你我才倒大霉呢!你总是说给我最好的,让我如愿当皇后生太子,可是结果呢,你给了我什么?” 她扯下脸上的轻纱,露出底下沟壑纵横的丑陋模样,面目狰狞,“我除了这满脸疤痕,我还有什么?” 太皇太后冷哼,“这是你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咎由自取?与人无尤?呵呵……” 陶妃婉笑得讽刺,“说得对!我落到今日这地步是我自己自找的!可你以为自己又有多高贵!” “你以为陶东梁对你有多情深,结果跟陶东梁生同床死同穴的女人是柳颦! 你以为将柳颦耍弄鼓掌,结果人家占了正妻名分弄死你儿子调换你孙女,反过来玩了你一辈子! 你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结果不过是连自由都失去的可怜……” “住口!” 太皇太后忍无可忍,又一大巴掌刮在陶妃婉脸上。 陶妃婉偏不住口,“这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你这一辈子,根本你才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她仰天大笑,前所未有的畅快! 第四百二十四章 轮回 昭仁宫 “听说昨晚长宁宫闹起来了?”辛鸢随口问道。 “可不是吗娘娘,闹得可欢实呢,我们在外头看戏看得那叫一个过瘾。”说起这话题,春雪就一脸兴奋。 不枉她大半夜不睡觉跑到长宁宫盯梢,她就知道太皇太后知道原来陶妃婉不是亲孙女,肯定不可能全无反应。 果然,终于叫她蹲到好戏开锣。 辛鸢的注意点却在别处,揶揄地睨了她一眼,“你们?” 不用问也知道这个“们”指的是谁。 春雪脸上一热。娇羞地抗议,“娘娘就爱打趣奴婢。” 辛鸢笑盈盈,“你跟陈升也都老大不小了。本宫也不能一直耽误你们,改日把陈升叫来,跟本宫提亲吧。” 春雪闻言先是一喜,随即又摇头。 “怎么,你不想嫁给陈升?” 春雪摇摇头,“不是的娘娘。奴婢只是不想那么早嫁人,奴婢还想在娘娘身边多伺候几年呢。” 辛鸢一听这话就笑了,“傻丫头,就算你嫁了人也照样可以在本宫身边,本宫又不会赶你。” 听见这声保证,春雪喜上眉梢,不过还是坚持自己的意思。 “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定,那就让陈升再等些日子吧。”辛鸢在心里同情陈升一秒。 想要抱得美人归,没点耐性可不行。 春雪心满意足,继续刚才的话题,“这陶妃婉虽然不是太皇太后亲生,但是那份狠辣自私可真是尽得太皇太后真传,杀起人手都不抖一下。 这太皇太后也不遑多让,为了试探陶妃婉,便直接推游嬷嬷去死。游嬷嬷怎么说也跟了她一辈子,忠心耿耿几十年呢。” 辛鸢不觉得意外,“这两人本就不是良善之辈。对她们不用期待人性。” “也是。” 春雪点点头,又兴奋地继续道:“话说这俩人对起来才叫一个精彩呢,先是相互指责、对骂,继而大打出手。 陶妃婉也不知道是积怨已久还是怎么的,发起狠来也是不管不顾,直接骑在太皇太后身上打。太皇太后那老胳膊老腿的哪是她的对手,被打得那叫一个惨,体面都顾不得了,又哭又叫。 最后那叫声惊动了整个长宁宫的人。被大家看足了笑话,面子里子是全部丢尽了。” 辛鸢想象着那场面,不由噗嗤一笑,“太皇太后真是失算,怎么连个近身都不带着?” “其实是带了的。” 辛鸢疑惑地看她,“嗯?” 春雪嘿嘿一笑,“我看得正起劲,不想被侍卫阻止打断,于是就让陈升点了那厮的穴道。” 辛鸢闻言哑然失笑。“你这丫头,可真有你的。” 春雪笑笑,忽又感慨道:“这俩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可怜!不过就是可怜了老承恩公,眼看病终于养得七七八八就要熬过来了。被这一气人也就没了。” 碍于皇家体面,太皇太后的丑事并没有被大肆宣扬,但是眼下这京城大家之中,还真没几不知此事。 老承恩公程受之本就病着,不知从哪听说这丑事,气得当场吐血昏迷不醒,吓得程家上下乱作一团,赶忙找大夫。 然而等不到大夫赶到,程受之人就去了。连句遗言都没交代上。 这事是前夜刚发生的,一大早消息才传开。 虽然程家对外宣称程受之是年老病亡,但是猜到实情的人也不在不少。 对此。辛鸢说不上多同情。 太皇太后跟陶东梁这事,程家一点也不无辜。 要不是程家当年嫌贫爱富,妄想攀龙附凤。可能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这么多年,程家享受着太皇太后带来的爵位地位,今日被牵连也是早该料到的。 唯一可惜的是辛尧跟程涵儿的婚事。程受之这一死,这婚事是彻底耽搁了。 虽说孙辈只需受孝一年,但是没道理父母在孝中儿女婚嫁的,这样一算,二人这婚事还是得等上三年之后。 真是好事多磨。 不过好在辛尧跟程涵儿都还年轻,等上三年也等得起。 辛鸢摇摇头,放下此事,转而问起,“是了,齐城那边都处理干净了吧?” 虽然太皇太后现在是被看押起来。但是谁知道她在外面还有没有爪牙,她可不想叫对方查到小蓓身上。 她想这应该也是小蓓自己的意思,有那样一个不堪的身世,还不如就当做什么不知道呢。 就让太皇太后一辈子查无所得,伤悲遗憾去啊。 春雪保证道:“娘娘放心,都处理干净了。绝对不会有人查到小蓓大夫的真实身份。” 这么久了,她还是习惯称呼小蓓做“小蓓大夫”。 “那就好。” 说到小蓓,辛鸢不由想起奔赴前线的颜颖几人,“也不知道舅舅表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好久没收到消息了。” 她蹙了蹙眉,掩不住担忧。 春雪见状忙安慰道:“娘娘不必着急,如今这局势,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辛鸢一叹。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经历过颜领的牺牲,辛鸢对这句话如今是深有体会了。 “大舅母她们怎么样了?” 她也想亲自问问大家的状况,但是颜家现在都在守孝,进不得宫,她也不方便上门,只能通过其他了。 “颜大夫人已经恢复不少,病体已经恢复了,听说这几日又开始掌家管理事务。至于大少夫人,可能还需些时日。” 有些伤口,还是得靠时间去治愈。 辛鸢颔首,“大舅母向来坚强,肯定能撑得过,至于大表嫂嘛,相信她迟早也会看开的。” “嗯。” 这话题有些沉重,连带着辛鸢的心情都有些闷闷的。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阵孩童清脆的笑声。 听见这声,辛鸢唇角下意识扬起,看向门外。 须臾,小初阳被奶娘抱着出现在门口。 一晚上没见着娘亲,小初阳立马兴奋起来,嘴里咿呀叫唤着小身子不住扭,闹着要下地玩。 见辛鸢点头,奶娘没敢拘着他,小心将他放回地上。 得了自由的小初阳迅速地朝着辛鸢的方向爬过来…… 看着地上的小团子,辛鸢心头一软。 生命轮回,有逝去,有新生,亘古不变。 第四百二十五章 作画 小初阳被养得极好,行动能力很好,别看这小家伙只有七个多月,已经可以熟练地在地上爬了。 他动作很是灵活,没一下就从从门口处爬到辛鸢所在的软榻。 他小手攀着娘亲的裙摆,昂着小脑袋咿咿呀呀地叫得欢喜,咧开的小嘴露出几颗刚冒头的小乳牙。 看到儿子这可爱的小模样,辛鸢一颗心顿时化成水,含笑地将小初阳抱进怀里香亲。 小初阳最爱跟娘亲玩亲亲游戏了。心满意足地舞动着小手小脚,小嘴里咿呀得更加起劲。 小初阳不止行动能力突出,在语言上也不差。已经开始咿呀学叫人了。 当然,只是发简单的音节,叫得也很含糊。 但这已经让辛鸢很是惊喜,听见小家伙软软的童音,她眼底的笑意更深,“是娘!” 她认认真真地纠正他。 小初阳黑葡萄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娘亲。大概是不明白自己叫得有什么不对。 “娘。” 辛鸢耐心地继续教。 小初阳这次倒是配合地跟着学,虽然依然是“初言初语”,大人是完全听不懂的。 “诶,小初阳真棒,已经会叫人了。” 辛鸢未在意,发而大大给了他一个赞扬的吻,奖励他的配合好学。 得了夸奖的小初阳更喜不自胜,高兴地加个不停,闹得辛鸢哭笑不得,跟着应了半天。 好在小孩子的玩性来得快去得也快,小初阳很快就厌了这一叫一应的游戏,扭着小身子要下地玩。 屋内有地暖,还铺了厚厚的绒毯,不必担心孩子碰到冻到,辛鸢也不拘着他,放心地任他在地上玩。 小初阳蹭蹭地爬向屋内的另一角,那里放着一个低矮的木箱子,里头装着五花八门的小玩具。 这是独属他的宝藏。这一块都是他的游戏区。 不用人帮忙,他已经熟门熟路地拿出自己最爱玩的小玩具,自娱自乐玩得开心。 春雪见了更喜,“娘娘,小太子可真是乖巧省心。” 一旁的奶娘也适时夸奖道:“可不是嘛娘娘,奴婢之前也带过不少孩子,从没见过比小太子更乖更好带的孩子了。” 这话虽然是奉承,却也确实是实话。 小初阳也就是在娘胎里比较闹腾,生下来却很老实。不爱哭不爱闹不娇气也好哄,简直没有比这更好干的差事了。 不枉费当初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败其他奶娘,做了小太子的奶娘。 没有哪个母亲不喜欢听见人夸自己的孩子,辛鸢也不能免俗,心情顿时更好几分。 她侧首看向奶娘,“小太子夜里睡得好吗?” 祭天那日又是刀杀又是血溅,虽然小初阳面上看来并未受到什么影响,但是孩子就是孩子,夜里还是被魇到了。 辛鸢放心不下。前两夜都是让小初阳跟着自己睡,亲自照顾着。 直到见小初阳状况好些了,夜里才继续让奶娘去带。 一听辛鸢问起,奶娘忙应道:“回娘娘话,小太子夜里挺安省的。” 就是跟娘娘睡了两夜,乍然离了。小太子心底委屈。好在小太子乖巧好哄,她抱着哄一会儿就乖乖睡了。 辛鸢又问了,“没再做噩梦吧?” 奶娘忙摆手,“没有没有,小太子睡得香着呢,娘娘放心。” 辛鸢安心不少,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小初阳身上。 察觉到她的目光,小初阳小脑袋也跟着转过来。藕白的小手举着最喜欢的小红球,天真无邪地笑着。 可惜没有相机,要是能把这一幕拍下来永远留住就好了。 辛鸢不禁有些遗憾。 等等。不能拍下,总可以画下来啊。 辛鸢心头一动,兴冲冲地吩咐人搬来案桌。准备笔墨纸砚。 小初阳好奇地看了眼大人们的动作。 他平时也时常去勤政殿,对这些书画用的东西也是知道的。 辛鸢怕他毁污奏折等重要物件,从来不许小初阳玩御案的东莞东西,久了他也知道这些东西不是玩的,对它们没了兴趣。 知道不是自己能玩的,小初阳继续埋头玩自己的。 辛鸢不拘他怎么玩,留心观察着他的眉目细处,一笔一笔地在空白的宣纸上描绘起来。 不多时,一个传神逼真的小初阳跃然纸上。 一旁的春雪等人看得直惊叹,但见主子画得专注,她们只能强压着在心中赞叹。 等了好一阵,终于见辛鸢收了笔。 春雪忍不住赞叹。“娘娘,您画得可真传神!您看这画,这眉眼神韵十足十小太子。” “瞧瞧这画中的小太子,活灵活现的,简直就跟照镜子一样。” “娘娘太厉害了。” 辛鸢听了掩嘴偷笑,“就你们嘴甜。本宫这画画水平几斤几两本宫最清楚。哪有这么夸张。” 她画技只是中上,算不上顶好,只是勉强拿得出手而已,根本没那么厉害。 不过今日这幅画她确实是超水平发挥了,小初阳的神韵她抓得极好,气韵生动、形神兼备。 她越看越喜欢,已经决定好叫工匠裱起来好好收藏了。 辛鸢浅笑,“你们要想看画得好的,还得看圣上,圣上的画技可比本宫好多了。” 辛烨本来就是天赋型选手,学什么都比别人快比别人好,加上有自家父亲亲自指点,琴棋书画他学得极好。 这时,辛烨正巧从外面进屋,“说我什么?” 一见是他,众人连忙行礼,“拜见圣上。” 辛烨微微颔首,一边解着身上的外袍,边烤火边看向辛鸢这边,“今日怎么有兴致作画?” “一时技痒。” 辛鸢巧笑嫣然,“你也许久不曾作画了,手是不是生了?” 这一年忙于政务,他也极少有闲情逸致作画了。 辛烨昂起下巴骄傲道:“再怎么手生,想来也不会被你比下去。” 春雪几个闻言禁不住噗嗤一笑。 “哦,是吗?”辛鸢叉着腰,尾音上扬。 她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但是这位也不必骄傲成这样吧? 辛烨绷不住笑了,抱起缠在自己脚边的小初阳,来到辛鸢身旁。 看着桌上栩栩如生的小人儿,他不由挑眉,“咦,看来我大话说得有些早了。” 听着这话中夸赏的意思,辛鸢掩不住得色。 第四百二十六章 百态 春雪她们到底没有机会亲眼瞧见,辛烨瞧这群电灯泡碍眼,把她们都赶了出去。 圣上有命,谁敢违背,不用眨眼工夫不关事的闲人就都退走了,将空间留还给这幸福的一家三口。 …… “画好了吗?” 辛鸢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小初阳,一边催促道,脸上不忘维持住完美的笑颜,保持最佳仪态。 辛烨低头又添了几笔,收了笔满意地欣赏一番,这才点点头,“好了。” 终算是等到这句。辛鸢终于吁了口气,“总算是完成了,我脸都要僵掉了。” 辛烨闻言笑了,“不是跟你说随意自如就好吗。” 辛鸢嗔他,“我这不是方便你入画吗?” 辛烨深深地望着她,薄唇微微上翘,“哪需如此,这一颦一笑都刻在我心里呢,就是闭着眼睛,我也能画出来。” 尽说些甜言蜜语逗人开心。 辛鸢脸色一绯,“说大话。既然是闭着眼睛都能画得出来,可我明明看见某人是边看边画的。” 辛烨眸底笑意更加明显,“可以边作画边赏美,何乐而不为?” “……好吧,你赢了。” 辛鸢决定不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转头看着他的画。 这一看,她顿时眼前一亮。 辛烨直接在她原有的画作上添了水墨,画了一男一女,女子自然是她,浅笑嫣然,男子长风玉立,执笔作画。 二人目光交望,情意绵绵,一旁还有个纯真可爱的小初阳。 被他这一改动,一幅儿童嬉闹图瞬间变成温馨有爱的全家福。 辛鸢极为钟爱地仔细端详,越看越喜欢,“画得真好。” 辛烨讨好道:“你要是喜欢,我以后每日为你画一幅。” “每日一幅?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 辛鸢笑着摇头,“别说你没这闲工夫,就是有,我也没那个兴趣天天当模特。” “模特?”辛烨好奇。 “就是被画的对象。” “哦。” “那往后就一年画一幅好了,留作纪念。” 她的意见,辛烨自然无忧不应。“都听你的。” 见爹娘一直围着画转,被忽视的小初阳不满地哼哼唧唧。 辛鸢这才想起儿子,忙一把将他抱起,兴冲冲地指着画像上的他说道: “小初阳快看,这是谁?” 小初阳顺着娘亲的手指望过去,也不知道看出什么,歪着脑袋不说话。 “这是娘亲自画的小初阳,你看像不像你?” “旁边是爹爹和娘亲……” “小初阳跟爹娘在一起,开心吗?” 辛鸢目光柔柔,耐心地给孩子讲解着,小初阳一知半解,不时咿咿呀呀回应着。 看着眼前温馨的这一幕。辛烨一瞬间心都是满的。 * 人生百态,有人欢欣幸福,必有人哀伤难过。 此时的承恩公府一片素白,肃穆哀绝,送别老承恩公程受之最后一程。 程受之虽然能力不显,但到底是公爵的身份,看在这身份的份上,京中大小家族都派人前来吊唁,送了丧仪。 只是来的普遍都是家中位置较低的,甚至是管家之流代劳,一看就知道是走个过场,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到底还是受了太皇太后那桩事的影响。程家名气一落千丈。 程家也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不管来的是谁,都认真接待了,没有不平。 明风到的时候,见程泽在守灵。 身为程家大房长孙,程泽要操心的事很多,大抵是累着了,他憔悴了许多。 明风原本有一肚子话想要开解他。但是见他此时疲累的样子,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干干地说了句,“节哀顺变。” “多谢。” 两人间陷入一阵沉默。 明风舔了下唇,“……那我先走了,刑部那边你不必操心,安心将老公爷的后事办好再说,大家都明白的。” 程泽颔首,“谢谢。” 明风说道:“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么客气吗?” 程泽抬眸望着她,沉默许久没说话。 这样的程泽让明风感觉不安,“怎么了?” 程泽忽然正色唤道:“明风。” “什么事,一脸严肃的样子?” 程泽深吸一口气。“我有话想跟你说。” “什么话?” 明风感觉有不大好的预感。 程泽望着眼前英气飒爽的女子,目光微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吧。就当我从来没说过。” 两人同在刑部,共同办了不少刑案,随着交往的加深,对彼此也越发了解。看彼此的目光也从挑衅嫌弃变成相互欣赏。 从斗气冤家变得最佳拍档,在日夜相处中生了男女情愫,但是两人都面子薄,那层窗户纸一直没有捅破。 直到一次意外,程泽在春风楼见到明风跟一年轻男子有说有笑,虽然后面证明那位只是其堂兄,虚惊一场。 但此事还是让程泽危机感大起,生怕再拖下去就要错过,程泽第二日就拉住明风,对她表白心迹。 对此,明风很惊喜。她也不是忸怩之人,很快就应承了程泽,二人有了默契。 程泽欢喜,原想着等这阵过去,就请媒人上门提亲的,没想到就发生了后面这一系列的事情。 明风脸色发白。“你说什么?” “祖父去了,姑祖母又……” 程泽抿了下唇,“程家往后不是公爵之家了,名声也跌入谷底,你是尚书大人的掌上明珠,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我不能耽误你。” 原本程家不过就是依靠荫赐的,空有爵位。现在连祖父都没了,再出了太皇太后的事,承恩公的爵位一定会被收回的。 而明辉的刑部尚书却是实打实的职位,又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位高权重,怎么看程家都高攀不起明家。 明风蹙眉,“什么公爵之位,你以为我在意则这些?” “我知道你不在意,可……” 程泽话未说完,明风又质问,“要说名声受损,程家女儿才是深受其害呢,那你看辛家向你们家提出解除婚约了吗?” 程泽怔了下,摇头,“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涵儿跟阿尧相识早、感情深……” “我可不觉得,我们虽然认识的时间短,但是感情也不浅。”明风梗着脖子,一副不服输的倔强模样。 程泽无奈,“明风,现在说的是你的终身大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第四百二十七章 开解 “我没意气用事,我很平心静气。” 明风鼓着颊气嘟嘟,说着没有说服力的话。 程泽扶着额,“小风,别这样。” 明风瞪大眼,“要说这话的人是我,咱们两个明明是你纠缠我在先,现在你想说断就断,你想始乱终弃。不可能。” “这怎么是始乱终弃?” 程泽无力地叹气,“你明知道我这是在为你着想。” 明风嗤声,“呵。你少说这些没用的。我就问你,那天你说心里有我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我……” 程泽张着嘴,半天都说不出口。 “你说啊,只要你说一句你那天说的全部都是骗我的,全部都是假话,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我立马走开,以后都离你远远的。” 明风紧追不放,“怎么说不出口了,这不就是多你想要的结果吗?” 程泽说不出口,只能求饶地望着明风。 明风哼了声,“既然说不出那些狠话,干嘛逼自己挥刀断情,你以为自己这样很伟大吗?” 程泽沉缄,半晌叹息道,“不是我想伟大,实在是现实……婚姻大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明风不能苟同,“我倒觉得是你想多了而已。” “不……” 他话还没说完,明风不耐地挥手。 “你不用说了,我觉得你是刺激过度脑子都浑了,尽说些没意义的,我没兴趣听。 我今日来就是来拜祭下老公爷,现在拜也拜过了,我先回去了。有什么话等你脑子清醒后咱们再说吧。” 说完,不等程泽回应,明风干脆利落地离开。 程泽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长睫一垂,忍不住又是一声叹。 半晌,他才徐徐转身,回头却见自家妹妹不知几时站在不远处。 “涵儿,你怎么在这儿?” “我听说明姐姐来了,本来想见见她的……” 程涵儿边解释边盯着自家兄长。忍不住好奇问道,“哥,你为什么跟明姐姐说那些话?” 程泽顿了下,“你都听见了?” 程涵儿点着脑袋,目光更是不解。 她记得兄长明明是极喜欢明姐姐的,之前还很忍不住兴奋地告诉自己两人的事,怎么转眼就变了? 望着妹妹纯澈清亮的双眸,程泽忽然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是因为姑祖母那事吗?” 程涵儿咬了下唇,“我刚刚过来。遇见三妹妹,她眼睛都是红肿的。” 程家有三房,长房只得程涵儿一个女儿,二房还有二女。 大的程淑儿,今年十九岁,已嫁为人妇。育有一子。 小的程漪儿十三岁,正是议亲的年纪。 程家二婶疼爱闺女,挑女婿下足了功夫,千挑万选终于挑中了一通政司参议家之子,准备开了春就正式小定。 谁曾想这节骨眼上便出了事,程受之被气死,程漪儿原本已经谈得差不多的亲事说吹就吹了。 明面上的说法说是等不及三年,但实际上怎么回事大家也明白。 毕竟程漪儿的年龄就摆在那里,成婚必然是得等几年的。对方当初来提亲就该知道这点,明显也是接受的,没理由现在倒来嫌弃。 说到底就是瞧不上程家的女儿了。 因为这事。程家二婶都气病了。 程二郎气得要找男方家算账,好在被程泽按了回去。 眼下程家俨然成为全京城的笑话,此时再闹。不过平添笑柄而已。 而且这事对方虽做得有些不地道,但到底只是在议亲阶段,又未正式下定,对方临时反悔也说不得什么。 谁让私德不修的太皇太后出自程家,也难怪人家拿挑剔的眼光看程家的女儿。 见妹妹神色发恹,程泽安慰道:“是余家有眼不识金镶玉,三妹那么好的姑娘都错过,有他们后悔的。” 其实不只是未出嫁的闺女亲事受影响,便是嫁出去的程家女儿,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 程受之去世,程淑儿照理也应该回娘家祭拜哭灵,然而左等右等也没见来人。派了人一问才知是亲家母在作怪。拘着不让程淑儿回,还诸多刁难。 甚至要不是程淑儿争气生有一子,这老婆子还想撺掇儿子休妇。 闻知此事,程泽气怒不已,却是无可奈何。 他只能庆幸当初极力促成妹妹跟辛尧间的婚事,更庆幸辛家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家。妹妹的终身不会出岔子。 程涵儿掩不住不安,“哥,你说辛家会不会也……” 原本她也没想过这些,但是当耳旁听到的声音越多,她也不由地想多了。 一听这话,程泽想也不想立马摇头,“不会的,想什么呢傻丫头!你忘了辛夫人有多喜欢你了?” 程涵儿苦笑,“可余夫人之前不也很喜欢三妹吗,上次在宴席上还拉着三妹的手说了好半天,还将自己贴身的玉镯送给她呢。” “余夫人哪里能跟辛夫人相比!辛夫人心明眼亮,哪里会跟那些没见识的俗妇同一见识?” “好像也是呢。” 程涵儿总算展开笑颜,“哥,谢谢你,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安定多了。” “你只管安心,你跟阿尧这门亲事是命中注定,谁来也拆不散的。”程泽笑着揉了下她的脑袋。 程涵儿抬膜看他,“哥你也别只是说我。我觉得你不需要太过悲观,明家能养出明姐姐那样的女儿,也不是一般人家,未见得一定会反对你跟明姐姐的。” 程泽默默地收回手,“我跟小风,和你跟阿尧情况不一样。你跟阿尧毕竟是定了亲的,小风那……明夫人手上还有一大叠年轻有为的儿郎的名单呢。” 明家有那么多好的选择,又何必选择一个家世败落、家声不济、平平无奇的自己呢? “就因为这样你就选择不战而败,连争取都不争取一下?” 程涵儿满眼写着不赞同,“明姐姐可是个很好的姑娘,妹妹敢说你要是错过她,一定会后悔终身的,你可也别有眼不识金镶玉啊。” 程泽心口一颤,双手下意识握紧。 程涵儿拍了拍兄长的肩,“该怎么做,哥还是好好想想吧。” 程泽有些无奈,“知道了知道了,我自己的事自己会操心,你个小丫头片子少瞎担心。” 或许妹妹说得对。 第四百二十八章 心结 小儿女有小儿女的愁,权欲人也有权欲人的烦。 建王,云琛琉,是先帝年龄最小的弟弟,也是皇族中辈分最高的长辈了,便是当今也得尊称他一身叔祖。 不过别看建王虽然已经年届五旬,却是青丝乌亮,皮肤光润不见半点老态,可见平日里没少在保养上下功夫。 会保养的人向来注重养气,轻易不动怒,因为怒大伤身,更容易变老。 是而。建王极少动怒。 但此时的建王却是难掩怒容,只是因着眼前人的身份,勉强忍耐着。 仿佛没看出建王的隐忍,云秋言继续道:“六爷。收手吧,别再一错再错。” 京城钦州本就相邻,云秋言出京不到半日,就跟建王的队伍狭路相逢。 建王怎么也没想到朝廷派来的领头人居然是云秋言,他更没想云秋言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劝本王不要一错再错?” 建王再也忍不住,高声喝道,“云秋言,本王做这么多可都是为了你!” 云秋言垂下眼睫。“秋言明白,但是秋言不值得您如此。” 建王望着他,眼神冰寒,“本王为你做了这么多,你现在才来跟本王说这些,你不觉得可笑吗?” 云秋言叹气,“六爷,您一直都知道的,我本就志不在此。” 他要是想要那个位置,也不会白白放跑那么多可以生事的机会。 建王冷哼,“所以你这是怪本王擅自主张咯?” 云秋言沉默。 虽然不愿意计较,但是建王今日所举确有强迫他就范的意图。 他原本以为在这之前,他已经将自己的意志表达得很清楚了,可惜这些建王全都选择性无视。 也对,这才是自己认识的建王,六爷。 但凡他认定的事情,他便一定要去做,也不管当事人是什么看法。 建王盯着他,“你是不是被皇帝拿捏住什么把柄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畏首畏尾?” “不是畏首畏尾,只是我对这天下实在没兴趣,局势已经够乱了,我不想因我平添战乱。” “你何时变得如此没有魄力?” 建王凝着他,满眼失望。“强者只会用实力说话,只有弱者才会生出各种各式的理由为自己的无能辩白。” 云秋言低头,“我知道是我让您失望了……” 建王语气生硬,“不,真正对你失望的人不应是本王,而是为你而亡的母亲!” 云秋言抬眸望进建王的眼睛,“六爷,您真的觉得要是我母亲的心愿,便是看到我追逐权位,坐上那把龙座?” “当然。” “可我记得六爷说过,母亲是个温婉娇柔的女子,善良纯净。没有野心。” 想起那个娇艳美好的女子,建王眼底闪过一丝怀念。 “那不是野心,是公道,这天下本来就是你的!” 云秋言摇头,“不,没有什么东西应该是谁的。” 可是从来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事实的声音才是最有力的。 “不是,这天下就该是你的,必须是你的。”建王听不进去。 云秋言望着他,目光深深,“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六爷您如此执着。到底是因为秋言,还是另有原因?” 建王怔了下,“你想说什么?” 云秋言忽然提起,“我听说先帝在位后期,愈重享奢,国库花耗极大,为此父亲还曾对先帝多次谏言,惹得先帝不快。” 建王顿住。神色发僵。 “这本没什么,先帝行为有瑕,父亲身为储君,本就有责任劝谏,因此先帝虽然不满,到底没有罪责父亲。偏偏父亲,还在私下写过些不大恭敬的诗句。” 建王面色彻底白了,“你都知道了?” 云秋言叹气。 当初辛烨曾要帮他查先帝对父亲发难的原因,被他拒绝了。 不是他不想知道,相反他一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建王面色发白。 那是他一生做得最严重的一件错事。 嫉妒蒙蔽了他的双眼,一想到那个美好的女子,他就嫉妒成狂。终于做了那事。 他跟云锐玦虽是叔侄,却是同岁,两人一同长大,亲密到甚至可以随意进出彼此的书房。 他很容易就找到可以大做文章的东西。并交给了先帝。 他只是想给云锐玦一个小小的教训,找的那些诗句其实实在算不上什么,顶多只是有些擦边。 他原以为以云锐玦的受宠,他最多只是受些申斥。谁曾想…… 见他一脸懊悔,云秋言继续说道:“我知道这是六爷的心结,总觉得就是因为这事才惹来那场事,这天下本该是我父亲的。 这么多年,您确实是为我,但也是为自己。您想弥补,想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归原有的轨迹。” 建王无言以对。 这么多年,他做了那么多事,与其说是为了云秋言,其实都是为了自己。 他就想自己良心上好过一点。 见他一脸懊痛,云秋言继续道:“其实我觉得您想多了。父亲身为太子,在朝中声望逐渐增大,先帝忌惮他,对他下手是迟早的事。就算没有六爷那一笔,父亲也逃不过的。” 先帝是一只日渐衰老的雄狮。容不得年富力强的年轻狮子在身旁威胁自己,必定是处之而后快。 这么简单的道理,可惜建王囿于心结竟是看不破,白白自苦这么多年。 建王沉默了许久,突然问了一句,“你恨本王吗?” “恨吗?” 云秋言想了想,说道:“其实我想过今日要是六爷坚持不退呢,我预备如何?是我身后跟着的那帮将士冲进来。将六爷的人杀个片甲不留,然后将您绑上京城吗?” 听了这话,建王默默无言。 此时,云秋言却是一笑,“要是六爷坚决不肯退,我还能如何,不外是舍命陪君子跟您一同对抗朝廷兵马,反正秋言这条命也是六爷给的,就当是还给六爷了。” 建王为他付出了二十多年的心血,他永远都不可能与他站在对立面。 建王诧异地看他,眼里盛满感动。 不想儿女作态,他只能干巴巴地转移话题道:“你说得好像本王必输似的,本王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辛烨尚未及弱冠,在建王眼里可不就是乳臭未干吗? 云秋言只是笑笑,没有多说。 第四百二十九章 粉饰 “将军,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坐着干等吧?”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有什么好等的,拢共叛军也不成气候,干脆跟他们干了得了!” “就是就是!” 久等不到有动静,有几位副将开始急躁了。 听见手下们憋不住嗷嗷叫,曾珩浓眉动了下,“都急什么!既然贞王有把握说服建王,我们应该相信他。再等等!” 他虽是武将,却并不崇尚弑杀,若是能化干戈为玉帛。他还是希望能和平解决的好。 而且,这也是圣上的意思。 建王毕竟是皇叔祖,辈分太高,在京中钦州也极有声望,真要动了他,也引起什么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等等等。这得等到什么时候?”一名副将忍不住嘀咕道。 这嘀咕声不大,但是足够在场所有人听清。 曾珩眉头皱紧,脸色沉下,“你这是在质疑本将的军令?” 这可是重罪! 那副将被吓得神色一白,慌地单膝跪下,“末将不敢!将军恕罪!” 曾珩冷哼,面色很不好看。 见状,其他将士忙帮助解释,“将军息怒,孙副将也是一时着急,不是故意顶撞将军的。” “是啊,贞王都去了那么久了还是没有消息传来,这万一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虽说是贞王自己提出要单刀赴会的没错,可贞王到底话不是一般皇亲国戚,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只怕咱们谁也担待不起。” 这些问题曾珩何尝不知道,何尝不着急?只是想到云秋言自信从容的样子,他又不由迟疑了。 云秋言要是没点本事。也不敢在圣上面前拍胸脯说大话。 而圣上能信得过云秋言,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必定也有圣上的道理。 如是一想,曾珩原本有些动摇的信心又重新坚定起来。 “稍安勿躁,本将相信贞王的本事,相信很快就会有信儿的。” 见曾珩打定主意,底下的将领也是无奈,只能耐下性子继续等着。 就在所有人再度耐心告罄之时,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及时传来。 云秋言“招安”成功。建王总算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悬崖勒马,就地解散兵马,并决定亲自上京负荆请罪。 但见建王一脸痛心懊悔,“唉,实在是人老糊涂不中用了,误信谗言,误解我皇了……幸亏是没酿成大错,否则本王只能一死以谢天下了。” 众人看着建王仿若三十来岁的年青面容。表情齐刷刷微妙起来,感觉完全无法直视“老糊涂”几个大字。 这要是老糊涂,那风吹雨淋皮糙肉厚的他们岂不是要行将就木了? 曾珩干咳一声,顺着说了几句场面话,配合着粉饰太平,“云人非圣贤。孰能无错? 建王是被奸人所误一时想差,好在建王及时醒悟迷而知反,并未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一旁的云秋言也适时“安慰”几句,建王这情绪才跟着恢复不少。 “那委屈建王跟末将走一趟吧。”曾珩指着一旁准备好的车马对建王道。 建王颔首,直接走向那马车。 见状,等在一旁不肯散去的建王党羽终于忍不住了,“王爷,您这是……” 建王回头看了自己手下一眼,点了其中一人的名字。“仓留,你带着大家先回去,本王跟他们上京一趟。” 他语气平静而轻松。仿佛只是上京只为游玩。 仓留很是担忧地看着曾珩等人,沉重地点头称是。 曾珩下意识皱眉。 虽然已经有建王这头目在,但是跟着建王的这帮私军也没一个无辜。何去何从还是得押起来,待等候圣上发落才是。 “等……” 知道曾珩要说什么,云秋言抢先一步说道:“曾将军,此事你就别管了。” 曾珩为难,“殿下,这不合规矩。” 云秋言神色自若,“要是圣上追问起来,由本王一力承担。” 既然云秋言都这么说了,曾珩也就不再多说。 安排好善后的事宜后,一行人启程回京。 …… 建王就这么毫不费劲地被拿下了! 当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众人简直不敢相信。 原本还以为要恶斗一场,没想到兵不血刃。就化解了一场风波。 想不到这云秋言还真有两下子,居然真把事情办成了。 不,应该说是圣上慧眼识珠,大胆启用了云秋言,这才有了这大好局面。 曾珩的动作极快,建王就被押解入京。 在众人的默契下。建王谋反一事被极力轻描淡写。 建王并无谋反之意,只是被奸人误导,加之年老智昏,一时做错,好在他及时收手,主动认罪。 念及此,辛烨法外开恩,对建王废去爵位,收回封地,留押京城,以示惩戒。 这样的结果云秋言已经很满足了。 云琛琉犯的是大罪,真要追究起来,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当今这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而且,当今也没废去其皇族的身份,即便被废,他还是皇族的长辈,朝野见了他还是得恭恭敬敬的,这废与不废也没什么区别。 …… “朕向来是赏罚分明,你这次立了大功,朕应该好好赏赐于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不违规制,朕会尽量满足你。”辛烨大方地道。 云秋言饶有兴致地挑起一边眉,“真的什么都可以?” 辛烨不中他圈套,“朕说了得有前提,必须不违规制。” “这违不违规制,还不是你说了算。”云秋言嗤了一声。 “这么说你是不想要?” “当然要啊。”云秋言理所当然地道。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说说吧。” 云秋言难得一脸正色,认真地道:“我只想要回我父亲的灵柩。” 辛烨未曾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怔了怔,“就这么简单?” 云锐玦生前虽然受尽折磨,但死后却仍是哀荣,以亲王规制下葬,葬在皇陵。 这灵柩已经入了皇陵,照理是不可能再抬出来的。 但这对一个帝皇而言,就算不得是事了。 云秋言笑笑,一脸的无欲无求,“就这么简单。” 辛烨深深地看他,半晌点点头,“好,朕如你所愿。” “多谢了。” 云秋言笑了,声音里多了几分真心。 “不必,这是你应得的。” 第四百三十章 散伙 云秋言眼含歉意地望着云琛琉,“六爷,这次真是委屈您了。” 云琛琉哼了声,“要不是因为你,本,我才不可能受这委屈,临了还被贬了,连封地都被收回了!” 啧,连挂在嘴边几十年的自称都不能说了,真是憋屈。 云秋言直接将自己桌上的酒杯满上,“是秋言的不是,我自罚三杯。算是给六爷赔罪。” 云琛琉没好气地瞪他,“少拿我作伐子,你就是来我这骗酒的。” 被看穿的云秋言掀唇一笑,没有否认。 云琛琉虽然被废。但到底是皇族长辈,辛烨也并未将事情做绝,除了废了建王称号,别的分毫未动云琛琉。 这建王府除了大门上建王府的牌匾被摘取,这偌大的王府连片瓦都没少。更不要说其珍藏多年的好酒了,全部完好无损地在酒窖藏着呢。 这酒从刚刚送上来,他肚子里的酒虫就开始馋了。 云秋言昂首饮下杯中之物,大赞一声好酒。 云琛琉看着玉杯中晶莹的液体。神色一下变得复杂起来,“秋言,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后悔?” “后悔?” 云秋言两指捏着杯,慵懒地坐在位置上,“六爷,您看我这样,像是后悔的样子吗?” 云琛琉斜睨着他,骤然哼了一声,“算了,管你后不后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那就不说,咱们叔祖侄孙,喝酒!” 云琛琉不满,“什么叔祖,少把我叫得那么老!” “是,六爷,您青春不老……” …… 云琛琉跟云秋言二人畅快地喝着酒,这酒未喝完,消息已经传开了。 能坐下一起喝酒,看来云琛琉跟贞王关系匪浅啊。 有老臣子这才想起云琛琉当年跟先太子的交情,心中恍然。 这么说来,那之前云琛琉起事,为的岂不是…… 打住打住,管是什么呢。反正现在都翻过页了。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 各位老臣们里一凛,忙将想到的全数抹去。 * 福王府 当相同的消息传到云锐钰耳朵,他也不由惊讶,“好一个云琛琉,藏得够深的!” 他早就知道云琛琉有所图谋,没想到居然是为了云秋言。 他还以为云琛琉跟云锐玦是彻底反目了呢,不然怎么会做出当年那事,没想到…… “只怪这云秋言太窝囊,否则还能坐山观虎斗。” 闻言,福王神情很是复杂。 当今的运气永远都比自己的强。如这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好事,总是落不到自己的头上。 福王沉默着。半晌问道:“您往后有什么打算?” 云锐钰侧目看着他,眼底写满探究,仿佛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福王垂下眼睫,恰到好处地遮住眼底的情绪,“礼部今日已经出了章程,要我不日离京就藩。” “你想就藩?” 福王眯了下眸,“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根本容不得我选择。” 若是可以,谁想认输? 可是如今是明摆着形势比人强,他不想继续做无谓的牺牲。 一个没人护佑的孩子能在皇宫那种吃人的地方活下来,他最懂得认清形势。 云锐钰大为不满,“你是想撇下我?” 拜朝廷那百两黄金赏金所赐。老百姓对抓乱贼余党的情绪空前高涨。 他的人现在只要出去就会被盯上,至于他这个被不少百姓点了全相的“假云锐钰”更是寸步难行。 福王摇头,“若是您愿意的话,可以随我一同就藩。”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却清楚云锐钰绝对不可能愿意到藩地那种穷乡僻野去。 云锐钰果然想也不想就拒绝,“不可能!找个借口,将这事推了。” “这已经是皇帝的最后通牒,我能如何推。总不能再刺自己一刀吧?我也不见得次次都那么幸运,能熬得过来。” 云锐钰眸色深深,“你这话是在怪我,怪我当初找人假扮刺客刺杀你?” “孩儿不敢。” 福王低头,没多做辩解。 云锐钰死死地盯着他,忽然讽刺一笑,“行啊,是我这老子的没本事,没利用价值了活该被一脚蹬开。 既然道不同,也无谓勉强,我这就走,不会连累你的。我的好儿子!” 他咬牙切齿地说完,腾地从地上站起。 见主子站起,一直守在门外的护卫连忙跟上。 比起同伴的毫不迟疑,其中一人明显迟疑了下。看了福王一眼之后,才转身跟上跟上云锐钰的脚步。 可就在这时,云锐钰猛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往前一捅直接捅进离他毫无防备的腹中。 那护卫怎么也没想到云锐钰会突然攻击。愣愣地看在还竖在自己肚子上的短刀,看着那汩汩流动的鲜血,眼睛瞪得极大。 云锐钰不客气地转动手上的匕首,那人顿时血流如注,再也支持不住,往后直挺挺地倒下。 至死都是死不瞑目。 云锐钰掏出素白的汗巾,将自己右手上沾到的血污擦去,随机嫌弃地将弄脏的汗巾掷在地上的尸体上,“像这种养不熟的狗,就不该留到今时今日。” 这话,却不知说的是那随从,还是福王。 福王目光一闪,依旧静静看着,什么表情也没有,静静地看着云锐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声音骤然传来。 “殿下。出……” 总管慌慌张张地进屋,冷不丁瞧见地上躺着的尸体,吓得面色一白,话都被吓得噎了回去。 福王此时整个人坐在黑暗中,声音冰寒地出声,“出什么事了?” 一听这话,总管才想起正事,连忙报道:“王爷不好了。那位刚出了王府,就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绑了!” 方才那位气冲冲地带人离开,见那架势,他虽怕极,但还是跟在后面送了,未想竟意外亲眼目睹那幕,他这才忙着急回来禀报。 福王神色未动,冷冷地问道:“那位,你指的哪位?” “就,就这几日住在府里那位。” 云锐钰身份不能张扬,总管也不敢直接说。 “哦,本王怎么不知道府里这几日住了什么外人?”福王意味深长地看着总管。 总管一诧,顿时福至心灵,“奴才该死,大惊小怪,王爷恕罪。” “奴才这就告退,这就告退。” “等等!” 被骤然叫住的总管猛一激灵,忙压着声音恭敬问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福王声音毫无起伏地道:“吩咐下去,打点收拾好,三日后离京。” 总管脸上一诧。 怎么突然这么赶,礼部不是说了可以等到明年开春才就藩吗? 总管心中大为不解,但是到底不敢多问半句,领命下去。 第四百三十一章 赐婚 云锐钰被劫的消息很快传入宫中。 “这事不用问肯定是云秋言干的,除了他,不做第二人想。” 想到云秋言跟云锐钰之间的冤仇,辛鸢断言。 “只是没想到云秋言耐性居然这么好,居然是等到云锐钰从福王府出来才动的手,我原本还以为他会冲进福王府抓人呢。” 不错,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云锐钰的藏身之处,一直按兵不动,也是希望将这事交给更合适的人去办而已。 “要是云锐钰一直不露面,云秋言干得出来这种事。”辛烨略略挑眉。 辛鸢幸灾乐祸,又忍不住好奇,“不过云锐钰不是在福王府待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自己跑出来了?” 现在京城百姓可都等着举报乱党领赏金呢。 “不会是跟福王闹掰了吧?” 辛鸢只是随口一猜,但不得不说她真相了。 她不由啧啧两声,“这就是云锐钰最疼爱的儿子,为他筹划那么多。没利用价值的时候还是被踹。” 辛烨眼露嘲讽,“应该说福王还算精明,看得清楚,云锐钰这种人的所谓疼爱,根本一文不值。” “也是。”辛鸢颔首。 如云锐钰这样自私的人谁也不爱,唯一爱的还是自己。 就像这次云锐钰表面上是为福王,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真要是有机会扶了福王上位,福王就是他下一个要对付的目标。 辛鸢摇摇头。把这些无关紧要的甩到脑后,“现在云锐钰的事是了结了,那福王呢?” 虽然知道福王居心不良,但福王狡猾,从头到尾都没沾手没出面,也不好施惩他什么。但是就这么放他话走,她心中却是不甘。 “他不是收拾东西准备就藩了吗,我这做皇兄的,按理也该有些表示才是。”辛烨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弧度。 一见他这蔫坏的笑容,辛鸢知道福王要倒霉了。 …… 福王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无忧郡主陶妃婉系出名门,温柔娴静,特指婚皇八弟福王,愿二人琴瑟和鸣,相伴终身!钦此!谢恩!” “福王殿下,接旨吧。” 李德高声宣完圣旨,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福王的反应。 却见他神色平静,不见半点不平不满,“臣弟接旨,谢吾皇恩典。” 福王恭敬地双手接过那金灿灿的圣旨,不敢有丝毫怠慢。 见他这样子,李德松口气之余又不禁有些失望,他笑眯眯地道:“福王殿下,要说圣上对您真是宠爱有加。 挂心您尚未婚娶。圣上也是着急冒火,挑挑拣拣好几日,总算才从一众闺秀中挑中无忧郡主这样家世品貌都跟王爷匹配的贵女。 这等恩宠厚待,可是别的王爷所没有的。” 李德这话说得真心诚意,不知道的人只怕还真以为这是一桩极好的姻缘呢。 福王亦是笑得真诚,“圣上恩宠,臣弟受之有愧,还请公公回宫之后帮本王在皇兄面前代为感谢。” “这是当然,当然。” 李德忽然有些索然无味,跟福王寒暄了几句后,起身回宫。 福王望着李德等人的背影,捏着圣旨的手猛地使力。青筋直冒。 好一个“琴瑟和鸣,相伴终身”,他就知道那人不可能让自己好过。 …… 还没等李德回到宫中,当今赐婚福王跟陶妃婉的消息便快一步传开。 闻说福王将娶一个毁了容的假贵女,竟无一人同情。 还不是福王自己自找的。 之前就有风传福王跟长宁宫眉来眼去,这下好了,求仁得仁了。 活该! 众人幸灾乐祸,其中最开怀的莫过于李王。 李王不是傻子,祭天那天的弯弯绕他哪能瞧不明白。 看他这兄弟天天装乖卖傻,当别人是傻子,这下好了,把自己也玩进去了吧! 想到这儿。李王连带着启程就藩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有人心情好,有人却是如丧考妣。 “赐婚福王?不,我不要嫁给福王,我不要到穷乡僻壤当藩王妃!”陶妃婉不敢置信。 “大胆,赐婚乃是圣上的旨意,你胆敢抗旨?!不要命了!” 宣旨太监大喝,看着发癫的陶妃婉,眼里写着鄙视。 陶妃婉一没身份。二没相貌,能赐婚给福王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居然还敢嫌弃? 就她这样的,福王没嫌弃她就不错了,她有什么资格嫌弃? 陶妃婉看着阴沉着脸的宣旨太监,紧张地咬着唇,“不,我……” 宣旨太监可没心情听她辩解,恫吓道:“既然不是,还不领旨谢恩!还是真想抗旨?” 听见这话,身后两名佩刀侍卫适时抽出佩刀,刀上闪着幽幽的冷光。骇人不已。 一见这阵仗,陶妃婉哪还有胆子说不,忙磕头谢恩,“……是。臣,臣女接旨,谢吾皇恩典。” 见她还识相,宣旨太监冷哼一声。将圣旨送到她手中,带着人离开。 这时,太皇太后从殿内出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你原本不就是想嫁给福王吗,这下总算是求到了,恭喜了呀,哀家的好孙女。” 陶妃婉虽然极不欢喜这桩婚事,但是在太皇太后面前却不肯露怯,“你不用在这儿说风凉话,再不济我也是福王正妃,怎么着都比你这只能被关押至死的老女人强。” 太皇太后呵呵嗤笑,“王妃?一个无才无貌无权势的女人,你以为你能坐稳正妃的位置,说不得嫁过去不出三日,就莫名没了呢。” 一个丑貌又无价值的女人。福王又会容她到几时? 在后宅,要弄死一个女人,又实在太容易了。 闻言,陶妃婉面色一变,“你少吓唬我,我怎么说也是圣上赐的婚,福王不敢动我。” “哦,是吗?” 太皇太后挑眉。“难道不是因为婚事是圣上赐的,才危险吗?” 陶妃婉脸色难看,嘴硬地道:“你少说风凉话,你放心吧,我总不会比你这死老太婆命短。” “这可难说!” “你这老毒妇,你以为你结局会比我好多少!无亲无物,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到死吧!”陶妃婉气呼呼的咒骂,抱着圣旨离开。 太皇太后维持着胜利的脸色,直到回到殿中便绷不住了。 她烦躁地质问贴身黑衣卫,“你们查了那么久,到底查到那孩子的消息了没?” 一听太皇太后问起这问题,黑衣卫嘴角便发苦。 现在日夜都有禁军守在长宁宫外,消息进出传递尤其困难,上哪查信儿去? 第四百三十二章 报应 “一群废物!” 见手下低着头无言以对,太皇太后哪还不知道答案,恨声骂道。 “奴才该死,太皇太后息怒。”黑衣卫头垂得更低,无奈极了。 这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不具名姓不辩真容的人谈何容易? 太皇太后就算是骂死他们也没有用啊。 一见他这样子,太皇太后更是来气,“息怒息怒,你们除了会叫哀家息怒还会说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连半点消息都没有,不会真的等到哀家死都找不到吧!” 一想到那样的可能性,她就觉得悲恐。 难道自己真的要应了陶妃婉那句话。这辈子注定什么都没有,只能在凄绝中孤独死去? 难道这就是老天对她的惩罚? 太皇太后的神色变了几变,惊惶复杂。 见状,黑衣卫只能安慰。“太皇太后放心,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相信假以时日,我们已定能找到真正的郡主的。” 太皇太后可不想听这些没用的安慰,“说这么多有什么用,要真让哀家放心你就立刻给哀家去找人,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黑衣卫不敢辩驳,忙不迭称是下去。 偌大的殿内。只剩下太皇太后孤独一人。 看着这空空如也的大殿,她历来挺直的背部一点点佝偻下去,神色也愈加复杂…… …… 陶妃婉就算没亲眼目睹,也能想象太皇太后此时的样子。 她唇角向上弯起,幸灾乐祸。 这老婆子一辈子高高在上,还以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结果什么都没落着,真是可笑。 只是当目光触及那道明黄色的圣旨,她眼底的笑意忽然消失。 可笑的何止一个太皇太后啊,自己不也是吗? 一想到将的嫁给福王那样一个心思深沉的人,陶妃婉就觉得可怕。 这要是嫁在京城,顾忌着旁人目光,福王就算想对付自己也不好明目张胆,可要是去了藩地,那山高皇帝远,自己无权无势,可不是任福王揉捏? 想到自己无望的未来,陶妃婉真是悔不当初。 若是当初,自己没有做那样的事,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这个念头才一闪过,陶东梁临终前震惊痛心的表情即刻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赫——” 陶妃婉吓得惊喘,害怕不已。 这时,不知打哪来的一阵怪风忽然钻进她的脖颈,寒入脊骨。 陶妃婉紧紧地抱住自己。止不住瑟瑟发抖。 * 年关将至,天气越是冷峭,虽然没有下雪,但是架不住寒风飕飕,刮得人浑身哆嗦,下意识地拢紧身上的衣裳。 马车声哒哒,停在一座幽静的庭院前。门檐上还挂着白皤,显示主人家丧期未过。 年谢君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着那随风飘动的白皤,神色沉重几分。 他将车夫打发在一旁,亲自去叫门。 等了一阵不见应答,年谢君又伸手敲了敲。 如此数回。门内终于传来一阵姗姗来迟的应答,“谁呀?来了来了,别敲了。” 须臾,一阵脚步声从门里传来,但闻吱呀一声,门开了一半,陶林从里头探出头来。 “年公子,是您啊,快进来。” 见是年谢君,陶林忙将门扉拉开,欢迎其入内。 “你是?” 年谢君看陶林眼生,开口问道。 陶林边往前走笑着解释。“小人陶林,是这陶府的下人,年公子不认识小人。” 年谢君颔首致意,跟着陶林的脚步进了府。 看着空荡寂寥的陶府,年谢君大为意外,“这陶府怎么变成这样了,其他的下人呢?” 陶林闻言不由叹气,“年公子有所不知。自从老太爷、陶管家接连逝去之后,郡主也走了,这陶家没人支持,这府里的人便各自散了。 眼下这偌大的陶府,也就剩下小的并几个年老体弱的老奴了,其他年轻的,都各找好去处了。” 听见这话,年谢君不胜唏嘘,“那你怎么不跟着走?” 陶林笑笑,“自从老太爷去世之后,小人无亲无物,从小就是在陶家长大的。小人离开了也不知道去哪,干脆就留下来,帮忙照看一二,顺便等郡主回来。” 说起陶妃婉。陶林忍不住不满。 他是陶家少数知道真相的人,当然知道陶妃婉不是陶家的骨肉。 可是这生恩哪比养恩大,老太爷明知道陶妃婉不是自己的亲孙女,这么多年也照样关怀照顾。悉心栽培,哪有半点亏待于她? 她可倒好,进了宫这么久也不见回来拜祭拜祭老太爷。 真是丧良心。 听见他提起陶妃婉,年谢君在心里冷哼。 陶妃婉这凶手,哪还有脸回来。 陶林不察年谢君所想,问道:“是了,小的还没问呢,今日是什么风将年公子吹来了?” “没有,就是许久未来,刚巧得空,便来拜祭下老太爷。” “年公子有心了。” 陶林安慰,自觉地将他引到祠堂。 年谢君默默跟着,犹豫了下还是问道:“是了,陶林,你知道真正的陶家小姐如何了吗?” 他就是随口一问,原也不敢指望陶林能给出答案。未想竟有所得。 “年公子,您怎么问起这个?” 陶林甚是为难,这事他可是答应过老太爷保密的。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老太爷人都不在了,陶家的下人走的走散的散,基本上所剩无己,这密也不知道还要不要守。 见他这反应,年谢君知道他一定清楚,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陶老太爷的血脉是否安好,要是过得不好,我也希望能帮助一二,毕竟老太爷在生时对我也是极为照顾。” 听见这话,陶林放心,“年公子有心了,小主子现在很好,您不必挂心。” 镇南将军府的二少夫人,能不好吗? 听说小主子还怀孕了,老太爷泉下有知必然很欢喜。 “那就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年谢君识趣地未再继续追问。 说话间,二人到了祠堂,“我想单独跟老太爷说说话。” 陶林不打扰,识趣退下。 年谢君望着那黑色的灵位,在灵前献上三炷香,“老太爷,您在天有灵都看见了吧,那害了您的人已经在遭报应了,您尽管放心,安息吧。” 祠堂内一片安寂,回答年谢君的,只有袅袅升起的青烟。 第四百三十三章 拜祭 在城北郊野某处山坡,风凉水好,藏风聚气,这里是陶家的坟地,这么些年陶家去世的人都长眠于此。 此处仅剩只剩下一位老仆守着。 除了这老仆,平日极少见人往来。这么长时间,老仆也习惯了,没想到今日却迎来了造访之客。 小蓓望着不远处的立着的墓碑,神容黯然。 那老仆不认得小蓓,但见她衣着华贵气派,又带着护从,知眼前人身份不凡。他不敢大意,忙上前问候。 得知只是来祭拜主家的,老仆忙松了口气,忙前头带路。 小蓓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白石墓碑。转头对老仆道:“老人家,你有事就去忙吧。” 那老仆也明白不便打扰,“好,那贵人您请自便,有什么需要小人的您喊一声,小人就在那边的小屋。” 小蓓颔首,“多谢。” 老仆忙不敢当,恭敬地告退。 临走之前。他好奇地多看了小蓓一眼。 对了,方才还没来得及问这位夫人出自何家呢。 但转念一想,既然对方不主动告知,想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算了,他就是个守墓的,还是别好奇太多了。 这厢侍女喜儿已经将祭拜的物品摆好了。 小蓓满意地点点头,让她退到一旁。 看着墓碑上的刻字,小蓓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又闷且怅,就像被塞入一团棉花,堵着难受。 说真的,如果可以,她宁可什么都不知道。 那样不堪的出身,还不如干脆当个一无所知的弃儿,至少清清白白,没有那么多腌臜事。 但知道自己不是被遗弃的,她心中又多了些许安慰。 这或许就是有得便有失? 小蓓不由叹气,深深地朝陶曜文夫妇的墓碑拜了三拜,“没想到初次见面,竟是这天人永隔的情境,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们长得什么模样……” 她眨了眨眼,眨去骤然泛起的湿润,撑起一笑,“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们安心吧。” 在墓前站了许久,她来到陶东梁跟陶老夫人的合墓前。 对陶老夫人其人,按说她应该是恨的。 她害得自己流落在外,更害死了她的父母,这样的女人,小蓓应该得恨的。 但是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恨不起来。 说到底,这也是个可怜人啊。 陶老夫人唯一做错的,是不该将仇怨施加在无辜的孩童身上。 再想想陶妃婉如今的样子,小蓓有时也庆幸自己的被遗弃。要是从小被太皇太后那样的人带大,焉知道自己不会成为另一个陶妃婉。 小蓓敛了下睫,看着墓碑上陶东梁三个大字,“陶妃婉毁容了。连身份都被揭穿了,跟那女人彻底反目了,还要嫁给福王,她以后的日子绝不好过。 她做了那么多缺德事,是该遭报应了。 …… 至于您留给我的那些东西,能做念想的我留下了,剩下都捐出去了,希望您别介意。” 那么多银钱,握在她手中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留给那些更需要帮助的人。 小蓓在风中站了许久许久,眼见天色不早了,她才动了下身子。准备离开。 临走前,她对那沉默的墓碑说道:“要是您真的在天有灵,希望您能保佑阿颖,保佑他平安归来。” 这话散在风中,唯一回应她的就剩下这呼呼风声了。 小蓓黯了目光,提脚离开。 终于等到主子舍得走,喜儿这才松了口气。 不是她不耐烦等,实在是这天寒地冻的。二少夫人还怀着身子,这要是冻坏了她吃罪不起。 她忙迎了上去,“二少夫人,奴婢扶您。” 小蓓摆手,“我没那么虚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她也算在外头闯过的,身子骨结实着呢,可不是一般的娇柔小姐。 “不小心可不行,您身子金贵,要是您有点什么闪,呸呸,瞧我这张嘴。” 见自己口快说错话喜儿作势打了下自己的嘴。“婢子是说,婢子要是有什么伺候不周到的,大夫人非打断婢子的腿不可。” 小蓓听了勉强勾了下唇,没说什么。 见二少夫人这心事重重的样子。喜儿不敢多话,小心伺候着。 只是话说回来,不是说二少夫人是外地来的吗,怎么会跟陶家有关系?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又被喜儿压下。 从小卖身为奴,她学会一条生存之道,那就是不该自己知道的,不问不好奇不记得。 * 驿馆 侍女小琴发现自家公主最近总是愁眉不展,总是一副有许多心事不解的样子。 显然不是因为被幽禁这事。 云国皇帝虽然下令幽禁所有人,好在并未对他们施暴,大家也逐渐从恐慌变得适应了。 既然不是因为这事,难道是因为那位谢大人? 是了,公主那么喜欢那位谢大人,这么久见不着面,心里肯定不好受。 “公主,其实您也不必这么担心,虽然两国现在交战,但是局势变化难测,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和好和谈了呢,您跟谢大人也不是全无可能的。”小琴软声宽慰道。 乍然听见人提起谢蔚。寒玥眸光微动。 谢蔚,确实是她心头的重事,只她眼下烦恼的却不是谢蔚。 她看了眼小琴,心里一动问道:“小琴,本宫问你件事,你一定得如实回答。” 见主子一脸正色,小琴也不敢大意,“公主您有什么只管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寒玥禁不住压低声音,“说真的,你,最近有没有发觉大皇兄有什么不对,就是跟平常不大一样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现在的大皇兄怪怪的。 虽然他的言行举止没什么不妥,但她就是有一种感觉,大皇兄似乎有些不大对。 倩儿一脸迷茫地看着寒玥,“殿下有什么不一样?” “本宫这不是在问你吗?” 倩儿无辜,“可是公主,奴婢真的没察觉殿下有何不一样,殿下不还是那个殿下吗?” “明明就……” 话说到一半,寒玥忽然不耐,“算了,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倩儿挠头,听话退下。 寒玥回想这几日跟肃王的相处,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具体哪里怪,她就是说不上来。 “算了,别想了!”她腾地站起来。 既然想不通,那就亲自去问问! 第四百三十四章 真身 见到寒玥往这边过来,昌岑就忍不住紧张,“公主,您怎么来了?” 寒玥睨了他一眼,“我闲着没事,来看看大皇兄怎么了?” 昌岑略显不自在,“没怎么,奴才就是随口问问。” 见他这个样子,寒玥意味不明,“昌岑,我怎么觉得你有什么瞒着本宫似的,不会是大皇兄有什么事吧?” 昌岑恢复一脸镇定。“公主多心了,主子能有什么事?” “哦,是吗?” 寒玥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转口问道。“那本宫可以进去看看大皇兄了吧?” “公主稍等,奴才先进去通报一声。” “嗯。” 寒玥颔首,看着昌岑转身进了屋,目光微闪。 须臾,昌岑人再度出现,“公主,您进去吧。” 寒玥没说话,径直而入。一进屋就看见肃王歪坐在期盘前左右手对弈。 听见后面的脚步,肃王看都没看她一眼,懒懒地道:“知道你没处可去,但是也不用天天往我这跑,我不负责招待闲人。” 寒玥看着他这爱答不理的样子,眉头蹙了蹙。 眼前这人,不管是模样神态、动作语气,没有一处不像她的大皇兄,但是她就是直觉不对劲。 如果是只有一次有这种感觉也就算了,但最近几次见他,她都有同样的感觉。 这总不会是错觉吧? “大皇兄人呢?” 寒玥直接出直拳,想来个出其不意,端看眼前人的反应。 闻言,肃王皱着眉看了她一眼,“说什么胡话?” “大皇兄让你假扮他的?他上哪去了?” 肃王眉头皱得更紧,莫名其妙中带着不耐。 寒玥歪着脑袋看他,看似随意,其实犀利,不放过眼前人任何一丁点情绪变化,“虽然你装得很像,但是假的就是假的,你骗不了我。你不是大皇兄,你是他的手下?” 肃王扔下手中的玉白棋子,扔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声音冷下,“荣乐,看来是我先前太纵着你,让你越发无理取闹了吧?” 听见他面无表情地喊自己的称号,寒玥反射性一颤。 意识到自己的犯怵,她暗自咬了下唇。 自己在怕什么,眼前这人又不是真正的大皇兄! 如是一想,寒玥心里一定,她脚步上前,俏生生地站到肃王跟前。 肃王抬眸看着她,懒懒地看她,看她玩什么花样。 寒玥不说话。倏然伸手朝肃王的门面袭去。 肃王看着不期然袭来的手,身子顿了下,任由那手抓向自己。 染满丹蔻的纤指抓向肃王线条分明的下颚,在上面留下一道醒目的红痕。 肃王沉下脸,“无理取闹也该有个限度。” “怎么会这样?” 寒玥看看自己抓空的手,再看看肃王被抓红的下颚,满眼的不敢置信。 这张脸居然是真实的,绝不是面具。 这么说大皇兄是真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她明明…… 但是事实就在眼前,这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是自己被关押得太久了,连带着整个人都变得神经兮兮了吗? 看着那不容忽视的红痕,寒玥也找不到别的更好的解释。 总归是自己弄错了。 寒玥低下头。赔礼道:“是妹妹莽撞,还请大皇兄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妹妹一般计较。” 肃王冷声叱她,“越发不懂规矩了。” 寒玥不敢反驳。 肃王不想理会她,直接喊来昌岑送客。 昌岑应声入内,看了眼二人间微妙的气氛,他躬下身道:“公主,请吧。” 寒玥看着一脸沉肃的肃王。粉瓣微张,“那,那我先回去了。今日的事是我的错,希望大皇兄不要挂在心上。” 肃王抿着唇,不言语。 寒玥诺诺,只得默默退下。 见终于将寒玥送走,昌岑这才松了口气,回头对肃王庆幸道:“今日得亏是您在此,否则话真是不好收场。” 他也没想到寒玥会突然来这么一手,要不是这位在,还真不好解释。 闻言,肃王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了下自己发红的颚线。目光深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是夜,一道身影闪入肃王的屋内。 灯下的肃王也没看向来人,直接说道:“一去就那么多天。你也不怕出事。” 云秋言毫不在意地笑笑,“这里有你在,能出什么事?” 肃王白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那妹妹还挺警觉的。” 他自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没想到还是瞒不了她。 云秋言看着他精致的面容,剑眉微微挑起,“那是你妹妹,别忘了你才是真正的寒昭。” 肃王紧抿着唇,显然极不爱听这话。 云秋言看着他,唏嘘声道:“就算你不承认,事实也改变不了。” 当初,云琛琉能成功将他换入狨国皇宫,这么多年他能不出破绽,不是因为他们有多能耐,只是赶巧应了势。 他跟肃王,一个需要寒昭的身份,一个想摆脱这个身份,就是这么简单。 肃王眼染阴霾,“你特意绕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没用的?” 云秋言默了下。忽然说道:“我的事情都了了。” 该翻的案已经翻了,该报的仇也正报着,来云州这一趟,他想达到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肃王抬眸看他,眼底噙着浓浓的嘲讽,“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你往后不再需要寒昭的身份,正好趁机将这烂摊子丢还给我。回去当你逍遥快活的贞王。” “不。” 云秋言摇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一直是寒昭,只是你确定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肃王默了。 见状,云秋言不由叹气。 每个人心底都有自己的隐秘与伤痕,他无心探听太多。但是看在二人相交多年的情分上,有些话他也不得不说。 “狨国有今日,也有敏皇后的功劳,你不会真的想看着它毁掉吧?” 狨国先皇后敏皇后虽为女流,却胸中丘壑,不输儿郎。当年狨帝初登大宝,狨国之内局势并不好,民生凋敝,内乱不休。 后来在敏皇后的大力支持下,狨帝才渐渐站稳脚跟,平内乱和邻邦,蠲免赋税,改善民生,休养生息,狨国才有了欣欣繁荣之态。 第四百三十五章 幼稚 肃王撇了撇唇,“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觉得云国赢定了?” 云国虽然强,但是狨国的实力也不弱,再加上一个南疆,结果如何还未可知呢。 云秋言笑笑,“如果今日在皇位上的人还是云锐钰,我绝不会说这话。” 至于现在这位,心明的人都看得出来,可不是软弱好欺的性。 狨国想啃云国这块骨头,只怕先崩了自己的牙。 …… 像是在应证云秋言的话,一直胶着的前线战事总算有利好消息传来。颜广生带领的颜家军重整旗鼓,接连打退了狨军的几波攻击,歼敌无数,一扫先前颓势。 虽然只是暂时小胜。离赢得最后的胜利还有很远,但此时已足够让人心振奋。 接连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朝野上下确实需要这样一个利好的消息。 此时正逢过年临近,百姓们一片欢腾喜悦,感觉终于有信心过个安生年。 辛鸢也被这种气氛感染,心情跟着轻松了不少。而辛烨也难得放下一身政务,总算有时间好好陪陪妻儿。 最高兴的莫过于小初阳了,被拘了一整个冬天。总算是可以年节外出走走了。 而且这个外出,是真正意义的外出。 “糖葫芦……” “年糕……” “兔儿灯……” 穿梭在在人堆里,听着耳旁不断传来的吆喝嘈杂声,看着人往人来,辛鸢不由感慨,“人果然还是群居动物,走到人堆中,感受着尘世的烟火气息,感觉总是不一样,似乎格外舒服。” 辛烨一手抱紧怀中四处张望的小初阳,一手与她十指紧扣,嘴上不忘挑着毛病,“你这话的意思是平时跟我在一起不舒服咯?” 辛鸢睨了他一眼,动了下二人交握的手,故意说道:“那我要是说是,你会放开我吗?” “休想!” 辛烨更用力抓着她,“只要我还有一口气,都不会放开你的手,你死心吧。” 辛鸢笑盈盈,“我死什么心,我有说过要离开吗?再说了……” “再说什么?” “再说你这不是还有人质在手吗,我怎么舍得这小东西?”辛鸢含笑看着安稳坐在他怀中的“小人质”。 小人质一无所知,正一门心思对着小贩手上举着的糖葫芦流口水。 辛烨不满,“你这话是说我还得沾这小子的光不成?” “这么一说。好像……” 辛鸢手托着下巴,煞有介事地点头,“是的。” 辛烨瞪眼。 辛鸢噗嗤一笑,手紧紧抱住他的,“好了,跟你开玩笑的,你这也信?” 辛烨站定,认真地望进她的杏眸,“我问你,在你心中,我和这小东西谁是第一?” 辛鸢扶额,“拜托。问这种问题,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幼稚吗?” “一点也不。” 辛烨定定地看她,大有不得到满意的答案誓不罢休的意思。 辛鸢无奈地回望着他。 这时,小初阳也跟着望过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天真无邪,怎么看怎么让人稀罕。 看着看着眼前极为相似的一大一小,在心里小小挣扎了下。 她看着大的,“是你,行了吧?” 辛鸢在心底跟孩子说了声对不起,没办法,谁让他有个永远长不大的爹呢。 辛烨眉眼一扬,嘴里没忘傲娇地哼了一声。仿佛在说“这还差不多”。 见状,辛鸢摇摇头,目光无奈宠溺。 这一家子男俊女美孩子可爱,一路走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再看他们这浑身的气度与打扮,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有不少人想借机上前。然而还没等他们靠近,便被围在边上的暗卫或硬或软地请走了,完全打搅不到一家人闲逛的兴致。 买完糖葫芦给孩子把玩。辛鸢看向辛烨,“那咱们现在去哪?” “跟着来就知道了。” …… 辛府 因为颜先志的死,辛家这个年没有张红挂绿,没有宾客往来,过得有些冷清。 “爹、娘。” 看着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儿女婿外孙,颜氏惊喜不已,“鸢儿,圣上,你们怎么来了?” 相比颜氏的喜形于色,辛鸿名明显收敛许多,不过同样看得出他的兴奋。 辛鸢眼儿弯弯,“左右待在宫中也无事。而且爹娘不也许久没见着小初阳了吗?” “哎哟,小初阳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这么久没见着,可想死我了。” 像是被提醒了般。颜氏忙将小初阳接过抱在怀里,慈笑哄逗着,“小初阳,还记不记得外祖母?” 小孩子忘性大。初见颜氏时,小初阳还有些认生地不住盯着看,等过了一阵反应过来是最疼爱自己的外祖母时,即刻亲热地黏着颜氏不放了,喜得颜氏宝贝心肝叫个不停。 一旁的辛鸿名看得直眼热,忍不住伸手也想抱抱,却被颜氏毫不客气挥开了。 去去去,她都还没抱够呢,一边待着去。 辛鸿名也不气馁,高高兴兴地站在边上逗弄着小初阳。 见状,辛鸢和辛烨对视一眼,哭笑不得直摇头。 有了小初阳,爹娘眼里都看不见他们了,满心满眼都是这小家伙,他们反成了多余的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阿姐。姐夫。” 却是辛尧,听闻他们到家,他忙丢下手中的事情赶到正屋。 见到弟弟,辛鸢亦是欢喜,拉着辛尧直说话,哪怕关于辛尧的情况她基本都是清楚的。 辛尧高中之后,便顺理成章进了翰林院,走了跟父亲相同的道路。 呃。不尽相同的是,父亲当年是金榜题名之后不久,当年便与母亲结为连理,大小齐登科,喜上加喜,而辛尧嘛…… 且有的等呢。 “好事多磨,好事多磨。” 辛鸢随口安慰道:“没关系,反正你跟涵儿年纪都还小,” 辛尧有些哀怨地看着阿姐,再看看站在他身侧的辛烨,感觉自己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辛烨跟自己明明是同岁,小初阳这都会叫人了。 真是同人不同命。 感觉到小舅子哀怨的目光,辛烨嘴角更加上翘。 辛尧:“……” 过分!好想以下犯上啊! 第四百三十六章 交谈 颜氏拉着辛鸢坐在自己身旁,“来,快让娘好好看看,这么多天没见不着面,娘是真惦记你。” “女儿可没看出来娘哪里惦念女儿了,从进门到现在娘都没怎么正眼看我,心思都在您的宝贝心肝上。” 辛鸢忍不住哼哼。 这会儿要不是小初阳困觉睡下了,母亲怕且瞧不见她。 颜氏笑她,“这么大人了。居然还跟个孩子争宠,真是不知羞?” 想起先前自己是如何悄悄吐槽辛烨的,辛鸢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 “瘦了。” 颜氏仔仔细细上下左右将辛鸢好好看了遍。直心疼道,“最近这么多糟心事,累坏了吧?” “哪累得着我,我就是打理后宫照顾下小初阳,真正烦心操累的人是辛烨才是。” 没办法,谁让辛烨贵为一国之君呢。 欲戴皇冠。先承其重。 颜氏赞同地点头,“是啊,我瞧着圣上也瘦了不少,不过如此看起来更加棱角分明,更有帝王的威仪气势。” “有吗?辛烨更加有帝王气势了吗?” 辛鸢倒是不觉。 颜氏睨了女儿一眼,“在你面前,圣上肯定还是收敛着的,谁让你更是他祖宗。” 