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谜录》 001. 2006年,岭南,大庾岭。 雨季将过,方晴的山林里气息闷热,仍虫蚁横行。泥泞山路上,一行人不快不慢的赶着路。 最前面带路的人是当地村民,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腿脚却很利索。 近些年来,岭南发展的快,又因景色奇绝,古地声名显赫,很多外地人都慕名而来,并聘请当地人做向导。其中,老汉对附近山形变化可谓是了如指掌,向导经验丰富。 后面走着的男男女女里,一个年轻小伙走着走着,回头看了眼。 不远处,一名年轻男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 对方身量清瘦,背着个瞧着极重的登山包,却轻轻松松没喘一口气,体力好的惊人。 他手里还拿着个相机,时不时停下对四周景致咔嚓拍几下,原本挺快的脚程就慢了下来,落后他们很多。 毕竟是客人,他们也停了等对方。 但年轻男人温声说:“你们走你们的,不必管我。我会跟上。” 说来也奇,走的那样慢,竟然还真都次次跟上他们了。 小伙看了会儿,忍不住问老汉:“阿爷,那位客人真是来旅游吗?” 旁边的人插话说:“我看不是。长的白净,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咋可能会对咱们这犄角旮旯的地儿感兴趣?” “就是就是。怕是没两天,他就待不下自己走了。” 几人七嘴八舌的赞同。 老汉皱了皱眉,板着脸说:“你们管人家呢?咱们收钱办事,就老实带路。” …… 后面不远处。 又拍完一张,许明要跟上前面的人时,正好看到他们回头打量他。 可能是没成想会对上视线,那几人赶紧你推我让的走。里面一个背着竹筐的小姑娘更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许明不由得笑了下。 他知道他们在说他什么。当地的村民似乎对外来游客有种天生的热情和好奇,也朴实的并不掩饰内心,想法念头都能从脸上看得出来。 但他其实是个孤儿。 在许明有限的记忆里,极幼时是跟个老奶奶相依为命。没多久老奶奶病逝。老奶奶已没有亲戚,没有人能收养他,就被送去了福利院。 那年许明4岁。 后来经年努力,他考上了西北大学研究生,今年将将毕业,之后应该是准备实习,但是…… 许明将相机里照片翻到底,一张与山景截然不同的照片映入眼帘。 那是张九十年代左右拍的老相片。因年头久远,相片已然泛黄破旧。 尚勉强能看出的,老相片拍的是座三层的传统旧制宅子。头门正立面设4根石檐柱,带有金花狮子石雕,纵架则为抬梁式木梁架,配以黑檀木板门,看上去庄严肃穆。 巧了,许明专业考古,正好认得。 这是岭南当地族群的一种老祠堂,正门是常见的敞楹式。 因着相片表面不清破损,正门上方匾额的字无法辨认。 奇怪的是,这座规制不小的祠堂并不在人烟鼎盛处,周围被拍进去的是深山老林。拍摄时应该是黄昏时分,映着远方的青山与林间晦暗的碎光,老祠堂看上去带着种极致的荒颓感。 许明查了许久,才确定老相片背景从属大庾岭一带的山脉。 起初,许明没放在心上。 因为老相片是某天突然出现在他邮箱里的。发件人匿名,之后注销了。许明以为是哪个老同学的恶作剧,便没管。 直到后来某个深夜,许明经历了一件怪事,惊觉怪事不但与老相片有关,同他自己也有关系。 这个吸引力太大,许明这才重视起照片,一路追查至此。途中已经问过很多人,没有见过这老祠堂的,只得亲自来山里找。 …… 许明要去的村寨,叫新溪村。 岭南地区有两条古道,一为梅岭古道,二为乌迳古道。前者在偏东狭长的山林盆地中穿境而过,自唐开元年间凿通后,成为岭南通往中原、江南地区的交通干线;后者与之相邻,却少为人知。 实际上,后者的开通要远早于前者,正所谓“庾岭未开,南北通衢也”,它一直是粤盐、赣粮、闽茶运销之路,千百年来常有贩夫走卒穿梭其中,道旁牙行、商铺林立,南北客商云集,繁华难以想象。 新溪村的先祖先祖便是循着乌迳古道,一路南行落户于此。 只可惜随着时代的发展冲击,这条古道几乎已经被遗忘。新溪村隐匿于群山中,也渐渐与外界脱节。 傍晚,他们终于到了新溪村。 远远的就看到村头有棵巨大的古榕树,树冠几乎参天蔽日,村落房址依着地势零散分布,彼此间有条青石铺就的小路蜿蜒向上连通。 带路的老汉对许明很和善,主动聊起自己。许明这才知道老汉叫巴德,一行人都是新溪村的村民。 巴德让其他人先回去,带许明去了村里的招待所。就是一家简陋的民宿,应该翻新过,简洁干净,同附近的民房看着没区别。 进去时,工作人员正百聊无赖的玩着手机里的游戏。 巴德帮许明打点好,便离开了。 许明看工作人员办理入住手续,又环顾四周打量。 就在这时,楼梯口突然响起脚步声。 002. 许明循声看去,一个男人从二楼走了下来。 那男人身量颀长挺拔,起码有一米八。身上黑色冲锋衣拉链几乎拉到最上方,紧抵下颚,还戴着帽子。 一楼大堂不算多大,也就柜台这边亮着盏电灯,这使得楼梯那边光线晦暗。从许明这个角度看去,对方大半张脸几乎都隐没在帽檐投下的阴影里。 许明注意到了对方垂在身侧的手。 那手关节凸显分明,勾出手背上四道骨根,连至腕间,劲直又修长。 他稍微有点手控,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不曾想,男人敏锐察觉,倏地抬头隔空看向他。 许明猝不及防对上男人的视线,看清了他的脸。 男人很年轻,可能也就比他大个几岁,五官深邃分明,骨相俱佳。 偏眉眼间神情寡淡,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漆黑狭长的眼,眸光也平静毫无波澜,便叫他少了几分年轻人的青涩,显得稳重内敛。 但绝不会让人将他与普通人埋没在一起。 正想着,男人没停,走了过来。 他淡淡扫眼许明,就收回目光,径直往外走去,步伐又快又稳。笔挺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工作人员的声音拉回许明的思绪:“别看了,那就是个怪人。” “怪人?怎么说?” 许明来了兴趣,侧过头去问。 工作人员嗐了声,道:“他也是这几天过来的客人。白天从来不出门,只在晚上出门。而且,一走就是一整晚,第二天早上才回来。” 他最近上的都是夜班,天天早上都能看见那男人从外面进来,又一言不发的上楼。 更奇怪的是,那男人从来没让他们送过餐食。 他有时候很好奇,对方不饿吗? 到底吃什么啊? 总不能是嫌他们招待所的饭菜不好吃,晚上自己出去打牙祭吧?就算是那样,这附近十里大山,能有什么吃的?野果野味吗? 许明想了想,道:“可能各人有各人的习惯。” “兴许吧。” 工作人员耸了耸肩,把房号和钥匙递给许明。 许明接过来,转身上楼。 招待所是当地特有的土楼结构。从外面看时外墙严丝合缝,连个窗户都没有,只有那一个入口。进来后则不同,不仅视野开阔,还足有三层,每层客房不少,以偌大院子为中心,楼层成圆形围住院子。 许明拿到的是207房间。 从楼梯口走到房间时,许明注意了下,发现就零零散散几个房间亮着灯,来新溪村的旅客不多。 只最后相邻的208房间房门有开合的痕迹,也没亮灯。 207房间里可能也很久没人住过,摆设都落了层薄薄的灰,许明简单收拾了下,完事时工作人员正好上来送晚饭。 许明道谢,回房间吃饭。 赶了一天的路,许明体力再好也累的不行,洗漱过后直接睡下。 …… 这一夜,许明睡的并不安稳,各种场景紧紧缠绕住他,将他一点点的往下生拉硬拽。 漆黑的夜…… 沉寂的楼道…… 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对他穷追不舍,非要他看自己身上的图案…… 许明退无可退。 最后看到那个图案是一张很小的人脸,像是纹身般盘踞在对方的心脏处,狰狞如暗鬼。 上面每一条逼真的纹路都是伤口,殷红腐臭的血迹源源不断渗出,顺着对方紧抓着他的手攀爬到他身上…… 许明瞬间窒息。 拼命挣扎时,他一抬头,看到对方的脸上血肉模糊,嘴角的位置却缓缓上扬,露出一个极度诡异的笑容。 刹那间,许明遍体生寒,如坠深渊。 黑暗如骨附蛆的将他生吞活剥。 …… “——我没有骗你们!!” 许明猝然睁开双眼,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脑海里的画面停留在半个月前的那一幕:警察局的审问室里,对面坐着的年轻警察反复问他,他是否最近压力过大出现了幻觉。 许明很确定,自己没有。 就在他收到老祠堂的旧相片后没几天,他就在学校宿舍楼里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逃亡。 ——被一具不知怎么出现的死尸追杀了大半个宿舍楼。 说是死尸,也不准确,毕竟对方还能走能动。 但对方要掐死他时,身上那股子尸臭味,许明确定没有闻错。 至于死尸是怎么出现在学校宿舍楼里的,为什么就盯着他,他不知道。 那晚,他还把每一层宿舍门都给敲了个遍。可没人开门,宿舍门都是紧闭的。 整栋宿舍楼死气沉沉,仿佛只有他一个活人。 当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时,他回头,那具死尸不见了。 搏斗挣扎间留下的痕迹也不见了,他逃跑求救时无意中破坏的东西也复原了。 许明硬着头皮回到最初遇见的那层楼,宿舍门更是突然能打开。 睡眼惺忪的室友于则在门口诧异问他怎么不进去,又在看见他煞白的脸色时睁大了眼,问他怎么了。 他低头看自己,毫发无损。 …… 许明当场报了警,希望警察能查清楚到底是什么回事。 然并卵,经历的事似乎变成了他一个人的幻觉。 同学们都说没有离开过宿舍,没听到过敲门声,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连于则都很疑惑。 最后连许明自己都怀疑自己做了场梦,恍恍惚惚的离开警局。 这就是他经历的怪事。 作为一名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世界观受到冲击的许明只想骂娘。 他浑浑噩噩的睡了一整天,又休息了好几天,才能渐渐忘记这事。 不曾想,当他振作起来准备处理研究项目时,他无意点开老相片的邮件,发现里面还有个附件。 也是一张照片。 只拍了一个图案。 许明看了一眼,就全身僵硬——那是他在死尸身上看到过的人脸。 003. 说实在的,许明觉得自己但凡心理素质差一点,那一刻都会眼一闭撅过去。 但他没有。 他很快镇定下来,查老相片和死尸的关联、来历。 很显然。 第一,他经历的怪事不是他精神出问题的幻觉。是真实的,尽管个中疑点无法解释。 第二,背后有人捣鬼,同给他发照片的还会是同一个人。 应该是他收到照片后忽视的态度,令幕后者不满意,所以幕后者采取这个特殊方式逼他上心。 幕后者不但想让他对照片感兴趣,还想让他去老祠堂在的地方。不然,幕后者大可以让那具死尸当时就杀了他,而不是突然消失放过他一命。 他对自己还是蛮有自知之明的。 虽然身手勉强能自保,但在那种情况下,若非死尸主动消失,再拖下去他一定出事。 直到现在,许明还是想不通,那晚幕后者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好在想不通就想不通吧,他目前只要想通一点就行。那就是他可能会知道自己不那么简单的过去,或者有关联的其他事情。 这点,比任何都让他有查下去的动力。 …… 许明醒的早,才破晓,天际熹微日光将现。 清晨特有的凉意有些刺骨,许明洗漱过后又穿了件外套,准备在附近晨跑锻练,再回来吃早饭。 招待所静悄悄的,许明看到对面三层楼房间都是紧闭着的,没人出来,楼下柜台边,工作人员也趴着补觉,手边有个断断续续放着老故事频道的收音机。 许明放轻脚步。 走出去后许明抬头往前一看,脚步顿了下。 外面林间弥漫着雾气,小路不远处,一个年轻男人正朝他这边走过来。昨晚见到的那个男人。 还真是早上才回来。 许明继续往外走,边走边活动着手脚。 与男人擦肩而过时,许明感觉到对方身上携裹着寒意,像是露天冻了一整晚。 男人依旧面无表情的淡漠,经过他径直进了招待所。 许明收回目光,活动好了,顺着小路朝远处跑去。 当然不止是锻练。 许明来找祠堂,单问已经不会有线索了,得从老相片的背景入手。 附近十里大山,总不可能山山都长的一模一样。他一个外乡人不了解当地,新溪村的人该有了如指掌大概认得出范围的能人吧? 许明昨天有想过要问巴德,但赶了一天的路,巴德也累,就没好意思再打扰他。 正好,他可以趁晨跑熟悉下村里,再注意注意有没有其他了解附近山势的人。他不能把希望只寄托在巴德身上。 万一巴德不知道,村里有其他人是知道的呢? 新溪村本身村落范围很大,招待所与附近民房也有一定距离。 许明跑了有近二十分钟,才看到最近的民房,就在小路岔路口的上坡。 岔路口的古树下,有几个大婶围坐在一起,边聊天边摘菜,估计是等会儿带回去做早饭。 许明跑过去时,那几个大婶注意到了他。 许明礼貌打招呼。 其中一个稍胖的大婶和善应他:“你应该就是巴德堂叔带回来的外乡人吧?” 他说话带着很浓的当地口音,讲起普通话来不太清晰,听的有点费力。但许明来之前做过充足准备,特地找人学了岭南地区当地的几种方言,应付日常交流没问题。 许明顺势停下过去,说:“是啊,婶子,你认得我?” 可能是没想到许明会用方言,对方有点惊讶,好感顿增。 “不认得。但村里就那么大点地方,谁家有啥事,很快就知道了。昨晚听巴德堂叔家的说,村里来了个很好看的旅客,我们没见过你,可不就是你了。” 几个大婶都附和。 许明属于那种很有亲和力的长相,从前去养老院做护工时,就很讨长辈们的喜欢。现下他们看许明顺眼,热情的毫不吝惜夸奖的话。 许明一推二就坐下来,加入他们家长里短的话题。 他捧场的鼓掌:“果然是高手在民间,没想到这里有那么多厉害的人,来这一趟真值。” 话题一转:“婶子,那村里有没有那种对附近大山相当熟悉的人?我来最想看看景色。” “有啊。”对面的大婶说,“村西头的巴德堂叔就是,一个月要进山里好几次,从不迷路。” 许明笑道:“没别的人了吗?我看老人家上了年纪,不好麻烦着来回折腾。” 右手边的大婶想了想,道:“倒是还有一个,就是巴德堂叔家的侄子扎格,他可是被堂叔一手带大的,从小就在山里摸爬打滚,比村里的老猎人还经验丰富。” 许明立即问:“请问这位住哪儿?” 几个婶子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摊了摊手,道:“小伙子,你怕是见不到了。扎格前几天就已经进山了。估计一时回不来。” “这样啊。”许明若有所思,笑眯眯道:“不碍事,我不急着走,可以等。” 对面的婶子忽的道:“仔细算算,拉格进山时间有些长了吧?按以往,他这时候该回来了,怎么还没回来?他阿爸阿妈好像也没收到消息。” “谁知道呢。没事,那小子野惯了,不会出事的。” 几个婶子吧啦吧啦一顿说。 许明在他们的话里挑挑拣拣了些有用的信息,就道别离开继续晨跑。 一个小时后,许明差不多将大半个新溪村逛了个遍,离招待所有些远了。 回去时要经过村西头,许明打算去找趟巴德。 谁知还没到巴德家门口,远远的就已经看到里面涌出几个人,个个着急忙慌,脸色很难看,顺路往山坡上拔腿狂跑。 许明在里面看到了昨天一起赶路的小姑娘。记得好像叫央措。对方看上去很难过,眼睛通红,踉踉跄跄的。 许明诧异的加快脚步过去。 快要离近时,许明将要开口叫人,山坡上方传来刺耳的尖叫声,依稀伴随着“死人了——”的大喊。 他猛然抬头往上看。 上面小路尽头的民户外很多人,吵吵嚷嚷的,动静非常大,周围几条路上还有赶过来的村民。 004. 那里出事了。 看围在外面的村民都很惊恐,出的还不是小事。 难道真死人了? 许明想也不想跑上去。 到时民户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水泄不通,村民们惊慌失措的往后退,像是被什么可怕的画面给吓到。 嘈杂人声里,他们说的是方言,许明一时听不过来他们说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声厉喝凭空响起。 “都让开!” 混乱的人群瞬间寂静。 许明看过去,路的另一头,巴德和另外几个老人出现,急匆匆的快步而来。 人群挤的很,他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巴德急的都变音了。 许明猜和他一起的几人在新溪村地位都不低。他们出现后,村民们面面相觑,很快让开一条路让他们进去,不安的窃窃私语听的人心烦意乱。 许明这下终于看到里面情况。 院子台阶下的空地前,停着一具担架,有个人躺在上面,被白布盖住全身。白布上沾染了不少血迹。 一个鬓发半白的老婆婆哭倒在担架上,伤心欲绝。 和央措上来的几人围在担架旁,有的掩面哭泣,有的强忍泪水安慰老婆婆,有的则难以置信的呆立原地。 巴德和那几人走过去。 看到担架,巴德如遭当头一棒,身子摇摇欲坠,亏得身边人眼疾手快扶住。 他手哆嗦手指担架:“这里面……里面……是谁……” 央措哭着说:“阿爷,是扎格表哥!” 许明心头一跳。 扎格? 是他想找的那个扎格吗?? 巴德不可思议的问:“怎么会是那小子?他不是还好好的在山里吗?!” “就是在山里发现的!” “今早云木他们上山砍柴,在山里迷了路,迫不得已走断头石那边,没走多久,就在附近发现了扎格!” “发现时晚了,扎格已经没了气,身体都凉透了!看样子,他死在那儿很久了!” 担架前的几个小伙子七嘴八舌的说。 巴德听得脸色顿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明觉得周围村民更安静了,静的微妙。 那几个小伙子最后颤声说:“扎格他……没得善终,去的很痛苦。他…他……” 结巴了好一会儿,他们发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登时抹了把脸,一人低声说:“阿爷,你们还是……自己看吧。” 巴德和几个老人都变了脸色。 言下之意是扎格死相吓人,他们怎么可能听不出? 周围村民见状,齐刷刷噤了声,并且不约而同的退后了好几步,似乎在顾忌着什么。 许明一下子从人群里显露于人前。 作为现场唯一的外乡人,许明显得突兀。 他:“……” 真是措手不及。 不过,此时此刻,明显没人会去注意他。 巴德几人更是没注意到他,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老人硬着头皮般上前,看的许明一脑门问号。 那老人停在担架前,让央措扶快要哭晕过去的老婆婆远离,而后深吸一口气,俯身用力且迅速的掀开白布,里面的人就显露于众目睽睽下。 下一刻,无数惊恐的尖叫声接连响起。 村民们争先恐后的后退,一下子让开一片真空地带,唯许明还站在原地。 而掀开白布的老人和后面的巴德等人顿时脸上煞白,血色褪的一干二净。 许明这下没人挡着,看的清清楚楚。 只见那担架上的人从身形判断,的确是个青年。 但青年死状非常惊骇,整个人竟是被从头到脚剥去了完整的人皮,露出内里猩红狰狞的血肉,却还有数不清的伤口横贯在尸身上,使得尸身模糊,说不上是被野兽抓咬的,还是被锋利道口或树枝倒刺刮出来的。 不仅如此,许明看到青年的右臂位置空荡荡的。 担架被横放在地上,许明直面的是青年左手边,看不到右边臂膀处的伤口,也就无从判断对方右臂是怎么没的。 毋庸置疑的是,青年死之前一定经历了非常痛苦的过程。 饶是许明有心理准备,都被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吓了一跳。 他后面的村民当中,已经有人经受不住刺激跑到一旁吐了起来,还有人被吓的当场晕了过去。 离担架不远的老婆婆更是又一次被打击到,眼前一黑晕倒在央措怀里。央措浑身发抖,极力忍着,和旁边的人一起把老婆婆抬进屋里。 一时间,气氛异常凝固。 众人像是被紧紧扼住喉咙,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许明深吸口气,见巴德他们呆住,想提醒一句扎格可能是被他杀。毕竟身上的伤口可能是野兽所为,可没有哪种野兽,能做到把人皮剥下来。 但目光再落到担架上的扎格时,许明却忽的顿住。 见了个鬼的。 他怎么突然觉得,扎格胸口上靠近心脏处的伤口有些眼熟? 像……像是…… 许明皱眉,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倏然划过。 ——像是一张人脸?! 不久前他在学校宿舍里看到的那具死尸身上的人脸图案?? 许明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他一个箭步上前想看的更清楚些,不料就在他离近担架时,巴德突然上前,以极快的速度,将白布盖了回去。 遮的严严实实。 许明丁点都看不到了。 巴德红着眼睛说:“我确认过了,这就是扎格。他遭此一难,是他命不好,多谢你们把他带回来,等办完白事后再好好感谢你们。” 许明:“……??” “等等!” 许明见帮忙抬扎格回来的几个小伙子忙摆手说不必,跟巴德一起的老人也作势要散开村民,他赶紧出声。 “巴德叔,你们就这么算了?” 众人这才发现,还有他这么个外乡人在。 无数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巴德愣了下,强撑着精神道:“许先生啊,不好意思,刚才没顾上您。今天我这家里出了事,实在不方便接您的单,您要想去附近山里玩,改天成吗?实在不行,老头子我给您退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明想到扎格胸前的伤口图案,按耐不住。 他认真道:“巴德叔,扎格不是意外出事。他那一身伤口,尤其被剥……” 被剥的皮,这几个字太残忍了。 许明有点说不出。 “总之,扎格肯定是遭人暗害。” 并且这个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引他来的人! 005. 这让许明没办法视而不见。 而且…… “扎格出的事性质恶劣。这是命案,需要报警处理。警察来了,一起的法医也要进行尸检取证。所以,巴德叔,不能先把扎格下葬,要先报警。” 上一次在学校宿舍里,发生的事都像是他的错觉。是他一个人的经历,也没人能帮到他。 这次不同。 新溪村这么多村民在场目睹,扎格的尸首也确确实实就在他们眼前。 人证物证都在,他看到的也不是幻觉。 许明相信,警方这次介入,一定能查到些什么,或许查到的就是他需要的线索。 然而,许明一通话说完,现场却鸦雀无声。 所有村民盯着许明,都没说话。 巴德和几个主事的老人也一言不发的看着许明。 许明有个不好的预感,“……巴德叔?” 老人们皱了皱眉,纷纷看向巴德,巴德叹了口气,说:“多谢许先生的好意,不过,这是我新溪村自己的事,不劳外面人插手。” “警察怎么会是外面人呢?死了人,报警处理,警察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和真相的,这样扎格在下面也能安心。”许明说。 “没必要。”巴德不为所动,“许先生,请你自己回招待所吧,我这实在走不开,不送你了。” 许明有点难以理解。 他不明白,为什么出现命案不报警,反而内部处理? 从扎格死状来看,凶手明显心狠手辣,这明显不是他们普通村民能应对的,万一再出事怎么办? 他更担心,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幕后人下手才累及了扎格。 如果再牵连其他村民,他会良心不安的。 许明想再劝劝,同时拿出手机,“巴德叔,我理解您现在很伤心,想让死者尽快入土为安。但这事真的真的非同小可,你们自己处理不了的。” 他刚想打110,没成想巴德身边一个老人突然上前,抓住了他的手。 那一瞬间,许明差点本能的把老人过肩摔。 他硬生生用理智压下本能,眸光沉沉的看着面前的老人。 老人语气强硬了些,“许先生是吧,你没事就快点回招待所,这几天村里恐怕也招待不了外客,不想继续待下去的话可以离开,老巴会给你退钱。” 话落,场面微妙的僵持起来。 许明就算再迟钝,也看出这几个人不是不想报警,而是压根就不会报警。 为什么? 因为新溪村与外面断轨太久,内里的排外风气从未真正消失过,反而愈加深化,还是他们知道扎格实际上是怎么死的,所以才不愿意警察插手? 不知是不是错觉,许明觉得周围村民们看他的眼神也紧张起来,像是一旦他做什么,他们会立即采取些措施。 这个趋向其实很危险。 对他也不利。 许明握紧手机,大脑飞快转动思索怎么办。 这时,央措从屋里出来了,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 许明余光触及她,忽的想到了什么。僵持几秒,许明不得不松了手,语气软化了些:“是我冒犯了,实在对不住。我就是真的挺害怕出事,没别的意思。” 老人面色稍缓。 许明紧接着道:“您是不知道,我刚毕业,先前在学校里时候,从没亲眼看过死人,也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吓死个人了!” 边说,他边抖了抖肩膀,就像刚接触社会的温室花朵,夸张又脸色苍白的比划了下。 几个老人并巴德这才完全缓和脸色。 许明面前的老人松手,拍拍许明的肩膀,苍老声音比先前温和,安慰说:“没事没事,许先生你还小,被吓到也正常,实在不好意思啊,没叫您在村里好好的玩,您赶紧回去休息吧。” “哎,行。” 许明面不改色的点点头,又不安般对巴德说:“巴德叔,那你们也好好想想,最重要千万保护好自己。” 巴德道:“许先生你也是,最近可能不方便进山了,劳你白来一趟。” “平安最重要,平安最重要。” 许明勉强笑笑,将手机揣进兜里,转过身去。 离开前,许明看了眼央措。 站在门口的央措冷不防对上他的视线,愣了下。 村民们见许明要走,让出条路来。 许明经过他们,看到村民们几乎都是意料之中的表情,并不意外巴德他们选择自己处理。 他还听到些窃窃私语。 “……报警有什么用……” “……又不是咱们人力能及的……” “……扎格那小子倒霉啊……” “……云木他们只是路过断头石,扎格肯定进去了……” 再多的,许明听不清晰。 后面巴德几人的目光如芒在背,许明想慢下来听都不行,只得照常走远。 直至走到小路的尽头拐角处,许明鬼使神差的回头,看到扎格家外的村民已经散开各自回家了,很快就只剩下十来个,巴德和几个老人交头接耳,应该是在商量扎格的事。 央措是里面唯一一个姑娘,站在担架旁边,茫然的不知怎么办。 许明收回目光,神色凝重的往招待所去。 不管扎格的事? 不可能。 他刚根据老照片找到岭南新溪村来,刚刚得知了可以带路的扎格,扎格这个时候却死掉了。 如果这是巧合,那巧的也太离谱了! 许明还有一点想不明白。如果在学校宿舍里碰到的那具死尸,是幕后人为了引他注意做的,那他都已经如对方所愿来了,也如对方所愿查下去,这种情况下,扎格是他的突破口,幕后人不应该会杀了扎格,而是保证让扎格活着,再把他带去他要去的地方才对。 难道,杀扎格的不是那个幕后人? 也不对,人脸图案的存在太离奇了,不是常人会知道的,杀扎格的一定和引他来的人即便不是同一个人,也一定是同伙,属于一个团体。 那对方为什么要杀扎格?莫不是,这人脸图案其实有某种特殊的含义,而且也是他目前需要的,所以对方借由扎格的死来给他传递这个信息? 除了这个解释,许明想不到其他的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一定要查清楚扎格的死因! 006. 回招待所的路上,许明又遇见了很多村民。 许明想试试能不能套个近乎问问扎格的事,结果遇到的村民压根不怎么理他,埋头很快走远。 真就应了先前婶子们说的话:新溪村就屁大点的地方,有什么事,很快就能传的满村都知道。 体会到这点,许明更加奇怪,为什么新溪村村民们对于扎格的死好像并不太不意外,也不想着找出扎格遇害的真相?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许明一路走回招待所。 刚进门,就看到两个客人提着行李在柜台前,要工作人员退房退押金。 工作人员苦哈哈的劝:“两位,真的不考虑再住几天?我们新溪村真的人杰地灵,景色特别好,收费也很良心啊!” “人杰地灵你个头!” 左边那个心有余悸的说:“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刚才我们出门遛弯时候可听说了,村西头那边有人死了!” 右边的道:“指不定等会儿警察都来了,我们只是想来旅个游,可不想跟这种事扯上关系。真是晦气,早知道不来这里了!” 工作人员听的脸都绿了,不得已只能办手续。 拿到退的押金,两人提着行李想赶紧走。一扭头看到站在门口的许明,他们好心提醒:“小伙子,你也是来旅游的吧,要我说,这里忒不太平,还是快走吧!” “不是,您二位走,不能把其他生意也给带走吧!” 工作人员认得许明是昨天刚来的,顿时急了。 两个男人你看我我看你,翻了个白眼离开。 许明若有所思,在他们经过时伸手拦住,笑了下:“两位大哥,问问——这里忒不太平,是先前也发生过什么吗?” 工作人员眼睛一瞪,当即就要起身。 那俩人说:“不知道啊,但来之前,听同行的旅客说,老手里没多少人愿意来这边的。” “也就新人图个新鲜。” “而且,出来玩,谁乐意碰上这种事啊!”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 许明目送他们远去,回头看向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后知后觉过来,干笑两声,“您别听他们瞎说,今天新溪村那事儿就是意外。” 许明舌尖抵过下颚,看着他忽的笑了声,过去坐在柜台后的高脚凳上,闲聊似的问:“贵姓?” “免贵,姓丁,叫我小丁就成。” 工作人员可能是没想到许明会突然问这个,没太反应过来。 许明说:“那多不礼貌,我叫你丁哥吧。” 话落,他掂了掂手里拿着的矿泉水瓶,手腕一抖,落下的瓶子瓶盖朝下,稳稳立在桌面上。 看的小丁眼皮一跳。 许明神色堪称温和,“丁哥,听你这说话没口音,在这儿干多久了啊?” “没多久。”小丁挠了挠头,道:“我这儿还有工作要忙,实在没功夫跟您聊下去。您看……” “啪嗒——”一下,小丁的话戛然而止。 许明干脆利落的掏出兜里的钱放在桌面上。 百元大钞。 目测有三四张。 这年头,可不算少了。 小丁沉默几秒,义正言辞:“这位客人,这就不是钱的事。” 许明低头又翻了翻身上,在另一个兜里翻出几张来放到桌上。 “……”小丁咽了咽口水:“我这儿是待了有几年,但跟村民们关系特别好,我可不是那种人。而且他们要是知道我说会把我……” 许明从裤兜里又翻出几张来,微微一笑说:“我这人有个爱好,就是跟朋友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但是吧,我没带茶,也不知道你这儿特色茶多少钱一斤。” “巧了不是,招待所好茶可多了去了!” 小丁瞬间变脸如翻书,哧溜一下把茶钱捞过来揣进怀里。 他转身拉开后面的抽屉,拿出来一个木罐子,笑嘿嘿的说:“不瞒您说,我这人吧,就喜欢跟人聊天,相当合得来啊!” 说着,他绕出柜台。 许明单手揣兜,拎着矿泉水瓶跟过去,两人在靠里面楼梯的一张桌子前坐下。 小丁勤快的打来热水冲茶,“稍等几分钟就好了。” “丁哥,”许明屈指敲敲桌面,“知道今早儿死的人是谁吗?” 他得确定确定,这村里还有没有第二个扎格。 小丁头也没抬的说:“村西头巴德叔家的侄子扎格呗。跟巴德叔一样,可是自小在山里摸爬打滚长大的。这位客人,算算您出门的时间点,应该已经去看过了吧?怎么说,您也是巴德叔带回来的,人家家里出了事,去慰问趟也说得过去。” 许明心里暗赞对方真是会做人。 连他再次上门的理由都给他找好了。 但看早上巴德那些人的态度,许明觉得悬。 他也奇怪,按理说既然扎格在山里那么熟悉,那什么地方有什么危险也都该知道,应该能避开才对,再不济也不至于落得那么个下场。 更得去看看扎格扎格的尸体,确认他胸口上的图案了。 许明试探的说:“巴德叔他们好像太伤心了,想尽快安排人下葬。但再怎么伤心,也得弄清楚扎格是怎么死的,给扎格一个交代吧?” “这倒不一定。” 小丁瞅了眼许明,道:“您是外来的不知道,新溪村依山而建,代代出生在山里,很少离开十里大山。久而久之,他们便信奉这里有山神。作为新溪村的村民,如果寿终正寝,那就是山神保佑,一家子都会有好运气,丰年延寿。要是没有寿终正寝……” 他顿了下,横手在脖颈处做了个动作,才压低声音说:“多半是做了不好的事,被山神惩罚。” “比如?” “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呗。” 小丁轻描淡写的说。 许明想起不久前听到的断头石,问:“断头石算吗?” 小丁脸色一变,点点头。 许明道:“这是什么地方?有什么说法吗?” 小丁下意识的看了眼门外,没说话。 许明便道:“丁哥,你知道我是来旅游的,好不容易赶山路来一趟,总得见识些当地的特色吧?” 小丁佩服的看眼许明,心说比他还能扯。 007. 小丁面上却神色如常,摆了摆手笑眯眯的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往村南边去走到尽头,能看到一条两米宽的小河,过河后往山里东北走,大概……三四个小时吧,就能看到断头石。” 茶已经泡好了,小丁提起茶壶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许明面前。 然后才继续道:“听说那边地势险峻,毒虫横行,常有狼群出没,危险的很,所以村里头没多少人敢去那边。” “那为什么今早云木他们敢去?”许明问。 小丁道:“还不是因为附近十里大山范围太广,又没多少标志性的地方,太容易迷路。而断头石附近四五里内,几乎寸草不生。所以村民们要是迷路了,只要稍微见到点那块地带,就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该往哪个方向出山了。” “也就个……导航作用。村民们其实从不进断头石的范围。估计云木他们是误打误撞走过去的。那不,他们不是没敢靠近进去吗?” 进去后会遇到什么,里面又会是什么样子,更没人知道了。 许明听到这里,若有所思的端起茶杯,吹了吹喝下小口。 小丁暗暗打量着他的反应,眼睛滴溜溜的转。 就在他以为许明已经问完时,忽听许明道:“不对吧。” 小丁道:“哪里不对?” 许明道:“听你的意思,村民们认为断头石是山神的地方,村民不可以随意进去冒犯,所以扎格进去就是打扰了山神,山神生气才会惩罚他,他才死的那么惨?” 其实小丁早上没离开过招待所,不知道扎格死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惨法。 可听经过的村民们带来的消息,估计好不到哪儿去。 他摸不准许明的意思,心里直泛嘀咕,顺着他的话道:“是……是啊。” 许明微眯起眼,眸光锐利,“云木他们只是在断头石附近发现了扎格,为什么能断定他是进过断头石范围?既然没有村民进过断头石范围,又如何能得知进去后会出事?如何能断定扎格的死是因受山神惩罚而至?” 即便经历过那件怪事,许明也坚信这世上没有鬼神。只是无法弄清解释个中真相,才会让人将其往神神叨叨的玄学方向靠。 而他已经能肯定有人捣鬼了,更不会相信什么山神之说。 更别提,里面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说不定,还是那个引他来的幕后人故意把扎格引过去的。 小丁心里咯噔了下,脸上的表情快要维持不住了。 许明放下茶杯,看着小丁,语出惊人道:“巴德他们之所以会那样认为,是因为在扎格之前,也有村民是同样的死状,并且,他们是亲眼看到那人进了断头石范围,是吗?” 因为亲眼见过,所以才会在看到扎格死状时,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从而断定扎格是怎么死的。 小丁沉默下来。 许明也不着急催他,隔一会儿喝口茶,耐心的等着。 事实证明,许明相当有耐心。 小丁见许明没有等不下去走的意思,无奈的看着他。 许明指腹敲了敲茶杯杯壁,意味深长的说:“茶不错,没到喝够的时候。” 小丁认命的抹了把脸,说:“一年半前,有支旅游团来过新溪村。当时负责给旅游团当向导的,就是巴德叔。那个团里有四个人。他们来后,当天就让巴德叔开始带他们到附近山里,说是采风,要做什么项目,具体的也不懂。” “大概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吧,巴德叔带他们走遍了附近大山,最后,只剩下断头石那块没去。旅游团的客人想去那边。在那之前,没有村民去的,村民们都觉得,那时山神的地方,去了会冒犯山神,会有不好的结果。” 小丁叹了口气,“但外乡人不信啊。他们见巴德叔不愿意带路,给了巴德叔侄子,也就是扎格,一大笔钱,请他带路。扎格瞒着巴德叔接了。当巴德叔发现时,已经晚了。怕扎格他们出事,就带几个村民一同上山找人。” “找到断头石那边后,巴德叔几个不敢进去。正犹豫时,就看见里面冲出来三个人。” “三个人?”许明手上动作微顿。 小丁嗯了一声,道:“据说,那几个人出来时,就已经身受重伤。还没跑到巴德叔他们面前呢,就倒下咽了气。” 许明问:“受了什么伤?” 小丁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这只有巴德叔几个人知道,他们回来后也不说。” 许明觉得奇怪:“旅游团不是四个人吗?出事的才三个,第四个人呢?” 小丁摊开手,“这我也不知道,村民间传的版本就是这样。可能,死在了断头石范围内,没能像其他人一样留了口气出来吧。” 许明似笑非笑的看他:“茶喝一半,留一半,不太好吧?” 如果巴德等人是因为一年半前的旅游团的事,从而对断头石地方讳莫如深,对此次扎格死亡也反应这么大,说明扎格的死状,同当时巴德几人亲眼所见旅游团的人的死状,有异曲同工之妙。 正是因为他们当时亲眼目睹,更坚信有“山神”的存在,这次扎格死了,他们才认为是“山神”的惩罚。 如此,不愿意报警处理,许明勉强能理解。 可是,如果一直只有巴德叔几个知道当时的事,那为什么村民们看到扎格的死状会是相同的反应? 明显村民们也在某种程度上知道旅游团出事的内幕。 村民知道,小丁也都知道这份儿上了,更深的难道就知道不了了吗? 小丁无奈道:“客人,我真的没骗您啊。” 他说:“您也听出口音来了,我是个外乡人,在新溪村才待了没几年。这里村民们实际上很排外,就算我再能打听,他们怎么可能什么事都跟我说呀?况且,当时旅游团出事的时候,我跟另一个人换班走了,个把星期后才回来,没目睹到底是咋回事,巴德叔他们又是怎么处理的。” 这倒说的通。 许明见小丁神色不似作伪,思忖片刻,问:“那扎格呢?他当时为什么安然无恙,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这我知道!” 008. 小丁来了精神,“他当时啊,因为怕山神,压根不愿意进去,就在附近等旅游团客人等睡着了。后来被巴德叔他们找到叫醒带回来的。怎么说呢,因果循环吧。他也差点进了断头石附近,村民们一度以为他也活不久了。” 谁知扎格一直没事。 村民们以为扎格是真的安然无恙了,哪儿想到,扎格冷不防就死了。 小丁压低声音贼兮兮的说:“要我说,他没死,村民们才会意外呢。” 许明心道,看出来了。 难怪村民们会是那种反应。 小丁瞅着桌上的杯子,看许明喝了大半,殷勤的给许明添茶,说:“没了,这下真没了。” 再具体的,他是真不知道了。 许明暗暗思忖,有点头疼。 他没想到扎格的死还牵扯出个旅游团来。 难不成,给他下套的幕后人从一年半前就开始了? 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 既然从小丁这儿套不出来了,他得从巴德那边找突破口。去找找巴德试试,说不定能问出别的来呢。 实在不行,他就亲自去一趟断头石地带,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搞鬼。 许明就没再问下去,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起身上了楼。 小丁看着他上去,直到人消失在视线里,才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也起身走回到柜台后,摸出压在账本下的诺基亚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出去。 末了,小丁看向楼梯口,自言自语般的说:“真是难办啊。” …… 楼上,许明回到房间里后,先洗了个澡,出来后走到桌边拿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 那边响了几声,很快接通,一道懒散的男声传过来:“喂?哪位?” “怎么,没给备注?” 许明单手用毛巾擦头发,挑了挑眉问。 那边的人低笑一声,说:“您老每次找我,可都没什么好事。这样吧,先说说这次什么事,我再决定要不要认识你。” 许明也笑了。 在来岭南地区前,他做过很多准备。 然后他找到了一个专门供驴友交流的贴吧,里面都是去过祖国各地,相当有经验的老手,彼此间属于不同的圈子,精通方面也不同,但总有个别人本事大到能联通不同的圈子,成为交流的纽带,然后天南海北的人就交织成一张信息网, 许明阴差阳错认识的这位就是个高手,人脉很广,基本上各个圈子里都有认识的人,道上人送外号“百晓生”。 许明说:“我对岭南感兴趣,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昂,上星期你说过你要去。怎么着,已经在那儿了?” “嗯,我在这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但是不知详情,劳您找人查查。” 电话那边的男人安静了几秒,玩味的说:“你一共就找了我两次,还次次问的都是我不知道的事。