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失所爱》 楔子 lostmylovefo eve thefu thestdista cei thewo ldis otwhe ista di f o tofyouyetyouca tseemylovebutwhe u doubtedlyk owi gthelovef ombothyetca otbetogethe 五月,落基山脉干净纯美。远处山峰的白色雪线消退许多,一个个仿佛穿了短裙的活泼少女亭亭玉立天地间。此时,阳光温煦、河流湍急、树木青翠、空气清冷,是最好的郊游时节。 小汤姆很兴奋。因为他的父亲答应今天带他划船。不过,要等到父亲把皮卡车里的食物和日用品给山上的客户送上去才行。他的父亲,在沃尔德小镇上经营了一家超市,生意很好。 “汤姆,快点。” “马上。”他背起背包,从狗窝里抱出一只幼小的爱斯基摩犬,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小汤姆的父亲为他打开车门,问:“能不能不带着它。” 小汤姆紧紧把那只小爱斯基摩抱在怀里,摇头说:“不。” “好吧。”他父亲耸耸肩,发动汽车向山上驶去。 尽管已是五月,山上却还是很冷。小汤姆穿着厚厚的夹克,戴着棒球帽。眼前一座座向后飞逝的山峰如一块块巨大石碑立在天地间。他毕竟是个孩子,看了一会儿便觉枯乏无趣。 “爹地,周先生为什么要住在那么高的山上?他不冷吗,不孤独吗?” 小汤姆的父亲说:“或许吧。可这是他选择的生活方式。” 两年前,一行人在距离沃尔德小镇附近海拔接近四千米的山上建了音乐工作室。后来那些人陆续离开,只有周子衿一人留下。这期间从未下过山。周子衿与外界的唯一联系就是小汤姆的父亲。他除了每星期按时往山上送物品食品,还偶尔帮周寄信送信。周子衿是个中国人,出手阔绰,每次小费都给不少。 终于到了。小汤姆的父亲拍拍迷迷糊糊睡着的小汤姆:“嘿,醒醒。” 小汤姆睁开眼,看到的一切美得无法形容。 碧绿碧绿的湖边围着一片茂密的树林。树林深处隐隐可见一座两层高的白色房子。阳光洒在屋顶上,明晃晃的,耀得人情不自禁想要伸手触摸。 树林里有条石子路,周缓缓走过来。 他戴着一顶黑色牛仔帽,浅蓝衬衣深蓝裤子。向这对父子摆摆手,对小汤姆说:“你一定就是小汤姆。” 小汤姆笑了,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父亲常常提起你,说你是个善良勇敢的好孩子。” 小汤姆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升出一股自豪。 货物很快卸完。周从怀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小汤姆的父亲。 “哦,这太多了,周子衿。”小汤姆的父亲吓一跳。 “我想请你帮我把这个寄到中国北京。” “什么?”他接过来一看,是一张cd,装在透明盒子里的cd,“没问题,地址呢?” “我写好了。”周递给他一个用中国字写好的地址,“你可以把它剪下来贴在包裹上。” 小汤姆的父亲点点头,指着地址上的两个字好奇地问:“这就是北京的意思吗?” 周看了一眼,垂眸说:“不。那是年卿。” “年卿?”他好奇地重复了一遍。 “对。年卿。”周子衿的脸被牛仔帽遮住,看不出情绪。但他显然没有继续攀谈的想法。 离开后。小汤姆的父亲觉得车厢里少了点什么:“小汤姆,你的小狗呢?” 小汤姆摘掉帽子,从后视镜里看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的周子衿:“我把它留给周先生了。”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很寂寞,很可怜。” 年卿? 这个名字有多久没有从他嘴里念出? 周子衿目送这对父子离开,转过身走回去。他坐在木质长廊下。凳子旁有张茶几,茶几上放着一个花瓶,花瓶下面压着一份半个月前沈义寄来的信。 信中乱七八糟扯了一堆。公司的宣传工作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这张耗时两年制作的音乐大碟下锅了。乐迷们可是翘首以盼多时。母碟什么时候寄过来? 而信的末尾空了几行,又添了一句:苏朵要当爸爸了。 苏朵要当爸爸了?那么年卿此刻该是非常幸福的吧? 周子衿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心神一阵恍惚。他实在不明白,老天明明给了他十年的时间,他怎么还是把年卿弄丢了,把自己放逐在这冷寒之地? 他以为躲在这儿就可以把对她的情感欲念统统封冻起来。又怎知冷寂里,思念的啃噬更凶猛。 今天是五月的第一天。阳光闪耀,和风温煦。 两年前,北京,同样是五月的第一天。太阳却不见踪迹,空气里飘着冰冷的雨丝。 其实,那天周子衿在拥挤的人群里看到年卿了。如果那时他追上去,对年卿说:“对不起,我爱你。”故事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世上本没有如果的事。 子时 lostmylovefo eve thefu thestdista cei thewo ldis otwhe ista di f o tofyouyetyouca tseemylovebutwhe u doubtedlyk owi gthelovef ombothyetca otbetogethe vol.01 雨下得很大,冷。 沈义坐在黑色“霸道”驾驶座上,冷眼看站在雨里双手握拳眼睛喷火的年卿。 他点了一支烟,青色烟圈朝天青色云空飘去。“我是在通知你,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沈义低头看表,“演出马上开始。那小子不好对付,你快过去。” 说完,半支烟从车窗里流星般飞出。红色火光入水即迅速熄灭。 “靠。”年卿朝“霸道”消失在雨里的方向狠狠竖起中指,“老板了不起啊!” 五月一日,北京通州运河公园。 再过三十分钟,“摩登天空”举办的草莓音乐节即将开幕。 年卿一直带着一个很有前途的新锐乐队。自出道以来,在她这个经纪人的努力下乐队红遍京城,五年发片三张。凭什么沈义对她说给你换个公司刚签的乐队带一带,她就要放弃自己这么多年拼搏的成果? 快三十岁了,她还有几个五年去陪伴一个默默无闻的乐队走向大红大紫? 再一想沈义说的“那小子”,年卿的头不由更疼了些。听说这个公司刚刚签下的终结者乐队主唱是个出了名“终结者”。 纪律终结者,采访终结者,通告终结者,经纪人终结者……总之就是无组织、无纪律、超级难带、气死经纪人、让老板吐血的不服管教者。才几个月就气走了好几个经纪人。 沈义居然在这么个当口这么个天气把这么个人塞给她。 来往或撑伞或身披雨衣的人瞅着年卿都觉得奇怪。这个女人发什么疯?浑身都湿透了还一会儿狰狞地笑一会儿义愤填膺,表情变幻那叫个丰富多彩。 站了大约十分钟,年卿还是转身朝会场方向走去。她离不开这工作,没有潇洒地把辞职信丢在老板脸上的资本。 终结者乐队初出茅庐,主办方安排在爱舞台第一个出场,属于义务暖场级别。可即便如此这次演出也是重要的。 她刚一出现,乐队其他几个人就围了上来。 “苏朵不见了。”乐队鼓手潇潇冷冷地看着她。 终结者不见了?“什么意思?” “就在你追着姓沈的大老板说这是个垃圾乐队你不想带的时候,苏朵就消失了。” 贝司手司城提醒年卿:“距离演出还有十分钟。” 年卿感觉非常不妙,转身朝外走:“你们到点儿上台,我去找他。”老实说苏朵长什么样她都没记清,依稀记得穿了件特丑的高中校服头发乱蓬蓬的。 “怎么演啊?”潇潇在她身后喊。 “他要是没回来你就边敲鼓边唱歌。”说完,年卿再次冲进雨中。 她是那种不论下多大雨都不打伞的人。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远处主控台上,周子衿静静伫立。 工作人员对他很敬畏,个个绕着他走。 周子衿个子很高,挺拔修长,鹤立鸡群。 他轻而易举看到人群中慌张奔跑的年卿。她像是丢了什么宝贝亟亟去找。这么多年,她还是那个习惯,下雨总不肯打伞。 有那么一瞬,周子衿的双腿几乎要失去控制地朝那个湿透的人奔跑而去。为她在头顶撑一把伞。 可惜只那么一瞬。 下一秒周子衿的心便比冷风还冰凉。 苏朵终是没及时找回来。终结者乐队在冷冷清清的雨中由一个鼓手加一个贝司手凄凉地完成演出。最后司城一摔贝司转身下了台,倒是潇潇一直坚持着。她精彩的架子鼓表演总算博得了阵阵微弱的掌声。 年卿浑身湿漉漉地坐在后台椅子上:“你们先回市里。我再找找他。” 死小孩,不就是被骂两句垃圾乐队吗?现在的队伍真是越来越难带。 潇潇和司城对视一眼,也觉得没什么更好的方法,收拾乐器转身离开。 说也怪。终结者乐队的演出一结束,老天竟然放了晴。灿烂阳光汹涌地铺洒在草长莺飞的山坡上。 年卿找了一间临时搭建的化妆棚,决定把衣服脱下来晾干。她可不想感冒。这里外国人特多,不定哪个是从墨西哥美国飞来的呢。 她穿了件白色及膝短裤,外套是蓝色阿迪棒球衫。两件衣服的风格材质异常不搭,配在一起稀奇古怪。 晾好衣服,她坐在镜前看镜子里的自己。 老了吗?快三十岁了啊,年卿。她忽然笑了,或许外表还能装嫩,但眼睛里的苍老怎么也藏不住。想起今后还不知道要在这个新乐队上耗费多少青春,她就忍不住想诅咒。 “苏朵啊苏朵,你还别装,落到我手里看不把你辣手摧花!非让你骨子里都体会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深刻含义。我要是不让你这朵带刺的玫瑰变成向日葵老老实实地围着公司转,我就不是年卿!” 草莓舞台的音乐声隐隐传来。化妆桌上凌乱地放着一些宣传页,年卿看着上面的一个名字,怔了很久。 周子衿,音乐总监。 子衿,年卿。卿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她笑了,这两个名字凑在一起挺顺的。 “姐姐。”放满凌乱衣服的角落里忽然传出男人的声音。 “啊?”年卿猛然从椅子上跳起。身上丝丝凉意让她意识到自己脱得只剩下内衣。她在凳子上蜷缩着,两只手乱七八糟地捂着该捂的地方:“谁在那儿?出来!” 一颗鸟窝般凌乱的头从衣服堆里挣扎出来,之后年卿就看到那件特埋汰的高中校服了。 “苏朵!” 苏朵嘿嘿笑笑:“姐姐,你是故意这样引起我的注意吗?好性感……你刚才说要让我乖乖听话。嗯,用这个方法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乖乖听你的话。”说完,他两眼不怀好意地在年卿身上扫来扫去。 年卿差点背过气去:“苏朵,说什么浑话呢。”她一想自己在这儿宽衣解带半天了他才钻出来,搞不好什么都看了去。天哪,让她以后怎么领导他? 苏朵也不回答,朝她走过来。 “你别过来。” 他偏偏过来。不但过来,还用他热乎乎的身体贴着年卿,又在她耳朵边喷出热乎乎的气息:“姐姐,你皮肤透亮透亮,真好看。”这小流氓说着说着就想下嘴。 年卿练过自由搏击,抓着苏朵的手腕一扭,用闪电般的速度把他擒在身下。 “你嫌命长是不是?”她高举拳头恶狠狠地问,“以后还敢不敢不参加演出了?” 苏朵扑闪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就是不说话。 年卿也不客气,一拳就下去了。反正她看了公司最近的工作进程表,等终结者乐队再次有演出通告怎么也要等半个多月,就算捶出个熊猫眼到时候也准消了:“这一拳是让你记住。姐姐,是用来尊重的!” 苏朵还是扑闪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这次他说话了,一张嘴就是小色鬼腔:“姐姐,看光了哦。” 年卿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三点跨坐在苏朵身上要多不合适就多不合适。揍他一拳却要付出了某点走光的代价,太亏了。 就在她这一失神一慌张之间,苏朵猛地反扑,用同样的姿势跨坐在年卿身上。甚至还变本加厉地把她的双手钳制住。 “你!”年卿恨不得用眼睛刮了他。 苏朵脸上的笑消失了,亮晶晶的眼睛冰冷起来:“以后,不许再说我的乐队是垃圾!记住了没?” “小屁孩,放开我……” 年卿没能说完,剩下的字被堵在苏朵的嘴里。这家伙真不懂怜香惜玉,根本是用啃的。等他抢夺了年卿肺里的空气咬破了她的唇后,方才离开。 气喘吁吁的苏朵问气喘吁吁的年卿:“记住没有?” “你个浑……”她眼看着苏朵的唇朝自己上身落下,急喊,“记住了。你的乐队不是垃圾乐队,从来都不是。” 苏朵停下动作,笑着说:“别以为学了点自由搏击就是野蛮女友了。男人的体力是女人永远比不过的。” 他走了,很开心地走了,顶着一只熊猫眼走了。 气极的年卿顺手从身下拔了一束呆泥巴的草束朝着他的身影丢去。 完成这一举动后,年卿怔住,心想自己是不是前几天看新版《东邪西毒》看得太入迷了?怎么学杨采妮一样朝欺负自己的人丢沙子。可见多凶悍多柔弱的女孩能用来反抗的手段也就那么翻来覆去的几招。 换上衣服走出化妆室。人群熙熙攘攘,早不见了那个妖孽的身影。 草莓舞台上演出的正是自己辛苦带了五年的乐队。山坡上密密麻麻站立的人群充分说明了这个乐队现在的受关注程度。当主唱唱到某些歌词时全场都跟他一起嘶喊着。 年卿在各种型男靓女中穿梭,暗下决心一定要把终结者乐队推掉。宁可去做什么文案策划的,也绝不当苏朵的经纪人。 这个不知道尊老爱幼的小屁孩太让人讨厌了。不对,是憎恶,憎恶! 五月四日。纠结的小长假终于过去。 年卿急匆匆穿过公司走廊,在秘书小姐花容失色上来阻拦之前闯进沈义的办公室。也不等沈义作出反应,张嘴就说:“老大,我受不了那个终结者。一天,一小时,一分钟,一秒钟都无法忍受!” 秘书小姐慌慌张张地跟着进来:“对不起沈先生,我没能……” 沈义挥挥手:“出去吧,带上门。” “是。” 等秘书小姐走出去,年卿才发现办公室里背对着她坐着一个人——周子衿。 年卿常在报刊杂志上见到他,乐坛音乐教父又和自己的某某女弟子传出绯闻的消息不知为全国人民平添了多少茶余饭后的谈资。至于他本尊,虽同在一个公司,碰面的机会却少之又少。 周子衿头也不抬,把玩自己的银色袖扣:“沈老大,我先回避?” “不用。”沈义摆摆手,对年卿说,“你有两条路,一是辞职,二是接受。”他见年卿急着说话,又添了几句,“苏朵是个麻烦人物,但也是公司日后全力推出的新人。交给你带,那是公司领导对你的信任。怎么?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年卿还有摆不平的人?” “我……” 沈义微微一笑:“你来得正好,我也不必派人通知你了。苏朵现在没地方住。公司在二环给你租的高层是两居室吧?” 年卿瞳孔骤缩:“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分一间给苏朵。有你照顾他盯着他我也放心。” “绝不可能!老大,我好歹是个女人哪。” 沈义从头到脚打量一身t恤破洞牛仔裤素面朝天怒发冲冠的年卿,意味深远地点头说:“正因为是你,所以我才放心。现在全球都搞经济危机,唱片市场受网络盗版冲击很大。年卿,你也要为公司考虑考虑啊,能压缩的开支要尽量压缩。” 她能说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自己买不起房子。沈义的意思很明白,要不接受,要不卷铺盖走人。两条腿的猪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不满大街都是?还说什么“正因为是你,我才放心”?郁闷,暗示什么呢! 年卿气得不得了,却也只能垂头丧气地走了。临出门她下意识看周子衿。他仍在摆弄自己的袖扣,漂亮的下巴上冒出了些青色胡子碴。 看她离去,沈义瞟了周子衿一眼。 “还是不愿意看到她?” 周子衿的手一顿,视线从袖扣转移到手腕处隐约可见的狰狞伤痕上。他忽然抬头,对沈义公式化微笑:“接着刚才的话题讨论吧。” 年卿无精打采地走向琴室,去找那个臭小子。 安静的走廊上传来阵阵歌声,不知是公司的哪个歌手在翻唱《加州阳光》。唱得真不错。一股子阳光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歌声越来越清晰,年卿站定隔着玻璃窗看去,唱歌的正是她要找的苏朵。 他弹着把木质吉他,技术娴熟。潇潇和司城坐在他身旁静静听着。若不是苏朵一只眼还隐约泛着青紫,这画面倒是挺温馨的。毕竟都是帅哥靓女。 见窗外站的是年卿,潇潇用手肘碰碰司城。司城示意年卿进来。年卿站在门口,大大地呼了口气方才轻轻推开门。 “上午的排练刚结束。”潇潇以为年卿是来监督他们练歌的。 年卿点点头。 苏朵停下歌声抬头看她,登时笑了:“姐姐,我们要同居了吗?”听这话的意思,看来沈义已经跟他说了。 司城很配合地吹了声口哨。年卿的头一阵嗡嗡作响如同野蜂飞舞。 可苏朵说得虽容易令人误解,但本质上是没错的。他们就是要同居了。 年卿瞪了苏朵一眼转而问司城:“你不能收留苏朵吗?” 司城撇撇嘴:“我们家就五十多平方,挤着四口人。我爸我妈还指望着我当明星赚大钱给他们买房子呢。”他见年卿的眼睛滴溜溜转到潇潇身上,径直说:“别打潇潇的主意。潇潇家教很严的。” 看来她这个经纪人在乐队成员心目当中的地位很差。个个看她都跟防贼似的。 “那……”年卿看着苏朵,“你能不能等几天再搬家,我那儿这几天不太方便。” “我租的房子三号就到期了。姓沈的跟我说了你的地址,我已经让搬家公司把东西送你那儿了。”说完苏朵低头看看表,“估计快送到了。走吧。” “去,去哪儿?” “回咱家啊。” 年卿的脸都红了。脑子里过电似的想起玄关、客厅、厨房、单人床……上的东西。 “不行!”她快抓狂了,“你先住快捷酒店,钱我付。明儿你再搬过来。” 苏朵眯起眼看她:“你家里不会还藏着个男人吧?” 他话音还没落,周子衿忽然推门而进。一时间,所有人都怔住了。 周子衿快速瞄了年卿一眼,对苏朵说:“下午到录音室录歌别忘了。” “哦,知道了。” 从周子衿进来年卿就是僵硬风化状,周子衿刚一出去整个走廊就听到一句河东狮吼:“我家没有藏男人!” 潇潇、司城、苏朵被这个怪女人吼得耳膜都快破了。 苏朵捂着耳朵,不悦地看着她:“没藏就没藏,喊什么。既然没藏野男人那咱们就走吧,赶紧收拾东西去。潇潇,司城,下午见。” “下午见。” 当苏朵站在无处下脚的玄关,捏着鼻子眺望年卿惨不忍睹的两室一厅时,他终于明白年卿为什么要求自己明天再搬进来。敢情这女人也知道遮丑。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一只虎斑猫弓着身子站在茶几层层叠叠的垃圾上对苏朵龇牙咧嘴。年卿快速地穿梭在房间的每个角落收拾垃圾。这些还可以忍受,倒是那些随处可见的内衣、袜子、被猫咬破的拖鞋实在是太让人崩溃。 苏朵情不自禁感叹:“姐姐,怪不得我说你藏男人你急成那般模样。就你这房子,乞丐都不愿意藏进来吧。” “苏朵你什么意思?”忙得一头汗的年卿恶狠狠地问他。 “意思是姐姐你从来没有被男人爱过吧?” 他很笃定。 这笃定让年卿无言以对。 “小屁孩儿懂什么?” “该懂的可都懂了。”苏朵撸起袖子走进房间,“姐姐你真可怜。” 年卿气得像只癞蛤蟆,鼓着腮帮子。紧接着她就不生气了,嘴角越咧越大。敢情这苏朵也是垃圾终结者啊,干起活来那叫一个麻利。 “这是什么?”厨房里传来苏朵怒极的声音。 “呃,好像是过年时煎的鸡蛋,哇,变化石啦。” “这什么破玩意?”苏朵简直气急败坏。 “呀,蒜头怎么还能长水仙了?” 晕,年卿,那是蒜苗好不好。 苏朵恨不得把这个女人用客厅的破窗帘卷起来从窗口丢出去。他看看时间,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年卿正在假模假样地擦玻璃,听见苏朵的声音不自禁把耳朵伸得长长的。 “周子衿,今天没空,明天再录音。就这样。”说完他就挂了。 他挂了,他就这么挂了周子衿的电话?周子衿啊。乐坛教父,公司里最资深的音乐总监。进公司工作这么多年,年卿还是第一次看到周子衿愿意操刀为一个不知名的乐队做专辑。姓苏的小子就这样挂了周子衿的电话? “喂,喂。”年卿扑过去对苏朵说,“家里回头再收拾啊,现在先去公司录音。” “不去,我忙着呢。” “到底什么重要啊。你怎么比女人还麻烦?知不知道一个录音棚租半天多少钱啊,知不知道有多少员工为了下午的工作努力着。你说不去就不去了?” 苏朵不理她,蹲下身子整理废弃报纸杂志。 “苏朵!我是你的经纪人,你有没有一点签约艺人的觉悟?” 忙碌的手忽然停下来,他抬起头迅速看了年卿一眼,紧接着若有所思地翻着手里的记事本。 年卿顺着他专注的目光看去,本就因愤怒涨红的脸更红了。“这是我的本子!”完全不顾形象地冲过去抢夺。 可惜苏朵身体一避就躲开了,接下来任凭年卿怎么追始终都拉不住苏朵上蹿下跳的身子。眼看着,那本老旧泛黄的记事本被苏朵迅速浏览了一遍。 “啪!”他合上本子朝年卿丢过来。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凑巧,本子划过年卿光洁的额头掉落她的脚边。“最老的消息是十年前的。姐姐你这暗恋期可真够长的。”苏朵的语气特嘲讽。目光更是暗含讥诮上上下下打量着年卿,仿佛她这样一个女子收藏所有纸媒上关于周子衿的信息实在是太可笑太不自量力的举动。 年卿似是被本子敲晕了,弯下身子抱着双膝。凌乱的发落下来挡住了她的脸。苏朵只看到几点璀璨晶莹坠落地面。 她哭了? 像是听见了苏朵心里的话。年卿迅速抬头,一手握着自己的本子一手迅速抹干眼泪:“你真令人厌恶!” 说完走进自己的房间狠狠关上了房门。 年卿像突然瘪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自己的单人床上,用床单裹着自己。