时至今日,她早已不再怀疑辛烨对女儿的感情。那种刻入骨中的深爱,绝不是谁说抢走就能抢走的。 听见母亲的评价,辛鸢禁不住得意,唇瓣上扬。 颜氏见状提醒道:“也别太得意了,别因为圣上是宠你爱你,就开始恃宠而骄,还是得体贴关怀,一如既往。” 辛鸢一听就笑了,“放心吧娘,女儿对他好着呢。” “合该是如此。” 颜氏满意地点头。“是了,小初阳现在也不小了,你跟圣上有没有考虑过什么时候再生一个?” 其实这个问题颜氏先前就想问了。 虽然已经有了小初阳,但是只一个男丁,对皇家实在太过单薄,也不足以让臣民安心。 辛鸢摇头,“还是再等等吧,小初阳还没满周岁呢。” 她知道母亲也是为了自己好,只是这生孩子到底对身体负荷极大。她觉得自己还是先养养再说吧。 再者,就像她说的,小初阳现在还太小,她想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小初阳身上。 “你说的也是,那就再缓缓。” 颜氏就是提这么一嘴,让女儿心里有这件事,没想逼着他们现在就赶紧怀上。 “是了,云锐钰那事怎么样了?” 虽然朝廷对外宣高了云锐钰的死讯,但是事实上云锐钰确实还好好活着。这终究是个隐患啊。 颜氏到底还是不安心。 闻言,辛鸢目光一闪,“娘不用担心云锐钰,这个人不会再成威胁了。” “你是说……” 猜测着什么,颜氏神色一下变得有些微妙。 一看她这表情,辛鸢就知道她想到什么。哭笑不得地道,“娘您想多了,不是您想的那样,云锐钰有别人收拾他。” 听见这话,颜氏才松口气,“原来是这样啊,吓我一跳。交给别人处置最好,总归是血亲。” 无论如何,弑亲还是有些超越某种底线了。也不能怪她会紧张。 辛鸢眼波动了下。 她觉得辛烨不动云锐钰,不是因为是血脉之情,纯粹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正想着。就听颜氏又问了,“那长宁宫那位呢,就那么老实安分被关着?” 在颜氏印象中。那位跟“老实安分”这样的字眼可没半点关系。 辛鸢嗤笑,“她不想安分又能如何,她现在就是没牙的老虎,又被关在笼子里,不足为惧。” 在那次之后,太皇太后手底下那些人是树倒猢狲散,灭的灭散的散,根本没剩下。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会再把宝押在一个注定不可能翻身的老太婆身上。 太皇太后现在唯一得用的,也就剩下身边那几个人了,偏偏还被一同关押着,想搞点小动作都绠短汲深、有心无力。 听见女儿声音里的信心底气。颜氏原本悬着的心才跟着放下。 许久不见女儿,颜氏有不少话想跟女儿说,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半晌。 话题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说到谢蔚身上。 回京这一年多,谢蔚可以说是平步青云,是年青官员中最有力的领军者。 年轻有为,又是出身世家。但凡家有适龄闺女的人家无不视其为香饽饽,暗自较劲想把这么优秀的年轻人招为自家的乘龙快婿。 不过之前有一个荣乐公主,看谢家的态度也似乐见其成,不少人只能无奈熄了心思。可现在两国这样的局势,这公主和亲显然是不大可能,众人的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 谢家显然也有这个意思,谢大夫人最近频繁出现在各家的宴席之上,与各家夫人小姐相谈甚欢。 可惜一直只见谢大夫人一个人热乎,身为主角的谢蔚跟着没事人一样,照样每天上值下值,毫无变化。 有相熟的同僚拿此事开他玩笑,谢蔚只是笑笑,不见半点热衷。 见他这个样子,旁人无趣之余又忍不住议论,不少人猜测谢蔚是否有隐疾,甚至是男男之好。 “传这些话的人实在险恶,定是看谢蔚得宠,故意中伤他。”颜氏跟着愤愤。 “谣言止于智者,那些人不会得逞的。” 说起谢蔚,辛鸢心情也变得复杂。 谢蔚…… 她是真心希望对方能放下一切,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就是不知道这一日,什么时候能够到来。 见女儿这神色,颜氏暗怪自己说错话,不该提起谢蔚。她忙转了话锋,说起其他。 * 书房 “圣上,您真的决定了?”辛鸿名看着辛烨,神色中多了几分凝重。 辛烨目光坚定,“岳丈是看着我长大的,当知道我的性子,要是没决定的事情,我也不会说。” 辛鸿名沉默,“那鸢儿那,可知道这件事?” 辛烨垂眸,“还没,我在等一个合适的时间。” 辛鸿名明了他的心情,安慰道:“跟鸢儿好好说说,我相信以鸢儿的深明大义,她会理解的。” 辛烨颔首,却并不因此觉得轻松。 正是因为明白辛鸢的体贴大度,他才更觉得亏欠。 第四百三十七章 街吻 难得出宫一趟,辛鸢辛烨也不想这么快就回去,想着许久没机会好好看看京城夜市了,二人干脆将小初阳暂时交给颜氏照顾,乐得清闲地出门逛街去。 辛鸢看着他,“刚才你跟爹在书房都聊了些什么,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辛烨敛了下睫,轻松一笑,“没有,只是些朝堂上的事。” “很麻烦?”辛鸢关切地问。 “没有,我能处理好。” 辛烨轻松一笑,伸手拉过她的。“走吧,难得就我们二人,没有那碍事的小东西。” 辛鸢睨了他一眼,“你这是在抱怨我平时对你关注太少了吗。没记错的话小初阳黏着你可比黏着我多,难道该抱怨的人不是我吗?” 辛烨笑眯眯地看她,“行,我收到你的怨念了,今日一定好好补偿你陪你。” “我就是随口一说,可没抱怨。” “不必不承认,我又不会笑话你。” 不顾辛鸢的申辩,辛烨直接拉过她的手。闯进热闹的人堆中。 难得轻松,二人玩得开心尽兴,把附近好玩好吃好看的试了个遍。 辛鸢舒服地一叹,对身边的辛烨说道:“等再过些年,小初阳长大了,你就退位吧,咱们到处去走走。” 辛烨自然是求之不得,“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可别舍不得。”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了。”辛鸢莞尔。 辛烨抿了下唇,“可我记得某人也说过,人这辈子父母儿女伙伴最终都会离自己远去,真正能陪同相伴一生的,还是只有伴侣。” “所以呢?” “所以比起孩子,你更该重视的还是我的意见。” 至于他的意见嘛,自然是时间到了就扔下那烦人的大摊子,他们自己逍遥自在去。 辛鸢忍俊,“说真的,我都开始同情儿子了,摊上咱们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 辛烨不赞同了,“如何是不负责任,这是锤炼他。” “对,你说得都对。” “本来就是。” …… 二人边说话边走着,经过一个面具摊前时。辛鸢忽然停下脚步,视线落在某处。 “怎么了?” 辛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是张小猴半脸面具。 看见这熟悉的花纹,他眸光微微一动,忆起某些旧事。 辛鸢看着那方小面具,有些感慨,“你说当初咱们要是没路过那个摊位,没有那个面具,结果会是什么样子?” 辛烨认认真真地想了想,摇头,“不知道。不曾发生的事情,我也猜测不到。不过我有一点我可以确认。” “什么?” 他执起她的手,十指紧扣,深情地道:“不管发生什么,我们注定会走到一起。” 辛鸢不由一笑,星眸闪烁。 她正欲说话,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却是白天才聊到的谢蔚。 他慢慢地踱着步,一张俊逸的脸上全无表情,仿佛这周遭的欢喜热闹都与他无关。 这样的谢蔚,让辛鸢不由心里一酸。 辛烨薄唇一抿。 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谢蔚下意识抬头,见到辛鸢二人时眼底闪过一阵惊讶。 “谢蔚哥,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真巧。” 辛鸢敛了下神,轻松地跟对方打着招呼。 谢蔚露出他标志性的温暖笑容,“是啊,确实很巧,你们怎么会在这?” 辛鸢笑着,“偷得浮生半日闲,我们也趁着年节空闲好好放松放松。” 谢蔚了然地点头,相邀道:“前面就是客来居。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一起去坐坐?” 还没等辛鸢说话,就听辛烨,“没兴趣。” 他都这么说了,辛鸢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有些委婉推却,“不好意思谢蔚哥,我们有别的去处,真是不巧。” 谢蔚不是纠缠之人,闻言笑笑,并未说什么。 见他识趣,辛烨这才满意。拉着辛鸢走出谢蔚的视线。 被拉着走的辛鸢无奈,只能匆匆跟谢蔚使了个歉意的目光。 走到一处无人地,辛鸢忍不住抱怨,“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很失礼?” “朕是君他是臣。朕如何做都是对的。” 辛烨鼻子一哼,“别以为我瞧不出来,那家伙对你一直是死心不息。” “你想多了……” “我知道我的本事,我不会看错的。” 辛鸢只能道:“就算如此。那又怎么样呢?” 辛烨抿着唇不说话。 辛鸢正欲说什么,忽然感觉眼前一暗,双唇被彻底占据。 她一怔,慢半拍地反应二人身在何处,连忙伸手推他。 这里随时都有可能有人来,她可不想被别人白看戏。 他却是不管,紧紧地抱住她亲得更加热切,那吻来势汹汹,丝毫不给她说不的机会。 好半晌,他才终于放开她。 辛鸢一张脸通红,“你干什么呀,这可是大街上。” “大街上怎么了,我记得我第一次亲你,就是在这样的大街上。” 看着她红润艳泽的朱唇,辛烨心情一下好起来。 “还好意思说呢,每次都是这样。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搞偷袭,我没咬你真是客气了。” “原来是嫌我没打招呼啊……” 辛烨邪气一笑,手指勾着她垂下的发髻,薄唇一点点贴近,“那我现在就问,我可以吻你吗?” 辛鸢连忙将他推开,“别闹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小初阳见不着我们该闹腾了。” 不能一亲芳泽的辛烨有些遗憾,想到还在家的崽子,他不由撇嘴。 啧,有孩子就是麻烦。 “走吧。” 辛鸢抱着他的手,二人相携离开。 过了良久,一道身影从后面街角处了出来,看着二人相伴走远的方向,目光一点点黯下。 …… 谢蔚无意识地走在路上,忽然有人出声叫住他。 “这位客官请留步。” 谢蔚望向说话之人,却是个垂垂老矣的瞎子,在他身前摆着一张斑驳的漆木凳,手上举着幡,写着算命卜卦,不灵不要钱。 谢蔚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转身欲走。 这时,又听那算命瞎子又道:“老夫听公子步履沉重,满腹心思,不如坐下聊聊如何?” 谢蔚看了眼说话的算命瞎子,见他双目无神毫无焦距,料想应该这瞎眼应该不是真的才是。 他又不曾说话,对方怎么猜到自己是男是女,是年青是老? 第四百三十八章 指点 仿佛知道谢蔚心中所想,那算命的捋须笑了,“你不必觉得奇怪,老夫是眼盲心不盲,比你们这些看得见的人看得不知道清楚多少。” 听见这故作高深的话语,谢蔚只是笑笑,没有答腔。 不需要他回应,算命瞎子径直说道:“公子心里有东西放不下,不知如何解脱。” 谢蔚看他,目光深深,却依旧不说话。 “痴儿,一念放下。自在心间,公子何必难为自己?” 谢蔚闻言低语,“子非鱼,你怎知我自觉难为?” 算命瞎子怔了怔。“也是,可既然不觉得难为,公子何必烦愁?” 谢蔚这下无言以对。 “公子,人生路漫,所遇多如浩烟,没必要为了注定得不到的人冒天下之大不韪。”算命瞎子长长一叹。 闻言如此,谢蔚眸光一变,“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一个瞎了眼的闲人罢了。” 算命瞎子一笑。手撑了下皤杆,慢施施地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见他要走,谢蔚有些犹豫,犹豫着该不该留下这奇奇怪怪的老头一问究竟。 还没等他开口,算命瞎子停下摸索前进的脚步,回头“望”向谢蔚,“最后再赠公子一句话,三思而行。” 还没等谢蔚有什么回应,一个青衣小帽的少年突然跑来,大冷的天气,他额上还冒着微汗,之前应该跑得很急。 见到算命瞎子安好,他松口气之余又忍不住抱怨,“师父,您怎的又一个人跑出来了,您这眼睛看不见,一个人出来多危险啊?” 面对抱怨,算命瞎子丝毫不以意,“有什么危险的,我一个瞎眼的糟老头还能有人惦记不成?” 小徒弟皱眉,“那也不成啊,这里人这么多。您眼睛看不见,要是被磕了碰了如何是好?” “尽瞎担心,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站在这儿吗?” 见师父完全不当回事,小徒弟只能无奈,视线一转才发现一旁的谢蔚。 他紧张地看向自家师父,“您帮人算命了?您自己不是发过誓不帮人算命的吗?” 算命瞎子摇头,“没算,就是聊聊天。” 小徒弟皱禁的眉头还是没放松,“您老是这样,好心指点人家,人家可不见得领情,您忘了以前的事了?” “放心。为师出门前给自己算了,今天没有血光之灾。” 算命瞎子笑呵呵,没给小徒弟说话的机会,手扶在他肩上,催促道,“别说这么多了,为师累了,赶紧回去吧。” “谁让您没事瞎折腾。” 嘴上抱怨着,小徒弟还是乖乖接过师父手中的东西,脚下轻缓地前头开路。 谢蔚没有阻拦,看着这师徒俩慢慢走开。 适时,谢家管家也正巧找来。“大少爷,这大晚上您怎么还在街上,夫人正找您呢。” 想起母亲最近热衷的事,谢蔚眼底闪过一阵厌烦。 他抹了下脸,淡淡地道:“知道了,现在就回。” 闻言,管家忙让小厮将马车赶过来。 谢蔚上了马车,没一会儿消失在人群中。 回头看了眼谢蔚方才停驻的位置。小徒弟好奇地问道,“师父,刚才那人是谁啊,您居然愿意指点他?” 别看他师父看起来只是个稀松平常瞎眼老头,但其实真人不露相,素日也轻易不指点人。他倒是没看出来方才那位公子哥有什么特别,值得师父另眼相看。 “想知道?”虚元子笑眯眯。 不想知道他问来作甚? 小徒弟忙点头说是,回答他的是虚元子不客气的一记暴栗,他吃痛地低叫一声,“师父您打我作甚?” 虚元子收了笑容,“这是告诉你,不该自己打听的事情少瞎打听。” “……哦。徒儿知道了。” 小徒弟委委屈屈地抱着脑袋,不敢多话。 * 谢府 看见姗姗来迟的儿子,谢大夫人甚是不满,“大过年的。又不需上值,您四处跑什么,这家里就这么让你待不住吗?” 谢蔚敛了下睫,掩住自己的情绪。“娘多心了,正巧遇着几个许久未见的同窗好友,便一起多聚会儿,耽误了回家的时辰。” “最好是如此。”谢大夫人哼了声。 “是了,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事你想得怎么样了?” 还没等谢蔚回答,她一迭嘴地往下说,“这个玉小姐是陈伯府唯一的嫡小姐,知书达理,端庄秀雅,娘看她对你也颇有好感,你意下如何?” 谢蔚默了下,“娘,孩儿暂时没有娶妻的打算。” 一听这话,谢大夫人脸色顿时不好看,“没打算,那你的打算是什么时候?” “再缓缓吧。” 谢大夫人不满。“缓缓缓,别人在你这个年纪,别说娶妻,孩子都好几个了,你还要缓到什么时候?!” 谢蔚拧着眉,“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如果我必须照着别人的人生过活。那我还是我吗?” “你少说这些没用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还惦记着那个辛鸢!”谢大夫人毫不顾忌地戳破。 谢蔚沉缄。 见状,谢大夫人更加生气,“你说你怎么就是这么死心眼,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天底下女人又不是只有辛鸢一个,你做什么就是这么看不开!”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出口。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辛鸢,偏偏是那女人的女儿? 谢大夫人有时真的怀疑或许真是前世作孽,这辈子还要来还债! 丈夫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她早认了,可为什么连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最终也为那女人的女儿不可自拔? 听着母亲声音里的咽音,谢蔚心情复杂,“娘,您别说了。我也想放下一切,但是有些事真的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 我知道您也是为了我好,但是您要是真的为了我好,就请多给我一些时间吧。” 说这话时,眼底悄然流露出一丝脆弱。 谢大夫人原本有一肚子话要说,但眼见儿子都这个样子了,她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她亦痛其痛。 早知今日,她当初说什么也要成全儿子,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夜会 心思重重,谢蔚直到深夜也未能睡去,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去。 就在他躁闷之时,忽然听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可疑的窸窣声。 谢蔚陡然一定,警惕地从床上坐起来。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叫护卫时,一个脑袋从未关紧的窗门处钻进来。 见到醒着的谢蔚,来人惊喜,“你醒着呀,真是太好了。我还时辰太晚,你睡下了呢。” 看清来人的面容,谢蔚瞬间不淡定了,“荣乐公主。你不是应该在驿馆吗?” 她是怎么从守卫森严的驿馆中跑出来的,跑出来之后干嘛跑来趴他的窗户? 寒玥笑盈盈,一跃跳进屋内,“没办法。太久没见你了,我太想你了,便偷溜出来的。” 换做是旁人听见如此真诚的告白,或许多少还会有些感动,但到了谢蔚这里,却是不起半点波澜。 但见他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赞同,“胡闹!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局面。居然私逃出驿馆,要是被人发现,你想如何收场?” 两国还打着仗呢,身为狨国公主她不夹紧尾巴做人还趁机开溜,要是事情闹大了,可就不再是软禁这么简单了。 寒玥显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轻松一笑,“放心,我行事很小心的,不会有人发现的。” 她眼珠子一转,狡黠地道:“再说了,我现在人也出来,你现在说这些也太晚了。” “一点也不晚,趁着守卫未曾发现,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寒玥不满地嘟嘴,“你这人真是好没情趣,我知道我多辛苦才找到机会溜出来的吗,你上来就赶我走未免太无情了吧。” 谢蔚眉头皱得更紧,“此时夜半,你我孤男寡女,公主实在不宜留下,还是避些嫌的好。” 寒玥想也不想立马反驳,“为什么要避嫌,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虽然她心里是巴不得的。 谢蔚无奈。“瓜田李下,公主好歹为自己名声考虑一下。” 她一个大姑娘,半夜跑来爬他的窗子,这话要是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我才不在乎什么名声呢。”寒玥咕哝一声。 要是她在意这些没有用的东西,也不会千里迢迢来云国了。 谢蔚沉着声,语气生硬地道:“公主不在乎,谢某却在乎,公主请回吧。” “别啊,我好不容易出来的,你就那么不乐意看见我吗?”寒玥有些委屈。 她干脆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副赖着不肯走的样子。 “公主。你这……” “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你这么急不可耐地非要赶我?” 寒玥不满地看着他,“其实我到底是有哪点不好,你怎么就是不喜欢我?” 说到这儿,她就觉得郁闷。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怎么偏偏到她这就不一样,层纱立马变成高不可攀的山巅呢? 谢蔚叹气,也认真看她,“那我也想问你,你又是喜欢我什么?如果是因为当初的相救,那只是寻常之举,换了任何一个心有正义的人都会出手相救的。” 寒玥想了想。说道:“嗯,你这样说也是,或许这就是所谓见色起意吧。” 她之前也认真想过了,要是当初救她的,是个相貌平凡的俗子,她也会心存感激,但是绝对不可能如这般惦念不忘,终于念成了心中的执念。 谢蔚:“……” 见他一脸错愕。寒玥捂着唇偷笑,“很意外?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吧。” 谢蔚点头,“我确实没想到公主的答案会如此的……” 他说着顿住,在心里斟酌着得用合适的词语。 寒玥一笑,好心替他说了,“如此的肤浅?” 谢蔚没说话,但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人本来就是很肤浅的,女爱俊男爱俏,历来如此。再说了……” 寒玥眉眼一扫,视线落在他身上,“难道你不肤浅吗,要是你们的皇后不是长得那么沉鱼落雁。你会对她这么情痴吗?喜欢到连她已嫁人生子都不放弃?” 说到后面,她发现自己口气都变成酸的了。 她承认这云国皇后确实长得极好,可是自己也不差啊,怎么谢蔚就是从来看不见自己? 谢蔚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要是真是如此简单就好了。” 寒玥看着这样的他,喉间莫名发涩。 难道她注定比不上他心中的那个她? 谢蔚垂下长睫,“公主,我们是不可能的。您不必在谢某身上浪费半点功夫,没用的。” 寒玥吸了下鼻子,“这话你为什么不对自己说,不要在皇后身上浪费半点功夫,没用的?” 谢蔚这下沉默了。 “反正我就是喜欢你,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也无所谓,我可以继续等,等到铁树开花,我相信你迟早会喜欢我的,我有这决心。”像宣誓一般,寒玥坚定地道。 闻言如此,谢蔚长长地叹气。 唉…… 望着怅然无奈的他,寒玥心底涌起一阵苦涩,但是很快又被她压下了。 她藏在袖中的手握紧,目光坚毅。 无论如何,反正她是不会放弃的。 * 翌日一早。驿馆 “殿下,公主来了。”昌岑禀告道。 “来得还挺早。” 肃王挑了下眉,放下手中的玉箸,拿帕子擦拭了唇边,“让她进来吧。” “是。” 昌岑转身下去传话,须臾,寒玥入内。 “大皇兄。” 肃王淡淡应了声,径直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今日又有什么指教?” 寒玥自然想起上次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大皇兄,上次的事情是妹妹莽撞了,多有得罪,还请大皇兄别跟我一般计较。” 肃王没说话,从棋盒中取出一枚曜黑色的棋子在手中把玩。 寒玥不介意他的冷漠,继续说道:“还有,大皇兄,谢谢您。” 肃王斜睨了她一眼,“谢什么?” “谢谢您昨晚帮我引开那些侍卫。” 寒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要不是有大皇兄的人在暗中帮助,她清楚自己跟本跑不出去。就算侥幸出得去,也回不来。 肃王扫了眼寒玥,她目下带着些微青色,显然是一夜未眠。而这样的她看着非但不颓丧憔悴,还显得精神奕奕。 看见这样的寒玥,他眉间一蹙。 他帮寒玥出去,本意是想让她清醒一点彻底死心,看来竟是反效果。 第四百四十章 绝食 相比年前的事态多发,这个年是难得的安静平宁,美中不足的是,还是又不省心的人爱捉妖。 这日晌后,辛鸢才将小初阳哄睡下,正犹豫着要不要跟着一块歇个晌时,春雪便进来。 瞧见一旁熟睡的小太子,她压低了声音在辛鸢耳旁说道:“娘娘,长宁宫那边又开始折腾了。” 辛鸢懒懒地掀了下眼皮。“陶妃婉都走了,她还折腾什么?” 之前陶妃婉在的时候,这俩人就不时干仗。原本以为陶妃婉被辛烨一道圣旨指给福王出了京城,长宁宫就消停了,没想到还是不得安宁。 “绝食,听说从昨夜到现在,那位一直是水米未进。”说这话时,春雪是一脸看戏的表情。 “绝食?” 辛鸢眼皮一挑。只觉得好笑,“她这是想不出别的招数了,居然玩绝食这么低级的手段。” 她从床上坐起身,“圣上那边通报了吗?” 皇帝的年假极短,短暂休息几日后,辛烨又开始每日的忙碌了。 春雪摇头,“前线又有军报传来,圣上正忙着处理,侍卫不敢惊扰,于是就先报到娘娘这儿了。” 辛鸢颔首,“不必惊动圣上,本宫过去瞧瞧。” 算了,大过年的,也别真闹出什么事来,还是去看看吧。 似乎感觉到辛鸢要离开,原本安睡的小初阳不安地哼唧了声,小手动弹了几下,手镯上的铃铛跟着发出几声低响。 辛鸢忙卧回去拍抚了一阵。等到小家伙再度进入梦乡,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更衣前往长宁宫。 …… 长宁宫 太皇太后绝食不吃东西,可急坏了长宁宫的一众宫人。 虽然现在太皇太后已经失了势,但好歹圣上没有下狠手,长宁宫内还能得一片安宁。可太皇太后真出了什么事,他们的下场将更惨。 他们是太皇太后的人,别的宫肯定不会要他们,等着他们的无外化是被送去守陵。或者殉葬两条路。 “太皇太后,您就吃点吧,您都一日一夜没吃东西了,当心饿坏了身子。” “拿走,哀家说了不吃就是不吃,都聋了吗!” 太皇太后猛地将送到嘴边的汤羹推开,汤碗砸在地上,发出哐一身脆响。 宫人们慌地跪地,嘴上还是忍不住劝道:“太皇太后。您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您就说出来,别这样跟自己的身子较劲。” 然而这些人越劝,太皇太后的脸色却越不好看。 她跟这些下等人说得着吗? 她抬眼望着洞开的大门,神色更加阴鹜。 该死,居然这么久都不来! 甭管如何。她到底是太皇太后,皇帝的祖母,自己要真出了事,难道他们真不怕天下臣民议论吗? 就在太皇太后心中忿忿时,一阵阴柔的唱报声忽然传来。 “皇后娘娘驾到!” 听见这动静,太皇太后眼底闪过一分得色。 还以为多撑得住呢。 不多时,辛鸢凤驾进了长宁宫。 见状,所有宫人忙纷纷跪下行礼,“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辛鸢随意应了声。招手让人起来。 宫人不曾起,而是哭求道:“皇后娘娘,您来了可就好了。您快劝劝太皇太后吃些东西吧,她老人家都一日一夜没吃东西了,再这么熬下去。就是铁人也熬出病来了。” 辛鸢望向冷眼的太皇太后,但见她面如菜色,嘴唇干裂,倒真是一副一日夜滴水未沾的样子。 她又回眸扫了眼桌上摆着的吃食,虽算不上顶顶精奢,但也算得上色香味全,引人开胃。 辛鸢淡声说道:“既然太皇太后没胃口,就把这些东西撤了吧。” 众人闻言一愣。 皇后来不是为了劝太皇太后进食的吗,怎么还反着来? 知道皇后跟太皇太后不对付,但这些都是台面下的事,上了台面不还得和和气气的吗? 见大家愣着不动,春雪沉下脸。“听不见皇后娘娘的吩咐吗,还不将吃的都撤下去。” 被喝的宫人们犹豫地看了眼太皇太后,诺诺地上前将桌上的吃食悉数撤掉。 如今,后宫是皇后娘娘说了算。 太皇太后阴着一张脸,死死盯住辛鸢,“你在干什么?!” 辛鸢眼儿弯弯。笑得一脸无辜,“皇祖母不是不想吃东西吗,臣妾便让人赶紧把这些吃的撤了,免得碍了您老人家的眼。” “哀家看你是巴不得哀家早日死。” 辛鸢闻言一叹,“瞧皇祖母这话说的,臣妾可时时刻刻盼着您长命百岁呢,倒是皇祖母似乎不是这么想。” 太皇太后冷哼,“你少激哀家!哀家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跟皇帝也好不了!” “说得也是。” 辛鸢点点头,“臣妾也不想看见皇祖母有任何损伤,只是这身子是皇祖母自己的,您要不爱惜,臣妾也是无法。” 自己特意走这一趟,可不是来哄她的。 爱作就作吧,要是舍得下本钱就把自己作死,看他们慌不慌。 “你!”太皇太后气得脸发紫。 无视她的怒容,辛鸢笑意不减,“该说的话臣妾都说得清楚,臣妾就不打扰皇祖母静养了,先行告退了。” 见她当真转身要走,太皇太后气怒不甘,但还是开口叫住了她,“慢着。” 辛鸢扬眉,回头看向她。 她就猜到太皇太后折腾这么多肯定有事,所以她故意不接茬,就等着对方自己跳出来。 太皇太后抹了下脸,抹去自己一再被动的郁闷,“哀家有话跟你谈谈。” 辛鸢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下,“不知皇祖母有何指教?” 太皇太后将自己的人打发了,又看向紧跟在辛鸢身边的春雪,“哀家想跟你单独谈。” 春雪紧张地看着主子,“娘娘。” 这要让主子独自面对心思歹毒的太皇太后,她可不放心。 辛鸢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对太皇太后说道:“不必了,事无不可对人言,皇祖母就这么说吧。” 瞧见辛鸢这警惕的样子,太皇太后毫不客气地讽刺道:“怎么,你还怕哀家这个年老体弱的老人家对你不利不成?” 辛鸢浅浅一笑,“防人之心不可无,臣妾也是谨慎起见而已。”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第四百四十一章 交易 太皇太后皮笑肉不笑,“如今这宫中是你一人独大,哀家动了你又能有什么好处?” 这是最让她郁闷,却也是最无力改变的事实。 辛鸢闻言只是笑笑。 这就难说了,损人不利己的事多的是人做不是吗? 太皇太后都混到这份上了,左右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干出点什么来也不奇怪啊。 她才不想拿自己去试呢。 “有什么话皇祖母就直说吧,臣妾还有宫务要处理,无法在此久留。”辛鸢没兴趣跟她在这话题上继续纠缠。直接催促对方入整题。 见状,太皇太后也知道改变不了,不满地瞪了碍眼的春雪一眼。语气生硬地道:“哀家想跟你们谈个交易。” 她昂着下巴,即使到了这会儿她也不想丢了她可笑的骄傲。 “哦,什么交易,愿闻其详。”话是这么问着,其实辛鸢兴趣寥寥。 太皇太后深深地看着辛鸢,一脸正色。“帮哀家找到那孩子的下落。” 她相信皇帝能查到陶妃婉身份有异,肯定也能查到别的事情。 反观之自己如今被困在这方寸之间,传个消息都难,找个人只怕得等到猴年马月,等到那时,自己身子只怕早入土了。 辛鸢故意道:“什么孩子,皇祖母什么时候还有孩子了?” 见她有意装傻,太皇太后脸色发青,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 辛鸢眼露讽刺。 真是好笑,丑事敢干还不敢让人说了。 她放任唇角上翘,“开个玩笑而已,皇祖母何必生气?” 看着眼前嬉皮笑脸的辛鸢,太皇太后只恨不得将这张如花的娇颜打烂,但她知道自己终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疼不痒地哼了声,以显示自己的不满。 对此,辛鸢自是半点不看在眼里,“既然皇祖母说了是交易。却不知您预备拿什么条件来交换这桩买卖?” 她实在也好奇,为了自己唯一的血脉,太皇太后愿意砸下多少本钱。 “放心,哀家亏不了你们的,只要你们帮哀家找到那个孩子,江州五年的税赋,哀家双手奉上。” 辛鸢挑眉,嗤了一声,“江州五年的税赋?皇祖母可真是大方。” 太皇太后盘踞江州多年。将江州上下捏得死死的,其中就包括江州这些年收上来的税赋。 每年上交给朝廷的税赋,都是被这位先截留下不少,经年累月,这笔数目不小。 如今太皇太后是倒了,江州官场也被彻底洗牌,朝廷堵上了这漏财的口子,但这也只是亡羊补牢。 之前流进太皇太后口袋的那笔,还一直查不到下落。 这事辛鸢日前还听辛烨提起过。没想到今日太皇太后自己就撞上来了。 太皇太后心底也是复杂,她也没想到辛苦攒下的这些本钱结果竟是这个用途。 原本这些钱她是留于“大事所用”,留给陶妃婉的,未曾想等来的不过是场笑话。 既然如此,她还死守着这笔钱做什么,还不如拿来用在实处呢。 辛鸢垂了下眸。神色淡淡地道:“就算你不说,我们迟早也能查到那笔款项的下落的。” 她相信隐曜的能力,无外乎是多花些时间。 太皇太后扯出一讽笑,“皇后说的是,迟早能找查到,可早些难道不比迟了得大用,云国现在可正跟狨国、南疆两地交战呢。” 打仗,正是国库缺钱的时候,要是能有这笔进账。确实对局面是大大有利。 只是…… 想到小蓓,辛鸢秀眉蹙了蹙。 “皇祖母要找的是遗失多年的人,人海茫茫。要找人谈何容易?只怕没有三年五载,都难有线索,说句更不好听的。那姑娘还不知在不在世上呢。 您让臣妾上哪帮您找人去?” “那就看皇后的本事了。” 太皇太后皮笑肉不笑,“哀家什么时候见着人,什么时候交出那笔钱。不过,你们要实在嫌麻烦,也可以自己去找这钱,前提是你们找得到。” 想要她吐出进了口的东西,就得有这个本事,真的能找到她的孙女。若是找不到,她宁可将这些东西全带进棺材,绝不便宜他们半分! 辛鸢眼珠子转动,没有直接答应,“给臣妾些时间。臣妾还需要考虑一下。” “可以。”太皇太后颔首,不急不躁。 她原本也没指望辛鸢一口答应下来,但是她相信她迟早会答应的。 …… 辛鸢没在长宁宫逗留太久,该说的话说完,她起身回了宫。 出来这一阵,小初阳午睡应该是醒了。这孩子习惯了自己镇日陪在身边,要是醒来找不到自己,也不知会否哭闹。 一想到这儿,辛鸢忙催促抬辇的侍卫快些。 随着她话音一落,侍卫们脚下生风,速度更快了几分。 辛鸢急急忙忙赶回昭仁宫,原本还生怕听见小初阳的哭声呢,未想一进门听见孩子欢快的笑声。 仔细去听,隐约间似乎还听到辛烨的声音。 她微微一诧,转进内殿便瞧见小初阳骑在辛烨脖子上,父子俩玩得正开心呢。 见真是辛烨,辛鸢眉眼漾笑,“不是听说有政务要处理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都处理完了,便先回来了,没想到竟不见你在。”辛烨边说着,边小心翼翼将小初阳从肩上抱下来。 小初阳这会儿大抵也是玩够了,也没闹,乖乖配合地下来,双手一伸朝辛鸢张开怀抱。 辛鸢笑着将儿子接过怀,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下,一边掏出帕子帮他擦拭玩得太尽兴渗出来的微汗。 “去长宁宫了?” 辛烨看着她一身华丽的宫袍,俊逸的脸上写满不赞同,“你搭理她做什么,她想饿就让她饿着,饿死了最好,省得还要浪费这宫中的米粮。” 不过他笃定了那老婆子不可能真那么傻。 辛鸢不在意地道:“反正我也是闲着没事干,就当做看看热闹。” “那这热闹好看吗?” “嗯,算有点意思。” 辛烨看她,静等她的下文。 辛鸢将太皇太后提的交易要求说来,话了,她望着他幽深的双眸,“你觉得如何?” 辛烨未直接表态,而是反问辛鸢,“你觉得呢?” 第四百四十二章 亲征 辛鸢将小初阳放回地上自己玩,想了想实话实说道:“一个消息换江州五年赋税,这笔买卖确实不亏,只是……” “你担心小蓓?”这问句辛烨用了肯定的语气。 辛鸢颔首,“不管是为了颜家的名声,还是小蓓自己的意愿,小蓓都不宜跟天皇太后扯上半点关系。” 像太皇太后这等坏事做尽声名狼藉的人,不配有小蓓那样的孙女,最好是让她一辈子都不能得偿所愿,抱着痛心遗憾死去。 在今日之前,辛鸢一直都是如此坚定认定的,可是太皇太后提出的条件。也确实是诱人。 那笔税款虽然他们也能用别的手段从太皇太后口中撬出那笔款项的下落,但是若是能让其心甘情愿说出口,还是比用手段来得好。 说到底,太皇太后也不是个易于屈服的人。 与其耗时耗力。直接合作确实是个更好的办法。 唉,难道真的非要委屈小蓓不可? 见她面有难色,辛烨笑了,随意地道:“其实你不必顾忌小蓓,这事也可以跟她毫无关系。” 听他话里有话,辛鸢好奇地看他,“你的意思是?” 辛烨薄唇向上勾起,“陶老夫人可以弄出一个陶妃婉。咱们难道不行吗?左右她也不知道真正的‘陶妃婉’长什么样。 找个跟小蓓年龄相仿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再制造些物证,足以以假乱真。” 辛鸢有些存疑,“狸猫换太子,这法子能行吗?” 辛烨还没来得及回答,倒是耳尖的小初阳听见“太子”两个字,放下手里的玩具不玩,好奇地昂着小脑袋,看向辛鸢。 这昭仁宫内除了辛鸢辛烨二人,所有宫人都唤他“太子”,久而久之,小初阳也记住了这个“名字”,知道这是在叫自己。 这会儿听见娘亲的声音,小初阳立马看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还闪着几分疑惑。 娘亲不都是叫自己小初阳的吗? 见小家伙黑葡萄般的眼睛直勾勾望着自己,辛鸢忍不住笑了,“不是叫你,玩你的吧。” 小初阳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继续埋头摆弄自己的小巧板。 看着乖巧听话的小初阳,辛鸢心底顿时涌起一阵满足与幸福,笑眼弯弯,半晌才想起看向辛烨,“那法子真能行吗,太皇太后也不是好糊弄的。 弄个假的。万一到时候被拆穿了,不是更麻烦吗?” 辛烨嫉妒地看着她这有儿万事足的样子,认命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则是不屑一嗤。 当然,这份嗤笑是对太皇太后的,“她要是不好糊弄,那陶妃婉又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他当众揭穿事实,太皇太后现在还被陶妃婉耍得团团转呢。 辛鸢眼眉一动,“叫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道理。” 反正这世界也没有dna检验,就算是假的也无从辨别。 “可还有一个问题,咱们上哪找跟小蓓长得相像的人?” 辛烨神色轻松。“这事你不用担心,总会找到合适的人选的。” 实在不行,隐曜里头还有善易容者,稍微收拾一下,足够糊弄人。 辛鸢点头,“那行,等过几日,我再去趟长宁宫。” 现在是对方有求与自己,不必太上赶着,晾上几天不打紧。 “你办事我放心。”辛烨伸手轻抚她的发心。 辛鸢眸光璨璨,“嗯,这事就交给我。你就安心处理朝政上的事情吧。” 辛烨手中的动作一顿,轻应了声。 辛鸢敏锐地察觉他的不对劲,抬眸望进他双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辛烨沉默,忽然出生叫了辛鸢一声,满脸写着沉肃。 看着这样的他,辛鸢心底升起一阵不安。她撑起一笑,“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怪吓人的。” 辛烨看着她眼里藏不住的惴惴,深吸口气说道:“等过了这阵,我就要御驾出征了。” “御驾出征?!” 辛鸢脑子里“嗡”地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脸正色的他,“你在开玩笑吗,” 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皇帝要是一不小心出了什么事,谁也担不起这责任。 是以。历代皇帝甚少御驾亲征,除非两种情况。 第一,是大胜在即,御驾亲征彰显皇威。 第二。是局势所逼,皇帝不得不亲临战场壯军心,背水一战。 如今的局势,第一种情况显然不可能。那就是第二种了。 辛鸢心口发慌,狂跳不休,“现在的局势有严峻到需要你御驾亲征的地步吗?可是年前不是才刚有好消息传来,说稳住了局面吗?” 辛烨抿了抿唇,“那只是短时的胜利,实际上前线的局势比大家预计的还要棘手。” 这次狨军卷土重来,大有跟云国不死不休的意味。 西陲那边情况还好一些,风雪冰冻阻挡了敌犯的脚步,南疆的局面就糟了,随着,形势变得越发不利。 要不是颜广生及时赶回前线,南地恐怕已经守不住了。 而随着狨军驰援军的不断增加,局势只会更艰难。 他不能坐视无睹,必须做些什么。 辛鸢急红了眼,“朝廷养着那么多武将,你干嘛一定要亲自出马?就不能不去吗?” 这次狨国带兵的可是寒穆。这人卑鄙无耻,上次就用了毒战,谁知道这次又会使什么手段? 谁敢保证辛烨一定不会有事? “御驾亲征,能最大限度地鼓舞士气提振军心,这是其他武将所不能及的。” 如果不是局势所逼,他也不想轻易涉险。 辛鸢垂眉不肯说话。 见状,辛烨长长一叹,“阿鸢。我是云国的皇帝。” 既然是云国的皇帝,享受着天下之主的尊荣,就必须担起守护天下臣民的责任。 “……我知道了。” 辛鸢深吸口气,撑起一笑,“凯我支持你,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不用她说出口,辛烨也知道她要说什么,他一把将她抱入怀,“放心,我一定好好保护自己,一定平安回来。” 辛鸢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忍不住无声泪洒。 感觉到胸前的湿润,辛烨抱着她腰肢的手不由更加用力。 第四百四十三章 宽慰 翌日,又是大朝会。 金殿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辛烨宣布了十日后御驾亲征的消息,满朝皆惊。 这事太严重了,文武百官第一反应都是反对,但是辛烨显然没给他们发表异议的机会,扔下如此重磅消息之后,便直接宣布退朝。 留下满殿的臣子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面错愕。 …… “首辅大人,这事您可得劝着圣上啊,御驾亲征不是闹着玩的。这要是有个万一,这可如何是好?” “圣上身份贵重,绝不能有丁点闪失。” “您是首辅又是国丈,旁人的话圣上兴许不听。您的话圣上定能听得进去。” “是啊是啊,首辅大人您去劝劝圣上吧。” 下了朝,几乎所有官员都围在辛鸿名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个个担忧不已。 虽然说皇帝御驾亲征就是摆个姿态,坐守后方不会轻易涉险,但是战场之上风云变幻,谁能担保一定不会有意外发生? 这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拿什么跟万民交代? 再则,前有云锐钰后有建王,谁知道背后还藏着什么魑魅魍魉,圣上万一真有个好歹,太子可还小呢。 一想到这些,众位老臣子顿时站不住。 “要不咱们去勤政殿外谏吧,求圣上收回成命。” “下官看欧老这主意可行,圣上乃是万金之躯,绝对不能涉足险地。” “说的是,咱们走。” 一片群情汹涌中,辛鸿名叹道:“没用的,圣上的性子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更改的。” 想起皇帝的个性,人群里一静。 欧老有些不满,“照辛首辅这么说,这事就不管了,任由圣上冒险?” 辛鸿名摇头,“我只是觉得圣上英明睿智,做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考量,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还是恭听圣命的好。” 欧老老大不乐意,“不行,这实在太危险了,这事不能由着圣上的性子来,你不去劝我去。” 说着他也不管旁人是何想法。转身就往勤政殿的方向去了。 见状,其余大臣有些迟疑地看了眼辛鸿名,见他没有不满,有不少也跟着欧老紧随其后。 见围着的众人纷纷散开,辛鸿名吁了口气,回头正好瞧见谢蔚。 见他望来,谢蔚未走上前,只是遥遥与他对视一眼,脸上带着得体的笑。 辛鸿名无声回应了下,没说什么,转身往另一方向走去。 看见他走的方向,谢蔚眸光闪了下。 …… 昭仁宫 “娘娘。首辅大人在外求见。” “爹?”听见春雪的禀报,辛鸢有些诧异。 身为重臣,父亲虽时常进出宫廷,却极少踏足后宫,今日怎么会来? 不过想到今日大朝会,辛鸢有些明白了。 “快把人请进来。” “是。” 春雪应声下去,不一阵儿,辛鸿名出现进了门。 他躬着身子入内,恭敬行礼,“微臣参见皇……” “爹,您快起身。” 辛鸢忙拦住父亲下跪的动作,嗔怪道:“爹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辛鸿名笑着。“礼不可废。” 宫里不同宫外,有些规矩还是得讲的。 辛鸢不满,“什么礼不礼的,这里又没外人。” 辛鸿名笑笑,没跟女儿争辩,顺势起身。 辛鸢这才满意,扶着父亲在位置上坐下。 “啊啊……” 见大人就顾着说话,一旁的小初阳出声彰显自己的存在。 辛鸿名看着自己玉雪可爱的外孙。眼角露出笑纹,“小初阳,还记得外祖吗?” 距离上次出宫才过去没多久,小初阳当然还记得慈祥的外祖。 他小身子往前爬了几步,来到辛鸿名跟前,小手举着一副要抱的样子。 “诶哟,外祖的小宝贝哟。” 辛鸿名笑呵呵地将小初阳抱入怀中颠了颠,惊喜地道:“才几日没见,小初阳好似又长大了许多。” 辛鸢笑道:“这孩子胃口好,吃东西不挑。” “胃口好好啊,吃得下身子才能长得壮壮的,不像你小时候。跟着小猫儿一样虚弱,我跟你娘看了都焦心。”辛鸿名感慨道。 想起年幼的事,辛鸢神容一动。 小时候她身子骨确实是弱,为了自己。爹娘没少操心。 她望着父亲眼角的皱纹,猛然间发现父亲也开始老了。 辛鸢心底一酸,开口道:“其实爹您不用担心我,我都明白的。” 她知道。父亲今日特意来,不是专程来瞧外孙的,主要还是担心自己,怕她因为辛烨要亲征的事郁郁不欢。 辛鸿名脸上的笑意一顿,温声安慰道:“放心吧,以圣上的本事,绝对不会有事的。” “爹说的是。” * 三日后,长宁宫 虽然觉得辛鸢迟早会答应自己的条件,但是在辛鸢上门之前,太皇太后心还是悬着,直到听见她亲口应下,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这事只要辛鸢应下了,那事就有希望了。 高兴之余,太皇太后不忘幸灾乐祸,“听说皇帝要御驾亲征了?” “皇祖母的消息倒是灵通。”辛鸢淡淡地道。 太皇太后看着她,嘴角勾起几分不怀好意。“都说刀箭无眼,皇帝要上前线,皇后就一点都不担心?” 闻言,辛鸢眉毛也未动一下,“有什么可担心的,圣上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哦,是吗?” 太皇太后盯着辛鸢,浑浊的眼底写满不明意味。 …… 辛鸢从长宁宫出来。原本想直接回昭仁宫的,但想了想还是转身去往椒房殿。 见是她,向嬷嬷惊喜不已,忙引了她去小佛堂见向太后。 向太后还是先前的老样子,青衣素袍,虔诚地跪在佛前诵经敲钵。 “臣妾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 向太后放下手中的佛珠,回头看了辛鸢一眼,“你今日来,是想说皇帝御驾亲征的事吧?” 这消息既然都能传到长宁宫,向太后会知道也半点不出奇。 辛鸢点点头,“是的,圣旨已经下了,再过几日,圣上便要亲自带兵驰援南疆。” “嗯。” 向太后低应了一声,面无波澜,看不出真实的情绪,不知道心底在想些什么。 辛鸢也不去探究,在椒房殿内稍坐片刻后便离开。 望着辛鸢远去的背影,向太后目光一下变得深长起来。 第四百四十四章 元宵 正月十五,元宵佳夜。 元宵是新春喜庆的延续,在这一夜,燃灯放焰、赏灯看月,民间宫廷皆是喜庆。 小厨房内,辛烨一边打着下手,边问不住忙活的她,“先前你不是说想去逛元宵夜市吗,怎么突然又不去了?” 虽然宫中元宵也是四处掌灯结彩,装点得如梦似幻,但到底少了人气,不抵民间热闹。少了烟火气。 “不想跟人挤凑热闹,就在宫里咱们一家子一块安安静静过个团圆节我觉得挺好的。” 辛鸢嘴上应着,一边研究着御厨誊写好的元宵制作步骤,一边严格按照上面的步骤下操作。 “想吃元宵让御厨做就好了。何必亲手做这么麻烦?” 她打小娇养,十指不沾阳春水,厨房里这些活计她根本就没做过,看她为了自己在这厨房忙活大半天,辛烨既感动又心疼。 “御厨做的哪有自己做的有心意?想想我还从来没亲手做过什么给你吃呢,而且你看小初阳,不也玩得挺开心的吗?” 辛鸢就坐在桌案旁边拿着面粉玩得开心的小初阳,忍不住哈哈一笑。 没办法。这小家伙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小孩子天生喜欢模仿,见辛鸢在倒腾做元宵,他也想来凑热闹。为了不让他捣蛋,辛鸢也给他分配了点面面粉,让他自己玩。 这玩着玩着,就都玩到脸上去了,只见他小脸左边一横右边三竖的,活极只花脸猫,逗笑极了。 小初阳见娘亲看着自己直笑,下意识用手摸着自己的小脸,结果肉呼呼的脸颊上顿时又多了几道印子。 辛鸢见了更加忍俊不禁,连辛烨也不由莞尔。 见状,小初阳仿佛受了某种激励,更加开心地鼓捣着自己的脸。 辛鸢忙拦了他。 不能由着孩子瞎玩,都是粉末,万一不小心弄到眼睛就不好了。 她掏出手绢将他小手小脸擦拭干净,转头对辛烨说道:“把孩子带去洗洗换身衣裳吧,反正我这里也快完好了。” 这元宵基本上已经做好了,接下来就等着下锅煮了。 辛烨点点头,上前将小初阳抱走。 骤然被抱开,小初阳还有些不满,小身子有些抗议地扭动,直到小屁股上挨了轻轻一下才安分下来,不敢乱动。 随着他逐渐长大晓事。他已经开始知道谁好说话谁不好惹了。 别看爹爹平时纵容疼爱自己,但是要是自己不听话,可有自己排头吃。 “行,我先带小家伙下去收拾一下,元宵等我来了再煮,你别烫着自己。” 听见他话里的关切,辛鸢心里一暖,唇角笑意更明显,“你安心吧,我会小心的。” 她只是这世好命没操劳过,上辈子该干的活可没少干,煮个元宵还不至于伤到。 辛烨低头在她颊边落下一记亲吻。“等我。” 见状,小初阳也将小脸往前凑,直到辛鸢也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才心满意足被父亲抱了下去洗漱。 …… 等小家伙洗漱完换了身衣裳,热腾腾的元宵已经出锅了。 “时间刚好,这元宵才刚出锅,现在吃正合适。” 辛鸢高兴地宣布着,一边将托盘放在一旁的圆桌上,小心地将 辛烨看着托盘里的三个白玉碗,碗中盛着的元宵粒粒圆润可爱,看着卖相不错,引人食指大动。 他未见欣喜,反而皱了下眉。“不是说等我回来再煮吗,怎么不听话?” 辛鸢忙解释,“不是我,这是御厨帮着煮的,” 她是想自己煮来着,重点她连火都点不着,实在没办法,最后还是只能求助他人了。 辛烨闻言这才满意。 “快过来坐下。尝尝看我的手艺怎么样。”辛鸢催促道。 辛烨抱着小初阳坐在桌前,还没吃就开始赞叹,“你做的绝对是最好吃的。” “少哄我开心,你都还没吃呢。” “没吃我也知道。” 辛鸢被哄得欢喜,将一碗元宵放到他面前。 辛烨拿起汤匙舀了一颗,在嘴里咀嚼了几口,“嗯,好吃。” 他不吝啬地赞叹道,说完又接连了吃了几口,引得小初阳直眼馋地看着辛鸢……手里的元宵。 见辛烨吃得高兴,辛鸢心满意足,也舀了一颗元宵分小吹凉了喂给小初阳。 小初阳喜滋滋地连吃了两个。辛鸢便不再喂他了,转而拿起特意准备的米糊糊喂他。 小初阳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元宵,不想被糊弄。 见他不吃,辛鸢笑着解释。“这元宵不好克化,小孩子不能多吃。” 小初阳听了似懂非懂,小脑袋看着爹爹碗里的,只能委委屈屈地吃着自己米糊糊。看着自己那碗悉数进了爹爹的肚子。 呜呜,他不想做小孩子了。 …… “今晚的元宵好吃吗?” 临睡前,辛鸢不期然问道。 辛烨笑赞道:“你亲手做的,自是最好的。” 辛鸢自他怀中抬眸,双眸亮晶晶,“那以后每年的元宵节,我都给你做元宵吃。” 所以,请一定平平安安地归来。 听见她话中的深意,辛烨没说话,而是重重地吻在她双唇上。 辛鸢一怔,反手抱着他的脖颈,与他气息纠缠,吻得难舍难离。 直到许久,才听见一道男声的“好”字传来。 * 元宵过后不久,便是御驾出征的日子。 这日,辛鸢起了个大早。亲自为辛烨穿上贴身的软甲,披上戎装。 她边为他整理衣裳,边软声叮咛着,“知道你不可能只守在营地,但是上了阵前也得悠着点,千万保护好自己,别受伤。” “有什么状况多跟大舅商量,大舅到底是老将了。对敌经验丰富,多听他的,准没错。” “战事不紧急的时候,就写封信回来,哪怕只有几个字,让我知道你在外一切安好。” …… 她一一叮嘱着,辛烨无有不应。 望着出发在即的丈夫,辛鸢眼底涌起一阵湿意。她忙眨了下眼,眨去上涌的泪水。 “小初阳我会好好照顾的,就是这孩子也没离开过你,骤然分别这么久,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闹。” “孩子有你陪着,我不担心,我担心的主要还是你。” 抬眸瞧见辛烨眼底化不开的担忧,辛鸢展露笑颜,反过来安慰道:“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没事的,你又不是一去就不回来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出征 见她强颜欢笑安慰自己的样子,辛烨更觉心酸愧疚,“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辛鸢眼底一热,故意哼了声,“你想再有下次,我也绝对不答应。” 这样的分离之苦,她绝对不想再经历了。 听见她声音里藏不住的咽音,辛烨再也忍不住,用力将她揽入坏中。 那力道之大,让辛鸢都感觉发疼,但是她还是舍不得挣扎。 只因这一分别。也不知道几时能投入这胸膛了。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春雪的声音从殿门外传来,“启禀圣上、娘娘,太后娘娘驾到。” 听见是向太后到了。辛鸢忙从辛烨怀中退出,大略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确认并无不妥之后,这才准备出门相迎。 倒是向太后脚快,快一步入了殿来。 “臣妾给母后请安。”辛鸢屈膝福了一礼。 至于辛烨,他向来不待见向太后,再加之她来的不是时候,更别指望他有什么好脸色了。 向太后也不介意辛烨的冷脸。视线一偏免了辛鸢的礼,这才悠悠地说道:“知道圣上定了今日出征,哀家本是不想来的,年纪大了,受不住这种别离的场面。” 说着,她不由叹了口气,神色怅然。 辛烨在心底哼了一声。 既然如此,还来作甚? “……可临到关头,这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不舒服,想想还是过来了。” 向太后望着辛烨,目光变得复杂,“出门在外,圣上自己多保重。” 闻言,辛烨神色淡淡,只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向太后一哂,“哀家就不出城去送了,在这里祝圣上旗开得胜,马到功成,早日凯旋。” 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向太后并未久留,简单叮嘱几句便走了。 “恭送母后。” 送走了向太后,辛鸢有些无奈地看着辛烨,“到底是亲生母子,其实不必闹得这么僵。” 虽然向太后之前的行事确实是一言难尽。但这一年多她也算是安分守己。 不过她也不是因此就倒向向太后,而是向太后毕竟是辛烨的亲母,有些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好,不然传了出去话也难听,于辛烨的名声不好。 辛烨敛了下睫。 或许,他跟那女人就没有做母子的命。 “这种人最善蛰伏伪装,你别那么轻易就信了。我不在这些日子,你防着她点。” 说他偏见也好,敏感也罢,他就是觉着那女人不是省油的灯。 辛鸢笑了,“我知道的。” 向太后当初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不会傻到见人家开始吃斋念佛就相信对方已然立地成佛。 该警惕的她不会松懈的。 …… 皇辇从宫门直出,穿过御街,直奔城外而去,那里有十万精锐正等着圣驾。 这些都是从各营中抽调出来的精锐之师,足见朝廷抗敌之决心。 平稳的车辇内,夫妻二人相拥坐着,默默无语。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这会子他们只想静静依靠,旁的什么也不想说了。 唯一有兴致的,大概只有懵懂无知的小初阳了。 瞧见爹爹一身戎装,小家伙还一脸新鲜好奇,小手一会摸摸铠甲一会碰碰佩刀。全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辛烨将孩子圈在怀中,亦是不舍。 也不知是否感受到气氛的沉重,原本兴致盎然的小初阳忽然也变得恹恹,乖乖地趴在父亲胸前,没有乱闹。 辛鸢紧紧抱着辛烨的臂弯,心中期盼着路再长些,再长些…… 良久,车辇抵达南城门。 感觉车子停下。辛鸢心里一酸。 不管如何抗拒,离别总是要到来。 不想辛烨担心,辛鸢又强力忍下骤然翻涌的情绪,“走吧。” 辛烨大手拉着她,与她一同下了车,上了城墙,十万大军已经静候多时。 在这些人身后,还有为他们送行的家人。 此去战场,不知多少人最终将倒在阵前,此一别便与家人天人永隔。 但是此时此刻,这些热血男儿只有建功立业的万丈雄心,丝毫不为所惧。 连圣上万金之躯都敢上战场。他们又怕什么! 辛烨亲自主持了阵前誓师大会。 听君一席话,在场所有人无不在心中涌起无限豪情,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也不例外,个个热血倍看。恨不得投笔从戎,为国杀敌。 看着站在人群中的丈夫,辛鸢心底升起无限骄傲。 这就是她丈夫,顶天立地的男人! 辛烨这时转身。视线与她的对个正着。 二人默默相望,一时间均忘了言语,忘了时间。 “陛下,吉时到了。” 见时间再不能耽搁了,一旁的官员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闻言,辛烨只是沉默,倒是辛鸢先一步开口说话,“去吧,别耽误了出发的时辰。” 她忍着泪意,低头对小初阳柔声道:“小初阳,跟父皇说再见。” 小初阳听话地举着小手挥挥,天真地以为就跟往常一样很快能再见。 看着儿子不知事的样子,辛烨心里一酸,抱着孩子最后亲了下,转身下了城楼。 他一下城楼,立刻就有近卫牵来御马。 原本朝廷还想着安排了天子仪仗。但是被辛烨拒了。 他是要去打仗,又不是去游山玩水的,兵贵神速,没必要弄这些排场。 因这一举动,众将士心中更有了底。 有一个不畏难不畏险的皇帝领头,他们此战必胜! 这厢辛烨轻松一跃上了马背,驭马出了城。 小初阳原本还什么都不觉,直到等到大军真的要开拔离开。小初阳仿佛一下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开始哭得厉害,任辛鸢怎么哄都不停。 听见身后孩子的哭声,辛烨眼里一痛,他勒紧缰绳,回头看着城墙上的一大一小。 辛烨深深地看了良久,仿佛要将母子俩刻入心里般,随后,他转回身子,声音一扬,下令出征。 十万大军齐动,扬起灰尘无数。 辛鸢抱着孩子立在高高的城墙上,目光追逐着那马上的身姿,看着他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化成远方的黑点,终于什么都看不见了…… …… 众人不知,在大军出发的这一日,有另外一道身影,也悄然离了京。 第四百四十六章 反应 浸城,是南疆的边境之城,越过城防向北,就是云国境内,狨、南联军有大部分兵力就是驻扎在此处。 寒穆作为狨军的率领,更是这场三国混战的主推手,自然也在此地坐镇。 “御驾亲征?” 云国皇帝御驾亲征乃重大军情,几乎对方甫一宣布,寒穆就已经收到消息。 “这云国皇帝倒是有些胆色,当初差点死在沛城,这次居然还敢上前线。” 他嘴上赞赏着,实则却恨得牙痒。 那一次。他已经几乎拿下沛城,要不是这厮横插一杠子,沛城甚至是沛城以东大片疆土都已经是狨国的囊中之物,自己何必再费尽心思。绕大弯子从南疆下手。 想到这儿,他不由瞥了眼身旁的人。 此人苟远,年约三旬,面色发白眼下发青,一副纵情声色被掏空底子的模样。 老南疆皇于子嗣不丰,膝下只能两位公主与一位皇子,这位皇子便是苟远。 身为老南疆皇唯一的子嗣,苟远特殊位置可想而知。 苟远自幼被捧着长大。素爱享乐又自大傲慢,对南疆只能屈居于云国之下很是不满。 寒穆正是走的他的门路,许以重利,最终成功鼓动南疆皇反水叛乱。 此时的苟远没有当初的狂傲自大,忧心忡忡地道:“听说云国皇帝这次还带了十万大军,这下麻烦了。” 原本一战就灭了颜领,苟远还踌躇满志,但是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他们还是没能如愿拿下南地,他这心里就开始反虚了。 尤其在听见云国皇帝准备御驾亲征的消息,他更是心生不安。 被云国统治了半辈子,苟远对云国陛下既记恨,又免不了有种天然的敬畏感,一听说对方要杀来,他就先慌了。 说到底,他就是个苟远就是个色厉胆薄的东西,没上过前线前什么空话都敢放,但是真的对上时才知道自己之前有多天真。 “有本王在,你怕个什么劲?”见苟远这么快就露了怯,寒穆很是鄙夷。 真是没用,也怪不得这么多年被云国压得翻不了身! 亏得之前他还觉得苟远此人虽然蠢,好歹胆色不差,敢跟云国对着干,结果…… 烂泥扶不上墙! “楚王。这次可全靠你了。” 说真的,苟远这下已经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如此,当初真不该受了寒穆的蛊惑,淌进这场浑水。 不就是臣服吗,又损不了什么。像他父皇,安安乐乐地做了一辈子南疆皇,底下要有哪个不识趣的胆敢作乱,还能请云国出兵帮忙镇压。 左不过是每年损失一些财物而已,皇室之内,别的没有,钱财多的是。 可事到如今。自己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就算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来了正好,本王要他有来无回!”寒穆眼中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光。 要是能击杀甚至生擒了云国皇帝,他这功劳立得就大了,到那时,看朝中还有谁人胆敢小觑了他! 见他这自信的模样,苟远心里一动,“不知道楚王有什么绝好的对敌之策?” 寒穆这下直接爱答不理,“等着看就是。” 见他这冷蔑的态度,苟远一道气梗在喉咙,想要发作却是不能。 狨国势大,南疆还得处处倚靠狨国呢。 形势比人强。自大如苟远也只能低头,讨好地虚应了几句,最后实在觉得不得劲,便借口离开了。 寒穆不予理会,随便他去。 见状,一旁守着的幕僚目光一闪。 这苟远到底是南疆王储,要是惹恼了苟远,苟远干脆来个一拍两散。于狨国可就被动了。 不过这些话,他是绝不敢说的。 正想着,忽然听寒穆不期然问道:“本王那好大哥还被关着呢?” 闻言,幕僚忙回神,“回禀殿下,肃王殿下至今仍被囚在云国驿馆。” “他倒是待得住。”寒穆蔑笑道。 不过就是几重羽林卫罢了,换做是自己,一早就跑远了,何必如寒昭那么没用只能坐以待毙。 可恨的是,就是这样一个无用的家伙,居然也能得朝中那么多支持! 想到朝中那些顽固不化的老臣子,这寒昭不就是占个元后嫡子的位置。一无军功,二无政绩,也值得他们拥护? 见寒穆面色愤愤,幕僚眼珠子转了下。压低了声提议道:“殿下要实在不放心,不如……” 他没直说,手在脖颈前比划了一下,眼神残忍。 寒穆看了幕僚一眼。脸上浮现的几分笑意,就在幕僚暗喜自己的建议被主子采纳时,寒穆忽然脸色一变,“蠢! 我那好大哥看着已经完了,本王何必自找麻烦,落一个残害兄弟的恶名?” 那幕僚慌地跪下,“殿下饶命,是属下思虑不周,险些坏了殿下大事。” “思虑不周?” 寒穆本欲申斥,然而话到嘴边,他像是想到什么,目光忽然一变,“尉话,你跟在本王身边多久了?” 尉话不明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颤颤地应道:“满打满算,也有五年了。” “一个思虑不周的人。能跟在本王身边这么多年?” 尉话瑟瑟发抖,“属,属下……” 寒穆冷笑一声,“是谁在背后许你好处,老三、老五还是老六?” 他历来知道自己那几个兄弟没几个是省油的灯,在自己面前个个装乖做势,背地里却恨不得自去死。 不敢与他正面交锋,尽在背后使这些小手段! 尉话头重重磕在地上。“冤枉啊殿下,属下对殿下一直是忠心耿耿,从不敢有二心。” 他哭得情真意切,寒穆却是半字都不信,直接命人将人拖下去“伺候”。 他话音一落,立即有兵卫上前架住尉话的双手。 尉话不断挣扎,忙哭求道:“殿下,求您看在属下这么多年跟着您没功也有劳的份上,信属下一次,属下当真是冤枉啊。” 寒穆冷眼看着他,“相信?你跟在本王身边这么多年,几时见本王相信了谁?” 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人心。 听见这话,幕僚已然面如死灰,知道自己下场已定。他不再挣扎,任由兵卫像拖死狗一样将自己拖走。 第四百四十七章 掌权 入夜,崇城之内一片灯火通明,各营士兵交替巡逻,时刻警惕,严防敌人随时来袭。 “都跟你说了注意休息注意休息,你就是不听,你可别忘了你这伤还没好多久,遇事也得自己掂量着点,别一味硬撑!军中还这么多将领。没了你照样能做事。” 帅府之内,颜广陵一边为侄子上药,嘴上不忘念叨着。 倒不是他喜欢念叨。实在是侄子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 颜颖的腰到底之前曾经受过严重的伤,虽然幸运治好,但是还是得注意休息,不能太过劳累。但是军中的条件艰苦,颜颖又是个事必躬亲的性子,让他不劳累那是不可能的。 腰伤恢复不容小视。果然没多久,颜颖旧伤处就开始出现不适,甚至开始越来越严重。 然而颜颖并未当一回事,得亏是颜广陵眼尖,发现了情况不妙。 对于颜颖这种对自己身体极不负责的态度,不管是出于亲叔的角度,还是出于大夫的立场,颜广陵很是无语。 颜颖有些心虚,“知道了小叔,侄儿知分寸的。” “知分寸?” 颜广陵挑眉,忽然手上用力一按,颜颖立马腾地龇牙咧嘴,连声求饶破。 “这就是你的分寸啊?” 颜广陵哼道,“你这要是再不多加注意,旧伤发作起来,我看你还真只能坐轮椅了。” 颜颖苦着一张脸,“小叔,我说您能不能少吓唬侄儿。别把话说得那么严重。” 颜广陵眼锋扫了他一眼,“不信?要是不信你尽管试试。” 颜颖忙缩了下脖子,“不敢,我答应了小蓓必然全须全尾地回去。” 想起临别时小蓓哭成泪人的模样,他这心里就觉得堵得慌。 颜广陵一叹,“知道家里有人惦记着,就更该多悠着点。” 颜家年轻这辈也就是颜颖能撑得住了,绝不可再步上大侄子的后尘。 忆起英年早逝的颜领,他亦是痛心惋惜。 “我知道了。三叔。” 颜颖想了想,不放心地道,“这事还得劳烦小叔为我保密,尤其不能叫我爹知道。 您也知道现在我爹光是烦恼如何应付狨、南联军都已经够头疼的了,我这做儿子的没本事不能给他帮上大忙,也不能让他为我烦扰不是。” 如今狨、南联军的攻势是越加猛烈,几番对阵,己方是越显吃力,要不是恰时听说圣上已经下旨御驾亲征。军心大振,这会崇城可能都守不住了。 想到这座兄长及无数士兵用生命守住的城池差点落到贼人手中,颜颖心绪沉下。 “这事还用你交代。”颜广陵斜睨他,见颜颖一脸愁容,他不由一默。 “别烦了,圣驾已经起行。不日便能抵率兵抵达,只要撑过这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们一定能赢。” 颜颖重重地点头,“小叔说的是,我们一定能赢!” 便是战到只剩最后一滴血,他也决不后退! * 国不可一日无君,圣驾御驾出征奔赴前线,这朝中上下大小事务也不能没了主持。于是出发之前,辛烨特意下旨,授太子监国。太子年幼,由皇后代掌朝政,首辅辛鸿名辅佐。 这旨意一出。便如一滴水滴入热油之中,立即引起哗声一片。 叫皇后代掌朝政,这算是怎么回事? 自太祖皇帝建朝,就明令禁止后宫干政,圣上这是要跟祖宗宗法作对?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这掌权的是辛皇后,辅政又是辛鸿名,这朝堂岂不变成了辛家的一言堂?那这云国的江山到底是姓云还是姓辛? 百官议论纷纷,声声难平,跪求皇帝收回成命。 但皇帝做下的决定,又岂是容易更改的? 那次那么多臣子跪在勤政殿外求皇帝收回亲征之命,也依然没让皇帝改变心意。这次也依然不例外。 皇帝甚至传下话来,“……皇后与朕夫妻同体,朕信之无疑,尔等既效忠朕,当效忠皇后。皇后之令便是朕之令,不得有违。” 众臣子听了牙疼。 圣上实在太任性了。知道他与皇后夫妻情深,但是这朝政大事怎么能与此混为一谈呢! 之前观圣上英明睿智,没想到这位竟也做昏君的潜质! 百官痛心不已。 为今唯一安慰的,就是辛鸿名向来忠正,辛皇后也属贤良,当不至于乱来。 再说了,还有他们这帮大臣呢,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苗头不对,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骤然大权在握,众人还以为辛鸢必然得意万分,哪想到她是有苦说不出。 这政务之事繁且杂,根本不是画个圈用个朱批就可以的,里头诸多讲究,看得辛鸢是两眼冒星星。 难怪辛烨总是从早到晚忙不停,这么多折子,别说批阅了,就是看一遍都得半天。 这要不是实在是没有别的合适人选,她才不乐意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只是吐槽归话吐槽,该做的事还是得做,辛鸢只能认命,继续跟堆叠成小山的折子做斗争。 “爹,爹……” 正当辛鸢奋笔疾书时,一阵小婴孩软糯可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不必问,这发声的自然是小初阳。 辛烨不在宫中,辛鸢现在上哪必得带着小家伙。 她放下手中的笔,转身抱起小初阳,故作不满地在他鼻上轻点了下,“你这小没良心,是你娘我天天辛苦带你,你不是应该先会叫娘吗,怎么是先叫爹?” 原本她一直以为小初阳最先会叫的当时“娘”,毕竟在此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大略会叫了,虽然彼时叫得还有些歪,却未想到小初阳第一句学会的叫的,还是“爹”。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辛烨到底没能第一时间听到。 小初阳似懂非懂地看着娘亲,指着画像又兴奋叫个不休。 辛烨不在,真人小初阳是见不着,唯一能做的就是对着辛烨的画像叫爹爹。 这画像正是年前辛烨与她共同做的那副全家福,被工匠拿下去裱,原本是说要收藏起来的,但后面想想又觉着这画就此压箱实在可惜,便又把画拿出来挂上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施刑 看着画中人的模样,再听着儿子声声哗换,辛鸢心中怅然。 也不知道辛烨现在走到哪里了,一切可还安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归来? 一只柔软的小手温柔地抚在她的脸颊上,辛鸢一怔,看着怀中的小初阳。 他歪着小脑袋,小手举着,仿佛在安慰此时情绪低落的她。 辛鸢心底一暖,抱紧怀中这惹人爱的小家伙,“娘没事,谢谢小初阳。” 小初阳黑葡萄眼睛望着辛鸢,“凉……” 听见这发音。辛鸢忍不住笑,“你还真是你爹的亲生儿子,连学话的发音都一模一样。” 记得当初辛烨刚会说话时,就是把“娘”喊成“凉”。她到现在还记忆深刻。 小初阳仿佛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眸子越发璨璨亮亮。 见状,辛鸢眼底笑意更深,“不过你比你爹好多了,不管对不对都乐意说,你爹可不是,字没学会就愣是不说,当初我还怕他是个哑巴。担心了好久。 说起要不是后来那次中秋意外,还不知道要被他瞒多久呢。” 忆起从前,有许多的画面一起幕幕闪过,一切仿似昨日新鲜发生一般。 辛鸢不由叹气,“想想当初那个时候真是让人怀念,单纯而简单,没有那么多阴谋算计,更没有这些……” 她瞥了眼案上堆满的折子,嫌弃不已,“……惹人烦的奏折。” 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小初阳咧着小嘴一笑,竟有几分幸灾乐祸之感。 辛鸢无奈苦笑,在小家伙软乎乎的小脸上重重亲了一下,重新投入厌烦的政务之中。 小初阳也是可心,见娘亲忙碌着,便也乖乖坐在一旁自己玩耍,不去打扰。 母子俩就这么占据着长椅的两边,各忙各的,瞧着倒也和谐。 不多过了多时,春雪从外面入内,“娘娘,长宁宫那边又开始闹了。” 辛鸢头也不抬,懒懒地问道:“怎么,她又绝食了?” “娘娘说笑了。她都这把年纪了,折腾得了第一次哪能折腾得了第二回,别不小心真假戏真做,把老骨头搭进去。”春雪毫不客气地取笑道。 这丫头嘴巴够损的。 辛鸢忍着笑,问道:“那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还是闹着要见您。” “算上这次,已经是第几回了?” 没错,这已经不是太皇太后第一次喊着要见自己了,不过这之前,辛鸢都没有理会。 春雪在心里算了下,“第四次了。” 辛鸢点点头,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晾了她这么久。也是时候过去走走了。” 见她站起,小初阳立即放下手中的玩具,眼巴巴地望着辛鸢,意思很明显:要跟! 辛鸢禁不住有些心酸。 之前小初阳虽然也黏自己,但是也不至于时时刻刻都要跟着,如今却是不同,这孩子时刻都得瞧见自己,大抵是怕自己像辛烨一样走了就消失不见。 一想到这儿,辛鸢更是心疼,温柔地将儿子抱入怀,“安心,你是娘的心肝宝。娘是绝对不会丢下你的。” 想了想,她又添了一句,“你爹也不会。” 得了保证的小初阳终于满意,欢喜地动着小手小脚。 * 长宁宫 辛鸢将小初阳交给春雪,身子一屈行礼,“臣妾参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不大在意地瞥了眼小初阳,视线落回辛鸢身上,语气嘲讽道:“皇后如今是日理万机。既管着后宫又理着前朝,忙得都无暇顾及哀家这没用的老婆子了。” 无需她吩咐,辛鸢自己站起,笑盈盈地道:“皇祖母说笑了,您这一传唤,臣妾不就巴巴地来了吗?” 太皇太后懒得与她打嘴仗扯这些有的没的,直接问道:“哀家今日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那事有消息了吗?” “皇祖母也太心急了,这才多会时日,哪那么快有消息。” 