万一第三次还是,那我这‘百晓生’的招牌岂不是真砸你手里了?” 许明第一次问的就是人脸图案。 第二次问的则是老祠堂。 对方至今都没查到有用的线索。 许明估计,他真是对方职业生涯中的一次巨大滑铁卢。 还是反复滑的那种。 再滑一次,这位可能后半辈子都不想理他了。 他随便呼啦了几下头发,就将毛巾放在床边,脚尖勾过凳子来坐下,从包里翻出个本子来,说:“照例,两倍市场价。” 那边的男人啧了声,“小伙子这么舍得下血本,真叫我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谜一样的男人吧。”许明问,“接不接?” “接。有钱赚,为什么不接?”男人懒洋洋的回:“查什么?” 许明道:“岭南大庾岭里有个新溪村,一年半前,曾有个四人的旅游团来过这儿,但都出了事。我想知道他们的来历、背景,到新溪村是为旅游,还是别的如为某个项目做采风收集资料类的目的。” “成。” 男人爽快应下。 许明边在纸上画,边说:“我会把佣金打到你先前给我的卡号里。一周够有结果吗?” 男人低笑道:“看这次我运气好不好,能不能保住我招牌吧。讲真的,要是再砸你手里,小伙子,我一定找你面前去讨个说法。” “那怕是见不到,没机会了。”许明开玩笑的道。 男人懒散的回:“说不定呢?” 许明笑笑,挂断电话,目光随即落在纸面上。 一个狰狞可怖的人脸图案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许明盯着看了会儿,在旁边打下一个重重的问号。 …… 下午。 许明查了查,就算报警,附近县城的警察赶到新溪村来,也要整一天。 他换好衣服出门。 一拉开门,却看见外面楼道里,早上见到的年轻男人站在那儿。 听到声音,他回头看了眼。 视线对上的刹那,许明脚步一顿,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 谁知男人仅仅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并未理他,转身进了隔壁的208。 许明打招呼的手停在半空中,尴尬的收回摸了摸鼻子。 原来那男人是邻居啊。 邻居挺高冷。 许明反手带上自己的房门下楼。 下面一楼柜台处,小丁并不在那里,工作人员换了另一个年轻人。 许明顺口问:“早上的那个呢?他不在吗?” 工作人员一听,回道:“噢,丁哥他这段时间上夜班,白天不在。” 许明点点头,揣着手出去。 早上才发生了件命案,下午,新溪村似乎就恢复了正常。 许明遇见了好多村民,似乎忘记了扎格的事,都如常的跟他打招呼。再多的话就不肯说了,匆匆走远。 这次许明是要去找巴德,走了条近路,约莫四十多分钟就到了村西头。 找到巴德家后,许明却发现巴德家里很安静,像是没什么人。 他扭头看向上面的扎格家,也比较寂静,但能看到扎格家外挂满白布黑帆,上去的小路两侧放着花圈,像是在停灵。 这才多久,就收拾成这样了? 难不成巴德他们真打算尽快安排扎格下葬? 许明往上面走去,打算先去看看扎格。 没走两步,后面突然响起脚步声。 009. 许明回头一看,是披麻白衣的央措从里屋走了出来。突然看到他,央措有些惊讶,脆生生的喊:“许先生。” 顿了下,又道:“您来找我阿爷吗?他不在。” 许明就停下,问:“巴德叔去哪儿了?” 央措犹豫了下。 许明眼睛转了转,只好道:“我来找他退剩下的钱。麻烦你告诉我巴德叔在哪儿,我去找找他。” 央措一听,这才道:“阿爷和我堂叔他们去山里了,说是要找个合适的地方安葬扎格表哥。他们去的地方太深了,许先生你去不了的,会迷路。” 许明闻言,指指上面:“那上面没人吗?” 央措摇头:“我几个堂哥都在,怕姨奶奶想不开出事。我现在也要上去陪姨奶奶。” 许明道:“我来都来了,就留下等巴德叔回来,省的白跑一趟。这样,你家没人,我一个人在这儿也不好,陪你一起。” 央措有些纠结的看着许明,道:“许先生,你还是回去吧。” “为什么?” “最晚明天下午,扎格表哥就要下葬了。我阿爷他们说,扎格表哥死的不祥,不能让外人接触,会连累外人的。就连我们,都不能进去见扎格表哥最后一面,只能在外屋守灵。” 许明心想,怕是他现在即便跟巴德套近乎成忘年交,巴德也不会答应让他看扎格。 如果坚持下去,保不齐会像早上那样,闹得剑拔弩张,容易生出摩擦和矛盾。 许明心里叹了口气,又不太肯就这么白白的回去。 想了想,他指指一旁空地上的石桌石凳,说:“但我实在被今早儿给吓到了。央措,你能陪我待会儿吗?就几分钟,不会耽误你的。” 央措意外:“许先生,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昨天路上听他们叫你过。这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就记住了。”许明夸赞道,“跟你的人一样好。” 央措有点脸红,被许明拉着推脱了几句,就跟着坐下了。 央措道:“许先生……” “我比你大几岁,不介意的话,叫我声哥就成。”许明笑眯眯的说。 央措踌躇几秒,点头叫道:“许大哥。” 接着又安慰:“你别害怕。其实早上,我阿爷他们不是故意针对你的,实在是扎格表哥出事突然。他们也没有故意赶你,等过段时间,你还是可以再来,到时候一定能玩的很好。” 许明不经意似的问:“那在我之前,新溪村有旅客来过吗?” “有啊。” “最近的是什么时候?是什么人?说不定我有朋友认识他们,到时候可以问他们,新溪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央措回忆着说:“三四个月前吧。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来过,但没待多久,就走了。” “就他一个人啊?” 央措迟疑了下,点头,“自从……一年多前,来新溪村的旅客就少了。就算来,也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没有多的。” 许明故作诧异:“这是为什么?新溪村附近山景不错,要我的话,我肯定找好些朋友一起来度假。” 央措好奇的问:“许大哥,那你为什么一个人呢?” 许明噢了一声,说:“我人缘不好,没多少朋友。” “怎么会?”央措很惊讶,“许大哥,你一看就是个好人。我要是你身边人,肯定很愿意和你做朋友。” “谢谢。”许明笑了笑,“我也便罢了,之前来的旅客少是怎么回事?” 央措目光一闪,道:“不知道。” 许明蓦地问:“是因为之前,有旅客在新溪村出了事吗?” 一说这个,央措就卡了壳,结结巴巴的说不出完整的话。 见此,许明就确定央措知道。央措和巴德是亲人,保不齐央措会知道的更具体。 许明就诚恳的看着她,道:“没事,你不用担心吓到我,尽管说。我多知道些奇事儿,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央措却沉默。 片刻后,她挣开许明的手,道:“许大哥,你就别问了。其实阿爷们让你走,也是为你好。” “但是……” 许明想再套点话。 不料话还没出口,身后突然响起巴德的声音。 “许先生。” 许明心头一跳,回头看到巴德和几个老人站在不远处,正皱眉看着他,神情有些沉。 央措蹭的一下起身,“阿……阿爷……村长……” 巴德看也没看央措,视线一直在许明身上,话却是对央措说的:“这里没你的事了,赶紧去看看你姨奶奶。” “好。” 央措有点怵,不敢多待,立即往上面跑去。 许明无奈的看央措离开,视线再回到巴德几人身上时,心说他们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这时候回来了。 巴德身边的一个老人开口:“许先生,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许明有注意过,方才央措叫村长,应的人就是他。 许明定了定神,起身朝他们走过去,道:“巴德叔,是这样的,我来找你退钱。顺便……” 他看了眼上面。 “——想去祭拜下扎格。虽说素不相识,但毕竟碰上了,就想给他上柱香,帮他祈福。” 说完,许明还在脑子里过了遍。 嗯,没毛病。 出门在外,就是碰上摆酒结婚的人家,也是能进去讨杯酒祝福的。白事、红事都差不多。 巴德和村长几人对视一眼,道:“许先生,多谢你这份心意。但我们新溪村有规矩,凡村民下殓,只家里人操办,不必外人吊唁。” “村民也不行吗?” “不行。” 巴德摇摇头,混浊的眼里满是悲伤。 许明沉默了下,确定巴德不会让他去,转而问:“下葬时候也不行?” “扎格不是喜丧,没必要。” “好吧。” 许明深深的叹了口气,最后问:“巴德叔,那你们什么时候下葬?既然外人不方便去,我看着时间避开。” 巴德看他一眼,旁边的村长说:“明天下午。” 还真的是明天下午。 那他得在这之前,想办法看到扎格的尸体。白天里,他是找不到机会看扎格的尸体了,看来只能晚上再来。 010. 许明确定了时间,道别离开。 然而要走时,巴德却突然叫住他,意味不明的提醒:“许先生,外人是真的不能来吊唁。今晚要给扎格守灵,按村里的规矩,也不必有人来,不能有人打扰。早点休息。” 许明摸不准巴德的意思,神色如常的点头:“节哀顺变。” …… 回到招待所后,许明便直接睡觉,以免晚上没精神。 因想着扎格的事,许明怎么都睡不安稳,再次梦到了先前在学校宿舍经历的事。 最后猛然惊醒时,外面已经天黑了。 许明在床上躺了会儿,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来:八点整。 许明有些饿,简单吃了桶泡面填饱肚子。 然后他换了身衣服,又找了些方便趁手的东西带在身上,在房间里一直等到十一点多,才出了门。 楼下,小丁果然在,坐在柜台后,睡眼惺忪的用手撑着脑袋,一副马上要入睡的样子。 许明轻手轻脚的出去。 外面月上中天,零星几点。 夜晚的新溪村万籁俱寂,只时不时听到几声鸡鸣鸟叫,静的让人紧张。 许明直奔扎格家。 好在途中没碰到什么人,他不必躲起来绕路,顺顺利利的到了。 巴德家已经熄了灯,看样子里面的人都已经睡下。而通往扎格家的林间小路上,却被人在树身上挂了白灯笼,隔几步就有一个。灯笼随夜风拂过而晃动,里面冷幽幽的白光微弱,但足够能照明,莫名带着点诡谲意味。 许明穿行其中,看着两侧靠树摆放的花圈,头皮隐隐发麻。 也不知道是巴德他们人胆大,还是新溪村的传统就这样。 直到走到头,许明抬头往前一看,脚步蓦地顿住。 只见扎格家外面偌大的院子空地上,有一个用红蜡烛摆成的圆圈,中间停放着一具很大的黑木棺材,棺材正前方贴了个“封”字。棺身上则缠绕着很多带铜质铃铛的红丝线,密密麻麻的横贯在上面,被发旧的黄色符箓压着,线头连接的是地上的红蜡烛。 黑棺周围那些蜡烛没点燃。在蜡烛圆圈外,倒是有个已经被安置好的供台,上面摆满贡品。香炉里插着的三根香还在燃烧着,猩红的几点火星若隐若现。 漆黑昏暗的夜色里,这一幕格外诡异。 讲真的,往前数千百年内的各地敛葬习俗,他也算熟知了,却真没有在哪本文献史书上看过有这样的入葬习俗。 怎么看都不对劲,封建迷信要不得。 许明回了些神,往前走。走近发现,那具黑棺很大,就算放进去两个人都绰绰有余。 这是给扎格准备的? 以白日里看到的扎格的体形,这棺材大的有点浪费了吧? 由于棺盖严丝合缝,许明压根看不到里面,无从判断里面放的是不是扎格。 在开馆与不开馆之间迟疑了半秒,许明果断转身绕过去,打算先去屋里找找。 轻手轻脚的走上台阶,许明正要推门进去时,忽的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是说今晚会有人守灵吗? 怎么里面都是黑的,丁点光亮都没有?跟没人似的。 许明犹豫了几秒后,最后还是推门。 房门没有上锁,许明蹑手蹑脚进去,入眼先看到里面半米处有扇竹面的屏风。 他绕过屏风往里走,看到个简陋的灵堂。前面正中间的案板上,有张黑白照片,上面是一个模样端正,皮肤有些黝黑的青年。 那应该就是扎格。 可能事发突然,下葬决定又很匆忙,这灵堂就没来得及好好布置。 许明走过去,礼貌的对着照片双手合十鞠了三躬:“稍后扰你尸身,情非得已,莫怪莫怪。你放心,我一定想尽办法查出真相,让你死不……啊不是,一定让你瞑目。” 拜完,许明环顾四周。 由于没开灯,周围看不清楚,他只好拿出手电筒打开。然后就看到两侧各有道木门,门后应该都是单独的房间。就是不知道,扎格的尸身被放在哪间。 许明先往右边去,到门边时推了下,没能推开。 他反手摸到后腰,拔出别在腰间的匕首,蹲下将刀刃朝门缝里插进去,轻轻往上划。没一会儿,就感觉刀刃碰上了一个坚硬的门栓,小心翼翼的挑开,又挺纳闷。 门是从里面被锁上的,可见里面有人。 如果扎格的尸身被放在里面,那里面的人的是什么坚强的心态,才能跟那么恐怖的尸身睡在同一屋檐下? 他不理解,但大为佩服。 很快,许明在门开的一瞬间迅速探进手去接住了要掉下的门栓,避免撞到门身上发出声响。随即侧身进去,打着手电筒看。 里面就是个普通的卧室,压根没停放着棺材,反倒是床上躺着个老人,是白日里见到的村长。 此刻他在床上躺的非常规整,双手搭在胸前,安详的叫许明觉得他是不是没了。 事实上,许明确实也猫着腰过去,伸手探了探对方鼻息,确定这人只是睡的死熟死熟的。 没发现什么,许明悄悄的退出去,用同样办法进了左边那间。里面同样是个卧室,没有扎格的尸身,床上倒同样有人。 这次许明看到的竟然是巴德。他的状态跟隔壁的村长一模一样。 奇怪了。 许明纳闷的出去,找了扎格家其他房间。 结果,他非凡没有找到扎格,还发现其他房间里都睡了人,全是白日里见到的老人,一个年轻人都没有。 央措那个痛失孙子的姨奶奶都不在。 最后回到院子里,许明简直满头问号。 这是新溪村独特的守灵方式吗?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扎格的尸身到底在哪儿? 许明摸着下巴沉思,扭头视线对上院子里的黑棺。 他:“……” 真是在那么个邪性的棺材里? 许明盯着看了会儿,服气的走过去。 他跨过蜡烛,小心翼翼的避开红线,停在黑棺旁,打着手电筒看了下,棺盖已经被盯的死死地。 许明就弯腰挽起裤腿,抽出里面贴腿放着的撬棍出来,边组装边呢喃:“扎格兄弟,如果你真在里面……等看完我一定给你钉回去。” 011. 说话间,许明已经组装好了手里的撬棍。 他围着黑棺走了一圈,最后在左手边的顶角找到合适的着力点,费劲将撬棍尖锐一段插进黑棺缝隙里,然后用力往下压。 棺盖被钉的死死的,许明用出九牛二虎之力,累到满头大汗,才终于撬开棺盖。 他喘了口气,忍不住腹诽:“谁钉的这么牢实……” 靠着黑棺歇息好点了,许明用手背抹了把汗,站直身子往里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许明吓了一跳。 黑棺里竟然真的放着扎格的尸身。相比白日里看到的惨状,此刻扎格全身包裹着一张白色的毛皮。许明闻到上面散发着股淡淡的羊膻味,用的应该是羊皮。 但那羊皮之上贴着很多黄色的符纸,靠近尸身心脏位置,被人为的用羊血似的东西画上一个图案。 许明用手电筒照着,眯眼仔细观察,好一会儿才确定,那竟然是个人脸图案,与白日他在扎格尸身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许明不禁心头一跳。 无疑,这一定是巴德他们做的。 他们特地在用羊皮包裹扎格尸身,应该是有某种寓意,可在这羊皮上绘制人脸图案,就说明巴德他们晓得这个图案在扎格的死中,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明明该是守灵的夜晚,巴德等老人却在灵堂周围熟睡,还以这种方式停放扎格,这是为什么? “难道……巴德叔白日里再三告诉我晚上不能来,正是因为扎格下葬前的准备仪式十分特殊,所以他不想让外人知道?” 许明沉思,发现实在想不出巴德叔他们做这些真正的目的,索性不想了,伸手去揭羊皮。 羊皮上固然有人脸图案,但是羊皮杂多,根本看不清楚具体的细节,还是身体上的更方便观察。 谁知许明没揭动羊皮。 许明诧异的用了点力,还是没能揭开,就去看了别的地方,结果尸身上的羊皮没有一处能揭开的地方,像是被人用胶水紧紧的粘在尸身上。 “不是吧……这我怎么看人脸图案??” 许明咋舌。 他总不能把羊皮剥下来吧? 扎格死时已经历了一次被剥皮,他此刻再剥羊皮,岂不是相当于扎格又经历了次被剥皮扒骨? 许明在黑棺旁纠结的站了会儿,最后一咬牙,道:“兄弟,对不住了。待你下葬后,我会年年都来祭拜你给你赔罪,现在我真的很需要看清楚图案。” 打定主意,许明单手撑住棺沿,翻身跳进黑棺里。 他两只脚踩着两边空隙处,尽量不碰到扎格的尸身,一只手撑着棺沿,咬着手电筒,俯身凑近扒皮。 这感觉实在怪怪的,许明只能尽量忽略。 但是羊皮被粘的死死地,左思右想,许明拔出匕首来小心割除。 他没碰其他地方,就只割了心脏处图案所在的范围。 这过程又麻烦又费时间,还有腥味和膻味直冲脑门,许明精神紧绷的脑壳疼。 十多分钟后,许明终于完成。 羊皮下露出的部分呈暗红色,极具视觉冲击力,许明差点控制不住生理反应吐出来,但好在看到了人脸图案。 想来图案被刻的深入皮肉,他割下紧粘着的羊皮,图案也还是清晰。 如此近距离看到,许明终于能确定,这果然就是他在学校宿舍里遇到的那人身上的图案,但除了惊骇恐怖些,他没发现有其他异常。 “难道需要注意的,只是图案内容的指向意义?” 许明若有所思。他一时也不了解这图案在当地到底有什么代表性意义,就拿出手机来打开摄像头,准备拍张照片回去查。 大在要按下快门的一瞬间,许明却忽的手抖了下。 空气瞬间寂静。 许明手微僵,缓缓前移,扎格没被羊皮包裹的脑袋映入镜头。 ——却见屏幕上,扎格那双猩红的眼睛在看向他的方向! 许明惊的登时站直身,扶着棺沿退后一大步,瞪远眼睛看去。 果不其然,扎格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在直勾勾的盯着他! 两相对视,许明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他强自镇定:“你……是不是我碰到哪里,引起肌肉的反射记忆,才会睁眼……” 这话却没说完。 因为躺着的扎格突然猛地起身,逼近许明,动作间扯落身上贴着的很多黄符。 许明禁不住爆出一句粗口,撑着棺沿迅速跳下去,却因腿软差点一头栽到地上。 他顾不上站稳,怕是自己的幻觉,又回头看了眼。 黑棺里的扎格真真实实的动了,并且直接撑爆了因为粘的太紧而禁锢他行动的羊皮,露出里面狰狞可怖的自身。 下一刻,扎格发狂似的要出黑棺。 他行动不太灵敏,直接带倒黑棺,哐当砸在地面上。黑棺上缠着的红线也被扯动,带倒一大片周围摆放的蜡烛。 “我不是在做梦……这次真的不是在做梦……” 许明心里咯噔了下,扭头就跳出红线要跑。 不曾想扎格虽然行动不敏,速度却很快,几步就靠近了他,伸手就要抓他。 根据那一下带响的风声,许明毫不怀疑,要是落在自己身上,他可能会被撕成两半! 许明一弯腰险险避过,往房屋跑:“巴德叔!村长!你们快醒醒,别睡了!” 虽然这时被巴德他们发现他偷偷的来会有麻烦,总好过没命。 而且以他的经验,扎格估计变成跟他遇到的那具死尸一样的情况了,他一个人搞不定,人多了还能搞不定吗?! “巴德叔,你们快醒醒啊!!” 许明跑到门口发现里面没动静,心里凉了半截。 别是巴德他们的入睡是配合这奇怪守灵而为之的故意昏睡,压根就不会被吵醒的! 担心贸然进去,扎格也会被他引进去伤害毫无防备的巴德等人,许明心一横,转身往坡下拔腿狂奔。 巴德叔他们叫不醒,村里其他人总可以了吧! 然而,许明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可能根本就没有逃走的机会。 扎格的速度快到离谱,眨眼间就追上了许明,从后面将没有防备的许明狠狠扑倒在地,张口就咬向许明的脖子! 012. 一瞬间,许明瞳孔骤缩,脑子里全然空白。 求生的本能令他立即偏头,躲过扎格的撕咬,又挣扎着屈腿一脚将扎格踹开,连滚带爬的往后缩。 扎格被他突然一脚踹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这似乎激怒了扎格,他怒吼一声,再度朝许明冲了过去。 但他身上包裹着羊皮,乍一看就像是个能直立行走的羊人,惊悚无比。 许明赶忙爬了起来,并不硬撑,继续往山坡下跑,边跑边喊:“来人啊!扎格起尸了!快来人啊!” 寂静空旷的山林间,只有许明的回声。 许明几乎是跑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匆忙中回头一看,却见穷追不舍的扎格比他还快,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什么情况……一个死人就算起尸,尸体也早就僵化了,怎么扎格比活人还矫健?” 许明纳闷到极点,险险避过几次扎格的攻击,终于跑到山坡下央措家。 他冲过去就是一顿拍门,“里面有人没有!新溪村危险了!!央措,央措,快叫醒你家里人!!” 然而,跟上面一样,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反倒是扎格已至,愤怒的扑上来攻击。 许明反应机敏的转身躲过去,扎格便直接撞裂了央措家的房门,“砰——”的重响下,房门四分五裂。 许明下意识的抬手挡在身前,不住后退。 再看过去时,许明的心彻底凉了。 这么大的动静,里面却还是没人出现。要么央措家根本没人,要么央措家里有人,但是跟上面巴德他们一样,陷入某种故意为之的昏睡。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对他很不利。 更不利的是整个村子,万一所有村民都跟巴德他们一样……那岂不是今晚只有他一个醒着的?! 这念头刚闪过心间,许明就见扎格从地上爬了起来,张望四周后终于锁定他的方向,又冲他过来。 许明没办法,只得继续跑,想去别的村民家看看有没有还醒着的。 谁料扎格似乎学聪明了,借助院里的桌子跳起,翻身落在他前面,挡住他的去路。 大半夜面对着这么一个“羊人”,许明紧张的差点骂了句我操。 扎格不给他逃跑的机会,张牙舞爪的冲上来,许明惊险避过还未反应过来,又被扎格扑倒在地,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一口真是又狠又重,像是要把他的肉给咬下来似的。许明疼的叫出声,忍痛将匕首狠狠刺入扎格肩膀。 大概已是死人,扎格并无痛觉,只行动顿了下。 许明趁此机会踢开他,低头一看,自己肩膀上满是血,还有种说不出的刺痛。 他脸色苍白,倒不是因为这伤口。而是他和扎格闹出的动静不算小,附近最近的村户也不远,不可能听不到,看来村中人果真如他所猜。那他即便把扎格引到别处,也无济于事了。 只能在这儿解决! 许明心一横,抓着匕首冲了过去。 以前许明学过些防身术,勉强能自保。可扎格身手比他厉害些,死后更是凶猛异常,气势汹汹。 许明应付的十分吃力。 加上他肩膀有伤,使不上劲儿,很快就被扎格撞飞匕首。 没办法,许明只好抽出撬棍作武器。 但扎格目前也没有痛觉,再狠的一棍砸在身上,扎格也没有反应。 “这样下去不行……” 他不信一个死人能平白无故的起尸,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会是什么呢? 许明一个不留神,挨了扎格一拳,身体飞出去好几米,重重砸到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张口就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眼前发黑。 实在太痛了,许明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受这么严重的伤,疼的浑身没力气。 这时,扎格近至眼前。 许明看到扎格张着血盆大口,身形佝偻着靠近,像是要扑上来咬死他,把他撕碎。 不行,不能就这样死! 许明费力后退,一只手摸索着身上还有什么能防身的东西。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破空乍响。 眼前有道寒光闪过,许明还没回过神,就见面前的扎格身体蓦地飞了出去,在好几米远处轰然倒地。他身上心脏处还多了把寒光凛冽的短刀,刀柄随余力嗡鸣抖动。 扎格发狂似的挣扎了几下,竟然就僵住不动了。 这一幕令措手不及的许明十分震惊。 他猝然扭头看去,不远处的岔路口处,站着个年轻男人。 对方一身黑色的衣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压根注意不到他。 此刻,他还维持着掷出短刀的动作。简单一个动作,令人压迫感倍增。 许是见扎格已经不动了,他利落收手走过来。 走出斑驳林影后,许明终于看清楚对方,那居然是他在招待所的邻居! 男人很快过来,却是看也没看他,直接经过,直到走到扎格身边才停住,垂眼看地上躺着的扎格。 片刻后,他忽而俯身半蹲下去,一下就拔出那把短刀,另一只手在扎格心脏处摸索着。 许明咽了咽口水,勉强撑地起身,踉踉跄跄的过去。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在这里?”他打量男人,满心疑惑。 男人闻声,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许明也没心思想他的身份了。因为他走近了才发现,年轻男人那只手不是在搜寻扎格尸身,而是直接把手指探进扎格心脏处的伤口里! 并且像是在搅动! 暗红的血沾染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许明反胃的差点吐出来,一点都不觉得好看了。 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谁把手伸进尸体里的,法医都不会这样吧! 忽然间,男人似乎摸到了什么,手顿了下,而后迅速收回。 许明看到他食指与中指间捏着个黑色的虫子。 那虫子有半个乒乓球般大,很扁,有六只脚,外表还有层看着很坚硬的壳。 许明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立即蹲下去要看的更清楚些。 谁知男人突然将虫子扔在地上,反手抓住短刀向下凌厉一刺,瞬间将虫子钉死在地上! 013. “哎,你干什么!” 许明睁大双眼,猝然伸出手去抓住男人的手腕,道:“这不知道是什么虫子,但既然在扎格体内,肯定很重要,说不定还是致使扎格起尸的原因。还没有弄明白,你怎么能弄死呢?” 许明看着短刀下的黑虫,又懊恼又急。 万一这黑虫正是幕后人给他的线索呢?! 男人微微皱眉,用了点力,轻而易举的挣开许明的手。 随后,他拔出短刀起身,道:“这种虫子寄居尸体,不死,此人会持续被控制攻击他人。” 嗓音低沉,同他的人一样冷冷淡淡的。 说完那话,男人看眼许明,忽而转身往来时方向走去。 许明反应过来男人的话,噌的站起来问:“你怎么会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曾想他起的太猛,扯动了肩膀上的伤,疼的他龇牙咧嘴,脑子里一阵眩晕。 许明用力甩了甩头清醒。 再抬头往前看时,前面空无一人,不见男人踪影。 许明赶忙朝前跑去,环顾四周,出声叫那个男人。 然而,一如先前,林间唯有他的回声,寂静的仿佛整个新溪村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见鬼了。 那男人怎么走的那么快?? 许明深吸一口气,思忖过后走回扎格的身边。 那男人就住在招待所,早晚得回去,跑不了。 但扎格家和央措家都被他和扎格搞毁了,他得想办法善后。待明早巴德他们醒后,他还得给他们解释。 思及此,许明颇为头疼。 巴德等人原本就有些排斥他这个外人了,现在他不但来毁了扎格的停灵,还弄得扎格起尸,尸身再度被破坏。一旦被巴德叔他们看到,他们肯定生气,明早怕是免不了被骂。 许明现在觉得,自己被赶出新溪村都是有可能的。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身上的伤太疼,许明就先绕过扎格去央措家里,想找点东西包扎伤口。 进去后,许明留意了下。 果不其然,年轻人都在央措家各个房间里,睡的比上面的巴德、村长等人还要死。 结合扎格起尸的危险性,想来停灵那些诡异的布置,比如包裹羊皮,多半是为了防止扎格起尸,然而他割下羊皮,某种程度上破坏了,那些预防的措施就失去了作用。 如此看来,巴德等人至少是知道扎格会有起尸危险的,不然不会做那些。 但他们为什么会知道? 难道当初的考察队,同样起尸过,所以巴德他们有了经验? 看村民们都昏睡着,应该是同样清楚。这就是村民们互相瞒着不说,小丁也不知道的隐情部分吗? 简单处理好伤口后,许明费力将扎格拖回了山坡上扎格家院子里黑棺旁边。 他还是觉得人脸图案本身会有些异常,拿出手机再拍。 扎格身上的人脸图案却已经被那年轻男人毁了全貌,好在许明先前被吓到归被吓到,还是拍下了一张能看的。 许明想了想,回去用匕首割裂一块衣料,包裹着黑虫子带上。 做完这一切,许明精疲力尽,几乎想倒地就睡。 满地狼籍,许明待不下去,留下张纸条放在黑棺前的供台上,拖着沉重的身子回招待所。 他回去时,柜台后的小丁已经醒了,正百无聊赖的看着旧报纸。 冷不防瞧见有个浑身带血的人进来,小丁大惊失色:“谁?!” 许明眼前发黑,走不动了,靠着门身滑下去。 他心里很奇怪,处理伤口时,明明看到伤口不算大,最多吓人了些,为什么现在他觉得好像全身都皮开肉绽般的疼? 难道是因为挨了打,失血过多? 许明艰难的朝小丁伸手,“我……搭把手,送我……回房……间……” 话未说完,许明再撑不住精神,一头栽倒在地。 小丁被吓的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认出许明。 他赶紧从柜台后出来,跑到许明身边蹲下,戳了戳他:“客人?许先生?你还能活吗?” 小丁伸手探鼻息。 还好还好,尚有鼻息。 小丁心思通透,猜到许明晚上出门,八成是去了扎格家,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啊?? 难道扎格家十分危险??还是巴德叔他们发现了许明,两方起了冲突,巴德叔他们强硬的把许明打伤了?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得报警吧? 不对不对,先打120。 小丁惊疑不定的拽起许明,刚想把他背上楼,后面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男声。 “放下他。” 小丁猛然回头。 外面回来的,竟是楼上208的客人。 对方面无表情,手里抓着一把杂草似的东西,大步走过来。 …… 许明是被吵醒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只听到嘈杂的人声,好像有巴德的,村长的,他们吵着叫着要见他,然后被什么人给拦下。 动静太乱,许明头疼的要死。 终于,外面安静了。 许明感觉恢复了些力气,缓缓睁眼,先看到的是招待所他房间的天花板,而他躺在床上。 昨晚的记忆渐渐回笼,许明寻思应该最后小丁把他背回了房间。 他想坐起身,一动作,肩膀突然传来刺痛。 许明嘶了声,用另一只手掀开被子,看到自己上身没穿衣服,纱布缠了大半身。 依稀能感觉到,伤口好像被人缝合了。 许明有些意外,小丁还有这个能力? 看来茶钱给的果然很值。 正想着,房门被人推开。 许明扭头看去,小丁从外面进来,边走边叨叨:“都说人现在躺床上起不来,怎么就不信呢?我滴个天爷啊,昨晚到底发生什么,能让巴德他们那么生气……” 说到一半,小丁抬眼对上许明视线,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你还真醒了啊!” 许明费力的撑床起身,尽量不扯动伤口,小丁连忙去扶他。 许明问:“外面是巴德叔他们?” “昂!”小丁道,“好家伙,你是不知道,他们一大早就兴师动众的过来找你,亏得我巧舌如簧,才把他们给劝走。” 事实上是他一说许明受伤,瞧着奄奄一息快活不了了,巴德等人就突然转变态度回去,让许明能醒的话去给他们个说法。 014. 这让小丁好奇极了:“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 许明靠在床头,闭眼缓了缓神,才看向小丁,道:“丁哥消息灵通,无所不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还没打听到?” 小丁挠了挠头:“瞧您说的。我一晚上都在招待所呢,哪儿有工夫出去打听?本来想等换班时候去看看,那不,还没来得及走,巴德叔他们就找上门来了。” 小丁心道,这真是他在新溪村呆过的最惊心动魄的一次了。 他方才都怕巴德他们激动起来把他也骂出新溪村。 许明若有所思,道:“来的都是巴德叔家里的人吗?” 小丁回忆了下,点头:“是,他们还说客人你醒了去找他们一趟。所以到底发生啥了?” “我昨晚把扎格家停灵现场毁了。” “噢,这样啊,难怪他们……嗯???” 小丁猝然反应过来,瞪大双眼。 见许明神色不似作伪,他噌的起身,结结巴巴的道:“难怪他们那么生气,您这胆子也忒大了!你一身淤青伤,还有肩膀上的血窟窿,该不会就是巴德叔他们揍得吧?!” “那倒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 小丁拍拍胸口。 吓死他了! 如果巴德等人真那么排斥许明,要是叫他们晓得他把消息给许明倒了个一干二净,还不得也找他算账?那他可就在新溪村待不下去了。 许明道:“是扎格突然起尸攻击我的。” “不是巴德叔就好……什么??”小丁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客人,您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扎格都死了,怎么还会起尸呢?” 许明嘴角一抽,“若是活的,想起尸都难。” 小丁脸上的神色慢慢裂开,倒吸一口凉气。 许明定了定神,道:“新溪村最近可能不太平,你要是不打算在新溪村长期待下去,就快走吧。” 小丁张了张嘴,最后问:“那……那扎格……” “扎格应该是不会再攻击别人了。” 毕竟,扎格体内的黑虫子,已经被那个男人弄死了。 这倒是提醒了许明。 “对了,你上来时候,隔壁208的客人,他回来了吗?” 小丁看上去心理素质还不错,听到扎格那等不可思议的事,没多么害怕,就是有点恍惚。 他听到许明的问话,道:“那位处理完您身上的伤,就走了,一直没回来。” “没回来?” 许明猛地坐起身,扯到身上的伤,疼得龇牙。 小丁赶忙扶住他,“小心小心,好不容易给你处理好的。” 许明怔住,意识到小丁说的另一件事。 “你刚才说,我身上的伤,是他给我处理的?” “是啊!可麻烦了呢!” 小丁说起这点就想吐槽,甚至还打了好几个哈欠。 招待所生意不多,他本来可以浑水摸鱼过一晚,顺便睡点觉的,许明硬是让他忙碌了半晚。 “您跟那位前后脚回来的呗,那位回来时手里还拿了东西,我估摸是从附近山里找的草药。他让我去后厨烧了好几锅水,都倒进一个桶里,泡着那草药。然后那位脱了你的衣服,我亲眼看到你肩膀上的伤都发黑了!伤口里还有种黑色的虫子!” “黑色的虫子?”许明吃惊。 小丁重重点头,夸张的比划,“那虫子很扁,有六条腿,外壳挺硬的,在你伤口上翻腾,看的人头皮发麻!我都不敢碰!那位客人却直接弄了出来,把虫子一捏就死了!” 许明一愣,问:“虫子现在还在吗?” “当然不在了!”小丁一想就起鸡皮疙瘩,“瞧着吓人,我扔了。不然其他客人要是下来看到,多影响生意啊!” 昨天还走了两个客人呢! 再没生意,他工资都没着落了。 许明微微皱眉。 根据小丁的描述,那虫子同在扎格体内发现的应该是同一种。 他体内却也有,难道是扎格咬他时,虫子趁机顺着伤口进去的?难怪只是个小伤,他昨晚却觉得浑身刺痛。 思及此,许明恶寒了下,道:“那后来呢?” 小丁哦了一声,道:“后来那位客人就扛着你到后厨,扔进泡着草药的桶里,然后把你的伤口缝上,就走了。” “等等——”许明敏锐道,“我的伤口是他缝合的。” “昂,我虽然多才多艺,但又没学过缝合,不会啊。” 许明沉默了一下,“没用麻药?” 小丁啧了声,“上哪儿给您弄麻药去?” 许明难以置信,“那我中途怎么没被疼醒?” 那可是硬生生的缝合啊! “怎么没被疼醒?”小丁同情的看着许明,“只不过你一醒,那位客人就把你打的更晕了。” 许明:“……” 小丁连忙刷好感:“我可没有!我只负责按着你别动,按的可辛苦了。” 许明:“……” 我可谢谢你了。 小丁嘿嘿一笑,热情的问:“饿不饿?是不是该吃饭了?” 许明有点不妙的预感:“无事献殷勤?我给的茶钱不至于到这份儿上吧?” “瞧您说的,我是那种人吗!”小丁搓了搓手,道:“不过为了照顾您,我确实推了好多客人,这也是损失啊,这年头,像我这么心善的人可不多见了。” “……招待所客人很多吗?” 小丁义正言辞:“一个客人也算客人啊!再说,招待所现在有四个客人呢,都是上帝。” 许明嘴角一抽:“……” 他见自己的包还在床头凳子上,伸手拽过来,拿出钱包,看也没看直接抽出几张递给小丁。 小丁眼睛一亮,赶忙去接。 许明却突然手一收,“隔壁客人回来了,麻烦来告知我一声。” “一定!一定!”小丁一口应承下来,和蔼关心:“看您一定饿了,我这就下去煮粥。” 许明无奈道谢。 小丁走到门口,又回头好心的提醒:“巴德叔他们还等着你。” 许明嗯了一声。 待小丁出去,许明费力的换上衣服,找到昨晚穿的外套,拿出口袋里的东西。 正是扎格体内的黑虫子。 许明拍了张照,拿过手机来上网搜。 015. 结果什么都没搜到,弹出来的页面一片空白。 许明又搜了几遍,都是一样的结果。 难道是黑虫被扎死,外表不全,所以才搜不出来集体的内容? 许明就收起手机,将黑虫放到桌上,看着它叹了口气。 这个结果,许明倒也不意外。 连人脸图案、老祠堂都在网上搜不到,跟它们有关的黑虫,搜不到也在情理之中。 经过昨晚的一遭,许明现在主要有两个怀疑方向。 一则就是这个黑虫。 据那男人而言,扎格会起尸是因为这个黑虫,那扎格生前起码和黑虫近距离接触过,并且受了伤,黑虫才会顺着伤口进入扎格体内蛰伏。 扎格是被人在断头石附近发现的,黑虫多半也是在断头石附近。 这却并不准确。 因为黑虫进入他体内,他尚且还坚持了一段时间无事,扎格极有可能也在黑虫进入体内后有段时间行动无碍,从有黑虫的地方逃到断头石附近。按照他坚持的时间推断,黑虫即便不在断头石范围,也离断头石不远。 他要是能查到黑虫的来历,以及寄生在什么地方,会有很大突破。 这多半也可能是幕后人要给他的线索。 二则还是人脸图案本身。 许明依旧觉得,人脸图案不简单,本身或许包含着某种信息。 打定主意,许明将黑虫的照片发给百晓生,拜托对方一并跟着旅游团的信息查。 对方隔了很久,才回了句可以。 许明放下手机,回到床上躺下,双手枕在脑后,不由自主的想起隔壁邻居。 对他来说,邻居也是个突破口。 对方昨晚突然出现,能轻而易举制服扎格,说明身手过人;能发觉黑虫并认识,说明知道些他不知道的事情。绝非普通游客。 难道对方就是引他来的幕后人? 不对,幕后人希望他查老祠堂。黑虫是那么重要的线索,如果男人是引他来的人,不会弄死黑虫的。 那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许明目光下移,落在自己身上。 目前看来,那男人当时一言不发的离开,或许正是知道自己身上有黑虫子,所以去附近山里找能用的草药? 为什么要帮他? 许明想的头疼,干脆不想了,打算等邻居回来后简单直接的问个清楚。 然而,一直到下午,许明都没等到邻居回来,他自己倒是还好好的睡上了一觉,精神好了不少。 傍晚,许明感觉能走动自如了,就换上衣服下楼。 他的伤口还是痛,有气无力的,因此走的慢腾腾的。 楼下已经换成了小丁值班,见他下来,诧异道:“嚯!客人,您这恢复的真够快啊,不再休息了?” 许明过去坐下,“吃了两次药,又睡了觉,好多了。不愧是丁哥,你这药效果不错。” “那是自然,药可是我专门从外面带来的,贵着呢!”小丁得意的说。 许明看着他,摊了摊手,“贵也没办法,我没钱了。” “看您说的,我能是那种人吗?”小丁汗颜,相当大度的道;“都说我这人做生意很值了,药就当我送您的。” 许明喝了口水,意味深长道:“看不出来,丁哥本事挺大,随身带着这么好用的药,是预感自己会受伤吗?” 小丁拨弄收音机的手一顿,笑哈哈道:“在新溪村待久了,有备无患。再说出门在外,谁能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 许明笑了笑,不可置否。 小丁就问:“您这是打算去巴德叔家了?” “嗯。” “可您伤还没好,不多歇歇?白日里我去给您带话,巴德叔他们听说你还活着,说歇好了再去也行。” 许明摇头:“歇的差不多了。话说回来,扎格是不是已经下葬了?” “没有。” “没下葬?”许明诧异。 小丁点头,“我白日去的时候,巴德叔还在收拾灵堂,说要按规矩再停够七天,然后火化下葬。” 一听这话,许明有点坐不住了。 他疑惑是什么让巴德等人突然转变想法。 许明就起身离开了招待所。 后面小丁看着他的背影,啧了声,拿出手机来拨出去个电话。 …… 到巴德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许明对昨晚有了点阴影,心里打怵。 巴德家和扎格家外的山林还和昨晚一样,路上都是花圈,树身上挂着的白灯笼也还燃着,叫许明瞧了心底发凉。 好在巴德家是亮着灯的。 许明过去,尚未走近,里面已经出来了人,是央措。 她应该是出来找东西,冷不防看到许明,微微睁大了双眼:“许大哥?” 许明看到她家的门还是烂的,但院里干净,想来是被打扫过了。 他尴尬的应道:“巴德叔在吗?那什么……我来找他赔个不是。” 央措目光有些怪异,多看了他好几眼,点点头后进去叫人。 许明便在院子里等。 不多时,巴德就出来了。 