泪不争气地滴在本子上氤氲开来。阳光穿过白色床单朦胧照在周子衿的脸上,折射着迫人光芒。 再大的怒气也敌不过生理需要。 年卿走下床,轻轻开了房门。 咦,客厅里静悄悄的,除了干净得不像话,其他一切都完美。猫咪侧卧在沙发上美美地睡觉。空气里飘着澄净的柠檬味道。总是堆满垃圾的茶几上摆着果盆,草莓在其中闪着诱人光泽。 那家伙的房门紧闭着,应该是累坏了在休息吧。 好得很,年卿现在可一点也不想看见他。其实她根本希望一辈子不用再看到苏朵。 她捏起一颗草莓丢进嘴里,转身朝卫生间走去。 厕所有人! 苏朵端坐在马桶上悠闲地看报纸。 “你,你为什么不关门?为什么脱得只剩件内裤?”年卿这说法不正确。严格来说现在的苏朵连内裤都褪到膝盖窝了。她遮住双眼,透过指缝还是看到…… 苏朵耸耸肩:“这个恐怕你要适应。第一,我上卫生间从不关门,一关门我就拉不出屎。第二,我在家从来只穿内裤,白色内裤。”说完他转而看手中报纸。 “你可以出去了吗?哦,”他稍顿,邪恶笑说,“姐姐,我以为你想看的,你是不是打心底里很需要很渴望?” 年卿费了很大的劲才克制住自己想给他一拳的冲动。一想自己不自觉在他身上多看了好几眼也是事实,气得她抚着胸口离开了。 果然整晚苏朵都穿着他的白色内裤在房间里晃来晃去。年卿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 “姐姐,姐姐。”苏朵敲她的房门,“我做了晚餐你要不要出来一起吃?” 其实那股饭香早就沿着门缝钻到年卿房间里。她的肚子一直咕噜噜叫唤。可一想跟那家伙一起吃饭岂不是要面对他的**裸?算了,她宁可饿着。 苏朵笑了:“你不饿?那好吧,我就把多出来的都扔了。” 扔了?开什么玩笑,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年卿跳下床,飞快打开门。就见苏朵和猫咪一起亲亲热热地喝粥呢。都说猫寡情,果然。 她沉着脸坐在苏朵对面。第一勺粥入了口她的眼睛就亮了。 真好喝。比年卿的祖母熬的粥还好喝。话说活了近三十年她最崇拜做饭好吃干家务活一流的人了。 苏朵自言自语:“我做饭的手艺可是师承名家。” 年卿抬眼看他,一见那蜜色的肌肤结实的胸膛立刻慌乱地移开视线。心想看不出这家伙个头不算很高,脱光了却很有料。 “苏朵你穿件衣服行吗,求你了。”天天这样还让不让人活了。 “不行。多穿一件我就觉得难受。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可以跟我一样只穿内衣啊。我又不是没见过。大家都一样就不用不好意思了。” 他还好意思提那天的事儿?是不是想再多个熊猫眼? 未免房间里发生流血冲突。年卿匆匆忙忙把热烫的粥用最快速度填到肚子里,刚一吃完就往自个儿房间蹿去。 “等一下。” 年卿转身,见那家伙一扭一扭地朝她走来。 她情不自禁地朝后退着:“干,干吗?” 苏朵把一张脸放大到年卿眼前:“去,洗,碗!” 他嘴里的气息热乎乎喷在年卿脸上,惹得年卿的脸比刚才那碗粥还烫。 “哦。” 洗碗的时候年卿咒骂自己:“怎么跟个没见过男人的小姑娘似的?年卿你即将三十岁了啊。虽然他身材的确没的说,但你一定要视其为空气。空气知道吗?” 刚刷了碗,客厅里的座机响了起来。苏朵刚搬来,自然不会去接电话。 年卿越过苏朵横在茶几上的光腿,拿起电话问:“喂,哪位?” 电话另一端响起低沉的磁性嗓音:“我找苏朵。” 年卿手里的话筒一颤差点没跌到地上。“好,好的。你,你,你等一下。”她艰难地说完,赶忙把电话塞给苏朵,“找你的,周子衿。” 苏朵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接过电话说:“喂,是我。”听了几句他笑着回答,“手机没电了。” 周子衿电话里又交代着什么,苏朵说了几个“好”然后就挂了。 年卿坐在沙发上,怔怔发呆。 这么多年,周子衿第一次打她家的电话,却是找苏朵的。 苏朵好像对着自己说了些打趣揶揄的话。可她再听不清楚。 她终于等到周子衿的电话,结果竟是这样。生活总是如此,你猜得到前面,你总猜不到后面的结局。 若说人有怪癖,那真是各有各的怪癖。 苏朵喜欢穿白色平角内裤在屋子里闲晃,年卿却又喜欢每天早上一起床就拉开窗帘打开收音机做广播体操。 今早同往常不太一样。年卿的手习惯性伸出去抓了几下统统落空,才想起灰溜溜的破窗帘已被苏朵毫不容情地扯下丢掉。 悻悻地从晨光中收回手,收音机里刚好传出“第七套大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年卿笑了,她喜欢配音这人的声音,听起来特踏实。这么多年了,要真是哪天早上没做操她会一整天都不对劲的。 正一二三四做着的时候,头发忽然被揪了起来。 “哇。”超痛的。她喊了一声,看着苏朵那张睡意与怒意并存的脸:“大早上发什么疯?” 苏朵也不管牙还没刷,对着年卿咬牙切齿:“你也知道这是大早上?发哪门子疯呢?” 年卿被熏得差点岔气,闭着眼喊:“正因为是一大早才应该做广播体操!一天之计在于晨!我在早晨锻炼身体有什么不对?还有,你,你注意点,不要不刷牙就这么近距离冲着人说话。” 苏朵一愣,愈发用那张帅脸逼近年卿:“姐姐,难道你真是不懂?有一种运动远比世界上所有运动更适合在早晨做。”他狠狠念着那个“做”字,“要不我豁出去了陪你练练?保证你一整天精神抖擞满面红光。” 他们的胸膛隐隐贴着,暧昧至极。年卿每次愤懑的呼吸都会碰触到苏朵。 当广播体操的音乐进行到跳跃运动时,年卿一脸恍然,终于明白苏朵说的那种运动究竟为何。 她猛然推开苏朵,丢下一句“小屁孩儿”落荒而逃。 苏朵这才去研究那个放着广播的古董收音机。看了大约一分钟后,只见他一记出拳。收音机寿终正寝。 果然是终结者的做派。 年卿一直在屋子里窝着直到必须上班才出来。苏朵吃得饱饱的,换好了衣服精神抖擞地坐在客厅看报纸。 他看见年卿先是一愣紧接着笑起来:“今天能见到周子衿,你就穿成这样?你究竟知不知道围在他身边的女人都是什么品质什么素质?” 瞧瞧,瞧瞧。扫眉耷眼一脸晦气的就不说了。上身穿了件印着“爱上黛西小姐”字样的猥琐短袖,底下居然搭了条及膝运动裤。这扮相简直杀死加利亚诺气活香奈儿。 年卿怒了。一大早能让她怒两回的人过去地球上真还没出现。 “姓苏的。我对周子衿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朵顺着问下去:“那是怎样的?” “是……”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向他解释的必要和义务。背起背包冲出门去。 苏朵急得跳脚:“等等我。你可是我的经纪人……” 今儿的录音阵仗特足。除了周子衿,连沈大老板都亲自驾到。 见苏朵扛着吉他进来,沈义笑着问:“住年卿那儿怎么样?还习惯吧。” 苏朵大嘴一咧:“嗯,环境很舒服,姐姐也很照顾我。” 站在他身后的年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想这么口是心非恶心人的话他也说得出来。 年卿这么一抖,沈义看着她也问起来:“看你这样,不会是早上没做操吧?” “……”年卿默认。 沈义一脸感动:“没想到你为了照顾苏朵累成这样,连从不落下的体操都顾不上。” “沈老板,你还挺清楚女员工的生活习惯嘛。”苏朵淡淡地说。 “年卿不一样。我们都认识十多年了。” 他们说得热闹,可周子衿自始至终都在跟混音师小声说着什么,仿佛跟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听到这儿他不耐烦地抬起头。 “开始吧。” 周子衿一发话,录音室原本轻松的氛围凝重起来。苏朵点点头,示意潇潇如司城一起进棚。 上午的录音很不顺利。潇潇不知怎么了,鼓点一直不稳,忽快忽慢。两小时过去,周子衿急躁起来。他解开衬衣领口的扣子,一支支抽着烟。 沈义说:“该不会是因为我在而影响你们的情绪吧,得,我走了你们慢慢来。”说完转身离开了录音棚。 “潇潇你究竟怎么回事?不会打鼓了吗?你的手有什么问题吗?”沈义刚离开,周子衿就对着话筒低吼。 录音棚里的潇潇咬着唇摇头。司城拉过录音间里的话筒说:“不然休息一会儿再录吧。” 周子衿瞪着潇潇:“你说!” 潇潇又摇头。 “好,继续。吉他准备,贝司准备,潇潇……”他收了收脸上的不满,静静看她。潇潇展颜一笑,高举起手中鼓槌示意自己没问题。周子衿微微点头:“开始。” 年卿一直站在他身后静静看着。看他似乎一直没什么变化的背影。看他着急时点烟的动作。看他凌乱的发丝垂到额前。看他焦急扯开的领口。看他撸起袖子后左手手腕处隐约可见的蜿蜒疤痕。 她的心口蓦然痛起来。 这个世界谁的手腕都可以受伤,周子衿的就不行。可偏偏,偏偏他的手腕就受了伤,很重的伤。 当年周子衿的大提琴拉得多棒!乐音美妙的只能用天籁形容。他演奏大提琴的时候你根本无法把他和琴分开来看。因为他们本是一体。 或许有的人会说,少了一个天才大提琴演奏家,却多了一个王牌音乐制作人。反正都没差。 可年卿知道大提琴对周子衿来说意味着生命美好的全部。 只是现在只能落得与录音棚为伍的生活,多少有点悲凉。 年卿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渐渐氤氲起来,透着闪烁的哀伤情绪。两点亮光清楚倒映在录音室与外界相隔的玻璃窗上。 正在唱歌的苏朵忽然破了一个音,难得这次潇潇发挥超常他却掉链子。 周子衿怒得直接摔掉耳机:“今天到此为止。” 说完他猛地转身欲走,毫不设防地对上年卿的眼。 周子衿一怔,目光越来越寒,终于还是走了。 司城、苏朵和潇潇三人鱼贯而出。司城更是夸张地说:“哦,还以为今天要在棚里吃盒饭呢。想不到这么快结束战斗。苏朵,潇潇,去我家吃红烧肉吧。我妈烧得可香了。” 潇潇看一眼脸色不悦的苏朵:“改天吧。家里有事儿。” “行,卿卿姐,苏朵,潇潇,棚里辛苦大半天的哥们儿们,走了啊,回见。” 大家陆续道了别,苏朵跟在年卿身后离开公司。 “姐姐,你劈腿!” 他冷不防的一句话害得年卿差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苏朵你胡说什么呢?”苏朵有什么立场这么说自己?这孩子简直是个神经病,偏执狂,被害妄想症。 “你早上说对周子衿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可你刚才的表情实在让人无法相信。” “你谁啊?凭什么我就一定要让你相信。凭什么你来指责我劈腿?我劈的哪门子腿啊?姐姐我长这么大就只有过一次……”她忽一下捂住嘴,心想自己怎么总是被这小屁孩儿激得口无遮拦乱讲话。 苏朵等着她说完呢。他双目灼灼,追问:“只有一次什么?” 年卿正急得上头准备用掉头就走的方式回避时,她手机忽然响了,救了她的急。 她大大地瞪了苏朵一眼,接通了手中电话:“喂,陈高兴。你还活着啊?” 对方稀里哗啦说了一通。 年卿有些糊涂:“啊?你说送什么大礼给我啊?喂,喂,喂喂?”电话断了。 苏朵还在用控诉情人“劈腿”的怨恨目光看着她。年卿悻悻说:“是我表妹高兴,陈高兴,二姑家的孩子。咱们赶紧回去吧,她说让快递公司送了东西到我那儿。” 谁知苏朵一脸臭屁:“谁跟你回去。” “你不回去也行。摇滚青年哪能天天憋在家里啊。行,放你半天假,别忘了晚上早点回来啊。在外面不要吃辛辣刺激的东西,保护好嗓子,你看你今天录音的时候都唱破音了……” “姐姐,你不啰唆大家也都能看出你是个欧巴桑。” “……”年卿决定在自己七窍生烟七孔流血之前离开他。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丑时 lostmylovefo eve thefu thestdista cei thewo ldis otwhe ista di f o tofyouyetyouca tseemylovebutwhe u doubtedlyk owi gthelovef ombothyetca otbetogethe vol.02 世界上的人可以分作三类。第一类是让你勾搭后狼狈为奸的,第二类是让你鄙视兼踩在脚下维系心理平衡,第三类是让你仰望然后郁闷。 对年卿而言,陈高兴就是第三类。 年卿视为人生最倒霉最不能启齿的事件便是她的生日。有人说生于闰年二月二十九日的人最可怜,因为四年才能赶上一次生日。 错。错。错。 她的生日是一九七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在这个总以什么零为标签划分一茬人的时代,年卿能不郁闷到死吗。 说她是70后,她比窦娥还冤。说她是80后,名不正言不顺。她就这么毫无归属感地生活在70后与80后的夹缝中。 陈高兴生于一九八五年六月一日。标准的85后。而且瞧瞧人家的生日,六一啊六一。自小在这个全世界儿童幸福快乐的节日里年卿都是陈高兴的配角。陈高兴带着自己的户口本,到哪个商场或饭店都有漂亮阿姨送她礼物。临了还不忘捏捏陈高兴水灵灵的小脸蛋夸她长得真是好看,长大了一定是个小美女。 所以任谁也无法理解过十四岁生日时年卿干吗哭得惊天动地泣鬼神。她终于摆脱了少年儿童的低级趣味啊! 等十九岁的年卿发现同样摆脱了少年儿童低级趣味的陈高兴个头比她还高,胸部比她还女人的时候终于认定了陈高兴的存在就是为了凸显自己的平凡。 现在陈高兴说有大礼送给她,年卿的心里没有期盼倒平添几许忐忑。不然苏朵不肯回去她那么急着顺水推舟呢。 果然是份大礼! 将近一人高的礼盒,用彩色丝带扎得漂漂亮亮。为了把礼物放年卿家门口物流公司好几个大小伙儿累得满头大汗。 年卿拜托他们把礼盒抬进屋,签了单子送走物流人员,然后看着大礼直发呆。 拆,还是不拆?她踌躇。 终于,她跺跺脚心一横,动手拆了那礼物。 陈高兴像破茧而出的蝴蝶从礼盒里钻出来,指着吓到脸色发白的年卿控诉:“老姐,怎么这半天才动手?想把我闷死啊。” 其实陈高兴会从里面钻出来年卿并不太意外。让她崩溃的是陈高兴的肚子,隆起的肚子。 “你,你,你……”年卿踉跄倒退着直直落在沙发里,“你的肚子?还有,你,你,你不是在德国吗?什么时候回来的?二姑知道吗?” “我妈要是知道了还不连我带肚子里的一块儿灭了啊。”高兴一提她娘就一脸郁结,“老姐,我要是直接找你你保准会把我妈招来。姐,我这也是不得不出的绝招啊。”她很腻歪地坐在年卿身边,像小时候撒娇那样,“你就收留收留我们娘俩吧。” 年卿的大脑还在停转状态里:“那,那孩子他爸呢?” “呜——”陈高兴特诡异地哀鸣一声,扑在沙发上边抽泣边说,“姐,你就别问了。那天月黑风高,阿尔卑斯山上黑灯瞎火,我真不知道他是谁。我这实在是无路可走了,才逃回国的。姐——” “你不是在什么什么堡上学的吗?怎么跑到阿尔卑斯山啦?” “嘿,其实我一直没忍心告诉我娘真话。”陈高兴坐起身倍儿精神地说:“老姐,我们家被中介骗了!那根本是个语言学校!什么大学预科,都骗人的。第一年还算是在德国一中型城市住着,第二年直接把我们那批人发配到德国跟瑞士交界处了。那可是阿尔卑斯山啊,我们这批留学生就住在山上,下山都要坐火车!这两年,德语我是没学会,祖国各地的方言倒是学会不少。” “啊?为什么?” 陈高兴一脸悲愤:“为什么?我们被管制在一修道院似的地方,整天接触的都是一起被骗的中国留学生。大家整日把父母从国内寄去的好吃的拿出来分享,别说,我们后来调制的火锅锅底还真不错,融合了全国各地的口味,开店绝对够水准了。” 年卿怔怔看着陈高兴,心想这就是二姑花了几十万血汗钱的结果?女儿本事没学着不说,还带着来历不明的孩子回国了? “这事儿瞒不了多久。” “我知道。”陈高兴一脸无所谓,“反正再有一个多月我也该生了。等孩子呱呱落地再说以后的事呗。” “……”年卿不敢想二姑知道以后会怎么残害自己这个帮凶。但不收留高兴似乎已是不可能的事情。既然孩子势必要生出来,就让高兴在生产前保持愉悦的心态吧。 不过她深刻怀疑就算二姑知道了,陈高兴还是该高兴就高兴。她就是这样的人,没心没肺的,整天快乐得不行。陈高兴的快乐是永垂不朽的。 某摇滚青年特喜欢泡的酒吧里,苏朵正跟人拼酒。对方正是年卿之前带着的乐队贝司手。 “嘿,听说你现在的经纪人是年卿?”贝司手一边喝酒一边跟他搭话。 苏朵不理他,只是一杯杯地喝着。 他倒也不介意,就跟说给自己听似的:“那怪女人别看其貌不扬邋里邋遢的,带我们的那几年可真帮我们摆平很多麻烦。记者似乎都挺买她的账,沈大老板好像也跟她挺暧昧的。我们几个乐队成员就琢磨,虽然她貌不惊人可床上功夫是不是很厉害啊!哈哈哈……” 苏朵一拳揍到那个贝司手鼻子上。现场那个血流如注啊! 酒吧顿时混乱起来。不对,应该是混战。苏朵与对方四五个人的混战。 桌子被掀翻了,啤酒流了满地。看热闹的人不停叫好,兴奋得跟古罗马看斗兽的希腊观众似的。苏朵渐渐落了下风,被对方一堆人压制在身下。喝了酒的愤青们下手贼狠,拳脚都是奔着让苏朵毁容去的。 还有好事者用手机录下视频或拍下照片。保不齐这些照片哪家小报就要了呢,也算是发笔小财。 苏朵一脸的血,都流到嗓子眼儿了。他咽了一口,腥甜腥甜的。心想:姐姐,你就是个蠢蛋。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年卿接到沈义电话时正在厨房给陈高兴下鸡蛋面。听完才发现手里的鸡蛋连壳带蛋都被自己丢进了锅里。 她急忙忙关了火,冲沙发里悠哉游哉逗猫的陈高兴说:“没空管你了。公司有点事我要赶过去。” 陈高兴不高兴了:“什么事比我这孕妇的事还大啊。” 年卿抿着嘴,顾不上搭理她。回房间换了衣服准备出门。沈义刚才说的那句“一个是你以前带的乐队贝司手,一个是现在带的苏朵。年卿你这经纪人怎么当的?”直直丢过来,甩得她的脸到现在还是热辣辣的。 她更讨厌苏朵了。 刚走到玄关陈高兴就腆着肚子拥过来:“你别把我丢到家里,我也要去。我还没吃饭呢,出去好歹能吃点东西啊。你不管大的也要管小的吧。” “别闹了。我要去医院,那里可没吃的。” “医院?”陈高兴的双眼滴溜溜一转,忽而捂着肚子,“呀,我的肚子有点疼,该不会早产吧,老姐?” 年卿觉得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敲晕了陈高兴要么带她走,不然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自己的。 施暴是需要技术含量的活儿。她没有。只能认命地带着陈高兴往医院赶。一路上她想:那小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急救室里沈义一见年卿就问:“他跟着你住,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啊?”陈高兴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姐姐,你跟男人同居?” 沈义这才发现年卿身后跟着一漂亮孕妇:“你谁啊?” 年卿拉开陈高兴示意她老实点。她走回到沈义面前问:“怎么样了?” 沈义朝身后一努嘴。“自己去看。”年卿从他身边擦过,听见他有些懊恼地自言自语,“让我怎么跟周子衿交代?” 周子衿如此看好苏朵的音乐才华吗?应该是吧。这么多年,他几乎只给女歌手制作专辑。苏朵和他的乐队是例外的例外。 年卿在病床边站定,眼睛瞪得贼大。 这,这还是苏朵吗?头包得跟木乃伊似的,只露出双眼。 陈高兴的人生格言是:有热闹不凑王八蛋! 她很坚持自己的人生格言,所以才不管年卿的警告跟在年卿身后好奇地盯着“活木乃伊”猛看。 “你……”年卿发现自己虽然讨厌他,但是看到苏朵包得跟木乃伊似的心里很不舒服。他的五官长得多漂亮。浓浓的眉,亮亮的眼,高高的鼻梁,厚厚的唇,弧度完美的下巴。不过她是打死都不会承认苏朵是年轻貌美的。 这家伙意识还算清醒,亮亮的眼紧紧盯着年卿和陈高兴。 只听陈高兴忽然指着木乃伊苏朵大喊:“是你!是你!” 一时间急诊室的其他病人和家属包括护士在内都朝这边看过来。沈义在外面打电话呢,也被这一嗓子引得探过头来问:“怎么了怎么了?没事吧没事吧?” 年卿快要被陈高兴惊吓死了,赶忙捂紧她的嘴:“陈高兴你别在这儿给我丢人!” 陈高兴还是乱七八糟地指着苏朵,嘴里支支吾吾地:“不是,别,姐,放放……” “你不大吼大叫我就放手。” 陈高兴瞪着大眼猛点头。年卿慢慢松开捂在她嘴上的手。陈高兴凑近病床看苏朵,一双眼恨不得长到苏朵的脸上,哦不,是长在苏朵脸上的绷带上。 “陈高兴你到底想干吗?”年卿开始担心苏朵的安全问题。 “姐。这不是苏朵吗?”陈高兴指着木乃伊说。 咦?自己有告诉陈高兴苏朵的名字吗?年卿快速回忆一遍,好像没有啊。 陈高兴又说:“就是十年前,你在游泳池救了一溺水的小屁孩儿,还给他做人工呼吸的,你忘了?” …… 年卿头有点蒙,但记忆里好像隐隐真浮出这么一件事:“好像有……” “什么好像有啊,那小子当时睁开第一眼看你的眼神就跟现在一模一样。”陈高兴指着层层绷带中唯一露出的双眼,“就这双色迷迷的眼睛,烧成灰我都不会认错!我记得他说自己叫苏朵的,一定不会记错!” 这个年卿相信。陈高兴的记忆力从来堪比电脑。可她仅凭一双眼睛就能认出一个人来是不是太神奇了? “臭小子。”陈高兴拍着苏朵的木乃伊的头,也不管他疼不疼,“十年了,你还跑来缠着我老姐啊?不就给你做了人工呼吸吗?虽然那是你的初吻可我姐也是为了救你。小孩子可真是麻烦。”这话说得好像她比苏朵大很多岁似的。 有时候回忆就是被岁月的灰尘堵住了出口,当这些灰尘被拂去,回忆就会跑得比普氏野马还快。年卿这会儿全都想起来了。 这么一想起来,连当时嘴对嘴给苏朵做人工呼吸时他弹性十足的唇的触感也都想起来了。 年卿的脸红了。心想那个要是算吻的话不仅是苏朵的初吻,也是自己的初吻呢!初吻啊,就这么没了。 “哼。”苏朵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哼什么哼?”