其实该做的她都已经做好了,只是不想太快,免得着相。惹人心疑。 太皇太后皱眉,皮笑肉不笑地道:“哀家也是为你着急,皇帝现在征战在外,要是一不小心短少了钱粮可就不好了。” 辛鸢脸色一正。“皇祖母不必着急,臣妾会吩咐他们尽快的。” 见她果然受胁,太皇太后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如此甚好。” 辛鸢抬眸望着她。目光深深,“皇祖母的事臣妾会尽心尽力办好,希望到时皇祖母也能信守承诺。” “当然,只要您能把人找着,一切好说。” * 自从吴王逝世之后,吴王府就彻底荒废下来了,这么多年来,一直不闻人气,死气沉沉。 但是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这废旧的吴王府就不时传出惨叫声,而且经常在夜半之时,吓得左右邻里不得安眠,正如此时。 “啊……” 又是一声凄厉惨叫声传来。 惨叫的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多时的云锐钰。如果说当初从天坛逃走的他是一只丧家之犬,如今的他便是连丧家之犬都不如。 形销骨立,身上没有一块好肉。随着铁梳无情梳下变得鲜血淋漓,面色煞白,汗流得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云秋言饶有兴致地欣赏他此时的惨状,心里一阵痛快。 这二十多年,他每天都在等着这一日,总算是让他等到了。 云锐钰像只死狗趴在地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软骨头地哭求道:“饶了我吧。求你了,云秋言,念在咱们叔侄一场的份上。”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云秋言顿时暴怒,“饶了你,当初我父在你手里时,你何曾想过饶了他!但凡你有半点悲悯之心,今日都不会沦落到这种下场!” 云锐钰忙连扇自己的嘴巴,“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人,我惭愧……你想要什么,我加倍补偿你,皇位,现在云烜业那崽子出征在外,只要你放了我,我一定能帮过你,真的……” “你居然还能知道外面的消息,看来确实是我做的不够!” 听着这阴恻恻的语气,云锐钰脸色一白,然未等他解释,便见云秋言朝一旁使了个眼色,那冷血残酷的施刑人已提着那滴血的铁梳朝自己一步步走来…… 第四百四十九章 家书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云锐钰哀嚎。 与其这样活着受罪,好不如死了算了。 “杀了你?我怎么舍得你死呢,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找最好的大夫给你用最好的药,保证让你长命百岁!”云秋言浅笑温蔼,说着最冷酷残忍的话。 云锐钰恨得目眦尽裂,“云秋言,你简直不是人!” 云秋言嗤笑一声,“彼此彼此。” 比起父亲当年承受的,云锐钰受的这些根本不值一提。 他冷冷扫了云锐钰一眼,看向一旁的手下。“好好招呼他,绝不能让他死了。” “属下遵命。” 云秋言颔首,转身出了充满血腥气的“刑房”,抬头便见六爷背着身子站在破败的庭院之中。也不知道他这是到底站了多久。 他怔了下,走上前去,“六爷,您怎么来了?” 六爷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回首瞧了下不住传出惨叫声的屋子,“其实他说得对,皇帝出征在外,是谋事的最好时机。”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谁能保证御驾绝对安全?剩下朝中一双孤儿寡母,更是不难解决。 云秋言薄唇紧抿,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见状,六爷止不住叹气,恨铁不成钢地瞪他,“放着这么大好的机会都不知珍惜把握,真不知说你是清高还是缺心眼。” 云秋言无谓,“清高也好,缺心眼也罢,没兴趣就是没兴趣,您再说千遍万遍都无济于事。” 六爷叹气,“你没兴趣,可多的是人有兴趣,你尽管看着好了。” 云秋言闻言只是挑眉,没说什么。 * 颜府 陈氏看着小蓓,说道:“小蓓,其实你不必天天都来陪我,我没事的。” 小蓓笑道:“反正我闲着也是无事,与其一个人无聊,还不如来这里跟娘凑个伴呢,也好有人说说话。” 陈氏垂首,亲热地拉着小蓓的手。 自从丈夫儿子出征之后,自己大病了一场。小蓓就时常往自己院里跑,虽然小蓓嘴上说是怕她自己无聊,但她知道小蓓这是担心她,怕她一个人瞎想,这才三天两头过来陪她开导她。 “咦,娘不是嫌儿媳烦,想赶我吧?”小蓓故作委屈状说道。 听见这话,陈氏嗔了她一眼,看着她已经开始显怀的肚子,“看你说的,有你陪着我不知道多高兴,我还不是操心你怀着身子。怕你跑来跑去地没能好好休息。” 说起未出生的孙儿,陈氏顿时笑眯眯,眼角露出笑纹。 小蓓抱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眉梢多了即将为人母的温柔和婉,“这点娘尽管放心好了,这孩子乖巧安生得很,都没怎么折腾我,我每日能吃能睡,不需要额外休息。” 这话陈氏听了更安心,笑纹更深了几分,“看来咱家这小乖乖是个贴心的孩子,就是不知道是个儿子还是闺女。” “但愿是个闺女。咱们家都是男丁。还是小闺女稀罕,阿颖之前也说过想要个闺女。”想起颜颖说起这话题时那憧憬兴奋的样子,小蓓不由笑了。 陈氏赞同地点头,“闺女好,闺女不用顶门立户,不用征战沙场。” 想起自己英年早逝的长子,还有征伐在外的次子,她不由神色黯下。 见陈氏神情不对。小蓓紧了紧抓着陈氏的手,“娘……” 看着小蓓写满担忧的目光,陈氏摇头,“我没事,只是一时感慨而已。”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如今再想起长子的牺牲,她虽同样心痛,但终于不再痛不欲生了。 小蓓默默,正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安慰时,管家在外头求见。 管家平时都是负责帮着陈氏打点外府事务,鲜少进这内院,此时求见。必是有重要的事。 陈氏一顿,与小蓓对了一眼,婆媳俩齐齐眼前一亮,“快传人进来。” “是。” 小丫鬟忙下去传话。须臾,管家便入内。 这位不是原来的老管家,而是其子。 自去年颜先志去世后,老管家伤心过度也跟着大病了一场。身子越发不好了,不能再管事了,眼下由府里荣养着,这管家之位便交由他儿子接任。 管家一脸喜色,礼还行完,陈氏便急急问道:“是不是有老爷他们的家书了?” 小蓓也双眸发亮地望着管家。 “大夫人说得不错,确实是大老爷和二爷的家书,刚送到门房,奴才知道后一刻也没敢耽误,赶忙就给送来了。” 管家边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两封家书,双手呈上。 陈氏已经等不及接过,手脚麻利地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笺。 第一封拆开的颜广生的,小蓓不好凑过去看,只能耐着性等第二封。 陈氏也没叫小蓓久等。很快就打开第二封,看着上面熟悉的字体,小蓓心里一定。 虽然只有寥寥数语,无外乎是报告自己一切安好,让家人不心等话,但是就是这样简单的话语也足够让焦心思念惦记的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陈氏则有些不满地抱怨,“这爷俩可真够应付的,这信写得跟先前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话这么说着。她还是抱着两封信宝贝地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像是看不够一般。 小蓓也不眼热,她还有自己的。 没错,在颜颖那封家书里头还夹着一封,是单独给自己的。 握着那褐色的信封,小蓓说道:“娘,没事的话,儿媳想先回去了。” 陈氏抬头看着小蓓急不可耐的样子,揶揄笑着,“去吧,知你等不及了。” 这年少夫妻就是好啊,恩恩爱爱的,有说不完的话。 被调侃的小蓓脸色一绯,“儿媳告退。” …… 小蓓脚下生风地回了长风轩,一进屋便忙不迭地将书信打开,迫不及待地看起来。 看着信纸上满满当当写满了对自己的思念记挂,小蓓心头发热,仿佛看见丈夫在灯色昏暗的营帐中埋头给自己写信的画面。 小蓓从上到下一字一句看得分外仔细,看了又看,感觉每看一次,心头便悸动一次。 正沉浸着,一个小丫鬟轻声入内禀告道:“夫人,昭仁宫春雪姑娘在外求见。” 第四百五十章 知会 小蓓有些意外。 春雪? 她怎么突然来了?难不成是皇后娘娘有什么指示? 脑子里闪过疑问,小蓓忙将家书小心收好,吩咐丫鬟将人引进来。 不多时,春雪入了内。 春雪恭敬地朝小蓓行了一礼,“奴婢拜见忠勇将军夫人。” 颜颖带孝出征,被圣上亲封为忠勇将军,夫贵妻荣,如今大家都得尊称小蓓一声将军夫人。 小蓓则是摇头,“春雪姐姐何必如此见外。咱们都是老相识了,快别行这些虚的了。” 当初她刚入宫,什么都不懂。得亏春雪对她多番关照,她这才快速适应了宫中的生活。 春雪笑盈盈,“您如今是将军夫人了,奴婢可不敢怠慢,奴婢还唯恐您一状告到皇后娘娘那去,届时可没奴婢好果子吃。” 要不怎么说机遇难料。她也没想到小蓓最后会飞上枝头,嫁入颜家。 不过更让她意想不到的,还是这位的身世,可真是出人意料。 未察她心中所想,小蓓浅笑,“春雪姐姐就是爱说笑。” 她边说边拉人坐下,好奇问道,“不知道春雪姐姐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是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春雪点点头,看了眼还守在门口处的丫鬟。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小蓓将人遣下去。 见再无旁人,春雪颔首道:“奴婢这次来,确实是奉了娘娘之命。” “所为何事?” “夫人看了娘娘的手书就明白了。” 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呈到小蓓面前。 小蓓接过看了起来,神色也随着信上的内容一变。 见她面色发白,春雪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心,此事宾并不需要您亲自出面……” 小蓓摇头。“找个仿冒的,万一被她识穿了怎么办?我知道娘娘是顾忌我,其实不用如此,我可以的。” 她是极不愿意面对太皇太后的,但是一想到这事关系到大笔军费,小蓓便再无顾虑。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行军打仗最不能短少的就是钱粮,还有兵器铠甲各种战备,但是接连发生灾祸。国库也是紧张,要是真能顺利让太皇太后吐出那笔钱,就能大大缓解朝中的压力,前线的将士们打起仗来才更加没有后顾之忧。 想到丈夫还在战场上奋战杀敌,小蓓就坐不住,“要不我现在就进宫,让我跟她谈。” 见她这着急的样子,春雪忙道:“夫人,您别着急。这事娘娘已经有所安排,您什么都不需要做。” 说到底,主子特意派她走这一趟,只是因小蓓是当事人,觉得有些事得让小蓓清楚。 小蓓还是满脸顾虑,“可是万一……” “夫人。奴婢知道您想帮忙,但您想想要是叫长宁宫知道您便是她要找的人,只怕再要谈条件可就不好谈了的。” 太皇太后可不是什么光明的人,答应了的事情未见得就会照做,还是得留有应对才行。 太皇太后如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唯一的软肋大概就剩下这仅存的“孙女”了,以她为要挟,肯定比直接对付太皇太后自身更事半功倍。 可小蓓本身是皇后的表嫂,跟皇后又关系亲密。若是叫太皇太后得知小蓓便是真正的陶妃婉,这“肉票”可就彻底不灵了。 被春雪这一提醒,小蓓才意识到这点。她有些不好意思,“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差点坏了事。” “夫人也是好心。”春雪笑着。 她略坐了会。“时候不早了,要是夫人没有别的疑问,奴婢还得回宫交差。” “那我就不耽误春雪姐姐了,春雪姐姐慢走。” 小蓓还要起身相送,春雪不敢劳烦连声拒了,小蓓只能唤来贴身丫鬟去送。 小蓓独自坐在屋内,拿起辛鸢亲笔手书的那封信重新又看了一次,神色掩不住复杂。 半晌,她找来火折子,直接将信点着,看着那信烧成一片灰烬。 * 昭仁宫 辛鸢看着眼前的方晓静,不得不佩服隐曜的本事。居然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跟小蓓长相相似的姑娘。 难得的是,方晓静的经历跟小蓓简直如出一辙,也是年幼就被抛弃路边,不同的是,她没有小蓓好命,遇到好心的养父收养。 当然。她也没有那件证明身份来历的襁褓。 好在,这不是难事。 辛鸢看了眼放在一旁的东西,那是一方绣着五福临门图的婴孩襁褓,虽然已经发旧了,但料子绣工却极好,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所有。 这正是当初裹着小蓓的那方襁褓。 不必问,这襁褓自然是从陶府得来的。陶府现在就剩下几个看守的,隐曜要进去取个东西不过是探囊取物。 “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 一想到眼前人就是高高在上母仪天下的皇后,方晓静就止不住紧张,手心冒汗舌头打结。 她只能强制镇定,“回,回皇后娘娘,民女知道该做什么,之前的大人已经跟民女说过了。” 见她表现还算镇定,辛鸢满意地点点头,“你不怕?” 这要糊弄的可不是一般人,要是被识穿了,方晓静的下场只怕比死还惨。 毕竟太皇太后虽说被幽囚,但是杀个?籍籍无名的小孤女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怕。” 方晓静在心里斟酌了一番,最后选择老老实实地说出心里话,“可民女更怕错过机会,民女甘愿冒险。” 她再也不想回到过去,回到那种任人欺凌任人鱼肉的日子了! 辛鸢闻言神色淡淡,“这件事办好办妥了,本宫绝不会亏待你的。但要是办砸了……” 她话未说尽,但是那骤然冷下的语气也足够让人从骨子里发寒。 方晓静面色一白,“娘娘放心,民女定将事情办好。” “很好,下去吧。” 听见“很好”二字,方晓静心里暗暗松口气。 看来自己是过了皇后这关了。 看着方晓静下去,春雪评价道:“娘娘,这个方晓静颇有些野心。” 辛鸢颔首,“有野心,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她并不排斥有野心的人。 有野心的人,才更知把握良机,才更加好用。 第四百五十一章 滴血 长宁宫 “这就是那个孩子?” 太皇太后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着消瘦文弱的方晓静,浑浊的双眼中带着深深的探究。 她倒是见过陶曜文的妻,只是时隔多年,对方具体什么模样有些记不清了,但依稀记得跟眼前的方晓静有些相似处,至少是比陶妃婉像得多的。 但是单凭这点,就让她相信这就是她孙女,那是不可能,焉知这不是又一个陶妃婉? 感觉到太皇太后犀利的目光,方晓静心脏瑟缩,止不住地慌,但是她极力地稳住自己。不许自己露出半点心虚的神色。 面对质疑,辛鸢淡定无比,“还有这襁褓为证,想来是错不了的。” 太皇太后看了眼那发旧的襁褓。倒确实有些年头,不是一般人家所有。 她面无波澜,问方晓静,“这襁褓是你所有?” 方晓静怯怯地点头,“回,回禀太皇太后,妈妈说民女刚来的时候,就是裹着这张襁褓。” 听见她口中的称呼。太皇太后眼神陡寒,“妈妈?” 方晓静被她这可怕的眼神吓到,身子不自觉抖了下,“就是春风院的……” “够了!别说了!” 她话未说完,已经被太皇太后粗暴打断。 方晓静咬了咬唇,不敢再说。 辛鸢嘴角噙着嘲讽的笑,“看来这陶老夫人确实是恨皇祖母入骨,居然狠心到将刚那么小的孩子送到那种地方。” “柳颦!” 见太皇太后眼里闪着杀人的光,辛鸢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大半。 隐曜会选择方晓静,不单纯是因为她这长相,更因为她这苦命经历。因为越是作孽,才越是容易取信于太皇太后。 度己以度人,太皇太后自己就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换了是她是柳颦,也会用最狠的方式报复。杀人不是最狠的,与其将其杀死,还不如将其送到那等腌臜地方一辈子被欺凌受辱,更让她心底痛快。 原本太皇太后看方晓静还只有三分相信,如今却是信了一半,面上却还是半点未漏,“皇后讲得很好,只是空口无凭,哀家怎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要是皇祖母不相信,尽管自己派人去查。不过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臣妾只能答应放一人出这长宁宫。” 放走一人,还不至于影响大局。 太皇太后瞥了辛鸢一眼,“皇后敢大方让哀家查,看来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想来也查不出别的花样。” 辛鸢摊手,“那皇祖母想怎么样?” 太皇太后默了下,说道:“不是还有滴血认亲吗?” 闻言,一旁的方晓静有些慌,得亏她是低着头,没叫太皇太后看出她神色的不对。 辛鸢扫了方晓静一眼,挑起一边秀眉道,“皇祖母难道不知。这滴血认亲根本没有依据吗?” 听了这话,方晓静这才想起这茬。 早在去年,官府便就此事出过榜文。这是个新鲜事,榜文一出,讨论议论的人不在少数,她在春风院也听见过一些。 不过她并未在意,过了耳就忘了这事,是以刚刚才被一吓慌了手脚。 太皇太后冷哼,“这滴血认亲的办法能流传千年,哀家就不相信一点依据都没有。” 好吧,有些人就是顽固不化,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 辛鸢无奈。“既然皇祖母执意,那随您吧。” 兹事慎重,太皇太后不信旁人,亲自取了杯盏,倒了清水,拿来匕首,在自己手指上划了道口子,将血滴在盛水的杯中。 做完这一切。她将匕首递到方晓静的面前,目光染着复杂,“该你了。” 方晓静看着那匕首,又看着杯中的血滴,心里忽然又变得紧张忐忑起来。 正如太皇太后所说的,这滴血认亲的办法流传了上千年,难道真的没用吗? 可当余光瞥向皇后时,见她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就知道她心有应对,方晓静瞬间心里一定。 她伸手接过匕首,也跟着在自己手上划了一道,指尖瞬间有血珠涌出。滴在那已滴了血的杯中。 此时,殿中人的目光都在这两滴血上面。 在大家的注目下,但见两滴血逐渐靠近、相互融合…… “相融了,相融了。”方晓静抑不住欢喜。 见状。辛鸢眼睫微动,“两血相融了,这下皇祖母放心了吧?” 没想到竟这么巧,方晓静的血居然能跟太皇太后的融合在一起。这倒是省了她的事。 太皇太后没应,难掩惊喜地看着完全融合的血,抬头看着方晓静的眼神都变了,带着震惊、惊喜、怜悯、愧疚……什么情绪都有。 辛鸢勾唇一笑,“如今皇祖母是如愿了,也该是皇祖母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听见这话,太皇太后脸上神色一敛,口气冷淡,“如皇后方才所言,滴血认亲并无依据,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皇祖母这是想赖账?”辛鸢仍是笑,并未见恼。 太皇太后目光微闪,“不,哀家只是觉得此事重大,还需再三确定,江州五年的赋税。这可不是一笔小数。” “看来皇祖母是对方姑娘的身份还有疑虑啊,那就没办法了。” 听见她这带着浓浓遗憾的语气,太皇太后心头一跳,“你……” 还没等她话说完,就见一直安静站在辛鸢身后的春雪忽然动了,只见她速度极快地上前,一手擒住手无缚鸡之力的方晓静,一手抓起方才放血的匕首抵在她脖子上。 方晓静顿时大惊失色。太皇太后也跟着脸色一变,“你干什么?” 辛鸢百无聊赖地捻着衣袖上的花纹,“俗话说姜是老的辣,皇祖母觉得这女子有问题,定是对的。既然有问题,这女子便没必要留了,杀了干净。” 她说着无辜一笑,“皇祖母放心,臣妾会下令他们加紧人马另寻,肯定找到让皇祖母全无顾虑的人。” 太皇太后连沉如水,“你这是在要挟哀家?” “要挟?” 辛鸢笑出声,“皇祖母在说什么,要挟也得看人质的分量吧?您不是不认同这女子是自己要找的人吗,那此人便是无关紧要之人。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怎么也能威胁到皇祖母?”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三日 “你!” 太皇太后被噎住,气得脸都绿了。 辛鸢讽刺一笑,“皇祖母不是怀疑方姑娘,而是不相信臣妾,既然如此,皇祖母何必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臣妾呢?”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她又何尝愿意假手于人? 太皇太后抿着唇。 虽然就目前看来,方晓静极可能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可万一是假的呢? 她手底下只剩最后一份筹码了。她输不起。但是自己要是不应承,皇后也不是好相与的主儿。 她不由担忧地看向被刀子抵了脖子的方晓静。 方晓静惊恐地望向太皇太后,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里写满哀求。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却让太皇太后心里更紧了几分。 只要一想到眼前这女子很可能就是自己唯一的血脉,太皇太后就觉得揪心。 她看向辛鸢,软了语气,“皇后,你先叫你的人把刀子放下。咱们有话好商量。” 辛鸢眼眉也不曾动一下。 见她不为所动,太皇太后又继续道:“平心而论,换了你是哀家,你难道就能那么容易相信吗?你总要给哀家一些时间吧。” 辛鸢闻言一默,终于让一步道:“皇祖母既然都这么说了,臣妾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那就再给您多三日的考虑时间。” “才三日?!这时间也太短了!”太皇太后一脸不满。 “就三日。” 辛鸢笑盈盈,笑意却不抵眼底,“皇祖母知道的,前线还打着仗呢,臣妾实在没那么多时间跟您耗,臣妾耗不起,更这个耐性。” 说着,她朝春雪使了个眼色,后者手上一松,放开对方晓静的桎梏。 被骤然放开的方晓静身子一软,整个人坐在地上,一脸后怕。模样甚是可怜。 辛鸢看也不看,径直盯着太皇太后,眸色深深地道:“三日后,这姑娘是好是歹,就端看皇祖母了。” 太皇太后未回答,但事到如今,也不需她的同意。 将该说的她都说了,辛鸢未多逗留,带着自己的人出了长宁宫。临走前没忘多看了方晓静一眼。 剩下的就看方晓静自己了。 待出了长宁宫,春雪忍不住问辛鸢,“娘娘,您觉得这事能成吗?” 辛鸢闻言轻松一笑,“要是你方才没留心去看太皇太后的表情,就不会问本宫这个问题了。” 只要太皇太后有哪怕只要一分相信方晓静,这事就绝对能成。而看刚刚太皇太后对方晓静那紧张的样子,又何止是只有一分相信? …… 随着辛鸢和春雪的离开,这偌大的殿内只剩下太皇太后和方晓静二人。 太皇太后望着眼前的方晓静。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方晓静咬了咬唇,面露不安,“太皇太后,您是不是也嫌弃晓静是那种地方出来的?” 想到那种地方是什么地方,太皇太后的眼神微有变化,“哀家……” 要说不介意那是不可能。她的孙女怎么能是一双玉臂千人枕的下贱妓子? 但是方晓静沦落至此到底是因自己而起,她又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见她沉默不语,方晓静语气着急,“其实不是那样的,晓静虽然在那种地方长大,却是清清白白的。” 见太皇太后有些诧异地抬头,她继续解释道,“妈妈见晓静来时包着的襁褓不是一般人家所有,不敢真的强迫于我。” 方晓静说的话只有一半是实话。她确实是清白之身,但是不是老鸨顾忌不敢强迫,而是她够幸运。得了花娘雁姐的庇护,只在春风院做个听差使的小丫鬟。 她原本觉得如果往后就只能这样,也不算太糟糕。结果雁姐说没就没了,是一个癖好变态的客人,生生将雁姐折磨死。 雁姐在春风院多年,为老鸨揽了无数的客人数不尽的钱财,然而见她被凌辱至死,老鸨非但没有半点悲色,反而一见那变态客人掏出大银子时立即笑成花。 方晓静在春风院长大,算做见惯了这种场面,但是那一刻她还是觉得心寒可怕,她只想逃离。 但是还没等她找到逃跑的机会,老鸨已经将主意打到她身上了。 她长相清秀,又年轻未开苞。初夜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想起雁姐被凌辱至死的惨状,方晓静说什么都不肯屈服。 可胳膊拧不过大腿,饶是她意志坚定,也顶不住老鸨的万般手段,在受了诸多非人折磨之后,方晓静最终只能认命。 要不是皇后的人及时寻到她。她已经春风院挂了花名的花娘了。 一想到过往可怕的经历,方晓静更加走心卖力。 她双眸半抬,期待中流露出几分紧张害怕,一副生怕不被接受的可怜模样。 听了方晓静的话,太皇太后脸色明显好了不少,再看这姑娘看着自己的眼神,她的心顿时软了,“这些年委屈你了,以后你就留在长宁宫,哀家会好好补偿你的。” 方晓静惊喜,“多谢太皇太后。” 听见这称呼,太皇太后故意皱眉,“还叫太皇太后?” 方晓静受宠若惊,不敢置信地望着太皇太后,“……我可以吗?” 太皇太后看了眼杯中相融的血珠,“有什么不可以,你就是哀家的亲孙女,证据就在眼前,毋庸置疑。” 她是不相信皇后,但是种种证据摆在面前,她也无法不相信。 更重要的是,从见到方晓静第一眼开始,她就从心底觉得亲近,她不相信这是假的。 方晓静瓣翕张好几次才成功发出声音,“祖,祖母。” 这两个字像是带着什么神奇魔力,方晓静喊着忽然身子一动,扑进太皇太后怀中,委屈地大哭起来,像是要将这些年来受的苦吃的罪一次性都哭出来。 太皇太后抱着崩溃大哭的方晓静,也忍不住眼角湿润…… …… 从这日起,长宁宫里多了个叫方晓静的宫女。这不过是件小事,并未引起多大的注意。 当然,这不等等同没有。 椒房殿 “在同一个地方栽两次跟头,看来长宁宫那位是真的老了。”向太后眼皮子一耷,低头继续翻动佛经。 须臾,小佛堂又传出阵阵梵音,一如往昔那般。 第四百五十三章 屈服 正如辛鸢所料想的那般,只要太皇太后有一分相信方晓静,她便有了软肋弱点,开始受制于人。 三日后,辛鸢顺利地从太皇太后口中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辛鸢看着手上白纸黑字书写的内容,抬眸望着太皇太后,“但愿皇祖母说的是真的,不然臣妾只怕还得劳动方姑娘。” 说这话时,她完全是笑着的,杏眸里星辰熠熠,眼波潋滟,美得动人。 然而就是这样完美的笑容。却让方晓静下意识发颤,身子不由自主往太皇太后的方向缩。 见她害怕,太皇太后握住方晓静的手,给与安慰。“不用怕,哀家在呢。”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太皇太后更加坚定地相信方晓静就是自己的孙女。 面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女”,她只想尽自己一切能力弥补她呵护她,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她转头瞪着辛鸢,“事已至此,皇后觉得哀家还会蠢到多此一举吗?” 太皇太后倒是想耍花样,可是晓静说的对。自己这辈子没什么翻身的机会了,在这后宫,皇后独大,自己后面的日子也只能仰其鼻息度过,与其将关系闹僵,还不如投诚示好,让对方记住自己的好。 虽然这话让她极郁闷,但是这偏偏就是现实,成王败寇,不认又能如何? 最重要的是,那笔钱自己保得住一时,也保得住一世,迟早都会被挖走。 如此,她何必拿自己孙女冒险呢? 如是一想,她不由看向方晓静。 虽然这次的付出有些太大,让她很是心痛,但是只要想到“孙女”能顺利回到她身边,她又觉得心满意足了。 见太皇太后一脸慈爱目光地看着方晓静,辛鸢精致的秀眉一动。 不过短短三日就彻底收服了太皇太后,这个方晓静本事不小啊。 感觉辛鸢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方晓静禁不住露出几分不自在。 辛鸢见状只是笑笑,并未说什么。 * 离了长宁宫,辛鸢便命人去传卢戈在勤政殿偏殿等候。 这卢戈是隐曜的副统领,陈升随辛烨去了前线打仗。这隐曜的日常诸事都交给卢戈处置。 卢戈动作很快,等辛鸢到的时候,他人已经到了,等候主子召唤。 辛鸢屏退左右,将从长宁宫带来的纸摊开在卢戈面前,须臾问道:“都记清楚了吗?” 卢戈将内容完全记在心中,重重地点头,“属下记清楚了。” 辛鸢满意地点点头,将纸条投入火盆烧掉,“你即刻带人前往此处,尽快找到那笔银款,速度越快越好。” 卢戈并未直接答应。一脸为难。 见他面有豫色,辛鸢问了,“怎么,有什么问题?” 卢戈为难地道:“娘娘,圣上是让属下留下保护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安全,属下要是走了,这……” 此去是江州,从京城到江州,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一个月,自己走了,谁来确保主子们的安全? 听见他的顾虑,辛鸢笑笑。“本宫又不出宫,宫中有这么多戍卫呢,还有暗卫隐卫,安全上当是无虞的,你尽管放心去。” 她没兴趣拿自己和孩子的安全开玩笑,这个决定她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可是……” 见卢戈还有顾虑,辛鸢继续道:“这次的事事关重大,你亲自去办。本宫才放心。” 见主子都这么说了,卢戈也知道这是势在必行,他双手一拱,“是,属下遵命。” 辛鸢满意地点头,“快去快回。” “是。” …… 将事情办完,辛鸢急急出了门转身返回主殿,还未走到门口,就已经先听到小初阳的笑声,中间还夹杂着辛鸿名哄逗他的声音。 辛鸢不由眼儿弯弯,脚下走得更快,转入门内。 “娘。娘……” 几乎辛鸢一出现在门口,小初阳就瞧见了。一看是她,他顿时兴奋地冲她叫个不停,小手小脚跟着不住挥舞。 孩子的成长是肉眼可见的。不久前她还吃味小初阳只会喊“爹”,转眼他已经学会叫“娘”了。 辛鸢眉开眼笑地走上前,从父亲手中接过这肉敦敦的小家伙,“娘刚刚不在。小初阳有没有乖乖听外祖的话?” “这还用问,我们小初阳是最乖的孩子,肯定是听话的。”不用小初阳自己回答,辛鸿名已经代为回答了。 大约是听懂了这夸赞自己的话,小初阳小下巴立马骄傲地昂起,机灵的眼却不住瞟向辛鸢,脸上的写着“夸我夸我”四个大字。 看着他这无比可爱的样子,辛鸢只能努力忍住发笑的冲动,顺着小家伙的期待实在地又夸了一遍,末了还不忘附送亲亲一个。 小初阳这下满意了,咧着小嘴笑得开心,露出里头的几颗小乳牙。 辛鸢跟着笑了,回头见辛鸿名手暗暗摸着后腰的动作,她顿了下,“辛苦您了,爹。” 没办法。现在除了自己,小初阳唯一愿意跟的也就是父亲了。她不想时常带小初阳出入常宁宫,只能找来父亲帮忙了。 小初阳虽然也乖,但是真带起来也是累的。 辛鸿名一听这话顿时笑了,“说什么外道话,这外祖父带自己的小外孙,欢喜都来不及了,有什么辛苦的?你不知道你娘现在最是羡慕我了。可以时常见到小初阳,可惜还她还未出孝,不能入宫。” 出嫁女为父母,服齐衰一年。 听辛鸿名说起母亲,辛鸢也甚是想念,“娘最近怎么样?” 辛鸿名笑意微敛,“你娘好着呢,就是平日里总念着你和小初阳,也惦记圣上和你舅舅他们,有时候会跟你大舅母一块去城外寺庙去烧香祈福。” 父女俩话了几句家常,辛鸿名说起正事,“那事办成了吗?” 辛鸢颔首,“已经派人核查了,不过料想太皇太后不至于再耍什么滑头。” “但愿如此,早一日拿到这笔钱,也能早一日用到战场上。”辛鸿名由衷期待地道。 这何尝不是辛鸢的心愿,“女儿已经吩咐他们尽快了。” “那就好。” 第四百五十四章 傲娇 圣驾将御驾亲征的消息早就传开,不过大家都清楚圣驾起行有太多讲究,因此没人敢期待圣驾尽快到。 未想结果却让人大大惊喜,圣驾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赶到崇城,甚至比后面的大军足足早了十日。 当圣驾抵达崇城这日,全军上下都倍看了,士气大振,极大地鼓舞了将士们冲锋杀敌的信心,在最近几次与狨军的交锋中。还颇有斩获。 看着全军上下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最为欣慰的就是颜颖这些带兵的将领了。 …… 这日,颜颖下了操练。习惯性地走向辛烨所在的正院。 一进门就瞧见辛烨在拆信,看信的他嘴角噙着笑,眉眼尽是温柔。 颜颖看了一眼,笑道:“是表妹的信吧。” 这句话,不带半点疑问,是笃定的陈述句。 辛烨显然心情不错。边看着信上的内容边配合地发问,“你怎么知道?” 颜颖白了一眼,“这还用猜吗,除了表妹,还有谁能让你这样喜形于色?” 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自己难道会连这都不知道吗? 颜颖好奇地问道:“怎么样,表妹在京中一切都好吧,朝中那帮老臣有没有倚老卖老为难她?” 说真的,他也没想到辛烨居然会把监国如此重要的责任交给辛鸢,倒不是他看轻自家表妹,只是女子掌政,还是多少让人意外。 “为难?” 辛烨嗤了一声,“他们得有这能耐才行。” 监国之后第一次大朝会,以欧老为代表的一派老臣悉数告病,摆明了想给辛鸢一个下马威,辛鸢一见这架势也不恼,继续该上朝上朝,该议政议政。 是夜。所有参加告病的官员府上都收到一封信,信上所书的是其自身,或其家眷子孙,或其亲友族人行有不端等不能外道之事。 这些人一看立马脸色大变,尤其是带头的欧老。他家大业大家族庞大,树大有枯枝,能抓到小辫子更多,一看见那信立马就蔫了。 经此一事,这些人是彻底老实了。对着辛鸢个个恭恭敬敬,生怕惹其不快被第一个拿来开刀。 这些事情辛鸢在信上自是没说的,她的来信都是报喜不报忧,但这不妨碍他知道。 想到惯那些尽倚老卖老的老臣子,辛烨眼底闪过一阵冷意。 看来这朝廷上,是时候应该清一清了。 感觉到辛烨目光的变化,颜颖下意识抱了下臂,不由地同情那些被他辛烨盯上的人。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被辛烨盯上的悲剧了,时至今日。他还忘不了小时候被辛烨盯上那种后脊发冷的感觉,偶尔做梦还会梦到。 可怕! 那时的他是真没想到,那样一个野性难驯的孩子有朝一日也能恢复如常,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更想不到的是这家伙居然做了他表妹夫。 要不说世事难料呢。 辛烨低头认着地看着辛鸢的信,逐字逐句看得仔细。不知不觉看到最后一页。 最后是一个画,画上画着一个机灵可爱的小人儿,虽然画得精简,但是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小初阳。 画上的小初阳正昂着小脑袋,对着墙上的画像喊爹爹。 画的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手掌印,不用问也知道这掌印是出自谁的。 看着这画,辛烨既欣慰又忍不住心酸。 一直期待着孩子这第一声呼唤的,到底还是错过了。 忆起出征时小家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怜模样,辛烨心情更是复杂。 见他看着图画怔忪出神。颜颖忍不住好奇,“什么画那么有意思,能给我看看吗?” 辛烨也大方。将那小画给颜颖看了。 颜颖接过看了眼,不由笑了,“小初阳才八九个月。这么快会叫爹了,真是聪明。” 没有做父母的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被夸赞,一听这话辛烨顿时什么心酸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骄傲与满足。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小初阳是谁的孩子! 这话他未直接说出口,但是脸上的傲娇已经出卖了他。 颜颖见了不由抿唇偷笑。 看来不管是什么人,当了父亲都免不了变得有些……额,笨笨的。 他不免羡慕起来,“说起来,我年纪还比你虚长好几岁,如今小初阳都会喊人了,我都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 辛烨闻言剑眉一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颜二少夫人已怀有身孕的事在京中不是秘闻,颜颖居然不知道? “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颜颖有些不解地问道。 辛烨摇头,“没什么。” 小蓓既然自己不告诉他,必是有小蓓自己的原因,再说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该由他来通知。 颜颖盯着他,满脸写着不信。 他又不笨,怎么会看不出刚才辛烨眼神藏着东西。 辛烨将信和画又看了遍,仔细将信笺折好收好,小心地放在胸前的衣襟内,这才说道:“好吧,是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 “是关于王蓓的。” 一听妻子的名字,颜颖立马直起身子,紧张地问:“小蓓怎么了?” 辛烨也不绕弯子,将拿方晓静顶替小蓓的事情简单说了下。 原来事情是这样啊! 颜颖原本提起的心顿时放下,高兴地道:“这样最好了的。我之前还担心小蓓的身世迟早有一日被揭开,到时候会伤害到小蓓。这下好了,有了这个方晓静,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从此高枕无忧。” 辛烨颔首。 当时决定找方晓静顶替,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颜颖看着辛烨,忽然说道:“谢了。” 辛烨睨了他一眼,“谢什么?” “谢圣上为了小蓓的事大费周章,不然我这会儿真的有的头疼了。” 颜家靠军功起家,虽然不像文士之家那般视名声如命,但对清名还是有几分注重的。要是跟太皇太后那样声名狼藉的扯上关系,还是会觉得像吞了苍蝇般恶心。 而因此伤害最大的,还是小蓓。 他身为丈夫,最不想看到小蓓难过。 辛烨眼睫一敛,语气轻松,“真想谢的话,那就攒着力气,到时多杀几个狨兵就行。” 颜颖昂着头,“这还用你说,上阵杀敌,我几时都是冲在最前的。” 尤其这次还有寒穆,上次这家伙从自己手上逃了,这一次他说什么都不会再给对方这个机会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不爽 寒穆最近很不爽,崇城苦战不下,这让他极为郁闷。 当初他决定以崇城为突破口,看中的是崇城之后的大片平原,只要将这座城拿下,剩下的玖城、戽州等六城三州均是地势开阔,缺乏天堑保护,要攻取起来不是难事。 他希望用最快的速度取得战功,未曾想这第一步就直接踢到铁板。 这颜家军真不愧是戍卫云国的一支铁军,将帅善谋,兵士善战,他前前后后发动了无数次突袭。都没能将崇城拿下,生生阻了他前进的步伐。 他都不知道颜家军是怎么做到的,有好几次他明明感觉已经打开缺口了,又被颜家军又顶了回来。几度都是功败垂成。 这不是最让人气恼的,更气的是云国皇帝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他这一到,云国将士瞬间士气大振,这局面对自己变得越发不利。 “为什么援军迟迟都没到?” 他们自己的援军明明比云国的援军出发得更早,如今敌军的都赶到了,己方的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这算什么? 要是这次援军能及时赶到,崇城早就被攻破了。云国皇帝来到正好正好受擒! 根本不是现在这局面! 寒穆越想越气,手上一拍,桌案发出巨大一声响。 一屋子人连忙跪下,瑟瑟发抖,没人敢言语。 见所有人都不说话,寒穆更是怒上心头,“都哑巴了还是聋了吗,本王说的话没人听见吗?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更不敢言,寒穆正欲发作,还好一位幕僚及时入内,“启禀楚王殿下,应城遇袭,巫有泰将军以御敌为由,又将士兵又召了回去。” 寒穆勃然大怒,“巫有泰?他好大的胆子,这么大的事他连跟本殿请示一句都没有,就敢擅作主张!反了他了!” 就算应城有战事,巫有泰也该跟自己打声招呼请示一番,这样自专自用,根本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见寒穆一脸要杀人的样子,幕僚面色更白,“好像其中也有肃王殿下的作用。” 巫有泰幼年失孤,是敏皇后之父龚意将其抚养长大,巫有泰对肃王向来拥护。 寒穆诧异地抬头。“谁?” 幕僚颤了颤,硬着头皮再说了一遍,“……肃王殿下。” 寒穆脸色一变,“他不是应该还被幽囚在云国京城吗?” 幕僚面生惧意,“这个……属下暂时未能查明。” 寒穆脸色更难看,“那你还傻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查!” “是,属下遵命!” 幕僚立马连滚带爬地要走,不想末了又被叫住,“等等。” 幕僚心头一跳,“殿下还有何吩咐?” 寒穆冷着声音道:“把暗凉给本王找来。” 事已至此,前面的事不必再查了。查来也没意义,还是想想往后怎么做更为实际。 听见这话,幕僚心里一惊,面上不敢作态,“……是。” 寒昭,是你自己放着生路不选,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寒穆双手紧攥在一起,眼里都是冰寒的栗色。 * 云州 户部尚书林又文最近也头大得很,掌着一国的钱袋子,看似威风,其实个中辛苦只有自己才知道。 这最大的辛苦就在于钱袋子鼓不起来。 这两年,战事接连发生。西陲有疫病,北地闹旱灾,国库收入少支出多,哪里鼓得起来? 日常已经是紧巴巴的了,偏偏又赶上多事之秋。 这会兵部要催钱制兵器造铠甲购军粮,工部又来催着修筑江河河堤的银子,这哪项都是大支出,偏偏哪样都耽误不得。 现在圣驾就在前线。要是战备要丁点跟不上出了纰漏,圣驾出了什么事,自己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可是这江河河堤连年失修,再不修整,遇上夏雨连绵时一旦冲了堤坝,淹了沿河各州,到时候第一个跑不了的还是自己。 他哪样都不敢怠慢,可是巧妇难成无米之炊啊,户部的库里钱真的不多了。 这春耕才刚开始,今年的税赋还远不到收上来的时候,现在让他上哪变出钱来? 头疼了几日,林尚书实在没办法。只能找辛鸿名求助了。 辛鸿名既是首辅,更是自己的老上官,有什么困难找他也没错。 “……首辅大人,下官现在才知道这尚书之位实在难坐。要操心劳累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一直当个侍郎,虽然官阶低点,但胜在省心轻松。” 林尚书诉苦道。 辛鸿名睨了他一眼。“要是真想回去当侍郎,也不是什么难事,待会老夫跟吏部尚书陈大人说一声就是了。” 林尚书一窒,忙苦笑求饶道:“首辅大人别寻下官开心了,下官胆子小,经不起吓。” 他就是随口说说,哪是真的想回去当侍郎,好不容易爬上来了,哪有再跌回去的道理? 要真是这样,他家母老虎非活撕了他不可! 辛鸿名看也不看他,“谁吓唬你?尚书之位,有贤能者居之,你既应付不来,便该自动让贤。” 林尚书面色一白,哆哆嗦嗦站着,“下官。下官是一时词不达意,其实下官这次来是有些开源节流的办法,不知道是否可行,想问问大人的意见的。” 辛鸿名挑眉,“哦,你这是又有办法了?” 林尚书忙不迭点头,恨不得把头点下来。 都这时候了,自己就是编也得编出来。不然就真的只能等着贬官了。 辛鸿名淡淡地道:“那说说看吧。” “下官预备上表,提议缩减各级官员薪俸……三,三成,节约朝廷开支,同时号召各家踊跃捐款,捐资支援前线。” 林尚书小心翼翼地觑了眼辛鸿名的神色,“首辅大人,您觉得下官这办法如何?” 辛鸿名抿了一口茶,“既然有想法,还不去办?” “是是是,下官即刻去办。” 得了回应的林尚书登时不敢迟疑,匆匆说了一声就连忙告退,生怕走迟一步真的要被降级成侍郎官。 看着林尚书逃也似的身影,辛鸿名在心里摇头。 这个林又文,之前在自己手底下时还像挺那么回事,如今看来是自己看错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捐款 林尚书动作很快,回去立马将自己的想法写了折子递到御案前。 看着折子上的激慨陈词,辛鸢秀眉一挑,朱笔一挥直接批了。 眼下战事多花耗多,能开源节流最是好的。虽然有江州那笔税款可以应急,但是也不能全指望那笔钱,还是得多找路子才行。 云国官员薪俸不算低,减俸三成,影响并不大,却可以帮朝廷省下一笔。 至于这号召捐款嘛…… 辛鸢想了想,以自己和小初阳的名义各捐了三万两银,给各王公大臣打个样。 眼见皇后太子都捐了。各家自然不好推却,纷纷慷慨解囊,与朝廷共历艰难。 无端端损失了银子,各家自是痛的。他们不敢对朝廷的政策有什么不满,只能将这份怨对准提建议的林尚书。 不管是在朝上朝下,林尚书可没少被挤兑,叫他有苦说不出。 唉,瞧这事弄的。 因为这事,自己在首辅大人面前吃了挂落,还出力不讨好把一干同僚都得罪了,这算什么事啊。 不过回头看着账目上一下躲起来的银子。林尚书总算是感觉到一点点安慰,总算不用再为这银钱发愁了。 国库的钱多了,最开心的不是林尚书,而是辛鸢。 这偌大的国家,动则要钱,花费巨大,口袋里的钱不够,办什么都是束手束脚。 她看了眼捐款的名录,第一眼就看见太皇太后和向太后的名号。 这很正常,连她这个皇后都掏钱了,这二人哪能不有所表示? 看着写在最前的名号,辛鸢嘴角勾起几分玩味的笑意。 虽然没亲眼目睹,但她绝对能想象得到太皇太后一边掏银子一边咒骂的样子,前不久才刚大损了一笔,转眼又要捐款,她最后剩下那点老本,已经被榨干了。 对此,辛鸢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 反正太皇太后的钱来得也不正当,这会就算是物归原主了,而且她也不亏啊,自己还送了一个可心的孙女给她呢。 她没看错方晓静,方晓静确实能耐。 如今她已彻底虏获了太皇太后,二人之间俨然亲生祖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已然离不开她了。 就是不知道有朝一日。太皇太后知道了方晓静跟陶妃婉一样也是个假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一丝嘲讽爬上辛鸢的眼角,她垂首继续往下看。 她大致浏览了遍,发现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各家都捐款,捐的款项也基本与各家官阶品级的高低相符,不出挑不落后,中规中矩。 其中捐款最多的就属云秋言了,足足二万九千两,只比自己的三万两只少了一千两。 云秋言这么大方,倒是让辛鸢有些意外。他一个刚封爵的王爷,根底“浅薄”,少拿点也不会有人指摘什么。 重要的还是这份心啊。 原本云秋言跟狨国人员的过密交往。还让辛鸢多少有些担忧,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忧确实多余了。 云秋言的心到底是向着云国的,这就够了。 这时,李德入内通报,“娘娘,小辛大人到了。” 这小辛大人说的自然是辛尧。 辛尧与辛鸿名都在朝为官,像这种父子同朝,人们习惯在小辈官员姓氏之前直接加个“小”字,以作区分。 听见辛尧来了,辛鸢展颜一笑,“让他进来吧。” 各家纷纷慷慨解囊,朝廷好歹也得做点什么意思意思。还得把官员这义举大书一笔。如此,朝廷得利,各家得名,也算皆大欢喜。 这种事向来是交给翰林院来做的,正好辛尧也在翰林院当值,辛鸢便直接把人找来了。 李德称是,一会儿领了辛尧上来。 辛尧甩袖下跪行礼,“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辛鸢看了李德一眼。李德身子一欠,默默退下。 “起来吧,这没外人,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辛尧这才起身,挺直身板,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对着辛鸢亲亲热热地唤了声阿姐,还不忘跟一旁的小初阳打招呼。 小初阳对这舅舅并不陌生,一见辛尧就张着手让他抱。 小外甥愿意同自己亲近,辛尧自是乐见其成,见没外人在场,直接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辛鸢满意地看着一身官员打扮的辛尧。 他本就生得俊逸。穿上一身官袍更是平添几分成熟,瞧着更加卓尔不群。 自己的弟弟确实成人了,长大了。 辛尧正逗弄着怀中的小初阳,一边问道:“阿姐。你传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不着急,不是什么紧要事,待会再说不迟。” 辛鸢关切地问道。“在翰林院这么久都习惯了吧,那些同僚们对你怎么样?上峰待你可好?” 听见姐姐嘴里浓浓的关怀,辛尧心里一暖,“这点阿姐不必担心,大家对我都挺好的,上峰对我也多有照顾。” 姐姐是皇后,父亲是首辅,他顶着这些光环入朝,谁会傻到留难自己呢? 便是当初总针对自己的同窗何春润,在经历过了官场教训之后,如今见了自己也是毕恭毕敬的,唯恐自己忆及旧时恩怨再与其为难。 只是见天被捧着端着,似乎有些过于无趣了。 辛尧目光微动,忽然唤了一声,“阿姐……” 辛鸢笑意未减,“嗯?” 辛尧蠕了下唇。想想又摇摇头。 算是,现在是多事之秋,还是等过了这段之后再说不迟。 “没,我是见阿姐神色有些憔悴,想跟你说要多注意休息。” 姐夫不在,姐姐兼管着前朝后宫,还得照顾小初阳,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眼看姐姐比起上次见面明显消瘦的样子。辛尧都不禁心疼。 听着弟弟的关心,辛鸢眼儿弯弯,“放心吧,阿姐会照顾好自己的。不说我了,你跟涵儿怎么样了?有见面吗?” 虽然程涵儿还在守孝,不宜见客,但是辛尧是其未婚夫婿,二人相见,倒也不至于受苛责。 说起心上人,辛尧目光一柔,“有啊,前几日我才与涵儿见面了,见面时涵儿还提起阿姐,她也念着阿姐的,可惜她如今戴孝在身,不能进宫。” 辛鸢也觉得有些可惜,对于程涵儿这姑娘,她还是很喜欢的。 “算了,三年的时间很快就到的,以后多的是机会。” “阿姐说的是。” 第四百五十七章 犹豫 知道辛鸢时间宝贵,辛尧并未在勤政殿逗留太久,跟姐姐闲话几句家常后,就领着公务回翰林院了。 辛鸢本想留他,但是看了眼案头上堆成山的折子,还是只能作罢。 唉,自己现在就是这苦命。 她只能认命,继续埋首案牍。 忙忙碌碌大半日,等终于将事情处理完时。已经是华灯初上,回头再看小初阳,小身子一歪。已经在软榻上睡着了。 看着抱着小毯子像只猫儿蜷成一团睡着的小初阳,辛鸢既心爱又心怜。 这些日子,她终日忙碌,都没什么时间陪着这孩子,这孩子却一直不哭不闹,就乖乖地自己玩。乖乖地等着自己忙完了抱他。 她的小初阳,真的乖巧得让她心疼。 辛鸢将孩子连被抱回昭仁宫,小心翼翼地放回床榻上,期间小初阳睁眼看了下,见是娘亲,又安心地睡着了。 “娘娘……” 不多时,春雪入内。 不用辛鸢提醒,一见榻上小主子睡着,她忙噤声。 辛鸢看着安睡的小初阳,回首看着春雪手上拿着信,压低声音问道:“是卢戈那边有消息了吗?” 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有消息了。 “娘娘猜得不错,是卢戈来的消息。”春雪也跟着压低声量,将信交到辛鸢手中。 辛鸢将信封撕开展开一看,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见状,春雪跟着笑道:“看娘娘这样子,卢戈他们定是顺利完成了任务。” “是啊,总算没白费心思。”辛鸢颔首。心情一下轻松不少。 虽然知道太皇太后不大可能会再使什么手段,但是在东西未到手之前,她还是难免不安,直到此时听了确切消息,一颗心才算彻底落了地。 加上这一笔,国库的银两支撑到这场仗打完应该不成问题,这样她就放心了。 春雪忽然想起问道:“娘娘,这笔钱既然已经得到了,那方晓静那边该如何处置?” 当初说好的。只要帮忙完成任务,方晓静就可以功成身退离开了。 现在钱都已经拿到了,也不用再继续哄着太皇太后了,方晓静也是时候离开了。 想起方晓静,辛鸢沉吟了下,“春雪,你今晚去趟长宁宫吧。” “是。” …… 深夜,长宁宫 “你不想走?”春雪有些诧异地看着方晓静。 “我……” 方晓静咬着唇,脸上露出几分为难。 春雪深深地看着方晓静。“方晓静,你不会是假戏真做,真以为自己是太皇太后的孙女了吧?” 方晓静神色一慌,“晓静不敢,晓静只是……只是太皇太后待晓静极好,晓静有些于心不忍。” 人心都是肉做的。太皇太后真的是将她当成亲生孙女来疼爱,那样的关怀备至呵护有加,这是她一生都未曾享受过的,她确实舍不得。 春雪皱眉,“这么说你是决定留下不离开?” 方晓静默了。 “你别忘了你只是个冒牌,要是太皇太后知道你是假冒的,你觉得你会是什么下场?”春雪出于好心提醒道。 闻言,方晓静脸色一白。 对她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女”,太皇太后对自己自然是极好的。但是她也不是没见过对方暴戾残忍的一面。 她不敢忘记太皇太后发怒时,那浑身戾气笼罩的可怕模样,可是转瞬她又想到太皇太后对自己的好…… 方晓静心里充满挣扎。“春雪姑娘,您能不能跟娘娘说一声,再给晓静点时间考虑考虑?” 春雪犹豫了下。点点头,“好吧,这事我会跟娘娘说的。” 听她答应,方晓静感激不已,“多谢春雪姑娘,多谢春雪姑娘。” 春雪看着她,忍不住摇头。 但愿方晓静不会因为这决定而后悔吧。 …… “晓静,你一早去哪儿了?” 一早,方晓静一进屋,太皇太后的声音就快一步传来。 方晓静一顿,扬了下手中粉色的花儿,展开笑颜说道:“祖母。晓静见外头花儿开得正好,便去摘了几支回来插瓶,想祖母看了必定高兴。” 太皇太后看了眼她手里的花,视线落回方晓静灿烂的笑容上,“不用这些,祖母只要看见你就够高兴了。” 她看着方晓静。笑得慈爱,满眼的疼爱。 方晓静忽然感觉承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她垂了眼睫,掩饰道:“那我先找个花瓶将这花插起来。” “去吧。” 太皇太后温蔼一笑,一直看着方晓静走进内屋,眼底的笑也跟着一点一点冷下。 * 沛城 时入三月,京城已是春暖花开的日子,沛城还是风寒阴冷,不过相比起冬月里万里雪飘的日子,天气已经暖和多了。 至少将士们出操的时候不会再被天气冻伤,对起仗更不会手脚冰冻,束手束脚。 “元帅,你说这巫有泰搞什么名堂,他将兵力调回不是准备跟咱们狠干一场吗,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是一点动静个都没有?他是不是在憋什么坏主意?” 这个问题,李副将已经捉摸了很久,百思不得其解。 春雪初融时,他们就迫不及待袭击应城,为的是围魏救赵,利用自身牵制敌人的力量,军中上下早就做好了跟敌人大战一场的准备。 可是现在敌人迟迟不动,这就让他不解了。 还有一点让他不解的,是向景阳的态度,应城兵力大增,他仿佛半点也不紧张。 “巫有泰的名堂其实也不难懂。” 向景阳抬头看着满眼困惑的副将,耐心解释道,“这应城守帅原本是乌从原,去年战败后,乌从原便解甲归田,守帅换成了现在的巫有泰。 巫有泰出身肃王生母敏皇后的娘家龚家,跟楚王寒穆天生不在一个阵营,当初听从寒穆的调令,不过是碍于皇命难违。 可寒穆本就深得狨帝的宠爱,这要是再立了战功,那往后这狨国皇位哪还有肃王的份?等寒穆登了基,你说这巫有泰会是什么结局?” 副将一下明了,“也就是说巫有泰根本不想帮寒穆,这回咱们袭击应城,正好给了巫有泰回兵的绝好借口?” 第四百五十八章 算盘 “然也。” 向景阳颔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别以为守边将帅就一定是为国为大局,武将也是人,当利益攸关之时,也会有自己的选择。 李副将想到什么,皱了下眉,“不过狨帝君已有君命在前,在这种情况下,巫有泰还给公然与寒穆作对,这胆子未免太大了点吧。” 虽说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是巫有泰就这么摆明车马跟寒穆作对。确实是胆大妄为。 这要是狨帝追究起来,他不定死得更快。 向景阳笑了,“你别忘了巫有泰身后还有个肃王。” “肃王?他能改变局势吗,狨帝都不在意他。” 听了这句。李副将就更不明白了,“狨帝要是在意这肃王,也不会下令出兵,怎么也得等到和谈之后都,肃王平安回狨国之后,怎么舍得拿他性命开玩笑?” 圣上没下令拿使团的人祭旗,是圣上仁德,肃王好运。却不是合该如此。 向景阳挑眉,“你太小看肃王了,肃王要真的没有能耐,你以为他一个母死父憎的孩子能安然活到现在?” “听元帅这么一说,似乎也颇有道理。” 李副将由衷期盼道,“末将也盼着这肃王是个有能耐的,最好能跟寒穆匹敌,二人争个你死我活,将狨国搅得天翻地覆!” 向景阳闻言笑笑,想起那夜将肃王放走的场景。 没错,肃王是他亲自放走的。 这沛城,西通狨国,是离巫有泰所在的应城最近的道,肃王会选择从这儿走,向景阳半点也不觉得意外。 他意外的,是肃王不是居然敢堂而皇之地出现,没有半点掩饰伪装,就顶着那张招摇的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看着那大摇大摆出现的人,向景阳在擒住对方跟放走对方中间挣扎了阵,终于选择了后者。 肃王是个能扭转局面的人,他相信自己的选择没错。 * 浸城 上了战场越久,苟远越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不该贸贸然上了寒穆的贼船。 瞧寒穆当初画下的大饼多好啊,两个之内夺下云国六城三州。结果呢? 这仗已经打了快半年了,云国还像铁桶一般无法攻破! 不但如此,现在还把云国皇帝引来了,对方还带了十万大军来助阵,一副准备大开杀戒的架势。 偏偏这时狨国的援军又出了问题! 一切都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这让苟远对打赢这场战变得毫无信心。 幕僚最善察言观色,一看主子的样子也知道他这是后悔了,“殿下,照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咱们还得为自己打算才行啊。” “打算,怎么打算?现在人都在贼船上了,还能怎么打算?” 苟远越想越气。猛地伸脚狠狠地踹在幕僚身上,“都怪你这狗头军师,当初要不是你在一旁撺掇,孤也不至于上了寒穆那厮的道!” 被踢中下盘的幕僚狠吸了一口气,不敢吃痛叫出声,只能在心里偷偷怨念。 明明是太子自己耽于女色,被那些美人枕头风一吹脑子即刻发热自己做的决定,旁人拦也拦不住,现在一见局势不妙了就将罪过推到他们这些手下头上。 可是谁让他们就是做下臣的,这本就是他们该受的。 幕僚不敢辩驳,直接跪下认错,“卑职该死。卑职该死!” 苟远愤恨地瞪着手下,不耐地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幕僚颤颤地抬起头,看了眼左右确认无人后,压低了声音道:“殿下,卑职以为,与其一条道路走到黑,不如直接弃暗投明。” “你的意思是……转投云国?” 苟远心里一动,又忍不住迟疑。“这怕是不成吧,听说云国新君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的,南疆背弃在先,如今他定恨不得灭了南疆,怎么可能再接受?”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换了他是云皇,他也不会再相信南疆的。 听主子的语气不是没有意动,幕僚再接再厉地道:“殿下,没什么不可能的。现在战局僵持,要是这时候南疆愿意倒戈相助,跟云国里应外合。一举歼灭狨军轻而易举。 云国皇帝不糊涂,这么划算的买卖他不可能推却的。”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如此一来是最保险。 狨国人奸险,与其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继续下去只恐越陷越深。 而云国作为宗主国,向来仁德,要是他们能将功折罪,看在这么多年的情谊份上。云皇应该也不会再多计较。 苟远一听又觉得有些道理,可他还是无法下令决心。 他想了想,说道:“此事非同小可,孤做不了主,还是得请示父皇才行。” 说着,他坐回桌案前,摊开纸张,速度极快地挥笔写就了一封书信。 他小心地将书信密封好,交给护卫,让其将信秘密送回南疆王宫。 然而护卫离开不到半个时辰,这封密信又重新回到他眼前。 看着寒穆手上攥着的信函,苟远脸色一变,“这信怎么在你的手中?” 幕僚看着那信,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寒意。 遭了! 寒穆看了眼身后的手下。 那手下手一动,一颗血淋淋的脑袋被扔在苟远脚下不远。这头颅的主人不是别个,赫然是被他派去送信的护卫。 寒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太子殿下以为呢?” 得亏自己一早猜到苟远这人靠不住,一直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看着那颗鲜血淋漓的脑袋,苟远面色发白,喉咙升起一阵欲呕的冲动。 寒穆冷哼一声,当着苟远的面将信封扯开,将信抽出来看了一眼。 他冷冰冰的目光落在苟远身上,“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背弃狨国,靠拢云国,太子殿下,你这手段可不地道啊。” 苟远一讪,“这都是误会,楚王殿下你听……” 他声音戛然而止,神色惊恐地瞪着抵在自己脖子前的长刀,刀刃上一片猩红还滴着血,看着就骇人。 “你干什么!” 幕僚惊声,正欲冲上前,可还等他做什么,已经被寒穆的人制服了。 像这种小角色寒穆连看都懒得看,他径直举着刀,一脸玩味地看着吓得脸都青了的苟远,“说啊,怎么不说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玩笑 苟远望着神情可怕的寒穆,禁不住害怕地吞了下口水,“楚王殿下,咱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您千万别冲动,您先把刀放下。” “有话好说?” 寒穆笑得讽刺,“对在背后捅自己刀的人,本王与你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有,有的。孤只是一时糊涂……” 苟远点头如捣蒜,指着一旁被制服的幕僚,“都是这该死的东西,一切都是他撺掇的。您要杀杀他!” 幕僚虽然早知道苟远天生的自私自利,但是闻言心寒不已。 自己说那么多,还不是一心为他谋算,结果…… 他闭了闭眼。只叹自己没福气跟对明主。 苟远想将一切推在幕僚身上,然在寒穆眼中,一个小小的幕僚,实在不够入眼。 “以为将所有的责任推在下属身上,就跟你没关系了吗?苟远,在你眼里当本王是三岁小孩好糊弄吗?” 他冷哼一声,将长刀抵得更近。 苟远吓得面色青白,失声大叫。“你想怎么样?孤可是南疆太子,你敢动孤,当心外面的南疆将士冲进来!” 要是他说这话时声音不要抖的话,这话将更有威吓效果。 寒穆丝毫不以为意,发意更加明显,“是吗?南疆将士冲进来会是个什么场面,本王还真想见识见识呢。” 苟远不敢相信地瞪大眼,“不,你不敢这么做的。” 寒穆嗤笑一声,“本王有什么不敢的,区区南疆军而已,你以为狨国会怕吗?” 被连着羞辱,苟远就是再窝囊也有气,“是,南疆确实不足为惧,可要是加上云国如何?难道楚王是真的想将南疆推到狨国的对立面? 要是这样,你尽管杀吧!死孤是不惧的,反正要不了多久,还有您这位高贵的楚王殿下陪着!” 这话一出,空气忽然一静。 寒穆嘴角噙着不明的笑,目光盯着苟远,苟远强撑着双腿不抖动,目光迎向他。 他很清楚,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得撑住。 这时,只闻寒穆猝然一笑,拿刀的手猛然一动,苟远顿时吓得血色尽褪…… 见状,寒穆嘴角讽刺一笑,长刀忽然方向一转,直直捅进一旁的幕僚的胸膛中。后者只来得及闷哼一声,身子一软,整个人栽在地上。 他倒下的位置,瞬间有一大滩血漫开。 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血色,苟远惨白的脸上不能更惨白。 仿佛没看到苟远糟糕的脸色,漫寒穆温和一笑。笑容竟是那等人畜无害,“一时兴起,跟太子殿下开个玩笑,没吓到太子殿下吧?” 听见这话,苟远心底发寒,同时也松了口气,知道危机终于解除。 见状,不止苟远松了口气,便是寒穆身后的人也跟着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 他们还真怕这位主子任性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真当场结果了苟远。 这里毕竟是南疆的地盘,苟远是老南疆皇唯一的儿子。要是他出了什么事,南疆非得跟狨国拼命不可! 最最麻烦的是,就像苟远说的那样,要是与南疆联盟破裂,岂不是白白给云国坐收渔利的机会吗? 那就得不偿失了。 寒穆笑意不变,走近一旁的炉火边,将手上的信函投入火中,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 “这次算作是误会一场。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森寒地盯着苟远,直盯得后者心口发颤,“本王希望同样的误会,不会再有下一次。” 苟远摸着脖子,仿佛还能感受到染血刀锋抵在上面的感觉,他勉强一笑,“楚王放心,一定不会了,一定不会了。” “如此最好,本王真诚希望今日的事不会影响到你我间的友谊,更不会影响到两国间的合作。”说着寒穆又笑了。笑得格外真诚。 “当然不会,楚王多虑了,孤岂是那等小气之人?”苟远干干笑道。 “那是最好。” 寒穆略微颔首,“看太子殿下脸色不大好。需要好好休息,本王就不打扰了。” 苟远恨不得将这杀神赶紧送走,忙不迭道:“楚王慢走,恕不远送。” 听他这送瘟神的口气。寒穆没说什么,临走前留给苟远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苟远僵在原地。 寒穆的人走了不久,专司保护苟远安全的戍卫长带队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殿下,您没事吧?” 方才他们被寒穆的人制住了,都不知道这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看见幕僚流血倒在地上,所有人俱是神容大变,暗叫不好。 遭了,出了这么大事,太子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换做是往常,苟远一定会重惩这些姗姗来迟的戍卫,此刻他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立即收拾东西,孤要即刻回宫!” 只要一想到寒穆那个可怕的笑容,他就后脊发凉。一刻也不要待下去! 听见他的要求,戍卫长一惊,“殿下,此事非同小可,是不是等盛将军回来再说商议?” 盛填成是南疆军的守帅,负责日常的带兵作战任务。适才云军来犯,盛填成亲自带兵杀敌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戍卫长也是好意。不想却苟惹来远的勃然大怒,“现在孤是太子还是盛填成是太子,难道孤想做什么还得跟他报备不成?” 戍卫长听了忙认错,“属下不敢此意。” 苟远喝道:“不敢还不照着孤说的去办!” 戍卫长很是无奈,却不敢违背苟远的话,只能听命下去安排。 …… 半个时辰后,南疆太子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留下目睹这一幕的南疆士兵不解,更不安。 太子殿下不是来监战的吗,怎么突然走了?难道出了什么事? …… “殿下,南疆太子出城了。” 寒穆擦拭着手上的短刃,声音毫无起伏地道:“都准备妥当了吗?” 那手下沉声应道:“殿下放心,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寒穆点点头,“做得干净利落点。” “是,属下明白。” “去吧。” 那手下没多话,转身退了下去。 看着属下快速消失的背影,寒穆眼底闪过一阵寒栗,骇人极了。 第四百六十章 栽赃 好不容易从战场上下来,盛填成又郁又累。 随着云国皇帝的亲临,这云军变得越来越不好对付了,原本还只能被他们追着打,如今已经开始挑衅回击了。 照这样下去,只怕更加不妙。 看着带回的伤兵残将,盛填成只觉得一腔郁气堵在胸口,很是难受。 他之前就说过以南疆的军力根本不足以与云国的作对,此时发难。根本是不智,偏偏太子就是听不进去! 想起那个只知道荒淫享乐的太子,盛填成更是心烦。 这太子什么都不会。就知道道好大喜功纵情享乐,来军里这么久,将军中的风气都带坏了。 这样的太子,南疆的未来只怕没什么希望。 盛填成在心里吐槽。 然而还没等他腹诽完,就听说了苟远带队离开的消息。 闻讯,盛填成如离弦之箭冲到苟远下榻的院子。只见人去楼空。 苟远和他那帮戍卫幕僚宫奴美人,一个都不见踪影! 他不死心找了一圈,发现对方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没给自己留下,他更是恼火。 是,盛填成是看不惯苟远顶在自己头上不懂装懂瞎指挥,更不喜欢对方败坏军中的风气,但是苟远这次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跑了,却大大惹怒了他。 他就知道像苟远这样娇生惯养的根本靠不住,关键时候一点作用都没有,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撒丫子跑得比谁都快。 现在本就军心浮动,苟远这再一跑,叫下面那些将士们怎么想?有什么士气冲锋陷阵? 不告而别,临阵脱逃! 他才不管苟远是不是太子,这次自己说是什么都要上折狠狠参苟远一本! 越想越气,盛填成气得抽刀,劈开一旁的椅凳。 正发泄着,一个将士慌慌张张地闯进来,“将军。不好了……” “少来烦老子!”盛填成正火大呢,大喝骂道。 他浑身染血,铠甲未褪,手举着刀,虎目一瞪更是骇人,那将士被吓得面色更白,须臾才想起比害怕更重要的事情,哭着喊道:“将军,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出事了!” “什么?!” 一听这话。盛填成腾地箭步上前,一把抓住将士的领子,“你说什么,太子出什么事了?” 将士被这大力一勒,差点没背过气去,他努力地张张嘴,半晌什么也说不出来。 盛填成不耐烦地一把甩下那将士,冲出门去。 才一出门,就看见他手下那帮将士全部围聚在一起。慌慌张张议论纷纷。 “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可怎么办?” “咱们是不是都活不成了?” “完了完了……” …… 盛填成眼皮狂跳,受不住地大吼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听见这声响,所有将士纷纷朝盛填成望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如丧考妣。 “发生什么事了?” 将士们沉默无言。默契地如潮水般自觉让开,让出中间一条通道。 这一刻,向来自诩勇武的盛填成突然有种想撒腿逃跑的恐怖感,仿佛这后面是比洪水猛兽更加恐怖的存在。 但是他到底没跑,一步一步踩着,向前走去。 许久,亦或者只是一阵,他便走到尾,看到那可怕的一幕。 虽然已经有预感。但是当真的看见苟远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一身是血脸上毫无人色,他脑子还是嗡的一声。有一瞬间只剩空白。 太子死了,就死在自己眼皮底下,完了完了。什么都完了! 盛填成两脚一软,整个人差点撑不住往前栽,一旁的将士忙扶住他。 盛填成一把将人甩开,双目赤红地质问,“怎么会这样,是谁杀了太子?” 不止是太子,包括太子身边的所有人,几百号人马全部死绝,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回答盛填成的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说!” 盛填成暴喝一声。 被这一喝,才有将士开口,“是云军,一定是他们。” “我们在殿下和其他人身上发现了云军专用的箭羽。在场还有云军的尸首,一定是他们干的!” “一定是云军,他们刺杀了太子,将军,我们要为太子报仇啊!” 不知道是谁带头吼了一声,众人情绪开始激愤起来。“击杀云皇,为太子报仇!” “击杀云皇,为太子报仇!” 盛填成看着箭羽上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标志,眼底闪过一阵疑惑。 难道真的是云军? 可是云军怎么会知道太子会出城,还提前埋伏在半道? 还有,云军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入南疆境内的? 疑点重重,但是盛填成还是选择沉默。 