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春柳》 第1章 1.楔子 南北朝时期,曾出现历史上第一位女宰相,她的名字叫陆令萱! 只是这位女相,并没落下美名,流芳百世,反而被史学家称为祸国殃民的一代妖后! 这是怎么回事呢? 陆令萱,生于陆门贵族,本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因为父亲忠心于皇帝,得罪了权臣高家,她便被下嫁给一个无足轻重的降臣,名叫骆超(从北魏投降过来)。 夫君骆超并没被高家重用,大不得志,导致他一直心存怨恨! 后来,骆超起兵谋反,事败被杀,灭了三族,陆令萱受到株连,进入皇宫,沦为了奴仆。 权臣高家废除了傀儡皇帝,登上了皇位,建立了大齐(北齐),高家兄弟皆被封为王。 有个长广王叫高湛的,因府上需要乳娘哺育儿子高纬,陆令萱非常有幸,被选中成了乳娘。 这也是她重回荣耀的第一步。 因为她和孩子高纬的情义,慢慢受到王府的器重,摆脱了奴婢的身分,地位渐高。 这个长广王高湛,也是命中带着帝王之运,在几个哥哥死光之后,终于轮到他当皇帝了,他的儿子高纬自然也就成了太子,而哺育太子成人的乳娘陆令萱,也受到恩泽,被封为四品郡君夫人! 后来,高湛死了,太子高纬登上皇帝宝座,而与他情意深厚、胜似母亲的陆令萱,便被封为了侍中(实为宰相之位),一时权倾朝野! 没过多久,她又被高纬立为太姬,并且打败了高纬的母亲胡太后,不仅掌握了朝堂,还控制住了后宫,从此残害忠良,祸乱朝纲,让大齐帝国轰然崩塌,走向灭亡。 当初,骆超造反被高家人所杀之时,曾让陆令萱发誓,要她报仇雪恨,杀光高家人,灭高家三族... 最后,她终于做到了! 只是,她灭掉的,何止是高家三族,她是葬送了整个大齐江山,并且搭上了她自己的性命! 这便是祸国妖后陆令萱的故事! 本篇小说《婢乱天下之宫墙春柳》,截取的是陆令萱下嫁给骆超之后发生的故事,文中包括她入宫为奴,进入王府成为乳娘,与世子高纬建立深厚感情的故事,其中又穿插了诸多命运多舛,曲折离奇的章节,直到长广王高湛登基称帝,而她放下了仇恨,宁愿守候她与这一家人的情缘! 故事中,少不了很多铺垫,少不了很多老套路! 但对她的人设,作者却完全抛弃了老套路,她不是一个白莲花,不是玛丽苏,而是一个有着自己个性,甚至诸多缺点的不完美女人,为了苟活,甚至抛弃贞洁,但这个时候的她,再不完美,却依然是个善良的女子! 任何的黑化,都需要过程,本文主要是写她正义的部分,可谓是较完美的前半生! 万变不离其宗,有些老套路,终是不能打破的! 本文《婢乱天下之宫墙春柳》采用剧本式结构排版,花开几朵,各自表述,因此会有不连贯的情况出现,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这种观文方式,请大家多提宝贵意见,多多支持鼓励! 第2章 2.缘起尘嚣 苍苍天穹,浑然一体,泱泱大国,却一分为二。 此时的北方,出现了以邺城和长安为不同政治中心的两个对立国家,史称东魏和西魏。 这两个国家,各尊其主,互相为敌,常年征战,试图吞并对方,重归一统。 然而,双方势均力敌,战事各有胜负,难分高下,统一大业,一时难以如愿。 这一年,东魏派军攻打广州(古时旧称,在今河南境内),捷报频传,西魏军败,闭城不出。 军帐内,东魏大丞相高欢正与众将士商议战事,忽闻有将士来报。 “禀报大丞相,敌国大都督骆超派人送来降书!”那将士说着,呈上一本文册。 高欢大喜,上前几步,取过降书,便读了起来。 “天助我也!识时务者为俊杰,本丞相不会亏待他的!来人,笔墨伺候,待我与骆超一封书信,以安其心!” 左右捧文房四宝,恭谨伺候,皆面带欣喜之色。 “若骆超真降于本丞相,便依他所言,依旧封他为大都督,诸位意下如何啊?”高欢手执笔墨,准备落字。 有谋士说道:“大丞相英明,若以此相诱,骆超必不会使诈?” 高欢执笔的手,悬在空中,脸有疑惑之色。 “你此话何意?本丞相怎会口出虚言,行虞诈之事?他日骆超执本丞相手笔,岂不要诟病我言而无信?”高欢似有些不悦。 谋士赔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在下早闻那骆超,常行背信弃义之事,不可大用,还请大丞相多多提防此人!” 高欢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笑道:“嗯,谋士如师,甚好!本丞相记你一功,当赏,呵呵呵!” “谢大丞相!”谋士欣喜施礼。 高欢沉吟半晌,执笔落字,以美言想诱,写罢,封之于函,派人送了出去,交于骆超。 高欢,东魏大丞相也,此人有勇有谋,文武双全,又身兼大将军之职,朝政与军事大权,集于一身,实为东魏政权的操控者,而当朝的皇帝,只不过是一个受其摆布的傀儡而已! 降者骆超,西魏将领,少时潦倒,魏国未分裂之前,曾举兵起义,后投降朝廷,招安授衔,魏国分裂之后,又改投西魏,如今,又投降于东魏高欢旗下,果然是摇摆不定,被人视为不义无信之人,遭受诟病! 第3章 3.妻子可抛 西魏,广州城内,一大将模样的人匆匆走入府内。(广州,古时旧称,在今河南境内) “快让夫人们收拾行装,即刻奔赴邺城,另投明主!” 那将军对身边仆人吩咐着,大步迈入一间屋子。 “母亲,乳娘,快快,逃往邺城!”他面色焦急,有些慌张。 一干瘦妇人问道:“超儿,那边可曾有过允诺?” 那将军点点头,说道:“乳娘,高欢答应了,仍旧授我大都督之位!” 原来这个将军,就是西魏将领骆超,时任大都督! 干瘦妇人大喜,抚掌笑道:“太好了,超儿!”又转身对另一老妇人说道,“夫人,如此我们依旧可保荣华富贵了!” 那老夫人却有些犹豫,吱唔道:“投降叛国,是为不忠啊,这……是要杀头的啊~~” 干瘦妇人一撇嘴,说道:“夫人别忘了,超儿此行可是立下了军令状的,若战败,性命不保,还要祸及三族啊,留下来,横竖是个死,何不另投明主,保得一生荣耀?” 那老夫人疑云重重,面若白蜡,已近崩溃,嗑嗑巴巴说道:“超儿,你拿主意吧……母亲都依你……” 骆超吐了口气,说道:“乳娘说得对,留下来必不能活,母亲,我们赶紧走吧!” 那老夫人只得无奈点点头,叹道:“好吧,赶紧叫上孙儿们,一起逃命吧~~” 干瘦妇人淡然一笑,说道:“夫人,别说这丧气话,到了邺城,定有享不尽的福呢,夫人,超儿,你们先打点行装,我去催催他们!” 干瘦妇人说完,便走了出去,骆超赶紧帮母亲打点起行装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这般磨蹭?” 干瘦妇人走到院中,只见到几个仆人,主子们一个没来,便骂了起来。 少时,便有妻妾们带着自己的孩子,行了出来。 “慌什么,我还没收拾完呢……”有女人轻声埋怨。 “诶,二公子的小鼓去哪里了,赶紧回去找找……”又有哪个母亲打发人找孩子玩具。 干瘦妇人气冲冲地翻弄着马车上的包袱,一边抓起杂物,扔到地上。 “这些破落东西,带着做什么?现在是去逃命,可得轻车减从!不必要的东西,都不要装上来!”干瘦妇人骂骂咧咧,又扔掉了不少包裹。 妻妾们拉长着脸,重又去将被扔掉的包裹拽了过来,翻翻寻寻,把觉得重要的东西,又捡了起来。 “这姓邢的,什么东西,骆家又不是她当家~~” “老不死的,真是受够她了!!” “算了,她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活多久?我们暂且先忍几年吧……” “那我就咒她赶紧死,死得越早越好!呵呵呵!” 妻妾们嘀嘀咕咕,一片咒骂声,时不时又传来几声讥笑。 干瘦妇人想必是听到了,已是气得咬牙切齿,眼里直冒寒光。 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晃晃悠悠,行驶在大路上,欲离开西魏之地,奔赴东魏之境。 “不好了,大都督,后面似有追兵~~” 一随从快马奔来,向骆超禀报。 骆超正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开路,身后是母亲和乳娘乘坐的大马车,再后面的十几辆马车,依次载着妻妾儿女。 听了随从的话,骆超转身张望,身后几里开外,果然似有尘霾飘起。 “看这情形,不过十里开外,不出半个时辰,他们便能追上我们,这可如何是好啊……”骆超眉头紧皱,焦急却又无措。 身后马车的门帘掀了开来,乳娘探出头来。 “超儿,为何慢了下来?” “乳娘,朝廷的兵追来了~~” “那那……那更慢不得啊,还不赶紧走?”乳娘的脸“刷”的黑了,惶恐之情流于言表。 骆超无力摇摇头,叹道:“车慢如蚁,怎比得过他们的飞骑?” 车内老夫人听了,带着哭腔说道:“既然跑不掉,不如负荆请罪,或可谋一条生路……” 乳娘急道:“夫人糊涂啊,超儿战败,已是死罪,如今又有降心,更是罪上加罪,哪还有生路而言?” 老夫人啜泣道:“那如何是好?” 乳娘一咬牙,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超儿,高堂不弃,妻子可抛~~” 高堂不弃,妻子可抛? 骆超闻得这话,头便懵了…… 老夫人又悲又急,哭道:“不能啊,我不能丢下孙儿啊……” 乳娘也哭了,泣道:“夫人舍不得孙儿,那只能陪着他们一起赴死了……” 骆超思虑片刻,冷静了下来。 “来人,把马匹都解下来,套上老夫人和大夫人的马车,其他的人……就听天由命吧……” 如此一来,五六匹马套一辆车,自然可以加快速度,夺得一线生机,只是后面的一众妾小,就顾及不上了! 随从们得了令,将后面的马全解了下来,只套前面的两辆马车。 见此情形,后面的小妾们慌了神,炸开了锅。 “老爷,你是不要我们了吗!” “对不住了,你们终究只是妾室,便是灭三族,也不会祸及你们的,你们大可不必担心……”骆超看着小妾们,多有不舍。 “你不要我们也就罢了,儿女们也不要了吗?”小妾们哭哭啼啼,拽着马车不撒手。 一众儿女们哭爹喊娘,让骆超的心都碎了,闭上眼来,不忍再看。 乳娘从骆超手上一把夺过马鞭,对着他们抽打起来。 “让开,让开,如今留着大夫人和嫡子也就是了,哪里还保得住你们这帮妾小?” 乳娘下手可重呢,鞭子所到之处,皆皮开肉绽,鲜血淋淋,不论小妾,还是儿女。 一众妾小忙又移到后面,直往大夫人的车里钻,可那马车哪里容得下这多人,没上去的,又死命拽着大夫人的马车,哭哭嚷嚷。 “夫君,救救我和儿子啊……”大夫人伸出手来,喊了两句,很快又被人挤了进去。 骆超不敢留下正妻和嫡子,一来有情,二来怕他们受罪,忙要下马去救。 “超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这帮催命鬼,就由他们去吧~”乳娘大声狂呼,将骆超喝止住。 身边随从也焦急说道:“大都督,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啊!” “驾~~”骆超还在犹豫不决,乳娘却已抽了马一鞭子。 “呼~”有了五六匹马为动力,那马车风执电掣般奔跑起来。 身后不远处,已是尘土大作,依稀可见追兵的旌旗,情势紧迫,完全容不得片刻怠慢。 骆超心一横,不管身后妻妾儿女哭嚎之声,策马前行,不再回头…… 第4章 4.花开两朵 娥娥李家美,萱萱陆门芳! 此时,东魏流传着这样的歌谣,说的是李家和陆家各有一绝色美人... ................... 香蜜闺房,一少女捧书而阅。 这女子略施粉黛,眼如丹凤,眉若细柳,细细樱鼻下,点缀两瓣桃心红唇,自是那倾城之色。 再看这房间,傢俬考究,摆设华丽,金银器具应有尽有,墙上字画,也都是千金之物,尽显大富大贵人家的荣华之貌。 “萱儿,又在温书呢?” 一长者身着华服,走了进来。 少女放下书来,笑道:“父亲回来了,公务可还繁忙?” 长者淡然答道:“没甚要紧,如今大丞相辅政,凡事亲力亲为,我们倒可以偷闲了!” “父亲,你坐下~~”少女不由分说,将父亲按到凳子上,双手在他肩上按捏起来。 “哟,疼~”长者扭了一下身子,避了开去。 少女笑道:“那是女儿手法不精,我再看看,”说着拿起桌上书册,看了看,又放于桌上,重新帮长者按摩起来。 长者吸了吸气,倒没再喊疼,少时,神情很是惬意,得了舒服。 “你何时学了这个?《黄帝岐伯按摩经》,《葛氏膏摩要略》?这可是推拿按摩之法呢…”长者瞟了瞟桌上,似笑非笑,神情有些怪异。 “痛则不通,通则不痛;病生于不仁,治之以按摩!父亲总说身子疼,女儿才专门找医家要了这两本书,怎么,父亲不喜欢?是不是女儿按得不好?”少女一边按,一边问。 长者呵呵笑道:“很好,可是这难免有失身分,宫里的按摩博士,不过九品之下,怎能让我的宝贝女儿做这下贱之事?!” “佛说众生平等,不分贵贱,何况,女儿学了,只用来孝敬父亲,不服侍外人,父亲何须急上心头,愁上了脸?” 长者摸了摸脸庞,答道:“喜怒哀乐,皆形于色,我不是圣人不是佛,可不象他们万事都隐于心中,脸上总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 “圣人也好,佛也好,都不及父亲这般疼爱女儿!” “你学了这个也好,日后嫁了人,可以帮你夫君消困解乏!” “父亲又说这事,女儿可是听烦了…不嫁不嫁~~” “哈哈,不嫁你可要后悔了!安乐王元家可是当今天子的弟弟,如今已是三番五次的送来彩礼,上门提亲,你再不答应,他可要娶别人为妻啰!” “是吗?若我不答应,他会娶谁?” “李家大族有个叫李祖娥的,人家生得比你还要美貌,只是李家品级尚不如父亲,所以安乐王才相中了女儿你啊!” 少女撇撇嘴,哼道:“这等世俗之人,女儿嫁给他做什么?安乐王看中的是女儿,还是父亲的一品之位啊?” 长者哈哈大笑,又道:“历来婚嫁,莫不讲究门当户对,哪有什么世俗不世俗的?” 少女歪着脑袋,叹道:“容女儿想想…” 有丫头进来奉茶,瓜果点心置于桌案。 “荷儿,安乐王府,我嫁是不嫁?” 那丫头看看长者,又看看少女,点点头。 “嫁!” ----------------------------------------------------- 李家大族,北方极具名望,自战国争雄之时,就已声名远播,荣耀千年。 一间闺房,奢华无比,与之前那对父女的闺房,相差无几。 一名女子,纤纤身姿,容貌绝世非凡,此时,她也正在伏案阅书,甚是痴迷。 “祖娥,又在温书呢?” 一长者迈着步子,缓缓而入。 “是啊,父亲,今日为何回来这么早?”这女子起身相迎,请父亲入座。 她便是之前那对父女口中,提到的李祖娥。 长者点点头,看着女儿,说道:“安乐王请媒人找我提亲,愿与我李家结秦晋之好,所以父亲特意早点回来,与你商议…” 李祖娥听了,眉头紧凝,说道:“女儿听说,安乐王已经去陆家提过亲了,何故又来我们李家提亲?” 长者摇摇头,说道:“这话,父亲倒没问他……” “问不问都不要紧,只要……”李祖娥笑了笑,说道,“我为正妻,她为妾室,女儿就答应嫁给安乐王!” 长者点点头,笑道:“我的女儿有志气,很好,父亲就这般答复他!” 第5章 番外:1-木老将军 “紫娥~~紫娥~~” 战马嘶鸣,火光冲天,夜里本该宁静祥和的苍生大地,却成了人间地狱。 喊杀声,哭嚎声,伴着叮叮当当的兵器相接声,军人和百姓死伤惨重,黄泉路上平添无数冤魂。 一个妇人大着肚子,全然不顾身边的马蹄与刀光,在汹涌的人群中嘶喊着女儿的名字。 “紫娥~~娘在这里啊~~” 她的身边,一中年男子拉拉扯扯,想将她拖离这浴血之地。 可这妇人却不闻不顾,依旧大声呼喊着。 “紫娥~~紫娥~~你在哪里啊?!” 一白须老者,骑着高头大马,护在这妇人身旁,手挥长刀,已砍杀无数逼近的敌军。 “敬堂,快带她走啊!不要因为一个女儿,让全家人陪葬啊!!” 白须老者双目圆睁,对着二人大声怒喝。 火光照在他的身上,才见他脸上和身上已是血肉模糊,身负重伤。 那叫敬堂的男子,一咬牙,使劲拽着妇人,往隐蔽处逃去。 “嗖嗖~~”一支支飞箭凭空而来,射在那白须老人身上。 “咚~”老人身子不支,跌下了马背。 一众敌军手持兵器,把他牢牢围在中间。 “木老将军,别来无恙?”只见一魁梧男子,坐在马背上,对着白须老人喊话。 白须老人拄着长刀,撑着站了起来。 “韦孝宽,三更半夜,偷袭我大齐国土,杀人放火,残害无辜百姓,算什么英雄行径?” 那魁梧男子一拱手,笑道:“得罪了!兵不厌诈,韦某此举,也是为了我大周一统中原,成就大业啊!” “休听他啰嗦!”兵士中冲出一人,一刀砍在白须老人身上。 老人一个踉跄,几欲摔倒,回头看了那人一眼。 “原来是宝泰将军?老朽不曾料到,你们二人,皆是这等阴险小人~~” 那人嘿嘿一笑,说道:“韦将军说得好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木老将军,束手就擒吧~~” 老人颤抖着扬起手中的长刀,冷喝道:“老朽宁愿战死沙场,绝不苟且偷生,周贼,吃我一刀!!” “刷~”刀光一闪,长刀便劈向了那个叫宝泰的汉子。 “乓”那汉子拿起大刀一挡,把老人震得边退几步。 “你自己找死,休怪我无情了!!”那汉子乘胜追击,一刀砍在老人的胸脯上,顿时血喷一地。 老人身子一歪,已无还手之力,任凭鲜血流满全身,却撑着刀杆,硬挺挺地屹立不倒。 “诛杀周贼,还我疆土~~” 一阵呼喊声扑面而来,远处兵马大作,大齐援军奔了过来。 木老将军目光一亮,脸上泛起微笑。 顿时,双方兵士又是一阵厮杀。 “木老将军,陛下派我们支援你来了!”一彪形大汉驾着战马,手舞长枪,杀出了一条血路,护着木老将军。 另一清秀男子也呼喝着,驾马奔来。 “木老将军,挺住啊!我们来救你!” 木老将军欣然一笑,答道:“明月将军,兰陵王,北江州就交给你们了~~” 说完,木老将军僵直的身体,便倒了下去。 这一年,北周与梁国交锋,又骚扰北齐领土北江州,好在北齐派出名将斛律光和高长恭,击败了周军。 第6章 1.君臣颠倒 邺城皇宫,东魏皇帝孝静帝宴请功臣。 皇帝端坐主位,高欢位左而席,其余大臣分坐两侧。 席间,众臣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很是痛快,又常有大臣起身给高欢敬酒,俨然君臣。 皇帝静悄悄地注视着这一切,面带窘色,尴尬万分。 傀儡皇帝,岂有威震天下之仪? 他心知肚明,自己这个皇帝是高欢一手扶持起来的,自然只能徒有其名,听任摆布。 高欢斜眼瞟了一眼皇帝,微微一笑,举杯对众臣说道:“为臣者,怎能冷落了天子,来,众臣公,我等敬陛下一杯!” “臣等敬陛下,祝陛下早日一统天下!”众臣这才笑容满面,举杯向皇帝致敬。 皇帝忙端起杯来,堆着笑脸,说道:“朕…与众臣公同饮…同饮…” 众人与皇帝同饮杯中之物。 “皇后驾到!”这时,门口响起了通传声。 众臣赶紧起身,躬身拜道:“恭迎皇后!” 看这阵式,皇后的地位似乎远比皇帝要高啊! 皇后面色冷凝,大步入内,恭谨参拜皇帝:“妾身拜见陛下!” “皇后请入座…”皇帝慌忙将皇后迎到身旁,同席而坐。 皇后瞟了瞟众人,将目光定格在高欢身上。 “大丞相立了功,可是找陛下讨赏来了?”皇后语气中带着讥讽,很是不客气。 众臣面面相觑,低头回避。 皇帝一惊,忙伸手拽了拽皇后,生怕她得罪了高欢。 高欢撑着笑容,拱手说道:“皇后此言差矣,为臣者,功劳再大,都是为了陛下!” 皇后冷冷一笑,说道:“说得好,看来是我误会大丞相了,我自罚一杯酒,当是为大丞相赔罪了!” “臣不敢!”高欢僵凝了笑容,气氛极度紧张。 皇后视若不见,自顾自地一饮而尽。 “听说伪魏大都督骆超,如今降我大魏,大丞相许诺要保他原职,可有此事?”皇后正襟危坐,满是威仪。 高欢呵呵一笑,说道:“臣不敢造次,不过是虚言诱他投诚降魏,至于如何发落,臣只听陛下旨意!” 皇后点了点头,望向皇帝,立刻换了面孔,满目温存,柔情似水。 “陛下,如何决断?投诚降魏之人,可也算是功臣?”皇后莺声细语,对皇帝极度恭谨。 皇帝却心乱如麻,时时看看大臣,又看看高欢,一时语塞。 “当算是功臣…”半晌,皇帝才吱唔了这句话。 有臣起身奏道:“陛下,娘娘,那骆超劣迹诸多,不是什么正义之士,切不可重用!” 皇后双眼一抬,望着那人,怒道:“出尔反尔,怎能服天下?言而有信,才能招天下名士!如今因骆超一人而立陛下威名,岂不是更利于天下大统?” 那臣子还要反驳,却见高欢朝他摆手,只得缩回原位。 又有大臣起身说道:“娘娘所言甚是,如今伪魏叛国,难服人心,此时的确该立陛下威名,赢取天下人心!” 皇后欣然笑道:“陆公知陛下心思,甚好!陛下,不如下旨授将,依旧封骆超为大都督吧!” 皇帝紧握着双手,颤抖不止,皇后见了,忙将双手抚在他的手上,给他温暖,给他鼓励。 “朕…朕想听听大丞相之意…”皇帝极没出息地说出了这句话。 皇后眼光暗了下去,似是极度失望。 高欢不答,却看向之前那大臣,呵呵笑道:“陆公所言,果然有理,嗯,甚好!本丞相听闻,你家有小女待字闺中,何不将她下嫁给骆超,以示安抚,陆公觉得如何啊?” 那陆公闻之一震,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站错了队。 “大丞相,小女早有婚约在身,恐不能从命!”那陆公躬身答道。 高欢大怒,一摔酒杯,说道:“小人,堂皇之话,岂不是只为了奉迎陛下和皇后?如今涉及己身,便将天下抛诸脑后了!” 陆公大骇,跪伏于地,不敢再做任何争辩。 皇后不悦,气道:“大丞相,有何怨气,只管冲我来,何须践踏他人,灭本皇后威仪?” “臣不敢!”高欢起身走了出来,跪于殿内,大声说道,“臣只知道,后宫不可干政,请皇后回避!” 皇后拍案而起,怒道:“大丞相只知道后宫不可干政,又可知为臣者不可乱政?” 高欢颜面尽失,脸气得通红,复又拜道:“皇后口出恶语,挑拨君臣之谊,陛下还不请皇后回宫?” 众臣忙也跪伏于地,叩道:“请皇后回宫!” 皇帝面如土灰,吓得浑身颤抖,结结巴巴地说道:“皇后…请回宫吧…” 皇后泪眼迷离,连连摇头,看着皇帝,欲言又止。 “陛下,妾身一片真心,都是为你啊…”皇后喃喃说道,泪水决堤。 皇帝连连点头,替她拭泪,哽咽道:“朕知你心…可朕还望得几日安生…你就放过朕吧…” 皇后掩面大哭,一路奔跑着冲出门去。 高欢起身面向群臣,朗声说道:“若依皇后之言,能否得天下人心,尚未可知!但本丞相可以断定,任小人为重臣,必乱朝廷根本!” 众臣马上附和道:“大丞相英明神武!” 皇帝诚惶诚恐,不敢面对众臣,不知所措。 “哈哈哈!”高欢转过身来,拱手说道,“让陛下受惊了,臣之过,臣之过也!” 皇帝满脸堆笑,说道:“不怪大丞相,只怪皇后一时糊涂,还请大丞相见谅!” 高欢点点头,摇头晃脑,说道:“妇人之见,实为短浅,不可信也!这骆超,便封他为三品将军吧!” 众臣又拜:“大丞相英明!” 高欢笑了一阵,问道:“陛下对臣之决议,可有异议?” 皇帝忙摆手说道:“大丞相英明,朕…无异议…” 之前那陆公一听,心中暗忖:既然否决了皇后的话,那自家女儿,也不用嫁给那骆超了。 “大丞相…那我家小女婚嫁之事…”陆公满脸赔笑,只朝高欢作揖。 高欢冷冷一笑,说道:“本丞相说过的话,陆公觉着,能否反悔啊?为臣者,比不得陛下金口玉言?陆公,你看着办吧,呵呵呵!” 陆公呆若木鸡,咀嚼着高欢的话,一时不知所措。 皇帝忙打圆场,说道:“朕…听闻…骆超妻妾均被伪魏充为奴仆…如今只有家母伴其左右…陆公…不如便依大丞相之言…成全这桩美事吧…” 陆公垂头丧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躬身领命:“谢陛下隆恩,谢大丞相美意…” 下了殿堂,众臣沿阶而下。 却见皇后静静候在远处,众臣知趣,忙绕道而行。 高欢愣了愣,没有回避,直步向前。 “父亲,女儿求你了!” 皇后迎面而来,跪倒在高欢膝下。 高欢一甩衣袖,将皇后掀翻在地。 他心中有气,刚刚在殿堂内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皇后爬了起来,拽着高欢的衣襟,泪如雨下。 “女儿的夫君,可是一国之君,大魏的天子啊!父亲若想取而代之,便早些赐我一方净土,从此我与夫君隐居于世,安度余生,绝不让父亲为难!” “为父怎会有此野心,女儿啊,你怎可冤枉你的父亲?”高欢见她哭得悲痛欲绝,于心不忍,只得伸手扶了起来,连连叹气。 皇后摇摇头,说道:“父亲所作所为,令我夫君颜面无存,龙威尽失,哪还有半点天子威风?我身为女儿,为父亲心痛,身为皇后,为夫君耻辱,父亲,你不如将女儿赐死,也免得我每日肝肠寸断,左右为难,受这万般煎熬之苦!” 高欢看了看女儿,思量半晌,点了点头。 “女儿,为父答应你,只要为父活着一天,就永远没有人敢辱天子之威!即刻起,为父必恭谨行事,不敢再大意!” 皇后喜笑颜开,眼中悲意顿消,刚刚的怨恨之意,刹时便变成了温情。 父女二人相视而笑,冰释前嫌,如春风拂面,融化了一节隔阂。 第7章 2.骆超之妻 黄道吉日,骆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迎娶陆公之女。 骆超降了东魏高欢,原来的妻妾自当获罪,被西魏政权罚为奴仆,赏给了大户人家去了。 身在东魏,骆超并非只有老母亲伴在左右,与之一道来的,还有乳娘。 这个乳娘,可不是个自甘平凡的妇人,日后,自会知道乳娘的厉害,暂且不说她! 今日是婚娶之日,主角本当是骆超,还有他即将过门的妻子陆氏! 陆氏,名令萱,家父陆公本也是东魏权贵,只因一念之差,得罪了高欢,自此便受到排挤,失了朝政之权,也失了尊贵地位。 令萱自幼生得美貌,又聪明伶俐,美名远播,上门提亲之人,络绎不绝。 陆公惜女,生怕令萱嫁错了郎,误了终身,挑来选去,好不容易,择好了佳婿,却又因一语之失,完全打乱了排算! 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宝贝女儿,只落到了骆超这个投降之臣的手里,岂不是令人痛惜? 骆超名声不好,高欢勉强赐他三品将军之位,虽可衣食无忧,但这辈子只怕都难得重用了…… “拜高堂啰!” 婚仪官高声大喝,尽显喜气。 令萱头蒙红色纱幔,在侍女的搀扶下,与骆超跪地而拜。 “快快起来,快快起来,呵呵呵~”前方榻上坐一妇人,面色慈祥,应该是骆超母亲。 令萱透过纱幔,见家母很是慈眉善目,心下坦然。 “夫人,这是乳娘,亦为高堂,再行叩拜之礼!”令萱刚立起身,就听一旁的骆超说话了。 乳娘? 身分卑微之人,怎可受高堂之礼? 令萱心有疑虑,直着身子没有施礼,只是透过纱幔,细细打量面前妇人。 这妇人面带微笑,双目炯炯有神,也正盯着令萱,看个不停,似要看穿纱幔,看穿令萱的心。 不知怎的,令萱心里一紧,只觉这妇人贼眉鼠眼,面相不善,嘴角虽挂着笑,却不见一丝仁慈之色,令萱一时只觉得不自在。 家母呵呵笑着,亲手拉了令萱往前一步,说道:“这是超儿的乳娘,比得过我这个家母的,你既是我骆家的媳妇,自当也孝敬乳娘才是呢!” 令萱听得这话,也不好推辞了,骆超又拽着她的手,使劲往下拉,便就此跪了下去,行叩拜之礼。 “谢夫人器重,我这个奴婢怎么受得起啊,哈哈哈!” 那乳娘尖声笑着,令萱只觉得很是刺耳。 “受得起,受得起,我只当你是自家姐妹,何来奴婢之说呢?”家母嗔怪着,显得与那乳娘格外亲热。 “夫妻对拜,行合卺之礼!” 又听礼官高声宣道。 令萱与骆超行完对拜之礼,又有侍女捧来米酒,夫妻二人喝了,便算了拜完堂了。 “送入洞房!承应乾坤,阴阳相合,早生贵子,儿女满堂!” 礼官说完这句祝福的话,夫君二人便被送入了洞房。 红烛喜泣,挑灯看新人。 骆超揭起盖头,眼睛便直了。 他没想到自己而立之年,还能娶到如此年轻娇美的妻子。 “夫人如此绝色,我骆超哪里受得起啊…”骆超脸上带泪,惊喜夹杂着愧疚,久久凝视新娘,却不敢近身。 令萱面带笑容,温婉贤淑,柔声说道:“进了骆家的门,便是骆家的人,夫君这话何等生分,让妾身如何应对?” 骆超呵呵连声,一边抹泪说道:“夫人大可说是我骆超的造化,即刻起,该象供奉菩萨一般,将夫人供奉起来!” 令萱伸手拉住骆超,同坐床沿,对望一番,莞尔一笑。 “夫君何故轻视自己?妾身如今也是三品将军夫人,何等荣耀!是妾身,该将夫君供奉起来,悉心伺候才是!”令萱知道,嫁夫从夫,是妇人的本分,哪见得了骆超如此妄自菲薄,不由得又怜又爱,说尽了宽慰话。 骆超更觉感动,轻抚妻身,叹道:“家有贤妻如此,夫复何求?只是为夫窝囊,难有腾达之日,夫人,这辈子可是要跟我骆超受苦了!” 令萱拥夫君入怀,淡然说道:“有夫君这话,妾身便心满意足了,此生不求富贵,只求与夫君白头到老,一世平安!” 夫君心中有愧,诉尽委屈,夫人豁达开明,善解人意,可谓夫唱妇随,恩爱有加。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侍女进来,服侍二人起床,梳洗。 又有人端来考究的杯具,里面倒了上好的茶水,候在一旁。 令萱梳妆完毕,换上素净衣裳,有如翩翩仙女一般,立于骆超面前。 “昨日你是菩萨,今日便成了仙子,阿弥陀佛,我骆超这般有福,定是积了几世的德啊!”骆超搂着娇妻,甜言蜜语,只把令萱夸得满脸绯红。 “夫君…别人瞧着呢…”令萱羞涩一笑,轻推了骆超一把。 骆超呵呵连声,看了看边上的侍女,说道:“把茶端过来,我来伺候夫人饮茶!” 侍女掩嘴笑道:“将军,这不是给夫人饮的,奴婢等着夫人为老夫人去敬早茶呢!” 骆超哦了一声,说道:“我端了送去就是,可不敢劳动我仙女般的夫人!” 说着,便要夺过茶杯。 侍女们不敢不从,只是无奈的说道:“可是…这不合规距啊…” 令萱笑了笑,接过茶杯,捧于手上,说道:“夫君可笑,这是做媳妇的事,哪能让夫君去敬茶?莫让人说妾身不懂规距!” 骆超笑个不停,又道:“那好,为夫陪夫人同往!” 令萱又将他往后推,笑道:“更可笑了,母亲该是有话交待媳妇的,夫君跟了去,母亲和我多不自在?” 骆超点头应道:“为夫知了,夫人尽管去,若母亲有说得不当的,只管告知我,可不敢让夫人受委屈!” 令萱不以为然,捧着茶去了。 骆超望着妻子姗姗身影,心里如喝了蜜似的,甜滋滋的,只暗自下了决心,这般福气,可得好好珍惜,绝不敢让她在骆家吃一丝苦,受一点气。 有侍女笑道:“将军可不是头一回娶夫人了,这多规距,将军为何都不知呢?” 骆超似有所思,喃喃说道:“此等绝色娇妻…可还是头一回呢…本将军可得好好奉着…” 侍女们相视而笑,七嘴八舌地逗笑起来。 骆超忽又黑了脸,交待道:“过往之事,你们可不许再说一个字,晦气!” 侍女们忙收起笑脸,恭谨立在一旁。 “若谁惹了夫人不快,别怪本将军翻脸无情!”骆超起说越气,指着众人骂道。 众人低着头,应道:“是,将军!” 骆超叹了口气,望着院中草木,似有追忆,或许是想起了困在西魏的那些妻妾们,如今身为奴仆,过着非人的日子,这多少让他有些痛心,不敢回首去想。 再说令萱捧了茶,前往家母房中敬茶,心无杂念。 家母满脸微笑,坐于榻前,见了令萱只招手。 侍女铺了一块红丝枕于地上,令萱便跪了上去。 “母亲,媳妇伺候你饮茶!”令萱含笑恭谨递上茶去。 家母笑盈盈的,口中直说“好,好,”便欣然喝了茶水。 “你们先退下吧,我们娘俩自在说说话!”家母看看左右,示意回避。 侍女们躬身而退,只留下婆媳二人。 “骆家有福啊!”家母握着令萱的手,边抚边道,“超儿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夫人,可是天大的造化呢!” 一个好字,归纳了一切,不止是容貌,还指令萱的璧玉之身。 令萱会意,羞涩一笑,答道:“母亲言重了,媳妇能嫁入骆家,也是媳妇的福气!” “好,好!”家母欣慰之极,又问,“超儿昨夜可还体贴?” 令萱低下了头,羞红了脸,只是点了点头。 家母又是连声说好,拍着令萱的手,说道:“他是个粗人,若是不知轻重,可得告诉我,我可得教训他呢!” 令萱抿抿嘴,轻声说道:“母亲不用担心,夫君他…倒更象是个文雅书生呢…” 家母满意之极,又笑了一阵,问道:“听说,你们陆家可是大户,我还不知,你家翁是几品官呢?” 令萱思忖半晌,吱唔不答。 她自然知道父亲的官位,不仅是从一品的位分,还赐封为王,这等身分,何其显贵? 只是说出来,会不会有轻视夫家之嫌,从此让家母不自在? 罢了,就不说了! 反正,如今父亲陆公受高欢排挤,远离了朝政,一切也只是徒有虚名了,不提更好! “媳妇愚钝,只识女红,不知其他,让母亲见笑了!”令萱满脸笑意,就此搪塞过去。 家母点点头,说道:“那就不说这些了,不说了……母亲只盼着骆家赶紧再添香火,早日再抱上孙子,哎,我那些苦命的孙儿,尚不知是死是活啊…” 家母说着落下了泪,这让令萱的心一沉。 出嫁前,令萱虽有听说一些对骆超的事,但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心里早有揣测,如今听家母说起他的孙儿们,心下便有了底。 “母亲,夫君此前有过几房夫人?又有过几个儿女呢?媳妇倒是一概不知呢…”令萱关切地问道。 家母抹抹眼泪,叹道:“妻妾有过好几房,各自生了几个儿子,几个女儿呢,如今倒好,什么都没有了…哦…哦…媳妇,母亲没别的意思,母亲是说啊,只盼着你们赶紧生儿育女,好在这里安身立命呢…” 家母似觉不妥,又赶紧转换了话题。 令萱却越发好奇了,追问道:“媳妇有一句话本不该问,可若不说出来,心里更难受,母亲,能否容媳妇一问?” “问吧,母亲知道的都告诉你,没什么不能说的…”家母苦笑着点点头。 “夫君本是妻儿满堂,又何以会归降新主呢?从此天各一方,诸多牵挂,岂不是愁断肠,折煞人?”令萱心中有些难过,对于这种痛苦,她能够设身处地,感受其中。 家母听得这话,又落泪了。 “还不是超儿的乳娘!”家母擤了一把鼻涕,泣道,“她最有主见!” 又是乳娘,令萱皱起了眉头。 “乳娘说啊,超儿吃了败仗,难以立足于旧主,还不如赶紧投了新主,另做打算!母亲想想也是,以往打了败仗的人,不是被砍了脑袋,就是剥了官职,便干脆劝了超儿,投奔到这里来了!还好,他乳娘说得对,超儿好歹也保住了三品将军之位呢!”家母语气中,充满了对乳娘的肯定。 令萱不敢认同,说道:“可是妻儿受制于旧主,为奴为仆,这让人心中何安啊?夫君的乳娘…她怎能这般绝情?” 家母尴尬一笑,喃喃说道:“乳娘说啊,妻子可抛,高堂不弃,只要能活着,还怕娶不到妻,生不了子?所以…” 令萱的心里一阵冰凉,只暗叫,好一个狠心的乳娘啊! “我最没主见的,超儿又最听他乳娘的,哎,我都不知道是对是错了…我可怜的孙儿,命怎么这么苦呢?”家母面色悲痛,轻声嘀咕。 “既然是命,早有定数,母亲也莫太过悲伤了…” 令萱不忍见家母这般难受,只好言辞婉转,说不尽的安慰话。 第8章 3.自***娘 令萱敬完了茶,出得房门,就见对面屋门口站着一妇人,正是那乳娘。 “超儿媳妇,可是给我敬茶来了?”乳娘笑盈盈地说着,一边盯着令萱看。 令萱本就讨厌她的长相,与她极没有眼缘,又听了家母的话,早对这个绝情无义的乳娘心生厌恶,于是扭头便走,没正眼瞧她。 乳娘却大步跟了过来,一把拉住令萱,说道:“可是没听见我的话?” 令萱这才止住步,冷冷说道:“不分尊卑的话,我还是装作没听见的好!” “你~”乳娘笑容顿失,缓缓松开了手,气道,“老夫人和你说了些什么?一日不见,你便对我疏远至此,还说什么尊卑不尊卑的话?!” 令萱微微一笑,说道:“母亲自然只说该说的话!难道你还要妄自揣测,怨恨主子不成?” “主子?”乳娘气得眼都湿了,忽又咬牙一笑,哼道,“你怕是不懂骆府的规距吧,你真当我是奴婢?” 令萱吐了口气,依旧不冷不热,说道:“若是得罪了,还请见谅,至于你究竟是何身分,我会慢慢向自己的夫君打听清楚的!” “超儿待我胜过他母亲!”乳娘恨恨说着,身子已然气得发抖,指着令萱说道,“是我用奶水把超儿喂养大的!超儿都对我百般孝顺,嫁夫从夫,你这个媳妇,又怎敢不孝敬我?” 令萱摇摇头,淡然说道:“出闺门前,我家父家母和我说了好些话,却唯独没说要孝敬乳娘之类的话,恕我不能如你的意了!” 令萱说完,径直往前走去。 “你等着,我会让你明白,我这个乳娘究竟是奴婢还是主子!”乳娘气得跳了起来,指着令萱的背影,骂个不停。 令萱转过廊亭,还没到自己的屋子,就见骆超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夫人,丫头们说,你…你和乳娘闹不快呢…”骆超握住令萱的手,有些用力,很明显他有些担心。 令萱抽出手来,轻轻甩了甩,不悦道:“夫君这是在怨妾身呢?乳娘不过是个奴婢,恕妾身不能如母亲一般奉养!” 骆超知道失了轻重,忙又揉捏起令萱的手来。 “昨日,我不是说了吗,虽然她只是乳娘,可是在我骆家,和我母亲的地位相差无几!”骆超赔着笑脸,但话语中丝毫没有让步。 令萱没有答话,只是冷着脸吩咐左右道:“有劳你们捧杯茶来,让将军自己去孝敬那个妇人吧!” 骆超有些无奈,说道:“夫人这不是让我难堪吗?” 令萱叹了口气,握着骆超的手,说道:“什么都好,唯不仁之人,妾身不能容忍!夫君,其他的事,妾身都依你!但孝敬你的乳娘,此事,恕妾身不能从命!” 侍女捧来茶水,令萱端了递与骆超,微笑道:“夫君如何待她,妾身绝不过问,这杯茶,有劳夫君自己送去吧!” 令萱说着,躬身以礼,似笑非笑地回房去了。 骆超端着茶,愣了半晌,终拗不过她,只得亲自去敬茶。 乳娘房间,果然不是奴仆的规格,家私器具,应有尽有,格局摆设,也极为奢华,不说比家母的房间更气派,也绝对毫不逊色! 看来,真如她自己所说,在骆府,她是个主子! “你的好媳妇!好得很啊!”乳娘见了骆超,伏于案上哭了起来。 骆超敬上茶水,劝道:“乳娘,好歹忍让她些,超儿过了三十,还能得一如花美眷,可是天大的造化了!谁让乳娘当日劝我投降高欢呢,不然,今日也不会落得如此窘境…” “就知你在怨我,是我不对,是我该死,就不该不顾你的妻儿,让他们在那边受苦…”乳娘越发难过了,哇哇大哭起来,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骆超忙又安慰道:“乳娘,超儿怎会怨你呢?只是乳娘说过的,妻子可抛,高堂不弃,超儿听了乳娘的话,在这里安身立命,另娶新妻,再育儿女!如今,是娶了新夫人了,乳娘却又不高兴了,超儿岂不是两头为难?” 乳娘抬起头来,点了点头,啜泣道:“乳娘不让你为难,日子还长着呢,我会让她看到我对你的好,再慢慢感化她的…” 骆超倍感欣慰,抚着乳娘的手,喜道:“乳娘,你真不生气了!?” “不生气,我可是这天底下最疼你的人,你媳妇不懂事,我可不让你为难!” 乳娘笑靥如花,说得跟真的似的,心里面却早已树起了千万把刀枪,要为自己的身分和地位而战! 一月有余,相安无事。 令萱有了身孕,骆家人喜出望外。 这日清早,令萱害喜,睡不安稳,索性起了个早,让侍女们陪着,在院中闲逛。 有仆人捧着瓜果,糕点之类,往内院走去,这让令萱有些好奇。 “这一大早的,有客来么?”令萱问一旁的侍女。 侍女答道:“是老夫人供奉的菩萨,老夫人每日天不见亮,便来礼佛,极为诚心的!” 令萱悟道:“如今世人都信佛,我也去拜拜,好为腹中胎儿求个平安!” 侍女扶着令萱来到后院,缓步入内,怕惊扰了菩萨。 只见佛堂正中央,供着一尊金身菩萨,微垂双眼,面带微笑,嘴角留着两撇细须,一脸的仁慈之色。 家母正跪于莆团之上,虔诚祈祷。 “观世音菩萨慈悲,保我儿媳如意吉祥,母子平安…”家母微闭双眼,诚心至上。 却见那乳娘一边给家母递着香,一边说着闲话。 “超儿媳妇怕是生不出儿子来的,看她那身板,瘦得象根菜梗…”乳娘阴阳怪气地说道。 家母反驳道:“可是胡说,生儿子和身板有什么干系?” 乳娘讪笑道:“她这身子,可是象极了超儿小妾,细腰臀窄的,可不是生了个丫头?夫人再看超儿大媳妇,粗腰宽臀,那才能生儿子!” 家母愣了愣,似有所思。 “不过是凑巧的事,没个准!你啊,若会面相,可比算命的还可靠了?” “夫人不信这个也罢!可人人都说,酸儿辣女,这话,夫人也不信么?当初夫人你怀着超儿时,最是喜欢吃酸的,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呢!如今超儿媳妇,顿顿离不了辣,总交待厨房放花椒,放辣蓼,这光景,准生个丫头!” 乳娘说得头头是道,将这些毫无根据的话奉为真理。 家母想了想,迟疑道:“那时候,我哪里有爱吃酸的?我可是一点都记不得了…” “那是夫人忘了,可都是我给你张罗的,酸黄瓜,酸葡萄,都是你最爱吃的呢…”乳娘强硬的将记忆塞给家母,似假似真。 家母勉强点了点头,权当乳娘说的是真的。 “好在我也是有几个孙儿的,只是如今也不知过着怎样的日子…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求你慈悲,保佑我那可怜的孙儿吧…” “哎,现在想想,我都不知道,当初该不该劝超儿归降了,夫人,你说,若我们还留在长安,会不会比这里好呢?” “劝超儿归降的是你,如今反悔的也是你,你啊,就别再说了,可是听得心烦!超儿吃了败仗,若还留在长安,能不能活,都没个定数,这不也是你说的吗?” “好的坏的皆有可能啊,当然是要先保住超儿的性命要紧,是不是?我也就说说而已,不过是想起以前,超儿大都督的威风,何等风光,哎…再看看这里,我这心里啊,就难受…” “过去了的就过去吧,如今三品将军也差不到哪里去!既来之,则安之!阿弥陀佛,只求菩萨保佑我的孙儿,让他们在那边好好活着,我就心安了…” “夫人说的是,还望菩萨开恩,保佑他们平安才好啊…” 二人说着,一同拜起菩萨来。 令萱咳了两声,算是提了个醒,免得出现得太过突然,吓倒家母。 “媳妇…你…你来了”家母勉强撑着笑,很是尴尬。 令萱淡然一笑,唤道:“母亲虔诚,必能感动神灵,保佑你的孙儿的…” 家母看看令萱,又看看乳娘,吱唔道:“母亲只是有些挂牵…没别的意思…媳妇千万别把我们的话放在心上…” 令萱摇摇头,扶着家母,笑道:“母亲说的话,句句诚恳,我听了很是感动呢,至于其他的人说的什么,我倒是没听真,我素来是不听奴婢的闲言碎语的!” 乳娘听了她的话,灰头土脸,又窘迫又怨恨,咬着牙将脸扭到一旁。 家母堆着笑,劝道:“乳娘素来只向着超儿,有时候说话不太中听,媳妇莫见怪才好,往后啊,别一口一个奴婢的,可是伤了乳娘的心呢…” “我自小也是有乳娘的,即便再有恩情,他们却终是奴婢!在我们陆家,这样的人是不可登大雅之堂的,更不会在主子面前说三道四!媳妇固执,还请母亲体谅!”令萱躬身以礼,对家母恭谨敬重,与她对乳娘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乳娘哼了一声,冷笑道:“超儿媳妇也太咄咄逼人了,这里可是骆家,自有骆家的规距!” “尊卑有别,家规大不过礼法,任你说与谁去,都逃不过这个理!”令萱不依不饶,严辞相驳。 乳娘无言以对,泪湿眼眶。 “夫人,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哦~” 乳娘抹着泪,冲出了佛堂。 家母见乳娘伤心,有些为难,叹道:“媳妇,乳娘她是个好人,素来对我们骆家忠心耿耿的,往后还当礼让些…” 令萱抚着家母,说道:“媳妇只敬母亲,不尊乳娘!她若真是个仁善的人,我自会礼让她的,只是目前,媳妇未见她仁善之处,恕我不能与她亲近了…” “日子还长,还长呢,你以后会知她真心的…”家母连连点头,话语中还是透露出对乳娘的信任。 令萱不想与家母争辩乳娘的善恶,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已是几十年,感情自然深厚,怎能轻易被自己一个才过门几天的媳妇推翻呢? “母亲说得是,我会留心的!”令萱颔首微笑。 家母看了看门外,只是微亮,便问道:“你有了身孕,该多睡会,何必起这么早?” 令萱笑答:“辗转难眠,又闷又慌,老想吐,是睡不安稳了,不如来诵诵经,拜拜菩萨,反得心安!” “也好,也好,”家母附和道,“有菩萨保佑,自然好过些!” 令萱捧香拜道:“观世音菩萨保佑,佑我腹中胎儿安康,佑我骆家吉祥平安…”令萱拜着,顿了一顿,又道,“也请菩萨保佑骆家所有子孙一世平安!” 家母听得此话,眼眶便湿了。 令萱懂她心思,知她牵挂,怎不让她感动。 第9章 4.攻心斗法 夜深人静,正是酣眠入梦之际。 令萱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自有身孕以后,她总是处于失眠之态,身心颇为疲惫。 骆超醒了过来,轻抚令萱腹部,关切问道:“可是胎儿闹你不得安宁?” 令萱叹了口气,勉强笑道:“这才两月,怎会闹我?怕是我自己太过担心了,所以心烦!” 骆超忙安慰道:“别担心,我看你模样,定会给骆家生个大胖儿子的!” “那我便更担心了!”令萱抚着骆超胸脯,笑不出来了。 骆超搂紧夫人,说道:“可是我说错了话,惹你不快了?” “我是怕,万一生个女儿,会不会惹夫君和母亲嫌弃?”令萱记得那乳娘说过,她这模样是生不出儿子的,因此烦心。 骆超忙安慰道:“终是我说错话了,生个女儿,如夫人这般貌若天仙,我和母亲自然也喜欢......” 令萱点点头,有些神伤,说道:“你们骆家儿女,流落他乡,吉凶难测,总惹你和母亲伤心,所以我便想着,赶紧为夫君添个一儿半女的,也好让你们好过些…” 骆超停顿半晌,喉咙哽咽,少时便抽泣起来。 “我的好夫人,我最怕你知晓骆家过去,让你难过,如今,你却是这般豁达,不仅不加责怪,反倒处处为我着想,我骆超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才娶到你这样的夫人啊…” 骆超越说越感动,泪水决了堤。 令萱忙起身,寻了帕子,替夫君拭泪。 “嫁夫从夫,我进了骆家的门,自然要为夫君着想,夫君心中的苦,也是我心中的苦啊!”令萱情深意切,话语中表露的,便是她心里真真切切的想法。 进了骆家的门,便是骆家的人,从些三从四德,夫为妻纲,是为妇德! 令萱心中,对于这样的女德思想,自然也是根深蒂固。 “好夫人,你这句话,足让我骆超感怀一世了!这辈子,我骆超都要好好疼你爱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骆超紧拥着令萱,一阵热吻。 复一日清晨,令萱给家母奉茶。 家母关切地嗔怪道:“肚子见大了,往后别再给我敬茶了!” 令萱笑道:“哪有这般娇弱,郎中都说了,多走动更利于胎儿呢,母亲就别担心了!” 家母呵呵笑着,便也没说什么了,受了令萱的茶。 令萱睡眼惺忪,掩嘴打了个哈欠。 家母放下茶杯,问道:“安胎药喝了没有?” 令萱点点头,撑着眼笑道:“喝了,谢母亲关怀!” “媳妇啊,想开些,若总吃不香,睡不稳,对大小可都不好呢…”家母说着,拍了拍令萱的手,温情宽慰。 “母亲放心,喝了安胎药,已好了很多!”令萱也说着轻松话,宽家母的心。 家母欣慰说道:“那便好了!” 二人正说着话,却见一侍女匆匆入内,急道:“老夫人,邢夫人扭着脚了,这会痛得直哭呢!” 家母起身,没好气地说道:“她更娇弱,扭个脚是什么大事?” 家母嘴上嘲讽着,身子却早已出了门去。 令萱见家母脚步匆匆,很是关怀那乳娘,便也挪了步子,悄悄跟了过去。 乳娘门口围了不少奴仆,这阵势,果然是伺候主子的光景。 令萱缓步而来,奴仆们见了,主动让出道来。 令萱对着众人笑了笑,点头示意,却也不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往里探。 乳娘房中,原来真是主子的排场,规格布置与家母的屋子并无异样,如今不过是扭了个脚,便有好几个侍女躬身服侍,端的端热水,敷的敷毛巾,很是小心恭谨。 难怪她把自己当主子,原来是整个骆家人真把她当了主子! 令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究竟她有什么本事,能从一个奴婢变成主子呢? 真的就是那几口奶水,夫君从小就把她当成母亲了? 家母看了看乳娘的脚,说道:“也不见有伤,何以痛成这番模样?” 乳娘抹着泪说道:“可是痛在肉里,夫人如何看得见?脚都动不得了!” “那便找个郎中来瞧…”家母说着,看看左右,想找个妥当的人去请郎中。 “这倒不用…着人去郎中那里买点药了事!”乳娘摆摆手,叹了口气。 家母咂咂嘴,说道:“敷衍不得,不然,超儿又说我不疼你了!” 乳娘倒急了,说道:“说了不用!夫人都说伤得不重了,只是我素来怕疼,才忍不住哼了几声,没大碍的!我心里有数,买点散瘀消肿的药,就足够应付了!” “我知道你娇弱得很,所以才想请个郎中!”家母撇嘴笑了,又看了看她的脚,说道,“如今,你自己敷衍,那便依你,先用点药再说吧!” 当下,家母便派了人,去找郎中买药去了。 晚膳后,侍女端来汤药,请令萱饮下安胎。 令萱看着药碗,却心有疑虑。 “荷儿,那乳娘的药可也熬了?” 侍女荷儿是令萱的陪嫁丫头,很是贴心,所以一些涉及饮食的活,都是她来服侍。 “熬了,我在厨房看到还有一个药罐,定是她的!”荷儿不假思索地说道。 令萱点点头,捧着药碗,却有些犹豫,一直没有入口。 “这……若不慎喝错了药,不知会有什么后果呢?” 骆超在一旁信口说道:“夫人担心什么呢,还不趁热喝了!” “妾身是说,若她喝错了我的药,会不会于她的伤情无益,而我若又喝错了她的药,会不会于胎儿不利?” 令萱的顾虑,并非空穴来风。 这个乳娘,扭伤了脚,却又没什么伤痕,只是自说自话,一味喊疼,本就让人费解! 却又偏偏不肯让郎中来看她病情,只让人去胡乱买了些药,如此敷衍,怎不让人生疑? 不对,这其中一定有诈! 如果她真的没有伤,无须用药,那她买药做什么? 说实话,令萱本就对这乳娘心生厌恶,各自不待见,自然是越看越不顺眼,如今有了这层疑虑,就更加谨慎起来了! 这乳娘,可是绝情得很,可以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让骆超放弃原本的家眷,投降新主,置妻儿死活于不顾,究其原因,会不会是因为骆超的那些妻妾,也曾对她不敬,所以才怀恨在心,使起了坏,仗着骆超和家母的信任,公报私仇呢? 刹时,令萱想了许多! 自己对她一直不敬,她该不会是想着报复我吧? 那日佛堂内,她竟然咒自己生不出儿子,莫不是对我的胎儿动起了什么心思? 骆超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怎么会弄混,厨房里的人,该知道这些的~~” “我今日甚好,这药便不喝了!”令萱故作轻松,说得轻描淡写,直接将药碗放了下来。 荷儿不知所措,看了看令萱,又看了看骆超。 骆超忙劝道:“昨日还睡不安稳,怎能不喝呢?” 令萱摇摇头,说道:“是药三分毒,妾身伤了不要紧,可不能伤了胎儿!不过少喝一碗药,不碍事!若今日还难以安睡,明日再接着喝吧!” 骆超只得依了她,点头对荷儿说道:“那便端回去吧!” 荷儿应声说是,便往外走。 令萱急起身,笑道:“厨房是何模样,妾身还从没去瞧过呢,我同荷儿去看看!” 荷儿忙道:“下人们的地方,夫人…还是不要去了吧…” “无妨,只管引着我去!”令萱毫不介意。 骆超呵呵笑道:“也是啊,我也去瞧瞧厨房的模样!” 令萱轻推骆超,说道:“妇人尚可入厨房,男人可就不能去了!” 骆超又傻笑两声,只得作罢。 荷儿引了令萱,入了厨房,奴仆们见了,皆施礼问安。 令萱打量了一下厨房,倒无兴趣,她来,自有别的目的。 “如今,家里有几人是要服药的?”令萱笑问。 厨房中的人忙道:“回少夫人,只有少夫人和邢夫人尚在服药!” 令萱往灶头望去,又问:“我和她服的药可大不相同,万一弄混了,可如何是好?” 厨房的人吓得作揖连连,急道:“少夫人放心,这若是弄混了,小的自当赔了性命!” “你言重了,我只是随便问问!~”令萱保持微笑,思索半晌,又道,“这药渣…可都还留着?” “留着的,留着的!”厨房的人一边说,一边挪来两个药罐,示给令萱看。 令萱往药罐底下望去,见两个罐子里的药渣都差不多,她这个外行人,自然是分辨不出区别的。 “你们手上,可有药方?”令萱又想起了什么,追问道。 “回少夫人,这可不在小的手上!”那人答了一句,又道,“通常…郎中抓了药,药方子也就收回了…” 令萱点点头,心下有悟,只怕医家都是靠这药方子吃饭的,自然不轻易留给外人。 “那有劳你,把这药渣子包好了给我…”令萱语气很是客气,并不见她对待下人有多傲慢苛刻,之所以不待见乳娘,原因正如她所说,但凡不仁之人,她是不能容忍的。 厨房的人将药渣子倒了出来,令萱怕弄乱了,忙又问道:“哪包是我的药渣,哪包又是她的?” 厨房的人分了两包,指着一包答道:“这是少夫人的,这是邢夫人的…” 令萱小心翼翼,将一包藏于左袖,一包藏于右袖,道了谢,这才出了厨房。 第10章 5.阴谋难断 天色已暗,家家户户都亮了灯。 令萱却拉着夫君,来到了药堂。 “有劳先生,把我们骆家近日用过的药方拿出来参详参详!” 夫妻二人进了门,郎中自然恭谨有礼,又是请上座,又是奉好茶,骆超也不废话,开门见山,便说明了来意。 郎中面有难色,拱手说道:“将军可是难为在下了,本门行规,私家药方是不示于人的,还请将军见谅!” 骆超脸上挂不住了,面色大为不悦。 令萱笑了笑,说道:“不难为先生,只请先生瞧瞧,我这两副药,可是先生开的?” 令萱说着,仔细掏出两包药渣来,递了过去。 郎中这才释然,打开药渣,细细审视起来。 “这一副是在下开给少夫人的安胎药,并没有差错,不过这一副…”郎中说着,盯着另一团药渣,摇了摇头。 骆超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有话直说,何须遮遮掩掩?” 郎中点点头,说道:“这不过是些寻常的进补之药,将军府上,约莫还是半年前,有派人来取过一些…” 令萱听了这话,心里便绷起了弦。 “我听先生的意思,这药并不是散瘀消肿的药?”令萱抑制住心中的疑虑与不安,依旧微笑问道。 郎中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昨日府上,确实是有人来取了几副散瘀消肿的药,不过并不是这一副啊!” “这就奇了!”令萱看了看骆超,说道,“我们家有人扭伤了脚,却偏不吃先生开的药,夫君,你不觉得蹊跷吗?” 骆超皱起眉头,不明就理。 “唔~回去问问乳娘便知道了!”骆超似有疑惑,但不肯往下追究。 令萱嘘了口气,又问郎中:“我再问问先生,那散瘀消肿的药若是孕妇吃了,会有何后果?” “万万不可!”郎中一听,倒紧张起来了,连连摆手,急道,“这散瘀消肿药,可是加了三七的,孕妇吃了,于胎儿不利啊!” 令萱的心揪了起来,那乳娘留着散瘀消肿的药不吃,会不会是拿来害我了呢? 好在我陆令萱,遇事不糊涂,不然,岂不是被那毒妇给害了? “会伤到胎儿?还请先生说明了些!”令萱追问道。 郎中答道:“三七伤胎,若过量,必导致小产,这药,少夫人可万万碰不得!” 好你个乳娘,睚眦必报的小人,我与你虽有不睦,可终也没加害之心,可你竟然如此歹毒,竟然因为一己私仇,要害死我的孩儿? “再劳先生仔细瞧瞧,我这药渣里,可有三七?”令萱面色冷凝,语气明显急促起来,有些沉不住气了。 郎中复又推开药渣,更为细致的翻看起来。 骆超有些不悦,哼道:“夫人莫不是在疑心乳娘呢?” 令萱心中认定了此事,见骆超此时此刻还护着乳娘,便也气道:“不得不生疑!夫君你说,她吃的只是些寻常滋补的药,那她把先生开的药,用到哪里去了?好在妾身谨慎,没喝那碗药!” “你先莫急,听先生怎么说,这药渣里有三七吗?”骆超指着药渣,气红了脸。 令萱吐了口气,不再言语。 谁知先生审了一阵,摇头说道:“将军,夫人,这药渣里…还真没有三七…” “你看看,你看看!”骆超一拍桌案,起身说道,“夫人,你的疑心也太重了,平白无故地冤枉乳娘,实在是不可理喻!” 骆超说完,拂袖而去,负气出了药堂。 令萱吸了几口凉气,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 “先生,若要成心害人,难道就没有法子?”令萱不相信乳娘是清白的,紧追不放。 郎中尴尬一笑,摇头说道:“害人的事,恕在下无可奉告,何况,涉及到府上的家事,在下也着实不好多嘴,招人非议,夫人大度,还请见谅!” 令萱无奈,只得谢过郎中,紧跟几步,追了出去。 一药堂伙计十分机敏,跟着令萱出来,说道:“夫人,小的送你出门!” 令萱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闪烁,似有话要说。 “小哥,可否替我指点迷津?”令萱试探着问道。 那伙计看看左右,凑过来说道:“这简单得很,只是夫人不知罢了…” 令萱料他有所图,便取了一朵珠花,塞到他手中,说道:“好歹值些钱,还望你不要嫌弃!” 伙计欢喜地收于怀中,轻声说道:“谢夫人赏赐,其实…只要把那三七提前熬了,汤汁加到别的汤药中,便可如愿了!” 令萱恍然大悟,难怪他说简单,这么一想,果然简单! “夫人,小的先回去了,免得先生起了疑心!” 不待令萱道谢,那伙计便飞快地跑了回去,关起门板,算是打烊了。 令萱转头望去,就见骆超远远的站在前方路口,正等着她呢。 “夫君,妾身定会找出证据,证明她的恶毒之心!”陆萱见骆超板着脸,生着闷气,一副不肯相信的神情,不由得又急又气,只想早日撕开乳娘的面孔。 “够了!乳娘在我骆家几十年,忠心耿耿,怎会害我的孩儿?”骆超怒不可遏,狠狠瞪了令萱一眼,别过头去。 “她害你的孩儿还不够多吗?又怎会在乎多这一个!夫君妻离子散,天各一方,都是因为她这个毒妇!”令萱不肯认输,将心中早有的质疑和盘托出。 这是令萱对乳娘的评价,却也是骆超不愿揭开的伤疤。 “啪~”的一声,令萱脸上挨了骆超一记耳光。 令萱惊呆了,捂着脸,半晌没说出话来,任由眼泪挂在脸上。 “夫人…我…哎…”骆超知道自己失态,有些后悔,一时不知所措。 令萱拭了拭眼泪,泣道:“妾身只是为了夫君的骨肉,我们的孩儿啊,你对妾身说过什么,如今可是全忘了?” 是谁说过要把令萱当菩萨一般的供奉起来,又是谁说过要用尽一生护令萱周全,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骆超见令萱泪眼迷离,心疼不已,忙搂住她,贴到怀中。 “对不住,我只是不想让你冤枉了乳娘,是为夫不好,让你受委屈了,哎,怪我食言,你打我几巴掌,消消气好不好?”骆超说着,抓住令萱的手,直往自己脸上甩。 令萱摇摇头,只是轻抚他的脸庞,叹道:“若是你乳娘和妾身有了仇怨,你只会站在你乳娘这边,对不对?” 骆超搓着令萱的手,赔笑道:“为夫怎会是这般不分是非之人?往后,谁有理,我听谁的,绝无偏私!” 令萱抽了抽鼻子,擦净眼泪,淡淡说道:“好,以理服人,本该如此!” 夫妻二人慢步走回骆府,一路无语。 天空下起小雨,淅淅沥沥,泛倍看点泥水,污了令萱的鞋,也浊了她的心。 令萱心中有了心结,夫君口中虽然说以理服人,可是难保到了最后,情字为先,理字靠后,自己与他这短短几月的夫妻之情,能敌得过他与乳娘几十年的情义吗? .................................. “荷儿~~” “奴婢在!” 陆萱轻抚一丫头的手,说道:“你是我的陪嫁丫头,这骆府,也只能信你一人了!” 荷儿忙道:“夫人只管吩咐!” 令萱点点头,在荷儿耳边交待了起来。 夜深人静,几个人影在院子里闪动起来,他们点着火烛,手拿镐锄,来到乳娘邢氏房间周围,细细地在地面上、草丛里扒拉着,搜寻着。 “找到了……” 自从令萱听了药堂伙计的话,心中便有了盘算,赶紧让荷儿寻了几个可靠的人,在院子里四处探寻,终于找到了证据。 在这个新家,势单力薄,难以自保。 夫君骆超就是个两面派,墙头草,明显是靠不住的,一切,只能靠令萱自己。 第11章 6.落空 皇宫内,文武百官齐聚殿内,参见天子。 “拜见陛下,祝吾皇龙体安康,万寿无疆!”一众朝臣齐声参拜。 皇帝连连点头,高声说道:“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众人起身,侧立两旁。 皇帝满脸含笑,问道:“众爱卿,可以要事相奏?” 众人鸦雀无声,一片沉寂。 皇帝忙道:“秩序井然,上下一心,这都是大丞相的功劳啊!” 皇帝奉承大臣,历来少有,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傀儡,自然要巴结权臣,以求自保。 高欢得意洋洋,微躬其身,说道:“谢陛下盛誉!” “臣有事启奏!” 不知是哪个不知趣的臣子,如此不合时宜,竟敢泼了皇帝和高欢的面子。 高欢紧拧眉头,侧头望了过去,原来说话之人,是降臣骆超。 只见骆超出列说道:“臣弃暗投明,臣服陛下,曾得大丞相一纸承诺,保我大都督之位,然时到今日,臣却只获三品将军之衔,实在是差之甚远,臣恳请陛下,依大丞相之言,授臣大都督之位,抚慰臣心!” 骆超说着,双手捧起当初高欢给他的书函,走到阶下。 有太监下来,接过书函,承给皇帝。 皇帝早知此事,根本无须看这书函,也知道骆超心思,可自己这个皇帝没有实权,如何能授他为大都督之位加以安抚呢? “朕…待朕细细看来…”皇帝无计可施,只得一头扎进书函中,半晌无语。 高欢笑了笑,说道:“陛下,这书函的确是臣写给骆将军的,不过,自陛下登基以来,我朝并未设大都督一职,故此,只好委屈了骆将军,授以三品之位,骆将军大量,切莫怨恨高某才是啊!” 骆超拱手致意,含笑说道:“大丞相言重了,在下别无他意,只是尊卑有别,降了位分,难以在人前抬头,还请大丞相体恤!” 高欢点点头,呵呵笑道:“陛下本不知此事,你大可说与高某,让高某道明原委,为你释疑啊!” 高欢说着,瞟了瞟皇帝。 皇帝忙道:“是啊…大丞相说的是…朕未听闻此事…” “不过,如今陛下已知骆将军的委屈,那就请陛下为骆将军做主吧!”高欢笑容可掬,可是把皇帝为难坏了。 皇帝面色窘迫,看看高欢,又看看骆超,不知所措。 “任免之权…朕素来是倚重大丞相的…呵呵呵…骆将军…但听大丞相吩咐即可…”皇帝说完这话,已是满额头的汗。 这个皇帝真难做啊,万一不慎说错一句话,便能招来高欢的不满,到时候,自己可是没有好日子过的… 骆超心中一咯噔,才明了皇帝的处境。 高欢又是一阵笑声,说道:“谢陛下信任!既然骆将军如此看重大都督的名位,那便请陛下设立大都督之衔,授与骆将军,陛下意下如何?” 皇帝点头连连,应道:“甚好甚好,骆将军,快快拜谢大丞相…” 骆超大喜,忙躬身拜道:“谢陛下,谢大丞相!” 高欢嘴角一挑,似笑非笑地说道:“不过这品级嘛,依旧为三品,骆将军,可有异议?” 骆超心中一沉,才知是空欢喜一场,望着高欢满是轻蔑的面孔,心中大为窝火! 换衔不换品,这简直就是对我骆超的侮辱啊! 可寄人篱下,人微言轻,又能如何呢? 骆超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化为羞辱的泪水,不过他憋了回去。 高欢并没有被他的愤怒吓倒,而是鄙夷地,挑衅地盯着骆超,直到把他的怨恨压了下去。 对于骆超这样的降臣,高欢可没放在眼里,何况人人都说骆超没有节气,不忠不义,是以高欢并不器重他。 皇帝预感不妙,又见骆超半晌无语,已知他的愤怒。 “骆将军,朕听闻你的夫人已有身孕,待你骆家添丁进口之日,朕定派人送去厚礼,当作补偿…”皇帝转换话题,以图打破尴尬局面。 骆超心灰意冷,勉强一拜,说道:“谢陛下隆恩!” 寝宫内,皇帝坐于案前,用起了膳食。 皇后坐于对案,亲自为他夹菜斟酒。 只有离开朝堂,避开了大臣,皇帝才能拾回些许尊严,这也是皇后一直期待看到的皇帝该有的样子。 对于自己的夫君,皇后心中是有愧疚的,自己的父亲把持朝政,让天子在夹缝里求生存,实在是可悲可怜,所以自己这个皇后对皇帝恭谨有加,悉心服侍,不也算是一种补偿吗? “陛下,众臣公如今对你可还恭谨?”皇后之所以有此一问,是想试探一下,自己对父亲的恳求是否奏效。 皇帝呵呵连声,并无自豪之色,只是吃着菜,喝着酒,并未作答。 皇后观其面色,见他眼神闪烁不定,不禁心有疑惑。 “那…我父亲对陛下可还恭谨?”皇后一边给皇帝倒酒,一边又提出疑问。 皇帝收敛了笑容,看了皇后半晌,眼神极其复杂。 “他是无冕之君,我是傀儡皇帝,皇后何需多此一问,岂不是要让朕难堪吗?”皇帝重重将酒杯置于案上,面色大为不悦。 皇后摇摇头,眼中含泪,面色却凌厉起来。 “妾身求过父亲,他曾答应我,从此不再为难陛下,不再侮陛下威风…”皇后说着,侧身抹泪。 皇帝叹了口气,拾起衣袖为皇后拭泪。 “不无改观,相比以往,是恭谨了不少,原来这是皇后的功劳!是朕失言,伤了皇后,你可切莫往心里去啊…”皇帝抚着皇后的手,加以安慰。 皇后破涕为笑,问道:“陛下说的,可是真的?” 皇帝连连点头,笑道:“自然是真的,今日朝堂之上,朕说,待骆超生子之日,必备厚礼,加以安抚,你父亲并无异议,这若是以往,他怎会容朕拿这主意?” “陛下何以要安抚骆超?”皇后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头。 皇帝尴尬一笑,说道:“骆超向朕讨要大都督之位,你父亲便授了他大都督的官衔,只是…降为了三品…授衔不授品,骆超心中有气啊,所以朕便说要安抚他…” 皇后咬咬嘴唇,气道:“父亲还是如此肆无忌惮,妾身这就去找他评理!” 皇帝忙将她拉住,搂入怀中,劝道:“你父亲也算是给朕颜面了,你切莫再去惹他,不然,这难得的安稳,只怕得不到了!” 皇后泪眼迷离,扑在皇帝怀中抽泣起来。 “陛下,我们高家有罪啊…” “诶,皇后言重了,若不得你父亲,朕也坐不到这皇帝之位啊,朕知足了!” 皇后抬起头来,央求道:“陛下,不如…带着妾身归为平民百姓,不做这皇帝,也不用受这分羞辱,陛下,可肯依了妾身?” “皇后糊涂啊!”皇帝听了这话,倒紧张起来了,拼命摇头,急道,“朕活在他的眉眼之下,他自然心无忌惮,可一旦远离皇宫,置于你父亲股掌之外,难以操控,岂不让他枉添惶然?只怕到时候,朕更难活啊!” 皇后看着皇帝,满腹抑郁,又觉皇帝所言有理,一时无言以对,只能以泪洗面。 .............. 日头高照,天气甚好。 令萱坐在房中,忙起了女红,顺便给将要出生的孩儿,绣些衣衫。 有仆人端来汤药,请她服下。 “如今睡得安稳,不用再喝这药了,往后,你们也不用再熬了!” 令萱说得委婉,算是吩咐。 “哟,超儿媳妇可是说了假话!” 那乳娘扭着腰肢,进了门来,一边尖声说道,“超儿早上还对我说,你昨晚又闹腾了一宿,害得他都没睡好,这药,怎么能不喝呢?” 令萱心中有气! 这个骆超,自己的私事,何必要告诉他的乳娘呢? 只怕夫妻之事,他也要毫无保留的说与了她? 若是家母听了倒还好,可这个女人,明明是自己最厌恶的人,怎能让她知道这么详尽? “你来做什么?本夫人的事,犯不着一个乳娘来过问!”令萱没好气地说道。 乳娘哼了一声,倒也没太大火气,令萱对她的态度,想必她也是习惯了。 “我自然不过问你的事,我只关心超儿的子嗣!你不喝药,可如何安胎啊?”乳娘说着,看了看左右的仆人,那意思就是在逼着别人附和她的话啊! 令萱也不是那般懦弱的人,便顺着乳娘的目光,把所有人都扫了一遍。 奴仆们无所适从,索性都重下脸去,谁也不得罪。 “你这番好意,我会告诉夫君的!可若是夫君知道,你包藏祸心,要加害他的孩儿,不知道,夫君会作何感想呢?”令萱挑着线,缝着衣衫,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向乳娘宣战。 “包藏祸心?哈哈哈!”乳娘笑了一阵,阴阳怪气地说道,“你是说昨晚去了药堂的事?哎呀,可是让人笑掉大牙呢!你们的将军夫人,怕我给她的药里下毒,竟然拿着药渣找郎中去了,结果呢,里面根本没有害人的东西,哈哈哈,你们说说,将军夫人可笑不可笑?” 众人头垂得更低了,无人敢接话。 令萱那个气啊! 二人早已是势如水火,骆超却还把药堂的事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这不明显是火上浇油吗? 这又让令萱如何自处? “可是,郎中给你开的药,你根本没有用过,你又作何解释?”令萱睁大双眼,紧紧盯着乳娘。 乳娘冷笑道:“谁都知道,我娇弱得很,最吃不了苦!还是老夫人说得对,其实我就没受什么伤,睡一觉就好了,根本用不着那些药,将军夫人,你还有何疑问呢?” “是吗?看你如今行走自如,倒也合情合理,那…”令萱顿了顿,微微一笑,说道,“这样说来,那些药,应该还在你房中,对不对?” 乳娘愣了一愣,方知自己话中有些破绽,忙道:“没有了,早丢出去了!既然用不着,我还留着这药做什么,岂不是平添晦气?” “哦,是吗?你丢到哪里了,可还记得?”令萱放下了针线,坐直了身子,满脸含笑地望着那乳娘。 乳娘僵凝了脸色,嘟囔道:“那…那我可不记得…下人们做的事,我何须过问?” “是不是这个?”令萱幽幽地说着,又悠悠地从案下取出个布包来,摊开了,放在桌子上。 那乳娘一见到布包里的东西,顿时便吓白了脸,呆若木鸡。 第12章 7.阴谋败露 令萱让人在乳娘后院搜寻,早有所获! 这布包里包着的,便是三七! 不过,是早已熬制过后,剩下的三七药渣,如今,终于又被人挖了出来,重见天日,大白天下。 “你们先退下吧,本夫人与她单独说几句话!” 令萱对着一众奴仆摆摆手,给尽了乳娘面子。 众人知趣,躬身而退。 “难怪药渣中,寻不到三七的踪影,原来,你将这些三七先熬成汤,再加到了安胎药中!”令萱指着桌案上的汤药,言词严厉,又挑起几块三七的药渣,步步逼近,“而这些药渣,你便埋进了土里,如此一来,便神不知鬼不觉,查无对证!邢氏,你可真是狡诈歹毒啊!” “你…你…胡说…”乳娘心虚,连连后退,狡辩道,“歹毒的人是你…你拿了这东西…就能冤枉我?你既然没有喝这个药…也没有堕胎,又怎能证明这药汤里有三七呢…如今…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看看你是如何诬陷我的…” 诬陷? 令萱摇头连连,知她不肯轻易认输,知她自以为握着胜算! 作为一个母亲,令萱怎会轻易服下堕胎之药,杀死自己的孩儿呢? 既然不敢喝药,就自然无法证明乳娘的阴谋! 这就是乳娘最后的筹码! 令萱扬了扬手中的药渣,满脸愤慨地说道:“你一直恨我,不敬你这个乳娘,便时刻谋算着害我!我早知你心思,所以小心提防,才没敢喝这碗药!如今,我之所以让奴婢们回避,便是想给你留点脸皮!既然你不要这个脸皮,也好,我便把这个东西给母亲和夫君看看,你没有用三七治你的脚伤,到底是作何用途,就留着你自己给他们解释吧!” 乳娘深思半晌,咬紧牙关说道:“话随人说,我就说我自己喝了,难道不成吗?” “喝药治病,本该光明正大,可你却偷偷摸摸,既不敢让厨房的人熬制,也不敢让人看见这三七的药渣,是何缘故?只能证明,你做贼心虚!你单单挑出了三七,其他的成分,却弃而不用,这极不合药理,也不合情理,这,你又作何解释?” “我解释什么?我说什么,他们都会信我!我跟了骆家几十年,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这些年,骆家也一直太平安宁!倒是你这个媳妇进了门,便是非不断,鸡犬不宁!你厌弃我这个乳娘,老夫人和超儿可都是知道的,我一口咬定是你要害我,你说说,他们会相信谁呢?”乳娘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却死不认帐,还反咬一口。 “高堂不弃,妻子可抛,这还不算伤天害理?骆家子孙,为奴为婢,生死难知,这一切苦难,还不都是因为你!”令萱反唇相讥,据理相驳。 乳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说道:“哼哼,既然你知道超儿可以为了我这个乳娘,抛妻弃子,你又有何本事扳倒我?” “此一时,彼一时,对于此事,母亲和夫君早生悔意!如今,他们最期盼的,就是我腹中的孩儿!他们都期盼着我为骆家再续香火,儿孙满堂,以享天伦之乐!而你,却让骆家妻离子散,天各一方,他们对你这个乳娘怎会没有怨言?”令萱没有冤枉她,这确是家母和夫君,平日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感伤。 “他们会怨我?”乳娘的锐气消了不少,脸上有些失落,喃喃地道,“老夫人怨我…我信…可超儿绝不会怨我的….不会的…超儿若是怨我,又怎会什么心里话都和我说?” “有些好听的话,夫君是会和你说,这我知道!可有些不中听的话,他只会说与我听!你难道不明白,能陪伴夫君一生的,是他的妻儿,不是你这个乳娘!” 乳娘的自负被打得粉碎,眼中含泪,恨恨地说道:“我不信!超儿最听我的话,我此刻让他休了你,他也一定会听我的!” “害我胎儿不算,还要让夫君休我?邢氏,既然你欺人太甚,那好,这碗药,我喝了!”令萱面色冷凝,端起了那碗汤药,冷冷说道,“到时候,你谋害骆家子嗣,罪不容赦,母亲和夫君认清你的面目,即便不送你进入大牢,也绝不会再留你骆家,你后半生,又怎会有安身立命之处?” 乳娘又惊又怕,又急又怒,泪水淌在了脸上,哆嗦着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超儿是喝我的奶长大的…他对我,胜过他的母亲,他…他绝不会把我送进大牢,更不会把我赶出骆家…..” “是吗?”令萱摇了摇碗中的汤药,又嗅了嗅,冷笑道,“夫君总对我说,今生娶了我,绝不让我受半点委屈!如今正好,我也想看看,夫君的话是真是假?关键时刻,他到底会相信谁,向着谁呢?我这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喝了这碗药,来人啊~~” “别~别~”乳娘颤抖着双手,拦在门口,面色苍白,嗫嚅道,“你真的要拿你腹中的胎儿做赌注?” “舍不得鞋子套不着狼!!是你逼我的!”令萱看着药碗,决然说道,“今日,你在药中下毒,明日,难保不会在膳食中做手脚,我初进骆家,孤立无援,自知无力应对你的阴谋诡计,不如索性赌这一把,揭开你的真面目,以绝后患!” 乳娘心中的堡垒彻底崩塌,不敢再存一丝侥幸,忙伸出手来,想要夺走药碗。 令萱忙侧过身去,两只手紧紧护着汤药。 乳娘软了下去,几近恳求道,“不能喝…我…我…我不能没有超儿…” 令萱将药碗重又放回桌案,幽幽问道:“所以这碗药是喝不得的,你,果然加了三七!?” 乳娘看了看令萱,不置可否,只怏怏地垂下头去。 令萱笑了笑,坐了下去,又拿起针线缝了起来。 “你若有智,今日本该换一碗干净的药来!三七的事,夫君昨夜就有所怀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又因与你有情,所以才不肯相信你会做这样的事!你也不想想,若我真喝下这碗药,导致胎儿不保,岂不是坐实了此事,让你自讨苦吃?” 乳娘连连点头,柔柔地说道:“是我糊涂了…是我糊涂了…我一时怨恨,昏了头脑,只想着报你辱我之仇,便顾不得往后的事了!超儿媳妇…哦不…将军夫人,看在我抚养超儿的分上,能不能给我留点脸皮?” 令萱叹口气,笑道:“我早说要给你脸皮,你偏与我争了这半天,算是白费口舌了不是?” 乳娘赔着笑,尴尬说道:“是我愚蠢,还请夫人体谅体谅我这老婆子,这么些年,早忘了自己是个下人,是个奴婢,所以我才忘乎所以,自以为是!你一进门,便对我不理不睬,我这心里啊,真不是滋味,这才心生怨恨,做出这等傻事来!” 令萱点点头,坦然说道:“很好,过去的事,可以不提,只要从此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自然可以相安无事!夫君如何奉养你,我不会过问!但只要你敢再害我,今日之事,我一定会公之于众,到时候,可别怪我无情!” “夫人大度,夫人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的!”乳娘这才舒了口气,心中的顾虑消了一半。 一场风波淡然消退,有了把柄在手,至少可以让令萱在骆府平安过些日子了! 令萱之所以没有乘胜追击,并不是她心怀慈悲,想放乳娘一马,而是因为,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赢得这场战争! 骆超与她的夫妻之情,不过两月,而他与乳娘的情义,足足几十年,若真到了生死存亡关头,骆超会选择保谁,又放弃谁,令萱真的没有胜算! 第13章 8.欺人太甚 骆超回到家中,郁闷难当,阴沉着脸,与谁也不说话。 有仆人前来施礼,说道:“将军,老夫人有请!” 骆超嗯了一声,前往家母屋中。 家母知道儿子上了朝堂,自然关心他的仕途,急切想知道皇帝对骆超说了些什么,有无升迁之喜。 “儿子给母亲请安!”骆超见到家母,躬身而拜。 家母笑盈盈地说道:“儿啊,快来喝杯茶!” 骆超坐于家母对面,只顾饮茶,却不说话。 家母看了看儿子,笑问:“天子对你说些什么,说与母亲听听啊~” 骆超见母亲脸上满是期待,不忍惹她伤心。 “天子…什么也没说,不过是大臣们入宫参拜一番,平常不过,没什么要紧事…”骆超敷衍道。 家母果然很是失望,却笑着安慰道:“那也挺好,只要你依旧保得三品将军之位,骆家也算是荣耀的…儿啊…我们知足吧…” 骆超撑着笑,又喝了两杯茶。 “母亲这茶好苦,儿子境况虽大不如前,可好茶还是供得起的,母亲,儿子给你换些好茶来!”骆超说着,便起了身。 家母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何时见我嫌弃过这茶苦?这半辈子,我就爱喝这苦茶,你也不是头一回喝啊,为何今日才说苦?你不用给我,你乳娘喜欢那些茶,只管给她就好了!” 骆超点点头,挤着笑容,说道:“好,儿子知道了!那儿子看看乳娘去!” “去吧!”家母摆了摆手,很是淡然。 骆超离了家母,往乳娘房中走去。 家母是个粗心人,直来直去惯了的,没那多花花肠子,不具谋略,是以骆超有烦恼事,更爱与乳娘交心。 乳娘眼中红红的,似还有些泪花,这让骆超有些诧异。 “乳娘,这是哭过了还是怎的?”骆超关切地坐于一旁,直盯着乳娘的脸,看个不停。 乳娘忙支开左右,含笑说道:“没有的事…” 骆超想了想,问道:“定是令萱惹你生气了?” “不是,不关她事!”乳娘急于否认,变得极其小心起来。 虽然,这一日,她心中对令萱满是怨恨,这才哭红了眼,可无论如何,这事都不能说与人听,更不能让一直信任她的骆超知道。 “哦,那定是你的脚伤,还没复原?很疼吗,让超儿看看…”骆超自说自话,便要俯身查看她的伤势。 乳娘忙缩了脚,说道:“倒不怎么疼了,就是乳娘太过娇气,吃不得一点点苦,你是知道的…” 骆超点点头,又问:“郎中开的药,乳娘怎么不吃呢,单吃些补药,可不利于脚上的伤啊?” 乳娘心头又是一震,吱唔道:“吃了,今日吃了,见好见好…” 骆超安心了些,喝了一杯案上的茶,赞道:“嗯,还是乳娘的茶好喝啊!” 乳娘观其面色,满是阴诲,心中有疑。 “看你愁眉不展的,是有何心事不成?”乳娘果然知人心思,这是家母不曾有的细腻。 骆超不想对她隐瞒,他之所以过来,就是要向她一诉衷肠的。 “原来,这朝堂是天子的,大权却是高家人的…哎…”骆超重重叹了口气,垂下了头,苦恼地揉着额头。 “何出此言呢?”乳娘一脸惊愕,追问道,“可是有不称心的事?” 骆超一脸沮丧,抬头看了看乳娘,摇头说道:“我向天子讨要大都督的官衔,却被那高欢愚弄一番,如今…超儿得了个三品的大都督,哈哈哈…” 骆超笑着笑着,便哽咽了,泪水大颗大颗地渗出眼眶,忙抬袖遮脸,不让人见其悲伤之状。 “三品大都督…”乳娘惊得张大了嘴,沉吟半晌,脸气得通红,一拍桌子,怒道,“欺人太甚!高家人竟然如此羞辱你!” “乳娘切莫声张~”骆超急了,忙抚着乳娘的手,压低了声音,劝道,“超儿不敢告诉母亲,怕她难过,乳娘可千万要藏在心里,不要告诉一个人去!” 乳娘气得直抚胸脯,悲愤难当,气道:“往后,你可如何见人啊?都是乳娘不好,不该劝你归降的…” 乳娘说着,直抹眼泪。 “乳娘,快别说这话了,归降一事,也算是超儿自己的主意!”骆超不忍看她落泪,忙又安慰道:“如今好歹还是三品之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朝廷俸禄,依旧可保我骆家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何况,天子有言,待令萱诞下我的孩儿之时,会送上厚礼呢!乳娘,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这辈子,超儿必能保得乳娘一生无忧!” 乳娘无奈点点头,叹道:“乳娘不是为自己打算…乳娘是替你难过啊…” 骆超连连点头,强笑道:“超儿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关怀超儿,疼爱超儿,哪有半点私心?乳娘放心,暂且忍辱负重,来日方长,我就不信,没有我骆超辉煌腾达之日!” “好!乳娘就知道你有志气!”乳娘目光坚定,给了骆超莫大的鼓励。 乳娘和家母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家母安分,逆来顺受,而乳娘则是个不守本分,极具野心的人! 对于一个血性汉子来说,骆超当然更喜欢与后者谋事! 十月怀胎,令萱尝尽了孕中的苦楚,好在她先发制人,让那乳娘不敢再行歹事害她,终于顺顺利利生下孩子,为骆家添了一个儿子。 这对骆家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留存于家母和骆超心中的忧伤哀思,刹时间便烟消云散了。 这一日,是孩子的满月酒,骆家锣鼓喧天,爆竹长鸣,宾客纷至沓来,祈福送贺,热闹非凡。 “大丞相到!” 门外响起通传之声,只见高欢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骆家。 所有人等,莫不恭谨有加,皆躬身参拜。 骆超不敢怠慢,虽有旧怨,但好歹人家亲自登门拜贺,怎敢失了礼数。 “恭迎大丞相!”骆超俯身而拜,极为虔诚。 高欢大手一挥,呵呵笑道:“骆将军不用客气,高某只是奉陛下旨意,替他送来贺礼!” 侍从抬来三个大箱子,摆在了院中。 “谢陛下,谢大丞相!”骆超连连致谢,心中带着感恩之情。 众宾客纷纷围了上来,满怀期待地看着天子送来的贺礼。 然而,这不看还好,一看皆呆若木鸡,众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骆超走近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脸刹时便白了。 这箱子里装的可不是什么值钱的贵重物件,只是些黍米,粗布,和一些破旧陶罐。 “这…真是天子的心意?”骆超气得直咬牙,颤抖着问出了这句话。 高欢摇头晃脑,用手掌些黍,搓了搓,闻了闻。 “虽然是些陈米,但还没发霉,可以食用的,骆将军啊,陛下崇尚节俭,礼轻义重啊,可不要辜负了陛下的隆恩啊,哈哈哈~!”高欢说完,将黍米扔于箱中,拂袖而去。 骆超内心翻江倒海,只觉得喉咙一热,喷出口血来,洒在那堆黍米上。 仆人忙将他搀好,扶回屋内。 众宾客兴致全无,心下惶然,纷纷告辞而去! 高欢的心意,在这三箱贱礼中已是显露无疑,原来骆超是如此的没有地位,没有分量,他们何必要与他结交,惹了高欢呢? 家母抹着泪,泣不成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乳娘抚着骆超的胸口,给他喂着茶水。 “气煞我也~~”骆超面色稍稍缓和了些,吐了口恶气。 家母啜泣道:“天子何故要羞辱超儿啊,自古降臣也算是功臣啊…” “夫人有所不知!”乳娘接过话来,恨恨说道,“超儿说过的,如今可不是天子的朝堂,都是这姓高的手握大权,号令天下!羞辱骆家的,并不是天子!” “这是为何啊…超儿与他素无恩怨哪,他何苦要为难超儿啊?”家母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都碎了。 骆超叹了口气,苦笑道:“他们都说我骆超是无信无义之人,自然不受人礼待…” 乳娘眼露凶光,咬牙切齿地道:“若有朝一日,反了天,定要报这个仇!” 家母惊得张大了嘴,连连摆手,嗔怪道:“休得胡说,这话传到别人耳朵里去,骆家还保得住?” 乳娘看了看左右,恨恨地道:“谁敢乱嚼舌头,第一个拿他开刀!” 骆超手一拂,说道:“你们都退下吧,要想拿了这话去邀功的,赶紧去,或许能得个头赏呢,呵呵呵…” 仆人忙道:“骆家宅心仁厚,对奴婢极为善待,奴婢不敢忘恩负义,出卖自己的主子!” 骆超有了些许欣慰,摆摆手,笑道:“有你们忠心,我也知足了,都下去吧!” 众仆人皆躬身而退。 乳娘又尖声说道:“夫人,再这么下去,超儿会被那姓高的气死,还不如…放手一搏…” 家母吓得揪紧了胸口,颤抖着手指向乳娘,问道:“邢氏…你..你要做什么?” 乳娘走到家母身边,叹道:“夫人,我们年岁大了,还能活几年,不能总想着自己过舒坦日子,是不是?我们活着,不都是为了超儿?如今,这姓高的如此轻视超儿,我们骆家哪有出头之日啊?若不想再受这窝囊气,只有拥兵自立,改朝换代,自己做皇帝!” 家母听得这话,吓得几欲晕了过去。 乳娘忙又替她抚背,安慰一番。 骆超经乳娘这一激,立刻血脉偾张,燃起一股复仇的火焰。 第14章 9.同病相怜 “若天赐良机,我骆超必不负重望,定当成就雄图霸业,诛杀高贼,一雪前耻!”骆超拍案而起,双手抱拳,望向苍天,祈求天佑。 “夫君?发生何事?” 这时,令萱抱着婴儿,带着两个侍女,走入了大堂。 大堂内设好的宴席,空无一人,这让令萱万分诧异。 骆超收敛了怒火,不敢让她看见,惹她担忧。 “夫人,你怎么带孩子出来了?”骆超顾左右而言其他,能隐瞒则隐瞒。 “满了月了,自然可以出来见见世面…”令萱边说边看着堂内,疑惑问道,“宾客们怎么全都走了…这席上是膳食,怎么都没动过?” 骆超吱唔着,一时语塞。 “母亲,你怎么满脸是泪,到底…是怎么了?”令萱抱着孩子走近了家母,见她正在拭泪,越发糊涂了。 家母叹了口气,无话可说,只是接过孩子,抱在身上,哄玩起来。 乳娘捶捶胸口,嘘道:“骆家得了赏赐,你看看便知了…” 乳娘指了指院中的箱子。 令萱走了过去,看了一眼,刹时便明白了。 “天子送的贺礼?”令萱回头问了骆超一句。 “这可说不清了!”没待骆超答话,乳娘抢了话把子,说道,“八成是那姓高的从中作梗,作践超儿!” 令萱忧思满腹,望着箱中之物发呆。 这个高欢,莫非要把人赶尽杀绝吗? 我陆家已受他排挤,风光不再,如今,还让夫家颜面扫地,抬不起头来! 真是欺人太甚! 乳娘见令萱也无话可说,便大声说道:“总有一日,骆家会报仇雪恨的!来人,把这箱子里的东西,都烧了!” “慢着!”令萱当场否决了乳娘的决定,指着箱子说道,“抬进库房,好生留用!” 乳娘怔了怔,勉强一笑,说道:“也好,留着这些作践人的东西,只当是忍辱负重,不忘旧耻!” 仆人闻声而来,七手八脚地将东西抬进后院。 令萱不悦,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不想公然与高家为敌,若依你之意,烧了这些东西,传到他的耳中,我骆家岂有宁日?” “哦,超儿媳妇说得是,我也是气糊涂了,那…留着吧,留着吧!”乳娘有把柄在令萱手中,不敢与她争执。 “有客到~”有仆人一边通传,一边引了三五个人,走了进来。 骆超抬眼望去,见一白发长者阔步走到了面前,原是朝中一姓木的老将军。 “木老将军,骆某有礼了!”骆超迎了上去。 今日是孩子的满月宴,可宾客全都走光了,这让骆超难堪之极,如今有一个客人,都让骆超欣慰之极。 木老将军拱手致意,说道:“闻骆将军喜得贵子,老朽略备薄礼,还望笑纳!” 仆人送上贺礼,虽不是万分贵重的宝贝,但金银制品,古玩书画,各有一二,加起来,也远远超过了高欢带来的那些东西。 骆超感激涕零,忙引着客人往宴席上走。 “多谢木老将军赏光!如今骆某受辱,客人一个不留,这百桌宴席,算是白废了,若木老将军不嫌弃,请与家眷共饮小儿的满月酒!” “饭就不吃了,我与家人急着赶路,都已用过膳了!”木老先生推辞着,不肯入宴。 骆超不好为难客人,便道:“那便喝杯茶再走!” 木老将军招呼着家人共同入座,喝些茶水,也算是尽了礼数。 令萱记着他刚说过的话,心下有疑,问道:“木老将军,这是要去哪里?” 木老将军苦笑道:“大丞相授意,陛下立旨,将老朽一家迁往汝南郡,封千户候,从此,逍遥快活啰…” 木老将军口中尽是反话,因为他的表情,无比的悲伤落寞。 “汝南郡?”骆超皱起眉头,喃喃说道,“这可是边境之地啊,南临萧梁,多有战事,木老将军一生戎马,战功卓越,到老,怎会受到这等不公待遇?” 木老将军捋捋胡须,叹道:“哎,老朽这无用之人,大丞相自是不会留用的,我儿又生来体弱,无法替他卖命,自然不受待见,迁往边境之地,食邑千户,也算是最好的归宿了!” 木老将军身后的男子闻得此话,拱手作揖,说道:“骆将军有礼!” 他身帝带着一女娃的妇人也行礼致意:“骆将军有礼!” 骆超忙还礼道:“同病相怜,同病相怜啊!想不到大丞相竟是这等不念旧情的人,哎,怪我眼浊,所托非人啊…” 令萱见妇人所带女娃万分美貌,又生得极为水灵,心下喜欢得很。 “这女娃该是木老将军的孙女吧,这等容色,长大了定是个绝世美人啊!”令萱说着,不由自主地抚摸起女娃的头来。 木老将军点头,笑道:“夫人过奖,过奖,呵呵!” 旁边妇人笑道:“算命的说了,我这辈子,可是有三个女儿的命呢,只求老天垂怜,我的女儿个个都有这般容貌,我这辈子也就满足了!” 令萱夸道:“三个女儿啊,老天果然偏心,偏不给我许个女儿,单给我个儿子,可是憾事呢…” 木老将军或是想安慰令萱,忙道:“偏没有儿子的命,才是憾事!” 双方笑了一阵,都知是客套话。 乳娘在一旁笑道:“一个羡慕女儿,一个羡慕儿子,何不结个姻亲,成就一桩美事?” 木老将军拱手致意,问道:“这位可是骆将军家母?” “这是骆某的乳娘!”骆超随口说道。 “哦,哦,呵呵…”木老将军只是点了点头,表情有些木然。 乳娘有些许尴尬,忙走到家母身边,说道:“夫人,你意下如何?” 家母拍着怀中婴儿,笑道:“甚好,甚好!” 木老将军起身又拜:“老夫人有礼了!” 家母不便起身,忙招招手,说道:“失礼失礼…” 之前那妇人笑容满面,说道:“这等好事,可是委屈了你们了,我这女儿如今可是三岁了,只怕配不上你家儿子啊…” “诶,夫人此话差矣,女大三抱金砖嘛,这可是我们骆家的福气了!”乳娘素来喜欢替骆家作主,如今又抢了风头。 那妇人心下欢喜,却不见令萱答话,又有些顾虑了。 终究这儿子的母亲没有发话,什么都是不算数的。 “不知将军夫人,意下如何呢?”那妇人抚了抚令萱的手,问道。 令萱笑了笑,也抚了抚那妇人的手,说道:“但听家母的意思!” 家母连连点头,没太多废话,只笑道:“好极,好极!” 妇人兴高采烈,起了身,走到家母身边,看了看婴儿,赞不绝口。 “这孩子一脸福气,将来一定是成大事的人,我家女儿可是有福了!”妇人说着,笑得合不拢嘴。 令萱也搂那女娃入怀,笑道:“真好,我可是得了个女儿了,可得告诉我,你家女儿姓名呢!” “夫人,小女名叫木紫娥!”女娃的父亲笑呵呵地答道。 令萱赞道:“紫娥,好名字!” 那妇人哄玩了一阵骆家儿子,便也问道:“还不知你家公子的名字呢,老夫人,可否告知你家孙儿的大名啊?” 家母满脸微笑,答道:“我这孙儿啊,他叫提婆!” “提婆?这可是菩萨的名号啊!我就说了,这一定是成大事的人吧!”那妇人也赞不绝口。 家母连连点头,说道:“我儿信佛,只求得提婆庇佑,便取了这个名字!” 那妇人附和道:“有神灵赐福,自得吉祥如意,这门姻亲,便这么定了哦!” 家母连连称好,两家人皆喜笑颜开。 骆超派人取了一件玉器,送与木家,说道:“说来笑话,家中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只玉牛,还是骆某侍奉旧主时,得的赏赐,便赠于亲家,当作定亲之礼了!” 木老将军为难道:“这可折煞老朽了,这等皇室之物,贵重无比,老朽可拿不出交换之礼啊!” 骆超只往他手上塞,说道:“今日已受了木老将军这多厚礼,又得了一个女儿,这可是上天赐与我骆家的大礼啊,从此便是一家人,木老将军又何须放在心上?” “惭愧惭愧,如此老朽便收下了!”木老将军呵呵连声,又道,“天色不早了,老朽告辞启程了!” “好,骆某送木老将军出门!待儿女长大成人,再谈婚论嫁,共商喜事!”骆超笑声爽朗,暂且忘了烦恼之事。 “好,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两家人皆寄予了最美好的愿望,不知此后的风云变幻,终将打破一切期盼。 木家人来到汝南郡不久,梁国派军队入侵,与东魏发生战争,木老将军死于战火,而他们的女儿也就此走散,下落不明,姻亲之约,就此终止,但两家人的命脉,却并没有断裂过,并且延续了生生世世,后话不提。 第15章 10.家母之死 …1…佛堂争执…… 夜深人静,家母还在佛堂祷告。 乳娘悄然而至,也跪在家母旁边,双手合什,祈祷起来。 “夫人在向菩萨祈求什么?”乳娘悠悠地问道。 家母叹了口气,说道:“还不是求菩萨保佑我那离散的孙儿,能够平平安安,当然也求菩萨保佑我们骆家避灾消祸,安安稳稳…” 乳娘撇撇嘴,阴阳怪气地说道:“夫人日日求,夜夜求,还是未给超儿求来一丝福气,反倒越来越晦气了,怕是菩萨不保佑这些的!” 家母怔了怔,有些不悦,幽幽说道:“怕只怕是我不够诚心,未让菩萨听到我的心愿~那你不求这个,又求的是什么?” 乳娘笑道:“我只求菩萨赐给超儿天时良机,让超儿成就雄图霸业!” “阿弥陀佛!罪过!”家母捻着佛珠,只向菩萨磕头,一边责怪道,“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难道菩萨会如你愿?罪过,罪过,邢氏,不要再胡说了,小心亵渎神灵,遭受报应!” “不试一试,怎知行不行?”乳娘不以为然,又合什拜道,“求菩萨保佑,有朝一日,超儿龙袍加身,君临天下!” 家母气得推了乳娘一把,急道:“妇人无知,请菩萨宽恕!罪过,罪过!” 乳娘立直了身子,劝道:“夫人就该祈求菩萨,助超儿成事!到时候,超儿当了皇帝,你可就成了太后了,那可是天大的荣耀啊,夫人!” “闭嘴!”家母忍无可忍,一改往日的温顺面孔,指着乳娘骂道,“这都是你的私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素来喧宾夺主,不把我放在眼里,让我失去那多孙儿,如今,还想我失去儿子吗?你休得煽风点火,挑唆超儿谋反,这一回,我绝不答应你!” 乳娘愣了半晌,一声不吭,她没想到历来顺从的家母,会变得如此尖锐,直揭自己的短处,这让她既惊愕,又怨恨无比。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乳娘眼中闪现一丝寒光,幽冷无比,不过很快,便消失了。 “我为了骆家,为了超儿,呕心沥血这些年,全是白费了,在夫人眼中,我只是个越俎代庖,不守本分的人吗?夫人啊,你也太伤我的心了~~”乳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柔肠寸断。 家母见话都说到这个分上了,也不再遮遮掩掩了,或许她心中早有怨恨,只是看在骆超的面子上,才一直隐忍至今吧! “何须我多说废话,你自己心知肚明!”家母甩给乳娘一句气话。 乳娘点点头,抹抹眼泪,泣道:“我知道了,原来夫人一直都怨我呢,往后,我该识趣些,凡事都会把握分寸的!” 家母不再理她,又拜倒在菩萨面前,默默祈祷起来。 …2..蛇蝎乳娘…… 清晨时分,骆家人开始忙了起来,为早膳做准备。 乳娘亲自端了一碗汤羹,躲躲闪闪,遮遮掩掩,避开众人,来到家母的房间。 “夫人,我给你赔罪来了!”乳娘笑盈盈地将汤羹递到家母的桌案上。 家母有些尴尬,含笑道:“昨晚我说的话,你别放心上,我是怕你冲撞了菩萨,惹来祸患,所以才说了几句重话!” 乳娘连连点头,笑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一宿,我可是没睡着,一直寻思着夫人说的话,才知道往日里,是我自己太没大没小了,来,夫人,我熬了一碗你最喜欢的甜汤,你尝尝!” 家母抚了抚乳娘,欣慰地接过汤羹,用调羹舀了一勺,咽了下去。 “你有心了,嗯,味道很好~”家母说着,又喝了一口,却突然面色一变,将碗掉在桌上,洒得到处是汤汁,身子也开始抽搐起来。 乳娘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幽幽问道:“夫人,可是肚子里…痛如刀绞?” 家母紧捂着腹部,颤抖着说道:“快…快叫郎中来…” 乳娘蹲下身子,将碗里残余的汤羹直往家母口中灌。 “来不及了,我这汤里可是加了砒霜,谁都救不了!要想死得痛快,便多喝几口,反倒少受些罪,夫人,我送你上路了!”乳娘使劲摁着家母,将碗里的汤羹全都倒入她的嘴里,一滴不剩下。 家母呻吟着倒在地上,口中黑血流了一地,又挣扎片刻,便气绝身亡。 乳娘忙拿出帕子,将洒出的汤汁擦拭干净,又将家母的身子扶了起来,伏于案上。 门外传来脚步声。 “母亲,媳妇给你敬茶来了~” 这时,令萱捧着茶,走了进来。 “夫人啊,你这是何苦啊~~”乳娘眼疾手快,赶紧扑在家母的尸体上,泪洒当场。 令萱见此惨状,手中的茶水“啪”地跌落在地上,呆若木鸡。 “母亲…母亲这是怎么了…”令萱吓得面色苍白,走近了,伸出手来,探了探家母的鼻息,方知家母已是阴阳两隔了。 乳娘捶胸顿足,悲痛欲绝,哭喊道:“夫人是受不了这窝囊气,才服毒自尽的啊!” “服毒自尽?”令萱泪如雨下,踉跄几步,几欲晕厥。 “是啊,夫人临终留下遗言,为了不拖累超儿,便先离我们而去了~”乳娘抹着泪,说得煞有介事。 令萱见桌案上那个空碗,心下有疑,又分析着乳娘的话,不敢相信。 “既有遗言,为何不说与夫君听,偏只说给你听?邢氏~~是不是你害死了母亲?”令萱泣不成声,可她素来心如明镜,并不会因一时悲伤,便失了心智。 乳娘连连摇头,哭道:“超儿媳妇,话可不能乱说啊!我早说过,在这骆府,夫人最信任我,但凡她劝不了超儿的话,由我去说,反而奏效,她留下遗言给我,又有何不可?” “我不相信,母亲一直都好好的,为何会突然寻死?这毒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令萱拿起碗来,仔细端详着。 “毒药得来又有何难?你是要疑心我吗?”乳娘脸上满是委屈,哭得更厉害了。 “你当然脱不了嫌疑!母亲死前毫无征兆,只由你一人信口雌黄!你说母亲是自尽,可有人证?这碗汤羹出自谁的手,我一定要查个明白!”令萱不相信家母会自寻短路,将所有的疑点都聚积在了乳娘的身上。 “超儿媳妇,你还不明白吗?是超儿的懦弱害死了夫人啊!若超儿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立下大志向,又怎会让夫人自觉得是个累赘?如今夫人去了,她是为了超儿,为了骆家而死的啊!”乳娘挡在令萱面前,生怕她出去找人对证。 外面嘈杂声响,乱哄哄的。 “母亲,母亲啊~”骆超听到家母的死讯,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扑在家母身上,泪水决堤,悲痛不已。 乳娘先声夺人,抚着骆超说道:“你母亲临死前,直说窝囊,如今她以死明志,期望你为了骆家荣耀,推翻没落皇室,取而代之,登基称帝!” 骆超泪流满面,抬起对来,悲戚说道:“乳娘,母亲没了~超儿不能没有母亲啊~” 乳娘点点头,泣道:“我等着你来,也就是为了给你传这句话,如今你听到了你母亲的遗言了,我也可以放心随她去了!” 乳娘装腔作势,起身便要寻死。 骆超慌忙抓住她,求道:“母亲没了,乳娘也要抛下超儿吗?那超儿又如何能活啊?乳娘,我不让你死!” 二人紧紧拥在一起,抱头痛哭,如同感情深厚的亲生母子一般。 令萱见这情形,满腹的疑虑,竟都不敢说了。 骆超对乳娘如此依赖,自己若又说出置疑她的话,骆超会信吗? 令萱咬咬牙,质疑的话,全都吞了下去。 “夫君,谋反事大,可要三思啊!”令萱将一切的悲与愤,化成了这一句话。 乳娘立刻来了精神,反驳道:“超儿媳妇啊,这不也是为了你和孩子吗?到时候你是皇后,提婆就是太子,整个天下就是骆家的了!” “可一旦失败,性命难保!邢氏,你怎能挑唆夫君,拿我骆家上下作赌注?”令萱气愤难当,大声斥责。 骆超见令萱直呼乳娘名号,忙劝道:“夫人,不许对乳娘无礼,从此以后,乳娘就是我们的母亲!” 令萱气道:“我是绝不会认她的!我没有亲耳听到母亲的遗言,也绝不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夫君,为了我们的孩儿,切莫行大逆不道之事啊!” “这本来…就是你母亲的意思啊…超儿….你也不信我吗?”乳娘摆出一副柔弱委屈的模样,不停地抹泪,只想讨骆超信任,搏骆超同情。 骆超连连点头,说道:“乳娘莫哭,超儿信你,信你!” 乳娘很是欣慰地说道:“超儿啊,不是我说你媳妇,目光实在是短浅,得过且过!骆家已被羞辱至此,如何在世人面前抬起头来,即便是勉强活着,也只是苟且偷生,受一辈子屈辱!超儿,为了你媳妇,为了你的儿子,你也该立下大志,为了骆家荣耀而战了!” 骆超恨恨说道:“乳娘说得对,再这么下去,超儿也定会被羞辱而死,含恨而终!超儿不愿意枉活这一世!” 令萱心如刀绞,却终无理由说服骆超,只能任由他们二人一唱一和,将骆家逼于绝境。 第16章 11.觊觎之心 1…毒鸠歹愿…… 骆府上下,顷刻便换上了素装,哭声动天。 灵堂内,一樽棺椁摆在中间,纸人纸花塞了满满一屋子。 棺椁前,令萱披麻戴孝,跪在地上,烧着纸钱,泪流满面,啜泣不已。 乳娘也跪在一边,尖起手指,将纸钱扯开了,悠悠地往炭盆里放去,脸上挂着泪,眼中却放着光。 “哎~”乳娘瞟了一眼令萱,轻叹,“莫说这卑贱的乳娘,还真有飞黄腾达之日呢!” 令萱没有抬头,也知道这狠毒妇人此刻心境,定是笑靥如花,得意忘形。 “谋害人命,不择手段,终会有报应的!”令萱恨恨地说道。 乳娘笑了笑,哼道:“超儿媳妇,今时不同往日,骆府上下,我说了算,往后,你再对我无礼,我可不会再容你!” 令萱看着面前火焰,已是出离愤怒,冷冷答道:“我性本烈,你若把我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乳娘轻挑眉眼,胜券在握,忽又反脸大哭道,“老夫人啊,你死得冤啊,尚没享到儿孙之福,就早早的去了呀,若不是为了超儿,我也该随你去的啊,我只怕这黄泉路上,夫人太过孤单啊,夫人啊….” 原来是骆超走入了灵堂,乳娘便赶紧换了一副嘴脸,趴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 “乳娘,莫太悲痛,你一定要答应超儿,好好活着,为我活着啊….”骆超扶起乳娘,忙着安抚。 乳娘深情地看着骆超,缓缓点头,说道:“超儿,乳娘答应你啊……” 乳娘抬袖抹着泪,余光却落在了令萱身上。 那是一丝得意的光芒,带着挑衅,掠过令萱的面颊,让她倍感灰心。 令萱确定,这骆府,自己的地位终是比不过这个尊贵的乳娘了。 2…权臣之死…… 这一年,东魏与西魏又举兵大战,却因东魏将士暴发瘟疫,败北而归。 大丞相府,高欢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不仅是因为吃了败仗,精神崩坍所至,更甚的是,他也染上了瘟疫,即将大去。 太医们忙成一团,诚惶诚恐,焦虑不安。 一众妻儿哭哭啼啼,守在他的床边。 皇帝和皇后候在外面,隔帘而观,密切注视着里面的动静。 一众大臣也聚在堂内,神色极其慌张,各有所虑。 皇帝面上带泪,似有悲意,眼中却极为明亮,掩饰不住那般渴望的光芒。 若高欢死了,自己这个皇帝会不会摆脱控制,不再受人摆布,名正言顺地成为堂堂一国之君呢? 皇后的面色就更为复杂了,就算她想帮着皇帝匡扶朝政,可如今要死的人,终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啊,到底自己该悲还是喜呢? 皇后含泪看了一眼皇帝,皇帝心虚,生怕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忙低头假装拭泪。 皇后起身步入帘内,见高欢面如枯槁,色如蜡黄,就知他已无回天之力了,不禁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大丞相如何?”皇后悲戚地问旁边的太医。 一年长太医摇头答道:“禀娘娘,大丞相感染时疫…已是日薄西山…时日无多了…” 众妻儿听得此话,皆放声大哭起来。 皇后嗫嚅着双唇,又问:“那…大丞相…我父亲…还有多少时日?” 太医面色惶然,良久才吱唔道:“恐怕…熬不过半个时辰…” “庸医,待我杀光你们,为我父亲陪葬!”一壮年男子拔刀而起,就要行凶。 “澄儿,休得放肆!”高欢之妻娄氏见状,一把拉住了那叫澄儿的男子,泣声斥责道,“徐大夫国之良医,救过你父亲多少回了,如此恩德,怎可负于人?” 那男子对母亲甚是敬重,乖乖的放下了刀,复又啼哭起来。 高欢喘着大气,呻吟道:“我死以后…你们都要听母亲的话…高家方能…保得门楣…” 众儿女忙点头称是,一片哀泣之声。 高欢又颤抖着伸出手来,指了一指。 娄氏忙将高欢的手握于手中,伏身听他吩咐。 “我要见陛下…陛下…”高欢气若游丝,双唇打起颤来。 “女儿,快请陛下!”娄氏忙对皇后说道。 皇后掀帘叫道:“陛下,父亲请你移步榻前!” 皇帝这才起了身,忙小跑一阵,府身贴于高欢跟前。 “大丞相…朕来了…”皇帝见高欢这副模样,嚎啕大哭,用他看似悲痛,实则欣喜的泪水,送他最后一程。 高欢哆哆嗦嗦地说道:“臣去也…只担心陛下无人辅佐…终不敢瞑目…故请陛下立旨…传大丞相之位于臣之长子…高澄…有他辅佐陛下…必能保陛下万年…” 皇帝听了此话,目光一凛,顿时心入冰窖。 终究朕这个皇帝,是逃不过高家人的摆布了吗? “父亲~~父亲~~” 在皇帝迟疑之际,一众妻儿大声嚎哭起来,原来高欢讲完了遗言,便咽气归西了。 “请陛下立旨,当着诸位大人的面,授臣大丞相之位!”之前那壮年男子又起身相逼,目光凶猛地望着皇帝。 原来他就是高欢的长子高澄。 皇帝心如刀绞,心灰意冷,知道想要自立,难于上青天,如今高澄又目露杀机,自己这个软弱皇帝何以抗衡,只好缓缓站起了身。 皇后急道:“哥哥,辅国之臣非同儿戏,怎能急于一时?待办完父亲的丧礼,再让陛下与众臣公共商此事!” 高澄气恼地望了妹妹一眼,哼道:“你终是高家的女儿,父亲的遗言你都不听了吗?” “母亲,你说句话啊,往后,高家便由你做主了啊!”皇后眼巴巴地望着母亲娄氏,多想为自己的夫君挣得一丝转机啊。 娄氏看看皇后,又看看高澄,拭了拭眼泪,叹了口气。 “你哥哥说得没错,这是你父亲的遗言,怎好违背?”娄氏说着,对着皇帝施礼拜道,“陛下,我儿高澄有勇有谋,文武双全,自是辅佐陛下的贤臣良将,还请陛下立旨,授我儿高澄大丞相之位吧!” 皇帝苦笑了一下,点点头,步履沉重,掀帘缓出,望着一众大臣。 “朕失贤臣,莫不痛心,然大丞相忠心,不忘江山社稷,朕感怀其诚切之意,特授其长子高澄为大丞相,辅朕于国事,效其父之忠贤!”皇帝灰头土脸,毫无表情地说了这番话,算是将大丞相之位传于高澄了。 高澄这才走到众臣之前,对皇帝行起群臣之礼,高声说道:“臣谢陛下圣恩!臣必效仿父亲,忠心辅佐陛下,秉承父志,福泽天下!” 众臣齐声贺道:“陛下圣明,大丞相威武!” 就这样,高欢病逝,他的大儿子高澄承袭大丞相之位,继续把持朝政大权,继续把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 3..野心勃勃.... 高澄获封大丞相之位,可谓子承父业,朝政与军事大权牢牢握在手中,号令群臣。 无奈父亲高欢败于西魏,未曾雪耻,便含恨而终,可谓是高欢的终生大憾,高澄自然要为父亲报这个仇,重立高家威风。 于是,高澄重整旗鼓,号令三军,再次向西魏发起挑战。 一直不被重用的骆超,终于赢得了一次手握重兵的机会! “精兵三万,足够应付京城的守兵了!”乳娘邢氏得知此事,激动万分,不停地给骆超打气助威,“超儿,天赐良机,你一定能够马到功成,将无为皇帝赶出皇宫,改朝换代,登基称帝!” 骆超擦拭着宝剑,吐了一口气,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 “成败此此一举,为了骆家荣耀,我骆超愿意放手一搏!”骆超说着,举起宝剑,向天立志。 这时,令萱抱着儿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夫君,万不可行谋逆之事啊!”令萱说着,跪倒在夫君面前,儿子受到惊吓,放声大哭。 骆超抚了抚令萱脸庞,安慰道:“高贼归西,正是人心不稳之时,如今我手握三万精兵,自然不会再为他们高家卖命!天时地利,怎能白白错过天机?” 令萱连连摇头,无力反驳,只得抚着儿子,泣道:“提婆哭了,夫君,提婆不能没有父亲啊,你难道忍心,看他一辈子伤心难过,受人欺侮吗?” 乳娘气道:“呸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丧气话!眼下,你就该去佛堂向菩萨祈祷,保佑自己的夫君披荆斩棘,顺顺利利攻入皇宫,身着龙袍,君临天下!” 令萱见骆超身披盔甲,蓄势待发,就知他心意已决,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骆超是不会回头的,望着令萱母子,毅然说道:“听乳娘的,诚心向菩萨祈祷,保佑为夫改朝换代,登基称帝!” 令萱无助又无奈,轻声嘱咐:“夫君保重,我这就去祈求菩萨,保佑我的夫君吉人天相,平平安安!”” 骆超抱起儿子,故作轻松,笑道:“儿啊,莫哭,等父亲当了皇帝,你就是太子啰,到时候,你可得天天笑了,哈哈哈!” “是啊,是啊,到时候,让乳娘也沾沾光,哈哈哈!”乳娘双眼放光,做起了春秋大梦。 有将士进来,拜道:“大都督,一切准备妥当,请大都督下令吧!” 骆超点点头,将儿子复又递到令萱手中。 “夫人,乳娘,你们好好保重,不出三日,我必回来接你们入宫!”骆超信心满满,信誓旦旦! 令萱望着骆超,泪水决堤,肝肠寸断。 “好啊,好啊,乳娘盼着你回来呢!”乳娘呵呵连声,没有一点悲意,她以为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骆超又看了看令萱和乳娘一眼,一扭头,大步迈了出去,和将士们踏上征途,向皇宫进军。 乳娘笑盈盈地道:“超儿媳妇,事到如今,就别再愁眉苦脸了,皇帝无能,那姓高的也死了,超儿一定能稳坐龙椅,当上皇帝的!我们啊,只管等着超儿的喜讯啰!超儿媳妇,等你当了皇后,可不要忘记我这个乳娘的功劳啊,哈哈哈!” 乳娘尖声笑着,极度贪婪,这让令萱觉得恶心。 令萱什么话也没说,抱着儿子往佛堂走去,只能将一切希望寄托在神灵身上。 第17章 12.祸及三族 1…回京平判…… 尘土飞扬,战鼓震天,千军万马,浩浩荡荡,离开了京城奔赴边境。 “大丞相!请留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几个人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最前面的那辆大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里面传出人声,“来人是谁啊?” 一中年男人跳下马背,抱拳说道:“禀大丞相!京城生变!京城生变啊!” “哗~”车帘猛地掀开,高澄惶然下了马车。 “段将军,何事劳你驾马疾行,一路奔波?”高澄对此人甚是恭敬,竟拱手还礼。 “段某得到密报,骆超意欲谋反,如今带着三万将士,正向京城逼近!请大丞相定夺!”那段将军急切地说道。 “就凭他?”高澄双眼一瞪,握紧了拳头,骂道,“难怪父亲不敢用他,还真是个犯上作乱的逆贼!” 段将军连连点头,说道:“如今京城空虚,羽林军和守城将士不过两万,实难以应对叛军,请大丞相授军两万,让段某平定叛军,必将骆超人头献予大丞相!” 高澄眼睛一转,哼道:“此等乱臣贼子,高某一定要亲自将他碎尸万段,方能解我心头之恨!来人,传我号令,回朝平叛!” 高澄当机立断,率十万兵士折返京城,向骆超宣战,平定叛乱。 2…以卵击石……… 骆超率领三万兵士,包围了皇宫。 此刻的他,雄心勃勃,志在必得。 “天子无为,难服人心,当另立明君,重振朝纲,以安苍生,尔等若臣服本大都督,日后定有封赏,若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骆超骑着高头大马,对着皇宫喊道。 “大都督英明神武,实乃帝王之才,当为天子,造福苍生!”骆超的兵士呼声震天,更添震慑之力。 皇宫的侍卫面面相觑,不敢接话,已生动摇之心。 “大胆逆贼,竟敢犯上作乱,谋权篡位?” 尘土飞扬,大丞相高澄亲驾战车,率领千军万马,及时赶到,刚刚喊话的,是他旁边的段将军。 骆超大惊失色,不禁愣在当场,哑口无言。 他手下的将士也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 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率兵西征的高澄竟然杀了个回马枪! 高澄一甩衣裙,踏在马车上,昂头挺胸,大手一挥,远远喊道:“骆超谋反,人人得而诛之,将士们,切莫受他蛊惑,只要你们弃暗投明,讨划逆贼,本丞相既往不咎!” 将士们哪敢与高澄为敌,何况力量悬殊,早无胜算,已是一呼百应之势。 骆超见身边之人,目光狐疑,知道他们已生变心,不由得惶恐不安,浑身颤抖起来。 “将士们…天子…名存实亡…高家把持朝政…实乃狼…狼子野心…他…高澄才是大逆贼…” 骆超结结巴巴,早乱了阵脚,话语毫无力量,更无震慑之力。 那一边,高澄远远地举起弓来,搭上了箭,瞄准了骆超。 “嗖!!”骆超话没说完,胸脯上便中了高澄的箭。 段将军见状,大喝一声:“反贼已是穷途末路,将士们,得骆超首级者,大丞相必有重赏!” “杀~~~”骆超的将士审时度势,倒戈相向,向骆超扑了过来。 骆超见势不妙,挥起大刀,和仅有的几个追随者,杀出一条血路,拼命往家中奔去。 3…生离死别……… 令萱跪在佛堂,心神不宁,她预感骆超此去,难有胜算,结局定是凶多吉少。 “菩萨~~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令萱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只求能与夫君平安度过此生……求菩萨保佑……给我们骆家一条生路…..”婴儿在她怀中哇哇乱哭,更让她六神无主,令萱一边轻抚儿子,一边又拜道,“提婆尚幼,何其可怜,求求菩萨,大发慈悲,保佑他的父亲安然无恙……” “你都求了些什么啊?!”乳娘大步入内,责骂道,“说的不明不白,菩萨怎知你心意?你该求菩萨,保佑你的夫君顺利攻入皇宫,废除窝囊皇帝,荣登龙椅,自己当天子!” 令萱别无他法,万一乳娘说得对,菩萨真能如愿呢? “求菩萨保佑……保佑我的夫君……平安攻入皇宫,登基…..称帝….” “夫人~~夫人~~不好了~~”正在令萱祷告之际,外面响起了嘈杂之声。 乳娘喝道:“你别分心,继续祈祷,我出去看看!” 令萱稍有疑虑,不过还是听了乳娘的话,继续向菩萨祷告。 此时此刻,她只能将满腹愿望寄托给神灵了。 骆超身负重伤,挣扎着跨进了家门。 胸口的血早染红了衣襟,高澄那支箭,射中的是他心口的命脉之处啊! 乳娘惊呼着跑了出来,扶着骆超,哭道:“超儿,怎会是这番模样?” “乳娘……高贼诓我……超儿中了他的埋伏……皇帝当不成了……怕是…命都不保了…..”骆超气喘吁吁地说着,面色已极为苍白。 乳娘吓得面如土灰,眼神凝结了片刻,喃喃说道:“超儿……你……你快去找你媳妇,她……她正在佛堂里呢……” 仆人们扶着骆超直往佛堂里赶,乳娘一咬牙,窜进了自己房里,不知去做些什么。 “夫人~~” 骆超入得佛堂,便扑倒在令萱面前,双膝跪地,似乎是在向妻子请罪。 “夫君……”令萱看到骆超胸上的箭,再看他一身的血,几欲晕倒。 骆超拽住令萱,泪流满面,摇头叹道:“是为夫连累你了……我没当成皇帝……还被高贼所害……拼死回来……只为看你和提婆最后一眼……” 令萱紧紧抱住夫君,拼命摇头,哭叫道:“不~~不~~你若不在了,妾身和提婆该如何是好啊,夫君?” 骆超从腰上取下一把短刀,递到令萱手中,深情又无奈地看着母子二人。 令萱颤抖着接过短刀,狠狠点头,嘶喊道:“妾身这就随你同死~~” “不,夫人~~”骆超一把抓住令萱,直摇头,苦笑道,“为夫要你活下去,待到他日,就用此刀,报仇雪恨,手刃仇人!夫人,你做得到吗?” 令萱无奈摇摇头,又无力点点头,毫无底气地答道:“夫君……我听你的……” “你当立誓,不然为夫死不瞑目!”骆超面色越来越难看,他深身颤抖着,紧紧抓住令萱的手,正憋着最后一口气。 令萱狠狠点头,急忙说道:“我陆令萱立誓,必用此刀,向高贼报仇,若有违背,必不得好死!” 骆超眼神涣散,欣慰笑了一笑,慢慢松开了手,又摸了摸儿子的脸,便歪了下去,气绝身亡。 “夫君~~夫君~~”令萱推了推骆超的身子,见他一动不动,才知夫君和自己已是阴阳两隔。 “天啊,为什么会这样啊?”陆萱仰天长哭,却看到堂中菩萨一个个闭着双眼,面带微笑,不由得怒火中烧,“嗖”地站起身来,将他们从神龛中推落在地,摔成粉碎。 她不知道自己是恨菩萨,还是恨那个歹毒的乳娘。 “骆超谋反,天地不容,当夷灭三族,立天子龙威!然陛下仁慈,豁免无辜之人,特赦骆家女眷幼小,免去死罪,即日起充为宫奴!” 圣旨下,骆家之人,全都沦为奴仆,令萱和儿子骆提婆被押入皇宫,成为了宫中奴婢。 4…自私乳娘…… 乳娘邢氏见大势已去,谁也不顾了,保住自己性命要紧,便趁着骆超入佛堂见令萱母子的档口,返回屋内,抓了些值钱的东西,仓皇逃出骆家。 一路惶然,忐忑不安,只行到天色暗淡,她才寻了个荒郊野栈,暂且安身。 “这位夫人,可是住店?” “嗯,是~~” 乳娘答着店小二的话,打量起四周来。 堂内吃饭的客人不少,有各自分餐而坐的,也有几人对座于一起行酒令的,不太讲究。 不过乳娘的到来,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时候,少有妇人夜宿客栈,便是有,也是各自结伴,不象乳娘这般形单影只。 乳娘有些不自在,不敢久留,便催了店小二带她上楼看房。 “夫人,请随小的入上房!”店小二见她穿着光鲜,必是个讲究人,直接带她入了一间上房。 乳娘打量了一下房间,还算干净,便取下包袱,放在床上。 “小哥,劳你备些饭菜来,荤的素的,都来两盘,挑好的送来!” “好呢,夫人稍等!” “哦…..再来一壶酒吧……” “好,小的马上去准备!” 店小二噔噔噔地下了楼去,乳娘便掩了房门,坐在床上,检查起包袱里的细软来。 这里面,金银首饰,可是不少,可知平日里,骆超待她不薄。 乳娘神色稍稍安稳了些,有了这些东西,自己便不怕后半生的着落了。 “夫人,酒菜来了~~”小二推门而入,直接将饭菜摆在桌子上。 乳娘慌忙将包袱胡乱塞到枕头下,不敢让人瞧见。 “有劳了,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好的,夫人慢用!” 小二满脸微笑,退了出去。 乳娘关了门,坐于餐食之前,撇了撇嘴,落下泪来。 “超儿啊,我命苦啊,可是享不到你的福啊…….”她抹抹眼泪,倒了一杯酒,捏在手里,又啜泣道,“哎,你的命也不好啊,眼看就要当皇帝了,却落了个空,上天待你…….可是不公啊,超儿,乳娘敬你一杯酒,你在天之灵,可要保佑我啊,超儿,你听到了吗?” 今时今日,这个自私的女人,还是只考虑自己,即便是死人,她都不忘要沾点好处! 乳娘将酒倒在地上,唉声叹气,拭干了眼泪,便拿起筷子,享用起膳食来。 夜深人静,正是好梦之时,几个人影蹑手蹑脚,来到了乳娘的房子外面,手指破窗,竹管入内,吹入迷烟…… 第18章 13.归宿 1..报应………… 乳娘醒来之时,已是天色大亮。 她坐起身来,却觉得迷迷糊糊,浑身乏力。 狠喘了几口气,才略微清醒,觉得有些不对劲。 突然间,她双眼圆睁,嘴巴张得大大的,因为她的双手在枕头下摸了个空。 “不…….不…….”她弹了起来,掀开枕头,那里什么也没有,又揭开被子,还是什么也没看到。 她的包袱不见了,那里面可是她全部的身家。 “店家~~店家~~”乳娘匆匆忙忙穿了衣裳,脚步不停,直往楼下奔去,“有贼!!有贼啊!!” 楼下客人抬头张望,满脸愕然,有如看个疯子一般。 店小二迎了上来,问道:“哪来的贼,夫人,发生何事?” “我的包袱丢了,包袱丢了啊!快帮我找,快帮我找啊!”乳娘急得面如土灰,掩面而泣,余光直往堂内所有人身上望去,此时此刻,人人都象贼。 “就算有贼,也早就溜了,还会等在这里吗?” “咳,哭哭啼啼有什么用,赶紧报官啊!” 众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店小二皱起眉头,叹道:“夫人,客官们说得对,你报官吧!” “不…….不能报官……”乳娘可是逃命的人,哪敢再往火坑里跳? “夫人啊,你的房钱,饭钱可都没给啊,赶紧叫你家人送钱来吧!”店小二有些不耐烦了,一扫脸上的笑容,冰霜拂面。 乳娘哭丧着脸,直摇头,哽咽道:“我……我没有家人了……” 柜台内,店老板拨弄着算盘,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成,分明是要赖帐,把她那身衣裳扒了,当几个钱抵帐!” 店小二听了老板的话,一把扒下乳娘的华服,扔在柜台上,又推推搡搡,将她赶出了门外。 乳娘身着贴身内衣,羞耻难当,站在门外,嚎啕大哭起来。 “你们这些天杀的,这样对待一个可怜的妇人,你们一定会遭天谴的,你们一定会有报应的…….” 她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挪着沉重的步子,走向迷茫的未知之路。 天道轮回,因果循环,这何尝不是她的报应? 只是这样的报应,并不算残忍,上天为何还给她留了几分颜面? 2..藏刀……… “骆超谋反,罪及三族,其妻陆家男丁,即刻诛杀,妇女幼孺充为奴仆!” 令萱的陆姓族人也受牵连,皆成为罪人,其父兄弟及所有成年男子,无一幸免,皆成为刀下之鬼。 陆府院内,已是血流成河…… 骆府,一众人等被带到了院内,一一跪倒在地,等候官府发落。 “父亲母亲,女儿不孝啊,女儿有罪啊~~”令萱知道了自己族人丧命的噩耗,呼天抢地,哭得死去活来。 丫头荷儿抱着婴儿,跪倒在一旁,无言相劝,也哭成了个泪人。 令萱握着夫君临终前留给她的短刀,泣声诅咒:“高贼,有朝一日,我陆令萱一定会手刃仇人,也要夷灭你们高家三族!!” “夫人,再大的怨恨,也不能说出来啊,让别人听了去,只怕性命难保啊,夫人,你可要为了公子,好好活下去啊……”荷儿嗫嚅着双唇,开导着令萱。 令萱无力点点头,看了看儿子懵懂的脸庞,咬紧了牙关。 “入宫之人,不可暗藏凶器,你们可得好好搜一搜,切不可大意!”官府之人高声喝令着,便有人前来,细细摸索起众奴仆的身子来。 荷儿紧张起来,劝道:“夫人,这把刀不能留啊~~” 令萱愣了愣,心一横,将儿子抱出襁褓,把短刀放了进去,然后,再次把儿子放了进去。 搜身的人走了过来,令萱屏气凝神,保持镇定。 “起来,站起来!”那些人粗鲁地吼叫着,好象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令萱抱着婴儿,缓缓起了身。 那些人从上到下,把令萱摸了个遍,没发现可疑之物,才放了手。 又见令萱手上抱着个婴儿,这些人随手敷衍着捏了几下,也就作罢了。 令萱松了口气,好歹是保住了这把刀。 这可是自己夫君留给她的精神支柱,随怎么都不能丢弃的啊! 终有一日,她有拿着这把刀,杀尽所有仇人。 “入掖庭局了!” 为首的人喊了一声,众奴仆便随着队伍一起,走了出去。 3.隐姓埋名……. 掖庭局,犯罪之人女眷服役之处,也是皇宫里宫女居住的地方。 “快点,快点!” 一众女奴被人带了进来,面色惶然立在院中。 令萱抬眼望了望,发现多了很多生面孔,只是个个神情沮丧,与他们并无异样。 看来,沦为宫奴的人,并不只是骆家一家。 “大人,这是今日所有入宫的罪妇,请大人发落!”领头的人躬身说道。 一官员模样的男子眯着眼看了看众人,半晌无语,这人是掖庭局的最高长官——掖庭令,官位七品,本是微不足道,可是对于这些卑微的宫女来说,已是高高在上了。 掖庭令把所有人都看了个遍,这才缓缓说道:“该如何发配呢?你们都会些什么啊?” 众女奴答道:“谨凭大人吩咐!” 令萱背着儿子,忙也附和道:“谨凭……大人吩咐……” 那掖庭令上前几步,盯着令萱母子二人瞧了半晌,皱起眉头。 “怎么还带着个孩子?” “回大人,蒙天子恩泽,赦免我们母子二人死罪,入宫为奴,以赎已过,还望大人体恤!”令萱低着头,卑躬屈膝,俨然已是一个宫奴。 掖庭令哼了一声,又打量了她一会,神情有些奇怪,又问道:“你,都会什么啊?” 令萱忙道:“我……哦…….奴婢……会一些女红……” 入得宫中,可不再是将军夫人,令萱说话也谨慎了不少。 “女红?”掖庭令摇摇头,目光停到她背后的婴儿身上,说道,“碍手碍脚,出了差错可不是小事,这里可不是你能去的地方,谁让你带个孩子呢?” 令萱有些失望,怏怏说道:“那……奴婢听大人吩咐……” 掖庭令的眼睛始终没离开令萱的面庞,眼神扑朔,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昨日疏理荷塘的女工淹死了,你就去顶替她吧!司农的活没什么讲究,最适合你不过了!” 令萱心中彷徨,疏理荷塘是个什么活,她可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是,大人~~”令萱只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掖庭令一挥手,满不在乎地说道:“先核对名籍吧,调配的事稍后再说!你们,一个一个地进来!” 说罢,掖庭令便入了屋中。 一众女奴列好了队,轮流入内校对名籍,屋外的人便闲聊了起来。 “这位姐姐,瞧你这般模样,不似个仆人,不知是何出身呢?”有女子问起了令萱。 荷儿随令萱一起入宫的,不想让人小瞧了自家主子,便道:“这是我家……” “生来为奴,也没什么好说的,还望日后相互有个照应啊!”令萱扯了扯荷儿,不让她泄露了自己的身分。 反贼的妻子,早代替了过去将军夫人的名声,实在不宜让人知道她的耻辱过往! 荷儿会意,也不敢再说什么。 那女子便也随声附和:“同病相怜啊,自是该互相照应的!” 令萱挤出些笑容,对那女子点点头。 前面的女子都已核对完毕,轮到令萱了。 令萱拾步而上,走了十几步,便入了屋内。 这短短的一段路程,令萱做了一个决定。 “大人,奴婢求你一件事!” “求我?” 掖庭令收起手中的毛笔,搁于砚台,打量着令萱,嘴角挂着淫笑,眼神色眯眯的。 令萱匍匐于地,拜道:“是,求大人开恩!” 掖庭令摇头晃脑,笑道:“没有更好的去处了,入宫带着孩子的,历来少有,我也无能为力啊,呵呵……” “奴婢不求这个~~”令萱顿了顿,抬头望着掖庭令,目光恳切,“求大人替奴婢改名换姓,隐瞒过往身分~~” “改名换姓?!”掖庭令浑身一凛,色欲顿无,翻着名册问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奴婢…….”令萱忧郁着,缓缓说道,“陆…令…萱…” 那掖庭令听了这名字,明显吸了口凉气,愕然相向,身子都后仰了。 “你就是反贼骆超之妻??” “正是奴婢~~大人开恩,在这宫里,若背负个这样的恶名,奴婢只怕是抬不起头来的,求大人替奴婢改名!!” 令萱又一次跪伏于地,连连磕头。 掖庭令翻着名册,眼睛贼溜溜地在令萱身上打转。 “提都别提!你休得害我~”那掖庭令用手指击打着书页,那里正是陆令萱的名字。 令萱泪眼婆娑,泣声求道:“大人开恩啊!” 掖庭令连连摇头,默不作声。 令萱见他不再理会自己,心想是没有希望了,只得缓缓起身,躬身后退。 “慢着~~” 身后传来掖庭令的声音,令萱忙回转身来,眼里放光,走了过去。 “大人~~你愿意帮奴婢了?” “罢了,我便可怜你一回吧,谁让你是个……”掖庭令嘻皮笑脸,盯着令萱的脸,说道,“谁让你是个难得的美人呢,呵呵呵……” 令萱眼神一凛,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怎么,不想我施恩于你?你若走出门去,可就再没有这个机会啰……”掖庭令轻抚下巴,心中意图尽显脸上。 令萱止住了脚步,一咬牙,决定忍辱负重,暂且依了这个男人,只为将来打算。 “大人说的是真的?若上头查问起来,大人可有应对之策?”令萱不是冒失之人,害怕轻易失身于人,却只是让他占了个便宜。 掖庭令嘿嘿笑道:“你放心,上头问起来,我便说那个叫陆令萱的人已经病死了,或是自尽了,糊弄人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令萱心中有了些许宽慰,便躬身说道:“谢大人!” “好说,你要改成什么名字啊?” “鲁灵儿!” 第19章 14.自谋生路 1.…荷塘偶遇… 清晨时分,令萱被人带到了一大片荷塘边,薄雾缥缈,隐约见岸边有艘小船。 “你把船划到荷塘中间,见着杂草就拔出来,见着死叶就捞上来,煞风景的东西,都不要留在水上,知道了吗?” 几个妇人粗声粗气,给令萱分工配活。 令萱不知道,这活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只是那些妇人偷懒惯了,见着好欺负的,便干起以众欺寡,恃强凌弱的事来。 “这……这船..怎么划啊……我……我不会啊…….”令萱手足无措,不由得慌张起来。 “自己学啊,难不成要我们教你?我们可没那闲工夫,走走,开赌局了!”那几个妇人抛了话,人却早走远了。 令萱背着儿子,来到船边,小心翼翼地踩了踩船头,船身立刻摇晃起来,吓得她退了好几步。 左顾右盼,没见个人影,谁都指望不上,令萱只得麻着胆子,弯着身子,将船拉近了,笨手笨脚地跨了上去。 上是上来了,可船该怎么划到中间去呢? 令萱见船上有根长竹杆,依稀记得,好象船夫们都是用它来划船的。 撑起竹杆,伸入水底,划拉了几下,船却只是在岸边打转,不肯前行。 瞎忙了一阵,船还在原地,而令萱已是腰酸背痛,便将儿子从背后取了下来,放于船上,喘了几口气,重又拾起竹杆,往水中撑去。 可这船总是不听话,不是往左边打转,就是往右转,忙了大半天,船还是在岸边。 “咚~”的一声,令萱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儿子哭了起来,还带着呛水的声音。 原来儿子不知怎么就掉到了水里,可能是船身摇晃,把他给颠了下去。 令萱大惊失色,什么也不顾了,侧身就去捞儿子,谁知船身一歪,令萱也掉进了水里。 好在岸边水浅,只没在她的腰间,这才保全了性命。 令萱捞起儿子,重又爬上了船,将襁褓打开了,拧干了,挂在船桅上,好在时令已到初夏,天气很是暖和,不然这遭了一趟水,怕是两人都要生病的。 儿子哇哇啼哭着,令萱轻摇身子,哄着儿子,自己也失声痛哭了起来。 开头就这么难,这宫奴的日子,该怎么继续啊? 可是必须活着,必须坚强地活着,不然怎么能寻到机会,报杀夫之仇,报灭族之恨? 令萱看看荷塘,抹干眼泪,倔强地站起身来,把儿子绑在背上,扎稳了,以免再跌入水中,重又拿起竹杆,试着撑起船来。 船依旧在打转,这让令萱心力交瘁。 “你怎么如此蠢笨?往左边划啊~~” 一个浑厚的男声传了过来,让令萱吃了一惊。 令萱抬眼望去,只见一翩翩公子,身形魁梧,身着华服,正站在岸边瞪着她。 “往左?谢公子指教~”令萱听了他的话,把竹杆伸到了左边的水中。 船身果然正了过来,有往前走的趋势了。 令萱站在船头,一身的水,使得衣裳紧紧贴着身子,身形凹凸有致,让岸边的男人有些呆了。 只是她身后背着个娃娃,明显是有夫之妇,这有些大煞风景。 令萱撑着竹杆,往左边连划了几下,船又开始打转。 “往右~~往右划啊~~”那公子又伸出手来,往右边指。 令萱哦哦连声,又往右划了一竹杆。 船身正了过来,往前行了些许,令萱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划船是要左右开弓,方能将船驶得前去。 “多谢公子,奴婢终于会划了!”令萱笑了笑,喘着大气对着他鞠了一躬。 那公子摆摆手,看了看荷塘,叹道:“宫中设宴,乌烟瘴气,我本想赏赏荷色,寻得片刻雅静,倒被你一个奴婢糟蹋了!扫兴!” 令萱吓僵了脸,忙又弯腰赔礼道:“奴婢蠢笨,请公子恕罪!” 水滴不停在令萱脸上嘀嗒,痒痒的,令萱不由得伸手拨弄了一下长发,往两边抹去。 顿时,一张秀丽的脸庞便映入了那公子的眼帘。 那公子又愣了,一个奴婢竟有这等容色,怎不让人动心? “那是你的孩子?”那公子撸撸嘴,指了指她身后的儿子。 令萱忙道:“是的,公子~~” “可惜,可惜了~~”那公子连连摇头,很是失望。 何谓可惜,令萱不懂,也不好问,傻傻立于船头。 “你叫什么名字?”那公子心头惋惜,却又恋恋不舍,依旧有意无意地搭着话。 “奴婢叫……鲁灵儿……” “哦?姓鲁的是哪一家啊,犯了何罪啊?” “过往之事…….奴婢不想再提了……请公子见谅…….” “哦~好吧…”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令萱害怕他纠缠不休,只要提到她的身分,她就浑身紧张,是以想要赶紧绕开话题。 那公子嘘了口气,笑道:“一个奴婢,何须知本郡公名号?” 本郡公名号? 令萱一惊,难道是碰到了什么大人物? 她生在陆家,可是官宦世家,父亲也是有头有脸的大臣,对于各种侯爵的封号,她还是知晓的,这公子自称郡公,自然该是一品二品的高官贵族才是! 如今,自己只是个卑贱的宫女,怎配问这等尊贵之人的名字? 怕是能说几句话,都是自己天大的造化了! “奴婢冒失,请公子恕罪!”令萱低下头,不敢再看他,怕他轻看奴婢。 那公子呵呵笑道:“这倒无妨,本郡公不注重这些,只在意一个缘字,若有缘,何必在意对方身分?” “公子大度!”令萱这才抬起头来。 那公子点了点头,又看了她两眼,便缓缓离去了。 令萱划着船,进了荷叶深处,一边扯着杂草,拾着残叶,一边寻思:这到底是哪个郡公呢,我和他又会不会有缘呢? ………………… 2.…何以为生… 在荷塘忙了一天,令萱已是筋疲力尽。 这个差使可不轻松,荷塘那么大,光是划完一圈,就已费了一身力气了。 回到掖庭局,天都黑了,一帮妇人撸着袖子,光着膀子,大声呼喝着喝酒赌钱,谁也没看令萱母子。 令萱又累又饿,拖着脚步走了进来。 荷儿迎了过来,开口就叫:“夫人……” “叫灵儿~~”令萱拽了拽她,叮嘱道,“我也是奴婢了,还叫什么夫人,以后就叫我灵儿!” 荷儿有些尴尬,叫不出口,嘟噜道:“这…….” “快叫啊,叫我灵儿,我以后就叫鲁灵儿,明白了吧?” 令萱看看左右,生怕有人靠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那就会是前功尽弃。 “是……灵儿……”荷儿勉强叫了声。 令萱四处打量,问道:“吃了晚饭吗?我可是饿坏了!” 荷儿忙道:“你赶紧歇着,我给你盛来!” 令萱趁着这工夫,把儿子解了下来,给他喂奶。 荷儿端了饭食过来,又把婴儿抱了过来。 令萱饿坏了,端起饭来,狼吞虎咽起来。 “呸呸~~”才吃了两口,令萱又将口中的食物吐了出来。 荷儿欲言又止,终是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怎么是馊的?这能下肚?” 令萱看了看碗中的饭食,又看了看荷儿,一脸的质疑。 荷儿摇摇头,说道:“只剩下这个了……” “不打紧,我能吃……” 令萱象是安慰荷儿,又象是在安慰自己,拿起筷子,又扒了两口,依然想吐,但她忍着咽了下去。 可是那酸酸的味道,明明不是人吃的东西,偏偏却落入她肚子里,赖以生计。 令萱实在吃不下去,怏怏地把碗筷放下,满脸惆怅。 “这可如何是好?你不吃东西,就没有奶水喂孩子啊~” 荷儿苦着脸,似劝非劝,更象是埋怨命运的不公。 令萱摇摇头,叹口气,说道:“你帮我看看孩子,我去去就回~~” 荷儿一头雾水,但还是点了点头。 ………………… 3.…忍辱负重… 令萱得以顺利改名,归功于掖庭令大人,当然,这是有一定代价的。 今晚,该是她报答的时候了。 “你来了~~” 当令萱缓缓走进去的时候,掖庭令正饮着酒,等着她呢。 “是的,大人~~”令萱的目光落到了桌子上一碟碟的美味佳肴上,喉咙里长出了勾子。 掖庭令抚着下巴,笑道:“吃吧~~” 令萱也顾不得颜面了,跪坐于案前,大口享用起美食来。 如今首要任务,就是养大自己的孩子,然后再思量报仇雪恨的事,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饿着肚子! 吃饱喝足,令萱抹了抹嘴,有了力气。 “...去吧~”掖庭令笑盈盈地,指了指内屋,那里有张床。 令萱吁了口气,站起身来,走了进去。 ........ “你…….你是阉人?”令萱睁大眼睛,有些恶心。 “那又如何?” 令萱没有说话,又觉得这样更好,反倒没有后顾之忧,可是谢天谢地... ...... 令萱忍受着身体和灵魂的折磨,默默向夫君请罪: 夫君,贱妾苟且偷生,只为养大我们的儿子,只为完成夫君的遗愿,他日若能报仇雪恨,贱妾也不敢身赴黄泉,与夫君一诉衷肠… 到时候,贱妾宁愿飞灰烟灭,魂飞魄散,终无颜与夫君相见…… 第20章 15.高家之贵 1..皇帝受辱…… 皇宫,大丞相高澄平定叛乱有功,皇帝亲自设宴,犒劳于他。 “大丞相身先士卒,剿灭叛贼,实在是劳苦功高啊,众爱卿,与朕一道,共敬大丞相一杯!”皇帝喜笑颜开,举杯示意。 众臣公一起举杯,异口同声道:“恭敬大丞相!” 高澄呵呵连声,举杯说道:“高某职责所在,不值一提,诸位,同饮同饮!” 平叛之事,名义上是为了皇帝,皇帝自然还当有嘉奖,可不能只是一顿宴请作罢。 “大丞相护驾有功,朕有重赏!”即是赏赐之事,皇帝语气多了些底气。 高澄似笑非笑,只是瞟了瞟皇帝,自顾自地喝了一杯酒。 有太监起身宣旨:“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大丞相平叛乱,除反贼,正社稷,福天下,特赏钱百万,金千两,锦千段,马百匹,褒嘉忠厚,明德有功!钦哉!” 既有授旨,当有受旨,为臣者,怎能不行跪拜之礼,接下这代表皇权的圣旨呢? 这,可让高澄不乐意了,当下心里便开骂了: ‘大胆元善见,这是要在群臣面前给我高澄一个下马威吗?’ 元善见,皇帝之名也! 高澄心里咒骂着,可还是不得不起身接旨,名义上终是君臣,就得行君臣之礼不是? “谢陛下,区区小事,何须费这笔墨?”高澄行到殿中,勉强跪拜于地,说着话,接了圣旨,瞪了一眼皇帝,咬着牙,恨恨地,却强撑着笑。 皇帝忙辩解道:“大丞相之功,朕可不敢怠慢啊,呵呵呵…” 高澄自不甘受皇帝摆弄,也不落座,看着众人,笑声不止。 “既是受了陛下赏赐,臣心中高兴,来来来,都换大盏,这才喝得尽兴啊!” 少时,众人喝酒的酒盏便被宫人更换成了大盏,足可容小盏五倍之量。 只是皇帝的杯盏无人敢动,依旧是之前的小盏。 “诶?怎可怠慢陛下,崔公公,赶紧给陛下也换上大盏!”高澄对着刚刚宣旨的太监说道。 那崔公公忙撤了小盏,也给皇帝倒了一大盏酒。 “陛下,臣敬陛下一杯,恭祝陛下万寿无疆,洪福齐天,哈哈哈!”高澄举杯示意,直接走到了皇帝案前。 皇帝望着这一大盏酒,犯了难了。 刚刚自已借酒壮胆,早已喝多了,这又来一大盏,明显是喝不下啊。 “谢大丞相,朕酒量浅,可比不得大丞相海量啊,朕实在是不能喝了,惭愧惭愧…….” “陛下,这是不赏臣脸面啊?” “朕喝醉了…..朕实在是喝不下了…….还请大丞相给朕一个颜面啊……” 高澄大怒,扔了酒盏,“啪啪啪”给了皇帝几个耳光。 “口口声声朕朕朕,好大的皇帝架子啊?” 在场大臣惊得目瞪口呆,低下头,什么也不敢说。 “气煞我也!扫兴,真是扫兴,这酒我不喝了!诸位,高某告辞了!哼~” 高澄昂首阔步,走出了殿堂。 众臣也很是扫兴,纷纷退了出去。 皇帝抚了抚脸庞,面无表情,踉跄着起身,太监们赶紧扶着他,步入寝宫。 高家父子对待皇帝的态度,显而易见,到了高澄做大丞相,可比他父亲高欢粗鲁得多啊! ………………… 2..娄氏立威…… “母亲,你就杀了女儿吧,女儿名为皇后,实为奴仆之妻,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傍晚时候,皇后来到了高府,进门就跪在母亲娄氏脚下,泣不成声。 娄氏手足无措,直把女儿拉了起来,置于榻上,心疼不已。 “何为奴仆之妻啊,你可是当今皇后,一国之母啊!” 皇后拼命摇头,哭道:“为臣下者,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掌掴天子,敢问母亲,这天子不是奴仆是什么?” “高澄干的?”娄氏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后又连连点头,啜泣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来人,叫所有人都来参拜皇后!”母亲娄氏这句话,自然是想给女儿立个威风。 不多时,高府的主子奴仆全都来了,将大堂塞得水泄不通。 娄氏子嗣众多,儿子六个,女儿两个,又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还有诞下孙子的,可谓是人丁兴旺。 娄氏将女儿扶起身来,看着众人,大声说道:“皇后在此,还不行参拜之礼?” 众人便齐声拜道:“参见皇后!” 皇后知母心思,苦笑道:“母亲何必如此,若心里没有我这个皇后,光有这颜面又有何用?” 娄氏见女儿一肚子委屈,自然想为她出气。 “高澄,你跪下!”娄氏一指高澄,高声喝斥。 高澄缓步上前,一脸不情愿。 “母亲…….儿子有何过错?” “逆子!你父亲在世之时,尚且对天子敬重有加,如今换你做了大丞相,竟然不知轻重,羞辱天子,来人,传家法!” 有仆人取来拐杖,递于娄氏。 “跪下,你还不跪下?这是你父亲留给我的家法,你都不怕了吗?”娄氏举起了拐杖,示于众人。 高澄无奈,只得跪于母亲面前。 “啪啪啪~” 娄氏给了他三杖,自己倒流泪了。 “以下犯上,可是忤逆大罪,你是要让世人唾骂我们高家吗?” 高澄皮厚,嘴也硬,低着头,噘着嘴,横竖不认错,也不吭声。 “母亲,罢了!哥哥没喊疼,母亲的心倒疼了……”皇后说着,从娄氏手中取下拐杖,置于一旁。 皮肉之苦倒是次要的,对皇后来说,母亲立了天子的威仪,也就罢了。 ………………… 3..高家兄弟…… 高澄郁郁寡欢,生着闷气,三更半夜还在喝着闷酒。 陪着他的是几个弟弟,高洋,高演,高湛。 “哥哥莫气,依我看来,母亲并非真心要罚你,只为妹妹贵为皇后,母亲这才给她个台阶……”说话的人,是二弟高洋。 兄弟中,高洋与高澄性格相似,见解也颇为相投,是以兄弟二人更为亲近。 几个兄弟虽是同父同母,容貌本该相差无几,偏偏这个高洋皮肤粗糙,满脸坑坑洼洼,不似其他兄弟那般俊朗,反倒有些丑陋。 高演和高湛也忙附和道:“二哥所言甚是,大哥就别恼母亲了!” 高澄摇摇头,叹气道:“我何曾有恼过母亲,只是经此一事,我都不知道母亲的心意了…母亲这般维护妹妹,给她立皇后之威,岂不是说明,她也在维护元善见这个蠢笨皇帝?” 四弟高湛看看兄弟几个,似有独特见解。 “母亲何其精明,不过是在效仿父亲罢了!”高湛说着,笑了笑,呷了一口酒。 三弟高演轻轻抚掌,又伸出拇指赞道:“吾弟正解!” 高澄看了看两弟弟,似有所悟,也笑了笑,举杯碰了碰了高湛的酒杯,共饮杯中之物。 高洋不似几个兄弟聪慧,拧着眉头问道:“高演,高湛,说明白些,何为效仿父亲?” 高演与高湛相视而笑,故意不语。 高洋瞪了二人一眼,拽着高澄的袖子说道:“请哥哥释疑!” 高澄点头说道:“父亲在位之时,并不象母亲说的,那般敬重皇帝,然而却总是将忠心示以世人,以保全高家名声,母亲,或许也是这个目的……” “那便是表里不一,假仁假义了,哈哈哈,愚弟懂了!”高洋呵呵连声,也主动邀杯,碰了碰高澄的酒杯,率先饮尽杯中酒。 高澄愣了愣,拿着酒杯,却没有喝。 高湛嘘道:“哪有这般数落自己母亲的?” 高洋怔了怔,随即会意,自我解嘲道:“你们知道我的,自幼读书少,没你们这多学问,总是词不达意,怎么,湛弟弟也要取笑于我?” 高演怕兄弟反目,忙调和道:“二哥莫恼,湛弟弟素来快人快语,并无取笑之意!” “你最圆滑,谁都不得罪!”高洋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高演嘻嘻笑道:“都怪我,都怪我,愚弟敬二哥一杯,权当赔罪!” 二人互相呵呵几声,又共饮了一杯,便忘了此事。 高湛见高澄还是愁眉苦脸,又道:“大哥也莫太过操劳,平日里该放下便放下,该取乐便取乐,快活度日,岂不惬意?” 高澄唉声叹气,说道:“如何放得下,如何得快活啊?愚兄也想啊!” “嘿嘿嘿,”高洋来了兴趣了,笑道,“江山美人相伴,自然能得快活!” 高澄撇撇嘴,指了指高洋,笑着直摇头。 “我说的是真的,有美人在怀,何愁不快活?如今哥哥就缺美人了!”高洋凑近了高澄,又道,“明日弟弟送些美人给哥哥哥消遣,如何?” 高澄并无太多兴趣,只是举杯邀兄弟,道:“来,饮酒,饮酒最快活!” “哥哥是不信我,明日弟弟便挑几个绝世的美人,看哥哥动不动心,哈哈哈!” 兄弟几人又饮了一杯。 高湛似有所思,脸上颇有神游之色,笑道:“要说绝世美人,前日,我还真见到一个呢……” “你也有绝世美人?你这是要抢我的功劳啊,高湛,啊?”高洋又不高兴了。 高澄摇头晃脑,无动于衷,只是捏着酒杯,晃来晃去,似在闻风起舞。 高演拍拍高湛,笑道:“弟弟说来听听,是哪里的美人?” 高湛得意说道:“我啊,在皇宫里见到的……” “是那蠢笨皇帝的妃子吗?哪个宫,哪个殿的?我怎没见过?”高洋一脸的不屑。 高湛摇摇头,说道:“那倒不是……说起身分,是卑微了些,不过是个疏理荷塘的女宫人……” 第21章 16.天命难安 1..卑微汉子… 什么?高湛口中的美人,只是个疏理荷塘的女宫人? “呵呵,这等卑贱之人,你要献给大哥?”高洋鄙夷之极。 “那二哥家里的美人,难道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千金小姐?”高湛反唇相讥。 “你~~”高洋气得直拍桌子。 “别吵了,更添心烦!”高澄厉声斥责两个弟弟。 二人低下头去,各自唱着闷酒,一时寂寞无声。 “我只问你们……”高澄眼中闪现着光芒,幽幽说道,“你们想不想荣升为王?” 荣升为王? 高湛和高演顿时领会了高澄话中之意。 高洋又没悟到其意,喃喃说道:“若要封王,要么是皇帝的兄弟,要么是立下大功的臣子,可我们……” “大哥的意思,是让我们拥他为天子,登基称帝啊!”高演见高洋不得其解,一语点破。 高洋先是怔了一怔,随即一拍手,连叫“好好好~~” 高澄一摆手,示意他不要冲动。 高洋张嘴,无声而笑,依旧激动不已。 “待时机成熟,你们可愿助愚兄一臂之力?”高澄目光冷凛,盯着弟弟们的眼睛,庄严又冷静。 几个弟弟重重地点了点头,当作立志。 高澄再次举杯,四兄弟将酒杯碰到一起,一饮而尽,踌躇满志。 这一次,兄弟之间,心无罅隙,达成共识! 此时,几个仆人缓步而入,送上酒菜。 高澄一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众仆躬身而退,唯一汉子不曾挪步。 “退下~~”高澄不悦,横了那汉子一眼。 那汉子却跪倒在地,拜道:“大丞相,容小奴说一句话!” “有话日后再说不迟,何必今日扫我酒兴?退下,退下!”高澄不耐烦地说道。 “大丞相开恩,小奴愿用千金之财赎我奴仆之身,还望大丞相成全!”那汉子带着哭腔说道。 高澄一砸酒杯,骂道:“滚,来人,拖出去,杖责八十!” 几个仆人匆匆赶来,将那汉子拖了出去。 高洋皱眉问道:“这等奴仆,竟如此大胆,依我看来,就该取他性命!” 高澄呵呵一笑,得意说道:“也不算是小人物,他可是梁国大将呢,兵败被父亲俘虏,特意配给我做厨子,父亲当初可交待过,他日梁国若与我朝交战,留着此人或有用处,你们说说,我能放他走吗,岂不是违了父亲遗愿?” “原来如此,那必定不能放了他!”兄弟们皆点头称是。 高澄此举,给自己留下了祸根,让这个不算小人物的小人物,后来竟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 2…粗鄙高洋… 高洋听了高湛说的美人,心里一万个不服气,他定要比个高下,看看到底是自己屋里美人更美,还是高湛说的那荷塘女工更美! 高澄国事繁忙,自不理会,高洋便拉了高湛和高演,三兄弟直入宫门。 “请三位郡公,示以入宫授令!” 皇宫终究是皇宫,没有入宫授令,是进不去的,三兄弟被宫门侍卫拦了下来。 高洋脾性暴躁,当即便拨出了剑来,欲要动武。 “瞎了你们的眼,不知我们是谁吗?” 高湛静立一旁,无动于衷,高演当惯了和事佬,只把高洋往后拽。 “二哥,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侍卫们不敢得罪,惶然说道:“请三位息怒,宫有宫规,还请体恤!” “待我杀了你们,再与皇帝皇后论宫规!”高洋又挥动了宝剑。 高演拖住高洋,对侍卫们说道:“你们也是,皇后是我们的妹妹,得个授令有何难处?”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得不屈服,一来怕高洋害他们性命,二来高演言之有理,只好开门放行。 荷塘清清,令萱撑船前行。 荷塘的事务,她渐渐习惯了,变得得心应手起来。 忙了半晌,除了些杂草,捡了些残叶,儿子哭闹起来,怕是饿了,令萱便把船靠在水边,解开衣襟,哼着小曲,给儿子喂起奶来。 岸边草木处似有声音,嘘嘘嗦嗦嘘嘘嗦嗦…… 定是老鼠小猫什么的,令萱没太在意,只是随意转头望去,却吓了一跳。 明明是几个人藏在那里,正盯着自己看呢。 令萱脸庞发烧,这袒胸露乳的,怎能随意示人,忙整理好衣裳,喝问道:“是谁人偷看?” “嘿嘿嘿~~”一阵淫荡的笑声传了出来,只见一相貌丑陋的男子,移步而出,接着后面又走出两个男子,相貌堂堂。 咦,那后边的,不是前几天见过的那位公子吗?当日自称是什么郡公的…… 不曾想,他也是这般龌龊之人? 令萱充满警惕,之前存留的好感,一扫而光。 令萱思忖着撑起竹杆,欲划向塘中去,躲避这些人。 “站住,你给我站住!停住停住哎~~~”高洋指着令萱,跳了起来。 令萱不听,依旧撑着竹杆。 “大胆奴婢,再不停住,赐你死罪!”高洋大骂了起来。 令萱无奈,只好放下竹杆,愣在船上。 高洋抬头张望,叫道:“你给我转过身来!” 令萱心里暗骂,却也只好缓缓转过身去。 “抬头,抬头啊,不抬头,我怎么看得清你长什么模样?” 高洋言语极为粗鲁,使得令萱心里如针扎一般,淌着耻辱。 高湛见令萱眼中带泪,知道高洋已让她受辱,不由得有些惭愧,低头不语,可令萱这副面庞,梨花带雨,倒更添了几分柔美之色,又忍不住用余光一直偷看。 高演见气氛有些紧张,便笑眯眯地说道:“无妨,你只管抬起头来,我们并无恶意,只当是欣赏一番美景,呵呵呵……” 令萱抬头,看了一眼高洋的面容,几欲呕吐。 世上只怕再难寻得出第二个如他这般丑陋之人了! 