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娘子请上轿》 第一章 【序言 两个人的幸福】 前阵子小编参加了朋友的婚礼,从学生时代就看着他们两人相知相惜,直到现在终于见到他们携手步入礼堂,令人不禁感慨缘分的不容易。 两人都是很有主见的人,都非常有自己的想法,然而却也都愿意成为彼此的后盾与靠山,这样的感情让人十分羡慕。 裘梦《娘子请上轿》,故事背景虽然在古代,但这种夫妻之间鹣鲽情深,愿为彼此付出一切、成为对方坚强后盾的感情,却是相同的,也让小编看得十分心有所感。 不过和小编的朋友不同的是,女主角周佩华和男主角雷飞云的相识起源于一场意外,两人更是在订亲后就再没有联络,周佩华是个有主见的女人,她小心翼翼的在继母手底下生活,就算面临关系终身大事与性命的危机也临危不乱,非常有大将之风,甚至设计了一场「死遁」的戏码打算逃出生天。 而雷飞云在收到周佩华的消息后,察觉她身处的环境不尽人意,即便被瞒在鼓里的他完全不知周佩华的打算,但仍用手上能动用的资源为她撑起一片天,让她得以飞出后宅这个不自由的牢笼,尽情展露自己的才华。 两人从陌生到熟悉到成亲后的大放闪光,即便中间有些误会与冲突,但彼此都愿为他们的关系努力,也都为对方着想,更将自己的感情不吝惜的表现出来,也都很敏锐的察觉对方为自己做了什么,并表达感谢,两人的甜蜜相处实在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夫妻之间的感情就该如此,彼此成为彼此的依靠与互相扶持的对象,幸福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应是由两个人携手共同完成。 想知道雷飞云用了什么方法将周佩华宠溺到极点?两人又如何携手度过朝堂与后宅的种种阴谋?绝对要锁定裘梦《娘子请上轿》! 【第一章】 九月,塞北朔风已带着寒意,站在城楼上向远处望去,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荒漠。 银凤翅盔,顶饰红缨,轻裘软甲,剑眉如裁,虎目湛湛,鼻梁高挺,薄唇轻抿,好一个英挺俊武的青年,此人正是军中威名赫赫的白袍将军雷飞云,在雷老将军之后镇守北疆,凭着手中一杆银枪震慑北狄。 雷飞云望着远方,眸色深幽。 不久前的一场大战,让来犯的北狄再次饮恨关前,如今风中已无当日深浓的血腥味,尽忠扞卫国门的忠骨已掩埋在黄土之下。 边塞关前,年复一年不知有多少忠骨埋葬,活着的人仍要继续保卫疆土,直至天下靖平。 有人骑着马从远方朝城墙奔驰而来,来人下了马,疾步登上城墙,来到雷飞云身后停下脚步,「将军,有人送信至将军行辕,南边来的。」此人还特意加重最后四个字的语气。 雷飞云转身,伸出一手。 亲卫将信双手递上。 雷飞云拆开信封,抽出信笺,信手抖开,快速看完了信,他有片刻的默然。 他出身公侯将门,元勋贵戚,子继父业,为国守门,军权在握,谁不说一声年少得志,唯独婚事几番波折,年近而立仍是孑然一身。 年少时他曾有过两次婚约,可是女方都未及成亲便香消玉殒,他也因此落下了克妻的臭名,让京城闺秀闻名便退避三舍,加之京城后来又流传他和某人是断袖的流言,他要说亲更是难上加难,时日一久,他倒也绝了成婚之心,一心驻守边疆。 而今这封信,乃是他第三位未婚妻周佩华亲笔所写。 这第三桩婚约来得意外,他几年前回京述职,闲暇之际到江南散心,看到有辆马车的马儿失控,拖着马车狂奔,车上一名脸色苍白的素衣少女毅然决然地往下跳,他恰好把人给接了个正着。 从此,他便多了一桩婚约在身。 彼时岳父因父丧,回原籍丁忧守制,而周佩华也尚未及笄,婚期自然就定在她及笄之后。 只不过,之后因着周家老太君也身故,周家丧期增加,紧接着周佩华的外祖父母也相继病故,婚事也因周佩华身上有孝而一拖再拖。 当年周佩华及笄之后,他也想趁着周老太君热孝期间将人迎娶过门,谁知道偏偏碰上周佩华生病,婚事便又耽搁了下来。再之后,边关战事一紧,他便也没再多想。 看着手中的信,雷飞云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未婚妻身上的孝除尽,却有了杀身之祸,他当然不想顶着个克妻的名头,天灾无法避免,人祸必然不能让对方得逞。 哼,岳父继室贪图周佩华生母给她留下的丰厚嫁妆,竟然不惜暗下毒手害她性命?真当他这个镇国公平北大将军是泥捏的不成! 雷飞云微微眯眼,之前周家来信说长女疾病缠身,婚期一拖再拖,原来里面还有这样的因由,若不是周佩华想方设法托了人送来这封信,只怕最后他得到的又是未婚妻病故的消息。 「回府。」雷飞云将信往怀中一揣,转身大步离开。 亲卫急忙跟上。 下城墙,上马,回行辕。 一路无话。 回到行辕,雷飞云把跟在自己身边的老管家叫到前厅议事。 「去江南?」老管家有些讶然。 雷飞云点头,「对,去江南周家迎亲。」 「迎亲?」实在不是老管家要大惊小怪,婚期未定,就这么直接前去迎亲,不合规矩啊! 雷飞云理所当然地道:「婚期一拖再拖,便是这次你们前去碰到周家再有丧事,也得趁着尚在热孝期把人给我接回来。」 老管家心里一阵激动,敢情国公爷这是动了春心想娶夫人进门了啊,真是老天开眼,老国公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这么多年了,他甚至都要觉得国公爷这是打算一辈子打光棍了,谢天谢地,可算是柳暗花明了啊! 雷飞云接着又吩咐道:「带上一百名亲卫,日夜兼程赶去,婚嫁所需之物可至江南再置办。」 一百名亲卫? 老管家忍不住抬手往额头抹了一把,国公爷真不怕吓着未来的夫人啊?那些个亲卫都是跟着国公爷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拚杀下来的,那一身的凶煞之气掩都掩不住,一言不发往那儿一站就能当镇宅的门神,夫人那种江南水乡养出来的娇弱女子,恐怕禁不住这种煞气惊吓吧? 看着老管家欲言又止的模样,雷飞云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不是我心急,实在是照信上所说,我怕你们去得晚了,本将军又要克死一个未婚妻了。」 老管家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国公爷话里的意思他听明白了,他郑重其事地道:「老奴明白了,马上就点一百名亲卫南下去迎夫人。」 聘礼什么的不用考虑,早几年就已经送到周家去了,他们这次只管去把人迎来,至于没有提前捎个信什么的,事情都这样紧急了,这种小事还管得着吗? 「迎亲之事交由文先生代劳,这一路行程恐劳累些,山叔你还是不要去了。」眼看老管家就要出去安排一切,雷飞云赶紧又补充道。 老管家想了想,明白主子的用心良苦,点点头道:「那我去帮着准备东西和挑挑人。」 留在厅里的雷飞云把怀里的那封信又拿了出来,展开看向信中最后那句话—只等一月,君若不来,我自离去。 这绝对是威胁! 她的意思很清楚,要是一个月之内不见他的人前去,他就得再次担下克妻的臭名,而她则会死遁离开。 看着信笺上娟秀却有带着风骨的字迹,不难想像其主人是何等性情。 雷飞云伸手捏了捏眉心,这一月之期是指他接到信开始算,还是信发出便开始算? 雷大将军突然觉得头好疼。 这一趟恐怕只能劳烦文先生了,他觉得他这个未婚妻不太好对付,还是请文先生出马更保险些。 深夜,万籁俱寂。 园中的竹林被风吹拂,发出沙沙声响,在惨白的月光下如鬼影摇曳,胆小一点儿的只怕会惊出一身的白毛汗。 一名半夜巡逻的家丁,刚刚从东厢出来,正系着腰带,正巧看到一道白影从竹林闪过,下一瞬,一道划破天际的尖叫声如春雷一般炸响了。 很快地,整个周府热闹了起来,顿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只有一个院落仍旧悄无声息。 红烛映出一室的昏黄,床帷挑起,半靠在床头的少女一脸菜色,嘴唇发白,双眼黯淡,显是久病之相。 一名青衣丫鬟端了一杯水从桌前走过来,坐到床边,将手中杯子递过去,道:「小姐,喝口水润润吧。」 周佩华张嘴喝了两口水,抬起眼皮问了声,「外面闹什么呢?」 荷香漠不关心地道:「谁知道!大半夜的也不消停,左右也跟咱们无关,小姐就别管了吧。」 周佩华微微一笑,伸手推开杯子,示意自己不喝了,拿帕子拭了拭嘴角,道:「还是出去打听一下,不定又出什么夭蛾子呢。」 荷香一想也是,便点了点头,「那小姐先歇着,奴婢这就出去看看。」 「好。」 荷香先把杯子放回桌上,再扶着小姐躺下,放下床帷,这才转身出了屋子。 周佩华并没有睡着,她眼也不眨地盯着床顶,心思转来转去。 现在书信应该已经上路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距离她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也没几天功夫了,得安排一下后事了。 她根本不想嫁给雷飞云,一个自打订亲之后就对她漠不关心,只在年节时派人送来节礼,一切只听由继母说词的男人,粗心大意至此,不是对她毫不在意,便是马虎大意之辈。 若非他如此行事,继母也不会生出心思谋害她性命,夺取母亲留给她的嫁妆。 归根结底,事情发展至此,雷飞云亦有责任。 无谋匹夫,不足以携手百年。 即便她要脱身而去,也要在临去前给他一记重击,纵然日后再见,他也无颜对她说道什么,正是因为他的大意,才导致她杀机临身,为了自保不得不百般筹谋。 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周佩华慢慢闭上眼睛,精神实在是差,还是先睡吧。 未等周佩华睡沉,便听到荷香的脚步声,她又睁开了眼睛,轻唤道:「荷香。」 荷香快步进了内室,走到床边隔着床帐低声道:「说是府里花园闹鬼了。」 「闹鬼?」周佩华不由得微微蹙眉。 荷香安抚道:「小姐不用担心,这又不关咱们的事,还是先睡吧。」 第二章 不关她的事吗? 周佩华扬起一抹讥讽的笑,自打继母入府,许多与她无关的事都莫名其妙地落到了她头上,害得她遇事不得不多想,否则,如今她坟上的草只怕有人高了。 俗话说得好,有后娘就有后爹,她完全体会到是怎么一回事,在继母手下讨生活,她实是艰难了一段时间,随着年纪渐长情况才慢慢转好,但她依旧时刻小心谨慎,唯恐一不小心就踩到了陷阱害了自己。 荷香没听到小姐再说话,以为小姐这是睡了,到桌前剪过灯芯,然后到一旁的榻上安置,方便值夜。 周佩华想了一会儿,决定不管了,见招拆招吧。 事情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她还怕什么?情况不可能再更糟了。 想通了之后,她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翌日一早院子里便有了动静。 荷香急匆匆地出门查看。 被惊醒的周佩华披衣起身,隐隐有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不一会儿,一行人便进了她的闺房,当先一人锦衣华服,头上一片金珠银饰,华贵艳丽,正是她的继母,后头还跟着几名丫鬟。 周佩华扶着床栏颤巍巍地站起身,勉强一福身,十分虚弱地道:「给母亲请安。」 周李氏皱了皱眉,从袖中抽出帕子掩在鼻前,道:「不用多礼,你身子不舒服,还是坐下吧。」 「谢母亲。」周佩华从善如流地坐在床边,病弱地将头靠着床栏,「不知母亲来此有何吩咐?」 周李氏神色略显烦躁,但仍耐着性子假装和善地道:「你如今病势如此沉重,我想了想,你先前说的很对,还是送你到庵门去静养,说不得菩萨慈悲,让你少受些苦痛。」 「谢母亲体谅。」 周李氏压根不想在这间弥漫着浓浓药味的屋内久待,说完了该说的话,便起身道:「那你和荷香收拾一下,一会儿就走吧。」 周佩华低垂着头,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是。」 周李氏如来时一般快速离开。 直到周李氏一行人的身影全部消失在院门外,荷香这才提着裙角快步回屋,一进内室,便看到小姐扶着床栏,神色莫名。 荷香轻轻咬了咬下唇,表情气愤又难掩悲戚,「小姐,他们……他们欺人太甚!」 周佩华摆了摆手,吐了口气,道:「不用理他们,帮我梳妆,收拾收拾,咱们等会儿就出门。」 荷香红着眼眶帮她洗漱穿衣。 半个时辰后,周佩华主仆俩已经坐在前往城外清心庵的马车上,车内铺了一床厚褥,还有四、五个主仆俩的随身包裹,这就是她们所有的家当了。 她们心里都清楚,这一次离开周府,是不会再回去了。 荷香掀起车帘往后看了看,然后才悻悻地放下帘子。 周佩华歪在靠枕上,嘴角带了一丝淡笑,「不是早知道了,还气个什么劲儿?」 荷香嘟嘴憋着一口气,没回话。 周佩华也不再说话。 可过了没多久,荷香就忍不住低声骂道:「老天要有眼,就该让那些狼心狗肺的都不落好!」 周佩华没说什么,只是笑睨她一眼,听着马蹄哒哒,她倒有了几分惬意悠然,闭目养神。 只要到了清心庵就好了,很快她就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而被马车远远甩在后头的周府大宅内却是另一幅情景。 周李氏的亲生女儿周佩锦倚在母亲跟前,娇滴滴地道:「娘,这下可好了,总算把那个扫把星弄出去了。」 周李氏笑着拍拍女儿的手,道:「以后可就好了。」 周佩锦笑得灿烂,道:「可不是,她那副嫁妆可真厚实,等她一咽气,就都属于我的了。」 周李氏点点头道:「是呀,要不是镇国公实在煞气太重、八字太硬,由你替嫁也是很好,可惜了。」 周佩锦不以为然地道:「娘,你可别把我跟那个煞星扯在一块儿,你看,自从那个扫把星跟那人定下亲事,咱们家里就丧事不断,这几年我身上的丧服就没断过,连她自己都被那人克得快死了。」 「你这么说倒也是。」周李氏不由得拧眉,「好在那吕家也算门当户对,你嫁过去也能享福。」 周佩锦被母亲说得粉面绯红,扯着母亲的袖子娇喊不依。 周李氏满面带笑。 母女俩倒是一副母慈女孝的光景,衬得乘坐一辆青布马车离府的周家大小姐更显凄然。 十日后的傍晚时分,一行百余人风尘仆仆地来到周府,浑身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犹似带着战场的铁马金戈之气。 门房被这股气势吓得腿肚子直发软,面色惨白,嘴张不开,声儿发不出,直愣愣地看着那个颔下三络青须的中年文士踏上了台阶,走到自己面前。 「敢问这里可是周文瑞周大人府上?」 门房呆呆地点头。 文思远微微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张名帖递过去,道:「在下不才,忝在雷将军帐下效命,此来乃是替我家将军迎娶夫人,今日天色已晚,名帖投上,明日再过府相议。」 门房就那么看着文思远又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登鞍上马,接着手一挥,领着百骑杀神纵马离去。 过了好半晌,门房才如梦初醒,拿着名帖急着往里跑,往日走惯的路,今日却接连摔了几个大跟头,滚得一身灰尘满身狼狈。 天呐!这可真是不得了,大将军来迎娶大小姐了! 听完门房来报的周李氏也是脸色大变,雷家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就来迎娶了? 明天再过府相议? 周李氏心浮气躁地在厅内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高声道:「来人,赶紧派人去清心庵接大小姐回府,再让人赶紧去把大小姐的院子好好收拾一下!」 府里的仆役立时一阵兵荒马乱。 前天庵里还送来消息说大小姐病得只剩下一口气,怕是撑不过去了,兴许也就这两天的功夫,这样要怎么把人给接回来,要是半路就咽过气去…… 还是夫人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 这么一想,许多人心中倏然一惊。 众人都没有注意到,在周府派出马车之后,半路就有两道身影远远跟上。 清心庵离城甚远,地处偏僻,倒是极为清静之所在,山脚遍植青竹,山路蜿蜒从林间一路向上到达坐落在半山腰的清心庵。 庵堂周围翠竹丛丛,山风拂过,一片绿涛汹涌,此时山门紧闭,在太阳最后余晖的映射下显得清冷极了。 周府管家上前叩门。 不一会儿,一名模样清秀的小尼姑打开了庵门,问道:「不知施主何事?」 周府管家一边抬袖擦汗,一边道:「我是周府的管家,奉我们夫人之命前来接大小姐回府。」 闻言,小尼姑皱起眉头,不太友善地道:「周施主病情严重,已是卧床起不得身,如何还能这般折腾?」周家的夫人实在不善。 管家的额头上冒出更多汗了,只能重复道:「我家夫人有命,我们做下人的也是无法,小师父就让我们进去吧。」佛门清净之地到底不是任人擅闯的。 「既然周大小姐病重,留在庵中静养就行了。」 突如其来的冷冽男声让庵门内外的人齐齐吃了一惊,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两名褐衣大汉站在不远处,左手齐齐按在腰悬长剑的剑柄上,双目如冰朝着管家一行人直射而去,大有一言不和就拔剑之意。 管家身子一僵,彷佛被冰水浸了一般,上下牙齿直打颤,思绪快速转了转,隐隐猜到了来人身分,心下更是惶然。 毫无徵兆地前来迎娶,现在又突然出现在大小姐静养的庵堂之外,越想越让人心惊。 世袭镇国公,又是钦命镇守北疆的大将军,周家就算有个在朝为官的老爷,也不过堪堪五品,如何能与之相抗?更何况这事要是让老爷知道了,只怕夫人也落不了好。 管家马上判断了利害关系,向小尼姑说道:「既然小师父这样说,那我们就先离开了,还请小师父转告我家大小姐,请她安心静养,早日康复为要。」 小尼姑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点头答应,接着便慢慢关上了庵门。 管家看都不敢再看两名大汉一眼,领着仆役匆匆离去。 那两名大汉则留了下来,犹如门神般守在清心庵外。 小尼姑回到禅房,将外头发生的事禀告了师父。 庵主清心师太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小弟子离开,模样秀美的清心师太轻笑着摇了摇头,要是再晚个两日,周佩华也就能成功死遁,偏偏不巧雷家在这个时候上门,看来也许周佩华命中注定要嫁入雷家。 第三章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清心师太想了一会儿,起身去见周佩华,此事该让她知道。 当周佩华听说了雷家之事,顿感晴天霹雳。 清心师太拍了拍她干瘦的手背,温声道:「尽人事,听天命,凡事看开些。」 周佩华扯了扯嘴角,到底没能扯出一抹笑来,她低落地道:「我知道了,可惜白白受这一番苦楚。」 为了把自己弄到这副瘦骨嶙峋、面无人色的虚弱样,她吃了多少苦头啊! 如今倒好,一切尽付诸流水。 周佩华气恼地用力磨牙,她明明都算好日子了,北边来人时,她的「头七」应该已经过了,可是怎么她人都还没「死」,他们就到了? 难不成他们是日夜兼程,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赶过来的? 周佩华不自觉抬手揪住衣襟,顿时觉得无比憋闷。 订亲六年,这位雷大将军第一次主动关心她,却让她恨不得当面捶死他,他这根本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啊! 清心师太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一切都是命,你也别想太多了,好好把身子养好才是。」 周佩华闷闷地应了声,「嗯。」 「时候不早了,早些歇着,我先走了。」 「荷香,替我送送师太。」 荷香应声,「是,小姐。」 不一会儿,荷香回到了屋内。 见自家小姐一脸不豫,她开口劝道:「小姐,你别想那么多了,雷家既然来人了,嫁过去至少也比继续留在周家要强得多,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周佩华就是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太难受了。 见小姐还是不吭声,荷香继续道:「从明天开始小姐可要好好用饭,咱们还是得先把身体将养好,这些日子小姐把自个儿的身子都糟蹋成什么样了,奴婢看着都心疼。」 周佩华吐出口浊气,道:「我晓得,这些日子我是把自己饿得狠了些,不过只要好好调理一番就没事了。」 为了能成功瞒过继母的耳目,她最近这段时日每顿饭都只吃个三、四分饱,就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病得快死了一样,但现在她不用再这样折腾自己了,唉,这也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坏。 荷香点点头,接着又问:「那咱们还回府里吗?」 周佩华微微皱了皱眉,道:「看情况再说。」 荷香想到周家来人要把小姐接回去,又忍不住来气,咬牙切齿地道:「那些人明知道小姐病重,竟然还想着要把小姐接回去,简直不是人!」 周佩华没说话,只是轻哼一声,雷家来人这样迅速,不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恐怕也让继母无法招架,继母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不知道要心疼懊恼成什么样了。 想到这里,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荷香上前服侍自家小姐安歇,主仆俩听着竹涛之声,沉入梦乡。 与此同时,城中的周府内,主母周李氏却是满怀心事,翻来覆去难以成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被一梦惊醒,冷汗浸背,惶惶然睁大双眼坐在帐中,直到天明。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 可若是心内有鬼,风吹草动便要疑心生暗鬼,自己就能把自己吓个半死。 【第二章】 府门大开,正厅待客。 周府家丁仆役齐齐整整一路肃立,只是当那十几个人从面前走过去时,所有人的腿肚子都忍不住打颤。 又是杀气又是煞气! 除了当先的那一名中年文士,后面这一个一个都是一身杀气外溢的北疆军汉。 这真的是来迎娶他们家大小姐的? 真的不是上门抄家来着? 众人心里直犯嘀咕,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周夫人,在下文思远,在雷将军帐下效命,今日乃是为周大小姐与我家将军的婚事而来。」文思远一上来就将此行目的再声明一次。 周李氏紧紧抓着手里的帕子,极力想忽略那跟着进了厅里的四名军汉身上散发出来的慑人气势。 不能慌,她不能慌…… 在心里勉励自己几句后,她这才勉强恢复镇定,然而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抖着,「是吗?之前也没有什么消息,怎么就直接来迎娶了?」 文思远一脸坦荡,不慌不忙地道:「将军多年镇守边关,分身乏术,此前婚期一再拖延,是因为周大小姐身上有孝在身,如今周大小姐出了孝期,而我们将军也老大不小了,再耽搁不得。」 闻言,周李氏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强撑着扯出点笑意,「我倒是能够理解,只是……」她稳稳心神才又续道:「我家大姑娘有恙在身,这段日子一直在城外的清心庵静养,前几天听说情况很是不乐观,实是禁不得长途颠簸之苦,我苦命的大姑娘啊……」说着说着,她捏着帕子轻拭眼角。 文思远在心里冷笑,若不知内情,只怕还真当这是一片慈母心肠,可是只要知道他们家将军夫人在府里受的都是什么待遇,只要是人都会感到不舍。 继母不慈! 觊觎先头主母留下来的丰厚嫁妆,意图谋害元配嫡女,简直蛇蠍心肠。 若不是夫人想方设法投出书信向将军求救,只怕夫人就会成为又一个被将军克死的未婚妻,这还是他们来得及时,再晚上两日,看到的就是夫人的新坟了。 一个晚上足够斥候侦骑出身的军汉打探到一些必要的事情了,大夫都说夫人情况不好了,至于是真是假不好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算是假的,周李氏只怕也会藉机让夫人直接「病故」。 文思远也配合着周李氏作戏,表现出一副体谅却又感到为难的模样,「夫人所说在下亦能理解,只是在下来之前将军有命,无论大小姐身体状况如何,都要将人接走。」 周李氏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文思远,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这如何使得?」 文思远一脸诚恳地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夫人体谅。」 周李氏期期艾艾地道:「可是你们来得仓促,要置办成亲的一应事物还得耗些时日。」 文思远这个时候变得特别好说话,「无妨,事急从权,夫人只消将大小姐的嫁妆聘礼全部打理好,三日后,迎亲队伍将上门接新人。」 「三日?」周李氏惊愕得岔了音。 文思远表情认真地点点头,道:「是,我等俱有军令在身,不得延迟。」 周李氏还没能整理好情绪,就又听到他接着道—「如此说定,三日后我等上门接人,告辞了。」 周李氏还想开口,但文思远根本不给她机会,俐落地起身告辞,领着亲卫大步离开。 