太子死了,这是皇上唯一的儿子,要是这消息传到皇上的耳中,皇上必然是龙颜震怒! 届时,等着自己和手下这十万南疆军的下场又会是什么? 为今之计,只能转移仇恨点了。 要是能捉拿或者杀掉云国皇帝,将功折罪,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 盛填成脸色变来变去,半晌攥紧拳头,青筋直冒,“击杀云皇!为太子报仇!” “击杀云皇!为太子报仇!” 一众将士们跟着愤怒吼叫,气势冲天。 …… 听见外头的吼声,寒穆嘴角一勾,眼底快速略过得意之色。 * 崇城 “又回来了?” 听见南疆军退而复返,辛烨有些惊讶地看着颜广生。 之前对阵时,南疆军明显是疲于应付,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重整旗鼓了,还是说刚刚是敌人故意装弱? 颜广生沉着声音,“是,是盛填成亲自带队。而且,南疆军个个手缠白布,口口声声喊着要为死去的南疆太子报仇。” 辛烨闻言诧异,“苟远死了?怎么死的?” 这苟远一直安坐后方,前线都没上过,安全得不能再安全,怎么突然就死了? “据探子刚刚传来的消息,南疆太子不知因何骤然离开浸城,结果在半路遇伏,所有人等悉数。” “遇伏?谁伏击的?” 辛烨一顿,了然道,“看来咱们是替人背了锅啊。” 己方有没有派人伏击苟远,他自然知道得最清楚,看来是有人假扮云军解决了苟远,将这事推到云军头上。 会这样做的人…… 辛烨黑眸一动,瞬间想到小人寒穆。 第四百六十一章 薨逝 苟远死了,南疆军上下憋足了劲,对战时更加勇猛十分,再加上还有狨军助阵,攻势更加猛烈。 面对敌人的侵扰,云军也不怯战,双方你来我往,激战不休。 前线激战正酣,京城也不太平,那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是暗流涌动。 这日入夜,辛鸢刚准备歇下。身子才刚沾床板,春雪就慌慌张张地闯进来,“娘娘,大事不好了!” 一听这动静。辛鸢立马起身。 春雪向来稳重,她说出大事,肯定是出了大事了。 她抓过一旁的衣裳披上,“怎么回事?” 春雪一脸沉重,“太皇太后中毒昏迷了!” 辛鸢披衣裳的手一顿,“怎么中毒了?传太医了吗?” “已经派人去传了。”春雪一边应着,边上前伺候主子更衣梳妆。 简单地收拾了下,辛鸢回头看了眼床上正睡得香甜的小初阳。吩咐道:“看着小初阳,本宫去看看。”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不去是不行的。 春雪领命,但还是不大放心地道:“那娘娘您自己小心点,把戍卫都带上。” 虽然在宫里应该出不了什么事,但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辛鸢点点头,“照顾好小初阳,本宫很快回来。” “是。” …… 等辛鸢到长宁宫的时候,太医院的太医已经到了,正在给太皇太后诊治呢。 一见辛鸢驾到,众太医下意识要行礼,被辛鸢快一步阻了,“都这个时候了,就不必讲究这虚礼了,赶紧给太皇太后诊治吧。” 众太医领命,继续围在太皇太后身边诊治。 辛鸢这才有机会好好看看太皇太后的样子,但见她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唇色发青紫,看样子状况不妙。 辛鸢眉头蹙了蹙,“太皇太后中的什么毒,可有的解?” 一边的老太医一脸沉重,“太皇太后唇甲发紫,七窍有血。只怕中的是鸩毒。” “鸩毒?!” 辛鸢大惊,“那太皇太后还有救吗?” 就算她对毒物再没了解,也知道鸩毒毒性极强,中毒者十中九死,难有活路。 老太医满眼难色,“臣等只能尽人事了,可这鸩毒毒性猛烈,娘娘可能要有心理准备。” 听见这话,辛鸢心里一沉。 太皇太后如今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又被幽囚着,对旁人构不成什么威胁,会有什么人想要她的命?还是说这背后还有什么更深的目的? 一瞬间。辛鸢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疑问。 她看向一屋子跪在地上不敢起的宫人,“太皇太后好端端地怎么会中毒?你们这些人是怎么伺候的?” 听说太皇太后中了鸩毒,宫人们本就害怕,现在一听皇后责问,更是怕得瑟瑟发抖,什么话都不敢说。 李德见状皱眉,大声叱问,“一个两个都哑巴了,没听见娘娘问话吗?” 被叱的众人一激灵,“皇后娘娘,奴婢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们就是如常伺候太皇太后。不敢有半点大意,也不知道太皇太后什么时候中毒的。” “娘娘明察,奴婢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听见这声声辩解,李德脸沉下,“什么都不知道!让你们伺候太皇太后,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的?!要是太皇太后有什么闪失,你们一个个等着乱棍打死吧!” 一听这话,众人吓得哭出声。“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辛鸢抿着唇,留心观察着哭得可怜的众人。 鸩毒不可能自己长脚走近长宁宫,这些人个个都有嫌疑。 见皇后不变态,跪在方晓静身旁的宫女忍不住哭得更大声,“方姑娘,您快跟娘娘说到底怎么回事啊!自从您来了之后,太皇太后的事情就一直由您打点,太皇太后出了什么事,您应该是最清楚的。 您快说吧,奴婢真的不能死,奴婢家中老母还盼着奴婢出宫一家团聚呢。” 她这一开头,边上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哭起来。“是啊,太皇太后最喜欢方姑娘了,都不喜奴婢们近身,奴婢们就算想知道怎么回事也不能啊。” “方姑娘您要是知道什么就老实招了吧。别瞒着了啊……” 对于方晓静得太皇太后青眼这事,她们原本还有嫉妒,不明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到底有什么特别,太皇太后居然对她那么好。事事都离不开她。 但现在她们却庆幸有这么个人,关键时候还能推出去。 听着大家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差没直说自己就是那个下毒人了。 方晓静真是百口莫辩。 辛鸢看着满眼无辜的方晓静,“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方晓静白着一张脸,“娘娘,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要歇息时,祖,太皇太后忽然捂着喉咙,一脸痛苦的表情,后面就昏厥过去。” “那在出事之前太皇太后吃过用过什么吃食你总知道吧?” “太皇太后就跟往常一样,睡前用了点参汤,那参汤奴婢还没来得及收。”方晓静指着桌上的汤盅。 辛鸢看了眼边上那位老太医。 老太医忙上前,仔细检查盅内的东西,半晌神色一重道:“回禀娘娘。这参汤中参有毒物,是鸩毒,跟太皇太后所中之毒是一致的。” 闻言,众人面色有了变化。 辛鸢正欲追问这参汤的来历,就听见外头传来一声高唱,“太后娘娘驾到!” 向太后怎么来了? 辛鸢微诧,看着向太后带着人匆匆到来。 满殿的人连忙行礼,辛鸢亦是屈身。“臣妾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 向太后随意地摆手,免了众人的礼。 “母后,您怎么来了?” 向太后看了眼床上昏睡的太皇太后,“听说太皇太后中毒昏迷,哀家怎能不过来看看?太皇太后现在怎么样了?” 辛鸢简略答道:“皇祖母中了鸩毒,太医们正在抢救。” “鸩毒?” 向太后一听眉头紧锁,“这宫中怎么会有鸩毒?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对太皇太后下毒?” “臣妾正在审问。” 辛鸢还正说着,骤然就听身后太医传来一声惊恐的喊声。 “太皇太后!” 辛鸢心头一跳,一转身便见众太医呼啦啦全部跪在地上,“启禀太后、皇后,臣等无能,太皇太后薨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丧钟 “皇祖母!” “母后!” 辛鸢和向太后皆是一惊,忙往床榻的方向奔去。 看着床上双目紧闭全无发应的太皇太后,辛鸢忍不住伸手一探,果然绝了气息。 见状,一旁的老太医安慰道:“娘娘节哀,太皇太后已经去了。” 真死了! 记得前不久太皇太后还跟自己玩心眼讨价还价,没想到转眼就没了…… 生命真是无常。 饶是辛鸢向来不喜欢太皇太后,也不由地有些唏嘘。 “太皇太后……” 听见主子死了,整个长宁宫瞬间哀嚎一片。如丧考妣。其中哭得最厉害的,当属方晓静。 这段时间以来,太皇太后待她就像对自己的亲孙女一般。现在太皇太后死了,她又怎会不伤心? 太皇太后被毒死了,这事态严重性瞬间升级了。 “毒杀太皇太后,简直无法无天!” 向太后面沉如水,“能在太皇太后饮食中下毒的,必然是这长宁宫的人。来人。将长宁宫一干宫人全部押下,搜查长宁宫里每个角落,务必挖出下毒之人!” 听见这话,原本哭得伤心的宫人们一瞬间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戍卫们应声办事,押人的押人,搜查的搜查。 辛鸢侧目看着勃然大怒的向太后,心底升起一阵怪异感。 没记错的话,这位跟太皇太后的关系不过一般,甚至可以称之为敌对。太皇太后被毒杀而死,向太后不说乐得拍手称快,但想来也是暗地偷乐的。 如今这样大张旗鼓,只是为面子上过得去,还是另有所图? 正思索着,带队去搜查各屋的戍卫头领回来了,“启禀太后、皇后,有发现。” 他边说着,双手向前举高。托起一药瓶大小的小玉瓶。 “这是在宫女方晓静屋内找到的。” 被点名的方晓静浑身一颤。 辛鸢也眼皮一跳,突然有种不大妙的预感,觉得这事会烧到自己身上。 这厢向太后已经开口问了,“谁是方晓静?” 方晓静面色发白,颤颤地抬头应道:“奴婢方晓静,拜见太后娘娘。” 向太后指着那玉瓶,“这是你的?” 方晓静不安地点点头。 “这玉瓶制作精美、玉制莹润,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宫女所能拥有,你是从何处得来的?”向太后犀利的目光落在方晓静身上。 方晓静垂首不敢看向太后的眼睛。“回太后的话,这是惜颜丹,是太皇太后日前赏赐给奴婢的。” 就是前几日,太皇太后说自己气色不好,特意将这惜颜丹赏赐给她,说是这药极为难得,是养颜的良药。 她用了几次,感觉脸色确实红润了不少。 “惜颜丹?” 向太后哼了一声,看向一边的陈老太医。“太医。” 陈老太医不敢犹豫,连忙利索地起身,小心接过戍卫头领手上的玉瓶,打开仔细嗅闻。 但见他猛然脸色一变,“这是鸩毒!” 这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方晓静身上。 没想到 看着众人质疑的目光。方晓静大力地摇头,“不会的!那明明是太皇太后赐给奴婢的,这就是惜颜丹,奴婢还用了不少次,一点事都没有,怎么可能变成鸩毒呢!” 看着极力否认的方晓静,向太后冷笑,“好,既然你坚称这是惜颜丹。那你现在就吃,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 不用向太后吩咐,已经有戍卫将那药瓶送到方晓静面前。 看着近在眼前的药瓶。方晓静神色惨白的。 刚才太医已经说了,这药瓶里装的就是鸩毒。太医是天下医术最好的人了,不会看错的。 自己要是真吃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可是现在这局面,自己不吃能行吗? 这一刻,方晓静悔恨不已。 早知会成这样,当初春雪姑娘找自己的时候,自己就不该犹豫,要不然现在自己已经在宫外逍遥自在了。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方晓静内心挣扎,下意识想看向辛鸢,但她又忍住了。 辛鸢看着这样的方晓静,目光复杂。 她当然不相信方晓静会毒害太皇太后,方晓静绝对是遭人陷害的。 方晓静到底是谁送入宫的,只要一查就一清二楚。 这陷害方晓静的人,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冲着自己来的。 是自己连累了方晓静。 方晓静此时脑子已是一团乱,她愣愣地接过那药瓶,颤颤地将之举高仰首…… “拦下她!”在辛鸢开口之前,向太后更快一步喊道。 她话音一落,方晓静手中的药瞬间被抢走。 “想就这么一死百了,没这么简单!” 向太后冷哼。“毒杀太皇太后这样的逆天大罪,哀家不相信是你一个宫女就能做得出来的,这背后肯定还有主使!来人,将她拖下去严加拷打,务必让她供出幕后指使之人!” 辛鸢漠着脸。 向太后那些话虽然不是对着自己说的,但是她很清楚向太后话中所指的是谁。 …… “咚、咚……” 这一夜,钟声响彻皇城,所有人全被惊醒,脸色纷纷一变。 “是丧钟!” 宫中竟然敲响了丧钟,这是谁薨逝了? 皇后青春正健,太子身子骨也健壮,剩下的就是向太后跟太皇太后了。 难道是这二位其一? 众人心底猜疑着,急急忙忙换了丧服,准备入宫。不管是宫中哪位主子去了,他们都得前去奔丧。 丧钟犹在敲响,入宫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均是满脸沉重,彼此不敢交流,默默地往前走着。 众人边侧耳数着。 一、二……,丧钟连响三十六声。 连敲三十六下丧钟,看来薨的是太皇太后。 众人一惊。 太皇太后虽然上了岁数,但是身子骨向来很好,至少年前祭天那会看着比谁都精神,没想到这才几个月时间,人就没了。 难道是抑郁而去?还是有别的内幕? 众人一边走着,心头无不闪现无数这样那样的猜忌。 云秋言走在人群之中,心中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都说好人不长命,坏人遗千年,这太皇太后居然去得这么早,这点确实大出他的预料。 到底是谁干的,居然下手那么快,赶到他前面? 云秋言有些遗憾地想道。 也不知道太皇太后这一死,又要卷起多少风波。 第四百六十三章 死因 在臣公命妇们悉数往宫里赶的时候,辛鸢已经换上丧服。 她侧目看着一旁的向太后,“母后,皇祖母去得突然,这死因您觉得该如何宣告?” 按照惯例,像太皇太后这种死因有疑的,都是按照暴病而亡处置的。要是其被毒害而死的消息传出去,肯定又要又要引来流言蜚语。 不过看向太后一副追究到底的样子,却不知她要怎么说。 向太后视线落在彻底绝了气的太皇太后,回头看着辛鸢,面无波澜地道:“皇后是六宫之主,又受圣命总领朝政。这事你做决定吧。” 辛鸢眼睫微动。 倒未想到向太后会这么说,她还以为对方会借机将事情闹大呢,不过…… 就算不是现在,后面必然也会生事的。 辛烨说得对。向太后的示弱蛰伏永远只是一时的,只要待到机会她一定会再次跳出来。 不过,她怎么知道现在就是跳出来的好机会? 辛鸢眼底快速掠过一阵异光,须臾敛了下眉,对着所有人正色宣告道:“太皇太后年事已高,身子虚弱,不幸感染风寒,病重而薨。” 向太后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辛鸢视线环视着在场所有人。 众人脖子一缩,不敢二话连忙改口,“皇后说的是,太皇太后确系风寒加重,不幸病故。” 说太皇太后是病死的,总好过是被毒死的,这样一来,说不定他们还能少受点牵连。 众人妄想之时,向太后不期然开口道:“病逝一说只是为了皇家体面,太皇太后绝不能白死,那个叫方晓静的宫女必须严查,这指使下毒的幕后凶手必须抓到,绝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 辛鸢垂眸,低眉顺眼,“母后放心,臣妾定会将此事查明,还太皇太后一个公道。” 向太后意味深长地睨了辛鸢一眼,“皇后做事向来公允持正,哀家自然是放心的。” 像是没明白对方的阴阳怪气,辛鸢只是颔首虚应一声,旁的什么也没说。 …… 得知太皇太后是急病谢世,不少人在心底犯嘀咕。 之前也没听说太皇太后病了呀,怎么说没就没了? 只是既然皇后既然这么说了,也无人敢质疑什么。 左右这深深宫墙内不能为人道的事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无所谓了。再说了,太皇太后自己也不是什么好的,能多活这么多日子已经是走运了。 当然,像这样的话大家也就敢在心里头想想,不敢真的宣之于口。 “娘娘。” 这厢春雪抱着小初阳找到辛鸢。 见了主子,春雪有一肚子话想说。 她真的没想到,太皇太后最后会抢治不及而死。 她很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想到眼下所在的位置,她忙将一肚子疑问又咽了回去。 “娘娘,您没事吧?” 辛鸢摇头,看着她怀里的小初阳。 小初阳也是临时被吵起来的。此时还有些迷糊,懒懒地倚靠在春雪的怀里,双眸半眯着,一副随时要睡的样子。 她也舍不得小初阳半夜被这样折腾,但是没办法,但是谁让他是太子呢。 太皇太后薨了,他身为太子,这种场合他必须到的。 这就是规矩。 见到娘亲就在眼前,小家伙原本惺忪的眼睛一亮,两只小手向辛鸢伸手要抱。 辛鸢接过孩子抱了一小会儿,柔声轻哄道:“小初阳乖,娘还有事情要忙。你乖乖地跟着春雪。” 太皇太后新丧,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闻言,小初阳小脑袋点了点。 他知道的,娘亲忙的时候他乖乖,等娘亲忙完之后就会来抱他。 见他这乖巧懂事的样子,辛鸢既安慰之余,更觉心疼,她紧了紧抱着小初阳的手。一阵才将他交回春雪手中,“保护好太子。” 太皇太后的死给她提了个醒,危机就在身旁,无论何时都不能放松了警惕。 小初阳是她的命,她绝不能让他出半点意外。 “娘娘放心,奴婢定保护好太子殿下的。” 春雪护好小初阳,不大放心地望着自家主子,“娘娘自己要小心。” 辛鸢颔首,“嗯。” * 前线还打着仗,再加上太皇太后之前犯下的事,辛鸢与宗长等商议过后,最终决定太皇太后的丧仪从简处置。 不过就算再怎么从简。还是冗长麻烦,劳师动众。 众人披麻戴孝地跪在长宁宫外,随着祭祀官的指令,痛哭重叩。仰天大哭。 整个皇宫,缟素一片,哀声不断,可真正伤悲的人几乎找不出来。 哭得最情真意切的。大抵就是被关押起来的长宁宫宫人了。 只是他们哭的也不是太皇太后,而是哭得自己。太皇太后没了,迎接他们的只有两条道路,一是去守陵,二是去殉葬,甭管哪条都是惨。 一想到自己的结局,他们更是痛恨“下毒”的方晓静。 都是这害人精,要不是她,太皇太后也不会死,他们也不用像现在这么绝望。 好在他们得不了好,方晓静更跑不了,毒杀太皇太后,五马分尸都是轻的! 可是转念一想,方晓静下场如何,也改变不了他们悲惨的将来。 如是一想,这些人顿时哭得更大声。直到后来被看守的喝骂了才压低了声不敢嚎哭。 …… 折腾了大半宿,辛鸿名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跟辛鸢单独见面。 父女俩见面第一件事,他问的自然是关于太皇太后的真正死因。 辛鸢也不瞒着,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辛鸿名听了神色微沉,“这么说来太皇太后的死只是开始,这次的事是冲着鸢儿你来的。” 方晓静是辛鸢弄进宫的,这事牵扯到方晓静。也就跟辛鸢沾上了关系。 辛鸢唇瓣向上勾起,“来就来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大不了的。” 见她这轻松的样子,辛鸿名原本担忧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点,他拍拍女儿的肩,“安心,不管发生任何事情,爹一定站在你身边。” 辛鸢眼里一热,感动地道:“爹,谢谢您。” 辛鸿名笑了笑,“傻孩子,跟自己爹还说这些。” 第四百六十四章 溃烂 天牢 “春雪姐姐?” 一见到春雪,方晓静蹭一下从地上起来,扒在栏杆前,眼里迸发出难以忽视的光亮,“春雪姐姐,你……” 春雪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带路的牢头将牢门打开。 牢头照着做了,回过身来对着春雪讨好笑着,“春雪姑娘,可得劳烦快着点,您知道的,这牢里是不许探监的。要是被上头发现,小的们不好交代。” 虽然他也不知道关押之人犯的什么罪过,但是上头下了命令这犯人是绝不容有失,他也不敢大意。 可这位春雪姑娘到底是皇后跟前的红人。他们也不敢得罪啊。 “放心吧,我知道规矩,不会让你们为难。” 春雪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一点小心意,请诸位兄弟吃点茶。” 那狱卒接过荷包掂了掂,脸上瞬间笑开了花,“春雪姑娘太客气。那小的就代哥几个谢谢姑娘了。您先聊着,小的到外头望望风。” 春雪点点头,看着对方走远,这才钻进牢房之内。 还没等春雪说话,方晓静已经一下子扑到她面前,“春雪姐姐,你要救我!我真的是冤枉的,毒不是我下的,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毒杀太……” 见她越说越激动,春雪忙捂了她的嘴,“别嚷,当心被人听见。” 方晓静这才想起太皇太后是“病死的”,她忙点头,不敢声张。 见她冷静下来,春雪才将手拿开。 “真的不是我,我是被陷害我。” 方晓静压低了声,死命抓着春雪的手,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见她这可怜无助的样子,春雪不由在心里叹气,“我知道,就是知道不可能是你,我才来见你的。” 见还有人相信自己,方晓静一下感动到想哭。她努力忍住了。 “你在牢里待了这么久,有没有回想到有什么可疑的人物,觉得跟那事有干系?”春雪问道。 “有!”方晓静想也不想就点头。 “谁?” “小厨房的管事李春。” 方晓静压低了声,对着春雪分析道,“我仔细想过了,太皇太后的那碗参汤是小厨房的御厨李春做的,一定是他趁机在里头下的毒。” 闻言,春雪神色一动,“那个御厨已经死了。” 他们第一时间就想到此人的可疑了,可等他们找到李春时,他的尸体都已经开始转凉了。 是自杀。 线索在这里断了。 “死了?”方晓静呆呆地望着春雪。 “那这个李春,你可曾发现他有什么不妥。或者跟什么人来往密切?” 方晓静木木地摇头。 “除了李春,你还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还有谁可能出入你房间,换药陷害你?” 方晓静还是摇头,她真的什么也想不到。 春雪有些失望,但还是控制着不让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 方晓静忽然问道:“春雪姐姐,我是不是死定了?” 春雪一默,斟酌着合适的措辞。 见状,方晓静苦笑一声,“瞧我问的什么蠢问题,现在都证据确凿,我怎么可能跑得了呢。” “果然像我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她原本以为出了春风院就能迎来新生。结果呢,事实证明她就是天生不招老天待见,永远见不得她好。 春雪也忍不住心软,安慰道:“你别会灰心,娘娘会救你的。” “娘娘?” 方晓静笑得更加难看,“你也不用安慰我了,娘娘现在不被我连累就算不错了,还能怎么救我?” 说着她止不住泪涌。悔不当初,“要怪就怪我自己,当初我要是直接听娘娘的吩咐,离开皇宫,也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看她哭得伤心,春雪眼发涩,“别哭了,别想那么多,会好的。” 春雪还想说些什么,突然视线一顿紧盯着方晓静的脸,“你的脸怎么了?” “我的脸怎……啊!” 方晓静怔了下,她手指无意识摸着自己的脸。 她这不碰还好。一碰脸上的皮肉像是被风干的漆,忽然斑驳掉一块,她眼底的泪珠还未干,一下滚落滴在那上面。刺得她疼痛不已。 方晓静吓得惊声尖叫,“我的脸为什么这么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春雪眼睁睁地看着那溃烂越来越大,紧忙拉开她下意识伸起的手安抚道:“你先别怕。我给你找大夫!”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就在这时,一道凉凉的声音从旁边隔间传来,“劝你不用白费工夫了,大夫来了也没用。” 春雪知道这人,这是太皇太后的黑衣卫,当初自己趴长宁宫看戏的时候,见过这人不少次,好像叫什么黑呈。 她盯着黑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黑呈瞥了眼方晓静开始溃烂的脸,嘴角噙着幸灾乐祸,“她中的是消红颜,就算再高明的大夫来了也无能为力。” 方晓静愣愣地看着笑得恶意的黑呈,“消红颜?那是什么?” “就是太皇太后赐给你的那瓶药,你还真以为是什么养颜圣品啊? 那叫消红颜,那确实是养颜的好东西。能让人容光焕发。可这也是催人的毒药,一旦你停止服用,就会开始皮肤溃烂,就像你现在这样。” 黑呈歪头看着方晓静笑着,露出森森白牙,“放心吧,这只是开始,从现在你这脸上的溃烂会越来越大。直到整张脸都烂掉。” 方晓静不敢置信地睁大眼,拼命地摇头,“不,不可能的!太皇太后对我那么好,她怎么可能那么对我?” “对你好?” 黑呈冷笑三声,“太皇太后确实对你好,她以为你是她要找的人,所以拼了命地对你好,可结果呢?你不过是个欺骗,太皇太后曾经对你有多好,后面就有多恨你!恨到甚至不想看着你死,非要你生不如死!” 方晓静双腿一软,一下跌坐在地上,“原来太皇太后什么都知道,早就知道了,怪不得……” 怪不得她有几次感觉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里都透着古怪,可怜她竟蠢得什么也没发现。 第四百六十五章 自裁 春雪盯着黑呈,“这么说来,你能证明方晓静那药是太皇太后赐的,也知道方晓静并未下毒。” “是又如何?”黑呈反问。 春雪质问,“那昨夜你为什么不说?” 像是听了什么可笑的笑话,黑呈大声笑了,“我为什么要说?” “为什么不?你明知道毒不是方晓静下的,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真凶逍遥法外吗?你不是效忠太皇太后吗,难道你这就是你所谓的效忠?”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黑呈听了只是一笑。“把皇后拉下水,皇后为了洗脱嫌疑,才会更加倍努力寻找真凶啊。不过……” 他说着一顿。嘲讽意味更加明显,“要是找不到真凶也无所谓,有皇后担着,想来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是乐意的。” 只有他知道,太皇太后有多痛恨皇后,可惜皇后防她防得厉害。她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下手机会。 原本还想着徐徐图之,没想到算人者亦被人算,她还来不及做什么,倒先着了旁人的道。 想到这儿,黑呈神色染着几分复杂,但也只是一瞬间,瞬间之后他又恢复那嘲讽的笑容。 这是在挑衅! 春雪脸色一沉,忽然脚下一重踩,跨出方晓静牢房来到黑呈的面前。 还没等她发作,却见里头的黑呈忽然诡异一笑,闷哼一声,嘴角有黑血流出。 不好,这人服毒自杀了! 春雪大叫,“牢头!牢头!” 方晓静也发现不妙,忙跟着一同大喊,然而还没等她们将牢头喊来,黑呈已经身子一软歪倒在地上不动了。 “喂,你别死啊!” “来了来了!” 听见里头的动静不小。牢头急急忙忙地赶来。 “春雪姑娘,怎么……这是怎么回事?” 牢头跑近了,第一眼就看见黑呈口流黑血倒在地上,老头登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掏出牢房钥匙将牢门打开。 “他怎么样?”方晓静扒着栏杆,紧张地问。 牢头进了牢房走到黑呈身边,伸手探了下对方的气息,须臾手颤颤地收回,“他。他没气了。” 他脸一白,“这可怎么是上头千叮咛万嘱咐必须看好的人犯啊,现在人死了,这叫我怎么跟大人交待啊?” 春雪也走上前去,掰开黑呈的牙口一看,果然见到一个被咬破的囊袋。 牢头哭丧着一张脸,“春雪姑娘,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人好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 不是说好了不会让他们难为的,结果居然变成现在这样? 春雪睨了他一眼,“你这是质问我?” 见她隐有怒气,牢头忙讨好道:“小的不敢,小的就是问问,问问。” “问问?” 春雪没好气。“你们将人收监的时候都不好好检查,叫人在后槽牙里还藏着毒都没发现,还好意思问我?” 牢头讨了个没趣,脖子一缩,诺诺再不敢言。 * 昭仁宫 听完春雪的汇报,辛鸢沉默了许久,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夫是怎么说的?” 春雪摇头,“消红颜太过霸道。大夫也无能为力。” “……就是说我们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春雪默了,想起春雪灰心绝望的目光。 不得不说太皇太后是真的狠。要一个如花年纪的女子面对容颜逐日溃烂的惨剧,简直比杀了她更残忍。 抬头见主子满脸怅然,春雪蠕了下唇。干巴巴地安慰道:“会有奇迹的。” “奇迹?” 辛鸢叹气,“但愿真的有奇迹降临。” “娘娘,您也别多想了,这事错不在您。” 辛鸢捂着额,“怎么能不想呢,原本就是本宫将她卷进这事情中来的,要不是因为本宫,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原本可以不用这样的,娘娘有安排她走,是她自己不愿……” 辛鸢摇手,阻止春雪说下去,“她既然是本宫招进宫的。不管她是走是留,本宫都对她有责任。她成了这样,责任在本宫,是本宫欠了她的。” 春雪默了下,“那娘娘预备如何做?” “就照计划进行吧。” 春雪面有豫色,“娘娘……” “去吧。本宫总不能真就这么看着她死吧?” 要是那样的话,她这辈子都会不安的。 “奴婢知道了。” 春雪垂首,领命下去办。 …… 翌日一早,方晓静在狱中自尽的消息便传来。 “方晓静死了?怎么死的?”向太后犀利的目光直盯着辛鸢。 辛鸢眼观鼻鼻观心,回道:“是自裁,等狱卒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畏罪自杀啊。” 向太后意味不明笑了,“这方晓静一死,太皇太后被毒杀一案就算彻底断了线索,皇后,你可真行啊。” 仿佛听不懂她话中之话,辛鸢垂着眉,“母后要是不相信,可以自己派人去查。” “瞧皇后这话说的,哀家岂会不相信你?” 向太后皮笑肉不笑,“哀家只是担心。天下没不透风的墙,哀家只是担心有朝一日这事万一传开,皇后就是有嘴也说不清楚。 没记错的话,当初这方晓静是皇后弄进宫的吧?” 辛鸢眉毛都不曾动一下,“清者自清,臣妾没做过的事情,不惧人言。而且臣妾一直也相信,毒杀太皇太后的,不是方晓静。” “既然没做过,那方晓静何必畏罪自杀?” 辛鸢抬眸对上向太后的,语气坚定地道:“不是畏罪自杀,是以死证明清白。方晓静从未认罪,至死都是口呼冤枉的。” 向太后嗤笑,“皇后倒是会维护自己人。” “母后错了。”辛鸢直接道。 “哦,哪错了?” “第一,方晓静不是臣妾的人。第二,臣妾对其也不是维护,只是阐明事实。” 辛鸢目光沉沉地看着向太后,“母后放心,臣妾不会让太皇太后枉死的,臣妾一定会揪出杀害真凶,还她老人家一个公道,不会让真凶逍遥法外!” “是吗?” 向太后饶有兴致地回望着辛鸢,“那皇后可千万不要让哀家失望才好啊。” 辛鸢瞳眸眯了眯,“一定!” 第四百六十六章 照顾 “夫人,这次真是麻烦您了。”看着小蓓大腹便便的样子,春雪有些过意不去地道。 可没办法,照顾方晓静这事,也就是交给她最为合适。 不错,方晓静未死。 所谓的方晓静在狱中自尽身亡,不过是一场假死出逃的瞒天之计。 等仵作确认方晓静死亡之后,将人扔到乱葬岗,他们才趁着夜色将人送到小蓓这儿来。 小蓓摇头,“说什么麻烦,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想起方晓静脸上那骇人的伤口。小蓓就觉得亏欠,要不是因为她,那姑娘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自己害了她。 春雪见状劝道:“人各有命,夫人也别自责了。” 小蓓抿着唇。没说什么。 是啊,现在也不是自责的时候。 春雪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告别道:“时候不早了,奴婢得先回去了。” 小蓓也知道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也就没多留她。 但见春雪利落地一个翻身,直接跃上墙头,消失在夜幕之中。 小蓓在原地驻了下,正欲转身回屋。就见王老汉从走廊的那头走来,他披着一件外衫,一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 “爹,您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你不也没睡吗?” 王老汉往她身后的门看了眼,透过门扉,瞧见软榻上躺着一个人,看装束应该是名女子。 他撇了下嘴,“我就知道你说想我想回家待几天是假的,果然另有目的。” 被抓包的小蓓有几分尴尬,“当然是真心的,旁的都只是顺便而已。” 主要是她爹这里人少,就他爹和厨娘门房几人,而自己没事进出也不会引人注意。 王老汉看着女儿,忍不住问道:“闺女,你藏的是什么人?” 小蓓闻言默了下,“爹,这事您还是别问了,我不能说。” 王老汉听了唉声叹气,“行啊,不说就不说,闺女出嫁了,开始拿老爹当外人了。” 见父亲这话,小蓓立马急了,“爹。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她不信任父亲,而是不喜欢他卷入过多的是是非非。他只需要像现在这样,当个闲适自乐的老翁就可以。 王老汉先绷不住笑出声,“瞧你,玩笑话都听不出来,都快当娘的人了,还傻乎乎的这么好骗。得亏你是嫁给了阿颖,要是嫁给别人,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说起这事,王老汉就骄傲不已。 想当初要不是他死乞白赖地敲开颜家的门,说不定还成就不了女儿这桩亲事呢。 见父亲露出笑意,小蓓神色才轻松下来。“只要爹别生气就好。” “反正凡事你心里有数就行,爹有什么好生气的?” 王老汉呵呵一笑,拉了下身上的外衣,“夜深了,赶紧回去休息吧,别忘了自己还怀着身子呢。” 小蓓抱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眼底笑意更加温柔,“是,女儿知道了。” 王老汉这才满意,转身往自己屋走去。 小蓓要送,被王老汉拦了,“别。我还没老得走不动道,这几步路不用你送,赶紧睡你的去吧。” 小蓓也就不再坚持,目送他离开,这才转身回屋。 等走近床榻边,她意外地发现床上的人竟是醒着的,“方姑娘,你醒了?” 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他们下的药还挺重的,她原本预计方晓静至少要到明日正午人才会醒来,想不到对方这么快就醒了。 方晓静也刚醒过来没多久,还没弄清楚自己身处的地方,目光愣愣地看着眼前衣着华丽的贵夫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眼前的你陌生人格外面善。 “您是?” 小蓓和婉一笑,说道:“是春雪将你托付给我的,你叫我小蓓就好。” 听见这话,方晓静原本忐忑的心情才终于放松了些。 既然是春雪姑娘安排的,自己的安全便无虞了。 她手撑着从床上坐起,“夫人……” 小蓓笑盈盈,“叫我小蓓就行。” “谢谢夫人愿意收留我。”方晓静还是不敢直呼其名。看她这华饰气度,就知道此人身份不凡,她可不敢攀亲近。 小蓓面露骄愧疚,“该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不,我该说的是抱歉。对不起,方姑娘,是我害了你。” “什……” 方晓静看着眼前这张面熟的脸。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某种可能。 她惊讶地瞪大眼,“您,您是……” 小蓓既不摇头也不点头,“是我害得你变成现在这样,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方晓静神色一黯,“夫人言重了,落到今日这般,是我自己的问题。” 说到底,是她就不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越了界,就要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 小蓓摇摇头,却也不跟争执这个问题。 “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的,你可以安心在这里调养。” 小蓓目光落在方晓静脸上的伤口,“至于你这伤可能有些棘手,不过我跟你保证。一定会尽我所能,治好你的。” 方晓静强撑起一笑,“其实治不好也没关系,脸烂了,我也再也不用担心被认出来了,可以算是因祸得福了呢。” 对这事,她早就放弃希望了。 太皇太后那么恨她,怎么可能给她机会解脱。那消红颜定是无解的。 看见她这强颜欢笑的样子,小蓓更受不了,心里更坚定要将对方的脸治好的决心。 * 虽然是节俭办丧,但死的总归是太皇太后,操办起来也是劳师动众,煞费工夫。 每日都得入宫跪灵哭灵,那滋味委实不好受,众人只盼着这事赶紧过去。 然而还没等太皇太后的丧礼办完,忽然就有消息传开:太皇太后根本不是因病谢世,而是被毒杀身亡,而下手的正是皇后!为了掩盖这个秘密,她不仅还杀人灭口,还控制太医院,伪造太皇太后的死因。 流言纷纷,不知从何处而起,几乎一夜之间便席卷整个京城,下至平头百姓,上至王公官员,无不听说了这个消息。 众人大惊,皇后毒杀了太皇太后,这不可能吧? 太皇太后已经被彻底拔了牙,被关在长宁宫内掀不起什么风浪,皇后何必费这个力气对付她? 第四百六十七章 流血 流言四起,传什么的都有,说得是有鼻子有眼睛,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中真实性。 但是皇后却像未曾听说过般,每日该干什么干什么,丝毫未受影响。 看皇后这镇定从容的样子,人们不由怀疑谣言只是空穴来风而已。 转眼到了七日大殓之期。 大殓之后,太皇太后的梓宫将会被移到安奉殿咱时安奉,等日后择了合适的时间再转入皇陵。 哦不。不可能是皇陵。 以太皇太后做的那些事,生前没褫夺她的封号全是为皇家颜面着想,死后更没资格进入皇陵。 这点就算是圣上答应。那些宗室皇亲也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不过这问题还是暂时不用讨论,现在众人只知道这下终于是解脱了。 哭跪了这么多日,他们都折腾怕了,这差事实在是太熬人了。 不过七日,不少人都折腾瘦了,有些个身子虚弱的。还生生熬病了,可便是病了也只能撑着坚持,生怕落一个大不敬之罪。 在场人跪在各自的位置,听着祭祀官的唱声适时哀恸。 就在众人哭得麻木之时,忽然一声低叫声将众人的心思拉回。 却是一名宫女,面色发白手发颤地指着棺中的太皇太后,“太,太皇太后流血了!” 众人大惊,下意识站起看向棺中,果真发现太皇太后七窍似有血流出,再仔细一看,其脸色瞧着不大对,丝毫不像病死之态。 见状,众人神色有些古怪。 这么说来传言的事是真的,太皇太后真的是被毒死的。 众人下意识偷觑向皇后所在的位置,却见皇后面无波澜,神容丝毫不见紧张。 难道不是皇后做的? 可既然不是皇后所为,皇后何必撒谎太皇太后是病故。也不见捉拿真凶。 众人脑海里闪过无数个问题。 辛鸢不言语,目光冷冰冰地望着那宫女。 那宫女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事,慌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辛鸢冷道:“对太皇太后遗体不敬,杖毙。” 那宫女听了脸上血色全退,还不等她哭号,已经被侍卫捂了嘴拖下去了。 众人只是眼睁睁看着,不敢言语。 辛鸢环视了下在场所有人。从容吩咐道:“帮太皇太后整理仪容,丧仪继续。” “是。” 很快,丧仪继续。 之前发生的那段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却留在所有人心里。 …… 是夜,原建王府 云秋言对月举杯,薄唇向上勾起一抹弧度,“原来是中了毒死的呀,怪不得死得那么突然。” 虽然这样的结果还是不能让他满意,但是想到太皇太后至少落的不得好死。死得憋屈,比起死于病疾自然合他意些。 听见他这轻松的语气,六爷没好气地瞪他“早就跟你说过了,你不争,自会有人争,看看。争的人来了。” 云秋言昂首将杯中的液体饮尽,“就凭这点就想出来相争,您觉得有机会吗?” 他跟皇后未曾有过交流,但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皇后不可能是毒杀太皇太后的人。 就算杀了,也算不得什么。 太皇太后本身也不是什么好的,只要不是事到明面,闹得再高也没用。 六爷反问,“你怎么知道人家只有这些手段?” 云秋言笑了。“我不知道,左右我只是看戏的。” “瞧你这点出息。” 六爷嘟囔一声,闷闷不乐地喝着酒。 云秋言陪着喝了几杯。慢条斯理地从位置起身。 六爷不解地看着他,“你这是要走,大半夜的还去哪?” 云秋言随口说道:“回驿馆看一下。寒昭走前托我看着寒玥。” 最近事忙,他都许久没去了,也是时候走一趟了。 六爷这才想起驿馆里还有个寒玥。 他摇摇头,忍不住道:“寒玥那丫头性子倒是直爽,就是挑男人的眼光差了点。” 云秋言睨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谢蔚年青能干,算得上是人间俊才,这丫头看上他眼光不算差。” 要怪只能怪两个人有缘无分。 六爷有些不满地看他,“你小子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云秋言神色未变,双手一拱,转身退下。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六爷不由悠悠地叹了口气。 …… 驿馆。 云秋言是在屋顶上找到寒玥的。这丫头一个人坐在屋脊上,对着天上明月长吁短叹,样子好不烦愁。 他挑了下眉,身子一动,跃上屋顶,在她身畔坐下。 身边的动静将寒玥吓了一跳。她下意识要呼叫,好在她及时看清了来人的脸。 她惊喜不已,“大皇兄,怎么是你?” 寒玥不知道大皇兄到底是怎么办到的,这驿馆外的封锁于他仿似无物,他完全是来去自由,丝毫不担心露馅。 云秋言将折扇在手里敲了下,不答反问,“今日怎么这么老实,没去谢府?” 事情有一就有二,自从之前开溜成功后,这丫头三不五时就要往外溜,偶尔也让她成功一两次。 听见这话题,寒玥脸色一垮,“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累。” 说着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声音有些闷闷。 一副为情所伤的样子。 看样子又是在谢蔚那里吃了瘪。 云秋言眸色一动,不言语。 等了良久也没听见身边人说话,寒玥不由抬头。 她眼角有些发红,像只被遗弃的小动物般委屈又可怜,“这种时候,大皇兄难道不该象征性地说两句安慰的话,安慰安慰我吗?” 云秋言神色淡淡,“为什么要?” “为什……” 寒玥双眸瞪大,抗议道:“大皇兄,我可是你的亲妹妹呀。” “哦。” “什么叫‘哦’?” 云秋言侧首,目光深深地盯着她,寒玥被盯得心里直打鼓,“怎,怎么了?” “荣乐,路是你自己的,该怎么走,是你的自己的选择,旁人说再多也是枉然,关键在你自己。” 寒玥闻言沉默了许久。 就在云秋言以为她不会在说话时,忽然听见她道:“大皇兄,能把你肩膀借我靠一下吗?” 云秋言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是不知道为何,当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准把眼泪鼻涕留在我身上。” “我才不会。” 第四百六十八章 迷茫 寒玥抱住云秋言的臂膀,轻轻地靠在他肩上,“大皇兄,你说我是不是很差?” 云秋言垂眸看了眼眼皮底下的脑袋,眼波微动。 看来这情爱果然折磨人,竟让寒玥这样一个矜傲张扬的天之骄女,说出这样没自信的话。 显然寒玥也不是真的需要他的答案,她继续道:“算了,落花已作风前舞,流水依旧只东去。我是好是差,他何曾在意过了?” 说着她自嘲一笑,突然抬眸望着云秋言。“大皇兄,你说我死乞白赖地追逐一个完全不喜欢自己的男人,被拒绝了那么多次还死不放手,是不是很可笑?” 云秋言并没有笑。“你自己觉得值得就行。” “值得?” 寒玥眼露迷茫,“说真的,我现在都不知道这样的坚持是否值得了。” 她喜欢谢蔚,是真的喜欢,她坚定了意志就是要跟他在一起,哪怕等到铁树开花,也要继续等下去。 只是…… 她的心到底不是铁做的,一再地受挫。她也难免会有心念动摇的时候,也想劝自己干脆放弃算了,放过谢蔚,更放过自己。 再者,两国已经势成水火,她跟谢蔚之间也看不到希望。 可是…… 要是就这么放弃了,她这么多年的坚持到底又算什么呢? 云秋言轻描淡写地道:“不知道就想到知道为止,又没人逼你必须现在拿决定。” 寒玥怔了怔,半晌笑了下,“大皇兄,谢谢你安慰我。” 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对她来说,这样已经足够了。 云秋言沉默不语,目光转向外,直直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寒玥也不说话,继续靠在云秋言肩上,安安静静的。 月光温柔地照在二人身上,在他们身后留下长长的两道身影。 良久,云秋言看了下夜色,淡淡地道:“时候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哦。”寒玥这才不舍地直起身子。 别说,这云京三四月的天,不冷不热。温度正宜人,就这样静静坐着,吹着凉爽的夜风,还挺舒服的。 云秋言看了眼自己皱巴巴的衣裳,嫌弃地蹙了蹙眉。 见状,寒玥嘿嘿一笑,“好歹我真的没流眼泪鼻涕。” 云秋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寒玥直发毛。 “我,我先回去了,大皇兄也别太晚。” 寒玥一下站起来,生怕迟了地跑到屋檐边。 可当看着底下的高度,她一下停住。尴尬地回头看着云秋言,“大皇兄,我自己下不去……” 云秋言睨了她一眼,“你既然有本事上来,就该有本事下去。” 说完这话,他后腰往后一靠,两手交叠枕在脑袋下面,斜躺着欣赏当空明月。 见他当真不肯施以援手,寒玥认命,自己扒着屋顶墙角一点点挪下去,一边往下,嘴里还不忘咕哝着。“早知道就不爬这么高了,真是自己找罪受。” 听着边上不断传来的动静,云秋言薄唇不由向上勾起。 这厢的寒玥一只手没抓稳,整个人往下一砸。 听着这声,云秋言一下坐起来,看向寒玥,“没事吧?” 但见寒玥一瘸一跳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的哀怨。“你试试这样摔下来又没有事?” 这得亏是高度不高,没把她摔伤,就是摔得有些疼。 听她还有心情抱怨,就知道她人没事,云秋言又躺了回去。 摔了也好,让这丫头长长教训。 一点兄妹爱都没有! 寒玥郁闷地瞪着怡然自得的他,喊了一声,“大皇兄。” “还有什么事?”云秋言没看她,懒懒地应道。 “大皇兄,看在我摔伤的份上,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寒玥双手绞在一起,紧张期待地道。 回答她的是一片安寂。她目光黯下,垂眉耷耳地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云秋言的声音,“什么忙?” 寒玥登时双眸一亮。 * 文芙原本不是笃信佛道的信女。但是自从回了京,日夜惦记着在外打仗的向景阳,她也不能免俗地开始寄望于此。 如今,也就只有法相庄严的佛像能让她彷徨焦虑的心安定下来。 这日。她一如往常上完香祈完福,准备离开,未想却被一陌生女子挡住了去路。 “文姑娘。” 文芙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陌生女子,“不知这位姑娘是?” “寒玥。” 寒玥报上自己的名字。 文芙愣了下,想起来这位的身份,“原来是狨国荣乐公主,不知道公主驾临,有何见教?” 想到前线向景阳还跟狨国人打着仗,她神色淡了几分。 一旁的侍从惊察寒玥的身份,脸上纷纷多了警惕。 这位公主不是被关着呢吗,怎么会跑到这儿来?难道有什么企图? 寒玥看着呈保护姿态守在文芙身边的诸位,“文姑娘,能跟你单独谈谈吗?” 文芙不解,“我与荣乐公主素不相识,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寒玥也干脆,直接说道:“我有问题想问你。是关于谢蔚的。” 自文芙回京之后,寒玥跟自家表哥间的故事,她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听见寒玥这般说,她想了下,点点头,“好吧,咱们去那边。” 她指着边上的大树,大树下有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是专供香客纳凉歇脚用的。 寒玥应了一声,先一步走在前头。 “你们在这等我。”文芙跟自己的丫鬟侍从简单交代了声。 丫鬟菊儿有些担忧,“小姐……” “没事的,我很快回来。” 文芙给了对方一个放心的眼神,她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并无歹意。 她走向前去,走到寒玥跟前。 寒玥手比了下,示意对方坐下说话。 文芙看了眼光滑圆润的石凳表面,“公主想问我什么?” 她不肯坐,寒玥也没勉强,自顾自坐下。 她抬眸看着文芙,“我听说文姑娘原本是谢蔚的未婚妻,为了追随他,甚至不远千里跑到边远戈州?” “公主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文芙皱眉。 她已经退婚,又重新跟向景阳订了婚盟,这人再提此事,是想借机羞辱自己? 第四百六十九章 求见 见她面有愠色,寒玥笑着解释,“文姑娘别误会,我没有恶意,我只是纯粹好奇。” 文芙皱着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好奇什么?” “好奇你是怎么想通的,挥剑断情把谢蔚放弃了?” 文芙闻言愣了,有些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容貌妍丽的女子。但见她手撑着桌子托腮,唇角弧度向下。满脸写着烦愁。 唉,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女子。 想到表哥那认死扣的性子,文芙也不由叹气。在身前的位子上坐下。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确实很心累。” 寒玥歪头看她,“所以你是因为累了,坚持不下去了,才选择放弃?” 文芙浅笑摇摇头,“公主误会了。我与表哥虽然定过亲。但那些都是长辈的主意,不是我的真心。 只因我当初年纪小不识情滋味,错将崇拜敬仰当成了恋慕,才闹出后面的笑话。不过也好在是有那事,才让我遇见了那个人。” 寒玥顿了下,“你是说你的未婚夫婿?” 文芙点点头,双靥浮现一抹红晕。 “听你刚才说,他本不喜欢你的?” “是啊,他一直赶我走来着。”想起当初在向景阳身后追着跑的日子,文芙眼里的笑意更深。 寒玥这下来了兴致,“既然是自己,那你是怎么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文芙视线对着她的,好笑道:“刚刚公主不是更想着放弃吗?” 寒玥摸了下鼻,“我那不是看不见希望吗,但是现在有你这么个成功的例子摆在眼前,我好像又受到了鼓舞。” “公主,你真的喜欢我表哥吗?”文芙忽然问道。 寒玥毫不迟疑地点头,“那是当然。我最喜欢谢蔚了。并且,他在我心里已经很多年了。” 文芙纳闷了,“既然如此,公主应该心念很坚定才是,怎么还要费劲问别人?” 闻言,寒玥怔了怔。 文芙继续道:“公主,你要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心。” “心?”寒玥双眸中不自觉透露出几分迷茫。 “如果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心自然会告诉你该如何做的。” 寒玥咀嚼着文芙的话。脸上露出几分沉思。 文芙看向边上一直紧张望向这边的丫鬟们,起身说道:“我的人还在等我,我得先走了。” 她朝寒玥轻轻福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留下寒玥一个人坐在原位,神色复杂。 “有答案了吗?” 寒玥挫败地捂着头,“好像更加迷惘了。” 原本她以为跟文芙聊过之后,心底的那些晦暗不明就会变得清晰,如今确实更加糊涂了。 云秋言淡淡地看着她。“要迷惘也回驿馆迷惘,你出来得够久的了。” “……哦。” 寒玥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答应。 云秋言望着她这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 …… 寒玥光天化日下出了驿馆的事,不久也传入辛鸢的耳朵。 “即日加强驿馆外的守卫,一只苍蝇也不许给本宫再飞出去!再有擅闯者。格杀勿论!” 因为云秋言的特殊身份,很多事她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这不代表她万事都能容忍。 如今两国还打着仗呢,这狨国禁脔肆意自出自入,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云国的体面还往哪里摆! “是。” 暗卫领命称是,下去传达命令。 暗卫离开不久,春雪入了殿来,“娘娘。卢戈回来了。” 辛鸢闻言一喜,“传进来。” “是。” 须臾,卢戈便入了殿来。身上带着风尘仆仆,“奴才拜见皇后娘娘。” 辛鸢随口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托娘娘洪福,幸不辱命。” 辛鸢满意地点点头。“你辛苦了,将东西送到户部就先下去休息吧。” “谢娘娘。” …… 皇后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大笔银子,直接拉进了国库! 这消息瞬间引发全朝堂关注。 对这天降横财,众人猜疑纷纷。 卢戈等人的江州一行虽然是秘密行动,但还是难免有痕迹露出来,那些消息灵敏的还是能探听到一星半点消息,并从中还原出事情全貌之一二。 银子、江州、太皇太后…… 有不少自以为聪明已经开始联想开来。 所以说,之前太皇太后的死莫不是真的跟皇后有关?为的就是这笔银钱? 不去管众人是如何猜测的,辛鸢如今最挂心的,还是前线的局势。 南疆太子的身亡,让局势一下变得糟糕起来。老南疆皇痛失爱子,势要云国拼个死活。又调了不少军力赴战。 加上还有一个实力强大的狨国帮忙,前线战事一下陷入胶着,也不知会打到什么时候。 一想到这些,辛鸢就觉得烦得很。 正烦着,就听李德禀告道:“娘娘,谢蔚谢大人求见。” “传。” 前线战事起。有不少不法奸商趁机哄抬粮价,制造市场混乱,严重影响百姓正常生活。 对这种事,朝廷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辛鸢想了想,将这事丢给谢蔚去处置。 算算时间,应该是事情处理完了吧。 辛鸢想得不错,谢蔚确系为这事来的。 辛鸢看着奏报详尽的折子,笑着说道:“其实你不必亲自走这一趟,你折子上面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谢蔚望着她,一本正经地应道:“文字奏报怕有不详,还是微臣亲自禀告的好。” 辛鸢颔首,顺着挑了几个相关的问题来问,谢蔚一一回答。 辛鸢满意地点点头,将折子圈好收起,“谢卿还有别的事吗?” 谢蔚神色一顿,垂了下睫,双手拱起,“没有了,微臣告退。” “嗯。” 辛鸢没有多留他,继续埋头手中的正事。 谢蔚出了宫,直接回了谢府。 正好今日谢大夫人出门不在,不然遇见他少不了又要老调重弹。 谢蔚心有庆幸,转身回了自己书房,才坐下没多久,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拄拐声。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谢长夫。 谢长夫已年近八旬,满头白发,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走起路来慢腾腾。 “祖父。” 谢蔚忙放下手上的事情,跨出门去上前搀扶。 第四百七十章 尊重 “祖父,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叫下人来传孙儿便是了,何必劳累自己?”看祖父明显疲累的样子,谢蔚皱着眉头道。 谢长夫眼角笑纹深深,“没事,我还没老到走不到道,这几步路自己还能走得。我原本在园子里坐着,听下人说你回来了,想着许久没见着你了,就顺道过来瞧瞧。” 谢蔚惭愧地低下头,“是孙儿不孝。” 为了躲开母亲的唠叨。他现在连家都少回,自然也忽略了对家人的陪伴。 谢长夫听了笑笑,“你为官理政是正经,效忠君主。更是一种孝。” 说话间,他们已经进了书房。 “人老了,到底不中用了,才走这么小段路就气喘吁吁,想当年打仗那会儿,我……” 谢长夫在扶手椅上坐下,忍不住感慨话当年。 谢蔚在一旁静静听着,薄唇勾起露出几分笑意。 忆起当年时光。谢长夫脸上浮现怀缅神色,半晌又忍不住怅然,“我们这帮老伙计也就剩下我了,连颜老头都没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轮到我了。” 谢蔚眉峰一拢,“祖父别瞎说,您一定长命百岁!” 谢长夫闻言笑了,“百不百岁的我不在意,我现在唯一操心的,还是你的终身大事。” 又听到这个话题,谢蔚不禁沉默。 见状,谢长夫不由叹气,“说真的,我现在真的是后悔,如果当初我没那么执着跟颜家的婚约,一直在你面前提起,引得你上了心,或许现在也不会这样。” 谢蔚敛了下睫,“祖父,您想多了,这不是您的问题。” 他的情,从来不是因“婚约”二字而起的。 他恋慕的那个女子,美丽、慧黠、优雅,像沾着晨露的百合。恬美而静好。 谢长夫定定地看着谢蔚,“‘情’这一字,看得重时重逾山,看轻了也不过如此。就像你爹,当初对你琼姑姑也是情深似海,但是娶了你娘之后还不是照样过日子?” “我明白祖父的意思,可爹是爹,我是我。” 谢蔚迎着祖父的目光,坚定地道,“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谢长夫定定地看着他,许久说不出一句话。久久才长叹一口气,“行吧,随便你吧。” 或许他是行伍出身,粗枝大叶,理解不了孙子的执着放不下,但是他愿意选择尊重。 谢蔚升起一阵感动,“多谢您,祖父。” 自己是谢家的长子嫡孙,他知道这样的尊重对于祖父来说有多难。 谢长夫手撑着拐杖,“不用谢我,等你说服了你娘再说吧。” 想到母亲,谢蔚不由无奈。 谢长夫拍拍他的肩。“跟你娘好好说,这些年她也不容易。” 谢蔚点点头,答应着。 * 驿馆 自家大皇兄近来总是行踪不定去留随心,寒玥对此已经习惯了,她已经做好了一觉醒来就看不见人的准备,没想到第二天还见着云秋言。 他就站在院子中间,后背笔直笔直的。 “咦,皇兄。你居然还在啊?”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瞬间感觉云秋言脸色更不好看了。 寒玥不安,“我说错话了吗?” 云秋言不言语,直接走了。 被撂下的寒玥不明就里,看向在一旁的昌岑,“怎么了这是?” “公主请看那边。” 昌岑指着围墙边,草坪之上密密麻麻散着的箭羽,横七竖八插了一地。 寒玥一看讶然,“发生了什么事?” 昌岑无奈,“云皇皇后下旨加强对驿馆的看守,现在别说是人,就是是只苍蝇想飞出驿馆。只怕都难。” 瞧那些弓箭手拉开的架势,真要出去,除非真拿命去拼,可眼下这状况到底也到不了那步。 寒玥即刻想到。“是因为我昨日?” 一定是了,囚徒就该有囚徒的觉悟,趁夜偷溜出去一两次也就算了,还明目张胆出现在人前。也难怪云国皇后下那样的旨意。 昌岑很想说不是,但事实确实如此。 但见寒玥一脸懊悔,他安慰道:“公主也别多想,就这点障碍,还真拦不住主子。只要主子有心,就没有闯不出去的地方。” 话是这么说,但寒玥心里还是觉得愧疚。 …… 寒玥扒在云秋言的窗门外偷偷张望,透过那狭窄的缝隙,努力看清屋内的状况。 只见云秋言背对着自己,手捧着本书,斜靠在凭几上,闲闲地翻看着。 “要进就进,偷偷摸摸的张望什么?” 云秋言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不用回头都能发现窗外鬼鬼祟祟的人。 被发现的寒玥动作一顿,暗自吐了下舌,老老实实地进屋。“大皇兄。” 云秋言单手支着额,一派慵懒,“有事?” 见他这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寒玥不由惊讶,“大皇兄,你不生气了?” 云秋言将书翻了一页,“嗯,想想也没什么可气的。在哪儿待着不是待?在这儿也挺好,没人搅扰,清净。” 唯一可惜的,是不能第一时间看到外头的好戏。 听见这话,寒玥神色有了变化。 她来到云秋言身旁坐下,手撑着软榻边荡着双腿,“是很清净,就是不知道得清净到什么时候,能清净到什么时候。” 纵使平安无虞衣食无忧,终究改变不了现在阶下囚的身份。 云秋言抬眸,情绪低落的她。 “大皇兄,这场战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寒玥低头看着地上的花纹,闷闷地道,“我想父皇了。” 一年多见不到狨帝了,她确实想他了。 久久听不到身边人回应,寒玥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瞧自己犯的什么蠢,明知道大皇兄跟父皇间的龃龉,自己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满脸歉意,“对不起大皇兄……” 云秋言挑眉,似有不解,“对不起什么?” 寒玥看着云秋言幽色的眸子,忍不住蠕了蠕唇,问出自己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大皇兄,其实父皇这么对你,你恨他吗?” 云秋言神色淡淡,毫不在意,“不。” 他跟狨帝非亲非故,有什么恨不恨的?至于真正的肃王什么感觉,就轮不到他说话了。 听见这个“不”字,此时的寒玥却是不信的。 直到后来,她才真明白过来,原来他说的竟是真的。 第四百七十一章 主意 当太皇太后身死的消息传到前线时,辛烨正在研究布阵图,闻讯只略微一诧,“谁干的?” 他随口问着,继续埋头自己的事情。 “就目前看来,嫌疑最大的,是……” 陈升犹豫了下,说道,“是太后。还有自太皇太后死后,京中传言不断,谣言直指娘娘。” 辛烨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冷哼一声。“这么快就撑不住露出狐狸尾巴了。” 陈升垂首,未敢多言。 辛烨在羊皮卷上标准了几点,将其卷成轴收起,忽然喊道:“陈升。” 陈升单膝一跪。昂首挺胸,铿锵应道:“属下在!” “即刻带齐人马潜回京城,保护皇后太子,任何人胆敢意图不轨,杀无赦!” 当说到“任何人”时,辛烨眼底闪过一阵强烈的杀机。 陈升领命,不敢有半分迟疑,转身退下。 陈升退下不多久。颜颖就来了,“圣上,出什么事了吗?” 辛烨挑眉看向他,“为何有此一问?” “陈升是您的贴身护卫,向来不离您左右的。但是我刚刚看他行色匆匆,带了不少人马往北城门方向去了。” “你倒是反应快。” 辛烨薄唇一掀,“京中出了点状况,朕派他先回京了。” 一听京中有事,颜颖顿时紧张,“京中出了何事,难不成是表妹……?” “放心,阿鸢没事的,朕只是以防万一。” 辛烨看着一边的沙盘,“朕现在唯一想的,是如何尽快结束这场战事。” 虽然已经在辛鸢身边留下了足够的保护,他也相信以辛鸢的智计足以应付那些牛鬼蛇神,但他还是迫切希望能够在辛鸢身边遮风挡雨。 免她忧,免她牢,将一切麻烦交给自己就好。 颜颖担忧,“我虽不知到底京中发生何事让您如此着急,但眼下战事胶着,圣上想尽快了结,只怕很难。” 疆狨联军实力强劲,想要在短时间内将其击败。这不是一件易事。 辛烨双眸微翕,“难,不代表不可能。” 颜颖心里一动,“圣上是不是有什么好计策?” 辛烨闻言,但笑不语。 见状,颜颖亦是展露笑颜,他知道某人这是有主意了。 * 浸城 “不可能的!父皇不可能下这样的命令的,他明知道现在是攻坚的重要时刻,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下旨让本王回京!这绝不可能!” 寒穆手攥着圣旨,仿佛要要将那圣旨撕碎,“这一定是假的,假的!” 幕僚颤着声提醒。“殿下,您冷静点,这来的是皇上身旁的武公公,这圣旨怕是不会有假。” 假传圣旨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谁敢乱来? 寒穆咬牙切齿,“一定是本王那些‘好兄弟’在背后捣的鬼!” 他早知道他这些兄弟没一个省心,他们一定是趁着自己不在皇城,趁机给自己下绊子! 等着吧,等他这边腾出手来,一定第一时间还以颜色! 幕僚低着头,“殿下说的不错,正是肃王。就是他在皇上面前进言。皇上才下定主意召殿下回京的。” “寒昭?” 寒穆不敢置信地睁大眼,“怎么可能是他,父皇明明最讨厌寒昭的,怎么可能听他的谗言?” “肃王到底是先皇后的独子,稍微用些计谋手段,皇上兴许就爱屋及乌了。”幕僚分析道。 “爱屋及乌?!” 寒穆紧攥着双拳,青筋爆出,“那本王又算是什么?本王的母妃又算是什么?笑话吗?” 幕僚头低得更低。不敢言语。 寒穆怒不可遏地质问,“暗凉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派他去刺杀寒昭,为什么寒昭到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 暗凉是他手下第一高手,最擅长暗杀,以前他派给他的任务,他就没有完成不了的。 幕僚缩了下脖子,“属下正要禀告此事。属下已经三日收不到暗凉的消息了,属下唯恐他已经遭了不测。” “没用的东西!”寒穆恨声。 幕僚偷看了眼寒穆的脸色,小心地道:“殿下,奴才刚才在武公公那套得另一重要消息。” 寒穆口气不善,“什么重要消息?” “就是……”幕僚吞吞吐吐,不敢说下去。 寒穆没耐性地喝道:“就是什么?” 幕僚被吓一激灵。他暗暗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禀告,“……听说皇上已有意立肃王为太子!” “砰——” 只听一声巨响,却是寒穆将桌案彻底掀翻。弄得一片狼藉。 幕僚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殿下,为今之计还是赶紧回京,挽回帝心要紧啊!只要皇上一日没有册封太子。殿下就还有机会不是吗?” “你说的对,本王得即刻返京,就不能让寒昭那厮专美于前。” 寒穆边说着边往外走,可忽然动作一顿,身子一转又回到位置上坐下。 “殿下?” 寒穆阴着脸,冷笑三声,“本王知道了,这一定是云国的奸计! 他们故意放走寒昭,为的就是这一日!围魏救赵,真是好计谋!好算计!” 幕僚叹气,“确实是算计,但是殿下如今已经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寒穆猝然抬头,定定地望着忠心耿耿的属下,“不,本王有的选择。” 迎着主子的目光,幕僚忽然想到什么。他惊地瞪大眼,“殿下是想……” “没错!” 寒穆咬牙,满脸坚定。 幕僚忧心不已,“殿下,这抗旨不遵,可是杀头的重罪。如今肃王正得势,正愁没机会将您置之死地呢,您这不是白给对方借口吗?” “父皇连册立太子的心思都动了。那颗心只怕全被对方笼了去。 本王现在已经失了圣心,朝廷里那帮迎风两面倒的东西必然不会再支持本王,等回了皇城这兵权一交,还剩下什么?本王还拿什么跟寒昭去争?” 这权势的滋味太好,他不想放更不能放! 幕僚皱着眉,“可是……” 寒穆双眸炽热,“本王必须尽快做出成绩,叫朝臣们看见,更让父皇看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有资格坐上储君之位的人!” 幕僚张了张嘴,想要继续再劝,但眼见主子主意已定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就算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抓周 虽然太皇太后的丧礼已过去一段时间,但辛鸢一直也没放弃对此案的追查,好不容易查到长宁宫一名洒扫宫女有重大作案嫌疑,转眼便听那宫女自尽了。 辛鸢忍不住沉了下语气,“这么说又断了线索了?” 卢戈惭愧地低下头,“属下无能。” “继续追查,无论如何必须查到下毒之人!” 辛鸢就不相信,这幕后之人真能做得滴水不漏! “是,属下遵命。” 卢戈正准备告退,就听见主子又问道:“是了,方晓静那伤怎么样了?” 方晓静的事一日未了,这事就一日压在辛鸢心中。 “暂时无起色。不过不过二少夫人找到了暂时压制消红颜的办法,方晓静的伤没再继续恶化。” 能够压制住,也意味着离治好的希望就更近了。 “辛苦表嫂了。” 算算时间,小蓓已经是临盆在即了。却还要为方晓静的事烦心,确实是辛苦。可是这世间除了小蓓,她也不知该将方晓静交给谁人了。 辛鸢正欲说些什么,就见春雪一脸兴奋地入内,“娘娘,圣上的书信到了。” 闻言,辛鸢原本有些烦躁的神情顿时舒展开,“一定是小初阳的礼物到了。” 转眼端午节就要到了。小初阳的周岁生辰,以辛烨对小初阳的疼爱,不可能没准备礼物。 果然,随信送上的还有一方金色的锦盒。 辛鸢将信展开匆匆看了眼,脸上露出笑意,“这是圣上送给小初阳的周岁礼,说是要等抓周的时候让小初阳抓的。” 她看着严严实实的包装,眼底笑意深深,“也不知道是什么。” 春雪笑了,“圣上向来疼爱小太子,他送的肯定是最好的。” …… 翌日,便是五月初五端午佳节,更是小初阳满周岁的日子。 太子周岁,这可是一等大事。 这日一大早,臣公命妇齐齐入宫,齐贺太子周岁生辰。 辛鸢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起来,连带着向太后也没闲着。 至于小初阳,作为周岁宴的主角,自然是缺席不了的。等时间差不多,小初阳便被抱了上来。 小家伙被养得极好,小脸肉呼呼白团团,五官也结合了父母的优点,粉雕玉琢、精致可爱。 在场的官员命妇一见,顿时赞叹连连。 不愧是天家之子。果然是龙章凤姿,不同凡响! 小初阳虽不怯场,但一时见到这么多生人还是下意识寻找娘亲的方向。 好在辛鸢的位置醒目,小家伙没费力气,一眼就发现了。 一见娘亲,小初阳立刻待不住了,扭着小身子要下地。春雪不敢违,小心地将小主子放下。 被放开桎梏的小初阳欢喜不已,迈着小短腿朝辛鸢的方向走去。 他学步学得好,如今已经可以不用人搀扶,能自己走了。不过走得还不够稳,还有些踉跄。 他肃着一张小脸。一步一步小心迈着步伐,那认真的小模样惹得在场女眷们顿时母爱泛滥,恨不得将之抱在怀里逗弄。 转眼小初阳已来到辛鸢眼前,他高兴地张开双手一把扑到她的怀里,昂着小脑袋兴奋地喊道:“母后。” 这小家伙也是伶俐,辛鸢教了他一次之后,他就知道在人前得称她为母后,不喊娘亲了。 辛鸢柔柔一笑,指着一旁坐着的向太后,“乖,快来见过皇祖母。” “皇祖母”三个字对小初阳来说显然还有些难度,他喊得含糊。只是配上小家伙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却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向太后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初阳,一瞬间仿佛透过时光长河又看到那个伶俐可爱的小身影。 那时候的他就是这样,一身锦衣华饰,玉雪可爱,乖得直叫人疼如心坎。 见向太后似有恍惚,辛鸢轻唤了一声,“母后?” 听见声音。向太后敛了下神,迅速收回飞远的思绪,状若无事地夸耀了小初阳几句。 辛鸢眼睫微动,多看了向太后一眼。 这时,李德上来了,“启禀太后、娘娘,一切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开始。” 辛鸢颔首,看向向太后。 向太后点点头,“那就开始吧。” “是。” …… 抓周正式开始了。 小初阳被放在案桌上,身子前面身前摆满了各类物件。金玉美器、刀枪剑戟、琴棋书画,弓矢纸笔、应有尽有。看得人眼花缭乱。 当中,最醒目的还是那金色锦盒。 当得知此物乃是圣上特意命人送回来的,众人好奇不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东西太多了,小家伙都挑花眼了。他坐在原处,一双黑溜溜眼睛四处乱看,就是不出手。 众人着急,却不敢催促。只能眼巴巴看着。 辛鸢柔声鼓励道:“小初阳,这里这么多东西,你选一样自己最喜欢的,拿起来。” 小初阳歪着脑袋看着娘亲,有些似懂非懂。 辛鸢耐心地重复解释。 在她的不断鼓励下,小初阳明白了,只见他挪着小屁股往前,两只小手往前伸。 在场所有人睁大了眼睛看着,看小初阳抓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见小初阳没有任何犹豫,两只藕白小手直接抱住那金色的锦盒,抱在手里把玩。 在场人惊喜,直叹圣上太子父子心有灵犀,太子果然选中了圣上准备的礼物。 