许明做好被骂一顿的心理准备,道:“巴德叔,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了一天,我那个……” 巴德忽而抬手止住他的话:“用不着多说,我都知道了,许先生你昨晚被扎格攻击受了伤。老头我原以为,你至少要到明天才能过来。” 开门见山说开来,许明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巴德倒是出乎许明意料的平静,没有许明想象中的怒不可遏。 巴德回头对跟出来的央措道:“你回去照顾好姨奶奶,我同许先生有话要说,你们不用等我吃晚饭了。” 央措踌躇的看眼许明,应了句是。 巴德走下台阶,到许明面前,道:“许先生,我们去扎格家说。” 许明犹豫了下,点头。 巴德的神色看不出来什么,得许明回话,就走向岔路口,顺着山坡往上走。 许明刚要跟上,忽听央措小声叫了下他。 他回头,央措纠结的道:“许大哥,我阿爷刀子嘴豆腐心,就是有点倔。您别跟他硬着来,阿爷他吃软不吃硬的。” 许明迎着她担心的目光,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就跟上巴德。 到扎格家,许明定睛一看,面露诧异。 016. 只见院子里已经被打扫干净,连同那诡异的黑棺、红线、蜡烛与供台,都消失不见,只有普通常见的祭奠花圈等物品。 他这个方向,还能看到正屋里面。 屋里已经是个被仔细打理过的灵堂模样,中间有个供台,扎格的遗照就被摆在那上面。 他昨晚见到的黑棺,此时就在那供台后,棺盖已经被钉的严严实实。 许明不禁看向巴德,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 巴德抬脚走向屋里,许明迟疑了下,跟在后面。 进去后,许明发觉周遭静悄悄的,似乎没什么人,只有他们两个。 巴德忽而开口:“我今天早上醒来就发现院里很乱。想了想,村子里只有许先生你可能会来。” 许明面露歉意,朝扎格的遗照鞠了三躬,解释道:“巴德叔,我不是故意来破坏。只是,扎格的死真的很蹊跷。他身上的伤口或许是野兽导致,可野兽不会剥他的皮,只可能是被人……” “是他命该如此!”巴德打断道。 许明话头一顿。 巴德蹲下去在供台前烧纸,边往火盆子扔,边道:“扎格本来就该在一年半前死去的。是他侥幸,才活了下来。多活这么些年,已经是他赚了。” “难道扎格冒犯了所谓的山神,就该死吗?”许明蓦地问。 巴德脸色一变,烧纸的动作也顿住。 片刻后,巴德注视着火光,道:“许先生,你果然已经知道了。难怪你昨天会过来问央措,新溪村之前有没有旅客出过事。” 许明干脆过去盘腿坐在地上,帮巴德烧纸钱。 他也直截了当的道:“一年半前,有支四人旅游团来新溪村。他们想去断头石范围,你不愿意带路,他们就转而找了扎格。最后三人惨死,一人失踪,扎格因没有进去而幸存。” “除这些,我还知道新溪村信仰大庾岭有山神。村民们觉得断头石是山神的地方,山神会降罪贸然前去冒犯的人,所以那四人不得善终。扎格即便当时活了下来,你们也觉得他早晚是要死的人。” 在许明看来,山神之说全是扯淡。 旅游团出事,大半原因肯定是断头石范围地狱惊险异常,常人难以安全渡过;剩下则是因为能剥人皮还刻人脸图案的人。 那人,也就是幕后人,要么是想借人脸图案带出去什么诸如黑虫的信息,要么就是威慑附近村县的人别去。 许明自然偏向前者。但不管是哪个可能,都说明那里有秘密。 巴德一时有些语噎,反问:“难道不是吗?” 许明道:“如果巴德叔你是这样觉得的话,当天直接草草将扎格下葬就是了。扎格死的不光彩,您何必多此一举再停灵,还在当晚布置那么诡异的灵堂?” 他抬手指向黑棺。 “你们布置,是因为早就确定扎格会有起尸可能,并且知道什么红线、蜡烛、羊皮,可以防止扎格起尸。但我割了扎格的心脏处的羊皮要看人脸图案,破坏了羊皮的完整性,扎格就起尸了。” 话落,灵堂气氛突然凝固。 巴德沉默几秒,到底是点了头,“是。” 许明早有猜测,经他确定并不觉得高兴,反而更加疑惑。 “巴德叔,你们为什么会确定那些能防止扎格起尸?” 巴德这时转头看过来,神色是说不出的复杂。 “你是外人,我本来不该告诉你,但是,你是第二个活下来的人,我就告诉你吧。” 许明一愣。 他还没来得及问第二个人是什么意思,就听巴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说:“这要从一年半前的旅游团说起。” 许明精神一振,立即坐直身子认真听。 巴德道:“那时来新溪村的外乡人是真多,我也因为被聘请当向导,赚了些钱,都不多。直到一天,我接到个老乡电话,说有支旅游团想来新溪村,开出很高价钱。但对方有要求,他们需要走遍附近的大山,就找了我。” “起初,他们对村里很感兴趣,把新溪村都逛了个遍后,才开始去附近十里大山。他们还带着几个大包,我跟他们说进山带着不方便,他们却说其实是要做什么研究,包里都是要用的仪器,必须带着。我收了人家的钱,就没再多劝。” 许明有些疑惑,“他们带的是什么仪器?” 巴德摇头:“我不知道,他们从来没在我面前用过,当时也一直是早上进山,傍晚回来。一段时间后,他们跟我说,不用天天进山了,等要去时,他们会去找我。我就那么带他们走遍,最后以为他们要离开新溪村时,他们却突然提起要去断头石地域。” 那是山神的地方,巴德天天跟大山打交道,最信山神了,咋可能会答应? 万万没想到的是,旅游团会找上扎格。 巴德得知消息赶去时,已经晚了。 “正如许先生你知道的那样,旅游团有三人生生在我眼前惨死。就是从断头石的范围跑出来,还没到我眼前呢,就倒下咽了气。而他们的死状……”巴德神情凝重起来,“跟扎格一模一样!” 许明心道,果然。 同他猜测的没错。 巴德继续道:“那是我们头一次见,吓的不得了,以为真是山神发怒。但旅游团的人新溪村出事,不是小事,他们的家人也找了过来。” 许明意外的问:“然后呢?” 巴德道:“然后更大的怪事就发生了!” 巴德当时是隔了一天,一直没见到扎格,也没见旅游团的人再去试着说服他,感觉奇怪,找过去才发现他们不见的。 再加上去山里找他们的时间,其实足够外面的人来了。 于是当他们回到新溪村时,他们就见到了自称是旅游团家里的人等在那里。 “等等!”许明一头雾水,“按照外面到新溪村的路程算时间,旅游团前脚失踪,他们家里人后脚就知道了??” 巴德道:“不清楚。据他们说,他们是一直联系着的,突然没收到消息,就找过来了。” 这么说倒能解释的通。 但许明还是觉得怪怪的,就好像旅游团的家里人是早就猜到他们会出事,所以才一没收到消息,就立马赶过来。 017. 许明压下这念头,问:“后来发生什么了?” 巴德叹道:“外乡人在我们新溪村出事,我们多少也要给个交代的。不过那些人都是好说话的人,没多闹,只说尸身不方便带回去,想在村子里待一晚,把他们就地入葬。我们当然一口应承下来。” 然而,就是这一晚,待出事来了。 “我们特地找了个好地方供他们停灵,等次日的入葬,不曾想当天晚上,旅游团死的人突然活了!” “不对,不能说是活,他们已经没有神智了。是起尸,对,起尸!” “那三个人变的非常可怕,抓着人就咬,两只手能把人活活撕开!他们的家里人几乎都死在了他们手上,还有村民也不幸遭殃!很多人受伤!我们联合起来,都敌不过他们!整个村子险些就没了!” 至今,巴德想起来那一晚的情形,都还是浑身发凉。 他待在家里苦口婆心的叫扎格以后不要贪图小钱,突然间门就被撞开,起尸的旅游团的人冲进来,差点咬死他们! 许明回想起昨晚扎格的模样,心有余悸。 不止扎格,他在学校宿舍碰到的死尸也同样危险,他险些就折了。 巴德说的话,他完全能理解。 许明道:“既然如此危险,那你们是如何渡过这个危险的?” 巴德突然看向他。 那目光看的许明有点起鸡皮疙瘩,道:“巴德叔,你怎么这么看我?” 巴德道:“我说过,许先生,你是第二个能活着的人。” 他收回目光,看向黑棺,道:“我早上醒来时,扎格在黑棺里,我并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羊皮破损了,只是看到满院子都很乱,就生气的去找你讨个说法。直到听招待所的小丁说你受伤没醒,我才意识到扎格起尸,然后我就回来看,果不其然。” 确定的那一刻,巴德整个人都傻眼了,以为又要遭遇一次一年半前的惨祸。 但他随即就意识到不对。 如果扎格起尸,那他们熟睡中就已经没了,怎么可能醒来,还能去招待所找许明呢? 当然,起尸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我意识到一件事,许先生你昨晚不止遇到扎格起尸,你还阻止了扎格。” 许明异常尴尬,“不是,我没……” 巴德不给他说完的机会,敬佩道:“许先生,看来你跟一年半前出现在村子里的那个年轻男人一样,都不是普通人。” 许明想解释扎格不是他阻止的,他反而还被弄了个半死,可听到巴德这话,不禁愣住。 “年轻……男人?” 巴德重重点头,“那时我们都以为死定了,危急关头,就有个年轻男人突然出现,制服了旅游团的人。有被咬伤的村民,当即也失去神智攻击别人,恩人也出手相救,给了我们几种草药,叫我们用来泡澡。” 许明眉心一抽。 这怎么说的那么像招待所208的邻居?? “巴德叔,他是怎么制服旅游团的人的?从他们体内找出种黑色的虫子吗??” 巴德震惊的看着许明,“许先生,您连这个都知道,昨晚果然是您阻止的扎格。我看了,扎格心脏处的伤口,很像是有人从里面拿出东西所致。” 许明干笑,只觉更他妈的尴尬了。 这哪儿是他做的,分明都是他那个邻居啊! 许明刚要解释,忽的意识到巴德话中的另一点:“不对,巴德叔,你刚才说村民们被咬后就失去神智了?” “没错。” 如果不是这样,如果只是有三个怪物攻击他们,他们怎么会没办法一起上制服了? 许明一怔。 那他怎么还坚持到回了招待所? 许明以为巴德是记错了,又问了几遍,听巴德都肯定的说没记错,许明更愣了。 他敏锐的道:“那村民们是怎么被救的?那个年轻男人也从他们体内取出黑色虫子吗?” “没有。”巴德摇头,“恩人只是让我们用那些草药泡澡。” 许明这下沉默了。 看来,黑虫子并不是什么人都会寄居的,而是有选择性。 难道,这就是幕后人找上他的原因? 因为他的不一样? 意识到这点,许明脸色微变。 巴德看的疑惑:“许先生,你怎么了?” 许明定了定神,道:“没什么。你们得救之后呢?” 巴德道:“恩人让我们把起尸的旅游团的人必须都火化,然后就离开了新溪村。从那以后,来新溪村的旅客就少了。” 许明诧异道:“那个年轻男人就那么走了?他是来做什么的?” 巴德道:“不清楚。想来恩人也是来新溪村旅游的,恰好碰到这事,心善就帮了我们一把。” 许明才不信。 具体是因为什么,他回去就去问邻居。 甚至,听完后许明现在还怀疑,那个旅游团的人来新溪村,恐怕不是为了什么单纯的采风。 他们的行为听上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找来找去,最后发现想要的东西在断头石那里,是以进去取,却没想到里面惊险,反叫他们丧了命。 难不成,幕后人和旅游团的人就是一伙的? 他们发现自己的人无法达成目的,然后不知从哪里发现了他的“不一样”,于是把他引来这里让他替他们达成目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许明就能理解,扎格为什么会死了。毕竟扎格和旅游团的人有一定程度上的联系。 是或不是,等百晓生查完,他就能确定了。 许明打定主意,看向巴德问了另一件事:“巴德叔,您告诉我这些,应该不是因为觉得我跟您恩人是一样的人吧?” 刚才巴德已经变相承认了,他现在不太信山神之说。 况且,人们信奉某样东西,往往是因为不知真相。巴德却已经见识过,扎格和旅游团的人起尸,是因为体内的黑虫子。 巴德深吸一口气,道:“许先生,央措不是已经告诉过您,在您之前来的旅客。” 许明看着他,没说话。 巴德就道:“其实,这半年来,已经来过很多个和您一样的人。三四个月前的那个也是。” 018. 说这些话时,巴德将手里最后一点纸钱扔进火炉里,抬头看着供台上扎格的遗照。 他道:“一年半前,我还是很信奉山神的,一直担心扎格最后仍然会死去。因此,我不让扎格上山。有一天扎格却不见了,我怀疑他又去了断头石,大着胆子去。果不其然,我在断头石的外围看见了昏迷的扎格,怎么叫都不醒。我只好把他背回村子。” “他昏迷两天才醒来,第一句话,就是他见到了旅游团的第四个人。” 许明眼皮子一跳。 巴德道:“我不信,怎么可能会有人在山里凭空活那么久,还是在断头石那种地界?扎格却非要去找,几次偷跑,好在被我及时发现阻止。” “后来扎格就变得疯疯癫癫的,总念叨着第四个人在断头石里等他。直到有次他闹得凶,我为阻止情急之下打晕了他,想等他醒后,和他好好说清楚。” 巴德眉头紧皱。 “谁知扎格醒来后,却不记得先前事,也不记得去过断头石。我们都以为他的情况是迟来的山神的惩罚,但从那以后,村里又来了几次旅客,他们说要在附近游玩,最后却都消失在了断头石地界里,再没回来过。” 许明心里咯噔了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巴德道:“我老头子虽然年纪大了,还没有糊涂。我发现,后来来的人去断头石之前都找过扎格。而三四个月前来的那人,晚上去了大山里,隔一天竟然安然无恙的回来,还找了扎格。他走后,扎格又消失了一晚,早上自己回来。我问他,他还是什么都不记得。到底,他还是出事了。” 许明道:“您是因为扎格先前都很正常,但三四个月前的那人找过扎格后,扎格突然又失踪,怀疑是他跟扎格说的内容,导致原本可以好好活下去的扎格死了?” 巴德点头。 许明道:“您怎么不怀疑先前找扎格的人?” “那么多人找扎格,扎格都没事,怎么偏生他找了扎格后,扎格就消失了一晚?”巴德说,“况且,先前那些人是去之前找扎格,都没回得来。我问过扎格,扎格说那些人找他,只是听他去过断头石,问他在那里遭遇过什么。” 综合看来,自然是三四个月前的那个人古怪。 看着巴德,许明忽觉不太对劲。 “您这反应,怎么好像……不意外?” 虽然村民们都觉得冒犯过山神的扎格会死,但更多是偏向于猜测,巴德的反应却像是……不但确定扎格会死,而且确定扎格会在那么短时间里死。 巴德没吭声,看着黑棺。 许明随他的视线看过去。 不出片刻,他突然醍醐灌顶般清醒。 ——他被巴德带偏了! 因为旅游团的疑惑太多了,他对旅游团充满兴趣。 然而,他最初到这儿的疑惑,是巴德和村民们怎么会知道羊皮那些东西可以克制扎格起尸的! 据巴德所言,一年半前的年轻男人,只告诉他们草药有用,没说昨晚那诡异的停灵仪式。既然不是从旅游团身上得来的经验,那是从哪儿得知的?? 况且,既然已经知道了黑虫的存在,那昨天巴德等人怎么不把黑色虫子取出来,以防扎格起尸呢?? 许明立即说出自己的疑点。 巴德苦笑一声,道:“许先生,你很聪明。昨晚的停灵仪式,的确可以防止扎格起尸。这是三四个月前来的那个人告诉我们的。” “那人?他走之前,也来找你们聊了?” “不是。是他走之前要了我的电话,某天,他打电话过来,说扎格要出事。这次出事和以往不同,会很严重,要用特别的办法阻止。他说的,就是昨晚的停灵仪式。” 许明惊诧:“他怎么会提前知道扎格会死的?” 巴德道:“或许,他在断头石那里发现了什么。毕竟他能够活着回来。而且,我们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旅游团的事,他却知道,我怀疑他是旅游团的人的家里人。我想问清楚些,他就挂了,再打过去是空号。” 许明心道,对方用的应该是一次性的号码。 巴德道:“我一直不安的等着,可扎格很正常,我渐渐的就忘了,直到扎格突然死去,我才想起来。我和村长想把黑虫子取出来,可我们不知道虫子在哪个位置,划开好几处都没找到,只好按照那个人所说,等撑过昨晚再下葬。却没想到……” 巴德看向许明。 许明有些尴尬。 没想到他这时候来了。 若不是邻居在,还真完蛋了。 巴德道:“那个人能提前预料到扎格的死亡。如果真是山神所为,人怎么能预料到神的意思?而且发生那么多事,容不得我不多想了。” 许明点头道:“扎格之死,本就是人为。听来和三四个月前来的那个人,乃至当初的旅游团都很有关系。巴德叔,您都联系不到他们吗?” 巴德摇头:“他们是旅客。三四个月的那人没办法了。旅游团的人,过去那么久也没法了,当初的电话号码都换了。” 许明暗暗想,后来的人和旅游团即便不是一伙,也一定是有同样目的。就是不知道盯上他的是作为同伙的他们,还是其中的某一个人。 怕就怕他们不是一伙的,还都发现盯上了他,这样他暗中的敌人就多的可怕,他怎么防都防不住啊! 许明有一点很疑惑:“巴德叔,您告诉我这些,不怕我跟那些人是一伙的吗?” 巴德道:“那些人都不知道黑色虫子,不然,他们不会出事的,也不会用另一种方式阻止扎格起尸,许先生您却知道。所以我觉得不是。” 许明沉默了下。 他怎么觉得,昨晚的停灵仪式不是因为那人不知道黑虫,更像是知道他来,为防止巴德等人无意中将扎格尸身上的线索破坏掉,所以才用那种方式停灵?这是算准了他看到人脸图案一定会好奇,忍不住验尸? 如果是这样的话,三四个月前的那个旅客,就是引他来的幕后人吗? 许明决定还是说明白,“巴德叔,你误会了。知道黑虫的人是招待所208的客人,昨晚是他出现救了我。一年半前救你们的人,估计也是他。” 019. “招待所208的客人?” 巴德诧异的看向许明,表情很疑惑,他摇头:“不是。这段时间来新溪村的旅客,没有一个是一年半前的那个恩人。” 许明道:“或许是时间太久,您一时没认出来呢?” “不会。”巴德道,“一年半前来到新溪村的那位恩人,他很年轻,身手很厉害,脸上还有个很特殊的图案,占满了大半张脸,像是胎记。只是天太黑了,他又戴着帽子,所以我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回想了会儿,巴德语气越发肯定:“招待所里的旅客,没有一个符合。” 这下许明愣住。 他还以为,邻居就是巴德说的那个人,却原来不是吗? “昨晚真的不是许先生你解决扎格的?”巴德道。 许明诚实的点头。 巴德想了想,坐直身子说:“如果是招待所的客人……他同一年半前的恩人一样都知道黑虫,那他或许和恩人是认识的。” “有可能。” “我得去见见。如果他认识恩人,我老头子更要道谢了。” 这念头一出来,巴德就按耐不住了,立即起身。但他蹲的太久腿脚发麻,猛一起身,差点没站住,许明眼疾手快的扶住他。 许明道:“巴德叔,你别急。我出来时候邻居不在,看样子短时间不会回去。” “没事没事,我可以在招待所等。” 巴德一定要去招待所,许明也没别的地方去,同巴德一道回去。 到招待所时,一进门就能看到小丁坐在柜台后在玩手机里的游戏,声音外放着,玩的是俄罗斯方块。 “丁哥。”许明叫了声。 小丁懒洋洋的应道:“您那么快就回来了啊,巴德叔他们没为难……难……巴德叔?” 小丁不经意间抬头,看到巴德和许明一起进来,瞬间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巴德当下直朝小丁而去,绷着的脸色看的小丁暗道不好。 难道许明和人谈崩了,还把他透消息的事说出来了?? 小丁大脑飞快转动,迅速道:“巴德叔,有话好商量,我其实也是被逼无奈才告……” “昨晚许先生真的是被楼上住208的客人所救吗?” 巴德一句话,问卡壳了小丁:“……啊?” 回来路上,巴德已经从许明那儿听来昨晚全部经过,急切的想确认:“住208的客人,他真的知道黑虫,还知道用山里某些草药救许先生?” 小丁歪了歪头,目光越过巴德看向后面的许明。 对方也正似笑非笑的看他。 小丁心知,许明多半是刚才听出他要说什么了,尴尬的挠挠头:“是啊,是啊。” 许明上前问:“邻居回来了吗?” “没有!”小丁殷勤回答,“我一直在这儿呢,很确定那位自搭救完您老离开,一直没回来过。不过也正常,那位先前晚上就从不在的,估计得等明天早上才回来吧。” 一直晚上出去? 不会是跟三四个月前的那个旅客一样,在山中找断头石,以及断头石里面的秘密吧? 许明若有所思,道:“巴德叔,要不你先回去,明早再来。” 巴德摇头:“说不定他等会儿就回来了,我在这儿等等。” “啊这……” 小丁求救似的看向许明。 许明当没看见。 小丁:“……” 见巴德真的自行去大堂一边找了个空桌坐下,小丁赶紧示意许明凑近,低声道:“客人,您这忒不厚道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 “巴德叔多倔的人,他真想等,肯定会等一晚上的!那我今晚还怎么混吃混睡?”小丁理所当然的说。 许明:“……” 不愧是你。 许明作势去找巴德:“或许,我可以再跟巴德叔聊聊,丁哥你这儿的茶水多么的好喝,别干等着。” “别别别!错了,错了!知错了!”小丁忙拉住许明,认的无比诚恳:“我刚才真就是一时紧张,说错了!就咱们的交情,我肯定对客人您倍儿有义气!” 许明有种他“有错就认,下次还犯”的感觉,拍了拍小丁的肩膀,“有待考量。” 说罢,许明跟巴德打了个招呼,径自上楼去了。 他毕竟还受着伤,恢复能力再好也才一天,早就疲累的没精神了。 待许明上楼后,小丁看向巴德,再看向楼梯口,啧了声。 …… 相对于等,许明更相信小丁的话,认为邻居八成明早才回来。不过他休息前还是留了个心眼,托小丁要是见到邻居回来,立即去叫醒他。 谁知,他直接一觉睡到天亮。 起床后出去看,208的房门还是紧闭着的,没有打开过的迹象。 许明下楼,一口大堂除了小丁空无一人。 小丁无精打采的打着哈欠,等交班的人来。 瞧见许明,他趴在桌上道:“别看了,208的客人到现在还没回来呢。巴德叔也真是的,还真在这儿等了一晚上,将将才被央措寻回去,困死我了!” 许明过去坐下,道:“208的邻居,前几天不是都这个点回来吗?他今天没回来,难道是退房了?” 就跟一年半前的那个年轻人一样,突然出现解决了旅游团的危险,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小丁闭着眼说:“没有退。那位入住时订了半个月的房,而且他都没有回来,怎么退?” 许明闻言看向外面,想着干脆不上去了,就在楼下边吃早饭边等。 不成想,他等到中午,连巴德都又来过一回了,也没看见邻居。 巴德直叹气,和许明想的一样:“看来这位和恩人一样,做完就离开了。” 他同许明道:“许先生,如果他回来了,麻烦您告诉我一声,我得回去给扎格守灵了。扎格死的煞气重,年轻人守不住。” 许明点点头。 这下许明的执着劲儿也上来了,一天就杵在招待所里等。 但是到晚上小丁来上班,连邻居的影儿都没瞧见一点。 小丁瞧他坐在大堂里翻书,道:“客人,您那都心不在焉了,书还看的下去吗?” 许明道:“看不下去也要看。” 反正他伤没好,做不了想做的事。 020. 许明没想到,他一等就是一周,等的伤口结痂都快好了。 巴德家也给扎格停完灵,准备火化下葬。 许明想着邻居会不会去下葬现场,想跟着去。巴德很痛快的答应,态度与第一次大相径庭,叫许明都有点受宠若惊。 然而,直到下葬结束,许明还是没看见邻居。 他回到招待所,忍不住问值班的人208是不是真的还没退房。 对方晓得他跟小丁关系不错,立马给他查。 听到确定没退的答案,许明纳闷的上楼。 208的房门一直紧闭着,门口都落了层薄薄的灰。 许明进了房间,坐在桌前出神。 邻居显然是知道所有事,至少比他知道的多。自来到招待所每日晚上离开,正应了以前旅客的行为,应该也是在找断头石里的秘密。 一直没回来,难道也是死在了大山里?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但是,邻居都能一刀弄死起尸后那么危险的扎格,就这样的身手,怎么会轻易折了? 除非,山里的危险已经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饶是如此想,许明也不甘心。 邻居弄死黑虫,没有给他留下线索,从这点可以确定邻居跟引他来的人,乃至先前的旅客,都不是一伙。 他如果能从邻居口中得到信息,可信度极高。 这样的信息源,许明不想放过。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许明扫了眼,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百晓生,登时坐直,拿过手机来接通。 “喂?” 那边的男人应了声,懒洋洋的道:“听金主这语气,还是蛮想我的?” 许明这一周来等的不止是邻居,还有百晓生的结果。 他道:“别贫。你主动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有消息了?” 要知道,前几次都是他主动给对方打。 依对方的说法,就是没打听出什么结果,钱拿的不安心,就不好意思主动找他。 当然,许明持怀疑态度。 他可从没听出对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男人道:“小伙子,过来人告诉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线索,当然也得慢慢听。” 许明无奈:“我真的很急,快说。” “好吧好吧。”男人语气倏变:“小伙子,还是别知道的好呦。” 许明皱眉:“什么意思?” 男人慢悠悠道:“你说的旅游团,我发现他们在这一圈里还挺闻名。当然,不是因为他们做什么你口中的采风研究,是有些名声的人,而是因为他们死在了岭南。” “我特地找了圈内人问了,有知情人说圈内人最先知道他们是在贴吧。有一天他们突然冒出来,问有没有熟悉岭南地区的向导,虽然给的价钱高,要求却也很多,事多的逼走了好些向导,所以当时就有人对他们有印象了。” 这和巴德说的内容对上了。 许明问:“然后呢?” 男人道:“那支旅游团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向导,进了山后就在贴吧销声匿迹了。直到几个月后才有消息,说那支旅游团死在了岭南里面,连同去寻他的家里人,也都没了,死的离奇,还是被什么神鬼给害死的。” “这事太大,外面就传开了。岭南地区在圈内就成了凶地,没太有人敢去。但是,你也知道,不管什么时候,总会有那么几个爱冒险的天生反骨对着干。当时就有一个,扬言岭南那边一定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作案,要去弄个清楚。” 那之后还有人去了?这点巴德没说。 许明问:“他弄清楚没?” 男人却嗤道:“他连去都没去。” “啊?” “那人消失几天就冒了出来,一反常态劝圈里人都不要再去。反而激起其他人的兴趣,都想去了。却都几天就冒出来说最好别去。然后也没了消息。一来二去,岭南就更成了圈里的凶地。圈里人嫌晦气,很少去的,去的基本上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还是时间长了岭南这事被忘记后,才开始有人去的。” 这些,也和许明先前从离开招待所的两个旅客那儿听的话对上了。 今年老手很少有来这边。 许明奇怪的是:“你怎么知道那人实际上没来岭南?或许是他在此碰到什么害怕了,及时打道回府了呢?而且,一年半的时间也不算长,此事当时既然传的这么大,我先前搜寻岭南相关消息时怎么没找到?” “这就是我先前说的,小伙子,你还是不知道的好。”那边的男人玩味的说。 许明道:“我一定要知道呢?” 他都已经在这儿了,还怕什么? 男人唔了声,道:“确定?” “确定,肯定,以及一定。” “行吧,收人钱财,活做到底。”男人似乎是考虑了下,才道:“那些人确实都没有去过岭南。因为,有人不让他们去。” “谁?!” 男人道:“这我无法告诉你准确的。我能告诉你的是,当时那支旅游团的事爆出来后,很快就被人压下了,没过多久,相关消息就再也查不到。直到那支旅游团的事逐渐退出大众视野,压它的人才消失。不然,我都查不到。我一个来往已深的客人好心告诫我,最好不要查,否则会惹祸上身,跟当初的人一样。” 由此很容易得出,当初想去岭南的人,都被人秘密阻止警告了。 男人道:“能把那么大的事压下并控制住,可见其不可小觑,也不是能得罪的人。小伙子,你好好掂量掂量,赶紧走吧。” 许明心头一沉。 他怀疑男人说的这股势力,就是引他来的幕后人。 那支旅游团果然也不简单,不是单纯的来采风研究,而是就冲着断头石里的秘密。 如此他几乎就能确定,幕后人是当初派旅游团来的人,一无所获,却不肯放弃。许久后不知从何知道他很特殊,就把他引了过来。 他自己尚且不知道这点,对方却清楚。这是早就盯上了他,哪里是他想不查就不查的?更别提,他放弃不了。 许明道:“我知道了,谢谢你。我后来发给你的照片,上面的黑虫,有查到是什么虫子吗?” 021. “查到了。” 男人不紧不慢道:“这我可就要加钱了。你那给的什么照片,又恶心又不好辨认,亏得我慧眼如炬才看出。” 许明催道:“加加加,一定加,那到底是什么虫子?” 男人这才道:“是黑龟子,岭南地区特有的一种罕见昆虫。其幼虫生有六足,体壳坚硬,表面光滑,多有金属光泽。成虫后还会生出翅膀,前翅坚硬,后翅膜质,多在夜间活动,有趋光性。” 许明仔细的听着,立即找出个本子记录。 写完,他问:“这种虫子会钻进人的体内吗?” “不会。” “当真?” 他可是亲眼见到黑虫被邻居从扎格体内取出的。 别是有意不告诉他。 男人幽幽的道:“这种昆虫非肉食类,怎么会钻进人的体内?不过,它倒是有攻击性。我查到的信息里,它会咬人,带有毒愫。人一旦中招,时间久了会神志不清,对中枢神经有损,最后发狂伤及他人。” 许明表情凝重起来。 后者与他见过的对上了。 他一直就觉得死人不会无缘无故起尸,也疑惑黑虫是怎么控制扎格的。原来是这样。 既然黑龟子不会钻进人的体内,那就是有人故意将其放进扎格体内的。 也是引他来的人? 许明记下这点,道:“谢了。” “小事,回头你好好感谢我,尾款及时到账就成。”男人戏谑的说。 许明失笑,说了句“一定”,挂断电话。 他看着纸面上记下的关键信息,想到旅游团,突然有些无力,靠在了椅背上。 这趟水比他想象的要深。 最关键的,还是对方在暗,他在明。这叫他太被动了。 不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邻居不回来,他总不能一直干等着,这样太浪费时间。 他得亲自走一趟。 …… “什么?!” 楼下小丁把后厨做好的饭菜放在许明面前,顺势在他手边坐下,震惊开口:“客人您要去山里??” 许明抽了双筷子,“没错。” “不行,太危险了!先前有那么多人在山里折了,您还就一个人,不是更危险吗!”小丁打量许明,诚恳道,“不是我冤枉您,就您这身子骨……” 他眼睛上下瞄,意思不言而喻。 许明:“……” 许明将筷子插进米饭里,着重强调:“男人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不行。再说,我还是十分强壮的。” 小丁目光充满怀疑:“就您?小白脸还差不多。” “嗯?” 许明看他。 小丁从善如流道:“不是不是。重点不是这个,您一个人是真危险。” 许明扒了口饭,道:“市场价,要不你同我走一趟?” 他要去的是断头石,巴德他们肯定不会去,他也不想硬拉着他们带路。 小丁一听,立马改口:“我突然觉得,客人您还是无骁勇的,一个人准能成,我就在这里等您平安归来,在精神上与您同在!” 许明嘴角一抽。 他迅速扒拉完菜,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拍在桌上:“本来也没有指望你答应。根据你对那天晚上邻居给我用的草药的模样描述,我对照当地《博物志》,找出了符合的,足有十几种。你帮我认认,里面哪一些是。” 小丁想起许明这几天看的书,诧异道:“您前几天就是在看这个啊?” 许明道:“不然呢?” 小丁对那本书还有印象,厚厚的一大本,不禁对许明由衷的敬佩。 但翻了几页后,他无奈道:“不行。时间太久了,我不太记得了。这个叫牛黄的很像,好像又不像,那个也有点像,可我也不确定……” 许明哦了一声,“谁说自己物所超值,什么都知道来着?” 小丁:“……” 再值他也值不到这种地步啊! 小丁摊开手,道:“我虽然不知道,但我知道谁知道。” “谁?” “巴德叔家的央措。” “她?” 许明面露意外。 小丁道:“据说央措小时候得过一个短暂来过新溪村的老中医的指导,央措本人也很有天赋,能认好多好多草药,且过目不忘。你去问问央措不就行了。” 许明噢了一声。 小丁面露得意:“怎么样?我还真是什么都知道点吧?” “确实。” 小丁更得意了,但许明接下来的话,令他脸上的表情登时凝固住。 “可你是怎么确定央措见过的?” 这种草药,只有在被扎格那样的死尸抓伤过后才用到。除了那天晚上,就是一年半前。小丁不是不知道一年半前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小丁半天才憋出来话:“我打听的呗,丁哥无所不能。” 许明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不明道:“的确无所不能。” 小丁:“……” 怎么有点阴阳怪气? …… 当天晚上,许明就去了巴德家。 得知许明找央措认些草药,巴德就直接叫出了央措,把空间留给他们。 “许大哥。” 央措拘谨的站在许明面前。 许明请她坐下,温声道:“央措,别紧张。巴德叔已经把旅游团的事都告诉我了,这你知道吗?” 央措点点头。 许明就拿出那几张纸,“一年半前你们用过的草药,我前几天也用过,挺好奇的,想问问你还记不记得都是哪几种,请你帮我看看。” 央措愣了下,没拒绝。 她认真的翻了遍看,很快指出,“这三种。” “你确定?” “确定。”央措道,“我以前学过的草药里,这几种最为特殊,在山里也比较少见,所以我记得牢。一年半前恰好用到,我就更记得了。后来阿爷还特地让我上山采了些,留在村子里备用。” 许明一听,惊喜道:“那你现在还有这几种草药吗?” 他想知道这几种,就是想找些备用。万一他进山里遇到扎格遇过的危险,或者被黑龟子盯上,他也可以及时用来保命。 大庾岭那么惊险,总得做个后手。 央措道:“有。许大哥,你要这些做什么?” 许明含糊道:“我好奇这些是怎么救下我的,想研究清楚它的原理。” 央措闻言,就让许明稍等,自己进去拿。 022. 很快,央措就拿出来了,还贴心的给许明包好,方便他携带。 许明道过谢,提着回招待所。 小丁看到他手里提着的东西,惊讶道:“央措家还有现成的啊?” 许明点点头,刚要上楼,想起什么忽的停下,向小丁再次问了去断头石地界的路线。 小丁神色有些难以言喻,仔细的说了一遍,忍不住道:“您真的要去啊?不怕在那里遇到危险?万一有什么不测,您可就成第二个扎格了。” “担心我?那要不跟我一道?”许明扬了扬手里提着的草药,道:“有它们大概会安全些。既然那么多人都对断头石趋之若鹜,说明里面可能有个惊天大秘密,也可能是什么宝藏呢?怎么样,是不是感兴趣了?” 小丁嘴角一抽,道:“许先生,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这点诱惑不到我。” “是吗?茶钱赚够了?” “有些钱能赚,有些钱赚不了,我还是清楚的。”小丁摊开手。 许明笑了声,就没再说了,回过头去继续上楼。 他需要个熟悉当地的人给他带路,当然,不是必要。 既如此,他就一个人去好了。 后面小丁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深了深。 …… 次日。 许明打算上午出发。 他吃过早饭,待在房间里收拾背包,把可能会用到的东西都放进去,甚至还带了些食物和水,做好会在山里面待好几天的准备。 毕竟,先前好多旅客都没回的来,应该是遇到什么被困住了。 都收拾完,许明背着包下去。 一楼里,小丁竟然还没下班,靠在柜台上百聊无赖的翻报纸。 听到下楼的脚步声,他立马看过去,见是许明,他纠结道:“许先生,要不您还是放弃吧。” “不行。”许明走过去,竖起根手指头指指上面,道:“帮我留意下,如果楼上208的客人回来了,请他继续住着等我,尽量拦住他别走。” 小丁:“这任务可有点难度……” “双倍茶钱。” “得嘞!” 小丁变脸如翻书,麻溜应下。 许明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他一眼,无奈的摇摇头,转身走出去。 按照小丁给的路线,他得往村南边去,走到尽头的话就能看到一条两米宽的小河,过河后再往山里东北方向走,大概三四个小时就能到断头石。 虽然还不知道断头石是什么样,但碍于断头石附近特殊的景观,能很轻易分辨出他是不是到了。 很快,许明就从南边出了村,前面是山路。 许明估摸着应该是要再往前才能看到河,于是继续往前走。 果不其然,他走了半个多小时才看到河,就赶紧往前。 走近后,许明看到面前河的全貌,不禁眼皮子直跳,怀疑自己走错了。 只见面前的河流非常湍急,水质还算清冽,能看到河底怪石横生,水草青蔓缠绕,千姿百态。 除了河宽确实是两米左右,其他哪点跟“小”字沾边了?? 许明左右环顾,顺着这河往上走了一段后,确定附近只有这一条河。 再回到原地时,许明有点无语。 他没有看见桥。 好在水不是很深,大概是漫过他的大腿。 但是水流太急了,许明怀疑自己如果直接从河中踩石头淌着过,会不会一个没站稳就被冲走。 想了想,许明从附近找了根粗点的树枝做支撑,脱下鞋,用鞋带系住挂在脖子上,然后小心翼翼的踏进水里。 石头上有水草和一些藓类植物,踩上去果然是滑的,不容易站稳。 许明谨慎的撑着树枝往前走,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过了河,坐在一个大石头上穿上鞋。 看着手里的树枝,许明干脆不扔了,拿着探路。 要是走不动了,还能撑着走,遇到野兽也能及时防身,挺实用的。 打定主意,许明从包里翻出指南针辨方向,就拎着树枝继续赶路。 这时山林里还很闷热,虫蚁横行。 山路不如许明来时泥泞,却也难走,前方路上总是杂草丛生,参天树木枝丫疯长交叉,挡住过往行人的路。 许明一开始还会用带着的树枝弄开拦路的,但这里的植物根节错杂缠绕,极难拨弄开,还有虫蚁会趁他清路时爬到身上,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许明甚至前脚刚费劲弄开,一扭头又看见条毒蛇攀附在枝桠上,吐着蛇信子盯他,竖瞳冰冷。 那一瞬间,许明心跳都停了。 亏得他眼疾手快,在蛇冲过来咬他前及时拔出腰间别着的匕首,横刀将蛇劈成了两半。 走着走着,许明觉得用树枝探路实在浪费时间,转而用匕首,直接几刀了事。 这样的速度果然快了不少。 许明一边走,一边看手表计算着时间。 他的脚程不算慢,应该和新溪村村民差不多,也是三四个小时就能到。 这要一来,他下午就能到断头石附近,趁天黑前赶紧进去探探路。 根据前面旅客的经历,夜晚的断头石地界比白日似乎更加危险。山里夜间寒凉,他此次来新溪村又没带帐篷,不能在山里露天睡,更不能待了。 许明有心想在天黑前赶回村里,加快了脚步。 然而,当许明看着手表差不多走了三四个小时后,发现前方并没有类似断头石景观的特征。 他从包里找出望远镜看,附近都没有。 “难道我脚程还是慢了?” 许明看眼指南针,确定方向没错,继续往前走。 这次他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却仍然没有发现。 “不对,就算我教程再慢,可我没有休息过,不至于慢出这么久。” 许明停下,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休息,同时找出手机来,给小丁打电话。 那边铃声一直响着,没人接听。 许明挂了又重新打,打了好几遍都没人接。 “奇怪,这不是有信号吗?” 许明皱了皱眉,找出巴德的号码拨出去,不曾想还是没打通。 许明纳闷。 突然间,他灵光一闪,找了几个熟人电话打出去,都没有打通。 许明心里一沉。 不可能所有人都同时打不通。所以,不是打不通,而是在这里电话打不出去。 见了个鬼的! 023. 确定这点,许明收起手机,拿出指南针看。 谁知上面指针早已紊乱,不管许明怎么弄,指针都在表盘上胡乱转悠,就是显不出正确方向来。 这下糟了。 没有指南针在,他对山里路形还一窍不通,连新溪村当地人都会在大庾岭中迷路,何况是他这个外人?他不得在这里迷死。 他现下身上也没带地图。 原先带来岭南的地图,他上周养伤时确认过,岭南地区早变化了不知道多久,又山势险峻难以勘测,外面的地图就一直没跟上变化。比如断头石在地图上就没有被标注过,所以他就没带来。 早知道就带地图来了,多少能给他指个大概的方向和路线,哪怕实际难走也成。 “不行,不能在这儿干坐着。就算没有指南针,也多的是其他办法认路。” 电话打不出去,指南针也失灵,这地方确实邪乎。 但再邪乎,还能掩盖得了大自然的本来面目吗? 自我鼓励了会儿,许明麻溜爬起来看表。 下午四点二十,日落西边。 许明仰头看太阳,上方茂密树林参天蔽日,绿荫下难见阳光。他边走边望着上方,终于找了个视线宽阔能看到太阳的地方。 西边在他的左后方,那东方在右前方。 许明环顾四周,又走了段路,发现了个树桩。 他连忙跑过去看,树桩有些年龄了,上面的年轮左密右宽。 许明想着先前确定的东西方向串了下,花了些时间原路返回到原来位置,往左后方去。 那正是东北方向。 然而,许明看着时间走了近一个小时,前方还是没看到断头石范围的特征。 “奇怪了,我这方向没错,一直向东北往前,怎么还没走到?” 许明停下,拿出手机和指南针看,和先前一样。 “手机和指南针还是如此,说明我一直没有走出过地磁特殊的区域。但根据村民们和小丁的描述,山中不可能会有这么大一片地磁特殊的地方的。” 既然一直往前走走不出,有没有可能……他其实一直困在相同的地方,从来没有走出过那片地磁特殊的区域? 思及此,许明目光一凝。 他放下背包,找出里面的绳索来,用匕首割下一小截,在周围寻了棵树,把绳子拴在树身上。 然后,许明背起包,回头原路返回。 这次许明是专门看着表走的。 等约莫走了一个小时后,许明停下,深吸口气,在周围搜寻起来。 不出片刻,许明不经意间一瞥,突然猛地停下。 ——不远处的树身上,他先前栓的绳子就在上面!! “果然,我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许明恍然。 