在他身后的厅堂,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之后,一脸苍白的周李氏才吩咐道:「来人,赶紧将大姑娘的妆奁收拾出来,府里的一应事宜也都准备起来,赶紧着……」 周府又开始兵荒马乱起来。 好在这是嫁女,不是娶媳,可以精简地办,只消把府里上上下下打点得喜气洋洋便可,再来就是将大小姐的妆奁按嫁妆单子和聘礼单子一一核对,收拾出来,然后按抬系上大红绸缎。 眼看近在眼前的丰厚嫁妆如同煮熟的鸭子一般飞走了,周佩锦心疼得紧,委屈得都哭了。没有了这样一笔丰厚的添妆,她还能不能在婆家高人一等? 周李氏亦是无奈,那些杀气腾腾的军汉在一边虎视眈眈,她真的是吓得两股颤颤,哪里还有勇气说个「不」字。 但是,对于从小娇宠养大的掌上明珠,她既不能说实话,也不能不安慰安慰,只好说道:「锦儿莫伤心,没有了大姑娘的这笔嫁妆,娘再给你置办,总是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去,让吕家不敢轻视于你。」 周佩锦伏在母亲怀中撒娇地叫了一声,「娘。」 周李氏脸上露出笑容,「我儿乖。」 周佩锦轻咬着下唇,带了几分恶意地道:「姊姊如今病得沉重,雷家却要在三日后迎娶,哼!只怕她福薄缘浅,承受不住这泼天的富贵喜庆,到时候雷大将军就不是死个未婚妻,而是要当鳏夫了。」 周李氏没说话,却是一脸赞同。娶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可不是马上就得成鳏夫嘛。 周佩锦的眼珠子转了转,又亲道:「娘,姊姊总是得从府里出嫁,咱们应该马上派人去把姊姊接回来。」就不知道周佩华那口气还撑不撑得住从清心庵回到周府了。 周李氏眼睛一亮,点头道:「锦儿说的极是,大姑娘总要从娘家抬出去的,我这就马上派人过去。」 不一会儿,管家应命前来,听完了夫人的吩咐,脸色微变,不由得提醒道:「夫人,雷家的人昨日已守在庵门外。」恐怕人家防的就是这个啊。 第四章 周李氏不以为然地一挥手,「三日后大姑娘就要上轿,总不能从庵堂把自己给嫁出去吧,要是让人知道了,可就成了笑话了,想必雷家也能理解的,你这就派人去吧。」 管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好什么也不说了,转身出去指派仆役前去接大小姐。 这府里的阴私,明眼人哪个不清楚,只是碍于夫人的权威,加上老爷的不过问,生生害苦了大小姐。雷家若是早些时候来迎娶,大小姐必然可以脱离苦海,可如今这个时候上门,却是雪上加霜,一个不巧,大小姐怕是连花轿都上不去了。 唉…… 此时此刻身在清心庵的周佩华,正慢条斯理地喝养生粥。 清心师太对养生之道颇有研究,她本就想着死遁之后待在这儿调养身子的,如今不过是变得光明正大了而已。 待在清心庵,她是最安心不过了,早些年她随继母外出礼佛,无意中结识了叶秋萍,对方极有能耐,此后便也有了这一处让她能够放松的所在。 虽然不知道秋萍跟清心师太是什么关系,但周佩华隐隐感觉她们之间十分亲厚。 荷香坐在一旁,难掩喜色地道:「小姐,雷家的人守在外面,这样就不怕夫人硬是要人把小姐给接回去了。」 周佩华轻轻摇了摇头,停下舀粥的动作,道:「我总要在周府上轿的。」 荷香的眉头倏地皱了起来,一脸担心地道:「从周府上轿?」那夫人会不会又整出什么夭蛾子? 周佩华见她担心,微微一笑安抚道:「无妨,雷家既然来了人,母亲便不敢太露行迹,我总是能应付过去的。」 荷香咬着牙,恨恨地道:「太便宜那些个坏良心的了。」 周佩华轻笑一声道:「正所谓天道轮回,会有她们吃亏的时候的。」 荷香一听,眼睛瞬间一亮,晶亮的眸光直瞅着自家小姐,一副求解惑的表情。 可惜,她家小姐压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最后,荷香气馁地耷拉下脑袋。 周佩华继续喝粥。 喝完了粥,荷香收了碗,周佩华正擦拭嘴角,小尼姑妙悟来了。 「施主,外面有位姓文的施主说要见你。」 「姓文?」 妙悟点头,「嗯,他说他是雷将军的属下。」 周佩华忍不住蹙眉,「他要见我,有说是什么事吗?」 妙悟摇头,「并未。」 周佩华想了想,便道:「烦请小师父领他过来。」 「好的。」 妙悟离开后,荷香忍不住问道:「小姐,这个姓文的为什么要见你啊?」 周佩华沉吟不语。 荷香见状,不敢再问,默默地将房中的帷幔拉上,隔开内外间,不教外男轻易瞧见小姐。 大约半盏荼时间,有脚步声传来,在屋外停下,接着周佩华主仆俩听到一道沉稳的男子嗓音—「在下文思远,在雷将军帐下担任幕僚,此番代表将军前来迎接夫人前往北疆,特求一见。」 荷香上前打开房门,站在门内对他轻轻一福身,道:「我家小姐有请文先生入内。」 他瞧着眼前这个绑着双环丫髻的青衣小婢,年不过十五、六,生得倒算齐整,循规蹈矩,由仆及主,他心中略定。 一进门,他便看到隔出内外的帷幔,他淡定如常,对着帷幔躬身行礼,「见过周小姐。」 周佩华先是轻咳两声,而后才柔弱地道:「文先生客气,不知先生见我有何事?」 文思远从容自若地道:「在下斗胆,求面见小姐。」 周佩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荷香,拉开帷幔。」 荷香上前将帷幔拉开。 文思远看到一个素衣少女倚着床栏半坐在床边,一脸病容,身形消瘦,露在衣袖外的手背青筋隐现,整个人瘦得有些脱形。 见她如此形貌,他暗暗倒吸口凉气,这究竟是假病还是真病? 如按将军给他看过的书信,应该是假病,但这副形容十足是久病不癒的模样啊! 真病倒也罢了,若是假病,那这位未来的夫人可真是心思深沉,是个不可小觑之辈。 周佩华抬袖掩口,又咳了一声。 文思远的心神也被拉了回来,道:「在下已与贵府议定三日后上门迎娶,周家想必很快便会来接小姐回府。 在下想问,小姐可受得了颠簸?」 周佩华嘴角微扬,「后日我会回府。」 文思远点头,「属下明白了。」出嫁前一日回府,在此之前他不会允许周家的人将人接走。 周佩华道:「先生是否还有其他事?若无,我想歇息了。」 文思远忙道:「属下这就告退,大小姐好生歇息。」 一离开后院厢房,文思远大步而行,到了外面嘱咐随行亲卫一番。 如此这般,周府派来接人的马车再次无功而返。 听到回禀的周李氏气得不行,却又毫无办法。 两日后,傍晚时分,两顶青布小轿迎着满天霞光,从角门抬进了周府内院。 抬轿的是四名彪形大汉,那一身凶悍之气让周家的仆役大气都不敢吐一口。 府里派去接人的马车根本没派上用场,大小姐和她的丫鬟荷香直接被雷家的亲卫用两乘小轿一路平稳地抬了回来,直送入内院。 从根本上杜绝了路上可能会发生的意外,也明确表示了他们对周府当家夫人的不信任。 这让周李氏暗自心惊。 最让她害怕的是那四名抬轿的亲卫就此守在了周佩华的院子里,周府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近身服侍之事均由荷香一手包揽,其他人最多只能到闺房之外,除非她答应让人进来。 荷香见这阵仗,咋舌不已,偷偷对自家小姐说:「小姐,这些人好凶喔!」随即笑出朵花来,得意地道:「不过……应该!那起子坏良心就算有坏心思,现在也没得施展了。」 周佩华歪在榻上闭目养神,淡淡地道:「把嫁衣头面仔细检查一遍。」 「哎,奴婢这就去,小姐你歇着。」 「嗯。」 周佩华闭着双眼,心思却转个不停,她瞧着雷家这番作为,不仅仅是为了防范继母,恐怕还预防着她有什么小动作。 看来,她那封书信倒让雷大将军起了警惕之心了。 呵呵,她原不过是想脱离周家,就算他打破了她原本的谋划,但是嫁出去结果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大户人家的男子知晓人事早,许多人在正室过门前便有了通房、小妾,而她即将要嫁的男人已经二十八,正是壮年,也不知道她过门后是何种情形? 想想就觉得头痛! 「姊姊,我是阿锦,我可以进去吗?」 突然,外间传来一道犹如百灵鸟般清脆的声音,直听得闭目养神的周佩华眉心微攒,坐起身来。 她来做什么? 荷香下意识地看向小姐。她与自家小姐一样的心思,亦是一脸不快。 周佩华闭了闭眼,吩咐道:「让她进来吧。」就看看她还想做什么。 荷香前去开门。 只见周佩锦打扮得犹如盛放的牡丹,嫋嫋婷婷地走进了屋子,对着摆放在外间的那些嫁衣首饰嫉妒地看了看,就算周佩华嫁给国公爷大将军又如何,只怕无福消受呢! 想到这里,她抱着锦匣的双手紧了紧,随即脸上又挂起甜笑,掀帘进了内室,看到半卧在软榻上的周佩华时,她开口道:「姊姊,你明日出嫁,妹妹特来给姊姊添妆。」 周佩华虚弱一笑,「让妹妹费心了。」 周佩锦嫣然一笑,顺手将手中的匣子递过去,道:「不过一支玉簪,姊姊可不要嫌弃。」 周佩华温和地道:「妹妹有心,我怎会嫌弃。荷香,收起来吧。」 荷香上前接下匣子,放置到一边,又回到小姐身边站好。 二小姐看着娇花一样的人,却是心如蛇蠍,她万不敢大意,现在正是小姐最要紧的时候,可不能着了二小姐的道儿,前功尽弃。 周佩锦无视荷香的戒备,笑吟吟地上前两步,坐到榻边,道:「我瞧姊姊的气色倒是好了许多。」说是这样说,心里却恶毒地想着,这么一副短命鬼的模样,只怕到不了北疆便要死在半路了,可惜了那些价值不菲的嫁妆。 周佩华面色微苦,叹道:「不过捱日子罢了。」 周佩锦心中暗喜,口中却道:「姊夫是镇国公、大将军,姊姊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周佩华淡淡地回道:「借妹妹吉言。」 周佩锦轻轻叹了口气,带着感慨地道:「只是姊姊出嫁仓促,弟弟身在书院一时不得回,否则便该他背姊姊上轿的。」 周佩华亦跟着叹了口气,一副落寞的样子,「是呀。」 第五章 荷香却在心中暗自庆幸,亏得少爷回不来,否则她还真怕在背小姐上轿的途中发生什么事故呢,这姊弟俩都不是好人,哼! 为了应付这场姊妹友爱的戏码,让周佩华的精神更差了,最后在荷香暗自咬牙的提醒下,周佩锦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 人一走,荷香用力关上了门。 周佩华抬手揉抚着额际,强压下心头的不耐,重新在榻上躺下。 荷香进来看到此景,眼眶有些发红,小声地道:「二小姐太过分了,她明明就没存好心。」 周佩华懒懒地道:「不用管她,最后一次了,明日咱们便走了。」 话虽如此,但最后还要来让人膈应一下,实在是意难平、气难顺。 晚饭周佩华不过只吃了小半碗粥便吃不下了,饭后不久吐了几回,院中很是闹了一通。 这让听到消息的某个人心思又有些浮动,巴不得她明日无法上轿,就此一命呜呼,将那副丰厚的嫁妆留下来给自己。 但一夜过去,也没听到那边院子再传来别的消息,隔天一大清早,喜婆喜娘便进了内院,开始为新人梳妆。 屋内红通通一片犹如火烧,为新人上妆的喜娘却是心下暗惊,周大小姐这么一副病弱瘦削的模样,接下来的长途跋涉能撑得住吗? 胭脂水粉可以遮掩住新嫁娘的病容,可大红嫁衣却更显出新嫁娘的骨瘦如柴,彷佛风一吹就倒,尤其那纤细的脖颈,更是让人担心头上那副头面可会让它无法负荷就此折断。 喜娘和喜婆胆颤心惊地帮着周府大小姐打理好妆容,提心吊胆地在鼓乐声中将她背出闺房,走出周府,最后成功地把人送上前来迎娶的大红花轿。 花轿轿帘落下的同时,喜娘和喜婆皆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送新娘上轿的过程实在太过惊心动魄,两人全身都是冷汗,就怕一个不巧新娘猝死,喜事变丧事。 还好还好,新娘总算有惊无险地上了花轿,她们的赏银也拿到手了。 伴着喜乐,花轿一路出城,将披红挂彩的周府远远抛在了后头。 周大小姐的嫁妆虽称不上十里红妆,但是那满满当当的八十六抬也让城中百姓大开眼界。 虽是八十六抬,可太过实诚了,手都插不进,长长的队伍一出城便将所有东西安置入箱,结结实实地捆紮上车,打眼一看,不下八辆马车。 再加上那辆红艳艳的大马车,一百名威风赫赫的亲卫随侍,端得气势十足。 这样一支迎亲队伍就此向北而去。 北疆干冷的气候是比南方的湿冷要好一点儿,但是南方不像北方这样冷,来到这北疆苦寒之地,周佩华着实有些吃不消。 尽管文思远考量她的身体状况,尽量放缓了速度,但她的身子实在不好,到底还是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病倒了。 马车在张灯结彩的将军行辕前停下时,一身武将常服的雷飞云已经等在门前。 文思远下车上前见礼,「将军,在下幸不辱命。」 雷飞云虚扶一把,笑道:「有劳文先生了。」目光下意识往那紮裹着红锦大花的大马车看去,心里有些犯嘀咕,怎么不见人下来? 文思远见状,笑道:「夫人路上受了些风寒,身子正虚。」 正说着话,就见马车车帘被掀起,一个身着桃红色衣裳的丫鬟钻了出来,跳下马车。 荷香放好下马凳,半掀起车帘,一脸担心地道:「小姐,你慢着些。」 「咳。」周佩华掩口咳了一声,强忍着头晕目眩,慢慢往前蹭。 就在荷香要接住自家小姐的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一旁伸来,直接握住了周佩华纤瘦白皙的手。 在周佩华头昏脑胀间,人已经落入宽阔而温暖的怀抱中,她听到一道清朗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我抱你进去。」 四周蓦地响起窃笑声。 雷飞云大眼一瞪,颇是不客气地扫了一圈围观者,然后转身大步往行辕内走去,身后的笑声渐大。 周佩华靠在那人的胸膛,无力地闭着眼。 细长而弯的眉,微闭的双眸,鼻梁俏挺,两片樱唇略有些苍白,大红绣金凤的嫁衣衬得怀中人脸色越发苍白,整个人娇娇弱弱的,分外惹人怜惜。 雷飞云将记忆中的少女与怀中的新嫁娘暗自比较了一番,果然是长大了,就是有些太瘦了,抱在怀里轻飘飘的,还有些硌手。 周佩华昏昏沉沉之际,听到周遭的鼓乐声和热闹的人声,紧接着她被抱着行过了大礼,然后就直接被抱进了洞房。 荷香整颗心都是提着的,将军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家小姐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他还要直接洞房? 雷飞云当然没有那么禽兽,虽然他确实有些渴望,毕竟快三十的人了,连女人的味儿都没沾过,说没想法那是骗人的,只不过雷家有祖训,男子年过四十无子才可纳妾,他连正妻都没娶,妾当然就更是连影儿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如今,他总算是娶到妻子了,但是看着太病弱,实在是不太好下口,只能暗自捶胸顿足。 但好歹拜了堂,吃不着肉也能喝点肉汤,聊胜于无嘛,他实在是旱得有些久了。 他家娘子一定能够理解他的。 当然,雷飞云瞧瞧怀里的小人,看在她身体不舒爽的分上,他会克制的。 「铺床,让你家小姐先歇下。」 他一声吩咐,荷香马上动作,铺床展褥,很快便将床榻收拾好。 雷飞云替周佩华褪去了大红嫁衣,又脱去了正红袄衣和袄裙,她的身上便只剩下大红的中衣,然后就将人直接塞进荷香掀起的被窝里。 见小姐的身子进了厚厚的被子里,荷香暗暗松了口气。 「照顾好你家小姐,我还得去外面招呼客人,有什么事就找外面的人。」 「婢子知道了。」 雷飞云边转身往外走,嘴角跟着扬了起来,他家娘子的身段挺不错的,凹凸有致,可惜那小丫鬟像防贼一样盯着他,不好「亲手」感受一下。 啧! 出了内院,就看到文思远笑咪咪地站在不远处,雷飞云不由得也笑了。 「夫人的病不要紧吧?」 文思远道:「不妨事,再过一个时辰就又该喝药了。」 雷飞云往廊下柱子上一靠,双手抱胸,抬头看天,状似随意地问道:「怎么样,周家?」 文思远斟酌了一下用词,将他和亲卫在江南打探到的消息一一细禀。 越听,雷飞云的表情就越凝重,最后干脆沉成了一片黑锅底,他竟不知他的小妻子在周家的日子这般艰难,早知如此,真该早些派人去重议婚期,不该听信周家虚言,将婚期一拖再拖。 说到底,还是这几年边关战事紧急,他没放太多心思在这上面的缘故。 最后,雷飞云长长地吐了口气,略显沉重地道:「我知道了。」 「将军也不要想得太多,现在夫人已经迎进门了,以前的灾劫便都过了,今后只有好日子。」 「嗯,我会好好待她的。」 文思远迟疑了一下,又道:「周大人先前在家守制,因着将军的缘故,去年才补了缺,日后在朝中是否要让人关照一二?」 雷飞云眉头一皱,思索了一会儿,问道:「对于岳父,我夫人是什么看法?」 文思远垂眸,声音略沉,「甚是冷淡。」 雷飞云当即道:「日后周家不必理会了。」 「是。」 【第三章】 好热……周佩华觉得自己仿佛身处火海热焰之中,热得她好想掀开衣襟。 耳畔似乎传来吞咽的细微声响,然后衣襟处似有凉风透入,她轻轻吁了口气,随即唇上蓦地一热,紧接着苦涩的汁液涌入口中,她紧蹙着眉头,下意识想躲,却被人牢牢箍住脖颈,不得动弹,只能吞下那些汁液。 一口又一口…… 一碗药终于见底,喂药的雷飞云松了口气,一旁看着的荷香也松了口气。 药煎好了,她正准备给小姐喂药,不料姑爷大步进来说他来喂,结果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姑爷疑似吃自家小姐豆腐一般,以口渡药,喂下了一碗药。 药不苦吗? 不期然地,荷香心里有了这个疑问,实在是因为她看姑爷喂得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 药当然苦,不过,这点儿苦对常年征战,身上不知受过多少枪伤箭痕的雷飞云来说实在太微不足道,更何况小妻子的两片樱唇堪比蜜糖,令他含之忘忧。 喂下一碗药,她的嘴唇也变得红润起来,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荷香咽了口口水,壮着胆子开口道:「姑爷,为免过了病气,小姐还是让婢子照看吧,您——」就别在新房睡了。 第六章 雷飞云伸手揩去周佩华嘴角残留的药渍,不以为然地道:「没事,本将身体好得很,不怕。」 荷香心里顿时有些发苦,总觉得姑爷很像一头饿狼,正对着她家小姐琢磨着从哪里下口好。 心思转了几转,她再接再厉地道:「小姐正病着,夜里需要有人照顾,婢子得留在房里值夜。」 雷飞云微微蹙眉,道:「不用,你下去休息吧,你家小姐自有我照顾。」 荷香越发觉得难以安心了,她家小姐可还病着,且病得迷迷糊糊的,姑爷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吧? 面对小丫鬟质疑的目光,雷飞云一脸正直地道:「本将军也是照顾过病人的,你放心,肯定把你家小姐照顾好。」顺便吃豆腐什么的,就不需要对小丫鬟明说了。 最后,荷香还是被自家姑爷给撵出了新房,怀着满满的担忧回到下人房休息了。 而撵走了小丫鬟的雷大将军拴好门栓,把自己扒了个精光,钻进了红纱帐,再钻进了自家娘子香喷喷的被寓里。 虽然为了怕她受凉不好扒光了,但是他的手毫不客气地钻进她的衣襟里巡视领地,细细品味。 周佩华睡得很不安稳,半睡半醒间总觉得有一道隐含着危险的气息一直在自己耳边响着,就好像——野兽的粗喘? 雷飞云的眼珠子漫着血丝,气息也越来越粗重,双腿间的祸根早就硬得跟铁似的,恨不得马上奋战。 可是他知道不能,只能忍。 「水……」被热气熏得口干舌燥的周佩华,嗫嚅地开口。 雷飞云狠狠倒抽了口气,光着身子下床到桌边给她倒了杯水过来,喂她喝下,然后自己又去狠狠灌了几大杯,这才勉强把心火给往下压了压。 目光在床和净室之间打了几个来回,他最终还是咬着牙回到床上,继续痛并快乐的煎熬着。 前半夜,周佩华热得老是想掀被;后半夜,她又冷得直往身边的大火炉钻。 于是,前半夜,雷大将军一直在替小妻子盖好被子;后半夜,又在禽兽与君子之间摇摆不定。 一夜过去,雷飞云深感身心倶疲,早早就起床穿衣。 一大早就赶来伺候的荷香,一看到姑爷双眼下的阴影,不由得吓了一跳,难道小姐夜里病情加重了? 雷飞云一边打呵欠,一边对她说道:「你家小姐退烧了,估计一会儿就能刚,你先去准备汤药吧。」 荷香应了一声,赶紧跑去煎药。 等周佩华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红通通的帐顶,靠墙的位置还贴着红双喜,这是洞房? 「荷香?」 叫唤声才刚落下,她就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接着帐子被掀了起来,一张陌生的俊脸出现在她眼前,不过他眼下的黑影硬是让他俊朗少了几分。 数年未见,他的变化倒是不太大,只是煞气似乎更重了些。 「醒了?荷香去熬药了,你要喝点水吗?」雷飞云一边伸手扶她坐起,一边问道。 周佩华任由他帮自己穿上半袄,然后靠坐在床头,这才开口道:「嗯,我想喝点水。」 他转身倒了杯温水过来。 她小口小口地喝完。 「还要再喝一杯吗?」 周佩华摇头。 雷飞云把杯子放回桌上,然后在床边坐下,伸手揽住她的肩。 她瞬间身子一僵,紧接着全身都变得热烫起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些年我忽视了你,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周佩华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对不起吗? 当初为了摆脱继母,她借着他救了她,成功让他跟自己定下了婚事,那时她多少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他的。 不过,在接下来的六年里发生了太多事,她渐渐也不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了。 到了现在,好像他们之间也谈不上谁对不起谁了,不过都是情非得已罢了。 两个人有一会儿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挨坐在一起。 是荷香端药进来才打破了屋内的静寂。 雷飞云伸手拿过药碗,抿了一口,神色不变地将药碗递到妻子嘴边,「我尝过了,温度刚好,喝吧。」 周佩华和荷香看着他这样的举动,都是一阵无语。 周佩华皱着眉头一口气将汤药喝了下去。 雷飞云快手拈来桌上小碟子里的一颗蜜饯塞进她嘴里,帮她冲散那股苦涩。 「一会儿让文先生再来帮你把把脉,看看要不要再重开药方,早点把身子养好,别带着病过年。」 周佩华微微点了点头,轻轻道了声「好」。 这一路上文思远一直在帮她调理身体,对她的身体情况有七、八分的了解,至于她的宫寒之症,他因不精妇科,倒不敢打包票一定能治愈,却也答应她不会主动向雷飞云提及。 荷香收拾了药碗,又端来了一盆温水帮自家小姐净面梳洗。 雷大将军则到外间去吃早膳。 周佩华因为刚服了药,要过一会儿才能吃早饭,而且她吃的是清粥小菜,也不好与大将军一起。 只不过没一会儿,荷香就一脸惊惶地跑进内室,凑到她耳边偷偷感叹,「将军吃得好多。」 军汉能吃也不算太稀奇,况且娘家以前有个烧火丫鬟也挺能吃的啊,想到这里,她不禁笑道:「二丫的饭量还小吗?」那可是论盆吃的,最后生生因为饭量太大被管家给重新发卖出去,毕竟实在是太饭桶了。 荷香哂哂嘴,压低声音又道:「可是将军比二丫还能吃,真的!」所以她才这么惊愕嘛。 周佩华想了想,那确实该吃惊一下了。 可想而知,对于雷大将军来说,妻子那如同猫食一般的饭量实在让他频频皱眉。 「这样不行,你太瘦了,得多吃些才好。」 周佩华一边拿帕子擦拭嘴角,一边道:「我跟将军不同,本是女子,又在病中,能用一碗半米粥已是很好了。」 雷飞云依然皱眉,「还是吃得太少了。」 荷香忍不住小声嘀咕,「小姐哪里能跟您比啊!」这是饭桶和饭碗的巨大差异啊。 雷飞云挑了挑眉,没说话。 周佩华看着荷香摇了摇头。 荷香低头敛目装鹌鹑。 「我去找文先生过来,你趁这机会收拾一下。」 「好。」 等到雷大将军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荷香长长地吁了口气。 周佩华不禁失笑,「看把你吓的,赶紧过来帮我穿衣。」 荷香吐吐舌头,拿了一套衣物出来。 当周佩华扯开衣襟的时候,突地眼睛一瞪,随即猛地将衣襟揪紧,头也不抬地道:「我自己换,荷香你去帮我拣几样头饰好搭配。」 荷香听话地去做事,并没有察觉自家小姐的异样。 周佩华等荷香走到一旁去才小心拉开衣襟,看着胸前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青紫痕迹,她倒抽了口凉气,狠狠磨着牙。 那个混蛋! 为了不让荷香看到,周佩华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裳,接着坐到妆台前,让荷香帮自己戴首饰。 因着生病,荷香只拣了几样轻便精致的头饰,戴好之后显得清清爽爽的,却不太符合自家小姐新嫁娘的身分。 但也没办法了,等文先生帮小姐诊过脉后,小姐又得到床上歪着去,索性就简单为要吧。 看着菱花镜中的自己,周佩华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脸,这一路上到底还是养起来了,比之前瘦削的模样好太多了。 难怪某个混蛋能在她生病之时还下得了口,想到这里,她气恼地抿紧了唇。 看到小姐的表情变得好像有点生气,荷香迟疑地轻唤一声,「小姐?」 「没事。」周佩华果断否认。 「喔。」 「属下文思远求见夫人。」 周佩华轻轻吸了口气,起身往外间走,「文先生请进。」 文思远进房之后落坐,为周佩华把脉。 详细诊脉之后,他说道:「夫人已无大碍,药方我再做修改,调养几日就好。」 「有劳文先生。」 「不敢,属下分内之事。」 周佩华轻笑道:「一路上多亏了先生照顾,我主仆二人感激不尽。」 文思远回道:「将军所托,属下不敢马虎,将军很是关切夫人的身体状况。属下还须向将军回禀,先行告退。」 周佩华理解地道:「如此,我便不多留先生了。」 文思远起身离开。 荷香一脸狐疑地看着门口一会儿,再问向自家小姐,「是婢子多心吗?怎么感觉文先生很急着要离开?」 周佩华低眉敛目,若有所思。 