高洋本来就不是什么美男子,何况这番作为又让令萱极其厌恶,是以让她觉得高洋面目可憎,奇丑无比! “还真是,这等容色,还真是少见啊…….”高洋嘀咕着,一脸的神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难得一次肯向高湛认输。 高洋高湛两兄弟,自幼便好斗,从小到大,拌过无数次嘴,打过无数次架,虽是手足,却八字不合,相生相克! 高湛有些得意,想说什么,却又有所顾忌,怕是一不小心,又伤到令萱,只得呆立一旁,与令萱无语相望。 “哇~”身后的儿子又啼哭起来,想必是没有吃饱,又开始闹了。 令萱忙拍了拍身后,加以安抚,儿子的哭声却更大了。 “奴婢要去除杂草了,就此告辞了!”令萱不由分说,快速撑起船来,管谁再说什么,也顾不得了。 如今儿子才是她的命,一切得等到喂饱了儿子再说! …………….. 3..不受羞辱.. 令萱忙完了荷塘之事,回到掖庭,又是天黑时分。 妇人依然喝酒行令,吆喝不断,这是他们的日常夜例。 令萱走到饭甑边,闻了闻,似没有馊味,便盛了一碗米饭,寻了个石凳,坐着吃起饭来。 “哟,今日不去吃好的了?”那堆妇人中,有人嘲讽。 令萱聪慧,立刻便明白他们所指,一时不知如何做答,只低头吃饭。 那堆妇人叽叽喳喳,不知说着什么,时不时传来刺耳的笑声。 荷儿从外面急急走了进来,帮令萱解开孩子,哄了起来。 “今日浣洗衣裳太多,这会才忙完……”荷儿有些自责。 令萱忙道:“你忙就别管我了,我应付得过来!” 荷儿见她大口吃着剩饭,眨巴着眼睛,轻声问道:“你…也吃这个…你不去…那边了…” 令萱有些尴尬,她知道自己服侍掖庭令的事,已是人尽皆知,荷儿也不例外。 “不了…”令萱缓缓摇摇头。 荷儿沉吟片刻,顾左右而言其他:“公子都晒黑了,好不心疼……” 令萱看看儿子,一身皮肤早已变得黝黑,只得叹了口气。 “睡觉睡觉~真是个背时鬼,害老娘输了这么多钱~~” 一五大三粗的妇人骂骂咧咧,走进屋中,眼睛还瞟了瞟令萱,似乎她输钱是令萱给她的晦气! 其他妇人也伸的伸懒腰,打的打呵欠,叽叽喳喳地走了进去,准备睡觉。 “荷儿,你也回去吧,浣衣局的活不轻松吧,你可得好好休息!”令萱接过儿子,催荷儿回去。 “无妨,我天生奴婢命,早习惯了,我倒是担心你呢,你可得好好保重啊~”荷儿一脸的关切。 “外面的人有脸没脸,都什么时辰了,还瞎吵吵什么?” 听这声音,还是那五大三粗的悍妇在骂人。 令萱识趣,忙拽了荷儿,送她出门,荷儿也只得回去了。 令萱母子二人洗完了澡,便也进去睡了。 睡了少会,儿子开始啼哭,令萱忙又起身“哦哦”地哄了起来。 这一哭,吵醒了所有人。 “还让不让人活啊?”之前那悍妇又嚷了起来。 “你啊,还是另寻去处吧,这三更半夜的,哪经得起你这般折腾?” “可不是吗?这不是害人吗?” 众妇人七嘴八舌,纷纷埋怨起来。 令萱极为难堪,忙赔不是:“对不住,各位姐姐,孩子小,不懂事,打扰了各位,实在过意不去……” 那悍妇指着令萱的鼻子骂道:“不要脸的娼妇,带着你的野种,给我滚出去!” 令萱被她骂得又气又悲,眼眶顿时便湿了。 “这位姐姐,孩子吵闹,我可以带他出去,不扰你睡觉,可是你污言秽语,何故辱我名声?” “辱你名声?”那悍妇不停的用手指戳着令萱,骂道,“真是好笑,谁不知道,你是个被阉人玩弄的贱货!” 令萱步步后退,听了她得寸进尺的羞辱之言,不由得大怒,从袖中摸出刀来,便要砍那悍妇。 那悍妇吓了一跳,她可没想到令萱手上会有刀的,忙往门边跑,一边大喊:“杀人了,这娼妇有刀,有刀啊,娼妇,你可是犯了死罪了,杀人了,娼妇杀人了!!!” 第22章 17.圣洁之愿 1…代价… “…杀人了,娼妇杀人了!!!” 众妇人挤成一团,纷纷躲避,满脸赔笑,劝道:“别别~~别伤了和气啊,宫中不能私藏凶器的,快把刀收起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欺人太甚!”令萱放下了刀,狠狠抹了抹眼泪。 “掖庭令大人到!” 门外响起了通传之声,众妇人忙出去迎接。 藏凶器是大罪,令萱赶紧把短刀藏到了枕头下,急步跟了出去。 掖庭令扫视众人,幽幽说道:“我听到有人在喊娼妇,娼妇到底是谁呢?” 众人皆默不作声,那悍妇脸一黑,吓得低垂着头。 “肆意诋毁,诬蔑他人,该罚!来人,杖责三十!”掖庭令指了指悍妇,厉声说道。 边上的人不由分说,拉了悍妇按倒在地,扬起手上的板子,“啪啪”打了起来。 “啊~~啊~~大人饶命,我是有罪,可这…娼…她她暗藏凶器,该处极刑啊!!!”那悍妇呼天抢地,不忘踩令萱一脚。 掖庭令走到令萱跟前,眉头紧皱,问道:“你藏了凶器?” 令萱低下头去,不敢看他,吱唔道:“没有……奴婢没藏凶器……” 那悍妇又哭喊道:“所有姐妹都看到了,她拿着刀,要杀奴婢,大人替奴婢作主啊…” “罚了你,再来问他们的罪!”掖庭令目光凶狠,没等到妇人们作证,却先给个下马威,“我且问你们,偌大一个荷塘,你们为何只派了她一人去?你们这般欺负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掖庭令盯着一众妇人,犀利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堵住了他们的嘴。 “奴婢知罪,请大人恕罪!”众妇人一一跪倒在地,请求宽宥。 掖庭令笑了笑,又道:“我素来赏罚分明,不滥施刑罚也绝不包庇,你们说说,刚刚是不是看到她手执凶器?” 众人连连摇头,都明白了掖庭令的心意,纷纷说道:“没有,奴婢没有看到!” “你还有什么话说?”掖庭令瞟了一眼被打的悍妇,冷冷问道。 “奴婢……奴婢……”那悍妇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呜呜哭了起来。 掖庭令嘘了口气,说道:“为示公允,我得到屋内搜一搜,看有没有谁私藏凶器,免得惹人口舌,说我偏袒徇私!” “大人公允!”众妇人齐声说道。 掖庭令带了几个随从,进到屋内,不多时,便走了出来。 “什么凶器也没有,你们听明白了吗?”掖庭令摊开双手,示以众人。 众妇人异口同声,答道:“是,大人明鉴!” 令萱心中很是感慨,原来手握权利,是这么重要,可以处罚想要处罚的人,也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鲁灵儿,往后别一个人去荷塘了,万一有个好歹,都无人照应!”掖庭令言语关切。 一众妇人忙道:“大人放心,奴婢们不敢再偷懒,往后我们同去,同去!” 令萱却道:“姐姐们不必了,我喜欢荷塘,这里的活也很悠闲,我一个人应付得来!” 令萱说这番话,是希望换来他们的体恤,终究儿子尚幼,往后还有很多打扰的地方,但她也不全是为了讨好,她说的是实话,荷塘是她独有的天地,事务也不算太累,的确有一丝惬意。 掖庭令看了看令萱,笑道:“真应付得来?” 令萱淡然一笑,答道:“是的,大人!” “好吧,那就好,你随我来,我有话要问你!”掖庭令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令萱搂了搂儿子,有所顾忌,不知这帮妇人又会怎么看? 可她的目光触碰到妇人们的眼神,人人却换了一副脸色,没有鄙夷,反倒充满了恭敬。 令萱明白,这是假以掖庭令大人的威风。 令萱抱着儿子,来到掖庭令的屋中。 掖庭令坐了下来,指了指桌案上的美食,信口说道:“专门给你留的,你随意!” 令萱坐于对案,捏着糕点吃了起来,心中却犯着嘀咕。 “你藏着凶器作甚?”掖庭令轻击着桌案,面色木然。 “没有,大人,奴婢没有藏凶器!”令萱知道这是死罪,慌忙否认。 掖庭令从袖中取出刀来,放于桌上。 令萱哑口无言,咬了一半的糕点,哽在喉中,不知是该咽还是不该咽。 “没什么,呵呵呵…”掖庭令抚着令萱的手,痴笑着,“只要你好生服侍于我,天塌下来,我也替你顶着!” “谢大人…”令萱勉强笑了笑。 掖庭令眼中泛着欲望,将令萱拽了起来,直往内屋拉。 “大人…孩子在呢…”令萱倍感难为情。 掖庭令嘿嘿一笑,说道:“无妨,他懂什么啊?” 令萱只得将孩子搁在床里边,顺从地躺在枕上。 儿子侧过头来,瞪着懵懂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令萱。 令萱眼中一热,滚烫的泪,杂着屈辱,落在这肮脏的褥子上…… 我陆令萱这辈子注定成不了守身如玉的贞洁烈女,只求立志报仇雪恨,方能了无遗憾,哪怕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 2…清雅净土… 仲夏,荷花盛开,来荷塘赏花的人多了起来。 若接到授意,何日有何人前来赏花,令萱是不能入荷塘的,以免冲撞了尊贵之人,平添晦气。 这日,上无授意,令萱便划船入了荷塘,清理起来。 前几日赏花的人多,不准入塘,那杂草残叶便多了不少,令萱忙得不亦乐乎。 “天子携皇后入园赏荷,尔等一律回避~~”令萱正捡拾着残荷,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呼喝声。 天子?皇后? 令萱一惊,这等大事,竟无人示下,可是怪了? 莫不是自己听错了!? “天子携皇后入园赏荷,尔等一律回避!!!” 开路之人不停的高呼,这声音起来越近,令萱也听得越来越真。 这还了得,若自己这个奴婢被人看见,岂不又是重罪? 令萱慌忙撑起竹杆,把船划到荷叶最深处,隐藏了起来。 谁知那皇帝皇后哪也不去,偏偏就来到了此处,上了廊桥,直往这丛荷花走来。 令萱可是大意了,荷叶最茂盛的地方,自然也是花朵最绚烂的地方,她不知道,这里,正是皇帝皇后素来最喜欢的赏花之处! “陛下,你看那朵白莲,最是夺目!”皇后说着,指了指荷塘之中,那朵白莲,与令萱藏身之处,仅隔咫尺。 令萱屏气凝神,几乎都不敢呼吸了。 皇帝抬眼望去,赞道:“不沾污浊,自然夺目,像极了皇后啊!” 皇后略有迟疑,随即悟到皇帝的赞美之意,眉目含情,依偎在皇帝怀中。 “我们高家,实在是有愧于陛下,但请陛下放心,只要妾身活着,就绝不容那帮豺狼欺侮陛下……” “皇后言重了,朕已知足了……” “那骆超谋反,死有余辜,可是陆公一家,对陛下最是忠诚,何以也遭了灭门之祸?” “陆公忠心,朕怎会不知?只是你哥哥排除异己,假传圣旨,朕有什么办法?” “高澄这个逆贼,妾身……没有这样的哥哥……” “哎,算了,不说了,难得离开朝堂,得一处清雅净土,皇后就莫惹朕伤怀了……” 皇帝皇后没有让宫人跟随,漫步在荷塘之中,得片刻自由,方可抒发心中郁气。 他们不知道,他们口中的“人物”,一个是令萱的夫君,一个是令萱的父亲,重提旧事,惹得令萱把持不住,躲在船上哽咽了起来。 这一哭不要紧,顿时便让皇帝皇后看出了异样了。 “是谁在那里?”皇后厉声喝问。 皇帝大惊,惶然说道:“莫不是有刺客?” 二人说着,直往后退,宫人太监们连忙窜了过来,仔细搜寻。 令萱见藏不住了,便站起身来,在船上躬身而拜:“奴婢是荷塘女工,惊扰了陛下和娘娘,还望恕罪~~” 有太监下水,将令萱的船拖到了廊桥边,把母子二人拽了上来。 皇后有些生气,喝问左右:“为何不让他们回避?” 宫人太监忙道:“娘娘恕罪,昨日早有授意,不知为何如此……” 皇帝摇头叹道:“哎,可见宫里没人当朕是皇帝,谁都可以轻慢于朕啊~~” “陛下多虑了,没人敢藐视陛下!”皇后最怕皇帝伤心,忙加以安慰,又转身对宫女太监说道,“所有掌管荷塘之人,都要受罚,传本宫旨意,各受杖刑三十!” “是,娘娘!”便有宫人前去掖庭局宣旨降罪。 令萱怀中儿子受到惊吓,“哇哇”大哭起来。 皇后见状,难免生了恻隐之心。 “你是何人,为何还有孩子?快报上名来!”皇后的语气柔和了许多。 令萱多想告诉皇后,自己就是陆公之女,可这会对自己的命运带来转折吗? 她知道,如今的皇帝可是傀儡,皇后又有多大本事,只怕也是枉然~ “奴婢生来为奴,不敢让贱名污了陛下娘娘耳朵……”令萱决定继续隐瞒。 皇帝见皇后一脸同情之色,便道:“罢了,朕知道,皇后最是仁慈,就饶了她吧!” 皇后轻咬嘴唇,摇头叹道:“既是有罪,不可不罚,不然,可是乱了规距!来人,行刑!” 皇后虽然慈悲,可此时此刻,她是要给皇帝立威啊,所以只好咬牙坚持惩罚令萱。 令萱没有半点怨言,反倒扑通跪倒在地,拜道:“奴婢愿意受罚!” 有皇后为陆家鸣不平,我陆令萱死也知足了啊! 第23章 18. 浅浅微光 1…一丝转机… 皇宫内,皇帝借酒浇愁。 皇帝的宫殿,却没有太多的人服侍左右,唯那姓崔的公公在一旁给皇帝斟酒。 “真是冷清啊~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 皇帝两眼迷离,似笑非笑,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对崔公公说的。 崔公公在一旁笑道:“奴婢在呢~” 皇帝眯眼看了看他,摇摇头,笑了。 “你……倒也曾对朕忠心过…….” 崔公公脸色有些难堪,吱唔道:“陛下此话何意?” 皇帝摆摆手,不做解释。 “朕醉了……就在这案上睡一会,你该去哪里便去哪里吧……” 崔公公眼光闪烁不定,强笑道:“陛下倒把奴婢说糊涂了…呵呵呵,陛下醉了,那…奴婢服侍陛下就寝吧…” “不劳你费心,你该去…向大丞相禀报…朕这一日的行踪了,哈哈哈…崔公公…朕今日…可没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也没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吧,啊?” 皇帝一会摇头,一会点头,酒醉心明。 崔公公见再也瞒不住了,刹时泪流满面,跪倒在皇帝面前。 “陛下,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你言重了,如今朕的话,还有谁听?生杀大权,也早不在朕手里了,只怕朕自己的死活,朕都做不了主了,哈哈哈…” “陛下…奴婢恭祝陛下万寿无疆,洪福齐天!” “万寿无疆?洪福齐天?哈哈哈,罢了,罢了,朕好累,朕想歇会,你去吧,你去吧,朕不会怪你的…” “这…陛下……” 崔公公小心翼翼,一步三回头,慢慢走出了宫殿。 皇帝苦笑着,伏于案上,欲入梦乡。 “陛下~~” 似有人又在呼叫皇帝,不知是梦内,还是梦外? 皇帝轻揉眉头,望向前去。 只见一汉子跪倒在案前,十分恭谨,原来不是梦。 “你是何人?” 皇帝见此人面生,既非宫人,也非侍卫,多了几分警惕之心。 汉子又拜道:“陛下,小奴求陛下一事!” 皇帝自嘲一笑,叹道:“如今情形,我有如傀儡,自身难保,你有什么难事,去求大丞相吧……” 汉子摇摇头,眼有恨意。 “小奴求过了,只是高贼无情,不肯放过小奴,所以小奴这才偷了他的授令,入宫面圣!” 高贼? 皇帝警觉起来,莫非面前之人,是高澄的仇人? “你…….出言不逊,辱我大丞相,你可知罪?” 皇帝不傻,又怕这万一是个阴谋,定会将自己套入圈内,后果不堪设想。 汉子略有疑虑,看了看皇帝半晌,直摇头。 “陛下既然自比傀儡,说明陛下也如小奴一样,是恨那高贼的,如果小奴杀死高贼,陛下可否答应小奴,除去小奴的罪奴之身,与家中妻儿团聚?” 皇帝细细打量,觉得那汉子言语诚恳,不似有诈,这才信了一半。 “你是何身世,说明白些,方可让朕释疑啊!” “回陛下,我本梁国大将,当年与高欢交锋,兵败被俘,配往高贼府上为奴,转眼几载,甚是思念家中父母妻儿,许重金为自己赎身,高贼不允,还肆意羞辱,是以恨之入骨!我知陛下处境,被高贼挟持,以令天下,若我杀死高贼,岂不也正好为陛下除去心腹大患?从此朝纲匡扶,正天子威名,不正是陛下所愿吗?” 皇帝眼中放光,似有希望。 高欢新逝,自己本以为可以重振社稷,谁知高澄又子承父业,独揽大权,自己这个皇帝依旧只是个傀儡,那么,若是高澄死了,他们高家还有谁人可承这霸权,作践自己呢? 不管结局如何,这都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啊! “你真有把握杀死高贼?” “易如反掌,只要在他酒菜中做做手脚,要杀他又有何难?” 那汉子说得斩钉截铁,给皇帝吃了颗定心丸。 “好,朕答应你,高澄一死,朕就将你送回梁国!” 皇帝和这汉子算是有了约定了,那汉子心满意足,出了皇宫。 帷幔飘动,皇后缓缓挪了出来,手中捧着些水果。 皇帝一惊,莫非刚才所言,被她听得一字不差? “皇后…朕…朕…” 皇帝面有难色,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皇后面如土灰,喃喃说道:“妾身…妾身什么都没有听到…” 皇帝起身,走到皇后面前,紧紧抱住,哭道:“朕的好皇后啊…” 皇后笑了笑,抬了抬手中的水果。 “妾身本想拿些果子给陛下醒酒…看到陛下没醉…妾身也就放心了…” “朕清醒得很…”皇帝脸上带泪,怏怏说道,“只是…他终究是你哥哥…皇后…你会不会怨朕,若你是朕,你又当如何?” 皇后沉吟半晌,抿抿嘴唇,双眼一闭。 “忤逆之人……都该死……” ………… 2…非喜则凶… 这日,令萱又在荷塘中清理杂草,远远地看见有几人走了过来。 “鲁灵儿,喜事,喜事啊…” 只见掖庭令不停地朝令萱挥手,示意她划到岸边来。 令萱忙将船划了过去,却又看见掖庭令身边的,是前日那相貌丑陋的公子。 在她的印象中,那是个言行极其粗鄙之人。 这人就是高洋。 “鲁灵儿,恭喜恭喜啊!”掖庭令呵呵笑着,谦卑地望着高洋,说道,“这位是太原郡公,还不快来问安?” 原来这个丑八怪也是个郡公? 令萱不敢得罪,便在船上行礼拜道:“奴婢有礼了!” 高洋盯着令萱的脸,看个不停。 “唔~~本郡公府上……缺个绣娘,听掖庭令说,你擅长女红,所以本郡公就想到你了,呵呵呵,不知你意下如何?” 高洋今日的言词颇为得体,或许是希望打动令萱。 令萱看了他一眼,马上被他那色眯眯的神情给挡了回来。 他无非是找个说词,将人先骗进他家中,然后行污秽之事罢了! 天鹅伴癞蛤蟆,只怕这种折磨,比起服侍掖庭令来,只会是过之而无不及! “奴婢何德何能,不敢受郡公抬爱,还望郡公见谅!” 令萱婉转回绝。 “什么?你这不识抬举的奴婢,信不信我杀了你!” 高洋说着便抽出宝剑,直指令萱所在的方向。 被一个奴婢拒绝,这不是丢了天大的面子? 掖庭令大惊失色,忙不停地作揖,求道:“郡公息怒,容在下再劝劝她…” “没什么好说的,只管抓她上来,我要亲手杀了她!” 高洋怒发冲冠,面目狰狞,越发丑陋了。 随从们蹚入水中,把船拉到岸边,将令萱拽上了岸。 儿子受惊,在她背后“哇哇”大哭。 令萱心疼,回过头去,耸动着身子,自顾自地哄起孩子来。 “大胆奴婢,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郡公?” 高洋将剑锋挑到了令萱眉前。 令萱心中一寒,忙下意识的抱紧了孩子,以身相护。 “快快跪下求饶啊,鲁灵儿,快跪下~~”掖庭令又急又怕,已是汗流满面,“你知不知道,郡公可是当今皇后的哥哥,大丞相的胞弟啊,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快快求郡公开恩,放你一马啊?” 什么?眼前的人竟是那高贼的胞弟? 杀夫之仇,灭门之恨,瞬间在令萱胸膛升起,直冲脑门。 仇人相见,令萱顿时便红了眼。 “啊~”令萱瞪大了双眼,大吼一声,伸开手便朝高洋抓去。 高洋一脸诧异,他哪里知道令萱会如此痛恨自己,但他终究是习武之人,反应敏捷,侧身一闪,抬起腿便将令萱踢倒在地。 “好个不知死活的奴婢,看我不杀了你!” 高洋举起宝剑,朝令萱刺了下去! 令萱暗叫一声,我命休矣,不由得闭上了双眼… ………… 3…高湛心思… “铛~” 在这生死关头,高洋的宝剑被另一把剑挡开了。 令萱睁开眼来,抬头望去,只见一男子手执长剑,挑开了高洋。 这男子,令萱已是第三次相见了。 他就是高湛! 高湛身边,依旧跟着高演,他们二兄弟倒是自小投缘,形影不离。 “哥哥,弟弟,你们快快把剑收起来,为了一个奴婢,兵戎相见,岂不让人笑话?” 高演一会推推高洋,一会推推高湛,息事宁人。 二人各自哼了一声,才将宝剑归鞘。 “平生第一次见这么胆大妄为的奴婢,说她几句,竟然动手伤我,你们说说,该如何处置她?” 高洋指了指令萱,怒不可遏。 掖庭令哭丧着脸,卑躬屈膝,连连作揖,带着哭腔说道:“在下一定重罚,一定重罚……” 高湛走过去,伸手想要扶起令萱母子,令萱却把他推开了。 这三人,兄弟相称,自然都是高家人! 既是如此,那便都是我陆令萱的仇人!! 高洋怒目相向,瞪着令萱:“你看看,你看看,可不是我要冤枉她!依我说,不处死她,不解心头之恨!” 得不到的,他必毁之! 高洋就是这样一个人! 高湛没好气地说道:“好端端的,二哥何故要来惹她?” “什么?怪我来惹她?”高洋暴跳如雷,气道,“我好心好意让她去我家里当个绣娘,她却不识抬举,高湛,换了你,你恼不恼?” 高湛冷笑道:“我就说了,果然事出有因啊,宫里的人,岂是你随便就能带走的?说到底,还是你自己惹来的不痛快!” “我自然可以带走,谁敢拦我!”高洋跨前一步,指着令萱喝问,“我再问你一次,你跟不跟我走?” 令萱咬着牙,恨恨地摇了摇头。 “贱婢,气煞我也!” 高洋气得哇哇大叫,再次抽出了宝剑,砍向令萱。 高湛早防他行凶,横剑抵挡,两兄弟又动起手来。 高演急了,忙也抽出剑来,挡在中间,一边挑开二人,一边好言相劝。 “别再打了,宫中行凶,可是对天子不敬,要治重罪的!” “什么狗屁天子,我怕他作甚!” “听弟弟一句劝,这事传出去,可是辱我高家名声啊!” “不听,除非让我杀了她!” “哎呀,湛弟弟,你也是的,有话好说嘛,何必让二哥难堪呢?” “我不能让二哥杀她!” “何必为了一个奴婢,伤了兄弟之情啊~~” “我…我有意纳她为侧室…” 第24章 19.转折 1…郎情妾意… 高湛要纳这奴婢为侧室? 打斗戛然而止,三兄弟都收回了兵器。 “为何不早说?”高洋皱起眉头,半信半疑。 “如今,我妻胡氏正有身孕,此时若说起纳妾之事,为时尚早,我怕惹她不快…待日后生下孩儿,再说不迟…”高湛呵呵连声。 高演忙抚了抚高洋,笑道:“原来如此啊,二哥,别再恼了,湛弟弟也是情有可原,情有可原了!” 令萱听了他们的话,只道他们三兄弟是在拿自己消遣,心中越发憎恨起来。 “你们这些纨绔子弟,三番五次戏弄于我,究竟是何居心?奴婢命虽贱,却不愿受人羞辱,还请你们自重,不要再为难我们孤儿寡母!不然,奴婢只好葬身于这荷塘之中,从此不再与你们纠缠不清!” 令萱爬起身来,目光凛凛,扫视着自己的仇人,言词决绝。 掖庭令吓得浑身颤抖,几似哭求:“鲁灵儿,你不要命了吗?你一个奴婢,竟然胆大包天,冒犯三位郡公?” “容能速死,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此,我便可以解脱了!” 令萱说着,嘴角露出一丝无奈却又傲慢的笑。 骆超的惨死,陆家的灭门之祸,让她背负深仇大恨,这些日子,早已将她压得透不过气来,只是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杀尽高家人,如何报得这血海深仇? 如今,三个仇人就在面前,她却根本伤不了他们一根寒毛,这让她何其失望,甚至是绝望! 高湛见她如此大义凛然,竟生起一股敬佩之情来。 这个奴婢不止容貌不凡,骨子里更是透着一股高贵清雅之气,怎不让人为之颠倒? 掖庭令抹着泪,无可奈何。 “你…你死…可别连累我哟…三位郡公,这奴婢无知,不识体统,都怪下官管教不严,还望三位郡公恕罪啊…”掖庭令说着,大哭起来。 “晦气!晦气!高演,你还看什么热闹,关你何事?!”高洋骂了一句,甩袖而去。 “诶,二哥,别走啊~~”高演看看高洋,又看看高湛,不知所措。 高湛拍了拍他,说道:“三哥,你随他同去吧,我和她说几句话!” 高演哦了一声,迈了一步,又回头问道:“你真要纳她为妾?” 高湛笑了笑,摆摆手,说道:“你快随二哥去吧,多说几句宽慰话!” 高演嘘了口气,点点头,便快步追了过去。 高湛望了望令萱,躬身掬了一礼,说道:“你很有气节,我很佩服,我们兄弟刚才多有冒犯,还请你见谅!” 令萱呆了呆,有些迟疑。 她没想到贵为郡公之人,会肯给一个奴婢赔罪! 掖庭令终于松了口气,抹了抹泪,劝道:“鲁灵儿,还不快给郡公还礼!” 令萱无动于衷,她不想给自己的仇家施礼。 “你…诶,我说你……” 掖庭令又有些惶然无措了。 高湛对掖庭令摆摆手,并无意责怪。 “还有,我刚刚说的是真的!初见之日,一眼倾心,若你愿意,我高湛定会禀明皇帝皇后,赦免你宫奴之身,迎你入门!” 高湛含情脉脉,一边说,一边向令萱伸出了手。 令萱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看高湛,不置可否。 我陆令萱身负血海深仇,怎能嫁入高家,认贼作夫? 高湛有些尴尬,勉强一笑,收回了手,又道:“鲁……鲁……” “郡公,她叫鲁灵儿……”掖庭令点头哈腰,笑容可掬。 高湛点点头,盯着令萱,问道:“鲁灵儿,你可愿意?” 面前的男子,仪表堂堂,温文尔雅,这该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啊? 令萱心里嘣嘣直跳,已是七上八下。 一个声意在说,“快快答应啊,此等如意郎君,岂容白白错过?” 另一个声音却又在声边厉声喝斥,“你答应过夫君的,要手刃高贼,灭他三族,你忘了吗?” “鲁灵儿,你…你可愿意?”高湛眼中充满期望,又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我…我不能…”令萱吱唔着,连连后退。 高湛点点头,吐了口气,笑道:“是我唐突了,来日方长,等过些时日,我再来问你!” 高湛说完,便转过身,翩翩离去。 偶又回头,面带笑意,多有不舍。 令萱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 2…高澄之死.. 夜已深,高家府上依旧热闹。 高家兄弟好酒,每晚都要喝到三更,不醉不归。 “你们三个,今日又有何不痛快?” 高澄似是听说了些什么,漫不经心地问着几个兄弟。 高洋心无城府,气呼呼地说道:“为了个奴婢,高湛竟和我翻脸,便是外人,尚且与我相睦,各自礼让,偏偏是兄弟,反倒这般不痛快!” 高湛没好气地说道:“二哥入宫行凶,要杀一个无足轻重的奴婢,这事传了出去,可是对高家不利,二哥行事,总是这般莽撞,我这才加以阻拦,你倒说我的不是!” “这皇宫,迟早是大哥的,杀个奴婢又算什么?” 高洋口无遮拦,依旧没有半点反省之意。 “哎,白天吵了也就算了,晚上还无休无止,可别搅了大哥的正事了!”高演劝慰起二人来。 “谁无休无止?我杀个奴婢,便也痛快了,是高湛偏要拦着,惹我不痛快,你何须只责怪我?” “二哥误会,我不是责怪你!” “我怎会不知你的心思,你自小便和高湛要好,你不偏着他?谁信呢!” 高澄眉头一拧,怒道:“若不喝酒,都散了吧,你们这般倒让人心烦,都睡去吧,散了散了!” 高湛正有此意,便率先起身,拂袖而去。 高演叹了口气,便也撤了。 高洋觉着无趣,嘟噜道:“好酒好菜尚未尝到,哥哥便赶我走?” 高澄气道:“本想与你们商量正事,你们倒先内讧起来了,大事怎敢托付给你们?” “哥哥莫恼,我最是体贴哥哥的,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去办!” 高洋笑脸迎人,对大哥高澄倒是恭恭敬敬。 高澄叹道:“高湛说得并不错,你行事太过鲁莽,只怕也是难成事的!” 高洋黑了脸,哼道:“如此,不扫哥哥兴了!” 高洋讨了个没趣,便也甩手离开了。 这时,有仆人领着崔公公走了进来,行礼拜道:“拜见大丞相!” 高澄起身相迎,笑道:“来得正好,我们两人喝个痛快!” 崔公公忙道:“奴婢怎敢与大丞相同饮?” 高澄不依,硬是拽着他坐于对案。 “为何还没人来上酒菜,今日怎会这般磨磨蹭蹭?” 高澄语气中有些不满。 有仆人赶紧去后厨催促。 少时,七八人等捧着酒菜而入,置于桌案之上。 高澄指了指之前那个要赎身的汉子,说道:“你先尝!” 汉子跪坐于桌案边,拾筷将菜肴都尝了一小口。 高澄又倒了半杯酒,置于桌上。 那汉子又将酒水饮尽,一脸从容。 “行了,都退下吧!”高澄放下了心。 那汉子满脸堆笑道:“小奴今日得了一条极品漳河鱼,正在烹煮中,稍后便为大丞相呈上来!” 高澄看了他一眼,说道:“甚好,知我口味,值得褒奖!” 那汉子喜道:“谢大丞相夸赞!” 汉子退去,眼藏暗祟。 高澄邀崔公公进食,道:“崔公公,请!” “大丞相请!” 二人各进美食,又饮了好几杯酒。 “陛下今日可还安好?” “陛下安好,请大丞相放心!” “陛下今日可有见过什么人?” “未曾有人觐见!” “好,很好!” 崔公公果然是高澄的内应,这和皇帝猜测的丝毫不差。 “大丞相府上的美酒很是醇香,奴婢多贪了几杯,怕是醉了……” 崔公公眼神浑浊,似有醉意。 高澄揉了揉眼睛,笑道:“崔公公这才喝了几杯啊,呵呵呵……” 高澄笑着,才觉眼前有些浑沌,原来自己竟也醉了。 有仆人走近,似有新的佳肴上桌。 “大丞相,鱼来了!” 之前那汉子说着话,躬身将鱼碟放了上去。 高澄越发有些迷糊了,身子都摇晃起来。 “今日饮的……是什么酒?” 高澄指指酒壶,尽力保持清醒。 高澄不知道,这汉子在酒里下了迷药,即便是那汉子之前饮过半杯,却因药量太小,根本无碍。 “自然是夺命酒!” 那汉子话没说完,从鱼碟下抽出一把刀来,狠狠刺进了高澄的胸膛。 崔公公吓得酒意全无,连滚带爬,跑到院中,大喊:“来人,有刺客!” 有仆人慌忙跑了过来,将那汉子围了起来。 “兄弟们,只要能逃出去,我们就能回梁国了,杀杀杀!” 那汉子叫嚣着,领着自己的同伙,与仆人们对抗起来。 这汉子可是梁国的将军,自然身手不凡,以一敌百,不在话下,不多时便打倒了一众奴仆。 高澄捂着胸口,血已流了一地,挣扎着向院中爬。 那汉子可不敢让他活着,执刀一顿猛砍,直到高澄断气,命归黄泉。 一代权臣高澄,本是有勇有谋,没想到却死在自己家奴手中,实在是失算了。 “兄弟们,冲出去!” 那汉子见已控制住了局面,带领同伴便向外冲。 “哥哥,我来了!” 只听一声怒吼,高洋带着一帮家奴,冲了进来,立刻又将那汉子的人围了起来。 高洋见高澄倒在血泊之中,不由得呼天抢地,跑了过去,无奈高澄早已断气,回天无力。 “贼子,拿命来!!”高洋挥舞宝剑,跟那汉子酣战起来。 论功夫,两人不相上下,只是那汉子在之前的战斗中,已失了一半体力,自然节节败退,再无抗衡之力。 “刷~”的一声,高洋的宝剑刺进了汉子的肚腹,血湿衣襟。 高洋抽出宝剑,那汉子顿时血喷如泉,流了一地。 “谁指使你的,是不是狗皇帝?” 高洋踩着那汉子的脸,厉声问道。 那汉子目光涣散,却不愿祸及皇帝,断断续续说道:“高贼咎由自取…….与他人无关……” 高洋哼了一声,将宝剑插入汉子的喉咙,那汉子刹时便咽了气。 “你们听到了吗,他说是天子指使的!” 高洋歪曲那汉子的话,自有企图。 一众仆人异口同声说道:“是,是天子指使的!” “崔公公,你都听到了吧?是天子指使他杀了大丞相!” 高洋双目圆瞪,直盯着崔公公。 崔公公怎会不明白高洋的意思,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道:“听到了,奴婢听到了……” “听到什么了?” “他说……是天子指使他杀了大丞相……” 第25章 20.承袭之人 1…命运注定.. 白灵堂,吊唁客,悲形于色,哭声震天。 大丞相死了,他的丧礼自然有如国丧一般隆重。 前来吊唁的人,往来不息,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布衣百姓,皆来哭嚎几声,以表哀思。 只是人心各异,各揣心思,虽然人人泪流满面,悲伤不已,却难辩虚实真伪。 大哥高澄死了,高洋自告奋勇,担当了长兄的责任,将高澄的丧事办得风风光光,井井有条。 凡有入府吊唁者,高洋皆带领兄弟们一一答礼。 “天子携皇后前来吊唁!!” 外面响起通传之声,众人皆整衫而待。 皇帝和皇后缓步而入,神情肃穆而悲伤。 众人皆拜:“参见陛下,娘娘!” 皇帝忙伸手说道:“请起,朕来为大丞相送行……” 皇帝说着,悲戚掩面,痛哭不已,挪着步子,走到灵前,探身观望高澄的尸身,万分窃喜。 “朕痛失良臣,国之殇也……” 皇后望着棺椁,心中波澜起伏…… 她若是早点将行刺的消息告诉高澄,自然就不会有这一天了! 然而,关键时刻,她站在了皇帝这边,匡扶社稷,大义灭亲,实在是可歌可泣! “封棺吧……”皇后哽咽着,对在场的哥哥们说道。 “慢~~”高洋一个箭步跨了过来,护在棺前。 高演高湛还有其他兄弟都围了过来。 “你可知道大哥是怎么死的?” 高洋看了看皇后,目光移了过来,直盯着皇帝。 皇帝抹了抹泪,屏气凝神,心下忐忑。 皇后不动声色,缓缓说道:“家奴行凶害了哥哥,不是已诛杀当场,以命相抵了吗?” 高洋一甩衣袖,哼道:“大哥死因可疑!你可知那行凶家奴临死前说了什么?” 皇帝听了这话,大感惶然,不由得捏了把汗。 皇后对此事心中有数,不禁也直犯嘀咕。 莫非那人终是把皇帝供了出来? “他说了什么?” “他说……是受人指使……”高洋凑近脸,在皇后耳边说道。 皇后心中如装了风火轮一般,飞速旋转,揣测着高洋的心思。 她断定,高洋之所以不敢大声公之于众,定是心中有鬼,没有底气。 “谁指使的?”皇后冷冷问道。 高洋没答话,只抬眼看了看皇帝,皇帝吓得面如土灰。 “你敢说是陛下?”皇后强装镇定,轻声喝问,“谁可为证?” “在场仆人皆可为证!”高洋看了看堂前一众操办后事的奴仆,咄咄逼人。 皇后沉吟片刻,随即冷笑道:“自家仆人,怎可为证?他们自然一心向着自己的主子,尚且不说,是不是受你指使!” “你~~”高洋的阴谋一下子就被皇后揭穿,难免有些心虚。 “来人,封棺!”皇后有了底气,说话铿锵有力。 “不行!”高洋一拍棺椁,横加阻拦。 高演见场面有些难堪,忙唱和道:“二哥,天气炎热,大哥尸身不宜久留啊,就依了皇后,封棺下葬吧!” 高洋哼了一声,咬咬唇,又向皇帝逼进,“如今,大丞相之位空虚,敢问陛下,谁可胜任啊?” “这…这…”皇帝急得直抹汗。 皇帝前来吊唁,主要目的,是看看高家,还有没有那霸道蛮横之人,把控朝政,继续威胁自己的皇权,如今见了高洋,才知道高家人个个都是豺狼虎豹,个个都是狼子野心,自己这个皇帝,显然又要美梦成空了! “高洋,你好大胆,竟敢威逼恐吓陛下?”皇后护在皇帝面前,厉声喝斥。 高洋脸皮颤动,稍稍柔和了些,又道:“臣~不敢,臣只想知道,大丞相之位究竟传给谁人?” “不劳你费心,此事当由陛下定夺!”皇后一句话,堵住了高洋的口。 高洋气红了脸,骂道:“你还是不是高家人?” 皇后凛然说道:“我是高家人,但我也是一国皇后!” 高洋气得面红耳赤,却终找不出话来反击! 高演忙又说道:“母亲病着呢,皇后终也是母亲的女儿,是不是该先去看望母亲?” 皇后点点头,扶着皇帝,说道:“陛下,可否随妾身一道,问母亲安?” 皇帝连连点头,连声称好。 ………. 2..众臣之心 娄氏痛失长子,悲伤不已。 短短两年,这个妇人便经历了丧夫丧子之痛,怎能不倍受打击,身心俱疲。 “老媪无恙,劳各位大人挂心,感激不尽啊~~” 娄氏病殃殃的,喝了几口汤药,将药碗递与身旁的奴仆,喘着大气。 榻前,七八位大臣,恭谨侧立一旁,满目关怀。 这几人,自高欢在世之时,便一直追随左右,高欢死后,又侍奉于高澄身后,十分忠心。 如今高澄又殁了,他们失了主心骨,自然比谁都着急。 将军段韶躬身说道:“夫人,大丞相之位空虚,不知哪位公子可承此位,担当重任?” 娄氏看看众人,幽幽说道:“老媪一介女流,怎知国家大事啊,依诸位大人看来,我这些儿子中,谁堪当此任呢?” 几位大臣在一旁交头接耳,轻声议论起来。 段韶稍有沉思,答道:“若依高公遗志,当尊长幼之序……只是二公子他……” 段韶欲言又止,后边的话,终是没敢说下去。 娄氏点点头,早知段韶话中之意。 “老媪知道,洋儿素来鲁莽,心无城府,怕是难当重任啊……” 段韶微微点了点头,既然娄氏也有此虑,那他也不必多说废话了! “杨大人,你与洋儿亲近,最知他秉性,依你看来,他能当大丞相之位吗?”娄氏又问另一人。 这杨大人时任太原公‘开府司马’,算是高洋的家臣,自然更加了解高洋的为人。 “禀夫人,在下倒觉得二公子有勇有谋,堪当大任!” “是吗?我这个母亲,竟不知儿子们谁好谁歹,实在是惭愧啊……” 娄太后双眼无神,脸上泛着苦涩笑意。 段韶皱起眉头,疑道:“杨大人为二公子效力,自然向着二公子,若换了其他公子的家臣,自然也会为其他公子说好话,夫人,请慎虑!” 杨大人面有不悦之色,说道:“段将军质疑在下,无可厚非,但在下心如明镜,并无任何偏私,还请段将军莫要冤枉在下举贤之心!” “若存争议,只为不负高公所托,还望杨大人大量!”段韶说着对杨大人拱了拱手。 杨大人拱手还礼,不再言语。 娄氏见段韶不看重高洋,也没了主意,眉头紧拧,有些焦急。 “那若依段将军看来,谁是最佳人选?” “段某首推四公子!” “湛儿?” 段韶点点头,说道:“二公子心浮气躁,行事颇为乖张鲁莽,三公子智勇双全,却又太过懦弱,唯四公子湛集二人之长,却无二人之短,当为大丞相最佳人选!” 娄氏揉揉额头,明显已是心力交瘁。 “段将军言之有理,诸位大人,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听了这么久,各有所属,分成了两派。 “四公子有勇有谋,不偏不颇,更胜一筹!” “不错,四公子行事更为周全,当推四公子!” “诶,二公子行事果断,更有高公风范啊!” “长幼有序,还是遵高公遗志吧……” 说了这许久,还是难决,两派支持者,不分上下,这让娄氏倍感头痛。 “崔公公,澄儿生前与你最为亲密,他可曾留下什么话?” 崔公公一直没有说话,他久居深宫,最知明哲保身之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得罪任何人。 “夫人,大公子不曾有过交待,不过……关于谁来担此重任,崔某倒有句话说……” “哦,你说说,谁可胜任?” “这……有些话,崔某不敢公之于众啊……” 娄氏听了这话,眉头开了,若得崔公公真言,自己或可拿定主意了。 “崔公公,这是何缘由?” “容崔某与夫人说句悄悄话……” 娄氏点点头,崔公公便挪身前去,俯身于娄氏耳旁,耳语一番。 娄氏一会眉头紧皱,似有惶恐,时而又欣慰吐气,似是成竹在胸。 ………. 3..睿智娄氏 “母亲,女儿和陛下来看你了……” 皇后与皇帝携手而入,面呈焦急之色。 “拜见陛下,娘娘!”众人躬身而拜。 皇后看看众人,点点头,让皇帝坐于主位,自己又扶母亲坐于侧面。 “见了母亲,便没有皇后,只有女儿了,母亲,身子可好?” 娄氏点点头,叹道:“吃了药,好些了!” “母亲可要好好保重,不然女儿如何放心得下……” “母亲无碍,你悉心服侍陛下就好!” 皇帝望着娄氏,关切安慰:“夫人节哀,保重身子,如此,朕与皇后方能安心啊!” “谢陛下关怀!”娄氏躬身而拜,很是恭敬。 高洋在一旁有些急了,唠了这半天,尚没入主题,叫他如何沉得住气。 “母亲,大丞相之位,该由谁来承袭?”高洋单刀直入,毫不客气。 娄氏瞪了他一眼,说道:“何来承袭之说?此等大事,当然该由陛下定夺!” 皇帝皇后听了娄氏的话,喜出望外,不由得相视一笑,欣慰之情流于言表。 高洋急得团团转,嚷道:“父亲过世,大丞相之位不是由大哥承袭的吗?如今大哥走了,论长幼之序,难道不该由我担当此任?” “陛下在此,你怎可如此放肆?”娄氏怒目圆睁,恨恨盯着高洋,又道,“我们高家素来对陛下忠诚,是以陛下才让你们的大哥秉承父亲遗志,继续为陛下分忧,为国家效力!如今,陛下既然来了,一切当听陛下的安排!陛下,老媪的几个儿子,资质平庸,唯忠心可表,不知陛下,可有心仪之人?” 好一个娄氏,原来是先抑后扬之计啊! 皇帝皇后僵凝了笑容,心入冰窖。 “夫人自谦了,众郡公才行兼备,实乃栋梁之才,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陛下,莫非你要罔顾我高家忠诚,立他人为相?”高洋吼叫着,根本没有把皇帝放在眼中。 皇帝越发领教到了高洋的霸道,这比起高澄来,只怕是变本加厉,又胜几倍啊。 “国之大事,不可儿戏,待陛下上朝之日,与所有臣公商议之后,再立大丞相!”皇后最怕皇帝被人欺负,态度立刻变得强硬起来。 “皇后,论文论武,有谁人可比我高家子弟,如今你吃里爬外,根本不配做高家人!”高洋暴跳如雷,指着皇后骂了起来。 皇后拍案而起,扫视众人,目光落到母亲身上,厉声斥责道:“娄氏,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你们母子串通一气,是要逼陛下就范吗?” 娄氏怔了怔,随即伏地而拜:“皇后息怒!” 娄氏已然看出了女儿的立场,直呼自己的姓氏,这分明是要与高家决裂,宁愿站在皇帝阵营啊! 皇后看了看段韶,杨大人,还有崔公公等一众大臣,似是悟到了什么,心灰意冷。 “几位臣公,莫非这一切,是你们和我母亲早就谋划好的?” 众臣皆拜,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段韶清清嗓子,说道:“皇后,此乃民心所向也,高家几位郡公,才学武德,卓尔不群,人人可当重任,是以臣等与夫人商议,推举最佳人选,供天子决择,并非有不诡之心啊!” “那真是有劳你们了……”皇后撇嘴冷笑,幽幽问道,“那你们到底推举谁啊……高洋?高演,还是高湛?” 皇后这句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顿时激起了几兄弟渴望的火苗。 高演高湛相视无言,眼睛放光,惊诧中带着惊喜。 高洋却目光如刀,犀利划过高演高湛的面庞,如临大敌。 段韶和大臣的目光却齐齐集聚在了娄氏的身上。 “陛下,娘娘,此等大任,无勇者,不能得,无谋者,也不能得,思来想去,老媪觉得,唯一人选是…….” .......... 彩蛋: ???寻思道:“这招无中生有,实为高明,以此可见,他实乃大智若愚之人也……” 第26章 21.贪婪之心 1..如愿以偿 谁谁谁,谁能接任大丞相? 众人屏气凝神,鸦雀无声,只等娄氏公布答案! “高洋可担此大任!”娄氏说着,看了看众人,又将目光移了过来,落在皇帝皇后身上。 皇帝皇后苦笑对望,无语凝咽。 皇室对高家的这一战,皇室还是输了! 高洋欣喜若狂,如沐春风,高兴得直搓手。 高演和高湛脸上掠过少许的失意,随即便恢复了常态。 段韶皱了皱眉头,有些出乎意料,但也无话可说。 在场众臣,也都默许了这个决定,不再言语。 “娄氏,你这是助纣为虐!”皇后面若冰霜,冷冷地说了一句。 娄氏眼神决绝,叹道:“皇后,君临天下,怎能一日无良臣辅佐呢,这也是诸位大人的意思,并非我一个老媪的私心!当然,如果陛下另有贤良之才,我想诸位大人,也一定会遵从陛下旨意的!” 众臣公会意,马上拜道:“臣等推举高洋为大丞相!” 皇帝无奈点点头,吐了口恶气,缓缓说道:“众臣公为朕分忧,朕倍感欣慰!高洋听封,即日起,授大丞相之位,愿你忠心辅弼,造福社稷,安邦定国!” 高洋喜形于色,忙跪地而拜,行君臣之礼。 “谢陛下信任,臣立誓效忠陛下,为陛下分忧!” …………….. 2..施舍 这日傍晚,令萱出了荷塘,回到掖庭局,寻了个偏僻处给儿子喂奶。 “姐姐……怎么躲在这儿?” 荷儿姗姗走来,信口问道。 令萱忙整好衣衫,想要遮掩起来。 “这里……为何有伤?”荷儿眼尖,见令萱胸上有几块淤痕,一时疑惑。 令萱将儿子横在怀里,答道:“前几日挨了皇后板子,兴许是那时受的伤…..” 荷儿不信,说道:“不对…我见过挨罚的人,可不会伤到这里啊…” “别问了~”见有妇人投来目光,惹令萱紧张起来,忙止住了荷儿。 荷儿愣了半晌,似有所悟。 “是不是掖庭令大人……” “别声张,可是羞辱……”令萱点头默认。 荷儿脸有悲色,喃喃说道:“恨不能替姐姐分担~~” 令萱抚抚荷儿,淡然一笑,说道:“别犯傻,这样的事,躲还躲不及呢~” 荷儿望着令萱,泪眼迷离,好不心疼。 “鲁灵儿~”有妇人走了过来,正是之前那位刁蛮悍妇,只见她笑嘻嘻地说道,“掖庭令大人让我传话给你,叫你前去,有事与你说呢,呵呵呵……” 人啊,怎会这般贱,挨了板子,反倒对令萱客客气气了。 令萱颔首致意,客气说道:“有劳姐姐了!” “太见外了,太见外了,呵呵呵……”那悍妇笑着,走了开去。 令萱把儿子递给荷儿,起身便走。 “姐姐,你还要去?”荷儿拽了拽令萱的袖子。 “我…去去就回……” “掖庭令还不肯放过你吗?姐姐都快要入长广郡府的门了!” 令萱看了看荷儿,面无表情的说道:“荷儿,高家是我的仇人,你说我该进去做妾吗?” 荷儿怔了怔,忙赔礼道歉:“姐姐,对不住,是我失言了……” 令萱勉强一笑,摇头说道:“我不是怪你,我是在问你,该是不该?” 荷儿沉吟半晌,低声说道:“大丞相已死,姐姐的仇怨从此便也了结了,看来上天有眼,终不会放过恶人的!” 令萱摇摇头,含泪苦笑道:“可是他杀了我的夫君,还杀了我的父母兄弟,杀夫之仇,灭门之恨,他如何偿还得了?高家人,都是我的仇人!!!” 荷儿缓缓点头,悲叹道:“姐姐说得对,血海深仇,当绵延子孙万代!” “是啊,世仇传万代,我怎能委身仇家,认贼作夫?”令萱的话语并无决绝之意,竟透着些惋惜,遗憾。 长广郡公高湛,或许是上天赐给令萱最佳的夫君人选,可偏偏他们的相遇,在最不适当的时间…… 高湛说过,只在乎缘,不在乎尊卑之别,很明显,他们是有缘的,不然,高湛也不会向令萱抛出爱的枝叶,说出迎她入门的话来,这一切,让令萱干涸的心里,又萌发出少女怀春般的甜蜜…… “这几日,你怎么不来?我可是每天都留着好吃好喝的给你呢……白费我的心思啊……” 掖庭令说着,将桌案上的美食往令萱面前推了推。 令萱藏着心思,没有食欲。 “大人见谅,这几日杂草横生,奴婢有些劳累,力不从心,所以没来服侍大人,还请大人体恤!” “怎么,这帮泼妇还是不肯替你分担荷塘事务?” “并非如此,是奴婢喜欢清静,不喜欢他们打扰……” “我看你~~是故意找借口躲着我吧……” “大人何出此言?” 掖庭令撇嘴一笑,冷哼道:“你是攀了高枝,便看不上我了?” 令萱摇头否认:“大人多虑了,奴婢并无此心!” “高家子弟,个个荒淫成性,残暴不仁,就算长广郡公真的纳你为妾,也不见得比我这里好过啊!”掖庭令摇头晃脑,似乎是在吓唬令萱。 令萱心中,正在纠结此事,掖庭令的话,更让她添了几分烦躁。 “大人,奴婢身子不适,先请告退了~”令萱说着,起身抬步,往门口走去。 “鲁灵儿~~”掖庭令涨红了脸,满脸愤怒,一拍桌案,气道,“我难道待你不好吗?” 令萱转过身来,看了看掖庭令...指指身上... 以往如玉肌肤,早已是伤痕斑斑,犹如纯洁雪地,遭人肆意践踏一般。 “大人待我很好,奴婢这身伤痕可以作证!”令萱轻蔑的笑着。 掖庭令脸上的怒火顿消,慢慢变成羞愧之色,随即惭愧抹泪。 “我…我…我是因为喜欢你啊,鲁灵儿~~”掖庭令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起来,“自我幼时入宫,便被去了势,白活四十载,鲁灵儿,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掖庭令哭得死去活来,悲痛万分,这让令萱又生恻隐之心,怨恨全无… ………… 3.初闻美名 高洋的府宅,如今成了大丞相府。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之时,这里依旧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只见高洋袒胸露乳,一身横肉,尽显莽夫本色,而在他身旁或是脚下,一众美人歪在一起,手拿酒樽,正与他寻欢作乐。 掖庭令说得并不错,高家子弟个个荒淫,尤其是高洋,论纵情酒色,他独占鳌头,兄弟们无人能比。 此时,高洋饮得醉熏熏的,一会亲亲左边,一会又搂搂右边,春风得意,沉浸在温柔乡。 大堂中间,一女子身着绿色罗裙,翩翩起舞。 高洋看得呆了,醉眼朦胧,恍惚间呵呵直笑。 “大丞相,为何发笑啊?”有美人凑近了问道。 高洋指了指跳舞女子,笑道:“这奴婢了得,在荷塘上也能起舞……” 众美人细细望去,一头雾水。 “哪来的荷塘?”众美人问道。 “我认得她,她是荷塘的女工,你们看看,这般美貌,可是把你们都比下去啰!”高洋盯着舞女,直流口水。 那舞女一身绿装,又飞身疾舞,便把高洋的眼看花了,直把她当成令萱了。 可见,高洋心中,对令萱何其痴迷。 “荷塘女工?”众美人面面相觑,越发糊涂了。 一曲奏罢,舞女收住身形,朝高洋鞠躬。 高洋定睛一看,那舞女面貌完全变了一个人,哪里是荷塘的美人? “下去下去~~扫兴~”高洋连连摆手,一脸失望。 美人们说道:“我就知道是大丞相眼花了,那荷塘的宫女哪有这等舞技?” “大丞相真是的,姐妹们这般花容月貌,大丞相不夸,偏偏夸起一个卑贱的宫女,让姐妹们颜面何存啊?” 高洋嘿嘿一笑,说道:“宫女又如何?有姿色足矣!” 众美人一脸的不服气,直翻白眼。 “一个宫女,能有何等倾世之色?亏得大丞相这般惦记?”一美人极不知趣的捧了杯酒,递了过来,搔首弄姿。 高洋接过来一口喝了,把空杯递还与她,笑道:“虽是宫女,可是比你更美百倍!” “哼!”美人自讨没趣,气得脸都歪了,眼一挑,说道,“莫不是比那李家二小姐还要美?” “哪个李家二小姐?”高洋既感惊诧,又万分向往。 美人们笑了,戏谑道:“大丞相真不知道?有个叫李祖娥的,李家大族出身,容色倾国倾城,美名早传入我们姐妹耳中,甚是让人艳羡呢!” 高洋哦哦连声,惊道:“我只知道李家世代名门,声威响彻北方,没想到,还有个如此绝色的女儿?你们可知,她有无婚配?” “年方十五,待字闺中,怎么,大丞相,可是动了心了?”众美人围着高洋,哄笑不止。 高洋则搂着一众美人们,淫笑连连。 “夫君,你又要纳妾吗?” 一丰满女子姗姗走了进来,大声喝问,她身后还带个孩子。 这女子是高洋的正妻段氏,而这孩子是他们的儿子。 “夫人有礼~”之前那众美人见了她,有些惧色,纷纷起身相迎,将高洋身边的位子让了出来。 段氏满脸堆笑,看着高洋,说道:“夫君,妾身问你话呢…” “问我什么?”高洋不知是真没听到,还是假没听到,一脸迷糊。 美人们笑道:“哎呀,夫人是问大丞相,是不是要娶李家二小姐?” 高洋呵呵连声,反正不作答。 段氏瞥了众人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李家二小姐,不是许配人家了吗?很快就要成亲了吧?” “我们就是哄大丞相开心呢,夫人别当真…” “等等~夫人你说她要和谁成亲?”高洋摆摆手,所有人立刻鸦雀无声。 段氏不假思索,说道:“安乐王啊,当朝天子的哥哥,怎么,夫君要去抢亲不成?” “嫁谁不好,偏嫁元家人,为夫就把她抢到府上来,又有何不可?”高洋拧着脸,不以为然。 “如今你是大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拦你?不如把她抢来,当丞相夫人吧!!”段氏白着眼,一脸的不高兴。 高洋嘿嘿笑道:“夫人说的哦,为夫明天就把李李李…” “李祖娥!!”众美人哈哈大笑。 “对,把李祖娥抢到府上,让她当丞相夫人!!”高洋摇头晃脑,似真似假。 段氏急了,忙道:“夫君,你要气死妾身吗?” 一众美人笑道:“夫人当真不得,便是把天上的仙女抢来,也依然只能当妾!” “由着你们取笑本夫人,还不快滚!”段氏刹时便翻了脸。 那孩子也不客气,听了母亲的话,抓起桌子上的糕点,便朝众美人身上洒去。 “滚啊,滚啊!!” 一众美人尖叫连连,夺门而出。 “祖宗,谁让你扔的?”段氏捏住儿子的手,却只惹得他一阵大笑。 高洋起身,气道:“由着你们婆娘小子胡闹,我睡觉去了!” 第27章 22.美梦恶梦 1…绝色无二. “恭迎大丞相!” 高洋不含糊,既已心动,马上前往李氏大族,看个究竟。 李家人知道高洋要来,怎敢怠慢,上下千口人,齐齐列阵恭迎。 “哈哈哈,高某前来,不为别的,就为了看看你家女儿,叫李祖娥的!” 高洋开门见山,毫不避讳,直让李家人愣在当场。 李父点头哈腰,将高洋迎进大堂,斟茶倒水,瓜果点心摆了一桌。 “小女尚在温书,在下这就叫她前来拜见大丞相!”李父面呈尴尬之色,却也无可奈何,高家人大权在握,嚣张跋扈,李家又奈他何? 高洋赞道:“了不得,素闻你家女儿容色不凡,还读书习文,岂不是才貌双全的佳人?” “大丞相过誉了!”李父陪着笑脸,一边揣摩着高洋的心思。 少时,一芳龄少女翩翩而入,步履轻盈,不紧不慢。 高洋只望了一眼,眼便直了,身子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看那少女,面若桃花,肤如粉脂,黛眉如细柳,双眸藏碧波,纤纤玉鼻下,嘴角微扬,似笑非笑,一片上唇如红心嵌月,一片下唇如初绽玫瑰,好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面庞。 高洋直咽口水,心中隐虫萌生,一为二,二为四,刹时便爬满了全身,让他倍受煎熬。 “果然…..果然非人间尤物……”高洋说话都不利索了。 那少女似没听见,微躬其身,施礼道:“小女子李祖娥拜见大丞相!” 言如弦音,声若天籁,绕在高洋耳边,令得他魂飞魄散,飘飘欲仙。 李父见高洋失魂落魄,呆呆地盯着女儿,却又不说话,莫不让人混沌不解。 “大丞相,这便是小女李祖娥~~”李父提醒了一句。 高洋如梦初醒,手指颤抖了一下,情不自禁伸手向前,想搂李祖娥入怀。 李祖娥一惊,后退一步,双眉紧颦,衣袖遮腮,瞟了瞟高洋,沉吟不语。 高洋呵呵连声,搓了搓手,掩饰难堪。 “失礼失礼,还望见谅!” “大丞相言重了,请坐下说话!”李父又请他重新落座。 高洋归于案前,问道:“小女可曾婚配啊?” 李父犹豫片刻,吱唔道:“尚…尚未嫁人…” “回大丞相,小女子心有所属!”李祖娥目光微挑,似是在看高洋,又似是在望着地面,并无众人般恭敬之色,惹得高洋心烦意乱。 “你们父女两人,为何言词不一?谁说的是真的?”高洋眉头不展,看看李父,又看看李祖娥,面露不悦之色。 李祖娥微微一笑,说道:“女儿家的心思,自然不会轻易透露给人,我父亲尚未过问我的婚事,做女儿的,又怎好主动说与他知呢?” 高洋嘿嘿一笑,不让人看出他的失落,指着李父说道:“这便是做父亲的不对了,你家小女该有十五了吧,若还不论婚配之事,可是有违法令哦~~” 李父忙施礼赔罪,道:“这是在下的过失,她自幼便是我掌中明珠,多有溺爱,实在是舍不得嫁与人去,受人脸色!但凡有提亲者,都被在下拒之门外,不曾想,原来她早有心仪之人,我这个父亲竟然不知,实在是令大丞相见笑了!” 高洋审视着父女两人,心中直嘀咕:一唱一和,不过是出双簧戏罢了,明明与元家人订了婚约,却还糊弄于我? “明人不说暗话!我就直话直说了吧,哈哈哈~~”高洋站起身来,走到李祖娥面前,围着她纤纤身姿转了好几圈,又道,“你,李祖娥,本丞相娶定了!除了我,谁敢娶你,我便杀了谁!” 李祖娥怔了怔,脸色煞白,随即淡然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恕小女子不能从命!” “这是为何?”高洋涨红了脸,面色变得很难看,他这个人,可没太大耐性,即使是再喜欢的人,若敢逆他心意,他一样会翻脸不认人! 李祖娥没被他吓倒,反而一拂衣袖,坦然说道:“小女子从小娇生惯养,吃不得半点苦,受不得半点气,听闻大丞相早有夫人坐正,妾室无数!我若再嫁,也必为小妾,到时候受婆婆的气不算,还得看大房脸色,倘若妾室们争风吃醋,也少不得为难我,我是不会受这分委屈的,还请大丞相大量,不要为难小女子!” “嫁为人妇,上自有公婆,不提,至于一众妾室,我自可全部赶出门去,不让你受气,只是这正妻,是母亲配与我的,这倒难办了……”高洋连连搓手,踌躇不决。 李祖娥挑嘴一笑,躬身说道:“是小女子让大丞相为难了,还请大丞相海涵!” “你如何才肯嫁我,要立你为正妻?” “这也只是一个假设,大丞相如能应允,再论其他!” “你果然是要为难我啊?” “小女子多有得罪!不如,让家父设宴,给大丞相赔罪如何?” 李祖娥不亢不卑,丝毫没有动摇之心。 高洋咬咬牙,纵有怨恨,却找不出发火的理由,只得将满腔烈火吞入肚内,熄灭成冰。 “哼~~”高洋不再说话,一拂衣袖,大踏步跨出门去。 众人忙拜:“恭送大丞相!” 李祖娥见高洋走远,紧绷的弦终于可以放松了,不禁吐了口恶气。 李父唉声叹气,抚着胡须,喃喃说道:“女儿啊,这可闯祸了,高家人可是不好惹啊!” 李祖娥看了看父亲,点点头说道:“若父亲不疼女儿,之前也不会出言相护,若父亲反悔,也没什么,终究是大丞相,有个倚仗,嫁与他,自然是好事!” 李父无奈说道:“父亲也是怕你受苦啊,别说他相貌丑陋,还不算什么,主要是他性情暴虐,荒淫不堪,我怎么能将你推入火坑呢!” “谢父亲成全!”李祖娥感激不已,眼中带泪,只拜父亲恩德。 “哎呀~~”大门口传来声响,不知发生何事? 李祖娥和父亲急步走了出去,高洋已经走了,只有一帮仆人在笑。 “你们笑什么?” “大丞相跨出门槛时,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吃屎,嘴里直说,算是拜老丈人了!” ……….. 2..三日之约 一对新人,身着红妆,正拜堂成亲。 细看新郎,风度翩翩,仪表堂堂,正是那长广郡公高湛。 揭开新娘头上红纱幔,美人羞涩抬眼,眉目传情,正是令萱。 “饮合卺酒~~”礼官高声宣道。 一众亲友拥上前来,嘻嘻哈哈,围着二人大声吆喝。 高湛与令萱手捧酒杯,手腕相交,欲饮喜酒。 “夫人,你还不快杀了他,为我报仇!!!” 骆超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浑身是血,正瞪着令萱。 令萱忙护在高湛身前,大哭道:“夫君,仇人高澄,已经死了,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们了~~~” 骆超嚎啕:“认贼作夫,夫人,你让我好不失望~~~~” 转眼间,陆父又出现在令萱面前,吐着鲜血,说道:“女儿,灭门之仇,你忘了吗?陆家几百条人命,都是他们高家害死的啊~~” “杀夫之仇,灭门之恨,不共戴天,世代相传,陆令萱,你都忘了吗?” 令萱往左逃去,骆超挡住去路,令萱往右逃去,父亲又挡住了去路。 令萱只能后退,却撞到了高湛。 “原来你是来杀我的,对吗?”高湛除下红妆,恨恨地抓住令萱。 “不~~不~~”… 接连几日,令萱心神不宁,美梦与恶梦不停地纠缠,令她心力交瘁。 撑着船,划了几下,船儿往塘中驶去。 令萱精神恍惚,望着水中的身影发呆,水中的女子,是这般的憔悴,这般的无助…… “陆令萱,你累不累?” “我?累不累?我失了身分,失了贞洁,连自己的名字也失去了,早已不堪重负,无力苟活~~” “那为何不跳下来,一了百了?这荷塘,不是你最喜欢的净土吗?为何不干脆埋身于此,洗清一身的污浊?” “是啊,我喜欢这里,不如就跳下去,化身一朵白莲,干干净净……” “哇哇~~”儿子传来了啼哭声,将令萱从混沌之境拉了回来。 莫不是母子连心,儿子知道了令萱的心境? 令萱忙耸耸后背,苦笑道:“提婆,你舍不得母亲是不是?” 有了母亲的安抚,儿子收敛了哭声,似是听懂了母亲的话。 我不能死啊,为了儿子,我不求好死,只求赖活! 令萱给自己鼓了鼓劲,撑起船,寻起杂草来。 荷塘中间的廊桥上,站着一个人,正望着令萱。 令萱定睛一看,那不是长广郡公高湛吗? “鲁灵儿~~”高湛喜滋滋地朝令萱招手。 梦中的一幕幕,又浮现在令萱眼前,提醒着她,这是你的仇人…… “鲁灵儿,我已和我家夫人说了,她同意再添侧室~~” 高湛眉开眼笑,深情款款地望着令萱,眼中尽是期待。 令萱眼一闭,牙一咬,把竹杆移到船头,用力一撑,船便掉转了方向。 高湛笑容僵凝,大为不解,说道:“退艄调头?你何时学会了这一招?我可没教过你啊!你这是……拒绝我了吗?” 是啊,当初令萱初入荷塘,这划船的功夫还是高湛教的呢! 明明是有缘之人啊,为何偏偏是自己的仇人? 令萱心中翻江倒海,刹那间思绪万千,一时理不清头绪。 “奴婢卑贱,怎么配得上长广郡公?” “我早说过的,只要有缘,何必在乎身分地位?” 令萱划了几杆,回头看了看高湛,说道:“给奴婢三日,容奴婢好好想想,也请长广郡公再思量思量~~” “好,就三日,三日后,我再来找你!” 第28章 23.谋划将来 1..了断旧事 “我决定了,如果三天后长广王没改变心意,我就答应他!” 令萱一边给儿子喂奶,一边将这个决定告诉荷儿。 她已经向骆超和父亲的亡灵发了个誓,混进高家,伺机报仇。 这不得不说是个完美的理由,但令萱也告诫自己,绝不能成为自己贪图安逸,忘记仇恨的借口。 荷儿听了她的话,愣了片刻,随即张大了口,喜道:“太好了~~” 令萱看看左右,连连摆手,示意她不要声张,怕惹人注意。 荷儿缩了缩脖子,一脸歉意,忙又低声说道:“姐姐说得对,若背负仇恨,这辈子也就白活了,为了公子,姐姐也该好好打算了!” 令萱看了看荷儿,欲言又止。 既然荷儿不知道她真实的目的,干脆就此隐瞒下去,独自完成自己的复仇大计… 知道的人多了,秘密可就保守不住了。 “你替我看会孩子,我去和掖庭令大人说清楚,免得以后再纠缠不休!” 令萱说着,将儿子递给了荷儿。 “让我去说!”荷儿没有接,轻轻将孩子推了回去。 令萱一脸诧异,疑惑道:“你如何说得清楚?” “我自有办法!”荷儿淡然一笑,又道,“姐姐你可不能去,免得又是一顿折磨!姐姐嫁人之前,一定要养好身上的伤!” 令萱见她说得有理,便重又将儿子抱在怀里。 “那你言语慎重些,委婉些,掖庭令也不是个坏人,只要不惹怒他,他不会刁难人的……” “放心好了,姐姐,我有分寸!” 荷儿笑了笑,大步走了出去。 “你来了……” 听到脚步声,掖庭令抬起头,语气中依旧透着喜悦,不过看到来人是荷儿,有些吃惊。 “给大人请安!”荷儿躬身说道。 “怎么是你?是鲁灵儿叫你来的?”掖庭令疑惑道。 荷儿笑了笑,摇头说道:“是奴婢自己要来的,奴婢想同大人说几句话!” 掖庭令撸撸嘴,问道:“你要说什么?” “大人,灵儿姐姐的身分,你是知道的!”荷儿看了看桌案上的美食,也不过是些平常糕点,比起在骆府的时候,那是差了一大截! 皇宫里嘛,一个七品掖庭令,根本算不上什么! 掖庭令点点头,哼道:“当然知道,反贼骆超的遗孀嘛,我见他们孤儿寡母可怜,才格外照顾……怎么,她早就改名换姓,不提过往,你说起这些陈年旧事,是何意啊?” “谢大人替我家夫人隐瞒身分!”荷儿鞠了一躬,又道,“夫人生来高贵,必不是做奴婢的命,若日后真有荣耀之时,必不会忘记大人的恩情!” “荣耀之时?你是说高家人?” “是的,大人!” “呵呵,过了这许久,高家人也没再提纳妾之事,兴许是早就忘了,她还在做这春秋大梦呢?你赶紧让她过来,悉心服侍于我,我自然不会亏待她的!” 掖庭令摇头晃脑,很有把握。 荷儿侧坐一旁,给掖庭令斟酒,一边说道:“大人恐怕不知道吧,长广郡公今日又来找我家夫人了……” 掖庭令一惊,刚端起的酒杯,又放了下去。 “他…都说了什么?” “长广郡公说,三日后就来提婚嫁之事!大人,若我家夫人进了高家的门,成了长广郡公的人,不慎被人看到那一身的伤痕,你就不怕长广郡公找你清算旧账?” 荷儿语气温婉,言语却不乏分量,吓得掖庭令睁大了眼,惊恐不已。 “可是…我…我一天都离不了她,我早将她当成亲人,当成我的夫人了啊…”掖庭令又悲又急,哭丧着脸,话语哽咽。 “大人,就放过她吧,成人之美,也是功德一件啊!” “不,她若如此绝情,那我就将她的身世公之于众,看高家还敢不敢娶她进门!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 “两败俱伤,不如各退一步,大人不介意的话,就让奴婢来服侍大人吧…” ………….. 2..阴谋唱和 高洋最近郁郁寡欢,自见了李祖娥之后,他的魂便丢了! 望着自己的一众小妾,只觉得个个奇丑无比,无论他们怎么挑逗,高洋都提不起兴趣! 既然惨不忍睹,干脆醉心于美酒,尚可幻想。 有奴匆匆而入,禀报道:“大丞相,杨大人崔公公前来拜访!” 高洋放下酒杯,瞟了瞟身旁美人,摆了摆手。 小妾们会意,躬身而退。 杨大人崔公公缓步而入,行礼道:“拜见大丞相!” “坐下说话!”高洋指指身前桌案,示意他们入座,同桌同议! 二人坐于高洋对岸,却见他没精打采,心下有疑。 “大丞相,可是醉了?”杨大人颔首问道。 “醉了?”高洋扬起眉头,少时又笑着点头,“不错,是醉了,为美人所倾倒,怎能不醉?” 杨大人满面含笑,说道:“大丞相有福,家中美人众多,体贴入微啊!” “个个丑陋无比,哪有美人?”高洋满腹惆怅地饮了一杯,借酒长叹。 杨大人不解,望了望崔公公,不敢贸然接话。 崔公公似有所悟,呵呵笑道:“令大丞相倾倒的,莫非是那荷塘女工?奴婢曾听宫人们议起此事,说最近有一绝色少妇,母子二人皆充入宫奴,有幸得大丞相青睐…” “为一个荷塘女工倾心的,是高湛,怎会是我!”高洋有些不悦,没等崔公公说完,便抢了话把。 迷恋令萱,早是过往之事,见异思迁,喜新厌旧,可是高洋的本性,如今见绝世佳人李祖娥,有才有貌,身分高贵,他哪里还会记得一个卑微的奴婢? “奴婢失言,请大丞相见谅!”崔公公刹时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不迭地赔礼。 “诶,无妨,我说话素来粗鄙,崔公公莫往心里去!”高洋怕伤了情义,堆起笑容,看看二人,轻声问道,“你们知不知道李家大族,有个叫李祖娥的女儿,那等容色,只怕天上的神仙,都比不得呢……” 杨大人似是不知此事,缓缓摇头。 崔公公却点点头,说道:“哦,奴婢略有所闻,只是听说,她已有婚约在身了…” 高洋不屑说道:“不就是那安乐王吗?他敢和我抢女人!” 崔公公忙道:“安乐王可是当今天子的哥哥,何况,这婚约是去年早就订好了的,大丞相怕是误会了…” “什么狗屁天子?如今他的小命握在我的手中,自身难保,他还能保他的哥哥?明日便让人传话与他那狗屁哥哥,赶紧废了婚约,不然我可饶不了他!”高洋骂骂咧咧,言语狂妄之极。 崔公公愣了愣,躬身而劝:“大丞相三思,如此一来,必惹非议,于高家声威不利啊!” 高洋容不得别人反驳,一瞪眼,骂道:“哥哥在世时,只说你忠心,我为何不见一丝一毫?” 崔公公吓得伏身于地,叩道:“大丞相恕罪!” 杨大人见状,忙施礼劝道:“大丞相息怒,崔公公此言不假,婚约以法为凭,怎可强迫他人废除,若名不正言不顺,确实有损大丞相名声啊!” 高洋叹了口气,软了下来,喃喃说道:“好吧,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反正一句话,这李祖娥我是要定了,你们说,该怎么办吧?” 杨大人瞟了瞟崔公公,又看看高洋,幽幽说道:“若大丞相当了皇帝,这天下一切便都是大丞相的了……” “诶,你怎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高洋言语虽有斥责之意,表情却漫不经心,好一副虚情假意的面孔! 杨大人拍拍崔公公,问道:“崔公公,论文韬武略,治国安邦,当今天子,可能与大丞相相比?” “这……大丞相英明神武,自然无人能及……”崔公公一头是汗,战战兢兢,吱唔不言。 他服侍几代帝王,本来忠心耿耿,但自高家掌权以来,被逼迫做了走狗,监督天子,效忠高家,已是问心有愧,如今还要参与谋反一事,这等大逆不道的行径,他如何做得出来? 杨大人笑了笑,又拱手对高洋说道:“大丞相,是时候改朝换代,登基称帝了,如今天下,世人只知高家,不知天子,可谓人心所向,众望所归啊!高公被家奴所杀,天子嫌疑最大,不如…趁机移祸给天子,让群臣唾弃,世人讨伐…” “什么移祸,本来就是元善见这个狗皇帝害的…”高洋哼了一声,捧起了酒杯。 “大丞相可有证据?” “不信,你问问崔公公……” 高洋嘴角含笑,眯眼望着崔公公,不停的晃着酒杯,里面酒水荡漾,将他的野心溅了出来。 杨大人似是一脸愕然,追问道:“崔公公,还请释疑解惑!” “那日…那日…高公遇害,那家奴说是天子指使…”崔公公终于明白,高洋与杨大人一唱一和,原来是在引诱自己上钩啊,若自己不顺他心意,日后必定不好过,只得违背良心,屈服于淫威之下。 杨大人睁大了双眼,又是惊诧之色,义正辞严地道:“果然是无道之君啊,高家几代忠臣,征战沙场,以命效忠,到头来,却落得被谋害的下场,这等昏君,如何服天下啊!” 高洋嘿嘿一笑,抚了抚崔公公,说道:“家奴的话,尚不足为据,崔公公,若无你的证词,只怕尚有愚忠之人,不敢相信天子的恶行啊!” 崔公公拭了拭汗,颤抖着声音,问道:“请大丞相示下……” 高洋撇了撇嘴,不说话,只朝杨大人使了个眼色。 杨大人忙道:“崔公公,何须大丞相示下?你日夜服侍天子,看到些什么,听到些什么,你只要如实说出来,揭露天子的罪行,便就是了!” 崔公公听得此话,垂下头去,心中惶然又纠结。 杨大人催促道:“崔公公,此时还不表忠心,待到何时啊?只管说出来吧!” 崔公公嗫嚅着双唇,抬起头来,喃喃说道:“天子对高家素来仇恨于心,常常当着奴婢的面,口出恶语,诅咒高家……谋害高公一事,天子蓄意已久,终指使家奴害了高公性命……” “哈哈,你果然忠心!”高洋一口饮尽杯中酒,开怀说道,“天子不仁,这口诛笔伐的檄文便由崔公公起笔了,还有,改朝换代,助我登基的应天之诏,也由你来写!” .............. (陛下啊,奴婢终成了为虎作伥的罪人了哈!) 第29章 24. 谶语暗藏 1..美好憧憬.. “荷儿,这几件衣裳劳你洗洗,我忙不过来!” “哦,好的!” “这几床被面,劳你搓搓……” “行,放那里吧!” “荷儿,这帘子帮我捶捶,你忙得过来哈~” “好,我忙得过来!” 浣衣局,一帮偷懒的婆娘,将分内之事,都甩给了荷儿,自己却歪在墙角,扯着闲话,时不时传来几声荡笑。 这便是荷儿的日常,她在浣衣局也并不好过,只是她出身本就是奴婢,这浣洗的活,倒也难不倒她。 “嗨,嗨,你们可是欺负人了啊!”一女官模样的人,见荷儿面前堆了如山的杂物,骂了起来,“都给我拿回去,自己洗!” 那帮懒婆娘赶紧搂着自己的东西,灰溜溜地跑开了。 “大人,不碍事,姐姐们累了,我帮他们洗就好了!”荷儿说得风轻云淡,一边琢磨:这女官是怎么了,今儿变得这么客气。 女官弯下腰来,嘻嘻笑道:“诶,我问你,荷塘那个叫鲁灵儿的,是你什么人?” “她啊,嗯~~是我姐姐……” “哦,哦,是你姐姐啊,听说这个鲁灵儿,要进高家做小夫人了呢,有没有这回事?” 女官一脸的羡慕,神情中竟多了些恭敬之意。 (这时候,显贵人家的妾室,都会被人们尊称为“小夫人”。) 荷儿这才明白,这女官之所以对自己态度大为改观,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是啊,长广郡公很快就要迎我姐姐入门了,真替她高兴!” 荷儿很是得意。 到时候,令萱成了高家小夫人,自己也必定会跟了过去,再不用在浣衣局受苦受气,虽然都是奴婢,那也是有等级之分的,无论如何,也比这浣衣局的奴婢高出几等! “真是命好啊,可是飞上枝头了啊!”女官啧啧连声,竟亲手帮她整理起地上的脏衣服来。 荷儿本想阻拦,但一想到往后的大好日子,便也由着她了。 清晨时分,令萱收拾了一番,背着儿子,出了居所,准备去荷塘。 “哎呀,你就别去了,我们去,让我们去!” 刚走了出来,便被其他妇人给围住了。 令萱不解,说道:“不劳姐姐们费心,我应付得来!” 以往那悍妇率先说道:“这可不成啊,过几日,你便要进高家了,要是累出个好歹来,如何是好?” 其他妇人也都讨好:“是啊,你好好歇着,趁这几日工夫,把自己拾掇拾掇,到时候啊,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嫁到高家去!” 令萱顿觉难为情,忙道:“没有的事,姐姐们别听人乱说!” “哟,荷儿告诉我们的,还会有假?”妇人们不由分说,便要夺她手上的木耙子。 令萱怔了怔,有些意外,更不愿受这纷扰了。 “姐姐们,让我去吧,我闻惯了荷花的味道,一日不去,倒难受了!”令萱取回了木耙子,不再多说,径直走了出去。 荷塘里,花开得依旧鲜艳,只是再娇艳的花朵,都有凋零之时。 水面上,已有掉落的花瓣,失了颜色,随着湖水起起伏伏。 往日受人艳羡的美貌,终究变成了残花败絮,大煞风景。 令萱捞起片片花瓣,细细打量,有些失了神。 还有多少时日,我便也会变成这副模样,人老珠黄,惹人厌弃…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长广郡公高湛,还不迎我入高家,我可要老啰… 哦,不不不…若再拖下去,怕是报仇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 “姐姐~~” 岸边传来荷儿的声音。 “荷儿~~” 令萱有些诧异,荷儿本该在浣衣局,今日却早早地出现在了荷塘。 “姐姐,我来帮你~~” 荷儿上了船,帮令萱捡拾起杂草来。 “怎会这么得闲?”令萱不冷不热,信口问了一句。 “今日,他们可不敢欺负我了,浣衣局的掌事大人,听说了你的事,对我客气得不得了,她还帮我洗衣裳呢!” 荷儿一脸的惬意,她不知道令萱正在生她的气呢! “八字尚缺一撇,你就到处宣扬,若没成此事,我的脸面岂不是丢尽了?!”令萱没好气地说道。 荷儿收敛了笑容,随即又道:“此事定能成,哪个男人见了姐姐,会有不喜欢的?” 令萱沉吟半晌,自顾自地收拾起水面的脏物来。 “反正,以后不要再对人说了!” …….. 2…酒中有话.. 皇宫,皇帝皇后同桌而食,缠绵缱绻,情意绵绵。 门外衣袂翩翩,脚步声声,崔公公带着奴婢,又呈上好菜好酒。 皇帝似有些诧异,问道:“何故今日如此奢靡?” 崔公公带着笑意,不答,眼里却润润的,拿起酒壶给皇帝皇后斟酒。 “让奴婢服侍陛下娘娘用膳~~” 皇帝皇后相视无语,却诸多猜测。 皇后疑道:“陛下素来崇尚节俭,菜肴三五即可,今日如此隆重,是何缘由…算来既非佳节,也无喜事啊…” 崔公公几度哽咽,强忍泪水,答道:“不过是各地多有进贡,所以奴婢便让人多做了些,还有这酒水,也都是今日新入宫的贡品,陛下、娘娘,请满饮此杯!” 皇帝端起杯来,邀皇后同饮:“皇后,便领了崔公公这番情意吧!” “是,陛下~~”二人举起杯来,饮尽杯中美酒。 崔公公又躬身拜道:“奴婢祝陛下娘娘圣躬安康,洪福齐天!” 皇后笑了笑,亲自执壶倒酒,说道:“美酒甘醇,陛下便多饮几杯吧~~” 皇帝点点头,欣然接受,双眼笑望皇后,浓情愿意。 饮了一壶,皇帝泛起醉意,笑道:“美酒忘忧,甚是痛快啊~~” “陛下醉了,该安寝了~~”皇后抚了抚皇帝,探了探脸色。 皇帝酒量浅,通常几杯便醉,这会已然迷糊了。 崔公公忙道:“让奴婢服侍陛下就寝~” “不必了,让他们去吧,我有话问你!” 皇后拦住了崔公公,让宫人们将皇帝扶入了后殿。 皇帝一走,皇后的面色便暗淡了下来。 “崔公公,是不是高洋欲行不轨之事?”皇后厉声问道。 崔公公拼命摇头,却说不出话来,悲形于色。 “我不怪你,我知你是身不由己,你只告诉我,高洋究竟有何打算?” 崔公公怎敢说出高洋的图谋,那可是自寻死路啊! “娘娘多虑了…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他是要谋权篡位,自己称帝?还是要赶尽杀绝,害陛下性命?你快说啊~~”皇后见崔公公今日反常,早有不详的预感,不知道真相,誓不罢休。 “娘娘,你不如把奴婢赐死吧,如此,奴婢便好过了~~”崔公公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成了泪人。 皇后揣摸着崔公公的话,不由得瘫软在地,崔公公既然求死,那必定是左右为难,问心有愧啊… “崔公公,陛下待你不薄吧…” “陛下待奴婢,自是恩重如山…” “是啊,陛下登基那日,便让你掌管内侍,荣耀一身,如今陛下有难,却求不到你一句真话,你就是这样报答陛下的吗?” “奴婢有罪,奴婢只求一死~~” “你就是死了,也愧对陛下!我只要你说一句话,就这么难吗?若高洋只求皇位,我便劝陛下让位给他,也就是了,这偌大的皇宫,早就不属于陛下了,又何必留恋?若他还是不肯放过陛下,那我就和陛下即刻逃离皇宫,从此隐姓埋名,安度余生,何尝不是一桩美事?” 崔公公沉吟半晌,这才抬起头来,嗑嗑巴巴说道:“大丞相并没说要害陛下性命…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陛下生死攸关,崔公公,你还不肯说出实话吗?”皇后眼神犀利,直逼崔公公双眼。 崔公公无可奈何,和盘托出:“大丞相只要奴婢…拟写讨伐檄文和登基之诏…” “就凭高洋,他也配当皇帝?” ……………. 3..惊涛骇浪 “恭迎皇后!” 一大早,皇后便匆匆跨入高家,满腹怨恨。 娄氏率高家上下行礼迎接。 “娄氏,你的儿子心怀不轨,欲行谋逆之事,你可知道,这是满门抄斩的大罪!?”皇后怒气冲冲,扫视众人,大声责骂母亲。 娄氏望望左右,淡然说道:“不知高家有谋逆之人,民妇只知道长子高澄为陛下所杀,敢问皇后,天子不仁,滥杀忠良,天理何在,忠义何存?!” “不……不……陛下从没做过这样的事……”皇后眼光闪烁,在人群中搜索着高洋的身影,却始终没有找到,“高洋呢,他为何不在?” 娄氏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他…入宫去见陛下了…” “陛下,陛下,高洋要杀陛下!!!!”皇后大感不妙,面色变得苍白,扑通跪倒在娄氏身下,哭喊道,“母亲,求你了,赶紧进宫救陛下,不能让哥哥杀害陛下啊,那可是女儿的夫君啊!母亲,快随女儿一起进宫啊…” 娄氏没有依她,反而站得稳稳的,又抚摸着皇后的头发,低声劝慰:“天命难违,休怪母亲心狠了!如今魏朝气数已尽,人心皆向着我们高家,是时候改朝换代了!女儿,你放心,等你哥哥当了皇帝,定不会亏待你的,我会让你哥哥赐你一块宝地,依旧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比你如今的皇后地位,差到哪里去,从此你也不必再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皇后连连摇头,泪水决堤,踉跄着爬起身,绝望地看着娄氏——她的母亲,象不认识一般。 “你以为没了陛下,我还能独活吗?从此以后,本皇后和高家恩断义绝,再无半点情分!” 皇后说完,疯疯癫癫,跑出了高家。 第30章 25.改朝换代 1..皇帝之死… 高洋入了皇宫,带着一众心腹大臣,直奔皇帝寝宫。 此时,崔公公正替皇帝穿戴龙袍冠冕。 “崔公公,外面怎么这么嘈杂…是不是朕的死期到了?”皇帝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身子有些颤抖,又呆呆地注视着铜镜,里面的人,面色暗淡,毫无生气。 崔公公眼里尽是血丝,眼睛肿肿的,可见他已是熬煎了一晚。 “陛下…可是万年龙体…怎可轻易言死…”崔公公否定了皇帝的话,哽咽的言语,却否定了他自己。 皇帝转过身来,绝望地看着崔公公,嗫嚅着双唇,问道:“朕不想死,朕让位给他,还不成么?” 崔公公泪水决堤,痛苦地摇了摇头。 皇帝缓缓点点头,叹了口气,苦笑道:“死了也好…可是朕好怕死…崔公公,哪种死法最痛快,你告诉朕,你快告诉朕…朕…不想受苦…” 崔公公颤抖着身子,已近崩溃。 “陛下,来不及了…大丞相…已为陛下…备好了鸩酒…” “鸩酒?”皇帝身子一软,几欲瘫软,崔公公忙扶稳了他。 “听闻,饮这鸩酒,如剜心剐肠…活活将人折磨半个时辰…方能死去…崔公公…是不是真的…”皇帝脸上已无半点血色,早已魂飞魄散,只剩下了半条命。 崔公公抽泣不止,点点头,又摇摇头。 “若你见朕不得痛快,便给朕一刀,只求速死…”皇帝说着,递给崔公公一把匕首,又怕他不肯,再恳求道,“朕只求你此事,朕含冤而去,必留怨债,你若成全了朕,朕必不会恨你,反倒会感激你了…” 崔公公伸出手来,哆哆嗦嗦地接过匕首,便听外面传来骂声: “元善见,你个狗皇帝,还不出来领死?” 高洋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在外面骂骂咧咧。 皇帝整整衣衫,迈了一步,才知有些站立不稳,崔公公忙又去扶。 皇帝惨淡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气,踏出第二步,稳当了许多。 高洋正和一众大臣正立于大殿,为皇帝送行。 “众爱卿为何不参拜天子啊?”皇帝看了看众人,面色苍白,却带着微笑,想要保得最后一丝尊严。 众臣听罢,有些不知所措,便有人欲行叩拜之礼。 高洋一摆手,哼了一声,众臣会意,随即待在原地,无动于衷。 “元善见,你指使家奴谋害我哥哥,该当何罪?”高洋大声喝斥道。 皇帝缓缓摇头,凄然说道:“你要杀朕,何患无词?” 高洋哼哼连声,答道:“不是我要冤枉你,若无证据,怎好让你抵命?崔公公,你说说,我哥哥被害那晚,那家奴说了什么?” 崔公公不敢抬头,只是低着头喃喃说道:“那行凶的人说…是陛下指使的…” 皇帝苦笑连连,也不质问,只是喃喃说道:“还有什么罪名要强加于朕的,说出来,让朕开开眼界….” 高洋一甩衣袖,高声说道:“平日里,你口出恶语,咒骂高家,早就想把高家置于死地,众臣公,若你们不信,只管问问他身边的宫人太监,人人皆可为证!” “这也是崔公公说的?哈哈哈~~”皇帝仰头大笑,几欲疯癫。 崔公公不答,只是伏于地,口呼陛下,长哭不止。 高洋拨出长剑,打掉了皇帝的冕旒,也打散了皇帝的发髻,刹那间,皇帝披头散发,顿失天子之仪。 “崔公公,还不赠他檄文,让他死得瞑目?” 崔公公战战兢兢爬了起来,哆哆嗦嗦说道: “昏君残暴,悖道逆理,诛戮忠正,冤系无辜,高家世代忠臣,却惨遭谋害,天理何在,忠义何存?今鸩杀其命,以谢罪天下!” 皇帝仰天长叹,哭一阵,笑一阵,悲痛欲绝。 高洋挑着脸,直逼皇帝喉咙,说道:“快饮了鸩酒,保你体面,不然,让你死无全尸!” 随从之众上前一步,献上毒酒。 皇帝不由得退后几步,求生的欲望打败了自尊。 “朕…朕要见皇后…” “皇后的去处,不用你费心,她终是我妹妹,我不会亏待她的!等你死后,我会给她另择良夫,嫁个好人家的!” 皇帝连连摇头,挥舞着衣袖,大哭道:“不…不…你这弑君犯上的乱臣贼子…必不得好死…” “还等什么,请陛下饮酒!”高洋怒吼着,向上举起了宝剑,向众人展示淫威。 随从们一拥而上,将皇帝按在地上,又掰开皇帝的嘴,将毒酒灌了进去。 皇帝手捧肚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咚”的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崔公公,朕肚子好疼,快…快给朕个痛快,快送朕一程…” 崔公公见皇帝痛得脸都扭曲了,不敢犹豫,伸手便往皇帝脖子一抹,刀尖划过之处,血喷如注。 皇帝轻哼了一声,顷刻便断了气。 “陛下说过的,不要恨奴婢啊~~” 崔公公泪如雨下,双唇打颤,他用这种方式,了却了君臣之义! 他手刃皇帝,实为报恩,终于给了皇帝一个痛快,只是这报恩的场面,竟如此血腥… ………. 2..心头旧恨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死了,高洋自然要当这个皇帝。 夜晚时分,宫女太监忙得不可开交。 明日,高洋就要登基称帝了,各种登基所需的物品,都要一一查验,丝毫马虎不得。 崔公公带领宫人,将龙袍展示在衣架之上,请高洋细细审视。 高洋一会摸摸衣袖,一会捻捻裙摆,频频点头,甚是满意。 大臣杨愔捧着一本名册,走了进来。 “陛下,这是各公各王晋封名册,请陛下过目!” 高洋接过名册,歪坐于案前,细细参阅起来,不一会,眉头便皱了起来。 “高湛总与我作对,实在是让人厌弃,你把他的名字剔除掉!” 杨愔愣了愣,柔声劝道:“终是陛下兄弟,可谓知根知底,怎可弃用?高湛有勇有谋,也实可为陛下分忧啊!陛下初登大宝,正是用人之际,何必疏远至亲,亲近外人呢?何况,太后那边也不好交待啊~~” 高洋轻点指尖,敲打着桌案,思虑半晌,哼道:“你看着办吧…” ………….. 3..新帝登基 “昏君无道,罔顾高家忠诚,竟暗藏祸心,谋杀功臣,众叛亲离,民怨四起!朕为了匡扶正义,造福百姓,受真龙之躯,顺上天之命,登基称帝,是为天子!即日起朕废旧立新,改国号为大齐,呈天之瑞,受地之福,佑我万年基业永昌!愿诸位臣公,忠心辅佐,福泽万民,共享盛世太平!” 朝堂上,高洋身着龙袍,头戴冕旒,昂首挺胸,威风八面,高声诵读登基宣扬,为皇帝之身正名。 文武百官整整衣衫,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齐声叩拜: “臣等忠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鉴,誓死追随陛下,披肝沥胆,鞠躬尽瘁!祝陛下圣躬安康,万寿无疆,祝大齐基业,万世永昌,洪福齐天!” 高洋春风满面,一挥手,宣道:“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众大臣起身,立于堂前。 鼓乐声作,吉祥又庄严,殿内充满福瑞之气。 崔公公手捧诏书,上前一步,宣道:“天子仁慈,恩泽万民,大赦天下,非十恶不赦之徒,皆可免罪归家,以承恩孝!” 众臣公齐声又拜道:“陛下圣明,皇恩浩荡!” 崔公公再宣:“贤君得良臣,良臣辅贤君,特授杨愔为国之宰相,授印~~” 杨愔正步上前,跪拜于阶下。 崔公公高声说道:“请陛下授印!!” 高洋点点头,轻抚玉印,朗声说道:“望宰相忠心辅佐,为朕分忧,赐印!” 皇帝即位前,任大丞相,为避讳,便将此位改为宰相了。 左右太监恭谨托盘,从皇帝手中接过玉印,拾阶而下,递于杨愔。 杨愔双手执印,伏身而拜:“臣杨愔誓死追随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朕甚是欣慰!”高洋坐于龙椅上,呵呵连声,一脸惬意。 封赏继续,崔公公接着又道:“受天之祜,承上之恩,特封常山郡公高演为常山王,长广郡公高湛为长广王……” 高演高湛忙出列拜道:“谢陛下隆恩!” “陛下~~”有侍卫匆匆入内,跪拜于地。 崔公公厉声问道:“何人喧哗?” 那侍卫答道:“前朝皇后要来拜见陛下~~” 崔公公有些迟疑,轻声对皇帝说道:“陛下,女子不可入朝堂,不如…就让她在殿外候着吧…” 高洋摆摆手,说道:“今日不论政事,只接受朝贺,无妨,她终是我的妹妹,就让她进来为朕恭贺吧!” 崔公公点点头,高声说道:“宣前朝皇后高氏觐见朝贺!” 皇后缓缓入内,面容慈祥,笑容可掬,脸上并无半点恨意,她的手上,捧着一个金盘,盘内不知何物,高高耸起,用红布遮盖。 “陛下登基,怎能没有传国玉玺呢?”皇后瞟了瞟手中之物,又柔柔一笑,点头朝高洋示意。 皇后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杨愔质疑道:“传国玉玺失传了多年,怎会突然出现在你的手中?” 皇后摇摇头,笑道:“从未失传,一直就在我的手上,只是我的夫君暗藏私心,所以生前不肯将它交出来!如今我的哥哥当了皇帝,我这个妹妹怎能不送上一份大礼,哥哥,我给你送传国玉玺来了~~” “太好了,有了传国玉玺,方为天下正统,这是吉兆,吉兆啊!”高洋大喜,拾阶而下,朝皇后奔去。 崔公公心下有疑,急道:“陛下,小心有诈!!” 第31章 26.风云突变 1..大义皇后 高洋停下脚步,看着皇后手上的托盘,那红布下藏着的,难道不是玉玺? “哥哥,血浓于水,妹妹难道会害自己的亲哥哥吗?妹妹的一番心意,哥哥竟然不领情?那好,我这就将这玉玺毁了!!”皇后说罢,举起托盘,欲砸毁盘中之物。 “别别,哥哥相信你!”高洋心疼那传国玉玺,什么也顾不得了,抬步跑了过去。 “刷~”皇后从红布下抽出一把刀来,朝高洋刺了过去,托盘任由它掉在地上。 高洋措手不及,只得伸出手来,紧紧握住刀刃,刹时鲜血从手指流了下来,滴了一地。 再看那从托盘里掉出来的东西,不过是一块形似玉玺的石头。 高洋大怒,抬起另一只手,狠狠甩在皇后脸上。 皇后一介弱质女子,哪里经得起一个雄壮男人这一耳光,顿时眼冒金星,踉踉跄跄,倒在了地上。 高洋哼了一声,将刀扔在地上,看着手上的伤口。 侍卫冲上前来,将皇后拿下。 “快传太医!”崔公公大声喝令左右。 “罢了,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既然是前朝皇后的贺礼,朕就受了!”高洋卷起衣袖,将伤口草草包扎起来。 皇后正了正衣衫,冷笑道:“弑君犯上的贼子,还不把本皇后杀了,好洗清你的登基之路?只要本皇后活着,就绝不会罢休!” “你这又是何苦呢?”高洋轻抚伤口,怅然说道,“你是朕的亲妹妹,朕自然不会亏待你的,传朕旨意,即日起,高氏封为长公主,赐府宅奴婢,位比三公!” “呸!”皇后缓缓起身,指着高洋骂道,“哀家是前朝先帝的遗孀,怎会认乱臣贼子为兄弟,又怎会要你来替哀家封赏?” 崔公公难忘主仆之情,心下不忍,劝道:“长公主殿下,对陛下不敬,可是死罪啊,长公主殿下还是收敛些,切莫触怒圣威啊?” “死罪?哈哈哈…”皇后点点头,恨恨说道,“哀家是要赴死,不过不是受这逆贼胁迫,只为了追随我的夫君孝静皇帝!陛下,妾身来了~~” 皇后说着,双眼一闭,狠狠地朝殿中柱子撞去。 高洋眼疾手快,一把拽了回来。 “来人,暂且将她送回寝宫,待长公主府建好,再做打算!!” …………. 2..拳拳祝愿 高湛封王的消息,传遍了掖庭,这对令萱来说,绝对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如果现在嫁给高湛,令萱就不再是小妾了,而是侧王妃了啊! 掖庭局内,但凡认识令萱的人,无不为她高兴! “鲁灵儿,你就要成为长广王侧妃了,可真是天大的福气啊……”掖庭令神情复杂,脸上堆着笑,拿出个布包,摸索着,从里面捏出一支金钗来,“这支金钗就送与你,当作贺礼吧……” 令萱忙回绝道:“谢大人,可是这金钗太贵重了,奴婢不敢收!” 掖庭令尴尬一笑,说道:“你不收下,我心难安啊……” 令萱思虑半晌,点点头,接过了金钗。 “如此,就谢过大人了!” “鲁灵儿,你的身世,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过往之事,多有得罪,还望日后,你莫怨恨于我啊……” “大人有恩于奴婢,奴婢只有感激,没有怨恨……” 令萱说的是真的,若不得掖庭令替她隐瞒身世,让高湛知道她是骆超的妻子,高湛还迎她入门,把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女人藏在家中吗? 受了掖庭令的礼,令萱走出门来,便见一众女工在门口等候。 “恭喜,恭喜!” 女工们围了过来,直往令萱手上塞礼物,戒子耳环,珠花步摇令萱怀里塞得满满的。 “这……姐姐们,我如何受得起啊?”令萱见他们情义浓浓,感动不已。 女工们喜道:“好歹姐妹一场,往后你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受苦的人啊?” 令萱连连点头,答道:“若日后能帮到姐姐们,我定不会推脱的!” “那就好,那就好!”女工们喜笑颜开,以为遇到了贵人。 令萱抬头望天,日头已高,今日该是高湛来应三日之约的时候了。 “姐姐们,我去荷塘了!”令萱抬步就走。 “诶,别去了,别去了,哪能让侧王妃再做这下等差使?”女工们拦住了她,大献殷勤。 令萱笑了笑,说道:“我还真舍不得这片荷塘,权当是去告个别,姐姐们就别客气了!” 众女工没辙,只得由着令萱,独自去了荷塘。 ……….. 3..皇后殉身 荷塘映日,天气依旧火热,孟夏时节,正是荷花最盛之景。 令萱的心里,正如这天气一般,热火朝天,充满希望。 撑船入塘,分外轻松,令萱只觉得格外惬意,杂草残叶似乎少了好多,连身后的儿子也不哭不闹,乖巧得很,他定能感受到母亲此刻愉悦的心情。 咦,荷塘中间的廊桥上,不是站着一个人吗? 那一定是高湛,他来向我提亲了! 令萱心中嘣嘣直跳,快速撑起竹杆来,很快便到了廊桥边。 可是很快,她的眼神便暗了下去,廊桥上的人,不是高湛,而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令萱有些失望,但又有些好奇,又划近了些,这才看清了女子的脸,似是有些面熟。 那女子痴痴抬起头来,看了看令萱,向她招了招手。 令萱止住了船,背着儿子上了廊桥。 “你恨不恨我?”那女子眼中满是血丝,蓬头垢面,脸上还有些淤痕,正呆呆地盯着令萱。 令萱不知她是谁,吱唔道:“你……何故言恨呢?” 那女子咧嘴一笑,抚了抚头发,露出脸庞,竟然是皇后。 “皇后~~奴婢拜见皇后~~”令萱慌忙行礼参拜。 皇后惨然一笑,关切问道:“那日我命人罚你三十杖,你还记得吧,可有伤着你?” 令萱连连摇头,说道:“不知怎地,他们并没有用力,奴婢分毫未伤……” 皇后又是一笑,眼中柔柔的,这一次,她的笑容带着欣慰。 “你是不是陆公的女儿?”那女子突然问了一句。 令萱怔了怔,一时不敢作答。 皇后打量着母子二人,伸手抚了抚令萱身后的儿子。 “早就听闻,陆公之女嫁给了骆超,终受连累,母子二人皆充为宫奴,应该就是你们了吧……” 令萱知道皇后是维护陆家的,这才点了点头。 “是的,奴婢正是陆公之女,反贼骆超之妻~~” 皇后细细审视着令萱的脸庞,愧疚问道:“你恨不恨我们高家?” 令萱无言以对,即使是恨,又怎好当着皇后的面说出来,皇后可不就是高家人吗? 皇后呵呵连声,苦笑道:“你不用说出来,我也知道你恨高家,我又何尝不恨啊,哈哈哈……” 皇后边哭边笑,泪水淌在脸上,无尽悲伤。 令萱也泣不成声,过往的悲与痛,涌上心头。 “你不用怕,你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谢皇后……” 皇后慢慢走向桥边,望着满塘荷色,一脸神往。 “陛下,你说过的,这里是你最喜欢的一片净土,你走了,也必定会留恋此地,若妾身也将魂魄驻留在此,定能与陛下英灵再见的,对不对?” 令萱见皇后神情恍惚,大感不妙,忙移步上前,叫道:“皇后……”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皇后已然将身一纵,坠入塘中,刹时间便沉了下去,不见身影,只飘起最后的话语: “陛下,妾身来了,你等等我……” 第32章 27.推翻浮梦 1….生死一线 皇帝寝宫,高洋手负了伤,太医正在涂药包扎。 弟弟高演高湛前来探望。 “二哥,伤势如何,可有大碍?”高演面有焦急之色,关怀备至。 高洋吐了口气,摇头说道:“无妨,这手上的伤算什么,只是我这心里,不好过啊…自己的妹妹,竟然要害我性命,这还有天理吗,你们说说?” 高湛进言劝道:“妹妹她也是一时糊涂,还望二哥见谅,终究她失了自己的夫君,悲痛失心,才忘了兄妹之情…” “高湛,你这是在怪我啰,怪我杀了她的夫君?”高洋眼角一抬,瞥着高湛。 高湛一怔,忙赔礼道:“二哥多虑了,弟弟并无此意……” 高演赶紧打起圆场,说道:“元善见害了大哥性命,自然该死,换了高家任何人,都会为大哥报仇的,只是妹妹却不同,终究他们夫妻情深,早已是元家的人了,所以还请二哥体恤妹妹的伤痛,别往心里去!” “你这话中听~~”高洋缓缓点头,叹道,“她不把我当亲人,我却永远当她是妹妹,只望她日后能体会我这个二哥的苦心啊~~” 高演满脸堆笑,连连点头,说道:“二哥的恩情,自然能感化妹妹的,湛弟弟,你说对吧?” “二哥大度,必能感化妹妹!”高湛忙也附和道。 高洋呵呵连声,点头笑道:“一家人终是一家人,往后我们兄弟也要心无罅隙才好啊!” 高演高湛又连连称是。 高湛见时机成熟,便托出了心中愿望,他此行的目的,看望高洋是假,除去令萱奴婢之身,娶进高家才是真啊! “二哥大赦天下,普天同庆,愚弟恳请二哥一事……” 高洋见高湛俯首帖耳,小心翼翼,大感惬意。 往日总与他争论不休的高湛,如今不得不臣服于自己,怎能不让他洋洋得意? “诶,终是兄弟,不必这般客气,有话你直说吧!” “陛下~~” 还没待高湛开口,便有一众侍卫太监匆匆奔来。 高洋拧眉问道:“慌慌张张做什么?” 为首的太监吱唔道:“皇后她…哦,不,长公主她…投水自尽了…” “什么?投水自尽了?她现在哪里?”高洋脸上掠过一丝惶然与悲意。 “长公主她…她已经薨了…”那太监跪伏于地,哆哆嗦嗦。 “我问你,她身在何处?”高洋大声咆哮起来。 太监忙又答道:“已从荷塘打捞上来了…正在准备丧仪…” 高洋上牙嗑着下牙,悲从心来。 “疏理荷塘者,不少于十人,竟然眼睁睁地看着我妹妹淹死?传我旨意,全部殉葬,全部殉葬!!” 什么? 殉葬? 高湛大吃一惊,那鲁灵儿岂不是要牵连其中,枉送性命? “二哥,妹妹生性仁慈,菩萨心肠,你何故要行杀戮之事,违背妹妹慈悲之心…” “杀杀杀,一个不留!”高洋手舞足蹈,大声喊叫,几近疯癫。 高湛还想说些什么,高演边边拽他衣衫,示意他不要再说。 高洋泪流满面,恨恨说道:“你们这帮狗奴,还不带我去看看我妹妹?” 众人吓得屁滚尿流,忙在前面带路,领着高洋往荷塘走去。 高湛跟在后面,急得焦头烂额。 高演轻声说道:“还是再缓缓吧,二哥正在气头上,可千万不要莽撞行事,纳妾之事,不宜再提!” 高湛撇嘴哼道:“还不是他自己逼死妹妹的,如今猫哭耗子,假仁假义!” 高演连连摆手,谨慎说道:“罢了,往后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二哥如今是皇帝,素来又和我们不睦,别让他抓到把柄才好……” “三哥,我得想办法保全鲁灵儿,不能让她殉葬!” “二哥金口已开,必不会收回,你赶紧去找崔公公想个法子…” 高湛不敢大意,连忙走永巷,串掖庭,入内侍省,请崔公公出面相助。 ……… 2..掖庭救急 掖庭局门口,令萱失魂落魄,背着儿子,不停地张望。 皇后沉塘求死,令萱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济于事,终没能将皇后救上岸来。 大声呼救,招来宫人太监,将皇后捞上来的时候,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令萱是经历过生死的人! 骆超谋反被杀,陆家又惨遭灭门,让她心灰意冷,痛不欲生,可如今一个鲜活的人,转眼丧命,还是让她触目惊心,惶然不安。 此时此刻,她多希望有一个男人的肩膀,可以依靠,安抚她脆弱的灵魂! 只有高湛,是她的全部希望。 高湛一路疾奔,跨过掖庭局。 “长广王殿下,你来了,你终于来了…”令萱踉踉跄跄奔了出来,一把抓住了高湛的手,眼里燃起了无尽希望,“奴婢愿意跟你走…长广王殿下…快带奴婢走…奴婢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高湛纠结万分,答道:“情势有变,一言难尽,我只对你说一句话,你一定要等我,不管等多久!” 高湛不敢逗留,他要去找崔公公救她啊! “长广王殿下…快带奴婢走…” 令萱只道这话是高湛的托辞,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肯放松。 “来不及了…”高湛急了,掰开令萱的手,往远处奔去。 令萱魂不守舍,木然呆在原地,喃喃说道:“长广王殿下…我愿意跟你走啊…” 高湛背影匆匆,让令萱陷入彷徨之境,她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下。 ………….. “崔公公,有急事相求!!!” “殿下,容我先去安排长公主的后事…” “崔公公,先救活人!!” “这…殿下请说…” “速将鲁灵儿调往别处,只要不在荷塘就行了!!!” “陛下有旨,要所有荷塘女工殉葬,此时调岗配职,矫改名册,实属欺君罔上之罪啊…” “再迟一步,就来不及了,高湛定会谨记崔公公大恩,日后加倍奉还!” ………… 令萱正怏怏坐在门廊上,见有太监匆匆走来,忙起了身,恭立一旁。 “鲁灵儿,快收拾行装,去浣衣局!!!”太监们催着,一边脚步不停,入了掖庭局,看来是要找掖庭令传达指示。 浣衣局? 长广王不是来带我走的吗?为何将我调入浣衣局? 嫁入王府的梦,彻底破灭了? 不,长广王刚刚明明说过,要我等他,他这话又是何意? 哦,他好象是说,不管等多久,都要等他…… 多久到底会是多久? 令萱思索着,一边拖着步子回去收拾起来。 也罢,不在荷塘司役,就不会想起皇后死时的面目了,这会让人更快走出阴霾… …….. 3..势利小人 “鲁灵儿,见到长广王没有?” 令萱回到居所,妇人们都围了过来。 令萱神情麻木,但还是点了点头。 “太好了,这真的是要成为侧王妃了啊,恭喜恭喜啊,鲁灵儿!!!”妇人们七嘴八舌,道不尽的恭贺,诉不完的喜悦。 “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这时,掖庭令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脸上带着笑,不为令萱感伤,倒有些幸灾乐祸之意。 “大人!”众妇人齐声参拜。 掖庭令摇头晃脑,幽幽说道:“从今日起,鲁灵儿被拨到浣衣局去了!” 妇人们愕然相对,面面相觑。 “啊,这是真的吗?鲁灵儿,你不是要嫁入高家了吗?”妇人们将令萱围了起来。 令萱摇头苦笑,喃喃说道:“我…我真是被拨到浣衣局去了…姐姐们,就此道别了…” “什么?你这个骗子!”那身形高大的悍妇,一把拽住令萱的包袱,骂道,“骗子,快把我们送你的东西都还回来!” “骗子,骗子!!”众妇人见状,扯开令萱的包袱,将里面的东西扒了个干净。 令萱被推搡到了边上,呆若木鸡。 不过片刻,她便全明白了,自己既无高贵身分,谁还来巴结奉承你呢? 儿子受到惊吓,哇哇大哭起来,令萱反手抚了抚儿子,慢慢挪了出去,什么也没拿走。 “这支金钗,你也用不着了,还给我吧!”掖庭令伸手拦住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令萱从头上取下金钗,递给了掖庭令,又缓缓前行。 “鲁灵儿,你去了浣衣局,照样归我管,若怕吃苦,依然可以来找我啊…” 掖庭令呵呵连声,阴阳怪气。 令萱没有答话,挪着步子,只往浣衣局走去。 就在此时,一众侍卫匆匆而入,手持兵器,将掖庭局包围了起来。 “长公主丧身荷塘,皆因荷塘女工玩忽职守,陛下有旨,所有荷塘女工,全部殉葬,斩立决!” 话音刚落,侍卫们亮起兵器,将一众妇人砍倒在地,血流成河。 掖庭令吓得直哆嗦,叩伏于地,一个字都不敢说。 令萱回头来看,刚刚还凶神恶煞的一众妇人,转眼就成了刀下之鬼,一片红色映入了令萱的眼帘,让她几欲晕厥。 血腥味随风飘来,顿时令她腹内翻江倒海,吐了一地…… 第33章 28.惊乍无常 1..入浣衣局 “荷儿,长广郡公晋封为王了,你姐姐岂不是要当侧王妃了?” 浣衣局的女官中蹲着身子,帮荷儿拾掇着脏衣物,身边还围绕着另一帮女工,大献殷勤。 荷儿一脸骄傲,捶打着木盆中的衣服,得意说道:“那是自然,姐姐素来命好,有上天眷顾呢!!” 女官啧啧连声,神往不已,叹道:“上天怎不也眷顾眷顾我呢,难不成要我在这鬼地方待一辈子?” 女工们笑道:“大人莫急,会有这一天的,可不白费了大人这般花容月貌啊……” 女官哈哈大笑,一身的肥肉颤抖不已。 “掌事大人,有人拨配到你这里来了…”有小太监走了进来,对女官说道。 小太监身后站着的妇人,正是失魂落魄的令萱。 女官起身迎了上去,信口问道:“从哪里来的?” 小太监答道:“从荷塘来的!” 小太监转身离去,留下令萱背个孩子,傻傻地待在原地。 “这,诶,你先别走啊,这带着个孩子的,碍手碍脚的,留在我这里做什么呢?” 女官挤拧着脸,大为不满。 荷儿见状,早已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啊?”荷儿挪了过去,紧紧握住令萱的手。 令萱缓缓抬起头来,眼神涣散,喃喃说道:“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什么?谁死了…”荷儿不知发生何事,不停地追问。 一众女工围了上来,打量着令萱母子,惊愕不已。 “这就是你姐姐?” “不是侧王妃么?怎么跑到我们浣衣局来了?” “怎么痴痴傻傻的,是不是丢了两魂三魄啊?” 荷儿忙道:“姐姐定是受到惊吓,才变成这样的,你们就别问了…” 女官收回了之前那憨厚的笑容,嗤笑道:“就这蠢笨模样,也想进王府?荷儿,你是诓我们呢?” “大人,姐姐素来机警利落,不知是哪里死了人,才把姐姐吓成这般模样…”荷儿忙着辩解。 几个女工抬着水桶回来,大呼小叫:“吓死人了,荷塘的人都被处死了,真是惨不忍睹…” 一众女工们骇然当场,纷纷议论起来。 女官皱起眉头,又看了看令萱,问道:“你不也是荷塘的吗?怎么这生死关头,倒拨到浣衣局了,怎会这般好命?” 令萱不答,依旧如傻子一般。 那血淋淋的画面一直在她眼前挥之不去,根本还没抽离开来。 荷儿忙道:“姐姐素来吉人天相,大人该相信了吧…” “吉人天相?真如此,又怎会沦落到我这里来?”女官撇撇嘴,斜了二人一眼,指了指地上的衣物,冷冷说道,“赶紧洗干净了,别偷懒啊!” ………….. 2..身后名分 灵堂内,皇后的遗体摆放在棺椁中,面带微笑。 在她以身投水之时,她是带着美好憧憬的,她期盼能与夫君再度重逢,在黄泉路上结伴而行。 或许,她是如了愿了吧… 娄氏侧坐于女儿灵前,手捧灵牌,不停地抚摸,泪水决堤。 “女儿啊,原谅母亲,母亲不能因为你一人,而误了高家的大好前程啊…” 一众大臣走入灵堂,朝娄氏行礼参拜:“太后节哀!” 不错,娄氏已成了一朝太后! 自己的儿子当了皇帝,她怎能不是这个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娄太后连忙拭净眼泪,抬眼望向众臣,脸上的悲伤之情一扫而光。 “死者为大,众臣公该祭拜皇后,送她最后一程吧!”娄太后淡然而又平静地说道。 宰相杨愔躬身说道:“太后,陛下降旨,将高氏封为长公主,太后何以仍要臣等以皇后之仪祭拜呢?” 娄太后抬起灵牌,正声说道:“皇后直到临死之时,依然以前朝皇后自居,哀家这个做母亲的,怎能不满足她最后一个心愿?” 杨愔细细打量娄太后手中灵牌,只见上面写的是:孝静仁德皇后之位。 “太后悲悯女儿,臣明白,只是陛下金口已开,实难收回成命,长公主谥号一事,还请太后与陛下共同斟酌!” “什么长公主,是仁德皇后!”娄太后放下灵牌,起身望着棺椁,颤抖着手抚了抚女儿的脸庞,悲戚说道,“皇帝若要怪罪下来,都由哀家担着!” 娄太后可不是没有主见的软柿子,她做的决定,就是懿旨,怎能轻易改变? 杨愔本是高洋的家臣,追随高洋多年,平日里早从高洋口中知悉娄太后的脾气,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是,太后!”杨愔软了下来,躬身又拜。 丧仪官高声宣道:“孝静仁德皇后仙去,功德圆满,惟奏英魂,庇佑后世,叩首祭拜!” 众大臣在仪官的引导下,为前朝皇后行祭拜之礼。 ………….. 3..谁为皇后 “洋儿,后宫不可无主,你也该立皇后了!” 宣训宫,娄太后的寝宫,此时,娄太后与高洋对案而坐,只是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女子。 此女姓段,是娄太后的外甥女,也就是高洋的表妹,早就嫁给高洋为妻,是高洋的正室夫人。 如今,高洋当了皇帝,按例,正室夫人自然应该册为中宫,成为皇后。 段氏听娄太后提起立后一事,自然心花怒放,垂下头去,扭扭捏捏,矫揉造作。 高洋呵呵连声,说道:“儿子知道了,母亲何必催我?” 娄太后瞟了高洋一眼,说道:“那你有何安排,说与母亲听听…” 高洋看看母亲,又看看段氏,笑道:“自然是我的夫人,这还用说?” 段氏娇羞一笑,嘟噜道:“夫君…” 娄太后点点头,很满意,也很放心。 “按说,母亲不该操心,只是你自幼叛逆,最不循规蹈矩,母亲啊,就害怕你立了不该立的人为皇后,到时候,既不得群臣拥戴,又不能安后宫人心,如今,有你这句话,母亲便放心了!” 高洋缓缓点头,似笑非笑地说道:“母亲不必操心,母亲如今贵为太后,就该让儿子好好孝敬你,享享清福,其他的事,自有儿子这个皇帝操持,母亲就不用费心了啊!” 娄太后精明,立即听出他话中有话。 高洋定是责怪她自作主张,废了高皇后长公主的封号,还赐了皇后谥号… “母亲明白,你不必多说!不过…该管的事,母亲是不会置之不理的!” 娄太后,操持高家多年,深得众臣公敬仰,她可不是个只会享清福的傻老太婆… ………………. 高洋当了皇帝,天下皆归其所有,自然是神清气爽,踌躇满志。 然而他还有一块心病,让他日夜煎熬。 李祖娥!! 这个倾倒天下的美人儿,竟敢拒绝我高洋的一番美意,不肯嫁入高家,实在是颜面尽失啊 ! 不过杨愔说得对,如今自己当了皇帝,天下都是我高洋的,娶她为妾,虽不是正妻,可是贵为皇妃啊,敢问哪个女子,不梦寐以求? 走,再去提亲,这一次,一定志在必得! “恭迎陛下!” 同样的场景再现,李家千口人,列队恭迎。 只是这次迎接的是皇帝,而不是大丞相! 虽然人还是那个人! 大丞相之位易主,授与了杨愔,不过为了避皇帝曾是大丞相的讳,已将大丞相的封号改名为宰相。 杨愔作为宠臣,自然与皇帝同行,与皇帝同来的,还有内侍大人崔公公。 “平身~~”高洋有模有样,昂首阔步,走入正常,落座,“朕不说废话,让李祖娥出来见朕~~” 高洋大手一挥,直言不讳,好不爽快。 “陛下,小女子来了!”李祖娥飘飘而至,毫无怯色,反倒大大方方的盯着高洋。 难道她不知道高洋此行的目的? 何以还如此镇定,依旧一脸孤傲清高之气? 高洋这个莽撞汉子,一时被李祖娥的目光看得不知所措,血脉贲张,呼吸困难。 “你可知…朕…朕…我…我的心思?” 高洋热血上头,倒有些慌张起来了。 李祖娥轻轻摇摇头,步摇晃动,打到了她的眉尖,兰花指一翘,轻轻抚开,一颦一笑,早将高洋的魂魄摄走了二三。 高洋直咽口水,急道:“朕…要纳你为皇妃,你同不同意?” 李祖娥面色自若,正声说道:“小女子已有婚约,望陛下体恤!” “朕知道,元家人嘛,早就该死了,朕这叫命人取他人头来!!”高洋一生气,说话倒利索了。 李祖娥一惊,如今他是皇帝,金口一开,便是圣旨,自己可不是害了元家人? “陛下,何故轻易说生道死,若真如此,岂不是小女子的罪孽?” 高洋可不是个遵从礼法的正常皇帝,天下唯他独尊,生死都由他说了算。 “你答应了朕,朕就饶元家人不死!” 李祖娥沉吟半晌,喃喃说道:“只要陛下答应小女子一事,小女子便也答应陛下!” 她之所以如此淡定,实则早就想好了退敌之计啊!! 第34章 29…始料不及 ……………. 什么,李祖娥答应嫁了? 高洋大喜,搓着手问道:“快说快说~~朕什么都答应你啊!!” 李祖娥吐了口气,语出惊人:“陛下若要娶我,我只做皇后,若不答应,我即便死在你面前,也绝不为妃嫔侧室!” 在场之人,听了李祖娥的话,莫不大吃一惊。 李父脸都白了,哆嗦着说道:“女儿啊,怎能出此狂言?若有幸蒙受陛下恩宠,册嫔立妃,就已是你的造化了,怎敢觊觎中宫之位啊……” 李祖娥似乎没有听见父亲的话,毅然说道:“陛下,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如此,小女子不为难陛下,陛下也不为难小女子!” 高洋眼皮发颤,一时无言以对,纠结于心,不由得望望左右。 此时该是谋臣为自己拿主意了。 崔公公抬起脖子,凑近高洋耳朵,轻声细语:“陛下,得李家,得半壁江山,陛下初登大宝,人心不稳,不可不拉拢李家啊!” 杨愔也对高洋耳语道:“崔公公所言极是!大夫人段氏本是太后族人,即便不立为皇后,自有太后稳住另半壁江山,若得了李家,即可定北方,如此,天下便圆满了,陛下!” 高洋听罢,点了点头,哈哈大笑,上前一步,直接搂李祖娥入怀。 “朕答应你,你就是朕的皇后!” “陛下,放开我~~”李祖娥拼命挣扎,无奈身子娇小,怎能挣得脱高洋粗大的胳膊? 她万万没想到,本来是自己精心谋划的脱身之计,谁知却将自己陷入了泥潭,再无任何推脱的理由…… ……………… “起床了,干活,干活~~” 天刚蒙蒙亮,掌事女官便拿着竹鞭一一敲打起女工们的床沿来。 女工们呵欠连天,纷纷起了床。 令萱带个孩子,又要给孩子洗脸,又要给孩子哺乳,自然落在别人后面。 “磨磨蹭蹭,是享福来的吗?你还做着侧王妃的春秋大梦呢,啊?” 女官说着,一棍子甩了过来。 令萱闪躲不及,腿上便吃了一棍。 “啊~”令萱轻哼了一声,下意识的护着孩子。 荷儿奔了过来,说道:“大人,姐姐带着孩子,多有不便,还请大人体恤……” “体恤体恤?她若是侧王妃,我自然体恤,这般拖拖拉拉,我看着就心烦!”女官没好气地说道。 荷儿忙道:“姐姐的活,自有奴婢去做,不会有丝毫偷懒,也不会少洗一件衣服……” 女官撇撇嘴,哼道:“你说的啊,若不能按时把活做完,你们就别想吃饭!” “是~~”荷儿低声下气,卑躬屈膝。 令萱心里那个气啊,恨不得又抽出刀来,往那女官脖子上抹。 荷儿见令萱满眼怒火,忙劝道:“姐姐,先忍忍,切莫冲动啊!” 令萱吞下悲愤的泪水,勉强笑了笑。 出得卧房,来到院内,已有女工们忙活起来,搓衣声,捶打声,此起彼伏。 令萱学着众人的样子,分拣衣物,放入木盆中,从水缸舀水,再撒入碱灰,搓洗起来。 荷儿一脸心疼,忙把令萱身旁的衣物挪了一半过去。 令萱好不感动,自己早已沦落为奴,只要荷儿依旧还把自己当做主子,为自己分忧。 “哟,荷儿这么得闲,我的也分你一半啊~”有女工不由分说,抛下了一堆脏物。 “你~~”荷儿好生气恼,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 那女工嘿嘿一笑,说道:“以往都是这样啊,让了你几天,你就不习惯了吗?” 掌事女官也走了过来,看了看,阴阳怪气地笑道:“可不是嘛,还以为你要进入王府,当个上等仆人呢,如今你姐姐也来了,就是个下贱奴婢,哎,我们也用不着巴结你们两个了,来来来,你们洗不完的衣服,都拿来给他们两个洗……” 这女官为虎作伥,怂恿着所有人作恶,欺负令萱和荷儿,转眼间,二人面前的脏衣物堆成了山。 “你们也太欺负人了!”令萱忍无可忍,站起身来,怒目相向,斥责道,“国有国法,宫有宫规,你们恃强凌弱,以多欺少,就不怕受宫规惩处吗?” “哟,宫规?”女官先是愣了愣,随即摇头晃脑地走了过来,嗤笑道,“哪条宫规上写了,女工间不准互相帮忙的,你倒是说说?” “帮忙?这是大人所说的帮忙?”令萱指了指如山的两堆衣物,冷笑道,“‘掖庭规’三十六条有令,恃强凌弱,以众欺寡者,杖三十,罚俸半年……” 女官听了这话,脸刷的黑了,吱唔道:“是吗?我竟不知……” “若有纵容包庇者,杖五十,罢黜原职,罚为宫奴!” 令萱直逼女官,吓得她哑口无言,大汗淋漓。 “行行行,怕了你了,你们还不把自己的东西拿回去?”女官是真怕了,赶紧对女工们吆喝起来。 一众女工灰溜溜地,很快便撤回了自己的东西,各自忙了起来。 荷儿嘘了口气,又惊又喜,轻声问道:“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我怎不知?” 令萱笑了笑,答道:“我在掖庭令房中看到的,宫规百条,我都背下来了!” 荷儿点点头,一脸赞赏,终又有点遗憾,她未曾留心,不然,她定也会背下来…… ………… 那女官受了令萱的气,赶紧跑去拜见掖庭令。 她还在质疑,会不会是令萱胡诌一通,存心吓她呢? “哦?她是识字的?女人识字可真是祸害!”当女官提出质疑时,掖庭令先是思虑了片刻,随即又点点头,说道,“我倒忘了她原本的身分了……” 那女官一脸好奇,问道:“大人,她原本是何身分?” 掖庭令瞟了她一眼,淡然说道:“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是是,大人!”女官连连点头,在上司面前,威风全无,可见是个媚上欺下的人,沉吟片刻,又问,“若她有些来头,那属下往后…对她可是要客气些?” “嗯~”掖庭令心不在焉,又马上改口道,“用不着对她客气,谁让你对她客气啊?” 女官糊涂了,一脸迷茫,吱唔道:“那…请大人示下…” “你身为掌事女官,竟不知宫规?”掖庭令说着,把那本《掖庭规》丢给了她,又道,“你拿去看看吧,别再让她拿你把柄也就是了!” 女官看了看《掖庭规》,难为情地道:“大人,属下…属下…不识字啊…” 掖庭令怔了怔,摇头说道:“哎,女人不识字也不是件好事……” 女官尴尬一笑,说道:“属下糊涂了,大人的意思,该如何对待这鲁灵儿?” 掖庭令轻击桌案,咬了咬牙,哼了声。 “你想怎么折磨她,就怎么折磨她,她再说什么宫规不宫规的,不用理他,有我给你担着!” …………… 光华殿,高洋正妻段氏的居所。 今日是册封的日子,皇帝说过的,要立她为皇后…… 一想到这些,她脸上就流露出甜蜜幸福得意的笑容。 此刻,宫人们正给她梳理头发,穿戴整齐。 “夫人,今日梳个什么发髻呢?” “今日可是册封皇后的日子,往后我们都要称夫人为娘娘了……” “那我给夫人梳个朝凤髻,最是合适不过了!” 宫人们七嘴八舌,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 段氏自然也是满心欢喜,对着镜子看个不停。 “圣旨到~~” 一声宣喝,崔公公带着太监宫女们来到了殿内。 段氏连忙起身,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跪于地上。 崔公公展开鎏金诏书,高声宣道: “段氏秉性柔嘉,端娴慧至,克尽敬慎,宽厚平和,今册为昭仪,位列一品,以昭贤德之范。特授册宝,协皇后共理后宫!钦哉。” 什么? 昭仪??? 协皇后共理后宫???? 皇后不是我? 谁是皇后? 段氏满腹的愿望与欣喜,从天上重重跌了下来,摔成粉碎。 崔公公自知她心思,却保持笑容,说道:“昭仪娘娘,请受诏书与册宝……” 段氏呆呆接过属于她的东西,痴痴问道:“皇后呢……皇后是谁?” 崔公公轻声答道:“回昭仪娘娘,皇后已迁入含光殿了!” “是李祖娥?凭什么?我才是正室啊!”段氏泪流满面,恨得咬牙切齿。 崔公公勉强笑道:“圣心不敢妄加揣测,奴婢更不敢妄言!奴婢在此恭贺昭仪娘娘了,不过,娘娘这百鸟朝凤的发髻,似是不太合适,还是换一换吧……” “真是奇耻大辱啊……”段氏哽咽连连,竟气晕了过去。 崔公公忙道:“来人,快传太医!” 宫人太监们帮着段氏抚的抚胸口,掐的掐人中,又有人跑去请太医,乱成一团。 ………….. 而此刻的含光殿,已是皇后的宫殿,这里完全是另一派景象。 只见李祖娥身着凤袍,头戴凤冠,对着铜镜审视着自己的妆容。 桌案上,那金灿灿的金册凤印,是那么的光彩夺目。 这是皇后才能拥有的宝物,也是皇后的象征。 从此以后,镜中之人便是后宫之主,一国之母,这样的荣耀,是哪个女子不想要的? 夫君丑陋,自是遗憾,但这分遗憾大可以用高高在上的荣耀来弥补! 还有那违背婚约,与心仪郎君分开的悲痛,也终究会被立为皇后的喜悦慢慢冲淡…… 第35章 30.皎皎月光 ………… 天色微亮,宣训宫外,已集聚了一众女子。 皇后李祖娥带领一众妃嫔前来给太后请安。 这是册立皇后以及妃嫔后,众女子第一次拜见太后,是以特别隆重。 “太后有旨,宣皇后昭仪携妃嫔世妇御妻觐见!”礼仪官在门口大声通传。 众女子姗姗而入,齐声参拜:“拜见太后,恭祝太后凤体安康,洪福齐天!” 娄太后面带微笑,望着一众皇帝妻妾,满目慈爱。 事已至此,她也无话可说,终究高洋才是皇帝,他的话,才是真龙之言,天子圣旨,她这个太后,只有在大是大非面前,才有资格训斥皇帝,当然,还必须具备两个条件: 一,天子昏庸无道,残暴不仁,使得朝纲不振,社稷不昌;二,太后又恰好有足够的追随者,在朝政上有话语权! 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否则太后只会沦为后宫之中,空有名号,却毫无权力的老太婆。 “免礼!”娄太后坐于高台凤椅,抬了抬手,高贵优雅。 “谢太后!”众女子平身,静立堂前。 娄太后看了看李祖娥,春风得意,容光焕发,再看段昭仪,双目无神,满脸悲戚,不禁在心里惋叹。 “皇后~~” “妾身在!”李祖娥微躬其身,声音清澈。 娄太后点点头,微笑道:“皇帝很有眼光,哀家很是欣慰!皇后容色,绝世无双,自是无人能及,又出身李氏大族,名门之秀,如此知书达礼,端淑良贤,你做皇后,当之无愧!” 李祖娥忙又拜道:“谢太后,妾身定会恪守本分,统领后宫,为陛下消愁,为太后分忧!” 其实娄太后的话,不止是说给李祖娥听的,也是说给段昭仪听的,李祖娥才貌双全,你段昭仪还真是不能比啊! 段昭仪瞟了瞟李祖娥,咬咬嘴唇,低下头去,算是甘拜下风。 娄太后观其色,知其心,又道:“都说得李家,可定江山,皇后,往后你可要好好安抚李家人,忠心于皇帝,效力于朝廷啊!” “是,妾身谨遵太后教诲!”李祖娥颔首应道。 娄太后又望着段昭仪,说道:“段昭仪,哀家希望,你也懂得这个道理!” 段昭仪没精打采地说道:“谢太后教诲!” “段昭仪,你仅在皇后之下,是众妃嫔之首,便由你协助皇后统领六宫,管理后宫事务,你听明白了吗?”娄太后不失时机地为自己人立威撑腰,聪明人一听就明。 段昭仪脸上稍显笑意,人也精神了许多,躬身拜道:“是,太后!” 娄太后又望了望众妃嫔,正声说道:“众妃嫔世妇御妻,你们听明白了吗?” 众女子忙答道:“妾身谨遵太后教诲!” 李祖娥不傻,听出了这弦外之音,满脸堆笑,说道:“谢太后体恤,有昭仪姐姐相助,妾身定会省心不少呢!” 娄太后颇感欣慰,这李祖娥也算是识趣之人啊! “很好很好!!都是后宫姐妹,还望你们和睦相处,悉心服侍皇帝,早日为高家开枝散叶,延绵龙脉!” “谨遵太后教诲!” ………… 皇宫,自古是尊卑地位最为分化之地。 一边是国色天香,争奇斗艳,一边是青草离离,任人践踏,尚有那翩翩柳枝,随风起舞,顾影自怜,顽强又倔强地生长。 浣衣局的人,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那是一棵棵生长于墙头上的草,风吹二面倒,卑微的身分,下贱的生活,早将他们打磨成是非不分,善恶不辨之流,人云亦云,吠影吠声。 但是令萱不愿做这样的人,她生来性烈,不愿屈服于人,哪怕身在困境,却依然不愿意低下高贵的头。 她觉得,自己只差一个机会,一个扭转命运,重归荣耀的机会…… “姐姐,累不累?” 荷儿见令萱有模有样,洗起衣服来干净利落,便信口问了句。 令萱淡然一笑,说道:“不累,我也是人,你们会做的,我也会做!” 荷儿很是欣慰,点点头,继续搓洗起来。 “来来来,抬到这里来……”院外有各宫各殿的宫女抬着一筐筐脏衣物走了进来,掌事女官竟然引着他们来到令萱面前,呼呼拉拉地全倒在了这里。 荷儿见状,忙道:“大人,分我一些……” 女官眼一横,嘴一撇,说道:“你别管闲事!” 令萱望着如山的衣物,起身说道:“大人,这是何意?” “全是你的活,不洗完可没吃没喝!”女官用竹鞭点了点脏衣物,盯着令萱,咧嘴一笑,“是不是又要说什么恃强凌弱,以多欺少啊?” 令萱咬咬牙,气道:“难道不是吗?大人无视宫规律令吗?你三番五次欺侮我,就不怕上面怪罪,罢黜你的官职吗?” “宫规啊,罢黜啊,好得很!!”女官拿起竹鞭,抽打起令萱来,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恶狠狠地说道,“在浣衣局,我就是宫规,谁敢来罢黜我? 令萱手臂上刹时出现一道道血痕,不禁眼泪打转,怨恨之心顿起,就往身后摸去。 在儿子襁褓里,有骆超临死时给她的刀。 令萱要和这女官同归于尽!! 荷儿暗叫不好,赶紧抱住了令萱,一边对女官说道:“大人,要打就打我吧,我替姐姐受罚……” 女官收回竹鞭,哼哼连声,说道:“我不打你,我也是个讲道理的人,是她不知天高地厚,与我做对,我打你做什么?” 荷儿又道:“我和姐姐保证洗完这些衣物,大人大量,就放过我姐姐吧!” 女官摇头晃脑,又哼了几声,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姐姐,千万不要冲动啊,如今没人保护姐姐,若是有个好歹,公子该怎么办,他不能没有母亲啊……”荷儿泪流满面,看着令萱的伤,心痛不已。 令萱抚了抚儿子,眼泪打转,哽咽道:“都是因为这个累赘,不然我非杀了这泼妇不可!” 荷儿摇摇头,哀叹不止,拭拭泪,又搓洗起来。 ………. 皇城南宫传来喜讯,长广王妃诞下了第二个儿子,取名高俨。 长广王妃?是谁? 不错,她便是长广王高湛的大夫人胡氏! 胡家历来也是大家大户,祖上几代都是贤臣名将,功勋卓著。 大堂内,胡王妃手抱婴儿,轻轻抚摸,甚是慈爱,观其面容,眉心点红樱,腮下施粉黛,眸中藏水,杏唇含春,也是个不俗的美人。 八九妇人,立于堂中,颔首微躬,不言不语,异常小心恭谨。 “夫君,这妇人如何?看上去倒是干净利索…..”胡王妃指着一瘦削女子说道。 高湛坐在胡王妃左侧,握着酒杯,瞟了一眼,没精打采地说道:“又黑又瘦……” 胡王妃点点头,默认了高湛的说法,又道:“这个呢,如何?我倒看得上眼,模样很是憨厚呢!” “呆头呆脑……”高湛自顾自地饮了一杯,很是不屑。 胡王妃横了高湛一眼,颇为不满,指了指面前一身才丰腴妇人道:“夫君,这个白白净净的,很有福相,你该满意了吧?” 高湛扑哧一声,讥笑道:“这就是头肥猪啊,夫人果真看得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不说话,由着你做主!”胡王妃拉长了脸,谁也不理,只顾哄着怀中的婴儿。 旁边一衣着考究的女子掩嘴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殿下为自己纳妾呢!” 这女子是高湛的小夫人李氏,容貌出众,不在胡王妃之下。 李氏边上有一男童,听得此话,抚掌大笑:“哦哦,父亲又要纳妾啰!!” “胡说什么?大小都没个正经!”胡王妃瞪了他们二人一眼,怒气冲冲地说道。 那男童是李氏的儿子,名叫高绰,是高湛的第二个儿子,庶出,自然比不得胡王妃的嫡子,出生便高人一等。 李氏受了训,忙抚着儿子,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高湛旁边又有一子,在哪嚷道:“他们都很好,比我的乳娘是好了百倍了!” 胡王妃拧拧他的脸蛋,说道:“纬儿的话,倒是母亲想说的话,不过你的乳娘也很好,不许乱说她坏话!” 这男孩,便是高湛与胡氏的长子,也是嫡长子,名叫高纬。 “不好,不好!”高纬噘起嘴,连连摇头。 那边李氏的儿子高绰嘎嘎笑道:“哥哥的乳娘,口臭得很,嘴里如含粪一般,可臭了!” “再臭也轮不到你来说!”高纬气呼呼地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瞪着高绰。 高湛不悦,一把拉过高纬,骂道:“纬儿,他是你弟弟,有话不能好好说吗?这般凶神恶煞,难道是仇人?” 高纬挨了训,好不委屈,嘴一咧,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胡王妃怒道:“纬儿是世子,吼他弟弟几句又能如何?” 高纬挪着步子,朝母亲走去,想求得母亲安慰,胡王妃只顾着手中婴儿,无瑕护他,只招招手,对外面喊道:“世子乳娘呢,还不带世子回房间去?” 一乳娘匆匆而入,带着高纬走了出去。 高湛叹了口气,说道:“纬儿也太没男儿气概了,这如何能成大器啊?” 胡王妃气道:“不管怎样,他都是世子,谁让他是嫡长子呢?” 胡王妃说着,瞟了瞟李氏和高绰,一脸鄙视。 “殿下,王妃,妾身先告退了!”李氏脸上挂不住,便带着儿子离开了。 高湛对着一帮妇人,连连摆手,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也都退下!!” 妇人们领命,一一退了出去。 “诶,诶,俨儿的乳娘还没落定呢!!”胡王妃急了起来。 “呵呵呵,夫人不急!”高湛看了看胡氏,柔情满目,笑道,“我听崔公公说,浣衣局有个女工,带着个两岁孩子,尚在哺乳,你去那里瞧瞧吧!” 胡王妃撇撇嘴,嗤笑道:“这等卑贱之人,怎能入王府?” 高湛又是呵呵一笑,说道:“越是卑贱,越是感恩戴德,你救她出火坑,她一辈子都会效忠你的……” 胡王妃不知怎么,就被这句话打动了,但终因浣衣局的人,身分太过卑微,又有所犹豫。 “蔓弱,你觉得如何?”胡王妃对身后的一名女子说道。 那叫蔓弱的女子,点点头,躬身说道:“殿下说得有理,终是俨公子的乳娘,对王妃忠心才好啊!若对王妃有了二心,可不利于母子之情!王妃可以去看看那女子,若不合适,再做决定也不迟!” 胡王妃这才点点头,笑道:“你说的话,可比殿下中听多了!” 高湛呷了口酒,暗自笑了笑: 这都是我的锦囊妙计,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啊,哈哈哈!! 第36章 31.命由天定 …………. “大人,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就让掌事大人饶过姐姐吧…”掖庭局,荷儿一把一把鼻涕一把泪,对掖庭令说道,“如今,姐姐手也烂了,腿也肿了,还要喂养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 掖庭令撇撇嘴,漠然说道:“我当然不想看她受罪,可自从去了浣衣局,她就再也没来服侍过我,所以啊,我才让掌事大人,故意折磨她,好解我心头之恨啊!” 荷儿听得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这些苦难,竟然是拜他所赐! “什么…大人,你怎能这样做呢…你看看姐姐,都已经被你们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掖庭令眯眼一笑,贪婪又无耻。 “哎,可怜啊,说得我心都碎了,荷儿,你传句话给她,只要她听我的话,我依然会善待她的,就和以往一样…” 荷儿心生厌恶,恨恨说道:“奴婢服侍大人,还不够吗?你为什么不肯放过姐姐?” 掖庭令嘿嘿一笑,说道:“你是你,她是她,你们两个,我都要,她若象你这般顺从于我,又怎会吃这些苦呢?” “日后姐姐嫁入王府,你就不怕她找你报仇吗?” 荷儿咬咬牙,大有决裂之心,当然,之所以她敢说这样的话,是因为她认定了,令萱终究会成为高湛的女人! “没有机会了,如今人家可是长广王,自有天下美人供其挑选,你想想,他还会娶一个带着孩子的卑贱奴婢,当侧王妃吗?” “那倒奇了,若不是长广王出面,我姐姐又怎会从荷塘轻松逃出来,幸免于难?” 掖庭令看了看荷儿,冷笑连连。 “你想得太多了,那是人家崔公公可怜她,不想他们母子死于非命,这才生了恻隐之心,让我把她调走!崔公公从头到尾,可从未提及长广王一个字啊,你明白了吧?” “崔公公??”荷儿听了这话,一切的愿景都破灭了,脸上的傲气也都消散了。 掖庭令说的当然是真的,崔公公确实没提及高湛,只是崔公公做事何等圆滑,既能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又不露一丝破绽,这可是他的本事! …………. 令萱在浣衣局的日子,已如地狱。 即便手指被水泡烂了,双腿蹲肿了,那女官还是没有丝毫怜悯,需要浣洗的衣物,依旧如山一般,堆积在令萱面前。 荷儿捧着令萱的手,泪如雨下,啜泣不止。 “姐姐,便依了掖庭令大人,再服侍他几天吧…” 令萱摇摇头,欲言又止。 她本想安慰荷儿,只要自己耐心等下去,长广王高湛就会来迎自己进门,可她怕告诉了荷儿,荷儿又会象从前一样,在宫人面前显摆,万一事不能成,只会遭受更大的嘲笑与辱骂。 荷儿不敢多问,便也不再多问,卷起袖子,帮令萱洗起衣物来。 “让她一个人洗完,任何人不准帮忙!!”女官的眼一直盯着呢,就见她快速走了过来,甩着竹鞭,敲打着木盆,没好气地说道,“荷儿,有些话,就不用挑明了吧,你过你的好日子,也就是了,何必让我为难!” 令萱抚了抚荷儿,将她轻推到一边,不让她卷入纷争,自己则倔强地搓洗起来。 “大常侍到!” 正在这时,院外响起了通传声,大常侍崔公公引着几个妇人走了进来。 “恭迎大常侍!” 女官忙带领一众女工行礼参拜。 崔公公指着身帝一妇人说道:“这是长广王妃,你们还不行礼迎接?” 众女子忙又拜道:“恭迎王妃!” 原来胡王妃听了高湛的话,真来到了浣衣局。 令萱背着儿子躬身立于一旁,却见胡王妃的眼光在她身上不停地扫来扫去,刹时,打了个激灵。 她有个预感,这个长广王妃必是为了自己而来! 胡王妃看了令萱一会,傲然说道:“有个叫鲁…鲁…” 崔公公忙道:“王妃说的,是鲁灵儿吧!” “哦,对,就是她!” 令萱躬身而拜:“奴婢鲁灵儿参见王妃!” 胡王妃点点头,走近了几步,再次审视一番,又对身边的人说道:“蔓弱,把她头发拾掇拾掇!” 令萱在浣衣局当了女工,根本无暇注重自己的容貌,日日蓬头垢面,将自己的容色遮掩得干干净净。 那个叫蔓弱的女子,抬起手来,将令萱的头发挽了起来,露出脸庞,尚能看出几分姿色。 “哟,还是个美人胚子呢!”胡王妃被令萱容色折服,傲气便也减了几分。 令萱心中嘣嘣直跳,她越发觉得,自己的预感是真的… 莫非是长广王要她来接我的? 我终于要嫁入王府,成为侧王妃了? “奴婢无颜,怎敢受王妃夸赞!” 令萱言语轻柔,直摆出一副怯弱的样子,掩饰心中的喜悦之情。 胡王妃笑道:“我眼又不浊,说你好便是好,蔓弱,你也仔细瞧瞧!” 叫蔓弱的女子点点头,看了看令萱身后的孩子,问道:“孩子几岁?” 令萱恭谨答道:“两岁了!” 胡王妃听了,大大咧咧地说道:“哦?和我长子差不了多少嘛!” 令萱忙道:“不敢不敢……” 蔓弱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令萱,又抬起令萱的手,问道:“你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荷儿在一旁,观了半天,见这阵势,也猜出了几分他们的来意,何不趁机为令萱申冤? “姐姐初来乍到,受尽欺负,掌事大人不仅不主持公道,还助纣为虐,让姐姐一天到晚都蹲在这里洗衣服,手也泡烂了,腿也蹲肿了,奴婢恳请王妃和大常侍为姐姐主持公道啊……” 掌事女官听了荷儿的话,吓得脸色煞白,忙跪倒在地,叩头说道:“是在下管教不善,渎慢失职,请王妃和大常侍恕罪!” 胡王妃忙道:“诶,宫中的事,我一个外命妇可插不上嘴,崔公公,都由你发落!” 崔公公看看荷儿,又看看令萱,问道:“鲁灵儿,你妹妹说的,都是真的?” 令萱心里思如泉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不,今日不是报仇的时候,一定要将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呈现给胡王妃,可不能错过嫁入王府的机会! “回大人,妹妹说的,虽有其事,但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掌事大人也多有体贴,还常帮奴婢浣洗衣物呢……” 掌事女官听了,喜得泪流满面,连连点头,“是啊是啊”的说个不停。 崔公公看看众人,哼道:“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人?近日我是忙糊涂了,才由得你们胡来,往后,可容不得你们放肆!” “谢大人不罪之恩!”女官忙领着女工们叩头谢罪。 胡王妃见了,很是满意,将蔓弱拉了过来,轻声说道:“就是她了,这般仁善之人,我很是喜欢!” 那蔓弱眼中闪现一丝迟疑,但终是点点头,笑了笑。 “鲁灵儿,你可愿意随我去长广王府,为三公子当乳娘?” 什么,乳娘? 令萱心里一咯噔,闹了半天,原来只是让自己去当乳娘? 成为高湛侧王妃的梦,是彻底破灭了吗… 不,等等!!! 乳娘…乳娘… 这两个字为何让令萱突然浑身一颤? 曾几何时,令萱是多么讨厌这两个字,多么讨厌这个身分! 如今,自己终于要成为自己最厌恶的人吗? 刹那间,令萱想起了夫君骆超的乳娘邢氏,她本是个卑微乳娘,却可凌驾于家母之上,指手画脚,一手遮天。 如果我陆令萱也能成为这样的乳娘,又有什么损失? “奴婢愿意,谢王妃信任!” 胡王妃很是欣慰,呵呵笑道:“崔公公,我夫君一说是你引荐的人,我心里可就有了数了,如今一见,果然不错,真是谢过崔公公了,改日,我在家中设宴,专程感谢崔公公!” 崔公公忙躬身笑道:“王妃客气,如此,奴婢恭敬不如从命了!” …………… “陛下,太后身子不适,不便相见,陛下请回吧!” 一连几日,皇帝高洋给母亲请安,都被拒之门外。 虽然娄太后面子上,已然承认李祖娥的皇后之位,可对于高洋这一招阳奉阴违,先斩后奏,一直耿耿于怀。 她的心思,很直白,就是让自己的外甥女段氏当皇后,如今,高洋逆她心意,一声不吭就立了李祖娥,怎不让她懊恼怨恨? 高洋知道母亲是在躲避自己,生自己的气,便对宫人说道:“究竟是何病?过了几日,还不见好吗?那可不行,朕定要亲自探视,召太医来问个明白!” “让陛下进来吧~~”宫人正惶然无措之时,里面传来了娄太后的声音。 高洋听了,大步向前,走进宫内。 娄太后没有病,就是心里不舒服,这会,正歪在榻上,喝着闷酒呢! “儿子给母亲请安!”高洋鞠了一躬,又看了看母亲,笑道,“我就知道母亲无恙,不然,怎会酒不离手?” 娄太后瞟了瞟高洋,抿了一口酒水,幽幽说道:“唯有美酒可医心病……” 高洋坐于对案,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笑道:“母亲饮酒,何不传儿子前来同饮?来,让儿子陪母亲唱个痛快!!” 说罢,高洋举杯,一饮而尽。 娄太后没好气地说道:“我的心病皆因你而起,你来,只会加重我的病情!” 高洋嘿嘿笑道:“儿子既是心引,专门来解母亲心病!” “如何解啊?”娄太后似笑非笑,盯着儿子的脸。 高洋点点头,说道:“母亲顾全大局,对皇后赞誉有嘉,令群臣赞赏,后宫景仰,儿子谢过母亲了!” 娄太后冷笑道:“几句好听的话,难解我的病,何况,段昭仪那里,比母亲寒心百倍,你又如何能解她的病?” 高洋呵呵连声,说道:“母亲不是已然解了她的病么?听闻母亲给她的威风,不亚于皇后,即便她没有皇后之位,却依然得六宫敬重,这不就足够了吗?” “那都是仰仗母亲的颜面!”娄太后气呼呼地说道。 高洋一直赔着笑脸,又道:“儿子也不会亏待她的,往后她宫里的用度,自然不比皇后差半分半毫,母亲只管放心!” “事已至此,母亲还能说什么?”娄太后心里稍稍好受了些,语气软了下来。 “母亲大度!!”高洋笑了笑,又道,“还望母亲不计前嫌,助儿子稳固江山,大齐可不能没有母亲为儿子坐镇啊!” “母亲当然明白,可这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高家万年基业!!”娄太后说完,将杯中剩下的酒喝了个干净。 高洋怔了怔,有些不满,便似笑非笑地说道:“母亲,是不是有些醉了…” “嗯,醉了,母亲要歇息了,你也回去歇着吧!”娄太后信口说道。 “好,那儿子不打扰母亲了,儿子告退!” 高洋退出了宣训宫,娄太后却依旧没有睡,又倒了一杯,慢慢饮了起来。 她没有醉,她也知道最后那句话,说得重了点,狠了点,绝情了点,可是她必须让儿子知道,她在后宫,以及朝臣心中的分量,若此时还不给高洋立个下马威,她很可能会成为一个远离权力中心,被人们淡忘的老太婆。 第37章 32.王府新怨 长广王府,令萱成为了二公子高俨的乳娘。 一切都很好,至少比浣衣局的日子好了百倍了。 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高湛,有时候看到高湛,她也很想问一问,为何会言而无信,没有纳她为妾? 但府中多奴仆,她根本没有机会与高湛独处,也没有机会抛出心中的质疑。 多少次,两人相视无言,有如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这让令萱倍受煎熬。 “弟弟的乳娘…你在做什么?” 这日,令萱正在院子里抱着高俨,闻着花香,身后便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令萱转过头去,见是大公子高纬,忙躬身行礼,说道:“见过世子,奴婢有礼了!” 高纬嘻嘻笑道:“你背着的,可是你的儿子啊?” 令萱忙道:“是啊,世子,他是奴婢的儿子…” “何时能走路啊,这样,就能和我一起玩了!” 高纬探了探头,可是太小了,根本看不见令萱背后的孩子。 令萱满脸含笑,忙蹲下身子,高纬才看到了她儿子的脸。 高纬伸手扒拉着襁褓,咯咯笑道:“这个弟弟长得好黑啊……” “是啊,世子…” 令萱有些局促不安,倒不是因为高纬说她儿子黑,而是奴婢的儿子,地位卑贱,令萱怎敢让世子以弟弟相称? 高纬凑近了鼻子,在令萱身上闻了闻,很惬意地说道:“弟弟的乳娘,香香的…往后我便叫你香香乳娘吧!” 令萱受宠若惊,忙道:“不敢不敢,奴婢卑贱得很,怎敢受世子如此雅号?” 高纬又是咯咯一笑,露出细细的牙齿,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便算是我赐给你的名字,香香乳娘,你觉得如何?” 令萱推辞不掉,只好点头说道:“如此,多谢世子赐名了!” 高纬又低头抚了抚弟弟高俨的脸蛋,高俨却哇哇大哭起来。 “哎,才碰一下,就哭了,香香乳娘,我弟弟可招人厌吧?” 高纬抬头,望着令萱,一脸的不开心。 令萱耸动着身子,哄了起来,一边说道:“俨公子很乖的,很少哭闹呢!” “那就是他不喜欢我这个哥哥啰…”高纬噘着嘴,有些不悦。 令萱忙哄道:“不会的,兴许是你弟弟饿了,我给他喂点奶喝,就不闹了…” 令萱说着,便要解开衣衫,又见高纬看着自己,忙又侧过身去,加以躲避。 “哪里来的荡妇,竟当着世子的面哺乳?” 只见一妇人匆匆走了过来,恶狠狠地瞪着令萱。 这妇人,是高纬的乳娘,便是二公子高绰所说的,那个嘴巴臭臭的女人。 令萱忙整理好衣衫,颔首说道:“我初来王府,不懂规距,还请姐姐指点!” “呸~”那乳娘不知何故,满脸敌意,斥责道,“要不要脸?这规距,是个女人都懂!” 令萱有些不悦,便辩解道:“我看世子不过是个孩子,所以一时大意了,这位姐姐何必骂得这般难听?” “浣衣局那种脏地方的人,王妃怎能带进王府呢,我也真是开了眼了!”那乳娘尖牙利齿,越骂越难听。 令萱怒火中烧,自己也没得罪她啊,怎么就象个仇人似的,这般粗鲁。 她是不知道,刚刚高纬夸她香的时候,那乳娘就偷听到了,所以窝了一肚子火呢。 “王妃看得上我,是我的造化,这位姐姐若有疑问,该去向王妃问个明白啊?”令萱没好气地回敬道。 那乳娘摇头晃脑,嘘道:“我当然要去问王妃,你以为我不敢?” 那乳娘说着,拉着高纬便走。 高纬回头说道:“香香乳娘,你别生气…..” 令萱着实生气,无论什么地方,都有这般不讲道理的泼妇,肆意贬损人,诋毁人。 不知这王府,会不会也如同掖庭局一般,恃强凌弱,无法无天呢? 正忿忿间,胡王妃的贴身婢女蔓弱走了过来。 “鲁灵儿,快入堂内,王妃有话问你!” “是!”令萱对她很是恭敬,一来她是王妃器重的人,二来她看上去是个挺稳重的人。 蔓弱伸出手,从令萱怀里抱走了三公子高俨,只催着令萱前行。 入到堂内,胡王妃正坐于榻前,高纬和那乳娘,侧立于一旁。 “让我看看俨儿!”胡王妃伸出手,从蔓弱手里将高俨抱在怀里,细细打量。 蔓弱指了指榻前,对令萱说道:“鲁灵儿,你站近些……” 令萱这才挪了几步,站在胡王妃榻前。 胡王妃抚着婴儿,漫不经心地说道:“陈阿母,你刚说鲁阿母什么来着?” 陈阿母便是高纬的乳娘,只见她晃晃脑袋,说道:“她不正经,当着世子的面,给三公子喂奶,奴婢看着世子,眼都呆了,这才赶紧拉了进来!” 胡王妃瞥了陈阿母一眼,淡然说道:“俨儿还小,自然饿了就得喂奶,在王府里,哪里喂不得?纬儿才几岁,他知道什么,你也太大惊小怪了!” 陈阿母急了,忙又道:“可是她…她总是先给她自己儿子喂饱了,才开始给三公子哺乳,王妃,奴婢哺育世子之时,可是一心扎在世子身上,自己的孩儿留在家里,吃着面糊糊,也得把奶水先仅着世子,她倒好,把她儿子吃不完的奶,才给了三公子,这也太不象话了吧,王妃!” 胡王妃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头,满脸愤怒地望着令萱。 “禀王妃,绝无此事!”令萱躬身一拜,辩解道,“奴婢的儿子已有两岁多了,早已断奶了,奴婢一心一意,只为了三公子,还请王妃明鉴!” 胡王妃听了令萱的话,又没了主见了,侧头望向了蔓弱。 蔓弱点点头,说道:“鲁灵儿说的也有道理,两岁的孩子通常都断奶了!” “禀王妃,奴婢亲眼看见她给自己儿子喂奶,此事,容不得她狡辩,正因为如此,‘奶娘府’里的乳娘,都不准带着孩子入宫,不然,哪能尽心尽力地哺育小主子?”陈阿母不依不饶,非把令萱逼上绝路不可。 胡王妃眉头紧拧,怒道:“吵得我头都痛了!!鲁阿母,我问你,你是想回去浣衣局,还是想继续当俨儿的乳娘?” 令萱忙道:“奴婢伺候三公子,绝无半点懈怠,奴婢愿意为王妃分忧!” “要说这做乳娘的,也确实没见谁带着孩子的,即便他不抢你的奶水喝,也少不得哭哭闹闹,让你分心,你要继续待在这里,就把你儿子送走!”胡王妃最终定下了规距。 令萱大惊失色,连连摇头,恳求道:“母子连心啊,王妃,求王妃开恩,让奴婢把儿子留下来吧……” 陈阿母在一旁得意笑道:“做乳娘,自然有乳娘的规距,我的孩儿一年到头难得见上几面,又能怎样?这便是我说的尽心尽力,忠于主子,你啊,根本就没有心思服侍三公子!” 令萱泪流满面,恨透了这个陈阿母,都是奴婢,都是乳娘,她何故要这般刁难自己呢? 胡王妃摆摆手,叹道:“既然舍不得儿子,便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这是怎么了?” 正在这时,高湛大步走了进来,见这情形不对,便问了句。 胡王妃没好气地说道:“瞧你引荐的人,先仅着自己的儿子喂饱了,才喂俨儿,这我可不同意!” 高湛走近令萱,看了看她背上的孩儿,哼道:“这般大的孩子,还需要喂奶吗?这不胡说八道吗?” “那可不是我说的!!”胡王妃垂下头去,哄起了高俨。 令萱见来了救星,忙道:“殿下,奴婢敢以性命发誓,奴婢的儿子已经断奶了!” “嗯~看得出来~”高湛挑着话为令萱庇护,又道,“到底是谁看到了,出来说清楚!” 陈阿母黑着脸,躬身说道:“是…奴婢…看见的…” “我还看见你给你儿子喂奶呢!!”高湛信口骂道。 “奴婢冤枉,奴婢的儿子一直在自己家里呢,这已是大半年没有见了…”陈阿母眼泪打转,一脸委屈。 高湛哼了几声,冷笑道:“哦,你也知道冤枉?这滋味不好受吧?你冤枉别人的时候,怎就那般痛快呢?” “奴婢…奴婢…”陈阿母拭着泪,又羞又怕。 胡王妃吐了口气,说道:“好了,别的不说,带着孩子当乳娘,确实不好,她哪有心思照顾俨儿啊?还是那句话,要么回浣衣局,要么把孩子送走!” “我觉得香香乳娘很好,她对弟弟,并没有一点疏忽啊~”高纬在旁边叫了起来,及时替令萱申冤。 “香香乳娘?”高湛愣了愣,旋即会意,笑道,“嗯,孩子的话是最可信的……” “你懂什么?”胡王妃横了高纬一眼,嘟噜道,“俨儿可是母亲的宝贝,可得找个贴心的人服侍他,明儿,我自己去奶娘府挑去,这鲁灵儿就不留了…” 高湛瞟了瞟胡王妃,责怪道:“亏得你天天诵经念佛,却一点慈悲心都没有,人家孤儿寡母的,去浣衣局那就是受罪,你既然发了善心,救人于苦海,如今,却又把人送回火坑,你问问菩萨,这算不算造业?” 此时佛法盛行,几乎人人信佛,特别是大户人家更以推崇佛法为荣,胡王妃也不例外。 胡王妃歪着嘴,不愿高湛质疑她的菩萨心,便辩解道:“不是我要送他们回去,是她不肯把儿子送走,我有什么办法?” “好端端地,拆散人家母子,你心能安吗?”高湛可是抓住了胡王妃的软肋,又凑近了她的脸,说道,“难道菩萨会赞同你的做法?” 胡王妃急了,推了一把高湛,气道:“哎呀,夫君,你就别拿菩萨吓我了,你说怎么办吧?” 高湛摇头晃脑,很是得意,答道:“给她一间屋子,陈阿母不是有一间房吗?都是乳娘,那得一视同仁啊!鲁灵儿,往后伺候俨儿,你就专心些,就不要随身带着儿子了,空闲时,去房里看看他,也就是了!” “是,殿下!”令萱抬眼望了望高湛,见他眼中满是宽慰之情,心中不胜感激,悬着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了。 第38章 33.内外之怨 “你做得很好,这吊钱就赏给你了!” 小夫人李氏房中,陈阿母来讨赏了。 “谢夫人!”陈阿母欢天喜地,收起钱来,又道,“殿下对夫人确实不公,别说二公子与世子同日而生,还早了两个时辰,却只能纡尊降贵,立为次子,自小,连乳娘都舍不得配给二公子,这些年,夫人一手把二公子养大,着实是辛苦了!” 李夫人叹了口气,忿忿说道:“嫡庶有别,只怪我的命不好!可如今,我已贵为侧王妃,却依然处处要受胡氏的气,这,我可忍不了!” “夫人有什么吩咐,奴婢定当尽心尽力!”陈阿母卑躬屈膝,一副奴才模样,只因收了李夫人好处。 李夫人点点头,幽幽说道:“越乱越好,方能解我心头之恨,他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们好过!” “奴婢明白了!”陈阿母恭谨回应,狼狈为奸。 李夫人的房子,确实不算奢华,傢俬略显陈旧,各种器具也不算考究,有些桌凳还有明显的破损划痕,这样的光景,的确没有半点侧王妃应有的气派。 或许,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因此生恨吧…… ………. 夜已深,皇后的含光殿内,李祖娥手捧书册,侧于榻上,秉烛夜读。 高洋步履蹒跚,走了进来,一身酒气。 李祖娥听到脚步声,知道皇帝来了,却假装不知,依旧阅着书页。 “大胆皇后,夫君来了,也不起身恭迎,我可是皇帝啊~~” 高洋大声喝斥,身子却扑向了李祖娥,凑上脸便吻个不停。 李祖娥用书册挡住他的脸,说道:“夫君既无皇帝之态,又怎敢让妾身行天子之礼?” 高洋愣了愣,吱唔道:“皇帝之态?我没有皇帝威仪吗?” 李祖娥掩嘴笑道:“妾身只说此刻,瞧你衣冠不整,蓬头垢面,哪有半点皇帝之威?” “真的吗?”高洋听了,不由得整了整衣冠。 “夫君不信,让人取镜子来瞧~” “管不得了,又不是上朝,还顾什么皇帝威仪?” 高洋说着,又搂住了李祖娥,李祖娥动弹不得,手中书册跌落,差点碰到火烛。 “小心书册…..” 高洋忙松开了她,伸手将书册拿了起来。 “孝经?哪个菩萨写的?” “这不是佛经,是孔圣人写的……” 高洋有些尴尬,自小他就不爱读书,兄弟中,数他肚子里墨水装得最少。 李祖娥看出高洋的窘态,忙道:“夫君说得也对,孔圣人自然可比菩萨,佛经倡仁慈,孝经倡仁孝,都有共通之处,不过孝经既崇仁孝,供养父母,又倡忠顺,忠君顺上,可谓是帝王之经,臣子之经,君君臣臣之经!” 高洋心中大悦,便抚着她笑道:“我就爱听你说话,如蜜糖入喉,沁人心脾!不似光华殿的,只知吃肉喝酒,撒娇耍泼,自然你才配做皇后!” 李祖娥笑答:“谢陛下厚爱!” 温存一番,高洋似是想起什么,问道:“听说那姓元的安乐王,逼着你姐姐嫁给了他,真有此事?” 李祖娥点点头,答道:“算是姐姐替我赎过,嫁给了他!” “元家人,早就该死了,我明日便去砍他人头!”