唯辛鸢半点不出奇,淡定一笑。 要她说是辛烨耍赖才是真,这锦盒不大不小正合适,颜色鲜艳。又是摆在小初阳的眼皮底下,小初阳选中它,一点也出奇。 众声赞叹中,有老臣问道:“娘娘,能否将锦盒打开,让臣等看看太子殿下抓周抓到的到底是何物?” 这话一出,立即引来众人附和。 辛鸢也不小气,命人将之打开。却是一方环形玉。 见此,众人大惊。 这玉看似普通,却绝非简单。此乃太祖之物,后面一代代传下来,是除了传国玉玺之外最终的东西,意义非凡。 虽然知道圣上对小太子看得极重,但是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们还真的不敢相信圣上尽竟真拿此等重要之物给小太子抓周。 看着那玉,辛鸢也不由吃惊。 她也没想到辛烨会这样突发其想,弄得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倒是底下官员反应快,在惊讶之后纷纷开始歌功颂德起来。 太子殿下抓周就抓中这环玉,可不正正印证了太子注定要登基为皇,成就万世之尊! 这可是吉兆啊! 能当高官的人,别的本事先不说,这阿谀奉承的本领是一流的,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将这事瞬间渲染美化成能载千古的奇谈嘉话。 辛鸢不由好笑,在心底暗自摇头。 第四百七十三章 痛快 “夫人,您说让我跟您去颜府?”听见小蓓的提议,方晓静惊讶不已。 小蓓笑着点点头,“是啊。我想过了,反正太皇太后的事都已经过了一段时间,风波平静了许多,想来应该也没什么人会再继续盯着你不放。 而且你搬到颜家,我也能更好地照顾你。” 再者,她已经临盆在即了,也不好频繁出入娘家,还是得老老实实在府里待产。 方晓静藏在面纱下的脸勉强一笑,“夫人。多谢您的好意,但是这颜府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不?”小蓓不解。 “夫人,其实我没事的,您不用管我。其实能像现在这样不再恶化。再也不用面对脸渐溃烂的惨况,我已经很感恩了,晓静不敢多求其他。” 虽然小蓓从来没说,但是从她的表情方晓静看得出来,自己的脸想要治好是没什么可能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就这样吧,不必再白费功夫了。 小蓓摇头,“不行。我说了会治好你的,一定会说话算话。” 方晓静看着满眼坚定的小蓓,不由感动,“夫人,其实您真的不用这样,我会变成这样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是您的错,您不必将责任背在自己身上。” 小蓓一默,“你说得不对,我承认我对你是有责任,但那并不单纯是出于愧疚,但更多的是医者对病人的,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病人受罪而自己却什么都不做。” 方晓静怔了怔,还是拒绝。 “左右我这伤是个大难题,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解决,夫人您还是安心待产,一切等您平安生产之后再说吧。” 小蓓张张嘴,还要再劝,却被她硬生生将话题转走。 小蓓不由无奈,“好吧,既然这样,那就听你的吧,来日方长,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好啊。我期待着。”方晓静面上笑着道,心里却半点不抱希望。 不抱希望好啊,没有希望,也就不会失望了。 …… 小蓓没能劝服方晓静,只能一个人回了府。 见状,陈氏不由问了,“咦,小蓓,你不是说你有个病人要接回府吗,怎么没见着病人在哪?” 至于具体什么病人陈氏也不知,她向来开明,不习惯对小辈的事情过问太多。也认为没这个必要。 “那病人有些顾虑,不肯跟来。” 说着,小蓓摘去不便说的,将方晓静的情况简单说了下。 “真是可怜。” 陈氏面露同情,半晌道:“不过这样也好,你这都临盆了,也没什么精力去治病救人,不如就先安心将孩子生下来,往后再好好找良方治好那位姑娘。” “娘说的是。”小蓓乖巧地点头。 说到自己未出世的孙儿,陈氏就满眼期待,“是了小蓓,你说等你生完。咱要不要让阿颖知道自己当爹了?” 对这个问题,小蓓也有些犹豫,“我也不知道,要不还是娘做主吧。” “……那就不告诉他,让他狠心丢下咱们娘俩不管。”陈氏哼了声,一脸不满,显然还没有气完。 听见婆母那孩子气的说话的,小蓓不由噗嗤一笑。“那好,就听娘的。” “那好,你可千万别说漏嘴,就藏得死死的,等他回来看到自己孩子都有了,肯定惊喜得下巴都合不拢,想想那场面我就觉得好笑。” 想象着那一幕,小蓓也掩不住笑。她遥望着南面的天空,眼底闪着期许。 真希望那一日早点到来。 …… 阿嚏—— 与此同时,远在崇城的颜颖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病了就去找小舅给你开点药治治。” 辛烨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迅速地将手里的东西拿离他更远,一副生怕被弄脏的样子。 这画是刚刚送到的。是辛鸢亲笔所画。 画上画的是小初阳端坐在案上,在一堆东西中一把抱住金色锦盒,一本满足地抱着把玩。 是小家伙抓周时的样子。 看着画上小人儿那慧黠可爱的样子,辛烨不由看了又看。舍不得放下。 颜颖苦起一张脸,“您是嫌我吃的药还不够多啊,我吃得都怕了,现在远远见到小舅我就得掉头跑。” 辛烨睨了他一眼。“还不是你自己自找的。” 颜颖明知道自己背上有伤,还逞能跟敌军大战三百回合,结果是旧患添新伤,直躺了小半个月才勉强恢复的。 为了这事,颜广生大发脾气,下了死令不许他再上阵前。 这还不是最惨,最惨的是因为他的不听话得罪了颜广陵。 要不说千万不能得罪大夫呢,颜广陵也不骂不恼,直接弄了一堆苦得要命的药给他喝,喝得他简直想死。 现在看见颜广陵就躲,连听见他名字都感觉嘴里发苦。 颜颖摸了下自己的鼻子,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探头看了下辛烨手里的宝贝画,看了一眼不由扬起一笑,“没想到小初阳真的抓周抓中了圣上准备的礼物。” “那是当然!”辛烨满脸的骄傲。 小初阳不愧是他儿子,果然跟他心有灵犀,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看着他的为人父骄傲的样子。颜颖不由眼热。 唉,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有这个福气。 就在这时,便听外头传来一阵兴奋喝彩声。 颜颖双眼一亮,“是曾广将军他们回来了。” 像是为了回应他这话,他话音方一落下,就听见曾广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辛烨将人传进来。 曾广应声入内,屈身行礼,“末将参见圣上!” “曾将军带兵出战辛苦了。不必多礼,快快平身。” “为圣上效命,不敢言辛苦。”曾广一本正经地道。 辛烨满意颔首,示意曾广起身,“此役可还顺利?” 说起这个,曾广一改正经模样,脸色潮红写满兴奋,“托圣上洪福,一切顺利。此役我军杀敌五千,俘虏一千,还斩杀了两名狨军将领,打得实在痛快!” 见曾广亢奋的样子,颜颖羡慕不已。 可惜他爹下了死命令不让自己上战场,害得他只能坐冷板凳,有得看没得吃。 …… “说来也是怪了,狨军最近的战力似乎不如从前呢。”待到曾广离开,颜颖掩不住担忧地道。 他别的不怕,就怕这里头有什么阴谋。 辛烨一笑,“是寒穆急了,人一旦着急就易失了冷静,露出破绽。” 第四百七十四章 质问 听见前方又吃了败仗,寒穆整张脸都是黑的。 一屋子人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被迁怒。 然就在这极度安静之时,门外骤然传来一声通报,“启禀殿下,盛填成在外求见。” “盛填成?他来干什么?” 寒穆一脸烦躁,“不见不见!本王没工夫应酬他,随便找……”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听门口处一阵骚乱,却是盛填成直闯入内,一同入内的还有几个想拦人却没拦住的侍卫。 盛填成全然不理会那些碍手碍脚的侍卫。嘲讽说道:“抱歉了,本将已经进来了,还劳烦楚王殿下费心应酬一下了。” 寒穆扫了一眼办事不力的手下,后者慌忙下跪。“殿下饶命,盛将军硬要闯入,奴才们拦也拦不住。” 盛填成的位置可是实打实靠自己本事挣来的,身高七尺,孔武有力,他硬是要闯,就凭他们几个哪里是对手。 “都下去。” 寒穆冷哼一声,让无关紧要的人都退下。 他将后背往后靠了靠。抵在椅背上面,目光落在盛填成身上,“不知盛将军是有何急事,这么急不可待非要见本王?” 盛填成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走到寒穆跟前,气势汹汹地质问,“楚王,本将问你,太子殿下到底是怎么遇害的?” 寒穆目光微闪,“贵国太子遇弑一事不是已经清楚了吗,是云军所为,盛将军还有什么疑问不成?” 盛填成脸色难看,“当然有,而且还不少!” “哦?” “第一,据我所知,太子殿下出城是临时起意,云军上哪收到风声提前在半路设伏伏击太子? 第二,太子走的是南城门,四边都是联军的布控,云军是怎么悄无声息地绕过这些布控,杀了太子再消失无踪的? 第三,据我调查,太子出事前不久,楚王派人一队人马出城去了。这么巧就是走的南城门,怎么这么巧?” 盛填成怒气冲冲,连声质问。 寒穆眼露诧异,“盛将军说这么多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是怀疑本王杀死了贵国太子吧?” 盛填成冷笑,“难道不是吗?” “就凭那些所谓疑点?” 寒穆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盛将军别忘了,咱们双方可是联盟军啊,本王为何要刺杀贵国太子?这对本王有什么好处?” “好,本将就给你理由!进来!”盛填成忽然朝门外喊了一声。 随着他的声音,一个身着南疆军军服的小将士入内。 寒穆不甚在意地看了来人一眼,“这是什么人?” “这是太子殿下的随身护卫之一,太子出城那日就是他随行护送的。太子遇刺当日。他为保护太子,身受重伤昏迷,居然命大没死去,反而被山民救了,活了下来。” 寒穆脸色一变。 盛填成嘴角勾起一阵讽意,“楚王殿下没想到吧,原以为是斩尽杀绝,却不想竟还有条漏网之鱼,留下了指证你的人证! 太子殿下想停止合作,你不肯,于是就派人伪装成云军刺杀我南疆太子,如今是认证物证俱在。楚王还有什么解释?” 其实他早就有所怀疑了,可惜一直苦于没有证据。 “还有解释的必要吗?” 寒穆似笑非笑,“本王的解释,将军会信吗?” 谁也不是笨人,都已经到了这田地了,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盛填成面沉如水,“这么说楚王是承认派人暗杀鄙国太子殿下了?!” 寒穆不以为意,“是又如何?” “是你就该死!” 盛填成大怒。手上一动,挂在腰间的佩刀骤然出鞘—— 见状,寒穆的一干手下顿时紧张,惊喊,“殿下小心!” “有刺客,保护殿下!” 不用寒穆出声,寒穆已经被重重包围保护起来。 “不必紧张,盛将军不过是跟本王开开玩笑。”寒穆挥手将一干冲上来护驾的士兵挥退。 盛填成刀指寒穆,意味不明地道:“楚王这么自信,以为本将不敢杀你不成?” “将军要想杀本王,也不会站着跟本王废话这么久了?” 寒穆笑眯眯,“正如将军不想将太子真正的死因揭开。否则也不会私下来找本王对峙了,不是吗?” 盛填成冷硬着脸,紧抿着唇。 “南疆太子是被云军刺杀而亡,这事已经上报到南疆皇帝御前。将军现在才反口说是错了,南疆皇帝只会更觉将军办事不力,居然连如此重要的事都弄错,对将军不满之余更生不满。” 盛填成不言语。但是脸上的表情已有所说明。 “其实太子是谁所杀又有什么干系,现在将军要想的,是如何与我狨军通力协作,打败云军,戴罪立功。” 最后“戴罪立功”四个字,寒穆说得极重,一下说到盛填成心穴上。 他现在最需要的,可不就是戴罪立功吗? 寒穆眼眉上扬,“将军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才是最好。” 盛填成依旧沉默,目光死死地盯着寒穆,脸色变来变去。 半晌,他终于动了。 只见他刀锋一转,直直劈向他身后那名小将士身上。 那小将士甚至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人就已经断气了,身子一歪倒下地上。倒下时。他双眼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死里逃生后竟就如此死去。 见状,寒穆嘴角向上勾起一抹弧度,笑道:“本王就知道盛将军是聪明人。” 盛填成没接话,肃着神情擦拭了着手上沾满血的佩刀,布巾擦过之处,刀刃锃亮,闪着骇人的寒光。 …… 等终于盛填成送走。手下谄媚地道:“要不说殿下,三两句话就将盛填成哄得服服帖……” “啪!” 还没等他马屁拍完,寒穆已反手一巴掌,狠狠刮在对方脸上。 此时的寒穆早不复方才的从容笑意,眼里阴鹜之气大盛,“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居然连跑了人都不知道,今日要不是本王稳得住盛填成,险些叫你们坏了全盘大计!” 别看他装得自信,实则他也怕盛填成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豁出去,将这事捅出去。 到时南疆倒戈相向,他什么都完了! 手下被寒穆一记猛抽瞬间嘴角开裂,嘴边有红色血色溢出,他不敢吃痛闷哼,连求饶都不敢,膝盖直接砸在地上,“属下该死,求殿下治罪!” “自己去领罚。” 听见这话,那手下不由脸色一白,像是听见了什么极恐怖的事情。 “……是。” 他不敢多出半声,惨着脸领命退下。 第四百七十五章 对阵 寒穆觉得不能继续再拖下去,在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速战速决,跟云军来个了断。 这一次,有别于先前的小规模试探攻袭,狨疆联军几乎倾巢而出,一副要跟云军一决生死的架势。 阵前,寒穆一马当先骑在最前,对着辛烨喊话,“这场仗打了这么久,贵我两军都累了,不如咱们都干脆直接点。今天就让我们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一决高低!” 我联军若是输了,自动退兵,南疆狨国各割让三城给贵国。永不犯边。若是联军赢了,也请贵国让出南地六城。” 辛烨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居高临下睥睨着底下踌躇满志的寒穆,“六城为注,倒是不错。只是楚王非君非储,有什么条件拿国土跟朕谈条件,要是待会你们输了狨帝不认……” 寒穆神色难看,冷哼。“仗还没打,云皇就以为自己赢定了?” 辛烨嘲讽一笑,“说了这么多,原来楚王打的是做无本买卖的主意,赢了,要云国的城池,输了,反口不认。 楚王好算计啊!” 寒穆回避重点,反唇相讥,“云皇说这么多,难道是不敢与我军一战?原来堂堂云国皇帝,不过是个没用的孬货。” 此言一出,崇城内的云军皆怒气上涌,射向寒穆的目光有若冰棱。 辛烨低笑,“你不必用激将法,朕不受这套。” 寒穆抓紧缰绳,“既然如此……” 正当他准备下令强攻之时,就听辛烨戏谑的声音继续传来,“这样吧,就拿楚王的项上人头做筹吧,如何?” 此话一出,寒穆神色一变,他咬牙,“好啊。本王的头就在这儿,云皇要是有这个本事,就尽管来拿!” 他就让他看看到底是谁取谁的项上人头! “好,君子一言!” 辛烨满意一笑,看了眼身旁的颜广生,“开城门!” 随着一声君令下,紧闭的城门轰然大开,成千上万的云军如潮水般涌出。 …… “这些人简直不要命了!” “跟疯了一样!” “顶不住了!” 联军的攻势比任何时候都来得猛烈,也不知道寒穆使的什么手段,竟激得士兵们个个勇猛直前,不要命似地拼杀,杀得向来骁勇的颜家军都顶不住。 这大大出乎了颜广生的所料。 怪不得寒穆那么自信满满。敢前来叫阵。 他没有犹豫,直接下令退兵。 一听退兵鼓声,云军立即往身后的城池撤退。 “想跑?可惜本王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 寒穆轻蔑一笑,下令追击,阻止云军顺利关上城门,追着云军杀。 形势一片大好,狨军元帅袁爽却不其然升起一阵不好的感觉。 太顺利了,这不对! 像是在印证他的预感,身后处传来一阵剧烈的惨叫声,无数专注向前冲杀的将士忽然遭受来自背后的袭击,倒下一大片。 “怎么回事?”寒穆铁青着脸。 一名满脸是血的传信兵飞奔来禀报,“是南疆军。南疆军突然倒戈,反杀我……”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一箭穿喉,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原本被杀得只能后撤的云军忽然一改颓势,奋勇跳起,杀狨军一个措手不及! 局势变化太快,方才狨军还锐不可当。此刻却像叫人包饺子一样困在中间,腹背受敌。 到了这时,寒穆哪还能不明白,南疆早就跟云国连成一气,自己还蒙在鼓里,中了敌人的请君入瓮。 “盛填成,本王早该杀了他!”寒穆咬牙切齿。 哪怕隔着滚滚烟尘,盛填成也能感受到寒穆暴涨的戾气,他嘴角勾起,颇为嘲弄。 寒穆自以为聪明,就为凭那么三两句话就能将自己糊弄过去。 其实他那日做那么多,不过是故意打草惊蛇而已。 他就是再不济。断不会没沦落到卖国求荣摇尾乞怜的地步! 了不起就是一死,他豁得起。 寒穆遥遥与盛填成对了一眼,虽然看不清,但是他知道对方一定在嘲笑自己。 他目眦尽裂。只想冲上去活剐了盛填成。 袁爽洞察了寒穆的心思,快一步拉住他,只见他沉肃着脸,“殿下。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现在撤退,往后还有机会。” 兵败如山倒! 南疆军的阵前倒戈,不止极大削弱了狨军的兵力,更打击了狨军的士气,再加上强势的云军,不少将士开始心生怯意,拿不出战斗力。 这场仗不用再打下去了,结局已定。 “撤退?!”寒穆脸色难看。 他拿什么撤退? 自己抗旨在先,又打了败战损兵折将,父皇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见他僵在原地,袁爽焦急,只能下重话,“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再这么拖下去。只怕连逃脱的机会都没了,殿下会真想献上自己的头颅吧?” 这话提醒了寒穆,他瞬间理智回笼。 是啊,自己怎么说也是父皇的亲儿子,父皇就算再狠,也不至于要了自己的命,但是落到云军手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人死了,就什么希望都没了。 想透这点。寒穆不再犹豫,目光转为坚定。 “殿下先走,末将为您开路。” 袁爽挥舞长刀,接连斩杀掉几个试图杀向前的云军,大喝一声,“所有人保护殿下!” 士兵们自动围聚在寒穆身旁,掩护他顺利离开。 袁爽带着手下奋力冲杀,终于杀出一条血路。 寒穆纵马踏上这条用鲜血打开的路,脸沉如墨,紧攥缰绳的手青筋爆出。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今日之耻,他一定会千倍万倍讨要回来! 可惜,他不知道,自己注定没有这个机会了。 辛烨又怎么可能放任寒穆逃出生天,直接下令右方将领去追。 颜颖抢在那位将军之前主动请缨,“圣上,请让末将去!” 上次寒穆就是在他手里逃走的,这次无论如何,他也绝对不可能再放过他! 辛烨看了眼他眼底的坚决,看了眼随护在侧的颜广生。 颜广生不言语,没有要反对的意思。 知子莫若父,他很清楚儿子的心结所在,要是不能亲手擒得寒穆,这将成为儿子终身的遗憾。 见大舅也没反对,辛烨颔首,“去吧,自己小心点,别再重蹈覆辙。” “末将遵命!” 想起自己瘫了的那半年多,颜颖目光更厉。 同样的错,他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 第四百七十六章 首级 颜颖没给寒穆再次从自己手里溜走的机会,经过几轮追截,终于在第二日天明之前,成功将对方抓住。 这厮果然狡猾,居然半道跟自己手下换了盔甲,想趁乱逃脱。还好他及时察觉不对折回,不然真叫这小子得逞跑了呢。 “寒穆啊寒穆,看你这次往哪跑!” 总算将这个仇家,颜颖一扫阴霾,畅快无比。反观寒穆,双手被缚在身后,披头散发。犹如败家之犬。 辛烨看着浑身狼狈的寒穆,薄唇微勾,“楚王殿下,咱们可是有约在先。你跑什么?” 想起阵前二人间的约法三章,寒穆不由地脖间发寒。 他扯出一笑,“云皇陛下说笑了……” “或许楚王殿下不知,朕素来是不喜说笑的。”辛烨面无波澜,平静地道。 寒穆一窒。 辛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人无信而不立,既然楚王与朕有约在先,如今胜负已分。也是楚王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这话音一落,寒穆就感觉束在自己身后的绳子一松。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锵”地一声,一柄大刀扔在他身前半步距离。 寒穆盯着那泛着幽冷寒光的长刀,心脏像是被什么捏住一般瑟缩,呼吸困难。 他知道自己应该拿起地上的刀,维护自己最后仅有的尊严。 他颤颤地拿起刀,还是没有动手,“云皇陛下何必如此较真,说到底打仗还不是为了得好处,您想想一个活着的俘虏,怎么也比死了的强,不是吗?” 他不想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时之屈辱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将来。 “本王是父皇,深受父皇宠爱,要是知道本王在陛下手中,父皇一定会不惜代价换回本王的。陛下有什么条件可以尽管开,三座城池如何?” 见辛烨不为所动,寒穆又立刻加码,“五座?七座?” 辛烨视线在寒穆身上逡巡了一圈,道了一声,“可惜了。” 寒穆追问,“可惜什么?” “可惜时机不对。若是从前,狨帝最宠爱的儿子楚王寒穆,确实值这个价,如今……” 辛烨轻呵一声,尽是嘲弄。 寒穆神色难看,现在在父皇心间只剩下一个寒昭。 他目露恨意,“本王知道陛下跟本王那皇兄有些默契,但是只要陛下愿意转为支持本王,但凡寒昭能给你的,我寒穆一样都不会少,甚至比他多更多。本王……” 寒穆深吸口气,下了最大决心。“只要陛下帮本王登上狨国帝位,本王承诺向云国称臣。” 为了保住自己,他什么承诺都需得出。 辛烨闻此言,眼波不由一动,“要是真能兑现,这些确实是个诱人的条件。” “当然能兑现,只要云皇陛下肯支持。” 任寒穆说得再好,还不只是空谈? 辛烨讽笑,“真是可惜,你为什么总是迟了一步?” 寒穆明白这话的意思,他最终还是选择寒昭。 “是啊,为什么总是迟一步?”他凄怆一笑。 如果凡事是他早一步。是他成为嫡长子,今日是不是就不用沦落到这局面? 老天为什么总是对寒昭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 寒穆眼里露出一阵癫狂。 辛烨懒得理他,朝身旁的颜颖使了个眼色。 颜颖提刀向前,一步一步,仿佛都踩在寒穆的心脏上,仿若修罗降世。 “不,别杀我。陛下,您要什么条件咱们都可以谈……” 寒穆骇得血色尽褪,连反抗都忘记了,只顾得往外逃,可还没等他跑出两步,他就感觉脖子后传来一阵强烈的痛感,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想到自己为国捐躯的兄长,还有成千上万牺牲的战士们,颜颖动了手来没有半点含糊,一刀削掉寒穆的脑袋,喷了一屋子的血。 寒穆的人头在地上滚了两滚,终于停下不动。 辛烨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片狼藉的地上。啧了一声,“让你动手,也没让你在这里动手。” 颜颖一脸无辜,“谁让圣上自己不先说清楚?” 这时。颜广生正好从外面进来,一听儿子这话,顿时瞪了眼自己没大没小的儿子。 待他恭恭敬敬地见过礼后,他不客气地斥道:“混账。怎么跟圣上说话呢!” 圣上仁厚是圣上恩慈,不是臣下无礼的倚仗。 颜颖吐了舌,“微臣想起手头还有事没办完,微臣就不打扰圣上跟元帅谈军务了,先行告退。” 说着,没等旁人反应,他逃也似的离开。 “这臭小子!” 颜广生无奈地看着儿子逃走的背影,待面对辛烨时,才换上一脸正色,“圣上……” …… 听见云皇传召,盛填成忐忑不安地赶来。 虽然这次南疆也算是将功折罪,但是一切源头还是南疆毁约在先,也不知道云皇会如何震怒。 见了辛烨,盛填成老老实实跪拜行大礼,“末将盛填成参见云皇陛下。” 就算是他们南疆的皇上,见了云皇也得俯首称臣。更何况他这小小将领。 “平身。” “谢陛下。” 盛填成不敢完全起身,小心问道:“不知陛下传召,所为何事?” 就在盛填成惴惴不知该如何之时,就听见那位尊贵的云皇陛下指着边上小将士手碰到的方盒,“这东西你拿走吧。” “谢云皇陛下。” 盛填成不敢大意,双手接过小将士手上的盒子。一接过那物,他就闻到一阵强烈的血腥气。 他心里一动,隐约猜到盒中为何物。 “这是?” 辛烨道:“自己打开看看。” 盛填成迫不及待。将盒盖打开,是一首级。 虽被乱发和血色遮住了大半张脸,他还是一眼认出这头颅的主人——寒穆,杀死他们南疆太子的凶手。 盛填成大喜过望。 他真没想到,云皇竟如此大方,直接将这首级交给自己。 有了寒穆的项上人头,太子之死也算有了交代了。 “多谢云皇陛下。” 他再度跪下,满脸感激。 辛烨没理会他激动的样子,声音不怒自威,“三日之内,撤出浸城、添城、画城。还有,从今岁起,南疆岁贡加五成。” 南疆敢背叛,就早该做好背叛要付出的代价。 第四百七十七章 晋和 对于辛烨的圣命,盛填成连个“不”字都不敢提,默默称是。 没办法,谁让南疆有错在先呢。 盛填成抱着那方盒子,返回自己的兵营,回到自己帐营。 “参见将军。” 见他到来,守门的两名将士拱手,边不停地跟盛填成使眼色。 可惜盛填成此时心思不在这上面,但见他头也不抬,直接让二人退下,“你们都下去吧。” 两名将士无奈,只得默默退下。 盛填成满怀心事地进了屋。一入内即刻察觉到不同的气息,“谁!” 他单手抱着盒子,另一手抽出腰间佩刀,刀锋直指背向自己站立的人。但见来人身着一身干练出行服,身材娇小,从外形上看像是一名女子。 这军中怎么可能有女子!身份绝对可疑! 外头的将士死的吗,守门守得被闯入都不知道! 盛填成在心里大骂,手上却没闲着,往前一刺落在女子的肩上。 恰时,女子转过身来,神色轻松地笑道:“盛将军。好久不见。” 跟对方一照面,盛填成顿时大惊,“公,公主?” 谁敢相信,堂堂尊贵无比的皇长女——晋和公主,居然会出现在军中? 再低头看见自己架在晋和肩上的大刀,他脸色一变,忙将武器扔到一边,身子一低跪在地上,“末将该死,无礼冒犯公主殿下,还请晋和公主降罪。” 比起脾性恶劣的苟远,晋和公主实在算得上一个好脾气的人,但见她只是淡淡一笑,“不知者无罪。是本宫来得突然又没声张,盛将军不知情,误会了也是人之常情,何罪之有?快快平身吧。” 闻言如此,盛填成才松了口气,谢恩起身。 “不知公主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本宫这次是奉父皇之命,一则为向云皇献上国书,二则为迎回三皇弟的遗骸。”说起正事,晋和脸上笑意一敛。变得沉肃认真。 盛填成明了,看了眼地上的盒子,说道:“可能还得有三。” “三?”晋和纳闷地看着他。 盛填成将那盒子双手呈上,“还得劳烦公主将此物交呈给皇上。” “此为何物?” “回禀公主,这盒子里放着的是狨国楚王寒穆的首级。” “自从知三皇弟是被寒穆所杀,父皇做梦都想取寒穆的项上人头,放在灵前祭奠三皇弟,这下父皇总算是如愿了。” 晋和目光赞赏地望着盛填成,“盛将军果然骁勇,竟然斩杀了寒穆,实在……” 盛填成汗颜,“公主误会了。此事不是末将之功。” 他倒是想亲手将寒穆斩于马下,但是他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是?” 盛填成不敢隐瞒,“是云皇陛下的恩赐。” 晋和闻言有些意外,“没想到云皇陛下竟如此大方。” 寒穆是狨国皇子,身份不比常人,代表了狨国皇室的体面。就算身死,他的头颅也能为云国换来不少好处,想不到对方竟然将东西直接送给南疆。 “看来云皇陛下对南疆多少念着旧情的,不愧是大国上邦,胸怀果然不同。”晋和不由感慨。 原本她还生怕因为此事,云皇对南疆生了厌恶,指不定什么时候再来个秋后算账。如今看来。只要南疆跟从前一样安守本分,应该能慢慢修复这段关系的。 “本宫早就说过,南疆跟云国是多年邦交,情谊非同一般,不可妄动,可惜三皇弟就是不听。还听那寒穆的蛊惑发动叛乱,寒穆其人最是阴险狡猾,跟这样的人合作。根本就是与虎谋皮,三皇弟就是看不清。” 说到这事,盛填成也不禁唏嘘,“太子殿下那样信赖寒穆,没想到最后竟折在寒穆手中,也不知道殿下泉下有知,会……” 话说一半,他大约是觉得自己在私议不好,忙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自己死了也便罢了,还拖累南疆也陷入这场混战,害死了那么多无辜将士,丢城加贡!得亏他现在是死了。要不然等他登上皇位还不知是什么情形。” 这话更是过了,盛填成脸色变了变,好意提醒道:“还请公主殿下慎言。” 虽然他远在边疆,但是对朝中的消息还是有所了解的。 太子死了。皇上唯一的儿子没了,这皇位继承人如何定成了最大的难题。 皇上已是一把年纪,还承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为了朝野安心。这皇储还得赶紧定下来才行。 朝中有老臣提议在皇上众多兄弟的子嗣中挑选一位德才兼备的,过继到皇上膝下,封为太子。 这法子中规中矩,也是古来有之,合情合理,但最后还是被皇上否决掉了。 很多人都在猜皇上显然是想将皇位传给自己的血脉,想在两位公主中选择一位立为皇太女,继承皇位。 如今正是关键时候,要是叫皇上知道晋和公主在背后说三道四,只怕对晋和公主不利。 相较于左右逢源心思难测的晋阳公主,盛填成私心里还是更加倾向于心怀天下的晋和公主。 连盛填成都能想到的事,晋和当然更是清楚。 她也是一时义愤,没忍住。 她那弟弟贪奢淫逸、好大喜功,她一直都看不过眼。她身为长姐,晋和对苟远没少训斥教导,偏偏苟远性情刚愎。最听不得人教训。 因此,姐弟俩没少争吵,尤其是为了这次联合狨军出战一事,二人更是爆发了严重的冲突。 为这事,自己还挨了苟远一鞭子。 晋和手抚着当日受伤的肩部,这上面的伤痕已消,但是发生过的事情却不会因此消失。 想想苟远死了也好,苟远太过刚愎残暴。行事昏聩,全无半点明君之德,将来登上帝位,必也是昏君无疑。 与其遗臭万年被世人唾骂,还不如就这样早早去了呢,好歹名声没那么臭。 更重要的是,不会继续祸害南疆的百姓。 不过想到自己那视儿子如命的父皇,晋和还是忍不住叹气。 不管苟远有多荒唐差劲,在她父皇眼中,永远都是最好的,容不得别人多说上一句。 因为苟远的不喜,连带着父皇对自己也多了几分不满,否则这千里赴边的任务也不会落到自己身上,只是…… 垂眸看着那硕大的方盒,晋和眼底闪过一道光。 或许,此行也是个机会呢。 第四百七十八章 产女 皇太女…… 晋和自问不算是野心家,但是当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时,她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同样都是南疆皇的女儿,她也有资格一争。 只是晋和很清楚,自己虽然是皇长女,在身份上压了自己的皇妹晋阳一头,但是晋阳向来长袖善舞,比她会讨南疆皇欢喜,更重要的是…… 她与苟远的关系向来不好,当苟远被杀的消息传出后,就有很多不利于自己的传言传开。不用问,这些传言自然是她那好妹妹传的。 不过谣言谁传的无所谓。重要的南疆皇信与不信。 虽然南疆皇对那些无稽之谈是震怒不信,甚至下令严惩传谣这人,面上摆足对她一副全然相信的作态,但是晋和还是能感觉南疆皇对自己态度的变化。 即使最后证明苟远是死于寒穆手中。她知道南疆皇对她在此事上是否无辜还是有所保留。 如此下去,自己被立的机会确实更小一些。 不想就这么认输,她必须做什么才行。 她唯一的机会是云皇。 虽然作为宗主国,云国向来是不问南疆内政的,但不代表没这个资格。若是云皇愿意开口,南疆皇也无法违背,尤其南疆才刚得罪了云国,正是夹紧尾巴做人的时候。 将这一切理清之后。晋和没有犹豫,正式递了消息求见云皇。 辛烨也懒得端着,翌日就传召了晋和。 本以为只是例行的国书呈交,没想到这晋和公主还有额外的请求。 对晋和的提议,辛烨并未第一时间给予回应,只是将人打发了。 晋和也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丝毫不显急躁,默默退下等候消息。 待人走了,辛烨看向在侧的颜广生,“此事颜帅怎么看?” 颜家常年镇守南地,跟南疆打交道更多,对南疆皇室知道的也更详实。 颜广生沉吟了下,“微臣以为,此事应当不坏。” 辛烨哦了一声,愿闻其详。 “据微臣所知,那位晋阳公主野心勃勃,跟苟远一样不是个安分的。倒是这位晋和公主素有贤名,要是她为南疆皇,或许比现在这位,对咱们云国或许更好。” 虽然这次南疆判变是苟远撺掇的,但是说到底也是南疆皇点了头的,可见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显然辛烨也有相同想法,但见他颔首,“既然如此。干脆就不用立什么皇太女了,直接让南疆皇禅位吧。” 颜广生一听不由诧异,有些迟疑,“如此,会否有些过分霸道了些?” 辛烨不以为意,“霸道吗?那又如何?” 颜广生闻言一笑,“圣上说的是。” 因为苟远和寒穆的死,南疆与狨国断无合作的可能,南疆如今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云国,可不得乖乖受着吗? 至于南疆皇,都垂垂老矣了,身子也不好。禅位也没什么不好。 辛烨直接敲定,“好,此事就这么定了,再说攻打狨军之事,剩下的事就都交给颜帅了。” 虽然寒穆已死,但是这场仗还没打完,狨国单方面挑起战祸,可不是死一个寒穆就能了结的。 颜广生不解地看着辛烨,“圣上这话是……?” 辛烨薄唇微微上翘,“朕离京也有半年多了,也是时候回京了。” 御驾亲征,是为将士们壮声势提士气。眼下云军连连得胜,将士们士气简直不能更高涨,也就不需要他再继续坐守了。 听明白辛烨已经下定了决心,颜广生也不好多说,“微臣领命。” 辛烨真诚笑道,“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就劳累大舅了。朕在京城备下庆功酒,坐等大舅和将士们凯旋。为尔等庆功!” 颜广生胸中豪情大炽,单膝跪下,“微臣绝不辜负圣上的盼望。” “好!” * 京城,颜家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最近几日,小蓓一直觉得下腹坠胀,有些不舒服,她估摸着孩子很快就会出世了。果然这日入了夜,她就开始发动了。 家有待产妇,颜家上下早就严阵以待,一见小蓓发动立即紧锣密鼓忙碌起来。 “啊——啊——” 小蓓痛叫声一声接过一声,可见有多遭罪。 “娘……我不行了……” 小蓓苍白着一张脸。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滚。 “好孩子,别说丧气话。” 陈氏紧紧拉住小蓓的手,一边拿帕子帮小蓓擦汗,给她打起。“再坚持一下,很快的,孩子很快就出来了。” 这边稳婆何妈也不断鼓励,“二少夫人您再加把劲。已经能看见小主子的头了。” 听了这话,小蓓只能咬牙坚持。 就在她痛到完全麻木之时,忽然感觉一阵更强烈的剧痛,她惨叫一声,接着便觉身下一松,这时就听一阵响亮的婴孩啼哭声响彻。 “生了生了!” 众人大喜,齐齐松了口气。 陈氏亦是惊喜,连忙问道:“何妈,是男孩还是女孩?” 何妈眼角的褶皱笑成了菊花,“夫人大喜,二少夫人大喜,是位孙小姐。” 别的人家都盼儿不盼女,但是到了颜家可得反过来。颜家向来阴盛阳衰,男丁一抓一大把,小闺女则是稀罕,这终于有女娃可不是大喜吗? 果然一听稳婆的话。陈氏满脸狂喜,“赏赏赏,所有人通通有赏!” 闻言,在场所有下人纷纷喜形于色,欢喜不已。 陈氏忙上前抱过刚出生的孩子,瞧见是个女孩更是喜得见眉不见眼,“真是个闺女,小蓓。” 刚生产完的小蓓精疲力尽。但是她还是强撑着不肯睡去,“娘,把孩子给我看看。” 不用她说,陈氏也已经将孩子抱过来了,将孩子哭得红彤彤的小脸叫小蓓瞧个分明。 “瞧瞧这小丫头,长得可真好,跟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 其实孩子才刚出娘胎,实在说不出像谁,但是听见这话,小蓓还是觉得分外满足。 她伸手抚着女儿微湿的小脑袋,心里即刻涌起一阵强烈的满足。这一刻,仿佛什么痛啊难的,一下都消失无踪了,只剩下满腔的幸福与感恩。 阿颖,咱们的闺女出生了,真好。 第四百七十九章 赏赐 翌日,忠勇将军夫人生产的消息就传遍京城了。 听见小蓓平安生产,辛鸢大为惊喜,“表嫂生了?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春雪跟小蓓也有交情,知她平安生产,也特别为她高兴,回道:“回禀娘娘,二少夫人所生的,是一位千金。” 辛鸢听了更是喜出望外,“表哥一直就盼着有个闺女,这下可算是叫他等着了。还有大舅母,大舅母肯定很高兴。” 春雪笑眯眯。“可不是吗,要不是颜老的孝期还未过,大夫人肯定要大宴……娘娘,奴婢不是有心的。” 说到一半。她忽然变了神色,有些担忧地偷觑主子的神色。 自己怎么忘了,娘娘跟颜老祖孙情深,每次提起颜老的离世,都会惹得娘娘恹恹不快。 辛鸢闻言,唇瓣微翕,“不用紧张,外祖都离开这么久了。本宫已经放下了。外祖为人最为豁达,他老人家肯定不希望看见我们难过。” 春雪赞同地直点头,“娘娘说的极是。” 辛鸢没忘道:“是了,帮本宫准备一份贺礼,送到颜家。” “是,奴婢这就去办。” …… 皇后的一言一行本就惹人关注,尤其她现在还领着监国的任务,一举一动更是分外引人注意。 春雪前脚进了颜家大门,后脚皇后重赏颜家的消息即刻传开。 “如今这颜家可真是不得了,不过得了个小丫头,还出动皇后娘娘重赏,啧。”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颜家是皇后娘娘的外家,亲厚一点也是正常。” “那哪是亲厚一点,你是没见那些赏赐的是什么,什么千年人参南海明珠,哪样不是价值连城?” “那是?” “还不明白吗,前线大捷,颜家劳苦功高,皇后这是找个由头,借机赏赐颜家。” 就在两日前,前线大捷的消息传入京城,那情形当时不少人都瞧见了。 但见传信的士兵后背插着令期,一骑快马在京城街道上飞奔。一路高喊“崇城大捷,崇城大捷——”,向皇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没过多久,宫中就有消息传出,边关打了大胜仗,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能顺利班师回朝了。 虽然眼下仗还没完全打完,但是云国已基本奠定胜局,但是这个消息已经足够让笼在战争阴云下大半年的朝野齐松口气,欢欣鼓舞起来。 而能有今日的战果,颜家的功劳不容抹杀。 “的确该赏!” 一个长袍长须的说书人赞同道,“颜家几代戍边数十载,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尽忠职守,数十年如一日。远的不说,就说颜领将军年纪轻轻,就为国捐躯了,实在让人惋惜。” “颜家儿郎个个都是好样的,就说那个阴险的狨国皇子,也是被颜颖颜将军擒住的。” “哇,可真是神勇。” “还有什么,老先生多说点。” “是啊是啊,再多讲点。” 没人不爱听这些英雄故事,听见有人说书,纷纷来了兴致。追着说书人问不停。 一片热闹中,有人酸溜溜地哼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酸个什么劲,这是人家颜家那血拿命换来了,有本事你也上前线打仗去啊。” “就是就是。” “有能耐上阵前喊去,不过看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拍且连刀都拿不起来吧。” “哈哈哈哈……” 那说酸话的被怼得脸阵青阵白,“说的好像只有颜家出力了似的,要我说。这次能打赢狨军,还是圣上居高至伟,要不是圣上身先士卒、指挥若定,哪有现在的大捷?” 甭管他说得全不全对,这话牵涉到当今圣上,自然没人敢质疑。 废话,谁敢说皇帝不是最伟大最大功的?找死呢! 众人暗骂青年狡猾,混淆概念,嘴上则自动对当今歌功颂德起来。 * 边关大捷,颜家又有喜事,好事接二连三,京城内外喜气洋洋。连带辛鸢的心情也变得极好。 尤其在她收到辛烨的传信后,脸上的笑更是藏不住。 “娘娘,有什么好消息吗?”见辛鸢这表情,春雪好奇地问道。 辛鸢满心欢喜地宣布。“确实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圣上不日就要启程回京了。” “真的?”春雪惊喜不已。 “当然是真的了,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想到就快能见到日夜思念的辛烨。辛鸢兴奋得难以抑制。 回头看着同样激动的春雪,她忍不住笑道,“看来本宫还得再备一份贺礼才行。” “什么贺礼?”春雪不解地看着主子,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跳到这里来。 辛鸢满脸揶揄地看着她,“圣上回来了,那我们的统领大人陈升不也要回来了吗?” 听见陈升的名字,春雪脸色有些不自然,嗫嚅地道:“他回来就回来,关奴婢什么事?” “嗯,无关吗?” 辛鸢眼底的调侃意味更加明显,“大军出征前,也不知道是谁拉着人陈升的手,恶狠狠地叮嘱人家悠着点,一定留着小命回来娶她?” 虽然那时她自己也在感伤之中,可不代表她不知道有些话她没听见。 春雪脸色一臊,羞得直跺脚。“娘娘就爱取笑奴婢,奴婢不理您了。” 见她涨得脸通红,辛鸢抑不住笑出声。 “娘……” 正笑着,身后忽然传来一身轻唤,却是刚睡醒午觉的小初阳。 一见儿子醒了,辛鸢顾不得继续调侃春雪,转过来抱着孩子,兴奋地道:“小初阳你醒了。你知道吗,小初的爹爹就要回来了,咱们很快就能见到他了,小初阳开不开心?” 刚睡醒的小初阳大概还有些懵,反应慢半拍地指着墙上辛烨的画像,爹爹爹爹叫着。 半年的分别不算多久,但是对于才一岁多一点的小初阳来说,这时间实在太久了,久到小家伙已经开始习惯墙上的爹爹了。 辛鸢鼻尖微酸,抚摸着孩子的软发,“不是墙上的爹爹,是真正的爹爹,会抱着小初阳亲亲举高高的爹爹。” 小初阳这下像是听明白了,忽然手舞足蹈起来,开心极了。 见儿子欢喜,辛鸢也高兴不已。 此时欢喜的她,还不知道有一场风暴正等着自己。 第四百八十章 昏迷 前线大捷,整个京城都沉浸在欢欣喜悦之中,唯一例外的地方,大概就是驿馆了。 听闻狨军被打得落花流水,甚至连楚王都死在战场上,狨使们个个心有戚戚。 完了完了,原本还指望前线将云国打败,到那时云国不敢再得罪他们,自然得乖乖放他们回狨国。哪想…… 现在什么都完了。 “我都不知道朝廷是怎么想的,原本两国和谈谈得好好的,非在这时候节外生枝打什么仗?要是有能耐打赢了还一说啊。结果搞了这么大声势,结果还是输,赔了夫人又折兵,图什么呀?” “谁说不是呢。” “简直多此一举!” 都到了这节骨眼了,众人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不忌讳,开始唉声怨气起来。 听见同僚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蒙原着脸,“现在说这些还没什么用,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他边上的瘦子官员没好气地道:“还能怎么办,都坐着等死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满地瞪向他,“你浑说什么?” 瘦子官员撇了撇嘴,不以为意,“难道不是吗,云国这下是彻底撕破脸下死手了,你没看楚王殿下都斩首了吗?” 楚王可是堂堂二皇子,比之他们这些为官的何止金贵百倍千倍,结果还不是难逃一死,他们又有什么指望? 闻言,在场所有人不由沉默。 屋外,寒玥收回自己向前的脚,默默地转身离开。 …… “大皇兄,您说外面传的是真的吗,二皇兄真的死了吗?”寒玥看着自家大皇兄。不肯死心地追问。 虽然她也知道寒穆其人阴险毒辣,不择手段,大概死了也没什么人可怜,但怎么说他们也是同胞兄妹。知道他身首异处,她也不由地心酸。 云秋言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指着外头,“你听外头的动静,这事像是有假的吗?” 自从大捷的消息传开以后,整个云京都倍看了。而其中最为热闹的,就是驿馆围墙之外。 仿佛生怕他们不知道狨国吃了打败仗一样,成日都有云国老百姓在外头敲锣打鼓庆胜利,存心膈应他们这些狨人。 “或许云人知道咱们没办法与外界联系,故意做戏吓唬我们的呢?”寒玥还是紧抱着最后的希望。 云秋言挑眉,“有这个必要吗?” “……说的也是。” 他们不过是一群毫无价值的禁脔,云人根本没必要在他们身上费心。换做她是云国的掌权人,她也不会做这么多的。 寒玥神色一顿,不由叹道:“想不到二皇兄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了。” 云秋言顶着肃王的面具冷嗤一声,不予置评。 想起大皇兄跟二皇兄两人间的恩恩怨怨,寒玥不敢多说,将话题转开,“现在仗打输了,那我们是彻底没希望了?” 想起那些官员的话。寒玥目光一黯。 见她这颓唐的样子,云秋言眼睫动了下,良久道:“放心吧,这事很快就会有了结的,你很快就能回狨国了。” “真的?大皇兄你真的没有跟我开玩笑?”寒玥喜出望外。 “我像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不像不像,一点也不像!” 有了他这话,寒玥忽然一下子充满信心。 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总之她就是坚信,凡事只要是大皇兄说的。肯定错不了。 想到再过不久,自己就能回到狨国,寒玥就兴奋。 但兴奋不了一会。她突然发现不对,“大皇兄为什么说‘我’能回狨国,为什么不是‘我们’?大皇兄你要去哪?” “我?自然是回我该回的地方啊。”云秋言懒懒地道。 “那不就是狨国吗?” 寒玥理所当然地认为。手夸张地在胸口拍了拍,“被大皇兄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你不回狨国了呢。” 云秋言目光闪了下,没有解释。 * 自从接到辛烨准备回京的消息,辛鸢就开始满心欢喜的等待,没想到人没到,倒先等到辛烨遇伏负伤,昏迷不醒的坏消息。 听着手下的回禀,辛鸢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空白一片,几乎无法思考。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摇头,“不可能的。圣上武功高强。身边还带着那么多精兵强将,哪有那么容易受伤?” “圣上是在崇城外遭遇狨军伏击,狨军卑鄙无耻,为了刺杀圣上,甚至不惜在兵器上涂毒。”卢戈咬牙切齿。 战场对敌,确实免不了各种阳谋阴谋。但那只是兵法韬略上的较量,两军相逢时,一般都是明刀明枪地对打,用毒这等招数,未免太卑鄙无耻了。 “战场上刀箭无眼,圣上不慎被流箭击中,圣上强撑着没有倒下,直等到援军前来才……在那之后,圣上就一直昏迷不醒。” “小舅呢,小舅怎么说?” 这一刻,辛鸢不由庆幸颜广陵也跟着去了战场,颜广陵可谓当世神医了,要是他都没办法,旁人只怕更没办法了。 卢戈不忍心地看向主子,“颜军医说圣上说中之毒十分稀奇,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别说解了,完全束手无策。如今圣上的状况很不好,只怕随时……” 他话有未尽,但是意思已经明显。 辛鸢一听膝下一软差点站不住,还好春雪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娘娘,您要保重啊。” 自己不能倒下!不能! 辛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消息可有泄露?” “娘娘放心,此事除了圣上的近卫,还有颜元帅颜军医几人外,没有旁人知晓。” 辛鸢沉声,“封锁消息,无论如何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圣上重伤昏迷的事情。” “娘娘放心,属下明白。” 他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算皇后不吩咐,他们也会这么做。 …… 辛鸢想将事情压下,可显然有人并不想话让她如愿。 就在她接到消息的第二日,皇帝重伤昏迷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散到京城的各个角落。 辛鸢沉凝着一张脸,“查,给本宫查!到底谁的消息这么灵敏,居然连千里之外的消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第四百八十一章 野心 消息被捂得死死的,都还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她就不信这背后之人真有这么手眼通天,或许…… 辛烨的受伤也是另有隐情。 两军对战时,在兵器上涂用毒这种手段,未免太过低劣无耻。 如果是寒穆还活着,她倒是相信此人使得出这么腌臜的手段,毕竟寒穆本就是不讲道义、不择手段的卑鄙之徒。 但是袁爽…… 辛鸢蹙了下眉。 她之前也大致了解过此人,此人是狨国的戍边大将。立过不少战功,因为乌从原告老还乡,狨帝特意将袁爽调给寒穆。辅其左右。 袁爽骁勇彪悍,也善机谋,但此人打仗向来有章法准绳,从未闻为了赢使什么出格手段。 当然也不能排除是寒穆的死对袁爽打击太大,袁爽为求快立功将功折罪,使用些非常手段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辛鸢还是在心里否定掉这个可能性。 从狨军的反应来看。对方似乎也不知道辛烨被箭击中,否则狨军可不得大肆宣传,借机扰乱军心。 再加上京中这异乎常态的传谣速度,她百分百肯定有人在搞鬼。 会是谁呢? 居心叵测的向太后,看似淡薄名利的云秋言,还是潜在暗处不显山露水的谁? 辛鸢在拿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春雪见状不敢打扰,正欲默默退下,忽然便听耳畔传来主子的声音,“春雪,那个叫香秀的宫女查到怎么样?” 这个香秀,就是之前在太皇太后丧礼上瞎叫,揭破太皇太后确系重中毒而死的那个宫女。 辛鸢当时下令将其杖毙,但她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留了这丫头一口气在,交给隐曜,希望他们能找出幕后指使之人。 香秀起先还咬牙坚持无辜,后来实在是扛不住隐曜的严刑拷问,终于招认了实话。承认自己确实是被收买,照对方的指示去做的。 原来这香秀的亲娘病重,需要很大一笔银子治病,香秀为女极孝顺,为这事焦心如焚。可香秀只是一个小宫女,又哪里有多的银子? 对方就是利用这一点,收买了香秀。 至于这收买香秀之人,由于对方戴着帷帽蒙着面不肯示人,她也认不出来。只知道是入宫为太皇太后哭丧的命妇中的一个。 春雪忙站住,“回娘娘的话,隐曜将当日进宫的那些命妇们全部彻查了个遍,最后确认有三人较为可疑。” “哪三人?” “一个武博候府候夫人,一个是户部尚书夫人,这两人都曾单独去过奉先殿外的小院,而且身形也与香秀描述的近似。”春雪将自己了解到的一一说来。 辛鸢抬眸看着她,“你刚才不是说三人吗?还有一个是谁?” 春雪神色变得有几分复杂,“还有一个。是谢大夫人。” “谢大夫人?”辛鸢大感意外。 她下意识摇头,“不,不会的。” 她知道谢大夫人不喜欢自己,甚至因为谢蔚的亲事不顺利而恨上了自己,但是两家到底是通家之好,自己更是堂堂皇后。 不管是看在两家的情谊上。还是慑于自己的权位,谢大夫人也不会做这种事才是。 更要紧的,就算真的证实了太皇太后是被毒死的,顶多只是引人对自己多几分猜忌,根本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实质伤害。 谢大夫人是谢家宗妇,智商在线,不至于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吧。 可也不是,或者谢大夫人就是知道此事不会威胁到自己,于她无伤大雅。才故意搞事恶心自己? 这样倒有几分说得通,至少看在谢蔚的份上,自己就算查到了。也不会跟谢大夫人多计较什么。 可是,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吗? 辛鸢拧着眉,很不相信。 春雪继续道:“其实消息还有待核实。奴婢本想证实过后才禀报娘娘的。” 不过主子这会都问起了,她也不敢隐瞒。 “有查到椒房殿的痕迹吗?” 辛鸢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此事应该还是向太后脱不了干系。 自从辛烨登基之后,向太后就装模作样不问世事,但是自从太皇太后死后,她跳得有点高了。 春雪努力想了下,“长宁宫被灭口的宫女之一春儿跟向嬷嬷原来是同乡,但是实在查不到二人接触过的证据,不能确认是否只是巧合。” “巧合吗?” 辛鸢一哼,“但凡是跟太后相关的,本宫都不会觉得是的巧合。” “奴婢也觉得跟太后脱不了干系。” 春雪赞同,但又忍不住疑问。“可如果真是她,您说她毒杀完太皇太后又处心积虑嫁祸在娘娘身上,结果显而易见娘娘一点事都没有,她做这么多,到底图什么? 一计不成总得再生一计,但是这么久了。也没见她做什么呀,真是奇怪。” 辛鸢挑了下眉,“你怎么知道她什么都没做?” “太后做了什……” 春雪说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娘娘,您不会是怀疑圣上受伤的事也跟太后有关吧?圣上怎么说也是太后的亲骨肉啊!” 虽然云锐钰那亲爹对圣上也是痛下杀手,但是云锐钰儿子多的是,向太后却只有圣上这么唯一一个儿子了。 辛鸢冷笑,“亲骨肉又如何,你看她做不出这种事吗?” 时至今日,她也没有忘记那个雨夜,向太后一知道辛烨还活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刺客刺杀辛烨。还有云烜业要死那会,这人想到的第一件事还是如何继续稳固自己的地位。 这种人,骨子里透着冷漠自私,装得都是野心。 儿子? 对她而言只是可以踩着向上的梯子,工具而已,合则用不合则弃。 辛鸢看着一旁安然睡着的的小初阳,唇瓣勾起冰冷的弧度,“看来,她接下来要对付的,是本宫了。” 圣上昏迷不醒,自己这皇后再倒了,剩下小初阳一个无知稚童,这云国可不就是她这个“太皇太后”垂帘听政了! 像是在印证她的话一般,她话音才一落下,就见李德急急忙忙从殿外入内。 “启禀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太后娘娘听闻圣上重伤的消息后,受激过度昏倒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震怒 闻言,辛鸢脸色一变,“混账东西!圣上龙体康健龙精虎猛,几时昏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诅咒圣上?!” 被喝骂的李德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什么,他脸上血色刷一下没了,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奴才该死,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他死死将头磕在地上,身子抖若筛糠。 李德现在什么心思都没有,只想扇自己两巴掌。 他年少入宫。吃了不少的苦头,没少受欺挨罚,不过他运道不算太差,得了上头管事的赏识。当了个小管事,几经艰难一步步向上走。 后来当今登基,他成为圣上的贴身总管,在众多宫人里头已经是最风光的了。 这一路走来实属不易,李德倍感珍惜庆幸之余,更是不敢懈怠,时刻不忘告诫自己谨言慎行。 今日却不知抽的哪根筋,居然说了那种话。还犯在皇后娘娘的手里! 这下死定了。 李德跟春雪平日打交道多,两人有些交情。看他跪在地上哭求的可怜样子,春雪也不落忍。 但她终究只是默默看着,不敢求情。 换了其他任何事都好说,唯独这事不成。 这流言传得满天飞,还传到娘娘跟前来,娘娘要是不发作,岂不等同默认圣上受伤昏迷之事? 那样一来,还不更是乱上加乱。 辛鸢一张脸沉得骇人,“来人,拖下去重打五十杖,以儆效尤!” 五十杖不是小事,这五十下打下去,人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李德却如蒙大赦,感激涕零,“谢娘娘开恩,谢娘娘开恩!” 他很知好歹,知道娘娘这是手下留情了的。要不是自己在圣上娘娘跟前伺候了这么久,向来是忠心耿耿,只怕今日这事就不是五十板子能了的了。 李德以头抢地,重重叩谢。 辛鸢冷眼,看着两名魁梧宫卫直接将人拖下去。 惩处了李德一人显然是不够的,她冷声道:“传旨下去。谁再敢乱嚼舌,不论是谁,全部杖毙。” “是!” 打发完李德,辛鸢才道:“行吧,去看看咱们这位太后娘娘预备如何对付本宫。” “娘娘。”春雪不无担忧地望着主子。 前脚才说完向太后可能对主子不利,后脚向太后那就出幺蛾子,瞎子都知道这事有蹊跷。 娘娘这一去肯定会生事端的。 辛鸢不以为意,“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然还能如何,向太后昏倒,娘娘作为儿媳难道还能不管不顾不成? 春雪想想也是,不再多废话。手脚麻利地伺候主子更衣梳妆,匆匆赶往椒房殿。 等她到时,太医院的人已经快一步到了,正小心地给向太后检查。 一见辛鸢的身影,众人齐齐跪下,“臣等拜见皇后娘娘。” “都起来吧。” 辛鸢随手一摆,看了眼床上昏睡模样的向太后,“都起来吧,太后状况如何?没什么大碍吧?” 几位太医相互看了一眼,默契地看向资历最老的陈老太医。 自从颜广陵离开太医院后,这太医院正的位置就是陈老太医担任。 陈老太医自动地上前一步,“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后娘娘凤体脉象还算平稳,只是一时受刺激过度,血气上涌,一时承受不住,这才导致昏厥。 微臣这就为太后娘娘开一张凝神定气的方子,太后娘娘服用后,再好好休息调理,身子就会痊愈的。” 辛鸢挑眉。“受激?好端端的太后会受什么刺激?” “这……” 陈老太医神色有些微妙,“这个微臣就不清楚了,微臣只是照脉象所述,至于别的,可能还要问太后娘娘身旁的人了。” 辛鸢颔首,“既然如此,太医下去开药吧。” “臣等遵旨,臣等告退。”众太医连忙告退,不敢掺和进这场事中。 辛鸢面对着满殿的宫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你们都是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对太后的起居见闻不会不知。太医说太后是受激过度,谁告诉本宫这是怎么一回事?” 闻言,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沉默。 “都不说。看来是都不知道,那就是没尽心伺候!” 辛鸢口气一重,“连伺候主子都不能尽心,还留来何用。全部赶出宫去!” 这话一出,众宫人齐齐哭求。 “娘娘不要啊。” “娘娘饶命!” “娘娘开恩!” “太后是听闻圣上昏迷,受惊过度才昏过去的。” 辛鸢看向说最后那话的宫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一脸苍白,被盯得发慌,忍不住看了眼向嬷嬷,“回禀娘娘,奴婢贱名秀环。” “秀环,这名字不错。” 辛鸢满意地点点头,“将宫女秀环拖下去杖毙。” 秀环脸色一白,一瞬间居然连该如何反应都不晓得了。 向嬷嬷掩不住惊骇,“皇后娘娘,您这是作甚?” 她以为这里是椒房殿,皇后就是再厉害,也不敢随便动向太后的人啊。 辛鸢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向嬷嬷。你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居然也如此不懂规矩,竟敢质问本宫?” 向嬷嬷跪在地上,“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不解,不知秀环做错了什么,值得皇后娘娘如此大动肝火,动用重刑?” “诅咒圣君。居心不良,这罪名难道还不够吗?” 向嬷嬷一噎,不敢说不是。 诅咒皇帝都不是重罪,那什么才算是? 那秀儿这会也知道事态严重性了,“娘娘,奴婢冤枉啊。奴婢不敢诅咒圣上,是,是大家都是这么传,奴婢是一时糊涂。” “大家是谁,你倒是给本宫说个明白!” 那秀环张张嘴,说不出话。 那些话她就是随便听来的,她也不记得具体谁说的,反正就是很多人都在说。 “这世上就是少不了你这种人,听风就是雨,什么都不知道就胡乱传谣,唯恐天下不乱,可恶可恨!” 辛鸢怒大,猛地拍桌,“都还愣着干什么,将人拖下去!” 就在这时,床上的向太后转醒了。 但见她眼皮微掀,神色有些茫然,半晌像是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一般惊地坐起。 第四百八十三章 气翻 “太后娘娘。” “母后。” 向太后惊醒,一见辛鸢在旁,她一把抓住辛鸢的手,焦急地问,“皇后,本宫问你,皇帝负伤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看看这忧心如焚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位当真有多慈母心肠呢。 辛鸢抿了下唇,将讽刺的笑意押下,忍者恶心道:“母后放心,圣上身子好得很,前不久还有报平安的您别听底下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宫人瞎传。 都是没有的事。圣上身边猛将如云保护森严,怎么可能出事?您别自己吓自己,没得伤了自个的身子。” 向太后一脸沉肃,“你少跟哀家打马虎眼。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外头传成什么样了,你还想瞒哀家到几时?” 听见这话,辛鸢不由蹙了下眉,“母后,瞧您这话说的,知道的人知您是担忧圣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就不盼着圣上好呢。” “放肆!” 向太后冷脸。“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哀家是圣上亲母,母子连心,哀家怎会不盼着圣上好!反倒是有些人,遮遮掩掩,却不知是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倒打一耙的功夫真是一流。 辛鸢在心里冷嗤一声,“母后这是情愿相信外头那些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却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媳?” 向太后不言语,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辛鸢深呼了口气,“母后要如何作想,臣妾无法改变,只有一句,臣妾恳请母后能看在母子一场的份上,为圣上积口德,别说晦气的话损了圣上的福祉,更莫让那些居心叵测的借机钻了空子。” 向太后竖眉,“你是在教哀家做事?” 辛鸢摇头,“不,臣妾是求,求您一片慈母心肠。” 不过,她知道向太后没这东西。 向太后紧抿着唇,脸色很不好看,偏偏辛鸢句句站在理上,她想多挑刺却是不行。 说得多了,反而引人怀疑。 算了。不争一时短长,等时候到了,她倒要看皇后这张巧嘴还能再将死得说活不成! 不知想到什么,向太后眼底略过一阵厉芒,速度极快,却没逃过辛鸢的眼睛。 虽然早猜到是怎么回事,当辛鸢还是止不住心寒。 虎毒还不食子呢,眼前这人显然连畜生都不如。 “太后娘娘救命,奴婢冤枉啊,您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 一阵喧闹声响起,发声的却是被反手扣住的秀环。 宫卫本欲将她拖走。恰好向太后醒得突然,他们愣了神没及时将人拖走,这会刚准备动手。 知道自己这一被带走,秀环像是不幸落水的人一般,拼命呼救。 向太后仿佛刚注意到这事,皱着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辛鸢垂首看着自己染着蔻丹的指甲,轻描淡写地道:“这宫女诅咒圣君,十恶不赦,本宫已经下旨将她拖下去处置了。” 说着,她扫了两名办事的宫卫,“还愣着干嘛,还不将人拖走?” “慢着!” 还没等宫卫有所动作。就听向太后怒了。 她扬声质问道:“皇后好生威风,这里是椒房殿,秀环是椒房殿的宫女,她就是再不是,也该由本宫亲自发落,你有什么资格插手?” 辛鸢换上一脸委屈,“臣妾也是一片孝心,想着母后身子虚弱不能操劳。想为母后分忧,没成想竟然还落了不是。” 向太后冷哼,“你这是分忧,哀家看你这存心打哀家的脸!” “母后真会说笑,您就是给奴婢一千一万个胆子,臣妾也做不出这忤逆不孝之举啊。” 如果她愿意再诚惶诚恐一点,这句话或许还有点说服力。 “你不敢?” 向太后阴阳怪气,“这前朝后宫由你一人把持,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臣妾惶恐。” 话是这么说着,辛鸢脸上却没半点惶恐之色,只有明显的失望,“这个恶咒圣君的宫女。母后想护着就护着吧,相信圣上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向太后脸色极为难看,“哀家几时说要护着她了?” 这话要是传了出去还了得。天下人还怎么看自己? 辛鸢一听忙赔罪,“原来是臣妾误会了,臣妾真是该死。那不知照母后的意思,这秀环该如何处置?” 这是逼向太后自己打脸。 向太后憋着一口气。脸涨得青紫,半晌说不出话来。 辛鸢也是好性子,向太后不开口,她也急不催,笑盈盈地一直等着。 向太后很不得撕烂她这张笑脸。 当然不能。 她有一腔的怒火,却无从发泄,只能全部对准罪魁秀环,“拖下去乱棍打死!” 秀环原以为有向太后出面,自己定能保住性命,没想到最后还是死路一条,当下两眼一翻,彻底昏了过去,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走。 “母后英明。” 见状,辛鸢没忘赞颂道。 向太后捂着心口,看样子气得不轻。 她重新往床上一躺,“哀家累了。想歇着了,皇后跪安吧。” 再这么跟她说下去,向太后只怕自己没病都被气出病来。 向太后都开口了,辛鸢也不会强留,只得告退,临走前还没忘叮嘱向嬷嬷等人好生伺候向太后。 “奴婢遵命。” 好不容易将皇后送走,向嬷嬷看着还一脸怒容的主子,不由安慰道:“娘娘。不过是一个宫女而已,您何必为她置气,气伤了自己,多不值当啊。” “哀家是为一个宫女吗,哀家是气不过!这个皇后,根本没将本宫放在眼里!”想起皇后那得意的嘴脸,向太后气得想杀人。 向嬷嬷劝了,“且让皇后得意着,娘娘看她还能得意到几时?” “嬷嬷说的是。” 听了这话,向太后想到什么,脸色才终于好了不少。 …… 春雪护送辛鸢回昭仁宫。 走在路上,她忍不住问了,“娘娘,您说这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又是装昏又是装糊涂,难道就为了让您一场?” 不过别说,瞧向太后被主子气得脸绿,还真让人开怀。 对比春雪,辛鸢心思沉重许多,“看着吧,这事没完。” 如今,已是山雨欲来。 第四百八十四章 自杀 辛鸢预料得没错,三日后,陈老太医就留遗书自尽了。等家人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凉了。 陈老太医上清楚地交代了他想不开的原因,却原来是被逼无奈。 他年事渐高,近来时感精力不济,本来想着过了这段时间,就上折子乞老还乡。 不想此时却有贵人暗示他另一贵人调养的药里做手脚,迫于贵人淫威。他被迫应承,但随着时间最后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然他自幼学医,矢志救人。想到自己竟然有违医德用医术害人之事,陈老太医痛苦难堪,终于选择了自我了结。 陈老太医是太医院院正,专司给宫中的主子看诊瞧病,能被他称为贵人的,还能有谁? 左不过是太后圣上皇后太子而已。 眼下圣上不在宫中安危不明。太子殿下才一岁多什么也不懂,太后又生着病,剩下的还能有谁? 所以,是……皇后?皇后要害太后?! 这可真是一石激起千重浪,激起议声一片。 “真是最毒妇人心,连自己的亲婆母都想害,这样的人还母仪天下呢?简直荒谬!” “连祖母都杀了,何妨再加一个婆母呢。” “是了是了,这茬你不提我差点忘了。前头太皇太后明明是被毒死了,皇后非说是急病去的,可见有古怪。” “太皇太后也不是什么好,死了就死了,也没人真敢深究,可没想到皇后变本加厉,居然还要继续害人,实在无法无天!” “那可是当今亲母,皇后难道真的不怕东窗事发,当今不放过她?” “当今?当今如今都不知是生是死。皇后有什么可怕的?” “说不定当今在南地出事也是皇后一手策划的呢,别忘了那可是颜家的大本营,颜家又是皇后的外家。” 众人大惊。 “那不能吧,当今待皇后可是情深义重,不止为她空置后宫,甚至连龙座都舍得分半,这人就是再没有心,也不能可做出这等事情来啊。” “兴许就是对得太好惹的祸呗,人心不足蛇吞象。 谁不想当皇帝。你想这手掌天下指挥群臣的滋味该有多好,皇后尝过这滋味,现在当今要回朝了,得交权回后宫,你觉得皇后能甘心?换了你,你愿意啊?” 人群里一阵沉默,有人摇头。 都已经吃到嘴里的东西,再要吐出来,哪有那么轻松? 见不少人应和点头。中间侃侃而谈分析一通的人眼底闪过一阵精光,再接再厉继续说不停。 这时,有人提出不同意见。 “可我还是觉得事有蹊跷,事情太一面倒了,我反而觉得皇后是无辜的。” “对啊,我也这么觉得。皇后素有贤名。我不相信她会做这样的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沽名钓誉的人多了去,多的是人面上光风霁月内里阴险不堪的。” “我还是不相信,总之我觉得更像是一场陷害。” “说到底一切都只是大家的猜测,谁也没有真凭实据证明一切都是皇后所为。” “什么没证据,是掉的老太医,还有遗书,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这算什么证据,都是可以作伪的东西。” …… 坚持皇后有罪论和坚持皇后被陷害论的两派人各自坚持看法。说着说着就吵起来,甚至差点动起手。 这时不知是谁嚎了一嗓子“官差来了”,人群顿时做鸟兽散。各自逃跑。 官差们扑了个空,朝地上啐了一口,便又二话不说再去别的对方抓妄议皇室的人。 然几乎整个京城都在说。他们又能抓得了几个? * 椒房殿 “皇后,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向太后怒气腾腾地将一壶药渣直接砸向辛鸢,辛鸢忙反应迅速地后撤一步,没叫药壶砸到自己。 药壶砸在地上,应声碎裂,里面残存的汁水溅到辛鸢的鞋面,留下褐色的斑点。 辛鸢完全无视于此,反而笑看着一脸怒气的向太后,“母后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怎么动这么大肝火,是谁又惹到您了?” 向太后压下冷笑,直接质问。“你还跟哀家装傻?哀家已经派人验过了,这给哀家服用的方子药量下得极不妥当,根本不是什么养人补身的良方,吃得多了,反而身体日竭,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怪道哀家吃了那么多药。身子一直没建好,反而越吃越糟呢!” 说着,她没忘虚咳两声,显示自己身体的虚弱。 “竟有这种事?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太后的药里做手脚,简直罪该万死!” 辛鸢先是不敢置信,随即震怒,“臣妾立刻派人去查,母后放心,臣妾一定帮您抓住……” “还查什么,能有谁,就是你!” 向太后满脸痛心,“枉哀家对皇后不薄,皇后竟是如此回报哀家的!啊?” “臣妾?” 辛鸢双目圆睁,一脸无辜,“母后,臣妾自知不善言辞不会讨您欢心,至少对您向来是敬重有加,您怎可胡乱冤枉臣妾?” “冤枉,你还敢喊冤?” 向太后将一张纸扔在地上,“这是你指使陈院正在哀家药里动手脚的证据,罪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说!” 辛鸢不慌不忙,上千将那遗书拿起来认真看了一遍,看完低笑出声。 “你笑什么?” “臣妾笑可笑之事。” 辛鸢眼眸一抬,直直看向向太后,“只凭一纸遗书,就断定本宫杀人?这未免也太草率儿戏了吧,像这样的所谓证据,臣妾不能造出一千,也能造出八百,母后不会真的相信吧?” “哀家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不是向来信服明辉吗,陈院正也确系自杀这封信明辉看过,不存在什么伪造证据。” 动作倒是快。 辛鸢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笑意,“就算不是伪造,也可以是收买是要挟,甚至是有人贼喊做贼呢?母后您说是也不是啊?” 向太后刷的沉下脸,“皇后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在暗示哀家毒害自己陷害你吗?” 