出了将军起居内院的文思远直奔行辕外书房,大将军雷飞云正在等他。 第七章 文思远一进门,雷飞云就急切询问,「怎么样?」 文思远面露几分戏谑之色,「将军真是关心夫人。」 雷飞云泰然地道:「先生也知我已死过两任未婚妻,此番娶妻入门又病体孱弱,我自然不免心焦。」 文思远轻咳一声,也就不当面拆穿自家将军那点子不可言说的心思了,表情一正,回道:「夫人已无碍,只须再用药调养几日,固本培元即可。」至于那宫寒之症,先慢慢调养着,或许并不会影响子嗣,若真有碍,到时他治不了再找妇科圣手相帮,总还是有希望的。 雷飞云提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到了实处,「如此就好。」 文思远又道:「将军这几日若要与夫人同房而处,还是滴酒不沾为是。」 雷飞云点头,「我知道,酒气会冲撞病人,等夫人身子康复我再与大家一醉方休。」昨天大喜之日他也滴酒未沾,为的便是能与新婚妻子同房照顾。 一整天,雷飞云都未再进内院。 周佩华初时还觉得有些不安,但很快便释然了。 他们不过媒妁之言,又非两情相悦,况且她既非绝色,又有恙在身,新婚之夜他能相陪一宿已是给足了面子,也许此行辕之中还有其他女人,他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出现在她面前,至少也会等她病体痊愈,某人大抵是不怎么想当鳏夫的。 想通之后,周佩华在房中也自在多了,好好休息了一下。 一路北上,再如何照顾,长途跋涉的疲累总是难免,她这一睡,就睡了大半天,清醒的时间不过吃喝拉撒。 雷飞云晚上回房的时候,周佩华正在吃清粥。 一见将军回来,早有下人麻利地去厨房取饭,很快地,馒头、大锅菜、浓粥便摆上了桌,倶用盆装。 周佩华是慢条斯理地吃,雷飞云则是风卷残云横扫饭桌。 饶是她自觉经历过不少事儿,也免不了小受惊吓。 一顿饭吃完,周佩华的心头有些无法言喻的触动。 她坐在窗前火炕上,不禁有些恍神。 雷飞云大刺刺地坐到她对面,直勾勾地瞅着她。 热气扑得她一张小脸粉扑扑的,一双眼明如秋水,黑若曜石,唇瓣似启似阖,很是诱人。 被盯着看的人神思远游,没觉得怎么样,但是荷香这个在一旁伺候的委实有些受不住了。 姑爷的目光好似着火一般,便是她这个不知人事的小丫头也有几分明白,不好再多待,悄悄退出了内室,又接着退出了外间,将房门轻轻掩上,这才长长吁了口气。 两颊都还火辣辣的烧,被外面的冷风一吹,这才打了一个冷颤,散去了热度,疾步回自己的房间。 而新房内,被小妻子勾得心头火起的雷大将军,十分干脆地将人一把抱起,在她惊吓的目光中将她抛上了大床,然后三下五除二扒光了自己,扑了上去。 周佩华的抵抗在雷飞云的眼中可以直接忽略不计。 很快地,她的衣物被抛下了炕,落在地上,与他的衣物相互交迭。 「将军,妾身的身子……」周佩华急声提醒某人,试图唤回他的理智。 「我知道。」雷飞云一把扯落她最后一件遮罩亵裤,粗喘一声随手扔出帐外,「我会小心的……」 小心什么? 她细嫩的肌肤被他那双粗砺大手摩挲着,引起一阵阵颤栗,羞涩与难堪同时涌上心头。 今天不同于昨夜,他的妻子神智清醒,他做什么都会给予他相应的回应,这让他的欲望节节攀升,无法自控。 看着她玉面飞霞、情欲荡漾的眼神,雷飞云的胸脯剧烈起伏,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身子都这么软了,应该可以了吧? 「娘子……」 周佩华眼神迷离地看着压在身上的男人,身下那股莫名的空虚让她觉得有些羞耻,可是又忍不住想靠近他。 他被她的情态勾得再也无法忍耐,将她白嫩修长的两腿强势分开,她感到极为羞涩,想夹紧双腿,却无能为力。 她一夜没能睡。 雷飞云整整忙了一宿,整个人明显过于亢奋。 桌上的红烛燃了一夜,烛泪成堆。 「娘子……华儿……」他怜惜又欢喜地在她耳边轻唤。 周佩华被折腾得只剩下喘气的力气,两眼已经睁不开了,全身酸疼,简直恨不得就此长眠。 在她迷迷糊糊之际,她感觉到整个人被抱起,随即沉入一汪热水中。 雷飞云小心仔细地帮妻子沐浴,中途却又控制不住自身的欲望将她抵在宽大的浴桶内又要了一次。 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周佩华已经完全没印象了,直接睡了过去。 实在是太累了! 最后,趁着水尚温热,他快手快脚地替她擦干身子送回床上,再仔细地替她掩好被褥。 这个时候,荷香已经将原本的床褥全部换过,昨晚被两位主子弄得狼籍不堪的罪证已是不存。 雷飞云面皮厚实,在荷香略显不善的目光中坦然用过早饭,然后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离开。 荷香回到床边,掀起床帷看着昏睡不醒的小姐,眼中不禁流露出星星点点的心疼,她家小姐受苦了。 别的地方看不到且不说,只颈侧露出的那片皮肤上就全是骇人的青紫痕迹,实在是…… 而周佩华睡得并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不知所谓。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周佩华只觉得饥肠辘辘。 她茫然地看了帐顶一会儿,昨夜疯狂又羞人的情景倏地窜进脑海,她羞恼得想用手捂眼,不料手根本抬不起来,一动就酸疼得直吸气。 吸气、吐气,如此这般重复几次,她才用平稳地声音唤道:「荷香。」 正守在屋内绣帕子的荷香听到小姐的声音,立即起身应道:「小姐,你醒了?」 红纱帐被掀起,看着荷香一副感动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周佩华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微妙。 见小姐迟迟不说话,而是直盯着自己看,荷香不解的轻唤一声,「小姐?」 周佩华压下心头的尴尬,道:「我饿了。」 荷香赶紧回道:「婢子在灶上给小姐温着饭食呢,这就去帮小姐端来。」 看着小丫头一阵风似的跑走,周佩华慢慢闭上微张的小嘴。她也跑得太快了,她原本还想让她帮自己起身,再简单梳洗一下的,她自己实在做不到,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的。 雷飞云掀帘进来的时候,周佩华正扶着床栏试图下床,小脸因为疼痛都皱在一起了,还连连倒吸冷气。 她这模样看在他眼中是又心疼又内疚,他几个大步上前将人一把捞进怀中,问道:「想做什么叫人便是,你那个小丫鬟呢?」 周佩华不想搭理他,但又不能不搭理,很是憋闷,口气淡淡地道:「荷香替我取饭去了,我想梳头、净把脸。」 雷飞云马上将她抱坐到妆台前,拿了玉梳替她梳发。 周佩华看着镜中两人这般的亲密举动,好笑地想着,这算闺房之乐? 荷香提着食盒回来,在外间桌上摆好,来到内室要请小姐用膳,就看到姑爷正笨拙地帮小姐编辫子。 这一瞬间,她直觉自己眼花了。 见荷香一脸震惊地看自己,雷飞云有些不自在地道:「我也没给女人梳过头,要不你过来帮夫人重新梳过?」 荷香尚未出声,周佩华便拒绝了,「不必了,这样就好,我还是先吃饭吧。」 她真的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那也行。」雷飞云放下梳子,又将人抱起,送到了饭桌前。 荷香脚步虚浮地跟了出去,脸有些烧,姑爷对小姐可真体贴,小姐这算是苦尽甘来了吧。 这一顿晚饭,周佩华比平时多吃了一碗,这让雷飞云大为欣喜,直道:「娘子就该这样多吃些才好。」再丰腴些抱起来就更舒服了。 周佩华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我一天没吃东西。」到底是谁害得她,哪有那般毫不节制的?简直把她当成上好肉骨头一啃再啃,只差没敲骨吸髓了。 雷飞云的耳朵微微泛红,他多少是有些理亏的,可他二十多年也没个女人,这突然间尝到了肉味,自然一时控制不住多折腾了几次。 见他笑得讪讪,周佩华也不好穷追猛打,便就此收口。 饭后过了小半个时辰,荷香取来汤药,服侍小姐喝了,末了忍不住道:「小姐,身子要紧,今天少喝了一碗药,夜里婢子再熬一碗吧。」 周佩华垂眸,「好。」 荷香便服侍她就寝。 很快地,屋里便只剩下刚刚有了夫妻之实的一对小夫妻。 雷飞云一钻进被窝就忍不住对怀中的娇妻上下其手。 第八章 刚刚闭上眼睛的周佩华吓得一个激灵,连声音都走了调,「雷飞云,你又想干什么?」 他一边揉搓着雪峰,一边气息不稳地在她耳边肯定地道:「要你。」 「不行!」她断然拒绝,用力按住他不安分的手,试图跟他讲讲道理,「我昨天被你弄得太厉害,身子乏得很,实在是受不了了。」 「那我怎么办?」雷大将军有些委屈。 周佩华的腿间被那根硬物抵着,冷不防倒抽了口凉气,她咬着牙建议,「你不如到别人房中……」 他目光一凛,狠狠吻了她一记,在她气息不稳的时候对她道:「你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人,你让我找谁去?我雷家有祖训,婚前不许有人事,婚后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你说,你让我找谁?」 周佩华闻言满脸错愕。 雷飞云耐心地等她回神。 「我不知道……」她以为周府已然是那样,堂堂国公府只会更乱,没想到是她想错了。 「那你现在知道了。」 周佩华抿着唇不说话他轻轻咬了下她的粉唇,话含在舌间,有些含糊地道:「我只想要你……」想让她的人、她的心都只属于他。 她的身子不自觉软了下来,在他灼热的大手撩拨之下,很快便沉沦了。 等到时机成熟,雷飞云腰身一沉,挺进她的身子,惩罚性地用力摆动腰肢。 哼,居然让他去找别人! 这个女人必须得好好收拾一下,他们才新婚,不过才睡了一晚,就对他生厌了不成? 周佩华初时疼得直抽凉气,毕竟昨晚实在是被折腾得狠了,可是慢慢地,疼痛之中升起一波波的愉悦刺激,让她不时逸出娇吟。 有了昨晚的经验,雷飞云更晓得该怎么做,碾磨得小妻子欲仙欲死,良久才结束了这一场情事。 两人大汗淋漓,身子仍紧紧交缠在一起。 周佩华能清楚感觉到他还留在自己的身体里,想到之前所说的话,她的心情很复杂,若果真如此,她实在是撞了大运才能嫁给他。 轻轻咬了咬唇,她伸臂环住他的脖颈。 雷飞云动了动腰,垂眼看她,她脸上的情欲红晕尚未完全褪去,眼眸却似暗夜中的宝石般熠熠生辉。 她定定地看着他,认真地对他说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你可肯允我?」 他顿时满眼生笑,低头用力亲了她一口,十分坚定地道:「当然。」 周佩华发自内心地笑了,轻声道:「便是假话也无妨,你若无情我便休。」 雷飞云眼睛发亮,感觉下身又变得坚挺,他按住她的腰不许她逃,低声道:「虽说我并不在意子嗣,但能生的话就尽量生。」国公府还是养得起几个崽子的。 她轻咬着唇「嗯」了一声,抱紧了他的颈子,强撑着酸痛,将腿盘上他的腰,小声提醒道:「别太久,夜里我还得起来喝药。」 他顿时乐得不行,再不跟她客气,一边动着身子一边保证道:「不妨事,到时候我出去把药给你端进来,亲自喂你喝。」 这一次的情事因她的主动配合,滋味却更是不同,隐隐约约间,雷飞云似有所悟。 【第四章】 火炕烧得屋子暖融融的,前几日烧得太旺,只穿秋衫都要出汗,周佩华抗议之后,雷飞云才将柴禾降了下来。 她知道丈夫是担心她身子娇弱,不习惯北方严寒,但除非她足不出户,否则屋里这般温暖,外头却如此冻人,这样反而更容易染上风寒。 前天开始下雪,下了两天,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光透窗,将屋子也映亮了几分,屋外雪光映天,浑不似酉时。 没几天就要过年,即使边城也多了些年节的味道,连空气里都隐约飘散着年味。 周佩华从窗外收回目光,继续缝缀手上的袍子。 这是一领湛蓝色的男子外袍,正是比量着雷飞云的身形裁剪,她想着让他过年能穿上自己亲手缝制的衣袍,这两日动针便勤了些。 久不动针,刚开始还觉得有些手生,现在已经熟悉了,速度也快了不少。 门帘被掀开,一股冷风吹入,随着帘子落下,再次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雷飞云大步走进内室,顺手将解下的披风扔给一旁的荷香,径自往窗边的炕榻而去,大手一捞,便把妻子拥进怀中,完全不在意荷香也在,低头就偷了个香。 荷香急急退出去,依旧被臊了个大红脸,姑爷真是越来越不避讳了。 周佩华赶紧把手中的活计推到一边,生恐针扎到了他,嘴里轻嗔一句,「又乱来。」却不是真恼他。 他毫不在意,大手罩上她的胸脯,隔着衣物便不管不顾地揉搓起来。 「别闹!还未用晚饭。」她双颊生晕,有些推拒,却并不十分坚决。 雷飞云低声在她耳边笑道:「这几天你小日子,我憋坏了,先让我解解饥。」 周佩华被他撩拨得情动,伸手在他腰间拧了一下,啐道:「下流胚子!」 两个人很是折腾了一回,才彼此抚住了心口,重新收拾齐整。 被疼爱过的周佩华眉眼隐透媚色,伸手很不客气地又在某人胳膊上拧了一下,啐道:「哪有你这样猴急的。」连衣服都顾不上脱。 雷飞云哈哈一笑,抱住她又啃了一口,这才放开她到炕桌一边坐下,「自己的婆娘还不是由我疼。」 周佩华受不了地横了他一眼。 雷飞云看着炕桌上的袍子,眉开眼笑地问,「给我的?」 她没好气地道,「不给你,给谁?做好了不误你新年穿。」 他得意开心地嘿嘿笑了两声,「还是娶个妻子好,知冷知热有人疼。」 周佩华抿嘴笑,又将活计拿起来。 雷飞云忍不住道:「你身子才好没几天,别太劳累,我不穿新衣也一样过年,再说了,府里也有专门做针线活儿的娘子,每季都送衣服来的。」 她微微一笑道:「那不一样,今年你娶了我。」 他心头一暖,自从父亲过世,他常年驻守边关,年节都习惯了清冷,突然有人陪着他、心疼他,他倒有一时的恍惚,母亲亡故前,国公府也是暖意融融,可那种时光过去太久了,久到他都觉得那只是一场美梦。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我们定要相伴白首。」 「好,相伴白首。」周佩华看着他的目光柔柔的、暖暖的。 接下来她缝衣,他看她穿针引线,虽然不说话,但两人之间却自有一股温暖的气息笼罩,十分融洽。 看着她低头咬断线头,雷飞云有些急切地问道,「好了?」 周佩华笑着点头,「时间太赶,我不便绣花样,就只简单缝制衣袍,过来试试可合身?」 他飞快起身脱下外袍,由她服侍试穿新衣,衣袍上身,十分合身。 她满意地道:「一会儿我熨烫好,晾上一日,后日正好穿。」 「让娘子费心了。」 「应该的。」周佩华一边说,一边替他将新衣脱下折好放到一旁,「天晚了,现在摆饭可好?」看他点了头,她走到内室门边掀起帘子,道:「荷香,摆饭吧。」 「是,夫人。」在姑爷的强烈要求下,荷香只能换了称呼,最初几天真是很不习惯。 等到饭食上桌,雷飞云颇有几分惊喜,「汤锅!」 周佩华俏面带笑,「可合相公口味?」 「娘子贴心贴肺,再熨贴不过。」 熬得白稠的骨头浓汤,将菜蔬肉片搁下,涮上几涮,几滚之后捞出,蘸上调好的酱汁,吃一口,满口喷香。 周佩华胃口小,很快便饱了,于是专心帮丈夫烫菜涮肉,看他吃得高兴,她亦欢喜。 吃得兴起,雷飞云问道:「夫人可许我小酌几杯?」自打娶她进门,半个月没沾过酒味了,有点儿馋。 周佩华笑着转向荷香,「去,给将军烫壶酒来。」 「哎!」荷香笑着应声而去。 酒很快烫好端上来,雷飞云自己喝不算,还硬灌了妻子两杯,喝得她粉面飞霞,目光迷离,已是醉态毕现。 「娘子委实不擅酒。」他有些感慨,索性把人抱到膝上坐着,他继续喝酒吃肉,时不时再灌妻子两口。 荷香硬着头皮立在屋内一角,就怕还有叫自己的时候。 她不容易熬到姑爷吃饱喝足,抱着夫人进了内室,她这才松了口气,俐落地将碗盘一收,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内室之中,床帐之内,醉得一塌糊涂的周佩华已经被雷飞云剥了个精光,玲珑身段一览无遣。 他邪气地勾起嘴角,他以前虽一直没沾女人,但年少轻狂时春宫图可看过不少,许多姿势早就想试试了,只是妻子是官宦闺秀,怕是拉不下脸面配合他,灌醉了正好行事。 第九章 嘿嘿…… 浮浮沉沉、欲仙欲死,她被弄成了一滩水,就此沉睡。 再次睁眼,已是午后。 恍惚记起昨夜床笫之私,周佩华羞愤欲死。 那个混蛋都对她做了什么?她又做了些什么? 周佩华捂住滚烫得快烧起来的双颊,整个人埋入被褥间。 她没脸见人了…… 雷大将军躲了一天没进内院,又在外书房凑合了一晚。 自打将军成亲,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很是让人侧目了一下。 可雷飞云心里有鬼,不敢进内院,而他家娘子想必正在恼他,也没叫人到外院来请他。 这样,他就更不好回内院了。 真是煎熬! 可再躲也躲不过去啊,隔天就是年三十,再不进去只怕媳妇就真的要恼得不理他了。 过年可是大事! 心一横,牙一咬,雷大将军给自己鼓励了一番,然后很没底气地进了内院。 在收到妻子看似温柔实则暗藏飞刀的眼神后,在战场上威风盖世的雷大将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不善啊! 这下子他什么话都不敢说,见她躺上了床,他也跟着躺了上去。 幸好小妻子没有踢他下床,这应该算是好现象吧? 雷飞云倒也不是个蠢的,不会笨到在这种时候还对她毛手毛脚,整个人躺得直挺挺的,难得安安分分地睡觉。 周佩华背过身去,得意地微勾起唇,缓缓睡去。 不管周佩华心里打什么主意,她至少维持住了表面的和谐,除夕当晚与丈夫一起给行辕的仆役发了红包。 仆役散去后,周佩华将荷香也暂时打发了,拉着某人的手回了房,决定好好跟他说一说。 他以为这样就躲过去了吗? 哼! 「娘子。」一没了外人在场,大将军瞬间英雄气短,陪着笑,上手就帮媳妇按捏肩膀,十足小意讨好。 周佩华见他这样,心里的气早消了大半,但仍故意绷着表情,扭过身子不看他。 总要治一治他,否则再乱来怎么办? 「娘子别生气,为夫……为夫不是一时喝多了吗?」 面对妻子恼怒的瞪视,雷大将军的声音越来越小。 见他不敢再开口,周佩华轻咬着下唇,抡起粉拳便往他胸膛砸去,一边骂道:「你把我当什么,怎么可以那么……」她都没脸说出来,她这个八人大轿抬进门的嫡妻,倒教他弄成了什么! 雷飞云受着妻子的粉拳,如同挠痒,心儿也痒痒的,但可不敢表现出来,只好假装疼得抽气,一边轻哄道:「我、我就是好奇嘛,娘子可怜我……我就娘子一人,也只想跟娘子你试试,我知道你觉得委屈……好,我不对……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捶打的力道渐轻,最后将手收了回来,用帕子拭去眼角委屈的泪花,忍不住又伸脚踹了他一下。 他逆来顺受,赶紧陪笑。 不管如何,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周佩华也不好一直不依不饶的,男人这东西,说白了不能百依百顺,又不能全不顺从,得让他知道自己确实觉得委屈,可是夫妻之间的亲密之事,也不是就一点儿都不能商量,真能夫妻和顺,有时退一步也没什么。 最后,她又赏了他一顿白眼加埋怨后,这事儿就算揭过了。 「果然还是娘子疼我。」雷飞云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妻子,用力亲了两口。 周佩华用力推开他,啐道:「别闹,一会儿要守岁。」 他讨好地笑道:「不闹,咱们一会儿好好守岁。」 她真是被他弄得没脾气了,阵前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在闺房之中竟是这等无赖模样,真是让人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了。 不过既然要守岁,得准备些零嘴茶果,周佩华便让荷香去准备。 由于在子时之前不可睡着,一心想讨好妻子的大将军便将往昔征战发生的一些趣事当作故事讲给妻子听。 周佩华和荷香聚精会神地听着,不知不觉便熬过了更点,接着便各自回房休息。 一进内室,周佩华突然转身抱住了雷飞云的腰。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懵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娘子这是怎么了?」 她的声音带了点鼻音,道:「日后小心些。」 他方才虽然将受伤之事轻描淡写地带过,她却能想象其中的凶险,两人裸裎相对时,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症她都见过的。 雷飞云的心口暖暖的,大手轻抚着她的背,轻笑道:「年少时受的伤多些,如今受的少了,你别难过。」 「你要好好的,我还想跟你白首偕老,不许不保重自己的身体,别扔下我一个人……」周佩华越说越害怕、越说越难过,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不会、不会!」她的泪好似灼烫了他的心,他低头吻去她脸上的泪珠,保证道:「为了娘子,我一定会努力长命百岁的。」 她吸吸鼻子,点了点头,「嗯。」 「时候不早了,咱们歇了吧,明日会有人来拜年。」 周佩华推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角。 雷飞云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向床边。 两人帮彼此脱去外衣中袄,只剩下贴身的里衣相偕入了罗帷。 床上原本铺了两条被子,但雷飞云直接钻进了妻子的被窝里,大手肆意地在娇躯上游走。 周佩华半是娇嗔,半是无奈,「明日我们还要待客。」 雷飞云闷声闷气地道:「一次就好了。」 见他这般委屈可怜,她只好由他去了。 很快,两个人便被翻红浪,缠得难分难解,帐内只余男子的低喘和女子的轻吟。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边城也是到处张灯结彩,游街闹灯。 这一天,雷飞云答应带妻子出去走走。 现在,他就站在外院廊下等着妻子出来。 雪光灯火下,大红色的裘皮大氅,领口一圈白狐毛,衬得周佩华肤如凝脂,眉目如画,明眸流转之际秋水横波,端庄中又透着三分妩媚。 她今天梳的是牡丹髻,发间簪花插钗,很是精致优雅,耳戴明月珍珠坠,唇间胭脂轻抹,不经意间带出一股别样的风流。 看着她面含浅笑吟吟走来,却让雷飞云生出十二分懊悔来,这般出色的妻子就该深藏内院,绝不能让别的男人有一睹芳容的机会。 可是,今天是元宵,而他答应了带她出门去看边城的闹元宵、赏舞狮,他现在反悔了怎么办,反口的话会被打吗? 雷大将军满心苍凉。 「相公,我们走吧。」对丈夫心思一无所觉的周佩华,笑吟吟地拉住丈夫的手。 看她眉眼含笑,玉面生春,雷飞云内心捶胸顿足地恨着,后牙槽磨了又磨,最终忍不住委屈地低声抱怨道:「娘子,嗯……要不你戴个幕篱什么的?」 她先是一怔,而后忍不住低笑。 荷香也在一边低头掩笑。 不远处的几名亲卫也佯装什么都没听到的看左右再看天。 见丈夫这般忸怩不愿,周佩华大方地点头,道:「好吧,就戴幕篱出门好了。」这种飞醋都吃的小心眼男人,她愿意迁就他。 雷飞云一听,马上大大松了口气,赶紧让人去取幕篱来。 等到幕篱上长长的帷纱将妻子从头到尾都遮住,雷飞云这才脸上带笑地牵住她的手,引她出门。 因将军行辕离着灯市还有段距离,雷飞云便同周佩华一起坐了马车。 来到北疆后,除了出嫁那一日,这还是周佩华第一次出门,不免对外面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雷飞云透过半掀的车帘,一一向她介绍沿路的事物。 虽然是边塞,但节日的欢快热闹气氛十分浓郁。 大街两旁的灯笼也绵延两里有余,男男女女扶老携幼都上街来闹元宵。 城内百姓欢庆佳节,城头边军仍刀不离手,箭不离弓,认真巡逻站岗,城外的驻军更是毫不松懈,只有他们的时刻警惕,才有百姓的放心喜乐。 雷飞云一行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停下马车,车停稳,雷飞云率先掀帘跳下马车,然后将周佩华抱下来。 荷香只好自己跳下来,当然,她忽视了某位亲卫伸来的手臂。 亲卫没趣地摸摸鼻子,官宦人家出来的丫鬟也这么讲究男女大防。 啧! 周佩华原本以为塞北之地,花灯难免失之精巧,结果却发现自己大错特错,边塞的花灯亦不乏精工巧作,甚至还有走马灯,让她大开眼界。 百姓之中也有人认得镇守北疆的雷大将军,看他一身便服,神色温和地牵着身旁女子的手慢悠悠地在灯市走着,心下多有猜测。 第十章 听说大将军前不久娶妻了,那位头戴幕篱的女子应该就是他新娶的娘子吧,听说一进门就病了,现在这样该是好了。 将军夫人瞧不见是何模样,一旁的丫鬟倒是长得清秀标致,有这样一个丫鬟,将军夫人想必也丑不到哪里去。 「呀,你看那只鸟跟真的一样!」 哟,这娇美的嗓音,如黄莺出谷一般呢! 不少目光悄悄地就落到了被长长的幕篱遮掩的女子身上。 雷飞云捏了捏妻子的小手,低头咳了一声,道:「改天打只真的给你。」 周佩华随手打了他一记,嗔道:「好端端的打下来做什么,我又不喜欢养。」 雷飞云没趣地摸摸鼻子,「好吧,听娘子的,不打。」 周佩华又兴致勃勃地去看下一盏灯。 大将军只好继续跟着。 震天的锣鼓声突然响起,人潮如流水般向着同一个方向涌去。 周佩华不解地扭头看着雷飞云。 他笑道「走吧,是舞狮队的来了。」他递了个眼神给亲卫,将荷香归给他们,自己则拥着妻子挤入人群看舞狮去了。 亲卫们心想:咱们被大将军抛弃了,大将军真讨厌! 荷香心想:我被小姐抛弃了,姑爷真讨厌! 人群挤来挤去,大呼小叫,那一队雄纠纠气昂昂的舞狮队在明火烛仗下虎虎生威,更有一条长龙逶迤绵延。 