陈高兴还想敲他的头,“你现在又来跟我姐姐同居?你这小子真是一肚子坏水儿。给我老实交代究竟打什么主意呢?” “高兴。”年卿拉开陈高兴,“他可躺在病床上的。再说十年前的事早就过去了。” 陈高兴还想喋喋不休地说什么,却被一个亟亟走来气场强大的美女打断了。 “周子衿,你怎么跟我保证来着?说是朵朵跟着你不会有任何问题,说他天生是属于舞台的,说他很有音乐天分。结果呢?朵朵这不是有问题了,朵朵舞台还没上过一次就躺倒在病床上了,朵朵有音乐天分,可你看看现在的他!”一根戴着至少一克拉以上钻戒的白皙手指指着病床上的木乃伊,“天哪,朵朵你太丑了,你真难看。丢死妈妈的脸了。” 年卿和陈高兴瞠目结舌顺着那根迷人的手指看去——真丝质地海军风上衣,白色长裤红色高跟鞋。一手拎着d&g新款波士顿包包。脸庞精致得像鹅蛋,皮肤保养得不见一丝褶皱透着女孩才有的光泽。长什么样儿看不清,因为她带着一款特有气势的几乎遮去了大半张脸古奇明星款大墨镜。 这美女是苏朵的妈? 美女抚着自己的心口:“天哪,朵朵,妈妈真受不了你这么丑。沈义,沈义呢?说什么按公司规定朵朵必须住宿舍?你给我出来。沈义,沈义。我们周家什么时候没朵朵住的房子啦?” 沈义迅速冒出头来:“正在打电话,另一个还在局子里呢。我过去处理啊。年卿,周子衿,这里交给你们了。”说完他就像超人一样消失。 周子衿在她身后乖得什么似的,从没见他对哪个女人这么低眉顺目。听了美女说的话他眉头紧皱,无奈地说:“姐,朵朵这还在病房呢。” 年卿只觉得有一行大雁从头顶飞过。一会儿变成一字形,一会儿变成人字形。 周子衿叫这个美女“姐”,美女是苏朵的“妈妈”,难道是说:苏朵是周子衿的……外甥? 年卿看着周子衿,眼睛都快胶在他身上。 病床上苏朵又哼了一声,像是累了,紧闭双眼。 苏朵他妈眉头紧皱,一张脸就像快滴出水的水蜜桃。 “周子衿,我看不下去。朵朵就交给你了,给我完好无损地带到面前来才算完事听见了吗?”说完她抚着自己的小心肝飘走了。 她走后,病房瞬间安静下来。 周子衿看着年卿,对她说话,声音却隔着冰雪覆盖的北冰洋:“终结者乐队近期的通告排练都暂停。这些天你辛苦一下,多照看照看苏朵。等他能出院了暂时先搬到我……” 苏朵忽然睁开眼,闪亮亮地看他:“不,出院了我还住姐姐家。” “看吧,”陈高兴得意扬扬地说,“我就说这家伙缠上我姐了。你们家一定很有钱,找什么借口往我姐那儿挤啊?” 周子衿跟没听到陈高兴说话似的,只盯着苏朵,缓缓说:“不行。苏朵,过去你怎么任性我都由着你。这次不行,出院后你必须去我那儿。” 苏朵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竟坐起身:“你要是一意孤行我就彻底消失让你和老妈找都找不着。” 气氛一下僵持起来。这是怎样的亲戚关系啊?年卿看看周子衿又看看苏朵,弱弱地说:“苏朵你还是听他的话吧。” 苏朵迅速看她,绷带中唯一露出的眼睛冰冷冷的。然后别过头去,再不看她一眼。 年卿心底一麻。她想起上初中时亲戚送给她家一只黑色腊肠。那时她正在初三冲刺的关键时刻。养了一个星期不到不得不转送他人。送腊肠走的时候它也是这样的眼神。坐在新主人的车里再不看年卿一眼。 周子衿点点头:“就这么定了。出院时我来接你。”他转身走的时候又在年卿耳旁丢下一句话,“我和苏朵的关系不要让外界知道。” 待他消失不见,陈高兴才凑到年卿身边问:“姐,他谁啊?气场能压过我陈高兴的人可不多见。” 年卿没有回答,倒是一旁的小护士眨巴眨巴眼说:“他是周子衿吧?你们跟他什么关系啊?” 陈高兴捧着肚子跳起来:“周子衿?他就是周子衿?姐,你上大学的时候不是什么后援会的会长?你们那个后援会好像都是周子衿的粉丝吧?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偶像兄!” 折腾大半天,这都快午夜十二点了。整个急救室的人都看着大吼大叫的陈高兴,表情个个都跟看见怪物似的。 年卿问她:“你不饿?” “呀。”陈高兴这会儿才想起来晚上没吃饭这回事。一想不得了,立刻表现得饿得头晕眼花。 “你先回去,路上随便吃点。明天帮我收拾些洗漱用品送过来,哦,再给我拿一套干净衣服。”年卿一边说一边推着陈高兴朝急诊室门口走。 好容易送走了陈高兴,年卿轻轻走回急诊室坐在病床边看着苏朵。 不论怎样,熬过这几天就可以结束跟这家伙的同居生活。想到这里,年卿脸上神色柔和许多,伸出手为他掖着被角。 陈高兴刚才那么一吼,十年前那段没心没肺快乐无边的嚣张日子一股脑钻了出来。 遥想当年,周子衿不论在哪里演出都有年卿兴奋到发红的面庞。好像她上大学就是为了追随周子衿的脚步。周子衿拉的每一曲都令她感动。十九岁之前甭管遇到多崩溃的事年卿都不知道哭,听周子衿拉琴却总是泪流满面。 校友都笑她,说唱歌五音不全的人能被音乐感动成这样?一定是看上周子衿了吧。 她才不管别人的议论,执拗地跟着周子衿的脚步,也就只是听他拉琴,静静地听从不打扰。 “嗯……”病床上的苏朵哼唧起来,迫使年卿关上回忆的窗。 第二天,年卿等了一上午都等不到陈高兴给她送东西。从前这个陈高兴就靠不住,怀了孕以后更不靠谱。 年卿倒是等来了另一个人。他送来了年卿迫切需要的东西。 刷了牙洗了脸从卫生间出来,年卿由衷地对周子衿说:“谢谢。”真的要说声谢谢的。早上不能做早操也就罢了,若不能洗脸刷牙那真是生不如死。 周子衿淡淡地说:“辛苦了。”他意指年卿的熊猫眼。 这对熊猫眼还不是要拜苏朵所赐。昨夜整整一晚也不知真的假的,苏朵上了五六次卫生间。每次都折腾得年卿人仰马翻,最后一次年卿举着输液瓶倚着卫生间的门都快睡着了,苏朵猛然开门出来,她直直撞到他怀里。苏朵痛得嗷嗷乱叫,急诊室所有的人都被他惊醒了。 这么折腾,年卿能精神抖擞才怪。 可这么辛苦,年卿都已没什么感觉。意识里满满都是周子衿对她说:“辛苦了。”这是刚刚周子衿对她说的。不为别的,只为了她,所以说了这三个字。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对她说话了?好久好久,久到年卿以为这是上辈子的事。 她用冷水洗脸,本来凉丝丝的,现下如春季絮暖阳光拂过田野般温暖。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地:“我,我……” “姐姐。”苏朵忽然说,“我想拉屎。” 这小子又来? 年卿手忙脚乱地扶他坐起身,又取下输液瓶。 “我来吧。”周子衿接过苏朵,带着他朝卫生间走去。 年卿刚舒了口气,就听见苏朵说:“我又不想上洗手间了。” 祸害,这小子就是个祸害。 周子衿哪是年卿那么好欺负的,把个苏朵一架:“不去也要去。”说完砰一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年卿心想,若不是苏朵的脸被包成了木乃伊,此刻还不知道多精彩呢。 这两人进去的时间可不短,好一会儿出来后周子衿对年卿说:“公司再请个护工吧。” 年卿想点头说好,可不知为什么摇头拒绝了:“不了,我还行。” 周子衿倒不坚持,找了主治医生问问情况很快走了。 接下来一直到晚上苏朵都很乖,不再嚷嚷着去卫生间。年卿见他睡着,决定趁这会儿回家一趟。陈高兴这家伙死到哪里去了。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可再乱都没有敲开门后看到的乱。像是刚刚爆发过世界大战。 她先问开门的男孩:“你是谁?” 越过男孩走进去,看家里不过二十四小时就恢复到之前被洗劫过一般的景象。客厅里还有一个男孩,年卿的太阳穴狂乱地跳:“你又是谁?” 陈高兴捧着肚子从卫生间出来:“姐,你,你怎么回来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年卿真想把这个自私自利的陈高兴拎起来丢出去,而且还是从窗口丢出去,“我让你给我送东西,你却在干什么?这两个男孩又是怎么回事?” “他,他们……”陈高兴理亏,小心翼翼地说,“都是宝宝的疑似父亲。” “什么?” 两个男孩顿时在年卿面前立正站好:“大姐,您好。”这两人脸上颈上都是一道道的血印子,应该是陈高兴的杰作。 “陈高兴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姐,那天晚上我们在阿尔卑斯山上露营,大家喝了点酒我们三个稀里糊涂钻一帐篷里了。后来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他们两个都说自己做了,所以宝宝他爹究竟是谁我们都搞不清楚。”陈高兴发现年卿的脸越来越低沉,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姐,你生气啦?” 年卿已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回房间换了身衣服站在客厅里指着三个人说:“你们两个现在就离开我的房子。还有你,陈高兴,生完孩子是谁的你住谁家去,给我滚蛋,消失!二姑那儿我权当不知道,你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 她是很生气。但更多的是羡慕。 陈高兴总是这样只管自己不管别人。可她都这样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爱她? 沈义早就说她:“年卿,你这人就是被自己束缚住了。” 年卿知道他说得没错,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可怜虫。痛快地过活早就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有点蔫儿的年卿回到医院急诊室,发现木乃伊苏的身边围了一群白衣天使。她头脑中嗡一声作响,该不是这家伙有了什么严重的并发症吧?这么一想,年卿手脚都是冰凉冰凉的。她竟然联想到苏朵那奇怪的妈伸出戴着大钻石的手指紧紧掐住她的咽喉。 “苏朵。”她扒开人群冲进去,“苏……”朵字被她生生咬住。人家苏朵根本没什么事,正跟白衣天使们说点子娱乐圈的破事儿逗乐呢。 “周子衿的女朋友从来没有交往超过一星期的……咦,姐姐你回来啦?”见到年卿苏朵眨着眼说,“不好意思,今天就到这儿了,她管我特严不让我跟你们说这些的。” 年卿只感觉指责的目光嗖嗖嗖直往她脸上戳,等人群退散开她脸拉长许多:“你就是话多才被人开瓢毁容的吧,脑袋包成这模样了还招惹医院的小姑娘。” 苏朵舒舒服服地靠在枕头上,嘴角好像在向上翘:“姐姐,你吃醋啦?” “我吃你的醋?”年卿觉得自己跟他根本无法沟通,说什么什么拧巴要多累有多累,“苏朵你脑子被打得脑震荡了吧,要不然再拍个ct?” 苏朵特阿q:“你就是吃醋了。” 好吧好吧,跟他计较什么。不过同居一天半年卿已经很能够领教苏朵的本领了,这人整个一麦兜。 果然是年轻人,身体恢复比较快嘛。 苏朵很快恢复了食欲,比猪八戒都能吃。一天三顿正餐,外加下午茶点和夜宵。每顿饭完了还要吃两个大鸭梨加十颗山竹。医生见了倒是乐呵呵地挺赞许,就是苏朵刁蛮的胃口折腾着年卿在京城各大饭店间把腿都遛细了。 一周后他除了个别伤重的地方仍包扎着,木乃伊头再看不见了。 医生给他检查后说可以出院,在家安心静养,别忘了按时回医院换药。苏朵一听,立刻吆喝着头疼难受腿脚发麻,于是又耽搁了几天。再次通知他可以出院时,苏朵又说自己头晕犯恶心直想吐。成功拖延两天后医生直接下通牒,说他这种行为是浪费医疗资源,对于在医院门口排着队却住不了院的病人来说是道德上的犯罪! 苏朵就这么不情不愿地被清理出医院。 出院这天周子衿和沈义一起来接他。年卿目送这个终结者上车,心情很是愉快。 谁知苏朵一条腿留在车外,伸手死死拉住年卿:“你也上车。” 年卿挣脱不开,求救的目光先看向沈义后投向周子衿。先看沈义是一种习惯,可她很快想起沈义跟这小子一定是一伙的,不然怎么明知道苏朵不是没有地方住还往自己的公寓里塞。她想周子衿一定不会不管。 “你别看他们,你看着我!”苏朵这些天压在心头的话再忍不住,“陈高兴就只看到我的眼睛就认出了我。可你呢,姐姐,你从来没有认出我,从来没有!” “苏朵,上车。”周子衿果然说话了。 “我不就是十年前从游泳池里把你救上来吗?你想干什么?你想要什么?如果想报答,我心领了。”年卿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她实在觉得莫名其妙。这小子十年后忽然冒出来,横冲直撞搅得她的生活乱七八糟。她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吗?按理说她该是他的救命恩人不是吗? 苏朵瞪着她,胸膛鼓得老高。 “苏朵,上车。”周子衿又说了一遍。 沈义出来打圆场:“子衿啊,要不还让苏朵跟着年卿回去?我觉得年卿照顾他挺好的。” 周子衿年卿两人双双用目光刺杀他。 苏朵像是被提醒了什么,转身在周子衿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他们说得挺久,周子衿的眼神若有似无地在年卿身上瞟了几瞟,方说:“年卿,你再辛苦辛苦,去我家照顾苏朵一段时间行吗?” 当然不行。 可说这话的人是周子衿,周子衿啊。 年卿晕晕乎乎地点了头,晕晕乎乎地坐上银色沃尔沃商务车,晕晕乎乎跟着苏朵到了周子衿家的别墅。 十年,距离她上次来到这里整整十年。 苏朵跌进的那个游泳池仍旧盛着碧蓝碧蓝的水。那个美丽夜晚举行露天pa ty的草坪依旧绿油油。 这么多年过去,改变的只是花园里树长高了许多,只是周子衿不再拉琴,只是苏朵长成了一个性格古怪的男生。 “老姐,老姐,住在这里的男生一定是个王子……”当年,本着“有热闹不凑王八蛋”原则死气白赖非要跟着年卿一同参加酒会的陈高兴刚一走进周宅,就作如此感叹。 那天年卿穿着鹅黄色连衣裙。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穿真丝连衣裙,那样嫩的颜色,站在人群里像一朵淡雅的矢车菊。这也是她此生为止唯一一次穿连衣裙。她的青春她的梦想仿佛都在那个美妙的仲夏夜戛然而止,停止了一切美好的萌芽。 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努力地想,想得眼眶酸涩。 “姐姐,”苏朵打断了她的酸涩,把她硬生生拉回到现实中,“你就是在这里救的我。”苏朵也在回忆,显然他的回忆更幸福。 年卿努力地笑:“是啊,那时的你就像拔了毛的小公鸡。现在可长大了,更壮实了。看这小胳膊腿儿发育得多好。” 她的形容苏朵显然不满意,拖住她的手就朝别墅里走:“谁是拔毛的小公鸡啊。哦,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吃辣子鸡了,越骨瘦如柴的越好。我现在只喜欢在骨头缝里挑肉丝,不喜欢在肉块里挑骨头。” “把你的手拿开。”周子衿和沈义就坐在客厅里说话,年卿急着把手从苏朵手中抽出来,“你舅舅这里一定有厨师,想吃什么跟他们说去。” 苏朵猛地停下脚步,转过头神秘兮兮地对她说:“姐姐,你不想回到这里吧?我也不想。你放心,等我全好了,摆平我妈,咱们就回你家。到时候就咱们俩过。” 为什么她跟他清清白白的关系总能被苏朵三言两语说得那么暧昧? “苏朵。”周子衿刚好抬头喊苏朵,见他俩亲亲热热地拉着手声音顿了一顿,“我今晚飞东京,三天后回来。” 苏朵仍握着年卿的手,闻言高举起招摇地摆了摆并龇出洁白的牙齿:“有姐姐照顾我就行了。” 沈义低头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去机场。” 要走的人都走了,年卿站在门口台阶上远远看消失的银色沃尔沃。她低下头,用尖利的指甲刺向苏朵的掌心:“放手。我们必须谈谈。”原来女生的长指甲跟穿高跟鞋有一样的功效:在必要的时候把它们变成武器。 苏朵吃痛,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周子衿家的别墅颇有些来历,转几条街就是紫禁城,特苗正的红墙绿瓦。院墙外几棵老槐歪过来,澄净天空那么一挂,卷着草香的风呼啦啦一吹,时空静止似的美好。 年卿坐进树下摇椅里晒太阳。 “姐姐,你想谈什么。”苏朵笑眯眯地,乖乖坐在她对面。 她装不下去了,心里的疑问噼里啪啦打过来:“第一,你真是对我图谋不轨才串通沈义住我哪儿的?第二,为什么?第三,我没有恋弟情结,如果说当年的人工呼吸让你产生什么错觉,请你去看心理医生。” 苏朵还是很乖,笑眯眯地:“回答姐姐的问题。第一,我就是对你图谋不轨蓄谋已久。第二,不为什么,我高兴我乐意我就是想。第三,我看过医生了,没用,要不你从了我要不你灭了我要不你就听天由命。”他忽然把脸凑近了些,“你看我这么外娇里嫩的你就对我没有觊觎你就不想采下我这娇艳的花骨朵?” 他的话半真半假,听得年卿哑口无言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也就是身份证上写着芳龄二十九,智商情商还停在十年前没长进过。终于,她涨红了脸憋出一句话:“你妈都不管你?” “她?”苏朵双手在脑后交叉,摇晃着他青一块紫一片的漂亮脸蛋儿,“我妈说了,只要是我占女孩儿的便宜她就不管。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这什么娘啊。年卿有点儿走神,心想陈高兴和苏朵的妈估计能结拜姐妹了。再转念一想,不行,那自己和苏朵的辈分不就乱套了。 她被自己的发散型思维吓了一跳,赶紧眨眨眼唤回理智。 “姐姐,你就不要妄图从我的天罗地网里逃开了。反正也没用。” 年卿试图讨价还价:“你要是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不逃跑了。”在这儿待着好歹能见着周子衿啊,她跑什么跑。 “说,组织上全给你解决!”苏朵特痛快。 年卿收了脸上轻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问:“周子衿的左手手腕是怎么受伤的,你知道吗?” 风忽然停了,鸣叫的蝉哑了嗓,歪进院墙的老槐耷拉着岁月。 苏朵看了她很久:“姐姐,我难受。”说完就倒年卿怀里了。 年卿只当他装的,毫不客气地推倒在地气汹汹走开了。半小时后管家紧拍她的房门。 “年小姐,年小姐,苏朵的止痛药在哪儿放着呢?” 年卿打开门:“怎么了?” “您不知道啊。”管家用眼神指责她护理得漫不经心,“小苏少爷在院子里躺着起不来呢,直嚷疼。若不是我发现得及时……” 不等他说完年卿便冲出去。她心里有点担心,周子衿这么疼自己的小外甥,会不会生她的气。 管家和她一起搀着苏朵回房间。喂他喝了药,年卿还是不放心,坐在床边寸步不离地等苏朵醒来。要还不见好得赶紧地往医院送啊。 就这么等着等着趴在床边睡着了。这房间有一股气息,令她安稳的气息。年卿做了个梦,眉头不时纠结起来。也不知她梦了什么,呼吸渐渐急促,脸颊也红得怪异。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苏朵却不知去向。 这被子当真丝滑如水,在她坐起身的同时窸窣落下。露台传来的吉他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苏朵诗人般的吟唱轻轻响起:“ilookupo mylifeasat iptot ytoseetoe joy……yeste daysjustpassedawaysomethi ggoesclea ly……” 他一边吟唱一边拨动琴弦,时不时停下来在六线谱上乱七八糟地写着什么。 年卿英文很烂,五线谱六线谱更烂。总之是烂到一块儿了。但她着迷地坐在苏朵身边听他断续吟唱。苏朵抱着吉他的样子很像十年前拉大提琴的周子衿。她望着他,眼神迷离起来,仿佛是回到十年前,回到学校空无一人的大礼堂,周子衿在舞台上旁若无人地练琴整个一花泽类第二,年卿总躲在幕布后面小心翼翼地偷听。后来这个秘密被当时任校团委书记的沈义发现了,臊得她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从小她唱歌就跑调,音乐老师总挤兑她:年卿唱歌是自然转调,一般人都听不出她跑调了,属于高级别。青春期过后更是赫然发现自己的嗓音变成了公鸭嗓,跟张柏芝有一拼。大约这个缘故,音乐细胞丰富到快溢出来的周子衿在她心目中简直是万能的天神。 她的幸福回忆被一声刺耳的划音打断。 年卿捂着被虐待的耳朵轻喊:“苏朵!” 始作俑者苏朵冷哼一声:“姐姐,要是还惦记我舅舅就手脚腿儿麻利些。别怪我没有警告你,他去东京可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够资格站在他身边的女人。这回应该是认真想要结婚了。” “我说了对周子衿不是那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苏朵冷冷说:“刚才你看着我就差流口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眼睛看着我心里却是想的谁。” “你……”年卿回过味儿来,问:“周子衿真要结婚?” “你还不是一般的迟钝。”苏朵鄙视地瞪了她一眼,收拾起谱子吉他,“姐姐,我这花骨朵哪里不如小舅那个老男人?” 周子衿哪里老啊。苏朵这是嫉妒,绝对嫉妒。 “吃饭了,笨女人。” 晚饭自然没有辣子鸡。周子衿走之前跟管家详细交代了医生的嘱咐。所以桌子上摆的都是流质食物和一些绿油油的青菜。 年卿只好陪着苏朵当大白兔。 苏朵老实了没几天就嚷嚷着闷,一定要打电话叫了潇潇、司城甚至陈高兴到别墅陪他玩。 “你把陈高兴招来干吗?”那个大肚婆来了还不得要年卿头疼死。叫她来无异于把狼招来。 “我就招她!我喜欢陈高兴我喜欢她!” 谁让她能一眼认出苏朵来呢。