断头石不是一直走不到,压根是他从一开始就走进去块地磁特殊的区域,不知受什么影响,一直在里面转悠。 许明抬头看了眼快要暗下来的天色,暗道不好。 入夜后,他极有可能像先前旅客一样遭遇不可控的危险,必须尽快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许明找了块干净地皮,回忆着自己从新溪村出来走的路,用匕首在地面画。 “过河时候是没问题的。” “一开始赶的路也是没问题的,那时候指南针还能用。” “直到三点左右,赶的路也是没问题。” 他当时疑惑怎么还没到,特地看了指南针认方向。 但之后走了一个多小时,手机和指南针就失灵了。 “也就是说,问题出在我三点和四点间走的路程里。” 许明皱眉,不自觉的直接坐地上,手撑在腿上,支着脑袋想。 先前两个小时已经能证明,他一直是在一块区域里打转,也就是从头走到尾,再从尾走到头。来回一趟是两个小时,单程就是一个小时。 他开始时和走到头时都见到了绳子,证明这块区域应该是个头尾相连的圆形。而且他三点到四点间时候,应该就已经身处其中了。 也就是说,按单程一个小时作用算,三点左右他走过的某一处地方,就是问题的开始,也是这块区域的入口。到四点左右,明面上他是一直在前进,实际上他其实是通过某种未知的引导绕圈回到了开始的地方。然后继续新一轮的绕圈。 他要解决这个困境,也得是从开头,也就是“入口”的地方解决。 入口在…… 许明眼睛忽的一亮,环顾四周。 既然他怎么都是回到系有绳子的地方,说明这里就是问题的入口! 看来小丁给的路线还是正确的,他只是被某种力量困住。说不定一从这里离开,摆在他眼前的就是断头石范围的入口。 许明精神一振,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在附近寻找出去的“入口”。 然而,四周的景致差不多,许明搜寻一圈,毫无头绪。 “这‘入口’得是什么样,难道邪乎的不存在于现实中……” “不对,世上没有真的鬼异之象,一定是我还没有找到发现的窍门,到底会是什么呢……” 许明再次搜寻一圈,天色都暗了,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反倒是长时间走路和动脑让他又累又饿。 最后许明有些泄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恹恹的从包里翻出个面包来,就着水吃下裹腹。 林间寒风吹过,许明苦想无法,莫名烦躁的踢了踢脚。 他无意中打翻了身侧的包,里面的东西露出来。 许明强自冷静下来,边把东西塞回包里,边想离开的法子。塞着塞着,许明看到了央措给他的草药。 他自嘲道:“还预防黑龟子呢,现在我不光没见到黑龟子,连断头石外围都……等等!” 许明愣了下,忽的坐直,翻看草药。 “我刚才好像在某处见过这草药。” 许明立马站起来,仔细回想了下,扭头往后走,打着手电筒看地上草丛和树根前的植物。 十几分钟后,许明在一出灌木丛前停住,猛地蹲下扒拉,看到灌木丛底长着株一模一样的草药。 “央措说过,此药难见。既然是解黑龟子毒的草药,其附近不远肯定有黑龟子,黑龟子又离断头石不远。难道这种草药就是突破口,可以顺着它找到断头石去??” 024. 仔细一想,许明觉得很有可能。 这草药是他目前为止唯一找到的线索,不能放过。不管是不是,都得试一下。 只是一想到黑龟子,尤其这虫子还曾在自己体内待过,许明有点怵。 他和别人不一样。别人遇到黑龟子,可能是被咬死;他遇到黑龟子,黑龟子是往他身体里钻,他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想到自己被钻的一身窟窿眼的模样,许明直起鸡皮疙瘩。 “不管了,先离开要紧。” 许明打定主意,打着手电筒,继续在附近寻找着同样的草药。 没过一会儿,还真又给他找到了几株。 许明回头看了眼第一株发现的地方,再看发现的第二个地方,根据他先前判断的方向,这两个地方连在一起,竟然是朝向东北方向。 “断头石就是在东北方向,错不了。” 虽然他还没弄懂这个古怪地方的原理,能找到离开的突破口,就是好的趋势。离开这鬼地方,比什么都强! 许明高悬起的心落下了点,继续往前走。 之后每隔一小段距离,许明都能发现草药。 有句老话说得好,所见即我得。 当然还有句老话叫多多益善。 许明把看到的草药都给挖了装包里。黑龟子也不知道有多少呢,多备点总是好的。 不多时,许明发现了一件事。就是随着他的逐渐往前,周围的植物在慢慢变少,绿意盎然的景致渐成枯败。 许明想起小丁对断头石范围的描述,烦闷的心情终于变高兴起来。 大庾岭内,只有断头石附近四五里内寸草不生。周围环境证明他是真的走出了先前的困境,照着草药走真是对的。 许明大受鼓舞,加快了速度,也更小心警惕。他不仅要防着附近有黑龟子,还要防着自己受伤被黑龟子钻了。 就这样边走边找,许明走了近一个小时。 到最后,周遭真成了寸草不生的景象,密密麻麻的树木也老化毫无生机,树叶更是掉完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黑色枝桠,在夜色里纵横交错,显得冷硬吓人。 许明确定,自己已经走出原先的区域,真正到了断头石附近。也就是那些旅客丧命的地方。 在走上一个山坡后,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条满是沙石的小路。 远处林影重重掩映,奇形怪状的枝干看上去格外诡异。路的尽头就仿佛被吞没在这样的黑暗里,诱人深入不知前路的危险。 许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暗处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心里直发毛,又被冷风吹的直缩脖子。 末了许明咽了咽口水,拉紧衣领呢喃:“其实,也不是非要晚上进去,白天进也是可以的。”他都等了那么久,多等一个晚上而已,等得起。 许明自我肯定的点点头,决定原路返回,找个安全点的地方睡一晚,明早再来一探究竟。 这里忒瘆人,又有不明所踪的黑龟子在,许明待不下去,也睡不着。反正都已经找到了,不怕明早找不到。 许明立马转身往回走。 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许明总觉得后面会突然冒出什么来追他,当下不禁走的更快了,差点跑起来。 就在这时,许明忽而瞥见,一旁的林后突然闪过个人影。 许明条件反射的停下,猛地转身。 前面空无一人,什么人影都没有。 此情此景下,许明在凉飕飕的夜风里,头一次对自己的眼尖很无奈。 若是什么都没看见,他走就走了。可现在他瞧到了,不管是不是出幻觉,他都想弄个明白再说。 这是自他收到老照片后一直苦寻无果,被折磨出的习惯。 许明在原地挣扎了会儿,最后实在惊疑的过不了心里那关,就打着手电筒往前,小心翼翼的出声给自己壮胆。 “附近有人吗?” “朋友,你应该就是引我来的人吧?” “千方百计把我引过来,现在我到了,不想出来见个面,说个清楚吗?” 空旷的林间,只有许明的回声,在万籁俱寂的格外清晰。 许明左顾右盼,一直没发现什么人,心下犹豫,难道真是他方才看错了? 又走了会儿还是没发现,许明停下。 但已经深入了相当一段距离,再返回吧,许明又有点微妙的不甘心。而且他头一次经历这种情况,回头走还有点头皮发麻。 “来都来了,干脆不睡了,走到底。大不了就是个死,死也好过一直被疑惑和问题困扰着!” 许明深吸一口气,攥紧手挥了两拳给自己打气,然后就一鼓作气闷头往前走。 结果一连走了大半个小时,前不见人后不见影儿,吓人是吓人,却压根没什么意外发生。 也就路难走些,常有巨石断木拦路,又一不小心就会被沙石绊倒。 许明过了一开始的心惊肉跳,就不怕了。他奇道:“走了这么会儿,都没遇到什么。难道断头石内里其实并不怎么危险?” 先前听旅游团人的惨状,一开始他们应该是遇到什么危险受伤,以致黑龟子钻了进去,也可能是直接被黑龟子咬出的伤口。那几人也应该是早就死了,但有黑龟子的毒素在,那几人才能坚持到外面倒在巴德等人面前。 整个过程都可以解释清楚,只有人皮不能。 如此看来,其实这里并没有什么,他要防的黑龟子已有草药能暂解,不是最应该顾忌的危险,最应该防的是害人剥皮的凶手才对。 只要是人,他还有什么可怕的?以他的身手,自保足以了。 许明登时心定。 他看看周围,还是没什么发现,只好打算打道回去,待明日白日能看的更清楚了再来。 刚转过身去,许明余光一瞥,又蓦地停住。 ——他又看到了!! 就在他的右手边林子后,有一道人影极迅速的闪过! 许明猛地转头看过去。 不远处毫无动静。 就在许明再次疑心时,不远处却再次有个人影闪过。 这次许明看的清清楚楚,确定无疑。 他睁大双眼。 因为对方的速度真的非常快,快到他压根没看清楚对方模样的程度! 025. 许明立马拔出带的匕首紧攥在手中,用手电筒照着人影出现的地方,道:“阁下到底是谁?千方百计的引我来,我已经在这儿了,何不直接出来,把所有的话都说清楚。” 夜风呼啸而过,四周依旧寂静,许明的声音被吹散至四面八方。 这种情况下,不管周围有什么动静,都约莫听得见。 许明警惕的环顾四周,没有人应,他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基本上只可能就是剥人皮的凶手,也就是引他来的人。 他都已经在这儿了,为什么还不现身? 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又是从哪儿得知他的特殊性的? 突然间,许明突然听到身后有挣裂风声的动静,像是有人朝他扑了出来。 许明登时回过身去,只看得到一道残影。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防身,已被对方扑倒。 对方的力道和速度太快了,带来的惯性也大的不可思议。许明摔在地上的同时,后脑勺也磕到块碎石头,疼的他眼前一黑,还被带的滚了几圈,直到后背撞上棵树身,才哐的一下停住。 霎时间,许明痛的头晕眼花。 他却顾不上这个,因为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腐臭味,被刺激的立马睁眼。 这么一看,许明差点原地去世。 ——扑倒他的压根不是个人! 不是,是个人,却不是个活人! 而是个同扎格一样,满身皮肉外露,伤痕累累的人。从对方身上已经发黑发干的皮肉伤口,枯瘦到已经快露出骨头的身架,以及满身的臭味来看,显然还是个死了不知道多久的死人! 此刻,对方张大腐黑的嘴,正朝许明的脸咬去,像是要生生咬去他脸上的肉。 近距离看的更清楚,许明被这强烈的视觉冲击惊的瞳孔骤缩,反射性一拳打偏对方的头。 对方的手却还紧紧抓着许明的肩膀,尖锐的指甲都快陷进肉里了,疼得许明龇牙咧嘴。 他想也不想,用匕首劈向对方的一只手。 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他一下子就劈断了,趁对方失去平衡身体下陷时,他用力推翻对方,连滚带爬的往后跑,没几步就顺利站起来,拉来好大一段距离。 这时,许明才有心思缓神,拍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努力镇定下来。 不远处的那人,不对,应该说是怪物,很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对方佝偻着身形,仅剩的一只手撑地,和爬行动物没区别。 许明断了它的手似乎激怒了它,它又气势汹汹的冲过来,速度快的难以置信。 许明只来得及侧身往一边去,避开它的致命一击。 “见了个鬼的,怎么不是活人,是这玩意儿?” 许明觉得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 “它该不会是从前死在这儿的旅客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情况就不妙了。 因为死在这儿的不止有一个旅客!! 如果旅客最后都会变成这鬼样子,那岂不是这里不只有一个…… 许明心下一惊,见那怪物掉头再度盯上了他,他扭头就要跑。脚步却没迈的出去,许明僵在原地。 就在他前方的五六米处,林间又出现了几道人影,很快从树木后走了出来。 赫然都是一样的怪物! 连他的左右两边都有,加起来足有六个! 只不过,有的身上腐烂的没那么严重,能从这上面判断出谁是先死的,谁是后死的。 一时间,许明简直是被包围的密不透风。 许明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攥着匕首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怪物们像捕捉猎物的狼群一样,慢慢的靠近他,如同试探。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 既然这几个怪物和扎格一样,那它们体内也应该是有黑龟子。 或许,他可以像邻居一样,把它们体内的黑龟子搞出来?这样它们应该就动不了了吧? 可是他不知道黑龟子到底在哪个部位啊! 巴德他们对着不动的扎格找了一天,都没能找到,他这才有多少时间能供他挥霍?? 还是突围趁机跑,更有活下来的可能。 许明出了满头的汗,心一横,猛地转身看向离他最近的,也就是被他劈了一只手的那只怪物。 那应该算是目前其中最弱的了。 好,就从它突围! 打定主意,许明攥紧手,在对方有势要冲上来时,他吼了一声壮胆,猛然先扑了上去,在半空中和它撞到了一起。 许明趁机一刀劈断它另一只手,踩了它一脚借力翻身,落在不远处。 他压根不敢看后面是个什么情形,站起来拔腿就跑。 为了速度快点,他还干脆的把背的包扔了以减轻负担。 然而,那几只怪物在他有所动作时,就齐齐冲向了他,压根没因为他攻击同伴而停下。 以它们的速度,很快就追上了许明。 其中一只怪物甚至已经扑了上来。 许明反应灵敏,及时弯腰躲了过去,又踹翻了另一只偷袭的怪物。再要跑时,他却猝不及防的被另外一只怪物扑倒,还有只冲上来就咬在了他腿上,疼的许明大叫。 许明用完好的那只踹开身上的,手持匕首狠狠刺中咬他的怪物,用尽全身力气拧断了它的脖子,也踹翻它。 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脚,再厉害的人也怕群殴。 许明才摆脱险境,其他的怪物就又攻击。 许明这时却已精疲力尽,疼的也站不起身,心里哇凉哇凉的。 眼见那几只怪物齐齐要撕碎他,千钧一发之际,许明突然感觉有人猝然扑向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将他往后一拖。 “什么东西?!” 许明惊呼出声,人整个都滚了出去。 天旋地转间,许明艰难瞧见有个男人落在他原本的位置,以手撑地,还没落下就几腿凌空踢飞了扑上来的怪物们,然后往旁就地一滚缓解冲击力,稳稳停住。 许明就惨了。 他后头还有棵树,他再度撞上了树身。 那男人力气太大,许明撞的五脏六腑都跟移了位似的,张口就是一口血吐出来,难受的干呕。 026. 一时间,许明迷迷糊糊的想,这还不如死了算了。 来岭南后,他真是跟唐僧过九九八十一难似的,前头伤刚好,后头立马又受伤,合着就是不让他有好的时候。 许明听见不远处又打起来了,动静听的他心惊肉跳。 他咳出几口血,清醒了些,撑地爬起来靠着树身,抬头看过去。 那几个怪物在攻击刚出现的男人。久久未得手,怪物们似乎怒了,攻击更加猛烈,速度奇快,气势汹汹。 许明咽了咽口水,心道这要换作是他,早交代在它们手里了。 然而,那个男人却是非常厉害,怪物们压根没能近得了他的身。 许明不禁怀疑那男人究竟是不是正常人,怎么能有那么快的速度呢? 直到对方冷不防手腕一抖,手里滑落柄短刀,直接一刀斩断扑向他的一个怪物的脖子,许明瞬间坐直了身。 男人极快的将那怪物按倒在地,空闲的手猝然探入它脖子上的伤口,再抽出来时指间捏着个黑虫子,正是黑龟子! 男人就那么生生将黑龟子捏爆了。 下一刻,男人头都没回,反手准确无误的挥刀,将从背后偷袭他的怪物斩了头。 他旋即起身抓住那怪物的衣领拽至身前,从它的脖子里又捏出只黑龟子。 许明睁大双眼。 第一反应是看向原先被他扭断脑袋的怪物。 原来它们体内的黑龟子都在同一个部位,难怪那只不动弹了。估计他扭断脑袋后,那只体内的黑龟子就跑了出来。 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方才没注意。 许明愣神的工夫,那男人就已经轻而易举的把所有怪物都给处理完了。 整个过程快的超乎许明的想象,令他咋舌,几乎看直了眼。 他错了,他要收回方才的话。 只要够厉害,还是不怕群殴的。 不远处的男人扫了眼地上的狼藉,随后转身,看向许明。 许明原先拿的手电筒已经在他刚才的搏斗中,不知道被他扔到了哪里,但奇怪的是,许明此刻不需要手电筒,也能看清男人的模样。 那正是他一直在找的邻居。 “算上上一次在扎格家,你已经救了我两次。我很感谢你,但是……” 许明怕邻居这次又要跑,赶紧扶着树身,想站起来到邻居面前。 但他腿上的伤有点严重,实在太疼了,还没站起来又跌回去,疼的他龇牙咧嘴。 随即,许明却看到邻居转身大步走到他丢的背包那儿,拎了背包朝他走了过来。 许明认为,邻居可能是觉得他这副模样在此地真的很容易挂,才没走的吧。 等邻居到身前,许明立马道:“包里有急救药品,劳驾,给我一下。” 邻居看他一眼,垂眼看向包,片刻后俯身半蹲下来,把包放在许明跟前。 许明手刚够到包,就听邻居忽的开口:“等等。” 许明疑惑:“啊?等什么……” 余下的话突然转变成大叫。 许明眼睁睁的看着邻居用手,从他腿上的伤口里弄出只黑龟子来,阻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疼出了满头冷汗。 邻居淡淡看他一眼,熟稔的弄死黑龟子。 许明眼里含泪,尽量忍的很小声:“——邻居,下次……你真的可以……提前说下……” 他好有个心理准备啊! 他就说怎么没见那怪物体内的黑龟子,原来跑他伤口里了! 邻居没说话,大概是看许明疼的哆嗦,拉开背包的拉链帮忙翻出急救药品。 见他包里还有草药,邻居的手顿了下,挑出来几株给许明。 许明道:“作……作什么……我不能生嚼啊,太噎了。”也太苦了。 他本意是想把草药砸碎,和着水冲洗他的伤口来着。 邻居依旧伸着手,平淡的眼神极具威慑力。 许明看邻居真是让他生嚼,犹豫的接过来。邻居更有经验,或许这样才是正确用法? 许明眼一闭,一股脑撸下草药塞嘴里。 刺激性的苦涩药味在嘴里散开时,许明感觉自己灵魂都要被苦升天了。 他十分艰难才咽下去。 却忽听到邻居略带疑惑的声音:“你为什么咽下去。” 许明看他:“不是你让我吃的吗?” 邻居看着许明,好一会儿才道:“嚼碎,敷伤口。” 许明:“……” 呕……呕……真他妈苦…… 要嚼第二遍,是件很有挑战性的事情。 等到好不容易处理好伤口,并包扎好,许明表情都是空白的。 这时候,许明突然看见邻居起身,像是要走。 他条件反射的立马抓住邻居的手:“等等!你不能走!” 邻居却轻易甩开了他,往远处走去。 许明情急之下扶着树起身,道:“我已经知道自己的不同了,我会招黑龟子,别人都不会!” 邻居猝然停住。 许明一看有戏,连忙单腿蹦哒着过去,道:“你来到新溪村后,白天一直待在房间里,是因为你晚上要出来找东西,白天要睡觉补足精力。但那晚我在扎格家出事,你既然知道黑龟子,看到黑龟子后就确定了你要找的在哪儿,所以你才没回去的,对吗?” 许明单腿站不稳,直接抓住邻居的胳膊。 邻居微微皱眉,看了眼许明抓他的手,又看向许明,片刻后才淡淡的说:“与你无关,你不该来。” 许明松了口气。 邻居这反应,起码证明他的确和引他来的人果然不是一伙的。 许明忙道:“和我有关!我是被人引来的,又能招黑龟子,邻居你觉得这是巧合吗?不是。我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目前看来你我可以合作的。因为我会被引来就说明我有用,或许对你也有用呢?我其实只是想弄明白,我为什么会被卷进来。” “不若这样,你找你的东西,我解我的惑。我们合作,又互不干涉,怎么样?” 邻居没说话。 许明大脑飞快转动,道:“你都救了我两次,可见你是个心地善良之人。我都这样了,独自待这儿再遇危险的话,定然折了。看在咱们是邻居的份上,帮个忙?” 先把人留下,他再伺机套话! 027. 闻言,邻居视线下移,落在许明那条伤腿上。 许明可怜巴巴的道:“邻居,你还不知道吧,我找巴德叔打听过了,过去一年半里来这里的旅客不算少。如果他们死后都会变成那种怪物,周围应该还有的。但我真的挺废,又受了伤,遇到它们我就完了。这不是白费你救我的工夫嘛?” 估计,就算他没受伤,也照样会完。 许明更诚恳了:“你要找的也和黑龟子有关,它们喜欢钻我体内,你带上我有用的。我……我也不算笨,你看你那么厉害,再加上我,我们定然都能达成目的。” 这话令邻居的目光停留在了许明的脸上。 他没说话,许明心底没个底,忐忑不已。 正当许明绞尽脑汁想再说些说服的话时,邻居开口:“这里不能久留,去别的地方过夜。” 许明眼睛一亮。 这就是答应了。 “好嘞!” 许明立马松手,龇牙咧嘴的蹦哒回去拿包,道:“我来的时候有注意过路,原路返回,有个地方挺适合过夜的,我们去那里吧。” 他刚拎起包,忽的有只手从一旁伸过来,一把将包拽了过去。 许明回头,是邻居。 他低头再看自己的头,道:“多谢。” 他拿着包,确实有些累赘,也会拖慢了赶路的时间。 邻居没作声,单手拎着包转身。 许明看他是往深处走,忙道:“错了!错了!这边才是出去的路!” 往里走,那不得碰上更多怪物?! 邻居头也没回的道:“跟上。” 许明挠了挠头,邻居确定深处更安全吗? 有可能,毕竟邻居消失了一个星期,应该是用这一周的时间将此地虚实探了个清清楚楚? 可邻居是怎么做到活过这一周的?先前的旅客都没能活下来。 许明目光触及满地被断了头的怪物,忽而顿悟。他看着前面已经走出去很远的邻居,挥手道:“邻居,等等我,我走的慢。” 许明单腿蹦哒了几步,发现这真的太慢了,就一瘸一拐的追。 邻居停下,回头隔空看向许明。 待许明走近,他才回过身去继续走。 许明瞧着邻居走的不是很快,但就是不慢,他跟的相当辛苦,都出了满头的汗了,邻居还是气都没喘一个。 越往深处走,周遭越发寸草不生,夜色幽冷。 走着走着,许明忽的发现他们走上了一条很宽阔的山路,两侧是陡峭山壁,没有树木了。这条山路还是往上延伸的。 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许明又困又累,腿上的伤也隐隐作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明还觉得胸口闷痛。 大概是先前挨打又撞树,以致身上有了不少淤青。 “不行了。”许明上气不接下气的招手,“邻居,停一下,我真不行了。不是我想拖你后腿,而是……我真的好像受伤不轻……” 许明是真走不动了,一瘸一拐的挪去旁边,靠着凹凸不平的山壁。 他拍拍胸口顺气,缓了会儿才好受了点。 许明知道,邻居走的快,已经和他拉开挺长距离。 没听见邻居走回来的脚步声,许明担心的扭头看去,怕自己的表现让邻居嫌弃,直接给走了。 不成想,许明看到邻居停在了远处四五十米的地方。 邻居一直穿的一身黑,此刻仿佛跟黑暗里融为一体,许明险些没认出来。 叫许明诧异的是,远处邻居前面还有个建筑的轮廓,像是个亭子。 “邻居!” 许明叫了声,撑着口气,一瘸一拐的过去。 走近了许明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头了。除了他们来时的路,其他三面都是峭壁,将这个空谷似的地方包围环绕起来。 就在邻居面前十余米处,也确实有个八角亭子。 乍一看很破旧,像是荒废了好些年。 许明拿手电筒照过去时,看到那亭子上都结了好些蜘蛛网,灰扑扑的。 亭子后面似乎还有东西,瞧着隐约是个半圆形的东西,前面还有个长方形的东西竖着。 隔得远,许明的手电筒光亮找不过去,就看不清是什么。 但许明对于断头石范围里有这么个地方,好奇又疑惑。 “邻居,这是哪儿?这里比外面更安全吗?” 邻居没回答他,可能是见他跟上来了,抬脚往里走,绕过了荒亭。 许明只好再跟上。 走近了,许明打眼一看,登时后退,差点自己把自己给绊倒。 因为亭子后面的东西竟然是个坟! 高陵石碑,青石打底,许明在碑面底部看到了“之墓”两个字,后面的坟包更是近人高。 许明专业是考古,按理说,他和这类的东西打交道本应分外亲切。 可如今这情形,荒郊野外,又遇怪物,许明委实亲切不起来,只觉毛骨悚然般的激灵。 见邻居上前俯身半蹲在了石碑前,用手拂去碑面上的灰尘,露出上面的字,许明没忍住,也凑了过去。 碑面已经破损的不成样了,但还能看出字体是篆书。 许明道:“用青砖建坟起源于西汉宣帝时期,广泛应用于东汉末年。但西汉时期所用字体是小篆,和篆书还是有区别的。所以这应该是座东汉的坟。” 许明又回头看那荒亭,“那亭子也应该是东汉以后的,难怪那么破。” 许明目光移回到邻居身上,却见他只是盯着碑面看。 说实话,碑面破损到只能辨认出少部分字,看了没意义。许明更是觉得:“——邻居,我们还是走吧。” 邻居转头看向他。 许明解释:“能修的起这种坟的,多半家底还算殷实,可古人起坟大多讲求风水。此地三面都是山,若有水从中过,勉强也算是块风水宝地。如今只有山,还这般荒凉,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最重要的是,许明总觉心里发毛,还不如在外面来的踏实。 邻居却摇头,淡淡道:“附近,确实不止那几只。它们昼伏夜出,踪迹难料。我用了很长时间确定,它们不会进这里。” 许明反应了会儿,“你还真在山中待了一周,期间没出过山啊?” 邻居颔首。 028. 许明肃然起敬,趁机问:“邻居,那黑龟子是什么地方的虫子啊?我这一路过来,都没瞧见。” 许明还是记挂着从扎格身上得到的线索。 人脸图案本身,许明暂时是没有头绪了,但他可以从跟前的黑龟子下手啊! 有黑龟子在的地方,应该就是他要去的。 邻居摇头:“不知道。” 许明目光有点怀疑:“不知道?那你……怎么会知道黑龟子的?在别的地方见过?” 邻居看他一眼。 许明忙道:“我们不是合作吗?把目前掌握的信息整合一下,说不定会得到意外的线索呢?” 邻居没说话,站起身来。 许明目光紧锁在他身上,见他走到亭子外后,突然手搭上栏杆,一用力就撑着翻了进去,干脆又利落。 邻居俯了下身,竟是从柱子角落那拎出一个背包。 然后邻居又撑着栏杆跳了下来,走回到许明面前,就地坐下。 许明见状,也跟着坐下歇息。 邻居看着手里的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才拉开拉链,拿出一个信封来递给许明。 许明不明所以的接过,见邻居没反应,他打开信封,倒出来一张照片。 一看,这照片拍的竟然是只黑龟子。 邻居扫了眼许明的腿,缓缓开口:“我确实在找一样东西。” 许明唰的抬头看向他。 邻居神色淡淡,“不久前,我一个朋友把这张照片发给我,说我要找的东西,在有这个的地方。” “我也托一个朋友查过,黑龟子很罕见,除了在岭南这边发现过,其他地方没有。所以你才找来了这里?”许明道。 邻居点点头。 许明等着他的下文,结果他说完就那么看着许明,没声了。 许明等了半天确定邻居真的不会说下去了,只得自己推理:“你住进新溪村的招待所后,晚上出来进山找黑龟子,但都一无所获。直到在扎格家看见扎格体内的那只黑龟子,才确定在断头石,就来了这里?” 邻居嗯了声。 “不对啊,邻居,那你是怎么知道能解黑龟子毒的草药的?还知道弄死黑龟子,那些怪物就动不了了?” 知道有毒,他还能理解,毕竟这是能查到的。 邻居轻描淡写的道:“起初进山,遇到过几个死人。我发现了它们体内的黑龟子,弄死后,它们就不动了。但我不知道它们是从哪儿来的。至于草药,我有次经过巴德家,看到他家满院子都是,应该有用。” 许明:“……”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不愧是你。 所以,他这是阴差阳错找到了个相当厉害的帮手? 许明又试探的道:“那先前的旅客,邻居你认识吗?” 邻居摇头。 许明就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邻居,那你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邻居看眼许明,没说话。 许明秒懂:这不是他能问的事。 许明自觉略过这个问题,老实说起自己:“我就是一个普通学生。快毕业时候,我收到封邮件,也是张照片。不过是个老祠堂的照片。然后我在学校宿舍遇到了一个死人的追杀,他跟扎格一样,被剥了皮,胸口个还有个人脸图案,我就找来了。” 说到这里,许明道:“邻居,你知不知道人脸图案有什么寓意呀?” 邻居想了想,摇头。 许明道:“你先前遇到那些怪物时候,没见到吗?” 邻居言简意赅道:“只有扎格身上有。” 许明仔细回想了下,好像遇到的那些怪物身上,确实没有人脸图案。 不然,他肯定能一眼就注意到。 “只有扎格身上有……这是为什么……扎格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许明苦思冥想不得,道:“邻居,扎格是在你来后几天才遇害的。当时你也应该在山里,有没有遇到扎格?” 邻居再次摇头。 “那有没有行迹诡异的人?” 许明有点怀疑是邻居。 但是,邻居不知道黑龟子在哪儿,做不到找出只黑龟子来放进扎格体内。 邻居一言不发的看着许明。 许明莫名的悟了他的意思——他算行迹诡异的人? “不不不,我当天晚上没出招待所啊,更别提进山了。” 邻居道:“大庾岭很大,即便有人,我也碰不上。” 说的也是。 许明手撑在膝盖上,支着脑袋叹气。 他还以为邻居这儿能有什么重要线索呢。 结果,邻居也是来找东西的,可能八竿子都打不着一处去。 慢着! “邻居,你那朋友怎么会知道你要找的东西在这儿?我怀疑引我来的人就是当初旅游团的人,他们也是要在这儿找什么东西,但做不到,由于黑龟子会进我的体内,就把我引来。有没有可能,你那朋友和旅游团的人是一伙的?” “没有。” “为什么?” 邻居淡声道:“我要找的东西,没人知道在哪儿。他也是找了很多年,才打听到在这儿的丁点线索。” 十几年? 时间对不上,看来不是一伙。 许明更愁了。 原以为邻居知道引他来的人,没想到邻居是毫不相关。 “没关系!黑龟子肯定就在这断头石范围里,花时间找找,总能找到的。再不济,不是还有我吗?”许明道。 邻居不可置否的看了眼许明。 许明觉得,邻居知道他能招黑龟子,先前却没想把他带进山利用他找,可见还算是个好人。 “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许明,邻居,你叫什么名字呀?” 邻居声音低沉又冷淡:“周时官。” 许明呢喃了遍,“这名字挺好听的。行,那咱们就算朋友了,以后一起合作!” 许明拍拍周时官的肩膀。 周时官看了眼他的手。 许明顿时缩回来,干笑道:“时间不早了,那什么,既然那些怪物不会进来这儿,就睡会儿吧。” 周时官没说话,只是盯着几步外的石碑看。 许明见状,打了个哈欠,自觉放下背包来,枕着背包。 寒冷的夜风吹的他凉飕飕的,许明裹紧衣服,弱弱的道:“邻居,要不然……搞个火堆怎么样?我有打火机。” 周时官道:“黑龟子有趋光性。” 许明登时关了手电筒。 侥幸心理要不得,万一黑龟子一会儿来了呢? 029. 不知道是不是有周时官在的缘故,许明安了心,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除山间夜里冷,以及伤口刺痛,许明别的都还能适应,丝毫没因为露天席地睡不安生。 只后半夜,许明被冻醒了,感觉到身上温度有些高。他翻了个身,没睁开眼睛,用手摸额头,果然发热。 大抵是冷风加上受伤,就发了烧。 挨了片刻,许明实在难受,昏昏沉沉的坐起来,凭感觉打开背包翻急救物品。 幸而他准备的还算充分,算得自己可能会受伤,也可能伤口发炎而发烧,一并备了退烧针。 许明摸了半天没摸着,只得睁眼看,才从最底下翻出来。 他的手也被冻的发僵,哆嗦着拿不稳针,好不容易才把退烧针给自己打了。 随后,许明拉上拉链,打了个哈欠,就要躺回去继续睡。 余光不经意间瞥了眼,许明突然清醒,噌地坐直身子。 原坐着周时官的地儿,已经空空如也。 许明环顾四周,甚至撑着精神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到亭子前趴着看,也没在亭子里见着周时官的人。 “奇怪了,人呢??” 许明茫然环顾,大声喊:“邻居?邻居!周时官!你在哪儿啊?!” 万籁俱寂的空谷里,只回荡着许明的声音。 等了会儿,许明也没听见应声,到前方入口处找了找,更没找着人。 这下许明懵住了,心道邻居莫不是趁他熟睡时悄悄走了? 就这么把他一个人留这儿了?? 不应该啊,他们不是才结好同盟关系吗? 许明被冻的没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其实能理解,他和邻居萍水相逢,目前看来只有邻居救他的份,他却没有帮得上邻居的份。对邻居来说,他跟个累赘差不多,确实没必要带着他。 可邻居却是一声不吭的走了,许明有些沮丧。 即便不想带着他,也没必要走的这么悄无声息吧? 他难道是个会死缠烂打不让走的人吗? 买卖不成仁义在,做不成同盟伙伴,也不用这样吧。他难道很招人嫌吗? 许明郁郁的耸着肩膀,有些不甘心,张口大叫:“周、时、官——你这个不告……” 话还没说完,许明身后突然探出只大手,一下子捂住了许明的嘴,让他无法叫出声。 许明吓了一跳,这个时间点,谁知道是人是鬼? 他反射性的抓住那手就想把主人过肩摔,却被人反钳制住两只手。 这时,许明耳畔响起道低声:“——别出声。” 是周时官的声音。 许明猛然回头,对方倒也没制止他,他看到果然是消失的周时官。 他垂眼看他,眉头微蹙,神色竟有些凝重。 许明呜呜两声,周时官似乎很急,低声快速道:“我松手,你不要出声。” 许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周时官当即松开。 许明小声想问他不是走了吗,但邻居突然一把拽起他,拉着他往亭子那儿跑。 许明腿上有伤,跑的踉踉跄跄的,也就顾不得问了。 周时官拉着许明直接上了亭子,然后按着许明的肩膀让他蹲下,自己也猫着腰 这个姿势实在为难许明,因为他的伤是在大腿,蹲着很容易把伤口蹦开。许明只能直接坐在地上。 周时官忽而低声道:“一会儿,你找着机会便离开,出谷后往东南走,那边有条路,没有危险。” 许明不明所以,“那你呢?我为什么要走?是要发生什么事吗?” 周时官没再说话。 许明发觉,周时官的状态其实很紧绷,像是在等待什么,并且绝对不会安全。 他还想问邻居怎么突然出现在他后面,他一直看着入口,完全没瞧见邻居进来,可现实没给许明机会。 许明突然听见哐当一声闷响,想也不想的循声看过去。 谁料,他却看到不远处的石碑在缓缓挪动! 那石碑挪开后,露出的是个方形的轮廓,竟是个可以下去的洞口。 许明吃了一惊。 下一刻,许明的脑袋突然被周时官大力按下去,使他几乎趴在了地上,只能通过栏杆的缝隙往外看。 “邻居,你做什……” “嘘——” 周时官手指竖在嘴巴前,许明只能压下疑惑噤声。 这疑惑没多久便被解答了——不到一分钟,许明突然听到不知何处响起了低低的吟唱声。 很空渺,像是呢喃声,许明听不清楚吟唱的是什么内容,却觉这声音凭生的古老大气,又诡异幽远,回荡在空谷中,直听的人起鸡皮疙瘩。 许明找吟唱声从何而来,蓦地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的看向那个洞口。 没过一会儿,那洞口处突然亮起昏黄的光芒。 随着吟唱声的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那光芒也越来越亮,直至照亮了洞口,映出后面幽幽的青石。 许明瞪大了双眼。 他看到洞口有个人影,逐渐拉长,像是有个人提着盏灯一边往上走,一边吟唱着那不知名的古谣。 最后,人影终于出了洞口,显露真面目。 许明瞳孔骤缩。 那不是个人,确实又是个人形的东西。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那东西身形模样像极了人,身体却透光;的确有盏灯在,是盏四角的风灯,还是挂在头顶位置,随着那东西的移动而微微晃动,映照出身体里。 没有五脏六腑,能从前隐约透过身体看到后面的青石坟陵。 那竟然只是张人皮! 人皮怎么会走动?? 许明差点惊呼出声,亏得被眼疾手快的周时官捂住嘴巴。 他随后自己死死的捂住嘴巴,小心拉住周时官的衣角,想得个心理安慰。 周时官扫了眼他的手,很给面子的没有挥开。 许明以为看到的情形就是极限了,却没想到,那人皮走出来后,后面竟然又走出来好几个同样的人皮,足足八个! 它们出了洞口,就在前面的空地上分列两排停住。 然而,它们竟然转了身,朝一边的山壁走去。 它们头顶上的风灯加在一起,光芒能照亮很大一片地方。 许明不知道它们有没有攻击性,但是显然,躲在亭子里是个正确的选择,不至于让它们发现。 030. 三更半夜,荒山野外,人皮诡影。这一幕叫许明有些傻眼,怎么看都不觉得安全。 许明喉咙发干,小心翼翼的往回缩,同时拉了下周时官的衣角。 周时官低头看许明。 许明这下明白,周时官不让出声,估计是怕惊动那些人皮。 他用口型问:“要不要现在溜走?” 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明已经不想知道了。他只担心他和邻居能不能安全的离开这里。 趁人皮们现在没发现,溜走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周时官没说话。 许明以为他没看懂口型,用气音再次问了遍。 周时官摇头。 许明有些急,干脆爬起来,想拉着周时官走,结果这时突然响起轰隆一声重响。 许明激灵了下,看向声源。 这个空谷其实不算太大,那八个人皮已经走到了山壁前,风灯的光芒照亮它们面前的情况。 那崎岖不平的山壁竟然和石碑一样,有一部分倏然往外凸出,就出现了许明刚才听到的动静。然后那石壁往旁边缓缓移开,像是被什么机关给控制着,很快露出一个宽约一米,高两米的洞口。 风灯昏黄的光芒直挺挺的照进去,从许明这个角度,能看到洞口里大半的情形。 那洞口大概只有两米深,里面有个很大的物件的轮廓。 有人皮们挡着,还有壁口投进去的阴影,许明看不清楚哪里没别的是个什么东西。 直到前面四个人皮进了洞口,将里面的东西抬出来时,许明有经验了,登时死死捂住嘴,以免自己出声。 它们抬出来的竟然是个四抬的轿子! 轿子红身黑顶,能看到轿身红面上有金银双线勾勒的纹路图案,显得精贵又好看。 可在这样的情形下,许明半分看不出美感,只觉诡谲。 那人皮们抬出轿子后,就径直往空谷的出口走来。 只有四个人皮抬轿子,另外四个人皮跟在轿子的两侧,像是护送的人员。 见它们靠近了亭子,许明赶紧趴下去紧贴着地面。 谁知一抬头,许明还看到周时官半蹲着,黑眸盯着人皮轿子而来。 他吓了一跳,抓住周时官的手,猛地用力拽下他来。 周时官可能是没想到,措手不及的被许明按住。 他反应极快,几乎是瞬间就挣脱开许明的手,本能似的翻身压住许明,胳膊肘撞上许明的喉咙。 许明被那一撞撞的差点疼出声,顾及亭子外的情况,他用尽毕生意识力才忍住用叫出声,用口型道:“我拉你下来,是怕你被看到啊……松开……” 周时官一怔,卸了力。 许明捂住喉咙,无声的干咳。 下一刻,许明突然看见人皮经过了亭子,其中一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的扭头“看”向了亭内。 隔的近,许明借着风灯的光芒,看到人皮上还带着血丝和血肉,散发着难闻的腐臭味。 许明噤若寒蝉。 随即,眼前突然一黑。 他被周时官用手遮住了双眼。 许明一愣,扯了下周时官的衣袖,想表示自己其实没被吓到,但周时官没移开手。 许明想想,索性接受了邻居这番好意。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个人皮在“看”过来时,空洞洞的脸皮扭曲起来,仿佛就要发作。 周时官眼神一冷,直对上人皮的视线,他漆黑的双眼更是浮现出淡淡的金色。 人皮顿了下,似乎没发现周时官和许明似的,回过头去继续跟着轿子走了。 幽幽的吟唱声逐渐远去,周时官皱了下眉,看着它们走到空谷狭窄的出口那儿,收回遮住许明眼睛的手,站起身来。 “怎么样?它们走了吗?” 许明赶紧扶着栏杆爬起来。 看到人皮已经抬着轿子出了空谷,且渐行渐远,许明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邻居,我们赶紧回去,不在山里过夜了。”许明说着就一瘸一拐的走。 走出亭子,许明意识到周时官没跟上来,回头看他。 “你怎么不走?” 周时官撑着栏杆从另一边跳下,走向那座坟。 许明一瘸一拐的跟过去,看到石碑已经移了回去,石壁的洞口已恢复如常。 他道:“邻居,我知道你肯定很好奇那些人皮是怎么回事,但现在不是能好奇的时候啊,咱们先走,回头再来探是怎么回事。” 周时官一言不发,在石碑前俯身蹲下去,用修长径直的手摸索着石碑碑面。 许明知道他是想找能移开石碑的机关,他过去道:“邻居,你要找的东西,该不会跟那些人皮有关吧?” 周时官摩挲了一圈石碑,没发现什么,他转向后面的坟。 许明一咬牙,道:“你不走,那我也不走了,那些人皮不一定回来,我帮你找!” 说完,他刚上前一步,就见周时官抬头看向了他。 许明道:“邻居你不知道,我专业考古,对这些,我比你熟悉。我肯定能帮你找……” “不需要。” 周时官打断许明的话。 “那我……” “你现在离开,它们还会回来。”周时官说。 许明愣了下,后知后觉道:“邻居,你早就知道那些人皮会出现?” “不知道。”周时官摇头,“附近只有这里能容纳它们。别的地方,没有这样的机关。” 许明立马道:“那我们赶紧走啊。” 周时官起身,走向人皮去过的那面山壁:“你走,按我说的路。” 