周佩华看得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往日在闺中虽也曾外出,但多是上香礼佛,少有玩乐之时,况且即使是上香礼佛,继母也多不喜带她,若是刻意带她,她反而要小心谨慎,生怕被继母陷害。 当年那辆惊马的马车,便是为了让她被后面紧追而来的李家表哥所救才弄出来的,所以她宁可拚着毁容受伤的后果,毅然决然地跳车,却没想到被路过的雷大将军堪堪接了个正着。 缘分就是这样让人猝不及防。 想到这里,周佩华不自觉转头看向身边之人,粉嫩小嘴微微勾起。 感受到妻子投射过来的目光,雷飞云搂住她的肩将她带入怀中,低声问:「又怎么了?」 她仰起小脸,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道:「谢谢你当年接住我。」 雷飞云不由得勾起了唇线,嗯,他也庆幸自己当年接住了她,否则哪里能有这样一个娇俏可人的妻子夜夜鸳鸯共枕入眠。 看了几眼舞狮,雷大将军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太对,据文先生弄来的可靠消息,他家娘子在继母手下一直过得如履薄冰,莫非当年的事也不是意外? 这么一想,他心中的火便蹭蹭地往上窜,李氏那个恶毒的妇人! 繁华过后的寂寥,就如同元宵闹过恢复寂寞的边城深夜。 站在人影稀落的街边,周佩华轻轻叹了口气。 雷飞云替她拢了拢大氅,没说话。 她自语般地道:「曲终人散,总不免有些凄凉。」 他拥着她向前走去,边走边道:「刚才看舞狮的时候我就有个问题想问你了。」 「什么问题?」 雷飞云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当年你我相遇时,你坐的马车——」 周佩华失笑,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不过是继母的一场设计罢了,幸好我咬牙跳了车被你接住了,李家那位表哥英雄救美的戏码才没能上演。」事过境迁,她已经可以用讲别人故事的心情来述说当年的往事。 她说得云淡风轻,他却是心潮起伏,难怪当年马车后面有一匹马直追而来,难怪她久等不到他的迎娶,便生了死遁离开的心思。 她不是坐困愁城的人,她有自己的决断,也有自己的取舍。幸好,他派人去得及时啊…… 突然之间,雷大将军后背心有些发凉。 他差一点儿就与妻子失之交臂啊,想想真后怕。 雷飞云心疼地搂紧妻子的腰,低声道:「像那样的设计肯定不只一次,是不是?」 周佩华不讳言地道:「是的,不过,也因着那样层出不穷的设计,我认识了一个朋友。」 「朋友?」 想到好友,她的语调都不由自主变得轻快了起来,「是呀,一个很有趣的朋友,我从她那里学到了许多东西呢!」而且也受到了许多的帮助,只是不晓得她现在又云游到哪里去了。 雷飞云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硬邦邦的,「男的?女的?」 周佩华笑出了声。 「快说。」大将军表示自己很不安心。 她笑得微弯了腰,「是女的,女的啦!」 雷大将军的心放了回去,又有了同她闲谈的兴致,「她也是官家的小姐吗?」 周佩华摇头,「我不知道呢,她是个满奇怪的人,言谈举止间瞧着出身挺好的,但实际上却什么都不在意,很随意,特别大而化之。」她其实挺羡慕秋萍那样的性格,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觉得过不去的。 「她既与你交好,怎么没有帮你离开周家?」他好奇不解地又问。 她的语气颇是怀念,轻轻地带了些感叹地道:「其实秋萍说的很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救得了我一时,却救不了我一世,总是要我自己强大起来才可以。何况,她又是闲云野鹤一般的人,会去哪儿她自己心里都没有数的。」 「所以她就袖手旁观?」雷飞云觉得不可思议。 周佩华又笑了,「当然不会,清心庵的庵主就是秋萍留给我的一个帮手。」 他明白了。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马车停靠的地方。 荷香和亲卫已经先回来了。 雷飞云将周佩华抱上马车,接着自己也上了车。 荷香抿抿嘴,很自觉地坐在外头的车辕上。 姑爷有时真的是很不避讳,她好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实在是见不得他堂而皇之地当着自己的面对小姐做那些亲密之事。 荷香表示她也是有脾气的! 【第五章】 江南三月的郊外草木回春,百姓相携出外踏青,天上也会多出色彩斑斓的各样风筝来争奇斗妍。 北疆的三月,城外草皮也冒出星星点点的绿意,远远望去一片烟绿。 过了菜蔬单调的一冬,新发的野菜最是鲜嫩可口,人们提篮挽筐说说笑笑地出城摘采。 周佩华在将军行辕窝了一冬,也想借机出门透透气。 她找了个机会跟丈夫说了两句,雷飞云就说等他有空就陪她一起出门转转。 周佩华以为怎么也要几天功夫,没想到隔天雷飞云就没出门。 「相公今日不去军营吗?」她觉得挺纳闷的。 他有些错愕,不答反问:「不是你说想出去踏青的吗?」 周佩华这次真的惊讶了,「今天就去?」 雷飞云一脸不理解,「难道你不想今天去?」 她赶紧摇头,「我还以为你得过几天才有功夫呢,没想到……」 他拍拍她的手,好笑地道:「去收拾吧,我昨天就叫管家把车准备好了。」 周佩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无埋怨地道:「你也真是的,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我昨晚好让荷香准备一下。」 雷飞云就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早说了,你肯定就得晚睡了。」 她瞬间热气扑面,手背在脸颊上遮了遮,只觉面颊滚烫,实在羞恼不过,抬脚用力往他的脚背一踩。 雷飞云面不改色地移开脚,顺便抖了抖袍角。 周佩华扭身扑到他身上捶了几拳,咬牙道,「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他一把将她抱住,低头就在她唇上亲了好几口,见她羞得满面通红,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简直拿这人没办法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咱们去的地方远了一点儿,东西多收拾一点,若是太晚,就在那边住一晚。」 「很远吗?」 「离这里大约有三、四十里路吧。」 「是挺远的,我知道怎么准备了。」 周佩华把荷香叫了进来帮忙收拾东西,雷飞云就坐在一边喝着茶看她们忙。 过了好半晌,主仆两人才总算收拾出两只包裹来。 雷飞云暗地里吁了口气,女人家出个门还真是麻烦。 巳时左右,一行人才终于从行辕出发。 马车里收拾得舒适宜人,茶果点心齐备。 雷飞云将周佩华圈在怀里,他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她则是拿了一份朝廷邸报在看。 嫁过来之后,她便跟着文先生学着看邸报,有时也会同文先生探讨一二,渐渐能从朝廷邸报中看出些门道来,对她的进步,文先生很是欣喜,直说将军娶了位好夫人。 「相公。」 「嗯?」闭着眼的人应得漫不经心。 周佩华微皱起眉头,眼睛依旧盯着邸报。 第十一章 没听到她的下文,雷飞云困惑地睁开了双眼,见她盯着手里的邸报皱眉头,便顺势看了几眼,忍不住叹道:「自从太子病故,皇子们急得越发厉害了。」 她扭头直盯着他。 他捏捏她的脸,笑道:「看我做什么?我们家一直是直臣。」他家只忠于皇帝。 周佩华还是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雷飞云被她水润的红唇勾引,低下头吻上。 她用力推开他,恼道:「别给我打马虎眼。」这次不管用。 他的手不老实地探入她的衣襟,握住她的一只玉峰揉捏,很是随意地道:「想跟我说什么?」 周佩华用食指沾了茶水在车内小几上写了三个字,问道:「你不是跟他关系不错吗?」听说你以前还是人家的伴读呢。 雷飞云面色微肃,不老实的手也停止了动作,低声在她耳边道:「几位皇子中,三皇子品性最佳。」如果真要让他选,他是希望三皇子被立为太子,进而荣登大宝。 只是这话,他不能对别人说,甚至连文先生都不能,他们雷家从立朝开始便一直是直臣,不能掺和到夺嫡的事情里。 她没再说什么,继续看邸报。 雷飞云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带了几分哀怨地道:「娘子,我陪你出来踏青,你能不能把注意力放到为夫身上来?」 周佩华没回头,只伸手拍拍他的头,敷衍道:「别闹。」 被敷衍的大将军不满了,他惩罚性地扯开她的衣领,在她胸脯上留下几个印子。 周佩华手忙脚乱地掩好衣襟,怒瞪向某人——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 雷大将军自知理亏地摸摸鼻子,往后一靠,重新闭上眼睛,意思就是他继续睡觉了。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这种想谋杀亲夫的怒火给压了下去。 冷静下来后,周佩华继续去看以前的旧邸报。 从这些旧邸报里她瞧出了不少东西,也从文先生那里得到了许多肯定,再联系朝中实际情况,也悟出了不少内容。 只不过,悟出来的东西,有些能说,有些不能说,说也要看跟谁说。 在政事上,雷飞云尚不愿跟她多谈,她也不强求,他如今对她疼爱有加,这种好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如果他们能一直这样下去,或许就能成为无话不谈的人。 周佩华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并不着急。 文先生是老将军留给丈夫的幕僚,看着年轻,实则早过了知天命之年,他一直忧心的便是丈夫过于耿直的秉性。 这样的秉性在边关尚还好,若有一日回到京城,位列朝堂,便很容易沾染是非。 照周佩华看来,实在不行,到时候劝丈夫卸去军权,安生当他的世袭镇国公就好,在家莳花弄草,没事就到自家马场跑两圈。 不过正值壮年就让他提前过上这样的日子,他只怕是不愿的。 她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顺其自然吧。 周佩华阖上邸报,向后靠在丈夫怀中,抓起他的大手把玩,渐渐地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睡倒在他怀中。 闭着眼的雷飞云扬起一抹笑弧。 周佩华被马车颠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荷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将军、夫人,我们到了。」 雷飞云第一时间睁开了眼,低头看看从自己腿上抬起头的人,不由自主地柔化了眉眼间的冷硬,「先醒醒神再下车。」 周佩华接过他递来的湿布巾敷了下面颊,让自己清醒过来,再伸手摸摸发髻,问某人,「乱吗?」 雷飞云笑着弹弹她的耳垂,道:「不乱。」说完,矮身钻出马车跳了下去,然后转身将她扶抱下来。 周佩华一下马车就看到一大片湖泊,湖水清澈,天空湛蓝,几丝雪白的云彩横挂天际,蓝天绿水草地,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她惊喜地道:「这里真漂亮!」 「娘子喜欢就好。」 周佩华四下张望。 雷飞云有些不解,「娘子在找什么?」 她微蹙着眉心看他,「这里这么开阔,附近也没有寺庙这样的地方,如果我们今晚回不去,难道不是就近找个地方安置吗?」 他不由得失笑,抬手不太庄重地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笑道:「娘子只管放心赏景玩乐,那些小事自有为夫负责。」 「好吧,我觉得你还是能相信的。」 雷飞云顿时内伤,听她这话说得勉强的……他有那么不值得人相信吗? 那边,周佩华已经叫荷香去布置野炊的地方。 雨布垫底,毡毯铺平,茶点摆好,几只大食盒也一溜在草地上摆开,装着生肉、熟食,还有临行前急急赶烙的一篮大饼。 这且不算,雷飞云还被妻子打发领着亲卫去湖边捉鱼,去远处的山林里打猎好加菜。 最后,野炊的食材多了烤鱼、烤兔肉和烤鹌鹑,还烤了一些地瓜来分食。 一顿饭吃得雷飞云感慨万分,「娘子,你准备得真是充分啊!」 周佩华倒是有些不满意,「时间还是太赶了,要不就能准备得更丰盛些。」 雷飞云有些无言,果然是他们要求的标准不一样的缘故吧。 吃饱喝足,周佩华在湖边放起风筝,剪了病气,看着那只纸鸢随风飘走,直至再也看不见。 然后,他们登车上马往回赶,在戌时左右赶回了行辕。 晚上就寝时,周佩华扯着某人的脸皮问,「你就没打算在外面过夜吧?」 雷飞云老实承认,「是没打算,那么说是想让娘子玩得开心点罢了。」 她不想搭理他了,在被窝里扭了个身,背对着他,睡了。 他知道她今天坐车累了,也没有厮缠,只是从身后搂住她的腰,笑着闭上了眼。 透过敞开的窗户,可以看到廊下院中的那一丛冬青。 即使严冬时节依旧绿意不减,如今随着天气转暖,茁发新芽,老绿、新绿夹杂,如同生命更迭延续。 周佩华手中的针已经半天没动了,眉心微微蹙着,有些走神。 荷香端着养生茶进来,看到小姐这副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两天小姐发楞的时候越来越长了,也不知道姑爷到底干什么去了,都好些天不见人了。 「夫人,喝茶吧。」 荷香的声音惊醒了周佩华,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习惯真是要不得! 习惯了某人的陪伴,突然有一天他不见了,她竟变得无所适从起来。 端起茶盏,掀开碗盖,带着药香的茶味扑鼻,周佩华却情不自禁地又想到某个人某天说过的话—— 「这茶味道太怪,华儿你怎么喝得下去?」 见小姐没有继续动作,荷香无奈极了,再次出声,「夫人快趁热喝了吧。」 「嗯。」周佩华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小口小口地喝着,却完全不知道喝到嘴里的是什么味道。 荷香在一旁看了直摇头,小姐这失魂落魄的要到什么时候啊?姑爷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周佩华放下空盏,抿了抿唇,开口问道:「文先生可在府中?」 荷香赶紧回道:「婢子昨天还有见到文先生,今天……婢子这就去前院看看。」说着转身便要去。 周佩华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去。」 荷香上前搭手扶着自家小姐下炕榻。 周佩华穿好绣鞋,整了整衣裙,在荷香肯定的目光中去外院找人。 文思远正在外院自己的书房里处理公务,看到周佩华来了,不免有些吃惊。 这么久以来,夫人一直谨守本分,行辕内外院分明,今天会特地来外院,九成九是为了将军的行踪。 周佩华开门见山地道:「将军这些日子可是在营中?」 文思远垂目,「是。」 周佩华再问:「我是否不能问?」 文思远继续一字答曰:「是。」 周佩华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微抿着唇,「我明白了。」他肯定不在营中,一定是找了借口离开边关,也不知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刺探军情什么的,应该用不上他一个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吧? 看着夫人转身离开,文思远心里直叹气,将军这次太莽撞了,离开之前也没有留下只字片语给夫人,唉…… 将军身为边关主帅,就算借口再好也不能长久不在营中露面,也不知将军此行可还顺利? 将军昼夜兼程,路上不作耽搁,三日之内当可赶回京城……等接应了三皇子出京,做好一切相应安排,路上若没有其他阻碍,当能提前返回边关,不会被人察觉,就不晓得这般来回奔波,将军的身子能否撑得住?再说了,要是中途发生什么意外……他最多能遮掩半个月时间。 第十二章 文思远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但愿一切顺利。 荷香看小姐嘴唇紧抿,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往回走,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落不到实处。 不久,周佩华的脚步停在屋前。 荷香迟疑地唤了一声,「夫人?」 周佩华捏紧手里的帕子,道:「去把这些日子的邸报拿来给我。」她不能继续消沉,她必须给自己找点儿事做好分散注意力。 「哎,我这就去。」不管如何,只要小姐想振作精神就都好。 周佩华掀帘进屋,但她没有进到内室,而是进了西次间,这儿算是间小书房,平日她看书习字都在这儿,偶尔煮茶品茗弈棋,消遣时光。 自打雷飞云不见人影,她也好几日没有进来这里了。 窗台上的那盆水仙郁郁葱葱,屋子里有淡淡的香气浮动。 周佩华坐到书案后方,随手翻开了桌上的一本字帖,开始临摹。 从前院取了邸报回来的荷香,悄悄将邸报放到桌角,没有打扰小姐练字。 对嘛,这样子才像是她家小姐。 以前在周家那样艰难,小姐都能让自己过得很自在,没道理现在过得还能差了。 练完一张大字的周佩华放下毛笔,拿过邸报开始翻看。 时间随着沙漏中的细沙落下,一点一滴过去。 看着看着,周佩华似乎抓住了什么,凝眉细思。 三皇子宣王遭眨谪,直接发配边疆戍守? 今上年迈,自太子病故,便益发多疑,诸皇子各方势力在朝堂角逐,一着不慎,只怕就落个不好下场。 在邸报上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她突地睁大了眼——父亲怎么会投效到四皇子那里去? 她的心思转了转,以雷飞云目前的地位,正是各方势力极力想要拉拢的,这应该是四皇子朝他这镇国公兼平北大将军抛出的诱饵,父亲却着急地主动靠了上去,给一些人造成了一种雷飞云亲近四皇子的假象。 周佩华勾起冷笑,在家中对她不闻不问,却对她如今的身分衍生出的利益紧抓不放,可真是她的好爹爹! 她阖上邸报,起身面窗而立,久久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荷香因为担心也不敢离开,就站在一边陪着。 她能感觉到小姐的心情很不好,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终于,周佩华开口了,「荷香。」 「夫人?」荷香简直都有些激动,小姐终于说话了。 周佩华慢吞吞地道:「去给我下碗面吧,我饿了。」 「好,婢子马上就去。」 听着荷香的脚步声离开,以及外间帘子落下的声响,周佩华轻叹了一口气,她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邸报,这才出了西次间,回到东次间的房里,脱了绣鞋唯到炕榻上,顺手拿过针线筐,在绣了几针的青色腰带上继续扎针。 过了一会儿,荷香端着汤细面进来,就看到小姐沉静做绣活儿的身影,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夫人,面好了。」 周佩华放下手中的活儿计。 荷香将面摆到炕桌上,又将三、四样小菜摆上,「夫人这几日胃口不好,婢子在面里搁了辣子提味,夫人尝尝可合意?」 周佩华笑了笑,拿起筷子夹起几根面条,吹凉,送入口中,嘴角扬起,「酸辣酸辣的,很是可口。」 「夫人喜欢就好。」 一碗细面下肚,周佩华出了一身汗,接过荷香递来的湿布巾擦了擦脸,眉眼也跟着舒展开来。 白日的时候真要打发时间也容易,可是一入了夜,洗漱之后,换了里衣安歇,周佩华就觉得被衾有些寒凉,少了那个大暖炉在身边,整个房间好似也变得空旷寂寞。 她咬着唇抱紧被子,眼眶有些发酸。 她不想丢了心,可在不知不觉中还是将心落在了那混蛋男子的身上,他一字不留便突然消失,她问不得、说不得,怎一个煎熬了得? 生气寂寞倒不算什么,未知才让她提心吊胆,生怕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 文先生说是军务,她不便多问,可让她不担心,却绝不可能。 但周佩华也明白,嫁了雷飞云,只要他一日身负军职,边关战事不休,如这些日子的担忧总是避免不了,所以她更不能为此意志消沉,神思不属。在他不能陪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必须如常地过日子,不能让他还要分神为她担心。 夫妻本就是相互扶持,互为依靠,才能走得更远。 周佩华在床上翻来覆去几番折腾,终于慢慢睡去,只眼角犹带泪痕。 暗夜飞骑,尘染战袍。 城门开了又阖,几十骑飞马而入。 静夜之中,马蹄踏落结实地面的声响清脆而规律,战马在将军行辕前停下,马上之人飞身下马,动作整齐而迅捷。 守门卫士低头行礼。 一行人沉默入内。 收到消息的文思远急急迎了出去。 很快地,双方就在外书房碰了头。 「将军一路平安?」 昏黄的烛光下,将军头盔搁在宽大的书案之上,案后的雷飞云一身甲胄,满眼疲惫,形容憔悴,下巴上青色胡碴子冒了一大片。 「受了点儿小伤,无碍。」雷飞云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如同被碎石磨砺过一般。 文思远想了下,道:「夫人很担心将军,却未多问。」 雷飞云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不由得抬手揉了揉额际,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周佩华,他怕看到她的泪眼,怕听到她的埋怨,但他更想念她。 「家中一切让先生受累了。」 「属下分内之事。」 雷飞云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此行玉子明插了手。」 文思远眉心一跳,「他可是以此要胁将军?」大将军无诏回京,这可是个大把柄啊! 想那玉子明,也算是年少得志,十四岁名登金榜,官途一路平坦,不足而立之年便已是御史,如今更兼领吏部,又深得帝心,真可谓是权倾朝野。 以文思远来看,玉子明这人难以简单以忠、奸分说,他更像是个随心所欲、以玩弄权术人心为乐的狂人。 当年将军虽有两任未婚妻出嫁前身故,但也并非就再娶不到妻子,偏偏不知怎地就传出来玉子明钟情于将军,让许多人当即就绝了与国公府结亲的念头。 这些年将军留在边关,轻易不回京,一部分原因也是不想跟那家伙打到照面,免得纠缠不清。 雷飞云皱眉摇头,「他倒不曾作梗,只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还搭了把手,我只担心他拿捏住此事,不知以后要如何。」 文思远想了想,道:「不管如何,将军无诏入京能有玉子明在其中斡旋,想来应该无碍,况且此事他既插了手,要以此拿捏也讨不了什么好。」只是玉子明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为人又狡猾奸诈,还是不得不防。 听他这样说,雷飞云的心稍微放松下来,「先生这样说也对。」 文思远道:「将军连日辛苦,还是早些歇息吧。」 雷飞云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夫妻之事,外人可不好插手,文思远视而不见,直接告退。 留下雷飞云一个人在书房里犹豫了许久,最后到底挨不住相思,决定回内院见妻子。 内院中,原本早已睡下的周佩华突然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帐顶,等脑子清醒几分,这才披衣而起。 轻手轻脚进了屋子,正准备先到净房沐浴的雷飞云被她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滞。 周佩华的泪毫无预警大滴大滴地滚落,樱唇轻咬,却是一声不发。 雷飞云顿时手足无措,想伸手帮她拭泪,又及时缩了回来,有些讪讪地道:「我手脏,一身灰,你别哭了吧……」哭得他心疼,也心慌。 她低着头,继续无声流泪。 他没办法,只好走上前拥她入怀,大手轻抚着她的背,柔声轻哄,「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嘛,别哭了。」 周佩华还是不吭声。 雷飞云在心里直叹气,他纵横沙场从不胆怯,可面对妻子的眼泪却是束手无策。 最后还是周佩华自己收了泪,牵着他的手引他去净室,却依然不肯跟他说话。 等到雷飞云褪尽衣物,露出左肩和右胸带血的缠布时,她原本收住的泪又涌了出来,但被她很快擦去。 「不痛,真的不痛。」见她难过,他赶紧申明。 周佩华紧紧抿着唇,小心避过伤口替他洗净身体,而后解了缠布,擦拭过伤口,重新涂了伤药,仔细包扎好,这才帮他穿上干净的中衣。 看着剃干净胡髭,又变得整洁俊朗的丈夫,她总算满意了。 第十三章 真不晓得他这些日子干什么去了,弄得这么樵悴,还受了伤回来,眼里全是血丝,也不知道几天没睡了。 在此期间,雷飞云一直试图跟妻子搭话,可无论他说什么,她就是不开口。 他反握住她的手,跟她回到内室。 床上原本的被窝是周佩华睡的,她一声不吭,探身从里床又拽过一床被子,就要替某人铺上。 