高洋忿忿说道。 “夫君何须怨他?是妾身毁婚在先,李家有愧于他,并非他的过错!如今,他既是李家的女婿,也是妾身的姐夫,与夫君也有连襟之情,于情于理,都没有处罚的理由啊!” 李祖娥有些着急,一来,的确是自己有错在先,失了婚约,二来,她可不愿让她姐姐成为寡妇。 只是她不知道,高洋是在挑尽万千理由,灭掉元氏旧族,好彻底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哈哈,我就是吓唬吓唬你,只要元家没有过错,我是不会故意找茬的!”高洋一笑而过,掩饰了过去。 李祖娥这才舒了口气,柔媚一笑,说道:“夫君仁慈,慈悲之心既可入佛经,也可入孝经!” ………… 光华殿,段昭仪面色沮丧,望着桌案上摆满的美味佳肴,却毫无食欲。 “本宫只会吃肉?” 段昭仪哽咽着,抓起一大块肉,塞进嘴里。 “本宫只会饮酒?” 段昭仪说着,又握起酒杯,头一仰,喝个干净。 有宫人劝慰道:“娘娘,当心身子啊……” “要这身子有何用?” 段昭仪一挑眉,双手扒拉着桌案,将菜肴酒壶全扫在地上,摔得粉碎。 宫人们吓得面如土灰,纷纷跪地,直呼:“娘娘息怒!” 段昭仪苦涩笑了笑,抹抹泪,说道:“你们……把四书五经都搬来,即日起,本宫也要好好熟读诗书,不让人笑话!!” 宫人们连连称是,忙将书册一一搬来,铺满了一桌子。 段昭仪撇着嘴,捏起书册,翻阅起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段昭仪才看了一页,已目瞪口呆,又换了一本,读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段昭仪一头雾水,看看左右,想找人释疑解惑,却又怕人笑话,失了身分。 “都是些什么啊……”段昭仪眉头拧上了额头,终是力不从心,只得放弃。 “太后驾到~~”正迷茫间,门口响起以通传之声。 段昭仪连忙起身,率宫中之人迎接:“恭迎太后!” 娄太后姗姗而入,摆摆手,柔声说道:“平身!” 段昭仪扶着娄太后,上座,自己却被一桌子的书册弄得很是尴尬。 “孔孟之言?你也读这个?”娄太后捻起一本书,看了看,侧脸问段昭仪。 段昭仪羞红了脸,吱唔道:“妾身听闻陛下喜欢孔圣人,所以想学一学,倘若知悉一二,或能替陛下宽怀解忧……” “东施效颦,只会让人笑话!”娄太后笑了笑,丢下书册,幽幽说道,“皇帝并无此心,不过是听了李祖娥几句枕边之言,便传令众臣,推崇孔孟,依哀家看来,这孔孟之言,尚不及佛法博大精深,既可普度众生,又能安抚民心,实可立为国法!” 段昭仪连连点头,指着桌上的书册,说道:“正让妾身烦心,便让人烧个干净!” “烧了做什么?”娄太后抚了抚段昭仪的手,笑道,“哀家也请人读了几篇,终有所悟,也不能说一无是处,汉人历来承袭儒家之法,又尚仁孝忠顺,可为君臣之道,有利于江山社稷!” 段昭仪收回手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妾身独守宫中多日,实在孤苦难当,所以才想着投陛下所好,博得陛下怜爱,如今妾身明白了,若陛下不爱妾身,即便妾身身着凤袍,头戴凤冠,言行举止与皇后一模一样,也只会是东施效颦,惹陛下厌弃!” 娄太后安慰道:“花红百日,难免凋零,哀家记得,你初嫁之时,洋儿对你也是百般宠爱啊,所以说,此一时,彼一时,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段昭仪感慨在怀,自己果然就是那朵过了百日的花儿,已然凋谢,而李祖娥,你不过是一朵初开的花蕊,过不了百日,必然会成残花败柳,也必然会尝到被人抛弃的滋味!! …………….. 宣训宫内,很是热闹。 一众王公贵族受太后邀请,前来赴宴。 “诸位臣公,为国事操劳,为陛下分忧,可是辛苦啊,哀家敬诸位一杯!”娄太后举杯相邀,与众臣公同饮一杯。 众人忙也举杯,呼道:“臣之本分,愿为大齐鞠躬尽瘁!” 娄太后很是惬意,这种高高在上,一呼百应的景象,让她很是享受。 “皇帝于国事,可还谙熟?” “陛下实乃治国英才,臣等万分景仰!” 娄太后点点头,欣然一笑,说道:“那哀家可就放心了,皇帝初建大齐,百废侍兴,还需要诸位臣公尽心辅佐,若皇帝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只管告知哀家,哀家会劝导他的!” 平秦王拱手说道:“于国政,陛下自是英明圣贤,太后无需担心,只是于后宫…” 将军段韶一拂袖,嗔怪道:“平秦王何必这般不痛快?太后,惹臣直言,自皇后册位以来,陛下有失偏颇,只闻含光殿日日欢笑,夜夜笙歌,我等鲜卑女儿宫中,却难见君颜,日夜独守空闺,如那嗷嗷哀鸿,悲鸣凄泣,这实在让臣等倍感寒心!” 娄太后脸色一沉,不无尴尬的点了点头。 又有安定王进言道:“太后,朝野内外,莫不是我鲜卑重臣为国尽忠;大齐江山,也都是我鲜卑人拼了性命打来的啊,如今,一个汉家女子独占君宠,还册了中宫之位,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娄太后叹了口气,喃喃说道:“哀家自然也想让鲜卑女儿当中宫之主,可皇帝他…哎,其实也不能说他,自古帝王好美色,汉家女子的容貌,的确非我等族人可比,但这也不是最重要的,李家大族,荣耀千秋,你们也都是知道的,得李家,可安半壁江山,皇帝执意立李家女儿为皇后,也并非无知之举啊,众臣公难道不这样认为吗?” 安定王呵呵连声,答道:“太后说的是…” 段韶推了推他,说道:“你何故质疑皇后?太后言之有理,后宫之中,的确无人能及皇后容色,单论才识,也是无人能及啊,李祖娥当然可为皇后,只是,不论谁是皇后,都当规劝陛下,雨露均沾,恩泽后宫,这才是帝王之风啊!” 众人纷纷附和道:“段公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娄太后抬抬手,说道:“哀家明白了,你们放心,哀家不会让你们的女儿在宫里受苦的…” “太后圣明!!” 第39章 34.贪婪乳娘 深秋,乍寒,长广王府。 一女子拖着一盘点心,入得一小房子。 房中凳子二三,桌案一张,床榻一副,陈设器具简陋,不似什么贵人居所。 “陈阿母,我给你送点心来了,皇宫赏赐的芦菔糕,你尝尝!”那女子说着,将糕点置于桌案,笑容满面。 细看这女子,竟是胡王妃的贴身婢女蔓弱!! 她对一个乳娘这般恭敬,是何缘故? 陈阿母放下手中活计,也不客气,捏了一块糕点,放入嘴中,嚼了几下,咽入肚中。 “嗯,这芦菔糕很是美味,合我胃口,这里面都是什么食料啊?”陈阿母说着,又拿起一块,掰开了,一看究竟。 蔓弱细细说道:“听说里面有虾,海参,还有好些海贝,都记不住,又配了好些名贵佐料,我也说不上名来,反正,你喜欢吃,往后,我都留给你!” 陈阿母一口气吃了半盘,心满意足,这才看了看蔓弱,说道:“你有心了……” 蔓弱点点头,说道:“你慢慢吃,我先去王妃那边了!” “慢着!”陈阿母叫住了她,阴阳怪气地说道,“蔓弱,如今你对王妃是越发忠心了,就连她找来的乳娘,你都帮着说话了啊?” 蔓弱脸色有些难看,旋即答道:“陈阿母,王妃是王府的主子,我们做奴婢的自然该投其所好,看她的脸色行事…” “哟,你别忘了,当初是李夫人把你带进来的,当初还在郡府的时候,你还给王妃的安胎药里下过毒,如今你忘了李夫人的好处,投靠王妃这棵大树了,你就不怕,我把这事捅出来,看王妃还信不信你?” “我从没下过毒!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我劝陈阿母也千万不要做,行不义之事,终会有报应的!” “若你没下毒,为何世子快到三岁才会说话,即便到了如今,身子骨比谁都差?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蔓弱,李夫人不会忘记你的!” 蔓弱气得涨红了脸,半晌没说出话来。 “你对我有所误会,我知道的,所以才每日与你亲近,好让你知道我的诚心,若这盘芦菔糕还不能让你满足,你尽管开口,只要我有的,都会给你!” “你怕了,哈哈!”陈阿母搔首弄姿,想了一想,笑道,“我家大儿子就要办婚事了,可手头缺点钱,蔓弱,你素来最疼我的,就给我三贯钱吧!” 三贯? 蔓弱的脸一下子黑了,三贯钱可算是一大笔钱了! 时价:大约五文钱一斗米,一斗米约十二斤,三贯钱就是三千文,便可以买到7000多斤米了,要知道,这个年代,米可是相当贵的,由此可知,陈阿母要三贯钱,那就是狮子大开口啊!! 蔓弱在王府里,算是最尊贵的奴仆,月钱一贯(一千文),除掉吃穿用度,一年也就能省下个五六贯钱,陈阿母一开口,便抢了一半去了,蔓弱怎能不气? 何况,听陈阿母这口气,往日里,还不知找蔓弱要了多少冤枉钱呢? “怎么了,蔓弱,是不是舍不得,那……那我再合计合计?”陈阿母腆着脸,弯着手指又盘算起来。 蔓弱笑靥如花,说道:“你家里有难处,我帮你是应该的,你再多要些,我也给得起呢!” “哈哈哈,真的啊,我就知道你心好!!”陈阿母贼眼溜溜,伸出四个手指,说道,“那就再加一贯,四贯如何?” 蔓弱点点头,握住陈阿母的手,我知道:“干脆凑个吉利数,我给你六贯,如何?” 陈阿母直拍着自己的嘴巴,兴奋说道:“蔓弱,那真是多谢你了,我保证,这一年,我都不再给你挑事!” “这没什么,往后有任何难处,只管开口!”蔓弱抚了抚陈阿母的肩,说道,“我这就回去清点清点,晚饭后就给你,只是晚上要服侍王妃就寝,我不敢走远,到时候,你在小花园等我就好了!” “好呢,哎呀,蔓弱,你真是个活菩萨啊,呵呵呵!” “你过奖了,我走了啊~” 蔓弱对陈阿母柔柔一笑,点了点头,飘飘离去。 ……… “香香乳娘,弟弟睡着了吗?” 三公子高俨的房中,令萱正看护在小床边,高纬走了进来。 令萱点点头,轻嘘了一声,示意他不出声。 高纬探着头看了看,见高俨紧闭双眼,睡得正香。 “香香乳娘,我带你去看我的羞羞草…”高纬伸手捂着嘴,在令萱耳边轻轻说道。 “奴婢不去了,奴婢要守着你弟弟…”令萱也轻声答道。 高纬噘起嘴,很不快活。 令萱笑道:“陈阿母呢,你让她陪你去看…” 高纬连连摇头,指了指小嘴巴,回道:“她嘴巴好臭…总有股烂鱼烂虾的味道…我不爱和她待在一起…” 令萱只觉好笑,很想陪他一会,哄他开心,可看看左右,虽有几个丫头一旁伺候高俨,可终究不熟,也不好开口。 或是碍于世子的面子,有丫头走来说道:“鲁阿母,你去陪世子吧,三公子一时半会也不会醒的…” 令萱解了围,忙颔首说道:“那便有劳了,我去去便回!” 二人出了房间,高纬蹦蹦跳跳,在前面引着路,很是开心。 “陈阿母好象不喜欢奴婢,奴婢可不敢与世子太过亲近呢…”令萱心有余悸,生怕又惹了陈阿母。 “不怕,她这会也不知去哪里了,我倒自在了…”高纬说着,出了前院,来到了小花园。 虽说是小花园,却也并不小,假山便隐了好几层,石桥也有好几座,又有树木矮丛,奇花异草,一眼竟也望不到边。 “香香乳娘,到那大树下去,羞羞草就在那里,快点快点,一会天要黑了!!” “好啊,好啊,看看这羞羞草有什么神奇,让奴婢开开眼…” “保管你喜欢,是我从御花园里悄悄挖回来的…香香乳娘,你看到没有,就在这里!!” ………… 高纬说陈阿母不知跑去哪里了,其实,她是去找蔓弱拿那六贯铜钱去了。 晚饭后,她便如约而至,跑到了小花园,在那里等着蔓弱。 此时已近黄昏,天色渐暗,陈阿母有些着急。 假山旁人影一闪,似是蔓弱。 “诶,诶,我在这里,蔓弱……”陈阿母叫了一声,跟了上去,却又不见人影。 陈阿母愣了愣,四处寻找起来,园子里异常安静,能听到小桥流水的声音。 “陈阿母,你上来~~”高处传来声音,蔓弱正站在一处石桥上,对陈阿母招手。 那桥没有栏杆,又贴着假山,有些险峻。 “你下来吧,站在那里做什么?” “好久没见这红霞落日的美景了,陈阿母,你也来瞧瞧~~” 陈阿母吸了口气,搂起衣裙,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蔓弱却又不见了。 “蔓弱,我上来了,你又不见了,你玩什么花样,是不是不想把钱给我了啊?” 陈阿母蹑手蹑脚,踩在高高的石桥上,搜寻着蔓弱的身影。 “下去拿吧,我会烧万贯纸钱给你的~” ……………….. “啊~”“咚!” 远处传来奇怪的声音,让高纬吓了一跳。 “是谁在叫…”高纬不再拨弄羞羞草,站起身来,便抱紧了令萱的腿,瑟瑟发抖。 那声凄厉的声音,刹那间让小花园变得诡异恐怖起来。 “没…没什么…”令萱脸色煞白,目光从远方收了回来,拉着高纬躲了起来。 只见蔓弱急匆匆地走出了小花园。 脚步声响,传到了高纬的耳朵里。 “是谁…”高纬还没说出来,令萱便捂住了他的嘴,直把他埋在怀里,不让他看到发生的一切。 “你就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令萱将高纬抱了出来,置于小径上,自己急步向石桥下走了过去。 只见陈阿母倒在水潭里,双眼翻白,张大了嘴,一股股鲜血从头上冒了出来,浸红了潭中的水。 这副惨相,必定是死了!! “来人啊,快来人!!”令萱大叫起来,一时手足无措。 高纬缓缓走了过来,看了看,痴痴问道:“这是…我的乳娘吗…她躺在水里做什么?” 令萱不答,只是一把抱起高纬,不敢让他见这般惨状,疾步往外走,一众仆人已经奔了过来。 ………….. “你不守着俨儿,到处乱跑什么?” 大堂内,令萱立于堂内,胡王妃大声责斥。 胡王妃知道了陈阿母的死讯,没有太多悲伤之情,反而只是要责怪令萱,没有尽心看护高俨,可见一个奴婢的生死,并不会引起太大波澜。 令萱忙躬身说道:“奴婢大意了,是奴婢的错!” 令萱不敢说是高纬要她离开高俨的,她知道,若将过错推到高纬的身上,胡王妃这个母亲只会更加厌恶她! “一个死了,一个又不称心,明儿只能去奶娘府再挑两个乳娘来!”胡王妃板着脸,看看左右,问道,“蔓弱呢,蔓弱哪里去了?” “奴婢来了!”蔓弱匆匆而入,神情颇为淡定。 “你又去哪里了?”胡王妃没好气地问道。 蔓弱施礼赔罪:“奴婢刚刚沐浴去了……” 胡王妃打量着蔓弱,皱眉问道:“天刚黑,你这么早就沐浴?” “哦,奴婢今日身子不好,有些不干净……” “别说了,我知道了!”女人自然知道女人的毛病,胡王妃便也不问这些无关紧要的,只道,“陈阿母死了,你知道么?” 蔓弱忙道:“奴婢也是刚刚听闻,还请王妃节哀!” “我节什么哀,又不是什么贴心的人,死了也就死了,赶紧给他们家送回去,再给她男人几贯钱,把后事办妥帖了!” “是,王妃,奴婢会办妥的!” 正说话间,有一官员带领仵作走了进来。 “拜见王妃!”这几人行礼参拜道。 胡王妃一脸不悦,怕是不愿沾染晦气,缩着身子说道:“客气了,几位大人,可有查到什么疑点?” 那官员点点头,答道:“打扰王妃清静了,陈阿母终是奶娘府配过来的人,不查明白,不好交待!在下想问王府家奴几句话,便可结案了!” “问吧问吧…”胡王妃指了指令萱,说道,“是她先看见的,你们有话就问她吧!” 官员点头哈腰,面向令萱,问道:“事发之时,你可曾见到有何异常?比如她死时,有没有看到旁人在场,或是听到她说了什么话?” 令萱摇摇头,答道:“奴婢只听到一声惨叫,然后又听到落水声,过去看时,便见她死在了水潭里,当时,奴婢并没有见到什么人,也没有听到她说过什么话…” 官员看了看令萱,点头说道:“那石板上生有青藓,青藓上又有脚印,在下推断,陈阿母是不慎跌入水潭,伤了命门而死…” “敢问大人,会不会还有别的可能呢?”蔓弱不知何故,贼喊捉贼,看着令萱说道,“比如,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其实就是害死她的人!” 令萱一惊,大感不妙:我有心替她隐瞒,她却为何要置我于死地?我明明亲眼所见,是她把陈阿母推下石桥的,如今她却大言不惭,嫁祸于我,世上竟有如此歹毒无耻之人? 令萱眼在流泪,心在滴血,怒火中烧。 正犹豫间,那官员说话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啊,这位阿母,你确实难脱嫌疑,你发现死者之时,身边可有人在场,可有人为你作证?” 第40章 35.一念善恶 作证? 谁能作证令萱与陈阿母之死无关? “我替香香乳娘作证!” 正在此时,高纬跑了进来,大声说道,“我正与香香乳娘看羞羞草,就听到人在叫,等我们去看,就看到我的乳娘倒在水潭里了!” 那官员哦哦连声,躬身说道:“如此,本案便结了,是陈阿母登上石桥,自己踩到了青藓,不慎滑落水池致死!” “也不一定啊…”高纬却连连摇晃脑袋,奶声奶气地说道,“我当时明明听到有脚步声,好象往园子外面走出去了…只是…我躲在香香乳娘身后,没有看到是谁…” 高纬如实道来,童言无虚。 蔓弱眼中一凛,闪现出一丝怯意。 胡王妃不耐烦地问道:“鲁灵儿,那你看到是谁了吗?” 令萱抬眼瞟了瞟蔓弱,见她紧拧双眉,神色极不自然,心中不免有些纠结。 此时,我若反悔,把她供出来,就能让她尝到诬陷人的恶果! 这报应来得真是太快了! “回王妃,是世子听叉了,那不过是水流之声,并没有人走过!”令萱并没有说出实情。 令萱之所以决定继续帮她隐瞒,是怕自己出尔反尔,惹人猜忌。 何况,自己才进王府几天,蔓弱是何底细,她并不清楚,自己的话,会不会让人信服,又有几分胜算,她心里没底… 蔓弱听了令萱的话,神情松弛了下来,又柔柔看了令萱一眼,是感激? “纬儿,你添什么乱啊…”胡王妃叹口恶气,摆摆手,“好了好了,有劳几位大人了,案情已了,你们也歇息去吧!” “是,王妃,在下告辞了!”官员说罢,带着仵作离开了王府。 “晦气,晦气~~”胡王妃拿着帕子甩了甩,不想残留一丝污浊之气,又道,“纬儿,你不去睡觉,跑来做什么?” 高纬摇摇头,嘟噜道:“母亲,我害怕,没有人陪我,我睡不着……” “明日就替你寻个新的乳娘,你赶紧去睡吧!” “我要香香乳娘陪我!!” “她是你弟弟的乳娘,别胡闹!” “母亲偏心,我也喜欢香香乳娘,我也要香香乳娘!!” 胡王妃没辙,看看儿子又看看令萱,说道:“鲁阿母~~既然纬儿喜欢你,你就陪陪纬儿吧,俨儿嘛,明天寻个新的乳娘来!” 令萱有点犹豫,回道:“若王妃不嫌弃,便让奴婢一同服侍世子吧,奴婢应付得过来!” “哪能应付啊?”胡王妃一脸不悦,说道,“你自己还有个孩子,加上纬儿俨儿,你哪能照顾得过来?那可不行,只专心伺候纬儿去吧!” 有仆人跑来,禀报:“王妃,三公子醒了,怕是要喂奶了……” 胡王妃愣了愣,方知决定下得仓促了些。 “这…哎呀,你还是先去给俨儿喂奶吧!!” 高纬急了,一把拽住令萱,哭道:“我要香香乳娘,我要香香乳娘,母亲偏心,母亲偏心……” 胡王妃焦头烂额,指了指蔓弱,说道:“你说该怎么办啊?” 蔓弱笑了笑,说道:“三公子中途换乳娘,可不太好,会对奶水不适应的,世子又如此钟爱鲁阿母,依奴婢看,便依了鲁阿母,两位公子都给她带吧,反正世子不用哺乳,不用跟三公子抢奶水,只需伺候洗漱穿戴,也没什么顾不过来的!” 胡王妃想了想,又道:“我还是不放心,她总是要花工夫去看自己的孩子吧,又怎能对我的孩儿尽心?” 高纬听出了些眉目,喜得跳了起来,说道:“我不用你们操心,便是洗漱穿戴,我自己都会了!!” 蔓弱沉吟片刻,说道:“不如派个丫头,帮她看着点孩子也就是了……” “哟哟哟….”胡王妃啧啧连声,大为不满,说道,“你这是让她当主子?” 蔓弱叹了口气,垂下头去,略带埋怨说道:“那奴婢也没别的法子可想了…” “不能让俨儿换乳娘,又要让纬儿满意…这…”胡王妃想破了头,也没想出法子,只得叹道,“行,就听蔓弱的吧,鲁灵儿,你给俨儿喂完奶,就去哄纬儿睡觉吧!” “谢王妃信任!”令萱拜了一拜,恭谨说道。 “嗯,去吧!”胡王妃如释重负。 令萱拉着高纬,往门口走去,回头看了看蔓弱,见她满目柔光,一脸仁善,和之前面目,截然相反,心下倒混沌了… ………. 令萱给高俨喂完了奶,安顿好了,便又来到高纬房中,给他洗漱,服侍他就寝。 高纬伸着小脚丫,看着令萱帮他擦脚,一脸的惬意。 “香香乳娘,你以后就是我的乳娘了,对不对?”高纬歪着脑袋问道。 令萱点点头,笑道:“是啊,奴婢以后就是世子的乳娘了…” “乳娘,陈阿母还回来吗?”高纬年幼,不知死亡的含义,傻傻地问了句。 令萱愣了愣,黯然答道:“世子…你想她了吗?” 高纬摇摇头,噘嘴说道:“我才不想她,我希望她永远不要再回来…” 令萱平复了一下心绪,强笑道:“她不会再回来的,世子放心好了…” “真的吗?那她到底去了哪里?” “她啊…她已经堕入轮回了…” “轮回是什么意思…” 高纬没完没了的问题,让令萱大伤脑筋,又不敢直言生死,以免让他心生惶恐,在细小心灵留下阴影。 “轮回啊,就是…可能她再来到世上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了…” 高纬眨巴着懵懂又充满求知的眼睛,追问道:“那她是怎么变成小孩子的?” 令萱拍拍他的小手,嗔笑道:“那就要去问菩萨或是佛祖了…” “唔~~”高纬直摇头,质疑道,“菩萨们从不说话,只顾眯着眼笑,我才不信,他们知道这些…” 令萱心中一激灵,高纬的话,不经意触到了她的伤心之处! 骆超谋反之日,她曾跪在佛前苦苦哀求,不求骆超龙袍加身,只求他平安无事,谁知,根本没有神灵明她心愿,予以加持,只让骆超落得命丧当场的地步… “乳娘!!菩萨到底知不知道啊?” 高纬的追问,才将令萱从忧伤思绪中拉了回来。 “明日睡醒了,你自己去问问菩萨啊!”令萱又将笑容摆在脸上,藏起了心事。 高纬点点头,既好奇又向往地说道:“好,那我现在就睡,明日早点起来!” ……….. 安顿好了两个公子,令萱匆匆穿过院子,赶往自己的小房,身为乳娘,为他人悉心服侍,却不知自己的儿子是怎样的光景。 “咯咯咯~~” 远处大树下传来女子的笑声,甚是放荡,偶尔又传来男人的嘻笑声。 令萱没太在意,准是些奴婢在那里插科打诨,相互嘻戏,便不经意地瞟了一眼。 月光照在那女子的脸上,却把令萱惊呆了。 那不是胡王妃吗? 那搂着她的男子应该是… 不,不是高湛! 隔得有点远,令萱看着有些恍惚,但也依稀可见那男子面色白净,仪表堂堂,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 这人究竟是谁?竟如此大胆,敢把胡王妃搂在怀里? 这胡王妃也是,怎能和其他男子打情骂俏,投怀送抱? 长广王高湛又能容忍胡王妃的水性杨花,红杏出墙吗? 正惶然间,却见二三丫头,捧着瓜果点心,往大树下走去。 令萱这才松了口气,既然仆人们早就见怪不怪,自己这初来乍到这人,又何须操这份闲心? 无暇顾及眼前这一切,令萱脚步没停,赶回自己的小房子。 打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令萱泪目。 儿子不知何时从竹夹椅里跑了出来,在地上爬来爬去,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嘴里还塞满了泥土。 令萱抹抹泪,忙抱起儿子,哄了起来。 “提婆,饿坏了吧,母亲这就给你做吃的…”令萱一边说,一边给儿子清理嘴巴。 儿子已两岁多了,却还不会走路,只怪自己这个母亲,没好好喂养他,照料他。 令萱取出一个坛子,里面有些米粉子,这便是儿子的口粮。 可是房中没有热水,煮这面糊糊,又得费些时间,这让令萱有些疲惫。 令萱朝门外望了望,没见到人影,心存侥幸,掀起衣衫,给儿子喂起奶来。 低头之间,门口出现了一张脸庞。 蔓弱缓步走了进来。 令萱吃了一惊,忙整好衣衫,又擦净了儿子嘴上的奶水。 “无妨,孩子可怜,你先喂奶吧…”蔓弱似无责怪之心。 “我…我今日有些疲乏,所以偷了懒,没给孩子煮面糊吃…”令萱有点难为情,言语失了底气。 那日堂上,她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过,儿子不用再喂奶的… 蔓弱点点头,看了看这间简陋小房。 “你真没看见凶手是谁吗?” “凶手?我真没看见!”令萱摇摇头,装作若无其事,又道,“我只看到陈阿母自己从石桥上跌下去,并没有看见其他人……” “那就好!”蔓弱笑了笑,叹了口气。 令萱也笑了,不过是苦笑。 “可是蔓弱姐姐为何又要冤枉我呢?你是心中有鬼,想赶紧找个替罪羊吗?”令萱幽幽说道。 蔓弱面有愧色,伸手抚了抚令萱怀中的孩子。 “对不住,我也是吓坏了…所以一时失了心智…不过…我本无害人之心,请你相信我…” 令萱看了看她,没有说话,只低头看着儿子。 蔓弱这话显然是自欺欺人,既无害人之心,又怎会害死陈阿母? “我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也一定认为我狠毒凶残…”蔓弱脸上挂着忧伤之情,娓娓道来,“可我不能离开王府,更不能以死抵罪!我家中十几张嘴,都等着我来养活!可是这个陈阿母,她不仅要把我逼向绝路,也要把我家十几口人逼上绝路…我不得不这样做…” 令萱见她对自己敞开心扉,吐露心声,言语诚恳,神情悲戚,便也不由自主地选择了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她都做了些什么?”令萱握住了蔓弱的手,加以安慰,一边关切地问道。 蔓弱拭了拭泪,摇摇头,又喃喃说道:“我本仁善,这一生从没害过谁,只是有把柄拿在她的手中,便三番五次地敲诈勒索,刮骨吸髓,一年到头,浑身上下被她榨得干干净净,无以孝敬爹娘,抚养家中幼小!我忍无可忍,只好寻此下策,鲁灵儿,希望你能体谅我的难处!继续替我隐瞒下去!” 令萱连连点头,答道:“我相信蔓弱姐姐,我也一定会替你隐瞒下去的!相由心生,善恶自见,蔓弱姐姐慈眉善目,一看就不是恶人,而陈阿母,一脸穷凶极恶的模样,初见之时,便处处刁难于我,想必不是什么好人,若有人问我,我只会说她自尝恶果,遭了报应!” 蔓弱看了看令萱,摇头说道:“什么都不说,才是明哲保身的最好法子!这王府里,并不平静,人人各揣心思,暗藏祸心,稍有不慎,便会跌入火坑,引火烧身!” 令萱似有所悟,忙道:“谢姐姐指点!” 蔓弱抽回了手,坦然一笑,说道:“你的恩,我已经报了,明日便有丫头替你来看孩子,如此,你就可以安心伺候二位公子了!” 令萱点点头,有些尴尬,蔓弱的话很暧,可神情却极其冷淡,这让她不知所措。 “谢蔓弱姐姐,往后,若能常和姐姐说说话,多得姐姐提点,我定会感恩在心…” “不必了!”蔓弱抬步前行,面色冷凝,幽幽说道,“往后,我们都不相欠了!” 蔓弱话没说完,身子已行将出去,只留下令萱呆呆地,陷入了沉思… 第41章 36.错综复杂 秋高气爽,暖阳扑面,令萱怀里抱一个,手上牵一个,带着两个公子享受阳光。 李夫人带着儿子高绰缓步行了过来。 “李夫人~~”令萱施之以礼。 李夫人盯着令萱看个不停,神情怪异,似笑非笑。 高绰跳到高纬面前,说道:“哥哥,带我去看羞羞草~~” “不给你看~”高纬摇头晃脑,很是神气。 高绰鼓着嘴,气道:“还是我帮你偷回来的呢,为什么不让我看?” “就不就不就不~”高纬蹦蹦跳跳,只顾玩自己的。 李夫人轻言细语地说道:“世子,你带他去看看吧,绰儿也是你的弟弟啊,今日一起床就念叨,我听了一早上,耳朵都起茧子了,世子,这羞羞草……到底是什么啊?” 高纬得意一笑,说道:“阿姨,你想看吗?一碰它就会缩起来,可神奇了……” 李夫人摇头说道:“这么神奇啊,世子,你就带绰儿去瞧瞧吧?” 高纬咧嘴一笑,牵着高绰的手,说道:“走吧,我带你去看~” 两个孩子刹时又亲密无间,嘻嘻哈哈地往小花园跑去。 令萱望着他们的方向,眼神些凝重,小花园发生的惨剧,让她心有余悸。 “鲁阿母,我问你几句话……”李夫人幽幽说道。 令萱回过头来,颔首答道:“李夫人请讲……” “陈阿母是怎么死的?”李夫人面若冰霜,眼中寒光直射,逼近令萱。 令萱有些惶然,也有些不解,一个乳娘的死,怎会让她这般关切? 何况这陈阿母,还是高纬的乳娘,和李夫人看似没有任何干系啊! “奴婢见她攀上高桥,不知为了何事,再看时,便已坠入了水潭,待奴婢去救时,却来不及了……” “不是你杀死她的?” “奴婢哪有这个胆子?再说奴婢和她无怨无仇……” “无怨无仇?我知道她骂过你,你有缘由害她!” “这……只是一句口舌之争,奴婢怎会歹毒到害她性命?此事,世子可以作证,当时他就在奴婢身边!!” 李夫人见令萱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破绽,便也信了。 “那~~一定是蔓弱这个贱人!!”李夫人吐了口气,恶狠狠地说道。 “事发之时,奴婢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在场!正如仵作所说,陈阿母是自己跌入水潭而死,与任何人都没有干系!”令萱摇摇头,否定了李夫人的猜忌,她说过的,一定会替蔓弱保守秘密。 “你何必要包庇她?”李夫人不甘心,依旧想诈出话来。 令萱咬紧牙关,答道:“奴婢只是实话实说,不想冤枉好人!” 李夫人点点头,嫣然一笑,换上一副慈祥面孔。 “好极了,若我也能得你这样忠心的人,就好了!” 令萱不知她话中之意,有些茫然。 “奴婢自当忠心王府……” “也包括我吗?”李夫人笑靥如花,紧盯着令萱。 令萱点点头,说道:“李夫人身为王府侧王妃,自然也是奴婢的主子!” “很好~~”李夫人说着,摸起令萱的手,笑道,“你初来王府,我还没送过见面礼呢,这个玉镯子,是我的心意,鲁阿母,你收下吧……” 李夫人说着就要取她手上的镯子,令萱却赶紧抽回手来。 “李夫人太客气了,奴婢受不起!李夫人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只管吩咐,不用额外破费,奴婢领了月钱,自当尽心尽力,为王府效忠!” 李夫人僵凝了笑容,有些尴尬,也有些怨恨。 “我明白了,你只听王妃的话,却不愿意受我差遣,对不对?” “李夫人言重了,只要奴婢得闲,定会悉心服侍李夫人的!” “若真有事找你,你又会说忙着照顾两位公子,实在不得闲,对不对?” “李夫人多虑了,奴婢并无推脱之意!” 李夫人哼哼连声,脸上重又燃起怨恨之色。 “既然你不肯与我示好,往后,可别落下什么把柄在我手里!” 不待令萱答话,李夫人已拂袖而去,仇怨满怀。 ………… 傍晚,王府有客来到,厨房备下好菜,主人拿出好酒,招待客人。 客人是常山王高演,二哥当了皇帝,高演和高湛这两个弟弟都从郡公晋封为了王。 除了高演,还有一个男客,与高演一样,皆分案而食。 高湛和胡王妃同案而坐,时而与客人举杯相邀,时而开怀大笑,主宾很是投缘。 酒过三巡,各人兴致更浓。 只听高演说道:“和大人,久不闻你的琵琶之音,甚是思怀,不知本王今日可有耳福啊?” 那姓和的男子笑道:“在下当然愿为二位殿下和王妃助兴!” 高湛连连道好,一挥大手,对左右说道:“取琵琶来!” “等等~”胡王妃喝止了仆人,对身旁的蔓弱说道,“蔓弱,你取那玲珑玉琵琶来!” 蔓弱点头称是,快步走了出去。 高湛看看胡王妃,问道:“何时多了这玲珑玉琵琶,我怎么未曾见过?” 胡王妃笑道:“知道你爱听士开弹琵琶,所以我不惜重金,命人造了一把玉的,夫君一会听听,看这玉琵琶的声音,有什么同?” “王妃对殿下,真是体贴入微,堪称是鸾凤和鸣啊!”那姓和的男人赶紧奉承道。 “呵呵呵~”高湛只干笑了三声,便瞟了瞟那男人,那男人尴尬一笑,低下头去。 高湛又看看胡王妃,胡王妃也垂下头去了。 高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奇道:“一句鸾凤和鸣,便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了?这也没什么典故啊?” 高湛指了指门口,说道:“三哥只管听琵琶之音~~” 原来蔓弱捧了琵琶,姗姗走来,又走到那姓和的男人身旁,递于了他。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那琵琶浑身无瑕,是一块通透的美玉雕琢而成,弦轴与复手又是红色的玛瑙镶嵌其中,果然是一把极其精致又昂贵的琵琶,不斥重金,定得不来这绝世珍宝。 这男子捧起琵琶,调了调弦音,便道:“和某奏一曲《西洲曲》,为二位殿下和王妃解乏~~” 众人皆抚掌称好。 男人抬起手来,置于琵琶之心,“铛”地一声,似有珠玉坠盘,清脆却不刺耳,又见他拨弄起纤纤手指来,如起舞一般,奏响悦耳弦音,时而行云流水,如低声倾诉,时而暴风骤雨,似高声嘶吼,只听得人如品酸甜苦辣,悲喜交加。 高湛望着他目不转睛,摇头晃脑,胡王妃听得心弦和鸣,更是魂不守舍,如痴如醉。 这男人不止是弹奏琵琶时,风姿飒爽,观其面貌,也是人中美男,那细长的柳眉,如水的黑眸,高挺的鼻子下,一张方阔的红唇,这般面貌,既有女子般的柔美,又有男人该有的方钢之气,怎不让人为之倾倒? 只见他抚指当心一画,一曲天籁之音,已是奏毕,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众人又抚掌叫好! 那男人小心奉上琵琶,示与众人,蔓弱忙上前去,捧了回来。 高湛看看身旁的王妃,又看看那男人,笑道:“何须奉还?既是王妃精心为你打造的,便是你的了!” 那男人受宠若惊,忙躬身说道:“在下如何敢受?这玲珑玉琵琶,必值万金,若赠与在下,茅屋采椽,居徒四壁,实在是无处安放,只好时时捧在手心,日夜难安了!” 胡王妃眨巴着眼睛,惊奇问道:“士开家中,怎会如此不堪?如此,还是先搁我房里吧!” 高湛扑哧一声,瞟了瞟胡王妃,只暗笑她傻,却握杯饮酒,不言不语。 高演忍不住了,说道:“素闻和大人生财有道,家中光景,并不比王府差了毫分,珍玩古藏,更是无与伦比,怕是本王见了,都叹为观止啊,王妃切莫信他!” 胡王妃愣了愣,脸红到了耳根。 那姓和的男人忙道:“王妃是舍不得这把琵琶,才故意说这玩笑话!” 胡王妃顺势说道:“是啊…是有点舍不得呢…呵呵…往后…士开只准在这里演奏,可不能让别人听去!” 那男人连连点头,答道:“在下谨遵王妃意旨!” 众人各自饮着酒,稍有尴尬。 高演见了,便道:“我那两个侄儿呢,许久不见,很是思念……” 高湛看看堂内摆设的铜壶滴漏(古代时间仪器,类似钟表),不过是酉未戌首,尚早。 “蔓弱,带两个公子来见见伯父!” 蔓弱应声说是,又行出门去。 众人又饮酒吃菜,过了片刻。 少时,蔓弱和令萱引着两个公子入到堂内。 “给伯父请安~~”高纬走到高演面前,躬身一拜,又对那姓和的男人拱手致意,“和大人有礼!” 高演点点头,满脸堆笑,那和大人却赶紧起身还礼道:“世子有礼!” 令萱抱着高俨,恭谨立于一旁,不声不响,却瞟见这姓和的男子,正是那晚与胡王妃缠绵树下之人,心下又犯起嘀咕。 高演关切问道:“纬儿近来还吃药吗?” “不吃了,谢伯父关心!”高纬有礼有节,风度儒雅。 胡王妃叹道:“宫中的徐大夫说,纬儿生来脾弱,吃了这几年的汤药,算是好了!” 高演笑道“好极好极”,却把目光瞥向令萱,脸上似有些诧异,又道,“俨儿呢,让伯父瞧瞧,长大了没有?” 高湛有些警觉,又有所顾虑,忙道:“鲁阿母,让常山王看看俨儿~~” 鲁阿母? 高演眼睛转了转,之前那荷塘女工不也姓鲁吗? 果然是这女工!! 高湛没能如愿娶她为妾,却带进王府当了乳娘了…… “殿下~~”令萱已走上前来,弯下腰来,将高俨示与他看。 高演瞟了一眼令萱,更加肯定了她的身分,笑道:“这阿母有些面熟啊,湛弟……” 高湛挤眉弄眼,呵呵笑道:“刚入府的乳娘,三哥定不认得!!” 高演会意,忙道:“哦,是不认得,我见着美貌女子,都似曾相识,你们只当我胡说吧……” 那和大人眼神溜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似有所悟,却一言不发,只是陪着笑脸。 只有胡王妃傻傻地,呵呵问道:“三伯瞧瞧,我的俨儿神色如何?” 高演点点头,赞道:“俨儿这精气神,不错啊,瞧这脸蛋红通通的,比纬儿生来硬朗许多啊!” “正是呢,徐大夫说俨儿,凤骨龙姿,脑色宝曜,是百病不侵的命!”胡王妃满面春风,很是惬意。 高纬不悦了,脸色一沉,气道:“母亲处处偏心,为何我生来,便要吃几年的药?” “哎呀,纬儿,哈哈哈~~”胡王妃笑个不停,指着高纬说道,“这由不得母亲啊,这是命啊,如今你不是好了吗,可是让母亲操心不少!” 高湛笑了几声,摆摆手,说道:“好了,别碍着我们喝酒,都回去歇息吧!” 令萱听了,便带着两个孩子拜别离去。 胡王妃举杯笑道:“孩子们闹闹,又增趣不少,三伯,士开,继续饮酒啊!!” 高演打了个嗝,应道:“有些醉了,我先回去了~~” 高湛劝道:“再喝几杯,子时再走!” “眼都浊了,不喝了~~”高演说着起了身,有些迷糊,仆人上前相扶,稳了些,又道,“和大人,同行?” 高湛笑骂:“三哥要走便走,邀他做什么?今日我与士开同榻而眠……” 高演伸手指着高湛,大笑:“原来湛弟好龙阳之癖啊!” 高湛也信口答道:“哈哈哈,三哥可别张扬!” 那和大人羞红了脸,连连摆手,无言以对,只能陪着笑。 “三伯胡说什么啊,可别坏了夫君名声……”胡王妃撇嘴笑骂。 第42章 37.心如狐狼 “世子,那位和大人是谁啊?” 回屋的路上,令萱问高纬。 高纬信口答道:“哦,宫里的,好象是什么…什么黄鼠狼……” “黄鼠狼?”令萱倍感奇怪,哪有这样的官职,随即笑了,问道,“世子说的,是黄门郎吧?” 黄门郎,也称黄门侍郎,官居四品,是皇帝近臣,隶属于尚书台。 高纬张大了嘴,笑道:“好象是…反正都是狼,没什么区别,嘻嘻~~” 都是狼? 这和大人看上去与高湛颇有情义,却又与王妃鬼混,莫不真是引狼入室? “你父亲母亲似乎都很喜欢他呢……”令萱试探着问道。 高纬点点头,说道:“他会弹琵琶,还会跳胡舞,所以父亲母亲都喜欢他!” 令萱从高纬口中,对他有了些了解,以便日后应对。 安顿好两个公子,令萱回了自己的小屋,谢过看护儿子的丫头,便给儿子洗漱,哄他睡觉。 两声轻咳,高湛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令萱一愣,忙起身相迎:“殿下~” 高湛伸手握住令萱的手,走了进来,反手将门掩上。 “还应付得来吗?”高湛望着令萱,眼中波光凝动,满目深情。 令萱下意识的收回手来,恭谨说道:“谢殿下关怀,自从来到王府,奴婢才过了几天舒坦日子,服侍两位公子,一点也不累…” “两个孩子有劳你费心了…”高湛说着,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孩子,问道,“你的儿子还好吗?” 令萱点点头,应道:“还好,就是还不会走路…” 高湛思索片刻,笑道:“不用担心,明日我吩咐下去,按纬儿吃的膳食,也配给你儿子一份!” 令萱感激不已,忙道:“这怎么行…终是奴婢…怎敢劳殿下费心?” 高湛摇摇头,满脸愧疚之色,说道:“鲁灵儿,一直想说声抱歉…是我食言了,没能娶你过门…我会好好补偿你们母子的~~” 令萱坦然一笑,颔首说道:“能得殿下厚爱,有幸伺候二位公子,已是奴婢莫大的造化了,奴婢尚未言谢,殿下怎好向奴婢道歉?” “本来我是要让你做我的侧王妃的,只是我二哥初登大宝,前皇后又溺水而亡,将我的安排全都打乱了…” “殿下,奴婢不敢有非分之想,奴婢只想悉心服侍好二位公子,以此为毕生使命…” “不,不不~~我不要你当乳娘,更不要你做奴婢…”高湛连连摇头,重重吐了口气,说道,“你相信我,待时机成熟,我一定会给你个名分!” 高湛说着,张开双手,将令萱拉入怀中。 令萱有些惶然,后退一步,急道:“殿下,奴婢早为人母,已失了璧玉之身,如今承蒙殿下垂怜,本当以身相报,不该这般矫柔造作,可是…可是殿下既有正妻,又有侧室,奴婢不想被人唾骂,更不想惹王妃猜忌,殿下还请不要为难奴婢…” 高湛不由分说,紧紧将她搂入怀中,似笑非笑地说道:“王妃自有她的消遣,何必为她操心?何况我早已和她说起纳妾之事,她也同意了,只是她还不知道,我要娶的人就是你,待时机成熟,我一定会和她说明白,到时候,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侧王妃了!” “殿下说的是真的?”令萱半信半疑,心里一半感动,一半惶然。 “当然是真的….”高湛不由分说,便将热唇抵到了令萱嘴上,亲吻起来。 令萱闭上双眼,细细体会这一种久违的依靠感,于是她选择了相信,她也只能相信… …………… 大雪纷飞,寒冬已至。 推门望院内,已是一片银妆素裹,美丽又纯洁。 太阳还没出来,远山峰峦上,才漫出一片红霞,天色尚早。 令萱一大早就起来了,他得赶在伺候儿子的丫头来之前,喂完儿子。 厨房的人送来的东西很是高级,一碗鱼粥,一碗蛋羹,足够儿子补充营养了。 “你果然是个贼!” 令萱正在给儿子喂食,却听门口传来一句叫骂声,抬头一看,是李夫人。 “李夫人早~” “不要脸的贱人,竟偷二公子的东西!”李夫人不由分说,便掀翻了桌案上的碗,摔到地上,粥也洒了,碗也破了。 孩子刹时吓得哇哇大哭。 令萱惊呆了,忙把儿子放在床上,一边问道:“你何故打翻孩子的餐食?” “丫头们说,你的儿子竟然吃得比二公子还要好,我还不信,如今见了,才知道是真的,这鱼粥蛋羹,不是你偷来的又是哪里来的?”李夫人气得暴跳如雷,骂声不断。 令萱摇头答道:“是厨房的人送来的,奴婢何曾有偷过东西?” “呸,不要脸!”李夫人啐了令萱一口,又骂道,“我的绰儿尚且只有一碗蛋羹,你一个奴婢,竟有鱼粥喂你儿子?我倒要问问厨房的人,是不是你偷了绰儿的!” “你只管问好了,奴婢起床后哪里也没去,你别一口一个‘偷’字诬陷于我,还请夫人自重!”令萱不亢不卑,据理力争。 李夫人见令萱对自己很不客气,一时气恼,便扑了上来,拽住令萱的衣衫,撕扯起来。 令萱不敢还手,只好挡住她的手,见招拆招,护住自身。 奴仆们听到动静,纷纷围了过来,看热闹。 高湛正趁着大好雪景,在前院练剑,听到动静,便也过了过来。 “不要脸的奴婢,背个野种在王府里冒充主子,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李夫人正使出浑身解数,朝令萱脸上抓。 令萱左躲右闪,护住了脸庞,头发却被她扯得乱七八糟。 “你骂奴婢可以,不要侮辱我的儿子!” “就骂,野种,野种~~”李夫人没有收敛,反倒变本加厉,更加疯狂的撕扯起来。 令萱性本烈,如今又护子心切,不由得又悲又恨,便哭喊着伸手回击,体内暴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将李夫人推倒在地。 李夫人一身狼狈样,爬了起来,指着令萱骂道:“不知好歹的奴婢,竟敢打自己的主子,我…我…我杀了你的儿子…” “别闹了!”还没等她抬腿,就被挤进人群中的高湛抓住了胳膊。 李夫人定睛一看,是高湛,便放声大哭:“殿下,你要为妾身做主啊~~” 高湛哼了一声,甩开她的手,气道:“一碗粥而已,至于闹成这样吗?” 李夫人抹着泪,啜泣道:“一碗粥事小,可她不该偷来喂她的儿子,那是绰儿的~” 高湛眉头一拧,指了指奴仆说道:“你问问厨房的人,那是绰儿的吗?那是专门给鲁阿母儿子的!他的儿子随她入宫,饥一餐,饱一顿,精气亏欠,到现在还不会走路,所以我才特别照顾,让厨子煮了鱼粥给他补补身子,不止是绰儿,便是纬儿也没有!你满意了吧!” 李夫人似还有些不信,望了望一众奴仆,奴仆纷纷点头说是,才让她明白事情的原委。 “妾身满意什么?妾身只是心疼我们的绰儿啊~~”李夫人软了下去,怏怏地抹着泪。 “绰儿没吃没喝吗,犯得着你为了一碗粥来撒泼吗?” 高湛责骂着叹了口气,望向令萱,见她披头散发,好不心疼,想要伸手帮她挽挽头发,终有众人在场,只好又收回手来。 令萱会意,朝他柔柔一笑,自行收拾起头发来。 高湛看看李夫人,又看看一众奴仆,高声说道:“鲁阿母服侍两位公子,已是身心疲惫,往后,谁也不许挑她的不是,更不许故意为难她,明白了吗?” “是!”众仆人齐声应道。 李夫人讨了个没趣,哽咽着跑了开去。 …………… 一脉山丘,有如银蛇,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 几抹胭脂,泼洒在山丘上,或浓或淡,有如一副素淡的山水画。 画中,一众人等正在梅园赏花,时而追追赶赶,时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陛下,那一枝甚是别致,若折下来插入花瓶,肯定好看!”皇后李祖娥指着一枝梅花,喜笑颜开。 高洋玩得兴起,早没有皇帝之态,笑道:“皇后喜欢,我便摘来给你!” 说罢,高洋纵身一跃,折下花枝,递于李祖娥。 “谢陛下~~”李祖娥爱不释手,满脸欢喜。 妃嫔们纷纷涌来,叫道:“陛下,妾身要这枝,妾身要那枝……” 高洋来者不拒,一一为他们折了下来。 段昭仪瞟瞟这个,瞅瞅那个,既不折花,也不说话,一脸酸溜溜的样子。 李祖娥见状,将她拉了过来,说道:“昭仪姐姐,这一枝送与你吧~~” 段昭仪咧嘴笑了笑,颔首说道:“谢皇后,妾身闻不得这味,皇后还是自己留着吧!” 李祖娥又细细闻了闻花枝,笑道:“这般淡雅的香味,我倒觉着很好!” 一旁有妃嫔讥笑道:“这花哪有味道,妾身倒是闻着一股酸味……” 此言一出,惹来一片笑声。 段昭仪眼一横,转头望着一众妃嫔,怒道:“含沙射影的话,谁不会说?这般没有规距,你们以为还在郡府吗?” 妃嫔们收敛了笑容,默不作声。 高洋的这些妻妾,进了皇宫册了位分,封妃的封妃,立嫔的立嫔,早已卷入了权利的漩涡之中,分成了两大阵营,一派追随皇后,一派追随昭仪。 高洋看看众人,笑道:“无妨,今日只管尽兴!” 李祖娥也劝道:“是啊,昭仪姐姐,陛下早就放下了天子的威仪,如今只是我们的夫君!我们也只把彼此当做姐妹,岂不痛快?我不是皇后,姐姐也不是昭仪,如何?” 段昭仪面子上挂不住,若还端个架子,便是自找没趣了。 “皇后说的是,是妾身矫情了!”段昭仪强撑笑脸,拾阶而下。 “昭仪姐姐言重了……”李祖娥说着,伸手指了指前方,喜道,“你看,前面有一棵金梅,我们去瞧瞧……” 李祖娥心无杂念,拉着段昭仪,往前面跑去。 高洋见状,关切喊道:“皇后,当心脚下!!” 这一喊不要紧,又惹起了段昭仪的醋意了: 之所以高洋处处呵护李祖娥,都是因为她夺了我的正妻之位、皇后之尊啊!! 山丘顶上果然有几棵金色梅花,在日光的照耀下,更加绚丽夺目。 李祖娥赞道:“这金梅更是与众不同了,若采两枝回去,岂不是更加雅致?” 段昭仪随口附和道:“是啊,这大金大贵之色,只有皇后妹妹才配得上!” “昭仪姐姐说笑了,我没有这个意思……”李祖娥见她太过敏感,一时有些失了兴致。 段昭仪笑靥如花,走到李祖娥面前,说道:“让妾身为皇后妹妹折两枝来……” 李祖娥婉言谢绝道:“不用了,雪地太滑,别跌落下去!” “无妨,妾身会当心的……” “真不用,我突然不想要了……” “诶,让妾身去吧,那两枝最是别致,我这就摘来给皇后……” “啊~” 两人推推搡搡之间,李祖娥不知怎么就跌了下去,直滑到半山腰,才被雪堆拦了下来。 段昭仪忙跑了下去,急道:“皇后,皇后……” 李祖娥紧闭双眼,半晌没有醒来。 段昭仪眼中的恐慌之情慢慢消散,嘴角却洋溢出一丝莫名的笑容,似惊喜,似期待。 “发生何事?”远处传来高洋急切的声音。 “陛下…是皇后…皇后不慎跌倒了…” 段昭仪带着哭腔哽咽着,神情极度悲伤…… 第43章 38.争奇斗艳 含光殿,皇后李祖娥已经醒了过来,太医徐大夫正在为其把脉。 高洋满面焦急,在床前走来走去。 少时,徐大夫收回了手,面带微笑,如释重负….. 而此时的光华殿,段昭仪面色凝重,心思暗藏,时不时朝门外张望。 在她身边,几个妃嫔七嘴八舌,交头接耳。 这都是入宫之前和她相交甚欢的妾室,也是入宫后的追随者。 “皇后不知怎样了?从梅园回来,可是一直没醒呢……” “醒不过来才好呢,这样,昭仪姐姐便是后宫之主了!” “可不是吗,太后本就钟情昭仪姐姐为皇后,谁知被李祖娥抢了去…” 段昭仪不胜其烦,怒道:“都闭嘴,你们就会戳我痛处!” 众妃嫔耷下脸,不敢再说话。 有宫女匆匆而入,禀报道:“娘娘,皇后醒了,奴婢听说…她有了身孕…” 妃嫔们面面相觑,有些失望,纷纷望向段昭仪。 “有了身孕…”段昭仪自然比任何人都失望,但又怀着最后一丝期望,怏怏问道,“她…她身子可有大碍?” 宫女摇摇头,答道:“太医说,只是有些皮外伤,不碍事…” “好极了…”段昭仪彻底失望了,黑着脸喃喃说道,“如此,我便安心了…” 此时不该用安心二字,用死心来表达她的心情,倒更加贴切。 妃嫔讨好的递上茶水,说道:“昭仪姐姐不用担心,先喝杯茶吧…” “我担心她?”段昭仪哼了哼,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那妃嫔说道:“嫔妾的意思是,一计不成,尚有妙招……” “啪~”那妃嫔话没说完,便挨了段昭仪一耳光。 “该给你嘴上缝几针,让你这般口无遮拦…哼,难道是我害她的?” 那妃嫔愣了愣,捂着脸沉吟半晌,又堆笑说道:“妹妹们素来对昭仪姐姐忠心,这些话,自然只会烂在肚子里,不说与外人听去,若姐姐不放心,嫔妾便不敢说了…” 段昭仪歪歪嘴,看看众妃嫔,闷闷问道:“你们都是忠心的?” 妃嫔们忙答道:“自然忠心,我们可不似那帮见风使舵的贱人,攀附了皇后,便忘了姐姐的情义了!” 段昭仪欣然一笑,点了点头,抚着那挨打的妃嫔说道:“你之前说尚有什么妙招,说来听听…” 那妃嫔忙道:“听说皇后的姐姐也是倾世之貌,若陛下见了,准生异心…” “以往若不是你们嚼舌头,又怎会生出个李祖娥来夺我名分?”段昭仪抽回手来,紧拧着脸,气道,“如今,你们又说起她姐姐,怎么,又想让陛下把她姐姐也迎进宫来,夺我昭仪之位?” 那妃嫔顿了顿,幽幽说道:“昭仪姐姐,若让他们姐妹相争,为圣宠斗个你死我活,我们岂不是有好戏看了…” 段昭仪脸上的怒火渐渐消退,眨巴着眼睛思索了一会,笑了。 “是啊,陛下反正也不疼我们,若有一日,她失了宠,我可痛快了!!” “正是呢,若夺她恩宠的人是她的亲姐姐,想想就解气!!” 妃嫔们你一言我一语,添油加醋,火上浇油。 ………….. “妾身请太后安!” 段昭仪来宣训宫请安,是因为娄太后的召唤! “坐下!” 娄太后面无表情,静静坐于榻上,也不看段昭仪,只微闭着双眼盯着桌案,有如一尊菩萨。 段昭仪缓了缓脚步,心下惶然,慢慢坐于太后对案。 “太后,妾身陪太后饮一杯吧……” 段昭仪说着,握着酒壶就要倒酒。 “哀家无心饮酒…”娄太后轻轻说了句,有气无力。 段昭仪尴尬一笑,又握起茶壶,说道:“那妾身敬太后一杯茶…” 娄太后无语,不置可否。 段昭仪稍稍松了口气,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递与娄太后。 娄太后接过茶杯,抬眼看了看段昭仪,一反手将茶水泼在段昭仪脸上。 段昭仪一愣,刹时眼眶红了,伸手拭着脸上,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你还委屈?好好反省反省!!”娄太后瞪大双眼,盯着段昭仪,眼神犀利,象一把尖刀。 段昭仪啜泣道:“太后不是与妾身一条心的么?” “一家人,怎能不是一条心?只是李祖娥肚子里是洋儿的骨肉,是哀家的子孙,任谁也休想加害!”娄太后声音不大,自是不想让别人听去,但每句话的分量,都比咆哮怒吼更有震慑力! 段昭仪越发委屈了,颤抖着身子,哽咽道:“我哪知道她有了身孕…” 娄太后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你让哀家很是失望,光天化日行加害之事,便是三岁小儿都知你的心思,如此蠢笨无谋,怎能统领后宫,成为中宫之主?既没这个本事,就别再打这个主意!李祖娥很好,哀家认定她就是皇后了!” “太后…”段昭仪抹着泪,嘤嘤说道,“妾身知道太后是恼我行事莽撞,不计后果,妾身一定记住太后的教诲,行事谨小慎微,稳妥周全!” 娄太后看了看她,只是哼了一声。 ………………. 含光殿,一众妃嫔围着李祖娥,嘘寒问暖。 皇后有了身孕,自然是喜上加喜,贵上加贵,若日后诞下男婴,必为太子,自此,后宫之主的位分,任谁也撼动不了。 “恭喜皇后喜怀龙裔!”妃嫔们满脸欣喜,个个笑靥如花。 李祖娥歪在床上,抬抬手,笑道:“妹妹们也都快了,还望你们也早日为诞下陛下子嗣,延续龙脉!” “谢皇后!”妃嫔们又齐声应道。 “皇后有了身孕,还随我们雪地赏花,若是不慎受了寒,可对身子不好呢!” “跌在半山,更是惊险,妾身当时都快吓晕了!” “好在龙胎无碍,我们也算安了半分心了!” 李祖娥笑着频频点头,以示感谢,说道:“你们有心了,我没这般娇弱!只是你们可得当心些,别学我这般大意…” 妃嫔们又应道:“谢皇后关怀!” 有妃嫔说道:“皇后,好端端的,怎会跌到山下去?会不会是…” “嗯,山上雪地不平,高一脚,低一脚的,不慎踩了空,便跌了下去!你们再去赏梅,可得多让几个人牵着!” 李祖娥有心把话挡了回去,不想让谣言漫延开来,让上下失了和气。 至于自己是如何跌落下去的,只有她心里最清楚。 …….. 晚上安寝之时,高洋又问:“可是那妒妇使了坏?” 李祖娥故作诧异,说道:“何来妒妇?” “便是段昭仪啊!” “昭仪姐姐素来很好,只是人耿直了些,夫君切莫多心!” 高洋呵呵笑着,便要同床而眠。 李祖娥推高洋下床,嗔怪道:“可是忘了我有了孩儿了?” 高洋愣了愣,下得床来,傻笑。 “不愿与皇后分榻而眠,便是一夜,都让我不好过啊!” 李祖娥柔柔一笑,又道:“姐妹们都盼着,能为夫君延续子嗣,我也许下这话了,夫君该施予他们恩泽才是!” “你许了什么话?” “我对姐妹们说啊,诞下龙脉,不过是迟早的事,夫君可别让我食言!” “你操这分心做什么?在郡府之时,我早有子嗣,不过,我只在意你的孩儿,皇后赶紧给我生个嫡子!” “好了,夫君,放开我吧,我透不过气了……” 原是高洋说得兴起,又搂搂抱抱,惹得李祖娥烦了。 高洋松开了手,重又站起身来,说道:“那我便去了!” “好,妾身恭送陛下!”李祖娥很是爽快,掩嘴而笑。 高洋这才依依不舍,走出了含光殿,找别的妃嫔侍寝去了。 …………. 春暖花开,风和日丽,寒冬过去了,人间又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御花园里,一众妇人围坐于空旷草坪之上,品着茶点,赏着春光,还有几个孩子,在边上嘻戏玩耍。 皇后李祖娥召了各王妃及嫡公子入宫赏花,一时诗兴大发,命人取了文房四宝来,提笔作诗。 李祖娥肚子见大,动作有些吃力,宫人便在一旁帮她拖着袖子,以便她蘸墨书写。 胡王妃见状,关切说道:“皇后,何必自己动手呢,让奴婢们代笔就是了!” 李祖娥迟疑了一下,举笔不定。 “胡王妃说得是啊,那…谁来代笔呢…” 宫女太监们皆低头不语,怕是识字的人不多。 常山王妃(高演妻)元氏娇笑一声,说道:“听闻皇后书法,龙飞凤舞,妙笔生花,臣妾实在想开开眼界呢…” 李祖娥欣然一笑… 为皇后者,怎不想在妇人们面前显摆一番,就那胡王妃不解人意,好不让人扫兴? “元王妃过誉了,我也就是会写几个字而已…” 李祖娥说着,眉眼传神,似有彩凤灵犀飘过,口中又念念有词,执笔落定,留墨与纸: “宫城春意盛 只把艳来争 和风拂细柳 ……” 念了三句,笔却不动了,深思一番,纠结于心,藏惑于眉,尾句却迟迟不得爽快。 众王妃听了,皆屏气凝神,思索起来。 李祖娥眉头一展,似有所悟,提笔落尾,却又摇摇头,不甚满意。 “臣妾续一句试试~”胡王妃自告奋勇,伸手比划,吟道,“宫城春意盛,只把艳来争,和风拂细柳,皇帝宠皇妃!!” 胡王妃此言一出,众人皆目瞪口呆。 第44章 39.笑引祸来 皇帝宠皇妃?!! 元王妃扑哧一声,忙掩嘴遮面,别过头去,不敢太过失态。 “胡王妃语出惊人,着实让人侧目啊,只是,皇帝该宠皇后才是啊,何故对皇妃偏爱有加?”元王妃一边说,一边笑得花枝乱颤。 众人听了,皆暗笑不语。 胡王妃收敛了笑容,才知被人取笑,瞟了元王妃一眼,不敢答话,怕又惹笑话。 令萱立于胡王妃身后,只觉得一身鸡皮疙瘩,才知胡王妃原是这般文墨浅薄之人。 李祖娥愣了片刻,随即嫣然一笑,不失皇后风范。 “倒不错,胡王妃真是说中我的心思了!”李祖娥善解人意,反倒替胡王妃解围,又笑道,“昨日我还对陛下说,要恩泽后宫,好让妃嫔们早日延续龙裔呢,你这句‘皇帝宠皇妃’,果然称我心意!” 胡王妃这才重拾笑脸,说道:“臣妾就是随口一说,倒称了皇后心意,真是莫大荣幸!” 元王妃撇撇嘴,说道:“如此,臣妾斗胆也续上一句!” “元王妃有何妙句?”李祖娥点点头,欣然向往。 “妙句说不上,总比胡王妃这句文雅一点…..”元王妃目光凝聚,吟道,“宫城春意盛,只把艳来争,和风拂细柳,雨诉夜相思!” “呀,何须诉相思啊,皇后都说了,让陛下恩泽各宫各殿,你却说得这般悲苦可怜的,能对得上吗?”胡王妃早就等着呢,不管好坏,总是要挑她的刺,谁让你先让我难堪呢? 元王妃不悦,摇头晃脑地说道:“但凭皇后取舍,你说的没甚见解!” 胡王妃哼了一声,一脸不屑,嘴角扬到了眼角。 李祖娥点点头,略有思虑,说道:“雨诉夜相思?虽然此句意思相左,但字词搭配得很是雅致呢!” 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很显然,李祖娥是两方面都不得罪。 令萱不想自家主子失了颜面,又听了皇后诗中欲要流露的心境,心里便有了尾句。 “王妃,不知奴婢能否续上一句呢……” 胡王妃眨巴着双眼,惊道:“你也会作诗的?” 令萱淡然一笑,轻声说道:“奴婢略懂一二……” “这位阿母,你不妨续上一续…”没等胡王妃说话,李祖娥抬手指了指令萱,微笑满面,莺莺细语。 “是,恕奴婢斗胆了…”令萱清清嗓子,娓娓而言,“宫城春意盛,只把艳来争,和风拂细柳,雨露寸草心!” 胡王妃听了,不知好坏,只是懵懂的沉思再沉思。 但元王妃却连连点头,虽不言好,却已是一脸的赞赏之情。 “这句很好,很好啊!”李祖娥欣喜地望着令萱,细细品味,赞叹不已,“诗句既雅致,又正合我心意,和风送雨,润泽芳草,后宫姐妹,自然人人都称心如意了!真是越读越觉得妙啊,我很是喜欢,崔公公,将我这只金镯赏与这位阿母!” 崔公公恭谨从皇后手上接过金镯,走了过去,捧与令萱。 令萱忙躬身一拜,道:“谢皇后厚爱!” 胡王妃长了脸,春风得意,忙着引荐:“皇后,这是臣妾家的乳娘,叫鲁灵儿,入了臣妾府上,无微不至,臣妾也很喜欢她呢!” 李祖娥见令萱很是美貌,与自身相比,似不在上下,只是那身姿丰满,倒胜人一筹,自己倒有些相形见绌了。 “鲁灵儿?这名字倒不如你自身清雅呢……”李祖娥欣赏了一番美人,由衷赞叹。 令萱忙道:“奴婢卑微,名字也贱俗得很,让皇后见笑了……” 李祖娥摇摇头,笑道:“定有非凡身世,才生得这般脱俗,往后若有缘,再细细问你!” “皇后折煞奴婢了…”令萱躬身而拜,并无奴相,反倒暗藏高雅。 李祖娥点点头,执笔落定,这才放下笔来。 宫人们上前,细细托起纸张,示与众人赏阅。 纸上文字,果然笔酣墨饱,俊秀遒媚,如行云流水、游龙惊凤,很有大家风范。 李祖娥见众人啧啧赞叹,很是惬意,又道:“我本来也结了尾的,只是我那句,倒不如鲁阿母这句绝妙!” 胡王妃倒有兴趣,追问道:“怎么见得比不上她的?” 李祖娥笑了笑,说道:“我那句是以‘化雨润苍生’结尾,你们说说,是不是不如鲁阿母这句‘雨露寸草心’?” 令萱听了,忙恭维道:“该是奴婢这句不如皇后的好,皇恩浩荡,润泽苍生,方可显皇后母仪天下之威!” 胡王妃在一旁附和道:“她说的很有道理!” 李祖娥思索片刻,摇摇头,说道:“我做此诗,意本不在天下苍生,只在这宫城之内,所以我这句是牵强了些,不好!” 令萱忙又说道:“谢皇后抬爱!” “皇后真是太过自谦了!” 胡王妃笑呵呵地,异常开怀,自己的人给她浅添了色,增了辉,她自然高兴,对令萱便也多了一分赏识了。 …………… “夫君,你知道吗?这鲁灵儿,可不是个寻常奴婢呢……” 回到王府,胡王妃兴高采烈,直向高湛夸个不停。 高湛自然也很感兴趣,忙竖起耳朵,笑问:“不就是个乳娘吗,还有何能耐?” 胡王妃舒了口气,神气说道:“可是帮我争了口气,那元氏,今日可是甘拜下风了!” “常山王妃?”高湛问了句。 胡王妃连连点头,道:“还能是谁?” “你总爱和她争,终有一日,我和三哥的情义,是要被你们两个妇人败尽了!”高湛撸撸嘴,没好气地说道。 “咦?怎么是我爱和她争?是她每次都挑我的不是!今日皇后缺了一句诗,愣是写不出来,我便续了一句,皇后直说好,还夸我呢!元氏倒好,她也来凑热闹,觍着脸皮续了一句,可皇后根本瞧不上啊,你知道皇后最后看中了谁的?” 高湛睁大了眼,蒙蒙地说道:“皇后不是夸了你吗,那一定是你的啰?” “怎会是我的?”胡王妃摆摆手,一脸惬意地说道,“是鲁灵儿的啊!!” 高湛点点头,很是欣然,自己为何会对令萱一见倾心啊,还不是因为她骨子里透出来的高雅之气,这可是大大咧咧的胡王妃身上没有的东西。 “夫君,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没想到?”胡王妃碰了碰高湛,问道。 高湛忙呵呵笑道:“是啊,出人意料啊!” 胡王妃很是惬意地饮了口茶,笑道:“这个乳娘可是找对了,既悉心又仁善,还这般知书达礼,纬儿和俨儿交给她,我可是放心了!” 高湛得意一笑,说道:“也不看看是谁引荐的?” 胡王妃怔了怔,随即笑道:“知道了,都是夫君的功劳!” 高湛笑了一阵,问道:“皇后秉性如何,可还好相处?” “好相处,没什么架子,跟她在一起,也不觉得拘束,皇后她也很喜欢鲁灵儿呢,还赏了个金镯子给她!” “甚好甚好!往后,我们待她也客气些!” “这还用得着你说!” 闲聊了几句,高湛又问:“听说,皇后容色可倾天下,你见着她,是何样貌?” 胡王妃缓缓点头,应道:“嗯,并非虚言,天下真是无人能比!夫君难道没见过?” “远远见过几回,没看真切!” “我词穷,找不到什么贴切的言语形容她的容色,反正啊,我见了她,眼睛便舍不得再看别人了!” “是吗?难道我的夫人也比不上她?” 高湛说着,将胡王妃柔柔搂入怀,调起情来。 胡王妃娇嗔一笑,扭捏说道:“我有这么不自知吗?我这容色,只怕连一个乳娘都比不上,还敢比皇后?” “哪个乳娘,你是说鲁灵儿?”高湛揉了揉她的脸,无尽风情。 胡王妃点点头,嘟起了嘴,答道:“在浣衣局见她第一眼,便觉得她美,又见她带个孩子,好不可怜,心想,这样的美人留在浣衣局,可不是受尽作践吗,这才挑她回来,当了俨儿的乳娘!” “嗯,我的夫人果然是菩萨心肠,你才是这世上最美的人啊!” “夫君再说,我就当真了!” “心慈人美,怎不是真的?” ………….. 皇帝高洋处理完政事,来到了皇后宫中。 只见他先是整整衣冠,昂首挺胸,阔步而入,似是刻意为之。 李祖娥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恭迎陛下!”李祖娥躬身而拜,很是大声。 “皇后何必行礼?动了胎气,可得了?还不歇着,好好养着身子!”高洋忙小心搀扶,将她归于榻上。 李祖娥莞尔一笑,说道:“夫君这等威风,妾身又怎敢失礼?” “你啊,你啊~”高洋指着李祖娥,嗔怪道,“我衣冠不整,你说我失仪,我穿戴整齐,你又说我威风?我往后来见你,便是脱个精光才能称皇后的心啊?” 李祖娥一摆衣袖,气道:“夫君这话甚是粗鄙,妾身可不爱听!” 高洋哈哈大笑,搂皇后入怀,说道:“好好,我就说你爱听的话便是了!” 李祖娥钻出高洋的怀抱,揉揉肚子,娇嗔地看了高洋一眼,莺莺说道:“莫伤到孩儿……” “我大意了…”高洋收回手来,面有歉意,又问,“既然要小心肚子,你今日何故还跑到花园里,去见那些外命妇?” 李祖娥见他问起正经话,才回复了常态。 “不过是让腹中的孩儿,听听世子们的欢闹声,免得他在肚子里无趣,妾身也顺便和王妃们说说话,透透气,倒爽快了!徐大夫都说,闷在宫里,对大小并不好……” “哦,甚好,几个王妃中,可有你喜欢的?” “都很好,不过胡王妃最是有趣,直来直去,很是爽快!” “那个傻婆娘,她能有什么趣?” 李祖娥见高洋又口出脏言,嗔怪道:“夫君,那可是王妃,你弟弟的夫人啊…..” 高洋不以为然,撇嘴道:“呵呵,弟弟?高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祖娥不答话,收拾起桌案上的纸张来。 她回到宫,又将白日各王妃续的诗句,一一书写了一遍。 高洋顺势抓起来,一一阅来。 “皇帝宠皇妃,这句是谁对的?不错,我喜欢这句,哈哈!” 李祖娥没好气地说道:“便是你说的那个婆娘对的啊…….” 高洋脸色一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打脸吗? “我竟和她是一路人?扫兴扫兴!!” 李祖娥笑得花枝乱颤抖,又挑起一张,说道:“这一句再让你品品?” “雨露寸草心?”高洋读了出来,又木然说道,“我不知好坏,但看你的神情,这句定是极好的,是谁写的?” 李祖娥笑了笑,说道:“说到她,妾身倒是喜欢,言谈举止,很有风范……” “到底是谁啊,高湛府上也不见有这样出色的女子啊!”高洋有些好奇,凑近了脸问道。 “世子的乳娘,一位姓鲁的妇人……” “姓鲁?鲁灵儿?” “对,就叫鲁灵儿,怎么?夫君也认得她?” “我…我怎认得?只是偶然听说过……” 高洋皱起了眉头,眼中已有猜忌与怨气: 好你个高湛,阳奉阴违啊,神不知,鬼不觉,竟然悄悄把她救走了,我这个皇帝,威仪何在?! 第45章 40.魔障初起 清晨,令萱给儿子喂完了餐食,便来到高纬房中,服侍他洗漱用早膳。 高纬却还躺在床上,没有动静。 丫头们早就端来了洗漱的热水等用具,餐食也准备好了,却不敢叫醒高纬,只好搁在桌案上,等他醒来。 “让我来服侍世子吧……”令萱对丫头们颔首致意,丫头们也还之以礼,放心走了出去。 令萱见高纬睡得正香甜,便坐边上静静看了一会。 “世子,该起床了……”令萱用手轻轻推了推高纬,轻声喊道。 高纬只是哼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世子,起来用早膳了……”令萱笑了笑,又拍了拍他的身子,不厌其烦。 “该死的奴婢,不要吵本世子睡觉~~”就听高纬大叫大喊,手舞足蹈,将被子褥子踢得乱七八糟,语气粗鲁又伤人。 令萱愣了愣,面色暗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只当童言无忌,又耐烦地整理起来。 “世子,是奴婢……是乳娘啊……”令萱依旧含着笑,在一旁低声唠叨。 “我管你是谁,好烦啊!!”高纬坐起身来,眼也没睁,又咚地倒在床上。 令萱心里有些不好过:这是怎么了,以往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这般厌恶起自己来了?难道帝王家的子嗣,个个都是豺狼虎豹,说翻脸就翻脸? “世子……奴婢服侍你洗漱吧……一会得赶紧去温书……不然……你父亲母亲可要罚你了……”令萱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如吟唱一般,轻声哄起高纬来。 高纬似是被这句话吓倒了,啊啊地,极不耐烦地叫嚣着起了床,坐在床沿上,呼喝道:“那快给我喂吃的啊~~” 令萱耐着性子,笑盈盈地给他擦脸,高纬手一甩,将毛巾甩到地上。 令萱吐了口气,弯腰拾起来,丢于水盆中,又端起肉羹来喂高纬。 “啪~~”高纬又是一抬手,将肉羹连着碗一起,摔在地上,碗也破了,汤也洒了一地。 “你要烫死我吗?” 令萱刹时红了眼,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高家人都是你的仇人,个个都该死~~” 令萱仿佛听到另一个自己在对自己高声呐喊! 那是她的魔障!! 杀杀杀!!! 令萱目露凶光,伸出双手,便死死掐住了高纬的脖子。 高纬先是哇哇大哭,随即声音越来越小,喉咙被令萱卡得紧紧地,怎能发出声音? “乳娘…你别杀我……” 现在求饶,太晚了! 杀杀杀,杀了这小孽种,我就是死了,也有脸去见夫君了…… “乳娘…..乳娘……乳娘……” 高纬一声声的呼唤,终于将令萱从魔障中拉了回来。 我在做什么? 令萱松开手,看到高纬泪流满面,脸色发紫,不由得大吃一惊,后悔不已。 “奴婢该死…乳娘该死…”令萱不忍,大哭起来,抱着高纬又搂又亲,就象对自己的儿子一般。 高纬的脸色重又红润起来,心中怨气全无,反而只觉得暧暧的。 降生于世,母亲胡王妃尚未曾有过如此亲热举动呢。 贵族公子,生来便离了母亲,由乳娘带大,多半疏远母亲,亲近乳娘,便是这个道理啊! 令萱见他目光并无恨意,却如同一缕艳阳,投射出明媚春光,也不禁有些疑惑了。 “乳娘…你何必言死?”高纬奶声奶气地问道。 令萱松开了手,躬身说道:“世子,奴婢一时气上了头,忘了尊卑,如此这般,是活不了的,奴婢这就去领死,向世子赔罪!” “不,我不许你去死……”高纬吸了吸嘴唇,略带窘态,喃喃说道,“乳娘…我…我只想你再抱抱我… 令萱心中一震,似有所悟,忙道:“世子…奴婢冒失了…怎敢……” “不…我喜欢你抱我….乳娘…你疼不疼我?” “乳娘当然疼你…” “那你再抱抱我….乳娘!!” 陆萱越发心疼了,这一声声的乳娘,叫得她又激动又兴奋,哪里还记得报仇的事? “好,世子…乳娘最疼世子…”令萱重又敞开怀抱,将高纬搂入了怀中。 高纬紧紧搂着令萱,嗅着令萱身上的芳香,感受母亲一般的温柔。 “乳娘以后不许对别人好…” “好,乳娘只对世子好,只对俨公子好!” “不行,乳娘不准对弟弟好!!” 令萱抚摸着高纬,笑道:“好啊,乳娘听世子的~~” “呀,王妃,你瞧瞧,世子尊贵,岂容一个奴婢搂搂抱抱,简直是侮辱?” 只见胡王妃领着一众人等匆匆走了进来,胡王妃没说话,倒是李夫人在指指点点,一脸的幸灾乐祸。 令萱忙松开了高纬,起身相迎,拜道:“拜见王妃,李夫人有礼!” 胡王妃见状,倒并不介意,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有什么,公子们连奶都要吃阿母的,又有什么抱不得的!罢了,绰儿没有乳娘,你自然也不懂这些!” 李夫人自讨没趣,刹时便黑了脸。 “看这一片狼藉,王妃难道还要说这奴婢服侍得好么?” 令萱忙自责道:“是奴婢不好,惹世子生气……” “是我言行粗鄙,骂了乳娘,打翻餐食,关乳娘何事?”高纬也心疼令萱,忙着为她辩护。 李夫人不甘心,又挑拨道:“世子,听人说,她竟对你动粗,可有此事?” “阿姨胡说,乳娘很疼我,是谁要冤枉乳娘?”高纬噘着嘴,一脸不平。 “呵呵,我也是听下人说的……”李夫人见高纬处处护着令萱,好不失望,再也找不出碴来了。 胡王妃点点头,松了口气,淡然说道:“我就说她很好,绝不敢做出此等忤逆之事来!李氏,平素我最恨乱嚼舌头的,究竟是谁容不得鲁阿母,挑拨离间?你说出来,拖出去赏他十大板!” 李夫人垂头丧气,吱唔道:“王妃,妾身记不清了…妾身一时着急,不曾留意说话之人…” “那你们说说,是谁胡说八道,供出来有赏!”胡王妃望着一众奴仆,目光威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摇头不答。 令萱忙道:“王妃,怨不得别人,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服侍不周,才惹来这些误会…” 胡王妃嫣然一笑,说道:“你服侍得很好,我很放心!这会纬儿该去温书了,你便去照看俨儿吧!” “是,王妃!”令萱说罢,又看看高纬,见他脸上竟有不舍,她便明白,自己与他的情感,又进了一步了。 纬儿不发脾气,倒是柔柔弱弱的,一发起脾气,可没人招架得了!鲁灵儿不错,纬儿肯听她的话,也是好事! ………….. 皇宫内,几人轻步快行,手捧几叠文书,步入皇帝宫中。 为首的人是尚书台的“黄门郎”和士开,居四品,也是高纬口中的那个“黄鼠狼”。 “参见陛下!”众人躬身向前,拜见皇帝。 高洋正伏案审阅折子,只是瞟了瞟,“嗯”了一声。 和士开又拜:“陛下,宰相疏理好了奏章,让臣奉于陛下!” 高洋点点头,应道:“放下吧!” “是,陛下!”和士开捧着文书,置于皇帝桌案。 高洋揉揉额头,抬眼望了望和士开,道:“你与高湛甚是亲近,可知他家中近况?” 和士开忙恭谨应道:“回陛下,臣略知一二……” 高洋咂咂嘴,道:“朕问你,他家中可有个姓鲁的乳娘?” “是有个鲁阿母,是俨公子降生后,胡王妃请来的乳娘!” “哼哼,你可知她底细?” 高洋似笑非笑,盯着和士开,面色暗藏愠怒。 和士开见状,心中一凛,不敢直视,颔首说道:“恕臣不知~~” “朕知道!她是掖庭女工,疏理荷塘的!”高洋说着,拂拂衣袖,站起身来,似有无名之火,“那日,仁德皇后溺水而亡,朕已下令让他们全部殉葬,为何这个女人偏偏逃脱了,你去查清楚!” 和士开直叫不好,白皙的脸刹时变成了青色。 “陛下,臣在尚书台司职,不懂掖庭局的事务,此事,该由内侍省的崔公公查办才是….” “管他什么尚书台掖庭局内侍省,朕叫你去办,你就去办,啰嗦什么?” 高洋手一挥,一根粗大的手指,直指和士开的鼻子。 和士开呆若木鸡,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敢动,只有心里在不停颤抖。 “是,陛下~~” …………. 和士开脚不敢停,赶紧将皇帝的旨意告诉了高湛。 高湛大惊,才知道胡王妃带令萱去了一趟宫中,竟惹来了祸患。 思虑再三,还是只能让崔公公帮忙,解决危机。 “殿下真是要害死我啊…”崔公公听了,又急又怨,惶然说道,“当初奴婢就不该答应殿下啊…” “此事只能拜托崔公公了,若此时你甩手不管,我高湛定会废王除爵,被陛下疏远,可崔公公你呢,也不能独善其身啊,事已至此,高湛只能恳请崔公公了!” 高湛说着,拱手施礼,恭谨有加。 崔公公忙躬身还礼,怅然说道:“殿下使不得……” “那崔公公是答应本王了?”高湛言语相逼,哪里管崔公公是何心思。 崔公公愁眉不展,脸都拧到一块了。 “容奴婢思量思量啊,这要没个万全之策,可是要累及好多人啊…” 高湛心急如焚,催道:“这又有多难?你把调配名册提前两日,不就成了?只要不是仁德皇后溺水当日,将鲁灵儿调入浣衣局的,陛下还能说什么?” 崔公公捶着双手,有些气急败坏,哭丧着脸说道:“奴婢哪能一手遮天?单是掖庭局就有几千双眼睛看着呢,他们还能不知道?” “干他们什么事?只要将皇帝应付过去,不就行了!”高湛皱起了眉头,耐性已失。 崔公公哭笑不得,便拜道:“这样吧,容奴婢好好想想,殿下先请回吧…” “看来崔公公是不肯给本王面子了?”高湛收敛了所有笑容,目中有一丝寒光。 崔公公连连摇头,连连拱手,说道:“奴婢是想静下心来,想个万全之策啊…” 高湛吐了口气,点点头,说道:“那好,我在家中,静候佳音!” “好好,奴婢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高湛走后,崔公公沉思了半晌,猛然一甩衣袖,走入后堂,那里是宫中所有人的户册所在。 只见他在书案上翻翻找找,搜搜寻寻,终于挑出一本册子,藏于衣袖,又走回前堂,步出门去。 崔公公走错了一步,不敢再走错第二步,如今可是高家人的天下! 当初他答应高湛,将令萱调配到浣衣局,已是欺君之罪,怎能不惶然于心? 如今又要矫改时日,错上加错,能有几个脑袋让皇帝砍的? 崔公公走出了内侍省,要去见一个人! 一个擅长阴阳占卜的高人! 第46章 41.一棋之失 崔公公要拜访的这个高人,名叫祖珽。 七品仪曹郎中,司职于礼部,掌吉凶礼制祭祀宗庙。 此人生来干瘦,面相老道,两撇八字胡,更让他显得极为精明干练。 “恭迎大常侍!”祖珽见到崔公公,笑脸相迎,倒也不生分,看来有些交情。 崔公公挤出些笑容,说道:“祖大人,崔某有事相求啊!” 祖珽邀请崔公公入座,奉茶。 “崔大人客气,在下能做的,定当为崔大人排忧解难!” 崔公公望望四周,见无人在场,便掏出了袖中册子,说道:“烦请祖大人测一测,此人八字,命中可有贵相?” 祖珽伸手,想要接过册子,崔公公却收回手去。 “这…是谁人的八字?”祖珽迷惑问道。 崔公公却将册子翻开,用手指盖住上面的名字,只道:“尚不能告知名字,你只测测,这人八字如何?” 祖珽点点头,从桌案下摸出一个八卦铜盘,又拿出六枚铜钱,合于双手掌心,口中念念有词: “阴阳无极,生太极天尊,天尊授法,开明天眼,启!” ‘叮当叮当’六枚铜钱被祖珽掷于八卦铜盘上,瞬间便归了位。 崔公公看了看,不明所以,问道:“如何?” 祖珽抚了抚八字胡,眉开眼笑,赞道:“帝王之命,帝王之命也,崔大人,你莫是拿了陛下的八字来测我虚实,探我道行!” “帝王之命?!”崔公公眉头一展,随即摇头说道,“并非当今天子,这是别人的八字!!” “到底是谁啊?”祖珽面色有些不安起来,又盯着那名册看个不停。 无奈崔公公遮掩的严严实实,祖珽根本看不见那上面的名字。 “祖大人可知,此人何时能成就帝业?”崔公公说着,收回了名册,藏于衣袖。 祖珽摇摇头,说道:“在下道行尚浅,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还请崔大人见谅!若要卜算时限长短,恐怕要上山问我师姐!” “那就不必了,等不及了!”崔公公说着便站起身来,说道,“我先走了,今日无以为谢,日后必有回报!” 祖珽呵呵连声,说道:“崔公公言重了,区区小事,不求回报!” 送走了崔公公,祖珽突然咳个不停,忙坐了下来,颤抖着喘着大气。 “泄露天机,怕是要遭天谴的,崔大人,日后你可得回报我祖珽啊!!” ………. “陛下驾到!” 长广王府,却响起了皇帝驾到的通传之声。 高湛和胡王妃赶紧率领众人,举仪仗相迎。 “恭迎陛下!” 胡王妃一脸茫然,望向高湛,高湛却颇为平静,他知道令萱的事,高洋会找自己算帐。 只是,他没想到,高洋会亲自登门,为了区区一个奴婢! “不知二哥登门,有所怠慢,还望二哥见谅!”高湛只是微躬其身,以家礼相待! 高洋一拂衣衫,一屁股坐于堂上主位,面色凌厉,瞪着高湛。 “朕是天子,可不再是你口中的二哥!高湛,往日你是如何待朕的,朕既往不咎,可如今,朕是皇帝,你竟敢阳奉阴违,欺君罔上!你可知罪?” 高湛愣了愣,沉住气,拜道:“是臣弟莽撞了,还请二哥……哦,还请陛下恕罪,不过陛下所言,臣弟欺君罔上…指的是何事,臣弟实在不知啊…” “朕不和你废话!传崔庆隆!”高洋眼睛望着天,一脸的不屑。 崔公公急步入内,带着几名太监,拜道:“奴婢候旨!” 高洋摇头晃脑,异常神气,指了指崔公公,说道:“细细查看宫人名册,有个叫鲁灵儿的,是哪一天入的浣衣局,你查清楚!!” 崔公公早有准备,装模作样地看了半晌,答道:“回陛下,鲁灵儿是天宝元年孟秋月八日调配到浣衣局去的…”(天宝元年孟秋月十日:公元550年7月8日) “八日?”高洋有些疑惑,皱起了眉头,“不是十日吗?” 崔公公咬紧牙关,答道:“陛下,的确是八日入的浣衣局!” “拿来!”高洋很不甘心,伸手要看宫人名册。 崔公公忙挪步上前,给了高洋。 高洋仔细看了好几遍,怏怏说道:“这么说,不是仁德皇后溺亡那日调到浣衣局去的?” 崔公公连连点头,答道:“陛下,前两日,她便去了浣衣局!” 高洋把那名册重重拍到桌案上,思虑片刻,道:“那鲁灵儿呢,朕要审一审她!” 胡王妃忙道:“二伯,鲁灵儿她正带着两个孩子呢……” “胡氏,你还是这般没有规距吗?”高洋脸里冒火,严厉斥责。 胡王妃回过神来,又道:“哦,陛下,她…她正在给俨儿喂奶呢…” 高洋没好气地说道:“管得了这么多?带她出来见朕!” 胡王妃没辙,只得对身边的蔓弱耳语了几句。 “胡氏,你在做什么?你是在教她怎么说怎么做吗?”高洋拍起桌子。 “不是的,二伯,臣妾是让这个奴婢去叫鲁灵儿啊…” “那还不快去!!”高洋也拿胡王妃没辙。 蔓弱匆匆离去,一屋人愣愣地呆着,一言不发。 胡王妃呵呵笑道:“二伯总不来,纬儿还常念叨你呢…” 高洋暴跳如雷,咆哮道:“朕没心思听这些…” 胡王妃面色一凛,脸也青了,委屈嘀咕:“臣妾只是觉得有些难堪…才拉拉家常嘛…缓和一下气氛罢了…” 高湛在边上横了她一眼,怪她不知轻重。 少时,令萱带着两个孩子走了进来,怀里抱一个,手上牵一个。 “奴婢拜见陛下!”令萱躬身行礼。 高洋一眼认出了她,哼道:“果然是你!” 高纬不知发生何事,喜喜叫道:“二伯,纬儿有礼了,好久不见二伯,纬儿可是挂念你呢…” 高洋摆摆手,没好气地说道:“无知小儿,当朕是来叙旧的吗,闪开闪开!” 高纬见他这般凶神恶煞,愣了愣,随即嘴一撇,大哭起来。 胡王妃急道:“二伯,你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高湛已是怒不可遏,无论如何,高纬都是你高洋的亲侄子,至于这样高高在上,一点颜面都不留吗? “啪~”高湛伸手给了高纬一个耳光。 “哭,只知道哭,你看看你皇帝二伯,何等威风,你这辈子只怕都是枉然!” 令萱心疼,忙把高纬护在身下,加以安抚。 高湛心藏怒火,可又不能找皇帝撒气,只好将高纬当成了出气筒。 高洋见高纬哭得更厉害了,不禁狂躁不安,大怒道:“高湛,你这巴掌想必是给朕的,是不是?” 高湛拱手说道:“陛下误会了,臣弟只是在管教孩子,并无他意!纬儿生来怯弱,实在没有男儿气概,是以用陛下之威,树以楷模,不知是否妥当?” “废话少说,今日不问这些无关之事!”高洋几近无情,伸手一指令萱,大叫一声,“鲁灵儿~~” “奴婢在!”令萱躬身俯拜。 “何日去的浣衣局?” “回陛下,七月初八!” “仁德皇后哪日薨的?” “七月初十!” “怎会记得这么清楚?” “中宫之主溘然仙逝,想必人人皆知!” 高洋眯了眯眼,咬了咬牙,寻不出破绽,有些抓狂。 “为何要去浣衣局?” 崔公公怕令萱失了口径,忙道:“回陛下,是因为…” “闭嘴!朕没问你,鲁灵儿,你说!”高洋转过脸来,望着崔公公,怒目相向。 崔公公脖子一缩,退于一旁。 令萱思索片刻,淡然说道:“那几日浣洗之物太多,宫人们忙不过来,所以才调了奴婢过去…” “何日来的长广王府?”高洋紧追不放,不肯就此罢休。 “回陛下,八月初八得王妃垂爱,有幸来王府伺候三公子…” “好极了,你这个奴婢命不错嘛,入宫为奴,一点苦也没吃,便直接来到了王府,成了阿母,从此高人一等,可是让宫人们艳羡不得啊!” 令萱听了这话,暗生感叹,入宫为奴,真象皇帝说的,没吃过苦吗? 或许自己所受的苦,在其他人眼中并不算什么吧! “承陛下恩泽,奴婢感激不尽!” 高洋哼哼连声,冷笑道:“关朕何事?朕只想知道,这是得上天眷顾,还是有人从中作梗呢?” 高洋目光到到之处,人人皆不说话。 崔公公低着头,心中忐忑,高湛也一脸冰霜,默不作声。 胡王妃以为审完了,松了口气,叹道:“二伯,既然都弄清楚了,就都别绷着脸了,臣妾这就让人准备晚膳,宴请二伯和诸位大人,想必二伯你也饿了吧?” 高洋一拍桌案,气道:“你这个无知蠢笨的婆娘,瞎搅和什么?朕今日来,就是想弄清楚,朕的皇宫,是不是都是他高湛的亲信?” 崔公公听了这话,脸色变得煞白,看来皇帝早已知道了些什么! 高湛面色也有些难堪,可他还是肯定,这事,崔公公已经摆平了! 胡王妃抹着眼泪,戚然哭道:“这里是臣妾的家,又不是皇宫,皇帝来了,臣妾虽然不敢失了君臣之礼,可好歹皇帝也是我夫君的哥哥,我孩子的二伯啊…” 高洋摆摆手,极不耐烦地说道:“传掖庭令!” “传掖庭令~~”太监们一一通传出去。 掖庭令一路小跑,奔了进来,跪地而拜:“奴婢参见陛下!” “说,荷塘女工鲁灵儿,哪日去的浣衣局!”高洋声色俱厉,横眉鼓眼。 “回陛下,是七月初十!那日不知何故,崔公公突然派人传话,速速将鲁灵儿调入浣衣局,奴婢也不敢问,只得拨她去了浣衣局,谁知她前脚刚走,便有人传陛下口谕,命荷塘所有女工为仁德皇后殉葬!奴婢当时还想,是不是常侍大人可怜他们孤儿寡母,发了善心,才将他们配到了浣衣局,既如此,奴婢也只好不闻不问,成全了常侍大人的慈悲心肠了,如今陛下亲审此案,奴婢不敢欺瞒陛下,只求陛下开恩,饶恕奴婢吧!” 崔公公吓得浑身发抖,扑通跪倒在地,拜道:“陛下,掖庭令所言不实…” “闭嘴,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替高湛隐瞒?你们串通一气,当朕是傻子吗?”高洋满脸得意,哼哼说道,“很好,看来,还是有人对朕忠心的!掖庭令听旨~~” “奴婢在!”掖庭令忙又伏于地上叩拜。 “即日起,你便是大常侍了!”高洋哈哈大笑。 掖庭令喜出望外,连叩三个响头,“谢陛下器重,奴婢为了陛下,定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高洋站起身来,对着崔公公一指,说道:“该死崔庆隆,若不念你于朕有功,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大常侍,剥去他的官服,削去所有品级,贬为杂役太监!!” 掖庭令得了势,欢天喜地,三下五除二,便将崔公公的官服扒了下来。 “陛下,那鲁灵儿如何处置?”掖庭令问道。 “来人,将这奴婢打入掖庭狱!!欺君罔上,死路一条!”高洋得意洋洋,看了看鲁灵儿,又看了看高湛,不可一世的狂妄样。 一众太监一拥而上,押了令萱往外走去。 “乳娘,乳娘~~不要抓我乳娘~~”高纬大哭不止,就要跟了上去,被胡王妃和蔓弱拉了回来。 高湛上前几步,走到高洋面前,恳求道:“陛下若还是我的二哥,又何必如此对待她呢,你明知我心思…竟…竟还要处死她么?” 你的心思,哈哈,我当然明白,鬼鬼祟祟接到家中,日后再纳为妾室,高湛,我偏不让你如愿! “必~不~能~活!!”高洋双眼圆睁,比高湛瞪得更大,一脸蔑视。 令萱泪流满面,哽咽道:“殿下,王妃,奴婢的孩儿该如何是好?” 高湛心有不舍,也只能答道:“你放心,我和王妃会照顾好他的!” “二伯,你不能处死她啊,我的孩儿不能没有乳娘啊……”胡王妃也抹着泪了。 “主仆情深啊~~哈哈哈,”高洋冷笑连连,又道,“传朕旨意,赐一千侍卫,镇守长广王府,好好保护长广王和王妃,哦,还有朕的两个侄儿!记住,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 高洋大笑着行了出去,给高湛和胡王妃下达了禁足令。 王府上下,莫不哀婉叹惜,就一个人除外。 那李夫人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差点笑出了声。 高湛好歹是皇帝的兄弟,再怎么着,也不会因一个奴婢引来杀身之祸,只是这鲁灵儿,必定会成为兄弟之争的替罪羊,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第47章 42. 龃龉不合 掖庭狱,关押宫中罪人的牢房。 令萱从荷塘逃脱,免于一死,不用去给仁德皇后陪葬,却终究还是没能逃脱高洋的淫威,重新获罪,被关押起来。 高家人,再一次让令萱陷入绝境! 我真的会被处死吗? 提婆我儿,我死了,你该怎么办? 血海深仇,一丝都没有报,高家人,我一个都还没有杀,我陆令萱有何颜面去地下见夫君,见父亲? 若那日,我直接掐死高纬,杀一个算一个,好歹也有个借口安心赴死了… 哦,不,我怎能杀死他,他还是个孩子,与自己又是那般亲近,就象自己的儿子一样… 令萱的心都碎了,几近崩溃… 有人拿着扫帚前来打扫牢房,正是被贬为杂役的崔公公。 “崔大人?”令萱透过栅栏,认出了他。 崔公公瞟了她一眼,没有理睬,继续打扫。 令萱站起身来,靠在栅栏上。 “崔大人,奴婢真的会死吗?”令萱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崔公公,象是要抓到救命稻草一般。 崔公公叹了口恶气,没好气地说道:“死活都由天意吧!我已是最卑贱的奴婢了,又怎知天子心思?都是你害我的啊,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对不住,都是奴婢的错…”令萱愧疚难当,啜泣起来,身子软了下去。 “嚎什么?又没死,哭什么丧?”有女狱卒走了过来,骂骂咧咧,又指了指里面的小屋子,对崔公公说道,“把里面打扫干净,别碍着老娘喝酒!” “是,是,奴婢这就去打扫……” 崔公公点头哈腰,拿着扫把往里面走去。 …………. 大殿内,皇帝正在参阅奏章,醉心于国事。 有太监入,禀报道:“陛下,常山王求见!” “让他进来~”高洋摆摆手,信口说道。 高演走了进来,拜道:“臣弟拜见陛下!” 高洋放下手中折子,笑道:“又没有外人,兄弟之间,不用生分,三弟,坐!” 高演圆滑,左右逢缘,是以高洋对他颇为亲密。 “谢二哥!”高演躬身入座,坐于高洋对面。 高洋看了看高演,琢磨着他的来意。 “有话就说吧~呵呵…” 高演满脸堆笑说道:“听闻湛弟被二哥禁足,不知还会受到何等惩处?” 高洋哼了一声,瞥了高演一眼,答道:“我还没想好!” 高演思索半晌,说道:“他违背二哥意愿,私救宫婢,确为欺君之罪,按理,何等惩处都不为过,可他对这宫婢,钟爱有加,早有意纳她为妾,生死关头,才做了这等傻事,还望二哥看在兄弟情分上,从轻发落吧……” 高洋哼哼连声,指着高演骂道:“你心疼他这个弟弟,可有曾顾及我这个二哥的颜面?我初登帝位,怎能不立天子之威,他倒好,说救谁就救谁,横行于皇宫,我这个皇帝的脸皮往哪搁啊?” “二哥息怒,据臣弟所知,是湛弟求了那宫婢好几回,她才答应了湛弟,愿意嫁给湛弟为妾,谁知二哥却下令让她殉葬,让一桩美事突然变成惨事,湛弟怎能不急呢,他不愿意辜负彼此的情意,更不愿意让心爱的人去死啊,为了命中所爱,铤而走险,也是人之常情啊!这等感天动地的事,臣弟只在典籍书册,轶事传说中尚有听闻,二哥难道不为之动容吗?” 高演不厌其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谆谆劝慰。 高洋嘿嘿一笑,答道:“动容,怎不动容?纡尊降贵,求一个卑贱奴婢,可笑之极!高湛的心思,我明白,不过…我偏不让他如愿…” “二哥…这…”高演白费了这些口舌,好不失望。 高洋面色变得凌厉起来,冷冷说道:“我耐着性子,听了你这些话,算是给足你面子了,高演,你回去吧!” 高演尴尬万分,意犹未尽,嘟噜道:“二哥…” “怎么,非逼我翻脸不成?”高洋一拍桌子,怒目相对。 高演一怔,才知道如今的二哥早不是二哥,已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是,臣弟告退了…” 高演说着,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 长广王府,侍卫千人,手持兵器,把守着大门,但凡有可能出入的侧门矮墙,都被侍卫们守得牢牢的。 这里,也已然成了一处牢房。 胡王妃坐于长榻,抱着二儿子高俨,喂着糊糊,一脸的焦急。 她生下高俨便让令萱哺乳,自己的奶早停了,如今,令萱走了,只好用这没有营养的面糊糊哺育。 “天杀的高洋,也不派个乳娘来,存心饿死我的俨儿吗?”胡王妃眼中含泪,口无遮拦,骂起了皇帝。 高湛焦头烂额,面色灰暗,望着妻儿们,一言不发。 蔓弱劝道:“王妃谨慎些,这话传到皇帝耳中,可了不得…” “我呸~他便是在我面前,我都不怕!!再这么下去,有个什么好歹,我一定找他拼命!!” 高湛吐了口恶气,说道:“饿不死的,穷苦人家的孩子,不都吃面糊长大的!!” 二公子高绰捧着碗过来,说道:“让俨儿弟弟吃我的肉羹吧…” “拿开拿开,俨儿才多大,能吃这些?”胡王妃很不耐烦地说道。 高绰扫兴地把碗端走,和高纬置于同桌,边吃边玩了起来。 那桌子边,还有一个孩子,便是令萱的儿子骆提婆。 三个孩子年纪相当,自然能玩到一块,如今,骆提婆会说话,也会走路了。 今时不同往日,罪人的待遇可想而知,吃的用的,都少了一大半,可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啰,是以众人的餐食都聚在一起,同堂而食。 李夫人阴阳怪气地说道:“王妃可别把气撒到绰儿身上啊,还不是那个鲁灵儿,害得大家吃苦受罪,亏得王妃把她当成亲人似的,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倒象个主子!” “闭上你的臭嘴巴!”胡王妃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如今我窝着火呢,别自找没趣!” 李夫人扭过头,不再言语。 高湛劝了句,“都少说几句…” “你也是的,谁不得罪,偏偏得罪了高洋,你为何要跟他作对啊?”高湛一出声,又招惹了胡王妃了。 高湛急忙圆道:“我可是一早就想好了,等你生了俨儿,便让鲁灵儿来当乳娘,谁知高洋不听,非要杀她殉葬不可,我这才赶紧请崔庆隆帮忙,把她调到浣衣局去,本以为小事一桩,谁知道高洋抓着不放,我有什么法子?” 胡王妃想了想,说道:“都是你平常对他不敬,这回可是抓住你的把柄了!” “哼,这件事我高湛可是记在心里了,若让我寻得机会,必双倍奉还于他!”高湛的心里,早对高洋生了恨意,只是经此一事,兄弟之情,必定再难愈合了。 “让哀家进去~~” 这时门外一片嘈杂声,娄太后来了。 众人忙奔到门口,一探究竟。 只见领头的侍卫说道:“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出入王府,还请太后恕罪!” 娄太后淡然说道:“哀家自会向皇帝说明,不让你们为难!” 众侍卫不敢违抗皇帝之命,也不敢得罪太后,只是架着兵器,挡在门口。 胡王妃在里面跳了起来,叫道:“你们就不怕太后降旨,把你们一一处死吗?” 侍卫们面面相觑,心有惧意。 娄太后气道:“哀家怎会随意处死无罪之人?不过,你们若不尊哀家,哀家还是有这个权利的~~” 众侍卫无奈,只得开了大门,请太后入内。 “恭迎太后!” 府内所有人,躬身而拜。 “我的孙儿,你受苦啰…”娄太后搂着高纬,眼有泪花。 高纬牵着太后衣袖,跟着入了正座。 “奶奶,孙儿好饿啊…”高纬撅嘴哽咽起来。 “快快,奶奶给你带了桂花糕…”娄太后说着,身后的宫人拎着大包小包置于桌案之上。 高纬喜道:“真的吗?孙儿好久没吃桂花糕了…” “来,多吃点…”娄太后亲自打开包裹,拿了桂花糕喂到高纬嘴里,“绰儿,来,你也吃啊…”娄太后说着,朝高绰招了招手。 高绰喜滋滋地跑上前去,塞了一嘴,说道:“谢谢奶…奶…” 高纬拿了一块,走到骆提婆身边,递了过去。 娄太后见状,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儿?” 高湛应道:“母亲,这是鲁阿母的儿子…” 鲁阿母? 娄太后想了想,摇摇头,说道:“成何体统…尊卑有别,这等卑贱奴婢的孩儿也能跟世子同案而食?” 高湛面有难色,看了看蔓弱。 蔓弱会意,便要把骆提婆带走。 高纬急了,说道:“提婆是孙儿的朋友,奶奶,别赶他走…” 娄太后很疼高纬,便呵呵笑道:“好好,奶奶不赶他走!” “谢奶奶…”高纬喜笑颜开。 娄太后又朝胡王妃招招手,说道:“我的俨儿呢,长大了没有?” 胡王妃忙抱着高俨上前,示与娄太后看。 娄太后笑盈盈地,说道:“嗯,神色倒好,奶奶就放心了,奶奶给你挑了个乳娘,快快,给俨儿喂奶!” 有丰满妇人上前,抱起高俨,隐于一旁喂奶,胡王妃也跟了过去。 “你们兄弟两个,自小就不和…”娄太后看了看高湛,叹了口气,大伤脑筋,又怅然说道,“如今高洋是天子,是大齐皇帝,你可得收敛些,别再惹他,总得给他些颜面,湛儿,你听到没有啊?” 高湛连连点头,答道:“是,母亲,儿子记住了!” “哎,我就知道他不吃~~” 边上传来胡王妃一声叹息,娄太后忙把脸侧了过去,张望。 “怎么了?” “俨儿吃惯了鲁阿母的奶,换了别人,他不吃啊,看这喷得到处都是…” 胡王妃忙着擦拭高俨的身子,一会又帮自己擦了个遍。 “那再去奶娘府寻几个好的来~” 第48章 43.贵人相助 傍晚时分,三五宫女拥着一妇人入了掖庭狱。 那妇人带着斗篷,遮住面容,似是不愿意让人认出她来,只是身形臃肿,行路有些缓慢。 门口的女狱卒上前,拦住了去路。 “掖庭关押重犯之地,不得随意出入!” 有宫女亮出一块令牌,吓得狱卒扑倒在地。 “皇后娘娘饶命,这等阴晦之地,不敢污了娘娘凤体~~” 原来是李祖娥来了,她大着肚子,来到这又脏又臭的掖庭狱,有何重大之事? “莫声张,我不想让人知晓此事!”李祖娥捧着肚子,轻声又严厉。 “是,娘娘,奴婢们一定守口如瓶!”狱卒们异口同声。 李祖娥点点头,说道:“带我去见鲁灵儿!” 狱卒们唯唯诺诺,躬身引路,带李祖娥来到牢房。 “都退下,不准任何人进来!”李祖娥命令道。 “是,是,娘娘…”狱卒们小声应着,恭谨退了出去。 李祖娥见栅栏之内,令萱面容憔悴,怏怏地歪在墙角,不免有些心酸。 “鲁灵儿,你还认得我吗?”李祖娥说着,摘下了斗篷。 令萱一看,忙弹起身来,就要参拜,李祖娥忙对她摆手,示意不要出声。 “你走近些,我问你几句话…” 令萱忙挪了步子,靠在栅栏上,泪水洗面。 “娘娘…奴婢不怕死,只是我那孩儿,实在让奴婢放心不下…” 李祖娥点点头,说道:“所以我想救你出去,也算是为我腹中胎儿积点福报!” “娘娘来救奴婢?”令萱睁大了双眼,看着李祖娥,见她行动不便,还来到牢房救自己,怎不感恩戴德,却又将信将疑? 李祖娥淡然一笑,说道:“我虽与你只有一面之缘,却倍感亲切,听闻陛下要治你死罪,我很是不解,陛下与你,莫非有什么旧怨?” 旧怨? 令萱缓缓点点头,苦笑道:“是奴婢有眼无珠,在荷塘做女工的时候,冒犯了陛下…” 李祖娥抚了抚令萱的手,安慰道:“只管说得详尽些,我知道的越多,才越有把握救你出来…” 令萱受宠若惊,看看李祖娥的手,是那般珠肌玉润,那般温暖入心,越发感慨不已,便将荷塘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 “胡闹,大臣犯了罪,尚有赦免之时,高湛可是你的亲弟弟啊,你竟然将他禁足?何况,只是因为救了一个奴婢!” 宣训宫,娄太后怒不可遏,只因高湛这个儿子,自幼聪颖,深得父亲高欢和母亲娄太后的宠爱,如今兄弟相残,高湛被禁了足,怎不让她痛心疾首? 高洋眼睛望天,不可一世,冷冷说道:“救奴婢事小,藐视天子事大,这个罪,儿子不能赦免!” “你要树天子之威,惩罚那个奴婢也就是了,湛儿这边,罚俸降品,也未尝不可,可你却派兵驻守,包围王府,软禁他的一众妻儿,如此羞辱你的弟弟,你让湛儿的脸皮往哪里搁啊?”娄太后连连拍打桌子,出离愤怒。 高洋看了看母亲,气道:“儿子自小便不得母亲喜爱,既无非凡容貌,也无儒雅之风,不讨人喜欢,儿子也都认了!可如今,儿子做了皇帝,母亲还处处偏袒高湛,这,儿子可不能忍!!” 娄太后怔了怔,气道:“母亲哪句话失了道理,何来偏袒之说!?” “母亲只怕他失了颜面,怎么就不问问他,无视宫规,越俎代庖,可有顾及我这个皇帝的颜面?如今母亲只说我的不是,还敢说没有偏心?儿子素来不说这些,不是不懂,只是自小便看多了,见怪不怪了!”高洋说得急红了眼,眼中还闪烁着泪光,看来他说的,并非空穴来风。 娄太后软了下来,扪心自问,儿女众多,怎会没有那最为偏宠的心头肉? 高洋说的没错,高湛就是她的心头肉啊! “很好,你最会戳我痛处!你生来性烈,身子骨硬得象虎豹一般,到处惹是生非,欺负别人,哪次不是母亲亲自登门道歉,替你还了人情债?湛儿就不同,生下来体弱多病,母亲自然要多花些心思,多一点照顾!好,很好,你眼里装的都是这些,又怎能不说我偏心?偏心就偏心吧,由着你说,反正你当了皇帝,也不需要母亲了!” 高洋思索片刻,收回了怨气,堆笑道:“儿子知道,是母亲将我推上皇位的,儿子都记在心里呢…” 娄太后嘘了口气,幽幽说道:“你若记着母亲的好,就容母亲下一道懿旨…” “哦,母亲有何懿旨?” “‘奴婢鲁氏,生性下贱,勾引王公贵族,挑拨君臣之系,乱尊卑,违法令,罪不可赦,赐以死罪!’洋儿,你觉着如何?” 高洋摇摇头,说道:“母亲,这奴婢不能杀!” “为何不能杀?你把她关在掖庭狱,不就是要判她死罪的吗?横竖是死,便将所有罪名都挪到她身上,以助湛儿恢复名声!” “儿子改变心意了,决定留着她,另做打算!” “你…你要做何打算?” “过几日,母亲便知道了!” “母亲不管你有什么心思,总之,出尔反尔,有失帝王之威!!” “母亲这话可是自相矛盾了,你要我放了高湛,赦免他的罪过,岂不也是出尔反尔?” “你…”娄太后自知失言,有些懊恼,思索片刻,又喃喃说道,“仁,自可得人心,谁也不会说皇帝的不是,若不仁,滥施淫威,即便金口玉言,亦是枉然!” 高洋抚掌叫好,笑道:“母亲这话说得好啊,我不杀那奴婢,是仁还是不仁?” “那得看你如何收场!”娄太后很是恼怒,不知高洋玩什么花样,又哼道,“你不赦免你弟弟,反而对一个奴婢法外开恩,究竟安的什么心啊?” “诶,母亲多虑了,儿子自有万全之策!”高洋说着,端起一杯茶来,自饮其乐。 “万全之策?”娄太后望着儿子,虽是满脸疑惑,不过她肯定了一件事,高洋的确不止是那身形威猛的虎豹,他的内心,确有满腹谋略…… ……………. 夜晚,高洋来到了含光殿。 李祖娥挺着肚子,快步迎了上来。 “恭迎陛下!” “哎,你又起来做什么?快快坐下….”高洋小心谨慎,将李祖娥扶于榻上。 李祖娥望望高洋,柔柔一笑,说道:“妾身求陛下一事!” 高洋摇头晃脑,假装责怪,说道:“难怪今日你这般殷切,原来是有事求我…” “那…妾身不说了…”李祖娥也佯装生气,别过脸去。 “哈哈,皇后只管说,我能做到的,自然不让你失望!”高洋轻搂皇后,怕太过用力失了轻重。 “长广王府那个叫鲁灵儿的阿母,你打算如何处置?” “她啊…唔…明日问斩…” 李祖娥一惊,弹开身子,说道:“那妇人,我很是喜欢,夫君杀她做什么?一个弱女子,能与陛下有多大仇恨?” 高洋咂咂嘴,答道:“我哪里是想杀她,我只是想杀杀高湛的锐气,他眼中,根本没有我这个皇帝! “如今你已经将那她关进大牢,又将他们一家禁足,还不算杀了高湛的锐气,何必赶尽杀绝,让女人做替罪羊!” “还不解恨!我就想让高湛知道,这皇宫,是我的皇宫,这天下,是我的天下,他想救任何人,都要得到我的旨意!” 李祖娥不忍心令萱赴死,何况她已夸下海口,要救她出来,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说服高洋。 “便是继续罚她到宫中司役,不一样可以让陛下消气解恨吗?陛下何必选这最残忍的方式?如今人人崇尚佛法,广修善缘,悲悯众生,陛下倒好,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泄愤,难道不会落下残暴不仁的骂名?妾身实在不敢苟同!” 高洋见李祖娥面带怨意,反倒笑了,又抚着李祖娥的手,说道:“要说慈悲…我是不是该将她迎到宫中,册妃立嫔,施以雨露恩泽啊?” 册妃立嫔? 这并不是高洋突发奇想,早在宣训宫的时候,他就曾对太后说过,要留着令萱,另做打算! 李祖娥愣了一愣,随即却眼光一亮,笑道:“我本无此意…不过陛下这番话,倒提醒了我,我与她仅有一面之缘,却早已将她的身影烙印于心,这般端淑贤良的女子,自然可以侍奉陛下!” “啊~~”高洋惊掉了下巴,不敢相信皇后这么爽快答应了此事,嘿嘿地搓着双手,喜道,“朕~~说的可是真的!!” 李祖娥看了看高洋,也正声说道:“本皇后说的,自然也是真的!” 高洋喜出望外,望着皇后一顿傻笑!! 高洋的那帮妻妾,多是乌合之众,段昭仪又实乃妒妇一个,实无表率后宫的本事! 若能得另一贤妃同理后宫,不仅是皇帝之福,也是皇后之福啊!! 第49章 44.好梦一场 秋雨突至,淋湿皇宫,并不是个好天气。 一行人撑着雨伞,从内侍省出发,直通掖庭,身后一帮仪官乐倌,吹吹打打,奏响祥和之乐,却被风雨之声,掩盖得干干净净。 一路九曲回肠,最终,他们来到了掖庭狱。 “恭迎大常侍!”掖庭狱之众,躬身参拜,夹道相迎。 大常侍趾高气扬,抖抖身上的雨水,很不快活。 “崔大人…哦,不,崔庆隆,这杂役太监的活,可还清闲?”大常侍将目光停在了崔公公身上,一脸的得意。 崔公公弯着腰,恭谨答道:“蒙大人照顾,很是清闲,小人感激不尽!” “哈哈哈,本座当然要格外照顾你,我以前可是你的下属啊,蒙你恩德多年,怎能不加以回报呢?”大常侍笑得前俯后仰,猖狂。 这大常侍可不是别人,正是才被皇帝提拔的掖庭令,因为令萱一事,从七品芝麻小官,一下子飞到了二品大常侍之位,怎不让他沾沾自喜,得意忘形? 众人皆不做声,任他大放厥词。 “崔庆隆,地上的雨水这么深,害得本座鞋都湿了,可是你的失职,去,把雨水扫干净!”大常侍指了指地上的水,刁难起崔公公来。 大雨下个不停,这地上的雨水怎扫得完? “是,小人这就去扫!”崔公公并没有反驳,他知道这掖庭令的秉性,狡诈贪婪,何必多说这些废话? 小人得志的故事,他见得多了。 大雨瓢泼,崔公公却拿着扫帚,在雨中扫起地上的水来… ……………… “恭喜恭喜!” 大常侍带着众人进了牢房,见了令萱,一面道恭喜,一面命人打开牢门。 令萱见是他,心下厌恶,只是微躬其身,淡然说道:“大人有何事恭喜奴婢?” 大常侍近了一步,笑道:“陛下口谕,要立你为弘德夫人,位分仅在昭仪之下,鲁灵儿,你若答应,这些华服首饰便是你的了!” 令萱愕然,抬眼望去,见宫女太监捧着几身华丽的衣裙,光芒耀眼的珠花,不由得呆了。 “陛下要册奴婢为弘德夫人?”令萱喃喃自语,向大常侍予以确认,这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她料定,有皇后搭救,定有活命的机会,可万万没想到,会得到如此大的荣耀! 是皇后的意思,还是那个丑陋皇帝的意思? “陛下说了,只要你答应此事,长广王的罪过,就此勾销,荣耀一切如旧!”掖庭令不失时机的在旁边鼓动,以促成此事。 真的吗? 那太好了,都是因为我,才害得高湛一家人受到牵连,被禁足,被处罚,这都是我的罪过啊… 等等,高家人不好过,我陆令萱更应该高兴才是啊,我难道忘了,他们是我的仇人?! 可是,我为什么根本高兴不起来,这些日子,我不是一直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吗? 长广王高湛,我的命运似乎已经和他的命运息息相关,还有高纬那孩子,我对他的思念,为何比儿子还要多?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大人,奴婢愿意悉心服侍陛下,成为弘德夫人!”令萱咬着牙,做出了决定。 “恭喜弘德夫人,拜见弘德夫人!”大常侍和所有人一起,跪在地上,伏身参拜。 令萱双眼放光,眨眼间便筹划了未来: 夫仇父债,不共戴天,我一己私情,算得了什么,若让他们高家人,反目成仇,岂不正好助我完成复仇大计? “夫人放心,过往之事,奴婢一定会守口如瓶,绝不会告诉任何人,还请夫人大量,切莫忌恨奴婢啊!” ………… 承露殿,弘德夫人的宫殿,它的主人,叫鲁灵儿。 而她真实的姓名,叫陆令萱! 她的夫君,被高家人杀了,她的父亲也被高家人杀了,她身负血海深仇,立誓要杀尽高家人,可造化弄人,她却马上要成为高家人的妻妾了! 而现在的夫君,还是当今天子,大齐皇帝… “夫人,这百合髻如何,夫人还喜欢吗?”宫人拿着铜镜,置于令萱前后。 有人服侍,给自己梳头的光景,要回溯到几年前了。 那时候,一直是荷儿为自己悉心打扮,还常常梳一些最时兴的发髻… “甚好,有劳了!”令萱心思满腹,无心容貌。 宫人又欢喜说道:“夫人可千万大意不得,陛下很快就要来召夫人侍寝了,奴婢一定要把夫人打扮成世上最美的人!” 又有别的宫人奉迎道:“夫人早已是宫里最美的娘娘了,根本不用奴婢费这心思!” 令萱此刻有些挂念儿子,自己成了弘德夫人,儿子该怎么办? 世子高纬呢,他会不会再寻一个新乳娘? 高湛呢,是不是再无法一续前缘? “夫人…”有宫人匆匆走了进来,神色慌张。 梳头的宫人喜滋滋地问道:“怎么,是不是陛下来了?” 那宫人摇摇头,惶然说道:“是太后来了!” 太后? 令萱不敢怠慢,领着一众宫人来到正殿,躬身参拜。 “恭迎太后!” 娄太后点点头,打量着令萱,眼前一亮。 难怪高洋要立一个奴婢为弘德夫人,这女子即使已为人母,却依然保持着少女的青春容貌,论姿色,不在李祖娥之下,论身姿,却又比李祖娥更为丰满婀娜,试问天下男儿,会有谁不为这样倾世容颜而痴迷? 令萱眼睛微抬,只敢用余光打量眼前老妇,见她面容端庄,慧眼如炬,虽然身现老态,却身正形稳,不怒自威,定是那身藏诸葛心,稳坐军中帐的睿智妇人! 娄太后笑了笑,说道:“好一个绝色美人,哀家都看呆了…” “太后过誉,奴婢受不起…”令萱扶着娄太后,上了正座。 娄太后又盯着令萱看了半晌,问道:“你是…汉人?” 令萱立刻小心起来,但凡有人问及身世,她不得不隐藏自己,恪守秘密。 “是,奴婢是汉人!”令萱微躬其身,镇定应对。 “你姓鲁?哀家倒没听说有姓鲁的人家,获不赦之罪的,你是因何罪入的宫?” 娄太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想要打听令萱的身世。 她这种精明的女人,自然会对儿子的妻妾了解个透彻,也无可厚非。 令萱没有慌张,她早为自己虚构了另一个身世与背景。 “回太后,奴婢生来不是什么大门大户,父亲只是做些买卖的商贾,后来受人蛊惑,贬卖私盐,祸级三族,奴婢因此带着儿子入宫为奴…” 娄太后缓缓点头,叹气说道:“贬卖私盐,与谋反同罪,你父亲的确是糊涂了…” “是,太后,奴婢自知罪孽深重,只想早日赎清已过!” 娄太后见令萱字字句句很是恭谨,可神情中却是不亢不卑,暗带清雅,倒有些欣赏之意,可盯着她看得久了,心里却开始犯起了嘀咕: 这女子,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与李祖娥何其相似? 高洋为了她,不惜与高湛反目,可见高洋心里是极其喜欢她的,这样一来,岂不是这两个汉家女子,独霸后宫? 不说其他那些,与我娄昭君同族的妃嫔难得恩宠,单是我那可怜的外甥女段昭仪,岂不是更无缘蒙受帝恩了? “为天子者,自有享不尽的天下美人,可是已为人母,嫁给帝王的,历来少有!你带个孩子,嫁与皇帝,实在有辱皇室尊严,必让群臣非议,世人笑话,你若想成为弘德夫人,服侍天子,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哀家要先将你儿子赐死,方可让你留在宫中,鲁氏,你意下如何?” 娄太后是鲜卑人,皇宫妃嫔中,也大多是鲜卑族臣的女儿,若他们一个个都不得皇帝恩宠,自然会惹来群臣非议,招致社稷不稳的后果,娄太后必须想方设法,让令萱知难而退,阻止册封此事。 什么? 赐死我的儿子? “不,太后,奴婢不能没有儿子,这世上,奴婢没有别的亲人了,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这一辈子都不能分开,请太后开恩!”令萱躬身以拜,焦急万分。 娄太后似是有些不适,反手揉了揉后肩,面有痛意。 “既然…喔~~~”娄太后一边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皱着眉头,吸着气,颤声说道,“你依然自称奴婢~~很好~~那~~就把这身穿戴都脱了吧~~” 第50章 45.遥遥迷途 娄太后说完,看了看左右宫人。 脱去这身穿戴,自然是废除了这尊贵的身分啊!! 宫人们会意,上前将令萱的华服脱了下来,头上的珠花也都一一摘了下来。 令萱呆若木鸡,这只是黄粱一梦吗? 一品的弘德夫人,自可荣耀一世,却只因太后的一句话,便化为幻影,灰飞烟灭! 这怎不是一场浮华无比,却又转眼即逝的梦? 可是,只要能保得儿子的性命,这一切虚华,皆可抛之脑后。 不过片刻,令萱便平复了情绪,嘴角挂着淡然的笑,或有酸涩,或有欣慰。 娄太后心满意足,点点头,惬意地笑了,又突然“喔”的轻哼一声,似是身子越发难受了。 “你们快传个按摩博士来,哀家这后肩酸痛得很….” “是,太后!”宫人便要去太医院传按摩博士。 “不如…让奴婢来服侍太后…”令萱试探着问了句。 “哦,你也会按摩之术?” “奴婢父亲以前也常犯身痛,是以奴婢学了些…” 娄太后只思虑片刻,便说道:“好,你来试试!” 或许是她实在痛得难忍,等不及按摩博士了! “是,太后!” 令萱缓步上前,置于太后身后,找准穴位,边推边按。 少许,娄太后面容绽放开来,似是舒服了很多。 “不错,比他们那些人还要好,哀家也封你为按摩博士,如何?” 令萱听了这话,思绪飞到了多年以前,那时,父亲还说,一个九品按摩博士,何等下贱云云,可如今,要求个九品之位,是何其之难啊? 娄太后赏她个芝麻品衔,也如同天大的恩赐… 回想起来,恍若隔世,一股悲伤暗流涌上了令萱心头,化成泪水,淌在脸上。 娄太后见令萱半晌没有说话,便回头看了一眼。 “为何落泪?” “奴婢感激太后,是以落泪…”令萱咧嘴一笑,足以掩藏万千心绪,“只是奴婢思念世子和俨公子,还请太后开恩,让奴婢继续回去服侍二位公子!” 娄太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哦哦连声,说道:“哀家倒忘了,俨儿不吃别人的奶呢,你去长广王府也好…” “陛下驾到!!” 通传声起,高洋大步走了进来,口中直唤“美人美人~” 再行几步,入得正殿来,刹时便呆住了。 “母亲何时来的?”高洋一边施礼,一边问道。 娄太后似笑非笑,幽幽说道:“这就是你的万全之策?” “当然,儿子既得美人,又可恢复高湛声望,难道不是个万全之策?从此高湛依旧是朝堂重臣,依旧是儿子的弟弟,不正好也称了母亲的心意吗?”高洋满脸狐疑,不知母亲葫芦里卖什么药。 娄太后摇摇头,应道:“称不了我心!” 高洋见令萱衣着朴素,越发迷惑了。 “你已是朕的弘德夫人,为何还穿着一身布衣?” 令萱行了下来,拜道:“陛下,奴婢改变心意了,奴婢自愿回到长广王府,继续服侍二位公子,还请陛下恩准!” 令萱只字不提太后,自己将一切揽了下来。 娄太后缓缓点头,又对令萱添了几分赏识之意。 “什么?”高洋又惊又气,唾手可得的美人,竟又要落空,不由得大怒,“该死的奴婢,你敢戏弄朕?那日在荷塘,朕就该杀了你!” 令萱心中惶然,她知道高洋的脾性,说不上两句就会翻脸杀人,如今当了皇帝,手握生杀大权,要杀死自己,更是易如反掌。 “奴婢思虑再三,不敢辱没皇室尊严,奴婢已是三岁孩子的母亲,若嫁于陛下,立为弘德夫人,定会让陛下遭受群臣诟病,世人耻笑,奴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让陛下折损龙颜,还望陛下体恤奴婢的苦心!” 高洋看看令萱,又看看娄太后,心下了然。 “母亲,这话一定是你说的!” 娄太后笑了笑,看着儿子,说道:“只要言之有理,何须问出处?” 高洋面红耳赤,已是出离愤怒,可娄太后在场,他不得不将怒火吞了下去。 “母亲,你这是要逼儿子啊…” “母亲的苦心,你自然不能体会!洋儿,母亲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大齐!”娄太后正襟危坐,威风凛凛。 高洋在大殿内踱了几步,停了下来,哼道:“那母亲就别怪儿子心狠了!” “你要做什么?” “本来儿子打算,过了今晚,就收回高湛的禁足令,哼哼,如今儿子也不得不改变心意了!” “你执意如此,母亲也没什么好说的!” 高洋冷笑连连,目光落在令萱身上。 “至于你,朕得不到的东西,就一定会亲手毁了它!” 高洋说完拂袖而去,窝着一肚子火。 令萱心中怅然,自己既然不属于这里,也是时候离开了。 “太后保重凤体,奴婢这就去长广王府了!” “慢!”娄太后摇摇头,说道,“等皇帝气消了再去,先到哀家宫中避几日吧,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谢太后,只是长广王怎么办?都是奴婢不好,连累了王府…” “无妨,哀家会想到法子的,走,鲁灵儿,你跟哀家去宣训宫…” …………… 一间酒肆,上下两层,立于京城繁华之地。 一壁阁房,在楼上南侧,颇为清静。 二位客人,于长案对坐,举杯邀酒,言谈甚欢。 长案上,美味佳肴,甚是丰盛。 高演请了和士开,于此地畅饮。 “和大人请!” “殿下请!” “滋~”两人很是享受地饮尽杯中之物。 高演叹了口气,道:“好久不曾与长广王把酒言欢,甚是想念啊…” 和士开也道:“是啊,不知陛下何日才能解除长广王的禁令啊?” “难啊~”高演晃晃酒杯,面色有些黯然,“我们兄弟几个,陛下与长广王最是不睦,从小吵到大,架也没少打,如今可是寻着机会,立自己威风啰…” “可怜长广王,没想到栽在这等小事上头,在下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和士开连连摇头。 高演看了看和士开,心下有私,举杯道:“借这杯酒,祝他吉人天相,化险为夷!” “好,愿长广王早日恢复声誉!” 二人又饮一杯。 “如今,和大人,做何打算啊?” “和某与长广王虽有故交,然只忠心于陛下,不管世事如何,和某都会安于本分,不负陛下所托。” 高演嘿嘿一笑,指了指和士开,说道:“本王当你是知己,你却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好不敷衍?” 和士开也呵呵连声,说道:“为臣下者,又能说什么话?” “不如…”高演满脸堆笑,说道,“你我相近,共谋共存…” 和士开拱手说道:“荣幸之至,只是在下才疏学浅,无智无谋,怎好耽搁殿下前程?” “又说这客套话!”高演抚了抚他的手,笑道,“本王知你睿智,不然何以得黄门侍郎之位?你再推脱,只当是你看不上本王,那本王自然也不敢强求了!” “殿下多虑了!容在下思量思量…” “哈哈,本王知道,你最是推崇长广王,如今他落了难,你依然初心不改,嗯,本王很是钦佩,来,和大人,本王敬你一杯!” “谢殿下!” ………… 高湛,在众多大臣心中,是个文武双全,有勇有谋的人,是以当日,娄太后榻前,推崇者不乏其数。 和士开也是个精明的人,他自然知道这一些。 所以呢,这么多年,他一直和高湛相近,以为终有一日,可以得其所愿,飞黄腾达。 可事到如今,高湛却被高洋打压,威风全无,这让他生了摇摆之心。 舍弃高湛,投奔高演? 还是抱着初心,耐心等候,等到高湛辉煌之日? 不行,我得去找祖珽,他擅长阴阳占卜,何不让他测测高湛的未来,以免所托非人,愿望落空! 祖珽,是和士开的至交,七品仪曹郎中,司职于礼部,掌吉凶礼制祭祀宗庙。 “祖兄~~” “和兄~~” 二人见面,客气几句,各自落座。 “祖兄,近来气色不错啊,看来元气十足啊…”和士开望着祖珽,笑容满面。 祖珽也看了看和士开,笑道:“你我亲如兄弟,何须拐弯抹角,有事但请说话!” 和士开悠悠点头,说道:“是有事,有事相求!” 祖珽撇撇嘴,摇头晃脑,道:“真是多事之秋啊,你来求,他来求,我这微薄道行,都被你们败光了!” “这么看来,求你卜算的人不少啊,凭你我交情,祖兄就不能勉为其难,为和某卜上一卦啊?”和士开说着,目不转睛,直盯着祖珽的脸。 祖珽别过脸去,咂咂嘴,吱唔道:“那且说说,和兄求什么?” “测帝王之命!”和士开毫不含糊。 祖珽脸色一黑,连连摆手:“不测不测,又想折我阳寿!” 和士开依旧赔着笑,几近恳求地说道:“祖兄,关乎和某的命运,你也不肯相助吗?” “总不能耗着我的命,助你成事吧,和兄,是不是?”祖珽说着,自顾自地饮起茶来。 “无耻小人!”和士开突然变了脸,骂道,“当初不得我举荐,你如今还躲在深山老林里,守望着茅屋破瓦,居无宁日呢!” 祖珽见他动怒,忙又呵呵笑道:“和兄,不过是句玩笑话,你怎么当真了呢?和兄的恩德,祖珽怎么敢忘?来来,这就为你卜算卜算,是测谁的帝王之命啊?” “我就直说了,是长广王的…”和士开收敛了怒火,恢复常态,从衣袖里摸出个纸条来。 “且看看长广王的生辰八字…”祖珽连连点头,将纸条接了过来,看了半晌,“哦…这生辰八字,怎么这般眼熟…” “怎会眼熟?你测过长广王的八字?”和士开一头雾水。 祖珽眨着眼,一拍脑门,肯定说道:“崔公公没获罪之前,也让我测过一人的八字,和长广王这八字是一模一样的!” 和士开凝思片刻,摆摆手说道:“那你倒是说说,长广王可有帝王之命!?” 祖珽也不说话,只是伸了个大拇指,朝和士开点了点头。 第51章 46.皇帝之恨 光华殿内,段昭仪正在和一帮嫔妃饮酒。 这一党之众,都是高洋在郡府时的旧妻妾,早让他没了新鲜感,即便是入宫封了品位,也根本不受宠爱,空有名分。 所有他们能做的事,就是一起喝酒吃肉,说这个的长短,论那个的不是。 “你们听说没有,承露殿的那位,美貌与皇后不相上下,明日可得去瞧瞧!” “是吗?真能与皇后媲美?这等大美人,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啊?” “还大美人呢?都是三岁孩子的母亲了,能美到哪里去?” “就是,听说她以前是浣衣局的女工,这等卑贱之人,会有绝世之色?” “这还用说,若没这等绝世之色,又怎能得陛下厚爱,册为一品弘德夫人?” “这世道太不公平,我们服侍陛下这么多年,也不过三品之位!!” 妾室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一个个垂涎三尺,醋意大发。 “陛下驾到!”这时,高洋来了。 众妾室一惊,慌忙起身相迎。 “恭迎陛下…恭迎陛下…” 高洋看看众人,一声不吭,直接坐上榻去,落于正位。 “来,都来陪朕饮酒!!” 段昭仪乐呵呵地捧上一杯酒,递到高洋面前,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 “陛下,今晚可是陛下与弘德夫人的春宵时刻,何故会来妾身宫中啊?” “什么弘德夫人,哪来的弘德夫人?”高洋说着,一口气喝完一大杯。 妾室们提醒道:“陛下,就是承露殿的那一位啊…” “承露殿?”高洋敲击着桌案,哼道,“那里一个人没有…” 妾室们瞪大了眼,面面相觑,听得一头雾水。 “陛下好象不大高兴,妹妹们就别问了…”段昭仪朝妾室们摆摆手,又笑容可掬地献上一杯美酒,“陛下,再饮一杯!” 高洋瞥了瞥段昭仪,似笑非笑,没有言语,又是一饮而尽。 段昭仪自恃是昭仪之位,又是高洋表妹,只把自己当成了大家的首领,所以她觉得,别人不能说的话,只有她这个昭仪能问。 “陛下,承露殿究竟发生何事,妾身和妹妹们都想知道呢…” “啪啪啪~~”她话音没落,便挨了高洋三记耳光,只打得眼冒金星,披头散发。 她不知道,高洋今儿不为别的,就是专门来揍她的!! “贱人,你怎么不去问你姨母,问我做什么?我哪里知道这老媪的心思?” “妾身的姨母,不是太后吗,她可是你的母亲,你都不敢问,何况妾身?” “好得很,你戳我痛处,是不是,是不是?” 高洋越打越气,越气越打,转眼间便把段昭仪揍得鼻青脸肿。 娄太后坏了他的好事,他怎不怒火中烧? 可毕竟那是自己母亲,想骂骂不得,想打打不得,只好指桑骂槐,把段昭仪当成了出气筒。 段昭仪嚎啕大哭,惨叫连连,呼喊道:“妾身还以为陛下今晚是来恩宠妾身的,谁知陛下是要妾身的命啊…” 妾室们吓得跪伏于地,求道:“陛下开恩啊,自从入了宫,昭仪姐姐和我们都不再受陛下恩宠,已是可怜之极,陛下就可怜可怜姐姐,不要再打了!” “怎能不打,我就是专门来打她的,你们啰嗦,我连你们一起打!!” 高洋打上了瘾,根本收不住手,眼看就要出人命了。 “陛下,陛下,快快住手…” 皇后李祖娥听到了消息,踉跄着行了进来,伸手拉住高洋的衣袖。 “谁都不要拦我!”高洋打红了眼,六亲不认,一甩衣袖,将李祖娥掀倒在地。 宫人忙把李祖娥扶了起来,李祖娥却扶着大肚子,“啊啊”地叫了起来。 “陛下,快传太医和稳婆,我可能要生了…” 高洋大吃一惊,这才收了手,忙呼喝左右,去请太医和稳婆,又张开双臂,将李祖娥抱了起来,疾步奔了出去,直接回到含光殿。 妾室们见皇帝走了,这才七手八脚将段昭仪扶了起来,坐于榻上。 “姐姐啊,赶紧传个太医瞧瞧吧!” 段昭仪抚抚脸庞,又摸摸乱七八糟的头发,呻吟道:“死不了…” 妾室们又道:“姐姐的脸肿成这副模样,好歹得让太医弄些药来,敷上几贴才行啊!” 段昭仪拭泪啜泣道:“明日让太后瞧瞧,我这个昭仪被作践成什么样子了…” “陛下只管皇后,不顾昭仪姐姐死活,实在是太偏心了!” “皇后倒也怪了,大着个肚子还来替姐姐求情呢,你们说说,她是好心呢,还是别有用心?” “猫哭老鼠假慈悲,依我看,她就是幸灾乐祸来了!” “谁是老鼠?”段昭仪正是又悲又恨,听了这话,更气了。 那妾室忙赔笑道:“昭仪姐姐恕罪,不过是句俗语,并不是说姐姐!” 段昭仪只觉得脸上疼得厉害,招招手,对宫人说道:“拿镜子来!” 宫女忙拿了铜镜过来,递给段昭仪。 段昭仪见了镜子里的人,面目全非,哭得更厉害了。 …………… 长广王府断粮了! 刚开始禁足的时候,还有食物源源不断地供给过来,这慢慢的,供给就越来越少了。 特别是令萱被娄太后废了夫人位分,惹得高洋大为光火,这供给,便彻底断了。 王府上下几百口人,到了坐吃山空的时候了。 厨子们端来了餐食,置于各人桌案,却没有一人享用。 每个碗中,都是稀得不能再稀的米粥和菜汤,除了有一点点盐味,什么味道都没有。 只有令萱的儿子骆提婆不挑食,拿起调羹喝了起来,“倏倏”作响。 高纬探过头去,诧异问道:“提婆弟弟,好吃吗?” 骆提婆点点头,说道:“味道很好,世子哥哥你尝尝…” 高纬也拿起调羹,尝了一口,点点头,两个孩子愉快地吃了起来。 二公子高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好气地说道:“我见过猪食,就是这个样子,亏你们吃得下去?” 高纬气道:“你好没趣啊!!你真不吃吗,不吃就给我和提婆弟弟吃…” “不给,不给!!”高绰急了,忙又伸手护着自己的餐食,大口吃了起来。 高湛苦笑着摇摇头,端起碗来,说道:“孩子们都不嫌弃,我们还有什么说的,吃吧…” 胡王妃看看碗里,哼道:“这不就是喝水吗,这能喝得饱?高洋这个混蛋,是要饿死我们啊?你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高湛闷声喝汤,“呼呼”的响,当作对胡王妃的回答。 李夫人拿着勺子搅了搅,叹道:“这倒省事了,大人孩子都吃一样的,一锅煮了,不分彼此…” 胡王妃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还说这风凉话,我是没力气,懒得骂你了…” 高俨在她怀中咿咿呀呀,怕是饿了,胡王妃赶紧吹了吹勺子里的汤水,给孩子喂了进去。 李夫人不再言语,只管喝那碗中的东西。 “太后有旨:太后惦记孙儿,特召几位公子入宣训宫觐见!” 门口有人颁旨。 刹时,嘈杂纷争之声四起。 众人一齐涌到了门口,只见一位将军带着一队人马,与镇守王府的侍卫起了争执。 领头的侍卫道:“刘将军,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出入,包括世子和几位公子!” 那姓刘的将军骂道:“你好不识趣!太后来了,你不一样让她进去了吗?难道又要请太后老人家亲自来训你不成?” “太后尊贵,在下不敢阻拦,可如今,还要将府上的人带出去,恕在下万万不能从命!”领头侍卫答道。 那刘将军大怒,拨出刀来,架在领头侍卫脖子上,喝斥道:“太后有旨,违令者斩,本将军问你,从是不从?” 领头侍卫纠结万分,愣在当场。 胡王妃在门内连连挥手,叫道:“你们都别吵!那…刘将军…是吧?” 刘将军拱手应道:“王妃有礼!” “太后有没有托你们带吃的过来,我可是快饿死了!”胡王妃伸长了头,望向门外,目光搜寻着,可是并没见到什么食物,或是可以盛放食物的器具,大为失望。 刘将军怔了怔,尴尬一笑,说道:“王妃见谅,太后并没有让在下带来食物…” “先保小的,我们一时半会饿不死!”高湛拽了拽胡王妃,上前说道,“刘将军,有劳你了,几个孩子就交给你了!” 刘将军抱拳施礼,说道:“殿下放心!” “不行,陛下旨意,不得违抗!”那领头侍卫心有不甘,也拨出兵器,挡在门口。 胡王妃急了,没好气地说道:“我说这位将军,你啊,就别犟了,太后是皇帝的母亲,你惹了太后不快,追究下来,皇帝会治谁的罪啊,还不是拿你出气啊?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快让我几个孩儿,去见他们的奶奶吧!!” 话糙理不糙,那人听了,受了启发了! “吱嘎~”门打开了,那领头侍卫一言不发,低着头,果然假装没看见。 胡王妃喜上眉梢,抱着高俨,拉着高纬,就往外走。 “王妃自重,莫为难在下!”那领头侍卫黑了脸。 胡王妃愣住了,嚷道:“俨儿这么小,难道他自己走过去?” 那侍卫答道:“换个奴婢去吧,尚不至于这般招摇!” 蔓弱忙上前,接过高俨,说道:“让奴婢去吧…” 高纬高绰跟着蔓弱行了出去,骆提婆咬着手指,倚在门口痴痴张望。 “提婆弟弟,快来…”高纬使劲朝他招手。 骆提婆奔了出来,却被侍卫拦住了。 刘将军看了看,问道:“可是那位鲁阿母的儿子?” 众人一惊,面面相觑,无尽猜疑。 高湛忙问:“刘将军认得本王府上的鲁阿母?” 刘将军点头应道:“认得,此刻她正服侍太后呢,太后说了,让这孩子同去!” 那侍卫听了这话,方知又是太后的旨意,只得撇撇嘴,放了行。 鲁灵儿怎么么又跑到太后宫里去了? 高湛望着胡王妃,胡王妃也望着高湛,茫然不解。 王府封闭多日,门外发生的事情,他们可是一概不知。 第52章 47.谁喜谁忧 几个孩子天真无邪,蹦蹦跳跳,快快乐乐地来到的太后宫中,行完参拜之礼,便开始大块朵颐,享用娄太后给他们的美食。 此时,骆提婆与高纬高绰同案而食,娄太后便也没说什么,是给了令萱颜面。 “蔓弱,快让哀家看看俨儿,这几日可曾进食啊?”娄太后连连招手,让蔓弱把孩子抱了过来。 蔓弱答道:“吃了些糊糊,府上如今…可没什么吃的了…” “你这话是何意,难道堂堂王府还会闹饥荒?”娄太后不以为然。 蔓弱眼眶湿了,哽咽道:“前日便断炊了,也不见有人送来供给…” “前日?”娄太后想了想,似有所悟,不悦说道,“哀家明白了,皇帝没能如愿,便生了怨恨之心了…” 蔓弱不解,追问道:“敢问太后,是何事让陛下不快?” “你们不知道吗?”太后朝令萱撸了撸嘴,说道,“皇帝要册鲁阿母为弘德夫人,哀家没让他称心,他便刁难长广王府,向哀家示威呢…” 蔓弱大吃一惊,方才明白来龙去脉,轻声说道:“王府被锁得严严实实,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宫里的事,更是无从得知,奴婢如今才算明白了…” 令萱在桌案边看着几个孩子正吃得酣畅淋漓,一会摸摸儿子,一会摸摸高纬,眼含泪花,心中无尽感慨,见蔓弱和娄太后说着话,盯着自己看,便猜到七八,尴尬一笑,低下头去。 “俨儿倒是结实,这身板还是这般硬朗,很象他爷爷呢…”娄太后摸着高俨的额头,很是欣慰,又对令萱说道,“鲁灵儿,你可有奶水?” 令萱点点头,上前接过俨儿,想要寻个偏僻处哺乳。 娄太后拉着她,笑道:“都是女人,无须避着,躲着孩子们也就是了…” 令萱说了声“是”,便侧坐榻上,背对着几个孩子,解开衣衫,给高俨喂起奶来。 “你的儿子有三岁了吧?”娄太后看着令萱给高俨哺乳,很是惬意,似是回忆起自己年轻时,生儿育女的事来,脸上暧暧的。 令萱答道:“是的,太后…” “那奶水该是不够了吧,平日可有吃些催奶的膳食?” “有的,王妃每日都让奴婢吃不少滋补之物呢…” 娄太后点点头,说道:“很好,哀家也让御膳房多准备些,你好好补一补,也让俨儿好好补一补!” “谢太后关怀!”令萱轻声吟答。 过了一会,高俨扭过了头,吃饱了,令萱便整好衣衫,抱着哄了起来。 娄太后想了想,说道:“俨儿呢,就先留在这里,鲁灵儿还不能回王府去,就在哀家宫中,哺育俨儿吧!” 蔓弱有些着急,问道:“太后,长广王府何时才能恢复如常?再这么下去,只怕会饿死人了…” 娄太后叹道:“急不得,哀家会让人送去必须之物的,你让他们不用担心!” “谢太后!”蔓弱心里稍稍宽慰了些。 娄太后伸手从令萱手中抱过俨儿,说道:“天色不早了,孩子们早些回去,你去送送他们吧!” 娄太后心意很明显,令萱多日没见到孩子,想必有诉不完的心思。 “是,太后!”令萱走到桌案前,见上面的盘子碟子早是空空如也,心下无尽悲怆。 都是因为自己,才连累他们受苦啊。 “你这里装了什么?”令萱看见儿子身上鼓鼓囊囊的,摸了摸,掏出来好些糕点,便轻声斥责道,“提婆,怎会这般没有志气?” 骆提婆耷拉着脸,吱唔道:“是绰哥哥教我的,绰哥哥藏得更多呢…” 令萱瞟了瞟高绰,就见他衣服里撑得满满的,不便指责,只能生儿子的气。 “绰哥哥是公子,你是奴婢,你怎能效仿绰哥哥呢?” 娄太后见状,哈哈大笑,说道:“无妨,孩子小,不懂事,来人,再多备些糕点,让蔓弱带回去!” 令萱躬身拜道:“太后恕罪,是奴婢管教无方…” 高纬打抱不平,嚷道:“绰弟弟让他藏的,不能怪提婆弟弟…” 娄太后摆摆手,笑道:“这不怪孩子们,人饿急了,都一样,哀家儿女众多,也都是这样长大的,没什么打紧的!” 高纬大声说道:“奶奶,孙儿就没有藏!” 高纬说着,不停拍打身上,果然干干净净。 娄太后赞道:“好,果然是哀家的好孙儿!” ……………. “嫡皇子殷,体乾降灵,日表英奇,可付托至重,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鼎祚绵长。大赦天下,恩泽万民,感召苍生,普天同庆!” 李祖娥生了个男婴,皇后的儿子自然是嫡子,高洋又独宠李祖娥,当即便立了婴儿为太子,取名高殷。 宣训宫内,段昭仪泪水决堤。 “太后,妾身的孩儿都三岁了,却不见陛下这般宠爱,她李祖娥的孩儿,生下来就立为太子,陛下对妾身,也太不公平了!” 娄太后拿着帕子,替她擦拭泪水,又不慎碰到脸上的旧伤,疼得段昭仪直缩脖子。 “好好的一张脸,竟成了这副模样…” “脸上的伤,抵不过妾身心里的痛,在这皇宫里,妾身终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好了…”娄太后用力戳了一下段昭仪的脸,叹道,“哀家心里正烦着呢!” “哎呦…太后,你也不疼妾身了…”段昭仪脸上吃痛,眉头拧成了一条线。 娄太后摇摇头,没精打采地说道:“她是皇后,她的儿子自然是太子,这没什么好说的!” “哎,没想到啊,妾身当不了皇后也就罢了,终究没她美貌,自愧不如,可妾身的儿子是长子啊,既聪明伶俐,又有男儿体魄,凭什么当不得太子,妾身想起来,就替儿子难过啊…”段昭仪说着,满脸的委屈,似乎真的很心疼儿子。 娄太后哼道:“你就是替你自己难过!自从进宫以来,你见过几次儿子的面,不都是那些乳娘宫女们在照看吗,你只图自己快活,哪有半点心思放在儿子身上?” “妾身不是想着…把全部心思都放在陛下身上吗,只可惜一腔心思是白费了,陛下一年到头难得来见我,见一面便将我打成这副模样,妾身的冤屈,也只有和太后说了…” “他是恨哀家,又不敢把哀家怎样,只好委屈你替哀家受过了…” “那…太后为何不让陛下册封弘德夫人?” 娄太后回头看了看,那里是个偏房,令萱正在偏房内哄着高俨。 “哀家不能让汉家女子独霸皇帝恩宠,她的美貌不在李祖娥之下,若留着她,你们这些妃嫔更难有受宠之时了,哀家可不想看到臣公们一张张拉长的脸,只说自己的女儿在宫里受罪!” 段昭仪缓缓点头,又有些不服气,说道:“她的容貌,真能媲美皇后?” 娄太后笑了笑,回头喊了句,“灵儿,鲁灵儿~” 令萱听到叫声,从侧房里抱着高俨走了出来,这纤纤身影姗姗而来,段昭仪便呆了。 “这…简直…就是另外一个李祖娥啊…” 娄太后轻声说道:“哀家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你明白哀家的心思了吧…” 段昭仪连连点头,见令萱走近了,她也不便说长道短了。 ………….. “什么?鲁灵儿差点被册为弘德夫人?” 胡王妃听了蔓弱的话,下巴都惊掉了。 蔓弱点点头,将一堆食物搬上桌案,那都是娄太后让她带过来的。 “太后说了,让殿下和王妃先忍耐些时日,她会想办法解除禁足令的…” “先不管这个,我就问你…”胡王妃嘴里塞着美食,喷着沫子,问道,“为什么皇帝说册封又没册封,你说明白些!!” 蔓弱看看胡王妃,正一脸惊诧,又看看高湛,正目不斜视吃着食物,耳朵却明显凑了过来。 “听说,陛下将她从掖庭狱赦免出来,赐了宫殿,配了宫人,就等着侍寝了,太后却不同意,当即就废除了她的封号,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只说要杀了鲁灵儿,太后便把她带到了自己宫里,加以呵护,免得遭遇不测…” 高湛的面容舒展开来,问道:“这么说来,她没服侍过高洋?” 蔓弱摇摇头,应道:“没有呢…” 胡王妃瞟了瞟高湛,说道:“你问这做什么?你是希望她侍寝还是不希望嘛?” 高湛忙呵呵笑道:“当然…希望她蒙受恩宠啊,这样,就直接从奴婢变成了主子,岂不是一桩美事?” “她还有这造化?”胡王妃连连咂嘴,浮想联翩,又道,“那不行,若真成了弘德夫人,俨儿找谁喂奶去?” “正是呢,俨公子如今有她哺乳,王妃大可放心了!”蔓弱也所以然说道。 “好极了,提婆,来,让我来抱抱!”胡王妃很是欣慰,朝骆提婆连连招手。 骆提婆跑了过来,施礼道:“王妃叫我…” 胡王妃抱起他,亲了亲,笑道:“你母亲不在,我可得好好看着你,若哥哥们欺负你,只管告诉我,可不敢让你受委屈!” 骆提婆受宠若惊,憨憨答道:“谢王妃!” 高纬忙也跑了过来,爬到母亲身上,直往怀里钻。 “母亲偏心了,亲他不亲我…” 胡王妃哈哈笑着,又亲了亲高纬。 李夫人见状,抚了抚身边的高绰,心里很不是滋味。 高绰长这么大,尚且没得到胡王妃的一点关怀,一个奴婢的儿子,她却如此亲近,怎不让她心酸? 第53章 48.好戏唱罢 春盛之时,荷塘里长满了浮萍,遮住了湖面,荷塘的人又开始忙了起来。 “荷塘是娘娘们最喜欢的夏秋避暑之地,你们可得仔细些,煞风景的东西,全都不要留!” 荷塘边,大常侍(掖庭令)指手画脚,吩咐着宫人太监们,东奔西走,忙这忙那。 “崔庆隆,你把石灰洒到荷塘去,别生了虫,吃空了根茎,开不出花来,毁了娘娘们的雅兴!” 崔公公应声说是,载着一般石灰,划进了荷塘。 崔公公是杂役太监,什么差使都有可能安排到他的头上。 “那些浮萍杂草,你也顺带着捞干净啊,怎会这般蠢笨?”大常侍盯着他,一举一动都不放过。 崔公公无奈,先捞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细细地把石灰洒到荷花边上。 渐渐地,船驶向了荷塘深处,远离了大常侍的视线。 “小人得志~~”崔公公骂了一句,眼泪却淌了出来。 天色晴好,日头高照,可崔公公的心却冰冷无比。 ‘陛下啊,我崔庆隆不惜诬告前朝皇帝,助你高洋登基称帝,好歹也算个开国功臣啊,你却因为一个小小奴婢,把我打成最低贱的太监,受尽屈辱,高洋啊高洋,你怎会这般绝情? 长广王啊,你不是有帝王之命吗,我崔庆隆还盼着你给我几日荣华呢,如今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啊! 如今,落得这个田地,可都是你长广王害我的啊! 什么鲁灵儿,什么浣衣局,那都是借口啊,高洋是怕你觊觎他的皇位,才小题大做,强加罪名啊!’ 崔公公仰天长叹,泪水湿了衣襟。 崔公公可不糊涂,他服侍几代帝王,他们最害怕什么,崔公公又怎会不知道? 那日娄太后榻前,可是有不少权臣推崇高湛,这必定会让高洋时刻小心防范,盯着高湛不放… 湖水荡漾,船慢慢靠近了塘上的廊桥。 崔公公看了看,一脸苦笑。 ‘这是仁德皇后丧生之处,我将我这条贱命,托付于此,也是莫大荣光了…’ “扑通~”崔公公满腹绝望,投入了湖水之中。 “有人溺水了,快来人啊…”荷塘边正在劳作的人,赶紧奔了过来,将崔公公打捞了上来。 大常侍一反常态,紧张万分地伏下身来,亲自给他抚胸揉腹,关怀备至。 “崔庆隆啊,你这是做什么,活着不好吗,寻什么死呢…” 崔公公连着吐了好几口水,才睁开了眼,看了看大常侍,倒有些混沌了。 “大人不是想逼我死吗…我如你的愿…你却又不称心了?” “哎哟哟,本座何时想逼死你啊?本座是哪句话说得不中听了?” 大常侍神情诚恳,并不象调侃戏谑,想必是他再怎么得意忘形,颐指气使,终不敢拿人命当儿戏。 崔公公勉强一笑,撑着坐了起来,拱手说道:“大人的话,句句中听,是小的心胸狭窄,误会大人了!” 崔公公说着,站起身来,便往阶下走,欲再上船。 “行了行了,可不敢再让你寻死觅活的,赶紧回去歇着吧!!” ………….. 宣训宫,令萱给娄太后揉着肩膀,悉心服侍。 娄太后微闭双眼,面色黯然。 这些日子,她心绪不宁,尚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来搭救高湛一家。 有宫人入,禀报:“太后,皇后求见!” 娄太后睁开眼,道:“让她进来!” 宫人引着李祖娥姗姗而入。 “拜见太后!”李祖娥躬身施礼,恭谨参拜。 “你才生了孩子,不好好养着?快,快坐下!”娄太后招着手,令萱忙下去扶了李祖娥入座。 李祖娥看看令萱,抚抚手,以示亲近。 “我本想着让你服侍陛下,与我做姐妹,如今,可是委屈你了…” 令萱摇摇头,淡然一笑,说道:“能服侍太后,已是奴婢莫大的荣幸了!” 李祖娥点点头,也是嫣然一笑,没再言语。 娄太后叹了口气,说道:“要说鲁灵儿呢,容貌自可倾倒后宫,可她终究已为人母,若服侍洋儿,哀家怕惹来群臣非议,让洋儿有损龙威,只好忍痛割爱,废了她的名分,哎,谁知洋儿不懂哀家心思,只以为是哀家和他作对,竟然绝了长广王府的供给,想把他们活活饿死,这样手足相残的后果,哀家真是没想到啊,哀家都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 李祖娥忙安慰道:“太后的担忧不无道理,事已至此,该想办法解除长广王府的禁足令才是!” 娄太后缓缓点头,一筹莫展,无奈道:“哀家老了,不中用了,想了好些日子,也想不出法子来…” “太后依旧年轻,只是陛下与长广王都是太后的儿子,所以才陷入两难之境…”李祖娥一针见血,说破太后的处境。 “谁说不是呢…”娄太后点点头,苦笑连连。 李祖娥想了想,又看看一旁的令萱,问道:“你当时在浣衣局,可知那些人的秉性?” 令萱自然知悉那些妇人的嘴脸,深思片刻,答道:“浣衣局的人欺软怕硬,趋炎附势,虽常行欺凌之事,但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倒不算是穷凶极恶之徒!” 李祖娥听罢,喃喃说道:“只要能让他们统一口径,或许可以洗清长广王的罪过!” 娄太后拧着眉头,思索着李祖娥的话,似懂非懂。 此事,令萱置身其中,瞬间便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皇后的意思是,只要他们肯作证,奴婢是七月初八入的浣衣局,便可替长广王殿下伸冤了!” 娄太后连连点头,笑道:“哦,是个好法子!只是这样一来,那乱嚼舌头的掖庭令,便活不成啰!” 李祖娥嘘了口气,幽幽说道:“这是他的命,怨不得别人,杀他一个,不仅可保全长广王府,还可让崔公公官复原职,也算是他功德无量了!太后,妾身这就颁一道密旨,安排好一切,替长广王翻案!” 娄太后抚抚李祖娥的手,欣然说道:“你有这分心,哀家很是欣慰,只是你刚生了孩儿,要多为他积福,这恶人,就由哀家来做吧!来人,传刘将军进来!” 少时,那刘将军便走了进来,单膝跪地,拜道:“参见太后,皇后!” 娄太后招招手,说道:“刘将军,有一大事相托,还望你尽心!” “太后有旨,只管吩咐,臣定当赴汤蹈火,以报高公再生之恩!”刘将军说罢,起身上前,伏于太后膝下。 娄太后凑了过去,对着刘将军耳语了几句。 “是,臣定不辱太后使命!”刘将军拱手又拜。 娄太后神情庄严,正声说道:“若有人敢违哀家懿旨,格杀勿论!” 刘将军雷厉风行,直接去到浣衣局,震慑所有妇人,在场之众,莫不以死立誓,效忠太后。 紧接着,又带着侍卫,来到内侍省,将大常侍羁押归案,等候发落。 …………….. “太后驾到!” 浣衣局气象一新,绒毯从大门口一直铺了进来,为太后新设了一条尊贵之路。 入到里面,又立有高台凤椅,遮于黄罗盖伞下,又有宫女手执孔雀掌扇,立于椅后。 一众宫人将娄太后扶上高台,落座于凤椅之上。 娄太后正襟危坐,俯视众人,头上的凤冠闪着金光,威震八面。 看似隆重的场面,却并不是什么大喜事,今日娄太后是来审案的! “拜见太后!”所有女工跪伏于地,行礼参拜。 太后不言平身,只说道:“鲁灵儿,这些人你可都认得?” 令萱上前一步,答道:“是,奴婢都认得!” 娄太后目光轻移,看看众人,又问:“你们可都认得鲁灵儿?” 众人忙答道:“回太后,奴婢认得!” “很好…”娄太后微微颔首,说道,“哀家问你们,这鲁灵儿是哪一日入的浣衣局?” 浣衣局女官抬起头来,应道:“回太后,她是七月初八配到浣衣局的…” “是吗?其他人呢,你们怎么说?”娄太后抬手指了指在场之众。 “回太后,鲁灵儿的确是七月初八入的浣衣局!!”所有人齐声答道。 娄太后惬意一笑,朗声说道:“这么看来,是有人图谋不轨,蓄意陷害,来人,带人犯!” 少时,刘将军押着掖庭令走了进来。 “奴婢拜见太后~~”掖庭令跪倒在地,连连叩头。 “你说,鲁灵儿是哪一天入的浣衣局!”娄太后面色威严,目光犀利。 大常侍看看一众女工,又看看令萱,说道:“是七月初十,奴婢接到崔公公的授意,将鲁灵儿调到浣衣局的…” “大胆!!”娄太后双眼一瞪,指着掖庭令说道,“你还想诬赖,所有人都说,鲁灵儿是七月初八入的浣衣局,你却口口声声说是七月初十,你是何居心,又做何解释?” “冤枉啊,太后,奴婢说的是真话,确实是七月初十啊…” “休得狡辩,你欺下诬上,遗祸无穷,让无辜之众蒙受不白之冤,当斩首示众,以儆效尤,来人,打入掖庭狱,择日行刑!” 侍卫们一拥而上,将掖庭令拖了出去,关入掖庭狱。 娄太后心满意足,一脸惬意之色。 “传哀家懿旨,解除长广王府禁足令,恢复长广王声誉!” “太后英明!”在场之众齐声高呼。 娄太后又看了看四周,问道:“崔公公呢?” 刘将军扶着崔公公走了进来,行礼叩拜:“拜见太后!” “一切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你是冤枉的,即日起,你依旧是大常侍!” “谢太后圣恩!”崔公公泪落两行,泣不成声。 娄太后叹道:“好了,你受苦了,往后,可还得一切如旧,悉心服侍陛下才是啊!” 崔公公连连点头,拜道:“谨遵太后教诲!” “摆驾回宫~~” “恭送太后~~” 一行人等,浩浩荡荡离开了浣衣局。 令萱慢下步来,搜寻着荷儿的身影,就见荷儿怏怏地立在角落,神情沮丧。 “荷儿~”令萱快步上前,将荷儿拥入怀中,“你可还好?” 荷儿撇撇嘴,啜泣道:“你进了王府,便将我忘得干干净净了吗?” 令萱摇摇头,苦笑道:“我怎敢忘了你,只是你不知道,王府的日子,并没有你想的那般好过,这一回,因为调配到浣衣局的事,我差点丢了性命,你又知道吗?” 荷儿点点头,哽咽道:“是我误会姐姐了…” 令萱看看门口,太后即将远去,便急道:“我得随太后回去了,你再等等,我一定会来接你的…” 说完,令萱大步向前,追了出去。 荷儿抹抹泪,重又拾起信心,呆呆地看着令萱的背影。 妇人们围了上来,人人神往。 “荷儿,你姐姐真是个风云人物,一会要当侧王妃,一会又当弘德夫人,她到底是个什么命啊?” “肯定是贵人命了,我们的荷儿只怕也差不到哪里去…” ........................ 刘将军(刘桃枝):高欢在世时,刘桃枝只是个低微的“苍头奴”,专门替高欢捧兵器的武夫,后因效忠高家皇室,一路高升,官至二品都督,后来成了皇室的专业杀手。 第54章 49.重归故梦 “不行,朕要重审此案!” 大殿内,高洋怒不可遏,暴跳如雷。 在他面前还有两人,一个是宰相杨愔,一个是将军段韶。 “陛下,此事作罢吧!”段韶拱手致意。 高洋怒道:“怎能就此作罢?朕的威仪何在?朕的颜面何存啊?” 杨愔忙劝道:“陛下,此事起因不过是个区区宫奴,陛下实在没必要大动肝火,伤了龙体,如今太后有意平息此事,更有利于大局,陛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任太后处置吧!” “母亲实在是欺人太甚,她眼中,哪有朕这个皇帝?”高洋忿忿不平,似是受了天大委屈,气道,“朕都说了,只要让朕娶了这个宫奴,就一概不究,冰释前嫌,谁知母亲却偏偏要横架阻拦,当即废了她的名分,你们说说,她还是朕的母亲吗?” 杨愔点点头,说道:“太后这样做,自有她的道理,还望陛下大量,莫与太后怄气!” “自有道理?究竟是何道理,你们说来听听?”高洋哼了一声,斜靠于案上,一脸的不屑。 杨愔看看皇帝,又看看段韶,欲言又止。 段韶吐了口气,说道:“太后心思,陛下难道不明白?臣听闻皇后入宫之后,陛下便夜夜独宠含光殿,致使其他妃嫔哀声一片!陛下可别忘了,朝堂之上,开国功臣,尽是我鲜卑人,不是他们汉人为陛下打来的天下!如今,我鲜卑的女儿,独守宫中,不得陛下恩泽,都是因为皇后的缘故啊,敢问陛下,太后怎敢再让另外一个汉家女子伴君之侧呢?” 杨愔嘿嘿一笑,说道:“段将军言之有理,我汉家女子多是窈窕淑女,自然得陛下青睐,如今陛下已为这宫奴大动干戈,只怕册位以后,这后宫便成了两个汉家女子的天下了,是以太后为了大局着想,才废除她的封号啊!” 高洋听了个明白,稍有迟疑,旋即又不乐了。 “那朕不管,朕金口玉言,又怎能出尔反尔,任母亲压制?她这气势,完全是凌驾于天子之上,想当女皇!朕就此为高湛翻案,岂不窝囊?若朕不为自己立皇帝之威,往后母亲只会越发目中无人,越发嚣张跋扈!” 段韶摇摇头,嘘了口气,似有怨言。 “臣以为,社稷之昌,不离明君,朝纲匡正,不离贤臣,而贤臣之所以贤,乃是受贤君感召,效忠于上!陛下与长广王素来有怨,如今只因一微不足道之人,便加以惩罚,并未立天子龙威,反倒让人质疑,陛下无浩荡胸怀,无天子气概!” 高洋也不示弱,瞟了瞟段韶,冷笑道:“在你眼中,朕本就无天子之仪,不然,当初段将军何以会有异心,要推长广王高湛呢?” 段韶一怔,转脸望向杨愔,气道:“宰相,这定是你的功劳!我当你是知交,你却出卖我?” 当日他的确对娄太后说过,要推崇高湛接任高澄之位,如今很明显,这事是被高洋知道了。 杨愔满脸尴尬,拱手致意:“段将军冤枉我了,当日太后榻前,何止你我二人啊?” “冤枉?不是你说的,还能有谁?陛下,可否告知臣,是谁人行这离间之事?”段韶气红了脸,满腹不快。 高洋冷哼道:“你管这些做什么?母亲难道不能告诉朕?即使母亲不说,也自有效忠朕的人!” “太后素来英明,怎会不顾大局,伤君臣之系?陛下,到底是谁,包藏祸心,陛下却还道他忠心?” “朕只问你,你有没有异心?” 段韶拍案而起,怒道:“我段韶身正影直,不怕别人诋毁!我承认,当日我是向太后推了长广王,对陛下,确有质疑之心!如今看来,我的担忧并非多余,陛下心胸如此狭窄,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岂不是被我言中了?臣既然受陛下怨恨,往后如何行效忠之事,臣奏请陛下,解甲归田,告老还乡,陛下,臣告退了!” 段韶说完,拂袖而去,丝毫没顾及君臣之仪。 高洋目瞪口呆,随即一拳捶在桌子上。 “气煞我也!他以为朕是那懦弱无能的元善见吗!?” “陛下息怒,都是一家人,自然脾性与陛下也是一样的!”杨愔连连拱手,劝道,“段将军实乃开国功臣,又是太后的外甥,陛下的表兄,所以未免孤傲了些,还请陛下大量,莫放在心上啊…” “什么一家人?他心里只有高湛!!”高洋喘着大气,已是出离愤怒,“若当日不得宰相你进言,只怕太后早立了高湛为天子了!” 杨愔欣然一笑,又劝:“臣是陛下的家臣,自然知道陛下的才干睿智,段将军不常与陛下来往,不知陛下英明神勇,也是情有可原啊,何况长广王禁足一事,起因实在是微不足道,陛下此举,实在是失了帝王风范啊,文武百官与臣私下议论,对陛下可多有诟病呢…” 高洋愣了愣,挠挠额头,有些窘态。 “这么看来,他们…他们都向着高湛?” “并非如此,臣等只拥戴陛下,绝无异心,只是对于此事,有些许微词罢了,还请陛下体恤臣心,通明豁达,就些了结此案吧!” 高洋唉声叹气,看了看杨愔,吱唔道:“宰相的意思是,就不追究了,让他高湛荣耀如旧?” 杨愔点点头,应道:“这…若再追究下去,不仅兄弟之情无存,还要伤及太后与陛下的母子之情啊!” “好吧,传朕旨意,此事既往不咎,既然太后让崔庆隆官复原职,依旧担任大常侍,那朕便也让那掖庭令是回掖庭局!” 杨愔眨眨眼,试探道:“难道陛下还让他担任掖庭令?此案一翻,他可就成了行诬陷之事的罪人啊…” “罪人又如何?他是忠心于朕的良臣,朕保定他了!” 杨愔缓缓点头,也不好再说什么,皇帝说了话,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 令萱该回王府了,从此后,她依旧只是王府的乳娘。 娄太后一会抚抚高俨,一会又看看令萱,竟有不舍。 “你走了,这宫里又找不到人说知心话了…” “太后若是挂念奴婢,还忘不吝传召,奴婢必定随传随到,为太后解忧消乏…” 令萱虽有不舍,但也不敢留恋,对于太后,恭敬多于情义,相处这些时日,令萱很明白这位高高在上的老媪,纵有满腹慈爱,却依旧把权势看得最重,谁若敢冲击她的地位,必定是翻脸无情,不择手段。 “好,若哀家想你了,就召你入宫啊,哎,以往不知宫中妇人,何以自称哀家,如今算是明白了,孤独凄凄之哀,真心难得之哀啊…”娄太后面色悲怆,叹气连连。 令萱忙劝道:“陛下是太后的儿子,自当与太后亲近,每日陛下都来问安,太后岂不是可以一诉衷肠?” “我说东,他道西,何来亲近,更无衷肠!这一个小小的掖庭令,哀家都杀不得,可见我们母子之心,如隔天地呀…” “还有皇后呢,奴婢见皇后与太后很是亲近,有如母女…” “她倒是贴心,不过终是外人,靠不住的…” 令萱尴尬一笑,又觉娄太后疑心深重。 “太后保重,此去王府,只盼早日得到太后传召…” 娄太后笑了笑,抚了抚令萱的手,说道:“你是聪明人,行事干练,很有大家之风,比起宫中粗鄙的鲜卑女子,更可为后宫表率,只是…” 令萱怔了怔,忙道:“奴婢愿听太后教诲!” “只是你太象皇后了!”娄太后摇摇头,说道,“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和李祖娥相差无几,这难免让哀家心生担忧!我鲜卑王公早就怨声载道,恨陛下不宠爱他们的女儿,可皇后终究是中宫之主,有皇帝保护,又是李氏大族,可安半壁江山,所以他们不敢滋事,可你若成了弘德夫人,受尽恩宠,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沦为替罪羊啊!哀家不敢留你服侍皇帝,就是这个道理!” 令萱听明白了太后的话,不由得心生感激,泪洒两行。 “谢太后成全,太后恩德,奴婢定会铭刻在心,永生不忘!” “呵呵呵,好了,这些话,哀家早就想说与你听了,憋在肚子可是难受!如今,哀家痛快了,该你难受了…” “奴婢一点不难受,奴婢心里只有感激,奴婢定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才能蒙受太后今世的大恩啊…” ……………... 令萱是坐着太后的凤辇回到长广王府的,一时让所有人大跌眼境。 令萱心中有数,那是太后心疼孙儿高俨,才格外呵护,可不是因为她这个乳娘。 “奴婢给殿下、王妃请罪,都是奴婢害得你们受苦!” 一进王府大门,令萱便跪伏于地,诚心赔罪。 是啊,若不是因她,长广王府怎会经此劫难? 高湛伸出手来,想要拉她起来,又不知何故,悄悄收了回去,装作无动于衷。 对于立为弘德夫人一事,高湛莫不是心有隔阂,耿耿于怀? 胡王妃亲着高俨,却见令萱跪着,伸手拉她,够不着,便急道:“鲁灵儿,你快起来,没人怪罪你!蔓弱,快些扶她起来!” 蔓弱扶了令萱起来,安抚道:“你也没少受苦,就别太自责了!” 令萱缓缓起身,感激看了看胡王妃,又看看蔓弱,目光移到高湛身上。 高湛别过头去,似笑非笑道:“是啊,蔓弱说得对,嗯!” “乳娘~~” 高纬大步奔了过来,紧紧搂住令萱,那叫声甜到了令萱心里。 令萱落泪了,只在心里说,可是没白疼他。 “提婆弟弟,你怎么不过来抱抱你母亲啊?”高纬见骆提婆傻傻站着,不停朝他招手。 骆提婆走了几步,脚步缓慢。 令萱哽咽了,莫非儿子以为,自己只亲高纬不亲他了吗? “提婆,快来母亲这里啊…” 骆提婆缓缓走了过来,抬脸望着令萱,叫道:“母亲…” 令萱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轻声啜泣。 第55章 50.尘心不染 崔公公官复原职,拜谢圣恩。 然脚步沉重,似有千斤。 思量又思量,踌躇又踌躇,提着心跨进大殿。 高洋仰着头,鼾声如雷,桌案上的文书一堆堆,尚有几册敞开着。 “奴婢拜见陛下,叩谢圣恩~~” “呼~~嗬~~”高洋醉于梦中,鼾声以对。 崔公公见地下散落着几本册子,便躬身向前,加以捡拾。 “滚~”高洋突然睁大了眼,将崔公公踢倒在地。 之前的酣睡之态,莫是装出来的? “陛下,奴婢…” “闭嘴!内外勾结,欺君罔上,你还有脸来见朕!” “陛下,奴婢是冤枉的,如今水落石出,陛下还不信奴婢的忠心么?” “你忠心的怎会是朕?当日你与段韶在太后面前只推高湛,还有脸皮说对朕忠心?” 崔公公大吃一惊,辩道:“陛下,冤枉,天大的冤枉,当日太后问奴婢,推谁接任大丞相,奴婢只说是陛下啊,陛下不信,大可去向太后对证!” “太后?”高洋吐了口恶气,说道,“她有意包庇高湛,早与朕有了罅隙,她的话,朕可不信!如今,她又以太后之威,强行为高湛翻案,崔庆隆,倒是便宜你了!” 崔公公见瞒他不得,只好苦笑道:“陛下心如明镜,奴婢也不敢用谎言诓骗陛下,只是陛下不杀之恩,奴婢一直感怀于心,如今叩谢圣恩,自当了断,以死谢罪,陛下保重,奴婢去也…” 崔公公说罢,泪流满面,见高洋无动于衷,便颤抖着身子爬起身来,啜泣着往门外走去。 “暂且留着你的命!”高洋说话了,崔公公转过身来,嗫嚅着双唇,跪地再拜,泣不成声。 高洋抚抚下巴,嘿嘿笑道:“朕记得你的好,所以没杀你,但朕要告诉你,没有什么事瞒得过我的眼睛,往后,我会一直盯着你,但凡再有异心,朕定不轻饶!” 这番话看似严厉,实则就是赦免圣旨啊! “陛下圣明,奴婢必将忠心于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 掖庭令也官复原职了,哈哈! 不过呢,对他并不是什么喜事! 降职,难道是件什么高兴事? 夜深了,内侍省门口还站着一人,焦急地左顾右盼。 这人就是掖庭令! 此时,该轮到他向崔公公请罪了! 一想到他自己在担任大常侍期间,对崔公公做的缺德事,他就心乱如麻,忐忑不安。 脚步声传来,拐角处出现了崔公公的身影,掖庭令忙奔了上去,扑通跪倒在崔公公面前。 “在下叩见大人,还望大人不计前嫌,宽恕在下吧!” 崔公公摆摆手,说道:“起来,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掖庭令抚着崔公公的大腿,哭道:“小人得志便猖狂,在下就是那卑鄙小人,一时利欲熏心,对大人多有不敬,还望大人莫记小人过,原谅在下吧!” 崔公公将他扶了起来,叹道:“人人皆有私心,我亦如此,得意忘形之时,我也曾做过不少亏心事!我在宫里服侍几代帝王,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见得多了,比较起来,你尚算良善之辈!我只是想告诉你,心里端着一碗水,才能谨慎过一世!若我再沦落之日,你又腾达之时,还望你将心比心,宽厚待人才好!” 掖庭令连连点头,应道:“多谢大人教诲,在下定当每日三省己身,不负大人宽贷之恩!” 崔公公又安慰了几句,便让他回去了。 人无完人,这世上,谁都可能犯错,崔公公也曾思量,这掖庭令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但从那次自己荷塘溺水,掖庭令的举动来看,倒不算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 …………… 这一日,王府有客到,客人是和士开。 令萱发现,只要和士开来了,高湛就会抽离出来,就好象他早与那和士开约好了似的。 这不,月光下,高湛又将身来到了令萱门口。 只是不如往常,这一回,高湛只是徘徊在门口,却不肯进来。 “殿下,何不进屋饮一杯茶?”令萱也站在门口,低声问道。 高湛不理,瞟了瞟她,抬头望月亮。 “世上最纯洁的或许只有这轮月亮了…” 半晌,高湛才挤出了几个字,似是在映射什么。 令萱也抬抬头望天,天上挂着一轮如钩弯月。 “月有盈缺,尚不由它自己,殿下所谓的纯洁,是指什么?” 高湛轻晃脑袋,说道:“阴晴圆缺,虽不由它,却月光如旧,尘心不染!” 令萱心有揣测,知他对自己多有误会。 “奴婢对殿下的心,也如这月光尘心,依然如旧!” 高湛摇摇头,面色冷峻,说道:“你未曾失身于高洋?” 令萱摇摇头。 “弘德夫人,位居一品,你就没动过心?荣华富贵,你难道不想要?” 高湛挑眉斜瞟,神情埋怨又带着鄙夷。 动心? 令萱迟疑了片刻,她承认,的确是曾为此事激动过,憧憬过! “奴婢只是个女人,也只是个俗人,怎不贪图荣华富贵?若殿下厌弃奴婢,只管将奴婢送回宫中,荷塘也好,浣衣局也好,奴婢绝无半点怨言!” “难道你心里,一点位置都没留给本王吗?”高湛又气又急,一把抓住令萱的胳膊,推搡着,摇晃着。 令萱只觉一阵眩晕,不由得闭上眼,伸手捂住额头。 高湛心疼,忙把她搂入怀中,柔声说道:“鲁灵儿…你告诉我…” 令萱心里暧暧的,她喜欢这种感觉,便抬眼望了望他,应道:“奴婢不说假话,自从荷塘相见,奴婢梦中全是殿下身影,萦萦绕绕,挥之不去!这世上,女人生存,着实不易,特别是奴婢这般,带着一个孩子的母亲!奴婢多希望有一如意郎君,就如殿下这般,再寻一避雨暧宅,二三儿女,圆圆满满,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可是造化弄人,这个愿望,对奴婢来说,都难于上青天!” 高湛连连点头,轻抚着令萱的脸庞,说道:“不难,一点不难!等俨儿再大些,不需要哺乳了,我就纳你为侧室,到时候,我们再生二三儿女,把他们养大,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而我和你,做一对恩爱夫妻,白头到老!” 令萱的心融化了,这才是她想要的美好日子啊! 或许这只是高湛的花言巧语,他早就说给胡王妃听过,说给李夫人听过,还说给好多令萱不知道的女人听过,但令萱不介意,哪怕只有片刻的温暖,令萱也很享受… ………………… 段昭仪最近开始动起了歪心思! 她想要报复! 李祖娥夺了她的皇后之位,还夺了她儿子的太子之位! 她对她恨之入骨! 妃嫔们经常往她耳中灌入一个名字,李祖猗,李祖娥的姐姐,貌似天仙,容貌不输李祖娥,若让高洋这个色魔皇帝瞧见了,不占为己有才怪!! 哼哼,有朝一日,你们两姐妹打得头破血流,我就在一旁饮着美酒,品着瓜果,好好看这场戏! “昭仪娘娘驾到!” 安乐王府,所有人列队相迎。 “恭迎昭仪娘娘!” 段昭仪见安乐王风流倜傥,仪表不凡,和旧朝皇帝元善见有几分神似,不由得眼前一亮。 再看他边上的女子,妩媚动人,绰约多姿,虽比李祖娥容色稍逊一筹,可却没有李祖娥身上的冷艳与孤傲之气,更令人亲近。 “你一定就是安乐王妃!”段昭仪紧握着她的手,格外亲热。 那女子颔首笑答:“臣妾正是!” 安乐王一抬手,说道:“昭仪娘娘,屋里请!” 段昭仪嫣然一笑,答道:“好,今日可要和你们好好说说话!早就想来了,可陛下总不让我出宫,你们知道的,宫里的女人,可是诸多规距,不象你们自在!好不容易得了太后懿旨,出来散散心,才寻着这机会!” 安乐王妃李祖猗柔声笑道:“陛下疼爱娘娘,自然舍不得让你出宫!” “哦…呵呵呵…”段昭仪有些尴尬,心里骂了句,真会戳我痛处,嘴上却笑道,“可不是嘛,只是,我就爱宫外的日子,想去哪去哪,谁也管不着…” 说着话,几人行到屋内,请段昭仪入正座,安乐王和李祖猗侧于一旁相陪。 “不知昭仪娘娘驾到,有何吩咐?”安乐王很是恭谨,风度翩翩。 段昭仪搔首弄姿,应道:“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看看王妃!” 李祖猗忙颔首说道:“谢娘娘关怀!” “也是怪了,皇后多次召见各王妃入宫,怎就偏偏不见你呢?”段昭仪抚着李祖猗的手,替她打抱不平。 李祖猗尴尬一笑,沉吟不语。 安乐王便道:“回昭仪娘娘,实不相瞒,皇后未入宫之前,是与臣许了婚约的,后来蒙受皇恩,成了皇后,终与臣无缘,她姐姐便嫁与了臣,成了臣的王妃!” “这些我都知道!我还听说,你最初是与陆家定了婚约的,后来陆家人得罪了我们高家,便把陆家女儿嫁给了一个降臣了,这,你才与李家立了婚约,谁知,李家女儿又嫁与了皇帝,当了皇后,你才娶了皇后的姐姐,哎呀,安乐王,你这婚事,可真是曲折离奇啊!”段昭仪越扯越远,自有目的! 先挑散你们两夫妻的情义,便宜我行事,嘿嘿! 安乐王和李祖猗听着段昭仪的话,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变黑,万分窘迫。 “是臣与他们无缘罢了,不过上天有眼,赐于臣如花美眷,此生足矣!”安乐王说着,托起李祖猗的手,握于掌心。 李祖猗柔柔看看安乐王,甜甜一笑,尴尬之色消散不少。 段昭仪看在眼里,酸在心里,她是个缺爱的妇人,自然见不得别人恩爱! “既然都过去了,该放下的也都放下了,皇后与王妃也没什么不好相见的,他日,王妃妹妹定要去皇宫里瞧瞧,到时候,我便领着你,赏几日风光!” 李祖猗欣然应道:“臣妾荣幸之至!” 段昭仪笑靥如花,看看李祖猗,又看看安乐王,忖道: 好戏就要上场了,看我不把宫内宫外,搅个天翻地覆! 第56章 51.迷迷陷阱 “拜见皇后!” 段昭仪回到宫里,又来含光殿见李祖娥。 “昭仪姐姐请坐!” 李祖娥抱着太子高殷,沉浸在恬静的母子之情中。 宫人端来茶点,置于段昭仪案前。 段昭仪探头看了看太子,笑道:“太子长得真象陛下…” 李祖娥心有所虑,答道:“昭仪姐姐,立太子一事,还望姐姐大量!” “皇后多虑了,妾身高兴还来不及呢,我那孩儿,他父皇不喜欢,太后也不喜欢,妾身自己都嫌弃!整天就知道翻墙打瓦,惹是生非,必是没什么出息的,妾身从不做什么指望,呵呵…”段昭仪表里不一,口是心非。 李祖娥摇头一笑,说道:“昭仪姐姐过谦了!” 段昭仪喝了口茶,眼睛滴溜,说道:“今日得太后允许,妾身出宫了一趟,皇后,你猜我见着谁了?” 李祖娥摇摇头,满脸疑惑。 “妾身去了趟安乐王府~” 李祖娥脸色微变,随即又故作从容问道:“昭仪姐姐与安乐王也有交情?” 段昭仪笑道:“没什么交情,妾身就是想去看看王妃…” “我姐姐?你们过情谊?” “也不是…妾身听闻,王妃与皇后一样,都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却偏偏没在宫中见过她,有些遗憾,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妾身也喜欢看美人呢,所以就特意去见了一面…” 李祖娥点点头,面色有些灰暗。 “我于她有愧,当日我与安乐王早有婚约,却有幸得陛下青睐,入了皇宫,我姐姐她,只好替我嫁入了王府,之后,我想与她相见,她都避着我,想必是怨了我了…” “安乐王待她很好,王妃她…”说到这里,段昭仪戛然而止。 “我姐姐她怎样?”李祖娥的目光紧盯着段昭仪,急切想从她神情中寻出答案。 王妃她与安乐王也很恩爱… 不,我偏要反着说,哼哼~~ 段昭仪叹了口气,说道:“王妃她似乎总是郁郁寡欢,纵使安乐王百般呵护,也难见她笑脸…” 李祖娥皱起眉头,戚然说道:“如此,我倒更不敢与她相见了!” “妾身倒觉得,更该见上一面!”段昭仪本意是要怂恿李祖娥召她姐姐入宫的,谁知适得其反,当下便急了,“王妃说了,你这个皇后很是偏心,召见了那么多王妃,偏偏一次没让她进过皇宫!” “是吗?这么说,她想进宫看看?”李祖娥眼睛一亮,眉头也舒展开了。 段昭仪连连点头,咧嘴笑道:“是啊,不过皇宫里也没什么风景,妾身猜啊,她是想见你这个皇后妹妹啊!” 李祖娥缓缓点了点头,心中有了盘算。 她早就想与姐姐李祖猗打开彼此的心结… ………….. 又是一年秋,菊花开满园。 皇后又召各王妃入宫赏菊,这一次,姐姐李祖猗也应约而来。 御花园内,宫人们精心布置,每一处赏花之地,都配了各式点心水果,呈于琉璃台上,更添风景。 李祖娥托着姐姐的手,温情中带着愧疚。 “陛下与元氏宗亲隔阂已久,所以我才不敢召你入宫,还请姐姐见谅!” 李祖猗淡然一笑,抚抚妹妹的手,答道:“皇后多虑了,臣妾心无杂念!” 一众孩童跑来窜去,无拘无束,童趣满园。 李祖娥喜欢孩子,每次都让王妃们带着公子入园。 “姐姐,可曾有身孕?”李祖娥打量着李祖猗。 李祖猗摇摇头,说道:“天不见怜,尚未赐我孩儿…” “不用急,日子长着呢!” “嗯,顺其自然…” 行到琉璃台,李祖娥拈起一块果子,往李祖猗嘴里塞。 李祖猗吃了,两姐妹相视而笑,很是惬意。 “这是我的~~” “我的我的~~” 不知怎的,有两个孩子打了起来。 打架的人,一个是高纬,一个是常山王妃的儿子高百年。 众人忙围了上来,一看究竟。 高百年的阿母阴阳怪气地在骂:“一块桂花糕,给别人就是了!” 令萱上前拉住高纬,抚慰道:“世子,你年长几月,该让着弟弟才是呢…” 那阿母道:“呵,这么多吃的,非得和我家世子抢,好笑!” 令萱淡然一笑,好言相劝:“阿母,世子们一时怄气,转过背就忘个干净,犯不着我们这些奴婢平添怨气!” 李祖猗见了,盯着令萱看了半天,对李祖娥说道:“这是哪家阿母,这般贤淑识礼,又有着这等绝色,怎会是个奴婢?” 李祖娥连连点头,笑道:“我也说呢,不该是个奴婢,我本想着让她留在宫中,服侍陛下,谁知终没成这桩好事…” “什么东西,犯得着你一个奴婢叫训我的孩儿吗?” 胡王妃急步奔来,加入了孩子们的战争,只见她指着常山王家的阿母,破口骂了起来。 那阿母闪闪躲躲,节节败退。 常山王妃见状,嗤笑道:“胡王妃,我的奴婢自有我来教训,你又何必指手画脚?” “你教训了吗,你教训了吗?”胡王妃面红脖子粗,怒道,“我看了半天了,你就处在这,象个木头似的,任你的奴婢骂我的孩儿,到底谁抢谁的啊,纬儿,你来来来,你说,你抢了吗?” 高纬撅着嘴,满脸委屈,指着高百年,说道:“是他抢我的…” 常山王妃便也拉着儿子高百年,问道:“百年,你说,谁抢谁啊?” 高百年看看高纬,鄙夷哼道:“这还用问,他们禁足了好些日,连猪食都吃了,见着这等美食,肯定要抢了!!” 高纬受到羞辱,哇哇大哭起来。 胡王妃恨铁不成钢,便重重拍了高纬两板屁股。 “没出息的,哭什么,你该去撕烂他的嘴!” 令萱心疼不已,忙把高纬拉到一边,加以安慰。 李祖娥疾步上前,摆摆手,说道:“孩子们打闹,切莫牵扯大人,他们说的话,也是信不得的,胡王妃,元王妃,你们都别往心里去。” “是,皇后!”两王妃各自瞪了一眼,又各自邀了别人去赏花了。 ……………… “陛下~~” 段昭仪匆匆来到太极殿,眉飞色舞。 高洋从一堆文书上抬起头,漫不经心地问道:“何事?” “妾身给陛下送银耳羹来了!”段昭仪说着,从身旁宫女手上端过一碗汤羹,递给高洋,又道,“秋躁气旺,陛下当心上火”。 高洋接过汤羹,用调羹搅了搅,道:“好些年不见你这般贴心了…唔~~还是这般难喝…” 高洋喝了半口,便放到了桌上。 段昭仪也不尴尬,只端了过来,笑道:“妾身尝尝…嗯,味道还不错嘛…” “你自己吃了吧,补补脸上的伤…” “谢陛下关怀…” 高洋看了看她,已是个黄脸婆,早没了兴趣,凭着过往情义,给个昭仪名分,便心安理得了。 “没别的事,就回去吧…” 段昭仪咧嘴一笑,说道:“好好…不打扰陛下…只是妾身刚刚来的路上,见着一众王妃入了御花园,这也不知是谁,生得一副好容色,那姗姗身影,就如同仙女下凡,只把妾身看得呆了,不知是哪个王府的男人,这般有福气,竟娶了这等绝色美人…” 美人? 这可是高洋最感兴趣的话题,当下就来了精神了! “咳咳~~论美人,谁人美得过皇后?定是你眼浊了吧?” “比皇后绝不差毫分…就算妾身眼瞎了,都闻得出她一身不落凡尘的味来…” 高洋‘腾’地站起身来,搓着手掌,心驰神往。 “朕…乏了,去散散心,唔,你慢慢吃吧…” 高洋说罢,身子已飘了出去。 段昭仪眯着眼,恨恨地嚼着银耳,得意洋洋。 “真难吃,亏得我吃光了一碗,呵呵呵…” …………… 御花园内,令萱安慰着高纬,慢慢止住了哭声。 李祖娥移步上前,来到令萱身边,又抚了抚高纬,满目柔光。 “纬儿很是柔顺,不似其他孩子那般刁蛮!” 令萱点点头,对高纬说道:“世子,别哭了,你看皇后都夸你了…” 高纬抹抹泪,施礼道:“谢皇后!” 李祖娥从琉璃台上抓起大把吃的,塞到高纬手上,笑道:“纬儿最乖了,我最疼你啊!” 高纬破涕为笑,接过吃的,高兴说道:“纬儿也最喜欢皇后了!” 那边孩子又传来嘻闹声,引起了高纬的兴趣,便马上奔了过去。 令萱笑了笑,孩子的世界总是这么天真,实在没必要让大人瞎掺和。 李祖娥也笑了,问道:“你在王府还好吗?” 令萱颔首答道:“谢皇后关怀,王妃对奴婢很好!” “那就好,若有什么王府没有的,只管告诉我,我让宫人们给你送去!” “谢皇后…哦,奴婢有一事相求…” 李祖娥点点头,抚了抚令萱的手,淡然说道:“不用说求,我早不把你当奴婢,本来就指望着和你成为姐妹呢…” 令萱受宠若惊,感激不已。 “奴婢有一妹妹,如今在浣衣局,奴婢想求皇后开恩,让她随奴婢同入王府,好了却这分牵挂…” “这有何难,明日我便让崔公公把她配到长广王府去!” “皇后恩德,奴婢感激不尽!”令萱没想到皇后会这么爽快。 李祖娥摇摇头,笑道:“你不用这般见外,只管与我亲近些!不只是我说你不象奴婢,便是我姐姐,也说你有非凡之貌呢…” 李祖娥说着,朝一旁的李祖猗招招手。 李祖猗笑靥如花,姗姗走了过来。 “你们两倒更象姐妹,我倒象是个外人了…” 令萱忙躬身说道:“是奴婢失礼了…” “不用如此,这是我姐姐安乐王妃…”李祖娥将姐姐拉了过来。 安乐王? 安乐王妃? 几年前,我陆令萱差点就嫁给了安乐王,成为这安乐王妃啊… “鲁灵儿,你怎么了?”李祖娥拽了拽令萱的衣角,将她从前尘旧忆中拉了回来。 令萱咽下满腹愁绪,神色平静,躬身拜道:“王妃有礼!” “陛下驾到!” 这时,御花园门口传来了响亮的通传声。 第57章 52.暗涌微波 高洋不失时机地赶到了御花园。 不用说,这是受了段昭仪的挑动,李祖猗的诱惑。 令萱见了,心下惶然,怕再生事端,忙道:“奴婢去照顾世子了,先行告退!” 说完,令萱匆匆而去。 她不知道,今日的主角是皇后的姐姐——李祖猗。 “恭迎陛下!” 御花园中,所有人参拜皇帝。 美人在哪里,下凡的仙女在哪里? 高洋扫扫视众人,犀利搜寻。 “陛下,这是妾身的姐姐,安乐王妃!”李祖娥牵着李祖猗,挪步上前。 李祖猗这才抬起头来,说道:“陛下有礼!” 高洋目光如炬,在李祖猗身上打量,这眉目相貌,窈窕身姿,果然比李祖娥差不到哪里去,再看她一脸笑意,眸光如水,更添柔美之色,怎不是个人间尤物? “啊哈哈,啊~~你是谁家王妃?”高洋满脑子污秽,压根没听到李祖娥说的话。 “臣妾安乐王妃,参见陛下!”李祖猗再拜。 高洋笑容僵凝,拧眉说道:“安乐王元昂?你是他的王妃?” 这该死的元家人,竟敢娶这么一个大美人,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李祖猗面有惶然之色,见皇帝这般豺狼虎豹的面貌,一时不知所措。 李祖娥抚了抚她的手,笑道:“陛下是在夸姐姐貌美,没有别的意思…” 高洋忙笑道:“嗯,是啊,皇后与王妃是亲姐妹,自然都有同样的美貌!” 李祖猗有些不自在,佯装看天,说道:“天色不早了,归途不短,臣妾该出宫了!” 李祖娥便道:“也好,往后姐姐惦记妹妹,只管来宫中看我!” 李祖猗告辞,其他人自然也不好留,当下,胡王妃,常山王妃等一众人等,便都辞别而去。 高洋干着急,任他是天子是皇帝,总也没有借口留下李祖猗。 ……….. 高洋心系美人,假托审阅文书之名,离了皇后,直奔高台,吃吃地目送美人出宫。 段昭仪飘然而至,心旷神怡。 “陛下,让妾身留那美人在宫中小住几日,可好?” 高洋喜出望外,急问:“你有这本事?” 段昭仪摇头晃脑,得意说道:“那有何难?” 高洋连连点头,抓住段昭仪的胳膊,笑道:“还是你体贴夫君啊,若成,你要什么赏赐?” 段昭仪眼睛溜溜,说道:“妾身…倒没想过啊…陛下还有赏赐?” “废话少说,只要不难为我的,大可说出来!” “呵呵呵,这样啊…妾身想好了再说…陛下快放了妾身,一会可来不及了…” 段昭仪说着,朝宫门口直撸嘴。 那些王妃带着世子,很快就要走到门口了。 高洋忙松开了手,连连搓着手,一脸神往。 段昭仪嫣然一笑,追下楼去。 …………. 李祖猗行至宫门,却被两宫女拦了下来。 “王妃有礼,请借一步说话!” 李祖猗莫名其妙,随他们挪步墙角。 “你们是何人?” 宫女说道:“昭仪娘娘吩咐我等,在此恭候王妃,娘娘已安排好客殿,请王妃在宫中小住几日,一叙旧谊!” “哦,是昭仪娘娘…”李祖猗心有疑虑,深思片刻,又道,“尚未做打算,烦请转告娘娘,他日再来打扰!” “王妃妹妹,呵呵呵…”段昭仪顺着楼阶,走了下来,连连朝她招手,“那日到王府,早就说好了,你来宫中,我可要引着你赏几日风光,如今你来了,倒要客气起来了!” 李祖猗面有难色,答道:“是臣妾的不是…只是安乐王尚不知晓此事…” “无妨无妨…”段昭仪拉着李祖猗的手,直往宫里走,“会有人去王府回禀的,来人啊,还不在前面引路,带王妃入住客殿!” “是,娘娘~” 段昭仪不由分说,便和宫人们一起,将李祖猗带到了客殿,安顿了下来。 ………… 一张八卦图,高挂墙上,一座炼丹炉,冒着青烟,置于堂内。 堂中二人,对案而坐,时而举杯相邀,时而觥筹交错。 七品仪曹郎中,祖珽的居所。 此时,祖珽正和掖庭令二人把酒言欢。 “祖兄,你这炉里,炼的什么丹啊?” 掖庭令指了指那丹炉,信口问道。 祖珽嘿嘿一笑,说道:“要什么有什么,延年益寿的,夺人性命的,尽藏其中!!” 掖庭令连连咂嘴,一脸佩服之色。 “求一粒长生不老丹,祖兄可否舍得?” “万金可求!”祖珽捋着八字胡,和他碰了碰酒杯,捉摸不透。 掖庭令惊道:“你还真有不老仙丹?” 祖珽哈哈笑道:“难道你真有万金?” “我虽然没有,可天子王公,手持万金者,不计其数,就没有来找祖兄求仙丹的?” “那我祖珽尚无此道行,这世上,或许只有我师姐有此法力,只是炼制仙丹,折损自己阳寿,世上只怕没人愿行此事啊!” 掖庭令听得云里雾里,只有点头的份。 两人又共饮数杯,拘谨约束,全都抛开了。 “命运无常啊,可否请祖兄替我卜上一卦啊…”得不到仙丹,退而求其次,掖庭令又提出了新的请求。 祖珽吐了口气,哼道:“非来折我阳寿不可,恕祖某无能为力!” 掖庭令捂嘴而笑,从袖里摸出个东西,递了过去。 “是吗?若这柿子赠与祖兄,可否破例为我开卦啊?” 那东西是个价值不菲的金饼,俗称“金柿子”。 祖珽哟哟连声,捧起金饼,把玩良久。 “这金饼哪来的?” “陛下赏的,我虽然重回掖庭,贬回原职,可陛下念我忠心,赏赐了不少宝贝给我呢…只是忽而飞在天上,忽而跌到地下,我这面子搁不住啊,祖兄,你帮我看看,我可还有重回大常侍的时候啊?” 祖珽摸着金饼爱不释手,把玩半晌,才摸出八卦铜盘,又递了六枚铜钱给掖庭令。 “你把铜钱掷于铜盘,心里念着所求之事,记住,我只有预知当年祸福的本事,切莫求一生一世!” “好呢,先谢过祖兄了!” “铛~铛~”六枚铜钱被掖庭令掷于八卦盘上,定了位置。 祖珽定睛看卦相,脸忽的黑了。 “惭愧,尚无任何贵相,看来难求大常侍之位啊,这金饼…你拿回去吧…” “诶,这是给祖兄的,怎能收回!” 祖珽似是毫无酒兴,叹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有些困了,歇息吧!” “哦,那好,我就不打扰了….” 掖庭令走后,祖珽再细细研究卦相,喃喃自语: 血光之灾,性命难保啊,掖庭令,你就自求多福吧! ………….. 浣衣局内,荷儿每天伸着脑袋,直往门口望。 她多想有人过来,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不再受这奴役之苦。 咦,有两太监匆匆走了进来,和女官窃窃私语。 少时,女官回头一指荷儿,又引着两太监走了过来。 “荷儿姑娘,掖庭令有请!” 花儿喜出望外,急切问道:“敢问找我何事?” “不得知,你快随我等前往,自己去问大人吧!” 太监答着话,便往门口走去。 荷儿心里嘣嘣直跳,随他们去了掖庭局。 掖庭令正喝着闷酒,昏昏欲睡。 “拜见大人!”荷儿躬身行礼,一脸期待。 掖庭令抬眼看看荷儿,哼道:“这几日怎么不来?” 荷儿怔了怔,有些失望,答道:“浣衣局太忙了,奴婢身子有些累…不便服侍大人…” “哼哼~”掖庭令往嘴里丢了几粒花生,嗞巴嗞巴嚼着,“你以为鲁灵儿能当你的靠山?我告诉你,就算她当了王府的侧王妃,皇帝的弘德夫人,我都能将她打回原形!!嘿嘿,我可知道你们的底细,反贼骆超的遗孀,看谁敢要!?” 荷儿哪是来听这些的,她还以为她马上就要跳出火坑了呢? 掖庭令的话,让荷儿的愿望全都熄灭了,心入冰窖,浑身冰冷。 “大人…你不能这样…姐姐她…好不容易才熬到今日…” “好说…你先去忙吧…”掖庭令摇头晃脑,得意说道,“今晚,我等你…” 荷儿有些头晕,扶着墙走了几步,索性坐在石阶上歇息起来。 又有几个太监匆匆走入掖庭局,直奔掖庭令房中。 “荷儿~~”就见掖庭令行了出来,四下张望,见荷儿落于墙角,便缓步走了过来。 荷儿木然看着他,面有怨恨。 “恭喜你了,你如愿了!”掖庭似笑非笑,眼神里写满了不甘心。 “如愿?”荷儿一下子就有了力气,“腾”地站起身来,“大人的意思是…” “嗯,是!皇后有旨,把你配到长广王府去了~~” 荷儿泪流满面,喜极而泣。 掖庭令咬着牙,吐了口气,悻悻说道:“别高兴得太早,今晚你还得来,不止是今晚,每月你不来服侍我三五回,我定不让你们好过!” 掖庭令拂袖而去,荷儿泪眼相送,目中闪过一丝寒光。 ………………… 长广王府,令萱与荷儿相拥而泣,都哭成了泪人。 哭了一阵,令萱牵着荷儿,拜见王妃:“荷儿,快拜见王妃!” “奴婢荷儿拜见王妃!” “什么奴婢不奴婢的,你问你姐姐,我们早把她当成了半个家人了,你来了也一样,我啊,就喜欢这般干练的人!” 胡王妃说着话,打量着荷儿,见她眉清目秀,很是满意。 令萱忙也拜道:“王妃待奴婢恩重如山,此生此世,奴婢都报答不了!” 胡王妃摆摆手,笑道:“就别说这样的话了,我这府上,住着个弘德夫人,那才是我的荣幸呢!” 令萱羞红了脸,正常人是不会道这过往之事的,只会让人难堪不是? 不过胡王妃不是个正常人,平素里话不过脑,想说什么就是什么,王府的人早习惯了。 蔓弱在一旁说道:“如此,荷儿便帮着照顾阿母的儿子吧,之前的丫头,就可以撤回去了!” “嗯,行,行!”胡王妃连连点头,又道,“蔓弱,你和帐房说一声,荷儿每月就按大丫头的份例,一个月领六百钱!” 荷儿欢天喜地,又拜道:“谢王妃!” 令萱和荷儿深情相望,神情中满是温情。 从陆家陪嫁到骆家,又从骆家同入宫中为奴,同甘共苦这些年,早让荷儿成了令萱的亲人。 “荷儿,提婆长大了,无须太多照料,你空闲时,多多服侍王妃才好!” “好,我一定悉心服侍王妃,只怕王妃嫌弃奴婢笨手笨脚!” 胡王妃呵呵笑道:“看你就不是个毛躁人,又哪里会笨手笨脚?不过啊,你姐姐一天到晚照看两个公子,实在是没得闲,你也不用刻意来服侍我,空了就陪着你姐姐,帮她的忙就好!” “是,王妃,奴婢有的是力气,只要王妃差遣,奴婢一定细心周到!”荷儿一肚子的兴奋劲。 胡王妃点点头,笑道:“那就由着你了,我这府上的丫头,个个都清闲得很,你啊,也别累着了!” 蔓弱脸上堆着笑,眼睛里却有些隐忧,当初令萱来王府,她也是这副神态。 令萱眼尖,捕捉到蔓弱的疑虑,甚是熟悉,刹时追忆几许。 “荷儿,我带你到王府到处看看,明日起来,可别迷了路…” “好啊…王妃,那奴婢先告退了…” 告别了王妃,令萱拉着荷儿逛起了王府。 “这王府真大啊…”荷儿跟着令萱,左瞧瞧,右看看,心情舒畅极了。 令萱笑了笑,说道:“那是,宅子园子,花园水塘,应有尽有,一不留神,就会走错方向,找错了屋子!你初来乍到,不止要留心这每一条路,还要留意每一个人…” “我刚留意过,那个叫蔓弱的姐姐,该是王妃最亲近的人吧?”荷儿有些眼色。 令萱点点头,说道:“是啊,她在王府里时日最久,王妃很是信任她,你平日里也要恭谨些!” “好的,我记住了!” “还有啊,长广王殿下有个妾室李夫人,喜欢惹是生非,你离她远些就好了!” “哦,我记住了!” 第58章 53.夺臣之妻 齐福宫,皇宫的客殿。 客殿客殿,自是招待客人的地方。 李祖猗在这里住了两日,还算惬意。 白天,段昭仪陪着她穿行于皇宫,赏尽风光,晚上,又奉上好酒好菜,加以款待。 “王妃妹妹,宫中光景,可还喜欢?” 段昭仪亲自为李祖猗倒酒夹菜,很是亲热。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真理也! 李祖猗恭谨道谢,说道:“天上人间,不可比拟,入宫前纵有万般遐想,也不如亲眼所见的宏丽荣华!贝阙珠宫,琼楼玉阁,皆非尘世凡间所有!” 段昭仪滴溜着眼珠,问道:“宫中自然不是尘世凡间,王妃妹妹又美若天仙,就该留在这里啊,空有琼楼,却没有仙女,可是一大憾事呢!” 李祖猗摇摇头,说道:“臣妾只是凡间俗人,自当归于尘世,不敢留恋皇宫!” 段昭仪呵呵连声,一边又捕捉她的神情,心中嘲笑: 只说不敢留恋,你那眉眼中流露的,怎不是艳羡与不舍? “可惜了…王妃妹妹若留下来,服侍陛下,你我姐妹二人,岂不是可以夜夜笙歌,把酒言欢?” 李祖猗脸色大变,笑容收敛了一半。 “昭仪娘娘,臣妾有些醉了,不如,都早些歇息吧…” “哦,好好,再饮一杯,便各自安寝吧…”段昭仪说着,举杯相邀。 李祖猗点点头,只说一个好字,便饮尽杯中之物… 一夜繁梦,延绵昼明。 李祖猗醒来时,已是晌午时分。 迷迷糊糊,混沌无力,李祖猗只觉得头晕眼花。 莫是昨晚心有愁绪,真是一杯便醉了? 恍惚间,只觉一双眼睛,如火如炬,正盯着自己,不由得浑身一凛,顷刻清醒。 抬头望去,一面目狰狞男子,正倚着头,笑眯眯地注视着自己。 “啊…你是何人…” 李祖猗下意识缩起身子,扯起身边之物加以遮掩。 “哈哈哈,美人莫怕,朕,你都不认得了?” 那男子正是皇帝高洋。 李祖猗认出了他,羞愤不已,掩面痛哭。 高洋伸手抚了抚她的肩头,安慰道:“美人别哭啊,朕会给你名分的,你自己说,想朕赐你何等名分?” 李祖猗连连摇头,绝望说道:“求陛下赐我一死…” “诶,何必言死?朕可不答应!”高洋连连抚着她的臂膀,加以安慰。 李祖猗抽开身子,不让高洋碰她。 “臣妾的夫君是安乐王,无福受陛下恩泽!” “天下都是我高洋的,你自然也不例外,朕这就颁旨,将你册为昭仪!至于安乐王,朕再赐他良妻,也不亏待他!” “不,臣妾与安乐王相爱至深,早已立下终生誓言,不到海枯石烂,绝不始乱终弃,陛下若强行册我名分,安乐王必不能受这屈辱,此生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这样啊…”高洋眨巴着懵懂的双眼,大咧说道,“这好办!朕先赐死他,再册你名分,如此,你就可以安心服侍朕了!” 李祖猗大惊失色,忙又求道:“不,陛下!臣妾夫君,素来忠心于陛下,陛下赐他死罪,何其无辜?” “元家宗亲,怎会忠心于朕?此刻,朕杀光元家人,也难寻无辜之人!”高洋言语干脆,他早就想将元家余孽铲除干净了。 “陛下,若夫君死了,臣妾也绝不独活…” “朕就是你的夫君!你若从我,尚可看你情面,饶安乐王不死!” 李祖猗又羞又怕,缩在床角啜泣不止。 “美人,朕给你三日,你好好想清楚…” …………..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永安,寿与天齐!” 早朝时分,金銮殿内,群臣山呼万岁。 高洋威坐于龙椅之上,俯视群臣。 “平身!” 众人起身,整理衣衫,立于殿堂。 崔公公高声宣道:“大事要事,可御前启奏,细枝末节,转尚书台受理!” 太师斛律金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接前线战报,柔然,突厥,梁国犯我边界,请陛下发兵,驱除贼寇!” 高洋想都没想,大手一挥,道:“战!” 斛律金又道:“臣请陛下授兵五万,迎战柔然!” “准,授兵符!”高洋说着,从案上举起兵符,示与众人。 崔公公忙上前接了,行下陛阶,传与斛律金。 “谢陛下,突厥人狂暴肆虐我安州边境,不知谁可迎敌?”斛律金看看众武将,有些疑虑。 高洋往殿下望去,问道:“段将军何在?” 宰相杨愔出列说道:“段将军前些日子与陛下有过口舌之争,正负气在家,不曾上朝呢!” 高洋皱起眉头,气道:“朕都忘了此事了,他段韶还怨恨在心呢?” 杨愔忙道:“段将军脾性躁烈,但于陛下忠心耿耿,还望陛下宽贷,臣下了朝堂,就去传陛下授意,请他出兵迎战突厥!” “好吧,宰相出面,朕省心了…”高洋思虑片刻,又道,“还有这个梁国,不是早就臣服于我大齐了吗,为何敢犯我疆土?” 斛律金忙道:“萧梁内乱已久,频换君王,人心摇摆不定,今趁乱想夺回献给我大齐的北江洲一带,实为小人之心,不过请陛下放心,此等鼠蚁之军,不堪一击,臣已派流放汝南郡的木老将军,领兵抗敌,现已大安!” “好极!”高洋点头连连,欣慰说道,“如此也算功臣,赏木老将军府邸,封千户候,就让他从汝南郡迁入梁安郡,生生世世驻守北江洲吧!” 杨愔拜道:“陛下圣明,臣即刻下达文书给木老将军!” 木老将军?何许人也? 当日骆超夫妇给儿子办满月酒,曾上门恭贺,并许下姻亲的这家人,就是木老将军啊! “陛下~”一翩翩男子走上前来,参拜。 这人便是安乐王,前朝皇帝元善见的哥哥。 也是当下,高洋最仇视的人。 “安乐王?”高洋目光鄙夷,戏谑道,“你可是要领兵沙场,为朕分忧啊?” 安乐王怔了怔,说道:“臣无将才…望陛下恕罪…” 高洋哼哼连声,问道:“那你有何事启奏?” 安乐王捏了把汗,恭谨说道:“臣的王妃,前日应皇后之约入宫赏菊,至今未归,臣恳请陛下,让王妃早日归家…” “放肆!”高洋拍案而起,骂道,“你的王妃不见了,何故找朕要人?” 安乐王面如土色,惶然说道:“听闻…此事与陛下有关,是以无人敢过问,臣只好斗胆请陛下开恩,放了臣的王妃吧…” “大胆元昂,那狗皇帝元善见阴谋害我哥哥,这笔帐还没找你算呢,如今你敢以下犯上,辱朕威名?好得很,你自己找死,就别怪朕无情,新仇旧恨,今日便就此了结!” 高洋一边骂,一边拔出剑来,跳下台阶,便刺了安乐王一剑。 安乐王跌倒在地,血流一地。 杨愔见状,连连叩拜:“陛下开恩,安乐王罪不致死,请陛下快快收回宝剑!” 高洋一听明白了,出师尚须有名,杀人怎能无罪? 要杀你,还不容易?且让你多活几日,好安个罪名给你! 到时候,你的王妃,可就是朕的了! 高洋哼了一声,宝剑归鞘,大喝一声:“退朝!” 第59章 54.虚实不辨 “让我去见皇后!” 齐福宫,李祖猗拍打着大门,声嘶力竭。 门外的太监答道:“王妃见谅,陛下让奴婢们守着这里,不敢让王妃出去!” 李祖猗大哭不止,求道:“有劳你们告诉皇后一声,我要见她…” “王妃见谅,没有陛下授意,奴婢们不敢贸然行事!” 李祖猗依旧不停拍打着大门,直到手指开裂,鲜血直流,宫人们却无动于衷,只得瘫软歪在门边,绝望之至。 大门外,人影攒动。 不用去请皇后,皇后自己来了! “拜见皇后!”太监宫女齐齐参拜。 李祖娥见大门紧闭,怒道:“开门,你们胆敢软禁安乐王妃!” 太监们忙道:“皇后恕罪,是陛下下令,让奴婢们守着王妃,不让她出门半步…” “陛下只是不让王妃出门,没说不让人进去,快把门打开!”李祖娥下了命令。 太监们只得应道:“是,皇后!” “嘎~”门被打开了,两姐妹抱成一团,相拥而泣。 “妹妹,快救我出去,这皇宫,我一刻也不想待了…” “姐姐莫急,我一定想法子救你…” “妹妹,姐姐对不住你,姐姐无意与你争宠,是陛下他…他…” “我知道,不怪姐姐,是妹妹不该召你入宫…” 姐妹两人我说你听,你听我辩,各自愧疚。 “昭仪娘娘有礼~”门口有宫人行起参拜之礼。 段昭仪来了! “皇后,王妃,你们听说没有,安乐王被陛下刺了一剑,命悬一线啊…” 段昭仪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进门便口无遮拦,大放厥词。 “夫君…”李祖猗听了,对天长哭一声,晕了过去。 李祖娥大惊失色,忙喊道:“快来人,传太医!” 段昭仪看了看,信口说道:“没甚打紧,过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的…” “这节骨眼上,你说这些做什么?”李祖娥埋怨道。 “妾身…妾身是着急啊…”段昭仪急在脸上,乐在心里。 宫女太监把李祖猗抬到榻上,等候太医。 李祖娥闷闷不乐:“陛下也是的,天下美人多的是,何必恩宠一个有夫之妇?这让他们夫妻二人,如何相处?又让我们姐妹…如何相处?” 段昭仪暗笑不止,幽幽说道:“这事,也不能怪陛下…是王妃她…” “我姐姐怎样?”李祖娥见她吞吞吐吐,便急了。 “妾身看来,倒是王妃自己的意思!皇后你是不知道,妾身早就劝她离宫归家,可她却偏偏要留下来多住几日,终是惹了陛下,称心如意了…”段昭仪顿了顿,又打着自己的嘴,满怀歉意地道,“哦,不不不,妾身是说,终是失了贞节了…” “称谁的心,如谁的意?”李祖娥脸色苍白,喃喃自语。 段昭仪的话,让李祖娥心都碎了。 那日赏菊之后,姐姐不是出宫了吗?怎会突然留在这齐福宫,招惹陛下? 段昭仪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姐姐是想蒙受帝宠,才使了这些小心思! 可是,刚刚你还呼天抢地,做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姐姐,你怎能讳莫如深,欺骗于我呢? 李祖娥关怀的手,慢慢从姐姐身上收了回来,二人之间,鸿沟隐现。 “皇后,臣特来为王妃诊断~” 徐大夫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一众医士。 “有劳了~~”李祖娥点点头,面色僵凝,回头看看榻上的李祖猗,怨恨暗藏,抬步离开了齐福宫。 ………… 夜深人静,安乐王府。 安乐王在胸口上敷了药,露着半个身子,躲在榻上闭目养神,悉心养伤。 “安乐王…” 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叫他… “王妃?是你回来了吗?” 安乐王从榻上惊起,却又“哟”的一声,捂着胸口。 “可是剑创又疼了?”一女子说着,伸手轻抚伤口。 安乐王定睛一看,忙退于一角。 这女人竟然是段昭仪。 “昭仪娘娘,你何时进来的?” 段昭仪嫣然一笑,说道:“看你睡得酣熟,不好吵醒你,我可是看你看了半天了…” 安乐王面有羞涩,见她眉目传情,秋波暗送,一阵恶心。 “臣有失远迎,还望娘娘恕罪…” “无妨,你身上有伤,只管好好歇着…” “谢娘娘体恤…”安乐王深思半晌,又道,“不知娘娘可曾带来王妃的消息?” 段昭仪点点头,笑道:“当然有,不过…我都不知道该恭喜你呢,还是该恭喜她了…” “但请娘娘直言相告…”安乐王拱手致意,言语中很是急切。 “呵呵呵,陛下正在让人写册封的诏书呢,不过,暂时不知道会册为何等名分,安乐王,你说,以王妃这样的容色,册个弘德夫人,该是不在话下吧…” “不行,臣要见她一面…” “见不着了,陛下的妃嫔,可是不能轻易出宫的!!” 安乐王双眼含泪,嗫嚅着又唇,哽咽道:“臣与王妃立过誓,不到天荒地老,此生绝不变心,臣相信王妃,若真的册为妃嫔,她定会回来给臣一个交待!” 段昭仪叹气连连,怏怏说道:“王妃受了圣恩,乐不思蜀,哪还会记得你啊,你等啊等啊,只会等来一份和离书!我与你一样,与陛下相爱多年,却终逃不过被嫌弃的命!安乐王,你我同病相怜,就让我来陪着你,朝朝暮暮,岁岁年年,做一对露水鸳鸯吧!!” 段昭仪说着,双手便搂住了安乐王,头也紧贴着他的后背。 这个缺爱的女人,自己的夫君独宠新人,抛弃旧爱,怎不让她渴望爱的滋养? “嘣~”安乐王一把推开段昭仪,撞在桌案之上。 “娘娘,请自重!天色不早了,来人,送客!” 段昭仪摸摸额头,那里鼓起了一个大包。 “安乐王,是我失态了,还请安乐王别放在心上!安乐王对王妃的情义,真是感天动地,我很是羡慕,你好生休养,我往后再来看你!” “不必了!还望娘娘告知陛下,让王妃速归王府,与臣做个了断!” 安乐王神情冰冷,丝毫没有与她纠缠之意。 “我会的!” 段昭仪心灰意冷,知道自己丝毫没有能力打动他的心,只得抬步拾阶,拂袖而去。 第60章 55.避而不见 太极殿西堂,高洋喜欢在这里审阅奏章。 李祖娥大步走上台阶,推门而入,不见皇帝,只有太监宫女在收拾桌案。 “陛下没来吗?” 宫人们忙答道:“陛下来了,但马上又走了…” 李祖娥满脸怨气,问道:“可知他去了哪里?” 宫人们又答道:“陛下说,要去尚书台审阅文书,奴婢估摸,陛下定在那里!” 李祖娥点点头,又匆匆赶往尚书台。 尚书台,大臣们处理政务的地方,闲人免入! 闲人,包括女人! 太后,皇后都不能随意进入这个禁地。 李祖娥心有顾虑,身子已上到一半阶梯,便又慢慢退了下来。 门口守卫见皇后来了,忙入内通传。 少时,宰相杨愔奔了出来。 “拜见皇后~”杨愔躬身以拜。 李祖娥浅礼想还,叹道:“这里,本宫本不该来,可实在是有几句要紧话,想问陛下,所以本宫还是来了!” 杨愔恭谨说道:“皇后识大体,臣万分景仰~” 李祖娥望望尚书台,说道:“陛下不肯出来见本宫吗?” “陛下已经走了,不在尚书台~” “他是故意避着本宫…宰相,本宫问你,后宫之事,众臣公可会劝勉陛下?” 杨愔沉吟半晌,答道:“后宫乃是陛下家事,按理…朝臣们不该妄言…” 李祖娥摇摇头,幽幽说道:“后宫何尝不是半个朝堂?就连皇帝喜欢哪个美人,或冷落哪个美人,怎不牵扯朝臣之心?” 杨愔缓缓点头,赞道:“皇后言之有理!” “安乐王妃的事,想必众臣公都知道了吧?” “是,臣等确实听到了诸多流言…” “为天子者,强行霸占大臣的夫人,宰相不觉得陛下太过荒唐吗?” 杨愔灰头土脸,半晌不敢接话。 “陛下此举…是有些失了分寸…臣定会进谏,劝阻陛下的…” 李祖娥点点头,勉强笑道:“素闻宰相深明大义,常直言相谏,劝勉天子,本宫很是敬佩!” “皇后过誉了,这不过是臣之本分!”杨愔施礼以答。 李祖娥笑了笑,说道:“宰相回了尚书台,若有人问,便只说本宫是凑巧路过,免得惹人非议…” “是,皇后!” “那本宫就告辞了!” “恭送皇后!” 望着李祖娥离去的身影,杨愔轻轻点头,一脸赞赏之色。 ……………… 夜已深,皇帝回宫了。 李祖娥说得没错,高洋就是在躲着她。 高洋一声不吭,就宠幸了皇后的姐姐,又是个有夫之妇,于情于理,怎不让皇后生气? 高洋不敢去见李祖娥,也没有去见李祖猗,而是先来到了段昭仪这里,自有目的。 “陛下不去温柔乡,怎么到妾身这里来了?”段昭仪挤眉弄眼,卖不尽的谄媚之相。 高洋嘿嘿一笑,说道:“先派人去齐福宫打探打探,皇后找了朕几天,害得朕东躲西藏,总算是甩开她了,如今,就怕她躲在她姐姐那里,被她逮个正着,可不好与她相见!” “不会的…皇后不会再见她姐姐的…”段昭仪早使了离间计,阴谋得逞,暗自高兴。 高洋不解,转了几转眼珠,问道:“他们姐妹情深,怎会不再相见?” 段昭仪扯扯高洋衣衫,笑道:“妾身只说,是李祖猗自己投怀送抱,迷惑陛下,皇后听了,可是气坏了…” 高洋皱起眉头,骂道:“你还有这卑鄙心肠?” 段昭仪刹时吓白了脸,吱唔道:“如今陛下倒怪妾身了…” “哈哈!”高洋抚了抚段昭仪的脸庞,笑道,“甚好,朕怎会怪你?” 段昭仪这才回复常态,得意说道:“妾身心里只有陛下,陛下却总不疼妾身呢…” “朕当然疼你…”高洋捋了捋她的头发,看到她额头上的淤痕,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段昭仪略加思索,说道:“还不是上一回陛下打的,因为太后废除鲁灵儿名分的事…” “不对,这是新伤!”高洋拧着脸,疑虑满怀。 段昭仪突然捂着鼻子,哽咽起来。 高洋越发迷糊了,说道:“受了谁的欺负,朕替你做主!” “陛下~~”段昭仪索性抽泣起来,一边哽咽道,“妾身奉陛下之命,去见安乐王,让他写一分和离书,好成全李祖猗和陛下的美事,谁知他非但不听,还轻薄妾身,说是要以牙还牙,报复陛下~~” “大胆元昂!!”高洋拍案而起,怒道,“你就这样失身于那狗贼了?” “不不不,陛下!”段昭仪立即止住哭声,恨恨地说道,“妾身拼命抵抗,才撞破了头,他又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妾身才算是保住了清白之身!” “他自己找死~~朕怎能不成全他?!” “可是,这话不能传出去啊,不然,妾身哪还有脸见人…” 段昭仪又悲痛地哭了起来。 高洋咬咬牙,哼道:“朕自有办法!” 第61章 56.添油加醋 齐福宫门口,所有人皆呼:“恭迎陛下!” 高洋从段昭仪宫中出来,已是三更半夜。 有宫人报,说皇后宫中已是安寝之态,所以他才放心来看李祖猗。 “把门打开吧…”高洋很是惬意,优哉游哉。 “陛下,妾身可是等着你了…”旁边一太监抬起头来。 皇帝一惊,这怎么是个女人的声音,不止如此,还这般耳熟? 再看那太监面容,也是这般面善… “皇后?”当那太监取下帽子,披下长发,高洋不禁后退了一步。 原是李祖娥寻不着皇帝,只得冒充太监等在齐福宫门口。 所有宫女太监都不说话,垂着头,看着地下,莫不惶然失色。 李祖娥似笑非笑,躬身说道:“请陛下放安乐王妃出宫!” 高洋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就是不敢看皇后。 “唔~~你姐姐钟情于我,我也钟情你姐姐,可谓两情相悦,皇后何必强人所难,拆一桩大好姻缘?” “何来两情相悦?她是安乐王的夫人,这是不争事实?敢问陛下,自古有哪个帝王夺臣之妻,行此荒谬之事的?” 高洋理亏,吱唔着耍赖:“就差一份和离书,有了和离书,我还不能宠幸自己喜欢的美人?” 李祖娥摇摇头,戚然说道:“陛下当然可以,可是和离书在哪里?听闻安乐王异常疼爱王妃,他怎会舍得休了自己的爱妻,让她成为别人的夫人?” 高洋有些不耐烦了,气道:“他不舍得?他敢不舍得?朕杀了他,也不用他写和离书了!” 李祖娥心下惶然,惊得说不出话来。 “呯呯呯~”里面传来拍打声,只听李祖猗在里面说道,“好妹妹,我就知道你不会不顾我死活的…” 李祖娥之前受段昭仪挑拨,已对姐姐生了疑心,心中些许怨意,些许恨意。 “你误会了,我不是为了你,我只是为了陛下和大齐!” 里面传来李祖猗的哭声,“陛下,臣妾与安乐王恩爱相依,鹣鲽情深,请陛下开恩,放臣妾出宫吧…” 李祖娥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又添了几分信任,便贴近了大门,对着里面说道:“既是如此,姐姐为何要逗留宫中,迷惑陛下?” “妹妹…段昭仪她…” “不错,段昭仪说你倾心于朕,所以朕才对你施以恩宠啊!安乐王妃,你服侍得很好,朕要册你为昭仪,你意下如何?”高洋抢过她的话,只把她推入一滩污泥,无法还以清白。 “不是的…妹妹…我是被逼的…我不要什么昭仪之位…我只想回王府…” “哈哈哈,皇后,你这个妹妹在这里,你姐姐她又怎好说真话呢?如今这般扭扭捏捏,可一点不象往日那般体贴了!美人,你等着,朕这就来安抚你!”高洋添油加醋,不敢让李祖猗辩解。 李祖娥泪水在眼中打转,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她曾写过,“和风拂细柳,雨露寸草心”,劝勉皇帝恩泽广施,雨露后宫,可面对皇帝对姐姐的这般疼爱,她的心还是有如针扎。 她知道,自己的爱,是暗藏私心的… 李祖猗还在里面哭诉,“放我出去,我要去见夫君…” 高洋嘿嘿连声,笑道:“不急,夫君这就来见美人了…” “臣妾的夫君是安乐王,陛下,放过臣妾吧…” “诶,哪有什么安乐王,他很快就要身赴黄泉,去见他弟弟了…不过你放心,朕不会不管你的,朕明日就下旨,封你为昭仪…” 李祖娥只觉得一阵头晕,她已经分不清,姐姐的话是真是假,是虚是实,何况,此时她心有醋意,便觉得所有听到的话,都如同打情骂俏一般恶心。 李祖娥踉踉跄跄,抬步移了出去,几欲摔倒。 高洋见状,又有些不忍,对着左右骂道:“你们处着做什么,还不扶皇后回去?” 宫女太监忙奔上前去,加以搀扶。 李祖娥甩开左右,独自一人走了回去。 第62章 57.好出风头 长广王府,日子照旧。 只是荷儿来了以后,添了一分活力,添了一分热闹。 她自小就是奴婢,一切大活小活,脏活累活,都不在话下,还常常忙完了自己的,又去帮别人的,精力很是充沛。 “王妃,让奴婢为你梳妆吧?” 一大早,荷儿就来到了胡王妃的居室,看着丫头们为胡王妃梳头,很是不屑。 她自幼便与令萱一起长大,服侍令萱的一切日常,这梳头的工夫可是一流的。 胡王妃从铜镜里看到荷儿,笑道:“是荷儿啊,你这么得闲?” 荷儿轻步走近,答道:“天一亮,奴婢就起来了,帮姐姐们打扫了院子,又帮两位公子洗了衣衫,这才过来看看王妃,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 胡王妃啧啧连声,赞道:“真是能干,你和你姐姐,都是一个顶两的干练人!” 荷儿打量着胡王妃,说道:“王妃若不嫌弃,就让奴婢替王妃挽一个牡丹髻,看看王妃喜不喜欢?” “牡丹髻?”胡王妃听了这名字,就流露出了喜好之情了,“我这儿的丫头,都没梳过这种发髻呢,蔓弱也不会梳这个,荷儿,你梳来我瞧瞧!” 荷儿从丫头们手上接过梳子,细细替胡王妃梳妆起来。 少时,一朵形如牡丹的发髻便顶在了胡王妃头上,荷儿又配上珠花首饰,果然令胡王妃增色不少。 “哟,还真不错,果然是一朵牡丹,没想到你有这手艺!”胡王妃对着铜镜,抚弄起头发来。 “以往服侍我家夫人之时,常给她梳这牡丹髻…”荷儿只说了一半,方知失言,忙收了口。 那时候,在骆府,令萱的头发都是她来梳理的。 不过,这已是多年前的事了。 “你家夫人是什么人?后来去了哪里?”胡王妃果然有了兴趣。 荷儿忙圆谎道:“后来…沦为了奴婢…便也都散了…哦,若王妃喜欢这牡丹髻,以后奴婢天天为王妃梳妆!” 荷儿话锋一转,赶紧将话题拉回到了牡丹髻上。 胡王妃很是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好,只要你不嫌累!” 荷儿兴冲冲地说道:“不累,奴婢荣幸之至!” 胡王妃又对着镜子欣赏了良久,又赞了良久…… 蔓弱是负责胡王妃饮食起居的,清晨时分,她依旧准时来到了胡王妃的居室。 “王妃早,奴婢帮王妃梳洗…咦…王妃已经梳妆好了…” 蔓弱见胡王妃满面春光,精神饱满,顶着一头漂亮的发髻,不由得呆了。 胡王妃点点头,笑道:“是啊,荷儿丫头一早就帮我打理好了,你看看这牡丹髻,真是不差!” 蔓弱脸上堆着笑,说道:“很好,奴婢都没这手艺…” “嗯,我很喜欢,往后你可以偷懒了…”胡王妃信口说道。 “多一个人服侍王妃总是好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蔓弱心中沉了一下,“奴婢熬了甜汤,王妃趁热喝了吧…” 胡王妃摆摆手,说道:“可吃不下了,刚刚荷儿端了一盅,全被我吃光了…” 蔓弱缓缓点点头,心里不是滋味,捧着汤羹,一时无语。 第63章 58.心思暗揣 早膳后,令萱抱着高俨,带着高纬来大堂给高湛和胡王妃请安。 “纬儿请父亲安,请母亲安!”高纬躬身而拜,很有风度。 “奴婢替俨公子给殿下、王妃请安!”令萱抱着高俨,也浅礼而拜。 胡王妃连连招手,说道:“鲁灵儿,让我看看俨儿!” 令萱上得前去,将高俨递给了胡王妃,目光却落在她的发髻上,有些神游。 自己在骆家时,可不天天也是挽的这个牡丹髻么? 那时,自己还是高贵的将军夫人,除了那让人厌恶的乳娘邢氏,与家母相处极为融洽,和夫君骆超也很是恩爱! 可如今,自己沦为了最卑贱的奴仆,身分低下,恐是再无机会梳这样的发髻了… “鲁灵儿,我这牡丹髻,好看吧?”胡王妃见令萱呆呆地看着自己头,不无得意。 “哦,好看,王妃配上这牡丹髻,又高贵又柔美…”令萱夸了几句。 高湛瞟瞟二人,笑道:“高贵尚且不论,她何时柔美过?” 令萱垂头不答。 胡王妃气道:“你怎能在乳娘面前贬损自己的夫人?” 高湛呵呵连声,说道:“既是乳娘,也不算外人,有什么说不得的?” 胡王妃哼了一声,又问令萱:“你刚刚那句话是不是恭维我的?” 令萱忙道:“奴婢说的是实话,不然殿下今日看王妃的眼神,又怎会大不相同?” 胡王妃掩嘴一笑,瞟瞟高湛,说道:“原来是夫君说了假话,我今日照过镜子的,就是美,我就信鲁灵儿的话!俨儿,你说是你父亲说的真话,还是你乳娘说的真话啊?” 胡王妃不再理别人,只顾哄高俨去了。 高俨咿咿呀呀,还不会说话,倒是高纬说了: “母亲这头梳得好看,反正就是美!” ……….. 午时,一众丫头在园子里小憩。 荷儿只来几天,便和他们打成一片了。 她自是勤快,做事又利索,忙完了自己的,又去帮别人的,能有人不喜欢她? “王府里,谁的月钱最多,姐姐们能说不能说?” 东扯西扯,荷儿不知就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 有丫头道:“当然是蔓弱姐姐了,如今一月可得两贯钱呢,你看看我们,不过就是五六百个钱,可是天壤之别呢!” “真是让人羡慕…”神游片刻,荷儿又问,“那我姐姐呢,她有多少钱?” “鲁阿母啊,少说也有一贯,反正比我们这些丫头好哪去了…” 蔓弱不知从哪里飘了过来,众人忙住了嘴。 “蔓弱姐姐~”丫头们颔首相迎,恭谨问候。 蔓弱对众人点头示意,也不说话,既不显得太过自大,也不至于那般自谦。 终究,奴婢们也是有尊卑之别的。 荷儿迎上去说道:“蔓弱姐姐,可有什么吩咐?” 蔓弱摇摇头,应道:“没什么吩咐,你们只管歇会!” “那我可就偷懒了…”荷儿笑嘻嘻地说道。 蔓弱看了看她,笑道:“你也够辛苦的,一人当几人用,王妃只说你好呢,妹妹们可得好好学学荷儿…” 众丫头齐声应道:“是,蔓弱姐姐!” 第64章 59.不遮不掩 夜已深,令萱安顿好高纬和高俨,穿过院子,往自己的小屋走去。 月光下,胡王妃又与那和士开在树下小酌,一时又是笑声不断。 令萱倒无意他们说些什么,可回到小屋,这条路是必经之处,只好小心翼翼,隐着身子,慢慢前行。 “是吗?他若能当皇帝,那我岂不是可以做皇后了?”就听胡王妃嘻笑道。 “那士开先恭喜王妃…哦,是皇后…”又传来和士开的声音。 “可别胡说,可靠不可靠? “当然,我是请了半仙算的…” “谁啊,谁是半仙啊?” 少有停顿,才听到和士开的声音,“是我的一个挚友,自小便在深山老林里,跟着高人学那阴阳占卜之事,听说还识些法术…” 刹时便传来胡王妃惊喜的声音:“那可真是半仙了,他有没有说,高湛何时能当皇帝呢?” “这倒没有,以他的道行,尚只知命相,但还不知何时成事…” “哦,这倒没什么,我还年轻,我能熬…” “王妃所言甚是…” “哎…总不会让我等到人老珠黄,风烛残年吧,那当这皇后又有什么用?我问你,那半仙可有什么永驻青春的丹药?” “哦?这我倒不知,不过他那丹炉里,什么丹药都有,救人的,害人的,可谓是一应俱全啊…” “那你下次见着他,可得帮我问问…” “是,王妃~~” 令萱拾着步子,渐渐离远了,二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终是听不清了。 令萱摇摇头,笑了笑,他们的话,听在耳中,漂浮在心里。 神灵尚且不可靠,还有什么可靠的事?哪个半仙能预测人的未来,还知人有无帝王之命,八成是个骗子… 回到屋子,荷儿正哄着骆提婆睡觉。 “睡着了吗?”令萱俯下身子,摸了摸儿子的脸,儿子睡得正香,没有回应。 荷儿点点头,站起身,看了看四周,脸带欣然之色,轻声说道:“殿下和王妃对姐姐很是看重,还专门给姐姐准备了屋子呢…” “没什么,王府里,以前的乳娘都有屋子…”令萱轻描淡写。 荷儿点点头,神情又暗了下来,叹道:“确实没什么,比起以前在陆府或是骆府,都比不得…” “对了…”荷儿的话,似是提醒了令萱,令萱抚着她的手,又问,“今日王妃的牡丹髻是你梳的吗?” 荷儿抿抿嘴,眼光有些闪烁,怕被责备,怯怯说道:“姐姐不会怪我吧?以往,我只给姐姐梳过…” “无妨…只是这些事,都是蔓弱做的,你何必抢她风光?” “姐姐误会我了,你总说蔓弱姐姐对你好,所以我也想着报答她,让她得片刻清闲…” “是吗?只要你没有别的心思就好…” 荷儿委屈说道:“我能有什么心思,姐姐还不了解我么…” 令萱欣然一笑,抚了抚她的手,说道:“我知道你是好心,我是怕别人误会!好了,我放心了,你快去歇着吧,我也要睡了!” 荷儿便出了门,回去睡了。 王府里,丫头们睡一间大屋子,这和宫里情形差不了多少。 第65章 60.直言不讳 “鲁灵儿~~” 令萱正要关门,却见蔓弱从墙角闪了过来。 “蔓弱姐姐,进来喝杯茶么?” 蔓弱满脸含笑,点点头,行了进来, 令萱请她入座,又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蔓弱捧着茶,道了谢,看看床上,笑道:“你儿子长得很快呢,不到半年,话也会说了,路也会走了…” 令萱忙道:“都是托蔓弱姐姐的福,我感激不尽!” 蔓弱笑了笑,抿了抿嘴唇,微皱眉头,说道:“你这茶很苦…” “这苦茶,怕是少有人喝得惯,我给姐姐换一杯…”令萱说着,便要拽她的杯子。 “不用了,这会嘴里倒又回甘了,还不错…”蔓弱说着,又喝了一大口。 “难得姐姐和我一样,也能喝这苦茶…” “忆苦思甜,想必你是这说法?” 令萱听了她的话,稍有走神,她倒一直没想过,为什么自己会爱上这苦茶的味道,如今,蔓弱点醒梦中人,倒让她想起卧薪尝胆的典故了! “哪有这说法,不过是家母喜欢这茶,所以我也爱上了这苦味…” 蔓弱微微一笑,这一次,令萱竟然没听出她话中之话? “这个荷儿,是不是也太过勤快了些,得一个人分例,却恨不得把所有人的活都做了…” 令萱这才明白了蔓弱前面话中之意,原来并不是安慰她,而是在责怪她。 “荷儿自小能干,又有一副热心肠,在宫里的时候,也是一人干几个人的活呢…” “这样的热心肠,热火不了几天,就要让所有人寒心了…” “姐姐是怕她抢了别人的风光?” “抢了别人的饭碗,才是大事!你说她,就按王妃说的,好好给你看着儿子,也就是了,偏要前院后院的跑,忙个不停,知道的,是她热心帮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抢别人的活呢,这不把人得罪了?我可是看不懂她!” 令萱思索片刻,应道:“她心无杂念,的确是有欠思量,我会劝她的,凡事都要有个分寸…” 蔓弱勉强一笑,幽幽说道:“其他的活,她爱做什么也不打紧,可王妃的起居饮食,她也来插手,这就不得不让人说闲话了!即使是位分高些的大丫头,没我的话,也是不敢接近王妃的,如今这般,王妃可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啊…” “谢姐姐提点,我一定和她说清楚,让她懂得各司其职的道理!”令萱很是尴尬,躬身给她赔着不是。 蔓弱摇摇头,叹道:“你赶紧把她送走,她的私心写在脸上,任谁都看得出来…” “蔓弱姐姐误会,说来也都怪我,我总对她说王妃的恩德,蔓弱姐姐的恩德,她才想着替我报恩,格外殷勤了些,并不是要抢夺姐姐的位置!”令萱急了,忙着替荷儿辩解。 蔓弱挤着笑容,说道:“是吗?若是我误会她了,我向你赔不是,但若往后,她还这般不懂分寸,我是不会原谅她的!” 蔓弱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但很快便消失了。 这让令萱想起了当日,蔓弱将陈阿母推下石桥的情景,不由得心中一寒。 “蔓弱姐姐放心,我一定会教她做人的规距!” 令萱话语诚恳,丝毫没有推脱之意。 第66章 61.各有城俯 “昭仪娘娘,这是奴婢为娘娘量身定做的服饰,请娘娘试一试大小长短…” 尚衣局的人来到齐福宫,请李祖猗试昭仪服饰。 李祖猗抹着泪,拒绝道:“我不是昭仪娘娘…” 尚衣大人劝道:“听闻陛下册封圣旨都已经拟好了,只差黄道吉日行册封礼仪了,娘娘!” 有宫人也附和道:“是啊,昭仪娘娘,陛下已命宫人将承露殿准备妥当,做娘娘的新寝宫呢!” 李祖猗心念安乐王,哪里肯依,只将身子往后退去。 尚衣大人劝道:“昭仪娘娘,你已经侍过寝了,那肯定是要行册封之礼的,不然不合规距,如今娘娘这般抗拒,可是难为我等这些奴婢了,何况…今日只是试试衣服,还请娘娘成全!” 李祖猗无奈,只得点点头。 少时,宫人们帮李祖猗穿戴整齐,昭仪华服加身,珠花头饰遍布发髻,成了一个哀伤美人。 “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通传,李祖娥大步走了进来,一见李祖猗这身打扮,忿从心起。 “很好,妹妹恭喜姐姐,晋为昭仪,往后可要悉心服侍陛下,早日为陛下诞下子嗣啊!” 李祖娥面色冷凛,话语中尽是嘲讽之意。 李祖猗忙上前握住妹妹的手,辩解道:“不,妹妹,我不当什么昭仪,我不要留在皇宫!!” “你何时生就了两副面孔?”李祖娥恨恨甩开姐姐的手,怒道,“这一身妆扮,已然是后宫昭仪,何必见着我,又惺惺作态?” 李祖猗心中直叫冤枉,啜泣道:“我说了不穿的,是他们…” “很好,既然不穿,那我就帮姐姐脱下来…” 李祖娥一边说,一边伸手拽下姐姐头上的珠花首饰,扔得满地都是。 刹时,李祖猗披头散发,瘫软在地。 “还有这衣服,都脱了啊…”李祖娥怒目相向,又将姐姐的衣服扯了下来,撕了个稀烂。 李祖猗捂着脸,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陛下驾到!” 通传声刚起,高洋就已经奔了过来,将李祖猗扶起来,置于榻上。 “皇后,你做什么?”高洋指着李祖娥,大声责骂。 李祖娥笑道:“安乐王的王妃,生了非分之想,要留在宫中当昭仪,妾身可不能让她损了陛下威名,所以准备将她赶出宫去!” “胡闹,是朕要册她为昭仪,关她何事?” “一女怎能嫁二夫?陛下是要让天下人笑话吗?” “朕这就下旨,将元昂赐死!” 高洋怒发冲冠,已经失去了理智。 李祖猗听了,忙跪地求道:“陛下开恩,安乐王是无辜的…” 李祖娥心灰意冷,气道:“陛下如此痴迷于她,何不册她为皇后?妾身宁愿带着太子赴死,从此干干净净,也让你称心如意!” “好极了,朕赐你宝剑!”高洋失了心智,拨出宝剑“铛”地扔在地上。 所有人屏气凝神,鸦雀无声。 李祖娥惊呆了,看了看地上的宝剑,泪流满面。 是谁,不让李祖娥嫁为人妇,立誓要迎她入门? 是谁,以皇后之位相诱,终将她册位中宫? 往事一幕幕,犹在眼前,可如今,皇帝却扔出剑来,是要斩断一切情义吗? 李祖娥肝肠寸断。 “陛下,你好绝情~~” 李祖娥大哭着,跑了出去。 …………. 李氏姐妹反目,与皇帝闹得大不痛快,却让段昭仪如了愿了。 光华殿内,歌舞升平,段昭仪和她的一党心腹,饮酒作乐,好不痛快。 没有皇帝的宴会,依然让他们神清气爽,通宵达旦。 段昭仪左手握酒,右手捏着一大块肉,吃得满嘴流油,还时不时对着殿中舞伶喝彩叫好。 “昭仪姐姐,那李祖猗一介人妇,陛下竟然也要将她封为昭仪,和姐姐平起平坐,我们真是为姐姐打抱不平啊…” 一众妾室围着段昭仪,个个一脸忿然。 段昭仪瞟瞟他们,笑道:“你们是为我打抱不平吗?你们是自己眼红了吧?” “昭仪姐姐说的自然是实话,我们服侍陛下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却早将我们忘了,可是绝情啊…” “是啊,她李祖猗何德何能,凭什么一进宫就册位昭仪?” 段昭仪咬了一块肉,大口嚼着,又亮了亮手中的剩下的肉骨头。 “我们鲜卑人,确实比不过汉人的美貌,举手投足,也不象他们这般文雅,陛下是血性汉子,自然喜欢这些小家碧玉,秀色可餐的人,哪象我们一个个的,不是五大三粗,就是扭捏造作,这辈子,我们自家姐妹就自得其乐吧!” 众妾室听了,也不顾妃嫔身份了,一个个手撕大肉,恨恨地放到嘴里啃了起来。 “那李祖猗要封昭仪,皇后可是不乐意了,听说她和陛下大吵了一架,惹得陛下生气,都拨出剑来,要与她割袍断义了!” 段昭仪嘿嘿一笑,说道:“干脆皇后之位也让给李祖猗好了!” 众妾室不解,探头过来,问道:“昭仪姐姐,这是何故?” “这李祖猗甚是蠢笨,极好糊弄,她当皇后,这后宫,便是我们的了!” …………. “荷儿,以后…你就帮忙照顾提婆就好了,别的事,就不要去做了…” 又一晚,令萱回到屋中,见了荷儿,谆谆相劝。 荷儿眨巴着眼睛,疑惑问道:“别的事??姐姐是指什么…” 令萱笑了笑,说道:“除了照看提婆,其他的闲事,都不要去做了…” “这是为何?有人说什么了吗?”荷儿既感意外,又有些不悦。 “反正,别人的事,就让别人去做好了,你每月领的,只是你自己的月例,何必献这殷勤?” “这些人真是奇怪,我帮他们做事,他们多省心啊!在浣衣局的时候,我帮别人做这做那的,他们高兴得不得了,这王府的人,怎么这般不好相处?” “不一样的!这里的人都有月例,不象在浣衣局混日子,你太出色,势必把别人比下去,若害得别人挨骂,或是扣了工钱,可不成了好心办坏事了?!” “哎~~”荷儿叹了口气,埋怨道,“平日里帮他们干活,一个个都喜滋滋地,若不想我帮忙,直接告诉我也就是了,偏偏背地里来向姐姐告状,往后,我不帮他们就是了!” 令萱摇摇头,笑骂道:“我何曾说过是他们告了状?你别瞎猜了!” “那总归是有人嚼了舌头,不然姐姐怎么突然说起这些?难道是我没有照看好提婆?”荷儿不依不饶,刨根问底。 “你照顾得很好,不干提婆的事…”令萱顿了顿,沉思片刻,又幽幽说道,“其实别人也没什么,主要是王妃那边,蔓弱有些不高兴…” 荷儿又不解了,说道:“我服侍王妃,也是想帮蔓弱姐姐的忙啊,她也不高兴?” 令萱心有些累,之所以尽量委婉,是怕伤了荷儿的心,可荷儿好不固执,难以开化。 这让令萱重重吐了口气。 “道理还是这个道理,你总不能去抢别人的风光,更不能去夺别人的位子!” 荷儿低头不语,脸都黑了,半晌,才忿忿说道:“蔓弱姐姐也真是…我何时想夺她位子了,是王妃喜欢我梳的头,喜欢喝我煮的汤,我有什么法子,难不成,我去对王妃说,蔓弱姐姐不准我这样做?” “当然说不得,往后,若王妃不主动召你,你就别去,明白了吧?” “我明白了,若王妃还是要我去梳头,那我可管不了,若蔓弱姐姐还不允,那就只能让她自己去对王妃说了,姐姐你说是吧!” 令萱拿她没辙,一时无语。 …………. 清晨,王府又渐渐热闹起来。 打扫地打扫,洗衣地洗衣,煮饭地煮饭,择菜地择菜,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荷儿牵着骆提婆,在院子里游荡。 “荷儿,得闲吗,帮我扫扫落叶…” “不得闲,你自己扫吧…” “荷儿,得闲吗,帮我晾一下衣服…” “不得闲,你自己晾吧…” 令萱梳洗完毕,穿过院子,去服侍二位公子。 荷儿朝她吐吐舌头,故作孩童之状,说道:“姐姐,我乖不乖?” 令萱抿嘴一笑,不答话,很是欣慰地往前走去。 王妃屋中,蔓弱正替她梳洗,似乎恢复如常。 “蔓弱,你会梳牡丹髻吗?”胡王妃对着铜镜,见蔓弱起手造型,并不是荷儿的手法。 蔓弱笑道:“王妃,今日不如换个妆扮吧…” “诶,荷儿说了,就那牡丹髻最称我脸型,别的发髻都不好看…” 蔓弱有些尴尬,心中更生埋怨:荷儿这是把话说绝了,往后都得她来操持不是? “蔓弱,你不会梳吧?”胡王妃见她发愣,便催了一句。 蔓弱只得应道:“哦,奴婢是不会…” “你们谁把荷儿叫来…”胡王妃毫不客气,不顾蔓弱有多难堪。 少时,荷儿带着骆提婆走了进来。 “王妃早安~” 骆提婆也奶声奶气地说道:“王妃早安…” 胡王妃招招手,说道:“来,梳个牡丹髻,等哪天我看腻了,再换别的!” 荷儿看看王妃,又看看蔓弱,吱唔道:“提婆他…” “哦,蔓弱,你帮忙看着提婆就好…”胡王妃大咧说道。 蔓弱应声说好,牵了骆提婆待在一边,心里却极不是滋味。 荷儿笑靥如花,说声“谢蔓弱姐姐”,便行到胡王妃跟前,梳起头来。 很快,一朵牡丹又出现在胡王妃头顶。 胡王妃很是满意,又问:“荷儿,今日没端甜汤来?” 荷儿忙道:“哦,今日起得晚了,没来得及…” 蔓弱指了指桌案,应道:“王妃,奴婢准备好了!” 胡王妃瞥了桌案上的汤碗,随口说道:“好,端来给我!” 有丫头端来给胡王妃饮了。 “不够鲜甜…明日还是荷儿来梳头吧,顺便煮碗甜汤…” 荷儿看了看蔓弱,得意说道:“奴婢遵命!” 蔓弱的脸青一阵紫一阵,心在滴血。 “咚~~哇~~”不知怎地,骆提婆跌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荷儿一惊,连忙奔了过来,扶了起来,关切安抚。 “提婆,摔痛了吗,哪里痛?” 骆提婆捂着胳膊肘,只是哭。 荷儿轻轻揭开他的小手,才发现是手肘处,磨破了皮,正流着血呢。 “罪过,是我的不是,我一松手,他便倒了…” 蔓弱说着,俯身查看孩子的伤势,脸上却毫无表情。 第67章 62.凤离中宫 含光殿,一众妃嫔前来参拜皇后,行晨昏定省之礼。 众人静立良久,也不见皇后出来。 段昭仪为妃嫔之首,有表率之权,便问宫人:“皇后梳妆好了吗?怎还不出来示人?” 宫女们面面相觑,应道:“奴婢一早去床前请示,却终不见动静,不敢贸然打扰…” “呀,莫不是皇后生病了吧?”段昭仪往前数步,急切说道,“快带本宫去床前瞧瞧!” 宫人忙引着段昭仪行到内殿。 “皇后?”段昭仪隔着帷幔,叫了一声,却无人应答。 “皇后,妾身率妃嫔前来问安了…” 里面还是没有动静,段昭仪沉吟片刻,便轻轻掀开帷幔,行了进去。 只见床上空空,哪有李祖娥的身影? 唯见枕头上有一书信,摆放在最显眼之处。 段昭仪忙将书信捏了起来,看了一会,说道:“不好了,皇后带着太子离宫出走了!!” 段昭仪拿着书信,匆匆来到了宣训宫。 “太后,皇后带着太子,悄悄出宫了,太后请看!” 段昭仪见了娄太后,便将书信递给了她。 娄太后细细阅来,惶然说道:“怎会闹到这步田地?” “皇后也是的,陛下宠爱的是她姐姐,又不是别人,她有什么不痛快的?”段昭仪煽风点火。 “皇后没有错!哀家早想找洋儿问问,只是上回长广王的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哀家也不敢惹他不痛快,才缓了这几天,没想到就出了这乱子…” “再怎么说,皇后也不该私自出宫,还把太子也带走了…” “虽然有些过分,但情有可原!更过分的是皇帝,强抢有夫之妇入宫,成何体统,这会让天下人诟病的…” 段昭仪凝神片刻,又行嫁祸之事,道:“不怪陛下,是那李祖猗投怀送抱,勾引陛下,这事,妾身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呢!” 娄太后半信半疑,问道:“你怎会如此清楚此事?” “说来话长,起初,她怪皇后不召她入宫,我便传了话给给皇后,这一旦入了宫,又说要在宫里住上几日,我劝她啊,你夫君安乐王可是急着盼你回去呢,她却说,宫里风景尚没看够呢,便由着她住下了,谁知道,她就是伺机接近陛下,迷惑陛下!更可气的是,她与陛下独处时,柔情蜜意,温柔体贴,见了皇后,却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呼天抢地,悲声动天,只说是陛下逼迫的!难不成,既当娼妇,还要立牌坊?” 娄太后听得怒火中烧,一拍桌案,骂道:“世上怎会有这般恬不知耻的女子!?” 段昭仪趁热打铁,添油加醋,又道:“这李祖猗水性杨花,就是个狐媚子,迷了陛下,谋了昭仪之位不算,还怂恿陛下立她为皇后呢…” 娄太后听了,又看了看那书信,骂道:“难怪皇后说要把凤印金册赠给她,原来如此!这般狐媚子,宫中容不得,竟敢媚惑陛下,秽乱宫闱,传哀家旨意,赐死!” “太后圣明!”段昭仪心里乐开了花。 李祖猗死了,皇后也走了,那皇后之位,岂不是落到我的头上了? ……………. 齐福宫,一众乐倌舞伶走了进来,齐声参拜。 “拜见陛下!” 高洋指了指身边李祖猗,说道:“李昭仪在此,你们为何不参拜?” 众人忙又躬身参拜:“拜见昭仪娘娘!” 李祖猗满眼含泪,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兴歌舞!!”高洋大手一挥,下了命令。 刹时鼓乐声响,畅快祥和,衣袂飘动,轻舞飞扬。 高洋兴致勃勃,时而喝彩,李祖猗却依旧苦着脸,目光涣散。 “来,陪朕饮一杯~~”高洋搂着她,塞了一杯酒到她手中。 李祖猗怯怯地看了高洋一眼,握着酒杯一动不动。 高洋吐了口气,一仰头,自顾自喝了个干净。 “你啊,整天闷闷不乐,本以为这歌舞升平,会让你开怀一笑,可你还是这般愁眉苦脸,你告诉朕,怎样才得痛快?” 李祖猗抬起头来,泪水成河。 “陛下开恩…放臣妾回家吧…” “嘣~”高洋重重砸了一拳桌子,吓得歌舞声断,众人跪伏。 李祖猗更是吓得浑身哆嗦,哭都不敢哭了。 “呵呵呵,吓倒美人了…歌舞为何停了,兴兴兴~~”高洋见了李祖猗胆战心惊的模样,有些心疼,忙又加以抚慰。 歌舞声又起,高洋又沉浸于其中,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哎,美人总是闷闷不乐,难道要朕点燃烽火,戏弄天下,才能博你一笑?” 高洋伸手,轻抚李祖猗下巴,眼中无尽柔情。 李祖猗的目光无法闪避,索性心一横,哽咽道:“陛下…凤凰囚于笼中…尚会泣血而亡…臣妾只是一只家雀…囚于他人檐下…也只会郁郁而终…陛下若真心疼爱臣妾…就让臣妾出宫吧…” 高洋眼中的爱意忽而转成了愤怒,恨恨说道:“即便是死,也只能死在朕的怀里!” “太后驾到!!” 一声通传,划破歌舞之声,刺进众人耳中。 所有人皆跪在地上,拜道:“恭迎太后!” 娄太后踏入殿内,大喝一声,“还不赶紧撤了!?” 乐倌舞伶赶紧爬起身,一一退了出去。 高洋堆着笑容,躬身说道:“母亲何故来到这里?” “皇后带着太子出走了,你这个皇帝还不知道吧?”娄太后说着,将李祖娥留下的书信,甩在高洋身上。 高洋展开一看,呆若木鸡。 娄太后扫视众人,目光落在李祖猗身上。 “你是何人?” 李祖猗忙又拜道:“安乐王妃李祖猗拜见太后~~” “既是安乐王妃,为何会留在皇宫?”娄太后顿了顿拐杖,发出极为刺耳的声响。 “臣妾…臣妾…” “娼妇,哀家料定你说不出口,那哀家便替你说了吧…” “母亲,你为何羞辱朕的美人?”高洋急了,抢过娄太后的话把,只为呵护心爱之人。 娄太后咬牙切齿,骂道:“身为人妇,却勾引皇帝,不是娼妇是什么?皇后的绝笔书,皇帝只怕是没看明白?娼妇,你为何不自己看看!?” 李祖猗面如土灰,对高洋说道:“妹妹的绝笔书,求陛下示与臣妾…” 高洋缓缓将书信递给了李祖猗。 “秽乱宫闱不算,还觊觎皇后之位,娼妇,你好大的胆子?”娄太后差点没将手指戳到李祖猗的鼻子上去。 “不不…臣妾没有…”李祖猗看着书信,哭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 “还说没有,你把皇后的绝笔书念一遍,让所有人听听,看是不是你的阴谋?”娄太后怒目而视,犀利而又威严,让李祖猗没有任何抗拒的余力。 李祖猗颤抖着展开书信,泣声读道: “帝王谁不无情,我心终无所托,新颜喜泣红烛,旧貌悲吟落花,悲呼,妾唯有皈依佛门,方能了断尘世牵绊,无怨无愁亦无恨!凤印金册皆为空,只怨未得有缘人,姐姐端淑高贵,可承中宫之位,望上厚爱,莫循覆辙! 祖娥绝笔敬上!” 李祖猗读完,整个人便瘫了下去,欲诉无力,欲哭无泪。 她一介弱质女子,心无旁骛,怎知发生了什么,会落得夫妻相离,姐妹反目的下场? 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可偏偏成了一个无耻的娼妇! 娄太后恨恨说道:“娼妇,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祖猗苦笑连连,将书信撕得粉碎,恨恨扔在地上。 “太后,臣妾甘愿以死谢罪!” 这一句话,铿锵有力,李祖猗用尽了全身的勇气和力气。 娄太后重重点点头,说道:“好,哀家保你最后颜面!” 高洋没想到会是这个后果,顿时跳了起来。 “谁敢杀她?” 李祖猗抚了抚面庞,正声说道:“谢陛下几日恩泽,臣妾定会铭记于心,三生三世都不敢忘!但请陛下放过安乐王,夫君他忠心于陛下,绝无二心,臣妾死后,陛下千万不要为难他…” 李祖猗说着,窜起身来,便朝身边的柱子撞去。 高洋大惊失色,飞身而起,将李祖猗扑倒在地,这才避免了一场悲剧。 娄太后先是一愣,随后冷笑连连。 “娼妇,你何止两副面孔?如今见了哀家,又装出这副烈女模样,借以挑拨哀家与皇帝的母子之情!这出苦肉计,能骗得了哀家?寻死容易,哀家成全你!来人,赐鸩酒!” 身后宫人捧酒而上,看来娄太后早就准备好了! 高洋大吼一声,一挥衣袖,将那毒酒在地上。 娄太后怒道:“你忤逆母亲意旨,这是不孝!” “母亲要与儿子论孝?”高洋目露凶光,步步逼近娄太后,拧笑道,“母亲守寡多年,在宫中必是过得不痛快,那突厥可汗今日发来国书,求我大齐美人,儿子孝敬,便将母亲许给他去,让母亲痛快痛快,如何?” 娄太后听罢,气得面色发青,颤抖着手指,指着高洋,半天才骂了两个字“逆子”,便晕了过去。 高洋见状,一时又生了悔意,忙着人去传徐大夫。 第68章 63.雾锁眉梢 长广王府。 胡王妃不知怎么闹起肚子,泄了一日,人已是病恹恹的。 王妃有病,太医来诊,这是皇室的礼遇。 “敢问王妃,可有腹痛肠鸣之状?” “是有的…” “如厕后痛感可有缓解?” “嗯,似有缓解…” 太医一边给王妃把脉,一边询问症状,是为望闻问切。 “再问王妃,如今可有饥饿感?” 胡王妃缓缓摇头,怏怏答道:“并没有…” 太医点点头,似有诊断定论。 “王妃脉像圆滑,集外表之状看来,多是饮食不当,病从口入,导致泄泻之症!” 胡王妃听了,追问:“就是说,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太医点点头,应道:“大致如此!” 胡王妃悻悻说道:“厨房素来干净,难道有脏东西?” 蔓弱在一旁说道:“人多手杂,难免会有疏忽大意之时,最怕有人做手脚,故意暗算王妃…” 胡王妃听了,吓得张大了嘴。 “这些奴婢,我平日里待他们不好吗?骂舍不得骂,打舍不得打,就是月钱,也从不拖拉克扣,是谁心肠这般歹毒,要谋害我?” 蔓弱又道:“也不一定是王妃的缘故,有时候奴婢之间受了气,找主子泄愤的事也有,查一查便明白了…” “这怎么查啊?” “有劳太医陪奴婢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当之物,混在食料中间,却又是吃不得的!” 胡王妃点点头,对太医说道:“那就麻烦太医去厨房查查,耽误的工夫,我定当重谢!” “王妃客气!” 当下,蔓弱便引着太医去了厨房,查看一番。 令萱听了此事,隐约感觉不妙,甚至有些后怕。 思来想去,她想问问蔓弱,探其根源。 “蔓弱姐姐~” 令萱与蔓弱在走廊上相遇,不是邂逅,而是令萱已然恭候多时了。 “鲁灵儿,有事问我?” 蔓弱神情淡定,含笑而对。 令萱伸手将她拉到一角,轻声问道:“姐姐可有查到些什么,是不是厨房的人不慎用错了食料?” 蔓弱挣脱了令萱的手,说道:“并没有!” 令萱怔了怔,刹时心中掠过千万种可能,有如明镜高悬。 “敢问蔓弱姐姐,还有什么要查的吗?” 蔓弱笑了笑,说道:“只有荷儿煮给王妃的甜汤,没有查过,不过明日一早,我会留意的…” “若荷儿未行加害之事,蔓弱姐姐是不是要陷害荷儿?”令萱上前一步,双眼紧紧盯着蔓弱的双眼。 蔓弱被她盯得有些心虚,不由得转过身去。 “我说过的,我不能离开王府,更不能被人替代!!” 令萱摇摇头,又抓住她的手臂,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王妃的身子啊!” “一点泻药,并无大碍!”蔓弱话语冷淡,眼神里却透出一丝愧疚,良知尚存。 “就算如你的愿,王妃从此不再喝荷儿的汤,可又如何阻止她去给王妃梳头?” “不劳你费心,我自有别的办法~~” 蔓弱说罢,拂袖而去。 …………. 是夜,令萱回到屋中,见儿子还没睡,荷儿正在他手臂上擦着药膏。 “提婆的伤好些了吗?”令萱有些担心,忙弯腰去看,见肘上的血痕已结痂,才放了心。 荷儿点点头,轻声嘀咕道:“姐姐,你知道吗,提婆今日才说,昨天他不是自己摔倒的…” 令萱抱起儿子,亲了亲,说道:“那是怎么受伤的,你怎么不告诉母亲?” 骆提婆嘟着嘴,不做声。 荷儿抚了抚他,鼓励道:“提婆,你都肯告诉阿姨,怎么反倒不敢告诉你母亲呢…” 骆提婆吱唔道:“阿姨喜欢我,母亲不喜欢我,她只喜欢纬儿哥哥…” 令萱愣了愣,随即泪湿眼眶。 一天到晚为了别人的孩子奔忙,自己的儿子却疏于照看,怎会不让儿子产生误会和隔阂呢? 令萱紧紧贴着儿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荷儿等不急了,又道:“是蔓弱姐姐把他推倒的!” 令萱心一沉,却只是轻轻抚摸着儿子,哼起一成不变的曲子,将他哄睡着了。 “你再不要给王妃送甜汤了!”良久,令萱才开口说话。 荷儿看看熟睡的孩子,又看看令萱,低声说道:“你是怕蔓弱姐姐害我们?” 令萱吐了口恶气,怨道:“想必今日的事,你也听说了…” “听说了,蔓弱姐姐带着太医去查看厨房,并无结果,明日定会说是我的汤害了王妃!” “你能预料到结果,这很好,所以你再不要亲近王妃了…” 荷儿沉吟半晌,很是委屈,良久,喃喃说道:“这等奸诈恶人,就不怕报应吗?” 令萱摇摇头,淡然说道:“事无绝对,人也无绝对,好与坏,善与恶都是相对的,唯利字不可侵犯,不然,这世上难寻好人!” “姐姐你就是好人!”荷儿脱口而出。 “我?”令萱苦笑连连,叹道,“你这话,我问心有愧!我献身给掖庭令,苟且偷生,早失了妇德,单这一点,就会招人非议,无颜存活于世!不止如此,我还说过昧良心的话,做过无道义的事,你还我说是个好人?” 荷儿眉头紧拧,道:“姐姐的话,我不太懂,反正在我眼里,姐姐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多说无益,只做好自己的本分足矣,服侍王妃的事,你不要再掺和!” “可是,我明日不去给王妃送汤,蔓弱姐姐必又要对王妃说,是我作贼心虚,不照样可以害我!?” 令萱想了想,应道:“只要你知难而退,蔓弱不会抓住你不放的!她并不是有意要害你,你相信我!” 荷儿缓缓点头,半信半疑。 “那好吧,姐姐知她底细,我怎能不相信姐姐呢?” ………….. 李府大族,皇后携太子归来了。 所见之人,莫不躬身以拜,恭谨至上。 “皇后…太子…臣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父亲,我是你的女儿李祖娥,不是什么皇后!”没等父亲行大礼,李祖娥就将他拉进了门, “我怀中婴儿,是你的外孙,也不是什么太子!” 李父忙将母子二人请上榻来,洗耳恭听。 “皇后啊,何必如此呢?” “父亲不必担心,皇后依然是我李家人,不过,不再是我李祖娥,而是你的大女儿,李祖猗!而当今国丈,依旧是父亲你!”李祖娥话中带刺,负气至深。 李父泪洒当场,拭着泪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陛下突然就宠幸了你姐姐?她可是有夫之妇,是安乐王妃啊!这些日子,流言蜚语,尽入父亲耳中,父亲都快被口水淹死啰,陛下此举,实在是不成体统啊…” “你们只知陛下有失,却不知始作俑者,就是你的好女儿!!”李祖娥说着说着,也流下了忿恨的泪水。 “怎会是她,怎会是她啊?”李父一万个不相信,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李祖娥冷冷说道:“她勾引陛下,妇德尽丧,如今册位昭仪,他日就会觊觎皇后之位,我索性将凤印金册赠于她,免得再看她两面三刀的把戏!” “父亲不信,父亲不信啊…”李父拉着女儿的手,哭道,“你们两个,父亲是看着长大的,你自小聪慧机灵,孤傲好强,哪一次不是你姐姐让着你的?而你姐姐天生柔弱,心里边就是一潭净水,不惹尘埃!从小到大,她何时有过一丁点坏心?你嫁于陛下,与安乐王悔婚,安乐王要你姐姐替你嫁入王府,你姐姐也是二话不说,就替你去了,女儿啊,这一切,你都忘了吗?” 李祖娥听了父亲的话,不由得追忆往事,才又想起姐姐的好来,刹时泪水决堤。 “看来…是我错怪姐姐了…我也是气昏了头,只把她当成包藏祸心的人了…” “听父亲的话,赶紧回宫去,不然,你姐姐可要招来骂名了…” “姐姐再好,如今,我却无法与她相处,我不会回去的…” “你还是容不下你姐姐?” “不是我容不下她,是…是无法再容下陛下,早知如此,当初陛下为何不娶了姐姐,也不会惹来这些笑话,上天真会作弄人…” 李父无计可施,急得团团转,又劝道:“无论如何,你该为太子打算,难道你要带着他,当一辈子平民百姓?” 李祖娥咬咬牙,叹道:“生于帝王之家,未必是好事,皇帝荒淫成性,太子必耳濡目染,难成圣贤,女儿带着他远离尘嚣,亲自调教,也好过在皇宫里受污浊之气浸染!” “你就留你姐姐一人在皇宫,不管不顾了?” “有皇帝呵护她,没人敢为难她!何况,姐姐既如父亲所说,天性纯良,与人为善,更可为后宫表率,这皇后之位,非她莫属!” “女儿啊,切莫说这负气话啊…” “女儿说的不是负气话,女儿想明白了,陛下既已变心,女儿是绝不会再回到他身边的!” 李父见女儿铁了心,也不好再劝什么,背地里却又叫人去皇宫通报。 李祖娥见父亲形迹可疑,起了戒心,趁着父亲不备,带着太子离开了李家。 第69章 64.无中生贼 “祖娥,你不能走,我的心里只有你啊…” “祖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祖娥…你快回来,呜呜~” 深夜的齐福宫,高洋躺在床上,梦呓起来,时而还伸出手来,隔空挥舞。 梦是人心中最真实的写照,别看高洋一时被她人美色迷惑,失了理智,可他的骨子里,是爱李祖娥的啊! 李祖猗没有睡着,这些日子,她一直心惊胆战,郁郁寡欢。 “陛下,陛下…”李祖猗行到床边,叫了几声。 高洋睁开眼,看了看李祖猗,渐渐清醒。 “美人,何故叫醒我?” 李祖猗柔声说道:“陛下心里,最爱的人,依旧是皇后啊,陛下怎能让他们孤儿寡母,漂泊天涯…” 高洋思索半晌,似在回味梦境。 “她舍我而去,我又何必念她?” “陛下若不念她,又怎会悲痛落泪…” 高洋摸摸脸庞,依旧嘴硬。 “哪来的泪,是汗~~如今,她恨我入骨,还私带太子出宫,我早与她恩断义绝!” 李祖猗摇头连连,叹息不止。 “陛下糊涂啊,所谓爱之深,恨之切,皇后若不爱你入骨,又怎会舍弃这金册凤印,中宫之位,她如今漂泊在外,忍辱受苦,作践自己,其实就是在与陛下赌气啊…” 高洋终于忆起梦中情景,不由得嚎啕大哭。 “皇后,祖娥,你在哪里,朕来找你了…” …………………. 长广王府,清晨。 蔓弱正替胡王妃梳着头发,似乎一切恢复如旧。 然而,暗涌浮动… “王妃,还要叫荷儿来梳牡丹髻吗?”蔓弱摆出一副万分体贴的姿态。 胡王妃略有思索,说道:“她没来就算了,你看着办吧…” “好,那奴婢给王妃梳一个追云髻…”蔓弱面带笑容,往左右看了看,忽道,“咦,那把雀翎金梳呢?” 胡王妃也忙看看左右,忆道:“昨日我还见了的,你再细细找找…” “你们帮着找找!”蔓弱忙又叫了丫头们来,各自翻寻一番。 “王妃,床上没有…” “王妃,宝箱里也没有…” “王妃,柜子里也没有…” 胡王妃皱起眉头,气道:“这也没有,那也没有,难不成有贼偷了去?” 丫头们不敢吭声,皆垂着头望着地面。 蔓弱淡然说道:“王妃也别太着急,多是不用的时候,这梳子自然又出来了,奴婢来到王府,还从来没见丢过东西呢…” 蔓弱话中有话,是在旁敲侧击,提点胡王妃。 胡王妃果然就着了道了… “难道是荷儿这丫头?” “鲁灵儿的妹妹,怎会是这偷偷摸摸的人呢,王妃定是多心了…” 胡王妃越想越气,怒道:“除了她还有谁?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话是一点不假啊!” 蔓弱忙又一脸焦急,劝道:“王妃,先等几日再下定论,说不定是跌到哪个角落里,一时没寻着呢?” “没什么好等的,这般贵重之物,谁敢大意弄丢了?我看,就是被人偷走了!你们赶紧把荷儿叫到大堂来,我要好好审一审她…” “是,王妃…” “把鲁灵儿也叫来!!” “是,王妃…” ……………… 少时,荷儿便来到了大堂,一脸懵懂,夹着喜色,她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呢。 胡王妃还没有到,只有几个丫头候在那里。 “姐姐们,王妃找我何事?”荷儿看看他们,信口问道。 丫头们抿着嘴,面色惶然,只是摇摇头。 令萱抱着高俨,带着高纬,也走了进来。 荷儿笑着迎上,问道:“姐姐,你可知是为何事?” 令萱面色谨慎,轻声说道:“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说话间,胡王妃步入大堂,黑着脸坐于榻上,蔓弱颔首静立一旁。 “请王妃早安!”众人躬身参拜。 “我不说废话!”胡王妃怒气冲冲,指了指荷儿,又指了指令萱,“家里有贼,有贼啊!!” 令萱和荷儿面面相觑,不知胡王妃所指是谁。 “王妃,是丢了什么贵重之物吗,是和奴婢有关吗?”令萱试探着问道。 “当然,当然和你有关,是你带进来的贼!!”胡王妃手指连连晃动,指着令萱骂了起来。 荷儿刹时便明白了胡王妃的意思,原来说的是自己啊! “王妃冤枉,奴婢不是贼,奴婢什么也没拿,什么也没偷啊…”荷儿顿生委屈,眼泪直流。 “你不是贼,我那雀翎金梳怎会丢了?这金梳可是长广王送给本王妃的定情信物,这么多年,一直好好的,你来了,偏就丢了!”胡王妃之所以面红脖子粗,一来是金子本来值钱,二来是因为定情之物的非凡意义! 高纬在一旁听叉了,问道:“母亲,是哪本经书,可是在我房中呢?” “你别瞎掺和,在一边待着!!”胡王妃已气得六亲不认了。 “这又是怎么了?”高湛也已起了床,大步走了进来。 胡王妃没好气地说道:“你说说鲁灵儿,我有多信任她,如今却带了个贼到王府来…” 荷儿嚎啕大哭,扑通跪在地上,诉道:“王妃,奴婢没有偷东西,殿下,奴婢是清白的…” 令萱一咬牙,将荷儿拉了起来,说道:“你既然说没偷,姐姐相信你,下跪乞怜又怎能自证清白?” 胡王妃气道:“你有什么法子证明她是清白的?” 令萱喘口大气,看看众人,目光定格在蔓弱脸上。 “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在没查明真相之前,奴婢只能以自身性命,担保荷儿的清白!!” 胡王妃一直是信任令萱的,听了这话,一时无语,只是哼了一声。 蔓弱满脸堆笑,劝道:“王妃,荷儿入府以来,可是尽心尽力的,恐怕这金梳真不是她偷的,就算是她拿走了,还请王妃开恩,看在她悉心服侍王妃的份上,当作是给她的赏赐吧…” 蔓弱不失时机,充当起和事佬的角色。 她倒并没有要将荷儿置于死地的歹心,只是想让荷儿知难而退,想保住自己的位置。 胡王妃哼道:“你说得轻巧,那可是殿下赠于我的定情信物,何其珍贵?再说了,这雀翎金梳价值不菲,你就是拿到外面,买座三层院子都够了!” 蔓弱点点头,尴尬说道:“恕奴婢眼浊,不知它如此珍贵!” 高湛见荷儿哭得梨花带雨,心有不忍。 “亏得你还当它是定情信物,其实就是看它宝贵罢了,蔓弱说得对,就当是赏赐给荷儿了吧,这些日,你眉飞色舞的,可没少受荷儿好处,这也就值了!明日我再给你置个更好更值钱的吧!” 胡王妃转怒为喜,呵呵说道:“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吧!” 令萱抚了抚荷儿,见她仍然委屈流泪,心有不甘。 “殿下王妃大量,奴婢感激不尽,可是荷儿没有拿,就不该受这不白之冤!” 蔓弱针锋相对,挑衅道:“依你的意思,该如何才好?” “细细搜查,必有所获,我不相信,这金梳会不翼而飞?此刻,它必就在真正的贼人手中!”令萱挑眼望去,毫无惧色,接受挑战。 令萱本以为蔓弱与荷儿的纷争早已平息,谁知她又挑起事端,变本加厉,这是令萱出乎意料的。 高湛摆摆手,大声喝斥:“罢了,此事到此为止,长广王府,宝贝多的是,不缺这一件两件!” 胡王妃看看众人,点点头,说道:“好吧,都不提了,不提了..” ……………. “乳娘,是什么经书这么贵重啊,可以换三层宅院?” 高纬房中,令萱给他打水洗脚,他便懵懵地问了起来。 令萱吁了口气,笑道:“是一把金子做的梳子,不是说的经书…” “说了半天,原来是说的梳子啊?”高纬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 令萱点点头,说道:“是啊,纯金的,很值钱,不然,你母亲不会这般在意的… “今日,我见到过这金梳子啊…”高纬兴奋地说道。 令萱一怔,忙问:“在哪里见到了?快告诉乳娘,好还荷儿清白啊!!” 高纬不知此事有何意义,只是扑闪着双眼说道:“是绰儿弟弟拿了…” “二公子?”令萱愣住了。 高纬点点头,说道:“我们今日在花园里玩,他老是用梳子梳我那羞羞草,弄得羞羞草全都蔫了,可是把我气坏了…” “后来呢,那梳子在哪里啊?”高纬根本不懂要点在何处,说着说着只气得嘟噜着嘴,可把令萱急坏了。 “我抓起梳子,扔得远远的,也不知丢哪里去了…” 令萱抚抚胸口,欣然说道:“我就知道荷儿没有偷,原来是二公子…他拿了…” 第70章 65.节外生枝 安乐王府,安乐王侧躺在榻上。 他的身边,另一人垂着一头长发,身姿曼妙,正在给安乐王胸口上换药。 这人面如珠玉,黑眉桃鼻,唇红齿白,一看就是典型的美人胚子。 “这些日了,哥哥的伤还不见好,可见这伤有多深,那暴君有多可恨,他是要致哥哥于死地啊!” 那美人说起话来,声音却不甚娇柔悦耳,倒象充满少男般的磁性。 安乐王点点头,说道:“弟弟所言极是,高洋就是要害我性命!” 弟弟? 原来这男子就是大齐第一美男——‘元韶’。 “高洋登基以来,贬损我元氏宗亲,降爵削位,欺人太甚,如今又抢了哥哥爱妃,实不能忍,哥哥就不想,有朝一日,光复大魏?”元韶给安乐王上完了药,又轻轻包扎起伤口,一边幽幽冷语。 安乐王嘘了口气,恨恨说道:“我怎会不想?这胸口上的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他是我 元氏族人的敌人!我只想早日砍掉高洋首级,报仇雪恨!” “很好,弟弟已经招兵买马,聚齐三万将士,待时机成熟,便攻入皇宫,杀死高洋!” “好,我也早做准备!” 兄弟二人神情庄重,凝结一心,蓄势待发。 “殿下,外面有女客拜访!” 仆人匆匆而入,行礼禀报。 “是那姓段的荡妇?”安乐王一脸嫌弃。 “不是段昭仪,这女客是第一次来,还抱着个婴儿…” “哦?那便引她进来吧…” 元韶往后退去,藏于屏风后面,说道:“哥哥有客,弟弟暂且回避了…” 安乐王应声说‘好’。 当时,一妇人抱着一婴儿行了进来。 “安乐王有礼!”这妇人神情稳重,只是颔首致意,自有气派。 她不是别人,正是皇后李祖娥。 安乐王也点头浅礼,一边打量一边问道:“贵人是谁?有些面善…不知是哪里见过…” 李祖娥笑了笑,淡然说道:“你不记得更好,我来,只想告诉你一声,近日恐有血光之灾,还当早日谋来化解之法…” “血光之灾?化解之法?”安乐王眉头紧拧,疑惑道,“本王有些糊涂了…还请贵人指点迷津… 李祖娥见安乐王一副堂堂仪表,又极具君子风范,只为姐姐欣慰! 只是高洋从中作梗,岂不是活活拆散一对璧人? “请恕我无能为力…不过…若早日呈上和离书,或许可得一线生机…” 安乐王变了脸色,哼道:“你是宫里派来的说客?” 李祖娥摇摇头,有些失望,叹道:“你看我象吗?” 安乐王重又审视她一番,浅浅说道:“恕本王眼浊,不知贵人身分…只是看你气度,倒象是宫里的人…” “我…与皇宫再无瓜葛,只是想做件善事,以求心安…” “那好,多谢贵人指点…不过这和离书,本王是绝不会呈给皇帝的,唯我王妃亲自来讨,尚可成全她!” 李祖娥有些焦急,皇帝三番五次地说要杀他,必会找个借口,取他性命。 她不想姐姐因此伤心,只要一纸和离书,便能成全此事,从此姐姐册位昭仪,而安乐王依旧是安乐王,总好过一个命丧黄泉,一个柔肠寸断的好啊!! “天子已施恩于她,迟早会册立位分,安乐王又何必这般固执,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是皇帝不让本王好过!!若把本王逼急了…咳咳咳…”安乐王情到痛处,胸口的伤又发作起来。 李祖娥顿了顿,问:“你想如何?” 安乐王捧着伤口,扶着桌案,缓缓坐了下去,轻抹额头细珠。 “本王…无可奉告!” “你的伤还没好?”李祖娥瞟瞟他,心生关切。 安乐王浑然一笑,答道:“皮外伤不算什么,天子所为,伤的是本王的心!” 李祖娥叹了口气,摇头轻语:“我该说的都说完了,请安乐王早做打算!” “谢贵人提醒,本王定会未雨绸缪,绝处逢生!” “告辞!” “不送!” 李祖猗失身于高洋之事,安乐王一直耿耿于怀,高洋刺他一剑,更让他君臣之义全无,如今,他心里只有仇恨,任何行游说之事的人,他都不待见。 元韶见李祖娥走远了,便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哥哥,你可知她是谁?” 安乐王迟疑道:“定是相识的,偏不知是何时见过,何地见过?” “是不是皇后的册封大典上?!” 元韶一语惊醒梦中人,安乐王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皇后?王妃的妹妹?真的是她!!??” “哥哥没见那婴儿襁褓里藏的,可是龙纹图案!他们就是离宫出走的皇后和太子!” 安乐王连连点头,说道:“我一心念着王妃,倒没留意这些…” 元韶眼睛一转,说道:“弟弟有办法救王妃了!” “弟弟,切莫轻举妄动,坏了大局…” “该撕破脸就撕破脸,大不了举兵逼宫,杀死高洋!” 元韶话音没落,人早就奔了出去。 ………….. 夕阳西下,已是黄昏之时。 李祖娥抱着婴儿,从安乐王府出来,刚上了马车,却见一人奔了出来,挡在前面。 “你是何人?”李祖娥掀着车帘,质问道。 元韶笑了笑,说道:“安乐王让我送送贵人!” 李祖娥生疑,答道:“不必了,劳你转达我的谢意!” 元韶却不由分说,只将身子窜入马车内,伸手摸出一把刀来,抵在襁褓上。 “你要做什么?”李祖娥大惊失色。 “让马夫出南门!”元韶亮了亮刀,威逼道。 李祖娥无奈,只得让马夫驾起马车,往南门走去。 那里,是元韶府宅所在之地。 元韶摇头晃脑,得意说道:“只要听我的话,必保皇后和太子周全!!” 李祖娥看了看他,气道:“既知我身分,还敢胆大妄为?你是何人,不要命了吗?” “我本是彭城王!高洋登基之后,我们元家人,多被排挤于朝堂之外,少有留用!我也被贬为县公,自此身分地位一落千丈!” “元氏一门,不都是光明磊落之辈吗,怎会为难一介妇孺?” 元韶面色冷凝,幽幽说道:“天子残暴荒淫,毫无帝王之仪,我元韶又何必讲君子风范?” 李祖娥见他美若娇娘,眼中并无邪恶之气,又对元韶之名,早有耳闻,知他并不是奸邪歹徒,倒也并无惧怕之色,放心不少。 “素有胜潘安,赛卫玠的元韶,原来就是你…” 潘安与卫玠都是过往有名的美男,可知元韶容貌,何等娇美! “皇后过誉,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 元韶淡然一笑,不为所动,他今日不是来听人赞美的。 “你要挟持我与太子,意欲何为?” “只为换兄嫂回来,还望皇后成全!” 李祖娥略加思考,说道:“你是说安乐王妃?” 元韶缓缓点头,应道:“王妃正解!” “她是我姐姐…”李祖娥笑了,悠悠说道,“你此举是为了你的哥哥,而我却一直在怀疑我的姐姐,这一点我不如你,我很钦佩,也很惭愧…” “这么说来,皇后愿意帮我?”元韶放弃了敌意,眉目舒展开来,面貌柔美如璧。 李祖娥看着他的面庞,如临脂玉,一时失神,自叹不如。 “只是,你行挟持之事,可是夷灭三族的大罪,即便换回了我姐姐,你们元氏族人,又如何安身立命?” 元韶笑容僵凝,咬了咬牙,坦然说道:“若天子赶尽杀绝,逼我元氏造反,那也别无选择了!” 李祖娥怔了怔,心下黯然。 …………… 三更半夜,长广王府后院侧门口,还站着一个妇人,左右张望,显得有些焦急。 她不是别人,正是蔓弱。 少时,一汉子匆匆奔了过来,与她碰面。 “妹妹,还没到领月钱的时候啊,叫哥哥来何事?” “得了个宝贝,哥哥快拿好,好好孝敬爹娘!” 蔓弱说着,塞了个东西给那汉子。 “哟哟哟,真是宝贝啊…”那汉子呵呵地笑个不停。 “行了,赶紧回去吧,千万别让人看见了…” “好呢,你安心在王府伺候王妃,哥哥回去了…”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兄妹二人没说上几句话,就此告辞了。 蔓弱疾步入内,掩上后门,走了回去。 墙角处,人影闪动,走出几个人来。 “你们都看明白听清楚了?原来是蔓弱这贱人偷了梳子!!” 说话的是李夫人,正咬牙切齿,满脸志在必得的神情。 她和蔓弱的恩怨,可是几箩筐,如今抓了把柄,怎不喜形于色。 这个时候,也在忙个不停的,还有令萱。 既然高纬说,那梳子扔在后院的花园了,她自然无心入眠,赶紧提着灯笼去寻个明白。 可才踏入园子,她便后悔了。 花园里黑灯瞎火,阴森森的,不知有什么未知的脏东西,躲在黑暗处呢? 那陈阿母可是死在这里,会不会阴魂不散,在园子里飘荡? 令萱麻着胆子,战战兢兢地寻了一会,便打起了退堂鼓,等天亮了,约着荷儿再细细搜寻吧… 提着灯笼窜回院子,见蔓弱也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蔓弱姐姐,这么晚还没睡呢?”令萱含笑致意。 蔓弱勉强一笑,答道:“白日里失了件东西,出来找一找,你呢,怎么也没睡?” “哦,好巧,我也是,那姐姐找着了吗?”令萱笑靥如花。 “我是找着了,你找着没有?” “我运气不好,等天亮了再找!” 几句无聊话,打发尴尬。 蔓弱似有迟疑,试探道:“今日妹妹怎么不说那雀翎金梳的事?” 令萱淡然一笑,应道:“不必提了,或许明日便能水落石出!” 蔓弱愣了愣,没回过神来。 她等着令萱向她问罪呢。 “如此,便歇着吧!” “好,蔓弱姐姐也早点歇息!” 第71章 66.手下留情 深夜的京城,早退却了白天的繁华热闹,也散尽了前半宵的余温,偶有二三晚归的行人,也早已烂醉如泥,指天画地,糊话连篇。 灯火阑珊之时,却有一辆马车“吱嘎”作响,缓缓前行,正近南门。 马车内,皇后李祖娥还在谆谆劝导。 “元家气数已尽,早无回天无力,你又何必以卵击石,枉送性命?” 元韶面色沉静,幽幽说道:“苟且偷生,不如放手一搏,我想,凭元家残存的威望,虽不能一呼百应,也绝不会孤立无援,天子如今的作为,毫无帝王风范,早让群臣诟病,百姓非议,必有志同道合者,与我元氏一起,共举讨伐大旗!” 李祖娥不敢苟同! 前朝皇帝元善见在位之时,尚是孤家寡人,无人应合,终失皇位,甚至是性命,这元韶竟然以为,在元家穷途末路之时,还有能力推翻高家皇室,光复魏朝? 这岂不是痴人说梦,自不量力? “可是…” “皇后,祖娥,你在里面吗?” 正当李祖娥准备劝诫之时,身后突然传来呼喊声。 这声音,来自皇帝高洋。 元韶大惊,马车尚未出南门,一切皆在皇室操控之下,自己如何对抗? “皇后,得罪了!!” 元韶说着,将刀抵在了李祖娥的脖子上。 李祖娥轻呼一口气,劝道:“若让陛下见了,你再无回头路,我…有更好的法子,让你脱险…” “你有更好的法子?”元韶又慢慢放下刀来。 李祖娥点点头,上下打量着元韶,微微一笑…… “停下停下!!!” 一声怒喝之后,马车停了下来。 “皇后,你在里面吗?” “哗”的一声,车帘被人掀开,高洋探进头来。 “陛下~~你来了~~”李祖娥不动声色,抱着婴儿,缓缓步下马车。 元韶扭动腰枝,低垂着头,在一旁扶着李祖娥。 只是此刻的他,挽着发髻,头戴珠花,美艳动人,俨然是‘她’而不是‘他’了! 高洋泪流满面,将李祖娥和太子紧紧搂在怀中。 “皇后,我错了,你走以后,我夜夜梦里,都是你啊,祖娥,你原谅夫君,好吗?” 李祖娥轻抚高洋后背,欣然答道:“夫君,妾身没有怪你,是妾身错了,妾身不该负气出走,擅自带太子离宫,还请夫君原谅妾身的不是才好!” 李祖娥之所以这么爽快,与高洋重归于好,实在是救人心切,怕拖拖拉拉,让人看出破绽。 不过,高洋很快就注意到一旁的元韶了。 “这位美人是谁,怎会这般面善?” 元韶在元善见当皇帝的时候,可是彭城王,又身兼朝臣重任,与时任大丞相的高洋可是经常碰面,怎会没有印象? 只是换了一身女儿妆,这才没让高洋认出来。 “她是我李家的丫头,陛下想必是有见过的!如今我与陛下重聚,也该让她回去通知家父了!”李祖娥说着,忙朝元韶使了眼色。 元韶躬身一拜,也不说话,赶紧重回马车,驾车离去。 李祖娥见高洋一直盯着马车看,面有疑惑,生怕他看出端倪。 “陛下留下姐姐,妾身所以出走,如今妾身随陛下回到宫中,姐姐又做何打算?” 高洋回过神来,吱唔道:“这几日你不在我身边,才知你无人可以替代,至于你姐姐,我…我还没有想好…” 李祖娥有些失望,叹道:“姐姐与安乐王情深似海,矢志不渝,陛下就成全他们吧!” “安乐王可活不得,等他死了,你姐姐终是要再嫁人的,还不如留在宫中,册她名分,你们姐妹也好相伴!”高洋面色变得凌厉起来。 “为什么活不得,安乐王做错了什么?”李祖娥听了高洋的话,大吃一惊。 “他勾引段昭仪,能活不能活?” …………. 薄雾笼罩,长广王府的早晨有些缥缈。 荷儿一大早便带着骆提婆到院子里玩去了,令萱也草草拾掇一番,便穿过院子去服侍两个公子。 不远处,传来说话之声… “昨日你是被冤枉的…是有人要害你啊…” “依小夫人看…是谁要害奴婢呢…” “荷儿你是聪明人…还须我来提点你么…” “呵呵呵…奴婢生来蠢笨…还真不知小夫人说的是谁呢…” 雾气遮着视线,令萱看不清人影,但假山后面,传来的声音,很是清澈,刺入了她的耳中。 这是李夫人和荷儿在说话,令萱警觉起来。 这王府里,最阴险的人就是李夫人,可不敢让荷儿受她引诱,狼狈为奸! 只听李夫人又说话了:“害你的人,是蔓弱啊…你抢了她的风头…她可是恨你恨得要死…” 又传来荷儿的声音:“是吗…奴婢一直以为蔓弱姐姐很好呢…王府里所有的人都很喜欢她…王妃也敬重她啊…她怎会害奴婢呢…” 令萱稍稍松了口气,荷儿和她一起长大,她的聪慧,令萱自然是不用担心的! 那李夫人有些嘲讽之气,说道:“她好…她当然好…你随我去大堂…我让你看一出好戏…” “荷儿~~”令萱叫了一声,装作在寻她一般,绕着假山转个半圈,才折返回来,走到他们面前。 “小夫人早~”令萱含笑浅礼。 李夫人清清嗓子,挤笑道:“你也早~~” “我说提婆去哪里了呢,果然是荷儿带出来了,外面雾气重,孩子可沾不得寒气,你赶紧带孩子回屋里去吧!”令萱装作若无其事,借孩子说事,支开荷儿。 荷儿点头应道:“好,那我带提婆回去了!小夫人,告辞了!” 李夫人嗯了一声,很是怅然。 令萱颔首笑道:“奴婢去服侍二位公子了,不扰小夫人观赏这大好雾色!” “你~~哼~~”李夫人看看左边,荷儿身影已远,又看看右边,令萱大步离去,根本无心搭理自己,气得跺脚。 “这出好戏,你们不看也得看!!” 李夫人望了望天色,掐算着时辰,再等片刻,就该自己粉墨登场了… …………. “殿下,王妃,贼找到了!” 正当众人给高湛和胡王妃请安之时,李夫人带着几个仆人大步走入大堂,高声大气,得意洋洋。 高湛不以为然,说道:“天天捉贼,这王府里还有安生日子吗?” 胡王妃也漫不经心地说道:“殿下昨日说了,那金梳的事,到此为止,你何必再提?” 李夫人有些失望,撇撇嘴,说道:“难道殿下和王妃真的不关心,到底是谁偷了这把梳子?” “那到底是谁啊?”胡王妃信口问道。 “她可是王妃最信任的人!”李夫人顿了顿,咧嘴一笑。 众人的目光齐齐集聚在李夫人的身上,迷惑猜疑,静静等待她的答案。 当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之时,李夫人突然指着蔓弱道,“就是她!”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大跌眼境。 蔓弱对胡王妃一直忠心耿耿,深得胡王妃的喜欢和信任,她怎么会用这种方式回报自己的主子? 胡王妃完全不敢相信,看看蔓弱,又看看李夫人,喃喃说道:“怎么可能…” “昨日夜里,蔓弱出了后门,将那梳子交给了他的哥哥,还一再叮嘱说,别让人看见,此事,是妾身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不止是妾身,我身后的仆人也都看见了,他们都可以作证!”李夫人说着,指了批身后众人。 仆人们忙拜道:“殿下,王妃,小夫人说的都是真的!” 胡王妃脸上写满了疑问,盯着蔓弱,说道:“蔓弱,你若有难处,告诉我一声就好,何必行这偷鸡摸狗的事啊,你…太让我我失望了!!” 蔓弱泪水决堤,不停摇头,哭道:“定是小夫人看岔了,奴婢只是给了哥哥几吊钱,并不是王妃的雀翎金梳啊…” 李夫人冷笑道:“哟,蔓弱,你还想抵赖?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只说是得了个宝贝,让你哥哥赶紧拿回去孝敬爹娘,这话,他们也都听到了!” 仆人们又连连点头,随声附和。 “不是的,那真的不是王妃的金梳子…” 这一次,不知怎的,蔓弱变得无力反抗,只是哭泣。 李夫人得意忘形,大笑着嘲讽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王妃,说起来,也是妾身的错,当日还是妾身把蔓弱引荐给王妃的呢,妾身有罪,先给王妃赔不是了,哈哈哈!” 李夫人笑得花枝乱颤,还假模假样的给王妃鞠了一躬。 胡王妃脸色难看极了,顺手拿起茶杯甩在蔓弱脸上。 “李氏,你带她进来的,还有劳你把她送出去吧!!” 蔓弱面色苍白,拭着脸上的茶水和泪水,瘫软在地。 堂上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高湛端起杯子,喝起茶水,竟然漠不关心,风轻云淡。 “王妃,此事和蔓弱姐姐无关!” 关键时刻,令萱决定站出来,秉持公道。 胡王妃扑闪着眼睛,大为不解。 “一个说她是贼,一个说与她无关?鲁灵儿,你说蔓弱是清白的?” 令萱点点头,牵了牵高纬的手,说道:“世子,你还不告诉你母亲,那把梳子的去向…” 第72章 67.无心之恩 高纬听了令萱的话,忙探出头来,找寻着高绰的身影。 “昨日,绰儿弟弟拿着那把梳子在玩,后来把我惹恼了,我便随手一扔,丢到后花园里了…” “那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丢呢?啊,是你拿的,还是高绰偷走的?”胡王妃气呼呼地站了起来,直接奔到高纬面前。 高纬噘嘴说道:“我没拿,母亲问绰儿弟弟,他最清楚不过了!!” “小孽障,弄了半天是你偷的!”胡王妃从李夫人身后拖出高绰,“啪”地给了一记耳光。 李夫人惊呆了,一脸窘迫,儿子挨揍,又让她心疼不已。 “绰儿…你什么时候拿的?” “我没拿…我没拿…呜呜~~”高绰哇哇大哭。 “李氏,你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是谁说的,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小孽障,从小就做贼,长大了还不得反天?”胡王妃指着李夫人和高绰,骂骂咧咧。 李夫人捂着脸,恨不得寻了地洞钻进去,便也蝇蝇哭了起来。 “好了,夫人,我都说了再给你置个更好的,你又何必打绰儿,他也是我的儿子啊!”高湛终于说话了,语气中还有些责怪。 这只怪胡王妃,完全没顾及的高湛的情面。 “父亲,绰儿没偷,绰儿是在院子里捡的…”高绰跑到高湛面前,诉说委屈。 “是吧,冤枉绰儿了,别哭别哭!”高湛搓了搓高绰的脑袋,叹道,“我高湛的儿子,个个懦弱,怎就生不了一个有阳刚之气的儿子呢?绰儿,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高绰抹抹眼泪,又擦了一脸鼻涕,连连点头。 “绰儿…”李夫人似又想到什么,她不甘心就这么败了,“母亲问你,那梳子是金的吗?” 高纬点点头,应道:“是金的…” “嗨,嘿~~”胡王妃又气了,跳起来骂道,“李氏,你还找骂是不是?我敢断定,那就是我丢的那把梳子,你休想替你儿子开脱!!” 李夫人耷拉着脑袋,嘤声说道:“妾身是怕委屈了绰儿…殿下也说了,绰儿也是王府的二公子不是…” 胡王妃拍着胸口,指了指墙上,嚷道:“当成圣旨了是吧?来来来,赶紧把殿下这句话裱起来,挂在大堂上!!” “行了,你心疼那梳子,怎不赶紧派人去找啊?!”高湛有些不耐烦了,他实在不想为了一把梳子,闹得鸡犬不宁。 “找,当然要找,你们赶紧去找!”胡王妃推了一把蔓弱,说道,“去啊,你还不快去找?找着梳子,谁都清白了!” 蔓弱连忙拭泪,欣喜说道:“是,王妃,奴婢这就去找!!” ……………. 后花园里,二三十个仆人勾着身子,扒拉着草丛,细细的搜索着。 李夫人牵着高绰,时不时窃窃私语,问这问那,最为卖力。 不过她最希望看到的是,那并不是王妃丢失的雀翎金梳,而只是一把普通的梳子。 因为她一直觉得,蔓弱给她哥哥的,就是王妃的梳子。 蔓弱也在搜寻着,但脚步不紧不慢,神情有些涣散,似是心不在焉… 只要找着梳子,便能证明她清白,可她为何对此事漫不经心呢? “世子,你还记得当时往哪扔的吗?”令萱牵着高纬,弯腰低寻。 她也很想找出那把梳子,不为其他,只要能证明荷儿是无辜的,就足够了! “哦,我记得是往那边扔的…”高纬指指左边,不太肯定。 “那边?”令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又好象是这边…嘻嘻…” “这边?” 高纬记不太清楚,终究那是随手一丢的事,并没刻在脑海中。 令萱索性满园子找了起来,转眼便过了半日,却一无所获。 抬头望去,所有人都变得懒懒的,没了力气。 高纬嘻闹起来,到了一处小水池,他便拾了根树枝逗弄起鱼儿来。 令萱早寻累了,便坐在水池边,呆呆地望着水中的金鱼。 阳光闪烁,那水里也有个东西在闪烁,莫不是… 令萱兴奋地伏下身子,赶开了金鱼,一把金梳子出现在水底。 找到了,找到了… 可是当她从水里捞起梳子的时候,却失望了,这只是一把普通的铜梳,上面有一层鎏金而已,并且,根本没有胡王妃所说的雀翎图纹。 “乳娘,就是这个,你从哪里找到的?”高纬拍着手掌,开心地直叫。 令萱拉了他过来,轻声问道:“你说的是这把梳子?” “是啊!!”高纬连连点头。 令萱摇摇头,想了想,又把梳子丢入了池水中。 高纬惊道:“乳娘,你丢了做什么,好不容易才找到哦…” “别人问起,我们就说…没有找着…” “那不是说谎吗?为什么要说谎?” “有时候说谎,是为了救人…” “乳娘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令萱笑了笑,点点头,说道:“世子说得对,乳娘不该说谎,那…我们再找找…把这把梳子捞起来…” “嗯,好!!”高纬笑了。 令萱伸出手去,在水中摸着那梳子,凝思片刻,索性塞入水底石缝之中,让它再难有重见天日之时! 这样,胡王妃就会继续以为,那把雀翎金梳还跌落在花园的某个角落。 这样一来,荷儿清白了,蔓弱清白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 夜晚,哄好了高纬和高俨,令萱往屋里走去。 蔓弱笑盈盈地走了过来,伸手握住令萱。 “多谢妹妹替我解围!!” 令萱摇摇头,勉强一笑,自嘲道:“是我自以为是,阴差阳错地帮了你的忙…” 蔓弱一愣,笑容僵硬。 “妹妹此话何意?” “绰公子的那把梳子我找着了…” 令萱抬眼,紧紧盯着蔓弱。 蔓弱脸色有些不好看。 “你…接下来…做何打算…” “蔓弱姐姐怎么不问,我那梳子是不是王妃丢的那一把?” 令萱笑盈盈地,算是质问。 蔓弱苦笑摇头,说道:“你我都是聪明人,我又何必多此一问?” “所以姐姐真的偷了王妃的梳子,孝敬爹娘去了?” “不瞒你说,我本以为…呵呵…这是一举两得之计,既可以陷害荷儿,又可以奉养爹娘…谁知道被李夫人撞见了…我只怪…只怪自己太不谨慎了!!” “事到如今,姐姐竟然毫无悔意?多行不义必自毙,姐姐没听说过这句话?” “你不用教训我,你只说准备如何打算,是不是…准备将你手上的梳子…交给王妃?” 蔓弱眼色冷凛,似有阴冷之光。 令萱心有戒备,她知道面前这个女人,看似柔顺,可一旦狠心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 望望左右,各个屋子里都还亮着灯,还没到就寝之时,只要大喊一声,必有回应。 “不会!那把梳子我早扔了!不过,不是因为我惧怕你,只是觉得情有可原,更想唤醒你心里的良知!” “良知…”蔓弱的眼神变得柔柔的,湿湿的,感激化成了泪水。 令萱点点头,抚了抚蔓弱的手,说道:“蔓弱姐姐…我知道,你有良知…你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蔓弱没有看她,只是垂着眼,时而摇头,时而点头。 她怕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自己的秉性,到底是善是恶? 或许,令萱的话,让她回想起自己丢失的纯真? 令萱见状,欣然一笑,说道:“蔓弱姐姐的恩情,如今我也报了…” 蔓弱抹抹泪,破涕为笑,说道:“那我就不道谢了…” 令萱柔柔地看着她,答道:“姐姐不必言谢,我应该还你的…” “从此…我们化敌为友…” “姐姐言重了,我们从来都不是敌人…” 两人的手紧紧相握,感受到了彼此的温暖。 令萱权衡利弊,还是选择站在蔓弱一边,虽都不算是绝对的善人,但相比之下,她觉得蔓弱心本纯良。 第73章 68.妙手回春 齐福宫里,李祖猗抬着头,呆呆地望着上方。 横梁上,一段长长的白绸垂了下来,分成两端,轻轻地飘着。 这是李祖猗自己搭上去的,她觉得解脱的最好办法,就是死。 “妹妹,你不肯听我解释,直把我当成了荡妇,还留下金册凤印,以为我要夺你皇后之位,是姐姐不好,不该来皇宫,与你争夺恩宠,可是…姐姐好冤枉,姐姐真的是被人陷害的啊…如今姐姐以死谢罪,自证清白,只求陛下早日找到你们母子,早日回到皇宫,从此,你依旧是中宫之主,一国之母,依旧是我李家的荣耀…” 李祖猗说着,站上了凳子,将白绸两端打成了死结。 “安乐王,我的夫君…我贞洁已失,空有一片真心,终无颜再托付于你了…安乐王,妾身去也…” 李祖猗泪水决堤,肝肠寸断,眼一闭,将脖子套进绳索之中。 “咚~”凳子踢翻在地,足以证明她赴死的决心。 有宫人听到了动静,在帷幔外喊了声,“王妃??李娘娘?” “哗~”帷幔掀开,宫人大叫:“快来人了,王妃自尽了…” 宫女太监七手八脚,将李祖猗救了下来。 “王妃…” “李娘娘…” “不好,好象没有呼吸了…” “快请太医…” 宫人们手忙脚乱,乱成了一锅粥。 “陛下驾到~皇后驾到~” 正在此时,高洋和李祖娥回宫了。 “发生何事?我姐姐呢?”李祖娥见里面一团糟,预感不妙。 “回皇后,王妃她悬梁自尽了…”宫人们跪伏于地,惶然失措。 李祖娥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倒下,可很快,她便强撑着身子,往内殿奔去。 李祖猗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蜡黄,毫无生命迹象。 “姐姐…姐姐啊…”李祖娥伏在李祖猗身上,痛哭不止,“妹妹错了,妹妹不该怀疑你,更不该怪你,姐姐…你快醒醒,妹妹要当面向你赔罪…” 高洋泪水打转,指着众人骂道:“狗奴,还不请太医…” “已经去请了…陛下…”宫人们战战兢兢,哆哆嗦嗦。 高洋伸手摸了摸李祖猗,余温渐退,心下怅然。 “美人…是朕害了你么…” 徐大夫匆匆入内,引众太医拜道:“拜见陛下,娘娘!” 李祖娥哭道:“徐大夫…快…快救救我姐姐…” 高洋搂着李祖娥,悲戚说道:“皇后…你姐姐已经殡天了…” “不…不…”李祖娥看了高洋一眼,诸多怨恨。 徐大夫观观察片刻,又轻抚李祖猗手脉,幽幽说道:“陛下,娘娘,或许…王妃尚有生还之机…” “真的吗?徐大夫!!”李祖娥听了这话,顿时两眼放光。 徐大夫躬身一拜,道:“或是假死之症,恕臣斗胆一试!” “快快,救活她,朕有重赏!!”高洋面色舒展,有了些许笑意。 “是…”徐大夫和众太医耳语几句,便取出一包银针,又点燃蜡烛,炙烤起针来。 第一针入人中穴,徐大夫不敢眨眼,直盯着李祖猗的反应。 第二针,再入素髎穴,鼻尖斜入,往上延伸,捻转提插片刻,徐大夫开始吩咐起其他太医一同协助。 “入内关…” “好,再入涌泉…” 约摸两刻工夫,李祖猗口中轻吁了一口气。 李祖娥大喜,轻声呼唤:“姐姐…” “美人…”高洋也欣喜得直搓手。 徐大夫又探了探李祖猗的脉搏,便笑了。 “收针!” 众太医小心翼翼,取回根根银针,再炙烤于炎上,这才归入医匣。 “待服了这颗还魂丹,王妃便可恢复如初了!” 徐大夫说着,掏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药丸,用帕子接了,递入李祖猗口中,少许汤水送服。 不过眨眼工夫,李祖猗便睁开了眼,望了望四周,尚有些许木然。 “姐姐,你终于醒了…”李祖娥喜极而泣,抚着李祖猗的脸庞,欣慰之极。 李祖猗回过神来,莺声说道:“妹妹…” 高洋哈哈大笑,指了指徐大夫,说道:“赏,有赏,徐大夫,朕升你为三品!哦,在场的太医,各晋一级!” “谢陛下隆恩!”太医们欢天喜地,叩谢皇恩。 大功告成,徐大夫领着太医们离开齐福宫,按部就班。 李祖娥和高洋将李祖猗扶上了床。 “妹妹…我是被人构陷的…我……”李祖猗说了一半,看了看床前的高洋,心有顾虑,便歪在枕头上落泪。 “是被谁构陷?当着皇上的面,说清楚,妹妹和陛下定会给姐姐讨回公道!!”李祖娥握着她的手,不尽安慰。 李祖猗摇摇头,叹了口气。 “是不是段昭仪?当着陛下的面,姐姐不好说出口?”李祖娥已理出了个七八,若之前她不是气昏了头,或许早想明白了。 李祖猗望了望皇帝,又看了看李祖娥,苦笑不止。 高洋心知肚明,有些尴尬。 要说构陷,那是他和段昭仪一起设计的陷阱,只为得到心仪的美人啊! “荒废了这两日,误了不少国事,朕要去处理奏章了,你们姐妹两好好说说心里话…” 高洋说完,赶紧开溜。 “姐姐,你说出来,是不是段昭仪,妹妹一定为姐姐做主…” ………….. 宣训宫,娄太后病了好几日。 拿徐大夫的话来说,她也没什么大病,不过是被高洋气得,伤了心,入了肺! 那日,娄太后要处死李祖猗,高洋借着酒劲,说出要把她献给突厥可汗的话来,怎么不叫她这个母亲心寒? 段昭仪一旁服侍,一边劝慰。 “太后,陛下是喝醉了,说的一番胡话,太后怎能当真了呢…” “他就是个不孝子!他父亲在时,都对哀家礼让有加,不敢说半句重话,他倒好,说出这般羞辱的话来,让哀家颜面何存?哪日哀家恼了,上一次朝堂,对着众臣公,把这逆子的话说一遍给他们听听,看他还能坐稳皇帝宝座?” 娄太后揉着脑袋,实在是气不顺。 高洋的话着实过分,哪能看得出半点母子情分来? 段昭仪慌了,娄太后威望,远在高洋之上,若她真的废了高洋,令皇帝易主,她这个昭仪娘娘可就保不住啰! “都怪那李祖猗,把陛下迷得神魂颠倒,竟忘了母子之情了…” “这娼妇,终是要害了洋儿!元氏旧族,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难免不伺机而动,反齐复魏,这个时候,这娼妇主动投怀送抱,勾引天子,莫不是故意让洋儿陷于不义之地,助元氏成事?”娄太后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得脸色发白,后怕起来。 段昭仪暗笑不止,又挑拨道:“太后英明,妾身倒没想得这么长远,若真是如此,那就更该杀了李祖猗,给元氏旧族一个下马威!” 娄太后点点头,哼道:“若不是洋儿阻挠,她早就死了!” “太后,徐大夫为太后诊脉来了…”宫人走了进来,躬身禀报 “宣他进来!” 徐大夫正步入内,参拜道:“拜见太后!” “免礼~”娄太后抬手示意。 “徐大夫,今日怎么晚了些?”段昭仪信口问道。 徐大夫答道:“安乐王妃悬梁自尽,臣前去施救,误了些时辰,还请太后恕罪!” “啊,悬梁自尽?那救活了吗?”段昭仪急急问道。 徐大夫点点头,不无自豪地应道:“不过是假死之症,现已无碍。” 段昭仪无语,望着太后。 娄太后怨道:“你救活她做什么?这娼妇,哀家早要赐死她了,你岂不是逼着哀家还得做一回恶人?” 徐大夫怔了怔,没受赞赏,倒讨来埋怨,这让他始料不及。 “医者仁心,救人性命,是臣之天职啊!”徐大夫据理力争,为自己辩护。 娄太后吐了口恶气,摆摆手,勉强笑道:“罢了,不说了,先让她多活几日!哀家也好多了,你也不用替哀家诊断了!” 徐大夫细细观太后面色,果然面色红润,神清气爽。 “是,太后,恭祝太后万寿康安!” 第74章 69.实话实说 天气炎热,长广王府的后花园却风景怡人。 高纬高绰骆提婆三个孩子嘻笑打闹,即使热火朝天,汗流浃背,却也不愿歇一歇,正是惬意之时。 令萱抱着高俨,坐于树下石凳,乘着凉,与荷儿说着话。 “你这玉簪哪里来的?”令萱瞟了瞟荷儿头上。 “是李夫人送我的…”荷儿笑靥如花,抚了抚发髻。 令萱不悦,幽幽说道:“自你进王府之时,我便对你说了,不要和她亲近,你怎么…” “我倒觉得,她很好,直来直去,不绕弯子,不象蔓弱姐姐,一声不吭就开始害人…” “你来的时日短,有些事是不知道,你听我一句,不要和她走得太近,更不要接受她的礼物,若陷得太深,想脱身可就来不及了!” 荷儿不以为然,撇撇嘴,说道:“她从来没要我做过什么,若她有什么坏心,我还看不出来么?” 令萱摇摇头,叹道:“我知你聪慧,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到时候,即便知道事不可为,难免碍于情面,行不可为之事!” “我知道了,姐姐,以后我会躲着她的…” 荷儿这话,说得不情不愿,颇为勉强。 “母亲,母亲,你看,你看…”骆提婆蹦蹦跳跳,跑了过来,将手里的东西示于二人。 他手上是什么? 一只血淋淋的青蛙腿… 令萱眼前顿时泛起一片红晕,勾起往日那一幕幕血腥的场面,涌入了眼帘… “啪啪啪~~”令萱扬起手来,拍了儿子三板屁股。 骆提婆哇哇大哭。 荷儿忙护于身下,嗔怪道:“这等小事,姐姐何必责难孩子?” 令萱好久才回过神来,缓缓吐了口气。 “好端端地,你弄死它做什么?” 骆提婆哭道:“不是我,是世子哥哥和绰儿哥哥…” 令萱往远处眺望,见不远处水塘边,两个孩子正玩得起劲,便行了过去。 只见高绰手拿一根粗棒,口中念念有词: “欺君罔上,作奸犯科,斩斩斩!!!” 念罢,他便将棒子砸了下去,将地上的青蛙打成肉酱。 高纬兴奋地大笑,拍手连连。 “犯上作乱,大逆不道,斩斩斩!!” 又一只青蛙被棒杀,乐得高纬手舞足蹈。 此情此景,让令萱耳边传来了当日处决夫君骆超的诏令…“骆超谋反,夷灭三族,斩立决…” 恐惧悲伤与愤怒,再次袭满令萱全身,让她窒息。 “住手!”令萱上前一步,一把将高绰扒开,或许是太过用力,高绰扑倒在了地上。 高绰怔了怔,随即怒道:“你做什么?” “为什么要杀死它们?”令萱气血上头,怒目相对。 “就拿它们寻开心!怎么了!”高绰气呼呼地说道。 令萱气不打一处来,责怪道:“一条条生命,何其无辜,就被你们糟蹋了,岂不是罪过?” “卑贱之物,死不足惜,哪有什么罪过!!”高绰毫无慈悲之心,也毫无悔过之意。 高纬看看死去的青蛙,又看看一旁活着的青蛙,蒙蒙问道:“乳娘,何为罪过?” 令萱谆谆说道:“它们本可多活三五年,如今你却害它性命,让它们无缘再受天地恩泽,这便是罪过!世子,把这几只都放了吧!” 高纬似是听懂了,忙把另外几只青蛙丢进了水塘。 高绰气得暴跳如雷,骂道:“我好不容易才抓来的…你气死我了!” 高绰一脸委屈,忿忿然跑出了花园。 令萱平复了心绪,抚了抚高纬,说道:“世子天性仁善,千万不要学绰公子,这太过残忍,会造孽折福的!” “哦,我听乳娘的!”高纬点点头,似有悔意。 “我呸~~谁造孽折福了?”李夫人牵着高绰寻了过来,满脸怒气,“你一个奴婢,竟敢诅咒绰儿,他可是王府的二公子!!” 令萱浅礼说道:“奴婢只是在劝训世子,并无冒犯二公子之意!” “还说没有,绰儿的手都破了,你刚刚是不是把他推到地上了?”李夫人扬起高绰的手,那上面确实有一点淤痕,仔细看,还是能看到的。 令萱颔首说道:“是奴婢大意了,奴婢见二公子在杀生,一时情急,失了分寸,还请小夫人见谅!” “杀生?你管得着吗,你是佛祖还是观音菩萨?凭什么教训我的孩儿?”李夫人将手指戳到了令萱鼻子上。 “教训得好!”胡王妃也跟了进来,很明显,她是来拉偏架的。 众人忙施礼参拜:“见过王妃!” 李夫人满腹委屈,说道:“王妃,鲁阿母对绰儿动粗,妾身才说了她几句…” “好极了,传我的话,往后,鲁灵儿可以调教几个公子,该打打,该骂骂!”胡王妃信口说道。 李夫人惊得张大了嘴,嘟囔道:“她只是个奴婢啊…” “奴婢?”胡王妃摇头晃脑,笑道,“人家知书达礼,又最是仁善,连皇后都赞赏不已,还差点成了皇帝的夫人,你还说她是奴婢?我这王府里,可是寻不出第二个了,我都自愧不如呢…” 令萱忙躬身拜道:“谢王妃信任!” “上回那梳子的事,我还没向你道歉呢,冤枉你和荷儿了哈…” “王妃言重了,奴婢可受不起…” 胡王妃抚了抚令萱,淡然说道:“该说的我说完了,往后,你不止是孩子们的乳娘,也是他们的先生,只管好好调教就是!” “谢王妃器重!”令萱心里暧暧的。 胡王妃说完,抬腿就走了,这让李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是王妃,她竟然不让世子和绰儿相处,还说绰儿残暴,会把世子带坏…” “她说得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王妃…她还诅咒绰儿…造孽折福…” “没错,谁造孽不折福呢?” “王妃…” 李夫人还想诉诉苦水,为高绰鸣不平,可是胡王妃的影子都瞧不见了,只得作罢。 ………….. 夜深了,西堂的灯还亮着。 不过此刻,皇帝没有醉心国事,而是沉溺于美酒之中。 与皇帝对案而坐的,是三弟高演。 “二哥,还不去陪皇后?都二更天了…” 高洋神秘一笑,说道:“再晚些,三弟再陪我喝一壶吧!” “好,弟弟定陪二哥尽兴!” 二人又对饮一杯,吃些菜肴。 “如今我为天子,身在高处,难得听到真话,我就问问你,可有听到谁说我坏话么?”高洋嚼着菜,信口问道。 高演沉吟半晌,点头说道:“如今世道,多是颂扬二哥的话,只是对于安乐王妃一事,朝野内外是有些许微词…” “元氏旧族,果然尚存余威啊…”高洋的脸黑了下来。 高演忙道:“二哥误会,这些质疑并非是关乎元氏,不论是哪位大臣之妻,若被天子强宠,都会引起同样的非议,可谓是对事不对人啊,二哥!” “你们的意思,让我把安乐王妃放回去?”高洋喝了口闷酒。 高演点点头,答道:“如此,可安天下人心!” 高洋笑了笑,说道:“我偏不放!我就等着安乐王谋反呢!” 高演愣了半晌,方有所悟。 “二哥是怕他反齐复魏?” “美人我要,元氏旧族的人头,我也要!如今,元氏一族,安乐王声威最壮,他们想要反齐复魏,必以他马首是瞻,只是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不逼他造反,我寝食难安啊!” 高演吐了口气,这才了然于心。 “二哥早就做好了擒贼部署?” “嘿嘿,那是自然!到时候,必将他们一网打尽!” 高洋的话,让高演有些担心,终究他的王妃元氏正是安乐王的宗亲。 “弟弟愿替二哥分忧,但请二哥吩咐!” “诶,用不着,你只管看出好戏~” “二哥,到时候,还得网开一面,莫为难我的夫人,元王妃啊…” “好女子多的是,何必因为一个女人让二哥为难?” “这话,弟弟可否也转赠于二哥你呢,既是如此,二哥何必对安乐王妃念念不忘呢…” 片刻沉默,显然是话不投机。 “三更天了,该歇息了,三弟你也回去吧…” 第75章 70.男姬侍君 高洋踩着醉步,行至叉路,驻足观望。 前方,一边往皇后的含光殿,一边往妃嫔的宫殿,还有一边是往李祖猗居住的齐福宫。 身旁太监问:“陛下,今日宿哪位娘娘宫中?” 高洋看看左右,嘿嘿一笑,一指齐福宫的方向。 他之所以让高演陪他喝到三更,就是为了便宜行事,继续恩宠李祖猗。 “奴婢先去通传一声~~” “不必了,悄悄地去,明白吗?” 众人会意,轻抬脚步,悄无声息,挪动。 烛光闪动,李祖娥带着二三宫人迎面而来。 她怎不知高洋的心思,色欲不休,死性不改,她已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陛下何往?”李祖娥微躬其身,淡淡问道。 “哦…随便走走…”高洋有些尴尬。 李祖娥抬手拂袖,对宫人太监说道:“月色甚好,我与陛下赏赏夜色!” 众人识相,躬身而退,远远候着。 “陛下还不肯放过我姐姐吗?” “唔…美人难得…皇后要体谅为夫的心啊…” “若陛下嫌皇宫美人难求,妾身大可昭示天下,为陛下遍选美女,充盈后宫,唯我姐姐不可留在宫中,伴君左右!有夫之妇,败坏名节,我这个皇后,又如何肃正视听,统领后宫?” “不急,待我杀了安乐王,自可名正言顺,册她位分!” 李祖娥心思暗沉,她不想看到这样的后果。 “陛下可曾听过朝臣的心思,可曾听过子民的言论?” 高洋嘿嘿一笑,欣然说道:“当然听过,朕的朝臣,朕的子民,都说朕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李祖娥摇摇头,叹道:“闭目塞听,只因陛下独断专行,无人敢进谏言!!难道,陛下真的要逼元氏旧族造反吗?” 高洋瞟瞟李祖娥,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吗?我抢了安乐王的王妃,所以他要造反?” “这不过是个引子!此事足以证明,陛下藐视元氏旧族,仇恨元氏旧族,他们想要安身立命,怎能不铤而走险,放手一搏?”李祖娥想起了元韶说的话,心存担忧。 “朕~等着呢,呵呵呵…”高洋丝毫没有顾虑,只等着这场好戏呢。 李祖娥愣了愣,问道:“陛下此话何意?你希望他们造反?” “哼哼,我正愁找不着理由把他们杀个干净!” 李祖娥垂头思索,一时没有头绪。 高洋看了看她,问道:“你出宫几日,都遇到什么人,听了什么话,这多是朝政大事,万分机密,你是怎么得知的?” 李祖娥心头一凛,小心翼翼地说道:“何必听别人说起,妾身不过是私下揣测罢了…” “一定是你父亲,他是安乐王的老丈人啊!是不是他知道安乐王的图谋?” “陛下,可不要冤枉家父!妾身是与家父见了一面,可家父只说了些宽慰话,何曾提到这些大事?” “那你是遇到元氏的族人了?他们中间,有皇后的至交?” “陛下又要冤枉妾身?妾身何时认得元家人?” “我就是随口说说,皇后倒恼了,哈哈!” 高洋眼光扑朔,似有灵光,回想些旧事,心中说道: 哦,我知道了~是她~ …………….. 高洋一直有些狐疑。 那日接李祖娥回宫,她身旁的女仆很是面善,直到李祖娥说是李家奴婢,他才信以为真,没多深思。 但如今,他却有了别的想法,缘于李祖娥提到元氏一族,让他心头一亮,茅塞顿开… 崔公公步入西堂,躬身拜道:“陛下,元韶来了!” 高洋咧嘴一笑,斜瞟他一眼,问道:“你准备妥了吗?” “是,奴婢准备妥当了!”崔公公恭谨答道。 “那就宣他进来吧…” “宣元韶觐见~~” 元韶一袭白衫,衣袂飘飘,姗姗入内。 此刻,他依旧面若脂玉,宛如佳人,只是今日头戴银冠,更添英气,这是因为要面圣的缘故。 “微臣参见陛下!”元韶躬身参拜,小心翼翼。 高洋上下打量,诡异地笑。 “知道朕为何叫你来吗?” 元韶抬眼看看殿堂,唏嘘不已。 “微臣久不入朝,无福为陛下分忧,甚是惶恐!今日圣心何如,恕微臣不敢揣测!” “哈哈,不必惶恐,朕只是赐你些礼物,崔公公~~” 崔公公走上前来,身后跟着宫女太监。 “请让奴婢为县公更衣换妆!!” 崔公公说着,从宫女手中拿起一件衣衫,抖了抖。 这是一件华丽的美人衣裙。 元韶一惊,退后两步,说道:“陛下,微臣乃男儿身,何故赠美人衫?” 高洋走下榻来,盯着元韶,笑道:“你的美貌,天下闻名,便是后宫美人也不能相比,如今换上美人妆扮,让朕看看,会不会让朕的六宫黯然失色呢?” 宫女太监频频逼近,元韶惊慌失措,步步后退。 高洋大手一伸,按住元韶的脊背,如老鹰抓小鸡一般,令他动弹不得。 宫女太监迅速给他换上衣裙,挽上发髻,描眉抹唇,又戴上珠花首饰,刹时,一位绝色美人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高洋端详半晌,眼中神情复杂。 惊艳? 鄙夷? 忿恨? “果然是你~~”高洋摇头晃脑,咧嘴大笑。 元韶心如明镜,知道是瞒不住了。 “陛下此话何意…”这是最后的试探,或存侥幸! 高洋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庞,咂咂连声,亦是赞叹之情。 “那日见你,美艳动人,朕就想着,这等美人,必为朕所有,谁知却是你元韶?!你说说,你藏于皇后车内,有何图谋?” 元韶见彻底败露,绝望之情涌上心头。 “未曾有何图谋…不然…皇后怎能安然无恙?” “别的不说,一个男人与皇后同乘马车,又是何罪?崔公公,你说给他听~~” 崔公公躬身说道:“回陛下,当以亵渎之罪论处,或赐死,或宫刑!!” 宫刑?那便是成了崔公公这类的阉人啊… 元韶面色苍白,身子无力,软坐于地上。 “陛下…微臣并未亵渎皇后…” 高洋点点头,笑道:“你若能自证清白,朕定会饶你!” 元韶低头凝思,眼有泪光。 “微臣不能自证清白…但陛下不妨问问皇后…微臣可有半句污秽之言,可有一丝不轨之举?” “朕就是想保住皇后清名,才独自问你,既然你无法自证清白,那就好好思量思量,是让朕赐你死罪呢,还是施以宫刑呢?” 元韶倍感屈辱,泪落两行,咬了咬牙,说道:“请赐元韶一死!” 高洋吐了口气,围着元韶,踱了几步,似有不忍。 “你这般楚楚动人,比美人还美,朕倒狠不下这个心了,这样吧,朕再给你一条生路,只要…只要你…” 众人目光齐齐定格在皇帝身上,实在不知皇帝尚可说出什么话,给出怎样的生路? 元韶抬起头来,眼中闪现微光,那是求生的愿望。 “只要你自证为龙阳君,不好女色,尚可谋得一条生路,哈哈哈!” 宫女太监面面相觑,大跌眼境。 自证为龙阳君,便可活命? 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他日,我元韶必砍你高洋首级!! “陛下,臣生来便是女儿色,心自然也是女儿心,臣愿意自证为龙阳君,不辱皇后清白,不污陛下威仪!” 高洋俯身,捏着他的脸,欣赏了半晌,欣然大笑。 “你面如璧玉,美人尚且难求,如此,朕便册你为玉姬,留在宫中,服侍朕吧~~” 第76章 71.皇后之托 一日,宫里传来告令,是皇后召令萱进宫相见。 胡王妃很高兴,欣然送令萱出门。 她知道皇后赏识令萱,这自然也给王府添了一丝贵气。 令萱入宫参拜,就见李祖娥愁眉不展,心思满腹。 “皇后脸色不好,可是身子有恙?” 李祖娥支开左右,才敢透露心声。 “无恙,倒是有块心病…”说罢,轻抚令萱的手,诚然说道,“有一事托你帮忙…” 令萱忙道:“皇后尽管吩咐,奴婢定赴尽全力,为皇后解忧,以报皇后再生之恩!” 当日,令萱被投入掖庭狱,李祖娥亲自来探望,将她救了出来,还有意留她服侍皇帝,这种恩德,令萱自然没齿难忘! “是为了我姐姐…”李祖娥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她与安乐王素来恩爱,相约白头,可如今,陛下横刀夺爱,棒打鸳鸯,只落得有情人劳燕分飞的下场,好不让人痛心,更可怕的是,陛下他…他要杀了安乐王,以正姐姐昭仪名分,我知姐姐忠贞,若失了安乐王,此生必定郁郁寡欢,难展欢颜,如那泣血孤雁,必自绝而亡啊…” 令萱的心也随李祖娥的心绪起伏,愁上眉梢。 “那…皇后…是想要救他们夫妇?” 李祖娥点点头,说道:“前几日,我负气出宫,其实就是想寻个法子,成全他们,可不曾想,陛下很快便把我找了回来,终未成事…倒是那日姐姐悬梁自尽,假死片刻,让我有所启发…” “假死?”令萱重复了这二字,刹时便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若能寻到假死的法子,便可送王妃出宫了!!” 李祖娥笑了笑,很欣慰二人能有一点既通的默契。 “不止可以救我姐姐,也可以救安乐王,若陛下以为安乐王死了,自然不再追究,到时候,再送姐姐出宫,从此让他们隐姓埋名,远走他乡,过一世逍遥日子!” 令萱很是佩服皇后的谋略,赞道:“皇后睿智,奴婢折服!” “哎,可怜这皇宫,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鲁灵儿,你我真是有缘,只可惜终不能成为姐妹,朝夕相伴…” “是奴婢没这福气…”令萱颇感唏嘘,思索片刻,又问,“只是…这假死药,只在典故传说中听过,这世上真有这等奇药?” “奇妙之事,数不胜数,我想这假死药,该是有的,这也是我请你来的原因!你置身事外,便宜行事,有劳你多打听打听,无论是医家还是巫家,都不要错过…”李祖娥抚着令萱的手,满怀希望。 令萱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句话,“…他那丹炉里,什么丹药都有,救人的,害人的,可谓是一应俱全啊…” 对了,是那个叫和士开的人说的。 那晚她穿行在院子里,听和士开对胡王妃说过这话!! ……………. “拜见太后!!” 令萱得了李祖娥的重托,正要出宫之时,娄太后又派人来召她相见。 “鲁灵儿,你从皇后宫中来?”娄太后笑脸相问,或是随意,或是有心。 “是,太后!”令萱不想隐瞒,也不敢隐瞒,皇宫就这么大,各宫各殿发生的事,莫不尽收太后眼底。 娄太后点点头,拍拍肩头,说道:“劳你给哀家揉揉!太医院的人,不是轻了就是重了,总不让哀家爽快,哀家倒常挂念你呢!” “奴婢荣幸之至~~”令萱不敢怠慢,轻拾脚步,置于太后一侧,伸出纤纤细指,为太后揉捏起来。 娄太后很是享受,直说舒服。 “皇后想必有和你提到她姐姐的事吧…” “不瞒太后,确实有说起此事…” 娄太后微闭着双眼,似是沉思,又似在享受,片刻无语,只闻令萱手指揉搓的声音。 “她姐姐…品行不端,不守妇德,勾引皇帝,秽乱宫闱,哀家容不得她…” 令萱一惊,她并没有听皇后提到过太后对此事的态度。 “奴婢身在宫外,只是听到些流言蜚语,不知详尽,便是安乐王妃,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底细…” “你太过谨慎,哀家可是听不到真话啰,你啊,只管敞开了心,好好和哀家说说话,不用顾忌!”娄太后反手抚了抚令萱,加以鼓励。 令萱不傻,夹在太后与皇后之间,怎能敞开了心?怎能没有顾忌? “太后,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是吗?那你说说,外面的人是如何议论此事的?” “奴婢不敢说…” “只管说来,再难听的话,也是别人说的,哀家不会怪罪你的!” 令萱思虑片刻,说道:“多是说陛下夺人之妻…失了君臣之义云云,奴婢大胆,还请太后恕罪!!” 娄太后撇撇嘴,哼道:“这就是哀家要杀她的原因,到时候,哀家定要将这娼妇的罪行公之于众,以正视听,以抚人心,以立天子之威!” 令萱心中一颤,手也随之一抖,越发为皇后的使命着急起来。 一个要杀,一个要救,原来此事,早已到了迫于眉睫之时啊! “怎么,你是不是怪哀家心狠?”娄太后感知令萱乱了手法。 令萱忙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有些惋惜…为另一个女人的命运惋惜…” “惋惜什么?这是她咎由自取!”娄太后瞪大了眼睛,幽幽说道,“元氏一族败于我高家,怎会心甘情愿?这节骨眼上,安乐王妃却行色诱之事,构陷皇帝于不义,难免不是包藏祸心,阴谋暗算,毁我高家大业啊!” 令萱不敢妄断政事,便敷衍道:“奴婢…听得有些…糊涂了…” “是哀家失言了,不该和你说这些!”娄太后哈哈大笑,点点头,“这倒很好,女儿家家的,管好家事也就是了,不该问天下事!” …………. “和大人留步~~” 清晨时分,令萱早早就守在大门口。 她早已摸清王府往来人员的底细,有意无意,皆入心中,连和士开何时离开,都了如指掌。 和士开回头一看,并无太多诧异,反而颔首浅礼。 “鲁阿母有礼~” 令萱大感意外,忙躬身还礼:“大人折煞奴婢了!” 和士开笑道:“鲁阿母并非奴婢,上可为帝妻,下可为王府夫人,士开怎敢失了礼数?” 令萱面色一红,方知他果然是高湛至交,不然,自己的底细,他怎会这般清楚? “和大人说笑了,奴婢哪有这般命数?” “鲁阿母无须自谦,长广王对你的情义,士开心中有数,往后,若有何难处,只管开口,士开定会竭尽全力,为你排忧解难!” 令萱心里暧暧的,方知为何他会讨胡王妃开怀了。 “谢过和大人,今日还真是有事相求…” “但说无妨,只要士开能做到的,绝不推脱!” 令萱点点头,试探道:“和大人朋友众多,见多识广,不知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奇药,可令人假死几日的?” 第77章 72.假死之药 “假死之药?”和士开脸色有些迷茫,才知自己是夸错了海口。 令萱见他面有难色,心里升起一丝失望。 “让大人为难了…” 和士开吸了口气,幽幽说道:“鲁阿母先别急,有一个挚友尚可一问,只是士开不敢保证,一定能求到此等奇药…” “尽心意就好…另外,若事成,大人不必担心酬劳,托付之人,坐拥天下,什么报酬都不在话下…”令萱怕他索要酬金,赶紧安抚其心。 第一次与和士开正面打交道,令萱心中没底。 和士开呵呵笑道:“鲁阿母说笑,士开哪里敢要什么报酬,只当是为长广王殿下分忧!只是不知托付之人,是何方神圣?” 令萱略有迟疑,应道:“容奴婢暂且保守几日秘密,若能求到此药,必以实相告!” 和士开连连点头,笑道:“是该谨慎些,如此,士开这就去求药了!” “有劳和大人!”令萱恭谨以拜,心中愿望沉沉。 ………….. 夜晚时分,荷儿向令萱道别,回去睡了,令萱也准备歇息。 两声敲门,高湛来了。 “你让士开求假死之药,是为了谁?”高湛开门见山,直接发问。 令萱愣了愣,随即汗颜。 “和大人还是不放心奴婢…” 高湛抚了抚令萱的手,加以安慰。 “你是我高湛所爱之人,但终究无名无分,他肯答应此事,也算是给了颜面了…” 令萱点点头,淡然一笑。 “奴婢知道,他是给殿下颜面…” “我与士开情义深厚,彼此没有城府,心不设防!他若有求于我,我自会倾囊相助,于我,他也会有求必应,不遗余力!