许明亦步亦趋的跟上,道:“这不行,我总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在这儿,也太没义气了,我……” 周时官突然转身,看着许明。 许明话卡了下壳,认真道:“我能帮你找到打开的机关。” 为证明自己有用,许明绕过周时官就去去山壁前,却被周时官给伸手拦住。 许明看到周时官眼神没有温度,又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周时官突然一个箭步上前靠近他。 紧接着,许明后颈一痛,眼前发黑。 他的话都没来得及出口,身体就往后倒了下去,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失去意识时,许明隐约看到周时官弯腰,像是要拎起他。 031. 许明再有意识时,后颈疼的厉害,脑袋也昏沉。缓了会儿,许明渐渐睁开双眼,刺眼的日光令他又伸手遮住眼睛。 片刻后,许明才放下手,愣愣的环顾四周。 周围是一片茂密成荫的树林里,他身下则是草地,在个小山坡上,下面有条小路。 但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足足反应了好一会儿,许明突然想起来,惊的立即起身。 他不能在这里的,他应该在那个空谷里,和邻居一起。结果邻居一手刀劈晕他,把他送出来,自己留在那儿面对可能极危险的情况了。这怎么能行! 许明一下子起猛了,腿上隐隐作痛的伤也让他腿软,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缓过来后,许明尝试起身。他站起来没走两步,又摔倒在地,而且脑袋更晕了。 没办法,许明坐在地上,难得急躁的砸了两下地。 还有郁闷。 许明原先以为,自己反应就够快了,身手也算可以。邻居劈晕他时,他却分毫没发觉,还晕的那么彻底。明明前几秒,他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要跟邻居共进退。 许明深吸口气,见自己背包还在,拉过包来打开,翻出自己的手机。 然而,手机没电关机了。 许明服气的翻出指南针,指南针还能用。可问题是许明目前不知道自己被邻居送到什么地方,想回去找人都没办法。 等等,邻居好像说过,朝东南走。 许明辩出东南方向,一阵无言。 这是邻居说的出山的方向,不是回去找他的方向。 许明沉默几秒,翻出包里的面包填饱咕咕直叫的肚子,脑袋里却空白一片。 直至吃的噎住,许明喝水时,蓦地冷静下来了。 他回不去。 也不能回去。 就他现在这样,他回去是给邻居添麻烦,帮不到邻居不说,说不定还得麻烦邻居保护他。其实以邻居的身手,估计危险的可能性很小。 所以他得出山。 然后找村里人,带进来一起去找邻居。如果是连邻居都应付不了的危险……人多总能起点用吧? 许明打定主意,三下五除二的吃完,找了根粗点的树枝作拐杖,一瘸一拐的往东南方向去。 许明不敢停,也不敢慢,一直不断的往前走,直到腿上的伤疼的受不了了,才停下来歇歇,然后继续走。 说来也奇,许明真的没碰到危险,也没有像邻居先前一样在山中遇到怪物,只有些虫蚁什么的。 他走的小路,也是一直往东南延伸,走着走着还会遇到岔路口,许明就拿出指南针继续往东南走。 走走停停的,许明直接都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他累的精疲力尽,坐下歇好一会儿都不管用了,眼皮沉的睁不开。 但许明不敢停,撑着精神继续走。 腿上的伤口似乎裂开了,疼痛令许明清醒了些。 许明费力的用剩下的纱布重新包扎伤口,休息都没休息,继续往前走。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虫鸣鸟叫越发清晰。 许明累的腿脚发酸,就在他控制不住想闭眼时,他艰难的爬过前面的坡头,发现下面是个下坡,远处似乎还有河流。 许明意识到什么,精神一振,连忙下去。 他却没踩稳,被石头绊了下,直接摔下去,顺着坡度往下滚。 许明没力气站下来了,干脆由着自己滚下去,直到撞上块很大的石头才停下。 他喘了两口气,扶着石头爬起来,一瘸一拐的继续走,到了河边。 正是他先前过的那条河。 他离新溪村不远了。 许明高兴起来,不敢大意,下河小心翼翼的过去。 冰凉的河水浸的伤口刺痛,许明险些滑倒被河水冲走,好不容易才到了对岸。他躺在地上休息了会儿,才起身踉踉跄跄的往新溪村方向走。 来时,许明并不觉得远。 这次回去,许明却觉得新溪村离他仿佛有十万八千里。 许明越走,腿脚越沉,眼睛越睁不开,恨不能直接躺地上呼哧呼哧睡一大觉。 但想到邻居,许明强忍疲惫往前。 夜幕降临,许明最后终于看到了新溪村在夜色里的轮廓,村里的入口离他似乎只有百米远。 许明踉踉跄跄的,突然不知道被什么给绊了下,一头栽倒地。 这下,许明完全没了站起来的力气。 他眼前发黑,用出最后的力气大叫了几声,脑袋就垂了下去。 最后一刻,许明心想,这他妈真累。比连续跑五个三千米还累。 以后他绝不要再尝试一遍了。 …… 小丁这两天,白天夜里都在招待所。 同事担心他身体受不了,想劝他别顶班了,都被小丁拒绝。 不知为什么,小丁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眼皮子直跳。他把这归结于是许明不要命的去断头石的缘故。 就连巴德知道了,也是直呼许明傻,白白的不要命。 可小丁觉得,许明大概还是能回来的。 小丁万万没想到的是,许明会回来的这样早。 这晚他无聊的在招待所混时间时,外面突然响起不少脚步声,人未到而声已至。 “快快快!赶紧进去!” “天啊,竟然还活着,这可是稀奇事!” 小丁第一反应是,自己混时间被发现了?? 紧接着,他看到巴德带人快步进来,后面跟着的人抬着个人。 小丁吓了一跳,诧异的出了柜台,“巴德叔,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转头,小丁看到巴德他们抬的人竟然是许明! 许明脸色苍白,一身都狼狈得很,腿上还绑着厚厚的纱布。 小丁脸色一变。 巴德叹道:“有人出村时候,看到许先生就躺在不远处的路中央,这不赶紧就回村里来说了!” 一说不得了,引起好大番轰动。 村里谁不知道,许明是去山里的断头石了?如今竟然冷不防躺在村外面,他们没法不关注。 小丁紧张的问;“他还活着吗?!” 巴德道:“活着呢,就是受了伤,已经叫人去请人来看了。小丁,你在这儿看着点,人医生来了赶紧带上去。” 说完,巴德招呼人抬许明上楼,跟来的村民看许明的眼神都稀奇的很。 032. 许明是被呛醒的。 他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再有意识时,就是感觉到有人掰开他的嘴巴,往他嘴里塞药。 那人再往他嘴里倒水时,他就冷不防呛到了。进嘴里的水如数喷出去,药却还卡在喉咙里,苦的许明瞬间清醒,翻身趴在床边剧烈咳嗽,想把药咳出去。 “哎呀我去!” 小丁的声音响起。 他狼狈的握着水杯退后一大步,上身衣服上沾的全是许明吐出来的水。 低头一言难尽的看了眼,小丁吐槽道:“许先生,您醒就醒了,还给我这么个见面礼,不厚道吧?我可费心竭力的照顾你一整夜呢!” 许明咳的昏天黑地,发觉实在卡住吐不出来,他拼命招手,想让小丁把水给他。 小丁看的一头雾水。 好在最后小丁看明白了,赶紧把水杯递过去。 许明咕噜咕噜喝完剩下大半杯,才勉强咽了药,疲惫的躺回去。 小丁接过来水杯放下,凑过去试探道:“你真醒了?是本人?没像扎格那样……被那啥啥?” 许明有气无力,服气的开口:“我就算没被啥啥啥,也要被你呛得啥啥啥了。丁哥,你是不是趁机报复我呢?” 小丁这下松了口气,“客人您没事就太好了!真是奇了,你居然从山里活着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定了!” 许明嘴角一抽。 缓了会儿,他睁眼看看周围。 小丁坐在床边打量他,见状道:“不用看了,这是招待所您房间。亏得巴德叔他们在村外头发现了您。” 许明一愣,反应了片刻,猛地坐起身。 结果一下子起猛了,他眼前一黑,差点又栽回去,亏得小丁及时扶住他,道:“哎呦喂,您可悠着点吧。别把好不容易保住的小命给折腾没了。” 他拿了枕头让许明靠着。 许明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被重新包扎过了,纱布几乎缠满了全身,大部分是下山时候被树枝碎石什么刮出来的伤。 许明顾不上自己,一把抓住小丁的胳膊,紧张的问:“我昏迷了多久?” “一夜啊。不过昨天巴德叔他们找到您前,您昏迷了多久,我就不知道了。” “那邻居呢?!” “什么邻居?” “就是隔壁208的客人,他回来没??”许明要急死了。 小丁一愣,道:“客人,您别是昏着昏着,脑子昏傻了吧?隔壁那位上个星期开始,就从来没回来过,这您不是知道的吗?怎么还问。” 那就是还在山中断头石那里。 算算时间,有一天一夜了,邻居要是真碰到那些人皮,如果它们真的有很危险的攻击性,那邻居再好的身手都完了! 许明当即道:“丁哥,你去帮我请巴德叔过来,我有事找他帮忙。” 小丁不明所以,道:“巴德叔他们不久前来看过您,刚走呢,您这是有什么事要巴德叔帮忙?要不您告诉我吧,我好人做到底,也帮你做了。” 许明看着他,“我要再进山,就去断头石那里,你帮吗??” 两人面面相对。 片刻后,小丁果断转身,“我去找巴德叔!” 许明看着他出门,闭上眼睛,摸了把脸。 “邻居,你可给力点,再撑段时间啊……” …… 很快,巴德就来了。 巴德见到许明醒来,很高兴:“许先生,您终于醒了。我让央措炖了只鸡,鸡汤好喝着,您正好可以填填肚子。” 央措跟在后面,拘谨的叫了声许大哥,好奇的看着许明。 许明道:“巴德叔,谢谢您。不过现在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同您说,让央措先回去吧。” 巴德会意,让央措留下鸡汤先走。 小丁很有眼力见,笑哈哈的送央措下去,房间里就只剩下了许明和巴德两个人。 巴德过去,好心的给许明盛了碗鸡汤,道:“许先生,您要说的是断头石的事吧。” “没错。”许明道。 巴德舒了口气。 他想的也是这事,所以小丁一去找他,他就来了,怕许明没力气说话,他这才把熬的鸡汤带着。 巴德把鸡汤推到许明面前,神色凝重的问:“您进去断头石里面了吗?那里究竟有什么?扎格又到底是怎么死的?” 在巴德看来,许明进去断头石里,八成会遇到和扎格一样的事。他只要知道了,就能明白扎格的死因。 许明没有接受鸡汤,道:“我是进去了断头石里面。先前来的旅客,都变成了和扎格一样的怪物,盘踞在附近,我腿上的伤就是它们导致的,差点就死了。” 巴德脸色一变。 “但是,”话音一转,许明道:“先前我说的208的邻居,他也在,他救了我。后来我们又遇到了危险,他让我先走了。如今他生死未卜,巴德叔,我想请您找几个人,进山去找找他。” 巴德脸色又是一变,对这巨大的信息量有些懵。 随后,他摇头:“不行,我不能答应。那里太危险了,新溪村的村民不能再有人去了。” “可是里面的怪物们,差不多已经被邻居处理了,你们走我下山那条路,会很安全!”许明急急的说,几乎都要坐起来。 巴德依旧摇头:“许先生,那里是山神的禁地,不会有多少村民愿意的。” 许明一噎。 确实,不是每一个村民,都能和巴德一样质疑山神。 “可是他一个人在山里面,真的很危险。巴德叔,他也救过村民们啊,那晚要不是他,扎格会把村子里的人都杀了的。凭这点,也没有会去找他吗?”许明不死心的道。 巴德叹了口气,“许先生,我真的无能为力。我比你了解村民们,有扎格的死状在前,他们真的不会去了。或者说,您弄明白了扎格的死因吗?或许弄明白这个,证明扎格不是因山神而死,可能会有村民愿意去。” “我……” 许明再次噎住。 沉默半晌,他摇头:“我不知道扎格的死因。” 或许扎格是因黑龟子而死,但扎格的皮和一身伤是因谁,他不知道。也就无从判断真正的死因。 等等—— 扎格的皮…… 人皮…… 难道空谷里那些人皮,是扎格及旅客身上的皮?? 033. 想到这个可能,许明心里一惊,森冷寒意自尾椎骨窜上来,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明明是夏日,许明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巴德没有发现许明的异常,只是再次叹了口气,道:“许先生,您好好养伤吧,我先走了。” 他叹着起身,往门口走去。 许明欲言又止。 门关上的刹那,许明有些失落的收回目光。 理智又告诉许明,他没什么好怪巴德叔的。新溪村的人都知道,断头石那里很危险。 他们只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会害怕,不想去,是人之常理。他不能以自己的要求去要求他们。 不多时,门又被打开,小丁从外面进来。 “呦,是老母鸡汤,我在外面都闻到香味啦。” 小丁搓搓手,窜到床跟前,看着保温壶里的鸡肉和鸡汤流口水,“客人,快别浪费,赶紧吃呀。” 许明没心情吃,道:“不想吃。你想吃便吃吧。” “真的假的?这是巴德叔他们特意给您准备的,给我不好吧。”小丁故作矜持。 许明瞥他一眼,“不想吃,门在你后面。” “吃吃吃,想吃,我吃完再走。” 小丁嘿嘿笑了两声,坐下拿筷子,道:“可饿死我了,这一早上,我光顾着您,都没时间吃早饭。” 呲溜喝了一大口鸡汤,小丁赞道:“入味,又不腻,央措妹妹的手艺真绝了。要不是她太小了,我都想把她娶进门,天天吃她做的饭。” 见许明两眼放空的躺在床上,小丁撕了只鸡腿,道:“要我说啊,既然都平安回来了,就别想……” “你吃了我的鸡腿,帮我找几个人进山。”许明突然道。 小丁刚咬的一块肉,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咳咳咳……咳咳……” 许明莫得感情的提醒,“喝口鸡汤,顺下去。” 小丁哪儿敢再喝啊,起身直奔桌子,倒了杯水灌下去,才好过来。 “客人,您这……我就喝了口汤,这汤这么贵吗?” 许明道:“我只问一句,能不能帮?” 小丁迟疑了下,摇头:“这我是真帮不了。” 许明就闭上了眼,挥挥手道:“走吧走吧。” 小丁欲言又止的看着许明:“那这鸡汤和肉……” “拿拿拿,带下去吃。” “不会……又有什么事吧?” “安心吃你的。”许明头疼道。 小丁立马高兴起来,麻溜盖好保暖壶的盖子,顺着溜到门前,“好嘞,您搁这儿养着,我走喽。” 话落,小丁就立马开门出去再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许明靠在床头,望着墙皮有些开裂的天花板,又看向放在椅子的包。 他忽然决定了什么,眼神坚定起来。 …… 下午两点,小丁实在熬不住了,叫来同事换班,他回去补觉。 小丁刚走,许明就从楼上走了下来。 柜台的工作人员立马起身,道:“许先生,丁哥嘱咐了您有什么事招呼我一声就行。您刚醒,还是多休息休息的好。” 许明道:“没事,我就出去走走,你忙你的。” 工作人员看着穿戴整齐、还背着个包的许明,不禁愣了下,“可您这……是要出远门吗?” 如果不是走路缓慢,又一瘸一拐的,压根看不出来许明此时身体情况并不怎么样。 许明哦了一声,“出去走走。”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难不成你丁哥还要你多管闲事?”许明皱眉。 工作人员噤声,不说话了。 许明赶紧加快了速度,下了楼就出去。 后面的工作人员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来,给小丁打了个电话。 …… 离开招待所所后,许明就往印象里的路走去。 路上,许明遇到不少村民,个个都停下来,钦佩的看着他。大概是因为他活着从断头石回来的原因。 许明好不容易才休息好了,有些精神,不想耽搁时间,遇上打招呼的村民,他也没理,只赶紧赶路。 以他现在的速度,他不能停,才能勉强在天黑前赶到断头石。 说实在的,许明到现在也不清楚,断头石到底在哪儿。 进山一趟,他连断头石都没见到,就折成这样,实在丢脸。 很快,许明到了那条河,小心翼翼的过去后,他顺着山坡往上走,到坡顶后又犯了难。 许明犹豫,是在走原来的路,还是顺着邻居指的路原路返回。 如果走他原来的路,再碰到那个古怪的路段,不知不觉迷失在里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觉自己在绕路。 如果走邻居指的路,时间又会很长。 纠结片刻,许明一咬牙,最终还是选了邻居指的路。 无他,既然是邻居都认定安全的路,那邻居要是想离开的话,应该也会走这条。万一他们能在路上碰到呢? “邻居啊邻居,你可一定要走这条……” 如果不是……他大不了把断头石附近都翻个遍。反正他这次带了足够的食物和水,还带了睡袋! 说不定,他还能借此机会,弄清楚人皮红轿。 许明低头看眼自己的腿,深吸口气,找了根树枝当拐杖,就踏上了路。 有走过一次的经验,许明认得大半路。 再加上路上都有他走过的痕迹,许明更不担心走岔了。 唯有一点,许明有些高估自己的体力了。 没走多久,许明腿上的伤就有些刺痛了,不得不停下歇片刻在走。走着走着,许明干脆吃了止痛药。 许明一直走着,估摸着大概走了原先大半的路时,看特意带来的手表。 下午六点。 日头也已西斜,日光暗了些。 许明继续赶路终于在快八点左右,到了先前醒来时的地方。 许明其实不确定,但他看到了坡上那片草地,有人躺过的痕迹。 除了他,应该就没别人了。 许明气喘吁吁的歇了会儿,费力爬上坡,在那片草地上坐下。 这次许明带了地图,一边走一边标出方向,开始之前也早就标出来了断头石的地方。 一看,断头石在此地的西边,直线距离大概十公里,然而…… “奇怪,此地和断头石范围间,显示有座山脊隔着,如果是邻居把我送……” 许明话音突然顿住,低头看自己的手。 刚刚他的手摸到了些湿黏的液体,一看,竟然是血! 034. 许明脸色一变,以为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什么东西给咬了,或者受了什么伤,连忙爬起来看自己。 他却没在自己身上发现有什么伤口。 许明意识到,这血不是他的。 许明坐回地上,打着手电筒仔细看草堆里的血迹。 不是很多,看样子血迹的主人受伤有好几个小时了,血迹有些发暗。 许明打着手电筒继续往周围找,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血迹遗留。最后还真给他找到了,在他左手边外五六米处,有新的血迹。 再往前找,没多久又看到了新的。 这会是谁的血迹? 难道是邻居的? 这个可能性令许明眼皮子一跳,立即变得有些慌。他顾不上继续看地图,赶紧把地图塞回背包里,再把背包背上,顺着血迹的方向一路找过去。 很快,他就发现了新的血迹,零零散散的。像是有人匆忙赶路间,身上伤口滴了下来。 往前走了差不多有二十分钟,许明遇到了一片向下的山坡。 他一边小心翼翼的下去,一边打着手电筒仔细观察环境,确定发现了血迹才继续往下。 结果一个不注意,他脚底不知道踩了什么,突然一滑,直接一屁股坐地上滚了下去。 余光瞥见下面似乎有灌木丛,许明第一反应用手扒住棵树的树身,身子在这样的惯性下猛地荡了下才停住。 许明另一只手打着手电筒往下照,果然看到片满是荆棘的灌木丛,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好险好险,差点就被炸成刺猬了。 许明用力扒着树身起来,站也站不住,蹲又蹲不下去,他只能从包里拿出捆绳子来绑在树身上,又把另一端绑在自己腰身上,自己抓着绳子谨慎的往下。 十几分钟后,许明才到了坡底。 这坡原来不高,就是坡度太陡了。 许明解开腰身上的绳子,在坡底找了找,终于在右边不远处找到了新的血迹。 许明顺着走过去,那边的路极其难走,他需要拿出匕首来用力劈断拦在面前的杂草杂枝。 很快,许明又发现前面的路被人为的清理过了,很多垂的的藤蔓都是被砍断的,断面齐整,一看就是被利刃砍断。这时候地面遗留的血迹就多了很多。 许明更加担心,加快了速度。 大概半个小时后,许明看到前方已经没了路,是一片山壁,荒草丛生。 “没路了?不可能啊。难道是我刚才走错了?” 可他一路都是顺着血迹找过来的。 不应该走错啊。 许明环顾四周,只得原路返回检查自己来时的路。 但才走了没两步,许明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回过身去,快步过去。 拨开荒草丛,后面竟然有个一人高的山洞! 许明还在草堆里发现了血迹! 许明高兴起来,连忙跨过草丛进去,打着手电筒往里。 山洞里面却是意外的深,前方黑黝黝的,两侧山壁长满了青苔。 许明试探性的开口叫:“周时官?你在里面吗??” 山洞里静悄悄的,许明走到尽头拐进去,再往前走时,就到了头,里面是个豁然开朗的更大山洞,有三四米高。 许明看到角落里有张铺满杂草的石床,床头边上有几个压缩饼干的包装袋和矿泉水瓶,像是有人在此生活过的痕迹。 许明赶忙进去,刚要张望,突觉背后一阵疾风袭来。 “谁?!” 许明猛地转过身去退后。 他的速度却远不如对方快,对方的拳头已经近至眼前,带着万钧气势,仿佛能一拳砸碎他的脑袋。 这一刻,许明的心都要停止了,几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然而,就在那拳头快要落到他脸上时,它险险的戛然而止,离他的脸不过咫尺。 许明脑袋空白了一瞬,随后微微歪头,对上双锐利又冷淡的熟悉黑眸。 是邻居!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许明,有一瞬间的怔愣,缓缓收回了手。 许明拍着胸口松了气,“真是你,邻居,你吓死我了!我刚刚还以为自己要死……邻居?!” 许明话未说完,眼前的邻居突然直挺挺的倒向他。 许明惊的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人,结果反被他带的摔倒在地,许明后脑勺磕在地上,疼出痛苦面具。 他顾不上自己,晃了晃邻居,“喂!邻居??周时官!你怎么了??” 慌乱中,许明不知道摸到了邻居背上的哪儿,突然摸到了一手的粘腻。 他愣愣的收回手,手心里都是血。 顿时,许明脸色大变,“周时官!” 许明赶紧推开邻居,让他平躺在地上,检查他身上都受了什么伤。 最后许明发现,邻居是腹部有三道约十厘米长的伤口,像是什么动物的爪子,伤口有些深,流的血就很多。其他地方就是些刮刮蹭蹭的小伤,应该是赶路时候被树枝什么的植物弄的。 邻居腹部上的上看着实在太严重了,许明翻自己背包的手都有些抖。 他先找出止血药和消炎药来就水喂邻居吃下,再用酒精和棉棒清理消毒他伤口周围的血迹,最后才用纱布包裹上。 都处理好了,许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才有心思打量邻居。 邻居脸色发白,可能是一连好多天没怎么进食过,眉目更显深邃,身量也清瘦了些。说实话,别看邻居长的人高马大,实际上邻居腰身很精瘦,还有腹肌,分布匀称,是许明会羡慕的那种身材。 但这种身材不是健身能轻易达到的。 许明越发好奇,邻居到底是什么人。 他看了下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确定邻居醒不过来了,他累的干脆也直接席地躺下补觉。 地面却很硬,还有碎石,许明觉得比在空谷里地上睡还难受。 实在睡不下去,许明只好起来,去外面割了足够的杂草回来铺在地上,也往邻居身下铺了层。 许明这才精疲力尽的睡过去。 天蒙蒙亮时,许明也迷迷糊糊的醒了。 他翻了个身,不经意间睁眼看了下,继续睡。 下一刻,许明猝然睁开双眼,坐起身。 只见半米外的杂草堆上已经没了人。 邻居去哪儿了?! 035. 许明环顾四周,山洞里都没有邻居的身影。他叫了两声邻居的名字,没听到回应,就爬起来往山洞外面走。 一直走去到洞口,许明发现洞口前的草丛有人踩过的痕迹。毫无疑问,肯定是邻居。 许明又叫了几声邻居的名字,寄希望于邻居像上次在空谷一样其实并未离开。 久久都没听到回应,许明在原地站了会儿,服气的退后倚靠着山壁。 这算什么? 算什么! 他千辛万苦进山来找邻居,好不容易找到了,还费心费力的给他处理好伤口,结果人一声不响的走了?? “就算,就算看在给你包扎伤口的份上,不能走之前说一声吗?” 许明很郁闷。 再郁闷,他也一直郁闷下去,不管别的事。 许明转身,回到里面的山洞,翻开自己的包拿出个面包填饱肚子,一边吃一边在心里腹诽。 就在这时,许明突然听到后面有什么动静,像是谁踩断了地上的树枝,但是没有脚步声。 他撕面包的动作一顿,立即回头。 外面果真走进来一个人,随着对方的渐渐走远,身影逐渐显露于他的眼里。 是邻居! 许明立马站了起来。 过了一晚,邻居似乎痊愈了,走的又快又稳。如果不是脸色还很苍白,他真的会以为邻居全好了。 此刻,邻居手里提着根树枝,上面带满红色的果子,叫不上名字。 这让许明愣住了。 直至邻居走过来,停在他面前,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把带果子的树枝递给他。 许明不明所以。 邻居言简意赅:“吃它。” 许明愣愣的道:“邻居,你……早早的出去,就是找这种野果回来吃?” 邻居颔首。 许明反应过来,脸腾地一下发热起来。 原来是这样。 他却还以为对方是不告而别,太不应该了。 “对不起,那什么……我误会你了。不是,我既然进山来。找你,就肯定是做了十足的准备,包里也有吃的啊。你都受伤了,别吃这种野果。” 许明连忙翻自己的包,找出唯一一罐八宝粥给邻居。 邻居扫了眼,淡淡道:“这附近,夜间林里有轻微的瘴气。” 许明秒懂,他昨晚过来时候没发现,已经吸入体内了。虽然只是轻微的瘴气,但久了也会对身体有影响。怪不得醒的时候他脑袋晕晕乎乎的。 许明这下更不好意思了,“谢谢,太谢谢了。” 邻居没作声,放下果子,又直接接过八宝粥来,坐在石床边自己打开安静的吃。 许明也坐在石床边,三下五除二的吃完面包,摘了个果子,在衣袖上蹭蹭就开始吃。 他余光扫过地上的包装袋和水瓶,试探的问:“邻居,你先前在山里待的一周,就是在这个山洞里度过的吗?” 邻居嗯了一声,“安全。” 许明见他吃的快,想着他可能没吃饱,又翻了个面包给他。 邻居也不客气,直接接过来吃。 许明看着,又给他拿了瓶水。 然后,他才开口道:“在空谷里那晚,后来发生什么了?” 邻居没说话,许明就耐心的等他吃完,再问了一遍。 邻居沉默几秒,似乎是在权衡要不要告诉许明。过了会儿,他抬头看着许明,语气很平静:“送走你,我找到了那八个人皮。它们抬着轿子去了个地方,我不知道是哪儿,只赶上它们抬着轿子要回去。然后它们攻击我。” “然后你就受伤了?” “嗯。” “不对啊。”许明有点纳闷,“我看过你的伤口,是三道,像是什么动物的爪子。但人皮再怎么样也是人身上的皮,有五根手指头呢。怎么会只留下三道痕迹?” 邻居道:“回去时候碰到时,就不是人皮了。” “什么意思?”许明问。 邻居道:“它们体内有东西,具体是什么,我没有看清。它们要把轿子里的东西抬进那座坟下面,我要跟进去时,它们便开始攻击了。” 许明:“……” 亏得他问下去了。 这其中细节,邻居第一遍讲的也太简略了。 许明若有所思道:“能让邻居你都受伤,可见那几个人皮厉害极了。咱们得想个办法,不能硬碰硬。” 邻居却摇头:“你不用。” 许明看他:“什么?” 邻居的声音很冷静,道:“我会中招,是因为它们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受伤后,我回到这里的途中,发现了那种味道的来源,正是黑龟子寄居的植物味道。那植物应该是掺杂了黑龟子的毒愫,味道有迷幻作用。你短时间内不会被影响。” 许明听的一下子就坐直了。 他这是终于有实际用处了! 许明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 看着邻居,许明犹豫了下,改口道:“还是算了,先出山吧。我和你都受了伤,那人皮子又厉害,恐怕我们都占不到好。不如出去后做些准备,修养好了再进来。” 在等这件事上,许明异常有耐心。 因为在他过往的二十几年里,他一直坚持做过的一件事,就是等。 邻居看眼许明,嗯了声。 两人在山洞里休息了会儿,便离开了山洞。 许明原想原路返回来着,不曾想邻居在早上去找野果时,发现了另一条更方便走的路,他们就顺着那条路走了。 连续几天高强度运动,许明腿脚酸痛,体力跟不上,走一会儿就得停下来歇歇。 许明还时不时会拿出指南针和地图看。 但他很快就发现,他这个邻居才是真的活地图,对方都不带停的,跟顺着感觉走似的,偏一次也没走错。 久而久之,许明干脆收了指南针和地图,就跟着邻居走。 他们这次花了一天的工夫,傍晚时分,才回到了新溪村。 许明上一次回来,就引起了轰动,这次回来,引起了更大的轰动。特别是他身边有个在村民眼中疑似早就没了的邻居。 回到招待所时,许明一进门,就看到了无精打采趴在柜台上的小丁。 他道:“丁哥,别睡了,这才几点。快找后厨大娘煮两碗面,要饿死了。” 小丁猛地抬头,看到许明好生生的,还看到了邻居,他露出见了鬼似的表情。 “您还真把人带回来了?!” 036. 许明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直奔最近的桌子,顾不上形象趴在桌面上,道:“什么叫我还真把人带回来了?我早就说过,邻居死不了,是你们不信。” 小丁看着邻居愣住,直到许明饿的又催了他一遍,小丁才回神,倒吸了口气,扭头往后厨跑。 许明收回目光,对邻居道:“小丁说你先前没吃过招待所的饭食,那你应该不知道,那位大娘做面的手艺一绝,我几乎天天吃。” 邻居看眼许明,就阖上双目,双手环抱在身前,一副养神状态。 许明也是真累,也没再说话,闭眼趴着。 近二十分钟后,许明闻到了熟悉的鲜香味,立马睁开眼睛,坐直了身。 小丁端了两碗热腾腾的笋丝鸡丁面出来,正是许明想吃的面。 许明赶紧抽了两双筷子,把其中一双给邻居。 邻居睁眼,往小丁的方向看了看。 小丁过去后放下面,欲言又止。 许明极力给邻居推销笋丝鸡丁面,等他吃了口,期待的问:“怎么样怎么样?” 邻居淡淡道:“可以。” 许明也不指望他真能给出什么夸张的评价,听到这两个字就高兴了,开始自己吃。 余光瞥见小丁还没走,他道:“丁哥,有什么要说的坐下说。站着不累吗?” 小丁默默挪近了许明,才敢坐下,道:“您是不清楚吧。两次进山里的断头石范围,明明都活了,还去找死,现在您在新溪村可出名了。” 许明耸了耸肩,“出就出吧。我现在就想好好吃顿饭,然后睡个觉。其他的事,容后再说。” “怕是容后不了了。”小丁道。 许明喝了口汤,道:“为什么?” 小丁叹了口气,顾忌似的撇了眼邻居,凑近许明压低声音道:“您走后,巴德叔来过一回。他对您再进山里的反应,有点奇怪。我私下去找过央措,央措也说巴德叔奇奇怪怪的,如果你还能平安回来,就要找你说什么呢。” “说什么?” “这我哪儿知道。具体的,央措又不知道,我总不能傻乎乎的直接找巴德叔问吧?” 小丁翻了个白眼,目光将许明全身都打量了遍,试探的道:“您真的没受伤?” “有伤。” “哪里哪里?” 小弟紧张起来了。 许明指指自己的腿,“我腿上的不是?赶太多山路,伤口还没长好。” 小丁:“……” 这不相当于第二次安然无恙? 小丁看许明的眼神奇异起来,“许先生,您真是福大命大。” 许明赞同的点头。 小丁不经意间看了眼一边的邻居,他竟然已经吃完了,直接起身往楼梯口走。 “哎,这位客人,你……” “他的面钱记我账上。”许明打断小丁的话,“邻居怪累的,让他休息去吧。” 小丁愣愣的看着邻居上了楼,又收回目光来看着许明,就没说话。 许明很快也吃完,起身拎着包要走。 小丁道:“估计巴德叔一会儿还来呢,您这就上楼了?” “我一个病患,留下做什么?”许明打了个哈欠,“我回来,从村头走到这儿,再吃了饭,时间已经够久了,如果巴德叔今晚想来找我,他早就来了。” 许明说完,就绕过小丁,拎着包一瘸一拐的上去了。 小丁心情复杂的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 到楼上,许明走到自己房间是,下意识看了眼隔壁208。 这是他过去等的一周多里养成的习惯。 208里没有亮灯,邻居应该是已经睡了。 许明莫名生出种担忧,邻居该不会明早又不见了吧? 随即,许明有些暗笑自己这个想法,邻居现在受了伤,再不见能去哪儿? 许明放了点心,进房间简单洗漱了下,就上床睡觉,很快抵不住睡意沉沉的睡去。 …… 次日。 许明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他摸出手表看,已经快九点了,就赶紧起床,洗漱完出去。 许明本想下楼,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去敲邻居的门:“邻居,你起了没?” 叫了好几声,都没听到回应。 许明都要放弃准备走了,忽然听见门开的声音,立马看过去。 邻居出现在门口,可能是刚洗了个澡,垂在前额的碎发还有些湿,本人倒是和先前一样,黑衣长裤。 许明心想,他不热吗? “什么事?” 邻居开口问。 许明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说怕他又悄悄溜了,不自在的道:“那什么,我想问问,你吃早饭吗?” 邻居看他一眼,黑眸里是很平静的情绪,道:“吃过了。” 许明就道:“行,那我先下去吃了。” 砰的一声——邻居关上了门。 许明在原地站了会儿,挠了挠头,转身下楼。 下面大堂里,上班的是另一个工作人员。 许明过去要了份早饭,就坐在一边桌上前等,边等边在心里回顾最近发生的事,然后盘算下一步的计划。 就在这时,许明突然听见有人叫他。 “许大哥!” 许明回头,央措提着个篮子进来。 她看见许明很惊喜,小跑到许明前面,道:“许大哥,你真的没事,真是太神奇了。” 许明坐直了身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央措把篮子上盖着的白布揭开,里面是刚烙好的饼,她拿出来放在桌面上,不好意思的道:“这是我今早刚做的,阿爷叫我来给你送一份。另外,阿爷说,希望你有空时候去找他一趟。” 许明早从小丁那儿知道,此刻并不意外,“好,谢谢你的饼。” “这不算什么。”央措连连摆手,犹豫了下,补了一句,“还有,爷爷希望许大哥你去的时候,能带上……你那位邻居。” 许明目光一深。 他点点头,送央措离开。再回去坐下时,早饭也上桌了,就边吃边思考,很快吃完上去找邻居。 邻居得知巴德想见他,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去。 许明关心道:“可你的伤还没好,要不要休息好了再去?” 邻居目光落在他的腿上。 许明道:“我伤口结痂了,慢慢走,我不碍事,可你……” “无妨。”邻居淡淡道。 许明看邻居瞧着比他还健康,咽回想劝的话,两人便一起去了巴德家。 037. 巴德家里很安静,许明和邻居停在外面的院子里,扬声叫巴德,并没有进去。 很快,响起巴德的应声却,是从许明和邻居身后响起的,也就是通往扎格家的路上。 许明转过身去,看到巴德过来。隔的太远,他看不清楚巴德此刻是个什么表情。 许明道:“巴德叔,你家里好像没人啊,央措他们不在吗?” 巴德道:“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不在。” 许明奇怪,巴德这是特意挑了他家里人都不在的时间点见他们? 巴德说完那话,目光就移到了邻居身上盯着他。 许明觉得巴德的眼神怪怪的,挪了一步挡在邻居前,道:“巴德叔,你找我们来,总不会只是想看我们有没有平安回来吧?有话直说。” 巴德却道:“像。” 许明道:“什么?” 巴德盯着邻居,许明也看向邻居。 邻居依旧面无表情,也没有分给巴德一个眼神,只看了眼许明。 直至巴德道:“他跟三四个月前来过新溪村,独自进山,又安然无恙回来的那个人,很像。” 许明意外:“他们长得像?” “我不是说这个像。”巴德摇头,“我老头子自以为,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这个人和那个人一样,身上都有一股特殊的气息。我说不上这股气息是什么,但他们应该都是同一种人。” 许明愣了下,压低声音问:“邻居,你不是说,你不知道那个人吗?” 邻居道:“不认识。”顿了下,又道:“我应该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人。” “做什么的?!”许明眼睛一亮。 邻居道:“土夫子。那个人身上的气息应该是泥土里的死人味。” 许明:“???” 反应了好一会儿,许明才明白过来。 土夫子是民间盗墓者的俗称,可民国时就已经销声匿迹,这些年来也不曾听闻过有其踪迹的消息,怎么会是呢? 慢着,邻居和那人有一样的气息? 许明打量邻居。 邻居似看出他的意思,道:“我不是。” 许明暗暗闻了下,邻居身上没什么泥土味和死人味。不过邻居洗过澡,把味道洗没了也说不定。至于为什么有…… 许明道:“巴德叔,你误会了。我们在断头石那边时,发现了一个空谷,里面有座坟,遭遇比较奇特,还杀了几个和扎格一样的怪物可能是那时候沾上的死人味。” 巴德忽而脸色一变:“什么谷?什么坟?!” 许明一直在观察他,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进去说罢。” 巴德深深的看着他们,把他们带进家里,还泡了新溪村特有的凉茶上来,一人倒了一杯。 许明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们在解决那些怪物后,想找个安身之所,幸而邻居发现个空谷,怪物们不会进去那里。里面有座荒亭,亭子后面就有座坟。大概是这样——” 许明比划了下。 “亭子和坟都是东汉以后的。” 巴德神色突然激动起来,“那就是山神!” 许明:“……什么??” 巴德道:“许先生,您应该知道的,我们这里有条乌迳古道,正是开辟于汉末。那时我们的祖先沿着古道落户于此,才有了新溪村。” 许明诧异:“可这跟山神有什么关系?” 巴德问:“许先生,您知道我们的山神是怎么来的吗?” 许明愣了下,摇头。他还真没问过山神最初是怎么形成的。 巴德的语气敬畏又虔诚,道:“我听我的爷爷讲过,最初新溪村的祖先只有一个人。那时古道上并不安稳,很多人流离失所,我们祖先心善收留了他们,人越来越多,临溪落户,就成了新溪村。但古道上还是不安稳的,村民生活的惊心胆战。” “再后来,有一个人流落到村里,祖先收留了他。这个人很厉害,让这条古道安稳下来,并且商贾兴起,生意兴盛,新溪村也跟着富饶起来。然而好景不长,这人没有活过35岁。祖先寻了个风水宝地厚葬他,为感念他对新溪村的付出,他慢慢成了我们的守护神,庇佑新溪村继续丰衣足食下去。” “只可惜……” 巴德叹了口气,“随着时间的流逝,后面记得的人越来越少,年轻一辈里更是没有。” 许明意外:“那村子里有其他知道的人吗?” 巴德摇头,“只有我了。如果不是我的爷爷,我也不会知道。其实只要村民继续信奉山神,就没有辜负这位先人对我们的恩德。” 许明目光转锐,“巴德叔,你既然知道,说明您一开始就知道山神不是真实存在的。为什么要以扎格的死来作借口?” “不,我是信的。这位山神庇佑了村子千百年,我为什么不信?”巴德道。 一旁邻居突然开口:“你说谎。” 许明和巴德同时看向他。 邻居语气淡淡的:“你知道断头石里面有座荒亭和坟。” 许明反应过来,对啊!如果巴德不知道,巴德方才不会是那种反应;既然巴德知道,为什么那天扎格灵堂前时不说出来? 仔细一想,自始至终,巴德对于山神的态度都挺奇怪。他和邻居回来,巴德又想找他们,显然是想知道什么。 许明皱眉:“巴德叔,你是故意的。” 他回来后,如果巴德真的不想他再进山,从他离开招待所到村头的时间里,巴德是可以去阻止他的。因为他当时腿受伤走的慢,路上也碰到了村民,新溪村村民间一贯消息灵通,巴德不可能不知道他离开了。 但巴德没有去阻止他,说明巴德私心里希望他进山。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那座荒亭和坟?巴德叔,你其实和先前的旅客一样,都想知道某个秘密?不同的是,外来旅客应该不知道他们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但你知道。” “可那座坟不是你新溪村先人的吗?你们既感念,你也知道先人的故事,那你又想从中得到什么?” 巴德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苦笑道:“我是故意瞒着你,断头石里面有座坟的,这毕竟是我新溪村的秘密,许先生你是外人。但扎格的死不是借口,我确实想知道扎格是怎么死的。从前我也信奉这位先人还在继续庇佑我们,可接二连三有人出事,我不明白,明明是风水宝地,现在为什么成了凶地。” 038. 许明道:“那空谷里三面有山,附近荒草不生,怎么可能会是风水宝地?巴德叔,你是不是记错了?” 巴德摇头,坚定的道:“不可能。千百年前,新溪村村民人人敬佩感恩那位,当时怎么可能会弄错成凶地?而且……断头石那边,其实以前不是那样的。” “是近些年才生机断绝,寸草不生的??” “不是。准确的说,是上世纪四十年代后。” 巴德苍老的声音有些沉重,“我爷爷说,有一天新溪村旁边那条河,流下来红色的河水。没过多久,山里有个地方出现怪状,树叶凋零,动植物逐渐死去,最后再也没有任何生机。” “慢着,断头石的称呼,是怎么来的?”许明问。 巴德回想了下,道:“好像是有个村民无意中进去了,说自己看到了一块石头,还有很多人,被砍掉头的人。然后他就晕了,第二天醒来时被人在村头发现,直接被吓疯了,嘴里不断念叨着我刚才说的话。” “我爷爷知道里面有座坟,他认为是村民们确实做了什么惊扰到先人的安灵,所有先人不再庇佑我们了。之后,村子里的人就叫那里为断头石,没人敢再靠近。” 许明问:“那个疯掉的人呢?” 巴德道:“十七年前,他就寿终离世了,是喜丧。” 许明沉思,“风水宝地突然变成凶地,确实蹊跷。” “没错,我现在已经是唯一还知道里面有先人之墓的。