雷飞云急忙伸手拦住她,陪着小心道:「睡一床就好,一床就好。」 她甩开他的手,执意帮他又铺了一床被子,然后自己爬进里床钻进自己的被窝,给某人留了个背影。 他重重吐口气,无奈地摸摸鼻子,脱鞋上了床,却没有睡自己的被离,硬掀开妻子的被窝钻了进去,大手霸道地搂着她的腰。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媳妇儿这般生气,得赶紧哄好了才行。 周佩华原本真的不想再搭理他,但见他如此低姿态,又顾及他身上的伤和脸上难掩的疲惫,终于带着鼻音开口了,「你一定很累了,还是早些睡吧。」 「华儿,你不生气了?」 「睡吧。」 「你转过身来。」他得寸进尺。 周佩华直接回道:「我现在不想看你。」 雷飞云顿时语塞,觉得心儿受伤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委屈地道:「可我想看你啊,我都好多天没见着你了……」 她冷哼一声,「将军也会想我吗?这么多天没消没息的,又知我心里是不是担心?」 果然是很生气啊! 眼珠子转了转,雷飞云嘴突然低喊一声,「哎哟,伤口疼……」 周佩华心下一惊,急忙转身,却被他一把抱住。 「好娘子,不生气了啊……」 她又气又恼,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两下。 雷飞云倒也不觉得疼,心满意足地抱着她。 两个人在被窝里喁喁细语,耳鬓厮磨,多出些与往日不一样的亲昵来。 「你怎敢无旨回京?太冒险了。」听到丈夫的话,周佩华吓了好大一跳。 雷飞云一边摸着一座雪峰,一边微喘着气道:「没事的,我进京前便都做了安排,今夜也是从城外草原赶回的,只要不被抓个正着,我总有推脱之词。」 「还是太冒险了。」 他亲吻着她的脖颈,「情势危急,幸好我去了,否则只怕三皇子殿下就算不死在京郊,也得亡在半路。」他因身分特殊,不好在外多加逗留,最后留了人手保护三皇子,自己只带了几名亲卫星夜兼程赶回。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君心难测,自古皇位之争都充满了鲜血。 她本来没打算和他亲热,却又不忍拒绝,只不过当她做好接受他的准备时,他却不动了,颈边传来他轻浅的打呼声,她低声失笑,这真是…… 她轻抚着他的背,心头一片宁静,他平安回来就好。 【第六章】 雷飞云在边塞巡逻时杀敌负伤了,所以留在行辕内养伤。 每日守着妻子做些「怡情养性」的事,简直快活似神仙。 经过这几个月的调养,妻子变得丰润一些,而布料单薄、裁剪合适的衣裳更将她的丰盈勾勒得一清二楚,光是看着就令他忍不住直咽口水。 「相公,该你了。」 娇软的催促声唤回某将军游离的神思,他的目光在妻子因微微欠身而透出春情的衣襟处狠狠瞪了一眼,这才用力落下手中的一枚棋子。 周佩华专心在棋局之上,纤细修长、如玉般的手指轻轻在圆润的下颔轻挠着,下唇被贝齿轻轻咬住,似乎拿不定主意该往何处落子,丝毫没有察觉丈夫的心思开了小差,狂奔在情欲的大道上,眼看无法回头…… 哗啦啦的一声响,棋盘歪斜,棋局散乱,黑白棋子散落在榻上和地上。 陡然间,眼前一暗一明,周佩华发现自己被人扑倒在炕榻之上,身上的某人正急切地解着她的裙带。 「雷飞云!」她忍不住恼,这人是越来越大胆了,连白天都想着…… 这些日子他在内院养伤,她从小学到大的闺训就都跟着喂了狗。 「回床上去。」最后她强忍着羞惭要求。在炕榻上……要是被人撞见,她就真没脸见人了。 雷飞云一把抱起她,几步窜回大床。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他在她耳边戏谑地道:「改日教你骑马。」 闻言,她眼皮微掀,没好气的睨着他。 雷飞云邪气地勾唇,捏了捏她的胸,强调道:「是真马。」 周佩华一下笑开了,伸手捶他。真没脸!她又没误会,生生教他的解释弄红了脸。 他根本不在意她的捶打,邪邪地笑问:「为夫这匹马耐力如何?」 她啐了他一口,不回答。 雷飞云没羞没臊地哈哈大笑。 周佩华将脸埋进了绣枕。 突地,他神情一敛,说道:「娘子,三皇子快到边城了。」 她的表情也是一正,扭头看向他,「要让王爷住行辕?」 雷飞云摇头,头枕着双手,目光投向帐顶,「不合规格,我另外准备了一座宅子,要麻烦娘子去帮着规置一下,殿下这次被眨谪出京,圣上并不允他携带家眷,只有八名王府侍卫相陪,出京之时被伏,死了五名,现在只剩下三个了。」 他虽未细说,但周佩华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凶险。「我知道了,殿下那宅子里的一应事务我会去打点一下,不会委屈了殿下。」 「嗯,交给娘子我放心。」说完,他叹了口气。 「怎么了?」 雷飞云侧过身望着她,不无遗憾地道:「为夫是感叹自己不能一直在家养病,好日子要到头了。」 周佩华受不了地翻了个大白眼,再送他一个字,「呸!」她还以为又有什么大事呢,没想到他净想这些个不正经的事儿。 「难道娘子这些日子不欢喜?」 她白了他一眼,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雷飞云不怀好意地朝她压过去。 周佩华笑着往一边躲。 只是,她又哪里躲得过雷飞云,很快便被他压制在身下。 眉对眉、眼对眼,脉脉情愫从眉眼间流淌入心。 她伸手捧住他的脸,发出一声叹息。 「这是怎么了?」雷飞云满是不解,怎么换她叹起气来? 周佩华微微凝起眉,轻声道,「自从成亲,你我欢爱不绝,眼看小半年过去了,我却一直没能有孕,这该如何是好?」 雷飞云听了哈哈一笑,完全不放在心上,「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想是时候还不到。」有的人辛辛苦苦耕耘一辈子都没能有个收成呢,他们这才到哪儿。 她却感到不安,照理说两人欢爱如此之浓,不该全无动静的,可是就是没消息。 「相公,如果……」她顿了顿,这才咬着牙续道:「我是说如果,我怀不上,怎么办?」 他轻抚着她的脸,安抚道:「如果我命中注定无子,那我也认了。」 周佩华感动地搂住他的脖颈,泪从眼角滑下,「你对我太好了。」 雷飞云跟着叹了口气,深有忧患意识地道:「我对你好是应该的,那娘子能否看在为夫对你这一片心意上,日后也别嫌弃为夫可能会招惹祸端的脾气?」 她嗔道:「又乱讲。」 他的表情语气却极为认真,「我可是讲真的,我这脾性,官位不显倒能落个安然,可我偏偏世袭国公之位,又掌了兵权,说不得难免行差踏错。以前娘子未嫁过来,我光棍一条倒也无牵无挂,如今娘子入门,我有时也是真怕拖累了你。」 她有她的顾虑,他亦有他的担忧。 「那你就不能凡事三思而行吗?」知道自己的性格会惹祸,就不能收敛些?这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雷飞云长叹一声,「明知道不对,为什么不能阻止?有时实是看不过去。」不想一味地忍,大丈夫立身行事当无愧天地。 周佩华在他右肩咬了一口,哼道:「还好你尚算位高权重,寻常人倒也为难不了你,你只消别头脑发热胡乱选边站,总还能落个平安。」 他抱紧她,闷闷地道:「可我救了三皇子。」他曾是三皇子伴读,收到他的求救信,无论如何都无法置之不理。 她轻抚他的背,道:「如你所说,三皇子品性好,为这样的人一时义气也是无妨。」 雷飞云大喜,「娘子你觉得我没做错?」 「嗯,有所为,有所不为。」周佩华笑了笑,「何况玉子明不是也搅和进来了吗?你还怕什么?」那人可是出了名的狡猾,不为他就是为自己也能把大家都摘干净。 所以说,选队友什么的很要紧啊! 第十四章 从妻子口中听到某个人的名字,雷飞云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他嗯嗯啊啊了半天才道:「娘子,我……我和他真的没什么的。」 「噗!」周佩华忍不住笑出了声。 「娘子……」雷大将军颇委屈。 「你委屈什么?就算你真想跟人家玉大人有点儿什么,人家都未必肯呢!」 周佩华这些日子隐约有了一些猜测,这些年,雷飞云与其说是为了躲避京中那个有断袖之癖的男人留在边关,还不如说是那个人利用这事儿逼得雷飞云不得不自动留在边关。 边关离朝堂的夺嫡之争毕竟远了些…… 不过,她瞧着自家这位大将军恐怕还没能理解那人的「用心良苦」,偶尔提起那人总是免不了切齿痛恨,顺便骂上几句。 周佩华暂时没提醒丈夫的意思,等着看哪一天他自己发现「真相」时,情况会多有趣。 雷飞云一听就不服气了,「外头传言都说他垂涎为夫的姿色。」 她无法克制地大声笑着,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垂涎美色,这值得炫耀吗? 可笑死她了! 怀里的人笑得身子直发颤,两人紧贴的肌肤摩擦生出火星,雷飞云眼底又冒起火,分开她的腿,直接就地办了她。 这道圣旨下得颇微妙,当朝三皇子被眨来边关,却没给个具体的官职,只简单一句「戍边」就完了。 这让下面的人都不知道该从哪方面体察圣意了。 好在雷大将军直接弄了座三进宅子,拨了亲卫护卫,又找了些粗使婆子打理杂物,戍边什么的,再议。 宅子里的一应家什,则由将军夫人一手包揽。 至于美婢小妾什么的,完全不在雷将军夫妻考虑范围内。 来戍边的三皇子必然是不需要女色的! 等到三皇子在三名侍卫的护卫下来到边城,等着他的就是雷将军夫妇一手打理好的一座合适居住养生的三进宅院。 马车在大门外停下,侍卫上前掀起车帘。 一道青色的身影缓缓从车内出来,踩着侍卫放好的下马凳下了车,抬头打量了一下宅院的门楣。 门口一名将军亲卫正看守着,见了来人躬身行军礼,「卑职见过殿下。」 三皇子掸了下衣袍,拾级而上,微微叹了口气,迈步进了大门。 他被贬谪而来,雷飞云是不好堂而皇之在外面迎接的,必然是在里面等候。 这一行北来,他心境多有变化,到得此时已是心如止水。 院中花木扶疏,洁净整齐,显见是下过功夫的;一转过中门,二进院内已有人久候。 「臣拜见殿下。」一见来人,雷飞云大礼参拜。 三皇子快走两步上前扶起一身武将常服的他,叹道:「我已遭眨谪,当不得将军如此大礼。」 雷飞云一脸正直地道:「君臣大礼,该当如此。」 三皇子不胜欷吁,「我此来,给将军添麻烦了。」 雷飞云朗声正气地道:「臣一切依礼而行,只是边城简陋,如有不周之处,还望殿下海涵一二。」 三皇子一路进门就已经将宅子看了个七七八八,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已是十分稳妥,让将军费心了。」 雷飞云略带腼腆地笑了笑,「臣是个大老粗,这些还是臣妻费心置办的。」 三皇子也露出笑意,「将军终于也是有妻室的人了,我来得匆忙,没有什么贺礼相送,以后再补吧。」 雷飞云很是爽快地道:「不用不用,有殿下一声祝贺足矣,臣和臣妻都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 三皇子笑得更爽朗了,这么多年过去,唯有雷飞云始终不曾变过。 「臣为殿下置办了接风酒宴,还请殿下入席。」 「有劳将军了。」 「殿下请。」 「请。」 接风宴上不谈国事,只叙旧日情义,倒也是宾主尽欢。 宴罢,雷飞云是被亲卫扶着从侧门离开的。 他一离开,原本已经醉得单手支颔、昏昏欲睡的三皇子也立时直起了身子。 「殿下。」侍卫近身低唤。 三皇子摆了摆手,「有雷飞云在,我在边城安全无虞,别做多余的事,你们一路劳顿,也都早些歇了吧。」 雷家世代直臣,雷飞云能不顾一切接应他出京已是难能可贵了。 「是。」 醉得东西难辨的雷大将军在被人扶回内院后,脚步踉跄向前一扑,一把抱住了迎出门的妻子。 周佩华被他那一身浓郁的酒气扑得直皱眉头,受不了地微微偏过头。 荷香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往前凑。 周佩华被某人山一样的重量压得摇摇晃晃步履不稳,咬着牙,艰难地将人弄进了屋,又拖进了净房。 一进净房,雷飞云就直起了身,揉着额际。 周佩华瞪大了眼睛,敢情他这是装醉? 他径自脱去衣裳,一脚跨进放好热水的大浴桶,整个身子没入水中,这才舒服地吐了口气。 他虽然没有醉倒,但确实喝了不少。 她摇摇头,挽了袖子走过去,拿起布巾帮他擦身,却没有多问什么。 闭着眼睛靠着浴桶的雷飞云幽幽地道:「人为什么要长大呢?」长大了就变得复杂,有君臣之义,也有兄弟之谊,他最怕的就是有朝一日为了君臣之义他要不顾这兄弟之谊……可镇国公一直是直臣啊。 「这是自然规矩,谁都逃避不了。」她何尝想长大?如果她不要长大,母亲就不会死,能一直陪在她身边,父亲也不会迎继母进门。 「觉得心累。」 「别想太多了。」 雷飞云沉默了好一会儿,过了许久才又道:「我知道殿下的心思,可是我不能有任何表示。」 周佩华没有接话,她知道他只是心里有些憋闷,想要说说话发泄发泄,实际上并不需要听到回答。 洗完澡,换过中衣,她扶他回房。 这一夜,雷飞云很安静。 有时候,心里的话太多,人反倒会变得安静。 烟雨杏花的江南,西风烈马的北疆,风景殊异,却各有千秋。 从江南水乡来到塞北边疆,周佩华也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内宅闺秀,成长为骑得了边塞烈马的大将军夫人。 一身火红的骑装衬得她肤白如玉,眉目轻灵,腰背挺直端坐马上,纤手轻抬马鞭,向草场边挥了挥手。 那里,雷飞云正负手而立,含笑凝视。 当初是他手把手教她骑马的,如今看着她娴熟地策马扬鞭,他难掩自豪。 他的妻子在他手中绽放出最炫目的光芒,他觉得这是上天给他最好的回报。 周佩华又策马跑了一圈,这才引马奔回场边。 「相公。」她勒住缰绳,笑靥如花地唤道。 雷飞云笑着伸手将她抱下马,打趣道:「等什么时候教会你用小弩,到时候娘子就可以陪为夫一道打猎去了。」 她顿时双眼一亮,「真的?」 他几乎融化在她满是希冀的眸光中,当即点头,「当然是真的。」 「相公最好了!」周佩华毫不吝啬对丈夫的称赞。 雷飞云伸手刮了刮她的俏鼻子,凑到她耳边轻声问:「我这般好,娘子赏我什么?」 她眼波流转,妩媚勾人,可她都还没有个想法,他便主动要求道:「帮我吹箫可好?」 周佩华先是不解,他明明知道她不会吹箫的,随即脑中灵光一闪,她蓦地明白过来,瞬间红云烧脸,直接伸脚踹向他的小腿骨。他竟然还敢提这件事? 不要脸! 雷飞云只是看着她,笑得别有深意。 她用力推他,没推动,恼得扬眉,「做什么?」 「娘子还没答应我。」 周佩华用力踩向他的脚背,没好气地道:「回去再说!」真是没皮没脸的家伙。 听她这语气、看她这表情,这件事儿有谱! 他大喜之下,一把搂住妻子,大笑着抱着她在原地转圈儿。 周佩华被他转得头晕,拍打着他的肩头,「快停下,晕。」 雷飞云赶快停住,关切地问,「很晕吗?」 见他面露关切,她笑了笑,安抚道:「不要紧。」 他却不大放心,索性直接抱起她就走。 「做什么去?」 「回去好好歇着。」雷飞云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懊恼地道:「我太马虎了,这种天气还由着你胡闹,回去让文先生看看你是不是中了暑热。」 「我哪里就那么娇弱了。」周佩华没好气地咕哝。 他可不会允许她在这上面打马虎眼,「五月的时候淋了雨,你不就着凉了?」 她偷偷翻了个白眼,他怎么像个姑娘似的,这种小事也记得这么清楚,太不可爱了。 第十五章 雷飞云可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直接将人抱上马车,打道回府。 一行人匆匆返回行辕。 文思远急急被叫进了内院。 仔细把过脉后,文思远才道:「夫人这是中了暑热,不过不打紧,属下开两帖药,喝了就没事了。」 雷飞云一听,就忍不住对妻子叨念道:「你看,以后再不能任性。想骑马、想出门,一定要看好天气,小心身体……」 周佩华看向文思远,用眼神跟他说:你看你家将军这般碎碎念,多有失身分。 文思远不发一语,低头垂眸,只管收拾诊具,末了还一本正经地请求告退。 周佩华没好气地瞋了文思远一眼。真是见死不救,搭一下手费多大劲儿吗? 搭一下手是不费多大劲儿,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问题是搭了这把手是要遭将军白眼的,文思远才不会自讨没趣。 况且将军这样叨念不也是关心夫人、爱夫人吗?呵呵。 没有了文思远的援手,周佩华只能苦哈哈地皱眉扮柔弱,「相公,我头晕。」 你能不念了吗? 雷飞云马上闭嘴,替她换过额头上的凉帕子,想了想,又说了句,「再不许大热天去骑马了。」 「好。」她乖巧的应道,这个时候必然不能唱反调的,摆出低姿态是最好的方法,省得以后他连她出门都不允了。 「你休息吧,我去外院。」 周佩华轻应一声,「嗯。」 雷飞云前脚一离开,荷香后脚就扑进了内室,「夫人你没事吧?」 周佩华这下觉得真头疼了,只能再次表示,「没事,我真没事。」至少没大事。 荷香接着开始念她,「婢子就说今天不好出门,夫人偏偏不听劝,姑爷又什么都由着您,看,现在中了暑热了吧……」 周佩华闭上眼睛装死。 荷香念了一会儿,见小姐真睡着了,也就收了声,小心看护着,不时换个帕子。 姑爷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太顺着小姐了。 可姑爷要是不这样,她又不免担心小姐不受姑爷疼爱,唉,真是纠结。 雷飞云到了外院,直接去了文思远的书房。 「将军。」文思远急忙起身见礼。 雷飞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径自坐到椅子上。 瞧了瞧他的脸色,文思远心中有了几分揣测,「将军可是烦恼回京述职之事?」 雷飞云点头,直接说出自己的打算,「吏部行文,我得回京述职,这一去至少也要月余,而此时京中形势复杂,夫人身子又弱,恐受不得路途颠簸,我想将她留下。」到时即使京中生变,她远在边塞也能躲过一劫。 文思远赞同道:「如此最是稳妥。」 雷飞云犹豫了下,又道:「先生此次不如一同留下?」 文思远摇头,「属下还是随将军一道入京,北疆这里并无大事,京中情形复杂,将军此番回去恐多有事端,有属下在,遇事也好有个商量。」 「那好吧。」说完,雷飞云的眉头又紧紧皱起,这事要跟怎么跟妻子说,实在令人伤神。 妻子太聪慧,有时做丈夫的也挺烦恼的。 「将军,难道你还没跟夫人提过回京的事吗?」文思远一语中的,马上就看到自家将军脸上苦了起来。 雷飞云挠挠头,叹道:「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说。」总想着明天再讲,然后一天拖过一天,眼看着启程在即,他还是没能说出口。 文思远笑着摇头,「将军,你就直说了吧,夫人通情达理,不会怪将军的——」 雷飞云忍不住说了句实话,「我就是怕她会哭。」 文思远失笑,「此次回京跟上次的事不一样,将军想多了。」 雷飞云想了想,这话倒是有道理,被开导一番的雷大将军决定跟媳妇坦白从宽。 所以周佩华在晚餐饭桌前知道了丈夫不久后即将回京述职的事,但她只是轻应了一声,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喝着粥。 她的反应让雷飞云难掩错愕,他在心里练习的所有安抚话语全都没有派上用场,可是这样他一点也不开心。 她的态度也未免太冷淡了吧? 雷大将军突然觉得自己的胃口变差了。 吃完了粥,周佩华拿帕子擦了嘴,又用湿布巾净了手,便对荷香道:「今晚是来不及了,明天把将军的随身衣物收拾一下,若有短缺,我们也好赶紧预备起来,再有京中各处打点……」她顿了一下才又道:「等我明日和文先生谈过再做计较。」 听着妻子有条不紊地交代荷香他回京的准备事宜,雷飞云的心情不知不觉又飞扬了起来,胃口也随之转好,比平时还多吃了半碗饭。 一直等到两人准备就寝时,雷飞云才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口,「娘子真的不生气吗?」 「你不带我同去,自然有你的考量,我又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何况,若此次你述职之后仍要留任北疆,我留在这里等你回来就可。若相公被留京,到时我再打点箱笼入京也不迟。」 「娘子想得透澈。」 周佩华杏目微眯,趴到他身上,伸指戳着他的心口,警告道:「旁的都好说,只一点儿,我不在你身边,不许你沾染其他女人。」 雷飞云握住她的小手,笑得可开心,将她往上抱了抱,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道:「小醋坛子。」 「反正不许你碰别的女人!」 「嗯,不碰。」 她的长发披散而下,跟他的发相缠。 跟妻子腻歪了一会儿,雷飞云便有些意动,嗓音微哑地道:「今日娘子在马场说了要赏我的……」 「胡说八道!」她记性好得很。 「娘子没有拒绝便是应了,可不许耍赖。」 「我今日不舒服呢。」 雷飞云想想很是不甘,「那今日便罢,我走之前娘子总要赏我一回。」 周佩华直接「呸」了他一口。 见他伸手剥着她的中衣,她微扬起眉,「不是才说今日罢了?」 他仍哑着声音道:「是罢了那赏,日常功课还是要做的,我这耕地的不累,娘子这田便只管承受就好了……」 贴身衣物落了地,两副赤裸身躯紧紧结合在一起。 情浓春宵短,恨不永相好。 【第七章】 夏日天亮得早,北疆的天亮得又更早一些。 穿戴一身武将常服的雷飞云坐在床边,握着妻子微凉的手,一脸担心。 周佩华气色不太好,半靠坐在床头,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相公不必担心,时辰不早了,你该上路了。」偏是昨晚癸水来了,身子实在不舒服,今天没办法送他出城。 他想了想,低声道:「文先生虽通医理,但对妇科毕竟不精通,此次回京,我会托人找个擅妇科的大夫给你看看。」都说女人小日子的不适,只要行过房事就会好,可是他们成亲这么久,她的症状却没太大改变,让他不得不多想。 她点点头,「这事不急,若是找到了大夫,等我回京再看也行。」 雷飞云并不同意她的说法,「若是留京,就等你入京,若留任,我就带大夫回来。」 「好。」周佩华顺着他的话应下,「将军该出门了。」 「真不想走。」他不舍地瞅着她。 她不由得失笑,「快走吧,文先生他们在等你呢!」 雷飞云轻抚着她的脸,「我真的要走了,你留在北疆等我回来。」 「知道了。」 他起身,拿过架上的一领披风,出了屋子,再没有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舍不得走了。 行辕外,三百亲卫整装待发。 雷飞云走出大门,登鞍上马,右手马鞭一竖,轻喝一声,「出发。」 一行人如云一般掩过街道,奔过城门,直上官道。 离开城门一段距离后,雷飞云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一眼。 城墙上旌旗招展,城门外,大道两旁杨柳依依,正是十里长亭折柳相送。 折柳,折柳,柳可折,人难留。 要不是娘子不巧来了癸水,说什么也是要来送一送他的,可惜了。 转头看向前路,雷飞云再次催马扬鞭,向着京城而去。 而在他身后,将军行辕之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荷香灌了新的汤婆子交给小姐暖肚子,忍不住愤愤地道:「夫人怎么都不告诉将军实情,夫人现在这样都是老夫人害的,总是挑阴寒天气让夫人到祠堂罚跪、抄写经卷,平时吃食也多挑些寒凉之物给夫人,时间久了,夫人的身子表面看不出问题,实则已经寒气入体。」 周佩华没什么表情,淡淡地道:「说不说我的身体都得慢慢调养,急不来的,况且把这种内宅的阴私之事说给他听,平白污了他的耳朵。」 第十六章 荷香还是很气愤,「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周佩华很是奇怪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算了?」 荷香一脸不解,「可我一直没见夫人有什么动作啊?」 周佩华抱着汤婆子微微眯眼,「做人家媳妇,总要给夫家留个好印象嘛,一来就那么凶残,会吓到人的。」 再说了,谁说她没有动作的? 荷香无语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质疑道:「那夫人就不怕将军知道后觉得您心机深沉,表里不一?」 周佩华抬手抚了抚下巴,表情很是玩味,「我觉得我心机深沉这事相公是知道的,至于表里不一嘛……这世上这种人多得如过江之鲫,我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接着她话锋一转,「再说了,难道就为了给他留个贤良淑德的好印象,我就要把那些年受过的罪、吃过的苦全都给咽下去吗?我又不是圣人。」 荷香赞同地用力点头,就是说,老夫人他们那么可恶,凭什么要让小姐对他们一笑泯恩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荷香突然想起一件事,双眼圆睁地盯住自家小姐。「夫人,您是不是已经做了什么?」 她记得当时迎亲队伍分出人要把嫁妆和聘礼先行送往京城的雷府时,小姐可是专门找了文先生谈过一次,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呃,她没被允许听。 周佩华的小嘴弯起笑弧。 见状,荷香在心里确定了她的猜测没错,小姐果然做了什么。 「你家小姐我一直是孝顺的,虽然出嫁了,但是对父亲的孝心却是不减。」周佩华略顿了一下才又道:「母亲在江南老家养育儿女,对在京城的父亲难免照料不到,你家小姐我从嫁妆银子里拿了些出来,买了两个瘦马给父亲送去了。」 「夫人……」你真孝顺!这下子周家后院要起火,火肯定还很大。 周佩华一脸希冀地道:「这么久过去了,想必结果很是不错呢。」 荷香不明白,「难道夫人都没有再打听消息?」 周佩华微笑,「荷香,做好事不留名,刻意打探消息什么的,不需要做的。」 