对这件事,苏朵一直别扭着。他都对姐姐这样那样了,轻解罗衫的就差脱光了裸奔,这个迟钝的女人都没认出他来。他都包扎成那样那样了,整个人裹得像一木乃伊,挺着大肚子的陈高兴却一眼认出了他是谁。 这个世界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寅时 lostmylovefo eve thefu thestdista cei thewo ldis otwhe ista di f o tofyouyetyouca tseemylovebutwhe u doubtedlyk owi gthelovef ombothyetca otbetogethe vol.03 司城和潇潇是一起来的,司城臂弯里还挂着一女孩,漂亮女孩,就是一妖精。多病缠身的林妹妹神态,手臂丰腴如莲藕似的根本就是薛姐姐体态。俩字:迷人! 那女孩儿特活跃,不光跟司城暧昧还跟苏朵暧昧。就除了女人不碰,是男人都腻歪的类型。 当听到司城腻腻歪歪地喊那女孩儿“淼儿……”的时候,潇潇、年卿和陈高兴一块儿喷了。 “司城从哪儿找来的这么正点的果儿?”年卿问。 “谁知道。”潇潇抚着自己的手臂,亟亟地想把胳膊上的鸡皮安慰下去,“就这几天的事儿。听说这果儿原来跟着你带着的那个乐队。司城真厉害,没几天就把她策反了。我寻思着主要是为苏朵报仇雪恨。” 年卿感叹:“男人真幸福。他们这么报仇怎么算都不吃亏,换了女人就不行了。” 她们俩正说得高兴,陈高兴不高兴了:“什么意思啊?姐,果儿什么意思?” “果儿的最高级是王菲。具体什么意思自个儿百度去。” “王菲?偶像啊。你们就告诉我吧,我这可特殊情况不能接受电脑辐射!” 潇潇和年卿阵营特一致,扭过头不理会她。 “你们太没有女同胞爱了。”陈高兴哀号。 别墅小客厅摆着一张台球桌。司城拉着苏朵赌球,淼儿跟去当拉拉队兼端茶递水喂水果。 潇潇撇起嘴:“卿卿姐,咱不理他们。你带着我们四处转转吧。” 陈高兴跟着点头:“嗯,就是就是。我都十年没来过这儿了,老宅子就是好,跟陈年老酒似的越老越耐品。” “你十年前来过?”潇潇看着这个美丽的大肚婆,惊讶地问。 “是啊,十年前周子衿签约索亚唱片举办庆祝酒会,我跟着我姐蹭来的。只可惜后来……” “我知道我知道。”潇潇眼珠子滴溜溜转,“听说周子衿出了意外,后来跟索亚解约了。还赔了一大笔银子呢。他的左手究竟怎么啦?” “这要问我姐。” 年卿一直静静听着,闻言忙摇头:“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两个等八卦的女人同时露出失望神情。 “不用理她,我姐就这样。她要是想知道准能知道!”陈高兴鄙视地看着年卿,“当年她可是周子衿粉丝后援会的首脑,要不庆祝酒会能代表广大周子衿的粉丝前来?那时候周子衿演出身后必然多个拎琴的年卿。这事儿地球人都知道。” “还真没见过周总监身边跟过什么女生呢。”潇潇提起周子衿一副很尊重的语气。 “所以我说嘛,她还是没努力。努力到了一定知道。” 没努力吗?这世界并不是付出就能得到想要的回报。当然回报一定是有的,但很可能你要一枚鸡蛋命运回报你一坨鸡屎。可那是命运赐予的,你还能丢掉? 年卿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让你帮我买的东西带来了吗?” 陈高兴妩媚地笑着:“当然带了。喏。”她从随身大包包里拿出一台崭新的收音机,“姐,这东西难买极了。你说现在都3g了mp4了,你怎么还用这么老土的东西?谁不知道现在也就是开车的人才听听广播的。” “对,没错。汽车工业挽救了岌岌可危的广播业。”潇潇对陈高兴这个理论予以肯定。 年卿宝贝似的抱着收音机,比看见人民币还亲。这些天没做广播体操,她觉得浑身不对劲。 “呀!”潇潇忽然指着小客厅说:“卿卿姐,你再不管管,我看他们很可能会玩出事。” 陈高兴年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真挺惹火的。那个淼儿窝在司城怀里却殷勤地往苏朵嘴里送水果,笑得极其魅惑。她一身摇滚范儿的衣服到处是洞,破洞处隐约可见细腻如玉令人浮想联翩的肌肤。不得不承认,这个果儿还真有成为最高级的资本。 年卿点点头,的确该管管了。拿出她经纪人的权威来。这个乐队在她手里出的状况已经很多了,不能再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丑闻。等苏朵好了,她一定要开个会宣传三项纪律八大注意,最重要的是三观要正。 她走过去,装模作样地咳嗽一下:“那什么,司城你送潇潇她们回去吧。” 苏朵还没有尽性呢,立马不愿意:“不行,我说过今天要赢他三局,这才两局。” “少废话,放风时间结束!医生要你好好卧床休息的。司城你走不走?” 终结者乐队也就是苏朵不怕她,其他成员多少还是忌惮几分的。送司城出去时,年卿严正告诉他离这个果儿远点,不然严肃处理。 司城看看身后坐进车里的三个女孩儿,干笑几声:“卿卿姐,我就是看不过去。凭什么苏朵白白挨他们一顿打啊?沈老板见他们现在红,也没怎么处理。所以我顺手拐了死忠他们乐队的果儿。” “就是因为跟他们有关,你更要离这个女孩儿远点。” “你到底知不知道苏朵为什么跟他们掐架被开瓢儿?” 年卿的表情明明白白告诉司城,她不知道。 “你原先带的那个乐队的几个浑蛋私底下说你跟沈老板跟记者关系好全是因为你床上功夫一流。”司城急了,“苏朵就为这个跟他们打起来的!” 年卿静静看着他:“哦。” “哦?就这样?”司城的脸涨得通红,“卿卿姐,我说话你别不爱听。那个乐队你带了五年,五年啊。发片三张,从默默无闻到大红大紫。我们呢?你还没带就说我们是垃圾乐队!现在知道苏朵为了谁受伤,你就这么一句?” “那你想我怎么样?” “我……”司城想说的话被趿着拖鞋牵着狗狗出来送他们的苏朵打断。 “司城你怎么那么多废话。还不走?您还敢再慢点吗?” 汽车带着他们缓缓离开,临窗坐着的司城仍旧一脸愤愤不平。 年卿是反应迟钝体质,这会儿才呼呼喘着粗气瞪着苏朵。苏朵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指指手中牵的海盗眼牛头梗:“管家说它该洗澡了。” 她是生气来着。他就为了这么个可笑的缘由把自己搞成这样,害得公司整个制作宣传都要往后推?在这个圈子里工作,什么离谱的流言飞语没听过,几句玩笑话值得大打出手吗? 可此刻,苏朵的眼一只青一只肿,跟他牵着的牛头梗活脱脱一个模样跟twi s似的使得她有气也撒不出来。斜阳穿过老槐的叶缝碎碎点点笼在苏朵身上,再加上他讨好的、朗朗的笑容。眼前画面让年卿紧绷的脸变得柔软,声音也轻了许多。 她牵过狗链,转身走进大门:“走吧,咱们一起帮它洗。” 她没有回头,因而错过了世间最美好的神情。那是惊喜、幸福、快乐、悸动调的色。 第二天大清早,广播体操音乐在院子里大声响起的时候,杰克从它的狗窝里猛然惊醒“汪汪汪”地大喊大叫。 哦,忘了说,长着海盗眼的牛头梗大名:杰克。多雄赳赳气昂昂啊。 它一看制造噪声的是昨天温柔地帮它洗澡揉泡泡的女人,哼唧了几声又钻回了狗窝。 多美丽的早晨啊。有阳光,有空气里飘来的食物香气,有狗狗,有草地,有广播体操的音乐在耳边回响。生活的美好真是简单而纯粹。 只是,什么时候能再听到周子衿拉琴,生活就真的完美了。 年卿一边伸胳膊伸腿儿一边胡思乱想。 “姐姐!”她耳边传来一身怒吼。 年卿不用看就知道是气急败坏的苏朵。她一想自己把收音机藏起来的位置非常安全和隐蔽,嘴边溢出乐呵呵的笑。 “早啊。跟我一起做早操吧。” “做个鬼!” 苏朵四下寻找声音源,可就是找不到:“你,你把收音机藏哪儿了?” “我才不说。你是不是又想把我的收音机砸碎?” 苏朵咬牙切齿地说:“不。这次,我想把它挫骨扬灰!” 年卿一边做全身运动一边说:“苏朵君,你想我留下来照顾你呢,那就必须接受我的生活习惯。你不可能选择性接受我吧?要不照单全收,要不请专人看护让我回家。” 苏朵双臂环抱:“你舍得走吗?”言下之意他可是为了年卿才说服周子衿让她留下的。 正在做跑跳运动的年卿红着脸断断续续说:“跟你说多少次了,我对周子衿,没,没什么特别想法。” 苏朵漂亮的眉毛纠结起来:“不是为了他吗?不是为了他,你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生活。不是为了他,你干吗进沈义的公司,你浑身上下一点音乐细胞都没有还要当艺人的经纪人?不是为了他,你这么多年坚持什么,等待什么?” 年卿停下动作,一时愣在那里。 广播体操的音乐还在喳喳响着。苏朵终于找到它的踪影。原来年卿把它挂在了探进院墙的老槐树上。 “砰”一声,才使用过一次的收音机彻底挂了。苏朵手一抬,还真让它挫骨扬灰了。 “就是这副神情,讨厌你这副神情。每次你脑子里想周子衿的时候就这德行。” 苏朵真正想挫骨扬灰的其实是年卿吧。 十年了,年卿?这么多年一直傻傻地快快乐乐活着,时光却从指尖偷溜过去。她没心没肺地活了十年,以为还能这样没心没肺地活下去。可这个苏朵,生生不让她痛快活着。他是定要把自己藏进骨子里的秘密撕扯出来。 她缓缓蹲下,紧紧抱着双膝。 苏朵把一份早报丢到她面前。 年卿立刻看见那上面周子衿拉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孩儿两人相视而笑的照片。 “你还不赶紧把这条新闻剪下来贴到你的本子上?”苏朵的话冷冷刺过来,不给她鸵鸟的机会。 大学里的老菜瓜们总是在军训时巴巴地在新生里寻找目标。美其名曰是为自己的社团吸收新鲜血液,谁又没点私心。只待军训结束跟狼似的蜂拥而至,漂亮的、有才的、适合当跟班的尽数被疯抢。 美貌,永远是挑选人才的第一标准。才艺只能算锦上添花。 沈义带着老菜瓜招收爱乐社成员。 此社团是学校出了名难进的,只为社团里有个周子衿。全校美女都恨不得挤破头钻进去,偏沈义审美独特,令无数班花系花恨得咬牙切齿。 要说校团委书记不至于跟着学生们混闹。只是这爱乐社已是本校形象产品,多次登上电视台、平媒,校领导相当重视,要求沈义带领社团冲出本市走向全国,更要放眼全世界。 大礼堂面试轰轰烈烈,足足排了好几百号。沈义从炯炯有神到扫眉搭眼,无精打采地问:“还有几个?不行一块上吧。今年是欠收了,演奏水平高的没几个不说,赏心悦目的也稀缺。” “老大。”助理小张看看报名表,“还有七个。” “叫她们一块儿上,一锅烩了完事。” 年卿排在最后上台。小张拍拍昏昏欲睡的沈义:“老大,最后那个赏心悦目不?” 沈义来了精神,戴上眼镜对着表格叫出年卿的名字:“你擅长演奏什么乐器?” 年卿从身后怯怯拿出一对沙锤:“老师,我会这个。” 小张直捂脸,心想这女孩儿死定了。可惜了啊,多小家碧玉。谁知沈义忽然笑出声:“年卿?卿卿子衿?行,你给来段。” 年卿稀里糊涂摇了一串练好的节奏型。沈义说:“好,有天分。等会儿过来登记信息。” 台上台下顿时跌倒一片。 一摇沙锤的居然被录取了,这让那么多拉琴的、吹管的、敲架子鼓的情何以堪。 小张追着沈义问:“老大,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啊?” “你说说乐队里哪个人愿意打杂?三角铁沙锤什么的平时用不上的龙套上场时让谁来谁都不愿意。现在来了一个岂有不收之理?”哦,原来是需要个跑龙套的。 跑龙套的也要赏心悦目,这是爱乐社的原则。沈义颇为心满意足。 年卿在一片指指戳戳中晕晕乎乎走出大礼堂。心想自己就这么被录取了?报这个社团她就是想挑战自己。从小就被老师同学挖苦音乐细胞为负,她对跟音乐有关的一切都特别感兴趣。谁知这么一试竟然成了? 发布各社团名单时,那么红的超级大榜,排名第一的爱乐社后面排名第一就是年卿的名字。一年级生黑马年卿一战成名,变成半个校园名人。 这一下,班里甚至系里的很多女生都会跑到年卿面前郑重地递给她一个精美的本子:“麻烦你请周子衿给签个名。” 周子衿是谁? 得到的答案是:神。 这个神年卿入社一个多月了也没见过影儿。难道地球是危险的,他跑火星了吗?不过也好,那些女孩儿发现了年卿只是个跑龙套的事实,倒也不再骚扰她。 抱着一种自己进入爱乐社简直侮辱了各位前辈的受虐心态,年卿的跑龙套工作完成得尽善尽美。乐队排练时她准会提前一小时把后勤工作做好。排练时基本上几小时都没年卿什么事儿,可她还是心满意足地听大家排练。 渐渐地,打开水,买东西,帮乐队成员处理莫名其妙的事务也变成年卿的龙套工作之一。大家意识到有个人指哪儿打哪儿是件很有乐趣的事,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个行列里。 “年卿,帮我买包卫生巾。” “年卿,给我们几个带珍珠奶茶回来。” “年卿,今晚排练我没时间抄笔记。” …… 年卿统统应承下来,像个女超人。 一次,年卿挑了乐队不排练的时候到礼堂打扫卫生。 正当她趴在第一道幕后面与一粒干枯在地板上的老鼠屎斗智斗勇时,低沉的大提琴乐声贴着木地板飘到她耳朵里,使得她整个人过电似的瘫坐在地板上动弹不得。 年卿一直以为乐队里的灵魂是小提琴,却没想到大提琴更加憾人心弦。小提琴像是伶人在咏叹,大提琴则像哲人在诉说。年卿喜欢后者。 他是谁?拉的什么音乐? 年卿迫切地想看这人一眼。她小心翼翼地在地板上挪动,刚探出头去就听见乐声戛然而止。 “谁在那儿?”他冷冷地问。 年卿心想定是自己被他发现,扰了拉琴的兴致,心下懊恼得不行正准备出来认错却又听到一阵脚步声。 “周,周子衿,可不可以请你给我签个名?”那是另一个女孩的声音。原来自己没有暴露,年卿心刚刚放下却又一紧:他就是周子衿? 定睛看去,却只看到一束顶灯笼罩下的轮廓。瘦高的轮廓外打了一层金色,像是鎏了金。年卿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捕捉到他长而卷的睫毛修长而骨节突出的手指。 “我练琴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搅。更何况大家都是校友,什么签名不签名的。无聊!” “我……”黑暗中的女孩已快哭了出来。 “你喜欢这里,便让给你。”说罢周子衿装了琴背在身后一个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哦。年卿记住了。他练琴的时候不喜欢人来打搅。从那时起她多了心眼,乐队不排练的时候就抽空跑来大礼堂打扫卫生。其实是蹲点蹭免费音乐听。多美啊,还不用花钱。 次数慢慢多了,她也就看清了周子衿的模样。只是不敢多看,每次多看了就会脸红心跳跟得了心脏病似的。 一个学期后,沈义给她派了个令她兴奋不已的龙套工作——帮几位乐手保养乐器。这可是沈义观察了半年的结果。每次看到年卿完美无缺地完成各项龙套工作,他就为自己当时的英明神武感到自豪。这女孩儿做什么都尽善尽美,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可堪重用。 沈义带她来到一排带锁的柜子前,郑重交给她一套钥匙:“我可把咱们社的重地交给你了。” 年卿一眼看到其中一把钥匙写着三号柜周子衿字样,兴奋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第一次打开周子衿的专用柜子,看到那黑色笨重的琴盒她恨不得抱住亲上一口。从那以后,她每天用麂皮擦琴、为琴松弦、给琴弓抹松香成为她必做的事,风雨无阻。 直到有天打开柜子看到一张字条:琴弦松得太过了,周子衿。 这晚她笑醒了好几次,寝室的姐妹们被她笑得头皮发毛:“年卿,有病吧你?” 她只知道傻笑。手里紧紧握着那张字条,心想这可是周子衿给她的字条啊。那么多人哭着抢着的签名,她今天这么轻易地就得到了。 跑龙套真是幸福啊。 哪知道还有更大的幸福等着她呢。 偷听生涯时间长了,年卿也学会了些腐败习气。 她喜欢每次在周子衿到大礼堂练琴的时候提前帮他打开顶灯,摆好椅子和谱架,然后在第一道幕布后面铺一条毯子蜷缩在上面小憩,静静等待琴音的出现。这样睡觉真是世界上最美的差事。周子衿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变成催眠乐手了。 有天沈义不知怎么从前台跳上来经过了第一道幕。年卿活生生当了回脚垫。 结果踩了别人的沈义比年卿叫嚷的声音还大,跟活见鬼似的。 周子衿放下琴皱起眉头看幕布后面冲出来的两人。 “哇哇哇,年卿,我一直以为你老实,谁知道躲在这儿听周子衿拉琴?” 年卿的脸腾一下红了,恨不得舞台裂开一条缝,自己就算是掉进下面的老鼠窝也无所谓。 “她在这儿听我练琴我知道的。”周子衿看着年卿,只觉得好笑。她以为自己每次偷听都没人知道吗? 果然。“你,你……”年卿猛地抬头看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周子衿又说了一句让年卿升入云端的话:“沈义,我缺个背琴的,看她挺合适,不聒噪。” “行,就让年卿当你的跟班。” 这个专属龙套工作来得太猛烈太幸福,年卿当时直接眩晕倒地。沈义亟亟地问她怎么了,她谎说被他踩到的地方疼得厉害。唬得沈义一头汗珠儿。 其实哪儿还疼啊,她幸福死了。 现在,他要结婚了?! 周子衿真要结婚了。报纸上白字黑字印着,图片清清楚楚配着。她才觉得那一脚的痛在胸口蔓延开来。 原来疼痛是这么狡猾,它会隐藏,会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发作令你喘不过气来。 “我,我……”她盯着那报纸,听着苏朵在耳畔的讥讽言不成句。 苏朵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姐姐,放不下就去争取!” 年卿抬头怔怔望着苏朵:“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我的女人干什么都可以。” 一听这话年卿差点跌倒。这个苏朵,上一秒说的话直入你心坎,下一秒钟就没谱到大西洋去了。 谁是你的女人! 为苏朵那句话,年卿郁闷了一整天。任凭苏朵怎么逗她都不肯跟他说一句话。只是该吃药的时候端着药粒和水杯往他面前一丢,转身就走。 第二天她想做早操,坐在床上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收音机昨天已被苏朵挫骨扬灰了。可偏偏还要去医院复查,年卿慢吞吞来到苏朵房间敲响苏朵房门。 “笃笃笃笃”声音不徐不疾响了几声,半晌不见有动静。 真是少爷啊!定要自己开口唤他。年卿低头看着地毯暗纹,声音悠悠从门缝飘进去:“苏朵,出来,今天要去医院复查。” 果然有动静了。门轻轻打开,就见一张妖异的脸朝年卿怀中贴去。 “你,你,呀——”年卿承受不住苏朵的重量,狼狈向后着,直到抵着墙退无可退。她感觉怀中像是拥着团火,热烫烫的。 “搞什么?”年卿手忙脚乱地想要推开挂在自己身上的苏朵。 苏朵睁开眯着的眼对年卿断断续续地说:“姐姐,我这里、那里、到处都疼得厉害。” 他在发烧。嘴唇、脸颊、眼睛无不透着艳异的红。他嘟着嘴喊年卿姐姐的时候,唇瓣真像清晨荒野里沾着露珠娇艳待放的玫瑰花苞。 苏朵昨晚为了逗年卿高兴自己抱着吉他在她隔壁房间露台上自弹自唱狂吼。入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他仍弹着,想着年卿总会拉开窗帘看自己一眼或是凶巴巴地对他喊:快滚回去睡觉。可这个女人居然连个影子都不见。他到底为什么心里一直惦念着这个女人?后来越想越气,穿着湿衣服稀里糊涂睡着了。 早晨他隐约听见年卿唤他起来,挣扎了好半天才下得床来。 跌到年卿怀里,碰触她温热的皮肤软软的胸怀,顿时又觉得不那么难受了。 这下可把年卿折腾得人仰马翻。赶紧带着苏朵的病例让周宅管家叫来车送他上医院。挂了号问了诊,年卿被医生结结实实数落一通。说她这家属是怎么看护的?受这么重的外伤不好好静养调理,本来身体就处于脆弱阶段还来这么一场高烧?就不怕把人烧没了。 年卿心知自己也有错,带着悔意全部承担下来:“医生,是我的疏忽,他不会有事吧?” “他身体底子好。”说完这句医生又板起脸,“底子好也不能这么折腾。” “是的是的,回去后一定注意。” 本想让苏朵住院观察一晚,奈何医院生意太好人满为患,这家大医院又是个死活不在走廊加床的。年卿一寻思,拿出手机给沈义打了个电话把苏朵的情况大概说了说。 沈义似乎正忙得焦头烂额:“年卿啊,你把苏朵带回周子衿家,他们家有自己的家庭医生,让管家帮你联系一下。” “好。” “年卿……” “嗯?” “周子衿明天回国,你可把苏朵照顾好了。” “放心吧。”刚挂上电话,苏朵就嚷嚷着要喝水。年卿没时间消化周子衿明天回来这件事,急忙忙把水送到苏朵嘴边。 回到周宅,管家带着家庭医生仔细给苏朵扎了针输了水。苏朵沉沉睡去,脸上依旧泛着妖异的红。 “用不用派个看护?”家庭医生问年卿。 “不,我来。”她心里有满满的歉疚,只想亲自看着苏朵退了烧才好。 凌晨时分,周子衿快步走出首都机场。他身后跟着个娇小的女孩儿,一脸的迷迷糊糊。 坐进公司派来的商务车,那女孩儿索性窝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呼大睡。周子衿低头看看她精致的脸庞,伸出修长细白的手指为她拂去滑落颊上的发丝。然后抬头吩咐司机:“先送路小姐回家。” 司机答应一声,发动汽车平稳前行。 除了沈义,没人知道他提前坐了红眼航班回国。这么辛苦为哪般,还不是为了躲狗仔队。想来明天堵在首都机场的娱记们要白费工夫了。 他在日本宣布订婚现在又提前回国,还不是为了保护怀中呼呼大睡的女孩儿——路西西。 周子衿第一次见到路西西时,她就像个天使,穿着粉色衣裙,齐刘海下面滚圆滚圆的眼好奇地望着他。她自我介绍自己叫路西西的时候,周子衿笑了。那时他以为自己再不会微笑。 “你叫路西西?那是不是有个哥哥叫皮皮路?” 路西西的眼睛睁得更圆了:“你怎么知道我孪生哥哥叫路皮皮?” 