辛鸢眼观鼻鼻观心,“臣妾没这么说,臣妾是说真相如何,还得查过之后才知。” 第四百八十五章 暂退 出了椒房殿,辛鸢便下旨召了包括父亲在内的朝中老臣入宫。 骤然收到皇后传召,众老臣也是一头雾水,边走着边小声嘀咕。 “你们说皇后突然召咱们几个老家伙入宫,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啊。” “你们说会不会跟外头盛传的那件事有关?” “什么事啊?” “还能什么事,就是现在传得最凶的那件啊。” “你们是说太后被……” 这人才说了半截,忽然被身边的同僚猛拉了下袖子,“嘘,别说了。首辅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可不就是首辅辛鸿名吗? 想到这事传闻被牵涉最深的皇后跟辛鸿名的关系,老臣们不敢多说。表情变得有几分不自在。 辛鸿名状似未瞧出同僚们的不对劲,神色如常地跟他们打了声招呼,没多耽误向勤政殿走去。 见他这仿若无事的模样,剩下的老臣们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个眼神,默默跟上。 进入殿内,众老臣纷纷跪下。“臣等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辛鸢摆手,“平身,赐座。” “谢皇后娘娘恩典。” 众人默默起身,小心地在两旁的位置上坐下。 见底下人都坐好了,“众爱卿可知道本宫今日传召尔等,所为何事?” 老臣们齐齐摇头,“还请皇后娘娘解惑。” 辛鸢未绕弯子,开门见山说道:“最近京城谣言四起,百姓议论纷纷,相信诸位老臣也都有所听说吧?” 众人面色各异,犹豫着点了下头。 “本宫才去过椒房殿,发现太后最近所用之药确实有问题,确实被人动了手脚,初步看来确实是前夜自尽的太医院正陈曾一所为。” 反正都是会传出去的事情,辛鸢也不瞒着。 听见这话,底下老臣顿时面色各异,望向上位人的目光悄然变化。 这么说来。确实有人想谋害太后娘娘? 这人是谁? 欧老犹豫了下,忍不住问道:“此事既然皇后娘娘自己提了,那老臣也想斗胆问一句,此事跟娘娘是否有关系?” 其他人等惊诧地望着他。 其实这个问题大家都想问,只是谁也没这个胆子,没想到欧老居然问了出来。 不愧是三朝元老,果然够胆气。 就是不知皇后可能容得他这份胆气? 但见辛鸢神色平静,并未有任何动怒的迹象。 纵然是被当面质疑了,她却半点不觉得生气。相比被人暗中猜疑,她其实更欣赏欧老这种直言不讳的性格。 “既然欧老直接,本宫也不含糊,不是。” 辛鸢浅浅一笑,不紧不慢地道,“到目前为止,对本宫唯一的指证,是陈曾一的遗书。但是若真如陈曾一所言,他自杀是因为要逃避报复。那他根本不该将遗书留下,而是应该什么都不说,以免连累家人。 那样写的目的,只是为了将视线都引到本宫一人的身上。” 闻言若此,众老臣不由点头。 他们不是外头那帮容易被愚弄的百姓,有自己的思考。 这次的事情。完完全全是针对皇后而来,可越是这样,他们越有理由相信不是她。 “本宫想过,这次的事情之所以传得那么快,可能是因为太皇太后那事,大家先入为主相信太皇太后是本宫害得,便以为本宫凶残成性,一定是那个暗算太后之人。” 有了欧老打样,其余人的胆子也大了。“那敢问娘娘,太皇太后之死到底是……?” 辛鸢未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明辉。“明大人是刑部尚书,是这方面的行家,你觉得太皇太后是何死因?” “这……”明辉小心观察着辛鸢的神色。有些犹豫应不应该说实话。 “但说无妨。” 有她这话,明辉消了迟疑,说道:“太皇太后唇色发紫,七窍出血,应该是死于剧毒之物。” 辛鸢承认,“说的不错,太皇太后是中毒而死的。” “既然如此,皇后为何对外宣布太皇太后是急病而死?” “理由很简单,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和猜疑。此事当时太后娘娘也在场,众位若是不相信,可以去向太后娘娘求证。” 辛鸢目光坦然,反而叫人不好质疑。 欧老沉默了下。又问道:“可微臣听闻太皇太后是死在一名叫方晓静的宫女手中,而那宫女是皇后娘娘派到太皇太后身边的。” 虽然宫中一早下令封锁消息,但是天下没不透风的墙,还是难以避免有消息传出,尤其这里头还有个向太后。 辛鸢叹了口气,“既然到了这会。本宫也不隐瞒,其实方晓静确实是臣妾送到太皇太后身边的人不错,但是她绝对不是什么凶手。” “为什么?” “因为方晓静才是真正的陶妃婉,陶妃婉跟太皇太后间是什么关系,大家也知道。试想一下,方晓静既是那等身份,又怎会毒杀太皇太后呢?” 太皇太后那些腌臜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再想起国库里无端多出来的银两,大家稍微一串,就将事情大概猜了个清楚。 众人了然地点头。 辛鸢继续说道:“其实关于太皇太后遇害一事,本宫一直派人追查,可惜一直没什么进展。不过这次太后出事,本宫有种感觉,这两件事是同一批人所为,只要抓住毒害太后之人,也就抓住杀害太皇太后的凶手。 至于陈曾一所提的贵人,本宫料想有能耐逼迫他的应该不止本宫一人吧。” 众人登时神色大变,“娘娘是在暗示……?” 不是皇后,那会是谁? 显然谁得益最大谁的嫌疑最大,要是皇后倒了,还能是谁呢?是…… 一想到那种可能性,众人的脸色都很精彩。 辛鸢意味深长,“本宫不是想暗示谁,只是提醒一声,事情有多种可能而已。” 她侧首看着明辉,“明爱卿,既然太后让你查过陈曾一自杀的事,陈曾一又牵涉太后被下药一案,那一事不劳二主,太后中毒这案就交给你去办吧,本宫相信你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明辉袍子一撩跪在地上,“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辜负娘娘期望。” 辛鸢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对方起来。 “此案本宫牵涉其中,为表公正,本宫就暂避居深宫,至于政务嘛……” 她沉吟了下,“首辅是本宫的父亲,也难免遭受非议,这段时间您也暂且在府中休息,政务就交给欧老处置吧。” 众人大惊,不敢相信皇后会如此干脆地放权。 第四百八十六章 退进 “娘娘?” 包括欧老在内的众老臣掩不住惊讶地看向辛鸢,倒是辛鸿名干脆,直接伏跪领命。 见欧老还愣在原处,辛鸢视线落在他身上,“欧爱卿,是有什么顾虑吗?” 欧老看了眼一旁神色如常的辛鸿名,板板正正地跪下,“娘娘,老臣唯恐无法担此重任。辜负了娘娘的期待。” “老爱卿太过谦了,您是三朝元老,朝中就属您资历最老的了。您要是都不能胜任,试问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虽说欧老虽然固执,但是为朝廷社稷向来是尽心尽力,又是朝中资历最老的,将辅政之任暂交给他不算为过。 既然皇后都这么说了,欧老也不好继续推辞。“承蒙娘娘信任,老臣遵旨。老臣定竭尽所能,不负娘娘重托。” 辛鸢颔首,将朝中事情清楚交代了遍。 一个时辰后,欧老领着其余老臣离开宫中,辛鸿名被单独留下。 没有外人在场,辛鸢卸下一直维持在脸上的正色,满眼愧疚,“爹,这次的事是女儿连累家声了。” 这次的事情是冲着自己而来,但是自己与辛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被攻讦,辛家又哪里能幸免? 甚至不只是辛家,就是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颜家也免不了被拖下水,遭受非议。 不管是辛家还是颜家,明明是尽忠职守鞠躬尽瘁,如今都被卷入风波,沦为那些人口中的外戚奸臣。泼尽脏水。 她让父亲暂且退下,也是希望避免他遭受更多无端的揣测。 辛鸿名摇头,“说什么连累不连累,辛家走到今日的位置,很多事在所难免。为父现在更担心的,是你跟圣上。” “圣上……” 说起辛烨,辛鸢神色有所变化。 看她神情不对,辛鸿名忙问,“鸢儿。你跟爹透个底,圣上是不是真的受伤了,他是吉是凶?” 这点他一早想问了,就是一直苦无机会。 不过想到那些人的连环攻势,他心里清楚辛烨只怕凶多吉少。 辛鸢苦笑一声,“要是圣上安然,他们又哪敢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 这才是她最担心的,向太后越是有恃无恐,辛烨的处境恐怕越危险。 辛鸿名问道:“真的是太后吗?” 从种种迹象看来。太后确实有重大的嫌疑,只是…… “圣上身边高手环伺,保护严密,太后手中无兵无权,有什么本事能害到圣上?” “这也是女儿没猜到的地方。” 她原本猜是向家。 但一想向家跟向太后一早割裂,向家尝够了当外戚被弹压的滋味。应该不大可能再走回头路吧。 就算是,向家的力量布置在沛城,离崇城要绕过少说三城,中间不可能全无痕迹留下。 辛鸿名猜测道:“与没有可能是贞王?” 对于云秋言此人,他一直看不透。 要说这人无害,他却尖锐有锋,实力不容小觑。可要说这人歹恶,他却一直与世无争,叫人看不透。 越是看不透。辛鸿名越是止不住怀疑。 辛鸢想了想,“应该不是他,云秋言一直老老实实待在驿馆。并未曾跟外界有任何联系,很安分。” “可越是安分,越是可疑不是吗?” 辛鸿名沉下语气。“云秋言明明有本事逃出驿站,为何甘愿坐困囚徒,如此不是更说明他另有图谋吗?” 辛鸢蹙眉,“爹说的也不无道理,可女儿还有一点想不通。” “有什么想不通?” “理由,一个云秋言给太后帮手的理由。帮了太后,他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太后总不至于答应让他做皇帝吧?” 想当然尔,野心勃勃的向太后怎么可能答应。 “或者没有合作,是云秋言自己的图谋,太后只是我们抓错对象了?” 这话辛鸿名才说出口,又马上自我否定了,“不。如果云秋言真有野心,他对付完圣上,第一个要除的应该是太子。” 小初阳才是储君,若是圣上出了事,登基的还是轮不到云秋言。 辛鸢再怎么说也只是皇后,要是没了圣上。没了太子,也就跟着蔫了,云秋言何必舍本逐末? 这更像是向太后才会做的事。 除掉了皇后,太子年幼,这垂帘听政的位置才算是完全落在她一人手中。 辛鸿名目光彻底冷下。 “爹您不必多想,很快这事就会无事的。” 辛鸿名看着女儿,“为父就知道鸢儿定然是有所计划,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快就有决断,要为父如何配合?” 辛鸢闻言,但笑不语。 …… 皇后将辅政之责交托给欧老的重大消息很快就传来了。这消息一出,顿时在京城掀起一阵哗声。 “没想到皇后居然主动放弃监国之权,甚至连首辅都被停了权,这可真是出人意表啊。” “大概是为了自证清白吧。” “怎么说?” “大家想想,要是皇后真的为了夺权做了前面那么多大逆不道的事,这会儿更该紧抓着权力不放,必要时还能有所动作。可皇后没有,干干脆脆就放了权,这不是已然说明问题了吗?” 听了这话,不少人纷纷点头,“照这位大哥这么说,似乎也有些道理。” “是啊。” 当然也有人冷嗤,“这谁知道,也许这就叫做贼心虚呢?” “要我看就不像那么回事。” “我也相信皇后是无辜的。” …… 椒房殿 “想以退为进,她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什么吗?” 向太后蔑笑,从唇瓣里吐出两个字,“天真!” 向太后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护甲,有些不耐地问道:“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了,那边还没消息传来?” 向嬷嬷压下眼底的复杂,“颜广陵医术确实了得,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生生拖住了毒性发作的时间,可能还要等上一等。” 向太后嗤声,“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他们做的再多也不过是枉然。” “娘娘说的是。”向嬷嬷恭维道。 “也罢,左右也拖不了多长时间,本宫有的是时间,等得起。”向太后目光一转,眼底尽是胜利在望的得意。 第四百八十七章 偏向 朝中有不少人以为皇后下旨退居深宫只是做戏给天下人看的,要不了几日,等风声没那么紧了,皇后肯定会再跳出来。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自从那日旨意下了之后,昭仁宫就固步深宫,不再过问前朝之事。 而辛家更是宅门深锁,闭门谢客。 一日,两日。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了,还是不见有松动的迹象。 这般做派,叫那些暗地里等着看戏的纷纷住了口更挠了头。 皇后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她难道要就这样一直避着?避上一辈子吗? 还有辛家。就这么丢下权倾朝野的机会,甘心蛰伏下去? 皇权争斗波诡云谲,一招不慎落败退居一隅的很多,但是皇后一派甚至都没正式对阵过谁,就这么主动投降算怎么回事? 众人想破了脑袋,也看不透是怎么回事。 同样的问题也一直萦绕在欧老心中。 欧老是三朝元老。文武百官放在一起,就找不出资历比他更老的了。当初圣上越过自己,任辛鸿名为首辅,他心里还有些不服呢。 觉得辛鸿名就是好运道,有个皇帝女婿,这才一步登天爬到群臣之首的位置上,换了自己,肯定做的比辛鸿名强。 但当自己真的接下这辅政之责时,才深觉任务之艰责任之重,没他想得那么轻松。 倒不是他没这个能耐本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尤其他现在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从前,每日面对大量亟待处置的公函奏折,还得调和各方关系,每日歇息的时辰加起来都没几个。 这半个月,他甚至忙得连自家都没机会踏足。 欧老现在才知道,圣上当初不点自己为首辅,完全是在关爱照顾他这老家伙。亏得他还因此愤懑不满了许久。 想到这儿,欧老就觉得愧怍,连带着做起事来也更加卖力认真。 卖力之余,他也忍不住琢磨起来,皇后到底准备蛰伏到什么时候。 可惜任他怎么琢磨也琢磨不明白,他只能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向太后药里被动手脚的事也更加关注,一逮到机会就追问明辉,“明尚书,陈曾一那事可查到什么线索?” 面对老大人的再次询问。明辉哈惭愧,“下官惭愧,还是一无所获。” 陈曾一是自尽的,除了一封遗书,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像这种案子,基本上就是死扣,就是再怎么努力查,也是查不出花样的。 明辉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这么多日,皇后娘娘连让人过问一声都不曾。想来也是料准了这个结果吧。 听着这不变的答案,欧老虽然早料到但心底还是忍不住失望,脸上却并未露。 看着四下无人,他往明辉处凑近,声音压到最低,“按你说。这事会不会是那位设的局?” 他没明说,但是那位是哪位,二人心里都清楚。 皇后说的不错,这宫中能逼迫得了陈曾一的贵人,可不只有皇后一人,还有向太后。 欧老一直在想,要是皇后真的有心谋害向太后,哪那么容易轻易被揭穿? 陈曾一自尽得实在太不早不晚,偏偏是向太后被换了药不过几日之后。既有了向太后被害的证据,又不至于对向太后的身子造成大的伤害。 这时间拿捏得太好,想让人不疑心都不行。 他虽跟皇后接触的算不上多。但也看得出来皇后仁民爱物,坦荡宽正,是位难得的贤后。 与之相反的。向太后虽然近年有所收敛,早年却有不仁凶名,不是个省油的灯。 如果一定是二者选择支持其一,欧老心中的天平已然偏向皇后这边。 明辉敛了下眉,谨慎地道:“这个,下官也说不好。真相出来之前,谁都有嫌疑。” 欧老睨了他一眼,“那不也分谁的嫌疑更大吗?” 明辉苦笑,“老大人,您就别为难下官了,下官真的不好说。” 不管是皇后还是太后,都不是他这做臣子的可以妄加揣测的。 欧老很是不满地瞪他。“亏百姓还送你青天之名呢,原来也是怯软之辈。” “是下官无能。”明辉又是深躬起来。 “去去去,你少跟老夫打马虎眼!告诉你,这事可攸关云国社稷,不是你避,你不念别的。也想想圣上在朝时对你有多倚重啊。” 忆起圣上对自己的宠信,明辉面色发黯,“欧老,只是下官实在找不到证据啊。” 欧老气结,努力压着声音,“没有证据,你难道不会制造一二?” 明辉不敢置信,欧老向来以中直刚正出名,没想到会从他的口中说出这种话来。 欧老也是神色复杂,“老夫知道你在想什么,老夫这也是被逼无奈,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云国江山落到奸邪手中?” 碍于皇后早先下的旨意,圣上昏迷的消息前朝后宫无人敢明着说,但是这么久了未再闻有新消息传来,只怕圣上已经凶多吉少。 要是圣上真的出了什么事,顺理成章是太子登基。 太子年幼不知事,朝政可不就由着向太后把持着? 要是向太后是个好的也便罢了,但显然不是。她野心勃勃谋夺权位,等权力到手之后,哪还会再轻易交出? 想起历史上那些被养废的幼主,被权力斗争拖入深渊的国运,欧老就通体发寒。 不,不行! 只要他这把老骨头在一天,他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欧老想到的事情,明辉当然不会想不到。 他不禁沉默了。 见状,欧老拍拍他的肩,“你好好想清楚。” 半晌,他转身欲走,却被明辉留住。 “老大人,您有没有想过,万一猜错该怎么办?”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万一呢? 欧老伫在原地不吱声,良久才长长叹道:“老夫只知道,皇后才是太子的亲母。” 虽则说在皇室中,母子相残的事情时有发生,但是祖孙之间还隔得更远呢。 而且,他相信圣上的目光。 圣上对皇后那等爱重信任,总不能完全是瞎了眼吧? 明辉直直望着欧老写满人生阅历的双眼,半晌低下头,“下官明白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信心 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春雪觉得再没有比这句话更能形容自家主子的了,甭管外头多少议论多少攻讦多少疑猜,主子却完全似个没事人般,不紧不慢,神闲气定,平素该如何还如何。 哦,不是。 往常娘娘还得起早贪黑处理前朝的政务,如今却是无事一身轻。偷得浮生日日闲。镇日陪着小殿下,偶尔操琴弄画,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了。 这一点。从娘娘明显红润起来的气色就能瞧个分明。 而对此最高兴的,自然是一无所知的小殿下了。 春雪一直知道小殿下绝对是天下最乖巧省心的孩子。每当娘娘忙碌的时候,他总是乖乖安分地守在一旁,不吵不闹,安静地等着主子将手头事情处理玩再来抱他疼他。 但显然再乖的孩子,内心也渴望需要娘亲的陪伴关切。 这半个月里。有了娘亲的日夜陪伴,小殿下明显更加活泼开朗起来。 此时,小殿下正拉着娘娘要往外头去呢。 眼下已经是六月,又是晌午,外头是骄阳似火,大人走在外头都有人中暑的可能,更别说个才周岁的小人儿。 辛鸢怎可能由着他去,忙将小人儿抱了回来。 小孩子天生体热,这种天气抱着他仿若揣着一颗火球,得亏是屋子里置了冰冒着凉意,不然辛鸢都不乐意抱这小火人。 小初阳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执拗地指着外头,“爹爹,要爹爹……” 辛鸢手轻柔地抚着孩子的软发,神色复杂。 谁说孩子忘性大记不住事,自从上次自己跟小初阳说辛烨很快就要回来了,这孩子可一下就记住了,从那日之后没事想起就要到外头看看。看看爹爹可曾回来。 她哄道:“小初阳乖,爹爹现在还在路上,还得走好久才能到家呢,咱们再耐心等等好不好?” 一听这话,小初阳瞬间皱起小眉头,像是在说“都已经好多天了,怎么还要好久”? “没办法,谁让爹爹走得慢呢。”辛鸢笑得无奈。 小初阳不满地嘟嘴,“爹爹。慢。” “是啊,真的慢。” 都已经快一月了,辛烨还没走出崇城,可不是慢吗? 小初阳手环抱在娘亲的脖子上,神色有些恹恹,显得闷闷不乐。 辛鸢心疼地将孩子抱得更紧,“要不要睡一觉,娘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小初阳不说话,小脸在娘亲的颈窝里蹭了蹭。 辛鸢当他这是答应了。她脸上露出一笑,边走着来到床榻边,轻轻地将孩子放在软榻上,帮他解下外头的薄衫。 小初阳睁着圆溜溜地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娘亲的一举一动,见她也脱了外裳在自己身旁躺下。这才满意地一下靠过来。 辛鸢一手将孩子圈在怀里,在他后背轻轻拍抚着,另一手抓过床头放着的小人书,随便翻开一页开始念起来。 都是些简单简短的育人小故事,小初阳能不能听懂不知道,反正催眠效果不错。 伴随着母亲温柔的低语,很快小初阳眼皮渐渐耷在一起,脸上的纠结也逐渐松开。 听着身后娘娘柔声软语哄着小主子,春雪就止不住地心发酸。 圣上如今还昏迷不醒呢。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这要是圣上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留下主子和小殿下孤儿寡母,这可如何是好? 呸呸呸!圣上洪福齐天。有皇天庇佑,诸邪勿进,一定不会有事的。 春雪在心里跟满天神佛告了声罪。诚心祈求圣上平安。 等辛鸢将小初阳哄下,出来便见春雪这满脸虔诚的模样,她嘴角不由露出一笑,“安心吧,圣上会好的。” 春雪小心地觑着主子的侧颜,“娘娘,您似乎不是很担心圣上的样子呢?” 其实这问题她早就想问了,就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问。 “圣上是本宫的丈夫,本宫怎么可能不担心呢?”辛鸢叹气, 春雪纳闷,“那娘娘为何?” 主子终日吃好喝好,行为有度。却不像是焦躁担忧的样子。 辛鸢敛了下睫,“春雪,还记得夜沉离吗?” 春雪点头,“当然记得。” 就是这毒,差点要了娘娘和小殿下的性命,害得他们担惊受怕寝食难安。她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只是…… “娘娘怎会突然说起此事?” 辛鸢看着她,“你难道忘了这毒本宫最后是怎么解的了?” 春雪怔了怔,眼前忽然一亮,“娘娘,您是说……” 辛鸢眼里闪过一阵亮光,“连夜沉离这等奇毒都解得了,我不相信还有什么比夜沉离更离奇难解的。再说了,不是还有小舅这个神医在呢吗?” 这么久了都没坏消息传来,可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 相比较辛鸢的气定神闲,向太后可没这等好气性,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她越发感觉事情有脱离自己掌控的迹象。 “不是说顶多三五日就有消息的吗,这都过去大半个月了,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天气燥热,连带着向太后的心情也变得急躁起来。 “娘娘恕罪,奴婢也不知道。”向嬷嬷暗自叫苦。 自己顶多只是个听人传信的主儿,旁的她也办不了,太后向她发火也没用啊。 只是这话,她是绝不敢说出口的,只能伏跪在地求饶。 见她这喏喏模样,向太后更是不耐,“没用的东西!” 向嬷嬷不敢多话,生怕再惹主子生气。 向太后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脸色不甚好看。 别是出了什么岔子了吧? 想到颜广陵确实是个本事,连瘟疫都能治好,说不得真让他想到解毒的办法。 向太后紧了紧手劲,眼底的戾气一跳一跳,“不行,本宫不能坐以待毙!” 向太后招手让向嬷嬷凑耳过来。 向嬷嬷紧张地看着主子,不敢违背,靠上前去,只听向太后在她耳旁低语,“你去……” 听完主子所吩咐,向嬷嬷神色一变,“娘娘,这不大好吧?” 向太后皱眉,低喝道:“让你去就去,少废话。” 见主子这样是决心已定的样子,向嬷嬷只能顺从领命,“是,奴婢遵命。” 第四百八十九章 谢家 夜已深,各处宫苑静谧安宁,各宫人员 辛鸢独自守在烛台之下,看着灯罩之内煌煌的灯火,眉间若蹙,不知道想到什么。 时间不知过了许久,忽然只闻轻轻一声门响。 辛鸢瞬间收回神,望向门扉处。 是春雪,她身上还穿着夜行衣,显然人刚从外头回宫。 见主子醒着,春雪有些不赞同地皱眉,“奴婢见娘娘屋内灯还亮着。不放心过来瞧瞧,没想到娘娘真的还未休息,不是跟您说不必等着吗,有什么消息奴婢一定第一时间上禀您的。” “刚好本宫也不困。等着就等着。” 见春雪像是还要再说,辛鸢忙转了话题,“不说这些了,事情查得怎么样?” 正事要紧,春雪没继续纠结细末之事,“娘娘猜得果然不错,椒房殿那头果然坐不住了……” 他们在椒房殿外守到半夜,果然瞧见有人鬼鬼祟祟潜出宫。 那人武功不弱。他们等怕对方发现,一路不敢跟得太紧,有几次差点被对方甩了,得亏他们早有准备,不然这夜只能吃白果。 他们跟着那人在京城里绕圈绕了大半夜,最后总算是被他们成功跟到对方接头的人。 “这户人家,娘娘只怕做梦都想不到是哪一家。”说到关键处,春雪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见她这神色,辛鸢有种不好的预感,“哪一家?” “是谢家。” “谢家?!” 辛鸢不敢置信,双眸瞪得大大的,直盯着春雪,“没弄错?” 怎么可能? 谢家跟颜家一样,一直都说拥君爱国的,怎么会跟向太后勾搭在一起? 春雪极为肯定地点头,“奴婢等瞧得分明,那人确实是进了谢家,还在里头逗留了一段时间。娘娘若是不信,可以叫卢戈前来问话。” 辛鸢木然地摇头,“……本宫不是不信你,本宫只是不敢相信。” “可知是谢家何人?” 春雪犹豫了下,说道:“谢家守卫森严,奴婢等人不敢贸然闯入,但从种种迹象看来。应该是谢蔚谢大人。” 辛鸢手指一颤,“真的是他?” “只是初步怀疑,还有待调查。”春雪想了想,说道。 她虽是这么说,但是辛鸢却知道,此事要是没有八成把握,春雪不会说。 也就是说谢蔚当真跟向太后有勾连! 一想到这种可能,辛鸢脑子里嗡嗡,有种难言的滋味。 知道主子跟谢蔚间的关系,春雪一时也不敢多说,只静静守着。 辛鸢闭了闭眼,等再睁眼时已经冷静下来道:“派人盯着谢蔚。看他跟什么人联系。” “奴婢明白。” 春雪领命,却站在原处不动。 “时候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这几日你辛苦了。” 春雪连摇头,“奴婢不辛苦,奴婢精神得很,想在这陪着娘娘吧。” “不用了,本宫想一个人待会。”辛鸢手支着额,恹恹地道。 主子都这么说了,春雪也不好多留,只不放心地道:“那奴婢先下去,娘娘有什么事记得叫奴婢。” “嗯。去吧。” 辛鸢略微颔首,看着春雪退下。 偌大的宫殿之内,一下又只剩下辛鸢一人,唯一与之相伴的,只有墙上拖长的黑影。 辛鸢看着那影迹,眼前恍惚又出现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孔。 她不由怔忪,低声喃喃,“谢蔚。你真的做了那种事吗?” * 谢府 谢蔚这日一回府,就听闻祖父传唤,他不敢耽误,衣裳都没换就忙去了正院。 等他到了正院外头竟无一人守着,院子里头静悄悄。 谢蔚一见不由惊讶,脚下不由更快了,“祖父!” 他三步并做两步走,快速进了祖父房间,生怕出了什么事,推门却见祖父好生生地坐着。 此时,谢长夫正拿着缎子,仔细地擦拭着手中的长戟。目光中带着无限怀念,怀念年青时有过的峥嵘岁月。 没事就好。 谢蔚在心里松了口气,忙向前进了礼,“孙儿拜见祖父。” “来了。坐吧。” 谢长夫分神瞧了他一眼,继续手上擦拭的动作。 谢蔚在谢长夫下首坐下,好奇地问,“祖父怎么把这宝戟拿出来了?” 这方戟是祖父的兵器。陪着他在战场上屡建奇功,是老爷子一身荣耀功勋的见证。 平素这宝戟都被供在祠堂之内,寻常不让人碰一下,没想到今日祖父又将它拿过来。 谢长夫抚着长戟上的每道痕迹,亲密得像是对待至交好友一般。 半晌,他收回眷恋的目光,感慨说道:“你小时抓周,什么都没抓,放着满屋子东西什么都不抓偏偏抓了这宝戟,那是我高兴坏了,直以为谢家有望重回将门了。 可惜等你大了,后来你娘说什么都不让习武,非让你走了科举之路。” 这话谢蔚不好应,他也不好说他娘的不是。 显然谢长夫也不为说这事,但见他猛地将长戟铿锵一声杵在地上,撑着身子从位置上站起来。 他如今年纪大了。又扶着大几十斤的长戟,手上无力差点扶不住,颤巍巍地要倒向一旁。 谢蔚见状忙上前伸手要扶,却被谢长夫不客气地挥开。 “祖父?” 谢长夫咬着牙,撑着长戟站稳,脸色一沉,“谢蔚。” 听见祖父连名带姓地喊自己,谢蔚心头凛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孝孙谢蔚在。” “我问你,谢家的家训是什么?” “忠君为国,碧血丹心。”谢蔚不敢有一丝犹豫。 “难为你记得清楚。”谢长夫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我再问你,你可曾,可曾有一刻违背这八个字?” 谢蔚诧异地抬头,望着祖父,“祖父?” “回答我!” 谢蔚袖子底下的拳头紧紧攥在一起,“孙儿不知祖父在哪听到了什么流言,但是孙儿从不曾做过有违家训之事。” “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谢长夫深深地看着他,目光如电,闪着迫人的光芒,仿佛能看清人心。 谢蔚迎着祖父的目光,不闪不避,腰杆挺得分外直,“不孝孙谢蔚从不曾做过有违家训之事!” “好,祖父信你这次。” 谢长夫支撑不住地坐回位置上,气喘吁吁地道:“记住,谢家的子孙,不拘从文从武,可以碌碌无为,可以籍籍无名,就是不能所图不轨,做了那乱臣贼子!” 谢蔚正了神容,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孙儿谨记祖父教诲。” 第四百九十章 跟踪 谢蔚出门时,车夫正准备将马车拉回去。 一见谢蔚,车夫忙停了动作,含笑哈腰地上前,“大爷,是要马车回衙署吗?” 不怪他这么问,实在是他们家大爷太过无趣,镇日里不是府里,就是衙署,连个消遣都没有。二十来岁的年青人,活得比那些老学究还闷。 “不用马车,单马就好。”谢蔚肃着脸。浑身散发着冷气。 见他这神色,车夫登时不敢多话,紧忙手脚利落地卸了马车,将马匹交给主子手中。 谢蔚不说话。直接翻身上马,缰绳一扯马鞭一扬,一人一马迅速地消失在街角。 “大爷这是怎么了,跟谁较上劲了?”伫在原地的车夫感觉怪异地挠头,心里犯嘀咕。 车夫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他索性不想,赶紧将卸下的车驾拉回去。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有几道飞影如一阵风掠过,追着谢蔚离开的方向而去。 …… 谢蔚一骑绝尘出了城,跟踪的人一直紧紧地跟在身后,不敢有分毫放松。 眼见周围人烟越来越少,已经到了杳无人烟的荒山,大家不由皱眉。 谢蔚大老远跑到这城外荒山干什么? 正想着,忽然见前头一路未停的谢蔚忽然“吁”了一声,猛拉缰绳,身下马儿长嘶一声,在原地站住。 谢蔚稳稳地坐在马上,既不向前,也不下马,竟再无动作。 见状,隐在暗处的几人不由对了下眼锋。 谢蔚这是在等人?等与他接头的人? 一想到这点,几人下意识地四处张望,找寻一切可疑的目标。 然还没等他们找出个所以然,就听那边传来谢蔚的声音,“各位跟了我这么久,累坏了吧,出来一见如何?” 闻言,几人不由目光一变,下意识望向最中间的头领。 卢戈面无波澜,“既然被发现了,那就不必躲躲藏藏了。” 几人没叫谢蔚久等。但见他们腾空几个纵跃,翩然落在谢蔚眼前三丈外。 卢戈朝谢蔚见了一礼,好奇问道:“谢大人,您是怎么发现的?” 他自问一路跟得很小心,并未败露痕迹,谢蔚一个不会武的书生到底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谢蔚盯着说话的卢戈,揪紧手中的缰绳,“是,是皇后娘娘派你们来的?” 说出这话时,他喉头发涩得厉害。 卢戈并未正面回答,只是道:“看来谢大人是知道吾等为何跟踪您了。” “……我没有。” “什么?” 他声音低得近乎呢喃,饶是卢戈习武五感过人也未听清。 谢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如常的平静自持,“你们不必费心在我身上下功夫了,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如果皇后娘娘想知道什么,可以让她自己来问我,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完想说的,谢蔚不理会对方的反应,双腿一夹回马而去。 卢戈望着一人一马远去的背影,目光逐渐悠长。 见状,边上的手下不由问道:“大人,可还要继续跟着吗?” 卢戈摇头,“不必了,回宫复命吧。” …… 听完卢戈的汇报。辛鸢只是沉默。 “娘娘不可啊。” 见主子一言不发,似有思量,春雪慌忙劝阻,“谢蔚现在跟太后站在一起,还不定正想着什么歹计请君入瓮害您呢,您可千万不能上当啊!” 说都知道谢蔚跟娘娘之前的关系,要是对方歹毒一点,直接在这方面下文章。娘娘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见春雪着急成这样,辛鸢唇角轻勾,“放心吧,你说的本宫都知道。” 春雪一喜,然主子下一句话却让她脸垮下来。 “就如谢蔚所愿,本宫亲自见他一见。” “娘娘!” 辛鸢安抚地拍拍春雪的手,“要想快点弄清事实,离不开谢蔚。而且本宫也有话,想亲自问问他。” 春雪嗔目,“娘娘就不怕谢蔚暗中设套?” 娘娘会不会对谢蔚这人太有信心了点? 辛鸢笑了,“不是还有你们吗,有你们在。谢蔚一届文人做不了什么的。” 春雪还有顾虑,“可还有太后那……” 辛鸢闻言一默,不其然地叹了口气,“外面人总说本宫给这个下药那个下毒的。本宫却什么都未做过,想想实在冤枉憋屈啊。” “娘娘是说?” 春雪一顿,眼珠子一转,“奴婢明白了。” 辛鸢想了想。不放心吩咐道:“下手轻点,让她受点罪就行了。” 要是向太后真出了什么事,事情就闹大了。最最重要的是,那样就太便宜对方了。 “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春雪朝主子眨眨眼,慧黠一笑。 * 翌日一早,椒房殿就又召了太医。 太后又病了,凤体发热,人昏昏沉沉的起不来床。 一见向太后这模样,椒房殿上下无不惊慌,赶紧传了太医。 一听是向太后病了,新任太医院正惊恐不已。 上次向太后一病,他的前任就自杀没了,这次却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 可是就算再怕再慌,院正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终于等太医号完脉,向嬷嬷等不及地焦急问道:“太医。太后病情如何?” 院正拱手,“娘娘是思虑过重,郁结于心,又一时不慎叫邪风入体,两相作用,人才病倒了。在下这就帮太后娘娘开些解郁散热的药,娘娘吃过休息好好休息几日,应该就会有所改善。” 听见情况并不算严重。向嬷嬷这才松了口气,“那有劳太医了。” 院正连称不敢,赶紧下去开药,一刻也不敢在椒房殿多待。 …… 照理说太后凤体违和,于情于理皇后都应该去探望,然而昭仁宫却连宫门都没开,只从里面传了消息。 言则皇后不巧也凤体有恙,不敢将病气过了给向太后,就不去椒房殿侍疾了,请向太后原谅则个。 皇后还下旨让太医院众太医尽心为向太后治病,无论如何要将向太后的病治好。 众人一听,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后这哪是病了,这是被上次陈曾一的事情弄怕了,这次说什么也不敢向前凑了! 这么一想,众人竟不由有些同情皇后的处境。 而此时,被众人同情着的皇后娘娘又身在何处呢? 第四百九十一章 见面 皇后自然是去了她想去之处。 幽静的茶室,辛鸢与谢蔚相对而坐,两个人都未言语,气氛有些微妙。 炉子上的水开了,正腾腾冒着热气,白烟氤氲。 谢蔚默默地取过烧开的水烫杯,开始一整套行云流水的煮茶流程。 须臾,一盏色泽清亮的香茗送到辛鸢眼前。 “请。”谢蔚比了个手势。 辛鸢称谢,执起那精致的琉璃杯盏,放在鼻间轻嗅着茶的轻嗅了记,满意地点点头,“茶香扑鼻。” 说着。她复抿了一口,“清甜芬芳,齿颊留香,确实不错。” 辛鸢将杯子放下。笑道:“我本以为谢蔚哥进了朝堂后疏于政事,这茶艺会有所退步,今日看来,倒是我想差了。” “饮得这么干脆,难道不怕我在茶水中下药吗?”谢蔚说着,笑得意味不明。 辛鸢唇瓣微微勾起,“你会吗?” 谢蔚笑笑,眼睫微垂。看着杯中浅褐色的茶水,“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辛鸢笑了,“既然谢蔚哥诚心相邀,我岂有不来之理?” 谢蔚直直地看着眼前明艳的娇颜,眼底充斥着无限复杂的情绪,“你相信我?” 辛鸢还是笑,“如果不相信,我今日怎会出现在此?” 谢蔚亦是笑,但却是苦的,“如果相信,何必多此一举派人跟踪我?你有什么怀疑,可以直接问我,你相信我不是吗?” 辛鸢指尖无意识抚弄着光滑的杯口,“因为我不只是辛鸢。” 谢蔚一顿,嘲讽一笑,“是啊,我差点忘了,你不再只是辛鸢,你还是云国的皇后。” 身为云国的皇后,必须为云国社稷筹算,不能只凭自己本心做事。 谢蔚抿了下唇,不其然道:“或许,你最初的判断才是真的呢?” 辛鸢定定地看着他,目光瞬也不瞬。 谢蔚盯着她的明眸。唇瓣蠕了下,“辛鸢,你知道的,我很喜欢你,不,不止是喜欢,是深爱,情深入骨不可自拔,也许一辈子都放不下的那种。 只要想到你跟他在一起,我的心就像被火灼被蚁咬般难受。我一直在想,这世上要是没有他,我们两个。会不会就能有不同的结果?” 辛鸢蹙了下眉,“谢蔚,你越说越过了。” “确实,我从来谨守礼教,如此失礼倒是第一次。”谢蔚自嘲一笑。 他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你放心,我恨他妒他,却绝不会用那些腌臜的手段。我已经失了你,不想连仅有的骄傲也失去。” 说这话时,谢蔚是笑着的,笑如清风朗月。 落拓君子,一如从前。 辛鸢更是汗颜。“我为我曾经的不信任,向你道歉。” “或许该道歉的是我,是我太执着了,让大家都困扰。” 谢蔚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深深,“只是对不起,这点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改,还请担待。” 辛鸢默了。 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看着她无奈的表情,谢蔚笑意未变。 真好啊,她还会他操心,至少证明自己在她心中并不是全无位置。 如此,便足矣。 谢蔚不言语,只是静静看着她,二人之间陷入沉默。 良久,辛鸢率先开口,打破两人间尴尬的沉默,“为什么跟太后的人有牵连?” 谢蔚从怀中掏出一个褐色的信封,推到她面前。“你想知道的答案,都在里面。” 辛鸢看着那物,大概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 “我原本想着,要是你今日不愿意来见我。我就派人将它送入宫的。” 他真诚地道,“辛鸢,谢谢你能来。”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说着,谢蔚将手中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敛了下睫,催促道:“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宫了。” “……那我先走你了。” 她出来的时间够久了,也确实该回去了。 “嗯。” 辛鸢没再耽搁时间,将信封收好,拉了兜帽戴好遮住容貌,从位置上起身,走向门口处。 就在她准备推门而去的时候,忽然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唤,“辛鸢。” 辛鸢站住,回眸看他,“嗯?” 谢蔚坐在原处,头轻摇了下,“没事,只是想叫一下你。” 这是最后一次。 辛鸢说不清此刻自己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推了门出去。 一见辛鸢出来,卢戈立马迎了上去,“主子。” 辛鸢没有多说,“没事了,赶紧回宫吧。” “是。” * 昭仁宫 “你们主子呢?” 春雪看着骤然驾临的向太后,心底暗叫不好,面上强自镇定地道:“启禀太后娘娘,我家娘娘身体抱恙。正在卧床休息呢。” “这宫里近来也不知坏的哪处风水,不是这个出事就是那个病,真是不让人省心。” 向太后一张脸苍白,看样子确实病得不轻。 但即便是这样了,她还是在向嬷嬷的搀扶下撑着往前走,“皇后病了,哀家去看看皇后。” 春雪一急,起身挡在向太后前面,“太后娘娘……” 见她这紧张的样子,向太后心底更多了分笃定。 看来消息没错,皇后果然不在宫中! 向太后瞬间觉得原本虚软无力的身躯被注入了力气,犀利的眼神直盯着春雪,“怎么,你敢阻拦哀家?” “奴婢不敢!” 向太后冷哼,径直越过她。 向嬷嬷直接伸手撩起垂下的帐幔。 春雪急得脸色变来变去,正准备做些什么时,就听里头传来自家主子的声音,“是什么人……母后,您怎么来了?” 春雪惊喜望去,便见自家主子好好地在榻上休息,只面容有几分憔悴虚弱。 见辛鸢就在昭仁宫,向太后凌厉的眼锋扫向身旁的向嬷嬷。 向嬷嬷缩着脖子,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像是没看出来这主仆间的官司,辛鸢撑着从床上起来,勉强见礼,语带关切地急问,“母后,您怎么来了?您还在病中,怎么没在椒房殿休息?” 说着,她视线一转瞪着向嬷嬷等人,“你们是怎么伺候太后的,居然让太后带着病四处乱走,要是因此太后病情有什么反复,你们该当何罪!” 向嬷嬷等人一听连忙跪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第四百九十二章 生疑 向太后到了嘴边的诘问只能压下,生硬地道:“哀家听说皇后病了,心里惦记着,不放心过来看看。现在见皇后并无大碍,哀家也就放心了。” “母后自己犹在病中,还如此关心臣妾,臣妾实在……” 辛鸢满脸感动状,看得向太后更是郁气,想发作却不得。一张脸憋得阵青阵白。 偏偏眼前人还一脸关切,“母后,您的脸色不好。定是一路赶来又累到了。” 向太后被关切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她的脸色能好吗! 她一早就“病”了,要不是为了来抓现形根本连床都爬不起来。结果拼命撑着赶到昭仁宫,要抓的人就好好地在宫里头待着。 这无辜的表情,关切的话语,无不衬得她像是笑话。 随着念头一闪,向太后脸色更加难看。 无视向太后冷硬的脸色。辛鸢边张罗着扶其在旁落座,不忘让人传太医。 “不必了,太医一早已经瞧过了,哀家没事,不必多此一举。” 向太后不愿在对手面钱示弱,强撑着挺直腰杆,“既然皇后无事,哀家先回去了。” 说着也没给辛鸢反应的机会,直接转身要走。 见状,向嬷嬷等人也不跪了,朝辛鸢仓促地再拜下后,连忙上前搀住向太后明显不稳的身子。 太后执拗,辛鸢也很是“无奈”,只能默默恭送对方离开。 好不容易将人送走,春雪这才松了口气,“娘娘,还好您回来的及时,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 要是叫向太后知道主子私自出宫。再顺着往下查到是去见的谢蔚,这下主子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这儿,她不由后悔,“都怪奴婢太谨慎,早知道昨晚应该多下点药的!” 准叫这老太后爬也爬不起来,更别说找茬了! 辛鸢正对着妆镜将脸上抹的白色脂粉仔细擦干净,听见春雪这嘀咕声忍不住笑,“行了,这就够重的了。你还想要她命啊。” 瞧向太后刚刚的气色,已经够糟糕的了,还要加重药可就要出大事件了。 “也真是奇怪,瞧太后方才那架势,分明是知道娘娘不在宫中来逮的。可娘娘是秘密出宫,甚至连宫卫都不知道,太后娘娘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春雪一脸的纳闷想不通。 辛鸢满意地看着镜中恢复红润气色的自己,随口应着,“当然是有知情人通风报信啊。” “通风报信?” 春雪神容一紧。有些慌,“奴婢对娘娘忠心耿耿,绝对没有……” 辛鸢轻笑出声,“你慌什么,本宫又没说是你。” 见主子对自己全然信任,春雪先是感动。随后又开始着急,“那会是谁?” 知道娘娘出宫的拢共就是娘娘身边这几个亲近的人,难不成他们中又出了什么叛徒! 春雪心思沉下,但当抬眸见到镜中主子那促狭的表情,她忽然灵机一动,“是娘娘?” “不然你以为还有谁?” 辛鸢起身,慵懒地抻了下腰,“反正闲着无事,正好逗逗乐。” 春雪这下全忍不住哈哈大笑。“娘娘是乐了,太后那可苦了。巴巴地跑来抓娘娘的小辫子,结果什么都没抓到。偏偏还不能发作,这就是没病也得气出病来,更别说本身病着的。” “说的是呢。” 辛鸢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春雪,即刻派人去趟太医院,刚椒房殿把太医请了。母后对本宫如此爱护,本宫也得多关心着不是吗?” 瞧瞧她这儿媳,够体贴吧。 春雪努力忍着笑,嘴角上翘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是,奴婢现在就去。” …… 向太后本就虚弱,又没好好卧床休息调养,状况更加糟糕,还没等回到椒房殿就眼白一翻彻底昏厥过去,吓得宫中上上下下慌了手脚。 好在皇后及时叫了太医。太医院正及时赶到,这才没出大事。 当消息传出时,众人不由暗自摇头。 唉,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皇后就算有心避开向太后,向太后也有的是法子让她避不开,真是难啊。 如是一想。众人不由地对皇后更生同情。 当这些闲言碎语传到向太后耳朵里,向太后更是气上加气,郁上加郁! 这一气郁,病情更往坏了发展,开始缠绵病榻。 对此,太医院正简直欲哭无泪。 他只盼着好好为向太后调养治疗,让向太后的病情赶紧转好,自己也好跳出这两宫的是是非非,安生做他的太医院正。 结果,唉。 看着吧,向太后这病情一反复,指不定又要传出什么风了。 院正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神色一凝。 无论如何,他是绝对不会像他前任那样被逼自尽的。 其实院正纯粹是想多了。 向太后倒是想着故技重施给辛鸢,但是事情本就是自己自找来的。 她既然病着,不好好在椒房殿里歇着,还跑到外头吹风,这下病情加重了,她能怨得了谁? 徒惹人猜疑笑话而已。 到了这时,向太后哪里还不明白。 向嬷嬷得到的消息根本是皇后特意泄露的,存心戏耍了自己。 一想到这,向太后心火顿时更旺,只觉得人更加难受。 此刻,脑中有什么快速闪过,可怜她头昏脑热,竟是完全抓不到重点,只能无力地躺在床上呻吟…… 向太后连续病恹了好几日。 这一番折腾下来,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看得向嬷嬷直呼心疼。 向太后没心思理会向嬷嬷的咋咋呼呼,她一直在琢磨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消息她明明派人查验过,当时皇后确实不在昭仁宫。 如果皇后当真出了宫,那她皇后出宫做什么? 有什么事情不能交给底下人去办,非得堂堂皇后亲自出马的? 难道…… 向太后神色一点点凝住,“去,派人查一下谢蔚最近都做了什么,跟什么人见过面。” “娘娘,怎么突然……” 向嬷嬷有些诧异地问,忽然神情顿住,“您这是是怀疑?” “哀家只希望这怀疑是错的,否则……” 向太后眼里戾色一闪,因为病瘦的脸更显刻毒。 第四百九十三章 设局 春雪一直暗中盯着椒房殿的一举一动,向太后才有点风吹草动,消息即刻就传到了辛鸢的耳中。 辛鸢秀眉微挑,啧啧道:“这人还真是一刻也不得安生,病还没好就开始找事做。” 春雪面露几分忧虑,正欲说些什么,却见主子气定神闲浑不在意,“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她如今做的越多。只会暴露得越多。” 辛鸢招手,示意春雪附耳靠近。 春雪往前两步,侧耳倾听主子的吩咐。 但见她郑重点头。“奴婢明白。” 辛鸢唇角勾起一抹笑,“去吧。” …… 椒房殿 “好一个谢蔚!哀家真是小看你了!” 看见底下传来的消息,向太后脸沉如水,难看极了。 她这厢恨极,却还犹显冷静,向嬷嬷则是登时慌了神。“娘娘,现在东西落到皇后手中,咱们该怎么办?” 她这不说话还好,一开口瞬间点着了向太后奔涌的怒火,“现在知道慌了,哀家之前是怎么说的,事后一定要将信件烧毁,不容留证,结果呢?你是怎么办事的,啊?” 向嬷嬷在地上不住磕头,“娘娘息怒!是奴婢办事不力,未能及时觉察小宁子被早被收买,奴婢该死!” “你这无用的老奴,哀家留你有何用!” 要不是看这老奴对自己向来忠心,她焉能容其到现在? 向太后气得直喘粗气,一脚踹在向嬷嬷的后腰上。 得亏她此时大病未愈,力气不大,不然向嬷嬷这把年纪。哪里受得住她这一脚。 不过即便如此,向嬷嬷也不好受,但见她痛得脸色发白,却痛出几分清明。 “娘娘,您不用着急,兴许皇后只是在引蛇出洞之策而已,其实她根本没拿到证据。您想啊,要是皇后手头真有证据,何必状若无事引而不发?” 像是终于找到一丝希望。向嬷嬷的眼亮得惊人, 向太后确实沉默。 皇后按兵不动,有两种可能。 一种就像向嬷嬷说的,皇后手中根本没有所谓证据,一切都是对方故布疑阵,想要引己方自乱阵脚。 另一种则是,皇后在等。 等一个更适合的时机,给自己致命一击! 这个时机…… 向太后眼皮眯了眯,“他现在怎么样了?” 向嬷嬷愣了下。须臾才反应过来主子问的是谁,她小心地道:“那位身旁的守卫越加森严,探子也无法靠近探听,但传言那位已经……” “已经如何?” 向嬷嬷咬牙道:“已经有苏醒的迹象。” 向太后心头大震,“消息属实?” 向嬷嬷自是不敢打包票,登时又挨了向太后一脚。 好不容易出了气。向太后犯了难。 自己到底该如何做? 是按兵不动,还是先发制人? 不,她必须冷静,三思而后行,这可能是皇后的计,自己绝不能中计。 向太后打定主意绝不中计,然而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眼见昭仁宫还是全无动作,向太后却越发不淡定。 昭仁宫越是如此。只怕越有所恃。 一想到这,向太后就焦躁不已。 见向太后如此,向嬷嬷鼓起勇气说道:“娘娘。其实您不必太过担忧。就算那东西真在皇后手里,她拿出来咱们也能抵死不认,再将所有罪名往皇后和谢蔚身上一推……” 皇后私会臣子。孤男寡女,两人又曾经有过婚盟,这瓜田李下,可正引人遐想呢。 向太后抿着唇。 或许这就是皇后按兵不动的原因,她怕打蛇不死反遭蛇咬,想要寻走更稳妥的法子。 只要皇帝归来…… 等皇帝人一回来,只要皇帝相信,朝臣自然会站在皇帝那侧,自己就是再巧舌也无用了。 不行,绝不能让那东西留在皇后手里! 向太后眉头皱在一起,“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与其猜来猜去,不如一探虚实。 向太后定下心。“去,把车于叫来。” 向嬷嬷一下就猜到向太后打的什么主意,“娘娘,会不会太过冒险?万一车于失手被擒,那……” 向太后眼锋如刀子扫在向嬷嬷身上,向嬷嬷当即唯唯低头。“奴婢遵命。” * 深夜,昭仁宫内外一片静寂。 忽然,一道黑影无声地闯入,但见他小心地环顾了眼左右,确认无人后,这才蹑手蹑脚地进入书殿。 屋内未着光火,那人仅凭着微弱的月光在书案书架上不停翻找。 就这样过了许久,就在来人准备放弃时,忽然一份褐色信封映入来人眼中。 黑衣人正欲展开细看,忽然一道机警的喝声传来,“什么人?!” 黑衣人不及多想,将信封往自己怀里一揣,破窗而逃。 “有刺客!快追!” “在那边,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一见真有刺客闯入,戍卫们顾不得其他,大声喊叫起来,不一阵原本安静的深宫变得一阵喧吵。 戍卫一路狂追,然而追到一半,却失了刺客的踪影。 “怎么不见了?” 卢戈嘲讽一笑,看着黑暗中闪烁的点点荧光,“他以为他跑得了?” …… 卢戈带着人循着夜光粉的微光绕了大半个宫廷,终于追到了椒房殿外。 “夜光粉到这儿就没了,刺客应该是进了椒房殿。” 这下戍卫犯了难,“头,这可怎么办?” 这可是太后居所,他们总不能硬闯进去拿人吧? 卢戈很是镇定,“你们守在这儿,我回去禀告皇后娘娘。” “是。” 不多久,卢戈就请了皇后前来。 辛鸢直接领了卢戈等人敲开椒房殿的宫门,“臣妾给母后请安。” 向太后正坐首座上,脸色说不出的冷硬难看。 当外头一乱起来,向太后就知道自己中计了。 她在心中暗骂皇后卑鄙,狠狠讥笑道:“皇后好大的威风,竟然带人强闯椒房殿,你如今是越来越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听见这话,辛鸢忙赔罪,“母后这话可冤枉臣妾,臣妾尊您敬您都来不及了,哪敢对您有半点不敬?实在是刺客闯入椒房殿,臣妾生怕刺客对太后不利,这才斗胆夜闯入。 当初圣上离宫前曾千叮万嘱臣妾照顾好母后,若是母后不慎有甚差池,臣妾担待不起啊。” 第四百九十四章 灭口 听见她说及“圣上”二字,向太后目光微闪了下。 她侧首看向负责椒房殿的侍卫长,“皇后说椒房殿进了刺客,你们可有瞧见可疑之人?” 侍卫长偷觑了眼向太后的神色。 别说他确实未曾见有刺客出没,就算看见了,这个时候也不敢说有。 侍卫长心思一定,摇头否认。 向太后哼了声,“皇后都听见了,椒房殿里没有皇后要找的刺客,皇后还是请回。” 辛鸢未答,径直看向那矢口否认的侍卫长,语气严厉地质问:“那刺客既能偷偷潜入昭仁宫。又能在大内侍卫下追击下脱身,想来有些门道,你就那么确定那刺客没有趁尔等不备溜进椒房殿?” “这……” 还不等侍卫长回答,辛鸢再追问。“若当真叫刺客闯入椒房殿,届时太后出了什么差子,你一个小小戍卫可担待得起?” 这么严重的话侍卫长哪里敢应,仓皇跪下,“奴才不敢!” 向太后一看脸色铁青,辛鸢却展了笑言,“看来这椒房殿守卫也无法担保没交刺客闯入,所以为了母后的安全着想。还是仔细地将椒房殿搜上一搜,揪出刺客,才好叫人安心。” “混账!” 向太后猛一击椅背,“你当这椒房殿是什么地方,任你说搜就搜!” “臣妾也是为了母后着相……” 向太后冷哼,“哀家不用你在这儿假好心,哀家岂不知你!” “母后这话实在诛心,竟不知臣妾到底做错了何处,惹得母后如此犀利言辞?” 辛鸢一脸震惊,杏眸圆睁直看着向太后。 向太后口气生硬,“哀家让皇后退下,难道连哀家的懿旨皇后也想违抗吗?” 强蛮也好不讲理也罢,今日无论如何不能叫她搜查椒房殿,要是让人知椒房殿的宫人半夜扮了刺客潜入椒房殿,自己还拿什么立世? 辛鸢垂首,“臣妾不敢。” 向太后的口气更严厉几分,“既然不敢,还不退下!” 辛鸢甚为无奈,“既然母后执意如此,臣妾只能遵命,这就告退。只临走之前,还是想提醒母后,小心门户,加强守备。末叫刺客钻了空。”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在向太后听来只有浓浓的讥讽,当下脸色更冷,“哀家自有主张,不劳皇后费心。” 人家不爱听,辛鸢也懒得拿自己热脸去贴冷屁股,反正她今晚走这一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就够了。 辛鸢心满意足,毫不敷衍地全了一礼,带着宫廷戍卫离了椒房殿。 直到一路走到椒房殿,她都明显感觉到那道冷道般剜在自己后背的目光。 辛鸢唇瓣向上勾起,脚下更轻盈了不知多少倍。 那欢欣的姿态。向太后就算不看她表情也能感觉得到。 她拳头一点点握紧,便叫指甲扎到掌心的软头也一无所察。 经过今夜这一闹,她都能想像明日流言会传成什么样子。 昭仁宫夜里进了贼人,宫卫一直追到椒房殿就失了贼人的踪影,皇后亲自带人上椒房殿,太后却死命阻拦不让搜查,将皇后生赶出去! 这里头定有说道! 想到自己居然白送上门被皇后耍了一顿,还给对方留下了话柄,向太后越想越不忿,脸色阴沉得可怕,仿若刚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阎罗。 满殿宫人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尤其是对事情知晓最多的向嬷嬷。更是心头狂跳,面色青白。 所有人心都提在嗓子眼,等着随时可能降临的暴风雨,然而向太后却什么也未说,挥手让众人退下。 众人不敢置信,如蒙天赦,生怕跑不及地退走。 向嬷嬷也想跟着走,但是她知道这里头还有自己的事。自己还不能走。 她欠着身子守在一旁,等着主子差遣。 向太后却像是瞧不见她的存在一般,眉峰紧拢,不知在想些什么。 长时间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可是熬人,直到向嬷嬷痛到满头冷汗时,才听见向太后幽幽的声音传来,“人呢?” 不消细说,向嬷嬷也知道这问的是谁,自然是将差事办砸了的车于。 “回禀娘娘,奴婢怕人发现,将他暂时在后院那口井里暂且躲着了。” 向太后闻言很不赞同,“井中逼仄。手脚都伸展不开,哪里能待得了人?御花园不是有一方莲池吗,夏夜风凉,莲香清新。才是养人的地方。” 向嬷嬷闻言心头一跳,忙敛了神色,“是,奴婢明白。” …… “出来吧。皇后的人已经走了。” 向嬷嬷对着幽深的井底,语气平静地道。 话音之后,井下许久都是安静的,过了一阵,才从底下传来一阵窸窣声。 半晌,车于的身影出现在井岩,确认四下当真无人时,他才胆敢从里头爬出来。 “可算走了,方才吓死我了,真怕主子拦不住皇后,叫人闯了进来。”车于一脸后怕。 他身上的夜行衣还来不及换下,又在水中泡了这么久,井水冰凉,一张脸冻得直发白,身子不住地发抖。 饶是如此,他手上的那褐色书封仍然是干的。并未被打湿。 向嬷嬷接过那物,毫无在意。 皇后既然那么干脆地离开,可见这东西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车于却未察觉她这态度,很不安地问道:“娘娘可有怪责奴才办事不力?” 自己失手被发现,还把人引到椒房殿,太后非拆了他骨头不可。 向嬷嬷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车于被看到紧张地舔了下唇,“奴才也知道这次失手。给主子招了麻烦,但是奴才实在没别的地方能去,再跑下去定然失手被擒,奴才个人是小,奴才是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送不到主子手中。” 向嬷嬷冷漠地道:“今夜已经无事了,你先回去吧。” 车于还想争取,但见向嬷嬷这神色,也不敢多说,颓然离去。 今夜折腾了半宿,他也真的累了。 算了,还是回去休养要精神,明日再跟主子请罪吧。 他心里这么想着,却不防身后忽然凌厉一刀,直插他的命门。 车于只来得及闷哼一声,整个人倒在地上,没了生气。 “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办事不力。” 看着地上车于的尸体,向嬷嬷忽然升起一股兔死狐悲的心情。 今日是他,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泄露 事情果然如向太后料想的一般,刺客的事情一出,果然引来侧目。 虽碍于权势,无人胆敢公然议语,但是众人心中都明白,这昭仁宫刺客案只怕跟向太后脱不了干系。 这刺客的目的何在,窃密?陷害?亦或是,刺杀? 皇后已然退守深宫,向太后还紧追不舍? 两宫之间竟已经到了这种不能相容的地步了。 如今圣上还只闻昏迷。若有朝一日圣上当真不幸,却不知还会变成怎生局面。 一想到这些,三朝元老欧老就忍不住叹气。心事沉重。 等下值时,却见明辉走在后头,他回头与对方对了一眼,脚下一转往另一边方向走去。 见状,明辉也辞别了同僚,跟着欧老的足迹而去。 彼时。欧老默默立在鱼池边。 但见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着鱼池边的石柱,夜风吹他满头华发,带着说不出的沉重忧怅。 明辉在欧老身后三步外停下,“老大人是在为两宫之事烦愁?” 欧老深深地叹了口气,“难道明尚书不愁吗?” 向太后如今居然连派刺客潜入皇后宫殿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谁知道后面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明辉摇头,旋即反应过来欧老背对着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便又加了一句,“并不。” 欧老诧异地回头看他,“为何?” 他怔了下,忽然想到,“是不是先前说的那事……” “老大人说的那事,罪证易造,但是该怎么呈上去,却不是易事。” 这下轮到明辉叹气了,“那位到底是后宫至尊,身份上还压了娘娘一头。难不成还能叫娘娘公审不成?” “难道还任由她横行无忌不成!” 欧老不忿地直吹胡子,“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区区后宫之妇。” 远的不说,边说废帝云锐钰,不就是如此这么下台的吗? 明辉惊得呼声,“欧老慎言!” 得亏此处确认此处四周空旷,绝无被窃听窥探的机会,否则就凭他说的这些话。随时背枷下狱的罪责。 相比明辉的紧张,欧老则显得无畏得多,“你尽管将一应所需整理好给我就是。这事娘娘不便出头,老夫便托个大,让我来撕开这一切。” 他自问比不得颜先志功高得望,但只要朝廷有需,他随时愿意身先士卒,代皇后撕开这一切。 了不起就是一死,为了云国的江山社稷。他豁得出去! 欧老豪气干云,明辉钦佩不已,却还是劝道:“事情还未严重到这种地步,老大人不必如此。” 欧老闻言皱眉,一双厉眼瞬也不瞬地地盯着明辉,饶是明辉心中光明。也被看得颇不自在。 “老大人因何如此看着下官?” 欧老沉肃着脸,“明尚书有事瞒着老夫。” 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明辉也算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后辈,他的性情如何欧老最是清楚。 他向来耿介忠骨,中正守直,虽然随着年纪见长多少收敛了张扬气,但是骨子里却不会改变。 换做平常,今日自己说的那些话更是明辉说的。 他能如此稳得住,不是因为怕事。定然另有原因。 明辉本想坚持不松口,终于还是在老上峰锐利的眼神下拜下阵来,“老大人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您。” “到底怎么回事?” 明辉谨慎地左右环视了眼,确认四下无人,这才附耳在欧老低声说道:“这事不必咱们强出头。能主持公道的人很快就到。” 欧老一脸疑惑。 连皇后都奈何不得向太后,那还有谁有这个能耐? 这普天之下,还能有谁? 欧老想着,倏然双目圆睁,“你是说,圣……” 明辉不敢叫他说完,一脸正色地打断道:“老大人,此事关系重大,切不可张扬出去。” 这么说自己是猜对了! “这是真的?”欧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双写满霜华的眼睛亮得惊人。 见他如此,明辉也不忍吊他胃口,笑道:“出自皇后玉口。老大人以为呢?” 既然是皇后亲口所言,这自然不会有假。 欧老大喜过望,直呼皇天保佑。 这真是太好了,他真怕圣上就此去了,将朝政扔给才满周岁的小太子,扔给后宫外戚。 虽然皇后娘娘如今是个好的。但是人心多变,太子年少,离晓事还需许多年月,中间难保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还有辛家这个外戚,将来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主少国疑,实非好事。 太子殿下长能得君父亲自抚育教导,才是正经。 欧老狠松口气。 明辉见了也不由一笑,“这下老大人安心了?” “安心安心!再安心不过了。” 欧老在心底直呼万幸,面上却露出不悦之色,瞪着明辉,“你是何时知的,竟半点风声也未露出来!” 明辉连忙告罪,“此乃娘娘懿旨,下官也不敢有违。” 事实上要不是看出欧老确有舍得一身剐的架势,他也不敢泄露这么多。 “此事重大,老大人千万保密。” “这点你尽管放心,老夫省的。” 欧老挥手,又忍不住问道,“那圣上还有多久能还朝?娘娘可曾向你透露一二?” 明辉也不甚清楚,只能含糊道:“大抵不久了。” 这答案对欧老来说已经足够,他由心感到欢喜。 明辉见了不由感动,“老大人一心为国,鞠躬尽瘁,圣上回朝之后必然记着您的大功。” 欧老听了高兴,嘴上却自矜地道:“有什么功不功的,都是为人臣子应做的。” 听了这话,明辉也适时恭维二句。 …… 欧老心满意足地回了府,人前他尚端着元老的威仪不失庄重,回了府上不觉放松了几分,显露出几分情绪。 一旁服侍的管家忍不住问道:“老太爷今日心绪似乎格外好,可是有什么欢喜事?” 欧老睨了对方一眼。 管家只觉后脊一凉,即刻认错,“奴才多口。” 欧老未多见怪,只是神秘一笑,“叫你说对了,这确实是桩欢喜事。” 管家被他这作态吊得心痒好奇,但是想到,终于还是不敢多问。 第四百九十六章 不甘 欧老得了明辉的准话,原本忐忑沉重的心也跟着定下,收拾好心情又专心投入繁冗的政务之中。 旁人却得不了这份定心丸,随着时间的推移,朝野不安情绪也更加蔓延,坊间传言也越发离奇多变。 甚至有传太皇太后之死,圣上重伤都是别有内情,虽然并未言明凶手是谁,但却无一不是在隐射向太后就是那个幕后真凶。 更让人心惊的,是有传皇后手中还握有太后恶行的罪证。 再联想先前昭仁宫被刺客潜入之事,不少人相信此事的真实性。 外头传言纷纷,连带着朝中官员也开始将信将疑。 想到刑部尚书明辉正是领了责追查个中事。要说朝中还能有谁能窥得全相,自然非他莫属。 众人忍不住好奇,开始旁敲侧击向明辉探听真伪。 可甭管他们如何追问,明辉就是三缄其口讳莫如深。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然而他越是如此,众人就更加直觉此事跟向太后脱不了干系。 太后居然连做这么多恶事,这还了得! 朝中耿介忠臣对此焉能视而不管,纷纷奋起弹劾,弹劾向太后。 要不是欧老力压着,前朝已经闹得不成样子。 外头的消息当然也传到椒房殿,向太后闻之更生躁郁。 她岂能不知这些消息都是谁人传出的,除了皇后在背后授意。还能有谁? 向太后恨死,偏偏却拿皇后半点办法都没有。 大势已然如此,自己纵能口吐莲花也改变不了什么,自己已经是水洗不清了。这种情况下,若然皇后出什么事,下一个被架在火上烤的还是她自己。 更让向太后挫败的,是她根本无心无力。 在跟皇后数度交锋中,她都是落了下风。 皇后有人有名,就算没了皇帝在身边,依然追随者众。 而自己呢,要权没权要势没势力,连娘家都不能成为自己的倚仗,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她已经资本跟皇后相斗。 如是一想,向太后只感到一阵憋闷,胸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般,堵在中间不上不下难受异常。 自己一辈子却未能得到的东西,于有些人不过唾手。 何其不公! 向太后一想胸口更是生疼,像是被人拿刀剜刺一般,痛得难受。 向太后本就才病过一场,身子正虚,如今心郁不解更是易生病邪,当夜便病倒了。 病得比往常时候都更加严重,宛如体内生气被抽去般,死气沉沉。 太医院正一看不由摇头。眉头皱得仿佛能将苍蝇夹死。 见主子这样,向嬷嬷一阵心痛,“娘娘,您犯不着如此忧心。您可是皇太后,是圣上的亲母,圣上仁孝,一定不忍伤您的。” “您想想当初太皇太后犯了那样的事,圣上不也没动她,不过是将她幽禁而已吗?” “娘娘不会有事的,您尽管安心。” 向太后双眸瞪着帐顶,听着向嬷嬷在耳旁絮絮叨叨,心底说不清什么滋味。 了不起。也不过是个软禁。 可到底还是不甘啊。 正想着,忽然听到皇后驾到的唱报声传来。 向太后眼底恨意一闪,“她来干什么?” 向嬷嬷讨好地道:“许是听闻娘娘病重,前来探望吧。” “她来看病?是来看哀家笑话才是真!” 向太后冷笑,“让她走,哀家不想见这人。” 可惜她说得迟了一步,辛鸢已然入了内殿来。 向太后在向嬷嬷的搀扶下强撑着坐起,“谁准你进来的!” 辛鸢仿若未闻,从容见了一礼。 向太后被她这目中无人的样子气到,“辛氏,你不要得意得太早了!” 辛鸢不解地看她,“臣妾有什么可得意的?” “你!” 那不以为意的样子却让向太后气结。仿佛自己之前做的所有对对方而言不过是一场笑话。 仿佛瞧不见她气怒的样子,辛鸢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下,“臣妾今日来是有件事想向母后求证的。” “哀家没话跟你说,你出去!” 辛鸢不理她,继续问:“刺杀圣上的刺客是你派的吧?” 向太后眼锋扫着她,“你想套哀家的话?” 辛鸢讽刺一笑,“有这个必要吗?” 她要人证物证找多少都有,还需要费这个力气吗? “是哀家又如何?”向太后冷哼。抿了下唇,毫不在意地道。 辛鸢藏在袖中的双拳捏在一起,“为什么,圣上也是你十月怀胎所出的亲生骨肉,你怎么忍心?” “骨肉?” 向太后嗤声,“你看他几时尊哀家为母了?他不孝哀家不慈而已!” “他为何不尊你,还是因为你抛……” 辛鸢气语冲了一半,忽然又咽了回去,猝然一笑。 向太后瞪她,“你笑什么?” 辛鸢笑意凝住,“臣妾待字闺中时,曾得外祖教导‘常与同好争高下。不共傻瓜论短长’。如今想来,他老人家果然是对的。” 是她犯蠢,明知道此人不可救药还不死心要问。 向太后这下连“你”字都说不出来,一口气梗在喉咙。气得捂着嗓子呼呼喘着粗气。 “太后——” 向嬷嬷急得忙上前帮着向太后顺气,不忘哀求地望向辛鸢,“皇后娘娘,求您别再刺激太后娘娘了。太医说太后如今受不得刺激。” 说着,她甚至不顾向太后的反应跪下磕头。 倒是个忠仆,可惜跟错了主子。 辛鸢心念一闪,径直从位置上站起,“既然如此,那臣妾还是先行告退,不在这儿惹母后的厌。” 她无意留难,本欲如此转身离开,但临走前还是多说了一句,“圣上就要还朝了,还请母后好好保重。” 说着,也不再去管向太后闻讯后什么表情,利落地离开。 出了椒房殿,春雪忍不住好奇,“娘娘,您先前不是说圣驾还朝的消息暂且保密吗。怎么您……” “先前保密,是怕有人狗急跳墙,做出惊人之举,如今嘛……” 辛鸢勾了下唇,“没这个必要了。” 春雪想想向太后的表现,大概明白主子为何这么说,但是但还是谨慎提醒主子不能松懈大意,别被可能的假象迷惑到。 辛鸢颔首。“放心吧,本宫知道个中厉害。” 想到辛烨即将回来,一切麻烦即将过去,辛鸢不由展颜一笑。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李德慌慌张张地前来请,说是不少大臣在宫外候着,各司都有庶务奏报,还有御史也要上书弹劾。 辛鸢一愣,“不是有欧老主持大局吗?” 李德低下头,板板正正地道:“回娘娘的话,欧老突发头疾,不能主事,已被家人先行接回府歇息去了。” 辛鸢:…… 用不用跑得这么快啊,她这边才将消息散出去,欧老就撂挑子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回归 辛鸢很无奈,本想着还能清闲两天的,没想到欧老跑得那么快,这下想偷懒都不行了。 只能认命了,那么多奏折弹劾总不能撂着没人处理吧。 反正都是做过的,辛鸢也熟手,处理起来并不为难。唯一麻烦的是,官员们对于向太后的弹劾。 不是她不想处置向太后,而是不好处置。 向太后本人自是死不足惜。可是她若是获罪,向家必然跟着遭殃。 刺杀皇帝,大逆不道。是要株连九族的。 尽管向家已经跟向太后割席,但是这种谋逆大罪不是说割就能免罪的,朝野上下也交代不过去。 可向家镇守西陲多年,有苦劳有功劳,向景阳更是难得帅才,就这么被祸连。无疑是朝廷的损失。 但是也不能因为这就放过向太后! 虎毒还不食子呢,向太后这种根本全无人性,这种人根本不配留在世上。 辛鸢只恨不得向太后干脆病死算了,她一死,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她有一百种法子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是她终究还是没这么做。 算了,还是等辛烨回来自己决定吧。 如是一想,辛鸢将那堆弹劾奏章垒到另一边不看,一心处理起别的政务。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快一些,眨眼又是半个多月。 这日,一路北上的圣驾终于跨入钦州地界,顺利的话翌日就能抵达京城。 整个京城为此欢欣鼓舞,辛鸢更是兴奋得差点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才勉强睡下。 大约还是太亢奋,向来好眠的她睡到半夜又转醒了。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一双大手正抚着她的脸。 “什么人?!” 辛鸢陡然一惊,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惊恐地瞪向坐在床边的影子。 屋内灯色昏昏,她一时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吓得下意识要喊人。 见她吓到了,来人忙开口道:“别怕阿鸢,是我。” 辛鸢怔住。 这清凌熟悉的声音,是…… 辛鸢愣愣地看着靠近那身影一点点向自己靠近,看着那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自己面前。 辛烨! 他消瘦了几分,脸色发白,带着几分孱弱。饶是如此。