如果父亲真的对继母深情不悔,她不过损些银子,若不是,她当然也乐观其成。 荷香心道:她确实不如小姐想得周到。 「对了,荷香,我那继弟今年有十三了吧。」 荷香很肯定地道:「二月的时候就满十三了。」 周佩华若有所思,「是个大人了呢。」 荷香莫名打了个冷颤。 果然,周佩华不负她所望地说道:「我让人再买个痩马送给弟弟吧,让他早些通人事。」瘦马用得好,引得人万劫不复是轻而易举的,吃喝嫖赌只要沾了一样,那便一通倶通了。 所以,这回的瘦马得花些心思,也得做得更干净俐落些。 周佩华对此倒不担心,她如今是正经的国公夫人,手下能用的人也多,雷飞云又是一向惯着她的,至少目前来说无论她做什么都不用担心他不支持。 荷香咽了口口水,莫名感到有些害怕。 周佩华的神情猛地一敛,眸光变得冷冽,「继母既然心心念念盼着弟弟光宗耀祖,好为她挣得诰命,我怎么能让她如意?继弟骄纵跋扈,贪慕美色,声色犬马,纨绔浪荡,和他才最是相宜。」轻吐了口气,她定了定心,放缓了神色,道:「我心中的戾气还是太旺了。」 荷香急忙摇头,「不是,不怪夫人,是老夫人他们做得太绝,夫人如今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并不过分。」 二小姐和少爷当年小小年纪便伙同他们的母亲搓磨她家小姐,有今日之报理所当然。 想到二小姐,荷香倒是有些奇怪,「那二小姐呢?」 周佩华歪了歪头,语气颇是耐人寻味,「吕家公子啊,那可是个妙人。」 小姐的神情真是太有内涵了。 周佩华很好心地主动解释道:「吕公子通房侍妾一堆,搞不好现在庶长子都出生了,你家二小姐呀,一进门怕是就要当娘,母亲当人继室当得这么有心得,想来妹妹做人嫡母也得心应手呢!」 荷香若有所悟,「夫人,这些都是叶姑娘帮您打听的吧?」 周佩华坦然道:「是呀,秋萍人面广,打探这些消息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荷香心里直叹气,自从遇到叶姑娘之后,她家小姐就在黑化的路上一路狂奔,现在真是完全拉不回来了。 唉,她突然好替姑爷担心,要是哪天姑爷有了其他女人……光是想象那下场就让人脊梁发寒啊,算了,她还是不要多想了,反正也不关她的事。 荷香特别心宽地把对自家姑爷生起的那一丝丝担心速速地放下了。 江南周家。 周李氏现在的日子过得很是煎熬不顺心。 京里传回消息,丈夫屋里多了两个妖精,他简直把那两个妖精给宠上了天,吃穿用度都比她这个正牌夫人还要好。 这倒也罢了,等到女儿出嫁,她进京之后必要好好收拾那两个妖精,让她们知道轻重。 可她寄予厚望的儿子却被发现沾染上了吃喝嫖赌的恶习,这究竟几时发生的事?儿子在书院读书不是一向勤奋上进的吗? 周李氏将儿子身边伺候的下人找来,几板子下去,话就全吐了个干净。 竟是因着家里的大姑娘嫁了当朝的镇国公、镇守北疆的大将军,一些扒尖了脑袋想投机的人便盯上了儿子这个国公爷的小舅子,投其所好地巴结奉承,不知不觉就将儿子给引到了歪路上去。 周李氏心中恨极了。那个扫把星!人都出嫁了,还害了她儿子,当初她要是病死了,她现在就不用面对这些个糟心事儿。 她正满心怨恨,就见宝贝女儿哭着跑了进来。 「娘!娘……」 「乖女儿,娘的心肝,这是谁给你气受了?」 周佩锦如花似玉的小脸上满是愤怒,「娘,那吕家怎可如此欺人?」 「这又是怎么了?」 周佩锦恨声道:「我还没进门,他的一个侍妾竟然就生下了庶长子。」 「什么!」周李氏大惊失色,一把抓住女儿的手,急声道:「你说什么?」 周佩锦咬牙道:「吕家生了庶长子!」 周李氏捂着心口,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好不容易平稳了呼吸,克制不住地尖着嗓子道:「吕家欺我儿太甚,庶长子这样的事竟然瞒得这样紧!」 「就是说啊,娘,我马上就要嫁过去了,我可不想一进门就当娘。」周佩锦眼泪扑蔌簌地直掉,又是恼怒又是伤心,「吕家摆明是欺负人,娘,我们可不能饶了他们。」 「娘会帮你做主的。」 一听,周佩锦的心才定了下来,这也才发现母亲的脸色不太好,又想到刚才看到几个被拖下去的奴才,安慰道:「娘,那些奴才不中用,发卖了就是了,犯不着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周李氏重重叹了口气,「乖女儿,你哪里知道这里面的事。」 「这是怎么了?」 周李氏便将儿子的事说了,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窜了上来。 周佩锦倒是冷静,「弟弟年幼,一时贪图新鲜,只消拘些日子,必是能改过来的。」 周李氏一听,恍然大悟,忙不迭地道:「对、对,锦儿说的对,我这可不是急糊涂了,煜儿可不是还小,性子还能拘回来,我这就叫人去请了先生来,就在家教读,再不教那起子坏良心的带坏了他。」 周佩锦肯定地道:「就是如此。」 周李氏立时扬声,「来人。」 屋外伺候的管家低头进来。「夫人,有何事吩咐?」 「派人去打听哪里有好的坐馆先生,不拘多少价钱,挑好的请来。」 「是。」管家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被拘在外院书房的周佩煜则显得有些焦躁,他早已习惯流连青楼,每日温香软玉在怀,享受那鸳意交颈、鱼水极乐,现在被困在府里,什么都没了,实在很不适应。 「少爷,用茶。」 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他目光灼灼地看过去,是外书房伺候的小丫鬟,模样虽然比不上那些千娇百媚的花娘,倒也算清秀,他控制不了体内的热,只好将就了。 周佩煜一把拽过小丫鬟,把人给甩到了一旁的软榻上。 「少爷!」小丫鬟惊慌失措。 他根本不理会她的抗拒挣扎,粗鲁地撕裂了她的下裙,扯落了衬裤,粗暴地占有了她。 小丫鬟一边挣扎,绝望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她本已许了庄子管事的儿子,如今怕是不成了…… 第十七章 周李氏处置了府里的一些事务,便想着去书房看看儿子,怕儿子仍使性子,说些不中听的话,就没让人跟着。 结果,她越接近书房,那并不陌生的男女交缠声响便越清晰,她甚至听到儿子略带不满的斥责—— 「哭什么哭!爷收用了你,是你的福气。」 站在门户大开的书房外,周李氏的手扶在门框上,浑身气得直打颤。 透过书房多宝格,她能清楚地看到儿子正俯在一个丫鬟身上大力耸动…… 用力闭了闭眼,周李氏咬紧牙根,默默退到廊下,男人在这种关头,若是被惊吓到,以后会有问题的,纵使她再怎么气恼儿子的不争气,也不得不为他的日后考量。 好不容易里面的声响终于停了,周李氏手中的帕子也快要被绞烂了,她这才走了进去,严厉地唤道:「煜儿。」 周佩煜这时正在提裤子,听到母亲的喊声,心头一惊。 被破了身子的小丫鬟一手紧抓着衣裳,狼狈地从榻上滚落,哆哆嗦嗦地伏地跪倒。 「煜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周佩煜很快就恢复冷静,他挑衅地挑了下眉,边系腰带边道:「不过收用了一个丫头罢了,还能做什么。」 周李氏的心痛到不行,低头冲着丫鬟骂道:「你个下贱蹄子,还不赶紧滚下去!」 小丫鬟不敢反抗,只能屈辱地踉跄往外退。 周佩煜却道:「这丫鬟我要了,娘让她留着伺候我吧。」 周李氏按按眉心,「好吧,就收了做通房吧。」 周佩煜脸上这才带了笑,走过去扶着母亲往外间走,在中堂椅子上坐下,「娘,你要把儿子拘到什么时候? 儿子还要回书院继续读书的。」 「书院不去了,以后你就在家中攻读。」 闻言,他不豫地紧皱起眉头。 周李氏拉过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地道:「煜儿,娘也是为了你好,那起子坏良心的是存心要带坏你,你就好好在家读书,到时候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才是正经。」 周佩煜悻悻不语。 她也知道一时要让儿子收心不可能,只能循序渐进慢慢来,不如先放两个丫头到他房里,先拢住了他的心再言其他。 她心里暗暗将主意打定,决定从府里挑两个好颜色的出来,若是府里实在挑不出,用买的也行。 就这么刚好,周佩华差人买下的瘦马被安排进了周府,做了周佩煜的通房丫头。 可想而知,打着攻读诗文、红袖添香招牌的周家少爷,跟那被精心调教过的扬州瘦马还能做什么,不过是整日被翻红浪,极尽欢爱之能事罢了。 只不过在瘦马有心暗示下,他懂得了迂回作戏,做了些表面功夫应付母亲,免得她总要叨念。 这名唤小柳的瘦马日日勾着周佩煜声色犬马,小柳不知这周家得罪了什么人,但她被人买下送入周家要做什么,她却是知道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周家要怪,就怪他们少爷私德不修,给了人可乘之机。 原本她只要引坏了周家少爷的性情便能功成身退,但她也是个有良心的,买她的人给她的报酬很丰厚,又替她安排好了退路,她索性暗中对周佩煜下了虎狼之药,加速弄败他的身体。 反正在小柳看来,这周家的主母和少爷小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人不需要对他们客气。 江南周家的是是非非对身在北疆的周佩华没有什么影响,把痩马送进周家后,其他的事情她就不管了,结果是好是歹,得看继弟自己了。 有些报复,她只做一次,能否避过,端看当事人自己的心性。 周佩华现在关注的重点是她家相公,人都已经离开三个多月了。 唉…… 八月十五,二皇子发动宫变,她家相公及时领兵进宫救驾。 随着京中邸报一起送来北疆的还有一封家书,某人在信里说了,他虽然接下了新的任命,但只恐圣上是一时权宜,要再看看情况才好决定是否接她入京。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个多月,从邸报上看,京中形势似是已稳,可她家相公的任命到底是什么样她却不知道,那家伙也不知道多写几封信来。 周佩华忍不住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荷香掀帘子进来,将手里的茶盏放到小几上,忍着笑道:「夫人可是又想将军了?」 周佩华没好气地道:「我想他干什么?人家大将军现在可是乐不思蜀,哪里会记得北疆还有个人。」 荷香忍俊不禁,「这可不就是想了吗,想得都怨起来了。」 周佩华瞪了她一眼。 荷香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在自家小姐眼前晃了晃。「夫人,这可是姑爷的信喔,要不要看?不要的话婢子就拿去扔了。」说完,她作势就要把信往窗外扔。 周佩华顿时眼睛一亮,啐了她一口,伸手把信抢了过来。 趁着自家小姐拆信的当口,荷香笑嘻嘻地道:「说不定这封信就是让夫人进京的呢!」 周佩华飞快将信看了一遍,忍不住将荷香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行啊,荷香,你可以摆摊算命去了。」 荷香一脸惊讶,「真的是让夫人进京的信?」 「嗯,这几天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准备进京。」 「哎,婢子这就去!」 看着荷香像阵风儿似的刮了出去,周佩华不禁摇头失笑,怎么她比自己还着急啊,这丫头真是! 她一边笑,一边拿起炕几上的茶盏,轻啜着茶汤。 好在她的嫁妆和当初的聘礼都提前送回了京城,省了不少功夫,只是这些年雷飞云镇守边疆,行辕里的东西仍是不少。 更何况,她自江南嫁来,便一直在这里生活,对这里的感情不是说说就罢了的,这里有太多美好的回忆,突然之间要离开了,心中涌上浓浓的不舍。 另一边,荷香一路跑到外院,把消息跟老管家雷山一说,雷山马上吩咐人手开始收拾。 这一老一少、一内一外开始忙了起来,打定主意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箱笼,上路回京。 如今已是十月中旬,天气渐凉,早一日上路,早一日回京,也免得天气一日一转冷,路上受罪,再说,将军离开了几个月,肯定对夫人很是想念,他们必须加快手脚才行! 不得不说,这一老一少对雷大将军的心思吃透了个十成十。 京中的雷飞云是真的很思念远在北疆的娇妻,信一发出去,每日没事就看着北方叨念,恨不得妻子下一刻就出现在面前。 想到妻子,就想到他那个岳父,周文瑞目前官任四品,在大理寺任职。 他回京的这几个月,跟岳父来往不多,仅有几次来往也是将别人送他的女人一股脑地全转送给岳父,他就是想替妻子报点小仇,觉得送女人给岳父肯定能给周李氏添堵,就算添不了堵,岳父只要把人收了,也算是替他处理了大麻烦,毕竟妻子警告过他不可以有别的女人,岳父受用,他也得利,一举两得,甚好。 对于自家相公对父亲那满满的「孝心」,远在北疆的周佩华自是不知道,这事没人告诉她,她现在只有一件事要忙,就是整理行李。 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东西要装箱,零零碎碎、大大小小,最终装了六辆大马车才算装下。 然后,还得有一辆大马车负责装她这个女主人,两辆青布马车,一辆归老管家,一辆归荷香,方便他们乘坐休息和放置随身的行李。 还有一辆较大的马车,是给随行的亲卫们路上轮流休息用的,因为总有一些亲卫需要值夜。 一行光大小马车就有九辆,护送她回京的亲卫更有一百名,和当初下江南迎娶她的数目一模一样。 镇国公麾下总共有五百亲卫之数,雷飞云回京时带走了三百,这次周佩华回京带了一百,还剩一百则留在北疆护卫三皇子。 雷飞云信上没有提及这留下的一百名亲卫,周佩华心领神会,亦不曾理会。 当马车辘辘驶出边城,周佩华忍不住掀起车帘回首。 不知不觉,她竟然在这座城里生活了快一年,她以为自己受不了北疆的清苦严寒,可事实上她过得相当开心。 人世间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夫人,是不是舍不得?」 周佩华放下车帘,向后靠在引枕上,看着放下另一边窗帘的荷香,反问道:「你呢,舍得吗?」 荷香很认真地道:「虽然比不上江南繁华锦绣,婢子却很喜欢这里。」 周佩华微微一笑,「我也是。」 「夫人,京城是不是很繁华?」 第十八章 「京城嘛……」周佩华陷入回忆,说话速度慢了下来,「我在京城生活过一段时间,可是那时候年纪太小了,没什么印象。」 「这样啊……」荷香有一点儿失落。 见状,周佩华不由得低声一笑,「傻丫头,这次进京,若无意外,咱们便是要在京城定居的,京城什么样,多住几年你不想了解也了解了。」 荷香却没有被自家小姐说服,皱皱鼻子道:「那可难说,婢子被困在内宅之中,对外面的事知道的也不会太多。」 周佩华笑着闭上眼睛,云淡风轻地道:「我们离开周家已经有一年多了吧,你在北疆城内难道被困在内宅了吗?」 被小姐的这番话一噎,荷香有点不甘心,忍不住重用旧日称呼,道:「小姐,回到京城,姑爷真的不会拘束你,还会由得你自由吗?在北疆时,哪次小姐出门不是从头被遮到脚?」 「咳……」周佩华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啐了口,「坏丫头!」 荷香得意地笑起来。 不过周佩华没有让她得意太久,紧接着又道:「便是从头遮到脚,也是能出门的,不是吗?」 好吧,还是她家小姐赢了。 【第八章】 枝头的黄叶被寒风吹落,天地景色日渐萧索。 行人都换上了冬衣,马车也换上了厚厚的车罩。 在进京的队伍中,有一支最为醒目。 马车数目不是最多,但随行的护卫却是最令人侧目,那一身的铁血凶悍之气,只消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头一凉。 有一群这样的护卫,一路行来,当然没有人敢打车队的主意,所以他们一路平安地距离京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们到达京城的时候,天上飘下了细碎的雪。 荷香兴奋地将手从马车车窗伸出去接雪,「下雪了!夫人下雪了!」 周佩华淡淡地道:「我看到了,你也不嫌冷。」 目光不经意一瞥,荷香的声音变得更加兴奋,「夫人,是将军,是将军!」 车帘猛地被人从内掀起,一张美丽娇俏的脸庞探出,却被扑面的冷风一冻而微微侧首,另一只手下意识在脸前挡了一下。 前方马蹄声骤疾,很快便来到马车前,一只大手从马背上向她探去。 周佩华莞尔一笑,将手放到那人手中。 一身常服,身罩雪青色的裘皮披风,骑在那匹红色的火焰驹之上,向她探手而来的英俊男子,不是雷飞云又是谁。 「你终于到了。」雷飞云大手一施力,便轻易将她拽上马背,搂在自己身前,用披风将她仔细包裹住。 周佩华笑着仰头看他,「相公是专程在这里迎我吗?」 「嗯。」雷飞云箍着她的腰的一只大手紧了紧,压低声音又道:「一灯想你。」 她低头含笑,粉面微烫,身子又朝他蹭了蹭。 「咱们回家。」 「好。」 雷飞云拉转马头,马鞭一挥,胯下战马立时四蹄飞奔,沿着官道向前直奔而去。 路过十里长亭,马蹄不曾停顿半分,径直奔入大开的东城门,一路直往城北镇国公府而去。 高高矗立的国公府第,门前蹲坐的石狮十分威严,朱漆大门上铺首衔环狰狞。 火焰驹在府门前收蹄,雷飞云飞身下马,然后将妻子抱下马背,转身拾级而上,大步往里走。 一路行来,府内仆役纷纷行礼。 雷飞云一路抱着妻子进了内院,入了夫妻俩的起居小院。 屋前廊下的青衣婢女伸手将帘子掀起,好让他们进房。 雷飞云进屋前顿了下脚步,冷声吩咐,「都在外面候着,没有吩咐不许进来。」 「是。」 屋内的热气扑面而来,周佩华觉得整个人都舒展了。 雷飞云进到内室,将她放坐到床边,替两人褪去了大衣。 周佩华打量着这陌生却又熟悉的房内摆设,眨了眨眼,「跟北疆行辕的好像。」 「当然像了,我尽量让他们照着北疆咱们的屋子收拾的,娘子可还满意?」 她一巴掌拍开他解她衣裳的手,杏目微瞋,「做什么?」 雷飞云不屈不挠继续伸过手去,一边道:「你说还能做什么,你现在进了京,我茹素的日子就该结束了,先开开荤再说。」 「呸!你能想点别的事吗?」 「现在我只想这件事,别的事暂且顾不上。」他为了接她,今天都特意到吏部递条子告假。 说话间,周佩华的上衣已被脱得只剩下樱红色的抹胸,她羞红了脸,微侧转身,低头去解下裳,算是默许了他的请求。 雷飞云见状笑了,快手快脚地把自己扒光,将她扑倒在床,用脚勾落了床帐。 他进入得急切,她一时无法适应,疼得她紧咬着牙,拍了他胳膊好几下。「雷飞云……」 他一边揉搓着她的身子,一边快速抽送,渐渐地花巷润泽起来,他进出益发欢畅。 周佩华被这样那样不知道折腾了多久,身上的人才渐渐停了下来,她背过身去,手抓着枕边,半闭着眼,急急地喘着气。 雷飞云从后头握住她的两座玉峰,在她耳边欢畅低笑,「华儿,有没有想我?」 她懒懒地「嗯」了一声,整个身子都累极了,久不行房,刚才实在是被他要得狠了,现在都觉得没落到平地。 「娘子……」 她不想理他了。 雷飞云翻过她的身子,将她搂在怀里,拉过被子将两人盖严实,手抚在她的背上,轻声道:「累了就先睡一会儿。」 在熟悉温暖的怀抱中,周佩华渐渐睡了过去,像一只温驯的猫儿安稳地伏在他怀中。 院外突然有了响动,雷飞云猛地睁开了眼。 「国公爷,老管家他们回来了。」 雷飞云低头看了眼怀中熟睡的人儿,回道:「让他们先收拾吧,晚饭时我再出去见他们。」 「是。」 院子里又恢复宁静。 雷飞云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她回到他身边,他才算是完整的一个人。 周佩云觉得自己没睡多久便被叫醒了,她扶着头被人拽坐起来,却顺势往前扑倒在那人身上,咕哝道:「人家好困。」 雷飞云笑着扶住她,道:「先起来洗漱一下,吃过晚饭咱们再睡,要不夜里该饿了。」 她伸手揉了揉脸,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一对上某人那张正直英俊的脸,她就忍不住先啐了一口。 他笑着亲了她的唇一下,拿过衣物帮她穿上,一边吃点香甜嫩豆腐,两不耽误。 穿好了衣服,周佩华被抱到妆台前坐下。 荷香站在内室门外,眨巴着眼睛怯怯地道:「姑爷,还是让婢子帮夫人梳头吧。」小姐第一次在国公府亮相,姑爷那梳头的手艺真的不值得期待。 她以人格发誓,是真的非常不值得期待! 雷飞云想了想,最终放下了拿在手里的玉梳,老大不情愿地道:「还是你来给夫人梳头吧。」 荷香赶紧进来了。 周佩华透过菱花镜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低头抬袖掩口轻笑。 荷香咕咕哝哝地走到自家小姐身后,拿起玉梳,仔细地帮她顺发。 雷飞云就坐在一边看。 梳好了发髻之后,荷香打开妆台上的妆盒,顿时被一片珠光宝气闪花了眼。 似乎是知道她们主仆会有什么反应,坐在一边的某国公爷适时开了口,「京城不比北疆,门面还是要紧的。」 荷香咂咂嘴,咽了口唾沫,对自家小姐道:「夫人,咱们入境随俗好了。」 周佩华伸手揉了下额际,道:「别听你家姑爷乱讲,我脑袋又不是珠宝匣,随便挑两样先凑合着就好,不过是吃个饭罢了。」 「怎么可以凑合!」某国公爷不满了,起身走上前看着自家娘子,「娘子,这都是为夫替你精心挑选的。」 周佩华明白地点头,「所以说你挑首饰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 雷飞云尴尬得一时无语。 荷香低头窃笑,小姐这话可是戳到姑爷的痛处了。 「荷香,别磨蹭,赶紧先帮我戴首饰,插两支宝石簪子就行。」 荷香应了一声,挑了两支镶宝石的簪子,小心地插入发髻中。左右看了看,又从妆盒里挑了朵紫玉雕成的芙蓉花簪入发髻正中。 「好了吗?好了咱们就出去吧。」周佩华摸了下鬓角,从绣墩上起身。 荷香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雷飞云已经牵起了妻子的手往外走。 荷香偷偷翻了个大白眼——这种总是被人忽视的感觉真的好憋闷! 晚饭当然不是在两人院子的外间吃,否则周佩华不需要精心妆扮。 晚饭摆在国公府的正厅,府里上上下下,内外大小管事、婆子都要在饭后前来拜见当家主母。 第十九章 呃,据说这是国公爷亲自下的命令。 许多人都闹不明白,明天正式再见不可以吗? 譬如老管家雷山这样的老仆人就可以私下问原因,他们家国公爷特别诚恳地告诉他,明天他们家国公夫人肯定起不来,还是趁着吃晚饭的机会先认识大家一下好了。 活得够久的老管家心领神会。 正厅里被烛光映得亮如白昼,好方便主母能看清楚答话人的模样。 周佩华看得很清楚。 但是她得承认,国公府上上下下的管事、婆子加起来也没太多,看来人口还是比较简单的。 但全部的人认一遍,听他们讲各自分管的事务,时间也就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接近酉时末,一切才总算结束。 周佩华的腰本就被雷飞云折腾得酸痛,现在又端坐了这么久,腰都快不能弯了。 下人一散,她就没形象地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对荷香道:「过来扶我一把。」她的腰啊! 荷香先朝自家姑爷看了一眼,确定用不上自己后,就老实地站着了。 雷飞云将周佩华抱了起来,她的头靠着丈夫的胸膛,双手环住他的颈子,轻轻地闭上了眼,嘴里抱怨道:「好累。」 雷飞云柔声道:「我们回去休息。」 「嗯。」 然而等回到卧室,周佩华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她昏睡过去之前,只有一个念头,她的腰已经不是她的腰了。 等周佩华的腰终于能够正常使用的时候,赦免三皇子的圣旨也送出京城了。 一手轻捶着后腰,一手拄在引枕上支着头的周佩华,眼眸半眯,轻轻地吐了口气。 三皇子到底还是等到了,或者该说她家国公爷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见的局面? 珠帘轻响,有人走了进来。 「夫人,周家夫人进京了。」 周佩华睁开眼,看了过去,「嗯?」 荷香伸手替她掩了掩搭在身上的薄毯,道:「周府送来拜帖,夫人要过府见您。」 周佩华粉唇轻启,冷冷地吐两个字,「不见。」 荷香有些迟疑,「这样……好吗?」 周佩华轻笑,「有什么不好?」 「那可是老夫人。」 周佩华嘲讽地扬起嘴角,「不过是白担了个名头罢了。」 荷香却仍然有些担忧,「但孝字却压住了您。」 「你只让人回她,国公府最近有事,不便见客。」 「知道了。」 周佩华重新闭上了眼睛,眉心微微蹙起,继母突然要来看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周家出了什么事? 不过话说回来,周家就算出了什么事,又和她有何关系? 真是好笑了,周家的人既然从来不把她当成周家的人,难不成她出嫁后还会把周家当成娘家? 「夫人,王太医入府了。」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 「王太医?」 婆子在廊下回道:「是国公爷替夫人去太医院请来的。」 「我知道了,请太医进来吧。」 「老奴这就去。」 周佩华从炕榻上坐起,穿鞋下榻,掀帘走到了外间落坐,等太医到来。 王太医很快便被人引了进来。 这是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家,模样正直和善,看着就让人觉得十分可信。 未曾说话,周佩华先就对这位老太医有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好感。 请王太医坐下后,周佩华便将右手递了过去。 王太医仔细将她的双腕都把了把脉,心中便有了八、九分肯定。 「敢问太医,我的身体可要紧?」 