周子衿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你爸妈真有趣。” 车停在路西西家楼下。他低头轻拍路西西的脸颊,柔声说:“西西,到家了。回家再好好睡。” 路西西睁开惺忪的眼,双手赖皮地伸出来:“抱。” 周子衿无奈笑笑,抱着她送她回家。路西西的父母哥哥早接到电话知道西西夜里到京,一家人等着她呢。 告别了路义路母和皮皮路,周子衿这才坐上车。他觉得疲惫极了,双目微闭,吩咐:“回家。” 管家早已在他回来前放了洗澡水,准备了夜宵。周子衿沐浴完来到餐厅,此时天边已微微浮白。 “苏朵怎么样了?”他一边喝着白粥一边问。 “呃……” 一听管家吞吞吐吐,周子衿放下汤匙紧盯着他:“快说。” “外伤都好些了,就是昨夜里受了凉今儿发了一天高烧。” “公司不是派了人看护他,怎么会让他受凉?” “这个,那个……”管家很是踌躇,“年卿小姐不知怎么跟苏少爷闹了别扭,苏少爷就在露台弹了一晚的吉他……” 管家的话还没说完周子衿就站起身:“我去看看。” “年卿小姐一直陪着呢,没什么大事。” 周子衿身形一顿,却还是箭步朝二楼走去。 轻轻推开门,他后悔了,不该进来的。 屋内,清晨干净朦胧的光线笼在床的四周。年卿猫一样缩在床边睡着了。苏朵的手臂和长腿鱿鱼须似的缠在年卿身上,以一种极艰难的姿势陷入睡梦。他退了烧的脸上全是心满意足的神情。 周子衿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朝年卿扫去。 这女人,十年了睡觉的模样都没变过,永远像一只受了惊的流浪猫。年卿偷听周子衿拉琴时常常就此睡去。周子衿之所以知道了她偷听自己练琴的秘密,就是因为某次他收琴准备离去时从第一道幕布后面传来的轻微鼾声。 年卿恐怕不知道,自己后来总是有意识拉一些舒缓的乐曲给她听。那时他本想将来有合适的机会就告诉她,怎知有些话当时不说竟再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周子衿。你就要订婚了。朵朵又如此喜欢她。 这很好,这不是很好吗? 他收回投注在年卿身上越发炽热的视线,低头看自己左手蜿蜒丑陋带给他一世之痛的伤痕。 “喂,你等等我……”年卿忽然梦呓,嘟囔着说了不清不楚的话。 周子衿刚刚平复的心情骤然乱起来。隐隐疼痛的回忆里,好像有个女孩背着大提琴满头大汗地跟在自己身后。实在跟不上了,她就会说:“喂,你,你等等我。” 太阳光芒四射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周子衿只觉得晨光刺得自己眼睛疼痛酸涩。那些闪现的回忆像是见不得光的孤魂野鬼,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年卿做了个梦。梦里周子衿在她前面大步走着,越走越远。整个世界都苍茫起来,宇宙洪荒只余她一人孤零零站着。年卿哭了,眼泪一滴滴落下,竟慢慢变了个水做的人。那水人也哭了,身子幻化为千万滴水珠瞬间消失。 她猛地惊醒,发觉手脚缠着自己的苏朵浑身湿漉漉的,被单都被浸湿了。伸出手摸摸苏朵的额头,温度已不像昨天那么吓人。 年卿这才放下心来,轻轻挣脱苏朵的缠绕。他这么点大一男孩,怎么跟个藤蔓似的腻歪人。 窗外阳光炽热,鸟叫蝉鸣。年卿走到露台上扭着酸痛的脖子手臂和腰肢,心里暗暗数着节奏做起了广播体操。 刚做到一半,就看见院落里周子衿牵着杰克慢跑回来。不过看了两眼,她心里数着的节奏就错了好几拍。 “回来了。请您过目今晚的菜单。”管家的声音远远传过来,“都按照您的吩咐准备了路小姐喜欢的菜色。” “嗯。”周子衿满意地点点头,蹲下身子解去杰克脖子上的狗链,“挺好。” “那就这么准备了。” “等一下。”周子衿叫住转过身的管家,“西西喜欢吃松露巧克力,你安排个法国糕点师来做。” 管家应声去了。 路小姐,西西?周子衿的未婚妻吗?年卿停下所有动作呆立在露台。苏朵在床上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到。 “年卿!”苏朵增加了声音强度,可年卿还是置若罔闻。他只得拔下输液针头强忍着眩晕的感觉走到年卿身边,可怜兮兮地说:“姐姐,我想喝水。” “嗯?哦。”年卿如梦初醒,看清眼前站立不稳的人是苏朵顿时急了,“谁让你拔掉针头的?” 苏朵一脸委屈:“我喊你来着,你听不见啊。” “怎么可能?朗朗乾坤岁月静好,你喊我我怎么可能听不到,我又不是聋子。” 苏朵一怔,她这是什么语言风格啊。 不等他有所回应,年卿便推着他往屋内走去:“赶紧躺床上去。” “我不烧了。” “那也要在床上躺着,一天都不许下床。” “不行啊姐姐。”苏朵已被她重新塞回床上还被灌了一大杯清水。 年卿双目一瞪:“怎么不行?” 苏朵的脸再一次红晕晕:“我想上卫生间。姐姐说不让我下床那就不下了,要不姐姐找个器皿给我接着?” 他话音刚一落就被年卿重新从床上挖起来押送到卫生间。 “姐姐我右手输液久了麻得很,你帮我……” “右手不能用用左手,实在都不行我拿把剪刀帮你开裆。”年卿在卫生间门外狠狠说。 苏朵坏笑几下,点头说:“那还是我自己来吧。” 年卿心想对付苏朵就要用这样的法子,凶狠点才是。不然依着他这纠缠劲儿自己不定哪天就被他缠得死死的。 小孩子真是麻烦,她下了定义。 中午,管家请他俩下楼用餐:“周先生出去了,他特意交代小苏少爷今晚路小姐过来,大家见个面。” “准舅妈?”苏朵乐呵呵笑了,“舅舅真要走进围城啦。” 管家也呵呵笑起来:“这次没跑了。” “这么大的事儿,姥姥姥爷也该回国了吧?” “这个我不太清楚。” 管家离开后,苏朵见年卿怔怔望着自己,于是笑着解释:“姥爷是外交官,他们二老一年难得回国一趟。平日都是我们去看他们,下次我也带你去。” 谁知年卿心里惦记着另一件事:“路小姐是?” “西西呀。”苏朵喝一口汤,美美品了半天方说,“你平时里剪下来贴在本子上的消息都是假的。我哥也就是逢场作戏罢了。路西西才是他正牌女友,他们认识也快十年了。那时候西西还是医学院的学生,在医院实习的时候认识舅舅的。后来她去了东京留学。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苏朵一摊手,示意自己已经全部交代。 “他们认识十年了?”年卿颇受打击。 原以为自己是周子衿身边唯一认识长达十年的人,没想到自己早已不是独一无二。也对,自己总是这么平凡,独一无二天下无双这样的成语跟自己根本就不搭界。 像是读懂了她,苏朵安慰她似的:“没有你认识周子衿时间长。” “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装了,你明明就是这个意思。不然你摆出这么个落寞的表情给谁看呢?”苏朵烧退了,人立马精神抖擞,拿年卿开涮丝毫不含糊:“姐姐,你别总是这么口是心非好吗?我在一旁看着你就觉得累。” 年卿腾一下从座位中站起:“没有人拿枪指着你的脑袋让你看着我口是心非的脸!”说完她转身怒气冲冲地上楼了。 苏朵原本大烧初愈食欲特旺,被这么一搅和顿时食之无味起来:“我也很想知道自己干吗这么在意你,见鬼。” 过去种种被时光打造成精纯的手铐,锁得他再看不到自由的方向。 卯时 lostmylovefo eve thefu thestdista cei thewo ldis otwhe ista di f o tofyouyetyouca tseemylovebutwhe u doubtedlyk owi gthelovef ombothyetca otbetogethe vol.04 京城初夏热得让人喘不过气。傍晚时分地面仍冒着热腾腾的气息。 整个下午年卿都在苏朵房间守着他。她下定决心绝不再让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控制自己的行为。她不是在豪宅里度假,她是在工作。 苏朵也似是真的着恼,半天下来丁点儿废话都没有。只在周子衿路西西快回来之前跟年卿说:“你换一套衣服吧。” 他身边的女人就连姥姥老妈无一例外都是每天必要精心打扮才能出门见人的。唯独这个女人,长得不难看,身材比例也好,一头长发不必打理便黑亮柔顺。可穿衣打扮实在是太没溜儿。 年卿要穿着眼前这一身衣服见路西西,下场一定特悲惨。女人嘛,首要比的就是外在。 苏朵心知自己看不过她的悲惨模样,于是只得好言相劝。 谁成想年卿固执地摇了摇头。 “你……” “周子衿的心里若装了谁,任那人穿的什么都一样喜欢的。”年卿笃定地说。 难道不是吗?大学里多少比她会打扮比她漂亮的女孩儿追周子衿,也没见他对哪个特别上心。倒是自己什么都没有,他偏许她擦拭他的琴跟着他奔赴每一场演出。 年卿无数次地怀念那把琴。如果周子衿还能拉琴,自己一定还幸福着,即便只是一辈子跟在他身后奔跑。 苏朵很不喜欢年卿现在的神情。他发誓想揉碎这个表情。他这么想着,自然也就这么去做。 年卿的唇被咬得吃痛,咸腥味道在两人舌齿间蔓延。 她几乎是连搡带踹推开苏朵的,难以置信的目光死死盯在苏朵脸上。 苏朵倒是笑了,伸出粉红色舌尖舔去唇上血丝:“我这是大病初愈。搁平时你准推不开我。别指望我跟你说对不起。别指望我保证以后不会这么做。别指望你能摆脱我的纠缠。这就是我,苏朵。” 年卿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时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周先生回来了,请小苏少爷和年卿小姐下楼。” 苏朵站起身朝门口走去:“等你见了舅舅和准舅妈,你一定会感谢我把你的唇咬破。” 这小子整天说些让人崩溃的话。但总有他的一番歪理。 见到周子衿拥着路西西坐在沙发里浅笑低语,年卿果真庆幸自己唇齿间的伤痛那么真实地存在着。不然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无所谓地笑。 周子衿指着坐在他们对面的苏朵说:“西西,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让人头疼的小外甥。” “子衿,你外甥好帅,比你帅。” 苏朵嫣然一笑坦然接受路西西的赞美,手向后一抬把站在一旁的年卿拉到自己身边。 路西西看看他又看看年卿。他们唇上有相似的红肿,暧昧得不得了。路西西指着年卿,用了然的语气问苏朵:“她是你女朋友吧?” 苏朵大喇喇揽住年卿的肩:“被你看出来了?” 路西西嘻嘻一笑:“这还看不出嘛。” 周子衿却说:“她叫年卿,是公司派来看护苏朵的。”说完他转而问管家晚餐准备好了没有。管家说一切就绪。 周子衿满意地点点头:“走,尝尝法国糕点师的松露巧克力做得怎么样。” 路西西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兴奋地朝餐厅走去。 年卿拂去苏朵揽在自己肩上的手臂,低声说:“谢谢。” “怎么表示?要不以身相许吧?你要是接受不了那就我献身给你?我不介意当一次活雷锋。” 年卿又好气又好笑,对他实在是没有半点法子。 晚餐有了苏朵的插科打诨,四人也算是气氛融洽和和睦睦地相处下来。席间周子衿对路西西体贴照顾,在外人看来这两人真是浓情蜜意呢。 年卿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都是周子衿对路西西宠溺的笑容。她开始数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 没有用,还是睡不着。 露台上忽有人影闪过,年卿吓得立刻从床上坐起。 某人龇出一口大白牙:“姐姐,跟我私奔吧。咱们去喝酒,喝他个一醉方休。” 倾泻的月光里,苏朵手里晃动着车钥匙,像是海妖引诱海员坠海的歌声那般诱人。 年卿点点头,跳下床习惯性朝房门走去。苏朵一把拉住她,满脸的无奈:“姐姐,谁私奔是从正门溜的?” “啊?” 还没等年卿回过神来,苏朵已拉着她跑到露台伸开双臂第一个跳了下去。露台下面是厚厚的草地,苏朵就势一滚借力翻身站起:“你跳,我接着你。”他仰头看着年卿,就如罗密欧看着他的朱丽叶,刀刻的下巴被月光镀了迷人的线条。 “能行吗?”年卿对这个高度有些胆怯,“你以为演泰坦尼克呢?你就是杰克我也不是露丝啊,我还是走楼梯吧。” 苏朵忽然指着她身后喊:“小舅。” 年卿鬼上身似的从露台上一跃而下稳稳砸入苏朵怀里。苏朵身上的一些未完全恢复的伤口被这么一砸集体发作起来。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你怎么这么重!” 气喘吁吁的年卿这才看清楚露台上空无一人,哪里有周子衿的影子。她气得用手肘一顶:“谁让你骗我?”她也真好骗。首先周子衿就不会出现在她的房间,其次就算周子衿在她身后站着她也不用自杀似的往楼下跳啊。 苏朵吃了一肘子,张嘴管他哪里重重咬了一口。 “苏朵你是狗变的吧?”年卿从他怀里挣扎着站起身。 狗屋里的杰克早醒了,在一旁奇怪地看着。见两人开始剑拔弩张互相仇视它也不甘示弱地“汪汪汪”叫起来。 苏朵无奈望天:“天都快亮了,咱们还私奔不私奔啦?” 年卿咬咬下唇,别扭着说:“反正今夜是睡不着了。” “那就甭愣着了啊,赶紧地。”苏朵依旧牵着年卿的手朝车库走去。年卿对私奔一说心有戚戚,倒也没在意苏朵凭什么牵着她的手。 苏朵偷拿了周子衿一把q7的钥匙,从车库里开出来呼啸而去。黑色q7在这个总是拥堵的城市难得撒一回欢,迅速消失在朦胧夜色中。 被俩人轰轰烈烈私奔动静吵醒的管家站在落地窗前,一直到听不见午夜里q7引擎的声音方才转身准备离开。谁知刚一回转就被吓了一身冷汗。 “周,周先生……”他心想,周先生什么时候下来的怎么自己都不知道。“你也是被小苏少爷他们吵醒的吧?这小苏少爷大半夜还带着年卿小姐出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他说着干巴巴的话。 “做什么?”黑暗里坐在沙发深处的周子衿点燃一支烟。“是啊,他们做什么?” “呃,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睡了。” “帮我把酒柜里的龙舌兰拿一瓶过来。” “要青橄榄和冰块吗?” “嗯。” 管家把酒送来,没敢多留一秒就回房了。 周子衿赤着脚踩在冰凉地板上感觉寒意一点点浸入骨髓。喝一口酒顿时觉得暖和多了:“年卿,真希望你永远在我面前消失。”他嘟囔着这个不太可能的愿望,紧接着一口口地喝酒。 喝到头痛欲裂的时候他又希望自己永远在这个地球消失。又或者求上一坛子醉生梦死喝得一滴不剩。 苏朵把年卿带到了798的一间酒吧。 此时已是午夜两点,酒吧里客人寥寥空气里飘着孤零零的音乐。 苏朵跳上舞台试了试吉他,又冲着话筒“喂喂喂”测试几声。众人的目光迅速注视着他。 “嘿,我是苏朵。你们不认识我,我也不想认识你们。我只想给姐姐唱首歌。她漂亮又可爱,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儿。” 大家瞬时来了精神,呱唧呱唧鼓起掌来。更有人冲着年卿吹起口哨。 年卿酒还没喝脸就开始红了。 “这首歌我刚刚完成——《you gfo you》。”话音刚落苏朵手指一扫,一连串漂亮的和弦便从指端倾泻而出。他用特有的大舌头英文发音唱着热情洋溢的歌。 唱到“黄昏降临前,你向我展露你的身体。我亲吻你的脸庞,许诺我们永远年轻”时,酒吧里英文程度好的客人们齐齐看着年卿抿嘴偷笑。年卿就是英文再烂那个‘kiss’也还是听得懂的。当场鸵鸟似的埋首对着酒瓶一直发呆,一口气又喝了许多。 工作这么多年,年卿练就了一身绝世武功——海量饮酒。沈义不是常夸她总能完成任务,说她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吗?大学期间靠的是她的卑微与坚持,毕业后完全凭借敢于在酒桌上拼酒。女人要是有了酒量豁出去了喝,能办成的事可真不少。 她之前带着的那个乐队成员不是暗示苏朵自己床上功夫厉害总能摆平娱记们吗?那是她豁出命喝酒拼出来的人缘。有时候吐得胆汁都快枯竭时就劝自己,不值得啊不值得。 可周子衿在她前面总是走得越来越快,她不这样怎么追得上他?哪怕只是捕捉他的背影也是好的。 那天早上她从浑身酸痛中醒来,分明看到周子衿站在窗前。她惊觉自己浑身光裸,不知是惊还是喜的情绪使得她紧闭双眼装作未曾醒来。紧接着她感觉到周子衿走了过来,俯下身子盯着她看。好像看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她装不下去准备睁开眼睛对他微笑。此时周子衿却转身离开了。年卿小心翼翼掀开被子看自己裸露的身体上一块块嫣红的印记,傻傻笑了,为了确认索性一把掀开被子去看那洁白床单上有没有纯洁的红。眼前一切印证了她脸红心跳的猜想。 重新倒在床上,心想接着睡吧,醒来后周子衿会笑着把自己拥入怀中。 怎知这梦一睡十年,醒来后一个叫路西西的女孩被周子衿拥入怀中。自己已什么都不是。 早知道当时就不那么矜持。早知道当时就不装睡。早知道无论如何也要拉住周子衿的手,和他说不要走。 平日里年卿喝酒鲜少醉的。可这次她有太多伤心事佐着酒精在体内发酵在颅内运作。 苏朵许久没摸琴,索性在客人的叫好声中唱了好几首披头士的歌。演唱结束后他在一片掌声中来到年卿面前,年卿伏在桌上,伸出手用手指可怜兮兮地勾住苏朵的衬衣衣角。 “你听见了吗?你一定听见了。路西西说她是在医院认识周子衿的。他的手腕受伤了,我那个时候却什么都不知道。” “对了,你听说过美人鱼的故事吗?王子被美人鱼救了,却爱上了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公主。周子衿是因为这个爱上路西西的吗?是为这个吗?” “为什么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呢?要是我知道,我一定守在他身边让他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 “路西西很可爱对不对?她看起来跟周子衿很相配。不像我,笨笨的,人又拧巴沉闷。” 苏朵默默听着,坐到她身边拥她入怀。年卿贪婪地呼吸着这具胸膛的气息,仰着脸问:“子衿,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一定还是我的子衿对不对?对不对?” 苏朵低头看着她,心阵阵抽紧:“对,我是你的,一直是你的。” 年卿莞尔一笑,手顺势揽着苏朵的脖子将红红的唇瓣送上去。不知过了多久,她结束了这个吻,一脸迷乱地问:“子衿,那天晚上你就是这样吻我的吧?为什么后来躲着我再不肯提及?你是怕我要你负责吗?呵呵,怎么会呢。有那样一晚,是我的幸运。” 苏朵感觉像是有只个头特小的毒蝎子从他的脊柱刺进毒液。使得他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清晨时分,苏朵横抱着昏睡的年卿穿过客厅准备朝二楼走去。 沙发深处有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你们回来了?呵呵,看起来私奔得很快乐。” 周子衿从沙发里探出头来,露出憔悴的面容和讥讽的笑容。 苏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宣布:“我今天就带姐姐回她的公寓。我妈那里我自己应付,舅舅你不必顾及。” “你一定要和她一起?即使她心里装的是我?” “姐姐不需要我,我就安静地等待。她需要我,我就随时出现在她面前。这事我早该做了。” 周子衿看着他抱年卿上楼。看见那张睡着后总透着不安的脸庞。 他轰然趟回到沙发深处,听钟表毫不留情“滴答滴答”向未来奔跑的声音。时光总是如此急着向前,从不肯倒退。 年卿在头痛欲裂中醒来。眼前一切陌生摇摆,窗外看不太清的景色缓缓后撤。 “醒了?咱们回家?” 苏朵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扭过头,看着他一张臭脸:“回,回哪个家?” 他脸上这才有了些许笑意:“回咱俩同居了一天的那个家。” “可以吗?”她一咕噜坐起来,额头结结实实地撞了车顶。晕,她倒是忘记了这是在汽车上。年卿揉着头问:“你跟着我回去干吗。你应该待在周……的家。” 苏朵顿时一脸幽怨:“姐姐,我带着你离开那里,你就不感谢我?” “挺感谢的。”再不离开年卿就要窒息了,“可是……” “别可是了。以后我不砸你的收音机还不行吗?”说完他从身旁拿出一个包装盒,那是台新收音机。他紧张地看着年卿,生怕她再把自己往外推。 年卿心里尽管九百九十九个不愿意,却在那千分之一愿意的驱使下点了头。飞扬跋扈的年华距离她已经太遥远。这小子闯进她生活的时间不长,带给她的悸动却很多。没了周子衿的爱情,她还是希望自己的生活不要再像死灰般静寂。 苏朵为年卿的首肯雀跃不已,打开收音机稀奇地问:“姐姐,这东西怎么用?调台怎么调?” …… 回到自己公寓的门前,年卿下意识地深呼吸。陈高兴这些天还不知道把这里搞得多乱。打开门说不准好几个男孩又冲出来争着说自己是孩子的父亲。若是二姑此时此刻站在这里,那么下一秒钟就是海啸大暴发。 苏朵拎着行礼打开门第一个走进去:“咦?” 年卿很紧张:“怎么了?”不会是男孩儿们为了争抢父亲的头衔在她的公寓里发生流血冲突了吧。 苏朵把行礼扔在地上:“真干净啊!” 年卿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果然呢。窗明几净,地板干净得不像陈高兴的一贯作风似的。她的猫在沙发上弓起背脊发毛直立,轻盈地一跃而下来到苏朵身边舔他的皮鞋。 真狗腿啊。不对,真猫腿啊。只是给它做过几顿饭见着苏朵比见着年卿都亲。 厨房冒出一个人,正是那两个男孩中的一个。