如果有机会,我想知道是为什么。这样有一天我到下面,当我爷爷问起时,我能对他们,对新溪村的列祖列宗,有个交代。”巴德叹息着说。 老一辈的人的确对神鬼之说比较信奉,这许明不奇怪。 许明奇怪的是:“红色的河水……寸草不生……是怎么回事……” 巴德看着许明,也是一脸茫然。 许明问:“后来河水还出现过红色的吗?” 巴德摇头:“没有。” 许明道:“巴德叔,你还有其他没说的吗?我既然来,就可以证明我和这些事有一定联系我是一定要查清楚的。你如果也想弄明白,最好把所有事都告诉我。” 巴德叹道:“没有了,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事。我老头子一辈子在新溪村过活,虽然和大山打交道,可我从不进断头石里,实在不知道其他的。” “那人皮和红轿子呢?” 许明问,这话引得邻居看了许明一眼。 巴德愣住,疑惑道:“什么人皮?什么红轿子?” 许明看他那个样子,心下确定巴德是真的不知道,就道:“没什么,我胡说的。” …… 从巴德这儿得不到更多的信息,许明没待下去,跟巴德道别离开。 回去路上,许明道:“邻居,你觉得,巴德叔是真的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们了吗?” “嗯。” “何以见得?” 邻居看眼许明,没有开口的意思。 许明道:“哎呀,邻居,你提点意见,说不定咱们两个的思路汇聚汇聚,就有新的线索了呢?” 现在事情越来越错综复杂,他脑袋都快要炸掉了。 邻居淡淡道:“眼神,不会骗人。” “是吗?” 许明眼睛一转,突然拉住邻居,使他停下。 然后他上前一步到邻居面前,直视着他,“既然眼神不会骗人,邻居,那你就看着我的眼睛,再跟我说一遍,那晚你把我送离开后,到底去了哪儿?” 邻居没说话,黑眸看着许明,是种死水般波澜不起的平静。 许明耸了耸肩,道:“巧了,我第二次去找你时带了张地图。我发现我醒来的地点和断头石之间有道山脊,两个地方之间的实际距离非常远,来回一趟用的时间短不了。任你如何的快,都做不到把我送去那里,返回时正好碰见人皮们。时间上对不上。” “还有,你说过,空谷东南方向路安全。你能这么说,证明那条路不会有什么危险。你既然是从那条路回去,为什么会碰上人皮们?你可是用行动告诉了我,人皮们非常危险。” “所以,解释只有一个,你是有目的性的去了另一个地方。在那里,你才碰上了人皮们。邻居,你知道那是什么地,却对我说谎,不太好吧?” 许明说这些时,邻居一直看着他。 凭心而论,邻居虽然面无表情,眼神却绝算不上温和。 许明都怕他会不会因为被自己戳破,一巴掌拍死他。他不怀疑邻居有这个实力。 微妙的对峙片刻,可能是许明无形中的执着起了效,邻居终于开口,淡声道:“我不知道。” 许明:“……” 还骗他。 邻居道:“但我潜意识里知道,它们会去什么地方。” 许明疑惑:“什么意思?” 邻居一步就绕过了许明,往前走。 许明赶紧跟上。 邻居边走边道:“我似乎多年前来过大庾岭,可我不记得了。” 许明消化了下这话的意思,不可思议的问:“……你是说你失忆了??” “嗯。” “……这理由也太扯蛋了。” “十几年前,我出过一场意外。那场意外过后,我忘记了很多事。” 邻居声音低沉又平淡,仿佛说的只是一件小事。 许明噎了下:“真的??” 邻居淡淡的看他一眼,“随你信或不信。” 许明不甘心,道:“你都说是十几年前了,难不成你十几年前就遇见过人皮们??” “有可能。” “……” 鬼都不信。 邻居若有所思,难得主动的道:“那块石碑,我有种熟悉感。上面的内容,应该重要。” 许明豁然开朗。 石碑记载的通常是一个人的生平。虽说石碑如今破损严重,但他可以辨认还能看的,说不定其中就有重要信息呢? 既然断头石跟这位先人脱不了干系,人皮和轿子又在这先人的坟里,那这先人跟幕后者应该也有某种程度上的联系,说不定还能弄清楚断头石附近环境为何会变成如何这模样。 “好,我们再去时候,首先弄明白石碑上的内容!” 早知道,他上次就该看的。 039. 许明这次养伤养了大半个月,邻居伤口愈合的速度却惊人,比他早了整整一周就好了。 实际上,邻居虽然受伤,许明却没看出他有哪点受伤的样子,除了脸色苍白点,行动比正常人还灵敏矫健。 这是小丁得出的结论。 他有天早上和同事换班回去,亲眼看见邻居倒吊在离招待所不远的树枝上,双手合十叠在脑后,靠腰部力量往上起。比在地面上做仰卧起坐还麻利。 小丁当场看直了眼,停在原地数着,邻居生生做了一百个。 事后他震惊的问许明:“208的客人真受伤了??” 许明莫名其妙:“废话,你不是还碰见过他换纱布吗?” “那他怎么还能……”小丁上手比划,“嗖嗖嗖——一百个?!” 许明陷入了沉默。 他连个五十米都还跑不了呢,邻居已经能这样了。 许明拍拍小丁的肩膀,自我安慰道:“人与人之间,总是会有点差距的。” 小丁:“……” 这叫有点吗? 明明差距老大了! 许明这才明白,邻居早早的就能重新进山了,但他没恢复,就拖慢了邻居的进度。 这令许明有些惭愧。 于是他立马做出了补救措施,托外面的朋友给他买了批东西送过来。东西到时是傍晚,许明叫上邻居下楼吃晚饭。 来上班的小丁看许明要的菜有竹笋鸡丁、白菜炒肉和酸辣土豆丝,是常见的家常菜,胜在色香味俱全。 他嘴角微抽:“客人,您二位这是在吃断头饭吗?” 许明瞪他一眼,“呸呸呸,什么断头饭,一点都不吉利。” “不是吗?看您二位这架势,说你们明天一早就要再去山里,我都信。不是,你们都伤了,许先生您还是两回,怎么还不放弃啊?”小丁服气的道。 许明看眼一直安静吃饭的邻居,辩解道:“那是意外。先前进山,我没准备,受伤很正常。” “那位呢?” 小丁看向邻居。 许明道:“邻居是中了暗算!” 小丁道:“得,您总有理。” 话才落,外面就有人来了,是个新溪村本地的村民,背着竹筐,像是刚才外面回来。 还没进门就叫道:“许先生,有您的东西!” 许明立马放下碗筷,起身快步走到门边。 新溪村的村民现在都认得他,见他来了,放下竹筐把他的东西搬出来,是两个装的满满当当的背包。 村民道:“许先生,送东西的人说,是您给钱。” “这小子,还真是逮着机会就薅我点羊毛。”许明无奈笑笑,让村民稍等,自己回房间拿钱。 仍坐在桌前的邻居看了眼许明,目光随即落在那两包东西上。 小丁诧异,嘀咕道:“送的什么东西啊……” 很快,许明下来结钱,然后拎着背包进去放在桌上,重量落下去发出砰的一声。 小丁立马凑过去,“您这包里是什么啊?” “进山的装备。上次吃了大亏,这次我不得好好准备下?什么绳索、撬棍、强力手电筒、睡袋、铲子、放大镜等等,能用得上的,里面都有。我专门托了我室友帮我采办的。” 许明边说边打开一个背包,一件件拿出里面的东西,又在里面翻找。 邻居扫了眼,收回目光继续吃饭。 小丁看着许明拿出的东西,发出了惊叹:“这绳子带铁爪,绳身制作材料是尼龙的吧?现在国内可很少有这么精良的,得是国外进口的吧?还是这个……” 许明看他眼,“行啊丁哥,懂行。” 小丁洋洋得意:“那是,丁哥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许明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下一步要做什么?” 小丁一愣,摇头。 许明伸进背包里的手收回,手心里攥着把短刀。 小丁只看了一眼,眼睛就瞪大了,脱口而出:“大马士革刀!” 对面的邻居立即抬头,微锐的眸光落在许明手上,一动不动的看着。 许明微微挑眉,道:“可以啊,丁哥,够识货的。”他坐下,将手里的短刀放在桌面上,道:“这就是大马士革刀,原产地古印度,是以乌兹钢锭制造,表面拥有铸造型花纹的刀具,古时候曾经作为印度、波斯、阿拉伯等国的兵器。最大特点是刀身布满各种花纹,铸造中形成,如行云似流水,美妙异常。” 小丁眼睛几乎发光,接许明的话道;“大马士革刀完全由匠人手工打造,坚韧又锋利无比,在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独特的冶炼技术和锻造方式一直是波斯人的技术秘密。这也就导致它很昂贵。” 顿了顿,小丁嘶了声,“许先生,看来您家里不是一般有钱。” 许明唔了声,含糊道;“没有,只是机缘巧合得了把。” 他看向对面的邻居,忽而把刀推到对面面前。 邻居夹菜的动作顿了下。 许明道:“邻居,为了报答你两次,不,三次的救命之恩,这把刀送给你。咱们马上就要进山了,我拿着它没用。你身手比我厉害,拿着它会如虎添翼,更有利于我们的行动和安全。” 邻居定定的看着许明,方要开口,许明忙道:“上次在山洞里,我其实看到过你的短刀,已经卷刃了,也不是什么好刀。你正缺趁手的家伙什呢。不然,你当时受伤情况下不会选择直接动手,肯定会用刀。” 邻居抿了抿唇,没说话。 小丁见状道:“这位客人,您不想要没事,我要。许先生,我也费心照顾您多次,这刀我算受之无……” 不成想,他刚跃跃欲试的想伸手,邻居猝然按住了那刀。 小丁愣住。 邻居紧接着拿起刀,握住刀柄拔出,反手攥紧迅速比划了几下,凌厉带风,看的小丁背后发凉,不自觉的缩在许明身后。 小丁小声道:“您先前让我猜,你们二位不会是要把我杀人灭口吧?” “去你的!” 许明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看邻居停了下来,许明道:“怎么样?这短刀,用的趁手吗?” 邻居端详了刀身几眼,才看向许明,好一会儿后,他言简意赅道:“可以,谢谢。” 040. 许明见邻居收下,高兴的收起桌上的东西,腾出空来继续吃饭。 小丁神色一言难尽的看着许明,最终没忍住提示:“许先生,您就没什么其他事了吗?” “比如?” “您身边可不止您对面哪一位。” 小丁竖起大拇指猛指自己。 “说得对,”许明恍然,在小丁期待的眼神中,故意道:“前几天巴德叔经常让央措给我送吃的,实在是麻烦央措了。等明天,我也送她点什么感谢她。” 小丁:“……” 许明啧了声,道:“没忘你。不过显然,比起实际的东西来,还是茶钱更适合你。再来一壶,按第一次那样记账上。” 小丁瞬间变脸如翻书,笑眯眯道:“好嘞!稍等,这就给您泡茶去。” 许明看他一扭头就跑了,叹着摇摇头。 对面的邻居突然道:“明天进山。” 许明反应了下,意识到邻居说的是肯定的语气,而不是在问他。估计邻居一周前就已经很想进山了。 他点头,“成,我也是想着,等装备到了就出发。既然东西已经有了,那明天就进山吧。邻居,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邻居想了想,道:“清晨。” “走你先前说的那条路,还是我那条路?” “你那条。” 许明明白了,如果走邻居那条路,距离太远了,自然是顺路去邻居发现人皮红轿的地方,但人皮们什么时间规律活动还不知道。走他那条路,就是准备直接去空谷里先看石碑。 这提醒许明了。 许明道:“邻居,你先前在山里待了那么久,有发现人皮们出现的规律吗?” 邻居摇头,“有时候碰的上,有时候碰不上。” 许明挠了挠头,道:“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咱们先看石碑,如果人皮会出现,就跟着它们去看看,不出现的话就回来等等,找个别个的时机再去。” 这大半个月,许明也没闲着,查了很多乌迳古道的史料,可惜都不甚详实,跟新溪村有关的更是寥寥无几。 希望,那块石碑能给他们些答案。 …… 翌日。 许明一大早就起来了,收拾好背包出去时,邻居已经在外面了。 两个人一同下楼。 许明问:“邻居,你早上想吃什么?” 邻居直接扔给了他一块面包。 得,不在招待所吃,在路上填饱肚子就成。 一楼大堂里,小丁还在,靠在柜台上睡的死死的。 许明放轻了脚步跟邻居出去,往村后头边吃边走,没遇上什么村民。 许明这才明白,邻居为什么要挑这么早的时间出发——不会碰见人。 他两次进山里,在村里引起的动静不小,第三次进山再遇上村民,估计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两人很快出了山,走着走着就见到了那条河。 因着巴德说的话,许明多看了好几眼,想着河水会不会突然变成红色的,以至于过河时候一不小心踩空,差点被河水冲倒,亏得被邻居眼疾手快的拉住。 许明尴尬道:“意外,意外。” 邻居收回手,继续往前走。 两人过了河,顺着山坡往上走,然后就往断头石的方向而去。 这次许明有了准确的地图。他拜托室友帮他采办装备时,一并把最先的大庾岭地图送来了。但奇怪的是,地图上没有区域显示和周围不一样。许明昨晚打电话问了好几次,室友都说没错。 可能是注意到了许明一直看地图,邻居淡淡开口:“断头石的范围,不会在地图上显现。” “这是为什么?”许明看向邻居问。 邻居道:“它附近有一圈地磁特殊的区域,会影响外面电子设备对山里的勘测,断头石的范围和异样是测不出来的。” 许明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上次在原地打转,他一股脑说出来,问是不是那块地方。 不知是不是错觉,许明感觉邻居好像对他耐心了点。 对于他问的问题,邻居也回答了:“那是奇门。” “什么门?” “奇门是古时候黄老道家的预测学,以乙、丙、丁为三奇;开、休、生、伤、杜、景、惊、死为八门,涵盖天文、地理等各方面。断头石附近被人为的布下了一种简单的奇门,使其走不出去,困死原地。”邻居道。 这许明是知道的。 所谓奇门遁甲,是三式之首,个中精妙绝伦,高深莫测。到后世,则有人认为这其实是一种通过某种媒介进行的催眠法,就是故意用某种信息迷惑行者,让人走不出某块固定的区域。就像以前的《八卦阵》,几颗石头也能困死人。 “难怪我那次怎么走都在原地,会是谁会这种东西啊?” 许明暗暗称奇。 邻居面无表情的道:“可能是和空谷里的坟有关的人,例如葬他的人留下,防止外人打扰。也可能是十七年前,断头石附近出现异状时有的。总之,时间不短了。” 许明道:“有道理。” 如果是前者,解释的通。 如果是后者,那就是导致断头石会寸草不生的人留下的。 他才不信山里好好的地方会突然变得寸草不生一定是有人在搞鬼。这人还有可能和引他来的人有关系。 许明道:“邻居,你放心,我已经走过了,知道什么走出那个奇门阵。” 邻居看许明一眼,眸光有些微妙。 许明没看懂。 他们不断赶路,日近正午时,许明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断头石的外围,走上熟悉的山坡后,面前出现了熟悉的满是沙石的小路时,他突然明白过来了。 “邻居,这次我们没被那什么奇门阵困住……你懂怎么解??” 他想起来,有一段时间,邻居走的比较奇怪,还叫他跟上。 邻居淡淡的嗯了声。 许明愣愣的看着他,服气的道:“你厉害。你到底什么人啊,懂这么多。” 邻居没说话,只继续往里走。 许明赶紧跟上,甚至拔出了自己的匕首,紧张道:“那些怪物还有呢,咱们小心些,防止被偷袭,它们速度可快了。” 邻居看他一眼,道:“它们白天不会出来。” 紧紧攥着匕首的许明:“……” 又有点尴尬了。 041. 正如邻居说的,他们一路进去,连怪物的影子都没瞧见。 两人这次脚程都快,没多久就到了许明上次遇袭的地方。那些被邻居解决的怪物尸体还在原地,没了黑龟子,它们已经干化腐烂,模样可怖。 许明鲜少见这种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场面,胃里翻江倒海直想吐。 邻居却是非常淡定,眼神都没给一个,继续往前走。 许明捂着嘴忍着,快步跟上。 白日里,这周围的景致显得很荒凉,走进上次的山路后更见荒芜。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到了上次的空谷。 这次许明有了心理准备,赶紧跑进去,绕过去到后面的高陵石碑前,邻居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许明在石碑前蹲下,道:“邻居,你看我的。我是个考古学生,石碑这块,我熟。” 邻居看他一眼,没说话。 许明习惯了邻居的一言不发,也不再说什么了,回过头去看碑面。 碑面破损严重,居中的大字只有底部的“之墓”两个字能看清楚,许明要看的主要是旁边的小字。 他翻出放大镜来看,发现碑面上有些细密特殊的纹路,像是某种生物,那些墓志铭就被包含在这种纹路里,碑面破损的已经看不出绝大部分内容。 许明又拿出只小毛刷,扫去字里行间久积的尘土,费力认了好一会儿,才道:“邻居,这个墓主好像姓皮。” “然后呢?” 邻居俯身在许明身边蹲下。 许明道:“这上面还能认出来的内容是这样:昔古道初定,百鬼云集……行此落户……辅以安定……居功甚伟,世称皮什么,中间的看不清了,最后是:已得至宝,与友绘一……后面就没了。目前看来,这确实就是巴德叔说的先人。” “这位先人在古道刚建成不久时来此,当时各类人聚集,他被新溪村的祖先收养在此落户,做了很多大事,帮助这条古道落成安定,促进繁华,功劳很大,于是当时的人称他为皮什么。具体的名字不知道。最后他得了一个很宝贵的东西,和朋友绘制了一个什么东西。” 许明看向邻居,“这就是上面能得到的信息。” 邻居问:“还看出什么?” 许明摇头,“这石碑破损的太严重,能认出这些,已经不错了。” 邻居紧盯着石碑,没再说话。 许明猜测道:“如果说外面人盯着这里最有可能的理由,会不会是这人生前得到的‘至宝’啊?” 邻居看向许明。 许明指着后面的字道:“能被这人称作至宝的,肯定不一般,有人想得到它很正常。而且,这先人没有子嗣,东西应该是给他陪葬了。现在如果有人想得到,肯定得进去他的坟,但周围有那些怪物,所以外面的人几次三番都成功不了。” 邻居目光回到石碑上,过了会儿才道:“有可能。” 许明道:“有一点,我到现在都没想通。那就是这附近没有黑龟子,那些人是怎么到有黑龟子的地方,受伤后又被黑龟子寄居,最后变成怪物的?” 后面进来的人应该是被头先的怪物袭击丧生才会成那样,他倒是能理解。那起初的人呢? 还有死者缺失的人皮,到底是被谁剥下去的?扛着轿子的人皮又是从何而来,会是旅客身上的人皮吗? 邻居看着许明,淡声道:“亲眼见一次,就清楚了。” 许明心思一动,道:“邻居,那咱们不走了,直接潜伏好等到晚上。” 邻居起身,道:“随你。” 说罢,邻居转身往出口方向走。 许明见此,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好背包,跟上邻居,“邻居你去哪儿?” 邻居停下,看着他道:“你在这里等着,我晚上会回来。” “那不成!”许明想也不想就拒绝,“你去哪儿我去哪儿,说不定我能帮你呢?” 邻居微微皱眉。 许明立马道:“现在你要去的多半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上次你碰到人皮的地方。你不是说它们身上有股异香吗?我们在空谷看到它们时,它们还没有异香,只可能是在去的地方沾上的。你会中招,我却不会,所以我是能帮上你的。” 邻居再次看了许明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往外走。 许明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赶紧跟上。 两人出了空谷,走出山路范围后,邻居突然转身,朝右边走去。 许明有些诧异,跟过去后才发现,紧挨着山壁有条小路,不是很明显。但走进去后,没多少步,面前的路就突然变宽,能容三四个人一起走。 许明反应过来,这宽度正好能容红轿穿行而过。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许明意识到这条路是人皮走过的后,觉得空气里有股似有似无的怪味,像是腐味,还混着种怪异的香味,总之让许明不太舒服。 许明走着走着,还意识到一个问题。 “邻居!”他拉住邻居的胳膊,快速说道:“你发现没有,这条路上没有脚印!” 许明用力踩了两下,土质并不坚硬。他和邻居走过,也是会有脚印留下的。 邻居看他。 许明道:“哎呀,我的意思是,咱们都都尚且有脚印,那些人皮扛着个轿子,回来时候轿子里还有东西,还不是一次两次,按理说更应该会留下脚印才对,可这里没有。所以人皮们没有重量,轿子也没有,它们去接的东西更没有重量!” 这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事。 许明想不出,会是什么样的东西才会是这样。 邻居嗯了一声,挥开许明的手,继续往前走。 许明感觉背后凉飕飕的,紧跟着邻居。 没多久他就发现,果然紧跟着邻居才是最有安全感的。因为他在这条路上开始见到白骨了!不是动物骨头,是很明显的人骨,四肢躯干和头颅都有,随着他们越往前走,见到的越多。 不多时,四周就慢慢出现一些土包,大多已长满荒草,凄凉孤零。空气里弥漫着越来越浓的腐烂味和腥臭味,夹杂着冷湿的泥土味,极其冲鼻。 许明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出现闻错。 他更震惊的是—— “怎么看着那么像一片乱葬岗???” 042. 许明的惊呼声吸引来邻居的侧目。 邻居扫了一眼周围,道;“是乱葬岗。” 随着他们越往里走,路两旁的土包越来越多,甚至于她他们脚下这条路上,能看到的人骨也随处可见,还有个别土包前放着祭品和惨白的花圈,能看出来许久之前的东西了。 空气里的腐味也更加刺鼻,不知何时出现了雾气,弥漫在他们周围,显得阴森森的。 许明从前没去过这样的地方,不免心里发怵。 他紧跟邻居,紧张的道:“看这些坟头和尸骸,都有年头了。还有远处那几个经幡,邻居你看,标着清字,也是古代的东西。可这里不是新溪村先人的葬身之地吗?巴德叔说这里是十七年前才荒凉的,十七年前这里还是风水宝地,风水宝地怎么会挨着片乱葬岗呢??” 邻居没注意许明,反而是看着周围,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只是在听完许明的话后,他才淡淡回道:“乱葬岗是人为。” 许明心道这不废话吗? 死人不会自己动,必然是被人搞过来的,不是人为,还能是什么? 不对,邻居不会说废话,应该是有别的意思。 许明仔细想其中能得出的信息。 首先,那时新溪村的人敬仰先人,不应该会把人挨着胡乱丢弃埋葬,因为这样会破坏这里的风水,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这样做。所以,新溪村的人就可以排除了,这里葬的不会是新溪村的人。 其次,新溪村的人不会进来断头石,也就不会知道这片乱葬岗。所以,巴德不是跟上次一样故意瞒着他。 许明道:“邻居,你是说,这里的尸骸全部都是外来者?他们跟外面的那些怪物一样,都是来找某样东西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天啊,千百年间一直都有人来寻找! 得是什么样的东西,才值得这么多人前仆后继?! 真是那个先人墓志铭上写的“至宝”吗?? 邻居却摇头,“不一定。” 许明愣了下,瞬间会意,“这里是乌迳古道的经由地。那时这条古道上,南北客商云集,全都是外来课,但古道不是一直安稳的。可能有人客死,也有人遭遇不测横死,他们那些外来客死后无处安置,也不知道家乡、亲人何在的,就被笼统的扔到了这里,是吗?” 邻居颔首。 许明道:“一定是在那先人死后的事情。不然,新溪村的祖先不会选挨着乱葬岗的地方。既然是先人死后的事情,我还是觉得,这里死的人里,肯定有人跟来新溪村的旅客一样,来找某样东西。” 这样的寻找不是一时兴起,一定是维持了很长时间,才会让幕后者如此大费周章的牺牲那么多人还不放弃,又把他引来。 邻居淡淡的嗯了声。 许明摸不准他是赞同自己的意思,还是别的意思。 就在这时,邻居突然停住。 许明一直跟着他走,差点撞到他后背上,险险的停下,“怎么了?” 邻居没说话,目视前方。 许明从他身后探出身来看,才发现他们到了应该是乱葬岗最深处的地方。 这里有很多大坟。 与外面不一样的是,这里的坟都有石碑和高高的陵包,坟前有经幡和完整的花圈,石碑前还有放置供奉东西的几个碗和燃尽的香头。尽管已经很久没人来上坟修整,周遭杂草都快要齐腰,荒凉的很,但能看出这里被葬的人下葬时是有人送葬与准备的。 看上去,很像是某个村子的人共用的坟地。 许明以前做课题研究时,曾经去过同组成员的家乡,他们家乡的人死后,就是都葬在同一片地方。 许明诧异的从邻居身后走出来,先到最近的一座坟前。 这么一看,许明很惊喜,“邻居,快来,这里的石碑上面的字还能辨认!比如这个,这坟的主人竟然死于六百年前,姓许哎,跟我一样的姓。” 邻居看着许明,没说话。 许明顺着看过去,道:“奇怪了,这些都没有墓志铭,墓碑上只标注了姓甚名谁,生于何时,死于何时,连家人都没标注。不过,有点奇怪,这几个怎么好像……都姓许??” “这里能看到的墓碑,上面标注的都是许氏。”邻居突然道。 许明踉跄了下,险些一头栽到地上。 他立即看向邻居,对方神色不似作伪。 许明脑子空白了下,爬起来踉踉跄跄的看了所有的石碑。 一共四五十块,上面标注的竟然真的都是许氏! 邻居走到他面前来,看着他,问:“你和这里是有关系吗?” “我不知道……”许明有点懵,突然想到什么,道:“邻居你知道吗,我还是个孤儿,我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起初我会来大庾岭,不止是被逼的。我想,既然对方能查到我的特殊性,是不是……多少也知道我的过往?我想弄清楚这个,我就来了。” “只有我能吸引黑龟子,而且我不会第一时间死,我还能撑很久。” “我姓许,这里被葬的人也姓许。” “我和这里,真的有联系!” 说到后面,许明语气急促起来,心跳也加快,脑子里一片空白。 因为先前他只是猜测引他来的人,或许知道或查到了他的身世,但他没有证据。 可眼前的一切,给他提供了第一个证据! 虽说国内姓许的人何其多,这里葬的都是许氏人或许只是种巧合,许明却没办法用巧合说服自己。 许明激动之余,忽而想到一个问题。 “邻居,你刚才没看,怎么知道这里被葬的人都姓许?” 邻居道:“我来看过。” 许明疑惑:“什么时候?” 邻居说的坦然:“在村里养伤时候。我好了,趁夜来过,或许会遇上人皮。” 许明:“……” 邻居你是怎么做到把这么危险的事,做的跟喝水一样轻松的?! 他知道那时邻居就已经想进山,却没想到邻居已经付诸行动了。 如果不是没有遇到人皮们,空谷里的坟没有开,邻居是不是都不打算带着他?? 许明还在郁闷,邻居却已转过身往左后方走去。 许明循着看去。 方才他看到石碑信息太振奋,没注意到其他情况,此时才发现,那里的坟被挖开了。 043. 许明看邻居停在了那座被挖开的坟前,立即跟过去,道:“怎么了?这座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邻居没说话,微微皱眉看着石碑后被挖开的坟坑,而后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其实,不需要邻居回答,许明已经知道哪儿不对劲了。 因为他在靠近这坟堆时,突然闻到一股奇怪味道。很淡,带着尸体特有的腐味,又夹杂着其他说不上来的味。 许明福至心灵道:“邻居,你有没有闻到股味?” 邻居看向他。 许明更加确信心中所想,道:“你闻到了,而且这股味就是你那天遇撞见人皮时出现的异香,对吗?!” 邻居果然点头,嗯了一声。 许明一惊,连忙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后面拽。 邻居低沉的嗓音清清冷冷的:“你做什么?” “你闻这种异香会中招的,离远点,万一你又……” 他自己无所谓,反正他很奇怪的能撑挺久,可邻居要是出事,因为这种异香倒了……他一个人没法在天黑前把邻居背出去,也没法应付夜晚会出来的怪物,以及和这种异香一同出现的黑龟子啊! 邻居打断他的话:“我现在不会。” “什么?” 邻居停住。 他下盘很稳,站住后,许明就拉不动他了。 许明看到邻居转头看向那座被挖开的坟,淡定又平静的说:“异香的来源,在棺材里。里面的东西被人皮带走后,香味会逐渐散开,淡到这种程度,对我已经没有影响。” “这样吗?” 许明不太相信,探头瞄了几眼那坑,里面确实还有个棺材。 碍于这里葬的人可能是他亲戚或者祖先,许明想想,还是决定过去凑近仔细看。 空气里弥漫的异香,确实是从坑内棺材里散发出来的。 那棺材竟然是石棺,里面一看没有遗骸,也没有陪葬品,空空如也。 许明看了会儿,在棺材边缘发现一些白色的球,看起来很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他想拿起来看,还没碰到,被不知何时近至跟前的邻居抓住手腕。 许明道:“怎么了?” 邻居松开手,道:“这些是黑龟子的卵。” “什么?!” 许明立马退后。 他第一反应是抬头看天,日近西山,但天色还没暗。黑龟子昼伏夜出,这时候不会出来的。 还好还好,幸好他没碰到卵。 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这坟地有黑龟子! “其他也有。” 许明又听到邻居的话,看到邻居往一旁走去。 他跟着过去,就发现这里已经有至少十个坟被挖开了。每一个棺材里都空空如也,棺材周围分布着黑龟子的白色卵。 许明疑惑,意识到一个可能,“这里没有能够让黑龟子依附的植物。黑龟子的卵都是在棺材周围,异香来源也在棺材里。既然这异香和黑龟子有关……难不成这些卵其实是棺材里的??是人皮们开棺带走里面的东西时,一并带出来了卵??” 邻居沉沉的说道:“应该是。” 许明心里咯噔了下,“那岂不是每个坟堆里都有黑龟子?!” 许明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是以黑龟子陪葬吗? 为什么?? 生怕人死后不能变成怪物??? 不对!! 许明猝然道:“这里面葬的不是人!” 他解释道:“邻居,你记得我们来的时候,没有在路上看到脚印吗?人死后,即使皮肉腐烂只剩下骨头架子,也是有重量的,来来回回挖了那么多坟,运走那么多东西,不可能没留下印。除非,这里面葬的不是人,是一种没有重量的东西。” 邻居没什么表情的看眼那些坟堆,突然走向最近的,还没有被挖开的坟。 许明疑惑:“邻居,你做什么?” 邻居言简意赅道:“挖开看看。” “啊这……” 许明愣了下,想说这不太好吧。 随即,许明想到这里面葬的既然不是人,又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人了,心一横,道:“那就挖吧!” 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现在不挖坟堆,哪能解惑?人皮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呢。 况且,反正人皮也挖,谁挖不是挖? 许明看邻居已经从背包里拿出铲子,自己也赶紧翻包,对着石碑念叨了几句对不住,揣着铲子过去帮忙。 这时,许明余光一瞥,忽的咦了声。 邻居动作一顿,看向他,“怎么了?” 许明指着坟堆这边靠近石碑的角落,“这里有脚印。很浅,不过能看的出来。” 这出现的有点突然。 许明辩了辫脚印主人来的方向,转身往后走去,果然在不远处,甚至干草丛里也发现一些,最后一直找到入口处,发现不少脚印,但都在隐蔽的地方,像是主人在有意躲藏。 许明得出这一结论,便没再往前。 他看着最后发现的脚印冥思苦想,忽的有了个想法,立刻转身,“邻居,我知道了!” 不成想,邻居已经在他身后。 许明往前一步,看着邻居激动的说:“这是那些外来旅客的脚印!” “我观察过,人皮没穿鞋的,这些脚印明显有鞋痕,看深浅不可能是很多年前的,只可能是近年的外来人。” “所以我大概知道那些旅客是怎么死得了。他们跟我们一样,发现了空谷,甚至发现了人皮和红轿,小心翼翼的跟着,发现了这里。没有人想得到,这里棺材里面竟然有黑龟子的卵,应该是有人跟我一样伸手碰了,总之最后出现了黑龟子的幼虫!” “当时的情况一定很惊险,或许旅客最后也被人皮发现了。反正这些外来旅客遇到危险受伤,黑龟子趁机进入他们体内,他们就成了那种怪物。” 这样一来,先前的疑点都能解释的通了。 但疑点还有那些人的人皮是怎么没的,以及扎格身上的人脸图案是怎么来的。 许明觉得,自己只要破解这两个疑点,就能清楚这里古怪事情的来龙去脉! 许明精神一振,道:“邻居,今天真是我收获最大的一天!” 邻居看眼地上的脚印,什么都没说,提着铲子回去继续挖坟。 许明也不介意,只觉更有动力挖坟了。说不定棺材里还有特别重要的信息。 044. 两人回到先前选的那个坟边开始挖土。 许明没干过这种事,有种干坏事的心虚感,又觉得很刺激。他悄悄看邻居,发现对方挖的比他快多了,也很娴熟。 很快,下面的石棺露出来。 许明活动了下发酸的手腕,蹲下去看,他道:“邻居,这棺盖缝隙处好像有层腊。” 许明试着用铲子铲了下,缝隙处很结实,铲尖进不去。 邻居只看了一眼,就找出撬棍来组装好,让许明让开,他把撬棍的一头对准棺盖与棺身的缝隙,一只手抓好撬棍,另一只手抓着铲子,作势要把铲子当锤子用,将撬棍一端砸进去。 许明道:“邻居,你这样没用的。那不止一层蜡,时间久了凝固的很厉害,不是能轻松砸进……” “砰——” 许明声音戛然而止。 邻居手里的撬棍进去好几公分。 许明嘶了声,“邻居,你力气……这么大……” 邻居一言不发的又把撬棍砸进去几公分,就扔了铲子,抓住撬棍的另一端,用力往下压。 许明赶紧帮忙。 但事实上,许明感觉自己都没怎么帮到,棺盖就被撬动了。邻居淡定的放下撬棍,伸手把棺盖推开到一旁,往棺材里看。 许明就也顾不上吃惊,凑上前。 石棺里果然有很多黑龟子的卵,大部分附着在棺壁上,少数分布在下面,数量非常多,看的人头皮发麻。 棺材里躺着的东西也如他猜想的一般,确实不是人,却是一个纸人!还是个一身红衣,栩栩如生的纸人,只是脸上却空白,没被人画上五官。 “难怪那些人皮来来回回,路上都没有留下什么印,合着来挖的是纸人,它们挖纸人有什么用?” 许明费解,看向邻居。 邻居微微皱眉,似乎也想不通, 两人都一无所获,许明挠着头道:“要不……把它重新埋上,咱们回空谷里?” 如今看来,只有等人皮们出现,才能有所突破了。 邻居捏了捏指腹,若有所思。片刻后,他起身,走到另一边把棺盖推回去,就捡起铲子来沉默的埋土。 许明也跟着帮忙。 才埋了两铲子土,邻居忽的扭头看向身后方。随即,邻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把手中的铲子扔了出去,力道之大,速度之快,许明有种那是把倒的错觉。 不远处的荒草丛里响起声惊呼,紧接着跳出个人影,险险的躲过去。 许明反射性举起手里的铲子作武器,“谁?!” 他以为又是那种怪物,定睛一看,是个很年轻的陌生男人。 高高瘦瘦的,身量挺拔。模样俊毅,五官轮廓线条分明,眉眼间神色却是吊儿郎当的那种不正经,以致显得随意不羁。 许明警觉:“你是什么人?” 那年轻男人看过来,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危险性,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无辜,道:“别误会,两位兄弟,我就是一路过。” 邻居看着他,弯腰捡起了撬棍,缓缓攥紧。 简单一个动作,压迫感骤增。 那人顿时有点慌了:“慢着慢着!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我真是一路过的!” 许明叫住邻居,皱眉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啊,大庾岭里有名的危险地呗,听说没几个敢来这儿的。” “知道你还路过?当我们傻?好骗?” “啊这……”那人挑了挑眉,道:“好吧,我说实话,我就是专门要来这地方的,不是路过。” 许明暗暗想,这莫不是跟先前旅客一伙的人?他警惕的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还想问你们为什么来呢。”年轻男人啧了声,道:“好家伙,深山老林,不为人知的坟堆。这要是叫人知道,得震惊一大片呢!最主要是你们,我刚一进来就看见你们在挖人家坟,两位,这不好吧?” 下一刻,他明白什么似的瞪大双眼,“我知道了,你们是干那个的。” 许明:“什么?” 年轻男人比划了下,“盗人家坟,倒卖人家陪葬品。不是我说,你们这是违法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兄弟!” 许明:“……” 年轻男人却好像更误会了,边退边道:“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卖了你们。那什么,你们两位继续,当我不存在哈,祝你们生意兴隆。” 话落刹那,年轻男人扭头就要拔腿狂奔。 结果他半步都没迈出去,先被唰的一下从他眼前飞过去的短刀给吓的倒退三步,脸都白了。 那短刀斜没入地面,刀柄还因余力在发颤。 许明指着收手的邻居,狐假虎威道:“看见没有,我朋友很厉害。你到底是什么人,快些说吧。” 年轻男人咽了咽口水,愤愤瞪着他们:“你们这是威胁,我一定会——” 下一秒,他扑通跪地,痛哭流涕。 “两位大哥,我真是路过的!我一探险贴吧的,听说这里有个很有挑战性的地方就来了,哪成想,我迷路了一天,好不容易走出来,就到了这么个鬼地方,真不是故意打搅你们干大事的!” 许明听的满头黑线,走过去:“你说你是贴吧的……驴友?” “真的真的!” 年轻男人说收就收,眼泪来的快去的也快,叫许明觉得他方才八成是假哭。 他生怕许明不信,掏出手机来调出相册,嘿嘿笑道:“我这还有以前和驴友探险的合照呢。要不是这里没信号,哥高低给你报警……啊不是,打电话给朋友证明身份。” 许明接过来手机看,还真是。 而且照片上的某个人他认识,某沙漠旅行的著名向导,在贴吧上挺有名的。 许明就回头,对邻居点了下头。 邻居淡淡的收回目光,去捡回自己的短刀。 年轻男人心惊胆战的看着。 许明道:“我叫许明,那位是周时官,其实……”顿了下,他一本正经道:“我们也是来探险的。就是看这里的坟太奇怪了,才想着挖开看看。” “真的??” 得到许明点头,年轻男人松了口气,麻溜起来拍打沾上的土,道:“早说啊你们,吓哥一跳。不过你们胆子可真大的,在这种地还敢挖坟,不怕跟传说里一样被抓去做人甬吗?” “传说?人甬?”许明愣了下。 045. 年轻男人昂了声,奇怪道:“你们不知道吗?” 许明微妙的看向邻居。 邻居淡淡摇头,把短刀插回自己后腰原来位置,走回到那个坟旁边,把棺盖推回去,继续埋土。 许明眼睛转了转,道:“这我们是真不知道。我们只听说这里有个地方挺有意思,就来了。” “我去!”年轻男人卧槽一声,道:“你们也太莽了。兄弟,佩服!” 许明道:“怎么称呼你?” 他的面相很有亲和力,是让人升不起防备的那种。 年轻男人拍拍自己的胸口,难掩得意的说:“哥姓贾,贾申。你随便在网上搜一搜,哥老有名了,好些成谜的险地,哥都去探过,次次都平安无恙的回来,还写过很多相关报道,网上转发量很高的!” “厉害啊兄弟。” 许明捧场的鼓掌。 贾申话音一转,却道:“不过这地方,是真邪门,我都不太敢待下去了。” 他道:“我说的传说内容是这样的。很久之前,岭南地区有两个兄弟,彼此扶持互助闯荡。其中一个的名声很响亮,有很多爱慕者,最后喜欢上一个姑娘,决定成亲。可就在大婚之夜,新郎官去世了。那新郎官的兄弟很伤心,厚葬了他。” “没过多久,这里开始有人离奇死亡,被发现时,全身的皮都没了!这样的惨案不断发生,令这里的人都很恐惧。直到有一天,来了个算命的老先生。老先生说,那新郎官乃是被人杀害而死不瞑目,在报复。” “当地人不信,老先生带人去开坟,才发现新郎官死的凄惨,不仅全身的皮都被扒了,眼睛也被人挖了。老先生说,就是因为眼睛没了,新郎官看不见,认不出仇人是谁,才会牵连无辜人。” 贾申停了下来。 许明正听的入神,问:“然后呢?” 贾申努力回想,道:“具体的我记不太清了。后来人们找不到新郎官的仇人是谁解决,求老先生想办法。好像老先生改了新郎官葬身之所的风水,用来镇压锁住新郎官的冤魂,令其无法再去害人。” “最后,人们再也不去这新郎官的坟地,说是靠近了会被新郎官报复,死的跟他一样惨。因为先前死的人,人皮都不见了,人们就觉得是新郎官在下面觉得孤独,要用那些人的人皮做成人甬给自己陪葬。” 说完,贾申摊开手,“没了,我记得的就是这些。” 许明道:“你是从谁那儿听说的?我来岭南前都没查到这些。” 贾申啧了声,一把勾住许明的脖颈,自来熟的道:“兄弟,外行了吧!这种事情,你肯定要问圈内人,特别是很有资历的圈内人才会知道。而这样的人不会在网上说出来,多掉身价啊。我这也是幸运的交了个忘年交的兄弟才知道的。” 许明挥开他的手,恍然道:“这样,有道理。” 贾申心有余悸道:“我那忘年交的朋友说这里危险,确实危险,我才来就莫名其妙迷了一天的路,指南针都不起作用,我还遇到个怪物,它像人,但没皮!我相信传说是真的了,我还差点就没了!亏得哥有点子先见之明,来之前搞了把枪。” 许明知道,他说的怪物就是被黑龟子附身的。 但是…… 许明不可思议的道:“你有枪??” “哎呦喂,小声点!” 贾申条件反射的捂住许明的嘴,贼兮兮的左顾右盼,可能是因为这荒郊野外的也没别人听见,他松了手,小声道:“找黑市搞的,你可别举报我。” 许明不是很理解:“你有枪,刚才还怕我们什么?” 贾申尴尬的干笑:“那什么……那怪物太厉害了,一枪打不死啊!我子弹都打没了。” 许明心道,你全把子弹打完了也弄不死它。 估计是阴差阳错正好打中了黑龟子。 许明服气的说:“你运气真好。” 贾申挑眉,毫不谦虚:“那是!” 许明嘴角一抽,回头看向邻居,见他已经把坑埋完了。 许明一拍脑门:“光顾着说话,忘了帮邻居干活了。” 邻居看了眼天,没说什么,收了铲子转身往外走。 许明福至心灵的悟了邻居的意思,跟着走,想到贾申,回头道:“不想死的话跟上。” 贾申愣了下,身体反应倒是快,很干脆的跟着,“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许明道:“天色暗了,你说的怪物要开始活动了,我们去个它不会去的地方。” 贾申嘶了声:“那快走啊!