王太医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这位年轻的国公夫人,从她淡定的表情语气隐约猜出了一点儿端倪,想了想,开口道:「夫人宫寒之症有些严重,近年恐怕于子嗣上不容易,还需仔细调养为上。」 周佩华点点头,泰然自若地道:「麻烦太医开方子吧。」 果然,这位是心里有数的。 王太医心里肯定了,在下人拿来文房四房后认真写下了调养的方子,然后起身告退。 周佩华让人送老太医出去,自己又回了内室的炕榻上歪着。 知道她喜欢北疆的炕榻,雷飞云回京后便又照原样在窗前让人给她盘了一床火炕,冬日里躺在上头着实舒服。 而出了内院的王太医却没有直接离开国公府,而是转道去了国公爷的外书房。 雷飞云在那里等着他。 「老朽见过国公爷。」 「太医快别多礼,快请坐。」 知道他心里着急,王太医也没有打花腔,开门见山地道:「夫人确有宫寒之症,依老朽把脉来看,是多年积攒下来的病灶,恐夫人年幼时受了些折磨。」有些内宅阴私之事,光知道都觉得背脊发凉。 「夫人身体可要紧?」 王太医提醒道:「夫人如今的症状,近年恐无法受孕。」 雷飞云叹了口气道,「这不要紧,我只想知道她这身体还能否调理好?」 「调养得宜,子嗣上无碍,身体自然更无碍。」 雷飞云对着王太医行了大礼,「还请太医帮拙荆好好调理。」 「这是老朽分内之事,国公爷不必行此大礼。」 「费些银钱药材事小,太医只管开方,府里没有的,我让人去寻、去买。」 「国公爷不必太过心急,夫人的状况正在慢慢好转,老朽观夫人自己心里是明白的,国公爷若想知道内情,不妨直言问夫人,或者夫人身边近身服侍的人。」 雷飞云沉默了片刻,声音微有些涩,「我知道了。」 送走了王太医,雷飞云又让人从内院叫来了荷香。 他原以为有些事他可以不问,可是他突然发现,有些事不问真的不可以。 他不问,他媳妇儿可能根本就不会告诉他。 荷香一进门就察觉气氛不对,偷偷看了领自己来的老管家一眼,老管家低下头,视而不见。 「荷香,说说吧,夫人以前在周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形?」雷飞云的声音很沉闷,负在身后的手也不自觉地攥紧。 荷香眼眶微红,咬了咬下唇,双膝跪地,低着头将小姐以前在周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受的是什么样的折磨,仔仔细细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她说完之后,书房内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 窒闷的气氛让老管家的额头都冒了冷汗。 雷飞云的十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好个周李氏!这样对待他的妻子,竟然还有脸上门递帖子! 「管家,以后周府的帖子不许接,周李氏再上门,直接打了出去。」 「是。」老管家应得格外大声。 「荷香,你回去伺候夫人吧。」 荷香迟疑了一下,还是呐呐地道:「夫人要是问……」 雷飞云挥手,「你照实说。」 「是,婢子告退。」 荷香离开后,老管家上前道:「国公爷,别生气了,咱们帮夫人好好调养身子,等夫人的身子调养好了,迟早会有小主子的。」 雷飞云摇摇头,有些无力地道:「你不明白,我并不是担心子嗣,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把这些事告诉我,若是早知道……早知道那周李氏是这样待她,说什么我也不能轻饶了那恶妇人。」 老管家道:「夫人许是有自己的考量,国公爷也别想太多。」 雷飞云摆摆手,从椅子上起身,负手往外走,「我去瞧瞧夫人。」 老管家在后面无声摇头。 雷飞云一路走得慢,颇有几分踌蹰,见了妻子他要怎么说啊? 心情复杂的国公爷慢吞吞地进了内院,进了内室,就看到妻子身上搭着条薄毯半坐在炕榻上,似乎是在等他。 「华儿。」雷飞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顺势握住她的手。 周佩华冲着他安抚地笑了笑,柔声道:「我听荷香说了,你可是生气了?」 他抽出一只手伸臂将她揽入怀中,心疼地道:「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相公,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自我嫁了你,便只剩欢喜了。」 雷飞云还是气愤难平,「怎能这样就放过那恶妇!」 她轻笑一声,反问道:「相公觉得妾就是那忍气吞声的人?」 他低下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怀中的人儿。 周佩华还在笑。 雷飞云捏住她的下巴,扬眉故意冷了脸,道:「还不快些讲。」 她拍开他的手,道:「当初文先生决定派人先将嫁妆聘礼送回京,那时我有请他帮个小忙。」 「文先生?」这里面还有文思远的事? 「是呀。」 「你让他帮什么小忙了?」 「我出钱让文先生找人替我去买了两个痩马给我父亲送过去。」 第二十章 雷飞云顿悟,果然是他把妻子想得太过软弱和善了吧,她明明那么聪慧有主见,当初都打算凭一纸书信跟他说再见,日后两不相干了,怎么可能就这么忍下那种恶待。 「还有啊……」 「还有?」他莫名感觉到心惊了一下。 周佩华眨眨眼,很是体贴地道:「你若是不想听,那我就不讲了,这些事到底不是什么好事,说出来没得让你对我心生不喜。」 雷飞云很是纠结了一番,最后才期期艾艾地道:「你还是讲吧。」一颗心被她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可真难受。 她凑到他耳边,轻轻地把她又送一匹瘦马给继弟的事说给自家国公爷知道。 「说起来,我那继弟被带坏还是沾了国公爷您的光,底下那些人想抱大腿乱奉承,结果倒便宜了我那继弟。」说到后面,她脸上的笑已是控制不住。 雷飞云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是呀,倒也算是老天有眼,报应不爽。 「其实娘子不在京中的这段日子,为夫也替娘子很是尽了一番孝心。」 「嗯?」周佩华讶然地转过身瞅着他。他又做了什么? 他便把这几个月来转送美人给岳父的事说了一遍。 最后,周佩华笑倒在丈夫怀中。 她能说他们夫妻这是心有灵犀吗? 哈哈,他们果然很适合做夫妻啊! 雷飞云搂着妻子在炕榻上滚成一团,跟她偷偷咬耳朵,「娘子真是让为夫惊讶了。」 「只是惊讶吗?」 「不是惊讶,难道还应该是别的?」国公爷表示不明白。 国公夫人不吝为他解释,「相公难道不是应该觉得我心思太毒,为人子女,对父母不孝;为长姊,对幼弟不悌?」 雷飞云嗤笑一声,「那娘子以前在周家所受之苦便都活该吗?这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周佩华将脸埋在他怀里,心中熨贴,再没有比这更动听的情话了。 只是,这人的手是又摸到哪里去了? 手被妻子按住,他有些不满,「娘子……」 周佩华磨着牙,一字一顿地道:「我腰酸。」 国公爷颇感委屈,「都已经三天了,还酸啊?」 她杏眼一瞪,「你觉得呢?」 他是饿狼吗?也不想想她一路舟车劳顿,本就需要好生休息,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死命折腾她。 哼! 国公爷腆着脸陪笑道:「我觉得应该可以了啊,娘子——」他刻意拖长了尾音,装乖示弱。 周佩华抡起粉拳往他胸膛直招呼,「你还能不能要点儿脸啊,能不能!」好歹也是一品国公兼大将军,做出这种样子还能看吗? 不料有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道:「我要脸干什么,我在你跟前根本不需要脸这种东西。」 她被他这无赖样气得都笑了。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在两人一起达到欢愉顶点的时候,他在她耳边呢喃道:「你是我的,真好,我没有错过你,真好……」 真切地占有,最深的充实,只有这一切能让他觉得心安,让他自从听到那些过往而揪疼的心重归平静。 【第九章】 京城,天下首善之地。 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总是要比其他地方的百姓来得丰富,什么抄家灭门、下狱流放、逼宫谋逆之类的。 近来,大理寺少卿府里传出了一些流言,什么继母不慈、继妹不贤、继弟混帐,简直是好戏连番上阵,其中还牵涉到了当朝镇国公,因为这位大理寺少卿与元配所生的嫡长女便是嫁给镇国公为妻,是超一品的国公夫人。 这大理寺卿是有多想不开,摆明了大女婿是这样一根粗壮大腿,却任由不贤继室一再迫害女儿,差一点儿就让国公夫人出嫁前便在家中病故。 这就难怪大理寺少卿夫人上门,人家镇国公府闭门不开,甚至动手驱赶,这种人怎么可以让她攀亲? 路人光是听到周大人家的那位继室对元配嫡长女从小到大做过的事,都要忍不住齿寒。 镇国公为妻子撑腰,撑得好! 京城百姓在谈到镇国公时,突然又想起了以前跟玉大人之间不能不说的爱恨情仇。 以前众人都认定玉大人有断袖之癖,瞧上了当年镇国公府英武不凡的雷小将军,害得小将军婚事几多波折,就连雷小将军熬成了雷大将军,也一直打光棍。 就在大家都以为在玉大人的强势坚持下,雷大将军只怕就要孤独终老,仅能跟着玉大人死磕了,没想到玉大人突然也娶亲了! 说到玉大人娶亲,自然而然就回想起数月前御史叶大人家的风波。 继妹不顾廉耻抢夺嫡姊婚约,最后没落了个好下场,继母原来更不堪,早年竟然以贵妾身分逼得叶御史的元配下堂求去。 这一出出高门大户的内宅好戏,真是让百姓们过足了瘾,茶楼博士的戏本子都翻了不少的花样出来,不计名利地将那些恶毒继室的丑恶嘴脸宣扬得人尽皆知。 玉大人娶亲了,调任回京的大将军也娶亲了,这真是断袖多年,一朝各奔东西,各自圆满。 这对名声响亮的断袖,妻子娘家又有那么多糟心事……吓!难道一起断袖时间长了,冥冥中就会越来越像? 更惊人的是,无论是玉大人还是镇国公,两人成婚之后多把妻子拘在内宅,轻易不许出门见人。 怎么感觉略有些不对呢,断袖疑云再次浮上百姓心头,各自揣测,这里面是不是真有点儿什么呢? 当然,无论大家想象得多么丰富,情节多么曲折,当事人都不可能对此专门做出解释。 「夫人,您不知道啊,现在外面都在说,咱们国公爷跟玉大人娶亲那都是为了掩人耳目,要不怎么都不许自家夫人出门。」荷香满脸是笑地说。 姑爷和小姐那么恩爱,怎么可能会是断袖,这外面的传言还真是没边没影儿的事。 周佩华一边对着棋谱摆棋,一边很是随意地道:「外面的闲话听听就好,哪里是都能当真的。」 「可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荷香真心觉得京城的百姓言论好大胆。 周佩华笑着摇头,「当事人不介意,可不就传得越来越离谱了。」那些断袖传言能传得这么深入人心,只怕玉子明的默许功不可没。 荷香点头,「说的也是。」周家的事背后就有国公府的推手,欺负了她家小姐,姑爷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对了,夫人,你知道吗……」 周佩华打断道:「我不知道。」 荷香嘟起嘴,在心里偷偷抱怨,小姐真是的,就配合她一下嘛,但是她可不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人,径自续道:「听说二小姐被休了。」 啪!周佩华落在棋盘上的棋子一下歪了,她皱皱眉,重新放好,不以为然地道:「不是太意外。」 「夫人可知二小姐是为什么被休的?」 「我没兴趣猜,你直说。」 荷香嘟嘟嘴,「听说二小姐谋害了吕家的庶长子。」 周佩华笑了,捏着棋子的手抵在下巴上,言笑晏晏地道:「这么心狠手辣啊?」 「可不是,才几个月大的小孩子也不放过。」 周佩华很是玩味地道:「吕家这时机抓得不错啊,想来吕家少爷对我这继妹也是忍够了。」 新皇即位,父亲做为原四皇子党,又因为跟她这个长女关系不好,失了国公府的护持,官位岌岌可危,吕家此时发难,有那么点儿趁人之危之意。 「给国公爷请安。」 外面突然响起请安的声音。 周佩华抬头看向门口。 很快,雷飞云便挑帘走进了西次间,见她在摆棋谱,便直接坐到了她对面。 「荷香,去给国公爷沏杯茶来。」 「是。」 吩咐完,周佩华看向雷飞云,见他面有疲色,便将手中棋子放了,起身走到他身边替他按揉肩膀,「怎么这么累?」 雷飞云拍拍她的手,闭眼转动了一下脖子,吐了口气,「新皇登基,要忙的事情总是要多一些。」 周佩华的手移到他的太阳穴上轻按,「小厨房我让人给你熬了汤,一会儿喝了。」 「你自己也仔细身体,听说不少官员内眷因哭丧当日受凉,至今仍卧床不起呢!」 「那些多是上了年纪的命妇,我身子尚好,又刻意调养了些时日,早没事了。」 「这些日子且顾不上,等事情安定下来,周家我会处理的。」 周佩华抿了抿唇,伸手环住他的肩,将头贴在他脸侧,轻声道:「不急,你多注意身体,这些日子我瞧着你都瘦了些。」 「让娘子担心了。」 「什么话,照顾你本来就是我的事。」 第二十一章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周佩华急忙站直了身子,继续帮丈夫按肩。 荷香端了茶进来,却听到自家小姐道:「茶搁下,去把灶上煲的汤取来。」 「是。」 等荷香将汤罐整只端来,周佩华亲手盛了一碗端给丈夫。 丈夫喝汤,周佩华便又坐回去打棋谱。 雷飞云将一罐煲汤连汤带肉都吃了个干净,便托着腮看妻子打棋谱。 看了一会儿,他道:「等过些日子不忙,我带你到城外庄子去住几天。」 周佩华突然想起一件旧事,问道:「你还说要教我射弩呢,可还作数?」 雷飞云一笑,「自然是作数的。」 周佩华抿唇一笑,「那就好。」 雷飞云从棋笥中捏了两枚棋子出来把玩,低声叨念了句,「还有半月才满百日。」 她被他的叨念逗笑了,忍不住戳了他额头一下,啐道:「出息。」 雷飞云叹气,国丧百日,夫妻不能同房,男人只能睡外院,冷清! 周佩华却是半点儿不可怜他,低头继续研究棋谱。 四月,京城有新谈资。 据说,新任首辅玉子明干了件出格的事,上了道请假折子,言说要请产假。 这个新鲜啊,玉夫人生子,玉首辅要请产假,这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皇帝当然没有批准,只给了十天时间让首辅大人适应「父亲」这个新身分。 首辅大人放完假上朝的第一天,下衙回家的镇国公脸色很不好。 收到消息的荷香急急忙忙跑回去跟自家小姐汇报。 「可知是为什么?」 荷香皱眉道:「听跟着的亲卫说好像是路上遇到玉大人,国公爷被气到了。」 周佩华不由失笑,这两人断袖传了这么多年,恩恩怨怨的还真是不好说清楚。 她正想着,雷飞云已经摔帘子进了屋,一脸不豫。 荷香见状,很识相地退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周佩华忍着笑问道。 他沉着脸坐到榻上,手握成拳在小几上捶了一下,恨恨地道:「不就是生了个儿子嘛,有什么好显摆的,亏他一个大男人,连产假这种事都想得出来!」他决定从心里鄙视他。 显摆儿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一想到某人在自己跟前显摆儿子,国公爷就想到了周李氏那个恶妇,他家媳妇宫寒不易怀有身孕就是被她害的,这真是新仇加旧恨。 周佩华轻轻叹了口气,生孩子这种事她真不好说什么。 听到妻子的叹息声,雷飞云心里咯噔一声,急忙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气不过玉子明那混蛋。」 她摇头,「没事,我暂时无法怀上是真的。」 他顿时满心愧疚,「我真不是故意的。」 周佩华忍不住笑了,端了盏茶递到他手里,在他身边坐下,「你也不必把我当成那琉璃心的人,有你一心一意对待,我已经很知足了,再说,咱们也未必就生不出孩子。」 雷飞云将茶盏放到一边,伸手将人搂入怀中,「明天我递假条,咱们去城外庄子住几天,散散心。」 「这到底是我散心呢,还是国公爷你自己想散心呢?」 某国公爷很是不愤地道:「我一想到玉子明那张妖孽般的脸就一肚子火气。」 周佩华忍不住掩唇偷笑,这相爱相杀的,也不怪他们这断袖之说传了这么多年,连双方各自娶亲了都难以令外人释疑,总觉得他们在掩耳盗铃。 「娘子,你这样就不应该了。」 「不应该什么?」她不解地问。 雷飞云将她放倒在自己腿上,低头在她唇上惩罚性地咬了一口,「你说是什么?这个时候娘子不是应该同为夫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吗?」 周佩华笑得花枝乱颤,调侃道:「这是你们男人之间的恩怨,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好介入。」 「你真是越来越坏心了。」 她反唇相讥,「哪里有坏?」 雷飞云笑道:「哪里都坏。」 周佩华哼了一声,起身坐起,要离他远一些。 他却一把抱住了她,将人拽回怀中,箍住她的腰不许她离开。 「放开!不是说我哪里都坏吗?既然如此,你还抱着我做什么?」 雷飞云无奈地道:「可我就爱你这样的,能怎么办呢?」 周佩华笑着在他胸膛捶了一记,啐道:「嘴巴还真甜。」 「多赖娘子调教有方。」 「这黑锅我可不背,你的厚脸皮可是天生的。」她伸指在他胸口轻戳,娇嗔道。 他笑着抱她起身,直接进了净房。 净房内热气蒸腾,雷飞云舒服地泡在浴桶内,闭目靠着桶边,享受着妻子的亲手服侍。 即使看再多次,周佩华依旧觉得她家相公的身材真是很不错,麦色的肤色充满了一种阳刚之美,似乎能感受到每一寸肌肤下蕴含的勃勃生机。 白色的棉布巾滑过他充满力量美的精实腹部,缓慢向下,闭着眼的人身子下意识紧绷了一下。 纤细手指轻轻地握住他的分身,仔细替他清洗。 雷飞云受不得诱惑,毫不含蓄地变得昂扬坚挺,下一瞬,他猛地抓住她的手,眼睛睁开,似笑非笑地盯着妻子。 周佩华的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被热气蒸的,还是被他身体的变化羞的。 为了替丈夫擦澡,她只着了一件轻薄的中衣,被水气和身上泌出的薄汗濡湿,衣裳变得微透,贴在她玲珑有致的娇躯上,十分勾人。 「华儿……」沙哑的嗓音中是压抑的沉浓欲望。 周佩华声音细若蚊蚋地道:「马上就洗好了。」 雷飞云便不再开口。 「好了,出来我帮你擦干。」 随着哗啦一声,他健美的身躯跨出浴桶。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他笑着舀过热水,替两人冲洗身体,再用干布巾擦干,亲手替她一件件穿好衣服,在她耳边暧昧地低笑,「先出去吃饭,晚上再继续。」 周佩华横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腰侧拧了一把,「现在心情好了?」 雷飞云哈哈大笑,拉着她走出了净房。 叶家与周家何其相似! 叶御史休了继室江氏,而周少卿在狱中亦给继室李氏写了休书。 江氏不贤,教出的女儿不知廉耻,李氏不贤,周二姑娘出嫁不到三月就谋害侍妾所出庶长子,被夫家休弃,周大少爷则直接死在了通房小妾的床上。 所谓娶妻当娶贤,这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实例! 正所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老天到底是长眼的! 收到消息的时候,周佩华正在城外的庄子里。 「休书?」她放下手中的茶碗,面容冰冷,「父亲对她倒是尚有几分情义,此时休妻,李氏倒是不必随他经历流放之苦了。」 荷香眼见小姐生气,一时不敢多话,垂首立在一旁。 几息之后,周佩华冷静下来,重新端起了茶碗,若有所思地用碗盖撇着浮茶。 「荷香。」 「夫人?」 周佩华再次放下茶碗,神色却极是平静,「咱们换个骑装,出去跑跑马。」 「哎,好。」 荷香转身去将骑装取来,替小姐换好,又将她的发髻重新梳过,然后再拿过一顶半身帷帽。 目光落在那顶帷帽上,周佩华很是不满地皱了下眉头。 荷香低头。 周佩华深吸口气,「你也去换下衣服。」 「是。」荷香退下回自己房里换相应的骑装,因着小姐学骑马,她也被姑爷押着学会了,就是为了能时时陪着小姐。 周佩华坐在妆台前,看着菱花镜里俏丽的容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发髻上插着的紫玉簪。 十三许嫁,六年等待,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过了双十年华,今年二十有一,却还没有身孕。国公爷今年已是而立之年,膝下却犹空虚。 如今还好,如果她一直不能有孕,丈夫的恩爱还能一直不变吗? 周佩华不知道,她有时甚至都不敢去想,就那么自欺欺人,得过且过,可问题却不是她逃避就能逃避得了的。 她用力阖了下眼,那日内书房里发生的一幕,至今想起都让她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粉面含春衣衫不整的丫鬟,一脸震怒扶桌而立的丈夫——是因为她无意闯入而故作姿态,还是什么? 她不知道,因为她当时便立即转身,带着荷香来了城外的庄子。 不该生气的,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心头的那把火。 她在庄子里待了三天了,可那人却没有来找她。 抿紧的唇瓣用力收紧,又缓缓放松,如果会变心,早比晚好,她也能早一日收回自己的心,不至于年老色衰无好下场。 第二十二章 「夫人,咱们走吧?」 荷香在外面询问,周佩华吸了口气,拿起妆台上的帷帽起身走了出去。 山里空气清新,景色优美,让心胸都为之开阔了不少。 主仆两个在半山腰一处开满野山花的地方收住了缰绳,翻身下马。 随侍的亲卫也跟着下了马。 「夫人,我把花采来可好?」荷香问道。 周佩华摇头,「它们长得这般生机勃勃,何苦摘了放入那插瓶中,不过是夭折了它们的生命。」 世间女子又何尝不像这山花,原本可以恣意怒放,却因被人插入瓶中,围于内院,前者失了原本的恣意,后者则慢慢失去活力,最终失去生命。 目光从山花上移向远处,山青隐隐,鸟雀嘶鸣,山脚下田陌纵横,好一派宁静的田远山野风光。 人要知足! 周佩华微微勾起了唇线,她如今拥有的已经比一般人要多了,策马扬鞭,抬手射弩,曾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可现在她都会了。 所以,即使丈夫真的变了心,至少他曾经对她好过,那她便怀着这份美好,跟他淡淡地过下去。 好在她没有子女,就算某一天她熬不住那深宅大院的孤寂,也不用担心会有一个如李氏那般的继母来为难搓磨她的孩子。 这么一想,周佩华心里最后一丝芥蒂都没有了,没有孩子真的挺好,来去自在。 小姐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荷香却能感觉到小姐的心情突然间变好了,她们主仆自幼相伴,情分自不是他人可比。 「咱们回吧。」 「好。」只要小姐高兴,荷香也高兴。 那日她没跟着小姐,并不知道书房里发生了什么,但她却肯定出了什么事,因为小姐当时那满身的怒意太过明显。 一行人在庄外翻身下马,自有仆役上前接过马缰,牵马照料。 周佩华脚步轻快地走回内院,在院中廊下随手摘下帷帽递给一旁伺候的婆子。 「荷香,让人打水,我要沐浴。」她侧头吩咐了一声。 但当她从丫鬟掀起的门帘下进了屋子,却发现里头已经有人在了。 一身居家常服,玉冠束发,英姿勃发,俊武不凡,不是她家镇国公还是何人。 见她进屋,雷飞云放下了手里的茶碗。 周佩华未语先笑,上前两步给他福了一礼。「国公爷来了。」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雷飞云微微皱眉,妻子的行止明明无一处不妥,可为什么他却觉得不对? 丫鬟奉茶上来,周佩华伸手端过。 雷飞云瞪着妻子看,她却垂眉敛目,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华儿……」 周佩华侧头看他,面露询问。 不对! 雷飞云甩去心头的疑问,道:「这两天我陪皇上去别苑了。」 这是在跟她解释行踪,还是解释他没有第一时间追过来的原因? 周佩华勾唇微笑,十分温婉地道:「妾身知道了,谢谢国公爷告知。」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忙道:「岳父已于狱中写下休书,李氏如今再与周家无关。」 她一笑,「哪里能真无关,她至少还给父亲生下了一子一女,继弟虽亡,继妹却仍在,此番怕是还要与父亲一道流放边关。」 雷飞云豁然起身。 周佩华不明所以。 他三步迈到她跟前,夺了她手里的茶碗重重放到桌上,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我们去里屋说话。」 「国公爷这是干什么?」 「我有话跟你说。」他强硬地将她拉进了内室。 一进内室,他就一把抱住了她,低头要吻她,不想,却被她躲开了。 「国公爷不是有话要跟妾身说?」 雷飞云不豫地抿抿唇,拉着她在榻边坐下,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这样莫名能让他安心些。 怀中的人还是那个人,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不对劲,到底是为什么? 「华儿,李氏不再是你继母了,她如今便是身死,也与你无关,你也不必为她守孝。」 周佩华身子一震,原来是这样吗?这并不是父亲之意,而是雷飞云施压,所以李氏才成了下堂妇,他这是想杀她? 