他系着围裙,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拿着油壶:“大,大姐回来了。” 第一次见他们的那天匆忙慌乱,年卿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嗯。陈高兴呢?” “里屋睡觉呢。” 年卿拎起自己的包朝卧室走去。 那男孩看着苏朵,又憋了一句:“姐,姐夫好。” 苏朵先是一怔,然后笑得春花儿一般灿烂。他走到男孩面前长辈似的拍着男孩的肩膀:“你很有前途很有前途,我很看好你。” “谢谢姐夫。” 苏朵心里受用极了:“你叫?” “阿树,大家都叫我阿树。” 阿树话音刚落,就听见陈高兴叫嚷:“阿树阿树。” “来嘞。”阿树跟一店小二似的奔过去,“您有什么吩咐?” “好吃的什么时候才做好啊,饿死了,你不顾大的也要顾小的啊。” 阿树额头渗出汗来,连连点头:“马上好马上好,你再等会儿啊,儿子也等会儿啊。”说完赶紧挥舞着锅铲回厨房去了。 坐在床边的年卿问陈高兴:“确定他是孩子爸爸了?”她心想这还差不多,最少高兴肚子里的孩子有家了。 “没。我嫌他们两个天天吵架,给他们排了班。一人一周直到孩子出生。验了血以后是谁的算谁的。让科学说话。” “高兴,我回来了,你的小男朋友们晚上可不能住这儿。” “姐,你放心,他们也就是来这里当当免费包身工,您尽管使唤,不好使唤您说话,我收拾他们。谁让他们在月黑风高的阿尔卑斯山上乱发情的!” 苏朵忽然闯进来:“陈高兴。” “小姐夫。” 这俩人自打医院事件之后就互相吸引为知己,此时更是一副许久不见英雄惜英雄的嘴脸。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陈高兴看一眼年卿再看一眼苏朵,紧咬下唇:“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整个公寓都盈满了他们的笑声。 年卿被眼前一幕熏染得心也跟着轻快起来。 什么是生活?这才是生活。让那些该死的伤春悲秋统统消失。 沈义这家伙,甭管是什么消息准保都是第一个知道。 他给年卿打电话:“你和苏朵从周子衿家搬出来了?”他有些失望。本以为年卿住在周子衿那儿能发生点什么他乐观其成的意外。可周子衿毕竟还是周子衿,他所作出的反应是不以人民群众的意志为转移的。 “嗯。”年卿回答。 “下午到我办公室一趟。”他交代完挂了电话。 年卿从来都是约会早到的那一类人。秘书小姐点头示意她可以进去。她推开门,猝不及防看到周子衿。 的确是猝不及防。早晨离开周宅的时候她甚至是昏沉的。想想觉得挺可笑的,他们从来没有对彼此说过再见。他们曾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可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相隔何止一光年。 老泰果然是老泰,那句诗写得真是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或许有一种更惨烈:他知道,却假装一无所知。 周子衿又是低着头习惯性地把玩手腕处的袖扣。见她来了抬头扯出一抹微笑:“我姐姐很难缠。以我对她的理解,你家很快会不得安宁。” 年卿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些,怔了一下:“哦,知道了,谢谢。” “都是我的家人给你添麻烦,倒是谈不上‘谢’字。” 他这人从来都不是一个相谈的好对象。过去如此现在愈发如此。他越是急切地想要与人交流效果越是适得其反,说出的话常常让人接不下去。 大学时,沈义总说周子衿是那个一句话关上大门的人。什么意思呢?就是常常在乐队成员相谈甚欢时周子衿插一句话进来。然后,大家就都不知道说什么了,然后,大家就都退散了。久而久之,周子衿便也不插话了,于是关于他恃才自傲的传言像花蝴蝶似的满天飞。 不过还好,在他们无话可说的时候沈义风风火火走进来。 “给你们看段视频。”他打开背投,画面过一会儿显现出来。 待到看完,沈义盯着年卿:“你怎么解释?” “我……错了,无须解释。” 那是苏朵在酒吧为年卿演奏的一段视频,用手机拍的,所幸画面音质都不太清楚。 “这是苏朵的新歌,周子衿都还没听过。这小子可倒好,先唱给你听了。现在这段视频网络上都流传开了,大家都知道这是周子衿最新打造的乐队作品。你说怎么办?怎么补救?” “沈老板,这件事也没有那么严重。咱们抓紧时间为终结者乐队录制一首单曲放在网络请网友试听,推出ep送到电台打榜,应该能为第一张专辑的真正上市起到很好的宣传作用。” 沈义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子衿你去安排。” “好。”周子衿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沈义还有话忘了说,“你订婚的事儿找个时间开个记者发布会,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你老哥这几天都快被娱记们烦死了。” “好。” 等门轻轻关上,沈义才看着年卿:“卿卿啊卿卿,你最近是怎么了?你十年来的状况也没有这十天来得多。” “还不是你把苏朵推到我那儿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至于这些天乐队出的状况,的确是我不够专业。” 沈义语塞。他同意苏朵住在年卿那儿实在也没安什么好心,算他理亏。可现在周子衿那家伙什么动静也没有,苏朵却是被人开瓢被人偷拍的状况频发。再这么折腾下去他就亏大发了。 “呃,这是最后一次了。不能再出意外了。” 年卿说了句大实话:“不能保证。” 谁能保证苏朵不出幺蛾子? 沈义超级郁闷。这就是他的小卿卿?拿着沙锤怯生生说我只会这个的小卿卿?她学坏了啊学坏了。这是谁干的? 苏朵脸上仍隐隐约约挂着彩,但无碍他的演奏和演唱。 三天后,终结者乐队顺利录制了第一张ep。里面收录了两首歌。 按照宣传计划,《you gfo you》率先在网络上进行了试听测试。反响不错,网友们听惯了纯正英文发音的英伦范儿乐队,苏朵的大舌头音带给他们痛快淋漓的音乐享受。 随后铺天盖地的宣传活动即将启动。 这天年卿正在外面和几位娱乐圈资深记者相谈甚欢,公司一宣传火急火燎地打电话给她让她回去领人。 年卿挂上电话,没事儿似的接着跟几位娱记喝酒。 娱记甲说:“年卿,我那天很忙不一定有空去啊。” 娱记乙点头附和:“没错没错,你这小乐队也没什么名气。发布会时间跟‘摩登天空’旗下的‘刺猬’新片发布会还重了。” “小年,你这跟‘刺猬’实在没有可比性,他们最近可是大红大紫呢。回去跟沈义说说,能不能加点料,加点什么内容。”娱记丙如是说。 年卿微微一笑:“几位前辈,是,我这个小乐队现在是没什么名气。可你们愿意跟我坐下来谈,为的是谁大家心里都明白。周子衿做乐队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仅这一条,就很劲爆了。老谭,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您想让周子衿把在日本订婚的传闻跟你们透露透露对吧?”她脸上笑意更深了些,“这样,那天你们要是来呢,惊喜一定是有的。你们要是不来呢?某些头版头条的消息错过了可怨不得我。” “小年,说得清楚点啊,周子衿到底说不说订婚的事儿?” “您去了不就都知道了。” 三位资深娱记齐齐说:“年卿你可太不厚道了。” 年卿拿起面前的酒杯一仰脖全喝了:“我在这圈子里混这么多年了,厚不厚道大家心里清楚。公司里有点事儿先走一步。发布会见!”她还不信了这些个老油条会舍得不去。刺猬乐队现在是很红,可新片发布会内容想来也就那些个。派个摄影记者拍些高质量的图片,跟乐队经纪人要份稿子,事后再约个访谈什么都搞定了。周子衿要是肯为了新徒弟爆料隐私,错过头版头条的大八卦可是会被主编k的。 放下酒杯,结了酒单。她拿起包风风火火朝公司赶去。 果然这个苏朵,天天给她找事。真是个不省心的小孩。 赶回公司的年卿刚一露面就被一脸不满的宣传小赵拉住了:“年卿姐,管管苏朵,这小子说话也太伤人了。咱们造型师给他设计的造型挺好的,他不满意也不用当着那么多工作人员的面儿把咱们损得一无是处啊。不就是十几岁就去英国留学了。有本事在欧洲当设计师享誉国际好了,回来攒一小乐队玩什么玩。”后面两句,小赵是轻声在年卿耳朵边嘀咕的。 年卿拍拍小赵,说:“苏朵就是那样的脾气,这孩子家境不错被人宠坏了。给你们组的姐妹们说一声,回头我请你们吃饭啊。” 小赵眉开眼笑:“得,看年卿姐的面子咱们就算了。他在影棚呢,你去接他走吧。” “就他一个人?” “嗯。司城和潇潇俩劝也没劝住就先走了,我们的工作人员全部退散。现在就他大爷一个人在里面。” 年卿点点头朝影棚走去。 推门进去,里面灯光大亮,布景都好好摆着,地上零零散散丢了几件衣服。倒是没看到苏朵的影儿。 “苏朵?”她轻轻喊着,顺手把被丢在地的服装捡了起来。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连串的“咔嚓”声。 年卿吓得转了好几圈四处寻找声音来源:“谁。” 苏朵的声音从阴影里飘出来:“姐姐,你不是来找我的嘛,还要问是谁?”他随即从阴影里走到灯光下站在年卿面前高举手中相机,“知道吗,我的人生有两大爱好,一是吉他二是摄影。”他献宝似的把相机显示屏递过来,“你看,我抓拍得好不好?姐姐那一低头的神韵被我准确地抓住了!” 年卿没什么心思看他抓拍的什么“一低头的神韵”。她现在只有满脑子的麻烦。 “苏朵,你怎么什么都不让人省心。对沈义和我来说,我们知道你是周子衿的外甥。对公司其他员工来说你就只是个新人。服装挑的你不满意可以等到拍照结束后跟我说嘛,再照你的意思安排一次不就行了。再说,有些你觉得合适的造型并不见得合适放在宣传海报上。人家潇潇和司城都没有说什么,怎么到苏少爷这儿就这么过不去……你,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苏朵一把推开她,后退几步站在布景前:“姐姐,你看我,你看看这条裤子穿在我身上像什么?” 之前年卿一直没有注意他穿的衣服。这么定睛一看差点笑出声来。 公司给终结者乐队的定位是:来自二十三世纪的神经质者。眼前苏朵腿上的斑马花纹紧身裤到让人感觉像是神经病者。可见宣传组的姐妹们没有正确领会精神啊。 苏朵眼泪汪汪地撅着红唇:“姐姐,你冤枉我了吧。” 年卿哭笑不得,抬手摆了摆示意他过来:“赶快把衣服换下来。我亲自带你出去选。” 苏朵念念不忘自己的摄影作品:“好,我去换衣服你仔细看看我给你拍的照片好看不好看。” “嗯。”年卿点头应承。 她认真看去,倒真看出意味来了。十年来,她都不太记得自己长什么样儿。家里的镜子于她只是一件必要的摆设,刷牙时看看牙垢有没有被清洁掉、剔除腋毛时瞧瞧有没有去干净。 十年前从周子衿家回学校宿舍。她总是照镜子。每天镜子里都能看到一对闪亮的眼睛和双颊飞上的嫣红。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周子衿没有来找她。她眼睛里的亮光一点点湮灭,双颊渐渐苍白起来。这样没有生趣的脸自然是不想看到的。 年卿找了把椅子坐进去,看显示屏上的画面。 原来自己现在就这样儿啊——画面里自己垂下头捡衣服,几缕乌黑垂顺的发丝滑落下来在聚光灯的照射下呈半透明状。在朦胧发丝间她淡淡的眉、挺翘的鼻尖、杏核样儿的眼、浓密排列的睫毛、白得几乎半透明的皮肤、紧抿的嘴、浅浅酒窝、瘦削的下巴统统清晰可见。 这张照片曝光很精准。年卿身上那仿如矢车菊淡淡盛开的味道被精确捕捉化作永恒的瞬间。 苏朵换好衣服出来,他接过年卿手中的相机取出里面的存储卡。然后笑着对年卿说:“走吧。” “咱们去哪里挑衣服?” “跟着我走就是了。” “别啊,公司指定的有几家店,到那里制装可以直接签单。” 苏朵猛然停住脚步扭头轻喊:“我自己付钱行吗?只要别再让我看起来像飞越疯人院的病人。” 年卿被他的气场压过,嘟囔着说:“那几家店很大也很贵,你没去过,怎么就挑不出你想要的。” “姐姐,你也太不伐熏了。知道现在的男装应该怎么买吗?要在休闲里面挑正装,正装里面挑休闲!逆向思维才能杀出重围,懂不懂?” 被鄙视的年卿愣愣问:“伐熏?” “看,你土得连伐熏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苏朵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年卿,“姐姐,以后你跟我混,要全面提高审美层次。” “你才没有审美呢。”年卿一掌拍在苏朵后背。 “啊,轻点,我的伤还没好呢。” “碰到了?哪里哪里?”年卿还真怕碰到了苏朵的伤。马上就是终结者乐队密集的宣传活动,苏朵是吉他兼主唱不能缺席。 “这里,不对,往上点,你轻点儿揉哇。” …… 年卿不知道,她这番手忙脚乱的折腾惹得脸颊又添了两抹绯红。不同于喝醉酒的酡颜,这张脸此刻写满了活力。像是向日葵见到太阳的欣喜。 傍晚时分,某繁华路段徘徊着年卿不大不小、不快不慢、不高不低、不怒不嗔的誓言——“苏朵,我,绝不会再陪你出来购物。” 她的话只能飘出来,从一大堆色彩斑斓的购物袋里硬生生从缝隙里往外挤。大热的天,尽管身在冷气充足之地,年卿原本柔亮的发丝却黏在额前,浑身冒着热气。 苏朵一脸惬意,周身清爽。他将双手斜插裤兜,站在六七米远的地方眯着眼看蹲在地上的年卿:“姐姐,快点啊,还有很多衣服要买的。” 年卿发出一声悲鸣:“苏朵,你有完没完?” “有完。”苏朵很正经地点点头,“马上就完。”说完这位少爷不徐不疾朝前踱步而去。年卿把他的背影吞进去咬碎了狠狠咽下去,这才不情愿地站起身拎着苏朵的鞋子、衣服、饰物、内衣龟速挪动。 这次进的是一家女装店。 “喂,你说要在正装里面挑休闲,休闲里面挑正装。怎么,没有新意了?开始在女装里面挑男装,童装里面找个性了?”这是一家看不到几件衣服包包的店。店面装修跟大英博物馆似的,每件衣服都像艺术品似的静静陈列,显得稀有而珍贵。 苏朵不理会躺倒在沙发里的年卿的讥讽,认真看着每一件衣服,目光精准老道。 “这件给她试一下。” “好的。” “我?”年卿差点从沙发边缘跌下,“苏朵,我不需要。” 苏朵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她:“你的身材比我妈差一点,不过还好,勉强接近。” 年卿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人家只是要借自己一用讨好亲爱的妈咪。 她属于典型的出汗体质,刚刚落下的汗折腾了一下又黏黏贴在衣服上。特有气质特美丽的店员脸上开始拉黑。若苏朵不是这里的vip客户,才不会让年卿试穿。瞧这汗湿得,免不了要送干洗店处理。 苏朵看见年卿换了衣服满头汗走出来,裙子的u形领口紧贴在白皙胸前。喉结咕噜了一声,身体的某一处蓦地发紧。他想什么呢,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迅速鄙视自己之后,他用两声咳嗽掩饰尴尬,并说:“就这件。” 店员拉黑的脸顿时好看了,瞅着年卿登时要多顺眼有多顺眼:“您穿这条裙子真是再合适不过。”她又殷勤地拿来一双鞋子,“配上这双鞋就完美了。” 苏朵“嗯”一声:“试试。” 鞋子蛮合适的,后来又加了个包包,包包也蛮合适,后来又添了个手镯,手镯超好看,后来又添了顶帽子。叠加下来,年卿变成了迷人女郎。终于,苏朵缓缓点头:“好,可以了。” 年卿如遭大赦,赶忙走回试衣间想要脱去这些衣服。 “等一下。”苏朵跟着年卿冲进试衣间,“别脱啊。” “你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穿着跟我去吃饭的意思。” “你不是说这些是买给你妈的吗?”不然她才不会辛苦半天试穿自己不喜欢的衣服。 “嘿嘿。”苏朵抓抓头发,“穿着吧。刚才你去试衣服的时候我舅舅打电话过来说晚上一起吃饭。反正这件裙子也不是我妈喜欢的风格,太素了。” 年卿后退一步:“我不去。” “别啊,周子衿说路西西的哥哥也会去,他一个人太孤单了。”“你去啊,我不去。”年卿转而对店员小姐说,“把衣服给我,我要换下这裙子。” 苏朵替店员回答:“你的衣服没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让店员把今天买的东西包括你换下来的旧衣服都送回去了。”他无辜地微笑,“这还不是为了你,不想你累着。” ……年卿想挖个坑把苏朵活埋掉。她已经十年没穿过裙子了。 眼下,她竟除了穿这件衣服出去招摇别无选择。 “能换成裤子吗?” “可以。不过我不付账。” 这个臭小子! “那,”年卿弱弱地讨价还价,“能借我点钱打车回家吗?”她的包包被苏朵打包送回去了,纵是一身贵得要死的衣服却连坐地铁回家的零钱都没有。 “不行。你要么走回去,要不然跟我去吃饭。” 走回去?年卿低头看一眼十寸高的鞋跟,无法相信在这样法制健全民主和谐的国土上自己竟然身陷囹圄。生活真是太彪悍。 “苏朵,我都十年没穿过高跟鞋和裙子了。” 苏朵一脸无私奉献表情,伸出手臂:“你可以挽着我。”他脸上糅合了诡计得逞后的鸡贼和良好教养给予的绅士范儿,特人模狗样。 辰时 lostmylovefo eve thefu thestdista cei thewo ldis otwhe ista di f o tofyouyetyouca tseemylovebutwhe u doubtedlyk owi gthelovef ombothyetca otbetogethe vol.05 周子衿真没想到路皮皮今晚会来。路西西电话里气急败坏,说是老哥对他被媒体渲染放大的绯闻实在不放心要代表二老前来视察。 他给苏朵打了电话。这是家族里唯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在日本宣布订婚时他还没有考虑到自己即将娶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家族。 “帮帮忙。”周子衿在电话里说。 “没问题。”苏朵回答得特痛快。话音里带着一股子小阴谋小破坏。 苏朵有个奇异的本领。那就是忽悠。他忽悠的对象小到三岁,大到八十,童叟无欺老少通吃。没见过什么人不买他的账的。 周子衿坐在临窗的座位前,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对于现在音乐制作人的身份有些厌烦了,觉得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双亲年事已高,没什么要求,只求周家有个活泼可爱的小小周。这事儿实现起来没什么难。他已经打了电话,远在巴西的父母高兴极了,恨不得立刻让周子衿带路西西飞过去让他们瞧瞧。可周子衿心里又有一口气别不过来。觉着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就是说不出来的不顺畅憋得气闷。 他又开始习惯性地把玩袖扣。这已成了手腕受伤后下意识的动作。自从那里多了条蜿蜒的伤疤,周子衿再没有穿过短袖衣衫,不论多热的天气,他准保长袖衬衣,仿佛领口奢侈昂贵的袖扣便可以绊住别人好奇探寻的目光。 苏朵携跌跌撞撞的年卿赶到时,路西西和皮皮路还堵在二环上。周子衿一眼看到那个歪歪斜斜挂在苏朵身上的穿着浅色碎花裙的女人,心中憋的那口气腾一声炸开。 “年小姐今天穿得很特别。” 苏朵咧开嘴傻笑:“漂亮吧。也不看是谁的眼光。” 周子衿认真地点头:“当然。不过,主要是底板不错。” 被两个男人争相表扬的年卿坐立不安:“呃,我想去洗手间。”她踩着高跟鞋一崴一崴特滑稽地逃窜了。 “舅舅,我好不容易把她骗来,你别挤兑她啊。” “谁挤兑了,我这是表扬。” 苏朵半认真半威胁:“我这辈子反正就她了。你既然早下了决心作了决定,就意志坚定点。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周子衿面无表情:“放心。” “我就是不放心啊。” “不放心什么?”路西西的声音远远传来,“不好意思,迟到了迟到了。” 苏朵笑嘻嘻的:“没什么。我跟舅舅说未来小舅妈太美丽,让他赶快娶你进门不然不放心啊。” 路西西被苏朵哄得面颊微红,指着路皮皮说:“这是我哥。哥,他就是苏朵,周子衿的外甥。” 都是年轻人,大家迅速热络起来。年卿从卫生间回来,笑着跟路西西路皮皮打招呼。 晚餐在其乐融融的氛围里进行,席间苏朵果然成功忽悠了路皮皮。 路皮皮旁敲侧击地问周子衿以前那些绯闻是真的还是假的,苏朵就跟他侃娱乐圈的无奈与悲哀。路皮皮又问周子衿有那么多漂亮年轻的女弟子怎么就看上路西西了。苏朵就说舅舅他啊根本就是第一眼就爱上了纯洁可爱的准小舅妈。路皮皮纳闷地说怎么我问周子衿的话都是你替他回答啊。苏朵赶忙跟周子衿勾肩搭背一脸的理所当然:我舅舅这么内向斯文,不好意思说这些。 最后还是路西西镇压了路皮皮:“哥,你还让不让子衿吃饭了?” 周子衿像是被路皮皮拷问得毫无胃口,只是一直微笑、点头、喝酒。 长得圆滚滚的路皮皮这才憨憨一笑:“好,不问了。吃饭吃饭。” 这时送上来一道菜。整晚食不知味的年卿夹了一筷子刚准备往自己碟子里送就被另一对筷子阻击了。 “别吃这个,你对紫甘蓝过敏。” 众人目光齐刷刷望着盘子上空被两双筷子暧昧夹着的紫甘蓝。 周子衿和年卿各自握着筷子,四目相视,齐齐愣在那里。终于,还是周子衿先缓缓将手收回来。 苏朵嘿嘿一笑:“我舅舅和年卿是大学同学。”解释完这些,他又转头严厉地看着年卿,“姐姐,你不知道自己对紫甘蓝过敏吗?怎么这么笨。”说完苏朵自言自语:“你这么笨我却很喜欢。那我岂不是更笨。” 路西西和皮皮路闻言轻笑起来。气氛很融洽很和谐。 