兄弟,看你们更有经验,咱们相逢就是缘,这种鬼地方千万别落了哥我!” 许明觉得他话有点密,好笑的道:“你跟我没有用,紧跟前面的我邻居,你倒是会百分百安全。” 这话一边完,许明看到贾申看邻居背影的眼神都在发光,可能是开始他差点小命不保的事实给了他信心。 很快,三人回到空谷。 贾申看到亭子和坟,卧槽惊叹,“刚才路过时候没进来看,里面这原来大有乾坤。” 他像没见过世面一样,围过来这看看那摸摸。 许明没管他,见邻居在亭子前的台阶坐下吃压缩饼干,他也过去,坐在邻居对面的空地上,盘着腿道:“我怀疑贾申说的人,就是新溪村的那个先人。” “谁?” 贾申已经走到了石碑前,闻言回头看他。 许明简单介绍了下新溪村的历史,道:“你说的传说里,有两点信息与我知道的是重合的。第一,有两个人厉害又有名;第二,一人的墓地被改了风水格局。” “这些年,新溪村的人不进这里。因此,只能从巴德叔的话里确定这里的景观是十七年前改变,却不能确定风水格局是那时改变。风水格局改变,短时间里还不能影响当地自然景观。” “可是,十七年前这里出现的异状,确实很奇怪。”许明摸着下巴思考,“邻居,你还记得,关于巴德叔提到的断头石的由来吗?” 邻居抬眼看向他。 许明不指望邻居搭腔,只是贾申也凑过来了,他大概说了下,然后道:“刚才我们去的坟地,至少从石碑上看,葬的是一个族群。也就是说,这里生活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族群。” “因而,我怀疑巴德叔说的可能是事实。那些被砍头的人,就是这个族群。” 046. 传说不一定毫无根据。 先前许明没往这方面想,是因为知道的信息太少了,如今看到那些坟堆,就不得不多想了。 “刚才在那片坟地里,从每一座坟前的残留东西来看,无人祭拜这个事实,大概是同一时期发生并延续下去的,相差时间不大。巧了,巴德叔说曾经有人看到过在这里有很多人被砍头,所以我的猜测如下——” “首先,这里有一个秘密。这已经是毋庸置疑。” “其次,我猜这个族群应该是要守护这个秘密。不能让人知道,所有这个族群籍籍无名。起码这个族群和这里的秘密关系一定很密切。” “最后,有人发现了这里的秘密,就是这两年不断尝试进入这里的人。或许最初就有人进入了这里,发现了这个秘密和族群,这人把族群杀掉,却没有找到想要的秘密。不甘心,于是多年后再次派人来,或者和其他人合作来找。” 这是许明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 “哎,等等,兄弟,你这说的有问题。”贾申道。 许明看向他,“什么问题?” 贾申努力消化目前所得到的巨大信息量,道:“按你所猜测的,为什么最初那些人能平安进出这里,后来再来,却屡屡遭难,不断有人死去?” 许明一愣,然后就皱眉。 这确实要打个问号。 邻居突然道:“是守护。” “什么?” 许明和贾申都面露疑惑。 邻居淡淡道:“以前这里有人守着,能阻止外人进来遇到危险;后来没人守了,外来人不了解这里,避免不了危险。” 有道理! 许明觉得,他的猜测更准确了! 更重要的是—— “这个秘密一定就在那座坟里。” 许明歪头,目光穿过亭子落在石碑上。 他道:“我们只要进入看看,就能解开所有的疑惑了。” 贾申有点懵:“……下墓??你们是在开玩笑吗?” 许明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我说的是我和邻居,不包括你。你挨过这一夜,明日出去朝东南方向走,就能安全离开了。” 贾申咽了咽口水,道:“你们真不走?” 许明坚定的摇头。 贾申服气的道:“我走,不是因为哥们胆子小,是这里真的邪门。不行,我得再去看看,一辈子可能就这么一次了。” 贾申利索的起身,绕过亭子跑到石碑前。 许明由着他去,只叮嘱道:“别开手电筒,不然会引来黑龟子。” “知道了知道了!哥办事,你放心。”贾申兴冲冲的回。 许明收回目光,看向邻居,见邻居看着地面像是在出神,不禁问:“邻居,你在想什么呢?” 邻居看他一眼,没说话。 许明也没问下去,感觉饿的不行,翻包找吃的。 就在这时,“哐当——”一下闷响出现。 许明和邻居几乎是同一时间,猛地抬头循声看去。 只见石碑已经挪开,上次许明看到的洞口露了出来! 邻居立即起身,大步走过去。 许明撕开面包的包装袋,咬着面包迅速拉上背包拉链,快步跑过去。 贾申站在石碑前,显然被这一幕弄的懵了,瞪大眼睛看着那洞口,舌头都有点打结:“我靠我靠!这是什么情况?我眼花了??” 邻居停在洞口前,眸光沉沉的往下看。 许明咬了口面包,震惊的问贾申:“你怎么做到的?” “我不知道啊!” 贾申看起来比他还要疑惑,指着石碑表面说:“我就随便按了几下,就突然欻欻欻——这样了。” 许明凑过去看,石碑表面有几处凹了下去,看不出来什么。 他纳闷:“我先前怎么没发现可以这样?我也按过啊。难不成,它是要有规律的按?” 许明看向贾申,对上他懵逼的眼神,许明比先前更服气:“哥,你真是哥,运气是真的可以。” 贾申看样子不太明白,但本能得意:“那是,哥运气一向贼拉棒!” 邻居看了贾申一眼。 随即,邻居经过许明,要进洞口。 许明拉住他,“等等等等!虽说这不是人皮打开的,可万一他们一直就在下面待着呢?贸然下去遇上它们的话,太危险了。” 邻居摇头,“它们不在。” 许明道:“你怎么能确定?” 邻居目光锐利,“直觉。” 他稍微一用力,就挣开了许明的手,从洞口快步下去,有连串的台阶径直向下。 贾申不像许明,他不敢直接拉住邻居,道:“就……这么让他下去??” 许明心想,是他他也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许明道:“你等天亮后走,不用管我们。” 说完,许明就赶紧下去追邻居,好在邻居用了手电筒,光亮在黑暗里很明显。 许明叫了声他,看到邻居身形顿了下,他快步跑下台阶。 从上面看,这洞口和通道都很狭小,但进来后会发现越往下越宽大,完全能够容下一个成年人走动。难怪能容轿子通过。 邻居停在台阶尽头,往前是一条四四方方的墓道,空气有些憋闷。 他听到许明的脚步声,回头看许明。直到人停在自己面前,他道:“你不该跟下来。” 许明微喘着气,早习惯了他这说辞,理直气壮道:“我是要弄明白我跟这里的关系,必须下来。邻居,咱们还是合作关系呢,你就自己去,不义气吧?” 邻居看着他,不再说了,转身往前走。 这时,上面又响起贾申的声音:“哎,你们等等我!” 许明诧异:“你不走吗?” 贾申下来到他们面前,干笑道:“我觉得……在上面更危险,总感觉凉飕飕的。再说,我是来探险的,有这么个奇遇摆在面前……我没法抵抗它的刺激带来的吸引力啊!” 许明嘴角一抽:“相信我,它大概率只会带给你一张死亡证明。” “……” 贾申一咬牙,道:“下来都下来了,哥从不走回头路。” “你……” “哎哎哎,你那邻居走了!赶紧跟上他!” 贾申打断许明的话。 许明扭头一看,还真是,邻居都走出去老远距离。他怕真被邻居丢下,没心思再劝贾申,立马追过去。 贾申也赶忙跟上。 047. 邻居在前面走的很快。 许明嘴里还咬着没吃完的面包,卯足了劲儿才追上他,然后三下五除二的吃完面包,咕噜喝了几口水咽下,就赶紧跟在邻居后面。 贾申咋舌道:“我靠,你还真是……在这里也吃的下去,真牛逼。” “没办法,我一下午没吃东西了,实在饿的慌。” 再不吃点东西,他怕万一前面要遇到点什么,他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前面的邻居回头看了许明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走。 不过许明好歹是跟上他了,有了些安全感,分出心神来观察周围的环境,但这墓道里太黑了。 许明看邻居已经拿出手电筒照明,犹豫了下,道:“邻居,开着手电筒……行吗?如果这里有黑龟子的话,光亮会把它们引来。” 邻居淡淡开口:“不用手电筒,你看得见吗?” “对啊,这里乌漆麻黑的,哪儿能不用手电筒?” 可能是觉得在墓道里也凉飕飕的,贾申挨的许明很近,伸手勾着他的脖子,道:“放心,就算有你说的那什么黑龟子,手电筒一照过去马上就看见了,有机会跑的。大不了往回呗。” 许明觉着有道理。 他不习惯和他人离的太近,挥开贾申的手,翻出手电筒也打开照明。 一下子,墓道里大亮,许明彻底看清了这条墓道,这才发现两侧墙壁上似乎有什么图案。他凑近看,发现是一些图纹,跟外面石碑上的那种很接近,能看出是同一手笔。 三人走到尽头拐过去,前面仍然是一条幽深寂静的墓道。 但这次他们走到墓道的尽头,前面出现了一扇石门。 邻居停在石门前,打着手电筒,试着推了推门。 许明也过去帮忙推。 见状,贾申也跟着一起推了,然并卵,石门半分被推开的迹象都没有,他们三个人撼动不了。 “看来,这扇门跟外面的石碑一样,是需要特定的机关来打开的。” 许明若有所思,观察门身上可能得到的信息,门身上光秃秃的,连点图纹都没有,在手电筒的光亮照映下,反射出古朴的青光,什么信息都没发现。 邻居抬手摸索门身找机关。 后头的贾申道:“没用的,这一看就不像有机关的样子,换两边找找看好了。” 他看上去像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显得很激动,跃跃欲试的凑到一侧墙壁上,摸摸蹭蹭。 邻居走到另一边。 许明环顾周围,看到石门边上的墙上各有一盏青铜的三角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特别的东西。 他又看到邻居和贾申已经在检查墙面的石砖,他转而检查自己面前的墙。 那些石砖都严丝合缝,并未出现他们想像中的某块或许会被按下去,又或者松动的情况。 许明找着找着,就找到三角灯前,他随手碰了碰。 三角灯的油盏忽而咔哒一声转了下。 许明一愣,继而欣喜:“你们快来,这是开门的机关。” 他咬着手电筒,上手继续转动三角灯。 这时,邻居看过来时,突然开口:“别动!” 晚了。 就在许明转动时,三角灯下的石砖壁面突然向一侧划去,露出内里,竟是有三排九个圆形的小洞口。 破空之声乍响,许明眼前寒光掠过。 下一刻,他被人拉住往左边用力一拽,整个人都摔了出去,扑到石门门身上。 许明还没反应过来,听见贾申的惊呼声,以及闷响。 他稳住身形后回头,看到他刚才站的地方有十几根锋利的羽箭斜插入地面,正是从三角灯下面射出来的。 那竟然是个会迷惑人的陷阱! 要不是邻居及时拉开他…… 许明看向旁边皱着眉的邻居,心有余悸道:“邻居,谢谢你。我之后肯定长记性,不会再这么掉以轻心了。” 没想到这坟下面竟是如此防不胜防。 贾申担心的过来:“兄弟,你真没事?方才你吓死我了……” “——咔!” 贾申骤然僵住。 许明忙道:“你先别动!” 贾申看向自己脚下,方才踩上的石砖,向下松动了。 他欲哭无泪:“怎么哪哪都有机关……啊!” 贾申脚下的那石砖突然一空。 千钧一发之际,邻居冲过去抓住了他的手,顺势扑过去带倒他,在地上一个翻滚,撞上墙面停下。 好歹贾申没掉下去。 许明立马跑过去,“你还好吗??” 贾申没想到自己也会碰上这样情况,爬起来骂道:“这墓完了,得罪哥了!真当我是个弱垃圾吗?!之后我要是再中这种陷阱,我就不姓贾!” 他回头,朝邻居伸手。 邻居却没搭上去,自己撑地起身,脸色淡淡的。 贾申尴尬的收回手,挠了挠头道:“那什么,谢了。” 邻居没理他,走到那块空出来的石砖边,许明和贾申也过去。 往下一看,两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下面是一条垂直往深的甬道,离地面约莫两三米的深处,里面竟然放了四排寒光凛冽的刀刃,刀尖朝上。掉下去的石砖已经摔得稀巴烂。 贾申语气更虔诚了,“冰块脸……不是,邻居哥,谢谢,真谢谢了,哎,那是什么?” 贾申突然看到下面有东西,蹲下去用手电筒照过去。 甬道石壁上有个凸出来的方形石块,上面有个圆盘,中间是个铁钩。 “应该是开门的机关。” 邻居言简意赅的开口。 许明想了想,“甭管是不是,先试一下。” 他看那铁钩离洞口有近一米距离,不算远,就趴在地上,身子探下去一点伸手够。 “不行,能碰到石块,碰不到钩子。” “哎呀,我拉着你,你再往下凑凑!” 贾申紧紧拽着许明的腿,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找邻居求助。 这等小事要是还找邻居,他们也太没用了吧?! 邻居看着他们,微微蹙眉,眼底有些费解。 许明很快就够到了钩子,牢牢的抓住拉它。那钩子下面还连着铁链,重量不小,拉着费力,好在许明还是把钩子拉了出来。 同时,石门轰然打开。 048. “嘿,真是能打开石门的机关!” 贾申兴奋的站起来,想朝石门跑过去,但却忘了许明还在地上趴着,半边身子都探进了洞口里。 他一松手,许明差点栽下去,惊的叫出声。 还在原地的邻居当即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抓住许明的脚,及时拉住了许明。 许明整个身子几乎是悬空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心脏都要跳出了嗓子眼。 “哎呀!兄弟,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贾申连忙过去想把许明拉上来 邻居已经先一步将许明拉上来了,许明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胸口喘气,一言难尽的看着贾申。 贾申尴尬的直搓手,“意外,真是意外。以前哥很少跟别人合作去什么地方,独来独往惯了。” 许明面前信了他这说辞,从地上爬起来,向邻居道谢。 邻居摇头,什么都没说,绕过他俩大步走向石门。 许明边拍着身上的灰,边往石门那边走,忽听见贾申感叹道:“那哥,绝了。你一个大男人,他那么轻松就把你给拽了上来,臂力可以啊。” “还是说,你其实是个女的,一点都不沉?” 贾申不怀好意的看着许明。 许明额前划过几道黑线,“我是男的,货真价实的男人。行了,石门都开了,别浪费时间,快过去。” 贾申啧了两声,跟过去道:“开个玩笑,别生气啊。” 三人进了石门。 因着门前这一遭,许明和贾申进去时都非常警惕,谨慎到几乎每一步都按照邻居踩的地方走,以防再突然触发什么危险的机关。 相比之下,邻居比他俩淡然平静多了,进去后就用手电筒照着看。 三人的手电筒光亮加在一起,足以照的很亮。 定睛一看,许明瞳孔微缩,顿时停在原地不动了。 只见石门之后竟然是个很大的石室空间,约莫有二十多平。 许明能肯定这是个用来居住生活的石室,因为这里面生活设置诸如桌子、凳子、柜子以及床等都一应俱全,还是木制,一看就是老物件了,很有上世纪的年代风格。 然而,非常惊悚的是,这里的所有物品上都绑着红绸锻,四周的墙上也有,还贴着不少喜字。 他们面前不远处墙根放置的是床,上面连床褥被子都是齐的,不过都是红面,像是结婚时用的大喜棉被褥。 寂静压抑的石室里有这样一番布置,显得很诡异。 贾申缩了缩脖子,不确定的道:“这是……喜房?” “你家喜房会在地下吗?”许明问。 贾申道:“我靠,我当然不会啊!谁他妈结婚在地底下结?多晦气。” 许明想到了那顶红轿子,道:“你不会,那些人皮会。” 贾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道:“兄弟,你别在这时候吓我。什么人皮,我才不信。” 许明摇摇头。 眼见为实,等贾申亲眼看见了,就知道他不是骗人了。 许明扭头看到邻居站在了那个大柜子前。 他凑过去,“邻居,怎么了?” 邻居抬手摸了摸柜子的表面,没有说话,直接上手要把柜子搬开。 许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跟着帮忙,并把贾申也叫过来。因为这柜子相当沉,许明都怀疑这柜子木头里是不是掺了铁。 当他们挪开后,贾申忍不住问许明:“我们有起到什么作用吗?” 许明:“……没有。” 就跟先前他们开棺时候一样,他努力的帮邻居忙,最后发现……他并没有帮到什么忙。 现在也是,邻居一个人就把柜子抬起来了点,然后挪开,许明和贾申有点无所适从。 “哎,这后面有石门!” 贾申的声音拉回许明的注意力。 挪开柜子后,出现的还真是道石门, “我去,你怎么知道柜子后有石门?” 贾申叹服的看着邻居。 邻居脸色淡淡的,上前摸索石门,没说话。 许明仔细观察,有点明白了,“因为其他东西上有层灰,这柜子没有,看着还很新。这是因为这柜子经常被挪动。” 他蹲下,用手电筒照着地面,果然也发现了拖痕,印记很深,不是他们这次留下的。 贾申道:“那还等什么?这石门和刚才咱们开的一样,应该是同样的开门法子吧?可是这门子的钩子会在哪儿呢?” 贾申环顾四周。 许明想了想,忽道:“开这道石门的办法不一样。” 验证他话的是邻居。 邻居看了眼石门。几秒后,他走到一侧,抬手摸索墙壁。很快就找到了某块地方,他用力按下。 轰隆一声,紧闭的石门缓缓打开。 “嚯……”贾申看直了眼,“这里,你家啊?” 邻居回过头来,许明的猜测被验证,代为回答道:“因为这个墓室偏向于生活性,没必要设计危险的机关,外面的机关已经足够防不胜防了,能够很大程度上阻止进入这里的人。我和邻居又都看到过人皮从石碑下出来,鉴于这间石室的特殊性,咱们眼前的这道石门显然只是起通行作用,没有阻止作用。” 贾申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石门,道:“有道理,咱们快进去看看。” 许明其实很奇怪,为什么新溪村先人的坟下面,会有这么一个石室在。 他嗯了声,打着手电筒走进石门,邻居依旧走在前面。看着邻居,许明稍稍定了心。 石门另一边还是墓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明感觉这条墓道实在逐渐向上。 墓道里压抑感很重,空气也不是很流通,有些憋闷,三人加快了脚步。 最后七拐八拐的,终于到了尽头。 他们走过去,却发现回到了地面上。 “咦,怎么就走上来了?” 许明回头看,他们出来的洞口在一棵大树下,四周全是树林。不同于原先空谷附近的荒凉,这里林深叶茂成荫,夜风吹过带动枝桠簌簌作响,又幽又静。 他们是回到了地面,却没有回到空谷,而是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邻居与贾申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警惕起来。 邻居忽的皱眉,转过身道:“有东西来了。” 049. 许明和贾申猛地转身,看向邻居说的方向。 夜间林里雾蒙蒙的,万籁俱寂无声,空无一人。 许明听到心跳声,分不清是谁的。他精神因邻居的话而紧绷起来,但什么都没发现,奇怪的说:“邻居,什么东西;你是不是感觉错了?” 贾申东张西望,不自觉的走近许明,握紧手电筒道:“对啊对啊,这里能有什么东西?” 邻居目视前方,依旧皱着眉。 他没回答两人,片刻后忽道:“关掉手电筒。” 许明条件反射的照做,见贾申还茫然着,拉过他的手来关掉他拿着的手电筒。 三人顿时陷入黑暗中。 明明是炎热的夏天,许明却觉凉飕飕的。 他方想问问邻居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林间不知何处突然响起低低的吟唱声,悠远又古老,回荡在树林里,自四面八方围绕着他们。 许明脸色一变:“不好!这是上次人皮出现时响起的声音。” “什么声……” 贾申懵逼的开口,还没说完,就被许明拽着走了。 同时,邻居也大步离开,直接躲在了那棵大树下。许明就是学邻居,把贾申一并拉过去躲着。 邻居看了看周围,敏锐的看向左手边林子深处,也是他方才说有东西来的方向。他道:“在那里。” 许明紧张的循着看去。 这么会儿工夫,远处没入林间的小路尽头,果然出现了淡淡的昏黄光芒,在黑暗里格外明显。 贾申张大嘴巴:“那那那……” 许明有经验了,捂住他的嘴巴,小声道:“不能出声,会被人皮发现。” 贾申一脸“你仿佛在逗我”的表情,不过到底是死死的闭嘴。 随着古怪吟唱声的越来越清晰,那昏黄光芒也越来越亮,很快出现风灯的轮廓,并映照出后面几个人影,它们抬着个东西,不紧不慢的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许明有了心理准备,这次不怕了,方要问邻居等会儿是不是跟上人皮时,被贾申拿手肘戳了下。 他扭头,对上贾申古怪的目光。 贾申低声道:“你确定,那是你说的什么人皮东西?” 许明奇怪的点头,余光一瞥,忽的顿住。 这时人影们已经离他们非常近,风灯的光亮足够他们看清。 然而,提着风灯的却不是许明见过的人皮!而是几个活生生,又行动自如的人! 只不过,那几人的服饰很奇怪,像是古代衣服,又像是不同族的人。最前面提着风灯引路的人就穿着苗服,后面抬着红轿子的人各穿着汉族长袍,两侧随侍却穿的是藏袍,后面跟着的人则是隆重的官服。 许明专业考古,更是一眼认出,那些人的衣服都不是同一时代。 比如穿汉族长袍和藏袍的人,他们的衣着特点是可以辨别出大概年代所属,许明能肯定起码隔了百年。 等到那些人走近,许明发现他们面无表情,双目呆滞无神,肤色是种不正常的灰白。 如同死人。 这念头甫一冒出,他就被吓了一跳。 贾申再次用手肘戳了戳他,对他挑眉,仿佛在说“你先前果然在吓哥”。 许明不知道怎么解释,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抬着轿子经过他们,然后往远处而去。所过之处,白雾似乎更加浓重了。 许明蹲的腿脚有些麻,喃喃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废话,深山老林里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人?一看就不对劲。”贾申摸着下巴思考,“你说,咱们是不是遇到灵异事件了??” “灵异事件?” “昂,电影里不都那样演,年轻小伙但凡自儿个在深山里晃荡,总会遇上什么年轻又貌美的姑娘,金碧辉煌的大屋子。然后那些挥着小手绢叫我们留宿,好酒好菜的招待着。第二天醒来发现,吃的都是些什么腐肉动物,姑娘也变成了妖怪。” 许明:“?” 贾申貌似无心实则刻意的转了转自己的脸展示,不胜唏嘘道:“没办法,谁叫哥长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党,这么些年来收的情书,就是为了这一刻做铺垫的啊!” 许明:“…………” 贾申站起来,兴冲冲道:“走,我们跟着去邂逅妹子,不是,邂逅奇遇!” 许明脸上的表情很空白,无语的跟着起来,叫上邻居。 不经意间扫了眼,他猛地停住,“邻居呢??” “他不就在那……” 贾申扭头,声音顿住。 一旁连个人影都没有。 “哎,他人呢??”贾申纳罕的问许明。 许明道:“我怎么知道?” 他从树后跑出去,环顾四周,叫了几声邻居的名字。 林间回荡着他的声音,甚至那些人的吟唱声都听不见了,许明和贾申站在空荡荡的路中间,大眼瞪小眼。 贾申道:“我知道了,邻居哥先跟上那些人了。” 许明想想,这是最大的可能,赶紧拽着贾申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追。 没跑一会儿,他们就看见了风灯的光芒,又很快离近他们。 贾申谨慎的拉着许明慢下来,“那些人太诡异,肯定有什么危险,别靠太近。” 许明瞅着周围,“你看到邻居了吗?” 贾申诚实的摇头。 许明也没发现邻居的人影,没办法,只好和贾申不远不近的跟着。 他们不知道那些人抬着轿子要去哪儿,大概跟了近两个小时,中途甚至过了一片荒凉的乱葬岗,以及一座很奇怪的桥,才看见那些人慢慢的停了下来。 那些人停的地方仍然是一棵很大的老树,树冠如伞,枝叶都要倒垂到地上了,还有很多红色的灯笼挂在上面,红光有些朦胧。 许明和贾申没敢跟的太近,离他们有二十多米的距离。 “我说,那些个怪人在干什么呢?” 贾申纳闷的开口。 那些人在树前停了很长时间,有轿子挡着他们的视线,他们不知道轿子前的人在做什么,轿子两边的人倒是非常安静的站着。 许明道:“要不,再靠近点?” 两人对视一眼,一拍即合,猫着腰凑过去。 就在这时,那些人连带轿子,突然不见了! 050. 是真的突然不见。 也没见做什么奇怪举动,下一秒直接消失在他们眼前的那种。 许明和贾申同时骂了句“我操”,拔腿狂奔过去。 到大树前停下,两人左看右看,完全没有发现什么入口。 许明甚至围着大树绕了两圈,仍然没有发现异样。 “什么情况?人去哪儿了?轿子又去哪儿了??” 贾申懵逼道:“难道我们看到的人和轿子都是幻觉?其实它们并不存在?” “不可能。”许明斩钉截铁的否认,“我能确定绝对不是幻觉。再说,即便咱们两个看错了,不是还有邻居吗?从邻居的反应看,绝对是真的。” 他回头看大树,拧眉道:“一定是哪里突然出了问题。” 贾申仔细观察着四周:“那些人在这棵树前面停了会儿。难道在这段时间里,它们做了什么才消失?” 许明闻言,上前在树身上面摸摸蹭蹭找机关。 贾申也尝试到处踩踩地面,看会不会突然中奖,掉进什么被隐藏的地洞。 但其实这个可能性很低,如果真有地洞,那他们会看到人和轿子往下掉的过程,赶过来后也应该看得到地洞。 是以贾申检查了一圈,没发现地面有异样,很干脆的放弃。 他直接问许明:“你发现什么了吗?” 许明摇头:“这棵树是正常生长的树种,树龄很老了,上面没有什么可以人为控制的机关。” “那它们会是因为什么才消失的?” 贾申一脸纳闷。 许明深吸口气,冷静思考:“首先我们能确定的是,在我们没有靠近的过程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其次,这里没有问题,那问题就是出现在那些人身上,它们方才所做的举动,导致它们能突然消失。” “那完了。”贾申摊开手,“刚才我们又没靠近看,鬼知道它们是做了什么啊?不过……” 他话音一转,抬头看着大树上挂着的红灯笼,道:“兄弟,你觉不觉得这些红灯笼很怪?别的地方都没有红灯笼,就这里有。” 许明摇头:“你还记得有路过一个乱葬岗吗?我当时胡乱撇了眼,那边有几个红灯笼,只是没亮。我们还经过了一座桥,桥头桥尾都有红灯笼,也没有亮。” 经过上次在断头石外迷路的经历,许明后面有记路的习惯。这里又很诡异,他怕有问题,更是一直记着路。因此,他记住了这两个地方都有红灯笼。 贾申道:“三个经过的地方都有,这红灯笼是起指路作用,告诉它们没走错路吗?” “有可能。” “我还以为这红灯笼可能和他们突然失踪有关呢。”贾申略显失望。 许明道:“还是有点关系的。前两个地方的红灯笼都没有亮,只有这里才亮着。这应该代表是终点,所以它们停在这里消失。至于为什么消失……” 许明的手不知不觉按在树身上,冥思苦想。 贾申突然叫道:“哎呦,什么玩意儿落哥头顶上了!” 贾申摸了把脑袋,再看手里时,是几个白色的球状东西,不过边缘有些黑,像是被烧过。 许明脸色一变,立即拍掉,拉着贾申大步后退。他说:“这是黑龟子的卵!看其大小,幼虫快要出来了。不好,附近可能还有其他幼虫。这里有那么多亮着的红灯笼,黑龟子肯定会扎堆。” 到时候他们就完了。 贾申先前听许明说过黑龟子,此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又后退,道:“那玩意儿从上面掉下来的,就是……咦,那红灯笼怎么还灭了?” 许明抬头看,茂密的树枝中,中间位置的确灭了一盏。 这一看,许明又发现了一盏灭掉的红灯笼。只不过那盏很靠后,被树枝挡着,一时就看不出来。 许明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劲,正想上前看清楚些,突然瞳孔一缩——他看到那盏灭了的红灯笼底又掉出来了几个白色的卵。 贾申脱口而出:“兄弟,我看错了吗?黑龟子是趋光,但也不至于直接进灯笼里啊。” 许明看向地上那几个卵,再看向掉出来的。 电光火石之间,他脑海里涌出个念头。他立即上前,打开手电筒看红灯笼,并且又迅速关闭,以免附近可能有破卵的黑龟子被吸引来。 虽然时间很短,许明已经看清楚了。 凑过来的贾申也看到了:“这灯笼不是红的,是白的,只是上面附着着密密麻麻的血丝样的东西,里面有东西在燃烧。” 许明道:“灯笼底部是镂空的,有三角区域托住燃烧的东西。我看到灯笼内部糊了层薄薄的红纸,光透出来才会是红光。不止如此,燃烧的东西是……” 两人异口同声:“——是黑龟子的卵。” 许明小心翼翼的凑近灯笼,闻到里面有熟悉的异香,非常淡,但不妨碍他确定灯笼里在燃烧的就是黑龟子的卵。 黑龟子的卵,许明目前只在一个地方看到过。 “我可能知道那些人皮为什么会去挖那些坟了。”许明攥紧手电筒,道:“因为那些坟里有黑龟子的卵。如果再大胆点猜,坟里面的纸人里也应该都是黑龟子的卵。” “你和邻居哥开坟,就看到纸人和黑龟子的卵?晦气,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值钱东西呢。”贾申嘟囔着说,又质疑:“可为什么要运卵?就为造这种灯笼?” 许明道:“一则,只有这里红灯笼是亮着的,所以我觉得那些人消失和这里亮着的红灯笼脱不了干系;二则,用黑龟子的卵来做灯笼,太古怪了,卵在这里一定用很特殊或者重要的作用。” 贾申秒懂,“你是说,我们或许可以通过卵去那些人消失后去的地方?” 许明用力点头。可这只是他的猜测,他暂时还想不到具体的联系和办法。 许明忽的感觉脖子很痒,他伸手挠了把,挠下来什么东西。一瞬间,许明的手僵住。 “兄弟你怎么了?” 贾申疑惑的看着许明,也伸手挠脖子:“别说,我也有点痒。”贾申的手顿时也僵住。他也挠下来了什么东西。 两人迟缓的收回手摊开手心,只见都是个很小的黑色虫子。 贾申都结巴了:“它它它……什么时候出现的?” 许明不确定:“刚才,开手电筒的时候?” 两人大眼瞪小眼。下一刻,他们全都眼前一黑,轰然倒地。 051. 许明再有意识时,脑子昏沉。他本能的用力咬了下舌尖清醒,睁眼看到片朦胧的红色。 缓了好一会儿,许明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古树下,看到的红色正是树上的红灯笼。 许明彻底清醒,连滚带爬的远离古树,同时摸摸身上,看还有哪个地方被黑龟子咬,所幸没有发现。 许明松了口气。 想来他只是昏迷了片刻,不然他早就没了。不行,还是得尽快吃草药。 许明翻包找出来早就备好的草药,塞进嘴里时,想起还有贾申。 他环顾四周找贾申,古树下却只有他一人。 “贾申?” “你在附近吗?!” 许明叫了几声没回应,咽下草药,踉踉跄跄的撑地爬起来在周围找,连贾申的影都没看见。 “怪了,一同在古树下倒地的,怎么醒来只有我一个人?难道……贾申已经出事了??” 想到这儿,许明心头一惊。 他要是中了黑龟子的毒,能撑很久,但这是因为他体质特殊。 可贾申和他不一样,贾申是普通人,中黑龟子的毒会很快就完的! 而且,在这种有黑龟子的地方出事,贾申极有可能遭遇和先前旅客一样的危险,先是因黑龟子的毒而发狂失控乃致死,再被不知道是人还是怪物的东西剥去人皮。 “不对,若是贾申被东西带走的话,为什么我还在这里呢?难不成……贾申是自己主动走的?” 许明停在原地,皱眉思考。 越想,他越觉得贾申主动走的可能性更大。 贾申又身中黑龟子的毒……贾申该不会是已经失控,但仍然保留一丝理智,怕伤害到他才走的? 许明嘶了声,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不行,他得赶紧去找。 许明仔细看这附近有无活动的迹象,想顺着找过去。然而,就在许明转过身去时,余光一瞥,他猛地转回去,看向前方。 不远处的黑暗里,有一盏亮着的孤零零的红灯笼。 许明警惕的走过去,近了发现那红灯笼和古树上的灯笼一模一样。 许明奇怪怎么会突然出现一盏,这时,许明不经意间又看到原处的拐角处,又出现了一盏红灯笼。 突兀,又像是在给他引路。 许明过去,在路的尽头拐弯,再次看到远处也有。 许明想了想,决定跟着。 有时候,既然已经没有线索可用,倒不如顺着眼前能看到的,静观其变。 打定主意,许明从包里翻出短刀攥在手里,跟着红灯笼出现的方向走下去。 这些红灯笼出现的很有规律,几乎每百米就有一盏,都挂在树枝上,随阴冷的夜风微微摇晃。 许明怕又遇到黑龟子,不敢开手电。 大概走了半个多时辰,许明走到了尽头。 他拐过去往前一看,当即惊诧的睁圆双眼。 只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村寨!这条路的尽头正通往村寨的入口,入口旁有块石碑,上面也挂着几盏红灯笼,光芒足够看到石碑上龙飞凤舞的字,是“八星寨”。 入口前也有四人在把守。那四人站的僵直,穿的是一身白衣,腰间系着红腰带,分列两侧面对着面。 让许明奇怪的是,村寨里并无灯光亮着,仿佛笼罩着浓郁诡异的黑暗,显得死气沉沉。 他在原地徘徊了下,最后心一横,朝村寨走过去。 当许明走近时,那四人立马察觉到,齐唰唰扭头看来。 视线对上刹那,许明顿时停住。 因为那竟然是四张人皮,不是活人! 许明呼吸都停了,进退都不是,头皮发麻。 打破僵滞气氛的却是那四个人皮,它们突然齐齐转身,朝许明走过来,每一步都仿佛电影里死里逃生时的慢动作,压迫感倍增。 许明紧张的直咽口水,大脑飞快转动思索。 如果人皮攻击他,他要怎么反击?对方会不会跟那些怪物一样厉害??他是不是应该先发制人??? 还有贾申,贾申是不是就是被这些人皮抓走了??? 啊啊啊他一个人,对付四个够呛吧?? 他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许明愣神的工夫,突然发现人皮已经离他只剩下四五米,空洞洞的眼眶直勾勾的盯着他。 他下意识的握住刀柄,慌的要拔出来时,突然感觉身后疾风拂过,紧接着他的手被猝然按住。 许明猛地转头,看到竟然是邻居。 邻居按着他的手,瞬间把短刀推回刀鞘。 下一刻,邻居转头看他,微微皱眉,用眼神瞥了下跟前。 许明堪堪回神,看到人皮们停在半米外,前面两个人皮不知从哪里各拿出张木制的面具。 邻居拿了其中一张。 许明愣了下,赶紧照做,跟邻居一样把面具戴在脸上。 人皮们这才转身,往村寨入口走去。 邻居也收回按着许明的手,抬脚跟着人皮。 许明下意识的拉住他,看到邻居停下,回头看了眼他的手。许明条件反射的松开,结巴的说:“我……我就是想问……” 邻居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许明不出声了。 见邻居转身跟上人皮,许明忽而生出了些憋闷,站在原地没动。 邻居若有所觉的再次停下,回头看他。有面具挡着,许明看不见他的神色,邻居似乎是在疑惑他为什么不跟着他走。 许明把短刀别在腰间,闷不做声的快步跟上。 两人就跟着人皮们进了村寨,走了段小路才看到房屋,基本上都是那种传统的茅草土石所建,依着地势零散分布,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 许明奇怪的东张西望,觉得这村寨有些眼熟。 直至看到看到棵巨大的古榕树,许明反应过来了,这不就是新溪村的布局吗! 许明有些惊悚。 那些人皮带他们一直往前,是许明在新溪村没有去过的地方。 最后他们走上长长的台阶,许明看到前方是处很大的空地,最中央有个类似于祭台的高地,四周成圆圈状围着摆放桌子,上面也有吃食,但都腐烂黑硬了。 几乎每张桌子前都有戴着面具的人影。许明不确定那是人皮,还是真人。但都静的诡异,近乎鸦雀无声。 许明也不敢出气。 现场布置的还很喜庆,祭台和下面的桌子上都挂着红绸,贴着喜字。 人皮把他和邻居带到末端空置的一张桌子前,盯着他们。 许明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是邻居淡定的到桌后坐下,许明跟着照做。 四个人皮这才悄无声息的离开。 许明心跳如擂鼓,想开口问又怕出声会坏事。他拉过邻居的手,在他手心里写字:“这到底怎么回事?” 邻居看眼他发抖的手,在桌子上写字。桌面有灰,能看出字迹。 他说:“——等。” 052. 等? 等什么?? 是等离开了这里再说,还是在等什么变故发生??? 许明想问的清楚些,邻居却已经收手,还闭上眼睛。 许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真的没有再理自己,暗暗气闷。 很明显,邻居在这段和他们分开的时间里,一定知道了很多和这里有关的信息。 许明忍不住想,如果先前没有邻居阻止他,他和那四个人皮打起来了,情况是不是会和现在截然不同? 他不知道,对现在的境地也一知半解。 邻居不说就不说,他难道还不能自己找答案吗? 许明就环顾四周,目光扫过两侧的桌子,他右手边的桌子后是空的,邻居那边的桌子后却坐着个人。 这里很暗,几乎没有什么光亮。 但因为隔的很近,许明还是隐约看清楚,那里坐的似乎是一个……纸人?! 不但是纸人,和他在外面那片许氏坟堆里看到的纸人还很像。 许明连忙晃邻居的胳膊,示意他赶紧看。 邻居没有睁开眼,无声的叹出口气,按住他的肩膀。 许明懂了,邻居让他老实坐着。 可许明耐不住,平静下来,又扭头看向周围。 这下他觉得附近桌子后坐着的人影,都和纸人很像。远处的就不是了,那些人影高大了些,很像是人皮或真人。 同时,许明还意识到一点。 他和邻居坐的这个位置似乎很特殊,因为他发现前方有一条过道,正好隔开了这边的纸人和那边。再则,这些纸人的服饰是类似的,对面那些人影的服饰看起来差别很大。 许明不禁有个很不可思议的想法。 那些人皮挖坟,不止是要运黑龟子的卵过来,纸人也很重要,就是运来参加这个婚礼仪式一样的场合吗? 算算,这些纸人的数和外面被挖开的坟的数目,是对的上的。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突然,一阵熟悉的吟唱声打断了许明的思绪。 许明立即回头,看到他们来的那条路上,出现了先前看到的真人和红轿子。 那些人提着风灯,抬着轿子缓步过来,古怪的吟唱声像是在给他们开路。 许明看的倒吸一口凉气,想问邻居。因为他意识到,先前邻居不让他跟人皮动手,大概率是故意要跟人皮来这里的,也知道它们会出现。 他看向邻居时,发现他已睁开眼,目光锐利如鹰隼,盯着那顶红轿子。 那些人到了祭台前停下。 先前守着村子入口的四个人皮如鬼魅般出现在轿子前,许明还看到祭台上出现了四个。 加起来是八个,正好是他和邻居在空谷荒亭子里看到的。 抬着轿子的人僵硬的转身,撩开轿子的帘,像是要从里面抬什么东西出现。 许明登时确定,那些人都是死人,只是不知道为何而起尸,能如常人走动。 等等,吟唱声消失了。 难道是受声音影响,就像古时候传的很广的湘西御尸? 许明若有所思的又看了眼,随即脸色顿变。 从轿子里抬出来的,竟然是失踪的贾申! 他昏迷着,隔的太远,许明无从判断他是死是活,只见他被那几个人交给人皮,然后由人皮们抬着上了祭台。 许明这下坐不住了,扯扯邻居的衣袖。 邻居没有反应,许明心道再等下去,贾申怕不是真要被扒人皮了!到时候这里就会出现九个人皮! 许明正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邻居的手按在他肩膀上。 邻居看了他一眼,就移开目光看向祭台。 许明眼前一黑,默念道:兄弟,真不是他不努力,邻居力气太他妈大了! 这时,人皮们把贾申放在祭台一边,然后其中一个人皮走到祭台中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人皮突然瘫软下去,紧接着,许明听到嗡嗡的闷响。 很多黑龟子从人皮里面飞了出来。 那人皮竟然是被黑龟子撑起来的! 不好,贾申岂不是危了?! 那些黑龟子却并未落在贾申身上,而是落下去,像是和祭台表面严丝合缝。 下一刻,突然响起的轰隆的闷声。 祭台中央竟然出现一道裂缝,地面向两边移去,有一具黑色的棺材从下面缓缓升起! 同时,又有个人皮瘫软下去。 这次许明看清楚了,人皮倒下的瞬间裂开,有很多白色的卵掉出来,里面的幼虫几乎是瞬间破卵出来,齐齐飞往黑棺,附着在黑棺表面。 那表面大概是真的有很多缝隙,黑龟子全都镶嵌了进去,然后黑棺就自动打开了,棺盖被顶起,露出下面的支架,直接顶着棺盖滑下去,两侧的棺壁也落下去。 看到里面的东西,许明瞳孔一缩。 黑棺里竟是一具身着大红婚服的干尸! 剩下的人皮自发聚拢到贾申身边,把他抬到了黑棺旁边。 祭台下,也有一具死尸再次进了红轿子,然后拿出来一个盒子,里面的东西都要溢出来了,能看到全是黑龟子的卵! 那具死尸将卵拿到了祭台上,放在黑棺旁边。 许明猛晃邻居的胳膊:看到没,那些人皮要把贾申也做成包着黑龟子的人皮!贾申完了啊!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邻居依旧盯着祭台,按着许明不让他动。 许明见人皮们靠近贾申,急的想出声喝止,起码先吸引注意力,别让贾申遭殃。 然而,就在这时,变故发生了。 原本一动不动的贾申蓦地坐起身,在黑棺里干尸脑袋边上拿了什么东西。 寂静的人皮倏地扭头看向他,空洞洞的脸皮扭曲起来,迅速开裂,最近的一个更是扑向贾申。 贾申直接往边上一个翻身,单手撑地躲了过去,动作行云流水。 他身后的人皮却是全部开裂,体内的黑龟子出卵,纷纷飞了出来,嗡鸣震耳,乌压压的一片,看的人几欲心神俱裂。 贾申回头一看,吓的赶紧跳下高台,拔腿狂奔。 怎奈前方还有死尸挡道,也要攻击他。 贾申傻了眼。 许明更是惊的完全没反应过来。 贾申见进退两难,准确无误的看向许明和邻居的方向,骂道:“你们还坐那干什么呢??没看见哥们我要玩完了!!邻居哥,我可是按你说的做,你赶紧来救我啊!妈的老子一世风流倜傥,不想折在这里,还死的那么丑啊!!” 053. 听到贾申的话,许明愕然看向邻居。 几乎就在贾申话落的刹那,邻居就已经有所动作,直接抓起桌上放的酒壶扔过去。 许明能肯定邻居用的力气丝毫不亚于按着他时的力气,甚至更甚。因为那酒壶不但准确无误的砸中差点打到贾申的死尸,还把那死尸砸倒在地,脑袋都开瓢了。 距离很近的贾申差点被腥臭的脑花溅到身上,恶心的干呕。 绕是如此,他还不忘赶紧跑,灵活的绕过剩下的死尸,这才勉强脱离了险境。 然后贾申回头看了眼,由衷的朝邻居竖大拇指:“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真哥。” 