雷飞云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绝不会放过她的。」 她垂下眼眸,他这份心她总是感激的,却不想再感动了。 「多谢你。」她会当好一个贤妻,会替他打理好国公府的一切,让他无后顾之忧。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某国公爷有了不好的猜测,他家媳妇这么不对劲,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 「没有,国公爷想多了。」 雷飞云实在忍不住了,「那你怎么这么不对劲?」让他一颗心怎么都落不到实处,面对枪林箭雨他都不曾如此忐忑害怕。 周佩华笑着打了他一下,道:「国公爷真是爱说笑,我哪有不对劲。」 他抱着她瞪了半晌,然后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一件事,微微拧了眉,沉声道:「那个不知进退的丫鬟我已经处置了,连她老子娘兄弟全都发卖了去,咱们府里容不下这样的人。」 她袖中的手收紧,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雷飞云叹了口气,「华儿,我没想到府里的丫鬟会有这样的心思,明明你我恩爱,却不知她是从哪儿来的自信以为能自荐枕席,得到我的怜爱。」 他当时看到那丫鬟解衣脱衫,只觉头顶直接烧起了一股冲天大火,他媳妇身子来红不想看他在眼前晃,把他撵到书房,他原本就挺不满的,没想到一个丫鬟竟然觉得机会来了要献身。 简直是不知所谓! 他若真持身不正,没娶妻那些年早就有女人了,那丫鬟还敢说什么想帮他孕育子嗣。 她不知道那是他的死穴吗?因为那个毒妇李氏,他都不敢在媳妇跟前说子嗣这事,只字片语都怕惹得妻子伤心,她岂会不想帮他生儿育女,可是她被李氏害得宫寒严重,得慢慢调理才行。 「咱们雷家有祖训在,好歹国公爷也要年过四十才会纳妾,那丫头谋划太早了。」 听到妻子这句话,雷飞云的心豁然开朗,果然症结是在这里。 「夫人,水好了。」 「国公爷,容妾身先去洗漱一下,再来陪你说话。」 雷飞云也不再硬留她,松手让她起身,看着她进了净房,若有所思。 【第十章】 十天后,周佩华才从城外回到国公府。 进府没多久,她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荷香,是我看错了吗?」周佩华掀开软轿的轻纱,「怎么府里多了这么多生面孔?」 荷香摇头,「是多了很多生面孔。」小姐绝对没有看错。 「找个人问问。」 「是。」 软轿继续往里抬,周佩华一路若有所思,往日里那些鲜嫩青葱的丫鬟怎么都不见了?一个个都是这么面目平庸的,简直伤眼睛啊。 深锁内院,连个好姿色的丫鬟都看不到,时候长了,审美都要跟着降低了,就更别提什么赏心悦目了。 周佩华回到房里,一碗茶才端起来,荷香就咚咚咚地跑进来了。 看她跑得微喘,双颊微微泛红的模样,周佩华直接把手里的茶碗递了过去,「给,先喝口荼润润嗓子。」 荷香也不推辞,接过后掀开盖子,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再用手背一抹嘴,把茶碗放到一边,道:「夫人,你是不知道啊,咱们国公爷这几天可干大事了。」 周佩华有些纳闷,「干什么大事了?邸报上怎么没写?」 荷香摇头,「跟朝政无关,国公爷把府里相貌还过得去的丫鬟、媳妇子都给打发换地方了,专门挑了些姿色平庸,甚至伤眼睛的来伺候,听说也就外院留了几个清秀的,说是有外客来时出来撑个门面就行。」 周佩华有好一会儿的无语,某人这是做什么呢? 荷香低下头,一个人在心里乐不可支,她家姑爷可真行! 周佩华伸手扶着额角,头疼地道:「国公爷回来,你请他进内院来。」 「哎!」荷香这一声应得特别欢快。 周佩华感到古怪地瞥去一眼。 荷香笑嘻嘻地道:「小姐不给姑爷脸子看,姑爷高兴,咱们做下人也轻快。」 小姐在庄子的时候明明身子都干净了,却硬是说不方便,姑爷留在庄上两晚就睡了两晚外院,还真是有些可怜。 最后姑爷干脆不去庄子了,她原本还担心姑爷和小姐之间的感情会有嫌隙,结果今天一回府,就被姑爷闷不吭声的大手笔给吓到了。 「出去忙你的,让我清静会儿。」 荷香眉眼带笑地退了出去。 第二十三章 周佩华拄着额,发了一会儿的怔,而后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这人倒真是,可让她说什么好呢,她才想要与他淡淡地走下去呢,非得这么撩拨她。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雷飞云下衙回来,掀起珠帘进门就看到妻子端坐在炕榻上做绣活,看样子像是条帕子。 看到他进门,周佩华放下绣绷,从榻上跋鞋下地,「相公回来了。」 荷香很有眼色地拿来湿巾子。 周佩华接过,递给丈夫。 雷飞云拿巾子擦了把脸,顺便擦了双手,然后小心仔细地打量媳妇的表情。 荷香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并把外面廊下伺候的人都打发远了些。 周佩华神色从容地伸手朝丈夫的衣领探去,说道:「先换了居家服吧。」 「哎。」他伸展手臂让她帮自己更衣。 她替他换衣,将腰带扣好,又顺手理了下腰畔的玉佩,满意地点头,「好了。」 雷飞云小心翼翼地问道:「华儿,你不生气了吧?」 周佩华抬眸扫了他一眼,口气不是很好地道:「生气着呢,我院子里那些花朵似的丫鬟都到哪里去了?难不成国公爷全收了去,然后拿些姿色平庸丑陋的来伤我的眼?」 雷飞云好委屈,这真是六月飞雪,她怎么能这么想他……不对,他突然喜上眉梢,一把抱住了妻子,「娘子,你不生气了!」 她伸手就捶他,磨着牙道:「你到底是在做什么?不独你自己想看美人,我也喜欢看啊,你现在是要闹什么?」 他眨眨眼,极为无辜地道:「那还不是娘子你乱吃飞醋,不让我靠近,还躲在庄子不肯回府,我这不是没办法了,问过文先生后,觉得这样做最一劳永逸。」 「要脸不?这种事也拿去问文先生?」 雷飞云讨好地道:「我怕自己处理得不好,不能挽回你的心,在文先生面前丢了脸面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可不能不理我。」 周佩华最后用力在他肩头捶了一记,恼道,「也不是这样的闹法,堂堂国公府丫鬟的模样这么差,这是削我的面子呢!」 「那娘子你说怎么办?」 「都听我的?」她微挑高眉瞅着他。 「必须听娘子的。」雷飞云无比坚定。 周佩华想了下,道:「媳妇子都先换回来,丫鬟的话……我再看看,心思不稳的我就不用了。」 雷飞云没有说不好,他眼里本来就只有他家媳妇儿一个人,其他女人在他眼里那就是个背景,媳妇儿喜欢看美人,他也不能剥夺了媳妇儿的爱好,不是吗? 「娘子,你这爱好也太奇怪了。」末了,国公爷还是忍不住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心声。 女人家喜欢看美人,什么爱好啊。 不过,也还好,幸亏不是爱看美男,那必然是不能允许的,绝对不能有一丝通融! 周佩华毫不留情地反驳道:「难不成只许你们男人好颜色,不许我们女人也喜欢?」 雷飞云顿时就蔫了,赶紧讨好地道:「没有的事,娘子你喜欢就好。只要你喜欢的美人们不要总想爬上我的床就好,我可不禁不住这么迫害。」 「温香软玉投怀送抱,不好吗?」 他捏住她的下巴,低头亲了她一口,「这种事娘子对我做就好,其他人我不需要。」 她轻哼道:「你现在是这样说,等过几年怕就不这么想了。」 「天地良心,我都已经对她们说过了,再有爬主子床、离间咱们夫妻情谊的,一律本人打死,家人发卖。」 「真的?」 「真的。」 周佩华笑了,「假的也不要紧,反正我是不打算生孩子了,也不怕将来自己人老珠黄不受宠,你搞什么宠妾灭妻,我也不必担心有继母来害我的孩子。」 雷飞云的脸都黑了,「娘子。」你这样就太自私了啊,太医都没说你不能生,你自己就打算不生了。 不能生和不打算生,这完全是两个概念啊。 「怎么了?」 他吸了口气,极为语重心长地道:「娘子,能生还是要生的。」 「我这也是被继母害得有阴影了。」周佩华一副我也是没办法的语气。 雷飞云再接再厉劝道:「娘子,你一定能活得长命百岁,咱们家不会有继室那东西的。」 周佩华斜睨他一眼,没说话。 「生嘛。」 「真不想生了。」 他的脸一垮,好半天没说话,最后才有气无力地道:「好吧,娘子若真是不想生那便不生吧。」心里对那个爬床的丫鬟真是恨到不能再恨,她这么一闹,他雷家就要从此绝后了啊。 国公爷心情不好,觉得有点对不住列祖列宗,本来不至于绝后的,但弄到这么个结果,也是满满的恶意啊。 周佩华完全无视某人的坏心情,出去吩咐准备晚上的菜色,又让荷香去找了老管家,先把原来各处的媳妇子换回来。 一听说文先生插了手,她就知道事情还未定死,还有转圆,心里也是有些好笑,想必文先生也觉得某人要把人全换了太过任性。 难怪让人给她送信说家里出大事了,让她赶紧回府来看看。 这件事儿……大约也算大事。 天气越来越热,热得人心里烦躁,所以国公夫人决定出城避暑去。 雷飞云如今挂了闲职,十天半个月不去衙门点卯也不要紧,遂决定陪着妻子避暑去。 说到挂闲职,皇帝原本还十分不乐意答应,还是他仗着以前救驾的功劳硬磨来的,现在国泰民安的,边关清静,他正是可以安心清闲在家的时候,必须得挂闲职啊。 当然了,他也答应了皇帝,有事他一定领命,没事就让他闲着,别的权势地位、君恩深深什么的就省了。 他现在上朝碰到某个人,特别能跟他显摆他的清闲自在,某人有儿子有什么了不起,他可以在家想怎么陪媳妇儿就怎么陪,他能吗?再说了,子女终归是不能一直陪在他们身边,能陪着他们的只能是他们的伴侣。 打了十几年仗,雷飞云也是打得累了,现在能挂个闲职,他挺高兴的。 就是不挂这个闲职其实也没什么,可皇上不许,他也就那么挂着了。 不打仗,京中不出叛逆,他那职务就是闲职,无所谓了。 准备了一天,翌日,镇国公府的两位主子便坐着马车出城去了。 半路看到有瓜农在卖瓜,那切开的瓜瓤红艳艳的,让人垂涎欲滴。 马车停了下来,有婆子过去挑瓜。 马车内,雷飞云正拿着扇子帮妻子掮风,边道:「今年的天真有点儿热。」 「是呀。」周佩华自己手里也握着一柄紫檀小扇轻轻掮着,顺手挑起一边窗帘往外看,她却没看那瓜摊,而是看着路上的行人。 一辆马车从旁边经过,纱帘被风不经意地掀起,露出了车内人的侧脸,她的眼睛倏地一亮,一下掀起车帘就要往外钻。 「娘子!」雷飞云被她的举动吓得大手一伸连忙搂住她的腰,「你做什么去?」 「我看到熟人了。」 「熟人?」 「快放开。」 雷飞云只好松手。 周佩华钻出马车,「快拦住前面那辆马车,荷香,你过去替我看一下。」 「看什么啊,夫人?」 周佩华的情绪有些激动,「我好像看到秋萍了。」 「叶姑娘?」荷香也激动了,急忙从车辕跳下去,提起裙子就往那辆被亲卫拦下的马车跑过去。 等她跑过去,马车的主人也正好掀起车帘看。 四目相对。 「叶姑娘!」 「荷香?你怎么在这里?」 荷香整个人都兴奋了,「我家小姐也在啊!」然后扭头冲后面招手,「小姐,真的是叶姑娘!」 雷飞云也下了马车,一瞧那辆车的标记和车边跟着的人,脸色就不是很好看,可他的情绪丝毫影响不到已经疾步往前奔的娘子大人。 叶秋萍也下了马车。 「秋萍!」 「佩华!」 两个少妇,打扮同样简约,却是周身都透着低调的奢华。 「你嫁人了!」两个人异口同声,然后又一起笑了。 这个时候,她们的丈夫也打了个照面,同时哼了一声。 「首辅大人今日告假了吗?」 「本官若没记错的话,国公爷今日应该没有向吏部递假条吧。」 两位夫人对视一眼,再次同时开口—— 「你嫁的是玉子明?」 「你嫁的是雷大将军?」 这世上的事怎么会如此凑巧! 两个人握着手,都觉得太过不可思议。 周佩华忍不住叹了口气,「我都回京大半年了,要知道你在京里,我早就登门拜访了。」 第二十四章 叶秋萍也跟着叹气,「前段时间我怀着身孕,接着又是坐月子,在家带孩子,都没在外行走,也就错过了跟你见面的机会,早知道——」 是呀,早知道……不过,今天碰上也不晚。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又同时转头去看她们的丈夫。 雷飞云有些不明所以。 玉子明却是明白妻子的心思,拿手里的扇柄抵了抵额头,很是不快地看了某个国公一眼,口气十分不爽地道:「我去跟国公爷说说话。」 叶秋萍就笑了。 雷飞云原本要拒绝,但是在妻子灼灼的目光下,瞬间就哑了。 于是,两个女人亲亲热热地上了玉家的马车,去看马车里玉家的小公子。 而另一边,两个说不上相看两相厌,但也绝对不能说气氛融洽的男人,彼此瞪了一眼,也实在不想顶着个大太阳,便一起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两边护卫仆役默默对视一眼,又默默移开目光。 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两队人马合成一队人马,他们的男主子再不对盘,架不住女主子是好朋友啊,而且很明显的,两家情况毫无二致,阴盛阳衰。 最近情形有点儿怪! 不是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 断袖传了多年的两个当事人,如今相爱相杀的戏码天天上演。 当然了,相爱相杀什么的,这都是旁观的吃瓜观众认为的。 吃瓜观众甚至认为这对断袖的夫人们终于受够了当他们的挡箭牌,私下结盟了。 首辅夫人与国公夫人近来感情很好,互相走动的频率有点儿高,好像突然之间双方就亲近了起来。 喔对,就是天气变凉了之后,两家就走动了起来,隔三差五地还互相送点儿吃食什么的,这必须得是感情深的,否则就依首辅大人和国公爷的关系,不在食物里下毒不正常啊! 据说,今天两家夫人本来相约要去城外登高赏菊,结果没去成。 国公夫人没出府,怎料首辅夫人直接抱着儿子过府了。 「恭喜了啊。」一进门,叶秋萍就给歪在榻上的人道喜了。 周佩华的表情看起来却不是太开心,她叹了口气,「太医有点儿不可靠啊。」 「怎么了?」 周佩华伸手逗逗好友怀里的小豆丁,道:「当初说我这身体要调养些时日才能受孕,这才多久啊,一年都不到,就有了。」 叶秋萍失笑,「这不是说人家太医医术好嘛,你倒还不乐意。」 「说好了去赏菊的,我现在这样,别说今天去赏菊,不满三个月我瞧我连屋子门都出不了了。」 叶秋萍看她一脸苦闷,想到自己当时的情况,笑着点头,「说的有理,我瞧着你接下来有一段日子要闷着了。」 周佩华向后靠着靠枕,伸手捂住了眼睛。没从秋萍那里听到宽慰,她已经能猜出她怀孕时的待遇了。 照着某国公爷跟首辅大人的关系,极有可能从他那里取取经,她禁足的未来可想而知。 事实上,周佩华一点儿都没有猜错。 收到府里报信儿的国公爷当时正在兵部那里闲喝茶,一下就失手打碎了茶盏,然后便在原地团团转,搓着两只手有点儿欢喜过头。 还是报信的亲卫有些看不过去,提醒了一句,「国公爷,您不先回去看看?」 这话倒是点醒了雷飞云,「今天夫人不是说要跟玉夫人到城外赏菊?」所以他才郁闷得跑来兵部喝茶嘛,本来还想过一会儿去玉子明那里呛两句呢。 「夫人早饭后就觉得身子不太舒服,想吐,荷香姑娘有点儿担心,就请了大夫进府,说是好歹把把脉,没事最好,有事就别等半路再回头。」结果,大夫一诊就诊出个大喜讯来,阖府都闹腾了。 国公府终于要有小公子或是小小姐了。 老管家雷山简直都要喜极而泣了,盼了多少年了啊,老国公地下有灵,雷家祖宗保佑啊! 「玉夫人在咱们府上吗?」 「属下出来前并没有看到玉夫人。」这会儿没准已经在了。 雷飞云立时就知道自己该先去哪儿了。 于是,国公爷转头就跑去找首辅大人,硬拽着首辅大人跟他回府一趟,拜托他去把他家夫人顺道给领回去。 然后,首辅大人便堂而皇之地放下公事走人了,心里打定主意皇上要问,他就把锅扣到某国公头上,他是被人硬拽走的嘛,扣锅完全无压力。 国公爷到家,首辅大人也顺利领了妻儿回家。 周佩华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这都什么情况啊? 偷偷打量一下妻子的神色,雷飞云咽了咽口水,还是壮着胆子开了口,「娘子,你还好吧?」 「不好。」 他顿时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哪里不好?我这就让人叫太医去。」 「你站住!」 国公爷乖乖站住,满是担心地看着妻子。 周佩华冷着脸道:「好端端的,我正和秋萍姊姊说话,你这一回来不要紧,倒把人给我撵走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娘子,人是玉子明领走的啊。」 「玉子明不是你带回来的吗?」 好吧,这确实是。 周佩华从榻上起身。 雷飞云吓得赶紧伸手去扶,「你想要什么告诉我,自己就别起来了。」 她一脸乌云,「日子还浅呢,你这是做什么?再说了,五谷轮回这样的事你也能替我去做吗?」 他自讨没趣地摸摸鼻子,到底没好意思跟去净房。 「大夫是怎么说的?」他掀帘子出去找了伺候的嬷嬷问。 「老大夫说从脉象看来有一月左右,夫人的身子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雷飞云拍抚着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他挥挥手,那嬷嬷便退了出去。 雷飞云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心里有些不踏实,他媳妇前几个月可说过这辈子不打算生孩子了,现在怀上了,她不会打掉吧? 这么一想,国公爷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几个大步冲回了内室,但去净房的人还没出来,他就只能惶惶地搓着手,用双脚在屋子里磨着地。 好不容易等到人出来,他一个箭步上去,握住了妻子的手,弄得周佩华一脸莫名其妙。 「娘子,我的好娘子,你现在有了身子,可千万不能想着打掉啊!」 「打掉?」他这荒谬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 雷飞云一脸着急,「娘子,你就说吧,不行为夫就起个重誓,你可不能因为担心孩子生出来以后有什么事,就想着现在把孩子打掉。」 周佩华终于听明白了,有些好笑地道:「我没想打掉孩子。」 他这才放心了,长吁了一口气,伸手抹了把额头的汗,「这就好。」 她重新上了炕榻,斜睨着他,云淡风轻地道:「我有了孩子,自然会为了孩子好好活下去。」 「那我呢?」怎么能是为了孩子好好活下去,这让他情何以堪? 周佩华老实不客气地道:「其实,女人这一辈子,绝大部分是靠着孩子过日子,尤其是大户人家,男人也就在怀孕这事上有用,其他时候有他没他,女人是一样过日子的。」 国公爷顿觉心口疼,但他竟无言以对,这让他更内伤。 瞧他一脸郁闷又无法反驳的模样,周佩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娘子……」你何必吓我啊?雷飞云无奈极了。 周佩华歪在引枕上冲着他招招手。 他乖乖坐到她身边,任由她巴到他身上,「我有孕了,高兴不?」 「高兴。」当然高兴,他要当爹了,雷家终于有后了。 周佩华搂住他的脖子,带了一丝丝的威胁道:「万一我要是生个女儿,你可不许嫌弃。」 「那不能。」雷飞云赶紧坚决表态,「不管男孩儿女孩儿,只要是娘子你生的我就喜欢。」 「哼!」 「我说真的,女孩儿也是我雷家的后代,我们一样可以教她习文练武,一样是我们的骄傲。」 「这是你说的。」 「大丈夫一言九鼎。」 周佩华满意了。 雷飞云偷偷伸手去摸她的肚子。 他的举动把她给逗笑了,「现在你能摸到什么啊?」 「可我高兴。」 周佩华就不说什么了,只是含笑看着他一脸满足地摸自己的肚子。 十月怀胎,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提着一口气,生怕出什么纰漏。 大夫更是常驻府中,三个月一到,府里的接生婆子、伺候嬷嬷便都开始预备起来。 到了七个月,光是奶娘就找来了四、五个。 周佩华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府里的老人们整日乐呵呵地忙着,她也不好打击他们的积极,就只能看着不表示意见了。 伺候的老人家还好,就是快要当爹的那个人有些让人受不了。 最后,不知所谓乱担心的国公爷被所有人嫌弃了。 尾声 【尾声】 等到来年六月府里花园荷花盛开的时候,某一天夜里,周佩华被送进了产房。 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 雷飞云在院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焦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国公爷,您坐下喝口茶吧,夫人才进去,要生还得过些时候呢。」老管家劝道。 可他哪里坐得下来,又哪里喝得下茶啊! 老管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建议道「要不,国公爷就去校场练会枪,再不就跑跑马。」总之,就别待在这儿扰乱大家了。 「不行,我要留在这里。」 老管家叹气。 「我就在外面打会儿拳吧。」国公爷说干就干,把外衣一脱,虎虎生风地练了起来。 众人皆是无语看天。 在产房之外练武,他们家国公爷这也是独一份了。 大家本都觉得夫人要折腾很久才能生下来,可是周佩华却让大家惊得都要掉下巴了。 她进了产房,吃了一碗细面,又喝了一碗参鸡汤,然后连阵痛带生产,两盏茶时间不到,她就生了! 生了! 等在外面的雷飞云都没机会听到妻子叫痛,就先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众人又是无语看天。 这速度,也是厉害了。 「恭喜国公爷、贺喜国公爷,夫人生了个小少爷!」产婆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过来报喜。 怎料国公爷看都没看儿子一眼,一头跑进了产房。 因为他的速度太快,门口的婆子们都没反应过来拦住他,更没机会告诉他产房血污之地,不适合男人进去。 不过也没啥,国公爷尸山血海中打杀过来的,产房实在没什么好忌讳的。 「娘子,你没事吧?」 正被荷香扶着喂水的周佩华抬眼望过去。 雷飞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看来是没事了。」 屋里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雷飞云也跟着笑了。 继首辅大人的产假事件后,镇国公也上折子要求请产假。 对此,首辅大人斜着眼睛直瞟他,口气相当鄙视,「之前不知道是谁天天拿请产假这事寒碜我的?」怎么寒碜着寒碜着,你倒也不要脸地要请了? 对此,国公爷的回答是这样的,「你都已经开了这样一个先例了,而且我寒碜你这么久,你也没半点儿脸红,我就觉得这实在不是件什么事,所以我就向首辅大人你学习学习。」 首辅大人的白眼都快翻到后脑杓了。这家伙好像越来越不要脸了! 而皇帝陛下对于自己这一文一武两位大臣的不要脸行径非常的愤怒,一个是不整点儿事出来就浑身不舒坦,一个是好的不学,专学某人的胡乱来。 偏偏这两个家伙还都对他有救命之恩,还都是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皇帝陛下实在是非常地憋闷! 面对国公爷的坚持不要脸,皇帝捂着脸,一视同仁地给了他十天假,然后要求镇国公赶紧滚蛋,好让他眼不见,心不烦。 顺带的,首辅大人也滚一边去。 国公爷休完了十天的……嗯,应该算是产假吧,就着手开始准备儿子的满月事宜。 因为堂而皇之的请假是没戏了,所以国公爷开始了明目张胆地迟到早退甚至旷职。 皇帝心里好苦,闲职也不是这样干的吧? 他就知道雷飞云这家伙娶了妻子就变得不思进取了,他这当皇帝的还没有飞鸟尽、良弓藏的觉悟呢,他自己就弄出了温柔乡是英雄冢的事实。 玉子明就不说了,他就喜欢坑人,喜欢看人互掐,也喜欢别人来坑他、来掐他。可雷飞云这家伙是沙场上赫赫有名的杀神,怎么就能生生把自己做成了一个惧内名声朝野皆知的小男人? 听说在国公府里,国公夫人让往东,国公爷不敢往西,让撵鸡,不赶狗……皇帝觉得心好累。 而镇国公是不管皇帝想什么的,反正除了上战场杀敌报国,其他的事他都没太大兴趣,也都不想替皇帝干,他已经在战场上拚杀了那么多年了,也是时候歇一歇,顺便养老也是没问题的。 到满月宴这天,雷飞云不想请不相干的人来凑热闹,就打算国公府自己热热闹闹地过一过,反正镇国公府上上下下人也不少,光他那五百亲卫就很壮观了。 他这样的想法是很好,也很简单,但是皇帝和首辅大人当然不可能让他这么好过,结果就是—— 镇国公府的小公子满月宴那天,皇帝领着一帮文武大臣,呼啦啦地不请自来。 镇国公府的小公子在他满月宴当天,就轻轻松松得到了世子的封号,不用他爹以后像别的公侯府第一样,费劲儿地去上折请封。 因为皇帝的不请自来,原本可以好好跟国公爷开怀畅饮、回忆往昔的五百亲卫,临时成了贵客们的护卫,吃不能好好吃,酒更是不能沾一滴,他们都觉得—— 心、很、堵! 当然,最后雷飞云还是找了个时间跟亲卫们好好痛饮了一回。 亲卫都是跟他从尸山血海里一路征战过来的,更有许多人留在了战场上…… 喝到最后,雷飞云跟一群亲卫为了那些永远回不来安享太平的同胞兄弟们,抱头嚎啕痛哭。 都说古来征战几人回……太平难得啊!黑马如此,何不把握当下,与稚儿娇妻安享静好岁月,共度此生,一世长宁。 注:欲知叶秋萍如何招惹上玉子明这个麻烦人物,请看《哪来腹黑郎》。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