晚餐结束,苏朵死气白赖地拉着路皮皮送他和年卿回家。 认为自己妹妹是小红帽视周子衿为灰太狼的路皮皮极不情愿地目送路西西坐上周子衿的车。挥手告别时还不忘叮嘱:“晚上不要太晚回家。” 苏朵“扑哧”笑出声:“你以为我舅舅什么人啊。从来都是他被动,从来没见过他主动生扑过。” “那可是我妹妹。” “那还是我青春依旧美丽依然秀色可餐的小舅舅呢。” 这两人在大马路上争论不休。路西西从后视镜望去,轻拍胸口:“子衿,你这小外甥可真逗。我哥的注意力被他引走了大半呢。” 周子衿目不转睛看着前方:“哦。” “年卿跟你是大学同学?” “嗯。” “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周子衿皱起眉头:“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不相干?”路西西的黑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转,“谁会记住不相干的人特殊的饮食习惯?” 周子衿一怔,把车停在路边扭头看路西西:“大学时我们一个社团。听别人提起过,今天要不是下意识说出来我都不知道自己记得这样的小事。” “小事?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你记得吗?”路西西看到不远处的人工喷泉,推开车门慢慢走去。 周子衿从车上拿了包烟跟着下了车。路西西长大了,不再是过去那个风风火火粗线条的路西西。日本留学四年,他对她的了解有些滞后。 水池里,路西西的身后站着周子衿。她用眷恋的目光看那个抽烟的倒影。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记不清,有几个月了吧。” “哦。”路西西仍是看着周子衿的水中倒影,“以后少抽些。” “好。” 路西西对着倒影微微一笑:“子衿,十年了,你跟我这么活泼可爱的人在一起也没有变得活泼些。跟你说一百个字至多才还我两三个字。” 周子衿坐在喷泉边沿,点点头:“嗯,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嘿嘿,那时候在医院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安静的男生。知道你原是个很有前途的大提琴演奏者我才明白为什么你不想跟任何人说话,甚至不想继续治疗。我告诉自己,要尽全力让你忘记手腕的伤,让笑容重新绽放在你的脸上。” “西西你做到了,我的确已经忘记,现在也会笑了啊。” “不,你没有忘记。真的忘记,你就不会总穿长袖衬衣,就不会在笑的时候眼睛里总露出哀伤。” 周子衿不说话,伸出手抓住路西西的手紧紧相握。 “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因为我爱笑,因为我叫路西西并且有个叫路皮皮的哥哥,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拉大提琴的样子。你就喜欢这些是不是?” 周子衿没有回答。路西西闭着眼一股脑把心里的话统统倒出来:“子衿,我也有难过笑不出来的时候。你把我送到日本留学,替我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寒暑假接我回国,对我无微不至。可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吃什么吗?整晚你都在给我夹菜,很多却是我最讨厌吃的。你知道吗,我的日本同学都以为你是我哥哥。倒是哥哥唯一一次去日本看我,同学们都追着问他是不是我的男朋友。那一刻我,我真是,真是……”她找不到合适的语句,几个“真是”后沉默起来。 周子衿比路西西还沉默,这本就是他的强项。喷泉喷出的水柱哗啦啦响,掩饰着两人各自的心事。 路西西忽然转过身跳到周子衿面前扮了个大大鬼脸:“我刚刚想了个口诀。你跟着我念,把它背下来以后永远永远不能忘记!”说完她摇头晃脑念经似的:“路西西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不吃萝卜和青菜,活蹦乱跳真可爱。” 她念完了周子衿还在发愣。路西西撇起嘴:“快跟着念啊。” “嗯?不用了吧,我都记住了。” “真记住了?” “记住了。” “一辈子不会忘?就像刚才你想起大学同学不能吃紫甘蓝那样记住一辈子?记在心里?” 周子衿看着笑得阳光灿烂眼睛里却写着无限脆弱的路西西,郑重点头:“记住了。” 路西西飞速钻到他怀里,嘴里胡言乱语着:“可真要记住啊。你不知道我吃海鲜过敏的,浑身长红色小痘痘。在日本吃不了海鲜就意味着很多东西都不能吃。后来吃青菜萝卜的就把我吃伤了,一看到就想吐。我现在最爱吃的就是肉肉。除了海里的什么肉肉我都爱吃。你别再给我夹不爱吃的东西。” “好。” “真的?” “真的。” “吻我。” 周子衿伏下头轻轻吻住路西西。像往常千百次的吻一样,轻柔、克制、温情脉脉。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刚刚松开路西西的唇却被路西西用力拉了下来狠狠咬住。 西西灵滑的舌尖搅乱了他。周子衿有些手忙脚乱,下意识想推开。可路西西打定主意不让他脱身,两只手死死攀住他的脖颈。她不要轻柔、克制、温情脉脉的吻。她就要这样凶猛的吻。自己已经给了周子衿太多时间去浪费。现在,她再也不想让这个别扭的男人浪费自己生命中的每一个吻每一次激情每一次悸动。 周子衿是不会主动的。苏朵这点说得完全没错。 路皮皮跟苏朵吵了一路。终于把他们送回家,可以说拜拜了。 “姐姐,路西西的哥哥真好玩,舅舅要是也这么好玩就好了。小舅这个人就是太闷,谁跟他在一起谁都要郁闷而死。不过我看路西西是个活泼过分的女孩,她跟小舅在一起可以很好地互补倒是蛮不错。” “哦。” “姐姐,咱们也很互补啊。瞧,你也是个闷得要死的,有了我的陪伴生活又丰富又多彩有滋有味。” “嗯。” “姐姐,”苏朵第一个走出电梯,对年卿的心不在焉很不满意,“你实在很无趣。” 刚走到房门口,门忽地开了。陈高兴瞪大眼睛看着苏朵: “你怎么了?” 陈高兴露出恐怖神情在他耳边小声翼翼地说:“你妈来了。阿树刚走她就来了。小姐夫,你妈真恐怖,非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什么? 苏朵还来不急整理信息,就听见自己的娘特亲热地喊:“高兴,是不是朵朵回来了?” 他大步走进去,对坐在沙发上雍容华贵的老妈说:“你怎么找到这儿了?” “沈义说的。”苏朵妈黛眉一蹙,美目紧盯自己儿子,“嗯,没有毁容,还算能看。” “妈,您天天那么忙,不用来看我。我好得很呢。” “嗯,是好得很。我说你怎么死活不住在你舅舅那里呢,敢情跟小女朋友把孩子都搞出来了。”说到这儿苏朵妈又伸出手招呼陈高兴,“高兴,过来。你可不能累着。想当年我怀朵朵的时候每天都躺在花园里看满园子盛开的花朵,这才把朵朵生得这么倾国倾城。” “妈,陈高兴的孩子不是我的。她跟我没关系。” 陈高兴露出“对啊,我就是这么跟你妈说的,可她就是不信!”的表情。 “儿子,你忘了我是怎么教育你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不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会让她住你这儿吃你的喝你的?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转性了?你妈我把你生出来养这么大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了?想骗我,没门儿。告诉你,孩子生下来立马给我结婚。结婚以后再给妈生一个。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只养了一个孩子。听见了吗?” “妈,这孩子真不是……” “不是你的?好。既然不是你的,你就没有住在这里的必要。现在就收拾东西跟我走人。” 一直无精打采旁听的年卿闻言忽然来了精神:“伯母,您是要带苏朵走吗?我来帮您收拾他的行李。” 苏朵看着那个幸灾乐祸忘恩负义的小女人,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了。 “等会儿。你先等会儿。”苏朵妈警惕地说,“你是,哦,苏朵的领导吧?” 经纪人跟领导貌似也差不多。年卿点点头。 “你干吗一听我要带苏朵走高兴成这样?” “我,我……”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朵,你就给我住这儿,咱还就不走了。” “真的?” “当然。不过妈再问一次,高兴的孩子真不是你的?” “不是。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也好。”苏朵妈转而对陈高兴说,“你的人生格言跟我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咱们很投缘。不如,结拜姐妹吧?” “啊?” 就这样,“有热闹不凑王八蛋”的陈高兴和“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苏朵妈在苏朵和年卿几近崩溃的见证下成了干姐妹。 陈高兴注定是生来让年卿郁闷的。 苏朵妈走的时候还不忘交代苏朵:“好好照顾我的姐妹。”然后又看了一眼年卿,“好好照顾我的儿子。” 年卿觉得自己变成了最后一块多米诺骨牌,食物链的最末端。这屋子里算上那个没出世的孩子一共是四个人。孩子寄养在陈高兴身上,陈高兴寄养在苏朵身上,苏朵寄养在她的身上。她的后面什么倚靠都没了,空荡荡冷冰冰的水泥地板,只能那么直挺挺倒下去承受所有重量。 其实陈高兴不仅仅让年卿郁闷,她还成功地让苏朵郁闷了。 是这样的。苏朵不是宣称自己在家里只穿白色平角内裤吗?陈高兴在流了两次鼻血后决定要把这家伙习惯治改了。于是她开始只穿孕妇特制胸衣和平角内裤在家里跟苏朵狭路相逢。孕妇的胸围和臀围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壮观。后来苏朵就崩溃了,投降了。 那一刻年卿特别崇拜陈高兴。苏朵则掰着指头算陈高兴的预产期,希望她赶快生完孩子赶快消失让他和年卿过二人世界。 送走了苏朵妈,三人其实都大大喘了口气。 年卿赶紧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大家都赶紧洗洗睡吧。苏朵,不许熬夜,不许半夜抽风唱歌。明天有通告。” 换下身上漂亮合体的碎花裙,穿上纯棉的睡衣,年卿这才觉得舒服了自在了。 陈高兴都快当妈了睡觉还不老实,被子踢得乱七八糟。年卿有时候会不厚道地想: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真实情形是不是陈高兴钻进某个帐篷把里面的两个美少男给办了。 为陈高兴拉好被子掖好被角,年卿坐到电脑前打起精神敲击键盘。这是乐队新的宣传策划案。 以前她一直把宣传重点放在乐队是王牌制作人周子衿全新打造这方面。可效果并不理想。过去这招管用,那是因为周子衿收的都是女弟子。而且总是与女弟子传出点似是而非的暧昧绯闻。 现在她必须调整宣传侧重点。在这个眼球经济的时代,怎样在第一时间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是最重要的。 苏朵他们几个是新人,完成吸引眼球的重任根本不可能。 热点,还是要从周子衿身上挖掘。对,就是他和路西西的订婚。 年卿早想到这些,但她一直不想这么做。她潜意识里总不愿相信周子衿是真的要订婚了要结婚了。 可今晚她看到周子衿笑了好几次。他的笑容只为了路西西绽放。她还不该梦醒吗? 一个梦,坚持十年。可以了,够漫长了。 “笃笃”,房门被轻轻叩响。年卿微微一笑,站起身去开门。她想,苏朵又出什么幺蛾子引起她关注呢。 门外没有人,倒是一股浓浓的咖啡香气蹿进她的鼻息。循着香味低头一看,可不是一杯刚刚泡好的咖啡嘛。 咖啡杯是苏朵声称的世界上最合适咖啡的法国骨瓷,杯身拥有羊脂玉一般的质感,剔透、晶莹。咖啡是现磨的,苏朵说这些咖啡豆全部来自墨西哥高原,是世界上最纯最正的蓝山。 她端起咖啡,看了眼苏朵紧闭的房门,几乎能感觉到苏朵紧贴在门口等待她作出反应的忐忑心情。 “谢了。”说完,年卿转身回到房间。 咖啡很烫,她小心嘬了一口。 香。 放下咖啡杯,她的手重新放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击起来。 第二天带着乐队赶完电台通告,年卿一头扎进沈义的办公室整整一个半小时。 “周子衿会同意吗?”沈义摇摇头,“把乐队新片发布和周子衿的订婚典礼捆绑在一起打包出售?年卿你可真敢想。” “我是挺敢想的。这事儿操做好了是双赢,操做不好苏朵他们就彻底被周子衿的光芒掩盖了。” “我是指你敢动周子衿的歪脑筋!要知道那家伙从来是假绯闻乐于配合,真绯闻绝不曝光的。” “所以沈大老板您必须要支持我啊。” 沈义一脸踌躇:“年卿,我在思想上支持你,至于行动……要不这样,你自己跟周子衿谈。” 这家伙真是个老狐狸。拔老虎胡须的事打死也不干。 “行,我亲自去说。” “年卿……” “怎么?” “你觉不觉得自己变了?” “哪儿变了?” “说不上来。” “少废话,赶紧给周子衿打电话,就说我约他。” “在哪儿见面?” “就会议室吧。”说到底年卿还是有些胆怯。把地点定在会议室那种宽敞的环境可以有效释放紧张感。要是约在办公室保不齐她会被周子衿的气场压倒。 沈义通知周子衿有重要会议。他赶到时会议室却一个人都没有。 五分钟后,周大少准备拂袖走人。年卿就是在这时候拿着文件走进来的。 她穿着中规中矩的黑色套装,戴着实用却难看的黑框眼镜,脸上挂着公司里人人都会的和善笑容。 这么一副老实人扮相,周子衿愣是从中感觉到“鸡贼”两个字。 “你来这么早?” “不是说开会吗?” “是啊。现在人到齐了,会议可以开始。”年卿将手中文件夹轻轻放在周子衿面前,然后绕过周子衿坐在他的对面。 “这个会议就咱们两个人?” “嗯。”年卿点点头,“周先生,请你先看一下新的宣传计划。” 周子衿迅速浏览了这份文件。他又开始把玩自己的袖扣,仿佛看到了一件特别可笑的事件:“你准备亲自策划我和路西西的订婚典礼?” “文件后面附有历年来我主持策划的各类大型商演活动的资料。我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周先生的订婚典礼暨新闻发布会。” “你?”周子衿抬头看她。 “对,就是我。”年卿迎着他的注视,自信,淡然,“我想不出你拒绝的理由。周先生,每个女孩都会希望能够正大光明地站在自己爱人的身旁。路西西小姐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更何况这么做对您的外甥新专辑的宣传和发行是大有益处的。” “策划案上说要我给西西写一首歌,收录在苏朵的新专辑里。” “是的。这首新歌的发布就在您的订婚典礼上。歌坛王牌制作人写给未婚妻的情歌由新人苏朵现场演绎。您不觉得这是个双赢的结局吗?” “年卿,你这都是为了苏朵?” 年卿呵呵笑起来:“周先生,我必须实话实说。您的外甥的确拥有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不亚于,”她略一停顿,说,“当年风华绝代的周子衿。” 周子衿讶然:“我已经是你的‘当年’了?” 年卿心头燃起一簇小火苗。他凭什么问这么一句泛酸的话?他们两人到底是谁让谁成为“当年”的? 她不想在“当年”这个词语上跟他继续纠缠:“怎样,您同意吗?” 周子衿合上文件夹,一扬手丢到半空里。文件夹里的a4纸雪片似的在他们之间落下:“不同意。” 年卿冷眼看飘落纸页中周子衿冷漠的脸。十年来第一次思索一个问题:这家伙自私冷血到了极点。 她的电话忽然响了。接通后年卿不小心按到了扬声器。 苏朵那快乐的、年轻的、响亮的声音在宽敞的会议室里回荡着:“姐姐,下班早点回家啊,我给你做法国大餐焗蜗牛!” 年卿仍直视周子衿,唇角却向上一扬:“好。” 苏朵挂了电话,抱着一瓶红酒扎进厨房。 陈高兴捧着肚子窝在沙发里,阿树坐她身边不停地往她的嘴里送水果。 “还别说,我小姐夫一回来可把你们两个解放了。” 阿树撇撇嘴:“高兴,法国菜有什么?我跟路虎两个人调制的火锅底料那才是天下无敌。”路虎是帐篷里两个花样少男之一,宝宝另一位疑似父亲。 “闭嘴。我现在一听‘火锅’两个字就犯恶心。” 阿树光滑紧致的脸皱巴起来:“你说说你怎么这么奇怪?怀孕前爱吃的东西现在全部深恶痛绝。”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孕妇都这样。”陈高兴抬脚踹阿树,“去,把我换下来的睡衣洗出来。”最近天气炎热,她又不敢吹空调,偏偏孕妇出汗量特大睡衣不过半天就湿透了。 “好。”阿树乐颠颠地领命离去,而且还有超额完成任务的打算,“高兴,我把你的床单也洗出来,等会给你换套干净的啊。” “随便。”陈高兴吃完果盘里最后一颗提子,特惬意地看看厨房里的苏朵再看看卫生间里的阿树。心想这个世界上好男人可真多,女同胞们算是迎来红彤彤的新生活了。 她把盘子送到厨房,倚在门边看专注对付蜗牛的苏朵。 “哎,小姐夫,有件事我很好奇。” “什么?” “你就是因为十年前我表姐把你从游泳池救上来又给你做人工呼吸爱上她的吗?” “怎么,不行吗?” 陈高兴挠挠头发:“也不是不行。问题是你那时候才多大?咱俩同年,我算算……十四岁,根本就是小孩儿啊。” 苏朵做料理前没忘记给自己倒上一杯。他端起盛红酒的高脚杯,闻了闻四溢醇厚的酒香:“有些东西,放得越久越浓郁。” “嘁。”陈高兴对他的故作神秘嗤之以鼻,“小姐夫,你说的理由蒙我姐还差不多,蒙我想都不要想。我陈高兴从小到大亲的男孩子海了去了,青春期更是无数。男孩子要都跟你这样的,这房子里现在都挤得没下脚地儿了!” 苏朵放下酒杯接着跟蜗牛战斗:“我就是我,跟别的男孩儿可不一样。” “这倒是。”陈高兴点头说,“其实我挺高兴你喜欢我姐的。她太苦了,这么多年被周子衿折磨得跟个尼姑似的。” 苏朵停下手里的活儿,愣了会儿方说:“我会把她遗失的快乐统统找回来。” “嘿嘿,行,不枉费我天天小姐夫小姐夫地挂在嘴边。我看好你呦。” “高兴。” “嗯?” “你说年卿心里,呃,是不是还喜欢周子衿?”苏朵问她。 陈高兴心里顿时激起一股被需要的成就感和使命感:“喜欢也是白给。这两个人,闷葫芦配闷葫芦,没前途的。再说,周子衿不都订婚了吗?依表姐的性格,她绝不会吃回头草。你没见过我大舅是个多么恐怖的人。他对表姐的教育简直就是纳粹集中营,严苛得不得了。大舅妈……”陈高兴忽然一捂嘴不再说下去。 “你大舅妈怎么了?” “唉,大舅妈长得漂亮,在表姐五岁大的时候跟另一个男人去美国了。”陈高兴长吁短叹,“你说我大舅心里能舒坦吗?” “他虐待年卿?”苏朵手里还拿着刀呢。听陈高兴这么一说顿时举着刀冲她横眉冷对。 “没,没有。苏朵你举着把刀干吗?” 苏朵的表情这才缓和些,把刀放在台面上:“接着说。” “大舅只是脾气暴躁了些,还是很疼表姐的。只是,管教太严格。不让穿漂亮衣服,不让学舞蹈,不让吃好吃的。” “不让吃好吃的?” “是啊。大舅总说大舅妈贪图享受,嘴刁。说不许年卿学她。反正就是不能喜欢任何大舅妈曾经喜欢的一切。” 苏朵咬牙切齿:“你大舅还真是……”他忽然下了个令陈高兴后悔不已惨绝人寰的决定,“高兴,我给你钱让阿树带你出去吃饭吧。” “啊?为什么啊?” “这些好吃的我都要给年卿。” “天啊,地啊,你们可真不开眼啊!” 就这样,陈高兴和洗床单洗到一半的阿树被苏朵用一张信用卡扫地出门了。陈高兴决定用这张卡给即将出世的宝宝把一岁前需要穿的衣服都买齐了。 年卿进屋后被苏朵吓了一跳。 他穿着围裙,站在玄关处跟一小媳妇似的:“你回来了?”说完还一本正经地接过年卿的包包,又把拖鞋拿到她脚边。 “苏朵你这样挺吓人的啊。”年卿换上拖鞋往客厅走,“咦,陈高兴呢?” “阿树带她出去吃大餐了。你去换身衣服,晚餐已经好了。” 年卿从房间出来时客厅餐厅的灯都是黑的。只有烛台上的蜡烛闪烁着光芒。 “天,这是要干什么?” 苏朵像专业侍者那样往高脚杯倒红酒,为年卿拉开椅子:“法国菜嘛,就讲究个情调。坐。” 年卿傻乐:“你就一小孩儿,整天不是英国骨瓷蓝山咖啡就是法国红酒烛光晚餐,事儿事儿的。” 苏朵很受伤:“姐姐,在你眼里我不像一个男人吗?你觉得我没有让你幸福的能力?” “苏朵……”年卿很严肃,“你绝对有让一个女孩幸福的能力。但你要搞对对象。这个女孩绝不是我,绝不是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 “就因为我比你小六岁?” “不,不光是这个原因。苏朵,在我眼里你就是周子衿的外甥,我没办法把你看做一个可以交往的异性。你在我这儿住,我之所以答应那是因为这是公司的安排。之前你没告诉我你跟周子衿的关系,我也没想起来你就是十年前落水的那个男孩。所以我们之间如果有什么误会,最好现在就讲清楚。苏朵,你的未来不应该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你是怎样的人?” “我老了。不仅是年龄,心也老了。跟一颗心坚硬无比的人在一起,你一定会受伤的。” 苏朵忽然站起来,一把抓住年卿:“你怕什么?怕自己会喜欢上我?” 摇曳烛光里,苏朵的黑眼珠闪亮闪亮折射迫人璀璨。他的鼻子几乎要撞上年卿的额头,热乎乎的湿濡气息呼在年卿抖动的睫毛上。 年卿讨厌这种会让心跳加速度的身体接触。是的,她就是怕。