也掩不住他浑身清贵气度,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芝兰玉树。 辛鸢目光贪婪地看着这张久违的面孔,不自觉红了眼眶。 辛烨也定定地望着她,情意绵绵。 两人的目光紧紧交缠在一起,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再容不下其他。 “你……” 辛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不是在做梦吧,话的消息不是说你得等明日才能到吗?” “我等不到明日。就扔下仪仗快马先行回京了,等天亮再赶回去跟队伍汇合就行。” 辛烨抚着她的脸颊,怜惜地道,“吓到你了?” 辛鸢泫然摇头,猛地扑进他结实温暖的怀中。 辛烨紧紧将心爱女子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颈窝。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气,满意地发出一声喟叹。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感觉自己漂浮的心终于找到皈依。 辛鸢眷恋地依偎在他怀中,忽然想起什么,轻轻推开他的胸膛,从他怀抱中坐起。 辛烨不解地看她,“怎么了?” “信上说你中了伤,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都怪这些人嘴快! 辛烨忍不住吐槽了下自己的手下。轻描淡写地道:“不用担心,已经好了。” 辛鸢蹙了下眉,“不行。让我看看。” 这人最会粉饰太平了,她得亲眼看到才放心。 见他不动手,辛鸢干脆自己动手。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鼻息间瞬间充满她诱人的气息,辛烨调戏道:“虽说是小别胜新婚,但是皇后这未免有些急切了吧?” 辛鸢嗔了眼没正形的他,继续手上的动作,利落地脱了他的上衣。 辛烨精壮的胸膛顿时展露无遗,包括他左胸上那道骇人的箭疤。 那道疤痕离心口的位置不到半寸,足以想象当时的情形有多可怕。 看着那道疤,辛鸢眼泪刷一下落下。 见她面有泪意,辛烨心疼地抱着她又亲又哄,“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平安无事了吗?” 就是知道她会这样。他才不肯叫她看的。 “都过去了。” 辛鸢怜惜地低头吻着那道疤痕。 闭眼感受着那贴在自己胸口的唇瓣,辛烨止不住战栗。 感觉到身下的颤抖,辛鸢抬眸看他,“很疼?” 他回望着她,眸色一点点变暗,“是很疼。不过不是伤口。” 他拉过她的手,用实际行动告诉她疼的是哪。 辛鸢惊得咬了下唇,紧张地顾左右而言他,“是了,小初阳呢,临睡前他明明跟我睡在一起的?” “现在才想起来问,会不会太迟了点?” 辛烨嘴角勾起,“不用担心,我让奶娘将他抱下去了。” “你现在谁也不许想,专心想我一人就成。” 说着,他薄唇一低,精准地攫取她的那张诱人的红唇,热切地向她倾诉分别以来的思念。 辛鸢攀着他结实的肩,无力地随着他的热情起舞。 两人气息紧紧纠缠,屋内的温度不住上升。 …… 闹腾了一场,辛鸢很自然地睡过头了,等她睡醒,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候。 “娘娘,您醒了?” 见床上人有动静,春雪忙上前伺候着,“娘娘是现在起,还是继续再休息会?” 她舍不得地抱着被子,脑子还有些迷糊,“现在什么时辰了?” 春雪看了眼边上的刻漏,“回禀娘娘,已经巳时三刻了。” “巳时三刻?!” 辛鸢猛地从床上坐起,身上的被子跟着滑落,露出满身的痕迹,吓得她赶紧抓紧被子捂住。 见状,春雪捂着嘴暧昧一笑。 辛鸢脸不住发烫,“圣驾到哪儿了?” “圣驾那边娘娘放心,首辅大人已经带着百官到城门外接驾了,这会儿大概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了。” 辛鸢忍不住懊恼,“你怎么不叫醒我?” 昨晚临睡前她明明已经说过了。 春雪笑意更加明显,“是圣上特特下的命令,奴婢也不敢违背啊。” 这下,辛鸢脸更红了,连耳根都不能例外。 第四百九十八章 还朝 既然已经错过了,辛鸢索性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起床梳洗用膳,带带孩子,顺便听听圣驾还朝的热闹场面。 先前一直盛传圣君遇袭,昏迷不醒,随时有宫车晏驾之危。 这已经够让人忧恐不安,偏偏前朝后宫也不太平,频频传出各种骇人听闻的传言。惹得朝野更是惶惶,唯恐什么时候头顶的天就要跟着变了。 而就在这时候,圣上即将平安归来的消息传开。 经历过御驾亲征之后。这些朴实的老百姓对锐意进取、果决勇断的君主的崇拜敬意已然升至最高点。 就是这位年轻的帝皇,不惧危难亲付战场,激励了全军士气,扭转了战局,打得叛徒南疆举手投降,割地赔偿! 还有。果断下令击杀狨国楚王这个罪魁祸首,为无数牺牲的云国军民报了血海深仇! 虽然现在战事还未全然结束,但是狨国败势已定,求和只是迟早之事。 有这样的帝王在,何愁国力不盛,还怕没有安生日子可过? 这下好了,甭管是什么魑魅魍魉,只要有圣上坐镇,再也翻不出浪来。 圣驾平安归来的消息一传开,所有人就像一下找回主心骨一般,一扫旧日阴霾,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众人激动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等到正日,全京城更是一下倍看起来。 这日一大早,老百姓们就守在御街的两旁,万头攒头,你推我挤。好亲眼目睹圣君的风采。 见这架势,负责城防的兵马司更是紧张,又紧急增派了加倍的人手加强警戒,唯恐其中混入什么刺客。 时间一点点过去,道路两边的人只多不少,人声更加嘈杂。 “怎么还没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呸呸呸,你才出事呢!会不会说话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随口说说。” “说说也不行!” “我……” “都别吵了,耐心等着就是了。没见前头那些官老爷也安静等着吗?”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像是为了回应众人的焦急似的,这时忽然就听前头传来一阵踏马声,有将士传报圣驾即将驾临。 听见这动静,所有人无不喜出望外,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往城外方向望去。 便见遥遥之外旗帜飘飘,长长的队伍逶迤前行,隐约间还能听到悠扬的鼓乐声。 “来了来了!” “圣上的銮驾到了!” 人群里一阵激动,看着那队伍由远及近走来。 现场所有人齐齐跪下,恭迎圣驾。 不多时。只见一顶金碧辉煌的天子舆辇在无数魁梧英伟的带刀侍卫护卫下,缓缓而过。 大抵为了满足臣民们瞻仰天子风采的夙愿,舆辇四面帐帘悉数拉起,人们能清楚看见车驾上巍然正坐的圣君。 但见圣君一袭明黄龙袍,金冠束发,胸前的腾龙团案更为他增添帝王的威仪。宛若天人,高不可侵。 人群里顿时惊呼连连,不愧是真龙天子,果然气度不凡! 百姓们无不顶礼膜拜,山呼万岁,声如浪涛…… 辛鸢虽然没有亲往,但是也能想象那样盛大的场面。 如此受万民崇敬的男人,是她的丈夫。 辛鸢只要一想到这点,就感觉有一股名曰骄傲的情绪由然而生。一颗心都是满的。 她一把将一边玩得正好的小初阳抱住,吧唧在他嫩生生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小初阳。娘告诉你个好消息,爹爹很快就要回宫了!” “爹爹?”小初阳眼前顿时一亮。 见状,辛鸢笑意更深。“是啊,小初阳的爹爹已经进京了,再过一会你就能见到他了,小初阳开不开心?” 小初阳没应,直接以兴高采烈的表现告诉娘亲自己的感受。 辛鸢赶紧小心地护主他,免得他太高兴不慎弄伤自己。 圣驾回来得比大家预料得更早,这头小初阳还没兴奋完,就听间外头传来一声悠长的唱声,“圣上驾到!” 辛鸢一喜,忙带着整个昭仁宫的人出外迎驾。 此时,辛烨已从皇辇上下来。 见状,宫人纷纷跪下。“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圣……” 还不等辛鸢膝盖屈下,一双大手已经快一步将她扶起。 辛烨不满地看她,“说过多少次,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辛鸢柔柔一笑,“不是虚礼,是由心而发的。” 谁让他如此威仪气势。叫她忍不住心生敬意。 听见她话里的夸赞,辛烨眼尾一扬,露出浓浓笑意。 他紧紧抓住她一双柔荑,语带眷恋,“阿鸢,我回来了。” 辛鸢展颜一笑,眼底仿佛有星辰闪烁,“嗯,回来就好。” 宫人们在边上悄悄看着,有些诧异于帝后的平静反应,帝后情深,这暌违大半年,不是应该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吗? 殊不知昨夜帝后二人早已经互诉衷肠,甚至…… 咳咳! 辛鸢止不住脸上一烫,视线一转落在一旁的愣愣站着的小初阳身上。 她将孩子抱起,指着辛烨逗他,“小初阳,快看看这是谁?” 小初阳看着眼前英伟的父亲,害羞似的将脸埋在娘亲的脖间,却不时拿眼睛偷瞄着父亲,想看又不好意思直接看,小动作逗趣又可爱。 “我们的小初阳什么时候学会害羞了?方才你一听爹爹回来不是很高兴吗,怎么现在爹爹就在眼前,你倒不好意思上了?” 辛鸢摸着他的小脑袋,忍俊不禁。 辛烨也凑上前,“怎么,小初阳不认识爹爹了吗?” 小初阳有些迟疑,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 作为父亲的辛烨哪里承受得住孩子这样的目光,一把将小初阳抱进怀中。 小初阳久不见君父,多少还有些陌生,坐在父亲强壮的臂弯中还有些拘束。 不过等辛烨陪着他玩了几个以前他们父子间经常玩的互动游戏后,小初阳就像是一下子什么都想起来,兴奋地“爹爹爹爹”叫个不停。 就连后面睡着了都拿小手紧紧抓住爹爹的衣襟,一副生怕他再突然消失的样子。 辛烨看了不由心酸愧疚。 他伸手将辛鸢一同揽入怀,看着怀抱中的一大一小,郑重承诺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们母子了。” 辛鸢侧耳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这话做准吗?” 没记错的话,上一次他也是这么说的。 听见这声质疑,辛烨有些尴尬,“我保证,这次一定!” 第四百九十九章 哭求 抬眸瞧见他脸上闪过的尴尬,辛鸢笑了,“无所谓,反正经历过这次的事情,你就算想再往战场跑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你要是敢提,信不信会有大臣直接撞死在金殿上,跟你来个死谏?” 辛烨将小初阳小心地放在小床上,“你这也太夸张了。” “不是我夸张,实在这事太严重了。要不是你命大,云国的天都要变了!” 辛鸢哼声,“得亏你血里还有当年的养身丹药效。能解各种奇毒,不然你焉能有命活到现在?” 想到那可怕的后果,她在心中念了声佛,由衷感激道:“说起来这又是至善大师的功劳,大师对我们是恩同再造,咱们一定要找个时间当面好好谢谢他。” 辛烨颔首。“好,都听你的。” 正好他也有些事情想向至善大师求教。 * 圣驾还朝,宫里宫外又重新恢复了从前的秩序,有条不紊地各自忙碌起来。 只除了一处,椒房殿。 自从圣驾回宫,向太后就终日忐忑,不知道辛烨会如何处置自己。 这个儿子不是在她膝下成长,自来对她冷漠敌视,如今只怕更恨不得她死。 兴许他真乃真龙天子,自有皇天庇佑,每每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谁要是跟他作对,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云锐钰如此,太皇太后如此,到她自己亦然。 可惜她醒悟得太迟,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如今也不知道那孽障会如何报复自己。 向太后又恨又悔,心郁难解,病情越加加重。 结果就是。辛烨还什么都没做,向太后自己先不行了。 弥留之际,也不知道向太后是如何想的,居然派向嬷嬷来传信,说是要见辛烨最后一面。 对此,辛烨置若罔闻。 结果向嬷嬷在勤政殿外磕得头都破了,他也未曾动下眉毛,直接下令将人驱逐。 辛鸢到来时,正好遇上向嬷嬷被侍卫驱赶这一幕。 椒房殿的事。辛烨自有主张,她没必要也没意愿插手。 辛鸢不想介入,却挡不住有人见不得她置身事外。 求不动心硬如铁的圣上,向嬷嬷着急火撩。 连主子最后的心愿自己都办不成,自己真是没用。 就在她绝望之时,就见皇后的凤驾驾临,她顿时如同见了救星般双眼发亮,“皇后娘娘!” 皇后是圣上的心头宝,她说一句话胜过他人说万语千言。只要皇后愿意为主子说项。圣上一定会听的。 这一刻,也不知向嬷嬷这是突然从哪儿来的力气,竟挣脱了侍卫的束缚,一个猛子朝辛鸢的方向扑来。 好在春雪一个箭步挡在辛鸢前,叫她扑了个空。 “大胆叼奴,竟敢冲撞娘娘凤驾。你活得不耐烦了!” 面对春雪的叱骂,向嬷嬷跪地,“皇后娘娘容禀,奴婢不是有心惊驾,实在是一时情急……” “算了,本宫无事,让她退下吧。” 辛鸢息事宁人,向嬷嬷却赖在原地不走,哭求道:“皇后娘娘。求您发发善心,劝劝圣上吧,就去见见太后娘娘最后一面吧。” 说着。她也不管自己额上的伤结结实实地在地上猛磕,发出哐哐声响。 辛鸢一诧,“你说什么?太后竟已经……” 她不过一段时间未关注椒房殿的消息。向太后居然已经病至弥留? 向嬷嬷本就悲肠,这下更是涕泪四下,“太后娘娘久病不治,已经病入膏肓,眼下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唯一的愿望就是见圣上最后一面。 求皇后娘娘恩泽,看在太后娘娘已是将死之人的份上,劝劝圣上吧,您的话圣上一定会听的……” 听着这声声切切,辛鸢皱眉。 想到辛烨中的那当胸一箭,想到他陷入昏迷生死一线的时候,辛鸢只恨不得再送向太后一刀让这恶婆早下地狱。怎么可能替她说话! 她完全不想理会,直到听见向嬷嬷骤然喊出一句,“怎么说太后娘娘也是圣上的亲生母亲啊!” 听见这话,她原本要离开的脚步收了回来。 “母亲?” 像是听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辛鸢嗤笑道:“在她做那些事时,何曾记得自己是个母亲?” 她低头看着向嬷嬷。冷冷一哼,“若是别人说出这种话,本宫尚且能理解几分,可向嬷嬷可是太后身旁的老人了,她做的桩桩件件,你有哪一件不知哪一件不晓? 就这样你还能说出这些话,本宫真是佩服你呢。” 向嬷嬷一时语塞,张着嘴巴半晌憋出一句,“奴婢知道过去是太后娘娘的不是,但是太后也诚心悔过了。 她已经病成这样,就是之前有什么恨什么怨,也应该烟消云散了不是吗?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仁悯慈爱,难道还要跟一个将死之人过不去呢?” 辛鸢简直被这无耻之言气笑,“是,难道不行吗?” 甭说向太后是否真心悔过,就算她当真悔过了,他们就一定得原谅她过去的所作所为吗? “你走吧,本宫不会为你说情的。” 说着,辛鸢转身往台阶方向走去。 向嬷嬷还欲苦求,却被春雪更快地制住。 “向嬷嬷,你不必费心了,娘娘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再求也没用。你不是说太后撑不了多久了吗,早点回去,说不定你们主仆还有机会见最后一面。” 春雪最后好言劝了一句,将人扔回给一旁的侍卫。 …… 向嬷嬷失魂落魄地回了椒房殿,然而还没等她进入,就被里头震天的哭声吓到。 她面色一白,三步并走两步跑奔向向太后的寝室。 此时,向太后双目紧闭躺在床上,动也不动,边上一群宫人跪在地上,哭得好不凄凉。 向嬷嬷颤着声,“你们……你们哭什么?” 闻言,一个小宫女红肿着一双眼哭道:“嬷嬷,太后娘娘薨了!” 太后死了,她们这些人往后可怎么办啊! 这一刻,向嬷嬷只觉得脑内嗡嗡,忽然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嬷嬷!” 众人大惊,上前一探才发现向嬷嬷竟已断了气,紧跟随向太后的脚步离世。 第五百章 大胜 太后薨逝的消息很快传来。 辛烨手一顿,半晌敛了下睫,语气平静地道:“通知礼部,按太妃葬仪处理后事。” 太妃?! 李德听了心头大惊,面上却不敢流露出半分质疑,去礼部传信。 这则圣旨一经传来,自然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现在薨逝的是向太后,生母皇太后,圣上竟下旨只以太妃规制办丧。剥夺本应属于太后的身后哀荣? 礼部尚书也傻了,半晌才在李德的提醒下接旨。 何止礼部尚书,边上各部臣闻讯也愣了。神色各异。 难怪自圣上回京,一直缄口不言,不肯提及此事,原来他心里早有成算。 想想京中盛传的那些流言,众人不由感叹。 相比于向太后的所作所为,圣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倒是那些上谏弹劾的言官们对这结果不大满意。别的不说,就向太后行刺圣上这一条,已经足够废她上百次了。 但是想想人死都死了,圣上也有了圣裁,再想想还在边关的向景阳,他们也只好忍下,没再继续穷追猛打。 当然,也不是没人对此有议声。 向太后有罪无罪未曾知,但是其为圣上亲母却是天下皆知的事实,圣上如此对待自己的生母,实乃大不孝! 云国以孝治天下,圣上自己都没能做好表率,如何岂能让天下臣民信服? 但是这些声音很快就被另一则重大消息淹没。 边军大捷! 继数月前那场大胜之后,前线又有好消息传来,由颜广生率领的颜家军一路追袭,终于在勼城三十里外斩杀了狨军将领袁爽,彻底击败了来犯之敌。 另外,颜家军还一路往西打去。夺下了狨国城池三座,逼得狨国新君被迫献上和谈书。 没错,两国战斗还是持续之时,狨国国内局势已然大变。 今夏,狨国南面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虫灾,地方田里颗粒无收,老百姓日子苦不堪言。 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发下来的赈济粮还是被层层盘扣,最后落到灾民手中仅十之一二。 这是官逼民反啊。 灾民们终于忍无可忍。愤而拿起手中的柴斧,冲进府衙,将那些贪得无厌的狗官杀了干净,成了暴民。 暴民一路作乱,越发不可收拾。 还是肃王自动请缨,亲自带兵镇压了这场民暴,还尽心尽责做好灾民的安置,赢得朝野上下的一致称道。 这可扎了某些人的眼。 自从肃王从云国归来,狨帝就开始宠信肃王。甚至几度流露出要立肃王为储的意思。 此事之后,肃王名望更上,哪里还有其他人站的位置。 这些人凑在一起一合计,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肃王还在回京的路上,一面派杀手暗杀肃王。一面收买内侍对狨帝下药,收买重臣伪造圣旨,篡位夺权。 这些人狠辣,肃王却也不是吃素的,岂能让对方得逞? 两方争斗不休,朝中混乱一片,谁还管得了边疆的战事? 因为这场大震动,狨军错过了向云军反击的大好机会,错失战机。 期间肃王一直试图转圜。可到底不在其位有心无力,只能加紧手中动作,将逆党打落。重整朝纲。 等肃王几经辛苦坐上皇位,狨国已经连连败仗,失掉三城。 对此。朝中主战主和两派争得不可开交,甚至几度大打出手。 听着主站派官员的愤慨陈词,肃皇也有所意动,也想下令增兵抢回属于狨国的城池,然而…… 兵灾连连,国库早已空空如也,青壮损失严重,狨国如今亟需的,不是意气用事,是平息干戈、休养生息。 几番权衡利弊之下,肃皇向云国递了和谈书。 个中曲折老百姓们知之不详,也不感兴趣。大家唯一关注的是这场仗云国赢了,且赢得极为漂亮! 京中上下一片欢腾,一时间敲锣打鼓、燃烟放炮,到处洋溢着热闹喜庆的气氛。 * 驿馆 “大皇兄登基?” 当前线的消息传到寒玥耳中,寒玥只觉得荒谬绝伦,“大皇兄就在驿馆之内。如何登基?就算撒谎好歹也打下草稿啊,这种鬼话说出去睡醒?” 侍女小琴挠头,“奴婢也觉得奇怪,可是外面都是这么传的。” “不可能,除非这世上两个大皇兄,怎么可……” 寒玥初时大笑,可忽然笑意就顿住了,目光逐渐一点点变冷。 看着主子这骇人的神情,小琴不由紧张,“公主,您,您怎么了?” 寒玥置若罔闻,腾一下从位置上起身,往外跑去。 “公主,您去哪啊?” 小琴见状急欲追上,却被寒玥一声“别跟过来”喝住,想追又不敢追,只能站在无奈困惑地看着主子跑远。 公主这是怎么了? …… 寒玥气势汹汹地冲向云秋言的院子,昌岑一见对方这来者不善的样子,忙上前拦住。 “让开!” 寒玥不管不顾,一个劲地往里面闯。 “昌岑。” 此时,云秋言正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抬眸就见这幕。他轻唤了一声,示意对方退下。 昌岑不敢违背,顺从地退到门外。 没了阻拦的寒玥一个箭步冲到云秋言跟前,明眸犀利地剜着眼前的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你到底是什么人?” 云秋言轻瞥了她一眼,薄唇上勾,“你觉得呢?” “你不是大皇兄,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早就该想到的,先前那个大皇兄,跟眼前这人虽然是同一张面孔,但是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是不同的两个人。 上次那个脸是真的,而眼前这个自己更为熟悉的……又是谁? 云秋言挑眉,“猜猜看。” 这是承认了自己是假冒的咯。 寒玥咬牙,“你是云国潜伏在我狨国的细作?” 云秋言摇头,“我确系云人,却不是你口中的细作,我从未做过任何有损狨国的事。” “为什么?” “为什么呀……” 云秋言语气淡淡,“这点等你回了狨国,亲自去问肃皇吧。” 寒玥一怔。 云秋言望着她,“还是你不准备回狨国?” 第五百零一章 别离 寒玥愣住,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间转到这里。 听不见她的回答,云秋言径直说道:“眼下战事已定,两国很快就会重新和谈,而你也将重获自由。何去何从,你自己好好想想。” 寒玥闻言默了许久,问道:“大皇兄登基,那我父皇呢?” 云秋言叹了口气,道了句节哀顺变。 寒玥面色一白。眼眶发红。 虽然早在听闻大皇兄登基的消息她就预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怀抱期望,期望父皇只是禅位。而不是驾崩。 “为了所谓的权势,人到底可以有多恶?” 她的父皇也是他们的君父,他们怎么可以! 云秋言敛了下睫,笑得讽刺,“公主出身在帝皇家,对人性脏丑的一面应该早有所知才是。” 寒玥咬着唇瓣。 她是知道。可是知道跟经历到底不同。 父皇…… 没想到当初一别,竟成了永别,她连见父皇最后一面都不能了。 云秋言看着一脸悲伤的寒玥,藏在袖中的手动了下,终于还是什么都没做。 他从位置上起身,影子笼在寒玥身上,寒玥抬眸望着他。 “我得走了。” “嗯?” “我在这里待得够久了,是时候离开了。”云秋言视线从寒玥脸上移开,转身欲走。 “等等。” “还有事?”云秋言站定,并未转向看她。 寒玥目光落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有些犹豫地问道:“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两人相处了那么久,她竟然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可真是讽刺。 云秋言眼睫一动,“没这个必要。” “为什么?”寒玥的声音里带着倔强。 云秋言看着天上聚散的云彩,平静地道:“往后我们不会再有交际,所以没这个必要。” 说着他没再理会寒玥的反应,步子一跨离开小院。走出驿馆。 如今,已经不会有人再拦着他了。 寒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唇瓣蠕了蠕,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能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 寒玥想,也许秋天确实是个别离的季节,父皇去了,假皇兄走了。谢蔚也来向她道别。 她诧异地看向谢蔚,“你要离开云京?你被外调了?” 谢蔚摇头,“不是外调,是辞官。” 虽然他辞官的折子递上去还没被批复,但是他主意已定,这批复有没有也无所谓。 思量再三,他还是觉得得跟寒玥告个别。 “辞官?” 寒玥不可思议,“你疯啦!你这么年轻,大把前程。好好的为什么要辞官?” 忽然想到什么,她深深地看着谢蔚,“你辞官,是为了她?” 谢蔚默了。 他很想说不是,但却否认不了这其中的牵连。 寒玥看着他,怒其不争地道:“谢蔚。你怎么就没喜欢上我呢!” 要是他喜欢的人是自己,指定没这么多折腾。 “谢某也不知。” 要是喜欢谁能随自己的意愿,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寒玥心口一酸,面上却维持着公主的骄傲,但见她微昂下巴,“谢蔚,你不喜欢我,不是我的损失,将来后悔的人是你。” 谢蔚笑笑。配合地道:“叫公主这么一说,谢某确实有后悔之感。” 寒玥确实是个好姑娘,是自己没福气。 “要不我再给你个机会?” 说完未等谢蔚拒绝。寒玥先是夸张一笑,“跟你开玩笑的,瞧你吓的。” 谢蔚没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她。 不是吓,是觉得自己不值得寒玥如此。 她值得更好的男子相配。 谢蔚缄默,寒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之间陷入一种无言的沉默。 寒玥深呼口气,将满腔复杂的情绪压下,潇洒地挥手,“行吧,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不用再婆婆妈妈,就此话别吧。珍重!” “珍重!” 谢蔚拱手,最后朝寒玥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寒玥笑着目送对方离去。等再也瞧不见对方的影子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都走了,以后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满心颓然,身子往后一靠倚着墙坐地,双手抱膝,头埋在里头。 那样子。活像个被人遗弃的小可怜。 墙头上的云秋言蹙了蹙眉。 “谁!” 这厢寒玥敏锐地感觉到旁人的目光,抬头便见一白衣男子从墙上一跃,落在自己身前。 男子气度不凡,眉目如画,明明是不曾见过的陌生人,却让她莫名有种熟悉之感。 “你?” 她怔怔地望着对方,“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云秋言先开口,“既然心里舍不得,又何必假装潇洒?” 这蹙眉的样子,这说话的语调,这熟悉的感觉,寒玥就是再笨也不会认不出。 被戳穿伪装的寒玥梗着脖子,“要你管!你不是说跟我再无交际了吗,怎么还来?” “你是在赶我走?” 说着他脚下一动,一副立刻走给你看的样子。 “诶,等等!” 寒玥急得跳起,不满地瞪他,“你真就这么狠心说走就走啊,好歹咱们也曾经兄妹一场,妹妹失意难过,你这做哥哥的就算不安慰两句,好歹也把肩膀借我靠一下啊!” 云秋言直直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寒玥忍不住不安。 也是奇了怪了,明明他不是大皇兄,自己根本无需惧他,但是一对上他清冷的目光,她就不自觉地先矮三分。 云秋言抿了下唇,“肩膀在这儿,没不许你靠。” 他的话像是一个开关,只见刚刚还笑着的寒玥忽地小嘴一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靠在云秋言肩上直哭。 “谢蔚那狗王八蛋,本公主对他那么好,他凭什么不喜欢本公主嘛!” “本公主哪里不如他心上人,简直不可理喻!亏得本公主喜欢了他这么多年!” “铁石心肠,瞎了他狗眼!” “他以为天底下就他一个男人啊,等着,本公主一定要找一个比他好一千倍,不,一万倍的男人!” 云秋言垂眸看着靠在自己肩上边哭边骂骂咧咧的女子,有些迟疑地伸出手,轻抚她柔软的发,无声安慰着…… 第五百零二章 君子 “谢蔚哥辞官了?” 闻知谢蔚辞官之事,辛鸢的惊讶丝毫不亚于寒玥。 “谢蔚哥?” 辛烨嗓音低沉,带着明显的不满。 辛鸢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 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这也值得他打翻醋坛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他怎么要辞官?” 辛鸢忙凑过来看谢蔚的辞官折子,结果只看见力不胜任、挂冠求去云云。 “难道是因为刺杀那事?” 说起那事,她神色多了几分复杂。 辛烨在崇城外遇刺那次,虽然所有人都万分肯定的事,只是最开始大家都没能找到相关的证据。 反倒是查来查去。竟查到事情跟谢家扯上了关系。 谢老爷子谢长夫也曾是颜家军的一员,谢家虽然已经从文多年,但是谢家在颜家军中还有旧人。 不知向太后用的什么手段。竟策动了一位谢长夫副手的子侄,趁着圣驾被狨军伏击的混乱时刻,朝辛烨放了那支几乎要命的冷箭。 当时箭雨齐飞,场面又实在混乱,众人未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内贼。 等后来定下心神一查,大家才发现疑点重重。就这样一路追查下去。这才将内贼揪了出来。 可惜他们动作到底晚了一步,等查到人时,对方已经先一步自尽了,什么证据也没留下。 再揪下去,牵连的是谢家。 这是向太后一早计划好的。 一旦山陵崩,她就可以借机将此事扣在谢家头上,甚至捏造辛鸢与谢蔚的关系,将辛鸢推入万劫不复之地,以实现独揽朝政的目的。 可惜向太后想得太好,结果却没能如她预料的那样。 无奈之下,向太后只能找到谢蔚。 之所有找上谢蔚,一是那刺客跟谢家关系密切,谢家本身就很难撇清。 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谢蔚钟情于辛鸢。严格说来,他跟皇帝间还有夺妻之恨。 向太后以己度人,认为谢蔚定不会放过这个将情敌置于死地的机会。 她还不忘许以诱饵。如事成之后放辛鸢出宫,划块丰庶之地给辛鸢做封地,再任谢蔚为地方官。 到那时,皇帝已去,山高皇帝远,他们爱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管。 向太后小看了谢蔚,她自家自私狭隘,就以为旁人都跟她一样,结果已明。向太后输到最后,一无所有,已魂归黄泉。 “刺客的事已经有了裁断,跟谢家毫无关系,谢蔚怎么还是想不开?” 就是有关系,也是有功无过。要不是有谢蔚在,她都拿不到向太后犯事的证据,也不会逼得向太后跳墙。 辛烨看着她郁闷的样子,不期然问道:“你说。在下定决心将证据交给你之前,谢蔚可曾挣扎过?” 尤其是向太后许出了那样的条件之后。 “才不可能,谢蔚哥是君子。” 辛烨睨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君子也不是圣人。” 人心私欲,往往最是难把控。 辛鸢蹙着秀眉,对辛烨怀疑谢蔚这事有些不满。 见她不高兴。辛烨识趣地打住不说,改口道:“也别猜来猜去了,兴许就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了,谢蔚累了烦了,想休息休息而已。” “……也不是不可能。” 辛鸢神色一缓,抬眸望着他,“你希望他辞官?” 辛烨抿了下唇,“实话说我是不喜欢这人,不过他确有其才。他不为官,是朝廷的损失。” “那这折子你准备怎么处理?” 辛鸢知道谢蔚的性格,他既然上了折。这官必是辞定了,谁挽留也没用。 辛烨想了想,拿朱笔在折子上写了“不准辞官。准带俸闲住”,“他想歇就歇着吧,等他什么时候歇够了,还能继续回来做官。” “也好。” * 当回批旨意下来时,谢蔚已经打包好行囊,准备出门。 对于他辞官远游的事,他父母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反对,觉得他是疯了,才会放弃大好的前程,挂冠而去。 他母亲要死要活就是不许,他父亲则将宗族责任都搬出来,逼他进宫将辞官的折子讨要回来。 为这事。家里闹得乌烟瘴气。 最后还是祖父他老人家放话,父母这边才消停了的。 “出去走走也好,出去见多了山水人文,见识了广袤天地,人兴许就想开了,也能放下心中那点执拗。” 这是祖父最后跟他说的话。 谢蔚知道祖父依然抱有期望。希望他有朝一日能放下。 面对老人家的期望,他没说什么扫兴的话。 但是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已经完了。 当初在祖父面前、在辛鸢面前,他说得光明磊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早已蒙上尘霾,再也光明不起来。 没有人知道,向太后预备刺杀辛烨的事,他其实一早就有所察觉。 正常来说,他应该即刻上报,但是他终究什么都没做。像是被鬼迷心窍了一般,就这么看着等着,放任事情的发生。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没救了。 哪怕他后面做了再多,也抹不去这一切。 他已经无法堂堂正正地站在朝上,更无法面对祖父,无法面对辛鸢,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逃。 逃离京城,逃开这一切。 想不到他谢蔚也会沦落到这等地步。 想到这儿,谢蔚不由自嘲一笑,转身上了马车,命车夫驾车上路…… …… 谢蔚离京后数天后,一封信被送入昭仁宫。 彼时,辛鸢正在净室忙着给小初阳沐浴,并未瞧见,倒是刚从外面回来的辛烨先看到了。 “这是谁的信?” “回禀圣上,这是谢大人托首辅大人送的,说是给娘娘的。”春雪如实回答道。 人都走了还送什么信!多余! 辛烨心里一酸,倒也没说什么。 他在一旁坐下,忽然不知想到什么,竟拿过信私自拆开。 他将信匆匆看了一眼,剑眉一动,“好你个谢蔚。” “拿火盆来。” 春雪满心诧异,但也不敢质疑,忙将火盆取来。 “阿鸢说你是君子,君子何能有暇?” 辛烨薄唇向上勾起一抹弧度,将信抛在火盆之内,连同信封烧个干干净净。 “这事不必告诉皇后。” 春雪迟疑了下,点头称是。 第五百零三章 归宁 秋高气爽,最适合外出踏青了。 归朝之后,辛烨很是忙碌了一段时间,如今总算是得了空闲,带着妻儿出宫游玩。 辛鸢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市,有些怀念地道:“上一次咱们一起出宫,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辛烨唇角噙着笑,大手摸着趴在窗台四处张望的小初阳,道:“是啊,上一次,这小东西还是抱在手上的。转眼已经长这么大了。” 感觉到颅顶的手,小初阳不舍地将好奇的目光转开,回头望向父亲,“爹爹?” 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着懵懂。可爱极了。 辛烨不由露出笑颜,“没叫你,看你的。” 得了回应的小初阳朝父亲咧嘴一笑,心满意足地继续趴着看着窗外。 这些都是他平日里见不着的东西,样样稀罕。 见小家伙这目不暇接的样子,辛鸢靠着辛烨说道,“有机会还是多带孩子出来外面走走看看,总是闷在宫里。挺没意思的。” 孩子嘛,还是要多接触不同的人事物,才能成长得会更好。 辛烨低头在她柔软的发心上亲了一下,“嗯,都听你的。” …… 出了宫门,最少不了的自然是回辛家。 等回到辛家,一家三口自然是受到最热情的接待,不过最受关注的,还是小初阳。 望着争相围着小初阳的父母,辛鸢不由无奈一笑,“现在有了小初阳,爹娘都看不见我了。” 辛烨执起她的手在唇边快速亲了一记,“不怕,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第一。” 辛鸢这下又甜又羞,赶紧抽回自己的手,“干什么你,也不怕小舅子笑话。” 父母是走在前面没看见,这不辛尧还在呢吗? “阿姐姐夫,你们在说笑什么?刚才突然一阵风迷了眼,我什么都没看见。” 辛尧仿若一无所察,要不是他脸上带着明显的戏谑,辛鸢差点就信了。 “长本事了,敢调侃你阿姐了!” “哪里是调侃。是羡慕。”辛尧满眼艳羡。 唉,真是同人不同命。 想想他跟辛烨明明是同岁,现在小初阳都满地跑了,自己婚期还是只能等。 见小舅子神有落寞,辛烨难得安慰道:“你也不用羡慕,就剩下一年多了,转眼就过去了。” 辛尧哀怨地看着眼前一对璧人,“姐夫当然说得轻松,您与阿姐业已成婚,终日朝夕相对,恩恩爱爱,自然觉得韶光易逝。 可怜您小舅子我每日数着日子。度日如年啊,还要每日忙于翰林院的事务,想抽空见见心上人以解相思都不行。” 说了这么一大车,原来重点在这儿啊。 辛鸢秀眉略略挑起,“说得这么可怜,要不我给你姐夫准几日假,让你有时间跟程家坐坐?” 辛尧反应倒是快,立即就坡下驴称谢,“多谢阿姐,多谢姐夫!那我明日就找掌院大人拿请假。” 这称谢快得仿佛怕她跑了似的。 辛鸢在心里摇头,失笑道:“先等一下,我几时答应了。我刚刚就是玩笑而已,你姐夫更是没开腔。” “姐夫没反对就是应承,反正我当真了,我现在就去写请假折子。” 说着,辛尧转身就跑,生怕自己到手的假期又被抢了去。 “等……” 辛鸢还欲说话,叫辛烨拉住了,“算了。随他去吧。” 辛鸢嗔道:“你就是惯着他。” “姐夫疼小舅子,本来就无可厚非。” 辛烨一笑,“再说了,这有什么,不过是几日假而已。最近政令多,翰林院上下也跟着操劳,是时候让他们休息休息了。” “行,您是圣上您说了算。” “不,朕这圣上可是唯皇后娘娘是从,所以还是皇后娘娘说了算。” 辛烨凑近她说话,那灼热的气息吹向她玉耳,带来一阵酥麻。 辛鸢耳朵一热。伸手将他推开,却叫他更快捉了手。 这一幕正巧叫颜氏回头瞧见,她眼底漾出一阵笑意。 女儿女婿夫妻恩爱,是她这做母亲的最乐见的了。 辛鸿名正抱着小初阳。见妻子忽然低笑,不由问了,“夫人笑什么?” 颜氏睨了丈夫一眼,笑意更加明显。“笑自然是高兴啊。” “高兴什么?” “女儿女婿外孙回家,不让人高兴?” 辛鸿名一听哈哈一笑,“夫人言之有理。” 到了他们这年纪,儿孙就是他们最大的快慰了。 …… 等一家人欢欢喜喜凑在一起吃完了午膳,辛鸢陪母亲回房。 “如今总算是安生了,你不知道之前那段时间,圣上没音讯,你又被陷害,娘这心里有多着急。” 想起前阵子的风声鹤唳,颜氏还是止不住心惊胆战。 好在是老天保佑,总算是有惊无险,安然度过。 辛鸢看着母亲眼角新添的几根皱纹,心底愧疚,“是女儿不孝,还要让娘为女儿担心。” 颜氏拍拍女儿的手,笑道:“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你如今也做了母亲,不会不明白的。” 想到小初阳,辛鸢懂得母亲的心情。 就像现在,小初阳才一小会儿没在自己身边,她就不由地惦念起来了。 正想着,就听颜氏问道:“是了鸢儿,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再生一个?” “再生一个?” 辛鸢一怔。未妨话题突然就跳到这儿。 颜氏又道:“之前你说要等小初阳长大些,现在小初阳都一岁多了,能跑能跳,你们也是时候再多生一个了。圣上膝下只有小初阳一个,到底太少了。” 辛鸢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 她这个月的月事似乎有些迟了,不过迟得不多。 也不知道会不会…… 见女儿沉默,颜氏继续劝道:“你这要是一直没动静,那些宗室老古董只怕又要提采选的事了。虽然按照圣上的性格,是不可能答应的,但是你听了也膈应不是?” 辛鸢抚着肚子,“娘,您不用说了,女儿知道的。您还是先帮女儿找个大夫来吧。” “找大夫?” 颜氏一愣,旋即惊喜地看着女儿,“你这是有了?” “就是小日子迟了几日,女儿也不知道,这才让您叫大夫来看看啊。” 一听这话,颜氏哪还有半点犹豫,忙兴高采烈地喊丫鬟把大夫请来。 第五百零四章 有喜 月份太浅,大夫也不敢完全确定,只让辛鸢好生保养,过几日再找大夫看看。 听见这话,辛鸢跟颜氏对了眼神,看见彼此眼底的惊喜。 做大夫的,十个有九个都是话说三分,他既然没说不是,这事就有谱了。 颜氏欢喜不已,让下人取了个大红封送给大夫。 大夫推辞了两声,这才将红封收下,又叮嘱了几句日常要注意避忌的。这便背起药箱离开了。 辛鸢看着自己平坦的肚子,久久没从惊喜中回过神来。 颜氏拉着女儿的手,“娘就知道我儿是有福的,这么快就怀上了。娘刚才还在瞎担心。” “娘……” 辛鸢才刚启唇,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问候声,“拜见圣上,拜见老爷。” 是父亲跟辛烨。 应该是听说了正院请了大夫的消息,心里着急过来看看。 才这么想着,就见辛鸿名焦急地走在前,“夫人,你身子哪不舒服吗。还叫了大夫?” 女儿年轻体健,应该不是没什么不妥,倒是近来天转凉,听过妻子咳过几声,于是辛鸿名第一直觉就以为这大夫是为妻子叫的。 听见丈夫的话,颜氏掩着唇一笑,“不是我,是鸢儿。” 见妻子这眉开眼笑的样子,辛鸿名怔了下,福至心灵,有了猜测。 倒是被岳父挡住的辛烨没瞧见岳母的表情,紧张地看向辛鸢,“阿鸢怎么了,午膳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没有,是喜事。” 辛鸢脸微红,脚尖一垫肩凑在辛烨耳旁说了一句。 “真的?” 辛烨又惊又喜,看着她的腹部,不敢置信。 “大夫没说准话,不过兴许是差不离。” “那一定是了。” 辛烨更是欢喜激动,只是碍于岳丈岳母在场,不好太过忘形,只默默拉过她的手,攥在手里舍不得放。 辛鸿名则哈哈大笑,“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实在值得大喝一杯!” 说着,他就要叫下人重新安排上酒。 他虽然是个文人,平时也喜欢小酌几杯,这么高兴的时候更是不能免。 颜氏嗔了眼自己不通气的丈夫,“喝什么酒,刚才席间你还没喝够啊?” 这时候当然是让小夫妻俩在一块好好说说话,喝什么酒啊! 说着她笑眯眯地看向辛烨,“贤婿,我看鸢儿也有些累了,你带她先回清风阁休息吧。” 面对岳母的体贴,辛烨感激不尽,笑着谢过。 见女儿女婿走远的背影。颜氏回头睨了丈夫一眼,“瞧你,平时看着挺精明的人,关键时候这么没眼色。” 辛鸿名尴尬一笑,“我这不是一时高兴忘了吗?” “亏你还是首辅呢。” 辛鸿名讨好,“首辅不也还要贤妻时常提点吗?” “去。” 颜氏忍不住被逗笑,转而问起自己的小外孙。 “被尧儿那小子带出去玩了。” 颜氏一听顿时紧张,“尧儿一个人带,你们就这么放心,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别待会儿把小初阳带丢了。” “自然是有侍卫在暗中保护的,不会有事的。” 辛鸿名不由一乐。“尧儿亲事都定了,要不是赶上意外,他现在说不定也要当爹了,你还当他是孩子呢?” 听见外孙安全无虞,颜氏心下一松,多了几分感慨,“我也是一时没转过弯来,我还一直记着两个孩子呱呱坠地的样子。一切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转眼孩子们都已经谈婚论嫁,咱们也老了。” 手指抚着眼角新增的细纹,她不由有些岁月催人老的感伤。 “夫人这话可说错了。” “哦,哪里错了?”面对丈夫难得的一次挑理,颜氏只觉得新鲜。 “老的只有为夫一人,在为夫眼中,夫人是二十年如一日,依然是那么貌美青春。” 辛鸿名毫无玩笑之色,表情那叫一个一本正经。 颜氏被丈夫哄得心花怒放,却还是口是心非地斥了句油嘴滑舌。 …… 正院内一双夫妻氛围正好,此时出了正院的小夫妻亦是喜上眉梢。 待走出正院范围,辛鸢与辛烨不由地四目相对。眼底俱是藏不住的喜色。 “阿鸢,我又要当父亲了,我实在太欢喜了!” 辛烨兴奋不已,忽地手一伸。将辛鸢拦腰抱起,抱着她转起圈来。 辛鸢被他这动作吓一跳,忙攀住他的脖子稳住自己,“快停下。我要头晕了。” 闻言辛烨急忙停下,紧张地看着辛鸢,“对不起阿鸢,我就是太高兴了,还晕吗?” 辛鸢嗔他,“又不是第一次当爹,至于这么兴奋吗?” “每个孩子都是上天的恩赐,都是我们的宝贝,我当然是一样的兴奋欢喜啊。” 辛鸢:…… 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正想着,忽然感觉脚下一动,辛烨正抱着她往清风阁的方向走去。 还没等她抗议,辛烨快一步道:“你如今是双身子,不能操劳,走路太累,我抱你回去。” 辛鸢哭笑不得。“我哪有那么娇贵!你快放我下来,待会叫下人看见。” “看见就看见,皇帝抱自己媳妇,难道还有人敢不答应!” 辛烨不以为意,就这么一路将人抱回清风阁。 辛鸢被他弄得没法,只能将脸埋进他的怀中,鸵鸟般装什么都不知道。 …… 是夜,一家子在颜家住下了。 将小初阳哄睡了后。辛鸢却一直没成眠。 “怎么了?” 她睡不了,睡在她身旁的辛烨自然也别想睡。 他将辛鸢搂进臂弯,“高兴得睡不着吗?” “倒不是。” 辛鸢侧首看着他硬朗的线条,“我就是突然想到,我们本来是计划明日要去大承恩寺的,现在……” 她这刚怀了身子,得好好静养,不能劳累,偏偏至善大师挂单的大承恩寺是建在山上。 总不能叫人抬上去吧,她怕那种悬空的感觉。 “那就下次再去,反正大承恩寺又没长脚,跑不了。” 辛鸢蹙了蹙眉,“可是我还是想尽早跟大师见一面,有些事我不问清楚,心里总是不安。” 辛烨知道她心底惦记着什么,不由默了下,“想去也不是不行,大不了就跟白天一样,我一路抱你上去。” 说这话时,他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 第五百零五章 大结局(正文完) 说走就走,翌日二人就准备出门去了。 不想让家人担心,辛鸢只道是出去走走散散,并未说是出城,更没说要上山。 “出去走走也好,就是别去人多的地方,免得与人冲撞。”颜氏如是说道。 辛烨毫无心里负担地答应,“岳母放心,人多的地方我们不去。” 闻言,辛鸢有些心虚地摸了下鼻。 不年不节,也不是正逢初一十五,大承恩寺上头确实应该没有人。 * 大承恩寺,后寺禅院 一年不见,至善大师看起来似乎老了几许,但仍然精神矍铄。双目明亮,浑身散发着智慧佛光。 对至善大师,辛鸢心底充满了感激与崇敬。 她朝至善大师深深行了一礼,“一年不见,至善大师向来可好?” “拖圣上与娘娘洪福。老衲很好。” 至善大师慈笑,双手合十念了佛,将二人引到位置上坐下。 他亲自煮了清茶,为二位添上,“山间粗茶,简陋不堪,委屈二位贵客了。” 辛烨一笑,“大师说笑了,大师亲自煮的茶,谁敢嫌弃?” 说着他执起茶盏抿了一口。由衷盛赞,“此茶茶味悠长,饮之齿颊留香,回味悠长,好茶!” 辛鸢也跟着附和称赞。 “圣上若是喜欢,便多饮几杯。” 等二人饮完,至善大师为辛烨重新添上一杯,笑眯眯地看着辛鸢,“娘娘不宜多饮茶水,老衲为您续添些清水吧。” 孕妇人不宜多饮茶。 辛鸢更加叹服,“大师实乃高人。” 至善大师摆手,“不敢当,老衲若真是高人,上次也不会弄错了。” “嗯?” 至善大师看向辛鸢,“老衲上次给娘娘的锦囊,娘娘可曾随身携带?” 辛鸢已经不能更佩服了。 他们这次上山求见,正是为了这锦囊而来。上次大师将锦囊赠予时,曾言她命里有一死劫。 没想到他们还没说,大师就先说提起了。 “带着呢。” 她一直将锦囊带在身上,生怕什么时候需要用上。 辛鸢将锦囊取下,双手呈给至善大师。 至善大师接过,转手将锦囊就将锦囊扔进烧水的炉火中。 见状,辛烨辛鸢俱是愕然,“大师,您这是为何?” 至善大师捋须笑了下,“这劫已过,自然也就不再需要这些东西了。” 辛烨大喜,“大师所言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 至善大师双手合十,“娘娘与圣上气运相连,死劫既已应在圣上身上。娘娘便无虞了。” 辛烨眼睫一动,“大师是说我之前受的伤?” “是也。如圣上与娘娘如此奇特的命格,竟是相伴相生,福祸相依,生死与共,老衲平身未见,一时看错,连累娘娘白白担心了这么久,是老衲不是,还望圣上、娘娘不怪罪才好。” 听见这话,二人感激都来不及,哪里会怪罪,只有千恩万谢。 …… 夕阳西下,辛烨与辛鸢才从至善大师的禅室出来。 二人手牵着手,慢悠悠地走向前殿。走出寺外。 等出了大承恩寺,辛烨再忍不住将她抱住,满眼压抑不住的兴奋,“太好了阿鸢,你不会有事了!” 辛鸢指尖点着他胸口位置,忍不住蹙眉,“有什么好的,还不是你这一箭换来的。” 辛烨紧紧捉住她的手,眼底盛满深情,“反正我皮糙肉厚,挨多少箭都无所谓,只要你没事就好。” “我……” 辛鸢启唇正欲说什么,却见他脸色微有变化。 “怎么了?” “小初阳来了。” 辛鸢正要笑他,小初阳明明在城里在辛家,怎么可能在这? 然还没等她笑话。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还真是小初阳的声音。 辛鸢忙转头望去,就见小初阳被辛鸢抱着出现在山阶那头。 小家伙眼神好,远远地看见他们,已经在兴奋地朝他们招手叫人了。 辛尧见状忙抱紧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将剩下的台阶爬完,这才放心地将怀里不安分的小家伙放在地上,放他自由。 没了束缚的小初阳更是欢喜,迈着小短腿蹬蹬地向爹娘跑来。 “娘!” 小初阳原本习惯性地要扑向娘亲,但是到了眼前又一个急刹缓下来了。 小初阳很记得爹爹昨日跟他说的。娘亲现在肚子里怀着妹妹,自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没轻没重往她怀里扑。 虽然他也不知道妹妹到底是什么,但是爹爹说了等妹妹出生以后就可以陪自己玩,他想想又觉得不坏。 对娘亲肚子里的妹妹又充满了期待。 “小家伙,你怎么来了?”辛烨身子一低,将儿子从地上抱起,温柔地问道。 小初阳满足地靠在爹爹怀里亲热地叫了声,指着已经走近了的辛尧和程涵儿。 程涵儿个子小,又走在辛尧身后几步,刚才辛鸢都没注意到她也来了。 她向来是喜欢这未来弟妹的,见了自是欢喜,亲亲热热地拉着程涵儿的手说话。 “诶,你们怎么也上山来了?” “还不是这小祖宗,原本我带他玩得好好的,忽然就使性子非要找你们。没办法。我只能亲自将这小祖宗送来咯。” 辛尧说话还有些喘。 别看小初阳只有一岁多,没丁点重,但是就这样一路抱上山,还是挺累的。 “阿姐,你不是身子……额。不方便吗,怎么还上山?也不怕累到?” 辛鸢看了眼乖乖坐在辛烨臂弯的小初阳,“没事,有你姐夫在,累不着我。” 辛尧一听就明白了。 他看着神清气爽的姐夫。再看看气喘吁吁的自己,羡慕中带点悔意,“早知道当初外祖教练武,我应该认真多学一点的。” 辛烨轻瞥了他一眼,“你现在想学也不迟啊,明日一早到花园等我,我亲自教你。” 呵呵,告辞! “敬谢不敏,我就是随便说说。” 生怕姐夫当了真,辛尧忙道,“反正现在这小祖宗还给你们了,我们就功成身退了,先走一步。” 辛鸢掩唇笑着,“行吧,把这电灯泡还给我们,不打扰你们小情侣幽会了。” “电灯泡”这词新鲜,好在辛尧也没心思问,逃也似的拉着心上人跑开了。 辛鸢摇头失笑,侧首望着辛烨,“咱们也走吧。” “想去哪?” 辛鸢慧黠一笑。杏眸里闪着耀眼的光芒,“猜猜看?” 辛烨薄唇微勾,“别庄,我们最开始遇见的地方。” 想起两人初遇的画面,他与她不由相识一笑。 见状,小初阳亦是咧嘴一笑,露出瓷白的小乳牙,甚是可爱。 辛烨好笑地看着他,“小东西,你又笑什么?” 小初阳不说话。一径笑得开心。 辛烨揉着他的小脑袋,对妻子说道:“走吧。” 他一手将小初阳重新抱好,另一手向她张开,“我抱你。放心,就算是只用一只手,也保证不会把你摔了。” “不用,这石阶又平又稳,走慢些不会有事的。” 辛鸢举起二人十指交握的手,“我是你的人生伴侣,不是你的负累,我要伴着你,走完这一生的路。” 辛烨感动,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好,这路我们一起走。” 此时,夕阳斜斜,金色的余晖静静照在一家人身上,描绘着人世间最美好的画卷…… 番外一 凯旋 正烨二年十一月初十,那是个阳光晴好的日子,出征南伐的王师在这一日得胜回朝,凯旋而归。 京城里又再度热闹起来。 知道王师这日要入城,几乎所有沿街的茶楼雅座都早早被预定光,而出不起银钱的小老百姓也早早地挤到道路的两边,等着一赌南征将士的风采。 全城的人都如此兴奋期待,颜家上下自然更不例外,早在两个月前。颜家管事就找到客来居的老板,要订雅间。 知道下定的是镇南将军府,老板说什么也不肯受颜家的定钱。 用他的话说。颜家军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用血用汗几经艰难才挣来了如今的盛景安定,他要是刚收颜家的钱,他哪还有脸面在京城立足,早就被京城的老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了! 老板二话不说直接将最中间视野最好的厢房留给颜家。 实在是盛情难却,颜家管事只能受下。回主家禀告。 彼时,陈氏正在祠堂,将大军得胜的消息自己的不幸早逝的大儿颜领,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听见管事转述的那些话,陈氏伤痛的心多了几分安慰。 颜家的儿郎,总算没有白白牺牲,至少还有人惦记着这份血汗功绩。 记得颜家付出的又何止客来居老板一人。 这日一早,当颜家的车马赶往客来居时,街上已经是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几乎动弹不得。 就在颜家人犹豫着要不要弃车步行前往时,就见前面的拥塞忽然散了,人们一见来的是颜家的车马,立马自觉往两边让开,让出中间的通道让他们先过。 大户人家表达敬意的方式含蓄,老百姓们就直爽许多,直接扬声夸耀,高呼感谢的不在少数。 车里的小蓓听着老百姓口口夸赞着夫家的功绩。既感动又骄傲,抱着小闺女的手紧了紧,“安安,听见了吗,外面大家齐声夸夸赞的就是安安的爹爹呢。 安安很快就要见到爹爹了,你开心吗?” 爹爹是什么,能吃的吗? 小丫头丝毫不感兴趣,抱着她心爱的小布老虎放在嘴边啊呜啊呜啃着,口水直涎。 小蓓笑得无奈。掏出手绢帮小丫头将口水擦去,恢复原本玉雪可爱的模样。 小婴儿一日一个模样,四个月的小安安已不似初生的潮红,出落得越发白嫩可爱,肉呼呼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谁见了都不由地心生怜爱,恨不得抱进怀里稀罕。 小小的她,是整个颜家的掌中宝。 而对此。颜颖还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知道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想像着那样的画面,小蓓不由地轻笑出声。 …… 颜颖出征在外一年时间,小蓓觉得时间难熬,但没想到的还是最后的这大半个时辰。 她感觉自己脖子都望长了,才总算听见外头传来一声声兴奋的呼喊。浪潮般一浪高于一浪。 小蓓顿时一振,再忍不住奔到窗前,果然见旌旗猎猎,威武雄师阔步而来。 她眼不眨地直盯着长长的队伍,等待着丈夫的出现。 良久,她终于看见他。 颜颖骑在战马之上,身披铠甲,长长的披风系在身后,说不出的雄姿英发。英气逼人。 小蓓目光追随着那身姿,舍不得移开半分。 “老爷,阿颖。这里。” “老爷,三老爷,二爷。快看这边。” “三郎……” 陈氏、安雯华和婆子们兴奋的呼唤被淹没在两边老百姓热情的呼声中,颜颖却仿有所觉,转头朝窗台这边望来。 一见母亲妻子都在,颜颖不由展颜一笑,还没忘提醒身前半步的父亲和后面的小叔,往家人所在的位置直招手。 这一见匆匆,双方甚至连说话都来不及,颜颖他们这些将领还得入宫见驾,之后才能回府。 对此,小蓓也没觉得失望,她丈夫已经回来了,迟早会回到她身边的。 倒是走远了的颜颖有些纳闷。 他刚刚怎么好像看见妻子手里像是抱着一个孩子。还是是他的错觉? …… 知道他们归家心切,辛烨自然不会不通气地多留他们,简单地说了两句,就放人出宫回府去了。 回府第一件事,自然是拜见母亲陈氏。 叫颜颖有些失望的是,小蓓竟然没在正房。 他还以为小蓓跟自己一样等不及想快点见到对方。一定会在正房等着他呢。 陈氏见丈夫儿子都平安归来,心里自是欢喜。 但见儿子心思往外飘的样子,她不由在心里偷笑。 “快走吧,知道你心不在这儿,回长风轩好好梳洗休息一下,改日再来拜见吧。” 被调侃的颜颖脸上一热,嘿嘿一笑说着告退。 “做好心理准备,可别被吓到哦。” 他就是回自己院子,怎么可能被吓到? 颜颖想问,陈氏笑得一脸神秘,就是不告诉他。 颜颖挠头,但是想到就要跟妻子见面,瞬间就将一切抛在脑后,不再去想。 他应该多想的,要不然也不至于一进门就被眼前一幕吓得被钉在内室门口,无法动弹。 他看到了什么,她的妻子怀抱着一个小婴孩,衣襟半解,正在给孩子……哺!乳! 这是什么情况?! 小蓓也没想到两人再见面竟是这样的场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放下怀里的小丫头,重新将衣扣好。 等她做完这一切,却见颜颖还傻站在原地,还未回过神来。 小蓓忍不住笑,“阿颖,你还傻在门口干什么?” 颜颖人还是愣的,不知道怎么挪到床边的,“小蓓,这孩子哪来的?” 小蓓好笑,“这还要问啊?当然是我生的啊,这是我们的女儿。” “我们的女儿?”颜颖不敢置信。 小丫头此时正委屈呢,小嘴一瘪就要哭,小蓓干脆将小丫头往颜颖怀里一塞。 颜颖一下抱住怀里的小粉团。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家伙,圆圆的小脸又白又嫩,五官漂亮极了,尤其是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小鹿斑比般可爱。 此时,小家伙就是用这样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颜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番外二 颜颖vs小蓓 颜颖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小女儿粉嫩的小脸蛋上轻抚,小心翼翼,生怕伤了她半分。 小家伙小嘴微张,咿咿呀呀,两只小手胡乱舞着,忽然一把抓住颜颖的手指。 手指被抓住这一瞬间,颜颖止不住颤栗。 眼前这娇娇软软的小家伙,是他的女儿。 一瞬间,狂喜、兴奋、不敢相信……各种情绪如浪潮一样向他席卷而来。 他望着妻子,激动得无以复加,“这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吧?” “当然不是。天还亮着,离做梦还早呢。” 小蓓失笑,可笑着笑着竟然有些想哭的感觉。 不是伤心,是感动。 “因为你不在。孩子的名字是我起的,叫安安,平安的安。”希望孩子一生平安,也希望孩子的父亲能平安归来。 “安安,我的女儿,我的宝贝。” 颜颖将小家伙小心地护在怀中,感觉怎么怜爱都不够。 他看着妻子,目光一热。“小蓓,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不是抱怨,是心疼。 她十月怀胎直至分娩时分,他非但不能在身边守护,甚至对此一无所知。 小蓓笑着,“就像你当初腿好了却藏着不说一样,我也想给你一个惊喜。这个惊喜,你喜欢吗?” “喜欢,实在不能更喜欢!我真的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大惊喜等着我,我太开心了,谢谢你。” 他心疼地抚着她的侧脸,眼里充满怜惜与感激,“辛苦你了,小蓓。” 小蓓手眷恋地搭在他的手上面,眉目里尽是温柔,“有你这句话,我已经足够了。” 颜颖心口一震,将她紧紧地揽入怀中。 对此,另一边的小安安毫无波澜,默默地啃起自己的手指。 * 打了大胜仗,自然是要论功行赏了。 十二这日,素来不喜铺张的圣上下令大摆筵席,为凯旋而归的将士们举办庆功宴。君臣共饮庆功酒。 大宴之上,最受瞩目的自然是身先士卒立了首功的颜氏父子。 相比起老将颜广生,年轻有为的颜颖更是受人关注。 当初颜颖从战场上被人抬下来,半身不遂好,大家都觉得这个年轻人这辈子完了,没有希望了。 可那时的人们如何想象得到,两年后的今日,颜颖非但又重新站了起来,并且还成为斩落狨国将领最大的功臣。 年纪轻轻的他,已经是人人称羡的二品大将,前途不可限量。 男人们感叹着颜颖的前途光景,女人们则更多是对其夫人的艳羡。 夫贵妻荣。颜颖立了战功升了品级,最荣耀的自然是其妻王氏。 从区区民女,到朝廷诰命夫人,王氏这命未免也太好了。 丈夫疼爱也就算了,连婆母也对她视若亲女,连生下的女儿,也成了颜家上上下下的掌上明珠,就连皇后娘娘都稀罕得不得了,直抱了好一阵才舍得撒手。 众妇人越想越酸,面上却还是半点不敢露,一味地说着漂亮话恭维着。 面对周围人的艳羡恭维,小蓓只是笑笑。 旁人只看到这些尊荣。却不知道这些都是她丈夫在战场奋不顾身用血汗换来的,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什么都不要。 …… 因为颜颖他们的归来,这个春节,颜府里明显更多了许多的喜庆欢笑。 可惜欢笑永远是短暂的,在短暂的欢聚之后,又是再度面对分离的时候。 过了这个春节,颜颖还是得远赴南境。继续守边重任。 想到即将奔赴边疆,颜颖最近的心情有些沉重。 他是个将军,是将军就要为国戍边,守卫疆土,这是他的责任,更是他的荣耀。 但他同时也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想到自己这一去兴许许多年都不能归家,他这心里就充满了不舍。 尤其是面对还在襁褓中的女儿。 他的小安安长得极好,又爱笑,她一笑的时候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眼儿弯弯,可爱极了。看得人恨不得连心都掏出来给她。 想到这一走得许久见不到他心爱的小姑娘,颜颖就觉得难受,抱着女儿的手不由地紧了几分。 大概是他不小心手重了,怀中的小安安不由哼唧一声。小眉头皱在一起。 颜颖忙将手一松,柔声哄着小闺女,小丫头这才舒展了眉头,重新陷入甜甜的梦乡。 看着在自己怀中睡得安然的小姑娘。颜颖更是心怜,忍不住在孩子奶白的小脸上轻吻了下。 回头见小蓓还在为他装点行囊,他小心地将小丫头放在小床上,来到她身边。 “这些事情就交给下人做就是,仔细累着自己。” “这又不费工夫,哪累得着?” 小蓓手上的动作没停,分神问道,“安安睡着了?” “睡着了。” 颜颖从后面搂住小蓓的腰,眷恋不舍地将头埋在她颈窝中,“这一次要是有什么好消息,一定告诉我,好吗?” 小蓓动作一顿,侧首看着黏着自己的他,轻笑道:“这你尽管放心,我保证让你第一个知道,因为我准备跟你一起。” 颜颖眉头一拢。“胡说,那是去驻边,又不是游山玩水,你一个妇道人家去那里干什么!” 小蓓转过身来,笑盈盈地道:“你要是嫌我是女子不方便,我可以扮成男装,这个我有经验,你不是不知道。” “别闹了小蓓。这种事不是说着玩的。” 南地酷热,又多生恶瘴,他怎么可能答应让妻子同去! “我没有玩,我是认真的。我问过大嫂,知道南边是个什么样子,大嫂能适应得了,我相信我也能。而且我跟着一起去,还能充个军医,这不是挺好的吗?” 颜颖还是不赞同,“你走了,那安安怎么办?” “安安当然是跟着咱们啊。” “安安还那么小,你舍得她这样舟车劳顿?” 小蓓说道:“是不舍得,不过安安身子向来好,很少生病,只要咱们一路上精心一些,不会出事的。要是实在不行,我再原路折返,等安安长大点再说。” 不过她相信女儿会争气的。 “还是不行。” 见颜颖还是不肯松口,小蓓干脆道:“反正这次说什么你都不能将我们娘俩撇下了,要是你不答应,我就自己带着孩子偷偷去。” 颜颖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未料到她居然也会有这么胡搅蛮缠的时候。 “阿颖,你就答应我吧。难道你就舍得跟我数年一见,你就舍得错过安安的成长?” 小蓓赖进丈夫怀中,使劲浑身解数撒娇。 面对这等攻势下,颜颖也只能举手投降。 “我这辈子,是叫你吃定了。” 他手托着妻子的后脑勺,抱怨声消失在二人厮磨的唇瓣间。 心愿达成的小蓓暗地偷笑,手搂着丈夫的脖子,更加卖力回应他的热情…… 番外三 颜广陵vs安雯华 越了年,颜颖带着妻女离开,远赴南境驻边。 他们这一走,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颜府又一下安静了下来,多了几分冷清。 好在颜家人都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在失落了几日后,也纷纷打起精神,继续如常的生活。 颜广陵是个闲不住的,从南边回来之后,他没有选择去太医院,而是在南城开了间平民药堂,专门给那些生病了却看不起的病抓不起的药的百姓看病施药。 济世救民。这是件好事,一家人也很是支持。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有传言,说颜广陵不止在外办药堂。还置了外室,终日与那女子出双入对,好不亲密。 原本这话也就是外头人在传言,传着传着也有零星碎语传入浅云居。 仆从们不敢明知说主子的是非,背地里却忍不住小声偷议,安雯华不经意也听了一两耳朵。 她听了沉默,柳眉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状如此。她的贴身丫鬟软声安慰道:“主子,您别听外头那些妮子瞎说,老爷向来洁身自好,不会乱来的。” 安雯华摇摇头,“翠玉,你不用说了,三郎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 见主子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翠玉唇瓣动了下,默默退下。 * 颜广陵回到浅云居时,时辰已经不早了。 眼下正是乍暖还寒时候,人一不注意就同意伤风着凉,每日去药堂排队看诊的人多不胜数,他忙得有些晚了。 不过即使再忙,他也不会忽略了对儿子的陪伴,每每赶在孩子睡前回来。 要是回来得早,他会陪着孩子玩闹一番,要是回来迟了孩子困了,他也会尽心陪在身边,将孩子哄睡。 对于孩子,颜广陵从心底里疼爱着。 而面对孩子的母亲,他的耐心便显得没那么足。 “三郎……” 安雯华刚张嘴,颜广陵有些疲惫地拧了下眉心,“看了一天诊。累了,我先睡了。” 说着他走到床边,拉过被子躺上床,闭着眼睛开始睡觉。 安雯华看着他,目光一晦,咬了下唇瓣。 也不知从什么开始,他们就是这样不咸不淡地相处着。夫妻同寝同食,如此亲密,一日却说不过三句话。 安雯华不知在原地站了许久,半晌她才来到床边,在他身边躺下。 借着账外微弱的烛光,她侧首看向他。“三郎。” 颜广陵没有回应,仿佛已然睡着,安雯华知道其实没有。 “三郎,跟我在一起,你是不是觉得很累?” 说到这儿,她忽然轻嘲笑出声,“瞧我问的,你本来就没想过要娶我,不过是迫于责任,不得不为。” 好端端地又提起这些做甚! 颜广陵有些不耐地蹙眉,正欲说话,就听见耳边传来安雯华幽幽地道:“三郎。妾身不想这样下去了,咱们还是,和离吧。” 颜广陵蓦地睁开眼,盯着自己的枕边人,“你说什么?” 安雯华此时转头盯着帐顶,“我说咱们和离吧。” 颜广陵眉头皱得更紧,“你是不是也听了外头的流言?” “流言妾身是听说了,但是三郎是什么样的人。妾身还是知道的。”安雯华抿唇微笑。 颜广陵要是对男女情事上心,何至于而立之年才娶妻生子? 而且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女人直接纳进门就是,根本没必要偷偷摸摸养在外头。 “既然都知道,那你还闹什么?”颜广陵有些不耐。 “妾身只是想明白了而已,既然咱们一开始就是个错,就让我们结束这个错误吧。强扭的瓜不甜,与其拖到最后相看相厌,还是不如趁早一别两宽,三郎说是吗?” 安雯华依旧是笑,却笑得让人心酸。 …… 一早上,安雯华那心酸的笑容都在自己眼前浮现。颜广陵止不住烦躁,中途差点开错方子。 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他的不对劲太明显,身边人哪能看不出来。 “巴豆,大夫这是怎么了?”方晓静悄悄将巴豆拉到一边。 巴豆低头看着方晓静仅露在外头的双眸。脸上一红,说话都忍不住有些结巴,“晓静姑娘,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爷一大早出门就黑着张脸。” 方晓静闻言不由皱眉,眼底有着明显的担忧。 巴豆看着她这神情,有些闷闷地道:“晓静姑娘似乎对爷很关心?” “当然啦,大夫是我的恩人,我当然得关心了。” 当日小蓓帮她体内的毒性抑制住,阻止伤情继续蔓延,方晓静以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未曾想颜广陵的到来更是给她带来了新生。 颜广陵不愧是当世神医,在他的治疗下,自己的脸有了更明显的好转。虽然不能完全恢复如初,但是只要在上施以脂粉加以掩饰,一般人看不出来的。 不过身份上她到底是已死之人,她怕被人认出来,这才以轻纱遮面的。 她脸伤好后,皇后娘娘也兑现了承诺。给她送来了一大笔钱。 那些钱,足够她一辈子吃喝不愁。 可是拿着这么一大笔钱,她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这天下这么大,又有哪处可以为家? 正当她茫然无措的时候,颜广陵找到她,说自己正准备筹备药堂,需要一个女医徒帮手,正巧她之前也跟小蓓学过医方有些基础。于是便来问她有没有兴趣。 既是恩人所请,方晓静哪有不从,当夜就搬到这药堂来。 她现在继续跟着颜广陵学医,虽然只得些皮毛,顶多只能打打杂,在颜广陵不方便的时候照看下女病人,但是能够帮到有帮助的人,她就觉得人活着分外有意义。 唯一有些烦恼的,是外头那些无谓的传言。 她自己倒是没什么所谓,就是担心会影响到颜广陵。 颜广陵对此却毫不在意,“清者自清,你我之间清清白白,何惧他人言说?” 见他确实不在意,方晓静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安心在药堂里待着。 听见她的回答,巴豆精神一振,“只是恩情?” 方晓静睨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巴豆憨憨一笑,“我,我去干活了。” “呆瓜!” 方晓静含笑嗔了下走开的巴豆,转身又回到堂内。 番外四 颜广陵vs安雯华 堂内 颜广陵正耐心地跟一位老大娘说着话,“大娘您哪不舒服,我帮您瞧瞧。” 老大娘摇头,指着身边的老伴,“颜大夫,您弄错了,要看病的不是我,是我家老伴不舒服。” 颜广陵尴尬一笑,“抱歉,我糊涂了。” 老大娘笑笑,“没关系,颜大夫也是人嘛。您是不是累着了?” “大概是昨夜没休息好。” 颜广陵含糊说了一声,重新收拾精神帮老大爷瞧病症,开药方。 “那行,大爷您回去把这几副药吃了。过几日再来复诊吧。” “多谢您啊颜大夫,您真是个大好人啊。” 面对大爷大娘的千恩万谢,颜广陵只是笑笑,让方晓静将人请了下去,准备叫下一位。 方晓静只是将大爷请下去,却没继续叫人,“大夫,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您好好休息一下?” 听见这话,颜广陵原本是想拒绝的,但是想想还是点头。 自己今日的状态确实不是很好,不适合帮病人看诊。 方晓静原本还以为得费些口舌,没想到颜广陵都不用劝就答应了,她松了口气,“那您先休息,我出去跟病人解释一下,让他们明日再来。” “嗯。” 方晓静下去,没一会儿就听见外头传来阵阵声音。 知道颜广陵身子不适,病人们没有抱怨,纷纷表示理解,还不忘委托方晓静代为传达关心,这才纷纷离开。 听见外头一下安静下来,颜广陵不由长叹了口气。 方晓静进来正好听见他这声叹息,她咬了下唇,“大夫,您似乎有烦心事。” 颜广陵揉着眉心,“是有些烦。” “不知大夫为何事心烦,不妨说出来,就当是解解郁闷也好。” 闻言,颜广陵兀自沉默,就在方晓静以为他不会开口时,就听他的声音传来。 “晓静。你也是女子,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令得一个女子会对丈夫提出和离?” 方晓静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问题,惊疑地望着颜广陵,“大夫,您说的难道是尊夫人?” 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颜广陵没肯定,但是也没否定。 看来自己猜测是对的了。 方晓静犹在震惊。 她之前倒是隐约听说过颜广陵跟发妻的关系不是很好,但是从未想过二人会弄到要和离的地步。 颜大夫不管是家世地位相貌都是极好的,别的女子求都求不来,颜夫人居然自动求去? 方晓静斟酌问道:“尊夫人为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大夫真的一点都猜不到缘由吗?” 夫妻间出了问题,总不能只有一个人有感觉吧。 颜广陵沉默。 方晓静留心观察着他复杂的脸色。“看来大夫是知道的,那大夫对尊夫人可还有情谊?” 颜广陵蠕了蠕唇,更是答不出。 “想来也不会是情谊全无吧,若然真是如此,大夫这样沉稳的人也不会因夫人一句话就被搅得心神不宁。” 这话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颜广陵的头上,砸得他久久未能回神。 见他这样,方晓静识趣地不再打扰,默默退下,将空间重新还给颜广陵。 * 浅云居 听说了主子的惊人之举后,翠玉完全不能相信,“夫人。您怎么这么想不开,居然跟三爷提出那种要求!您知不知道您这样……” “翠玉,不必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事我已经想清楚了,与其这样同床异梦一辈子,还不如好聚好散,免得大家都难受。” 