你可能还不知道,当初,是士开与我合计,让崔公公矫改日期,本可保你周全,只是那掖庭令从中作梗,坏了好事…” 令萱愣了愣,说道:“原来他早就是奴婢的恩人,我竟全然不知,改日定要再次拜谢!” “那倒不必了,都是小事~~”高湛轻描淡写,顿了顿,又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受谁人之托,又要拿这假死药救谁?” 令萱没能蒙混过关,心下疑虑,喃喃说道:“殿下是替和大人问的吗?若奴婢不说出来,他便不愿意帮这个忙?” 高湛被问住了,他倒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怎会…我是怕你被人利用,到头来,不仅害了你自己,还害了士开…唔…当然还有我王府上下几百口人…” 这话让令萱心中一凛… 扪心自问,她是想报皇后的再生之恩,可却忘了自己的长广王府的人,一旦惹怒了皇帝,难免让王府再次遭殃! “是…皇后…她要救安乐王和王妃…” 高湛的脸刹时黑了,怔怔地看着令萱,手也从令萱手上甩开了。 “皇后位高权重,她都做不到的事,何必害你蹚这浑水?你离她远些,莫受她摆布!” “可是,奴婢已经答应皇后了…”令萱黯然伤神,幽幽说道,“皇后并无害我之心,当初我入了掖庭狱,是皇后出面相救,还要…”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令萱不好再说下去。 “还要册你为弘德夫人,服侍皇帝,呵呵呵…”高湛面色冷凝,带着醋意与怨意,“我看她就是皇帝的帮凶,绕着弯子让你落入圈套!!” “不会的,皇后真的是个慈悲仁善的人!!” “是吗,你这么了解她?” “相由心生,奴婢相信这句话…” 令萱与李祖娥相处几回,能感受到李祖娥的纯洁善良,所谓相由心生,不过是令萱对李祖娥先入为主的印象! 高湛冷静说道:“一口回绝,只说没有寻到这种奇药,此事就此作罢!” 令萱叹了口气,纠结不已。 “奴婢答应了皇后,一定会竭尽全力,若就此作罢,奴婢心中难安…” 高湛不忍看令萱崩塌的神情,便扭头看着窗外,夜色寂寂,更让他没有头绪,沉默良久。 “你既然答应了皇后…那我也只好冒这个险…谁让你是我高湛最爱的人?” 高湛说罢,脸上泛起笑意,重又搂起令萱的手,将她拉入怀中。 “谢殿下…”令萱又红了脸,轻轻靠在高湛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跳,“殿下,这般偷偷摸摸,苟苟且且的日子,还要多久,奴婢总觉得对不起王妃…” 高湛笑了笑,淡然说道:“她知道了也无话可说,我不是已经将士开送给她了吗,只要她落下口实,又哪有脸说我?” 令萱见他答非所问,便又试探道:“奴婢的意思是…殿下何日给我名分?” “哦…快了…等俨儿满了周岁,我就宣布你我的好事!” 令萱心中惬意,紧紧地拥着高湛,忘了一切… ……………………. “祖兄,你这丹炉里,可有致人假死之药啊?” 和士开见了祖珽,也不含糊,直截了当,表达自己的来意。 “假死之药?”祖珽瞄了和士开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那还不容易,求徐大夫啊,何必找我呢?” “救的就是宫中的人,哪能找徐大夫求药?”和士开压低了声音,生怕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假死之人,怎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到时候,他一看不就明白了,岂不是不攻自破,全盘皆输?此事,非巫药不能行!” 祖珽晃着脑袋,好奇问道:“你说救宫中的人?谁啊?” “我暂且也不得知…”和士开摇摇头,闭口不说。 祖珽挑了挑八字胡,嘿嘿笑道:“和兄这等精明机警之人,怎会办这糊里糊涂的事呢?和兄这点诚意都没有,我祖珽又怎敢帮你呢…” 和士开吐了口气,指了指祖珽。 “我再精明机警,又比得过你?算了,不瞒你了…是皇后…要救安乐王妃~~” 祖珽的脸僵了,胡子却一颤一颤,出卖了他的心虚。 “每回来你都要害我…” 和士开端杯,碰了一下祖珽的酒杯,呵呵笑道:“难为你了,和某敬祖兄,请!!” 祖珽气呼呼地端起酒来,对饮一杯。 “酒,我喝,药,没有!” 和士开见他又摆起臭架子,又不悦了。 “每回求你办事,你都推三阻四,试问这世上,除了我和士开,还有谁知道你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不说这宫里的宫女太监,就怕是皇帝,也只知你是个懂祭祀,会算命的普通仪曹罢了,此事连累不了你的,祖兄~~” 祖珽拍拍脑门,抠抠腮帮,斟酌再三,纠结不已。 “和兄,我不妨给你交个底,我这丹炉里,有救人的药,也有害人的药,偏偏没有这假死之药,但是,要求也求得来,非我师姐不能成!” 和士开瞥瞥他,笑道:“你师姐是何神圣?听你说起多回,偏偏不曾相见,若能成事,求她也行啊…” 祖珽嘿嘿连声,扑闪着眼睛,幽幽说道:“师姐不轻易见人的,世上也难得有人,叩得开她的山门啊…” 和士开一时没有会意,追问道:“莫不是要说机缘巧合,否则不助人成事?” “是皇后托和兄来求药的?”祖珽没直接答他的话,绕起了弯子。 “唔~说来,算是长广王托付和某的!” “是长广王啊~~” “是啊,你不是说过,他有帝王之命么,你若帮了他的忙,不也是为你自己将来打算啊?” 祖珽点点头,吸了口气,又道:“只是我那师姐不得千金,不开山门啊…” “咳~~你何须和我绕这大弯子?虽说是长广王所托,可终究是为皇后办事,到时候,还怕皇后不给你酬劳?”和士开连连摇头,满脸讽笑。 祖珽呵呵连声,自我解嘲道:“好呢,有和兄这句话,祖珽就放心了,来来,喝酒,喝酒!” 第78章 73.求得仙药 一座仙山,云雾缭绕。 山中三人,缓缓上行。 祖珽引着高湛和士开来到仙山,拜访世外高人! 这高人不是别人,便是祖珽口中经常提起的师姐。 她叫赵鬼婆! 一绝壁之处,祖珽停了下来,示意二人静候一旁。 “师姐,祖珽昨晚传的隐符可曾收到?” 祖珽对着绝壁说起了话。 少时,绝壁内传来一个女人声音。 “收到了…师弟…你左边之人,不可入内,恐破我道场,切记切记…” 左边之人? 高湛一看,左边之人不就是自己吗? 高湛一头雾水,不得其解,尴尬看看二人,呆在当场。 祖珽却喜出望外,跪地就拜:“恭喜殿下,他日荣登帝位之时,莫望祖珽犬马之劳!” 高湛由难堪转为惊诧,随之露出笑意,忙拉起祖珽。 “祖大人何出此言!?” 祖珽喜道:“师姐有三不见!将死之人不见,无赖之人不见,龙体之人不见!而这三者中,唯可破师姐道行的人,是这龙体之人,殿下,大喜啊!” 和士开忙也躬身而拜:“恭祝殿下!” 高湛激动不已,拉着二人的手,慷慨陈词。 “若能成事,定不忘二位手足之情,本王立誓,他日君临天下之时,必保得二位荣华富贵!” “谢殿下!”二人也兴奋地一拜再拜。 “师弟…泄露天机…难得善终…你何必自损福德呢…” 绝壁传来赵鬼婆冷冰冰地声音。 祖珽忙笑道:“往后,祖珽多修福报就是了!!” “进来吧~~开!!” 赵鬼婆一声令下,绝壁突然开了一道门,若隐若现。 “殿下,稍候片刻,我与士开很快出来…” 祖珽安顿好了高湛,便与和士开一首走进隐门。 “你明知长广王不能来,何必劳他跑这一趟?” “嘿嘿,我怕我道行不够,卜算有所偏差,如今,我师姐不敢见他,你我岂不都可以放心了?!” 祖珽说罢朝和士开挤挤眼,和士开顿悟,朝祖珽竖起了大拇指。 “别说这多废话,一盏茶的工夫,喝完赶紧走人!” 不知何时,二人面前出现一个女人,蓬头垢面,冷若冰霜。 赵鬼婆话音一落,二人身下突然多出几张竹凳,中间还有一张脏兮兮的桌案。 祖珽把和士开按了下去,坐在竹凳上。 二人面前突又多了两碗茶,摆在桌案上。 “为何两手空空,别人不知道我的规距,师弟也不知?”赵鬼婆目不转睛,扫视二人。 祖珽呵呵笑道:“昨晚隐符里说清楚了啊,事成之后再补酬金,不然,师弟赔上性命一条!” “要你性命有何用,值一文钱?” “祖珽更惜命,师姐放心,改日必送来万金!” 赵鬼婆看了看和士开,问道:“你求什么?” 和士开一碰到她鬼魅般的眼神,心里直哆嗦,忙低下头去。 “仙姑误会,我无所求…只是久仰…芳名,故与祖兄前来拜会…” 赵鬼婆上下打量,片刻,摇头说道:“进我的门,我自有赠言,你,此生多积福报,切莫作恶!” “多谢仙姑圣言…”和士开尴尬一笑,又摸摸身上,“来时匆忙,未曾准备礼物,望仙姑见谅!” “此话送你的,不收你钱!”赵鬼婆依旧语气冰凉。 祖珽在一旁默默喝茶,眼见茶干。 “好了,你们回去吧!”赵鬼婆下了逐客令。 “师姐,我那两粒假死药呢?”祖珽急问。 “在你袖中了!走吧走吧!”赵鬼婆一摆手,茶碗桌案忽地消失了。 祖珽一摸袖子,还真有个小瓶子在那里。 “谢过师姐!”祖珽左看看右看看,笑容满面。 “不送!”赵鬼婆话音一落,房中顿时暗了下来,只有绝壁上又出现了亮光,那道门又打开了。 祖珽疾步行了出来,笑个不停。 和士开忙问:“祖兄何故发笑啊?” 祖珽摇头晃脑,一脸神秘。 “祖珽…你这个贼…每回都偷我宝贝…” 绝壁上又传来赵鬼婆的声音。 祖珽拱手一拜,说道:“多谢师姐了,他日一并送上酬金!” 不到火候,弊大于利,可要慎用啊 …………. “陛下!” “哦,宰相来了~~” 太极殿,高洋正在审批文书,宰相杨愔走了进来,手上又有新的折子。 “坐下说话…”高洋对他很是客气,抬手致意,笑容满面,却突皱眉头,伸手抚着额头。 杨愔见状,关切问道:“陛下龙体有恙?” 高洋摆摆手,抖抖脖子,笑道:“无妨,时有头痛,不碍事~~” “可曾宣徐大夫诊断?”杨愔说着,将手中折子恭谨递于案上。 “朕说了…不碍事…”高洋翻看新的折子,脸色更难看了。 “哗~”高洋将新呈的折子,掷于地上。 杨愔忙一一捡拾起来,握在手中,不敢看皇帝脸色。 “他们是不想活了?”高洋指了指杨愔手中的折子,哼道,“国家大事,他们不管,偏偏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操心?吃饱了,撑着了?” 杨愔勉强一笑,拱手说道:“恕臣斗胆,为众臣公说句公道话,他们联名上疏,恳请陛下放过安乐王妃,此举也是为了陛下,为了大齐江山啊!!” “朕的江山,用不着他们操心,再有妄言者,贬官流放,此生不得为官!” “陛下,莫说大臣们皆有非议,便是皇后娘娘,也倍感寒心啊,陛下难道不怕,皇后携太子出走一事,再次重演吗?” “啪~”高洋抄起身旁砚台,砸在杨愔额头,刹时鲜血直流。 “你是朕的宰相,还是皇后的臣子?朕的家事,何须你来过问?” 杨愔跪拜:“皇后尚知后宫乃半个朝堂,陛下身为天子,又怎会不知?陛下动辄打骂臣下,加以羞辱,气走段韶,贬罚崔公公,如今连臣的忠心,也是白付了!” 高洋搔搔头,红了脸,不过这次,不是气的,是羞的! “呵呵呵,朕错了,是朕错了,啊!!”高洋起身侧到案边,双手往前一伸,对着杨愔拜道,“宰相大量,请恕朕粗鄙之罪啊!” 杨愔吓得面色苍白,忙爬到高洋脚下,叩首说道:“陛下,你是天子,怎可礼下臣子?臣可是不能活了!!” “诶,错了就是错了,是朕错了,你怎么不能活?!”高洋把杨愔拉了起来,诚恳笑道,“周王拜姜尚,方得贤臣,往后,朕即使再打骂别人,也绝不再施暴于宰相你了,你可是朕的贤臣啊!” “有陛下这句话,臣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杨愔感激涕零,诚心拳拳。 高洋嘿嘿笑着,说道:“朕留着她,自有用心,你们以为朕是个糊涂昏君吗?” 杨愔愣了愣,忙又拜道:“请陛下释疑!” 高洋便将心中的盘算细细说与了杨愔,杨愔听得张大了嘴,频频点头,不时赞叹陛下圣明,陛下英明…… 第79章 74.事不宜迟 安乐王府,令萱在大门口驻足观望,良久。 前尘旧事,一一浮现在眼前。 “…安乐王元家…已是三番五次的送来彩礼,上门提亲,你再不答应,他可要娶别人为妻啰!” “是吗?若我不答应,他会娶谁?” “李家大族有个叫李祖娥的,人家生得比你还要美貌…” 父亲的话,又从遥远的记忆中,萦绕在令萱耳中回荡。 只觉脸上热乎乎的,不知何时泪落两行。 令萱忙拭净眼泪,免得让人生疑。 这安乐王,虽然无缘嫁作他妻,此生却还是有着剪不断的命缘,不然怎会在冥冥之中,再次相遇。 “这位夫人,安乐王有请!”有仆人出来,引她入内。 “有劳!”令萱随他一起,进入安乐王府。 安乐王正在堂前恭候,一脸疑惑,不知令萱又是何方贵人? “贵人,请坐!”安乐王客气引令萱入座,仆人献上茶点,请她享用。 令萱入座,打量着安乐王,见他风度仪表,很是不凡,与高湛相比,也是各有千秋,一时唏嘘。 “我是皇后的人,皇后命我前来,与殿下合议救安乐王妃之事~” 安乐王一时不解,但还是欣喜问道:“皇后有法子救我王妃?” 令萱点点头,说道:“但殿下要答应皇后,救出王妃之后,殿下要与王妃隐姓埋名,远离尘世,不再理世间纷争!” 安乐王思虑半晌,点了点头。 “只要能与王妃相守白头,本王愿意听皇后安排~” 令萱从袖中摸出个小玉瓶,交给安乐王。 “这是一粒假死之药,可保你假死三日,却元气不灭,你先保管好,到时候,我会前来传达皇后旨意,但请殿下一定要提前做好准备!” “假死之药?”安乐王眉头紧拧,有些茫然无措。 “是的,陛下近日会害你性命,你唯有假死方能自保!” “本王有些不明,还请贵人说得详尽些…” “皇后会在宫中做好安排,到时候,王妃会先行吞下假死药,随灵柩出宫,恢复自由之身,然后隐藏于远郊,等着殿下!而殿下也以假死之躯,瞒天过海,与王妃会合,从此远走天涯,做一对神仙眷侣!” 安乐王听了明白,激动得连连点头。 少时,脸上有升起些许疑云。 “可是,本王如何相信皇后,又如何信你?” 令萱淡然一笑,说道:“宫中之事,不出半日,必会在京城传得满城风雨,你若不信皇后,但听宫中消息,便知真假,你若不信我,下回我必带上皇后信物!” “哦,那倒不必,是本王多虑了!”安乐王拱手致意,以示惭愧。 令萱笑了笑,又看看安乐王,问道:“听闻当日朝堂之上,殿下曾受陛下一剑,敢问殿下,如今伤势如何?” 安乐王抚抚胸口,淡然说道:“不日即可痊愈,谢贵人关怀!” 令萱却摇摇头,说道:“殿下不妨想个法子,让旧伤复发,做个病入膏肓的假象,迷惑陛下…” 安乐王似有所悟,点头赞道:“贵人睿智!” ………… 齐福宫,令萱,李祖娥,李祖猗三人围坐在一起,神色谨慎。 宫女太监早被皇后呼喝得远远的,不敢让他们听到一字半句。 “这粒丹药,请王妃服下!” “这便是假死之药?” “是的,服了此药,王妃三日内毫无知觉,皇后会派人将你送出宫去,与安乐王团聚!” 李祖猗接过丹药,既兴奋,又有些担忧。 李祖娥点头说道:“姐姐,一切准备妥当,成败在此一举!” “禀皇后~~”有宫女匆匆入内,拜道,“宣训宫的人传来消息,太后正在罗列王妃的罪状,即刻就要来齐福宫传诏,赐死王妃!” 李祖娥点点头,幽幽说道:“知道了,本宫即刻就去见太后,绝不能让王妃蒙受不白之冤!” 宫女躬身而退。 李祖猗捏着丹药,一时不知所措。 令萱忙道:“王妃,奴婢即刻陪皇后去见太后,待一柱香的光景,王妃再将药服下!” “好~”李祖猗忙将丹药收好。 …………. 宣训宫,崔公公坐于案前,手执笔墨,拟定罪诏。 娄太后正襟危坐,念念有词: “罪妇李氏,身为安乐王妃,却媚惑天子,秽乱宫闱,不遵纲常,有失妇德…” 崔公公面色黯然,一声不吭,只是将娄太后的话转为墨迹。 段昭仪围着崔公公,左转转,右看看。 “水性杨花,恬不知耻,还有…放荡不羁,有如娼妇…” 娄太后摆摆手,怒道:“哀家拟旨,你饶什么舌?” 段昭仪灰溜溜地退到一旁,安静了下来。 崔公公顿了顿,停下笔来,静待太后旨意。 “枉顾天恩,人神共愤,今赐以死罪,立天子之威,平万民之愤!”娄太后说完,点了点头,对自己的懿旨很是满意。 崔公公执笔细书,很快拟完了诏书。 “太后~我姐姐是无辜的!”李祖娥直接冲进了宫内,一拂衣裙,跪拜于地,行起大礼。 娄太后吁了口气,幽幽说道:“皇后今日,何故这般莽撞?” 李祖娥抬头望向太后,正声说道:“请恕妾身救人心切,失了仪态!” “无妨,起来说话!”娄太后勉强一笑,又看了看门口,说道,“外面站着的,是鲁灵儿吗?” 李祖娥点头说道:“是她,妾身烦闷之时,多召她进宫说说话!” “你们倒是贴心…让她也进来吧…” 少时,令萱入内,躬身参拜:“奴婢拜见太后,拜见昭仪娘娘!” 娄太后点点头,说道:“随意就好!” “谢太后!”令萱恭谨立于一旁。 李祖娥前行几步,看了看桌案上,崔公公写的罪诏,脸色大变。 “太后开恩,不能冤枉王妃,更不能让她含冤而死!” 娄太后叹道:“她不仅色诱皇帝,还觊觎你的皇后之位,皇宫里,容不得这样的娼妇,哀家治她死罪,对皇帝和你都好啊!” “不,太后!王妃她没有行色诱之事,更没有觊觎皇后之位!始作俑者是段昭仪!是她先设下圈套,引王妃失身于陛下,之后又挑拨离间,伤我姐妹情义,如今,又在太后面前说三道四,歪曲事实,害王妃性命!太后,宫中容不得的人,是她!” 娄太后皱起眉头,望向段昭仪,喝问道:“段昭仪,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还不如实招来?” 段昭仪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说道:“太后,妾身从来…没…没说过假话…” ………… 齐福宫,一柱香已烧成灰烬,李祖猗算准时辰,吞下了假死丹药。 顿时,宫人太监忙成了一团。 传的传太医,禀的禀皇帝,又有人分头行事,去报太后和皇后。 不多时,高洋和徐大夫齐齐赶到。 “快看看,王妃可又是假死之状?”高洋探着李祖猗的鼻子,似已无气息。 徐大夫细细观察,轻探脉搏,黯然摇摇头。 “救不活了?”高洋眼眶有泪,神情有些复杂。 纵然他是利用她挑起元家仇恨,可他心里是真的喜欢李祖猗的啊… 徐大夫率众太医跪地而拜:“陛下,恕臣无回天之力!” 高洋抚了抚李祖猗僵硬的身子,闭着眼摇摇头,几滴泪水落下来,打湿李祖猗的脸庞。 “是朕害死你的,朕…对不住你…朕要厚葬你,当作朕对你的补偿…” 第80章 75.王妃脱险 宣训宫里,李祖娥和段昭仪各执一词,让娄太后有些犯难。 “旁观者清,鲁灵儿,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令萱默走几步,行于太后阶下,心思沉沉。 段昭仪得罪不得,她与太后同气连枝,得罪她就得罪太后,皇后的话,更是推翻不得,不然必让皇后与令萱生怨… “太后,奴婢置身事外,不知原委,实在不敢妄言…” “哀家知你是睿智之人,必有你的看法,只管大胆说来,哀家不会怪罪你的!” 令萱无奈,只得答道:“奴婢与安乐王妃倒有几面之缘,观其面容,很是仁善,似不是那包藏祸心之人,此事,会不会是场误会…” “你这话,等于没说,哀家是白信任你了,哎~~”娄太后摇了摇头,有些失望。 令萱有些尴尬,垂着头,喃喃说道:“恕奴婢斗胆直言,陛下与王妃相处时日甚多,最知王妃秉***婢认为,唯陛下最能释疑解惑!” “陛下偏宠她,他说的话,怎能信呢?” “奴婢无知,请太后恕罪!” 有太监匆匆跑来,禀报道:“太后,安乐王妃服毒自尽了!!” 令萱与李祖娥对望一眼,心有默契,各自惊恐于色。 “姐姐,妹妹还没替你申冤呢,你怎么就走了啊…” 李祖娥踉踉跄跄,几欲摔倒,令萱忙伸手将她扶稳。 娄太后皱起眉头,没好气地说道:“不会又是那苦肉计吧,演一回也就罢了…” 太监答道:“徐大夫已经验明尸身,这一次,安乐王妃是真的殡天了!” 娄太后面色沉了下去,半晌无语。 段昭仪一惊一乍,叫道:“太后,她这是畏罪自绝啊,太后,你现在可以相信妾身了吧!” 娄太后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哀家也少做一回恶人,也可以少向菩萨忏悔一回了!” 崔公公呆立片刻,问道:“太后,那这封罪诏,该如何处置?” “昭示天下!”娄太后说得毅然又决绝! 李祖娥一惊,立直身子,大声说道:“不行,是生是死,妾身都不能让姐姐背负一世骂名,请太后还她清白!” 娄太后吁了口气,说道:“如今死无对证,自然也无法证她清白!” “可是太后,元氏旧族蠢蠢欲动,若让安乐王妃负此罪名,必会激化矛盾,太后就不怕他们造反吗?”李祖娥想以此逼太后挽回姐姐的声誉。 谁知娄太后却淡然一笑,说道:“皇后多虑了,哀家不怕~~” 李祖娥还想争辩,令萱却上前说道:“太后,容奴婢劝皇后几句…” 娄太后点了点头。 令萱将皇后拉至一角,轻声说道:“皇后,一切准备妥当,何必在意这名声?出了京城,根本没有谁在意他们是谁!从此隐姓埋名,天各一方,有情人自可安然度过此生!皇后,再争执下去,恐节外生枝,药效一过,王妃就会苏醒过来,三日之内,王妃必须出宫!多争执一刻,便多一刻风险啊!” 李祖娥会意,无奈点点头,眼有恨意,脸有报怨,太后辱姐姐名声,死都不肯放过,未免也太无情了! 从此,皇后与太后开始暗生罅隙… ……………. “陛下,元氏一族正在铸制兵符,准备让安乐王掌管叛军,领兵造反!” 太极殿内,杨愔匆匆而入,向皇帝禀报。 高洋放下手中文书,凝神片刻。 “依你看来,安乐王可有雄才大略?能否号令天下,与朕为敌?” “虽有才干,却懦弱不堪,难成气候!”杨愔顿了顿,又道,“听闻,安乐王旧伤复发,病入骨髓,即使无性命之忧,近日内也难掌兵符!” “哦?消息确凿吗?” “据密探说,这几日郎中大夫往来不息,必定无假!” “不堪一击!”高洋摇摇头,鄙笑道,“就这等酒囊饭袋,也能领兵作战?” 杨愔点点头,坦然说道:“的确不足为患!何况,臣早有部署,必能将反贼一举歼灭!” “哼哼,真是不自量力!元家人…朕还没折磨够呢!!宰相,若这安乐王死了,元家还有谁可掌兵符?”高洋很是惬意,弹着手指,犹如在拨弄琴弦,欣赏一曲动人音律。 杨愔想了想,答道:“元氏皆乌合之众,若安乐王死了,他们必无人可推,唯元韶尚可一用!” “哈哈哈,元韶?”高洋更加畅快了,搓了搓手,笑道,“他就在朕手中,不如就拿他做诱饵!” 杨愔怔了怔,拱手说道:“陛下有何妙招?” “既然安乐王要死不活的,朕就送他一程!安乐王一死,这些元氏狗贼必会派人入宫,与元韶会面,到时候,朕就演一出猫捉老鼠的好戏!” “陛下圣明!” ………….. 一座新坟,在月光下甚是阴森。 这是李祖猗的坟墓。 她服了假死丹,随灵柩出宫,安葬于此。 黑暗中,一行人急急走了过来,是令萱和安乐王来了。 身后之众拿的拿铁锹,拿的拿锄头,快速挖起坟来。 不到半个时辰,坟堆便变成了土坑,里面的棺椁显露出来。 “嚓~”棺盖被劈开了,“咚~”地掀翻在地上,棺内的一切皆暴露在众人眼前。 “王妃~~”安乐王眼泪扑扑,双手颤抖,望棺内望去。 李祖猗一动不动,果然与死人无异。 令萱忙道:“快将王妃抬出来…” 众人摆了张大毯子,又七手八脚将李祖猗的身子抬了出来,安放于毯子上。 安乐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倒在李祖猗身上,痛哭不止。 “殿下,切莫惊动他人,前功尽弃!!”令萱拍了拍安乐王,加以制止。 安乐王忍住哭声,小声啜泣,不停抚着李祖猗的身子。 “王妃为何还不醒来?” 令萱忙从怀里取出个小瓶,将里面的药液倒入李祖猗口中,以化解药力。 这是祖珽交待给高湛的,高湛又交待给了令萱。 片刻,李祖猗轻呵了一声,开始有了呼吸。 安乐王泪水决堤,将李祖猗紧紧搂在了怀里。 “殿下…”李祖猗睁开眼来,第一句话就是请罪,“原谅妾身…没有守住贞洁…妾身苟活至今…就是想亲口向殿下赔罪…便死而无憾了…” 安乐王亲着李祖猗的面颊,悲戚说道:“帝王无道,累及王妃,这不是你的错,我怎会怪你呢?” 李祖猗欲哭无泪,她的身子实在是太虚弱了。 “殿下…妾身污浊之躯…无颜再服侍殿下…请赐妾身一死…就埋于这坟里…一了百了…” 安乐王连连摇头,呜咽道:“不行…你难道忘了我们的誓言,天不荒,地不老,你我便永不离分!!” “不…不…妾身不愿意活在世人的唾弃之中…更不愿让殿下蒙羞…殿下…求你成全妾身吧…” 令萱急了,说道:“王妃此言,可是要让不少人寒心,不说殿下日夜盼你归来,心力交瘁,便是这假死之药,都是费了好多人的心血,才换来的,王妃一个死字,说得轻巧,可是却辜负了所有关心你的人啊!!” 李祖猗泪眼迷离,看了看令萱,又看了看安乐王,悲痛欲绝。 安乐王忙道:“是啊,王妃,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宫来,你怎能轻易言死?从此以后,我与你隐姓埋名,与世隔绝,又何惧他人眼光?” “殿下…你真的不嫌弃妾身么?”李祖猗感激涕零。 安乐王重重地点点头,说道:“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也绝不负你!” 李祖猗甜甜一笑,欣慰偎在安乐王怀里。 安乐王轻捂胸口,咳了几声。 李祖猗惊问:“殿下的伤还没好么…” 安乐王笑了笑,说道:“不能好,不然我不好脱身!” 令萱不顾李祖猗满脸疑惑,催促道:“必须赶在天亮前,将王妃安顿好,其他的话,日后再说吧!” 李祖猗更加不解了,急道:“殿下…妾身不能离开你…一刻也不能…” 安乐王安抚道:“你先在远郊住几日,待我安排好一切,就来接你!” “殿下…”李祖猗紧紧抱住安乐王,不愿意松开,生怕一分开,便不能再重逢了… 第81章 76.生死之择 宣训宫,娄太后靠在榻上打着盹。 高洋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轻唤一声,“母亲~” 娄太后似是睡得太沉,没有醒来。 高洋自顾自地坐在桌案边,倒了杯酒水,饮了起来。 “母亲闭眼也可观天下,所谓运筹帷幄,说的便是母亲啊~~” 娄太后还是没有睁眼,鼻子里却哼出话来。 “如今突厥王是哪位可汗啊,你可曾择好黄道吉日,将母亲送到突厥去?” 高洋忙又起身,挪到母亲榻前,跪伏于地,拜道:“那日,儿子说的醉话,母亲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儿子特来向母亲请罪啊…母亲的法杖呢,赶紧鞭笞儿子,让母亲消消气才好…” 娄太后这才睁开眼来,瞟了儿子一眼。 “别跪着了,你是天子,让人看见,岂不笑话?” “儿子要跪啊,这是向母亲谢恩!” 娄太后撑了撑榻板,欲要起身,高洋忙挪过身去,扶母亲坐了起来。 “一会请罪,一会谢恩,皇帝演的哪一出啊?” 高洋抚了抚娄太后,递了一杯酒过去。 “不要酒,哀家要喝茶~” 高洋又撤下酒杯,换了茶水,伺候母亲饮下。 “母亲成全了儿子,所以要向母亲谢恩!” 娄太后笑了笑,幽幽说道:“母亲知道你的心思,所以坚持拟她罪状,昭示天下,逼元氏旧族造反!” 高洋点头连连,说道:“母亲英明神武,堪称千古一后!不除掉元氏,必留后患!自建立大齐以来,儿子可是夜夜难眠,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娄太后叹了口气,苦笑道:“母亲又何尝不是?你杀孝静帝,废魏立齐,元家人怎会善罢甘休?不除元氏余孽,母亲也日夜不安啊!” “母亲原来一直与我同心,处处替我着想,我却总是误会母亲,还常惹母亲生气,儿子实在是不孝,儿子向母亲叩头请罪了!” 高洋说着,便向娄太后叩了几个响头。 娄太后心疼不已,抚着儿子的头,感慨万千。 “哪有母亲不疼儿子的?只是你一直不信母亲,总以为母亲要和你作对,所以任凭我说什么,你都不听,母亲为了你,可是哭了好几回呢…” 高洋呵呵连声,安慰道:“儿子知错了,以后母亲说什么,儿子必定言听计从,绝不逆反母亲!” 娄太后欣慰一笑,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往后你若自食其言,母亲必拿来堵你口舌!” 高洋嘻皮笑脸,应道:“一定一定!” ………….. 高洋计划确定,先杀安乐王,再戏弄元韶,然后将元氏一族一一杀光。 杀人需要杀手,高洋让人把刘桃枝叫了过来。 刘桃枝,皇室羽林军左将军,兼皇家御用杀手,当初娄太后便是派了他,震慑浣衣局,扣押掖庭令,强行替令萱翻了案,解除了高湛王府的禁足令! “刘桃枝~~” “臣在!” “朕问你,你的心是向着谁的?是太后,还是朕?” “陛下,臣的命是高公给的,臣生生死死,都忠于高家皇室,不止是太后,臣亦效忠于陛下啊!” 刘桃枝一介武夫,秉性耿直,不会绕弯子,所言并无虚假。 高洋看看他,幽幽说道:“那朕再问你,若太后与朕起了争执,你会忠于谁?” “这…臣服侍高公时,太后亦对臣赞赏有加,于臣有知遇之恩,臣只能先忠于太后,再忠于陛下!”刘桃枝虽有迟疑,但依然直言不讳。 高洋脸色很不好看,端起酒杯,恨恨地饮尽酒水。 “很好,凭你这句痛快话,朕一定会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刘桃枝脸色也变了,喃喃说道:“陛下是圣君,若容不得敢讲真话的臣子,臣不得不死!” 高洋嘿嘿说道:“不如…朕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刘桃枝脸上立刻又晴了,喜道:“谢陛下圣恩!” “你去杀一个人!” “陛下只管吩咐,臣必不辱使命!” “安乐王元昂,朕让他活不过明日此时!” “臣遵旨,敢问陛下,以何罪名杀他?” 高洋撇撇嘴,似有不悦。 “朕要杀他,还须理由?” 刘桃枝拜道:“臣杀人前,通常会宣其罪名,让他死得瞑目!” “你倒有趣!!”高洋抬眼看他,笑道,“好吧,元昂勾引帝妃,自是大逆不道之罪!不过,不得对处宣扬,秘密将他处死即可!” “臣遵旨!!” ……………. 安乐王府,令萱正与安乐王商量应对之策。 如何能让安乐王死得象模象样,骗倒世人,骗倒皇帝! “这伤口,不足以致命,恐怕难以瞒天过海…”令萱看了一眼安乐王敞开的胸怀,略有羞涩。 安乐王有些纠结,缓缓穿好衣衫。 “只能赌一把了,成与不成,就看老天赏不赏脸了…” “老天最靠不住,若不费心思量,怎能度过此关?” 二人沉默片刻,各自吁气叹气一番。 “我有一计,既可掩人耳目,又可让人退避三舍…”令萱思量许久,有了妙计。 安乐王欣然说道:“愿闻其详!” 令萱点点头,悠悠说道:“让人取些牲畜脏腑,生腐发臭,待你置于棺椁之时,便塞于你的胸口之上,衣襟之内,让所有凭吊之人闻味而退,不敢近你的身,万一有不相信的,要验你真身,看了这溃烂之躯,该是不会生疑的了…” 安乐王听罢,连连点头,只说好! 有仆人匆匆而入,拜道:“殿下,有客到~~” 安乐王不假思索,说道:“请他们进来~” 看来,是安乐王早与人有约。 令萱知趣,藏身于屏风之后。 只几三四个中年男子,款款而入,与安乐王互相问好,各自安坐。 只听一人说道:“哥哥,高家欺人太甚,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元家人只好造反了,现已集齐五万兵力,蓄势待发,还望哥哥不负重托,前去受兵符,以号令天下,反齐复魏!”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 安乐王面色黯然,他已经决定和王妃逃离凡尘,不问世事,这个时候,宗亲们却要推举他操持大业,身临艰难选择,这可如何是好? 因为一己私情,置整个元家于不顾,这会沦为罪人,被唾骂万代的啊! “只是,这五万兵力,如何斗得过高家人?” “有何不可?高家人夺我元氏天下,可曾费一兵一卒?只要时机成熟,定能光复大魏!” 来者大言不惭,信心满满。 只听安乐王问道:“恕兄愚钝,弟弟所言良机何在?” 那人又道:“已择好吉日,定能一举拿下高洋,到时候,弟弟们只推哥哥为天子!” “吉日?愚兄看来,倒该先算算我命中可有帝王之运!!”安乐王明显还在推脱。 气氛有些尴尬,凝结片刻。 “哥哥毫无我元家风范,若元韶没被高洋软禁于宫中,弟弟们也不会来求你掌这兵符了!”客人发起了脾气,言语极具攻击力,让安乐王倍感惭愧。 其他人忙当起和事佬,说道:“诶,掌管兵符一事,非同儿戏,让哥哥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决定不迟啊…” “是啊,是啊,都是亲兄弟,千万别伤了和气!” “哼,你们说得有理,那便请哥哥仔细考虑一晚,明日若不来受这兵符,弟弟们只好另择人选了!” 客人们不欢而散,一一离开了安乐王府。 令萱移步走了出来,见安乐王低头沉思,正大伤脑筋。 “殿下,你要兵符,还是要王妃?” 安乐王抬头看了令萱一眼,眉头不展。 “本王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令萱沉吟片刻,说道:“若受兵符,你们只会白白送死,朝廷早就部署好一切,就等你们自投罗网,将你们元氏旧族一网打尽!你若要王妃,从此隐匿于世,元家无人受这兵符,造反一事,便可就此平息,反倒可保元氏一门安然存活于世!” 安乐王仔仔细细思虑着令萱的话,终于头一点,说道:“我要王妃!!” 第82章 77.瞒天过海 安乐王慎重思量之后,决定同样用假死之法,瞒天过海,逃出生天。 身后之事,则交给了令萱掌控。 很快,灵堂便搭好了,安乐王府刹时笼罩在白色悲怆之中。 安乐王听从了令萱的建议,服下假死药之后,便置身于棺内,之后的事,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令萱让人将腐烂的牲畜内脏倒在安乐王身上,用寿衣遮掩好,一切准备就绪。 讣闻一一发往亲人挚友,自然也少不得讣告朝廷。 只是凭吊之人,即便有那悲痛入心,忍离惋叹的,却无法忍受棺内令人作呕的臭味,多是看了最后一眼,便匆匆离去。 然而,不好对付的,是朝廷派来的仵作。 这些人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场面能吓倒他们? 只见这些人蒙着面,毫无惧色地来到了棺椁前,审视着安乐王的身体。 细测鼻息,静诊脉搏,以防假死欺瞒! 观尸面色,银针探伤,排除毒杀冤案。 这一切步骤都得以蒙混过关,然而当仵作拿出小刀,准备切开伤口,查明死因之时,令萱再也沉不住气了。 “几位大人,殿下一生荣光,还望大人保得殿下最后的体面!”令萱披麻戴孝,从一众女眷中走了出来。 仵作不依,答道:“恕难从命,不然不好向上呈报!” 令萱只装作自己是个妾室,悲戚呜咽道:“殿下,妾身无能,难保你完好无损地归去了…” 一众女眷顿时也嚎啕大哭起来。 令萱见仵作们皱起了眉头,知道他们心有动摇,必须趁热打铁,了结此事。 “殿下临死之前,只说要好好地来,好好地去,不敢千疮百孔,与祖宗相见,所以托各位大人格外开恩,保他身子完整…”令萱说着,对一旁的仆人使了个眼色。 仆人上前,呈上一盘金锭,捧于众仵作面前。 谁人不贪财,在金子的诱惑之下,有人当即便打起了退堂鼓。 “兄弟们,安乐王一身腐肉,必是伤及心脉骨髓而死,也没必要再验了,就此定论吧…” “有理,病入膏肓,不治而亡!” 仵作们各自得了好处,将金锭藏好,就此下了定论,爽快离去,不再纠缠。 …………….. 还有一个人不好对付! 刘桃枝! 皇帝派他取安乐王的性命,谁知安乐王却先他一步死了! 这就有点意外,戏剧性的意外,意外得难以让人相信! 所以他必须前来一探究竟! “鲁灵儿,陛下派刘桃枝潜入安乐王府,探明虚实,你一定要做好准备,不让他发现端倪!” 李祖娥的交待时刻响在令萱耳畔,不停地提醒。 可那刘桃枝是认得令萱的,绝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身在王府,不然一切很可能功亏一篑! 深夜时分,没有凭吊客的王府,异常安静。 灵前,一众家眷依然在守夜,一边又将纸钱烧在火盆中,寄托哀思。 令萱藏身于帷幔后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安乐王的棺椁之处。 她知道,刘桃枝必定会悄悄接近安乐王,验明真身。 黑影一闪,逼近棺椁,令萱定睛一看,一黑衣蒙面人出现在棺椁那里,只一眨眼,却又不见踪影。 令萱观其身影,依稀记得,黑衣人的身形,与刘桃枝相差无几。 是时候演一出攻心计了,令萱对着家眷中一长者挥挥手,点点头。 这长者,是王府的管家,即刻他便明白了令萱的指令。 “殿下大去时,留下话…”管家声音清晰透彻,传遍整个灵堂,自然也会传入不速之客的耳朵,“各位夫人跟了殿下一场,实为悉心周到,如今殿下走了,也不能不管你们死活,殿下拟了几份册子,立了各位夫人的名字,将王府家产一一分配给各位夫人,请夫人们过目…” 各妇人接过册子,泪目细阅。 一女子拉长了脸,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噘嘴说道:“我怎么这么命苦?仅得钱百贯,再无其他,我这后半辈子可怎么活啊?” 管家劝道:“一百贯钱,可够老奴活几辈子了,小夫人才入府半年,殿下已是厚待了!” 那女子不依,起身奔到棺椁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管家叹口气,摇摇头,无话可说。 其他女子细细浏览自己的册子,表情各不相同。 令萱一直凝视着棺椁,就见刚刚那女子奔去之时,那黑影一闪,藏身于棺椁另一侧。 “诶,果然不公平,为何她又得宅子,还有万贯家财啊?”另一女子夺了边上妇人的册子,大叫起来。 管家忙道:“二夫人本是殿下正妻,却主动让出了王妃之位,殿下一直心存感激,又因服侍殿下多年,为殿下诞下两儿一女,所以,殿下便把这王府大半的财产,都留给了二夫人!” “殿下啊,妾身也为你生了儿子啊,你怎么这么偏心,不公平不公平啊…”那女子哭着闹着,也奔到了棺椁面前诉起了委屈。 令萱再次望去,就见那黑影又闪到了棺椁后端,藏了起来。 管家抬眼看了令萱一眼,令萱点点头,朝他使了个眼色。 “殿下,老奴心里苦啊,殿下脱身去得容易,却把这不讨好的差使派给了老奴…夫人们是要恨死老奴啰…” 管家哭哭啼啼,也将身扑倒在棺椁上,哭诉起身为奴仆的不易。 其他妇人见状,又都痛哭起来,或是心满意足,以表感激的,或是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 只见棺椁后面,那黑影一闪而过,朝门口飞去,就此消失了踪迹。 令萱紧绷的神情舒展开来,吁了口气… ………………. 太极殿内,高洋细细看着一张文书,那是仵作送来的验查函录。 一人匆匆入内,单膝跪地,拜道:“陛下,臣回来了!” 这人正是刘桃枝! 高洋点点头,问道:“如何,安乐王是不是真的死了?” 刘桃枝答道:“该是死了…” “此话怎讲?”高洋脸上升起疑云。 “臣观其面色,已是蜡黄,身形僵硬,已呈死态…” “不足为信!你该刺他一刀,看他有何反应,方知他是真死还是假死!” 刘桃枝稍有尴尬,喃喃说道:“臣本想按陛下所说,拔剑试探,只是守灵的人不少,臣寻不着机会…不过,元昂棺内,恶臭熏天,想必尸身已经腐烂不堪,实在是不必要验明生死了…” 高洋想了想,又看了看仵作的记录,缓缓点头。 “嗯,你的话,与仵作的说法差不了多少,看来,元昂确实是死了!” 高洋说着,把手中函录往桌上一丢,放下了心。 刘桃枝忙又说道:“臣也是这么想的,何况,当时灵堂上乱作一团,听了他们的一番话,臣料定必不会有诈!” “哦,发生何事?” “一众小妾哭哭啼啼,为家产的分配吵吵闹闹,臣可以断定,元昂确实已经归天了! “哈哈哈,元昂啊元昂,你便是死了,也依旧不得安宁,朕很是欣慰啊…” 第83章 78.波澜不惊 安乐王下葬,掩人耳目,深夜时分,令萱又用同样的方法,将他救活过来,送到远郊,与李祖猗会合。 夫妻二人紧紧拥在一起,千言万语,化为泪水流淌。 令萱看着二人,此情此景,触目伤心。 他们躲过了灾难,可以相守一生,恩爱白头,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事! 令萱和夫君骆超可就没有这样的命运,只落得阴阳两隔,孤儿寡母相依为命的光景,怎不让她伤心落泪? “殿下,王妃,天一亮,人多眼杂,行事诸多不便,此刻就请启程吧!!”令萱催促起来。 安乐王和王妃收起伤感,满目感激,齐齐躬身而拜:“再生之恩,只能来世再报了!” 令萱忙扶着二人,说道:“受不起!我何德何能,这都是皇后的安排,你们记住皇后的恩情就是了!” 安乐王感慨道:“所有的事,都是你在操持,怎能不受我一个谢字?我元昂祝你,吉人天相,终有善报!” 李祖猗也忙道:“这辈子,恐是无缘再见了,我也祝你一生圆满,富贵自成!” 令萱中连点头,笑道:“借二位吉言了,还望你们一路平安,一生吉祥如意!” 三人说着,皆泪流满面,心中无尽感慨。 少时,轱辘声响,安乐王和王妃乘着马车,载着几车家财,缓缓而去,消失在尘烟之中。 ……………………. 回到长广王府,已是晌午时分。 令萱有些愧疚,这些日,忙着完成皇后的使命,失了哺育之职。 “哎呀,你总算是回来了…”胡王妃把高俨往令萱身上一丢,倒象是个局外人,埋怨道,“整日喂不完的面糊糊,把不完的屎尿,把我累得腰酸背痛的,到底谁是乳娘呢…” 令萱躬身致欠,说道:“是奴婢的错,让王妃受累了…” “按说我是俨儿的母亲,自己带两天也没什么,只是这府上的大事小事,都得经我的手,你说我哪有空,是不是?”胡王妃说得煞有介事,好象真是个为王府操心的贤惠妇人似的。 “王妃说的是…”令萱忙着应和,看看四周不见高纬,又问,“王妃,世子呢…” 胡王妃信口答道:“纬儿啊,又和那混帐弟弟玩去了…不是我没说他,让他别跟绰儿那竖子混在一起,迟早会被带坏的,是不是?可纬儿偏不听啊,转个背,就将我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鲁灵儿,你是她乳娘,可得看紧点!!” “是,王妃!”令萱解开衣衫,给高俨哺乳,可高俨却将奶水吐了一身。 胡王妃见状,奇道:“几日没喝奶水了,倒不习惯了?总比面糊糊好,俨儿乖啊,吃你阿母的奶,听到没?” 令萱擦净身上的奶水,又耐心地喂起来。 高俨却左扭头,右扭头,硬是不喝。 “嘿…我的傻俨儿…”胡王妃轻轻揉了揉孩子的脸庞。 蔓弱端着一碗糊糊走了过来,见了令萱,微笑点头致意。 令萱也颔首致意,笑脸相对。 胡王妃见了,说道:“蔓弱把糊糊端过来…” 蔓弱走近了,递过碗来。 胡王妃舀了一勺面糊,递了过去,高俨乖乖地吃了,脸上美滋滋的。 “好极了….一岁不到就断奶了?这怎么成…”胡王妃皱起了眉头。 令萱安慰道:“俨公子体格壮实,早早就长了好几颗牙,这身板,别的孩子可是不能比,奴婢猜测,怕是这奶水补给不上了!” 胡王妃半信半疑,抱过儿子,细细打量。 蔓弱也道:“是啊,俨公子长得也快,这光景,俨然是个两岁的孩子了,该是用不着喂奶了…” “是吗?一会托人问问宫中的徐大夫,看看要紧不要紧…”胡王妃还是有些不放心。 蔓弱又应道:“也是,俨公子金贵,丝毫大意不得,奴婢和鲁阿母虽然在哺育孩子方面,有些资历,却终比不得宫中的太医…” 胡王妃点点头,看了看令萱,忽又问道:“鲁灵儿,皇后都让你做了什么,为何去了这几日?” “因为安乐王妃的事,皇后很是伤心,所以召了奴婢,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是吗?如今安乐王妃死了,安乐王也死了,这中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你知不知道?”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呢…” ………………. 浩渺阁,一美人对镜贴花黄。 她轻描浅眉,指点朱唇,眼中含泪,哀婉之情流露在脸上。 铜镜中,皇帝高洋渐渐走近,细细打量。 “不知陛下驾到,臣姬实在怠慢,还请陛下恕罪!”美人慌忙起身行礼,恭谨相迎。 高洋嘿嘿一笑,轻抚其肩,笑道:“无妨,朕不让人通传,就是想看看朕的玉姬在做什么…” 玉姬?何许人也? 元韶是也! 元韶无奈一笑,凄凄说道:“陛下还是不信臣姬,总要寻着把柄,以赐臣姬死罪…” 高洋抚抚元韶的脸蛋,摇头说道:“怎会?虽然你是男儿身,可你的面目,无人可及,便是皇后,都比不得你这冰肌玉肤,朕宁愿天天将你供奉起来,赏心悦目,自是皇宫另一番风景,又怎会将你赐死?” “那是陛下没寻着臣姬的不是罢了,若有朝一日,臣姬犯了错,陛下还会这般怜惜臣姬吗?”元韶抬眼相望,柔情满目,妩媚动人。 高洋摇头晃脑,笑容可掬,久久凝视,如阅一抹春光。 “朕答应你,不论你犯了什么错,朕都不会治你死罪!” “谢陛下厚爱!”元韶说着,轻拭眼角。 高洋见状,关切问道:“玉姬怎么哭了?” “臣姬得陛下垂怜,自是感恩戴德,又怎能不喜极而泣?” “你这是哄朕开心呢,是不是宫中苦闷,让玉姬不痛快?” 元韶柔柔看着皇帝,幽幽说道:“那倒不是,只是听闻哥哥安乐王暴毙,我这个亲弟弟,竟不能送他最后一程,难免悲痛入心,伤怀落泪,还请陛下体恤…” 高洋点点头,叹道:“入了宫,便是朕的人了,这晦气之事,是绝对不能参与的,这是皇家规距,还望玉姬明了啊!” 元韶沉吟片刻,颔首应道:“臣姬遵命…只是臣姬实在是挂念家人,日日肝肠寸断,恳请陛下恩准,让他们入宫相见,一解相思之苦!” 高洋呵呵连声,笑道:“自然恩准,朕的妻妾,都可召家人入宫相见,你也不例外!” 元韶心中窃喜,忙拜道:“谢陛下成全!” 第84章 79.暗险非喜 令萱挂念高纬和儿子骆提婆,听说几个孩子又在后花园玩耍,便径直走了进去,寻了起来。 远远看见荷儿站在假山旁,便知孩子们定是在那里。 “世子…提婆…” 令萱叫了一声,就见高绰一弹而起,飞也似地奔出园子,与令萱擦肩而过。 这混帐小子,又在做什么坏事,不然怎会这般心虚? 高纬和骆提婆也起了身,朝令萱奔来。 “乳娘~~” “母亲~~”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将令萱紧紧抱住,让她动弹不得。 荷儿笑盈盈地将高俨从令萱身上接了过去,好让他们三个好好亲热。 令萱抚着他们,问道:“你们又在玩什么呢,怎么绰儿公子见了我就跑?” 高纬吐吐舌头,应道:“他说要把池子里的鱼,抓来烧着吃,不过,我不准他这么做,这是不是太残忍了,乳娘?” 令萱很是欣慰,看来自己说过的话,他是记在心里了。 “是啊,世子真懂事…” “乳娘,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啊…” “皇后托我办些差使,我忙完了就赶紧回来了,乳娘也好想世子啊…” 高纬望着令萱,噘嘴说道:“乳娘以后不许丢下我!!” “好,乳娘听世子的…”令萱连连点头,又抚抚骆提婆,笑道,“世子哥哥很挂念我呢,提婆,你想不想母亲啊?” 骆提婆看看令萱,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想母亲啊…” 令萱总觉得儿子与自己有些隔阂,表达母子情感的方式,总是有些勉强,这让她有些伤神。 荷儿察她面色,揣其心思,忙笑道:“提婆一天到晚都念叨你呢,怎能不想你呢?” 高纬不甘落后,急道:“乳娘,我也整天在想你,比提婆弟弟还挂念你…” 令萱欣然一笑,抚抚高纬脸庞,说道:“乳娘知道了,乳娘也最挂念你…” 荷儿面带不悦,瞟了令萱一眼,她怕这话伤到了骆提婆细小的心灵。 令萱摇摇头,心下唏嘘。 她自然比荷儿更加疼爱自己的儿子,可是,高纬是主子,自己的心思,怎能不把他放在首位? “荷儿,掖庭局派人来找你…” 这时,蔓弱急急走进园子,朝荷儿招手。 荷儿忙又把高俨还给了令萱,便要随蔓弱前往。 令萱急问:“是掖庭令找你?” 荷儿勉强一笑,说道:“姐姐不用担心,我应付得来…” 令萱点点头,没有跟过去,两个公子要照顾,不便同行。 行至大门口,便见几个小太监在门口等候。 “有礼了,几位找我何事?”荷儿浅礼相问。 小太监答道:“是掖庭令大人,托我们捎来几句话,问问荷儿姑娘,是不是入了王府,便忘了大人的交待!” 荷儿脸刹时黑了,心也暗了。 “我知道了…有劳几位了…” “大人还说,若荷儿姑娘不知恩图报,休怪大人翻脸无情!” 小太监们暗语威胁,直让荷儿惶然不安,又烦躁不已。 “外面是哪来的客人?” 胡王妃大大咧咧地走了出来,一探究竟。 小太监们恭谨拜道:“见过王妃,是掖庭令大人派奴婢传话,叫荷儿姑娘去一趟!” “掖庭令?”胡王妃瞟了瞟他们,哼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王府传话?宫里的人,本王妃只认崔公公!要传我王府的人,便请崔公公来吧!” 太监们面面相觑,吱唔道:“这…奴婢不好交差啊…” “只管将本王妃的话转告给那什么夜大人,你们也就交差了…” 胡王妃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几个小太监,她自然更加不放在眼里。 太监们灰头土脸,无奈说道:“那容奴婢们与荷儿姑娘再说一句话…” “什么话?不用遮遮掩掩的,当着我的面说吧…”胡王妃拿出了一府之主的气派。 太监们看看荷儿,又看看胡王妃,嘟噜道:“掖庭令大人说…如果荷儿姑娘不来…那就请荷儿姑娘…多加保重…” “这是什么屁话?!”胡王妃完全不知这中间的来龙去脉,大手一挥,说道,“行了,你们走吧…” “是,奴婢们告退…” 太监们讨了个没趣,皆躬身而退。 胡王妃见他们走了,才笑盈盈地对花荷儿说道:“你早不受他们使唤,这王府里,我给你做主,他们还敢象往常那般欺负人,只管告诉我!” 荷儿忙拜道:“谢王妃厚爱!” 可是她的眉头却拧结到了一起,心里也并没有因为胡王妃的情义而开怀。 有的事,胡王妃不能知道,更不可能做主! “一股子臊味~~来人,把他们站过的地方,冲洗三回!!”胡王妃连连摆手,在鼻子前扇着,又气道,“往后再有这样的人来,引到后门就是了!” …………….. 夜晚,安顿好了二位公子,令萱在自己屋里哄着儿子睡觉。 骆提婆很乖很听话,一放到床上,眨眼工夫便入了梦乡,倒让令萱省心了不少。 只是儿子很少主动找她说话,不知是怕她这个母亲,还是心有距离。 这又让令萱多少有些内疚。 品着苦茶,一口一口,入了肚,往事却一点一滴,哽在喉。 日子一天天好过了,不仅王府的人对自己很好,还得到了皇后太后的些许赏识,又为她谋得不少荣光! 这一生,就此安然过下去吧,凭自己的美貌与智慧,必可左右逢源,求得一生富贵,等到儿子长大,成家立业,她这个母亲,便也功德圆满,无愧一世了! 可是血海深仇怎么办? 夫君和父兄的魂灵,一定还在黄泉之下,盼着她复仇的那一天呢! 令萱的心忽地就暗了下去,一杯苦茶一口饮尽,也毫无滋味。 “鲁灵儿…你怎么了?” 高湛走了进来,伸手抚了抚令萱的额头。 令萱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高湛,一时失神。 这是我的仇人吗? 终有一天,他真的会死在我的手里吗? 不,他是我的恩人! 没有他,我怎能脱离苦海,求得今日的安逸? “你怎么流泪了?”高湛心疼了,忙替她拭净眼泪。 令萱心里的冰又一次融化,情不自禁地抱着高湛,痛哭不止。 “殿下…奴婢该如何是好…” “你到底怎么了?”高湛紧拥着她,给她无尽温暖。 令萱咬咬牙,理智战胜一切。 秘密永远是秘密,说出来,只怕会颠倒乾坤,失去一尽! “没什么…只是亲眼目睹一场生死之情,铭心刻骨,难免为之感怀…” 高湛欣然一笑,说道:“何必为他人感伤,如今,该为自己开心了!” 令萱松开怀抱,狐疑地看着高湛,虽有揣测二三,却不敢断定。 高湛惬意说道:“我答应过你的,等俨儿不用哺乳了,就纳你为侧室!” “殿下~~”令萱心中万分感慨,顷刻化成热泪,夺眶而出,却刹时又打湿了如麻乱绪,发出了纠结的芽。 “怎么又哭了,你不愿意?”高湛审视着令萱的脸庞,明知她是喜极而泣,却故意反问。 令萱摇摇头,又点点头,含泪笑道:“奴婢愿意…” “好极了,这几日,我找个适当的时机,将我两的事,告诉王妃,然后,择个黄道吉日,办一场喜事!!” 令萱心花怒放,顿时又忘了一切,沉浸在甜蜜的幸福幻想之中… 第85章 80.王妃贪心 “皇后密旨~~” 第二日,崔公公率一众太监前来长广王府。 不过这一次,是应皇后旨意,前来赏赐。 胡王妃和高湛领着众人躬身参拜,喜形于色。 同是太监,胡王妃的态度却是天壤之别,因人而异。 “赏金饼六十,珠宝一箱,绸缎百匹,宫奴六人,以示皇后恩典!”崔公公笑盈盈地,传达皇后口谕。 胡王妃抚抚金饼,摸摸珠宝,喜得合不拢嘴。 “哎呀,有句话叫什么‘无功不受禄’,是不是,夫君?你是给皇后办了什么大事不成,怎来这多赏赐呢?” 高湛用余光瞟瞟令萱,一脸赞许。 令萱心下惬意,却只是垂下头去。 胡王妃顺着高湛的目光,望向令萱,似有所悟。 “是因为…鲁灵儿吗?”胡王妃挨近了高湛,轻轻问道。 高湛摇头晃脑,凭空画了两大圈。 胡王妃喜笑颜开,对令萱竖了个大拇指。 令萱颔首待立,不吭一声。 崔公公呵呵连声,说道:“既是皇后密旨,奴婢也不知究竟,改日还得向殿下和王妃打听清楚呢…只是这赏赐一事,不可公之于众,皇后一再交待,府上之人,切记守口如瓶啊!” 胡王妃大咧说道:“你就放心好了,谁敢说出去,我杀他全家!” 在场奴仆齐声说道:“奴婢忠心不二,绝不敢走漏风声!” 崔公公点头连连,呵呵连声。 胡王妃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小太监,问道:“你带的这些人,可靠不可靠呢?” 高湛瞪了她一眼,头痛不已。 “呵呵呵,是本王妃多心了,崔公公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呵呵呵…” 胡王妃自顾自地笑弯了腰。 崔公公吁了口气,笑道:“谢王妃信任,这些人,自是与奴婢同心的!” 胡王妃连连点头,看了看崔公公身后,还有几个箱子,别有期待。 “崔公公,你那几个箱子,又装的什么?” 崔公公笑容满面,看了看令萱,说道:“回王妃,这是皇后特意为鲁灵儿准备的,鲁灵儿,快来领赏吧…” “哟哟哟…”令萱还没上前,胡王妃抢先走了过去,就要翻看箱子。 高湛一把拉住,不悦道:“别人的东西,你看什么?” 令萱上得前来,大方说道:“王妃喜欢,奴婢愿意悉数奉上,只是,尚有几人等着奴婢酬谢,还请王妃留下些许与奴婢!” 胡王妃呵呵笑个不停,抚抚令萱说道:“我不要你的,就是看看,看看而已…” 胡王妃说着,便打开了箱子,刹时眼便直了,被那奇珍异宝馋出了口水。 这些宝贝,不是金麒麟,就是翡翠马,全都出自能工巧匠之手,每一件都是巧夺天工,价值连城啊! “开眼了,开眼了!”胡王妃刷刷抹净口水,赞道,“要说吧,本王妃生来富贵,自小见过不少稀奇玩物,可还真没见过这多宝贵的东西,鲁灵儿,你是积了什么德啊,皇后怎会全都赐给了你?” 令萱不能说,只得马虎应道:“不过是皇后偏爱罢了…要说积德,托的可全是殿下和王妃的福呢!!” 胡王妃把玩着宝贝,爱不释手。 令萱又道:“奴婢身在王府,有殿下和王妃照顾,根本用不着这些,王妃有哪几件不爱的,挑出来,赐与奴婢,奴婢好拿去谢了人,终究是许过他们的,不好食言!” “是谁啊,你要去谢谁啊,这些宝贝,哪一样能舍得下嘛…”胡王妃根本挑不出来。 高湛急了,对着仆人招手:“来来来,赶紧抬到鲁阿母房中去,王妃是见过世面的人,她不会要别人的东西的…” “诶诶…夫君…我何时说过这话?”胡王妃脸也红了,脖子也粗了,急得不得了。 仆人们走过来,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抬到哪里去。 高湛皱眉说道:“你还真有脸拿人家的?” “这话…我…我也没说过…”胡王妃直撇嘴。 令萱掩嘴笑道:“既然王妃拿不了主意,那奴婢就自己拿几样吧…” 令萱说着,随手拿了几样,心满意足。 不过这些,不是她贪图的,她要留下来,送给和士开,让他去谢过祖珽。 她比谁都清楚,身在王府,根本不可能留下任何私房之物,只要主子不高兴,全都得充公。 那些丫头们领了月钱,还能带回去孝敬爹娘,他们终究是有家的啊! 而令萱呢?她的身子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这一点,她连其他的仆人都比不上, 胡王妃眨巴着眼睛,试探道:“其他的,你真的都不要了??” “是的,奴婢全都送给王妃了!”令萱笑靥如花,说得风轻云淡。 “哎呀,那怎么成…”胡王妃捂嘴大笑,扭扭捏捏,“这样吧,我让人建一座宅子送与你,你儿子终是要长大成人的,到时候,一定用得着!” 高湛吐了口气,直笑她贪婪。 一座不大不小的宅子,几个金锭就能成事,这一次胡王妃可是赚得太大了! 崔公公看够了这出戏,说正事了。 “殿下,王妃,皇后召鲁灵儿进宫一趟,说有事要与她商议!” 胡王妃信口说道:“才回来一天,又要去啊?去吧去吧,反正,现在俨儿不用她喂奶了,去吧去吧…” 胡王妃心下高兴,直接做了主。 高湛本想趁热打铁,向胡王妃说起迎娶令萱之事,可一听崔公公的话,又有了些疑虑。 “又有什么大事?”高湛将崔公公拉到一边,悄悄打听。 崔公公点点头,靠近了高湛,耳语了几句,以实相告。 他早就把心给了高湛的,只因为他相信祖珽所测的帝王之命。 高湛听了崔公公的话,心中一颤,眉头拧结,半晌没说出话来。 ………….. “奴婢拜见皇后!” 含光殿,令萱躬身参拜李祖娥。 “你来得正好~~”李祖娥笑盈盈地拉了令萱,行到桌案边上,亲手拿起一件衣衫,“试试看,合不合身?” 令萱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地穿上了身。 “再试试这冠冕~~”李祖娥又拿起一顶精巧的银白发冠,戴在令萱头上。 令萱又满脸狐疑地戴了上去。 “果然合你的身,快来瞧瞧~~”李祖娥说着,拉了令萱到铜镜面前。 镜子里的人,俨然是一副女官模样,这让令萱更是一头雾水。 “皇后,这是哪位女官大人的服饰,怎可让奴婢糟践了…” 李祖娥掩嘴一笑,说道:“这就是给你准备的啊,从今天起,你就是本皇后的三品女史大人了!” 第86章 81.婉辞女官 三品女史大人? 令萱一惊,喜从心来,可这微弱的火苗,没延伸多久,便熄灭了,随即化成彷徨,失落!! 若真如此,自己还能嫁给高湛吗? “皇后…奴婢才疏学浅…恐难胜任…” “不准说这样的谦虚话…”李祖娥打断了令萱,欣然说道,“本皇后的眼光,怎会有错?你再推脱,我可不高兴了…” 令萱勉强一笑,吱唔道:“可是…奴婢是长广王府的乳娘,若得娘娘抬爱,成了女史,两位公子无人服侍,奴婢实在是愧对长广王殿下和王妃的恩德…” “我都打听清楚了,俨公子已经无须你哺乳了,对不对?”李祖娥抚着令萱的手,循循劝勉。 “可是…世子对奴婢极为依赖…奴婢对世子…也是掏了心掏了肺的…一想到要与世子分开…奴婢这心里…如割肉一般难受…”令萱这话,是肺腑之言,是以说着说着,眼角泛起泪光。 李祖娥见状,笑道:“这…倒没人对我说过,只是,世子终究是胡王妃的儿子,与你何干?难不成,你这一生一世,还能仰仗他?” 令萱沉默半晌,皇后的话,让她无以反驳。 “除了世子,奴婢还有个儿子…” “这就更不在话下了!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只要你答应留在我身边,替我分忧,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到时候,我会赐你府宅,再派一众奴仆悉心服侍你的儿子,从此,你是三品女官,而你的儿子,自然便是贵族公子!” 李祖娥的话,不容拒绝,而她的神情,又殷切期待,这让令萱陷入困境。 “皇后,实不相瞒…”令萱咬咬牙,绝定和盘托出,在这关键时刻,她突然发现自己是爱高湛的,她宁愿成为心爱之人的一个妾室,而不是三品女史。 “你还有别的难处?”李祖娥自信的神情有些崩塌,皱起了眉头。 令萱点点头,喃喃说道:“奴婢…要嫁给长广王殿下了…不知以长广王府侧王妃的身分,还能不能担任女史一职呢?” 李祖娥的脸彻底黑了,低头沉吟,良久不语。 “若换了别人,或许可行,但你知道,陛下与长广王素来不睦,这后宫的诸多事宜,陛下定是不愿意让他知晓的…” 令萱面色很是难堪,拒绝了皇后的美意,便是拒绝了皇后的信任,她怎能不觉得万分愧疚? 少时,李祖娥抬起头来,淡然一笑。 “是我冒失了,我未曾问你的话,便自作主张,以为能给你一个惊喜,谁知却让你为难了…” “不,是奴婢让皇后为难了,还请皇后恕罪…” “无妨,看来宫里终究是留不住你啊,纵然我使尽浑身解数,都不得上天成全…”李祖娥堆起笑脸,自我解嘲。 令萱忙道:“是奴婢没有这个福气…” “我这宫里,寻不出个又睿智又可以信任的人,你往后若有这样的人,大可引荐给我!” “是,皇后!” “好了,不说这个了…昨日我收到姐姐的密信,她说他们已经安顿好了,还说要我好好感谢你呢…” “折煞奴婢了,这都是皇后的功劳…” …………. 回到王府,已是入夜。 王府的门,还没有关,屋檐的灯笼,照着一个人。 原来是高湛坐于石阶上,神色黯然。 “殿下…”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高湛起身,便把令萱搂入了怀中。 令萱紧紧贴在他的怀中,细细体会他的温暖,心里满是甜蜜。 “皇后让我明日入宫,成为女史,伴她左右,替她分忧…” “我不答应~~”高湛将令萱拥得更紧了,生怕放手就会失去。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三品之位…我梦寐以求…”令萱用假话探他心境。 高湛松开了手,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悲伤,愤怒! “是吗?女史大人~~” 嘲讽一句,高湛退了一步,转过身去,拭了拭眼角。 令萱惬意一笑,追了一步。 “殿下怨我?” 高湛没有看她,只是望着黑黑的天空。 “何须多此一问?我本想今日就向王妃提起我两的喜事,谁知节外生枝,你又要进宫了~~如今三品之位,又是皇后身边之人,比起做我的妾室,自然风光百倍啊,本王恭喜你了,女史大人!” 高湛侧过脸来,双手抱拳,却满脸鄙夷! 但他脸上的泪水,却将他的悲伤出卖。 “殿下…”令萱不忍再惹他伤心,伸出手来,从身后抱住了高湛,“我愿意做你的妾室,我并没有答应皇后…” “真的?”高湛的脸上刹时绽开了春光,转过身,捧起令萱的脸庞,“你不去宫里了,不当这个女史了?” 令萱缓缓点头,笑容满面。 高湛心花怒放,朝着令萱的脸,便是一阵狂吻。 “入了皇宫,还逃得出色魔皇帝的手?女史终有一天会变成他的妃嫔!” “我没想这么多,我只是舍不得殿下,舍不得两个公子…” “什么也不说了,明日一早,我便当众宣布我们的事!!” ………… 回到小屋,儿子已睡着了,荷儿正靠在床沿打盹。 令萱神清气爽,全然没有困意,拍了拍荷儿,唤醒了她。 “哦…回来了…”荷儿揉揉眼睛。 令萱笑盈盈地说道:“是啊,你困不困?” 荷儿打了个呵欠,应道:“困了,那我去睡了…” 令萱本想与她分享喜悦,见她懒懒的,倒失望了。 “那…好吧,去歇着吧…” “姐姐好象有话要说?” “明天再说不迟…”令萱俯身看看儿子,整整被子。 荷儿似又清醒了不少,缓缓说道:“我本是有话问你的,现在想起来了…皇后找姐姐到底何事啊?” “你想听啊?”令萱见她发问,又来了精神。 荷儿点点头。 令萱笑道:“皇后要我去宫里做女史官,你说,我能答应她吗?” 荷儿愣了愣,睡意彻底消失了。 “女史官?太好了!!” 令萱连忙摆手,见荷儿太过开怀,嗓门也大了,生怕吵醒了儿子。 “好什么?我对皇后说明白了,她不难为我,放我回来了…” “说明白了什么?我没听懂…”荷儿眼神迷离,质疑道,“若封为女史官,该是有品衔的吧?在皇后宫中司役,便是那端茶送水的丫头,都要高人一等,何况是女史官?这天赐良机,姐姐怎么不好好把握呢? “女史大人,官位三品,不过,我并不乎!”令萱甜甜一笑,说道,“因为,别的都不重要了,我…我马上要嫁给殿下了…” “真的吗?姐姐终于要嫁给殿下了?”荷儿喜上眉梢,握着令萱的手,急问,“王妃会同意吗,殿下怎么说的?” 令萱抚着她的手,欣然说道:“不用担心,王妃会同意的!” 荷儿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情不自禁地拥着令萱,轻声啜泣。 “姐姐既然有把握,那一定是十拿九稳的事了…从此以后,姐姐终于又恢复荣华之身了,我以后又可以服侍姐姐了…” 令萱也深情相拥,感慨万千。 “殿下说了好多回了,我相信,这一回不会再让我失望了…” 一番吐露,诉尽人世坎坷,从此终于日出云开,重见光明了。 告别了令萱,荷儿穿过院子,回到自己的居所。 一股黑云,升起在荷儿的心间。 “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一定也不让你们好过…” “大人还说,若荷儿姑娘不知恩图报,休怪大人翻脸无情!” “如果荷儿姑娘不来…那就请荷儿姑娘…多加保重…” 掖庭令的嘴脸,浮现在荷儿眼前。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才能堵住他的口? 有朝一日,他若真的揭发一切,会有怎样的后果? 第87章 82.夺命高湛 天色微白,高湛已经开始在院中练剑了。 荷儿轻步而至,叫了声“殿下~~” 高湛气入丹田,收回了宝剑。 “荷儿~~” “殿下…奴婢有话要说…” 荷儿躬身以拜,很是恭谨。 高湛怔了怔,笑道:“但说无妨!” “姐姐说,殿下要纳她为侧室了,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早膳过后,我就当众宣布此事!” “可是,奴婢有一事难得心安…” 高湛见荷儿面色惶然,心下生疑。 “何事?” 荷儿吁了口气,叹道:“掖庭令那狗贼,素来觊觎姐姐的美色,当日在掖庭局时,他便对姐姐百般调戏,威逼利诱,姐姐…当然誓死不从…后来,掖庭令便常常苛待姐姐,逼姐姐吃馊饭剩菜,还动辄打骂,滥用私刑,害得姐姐遍体鳞伤,如今身上,还留下不少疤痕,不知殿下可曾发现?” 荷儿是个聪明人,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她心如明镜,是以编织了一番真真假假的话,把高湛气个半死。 “这狗奴,本王饶不了他!” 荷儿咬咬牙,趁热打铁。 “这尚且只是害了姐姐,可这狗贼,他还想抹黑殿下…” “他想做什么?” “当日,殿下曾向姐姐表明心迹,有意纳她为妾,可这狗贼,竟然还对姐姐纠缠不清,奴婢好言相劝,那狗贼竟说…竟说…” “他说什么?” “他说…只要姐姐敢嫁于殿下,他就敢放言,说姐姐是他掖庭令玩弄过的女人…” 高湛气得一抖手中宝剑,咬牙切齿地骂道:“他这是藐视本王!他敢让本王抬不起头来,本王就让他人头落地!!!” …………… 清晨时分,众人用过早膳,齐齐来堂中请安。 令萱稍加打扮,涂了点淡淡的胭脂。 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自然心情大好,妆扮也隆重了些。 “殿下呢…”胡王妃稳坐正中,信口问道。 蔓弱答道:“殿下交待,有要事去宫中一趟…” 令萱听了,心沉了下去,冷冰冰的。 发生了什么?昨日还信誓旦旦,今日又要食言? 胡王妃招招手,说道:“让我看看俨儿…” 令萱脚步沉重,挪了过去。 胡王妃看了看她,笑道:“鲁灵儿,今日脸色不错…” 令萱胡乱答道:“是…三公子吃了两碗鱼粥…” “我是说你脸色好,不是说俨儿…”胡王妃一头雾水,接过高俨,又道,“这牙是怎么回事,才一岁就快长满口了呢…” 令萱又漫不经心地说道:“王妃莫急…再过一岁…就齐全了…” “你今日是怎么了,答非所问,魂不守舍的?”胡王妃望了望令萱,些许诧异,些许关怀。 “哦…奴婢有些头晕…”令萱话没说完,便倒在了地上。 愿望再次落空,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 高湛去了掖庭局,气势汹汹,一路上任谁阻拦,便拔剑相向,呼喝声声,为自己开路。 “本王剑下之鬼,都要死个明白!” 冲进掖庭令的屋子,高湛便将宝剑拍在桌案上。 掖庭令见状,浑身颤抖,缩到了角落。 “殿下莫杀奴婢…奴婢并无罪过啊…” “并无罪过?”高湛冷哼一声,一把将掖庭令拎了起来,“你有没有欺侮鲁灵儿?” “殿下饶命…容奴婢解释…”掖庭令吓得面色苍白,悬于半空,双脚乱蹬,连连作揖求饶。 “狗奴,只说有还是没有!!” “没…没有…” “没有?那她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掖庭令哑口无言,他能说什么? 说是自己为了一泄隐欲,用嘴咬的? “殿下饶命…奴婢于她有恩,于她有恩哪…” “无耻之徒,她被你折磨成这副模样,还敢说于她有恩?本王今日送你上西天,可算是莫大恩典了!!” 高湛说罢,将掖庭令掷于地上,揪起他的脑袋,从桌案上拿起剑来,寒光闪处,鲜血飞溅。 “咚”的一声,掖庭令的脑袋被扔出了门外,落在地上,双目圆睁,死想极度狰狞… ………… 崔公公听到消息,大吃一惊,先派了心腹,前往宣训宫通告太后,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这才去禀报皇帝。 不用多说,他的心是偏着高湛的。 “陛下~~”崔公公晃悠悠地来到太极殿,已过去了半个时辰。 “何事?”高洋从文书中抬起头。 “掖庭令死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死了?”高洋微皱眉头,却也不太放在心上,还顺手拿起一本折子,阅了起来。 崔公公若有所思,答道:“听闻是他出言不逊,惹怒了长广王,被长广王杀死的…” “又是高湛!!”这一下,高洋暴跳如雷。 崔公公吓了一跳,忙躬身拜道:“陛下息怒~~” 高洋瞪着崔公公,怒道:“你又要为他开脱?” “奴婢不敢!!”崔公公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高洋旧怨在身,此时,崔公公只要一个字说得不当,就有偏袒高湛的嫌疑啊! “哗~~”一堆奏折被皇帝扫落在地。 高洋气得团团转,与高湛的恩怨,早已无法释怀,如今又添新恨,更让他火冒三丈。 “来人,笔墨伺候,崔庆隆,拟旨,朕要将高湛贬为庶人…” ………… “殿下回府了~~” 外面一声呼喝,就见高湛失魂落魄般,走了进来。 “啊~~”高湛所到之处,吓得仆人们纷纷后退。 在他身后,留下一个个带血的鞋印。 再看他身上,也沾满了鲜血,脸上,手上,衣衫上,到处都是血渍。 胡王妃忙迎了上去,待看清他身上的情形之后,又忙退了几步。 “蔓弱,快看看殿下…是不是受伤了…” 蔓弱上前将高湛扶稳,引至榻上,端茶送水,高湛一口气喝了好几杯。 胡王妃远远地站着,不敢近身,怕血。 “夫君…到底发生何事…哪来这一身的血啊?”胡王妃勉强靠近了些,往高湛身上打量。 高湛只是不停的喝水,难以平息这满腔的怒火。 蔓弱细细审视高湛,应道:“王妃无须担心,殿下身上并无伤口…这血怕是沾了别人的…” “别人的血…谁…谁的血…”胡王妃打了个寒战,一脸的惶然。 高湛嘿嘿一笑,慢悠悠地说道:“掖庭令…那狗奴让我砍了脑袋…” 胡王妃倒松了口气,说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死了活该,蔓弱,快扶殿下沐浴更衣,洗洗这一身晦气!!” 蔓弱却皱起眉头,说道:“殿下何故杀这掖庭令,那终是宫里的人…会不会开罪皇帝…惹祸上身啊…” 胡王妃一怔,随即释然。 “有什么好怕的,殿下是真龙之身,管他什么祸患,都能逢凶化吉!!” 蔓弱不解,凝神思量,也只是似懂非懂。 “长广王接旨~~” 门口传来聒噪之声,宫里有人来传旨了? 胡王妃眉一挑,指着蔓弱骂道:“瞧你这张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 高湛似是清醒了许多,站起身来,大声说道:“走啊,恭迎圣旨!” 看来,高湛早知自己莽撞的行为,会有什么后果,所以才更加凛然。 众人齐齐来到大院,跪迎! 第88章 83.不容祸心 有太监朗声宣道: “传太后口谕!长广王无视宫规礼法,擅入皇宫,惩治宫中官员,于上不尊天子,于下滥用私刑,依律当严惩不怠!然天子仁慈,不忘兄弟之情,特告太后处置此事,太后念天子之威,君臣之情,权宜再三,折中论罪,罚长广王府俸半年,以儆效尤!” 高湛感动万分,心中的担忧顿时释怀了。 有母亲娄太后呵护,自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胡王妃却不然,闷闷不乐地说道:“太后真绝情啊,罚俸半年,我们王府,岂不是又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高湛侧头相望,对这位傻夫人,很是无语。 ………. 太极殿,宫人们磨着墨,崔公公铺开一张空白诏书,执笔代字。 高洋黑着脸,气呼呼地道:“天下人的性命,都是朕的,高湛胆敢自作主张,处死宫人,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崔公公凝思片刻,用雅言归结文字,纳于书面。 “陛下的意思是,长广王肆意妄为,目无法纪,不尊天子龙威…” “不错,就这么写!!”高洋指了指桌案上的诏书,点头连连,呼喝声声。 “是,陛下~~”崔公公执笔落字,拟写诏书。 正在这时,门口响起通传声。 “太后驾到!!” 高洋吁道:“又来了个说情的!!” 娄太后缓步而入,神情淡然。 “恭迎太后!!”在场之众齐声参拜。 高洋挤出笑意,行礼拜道:“儿子恭迎母亲!” 娄太后笑了笑,说道:“你国事繁忙,母亲不敢来打扰,只是掖庭令的事,怕你操心,所以母亲特意来看看你…” 娄太后说着,目光凝聚在桌案上没写完的诏书,顺手拿了起来。 高洋没好气地说道:“母亲不是来看儿子的,定是来包庇高湛的!” “又说这话,母亲怎会包庇有错之人?!”娄太后气定神闲,抖了抖诏书,说道,“这诏书就不用写了!你是皇帝,操劳国事,母亲帮不上忙,这家事,便由母亲替你做代劳了!” 高洋疑惑道:“母亲此话何意呢?” 娄太后点点头,笑道:“这掖庭令,也不是什么善类,母亲早就想处死他了!只是高湛不该越俎代庖,藐视圣威,他确实有错,所以母亲已经派人传旨,罚他半年俸禄,受到应有的惩处,替你立了天子之威!” 高洋哭笑不得,母亲摆明了是在行偏袒之事啊! “母亲,这可不是家事,高湛杀的,可是宫中有品有级的官员啊!!” “七品芝麻官,倒也算是个官…呵呵…可这人的秉性,母亲早有耳闻,贪婪邪恶,不仁不善,崔公公就受尽他的刁难,还差点被他逼死,这样的小人死了,何足挂齿?何况,皇宫里的官员,都是内臣,内既为家啊,你弟弟杀死个家奴,那就是家事,母亲当家事处置,有何不妥?” 娄太后显然是有备而来,早就想好了说词。 高洋撇撇嘴,被母亲说得哑口无言,不禁吐了口恶气。 “儿子只听说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样的话,原来母亲欲赦之罪,也是不患无辞啊…” 娄太后摇摇头,有些不悦,叹道:“前些日子,是谁说…往后必定对母亲言听计从的…母亲怎么一时记不清了呢…” 高洋当然知道,这是自己亲口向母亲保证过的,如今还真让母亲用来堵了自己的口了。 “好吧,我的母亲,自然是天下最圣明的母亲,母亲说什么,儿子都听你的!” ………….. 后花园,荷儿带着几个孩子玩耍。 令萱寻了进来,有些踉跄,面色惨白。 高纬率先奔了过来,问道:“乳娘,你好些了吗,头还晕吗?” 令萱强笑道:“乳娘好多了,谢世子关心,乳娘和荷儿阿姨说几句话,世子能不能带几个弟弟到别处去玩?” 高纬点点头,答道:“好啊,那我们去假山那里玩…” “好,小心点,别摔着了…” “知道了,乳娘!提婆,绰弟弟,我们去假山那里吧…” 孩子们乖乖地离开了,荷儿抱着高俨,却待在原地。 “荷儿~~”令萱急步上前,劈头盖脸地骂道,“你怎能违我心意,信口雌黄,构陷于他,还害他性命?” 荷儿怯怯地望了令萱一眼,又低下了头。 “姐姐,我没有什么贺礼可以送给你,就拿了他的性命,当作贺礼了…从此姐姐便可高枕无忧,永远没人知道你的身世了…” “啪~” 令萱悲愤当头,一耳光甩在她的脸上。 荷儿吃了一巴掌,身子也随之一颤,惹得高俨一惊,哭了几声。 令萱一把将孩子抱了过来,耸着身子,加以安抚。 “好歹,是他让我度过了难关,记恩不记仇,你怎能这样做?” 荷儿抚着脸庞,苦笑道:“入了王府,有长广王殿下庇佑,重拾荣耀,指日可待,若不慎毁在那奸人手中,恐怕会前功尽弃啊,姐姐…” “这可是一条人命啊,我活了这些年,从没背负过命债,我的清白,算是毁在你的手里了…” “杀了这掖庭令,姐姐的屈辱便没人知道了,姐姐,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 “一切自有天意,何须你来为我操心?” “何来天意?自从进宫以后,姐姐遇到了多少贵人,不是他们相助,姐姐能顺利脱离苦海吗?一切都是事在人为!” “不错,他们是我的贵人,有缘得到他们的帮助,自然也是上天的安排,这就是天意!” “我助姐姐一臂之力,难道就不是天意么?” 令萱见荷儿言之凿凿,神情是那般坦然,心下异常失望。 “人命关天,你却心安理得,到了现在,你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我竟不知,你是个如此狠毒的人,我好后悔,没早点把你送走!” 荷儿愣了愣,委屈之情涌上心头,化成泪水,打湿眼眶,嘴角却泛起笑意,冷冷的。 “姐姐要赶我走?” 令萱咬咬牙,转过身去。 “你即刻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荷儿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泪水,滴落下去,打湿一片尘土。 “好,我走~~” 荷儿挪着步子,艰难地移出园子。 “这个给你…”令萱从手上取下一个金镯子,递给了荷儿。 那是当日,皇后李祖娥赏给她的。 荷儿瞟了一眼令萱,笑了笑,将镯子推了回去,一抹眼泪,大步走了出去。 令萱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几次想唤她回来,却终是咬紧牙关,只落下两行泪来。 第89章 84.反贼之妻 清晨时分,高湛和胡王妃坐于大堂,用着早膳。 “夫人,昨夜可有好梦?”高湛无心于饮食,旁敲侧击,似有他意。 胡王妃撇撇嘴,答道:“我睡觉从不做梦,你不是不知道?” 高湛抚抚腮帮,清清嗓子,笑道:“我以前说过的,要纳一侧室,你是同意的哦?” 胡王妃想了想,点点头,道:“嗯,同意…你不会是这个时候要纳妾吧,这青黄不接的,你是忘了我们要罚俸半年呢…” 高湛瞟了她一眼,哼道:“便是罚俸半辈子,王府的人都饿不死!!前几日,你还收了皇后那多赏赐呢,还有鲁灵儿的,不都给你了么?” 胡王妃呵呵笑个不停,自我解嘲道:“夫君不说,我倒忘了…那…你是要娶谁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高湛满脸笑意。 “眼前??”胡王妃看看身边一众丫头,傻傻地,“是…是哪个丫头入了你的法眼?” 高湛扑哧一声,直摇头。 “那就只剩下蔓弱了…”胡王妃抬头看了看身旁的蔓弱。 蔓弱脸刷地红了,窘迫到极点。 “王妃…怎会是奴婢…” 胡王妃愣了,呆道:“那便没谁了啊…” “殿下…王妃…”只见李夫人大步走了进来,神气十足。 胡王妃黑了脸,说道:“你有什么急事?早膳还没用完呢…” “殿下,王妃,妾身有要紧事!”李夫人神秘一笑。 “那就赶紧说吧!”胡王妃没好气地说道。 李夫人看看堂内,笑道:“关键人物还没来,妾身就在这里候着吧!” 高湛满脸疑惑,问道:“李氏,你究竟要做什么?” 李夫人叹道:“事关殿下的安危,妾身一定要当面与她对质!” “与谁对质?” “鲁灵儿!!” ……………. 不一会,众人来到了堂内,前来请安。 李氏得意洋洋地走到令萱面前,注视良久。 “鲁灵儿?你敢告诉殿下和王妃,你的真实身分吗?” 令萱心一惊,身世秘密,这可是她最不愿意触碰的东西! “小夫人此话何意?” 李夫人翘起兰花指,身形摇晃着,有如翩翩起舞。 “殿下,王妃,她不叫鲁灵儿,她的真名叫陆令萱!” 陆令萱?没听说过! 高湛和胡王妃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令萱脚下一软,心知不妙。 李夫人观令萱面色,呵呵连声。 “陆令萱,这个名字,殿下和王妃或是不知道的,但她的夫君,世上恐怕没几个人不知道!” “你就别卖关子了,她的夫君是谁啊?”胡王妃催促道。 李夫人紧紧盯着令萱,用目光碾压令萱。 “鲁灵儿,哦,不,陆令萱…你的夫君,叫骆超,对不对?” 高湛听得这个名字,脸刹时便黑了。 胡王妃思索着,喃喃说道:“前几年,有个叫骆超的谋反,被大伯(高澄)处死,灭了三族,是不是这个骆超?” 高湛不答,只是惶然地望着令萱,不敢相信。 令萱紧绷心弦,这个时候,只能矢口否认,或可谋得一线生机。 “奴婢名叫鲁灵儿,小夫人说的,并不是奴婢!!” “还想狡辩?”李夫人冷笑连连,对门口大声说道,“我的话不足为证,那便让荷儿出来作证吧!” 荷儿缓缓入内,神情复杂。 “拜见殿下,王妃…” 胡王妃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快说清楚!!” 荷儿走近了令萱,躬身一拜:“将军夫人,奴婢有礼了~~” 令萱抬眼望着她,苦笑着摇摇头,泪水刹时淌成了河。 她没想到,出卖她的人,会是荷儿…… 胡王妃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合拢。 “将军夫人?她…她真的是反贼骆超的夫人?” 荷儿耷拉着脑袋,谁也不敢看,只是盯着地面。 李夫人拽着她,行到高湛和胡王妃面前。 “荷儿,只管从实招来,殿下和王妃不会为难你的!”荷儿看看高湛和胡王妃,喃喃说道:“是,这是我家夫人,姓陆,名令萱,武定五年,因我家将军谋反事败,祸及三族,只留下妇孺沦为宫奴…” 李夫人哈哈大笑,“这可是反贼的遗孀啊!亏得殿下和王妃,将她奉为亲人一般,打打不得,骂骂不得,百般呵护,这可是天大的笑话啊!” 胡王妃重新打量起令萱来,上下审视。 “鲁灵儿,这都是真的,你叫陆令萱,是反贼骆超的遗孀?” 令萱心灰意冷,吱唔道:“王妃…过往之事…奴婢不记得了…” “哈哈,不是不记得,是不敢承认罢了!”李夫人笑得前俯后仰,从没这么开怀过,“殿下和王妃定不知道呢,这娼妇,以色相诱,委身于掖庭令,才得以改名换姓,潜入王府,她有何居心,王妃看不出来吗?” 胡王妃方寸大乱,愕然问道:“居心?有何居心?” “依妾身看来,她定是来报仇的!殿下和王妃若不信,听听荷儿怎么说?” 李夫人又推了推荷儿。 荷儿点点头,应道:“我家夫人的确时常将报仇二字,挂在嘴上…” “何止?你是怎么跟我说的,她不是说…要杀尽高家人,灭高家三族吗?” 荷儿又点了点头。 胡王妃大惊失色,颤声说道:“鲁灵儿…你要杀我的孩儿吗?蔓弱,快把俨儿抱过来!!” 蔓弱连忙上得前去,从令萱手上夺过孩子。 二人目光相接,一个绝望,一个恻隐,但很快,便各自归位。 高纬没有离开令萱,只是眼光含泪,傻傻地看着这一切。 “乳娘,你要杀我吗?” “世子,乳娘怎么会…”令萱连连摇头,抚了抚高纬,泣不成声。 胡王妃心中忐忑,招着手,叫道:“纬儿,你快过来,过来…” 高纬恋恋不舍,慢慢地挪了过去。 “世子~~”令萱捂脸痛哭。 李夫人吁道:“隐姓埋名,心怀鬼胎,这样的奸诈小人竟成了世子和俨儿的乳娘,这如何使得?陆令萱,你这个不知羞耻,包藏祸心的烂货!” 令萱心下绝望,恨之入骨,索性抬起头来,瞪着李夫人 “奴婢命虽贱,但由不得别人辱骂践踏!李夫人,请自重!” “哟,你这是在否认吗?你以为掖庭令死了,就死无对证,瞒天过海了吗?好在荷儿忠心,将真相告诉了我,不然,你把她赶走了,这王府可就没人知道你的秘密啰!” 高湛好生失望,没想到自己爱恋的女人,竟然会是反贼的妻子,她真的是来报仇的吗? 第90章 85.分别之日 “荷儿,仅凭你一面之词,本王怎知你说的是真还是假?” 荷儿答道:“当初骆家一同入宫者,不乏其人,若殿下不信,他们也可以来作证!” 令萱的心入冰窖,几乎停止了跳动! 荷儿怎会与自己决裂得如此决绝? 是因为自己赶她走,让她生气,还是李夫人许了她什么好处? “罪妇,还不跪下!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李夫人抬起脚来,将令萱踹倒在地。 令萱没有跪,又悠悠地爬了起来,站直了身子,拍拍身上的尘土,傲然而视。 她要使尽浑身解数,为自己谋得转机。 “你…”李夫人见令萱满目寒光,倒吓得退了一步。 “我之所以赶走荷儿,是因为她怂恿殿下杀害掖庭令,这等心肠歹毒,不仁不善之人,我怎敢让她留在王府?!”令萱身正形稳,逼近李夫人,朗声灌耳,“我之所以隐姓埋名,并非想着报仇,我只是想撕掉反贼遗孀的臭名,带着儿子,安然度过一世!倘若一辈子受人唾骂,苟活于世,又有什么意义?敢问李夫人,你难道不会为了儿子,奋力一搏吗?” 李夫人被戳到了伤心处,一时语塞。 “殿下…王妃…”令萱泪眼迷离,走上前去,躬身以拜,哽咽道,“奴婢自进皇宫开始,一心为奴,不敢企盼赦免罪过,更不敢奢望进到王府,只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奴婢有幸在荷塘受殿下指点,学会了划船,又得王妃器重,有幸进入王府,服侍二位公子,这一切,都是仰仗殿下和王妃的恩德,可李夫人的意思,这都是奴婢精心设计的,还诬陷奴婢是为了报仇,这岂不是天大的冤枉?殿下,王妃,奴婢的话说完了,请将奴婢送回宫中,从此,奴婢依旧是反贼骆超的遗孀,一生一世,为奴为婢,只求赎回自己的罪过!” 高湛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 起初,他有过怀疑,令萱是背负着仇恨进入王府的,可是,令萱如何进的家门,高湛比谁都清楚,终究,从头到尾,都是自已的心愿,也一直是自己从中周旋,一步步为令萱铺好了路,这和令萱并没有干系! 报仇之说,也站不住脚。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令萱的真实身分,令他惶然,这让他难下决定。 在高湛迟疑不决之时,胡王妃替他做了决定。 “既如此,也莫怪我无情了,哪里来的,便回哪里去吧!” ……….. 告别的时刻到了,令萱拉着骆提婆,望着长广王府的牌匾,良久。 她真不舍得! 昨天,她还满怀着喜悦,以为会成为这王府的半个主子!! 今天,风雨突来,再加几个晴天霹雳,推翻了一切,让她现了原形! 但她的眼神中还有一丝期待,她的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 她多希望高湛突然跑出来,紧紧抱着她,不让她走,回心转意。 但她的美梦,很快,就彻底落空了… 高湛拿了一个包袱,走了出来。 “这些财物,你拿着,不枉你我好一场…” 令萱的眼光暗淡了下来,就象仅存的一丝火苗,被寒冷的雨水浇灭。 可她没有拒绝,她没有甩手离去的勇气,更没有赌气的资格! 单是儿子,就要不少钱财养活。 “谢殿下…”令萱木木地,心如刀割。 高湛泪眼婆娑,却隐忍不发。 “你别怨我…我是真心爱你的…不然…我也不会铤而走险…为你杀了掖庭令…” 令萱强忍泪水,努力说服自己相信高湛的情义,勉强一笑。 “奴婢知道,殿下爱的人,叫鲁灵儿,不是反贼骆超的夫人…” “你要只是鲁灵儿,该多好?” “是奴婢的错,或许我早些告知你实情,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了…” 高湛缓缓伸出手来,握住了令萱的手。 “可是我舍不得你…你为什么会是骆超的夫人…” 令萱抚了抚高湛的手,最后一次感受他的温情,少许,便抽回了手。 他已绝情至此,我又何必留恋? “李夫人说的话,不无道理,你我早成了世仇,奴婢若留下来,只会令殿下和王妃日夜不安,换了我是你,又怎敢将自己的仇人留在身边?”令萱满腹埋怨,涌到了嘴边,却成了为高湛开脱的话,好不虚伪? 高湛点点头,又摇摇头,哽咽道:“你总是这般体贴,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你赶紧送出王府,不让人知晓你的身分!你要知道,改名换姓,也是欺君之罪,若再回宫中,只怕你永无出头之日了…” “谢殿下,殿下有这份心,奴婢知足了!”令萱言语看似充满感激,面色却早已冰冷。 此时此刻,她只想听到一句,“我不准你走,天蹋下来,有我高湛顶着!!” 可是,并没有! 高湛说再多关怀的话,在令萱看来,都只是虚伪的敷衍之词。 “乳娘…我要乳娘…” 一阵哭嚎声传来,让令萱的心顿时碎了。 高纬大步奔了过来,紧紧拽着令萱的衣裙。 “世子…”令萱什么也顾不得了,抱着高纬痛哭起来。 “乳娘…抱抱我…乳娘…抱抱我…”高纬牢牢勾住令萱的脖子,哇哇大哭。 令萱贴着高纬的脸,亲个不停,她真想把一世的温存,都留给他。 “好了…纬儿,快回来,她再也不是你的乳娘了…”胡王妃缓步走了出来,拉了拉高纬,却根本拉不动。 “不,我不让乳娘走…乳娘不许走…”高纬紧紧贴着令萱,不肯分开。 胡王妃看看令萱,叹道:“我也不多说了,你是个明白人,该不会怨我的,对吧?” 令萱摇头苦笑:“蒙受王妃隆恩,奴婢只有感激…” 胡王妃看看她肩下的包袱,叹道:“本来想再给你一些钱财的,可那日皇后赏的,是给鲁灵儿的,如今,你不是鲁灵儿了,那些赏赐,便也不是你的了,对不对?” 令萱点点头,应道:“这些钱财,足够奴婢养家糊口了,奴婢感激不尽…” 胡王妃抹抹眼角,似是有泪。 “哎,我怎么这么想哭呢?罢了罢了,赶紧走吧,反正你是留不得的~~夫君,快把纬儿拉回来…” 高湛生拉硬拽,不管高纬哭得死去活来,将他拉进了王府。 令萱心一横,拉着儿子快步离去。 第91章 86.重入陌路 行了半路,正在令萱为将来盘算筹划之时,路边冲出来几个人,挡住了去路。 令萱一看,是李夫人的仆人。 “鲁阿母,李夫人托我们送你一程…” 令萱紧紧拽着儿子,一边闪躲,一边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那些人笑道:“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们孤儿寡母的,只请你把那包袱留下!!” 令萱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护着包袱,不肯就范。 “你我都是王府的下人,看在共事一场的情面上,还请你们高抬贵手,以便日后相见…” 那些人步步逼近,说道:“这可是为难我们啊!完不成小夫人的使命,我们又怎能交差?” “那就只好得罪了…”令萱从袖中摸出了短刀。 那些人哈哈大笑,讥讽道:“原来鲁阿母还是个侠女呢,那我们也只好得罪啰…” 眨眼间,令萱便被他们包围了。 令萱拿着刀一阵乱舞,可顾了前面,顾不到后面,顾了左边,顾不到右边,一不留神,儿子便被他们夺走了。 “母亲…哇~~”骆提婆哇哇大哭。 令萱急上眉梢,喊道:“你们怎能为难一个孩子?” “好好,不为难他,那就请鲁阿母,把包袱给我们吧…” 令萱无奈,只得取下包袱,乖乖地扔在地上。 那些人拾了包袱,却还不肯走。 “你手上那个大金镯子呢?李夫人可是惦记好久了…” 令萱真舍不得,一来是皇后的赏赐,情义暗藏,二来那着实很值钱,若这都没了,岂不是要乞讨为生? “皇后的东西,她也敢要?” “那我们可不管,李夫人特意交待过,不把这镯子交出来,你们别想走!!”那些人说着,故意弄疼了骆提婆,令他哭得更大声了。 令萱心疼不已,诅咒着李夫人,却又只得将镯子交给他们。 “多谢了…你们走吧…”那些人心满意足,大摇大摆地走了。 令萱忙抱着儿子,细细审视,生怕伤着哪里。 儿子无碍,很快就止住了哭声。 姓李的女人,你是要将我们孤儿寡母,赶尽杀绝啊? 来日方长,我陆令萱不愁没有机会,报仇雪耻!! …………. “你这个坏女人,我不要你做我的乳娘!!” 高纬房中,荷儿前来服侍,却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世子,奴婢一定会尽心服侍的,以前鲁阿母怎么做的,奴婢也一定怎么做…”荷儿不厌其烦,竭力讨好高纬。 “我只要乳娘,不要你,你滚,滚!!” 高纬坐在床上,一阵踢打,将荷儿逼得节节败退。 “世子…奴婢服侍你洗漱…”荷儿屡败屡战,还想着感化高纬。 “哐当~~”高纬一脚将水盆踢翻,水流了一地。 荷儿一边收拾,一边狼狈说道:“世子,该温书了,不然你父亲母亲要生气了…” “你这个坏女人,你滚,只要乳娘不回来,我就不温书~~” 荷儿眼泪婆娑,只好退了出去。 众人用完早膳,前来请安。 荷儿抱着高俨,身边却不见高纬。 胡王妃看了看,问道:“世子呢?” 荷儿尴尬拜道:“禀王妃,世子不肯让奴婢近身,什么都不依奴婢的,奴婢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胡王妃没辙,扭头看高湛。 高湛闷闷说道:“无妨…孩子小,不懂事,过几日就会好的,荷儿…你多费心…” “是,殿下…”荷儿无可奈何。 蔓弱在一旁答道:“让奴婢去服侍世子吧,荷儿就专心服侍俨公子好了!” 胡王妃点点头,道:“也是个办法,你先照顾纬儿几日,等我再寻个好的乳娘来!” 蔓弱忙走了出去,来到高纬房中。 高纬在地上打滚,哭闹不止,一众丫头在旁边急得团团转。 “世子…你乳娘走时,交待过我几句话,你要不要听?”蔓弱躬着身子,哄了起来。 高纬一听这话,忙止住哭声,一骨碌爬了起来,拉着蔓弱的手,一脸欣喜。 “真的啊,乳娘说什么?” 蔓弱抚抚高纬的额头,顺手拿着帕子,给他洗起脸来。 “乳娘说啊,她舍不得世子,以后定会回来的…” “太好了,我就知道乳娘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乳娘啊…” “是啊,你知道的,我素来和你乳娘好,所以她也只放心我一人,她说啊,以后她不在,可不准别人伺候你,只让我来照顾你,可我还不知道,世子喜不喜欢我呢?” 蔓弱是有智慧的,也很懂得孩子的心,这番话,便把高纬哄得团团转了。 高纬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乳娘要你照顾我,我自然喜欢你,反正,我不要别的人,更不要那个坏女人!!” 蔓弱沉吟片刻,便明白他所指。 “好好,不要别人,就我来陪你!那,世子既然说喜欢我,以后可要听我的话哦,不然,等你乳娘回来,我可要向她告状!!” “好啊,蔓弱阿姨,我听你的,可是乳娘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那可没那么快哦,不等个一年半载的,定回不来,世子,你愿意等乳娘吗?” “哦…我愿意等…可那也太久了…我只想乳娘明天就回来…” ……….. 京城的街道,异常繁华,人来人往,穿行如梭。 令萱带着儿子,站在路边,不知该何去何从。 夫君骆超是个降臣,在大齐并无一个亲人,而自己陆家,又遭遇灭门之祸,这世上,竟然一个投奔之人,都没有了。 如今,又遇小人使坏,浑身被搜刮得干干净净,身无分文,母子二人,该何以为生? 街边,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正懒懒地乞讨着,“行行好,赏个铜钱吧…” 有心善的人,叮当一声,他们的破碗里,便多了一两枚钱,赖以生计。 象他们一样,乞讨为生? 令萱低下头去,她不想当乞丐,更不想儿子沦为小乞丐,她要拼尽全力,为儿子撑起一片天地。 “大叔,你的面馆要不要打杂的,洗碗扫地,我都会…” “呵呵,不用不用…” “大娘,你的馒头铺要人帮忙吗?” “用不着,我这小铺头,也就凑合养活自己…” 令萱不敢灰心,一个个店铺细细问去。 “这位小哥,你们酒肆要帮工的人吗,我什么都能做!!” “这个…倒是缺人手,可是不准带孩子啊,你能行的话,我就去和老板说说…” “哦,那不必了…”令萱摇摇头,知难而退。 第92章 87.何以为家 这时候,儿子又成了她的累赘。 “母亲,我好饿…”骆提婆拽着她的衣襟,满脸沮丧。 饿? 令萱又何尝不是饿得前胸贴肚皮了? 看来,为了讨口饭吃,不得不放弃尊严了。 令萱重又将目光移到那些乞丐身上,学着他们的样,沿街乞讨。 可是在街边站了半晌,‘行行好’这三个字,却哽在喉咙,始终没有说出口。 “阿姨,我好饿,能给点吃的吗?”骆提婆望着一个过路的妇人,恳求着。 小孩子没有羞耻感,他见那妇人抱着孩子,吃着包子,便讨了起来。 “提婆…你怎能…”令萱不由自主地将儿子拉了回来。 那妇人倒极为仁慈,掰了半个包子,递给了骆提婆。 “无妨,让孩子吃吧,你们要是饿了,皇城北门有人施粥,可以去那里看看啊…” “谢谢大姐…谢谢…”令萱说着感激的话,泪水却啪嗒滴落下来。 此时的境遇,竟不比在皇宫为奴之时,虽然宫奴个个卑贱,却没有身分差别,吃的一样,穿的一样,谁也不会同情谁,谁也不会给谁施舍。 令萱满腹卑微,拉着儿子,行到北城。 这里早就围满了人,都是和令萱一样,一众流离失所的百姓。 “皇恩浩荡,泽被万民,放粮施粥了!”一声高喊,伴着刺耳的锣声,果然有施舍。 一众百姓蜂拥而上,呼喝声声,围得水泄不通。 令萱见这阵势,吓了一跳,哪里敢往里钻,反倒拉了儿子,躲得远远的。 片刻工夫,众人各自领了粥,寻了个角落,吃了起来。 令萱这才拉着儿子,走上前去,望向盛放米粥的大缸,早已空空如也。 那施粥的人拿着勺子,“咂咂”地刮着缸底。 “凑合着还有半碗,你要不要?” “要要~~”令萱连连点头。 “拿碗来啊!!” 碗? 令萱尴尬地摇摇头。 “孩子,把嘴张开,我直接喂你嘴里!” 骆提婆忙抬起头,张大了嘴。 施粥的人便把粥灌进了他的嘴里。 “咳咳…扑~~”骆提婆来不及下咽,呛了喉咙,咳了一地。 施粥的人叹道:“哎,可是浪费了~~” 令萱忙替儿子擦拭起来,泪水又流成了河。 ………….. 荷儿投靠了李夫人,与她亲近。 高纬不喜欢她,便改由蔓弱照顾,荷儿每日的差使,就是服侍高俨,一天到晚,轻松得很。 闲暇时,便常来李夫人房中闲聊。 “世子厌恶奴婢,奴婢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荷儿抱着高俨,与李夫人对案而坐,形神黯然。 “嗨,你管他作甚?”李夫人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若要世上的人,个个都喜欢自己,那不是自寻烦恼么?你只要哄好手里的,好好调教,一辈子都有倚靠了!” 荷儿低头看看高俨,抚抚他的脸蛋,笑了。 “夫人的话在理,奴婢是要把心思,都花在三公子身上…只是奴婢没有做过母亲,都不知道如何哄他开心,更不懂如何调教…” “有我呢,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不会调教,我来帮你!”李夫人说着,伸出手来。 荷儿便将孩子递了过去。 李夫人笑盈盈地看着高俨,倒有几分慈爱。 “俨儿这身板,在几个兄弟中,是最硬朗的,就是我那绰儿,都没他这体格!” 荷儿笑着奉迎道:“奴婢见二公子很好,比世子壮实多了!” 李夫人摇摇头,叹道:“讨人嫌,生来性子暴躁得很,又不听话,王妃可是极不喜欢他的…” “殿下倒是一视同仁,没有偏颇的…”荷儿说着安慰话。 “那怎么可能?”李夫人撇撇嘴,幽幽说道,“也就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你是不知道,这府上,殿下也就敢当半个家…” 花儿疑惑问道:“奴婢不太明白…” 李夫人无奈一笑,道:“胡家可不是小门户,王妃的父亲和兄长,可都握着重兵呢,你不见王妃那脾气,天不怕地不怕,皇帝来了,也总是二伯二伯的叫着,皇帝也没辙,还不是看她胡家面子?!” 荷儿恍然大悟,缓缓点头。 “奴婢是觉着有些怪,殿下对王妃总是客客气气,一句重话也没说过,这不知道的,只说是相敬如宾,不成想,原来是这样的缘由…” “什么相敬如宾,那是殿下不敢得罪王妃,即便是王妃红杏出墙,殿下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李夫人眼中流露出鄙夷之色。 荷儿脸黑了,这些话,她不该听的。 “奴婢竟不知这些…” “我也没别的心思,也就我两说说这闲话,我是信得过你的,你别到处说啊…” 荷儿连连点头,应道:“奴婢只将这话烂在肚子里!!” 李夫人笑了,又抚着高俨,目光柔柔的。 “说来说去,殿下和王妃,是靠不住的,只有哄好俨儿,让他扎了根地依赖你,等他长大了,还怕不好好孝敬你?” 荷儿喜上眉梢,欣然说道:“谢夫人教诲!!” “哎,我那绰儿,恐怕也没什么出息,终不敢做指望!俨儿哦,只怕我以后都得靠你呢…阿姨疼你哦,你以后也要疼阿姨哦…” 李夫人抚摸着高俨,打起了主意。 ………………. “崔公公,请!” 这日,崔公公不知何故,来长广王府拜访。 高湛和胡王妃对他很是恭敬,好茶伺候。 “是皇后让奴婢来的,她听说鲁灵儿被你们赶出王府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崔公公开门见山,表达来意。 夫妇二人面面相觑,思虑半晌。 “夫君,说得说不得呢?”胡王妃没有主意,拽了拽高湛。 高湛吐了口气,道:“崔公公是知己,什么话都说得…” 胡王妃点点头,嘟噜道:“那你说吧…” 高湛看看崔公公,道:“此事,还得请你拿个主意呢…” “奴婢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殿下又要害我?”崔公公是怕了高湛了。 高湛勉强一笑,拍了拍崔公公的手。 “她不叫鲁灵儿,他真名叫陆令萱…” 崔公公眉头不展,拧着脸思索着。 高湛忙又点醒,“就是骆超的夫人…造反被我大哥灭族的那个…伪魏降臣…” “哦,降臣骆超啊,那这鲁灵儿,岂不是陆公的女儿?她叫陆…陆…” “她叫陆令萱~~”胡王妃接了一句。 “陆令萱!”崔公公点点头,竟有感慨,“当初孝静皇帝在时,常说陆公忠心,也正是这个缘故,陆公受大丞相排挤,终遭灭门之祸…” 高湛面色黯然,心系令萱命运,纠结不已。 崔公公见状,一时误解,忙拱手拜道:“奴婢失言,殿下莫怪…” 第93章 88.凄苦营生 孝静皇帝那是旧朝的事了,如今高家成了皇族,崔公公本不该说起这些旧事! “诶,崔公公多虑了…”高湛笑了笑,以开解抚慰。 崔公公尴尬道:“奴婢的意思是,没想到陆公的女儿,会阴差阳错地进了殿下的王府,她隐姓埋名,想必是不想一生背负反贼遗孀的骂名吧,殿下和王妃,又是如何解开她的身世之谜的?” 胡王妃来了兴致,长舌妇一般叨叨道:“是荷儿!原来啊,她就是鲁灵儿…哦…陆令萱的贴身丫头,好在有她揭发,不然,我们可都蒙在鼓里了…” 崔公公想了想,压低声音道:“这事,出了王府,也就没人知晓了,殿下和王妃,又怎会把她赶走呢,殿下和王妃素来很赏识她不是,又何必管她是谁?” 高湛揉揉额头,脸上写满了悔意。 胡王妃啧啧连声,头摇得象拨浪鼓一般。 “这哪能留啊,崔公公,你难道看不出来,她是来报仇的吗?” 崔公公愣了愣,吸了口气,面有质疑。 “一个弱女子,哪有这能耐?身为母亲,莫不将孩子养大成人,做为一生的使命,还会想着报仇啊?” 高湛的心纠了起来,泪水开始在眼中打转。 这几夜,他一直活在自责与思念的鞭笞中。 胡王妃咬咬嘴唇,思索着崔公公的话。 “夫君,那日到底是谁,说她潜进王府要来报仇,还要灭高家三族?” 高湛哽咽道:“还能是谁?” “是荷儿和李氏…”胡王妃摇摇头,叹道,“不得不防啊,纬儿和俨儿还小,若她真有歹心,后果不堪设想,崔公公,你说是不是?” 崔公公也不能妄言相劝,便道:“那倒也是…” 高湛平复了心绪,问道:“崔公公打算如何回禀皇后?若以实相告,会不会连累本王?” 崔公公深思半晌,喃喃说道:“皇后与她有情,该不会在意她的出处吧…” 胡王妃急道:“总得稳妥些,便是皇后不追究,还有皇帝呢,皇帝可不是天天盯着我们王府,就盼着我们出岔子么?” 高湛搥搥她,没好气地说道:“你都说些什么啊?” “我没说错吧?”胡王妃不以为然,又大咧道,“她入宫为奴,却与掖庭令纠缠不清,还改名换姓,欺君罔上,我说把她送回宫里去,接受应有的处罚,你倒好,擅自把她放走了,这让皇帝知道了,我们可不是又得受罚?” 高湛咂咂嘴,气道:“你说得对,都对!我是说,当着崔公公的面,不要说对皇帝不敬的话!” 胡王妃吐吐舌头,呵呵笑道:“你都说了,崔公公是知己,还会向皇帝告密不成?” 高湛吐了口气,举起茶杯,道:“妇人无知,让崔公公受累,本王敬茶一杯,聊表歉意!” “殿下言重了,王妃说的合情合理,奴婢定会记在心里的!”崔公公呵呵笑着,端起茶来,与高湛共饮。 ………………. 令萱已经饿了两天了。 乞丐,她不想做,而北门的施舍,她又抢不着,每次,也就得了几口缸底残余,勉强让儿子应应急。 如今,手上除了一把短刀,别无他物。 这是夫君骆超临死前,强塞到她手里的。 这把刀,不仅是骆超唯一的遗物,也背负报仇雪恨的使命,重如千斤。 当铺外,令萱徘徊不前。 当还是不当? 典当出去,好歹值几个钱,应付几日,或有转机! 不当出去,就只能当卑微的乞丐,否则就活活饿死。 令萱迈开步子,走进店内。 “掌柜的,劳你瞧瞧,我这把刀,能当多少钱?” 令萱说着,将刀递进象牢笼一样的格子里。 里面的人瞧了瞧,抬头看了看令萱。 “你给她估个价…”那人说着,又递给另一干瘦老头。 那老头左看看,右看看,伸出一个巴掌。 “五十文~~” 令萱不懂刀的行情,但她知道,夫君留给她的东西,必不会这么廉价。 “那我不当了~~” 令萱伸手,想讨要回来。 那干瘦老头清清嗓子,又道:“那再给你二十文…” 令萱犹豫了,虽然她总觉得七十文钱实在吃亏,可又不知道到底值多少钱。 那老头一直盯着她,见她没有主意,便把刀往案面一拍。 “不当就走吧,别碍着我们掌柜生意!!” 令萱拿着刀抚了半天,纠结万分。 之前那人伸出头望了望,笑了笑。 “看你还带个孩子,挺可怜的,我便发个善心,凑个整,一百文,如何啊,不行我可要赶你出门啰…” 令萱心一横,把刀放了下来。 “那就当了吧!还请掌柜交个底,他日,我要多少钱才能赎回来?” 那人愣了愣,随即摆摆手。 “你这是诈我啊?我交了底,你又要嫌这一百文亏了不是?本店只当不押,你若想赎回,那得看这把刀的造化,万一有人买走了,我可不敢保证,也不担责!” 令萱被那人数落了一通,脸上火辣辣的。 “那好吧…”令萱怏怏地答应了。 领了一百文,带着儿子行了出来。 当铺外那巨大的“當”字旗,在风中“哗哗”作响,似在嘲笑令萱做了一档亏本买卖。 夫君啊,妾身无用,连你给我最后的遗物都没能保住啊,如今不求你什么,只求你保佑,我还有机会赎回这把刀啊… 令萱满怀悲伤,却不知身后那当铺,里面的人乐开了花。 “掌柜的,这可不是我大齐之物啊,不说这材质是精铁所铸,这工技,乃是出自伪魏皇室啊,老朽恭喜掌柜得一宝刀啊…” “哈哈,我料定这不是件俗物,只是没想到会如此宝贵,有赏,有赏!!” …………………. “陆令萱?她是陆公的女儿?” 含光殿内,李祖娥听了崔公公的禀报,大吃一惊。 “是啊,只怪奴婢失职,当日她入宫为奴,奴婢未曾核验她的身份…” 李祖娥摆摆手,丝毫不在意这些。 “她的命真苦…她对我说,她要嫁给长广王了,谁知转眼间,却又被赶出了王府,早知如此,我就该把她留下来,担任女史,伴我左右…” “皇后…她是反贼之妻啊…怎可任女史一职呢?”崔公公明为质疑,实则暗藏心思。 若皇后替她正名,免除有罪之身,自然就万事大吉了。 李祖娥淡然一笑,说道:“对我来说,她早是立过大功的人,赦免几回都不在话下,我身边就需要她这样的人,为我分忧,只是…陛下尚不知此事,若贸然进言,不知会有何后果…” “皇后所言甚是…当日,世宗亲手杀死骆超,极度不齿,陛下又与世宗一脉相承,必会反感皇后亲近反贼的遗孀…”崔公公也生了顾虑。(世宗:大哥高澄死后的谥号) 李祖娥摇摇头,叹气连连。 “这些尚且不提,如今,他们孤儿寡母的,流落到了何方,还劳崔公公多多打听,可千万别有个好歹…” “是,皇后,奴婢定会派出人手,到处打探他们的下落!” 第94章 89.身陷牢笼 夜色已深,到了三更时分。 京城的繁华喧嚣暂隐,一切都在沉睡之中,万籁俱寂。 令萱拉着儿子,寻了个屋檐,窝缩在门下的角落。 骆提婆瑟瑟发抖,紧紧依偎在令萱的怀里。 令萱掏出个馒头,掰开了给儿子吃。 一把宝刀当了一百文钱,令萱上了当,吃了亏,却全然不知,只拿了几文钱出来,买了几个包点,填饱肚子。 对面就是客栈,还亮着灯。 她真想带着儿子去客栈里住上一宿,以避风寒。 可一百文钱,便是最破烂的客房,都付不起,她只好搂着儿子,忍着寒风,在梦中寻取温暖。 “这妇人,姿色不错嘛…” “带个孩子,行不行啊…” 令萱从梦中惊醒,只见面前站着两个男子。 “你们做什么?”令萱慌忙摸着袖子,里面空空,她才记起,刀已经当出去了。 无以防身,令萱将儿子搂得更紧了。 那两个男人很是柔善,一脸的关切之情。 “你别怕,我们就是见你可怜,想给你和孩子一个落脚之地…” 令萱一脸狐疑,或许这世上,真是有好人的… 那二人又道:“我们那里就缺你这样的女人,你若跟我们走,保你吃穿不愁!一年到头,还能挣不少钱呢…” “我什么都能做,什么苦都能吃,二位大哥,真是感激不尽!!”令萱喜出望外。 二人很是满意,欣然说道:“那就太好了,我们可不喜欢那矫情的人~~” 令萱忙抱了儿子,跟着二人前行。 行了一阵,前面稍微亮堂了些,还伴有笑声。 再走几步,更见热闹。 令萱有些诧异,这三更半夜的,酒肆客栈都打烊了,这里究竟是何地,还这般喧哗? “到了,你稍等片刻,我进去找个人…”之前二人说着,里面进去一个,外面留了一个。 “燕歌坊”! 令萱抬头望了望大门上的牌匾。 正犹豫间,一女子搂着个男人行了出来,一身酒气。 “官爷…明日还来啊…我可等着你哦…” 那女子浓妆艳抹,也不管那男人上下乱摸,只是荡笑不止。 不好,这是人们常说的营妓的坊署,可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令萱红了脸,忙拉着儿子,转身就走。 “诶,别走啊…”之前那人挡住了去路,又朝里呼喝着,“快出来,美人要跑了…” 刹时,四五个汉子窜了出来,将令萱母子团团围住。 一身形丰满的妇人,出得门来,上下打量着令萱。 “妈妈,你就说你这燕歌坊,谁有这样的容色?”之前那二人得意洋洋。 那妇人眼睛放光,却又故意说道:“带孩子的,我可不要!” “我懂妈妈的意思,不就是想压价么?不过,这等绝色美人,没十贯钱,我们可不卖!!妈妈不爽快,可不缺你一家营署!”那二人看来是老手。 令萱平复了一下心绪,怒道:“你们凭什么卖我?我是宫里的人,契身户案都在掖庭局,你们擅自买卖,还有王法吗?” 一众人等愣了愣,谁也不敢与皇宫扯上干系。 那妇人连连咂嘴,摇头不止。 “你们两个,在哪里找来的人啊?可不要害我…” 那二人忙道:“妈妈别信她,若是宫里的,怎会流落街头,沦为乞丐?” 那妇人笑道:“这可露馅了吧,原来是路边上的叫花子啊,还要老娘十贯钱,亏你们说得出口?” “我不是乞丐!!”令萱宁愿当宫奴,也不想沾染这两个低贱的字。 那二人嘻皮笑脸地道:“她真不是乞丐,妈妈哪有见过这么干干净净的乞丐,还有这绝世容色!!” “五贯钱,行就成交,不行就滚,这来路不明的人,我还真不敢要呢…” “成成,五贯就五贯,妈妈你受累~~” 令萱急了,又道:“我真是掖庭局的人,你们私扣宫人,就不怕受到惩处吗?” 那妇人笑道:“一个卑贱的宫人,不会有人管你死活的,再说了,掖庭局的宫女,哪有我燕歌坊的女人快活啊,你就留在我这里,好好享福吧,哈哈哈…” 令萱拉着儿子,想要逃跑,却被那些大汉,逼得无路可走。 “你要逼良为娼,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令萱一手拉着儿子,一手靠着墙壁。 那妇人滴溜着眼珠,笑道:“不逼你不逼你,用不着你卖身啊,陪吃饭陪喝酒,卖艺不卖身的人,我燕歌坊也多的是啊!!” “你说的是真的?”令萱半信半疑。 那妇人连连点头,柔柔说道:“看你这般纯良,我怎会逼你卖身呢,那岂不是我的罪过了?你倒是告诉妈妈,你会些什么,其他的,我来安排,定不委屈你!” 令萱想了想,应道:“我女红不错…” “啊,女红?哈哈哈…”那妇人掩嘴大笑,摇头不止。 “哦,按摩之术,我也会!!”令萱一本正经。 那妇人点点头,满脸堆笑。 “这不就成了,男人喜欢这按摩之术...” ……………. 皇宫,几个男人脚步匆匆,来到浩渺阁。 浩渺阁,玉姬的住所! 玉姬,乃元韶也! 元韶一身女妆,胜过宫中美人,这让几个男人目瞪口呆。 “韶弟弟…我们…来看你了…” 元韶喜上眉梢,欲起身相迎,随即看看左右,又正襟危坐,撩了撩腮边发缕,抚了抚头上珠花。 “本宫已是陛下亲封的玉姬,几位哥哥可别忘了宫中礼仪,触怒圣威啊!”元韶拈着兰花指,妩媚之极。 众人面面相觑,满脸狐疑。 “臣等拜见玉姬…” 最终,他们只得以妃嫔之礼参拜,无可奈何。 元韶这才起了身,一步三摇,将哥哥们扶起。 众人见他这副模样,个个眉头紧拧,写满失望。 “韶弟弟…怎会成了这般模样…” 元韶嫣然一笑,道:“遇到了陛下,我才找到真我,这后半生,终不白活啊…” 一哥哥嘀咕道:“如此这般…也不好将大事托付于你了…” “哥哥们难得来一次,可得陪本宫好好喝几杯…” 元韶尖声细语,却伸手紧拽那哥哥,手指又暗下连连抠着那哥哥的皮肉,给足他暗示。 那哥哥心领神会,这才又稳下身来。 “玉姬美意,怎敢拒绝,岂不是却而不恭?” 众人呵呵连声,不为马虎,而是在敷衍边上的宫人。 元韶喜笑颜开,吩咐道:“你们让御膳房准备些好酒好菜来,你们去准备些瓜果点心来…” “是,是!”宫人们领了命,各司其职。 尚有一人留了下来,不肯走。 “劳你泡壶好茶来…” 元韶支开了最后一个宫人,这才放了心。 第95章 90.痛彻心扉 “叮叮...当当…” 元韶愤怒地将头上的珠花扯了下来,扔在地上,身子颤抖,啜泣不止。 众哥哥忙扶他坐于榻上。 “哥哥们不懂弟弟的心吗?我元韶背负奇耻大辱,还不是因为壮志未酬,才苟且偷生吗?”元韶恢复了真声,哀鸣不已。 哥哥们忙安慰道:“错怪弟弟了,你在宫中暂且稳住皇帝,才便于我们在宫外行事!” “弟弟知道了!你们在外面,也要多加小心,皇帝并非无谋之人,到如今,我尚不知他的真心,每每与他相处,我都绷着心弦,不知是他在作戏,还是我在戏中…”元韶苦笑连连,透着些惭愧之色。 哥哥们又道:“如今兵符已经铸成,却不知该交于谁,我元氏一族,本都想推你为首领,举兵复魏,可你又偏偏又被皇帝留在了皇宫…” 元韶叹了口气,幽幽说道:“皇帝此举,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啊,兵符我是不能拿的,不然被皇帝看见了,我元氏一族,必不能活!还请哥哥们另推贤者,待时机成熟,攻入皇宫,弟弟必定里应外合,完成我元氏大业!” 众人缓缓点头,神情坚定,筹划着反齐复魏的宏伟大图。 …………… 燕歌坊,歌舞升平,纸醉金迷。 令萱信了老鸨的话,暂且安顿了下来。 得一间小屋,令萱收拾整齐,整天躲在里面。 遇到有坊中女子搭讪,令萱也只是应付,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这里的女人,莫不是生活所迫,才经营皮肉生意,令萱倒也并不看轻他们,想想自己,为奴这些年,不也是将灵魂都出卖得干干净净,才苟活至今? 只是她们口中,不是说谁尊贵显赫,就是论谁财大气粗,实在不能交心,令萱也只能敬而远之,宁原一个人待着。 最令她发愁的是,是儿子的境遇! 耳濡目染,必让骆提婆的心灵受到浸染。 如今,只要令萱一眨眼,儿子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灵儿…”老鸨推门而入,说道,“有个军爷身上不爽,你去揉揉捏捏,好歹赚几个赏钱,把我买你那五贯钱抵了…” 令萱依旧以鲁灵儿自居,不告人身世。 “是,妈妈…”令萱站起身来,又有些不放心,“我把儿子找来…” “别操心儿子,有妈妈在~~”老鸨不容分说,便把令萱按了下来,“你好歹也得拾掇干净,别吓跑了客人!” 老鸨说着,拿起脂粉眉笔,对着镜子,替令萱施起粉黛。 “我只是去给人按摩,用不着浓妆艳抹的…”令萱知道,在这个地方,美貌并不是件好事! “那怎么成?可别丢我燕歌坊的脸面!”老鸨有些不悦,三下五除二,便给令萱描好了眉,涂好了唇。 刹时,镜中美人,更添几分艳色。 那老鸨啧啧称赞:“就这等绝色,何须卖这苦力?不出一月,妈妈就能把你打造成我燕歌坊的花魁啊~~” 令萱警觉起来,正声说道:“我说过了,若妈妈逼我,燕歌坊必添我母子两条性命!” “说笑说笑,妈妈不逼你,呵呵呵…”老鸨嘻皮笑脸,拉起令萱,往外走,“我答应过你的,卖艺不卖身嘛,你只卖你这按摩之艺,也能讨到赏钱的!” 出了小房子,行到大堂,男人女人打情骂俏的嘻闹声,不绝于耳。 “妈妈,这是哪家小娘子,以前怎没见过啊…” “妈妈偏心啊,这等货色留给谁的啊?” 一众男人围了过来,荡笑着,眼里冒火。 令萱低着头,紧紧跟在老鸨身后,一言不发。 老鸨伸出手指,推推这个,戳戳那个。 “想都甭想,人家,卖艺不卖身,呵呵呵….” 一众男人笑道:“什么艺啊,我们可能受用啊?” “受用,受用,等你们腰酸背痛的时候,便来找她揉捏揉捏,她啊,就卖这按摩之艺!!” 老鸨说着,把令萱拉上楼梯,上了二楼。 一众男人口水直流,莫不垂涎三尺。 再行几步,到了一客房门口。 “军爷,我给你把人带来了,你哪儿不舒服,就得你自己说啰~~” 老鸨说完,便把令萱推了过去,转身关门,不知所踪。 令萱瞧那军爷,五大三粗,一脸胡子,样貌很是丑陋,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军爷哪里不适,我…我学了些黄帝按摩经,看…能不能帮军爷消除疲乏…” 那军爷打量着令萱,舔舔舌头,咧嘴一笑。 “怎能累着小娘子呢,过来,让爷心疼心疼你啊…” 令萱觉着有些不对劲,直将身子退到门口,想要拉门,却发现外面上了锁,根本拉不开。 “军爷可能有所误会,我和妈妈说好了的,只按摩不卖身!” 那军爷收敛了笑容,“倏”地站起身来,逼近令萱! “爷腰不酸背不疼的,何须你按摩?若真要按摩,何不去医馆,偏来找你作甚?” 那军爷说着,便伸手来抓令萱。 令萱“啪啪”地拍着房门,叫嚷道:“妈妈,开门,妈妈开门!!” 外面不知有人没人,反正没人开门。 那军爷哈哈大笑,朝令萱扑了过来。 令萱大惊失色,往后退了几步,跌倒在地,晕了过去… ……………… 令萱醒来时,边上是张陌生老者的脸。 这让她一惊,下意识缩紧身子。 “呵呵,她醒了,无碍了…”那老者点着头,神情舒缓。 老鸨的脸伸了过来,面无表情。 “倒了八辈子霉了,钱没赚一个,倒贴了不少!大夫,这药真不用再喝了吗,一回就能落胎?” 那老者应道:“妈妈放心,老朽这方子,堪称打胎良药,一剂就能落定!” 什么? 打胎? 令萱一惊,坐了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是我有了身孕吗?” 老鸨撇嘴说道:“还能有谁呢?我这里的女人,是不准怀孕的,这是燕歌坊的规距…你可别怨我,要怨就怨那不负责任的男人!” 何时有的身孕,令萱全然不知,知道时,胎儿却已消逝于这个世界了。 令萱心如冰窖,一时如五雷轰顶。 高湛,是不是你说过,他日娶我进门,再生二三儿女,寻暧屋一间,相爱一生,白首不离? 如今,我有了你的孩儿,却被你扫地出门,那山盟海誓,终是一句不负责任的戏言吗? 老鸨冷笑连连,嘲讽道:“还以为你是个多么冰清玉洁的女人,呵呵,卖艺不卖身?谁知却是个被野男人玩弄的破烂货啊!快说说,这是哪个男人的野种,妈妈替你去讨点抚恤!” 第96章 91.各自后悔 老鸨的话字字锥心,是很疼,却疼不过她对高湛的失望! “你总是这般体贴,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离开高湛时,他就给了令萱这一句话,便将一切情缘埋葬,现在回想,这真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吗? 这一句话,不是赞许,一半是高湛对令萱的怀疑,剩下一半是指责! 我的身,我的心,都给了你,你还怀疑我要害你,要来报仇? 纵然我有过这个想法,可明明就要磨灭得一点不剩了啊,因为你高湛对我的情义,我正在慢慢将仇恨放下啊! 如今,我们的孩儿没了,这一切的孽缘,也就结束了… 不知不觉间,令萱脸上泪水决堤。 “我的孩儿没了?” “是没了,你就别怪我狠心,替你做了这个决定…”那老鸨或是骂累了,又或是同为女人的怜悯心,语气缓和了些,“你也不看看,你一个儿子都快养不活了,哪能再生呢?这些臭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甜言蜜语哄着女人上了床,屁股一拍,什么也不管了!” 老鸨的话,将令萱的怒火点燃,把对高湛仅存的一丝牵挂烧成灰烬。 “要我说,女人的身子,不是给别人养儿子的,是用来养活自己的!”老鸨循序渐进,步步为营,瓦解令萱的防备,“我这燕歌坊还是头一回收留带孩子的人呢,还不是看你生得美貌,大有前途?谁知,你一个子没挣来,还总让妈妈赔钱,哎…” 令萱心里早已麻木,分不清是悲是恨,是怒是怨。 “对不住,让妈妈为难了,往后,我都听妈妈的…”令萱说着,惨然一笑。 老鸨喜出望外,连连抚着令萱。 “谢天谢地!你放心,妈妈不会亏待你的,看我燕歌坊的女儿,个个都身价不菲,个个都有自己的宅子,象你这般容色的,不出一年两年,家财万贯,不在话下,如今,就差一个好听的花名了,让妈妈好好想想…” “不必了,我的花名,就叫鲁灵儿!!” ………… 高纬这孩子,极度依恋令萱。 这都缘于母亲胡王妃对母子之情的冷淡,便是令萱的一个拥抱,都能让高纬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情。 如今,令萱走了,高纬变得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好多回,在梦里与令萱相见,从梦中笑醒,又哭着再次入梦。 “世子哥哥,你看这鱼长得好肥啊…” 后花园里,高纬和高绰一起玩耍。 荷儿抱着高俨和李夫人说着话,蔓弱离二人远远的,没有交流,只跟在高纬的身后。 高纬往水池里看了看,捡了块石头,重重地扔了进去。 “绰弟弟,我们杀鱼玩!!” 不知何故,高纬变得凶狠起来。 “好啊,好啊!!”高绰乐得跳了起来,这是他最喜欢玩的游戏。 高纬一咬牙,笑道:“先把鱼杀死,再烧着吃!” 高绰又直叫好! 两个孩子说干就干,抄起几根树枝,把鱼群赶到浅水边,捉了几条扔到地上。 几条鱼离了水,在地上蹦蹦跳跳,拼命挣扎。 两个孩子拿着树枝,一阵抽打,把几条鱼打得皮开肉绽,血溅了一地。 蔓弱见了,于心不忍。 “世子,二公子,这太残忍了,别打它们了…” 高纬笑道:“阿姨别管,我觉得好开心啊…” “世子,别杀生,你乳娘说过的,杀生可是罪过?”荷儿也急步走了过来,好言相劝。 高纬瞟了荷儿一眼,哼道:“不许你提乳娘!” “刷刷~~”高纬打得更起劲了,几条鱼已经一动不动,早没命了。 李夫人一把揪过高绰,骂道:“赶紧住手,一会让王妃知道了,又说你教坏世子哥哥!” “是他自己要玩的,关我何事?”高绰不肯背这黑锅。 蔓弱上前一步,拉住高纬,又劝道:“世子,你又不听话了,你乳娘知道了,定会生气的!!” 高纬不肯住手,大嚷道:“你们凭什么说我?我只听乳娘的,我只要乳娘回来~~” ………….. 夜深了,忧伤的人睡不着。 高湛来到后院,推开令萱住过的小屋,注视良久,探寻着过往甜蜜的记忆。 桌案上蒙了一层薄灰,高湛坐于凳上,泪光闪烁,捧起令萱用过的茶壶,轻拭上面的灰尘。 “你怎会是骆超的夫人?鲁灵儿…” “陆令萱…这名字怎会这般陌生…陌生得让我不敢相信你,更不敢再爱你了…” “可是,你知不知道,不管你是谁,我都无法忘记你,你走以后,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啊…” “如今,你在哪里,可有象我思念你这般,也在思念着我?” 高湛泪水决堤,伏案痛哭,思念与愧疚在心中纠缠。 “殿下~~”房间被烛光照亮,蔓弱走了进来。 高湛抬起头来,拭净泪水。 “让你见笑了…” 蔓弱看看屋子,叹了口气。 “谁也未曾料到这个结果,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王妃说的对,若她真的一心复仇,留在王府可是遗祸无穷…” “不…她若想要报仇,早对我下手了!她对我是真心的,这一点,我敢确信!我不会让她走的,我一定会找到她,接她回来!”高湛异常坚定。 蔓弱有些不解,问道:“既然殿下不在意,当日…殿下为何不留下她?” 高湛摇摇头,苦笑道:“那日我是有些顾虑,何况王妃又那般惶恐,我一时便没了主见了,这几日,我冷静思索,越想越觉得是冤枉了她,蔓弱,我心里好难过,也好后悔…” 蔓弱连连点头,安慰道:“殿下切莫太过自责,李夫人言之凿凿,荷儿又出面作证,难辨真假,任谁都会怀疑的…” “荷儿说她要杀了高家人,还要夷灭三族,蔓弱,荷儿的话,可信吗?”高湛重又想起此话,不禁又有些后怕。 蔓弱思虑半晌,应道:“恕奴婢直言,荷儿这丫头,心术不端,是以奴婢早想把她赶走,她的话,虚实难辨,谁知道是不是李夫人唆使?” 高湛摇摇头,叹道:“这个李氏,王妃亏欠她的,我不是都补给她了吗?到了如今,她还是这般不知好歹,兴风作浪,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可怜她了…” 蔓弱尴尬一笑,说道:“殿下的家事,奴婢可不敢再饶舌了…” 高湛也笑了笑,点头说道:“你在王妃身边,要多替鲁灵儿说说好话,让王妃挂念她的好处,也好便宜我行事!” “是,殿下!” 第97章 92.半个故人 “提婆,你这名字是个菩萨名号哟,是谁给你起的?” 令萱房中,几个女子哄着骆提婆逗趣。 “我不知道啊,该是我母亲吧…”骆提婆眨巴着眼睛,天真懵懂。 几个女子又道:“灵儿姐姐是个信佛之人啊?” 令萱脸上带着笑,答道:“我不信佛…不过还是看过几本佛经…” 在燕歌坊这些日子,她已不再轻视这些女子,因为她发现,他们比任何人都单纯善良,人与人之间,直白简单,极易相处。 几个女子啧啧赞叹,又问:“听说我们这些人,是不受佛祖待见的,灵儿姐姐,你懂些佛法,你说说,我们死了会有好下场吗?” 令萱被这话刺痛了,他们的顾虑,不也正是她内心的忧虑吗? “我倒不知这些,不过我想…只要没有害人之心,一辈子多积功德,一定也会感动佛祖的…” 令萱不仅是在安慰他们,也是在安慰自己。 几个女子惬意了不少,他们没什么学问,听了令萱的话,只当是圣人圣言了。 “害人之心?那我们可没做过什么缺德事,灵儿姐姐的话,可是让我安心了!” “你上个月还抢了我的客人,是不是缺德事?” “那不是因为你来了月事,接不了客,我才替了你,你怎么倒怪起我来了?” “哎呀,那真是谢谢你了…” 骆提婆见他们说着酸不溜湫的话,咯咯地笑个不停。 令萱笑骂道:“孩子在呢,有些话听不得的…” 女人们忙掩了嘴,各自暗笑。 “灵儿,有贵客到,指名要见你~~” 老鸨急匆匆走了进来,笑眯眯地。 令萱一愣,道:“指名要见我?” 女人们笑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如今可是我们这儿的花魁,你的名号,只怕早传遍京城了!!” 老鸨摇摇头,说道:“不对,那贵客说了,他是认得你的,就是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他认得的那个鲁灵儿!” 令萱心头一热,追问道:“妈妈,那人长什么模样?” “相貌可没挑的,仪表堂堂,模样俊俏,不是王公贵族,也是富家公子!”老鸨伸出拇指,赞不绝口。 认得我的人,除了高湛,还有谁有这等不俗容貌的! 令萱越发激动起来,眼中竟有恨意! 我之所以保留鲁灵儿这个名字,就是想让你知道,因为你高湛,让我沦落到了何种田地! “劳烦姐妹们替我梳妆!”令萱拿定主意,准备以全新面貌相对。 ………… “燕歌坊花魁灵儿姑娘,恭迎贵客啰~~” 一声高喝,随即鼓乐齐鸣,欢快吉祥。 这是当家花魁才有的殊荣。 令萱浓妆艳抹,穿戴华丽,手执绒扇子,半掩面容,姗姗步入大堂。 这也是花魁粉墨登场的派头。 那堂中公子,风度翩翩,果然气度不凡。 只是越走近,却越让令萱失望。 这男人不是高湛,却是常山王高演。 早有言道,高家人个个荒淫,这高演也并不例外。 老鸨笑盈盈地上前,问道:“客人,这可是你说的故人?” 高演上下打量令萱,只是这半遮半掩的,让他难以辨认,何况,他又从没过见过令萱一身浓妆的样子,见了她半张脸,很是陌生,一时只当是认错了人。 “怕是我认错了人…”高演言语迟疑。 老鸨对令萱招招手,急道:“女儿,还不让客人看看你的美貌?” 令萱一时纠结,她只想破罐子破摔,和高湛赌气,不曾想面前的人,却是高演,若让他见了自己沦落至此,岂不是颜面尽失? 遮住的半张脸,露还是不露? 这剩下的脸皮,要还是不要? 高演又瞟了她一眼,摆摆手,笑道:“我认识的鲁灵儿,素淡清雅,只看这半张脸,我便知不是她,罢了,罢了…” 老鸨的脸黑了下来,幽幽说道:“客人真会消遣,这兴师动众的,光是这排场…” “不让你白费工夫…”高演一掏袖子,便是一块金柿子,直接塞到老鸨手中。 “啊~~呵呵…让客人破费,这怎么好意思呢,那…别的姑娘可有你中意的吗,我摆上好酒,请客人喝几杯,如何?”老鸨的双眼笑成了一条线,直把金饼往怀里揣。 高演看看堂前一众女子,没有兴趣,笑了笑。 “不劳妈妈费心,打道回府啰!” “客人留步~”令萱心里酝酿了另一个计划,慢慢将绒扇从脸上移了下来。 ……………. 高演一听这声音,似曾相识,回过头来,便笑了。 “还真是你!” 高演重又审视起令萱来,见她施了粉黛,更加明艳动人,一时竟蠢蠢欲动。 令萱平复心绪,淡然一笑。 “故人相遇,本该举杯畅饮,把酒言欢!只是奴家已改头换面,坠入烟花巷,此地重逢,好不尴尬,奴家只能把故人当客人,悉心服侍了!” 高演见她面带羞涩,却眉目传情,早不似往日淑良模样,一颦一笑,竟可勾人魂魄,当下便难以把持。 “即使是客,也有当日情谊,不必说服侍二字,更加自在才好啊…” 老鸨会意,高声说道:“郎情妾意,天作之合,将客人迎入佳人闺房,好生伺候!” 鼓乐声又起,一众人等喜滋滋地将二人迎上楼去,送入上房。 房中早就备好美味佳肴,好酒好菜,供二人享用。 “殿下,奴家敬你一杯,能遇到故人,也是天定的缘分呢!”令萱明眸含波,楚楚动人。 高演的目光一直盯着她,舍不得移走片刻。 “真是赏心悦目,不成想,本王与你尚会有此良缘啊,这一杯,本王要敬谢上天啊!” 二人举杯共饮。 令萱抬眼相望,柔情蜜意。 “不知殿下寻我,可是受人之托?” 高演沉吟片刻,呵呵笑道:“无人所托,本王只是听说你在这里,不由得怦然心动,若当初不是长广王弟弟捷足先登,本王早就将你迎入府中了…” 令萱有些失望,看来高演此行,和高湛毫无干系。 “谢殿下抬爱,奴家没有这样的福气…如今已是风尘之躯,堕入不复之渊,只能苟活一世罢了…” 高演伸出手来,抚了抚令萱,试探她的心意。 “只要有缘,何须问出处?只是你心属长广王,本王不敢夺人所爱啊…” 高演的话,似曾相识… 令萱记得,当初与高湛荷塘相遇,高湛也说过这样的话。 此情此景,真是恍如隔世。 “奴家与长广王早已了却孽缘,是他亲自送我出门的,注定这辈子,再无情义了…” 高演见她心灰意冷,又怜又爱,便将令萱的手紧紧握住。 “高湛也太绝情了,他既然爱你,又何必管你是谁,反贼之妻,又有何惧?你的人都给了他,还不足以证明你的真心么?” 高演的话,又一次刺痛了令萱的心,刹时泪落两行,真当高演为知己。 “是我的错,我不该隐瞒真实身分,欺骗他,长广王以为我有祸心,也在所难免…终究,你们高家是我的仇人…殿下,你若怜惜奴家,就不怕我会害你么?” 高演轻轻搂她入怀,叹道:“一个女人肯委身于我,自是对我的信任,我又怎会再疑心她呢?” “殿下大度,非长广王可比…” “本王如今在意的,是你的名字,往后,你得换个名字…” 第98章 93.隐身之计 高演动起了心思,要将令萱夺走,占为己有! 换个名字? 令萱心中一咯噔,这样岂不是毁了我的初衷? 我就是要让高湛知道我的存在,让他知道我如今正在承受的屈辱与苦痛啊! “怎么?殿下是厌弃奴家现在的身分,要将奴家从这里带走吗?” 高演怔了怔,随即敷衍道:“也不是不可,待时机成熟,本王定会将你迎入常山王府!!” 令萱突然很厌恶这句话,因为高湛说过太多次了,最终却根本没有实现! “那好啊,等到迎我入门之时,殿下让奴家改什么名字,奴家就叫什么名字!” 高深知难而退,点点头,笑道:“好,本王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本王,从今往后,你不准再牵挂高湛,更不能与他再有任何瓜葛!” 令萱点点头,笑靥如花。 “奴家听殿下的!” 高演将脸凑了过来,吻着令萱的唇,令萱没有拒绝。 身子,我可以给你,但你别想坏了我的计划! …………… 高演走后,老鸨连忙端来一碗药。 “这客人是什么人,出手真是阔绰,走时又给了我一块金柿子呢,他再来几回,我又可以再开一家伎坊了,呵呵呵…” 令萱笑了笑,说道:“妈妈只管收钱就好了,不必问他出处…” “那是,妈妈只认钱!便是皇帝老子来了,也得给钱不是,哈哈哈!”老鸨喜笑颜开。 令萱心思满腹,无心说笑。 那老鸨又道:“这等富贵公子,你也别白白让他溜走,若你有情,他有义,结为夫妻也未尝不可呢,只是到时候,可少不得一笔钱,来赎你的身哦~” “恐怕要让妈妈失望了!”令萱苦笑着,摇头连连,“我心已死,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相信男人了!妈妈不是说过吗,女人的身子是用来挣钱养活自己的,我再不会委身于任何一个男人!” “是啊,是啊,妈妈这辈子,就是这样过来的,到时候,我们娘两相依为命,用不着靠男人!”老鸨说着,舀了一勺汤药,试了试冷热,“不烫了,赶紧喝了吧,不然,又要为这些男人养孩子了!!” 令萱接过汤药,抿了抿,又放于桌案。 “等凉了再喝…妈妈先去忙吧…” 老鸨点点头,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这药可一定要喝啊!” “知道了,妈妈不用担心!” 老鸨走后,令萱看了看桌案上的避子药,犹豫不决。 我将身与高演苟且,只为了报复高湛,若怀了高演的孩儿,高湛又会作何感想呢? 令萱恨恨笑着,将汤药倒入了痰盂之中… …………. 酒肆,楼上靠南包房。 高湛喝着闷酒,神情沮丧,与他同桌的还有高演和士开。 “湛弟弟,这些日子,没见你笑过啊,是为了那个奴婢?”高演晃了晃酒杯,邀高湛同饮。 高湛苦笑着,又邀杯和士开,三人共饮杯中物。 “三哥该知我心思的,她哪是什么奴婢?” 高演堆着笑,点点头,说道:“我知你对她的情义,如今肝肠寸断,当日何必把她送走呢?” 和士开忙道:“高家可是她的仇人,不可不防啊,殿下~~” “陆公这人,何等耿直,他的女儿,也必不是阴险之人,何况,她的身子都给了湛弟弟了,就此托付终身,你们还要疑心她会报仇吗?”高演摇摇头,大有指责之意。 高湛越听越难过,心里一疼,热泪夺眶,忙仰头咽下惆怅。 “三哥别说了…” 和士开也道:“是啊,长广王正为此伤心后悔,殿下就别戳他痛处了…” 高演叹气连连,又道:“后悔也于事无补了,她此刻之痛,必定胜过湛弟弟啊,一个女人,无依无靠,还带着个孩子,何以为生?这辈子,恐怕她都不会原谅你了!” 高演专就戳他痛处,自有目的。 高湛听了,痛不欲生,伏案而泣。 和士开眉头紧皱,抚抚高湛,道:“不知二位殿下听说没有,有个叫燕歌坊的伎坊,里面也有个叫鲁灵儿的花魁…” “燕歌坊!?”高湛一听,从伤痛中抬起头来。 “店家,添壶酒!!”高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呼喝起来。 “来啰~~”小二“噔噔噔”地上了楼,片刻没有耽搁,就象是早就等候在下面似的,又捧起酒壶,给空杯倒酒,“给三位官爷满上!” 高演看着和士开,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有个伎坊,也有个叫鲁灵儿的?” 和士开点点头,说道:“是啊,该去那里看看究竟…” 那小二听了,信口说道:“官爷说的是燕歌坊的花魁吧?” 高演惊问:“怎么,你也认得?” 小二神秘一笑,轻声说道:“不怕三位官爷笑话,小的去过几回,男人之急嘛,呵呵…” 高湛急道:“你且说说,那个叫鲁灵儿的花魁,是什么模样?” “那容貌生得,凡人可不能比啊,不过,她是个胡人,身姿高大婀娜,可是让我中原美人逊色啰…”小二夸夸其谈,赞不绝口。 “胡人?”高湛很是失望。 小二又道:“虽然美貌非凡,可听人说,她身上有股臭味,不是每个男人都受得了的…” 高演撇撇嘴,问道:“这岂不是大煞风景?” 小二呵呵连声,说道:“小的也只是听说,可没碰过啊,听说,没万贯家财,可别想近她的身呢…” “不是她~~”高湛落寞的摇摇头,自顾自地饮了一杯。 高演朝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会意,说声,“三位官爷慢用,小的干活去了!” “不是她更好,那种地方,可去不得,让人认出来,可是丢尽我们高家皇室的颜面,士开,你可得好好盯着长广王!”高演这是演了一出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和士开点点头,笑道:“殿下多虑了,长广王怎会去那种下贱地方呢?” 高演眼皮一颤,象是挨骂似的,打了自己的脸。 “嗯,那就好…” …………….. 一日,令萱正与高演互诉衷肠,相谈甚欢,门外却突然响起嘈杂声。 “让我们进去,别拦着~~” “你燕歌坊的花魁,不是谁有钱,谁就能得到她吗?” 只听得几个男人在吵闹。 又听老鸨说道:“爷们别闹了,我知道你们有钱,可总有个先来后到的规距不是?再说了,屋里的客人,可是给了一年的钱了,你们也比不得人家这排场…” “谁说给不起,我给,我给…快让我进去!!”那些人嘴里含含糊糊,想必是喝醉了闹事。 高演从墙上抽出宝剑,把门一拉,大步走了出来。 “你们还要命吗?”高演将宝剑抵到领头的汉子身上。 那人浑身一激灵,酒也醒了一半。 其他人见状,吓得没了骨气,都往后退。 “我…我喝多了…兄弟快把剑放下…”领头的汉子颤抖着手,捏着剑锋,慢慢移开。 高演收回宝剑,冷喝一声:“滚,都滚!” 老鸨也不想得罪他们,赔着笑脸说道:“下回别喝这多酒,可是没了分寸不是?” 高演看看老鸨,不悦道:“日后,任何人都不准找鲁灵儿,否则,我送给妈妈的东西,定会一件不少地收回去…” 第99章 94.蒙混过关 “哎呀,客人,我自然是放了话出去的,灵儿只属于你一人!可总有些不识好歹的,打她主意,终是有我抵不住的时候啊…”老鸨急了,生怕到手的钱财飞了。 高演笑了笑,亮了亮宝剑,幽幽说道:“那我可不管,我只告诉你,便是我一把火烧了你这燕歌坊,都没人敢把我怎样,妈妈,你信是不信?” 老鸨往后退了退,又连连点头,“信信信,我当然信!可万一…有那不讲理的,要我这条命,客人可不能不管我啊!” 高演哈哈大笑,豪迈说道:“妈妈放一万个心,这世上,除了皇帝,我谁也不怕!” 老鸨喜笑颜开,捶着胸口,惬意万分。 “哎哟哟,有客人这句话,我可是放心了!” ……………. 高演玩了一招瞒天过海,但高湛并不是傻子,心中早有疑虑。 他宁愿打破砂锅问到底,也不愿意错过任何找回令萱的机会。 他要当着令萱的面,诚心忏悔,一诉相思之情。 思虑再三,高湛托了和士开,前去燕歌坊一探究竟。 和士开没逛过烟花柳巷,虚着心摸进了燕歌坊。 “哟,客人,你是头一回来吧…”老鸨引着他,来到一众姑娘面前,指了指,“看看,有没有客人喜欢的?” 和士开眼光闪烁,不敢直视,虽然他也算是个情场浪子,但被这么多女人盯着看,还是头一回呢。 “我…嗯嗯,是来找鲁灵儿的…”和士开凑近了老鸨的耳朵,只敢轻声低语。 老鸨一看他这架式,就不是个嫖客,又想起高演的交待,便嘿嘿笑了几声。 “好说,客人随我来~~”老鸨将和士开引到一偏僻屋子,胡乱摆了些茶点,“客人稍等,我这就把鲁灵儿叫来陪你…” 和士开很是客气,拱手说道:“有劳夫人了…” “夫人?客人真有趣…呵呵呵…”老鸨笑得浑身颤抖,摇着身子走了出去。 和士开有些无所适从,捧着茶,不停地喝,也不知是何滋味,只是看着堂中男女,勾肩搭背,打情骂俏,完全就是个秽乱的世界。 少时,老鸨领着个高大女子走了进来。 “客人,这便是鲁灵儿,你们可是认得的?”老鸨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谎话,面不改色。 和士开抬眼望去,此鲁灵儿果然非彼鲁灵儿,有些容色,但身形太过臃肿,算不得什么绝色美人。 “呵呵,姑娘也叫鲁灵儿?” 那高大女子点点头,用半通不懂的中原话答道:“是啊,我是叫鲁灵儿,我来自西域,听说你来找我?” 和士开尴尬一笑,道:“哦,你是胡人,看来我是找错人了…” 那女子脸垮了下来,气道:“我有规距的,来了就得收钱,客人可不要耍赖…” 和士开愣了愣,上下摸了摸。 “来得匆忙…要不这块玉佩赠与姑娘吧…”和士开说着,随手取下玉佩递了过去。 “这很值钱吗?”那女子接过去,看了看。 老鸨眼尖,知道那是贵重之物,伸手便夺了过去。 “妈妈替你先收着,反正你也不识货…呵呵,客人,那我再找几个姑娘陪你啊…” 和士开摆摆手,躬身说道:“不必了,就此告辞了!” 老鸨一改前态,恭敬将他送了出去,就为这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 “这鲁灵儿,可真是个摇钱树,但凡来找她的人,都是身价不菲的贵人啊!” ……….. “灵儿姐姐,刚刚来了个客人要找你,我给你挡了回去!!” 令萱正给儿子喂着饭食,就见一女子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哦,是什么人?”令萱有些好奇。 那女子答道:“白白净净的,生得倒是一副好模样…” “是不是脸上总挂着笑?”令萱第一反应便是和士开。 “正是呢,满脸微笑,很是谦和…”那女子应道。 令萱放下碗筷,就往门外走。 “追不上了,那人早走了~~”女子劝了句。 令萱停下脚步,看了看女子。 “你说了什么,怎会把他打发走的?” 那女子眨巴着双眼,答道:“是妈妈让我去的,还直说我就是你,呵呵呵,妈妈也不怕我砸了你这花魁的招牌,你说好笑不好笑?” 令萱想了想,似有所悟。 “妈妈要你说,你就是鲁灵儿?” 女子连连点头,笑道:“不只如此,妈妈还不让我好好说话,要我冒充胡人,真不懂妈妈葫芦里卖什么药?” 令萱点点头,什么都明白了,随之笑了笑。 “下回,你不要把客人打发走,都是我相识的故人,我也该见见他们了!” ………………. 长广王府,和士开奏响了玲珑玉琵琶。 胡王妃品着美酒,听着音韵,醉了。 高湛闷闷不乐,失意写在脸上。 一曲奏了,和士开轻抚琵琶,看看高湛和胡王妃。 “殿下,可是醉了?” 胡王妃瞟瞟高湛,撇嘴说道:“就见他喝了一口,哪里会醉呢,你该问我,我是真醉了…” 和士开呵呵笑道:“想必是我这首曲子不如殿下心意…” 高湛漫不经心地说道:“士开多虑,我这几日睡得不踏实,有些疲乏罢了…” “夫君为何睡不好?该不会因为一个奴婢吧,她可是反贼之妻,进入王府是来报仇的,纬儿俨儿天天在她手里,你就不怕她下毒手?”胡王妃或是早有疑心,数落起高湛来。 高湛张开了口,却欲言又止。 他真想告诉她,令萱早已委身于自己,自己也早想纳她为妾。 可如今令萱的身分尴尬,高湛也只得闭口不提。 和士开忙打圆场:“殿下怎会为了一个奴婢伤神,是为了自己的命运担心啊…同为皇帝的兄弟,常山王高演得到重用,拜为大司马,而殿下呢,却被皇帝冷落,殿下是因此惆怅啊…” 胡王妃这才安慰道:“夫君不用愁,你不是有帝王之命吗,他日登上皇帝宝座的时候,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自有扬眉吐气地时候!!” 高湛摇摇头,没好气地说道:“你这般大肆宣扬,传到高洋耳朵里,我只怕命都没了,还能当皇帝?” “凭我一句话,就能改变天命?这上天也太不靠谱了吧,士开,你说是不是?”胡王妃不以为然。 和士开有些窘迫,这话是经他之口,转述给胡王妃的,终不好再纠缠下去。 “殿下,王妃,士开兴舞一曲,为你们助助酒兴如何?” 胡王妃笑道:“好极,可今日没有乐倌,谁为你伴乐?” 和士开站起身来,一拈手指,道:“士开自弹自舞,兴一曲飞天琵琶舞~~” 高湛来了兴致,抚掌道:“妙极,快让我开开眼!” 和士开也不含糊,当即弹起琵琶,舞动身姿,随着律动的节奏快慢,变换身形舞姿,时而旋转,时而跳跃,果然如同仙子飞天,曼妙绝伦。 珠玉之声急转之下,又见他当心一画,双脚归位,一曲飞天琵琶舞,圆满结束。 “哎呀,真是太美了!!”胡王妃兴奋不已,开心笑道,“我不会赞美之词,只知道眼花缭乱,天旋地转,不行,我心也醉了,眼也迷了,我得去睡觉了…” 高湛也笑道:“行,你睡去吧,今日,我与士开同榻而眠…” 第100章 95.旁敲侧击 胡王妃侧在床上,酒气上头,晕晕乎乎。 蔓弱弯着身子,替她洗脚。 “纬儿怎样了…过去这么久了…该是忘了他乳娘了吧…”胡王妃眯着眼,时时又睁开看一眼。 蔓弱答道:“根本忘不了,不是奴婢哄着,说他乳娘很快就会回来,恐怕没一天能消停…” “哦…你有心了…先这么哄着吧…”胡王妃昏昏欲睡。 蔓弱见了,手指用力,使劲摁了一下她的脚底。 “啊哟~”胡王妃惊起,坐直了身子,“使那么大劲做什么?” “奴婢大意了,王妃见谅…”蔓弱低头笑了笑。 胡王妃清醒了些,若有所思,嘟噜道:“刚都说了些什么…” “刚刚说到世子,奴婢每天都得哄着…” “哦,不闹就行,俨儿呢,荷儿丫头可还尽心?” 蔓弱眼珠一滴溜,神情有些怪异。 “奴婢有些担心…” 胡王妃怔了怔,低头追着她的脸看。 “担心什么?说啊…” 蔓弱一时无语,只管帮她擦拭干净,又把她双腿挪到床上。 胡王妃急了,把蔓弱拉到床边,坐在床沿上。 “快说,你要急死我啊!!” “奴婢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蔓弱搓搓手,叹道,“就是最近…荷儿老往李夫人房里跑…” 胡王妃想了想,满不在乎地道:“他们倒能处在一块?谁没个臭味相投的人呢,由着他们…” “不成…”蔓弱拧着眉头,摇摇头,“俨公子可是荷儿看着的,这一来二去的,俨公子岂不是也沾染了李夫人的臭味?” “哎呀~~”胡王妃幡然醒悟,连连咂嘴,“是我大意了…” 蔓弱趁热打铁,说道:“以前鲁灵儿在时,从不让二位公子与李夫人相近,她懂分寸,又一心向着王妃,王妃可是省心不少啊!不象这荷儿,说变心就变心,连自己曾经的主子都能背叛,先不说李夫人怎样,单是这个荷儿,奴婢都不放心呢…” “那可得防着点,干脆,两个孩子都交给你,把荷儿那丫头,就拨给李氏好了…”胡王妃出了个极好的主意。 蔓弱哭笑不得,没有答话,起身去倒洗脚水。 “哐当~~”水盆跌落在地,洒了一地的水,蔓弱踉踉跄跄,几欲晕倒。 几个丫头听到响声,赶紧走了进来,收拾地收拾,搀扶在搀扶。 胡王妃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蔓弱揉着额头,勉强一笑,“奴婢伺候了世子一天,有些力不从心啊…” 胡王妃吐了口气,叹道:“这可如何是好啊,难不成把鲁灵儿接回来?那也不成啊,她可是要报仇的人…” 蔓弱对丫头们摆摆手,让他们退了出去。 “李夫人的话,也不能全信…” “可是荷儿不是说了吗,鲁灵儿要灭高家三族啊,那不正好是长广王,我,还有我的孩儿?”胡王妃心有余悸。 蔓弱深思片刻,道:“荷儿迟不说,早不说,偏偏这时候才揭发,王妃可知缘由?” 胡王妃一头雾水,摇了摇头。 蔓弱又道:“是因为荷儿窜掇殿下杀了掖庭令,鲁灵儿一气之下,要赶她走,荷儿这才被李夫人收买,一起报复鲁灵儿,诬陷于她!奴婢觉得,这事,真信不得!” 胡王妃低头想了良久,纠结于心。 “就是说,她不是来找我们报仇的…” “报什么仇啊…”蔓弱摇摇头,说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死了,她都于心不忍,还要把最亲的人赶走,这说明她是个黑白分明,正义仁善的人!鲁灵儿一副柔弱面孔,长得慈眉善目,都说相由心生,依奴婢看,她不是个包藏祸心的坏人!” 胡王妃缓缓点头,喃喃说道:“那是…我看着她也确实不象个坏人…可如今知道了她的身分,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李夫人可是抓住王妃的心思了,正好借着此事,报了私仇了…” “哎,哎,她怎会是反贼之妻呢,背着这个名号,我也不敢再让她回来啊,这一回,我倒得感谢李氏…” “何来感谢?”蔓弱撇撇嘴,对胡王妃的辨别能力很是失望,“李夫人此举,看似在驱赶鲁灵儿,实为打压王妃,王妃失去鲁灵儿这样的帮手,最得意之人,莫过于李夫人了!如今,她敢背地里染指俨公子,往后,就敢明目张胆地染指王府!” 胡王妃眉头挤到了一块,恨恨说道:“这个贱人,一不留意,着了她的道了!” .................. 高湛邀和士开同榻而眠,胡王妃见怪不怪。 看来两人早有先例,胡王妃已经习惯了,只是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她也从没过问。 或是谈天说地,又或是商讨国家大事,不许任何人听去吧! “那个伎坊你去了吗?”高湛侧着身子,望着和士开。 和士开伸手支起脑袋,点了点头。 “去过了,我也看到了那个叫鲁灵儿的…” “只是同名不同人?”高湛追问。 “是的,殿下,那个鲁灵儿身形粗犷,要美貌没美貌,要身姿没身姿,并不是她!” “是高演说的,果然是个胡人?” 高湛似有不甘,总想听出些可寻蛛迹来。 和士开思量片刻,缓缓摇头。 “虽然说话的语气不似我中原女人,可相貌却并不似胡人,也没有他们说的那股臭味,我有些怀疑…” “你怀疑是高演从中捣鬼,和那伎坊串通一气,蒙骗我们,是不是?!”高湛早从和士开的话中,推出了结论。 和士开重重地点了点头。 “殿下正解,这样的女子,绝不可能是伎坊的花魁!” ............... 这日,令萱与高演相谈甚欢,柔情蜜意。 令萱突拿帕子捂嘴,似有作呕之态。 高演一脸警觉,问道:“你怎么了,莫不是…有了身孕?” 令萱略加思索,试探道:“若是,殿下做何打算,可愿意迎奴家入门,奉子成婚?” 高演尴尬一笑,敷衍道:“时日尚早,我还没和王妃提起此事呢…” 令萱抚抚脸庞,笑道:“看把殿下吓得,奴家没有身孕,只是贪吃了些冷食,有些不适…” 高演这才轻松了些,神情淡然,道:“我说呢,早听妈妈说过,你们都会喝避子汤的,对不对?” 令萱点点头,懒懒道:“是啊,殿下只管放心,奴家不会让殿下为难的,殿下给我的赏赐,足够我和儿子安度一生了,又怎会再奢望进入王府,败坏殿下名声?” 高演摇摇头,伸手将令萱搂入怀中。 “别说这话,本王是不会食言的,只要你愿意耐心等,我一定会给你名分!” 令萱心中冷笑,真不愧是亲兄弟,说的话,和高湛是一模一样啊! 不过,令萱根本没想过嫁给高演,之所以与他亲近,还不是为了气高湛? “诶,客人…你不能上去…鲁灵儿不见客…哎哎~~” 外面嘈杂声又起,传来老鸨慌张的声音。 第101章 96.物非人非 高演松开令萱,起身拿剑。 “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非逼本王杀人不可~~” “噔噔噔…”一阵脚步声从下往上,越来越近。 “今日我定要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鲁灵儿!!” 这声音好熟悉,是…是和士开!! 令萱“腾”地站起身来,便往门口走! “别~~”高演半只脚出了门,却又连忙缩了回来,又将令萱推了回去。 令萱看了看他,发现他脸色苍白,已是惶然之态。 “是和士开?”令萱心中嘣嘣直跳。 “高湛…也来了…”高演的脸又变成了红色,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令萱欣然一笑,拿着帕子,不紧不慢地替高演拭汗。 她可不就等着这一天呢!? “也好,如今该和他说清楚,奴家已是殿下的人了,呵呵…” “不成!千万不能说!”高演紧紧抓住令萱的手,力道之大,让她有些吃疼,“我…我得躲着他…这帷幔后面…我暂且避他一避…” 高演说着,“忽”地窜进帷幔后面,一动不动。 令萱瞟了瞟,见他衣角露了一小截,伸手想拉拉幔帐,却略有迟疑,又缩回手来,听之任之。 门“嘣”地一声,被人撞开了,高湛出现在门口,和士开紧跟在后面。 “鲁灵儿…真的是你…”高湛满眼泪光,嗫嚅着双唇。 令萱吞下万千心绪,转过身来,笑靥如花。 “哟,不知贵客驾到,有失远迎啊…” 高湛一怔,泪水收了一半,面色惊愕,又有些失望。 “贵客?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令萱搔首弄姿,抬起纤纤手指,看看四周。 “这燕歌坊就是我的家,贵客若要我作陪,还劳你去问问妈妈,看看我哪天能得闲…” “啪!”令萱话没说完,脸上便挨了高湛一记重重的耳光。 “何故如此作践自己?” 令萱踉跄退了几步,已近帷幔,捂着脸呆立原地,一时无语。 老鸨吓得哆哆嗦嗦,又不敢大声质问,便嗑嗑巴巴地问道:“客人…你怎能打人呢…这可是我燕歌坊的花魁…若有个好歹…你…你可要赔啊…” “滚开~~”高湛怒目相向,骂道,“今日我可没带着好脾气,惹了我,杀几个人泄火!” 高湛一反常态,早失了君子风范。 老鸨不敢出声,手足无措。 令萱斜眼看看身后,高演的衣角还显在外面,不由得计上心来,便将帕子跌了下去,就落在帷幔边上。 高湛顺着帕子的方向望去,随即皱起眉头。 “谁在那里~~”高湛“咣”地抽出宝剑,走了过去,挑起帷幔。 “湛弟弟,是我!!” 高演面如土灰,显现在众人面前。 “三哥…”高湛眼皮颤了颤,只停顿片刻,随即笑了,“我早知有诈,却怎么也没想到,是三哥夺了我心爱之人!!” 高演窘迫万分,拉着高湛,道:“你听我解释,是她说你绝情在先,我才可怜他们孤儿寡母的…” 高湛点点头,沮丧之极,慢慢收回宝剑,归于鞘中。 “三哥说的对…她说的也对…既然如此,是我不该来扰你们雅兴,三哥,那弟弟就此告辞了…” 高演忙拉住他,挤出笑容,说道:“看来我误会了,她也误会了,你肯来找她,自然是情义尚存…那…该走的人是我,呵呵,是我…” 高演不由分说,夺门而出,狼狈逃离了燕歌坊。 令萱看着这一切,无动于衷,只是挂着冷笑。 高湛走了几步,弯腰拾起帕子,在手心揉捏。 和士开不想外人打扰他们二人,便大声喝道:“都散了吧,若有不识趣的,可别怪我们翻脸无情!” 那老鸨见和士开今日也是这般盛气凌人,心下忐忑,忙乖乖地把楼上的人都赶了下去。 …………… 高湛逼近令萱,捧起她的脸庞。 令萱不愿看他,脸一扭,气道:“请殿下自重,奴家已委身于常山王了!” 高湛不理,拿着帕子便狠狠地擦拭起令萱的脸来。 若拭净粉黛,抹去风尘,她还能返璞归真,拾回初心吗? “我不管,我在意的,是原来的你!” “原来的我?呵呵,那个为殿下肝肠寸断的女人,早不在了,如今我心里装的是常山王,不是你!我对殿下,只有恨!!”令萱的脸回复了原貌,可是却再不是原来的柔眉顺眼,神情中,只有冷凛与绝然。 高湛泪水决堤,黯然点点头。 “只要你还恨我,就说明我在你心里,还有一丝位置…我不相信,你会爱上高演,你说这话,只是要气我的,对不对?” “不!我说的都是真的!”纵然高湛说穿了令萱的心思,她也不肯承认。 高湛苦笑连连,还是将她拥入了怀中。 “我不管,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要将你夺回来!过去的,我都不在意了,你也把这一切,都忘了,好吗?” 高湛说着,将双唇贴近了令萱的脸庞。 “这一切我忘不了!”令萱泪如泉涌,一把将高湛推开,身形踉跄,瘫坐在凳子上。 高湛又追了上去,从身后搂住令萱,抱头痛哭。 “以后,我再也不会怀疑你了,不管你是鲁灵儿,还是陆令萱,过去的都是浮云,让我们都放下吧!” 令萱仰天长哭,悲痛欲绝。 “我什么都能放下,偏偏不能放下我冤死的孩儿~~长广王殿下…你知道吗…那是我们的孩儿…” 高湛一惊,如闻晴天霹雳。 “孩儿?你怀了我们的孩儿?” 令萱咬牙点头,恨恨地笑。 “他为什么会死?”高湛瞪大了眼睛,不肯相信。 令萱颤抖着双唇,冷冷说道:“是我亲手杀死了他!因为我恨你!” 高湛松开了令萱,不由得后退几步。 “你…你怎会变得这么残忍?” “残忍的人是你!”令萱撑起身子,逼向高湛,“是我最信任的长广王殿下,亲自将我赶出了大门!!我一介女流,漂泊在外,养活一个孩子,已是疲于奔命,我还能如何,把孩子生下来吗?” 高湛连连摇头,不知是悲还是恨。 “我是做错了…可是…我给了你那么多钱财,你又怎会养不活我们的孩儿?” “钱财?”令萱疯癫直笑,“哈哈哈,问问你的李夫人吧!!” “她?她对你做了什么?”高湛紧紧抓住令萱,迫切想知道答案。 “她抢走了一切,让我身无分文,流落街头,好在妈妈收留了我,才让我们孤儿寡母有了落脚之地…” “这个歹毒的女人,是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儿!!” 第102章 97.难以回头 “是你,是你,你何必把自己的罪过强加到她的身上?”令萱笑一阵,哭一阵,“呵呵呵…你知道吗,我们的孩儿…已经成形了…他张着小嘴…握着小手…却一动不动…” 高湛只觉得浑身无力,双膝跪倒在地,抱着令萱的衣裙,长哭不止。 “你别说了…别说了…是我的错…你原谅我…” 令萱狠狠推开了他,一抹眼泪,冷冷说道:“我做梦都想着…能与你相守一生…白头到老!你说过的…你会迎我入门,生二三儿女,不再与我分开,是不是?” 高湛连连点头,泣道:“是的,是我食言了,我现在就带你回去,兑现我的诺言!” “哈哈哈,太迟了!”令萱笑了好一阵,摸了摸肚子,幽幽说道,“如今,这个愿望,恐怕只有常山王才能帮我实现了…” 高湛惊惶失措,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令萱。 “你…你怀了他的孩子…” 令萱咧嘴一笑,缓缓点头。 “是的,所以我说,我的心里不再有你,你偏不信,呵呵呵,长广王殿下,若你执意接我回王府,奴家也是愿意的,就是不知,到时候,我腹中孩儿,到底是殿下你来抚养呢,还是送给常山王去呢,这,奴家可是拿不定主意哦,哈哈哈~~” 高湛心入冰窖,来时的一切美好愿望,都被打得稀烂。 高湛看了看令萱,茫然笑了笑,挪着沉重的步子,往门口走去。 “怎么,殿下改变心意了?”令萱抚抚发髻,很是妩媚地看着高湛。 高湛恨恨说了句“贱人~”,推门走了出去,不听身后令萱一阵狂笑。 ……………. 燕歌坊门口,高湛痛不欲生,歪在墙角掩面而泣,和士开躬着身子,在一旁安慰。 老鸨站在三步开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傻笑。 少时,和士开离了高湛,将老鸨拉到一边。 “你家花魁有了身孕,你不知道?” 老鸨目瞪口呆,连连摇头:“啊…这不可能啊…我这里的姑娘,接客后都有喝避子汤的…” 和士开盯着她,冷冷道:“休得诓骗于我,我家主子交待了,若有朝一日,她真生下孩儿,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 “冤枉,冤枉…”老鸨连连摆手,赔着笑,“我们伎坊的规距,本来就是不准怀孕的,不然,我还怎么开门做生意呢?是我疏忽了,回头一定把胎打下来!只是客人,你家主子,到底是什么人啊?” 和士开眼一瞪,低吼道:“问这作甚?你要违背了我家主子的话,他杀你前定会告诉你身分的,到时候,让你死得瞑目!” 老鸨神情一凛,退了半步。 “哎呀,吓死我了…我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和士开面容舒展开来,笑容可掬。 “很好,那就有劳夫人了!” ………….. “这么晚才回来?”胡王妃正牵着高俨,让他试着走路。 高湛进得门来,怏怏坐于榻上,信口答道:“嗯…都没歇息?” 蔓弱替他解开外衣,收在手上,一边道:“世子睡了,俨公子今晚跟王妃睡…” 胡王妃拉了高俨,坐高湛旁边。 “你那李氏,如今可是奇怪呵,动不动就赏这个钱赏那个钱的,在哪发了横财呢?你背着我给了她金山银山了?” 高湛一听,马上就回过神来,令萱说被李夫人打劫一空,看来是真的了! 胡王妃接着叨叨,“这都算不着什么,嘿,她还经常俨儿长俨儿短的,一天到晚粘着俨儿,好象她是亲娘似的,你说她想做什么?是不是打着歪主意?你再不去管教她,哪天惹着我了,我非把她打死不可!” 高湛越听越气,越想越恨,“腾”地站起身来。 “用不着你动手,我这就去杀了她!” “咣~”高湛不含糊,说着话,就拔出剑来,大步走了出去。 胡王妃愣了愣,半晌,才对身旁的蔓弱嚷道:“哎呀,你快跟去啊,别真的闹出人命…” 蔓弱忙迈开步子,一阵小跑,跟了过去。 高湛一路疾走,到了李夫人门口,直叫:“那贱人呢…” 仆人们见他手上宝剑,寒光直闪,吓得缩到一旁,说话都不利索。 “殿下…小夫人睡了…” 高湛一晃宝剑,吼道:“没你们的事,都滚开!” 仆人们作鸟兽散。 高湛冲进内室,一把拉开帷帐,就见李夫人搂着高绰,缩在床角。 “殿下…这是要杀妾身吗…” “你说得对!!”高湛大手一挥,连着娘俩一起拖下床来。 高绰大哭,抱着高湛的腿,哭喊:“父亲,别杀母亲…” “你母亲是王妃,她凭什么做你母亲?”高湛将他拎起,丢到一旁。 李夫人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妾身做错了什么,殿下要杀我…” “啪啪啪啪~~”高湛终没将剑刺下去,只是抬手甩了她一顿耳光,打得她鼻青脸肿,鼻子嘴里全是血。 “何故夺人钱财,行歹毒之事?!” 李夫人紧捂着脸,身子抖个不停。 “原来不是殿下要杀我,是那贱人要害我,妾身会把今日这笔帐,记到她的头上!” 高湛大怒,将剑尖抵到她面前。 “好个不知悔改的贱人,我今日杀了你,不再让你害人!” 蔓弱奔了进来,一见这阵势,吓得吸了口凉气。 “殿下息怒…看在她为殿下生养绰公子的分上,宽恕她吧…” 李夫人放声大哭,好象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殿下杀了妾身吧,妾身忍气吞声这多年,可过了一天舒坦日子?如今死了,一了百了,反倒痛快,我苦命的绰儿,母亲可再也不能疼你了…”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场面好不凄惨。 高湛的心软了下来,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她还为自己生了个儿子,于情于理,实该留些情面。 “成,看在绰儿的分上,暂且饶了你!” ……….. 燕歌坊,令萱呆呆地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憔悴的面容。 高湛被她气得崩溃,她本该心满意足,沾沾自喜,终究,这是她酝酿了许久的计划,终于实现了! 可是,真的决裂之后,她的心却如同针扎,千疮百孔。 或许,自己太过草率,若不委身于高演,她是有机会重回高湛身边的,可如今,高湛离她而去,定是不会再回头了。 后半生该怎么办? 也好,令萱苦笑了一下,若没有机会接近高湛,或是其他高家人,也就不用逼着自己去报仇雪恨了。 这岂不是让她解脱了一半? 可腹中的胎儿该如何是好? 高演也是个靠不住的人,遇事只求自保,根本不顾令萱的死活,还能将终身托付给这样的人? 罢罢罢,他们都不可靠,这一生,只能靠自己了,将孩子生下来,自己便有了两个孩儿,这一生,终不孤独,还算圆满。 “女儿,喝药了…”老鸨又端着药走了进来。 令萱警觉问道:“妈妈,这是什么药?” 第103章 98.伤心之地 “安胎的啊…”老鸨将药碗放在桌上,说道,“你不是说,要将孩子生下来吗?妈妈疼你,便破例将就你一回吧…” 令萱笑了笑,舒了口气。 “谢谢妈妈,孩子是无辜的,虽然他的父亲靠不住,但好歹也给足了钱财,养大他是绰绰有余了…” 令萱说着,一口气把药喝了个干净。 老鸨的神情有些怪,看了看空空的药碗,摇摇头。 “女儿啊,燕歌坊的行规,是不能有身孕的,不然这生意就没法做…” 令萱感激地说道:“我知道,妈妈肯网开一面,容我保住这孩子,真是莫大功德了,我会记住妈妈的恩情的!” 老鸨脸皮颤了几下,喃喃说道:“其实这药…” “妈妈,为什么我肚子好疼…”令萱突然觉得腹部一阵刺痛,刹时身上便起了一层汗珠。 老鸨眼眶通红,怏怏说道:“这本来就是打胎药,和你上回喝的,是一模一样的…” “为什么…我说过的…我要生下这个孩子…将他养大成人…”令萱捂着肚子,歪在了床上。 老鸨忙把她扶上床,盖好被子。 “没办法,若我不打掉你的胎儿,他们就要我的命啊!!” “谁?是谁…”令萱咬着牙,追寻着答案。 老鸨抹着眼泪,叹道:“便是昨日来的那客人,凶神恶煞的那两位…” 令萱一开始还以为是高演是幕后主使,谁知却是高湛,这让她完全出乎意料。 “为什么…为什么…”令萱泪湿枕头。 她不明白,这孩子和高湛没有丝毫干系,他为什么还要强行干涉? 这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较量,令萱自然不懂,只沦为了可怜的牺牲品! ………… “殿下可有陆公女儿的消息啊?” 皇宫北门,崔公公与高湛在此相见。 高湛点点头,神色落寞。 “我约你出来,就是要告诉你她的下落…” 崔公公看看四周,城门口,侍卫把守,街道旁,人来人往,有些不解。 “人多眼杂,多有不便,殿下何不让奴婢去府上一叙?” 高湛缓缓摇头,说道:“不便与王妃知晓,只敢告诉你一人!” 崔公公似有所悟,便邀高湛移步于偏僻处。 “殿下请讲…她现在身在何处?” “她…她在伎坊…”高湛低语喃喃,垂下头去。 “啊…怎会沦落至此?”崔公公惊掉了下巴,怅然,“我千打听,万打听,偏偏没想到这个地方,倒是我疏忽了…敢问殿下,她在哪个伎坊?” 高湛叹了口气,“在燕歌坊,如今,她与我决裂,不再与我相见,我也只能认了,都是我害了她…只是,还请崔公公帮个忙,将她带回皇宫,为皇后效力,能成为女史,总好过终生为妓…” 崔公公稍有疑虑,试探问道:“殿下就不怕她…” “你是担心高洋?” “是啊,陛下好美色,世人皆知,只怕没做成女史,却又要封为弘德夫人了…” 高湛听了崔公公的话,嘴角泛起苦笑,摇了摇头。 “就算被高洋宠幸,册位后宫,也与本王无关了,只要她有个好的归宿,也不枉本王和她好一场…” 高湛说得轻描淡写,心中却揪着爱恨情仇,终化成泪水,淌在脸上。 …………… 燕歌坊,令萱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谁也不见。 即便是儿子骆提婆,她也变得漠不关心了。 伎坊的一众女子没有孩子,便对骆提婆格外疼爱,倒也没人欺负他。 只是一天天过去,令萱少有饮食,一天到晚,万念俱灰,人也越发消瘦了。 这半年来的打击,重又将她摧毁了! “咚咚~~” “母亲…开门…” “咚咚~~” “灵儿姐姐,开开门…” 骆提婆和一众女子喊着门。 令萱怏怏地开了门,又懒懒地歪在床上。 女子们上前探了探,把骆提婆塞到她身旁。 令萱看了儿子一眼,只手随手摸了摸他。 “灵儿姐姐,你不该这样,与我们相比,你可是最该知足的人啊…” “是啊,你看看你,才来半年,便赚了我们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又有个宝贝儿子可以给你养老,我们啊,羡慕都羡慕不来呢,你就别伤心了,赶紧起来,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吧!” 女子们的话或是触动了令萱的心弦,只见她缓缓坐起身来。 “姐妹们,帮我个忙,我要离开这里…” 既是要开开心心过完下半辈子,这伎坊不可能是个安乐窝。 女子们面面相觑,半晌无语。 令萱看看他们,打开宝箱,抓起珠宝首饰,便往他们手里塞。 “这个伤心之地,害死了我两个孩儿,我一刻也不想待了,好歹姐妹一场,你们帮帮我,好不好?” 令萱泪水满眶,拉着他们的手,满脸期盼。 众女子没有一个人收她的东西,一一放回宝箱,盖好箱子。 令萱急了,哽咽道:“你们不帮我,我只好闯出去了!!” 令萱说着,便下了床。 众女子慌了,忙把她按回床上。 “灵儿姐姐,你实在要走,我们怎会不帮你呢,只是你的东西,我们不能收,你出去后,好多地方要用钱呢,我们该送你东西才是…” 令萱感动得热泪盈眶,紧握着他们的手,一时凝咽。 “此生此世,能与你们做一场姐妹,真是我的福气…” “说走就走,此刻就是个大好机会!”众女子反倒催起她来,倒也爽快。 令萱倒迷糊了,问道:“现在就走?” 众女子已经开始为她打点起来,收拾行装的收拾行装,出门打探的出门打探。 “你安顿好了,可得托人告诉我们一声!等哪天我们也出去了,还要找姐姐叙叙旧呢…” 令萱连连点头,泪水决堤。 一女子打探了清楚,进来道:“妈妈在陪贵客,一时半会脱不了身,灵儿姐姐,赶紧跟我们走!” 令萱心潮澎湃,忙背起行囊,牵起儿子,随一众女子前行。 七弯八拐,来到了后院,院子里正晾晒着衣物床单,一行行排开,可是最好的遮掩之物。 众女子朝令萱招招手,让他们母子跟紧,穿行于院中。 “是什么人啊?” 门口处传来男人的吼声,原来这后门出口,是有几个汉子把守的,就是防着人逃跑呢。 众女子忙起哄道:“这谁洗的啊,我这裙子上,怎么这么脏呢?” “可不是吗,这红红的,都没洗净呢~~” “呦,那红红的,是什么嘛,哈哈哈…”几个汉子说起荤话,行了过来。 女子们瞄着他们,直把令萱藏在另一排衣物后面。 “你说这红红的是什么嘛?莫不是你们几个,还是没开荤的爷们?”女子们搔首弄姿,故意把他们引了过来。 第104章 99.临危救难 这些汉子本也是认得女子们的,平日里什么荤色话没说过,也不见外,上前便勾搭起来。 女子们瞅准时机,各自使了个眼色,伸手把晒衣杆往前一推,上面的衣物床单一股脑儿跌了下来,将那几个汉子,蒙在里面,掩得严严实实。 众女子没有说话,只赶紧将令萱和儿子引往前方,从后门逃了出去。 “呜~~哇~~”关键时刻,骆提婆跌倒在地,大哭了起来。 “不好了,有人逃跑了~~” 哎,终是前功尽弃… …………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我这个妈妈对你们不好吗?” 大堂内,令萱和儿子被抓了回来,呆呆地站在那里,她旁边,五六个女子也被团团围住,是他们帮助令萱逃跑的,如今都成了罪人。 楼上楼下挤满了人,平日里只躲在房里嘻戏调情的客人,如今都出来了。 这么一出好戏,怎么能没有围观的看客呢? 老鸨甩着鞭子呼呼作响,也不避讳,反正这些人喜欢看热闹,就当是送给他们一场折子戏吧。 “鲁灵儿,你说,自你来了之后,我哪天不是把你捧在手上,疼在心里的?你就这么对我?窜掇他们逃跑?你是要拆了我燕歌坊的招牌不是?” 令萱看看众女子,正声答道:“是我要逃跑,不关姐妹们的事,为了感谢妈妈的照顾,我愿意将一半财物奉送给妈妈,只求妈妈放我走!!” 老鸨凝思片刻,心下合计,心动又有些纠结。 令萱身边的女子道:“妈妈开恩,自灵儿姐姐来到燕歌坊,可是替妈妈挣了不少钱呢,就拿我来说,恐怕几辈子都抵不上灵儿姐姐呢,灵儿姐姐带个孩子,留在这里确实不合适…妈妈,就放了他们母子吧...” “刷~”老鸨正愁没地方使鞭子,便顺手甩了她一鞭。 “啊~”那女子缩紧了身子,捂着伤口。 “亏你还有脸说,你来这几年,挣到的钱比不上人家一天,还好意思说三道四,指手画脚?”老鸨说着,又甩起了鞭子。 令萱忙凑上前去,将身挡住那女子。 老鸨一惊,赶紧收手。 她可不敢毁了自家的摇钱树啊! 令萱气道:“我以为妈妈是个慈悲为怀的人,怎也会行这恶事?妈妈生气,冲我来就是!” 老鸨看看手中鞭子,丢在地上,挤出些笑容。 “我的慈悲因人而异,这里面,妈妈最疼的人就是你!我啊,是生他们的气,一个个挣钱没本事,拆台使坏倒是行家,今日这帐,我是记下了,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你们出去了!” 众女子哭丧着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敢再说什么。 令萱很是愧疚,如此这般,都是自己给他们惹的祸啊! “妈妈,我闯的祸,我自己承担,不要牵扯姐妹们!” 老鸨点点头,笑道:“有你这句话,妈妈就放心了!女儿啊,你看,大半个月了,也没人来捧你的场,我早说了,男人都靠不住,他们是不会顾你死活的,你可要趁早做好打算,别白费了这大好年华啊…” 自从高湛来后,高演便吓得不敢再露面了,他都不知道,令萱曾为他怀过孩子… “好,我听妈妈的…”令萱淡淡一笑,决定就将这糊涂身子,抛弃在这糊涂尘世中。 老鸨喜出望外,对着楼上楼下呼道:“我燕歌坊花魁另觅金郎君了~~” 众女子悲鸣,“灵儿姐姐~~” 令萱将儿子移到他们身边,惨然道:“劳姐妹们把提婆带到边上去…” 众女子忙牵着骆提婆,避开这群虎狼。 眨眼工夫,令萱便被那群色眯眯的男人包围了。 老鸨一拍手掌,叫道:“老规距,价高者得!” 一众男人忙又围住老鸨,开起价来,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令萱望着他们直笑,都不再流泪了,真的麻木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 “行内侍机务,所有人等,原地待命,肃静勿嚣,违者斩立决!” 一声高呼,一队侍卫冲了进来,将在场之人围了起来。 只见一男子大步而入,立在堂中,威视众人。 令萱一见,大吃一惊,那来者竟然是崔公公。 老鸨不识轻重,走上前去,上下打量。 “这位大人,是不是弄错了,我这燕歌坊,可是疏通好了的…” 崔公公微微一笑,戏谑道:“和谁疏通好的,报上名来,本座若有得罪,尚可登门谢罪啊!” 老鸨近得身来,轻声说道:“京城太守,大人总得给他点面子吧…这会,他正在里面喝酒呢…” 老鸨以为这话能吓到人,谁知这太守的威风,岂能及得上崔公公一半声威? “他正在里面喝酒啊,那太好了!!”崔公公点点头,手一伸,“那就请他出来吧,本座当面给他赔罪啊~~” 老鸨有些迷糊,迟疑道:“这位大人,这又何必呢,来燕歌坊的,不论是什么达官贵人,都是隐着名来的,点破了身分,可是有损名声啊!” 崔公公收起了笑脸,正声说道:“废话少说,只管请他出来!” “什么人,这般嚣张?”只听得一声怒吼,一男人冲进人群,衣衫不整,浑身酒气。 崔公公呵呵连声,拱手施礼:“太守大人,崔某有礼了~~” 那人便是京城太守,官居三品,是以趾高气扬。 但他见了崔公公,马上便呆若木鸡,半晌没说出话来。 “大常侍…本官有礼了…” 两人同为三品,这太守大人却明显惧怕崔公公,气势上早已输了下去。 一来,他醉身于伎坊,已是理亏,二来,皇帝的近臣,不论品级,本就高人一等。 “本座接到密报,这燕歌坊强迫良家妇女充当娼妓,营皮肉生意,不知太守大人可曾知情啊?”崔公公笑脸迎人,只是字字句句,已让人沦陷。 太守连忙否认:“大常侍放心,这燕歌坊很是本分,本官常来…常来查验,并没有发现强迫之事…” 崔公公摇摇头,对着令萱一指。 “鲁灵儿,可还认得本座?” 令萱忙上前拜道:“奴婢拜见崔大人!” 老鸨一见这情形,当即便瘫了下去。 “老天啊,这鲁灵儿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啊?” 崔公公看了看令萱,见她身形憔悴,不由得叹气连连,随即满脸威严,扫视老鸨与那太守。 “逼良为娼,目无王法,查封燕歌坊,充为军伎营署!在场所有人等,收押候审!” “是!”众侍卫亮起兵器,将在场之人看守起来。 崔公公怜惜令萱,哀道:“以往你在宫中,不论多苦多累,尚不至今日这番模样,可见,你在这里受了多少罪啊?来人,把这逼良为娼的老鸨,当庭诛杀,以儆效尤!” 老鸨听了这话,如五雷轰顶,失声痛哭。 第105章 100.效命皇后 “女儿啊…妈妈待你不薄啊…你帮妈妈求求情…如今我一无所有了…只求大人饶我这条性命吧…” 老鸨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额头上渗出了血,也全然不知。 一众女子见状,也生起慈悲之心,一会恳求崔公公,一会恳请令萱。 “大人,饶了妈妈吧,灵儿姐姐,妈妈是最疼你的,你就宽恕妈妈了…” 令萱心有悲悯,不忍害她性命。 按理,她应该恨老鸨才对,两个孩儿命丧腹中,可都是这个女人下的手啊,可是,她却恨不起来,因为此刻,她最恨的人,是高湛。 何况,这燕歌坊充了公,老鸨就此失去生活来源,和乞丐无异,也算是遭了报应了。 “崔大人,请放她一条生路!这些日子,奴婢倒也受她不少照顾,善恶有报,赏罚分明,她终是罪不致死啊!” 崔公公看看令萱,又看看一众女子,皱眉问道:“你们竟还为她求情?” 众女子答道:“大人开恩,好歹是妈妈收留了我们,终不至于饿死街头,记恩不记仇,请大人放妈妈一条生路吧!!” 崔公公点点头,似有所思。 “既然你们有情,那本座也积个德,成全你们的善心吧…” “谢大人!”众女子叩头谢恩。 那老鸨见此情形,感动不已,顿时泪洒当场。 “谢大人,谢我的女儿们…” 众女子和老鸨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做最后的告别。 崔公公一句话,这燕歌坊便成为了军伎营署,和老鸨再也无关了。 “鲁灵儿,随我回宫,皇后在等着你呢…”崔公公满脸慈爱,将皇后的心意转达给令萱。 令萱心头一热,随即却泪落两行。 “如今,我已为娼为妓,终无颜再与皇后相见,还请大人转告皇后,奴婢没齿不忘皇后知遇之恩…” 崔公公连连摇头,责备道:“你这是让我为难啊?你可知这半年,皇后命我四处打探,日夜不安,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又推三阻四,你若是要走,也该向皇后亲自道别,终不负她一片情意啊!” 令萱掩面而泣,悲戚说道:“奴婢不止身分卑贱,连灵魂都脏了,若不是为了儿子,苟且偷生,赴死之心都有了…” “你放心,皇后并不知道你的栖身之地,你只管大大方方地进宫去,这伎坊的事,我绝不会透露一个字!”崔公公信誓旦旦,加以安抚。 令萱望着崔公公,紧凝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眼中重又燃起希望。 那太守觍着脸走了过来,拱手说道:“大常侍,今日之事,可否替本官周全周全?” 崔公公看了看他,幽幽说道:“本座只是来救人的,其他的事,可以装糊涂,太守大人,你好自为之吧..” 太守喜出望外,躬身连连。 “本官明白,多谢大常侍!” …………... “奴婢拜见皇后~~” “我终于找到你了~~” 含光殿,两个女人相拥而泣,不似皇后与奴婢,倒更象是亲姐妹。 他们之间,生来便有一种冥冥天定的缘分。 “皇后…奴婢隐瞒身世…欺君罔上…请皇后治罪…”令萱泣声低诉,向皇后请罪。 李祖娥连连摇头,含泪笑道:“本宫恕你无罪!我看中的是你的才华,你的睿智,你的人,不是一个名字!” 令萱跪地要拜,李祖娥却拉着她,移步上前,同坐榻上。 “皇后恩德,奴婢都不知何以为报了…”令萱望着李祖娥,情义显露于眉间眼眸。 “你我之间,不必这般生分…”李祖娥抚了抚令萱的脸庞,嫣然一笑,“没想到,你会是陆公的女儿,你可知,多年前,我便听过你的名字,陆令萱,对不对?” 令萱有些尴尬,默默地点了点头。 李祖娥盯着令萱,有些神游。 “其实我早就想见你了,只是我不知道,你鲁灵儿就是我要见的人!” 令萱赶紧应道:“皇后恕罪,奴婢只是不想一生背负骂名,所以才做了错事,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不知到头来,只是自欺欺人,惹人唾弃…” “别总是罪啊错的挂在嘴上!我说过了,我不在意这些!”李祖娥倒不乐了,轻轻抚着令萱的手,嗔怪笑问,“如今,你该问我,为何总想着见你…” 令萱自然的些好奇,二人本是素不相识,何以皇后会想见她? “奴婢不知,请皇后明示…” 李祖娥笑了笑,更惬意了,娓娓说道:“当初,安乐王首先看中的人是你,谁知,你却被高家赐婚,嫁给了骆超,安乐王这才与我李家托媒,要娶我为妻,偏偏我也与他无缘,嫁给了皇帝!我素来清高孤傲,不甘落于人后,所以我当时就在思量,这个陆令萱是何等人物,竟会把我李祖娥比下去,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见她一面,开开眼界,究竟你是个人间尤物,还是个下凡仙子!” 令萱自然知道过往之事,三年前,自己差点嫁给了安乐王,还听说,安乐王也有意于李祖娥,谁知两人都违背了婚约,另嫁他人,命运似有相似,却又大不相同,一个沦落为奴,身分下贱,一个飞上枝头,母仪天下…… “世人媚俗,安乐王也不例外,他之所以先托媒我陆家,不过是看在当初陆家的声望与地位,奴婢才貌,无一能与皇后媲美,是以当时父亲催我,‘若不早做决断,李家二小姐可就嫁给安乐王了,人家生得比你美貌,又有才学,你可是比不上人家的…’” 李祖娥掩嘴而笑,不乏得意之色。 “陆公真是这样夸我的?” 令萱点点头,也笑了,笑着笑着,又湿了眼眶。 “夫君谋反,祸及三族,奴婢做梦都没想到,皇后知道了奴婢的身分,还会待我如故…” “别再自责,也不要再伤心了…”李祖娥替令萱拭拭眼泪,劝道,“男人的罪过,本不该让女人担负,只是法令无情,祸及无辜却是常事,好在你我有缘,我必不会再让你受苦…” “谢皇后…”令萱感激涕零,躬身又拜。 李祖娥按住她,稳坐,又朝宫人们招了招手。 几个宫人会意,捧着些衣服冠冕走了过来。 “你看…”李祖娥伸手从宫人手中拿起一件衣服,抖了开来,“上回我让人给你做的衣服,还留着呢,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我们的缘分!” 第106章 101.一脉相承 令萱站起身来,仔细打量,原来是皇后为她做的女史官服。 “皇后,奴婢何德何能…” 令萱一想到自己沦落为娼,又心痛又后悔,羞愧之情哽在喉咙,再也说不下去了。 李祖娥感知她心境,又陪着落泪。 “鲁灵儿…哦,不,陆令萱~~” “奴婢在~~” “本皇后正式赦免你宫奴之身,今日起便是我大齐女史大人,从此以后,以臣自称便可!” 李祖娥正襟危坐,神情庄严肃穆。 令萱身着官服,头戴冠冕,跪于地上,虔诚膜拜。 “臣陆令萱叩谢皇后隆恩,臣定当鞠躬尽瘁,效忠于皇后!” 李祖娥点头连连,一拂衣袖,走下榻来,将令萱扶了起来。 “往后,我便唤你萱儿,如何?” 萱儿?自己的真名,足足有三年,没有被人叫过了! 令萱顿时感慨万千,从今往后,终于可以回复真身了! “谢皇后信任,皇后再生之恩,臣定当用一生相报!” 李祖娥紧紧握住令萱的手,倍感欣慰。 “你们还不赶紧拜见女史大人?” 在场宫人齐声拜道:“拜见女史大人,恭喜女史大人!” …………. 宣训宫,娄太后与段昭仪对案而坐,饮着茶,吃着点心,聊着闲话。 一男童在殿内跑来窜去,肆意自乐,只是忙坏了宫女太监,追着他屁股后面,忙得团团转。 “武儿,消停些,在太后宫里上窜下跳的,成何体统?”段昭仪冲着孩子骂了几句,甚是敷衍,那男童没听见似的,依然自顾自地嘻闹。 这是她的儿子,高绍武。 娄太后瞟了瞟,脸上堆着笑。 “不必管他,不扰着我们说话就成…” 段昭仪笑眯眯地道:“奶奶疼孙儿,那妾身便也由着他闹了!” 娄太后点点头,笑道:“当然疼他,武儿可是哀家的长孙呢,看这脾气,可是象极了他父亲幼时的模样…” 段昭仪撇撇嘴,叹道:“可是没他父皇的命啊…太子之位…终是汉家人的啰…” “好端端地,说这酸醋话作甚?”娄太后瞪了段昭仪一眼,嗔怪道,“太子身上,不也流着皇帝的血脉吗,怎就成了汉人了?” 段昭仪一时语塞,呵呵赔着笑脸,话锋一转,避免尴尬。 “太后说的是…太后听说没有,那鲁灵儿又进宫了…” 娄太后没好气地说道:“哀家当然知道!这后宫,还有什么事瞒得过哀家的?” “太后英明之极,是妾身说了傻话了,呵呵呵…”段昭仪顿了顿,又道,“那她的真实身分,想必太后也知道了吧?” “嗯,陆公之女,叫陆…陆…就是这名字,哀家没记住…” “叫陆令萱!鲁灵儿,陆令萱,呵呵…她还挺会遮掩的…” “陆令萱…”娄太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又摇摇头,“这名字…不好…” 段昭仪眨巴着眼睛,一脸懵懂。 “不好?是不中听吗?” 娄太后嘘了口气,给了她一个白眼。 “令字太过锋芒,权威刚强,恐生野心…哀家就说呢,她与李祖娥极为相似…” 段昭仪缓缓点头,似懂非懂。 “你们这些奴婢,别挡着我~~”段昭仪的儿子在一旁大喊大叫,还踢打着宫女。 段昭仪起身骂道:“祖宗,又犯浑,小心家法!!” 娄太后拉她坐下,安慰道:“无妨,顽皮些也好…” 段昭仪便也就坐下了,任儿子胡闹。 “那…她既有野心,皇后却还留她在宫中,任女史一职,妥当不妥当?” 娄太后抿抿嘴,似无把握。 “哀家也不是算命先生,只是胡乱揣测而已,该请个…” “哐当!!” 娄太后话没说完,又听边上摔碎了东西。 段昭仪知道又是儿子惹祸,急道:“什么碎了?” 宫人答道:“武皇子打碎了琉璃花盆…” “哎呀~~你个小孽种,往后可不敢带你来了!”段昭仪望着娄太后,一脸的难为情。 娄太后又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无妨,也不值钱,你难得带他来一回,我这个奶奶自然得多疼爱些才是…” “谢太后不罪之恩~~”段昭仪忙赔不是。 娄太后接着又道:“听说有个叫祖珽的仪曹郎中,擅长阴阳占卜,你一会去把他召来见我,哀家要好好测算测算,不该留的人,可不敢留在宫中!” 段昭仪连连点头,应道:“是,太后,妾身这就去…” “嘣~”段昭仪话没落音,就见眼前飞过一物,砸到了娄太后额头上。 原来是段昭仪的儿子,一时兴起,拿起一个白玉珠子,随手扔了过来。 娄太后一声惊呼,忙伸手摸去,只见一手的血。 “滚出去,你这个没教养的东西!” 娄太后可是再也忍不住了,之前那副慈爱奶奶的面目,消失殆尽。 段昭仪吓得不知所措,忙哭丧着脸,拜道:“太后息怒,是妾身管教无方,伤了太后,你们快去传太医啊~~” “你也滚,无须你惺惺作态!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 段昭仪忙拉了儿子,拍了几板屁股,平添哭闹之声,太后宫里更嘈杂了。 “太后,那…那妾身去传祖珽吧…” “滚滚滚,不用你献殷勤…” ……………….. 光华殿,皇帝来访。 “恭迎陛下~” “今日这般清静?”高洋看看殿内,不见往日嫔妾喧闹之况。 段昭仪拉着高洋入座,侧于一旁。 “刚把武儿送回去,还没来得及召姐妹们来呢…” 高洋点点头,喃喃道:“朕这个父皇也好久不见武儿了,怎不带他见见朕?” 段昭仪撇嘴道:“陛下心里只有太子,哪有武儿啊,再说,见了你,又惹一身不痛快,干脆不见了!” “怎么?又闯祸了?”高洋呵呵笑着,倒是很了解这个儿子。 段昭仪尴尬一笑,应道:“武儿太没规距,在太后宫里上窜下跳,还不慎砸伤了太后,太后恼怒,把我们娘两赶出来了…” “哈哈哈,这浑小子,天不怕地不怕,上辈子定是个魔王!”高洋倒没责怪,反倒乐开了花。 “哎,不如…把武儿早些送出宫去吧,免得把妾身都连累了…”段昭仪最大的靠山便是太后,儿子这般莽撞,惹太后不快,她真怕因此受到冷落。 高洋眉头一拧,不悦道:“说什么混帐话?武儿倒是极象朕的,管他什么规距,都不受约束,这不正是继承了朕的风范啊?朕喜欢就成,不用理太后!” 段昭仪怔了怔,阴阳怪气地说道:“陛下这话,妾身本当高兴,可又高兴不起来…” “绕什么弯子?有屁就放!”高洋往嘴里丢了一颗果子,大口咀嚼。 段昭仪咂咂嘴,轻声埋怨:“陛下口口声声说武儿好,有陛下风范,却把太子之位传给了别人,武儿可是什么也没捞着… 高洋抬眼盯着段昭仪,哼道:“等再长几岁,朕便封他为王,难道朕会亏待你们母子?” “封为王?照样低人一等,岂不是空有陛下风范?”段昭仪从不甘心,发着牢骚。 “你想他当太子?”高洋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不敢妄想,只是替武儿说几句公道话…”段昭仪絮絮叨叨,有野心却又不敢直言。 高洋拂袖起身,忿忿说道:“本想让你寻个美人开朕心怀,你却总是说不完的报怨话,无趣,走了!” 段昭仪讨了个没趣,忙又觍着脸,赔笑道:“好好,妾身遵命,定物色个绝世美人献给陛下!” “不劳你费心了,免得又有所图,如今皇后宫里藏着美人呢,朕何必托你?” “那可是反贼遗孀,陛下还想册她为弘德夫人不成?” “有何不可,要你管这淡咸事?” 第107章 102.从容应对 含光殿,令萱手执墨笔,替皇后起草文书。 “宜嫔昨日造谣生事,说郑嫔与侍卫有染,我查明真相,却是无中生有,蓄意陷害,宜嫔可恨,不罚不平众怒…” 皇后娓娓道来,只是述说事实,落笔的事,自然是令萱的职责。 “宜嫔恶意中伤,毁郑嫔名声,当依律惩处…”令萱一边写一边将结语念给李祖娥听。 李祖娥点点头,接着说道:“就鞭笞三十,吃点皮肉之苦,长点记性!再禁足半年,罚俸一年吧…” “鞭笞三十,禁足半年,罚俸一年,以正视听,以儆效尤!”令萱复述着,执笔落字。 李祖娥看看桌上文书,很是满意。 “有你帮我,我可是轻松多了…” 令萱笑了笑,应道:“皇后不嫌弃就好…” 李祖娥掐了令萱一把,嗔怪道:“这说的什么话!” 令萱稍加避让,却突然变了脸色。 李祖娥一怔,关切问道:“怎么了,我掐疼你了?” 令萱只觉得腹中一阵刺痛,刹时头上涌出豆大的汗珠。 “我…肚子痛得厉害…” 李祖娥慌了,忙道:“召徐大夫来瞧瞧…” 令萱心中一凛,有所顾忌,她怕是因为堕胎两次才导致如今的症状,万一被徐大夫发现隐情,有何脸皮面对皇后? “不用…我躺躺就好…” “脸都歪了,可不得了…不成,赶紧派人去请徐大夫!” 宫人太监忙奔去太医院,请了徐大夫来诊。 徐大夫替令萱诊脉,观其形,问腹痛确切之处,少时,眉紧如锁,似有定论。 “禀皇后,女史大人的脉像…” “徐大夫~~”令萱心弦紧绷,打断了他的话,又望向李祖娥,“皇后,可否请徐大夫替我保密,我心中有数,此症必有疑难,不得根治,不好被人听去…” 李祖娥会意,忙让左右宫女太监退去,不露隐情。 徐大夫见众人远离,便缓缓说道:“女史大人所言极是,你腹中疼痛,乃是宫闭之症引发,虽可用药去除病邪,却难以根治,恐怕此生…” 徐大夫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李祖娥急切问道:“此生如何?” 徐大夫摇摇头,叹道:“此生恐再无妊…” 此生无妊? 这话便是说令萱这一辈子再无受孕的可能… 令萱心中不是滋味,年纪轻轻,不到二十,这一生便再无子嗣了? 李祖娥面色黯然,半晌无语。 “有劳徐大夫,只要有一丝可能,让陆女史复原,可不吝药材,更不惜财物!!” 徐大夫吐了口气,凭他行医半生,见多识广,也无能为力。 “臣定当查阅医典,不敢疏漏…” “好,你先退下吧…”李祖娥无奈说道。 “是,皇后,稍后臣便送汤药来,臣告退了!”徐大夫领着太医,离开了含光殿。 李祖娥抚着令萱的手,安慰道:“你也不要太灰心,徐大夫医术高超,必能寻得医治良方的,我还要遍寻民间医方,只要可行的,都要一试!” 令萱懒懒地,一脸苦笑。 “谢皇后,不过皇后不必太过费心了,我有一儿子,此生足矣…” 李祖娥看看着令萱,喃喃问道:“究竟发生何事,怎会把身子毁成这副模样?” 令萱听了这话,半年来的辛酸伤痛,刹时涌上心头,如潮水一般,倾倒出来。 “皇后,我这身子早已堕落成娼…万劫不复…” 李祖娥有如知己,对令萱关怀备至,终于让令萱敞开心扉,一吐衷肠,将自己的遭遇一股脑儿地告诉了李祖娥。 ………… 吃了徐大夫的药,令萱腹中痛感大减,身子好了许多。 觉得无碍,令萱便又来到含光殿,审阅内侍呈上来的文册,赏谁罚谁,定罪几何,执笔落于文书之上。 “恭迎陛下~~”门口传来宫人的参拜之声,皇帝来了。 令萱忙起身相迎:“拜见陛下!” 高洋看了看她,又看看桌案文书,神情怪异,捉摸不定。 “原来你是骆超之妻,反贼遗孀,还有脸入宫伺候皇后?” 令萱躬身垂首,恭谨答道:“臣自知罪孽深重,得皇后信任,不计前嫌,将臣召为女史,为皇后效力,臣唯用此生报答皇后,以赎已身罪孽!” 高洋撇撇嘴,哼道:“你倒是能说会道,可朕不会就此放过你的!骆超永远是反贼,这个臭名,你怎么也洗不掉!!” 令萱黯然,无奈应道:“罪妇无以辩驳,一切皆凭陛下发落!” 高洋捋捋袖子,伸出手来,捏住令萱的手,咧嘴笑了。 “好说,你只要愿意,重回弘德夫人之位,悉心服侍于朕,过去的就一笔勾销!如何,你可愿用一生报答朕的恩情啊?” 令萱缓缓抽回手,头垂得更低了。 “谢陛下厚爱,臣不敢有此非分之想!” “臣臣臣!!女人不必为臣,只该为天子妻妾!”高洋脸色愠怒,气道,“你若敢忤逆于朕,朕便把你打回原形,依旧充当奴婢!” 令萱吸了口凉气,无言以对。 “皇后回宫了~~”门外响起通传声,高洋一惊,忙正正身形,随手捏起张文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李祖娥姗姗而入,所有在场之人皆躬身相迎。 “萱儿,你怎么不卧床歇息,别累坏了身子啊…” 令萱忙道:“谢皇后关怀,臣身子大好,不必再休养了!” 李祖娥见令萱脸色有些惶然,又见高洋在一旁惺惺作态,心下生疑。 “今日妾身去拜祭姐姐了,又哭了一场,哎,本来情深似海,怎料会反目成仇,还落得一世骂名,一想到这些,妾身就心中不安…” 高洋有些窘迫,或是听懂了皇后话中的警示,喃喃说道:“都是朕的错,皇后就别伤心了…” “天意弄人,不怪陛下…再亲近的姐妹,共事一夫,难免你淡我浓,争风吃醋,说来也是妾身心胸太过狭窄了…萱儿,今日你怎么不说话,不必这般拘谨啊…”李祖娥见令萱异常小心,心中早有揣测。 令萱知道皇后的话,是故意说给皇帝听的,自然不便插话。 “恕臣不敢妄言..” “陛下,你说了些什么,可别吓着萱儿…”李祖娥娇嗔地看了看皇帝。 高洋呵呵连声,晃了晃文书,又拉李祖娥入怀。 “我吓她做什么…皇后刚刚是说…你的女史大人,身子不适?” 李祖娥轻轻推开皇帝,笑道:“女人的事,不该说与陛下听的…” 高洋似有所悟,呵呵敷衍过去,不再多问。 李祖娥抚抚令萱,安慰道:“萱儿,陛下好说笑,若有何莽撞言辞,你切莫往心里去…” 令萱忙摇头笑答:“陛下乃真龙天子,所说的话都是金口玉言…” “陛下都说了些什么金口玉言啊,妾身也想听听呢…”李祖娥抬眼望着高洋,眉目里充满了疑问。 高洋语塞,呵呵傻笑。 令萱指了指桌案上的文书,应道:“陛下夸臣字迹俊秀,还说有臣与皇后相伴,陛下很是宽心…” 高洋连连点头,忙附和道:“是啊,看你们亲如姐妹一般,朕很是欣慰!往后,皇后必不会寂寞了…” 李祖娥也点头应道:“正是呢,妾身多一知己,再不寂寞,陛下不必时刻来陪我,该多去其他姐妹宫中,宽慰他们才是…” “好,朕不碍着你们就是…”高洋似怨非怨,离开了含光殿。 第108章 103.元韶之托 令萱不尽感慨,李祖娥一朵仙葩,却觅得一如此丑夫,同床共枕,岂不是恶梦连连? 李祖娥挑起一张文书,道:“萱儿,何故漏了这个?” 令萱忙道:“一时不太明白,正等着皇后示疑呢…这玉姬…该是个御妻世妇的封号吧,何故又缀以元韶之名?我记得元家人有个叫元韶的,素有京城第一美男之称,该不是同一人吧?” 李祖娥勉强一笑,叹道:“可不就是他…” 令萱愕然,半晌,才回过神来。 “既是男儿身,何故皇后要赐他珠花首饰,罗裙披帛?” 李祖娥更黯然了。 “是陛下…是陛下命我赏赐给他的…” 令萱一头雾水,任她心有七窍,也想不明白个中缘由。 李祖娥看了看她,摇头叹息。 “只怪我,当日情急之下,让他扮上女妆,逃过一劫,谁知却勾起了陛下的魔障,将他召进宫来,册为玉姬,事到如今…我…都不敢问陛下,难道他真会和一个男子卿卿我我…甚至肌肤相亲…” 令萱思虑良久,问道:“难道陛下会夜宿元韶宫中?” 李祖娥摇摇头,撑着笑容,幽幽说道:“那倒没有…不过据宫人们说,每回陛下与元韶相见,都格外亲昵…” 令萱眉头慢慢舒展,似有所悟。 “那…他可曾出宫探望过元家人?” 李祖娥摇摇头,说道:“自入宫来,未曾离开,不过陛下允许元家人入宫探望,前一阵子,曾有他们元家兄弟来过一回…” “我在宫外,竟没听过此事,莫非是我孤陋寡闻?” “知道此事的,多为元家族人,朝中大臣,恐怕也只有宰相知道…” 令萱淡然一笑,眼中一亮,完全开解。 “依臣看来,该是陛下的计谋,并非陛下真有龙阳之好…” 李祖娥嘘了口气,轻松了不少。 “你的意思是,陛下将元韶软禁在宫中,怕他出去策划谋反一事?” 令萱点点头,欣然一笑。 李祖娥忽又拧起眉来,如愁云扑面。 “这样一来,元韶必有性命之忧,此人耿直纯良,不该卷入这场纷争,枉送性命…” 令萱倒生起了好奇之心,想一睹这第一美男的面貌。 “皇后,不妨带我见他一面,看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这好办,如今就带你去瞧瞧!” 李祖娥命人带着上乘的首饰珠花,罗裙披帛,还有一些其他赏赐之物,引着令萱来到浩渺阁 。 ………………. “恭迎皇后!!”宫人们躬身参拜。 元韶扭着婀娜腰肢,走上前来,拜道:“姬妾恭迎皇后!” 令萱望去,只见面前立着绝世美人,哪有半点男子模样? 李祖娥指了指身后宫人所捧之物,笑道:“陛下给你的赏赐,不知你喜不喜欢?” 元韶伸出兰花指,拈起一支步摇,赞道:“好美的珠花,姬妾很是喜欢…” 李祖娥知他本来面貌,见他如今这般,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们都退下吧,莫扰本宫自在!” 宫人太监全都退下,只是令萱留了下来。 “何必惺惺作态…”李祖娥看了看元韶花容月貌,眼却湿了。 元韶笑了笑,只将之前那支步摇插于发髻之上。 “皇后误会了,姬妾很是惬意…” “见到我,你还不肯真心相对吗?你我互为姻亲,彼此也很投缘,不该这般防范的…”李祖娥拭拭眼泪,满是愧意。 元韶为之所动,面色阴沉了下来。 “皇后既然这样说,那我元韶便相信皇后了!” 元韶不再捏着嗓子,回复了男儿声。 李祖娥含泪而笑,点点头。 “看你这副模样,本宫好生惭愧,当初,若不让你以女装示人,或许就不会有今日牢笼之灾了…” 元韶勉强一笑,摇头答道:“不怪皇后,只怪臣当日莽撞,以下犯上,挟持皇后,才落到这步田地,这都是臣罪有应得!!” 李祖娥垂头掩面,泣语:“你越大度,我越是难过…” “皇后切莫自责,这是臣的命数!”元韶说着,看了看令萱,问道,“这位美人是谁?” “哦…是新晋的女史…”李祖娥擦干眼泪,介绍道,“陆公的女儿,陆令萱,你听说过吧?” “陆公的女儿?”元韶笑了,神似追忆,“说起来,皇后与女史大人都是我元家的有缘人,多年前,你们的美貌早已名扬天下,‘娥娥李家美,萱萱陆门芳’,安乐王哥哥娶妻,便是冲着这句歌谣去的,后来,陆公之女下嫁给降臣骆超,芳名顿失,唯留皇后美名,流传于世,一晃三年有余,各人命运各不相同,怎不令人唏嘘…” 令萱见他谈吐极是儒雅,又听皇后夸他耿直,便多了几分欣赏。 “你过奖了,论才论貌,我都无法与皇后相比…” 元韶看了看令萱,又看了看李祖娥,赏心悦目,如阅画卷。 “我不说假话,你与皇后如同姐妹,容貌更是不分伯仲…” 李祖娥倒觉惬意,拉着令萱的手,满面含笑。 “谁见了我们,都是这番话,是以我也当她是姐妹,是知己!往后,我有什么要紧话,找她来传于你,你只管信她就是!” 元韶欣然一笑,答道:“好,我明白了!” 说话间,三人坐了下来,元韶执壶倒茶,客气一番。 李祖娥思虑半晌,看看左右无人,便轻声道:“你定不愿留在这里,可曾想着逃出去?” 元韶眼皮一颤,呆呆盯着她。 “一刻都不想留…” “你受苦了…”李祖娥吁了口气,看了看令萱,又回望元韶,道,“我们有法子救你出去…” 元韶眼中一亮,急切问道:“皇后真有法子?” 李祖娥点点头,应道:“这法子很是可靠,你知道吗…” “皇后~”令萱忙打断了皇后的话,心有顾虑,她知道必又要用到假死药,可现在就和盘托出,恐有后患,“要得到所需之药,未必有十足把握,还是待我打探清楚之后,再做打算吧…” 李祖娥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 “也好…” 元韶看了看令萱,心存感激,拱手道:“原来此事还要托女史大人帮忙,那我元韶先谢过了!” 令萱摆摆手,说道:“不必客气,我也是依皇后旨意行事!” 令萱聪明,不敢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李祖娥没放在心上,看了看屋内,问道:“你有什么难处,只管告诉我,我能做到的,必不推脱!” 元韶面有些许焦虑,叹了口气。 “请皇后帮我个忙…” 李祖娥淡然一笑,道:“何须客气!” “上回我三个哥哥入宫探望,我曾有交待,归家后一定要托书于我,报个平安!可他们出宫之后,一直没有音讯,这未免让我担忧,不知皇后可否派人问问我元家人,看看他们可曾安然归家?”上回元家兄弟来访,与元韶商议了众多机密要事,谁知出宫以后,音讯全无,实在让他放心不下。 李祖娥欣然答应:“你放心,一会我便派人去问!” “谢皇后!”元韶恭谨道谢。 出了浩渺阁,令萱与李祖娥慢步穿行于宫中。 “萱儿,那假死药很难得吗?” “难是难,不过那赐药之人也是个爱财之人,只要多使些钱,便不难了…” “那你刚刚何必阻着我,不让我告诉元韶假死药的事,难道担心钱财的事?” “我是怕他知道安乐王没死,不慎泄露了秘密,怎会是担心这个?” 李祖娥看了看令萱,点点头,笑道:“有你陪着,万无一失,往后,我也不用时刻绷着根弦了!” 令萱也笑了。 “能替皇后分忧,是臣的福分!” 李祖娥回想着元韶的话,决定帮他打探元家兄弟的下落。 “你执我令牌,出宫一趟…” 第109章 104.隐瞒真相 令萱携皇后旨意,出宫打探元家人的消息,得到的结果是,自从半月前,元家三兄弟入宫以后,一直没有出宫的音讯,元家人反过来向令萱恳求,托她帮忙在宫里探查清楚,看是不是被皇帝囚禁于宫中了… 令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几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一到宫中,令萱脚步急疾,准备将打探到的情况告知皇后。 “女史大人留步!” 一男子快步奔来,挡在了她的前面。 令萱认得,这人是刘桃枝。 “刘将军有礼!” 刘桃枝伸手开路,道:“陛下有请!” 令萱一怔,也不问废话,点头前行。 皇帝的旨意,还能拒绝? 来到西堂,高洋正在审阅文书。 刘桃枝上前复命:“陛下,臣将女史大人请过来了!” “参见陛下!”令萱躬身而拜。 高洋放下折子,招招手,“你走近些,朕问你话…” 令萱应声说是,行至案台。 高洋含笑而问:“怎么样,查清楚了吗,元家兄弟可曾归家?” 令萱答道:“回陛下,他们未曾归家…” “哦,是吗?”高洋呵呵连声,顿了顿,又道,“那…元家人说了些什么?” 令萱以实相告:“元家人说,要臣在宫中打探打探,看他们是不是…” 说了一半,令萱停顿了下来,一时没有好的措辞,怕惹天子发怒。 “看他们是不是被朕囚禁在宫里了,对不对?”高洋抚摸着下巴,得意洋洋。 令萱吐了口气,尽量找些好听的言辞。 “陛下言重了…他们是怕…元家兄弟贪恋宫中荣华,一时不肯归家了…” 高洋撇撇嘴,大有不悦之色。 “你也很亲近元家人嘛,这般替他们遮掩?” 令萱忙道:“陛下误会,臣只是实话实说,他们皆是陛下的臣民,怎敢妄自揣测圣心?” “臣民?哼哼~~”高洋大为不屑,幽幽说道,“朕不怕告诉你,那几个人都已经死了!!” 死了?! 令萱一震,吸了口凉气,半晌无语。 高洋见她呆若木鸡,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你不信?来来来,刘将军,你告诉她…” 刘桃枝点点头,大言不惭地道:“不错,女史大人,是刘某亲自砍了他们的脑袋,然后乱葬在后山之上了!” 令萱虽然不认识这几个人,但听闻他们的死讯,心里还是一揪,为皇帝的冷血震惊,为皇帝的残暴惶然。 高洋笑了笑,摇头晃脑地说道:“元家人不安好心,一味想着光复魏朝,朕不得不防患于未然啊,哈哈哈,往后,只要谁来见元韶,谁就别想活着出宫!女史大人,你怎么不说话呢?” 令萱咽了咽口水,勉强说道:“陛下圣明…” “往后,你儿子就与太子同吃同住,一起温书,一起嘻闹,这可是天大的造化了,女史大人,你可得记住朕的恩情啊…”高洋盯着令萱,一脸的阴险。 令萱大惊,忿然说道:“陛下…这是在胁持臣么?” “哈哈哈,天大的秘密,朕一不小心,竟然就告诉你了…朕只好出此下策啰…”高洋搓搓手,嘿嘿笑道,“不过,朕相信你,女史大人,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办的,对吧!” 令萱恨从心起,冲到喉咙只能咽了回去,化成一句冠冕堂皇的话。 “是,陛下,臣定当以陛下基业为重!” “嗯,你素来会说话,朕爱听啊!”高洋一拂衣袖,重归榻上,正声说道,“朕就利用元韶,把他们元家人一一杀死在皇宫里,不费一兵一卒,击破他们的野心,粉碎他们的阴谋!” …………….. 令萱满腹心思,怏怏地回来到含光殿,踏进去的那一刻,便回复了心绪,掩盖好惆怅。 “皇后,臣回来了…” “如何?元家人怎么说?” 李祖娥兴许是等急了,有些迫不及待。 令萱欣然一笑,答道:“皇后放心,元氏兄弟已经安然归家了!” “哦,那太好了,如此元韶也能安心了!”李祖娥神情轻松了一截,拍拍令萱的手,笑道,“萱儿,有劳你了!” “职责所在,何足挂齿…”令萱看着皇后,耳边却又总回荡着皇帝的训示,好不纠结,“皇后,既然陛下将元韶困在宫中,另有筹划,皇后又何必这般担心元家人的安危,岂不是与陛下背道而驰了吗?” 李祖娥愣了愣,勉强笑道:“我倒不是关心元家人,只是觉得对元韶有愧,才尽我所能,当作弥补…” 令萱摇摇头,劝道:“此事确如元韶所说,他若不行劫持之事,又怎会将自己陷入困境,皇后何来愧疚之说?” 李祖娥点点头,又摇摇头,喃喃说道:“或许是因为他的秉性纯良,让我与他一见如故,丝毫未曾对他有过敌意,所以视为朋友,想与他方便…” “皇后大度…”令萱明白,人与人或许只有一面之缘,就会互生好感。 “你今日为何这般刁钻起来,怕我与元韶太过亲昵不成?”李祖娥捕捉到了令萱的不安情绪,追问起她来。 令萱忙道:“我是怕皇后此举惹陛下不快…” “哦?陛下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李祖娥打量着令萱,不无揣测。 “怎会呢,我躲他还来不及呢?”令萱掩嘴一笑,故作轻松。 “躲他作甚?你怕他又要册你为弘德夫人?”李祖娥半戏半真地问道。 令萱笑而不答。 李祖娥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如今心里多少有些不踏实,生怕哪一天,你又要离开,还真是盼着你册位弘德夫人,与我姐妹相伴!可一想到我姐姐,我又有些后怕,共事一夫,我的心眼立刻会细如针尖,变成个妒妇,我更怕有朝一日,与你反目,所以,又宁愿你不要侍奉陛下,成为妃嫔,萱儿,你是如何打算的,只管说真心话,我定依你!” 令萱连连摇头,答道:“我只愿意陪着皇后,效力左右,绝不想蒙受陛下恩宠!” 李祖娥点点头,握着令萱的手,诚意切切。 “那你答应我,不准再离开我!” “是,臣立誓不离开皇后!”令萱也情意拳拳。 “好了,我们赶紧将元氏兄弟的事告诉元韶去!”李祖娥拉着令萱,便往外走。 “不了,皇后…”令萱心虚,不愿意亲口将假话告诉元韶,何况假话的背后,还隐藏着那么血腥残忍的真相。 李祖娥迟疑道:“怎么了?” “哦,很是思念儿子,我想去先看看他…”令萱找到一个极为合理的借口。 李祖娥松开了她的手,应道:“也是,你两日没见着儿子了,那你去吧,我去告诉元韶就好了!” 第110章 105.以子为迫 东宫,太子高殷居住之所,如今,令萱的儿子骆提婆也被皇帝安顿在了这里,以帝恩之名,要挟令萱。 令萱担心儿子安危,来到了东宫。 侍卫二人,手持长枪,把守门口。 “二位将军,可否让我进去,看看儿子?”令萱试探着问道。 二人看看令萱,问道:“你是何人?” 令萱抬起腰间官符,答道:“我是皇后亲封的女史,蒙受圣恩,儿子入了东宫,陪伴太子…” “哦,原来是女史大人,陛下有旨,女史大人可随意出入东宫,请!”令萱话没说完,侍卫便让出了道,请她入内。 入到宫内,行入大堂,见到几个宫女正牵着太子,蹒跚学步,骆提婆却坐于桌案旁,傻傻地待着。 “太子有礼!”令萱躬身以拜,不论太子还是个一岁多的孩子,这是规距。 一妇人面色冷凝,行了过来,微躬其身,还以浅礼。 “可是女史大人?”那妇人似笑非笑,问令萱。 令萱忙答:“正是,敢问姐姐是…” “我是太子的乳娘!”妇人回头,指了指骆提婆,“那你是这孩子的母亲了…” “是的,那是我儿子…提婆,你想母亲了吗?”令萱说着,看了看儿子。 骆提婆缓缓站起身,却有些犹豫,看看母亲,又看看那乳娘。 那乳娘点点头,说道:“好了,你可以和母亲说话了!” 骆提婆这才快步奔了过来,扑在令萱怀里。 令萱亲着儿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乳娘好大的架子,难不成自己的儿子,也受她管教? 那乳娘似是看出了令萱的心思,微微一笑。 “陛下要我照顾你的儿子,我自然不敢大意,如何管教太子,我便也如何管教你儿子,是为圣意,女史大人,不会见怪吧?” 令萱挤出笑容,道:“有劳姐姐了,我儿子生来粗野,能受到姐姐管教,知悉宫中的规距,可是莫大的荣幸了!” 那乳娘点点头,欣然知道:“如此便好,我也不用忌讳什么了!” 令萱抱起儿子,便往外走。 “提婆,跟母亲回去吧…” “慢!”乳娘挡在了前头,“女史大人恐是没弄明白,陛下有旨,非陛下授意不得带孩子离开东宫,女史大人若是挂牵儿子,大可随时来见!” 令萱只是加以试探,根本没有把握能带走儿子。 “哦,姐姐误会,我只是信口哄哄儿子…” ……… “真的?我几位哥哥都归家了?” 元韶听了皇后的话,喜形于色,心中的担忧荡然无存。 李祖娥欣然说道:“为此,萱儿专门出宫打探了两日,你还不信么?” 元韶点点头,应道:“陆女史看来是个稳妥人,她说的话,我该是信的…” “当然该信,到时候,你能不能安然出宫,还得仰仗她呢,还说信不信的话?”李祖娥嗔怪道。 元韶拱手赔礼:“终只有一面之缘,不敢轻信于她,还请皇后见谅,不过皇后相信的人,我元韶也定当无疑,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了!” “这就对了!我与你何尝不是一面之缘,却亦如知己,你往后便知她也是个纯良之人,与你无异!”李祖娥一句话,肯定了三个人。 “谢皇后赞誉!”元韶面色惬意,却又有好奇,“敢问皇后,他日用何法救我出宫?” 李祖娥心有顾虑,沉着脸说道:“时日尚早,你不知为妙!” 元韶咂咂嘴,无奈道:“只是想早做准备,并无他意…” 李祖娥思虑半晌,依旧不肯告诉他。 “无须准备,否则,怕是让人生疑,反而坏事!” 元韶想想也是,只得作罢。 李祖娥瞟瞟他,笑道:“我一直有个疑问,你要替我释疑!”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皇后请讲!”元韶也含笑而答。 “陛下…他可真有龙阳之好?” “何为龙阳之好?” “男男相亲,便是龙阳之好啊!” “何为男男相亲?” 元韶半真半假,不肯正面回答,或许是有些话说不出口。 李祖娥知他在故意逃避,黑下脸来。 “你若不告诉我实情,我可恼了你了,亏我视你为知己,你却连句真话都不肯说!” 元韶面色黯然,摇摇头。 “回皇后,陛下与我…实无此事…” ………. “劈里啪啦~~” “哐当~~” 清晨的长广王府,高纬的房中便传来一阵嘈杂声,只见茶杯水壶被他一一掀翻在地,食物碗碟也倒在地上,破碎不堪。 蔓弱焦头烂额,无用劝慰。 “世子,你乳娘很快就会回来的…” “你骗我,乳娘再也不回来了,她不要我了,是不是?”高纬泪流满面,暴躁不安,身边的东西,只要能碰着的,全都扔得乱七八糟。 一众仆人手忙脚乱,纷纷捡拾起来,远远地站着。 蔓弱无奈,知道再也哄不住了,只得前去禀报胡王妃。 她本以为,令萱走了,高纬再怎么难过,只要日子久了,终会冲淡这分情意,谁知他与令萱相处不过一年,却结下了深厚的母子之情,随怎么都淡忘不了。 “怎么回事,劈里啪啦的,纬儿在闹吗?” 胡王妃见蔓弱怏怏地,也猜到几成。 蔓弱点点头,黯然说道:“鲁灵儿走了,世子象变了个人似的,越来越暴躁,这样下去,可如何得了?” 胡王妃照着镜子,涂脂抹粉,不以为然。 “这下好了,称了他父亲的心了…” “奴婢…没听明白…”蔓弱一脸茫然。 “咳,殿下不总说他胆小懦弱吗,如今这模样,算不算多了些男子汉气概?”胡王妃没有太多关怀担忧之情,反倒呵呵呵地笑个不停。 蔓弱如听了个冷笑话一般,一时无语。 “只是这一闹,世子就一天不吃不喝,终是要伤了身子…” “孩子嘛,你越劝他,他越横着来,不用惯坏了~”胡王妃摆摆手,大咧说道,“渴了就得喝,饿了就会吃,你把门关上,任他闹翻天去,只把吃的喝的一样不差都放他面前,也就是了!” 蔓弱低着头,瞟了胡王妃一眼,心里很是反感她这个母亲的做法。 “奴婢倒觉得,王妃该去陪陪世子,多安慰安慰他,世子只要感受到母亲的情意,自然会忘了乳娘的…” “我哪有那闲工夫?”胡王妃横了蔓弱一眼,絮叨着,“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我不得盯着啊?” 蔓弱无奈一笑,点头说道:“王妃说的是…” 这时,有仆人匆匆入内,禀报:“王妃,太后派人来接三位公子了!” 胡王妃欣然一笑,说道:“好极了,让太后她老人家安慰安慰纬儿吧!” 第111章 106.母子之情 “女史大人,太后有请!” 令萱正在书写着文诏,有宣训宫的人来,传她见娄太后。 皇后不在宫中,令萱倒也自在,便放下手中笔墨,入了宣训宫。 “拜见太后!”令萱躬身参拜。 娄太后歪在榻上,也不顾忌,只招了招手。 “哀家身上酸疼得很,不知能否劳女史大人给揉揉啊?” 令萱忙上前行至太后榻旁,笑道:“奴婢…荣幸之至…” 娄太后看了看她,嗔笑道:“怎么到了哀家这里,又以奴婢自称了?” 令萱替太后揉捏着后背,答道:“一时不知该以何自称…说臣吧…总觉着别扭…其他的又有失身分,还是以奴婢自居,心中更为坦然!” “那可不成,让皇后听了去,还以为哀家苛待你了!”娄太后顿了顿,喃喃地道,“往后哀家该如何称呼你呢,如今,你可不是鲁灵儿了…” 令萱心中一震,她最害怕的话题,终是被娄太后揭开了。 “奴婢…只怕要以罪妇自称,方为妥当…” 娄太后皱眉看了她一眼,呵呵笑道:“你别多心,哀家可没有别的意思,陆公一代忠烈,并非奸恶之人,只是过于愚忠于元家皇室,与我高家终生隔阂,又因你夫君谋反一事,祸及满门,哎,只怪陆公命不好啊…” “太后~~”令萱泪水决堤,跪于一旁,心中无限感叹,都敌不过此刻的感动之情。 这是平生第二回,听到有人给父亲一个公正的评价,怎不让她感恩在心,泪流成河? 娄太后抚了抚令萱的头发,叹道:“起来,哀家知道你受委屈了…” “谢太后~”令萱心忙拭净眼泪,重又为娄太后按摩起来。 “你名字里有个萱字,很好,往后,哀家便叫你萱儿吧…” “谢太后为奴婢正名!” “如今你是皇后亲封的女史大人,若不想称臣,也不该自称奴婢,便也以萱儿自称就是了!” “是,奴婢遵命!” “嗯?” “哦,萱儿遵命!” 娄太后点点头,笑了笑,很是惬意,眯着眼一脸享受。 “皇后陪皇帝去拜佛了,哀家才敢让你来说说话,不然,怕她多心…” 令萱疑惑道:“皇后素来敬重太后,她该不会多心的…” “哎~”娄太后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自她姐姐死后,她一直埋怨哀家,未曾给她姐姐留下美名啊,哀家的心思,她终是不能懂的…” 令萱忆起当日之事,这才明白了李祖娥的怨恨之心。 李祖猗假死之后,娄太后暗藏计谋,给她冠以娼妇的臭名,实则是为了激怒元家人,逼他们造反,这件事,太后没有向皇后明说,终究成了李祖娥心中的一根刺。 “日子久了,皇后定会明白太后的苦心…” 娄太后笑着摇摇头,沉默良久。 “你知道哀家叫你来,是为何事?” 令萱虽有揣测,却终不明太后心思。 “恕萱儿不知…” 娄太后反手抚了抚令萱,摇了摇头。 “你还是出宫吧…” 令萱心没有抖,手没有停,她早有准备。 当初,皇帝要册她为弘德夫人,太后说收回就收回,说废除就废除,怕她一个汉家女子,与李祖娥称霸后宫,打压鲜卑妃嫔,此事,令萱可没有忘。 “怎么,萱儿不说话,是不是舍不得女史大人的风光?”娄太后柔柔地望着令萱,似有愧意。 令萱咽了咽口水,保持镇定。 “萱儿明白…” 娄太后点点头,叹道:“你说说看…” 令萱轻轻揉捏着太后的肩膀,娓娓道来。 “太后当日的教训,萱儿一直铭记于心,从没忘记!如今,萱儿又是反贼之妻,带罪之身,这等身分,更不宜留在宫中,惹人口舌…” 娄太后笑了笑,嘘了口气,道:“你是个明白人,哀家没轻看你…不过,除此之外,哀家倒还有点别的私心,你定不知道…” 令萱愣了愣,不得其解。 “请太后示下…” “是为了纬儿…”娄太后满脸含笑,责怪道,“你难道忘了他?听湛儿说,自你走后,纬儿心性大变,整日吵着要你回去,任谁都伺候不了,如今成了个暴躁粗野的小魔王了!” 高纬?世子!! 令萱听了,再次惹泪,心中的牵挂之情,如洪水一般倾泄出来。 自从离开长广王府,令萱就以为再也无缘与高纬重续母子之情了,是以这些日子,封着心,锁着痛,不去触碰,不去思念。 “世子…”令萱轻轻呼唤着,掩面而泣。 娄太后陪着落泪,感慨道:“哀家必不让你再以奴婢的身分重回王府,哀家想好了,将陆公追谥为忠烈公,昭示天下,让大齐子民效你父亲之心,忠于皇帝,忠于朝廷!” “谢太后隆恩~~”令萱再次跪地而拜,叩头谢恩。 娄太后将她拉了起来,笑问:“萱儿,你是答应了?” 令萱抹抹眼泪,深思片刻。 “萱儿答应出宫,只是不愿再回王府…” 娄太后笑容僵住了,一时无语。 “这…方才说到纬儿,你这般伤心动情,怎又不肯回去呢?是湛儿他们赶你走,你心有怨恨?” 怨恨? 是的,被赶出王府,令萱自然心有怨恨,可是更让她怨恨的是,她失去的两个孩儿,这足以让她怨恨高湛三生三世了。 “是,太后,萱儿无法面对长广王殿下…” 令萱只得承认一半,终究另一半,是一辈子都不能说出来的。 娄太后笑了一笑,缓缓点了点头。 她胸有成竹,另有招数。 “太后,三位公子来了!”有宫人入内禀报。 “哈哈,哀家的孙儿来啰,快让他们进来啊…”娄太后欢天喜地,张望着宫外。 令萱一惊,惊中含着喜盼,是高纬来了吗? 少时,蔓弱带着高纬高俨高绰步入宫内。 “奴婢拜见太后,替俨公子问太后安~~” 高绰也大声嚷道:“孙儿给奶奶请安!!” “好好~~”娄太后笑开了花,盯着高纬,生了疑惑,“纬儿,怎么不给奶奶请安啊?” 此时的高纬,眼睛直直地盯着令萱,张了张口,似要说什么,却又立刻紧紧地咬住了双唇,一言不发,只是慢慢地,眼里泪水满了出来,却又倔强地擦个干净。 “孙儿给奶奶请安!”高纬恨恨地一扭头,躬身拜见娄太后。 娄太后一指令萱,笑道:“这是谁啊,纬儿不认得了吗?” “不认得!”高纬冷冷地说了一声,却不看令萱。 令萱心都碎了,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定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高纬,想喊他一声,却如鲠在喉,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凭泪水垂落下来,湿了衣襟。 蔓弱见了,轻轻推了推高纬,说道:“是谁日日念,夜夜念,只要乳娘回来的?” “胡说,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我从来都没念过她…”高纬硬着口齿,说的话恶狠狠地,却终是忍不住自己的真心,转过身呜咽起来。 令萱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前去,将高纬搂在怀里。 “世子,乳娘好想你…” 起初,高纬还在挣扎,多日的思念,早化成了怨恨,不愿意诉说衷肠。 “世子,你真的不想乳娘吗?” “不想,不想,呜~~呜~~” “乳娘好难过,既然世子不喜欢乳娘了,那乳娘就躲起来,再也不来见你了…” 第112章 107.再出皇宫 高纬这才慌了,忙又把令萱抱得紧紧地,哭个不停。 “不…纬儿喜欢乳娘…纬儿是害怕你再离开我…” “不,乳娘再不离开世子了…” “乳娘不许骗我…你要发誓…纬儿才敢相信乳娘…” 令萱替高纬试泪,又擦干自己脸上的泪。 “好,乳娘立誓,这一生一世,都不离开世子了…” “乳娘…呵呵呵…那你和我回去啊…” 高纬哭着笑着,脸上洋溢着甜蜜幸福。 令萱连连点头,脸上的神情和高纬无异。 此情此景,见者莫不动容。 娄太后抹抹眼泪,带着哭腔笑道:“萱儿很好,便是纬儿的母亲,只怕都没这番情意…” 高绰在一旁答话:“奶奶,王妃母亲才不管世子哥哥呢,就知道整天就把他锁在屋里!” 蔓弱责怪道:“二公子,可不得胡说…” 娄太后拉长了脸,气道:“不象话,也就她做得出来!萱儿啊,你再不回去,纬儿可是作孽了…” 令萱的心早已融化了,只要能和高纬重拾母子之情,其他的都可以不在乎了。 “太后,萱儿愿意回去!” 娄太后欣慰得直点头:“好,哀家知道你的心~~” “皇后到!!” 正在这时,皇后回来了! 李祖娥大步闯了进来,管不得太后准是不准。 自从上回姐姐李祖猗被太后损了名声,她就已经不顾上下之仪了。 “拜见太后!”李祖娥躬身一拜,算是留了一半恭敬之心了。 娄太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大度一笑:“皇后回来了…” 李祖娥回了个“是”字,转眼望着令萱,说道:“萱儿,本宫出宫之时,后宫待审文诏堆积如山,怎么,你都核完了?” 令萱看着李祖娥,心下黯然,看来皇后的担心终是一语成谶了。 “皇后…萱儿…要回王府了…” 李祖娥双唇紧闭,双手紧握,努力让自己镇静。 她就知道,太后定又使了坏。 “太后,为何总和妾身做对?当初,妾身想保全姐姐清白,你不肯,如今,妾身想留个知心的人,你也不肯!妾身这个皇后,就这般没有地位吗?” 娄太后摇摇头,叹道:“皇后莫恼,哀家并非是针对你啊!说到萱儿,不止是你,哀家也喜欢她,也想把她留在身边,可是,哀家身为太后,不得不为大齐社稷着想啊,萱儿虽然有才有谋,可终是反贼的遗孀,怎能参与后宫之事?此事既难平后宫妃嫔之心,也难平朝堂众臣之议啊!” ...若她祸心暗藏,害我高家子嗣,后悔就来不及了.... 娄太后心藏暗语,却不好说出来。 “既如此,本宫即刻下旨,召众臣公觐见太后,命众妃嫔前来问安,本宫要当着太后的面,问个明白,看看到底是他们心存异议,还是太后从中作梗?”李祖娥出离愤怒,面色很是凌厉。 娄太后眼皮颤抖了几下,嘴角却还挂着笑,但眼中的光芒似剑,冷冷地直视着李祖娥。 令萱心中一寒,害怕引起两宫之争,更害怕皇后吃亏,她知道太后的冷绝,必是李祖娥难以应对的。 “皇后,萱儿又一次食言了…”令萱躬身一拜,将一切纷争揽入自己怀里,“见到了世子,我才知道,我有多么舍不得他,刚刚我还对世子立誓,这一辈子,都和世子不分开了!萱儿想回到王府,继续服侍世子,还请皇后成全!” 李祖娥听了,苦笑连连,缓缓伸出手,紧紧握住令萱。 “那我呢?你不是也说过…这一辈子不和我分开么…” 令萱尴尬一笑,无力辩驳,任泪水淌在脸上,代替道歉的话语。 李祖娥摇摇头,又点点头,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用,便解开了腰上玉牌。 “萱儿,本宫赐你入宫令牌,往后,你可随意入宫看我!” 令萱接过玉牌,重重地点了点头,“谢皇后!” 娄太后吐了口气,欣然说道:“很好,皇后此举,正合哀家心意,哀家也正想着赐她令牌呢…” 李祖娥拉着令萱,往门外走。 “萱儿,既然你去意已决,那我便送你出宫!” 令萱听了,忙对太后拜道:“太后,萱儿回去了…萱儿回长广王府了…” “去吧,记得常来看看哀家…”娄太后满脸含笑,摆了摆手。 “是,太后!”令萱说着,又对高纬说道,“世子,向太后道别…” 高纬躬身一拜,喜滋滋地道:“奶奶,孙儿回去了,下回再来给奶奶请安!” “好好~~”娄太后笑呵呵地。 高绰也拜道:“奶奶,孙儿告退了!” “好好,还是你们几个孙儿好啊,就算是绰儿,哀家都很是称心!”娄太后连连点头,一脸慈爱。 蔓弱又替高俨向太后道别,一行人离了宣训宫,走往宫门处。 “萱儿,你回去也好,别忘了我们和元韶的约定~~” “萱儿记得,定早日求来丹药,解元韶之围!” 第113章 108.三回王府 令萱回来了! 长广王府热闹异常,还有鼓乐之音,爆竹之声。 这是太后的心意,一路伴着祥和的音律,风风光光地送令萱回到王府。 上一回从宫中回来,是退去弘德夫人的荣耀! 而这一回,是卸去女史大人的官服! 每一次,都是传奇,自成佳话。 胡王妃早已迎出门来,笑眯眯地握着令萱的双手,好不亲热。 她全然忘了当时,她是怎么赶令萱出门的。 “你可是宫里来的贵人啊,哈哈哈,太后刚刚下了旨,已将陆公追谥为忠烈公了,你以后只是陆公的女儿了,再不是奴婢了,更不是反贼之妻了,哈哈哈!太后还说啊,往后我们都得唤你叫萱儿,不再是以前的鲁灵儿了,哈哈哈…” 令萱虽有尴尬,但她知道胡王妃的秉性,素来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也习惯了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傻呼劲。 “谢太后恩典,谢王妃信任!”令萱脸上挂着笑,该用何表情,就用何表情。 高湛嘴中蠕动,却欲言又止,此刻,他心中的窘迫将一切打败。 令萱没有看他,甚至连余光都刻意地收回了。 只因心里有恨! 胡王妃上下打量着令萱,又道:“回来就好了,以往的谁都不准提,往后啊,纬儿和俨儿,还得劳你费心啰,鲁灵儿…哎呀,说错了…萱儿萱儿…哈哈哈,萱儿啊,你可还愿意啊?” 令萱点点头,爽快答道:“王妃放心,萱儿乐意之极,若不为了两位公子,萱儿何必回来?!” 令萱话中带着傲气,并非她还带着女史大人的荣耀,而是因为她对王府的怨意,她可是早就下定决心,不再回来的! 高湛在一旁听了这话,更加不好与她搭讪了,便只在一旁愣愣地站着,倒不象是这府上的主子了。 胡王妃眨巴着眼睛,似也听出了些锋芒。 “你暂且还如往常一样,在府上住些日子,再过些时候,就有新宅子给你啰,这可是我早就答应过你的哈…” 胡王妃讨好似的言语,多少让令萱心软。 当日,令萱将皇后的赏赐,一件不剩的送给了胡王妃,胡王妃确实许下过这话,要建座宅院送给她。 “谢王妃厚爱!”令萱浅礼道谢。 胡王妃嘻嘻哈哈,将令萱迎入了王府,自化尴尬。 所有人皆喜笑颜开,簇拥其后,唯李夫人和荷儿面面相觑,缩在众人身后,不敢露面。 ………….. 熟悉的小屋,骆提婆睡熟了,令萱给他盖好被子,重新审视着这熟悉的环境。 只是如今,她的心境完全不同了。 “你还是回来了…” 门外,又响起高湛熟悉的声音。 令萱站起了身,冷冷地行了一礼。 “我舍不得世子…” “回来就好了,我们…一切照旧,我依然会疼你的…”高湛说着,又习惯性地伸出了手。 “不必了!!”令萱退了一步,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不会再渴求殿下一丝怜悯!” 高湛面色黯然,苦笑道:“你还是怨我…” 令萱眼神冷绝,幽幽道:“旧恨未了,又添新仇,这辈子,我不会原谅你!” “何为旧恨,何为新仇?”高湛揪着一颗心,喃喃而语。 令萱直直盯着高湛,惨然一笑。 “我和你的孩儿,命丧腹中,是为旧恨!我和常山王的孩儿,这条人命,是为新仇!” “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嫉妒,你怎能怀上他的孩子,你是我高湛的,你只能爱我一人,你不知道我才是这世上真正爱你的人吗?!”高湛不由分说,紧紧握住令萱的手,逼着她接受他的辩解。 “爱?”令萱使出浑身解数,挣脱了高湛,还让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令萱见状,无动于衷,冷笑道,“你害死了我的两个孩子,还配说爱字?从此以后,我与你,再无半分情义!” 高湛听得这话,恼羞成怒,直将身子扑向令萱,伸手紧紧掐住令萱的脖子。 “这些日子,我日思夜想,心神俱毁,都是因为你,如今你却说出这样无情的话!!既然生不能相爱,我…我便杀了你,然后挥剑自尽,死后好做一对绝命夫妻!!” 第114章 109.真好对付 令萱使劲掰着他的手,咳嗽声不断:“我死后…自当…与夫君同…葬…怎会…轮得到你…你这个…杀人…凶手…” 高湛听了这话,彻底崩溃了,慢慢松开了手,瘫坐于桌案边,伏头痛哭。 “鲁灵儿…我恨你…” “咳咳~~”令萱喘着大气,哼道,“我不是鲁灵儿,我叫陆令萱~~” “陆令萱~~”高湛慢慢抬起头来,泪眼迷离,一抬手,从腰间拔出宝剑,递到令萱面前,“对不住,我把你害成这样,还有什么资格恨你?是你该恨我才对,陆令萱,拿着这剑,杀了我!!” 令萱拿着宝剑,重如千斤,心里也悬着一块大石头,几乎要把她压垮了。 高湛指指胸膛,又指指喉咙,惨烈笑着。 “这儿,或是这儿,快刺进来,为死去的孩儿报仇,快啊!” 令萱却发起抖来,节节后退! 此时,只要将宝剑刺进高湛的心房,或是喉咙,他必血溅当场,一命呜呼,足可以平息她的怒火和仇恨! 可是为何,她却下不了手,为什么? 高湛一咬牙,抓起剑尖便刺入了自己的胸膛,一股血渍很快便渗了出来。 “不~~”令萱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抽出剑来,忙扔到了地上,又弯下腰来,紧紧捂住高湛的伤口。 高湛欣然一笑,顺手把她搂入怀中。 令萱想要挣脱,但不是抗拒,而是想要叫人赶紧送金创药来。 “殿下…快传大夫来…” 高湛却紧紧的搂着她,双唇在她脸上吻个不停。 “不用怕,我只是吓唬吓唬你,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还在不意本王?” “殿下…你怎会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无妨,只是一个小口子,若你再说恨我,我便将宝剑刺进心脏里去!!” “殿下…” 令萱心中的恨意全无,所有的埋怨与苦痛,又被高湛的情意化为灰烬… ………………… 清晨时分,荷儿来了。 令萱视若无睹,只是自顾自地给骆提婆洗脸喂食。 荷儿哭丧着脸,吱唔道:“姐姐…还是让我来照顾提婆吧…” “啪~” 令萱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你这不知好歹的奴婢!!” 令萱象换了个人似的,脸上一脸鄙夷,眼中寒光直现,遇则凝霜。 荷儿嗫嚅着双唇,掩面而泣。 骆提婆见状,愕然又懵懂地问道:“母亲,不打阿姨…” 令萱抱起儿子,冷笑道:“母亲把她当妹妹,你把她当阿姨,呵呵,她却在背后捅刀子,要我们娘两的命!提婆,看清楚这副嘴脸,这辈子,都别忘了!” 骆提婆傻呼呼地看看二人,一脸茫然。 荷儿抹着泪,哽咽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出卖姐姐…姐姐要我怎样,才肯解气?” “你离开王府,从此我们不再相见!”令萱决绝又漠然。 荷儿摇摇头,苦笑道:“姐姐,我愿意用一生服侍姐姐,赎清自己的罪过!” “不必了,事到如今,我不会再相信你的,你赶紧走,不然,我必不让你好过!我重回王府,必定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害过我的人,我一定会加倍奉还!”令萱咬牙切齿,字字句句从齿缝中迸出。 荷儿见她面目全非,眼中掠过一丝胆怯,却伸出手指,解开身上衣衫。 令萱一愣,忙伸出手来,捂住儿子的眼睛。 “你做什么?” 荷儿将衣衫退到腰间,露出一身的伤疤。 “姐姐,看在我这一身伤疤的分上,还不肯原谅我吗?” 令萱怔了怔,上下打量,“这伤…怎么来的?” 荷儿望着令萱,惨然笑了笑。 这是当初同入掖庭之时,姐妹二人同甘共苦的证据啊! 那掖庭令极为变态,折磨令萱,是荷儿挺身而出,让她自己受罪,才让令萱恢复了自由之躯啊! 难怪荷儿会使个反间计,怂恿高湛杀了掖庭令,她不仅是想为令萱保住秘密,也是因为她自己对掖庭令的仇恨啊! 刹时,令萱明白了一切! “是掖庭令?” 荷儿吞着泪,缓缓点了点头。 “你受苦了…你怎么不早说…”令萱缓缓给她拉起衣衫,泪水沾襟。 荷儿握住了令萱的手,缓缓说道:“姐姐,你肯原谅我了…” 令萱抚着荷儿,点点头:“好妹妹,我当然原谅你了…不过,有个更好的去处…” ……………. 这个更好的去处,是皇宫! 不过,这一次,不是掖庭局,而是皇后的含光殿。 令萱将荷儿引荐给了皇后,替代女史一职。 “嗯,不错~”李祖娥看着荷儿执笔落字,一板一眼,很是端正,赞赏道,“萱儿很有眼光,能引荐你这样的人给我,我很满意!” 荷儿小心翼翼,恭谨答道:“奴婢自小和我家夫人一起长大,她读过的书,我也读过,她会写的字,我也会写,皇后若不嫌弃,奴婢愿意侍奉皇后左右,为皇后分忧!” 李祖娥笑了笑,点点对,道:“我怎会嫌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正发愁,她走了没人助我协理后宫,你来了,可是称了我的心了!很好,从此,你便是我的新女史大人了!” 荷儿激动万分,伏地而拜:“谢皇后信任,奴婢此生愿做牛做马,报答皇后的恩情!” 李祖娥愣了愣,没想到荷儿会把自己放在如此卑微的地位,足可见,她与令萱骨子里的差别。 “不必如此,做好本分就好!” ……………. 冬日的阳光很是温暖。 令萱抱着高俨,带着高纬,在后花园里赏着和煦暖阳,高绰也跑了过来,和高纬一起嘻闹。 令萱放下高俨牵着他学步。 李夫人悄然而至,觍着笑脸,站在令萱面前。 令萱淡然看她一眼,略略颔首,算做招呼。 李夫人揪着手绢,心中矛盾之情显露无疑。 “俨儿真是壮实,不用人牵着都能走了…”李夫人顾左右而言他,其实是想和令萱套近乎。 “嗯…”令萱回了一个字。 李夫人呵呵讨好:“这还得归功于你的奶水,不然,俨儿那有这身板?” 令萱笑了笑,又嗯了一声。 李夫人咬咬唇,幽幽说道:“你…肯原谅我吗?” 令萱看了看她,装作不懂,“原谅你什么?” 李夫人撸起袖子,从手上取下金镯子,塞在令萱手里。 “我贪了你的钱财,实在是过意不去,可是…殿下已经替你报仇了…因为这事,差点没把我打死…如今这镯子还给你…还望你莫记恨于我…” 令萱听了这话,才知道高湛已算了这笔帐,心有惬意,又看看金镯子,坦然串在手腕上。 “背叛我的人是荷儿,这般忘恩负义的人,我都原谅了,何况你呢?”令萱说着,脸上挂起淡然的笑容。 李夫人也堆起笑来,喜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度的人,如此,我可算放心了!” 令萱点点头,应道:“我早忘了这些事,不然,我怎肯回来?李夫人,你也忘了吧!” “好好,我们都忘了吧…”李夫人喜笑颜开。 令萱不想与她过多纠缠,牵着高俨往他处走去。 李夫人望着令萱的背影,轻轻讥讽道:“哼哼,真是好对付!!” 第115章 110.元氏之危 浩渺阁,又有人来见元韶。 这一次来的,是元家五哥。 他与元韶的会面,势必会激起汹涌波涛,冲破疑团。 “韶弟弟,上回三位哥哥入宫看你,从此便音讯全无,你可知他们的去处啊?” 元韶听得此话,大吃一惊。 “怎会…皇后说…三位哥哥已经安然归家,何故你不知他们的去处?” 元五哥连连摇头,急道:“并未归家啊!!前些日子,皇后派女史大人来元家打探,我们也都说三位哥哥未曾回来啊,皇后怎会颠倒是非,拿谎言诓你呢?” 元韶面色黑了下来,一股隐忧升于胸膛。 “皇后若想骗我,又怎会主动派人打探虚实?八成是那女史诓骗了皇后…” 元五哥急道:“皇后得罪不得,何不把那女史叫来一问究竟?” 元韶摇摇头,怏怏地说道:“女史之位已然易主,那女史早就离宫了…” 二人神色惶然,相对无言,不祥的预感笼罩于二人头顶。 “会不会…三位哥哥…已遭不测…”元五哥黯然垂下了头。 元韶眼睛红了,悲痛使然,愤怒使然! “哥哥的意思…是高洋杀了他们?” 元五哥重重地点了点头。 “再不行事,元家人就要被狗皇帝杀光了!!” 元韶望着元五哥,悲愤中带着阴冷的笑容。 “即便是死,我元韶也要让他陪葬!!” 元五哥一震,惊问道:“你要行刺?” “行刺?”元韶笑了笑,幽幽说道:“谈何容易…我这里,便是一把剪刀,都被宫女太监管得死死的…” 元五哥摇摇头,叹道:“你受制于他,日子定不好过…” “哥哥放心,当初我入宫时,早就有所准备,所以我在身上藏了一包毒药,如今,还剩下一半…”元韶咧嘴一笑,怨恨却又得意。 “毒死他!?”元五哥也笑了,满脸欣喜与期待。 元韶点点头,冷冷说道:“他每回来,我都加一点到茶水里,或是酒水中,这毒药,正在慢慢侵蚀他的骨髓,即便他一时死不了,也终会有病入膏肓的那一日!!” 元五哥听了,又有些失望。 “何年何月才能让这狗皇帝归西?同归于尽只是下下策!!” 元韶吐了口气,说道:“我们五万兵马,能斗得过他吗?此时此刻,即便是下下策,也是唯一的万全之策!” “不行,恐怕狗皇帝还没死,元家人却被赶尽杀绝了!韶弟弟,当初不是你说的吗,鱼死网破,也要奋力一搏!如今五万兵马整装待发,再不行事,士气必定受挫!我出宫之后,即刻部署下去,反齐复魏,在此一举!” 元韶有些担心,他能不能安然出宫,尚是个疑问,不由得紧紧握住了哥哥的手。 “也好,如此或能谋得生机!哥哥,我送你出宫吧!” 兄弟二人才行出门来,便有宫女太监阻拦。 “禀玉姬,陛下有请~” “本宫送哥哥出门,稍后便去见陛下!”元韶推脱道。 众人围得更近了,“玉姬不用担心,自有奴婢送客人出门,陛下这边,可不敢怠慢!” 元五哥心知不妙,脸变得煞白。 “韶弟弟,不用管我!此去若安然归家,哥哥定会托信于你,若三日无我音讯,便是…便是…” 元韶连连摇头,眼眶顿时便湿了。 “若无哥哥音讯,我必拼死一搏!” “弟弟保重!” “哥哥保重!” 二人就此道别,各自踏入不归路。 ………………….. 元五哥从皇宫后门出,往来之众不多,很是冷清。 行至一假山处,突然跳出几个人来,挡住了去路。 为首的是刘桃枝,就见他将剑一横,开口骂道:“元贼,哪里逃!” 元五哥见无路可走,必死无疑,惶恐过后,反倒坦然了。 “我的几位哥哥,想必也是你杀死的!?” 刘桃枝一拱手,笑道:“当然,元家人谋反之心,怎逃得过陛下法眼?陛下有旨,就地诛杀反贼,恕刘某得罪了!” 元五哥一咬牙,伸出双手,扑向刘桃枝。 “哥哥们,弟弟替你们报…呃~~” ‘仇’字没说出口,刘桃枝的宝剑却已插入了他的喉咙,刹时身子便定住了。 “滋~”刘桃枝抽出剑来,引来一注鲜血,从元五哥喉咙喷出。 “咚~~”僵直的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条人命,转眼即逝。 “将元贼尸首,托到后山埋了!”刘桃枝命身旁的将士,一边拿着帕子擦拭宝剑。 ……………….. 令萱回到王府,不忘皇后的嘱托。 又要求得一粒假死药,助元韶出宫。 与其自己去求和士开,不如直接让高湛开口,反正最后,和士开还是看高湛的眼色。 “殿下,托你找和大人,再求一粒假死药!” 令萱开门见山,说得很是直白,面上有些轻佻之色。 高湛眉头又皱,不知是因为她的话,还是因为她的神情。 “这回又要救谁?” “还是元家人,”令萱呶呶嘴,摆出一副娇嗔的模样,这一次再回王府,她可是有了不少变化,学会向男人撒娇了,“我这辈子,真是与元家结缘了!” 或许这是在燕歌坊沾染的恶习,又或是她故意为之。 高湛迷惑了,问道:“又是哪个元家人,皇帝又要害他?” 令萱笑道:“宫中的一位美人,你猜猜…” “美人?宫中就没元家人!!”高湛说得斩钉截铁。 “怎么没有?”令萱掩嘴笑着,神秘说道,“那个叫元韶的,比皇后还美,如今正在宫里服侍陛下呢!” “元韶?”高湛愣了愣,惊道,“那可是个男人!!” “男人如何?殿下不也与和大人常行龙阳之好么?”令萱笑得更厉害了。 高湛撇撇嘴,拉了令萱入怀,嗔笑道:“瞎说!!如今,我便让你知道本王的秉性!” “殿下是怎样的秉性?”令萱没有拒绝,很是享受地倒在高湛的怀里,搔首弄姿,风情万种,妩媚的眼神在高湛脸上游荡。 高湛的眼神呆凝片刻,盯着令萱,黯然伤神。 “我不喜欢你这副模样~~” 令萱挑着手指,在高湛双唇上画着圈,脸上满是笑意,看似漫不经心。 “这副模样,已刻在我身上,改不了的…” 高湛摇摇头,轻抚着令萱的发髻,哀伤之情流于言表。 “你是时刻想提醒我,是我把你逼入了烟花柳巷,让你受尽屈辱,以此来折磨我的心,让我饱受自责与愧疚,若是这样,我宁愿你杀了我!” 令萱收敛了笑容,也退却了轻浮之色,抚着高湛的脸庞,沉默良久。 高湛的话,一语中的,正是她此刻的心境。 “殿下,萱儿还能嫁给你么?” 高湛见她回复常态,不胜欣喜,可听了她的话,神色又暗淡了下来,叹了口气。 “能…只是又要等更久了…” “为何?” “你终是骆超的遗孀…太后不敢让你留在宫里,定是怕皇帝册你名分,招来非议!而我也是高家皇室,终不好开口提及此事…” 令萱没有太多失望,她本就不在意此事,反倒更看中自己与高纬的母子之情。 “萱儿随便说说,殿下不用放在心上…” “不不…”高湛亲了亲她,也神秘说道,“等我当了皇帝,我定会册你为夫人,萱儿,你知道吗,我命中是有帝王之运的…” 令萱见怪不怪,她早从和士开和胡王妃口中听到此事了。 “萱儿相信,可是…你当了皇帝又如何,太后一样不会同意的,还有朝堂大臣…” “我可不是高洋,等我做了皇帝,天下唯我独尊,谁也别想左右我行事!” 令萱笑了笑,只当是又听了一回戏文,没当真,更没放在心上。 ………………… 第116章 111.临危之急 有了高湛出面,和士开很快便从祖珽手中讨来丹药。 令萱揣着药,入宫来见皇后。 李祖娥去东宫看望太子,只留荷儿在书写文诏。 令萱见了,心中暧暧的。 在掖庭局的时候,荷儿斡旋于掖庭令之间,替自己解围,这分恩情,她是不会忘的,如今,荷儿有了这样一个好的归宿,她怎不欣慰? 令萱蹑手蹑脚,悄悄来到荷儿身后,偷偷看着她执笔落字于诏书之上。 荷儿太过沉迷,竟没发现令萱的到来。 令萱看着看着,眉头渐渐拧结起来。 “荷儿…” 荷儿吓得双肩一颤,忙回头看来,喜笑颜开。 “姐姐…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 姐妹二人握手相对,各自兴奋。 “在你写‘降品废号’这四个字前来的…”令萱指了指桌案上的文诏。 降品废号? 荷儿刹时便笑了:“有妃嫔出言不逊,顶撞皇后,故施以处罚,降为昭容…” 令萱点点头,不驳她,只问:“此等处罚甚是严苛,皇后知道吗?” 荷儿一愣,脸色微变,不过还是保持着笑容。 “不必让皇后知道吧,不然这上百张赏罚令,何时才能写完?” 令萱知悉皇后秉性,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并不似荷儿这般乖张,依旧好言相劝。 “倒也不必事事让皇后过问…只是皇后极为仁善,对后宫妃嫔万般宽贷,这等废立位分的大事,还是先征求皇后的同意为宜…” 荷儿吐了口气,有些不耐烦了。 “姐姐对后宫事宜,知悉多少?姐姐可知,这些日子,皇后只夸我干练,若真有什么不妥的,她不早就告诫我了吗?姐姐若还不放心,不如…还是你来当这个女史官吧…” 令萱见她恼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一笑了之。 “好了,女史大人,我身在宫外,自然不知宫中之事,算我饶舌,你便当我无知好了…” 荷儿忙又堆起笑容,拉着令萱的手,请她入座,又亲自奉上瓜果茶点。 “姐姐恼了我了,我以茶当酒,给姐姐赔罪了…” 令萱端起茶,谆谆道来:“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皇后之上,还有皇帝和太后呢…” “好了,姐姐,我是那种不识分寸的人么?”荷儿直嫌她啰嗦,不愿再听她唠叨下去。 令萱摇摇头,无奈喝茶,心中却有一丝隐忧。 “萱儿,你来了…” 李祖娥大步入内,远远地向令萱伸出手来。 “拜见皇后…”令萱行起礼来。 荷儿精怪似地说道:“皇后可是回来了,不然,奴婢的冤屈无法申诉了…” “哦,太子有些不适,我去看了一眼…”李祖娥看看二人,疑道,“怎么,荷儿,就这片刻工夫,便有人欺负你?” 荷儿笑道:“奴婢刚刚在写拟降罪诏,姐姐只说奴婢太过苛刻呢…” “是吗?”李祖娥抬手拿起桌案上的诏书,看了看,道,“废品降位,倒也是合乎宫规的!萱儿,以往可能是我太过宽散,以至于后宫之人,目无宫规礼法,不守尊卑秩序,所以啊,我便依了荷儿的,决定从严治理后宫,或可改善无序之状呢!” 令萱哑口无言,难怪荷儿这般理直气壮,原来是得到皇后认可的。 “皇后英明~~”令萱含笑附和。 荷儿笑靥如花,瞟了瞟令萱,眼带挑衅与得意。 李祖娥看看令萱,笑道:“你进宫来,可是有好东西给我?” 令萱点点头,只说了个‘是’字。 李祖娥拉起令萱,行到一旁,遮人耳目。 令萱掏出药瓶,将假死药递给了李祖娥。 李祖娥忙隐于怀中,说道:“明日我挑些珠宝,送到王府,你替我答谢贵人!” “是,皇后…”令萱顿了顿,总对荷儿不放心,“荷儿可称皇后的心?” “你引荐的人,我自然放心!”李祖娥欣然一笑,又道,“起初,真是觉得她比不上你,不过,观其行事之风,也自有她的强处,我很是满意!” 令萱思虑片刻,轻声诉语。 “她与我自幼一起长大,秉性纯良,忠义可嘉!历经荣辱患难,依旧初心不改,让我很是感动…不过,人一旦飞上高处,难免会有得意忘形之时,这一点,还请皇后多加鞭策,莫让她生出事端,累及皇后…” 李祖娥点点头,笑道:“放心好了,我会留意的!” ………………. 三日已过,元家人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这让元韶大感不妙… 元五哥出宫时说了,若无音讯,必遭横祸,看来元家人的性命,早就被牢牢捏在高洋手中了。 高洋既然做好了防范,元家人造反一事,只会是以卵击石,胜算全无。 “皇后驾到~~” 李祖娥姗姗而入,所有人行礼参拜。 “都退下吧…”李祖娥吩咐左右。 宫女太监躬身而退,只留她与元韶。 “皇后…”元韶面色惨白,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崩溃之态,“我的几位哥哥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李祖娥愕然,问道:“你怎会这般肯定?” 元韶泪眼迷离,望着李祖娥,悲戚说道:“我五哥告诉我说,一个月前,三位哥哥入宫之后,就再没有回去,他们一定是被陛下杀了…” 李祖娥茫然,深思半晌,才喃喃说道:“可是萱儿明明说过,他们都安然归家了啊…” “难道我五哥说的话,不是最可信的?”元韶苦笑连连,字字惨然,“陆女史为何要说谎,暂且不论,可是皇后知道吗,我五哥他…定也被陛下害了…” “怎会如此…”李祖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劝慰道,“也不一定就是失了性命…有可能是被囚禁起来了…你别着急…我会问明陛下的…” “别…我怎能祸及皇后,让陛下怀疑你呢?”元韶轻轻拉住李祖娥,缓缓摇头,“只求皇后帮我一个忙…” 李祖娥抚了抚他的手,点头说道:“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元韶稍稍松了口气,无力一笑,幽幽说道:“当日我劫持皇后于马车内,就曾说过,我已到处招兵买马,意欲复我大魏,皇后可还记得?” 李祖娥应道:“嗯,你是说过…” “如今,我被囚于宫中,几位哥哥也凶多吉少,元家再无人可担大任,谋反一事,就此作罢,我那些兵马,让他们都散了吧...”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遣散你的兵士?” 元韶点点头,神情疲惫,说道:“有劳皇后将我的话,转告给我元家人,让他们按我书信所示名册,一一找到那我那些兵马藏身之处,再行遣散…” 元韶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封纸书,递于李祖娥。 “让这些人卸甲归田,只有这样,才不留一丝痕迹,才能不让陛下抓到把柄,尚能保得元家苟活于世!对于陛下来说,一场叛乱就此平息,对朝廷,对百姓不也是一桩好事么,皇后?” 李祖娥本来是有些顾虑的,她若替元家人行事,毫无疑问,定会惹来高洋猜忌,可谓是引火烧身,但元韶最后这句话,又打动了她的心,谋反之事就此平息,终究也算是为高洋消除了一大隐患,何乐而不为呢? “好,我答应你!” 李祖娥接过了纸书,收于怀中。 第117章 112.败露覆军 事不宜迟,李祖娥决定自己出宫一趟。 她有过让令萱代劳的想法,可一想到令萱对自己说过谎,便又放弃了! 荷儿?令萱都信不过,她就更不敢指望了! 这件事,关乎元家一族的生死,她只好亲力亲为。 她不敢太过张扬,她知道元家人是高洋的眼中钉,若想救他们,只能掩人耳目。 乔装打扮,从皇宫后门中,李祖娥不想让人认出自己,退却华服凤冠,一身宫女妆扮。 一路顺畅,没人认出她来,而即将到达门口时,却前功尽弃。 几个侍卫从前面走来,李祖娥赶紧侧到路边,垂下头来,一派宫女作风。 可那几人并不离去,反倒走到了她面前。 “皇后娘娘,陛下等候你多时了…”为首的人是刘桃枝,正面带微笑躬身行礼。 李祖娥心中一凉,一时无策,乖乖地抬起头来。 高洋缓步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直直地看着李祖娥。 “皇后何故这身妆扮?不想当中宫之主了,反倒想做宫女?”高洋伸手,挑起李祖娥的衣襟,似笑非笑。 李祖娥见瞒不住了,怏怏答道:“妾身是想救人性命…” 高洋呵呵连声,摇摇头,指了指周围冷清之地。 “那几个元贼,都死在这里,是我命令刘桃枝杀的,你倒好,逆我心意,要救他们,你别忘了,皇后是大齐的皇后,不是元家人的救世主!!” 李祖娥自知理亏,可还有一半的动机,是为了高洋,方可一辩。 “陛下,妾身并非想行忤逆之事,妾身只是想让元家人遣散兵马,平息叛乱,如此,元家人既可活命,朝廷也无须损兵折将,百姓也不用饱受战乱之苦,可谓一举多得,所以,妾身才答应了元韶,出宫送信!” 高洋咂嘴连连,冷笑道:“这个元韶不简单啊,连皇后都能收买,殊不知,他这只是缓兵之计,他的心里,只有反齐复魏!皇后,后患不除,遗祸无穷,这个时候,皇后难道不该把名册交给大齐的皇帝,你的夫君吗?” “陛下…还是不肯给元家人一条生路吗?”李祖娥往后退了一步,她知道,手上的名册一旦落入高洋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高洋上前一步,紧紧拽住了李祖娥,手一伸,从她怀中掏出了书信。 “皇后智斗元贼,功不可没,这分名册得来可真是不费工夫啊!这上面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李祖娥心中一沉,双脚一软,几欲跌倒。 高洋扶住了她,顺式搂到怀中,又亲了亲。 “祖娥,朕可得好好感谢你们李家啊,不然哪里能得如此贤惠之妻呢,哈哈哈!朕要重赏,便赏朕的岳父,大齐国丈,黄金万两吧!” 高洋没有怪罪李祖娥,反而给她一个天大的台阶,或许这便是真爱吧! ……………….. “女史大人,本宫有急事拜见皇后~~” “皇后抱恙,不便相见,请玉姬见谅!” “见其他妃嫔往来自如,嘘寒问暖,无人阻拦,何以本宫便不能探望皇后,以表关怀之情?” “能进皇后宫中的男人,除了陛下,便是太监,其他的全都是宫女!怎能进入中宫呢?” 一连几日,元韶都着急元家的事,从早到晚,派宫人去请皇后,或是前去含光殿求见,都被荷儿给打发了。 皇后何故借病不见,这其中必有端倪。 莫非… 元韶越想越怕,惶惶不可终日。 “陛下驾到!!” 正在元韶为元家人命运担忧之时,皇帝来到了浩渺阁。 元韶连忙起身,平复心绪,起身相迎。 “恭迎陛下!” 高洋春光满面,笑容惬意,伸手搂住元韶的腰肢,同坐于榻上。 “听宫人说,这几日,你不思饮食,是何故啊?朕的玉姬,这般憔悴,好不让朕心痛啊…” 元韶抚抚脸庞,娇声说道:“为君忧,为君喜,多日不见陛下,怎不消瘦?” 高洋面有神伤,叹了口气,轻挑元韶的头发,端详着脸庞。 “可怜啊可怜,也怪朕可恨啊可恨,往后,朕必不冷落你!” “谢陛下厚爱!”元韶拈着纤纤玉指,倒了一杯茶,递与高洋,“陛下国事繁忙,不必挂念臣姬!” “嗯,朕最喜欢体贴之人!”高洋赞了一句,接过茶杯,闻了闻,“你的茶总是浓醇可口,与众不同,是有何秘方?” 元韶嗔怪道:“陛下怕臣姬下毒么?既如此,臣姬先喝三杯!” 元韶说着,连喝了几杯。 高洋哈哈大笑,这才端起杯来,一饮而尽。 “皇宫美人如云,善解人意的可真是不多…这皇宫,也就你和皇后心疼朕啊!” 元韶妩媚一笑,倒入皇帝怀中,轻轻抚摸皇帝胸怀。 “那…臣姬与皇后,谁美?” 高洋咧嘴一笑,呵呵说道:“不相上下,不分伯仲啊…” “那陛下何不将臣姬册为右皇后,协皇后共理后宫,助皇后一臂之力?”元韶似是更加肆无忌惮,双手在高洋身上乱摸 高洋眉头一拧,一把抓住元韶的手,推到一旁。 “元韶,你疯了?!” 元韶扑倒在地,整整长发,重又坐起身来,笑道:“难道陛下说的都不是真心话?” “你又何曾说过真心话!?”高洋站起身来,俯视元韶,冷笑首,“元韶,你整日装疯卖傻,实为忍气吞声,蓄势待发!朕不过是陪你演一出卧薪尝胆的好戏,你还真以为朕是好色之人?” 元韶眼中波光凝动,娇媚动人。 “自从入宫之后,臣姬的心,可是真的给了陛下,陛下不信么?” “够了,朕可不是皇后,不会上你的当!”高洋一拂衣袖,阴笑不止,“朕今日来,是给你送大礼的,来人,搬进来!” 门外嘈杂声响,一众侍卫抬着十几个箱子,走了进来。 元韶愣了愣,看着箱子呆若木鸡。 “这里面是什么?” 高洋哈哈大笑说道:“个个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快把箱子打开!” 众侍卫一一将箱子打开,一个个血淋淋的人头,立刻呈现在元韶面前。 “啊…”元韶轻呼一声,连连后退。 这些人头,全是亲点的义军首领,如今,全都死了… “这些都是叛军头领,每个人头是不是价值连城?元韶,这份厚礼,你喜不喜欢?” 高洋红光满面,哈哈大笑。 元韶呆立片刻,惶然转为悲伤,悲伤又化为愤怒,刹时红了眼,伸手扑向高洋。 “暴君,狗皇帝,我要为他们报仇!” 高洋人高马大,伸手就将元韶擒个稳稳当当。 “就凭你,想为他们报仇?” 侍卫中有人喊道:“陛下,让臣杀了元贼!” 是刘桃枝。 高洋嘿嘿一笑,说道:“元韶戏弄朕多日,害得朕日日作呕,夜夜恶梦,朕可要好好折磨!来人,赐毒药!” 有太监行上前来,手捧汤药,灌入元韶口中。 第118章 113.挟持灭族 顿时,元韶面红耳赤,伸手挠起全身,似是奇痒难当。 高洋见状,心满意足。 “明日随朕上朝,若服从于朕,朕自会赐你解药,不然,定让你生不如死!” 元韶一边挠着身子,一边骂道:“狗皇帝,我就是死,也不屈服于你!” “熬过今日,再说这硬气话吧,哈哈哈!”高洋怕他寻死,又道,“刘桃枝,你好生看管元韶,不准他自寻短见!” “是!”刘桃枝拱手致意,带着侍卫将元韶看守起来。 元韶越发难受了,痒入了肉又入了心,让他扭做一团,直在地上打滚。 所有的坚毅与骨气,终被折磨得一干二净。 原来这药不是夺他性命的,而是高洋用来控制元韶的。 ………………… “参见陛下,恭祝吾皇万岁永安,寿与天齐!”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行礼参拜皇帝,却对他一旁身着女装的元韶大感意外,好奇与迷惑之色写满了众人的脸上。 高洋春风得意,俯视众臣,面对众人的疑惑,神秘一笑,玄虚于怀。 “怎么,众臣公不认得他了?这是元韶啊,也是朕的玉姬,哈哈哈!!” 众臣公面面相觑,不知皇帝要演一出怎样的闹剧! 元韶站在皇帝身旁,瑟瑟发抖,不是出于畏惧,而是那毒药让他倍受煎熬。 高洋伸手把他拉入怀中,坐于膝上,看似缠绵亲昵,实为控于手中。 众臣议论纷纷,却也没人敢出面直谏言。 段韶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列说道:“陛下,今日可有军务之急,若是没有,臣请告退!” 宰相杨愔早知皇帝计谋,伸手拽了拽段韶。 段韶拂袖,甩开了他的手。 高洋嘿嘿一笑,说道:“段将军何意啊?朕知道女子不能进朝堂,可元韶是男儿身,又是朕的宠臣,随朕入朝,合理合规,段将军还有什么异议啊?” 段韶哼道:“既是男人,何故这身妆扮,成何体统?” 高洋哈哈大笑,说道:“虽是男儿身,可是比后宫妃嫔更为体贴入微,单论容貌,这身美人妆扮,你们不觉得,无一人可与之媲美吗?” 杨愔忙附和道:“元韶换了这身女妆,果然是艳压群芳,若还以男儿本色,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众臣见宰相都无异议,自然也不敢妄言,纷纷附和起来。 段韶气道:“臣抱恙,向陛下请退!” “诶,稍安勿躁,段将军,稍后自有重大军务交于你,你可不能走啊!”高洋留下了他。 段韶搞不懂皇帝卖什么葫芦,只得吐了口恶气,无奈归了位。 高洋笑了笑,望着众臣,叹道:“天下分崩离析,瞬间万变,我大齐基业能否保得万年昌盛,实在是让朕忧心啊,朕可不想做王莽,短短十五年国祚,便覆灭了…玉姬…你说说,王莽何以不得万年?” 元韶浑身奇痒难当,双手藏于袖中,不停的挠着皮肉,根本没听到皇帝的话。 “元韶~”高洋提高了嗓门,喝问道,“朕问你,王莽何以亡国,汉朝何以中兴?” 元韶这才回过神来,抖着身躯,嗫嚅着双唇,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众臣。 “怪只怪…没有把刘家人杀绝…” 此言一出,满堂哄然。 若王莽把刘家人杀绝,就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光复汉室,如今,高洋以王莽为戒,那是不是该把前朝元氏斩草除根呢? 元韶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自取灭亡吗? 这定不是他由衷之言,想必是高洋早就设计好,逼迫他说的! 段韶将军看看皇帝,又看看身旁交头接耳的一众臣子,面色舒展开来,终于明白了皇帝的用意,不由得会心一笑。 高洋点点头,得意洋洋,对着喧哗众臣一摆手,众臣了安静了下来。 “朕于昨日诛杀叛军五万,疑为元家兵马,但是没有确凿证据,不敢妄断祸及无辜!朝堂上,尚有不少元氏宗亲,你们可曾知情啊?” 一众元家朝臣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倒在地,叩首辩解。 “望陛下明鉴,臣等绝无反叛之心,也并未曾训兵秣马,此事与臣等无关啊,陛下!!” “哦,这样啊…”高洋淡淡一笑,看似云淡风轻,又望向元韶,问道,“元韶,你可有话说?” 元韶撕心裂肺,泪流满面,他不敢再往下说,他知道,皇帝是利用他谋害元氏全族的性命,他真想从这高台跳下去,结束自己的生命,可高洋却把他捏得紧紧的,他想死都寻不着机会。 “我们元家旧族…蓄意反齐复魏已久…这五万兵马…便是我亲自组建的…” “元韶,你要害死我们元家啊!!” 元家朝臣哭嚷着,个个瘫软在地。 高洋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指着地上的元家人,捂着肚子,怕笑岔了气。 “来人…哈哈哈…把他们…哈哈哈…全都杀了…就在这里…斩立决…哈哈哈…” 一众侍卫冲进大堂,手起刀落,结果了在场元家人的性命,约有十余人。 众臣公纷纷后退,怕满地的血河沾染了鞋和衣裤。 元韶踉踉跄跄,面若白霜,身若游魂,绝望地望着高洋。 “把我也杀了…” 高洋紧紧拉着他,笑道:“你不用担心,朕说过的,绝不杀你!” 杨愔看了看地上的尸首,叹了口气,也无可奈何,他明白得很,这便是朝政的残酷。 “赶紧都拖出去吧…”杨愔朝侍卫们摆摆手。 侍卫们忙又将尸首拖出大堂。 高洋看似极好血腥场面,一脸意犹未尽之色。 “段将军何在?” 段韶赶紧又出列应道:“臣在!” “传朕旨意,元家一族谋反,夷灭三族,不论幼小,一律不赦,唯妇人可免死罪,充为奴仆!” 高洋回复了正身,声色俱厉,威振于金鸾殿上。 ............ “朕说过的,不管你犯了什么错,都不会治你死罪,来人,传令下去,这浩渺阁,从此不见膳食,唯赐水一缸!元韶,你怎么活,能不能活,可就与朕无关啰,哈哈哈….” 帝王无情,何况元韶本来就只是高洋的棋子,逢场作戏,哪有什么真情可言? 如今大功告成,元家人被灭了族,元韶再无利用价值,高洋便想将他饿死。 李祖娥愧疚难当,不仅没有完成元韶所托,还让皇帝抓住把柄,杀光了元家人,此事,足可以让她自责一生一世了。 “你身子可还难受?” 李祖娥思虑再三,决定来向元韶赔罪。 元韶虚弱之极,已有几日没进滴米,见皇后来了,缓缓抬起头。 “很好…陛下信守承诺…给我服了解药…”元韶咧嘴一笑,用最完美的言辞,透析最冰冷的失望。 李祖娥将桌上的糕点推了过去,神情黯然又惭愧。 “你几日没进食了,赶紧吃点吧…” 元韶张开了双眼,里面已是血丝交织,紧紧盯着李祖娥。 “见了皇后…我吃得下吗?我只想吐!!” 第119章 114.元家有孤 李祖娥见他满脸愤恨,就知道再怎么说都于事无补,他是不会原谅她的了! “我出卖了你,是我的错,我向你赔不是!可是你要原谅我,我也只能这样做!我是天子之妻,一国之母,怎能不为天子安危着想,又怎能不为大齐基业打算呢?元韶,换了你是我,你又当如何啊?” 元韶见皇后泪眼迷离,思虑半晌,垂下头去。 她讲的又怎不是真理,身为皇后,怎敢背叛皇帝,与叛军为友? “我理解你的难处…要怪就怪我…信错了皇后…才让元氏一族惨遭灭门之祸…一切罪过…都是我元韶的错…与你无关!!” 李祖娥连连摇头,欲哭无泪,一把抓住元韶的手,塞了个东西给他。 “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你救出皇宫,元韶,这是一颗假死药,你赶紧吃了它,我送你出宫!” “假死药?”元韶推开手掌,看了看掌心中的丹药。 李祖娥怕他不放心,忙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你的哥哥安乐王,他还活着,他和王妃吃了假死药,离开了京城,过着世外桃源的日子,你不想和他们团聚吗?” 元韶听罢,先是一喜,随即却又暗淡的眼光。 “他若执掌兵符,又怎会让五万精兵毁于一旦?都怪他临阵脱逃,才害得元家无人可用,落得如此下场,这辈子,我再也不见看到他!” 李祖娥无力反驳,只把丹药拿了起来,递到元韶嘴边。 “快,吃下它,就算不与安乐王相见,只要能活着就好啊,对不对?” 元韶推回李祖娥的手,幽幽说道:“元家因我而灭门,我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这粒丹药很难得吧,皇后何不留下来,另做他用?” “元韶…你…”李祖娥见他神情刚毅,已然抱着必死之心,还能用何言语相劝? 元韶拼足了力气,站起身来,突然扑到李祖娥身上,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啊~~”李祖娥大惊失色,不由得大叫了一声。 宫人太监见状,大声叫唤:“来人啊,快救皇后!!” 门口侍卫冲了进来,亮起兵器,将二人包围了起来。 元韶欣然一笑,在李祖娥耳边说道:“我无意冒犯皇后,我只求一死…” 元韶说完,扑向侍卫,将身子串入他们的宝剑上。 “元韶~~”李祖娥这才明白了他的用意,想拉他时,一切都晚了。 元韶一身是血,缓缓倒了下去。 李祖娥只觉一阵晕厥,踉跄着往前几步,就见元韶双目圆睁,血流一地,英魂散尽,却死不瞑目。 李祖娥掩面而泣,流下悲伤的泪水。 可她不能后悔,也不敢后悔,身为皇后,她别无选择! …………………… 皇后的诞辰接踵而来,高洋为安抚李祖娥,大设宴席,请王公重臣赴宴,为皇后祝寿。 高湛和胡王妃自然也在宴请之例,入席之时,又遇到高演和元王妃,却各自视而不见。 胡王妃和元王妃素有旧怨,各自不待见,由来已久,而高湛和高演情谊的破裂,是缘于令萱,却只是近来的事。 “拜见陛下,拜见皇后,恭祝陛下万年康泰,寿与天齐,恭祝皇后千岁永安,福承乾坤!”众人行起叩拜大礼,敬上祝福。 高洋呵呵笑道:“皇后若不与朕同寿,何以承乾坤之福?今日皇后生辰之喜,众臣公该祝皇后万岁才是啊!” 众人听了,忙又改口道:“恭祝皇后万岁永安,福承乾坤!” 李祖娥有些漫不经心,脸上挂着笑容,却无太多欢喜之情。 “谢诸位臣公!也谢过陛下!大齐昌盛,天下安泰,得贤臣忠贤,良将骁勇,方可定国安邦,方可使我弱质女子,安享皇后之荣!众臣公,我敬诸位一杯!” 众人皆举杯共呼:“皇后贤良,母仪天下!” 李祖娥颔首示意,与众人共饮一杯,再次斟满,重又举杯。 “君王圣明为道,臣子事君以忠,女子不懂朝政,唯望众臣公忠心辅佐明君,以昌大齐万年基业!陛下,妾身敬圣君一杯,恭祝陛下圣躬安康,以昌大齐万年基业!” 众人再次举杯恭祝:“陛下万岁永安,大齐万年永昌!” 高洋喜笑颜开,与众人共饮。 “朕若无贤妻,怎能将元家余孽一网打尽,平定叛乱?众臣公,与朕一起,再敬皇后一杯!” “皇后英明,内助惟贤!”众臣齐声高呼。 高洋哪壶不开提哪壶,惹了李祖娥伤心事,让她愧疚得半晌没说出话来,只勉强一笑,衣袖遮杯,黯然饮尽杯中酒。 胡王妃听了皇帝的话,用余光瞟了瞟邻桌的高演和元王妃一眼,撇撇嘴。 “陛下,你刚才说,元家余孽业已除尽,可是,如今宴席上,还有元家人呢,陛下是不是忘了?” 元王妃早有惶然,如今这胡王妃挑明了话,摆明了是针对她这个元家人,顿时吓得她面色惨白,惶然无措。 高演也大惊失色,呆若木鸡。 高湛不动声色,高演私宠令萱的事,让他心怀芥蒂,正愁没地方出气,如此称心如意了! 高洋愣了愣,随即眉头拧成一团,恨胡王妃出了个难题,让他下不了台。 “朕早有旨意,唯妇人可赦死罪…” 胡王妃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大咧惯了的,见皇帝替人开脱,倒拧上了劲了。 “臣妾知道陛下的旨意,元氏三族男丁不可活,不论幼孺,唯妇人死罪可免,充为奴仆嘛,可有人不仅未曾充为奴仆,还堂而皇之地吃着皇后的生辰宴席呢…” 元王妃听了这话,吓得双眼一翻,晕了过去,高演忙将她扶在怀里,又悲又气。 “胡氏,你是存心要害我的王妃吗?陛下都未曾加罪于她,你凭什么饶舌?” 胡王妃满脸含笑,说道:“常山王,本王妃只是实话实说啊,俗话说得好,斩草要除根啊,不然就会留下遗祸,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高演指着她骂道:“如此说来,本王的孩儿,是不是也要个个赴死?他们的体内,不也流着一半元家人的血?” “哎呀,我可没说这话!”胡王妃连连摇头,假模假样。 李祖娥见状,忙解围道:“胡王妃此话差矣!便是普通百姓,嫁夫从夫,莫不遵从夫纲,本不该受父兄之罪牵连的!就拿本宫来说,嫁给皇帝,化身成凤,脱胎换骨,也不再受父族血脉束缚!元王妃也不例外,入了皇室王府,自然也只是皇家的人,不再受元家株连!” 第120章 115.醉生祸端 高洋连连点头,赞道:“正是这个道理,胡氏,你听明白了吗?” 胡王妃吐吐舌头,拜道:“臣妾愚钝,闹了笑话,还望陛下皇后恕罪!” 高演扶着元王妃,跪地拜道:“谢陛下,谢皇后为臣妻讨回公道!” 高洋呵呵一笑,摆摆手说道:“你言重了,胡氏直来直去,我们都知道的,你们都别放在心上,喝洒喝酒,兴歌舞!” 鼓乐声响,曼妙悦耳,一众舞者姗姗飞入堂中,翩翩起舞。 高湛早闻皇后美貌,如今又听到她那涓涓流水的声音,魂都飞了,忍不住悄悄望了过去,细阅美人容姿,只是相隔甚远,看不真切,好不遗憾,只得无奈地喝着一杯杯闷酒,揣测无度。 一曲奏罢,歌舞声息,高湛却已把自己灌醉了,敬畏之心全无,胆子也大了起来。 “都言皇后嫂嫂容甲天下,奈何相距甚远,难见真容,着实有些遗憾啊…” 高湛站起身来,步履蹒跚,望堂前走去。 高洋气不打一处来,本来他就与高湛不睦,端着前仇旧恨,前面又有胡王妃闹了一出,正让他窝着一肚子火,此时见高湛眼中色迷迷的,走了过来,大有调戏皇后之意,这可是让高洋寻着点火的引子了,不禁拍案大怒! “放肆,高湛,你喝了几杯便装疯卖傻,连朕的皇后都敢轻薄,你眼中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高洋说着,掀翻桌台,大步跨出,一边抽出宝剑,直逼高湛。 高湛眼见寒光一闪,不知何物,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李祖娥惊呼:“陛下息怒,长广王可是你的亲弟弟啊,兄弟相残,岂不失了圣贤之名?” 高洋一怔,皇后言之有理,怎可手刃兄弟,落个暴君恶名? 高洋恨恨扔下宝剑,只从腰间扯下剑鞘,劈头盖脸朝高湛打去。 高湛捂着脸,已是血淋淋的,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一半,方知自己闯了大祸,忙跪倒于地,叩头拜道:“哥哥恕罪,臣弟失态…” 胡王妃奔了过来,跪于高湛一旁,哭道:“陛下,你下手也太狠了…” 元王妃眼中放光,喜形于色,刚刚受的屈辱可是瞬间得报了啊! 高演倒是面色忧郁,不乏关怀之色,终究他与高湛自幼情深,即便有过节,也不忘兄弟之谊啊。 高洋不解气,大手一挥,喝令道:“传朕旨意,长广王出言不逊,对皇后不敬,不成体统,即日起迁于北城,不与政事!” 高湛面如土灰,怏怏拜道:“谢哥哥不杀之恩…” “朕没有你这样的弟弟,兄嫂之仪,你何曾放在心里?若不治你,定会得寸进尺,今日垂涎皇后美貌,他日必觊觎朕的皇位!即刻起,你我再无兄弟之谊,速速迁去北城吧!” 高湛站起身来,卑躬屈膝,俯着身子和胡王妃退出大殿。 高洋一拂衣袖,看了看皇后,又看看在场众臣。 “皇后一国之母,何其尊贵,国色天香,此可示于高湛此等粗鄙之辈?来人,铸金冠玉帘,朕要赠与皇后,从此以后,唯朕可见皇后尊容!” ……………..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皇城已是白雪茫茫。 城里的人都守在自家暖炉旁,闭门不出,享受着冬藏的乐趣。 茶楼酒肆面摊饭馆,也都闭上了门板,抵御风寒,少有客人。 偏偏是这风雪交加之时,长广王府的人,却搬离了皇宫,赶着车马,步履维艰,朝着北城出发。 娄太后听闻此事,痛心疾首,自然要找高洋理论一番。 “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和母亲商量,你赶紧发道圣旨,将他们召回来!” 高洋拿着奏章,也不看母亲,漫不经心。 “召不回来啰,儿子当着众臣公下的旨,岂有收回之理?” “那便由母亲下旨!”娄太后怒不可遏,一把打掉了高洋手中的折子,“北城何其凄凉,你怎么不把他贬到边疆去?” 高洋呵呵笑道:“儿子是为母亲着想,你若挂念高湛,往来不过一个时辰,哪能让母亲千里迢迢去边疆探望他嘛?” “多谢你的好意!!”娄太后拍打着桌子,气呼呼地,“不过一句赞美皇后的话,至于这般大动干戈吗?” “那可不只是赞美,母亲是没看到他那色眯眯的模样,若我不拦着,他定敢对皇后行非礼之事!”高洋也不动怒,弯腰捡拾着散落在地上的折子,重又归于案上。 娄太后喘了几口大气,哼道:“你不过是怕他夺你皇帝位子罢了!湛儿的秉性,何其纯良,母亲不信他能这般不识大体!” “所以母亲是不信儿子啰…”高洋执起红砂,重重地按在折子上,一泄不满之情,“自儿子登基以来,可曾荒废朝政,可曾懈怠民生?如今又将元氏余孽消除殆尽,自可稳固我大齐基业,立于不败之地!母亲难道还是认为,儿子不配当这个皇帝?” 娄太后的怒火经不住高洋的质问,慢慢消了下去,脸上的神情也柔和了很多。 “母亲没有这样想过,你是个好皇帝,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母亲一定是责怪儿子不够孝顺?”高洋以攻为守,打破娄太后的防线。 娄太后叹了口气,摇摇头,不答。 高洋眼眶有些湿润,勉强一笑,道:“母亲三番五次地包庇他,儿子也认了,可俗话说,事不过三,儿子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高湛不知母亲的苦心,也不识儿子的抬举,屡次挑战我的权威,儿子已是忍无可忍!母亲若执意召他回宫,那干脆拟一道懿旨,立他为新帝吧…” 高洋说着,站起身来,便往外走。 娄太后伸手拉住了儿子,悠悠说道:“皇帝勤政,国祚之幸,你坐下来批阅折子吧,母亲就不打扰了…” ……………. 北城果然萧条,邻近荒郊,难比繁华南城。 高湛的新王府就坐落在这里,离了皇宫,自然不再风光,世态炎凉,也少有贵人来访。 春日渐暧的时候,来了个客人。 胡王妃的妹妹,胡二姐来了。 这胡二姐年方十四,尚未婚配,姿色不差,却是个水性杨花的人,年纪轻轻,早就沾染了风尘,失了碧玉之身。 说起来,胡氏两姐妹都不是那恪守妇道之人,不然胡王妃怎会与和士开偷情? “纬儿,都长这么高了,可是个男子汉了呢!”胡二姐吃着瓜果点心,一边赞着两个孩子,“俨儿长得真快,都赶上纬儿的个头了!” 第121章 116.胡家 令萱在一旁陪着,面带微笑,容姿端淑,自有气派,惹得胡二姐多瞟了几眼。 “这位是阿母吧?” 令萱颔首笑道:“正是,我是二位公子的乳娘!” 胡二姐皱了皱眉,似有话说,却又吞了下去。 高纬似是不太待见她,说道:“姨妈,你和母亲说话,我们去院子里玩了!” 胡二姐笑道:“纬儿真懂事,真是个谦谦君子呢!” 众人走了,只留下两姐妹说着家常。 胡二姐看看周围,笑道:“姐姐迁到北城,我还没来过呢,看这光景,与往日没甚两样嘛…” 胡王妃翻个白眼,嗔怪:“你盼着好还是盼着坏呢?” “当然是盼姐姐好了!”胡二姐噘了噘嘴。 胡王妃顺着她的眼光,也看了看左右,叹道:“离了皇宫,还能好到哪去?宫里头,便是个扫地的老媪,都沾着皇家的光呢…这一搬出皇宫,人人都会小看我们,就象那些被贬出京城的官一样!”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是个王,谁敢小瞧呢?”胡二姐信口说道。 “对了,刚刚那乳娘,好是奇怪,看着不象奴婢,倒象是府里半个主子,怎会这般大的架子?”胡二姐把先前吞下的话,吐了出来。 胡王妃倒得意了,嘿嘿笑道:“她可不是奴婢!人家架子比我大!上可为妃嫔,下可为女官,太后皇后都视她如知己,若不是为了我那两个孩子,人家还不愿意回来呢,你啊,少惹她!” 胡二姐嘴巴歪上了天,一脸的不屑。 “我听着怎就这般不靠谱呢?姐姐的孩子,关她何事,她会为了纬儿和俨儿放弃荣华富贵,高官厚禄?” “听着当然离奇,说给谁,谁都不信!不和你啰嗦了,我得交待厨房,做几样好菜,晚上,我们姐妹两个,可要喝个痛快!” 胡王妃说着便起了身。 胡二姐咯咯连笑,道:“谁要与你喝酒,不得美男相陪,我可吞不下去!” “呸呸呸,爱喝不喝!” …………………. 后花园里,孩子们玩得正欢,令萱坐于石凳之上,很是惬意,浮想联翩。 这后半辈子,每天都如这般温馨,该有多好? 夫君啊夫君,为何你撒手走了,偏不让我好过,为何要我发下毒誓,杀光高家人,报仇雪恨? 当初,你要谋反,我横加阻拦,你偏偏要听那乳娘的,孤注一掷,终究落得三族受诛的下场,却将报仇的大任,背负在我一个弱小女子的身上,泰山压顶,我如何撑得起? “母亲,看看明天是晴天还是雨天…”骆提婆拿着根草过来,一头自己捏着,一头递与母亲。 晴天草的游戏,孩提时令萱也玩过,她笑了笑,看着儿子,说道:“准备好,开~~” 两人一起拉开了草茎,却断了一头。 “下雨天,下雨天~~”骆提婆拍着手,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乳娘乳娘,看看我的…”高纬牵着高俨,也递了一根草过来。 令萱心中暧暧的,这些孩子,早都成了自己的孩子,莫不牵肠挂肚,情意入怀。 “开吧?” “好,开!” 这一次,两人拉出了个四方形,高纬乐得大笑。 “明天是晴天哦,不会下雨啊,乳娘,是纬儿测得准,还是弟弟测得准啊?” 令萱抚着他笑道:“嗯,是纬儿测得准啊…” “哟,这是哪来的规距?一个乳娘竟然敢直呼世子大名?”不知何时,胡二姐出现在了孩子们面前。 或是她心存挑衅,故意拾着叉口呢! 令萱淡然一笑:“是二小姐听岔了,我自然是说的世子!” 胡二姐白眼直翻,哼道:“我耳朵不背不聋,哪会听岔?你分明是在狡辩!” 令萱有些厌恶,不想得罪也不愿纠缠,便将高俨抱了起来,准备往园外走。 “园中景色怡人,不扰二小姐赏风光了!” “还没说清楚,为何要走?”胡二姐拦住了去路,嗤笑道,“要走也行,一起见见王妃,把话问明白啰!” 高纬急了,气道:“这有什么?姨妈一年来一回,都能直唤我的名字,乳娘天天陪着我,为何不能唤我的名字!” 胡二姐不悦,高纬说得很直白,明显是说她不如一个乳娘! “那就是说,她确实叫了世子大名,对不对?” 高纬点点头,呶嘴说道:“是的啊,乳娘亲如母亲,叫我名字,有何不可?” 胡二姐不屑说道:“凡事都有规距的,世子尊贵,你的大名怎能出于卑贱之口,你若不信,问你母亲便知!” “二小姐,陆阿母可不是卑贱之人!”李夫人又走了进来,阴阳怪气,“你是不知道,殿下和王妃可是万般心疼陆阿母的,平日里,从来就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李夫人的话可是火上浇油,更让胡二姐不平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过是个阿母,对你客气,那是看在两个孩子的分上,还以为谁给脸了呢!”胡二姐说着,叉着双手,气呼呼地出了园子。 李夫人呵呵笑道:“我不过是讲了句大实话,二小姐倒不乐了!” 令萱也笑了笑,看了看李夫人。 “真是多谢你这句大实话了!” 令萱怎会不知李夫人的用心,不过是借力打力,挑拨胡二姐来对付自己罢了。 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可为真理,令萱放过了李夫人,是因为可怜他们母子的遭遇,可人家骨子里的坏,根本得不到感化,依然祸心不改,寻着机会就行加害之事! ...................... “那个乳娘,也太过分了!”胡二姐见了胡王妃,一屁股坐了下来。 胡王妃漫不经心,细细品着茶水,瞟了瞟她。 “你惹她了?” “不是我惹她,是她太没大没小!一个乳娘,随主子如何宠她,也该有些分寸吧,她倒好,竟然直呼纬儿大名,便是那李氏,都不敢这么称呼世子吧?” 胡王妃听了,咂了咂嘴,不当回事。 “叫就叫了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们亲近一点,我倒省了不少心呢!” 胡二姐急了,叨叨不停:“姐姐就不怕把儿子白送给人家?” 第122章 117.因爱生恨 “什么屁话?”胡王妃倒怪罪起妹妹来,“她还能抢了我这个母亲的位分不成?” “姐姐别恼!我是为你着想!”胡二姐眉飞色舞,挑起是非来,“这乳娘容貌不凡,必会招惹男人!所以我才担心,有朝一日,姐夫把她纳为妾室,列位侧王妃,与你平分秋色,到时候,纬儿又与她亲近,冷落了你这个亲生母亲,到时候,你可是一样也捞不着啊!” 胡王妃想了想,自有见解。 “皇帝都没把她招惹走,何况你姐夫?弘德夫人啊,何其荣华?还有三品女史,她也没要,她会愿意嫁到王府来?你看看李氏,只要有你姐姐在,这些侧室,就只能是小妾,永远别想入册,更别想做侧王妃的美梦了!萱儿可是个聪明人,她才不会自讨苦吃,做个卑微的小妾呢!再说,你姐夫从来就没有这个心,当初招她入王府,就是干干脆脆来做乳娘的!” 胡二姐眼望着天,一万个不信。 “男人的心,凭姐姐是摸不透的,明日我帮你探探姐夫,看他到底有这个心没有?” 胡王妃眉头一挑,没好气地说道:“要你费这心思?我的男人,我还不知底细?” 胡二奶摇头晃脑,不进油盐。 “我—偏—要—” ……………….. 夜晚时分,令萱安顿好了高纬和高俨,带着骆提婆回屋休息。 荷儿去了宫中,令萱便自己成日带着儿子,反正高俨也大了,三个孩子,她也全然照顾得来。 回屋途中,经过客房,名为玉风堂,离令萱的屋子隔得不远。 今日胡二姐就住在这里。 令萱想着胡二姐的嘴脸,知她不是个善类,心中又生厌恶之情,便加快了步子,不惹尘埃。 “怎么这一年都不来…” 一个熟悉的男声,从屋里飘了出来,传入了令萱的耳朵。 是高湛?!! 莫非我爱慕的男人,竟然是个如此荒淫的无耻之徒,连小姨子都不放过? 令萱顿时呆住了,脚上生了钉子一般,一步也挪不动了,反倒退了两步,不由自主地将耳朵贴了过去。 “姐夫是姐姐的男人,要我来作甚?我可不想与人争风吃醋,献媚夺宠…” “那你为何又来了?” “我啊…京城美男看腻了…忍不住又想起姐夫了…如何…快让我好好看一看…” 房里传出一阵嘘嘘嗦嗦的声音,还带着几声淫笑。 令萱的心好似凝固了一般,只觉得好疼,想要赶紧离开,却终又停了下来,她真想给高湛一个机会,证明他不是这样的放荡情种。 “看不得啊,你不怕你姐姐撞见?” “才不怕呢…你们家的事,姐姐可都和我说了的,姐姐有姐姐的快活,姐夫也该有姐夫的快活不是?” 又是一阵嘘嘘嗦嗦的声音,屋中再不见说话之声,开始断断续续传出喘息声。 令萱绝望了,拉着骆提婆奔了回去,冲进自己的屋子,伏在案上,抽泣起来。 “高家子弟,个个荒淫成性,残暴不仁,就算高湛真的纳你为妾,也不见得比我这里好过啊!” 掖庭令的话,又一次飘荡在令萱的耳旁,一字一句,直锥心房。 高洋高演的秉性,令萱是见识过了,她没想到,高湛与他们相比,过无不及,果然也是一丘之貉。 …………….. 清早,天微亮,令萱起了床,就听见有人在外面走动,传出声响。 开门一看,原是仆人们在院子里洒着些粉未,飘出些异味,白的是石灰,还有些黄色的,不知是什么。 令萱问道:“你们在洒什么?” 有仆人上前,说道:“正要告诉阿母呢,春上潮湿,虫蚁也出洞了,所以洒些药粉,去潮防虫,阿母仔细些,别让公子们沾到嘴里去了!” 令萱点点头,问道:“这些药粉都有毒吗?” “石灰还好,这黄色的,可是加了砒霜的,断不能入口的!” “好的,有劳你们提醒了…”令萱将仆人的话记在了心上。 “哎呀,一大早就被你们吵醒了…” 令萱准备回屋,就听到边上有人抱怨,侧目一瞧,是那胡二姐站在客房外,半露着胸怀,不遮不掩,正望着仆人们忙东忙西。 仆人们忙赔不是,“扰着二小姐好梦,实在是对不住了…” 胡二姐没理他们,瞟着令萱笑道:“陆阿母起得真早啊,哎,服侍人的人自然要忙在人前人后,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啊,我可得再睡一会…” “呯~”的一声,胡二姐关了门,又回去睡了。 令萱心里窝着火,昨晚听到的淫词烂调,瞬间又灌进她的耳朵,惹得她又恨了起来。 高湛这个负心人,定还暧在她的被窝里吧? 令萱越想越气,心魔驱使她弯下腰来,抓了一把药粉,藏于袖中,回到屋中。 满腹心思给儿子梳洗完毕,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高湛来了! 他从来没有在白天来过令萱的屋子。 今日可是头一回,是心虚吗? “萱儿…你每日都起得这么早吗?” 令萱没有看他,回敬着废话:“殿下每日也起得这么早吗?” “哦…是啊…我每日早上都要练剑的…”高湛吱唔着,很快就知道自己露出了马脚了。 两手空空,剑在哪里? 令萱冷笑,阴阴地道:“殿下的剑,是遗落在玉风堂了吧…” 高湛一怔,很不自在。 “萱儿…别胡说…” 令萱面似冰霜,牵着骆提婆就往外走。 高湛拦在门口,道:“你何故恼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要去服侍纬儿和俨儿了,恕不奉陪殿下了!”令萱想扒开他抵在门口的手,但没有成功。 高湛将她拖了回来,笑道:“天色尚早,他们都还睡着呢,我们…说会话…” “殿下要说什么?”令萱甩开了手,将儿子又放到床上。 高湛吞了口口水,试探道:“你是听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不然,为何对我不理不睬?” 令萱强忍怒火,哼道:“昨晚殿下在何处安寝?” “当然是在自己房里啊…”高湛脸上堆着笑,是那般勉强,任谁都看得出他在撒谎。 “殿下还要骗我,昨晚我听得清清楚楚,你们…你们…”令萱气得浑身发抖,泪水夺眶而出。 高湛收敛了笑容,垂下头去。 “我和她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你别当真…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骆提婆瞪着懵懂的眼睛,看看令萱,又看看高湛,不知大人们在说些什么。 令萱抚了抚他,叹道:“孩子在呢,什么都不说了,我给殿下泡壶茶吧…” “好~”高湛说着,坐了下来。 令萱拿着茶壶,搓着茶叶,心中波涛汹涌。 高湛啊高湛,是你把我救出火坑的,我自然感恩戴德,当你是恩人,当你是知己,这后半生,我正打算为你而活,摒弃一切恩怨,将终身托付于你! 可你为何竟是个拈花惹草、见异思迁之徒,如此薄情寡义,让我如何能再相信你? 瞬间,令萱心神钻入死胡同,过往黑暗的记忆,浮现于眼前,堕身于青楼,胎死腹中的仇恨,再次迸发于胸怀。 令萱红了眼,将那药粉倒入了茶水之中。 罢罢罢,毒死了你,我便自行了断,不再受这尘世之苦… 第123章 118.反间之戏 “母亲,那是什么?”骆提婆看得一清二楚,用稚嫩的声音提出疑问。 令萱回过神来,看了儿子一眼,又纠结了。 刚刚仇恨入脑,竟会把儿子忘得干干净净了,罪过,罪过! 高湛见状,也问道:“什么茶,等这么久?” “苦茶~~”令萱吱唔着,脚步定住了,犹豫起来,一边敷衍着,“我家母喜欢饮苦茶…我便也习惯了…不知殿下喜不喜欢…” “哦?苦茶,这倒没尝过,让我来品品…”高湛倒很期待,催促起来。 令萱一动不动,后悔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我是想报仇,还是在泄私愤? 终其因,我只是在争风吃醋,却想借着报仇的名义,害他性命? 陆令萱,你怎么如此歹毒? 高湛望了她半晌,又催:“怎么,是不是很烫,我起来后,还没喝一口水呢,还真是渴了…” 令萱摇摇头,吐了口气,强笑道:“算了,这茶苦得很,我还是换一壶吧…” “用不着,我正想尝尝,你倒又不让我喝了…”高湛说着,起了身,走到茶壶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就往嘴里送。 “慢点,烫…” “啪~”关键时刻,令萱一伸手,打掉了他手中的杯子,再一个踉跄,又碰倒了茶壶,“叭”整壶茶都摔在了地上。 高湛没去管那些,只赶紧伸手扶稳了她,又揉着她的手,看个不停。 “有没有烫着?” “没…没有…” 令萱见他关怀备至,又有些感动了,仇恨顿时消了一大半。 “姐夫~哟~” 胡二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口,屋里的一切,被她看得真真切切。 高湛忙道:“萱儿烫伤了手,我给她瞧瞧…” 胡二姐瞟瞟令萱,又看看高湛,冷哼一声,递了把剑过来。 “我不过是给殿下送剑来了,可不管闲事!” 说完,胡二姐把剑塞在高湛手上,气冲冲地走了。 高湛见大事不好,连忙追了出去。 ............... 高俨房中,令萱正在给他擦着脸,穿着衣。 高纬和骆提婆在床边上看着,嘻嘻哈哈地逗着他玩。 蔓弱匆匆走了进来,急道:“萱儿,快到大堂来…”看看三个孩子,后面的话又暂时止住。 令萱放下手中的活,随她来到一旁。 蔓弱贴在令萱耳边说道:“殿下正拖着二小姐呢,有些话,我们必须抢到她的前头说与王妃!” 令萱一听她的话,刹时便明白了,直点头。 蔓弱拍拍她,抬脚往外走,一边道:“我先去了,你心里有个底!!” “纬儿,你和提婆弟弟玩去吧,你母亲要看看俨儿!” 令萱一边安顿高纬,一边忙着给高俨穿鞋。 “好呢,那乳娘一会去后花园找我们吧!”高纬说着,带着骆提婆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 大堂内,蔓弱服侍着胡王妃用早膳。 胡王妃看看一旁的位子空空如也,撇了撇嘴。 “殿下这是一宿没归么?” 蔓弱装作风轻云淡,答道:“奴婢去看过了,殿下是不在房里…” “平素里既是不回来,也会派人知会一声,今日可是奇了…”胡王妃皱起眉头,有些猜忌。 “嗯,殿下也没有交待过奴婢,不知是去了哪里…”蔓弱说着,舀了些内粥,夹了些菜肴,递给胡王妃。 胡王妃看了看,问道:“不是让你叫二小姐了吗?” “二小姐说要再睡会,不来用早膳了…”蔓弱笑了笑,说着谎话。 “行,不管她!”胡王妃说着,端起碗,大口吃了起来。 蔓弱吸了口气,轻声说道:“王妃,二小姐她…” 胡王妃见她吱吱唔唔,瞟了瞟她,急道:“她怎么了?” “似有些不端…”蔓弱说了这几个字,又停住了。 胡王妃瞪大了双眼,嚼着口中的饭食,将碗筷放到了桌案上。 “说明白些,这小娼妇,不会是勾搭我们府上的仆人吧?” 蔓弱勉强一笑,似是难以启齿。 “不是仆人,是…是殿下…” “蔓弱,你别胡说,我与妹妹自幼情深,她再风骚,还会抢我的夫君不成?”胡王妃说着不信,身子却站了起来,脸都急红了。 蔓弱欲擒故纵,面露惶然之色,说道:“二小姐她总是…对殿下暗送秋波…投怀送抱…奴婢都撞见好几回了…” 胡王妃气得直拍胸脯,喘着大气,瘫坐于榻上。 “这小娼妇…” “给王妃请安…” 正在这时,令萱抱着高俨走了进来。 “萱儿,你看到殿下了么?昨晚上可是一宿没归呢…”蔓弱一边给胡王妃抚着后背,一边给令萱使了个眼色。 令萱会意,忙道:“殿下在玉风堂吧,刚刚我从那里走过,听到他和二小姐在说话呢!” 胡王妃一拍桌案,暴跳如雷:“这个骚货,果然是心怀不轨啊,我真是大意了!” …………. “原来,这个阿母是姐夫的姘妇!” 玉风堂里,胡二姐直言不讳,质疑令萱和高湛的关系。 高湛嘻嘻笑道:“我只是关心他们孤儿寡母,可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说到姘妇,不正是二小姐你吗?” “还想瞒我!”胡二姐瞟着高湛,冷笑道,“主仆之间,搂搂抱抱,何止是关心这么简单?我一来就觉得不对,这般美貌女子,怎会逃得过姐夫的手掌,我这就告诉姐姐去!” “你有何脸皮去告别人?我们苟且这么多回,你就不怕你姐姐知道?”高湛拉着她,拽了回来。 胡二姐顺势倒在高湛怀里,笑道:“我怕什么?大不了,我也嫁给姐夫!” 高湛摇摇头,吁道:“我可消受不起你这么个大美人,你姐姐又怎会同意?” “我知道了,你不娶我,定是想娶那个阿母,行,我帮你们说说!”胡二姐阴阳怪气。 门外传来脚步声,又传来蔓弱的声音,“殿下,你在里面吗,王妃找你来了…” 胡二姐刮了一下高湛鼻子,笑道:“好极了,我这就告诉姐姐…” 高湛紧紧抱着她,说道:“你敢!?往后,姐夫定不会再理你了!” “姐夫,你放开我,你看我敢不敢说!”胡二姐连连挣扎。 高湛看到外面人影闪动,微微一笑。 “不能说,你姐姐不会同意的,二小姐,我不能娶你,我心里只有你姐姐,我对你从没有过非分之想,你放开我,我不能对不起你姐姐…” 胡二姐愣了愣,听得莫名其妙。 “姐夫…你说什么呢…” “呯~~”房门被踢开了,胡王妃怒气冲冲地奔了进来,“啪啪”就是两耳光,打得胡二姐晕头转向。 “姐姐…你…” “啪啪啪啪”胡二姐还没说完,又挨了胡王妃一连串耳巴子。 第124章 119.王妃嫁妹 “你这个骚货,竟敢勾引你姐夫!” 胡二姐鼻子嘴角全是血,用手一摸,手也染红了,顿时大哭起来。 “姐姐,你怎么只打我?勾引姐夫的,还有这个阿母!” 胡二姐说着,一指令萱。 令萱端着一颗心,不敢言语。 此时,也根本不需要她说话。 胡王妃气炸了肺,扯下簪子,就往妹妹身上刺。 “你要死还要别人陪葬?看我不杀了你,再接父亲母亲过来,给你办场风光大葬!” 蔓弱赶紧抱住胡王妃,怕她伤了胡二姐,高湛又伸手夺过她的发簪。 “二小姐也是,我都说了,我只是看了一下萱儿手上的伤,她非说我和她行为不轨,真是天大的冤枉!” 胡王妃听了,指着胡二姐骂道:“自己是坨屎,看谁都是屎,你这个骚货,我非让父亲母亲看看你的德性!” 胡二姐看看众人,知道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自己了,不由得瘫倒在地,掩面痛哭起来。 ........................ “士开,托你帮个忙!” 晚膳时分,胡王妃举杯致意,向和士开邀酒。 和士开也端起杯来,笑问:“王妃尽管吩咐!” 胡王妃看看高湛,说道:“小妹也该谈婚论嫁了,再这般胡闹,怕是要翻天了!夫君,你说是不是?” 高湛点点头,淡定说道:“是啊,二小姐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再这么下去,定是要吃亏的!” “何必说这个‘也’字?”胡王妃有些不悦。 高湛仰头笑道:“我是赞你们娘家呢,你胡家人兵强马壮,谁敢得罪,便是皇帝都要让着三分呢,自然是有恃无恐,无所畏惧!” 胡王妃嘿嘿一笑,得意说道:“那是!皇帝把我逼急了,我便让父亲哥哥们领兵逼宫,让高洋把皇位让给你!” “士开在呢,可别胡说!”高湛朝她翻了个白眼。 胡王妃不以为然,反倒逼问和士开:“士开,你难道不想殿下当皇帝,早日顺应帝王之命?” 和士开一脸窘迫,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王妃莫急,一切都有定数!” 高湛摆摆手,黑了脸。 “扯远了,夫人不是想给二小姐说媒吗,何必说这些?” 胡王妃掩着嘴,呵呵呵,笑了半晌,才回复常态。 “是呢,士开,你可认得什么人,尚未娶妻的?” 和士开点点头,应道:“有啊,只是这些人品级尚浅,只怕配不上二小姐啊!” “是个男的就行,管他品级做什么?”胡王妃满不在乎地说道。 和士开愣了愣,沉思片刻。 “倒有两个七品的友人,尚可斟酌…” 胡王妃信口说道:“这二人秉性怎样,说来听听?” 和士开笑道:“相比之下,当推仪曹郎中祖珽,此人才学渊博,风趣谦和,可为人夫!” 胡王妃想了想,又问:“还有一个是谁?” “还有一个是尚书郎冯子琮…” “哦,那你为何不推他?” 和士开摇摇头,不甚满意。 “此人生来顽固,性子古板刚烈,不解风情,定不会是个体恤佳人的好夫君,是以至今尚未寻到佳偶…” 胡王妃想了想,阴阴一笑,道:“那就是他了!” 和士开越发不解了,不无迷惑地问道:“这…王妃不问问二小姐自己的意思?” “用不着,我这个姐姐做主就是了!”胡王妃说着,又摇头晃脑地问高湛,“夫君,你意下如何啊?” 高湛自顾自地饮酒,不说话,胡乱点头应付。 ………… 胡王妃这人倒也挺奇怪的,平日里随随便便,大大咧咧,我行我素,人畜无害,不屈服于谁,也不害谁。 如今看起来,便是自我推翻了。 看来谁都一样,一旦牵涉到自己的颜面和地位,都会变得冷血无情。 想夺我夫君,争我的宠,没门! 这也是为什么,李夫人到现在都没得到侧王妃位分的原因! “我不嫁,我不嫁!” 玉风堂,成了胡二姐的闺房,今日,她便从这里嫁出去。 一众丫头强行给她施粉描眉,换上嫁衣。 胡王妃站在一旁,一脸鄙夷。 “我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也不枉姐妹一场,妹妹啊,你可得领姐姐的情啊!” 胡二姐哭喊道:“凭什么你做主,嫁女儿,怎么少得了父母之命?” “你要父母之命?”胡王妃狠狠地瞪着她,冷笑道,“那我就把你怎么勾引姐夫的事,告诉父母亲,看你还有脸活在世上?” 胡二姐很快败下阵来,悲戚抽泣。 “姐姐啊,你怎么这么狠心,我是你的亲妹妹啊…” 胡王妃叹了口气,拿着帕子,给妹妹擦泪。 “谁说不是亲妹妹呢,不然,我又怎会亲自给你张罗这件婚事?换了别人,敢勾引殿下,我定会杀了她,都不解恨!” 胡二姐听了这话,脸皮一颤,眼中闪现寒光。 “姐姐,这可是你说的!” 胡王妃点点头,淡然说道:“当然!” “吉时已到,送新娘上轿啰!” 礼仪官市场呼喝起来,顿时爆竹声响,鼓乐齐鸣。 胡二姐知道逃避不得,只好顺从了姐姐,披着凤冠霞帔,出了大门。 花轿早已备好,只等着新娘入轿,送往新郎府上。 王府上下人等,齐聚于门口,为新娘送行。 胡二姐看看人群,目光搜寻着什么。 胡王妃笑容可掬,拿起红色纱幔,说道:“妹妹,姐姐为你盖上红盖头吧…” 胡二姐一推,答道:“待我和李姐姐说句话…” “你和她有什么话说?”胡王妃撇撇嘴。 胡二姐似笑非笑,走到李夫人面前,握住她的手,目光朝令萱的方向瞟了瞟。 “李姐姐,东边可住着一只狐狸精,你晚上多留意…” 李夫人呆凝片刻,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哦…我懂了…二小姐放心嫁人吧…” 胡二姐笑了笑,复又走了回来,立在姐姐面前。 “姐姐的恩情,妹妹无以回报,便祝姐姐姐夫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胡王妃愣了愣,说道:“这该是我祝福你的话,你倒先说给我了!” “嗯,那谢过姐姐了!”胡二姐咧嘴一笑,强装坦然。 胡王妃点点头,将红色纱幔盖在她的头上。 “鸿运当头,添福添贵,起轿!” 一行人吹吹打打,离开王府,将胡二姐送往新郎家中。 …………………. 春夜,月色朦胧,星光隐约。 高湛很是惬意地来到了令萱小屋,一番吹嘘,一番表白。 “如何,萱儿,如今该满意了吧,我的心里,没有她,只有你!” 令萱笑了笑,没答话,只把帷帐放了下来,挡住床上熟睡的骆提婆。 过了三岁,孩子怕是渐渐会懂得些大人的事,不敢让他看到男女之间过分亲密的举动。 高湛见她没有回应,便从后面抱住了令萱的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 “世上女子,无人能及我的萱儿,真想日日夜夜守着你…” 令萱叹了口气,言语幽幽。 “谢殿下厚爱,只是…若无缘相伴,还是不要这般苟且,被人看见,会污了殿下名声的…” 高湛亲吻着令萱的头发,不肯罢休。 “苟苟且且,并非我本意,我想明白了,不管你是何等身分,只要彼此是真心的,就不畏他人言论,不怕世俗眼光,你早已是我无名之妻,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即便誓言遥遥无期,即便不能给你名分,我也要和王妃说个明白!” 令萱连连摇头,说道:“殿下慎虑!王妃是在意殿下的,容不得别人争宠,即便是亲妹妹,她都会如此绝情,更何况我一个外人呢?” 高湛想了想,无奈点了点头,只能将令萱紧紧拥在怀中。 二人亲密如此,惺惺相惜,浑然不知外边草木间,多了几双眼睛。 李夫人听了胡二姐的话,密切留意着高湛和令萱,只图抓到些把柄。 如今,果不其然,如了她的愿了。 ………….. 第125章 120.皮肉之苦 “妾身给王妃请安!” 一大早,李夫人带着几个奴仆,来到了大堂,得意洋洋。 胡王妃正在用早膳,瞟了李夫人一眼,冷冷说道:“你来这么早,准没好事!有什么话,你还是等殿下回来时,说于他听吧!” 李夫人神秘一笑,道:“当着殿下的面,妾身可不敢说,不知王妃想不想听,那个陆令萱的勾当?” “勾当?”胡王妃不悦了,斥责道,“又要说她什么坏话,告她什么状?” 李夫人清清嗓子,拔尖了声音。 “二小姐嫁出门时,曾对妾身说了句话,她说,东边房里可是住着一只狐狸精呢,起初,妾身还不明白,昨晚上,算是弄明白了,王妃想不想知道那只狐狸精是谁呢?” 胡王妃愣了愣,想起妹妹曾说过令萱勾引高湛的话,顿时醒悟。 “你…你是说萱儿?” 李夫人躬身一拜:“王妃英明!” “有什么证据?” 胡王妃拍案而起,碗碟摔了好几个,跌落下来,碎了一地。 她与令萱早有了不解的缘分,深厚的情义,可一听到令萱果然与高湛有染,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蹿到了眉头。 还是令萱了解她,与她争宠的人,即便是亲妹妹,都会恨之入骨,何况令萱一个外人呢? 蔓弱在一旁揪着一颗心,弯腰捡拾干净。 李夫人笑容满面,一指身旁仆人,说道:“不光是妾身亲眼所见,他们也都看见了!” “是,王妃,我们亲眼所见,陆阿母和殿下搂搂抱抱,不堪入目…”奴仆们纷纷作证。 胡王妃不敢再质疑,妹妹的话,加上李夫人和一众仆人的证词,她再也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蔓弱…你…你把那贱货…带到这里来…”胡王妃面色惨白,气得哆嗦起来。 蔓弱还想为令萱开脱,“王妃…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误会?”李夫人先声夺人,喝斥道,“怎么,你和那贱货臭味相投了,要替她说好话?” 胡王妃推了蔓弱一把,怒气冲冲。 “快去啊~~” 蔓弱见胡王妃已是气急败坏,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只好出去找令萱。 ……………. 蔓弱脚步匆匆,一路打听,来到后花园。 北城的新王府,花园很小,是以蔓弱一眼就看到了令萱和孩子们。 “萱儿,不好了…” “蔓弱姐姐,怎么了?”令萱撇开孩子们,和蔓弱来到一旁。 “李夫人说,你昨晚和殿下苟且,如今,她和一众仆人向王妃告你的状呢…”蔓弱脸色苍白,焦急万分。 令萱只是沉吟不语,反倒一身淡然。 她知道纸包不住火,迟早会有这一天的,是以坦然面对。 “有劳姐姐看着孩子们,我去见王妃…” 蔓弱拉住了她,问道:“你对王妃怎么解释?” 令萱抚了抚她,勉强一笑,“以实相告吧…” “不,你只能否认,要承认也让殿下亲口来说!” “好吧,我听姐姐的…” “萱儿,此去,只怕少不得皮肉之苦了!” “谢谢姐姐,萱儿准备好了!” …………. 令萱大义凛然,迈入了大堂。 胡王妃已命人拿来了鞭子,捏在手里,虎视眈眈。 李夫人和她的几个心腹幸灾乐祸地看着好戏。 “拜见王妃…”令萱躬身以拜。 胡王妃见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倒有些懵了。 “你昨晚是不是和殿下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令萱矢口否认:“王妃误会,萱儿没有和殿下行苟且之事!” “真没有?”胡王妃眼皮连连颤抖,很想相信令萱的话。 过往情义,不多不少,但足以让她感激于怀,铭记于心,这源于令萱对孩子的精心哺育,当然还有令萱送给她的几箱财宝。 李夫人可不依,哪里容得胡王妃就此罢休,原谅令萱? 她可是要来看一出大戏的! “陆令萱,昨晚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我们可都看得明明白白,听得清清楚楚,你怕你儿子看见你和殿下的私情,所以先把帷帐放了下来,是不是?” 令萱面色镇定,应道:“我没做过!” “还不承认?”李夫人走上前来,盯着令萱,冷笑道,“殿下说要给你名分,你是怎么说的?” 令萱咬紧牙关,摇头说道:“殿下没有说过!” 胡王妃的怒火又被点燃,大声喝问道:“李氏,她是怎么说的?” 李夫人弯腰揖礼,哼道:“她说啊,便是二小姐争宠,王妃都容不得,何况她一个外人呢…” “刷~” 胡王妃再也忍不住了,扬起鞭子甩在了令萱身上。 李夫人吓了一跳,那鞭子横扫过来,差点没打着她,赶紧逃到边上,捂了捂胸口,喘着大气。 令萱只觉得肩上吃痛,伸手摸去,衣服破了,皮也破了,抚了一手的鲜血。 李夫人心中得意啊,往日的仇怨,算是报了,忙着煽风点火。 “还不跪下向王妃赔罪,这样或许能少吃几鞭子!” 她这话明显是存心不良啊,这不是指引胡王妃再下狠手吗? 果然,胡王妃被她引入魔道了,大吼道:“我平日待你象姐妹一样,你就这样背叛我?” 口中宣泄着愤恨,手上也没停,“刷刷~”又给了令萱几鞭子。 令萱直直地站着,紧紧地咬着牙,身上的伤口很疼,但她心里反倒平坦了,索性闭上了双眼,任胡王妃打个痛快。 平日里,她一直对胡王妃心存愧疚,如今,她吃些皮肉之苦,只当是偿还,心甘情愿。 …………… 令萱被关进了柴房,独自舔舐伤口。 身上七八条口子,血流干了,成了硬硬的痂,令萱时不时摸一摸,抚一抚,啊,疼~~ 对于胡王妃,她没有太多恨,她觉得,本来就是自己先对不起她的,如今这般,也只是自己应该承受的报应。 “萱儿~~” 门外传来高湛的声音,关怀又急切。 又有仆人开了锁,打开了房门。 高湛冲了进来,定睛一看,呆了。 令萱衣衫褴褛,被胡王妃的鞭子打成了布条,襟襟吊吊,而里面的皮肉,更是惨不忍睹。 “怎么成了这副模样…”高湛眼眶顿时湿了,上前就抱住了令萱。 “疼~~”令萱身子一抖,忙把他推开。 门外的仆人见状,忙闪到一边,假装没看见。 高湛回过神来,松开了手。 “王妃…她…她怎会变得这般狠毒?” 令萱惨然一笑,说道:“王妃仁善,狠毒的是别人…” “李氏这个贱人,看我不杀了她!”高湛咬牙切齿,把手伸向地腰间的佩剑。 令萱按住了他的手,摇摇头。 “是我愧对王妃,早该受此惩罚!即便小夫人今天不说,他日别人也会去说,纸是包不住火的!” 高湛越发难过了,哽咽道:“你都成了这副模样,还要替别人开脱?这罪要受,也该我高湛来受,是我一次次食言,才让你受尽委屈!你什么都不要管,今天我要杀人,谁也拦不住我!” 令萱急了,拉住高湛说道:“何故为了我枉害人命,就算他们有错,也罪不至死啊…” “你们在外面处着做什么,还不把陆阿母扶回房去?”高湛管不得这么多了,直接吩咐仆人,什么也不避讳了。 仆人们这才现出身来,应声说是,将令萱扶稳,移步出了柴房。 高湛“倏”地抽出宝剑,往李夫人房中奔去。 令萱缓缓回过头来,望着高湛的背影,看着那耀眼的剑芒,脸上酝出一丝笑意。 第126章 121.高湛之怒 “嗞~” 高湛跨进李夫人房中,把剑往桌子上一插,坐于凳上。 “你们把绰儿抱出去!”高湛大声喝斥。 屋里丫头听了,抱着高绰匆匆躲了出去。 赶紧离开是非之地,岂不是美事一桩。 李夫人战战兢兢,缩在一角。 “殿下…你要把绰儿抱去哪里…” 高湛怒目而视,阴阴说道:“只是不让他见血腥罢了,你不用担心绰儿,他是本王的儿子,自有人抚养!” 李夫人嗫嚅着双唇,哭道:“殿下又要杀妾身吗?” “好一个又字!”高湛咬着牙,气歪了嘴,“可见你是本性不改,不见棺材不落泪!” 李夫人双腿直哆嗦,身子站不稳了,顺着墙软了下去,瘫坐于地上。 “妾身又没冤枉她,昨晚我们都看见了啊,人人都可以作证啊…” “这样啊?”高湛咧嘴一笑,点点头,“那…把证人都请进来啊,本王问明白了,会给你个公道的!” 李夫人信以为真,忙对着门口叫道:“你们还不赶紧进来作证?!” 三四个男仆低着头,缓缓走了进来,侧立一旁。 高湛从桌子上拔出宝剑,用指尖弹了弹,指向一男仆。 “你昨晚看见本王在陆阿母房里了?” 那男仆浑身颤抖,看了看高湛,又看了看李夫人,一句话也不敢说。 “说,说实话,若没看见,我就杀了这个贱人!”高湛怒吼着,将宝剑指向了李夫人。 李夫人啊了一声,捂着脑袋哭喊道:“快说啊…” 那男仆赶忙答道:“是…是…昨晚我看见了…” “好啊,好大的狗胆~~”高湛红了眼,将剑锋移了过来,直接刺入了那男仆的喉咙。 “呃~”那男仆来不及喊疼,便一命呜呼了。 李夫人一声惊呼,吓得趴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另外几个男仆见状,也赶紧跪倒在地,向高湛求饶。 “夫君,你干什么啊?” 一声喝问,胡王妃闯了进来,一见地上的血渍,还躺个死人,脸顿时白了,腿也哆嗦了,忙倚在仆人身上,才勉强站稳了脚根。 高湛一挑剑锋,怒道:“你来得正好,萱儿的伤,都是你所为,如今一起算这笔帐!” 胡王妃退后一步,缩着身子,壮了壮胆子,带着哭腔说道:“萱儿到底是你什么人,你这般护着她?” 高湛一咬牙,和盘托出。 “当初,我说要纳个妾室,说的就是她!” 胡王妃目瞪口呆,这才想明白了来龙去脉。 “那你也没说是她啊…我只以为屋里藏着个狐狸精呢,怎么能怪我?” 高湛气不打一处来,哼道:“我不是顾着你的脸皮,才瞻前顾后吗?每回我想告诉你的时候,又总是出这样那样的岔子,才拖到如今…” 胡王妃点点头,一脸委屈,哭道:“人是我打的,你想怎么样呢?把我杀了,替她报仇?索性让她做你的夫人,当长广王妃吧…妾身只求殿下,明日托人告诉我的父亲,让他来替我收尸吧…” “少拿你父亲吓我!”高湛拿起剑来,砍在桌子上泄愤,“任他是大司空还是大将军,没有天子之命,你们胡家什么都不是!” “那殿下就杀了我吧…呜呜~~我真是命苦,嫁了个夫君,只会拿女人撒气,皇帝刁难你的时候,你这气概怎么就看不见呢,你要有现在一半威风,又怎会被赶到这鸟不拉屎的北城来哦…”胡王妃一把鼻涕一把泪,甩起撒泼耍赖的本事。 高湛的怒气不减,但显然是受了胡王妃的刺激,一腔怨气顿时转到了皇帝身上。 “你急什么,本王自有扬眉吐气之日!!” 胡王妃就坡滚驴,抹了抹泪,娇嗔说道:“夫君想要扬眉吐气,难道不靠我们胡家?” 一语惊醒梦中人,高湛吐了口气,只得作罢。 “行了,我话说得够清楚了,今日到此为止,往后,你们自己拿捏分寸!” 胡王妃松了口气,上前看了看地上的李夫人一眼。 “还装死呢,你们看看她有气没气?” 仆人们上前,把李夫人扶了起来。 李夫人果然是在装死,起身便睁了眼,伸手掩面,无脸见人。 高湛收起宝剑,指着几个男仆说道:“这几个都是害人精,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先关起来,明日一早,让崔公公来领人!” “殿下开恩,饶了我们吧!”那几人哭爹喊娘,叩头求饶。 高湛一拂衣袖,大步走了出去,哼道:“绝不宽贷!” 要说这几人,也是罪有应得,一心为李夫人的走狗,帮着他害人,当日令萱被赶出王府,钱财被搜刮一空,就是他们所为。 ………………… 夜深了,胡王妃还坐在镜子前发呆。 她心里并不舒坦,高湛和令萱的私情,本让她痛心疾首,她早就做好打算,要在高湛面前大闹一场,谁知高湛先发制人,杀鸡儆猴,让她下破了胆,一腔怒火吞进肚子里,不得发泄,怎能不郁郁寡欢? 蔓弱匆匆走了进来,见胡王妃呆呆的,便缓步走上前去。 “奴婢服侍王妃就寝吧…” “你死哪去了?”胡王妃见了知心的人,嘴上骂着,眼却红了。 她正等着蔓弱一诉苦衷呢。 “奴婢刚刚安顿好两位公子…”蔓弱说着话,手上不停,帮胡王妃解起发髻来。 胡王妃泪流了下来,怏怏说道:“你知道吗,殿下为了萱儿,杀了李氏的一个仆人…” 蔓弱点点头,应道:“奴婢听说了…” 胡王妃嘤嘤哭了起来,好不伤心。 蔓弱瞧着镜子里的胡王妃,一时迷惑不解,也不敢问。 胡王妃哭了一阵,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叹道:“殿下还从没为我杀过人呢…” 蔓弱愣了愣,喃喃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我是说,殿下心里,萱儿更有分量,我一个堂堂正正的王妃,竟比不过一个无名无分的乳娘…呜呜~~”胡王妃说着说着,又把自己说痛了。 蔓弱忙开解道:“王妃言重了,殿下只所以生气,实在是王妃那几鞭子下得太重了,要是谁敢把王妃打成这样,殿下肯定也会不顾一切,为王妃讨个公道的…” 胡王妃稍稍好受了些,啜泣声也小了。 “我倒也没想下那么重的手,还不是李氏那贱人,在旁边煽风点火!我若不打萱儿几鞭子,都不下来台了!” 蔓弱撇撇嘴,怨道:“李夫人对萱儿一直怀恨在心,是以总是寻她的不是,王妃可别受她挑拨,上她的当!” “这个贱人,我迟早会收拾她!”胡王妃很是忿然。 蔓弱沉吟片刻,问道:“那接下来如何打算,是要将萱儿赶出王府吗?” “我哪敢…”胡王妃想起高湛明晃晃的宝剑,心有余悸,“殿下说…要纳她为妾室呢…蔓弱…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府里多一个李氏…” “萱儿不是李氏!!”蔓弱倒很惬意,欣然说道,“萱儿入王府以来,对两位公子何其尽心,对王妃也恭谨有加,从不因为自己得太后和皇后恩宠,就妄自尊大,这一切,王妃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这般仁善又懂分寸之人,何尝不能服侍殿下,纳为侧室呢?” “啪~” 胡王妃恼了,抬手给了蔓弱一个耳光。 “你这般高兴做什么?好象殿下是要纳你为妾似的!” 蔓弱猝不及防,挨了这一巴掌,不由得捂住脸,半晌无语。 “王妃误会了…奴婢的意思是,殿下往后总是要纳妾室的,若不幸被王妃言中,又是一个象李夫人的,或是比李夫人更阴险的人,那王妃不知要操多少心了!相比之下,萱儿可靠得多,没有坏心,又很有智慧,王妃若主动将她纳为妾室,既称了殿下的意,也收买了萱儿的心,岂不是又得殿下赞赏,还多了萱儿一个帮手?” 胡王妃想了半天,这也不失为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 第127章 122.太后改名 “萱儿,对不住,我一时气恼,打伤了你,还疼吗?” 胡王妃房中,令萱坐于凳上,半露胸怀,胡王妃亲自给她上着药,话语关切,情意满满。 令萱有些无所适从,勉强说道:“不疼了,谢王妃关怀…” 胡王妃面有愧色,叹道:“哎,是我冲动了,我给你赔个不是!” “不敢,王妃折煞萱儿了!”令萱说着整整衣衫,不敢乱了尊卑。 “别动,还没好呢!”胡王妃把她按了下去,细细的审视着一条条伤疤,柔柔地抹着药膏,“殿下也为你鸣不平呢,这不,恼了我了,都不肯在我这里过夜,不知野到哪里去了…” 令萱沉吟片刻,喃喃说道:“王妃恕罪,这都是我的错…” 胡王妃嘿嘿一笑,说道:“那我便罚萱儿,陪我一宿,与我同榻而眠!” 令萱一愣,忙道:“如何使得,萱儿身子贱,莫污了王妃的床榻!” “殿下都不嫌弃你,何况是我?来吧,躺下,让我闻闻你身上那味…”胡王妃说着,把她扶了起来。 令萱急了,不解,“王妃…是说什么?” 胡王妃鬼魅一笑,道:“殿下留在你身上的味道啊,这样我梦里才会踏实呢!” 令萱忙躬身一拜,辩解道:“王妃,切莫轻信谣言,萱儿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更无伺候殿下之实,萱儿卑贱,哪有这个福气?” “你啊,无须这般惶恐…”胡王妃生拉硬扯,将她拽到床边,按着坐了下来,“你素来与我同心,我可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比那李氏,我倒更愿意与你相伴,他日,我便让殿下将你也纳为侧室,你中不中意,喜不喜欢?” 令萱不知她真心,虽有企盼,却不敢表露心迹。 万一胡王妃是在试探自己呢? “王妃冤枉,萱儿真是清白的…..” “清不清白,我闻闻便知,快来躺下吧,他日终是姐妹,你就不必再这般拘谨了!”胡王妃不由分说,扶了令萱上床,按在枕头上,便探着鼻子在令萱身上闻了起来。 令萱好不尴尬,紧捂着身子,象防色狼一般,扭捏窘迫。 胡王妃闻了一阵,掩嘴笑道:“果然你身上有殿下的味道!” 令萱脸红了,竟无言为自己辩解,也无法辩解,只好紧抿着嘴。 胡王妃倒坦然了,幽幽说道:“殿下也真是的,早点告诉我嘛,也不至于你无名无分,受几几年的罪啊…” 令萱爬了起来,垂头说道:“王妃,我先回去了,提婆怕是要醒了…” “说好了,陪我睡一宿的,不许反悔!你不用担心儿子了,我已经叫蔓弱去了!来,躺下,我们姐妹两个,说他一夜知心话!” …………. 娄太后知道了令萱的事,有所彷徨。 她一直不肯让皇帝册令萱为妃嫔,不敢让反贼之妻登堂入室,以免后患! 至于高湛,能否纳令萱为妾,她又纠结了! 高湛是她最宠爱的儿子,她一直有所偏私,这事,不说皇帝高洋了如指掌,其他兄弟也心如明镜。 万一高洋有什么不测,能继承大统的,必是高湛了… 做为太后,不得不时刻为皇室命运着想,为大齐国业操心啊! “萱儿,这位是仪曹大人…” 娄太后让人召来令萱,又请了祖珽,要给她算一算命。 令萱躬身行礼,拜道:“仪曹大人有礼!” 这是她和祖珽第一次见面,她并不知道,和士开给她的假死之药,就是出自于祖珽的手,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后半生,将和他有着解不开的联系。 祖珽只看了令萱一眼,神情便有些不自然了。 他这个半仙,自有断人面相的本事,这一眼,必是看到了令萱深不可测的未来啊! “陆夫人,请入座~”祖珽很是客气。 “不敢当~~”令萱陪着小心,缓缓入座,生怕在太后面前失仪。 娄太后点点头,说道:“萱儿,哀家也不说客套话了,湛儿要迎你入门,哀家总要看看你们的八字,若是相合,方能打算,你将生辰八字告诉仪曹大人吧!” 令萱恭谨说是,将自已出生的年月日以及时辰几许,一一告诉了祖珽。 祖珽展开了八字命卦,替令萱卜算起来。 娄太后见祖珽面呈红光,目光中藏不住错愕之色,不由得狐疑起来。 “如何啊,仪曹大人?” 祖珽忙拱手答道:“回太后,微臣不敢妄言,只敢按卦像所示,禀告太后!” “嗯~”娄太后焦急以待,不说废话,又给了一个字,“好!” 祖珽清了清嗓子,看着命卦,朗声说道:“卦像所示,陆夫人仁义朴善,可为人表,睿智于心,可为人师,威仪入魄,可为人主…” 娄太后见他似是意犹未尽,便催道:“还有呢?” 祖珽咽了咽口水,答道:“回太后,卦像所示,便是如此!” 娄太后咀嚼着祖珽的话,面色不太好看。 “这命太过高贵!!既是妾室,怎可为人主啊,萱儿?” 剩下的话,太后不用说了,令萱何其聪明,一点则通,太后是怕她成了高湛的妾室,喧宾夺主,对胡王妃不利啊! 令萱的心沉了下去,失望地轻吐一口恶气。 祖珽忙着圆话,说道:“若为侧王妃,也算是人主啊,太后!” 娄太后摇摇头,眨眼间,她已运筹千年。 “萱儿,你说呢?” 令萱淡然一笑,将惆怅落寞掩饰得干干净净。 “太后放心,萱儿明白!” 娄太后笑了笑,又道:“萱儿,其实你这名字,哀家也一直觉得不好,陆令萱…仪曹大人,这个令字是不是太过锋芒了些?” 祖珽缓缓点头,略有思索。 “太后所言极是,令字本意倒是极为吉祥的,只是用做名字,实为尖刻!若得贵人,或可崭露头角,若遇小人,却也极易惹祸上身!” 祖珽这话,不知真假,唯他自己心中有数,或有附和太后之嫌。 娄太后微微一笑,又道:“若不留‘令’字,如何,劳曹仪大人再测一测这名字,吉不吉利?” 祖珽掐指一算,欣然说道:“陆萱…此名甚好!虽无主人命,却一生祥和富贵!” 娄太后呵呵声不断,很是惬意。 “萱儿啊,往后你就叫陆萱吧!” 令萱只得拜道:“谢太后赐吉名!” “至于富贵呢…”娄太后思索半晌,点头说道,“你放心,有朝一日,哀家会许给你的!” “谢太后隆恩,萱儿不图富贵,只要能服侍二位公子,此生足矣!” 令萱拜别太后,离了宣训宫。 走了几步,忽闻身后有人叫道,“陆夫人留步…” 是祖珽追了上来。 “祖大人,有劳大人为我算命了!” 祖珽再次看着令萱,神情激动,连连点头。 “方才祖某还有一句话,未敢告知太后,陆夫人想不想听?” 令萱愣了愣,躬身说道:“请大人直言!” “月-占-日-光,凤-倾-天-下!!”祖珽好似是刻意,将每个字说得铿锵有力。 令萱听了,顿时愕然了,这不仅是皇后的命,简直是女王的命啊!! “大人说笑了,我的名字都已经改了,再好的命数不也都没有了吗?” 祖珽摇摇头,诡异一笑。 “此言差矣!夫人的八字是改不了的!光改个名字,或可改一时运势,却难动根基啊!” 祖珽说着,竟弯下腰来,给令萱鞠了一躬。 “大人,这可使不得!” “夫人,飞黄腾达之日,还望多多提携祖某人啊!” 没待令萱答话,就见身边宫人太监纷纷跑了起来,很是慌乱。 一打听,才知道是皇后李祖娥又诞下了一个皇子。 第128章 123.皇后美意 时光飞逝,转眼三年过去了。 令萱还是令萱,依然是长广王府的乳娘,纳妾一事,早已被人忘得干干净净。 而迁居北城的长广王府,越来越少有人问津了,只有和士开不改初衷,一如既往,常来串门。 “真是冷清啊,如今来往的人越来越少了,世态炎凉,人情淡泊啊…” 夏日,蝉鸣聒噪,本是心烦身燥之际,胡王妃的话,又让人更添烦恼。 高湛喝了一杯闷酒,吐了吐酒气。 “没人打扰,自可修身养性,多好的事,这大热天的,你还不嫌烦呢?” 胡王妃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何止是夏天,便是一年四季,也没人来啊?就士开不嫌弃,对殿下恭敬依旧,关怀如昔~~” 和士开呵呵笑道:“王妃言重了,北城离皇宫远了些,朝臣们往来多有不便,倒也不怨他们…” “士开言之有理,来,干!”高湛笑盈盈地,举杯邀酒。 “殿下,干!”和士开也端起杯来,同饮。 “喝喝喝,都喝了三年了,再喝下去就是一辈子!”胡王妃急上了心,愁上了脸,“你就是个懦夫!我父亲可是当朝大司空,又是三朝元老,高洋便是不看你兄弟的面子,总得给我父亲一点颜面吧,你又何须事事陪着小心,任他欺侮?你就该去找高洋,让他把我们王府迁回皇宫去!” 高湛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可笑,君臣之系,怎比得过兄弟之情?高洋对我这个亲弟弟都满不在乎,还会在乎你的父亲?王妃简直愚钝之极!” “好,妾身愚钝,你英明!”胡王妃拍案而起,气道,“那你就一辈子喝你的酒,一辈子做个窝囊废吧!” 胡王妃说罢,拂袖而去。 高湛脸黑了,有些窘迫。 “妇人之见,怎不愚钝?士开,不理她,我们喝酒!” 和士开忙安慰道:“殿下莫往心里去,王妃也是一心为了殿下!” 高湛嗯嗯几声,现金人又各饮一杯。 “我这帝王之命,只怕是句戏言,士开,你也要早做打算,莫误了前程啊!” “殿下莫急,若不信祖珽,他师姐的法力,殿下还不信么?迟早的事,迟早的事啊!”和士开又谆谆开解。 高湛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 这时,蔓弱匆匆走了进来,禀道:“殿下,崔公公来了!” “快请,快请!”高湛起身相迎,又吩咐道,“蔓弱,赶紧备一桌新宴!” 蔓弱应声说是,请了崔公公入内,又转身准备酒菜。 “殿下,一切万安!”崔公公缓步而入,满脸含笑,躬身行礼。 “稀客稀客啊,呵呵呵…”高湛迎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很是亲热。 和士开也上前来,施礼道:“崔大人有礼!” 崔公公惭愧一笑,说道:“多日不来拜会,心中有愧啊,北城偏僻了些,往来实在是多有不便,还望殿下体恤!” 高湛欣然说道:“刚刚士开也是这么说啊,你宫中事务何其繁忙,能来一趟,可是不容易!” 蔓弱和仆人布置好桌案酒菜,请崔公公入座。 “崔公公请!” “殿下请,和大人请!” “殿下请,崔大人请!” 三人举杯共饮。 吃喝一阵,崔公公切入主题了。 “皇后为太子开设学堂,邀请世子和几位公子同堂共读,殿下意下如何?” 高湛听了,没什么兴趣,沉吟片刻。 “何须费这心思,孩子们往来一趟,一日便没了…” 崔公公似有所料,不觉意外,依旧笑意满面。 “世子和几位公子,平日里有温书吗?” “那是当然,纬儿都七岁了,俨儿也三岁多了,哪能不读书呢?”高湛有些漫不经心。 崔公公点点头,笑道:“好极好极!不过,为太子师者,都是赫赫有名的国学大学士,又有太师太傅太保三人坐镇,自然可让各位公子受益匪浅,还望殿下斟酌啊!” “不过是为太子陪读,顺便沾沾光罢了…”高湛满不在乎。 崔公公摇摇头,叹道:“殿下这般,可是辜负了皇后的美意啊,皇后不愿意看到陛下与殿下失和,想尽千方百计加以弥补,如今,先让孩子们打成一片,也是为殿下日后重回皇宫做准备啊…” 和士开也在一旁附和道:“殿下,崔大人言之有理,公子们与太子结下深厚情义,自然也助于陛下化解恩怨,不如就成全皇后美意吧!” 高湛觉得有理,眉头渐开,举杯笑道:“好!不说成全皇后美意,也不敢让崔公公白跑一趟啊,来,饮酒!” 崔公公欣然应道:“谢殿下成全,如此,奴婢才算不辱使命啊,哈哈!” 三人笑着应和,再饮一杯。 …………… 夜晚时分,高湛一身酒气,来到了令萱的房中。 屋里只有令萱一人,儿子骆提婆已不在这里。 胡王妃信守承诺,给令萱送了一座宅子,也在北城,离王府不远。 这是令萱该得到的! 令萱又请了几个仆人,在家中悉心照料骆提婆,而她自己,就一心安扎在这里,为了高纬和高俨两个孩子。 “委屈你了,萱儿…” 高湛说着,一屁股坐在凳上。 令萱忙泡起茶来,一便嗔怪:“殿下一喝醉酒就说这话…我说过了,能陪在纬儿和俨儿身边,我一辈子都知足了!” “你这话…可是伤了我的心…我不活了…”高湛酒醉入心,极度脆弱,成了易碎的玻璃。 令萱捧着茶壶过来,递给高湛一杯茶喝了。 “萱儿怎就伤了你的心呢?” 高湛一把抓住令萱的手,只往身己怀里揣。 “你留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我高湛吗…” 令萱柔柔一笑,抚了抚他的脸庞。 “萱儿若不是为了殿下,又怎会拿一生服侍纬儿和俨儿?难道殿下还要和孩子们争?” 高湛咧嘴一笑,令萱顺势又灌了一杯热茶进去。 “咳咳~”茶水呛到了他的喉咙,不停咳嗽。 令萱忙替他捶打后背,又拿了帕子擦拭胸前的水。 高湛喝了几杯热茶,酒气散发了不少,人清醒了些。 “本王沦落至此,生无可恋,是真的想死啊,还好,有你一知己,才有所眷念啊…” 令萱劝道:“殿下还有王妃啊,王妃可离不得你啊…” “说她更来气!无知妇人,何以为妻,家无贤内,越发窝囊!萱儿,只有你在身旁,我才能忘记烦恼,摒弃一切杂念…偏偏…母亲又不让我给你名分,真是愁煞人啊…”高湛揉着脑门,几许感伤。 令萱勉强笑了笑,开解道:“萱儿是反贼之妻,已是大忌,何况,我的八字太硬,不敢冲撞王妃,太后的顾虑,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怪萱儿命薄,无福服侍殿下…” “不…不…”高湛的头摇得象拨浪鼓一般,否定道,“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人,即便是王妃,我都未曾日夜牵挂过,只有你啊,一日不见,便让我魂不守舍…” “别说这话,不然,萱儿愧对王妃!王妃对我,实在是恩重如山,她赐于我的宅院,极为气派,比之我当初夫家骆府,都绰绰有余,萱儿恳请殿下,多多体贴王妃,她可是为你生了两个儿子啊…” “我当然记得她的好!只是困顿之中,我更知道,谁是我最爱的人,我希望你知道我的心!” 令萱感怀于心,暧暧说道:“谢殿下厚爱,萱儿知道了!只是殿下,也莫太过沮丧,和大人不是说了嘛,他日,殿下尚有帝王之命呢!” 高湛点点头,自嘲道:“是啊,帝王之命,所以才苟且活着,如今受尽凌辱,不就等着这一天吗?只是这帝王之命,何时才能应到本王身上啊?!” “萱儿愚昧,尚知卧薪尝胆的典故!如今殿下的境遇,又怎比得上那越王凄惨?殿下,忍辱负重,共度难关吧!真有天命,何须强求,自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令萱谆谆劝慰,也不忘给他鼓励。 高湛紧紧握着令萱的手,燃起了斗志与希望。 “好!即便是忍辱偷生,我都要活下去,若真当了皇帝,我定要给你名分,册为昭仪,仅在皇后之下,萱儿,你一定要等着我!” 令萱淡然一笑,并无太多期待。 高湛三番五次的立誓,却又一次一次的愿望成空,这让令萱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注定了她不能成为高湛的妻妾! 第129章 124.人心不古 国子寺,皇子们读书的地方。 这是大齐重开皇家学堂的第一天,也是皇家公子们同堂共读的第一天。 令萱和几个仆人一起,一大早就离了王府,将三个公子送来读书。 此时,课堂上已坐了约摸二十几个孩子,高高矮矮,大大小小,年纪相距有些悬殊。 令萱寻了空位,把高纬高绰高俨安顿好,便听到孩子们说道:“恭迎先生!” 一长者行到堂前,将书本置于桌案,微笑扫视全场。 “学子勤勉,幸哉乐哉!” “愿先生不吝教诲!”孩子们又恭谨作答。 一行人款款而来,是皇后领着太子和小皇子来了。 众人忙行礼拜道:“拜见皇后,拜见太子!” 李祖娥满面含笑,柔声说道:“不必多礼,既是学堂,只按学堂的规距!” 先生颔首而笑,道:“皇后圣明!” 太子乳娘牵着太子和小皇子,来到书桌前,看前面的位置都被人坐满了,有些不悦。 “你们让两个位子出来,给太子和皇子!”这乳娘很是跋扈。 先生摆摆手,说道:“先来后到,这是课堂上的规距,太子,皇子,到了课堂,不分尊卑,只有先生和学生,没有太子和皇子,还请知悉!” 那乳娘愣了愣,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李祖娥上前,拉住太子和小皇子,欣然说道:“先生严明,本宫很是敬佩,有先生给孩子们授课,我和陛下很是放心,在国子寺,一切都听先生的,没有太子和皇子,只有学生!” 太子和小皇子听了,向先生躬身说道:“学生谨遵先生教诲!” “太子皇子大度,尽显皇家风范!”先生微微躬身,以礼相待。 李祖娥找了两个空位,安顿好了太子和皇子。 不多时,先生便开始给孩子们授课了。 一众服侍的乳娘或仆人离了课堂,去了皇后给他们安排的休憩之所。 “萱儿…” “皇后…” 令萱和李祖娥又相见了,二人都很惬意。 “这一日,你可要陪我好好说说话…”李祖娥拉着令萱的手,不无忧伤地说道,“自你去了北城,见一回可是难得,如今,我想了这法子,总算又能天天见到你了!” “谢皇后挂怀,如今,荷儿可还得心应手?”令萱许久没有见到荷儿,有些挂牵。 李祖娥连连点头,赞道:“她是极好的!赏罚有度,秩序井然,比起你来,倒更加雷厉风行,震慑人心!真要感谢你把她荐给了我!” “如此,我也放心了…”令萱附和着,心里却总有些隐忧。 “我才发觉,这宫里的女人,不严加管教,还真不行,如今有她替我管着后宫,我省心不少!” “皇后所言极是~” “走,去看看荷儿?” 令萱却止住了步子,另有打算。 “改日再去看她,我有件东西要去当铺赎回来…” 李祖娥怔了怔,问道:“什么东西这般宝贵?” “唔~~是我亡夫留给我的遗物,倒不宝贵,只是,那是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所以才倍加珍惜!” “那好,我不留你,明日我们再一诉衷肠!” ………............. 唯一的遗物? 自然是那把宝刀! 如今,也该赎回来了! 令萱早上起床,就已要做好打算了,送完孩子,就去京城找那家当铺,赎回宝刀。 一路寻来,很快就找了当铺。 令萱拾阶而上,走了进来。 里面的人,依旧是原来的人,掌柜的,还有那个估价的瘦老头。 “掌柜的,你还认得我吗?我来赎回那把短刀…”令萱满脸含笑,将头伸到牢笼般的柜台上。 那掌柜的一惊,扭头看着旁边干瘦老头。 “什么刀?你见过这女人没有?” 那干瘦老头抬头一看,当然见过,却直摇头。 “掌柜的,我可没见过她~” 掌柜的笑了笑,说道:“你走错地方了,我们不认得你啊!” 令萱急了,她很肯定就是这家当铺,就是这些人,至于他们为何要否认,不用多想,定是起了贪心,想据为己有! “劳掌柜的好好想想,当初是一百文钱当给你的,三年前,秋冬之际…”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那掌柜拿着个毛掸子,扫着栏杆,将令萱逼退了几步。 令萱不甘心,这把刀,她是必定要拿回来的,就算说尽好话,低声下气。 “掌柜的,你开个价,要多少钱,才能赎回来?这是我夫君留给我的遗物,还请你行行好,将刀还给我吧!” “走走走!”掌柜的越发嚣张了,吼叫道,“我与你素不相识,更没有什么刀典当于此,若再诬陷于我,必报官抓你!” 令萱无奈,行了出来,望着那“当”字旗,怨恨不得发泄,化成泪水,淌了出来。 “陆阿母~~”不远处传来一声叫唤,令萱抬头一看,是和士开坐在轿子里,探着脑袋,朝她张望。 令萱忙拭净眼泪,就见和士开下了轿子,已经走了过来。 “和大人,行何公务?”令萱堆起笑,颔首致意。 “刚出宫替陛下传达诏书…你怎么在这里呢,不是陪公子们读书吗?”和士开边说,边打量着令萱,见她眼中红红的,明显是哭过的痕迹。 令萱看了一眼当铺,怏怏说道:“我来赎样东西…” “哦…赎回来了吗?”和士开关切问道。 令萱摇了摇头。 和士开狐疑道:“是何情形?莫是抵赖不还?” 令萱苦笑着点点头。 “无法无天!”和士开二话不说,大步跨进了当铺。 令萱见了忙也跟了进去。 那掌柜的眼一抬,嘲笑道:“呵呵,叫了个帮手来了?” 和士开一拍柜台,怒道:“放肆,这是长广王世子的乳娘,对她不敬便是对长广王不敬!” “什么,长广王?”那掌柜的凝神了片刻,随即冷笑连连,“就是那住在北城的破落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和士开张大了嘴,火冒三丈。 “大胆!竟敢口出恶言,侮辱王公贵族!” 掌柜的嘿嘿一笑,拱手说道:“对不住了!不过,我说的可是实话啊,谁不知道,长广王是被皇帝赶出宫去的,那也算是个王啊?” “气煞我也!”和士开脸绿了,眼红了,指着掌柜的骂道,“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掌柜的打量着和士开,讥讽道:“管你是谁,皇城里的达官贵人,我可见多了!没个天王伞,也不敢开天王庙啊,我这里,也不是没人照应的!” “你~~”和士开怒不可遏,就想亮明身份。 令萱却赶紧拉了他出去,不敢招惹是非。 那掌柜的说得对啊,能在皇城里开这当铺的,必是有些来头的,若贸然翻脸,惹到了谁谁谁,必留后患。 第130章 125.献刀泯仇 “什么!?我高湛竟已沦落至此?在世人眼中,莫不是与乞丐无异?” 傍晚时分,晚膳之上,听了和士开的话,高湛气得差点吐血。 胡王妃听了,惊问:“萱儿缺钱用吗,何必要去当东西啊?” 高湛没好气地说道:“说了是三年前的事了,当初我们不是把她赶出王府了吗?” “哦哦…”胡王妃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愧疚了。 和士开忙又宽解道:“殿下暂且忍辱负重,莫听市井小人之言,他日飞黄腾达,自能一雪前耻!” 高湛重重地点点头,恨恨道:“真有这一日,我高湛必杀尽所有辱我之人!” “殿下帝王之身,臣敬盼殿下早日实现鸿鹄之志!”和士开举杯祝酒。 高湛吐了口恶气,端起杯来,饮尽杯中酒。 胡王妃沉思了半晌,气道:“真是气死人了,明日我让兄长抄了这家当铺去,替萱儿出气,也替殿下出气!” “王妃息怒,杀鸡焉用牛刀?臣自有办法!”和士开劝道。 胡王妃看看他,应道:“士开,那便有劳你了!”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和士开呵呵说道。 高湛看看二人,若有所思。 “那当铺有什么官家背景?” “不过是钱权交易,没什么大人物撑腰!我打探清楚了,当铺的掌柜,每年都会孝敬京城郡丞一些钱财,算不了什么天王伞!” 高湛弄清楚了那当铺的后台,果然不是什么硬角色,便也放了心。 “萱儿受辱,本王竟不能替她讨个公道,何等惭愧?士开,一切就托付你了!” 和士开连连点头,应道:“虽是陆阿母受辱,却让殿下蒙羞,臣绝不答应,臣一定办妥此事!” …………….. “得人举报,此店私藏敌国器物,大有通敌卖国之嫌,涉事之众,一律收押候审,所有店中器具,皆罚没充公,!” 和士开雷厉风行,当下就纠集了官场权贵,带兵抄了这家黑心当铺,店中人等连掌柜一起也被投入大牢,受了报应。 而里面的古玩珍藏,也被和士开一众瓜分干净。 夜晚时分,高湛兴冲冲地来到了令萱房中。 “萱儿,看看是不是你要的东西?” 高湛说着,拿出一把短刀,置于桌案之上。 令萱一看,果然是骆超留给她的刀,忙拿在手上,细细审视,一时感慨不已。 “谢殿下,这是我夫君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我实在是割舍不下…” 高湛见令萱眼眶湿润,忙把她搂入怀中,深情安抚。 “我知道,所以才让士开拿了回来,还给你!如今,那些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萱儿你可以安心了!” 令萱看看高湛,问道:“那些人如何发落的?” “安了个叛国之名,现已收监候审,当铺也封了,里面的东西也都充公了,好不解恨啊,呵呵!”高湛抚着令萱,惬意满怀。 “叛国之名?那可是要杀头的啊?把东西拿回来也就是了,何必冤枉人家?”令萱总不敢论生死,或许生离死别是她一生最大的痛,她也不愿意别人承受这样的痛苦! 高湛撇撇嘴,怨道:“没有更好的法子了!这叫以毒攻毒,以恶治恶!有一必有十,有十必有百,背地里,他们不知道干了多少这样的勾当,死有余辜,你就别为他们操闲心了!” 令萱无语,虽有惆怅,却也无力反驳。 有时候,过于仁慈,不一定是好事,或许只是纵容,反倒滋生更大的恶来。 “殿下说的是…” 高湛看了看那短刀,笑问:“这刀自是好刀,只是…骆超单单留了一把刀给你,可有何说词?” 令萱离了高湛的怀抱,抚着短刀,沉默良久。 这刀的意义,她能说给高湛吗? “夫君离世时,将刀塞在我的手上…他说…他说…” 令萱望着高湛,嘴角带着笑,眼泪却扑扑地流了下来。 “他说什么…”高湛静静地听着,伸手拭着令萱的泪水。 令萱纠结了一阵,还是决定以实相告。 “他说,若不活,便以此刀自刎,与他一同赴死!若想活,他日必拿此刀,杀尽…杀尽仇人三族…” 高湛的眼皮一颤,心有震动,但很快,便坦然一笑。 “那…你进入王府,真的是来杀我的?” 令萱摇摇头,将刀捧到高湛面前,以表决心。 “这是我夫君的刀,我将它送于殿下,从此,再没有仇怨…” 这话,一语双关,拥有它的主人,从此便是令萱的新夫君了啊! 高湛心里一暧,眼中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萱儿~~”高湛紧紧搂着令萱,一时哽咽。 令萱享受着他的体温,一边向骆超忏悔: 夫君,原谅我,这一世,妾身与高家的命运息息相关,高家于妾身有恩,太后也多有恩宠,妾身实在感恩于心,无力背负仇恨… “殿下,收下吧…”令萱再次将刀递于高湛。 高湛抚了抚刀,却摇摇头。 “愧不敢收!萱儿,我一次次食言,让你失望,所以我决定,等我明媒正娶,兑现诺言的那一天,我才敢收下此刀!” 令萱垂下头去,心有疑团。 莫不又是男人的谎言,不敢以此立誓罢了。 高湛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就着令萱的手,将刀尖抵到自己胸口。 “萱儿,既然你放心仇恨,向我表了真心,那我高湛也给你一句话,他日胆敢负你,你只管用此刀,戳进我的心窝!!” 令萱释然,甜甜一笑,将刀收了回来。 ………. 太极殿,高洋正勤于国事,细细审阅奏章。 高洋这个开国皇帝,早期是个理剧处繁,终日不倦的严明皇帝,终使大齐在天下诸国中,站稳了脚根,立于不败之林。 但他终是血性男子,难过美人关,终难逃脱荒淫无度的臭名。 “陛下…又头痛了吗?”崔公公见高洋不停地揉着额头,关怀问道。 高洋叹了口气,嗯了一声。 “那…奴婢去请徐大夫吧…”崔公公试探道。 “何必?”高洋摆摆手,制止道,“通常睡一觉便好了,不用大惊小怪!” 崔公公点点头,继续一旁服侍。 有小太监入,禀报:“陛下,段昭仪求见…” “她来做什么?”高洋信口问道。 小太监答道:“昭仪娘娘请了一位美人,说要兴舞一曲,为陛下消困解乏…” 崔公公喝斥道:“这是陛下审阅国事的地方,怎能兴歌舞呢?你本不该来报,请娘娘回去吧!” 小太监白了脸,进退两难。 高洋呵呵一笑,说道:“不必了,正好头痛,让美人进来,为朕舞一曲也好!” 崔公公皱皱眉,只得作罢。 少时,段昭仪领了个妙龄女子姗姗走了进来。 “拜见陛下!” 高洋见这女子不仅容貌艳丽,又是一副乳丰腰细的好身段,刹时眼便直了,身也硬了,头都不痛了。 段昭仪微微一笑,说道:“妾身听闻陛下常感疲乏,所以特意在京城寻了这位舞技高超的美人来,替陛下消乏解忧!” “哦…哦…你有心了…呵呵呵…”高洋喜不自禁,双眼没有从那美人身上挪动过。 段昭仪拉了拉那美人,说道:“还不快拜见陛下?” 那美人原本很是局促,怕是没见过这等大人物,只在一旁小心站着。 “小女子薛蓉拜见陛下…” 高洋吞了口唾沫,笑道:“那赶紧为朕舞一曲啊?” 薛蓉看看皇帝,又看看段昭仪,弱弱说道:“无乐师奏乐…小女子不知如何起舞…” 高洋伸出手来,拍了拍掌,道:“朕以掌代缶,为你伴乐,如何啊?” “谢陛下!”薛蓉甜甜一笑,直把高洋的心融化了。 随着高洋鼓动手掌,有了音律,薛蓉便跳起舞来。 这曼妙身姿,配以善舞长袖,如水蛇一般,柔美妖娆,勾走了高洋的魂魄,惹得高洋叫好不断。 第131章 126.太子之妒 阅读月点击:1918 126. 薛蓉被册为嫔,位列三品。 她本是京城极有名气的歌舞伎,出身卑微,受了段昭仪的诱惑,入了皇宫,服侍皇帝,荣升为天子之妻,可为天大的造化。 当然,段昭仪不是什么度人的菩萨,她这么做,无非是想讨好皇帝,给自己捞好处罢了。 清晨时分,各妻妾来到含光殿,拜见皇后。 “拜见皇后,恭祝皇后凤体康健,千秋永安!” 李祖娥抬手示意:“姐妹们请起!” “谢皇后~”众女子起身侧立,唯薛蓉总是亦步亦趋,慢人一拍,格外碍眼,一不留神,还碰到了旁边之人,发簪戳到人别的妃嫔身上,害得那女子惊呼一声。 众人抬眼望去,莫名其妙。 荷儿在一旁看得清楚,指了指薛蓉,道:“这位紫衣服的娘娘,怎会如此失仪?” 薛蓉愣了愣,躬身说道:“对不住,我昨日才进宫的,不懂这些!” “那便是教仪尚宫的失职了,敢问娘娘是哪个宫里的,等奴婢向教仪尚宫问个明白!”荷儿声色俱厉,替皇后行权。 段昭仪呵呵连声,说道:“女史大人,这是陛下昨日册封的薛嫔,宫规礼仪繁琐,她还没学会呢,等行完早礼,自有人教她的!” 荷儿微微一笑,说道:“奴婢明白了,薛嫔娘娘出身歌舞伎,是需些时日好好熟知宫中的规距!” 薛蓉脸色黑了,气道:“陛下只说我好,女史大人却嫌弃我,那我该向谁请罪呢?” 荷儿淡然应道:“如今是在皇后宫中失态,自然该向皇后娘娘请罪!” 李祖娥摆摆手,制止道:“宫中有宫中的规距,自然违背不得…不过,薛嫔妹妹初来乍到,情有可原,往后谨慎些就好了!” 薛蓉躬身拜道:“谢皇后体恤!” “陛下说你体贴入微,善解人意,很好,有你服侍陛下,本宫安心!”李祖娥满脸笑意,赞叹连连。 薛蓉惬意应道:“妾身的本分,皇后过奖了!” 李祖娥点点头,看着段昭仪,笑道:“段昭仪也是有心,觅得如此佳人,宽陛下心怀,为陛下解忧,这一点,本宫真不如你,很是惭愧呢!” 段昭仪呵呵说道:“皇后统领后宫,事务繁忙,哪里有这闲工夫?妾身也只是想为皇后分忧啊!” “充盈后宫之事,有段昭仪操心,本宫倒是省心了!” 李祖娥明褒暗责,怎不是说她越俎代庖,做了分外之事?只是语气并不刚烈,不想与她翻脸,段昭仪能不能体会,那是她的事了! ……………… 高纬高俨借着来国子寺读书,每日又能来到皇宫了。 娄太后很是惬意,趁着孩子们闲时召入宣训宫,一解相思之情。 “快来,让奶奶抱抱我的孙儿们…” 娄太后坐于高榻,对孩子们张开了怀抱。 “奶奶~”孩子呼喊着,兴冲冲地奔上前去。 太子高殷也在,他是皇帝的嫡子,又是太子,自然是奶奶的心头肉。 只是,对于别的孩子向奶奶邀宠,他有些不乐意了。 “奶奶疼孙儿吗?”太子噘着小嘴,直言不讳的问道。 娄太后左拥右抱,笑抚其脸庞,道:“奶奶当然疼太子了!” “谢奶奶!”太子摇头晃脑,很是得意。 高纬也是个争宠的天王,又不服气了:“奶奶不疼纬儿了吗?” 娄太后呵呵连声,又抚抚他道:“奶奶一直疼你啊,何须问这话呢?” 高纬嘻嘻说道:“怕是有了太子弟弟,奶奶便不疼纬儿了!” 娄太后打起哈哈,乐不可支。 “都是奶奶的孙儿,奶奶哪有不疼的道理,便是绰儿,奶奶都疼着呢…” 高绰咧嘴大笑:“谢谢奶奶!” 唯高俨站得远远的,愣愣旁观,无动于衷! “来,俨儿,快过来,都让奶奶抱抱!”娄太后朝他招手。 高俨摇摇头,傻气冲天:“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该让妇人搂搂抱抱!” 娄太后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赞道:“好,俨儿最有志气,真是个大丈夫!” 太子看在眼里,闷在心里,嘴越噘越高。 …………….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 国子寺,先生点名太子高殷背诵《论语·里仁》。 太子高殷时年四岁,相貌和父亲高洋如出一辙,凶狠嚣张,好歹承袭了母亲李祖娥的血脉,没高洋那般丑陋,却也并不是个美貌如玉的公子。 先生见他背了一半卡住了,抓耳挠腮猴急之貌,便提醒道:“有能一日…如何啊?” 太子瞪大了眼睛,喃喃重复:“有能一日…有能…一日…一日…” 堂上其他孩子见状,哄堂大笑。 太子咬咬唇,脸红到脖子根,又羞又急又气。 高纬起身接话,朗诵道:“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 先生点点头,赞道:“然也,纬世子熟谙此段,美哉!能否默诵全篇啊?” 高纬欣然答道:“回先生,学生已熟记‘里仁’篇!” “甚好甚好,诸位学子当向纬世子习之效之!”先生又赞了几句。 太子大怒,窜到高纬身边,跳起来便是一拳,打在高纬的下巴上。 “不过长我三岁,这些书,你早就背得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高纬目瞪口呆,捂着下巴,有血从指缝流出,委屈得直抹眼泪。 高俨和太子同岁,还长了半年,见有人欺负哥哥,可不依了,跳出来站到太子面前。 “你为何打我哥哥?” 太子一愣,见高俨比自己高出个头,体格健魄,气势比自己还凶,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我是太子,他抢什么风头?这是对本太子大不敬!” “先生说了,堂上只有先生和学生,哪有什么太子?”高俨理直气壮,毫不退缩。 学生们也不上课了,全都围了过来,起哄看热闹。 先生急了,拿着戒尺敲打着桌案,叫道:“都归位,归位啊~~” 先生太过儒雅,声音早被学生们的呼喝声压了下去,毫无震慑力。 李祖娥和令萱正在不远处闲聊,听到喧哗声,忙奔了过来。 太子见母亲来了,一下子长了威风,伸手便要推高俨。 高俨虎豹之躯,一把抓住太子的手,让他动弹不得。 令萱大惊,忙上前去,松开高俨的手,急道:“俨公子,不得对太子无礼!” 高俨指了指高纬,气道:“是他先动手打哥哥的!!” 令萱见高纬嘴角流着血,心疼不已,忙拿出帕子替他擦拭。 高纬见了最亲的人,心中的悲愤与委屈化成了泪水,淌在了脸上,喑喑哭了起来。 李祖娥见状,拉着太子,责备道:“你是太子,不该恃强凌弱,你快向纬哥哥道歉!” 太子拧紧了脸,只哼了一声。 第132章 127.死性不改 令萱摆摆手,强笑道:“皇后,尊卑有别,这可使不得!” 李祖娥淡然说道:“应该的,殷儿虽是太子,却也是纬儿的弟弟,长幼有序,亦在礼法之中,殷儿,快给世子赔不是!” 太子头一扭,鄙视道:“他若是哥哥,怎会逞强好胜,让我难堪?他既不懂尊卑,也无兄长之仪,我身为太子,为何不能罚他!” 高纬听了,越发哭得大声了。 “越说越过分了,殷儿!”李祖娥气呼呼地把太子拽了过来,“先生早说了,课堂之上无尊卑,你还以太子自居,就是你的不是!何况,今日先生教的是‘论语里仁’,你打人行凶,仁德何在?” 先生在旁点头赞道:“皇后仁义英明!” “若孩子受了欺负,心生怨恨,这一辈子必在仇恨中度过!”李祖娥一只手拉着太子,一只手抚着高纬,满目正义,“纬儿,你还太子一巴掌,如此,你也便释怀了!” 高纬嗫嚅着双唇,看看皇后,又看看令萱,手足无措。 令萱忙道:“纬儿,不能打太子,即是哥哥,也该懂得礼让弟弟,这才能彰显你身为兄长的君子气概!” 高纬点点头,喃喃说道:“乳娘,纬儿听你的…” 李祖娥摇摇头,催促道:“不行,不能就这样算了..” “啪~~” 李祖娥说着,给了太子一巴掌。 太子怔了一怔,随即嚎啕大哭。 “殷儿,你记住这一巴掌,母亲是要告诉你,纡尊降贵,仁德兼备,方为帝王风范!” ……………. 旬假,孩子们休一日,没去国子寺读书。 高纬和高俨在王府花园中玩耍。 此时寒入晚秋,难得有个艳阳天,两兄弟玩得很是惬意。 “哇,这石头真好看,我一会送给乳娘去…”高俨捡了个石子,对着太阳照着,透透的,很特别。 高纬见了,不屑一顾,摘了一朵雏菊,笑道:“一块石头,有什么好的,乳娘才不喜欢呢!这朵花才好看,我一会给乳娘戴上!” 高俨撇撇嘴,答道:“乳娘最疼我,她一定会要的!” “乳娘最疼我,她才不会要你破石头!”高纬顺手打掉了高俨手上的石头。 高俨气道:“你就会欺负我!” 令萱捧着餐盘走了过来,笑盈盈地道:“纬儿,俨儿,快来吃胡饼!” 胡饼,自然是胡人传到中原的美食,两块饼中间,夹着羊肉,很是美味。 见了美食,两兄弟忘了一时的不快,奔了过来,享受起美食来。 高纬将雏菊递给令萱,说道:“乳娘,这花好看,我给你戴上!” 令萱弯下身子,让高纬把花戴在自己头上。 高俨嚼着饼,嘟囔道:“乳娘,你是不是最疼俨儿?” 令萱愣了愣,一时没有答话。 高纬嘿嘿笑道:“乳娘早对我说了,她只疼我!” 高俨哼了一声,不屑说道:“我才不信,乳娘最疼我!” 令萱忙笑道:“乳娘谁都疼,没有偏颇~~” “乳娘,你说过的,只疼我一人,你骗我啊!”高纬脸一沉,捧着饼气呼呼地跑开了。 “纬儿~”令萱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行到假山处,令萱才薅住了高纬。 “乳娘当然最疼你,可不能当着你弟弟的面说啊,纬儿,你长大了,该明白乳娘的处境,不要让乳娘为难啊!” 高纬听了,甜甜一笑,钻进令萱怀里,道:“纬儿懂了,乳娘最疼纬儿!” 令萱抚着他的额头,欣然说道:“是的,纬儿!” 高俨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听了这话,醋意大发,把饼扔到了地上。 “乳娘偏心,难怪我的饼这么少,哥哥的饼那么多!” 这回轮到高俨抹着泪跑开了。 “俨儿,俨儿~~”令萱起身又去追高俨。 别看高俨才四岁,这脚步却是飞快的,转眼就不知去了哪里了。 令萱有些急了,这要是跌落在哪个旮旯里可就坏了,忙四处寻找起来。 “俨儿,吃胡饼,绰儿,快给弟弟分一半…” 令萱行至园子最深处,就听到花坛后边有人说话,听声音,应该是李夫人,令萱停了脚步,扒开花枝,望了过去。 只见高绰递了胡饼给高俨,高俨接了,耸着身子,一颤一颤,看样子是哭了。 “陆阿母原本并不是你的乳娘,只是她贪心,想多拿一份月钱,便自己要求,同时照顾你们兄弟两个,你母亲也不怎么看重你啊,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高俨痴痴地望着李夫人,越发难过了,喃喃说道:“乳娘不疼我,母亲也不疼我?我不信!” 李夫人指了指高绰,说道:“不信,你问绰哥哥!” 高绰连连点头,在一旁信口附和:“是啊是啊,俨弟弟,就是这样的!” 李夫人添油加醋,大肆挑拨:“你哥哥是世子,往后承袭王位的人是他,自然受器重!你看看你绰哥哥,与你世子哥哥相比,这待遇可是天壤之别啊!你啊,往后只能和绰哥哥是一样的! 高俨哪里懂得这些,听完李夫人的话,便伤心大哭起来。 这个李夫人,一箭双雕,短短几句话,不仅离间了高俨与自己的情义,还抹黑了高俨与胡王妃的母子之情,何其歹毒? 她到底想做什么? 前仇旧恨刹时涌入令萱的脑海,令她心意难平,恨不得马上前去,狠狠骂李夫人一顿。 不过,她很快便平复了心绪,她有了一个计划。 既然李夫人天生阴险,无可救药,那只能给她一记重拳了。 或许,需要些时日,慢慢酝酿。 …………………….. 深夜,茹华宫,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这里是新晋贵嫔薛蓉的寑宫。 奇怪的是,里面除了歌舞之声,欢笑之声,还时不时传出凄厉的惨叫之声,让人无比惶然。 原来,皇帝高洋不知怎地,性情大变,突然残暴异常,命人从天牢里提了些死囚犯,就地等死。 一曲歌舞罢,便取一人命,或是斩头,或是挖心,场面极其恐怖骇人。 莫说乐倌吓得瑟瑟发抖,还要拨弄乐器,如坐针毡,又或舞伎闻声起舞,如同捏着自己的性命,取悦帝王,还有那些宫人太监,也都惶惶然不知所措,直低垂着脑袋,生怕一抬头,就会被取了小命去。 只有高洋,如疯癫状,大声叫好,乐在其中。 “美人,喝酒啊~”高洋搂薛蓉入怀,端着杯塞到她口边。 薛蓉面色发青,毫无血色,早怕这血腥场景吓丢了魂,索性心一横,喝光了酒壮胆。 “谢陛下,妾身为陛下斟酒!” 或是酒迷人心,或是在阎王府里待久了,便也不怕鬼了,不多时,薛蓉也没了惧意,跟随着皇帝一起,呼喝连连,以杀人取乐。 高洋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眉头皱了起来,直捂着头,拼命敲打。 薛蓉见状,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高洋扭曲着脸,上牙敲着下牙,痛苦应道:“头痛欲裂啊…” 薛蓉一惊,忙问:“那…那请太医啊…” 高洋一伸手,捧起酒壶来,一口气喝光了一壶。 “嘿嘿,好多了!还有几个死囚?” 有侍卫禀报:“回陛下,还有六人!” “杀,杀,一起杀啰!”高洋站起身来,癫狂乱笑。 “是,陛下!”侍卫应着话,带了剩下六人来到堂中。 这些死囚鼻涕眼泪流了一脸,纷纷跪下求饶:“陛下开恩,饶了我们吧…” “拉起来,我要亲自挖他们的心!”高洋说着拔出了宝剑。 侍卫们领命,将死囚们一一拉了起来,不顾他们哭爹喊娘,叫声凄惨。 “杀,杀,哈哈哈~~”高洋以极快的速度,将宝剑一一刺入他们的胸膛,转眼便杀死了六人。 薛蓉笑容满面,端着酒杯,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陛下,饮酒~” 高洋接过杯子,手却抖了起来,终是没有端稳,酒杯摔落在地,洒了一地。 “头痛…头痛啊...” 第133章 128.病入膏肓 高洋跌跌撞撞,回到自己寑宫,已是脸色苍白,头痛入脑,扑倒在床上打起滚来。 宫人们吓坏了,去的去叫太医,去的去请皇后。 李祖娥赶来时,徐大夫也匆匆赶到了。 见皇帝脸都痛得变了形,徐大夫赶紧先给他吃了几颗镇痛丹药。 少时,高洋头不痛了,气也匀了,脸上恢复了血色,嘴角有了笑容。 “徐大夫果然神医,药到病除,妙极,这丹药,留些给朕,头痛时备用!” 徐大夫不依,劝道:“镇痛之药治标不治本,待臣为陛下诊断过后,再论疗法!” 高洋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说道:“头痛而已,没什么大了的!” 李祖娥急道:“陛下,方才面目好不瘆人,真是吓坏妾身了,还是请徐大夫细细诊断,对症下药,方得长远!” 高洋见李祖娥眼眶含泪,关怀备至,心便软了,说道:“好吧…” 徐大夫搭脉问诊,不多久,便有了定论。 “陛下经络受阻,恐要深入病灶,方能疏通!” 高洋似懂非懂,问道:“如何深入啊?” 徐大夫面有难色,半晌,才缓缓说道:“请让臣为陛下开颅医治…” 听得此话,高洋和李祖娥都呆了。 “大胆,你是要效仿华佗吗?朕乃真龙之躯,怎能损伤!”高洋变了脸,怒不可遏。 徐大夫躬身拜道:“陛下一代明君,绝非曹操昏庸之辈,故臣愿意效仿华佗,为陛下诊治!” 高洋撇撇嘴,哼道:“有你这句话,朕不杀你,但要开颅,万万不能,滚吧!” 徐大夫无可奈何,躬身而退。 李祖娥追了出去,不无担忧地问道:“陛下如今心性大变,好杀人为乐,可与这头痛有关?” 徐大夫点点头,喃喃说道:“陛下嗜血成性,滥开杀戒,是因为魔障如脑,失了心智,若不根除,恐怕…” “恐怕如何?”李祖娥急急追问。 徐大夫躬身以拜,叹道:“恐怕大去之日不久矣…” 李祖娥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无语。 “这…这…若是开颅医治,可有把握?” 徐大夫又是一阵沉默,良久,才幽幽说道:“据医家世代传载,百中或可成一…” 百人之中,方有一人可治的概率,这岂不是在与天赌命? 李祖娥眼中的光芒暗淡了,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徐大夫,陛下重病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太后!” “是,皇后!” …………… 皇帝大病的消息虽然被李祖娥封锁,但异常情势却早已让一众大臣看在眼里,疑虑满腹。 特别是鲜卑旧族的朝臣,他们动起了心思,开始为自己的命运谋划。 如果高洋死了,年幼的太子势必继承大统,而辅佐太子的大任势必落入李祖娥的手中! 这是他们害怕的事啊,李祖娥一介汉人,毫无疑问,肯定会重用汉臣,冷落鲜卑臣公,这是他们万万不能接受的事情! 一众鲜卑大臣聚集在将军段韶的府上,共谋大计。 不过他们还在等一个人! “昭仪娘娘驾到!”一太监匆匆入内,向众臣公禀报。 众臣公起身相迎:“恭迎昭仪娘娘!” “诸位臣公不必多礼!”段昭仪急步走了进来,又对段韶说道,“哥哥,你叫妹妹前来,是为何事?” 段韶脸色不太好看,扶了妹妹坐于主位。 “妹妹都不为自己打算吗?” 段昭仪尴尬一笑,不知其意,看看段韶,又看看众臣公,一头雾水。 “哥哥是说什么啊?” 段韶摇摇头,叹气道:“皇帝好些日子没上朝堂了,如今是何境况?” 段昭仪想了想,答道:“听说是每日头痛不止,唯有杀人时可缓解病情…” 段韶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就没亲自去打探打探吗?都什么时候了!!” 段昭仪勉强一笑,嘀咕道:“陛下每日与薛嫔相伴,我也不好打搅,不过,这薛嫔是我献给陛下的,最听我的话,待我回宫,我向她打听便是!!” “哎,妹妹啊…”段韶很是失望,指了指她,急道,“皇帝嗜血成性,杀人为乐,必是魔障入心,病入膏肓,此乃大去的前兆啊!若太子登基称帝,李祖娥把持朝政,大齐必是汉人的天下了,还有我们鲜卑族人好活吗?” “陛下要死了?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段昭仪这才慌了神,面色惶然起来。 众臣公议论纷纷,献计献策。 有臣公道:“昭仪娘娘,不能让汉人把持朝政啊,为今之计,当改立太子,让陛下和娘娘的儿子武皇子储位东宫,承继大统!” 段昭仪目瞪口呆,片刻,脸上有了笑意。 “让我的武儿当太子…” 那臣公躬身拜道:“臣愿推武皇子为太子!” 众臣公齐声附和:“臣愿推武皇子为太子!” “好是好啊~~”段昭仪热血倍看,满脸红光,少时,却又有些迟疑,“陛下会答应么,太后也不会同意吧…” 段韶思虑片刻,说道:“太后何等圣明,她怎会不同意?大齐是我鲜卑人用鲜血和性命建立的,她必不愿意让汉人坐享其成,把持天下…至于皇帝,你当劝他,太子年幼,难服臣民之心,只有长子武皇子,方可让我鲜卑族人拥戴,待皇帝大去之后,我鲜卑众臣,定会誓死追随,保大齐万年基业!” 段昭仪咬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 ……………….. 含光殿,李祖娥和荷儿坐于案前,疏理着文诏。 李祖娥愁眉不展,缘于皇帝最近的异常,薛嫔的肆意。 荷儿知其心思,不无讨好地说道:“陛下夜夜宠那舞伎,冷落宫闱,连皇后这里都很少来了,皇后该不该治她的罪?” 李祖娥忧心忡忡,叹道:“治她何罪?” “治她个独霸君宠之罪!”荷儿快人快语,言之凿凿,“《帝妃礼训》有言,为天子妻者,当开释君王泽被后宫,若独霸君宠亦为罪!” 李祖娥想了想,摇摇头,怏怏说道:“罢了,也不当只论她的罪,若定罪,更该论帝王偏私之罪才是,由他们去吧…” “即便如此,依然可治她不仁之罪!”荷儿见皇后惆怅至此,怎能不替她献计献策,排忧解难?“自从这舞伎入宫,陛下性情大变,每晚以杀人为乐,为嫔者,该规劝陛下多行仁德才是,她倒好,嗜血成性,以他人性命为酒引,与陛下狂饮血酒,草菅人命,长此以往,后宫岂不是成了地狱了?” “别说了…本宫正为这事头痛呢…”这才是李祖娥最痛心最担忧之处,不由得唉声叹气,捂住捂住了额头,“这样的罪过,不该强加到一个弱女子的身上,这都是为君者的过失…” “可皇后也不该总是责怪陛下…”荷儿抿抿嘴,反驳道,“陛下过往从未如此啊…依奴婢看来,只有除了这薛嫔,陛下就会从魔障中清醒过来…” 李祖娥一时纠结,对于荷儿的话,不置可否。 荷儿趁势问道:“不知陛下最厌恶何事?” 李祖娥想了想,说道:“陛下最不喜欢女人以宠相逼,恩泽外戚…” “奴婢知道了!”荷儿欣然一笑,似已有谋。 李祖娥有些疑惑地望向荷儿,问道:“你要做什么?” 荷儿自信满满,淡然说道:“奴婢要让她引火烧身,自取灭亡!” “罪不在她,你可不要害怕性命!”李祖娥劝道。 荷儿点点头,笑道:“皇后放心,奴婢自有分寸!” 第134章 129.尔虞我诈 茹华宫,清静了两日,缘于皇帝的病。 荷儿趁机前来,实施自己的计划。 “薛嫔娘娘,快过年了,皇后命我给娘娘送来新打制的首饰,娘娘看看,喜不喜欢?” 薛蓉挤出笑脸,拈起一支珠花,说道:“很好,替本宫谢过皇后!” 荷儿见她颇为冷淡,知她对自己有所怨恨,只怪当日薛蓉向皇后请安时,对她的刁难。 “娘娘莫怨奴婢,在皇后身边当差,总要装得严苛些,才象模象样,奴婢当日对娘娘说的话,很是尖刻,实则是为皇后立威,并非故意针对娘娘,还请娘娘不要见怪才好!” 薛蓉看了看荷儿,脸上多了几分真诚。 “女史大人言重了,这些我都知道的,请坐下喝杯茶,说说话!” “谢娘娘!”荷儿求之不得,便坐了下来,与她闲扯起来。 饮了几口茶,荷儿又问:“娘娘册位后宫,家中父兄可有封赏?” 薛蓉答道:“家中无兄弟,只有几个姐妹,我入宫后,父亲倒是封为了下州长史呢…” “下州长史,不过是个五品官啊…”荷儿故意奚落。 薛蓉面色有些不好看,喃喃说道:“足够了…家中出身本来卑微…五品之位…父亲很是满意…” 荷儿挑嘴一笑,说道:“奴婢不敢取笑,只是想提醒娘娘,趁着得宠,要赶紧为家人打算!你看宫中的各位娘娘,家中父兄哪个不是地位显赫?皇后不用多说,就看看段昭仪吧,家中父兄可都是一品二品的重臣!再看看与你同为嫔级的娘娘们,哪还有五品的亲戚?早就晋升了好几级了!” 薛蓉为之心动,抚着荷儿的手,追问道:“那本宫该如何才能让父亲晋升?” 荷儿莞尔一笑,说道:“当然要向陛下张口讨要啊!” 薛蓉沉默片刻,怯怯问道:“陛下会同意吗?” “不用担心,各宫的娘娘们,都是这样讨来的!”荷儿坚定的看着薛蓉,给她莫大勇气,忽而又叹道,“奴婢说句冒昧的话,宫中美人如云,从来没人得宠超过一年的,等到新人笑,旧人哭的时候,一切可都来不及了!” 薛蓉嘘了口气,有些黯然,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 高洋卧病在床,无心国事。 头痛之症越来越厉害了,将这个皇帝打垮,无力应对任何事。 崔公公服侍于左右,关怀备至。 “陛下,仪曹郎中祖珽擅长巫医之术,奴婢请了他来,正在门口候着,要不要宣他进来,探探陛下的头痛之症?” 高洋睁着眼,张着嘴,望着顶上,吐着大气。 “如今服了徐大夫的丹药,好多了,不必行什么巫术!” 崔公公劝道:“徐大夫说了,这丹药只能缓解一时之痛,治标不治本,祖珽有些本事,或有对症良方…” “行,行,让他进来吧…”高洋漫不经心,慢慢坐起身来。 少时,宫人请了祖珽入内。 “拜见陛下,恭祝陛下圣躬康安,万寿无疆!” 高洋撇撇嘴,看了看祖珽,似笑非笑。 “朕都这样了,还能得万年?” 祖珽看了看高洋,应道:“臣丹炉中有延年益寿仙药,不日即可出炉!” 高洋有了些兴致,呵呵笑道:“是吗?可能治朕的头痛?” “回陛下,既是灵丹仙药,自可百病消除!”祖珽大言不惭。 高洋缓缓点头,半信半疑,但是客气了很多。 “好极!那就有劳祖大人替朕炼制仙丹了!” “臣谨遵陛下圣命!” 祖珽就此拜别皇帝,行了出去。 高洋觉得神色大好,想要出去走走。 崔公公忙命宫人为皇帝穿衣。 “朕的玉佩哪去了?”高洋左顾右盼,没有找着。 崔公公应道:“就在镜台上…” 走上前去,却不见踪影。 “快找找…”崔公公忙和宫人太监寻了起来。 终是未果,这让高洋很是生气。 “崔公公,这祖珽不会是个贼吧?” 崔公公一愣,似有所悟。 “以往听人说起,他似是有这陋习…” 高洋眉头一挑,气道:“原来是个小人,朕怎敢让他炼制仙丹?你们快去,让刘桃枝把玉佩找回来,再把这个祖珽打入大牢!” 身旁两个太监领命,匆匆出去传旨。 崔公公汗颜窘迫,无语呆立一旁。 有宫女入内,禀报:“陛下,昭仪娘娘求见!” 高洋吐了口气,懒懒坐于床榻,“让她进来!” 段昭仪大步入内,参拜:“拜见陛下,祝陛下早日康复!” “有什么要紧事啊?”高洋不听也不说客套话,直截了当。 段昭仪看了看崔公公,笑道:“我与陛下说几句悄悄话,劳崔公公借光!” “是,娘娘!”崔公公识趣地走开了。 段昭仪看崔公公远远立着,放了心。 “当初陛下应允过的赏赐,可否赐给武儿?” 高洋一头雾水,问道:“朕何时应允过你什么赏赐?” “就是安乐王妃李祖猗啊…妾身不是让陛下如了愿么…”段昭仪觍着笑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以此邀功。 高洋黑了脸,撇撇嘴。 “还提这事?你还嫌当日不够乱吗?” 段昭仪尴尬一笑,半晌无语。 “那…如今…妾身不是还为陛下献了薛嫔么…妾身对陛下…可是死心塌地的…” 高洋哼了一声,又有些不舒服了,捂着头说道:“有话直说,武儿怎么了,你要朕赐他什么?” “陛下别急,容妾身慢慢道来…”段昭仪很是体贴地行到皇帝身后,伸着手指,替他揉捏起脑袋来,“昨日,妾身见了一众我鲜卑臣公,陛下知道他们说什么吗?” 高洋微闭着眼,嗯道:“说了什么?” 段昭仪舔舔上唇,壮了壮胆。 “他们都说,太子年幼,难当大任,而武儿就很有陛下风范,该立为太子,懋隆国储…” “放肆!!”高洋大怒,气红了脸,一把将段昭仪推倒在地。 “陛下…不是妾身的意思…是众臣公说的啊…”段昭仪灰头土脸,瘫坐于地上,神情惶惶。 高洋起身,朝着她的身子踢了一脚,骂骂咧咧。 “谁都别打太子的主意!” 段昭仪捂着痛处,哭道:“陛下三思啊,若太子继承大统,李祖娥就成了太后,大齐江山岂不是落入汉人手中了?” “放屁!”高洋弯下腰,甩了她几个耳光,骂道,“太子是朕的骨肉,他身体里流着的,是我高洋的血!” “可是太子何其年幼,只能听任他母亲把持朝政,到时候,还会有我鲜卑人的荣耀吗?” “皇后何其圣明,要你来质疑她?只要大齐皇帝是我的儿子,我就丝毫不担心!再说,朕还活得好好的,你这个蠢婆娘,就这么盼着我死吗?” 段昭仪嚎啕大哭:“陛下,妾身自然祈盼你龙体康泰,万年永安,可陛下也不能不为妾身和武儿着想啊…” 高洋吼道:“你们当然有你们的归宿!等我死了,太子登基,武儿就会封王,自有你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但若敢胡作非为,觊觎太子之位,必是万万不能!” 段昭仪鼻青脸肿,却还不肯罢休,她挨皇帝的打,也不是头一回了,早就练就了一身抗打的本事。 “陛下…我鲜卑臣公不会答应的,陛下就不怕朝政大乱吗?” “你还说?”高洋打得有些累了,喘着大气,指着她骂道,“为帝妻者,不可与外戚勾结,你私自会见众臣,阴谋篡夺太子之位,该当何罪?崔庆隆,你快些过来!” 崔公公一路小跑,从远处奔了过来。 高洋气呼呼地说道:“你说,段昭仪勾结外戚,篡夺太子之位,该当何罪?” 崔公公低下头去,轻声说道:“罪大当诛…” “大点声,朕没听见!”高洋气势汹汹。 崔公公吞了口口水,提高了嗓门道:“罪大当诛!” “不,陛下…”段昭仪泪流满面,爬过来拉住了高洋的腿。 高洋颤抖着身子,恨恨说道:“成,不杀你!你不是给朕献了美人吗,朕当然会记住你的情义,格外开恩!还不快滚!?” 段昭仪吓得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高洋低垂着头,瘫软在床上。 “头痛死了…快…快把徐大夫的药喂朕两粒…” 崔公公犹豫道:“徐大夫交待过的,这药不能多吃啊,陛下…” “你也想死吗?”高洋拼着力气吼了一声。 崔公公无奈,只得给高洋服了两粒。 高洋气色见好,缓了缓气,头不痛了。 “这才是灵丹妙药!走,去茹华宫!” 高洋好了伤疤忘了痛,当下就去宠幸薛蓉,又以杀人取乐,害了十几条性命。 第135章 130.失心皇帝 三更半夜的茹华宫,息了歌舞之声,却依旧灯火通明,宫人太监忙着打扫地上的血渍。 而内殿寝床之上,皇帝正和美人...... 自从薛蓉入宫封嫔,便独得皇帝偏宠,日夜与她相伴。 薛蓉伸出手指,抚着皇帝的面颊,娇媚万般。 “妾身服侍陛下,可还悉心周到?” 高洋绽着笑容,应道:“当然悉心周到…你问这个做什么…” 薛蓉看看皇帝,将脸颊凑了过去,噘起了嘴。 “陛下不疼妾身,所以妾身常自省己身,是哪里不得陛下欢心…” 高洋抚了抚她,奇道:“朕没听明白…这些日子,朕不都天天守着你吗?还不够疼你?” “当然不够!”薛蓉抱紧了高洋,嘟噜道,“后宫姐妹,但凡受陛下宠爱的,家中父兄莫不加官晋爵,飞黄腾达!便是最低品级者,也都在三品之上,而妾身的父亲,却还只是个五品长史,别说父亲难以抬起头来,便是妾身都觉得低人一等呢…” 高洋眉头微皱,揉了揉脑袋,头又开始疼了。 “呵呵…要不朕也赐你父亲一个三品之位吧…” 薛蓉失了眼色,不知皇帝头痛之时,是最危险之际,依旧不依不饶。 “陛下不是说最疼妾身么,要不…陛下把司徒之位赐给妾身的父亲吧…” 司徒,一品之位,三公之列,大臣中最为尊贵的品衔之一,高洋愿意给她父亲吗? “无耻贱人!!”高洋翻身而起,按住薛蓉,掐着脖子骂道,“此等重臣,是你想要便能要的?后宫全是贱人,没一个好东西,图的图太子,谋的谋司徒,只有皇后才是真心对朕的!” 一开始,薛蓉还在不停挣扎,喊着饶命,再后来,便没了动静了。 高洋怒气渐消时,才回复了神志。 却见薛蓉翻着白眼,吐着舌头,一动不动。 高洋吓了一跳,忙伸手探她的鼻息,愣了片刻,忽然又哈哈大笑。 ………………… “拜见皇后,恭祝皇后凤体康健,千秋永安!” 清晨时分,各宫妃嫔前来向皇后请安。 李祖娥抬眼望去,不见薛蓉。 “薛嫔呢,可是身子抱恙?” 段昭仪答道:“妾身也没寻见她,只好带了她的宫人来见皇后…” 李祖娥点点头,说道:“让他们进来!” 几个宫女太监低头而入,拜道:“拜见皇后!” 李祖娥问道:“你们可曾见薛嫔出宫?” 那几人应道:“回皇后,昨晚是陛下和薛嫔娘娘一起出去的…” “几时几刻出去的,你们可曾记得?”李祖娥追问道。 “约摸是子丑相接之时…”那几人又答道。 李祖娥双眉紧凝,有些疑惑了。 “正是安寝之时,他们去了哪里?” 几人答道:“奴婢们一路跟随,见陛下和薛嫔娘娘去了陛下寝宫,才放了心…” 李祖娥思虑片刻,点了点头。 “如此,我也安心了!” …………. 既是去了皇帝的寝宫,那就证明薛蓉安然无事。 只是,再怎么得皇帝偏宠,这晨昏定省的规距,总是少不得的。 李祖娥来见高洋,想问个明白。 高洋披头散发,歪在榻上,发着呆。 “陛下…怎是这副模样?”李祖娥心疼不已,走上前去,帮他梳理长发。 高洋看了看李祖娥,泪如雨下。 “皇后,我的好皇后,只有你对我是真心的啊…” “妾身当然对陛下是真心的,还有后宫姐妹,哪个不是真心对陛下的?”李祖娥安慰着皇帝。 高洋摇摇头,叹道:“除了你,他们没一个好东西,不是要这,就是要那,我恨不得把他们全都杀了!!” 李祖娥咬咬嘴,有些尴尬地道:“最贪心的人,是妾身才对!陛下忘了,我是向陛下讨要了皇后之位,才肯入宫的!” 高洋摇头直笑,说道:“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哈哈,你是想用这个法子推脱,可是我偏偏就不依你,因为我知道,你就是大齐的皇后!” 李祖娥好不感动,眼眶都湿了。 “谢陛下厚爱…妾身想问问陛下,薛嫔是不是在陛下宫中?” 高洋摇摇头,“那个贱人,怎会在我这里?”又摇摇头,“嗯,她睡着了,别去惊扰她啊…” 李祖娥一头雾水,看着高洋,揣摸不透。 “陛下是说,她在里面?” 高洋拼命摇头,木然说道:“没有…没有…” “那…她在哪里呢?”李祖娥张望着四周。 高洋拍拍身上,嘿嘿笑道:“在这里,在这里安睡呢…” 李祖娥瞪大了双眼,审视着高洋,莫名其妙。 “陛下…你在说什么?” 高洋忽如疯癫之状,抱着李祖娥大哭起来。 “我的妻,我的夫人,我的皇后,我对不起你啊…” 李祖娥被他箍得喘不过气来,挣了开来。 “陛下,你怎么了,是不是头痛又犯了?” 高洋拼命摇头,哭道:“我明明只爱你一人,可我身上却装着别人,我对不起你啊,祖娥…对不起啊…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们母子的,我死后,太子就是皇帝,你就是皇太后,没有人能改变我的心意…没有人…” “陛下…你都说些什么啊…”李祖娥也落泪的,不无感动,她知道高洋的话,有一半是真情流露。 高洋站起身来,翩翩起舞,一边拍着肚皮,一边唱着听不懂的歌谣。 李祖娥望了过去,就见他肚腹处鼓鼓囊囊,似是包着什么东西。 “陛下,衣服内藏了什么?” 高洋神秘一笑,说道:“宝贝,朕最心爱的宝贝~~” …………… 过年了,宫廷的年夜饭是皇室与大臣同乐同享的。 团年宴会设置在太和殿,可容纳几千人。 娄太后坐于高台,俯视众人,威仪四映。 高洋和李祖娥身着华服,行至太后座下,叩首行大礼。 “拜见母后,儿臣恭祝母后万岁永安,福承乾坤!” 以孝安邦,皇帝皇后自然要先参拜太后。 众臣公跟随皇帝皇后,齐齐跪于堂前,同声呼喝。 “恭祝太后万岁永安,福承乾坤!” “平身!”娄太后面目仁慈,望着众人,朗声道,“呈天之瑞,受地之福,佑我大齐万年基业永昌!愿诸位臣公,忠心辅佐,福泽万民,共享盛世太平!” 众臣公齐声又拜:“谨遵太后圣谕!” 高洋脸皮颤动起来,又有些把持不住了。 李祖娥慌了神,忙扶着高洋,强拽于桌案旁。 她不敢让太后看出皇帝已是危难之状,不仅逼迫太医院隐瞒皇帝的病情,便是宫中之人,皆不知皇帝已是病入膏肓,即将大去,虽有猜疑,却也不敢妄自揣测。 “兴歌舞!”李祖娥大声吩咐下去,抢了皇帝的话。 娄太后眼神犀利,紧紧盯着高洋和李祖娥,看出些端倪,面露出疑色。 只是歌舞已兴,她也不便打扰,暂且听之任之。 高洋终是按捺不住,坐在那里,开始手舞足蹈,嘴里哼哼唧唧。 “陛下…”李祖娥又伸手把他按了下去。 “朕要与臣同乐…与民同乐…”高洋说着,扒开了皇后的手,站起身来,奔到了殿中央,和一众舞伎跳起舞来。 “咚~” 突然,高洋敞开胸怀,抛出一物,滚落在地上。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个血肉模糊的人头。 第136章 131.裂心之谋 “啊~~”顿时,一众歌舞伎吓得四处逃散。 李祖娥见那人头面目狰狞,竟是薛蓉的的脑袋,差点没吓晕过去。 高洋哈哈大笑,抽出宝剑,对着人群乱舞。 “薛嫔最爱看朕杀人了,来来来,都把命拿来~~” 此时,不论是一众臣公,还是宫女太监,都惶然失措,惊呼着作鸟兽散。 李祖娥脑子一片空白,终是没见过这等恐怖场面,只坐在桌案前发愣。 娄太后见状,当机立断,大喝一声:“众侍卫听命,快把皇帝按住!!” 一众侍卫冲上前去,夺了高洋的剑,把他按倒在地。 ………….. 长广王府,此刻也吃着年夜饭。 这个时候,只有象春节这样的大假日,一家人才共用一张大桌,才更有节日气氛。 高湛与胡王妃并坐于主位,然后是高纬高俨李夫人高绰。 高纬有些不开心,嘀咕道:“怎么乳娘不留下来呢?以往乳娘和提婆都和我们一起过年的…” 胡王妃说道:“如今,你乳娘有了自己的宅子,当然要回家过年了,怎么,才一天不见,就想她了?” 高纬咧嘴笑道:“是有些不习惯,终究这是第一回嘛!” 胡王妃瞥了高纬一眼,笑问:“俨儿,你想你乳娘吗?” “不想!”高俨回答得很干脆,毫不犹豫。 李夫人在一旁鬼魅般暗笑。 胡王妃愣了一下,随即惬意地说道:“这就对了,有母亲在,何必想你乳娘呢?是吧,俨儿?” 高俨不做声,只拿着筷子往菜盆里戳,把一碗菜弄得乱七八糟。 高湛咳嗽一声,又敲了敲桌子,责备道:“俨儿,没规距!” 高俨瞟了父亲一眼,嘟囔着嘴,收回了筷子。 这时,蔓弱轻步走来,端着一大块年糕,摆在二人面前。 “殿下,王妃,团年糕炸好了…” 胡王妃点点头,说道:“好,母亲给你们分团年糕吃啊!” 金黄的团年糕,上面撒着芝麻,红糖,甚是诱人,连高俨都流起了口水,一脸神往。 “吃年糕,年年高,纬儿,吃了团年糕,母亲祝你读的书越来越多!” “谢母亲!” “那,母亲祝俨儿越长越高!” 高俨却不依,不悦说道:“母亲怎么少说两句话?” 胡王妃怔了怔,莫名问道:“少说了什么话啊?” 蔓弱在一旁笑道:“王妃少说了年年高~~” “嗨!行!吃年糕,年年高,俨儿明年长更高啊!”胡王妃又重新说了一次。 高俨这才有了喜色,说道:“嗯,明年我要比哥哥还高!” 高纬埋头吃着年糕,没有理他。 胡王妃切着年糕,看了高绰一眼,信口说道:“绰儿,母亲希望你,多读书,少闯祸,象你世子哥哥这般,当个谦谦君子!” 李夫人挪来碗碟,接了年糕,递回给高绰。 “绰儿,还不赶紧谢过王妃母亲?” 高绰怏怏说道:“谢母亲教诲!” 高俨贪吃,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年糕,抬眼看见高纬还剩下一大半,不高兴了。 “母亲偏心,母亲不疼我!!”高俨拍打着桌子,大喊大叫。 胡王妃忙又切起年糕,一边骂道:“小祖宗,我上辈子定是欠你的啊!你才几岁,你哥哥几岁?你想要吃多少,母亲都给你!” 李夫人拿起帕子拭嘴,掩着惬意的笑容。 ………………… 敞亮的大堂,考究的陈设,仆人五六,正在里面忙前忙后。 令萱和骆提婆坐于一张长桌旁,享用着美食。 这是令萱自己的宅子,题名“陆府”,是胡王妃赠给她的礼物。 七年前,夫君骆超谋反,她和儿子成了卑贱的宫奴,一路曲折,历经坎坷,终于恢复了自由之身,如今,还有了自己的宅子,终可安身立命。 这一切,似在眨眼之间,怎不让她感叹?! “提婆,好吃吗?”令萱泪眼迷离,呆呆地看着儿子,吃得香甜,她自己却思绪鲠喉,根本吃不下去。 骆提婆大口咀嚼,连连点头,喜滋滋地道:“好吃,母亲,你也吃啊!” “好~~”令萱鼻子一酸,低头假装品尝美食,伸手勾去眼泪。 骆提婆吃得差不多了,说道:“母亲,你能不能常回来陪陪我啊,这一月都见不着母亲几回,实在是牵挂得很!” 令萱抚了抚儿子,笑道:“你如今也快八岁了,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了,就别老牵挂母亲,该多多读书,长点本事才好!” 骆提婆不情愿地点了下头,怏怏说道:“那…世子哥哥也长大了,怎么还老是要母亲服侍呢?” “世子嘛,比别人尊贵,不象穷苦家的孩子,什么事都会做,什么苦都能吃!再说了,世子哥哥太过胆小谦和,母亲可得好好看着他,不让他受欺负!”令萱言词谆谆,耐耐烦烦地开解着儿子。 骆提婆似乎是明白了,咧嘴一笑,说道:“母亲,等我长大了,我来保护世子哥哥!” 令萱欣然说道:“好啊,明日母亲给你请一个武师先生来,可好啊?” 骆提婆高兴得连连抚掌叫好。 又有仆人着汤羹入内,置于桌案,一边喜道:“夫人,公子,下雪了!” 骆提婆跳了起来,便往外跑。 令萱也兴冲冲地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只见一片片绒绒白雪,从天际飘落,随风翩翩起舞,落入了院子,融化在地上。 令萱看着儿子一脸的甜蜜,顿时感到万分温暖。 雪景,每年都见,可这一片属于自己的风景,却真的是久违了。 ………… 早上时分,令萱醒来,是因为外面一阵嘈杂声。 抬眼看窗外,已是大亮,令萱才知道自己睡了一夜好觉。 “外面怎么了?”令萱披着衣服,问身旁的仆人。 “是一个老妇人,随怎么都赶不走,非得赖在门口不可…”仆人一边帮她穿着衣服,一边厌恶地说道。 令萱一听,便生了恻隐之心。 “大过年的,赶她做什么?去看看…” 推门而出,院子里已是白茫茫一片,而雪花还在不停地飘下。 行到门口,就见几个仆人骂骂咧咧,而地上趴着一个老妇人,哼哼唧唧,时不时还大哭几声。 令萱走近,细细打量,只见那老妇一身破烂,头发苍白,乱七八糟地遮着脸,看不清样貌。 管家怕令萱责怪,忙道:“夫人,我们想把她赶走,她却大哭大闹,就是不肯走!” 令萱摆摆手,叹道:“这天寒地冻的,谁愿意躺在别人家门口?想必…也是无家可归之人,便收留几日,待暖和了再做打算!” “是,夫人…”管家便也不说什么了。 仆人们一个个傻愣着,避而远之。 那妇人身上又脏又臭,谁也不愿意搭理。 “给我点吃的吧…”那老妇抬起头来,望着令萱。 这双眼睛怎会这般熟悉? 令萱心中一震,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个人! 第137章 132.贼妇贼臣 骆超的乳娘邢氏? 令萱端着一口气,弯下腰来,伸手拨开老妇的头发,一张黑瘦的脸庞出现在她的面前。 邢氏,果然是邢氏!!! 刹那间,爱恨情仇通通涌入令萱的胸怀,让她窒息,半天没回过气来,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夫人~~”仆人们慌了,连忙把令萱扶了起来。 令萱身子颤抖,泪水决堤。 夫君的惨死,父亲的灭门之祸,都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女人啊! 若不是她一味挑唆,骆超怎会以卵击石,叛乱谋反? “滚~~你滚啊~~”令萱怒吼着,咆哮着,多年的积怨,全都喷泄而出。 邢氏却异常平静,只抬着傻笑。 “夫人给点打发吧…” 令萱一抹眼泪,冷笑道:“乳娘?邢氏?你装疯卖傻,骗不了我,你想回骆家,是不可能的!这里是陆府!” 邢氏没有答话,却白眼一翻,扑倒在地上。 仆人上前查探一番,说道:“夫人,她怕是死了吧…” 令萱一愣,怜悯之心占了上风,仇恨消了一大半。 邢氏没有死,缓缓伸着手,乞求道:“我饿…我饿…夫人行行好… 令萱吐了口恶气,轻轻问道:“邢氏,你真不认得我是谁了?” “夫人行行好…给点打发吧…”邢氏死活不答她的话,好象真的忘了前尘往事一般。 看来这七年,这个恶毒妇人也没少受罪。 令萱有些纠结,家中可不能再容忍这样的毒妇,可人命关天,总又不能见死不救,何况,她的确是夫君骆超极为疼爱的乳娘。 “来人,把潲水舀一碗出来,给她吃!” 仆人领命,跑了进去。 令萱紧紧盯着邢氏,只要有一个神情或是举止,证明她是在装傻,必定不能留下她。 很快,仆人捏着鼻子,端了一碗潲水奔了出来,递到了邢氏面前。 邢氏毫不含糊,当着众人的面,呼呼啦啦吃了个干干净净。 令萱点点头,叹道:“那就留下来吧,往后,灶房里烧火的工夫,就给她做吧!” “谢夫人,谢夫人啊,真是活菩萨啊!!”邢氏喜笑颜开,不停地给令萱作揖。 令萱笑了笑,淡淡说道:“我之所以收留你,是因为你是我夫君的乳娘,对他有过哺育之恩…” “呵呵呵,谢夫人,夫人是活菩萨,呵呵呵…”邢氏只是傻笑着,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假没听懂。 令萱看了看她,接着说道:“我还应当感谢你,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你让我看到了希望,即便是个乳娘,也大可荣耀加身,飞黄腾达!” 邢氏依旧说着不搭边的话,果然已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傻老太婆。 …………… 皇宫!! 皇帝高洋被病痛折磨得没了人样,躺在床上张牙舞爪,呼天抢地。 徐大夫的镇痛丹药已经失去效力了,吃了完全无济于事。 娄太后和李祖娥一个坐床头,一个坐床尾,心急如焚,不停地抹泪。 崔公公拿着帕子,一会帮高洋擦擦眼泪,一会擦擦鼻涕口水,焦头烂额。 徐大夫灰头土脸,呆坐在一旁,无计可施。 娄太后抽泣道:“士茂,你医术精湛,之前就没察觉皇帝的病情吗?” 士茂,徐大夫的名字,娄太后对他信任,故直呼其名。 徐大夫瞟瞟李祖娥,不敢直说,只是垂着脑袋。 “臣有罪…” 李祖娥倒也大义,不愿连累连人,直言不讳。 “是妾身不让徐大夫公之于众,以免乱了朝臣之心,惹来灾祸!” 娄太后抬起头,盯着李祖娥,一眼看穿她的心思,黑了脸。 “哀家是皇帝的母亲,是最关心皇帝的人,你竟敢向我隐瞒他的病情?” 李祖娥拭着泪,叹了口气。 “皇帝的安危,牵动江山社稷,这个时候,还请太后以大局为重!” “大局?”娄太后眼里有了怒意,“明显是你的私心,你以为哀家是个蠢笨妇人吗?” 高洋捂着头,大嚷道:“不要吵,求求你们了,让我安安静静地去死吧~~” 李祖娥放声大哭,伏在高洋身上。 “陛下,你不能死…妾身不能没有你…大齐也不能没有你啊…” 娄太后悲从心来,抚着高洋的头,泪水决堤。 “洋儿,母亲不能让你死,母亲宁愿替你去死啊…” 两个女人各自表达起对高洋的温情来,谁也不输一招。 崔公公看看众人,轻声说道:“太后,皇后,原本奴婢是请了祖珽的,他精通巫术,有把握让陛下添寿…” 娄太后眼睛一亮,喜道:“哀家竟忘了他,快把他叫来!!” 高洋伸手乱舞,叫道:“一个贼能有什么本事,母亲敢叫他来医我,定是存心要我的命,是不是?” 娄太后气道:“他何时成了贼了?你疯到好歹不分了吗?崔庆隆,快去请他来!!” 崔公公面有难色,说道:“祖珽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偷偷摸摸,上回来见陛下,偷了陛下的玉佩,正关在掖庭狱呢…” “这…还真是个贼…”娄太后听了,皱起了眉头。 李祖娥一咬牙,说道:“只要有一丝可能,保得陛下龙体,就该一试,太后,妾身说得对不对?” 娄太后哼道:“这话倒不错,你早有这分心,该多好呢?” 李祖娥不想与她置气,只说道:“那便有劳崔公公跑一趟了!” 崔公公领命,一路匆匆,将祖珽提出大牢。 祖珽倒也关心皇帝的安危,囚衣都没脱,便直奔皇帝寝宫。 “陛下,臣来了,臣能让陛下免除痛患,延年益寿啊…” 祖珽一进殿内,便跪伏于地,含泪叩拜,只表忠心与决心。 李祖娥见他一身污秽,囚衣都没换,有些疑惑。 “听说你有灵丹妙药,可曾带来?” 祖珽不无得意,凭空一抓,手中出现了一颗丹药。 “这是上回臣从师姐手上偷…讨…讨来的仙药,臣时刻都带在身上的!” 高洋忽地坐起身来,怒道:“你这个贼,朕堂堂一国之君,怎会吃你这小人的药,滚出去,传朕旨意,永世不得入宫!” “陛下,请相信臣啊~~”祖珽痛心疾首,掩面大哭。 娄太后吐了口气,命左右道:“你们还不赶紧服侍陛下吃药!?” 太监们小心翼翼,拥上前来,将高洋按在床上。 祖珽破涕为笑,走上前去,拿着仙丹往皇帝口里喂。 徐大夫突然喝问道:“祖大人,你这巫药,敢确保陛下龙体无恙?” 徐大夫是太医,是为正统医家,他们是最不信,也最看不起以巫术为医的行径。 祖珽愣了愣,随即说道:“祖某不才,但我师姐可是王禅老祖的门下,这粒仙丹也是出自师姐之手,定可保陛下龙体安康!” 娄太后一摆手,催促道:“别做无用之争,刚刚皇后说得好,只要有一丝可能,就大可一试,祖珽,给陛下喂药!” “是,太后!” 祖珽说着,将丹药塞进高洋的口中。 第138章 133.回光返照 祖珽的丹药果然有效,高洋很快恢复了气色。 只是他如梦初醒,忘了好多事。 “崔公公,去通传茹华宫,朕要与薛嫔共进晚膳!” 高洋面色红润,神清气爽。 崔公公汗颜,嘟噜道:“陛下…薛嫔娘娘早就殡天了…” 高洋大惊失色,呆了半晌。 “她怎么死的?” 崔公公陪着小心,喃喃说道:“薛嫔娘娘枉顾圣恩,竟替她父亲向陛下讨要司徒之位,好在陛下圣明,当机立断,将她赐死,以儆效尤,陛下,可曾记得?” 高洋思索良久,点了点头。 “朕想起来了…朕怎会新手把她杀死…我的美人…就这么死了?” 崔公公忙劝道:“陛下此举,不偏不私,是为明君啊!” 高洋哭了一阵,突然想起了什么,翻箱倒柜地寻了起来。 少时,从床底下拿出一把琵琶来,兴冲冲地弹了起来。 崔公公望去,见那琵琶很是怪异,似木不是木,似玉不是玉,倒有点象牙的模样,却更象… “皇后驾到!!” 通传声响,李祖娥来了。 “陛下,头还痛吗?” 李祖娥见高洋神色如常,不禁喜出望外。 高洋望着她,惊诧不已。 “你是谁啊?” 李祖娥怔了怔,上前说道:“是妾身啊,陛下不认得我了吗?” 高洋盯着她看了半晌,笑道:“世上还有这等绝色的美人啊?” 李祖娥莫名其妙,看了看高洋,又看了看崔公公。 “陛下这是怎么了?” 崔公公无奈地摇摇头。 高洋紧紧握着李祖娥的手,打量不停。 “你叫什么名字,你愿意嫁给我吗?” 李祖娥泪如泉涌,抚着高洋的脸庞,抽泣不止。 “小女子名叫李祖娥,若陛下要迎我入门,我只做皇后!!” 这句话,是当时李祖娥敷衍高洋的,如今重入他的耳中,会不会让他记起往事呢? 高洋愣了一愣,眼神渐渐清澈了起来。 “祖娥,朕的夫人,朕的皇后!!” 李祖娥含泪而笑,连连点头。 高洋喜笑颜开,抚起琵琶,大笑道:“我为皇后抚一曲…” “谢陛下…”李祖娥心中又感动,又悲伤,可看到了那把琵琶,却生出怯意。 “屋前离离草,兰花在远山。佳人难得耳,回首在眼前!”高洋胡乱弹着那诡异琵琶,口中唱着自编的词,向李祖娥表达爱慕之意。 李祖娥指了指他手上的琵琶,惶然问道:“陛下,这琵琶是用什么做的?” 高洋低头一看,笑着举了起来。 “那罪妇胆敢偏私外戚,所以朕把她杀了,用她的骨头做了这把琵琶,祖娥,你拿着,每天都弹给后宫的女子听,让他们都记住这个教训!” 李祖娥“啊”的一声,吓得后退几步。 ………….. ……………… “…….陆令萱,你认贼作夫,不知羞耻……” “你忘了骆超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深仇大恨了吗?” “………………你不是说过,要杀了高家人,灭他三族,报仇雪恨吗?” 睡梦中,令萱只听得有人在旁边骂她,想要醒来,看看是谁,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挣扎了好一阵,总算打败了梦魇。 原来是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把手压到了心房上,才生了魔障。 可是刚刚那些话,明明是个女人在骂,半真半幻,并不象是梦。 “嘿~~哈~~”院子里传来呼喝声。 令萱扒开窗帘,看见骆提婆正在武师的教导下,一招一式地练着剑。 不远处,有一妇人正弯着腰,在院子里捡拾着枯枝。 是那邢氏! 难道刚刚是她在骂我? “这老媪刚刚来过吗?”令萱问一旁的仆人。 仆人莫名其妙,直摇头。 “没有啊,奴婢不敢让她靠近夫人!” 那就怪了,刚刚那些口吻象极了邢氏,莫非…是我听到了她心中隐藏的话? 哎,定是我心有负疚,自己臆想出来的吧… 令萱苦笑着,叹了口气。 可那些话,却一直压在心头,郁郁寡欢。 “夫人,王府派人来传话,让夫人今日回府!”管家匆匆走了进来。 令萱点点头,说道:“好,我知道了!” 过完了年,孩子们该回国子寺读书了。 令萱忙收拾起来,准备回王府。 “…公子,这一招力道不够…” 院子里,武师又开始指导着骆提婆练起剑来。 令萱一边打点着行装,一边往院子里瞟着。 那邢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围着骆提婆打转,表面上象是在捡拾柴火,可总也离不了几步远。 万一她是在装疯卖傻,却是试图接近儿子,必有阴谋。 若是象怂恿骆超一样,也给儿子灌输些异端邪说,将仇恨的种子埋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令萱远远看着邢氏,思量良久。 “管家,你盯着这老媪,别让她靠近公子!” 那管家忙道:“是,夫人!” 令萱背上包袱,走出门来,终是不放心。 “你记住,只要她胆敢接近公子,就把她赶出去!” ……………… 国子寺读书声又起,似乎一节如旧。 乳娘们将自家的公子送来,安顿好,便和相熟相知的人拉起家常。 然而皇后李祖娥却神形憔悴,见了令萱也没有丝毫的热情,只是怏怏地站在学堂外面的树下发呆。 令萱觉察到异样,忙走了过去。 “皇后面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 李祖娥泪眼迷离,一把抓住令萱的手。 “萱儿…我好孤独…好无助…” 令萱抚着她的手,关切问道:“皇后,发生何事?” 李祖娥看了看令萱,领欲言又止,摇摇头。 令萱听过些许皇宫的事,追问道:“听说陛下好些日子没上朝了,可是陛下龙体欠安?” “不,没有…陛下他很好…”李祖娥撒起了谎。 皇帝的安危,关乎天下,便是最好的知己,李祖娥都不得不有所隐瞒。 令萱满腹疑虑,想要问个水落石出,帮皇后分忧,可李祖娥不敢告诉她真相,她也只得闭口不问。 “皇后,若有什么要我做的,只管吩咐,萱儿是皇后可以信任的人啊!!” “我当然信任你…”李祖娥淌着泪,却又隐忍不发,“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萱儿愿替皇后分忧!”令萱神情恳切,痴痴地望着李祖娥。 李祖娥思虑再三,长叹一口气,松开了令萱的手。 “萱儿…过些日子我再说与你听吧…我先走了…” 李祖娥走了几步,又极其落寞地回头看看令萱,才忍痛离去。 第139章 134.受辱生魔 “新年伊始,喜气尚余,今日不为授课,只为收心,余下半日,你们自己打发吧!” 先生和学生们一起温习了几章书文,便下了学堂。 有宫女早候在一旁,指引道:“梅园美景正盛,公子和阿母们可以去赏赏梅花。” 梅花娇艳,惹人喜爱,多数人都跟了宫女,前往梅园,也有些不爱的,或是想早些归家的阿母公子,便径直离去了。 高纬爱花,令萱也爱花,便带了高俨高绰,四人一起跟了去。 行至梅园,一片五颜六色的景色扑面而来,粉的,红的,白的,金的,各种种类的梅花,绽放妖娆,让人眼花缭乱。 高纬指着远处,喜道:“乳娘,那枝梅花真别致,折回去送给母亲,她一定喜欢!” 令萱抬头看了看,笑道:“行,乳娘帮你摘了来,回去当做你给母亲的礼物!” 令萱寻了过去,折起花枝来。 一众孩子们闲着无事,捧起地上的积雪,你丢我,我砸你,打起雪仗来,嘻闹声不断。 高绰见状,拉着高俨的手,笑道:“俨弟弟,我们也来打雪仗!” 两人很是要好,因为李氏总是讨好着高俨,又常行挑拨之事,让年幼的高俨与他们很是亲近。 高纬不爱这种粗劣游戏,只是抬着头,望着令萱的方向,盼那枝梅花。 “嗖~”高绰甩了个大雪球,砸到高纬脸上。 “哈哈哈~~”高绰见状,大笑起来。 高俨见哥哥脸上一片白,模样甚是滑稽,也跟着大笑起来。 高纬怔怔地把雪抠了下来,眼泪直流。 “高绰你混蛋!”高纬抹着泪骂了起来。 高俨边笑边讥讽:“哥哥只知啼哭,毫无男儿气概!” 高纬瞪了他一眼,气道:“你胡说…我不过是让着他,我是兄长,自有兄长的风度!” 高绰嗤笑道:“还是兄长呢?男子汉大丈夫,哪有喜欢花花草草的?” 其他孩子和阿母见了,都跑了过来看热闹。 令萱折了花枝,喜滋滋地行了过来,见众人都围在这里,很是诧异,又见高纬哭了,慌忙快步走了过来。 “纬儿,这是怎么了?乳娘帮你把花摘回来了,你瞧,好不好看?” 高纬的怒气无处发泄,一把从她手上夺过花枝,丢在地上,用脚踩了个稀烂。 陆萱错愕当场,呆若木鸡! 高百年(高演的儿子)拍着手掌,饥笑道:“高纬,你应该把花戴在头上,为何要踩烂它啊?” 戴花的人,自然是女人,把男人比成女人,素来是一种侮辱。 孩子们听了,哄笑声不断。 高纬气红了脸,一时无语反驳,屈辱的泪水又决堤了。 令萱见他脸上还残留着雪渍,伸手帮他弹扫干净,一边忙着安慰。 “纬儿,别生气,梅花为花中君子之首,你爱梅花,正是儒雅君子风范呢…” “你个奴婢,知道什么,不要你管啊!” 高纬冲着令萱大喊大叫,只把她当成了出气筒。 人受了委屈,都会情不自禁地把火发在最亲的人身上,高纬也是如此,其实并无他意。 可是令萱的自尊却被碾压粉碎,再一次被自己最疼爱的高纬践踏伤害,这让她心寒如冰。 高百年的阿母笑道:“哟,听说陆阿母早就恢复了自由之身,怎么,还是个奴婢呢?” 其他的阿母呵呵笑着,面目极为厌恶。 令萱勉强一笑,说道:“我对世子的心,从未有过改变,这一世,甘为奴仆!” “那真是下贱,不过,也没人拦你啰~~”那阿母一摇三摆,拉着高百年行到一旁去了。 令萱看着高俨和高绰,厉声问道:“你们怎么没大没小,世子哥哥也敢欺负?” 高俨嘴一撇,哼道:“又不是我,你凶我做什么?” 高绰吐了口气,说道:“世子哥哥真是娇气,我还是去找别人玩吧~~” 高纬听了,气得直跺脚,抬腿便往远处跑去。 “纬儿~”令萱叫了声,跟着跑了过去,谁知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高俨哈哈大笑,毫无悲悯之心,也不前来搀扶。 “还是我去寻哥哥吧~” 高俨说着,朝着哥哥的方向跑了过去。 令萱爬起身来,只觉得膝盖吃疼,搂起衣裙一看,淤青一块。 我真是没用,就算是掏了心给两个孩子,却终是换不来一丝温情。 令萱心里隐隐做痛,难过到了极点,一瘸一拐地寻了过去。 行了一阵,就见高纬站在一处桥上,朝下面望着,高俨在他身旁,不知说些什么。 ……………… “你太过分了,我们才是亲兄弟,你还帮着高绰那个混蛋欺负我!” “不过是嘻嘻哈哈,哥哥还真生气了,别人也在玩雪仗,就没看谁哭的!” “乳娘也真是气人,别人欺负我,耻笑我,她不帮忙,倒还教训我没有君子风范…” “管他什么君子风范,有仇不报,才不是君子风范呢…” 令萱拾阶而上,叫了声:“纬儿~~” 高纬还在气头上,嚷道:“你跟来做什么?!往后我的事,都不用你管了!” 高俨回头对令萱吐舌头,做鬼脸,一脸鄙夷。 “哥哥说了,不用你管了,我的事,你以后也不用管了,反正你本来就不是我的乳娘,只是顺便带着我,贪多一份月钱!” 令萱愣了愣,悲戚问道:“谁教你这些话?是不是李夫人?” “管他是谁说的,是真的就行了!”高俨翻了个白眼,面目可憎。 令萱连忙辩解道:“俨儿,这完全是颠倒黑白,我当初入府,本来就是你的乳娘啊,后来你哥哥的乳娘死了,我才开始照顾你哥哥的,你若不信,大可问你哥哥!” 高俨用手肘撞了撞高纬,问道:“哥哥,到底是怎样的?” 高纬推开高俨,往边上挪了一步,不耐烦地哼道:“别问我,我不知道!” 令萱多希望高纬能说一句实话,还她清白,可关键时刻,他却闭口不言,这让令萱彻底绝望了。 我的身心全都付给了你们,便是自己的儿子,都不曾这般体贴入微,到头来,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令萱揉着膝盖,疼在皮上,伤在心里,屈辱之情化成泪水,遮住视线,迷了心智。 一股卑微与耻辱之意,涌上心头,转而成恨,魔障渐生! 高俨被哥哥搡开,有些生气,怒道:“亏得我跑来哄你,你就这样对我?” “谁让你来的,我还想清静清静呢…啊~~” 高纬话没说完,就觉得背后有人推他,整个人从桥上跌落下来,“咚”地落入下面冰冷的水潭中。 顿时,寒彻入骨,浑身变得僵硬无比,高纬只扑腾了几下,便动弹不得。 抬眼望去,令萱和高俨垂着头正望向这里。 “乳娘….乳娘…救我…救我…” 一声声呼唤,重又燃起了令萱的爱,融化了怨恨,她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孩子死在面前呢? “纬儿,别怕,别怕,乳娘来了,乳娘来了…” 令萱忘了膝盖的疼痛,直接跑了下来,蹚入水里,迅速将高纬托出水面,推到地上,自己的双腿却冻僵了,毫无知觉,完全动弹不得。 “来人啊,快来救救乳娘,来人啊~~” 高纬使劲全身力气,对着人群大声呼喊起来。 很快,宫女太监纷纷赶了过来,将令萱从水潭里拉了起来。 “纬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令萱嗑着牙,坐在地上,紧紧搂着高纬。 高纬咧嘴一笑,喃喃说道:“乳娘…纬儿不要紧…” 话没说完,高纬便晕了过去。 第140章 135.纯良无邪 梅园离太后的宣训宫最近,一众人等赶紧将令萱和高纬送进了宣训宫。 娄太后大惊失色,一边安顿好他们,一边命人去告诉高湛和胡王妃。 不多时,炭火生好了,紧紧挨着高纬榻前,给他取暖。 高俨呆呆地站在一旁,盯着昏睡中的哥哥,心有余悸。 “萱儿,靠近些,你也冻坏了吧?”娄太后拉着令萱的手,围坐在炭火旁。 “谢太后…”令萱哆嗦着,一时的温热,暧不了浸入骨髓中的寒冷。 高纬躺在榻上,双眼紧闭,一直没有醒来。 娄太后一边抚着他的额头,一边给他捂紧毯子。 徐大夫匆匆前来,为高纬号脉。 “无妨,世子脉息稳健,并无大碍,恐是惊吓大于寒祟,待臣煮完暧身汤,给世子服下,睡一觉就会好的!” 娄太后松了口气,说道:“有劳你了!” 令萱望着高纬,泪水打转,心里所有的怨言都没有了,只剩下自责。 娄太后叹了口气,不无埋怨地问道:“怎会跌入水中的?” “是萱儿大意了,请太后责罚…”令萱俯身请罪。 娄太后摇摇头,幽幽说道:“你们胜似母子,此刻你的心里也不好受,也别说责罚不责罚的话了…” 高俨突然转过头来,恨恨说道:“奶奶,就是她把哥哥推下去的,她就应该受罚!” 娄太后目瞪口呆,看看高俨,又看看令萱。 “萱儿,这是怎么回事?” 令萱早生悔意,一肚子的愧疚,只想以实相告,请求原谅,可这里是皇宫,面对的是皇室最尊贵的女人,她怎敢承认有意谋害太后的孙子? “萱儿没有…萱儿素来把世子看得比自己的儿子还重,又怎会害他呢…” 令萱泪水决堤,悔不当初,差一点失足酿成千古之恨啊! 娄太后沉默不语,眼神里波光粼动,暗自踌躇。 “俨儿,你怎能诬陷你们的乳娘呢?” 高俨撇撇嘴,大声说道:“我亲眼所见,怎会有假?我和哥哥站在桥上,她走过来就推我们,还好我躲得快,不然也会和哥哥一样,掉到水里!” 娄太后越发怀疑了,皱着眉头,盯着令萱。 令萱忙道:“俨儿,纵然你不喜欢乳娘,也不该冤枉乳娘啊…” 令萱何其聪明,一句不喜欢,足以让娄太后追溯缘由,可谓绵柔之力化解千斤之鼎。 “这又是为何?你怎会不喜欢你的乳娘?”娄太后果然顺着令萱的话,追问起来。 高俨哼道:“乳娘总是偏心哥哥,是她先不喜欢我的!” 娄太后听了这话,倒松了口气了,孩子口无遮拦,说大话也是常有的事。 “那便是俨儿的不是了,再不喜欢,也不能陷害别人啊,你可知道,谋害世子那可是死罪,你是要害死你乳娘吗?!” 高俨急了,气道:“我没行陷害之事,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奶奶你问哥哥!” 高纬还在熟睡,无法对证,只能暂且作罢。 令萱此刻心弦紧绷,她不知道,高纬醒来后,会说些什么… “纬儿,俨儿~~”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胡王妃和高湛匆匆奔了进来。 见高俨站在那里,胡王妃赶紧跑过去搂住了儿子。 “纬儿这是怎么了,纬儿~~” 胡王妃抚着高纬,声声呼唤。 高湛看了看高纬,见他面色甚好,便放了心。 “绰儿呢,他到哪里去了?” 令萱忙答道:“在梅园和孩子们玩呢…” 娄太后没好气地说道:“都别大呼小叫的,让纬儿好好睡一觉!” 胡王妃压低了声音,问一旁的徐大夫:“纬儿要紧么?” 徐大夫淡然说道:“王妃不用担心,世子没什么大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胡王妃目光落在令萱身上,“萱儿,纬儿怎会掉到水里去的?” “我说了是她推哥哥下去的,奶奶偏偏不信!”没等令萱说话,高俨抢过了话把。 “谁?谁推哥哥下去的?”胡王妃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高湛“咳咳”两声,斥责道:“俨儿,不得胡说!” 高俨气呼呼地说道:“那我就不说了,等她把我们都害死了,你们就信了!” 胡王妃急了,指着令萱说道:“萱儿,你还想着报仇的事啊?我待你象亲姐妹一般,连宅子都送给你了,你还不肯放过我们啊?” “没有,萱儿没有…”令萱掩面而泣,无法也无力为自己辩解。 确实,那一刻,魔障入心,她太过冲动,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她该怎么洗清自己的罪过? 没有办法! 就算她使出浑身解数,为自己强辩,可万一高纬醒来,也质疑她,那现在的辩解,又有何用? 此时此刻,一切的赌注,显然压在了高纬身上。 娄太后叹了口气,说道:“俨儿才几岁?他说的话,当不得真的,等纬儿醒了再说吧!” 高俨跺着脚,气道:“奶奶,我四岁了,我也是男子汉了,男子汉大丈夫,从不说假话!哥哥,快醒醒,快告诉奶奶!” 高俨不由分说,推搡起榻上的高纬来。 高纬慢慢睁开眼,嘴里嘟噜着,“乳娘…” 娄太后笑了,摇头说道:“纬儿在叫乳娘呢,你们还信是萱儿推他下去的吗?” 令萱挪了几步,侧于榻前,含泪应道:“纬儿,乳娘在呢…” 胡王妃急切问道:“纬儿,是不是你乳娘推你下去的?” 高纬慢慢回复了神志,看看众人,摇摇头。 令萱大喜,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了。 胡王妃看看令萱,脸上挂着歉意。 “那…纬儿…好端端地,怎么就从桥上掉下去了?” 高纬眨巴着眼睛,努力回忆着。 “我站在桥上…望着下面的水潭…有人从后面推了我一把…我就掉下去了…” 高湛插话道:“桥上都有谁?” 高纬又喃喃说道:“就我和乳娘…还有弟弟…” “那你又说不是乳娘推的?”胡王妃又起了疑心了,痴痴说道,“难道是你弟弟不成?” 高俨大叫:“怎会是我?” 娄太后抚抚高纬,轻言细语,道:“都别急,慢慢想,这可是件大事,不能冤枉任何人啊!” 高纬想了片刻,缓缓说道:“对…就是弟弟…” 高俨气得跳了起来,嚷道:“我没有,我没有推你啊!!” 高湛吐了口气,正声问道:“纬儿,你看见是弟弟推的吗?” 高纬又想了想,很是坚定地道:“我…我虽然没看见,但…但我敢肯定,是他推的我…” 娄太后朝众人摆摆手,柔声问道:“你没有亲眼所见,为何如此断定,不是你乳娘,而是你弟弟?” 高纬看着令萱,甜甜一笑,说道:“乳娘疼我,自然不是她推的我!刚刚我与弟弟在桥上玩耍,与他争吵了几句,他便怀恨在心,将我推了下去。” “你胡说!”高俨眼中噙满泪水,却恨恨擦干,怒气冲冲地瞪着高纬。 娄太后慈爱笑道:“好了,奶奶都明白了,往后这事都不许再说了,最近宫里烦心事不少,我也就不留你们了,都回去吧!” 高湛忙问道:“母亲,是不是二哥有什么不适?” 娄太后欲言又止,闲杂人太多,特别又有个胡王妃这样的长舌妇,她怎敢启齿? “别瞎猜,一切,母亲都应付得来,你们先回去吧!” 胡王妃走过来,拉起令萱,笑道:“我总说些不好听的话,萱儿,可别往心里去啊!” 令萱如释重负,忙道:“情理所在,萱儿明白,啊~~” 不知怎地,令萱两条腿动弹不得,膝盖如万根钉刺一般疼痛,只得又坐在地上。 第141章 136.因祸得福 娄太后关切说道:“徐大夫,快给萱儿瞧瞧!” 徐大夫应声说是,行了过来,又是搭脉,又是用银针探试。 半晌,他有些黯然地说道:“陆阿母腿上原本就有淤伤,又经这冰水浸泡多时,寒气如骨,是以血脉受阻,导致疼痛…” “可有大碍?”娄太后追问。 “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平素里行走是没有妨碍的,只是不能让双膝负重,或受寒湿之气,否则就会引发疼痛,此疾不能根治,恐会终生相持!”徐大夫说得很是透彻。 娄太后点点头,很是惋惜。 “萱儿为了救纬儿,终是毁了自己身子,你们可要好好回报她!” 胡王妃感动得直掉眼泪,说道:“萱儿,对不住啊,如此这般,我还疑心你…往后,我就把你捧在手心里,什么事也不要你做了,只管享福就好了…” 令萱尴尬一笑,应道:“王妃言重了,萱儿不要紧的…” 高俨似是看透了这场戏,却又没人相信他的话,气得把脸扭到一旁。 娄太后笑了笑,悠悠说道:“这样吧,往后有什么礼数,都给萱儿免了吧,除了面见天子,萱儿不必再行叩拜之礼!” 令萱受宠若惊,忙躬身行礼:“太后,这如何使得,折煞萱儿了!!” “你救哀家的孙儿有功,哀家不赏终是过意不去,不仅如此,哀家还要赏你为郡君夫人,从此四品以下者,都要向你行礼!” “太后大恩,萱儿如何能报啊?”令萱感激涕零,忙又要跪拜。 娄太后拦住了,笑道:“刚刚才说免了你的叩拜之礼,你怎么忘了?” “太后,萱儿只能来生为牛马,报答太后的恩情了…” 令萱因祸得福,怎能不感恩戴德? 然而她不知道,这是娄太后潜移默化地在拉拢她,娄太后知道,高洋一死,她与皇后李祖娥之间,有一场战争,终要到来!! …………………………….. 新的一年,孩子们做了新衣裳,高兴得不得了。 王府后花园里,高纬三兄弟一起嘻戏。 令萱坐在石凳上,晒着春日阳光,一边缝着小香包,很是惬意。 离她几丈远,李夫人坐在假山旁,目光深邃,盯着孩子们。 高俨与李夫人亲近,穿着新衣,跑了过去,很是神气快活。 “阿姨,你看我的新衣服,有龙的哦…” 李夫人微微一笑,指了指高纬,说道:“你看你哥哥的新衣服,那四个爪子的,才是龙,你衣服上的龙没有爪子,只是条大蛇啊!” 高俨原本兴奋的神情,一下子便僵住了。 “大蛇?这是为何?” 李夫人看看左右,俯在高俨耳旁轻声说道:“你父亲母亲偏心啊…” 高俨大怒,三下五除二,脱下了蟒袍,扔到了地上,连踩了好几脚,眼里涨满了委屈的泪水。 “俨儿,别生气了!”李夫人得意一笑,拉着高俨的手,“俨儿爱吃团年糕是吧,阿姨留了一块蜂蜜糕给你,走,去阿姨房里!” 高俨一擦泪水,便跟着她去了。 令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捡起高俨的袍子,摇头一笑,独自疾步走了出去。 再说李夫人,拉了高俨进了自己的房间,刻意讨好,只是为了自己的将来打算。 “俨儿,阿姨最疼你,便是绰儿哥哥不吃,也留给俨儿吃!” 李夫人笑眯眯地捧出个盘子,里面盛了一大块年糕,炸得酥酥的,黄黄的,再加上外面涂着厚厚的蜂蜜,亮晶晶的,好不诱人! 高俨见了,一下子忘了不快,放到嘴里,大快朵颐,一边喜道:“谢阿姨,你比母亲更疼我呢!” 李夫人抚着高俨,神情柔和,竟流露出少见的仁慈面目。 或许她是真的喜欢高俨,也或许她是以为找到了托付将来的靠山? “那…等你长大了,可会孝敬阿姨啊?” 高俨连连点头,答道:“好啊,阿姨,我长大了孝敬你!” 李夫人抚着胸口,感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那…你孝敬你的母亲,孝敬你的乳娘吗?” “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我长大了,才不孝敬他们呢!” 高俨不屑一顾地说道。 李夫人嗫嚅着双唇,不停地拭着眼泪。 “俨儿,阿姨好开心,若阿姨能当俨儿的母亲,该有多好啊!” 高俨抬起头,咧嘴一笑:“阿姨,你就是俨儿的母亲!” 李夫人泪水决堤,情不自禁地将高俨搂在怀里。 自己的儿子高绰惹人厌弃,终是不能依靠的,有了高俨这句话,她心里怎能不暧暧的? “咚~”门突然被撞开了,胡王妃令萱和蔓弱出现在了门口。 胡王妃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薅着李夫人的头发,便往墙上撞。 “贱货,不要脸的贱货,教坏自己的儿子不算,还要教坏我的儿子!!” 高俨惊得张大了嘴,却帮起李夫人的忙来,伸手拽着母亲的衣袖,想要拖开她。 “不许打阿姨,不许打阿姨!” 胡王妃松开了李夫人,甩手给了高俨一耳光。 “小孽障,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高俨哇哇大哭,哭中带着委屈,带着恨意。 李夫人披头散发,倒在墙角,啜泣不停。 蔓弱看了看她,叹道:“俨公子还小,有奶便是娘,你挑拨四岁小儿,安的什么心?” 李夫人边哭边吱唔道:“不过是哄他开心,这倒有错了?” 胡王妃跳起来骂道:“我呸!要你哄他开心?你都说了些什么挑唆的话?两面三刀的贱货,还想当俨儿的母亲?凭你这娼妇样,你配吗?萱儿,以往你没少受她的欺负,今日,你可以报仇了,打,打死她,我绝不拦着!” 令萱生来便是大家闺秀,便是句粗话,都从没说过,即便后来充为奴婢,也从来没行过凶,打过人,这倒让她为难了。 胡王妃看出她的纠结,便气头对蔓弱说道:“蔓弱,你来,打死这个贱货!” 蔓弱愣了愣,不过还是一咬牙,甩了李夫人一巴掌。 李夫人嗑着牙齿,抹着泪说道:“你凭什么打我?你是最没资格打我的人,是我把你带进王府来的!” “凭她对我的忠心!你肮脏到了骨子里,本王妃不想脏了我的手,便让她代劳!”胡王妃狠狠地说道。 “什么,她忠心?哈哈哈…”李夫人狂笑不止,极不甘心,事已至此,胡王妃必不会放过她,既然她不好活,便孤注一掷,拖一个人一起下水! 胡王妃眼一瞪,骂道:“你笑什么,疯了吗?” 第142章 137.作茧自缚 李夫人梳了梳头发,摇头晃脑地说道:“世子为何脾胃不好,王妃知道吗?” 胡王妃冷冷答道:“徐大夫说了,纬儿生来体弱,这有什么好说的?” “错!”李夫人撑着墙站了起来,鄙夷的眼光扫视众人,“那是因为蔓弱给他下过毒!” 蔓弱脸皮一颤,气道:“奴婢没有做过!请李夫人不要诬蔑好人!” 李夫人一把揪住蔓弱,喝问:“你敢说,你没从我手上接过那包毒药?” 蔓弱眼神闪躲,低下头去:“这…你的确给过奴婢一包毒药…” “除了毒药,我还给了你不少钱财!”李夫人恶狠狠地盯着蔓弱,想置她于死地。 蔓弱幽幽答道:“是,你还给了奴婢几贯钱财,这些钱财,奴婢用了,不过…这包毒药,我却没有用…” 李夫人嗤笑道:“若没用药,这些年,世子怎会一直体弱多病?你撒谎!!” 蔓弱轻轻扒开李夫人的手,笑了笑,随即面目晴朗,声音豁亮。 “我的确是对你撒了谎!若收了你的钱财,却没为你做事,奴婢实在是不好交差,所以只好骗你说下了毒!奴婢敬畏鬼神,害怕报应,不象当初陈阿母那般,为了钱财,什么违背良心的事都肯做!终是辜负了你的重托,奴婢向你赔罪了!” 李夫人眼光暗淡了下去,怏怏说道:“原来你骗了我?你没有下药?呵呵,绰儿不是嫡子也就算了,还白白地被夺了长子之位,一个母亲怎能不恨?我还以为这个仇,我已经报了,看到世子中了毒,伤了脏腑,折磨了这些年,我也就心安理得了,谁知,只是空欢喜一场…” 胡王妃哼哼连声,怒道:“说过多少次了,纬儿八字‘土多缺木’,有害脾胃,何时中过毒,伤过脏腑啊?你那包药,蔓弱早就给我了,一直在这儿收着呢!! 胡王妃说着摸出个布包,往地上一扔,就见一个牛皮纸包,滚了出来,里面的药粉已然发黑发霉,正好洒在李夫人脚下。 “当初我怀了纬儿,你大献殷勤,找了蔓弱来服侍我,好不让人感激,却没想到是中了你的圈套!好在蔓弱忠厚善良,将你的阴谋供了出来,才让我看你的真面目!” “她忠厚?她善良?她不过是见风使舵,攀个高枝罢了,终究你是正妻我是妾,跟着我,她没什么可图的…” “你说的有些道理,所以啊我也不敢完全相信蔓弱的话,怕冤枉了你,不然,我早把这药交给殿下,处置你这个贱人了!” 李夫人掩面而泣,时不时又笑一阵。 她没想到,自己这一番折腾,不仅没有害到蔓弱,反而加深了自己的罪孽,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那王妃姐姐,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胡王妃瞟了她一眼,冷笑道:“必不能活!” 李夫人急了,气道:“殿下三番五次说要杀我,最后都不了了之,我可是殿下的侧王妃,还是绰儿的母亲!” “说你贱你还真贱,你入过册吗?哪来的侧王妃?就是个贱妾!”胡王妃指着她的鼻子,逼得她节节败退,“你说说你,这些年来,做了多少缺德事,害得我日日小心,夜夜提防,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你给害了!简直就是个索命鬼!留着你,家里能得安生吗?你死后,不用担心绰儿,我是他的嫡母,我不会不管他的!” 李夫人彻底绝望了,就要冲出门去。 “殿下…我要见殿下…” 胡王妃拽着她的手,哼道:“殿下不在,就是在,也救不了你!来人,把这贱货锁到柴房里去,活活饿死!” ................ “俨儿,你看,母亲给你做的龙袍…” 胡王妃拿了件新袍子,在高俨面前晃了晃。 高俨不屑一顾,伸手便将袍子打到了地上,气道:“这是大蛇,不是龙!” “这傻孩子,我真是生了个祖宗!”胡王妃气得直跺脚。 令萱忙捡了起来,拍拍干净,笑道:“俨儿,这是龙,有爪子的…” 高俨这才细细打量,见这大蛇果然是长着四个爪子的,才转怒为喜。 “给我!”高俨很不客气地从令萱手中抢了过来,自顾自地穿了起来。 令萱想要上前帮忙,高俨却闪开了。 令萱陪着笑,退到一旁,也不再献殷勤。 她知道,高俨的心里早对她有了怨言,这都是缘于李夫人的挑唆。 然而,她之所以听之任之,只为今天那一场胜利之战。 多少次,她都有机会向高俨解释清楚,但她却忍在了心里,故意让他与李夫人亲近,这才让李夫人得寸进尺,阴谋败露,成了阶下囚。 她打败了李夫人,却失去了高俨,多少有些惆怅。 蔓弱见了,忙上前来帮高俨穿戴整齐,一边说道:“俨公子,还不赶紧谢谢你母亲!” 高俨看看胡王妃,嘟噜道:“这龙袍哥哥本来就有的,为何我偏要说谢?” 胡王妃嚷道:“你哥哥是世子,当然是有龙袍的啊!” “那就是啰…为何哥哥是世子,我偏不是,阿姨说得对,母亲就是偏心!”高俨念旧嘀咕个不停。 胡王妃那个气啊,暴跳如雷。 “那个贱货,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你要杀谁啊?” 这时,高湛回来了,全然不知家中发生的变故。 胡王妃吐口恶气,说道:“你回来得正好,李氏那个贱货,挑拨我和俨儿,还想当俨儿的母亲,你赶紧把她杀了!” 高湛一听便皱起了眉头,幽幽说道:“这么大点事,就要杀人,你的菩萨心肠哪里去了?” “你不肯是吧,那我亲自动手!留下她就是个祸害,等我杀了她,我再去向菩萨请罪!”胡王妃气呼呼地说道,一边往外走。 高湛一把拉住她,指了指高俨,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俨儿怎么穿起了纬儿的衣服?” “就是俨儿的,我给他做的,以后,纬儿有的,他都有,免得让我心烦!”胡王妃没好气地说道。 高湛忙道:“这怎么成?乱了规距,又要受罚了!” “哎呀,那往后你来伺候这个小祖宗,我招架不了!”胡王妃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到了榻上,放手不管了。 高湛也慢慢坐了下来,看看一屋子的人,笑了。 “或许,这是个好兆头,呵呵…” 胡王妃有些好奇,息了怒火,问道:“什么好兆头?” 高湛嘿嘿一笑,说道:“五爪天子,四爪诸侯,若纬儿俨儿都能穿四爪龙袍了,那我这个父亲岂不是…” 胡王妃想了想,恍然大悟。 “你这个父亲就是天子了,对不对?” 高湛连连点头,又道:“我今日见了崔公公,他说是高洋抱病在身,时好时坏,如今是靠着巫药维系性命,恐怕来日无多了…” 胡王妃眨巴着眼睛,兴奋说道:“真的吗?高洋一死,你的帝王之命马上就要应验了…” 高湛瞪了她一眼,嗔怪道:“好歹他也是我的亲哥哥,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胡王妃撇撇嘴,哼道:“假惺惺的话,我可不会说,自我认得你开始,就没见你们兄弟两说过亲近话,哪次不是要死要活的,今日你倒关心他了,假不假?” “哎,那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上面还有个哥哥呢?”高湛有些担心。 胡王妃大咧说道:“高演?他没这个命!当时你大哥死的时候,不是有一众大臣向着你吗?太后也是向着你的!实在不行,我要我父亲和哥哥领着十万大军,在皇宫外守着,就是皇帝冠冕给到高演手上,他也不敢戴上去!” 高湛伸出大拇指,笑道:“难得夫人如此神武啊!” 胡王妃搔首弄姿,捏着嗓子说道:“本宫恭祝夫君早日登基,君临天下!” “哈哈哈…”高湛大笑不止。 令萱和蔓弱相视对望,掩嘴而笑。 “如此,我要大赦天下!”高湛摇头晃脑,笑道,“夫人,赦免李氏的罪过吧!” 胡王妃一愣,收敛了笑容,气道:“十恶不赦!” 第143章 138.高湛之求 夜深了,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令萱回到东头的小屋子里,发着呆。 她的心中,却不平静。 与李夫人的战争,是一场心理战,持久战,最后她赢了! 然而,短暂的喜悦过后,便是惆怅。 为什么世间会有这么奸邪的小人? 不知悔改,不记恩情,是什么原因让李氏一错再错,坠入深渊? 为了儿子高绰,为了她自己,还是天性使然,生来如此? 令萱不能断定,反倒有些怜悯起来。 不过,这只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同情… “萱儿…”高湛缓步而入,自顾自地坐在凳子上。 令萱看看他,没有恭迎,没有起身,只是笑了笑。 从高湛铁板的神情上可以看出,他未曾带着柔情蜜意。 “殿下,请喝茶…” 高湛接过茶来,抿了一口,皱起眉头。 “萱儿,你素来仁慈,李氏的事,你怎么不劝劝王妃?” 令萱笑了笑,淡然说道:“我为什么要劝?相比王妃,更恨李氏的人,应该是我!” 高湛看了看她,又低头看着茶水,苦,不好入喉。 “萱儿,你变了…” 令萱拿起茶壶,又把高湛的杯子补满了。 “不吃苦,不知恨!殿下自小养尊处优,没受过谁的欺凌,自然没有恨过谁!” 高湛摇摇头,勉强一笑。 “要说恨,我恨当今的天子,如今的境遇,难道不算欺凌?只是他终是我的亲哥哥,我不能恨他!李氏可恨,也该死,可她终是我的妾氏,还为我生了绰儿…” “这与我无关!”令萱恨恨地喝了一杯茶水,哼道,“若不是她夺去我的钱财,我怎会流落于烟花柳巷,又怎会失去两个孩儿!重新回到王府,我差一点就原谅她了,可是她却不知悔改,变本加厉,三番五次地挑拨,如今俨儿已视我为仇人,不再与我亲近,对这种小人,我也无法再宽恕了,王妃要饿死她,也是她罪有应得!” 高湛神情窘迫,无力的点了点头。 “要怪就怪我吧,若我当初不疑心你,也不会将你赶出王府,便也没有后面这些事,萱儿,你不是已经原谅我了吗,能不能…再原谅李氏一次?” 令萱盯着高湛,冷冷说道:“我原谅她有什么用?这可是王妃的命令!殿下该去向王妃求情才是!” 高湛唉声叹气,苦笑道:“我还得仰仗她啊…若高洋真的死了,大齐必乱!争夺皇位者,大有人在,而王妃父兄拥兵十万,必能保我顺利登上皇位,所以…萱儿…我不能得罪她,还请你出面,在王妃面前多说说李氏的好话,等我当了皇帝,我必定会兑现承诺…” “够了!!”令萱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失望地直摇头,“我不要你的承诺,也不要你册我名分,你把这当成买卖了吗?!殿下,是你变了,你对萱儿的真心没有了…” 高湛一时语气,胡乱辩道:“萱儿,我说的是真的…” “你还说?!你不知你这话让我心寒至极!?”令萱泪流满面,只觉受到了羞辱,拉起高湛,便推到门外,又“呯”地关上门。 高湛抬起手,拍着门。 “萱儿,你误会我了,这几日,我一直想着我的帝王之命,所以脑子里有些糊涂…” “大丈夫该有大志向,我不怪你,萱儿祝殿下早日龙袍加身,君临天下!”令萱说着恭祝的话,语气却极为嘲讽。 高湛急了,理了理头绪,伏在门上,低声诉语。 “可是你知道吗,我想得最多的,就是我和你啊…我为什么这么想当皇帝…还不是想着圣意至上,一人独大,到时候,别说册你为夫人为娘娘,便是册位皇后,母仪天下,也都是我说了算…” 令萱慌了,忙把门打开,把高湛拉了回来,心里燃起熊熊烈火,烧尽一切埋怨。 “别胡说啊…王妃听见了…可还得了?” 高湛泪眼迷离,紧紧抱住令萱。 “你误会我,我怎能不把心挖出来给你?” 令萱拭净高湛的眼泪,心中如灌了蜜糖一般。 “谁让你说错话…” 高湛破涕为笑,端起桌上茶壶,说道:“那便罚我,喝光这壶苦茶,向萱儿赔罪!” …………..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胡王妃房内,响起了诵经声。 令萱使退了仆人,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蔓弱正在胡王妃身旁,悉心服侍,时时打开灯罩,拨拨灯芯。 见了令萱,两人会心一笑,也不做声,怕扰了胡王妃。 令萱不动声色,分开了热水,试好了水温,便帮胡王妃洗起脚来。 胡王妃捻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抬起脚的同时,微微睁开了眼。 “你吓死我了…” 一见是令萱,胡王妃打了个寒战,差点把水都踢翻了。 令萱笑道:“萱儿又不是鬼,怎会吓到王妃?” 胡王妃抚着胸口,喘着大气,才又慢慢把脚放到水里去。 “以往都是丫头们的脸,冷不防见着是你,你说吓不吓人?” 蔓弱在一旁捂着嘴笑。 胡王妃嗔怪道:“你也是,萱儿进来,你倒是说一声啊,都吓得我丢了两魂三魄了…” 蔓弱忙赔不是,“奴婢怕扰了王妃对菩萨的诚心,才不敢吭声…” 令萱忙道:“是萱儿的错,王妃别怪蔓弱…” 胡王妃平复了心绪,打趣道:“只敢怪她,不敢怪你…” 令萱一时不解,疑惑道:“王妃这话何意?” 蔓弱一旁笑道:“萱儿是王妃的姐妹,哪能跟奴婢相提并论?” 令萱脸一红,低下头去,害怕触碰这个话题。 胡王妃眼一瞪,气道:“这话我说得,你说不得,蔓弱,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蔓弱脸一沉,忙给自己打了个耳光。 “奴婢知错了,王妃见谅~~” “哈哈,你当什么真了,我说笑的~~”胡王妃扯了扯蔓弱,掩嘴大笑。 令萱听了他们的话,吱唔道:“在王府,萱儿永远是奴婢!” “胡说,你可是太后亲封的郡君夫人,起来起来,哪能给我洗脚呢,太后知道了,定要骂我了!”胡王妃把令萱拉了起来。 蔓弱忙弯下身子,继续替胡王妃洗脚。 令萱看看胡王妃面前的经书,问道:“王妃在诵《心经》呢?” 胡王妃连连点头,说道:“你也是信佛之人吧,哪天得空,我们一起去庙里拜拜菩萨!” “王妃,萱儿不信佛!萱儿最当感激的,便是王妃的再生之德,这辈子,萱儿心里唯一的佛便是王妃,没有别人!” “阿弥陀佛,你有这分心,也不枉我对你好!” 胡王妃很是欣慰,一边说话,一边抚着令萱的手。 令萱见时机差不多了,问道:“听说这心经最能化解戾气,消除怨恨,如今王妃心里该没有恨了吧?” 胡王妃点点头,笑道:“好多了,佛法无边啊,果然有用!” “那…王妃何时放李氏出来?”令萱进一步试探。 胡王妃怔了怔,气道:“绕了这半天,你是来说情的啊?那万万不能!这贱货,死不足惜!” 令萱叹道:“王妃不过是呈一时口角之快罢了!王妃这菩萨心肠,哪里会真的置她于死地呢,等到她饿死的那一天,王妃定会追悔莫及!” “哟哟~~”胡王妃瞟瞟令萱,讥笑道,“如今你说话也和高湛是一模一样的,一个味一个味,这几日又沾了他的灵气了啊?” 令萱无语,脸又红了,待立一旁,强辩清白更是无力也尴尬,不如沉默。 第144章 139.大事化小 蔓弱化解窘状,说道:“萱儿倒是大度,受了李夫人那么多气,到头来,反而你最先原谅她!” 胡王妃唉声叹气,幽幽说道:“是啊,与萱儿一比,我倒是小气了不是?虽然我没有害人之心,更不想取她性命,可是说实话吧,我是真的不喜欢她,还有她那混帐儿子,但凡沾这贱货的边,就学坏了,看她把俨儿教唆的,比高绰还要混帐,想起来,我就恨不得掐死她!” 令萱清清嗓子,说道:“殿下总说纬儿没有男子汉气概,俨儿这般,倒是让殿下欢心,不知王妃发觉没有,殿下少有责骂俨儿的时候,可不就喜欢他这样么?” 胡王妃眨巴着双眼,想了片刻。 “还真是…嘿,你的意思,我倒该去谢那贱货了?” “那倒不是,萱儿只是觉得,这是天命使然,李氏可恨,却无意中成全了殿下的心思!”令萱旁敲侧击,想让胡王妃回心转意,赦免李夫人,便也算是完成了高湛的使命了。 胡王妃嘿嘿连声,说道:“怎就变成她的功劳了,俨儿生下来就凤骨龙姿,是我这个母亲给他的彪悍体魄!” 令萱连连点头,笑道:“这是当然!” 蔓弱自来忠心王妃,更忠心高湛,对于李氏一事,高湛其实也早有交待,于是也忙在一旁帮腔。 “其实俨公子和绰公子只是有些相似,却又全然不同!俨公子虽然有些跋扈,可骨子里是一身正气,这一点,绰公子可是没有的!” 胡王妃惬意说道:“就是呢,俨儿再霸道,定不会做什么坏事,不象那高绰,长大了指不定是个什么魔王呢!” 令萱趁机说道:“绰公子这般顽劣,倒是好事!” “萱儿今日说话,怎么这般不中听?你这胳膊拐得也太明显了吧,那贱货给你好处了,还是怎么的?”胡王妃好象真的生气了,脸都黑了。 令萱吐了口气,笑道:“王妃忘了,殿下终是要做皇帝的人,皇帝最害怕什么啊?” “怕什么?”胡王妃瞪大了眼,没想明白。 “当然最怕皇子夺嫡啊!”令萱神情肃穆,正声说道,“难道王妃喜欢一个德才兼备,人人称道的绰皇子?” 胡王妃恍然大悟,点头称赞:“还是你想得长远!等高湛当了皇帝,太子必然是纬儿,若高绰成了贤明之人,岂不是威胁到纬儿的地位了?” “王妃英明!”令萱惬意一笑。 胡王妃想明白了道理,悠悠说道:“行,就由着他胡闹去吧!可这李氏,总不能这么便宜她啊,我当着上下的面,说了要饿死她的,我这脸皮往哪搁啊?” “萱儿倒有个主意,王妃也说了,这佛经是能消除业障的,王妃何不赐她几本佛经,每日抄写百篇,便算是低头认罪了,如今信佛的人这么多,自然也会相信,佛祖必能感化她,洗清她的罪过了!”令萱早就想好了说词,让胡王妃宽恕李夫人。 蔓弱趁热打铁,说道:“真好,这样一来,人们只会说话王妃仁慈大度,反倒增光添彩了!” 胡王妃翻着白眼,看看蔓弱,又看看令萱,摇头晃脑,呵呵不断。 “你们这一唱一和的,还真是一条心了,行,不就是要放李氏出来吗,这人情,送给萱儿吧,蔓弱,把柴房钥匙给她!” .................. 柴房里,一阵阵凄惨的呻吟声飘了出来。 李夫人已被关了三天,活活饿了三天。 令萱和仆人掌着灯,来到了门口。 “啪啪啪~~给点水喝,给点水喝…” 里面的呻吟声变成了急促的拍门声,伴随着李夫人渴望的呐喊。 令萱叹了口气,拿出了钥匙,打开了门。 李夫人披头散发,正趴在门口,面黄肌瘦,口唇干脱了皮,一双干涸的眼睛,望向令萱。 “水水,我要水~~” 她已到了生死关头,求生的欲望已碾碎了一切自尊。 令萱从仆人手上端过茶壶,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李夫人抓了,一口喝干,又爬起身来,抢了令萱的茶壶,“咕咚咕咚”喝光了一壶。 令萱又从仆人手上移过一盘糕点,只问了四个字,“你饿不饿…” “呼赤呼赤~~”李夫人又伸出双手,将糕点夺了过去,直往嘴里塞。 一时呛得她张大了嘴,咳个不停。 令萱生了怜意,不自觉地伸手帮她抚着后背。 李夫人一抹嘴,打了个嗝,身子一闪,不受令萱的好。 看来,她很快就恢复了活力。 令萱摇摇头,吐了口气。 “王妃只是想让你受点罪,出口气也就好了,她并不是想真的要饿死你,你千万别怨恨她…” “我恨她做什么?”李夫人咬着牙,瞪着令萱,冷笑道,“我恨的人是你!” 令萱淡淡说道:“你恨我做什么?” 李夫人嗤之以鼻,说道:“这几日我想明白了,之所以我有今天,都是被你害的!!” “我倒糊涂了,你挑拨离间,咎由自取,关我何事?”令萱笑的得意。 李夫人摇摇头,嘴角歪到了耳根。 “你牺牲了俨儿的情义,故意让他与我亲近,其实是设好了陷阱等我上当,不然,凭你的智慧,怎会斗不过一个四岁的孩子?” 令萱心中一沉,这的确是她失去的东西,为了打赢这场仗,她失去了高俨。 “你多心了!就是亲生母亲,难免对子女会有偏颇,我只是他们的乳娘,自然也会有顾此失彼的时候!可你不该趁火打劫,私心自用,到头来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李夫人阴笑连连,讥讽道:“俨儿与我亲近,却因此疏远了王妃和你,我虽然输了一局,却赢了两局,我值了!” 令萱摇头不断,叹气连连,指了指仆人手上的几本佛经。 “你的邪恶早已渗透骨髓,本性难移,如此,我也不便与你多费口舌,但愿佛法能让你弃恶扬善,改头换面,往后,你每日抄写百篇佛经,向王妃表明诚心改过的决心吧!” 仆人上前,将佛经递到了李夫人手上。 李夫人接过佛经,看了看,神情有些复杂。 “王妃是...是要放了我?” 令萱点点头,勉强笑了笑。 “陆令萱,我不会感激你的,往后,只要让我寻着机会,我一定会报今天的仇的!” 李夫人还想强装硬骨头,不肯服输。 令萱点点头,淡然一笑:“很好,我等着!” 第145章 140.本性难移 “王妃,李夫人的母亲来了!” 这日午时,胡王妃在堂上小睡,蔓弱走了过来,小声禀报。 一老妇人,身着上等的服饰,正在门口张望。 胡王妃抬眼瞥了瞥,坐正了身子。 “也算是亲戚,请进来吧~~” 蔓弱笑了笑,将李母引了进来。 “拜见王妃!”李母恭谨而拜。 “来了?!”胡王妃挤出笑容,说道,“按说,你是长辈,用不着这些礼数,这王府也算是你的家啊,不必过于拘礼的!” “不敢,不敢!”李母小心翼翼,赔着笑脸,“我那女儿不懂事,尽给王妃闯祸,幸得王妃大度,菩萨心肠,饶她不死,老太婆替女儿向王妃请罪了!” 李母说着就要下跪,胡王妃朝蔓弱呶呶嘴。 蔓弱把李母扶了,笑道:“王妃既是菩萨心肠,又怎会让你赔不是呢?你来了也好,陪着李夫人说说话,让她心里豁达些才好!” 李母忙道:“是呢,都怪老太婆管教无方,才养了这么个不听话的女儿,王妃放心,老太婆一定好好劝她,让她好好听王妃的话!” 胡王妃惬意一笑,说道:“如今佛祖管着她呢,你也不必费心了,大老远地来,多住些日子,在我们这享几天福吧!” 李母呵呵连声,应道:“谢王妃!” ……………. 这日,李夫人在案前懒懒地抄着佛经,李母在一旁帮她磨墨。 高绰顽性大,耐不住寂寞,在屋子里上跳下跳。 李夫人手写得酸了,放下毛笔,数着台子上晾着的一页页经文。 日写一百篇,不是个轻松活,可把她累得够呛。 “扑~”高绰不知怎么,袖子拂到砚台,沾着墨汁洒得到处都是。 “啊~~”李夫人呼天抢地,忙收起写好的经文,抖落起上面的污渍来。 “小畜牲,滚出去!我写了大半天,全被你毁了!” 李夫人哭着鼻子,骂着儿子。 高绰一拍手,叫道:“你早说啊,我又不想在这里受罪!” “滚滚滚!”李夫人气得面红耳赤。 李母在一旁劝道:“抄了这些佛经了,还收不了性?这般泼辣脾气,难怪没人喜欢!” 李夫人气道:“母亲,你看看,我又得重写!” 李母看看一张张纸页,果然全是墨渍,无可奈何。 “绰儿,外面冻着呢,快把袍子穿上!” 李母说着,拿出件袍子披在高绰身上。 高绰嘀咕着:“不冷啊,一点不冷!” 李母不依,只管帮他穿了上去,又给他系好腰带。 “这是什么东西?” 李母说着,从袖子里摸出块石头来。 高绰哦了一声,应道:“那日在梅园捡的…” 李母打量了一下石头,喃喃道:“也没什么出奇的,留着做什么?” “那日在梅园玩,我本想用这石头去砸高纬和高俨的,后来看到他们上了桥,还被他们乳娘推到桥下,把我吓坏了,也不知怎么放到衣服里了!扔了吧,现在用不着了!” 李夫人大吃一惊,随即笑开了花,一反常态,兴奋地把高绰拉了过去。 “绰儿,我的好绰儿,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啊…”高绰莫名其妙,信口说道,“我说用不着了,可以扔了啊…” “不是这句!!”李夫人两眼放光,盯着儿子,急道,“你刚刚说,你看到他们是被乳娘推下去的?” 高绰连连点头,答道:“嗯,对…” “哈哈哈…”李夫人连连扶着胸口,狂笑不止,双眼圆睁,狠狠说道,“陆令萱,这一次,你死定了!” 一股无名邪风袭来,吹落了桌案上页页佛经,飘落得到处都是。 …………….. “陆令萱,你可知罪?” 安顿好了高纬和高俨,令萱坐在小屋里,喝着茶,消除一天的疲乏,门口却出现了李夫人的身影,还有她的得意洋洋的声音。 令萱抬头瞟了她一眼,嗤笑道:“如今,我是太后亲封的郡君夫人,你这般不知礼数,岂不是乱了尊卑?” 李夫人摇头晃脑,步入屋内。 “侧王妃位列二品,要说尊卑,该是你向我行礼才是!” 令萱笑道:“侧王妃?既没入册,依旧是妾,这还是王妃亲口说的,你何须诓我呢?” “哈哈,是妾又如何?我依旧能置你于死地!”李夫人逼上前去,一把揪住令萱的衣襟,“太后亲封的郡君又如何?我要亲眼看看太后,是如何废除你的位分,如何将你就地处死!” 令萱扳开她的手,淡然笑道:“怎么,你还要和我斗吗?” “我说过,只要有机会,我定会报仇雪恨!抄了几天佛经,有佛法加持,果然让我如愿了!” “机会?难道我有什么把柄落到了你的手上?” 李夫人点点头,得意说道:“那日在梅园,是你将高纬推下去的,是不是?” 令萱心中一震,不过很快便回复了原态。 “此事,早有定论,你凭什么诬陷我?你以为殿下和王妃还会相信你吗?” “我不会告诉王妃和殿下的…”李夫人语气幽幽,眼神里尽是邪气,“我要去告诉太后,即便她不信我,难道还不信她的孙子吗?” 令萱有些把持不住了,追问道:“你是说高绰?” 李夫人笑靥如花,嗤笑道:“怎么,你没想到吧,那日在桥上的事,绰儿看得一清二楚!” 令萱垂下头去,瞬间将可能的结局在心中掠了一遍,方知大事不好! “你既然逼我,就休怪我无情了!”令萱忽地从袖中摸出短刀,抵在了李夫人脖子上。 李夫人大惊失色,忙伸出双手,扳住令萱的手。 “你…你凭什么杀我…你杀了我…必不能活…殿下定会替我报仇的…” “凭你对我做过的缺德事,凭我与殿下的情意,就算他知道你死于我手,也不会责怪我!” 二人使出浑身解数,推来搡去,各自拼命。 “就算我死了…绰儿也会去告发你的…” “说得好,待我杀了你,再去杀你的儿子!” 李夫人身形瘦弱,敌不过令萱,再加上令萱满腔怒火,化为洪水猛兽,将李夫人逼在地下,命悬一线。 “郡君夫人,饶命!!” 正在这时,李母奔了过来,跪倒在地,不停地叩头。 李夫人急道:“母亲,救我啊,快去叫人来!!!” “叫不得啊,你这是要得罪太后啊!”李母依旧叩头不止,求情道,“郡君夫人,老太婆向你保证,我这傻女儿,绝对不会去见太后的!!老太婆给你磕头了!!!” 第146章 141.天子托孤 李夫人却不依,一边挣扎,一边气急败坏。 “母亲,你糊涂,这是女儿扳倒她的最好机会,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她的真面目!” 李母哭着骂道:“太后亲封她为郡君夫人,你如今去揭发她,不是打太后脸吗?再说你一个妾室和一个庶出的儿子,说的话能有多大分量,有没有人信,还不好说啊!!更何况,王府里有殿下和王妃疼她,皇宫里还有太后皇后宠她,我的傻女儿啊,你就别和她斗了!!” 李夫人听了母亲的话,如梦初醒,被仇恨蒙蔽的心也渐渐清澈了。 “好…我依母亲的…”李夫人怏怏地说了一句。 令萱慢慢收回手来,起身坐于桌案旁,喘着大气,她也累坏了。 李母赶紧跑了过来,扶起女儿。 “傻女儿,你快回去吧,我和郡君夫人说几句交心的话!你记住啊,往后,别再惹是生非,守着绰儿过一辈子也就够了!” 李夫人掩面而泣,奔了出去。 李母赔着笑脸,走近令萱,恭谨说道:“我女儿不懂事,还望夫人见谅!不过话说回来,若她真的去将真相告诉太后,后果如何,实难预料!若信,太后要如何定你的罪,我这老太婆也不懂,不好乱说,但夫人的郡君封号定是要撤回去的,是吧?若不信,太后给她定个诬陷之罪,不死也必不好活,哎,我这傻女儿,拿着自己命运做赌注,何必呢?老太婆给夫人赔罪了,还请夫人不要记恨她!” 令萱听了她几句话,知她是个精明人,勉强一笑。 “李家母亲明事理,知进退,我也该退一步才是,这事,就此作罢!” “好好,就此作罢,就此作罢!”李母喜笑颜开,又躬身说道,“老太婆还有个不情之请,往后,若我家女儿有什么难处,还望夫人能帮她一把!” “哦,原来李家母亲还是个生意人?只是我何德何能,能受你如此重托?”令萱看穿了李母的精明之处,也乐意化干戈为玉帛。 李母呵呵笑道:“进王府前,老太婆都打听清楚了,郡君夫人绝对有这个本事!还请看在我家女儿为夫人保守秘密的情分上,接受老太婆的恳求吧!” 令萱吐了口气,点点头,答道:“好,这笔买卖,我答应了!” …………… 皇宫里,一群妃嫔围着皇帝,投怀送抱,让皇帝醉生梦死,沉溺于温柔乡。 高洋有灵丹妙药加持,活力倍增,似乎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然而,他的魂魄本就是**融合而成,身子稍稍恢复一点,便又肆意纵欲起来。 “陛下,来啊,让妾身来服侍陛下吧~~” “陛下,喝完这杯合卺酒,妾身与陛下再做夫妻啊~~” 高洋袒胸露乳,左拥右抱,一会亲亲这个美人,一会又吻吻那个美人,荡笑不止。 崔公公急步而入,拜道:“陛下,宰相求见!” “不见,不见~~”高洋正是性起之时,连连摆手。 “这…”崔公公看看皇帝,又望望门外,左右为难。 杨愔大步跨了进来,跪倒在高洋面前。 “臣杨愔拜见陛下!” 高洋黑了脸,整整衣衫,气道:“这是后宫,不是朝堂,非内侍不能进来,宰相,你糊涂了?” “陛下还记得朝堂?陛下已有两月未曾上朝了,朝臣之心涣散,朝纲岌岌可危,陛下,你真的舍下了大齐江山,置社稷于不顾了吗,如此,大齐基业何以得万年啊?”杨愔跪伏于地,痛心疾首,长哭不止。 高洋大怒,拔出剑来,奔到杨愔面前,剑尖直指杨愔眉心。 “混帐,你活得不耐烦了,敢咒我大齐基业?” 杨愔不由得缩了一下身子,随即仰头大哭。 “陛下,若杀了臣,可还大齐圣贤之君,臣甘愿赴死!” 高洋气红了脸,连连点头,晃动着手中宝剑,怒道:“朕成全你!” 崔公公大惊失色,忙也跪倒在一旁,哭道:“陛下万万不可啊!!这是宰相啊,忠于陛下忠心大齐的股肱之臣啊,陛下莫非不认得他了?” 高洋若有所思,渐渐地,恢复了理智。 “宰相杨愔,朕怎么不记得他呢…好吧,召集文武百官,朕要上朝!!” 杨愔大喜,叩头又拜:“陛下圣明!” “宰相说得对,朕再不理国事,大齐何以万年不衰啊,哈哈哈,走,上朝!” 高洋说着,突然双眼一瞪,浑身抽搐,象根树桩一样,倒在地上。 “陛下~~”众人惊呼着围了过来,哭嚎声一绝于耳。 “快传祖珽…朕要服仙丹…”高洋张大着嘴,脸又已扭曲,万般难看。 他不知道,祖珽手上的丹药不过区区几粒,很快就没有了! 他更不知道,祖珽从赵鬼婆手上偷来的仙丹,尚欠火候,根本无法助他保持长久的精力,更不能帮他长生不死。 ……………. “陛下…这…这是最后一粒丹药了…” 床榻前,祖珽战战兢兢,给高洋服下了仙丹。 高洋很快回复了常态,看看祖珽。 “你不仅是个贼,还是个骗子,你不是说可保我万年康泰吗?” 祖珽低着头,不敢言语。 高洋惨然一笑,吟道:“罢了,你只告诉我,还有几日好活…” 祖珽伏在地上,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说道:“…臣不敢妄言…” 高洋吞了吞口水,望着屋顶,沉默良久。 “…滚吧…” 祖珽听了,忙半跪着退了出去。 崔公公匆匆入内,在高洋耳边说道:“陛下,王公大臣都来了…” “很好~~”高洋坐起身子,正正身形,“让他们都进来吧!” 少时,杨愔、段韶领着十余名文武臣走了进来,他们都是赖以托付大任的大齐重臣。 高演和一众王兄也匆匆走了进来,神情关切。 高湛也被皇帝传召了进来,关键时刻,高洋还是没有忘记他的。 “拜见陛下,祝陛下…” “罢了!!”没等他们说完,高洋便摆手示意,“都再近几步,朕没有太多力气了…” 众人忙又往前挪了几步。 高洋挤着笑容,望着众人,缓缓点头。 “你们都是朕信任的人,朕就直话直说了,朕死后,大齐就交给你们了!!” “陛下…”众人面带悲色,不少人泣声掩面。 高洋正襟危坐,清清嗓子,笑道:“不用为朕伤心,朕不怕死,朕只怕…只怕太子年幼,难当大任,少不得有人趁机作乱,行谋逆之事!” 众人慌忙跪伏于地,拜道:“臣等忠于陛下,忠于太子,定当辅佐太子登基,不容二心!” 高洋点点头,欣然说道:“若有二心者,杀无赦!宰相杨愔~~” 杨愔忙上前一步,拜道:“臣在!” 高洋看看他,又扫视众人,朗声说道:“朕命你为辅国大臣之首,可替太子行权,断万事,杀逆臣!” 杨愔感动万分,拜道:“臣谨遵圣旨!” 高洋又看看段韶,说道:“段将军~~” 段韶俯身拜道:“臣在!” “你是战无不胜的将军,有你在,朕没什么好担心的,往后,还请段将军与宰相一道,协理朝政,宰相终是文官,少不得你这个将军为后盾啊!” 段韶面色有些不太好看,皇帝的话明摆着是让他屈居次位,他怎会服气? “臣遵旨!” 不过既是皇帝托孤之言,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高湛~~”高洋的目光落在了高湛的身上。 高湛向前一步,拜道:“臣弟在!” 高洋咧嘴直笑,一阵,才说道:“你早盼着我死吧?” 第147章 142.帝王之梦 高湛一怔,躬身说道:“陛下冤枉,臣弟从没有过此心!!” “我活着的时候,没有好好待过你,我死了,想好好弥补我这个做哥哥的缺憾…”高洋眼泪汪汪,显露出少有的兄弟亲情。 高湛感动得热泪盈眶,忙道:“臣弟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二哥…便封你为大司马…还望你不计前嫌,好好辅佐太子啊…”高洋的泪水流了出来,以此感化高湛,消除过去的隔阂。 高湛连连点头,拜道:“臣弟定不负二哥重托!” 高洋欣慰之极,又望着高演。 “高演,三弟…” 高演走上前拜道:“臣弟在!” 高洋神情难断,幽幽说道:“你愿意向太子称臣吗?” 高演面色惶然,喃喃说道:“二哥何故会疑心臣弟呢…臣弟定会忠心辅佐太子的…” 高洋黯然笑了笑,说道:“你平日里最是圆滑,谁都不得罪,肚子里的心思,却比谁都多,我这个二哥,不如你,其他的兄弟也不如你…听说,这几个月,你奔走于大臣之间,忙着拉拢他们,三弟,你很有先见之明,知道我是活不长了,所以,开始为自己谋划了是不是?” 高演吓得跪倒在地,吱唔道:“臣弟冤枉…臣弟不过是和他们喝喝酒解解闷…并无其他…” “三弟,你如果想当皇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求你…一事…”高洋或许比任何人都了解高演,所以万分不放心他。 高演连连摇头,说道:“二哥,折煞臣弟了…” 高洋呵呵连声,盯着高演看了良久,又拍了拍他。 “二哥只求你不要为难太子,不要为难皇后!” “臣弟不敢!”高演始终不敢抬头。 宰相杨愔在一旁眉头紧皱,他听出了皇帝的弦外之音。 高洋不傻,他这是在暗示众臣,高演最不可靠,但凡忠心之人,一定要谨防高演夺取皇位! ………….. 夜晚,高湛来到令萱房中,闷闷不乐。 “萱儿,给我泡一壶苦茶!!” 高湛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望着烛火发呆。 “好~~”令萱也不多问,见他愁苦之情写于脸上,何必添堵? 茶泡来了,高湛一杯一杯地喝着,不知滋味。 令萱柔声问道:“殿下不嫌苦了?” “比起我心中的苦,倒觉得这茶很是甘甜了…”高湛咧嘴笑着,很是勉强。 令萱叹了口气,喃喃说道:“殿下的烦心事,萱儿也不好过问,怕是问了,也无法替殿下解忧…” 高湛抚着令萱的手,说道:“你陪着我就好,只要你在我身边,烦恼便消了一大半了…” 令萱笑了笑,点点头,轻抚着高湛的脸庞。 高湛放下杯子,痴痴地望着令萱。 “萱儿,我的帝王之梦看来是彻底破灭了!高洋说了,就算他不在了,太子也会继承大统,即便是太子难当大任,也会由高演接替皇位,随怎么都轮不到我了!” 令萱思索片刻,安慰道:“既是命中有的,不必强求,终是会来的…” “我不强求,命数之言当不得真!”高湛紧紧搂着令萱,柔声说道,“萱儿,我别无所求,只求这一生能够兑现承诺,和你相守一生!不如…我们远走天涯,做一世恩爱夫妻!!” 令萱心中一热,随即又知只是奢望。 “真的吗?可是,王妃和孩子们怎么办?” “恕我直言,此刻装在我心里的…只有你,萱儿!!” “不成,你会后悔的!” “不后悔!你为我舍弃了太多太多,连深仇大恨都放下了,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两人深情相拥,情意绵绵,各自感动得热泪盈眶。 高湛,你说得对,我为你放弃深仇大恨,你也该为我相守天涯了…. 令萱脑子里迸出这样的奢望,并非突发奇想,而是她潜意识里积聚了许久的愿望。 ………………… 几日不见,李祖娥又瘦了一圈,双眼通红,眼周却是黑黑一片,面容显得疲惫不堪。 令萱与她相遇,在国子寺。 “萱儿,我的心好乱,脑子里更是一团麻,恐怕陛下没走,我倒要先去了…” 李祖娥魂不守舍,几近疯癫,一边说着话,身子还在轻微的颤抖。 高洋奄奄一息,大齐的未来,将是如何,决定着她与太子的命运,这一切,象万斤巨石一般,把她压垮了。 令萱好不心痛,泪湿眼眶。 “皇后,萱儿该如何帮你分忧呢?” 李祖娥望着令萱,是那般无助,却又瞻前顾后,欲言又止。 “皇后还是不肯将心中烦恼告诉萱儿?”令萱诚恳的眼神终将李祖娥的疑虑打消。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李祖娥连连点头,急急说道,“陛下说,若常山王实在是想夺皇帝之位,只求他放过我和太子,你知道的,我素来敬重陛下的几位皇兄皇弟,我不想…不想伤害他们…” 李祖娥有些语无伦次,令萱只能用尽心思去猜度。 “皇后此话何意?” 李祖娥望望令萱,又低头看着地下。 “宰相要我…要我杀掉陛下的同姓亲王,以免后患…” “啊?那长广王呢?”令萱又惊又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宰相说,高湛也不能留…陛下封长广王为大司马,就是想感化他,怕他记恨陛下,夺太子皇位,这些人,都是太子的心腹大患啊…”李祖娥越发颤抖起来,就象是置身于冰霜之中一般。 令萱忙伸出手,将李祖娥搂入怀中,给她些许温暖。 李祖娥很是惬意,看看令萱,又苦笑道:“可是我…怎忍心同室操戈,害他们性命…” 令萱连连点头,感激说道:“皇后仁慈!手足相残,必定也会违背陛下圣意的啊…宰相怎能想出如此歹毒的法子?” “他也是为了太子着想…毕竟我们都是汉人…”李祖娥摇摇头,苦笑着,“我不能让太子失去皇帝之位,不然,我这后半生,该如何打算…萱儿,你也是汉人,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令萱鼻子一酸,眼泪再也收不住了,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后,竟会变得如此惶然无助,好不可怜? 昨日高湛还说,要和我相守天涯,今日皇后又说出这一番话,难道上天真的要成全我与高湛的情意吗? “如此,皇后大可将高演高湛贬至边境,此生不得回京,也好过害他们性命啊…” 令萱说着,眼神中充满期待,就好象看到了自己与高湛守在天涯海角,过着与世无争的惬意日子。 李祖娥点点头,舒心一笑,道:“好,好,萱儿,我听你的,如今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皇后圣明!”二人相视一笑。 李祖娥似乎又有些不放心,紧握着令萱的手,交待道:“萱儿,我视你为知己,才肯一诉衷肠,你可千万不要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高湛,好不好?” 令萱欣然说道:“萱儿以性命起誓,绝不吐露半个字去!那…皇后…你能答应萱儿,不杀高湛吗?” 李祖娥重重点点头,坚毅说道:“我答应你,只要他肯离开京城,我一定会保他此生平安,世代荣华!” 第148章 143.