邻居没理他,起身一脚踩上桌子借力凌空一翻,干脆利落的下了祭台,迅速闪到贾申和后面追上来的死尸中间,反手抽出别在腰间的短刀迎上去,一刀就把围上来的死尸劈成两半,又一脚将后面的死尸踢飞。 贾申把手里的东xz进怀里,又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把匕首,冲上去帮邻居的忙。 看到这里,许明再傻也明白了,邻居和贾申不知道什么时候接上头,商量好了这一切。 所以就他一个人急的团团转?? 淦! 许明咬了咬牙,起身跳下祭台,叫道:“别打了!这情况当然是快跑啊!你们再能打还能挨得过那么多黑龟子吗?!” 邻居不愧身手很强悍,有他出手,再加上贾申补刀,那些死尸很快就被解决大半,只剩下两个,他们还没有受伤。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虽然解决了拦路的死尸,无数的黑龟子也飞近他们。 贾申已经顾不上死尸,挥舞着匕首防止黑龟子靠近他,以至于到最后主要是邻居把那些死尸解决掉的。 邻居也要防着黑龟子,出手有些受限制。 两人边打边退。 贾申骂道:“你说的轻松,你看我和邻居哥现在跑得了吗?没看见后面也飞满了黑龟子??” 也有很多靠近了许明,以致许明根本没办法到他们身边去帮他们。 许明也把短刀攥在手里,挥舞着逼退它们。 他听到贾申痛呼几声,像是被黑龟子给咬了。 千钧一发之际,邻居突然拿出手电筒打开,用力扔向原处。 突然出现的光亮吸引走大批的黑龟子,仍有部分还围着他们。 见此,许明心生一计,道:“我有办法完全消灭掉它们了!” “那你快说啊!哥我被咬了!!啊啊啊莫挨老子边!”贾申疼的也学邻居,手忙脚乱的翻出自己的手电筒来扔向原处。 但原先被吸引走的黑龟子又回来了大半。 许明赶紧有模学样的用自己的手电筒吸引走部分,然后立即翻开包,快速找出酒精和打火机来。 嗡鸣声响中,许明感觉黑龟子靠近了自己。 他精神紧绷,手微微发抖。 下一刻,已经落在他身上的黑龟子突然被拍走。许明听到几下凌厉的声响,抬头一看,是邻居过来了,还把险些咬到他的黑龟子劈死。 贾申痛苦的也跑过去:“你好了没?我要挂了,真要挂了!” 许明定神道:“好了,你让开!” “啊?” 贾申茫然,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许明突然起身,把什么东西泼向了他。 他心感不妙,迅速往一旁扑过去。 果不其然,他突然听到了一声炸响,空气瞬间变得热腾腾的,自己还被震飞出去几米。 贾申惊愕的爬起来看,半空中许多火星往下落,地上有些一地不动的黑龟子。 他明白了,道:“我靠,你提前知会声啊!哥差点被火燎到!” “我没提醒你吗?再说你和邻居串谋,不也没告诉我,就看我干着急?!” 许明一说,贾申悻悻的闭了嘴。 许明又快速道:“邻居,你去把三个手电筒拿回来。贾申,你赶紧把你包里的酒精贡献出来!” 话落,邻居转身离开。 许明立马蹲下,边挥走靠近的黑龟子,边脱下衣服来,也免不了被黑龟子咬。 但事到如今,许明管不了被咬了。 贾申懂了许明的意思,连滚带爬过来,手忙脚乱的翻出自己包里的酒精,还差点拿不稳摔地上。 许明稳稳的夺过来,和自己剩下的酒精全倒衣服上。 贾申的声音有点恍惚了:“我操,我感觉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妈的……别忘老子嘴里钻啊!” 他用包大力的挥开靠近的黑龟子。 成群大批的虫群让人看不清楚外面,视线里全是一片黑。 许明也感觉自己有点昏了,他叫:“邻居!” 漫长的几秒过去,许明突然看到有几道光砸过来……不对,砸过来的是手电筒! 许明吓了一跳,赶紧躲开,生怕自己跟那个死人一样脑袋开瓢。 但随即,许明想到万一躲开了,手电筒落到原处,再捡回来更遭罪,他赶忙伸手去接。 许明接住了两个,贾申接住了第三个,两人动作一致的扔到沾了酒精的衣服上,然后扭头往外跑。 谁知黑龟子太多了,撞在身上生疼。 许明闭着眼胡乱挥舞着手,艰难的往外冲。 这时,不知是谁抓住了他的手,把他往外用力一拽,许明整个身子直接飞了出去,又听到贾申的惊叫声。 同时,许明感觉手里的打火机也被人拿走。 他立刻意识到是邻居,赶紧喊道:“邻居你跑远了再往衣服里扔!不然会被爆炸炸到……啊!” 许明重重的摔在地上,滚了两圈,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才停下。 他浑身跟散了架似的,甚至清晰的感觉到伤口里有黑龟子在钻动,刺疼刺疼的。 没过几秒,突然“砰——”的一声炸响,许明模糊的视线看到火光瞬间蔓延,空气散开阵阵灼人的热浪。 他本能的伸手抱住头,被爆炸的声音震的耳朵嗡鸣。 足足过了一分钟,许明才能睁开眼,看清楚不远处的情况。 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黑龟子的尸体,都带着火星,少数的一些还活着的,没飞一会儿就掉到地上。 这下是真的没有黑龟子了。 许明踉踉跄跄的爬起来,环顾寂静的四周,心脏砰砰直跳,像是要跳出嗓子眼。 他喉咙发紧:“——邻居!贾申!你们……你们还活着吗……” “哎呦喂,我操,疼死哥了……” 左后方突然响起一声哀嚎,许明猛地转身去,看到贾申从干草堆里艰难的爬出来。 许明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声音却还是发颤:“贾申,你没死就好,那邻居呢?他人呢?!” 贾申有气无力的看了眼,伸出颤巍巍的手指右边:“那不是吗?” 许明跟着看过去,看到祭台上,邻居从几张倒了的桌子后面站起来。 他脸色有些苍白,但仍然面无表情,只淡淡的看了眼许明,就跳下高台,朝他们走来。 054. 许明彻底放心,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不远处的贾申也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唯有邻居看着神色如常,行动也自如。 许明等他走到面前,立马问:“邻居,你是不是受伤了?” 先前把他和贾申及时扔走的,一定是邻居。不然以他和贾申的速度,压根跑不了多远。 就是扔这个方式,许明感觉很无奈。他每次都被摔得眼冒金星。 但与他相比,邻居受伤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当时邻居把他和贾申扔走,自己一定会因为惯性被推向爆炸源。爆炸又那么快发生,那么短的时间内,邻居就算是个神,也没有办法完全避开。 许明合理怀疑,邻居一定受伤了。 可邻居这个人吧,即便受了伤,表面上也看不出来什么,更不会主动说。 所以他得主动问。 眼看着邻居离自己越来越近,许明伸出手,想着邻居拉他一把。 结果邻居没理他,直接从他身边经过,走向贾申。 许明的手停在半空中,看到邻居在贾申身边停下,俯身朝贾申伸出了手。这下许明更尴尬了。 贾申则一脸感动:“邻居哥,没想到你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来关心哥们我的情况,先前是我误会你不近人情了。” 他伸手搭住邻居的手,“来来来,先把我拉起来,我没力气了。” 邻居没动。 贾申纳闷:“动动啊!我都没力气了,你看我像是能自己坐起来的样子吗?邻居哥你别装,我可知道你力气有多大,拉起我绝对不成问题。” 邻居眸光毫无波澜,淡淡道:“东西,给我。” 贾申:“……” 许明没忍住,噗的一下笑出声。 贾申恼羞成怒,瞪眼许明:“笑个屁,合着你刚才没自作多情?” 许明撑地起身,踉踉跄跄的过去,无辜的摊开手,“那我也没你这么尴尬。话说回来,你们到底是要什么东西?” 贾申说也说不过,闭眼装死,嘟囔道:“东西在兜里,兜里!” 邻居移开手去翻贾申的兜,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许明看到那是块圆形的东西,通身黑色,像是块玉。 他的好奇顿时达到顶峰,“邻居,给我看看。” 邻居瞥他一眼,却是把那东西塞进自己衣服兜里,言简意赅道:“先清理黑龟子。” 许明立马反应过来。 对啊,黑龟子还在伤口里呢! 他看向贾申,“贾申,你现在还好吗?” “不太好。”贾申闭着眼睛,哼哼着说:“哥看到了好多星星,不对,还有妹子,好多好多的妹子……” 许明黑着脸蹲下去,拍了下他的脸,“妹你个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个?赶紧的,拿你匕首把你伤口里的黑龟子挖出来,不然你真要挂了。” 他又看向邻居,“邻居,你包里我放了草药和急救包,你那份酒精还在,快找出来。” 邻居嗯了声,蹲下去盘腿坐在地上,就开始翻包。 许明扒开贾申的衣服,贾申垂死病中惊坐起:“卧槽,你脱老子衣服干什么?” “不脱衣服,怎么给你清理伤口?” 许明照着他脑袋胡了一巴掌,趁他不注意,用自己的刀快准狠的把看见的伤口里的黑龟子给挖了起来,一刀扎死。 贾申疼的大叫:“我他妈有理由怀疑你是报私仇。” 许明翻了个白眼,脱下他上衣,按住他不让他动,开始挖他伤口里的黑龟子。 贾申看着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尤其还能看到里面有东西在动,也头皮发麻,自力更生的强忍痛苦和许明一起给自己挖。 这时,邻居递过来草药。 贾申明白厉害关系,赶紧抓过来塞进嘴里嚼,一瞬间苦的五官扭曲,就要吐出来。 许明立马捂住他嘴,“我和邻居带的草药不多,不够敷伤口的,只能咽下去。你不咽可以,如果你不怕黑龟子的毒的话。” 贾申可怜兮兮的呜咽两声往下咽,一脸菜色的道:“你赶紧,快,弄你的,你身上也不少。” “我体质特殊,还能撑会儿——我操!” 许明还没说完,就疼的也大叫。 他扭头一看,邻居刚从他腿上的伤口里用手指夹出一只黑龟子,生生的捏爆。 邻居看了他一眼,继续给他清理。 许明一时间疼的连刀都拿不稳了,简直要泪流满面,道:“邻邻邻……邻居,你可以先搞……你自……自己……” 邻居淡淡道:“我不会被咬。” 话落,他继续做,动作比许明还要快准狠,而且压根不给许明反应的时间。 贾申震惊的表情空白,拼命往旁边挪远,义正言辞道:“哥可以自己来,我可以!”好歹自己来还能轻点,不至于那么疼。 许明艰难的朝他比出中指。 为了转移注意力,许明一字一顿的问:“现在来说……说说,你和邻居……怎么搞……搞到一起的……” “什么搞啊?注意用词,我和邻居哥是完美合作。” 贾申边挖伤口,边龇牙咧嘴的说:“咱俩在那棵树下昏倒后,醒来我发现咱们还在树下,但不是原来的地方。” 许明道:“原来的地方没有沿途的红灯笼,也没有这个莫名的村寨。” 贾申点点头,“我比你醒的早,叫你你又不醒,我只好先到处看看。然后我就找到了这个村寨,偷偷翻进来看,在一个地方发现了那红轿子,又不小心被看着它的那些人发现。亏得邻居哥突然从轿子里出来,救了我。” 许明诧异的看向邻居,立即明白了:“先前我们遇到那些人和红轿子时,你先走一步去追它们。然后找机会躲进了红轿子里,直接被它们带到了这里?” 邻居嗯了声。 “那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带邻居哥回去救你呗。” 贾申道:“黑龟子有毒,我又不知道咋解。我想着你俩是一起的,邻居哥应该知道咋解。幸好邻居哥是真知道,给我吃了草药。邻居哥说那黑龟子还小,毒性不大,咱俩被咬的伤口小,所以黑龟子钻不进去。” “再说那些人,太厉害了,这村里又不知道还有多少。我俩当时担心那么下去引来别的更跑不了,邻居哥也说他有事做,不能惊动村子里其他的。最后邻居哥就决定自己引走那些,让我藏起来留下,替他做他要做的事。要换我,我肯定自己脱不了身。” “后来就是你在祭台看到的那样了。我回去躲进轿子里,伺机帮他拿东西。妈的,你不知道那轿子里有个纸人,可吓死我了。我直接一个走你给扔了。” 055. 贾申说完时,他那条右腿上的伤口,差不多都清理多了,疼的他嘶嘶吸气,一脸痛苦的再去清理另一条腿。 许明身上被咬的伤口不多,问题是邻居下手很狠,他比贾申更疼,又没力气阻止邻居。 正等着贾申的话转移注意力呢,结果贾申没再说下去了。 许明道:“没了??” “昂,没了!” 贾申仇大苦深的用匕首扎死一只虫子,道:“你以为还能有什么?我跟你说,这次可是哥最善良的时候了。挂彩这么严重,邻居哥你得记住我的付出啊!” 邻居面无表情,似乎只专注的给许明清理虫子,其他的压根没听到。 许明打量贾申,确定他是真的说完了,就转向邻居。 “邻居,你要贾申给你拿的是什么东西?” 邻居没有说话,把许明两条腿上的伤口都清理完,就让许明转过身去。 许明照做,自己清理前面的伤口,念叨道:“邻居,你这样逃避的态度是不对的,有什么消息……” “哎,等等。”贾申唰的抬头,“不对啊,邻居哥,许明也就算了,可东西好歹是我死里逃生拿回来,我总能知道吧?我都还没看上一眼呢。” 他道:“你只告诉我,到时候会看到一具干尸,把干尸脑袋旁边的东西拿了就行了,其他的你什么都没说。这你还不如全不说呢,多让人好奇!” 许明顺杆而上,“对对对,你拿出来,我们瞧瞧。” 许明扭头偷瞄邻居,见他似乎没注意,悄悄的伸手。 还没有碰到邻居的兜,就听邻居道:“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两人:“?很快是多久??” 邻居却没再开口,差不多清理完了许明后背上的伤口后,他抬头看了眼天色。 许明和贾申面面相觑,疑惑的跟着望天。 什么也没看到,两人收回目光。 贾申刚要开口,突然看到邻居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自己面前。他吓了一跳,“邻居哥,你做什么?” 邻居看他一眼,在他小心翼翼的眼神里,劲直修长的手指突然探进贾申的伤口里,夹出来只黑龟子。 贾申迟钝几秒:“——我靠靠靠!疼!!” 邻居淡淡开口:“再不处理完,你们要赶不上了。” 贾申有心想问什么赶不上,却见邻居继续给他清理伤口,一时间疼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疯狂表示自己可以,怎奈邻居压根没理他,自顾自做。 许明幸灾乐祸起来,同时也意识到了邻居的意思。 邻居那话应该不是不想告诉他们,而是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们,所以在等一个时机,他们亲眼看见就明白了。 思及此,许明赶紧给自己伤口上好药,又包扎好,再去按着疼的乱动的贾申,好让邻居处理的更方便。 贾申疼的恍惚了:“我操你大爷。许明你他妈的,竟然帮着邻居哥……” 许明:“我不帮他,难道帮你?行了,这也是为你好。” 贾申:“大可不必这种好……” 很快,贾申身上的伤口也处理好了。 邻居这时再次看了眼天,没头没尾的说:“快要没时间了。” 他站起来,转身就走。 许明赶紧拽起贾申,拉着他跟上。 贾申踉踉跄跄的跟着,欲哭无泪,“去哪儿啊?咱们连怎么来的都不咋地,能怎么回去?” “邻居知道。” “少来,他那是坐着轿子进来的,没亲眼看到那些人怎么做!” 贾申一脸“你可忽悠不到我”的聪明表情。 许明嘴角一抽,又看向前面的邻居,一言不发的跟上。他有种直觉,邻居也在找答案。 三人出了村寨,顺着有红灯笼的路往回走。 贾申道:“我看错了?这里的红灯笼怎么不太亮了?” 许明看邻居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速度越来越快,不仅心里咯噔了下,拉着贾申跑。 “你没看错,灯笼确实越来越暗了。别愣神了,赶紧自己动动,追上邻居,不然咱们要被丢下了!” 贾申往前一步,邻居和他们距离已经拉开很远。他卧槽一声,甩开许明的手不用他再扶着,拔腿狂奔追邻居。 许明也加快速度,两人这才算是跟上了邻居,最后跟到了他们醒来的古树下。 古树上挂着的灯笼已经灭了大半,剩下的灯笼也很暗。 许明和贾申一头雾水时,忽见邻居一个箭步跳起来,踩着树身一跃而上,掉下来时一并拽下来三个还亮着的红灯笼。 然后他撕开了红灯笼,许明和贾申清楚看到灯笼确实也是人皮做的,恶心的干呕。 就在这时,邻居突然抓起一把什么,直接塞进许明和贾申的嘴里。 许明和贾申登时瞪圆了眼睛,恶心的更厉害了。 邻居扫了眼他们,淡淡的声音不容置喙,“咽下去。” 两人:“!!!” 直到亲眼看到邻居也吃下去一把黑龟子的卵,两人傻眼了,艰难的咽下去。 许明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出窍:“邻居,为什么……” “快灭了。” 邻居答非所问,看向树下最后几盏还亮着的红灯笼,突然抓住许明和贾申的手,转身冲向了树身。 他的力气和速度都快的远超常人,许明和贾申完全反应不过来,也挣脱不开。 贾申大惊失色的叫道:“邻居哥我错了!我不该追问你的事,你不想说也不用拉着兄弟我去送死……死——咦?” 贾申声音戛然而止。 许明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却是感觉脚下一空,紧接着似乎穿过了一层薄薄的屏障,就又踩到了实地。 他听到贾申在惊奇的叫着,而邻居松开了他的手。 随即,邻居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到了。” 许明心一横,猛地睁开眼。 这一看,许明愣住了。 他们非但没撞死在树身上,反而来到了一个很奇异的地方。 眼前是条康庄大道,有很多衣着怪异、脸戴面具的人背着东西,从他们身边经过。 许明一眼认出,这是他们先前跟着红轿子去古树时走过的路。他回头,果然在身后看到偌大的古树,枝繁叶茂,上面挂满明亮的红灯笼,而且跟他们先前见过的不一样,这是真正的红纸灯笼。 可眼前之景是怎么回事? 他们这是到了哪儿? 许明看向邻居,方想问,看到贾申蓦地兴奋拍手:“我明白了!许明,邻居哥让我帮忙拿的东西是什么,以及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全知道了!而且我知道这是哪儿!” “这里是传说中乌迳古道里的鬼市!” 056. 许明一脑门问号。 贾申明白了?怎么明白的? 但听到后面话时,许明还是非常惊讶:“你说这里是乌迳古道的鬼市?” “对啊,你不知道这个吗?” 贾申激动的东张西望。 许明道:“我知道。” 在来岭南前,许明查过很多资料,在本野史里看到,乌迳古道成立之初,南北客商云集,其中不乏有奇人异士。可在当时,这些奇人来历成谜,行事诡异,又外貌奇特丑陋,因而不被人接受,更遑称做生意? 于是这些人渐渐落魄,生计艰难。 久而久之,他们为谋生想出个法子,就是自己搞个集市来做生意,专门避开那些恐惧排挤他们的人,只在夜间活动。 因半夜而合,鸡鸣而散,便称鬼市。其中与之交易者,多得异物。 至今这鬼市还是存在的,不过在民间换了个称呼,叫天光墟。 但是,他知道的鬼市再离奇,也是活人做生意,而眼前…… 许明看了眼从他身边经过的人,对方虽戴面具,裸露在外的皮肤却是种不正常的灰白。 加之他们来的方式…… 许明狐疑道:“你别是被黑龟子咬的脑子不清醒了。” 他怀疑自己也出了幻觉。 许明偷偷拧了把大腿,不料正好拧在了伤口上,疼的他眼含热泪。 贾申切了声,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许明:“说说看。” 贾申不怀好意的看着他,“那你得叫我声爸爸,说几句好听的来听听。” 许明:“……” 贾申正要得意的占便宜,一旁的邻居忽而开口:“是暗市。” 贾申唰的扭头看向邻居:“邻居哥,你这就不义气了,我还没听许明叫我呢!” 邻居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抬脚往前走。 许明朝贾申做了个鬼脸,赶紧跟上邻居问:“什么是暗市?” 邻居淡淡说道:“道上人把鬼市分明暗两种,明市做活人生意,暗市做死人生意。” 许明疑惑:“死人怎么做生意?” 贾申没好气的说:“这你就见识浅了,死人生意怎么不能做?收敛、捞尸、殡葬、走阴等都是。我起初还以为你们是盗墓的呢,这也属于暗市生意。当然,一开始没有这样分。我听我那忘年交说,是因为鬼市出过乱子,后来死人那部分生意渠道消失了。只剩下些明面上的,后人就以明暗区分。” 许明敏锐的问:“什么乱子?” 贾申胳膊搭在许明肩膀上,边走边道:“其实你不知道也正常。我也是要来岭南前,费尽心思打听才晓得暗市。当时我纳闷为什么暗市现在不见了,再三追问,我朋友才告诉我。” “说是鬼市追根溯源,起初是由个古道落户的人组建的。死人生意也由其负责。有天,鬼市出现了个消息,说这人得到了个宝贝,得之可拥有难以想象的宝藏。很多人起了贪念,都想得到。最后他们联手把这个人害死,却仍然没有拿到宝贝。” 许明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被害死的那人,难道是新溪村的什么先人?” 贾申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但因为死人生意只有这人负责,没有人清楚暗市。是以暗市消失了。传说更离谱,说只有死去后在地底下见这个人,才能进暗市。” 虽然贾申没肯定,但许明觉得,这人就是新溪村的先人。 宝贝。 被害而死。 这两个关键信息都对的上。 他又质疑:“那你是怎么知道这里就是的?” “这个嘛……” 贾申看向邻居。 邻居道:“人皮和黑龟子。” 他说的话太跳跃,没头没尾的,许明没听懂。 贾申就吊儿郎当的道:“我这样说你就明白了。我以为这只是个传说,没往真的想过。直到刚才咱们嗖一下到这里,还有先前昏迷又醒来,到了另一个地方,两次加在一起,很明显啊,咱们进到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地方。” “在我目前已知的信息里,只有鬼市符合。我没想到,它竟然真实存在。” “既然真实存在,那和它有关的传说应该也是真的——只有死人才能进暗市。” 许明怔住,大脑飞快运转。 没一会儿,他就有了个很不可思议的猜测。 “只有死人才能进。我们是活人,只能让自己染上死人的气息,被这里判断为死人。要做到这点几乎没有可能。可我们吃了黑龟子的卵就进来了。” 这说明黑龟子的卵上面有死人气息。 而这些卵存在于外面空谷远处的坟堆。 “如果我没猜错,埋带有黑龟子卵的坟堆的人,首先是用了特殊办法把卵养在里面,使其不破卵,再以乱葬岗的尸气养之。纸人应该就是特殊制作,成为养卵又限制其破卵的一种媒介或器皿。” 正是因为传说是真的,也只有死人才能进。他们要想进来只能扮成死人。然后他们吃了这种特殊的卵,果然进来了,更验证了这个传说。 所以此地更加只会是鬼市了。 “而那些坟堆里的卵,就不会是一直埋在那儿。等到时机一到,这里村寨里的东西会出去把卵带进来。我和邻居才会碰上人皮。” “带进来后,这些卵会有两个用途。一是做成红灯笼,挂在通往暗市的古树上以及沿途,这应该是它们用以标记暗市渠道的信物。” 由于做这些的都是死物,没有意识,许明合理怀疑,它们也是需要带有死亡气息的卵做成的灯笼,来让它们感知同类,给它们引路到它们要去的地方的。 “至于第二个用途,就是我们在祭台上看到的。” “那具古尸被保存的那样郑重完好,说明它身前的身份一定很重要。能被守着暗市入口的东西这样对待,它只可能就是传说里被害死的那位。至于这里的东西以及所做的一切,应该都是那位生前就培养准备好,确保他死后也能运行。” “可我不明白的是,他的尸首为什么不葬在外面的陵墓中?为什么黑龟子能开他的棺材?为什么要在祭台上举行那样的……仪式?人皮又是怎么出现的?还有为什么人皮会被黑龟子撑起来?” 057. 贾申听的瞠目,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没想到你想了这么多。” 许明问:“那你知道我说的那些是为什么吗?” 贾申道:“这我怎么会知道,你看我像是知道的样子吗?再说,我连去拿那东西,都是听邻居哥的吩咐。” 话落,空气仿佛安静了两秒。 许明和贾申面面相觑,最后齐齐看向邻居。 邻居一脸平静的目视前方,并没有看他们,声音毫无波澜:“是防备。” 贾申费解:“什么玩意儿??” 许明愣了两秒,极快的get到邻居的意思。 他道:“邻居回答的是我第一个疑惑。目前很显然的是,那古尸就是这里的主人,也是外面空谷里原本该在那坟里的人。也就是新溪村的先人。他是被害死的,害他的人又没有找到他所谓的至宝,指不定不会放弃,挖开他的坟找。” “同时,还有暗市。他的死带走了暗市,可是还有很多想通过暗市做生意的人存在。所以对他而言,葬在外面的坟里并不安全。他一定给自己留了后手,让自己死后被安置在那座村寨里。” 顿了顿,许明突发奇想道:“我觉得,咱们在空谷远处发现的许氏坟堆,许氏人,就是他留的后手之一。因为那些人就是在守在这里的秘密,现在又很明显,所谓的秘密就是这个暗市和什么‘至宝’。” 贾申脸色有些一言难尽,发出灵魂一问:“你是怎么从邻居哥三个字里就领会到这么多的?” 许明作思考状,片刻后一本正经的答:“可能是我天赋异禀,聪明绝顶。” 贾申:“……” 许明接着问邻居:“邻居,那你知道黑龟子为什么会开那黑棺吗?” 邻居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祭台表面和黑棺上都有种特殊物质,能够吸引它们。辅以特殊的机关,便开了。” 许明意外:“你是怎么知道的?” 邻居自然而然的说:“爆炸时,我躲在了祭台上,闻到地面有种奇特的香味。” 贾申立马举手:“这我作证,我在那躺着时候,也闻到香味了。” 他苦思冥想,道:“其实古尸这方面吧,我也有点经验,主要是跟我那忘年交混久了。没有什么尸体是能保存很久都不腐烂的,特别是在接触到空气后,除非是经过了特殊手法处理。” 许明道:“这我知道。” 他专业就是学考古的。 “所以黑龟子对那具古尸而言,有某种防腐作用?所以才要举行那种仪式?” “应该是。” 贾申点头。 邻居这时又道:“还有它们的吟唱声。” 许明和贾申一起看向他。 邻居言简意赅的解释:“完整的仪式不止是继续保存古尸,应该还有黑龟子本身。它们需要补充,保持能够举行仪式的数量。而那吟唱声很奇怪,似乎可以指引它们。” 贾申一脸费解,立马扭头问许明:“邻居哥什么意思?” 话一出,邻居面无表情的扫了眼贾申。 许明:“额,邻居是……” 实际上,许明第一遍也没顺过来邻居的意思。 他仔细想了想,才不确定的道:“你应该是当时躺着没看见,打开祭台地面和黑棺,会用掉很多黑龟子。如果不及时补充黑龟子的数量,下次举行这个仪式时,它们就没有人手去了,所以需要补充。” 贾申懂了:“就是说,被运进来的黑龟子一方面要用于保存古尸,另一方面也要经那什么瘆人的吟唱声洗礼,再度钻进瘪掉的人皮里撑起来,以便下次仪式的进行。” 许明见邻居没有否定,于是肯定的点头:“没错!” 贾申惊叹,忍不住道:“邻居哥,你这都是从哪儿知道的?” 许明也好奇的望着邻居。 邻居神色平淡,薄唇微抿,好一会儿才道:“直觉。我似乎,曾经见到过完整的仪式。” “扯吧你!就那么危险的情况,你要是从头看到尾,还能跑得了吗?”贾申不信。 邻居平静的看他。 贾申忽的哽了下,“好、好像……还真能?” 毕竟邻居哥挺厉害的。 许明同样默了默,决定直接略过这个反人类的话题,问起他最想不通的:“那那些人皮是怎么出现的?” 贾申道:“许明,你觉不觉得那几个人皮有点像……” “外面怪物上缺失的?” “对!” 贾申哆嗦了下,“怪吓人的。你说说那些怪物原本是人,可却死的那么惨,身上的皮还真成了全是黑龟子的人甬,多遭罪啊。我怀疑,或许就是外面遇害时被剥了人皮,然后被外出的东西给带进来了。” 许明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问题是—— “如果是在外面发生的,那会是什么样的人或东西剥去了他们的皮?” 如果是人,说明他们有潜在的非常危险的敌人在附近。 如果是东西,他又想不到它们是怎么做到的。 就在两人冥思苦想时,邻居天天开口:“到了。” 许明和贾申一怔,齐齐往前看去。 原来,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走了很远,此刻停在了一座桥前。 贾申只看了一眼,就道:“这不是咱们先前跟着轿子时路过的桥吗?” 那是一座拱桥。 白玉为身,青石打底。 桥上扶手处挂着的红灯笼更是明亮,桥底和桥上面却弥漫着森冷的白色雾气,使得他们看不清具体情况。 然而,此刻桥头位置却有个小摊子,吱呀作响的旧桌子上放满了碗,旁边有个火堆,上面架着口大铁锅,里面的液体已经被加热到沸腾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 还有个一身斗篷,身形佝偻,看不出性别的人站在锅前面,枯槁干瘦的手握着柄铁勺,在锅里转动。 “我去。”贾申禁不住后退一步,“邻居哥,这就是你要去的地方?我怎么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许明嘴角一抽,“闭嘴,不许在这时候神神叨叨动摇军心。” 邻居更没说话,从兜里拿出从村寨祭台那儿取来的东西。 许明和贾申立马伸长脖子凑过去看,这才发现,那不是玉,色泽明显是块黑色的铁,手掌心般大。当邻居翻过来时,露出的铁面有个图案。 许明和贾申一看,异口同声:“人脸?!” 没错,那铁面就是个栩栩如生的人脸图案。 而邻居神色淡淡,道:“发生在祭台上的仪式还有另一种。” “如果有人闯进它们的地盘,它们会把来人抓住,带到祭台上。然后剥去他们的人皮,无所谓完整不完整,再把剥下来的人皮裹到干尸表面。有传言,干尸会因此而复活。如果失败了,再把人皮剥下来,填满黑龟子的卵养着。” “而这个,”邻居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他说:“只有在进行这种活动时,才会出现。” 058. 贾申和许明震惊极了,特别是许明。 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是这种。那些死尸身上的人脸图案,也都是由这东西印出来的?? 也太不可思议了! 贾申道:“邻居哥你从哪儿知道的??” 邻居道:“直觉。” 贾申道:“……邻居哥,你就算不想说,也想个有信服力点的理由吧。这理由,狗都不信。” 许明道:“我信。” 贾申:“???” 他道:“你故意拆哥台子呢?” 许明摊开手,道:“不信,你又有什么办法吗?难不成你能从邻居口中逼问出来?那你干架能干的过他吗?” 贾申:“……” 妈的好气。 等回去了,他一定天天撸铁健身学干架,人生新目标争取干的过邻居哥! “再说,邻居看起来没说谎。”许明想到邻居先前说他是来找东西的,问:“邻居,你来岭南找的就是这玩意儿吗?” 邻居摇头:“拿到它,可以找到我要的东西。” “那邻居哥你究竟要找什么东西啊?这玩意儿又有什么用?”贾申问。 邻居道:“不知道。” 贾申和许明:“……” 合着哥您的“百度解惑”功能是灵时不灵呗。 “等等!”贾申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把抓住邻居的胳膊,道:“邻居哥你刚才说,只有活人来的时候,这玩意儿才能出现。所以你是故意进那轿子里,还故意让我代你被抬过去啊?!” 许明一愣,也才堪堪反应过来。 贾申看上去有些生气了,“邻居哥你早知道危险,那你不早说?我真的差点就没了,现在身上还疼着呢,一身伤!” 许明赶紧拉住他:“冷静冷静。” 邻居没说话,只扫了眼贾申抓住自己的手。 贾申虽然生气,但还有点怵他,被他看了眼就反射性松开。 邻居淡淡道:“是你们自己跟过来。” 贾申和许明同时一哽。 邻居说得对,如果他们没跟过来,如果贾申没去村寨,那躺在祭台上的人只会是邻居。 邻居说完那话,就往桥那边走去。 被波及中伤的许明面无表情看向贾申。 贾申莫名心虚,“就算……我无意中乱了邻居哥的计划,那最后好歹我还帮上忙了,我可是冒着生命危……” “知道知道,你劳苦功高,咱们先跟上邻居。” 许明心累的应和两句,贾申才满意的闭了嘴。 两人追上时,邻居已经停在了那摊子前。 贾申小声问许明:“不能直接过桥吗?” “我哪儿知道。” 许明刚说完,就见摊主从锅里舀了三碗,动作间扯动身上的斗篷,露出小半截青白干枯的似乎只剩下骨头架子的手臂。 贾申差点叫出声,亏得邻居回头看了眼他,许明条件反射的捂住他的嘴。 许明欣慰的想,如今终于不是他被捂嘴,而是轮到他捂别人嘴了。 贾申努力用眼神和手势表达自己的抗拒:他是绝对不会喝那碗黑不溜秋的东西的。 谁知喝下去他会不会当场作古? 好在也没机会喝,因为邻居已经把那块黑铁递了出去。 两人看到,斗篷人很明显的身体顿了下,约莫安静了有好几分钟吧,对方从桌子底下拿出盏风灯,昏黄的光芒很微弱。 邻居收手,把黑铁放回兜里,就提着风灯,转身走上了那座桥。 许明和贾申疑惑的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上桥后,许明习惯性的打量四周,却发现桥两侧都是浓郁的黑暗,一望无际。 哪怕桥上红灯笼很明亮,周围也是黑乎乎的,连桥底都看不清楚。 他们走过桥后,再往前走时,许明更是发现,前方也是深沉又压抑的黑暗。 他回头,突然惊住。 那座桥,乃至红灯笼的光,都不见了! 连桥头的小摊子都不见踪迹! 贾申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条件反射的跳起来挂在邻居身上:“危险危险!” 许明隐隐头皮发麻,也靠近了邻居。 邻居被贾申那突然的一扑扑的踉跄了下。但他下盘很稳,很快就站住不动了,道:“下来。” “不行不行,万一你又没了怎么办?邻居哥,我为我先前对你的冒犯致以诚挚的道歉,在我心里,你就是我永远的哥,在这种地方我不能没有你……” 许明觉得,邻居表情似乎空白了一瞬。 他直接伸手把贾申扯了下去,面无表情的说:“我们是活人,喝不了那人给的东西,会被处理掉。” 许明明白了:“所以我们需要村寨祭台上干尸身边的东西,才能安安全全的进来。那东西相当于一个通行证,让我们被归类于这里的人?” 邻居嗯了声。 “那这里是怎么回事?” “极夜。” “什么夜??”贾申疑惑。 邻居言简意赅:“地下世界。那人给的灯,会指引正确方向,走出极夜。” 许明和贾申看向邻居手里提的风灯。 可他们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来那风灯能怎么指引。 它的光芒甚至很微弱,是以许明第一反应翻出了自己的手电筒。却又发现,手电筒的光只能照亮他们周身,更远的地方压根找不到。 太古怪了。 邻居更是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转身继续往前走。 许明和贾申看他走的很快,只得尽力跟着他,时间一长,连怎么指引看方向都没力气问了。 他们好像走了很长时间,又好像只有短短十多分钟。 贾申累出了一脑门的汗,挥手叫邻居:“哥你慢点,我浑身疼,累啊!” 邻居没理。 许明也交了邻居,可邻居似乎很急,像是在赶什么时间,规定时间里到不了就再也找不到想要东西的那种。 两人想起先前邻居在村寨里时总说快来不及了的话,要咬牙跟上。 在这样的黑暗中漫无目的行走的感觉,很容易叫人崩溃。 许明有些撑不住时,看到邻居蓦地停下了。 贾申和许明对视一眼,精神一振,赶紧跑过去。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才靠近邻居,刚要问是不是到终点时,突然脚下一空,失重感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许明控制不住叫出声,不过半秒,又戛然而止——他踩到了实地! 许明猝然睁眼,定睛一看,他猛地怔住。 他们已经身处一片幽静的山林中,能看出是深山老林。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远处,有一座三层的传统旧制宅子。 正是他那张老照片里的老祠堂! 059. 看到老祠堂的瞬间,许明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揉了揉眼睛。 贾申更是道:“我出幻觉了?难道先前被黑龟子咬之后还没有解毒??” 他叫许明:“你快过来,让哥掐一把。” 许明还在震惊中呢,一听这话,莫名其妙的问:“我为什么要让你掐?” 贾申理所当然的道:“看有没有出幻觉啊。会痛的话,就不会是幻觉了。” 许明面无表情:“我掐你妈。” 他直接上前,拧住贾申腰间最软的地方,一百八十度旋转。 贾申登时疼的大叫,“痛痛痛!那地方先前被黑龟子咬了,还有伤呢!邻居哥你快看,许明他谋杀兄弟!” “……” 邻居看都没看他们,朝老祠堂走去。 许明见状,也不管贾申了,赶紧跟上邻居,甚至激动的忘记了疲惫,脚步快的直接经过邻居往前。 后面的贾申疼的龇牙咧嘴,委委屈屈的跟上。 三人顺着林间小路到老祠堂前,近了更能感受到这座传统旧制宅子的庄重肃穆。 许明停在台阶上,左右环顾,语气难掩欣喜:“正门是常见的敞楹式。头门正立面设4根石檐柱,带有金花狮子石雕,纵架则为抬梁式木梁架,配以黑檀木板门。” “邻居,没错,这就是我收到的那张照片里的建筑,也是我来岭南真正要找的地方!” 激动之下,许明没忍住转身就给了邻居一个熊抱。 “我说为什么怎么找都找不到它呢,原来它在乌迳古道的鬼市里!也难怪没人知道见过!幸好我跟你进来了邻居!!” 不然,他就算在大庾岭里找上一辈子,都找不到这座老祠堂! 邻居下意识的抬手,随即又停住。他微微皱眉,道:“松开。” 许明高兴过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吓了一跳,赶忙松手。 “我就是太激动了,不是故意的。” 好险好险,差点就被邻居丢开了。 邻居就算手劲再轻,他肯定也会摔的眼冒金星。还是不要冒这个险的好。 邻居淡淡的嗯了声,绕过许明走上台阶。 贾申直呼不公平:“邻居哥,怎么我抱你你就把我扯下来,许明他抱你,你就只警告他呢!忒双标了你!” 邻居头也没回,停在了正门前。 贾申五官都快皱成一团了,许明拍拍他的肩膀,道:“可能我这个人天生人缘好。” 贾申:“……我谢谢你啊,把你那幸灾乐祸的嘴角收一收。” 许明乐不开支的拉着他上去。 贾申一脸忧郁:“明明哥才应该是最受欢迎的。对了,你刚才说的照片是什么?” 许明简单解释了下。 贾申道:“现在一个男大学生都会有这样的危险了吗???” 许明学着他的语气道:“可能哥就是天选之子。” 贾申被成功恶心到了,无语的看着许明。 上了台阶后,两人走到门前,看邻居在盯着门看,贾申纳闷道:“邻居哥你看什么呢?怎么不推门进去?” 邻居瞥他一眼,难得的开口:“你试试。” 贾申狐疑的看着面前的门,就是古代那种普通的大门,上面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图纹。他伸手推了推,没推动,又四处摸了摸,就在他摸到中间状似鸟的图案时,突然响起“咔哒”一声。 贾申手摸的那块地方突然往里陷进去。他本来是借门撑着身子,直接惯性的往前倒。 下一刻,又响起几声脆响,那块地方周围突然出现了一圈空洞,寒光嗖嗖闪过。 “我靠!” “贾申!” 许明和贾申的惊呼同时响起。好在许明反应快,抓着贾申就往后退。 再看过去时,门身上突然刺出一圈尖锐的箭矢,箭头是那种可以够到肉的钩子。然后那一排箭矢缩了回去,一大块地方都露了出来,露出一个圆形的黑色锁盘。 很显然,大概是开门的机关。 许明和邻居安静了两秒钟,同时看向贾申。 贾申愣了下,语气有点不确定:“我运气……这么好吗?” 许明服气了一会儿,上前检查锁盘,道:“这是一个基于风水堪舆理论上的机关。” 贾申瞅瞅它,问:“那你会开吗?” 许明拧眉思索,“这是个三层机关,可以转动,应该每一层都要转到正确的位置卡上,才能打开锁盘。目前看来,它是以天干地支的计算方法来设计,我想想……” 许明脑子飞快转动,回顾自己学过的内容,边推演边拨动上面的石针。 贾申只看了一会儿就放弃,试图把邻居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邻居哥,你是不是也看不懂?” 邻居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贾申默认他承认,打了个响指,顿时有底气了。 许明很快找到前两层的正确答案,在第三层时停住了。 “这第三层……我不清楚第三层到底是按哪一年来算天干地支的……” “这有啥,你随便蒙呗。”贾申摊开手,道:“你不是说你可能和这里有点关系吗?那你用自己出生的年份试试。” 许明觉得也是,心算出答案,立马转动石针,而后紧张的盯着锁盘。 可能只是几秒,也可能是漫长的时机分钟,许明感觉自己汗都要出来了时,突然听到一声闷响,锁盘从中间裂开成两半,各自往旁边移去,同时大门也动了,缓缓朝后移开。 许明震惊。 贾申瞠目道:“还真是以你那年算?许明你到底什么人?和这里什么关系??” 许明沉声道:“我要是知道,就不会来了。” “可以进去了。” 邻居开口,率先走进去。 许明定了定神,也和贾申一起进去。 里面很黑,风灯在这里起不到作用,是以三人都拿出手电筒打开,看到面前先是一道照壁,他们绕过去后有片很大的院子,中间有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通往对面的正堂,两侧有个小型的水池子,只是已经干枯了,四周则以走廊贯通。 三人走过去,经由正门进了正堂,看到这就是个摆满牌位和长明灯的屋子,没什么特别的。 许明紧张的心跳加速,走到那些牌位前,打着手电筒一一看过去。 贾申跟过来一看,道:“嚯,全都姓许,这是你家祖祠?” 许明摇头,“我不知道。但你看,这些牌位上只标注了姓氏,没有名字。倒是有死亡日期,基本都在一百年前,也就是上个世纪,断代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