安雯华一边说着,一边指挥翠玉收拾起属于自己的东西。 见这架势。翠玉知道主子不是开玩笑,她苦着脸,“那您就舍得小少爷吗?” 要是二人真的和离了,颜家是不可能让主子将孩子带走的。 想到自己年幼的孩子,安雯华神色一黯,“我准备在附近置一座小院,以后不时回来探望孩子。三郎虽然面冷,实则心软,想来他不会拒绝一个母亲的请求吧。” 她这边话音一落,就听见颜广陵的声音,“若是我拒绝呢?” 主仆二人齐齐望去,便见一身锐气的颜广陵出现在门口。 颜广陵瞥了眼翠玉。“翠玉,你先出去,我有话跟你主子说。” 翠玉有些犹豫地看了眼自己主子,忙告退。 安雯华看着他。“三郎,你想说什么?” 颜广陵紧盯着她,“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若是我告诉你。一旦你离开颜家,以后就再也见不到颢儿,你依然坚持你的选择吗?” 安雯华神色一慌,“你不能这么做,妾身好歹是孩子的母亲。” 颜广陵冷声,“我的孩子不需要一个抛弃他的母亲。” 安雯华回望着他,“妾身没有抛弃颢儿,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这辈子都不可能!” “眼下闹着要和离的人可不是我。” 安雯华一双眼逐渐通红,“现在闹的是我?分明是你,都是你逼我的!你除了娶了我进门,你当过我是你妻子吗,颜广陵!” 颜广陵目光晦暗不明,“长本事了,都敢直呼丈夫的名讳了。” “我就直呼了怎么了。反正咱们也要和离了!” 安雯华干脆破罐子破摔,“我知道你一直介意当初那件事,我承认那事确实我接近你确实受了主子的授意,但是我对你一直都是真心真意。 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事。为了你,我还跟从前彻底断绝,这些你全都看不到,还是一直恨我无视我。 好啊。既然你那么恨我,我还你自由还不行吗?” 她哭得极大声,像是要将这两年多的委屈一次都哭出来。 “不是恨,只是失望。” 颜广陵看着哭成泪人的她,低声道。 “什么?” 颜广陵以手指抚去她掉下的泪,“若不是对你不同于人,我为何对你格外苛刻,变得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你……” 安雯华不敢置信地看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颜广陵薄唇微勾,“从昨晚到现在,我仔细想清楚了。我不是风流之人,不想跟别人一样三妻四妾地往后院里塞,没意外的话,这辈子我大概只会与你一人携手。 既然是要携手白头的人,我确实不该再揪着过去不放。” 欺骗也好,误会也罢,他不想再计较了,就让一切随风吧。 安雯华心口一热,咬着唇克制着不感动地哭出声。 “雯华,我说了这么多,咱们误会是不是就此消除了,别和离了好吗?” 仔细看,颜广陵的耳尖还有些发红,很不自在。 安雯华努力压制着自己上扬的嘴角,不作声。 哼,欺负了她这么久,这么说几句话就轻轻揭过? 怎么着也得多说几句好听的才行。 番外五 云秋言vs寒玥 “唉……” 这一声叹息,来自倍感无趣的寒玥。 此时,她正趴在窗台前,看着外头小鸟儿在树杈屋檐之间来回跳跃啄食,不时发出清脆的鸟叫声,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见此,寒玥又是一声叹。 自己这日子过的,比这些不知名的鸟儿差远了。 鸟儿至少还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哪像自己终日无所事事,不知何去何从。 听见主子又在那里唉声叹气,小琴不由劝道:“公主。您要是觉着闷了,不妨出去外头逛逛,总是待在这驿馆内人都憋坏了。” “出去倒是容易,可是去哪啊?” 寒玥下巴搭在手背上,“逛街郊游什么的早就腻了,想找个认识的聊聊天。偏偏连谢蔚都离开云城了,我在这儿连个认识的人都没。” 之前被幽囚在驿馆方寸天地之内,她日夜所求就是走出驿馆,可如今战事已停,两国和谈,她一下恢复了自由身,竟不知该何去何从,还是只能日日待在这驿馆里。 “没有谢大人,不是还有那位公子,公主还抱着人家哭的那位啊?”小琴挤眉弄眼。 虽然主子始终不肯透露那位公子姓甚名谁,什么身份,但是观其衣饰气度,那位定不是池中之物。 想起自己上次哭得震天动地的经历,寒玥不由脸上一红,有些尴尬。 她没注意侍女口中的暧昧,没多想地道:“我倒是想找人家,可人家也不见得想搭理我。” 自从上次之后,云秋言就再未曾上过门。倒像是要她彻底划清界限的样子。 如此,她再贸贸然找上门,是否不大妥当? 小琴闻言像是不认识自家主子了般,诧异地道:“公主不是向来行止由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手畏脚的了?” 寒玥也怔住。 是啊,自己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了,她从来都是率性而为的啊! 对谢蔚,她至少是贪图人家的美色,都没觉得心虚。对云秋言自己可是坦坦荡荡,有什么好顾忌的? 寒玥越想越是这么回事。 “行,那本宫出去一趟。” 寒玥说走就走,站起来双手一撑,门都不走,干脆从窗户跳出去了。 * 贞王府 虽然当日云秋言并未留下自己的名号,但是凭着他衣袍上独特的纹路,寒玥还是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亲王。 以她对云皇室成员的了解,毫不费劲就准确锁定了云秋言贞王的身份。 寒玥站在王府之外。忽然又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上前。 就这么叫门是不是不大好,是不是得正式点弄张拜帖才行? 要不还是先回去,改天再说? 可是自己这都到门口了,就这么倒回去像什么事? 看云秋言的样子,也不像是会介意这些繁文缛节吧? 就在寒玥纠结之时。就见吱呀一声,王府紧闭的门子从里头打开,出来一个挺拔精神的护卫。 那护卫见到寒玥,先是一愣,随即笑着行礼,“小人见过荣乐公主。” 感觉他态度的熟稔,寒玥好奇地问,“你是?” “公主,小人旧名昌岑。” 他现在回到主子身边。也不能再继续盯着以前肃王近卫的脸了。 “昌岑?!” 寒玥惊讶地看着眼前跟自己记忆中不尽相同的脸,“所以你也是易容的啊?你这张脸是自己的,还是之前那张是假的?” 寒玥像是研究什么稀罕物一样直盯着昌岑这张新脸。试图从中找到更多跟记忆中相同的存在。 “公,公主,您这是做甚?” 昌岑被寒玥突然凑近的样子吓到。逼得直往后退。 “你躲什么,本宫就是好奇看看。” 寒玥待要继续往前,就听那道熟悉的清冷声音从门里传来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一听这声音,寒玥顿时老实站定,望向来人,“大皇,呃,贞王殿下。” 云秋言已从门里出来,“你怎么来了?” 这神态语气处处透着嫌弃,却让寒玥觉得该死的熟悉,亲切。 她瞬间什么忐忑顾忌都没了。展颜笑开,“我怎么就不能来,咱们也是相识一场,串串门怎么了?你之前可没说我不能来哦。” 云秋言斜睨着她,“我说不让你来你便不来了吗?” 寒玥嘿嘿一笑,“所以我说还是你了解我。” 看着她这一脸傻笑。云秋言淡淡说道:“你来的不是时候,我正好要出门。” 此时,昌岑已经不知从哪拉了辆马车,就停在门外。 “你要去哪?” 发觉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对,寒玥干咳了一声,补充解释道,“我是说方便带上我吗,我挺无聊的,也没地方去。” “你要是不无聊,也不会找到我这儿来。”云秋言扫了她一眼,脚下一动,径直越过她。 寒玥觉得自己傻了。 她刚刚,怎么觉得这话语听出幽怨的意味是怎么回事? 错觉,一定是错觉! 就在她努力拍醒自己之时,就见云秋言此时已经上了马车,折扇撩起帘子对她喊话,“还跟不跟了?不跟我们走了。” “跟跟跟,我马上就来!” 寒玥生怕被丢下,三步并作两步利落地爬上马车。 见她坐好,昌岑关上车门,在前面赶车。 眼见车马动起来,寒玥好奇地追问,“咱们这是要去哪?” 云秋言一脸正经,“风月场勾栏院。” “啊?你说真的?”寒玥惊讶不已。 云秋言耸肩,“你现在下车还来得及。” 他存心吓唬,没想到寒玥竟是一脸兴奋,“要是这样的话,我更不能下车了!” “嗯?” “你不知道,我一直都很好奇那些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你既然要去,我当然不能错过这个开眼界的好机会啊!” 云秋言眉头蹙紧,手里的折扇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你还是个姑娘吗?” 哪有姑娘家一听去那种地方,就高兴地差点跳起来的! “又不是我自己说的,还不都是你先提起来的。”寒玥吃痛地捂着脑门,不敢大声地咕哝。 “又在那里嘀咕什么?”云秋言声音一扬。 寒玥登时把头摇成拨浪鼓,双唇紧紧地抿在一起,脸上明晃晃写着“我什么都没说”六个大字。 云秋言看着她这怂包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番外六 云秋言vs寒玥 云秋言当然不可能真的带寒玥去逛窑子,而是往后城外而去,一路上山。 等到了山上一看,寒玥才知道云秋言竟是来拜祭双亲的。 关于云秋言双亲的事,她多多少少听说过,只是那事是事不关己,完全当做故事听,却没想到这些都是云秋言的切身之痛。 “今日是我母亲的祭日,她生产时难产,生下我就撒手去了。” 说这话时,云秋言神色淡漠,不见半点哀伤之色。却莫名地让寒玥难受,总觉得在他平静的外表之下盛满了伤悲。 她不擅长安慰人,斟酌了半天只能干干地道:“你要是伤心难过的话,不妨学我那样哭出来。哭出来整个人会舒服多的,大不了我把肩膀借给你。” 云秋言回头望着她明丽的容颜,眸色深深。 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寒玥伸出中间三指,对天发誓,“我保证不笑话你,你……” 她后面的话消失在忽然而来的拥抱中。 寒玥垂眸看着散在自己颈窝处的乌亮发丝,低声关切道:“你还好吧?” 云秋言头枕在她柔弱的肩上。“别说话,就这么安静地让我抱会儿。” 寒玥当即噤声,乖乖地让他抱着。 也不知道是山上风凉还是怎么的,她竟然觉得被他抱住的感觉不错,温暖中带着淡淡的青草香。 半晌,云秋言才直起身子,伸手揉了下自己的脖颈,嫌弃地对寒玥说道:“你还真矮。” “胡说,我哪里矮了?!” 她从小就身形高挑,还从来没被人说过矮呢! 寒玥顿时炸毛,“你可以说我长得不好,但绝对不能说我长得不高,我出门走在路上,遇到的所有女子十有八九都没我高!” 云秋言目光向下斜睨了眼堪堪到自己肩部的她,笑而不语。 有心情说笑,看来是好些了。 寒玥还未及问,就见云秋言却先一步转过身去,“时候不早了,下山吧。” 说着,他也没等她,先一步走开。 寒玥见状忙跟上,可因为走得太快,她一时没注意,竟脚下一趔趄。扭到脚了。 她痛叫一声,云秋言忙转过身,箭步跑到她面前,“怎么了?” 寒玥单脚站着,右脚尖点着不敢用力,“我扭到脚了。” 云秋言皱眉,“怎么那么不小心,还能走吗?” 寒玥动了动扭伤的右脚,立马感觉一阵钝痛来袭。 “怕是不行。” 她眉头紧皱,看向一直守在边上的昌岑,“要不昌岑你背本宫下山吧?” 昌岑正欲点头,突然便见自家主子淡淡地瞥了自己一眼。他立马摇头,“公主见谅,小人前日练功不慎伤了腰,使力就痛,怕是背不了公主下山。” 寒玥看着他挺得笔挺的腰杆,明眸里都是怀疑,“你说你这腰受了伤?” 昌岑一脸正气,“公主有所不知,小人是一路咬牙忍着而已。” 人家都这么说了,寒玥也没办法勉强,她只得认命,准备自己一瘸一拐地下山。却见身旁的一身素服的云秋言忽然矮下身子。“上来吧。” 寒玥满眼惊喜,“你这是要亲自背我下山吗?” “不要?” 云秋言挑眉,一副“不要可以不用勉强”的表情。 “当然要,我又不是傻。” 寒玥怎么可能说不要,生怕迟了跳上云秋言的后背,双手紧紧攀住他。 云秋言抱着她的双腿,原地起身,步履平稳地走下山。 寒玥看着他宽阔的背。被背得有些不好意思,没话找话地问道:“我会不会挺重的?” 两人靠得近,她说话时气息吐在他耳际处,惹来一阵酥痒。 云秋言抱着她的手紧了几分,咳了一声才道:“你才知道啊,沉死了,姑娘家家的少吃点吧,养得太胖将来不好找婆家。” 一听这话,寒玥登时什么抱歉不好意思都没有了,双手箍着他身子下压,尽力给他施加压力。 “你干什么?” “哼,谁让你说我重的!” …… 昌岑落后好几步跟在他们身后。听着前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由地为自己刚刚的机智反应感到满意。 还好他机灵啊。 * 送佛送到西,寒玥脚都伤了,云秋言自然得负责将人平安送回驿馆。顺便还叫来了太医。 见到本朝亲王跟狨国公主凑在一块,太医心底有些纳闷。不过在宫中当差这么久,他早养成了不看的不听不问不好奇的习惯,专心地帮寒玥处理脚上的伤。 此时寒玥已经除去了鞋袜。露出红肿了一圈的右脚踝。 太医上前仔细检查,难免触及她的痛处,寒玥禁不住吸气。 这一刻,太医忽然感觉自己后背有些冷。 他颤颤地回头对上云秋言,“贞王殿下不必担心,公主只是扭伤筋骨,并未伤及骨骼。公主只要定期换药,好生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就会逐渐康复的。” “那还不上药?” “是是是,微臣这就给公主上药。” 太医不敢耽搁,忙帮寒玥将脚伤处理好,再动作利落地留下一张祛瘀消肿的方子便忙不迭地告退,早走早了。 云秋言将方子交给一旁的侍女小琴去取药煎药。 寒玥这厢自己被包成猪蹄的脚,忍不住歉意,“对不起啊,我老是笨手笨脚的。累得你要一路背我下山,还得替我找太医看伤,耽误你时间。” “无所谓,反正我也习惯了。”云秋言如是道。 寒玥一噎。 倒也不必接得这么实在,一般人难道不会回两句安慰话吗? 看着她脸上微妙的表情,云秋言唇角微微勾起,“那这些日子你就好好休息,别到处乱跑。我先走了。” 听见她要走,寒玥忙喊住,“诶,等等。” 云秋言看她,“还有什么事?” 寒玥咬了下唇,“我还有句话得跟你说。” “什么?” 寒玥有些迟疑地开口,“所以今日也是你的生辰吧?” 云秋言顿住,良久才道:“嗯。” 他母亲是生他去世的,今日是他母亲的忌日,当然也是他的生辰日。 事实上,他长这么大,从未过过生辰。 “既然是你的生辰,那我祝君生辰怡乐,多福多寿。” 寒玥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竟比骄阳还要明艳三分。 云秋言看着眼前灿烂的笑容,眸波微动,“多谢。” 番外七 云秋言vs寒玥 寒玥的脚伤不算特别严重,又得到及时治疗,换过两次药后,她便感觉好多了,也不用终日卧床了。 终于可以去院子里坐坐透口气,整日关在屋子里,她闷都闷死了。 小琴小心地扶主子在石凳上坐下,笑盈盈地道:“要奴婢说,这都是贞王殿下的功劳。若不是他一路背着公主,又帮公主找了太医,公主怕是好不了这么快。” 寒玥很是赞同地点头。“这话你说得不错,这次确实多得贞王了。” “那公主准备如何答谢人家?” “怎么答谢?” 寒玥皱眉,有些为难,“叫你这一问,本宫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该拿什么答谢才好。” “那不如奴婢给公主出个主意如何?” “说说看。” 小琴更凑近寒玥几分,“不如公主以身相许如何?” “你胡说八道什么。本宫跟贞王清清白白,没有半点暧昧。”寒玥说得太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着急辩白的紧张样子,还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小琴咋舌,没忍住小声嘀咕,“原来那样叫没暧昧啊,奴婢真是见识了。” “你又偷嘀咕些什么?” 见主子皱着眉,小琴忙转口,“没,奴婢是说公主光明坦荡,可是贞王殿下却也实乃人中龙凤,奴婢是觉得公主要是就这么错过了实在可惜。”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啰嗦,本宫都说了没这心思了。” 小琴忧虑地看着公主,“公主,难道您还惦记着那位谢大人啊?” 骤然听人提起谢蔚,寒玥眸色有些复杂,“念念不忘不至于,偶尔还是会想起。” 毕竟是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哪能一下说忘就忘。 “公主是没嫁人,等成亲嫁了人,大概就没这么多心思了。” 寒玥哭笑不得,“本宫现在是很讨嫌吗,你拼命要将本宫推出去的?” “奴婢还不是为了公主着想。” 小琴讨好一笑,“公主迟早也是要嫁人的呀,与其将来回了狨国被新皇随手赐给那个臣子部下,还不如选一个自己看得顺眼处得来的男子嫁了好呢。” 寒玥斜睨着她,“你说来说去。还不就是想说贞王。” 小琴嘿嘿一笑,“这有什么不好的吗,奴婢就问公主一句,您跟贞王殿下在一块的时候难道不觉得挺好挺开心的吗?” “那又怎么样?贞王……” “说我什么?” 寒玥正说着,忽然就听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她浑身一顿,诧异地回头看去。 但见云秋言站在春日和熙的阳光中,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小琴忙行礼,“参见贞王殿下。” 云秋言挥手将小琴打发了。 小琴看看云秋言。又看看自家主子,笑眯眯地退下。 云秋言偏头看向寒玥,“刚才在背后说我什么?” 寒玥心虚地咳了下,“我是说贞王殿下对我这照顾落难公主也施以援手,实在是仁义侠风……” 听着她夸张的赞颂,云秋言眼角微抽。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寒玥看着他,“你,你怎么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小琴那些话的影响,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竟有些不自在起来。 “来看看你有没有老实待着养伤,还是又偷爬墙出去了。” 想起自己以前做过的事,寒玥有些尴尬,“没,没有的事。” 现在脚成了这样子,她哪还有能耐爬墙? 云秋言探究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你怎么了,好像很不自在的样子?” “没有啊,是你多心了。” 见她回避。云秋言也就不继续揪着不放了,转而问道:“腿上的伤上药了吗?” “已经好多了,没刚开始那么痛了。” “嗯。那就好。” 寒玥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不知道刚才她们之间的对话,他听了多少? 她忍不住偷觑着他的表情。 却见他神色如常,没什么异常,看样子他应该什么也没听见……吧? 寒玥不大确定地又看了云秋言一眼,这下却被抓个正着,“你一直偷看我干嘛?” 她舌头打结,“我干,干嘛要偷看你?” “这正是我问你的问题。” 云秋言单手托腮,目光落在她身上,“说说吧。” 寒玥咬了咬唇,犹豫了下干脆道:“好吧,我是偷看你来着。谁让你长得好看行啊。” 就是他长得好气度绝,才勾得她的侍女一直想将二人送作堆。 云秋言桃花眸微弯,在她脑袋上敲了下,“对着一个男子皮相花痴,你倒是敢说。” 寒玥吃痛地捂着自己脑袋,但还是坚持说出自己的观点。“这有什么,男女皆好色,本来如此。” 云秋言无奈地直摇头。 寒玥看着他完美的容颜,忽然好奇地问道:“是了,之前就想问你来着,你怎么一直没成亲?照你的身份地位,应该有很多王公抢着把女儿嫁给你才是。” 云秋言不答反问,“你希望我成亲?” 这是个什么问法,什么叫她希望?难道她不希望他还能不成亲了? 寒玥摸了下鼻,“算是吧,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年纪不小了。” 云秋言未答,不期然一笑,端的瑰姿艳逸,玉树兰芝。 这一刻,寒玥忽然觉得有些赞同小琴的话,“云秋言,要是你寻不着合适的,你看我如何?” 云秋言笑意一顿,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她。 寒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冲动之下说了什么,她登时头摇成拨浪鼓,打死不肯承认,“没有,你什么都没听见,我什么也都没说。” “可我都听见了。” 寒玥尴尬地脸上一热,但终于没怂地问道:“既然你都听到了,那你是如何想的?” 她紧张地盯着云秋言的脸。 寒玥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是随口问的,此刻竟格外在意他的回答。 云秋言看了她许久,良久薄唇里吐出三个字,“我拒绝。” “为什么呀?”寒玥这下委屈了。 她也不算差吧,怎么一直被拒绝? 谢蔚是这样,云秋言也是这样! 云秋言望进她水色的眸中,温声问道:“你想嫁我,可是你心里有我?” 寒玥被这话问愣了,回答不上来。 云秋言见状叹了口气,伸手在她发心上揉了下,“好好休养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他没有留恋,起身走了。 寒玥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伸手抚着他抚过的地方,一时说不清心底是个什么滋味。 番外八 云秋言vs寒玥 那日之后,不管是云秋言还是寒玥,都没再提及那日之事,依旧如常地相处着。 两人间仿佛什么都没有不同,但似乎又有什么在悄然变化着。 贞王跟狨国公主过从甚密,此事自然引发了不少关注,尤其是狨国使臣这边的注意。 经过一番唇枪舌战,两国间的各项和谈条件都已经谈得七七八八,基本完成。但是使臣们还是觉得差了点。 还差了和亲。 若是两国能达成联姻,则更能显示双方和谈友好的诚意,更有助消弥两国战争造成的裂痕。将和谈成果延续更长。 如此,更有利于狨国战后的休养生息。 眼下,云国亲王和狨国公主,可不正是完美的和亲的人选! 使臣们越想越觉得此事靠谱,最后决定由职位最高的赫廷前去探问公主的口风,之后如何再做定夺。 “要本宫和亲贞王?!” 听完赫廷所言。寒玥愕然,“赫大人,你怎么会有这么大胆的想法?” 说着,她不禁横了身后的小琴一眼。 不会是这丫头口无遮拦,在外头胡说,叫人听了产生误会了吧? 接收到主子犀利的眼神,小琴一脸无辜直摇手。 那些话她也就是在主子面前提起,哪里敢在外面乱讲! 最好不是,否则看她怎么修理这丫头! 寒玥收回极具威胁的目光,转眸看向眼前明显失望的赫廷。 “公主,这真实误会一场?” 寒玥摇头,“本宫跟贞王只是君子之交,并不是你们所猜想的那样。” 赫廷有些失落,但还是不想就此放弃,“要不公主仔细考虑一下?” 寒玥沉默。 赫廷不知道,这事根本不是她想就可以的,云秋言没这个心,她怎么想都没用。 想起那次被云秋言拒绝。寒玥心底还有些不是滋味。 “老臣也知道,要公主一人牺牲,对您而言不公平,只是若是此事得成,受益的将是千万狨国军民。” 见赫廷误会自己沉默的意思,寒玥低低叹了口气,“赫大人不必多说,本宫明白赫大人的意思。 本宫身为狨国公主,自出身起就享金尊玉贵。受臣民尊崇,是狨国养我育我,若是国家有需,莫说和亲,便是要本宫的性命也无怨言。” 赫廷感动,深深地朝寒玥行了记大礼,“荣乐公主深明大义。” 寒玥伸手将老臣子扶起,“只是贞王此事,并不是赫大人所想得那么简单。莫说贞王无意于本宫。就算有意,只怕此事也难成。” “这是为何?” “赫大人难道忘了贞王的身世了?” 赫廷这才想起这茬,不由叹气。 贞王身份太过特殊,一举一动本就引人猜忌,云国皇帝可能坐视他在婚事上添助力?还是添一国之力? “如此,真是可惜了。” 他之所以斗胆来问。也是看重贞王钟灵毓秀,不失为公主良配,眼看此事不可能,赫廷亦觉惋惜。 寒玥则微蹙着眉。 也不知道那日云秋言拒绝自己,其中可有这方面的考虑? 要不要亲自找云秋言问个明白呢? 寒玥从来是个行动派,想到什么便即刻去做。 等赫廷人一走,她转身也去了贞王府。 眼下她的脚伤已经基本康复了,只要不激烈跑跳,已经不成问题了。 寒玥来得不巧。云秋言并不在府中。 “昌岑,你家主子哪去了?” 寒玥问起,昌岑自然有问必答。“回公主的话,圣上召见,爷入宫见驾去了。” 云皇召见? 云秋言不是闲散亲王不问政事的吗。云皇召他干嘛? 难道是因为那事? 是了是了,同样的事,赫廷会多想,难保云皇就不会。 云秋言可会因此招惹云皇的不满? 这可如何是好? 见寒玥神色有异,昌岑关切问道:“公主,您面色发白,可是身子不适?” “本宫无事。昌岑,你知不知道云皇召见贞王所为何事?” 昌岑摇头,“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 寒玥这下眉头锁紧,“本宫在这里等贞王回来。” * 云秋言到勤政殿的时候,辛烨毫无例外地在忙着批阅奏折。 所以说当皇帝有什么好,几乎不得一日安闲?还不如他当个逍遥王呢。 云秋言在心底啧了两声。中规中矩地行礼拜见,“微臣参见圣上。” 辛烨抽空抬眸看了他一眼,“平身,赐座。” 云秋言也没拘束,直接在辛烨下首的位置坐下,顺手拿起新上的香茗润润口。这才问道:“不知圣上召见微臣,所为何事?” 辛烨落下最后一笔,将折子放到一旁,“不知贞王对京中就近来传闻有何看法?” 云秋言身子往凭几上一靠,懒懒地道:“这京中的传闻,每日没有上百也有数十,微臣不知圣上说的是哪桩。” 辛烨看着眼前慵懒的云秋言,也没绕弯子,“关于你与狨国公主间的传闻。” 云秋言哦了一声,“什么传闻?” “什么传闻你不会不知,朝中有官员上折提议促成你与狨国公主的姻缘,两国和亲,朕想问问你自己对此事的意见。” 云秋言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这上折的怕不是个佞臣吧,居然敢明目张胆地给微臣塞阻力,他存的是什么心思?” “是佞是忠,朕自有判断,无需贞王担心。光看此提议,朕倒是觉得可行,不知贞王以为如何?” 云秋言浅笑,“圣上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做媒了?” 辛烨淡淡地回道:“朕对做媒没兴趣,一切都是为了社稷考虑,若是能促使两国联姻,更利于修弥两国间的仇怨,有利于边疆稳定。” “将边疆的稳定寄希望于一桩婚约之上,圣上不是这么天真吧?”云秋言嗤笑。 “朕天不天真无所谓,但是只要有利于社稷黎民,朕想不到反对的理由。” 辛烨视线落在云秋言身上,平静地道,“这也是贞王身为皇室成员的责任。” “责任?” 云秋言将自己手里的杯盏搁在一旁几上,视线与辛烨的撞在一起,“如果微臣拒绝呢?” 辛烨神色如常,全不见半点被拒绝的恼怒,“联姻是结两国之好,不是结仇,要是你满心不愿,朕也不能强逼你,害了狨国公主。 朕会让宗室那边重新选个合适的子弟,与狨国公主相配的。” 番外九 云秋言vs寒玥 云秋言回府,有些意外地发现寒玥也在。 他唇角上扬几分,“怎么来了?” 见他安然无恙,寒玥小松了口气,说道:“我闲着没事就来了。先不说我了,昌岑说你进宫了,没什么事吧?” 云秋言垂眸看她,“你是在担心我?” “当然了,若是不是因为担心,我干嘛等到现在?” 她担心他,难道不应该吗? 云秋言没说什么,但是微弯的唇角显示他此刻心情还不错。 寒玥睨着他。“你还没说呢,云皇为何召你见驾?” 云秋言挑眉,真假难辨地道:“若我说是为了你我联姻的事情,你怎么说?” 寒玥惊讶。“云皇竟然答应让你我联姻?这怎么会?” “如果会呢?”云秋言看着她,幽色的瞳仁里像是藏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我……” 寒玥想了下,认真地道,“要是你都能答应,我没什么理由拒绝,可是你会答应吗?” 云秋言眼波一动,“你觉得我不可能答应吗?” “你不是不想娶我吗?” 想起上次被拒。寒玥还有些委屈,“其实我真的想问我真的不好吗,为什么你们都不愿娶我?” “你们?” 云秋言神容一凛,“你指的是谢蔚?” 明明是问句,话里却没有半点疑问的味道。 寒玥咬了下舌,乱七八糟地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呃,我是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云秋言眸色深深,“是吗?” “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发誓!” 寒玥竖起三指,就要发誓。 云秋言捉住她的手,目光紧紧盯住她,“为什么要发誓,我相信与否,对你来说重要吗?” “当然重要。”寒玥毫不犹豫地道。 “为什么?”云秋言追问。 “我……” 寒玥感觉有什么冲到喉咙口,但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 见此,云秋言一点点放开手中捉着的玉手,“看来我那日问你的话,你并未没仔细想过呢。” 平静到毫无情绪波澜的话,却让寒玥打从心底感到愧欠难安。 “云秋言,我……” “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 云秋言敛了下神容。“是了,和亲的事你不用操心,这事我会解决的。” “等……” 寒玥想将人留下,结果还是只能看着对方潇洒的背影走远。 “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挫败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 寒玥不知道云秋言究竟是怎么解决的,只知道直到两国正式签订和谈盟约之时,也并未有人提出和亲之事。 对此,她的心情可谓复杂。 自己的终身不用沦为政治交易,按理她应该是高兴的才是,可是事实上她又能明显感到自己的失落。 对此,小琴很是肯定地判断道:“那公主就是中意贞王殿下啊,还有什么好困扰的?” 寒玥抬眸看着自己的贴身侍女。如梦初醒。 是啊,若不是心里有着对方,她也不可能玩笑要他娶自己。 玩笑语藏着真心话,可怜她到现在才想明白! 寒玥霍地站起,“本宫出去一下。” 不用问,想通心事的寒玥第一时间就是往贞王府跑。 她要让云秋言知道,自己喜欢他,喜欢到只想嫁给他! 寒玥满心激动,现实却给了她一大桶冷水。 云秋言并不在府邸,就连昌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确认昌岑不是骗自己而是真的不知时,寒玥一脸失望。 她只能暂且回去,第二日再上门。结果云秋言还是不在,她只能继续等。 就这么一日过一日,云秋言还没踪影,反倒是狨国使团该启程回国了。 和谈任务圆满完成,使臣们归心似箭,恨不得即刻返回狨国,不想在云国多待片刻。 寒玥也是使团的一员,顺理成章也得跟着走。 就在寒玥满脑子想着如何甩开使团独自留下时。昌岑到了。 “只有你一人?” 见只得昌岑一人,寒玥满心的失望。 见寒玥目光还落在自己身后,昌岑说道:“主子没来,他让小人将此物送给公主。” 寒玥看着他手上的首饰盒,“这是什么?” 昌岑长指揭开盒盖,一支精美绝伦的玉簪映入寒玥眼中。 “这是老王妃留给爷的遗物,应该是让爷送给知心人的。爷现在将它送给公主,希望公主能明白他的心意。” 寒玥颤颤地将那玉簪握在手心,“他在哪里?我现在就要见他!” 昌岑笑着,“爷说了,让公主放心回狨国,你们很快就能见面的。” 寒玥双眸发亮。“真的?” “爷说的话,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嗯!” …… 寒玥未想到云秋言说的很快见面居然是那么快! 翌日出京,当她踏出驿馆一撩开车驾帘子,就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舒适地靠着软枕。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寒玥当场傻掉,手里的动作都顿住了。 “看荣乐公主这表情,难道是不欢迎在下?那我……” 他话说到一半,就感觉胸口猛地一沉。一个小身子猛地扎进他怀中。 “不许走!” 寒玥紧紧地抱住他,一副生怕他跑了的样子。 听着她声音里明显的咽音,云秋言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水色的眸子,“哭了?” 听见这话,寒玥一双眸更红,“云秋言,你怎么能这么坏,我一直找你,你都不肯出来见我!” “我是想给你时间冷静想清楚,不想你一时冲动。” “谁一时冲动了,我喜欢你真心真意,发自肺腑……” 她表白的话未说完,就感觉一阵凉意贴上自己的双唇。 寒玥眼睫颤颤,缓缓地睁开眼,眼底水光氤氲。 她望着近在眼前的俊颜。心跳开始失序,恍惚地启唇,半晌才想起来推开对方。 她捂着自己的唇,又惊又羞,“你怎么可以这样?” 云秋言眸光灿亮,“虽然不大合规矩,但是咱们怎么说也定了亲,稍微亲近几分应该算不上过份吧?” 寒玥瞪大眼。“定亲?我们什么时候定亲了?” “你不知道吗,肃皇跟我们皇帝已经达成约定,你我成婚,两国联姻,此去我就是送你回狨国备嫁的。” 寒玥不敢置信,“……你是说咱们已经定亲了?” “是也。”云秋言薄唇勾起,桃花眸里盛满了笑意。 寒玥惑于他的眼波,“那咱们可以再亲一下吗?” 耳旁传来男子低哑的浅笑,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俏脸涨红,“我不是……” 未等她分辩完,她一双唇已经被彻底占据。 这一次,就不似刚刚蜻蜓点水那么简单了…… 番外十 云知晟(小初阳) 临近端午,天气也越发热了,偶尔传来的虫鸣声,也为这闷热的天气增添几分燥闷。 静谧的殿内,屋内四角皆摆放着冰盆,给这燥热的时节带来丝丝凉意。 而坐在桌前的如玉少年,正专心致志地忙着批阅奏章。 少年头戴金冠,腰缠玉带,眉目如画。相貌像极了辛烨,不过辛烨气质冷毅,而少年却多了几分儒雅温文的气质。 这不是别个。正是长大后的小初阳。 不,即将年满十五周岁的小初阳已经不让人叫他小名,他都是称自己大名,云知晟。 虽然,这个名字也没什么机会被叫到。 从云知晟十三岁起,辛烨就开始让他学着参政批函。美其名曰是历练云知晟,为将来登基之后做准备,但是云知晟知道,父皇说这么多都是假的! 父皇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将这云国的摊子早点扔给他,好带着母后四处逍遥快活去。 真是遇爹不淑啊! 别的皇帝老子都巴不得千秋万世,不到死的那刻绝对不把身下那张龙椅让出来,只有自己家这位,唉! 不说也罢。 云知晟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埋头干活。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一阵窸窣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此时,门外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正扒着门边自以为没人发现地往里头探,边“努力”压低了声音说话。 “太子哥哥在干活呢,咱们现在进去会不会不好?” “要不咱们等一下?” “可是外面有点热呢。” 听着熟悉的童言童语,云知晟唇角一扬,“还躲什么,早就听见你们两只小老鼠在外面吱吱了。” 门外一静,显然被发现的两只小东西还不想承认自己潜藏的失败。还想继续躲着。 云知晟眼里笑意更深,“再不出来,我可要亲自抓了呀。” 躲不下去的两个小家伙这才认命,蹦蹦跳跳地从门外进来,“太子哥哥。” 跳进门内的两个小东西,一般高矮,除了颊边的酒窝位置不同,长相几乎是一模一样,是他十岁那年母后辛苦生下的一对双生子。 因为是早产出世。两个弟弟初生时都很弱,因此母后给他们起小名康康泰泰,祈愿他们能康泰平安。 双生子在云国皇室向来忌讳,云知晟到现在都记得,这双弟弟出生时宫里宫外引起过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波。 虽然这些年云国在民智教育方面做得不错,许多人已经不再将双生子当做妖孽对待。 然而随着康康泰泰的降生,朝内外对此议论不休的人还是不在少数。 无奈之下,还是父皇下旨宣布剥夺了康康泰泰继承大位的资格,这些声音才逐渐消失的。 皇室忌讳双生。初时可能是因为蒙昧迷信,但落到最后还是为了政权稳固,试想世上若有与君王模样别无二致的人存在,那将是何等恐怖之事。 虽然有太子云知晟在,基本上也不会轮到新出生的两位小皇子继承大统,但是事怕万一。大家也是想防患于未然而已。 既然有皇帝亲自下旨,将隐患除去,大家心里的心也就安了,不再继续揪着盯着了。 至于两个小家伙,自然是在众人的精心呵护下,茁壮成长,转眼间已经长成两个精力充沛的小调皮。 云知晟低头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小脸,“两个小家伙怎么到东宫来了,不会又是闯了祸不敢回昭仁宫要太子哥哥帮忙向母后求情吧?” 别看两个小家伙年纪小小。但是皇室子弟开蒙早,两人已经上书房念书大半年了。 但两个小调皮到底年纪小受不得拘,平日里兄弟俩也没少惹祸。时不常地就得找云知晟求救。 “不是不是。” 康康泰泰走到云知晟跟前,“太子哥哥,听说明日就是你的生辰。所以我和泰泰特意给太子哥哥准备了生辰礼物。” 泰泰跟着大力地点头,从怀中取出一红色的小盒子,脸上挂着大大的笑,“这是我和康康亲手做的!” “哦,是康康泰泰亲手制作的礼物这么有心意,太子哥哥可要好好看看。” 云知晟笑眯眯地接过,将盒子打开,看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条丑巴巴的……呃,没认错的话,应该是长命缕。 “祝太子哥哥生辰怡乐,福寿绵长!” “太子哥哥,你喜欢这个礼物吗?” 看着弟弟们期待的小眼神。云知晟看着那丑巴巴的长命缕,心底暖暖的。 虽然他早就过了戴长命缕的年纪,但是怎么说也是幼弟们的一番心意,他怎么不喜欢? 他伸手将两个小家伙抱进怀里,温柔一笑,“谢谢康康。谢谢泰泰,你们的礼物太子哥哥很喜欢。” 听见这话,康康泰泰顿时高兴地拍起手掌来,“太好了,太子哥哥喜欢我们的礼物,这样太子哥哥就不会跟咱们抢母后亲自编的长命缕了。” “对对对,太好了!” 云知晟:…… 什么兄弟心意啊,到底是错付了。 * 翌日,正时端午节正日,也是云知晟的生辰日。 嘉阳公主云知筱早早就到东宫。 云知筱年方十三,是帝后的第二个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儿。这就可想而知皇帝对她的受宠程度有多深,说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点也不夸张。 辛鸢为此还没少烦恼,生怕女儿被辛烨宠坏了。 好在小丫头很争气,虽然被养得娇了些,但是温和知礼,从不仗势欺人,很是省心。 小小年纪的云知筱已经初绽芳华,分外俏艳动人,待过多两年,这天下只怕将无人不知嘉阳公主的美名。 “太子哥哥,今日是你的生辰,小妹在此祝你生辰怡乐,心想事成。” 云知晟道了声谢,含笑看着空手而来的妹妹,“太子哥哥生辰,小小不会连礼物也吝惜不给吧?” “有礼物,后面宫人拿着呢。不过我想比起礼物,太子哥哥应该会更喜欢礼物以外的东西。” 云知筱眼儿弯弯,慧黠一笑,“太子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云知晟好玩地看着她这副故作神秘的样子,“秘密,什么秘密?” 云知筱示意兄长附耳过去。 云知晟照着做了,在听清妹妹所言为何后,他满是感动,“小小,这么多年,太子哥哥果然没白疼你。” 番外十一 云知晟(小初阳) 昭仁宫 端午佳节,又是太子生辰,宫中又是热闹非凡。 东宫没有女主人,辛鸢作为母后,当然得帮着操持张罗,足足忙到宴散才闲下来。 等好不容易梳洗完毕,经已夜深了。 辛烨手执玉梳帮她梳理散开的青丝,忍不住抱怨,“跟你说了,这些杂事交给宫人去办就是了,何必亲自张罗,累了自己?” 听着丈夫话里的怜惜。辛鸢心底暖暖的,“胡说,杂事早交给宫人了,我就是跟着盯一下。接见下女宾而已。” 说话间,见到牢牢戴在他手上的五色绳上,她不由笑了,“你还真把它戴出去一整日啊,你这皇帝也不怕大臣们笑话。” 辛烨不以为意笑道,“我都是皇帝了,哪个敢笑话我?” “是是,你最厉害了。行了吧?” 辛烨昂着下巴,“那是当然。” 辛鸢抿着嘴偷笑,不管过去多少年,这位的傲娇本性怕是不可能改变的了。 “过了今日,初阳就满十五了。”辛烨抚着她柔顺的青丝,忽然说起。 “是啊,十五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辛鸢一听不由感慨,“我还记得刚出生抱在怀里的样子,转眼他都十五了,都成人了,已经到了可以成婚论嫁的年龄了。” 瞧今日来的那些命妇,十个里有十一个都是打听长子的婚事的。 想到再过一二年,自己说不定也要为人婆母,甚至是祖母,辛鸢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这正感慨着,就听辛烨抛出惊人语,“初阳也成人了,自己能立起来了,我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宣布退位,将皇位传给他。” 辛鸢惊得差点坐不住,回头看着丈夫,“你说真的?” 辛烨挑眉。“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说笑的样子吗?” “可是初阳才不过十五岁啊。” “我登基那会不也是十五岁吗?”辛烨抗议她对丈夫儿子的双重标准。 辛鸢好笑地看着吃醋的他,“你那会儿不也是形势所逼没办法的事吗?” 眼下的情况又不一样。 辛烨长指轻抚她细腻如玉的肌肤,“阿鸢,咱们可是早说好的,等初阳十五岁我就卸下一切,陪你出宫游遍天下。” “我以为你就是说说而已,谁想你竟然是说真的。而且我是对游山玩水很是向往,但是也不在这一时。” 辛烨正欲说什么,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吵声。 “发生了何事?” “奴才这就去查看。” 外殿伺候的李德忙欠身,快步退下。 一出殿门,他就见一个太监慌张张地朝昭仁宫跑来,边跑边叫唤。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李德上去就是一巴掌,“大胆,在宫中竟敢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不想活命啦!” 太监吓得面色更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公共饶命,奴才一时失态,求公公饶过小的这次。” 李德这会没时间跟他计较,“出了什么事,叫你慌成这样?” 被这一问,那太监才想起严重事,“公公。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不见了。” 李德震惊地眼都瞪大了,“你说什么?!” “晚宴之后,奴才等四处都找不到太子殿下,只在太子殿下的书房里找到这封信。” 太监说着,战战兢兢地将太子亲笔的书信呈上。 太子竟留书出走! 李德惊愕不已,忙接了书信,三步并走两步走。入内殿向帝后二人禀告。 闻讯,辛烨夺过书信展开一看,脸色瞬间一黑,“这臭小子!” 辛鸢接过书信急急看了一眼,没忍住啧了一声,“这孩子,平素瞧着最是稳妥,未曾想他还能有这惊人之举。” 他这是从哪知道辛烨要退位的消息,消息这么灵通? 辛烨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阿鸢这是还夸他呢?” 见辛烨黑着脸,辛鸢忍着偷笑安慰道,“你年纪轻轻的。正是奋发向上的时候,怎么能只想着退休颐养天年?” 辛烨理直气壮,“我就是向上,才努力地想从皇帝向上一层当太上皇啊。” 辛鸢:…… 这话还真是没毛病。 “算了。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让孩子出去增广见闻也好。见多了民生百态,将来才知如何做个好君王,就当是放孩子出去历练历练。你说是吧?” 辛鸢没脾气,“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臭小子都跑出宫了,难不成自己还能派兵把人绑回来不成? 他倒是想,可他要是这么做了,以后也别想踏足昭仁宫了。 想到自己转眼成空的退位美梦,辛烨心痛不已,抱紧辛鸢,“阿鸢这次得好好补偿我。” 辛鸢懵了,“关我什么事?” “子债母偿。” 辛烨暧昧一笑,手上一使力将她打横抱起,大跨步往床榻而去…… * “包子,馒头……” “热腾腾的阳春面……” “小二,添茶。” “来咯!” 置身闹市之中,听着耳旁不断传来的市井烟火气,云知晟备觉新鲜趣味。唇角上扬的弧度一直没下去。 “太,咳,公子,咱们就这么跑了,老爷知道了,恐怕不得了吧。” 说话的是陈羽是云知晟的武伴读,也是陈升与春雪的第一个孩子。 别看他比云知晟还小几岁,却是天生神力。练武奇才,小小年纪已经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皆能,假以时日必然青出于蓝,胜过其父陈升。 陈羽现在很是后悔自己听了太子的话,跟着他溜出皇宫。 爹娘让他跟在太子身边,是保护太子,不是跟着瞎胡闹的。他都可以想见等来日回了宫,他爹娘必拿大棍将他腿打断。 “怕什么,我娘在,不会有问题的。” 相对比陈羽的慌张,云知晟可淡定多了。只见他边说话边四处看看瞧瞧,颇有闲情逸致。 “可是……” 云知晟笑着打断他后面的担忧,“就别可是,咱们人都出来了,就别想那么多了,把心放下好好赏玩就是。” 陈羽想想也是,于是问道:“那公子,咱们接下来应该去哪啊?” 云知晟潇洒地转着手上的骨扇,好一派风流公子模样,“都说江州富庶,本公子要亲自领略看看。” 番外十二 云知晟(小初阳) 太子离宫的事虽然被压着不许外传,但是太子久日未曾露面,终免不得引人疑猜,传出风声。 消息灵通的颜氏自是最快收到消息。 颜氏向来疼爱云知晟这个大外孙,一闻他离宫不在,登时急了,拿了宫牌便急急忙忙入宫去。 一见来的是皇后之母,守门的宫卫不敢有半点怠慢,赶忙将人迎了进去,边上还有机灵的太监忙传来步辇,不敢累到颜氏。 颜氏也未推辞,急急催了抬辇的太监们去了昭仁宫。 见到母亲到来。辛鸢自是欢喜,小小并康康泰泰更是兴奋,一个个奔到颜氏跟前一口一个外祖母叫得亲热。 颜氏见不着云知晟,心里有了猜测。忙问了女儿辛鸢。 还不等辛鸢说话,康康泰泰争着回答,“外祖母您不知,太子哥哥私自出宫去了。” “是啊,太子哥哥好没义气,出去玩也不带上我们。” 说起这事,两个小家伙还委屈呢。 兄长有得赏玩也不带他们,留他们在宫里对着那帮严肃无趣的老太傅。实在是太过分了。 饶是早知会是这结果,但是真的听见这话,颜氏还是惊到,“初阳私自出宫了?!” 看母亲这一脸受惊,辛鸢忙上前搀过母亲在身旁的位置坐下,边示意女儿将两个小的先带别处玩去。 见孩子们都走了,颜氏不由懊恼,“平时瞧初阳这孩子最是稳重,怎地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堂堂储君,地位尊贵非比寻常,怎么能私出宫廷?这要是不小心出了什么……” 察觉自己不慎说了不吉之语,她忙呸了声改口,“初阳自来娇贵,打小就被宠着哄着,不知道人心险恶,出到外还不知是个怎生情景呢。” 辛鸢听见这话不由笑了,“娘,您也将自己外孙想得忒不济了。初阳是涉世不深,但胜在灵慧机敏,又被圣上带在身边教了这么些年,还不至于那么容易中招。” 颜氏闻言眉头还皱着。 见母亲还有迟疑,辛鸢继续道:“退一万步说,就是初阳真的摔了跟头也不怕。常言道经一事长一智,年轻人受些摔打,未必是坏事。” 长子将来可是要称帝的,经的事多了也未尝不是好事。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可是就这么任由初阳独自在外不管不顾?若是在外头遇上什么乱贼逆党的,可如何是好?” 辛鸢一笑,“这点娘只管放心,圣上已经派了暗卫一路跟随护送,不会叫您孙儿出了事的。” 这点她最是清楚,辛烨嘴上说气而已,实则比谁都紧张长子。一查知初阳才带了陈羽一人上路,忙从隐曜抽调了精锐前往保护了。 听了这话。颜氏才略松了口气,嘴上却嗔道:“我孙儿,难道不是你儿子?瞧你这娘心大的。” “他出宫是得偿所愿,眼下还不知在哪逍遥快活呢,女儿正羡慕呢。”辛鸢如是道。 颜氏难掩担忧,“就怕他这一去在外头野惯了,到时心收不回来可不好。” “不会的,初阳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是任性,也不会过了界限。” 正是因此,这次辛鸢才格外维护云知晟。 也许,这是儿子这辈子唯一一次的任性。等将来继了位,他就再不能妄为了。 除非他也父行子效,将江山交给下一代。不过,那也该是多年以后的事了。 颜氏叹气,“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 “娘说的是。” * 云知晟自出了皇宫,只觉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一路上游山玩水,玩得好不快活。 这日他正游至明州下一个小镇,却赶上了一场热闹,遇上了城内有待嫁闺女抛绣球,撞天婚。 云知晟一听新鲜,“这撞天婚往常我也只在戏文里瞧见,现实中也未曾见过,不知是个怎样热闹场面。陈羽,咱们去瞧瞧如何?” 一听这话,陈羽忙一把挡在云知晟前头,“公子。还是别吧,您这相貌要是往前凑,定叫人抢去。” 哪怕他们出行已经尽量低调了,但是一个人内在的气度却是掩不住的。如云知晟这等出众相貌,就是套着麻布都招人目光。 这一路行来,他不知被人瞧上多少回,有主动提亲的。也有自荐枕席的,更有意图强来的。 便说上次路过隔壁州,就有当地豪绅之女妄想招云知晟为夫,被当面拒绝后竟出动打手,想强绑了人去拜堂成亲。 得亏他陈羽奋力护主,将一干打手打退,这才保住了主子的清白之身啊。 云知晟也想起上次的经历,不由打了个冷颤,“你说的也是,那咱们还是不凑这热闹。” 倒不是怕事,就是不想多生事故惹人笑话。 他知道这暗中定有人跟踪保护,自己的所见所闻定逃不过父皇的耳目。 上次的事情传回宫,他都可以想见父皇在背后会是怎么取笑自己,这要是再糗第二回,他日后都没脸回宫了。 他们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偏偏这热闹他们还躲不去。 这瞧热闹的人太多。人潮一涌,竟将他们生往彩楼方向带着走。 人实在太多,云知晟他们也挤不过,只得跟着人潮走,顺带看看热闹。 他们站在人堆里,抬头可见彩楼上站着十来人,有男有女有老有青,其中一位身着嫁衣的蒙着面端坐正中的。应该就是抛绣球选亲的那位小姐。 虽然离得远看不清对方全貌,但只观其身姿气度却是极好的。 就这气度,加上家中又小有田资,怎至于沦落到要抛绣球选亲这么随便?这要是不小心挑中个癞头跛脚,更甚是作奸犯科的,岂不惨了? 云知晟不知觉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听见他的疑问,一旁一位大兄弟看了他一眼,“公子是外地来的吧,竟不知个中情由?” 见他是知情人,云知晟好奇请他解答,陈羽也好奇地望过来。 “公子不知,听闻这闻家小姐曾遭逢意外,伤了面容,不好示人。” 云知晟笑了,“娶妻求淑妇,只要这小姐淑德贤良,纵是面有微瑕,也不怕嫁不出去。” 陈羽听了直点头,“是啊,更别说这闻小姐出身好,大不了多出些嫁妆出嫁就是,哪用撞天婚这么儿戏?” 那大兄弟一脸你们不懂的表情,“我刚才的话没说完,我刚说的只是其一,还有其二呢。” 番外十三 云知晟(小初阳) “却不知其二为何?” “你们是不知,这闻小姐克夫的主儿,前头接连定了三桩亲,结果亲事都没成男方就死于非命!” 那大哥不胜唏嘘地道,“像这样的,哪个男的敢上门提亲?就是给再多的陪嫁也不够买命啊!” 克夫? 云知晟从不相信这等子虚乌有之事,但也明白时人对这种事的忌讳。 唉,只能说这闻家小姐实在时运不济,连遇三位未婚夫都是短命鬼。 陈羽听了不解。“既然大家都怕,大家怎么还敢往前凑,难道不怕一不小心被绣球扔中。得娶这小姐?” 那大哥不以为意笑道:“有热闹不看白不看呗。这里这人这么多呢,哪里那么巧就真叫绣球砸中咯?” “而且就算砸中我也是不怕的,我家有妻小,这闻小姐再怎么也不至于甘愿为妾吧?” 说着他视线落在云知晟脸上,“倒是公子年轻面嫩,还没许亲呢吧。且得小心啊。” 话音一落,就听人群里骤然激动兴奋起来,却原来是那闻家小姐已改坐为立,取了绣球准备开始抛球。 但见她双眸在乌乌央央的人群中看了又看,半晌拿不定主意。 好半会儿闻小姐终于有了决断,将手中的绣球大力抛飞出去。 人群里顿时骚乱起来。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彩色绣球,想看看最后是哪个倒霉蛋接了这绣球。 云知晟成了这倒霉蛋。 方才人群里猛地一挤,他没站住往挪了几步,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彩色一闪,绣球正好朝自己面门呼啸而来,他下意识伸手一捞…… 待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云知晟暗道坏了。 见绣球花落有主,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掌声叫好声,当然这些欢笑叫好更多是看笑话,中间也间杂着同情可怜。 陈羽苦着一张脸,“公子,您怎么把绣球接了呀?” “我也不知道。就突然神推鬼磨的,就接了。” 云知晟很郁闷,将绣球随手扔给陈羽。 这时,却见彩楼下下来数人,领头的是个婆子。 闻家婆子看着陈羽手上的绣球,脸上露出欣喜笑容,“原来是这位公子接到我家小姐的绣球,这可真是天赐良缘啊。 吉时快到了,喜堂已经布置妥当了。公子快些进来与我家小姐拜堂成亲。” 一见对方误会了,陈羽忙否认,“不,不是,这绣球不是我接到的……” 那婆子听见这话,脸上笑容微收,“这绣球明明就在公子手中,怎么不是你接的了?” 陈羽想解释,又不敢说出主子。急得面红耳赤。 “既然说不出话就证明绣球是公子接的,不必废话了,现在就拜堂成亲,莫误了吉时。” “不行,不能拜堂,我。我……是了,我年方十二,还没到娶亲的时候。” 那婆子听了一诧,不可思议地盯着陈羽高大的身子,“你才十二?!” 陈羽大力地点头。 他就是长得高壮,实际年龄还小呢。 见他面色却有未脱稚气,婆子信了他的话。 她面露挣扎,咬了下牙,“也罢。即是老天择定,定有道理,了不起叫我家小姐多等你几年。眼下先拜了堂再说。” 说着婆子就要强拉陈羽请进内堂。 这婆子看着瘦弱,却有几分蛮力,拉着人不肯放。 陈羽又怕伤了无辜。不敢猛力挣开,正是焦急万分。 云知晟总不能眼看着陈羽小朋友往火坑里跳,于是拦住婆子等人道:“这位妈妈且等等,你们弄错人了,这绣球不是他接的,接绣球的人实则是我。” “你?”那婆子有些嫌弃地看了云知晟一眼。 云知晟心口一闷。 什么时候他云知晟竟然还到了别人嫌弃挑剔的时候。 陈羽着急地望着云知晟,“公子,您怎么能……” 云知晟给了他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他回头指着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众人,对婆子说,“你要是不信,可以问大家伙,方才我接绣球时大家都瞧见了。大家俱是人证。” “是啊,绣球确实是这俊俏公子接的。” “没错,是这公子接到后转手将绣球给了这小兄弟的。” “是了是了。” …… 听着周围人口口声声,闻婆子明了云知晟没说谎,看来绣球真是他接的。 这可怎么办? 小姐接连死了三任未婚夫,就是因为男方身子骨不行。她们就盼着这次能招一个魁梧健硕的姑爷,就跟这年幼小兄弟这种的。 怎么还是偏偏就砸中个文弱书生! 闻婆子不知如何是好,忙遣了身边人回去请主子话。 云知晟看着那人急急地跑回,三步并作两步走爬上彩楼,凑近闻小姐身边说话。 那闻小姐边听着,眸光跟着向云知晟他们所在的方向望来。 云知晟有些尴尬地避开目光。 唉,这事确实赖自己。 人家那绣球是择夫的,自己无此意怎么能碰得? 这下好了,惹出大麻烦了! 一会儿,那传话的人急急跑回来,“闻妈,事情始末小姐已尽知,此处人多,不是说话地方,小姐请二位公子进府,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谈。” 云知晟抬头一看,见彩楼之上人去楼空,看来闻小姐已先一步入府去了。 闻婆子这厢点头,看向云知晟二人,“二位公子觉得如何?” 事情是因自己而起,云知晟也无法就这么一走了之,也略微颔首答应。 闻婆子推开半步,做了个请的动作,“如此,二位请吧。” 云知晟却之不恭,领着陈羽进了闻家。 闻婆子等人紧跟在后也回去了。 见状,一直隐在暗处的几人不由面露忧色,“殿下不会真要跟一民女结亲吗?还是个命中带克的?” “头儿,咱们该怎么办?” 那头领沉吟了下,道:“出宫前圣上特意吩咐,除非有歹人危及殿下性命,否则不必理会。” “那是?” “继续盯紧,看殿下如何应对,有需要再出手。” “是!” 暗卫们有了定见,倒是一路围着看热闹的人们有些懵,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情况,这抛绣球选亲就结束了?” “新郎是谁?” “闻小姐这下嫁得出去了吗?” “不知道啊……” 番外十四 云知晟(小初阳) 闻家宅院自是比不得皇宫恢弘壮观金碧辉煌,但胜在雅致清幽,清泉飞流,假山奇石,曲径通幽,景致极好。 当然,若是没有那处处铺红贴喜,云知晟赏起景更有闲情逸致。 唉,这闻家原本今日是要办喜事的,却叫自己搅和了。 一想到这儿,云知晟就气短心虚。 不一会儿,他们被引到正厅之上。闻家小姐玉蝉已经在此等候了。 闻妈走到闻玉蝉跟前,“小姐,二位公子带到。” 闻玉蝉抬眸,正见为首的男子玄衣墨发。丰神俊朗,恍恍然天人之姿,光芒耀目。 她一愣,没想到来的竟是位如此气度不凡的人物。 须臾,闻玉蝉收了讶然,起身朝云知晟陈羽屈身行了一礼,“二位公子有礼。” 见她瞬间恢复正色,云知晟不由对眼前蒙着面的姑娘多了几分好感。 见过了太多对着自己的皮相流口水的女子。闻玉蝉的反应让他更添几分欣赏。 不过这家倒是有些奇怪,怎么凡事让闻小姐亲自出面,闻家的主事人呢? 心中闪过疑问,云知晟面上却半点未露,中规中矩地还礼,“闻小姐有礼。” “二位公子请上座。” 云知晟落座,陈羽则立在他身后半步,护卫姿势十足。 闻玉蝉也在位置上坐定,她先看了眼稚气未脱的陈羽,视线落在云知晟身上,“没想到最后接中绣球的竟是公子。” 一听这话,云知晟更是尴尬,“说起这事实在抱歉,都怪在下一时鲁莽多手,搅了闻小姐的大事,还望闻小姐见谅。” 闻妈在旁听见这话不由皱眉,“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接了我家小姐的绣球,难道想赖账?你把我家小姐当做什么人了,陪你耍乐逗闷的吗?” 诚然她是不乐意她家小姐找一个文弱的后生,但是听见对方推拒不从,闻妈第一个不答应。 云知晟忙解释,“这位妈妈误会了,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闻妈瞪眼,“不是那意思是什么意思?” 听见下人无状。闻玉蝉蹙了蹙眉,低声喝道:“闻妈,休得对客人无礼!” 被斥的闻妈有些委屈,“小姐,老奴也是……” 见主子眉眼间透着严厉,闻妈顿时不敢辩驳,“是,老奴知错。” 闻玉蝉道:“你先下去吧,我有话单独同二位公子谈谈。” 看得出来闻玉蝉在闻家下人面前极有威仪,但见闻妈虽然不愿但是也不敢违背闻玉蝉的意思,听话地退了出去。 闻玉蝉有些歉意地看着云知晟,“是闻家管教不严。叫公子看笑话了。” “哪里的话,这事本就是在下有错在先。小姐要这么说,在下更是无地自容了。”云知晟如是道。 闻玉蝉眉目舒展几分,“其实小女子将二位公子请来,是有要事相求。” 自己错在先矮人一截,云知晟自不敢托,忙问甚事。 “这礼堂公子也看见了,小女子今日抛绣球就是为了拜堂成亲,小女子想请公子帮个忙,帮小女子将礼完成。” “这……” 云知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直接,“这婚姻大事,未得父母应允。在下实在不敢妄自专断。” 闻玉蝉笑了,“公子误会了,小女子说的只是拜堂,并非成亲。” “嗯?” “我的意思是只拜堂做个样子,不请官媒不定婚书。” 这话听得云知晟和陈羽俱是一脸惊奇。 不请官媒不定婚书,那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闻小姐是在开玩笑?” 闻玉蝉一叹,“关于小女子的传闻,想来公子也有所听说吧?” 云知晟猜测道:“闻小姐难道是因为那些传言不敢言嫁?” 怕又克死了夫婿? 闻玉蝉摇头。“我那三位未婚夫虽然不幸,但各有各的缘法,与人无尤。可惜世人愚昧,偏说小女子克夫,将罪责强加于我身,坏我姻缘。 对此,小女子并无所谓。不嫁正好,不必仰人鼻息,俯仰由人,倒落得逍遥自在。” 云知晟为她有别于人的想法惊奇,“既然如此,闻小姐为何又彩楼高结。抛绣球招亲?” “……是为了不久于人世的家父。” 说到自己病中的父亲,闻玉蝉眼眶发红,“小女子的婚事一直不能成,这是家父心头最大一块心病。小女子不想家父带着遗憾离开人世,故而……” 原来是为了圆父亲最后的心愿,倒是位孝顺的姑娘。 只是…… 这拜堂可不是小事,就算不立婚书。若是将来传扬出去,于自己的名声也必然有损。 更甚至,若将来这闻小姐知了自己的身份,难保不会生出事端。 云知晟心有顾虑,倒是陈羽年岁小,一听闻玉蝉所言顿时心中充满同情,“公子,这位小姐真是可怜。” 闻玉蝉听见这话,有些激动地站起,定定地看着陈羽,“那公子是答应了?” 云知晟一愣,“所以闻小姐说了半天,是想求我这弟兄帮你?” 弄了半天原来是自己会错意啦? 陈羽惊讶地指着自己,“我?” 闻玉蝉重重地点头,“正是这位公子,还请公子仗义。助小女子一程。” 既然只是求陈羽帮忙,云知晟没有不应的道理,很是大方地将陈羽推出去。 见二人答应,闻玉蝉感激,即刻吩咐下人筹备起来,自己领着二人先到闻老爷的房中。 闻玉蝉快一步入屋,走近父亲病榻前,忍着鼻酸轻声唤道:“爹爹。” 云知晟在后头瞧见卧榻的闻老爷面有黑色。气若游丝,看样子果真是时日无多了。 见了闺女,闻老爷掩不住着急问了,“蝉儿,可,抛绣球……可选中了……好夫婿?” 闻玉蝉强装欢喜,“选中了,是位有为的少年郎,保管爹爹一看就喜欢。” 闻老爷一听顿时脸露喜色,“当真?快叫我瞧瞧。” 闻玉蝉侧开身子,指着身后的陈羽,“爹,您看这就是……” 闻老爷抬眼却正瞧见仪表堂堂的云知晟,顿时满眼惊喜,“好好好,好贤婿……果真……一表……人才……不知贤婿姓甚……名谁,家中还有……什么人?” 见父亲认错人,闻玉蝉急着解释,“爹,您弄错了,不是……” 云知晟快一步截住她,“回禀岳父大人,小婿姓初,单字一个阳。小婿家有双亲,小婿序长,下面还有一妹两弟。” 闻玉蝉侧首看着身旁这个矜贵温柔的男子,心口一颤。 番外十五 云知晟(小初阳) 得了贤女婿,闻老爷兴奋不已,原本病得起不来床的人,竟突然能坐起,精气神一下变好,张罗着要去正厅给女儿女婿主持婚礼。 见状,在场人齐齐心底一惊。 这闻老爷,怕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云知晟离闻玉蝉最近,清楚地看见她一下红了的眼。 趁着闻老爷没瞧见,他将自己的软帕递给她。 闻玉蝉看着那素白的云绸,狠怔了才记得接过道了声谢。 云知晟没说什么,随闻家的下人去换了喜袍。 陈羽见了不由哇哇叫道:“公子。您这样一穿还是位新郎官了,恭喜恭喜啊。” 主子本就生得俊美,穿上一袭大红喜袍之后,更显得玉树临风。风姿绝伦,迷煞人也。 云知晟看着自己这身装扮也是新鲜,勾起薄唇笑笑,“做戏而已。” “小的当然知道,这要是真的那还得了。” 堂堂太子爷,居然娶一个地位寒微的小商女,这传出去事情就大了。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这一场喜事,虽然在云知晟和闻玉蝉两个主角看来不过是一场戏。但是在闻家上上下下看来却是一场极大的乐事。 尤其闻老爷,脸上的笑意一直未停。 陈羽在边上看得也被这喜庆的气氛所感染。 有那么一刻几乎忘了这一幕都是假的,真心地欢喜起来。 “礼成,送入洞房。” 做戏做全套,云知晟和闻玉蝉被一同送入洞房。 两个陌生男女就这么共处一室,尤其是这屋子还布置得极为喜庆,红绸红帐,气氛很是微妙。 云知晟坐在屋子的另一边,有些不自在。 相比而言,闻玉蝉倒是落落大方,但见自行将盖头掀下,盈盈朝云知晟拜下,“今日多得初公子仗义援手,小女子拜谢。” 云知晟忙让人起来,“闻小姐客气了,此事本就是因我而起,我理应做些什么,何况小姐所求,于我只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于公子是举手之劳,于我却是恩义深重。” 说着她又要再拜,云知晟只能再拦,将话题转开,“其实在下一路好奇。闻小姐为亲父抛绣球假成亲,难道不怕招来的人起歹念,妄图财色兼收弄假成真吗?” 闻玉蝉笑着,“公子过虑了,在这府城之内,不惧我克夫之名的人大抵就是公子而已。那些人就算一时冒险接了绣球,也定是惶然畏惧的。 只要我许些钱财,对方既不用与我真成亲,又能得银钱,两相得益,也定会应承与我做这场戏的。” 云知晟却道:“只怕财帛动人心,为了钱财。不是每个人都有理智的。待你二人拜了堂,只怕有些事由不得小姐。” “若然他胆敢乱来,我亦有的是办法对付。”如是说着,闻玉蝉眼底闪过一丝锐意。 云知晟有些意外。 这一整日的接续下来,闻玉蝉都是给人一种知书识礼的闺秀气质,没想到她还有如此厉害的一面。 闻言笑了,“看来是我多虑了,小姐敢如此行事自有小姐的底气。” 闻玉蝉不敢看他完美的笑颜,转身取过另一边的笔墨纸砚,磨墨运笔写着什么。 云知晟有些不明就里,但是也不好凑过去瞧,只能等在一旁。 好在闻玉蝉动作极快。没一会儿就将信张写好,呈到云知晟面前。 云知晟接过,“小姐写得一手好字。” 她的字不似一般闺阁女子娟秀软绵,倒颇有几分凌锐,别具风骨。 闻玉蝉谢赞,提示他看纸上的内容。 云知晟这才细看,但见白纸黑字上写的均是二人间的协定。 有了这亲笔纸书,便是将来闻玉蝉得知一切想要赖账。便是彻底不可能的了。 好个灵透的闻家小姐,将事情的方方面面都考虑齐全了。 云知晟心底更生欣赏,他正欲说些什么,突然就听门上嘭嘭作响。 却是闻家下人来报,闻老爷绝气了! “爹!” 闻玉蝉一惊,拔腿就往父亲的院落跑…… 闻老爷完成了自己最后的心愿,心满意足,去得很安详。 云知晟本以为闻玉蝉会崩溃承受不住,然她不过大哭一场,就又迅速恢复振作,用心为父亲操持后事,直到闻老爷入土为安。 闻玉蝉望着父亲的墓碑。平静地道:“爹爹去世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的,他走得很安乐,既然如此,我又何忍再叫他去得不安呢?” 云知晟闻言赞同地点头。 闻玉蝉转过身面对他。郑重拜下,“这几日多得公子忙前忙后,帮忙操持家父的后事,小女子拜谢。” 他跟闻家非亲非故。根本不用做这么多的。 云知晟将她扶起,“虽然是假的,但怎么说闻老爷也叫我一声贤婿,我合该做这些的。” 他望着漫天飞飘的纸帛,“闻老爷去了,不知闻小姐以后有什么打算?” 闻老爷没了,这闻家上下就剩下她一个女子主事了。 不管承不承认,这世道的女子总是比男子更艰难些,也难怪闻老爷身前念念不忘让闻玉蝉找个好人家托付终身。 闻玉蝉对自己的未来倒是没那么担忧,“可能在本家过继一个男丁继承家业,或许干脆去官府立个女户,总不会过不下去的。” 听见这话,云知晟心底也轻松几分,“小姐聪慧,相信不管遇到什么难题,都难不倒你。” 闻玉蝉笑笑。从袖中掏出一方白帕,正是那日云知晟递给她拭泪的那块,“之前就想着还给公子的,一直给忘了。” 云知晟看着那帕子,“这帕子闻小姐留着吧。” 见闻玉蝉默默不语,云知晟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引人遐思。 叫一个姑娘收着他一个男子的帕子,这像什么样子? 他有些尴尬地轻咳了声,“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姐莫误会。” 闻玉蝉摇头,“公子乃正人君子,小女子不会误会。” 她还不至于这么自作多情,以为云知晟会瞧得上自己。 “这帕子你留着吧,若是将来有什么难处,可凭此物到京城寻我。” “如此,多谢公子好意了。”闻玉蝉也不忸怩,从善如流将东西收回。 但她心底却知道,自己不会用到此物。 云知晟看了看天色,指着在一旁等待的陈羽与车马,“时候不早了,那……我们就此别过。” 他在闻家已经耽搁得够久了,也是时候继续上路了。 闻玉蝉深躬,“公子珍重。” “小姐珍重。” 没有别情依依,二人就此话别。 番外十六 云知晟(小初阳) 朱墙黄瓦,雕梁画栋,一砖一瓦,一景一兽,无不透着皇家的富丽堂皇,恢宏秀丽。 这里是位于皇宫,一个闻玉蝉做梦都觉得遥不可及地方,而她如今就身在其中。 而她至今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此。 当年在云知晟的仗义帮助下,圆了她父最后的心愿。父亲含笑上路。 丧后,云知晟自然跟着离开了。 两人只是萍水相逢一场,当缘分尽了。便是分离。 外人却不知是个中缘由,只闻她闻大小姐抛绣球招夫,结果当日就克死了亲爹,紧接着连新婚丈夫也消失无踪,看来不必问也是被克死了。 此女的命盘之硬之可怕,世间少有。男人们还是避之则吉。 从那后,闻玉蝉在明州算是彻底响了名,让男人闻风而逃的名。 对此,她毫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想嫁了。 唯一麻烦的是,因为父亲的病逝,有些人也开始将目光盯上她闻家的家业,闹得是不可开交。 当然,她也不是吃素的,这些人想在她身上占便宜,想都别想。 她借着父亲留下的余荫,抬手将那些个不安好心的收拾了一轮,最后干脆把去官府立了女户,独个儿掌家。 从那之后,日子总算是平顺下来。 转眼三年过去,她原本以为这辈子会就这么一直过下去,谁成想一朝皇后懿旨降下为东宫选妃,竟会选到她这样的小人物身上。 闻玉蝉实在不明白。莫说她是个女户,按律根本不是选女之列,就冲她克夫的名声,采选的官员第一个就应该将她的名字划掉才是啊,可是偏偏她却还是选中了! 反正稀里糊涂就被送上了京,送进了宫廷备选。 与她一同进宫的都是京城贵女,不是王公之女就是将帅之后,最不济也是清流之后,个个出身不凡。更衬得她犹如掉入珍珠堆的鱼目。 进了宫的,都是有可能的成为太子妃的人选,都是竞争对手。 当闻知闻玉蝉不过是明州小镇上一个普通商女之后,这些人对她的警惕瞬间变成了轻视,甚至可以说是鄙夷愤怒。 仿佛跟她这样的人一同被选入选入宫,是对她们最大的侮辱。 好在这些人恨归恨,但也没对她做什么,许也是觉得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力气吧。 于是结果就是,那些贵女们彼此间明争暗斗。闻玉蝉跟前这一亩三分地清清静静,秋毫无犯。 现在她唯一期盼的就是太子选妃早些结束,她好出宫恢复自由身。 这点她特意问过掌事姑姑了,她们这些采女若是落选不会被强留在宫中,会送回原籍的。 闻玉蝉正想着,忽听一道唤声传来。“闻姐姐。” “小小,你来了。” 闻玉蝉展露笑颜,看着一身宫女打扮的姑娘朝自己走来。 她在这宫中受人排挤,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就是眼前的小小。 虽然小小自称是宫女,但见她肤若凝脂气度华贵,一看就知道另有身份。 “快坐。” 云知筱在她面前坐下,“闻姐姐刚刚在想什么?我叫了你几声你才应我。” 闻玉蝉笑了,“能想什么。还不是盼着太子殿下赶紧选到心仪的太子妃,我好快些自由出明州老家了。” 云知筱有些泄气,“闻姐姐就那么嫌弃当太子妃吗?” 闻玉蝉闻言轻笑。“小小说的笑话,我这哪是嫌弃,是有自知之明。” 比起那些贵女。自己无论是家世、名声、才学、品貌样样不及,太子怎么可能看得上自己。 她抚着自己右脸的浅疤。 宫中自不同家中,由不得她总是轻纱遮面,不以真面目示人。无奈之下,她只能将纱巾除下,露出真容。 她脸上这疤还是当初第三任未婚夫意外溺亡后,对方母亲失子悲痛后迁怒所伤。 这么些年,疤痕已经淡去许多,涂了脂粉倒也能遮掩了去,但到底是真实存在的。 不过就算没有这道疤痕,自己面貌也比不上外头的绝世美人们。 所以她还是不明白,自己这命带刑克的破相女子为何会入宫。 云知筱一双杏眸里写满了真诚。“我觉得倒是觉得闻姐姐大有机会,闻姐姐淡雅如菊,清丽脱俗,跟你在一起,总有一种很舒服很平静的感觉。 太子殿下是识宝之人,一定会选中闻姐姐的。” 闻玉蝉浅勾着唇。显然并未在意。 云知筱见状调笑道:“姐姐不为所动,是否因为闻姐姐早就情有所归?” 闻玉蝉眼睫一颤,下意识捏紧袖中那块不曾离身的白帕,旋而抿唇一笑,“公主说笑了,没这等事。” * 云知晟也知道自己也就这一次游历的机会,干脆一游就游个够本,一去就是三年。 大江南北、各地名山大川都他看了个遍游了个透,这后才终于心满意足收心回来做他的太子殿下。 三年后的云知晟果然内敛沉稳了许多,更有一国储君之威。 太子一去三年总算归朝,盯着太子妃宝座的各家彻底坐不住了,纷纷上书请求为太子选妃。 儿子十八岁没成婚,在帝后看来实在算不得大事,可奈何满朝文武不答应啊。 天家无小事,东宫太子妃一直未定,储君没有子息,对天下臣民也不好交代。 文公老臣们揪紧这点,三天两头地上书。 不止是朝堂上,便是颜氏陈氏等长辈们,也对云知晟的婚事很是关心。 云知晟对此无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反正他也到了年纪,该选妃便选妃罢。 至于这太子妃怎么选何时选,任务光荣地落在辛鸢这母后的头上。 云知晟只道:“母后看上哪个就将哪个指给儿臣吧,儿臣相信母后的眼光。” 辛鸢哭笑不得,“这是为你选妃又不是为我,哪里能让我说了算,重点是你,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儿臣也不知道啊。”云知晟耸肩。 “你在外头游历了数年,见过各式各样女子不少,难道就没一个你瞧得上眼的?” “母后,儿臣在外头能见到的女子是不少,可正经人家的姑娘哪有到处乱走的,我能瞧得上谁?” 辛鸢浅睨着他,目光意味深长,“真的一个都没有?” 云知晟一怔,脑中不期然闪过一双沉静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