太子之危 皇帝危在旦夕,随时可能驾崩,后宫女人莫不痛心疾首,悲叹自己的命运。 皇帝一死,为妻妾者,可就不好过啰! 有子嗣的,晋封为太妃太嫔,留守宫中,名为享受荣华富贵,实则是慢慢等死! 没有子嗣的,全都要发落到寺庙中,余生皆在庙中度过,只能与青灯古佛作伴。 这便是这些女人的归宿,失去了皇帝这个主心骨,哪一种结局都不好过。 他们如何能不为自己的命运哀嚎伤怀呢? 而这里面,最不甘心的人便是段昭仪。 等到太子继位,李祖娥成了太后,她几乎什么都没有了,唯一的可能,便是高洋许给她的,封她的儿子高绍武为王,让她跟着儿子平平凡凡过一世。 她不愿意这样过下半辈子,她要风风光光地留在宫里,继续享受着权利给她的满足! 这样,只能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继承皇位! 别无他法! 段昭仪坐在桌案旁,喝了一杯酒,又一杯酒,直到把自己灌得半醉,眼睛通红,忘了一切惶恐,变得胆大包天起来。 “除掉太子,让我的儿子继承大统!” ………….. “皇后,不好了…” 这日,太子的乳娘抱着太子高殷匆匆奔入了含光殿。 李祖娥大惊失色,接过太子,哭了起来。 “殷儿…醒醒,你这是怎么了啊…” 太子面色惨白,任李祖娥声声呼唤,却依旧昏迷不醒。 荷儿看看那乳娘,神色悲戚,眼神却闪闪躲躲,生了疑心。 “阿母,传了太医吗?” “传了,可能正在来的路上…”那乳娘拭着泪说道。 荷儿又低头审视太子,眉头紧凝。 “皇后,看看太子身上可有异样?” 李祖娥忙扒开了太子的衣裳,孩子身上一道道淤痕呈现在二人眼前。 “阿母,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乳娘望了一眼,摇头说道:“昨日还好好的,奴婢也不知缘由…” 荷儿面色淡然,说道:“太子抱恙,暂且由皇后亲自照看,阿母,你先回去吧!” 太子乳娘不肯走,嘟噜道:“我是太子的乳娘,怎能离了太子?” 李祖娥正想多问她些话,却见荷儿使着眼色,便也不好留她。 “你先回去吧…” “是,皇后!”太子乳娘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李祖娥忧心忡忡,问荷儿:“这病来得奇怪,你为何不让我问个明白,就打发她走了?” 荷儿不无担忧地说道:“奴婢遍阅前朝后宫编录,曾见到宫中行巫蛊厌胜的记载,太子的症状与书中所示极其相似,恐怕…” “有人要害太子?”李祖娥又急又怕,双眼圆睁,悲与恨同时涌上心头。 荷儿点点头,毅然说道:“奴婢敢肯定,是段昭仪所为!” “她?”李祖娥又是一震,喃喃地道,“荷儿,你可有凭证?” “各宫各殿,奴婢都已安插心腹,是以每个娘娘的举动,奴婢都了如指掌!前几日,段昭仪出了一趟皇宫,形迹可疑,今日太子便出了事,不必奴婢多说,皇后也该怀疑到她的头上吧?” 李祖娥怏怏点了点头,泪水扑扑地往下掉。 “我明白了,陛下行将大去,她是想趁乱谋太子之位…” “皇后圣明!”荷儿吐了口气,又道,“据东宫的人说,段昭仪和太子乳娘多有勾结,段昭仪为了拉拢她,更是赠与奇珍异宝无数,这乳娘早就是段昭仪的爪牙了!” 李祖娥抱着太子,瘫坐于榻上,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好有你忠心,不然我这个皇后,竟一直被蒙在鼓里,陛下如今这副模样,我的心早就碎了,全然无心于后宫之事,荷儿,一切都靠你了…” “皇后放心,有奴婢在呢,所有加害太子的人,都逃不了,只请皇后赐奴婢凤牌,不然奴婢不敢贸然行事!” “好,她不仁,我不义,你执我凤牌,替我行皇后之权,所有难决之事,全凭你做主!” “若遇生杀大事,奴婢该如何决断?” 李祖娥思虑半晌,一咬牙,将凤牌递给荷儿。 “生杀大事,只要不违背宫规,该杀就杀!!” 徐大夫到,诊断后只知太子脉搏微弱,却也无能为力,无法对抗巫蛊之毒,只能让太子继续受苦,不提。 ……………….. 东宫,太子乳娘坐于桌案旁,吃着点心,品着茶水,俨然一个主子,一旁的宫人太监都远远地站着。 喝着嚼着,又伸手看看腕上的玉镯子,抚抚手指上的金戒子,好不惬意。 一宫女匆匆而入,说道:“阿母,女史大人来了!” 这乳娘眼一瞥,冷冷说道:“慌张什么?皇后来了都得敬我三分呢…” “她…她带着好多人,还有…还有好多侍卫…”宫女结结巴巴地说道。 乳娘一愣,面色惶然起来。 喧闹声起,荷儿带着一众人等直接闯了进来。 乳娘站起身来,气道:“这是太子东宫,怎能随意擅闯?” 荷儿嘴一撇,笑道:“莫非要得你允许?” 乳娘昂首挺胸,盛气凌人:“当然,我是太子的乳娘,太子不在,东宫凭我说了算!” “太子的乳娘,是什么官衔?是何等品级?见了本女史,还如此傲慢不羁,就不怕我治你大不敬之罪?”荷儿挪步上前,逼到乳娘面前。 乳娘软了下来,躬身拜道:“恭迎女史大人,不知女史大人前来,是为何事?” 荷儿得意一笑,看看周围说道:“太子身中巫蛊之毒,昏迷不醒,皇后特命我彻查此案,阿母,你若知情,还请尽早供出来,皇后定会念及你与太子的情分,格外开恩的!” 乳娘眼珠滴溜,明显乱了阵脚,却依旧心存侥幸。 “巫蛊之毒…我不知此事…你可不要冤枉好人…” “阿母自诩为好人?那好吧,待本女史查个水落石出,可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搜~”荷儿手一挥,下了命令。 一众人等领命,在东宫细细搜寻起来。 桌案柜子,横梁地板,所有能藏污纳垢的地方,无一漏过,床上床下,枕头被褥,所有能容巫蛊之物的地方,也都细细审阅。 不多时,一个宫女拿着一张符纸,跑了出来,这是荷儿安插在东宫的眼线。 “禀报女史大人,奴婢在太子床底下发现了这个…” 荷儿接过纸符,仔细打量。 “阿母,这张纸符你做何解释啊?” 乳娘面如土灰,却还在为自己强辩。 “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这个东西…” 这时,又有几个侍卫走了进来,将一个箱子,放在地上。 “女史大人,这是在阿母房中找到的!” 荷儿弯下腰来,打开箱子,里面的珠宝首饰光彩夺目。 “阿母,这…你又作何解释?” 乳娘的脸色由白转黑,身子也无力支撑,不停地颤抖起来。 “是皇后…赏赐的…” 花儿挑起一樽翡翠麒麟,啧啧赞叹。 “此等珍贵宝物,可换几座城池,真是皇后赏赐你的?” “不是…是其他娘娘赏的…”乳娘赶紧改了口。 荷儿笑了笑,问道:“是个娘娘赏给你的啊?” 乳娘连连摇头,吱唔道:“我…我记不得了…” 荷儿哼了一声,扬扬手中纸符,说道:“太子的起居都是你照顾的,这张符,也只有你才有机会塞到床下去,阿母,你该当何罪?” 乳娘咬紧牙关,死不认帐,说道:“一张纸符,能说明什么,你怎么证明太子的病和这纸符有关?” 第149章 144. 厌胜之术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鬼降咒!”荷儿将纸符拍到乳娘的脸上,恨恨说道,“前朝历代的后宫,多行此巫术害人!行此咒者,双头并进,一头为鬼符,附与人身,另一头为人偶,握在施咒者手中,行害人之事!阿母,你还不快快招来,另一头人偶,藏在谁的手里?” 乳娘见荷儿说得头头是道,才知道隐瞒不得了,当下便瘫软在地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肯招,那只好你自己承担罪过了!”荷儿双眼一横,怒道,“来人,先剜了她的双眼,再砍掉她的双手!” 乳娘目瞪口呆,急道:“皇后尚且让我三分,你区区一个女史,竟敢治我的罪?” 荷儿冷笑连连,说道:“你若效命于皇后,皇后自然敬你,可你吃里爬外,与奸人串通一气,残害太子,皇后又怎会在乎你的死活!来人,还不行刑?” 一旁的侍卫应道:“是!” 乳娘吓得啊了一声,赶紧跪伏于地,磕起头来。 “我招我招,是昭仪娘娘指使的,这些财物,全都是她送给我的啊!” ……………… “女史大人到!” 光华殿,响起了通传声。 荷儿带着一众人等直接冲了进来。 段昭仪正和一众追随者喝着茶,唠着嗑,见这阵势,吓了一跳,一个个目瞪口呆。 不过很快,段昭仪便恢复了平静。 一个小小的女史官,她怎会放在眼里? “放肆!本宫堂堂昭仪,位列一品,你们擅闯光华殿,胆敢以下犯上,不怕本宫治你们死罪吗?” 荷儿淡然一笑,躬身行礼:“昭仪娘娘,奴婢有礼了,奴婢有凤牌在手,替皇后行权,可凭皇后之威,进入任何娘娘的宫殿,昭仪娘娘,奴婢得罪了!” 荷儿说着,将皇后凤牌高举于段昭仪面前。 段昭仪无奈,哼道:“你要做什么?” “得人举报,昭仪娘娘行厌胜之术,谋害太子,奴婢奉皇后之命,彻查此案,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奴婢,来人,搜!”荷儿当仁不让,毫无惧色,下了命令。 “大胆奴婢,你这是诬陷!”段昭仪双手一伸,撑着大袖子,挡在了众人面前。 荷儿笑了笑,回头叫了一声:“带人证!” 侍卫推推搡搡,把太子的乳娘带了上来。 “娘娘…”乳娘哭丧着脸,垂头丧气。 段昭仪脸吓得煞白,心知二人的勾当必是被人揭穿了,怔怔站在当场。 荷儿也不多说,一伸手,将段昭仪推到一旁,往内殿一指,说道:“搜!” 一众宫女太监冲了进去,又细细搜索起来。 段昭仪抚抚胸口,整整衣衫,重回镇定。 “女史大人,若你没搜到任何证据,本宫定会禀明太后,治你死罪!” 荷儿笑靥如花,悠悠说道:“昭仪娘娘大言不惭,奴婢以法令断案,依宫规行事,何罪之有?” “我不管什么法令,什么宫规,我只知道,一个卑贱奴婢,竟敢冒犯本宫,就是罪!” “奴婢是皇后亲封的女史大人,居三品之位,何来卑贱之说!” 段昭仪蔑视地瞟了瞟荷儿,阴阳怪气地说道:“你算什么东西?别人当女史,以臣想称,你呢,即便是三品,也只是个三品奴婢!” 令萱为女史时,皇后确实让她以臣相称,而到了荷儿这里,却只是内侍的奴仆身分,这样的区别,是二人在李祖娥心中地位的差别! 偏偏也是,荷儿最不想触及的敏感话题,段昭仪的一句话,让荷儿受到致命一击,竟然半晌没说出话来。 荷儿的眼中刹时便红了,受到的屈辱已然化成了泪水,充盈在眼眶,。 等她收回泪水的那一刻,又转化成恨。 宫人太监一一出来复命:“回女史大人,没有发现可疑之物!” 这便是段昭仪镇定自若的缘由,看来她早有防备! “哈哈哈!!女史大人,这个阿母陷害本宫,该处以何罪啊?” 荷儿吐了口气,瞟了瞟那乳娘,缓缓说道:“奴婢陷害昭仪,可当庭处死…” 那乳娘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叩头求饶。 “娘娘饶命,娘娘吩咐的事,奴婢可都做了啊…” “大胆奴婢,还要陷害本宫~~”段昭仪从身旁的侍卫身上拔出剑来,刺进了那乳娘的身子。 那乳娘啊的一声,倒在地上,抽搐片刻,便气绝身亡。 荷儿退后一步,幽幽说道:“你何必急于杀她,是想杀人灭口吗?” “你没有搜到证据,本宫就依然是清白之身,有权处死任何一个奴婢,包括你~~”段昭仪将剑指向了荷儿。 荷儿极力保持镇定,冷笑道:“即便是皇后,处死一个无罪之人,亦是失德,昭仪娘娘,你又凭何罪名杀我?” “你听信一个乳娘的话,妄图陷害本宫,是不是罪?哦,本宫知道了,是你们两个奴婢串通一气,狼狈为奸,想要置我于死地,凭这一条,本宫就可以处死你这个奴婢!”段昭仪得意洋洋,一步一步逼近了荷儿。 段昭仪一口一个奴婢,点燃了荷儿怒火,唤来了恶魔。 荷儿一拂衣袖,正声说道:“众侍卫听令,将这罪妇拿下!” 侍卫们一拥而上,夺了段昭仪的剑,将她按在地上。 “你们好大的胆子,本宫是清白之身,是清白之身啊!!” 荷儿朝旁边的一个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缓步走了出来,递上一样东西。 这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个木质人偶,上面还插着一根根铁针。 “禀报女史大人,这是昭仪娘娘交给奴婢的东西,她要奴婢找个地方埋起来,奴婢听从女史大人的吩咐,保留了下来…” 荷儿接过人偶,示与众人,眼中寒光一现,恨恨说道:“罪妇,你还有什么话说?” 段昭仪望着那宫女,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你竟然是她的人…” 荷儿哈哈大笑,说道:“昭仪娘娘,只有一人出面,定不足以为证,便是杀了你,你也会说冤枉,对不对?” 段昭仪连连点头,嚷道:“对对对,此事和我无关,是这奴婢要害我!!” 荷儿对着左右说道:“你们可有话说?” 一众段昭仪的奴婢倒戈相向,齐声说道:“奴婢可以为证!” “你们…都是她的人?”段昭仪惶然失色,灰头土脸。 荷儿走上前去,拧起段昭仪的脸,咬牙切齿。 “如今让你死得瞑目了!” 段昭仪挣扎起来,大哭道:“我要见太后,我要见太后!!!” “你行巫蛊厌胜之术,谋害太后的孙儿,她又怎会救你!本女史行皇后之令,就地诛杀罪人!” 荷儿说着,取下身上披帛,往段昭仪脖子上一套,再往柱子上一拉,就见段昭仪张大了嘴,瞪大了眼,喊叫着什么,却完全没有声音。 再过片刻,她的脸色变成了乌紫,白眼一翻,命丧当场。 荷儿张嘴大笑,刚刚受到的屈辱,积累的怨气,通通发泄了。 “太后驾到~~” 一声通传,娄太后匆匆奔了进来。 第150章 145.鲜卑之荣 “恭迎太后!!”所有人躬身相拜。 娄太后直奔上前,望着段昭仪身躯所在之地,呆若木鸡。 段昭仪翻着白眼,吐着舌头,身子瘫在地上,脖子却又被绫缎扯在柱子上,死相非常恐怖。 娄太后颤抖着身子,令道:“快,快解开…” 太后在上,谁也不敢违抗,周边的人忙解开了段昭仪,抬于榻上。 娄太后喘着大气,张大了嘴,来回抚摸着段昭仪的尸身,泪如泉涌。 “哀家来迟了,来迟了啊~~” 段昭仪,将军段韶之妹,娄太后妹妹的女儿,是为外甥女,血浓于水,太后怎会不痛心疾首? 荷儿见状,心知不妙,刚刚不是被气昏了头脑,怎会不顾忌太后与段昭仪的血脉之缘,枉开杀戒? 果然,娄太后缓缓起身,朝荷儿移了过来。 荷儿吞了口唾沫,慢步后退。 “侍卫,还不把这个贱人拿下?”娄太后双眼如炬,怒火欲喷,将所有人一一震慑当场。 荷儿赶紧举起皇后凤牌,急道:“本女史受命于皇后,替皇后行权,谁敢无礼?” 众侍卫面面相觑,呆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娄太后一把夺过凤牌,“啪”地扔到地上。 “敢违哀家旨意者,杀无赦!” 众侍卫怎敢与太后作对,一拥而上,将荷儿按在地上。 娄太后浑身发抖,又悲又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这贱人,就地处死!” “谁敢无礼?” 一声怒喝从门口传来,皇后李祖娥大步而入,身后也带着一众侍卫。 娄太后眼一瞪,吼道:“你要包庇这个贱人?” 李祖娥推开侍卫,将荷儿拉了起来,藏于身后。 “一切都是本皇后的授意,太后要问责,便来问本皇后!段昭仪包藏祸心,想要谋害太子,敢问太后,她难道不该死吗?” 娄太后哼道:“黎民百姓犯法,尚有网开一面、天下大赦之时,何况她是皇帝的昭仪?” 李祖娥据理力争,正声说道:“段昭仪十恶不赦,何来网开一面之理?太后要处死荷儿,明摆着是要替罪人强行翻案!” 娄太后气急败坏,怒吼道:“是又如何?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汉家女!你若敢拦我,我废除你皇后之位!来人,将荷儿乱棍打死!” 李祖娥将荷儿护在身后,目光威凛。 “你们谁敢!本宫才是后宫之主,没有本宫的旨意,你们谁敢造次?!” 娄太后面目狰狞,显然因为段昭仪的死,已失了理智。 “打!打死这个贱婢!哀家要让所有人看看,谁才是后宫之主!” 两帮人剑拔弩张,本都是宫中的侍卫,此时,眼看就要成了敌人! “陛下驾到!” 高洋头箍绷带,在崔公公地搀扶下,摇摇晃晃地闯了进来。 “这是…在做什么?” 娄太后收敛些怒火,没好气地说道:“皇帝,你不好好养病,跑来做什么?” 高洋捂着脑袋,看看众人,说道:“朕来主持正义!” “很好,母亲也在主持正义!”娄太后似笑非笑,盯着荷儿,“小小女史,竟敢以下犯上,处死昭仪,母亲要处死这个不知好歹的贱人!” 李祖娥大声驳斥:“陛下,荷儿是妾身亲封的女史,她的一切言行,都代表皇后,何来以下犯上?” 荷儿泪流满面,赶紧跪倒在皇帝面前,哭道:“陛下救命!段昭仪行厌胜之术,加害太子,奴婢依照宫规,将她处死,却惹怒了太后,还请陛下替奴婢作主!” 高洋点点头,喃喃说道:“死了就死了,她死有余辜!宫中行厌胜之术者,通通死罪,还有什么好说的!” 娄太后眉头一拧,悲从心来。 “可她是你的表妹,是母亲的外甥女啊…” 高洋冷冷一笑,凝视着娄太后。 “怎么,母亲为她伤心?那就只能请母亲节哀了!所有人都听好了,谁敢动摇太子之位,朕绝不轻饶,段昭仪就是下场!” 娄太后没想到高洋如此偏袒,心中重又燃起怒火。 “哀家是大齐太后,后宫之主!后宫的事,全由母亲说了算!” 高洋摇摇头,声色俱厉。 “朕是大齐天子,天下之事,都必须听命于朕,更莫说后宫了!” 娄太后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只是“你…你…”的说个不停。 高洋紧握着李祖娥的手,对着在场之众宣道: “即日起,后宫之事,全凭皇后作主,太后无权过问!太后,你就只管坐享清福吧!” 高洋不再以母亲相称,明显是一种警告,若再纠缠下去,怕是要断了母子之情了。 娄太后软了下去,半晌没说出话来,身子摇晃不支,若不是宫人搀扶着,怕是要气得晕倒了。 李祖娥见好就收,不想让太后输得太过难看。 “荷儿,太后说得没错,昭仪娘娘何其尊贵,你治罪时,应该问过本宫或是太后方为妥当,此事,你确实有错~” 荷儿心领神会,忙请罪道:“奴婢知错,请皇后处罚…” 李祖娥点点头,叹道:“本宫罚你卸去女史之职,即刻出宫!” 荷儿怔了一怔,却也瞬间明白,这是皇后对太后做的妥协,自己只能成为两宫相争的牺牲品了。 “是,皇后…” 娄太后黑着脸,面带冷笑,领不领情?难以捉摸。 ………… “太后~~我鲜卑危也~~” 宣训宫,段韶痛哭流涕,跪伏于娄太后榻前。 在他身后,是一众鲜卑大臣,人人哀声悲鸣,泪洒当场。 娄太后素面朝天,披着一头长发,黑白掺杂,显得异常憔悴。 “段韶,你未免也太过于危言耸听了吧…” 段韶满面泪光,却难掩怒容。 “皇后今日杀我鲜卑昭仪,明日就会诛我鲜卑大臣,大齐终会落入汉人之手啊,太后~~” 娄太后摇摇头,叹道:“你妹妹行厌胜之术,谋害太子,已是不争事实,她也是罪有应得啊,这件事,皇后做得没错!你们也不必担心我鲜卑族人的命运,太子终是我高家血脉,就算他当了皇帝,不一样由着你们辅佐吗,只要你们效忠于他,他又怎会滥杀无辜,害你们呢?” 段韶急道:“陛下有旨,一切大权但由宰相杨愔把持,即便是我这个大将军,都要听命于他,我鲜卑人的地位,便是活生生被汉人踩到脚下了!” 娄太后思虑片刻,淡然说道:“杨愔素来刚直,非奸诈小人,他对陛下的忠心,哀家是看在眼里的,何况,他治国有道,行事公允,有他为辅国之臣,哀家放心!!” “可万一皇后临朝称制,又怎会善待我族人?皇后是汉人,杨愔也是汉人,臣敢断言,一旦皇后临朝,我鲜卑族人必会大权旁落,被排挤于朝堂之外,太后,不得不防啊!!” 段韶虽为武将,却有勇有谋,是以高瞻远瞩,未雨绸缪。 第151章 146.你死我活 娄太后又想了想,勉强笑道:“皇后素来仁慈,入宫这些年,行事大度,与人为善,哀家虽与她有些过节,却还是很赏识她的,你们就不必杞人忧天了!” 段韶仰天长叹,泣道:“若真与人为善,她又怎会杀死臣的妹妹?一切只是表象,一旦涉及自身利益,怎不生自危之心,从而排除异己,保全自身?” 娄太后很是头痛,一时没了主意。 “哀家又能做什么?陛下有旨,后宫以皇后为尊,哀家这个老太婆,从此再无权过问后宫之事啰…” “太后,后宫可以是皇后的后宫,可是~~”段韶跪着往前挪了挪,贴近娄太后,“臣奏请太后临朝,辅佐太子,如此,便可让我鲜卑族人放心了!” “休得胡言!”娄太后有些不悦了,面色凌厉起来,“女子不可干政,自后汉有训,哀家可不想受后人唾骂!” 段韶面容悲戚,捶胸大哭:“太后,唯有如此,方能保得我族人周全啊~~” 一众鲜卑大臣齐声附和:“请太后临朝,辅佐太子!” 娄太后看看众人,会心一笑,抬手说道:“哀家真是为难啊…这样吧,如果李祖娥胆敢临朝听政,那哀家才敢上这朝堂!” 众人忙叩拜道:“太后圣明!” 娄太后之前不曾说皇后一个字的坏话,原来只是不想扮那黑脸,等着众人呼天抢地,向她请命,她才假装答应了下来,好不虚伪?? 此种心机,岂是李祖娥能比的? ………... 荷儿出了宫,无处可去,只能投奔令萱。 她要送给令萱一件礼物,一件惊天动地的大礼物,如此,令萱一定会感激涕零,视她为恩人。 日头西斜之时,已近黄昏。 令萱领着三个公子出了国子寺,准备驾车回王府。 “姐姐~~”荷儿快步跟了上去,泪眼迷离地望着令萱。 高纬从车里掀开轿帘,一看是荷儿,脸一黑,装作没看见一般,盖上帘子。 令萱交待了车夫一句,走到了荷儿这边。 “段昭仪真是你杀死的?”令萱神情复杂,话中既有埋怨,又有关怀。 她早就交待过荷儿,不可肆意妄为,行事但求周全,可荷儿却太过自负,终究落得被驱逐出宫的下场,这让令萱好不惆怅。 荷儿缓缓点头,垂着眼,面色惭愧,不敢看令萱。 令萱见她愧疚如此,也不好再说埋怨在话,伸出手来,握着她的手。 “那你做何打算?” 荷儿抬起头来,有些失望,她多想听到令萱说‘不怕,有我呢…’ 可是并没有… “姐姐…我…我没有安身之地了…” 令萱并不是没有考虑荷儿的处境,可是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越发觉得荷儿有些可怕,完全超出了她的可控之力,她不敢留她! “你先找个客栈安顿下来,明日,我给你送些东西,保管你这一世,吃穿不愁…” 荷儿眼泪哗哗直流,嘴角挂着绝望的笑容。 这不是她想听到的话。 令萱揪着一颗心,硬梆梆地说道:“往后,我不会不管你的,只要有难处,随时可以来找我…” “不必了…”荷儿慢慢扒开令萱的手,轻弹眼泪,咧嘴笑道,“我的死活不用你管了…” 令萱心如针扎,她怎会不知道自己这样是多么绝情,可是她真的不敢收留她,她有直觉,留着她必有隐患! “荷儿…你这是在怨我呢…” “不敢,姐姐对我已是仁至义尽了!”荷儿灿烂一笑,看着令萱,说道,“不管姐姐如何对我,我都当回报姐姐,姐姐,你听好了~~” 令萱一怔,疑惑地望着荷儿。 荷儿不假思索,说道:“皇后要杀长广王,还有常山王!” 令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种被背叛的恨与悲直扎心房,又痛又凉。 “不可能的…皇后答应过我的…不会杀殿下的…” 荷儿幽幽说道:“我告诉姐姐,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至于姐姐信不信,与我无关了!” 令萱泪湿眼眶,一把抓住荷儿,追问:“一定是宰相指使的?!” 荷儿摇摇头,说道:“是皇后的旨意!是皇后让我出宫,授与宰相她的旨意!!” 令萱彻底崩溃了,傻傻地站着,几近麻木。 “姐姐,你现在肯收留我了吗?”荷儿望着令萱,不无期盼地试探着。 令萱平复了心绪,直直地看着荷儿,缓缓摇头。 “你知不知道,你再一次做了背叛之事?” “背叛?”荷儿脸色一沉,嗤笑道,“我背叛皇后,还不是因为我看重姐姐的情义?” 令萱惨然一笑,喃喃自语:“皇后背叛我,你又背叛她,这世上还有谁值得相信?不行,纵然如此,我也不能背叛皇后…” 荷儿呵呵连声,戚然说道:“姐姐,你好虚伪~~” 令萱没有答话,默默转过身,往马车走去。 此时此刻,她心中最大的痛,是皇后的背叛,以至于忽视了荷儿的伤心与绝望。 “呯~~”一声闷响,惊得令萱浑身一震。 回头望去,只见荷儿躺在地上,满头是血。 原来,她抱着赴死之心,一头碰在了路边的石柱上。 …….. 天黑了,长广王府有些沉闷。 高湛与胡王妃歪在榻上,喝着酒,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蔓弱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王妃,奴婢服侍你就寝吧…” 胡王妃懒懒点头,说道:“春困秋乏,我还真有些睁不开眼了,萱儿呢,一晚上没见着人呢?” “奴婢也没见着她,恐怕是家里有事,回去了吧…”蔓弱答道。 “回去了?”胡王妃噘起嘴,嗔怪道,“怎么也不说一声呢?” 高湛在一旁道:“和我说了,她…有些不舒服…” “啊,要不要紧?”一时,胡王妃又变得关心起来。 高湛没答,抬头对蔓弱说道:“你去看看纬儿和俨儿,萱儿不在,也不知他们睡了没有?” 蔓弱应声说是,知趣地走开了。 高湛这才看着胡王妃,心事重重。 “你叫你父兄做好准备,皇后要对我下手了…” 胡王妃眨巴着双眼,半天才回过神来。 “皇后?她…她要做什么?难不成要杀你?” 高湛点点头,幽幽说道:“你…猜对了…” “怎么可能?皇后一个慈悲人,她怎会针对你?再说,你被高洋赶到北城,远离朝政,早就没有威胁了,她又何必拿你开刀?” 胡王妃一万个不相信。 高湛吐了口气,说道:“高洋何故要排斥我,还不是因为有不少大臣向着我,他才怕我夺他皇帝之位!如今皇后的心思,与高洋无异,太子尚幼,若登基称帝,必不能让我们这些王兄弟臣服,所以才要除掉我们,免除后患!” “这么说,皇后不仅要杀你,还要杀死其他的人?”胡王妃吐了吐舌头,一脸惊乍。 “是啊,所有威胁皇位的人,必不能活!”高湛面色沉重,如临大敌。 胡王妃拧巴着脸,急道:“那怎么办,你是让我父兄赶紧派兵来保卫王府吗?” 高湛敲敲脑袋,叹道:“待我思量一晚,明早给你主意…” “殿下,王妃,常山王来了…”有仆人匆匆禀报。 胡王妃朝高湛努努嘴,轻声问道:“皇后是不是也要杀他?” 高湛嗯了一声,有些纠结。 令萱的事,让他一直耿耿于怀,好些日子,没了来往,兄弟之义渐淡。 胡王妃戳戳他,急道:“来得好啊,这个时候,你们兄弟两还不赶紧结成同心,一起对抗皇后?” 高湛唉了一声,对仆人说道:“请他进来吧…” 第152章 147.防于未然 少时,高演大步而入,一脸焦虑之色。 “四弟,有一事相求~~还望你暂且不记旧怨,共商大计!!” 高演开门见山,直表来意,神情已是紧迫之极。 高湛瞟了瞟高演,勉强一笑:“请坐下说话!” 胡王妃不解,问道:“你们…又有什么旧怨?” 高演咧嘴一笑,很是尴尬,闷闷坐下,却不答话。 高湛看看胡王妃,说道:“要不…你先去歇息吧…” “那怎么成,皇后都把刀架到我们脖子上了,我还睡得着?”胡王妃没好气地说道。 高演一怔,问道:“王妃何出此言,皇后有什么阴谋?” “你难道不知道?那你来做什么的?”胡王妃倒诧异了。 高演呵呵说道:“我来,自然是为我们兄弟的前途和命运…” “那算是来得巧了!!”胡王妃吐了口气,望着一脸迷惑的高演,嘘道,“皇后已经定了你们的命运了,就是死路一条!!” 高演眉头紧拧,不敢确信,看向高湛。 “四弟,这是真的吗?我只知她会排挤我们,倒不知她要害我们性命?!” 高湛瞟了他一眼,叹了一声。 “自然是真的…皇后和杨愔已有谋划,很快便会对你我下手!” 高演抚抚面颊,神情凝重,垂下头去。 “常山王,你要商量什么大计,说出来也让我听听啊!”胡王妃不改大咧本性。 高演看看高湛,又看看胡王妃,叹道:“说来,也要请王妃出面帮忙呢…” “嗯嗯,说啊说啊…”胡王妃比谁都着急。 高演缓缓点头,说道:“当日二哥对着一众大臣托孤,曾经直言不讳地说过,若我做皇帝,也未尝不可,只要善待太子与皇后,四弟,这话,你当时也是听到的吧…” 高湛口齿紧闭,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胡王妃皱起眉头,嘟噜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你想当皇帝?” 高演咧嘴一笑,说道:“王妃,这便是我要求你的地方,还望王妃请胡家人出面,拥兵入宫,保我登上皇帝之位…” “这好处全让你捞了…不成…”胡王妃大为不悦,气道,“既要出兵,我只保我的夫君当皇帝!!” 胡王妃嘴一撇,翘起二郎腿,晃晃悠悠,以示抗议。 高演吸了口气,不尽难堪,只得望向高湛。 “四弟,你意下如何?” 高湛低着头,咂着嘴,却不答话。 高演喃喃说道:“我知道,四弟以往的威信,胜过愚兄,堪当大齐皇帝!可陛下既然有言在先,我为皇帝也算是名正言顺,何况,你迁到北城三年有余,与朝中大臣少有往来,情义淡薄,不同往昔,即便龙袍加身,只怕也难服天下!不瞒四弟,我来之前,已经见过段韶了,他也愿意助愚兄一臂之力,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想请王妃相助,以保万全,如果四弟和王妃实在不肯帮我的忙,我也必不会强人所难,只当我没来这一趟吧…” 高演说着,黯然起身,欲要离去。 “三哥留步!”高湛终于说话了。 既然段韶都同意立高演为皇帝,高湛也无话可说了,要知道,在朝臣中,高湛唯一敢当作赌注的人,便是段韶! 段韶素来看重高湛,是以当时高洋争夺继承之位,段韶力推高湛。 只是这些年来,战事繁多,段韶常年领兵在外,二人少有来往,情义缺了维系,难免生了变故。 高演面露喜色,说道:“四弟…愿意帮我了?” 高湛笑了笑,点头说道:“我也愿意助三哥一臂之力!” “四弟,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高演走上前来,紧紧握住高湛的手,感动得热泪盈眶。 “慢着!!”胡王妃一拍大腿,站起身来,瞪着高湛,气道,“我还没答话呢,你着什么急?” 高演面色有些窘迫,说道:“王妃不同意?” “只有一个条件,你登基之后,不准立太子,只能将我的夫君,立为皇太弟,作为大齐国储!” 胡王妃大言不惭,咄咄逼人。 “皇太弟?”高演面露难色,搓起手来。 “你不答应,此事就此作罢!”胡王妃摇头晃脑,毫不退让。 高湛不置可否,只是不无期待地望着高演。 高演无奈,重重点了点头。 “好,待我登基称帝,四弟便是皇太弟!” ………………. 高洋这个开国皇帝,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或是他纵欲过度,伤了本元,无力回天,亦或是元韶给他下过毒,终至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无论如何,这就是他的命数! 弥留之际,他召来了两个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一个是皇后李祖娥,一个是宰相杨愔,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妃嫔,也无任何大臣,就是母亲娄太后,都不得近身。 “宰相…杨愔…”高洋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不停的摸索,眼睛浑浊无光,已然看不见了。 杨愔忙捏住高洋的手,泣道:“臣在…” 高洋颤抖着干瘦的躯壳,说道:“我走后…你要保护好皇后…保护好太子…听到没有…这是我这个皇帝…最后的遗旨…” “臣遵旨…”杨愔已是泣不成声。 高洋笑了笑,拽着他的手,交待道:“今日他们都不在…我要和你说句实话…杨愔…你听好了…” 杨愔忙凑近身去,应道:“陛下…臣听着呢…” 高洋缓缓点头,幽幽说道:“该杀的人…只管杀…不论是高演还是高湛…只要你认为谁有野心的…通通杀…” 杨愔连连点头,答道:“陛下放心,臣已经准备好了~~” 高洋欣然一笑,放心了不少,忽又张牙舞爪,对着身边乱推乱搡,似乎在驱赶着谁。 “你们是谁,不要带我走,我是大齐皇帝,滚,滚…” 杨愔浑身一紧,吓得四处张望。 李祖娥也惶然失魄,缩紧身子,伏在床边,一动也不敢动。 “祖娥…祖娥…”高洋伸出手来摸索着。 李祖娥忙握着他的手,哭道:“妾身在啊,是妾身啊,陛下…” 高洋喘着大气,异常局促地问道:“皇后…祖娥…是你吗?” “是,是祖娥啊,陛下…”李祖娥将身紧紧贴在高洋身边,痛哭不止。 高洋张大了嘴,屏住最后一口气,万般不舍说道:“我走了…我跟他们走了…往后…我再也不能保护你了…祖娥…你…自己…保…重…” 李祖娥赶紧应道:“陛下…妾身不让你走…妾身不能没有你啊…” 可是皇帝没有回应,手已渐渐变得僵硬。 李祖娥抬眼望去,就见高洋睁着双眼,望着上方,气息全无,已然离世。 第153章 148.幼帝登基 国不可一日无君,否则必然生乱。 高洋一死,年幼的太子高殷很快登上了皇位,以定朝堂,以稳江山。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皇太子殷,仁孝谦和,上承先帝遗命,下托重臣辅国,吁登大位,以定国基,建极承天,抚民万年!” 崔公公立于高台,高声宣读太子登基诏书,太子高殷在一众人等的簇拥之下,从东门而入,踏上台阶,坐上龙椅。 朝中众臣行叩拜大礼,齐声呼喝: “恭祝吾皇万岁永安,昌大齐万年基业!” 高殷虽然年幼,却也不乏天子威风,带着稚嫩童声宣道: “顺上天之命,呈先皇遗志,朕誓将昌我大齐,福泽天下,愿诸位臣公,忠心辅佐,不负先皇所托,不负朕之厚望!” 众臣忙又拜道:“臣等忠心赤胆,誓死追随陛下!” 高殷接着说道:“朕登大宝,不忘仁孝,特奉母亲为太后,奉祖母为太皇太后,当以天下养!” 众臣叩首再拜:“陛下仁孝之心,感天动地,必承乾坤福瑞,佑大齐万年盛世!” 高殷心无城府,要说什么话,要行什么礼,仪官早有训导,一环一节,均无疏漏。 “朕尚年幼,不谙政事,是以请母后临朝听政,与众臣公一起协理国事!” 小皇帝此话一出,朝臣中便有人聒噪起来,自然不乏反对之音。 杨愔早有准备,对众臣公说道:“诸位心有疑虑,在所难免!自汉有训,女子不可干政,是杨某一再恳求,太后才勉为其难,临朝辅佐陛下!不过诸位只管放心,太后何其圣明,早有言在先,待陛下精于政事,可君临天下之时,必还政于天子,退居后宫!” 争议之声渐平,朝堂恢复了宁静。 段韶看看高演,高演又看看高湛,相视会意,面色冷凝。 崔公公见无人反对,便高声宣道:“请太后临朝!” 李祖娥身着盛装,头戴凤冠,冠冕前的玉珠一排排垂下来,遮住面部,半隐半现。 这是当日高湛失态之后,高洋下令赐皇后珠冠,不让人觊觎她的美色。 宫人轻拭她身后的披帛,随着她一起,缓缓步上高台。 此时的她,已是大齐太后。 众臣又躬身参拜:“恭迎太后,恭祝太后凤体安康,福寿齐天!” “平身!”李祖娥面带微笑,俯视众臣,说道,“众臣公请放心,哀家无才无德,不敢染指朝政,只是皇帝尚幼,有我这个母亲在一旁坐镇,方能彼此安心,等皇帝再长几岁,哀家定不会再过问政事,今日当着众臣公的面,立下此志,以示哀家的决心!” 众臣公听到李祖娥亲口相表,顿时释怀了一大半,不少人交头接耳,纷纷称赞起来。 “太后圣明!” 李祖娥笑了笑,又道:“太皇太后年岁已高,为秉承仁孝,所以哀家与皇帝商议,在晋阳修建别宫,好让太皇太后颐养天年!” 李祖娥这话一出,那些鲜卑族的大臣可不乐意了,顿时,喧哗声又起。 有大臣出列说道:“太后,你这是想把太皇太后逐出皇宫吗?” 一众鲜卑大臣趁机起哄,不满与质疑充斥朝堂。 “不得对太后无礼!”杨愔忙又出面说道,“太皇太后已是花甲之年,难道不该享享清福吗?你们可不要妄度太后和陛下的美意啊?” 那大臣不敢攻击皇帝和太后,否则会背个以下犯上的罪名,便望向段韶。 “段将军,你说句话啊…” 段韶一摆手,平静说道:“但听陛下与太后的旨意!” 李祖娥放任荷儿杀死段韶的妹妹段昭仪,他早就耿耿于怀,今日却如此淡定,听任小皇帝和李祖娥摆布,不过是在看一出独角戏罢了! 李祖娥见众臣再无异议,以为皆已臣服,心下惬意。 “国之安泰,必守边关要塞,如今大行皇帝新逝,周边各国恐会趁机生事,犯我疆土,故皇帝与哀家决定,任常山王高演为建州刺史,长广王高湛为并州刺史,即刻赴任,平叛安民!” 群臣听了李祖娥的话,再次哄然。 谁都明白,她这是要将威胁到皇帝宝座的人驱出朝廷,保全小皇帝坐稳江山啊!! 高湛面色暗沉,大声说道:“太后,先皇临终前,已封臣为大司马,辅佐陛下,如今太后却将臣贬到并州,是为何意?” 李祖娥笑了笑,说道:“长广王误会了!哀家知道,你是先皇亲封的大司马,如今,皇帝只是命你兼任并州刺史,并没有削除你的大司马一职啊!” “远离京城,何以辅佐陛下?太后处心积虑,就是要废除我的辅国之权!!”高湛面色凌厉,大为光火。 李祖娥依旧笑脸相对,说道:“并州乃大齐咽喉之地,上保晋阳,下保邺城,切不可失于敌国之手!当下之急,是抵御外敌,固国安邦,待大局已定,哀家还政于皇帝之时,便是你和常山王重回朝廷之时!” 高湛往前走了几步,已至阶下,怒目望向高台,眼神如炬,直逼李祖娥和小皇帝。 小皇帝见这情形,吓得在龙椅上直哆嗦。 李祖娥忙搂住小皇帝,一边喝问:“高湛,你要做什么?” 高湛怒道:“太后的阴谋,如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你怕我们威胁你们母子的地位,所以想将我和常山王逐出朝廷,贬到并州和建州,然后趁机在中途将我们杀死,以免后患!” “大胆高湛,竟敢诬蔑皇帝和哀家,来人,将他拿下!”李祖娥拍案而起,神情肃穆,一改往日柔弱之风。 几名侍卫冲了进来,将高湛围了起来。 常山王高演大喝一声,怒斥道:“谁敢无礼?太后违背先皇重托,私自矫改先皇遗志,排除异己,残害忠臣,是为无德无仁,怎可临朝称制,祸乱朝纲!” 小皇帝见这阵势,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杨愔赶紧出面制止,高声呵斥道:“常山王长广王出言不逊,不尊天子,辱骂太后,罪大恶极!众侍卫听令,速速将他们拿下!” 正在这时,朝堂之外,呼声四起,冲杀声大作。 高湛高演相视一笑,神情惬意之极。 李祖娥大惊失色,望向殿外,问道:“宰相…外面何故会有厮杀声?” 杨愔也不知缘由,只能强装镇定地说道:“太后无须担心,臣早已部署好五万大军,以防生变!” “哈哈哈!!”一直不言不语的段韶仰天长笑,走过来,拉着杨愔,笑道,“宰相,你说…五万能抵十万否?” “十万?”杨愔面色大变,惶然失色,嘟噜道,“段韶,你要谋反?” 段韶冷冷一笑,说道:“天子尚幼,不谙世事,何以服天下?太后无德,滥杀无辜,怎可辅政?只能另立新帝,推崇圣贤,方可兴国安邦!” 杨愔怒道:“太后仁德于心,何曾滥杀无辜,段韶,你怎会血口喷人,诬蔑太后?” 段韶哼了一声,转身朝向殿堂之外,叩首呼道:“臣恭请太皇太后临朝!!” 高演高湛也随之跪拜于地,呼道:“恭请太皇太后临朝!” 第154章 149.太后争朝 一众鲜卑大臣也一一叩拜于地,齐声高呼:“臣恭请太皇太后临朝!!” 娄太后大步跨进大殿,气宇轩昂。 原来,她早就候在外面,看着朝堂上的这出好戏呢。 在她的身后,跟着刘桃枝,还有一位大将“斛律金”。 斛律金一代名将,常年征战在外,抗击外敌,春出秋归,人称“雁臣”。 他本为敕勒族,后被鲜卑化,成为高家皇室忠实的追随者。 斛律一家,战功卓著,深得人心,娄太后拉斛律金护驾,自有用心。 “恭迎太皇太后!”这时,不论鲜卑大臣,还是汉臣,皆齐声恭迎起娄太后来。 娄太后走到阶下,没有看台上惊惶失措的两母子,转身望向一众朝臣,庄重慈爱。 “诸位臣公,免礼!” “谢太皇太后!”众人纷纷起身,归于常态。 娄太后点点头,面色有些伤感,悲戚说道:“先皇大去,哀家沉痛之极,本以为大齐已有托付,故未曾过问新帝一事,谁知前皇后所为,实在是令哀家寒心,这才不得不身临朝堂,主持公义!斛律将军,烦请你将回京途中遇到的人和事,说与诸位臣公,以告世人真相!” 斛律金对着娄太后一拱手,面向众臣,朗声说道:“本将军昨日路过晋阳,发现伏兵万余人,行迹实为可疑,即刻拿下几个领头之人,逼问之下,才知他们是奉前皇后之命,埋伏于此,准备害长广王和常山王性命!本将军一介武夫,只知上行下效,不敢妄断前皇后用心,此事,还请各位臣公评断!” 斛律金此话一出,又惹得众人大惊失色,议论纷纷。 再看李祖娥,已是面色惨白,惶然之色呈于颜表,只是抱着小皇帝,瘫坐于椅上,竟无力为自己辩护了。 杨愔神情凝重,一吐长气,垂死挣扎。 “斛律将军,太后未曾有过这样的吩咐,他们定是受人指使,诬陷太后!” 娄太后摇摇头,笑了笑,对斛律金说道:“斛律将军,你不是擒了几个贼子吗,把他们带上来,与前皇后当面对质吧!!” 斛律金听罢,大喝一声:“带人犯!” 一众侍卫押着几个人,走进大堂。 “太后,宰相,救救臣,救救臣啊…”那几个人呼天抢地,奔到阶下。 李祖娥只用眼瞟了瞟几人,忙又低下头去,两母子抱在一起,抖个不停。 娄太后看看杨愔,冷笑道:“杨公,你还有何话说啊?你口中的这位太后,要杀哀家的儿子,先皇的兄弟!敢问杨公,她该当何罪啊?” 杨愔灰头土脸,一咬牙,响亮说道:“太皇太后,是…是臣指使的!! 娄太后撇撇嘴,淡淡说道:“你要替皇后承担罪责?” 杨愔嘘了口气,摇头说道:“此事本就与皇后无关,一切都是臣谋划的,太皇太后若是不信,只管问问这些人,他们何曾见过太后的面?” 娄太后看看那些人犯,却并不问他们,只是幽幽说道:“谋害王公重臣,杨公该知是何罪吧?” 杨愔不答,抬头看看高台。 李祖娥泪流满面,正无助地望着他,而小皇帝,将头埋在她的怀里,蝇蝇啜泣。 “臣…罪大当诛…”杨愔仰天长叹,闭上了双眼。 “说得好!!”高演从身旁侍卫手上夺过兵器,一剑刺入他的心窝,骂道,“先皇尚不敢让本王赴死,你竟敢胆大包天,加害皇室兄弟,手足相煎,罪大恶极,当灭你三族!” 娄太后惊呼一声:“演儿,住手!!” 可是一切都迟了,只见杨愔握着胸口,一身是血,慢慢瘫倒在地。 “陛下…臣来了…臣没有保护好皇后和太子…如何与陛下相见啊…” “咚~”杨愔话没说完,便栽倒在地,气绝身亡。 娄太后走近几步,眼含泪水,摇头叹息。 “杨公是忠于你哥哥的啊,你怎能杀死他?” 高演愣了愣,面有愧色。 娄太后摇摇头,说道:“忠于高家的人,皆可颂其德!崔公公,传哀家旨意,仍以宰相之礼厚葬,不予追究过错,不问罪族人!” 崔公公当了半天看客,这才领了娄太后旨意,应声说是,安排后事。 李祖娥望着阶下,痛哭不止,喃喃念道:“宰相…宰相…” 娄太后走上阶来,步履稳健。 “你还有脸哭?都是你害死他的!若不是萱儿将你的阴谋告诉哀家,我竟然不知你如此歹毒!” 李祖娥哭得更厉害了,她没想到出卖她的人,竟然是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令萱!! 这也难怪令萱,若不是李祖娥出尔反尔,要杀高湛,令萱又怎会行背叛之事? “大齐江山是我鲜卑族人用性命换来的,岂容你这个无知蠢笨的汉家女子糟蹋?” “扑~~”娄太后说着,将李祖娥从龙椅上拉了下来,搡在地上,自己坐了下来,抚着小皇帝。 李祖娥伏在地上,泣声不断。 终究是她败下阵来,输得很彻底,无颜面对众人。 小皇帝一边哭,一边惶然说道:“奶奶…别杀我母亲…” 娄太后抚着小皇帝,无尽慈爱。 “孙儿放心,奶奶不会杀你母亲的…” 段韶整整衣衫,跪拜于地,高呼:“新帝尚幼,难决国事,臣奏请太皇太后临朝!” 所有朝臣忙也叩拜道:“臣奏请太皇太后临朝!” 娄太后望着众人,笑着摇摇头。 “哀家不做吕后!既然…太子难当大任,哀家只好改立新帝了!” 李祖娥知道自己败了,却没想到会连累自己的儿子,忙坐起身来,不停地向娄太后磕头。 “太皇太后,是妾身错了,妾身活该千刀万剐,也绝无怨言,可是殷儿是无辜的啊,他是先皇亲立的新帝啊…” 娄太后笑了笑,捧着李祖娥的脸蛋,看了半晌。 “只要你活着,殷儿就不能当这个皇帝,否则,今日的惨剧定会重演!当然…你若决心赴死…哀家也不拦你!哀家定会与众臣公一道,好好辅佐我的孙儿,成为一代圣君!” 李祖娥面色僵凝,呆若木鸡! 她不敢死! 至少,她完全没有做好死的准备! “如何,你敢去死吗?”娄太后面色淡然,语气柔和如水,而一个死字,却足以让李祖娥放弃一切的企望! 李祖娥眼神无光,无力的垂下头去。 高殷摇着娄太后的手臂,求道:“奶奶,不是说不杀母亲的吗?” 娄太后笑成了一朵花,给李祖娥一个台阶:“别轻言生死,殷儿舍不得你,你又怎会舍得殷儿呢?” 李祖娥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在娄太后面前,她毫无还击之力,否则,只能是颜面扫地,自取其辱。 “孙儿啊,好好陪着你母亲吧!”娄太后将高殷抱下龙椅,塞到李祖娥手上,一拂衣袖,站起身来,威风八面,“先皇大去之时,曾经有言,可立常山王高演为新帝!为了大齐万年国祚,哀家决意废除高殷新帝之位,立高演为大齐皇帝!择日行登基之礼,祭拜天地,敬告宗庙!” 众臣听罢,齐声欢呼:“太皇太后圣明!” 娄太后微微一笑,说道:“皇帝是哀家儿子,哀家怎会是太皇太后?” 众臣忙又改口,再拜:“太后圣明!” 高演大喜,叩首而拜:“谢母亲成全!” 娄太后点点头,看了看李祖娥母子,不无怅然之色。 “前皇后依然是前皇后,依然享皇后之荣,从即日起,迁居昭信宫,封为昭信皇后!” 第155章 150.谁为罪人 李祖娥颤颤危危,无奈拜道:“谢太后隆恩…” 娄太后此举,实为周全,当着众臣的面,尽显宽怀大度。 段韶俯身一拜,赞道:“太后仁德至上,慈心于怀,实乃菩萨临世啊!” 众臣忙也附和道:“太后仁德至上,慈心于怀,实乃菩萨临世!” “诸位臣公过誉了!”娄太后呵呵连声,笑道,“如此,都退朝吧!诸位臣公悉心准备新皇的登基大典吧!” “是,太后!”众人纷纷退朝,崔公公抚着娄太后步下台阶。 高殷拉着娄太后的衣角,啜泣道:“奶奶,孙儿不再是皇帝了,是吗?” 娄太后点点头,抚着他的头,说道:“等你叔叔登基之时,会封你为王的!” 高殷撇着嘴,委屈万分,“奶奶,你不是最疼孙儿的吗?” 娄太后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只道你聪明伶俐,奶奶所以疼你,谁知,你却和你母亲暗算于我,还要把奶奶赶出皇宫,奶奶好不寒心啊!” 李祖娥怏怏说道:“太后,都是妾身的错,请别再责怪殷儿了…” “你知道就好,哀家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了,你好自为知吧!” 娄太后说着,走下台阶,出了朝堂。 李祖娥抬眼看看大殿,冷冷清清,空空如也,才知半世浮华,已离自己远去….. ……………… “萱儿,哀家召你入宫,是要给你封赏,不论是一品诰命夫人,还是黄金万两,哀家都答应你!” 宣训宫,娄太后紧握着令萱的手,感激不已。 李祖娥惨败,关键在于令萱,若不是因为她与高湛的情义,将李祖娥的计划和盘托出,历史恐怕就会改写! 这样的大功劳,她要什么赏赐,类太后都不会拒绝。 “谢太后,萱儿不要任何封赏…” 面对太后的诚意,令萱却拒绝了。 娄太后望着令萱,笑容僵凝,半晌,才问道:“萱儿…你于我高家有功,一切都是该得的啊~~” 令萱并无丝毫兴奋,反而愧疚于心。 她一直在自责,她背叛了李祖娥。 “不瞒太后,这几日…萱儿心如刀绞…我与皇后的情义,太后是知道的,按理,萱儿不该出卖她…” 令萱只说了几句,眼泪扑扑直流,滴落衣裙。 娄太后点点头,亲手为她拭泪。 “哀家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事已至此,你们再也无法重拾情义了,所以哀家才想着要好好补偿你~~” 萱儿摇摇头,含泪笑道:“萱儿若受了太后赏赐,便是连向皇后请罪的脸皮都没有了…” 娄太后有些不悦,闷了一阵。 “你对皇后,可真是掏了心啊…” 令萱见状,忙伏于地上,叩拜道:“萱儿出言无状,请太后恕罪!可萱儿不想对太后有任何隐瞒,皇后于太后是罪人,可对于萱儿,却是恩人,萱儿不该背叛她的…” 娄太后挤出些笑容,叹了口气。 “有时候,哀家还真看不懂你…你智慧于身,却丝毫没有害人之心,你玲珑圆滑,却又不失耿直本性,哀家真是喜欢你这样的人啊…” 令萱自然时刻握着分寸,忙道:“太后何其圣明,萱儿怎敢在太后面前遮遮掩掩?” 娄太后受她一赞,倒很惬意,欣然接受。 “呵呵呵,真好~~那哀家问你,你与皇后的情义,可比得过湛儿?” 令萱一惊,忙垂下头去,不敢说一个字。 原来,她与高湛的事,太后也早就了然于心了? 娄太后指了指令萱,笑道:“刚刚谁说的,不在哀家面前遮遮掩掩?” 萱儿红了脸,吱唔道:“萱儿不敢隐瞒…只是…为了长广王殿下…萱儿放弃了皇后…太后还要问萱儿的心意么…” 娄太后哈哈大笑,拉着令萱的手,抚个不停。 “可惜啊,你若不是骆超的遗孀,该有多好?” 令萱缓缓抬起头来,与娄太后锐利的眼神相撞,方知,自己与高湛终是有缘无分,一切都不必多说。 娄太后笑了笑,接着说道:“哀家会补偿你的,这话,你先收好,哪一天,你只要开口,哀家必如你愿!” 令萱勉强一笑,应道:“谢太后隆恩,萱儿此生足矣,不再有任何奢望!” …………………… 昭信宫,是李祖娥最新的居所。 为稳固自己儿子的皇位,而屠杀异己,这样的行为,历来并不少见,难用对与错来评判。 然而成王败寇,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对于赢得战争的娄太后来说,李祖娥当然是罪人! 只是,李祖娥要残害的人,是娄太后的儿子,而要保全的人,又是娄太后的孙子,看起来,着实荒诞! 这样的闹剧,或许只有帝王家才会上演! 娄太后不算绝情,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对李祖娥已是仁至义尽了! 是以这昭信宫,并不是个落破之地,里面的装潢陈设,家私用具,虽比不得含光殿奢华,却也算气派辉煌。 令萱入得殿来,上下打量,左右张望,算是放了半颗心了。 她原以为,昭信宫是囚禁李祖娥的地方,必凄惨如冷宫呢… 此时,李祖娥坐于榻上,望着桌案发呆,令萱进来,她头也没抬。 不知是没有觉察,还是故意视而不见。 “萱儿拜见皇后…”令萱喉咙哽咽,声音干涩。 李祖娥没有看她,冷冷问道:“你来做什么?” 令萱咽下泪水,柔声说道:“萱儿来给皇后请罪…” 令萱说着,一掀衣裙,跪于地上。 李祖娥转过身去,不受她这一拜,语气冰冷,字字嘲讽。 “不敢当,你是功臣,是他们鲜卑族的救世主,而我,才是罪妇,怎敢让你赔罪?” 令萱摇摇头,泪水再次决堤。 “萱儿不想当功臣,更不想做他们的救世主,只想救我心爱的人!皇后不是不知道,我早已是长广王殿下的无名之妻,我怎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赴死?” 李祖娥饮着眼泪,长叹一声。 “我别无选择,为了儿子的皇位,我不得不这么做,如今,我败了,只能承受这样的报应,我不甘屈辱,却又贪生怕死,只能选择苟活,了却残生!陆令萱,我落败于此,都是拜你所赐,你还有脸来见我?” 令萱见她脸上写满悲愤,心里很不是滋味。 “若不是你先背叛萱儿,萱儿又怎会背叛你,你明明答应过我,不杀高湛,为何会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如今,你怨我恨我,可知萱儿也是心寒如冰?” 李祖娥点点头,笑了笑,一掀长裙,双膝着地,跪倒在令萱面前。 “所以是我该向你请罪才是!!” “皇后,使不得啊…”令萱急了,忙要扶起李祖娥。 李祖娥手一甩,不让她触碰自己,话语冰冷,神情决绝。 “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不复相见!” 第156章 151.新帝食言 几人愁,几人喜,李祖娥倒台,悲伤绝望,自然另一边春风得意,别有一番景象。 皇宫的主人再次更换,你方唱罢我登场! 高演要当皇帝了,元王妃当仁不让地成为了皇后。 夫妇二人,情义深厚,是以当日高洋打算废掉元氏,替高演另寻贤妻,高演却痛哭流涕,誓不从命。 “夫君,这凤冠不妥…” 一众宫人帮元王妃试着皇后新装,她却将目光注视在那顶皇后凤冠之上。 高演正在镜前,穿戴着龙袍,漫不经心地问道:“有何不妥?” 元王妃答道:“妾身记得,李祖娥戴的可是珠帘金冠,为何我这凤冠不见额前旒珠?” 高演呵呵笑道:“先帝是怕人觊觎她的美色,才在凤冠上垂下旒珠遮挡容颜,夫人三十有余,美貌早不如前,何须多此一举?” 元王妃不悦说道:“如今你便嫌弃妾身了,待到后宫佳丽三千之时,恐怕再见夫君一面都难了…” 高演嘿嘿连声,说道:“你我恩爱半辈子了,所以我才直话直说,你倒多心了…行,只要你不嫌凤冠太重,这就让人给你加上旒珠!!” 元王妃搔首弄姿,笑了。 “不嫌重!总比让人笑话的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宫里宫外的女人,个个都是长舌妇,便是有一样不如前朝皇后的,就会被人误以为有失正统!” 高演缓缓点头,赞道:“夫人说得有理,有理!” 夫妻二人笑了一阵,很是开怀。 “你为天子,我为皇后,那我们的儿子便是太子了,为何不给百年赶制太子服饰呢?”元王妃又想起了儿子高百年。 高演沉默了半晌,喃喃说道:“忘了告诉你…不立太子的事…” “不立太子?”元王妃大惊,忙追问,“这成何体统?你这皇帝当的,果然不够正统!” 高演唉声叹气,说道:“幸亏胡家出兵十万,才攻破了杨愔的防守,不然难成大事啊…” 元王妃听了,似有所悟。 “你和高湛约法三章,还找那婆娘帮你的忙?” 高演嗯了一声,连连点头。 元王妃哼道:“那立谁为太子,难不成立他们的儿子?” “不立太子,立高湛为皇太弟!” “皇太弟,何时有这说法,岂不让人贻笑大方?” “历来有之,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元王妃听了,气得把身上的新衣服扒了下来,扔在地上。 “那要不要立那婆娘为副皇后啊?高湛明摆着是觊觎你的皇位啊!” 一众宫女太监吓得低垂着头,呆在一旁。 “都退下吧…”高演索性让闲杂人等离开,好好和元王妃说个明白。 元王妃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气道:“我不答应!一旦立了皇太弟,你这皇位必定坐不稳!夫君,高湛本来就不乏追随之众,是以先帝将他排斥于外,免生后患!你倒好,如今还要立他为国储,这样一来,朝臣之心必定会倾于他啊,你怎么做出这等糊涂事来?” 高演抚了抚元王妃,赞道:“夫人英明!依你之见,如何是好?” 元王妃吐了口恶气,狠狠说道:“绝不能立!他若胆敢造次,便杀了他!” 高深眉头一皱,不悦说道:“凤冠还没戴上呢,你倒学会了李祖娥的歹心了!!” 元王妃拽了拽高演的手,叮嘱道:“这事,你必须听我的!并且,立太子一事,你就在登基大典之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看高湛有什么话说!” 高演吁了口长气,缓缓地点了点头。 …………………… 常山王高演成为了大齐新主,登基称帝。 朝堂上,崔公公宣读登基诏令,迎高演上台,高演慷慨陈词,立下豪言壮志,文武众臣又是一番朝拜。 登基之礼如常,不另着笔墨。 此刻,除了高演激动万分,另一个兴奋不已的人,就是高湛。 他正在静静等着高演当众宣布,立为国储的人,是他高湛。 他满怀期待,自己被册为“皇太弟”!! 礼毕,高演俯视众人,带着皇帝该有的威仪。 然而,当这个新皇帝的目光与高湛眼神相接之时,却明显有些闪烁。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天下,必建立元储,昌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以续基业不衰。嫡子高百年,才惟明哲,至性仁孝。兹恪遵皇太后慈命,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当崔公公当众宣旨之时,高湛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满怀的期待瞬间跌入万丈深渊,化为悲愤。 高演的嫡长子高百年喜滋滋地走出列来,跪拜于阶下。 “谢皇祖母隆恩,谢父皇隆恩,儿臣必将悉心于国事,为父皇分忧!” 高演满脸堆笑,说道:“还望诸位臣公不吝心血,赐教于太子啊!” 众臣忙又拜道:“太后圣明,陛下圣明,臣等必与太子一道,为陛下分忧!”. 高湛没有跪拜,直直地立在当场,面色冷凝,让众人侧目而视,很是诧异。 “陛下,当初答应臣弟的事,怎会忘得一干二净了?” 高演面带愧色,叹道:“四弟,我食言了,很是过意不去,不过这都是大臣们的意思,我也没有办法啊…” 高湛看看高演,又回头看看一众大臣,笑了笑。 “如今诸位臣公都在,我高湛想问问看,立太子一事,是哪位臣公的意思?” 众臣皆低头望着地下,没人吭声。 太子高百年对着高湛一拱手,算是客气。 “敢问叔叔,侄儿是父皇嫡长子,难道不该当太子之位么?” “我与你父亲有言在先,不立太子,自然你也不该有此一问!”高湛当仁不让,也不看他,只看着一众臣公,追问道,“敢问诸位臣公,天子食言,岂是圣贤之举?” 众臣公依旧低头不语,谁也不敢得罪。 高湛撇撇嘴,望向段韶。 “段将军素来心直口快,如今,为何一言不发?” 段韶叹了口气,摇摇头,一抱拳,说道:“这是陛下的家事,段某也不好多嘴啊…” 高演满嘴呵呵,劝解道:“四弟,你这不仅是为难诸位臣公,也是为难朕这个哥哥啊…” 高湛缓缓点头,幽幽说道:“臣弟明白了…这不过是陛下的意思,和诸位臣公无关…” 高演面色很是尴尬,忙道:“四弟,你怎能不相信朕呢?诸位臣公不言,只是不想得罪人啊,这人情世故,四弟该懂的…” 高湛面无表情,不无鄙夷地说道:“陛下圣意已定,多说无益,臣弟遵旨就是!” 高演不想僵化兄弟之情,忙试探道:“四弟,还望你理解哥哥的苦心,莫生怨恨之心啊!” 高湛勉强一笑,拱手说道:“臣弟遵从陛下旨意,莫敢有非分之想,只愿将一颗忠心,奉给陛下!” 高演这才寻回龙颜,眉头舒展开来。 “明日,朕便派人将你们迎回皇城,依旧住在南宫…” “不必劳烦陛下了,北城很好,清静雅致,臣弟早就习惯了!” “那…朕便追加你为太傅,录尚书事、兼任京畿大都督,只望你依旧记着兄弟情义啊!” 身兼数职,并且全是一品之上的重职高位,算是高演给予高湛极好的补偿了,虽不能为国储,却能得数倍厚禄,也足以表明高演的诚心了! 高湛心里好受了很多,既已无可奈何,不如坦然受之。 “臣弟拜谢陛下圣恩!” 第157章 152.睚眦必报 夏花繁茂,御花园里热闹异常。 新皇后元氏请了一众王妃入宫赏花,借此机会为自己立威。 除了王妃受邀,元皇后还特意命人将李祖娥也请了过来。 难道是元皇后惺惺相惜,格外敬重前朝皇后? 元皇后光彩照人,看着一众女人,声音圆润,语气朗朗: “曾几何时,一样的皇宫,一样的御花园,一样的景色,就连人,也都是一样,昭信皇后,可曾记得,你曾经在这里吟了一首诗…” 李祖娥神情慵懒,抬眼看见元皇后目光如针,笑里藏刀,已知她心思。 “本宫不记得了…” “本皇后都记得,又何况你这位吟诗人呢?”元皇后干笑两声,吟起诗来,“宫城春意盛,只把艳来争,和风拂细柳…嗯…最后一句是什么?胡王妃,你的那一句,可还记得?” 胡王妃一愣,这不是在挑衅李祖娥吗,怎么突然就戳到她了? 令萱早知元皇后不怀好意,忙低头细语,对胡王妃说道:“王妃,今日可千万不要惹她…” “臣妾…臣妾也不记得了呀…”胡王妃会意,忙敷衍起来。 元皇后似笑非笑,幽幽说道:“你也不记得,她也不记得,看来都不给本皇后颜面啊…” 胡王妃倒没揣着惧怕之情,如今受她一激,脱口道:“让臣妾想想…是和风拂细柳,皇帝宠皇妃…” 元皇后掩嘴大笑:“哈哈哈,正是,你这句好诗,可是让本皇后开怀了好多年,用贻笑大方形容你这句诗,最贴切不过了!” 胡王妃脸色一黑,气冲心头。 令萱忙伸手拽了拽她,怕她发作。 “皇后高见!”胡王妃咬着牙,隐忍于心。 元皇后重又把目光挪向李祖娥,捏着嗓子说道:“和风拂细柳,雨诉夜相思,这是本皇后续的!当时,昭信皇后只说这句不好,还说意思相左,本皇后如今觉得,还是我这句最好,最能体现皇后之威!至于那句雨露寸草心,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昭信皇后独占君心多年,后宫女子独守空闺者不计其数,何来雨露寸草之说?” 元皇后眼光朝令萱扫了扫,令萱余光相接,只是垂头不语。 李祖娥冷冷一笑,说道:“如今本宫徒有皇后之名,却早无皇后之实,你若要趁机奚落于我,还请自便!不过本宫扪心自问,无愧于人,你要辱我名声,我誓死不依!” “誓死不依?昭信皇后是要以死明志?”元皇后撇撇嘴,摇头晃脑,“呵呵,若真有赴死之心,还会苟活到今日?” 一句话直戳李祖娥痛处,令她无言以对,只能掩面啜泣。 “本宫是贪生怕死…只是…还留一丝奢恋…如今听了皇后的话…才知道果然不该活在世上…受人羞辱…你今日得志…本宫必无好活…死了也好…” 李祖娥说着,从凳子上站起身来,便要寻死,胡王妃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昭信皇后,死不得,你死了,你那两个孩子怎么办呢?” 李祖娥看了看胡王妃,没有答话,只是哀泣不止。 令萱见状,心如刀绞,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也只能作罢。 一来两宫的争斗,她根本没有资格插话,二来李祖娥对她生怨,她也不敢答话。 元皇后神情冰冷,恨恨说道:“来人,将昭信皇后送回宫去!传本皇后懿旨,即日起,昭信宫沦为冷宫,没有本皇后旨意,不得擅离擅入!” 宫女太监领命,押着李祖娥离开了御花园。 令萱看着李祖娥怏怏地走了出去,毫无皇后之仪,不由得喉咙一紧,泪水再也忍不住了,扑扑地往下流。 胡王妃生了恻隐之心,叹道:“都是女人,皇后何苦为难她呢,当日李皇后也没说你那句诗不好啊…” “岂是为了一首诗?”元皇后双眼一瞪,气道,“胡王妃,你是糊涂了还是怎地,这毒妇要杀我们的夫君啊,你还帮她说话?” “她这不已经遭了报应吗?你何必赶尽杀绝呢?” 胡王妃依旧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地样子,急得令萱不停地扯她衣衫。 “我又没说错!萱儿,你说说,太后都饶了她了,皇后倒抓着她不放,我还真不明白,哪来那么大的仇恨呢?”胡王妃大大咧咧,口无遮拦。 令萱忙小声劝道:“皇后乃后宫之主,英明圣断,王妃切莫忘了尊卑啊…” “我可不怕!!”胡王妃拧起眉头,指着元皇后说道,“皇后,何须如此呢?先帝诛杀元氏旧族,不也放了你一马吗?” 胡王妃不提倒好,一提这事,元皇后火冒三丈。 “胡氏,当日你差点害死本皇后,这笔帐,今日一起算!来人,胡王妃胡言乱语,对本皇后大不敬,领杖三十,押入掖庭狱!” 太监们听了,也只得听命,很快便把胡王妃按倒在地上。 “你这不知好歹的婆娘,你忘了高演是怎么当上皇帝的?”胡王妃即便是脸面扑在地上,还是我行我素,破口大骂。 令萱急得团团转,不停劝阻:“王妃,不要再说了,切莫冒犯皇后啊…” “皇后?呸~没有我胡家,你能当上皇后?你和高演都是混帐,不立皇太弟不算,如今还要害我,天理不容,天理不容…” 胡王妃在地上翻滚,一边骂骂咧咧,太监们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按踏实了。 元皇后气得脸色发青,浑身颤抖起来。 “好得很,胡氏,你不敬皇后也就罢了,还辱骂陛下,活不了,定活不了,来人,乱棍打死!” “啪~啪~”太监们抡起杖,行起刑来。 “啊啊~~”胡王妃吃了痛,只顾呼天抢地,再也寻不出空闲来骂人了。 令萱扑通一声,跪倒在元皇后面前,叩首道:“皇后开恩,王妃素来是这脾性,不是故意要冒犯皇后的啊…” “我管她是什么脾性?”元皇后喘着大气,怒火未消,“她今日说的话,本皇后定要说给陛下听听,看她还能不能活?” 令萱忙道:“陛下是圣明之君,必会念及王妃的功劳,网开一面的!!” “郡君夫人,你是说本皇后非圣明之人?”元皇后又挑起令萱的刺来。 令萱知道这话会惹她怒火,可这紧要关头,她什么也顾不得了。 “若冒犯皇后,我甘愿领罪!胡家出兵十万,助陛下成事,实为王妃的功劳,这也是事实,还请皇后明断!” 元皇后细细一想,确实如此,若真杀了她,恐怕高演也不会同意,何况胡家拥兵十万,不无隐患,万一生了异心,犯上作乱,后果不堪设想。 “暂且住手,先把她押到掖庭狱,等候发落!” 元皇后虽然有些惧色,但还没解气,不想就这么轻易放了胡王妃。 令萱急道:“皇后开恩,赦免王妃吧!” 元皇后一扬手,面色冷凝地说道:“郡君夫人,你再纠缠不清,本皇后可不再留任何情面!你也别想着去太后那里求情,挑拨两宫的关系!太后去了佛寺拜佛,没个十天半月也回不来,胡王妃的生死,只能由本皇后决断!” 元皇后知道令萱与太后的情义,是以先发制人,把路给封死了。 令萱一时无措,只能看着胡王妃被人押走。 第158章 153.元后诡计 寝宫内,高演歪在榻上,闭目养神,似是有些疲惫。 元皇后给他揉捏着身子,帮他解乏。 “夫君,操劳一天国事,很费心神吧?” 高演嗯了一声,说道:“勉强应付…终究这皇帝不是这般好当的…” “如此,便早些歇着吧…”元王妃很是心疼地说道。 高演却慢慢睁开眼来,叹道:“国事已让我精疲力竭了,何故夫人还要更添烦恼呢…” 元王妃迟疑片刻,哼道:“活该,那婆娘差点把我害死,如今终于寻着机会报仇了!” 高演坐起身来,劝道:“如今你是皇后,要有大家风范!解了恨就行了,不要太过分,胡家人可是握着兵权呢!” 元皇后满不在乎,说道:“这不容易,夫君解了他们的兵权,不就万事大吉了?” “妇人无知啊!”高演有些心浮气躁,望着元皇后说道,“这会出乱子的,你可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啊?” “不懂,我早就恨她入骨,真想折磨死她!”元皇后依旧不肯让步。 高演愁上眉梢,幽幽说道:“那李祖娥又是怎么回事,你当了两天皇后,便树了两个敌人,这样下去,还得了啊?” 元皇后一撇嘴,没好气地说道:“我罚李祖娥,是要为你报仇,我罚胡婆娘,是为自己报仇,我就这两个仇人!” 高演唉声叹气,说道:“高湛皇太弟没当成,我本就有愧于他,如今你又把胡氏关押起来,往后我如何与他相见?” “夫君是天子,高湛是臣,哪有皇帝不敢见臣的道理?”元皇后反唇相讥。 高演急道:“夫人,你是要害我啊!朝中不少大臣向着高湛呢,便是段韶,他眼里从来就没有我,好在高洋托孤时说过,可让我做皇帝的话,段韶这才奉为遗旨,助我上位,不然,这皇位早就是高湛的了!如今你这般胡闹,更是让我失信于人,难立天子之威啊!” 元皇后眼睛滴溜一转,一脸诡异。 “你既然怕高湛造反,何不效仿高洋?” 高演一愣,深思半晌,喃喃说道:“夫人是说…逼他造反?” “逼他造反,然后一网打尽!”元皇后重重点头,眼中光芒闪烁,阴阴说道,“如今那婆娘便是诱饵,待我折磨她些日子,高湛必生反心,到时候,他有任何不轨之举,夫君便可治他死罪!” 高演面如土灰,气道:“最毒妇人心!你怎能狠毒至此,让我兄弟相残?” 元皇后吐了口气,朝高演躬身一拜:“妾身先向陛下赔罪了!但为了陛下帝业,妾身不得不这么做!” 高演面色凝重,半天没说出话来。 ……………… 高湛来到掖庭狱,看望胡王妃,令萱也跟了过来。 狱吏没有阻拦,带着二人走了进去。 元皇后就是要让高湛看到胡王妃的惨状,悲愤于怀,以生反心。 胡王妃的牢房在最里面,越往里走,越是霉味扑鼻,气味污浊。 胡王妃穿着囚衣,蓬头垢面,身上明显又添新的伤痕和血渍。 此刻她缩在墙角,不知是因为困了,还是因为受了折磨,蔫蔫地打着盹。 高湛哪里见过她这样的光景,眼瞬间便红了,泪眼迷离。 “夫人,我来了…夫人…” 叫了几声,胡王妃转过头来,先是怔了怔,之后便拼了全力,滚着稻草爬到栅栏边。 “夫君…夫君…快救我出去…这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了…” 夫妻二人隔栏相望,紧握着双手,哭成了两个泪人。 令萱见惯了大大咧咧的胡王妃,这般惨状,自然也不敢想象,陪在一边暗自饮泪。 高湛细细打量胡王妃,哭道:“这元氏怎会这般狠毒?将你折磨成这副样子…” “这婆娘一直恨着我呢,如今可是逮着机会,找我报仇了,这恶婆娘,一定会不得好死!!”胡王妃边哭边骂。 令萱不无疑惑地问道:“王妃,那日萱儿见元皇后明明消了气了,何故还是不肯放过你啊?” 胡王妃咧嘴哭道:“前几日倒是好好的,只是关在这里,不打不骂,吃的喝的也都有,不知怎么的,这几日又开始变本加厉,折磨起我来了,每天抽三十鞭子,身上没一块好皮了,也不再给我吃的喝的了,这样下去,不被打死,也得饿死…萱儿啊,纬儿和俨儿,只能托付给你了啊…” 几人哭哭啼啼,无语凝噎。 不过令萱却将她的话记在了心里,一番琢磨。 高湛一咬牙,气道:“夫人让父兄出兵,助三哥当上皇帝,这元氏怎会恩将仇报,这样对待恩人?我这就去问三哥,为何如此放任他的皇后,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胡王妃痛哭流涕,骂道:“他又是什么好东西?说好了立你为皇太弟,一声不吭就变卦了,如今这婆娘的做法,和他也是一样的,他们两个人就是一丘之貉,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 令萱见边上狱吏站得不远,怕又把这些话传到元皇后耳中,那胡王妃肯定会更加不好过。 “王妃,别骂了,求你别骂了…” 胡王妃哭耸着身子,呼天抢地,嚎道:“反正就是一死,怎么死都一样…” “不行,我怎能让你赴死?”高湛拍打着栅栏,站起身来,悲愤满面,转头对令萱说道,“萱儿,你多陪陪王妃,我现在就去见三哥,定要讨个说法!” ………….. 高湛怒冲冲,急匆匆地奔到太极殿,求见高演。 他完全没想到,胡王妃会遭受这样的待遇,本想着女人间的争斗,无非是打打口水战,消消气也就罢了,谁知元氏比谁都歹毒! “三哥,皇后也太过分了,即便她不顾你我兄弟之情,也该想想王妃的功劳啊!!” 高湛躬身行礼,恨恨一拜。 高演呵呵连声,没事人一般,放下手中的奏折,朝高湛直招手。 “来来,坐下说话,四弟,切莫因女人间的恩怨,影响到我们兄弟之情啊!崔公公,我正好有些乏了,你备些酒菜,让我们兄弟消遣消遣…” “三哥,臣弟哪有心思饮酒?!”没待一旁的崔公公答话,高湛连珠炮一般,大吐苦水,“再这么下去,皇后非把王妃逼死不可!!” 高演摇摇头,叹道:“我劝过皇后了,只是她还没解气,我也拿她没辙!不过说句实话,王妃这回也着实过分了些,当众辱骂皇后不算,还说我这个皇帝的坏话!换作别人,脑袋早砍了几回了,是不是?皇后行事还是有分寸的,不然,也不会让王妃完好无损地待在掖庭狱了!” “这还叫完好无损?”高湛气得扭过头去,哼道,“每日鞭笞三十,早已体无完肤!别说吃的,连口水也不给她,这就是皇后的分寸?” 高演似是有些意外,眨巴着眼睛,吸了口气。 “啊…这样啊…那确实有些过分了…” 高湛忙又携手恳求道:“三哥,赶紧放了王妃吧,如今她的情形,恐怕是不能再留在大牢里了…” 高演抿抿嘴,点点头,又摇摇头。 “要说呢,王妃也受了些处罚了,放她回去,也是可行的,只是这事早已传到大臣的耳中去了,可不再只是女人间的纷争啰…这样吧,明日上朝,问问各位臣公的意思,再做决断吧!” 高湛眼皮一颤,身子气得发抖,他明显感觉到高演只是在不停地推脱,根本毫无诚意。 “三哥又要拿这些大臣当借口吗?上回皇太弟一事,臣弟忍气吞声,也就罢了,这次三哥还要故伎重施,做戏给臣弟看吗?” 高演面色僵凝了,半晌,重拾笑容。 “四弟多虑了,我只是想做戏给大臣们看,若是无声无息地把王妃放了,难堵悠悠之口是不是?终究王妃言语粗鄙,已然冒犯圣威,按理,也会祸及到你啊…” “臣弟明白了,四哥是要和大臣们演一出好戏,将臣弟一并治罪啊!如此,臣弟可不敢再上朝堂,就此向陛下请辞所有官职!” 高湛说罢,将身窜出殿外,拂袖而去。 高演眉头紧锁,吐了口气,喃喃自语。 “四弟,你可千万别效仿元氏一族啊…” 崔公公收拾着桌案上的公文奏章,低头不语,面色却极为惶然。 第159章 154.识破陷阱 夜晚时分,高湛来到令萱房中,还带了和士开同来 “郡君夫人有礼~” “和大人有礼~” 各自问候一番之后,令萱忙着倒起茶水,招待客人。 高湛望着令萱,神情凝重,说道:“萱儿,有件大事,不敢让人听去,你这里偏僻,所以叫了士开,来此商议,暂且借你房间一用!” 令萱一时误会,以为高湛要把自己支走,忙道:“明白,那我到门外守着…” “不是~”高湛忙又拉她回来,解释道,“其实我的意思是,正好想听听你的意见…” 令萱恍然一笑,说道:“既是大事,我一介弱质妇人,估计都插不上话,又哪有什么意见?” 和士开忙在一旁恭维道:“夫人谋智,寻常人不及,不然怎得昭信皇后这般信任,常与你谋事呢?” 令萱轻摇头,笑道:“和大人过奖了,我不过是常去陪她说说闲话,替她解解闷罢了…” “夫人太过自谦了,呵呵…”和士开怡然而笑,面上尽是赞许之情。 高湛摆摆手,说道:“就不说这些客套话了…士开,我交待你的事,如何了?” 和士开一愣,用余光瞟瞟令萱,似有些担忧。 高湛嗔怪道:“我的命都是萱儿救的,你还用得着防她?” 和士开尴尬一笑,忙向令萱点头示意,当作赔礼。 令萱坦然,毫无责怪之意,象没听着似的,只顾帮他们添茶水。 “殿下,弓弩兵甲已经制好了,预计后日便能送到府上来!”和士开没了顾虑,毫无隐瞒。 高湛缓缓点头,吁了口气,黯然说道:“很好!本王还以为,高演称帝,会格外照顾我这个弟弟,终究一脉同气,手足情深,本该共享荣华,休戚与共,谁知他却背信弃义,不仅不立我为储君,更任由皇后残害王妃,此等卑劣行径,比先帝更为绝情,本王也只好与他反目了…” 和士开连连点头,拱手说道:“看来,殿下很快就要应了帝王之命了!士开愿效犬马之劳,为殿下登基称帝献上绵薄之力!” 高湛目光冷凝,幽幽说道:“他不仁,我不义,高演…三哥,可别我怪无情了!” 令萱听了他们的话,瞬间在心里揣度万千,元家人的教训,立刻冲入了她的头脑。 “殿下,恐防有诈!!” 高湛与和士开各自一愣,随即齐齐将目光投向了令萱,皆是满脸惊疑。 令萱清清嗓子,急急说道:“若高演效仿先帝,意图逼殿下造反,殿下岂不是重蹈元氏覆辙?” 高湛和和士开对视良久,似有所悟。 “他…故意逼我造反?”高湛喃喃自语。 令萱点头连连,说道:“如今情形,与元家之事何其相似?!当日,先帝将安乐王妃囚在后宫,欺凌侮辱,戏谑激将,终于点燃元氏一族的怒火,欲行谋反之事,孰料先帝早已运筹帷幄,严防部署,反而将元家人灭族!殿下,切莫莽撞行事,落入高演的圈套啊!” 高湛与和士开听了,这才恍然大悟。 令萱亲身参与过元家之事,是以才对此事了解得这么透彻,今日一听到高湛的话,瞬间便联想到了元家灭族一事,也不无奇怪了。 “所以我才说要听听你的意见,萱儿,多亏你的提醒啊!”高湛望着令萱,目光尽是柔情蜜意,又不乏感激之情。 令萱心思凝重,叹道:“殿下,我也只是有此一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殿下还是谨慎些的好!” “你说得对,我越想越觉得可疑…王妃说…前几日还好好的…反倒是这几日忽又折磨起她来了…这难保不是他们的阴谋…只是为了引我上当…”高湛愁云布满在脸上,惆怅不已。 和士开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道:“若殿下不将高演赶下台,那如何才能救出王妃啊?” 高湛怏怏地摇头,木然无助。 令萱看看二人,幽幽说道:“我再入宫一趟,见元皇后一面…” 高湛一惊,疑道:“萱儿,切莫大意,他们若有心害我,恐怕会祸及到你啊!” 令萱摇摇头,淡然一笑。 “殿下放心,萱儿有八成把握,只是要请和大人帮忙…”令萱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与和士开。 和士开接过纸条,看了看,眉头不展,有些莫名其妙。 “皇帝建高楼,荣光耀乾坤?” 令萱欣然一笑,点了点头。 高湛不无疑惑地问道:“萱儿写这两句诗,明显是在歌颂当朝天子啊…这…是何意?” 令萱成竹在胸,解释道:“如今皇帝之所以怕你夺他皇位,是因为朝臣之中偏颇殿下者,不乏少数!如今之计,只能攻心!若让大臣知道天子过往丑事,必生非议,到时候人心皆偏向殿下,并不是当朝天子期望看到的…殿下…看看后面两句…” 令萱又摸出另一张纸条,递给了高湛。 高湛细细一阅,脸色暗淡,怅然神伤。 “萱儿…如此…岂不是让你也颜面无光?” 令萱摆摆手,坦然说道:“殿下和王妃对我恩重如山,如今王妃有难,我怎能坐视不理?我想,元皇后不敢拿皇帝之位作赌注的,殿下,你也不用太担心萱儿!” 高湛泪光闪烁,感动不已。 “萱儿,我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他们胆敢伤害到你,我必定会孤注一掷,领兵冲进皇宫!” 令萱也倍感欣慰,忙安慰道:“一切当以大局为重,殿下可别忘了你的帝王之命!” “既有帝王之命,我还怕什么?我宁愿为了你,拿着我的帝王之命,和高演一争高下!”高湛诚意拳拳,话语中透出的关怀,竟胜过了他与胡王妃的夫妻之情。 令萱怕让人听到不妥,摇头不语,只叹了口气。 和士开自然什么都听到了,却故作无心,拿着手中的纸条,追问道:“那…敢问夫人…我该怎么做呢?” 令萱回过神来,忙说道:“哦,忘了正事了,只请你找几个可信之人,花点小钱,将这两句诗散布到大街小巷,让孩子们传唱起来,当作童谣就好了!” “哦,我明白了…”和士开悠悠地点了点头。 “越快越好,我怕王妃不能再等了!等到这童谣传遍京城之时,我才敢以此为赌注,入宫与元皇后相见!”令萱吐了口气,眉头复又拧结起来,她的心里,是真的牵挂着胡王妃的安危的。 第160章 155.辱己救人 “皇帝建高楼,荣光耀乾坤!美哉!” “皇帝建高楼,荣光耀乾坤!乐哉!” 令萱行走于大街小巷,听到孩子们蹦蹦跳跳,唱着自己写的歌谣,心下很是惬意。 今日,她辗转于京城,不仅是查验成果,还要做另一件事。 “莺歌坊”门口,令萱蒙着面纱,驻足于这个伤心之地,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咦~~这…是不是灵儿姐姐?”两名女子站在门口,痴痴地望着她,一脸惊诧。 令萱掀起面纱,一笑,说道:“妹妹们,我来看你们了…” “哈…想死我们了…”两个女子兴冲冲地奔了过来,拉起她的手,便往门里拽。 老鸨见了,问道:“什么人啊,你们乐成这样?” “自然是贵客,妈妈不用多问!”两女子乐呵呵地将令萱拉进内屋。 那老鸨也再问,反而在一旁陪着笑。 令萱想起从前的老鸨,问二人:“以前的妈妈,后来如何?” 二女子答道:“被赶出去了啊,我们可怜她,凑了些钱财,让她回老家去了!” 令萱又有些感叹,最有情的,竟是这些烟花女子,怎不让那些尔虞我诈,利令智昏的贵人汗颜? “姐妹们,你们看,是谁来了!?” 二女子对着各人的屋子喊叫着,喜悦之情,不藏言表。 一众女子见了令萱,妆也不画了,忙惊呼着冲了出来,将令萱围住。 “灵儿姐姐,你真的肯来看我们啊,太意外了啊!” “灵儿姐姐可是个大人物,竟还记得我们这些人,好不让人感动…” 令萱抚抚一众女子,嗔怪道:“什么大人物?我与你们又有何不同?只要我们心地是善良的,就比别人高贵!” 女子们笑了,赞道:“灵儿姐姐说话,可是中听的,如此,我们便也是贵人了哦?!” 众人拥着笑了一阵。 令萱寻了间大屋子,把身上的包袱取了下来,放在桌案上打开,刹时,一堆精雕细琢的首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哇,好精致的宝贝啊!”众女子惊呼着,纷纷抓在手上,把玩起来。 令萱笑道:“这些…都是前朝皇后赏给我的,如今送给妹妹们了!” “皇宫里的东西?!果真是宝贝啊!”众女子喜笑颜开,也不客气,手上头上,试戴起来。 令萱见他们兴奋了一阵,才抛出正题。 “姐妹们,其实我来…是有一事相求…” 众女子回过头来,笑容收敛了一半。 “灵儿姐姐,还有事要求我们的?” 令萱点点头,正声说道:“近日,姐妹们恐有危险,所以我给你们安顿好了去处,你们暂且躲一些日子!” ……………….. 含光殿,皇后的宫殿! 不过,皇后之位易主,这里的主人,如今是元皇后! 令萱计划周密,只身来到皇宫,与元皇后周旋。 元皇后面色冷淡,不无鄙夷地问道:“皇宫禁地,你一个四品郡君夫人,是如何进来的?” 令萱扬扬手中的凤牌,笑道:“蒙太后厚爱,曾赐我凤牌,可随意出入皇宫!” 元皇后撇撇嘴,没好气地道:“你来,又为了那婆娘?” 令萱躬身拜道:“求娘娘放了王妃!” 元皇后哼哼连声,嘲讽道:“你以为得太后几分恩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反贼之妻,本当世代为奴,别忘了自己卑贱的身分!” 令萱坦然一笑,正声说道:“得太后隆恩,免去我奴婢之身,获郡君之荣,不得皇后提醒,我还真忘了自己卑贱的出身…” 元皇后白眼翻天,没好气地说道:“你知道就好!” 令萱摇摇头,吁了口气,脸色黯淡了下去。 “说到卑贱,娘娘只知我是反贼之妻,卑贱宫奴,一定不知道,我曾堕入烟花柳巷,沦为娼妓吧…” 元皇后面皮一拧,象见到什么污浊之物一般,倒退了一步。 “恶心…这种事…你也说得出口?” “皇后威仪逼人,我怎敢有一丝隐瞒?”令萱缓步上前,跟近了元皇后,“当日,我委身于燕歌坊,成了花魁,曾得一贵人抬爱,还怀了他的孩子,皇后娘娘,你可知这贵人是谁?” 元皇后眉头一挑,气道:“这等淫词秽语,何必说给本皇后听,简直污了本皇后的耳朵!” “是吗?若是这贵人,是娘娘最亲近的人,又当如何?”令萱面色凝重,心里并不好过,拿自己屈辱的历史,说给别人听,怎会是件光彩的事? 可为了救胡王妃,她只能再次蹂躏自己的灵魂。 “最亲近的人…”元皇后瞬间便明白了令萱所指,不由得吸了口凉气,“你…你敢说是陛下?” 令萱惨然一笑,又是一拜:“娘娘英明!” “啪~” 元皇后又悲又气,甩了令萱一记耳光。 “贱人,诬蔑天子,该当何罪?如今大齐盛世,人人歌功颂德,岂容你玷污陛下英名?” 令萱轻抚脸颊,毫无惧色,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记耳光,算不得什么! “歌功颂德?陛下龙袍加身,登基称帝,才多少时日,何来歌功颂德一说?” 元皇后冷笑连声,说道:“京城有歌为证,‘皇帝建高楼,荣光耀乾坤’,即便不是歌功颂德,也说明,陛下为大齐天子,是人心所向,众望所归!” 令萱欣然一笑,问道:“娘娘一定是听了市井巷陌之中,流传的一首童谣,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我大齐子民安享太平盛世,自然是荣光耀乾坤!” 元皇后气宇轩昂,神气傲慢。 “这首歌谣,正是我让人买通了京城的孩童,让他们日夜吟唱,才会流传到皇后耳中!”令萱笑靥如花,面色柔柔,却就此击破皇后的高傲,“娘娘定不知道,后面还有两句,我已经写好了,明日,我便让这些孩子吟唱新谣!娘娘想不想听听,后两句是什么?” 元皇后有些慌张起来,弱弱问道:“你…你写了什么,是想抹黑天子吗?” “皇帝建高楼,荣光耀乾坤,龙裔藏柳巷,离别泣烟花!” 令萱声音圆润,将一整首诗念了出来。 “啪~”元皇后气得又给了令萱一耳光。 “贱人,竟敢勾引陛下,还怀了龙种…看我不把你千刀万剐…” 令萱抬着头,不亢不卑,坚毅说道:“娘娘这两巴掌,我受了!若能解娘娘一时之气,莫不是我的荣幸!” 元皇后一拂衣袖,哼道:“你以为你能威胁本皇后?我这就命人,一把火烧了妓坊,一个活口不留,从此死无对证!” 令萱摇摇头,幽幽说道:“来不及了,我早已让他们躲了起来,直到皇后下懿旨,放了王妃,他们才会回到莺歌坊!当然,娘娘若不肯赦免王妃,我这些姐妹也会现身说法,揭露陛下过往之事,到时候天子蒙羞,还能不能让天下臣服,就另当别论了!” “自古英雄爱美人,陛下怎会因为一个女人,就此失了人心?”元皇后怒目相向,不肯认输。 令萱叹了口气,说道:“皇后别忘了,我是反贼之妻,又是烟花女子,皇后真的断定,陛下曾临幸这样一个卑贱女子,不会让大臣贻笑大方,折损龙颜?” 元皇后没了底气,傲然之气全无,整个人也垮了下来。 她最怕的,的确是高演被人诟病,高湛趁虚而入,夺他皇位~ 令萱趁热打铁,又抛出攻心之言。 “朝中大臣,倾心于长广王者不乏其人,皇后和陛下怕他们推长广王为天子,所以才故意折磨王妃,逼长广王造反,好让他步元氏一族后尘!难道娘娘就不担心,长广王将计就计,趁机赢得朝臣之心,君临天下么?” 第161章 156.皇后失威 元皇后彻底崩坍了,她没想到自己的阴谋,被令萱看得如此透彻。 “只要我放了那婆娘…此事就此作罢?”元皇后怏怏说道。 令萱点点头,半逼半劝。 “只要皇后娘娘开恩,赦免王妃的罪过,我后面两句歌谣,就此烂在肚子里!娘娘,请可怜王妃的两个公子吧,自从王妃获罪,孩子们整日哀鸣不止,哭闹不休,实在是可怜之极,恳请娘娘看在两个侄子的情分上,放王妃回家吧…” 元皇后凄然一笑,喃喃说道:“侄子?当日她想置我于死地,又何曾看过我这个婶婶的情分?” 令萱见元皇后语气柔弱,心知自己的话,已然奏效,再说上几句甜言蜜语,哄她开心,必能成事。 “王妃为人过于莽撞,多次冲撞了皇后,所以我不敢以娘娘与王妃的情义相求,只敢以两个孩子的情面恳求娘娘,他日,太子即位称帝之时,莫不需要贤臣良将辅佐,还望到时候,王妃的几个孩子能为国效力!” 元皇后面色舒展了些,嘟噜道:“这话倒有几分中听…” “其实,我还想讨我陆家一个脸面!” 令萱不适时机,给了元皇后一个台阶。 元皇后一脸疑惑,呆呆望着令萱。 令萱笑了笑,叹道:“孝静皇帝在时,何其赏识我陆家,皇后也是元家人,该不会忘了我父亲对元家的忠心吧!” 元皇后恍然大悟,倒有些尴尬了。 “那倒是,哥哥在位时,常夸陆公忠心呢,谁知…倒让陆公得罪了人,反倒不好过了…哎,好吧,看在这丝情分上,本宫给你个颜面!” 令萱大喜,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谢皇后娘娘!”令萱躬身一拜,如释重负。 元皇后装做异常大度的模样,将令萱扶住,又抚其手,满脸含笑。 “你说…你和陛下的孩子现在何处?” “娘娘放心,早已胎死腹中,未曾临世!” 两个女人相视无语,却都笑了。 一个笑得欢喜无比,一个笑得黯然神伤。 ………………… 胡王妃回来了! 元皇后权衡利弊,终于做出了让步。 一进家门,一家人便相拥而泣,泪水成河。 胡王妃面黄肌瘦,身上又尽是伤痕,高纬高俨可是吓坏了,只扑在母亲怀里哇哇大哭。 “这个瘟婆娘,不得好死,哪天落到我的手里,我定要将她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 胡王妃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天昏地暗。 高湛悲愤于心,却一言不发,只在屋里来回踱步。 蔓弱在一旁劝道:“王妃谨慎些,这些话传到他们耳朵里,可又要遭殃了…” 胡王妃骂骂咧咧道:“怕什么,天王老子我都骂了,还不是活着回来了?” 高湛指了指她,嗔怪道:“萱儿好不容易把元氏说动了心,才放你回来,你就闭上你那张臭嘴吧,可别辜负了萱儿!!” 胡王妃抹抹泪,叫了声,“萱儿~”满目感激地望着令萱,只把手伸得长长的。 令萱伸出手来,两双手紧握在一起。 “王妃…回来就好了…什么也别说了…赶紧把伤养好啊…” 胡王妃哪里肯依,委屈万分,嗫嚅着双唇,怨恨之情流于言表。 “此仇不报,我也活不安心!我要时时刻刻向菩萨祈祷,让这瘟婆娘,早下地狱!那高演也不是个好东西,恩将仇报,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卑鄙下流,天底下最恶毒的词,就是骂他们这对狗男女的!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长长眼,让他们早受报应吧!!” 胡王妃怒不可遏,双手合什,乞求起神灵来。 众人本是悲恨交加,见了胡王妃这般,又觉得甚是滑稽,一时哭笑不得。 令萱对这情景,似曾相识,心里唏嘘,叹道:“菩萨可以度心,若求事,终是不灵的…王妃诵经念佛是可行的,放下仇恨,才能修来正果啊!” “等我报仇雪恨,再去修正果!”胡王妃哼哼连声,又抚了抚胸口,气道,“明日我就去见父兄,让他们准备好!既然菩萨不灵,真刀真枪,总会灵吧?夫君,你也准备好,选个黄道吉日,领他十万兵马,逼宫退位,让你来做皇帝!” 高湛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你这牛脾气不改一改,终是要再吃亏的!” “我生来属牛,怎么改得了牛脾气?”胡王妃依旧满不在乎。 ……………….. 佛诞日,娄太后去了寺庙,斋戒半月,诚心礼佛,不问世事。 回宫之后,听到李祖娥被软禁之事,大为光火。 一来,因为娄太后与高洋的母子之情,自然延及到李祖娥身上,不愿为难她,二来,李祖娥可是开国皇后,纵然有错,也不当传于世人,知皇室家丑,三来,太后已然有命,依旧以皇后之礼相待,而元皇后却无视她的尊严,擅自主张,将昭信宫沦为冷宫,怎不让娄太后气恼? 娄太后当即命人,宣了元皇后前来,问个明白! “前些日子,你刁难胡氏,哀家也没说什么,终究她言语有失,不成体统,也该吃几天苦头!至于李祖娥,哀家早以表了菩萨心肠,不追究她的罪过,你为何要逆我心意,把昭信宫改为冷宫,还将她禁足?” 元皇后撑着笑容,答道:“妾身一想到她要害我夫君性命,就恨之入骨!如今,妾身虽然废了她皇后荣禄,却依旧是吃穿不愁,太后也不必太为一个罪妇操心伤神了!” 娄太后本就窝着一肚子气,如今见她竟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当下便火冒三丈! “放肆,哀家说过的话,便是懿旨,岂能任你随意更改!” 元皇后愣了愣,不肯失了皇后之威。 “可妾身已是中宫之主,难道要惩罚一个罪妇,都做不得主吗?” 娄太后似笑非笑,双眼直逼元皇后。 “从今往后,后宫由哀家说了算!” 元皇后听了这话,呆立当场,悲愤之情冲上心头。 “妾身是陛下册立的皇后,本当统率六宫,母仪天下,何故太后要夺我凤威,践踏我皇后之尊?” “因为你是前魏遗孤!” 娄太后只一句话,便将元皇后刺得遍体鳞伤,半天没说出话来,屈辱的泪水夺眶而出。 “哀家本不想夺你皇后之威?可你为何要夺哀家太后之威?” 元皇后啜泣不止,凄然说道:“妾身知罪了…” 娄太后点点头,叹道:“哀家不得不防啊!我高家将你元氏一族灭门,你难免不会对我高家心生怨恨,行加害之事!你若仁心仁德,哀家倒可放心让你治理后宫,可是你的行径,已然证明你不是个心怀慈悲之人,哀家只能暂且替你掌管后宫了!” 元皇后抹抹泪,怏怏说道:“那便有劳太后了!” 第162章 157.妇人之毒 “孙儿给奶奶请安!” 废帝高殷前来宣训宫,拜见娄太后,依旧恭敬有加。 高殷被废除皇帝之位,却也并不太怨恨娄太后,这缘于娄太后的智慧。 李祖娥败下阵来,娄太后没有追究她的过错,还是以礼相待,甚至为了保她,与新皇后过招,这足以感动李祖娥以及她的孩子。 再者,娄太后为了安抚高殷,时不时召他过来,祖孙二人说说话,加以宽解,释放怅惘与怨恨。 “殷儿,你在晋阳过得好吗?”娄太后拉着孙子同榻而坐,极为亲近。 高殷答道:“谢奶奶关怀,皇帝叔叔封孙儿为王,锦衣玉食,荣华一身,日子很是舒坦!” “那就好,那就好…”娄太后点点头,摸着高殷的头,慈爱满怀,“你去看过你母亲没有?” “看过了,母亲说要我好好感谢奶奶,还说…往后的日子…要吃斋念佛…忏悔自己的罪过…”高殷说着,低下了头,有些难为情。 “罪过…”娄太后笑了笑,叹道,“你母亲也是为了你啊,奶奶不怪她,不怪她…” 正说话间,太子高百年走了进来。 “孙儿给奶奶请安!” 高殷从娄太后身边起身,躬身一拜:“拜见太子!” 高百年见他与娄太后如此亲密,有些不爽,嘴都噘了起来。 “不必多礼!” 娄太后呵呵连声,笑道:“太子来了,来,坐下说话!” 宫女抬来金丝毛毯,请太子入座。 高百年更加不舒服了,看看毛毯,大为不悦地坐了下去。 “谢奶奶!” ………………. 夜晚时分,元皇后向高演告起状来。 “太后不喜欢妾身也就罢了,就是百年,她也不喜欢…” 高演不以为然,问道:“怎么会,百年身体里流着的可是我高家血液,太后怎会不喜欢他呢?” “还不是因为一半血液是我元家人的…” “是你瞎猜的吧?还是百年说了什么?” 元皇后叹了口气,煞有介事地说道:“百年告诉我的,说高殷去了,太后又搂又抱,等他去了,只是远远地坐着,这不是厚此薄彼吗?你还敢说太后喜欢百年?” 高演吸了口气,沉默片刻,似是想起些什么。 “这倒也有可能…我们幼时,母亲也多有偏袒,是以二哥在世时,常责怪母亲只喜欢高湛呢...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儿女众多,做父母的哪能做到不偏不倚,一视同仁呢?” “可妾身担心的是…”元皇后吞了口唾沫,神情紧张地说道,“如今太后的言行,可是左右着朝臣的心呢…夫君就不怕…” “他还想重回皇帝之位?”高演也随着元皇后的话语,揣测起来。 元皇后点点头,不无担忧地说道:“高殷这般亲近太后,说明他尚有野心!一个高湛已让我们惶然于心,又哪来的余力招架他?夫君,这个高殷,也留不得啊!” 高演越发不安起来,高湛没有当成皇太弟,必定心有不服,有可能说变就变,夺他皇帝之位,若又多了高殷这一个威胁,可谓是左右逢敌,难以应付。 “我明白了…趁着他谪居晋阳,羽翼未丰,找个缘由除了他!” “夫君圣明啊!”元皇后面色畅快,阴冷说道,“就说他私藏弩甲,蓄意谋反,罪无可赦!到时候,就派高湛去杀了他,借此杀鸡儆猴,好让高湛知道,但凡觊觎皇位的人,必是死路一条!” 高演沉吟了半晌,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 很快,废帝高殷在晋阳的王府被官兵搜出了弩甲,定以谋反之罪。 这自然是高演与元氏炮制的一出栽赃陷害,无中生有的阴谋戏。 晋阳是大齐别都,与邺城相距六百余里,高殷谋反一事,并没有传到邺城皇宫。 为了避免娄太后干预,高演命人封锁了消息,却命高湛前去行刑。 高湛受令,如坐针毡,心神不宁。 “萱儿,劳你泡壶苦茶…” 令萱说好,泡好了茶,倒给高湛一杯。 “殿下有何烦心事?” 高湛唉声叹气,抿了一口茶水。 “皇帝命我去杀人!” 令萱愣了愣,问道:“要去…杀谁?” “废帝高殷…”高湛语气幽幽,吐出两字。 令萱心中一紧,立刻想到了李祖娥。 “他犯了何事?” “暗藏弩甲,意欲谋反!” 两人半晌没有说话,一个惆怅,一个震惊。 “昭信皇后知晓此事吗?”良久,令萱才凄然问道。 高湛摇摇头,喃喃说道:“消息封锁在晋阳,邺城除了皇帝,也只有我一人知道…” 令萱思虑片刻,心中郁然,问道:“太后若知道你杀了他的孙儿,会不会恼你?” 高湛吐了口恶气,哼道:“母亲要怪,只能怪皇帝,为臣者,怎敢不遵皇命?” “可是人命关天,殿下终是太后的儿子,要杀的人又是太后疼爱的孙儿,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告知太后一声啊…” “可是…我若告知太后,必又违背皇命,萱儿,如今皇帝虎视眈眈,正寻着我的不是呢,如此两难之境,我该如何是好?” 令萱陷入了深思,她深深感觉,高演这个皇帝,实比先帝高洋狠毒百倍! 高洋再狂躁暴虐,终是明枪明刀,不加掩饰,而这个高演,却擅用暗箭伤人,口是心非,表里不一,悄无声息就把人害了。 “殿下,你不能去,让萱儿去吧!” “你…你去!?”高湛差点没惊掉下巴。 令萱毅然点了点头,幽幽说道:“殿下去与不去,要么得罪太后,要么得罪皇帝,还是我去,最为妥当!” 高湛烦恼于心,纠结于眉,又感动又担心。 “可是…皇帝若知道…我将此事告知于你…一样也会怪罪我的…” 令萱勉强一笑,说道:“我会说服皇帝的,终究,他欠我一份人情!” ………….. “陛下,郡君夫人求见!” 太极殿,高演正在批示公文,崔公公行了进来禀报。 “哪个郡君夫人?” “便是陆公的女儿,太后亲封的郡君…” 高演一怔,随即惬意一笑,说道:“唔…让她进来吧…” 崔公公引着令萱入内参拜。 “参见陛下!” “哦,你来了…”高演满脸含笑,又对崔公公摆摆手,示意他回避。 崔公公会意,退了下去。 “鲁灵儿…不介意朕这么称呼你吧?”高演放下手中奏章,下了榻,走到令萱身边,满目柔光。 令萱淡然一笑,说道:“陛下还记得我过往的名字,不胜荣幸…” “当然记得…”高演点点头,有些神往,“燕歌坊的那段时日,何其欢畅痛快,朕这一生,都最难以忘怀啊…” 高演走上前来,情意款款,伸手握住了令萱的手。 令萱摇摇头,缩回手来。 “可那却是我最屈辱的过往…也是陛下一生中最不光彩的一笔…陛下…若朝中大臣知道…当今天子曾与我缠绵于烟花柳巷…他们会有何感想?” 高演笑容僵凝,面色变得凌厉起来。 “你不是来一诉相思之情,而是来威胁朕的?” 第163章 158.废帝高殷 “不敢!”令萱躬身一拜,幽幽说道,“我是来求陛下的!” 高演一脸犹疑,不解问道:“求我?所为何事?” “听说,陛下要杀废帝高殷?” “高湛竟然将这等机密之事都告诉了你?” 不出高湛所料,高演果然大为生气。 令萱笑了笑,叹道:“陛下知道的,我与长广王的情义,堪比夫妻,便是有什么烦恼事,他也常说与我听,陛下不该怪罪于他,只应怪我口无遮拦,没有替他保守秘密,要治罪,便治我的罪吧!” 高演很不爽快,气道:“你当着朕的面,大肆宣扬你与高湛的情意,令朕心如针扎!可你又将朕对你的情意,置于何地?” “烟巷之情,何足挂齿?难道陛下要公示于世人,兑现当日的承诺,纳我为侧室?”令萱就着他的话,以矛攻盾,让高演知难而退。 对于皇帝来说,沉溺于伎坊之中,可不是件体面的事。 高演一时语塞,不敢再提。 “那…你的意思,是要为高殷求情?” 令萱摇摇头,说道:“正好相反,我要亲手杀死他!” 高演大为震惊,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令萱笑了笑,说道:“我与昭信皇后,本来情同知己,她也曾对我立过誓,绝不杀长广王,谁知,最终她却违背承诺,出尔反尔,令人心寒,也让我恨她入骨!如今,我要亲手杀死她的儿子,让她也尝尝背叛的滋味,还望陛下成全!” 高演看了令萱半晌,揣摸于心,多有猜忌。 “鲁灵儿,此事,朕可以交给你去办,高湛泄露机密之事,朕也可以不追究,但也请你答应朕一件事…” 令萱点点头,说道:“但请陛下吩咐!” “燕歌坊之事,以后你不要再提了…” “陛下放心,我在燕歌坊之时,从没有遇到过陛下,若往后再诬陷陛下,定当以死谢罪!” ………………… 令萱受了皇帝之命,要了这分差事,前往晋阳将高殷赐死。 晋阳是大齐的别都,自高欢当权之时,就已开始在此修建别宫。 此时的晋阳宫,已初具规模,虽然还有大小宫殿正在修葺之中,但几大主殿早已竣工,成为高家皇室另一皇宫。 高殷被人陷害,私藏弩甲,以谋反罪论处,正囚禁于此,不见天日,等候发落。 “嘎~”的一声,紧闭的大门,打开了。 令萱带着一众宫人太监,侍卫千名,走了进来。 宫内空空如也,除了高殷,一个宫女没有,一个太监也没有,黑乎乎的,甚是阴森。 高殷似是很久没见过日光了,抬手捂眼,眯眯地看了半晌,才看出些眉目来。 “陆女史?”高殷话语有些激动,明显带着期待。 令萱见他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虽多有悲悯,却也无动于衷。 “嗯,是我!我奉皇帝之命,送你一程…” 高殷使劲睁开眼睛,在令萱脸上看了半天,一脸的惊诧,似是不敢相信。 “你…你来杀我?我母亲…平素里可是把你当姐妹一般,百般呵护,你…你竟然要亲手杀死我…你就这么报答我母亲?” 令萱冷冷一笑,说道:“李皇后背叛于我,早已旧怨深种,情义不复!今天,我若能亲手杀死她的儿子,终可出一口恶气,是何等痛快!?” 高殷面如死灰,呆了片刻,大哭起来。 “母亲,孩儿走了…孩儿竟要死在你最信任的人手里啊…上天无眼,母亲你也看错了人啊…” 令萱笑了笑,几近冷漠。 “就算我不来,也会由别人来送你上路,反正必死无疑,你又何必要怨我呢?何况,我多少会顾念与你母亲的情义,让你体面地死去,绝不让人羞辱于你,怎么,你不但不感恩于我,还要怪我无情吗?” 高殷哭得一颤一擅,抹着泪,恨恨地瞪着令萱,将死崩溃,已是歇斯底里。 “你这毒妇,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的,我必定日日夜夜,诅咒你不得好死!” 令萱心里一疼,但她没有多想,只紧捏着一颗心,面色冷凝。 “你准备好了吗,就此上路吧…” 高殷直往后退,仰天哭喊道:“母亲…救我…” 母亲李祖娥身在邺城,与此相距六百余里,她如何能听到儿子的呼喊? 即便母子连心,情意相通,就是听到了,又能如何,李祖娥早已是泥菩萨,自身难保,还能救他这个儿子? 真是可怜的一对落难母子,恨就恨生在了帝王家啊。 身旁之人手捧白绫,朝高殷逼了过去,有人朝横梁上挂着白绫,又有人将高殷拽了起来,往白绫上绞着脖子。 令萱喝止道:“你们做什么?” 行刑之人答道:“我等用白绫施以绞刑!” “绞刑太过残忍,并且面目狰狞,我说过了,要保他体面!”令萱摆摆手,让他们取下白绫。 那些人犹豫道:“可是…陛下有旨,赐废帝白绫赴死…” “陛下让我督办此事,自然由我说了算!”令萱神色坚毅,不容置疑,指了指身边宫女,说道,“赐毒酒!” 宫女上前,将毒酒送了过去。 高殷双眼瞪得大大的,死亡的恐惧,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挣扎。 令萱面无表情,淡淡说道:“毒酒入肚,不会有太多痛苦的,将死之人,最大的愿望莫不是痛快上路,不受太多折磨,不是吗?” “毒妇,忘恩负义的毒妇,我诅咒你,入阿鼻地狱…”高殷脸已扭曲变形,泪水鼻涕满脸全是。 “我也是为你好~~我会告诉你的母亲,你走时很详和,并没有受罪,上路吧!!”令萱一咬牙,亲自端起酒杯,将毒酒灌进了高殷的口中。 很快,高殷不再挣扎,眼睛一翻,扑倒在地。 令萱愣愣地看了半晌,幽幽说道:“仵作,验尸吧…” 仵作上前验明尸身,高声说道:“废帝高殷已殁~~” 令萱长吁了口气,宣道:“天子仁慈,念及血脉之情,追谥废帝高殷为闵悼皇帝,即刻入葬!” 当日,高殷的尸首便被运出了晋阳宫,入土为安。 ……………… 高殷被赐死的消息,终于传到了邺城,一时震惊朝野,骇动后宫。 李祖娥每日以泪洗面,却也无可奈何,整天待在昭信宫,诚心诵经念佛,倒也安静。 而娄太后却勃然大怒,当即就冲到了高演的寑宫,兴师问罪。 高演和元皇后本来正在心满意足地说着高殷的事,见娄太后来了,连忙起身相迎。 “你为什么要杀他?母亲废除了他的皇帝之位,让你取而代之,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娄太后稳稳当当地站在殿中,将手上的拐杖连连顿在地上,“咚咚”作响。 高演躬身一拜,辩解道:“他想夺回帝位,行谋反之事,儿子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母亲体谅儿子的苦衷!” 娄太后边哭边骂道:“他小小年纪,孤立无援,李祖娥不在他身边,也没有大臣与他往来,他靠什么图谋成事?是谁说殷儿要谋反的,哀家要杀了他!” “这…”高演黑着脸,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元皇后清清嗓子,答道:“侍卫在他的住处搜出几千弩甲,谋反之心昭然,太后!证据确凿,难道不该杀么?” “这是诬陷!”娄太后一拂衣袖,将拐杖抬起来,指着元皇后的脸,“是你陷害殷儿的,是不是?平白无故,你怎会知道他私藏弩甲,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元皇后见娄太后眼露寒光,一时慌了神,吱唔道:“是…是服侍高殷的人…来…来告发的…” “赶紧传他们来邺城,哀家要亲自审问,还殷儿一个公道!”娄太后凶狠的目光,在高演和元皇后身上来回扫荡。 第164章 159.万全之策 高演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元皇后嘟噜道:“听说…晋阳宫的宫女和太监全都被杀了…妾身怀疑…一定是高殷的追随者杀了他们…为高殷殉葬…” “他哪来的追随者?”娄太后指着元皇后的脸,吼道,“是你,一定是你杀人灭口,让殷儿含恨而终,死不瞑目!” 元皇后掩面而泣,装出一副柔弱委屈的模样。 “太后…妾身没有啊…” 高演很是心疼,终究元皇后出此谋略,也是为了巩固他的帝位。 “母亲,无凭无据,可不要冤枉皇后啊…” 娄太后瞟了元皇后一眼,含泪冷笑。 “女人的心思,母亲怎会不知道?” 元皇后连连摇头,哭得梨花带雨,只装无辜。 娄太后长叹一口气,哀声问道:“是谁去的晋阳,处死了殷儿,哀家要让他陪葬!” 高演一愣,喃喃说道:“终是儿子的旨意,怎可连累别人?” “我不管!”娄太后追忆着高殷的过往,纯真脸庞犹在眼前,“明知道是我疼爱的孙儿,却将这天大的事瞒着我,就是死罪!说,到底是谁?” 高演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是…母亲亲封的郡君夫人…” “什么…怎会是她?”娄太后万万没想到会是令萱。 高演微微点头,应道:“是她主动向儿子请命,儿子才答应了她…” 娄太后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一时又悲又气又惊,半天没说出话来。 高演忙道:“母亲也不要怪她…或许她是念及李祖娥的情意,想亲自送高殷一程吧…” 娄太后没有答他的话,又沉默了良久。 “你们听好了,哀家的儿孙,只能由哀家决定他们的生死!若任何人,再敢贸然残害高家宗亲,哀家定会追究到底,绝不估息!!” 娄太后不好再纠缠此事,终究是皇帝下的命令,天子的尊严,她必须要给,可是该有的警告,她也不得不说! 娄太后睿智于心,洞察一切。 帝王之家,手足相残的黑史,她了如指掌,这一次是高殷,下一次会是谁,她也能估测得出来。 面子也给了,警告也说了,娄太后无可奈何走了出去。 高演和元皇后相视无语,皆灰头土脸。 ……………. 宣训宫里,令萱跪伏于地,久久不敢起身。 娄太后面无血色,披垂着头发,用哀伤之情缅怀死去的孙子。 她没有看榻前的令萱,只是抚摸着手中的物件,金锁片,玉坠子,或是高殷生前的东西。 “你…杀死了哀家的孙儿…” 良久,娄太后才抬起头来,看看令萱,有气无力地问道。 令萱没有起身,不敢看娄太后,低声应道:“是,太后,陛下本要对他施以绞刑,萱儿擅自做主,改成了毒酒,以保全体面…” “体面?!”娄太后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那哀家应当感谢你了,对不对?” 令萱忙道:“不敢…萱儿知道太后疼爱孙儿,所以不想让他受太多折磨…” “你既然知道他是哀家疼爱的孙儿,为何不先来禀报于我?哀家本可让他免于一死啊!!萱儿,你太让我失望了!”娄太后老泪纵横,悲痛不已。 “太后…”令萱观其悲容,闻其哭声,心立刻暗沉下来,悲痛之情瞬间传到她的心绪,“萱儿不是没有想过…可是…陛下本来是命长广王去晋阳,秘密处死高殷的,萱儿若来向太后告密…往后必让陛下和长广王君臣失和啊…到时候…陛下必会效仿先帝…将长广王驱离朝廷…排斥在外…那萱儿如何对得起长广王殿下?” “那你又如何对得起哀家?萱儿啊…哀家待你不薄啊…哀家追封陆公为忠烈公,为你陆家平反,又赐你郡君夫人之位,就是希望你与哀家亲近啊…你就是这么报答哀家的?哀家的孙儿就这么死了,哀家如何对得起他死去的父亲啊~~”娄太后哭得浑身颤抖,一边拍打着身前的桌案,痛心疾首。 令萱本以为天子意旨,无人敢违背,高湛又纠结于心,左右为难,她这才挺身而出,为高湛化解危机,谁知道,娄太后这一关,才是最难过的! “太后,萱儿甘愿领罪,请太后责罚!” 娄太后抹抹眼泪,望着令萱,思虑半晌。 “即刻起,废除郡君封号,重回掖庭,沦为宫婢!” 娄太后的话语苍白无力,却绝情之至,如千根针,万根刺一般,直扎令萱心房,痛到极点。 “谢太后不杀之恩!” 令萱又是伏地一拜,心入绝望之渊。 “太后…太后冤枉…” 门口一阵骚动,只见李祖娥扒开宫人,冲了进来,跪倒在令萱身边。 娄太后一怔,随即悠悠问道:“昭信皇后,你来做什么?” “冤枉,太后冤枉萱儿了…”李祖娥连连叩头,额头刹时便紫了。 令萱拽拽李祖娥,小声叮嘱道:“皇后,说不得!!!” 李祖娥握着令萱的手,摇摇头,含泪说道:“我绝不能让你蒙受不白之冤!” 娄太后望着二人,见有端倪,心下猜度,或是揣摸出些什么,神情轻松了许多。 “你们都退下!” 娄太后让所有宫人太监全都回避,怕是真相不能让人知道的。 左右之人领命,应声说是,躬身退了出去。 娄太后吐了口气,不无期待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直说冤枉,是不是殷儿没有死?” 李祖娥见没有旁人,放下了心,对着令萱惬意一笑,感激之情溢于颜表,才又转过头来,望向娄太后。 “太后,是妾身恳求萱儿,救殷儿一命,所以才从绞刑改成了毒酒,将殷儿救出了晋阳宫…” 娄太后眉头舒展,刹时喜笑颜开。 “殷儿喝的,只是没有毒的酒…” “是,太后!”李祖娥和令萱异口同声地答道。 “太好了,太好了…”娄太后喜极而泣,忙又追问道,“那哀家的孙儿在哪里,哀家要去看看他!!” 李祖娥急道:“使不得啊,太后,若陛下和元皇后知道殷儿没死,必又要想方设法,行加害之事!” “他们敢!?哀家告诫过他们了,往后谁再敢加害哀家的儿孙,哀家必不轻饶!昭信皇后,你快告诉哀家,殷儿在哪里?”娄太后急切问道。 李祖娥似也不知情,将目光移向令萱。 令萱面色一窘,喃喃说道:“太后恕罪,萱儿为了稳妥起见,暂时将他送到陈国去了!” “陈国?”这回轮到娄太后和李祖娥异口同声了,两人皆是一脸惊诧。 令萱看看二人,点了点头,叹道:“只有这样,才能彻底避开陛下和皇后的耳目,求得万全啊!” 李祖娥黯然神伤,却故作轻松地说道:“也好,虽然再难相见,却无性命之忧,我终是放心了…” 娄太后看看李祖娥,又看看令萱,笑了一笑,神情有些古怪。 “萱儿啊,你的心里装着很多人,却唯独没有哀家啊…” 令萱一愣,旋即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很多人自然是指高湛胡王妃李祖娥,甚至是高殷! 之前,他没有及时禀报娄太后,是错,如今,救了高殷,称了娄太后的心,也是错! 错就错在,她不该一心向着李祖娥! 娄太后这般反复,还真是让令萱左右不是人啊! “萱儿知错了,萱儿这就去掖庭局,重回宫奴之身!” 第165章 160.如出一辙 李祖娥大惊失色,拜道:“太后,都是妾身的错,救殷儿的假毒酒,也是出自妾身的手,太后该罚的人,是妾身!” 娄太后呵呵连声,摆摆手,说道:“罢了,殷儿活着,就是最大的幸事,哀家什么都不追究了!都起来吧,起来吧!” “谢太后!”二人说罢,各自起身。 令萱只觉双膝一阵刺痛,轻啊一声,重又坐倒在地。 李祖娥忙弯身把她扶了起来。 娄太后一脸关切之色,才想起旧事。 “哀家倒忘了,早就免除了你跪拜之礼了,往后,你自己要记得这事,这可是哀家的旨意!” 令萱揉着双腿,勉强一笑:“太后,萱儿哪敢?!” 一场风波就此为止,娄太后没有追问那假毒酒是如何得来的,反正她在意的是孙儿活着就好! 其实,那假毒酒之所以能救高殷的命,是当时她和李祖娥为元韶准备的一颗假死药,元韶一心求死,将这药省了下来,倒正好用在高殷身上了。 …………. 突厥与北齐发生过多次战争,多因突厥人没有太大心胆,北齐又实力雄厚,最后都不了了之。 但是突厥人对北齐的骚扰却是年年不断,于交界之地,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让北齐边境的百姓不堪其扰。 而邻国北周(原西魏)却雄心勃勃,虎视眈眈,对北齐发动过几次大战,试图一统中原,却也因势均力敌,相持不下。 这样的周邦形势,又给了高演这个新皇帝借口,趁机驱逐高湛身边的势力,架空高湛。 “突厥蛮夷之族,屡次犯我边境,烧杀抢掠,恶行累累,百姓难以安家,哀鸿遍野,犹以安州为甚,宇文贼周又蠢蠢欲动,趁黄河之便,犯我国土,誓雪邙山之耻!故朕思虑再三,欲遣国之良将驻守边关要塞,以固国土,以安民心!” 朝堂之上,高演面色愁郁,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沉重宣言。 众大臣齐声拜道:“陛下圣明,当调兵遣将,固守国土,以昌大齐万年!” 高演点点头,目光扫视群臣,问道:“谁可为朕分忧啊?” 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发一言。 远离朝堂,亲赴沙场的事,可没人乐意… 段韶出列说道:“陛下,臣愿往安州,将突厥逐出大齐,还百姓安宁乐土!” 高演吁了口气,摇摇头,叹道:“京城不可无重将坐镇,段将军暂且不便远征啊~” “臣遵旨!”段韶听罢,躬身归位。 高演笑了笑,朗声说道:“司空公,陇东王,何在?” 大臣中,一老者和一中年男子出列齐拜:“臣在!” “两位爱卿亦是我大齐良将,朕便命你们父子二人,驻守安州和洛州吧!”高演含笑望着他们,并非突发其想,实则早就打好了算盘。 二人对望一眼,有些无奈,却终不敢违背圣意。 “臣遵旨!” 高湛急了,疾步出列,不无怒气地说道:“陛下,陇东王正是年盛之时,驻守边疆抵御外敌,臣无话可说,可是司空公年岁已高,正是颐养天年之时,实在不宜领兵跋涉,征战沙场啊~~” 高演面色柔善,谆谆说道:“四弟言重了,要论年岁,斛律金可是比司空公年长十余岁啊,不一样带着几个儿子驰骋沙场,保家卫国?” 高湛嗑着牙,怨道:“年盛之臣,大有人在,陛下何必偏偏遣派臣的岳丈远征沙场,敢问陛下之心,可有偏颇?” 高演摇摇头,依旧不愠不怒,语气很是平和。 “四弟多心了,若司空公不是你的岳丈,你必然不会出面为他请辞吧?呵呵呵,若说偏颇,你的私心岂不是更加昭然?” 高演这只笑面虎,温润面色却吐出犀利言辞,将高湛驳得哑口无言,一时语塞,愣在当场生着闷气。 司空公,胡王妃的父亲,他很明白皇帝此举,就是为了打压高湛的,可是,皇帝金口一开,便是圣旨,争执下去,必定只会自讨苦吃,只能无可奈何。 “陛下,为国效力是臣的荣幸,臣等父子二人,必会效仿斛律将军之忠心,为陛下分忧!” 司空公和陇东王躬身一拜,不得不受皇帝旨意。 高湛气得发抖,对高演的失望与怒火,尽显于颜表,无法掩饰。 他终于明白,为帝王者,必断兄弟之情,大行手足相残之事,方能安定于心,稳坐那把龙椅。 ………………. “高演这个混帐,他就是个笑面虎啊,比起高洋来,他更加歹毒~~” 胡王妃知道了父兄远征边疆之事,又悲又气,边哭边骂。 高湛面如土灰,早已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一杯一杯地喝着酒水,试图浇灭心中的怒火,却将火焰越烧越旺。 和士开看看胡王妃,又看看高湛,面色异常凝重。 “皇帝此举,和当初李祖娥之计如出一辙,殿下身边可用之人被排挤在外,无异于剪除殿下羽翼,让殿下处于孤立无援之境啊…” 高湛紧握着酒杯,苦笑道:“我与三哥自幼情深,没想到…待我最狠的人就是他…” 胡王妃擤着鼻涕,呼哧一番,骂道:“以往高洋当皇帝,虽然待殿下很是苛刻,可总是有缘由的,见得光的!这个高演,无缘无故地整我们,笑里藏刀使阴招,真是可恨之极!!” 高湛越听越气,越想越窝囊,一壶酒喝光了,恨也越深了。 “言而无信,过河拆桥,三哥啊,你怎么对得起我这个弟弟啊!!” “人家早不把自己当哥哥了,你还当自己是弟弟呢?如今,你是他最大的威胁,是他最有力的敌人,你以为他还会顾及你们兄弟之情啊?” 胡王妃话粗理不糙,一语言明要害。 和士开缓缓点头,问道:“殿下,如今无人扶持,对殿下极为不利啊,好在段韶素来赏识殿下,殿下可得多与他往来,稳固往昔情意啊~~” 高湛听了,愁入心肠,不答话,摇摇酒壶,大叫道:“来人,添壶酒来!!” 蔓弱掀帘而入,应声说是,就要接过酒壶。 “不要再喝了,喝醉了还能说大事?!”胡王妃摆着手,一脸嗔怪,“蔓弱,不用你管了,你先歇息去吧!!” 蔓弱勉强一笑,说了个是,又退了出去。 高湛吐了口恶气,幽幽说道:“如今,你父兄都离了京城,还有什么大事好说?” 胡王妃一愣,随即悲上心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痛不欲生。 “是啊…我们胡家如今可是没用的人了…那你赶紧去拉拢段韶啊…” 高湛见她哭成了泪人,心有不忍,忙又安慰。 “你多心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听你的…明日我就去找段韶…” 第166章 161.复仇之计 段府,异常恢弘气派,里三层,外三层,大小花园都有三个,不仅足显段韶的富有,更显他在大齐的地位。 高湛来拜,段韶当然知他心意,但也不好拒绝。 段韶比高湛年长几岁,母亲是娄太后的姐姐,所以他和高家几兄弟是表亲关系,自小也是一起长大的,情义深厚,尤其与高湛关系亲密,也异常赏识高湛的才干,是以高澄死时,他一心向娄太后推高湛为朝政大权的继承人,只是终没如愿,让高洋夺了先机。 “湛弟,请~” “兄长,请~” 段韶很是客气,设宴款待高湛。 二人酒过几巡,无关紧要的废话也说了一堆,皆未表心迹。 “兄长,如今世道,可还称心如意?”高湛呷了口酒,旁敲侧击。 段韶点点头,呵呵笑道:“当朝天子极为圣明,社稷稳固,国家昌盛,自是太平盛世啊!” 高湛只得笑着附和,又道:“只可怜了本王这样的皇室宗亲,杀的杀,贬的贬,哎,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段韶半晌无语,自有思虑。 “为帝王兄弟,越是卓尔不群者,越受排挤,前朝各代,历来如此,湛弟也莫太责怪天子了!你看看其他的皇家兄弟,无才无能者,反倒逍遥快活,湛弟啊,暂且隐着锋芒,逆来顺受,天子定也不会太为难你的…” 高欢儿女众多,除了正室娄太后生的几个嫡出的儿子之外,还有一众妾室庶出的儿子,只是嫡庶有别,那些人难有机会登上皇帝宝座,高演这个皇帝反倒不用防着他们了。 高湛吐了口长气,无奈点点头。 “兄长,你说我高湛能不能当这个皇帝?” 段韶眼神一凛,盯着高湛,眉目之间尽显惊诧。 “湛弟,何为能,何为不能?” “若朝臣心中有我高湛,便是能!反之便是不能!” “汉人只重君臣之道,谁是皇帝,便效命于谁,难说有无!我鲜卑人自然皆忠心高家皇室,不仅心中有你,也有当今皇帝啊~” “如此看来,不论是汉人还是我鲜卑人,只要是我高家兄弟当皇帝,他们依旧会忠心耿耿,矢志不渝!?” 高湛由浅入深,层层攻心,试探着段韶的心意。 段韶点点头,又摇摇头,似笑非笑说道:“话虽如此,但一切还当顺从天意啊~” “我明白了…”高湛摇晃着酒杯,呵呵笑道,“所谓天意,莫不是事在人为,兄长,你说对不对?” “湛弟,意欲何为?凡事三思而后行,切莫大意啊!”段韶眉头皱了起来。 高湛笑道:“谢兄长提醒,愚弟会小心行事的!!只请兄长记着方才所言,一切顺从天意!” 高湛说着,举杯相邀,目光诚恳。 段韶未发一言,不置可否,只是缓缓端起杯来,与高湛同饮。 …………… 高湛前去试探段韶,这边,胡王妃也没闲着。 父兄被排斥在外,她可忍不下这口恶气,便缠着和士开讨要计谋。 “士开,当着高湛的面,有些话,我不敢讲,他这个人,总念着兄弟之情,瞻前顾后!却不知,高演早想把他逼入死路了!” 和士开连连点头,应道:“王妃言之有理,殿下太过仁慈,终是要吃亏的!” 胡王妃哼了一声,咬咬牙,气道:“高演不仁,我们不义!士开,你当时是听谁说的,殿下有帝王之命的?” “哦…是仪曹郎中祖珽说的,王妃何故问他?”和士开一时有些不解。 胡王妃一扫往日大咧之状,面色极其冷凝。 “既是能人异士,必定有些道行,你找他帮个忙…看使个什么法子…整死高演…” 和士开听得一头冷汗,不由得捏紧拳头,以固心神。 “王妃的意思,是让祖珽行厌胜之术?” “管他什么术,能害死人就好!一不做二不休,高演死了,总该轮到高湛当皇帝了吧?不然这帝王之命,要等到何年何月去?” 胡王妃早已魔障入心,生了杀机,怪只怪高演夫妇做得太过分了,将胡家逼上了绝路,终致她怨恨丛生。 和士开拭拭额头,一手的汗,弑君之罪,他担当不起啊。 “王妃三思…士开家有老小…不敢丢了小命…祸及家人啊…” “你也是个靠不住的…”胡王妃一咧嘴,便哭了起来,犹如在自己夫君面前撒泼一般,“若成了此事,殿下就是天子,我就成了皇后,到时候,荣华富贵,少不得有你的!” 和士开既经不住胡王妃与他的情义,又经不起荣华富贵的诱惑,决定铤而走险,反正,厌胜巫蛊,只要不动声色,不露痕迹,也是很难让人查出来的。 …………………. “这是要阴谋弑君啊!!” 祖珽知道和士开的来意,可是吓得惶然失色。 和士开灰头土脸,说道:“没法子,我也是被逼无奈,祖兄就帮帮和某,帮帮长广王吧!” 祖珽撇着八字胡,想了良久。 “你…你就不怕我向陛下告密?” “长广王终有帝王之命,是不是你说的?”和士开坐于祖珽对案,望着他的脸,皮笑肉不笑,“你若敢将此事告知陛下,害了我,又有什么好处?等到长广王君临天下之时,便是你的死期!” 这回轮到祖珽灰头土脸了! 关于高湛的帝王之命,确实是他卜算出来的,这肯定假不了,这点道行,他还是有的,他相信自己。 若真的去告密,即便是害了和士开,可是高湛的帝王之命终是破不了的啊,到时候,可不正如和士开所说,高湛当了皇帝,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祖珽这个告密者!? “咳咳…当初真不该听你的,跟你来到尘世!我还以为出了深山老林,你会许我荣华富贵,谁知总是出这害人命的大难题,让我惶惶然不可终日啊…” 和士开嘿嘿一笑,说道:“荣华富贵,何须我许给你啊?长广王殿下不是早就许给你了吗?等到他当了皇帝,会忘记你今日的功劳?” 祖珽想想也是,那日带高湛去见师姐赵鬼婆,赵鬼婆也看出了他的真龙之身,帝王之命,高湛当时又确实有过口头承诺,若能当皇帝,必使他富贵! “我…倒是有个法子…” “祖兄神通啊,快快道来…”和士开喜上眉梢。 祖珽嘿嘿连声,摇头晃脑,胸有成竹。 “后日,天子狩猎,便是个良机~~” 第167章 162.命在人为 “驾,驾驾~!!” “吁~~吁~~” 皇家猎场,高演领着一众爱臣,策马扬鞭,追赶猎物。 “陛下神武!!”每次皇帝猎杀野兽,无论何物,身边之众皆齐声高呼。 一巡猎罢,高演射死了几只狐狸和兔子,不甚满意。 “再猎,不猎几只虎豹,难显朕之龙威!”高演大手一挥,向随从人员要来新备的弓箭,一勒缰绳,“驾”的一声,朝丛林深处奔去。 “护驾,护驾~”一众官员,赶紧驾马跟随,不离其后。 ………… 这一边,祖珽已准备好厌胜之法。 只见他面前的桌案上,躺着一匹小型的马,毛茸茸的。 这是祖珽用马鬃做的马偶,用来控制马的举动,而这些马鬃正是来自高演座下的马匹。 “双头之术,量尔躯体,为我所驱,听我号令!起!!” 祖珽口中念念有词,对着那马偶一指,只见那小马“嗖”地立了起来。 “奔~” 那小马竟然奔跑了起来。 “跃~” 那小马又将身一跳,腾空而起。 “覆~” 小马听了号令,落在地上,便翻倒在地。 …………….. 密林处,高演搭弓把箭,瞄准着前方的野兽。 “咴~~”一声长嘶,他身下的马匹突然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奔起来,不管前方是石是树,一阵乱撞。 “陛下当心~~”转眼,一众随从便被甩在高演身后,不见了踪影。 高演大惊失色,完全坐立不稳,忙把手中的弓箭丢了,紧紧勒着缰绳,身子也吓得伏了下来,紧贴着马身。 “咴咴咴~~”又是一阵疾急的马鸣,只见那马朝空中一跃,跳出半丈之高。 高演把持不住,身子跟着悬空,又随着马匹猛地落了下来。 “呼~”马匹倒在地上,四脚朝天乱蹬,将高演压在身下。 高演哪受得了这马几百斤的重量,胸腹顿时受到重创,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 祖珽眼睛通红,面如黑铁,双手指着桌案上的小马,运筹帷幄,操纵着千里之外的马匹。 那小马时而跳,时而滚,时而一阵猛踢猛踹… ……………… 高演身负重伤,生命垂危,徐大夫宣告不治。 大齐第二任皇帝,又到了弥留之际,大齐国祚,又到了风云变幻之时。 床榻上,娄太后老泪纵横,紧握着高演的手,元皇后扑在皇帝身边,哭成了泪人。 太子高百年颤抖着身子,抹着眼泪,跪在床前。 再远几步,是高湛和一众皇兄弟,以及一众朝廷重臣。 人人面色悲戚,啜泣不止。 元皇后又悲又急,摇着高演的手,呜咽着。 “陛下,快下诏命吧,当着众位臣公的面,快让我儿百年继承大统啊…” 高演目光呆滞,张大着嘴,看看元皇后,又看看娄太后,却已呼吸急促,一言难发。 娄太后悲耸着身子,抚着高演的额头,悲痛满怀。 “演儿,慎重啊,百年尚幼,难服天下,更莫赴殷儿后尘啊…” 元皇后急了,望望娄太后,好不绝望,便一把拉过高百年,紧贴着娄太后。 “百年,快求奶奶,让奶奶把皇位传给你啊~” 高百年大哭,不停向娄太后跪拜。 “奶奶,孙儿不小了,可当大任,求奶奶成全!” 娄太后悲恸于心,却并没答应,只是不停地抚着孙子。 “你父亲是天子,奶奶不能做主啊…演儿,为了大齐万年国祚,你就当着众臣公的面,宣旨吧…” 高演嗑着口齿,说道:“诸位爱卿…朕将皇位…传给传给…四弟高湛…” 元皇后听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呼天抢地。 “陛下…你糊涂了…” 高演没答话,移着目光望着高湛,缓缓伸手,叫道:“四弟…” 高湛悲喜交加,挪步上前,轻轻托住高演的手。 “三哥,臣弟在…” “四弟…三哥对不住你…当初违背誓言…没立你为皇太弟…”高演捏着高湛的手,轻轻抚摩着,似在忏悔,“如今…我将皇位传给你…以弥补过往之失…你可不可以当众立誓…善待我妻元氏…不杀我儿高百年…” 高湛忙跪拜于地,哭道:“三哥如此信任臣弟,臣弟又怎会忘记三哥大恩呢…” 高演张大了双眼,深深咽了一口气,呼吸几近困难,急急催促道:“四弟…立誓…立毒…毒誓…我才放心…” 高湛连连点头,高声说道:“我高湛立誓,此生必善待兄嫂元皇后和侄儿高百年,若违背誓言,必暴毙而亡,不得善终!!” 高湛发了毒誓,半晌却不见高演动静,忙贴身看去,才知高演已然驾崩了… ……………….. 高湛要当皇帝的消息,传到了长广王府,人人雀跃,上下欢呼。 最高兴的人当然是胡王妃,她的皇后梦终于要实现了。 但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振奋无比。 李夫人! “母亲,我的好日子来了…”李氏放下抄写经文的笔墨,嗫嚅着双唇,望着李母泪水迷离。 李母抚着她的手,却有些犹豫。 “你想进宫当娘娘?” 李夫人点点头,抽泣道:“这回可由不得姓胡的了,在王府她不肯给我名分,到了宫里,自有宫规礼制约束她,她若还这般跋扈,欺凌于我,定会遭受群臣非议,岂不是皇后之仪尽失?” 李母想了想,摇摇头。 “在这里,她都不肯善待你,你还指望进了皇宫,能过上舒坦日子?人一旦登上高位,会变得更加狠毒,只为手中的权势,被人抢了去!何况,你还有个绰儿,更会成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等殿下当了皇帝,后宫美人三千,生下皇子无数,难道她都要防着?”李夫人不愿放弃。 李母劝道:“绰儿不一样!你别忘了,绰儿才是真正的长子,等高纬当了太子,绰儿便成了他最大的威胁!你若执意进宫,只怕对绰儿都大为不利啊!” 李夫人眼光暗淡了,喃喃说道:“她会害我们母子不成?” 李母点点头,叹道:“王妃平素里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可我总觉得她不是个善茬,还是防着点好!” 李夫人想了想,叹气连连,复又捏起笔来,抄起经文来,无可奈何。 ………………….. “王妃,今天的佛经,贱妾抄写完了,请王妃过目!” 李夫人将厚厚一叠纸张,递到了胡王妃面前的桌案上。 胡王妃看了看,不无嘲讽地笑道:“人人都在收拾行装,准备入宫,你还在抄写佛经?看来,真是受了禅化,六根清净了哈!” 李夫人柔眉顺眼,答道:“贱妾得王妃指点,从佛法中悟出好多道理,便也什么都看淡了…” “行了,好听的话,就别说了,赶紧去收拾行装,一起进宫吧…”胡王妃语调有些阴阳怪气,自然是不情不愿的。 李夫人看看四周,淡然说道:“王妃,贱妾就不入宫了,贱妾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王妃答应…” “啊,不进宫了?”胡王妃两眼放光,又有些惊诧,“你想如何,只管说!” 李夫人点点头,柔声说道:“贱妾想请王妃将这王府赐于绰儿,封他为王,从此我们母子二人便守在这里,过一世安逸日子,还请王妃成全!” “哦,这样啊…”胡王妃脸上笑开了花,这自然是她希望的事啊。 蔓弱心如针,在一旁提醒道:“王妃,若为皇后,当仁德于身,母仪天下!李夫人若不入宫,必有人质疑王妃,性悍善妒,独占君心,于王妃声名极为不利…” 胡王妃听了,转眼便不乐了。 “李氏,你又要使阴谋诡计了,是不是?你是想所有人都来骂我,害我当不成皇后啊?贱人,差点又上你的当了!” 李夫人一愣,倒急了,只因平常做了太多坏事,如今说句真话,别人都不信了。 “王妃,贱妾说的是真心话,实在没有恶意…” “滚!在这节骨眼上,你还想使坏!你若坏了我的好事,我可不饶你!” 胡王妃自以为吃堑长智,识破了李夫人的阴谋,哪里还肯信她,只把她赶了出去。 第168章 163.保全之法 李夫人无奈,在母亲的劝说下,又去找了令萱,让她出面说服胡王妃。 此时,令萱正在小房子里收拾,心中正在彷徨。 高湛当了皇帝,几个孩子自然都成了皇子,她这个乳娘,何去何从,她也没有定数。 “郡君夫人~”李夫人笑靥如花,缓步走了进来,恭谨有加,完全没有了从前那副仇敌面孔。 陆萱面带微笑,应道:“李夫人~” 李夫人看看令萱,又看看她的小屋子,似是满腹感慨。 “郡君夫人是要进宫的吧?” “我不过是个乳娘,自然不会入宫,再说孩子们都大了,用不着我服侍了,我也该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令萱说得淡然,其实心中很是失落。 “哦?你也不入宫了?”李夫人有些意外。 令萱愣了愣,问道:“何故说个也字?” 李夫人勉强一笑,说道:“我…我和绰儿也不入宫…” 令萱有些不敢相信,在她眼里,这个小夫人可是时时刻刻都等着飞黄腾达,扬眉吐气的那一天,如今眼看好日子就要到了,她怎会又放弃了呢? 李夫人看出了令萱的疑惑,惨然一笑。 “我折腾半生,不肯屈服于命运,所以伤害了好多人,也包括你…” 李夫人说着,眼泪直流,无尽悔意,令萱抚了抚她,一拭前尘。 “你也是可怜之人,情有可原…可如今时来运转,入了皇宫,少不得要行册封之礼的,到时候,人前富贵,荣华一身,不正是你所期盼的吗?” 李夫人哭得更伤心了,忙拭了拭面颊。 “王妃素来视我为敌,在王府尚且处处打压,难以入册得到名分!进了皇宫,她大权在握,掌管生杀,自成刀俎,我和绰儿只为鱼肉,任人宰割!入了皇宫,就算有了妃嫔之名,荣华加身,却终是洗不清这些年的恩恩怨怨,只怕…第一个打入冷宫的便是我了,哎,不如就随绰儿一起,留在这里,过一生安稳日子吧…” 令萱不敢妄自评判胡王妃,更不敢认同她的说法,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王妃素来仁慈,你太多心了…” 李夫人不接话,只是握着令萱的手,神情悲悯。 “还请你帮我个忙,说服王妃答应我的请求!我去求过她了,反倒挨了她的骂,只以为我包藏祸心,害她当不成皇后,哎,这一辈子,我都是个坏到骨子里的贱人了,呵呵…” 令萱听罢,缓缓点了点头。 李夫人不甘平庸,费尽半生为自己争名分,为高绰争富贵,可偏偏适得其反,有胡王妃压着她,终没如愿,是以怨恨入心,走火入魔,成了个阴险卑鄙的小人,终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不过,令萱之所以答应,也不完全出于同情,终究,她的把柄捏在别人手里,她不得不还了这个人情。 …………………….. “王妃…” 令萱来时,胡王妃正在房中,左右张望,神情倒有些不舍。 蔓弱正在指点着仆人丫头们,收拾贵重物品,准备随胡王妃带到宫里去。 “萱儿…”胡王妃见令萱来了,伸出手来,拉到身边,“往日总说北城不好,萧条冷清,如今要走了,怎么又有些舍不得呢?” 令萱笑道:“北城自然不好,没什么好挂念的!王妃舍不得的,只是用惯了的东西,叫宫人们都带到皇宫去就好了嘛~” 蔓弱在一旁笑道:“北城的日子可是耻辱,这里用过的东西,我都觉着晦气,萱儿不该让王妃带到宫里去的!!” 令萱点点头,应道:“还是蔓弱的话有理,王妃,可有可无的,就别带进宫了,都留下来给李氏母子吧!” 胡王妃一怔,有些不悦。 “怎么,你帮她说情来了?平日里你们那么大的仇,那么大的恨,如今她倒有脸皮求你帮她说情?” 令萱摇摇头,叹道:“我哪是帮她说情?她可是个最爱惹是生非的人,我是怕她进宫去,又惹王妃生气!” “那不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眼里容不得一个小妾,岂不是要说我小鸡肚肠,不配当皇后?”胡王妃把嘴噘得老高了。 令萱吐了口气,幽幽说道:“王妃心无杂念,最是仁善,而李氏却不同,这些年,她的心肠如何,王妃是清楚的!若她入宫为妃,荣耀加身,必有攀附权贵者,行阿谀之事,与她结为阵营,对抗你这个皇后,你让她进宫,岂不是多了个后患?” 胡王妃最没主见,听了令萱的话,一身鸡皮。 “可蔓弱都说了…如果不让她进宫,我是要遭人骂的…若因为这个,我当不成皇后,岂不是追悔莫及?” “你不当皇后谁当皇后?”令萱扑哧一笑,又道,“殿下就你和李夫人两个妾室,皇后的凤冠会戴到谁的头上?” 胡王妃有些迷茫了,看看令萱,又看看蔓弱。 蔓弱忙道:“萱儿说得有理,李夫人入了宫,自然是要册位妃嫔的,一旦她尝到权势的滋味,野心自然会变得更大,到时候,只怕不仅会为她自己打算,还会为了绰公子谋划,王妃岂不是又要防贼一样防着她了,不如就依了她,把这王府留给她吧!” “你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到底该怎样啊?”胡王妃一屁股坐在床上,不胜其烦。 蔓弱尴尬笑道:“之前我也就是随便一说,实在有欠考虑!如今听了萱儿的话,仔细权衡,还是觉得,不让她进宫更好,这样一来,利大于弊,王妃,当慎重决断啊!” 令萱趁机说道:“是啊,王妃!往后入了宫,定是有不少人要提防的,少一个敌人,也让王妃省一份心呢…” 令萱和蔓弱一唱一和,终于让胡王妃晓明利弊,点下了头。 …………………….. “先帝仁德圣明,顾大齐社稷,传位于朕,朕感其恩德,誓抚恤先帝遗孀遗孤,特封元氏为顺成皇后,以兄嫂之礼,皇后之仪相待!封先皇遗孤高百年为乐陵王,享皇子之礼,授王侯之遇!” “吾皇圣德隆仁,英明神武,恭祝吾皇万岁永安,昌大齐万年基业!” 高湛登基,受文武百官参拜,不忘对高演的承诺,善待元皇后与高百年。 然而,他尚有一个最大的心愿,早已深埋多年,却一直未能兑现,如今,终于君临天下,不敢再辜负心爱之人了。 “母亲,儿子要立萱儿为昭仪!” 第169章 164.有缘无份 宣训宫,高湛诚意拳拳,奏请母亲娄太后。 “不行!”娄太后否定得异常干脆,“你不是不知道,母亲一直反对她入宫为妃,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将她劝出宫去!” 高湛急了,道:“可是,我欠她的实在太多了,我早已发过誓,这辈子一定要给她名分!” “此事不容再议,母亲绝不答应!” “母亲不答应,那儿子就不做这个皇帝!” 母子二人陷入了僵局,场面沉默窘迫。 娄太后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萱儿是个不简单的女人,不然也不会把你的心抓得这么紧,你竟然会为了她,放弃江山社稷,这很可怕…” “萱儿仁义善良,所以我才这么爱她,不仅如此,她还是个睿智之人,若在儿子身边,必能成为贤内!”高湛为令萱说着好话,只为让母亲答应,成全他的心。 “越是睿智,越不能让她为帝王妻,她是汉人,又是反贼遗孀,她的心思,连母亲都摸不透,何况是你?万一,她真的要为对骆超报仇,后果将不堪设想!之前我收回元皇后的后宫之权,也是这个道理啊!湛儿,你好好想想吧!” “儿子想了好多天好多年了,不用再想了,儿子一定要册她为昭仪!” 娄太后见高湛如此执着,很是生气,但若是硬碰硬,结果只会更糟糕,不如绕个弯子,都好下得台来。 “你是皇帝,天下美人尽归你所有,犯不着为了一个半老徐娘跟母亲斗气!这样吧,母亲诏令天下,为你遍选美人,如何啊?” 高湛大怒,气道:“母亲以为,萱儿可以被别的女人替代吗?母亲不必再说了,既然母亲不同意,那儿子就自作主张,下旨册她为昭仪!若母亲想反对,也大可下旨废掉儿子的皇位,另推贤明!” 高湛说完,起身拂袖,大步离开了宣训宫。 娄太后摇摇头,抚抚胸口,吐了几口恶气,大伤脑筋。 ………………….. “皇后驾到!” 陆府门外,响起通传之声,伴着祥和高贵的鼓乐,显得格外威严。 这是皇家才有的气派。 “恭迎皇后!!” 令萱带领全家上下参拜皇后。 不过此时的皇后之位易主,以往的胡王妃已是大齐国母了。 只是身为皇后的胡皇后,面无喜色,反倒满面忧伤,这让令萱引起了警戒。 “皇后从宫里来?” “刚去见了太后…”胡皇后说着,伸手握住令萱的手,欲言又止。 令萱见她眼中泪光闪闪,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太后说了什么,皇后怎会这般落寞?” “没说什么…” 胡皇后吱吱唔唔,和令萱进了堂屋,对案而坐。 “萱儿…我问你…你想不想…服侍陛下…册位后宫…” 令萱一怔,看了看胡皇后,垂头沉思。 服侍高湛,册位后宫? 这话,不当是她来问,她也不该来问? 高湛早就发誓,等当了皇帝,一定给令萱名分,为何胡皇后还要问她呢? 胡皇后说刚从太后宫里出来,莫非这话不是胡皇后的意思,而是太后试探在试探自己? 令萱从胡皇后的神情中,猜出了七七八八,又从她的话语中,揣测出了危机。 “不,萱儿不敢有非分之想,身为反贼之妻,无福服侍陛下,更不敢谋求后宫之位,让陛下受人诟病…” “真的?你说的是真的?”胡皇后喜出望外,搓着令萱的手,催促道,“萱儿,那你赶紧发誓…” “立誓?”令萱心中一痛,神情落寞到了极点,与胡皇后欣喜若狂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快,快发个毒誓啊…”胡皇后连连点头,眼里尽是焦急之色。 令萱能感觉出来,这并不是胡皇后心眼狭小,怕她争宠,反倒是在为她着想,似乎立了誓,方能活命一般。 “我陆萱发誓,今生若为天子妻妾,必暴毙而亡,死无葬身之地!” 令萱紧咬着牙,立了毒誓,强忍着悲痛的泪水,流回心中,化成针锥,刺得她好疼~ 胡王妃掩面而泣,却哈哈大笑:“太好了,这下我才放心啊…” 令萱点点头,满面含笑,却心入冰窖。 她的面前勾勒出一副画面,画面里娄太后正在谆谆告诫胡皇后…. “虽然论才华谋略,你比不上萱儿,可你终是鲜卑人,单是这一点,就可安抚我鲜卑一族,稳固大齐江山!若由汉人掌权,必再生出事端,祸乱天下!哀家不想再看到另一个李祖娥…胡氏,你记住,如果有一天让她染指后宫,你必定不是她的对手!若她执意要服侍湛儿,册位后宫,你就将这杯毒酒赐给她!” ………………….. 太极殿,高湛面对着桌案上的文书,一筹莫展。 并不是他没有帝王之才,于国事生疏,而是令萱的事,一直让他不得安宁。 母亲坚决反对令萱册位后宫,因而,他对令萱的诺言,只能落空! 他说过为了令萱抛弃江山的话,可他知道那只是自己的气话,是用来逼迫母亲的气话,可是娄太后根本不吃这一套,她拿准了高湛的心思,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女人,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高湛输给了母亲,他舍不得来之不易的皇位! 可是对于令萱的情意,却又是真真切切,并无半点虚假! 一想到为了天子之位,要放弃对令萱的承诺,他就痛心疾首,魂不守舍。 “陛下,陆夫人求见…”崔公公上前禀报。 高湛眼中一亮,自是期待,可很快目光又暗淡了下去。 “朕…朕哪有颜面见她?” 崔公公迟疑片刻,问道:“那…奴婢便回她…就说陛下国事繁忙…无暇相见…” “别…”高湛一咬牙,毅然说道,“请她进来!” 崔公公应声说是,请了令萱入内。 令萱缓步而来,整整衣裙,跪地而拜。 “拜见陛下,恭祝陛下圣躬康安,万寿无疆!” “萱儿…”高湛急了,奔了出来,将她扶起,嗔怪道,“你双膝有疾,不用行大礼…” 令萱揉着膝盖,应道:“那可使不得,太后并不曾赦免萱儿的天子之礼!” 高湛脸色不太好看,哼道:“不用管她…正是因为她…我只想向你叩头谢罪…” “陛下…折煞萱儿了,你可是万民敬仰的天子!” “可你…却是我最爱的女人…”高湛眼眶湿了,自责之情流于言表,“萱儿,我对太后说,若不册你昭仪之位,我就…就不做这个皇帝…” “陛下~”令萱忙伸手捂住高湛的嘴,含泪笑道,“有这一句话,萱儿就心满意足了…只是这话,不要再说了,萱儿只要一生一世,陪在陛下身边,何必在意什么名分?” 高湛泪水决堤,吻着令萱的脸颊,喃喃说道:“没有名分…你还愿意守在我身旁?” 令萱点点头,欣然说道:“萱儿说的是真的!比起名分,萱儿更愿看到一个被万民爱戴的圣贤之君!” “萱儿…我的好萱儿…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高湛紧紧贴着令萱,又是一阵热吻。 崔公公瞟了瞟,一旁偷笑,却假装没看见,只收拾着桌案上的文书。 第170章 165.不容后患 “陛下~~” 和士开神色慌张,手捧一物,匆匆来到高湛面前。 “士开,发生何事?”高湛悠悠接过和士开手中的纸卷,阅了起来。 ‘饮罢浊酒,敕令天下~~’ 纸卷上的八个大字,让高湛面色大变。 “谁写的?这是要造反~” 和士开喘着大气,说道:“是乐陵王…据他府里的人说,每回酒醉之后,便挥毫泼墨,抒发郁气…” 高湛双眼圆睁,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是高百年…” 和士开连连点头,急道:“他借此表露心迹,不过是谋求拥护之众,暗蓄羽翼!如今,已有不少前朝旧臣,与他往来密切,反心昭然!陛下,高百年不能留啊!!” 高湛气上心头,已是满脸忿然,可眼神中却藏着一缕犹豫,一丝纠结。 “朕答应过三哥,不杀他的儿子…” 和士开缓缓点头,思虑片刻,猛地抬起头来,目光阴冷。 “陛下,交给臣吧,臣愿为陛下排忧解难!” 高湛凝视着和士开,半晌无语,又凝思良久,叹气连连。 最终,高湛吐出二字。 “去吧…” ……………. 没多久,高百年酒醉失足,坠下楼台,不治而亡的消息,传到了皇宫。 谁也不曾质疑此事的真假,或许是和士开做得天衣无缝,或许是慑于皇帝的龙威! 连娄太后也查不到端倪,抓不到任何把柄,只是哭了好几日,便作罢。 但是,高百年的母亲元皇后疯了! 冬日,本该寒冷,但这一年,却总是阳光高照,湛泽苍生。 御花园里,昭信皇后李祖娥,带着几名宫人,坐在日头下,沐浴着温馨。 元皇后步履蹒跚,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任身后宫人拉扯,也不管不顾。 “李祖娥…我们的孩儿都死了…” 元皇后直呼其名,目光呆滞,话语中都是伤痛刺骨的字句,她却面带痴笑,神态失常。 李祖娥对她可没什么好感,只是瞟了她一眼,冷漠之极。 “节哀吧…” “我说我们的孩儿都死了,都死了啊,你没听到吗?”元皇后将脸凑到李祖娥面前,大声嘶吼,“都是害杀死的,哈哈哈,你不知道吗,哈哈哈…” 李祖娥伸出手来,将她推开,万般厌恶。 “你阴谋害我的孩儿,其心该诛,如今你的孩儿死了,这就是你的报应!” 元皇后翻着白眼,看看李祖娥,又望着天,似是没有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 “报应~~报应?” “春光过后赏秋叶,富贵梦醒忆浮华!”李祖娥冷冷笑了笑,侧在元皇后耳边说道,“你我都是可怜之人,也都有可恨之处…如今的结局,也是你我共同的报应!不过,我和你不一样,你的儿子死了,我的儿子却还活着,你孤独终老,我不会陪你的,呵呵呵…” 元皇后愣了半晌,似乎清醒了些,脸却拧了起来,眼中尽是凶狠。 “你的儿子没死?!!不行…我要告诉陛下…杀了你的儿子…杀了他…杀了他…” 李祖娥摆摆手,站起身来,说了声“回宫”,宫人们伺候左右,离了御花园。 元皇后手舞足蹈,叫嚷着,“陛下,李祖娥的儿子没死,快杀了他,免得夺你皇位啊…” 众人这才明白,她口中的陛下是她死去的夫君,前朝皇帝高演。 一众宫人根本无人理会,在他们眼中,元皇后虽有顺成皇后之名,却早已是个无足轻重地疯女人。 一个疯子说的话,没人会相信,就算是有人信了,也不会去理会,终究如今的皇帝,已换成了高湛。 ……………………. 第171章 166.荣贵征途(剧终) 陆府,骆提婆一个人练着剑。 如今,他又长了些年岁,没再请武师了。 “提婆…我孙…” 似有人叫他,骆提婆收好了剑,四下里张望。 只见着烧火的老太婆,在树下捡拾着枯枝,再无其他人。 骆提婆没有在意,又舞起剑来。 “提婆我孙…快快长大…长大了自己当皇帝…” 又有一阵人声飘进了骆提婆的耳中,令得他很是好奇。 “婆婆,是你在跟我说话吗?” 骆提婆走上前去,询问着那老太婆。 老太婆抬头望着他,眼中泪光闪闪。 “提婆,快回来!”令萱疾步走了过来,将骆提婆拉到一边。 “母亲…” “母亲见这疯婆子可怜,才留下她,给口饭吃,你不许接近她,不然,母亲便把她赶走!” 令萱生怕邢氏象怂恿骆超一般,又教唆儿子,走上一条绝路。 骆提婆点点头,乖乖地说道:“是,母亲!” 邢氏口中一阵嘟噜,也不知在说什么,依旧捡着树枝。 “夫人,宫里的崔大人来了!”管家匆匆走了过来。 “好,赶紧迎进来!”令萱边往外走,边交待提婆,“你去温书吧,记着母亲的话!” 骆提婆嗯嗯连声,自顾自地去了。 令萱出门将崔公公迎了进来,崔公公又命人搬了好几个箱子,抬进屋内。 “陆夫人,这是陛下命我送过来的…” “有劳大人了,这都是什么呢…” 崔公公满面含笑,喜道:“陛下说,这本来是夫人的东西,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令萱打开箱子一看,明白了。 原来都是夫君骆超谋反被杀之时,被官兵抄走的家财。 令萱的记忆刹时便被带回到十几年前,满目惨状,生离死别,一幕幕在眼前飞旋。 只是时光冲淡了一切,回想往事,她已不再锥心般刺痛了。 金锁片? 这个物件怎么有些面生? 哦,是当初生骆提婆之时,一位姓木的老将军送的,还说,要与他家女儿结个姻亲呢… 崔公公见令萱目光的些凝重,怕她是睹物思人,不敢打扰。 “陆夫人,那崔某就先告辞了!” “哦,大人留步,我一时失态,怠慢了客人,真是过意不去,我这就命人准备酒菜,敬大人三杯,聊表谢意!” 令萱回过神来,满脸歉意,忙赔礼挽留。 崔公公拱手笑道:“陆夫人客气了,陛下命我督办选妃一事,我可不敢留啊,改日再来拜访!” 令萱缓缓点头,看看手中的锁片,有了想法。 “为陛下选妃,必涉及大齐全境,不知可否托大人一件事?” 崔公公呵呵连声,说道:“不必客气,陆夫人请讲!” 令萱笑了笑,叹道:“这个金锁片,是木老将军孙女与我儿的定亲信物,只是匆匆一别,再无音讯,尚不知他们一家,去了何处,有劳大人,打听打听,若还有缘,倒希望上天能够成全这门婚事!” “不难不难,夫人请放心,崔某一定寻到木老将军一家!”崔公公很有把握。 令萱欣然一笑,躬身拜道:“如此,我先谢过大人了!” “区区小事,休足挂齿,夫人,崔某先回宫复命了!” “有劳大人,我送送你~” 送走了崔公公,令萱回头收拾着这些旧东西,心中感慨不已。 “乳娘~~”这时,高纬兴冲冲地奔了进来。 令萱收整整衣衫,恭谨拜道:“太子来了~” 高纬愣了愣,不悦说道:“乳娘…你…这是何意…这也太生分了…我还是你的纬儿啊…” 令萱惬意笑道:“如今你是太子了,该讲的规距,大意不得!” “我不管!往后,乳娘只准叫我的名字,不准叫太子!”高纬有些任性,只因令萱与他的情义,胜过母子。 令萱点点头,心中暧暧的。 “好,乳娘听你的!” 高纬这才回复了笑脸。 “乳娘,这几大箱子,是什么东西?” “哦…是…是十几年前…我夫家被抄走的东西…” 高纬听了,依旧保持笑容,但有些勉强,眉间飘过一丝忧郁。 “乳娘,你…你还想着报仇的事吗?” 令萱摇摇头,说道:“高家圣明,恩泽苍生,特别是你父皇登基以来,天下太平,万民景仰,我又怎能为了一人私怨,与天下人为敌呢?此生,乳娘别无所愿,只愿一辈子都陪着纬儿!” “乳娘,你说的是真的吗?”高纬喜不自禁,拉着令萱的手,拽得紧紧的。 “真的,乳娘说的都是真的……”令萱连连点头,眼中尽是泪花。 虽然,她进入长广王府,对高湛一直藏着期待,可是能够遇到高纬,建立深厚的母子之情,却是她由衷的满足,已经够她幸福一生了。 “对了,乳娘~”高纬想起了重要的事,说道,“父亲母亲让我接你入宫…乳娘,你知道吗,母亲命人在东宫给你布置了一间屋子,和她宫殿里的装饰一模一样,你赶紧随我回去吧!” 令萱说了声好,便随着高纬行了出去。 大门外,两辆马车早已备妥,宫女太监数百,侍卫几千,全在外面候着。 令萱扶着高纬送他上了马车,自己则去坐后面的那辆。 “乳娘,我要和你坐在一起,好不好?”高纬没有放手,使着劲想拉她上来。 令萱点点头,上了马车,和高纬同坐而行。 “乳娘,下雪了,好大的雪!!” 高纬掀着窗帘,兴奋大叫。 令萱朝外面看了看,果然,一片片鹅毛大雪,飘飘洒洒,随风起舞。 “瑞雪兆丰年,纬儿,好彩头~~” 二人喜笑颜开,相互依偎,亲密无间,胜似一对母子。 马车吱嘎吱嘎,迎着大雪,向皇宫驶去,车上的人,踏上了新的征途… ............................ ...《婢霸天下之宫墙春柳》剧终... ............... 大门口,骆提婆呆呆地望着母亲离去,神色黯然。 他的身后,那烧火婆邢氏慢慢凑了过来,咧着一口黄牙,轻声唤着,“孙儿…我是你的奶奶…” ......新书《婢霸天下》即将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