一个人抵抗寂寞这没什么。若再加进来一个人,抵挡寂寞就会很累很辛苦。人在累的时候都想攀附一棵大树抓住一块浮木。她不想自己变成这样的人。 父亲的谩骂似乎又在耳边响起:你是她的女儿,所以你跟她一样都是水性杨花耐不住寂寞! “不是,不是这样的。”年卿猛地推开苏朵,大声喊,“不是这样的。” 她从小在父亲严苛的管教中长大。看的都是中规中矩的书,床头唯一与梦有关的就是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对年卿来说爱情就是一只公天鹅配一只母天鹅、一个王子娶一个灰姑娘、一个国王爱一个牧羊姑娘、一个美女嫁一头野兽。从来都是这样。永远是这样。 他们遇见了,相爱,然后永远在一起。 十年前她做了最美的梦,她找到了她的公天鹅、她的王子、她的国王、她的野兽。然后梦醒了,身边什么都没有。 她可以忘记这个梦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爱上另一个男人。 但这个人绝不应该是周子衿的外甥。 年卿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越来越急促。 苏朵松开她,打开餐厅顶灯:“就想着让你好好吃一顿的,这都是怎么了?”他重新坐进椅中,开始给年卿布菜,“姐姐,你很瘦,多吃点。这些都是我给你做的。” 年卿看苏朵,似是恳求:“苏朵,新专辑的宣传完成后你能搬走吗?” 苏朵把叉子狠狠刺入蜗牛的软体,看那金黄色菜汁泛出诱人光泽:“如果你不再说些拒绝我的话。” “苏朵!” “这样,新专辑宣传结束后你能增肥十斤我就搬出去。” “一言为定?” “姐姐,我可是个一诺千金的男人。” “好。” 年卿于是大快朵颐,吃光了苏朵给她布的菜,喝了两碗法式菜汤。 增肥十斤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那些电影明星不是经常为了艺术增肥减肥吗?她决定明天买一个电子秤放在家里以便随时监控。 苏朵心里则在飞速地过滤自己知道的菜谱。心想以后的饭菜一定要严格控制卡路里。想增肥?没门儿。 巳时 lostmylovefo eve thefu thestdista cei thewo ldis otwhe ista di f o tofyouyetyouca tseemylovebutwhe u doubtedlyk owi gthelovef ombothyetca otbetogethe vol.06 一个人的某些习惯若是突然发生转变怪吓人的。不过转变的习惯如果能给大家带来福利,惊吓很容易变成惊喜。 公司里和年卿走得比较近的一些同事最近都真切感觉到了这种惊喜。 不苟言笑、不爱吃美食的年卿就像机器猫,随身的大包包里面装满了巧克力、牛肉干、糖果、薯片。什么时候碰到她总能看见那不停嚼动的腮帮子。大约是甜食吃得多了,年卿那张脸也甜了起来,整天笑眯眯的。她站在哪儿,哪儿就像春天降临,大家其乐融融分享她的零食说点无伤大雅的笑话。 这还不算完。下班后年卿还常常招呼着大家一起出去吃饭,没事就豪迈地吼:“我请客!” “年卿姐,这么吃下去你会破产的。” “管他,我破产又不是你破产。去不去?” “去。”当然去,为什么不去。 “好,什么有营养咱们吃什么,什么能快速增肥咱们就吃什么。” 一众女生惨叫起来:“大家都瘦身,你增什么肥呢?” 年卿腼腆一笑:“为了姐姐我未来的自由与幸福,你们就牺牲一下吧。” 这已经不是一个流行牺牲的年代。于是众人“嗖”一声四散消失。 孤零零的年卿试图自己一个人吃晚餐继续增肥事业。可身后没有一群狼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压根没有勇气去点那些贵而不实的菜。父亲的铁腕教育政策在年卿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首先,贪图享受热衷美食就是在向她朝秦暮楚的娘看齐,就意味着她骨子里就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其次,她真没有养成在饭店花很多钱吃饭的习惯。那些菜式后面印的价格在她眼里简直就是岂有此理,完全是不折不扣的抢劫。 每当年卿站在某家饭店门口内心进行天人激战之时,苏朵的电话就会恰到好处地打过来:“姐姐,饭都做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那个……呃,一会儿就到家。” 她不是不知道苏朵最近做的菜全都是低卡路里低脂肪,主食别想看到面,顶多就是一小团米团子。可是……谁让年卿一进厨房就是个废人呢。在她独居的岁月里,厨房的使用次数是以月为单位的。不然她家蒜头能长水仙吗? 年卿一边往家赶,一边大嚼巧克力。把巧克力当成阶级仇人那样啃。 一进门她双眸一亮:“今天有猪蹄吃?” 年卿这么说是因为肚子大得惊人的陈高兴正坐在沙发上啃猪蹄。 陈高兴跟看见狼似的把猪蹄往自个儿怀里一搂:“这是路虎给我买的,你的晚餐在餐桌上呢。”这些天吃苏朵做的菜快把陈高兴逼疯了。她现在可是两张嘴呀。 这周轮到宝宝另一位疑似父亲路虎同学值班。要说阿树是个美男,那路虎就是个型男。还是特酷的那种型男。来这儿几天了,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苏朵不说话绝对也是个极品型男,一说话就是个猥琐男,严重的表里不一。 年卿闻言撇撇嘴,走到餐桌前看自己的晚餐。天哪。细得跟牙签似的胡萝卜、嫩得正在婴儿期的苦苣、一小碟金枪鱼沙司。 “这是养兔子呢?”年卿惊呼。 苏朵刚好端着汤从厨房走出来:“你懂什么?晚餐本来就应该少吃。我搭配的菜色营养绝对够了。” “苏大少,你这菜里连油都看不见,这不是倒退回到旧社会了吗?” “没有油?姐姐你眼神不好吧。我放了橄榄油的。” 吃了晚餐年卿刷牙洗脸迅速躺床上睡觉。不这么做她担心自己夜里会饿得睡不着。 陈高兴等年卿关上房门,捧着肚子呵呵笑起来:“小姐夫,你可真是天才。从小到大,我们全家都是被她的闷葫芦个性气得不行了。没想到表姐的一世英名栽在了你的手里。” 苏朵一本正经地啃着事先藏起来的猪蹄,还时不时把带肉的骨头丢给猫咪:“那是。我可要跟她斗争一辈子的,须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一直表情酷酷的路虎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嘴角抽搐起来。 路西西工作刚刚安排好,这几天忙着熟悉新的医院环境。 接到年卿的来电她一时没听出是谁。 “路小姐,我是周子衿的同事。您中午方便吗?有关你和周先生的订婚事宜我想跟你聊聊。” “你是谁?”路西西皱起眉头,“订婚?没听子衿提起过。有什么事你跟他谈吧,我太忙。先这样,挂了啊。” 挂掉电话,她忽然意识到打电话过来的是那个吃紫甘蓝会过敏的女人。于是电话很快回拨过去:“你是年卿吧?对不起刚才没听出来……嗯,那个地方我知道……好,待会儿见。” 相约的餐厅在一片浓密绿荫深处。这是条不那么繁华的小街道,然而餐厅门口停的车却辆辆系出名门。其中最夺目的是一辆白色法拉利跑车,这车在中国大陆还没上市,只在前阵的上海车展曾惊艳亮相。也不知是何方妖孽花了何等天价买来的。 路西西戴着酷酷的墨镜,穿了套日系风格的马甲、短裤,头顶白色海军风帽脚踩黑色高跟鞋。 一进餐厅服务生殷勤地问:“请问您几位?” 路西西看到角落里的年卿:“两位,我朋友已经到了。” 年卿嘴里刚放了一颗太妃糖,有滋有味地品着。看见路西西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涨红了脸口齿不清地说:“你来了。” “嗯。”路西西笑笑,“你别急,先把东西咽了再说话。” “好。”年卿感激地点头。 在这几分钟的安静里,路西西仔细打量眼前的年卿。 她是个奇怪的女人,路西西在心里快速判断着。算上这次,她们总共见过三次。第一次,她好像狼狈不堪幸好有苏朵的眷顾。第二次,她光鲜亮丽非常迷人。这一次,她穿着难看的衣服,因为一颗糖尴尬不已回归平凡。这女人只有在苏朵身边的时候才会显露出那么点魅力。 路西西笑了。她为周子衿记得年卿不能吃紫甘蓝的事介怀了很久。现在看来,她只是周子衿的大学同学而已,没什么。周子衿的记忆力也太可恶了,净是记些不相干的人和事。 终于,年卿解决了那粒太妃糖,把它狠狠咽下去。她喝了口水,说:“真不好意思,让你等着我。” “还好,没有等太久。” 年卿唤来服务生,打开菜单:“路小姐喜欢吃什么,随便点。” 路西西也不客气,点了几样自己爱吃的菜式。 菜很快端了上来。路西西点的放在了路西西面前,年卿点的放在了年卿面前。餐桌上的菜像是在两个集团军在战斗。一个阵营是一水儿的青菜萝卜另一个阵营是一水儿的鸡鸭鱼肉。 两人你看看我的菜我看看你的菜,扑哧笑出来。 “年卿,你瘦成这样,真看不出这么爱吃肉。” 年卿干笑两声:“情势所逼,情势所逼。” 路西西点头说:“嗯,中餐这样吃也挺好的。谁爱吃什么就点什么,自己吃自己的。挺好,挺好。” 两人开始埋头大吃,谁也不说话。 路西西不提电话里说的订婚的事儿,年卿也好像早忘了这茬儿。 吃完了结了账,两人一起走出饭店。 年卿就问:“路西西,你信我吗?” “吃完这顿饭我信了。” “你和周子衿的订婚事宜全权交给我来办。能放心吗?” 路西西笑着点头:“能。” “好。”年卿迅速把拟定的计划跟路西西汇报一遍。 “年卿,你这么做都是为了苏朵吧。” “嗯。”年卿答应得心不在焉,她的注意力全被一个打开白色法拉利的车门的深色背影吸引。车子发动,引擎声很好听。很快,白色法拉利呼啸而去。 路西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很帅的车,也不知道开车的人长什么样。年卿,”她转过脸正色说,“我和子衿之间没什么可瞒的,所以你的计划我会尽全力说服他。至于你说先不告诉他到那天给他个惊喜,我觉得这是个太糟糕的主意。” “你能说服周先生当然最好不过。” 路西西自信一笑:“等我的好消息。” 年卿从包里摸出两颗太妃糖递给路西西:“来一颗,很甜的。” 接过糖的那一瞬,路西西从年卿甜丝丝的笑容里捕捉到一抹迅速消湮的忧伤。她觉得这神情很熟悉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路西西是个说到做到的行动派,所以年卿很快又见到了她。 这天周子衿带着乐队在棚里录歌。就在年卿几乎昏昏欲睡之时,路西西捧了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站在她面前。 “你似乎很喜欢甜食,这个送你。” 路西西这样的女孩送人东西一定都是选自己最爱的。果然,这是盒松露巧克力。 “哦,谢谢。”年卿接过巧克力,看了看周子衿的背影,“他们录一上午了,应该很快结束。” “没事儿,我就在这儿等着不用打搅他。”路西西顺势坐在年卿旁边,“你和他是大学同学,那一定听过他拉琴吧?” 年卿正在拆松露巧克力外包装,金色带子被她扯得“刺啦”一声离开包装盒。她打开盒盖,取出一块放进嘴中,然后含糊不清地回答:“哦,听过几次。” “子衿这点很讨厌,从来不让我提大提琴的事,好像他从来没有碰过大提琴似的。可我知道,他心里一直忘不了。年卿,你给我讲讲他拉琴的时候什么样,好吗?” “什么样?”松露巧克力真有能让人上瘾的魔力,年卿又放进嘴里一块,缓缓说:“很难形容。周子……他拉琴的时候,嗯,你几乎看不出是一个乐者在演奏。大提琴像是有了思想和生命。我说不太好,总之就是很容易让听的人着迷。哦,光顾着自己了,西西你也来一块。” “不,这会儿不想吃。” 年卿耸耸肩,往嘴里送了第三块巧克力。她忽然发现父亲是错的,而母亲是对的。这个世界既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人为什么不去享受而要拒绝呢?可以轻轻松松没心没肺地活着,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累? “对了,你和周子衿是在医院认识的?那,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受的伤?”若说年卿和周子衿何时开始相见如路人的,应该就是在他的手腕受伤不能再拉琴之后。他的受伤年卿毫不知情,直到报纸上登出来了她才跟大家同时得知了消息。 路西西皱起眉头:“不知道。公安查来查去也没有头绪,这案子到现在应该还没有结案吧。子衿被发现的时候手腕已经被割伤,现场除了陷入昏迷的他什么人都没有。没有目击证人,没有任何线索,他自己醒来以后也说什么都不记得。” “这样啊。” 路西西像是又想起什么开心的事,舒解眉头微微一笑:“说起我在医院认识的他,那才有趣呢。当时我刚去医院实习,跟病人打针的时候他们个个痛得大喊大叫。子衿却跟别人不一样。他总是看着窗外默默发呆,我的针扎不好常常反反复复好几次他也不喊疼。你说他这人怪不怪?” 年卿吃掉第五块巧克力,很用力地点头:“怪。” “呵呵。” 终于,周子衿拍拍手,示意上午的录音结束。 苏朵、潇潇、司城三人丢下乐器从录音棚里欢呼而出。周子衿把自己松开的袖扣仔细系上,回转身看到一脸灿烂和一嘴巧克力的路西西和年卿。 他一怔,走到路西西面前:“什么时候来的?” “刚一会儿,见你忙着就跟年卿聊天来着。” “走吧。” 路西西点点头,从椅子里站起来跟在周子衿身后离开录音棚。关门前她还不忘回头对年卿摆个胜利的手势。 司城和潇潇瞧见年卿手里的松露巧克力,立刻一哄而上给抢劫走了。苏朵用感激的目光注视着他们逃离的背影。果然关键时刻还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亲啊。 “下午没什么事儿了。姐姐,我带你去个特有趣的地儿。” 年卿擦擦嘴角,摇头说:“你没事了,我还忙着呢。下午一大堆事儿等着我去办,没那个闲工夫玩去。” 苏朵无精打采地看着她:“那好吧,我陪你在公司加班。” “我忙我的你凑什么热闹?” “我多练练歌不行嘛!” “行,咱们苏大少爷爱干吗就干吗。” “姐姐,你增肥成功了吗?现在体重多少?” “滚。” “姐姐……” 下午临下班天空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从年卿办公室的落地窗望出去,外面的世界颇有点“风雨飘摇”的意味。 年卿从策划案里挣扎出来,泡了杯奶茶呆呆注视外面灰暗的世界。 办公室的门“砰”一声被撞开。 年卿抚了抚额头,她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谁:“苏朵,这都是第几次了,我没有偷吃高卡路里高脂肪的东西。办公室都被你搜了好几遍了。你说你下午留在公司里练歌。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在监视我呢?” 一股湿漉漉的雨的味道从身后弥漫开来。年卿转头:“你跑出去淋雨了?感冒怎么办……”看清楚来人后她猛然停住话音,差点因此咬到自己的舌头,“周,周先生。” 是周子衿。脸上平静无波眼眸里的东西却比窗外世界更飘摇的周子衿。“年卿,你最近变得很不一样。”他没有咬牙切齿,只是陈述事实。 最近怎么每个人都说她变了:“是吗?也许。我也该作些改变了。总是原地踏步地等待,多蠢。” “是吗?”周子衿似乎在认真思考年卿的话。 “你跑来跟我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是因为路西西告诉你她希望由我为你们策划订婚仪式吗?” “哼。” 周子衿这么一哼,年卿忽然觉得办公室的空调温度太低,直冷到人心里去:“你放心,我会策划得尽善尽美。” “你这方面的能力我从不怀疑。”他顺着年卿的视线朝窗外世界看去。不知怎么,视线恍惚几秒后落在玻璃窗上那张苍白的脸上。“不论怎样,谢谢你为苏朵做这么多。” “这是我的工作。别忘了,我是他的经纪人。年近三十,爱情一塌糊涂婚姻没着没落,再连工作都做不好,当真是个笨蛋了。” “工作,对,是工作。”周子衿点点头。 在他将要离开时,年卿忍不住问了一句话:“周子衿,那天夜里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对不对?” 周子衿像尊化石立在门口,过了好久好久才留下一句:“年卿,都忘了吧。” 他走了。 年卿握着茶杯的手青筋都清晰可见。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出来,那个人却说“都忘了吧”。 好,很好,应该忘了,早该忘了的。她笑起来,眼眶却因为眼部肌肉的紧缩滴下泪来。 门再次“砰”一声被撞开,苏朵人还未到声音先传出来:“姐姐,下班时间到了。” 年卿转身说:“苏朵,你自己回去吧。我想走回家。” “走?”苏朵愣了愣,“外面下了很大的雨。” 年卿抹去泪珠,故作轻松地挑起稀疏的眉毛:“我最喜欢下雨天。” “好,我跟姐姐一起。” “苏朵你不要总像个小孩儿行不行?我想自己走回家,我想淋着雨散散步,我不想任何人打搅我。你明白吗?” “明白啊。”苏朵用力点头,“再明白不过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在你身后跟着绝不打搅你就是了。” “你。” 苏朵咧嘴一笑:“姐姐,我早说过你甩不脱我。” “青春期精力旺盛。” “姐姐我早过了青春期了。” “苏大少,你绝对是青春期发育迟缓恋母情结严重。” 苏朵两手一摊,一脸无赖:“随你怎么说。” 年卿无语。这个男孩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有满腔的悲伤需要发泄?知不知道自己需要酷酷的在大雨里淋个底儿透方能显示出悲伤范儿?能不能让自己的悲伤不要变得那么可笑? 夏天的雨来得猛烈去得悄然。等年卿和苏朵战斗完了走出公司,天边已经放了晴。年卿的悲伤已经没了战场。 “雨后的空气就是清新。”苏朵一脚踩在水洼里,朝年卿伸出手,“姐姐,我们散步回家吧。” 年卿却一摆手招来辆出租车,狠狠关上门扬长而去。 苏朵对自己被遗弃的下场毫不介意,傻呵呵笑着。 第二天年卿被一阵熟悉的音乐惊醒。一看表,哟,起得晚了,都该做广播体操了。打开卧室门,就见苏朵站在阳光里“一二三四”不亦乐乎。 “姐姐,一天之计在于晨,快点来做操!” 年卿走到他身边,一起站在阳光下摆动。天真蓝,瓦蓝瓦蓝。 新片发布会就如年卿策划案里写的一样完美。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名记都来了,为的是周子衿,顺便看一眼苏朵和他的乐队。 年卿忙忙碌碌穿梭在人群中,忙得跟春晚导演似的。 发布会进行到一半,终于有记者忍不住了,问周子衿:“周先生,有传闻说您前段时间去日本是为了订婚。这件事是真的吗?” 周子衿眉头一皱还不待作出反应,年卿便已接过主持人的话筒笑嘻嘻地说:“发布会结束后请大家移步一楼宴会厅,届时乐队主唱苏朵将会为大家演唱周子衿最新创作的歌曲。这是绝对的首发,甚至连我都没有听过。至于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相信很快就会得到满意的答案。下面的提问,请还是围绕乐队新唱片进行,谢谢合作。” 这一番话倒是不假。她要周子衿给路西西写一首歌。从创作到录制他和苏朵俩人都神秘兮兮的。真不知道这歌的效果怎么样。不过对周子衿的作曲,年卿还是很有信心。 休息间隙,年卿拉住周子衿,递给他一个首饰盒。 “什么?”周子衿问。 “我知道你给路西西买了订婚戒指,不过还是麻烦你用这个。”年卿仍然嘻嘻哈哈。 周子衿打开首饰盒看了一眼,对年卿简直忍无可忍:“这也……” “我知道,我知道。”年卿拍拍周子衿的手背,“一切都是为了宣传,宣传。公司为了这次新片发布会花了不少钱。您要是同意等会儿用这个,可是能给咱们赚几十万银子呢。几十万啊,够付今天的场地费了。钻石是大了点恶俗了点,不过订婚戒指本来就是要够大才好看,你说是吧周先生?” 周子衿猛地收回被年卿拍到的手,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过似的放在背后用力搓着:“年卿你现在就跟这颗又大又恶俗的钻石一样!” 年卿本来已经走远了,闻言停下脚步用快乐的声音说:“量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发生质变,质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发生量变。我很高兴自己现在顺应了科学发展规律。周子衿,逆规律而行是件挺痛苦的事情。咱们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同校之谊,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 “是吗?” “是啊。”她脸上渐渐收起笑容,说的话更尖锐,“周子衿再也不会拉琴,所以年卿再也没有跟在你背后默默陪伴的必要。” 妈的。她心底暗自骂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自己这个木头脑袋需要十年才能想明白? 她推开门朝喧闹的宴会厅走去。周子衿被她关在门后,手里死死攥着那枚大而庸俗的戒指。 他的背后有一面落地镜,周子衿转过身漫无目的地打量自己。他隐隐听到音乐响起,苏朵干净的声音传了过来。该他上场了。周子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绽放微笑。 一切都像童话故事那样梦幻。 苏朵就像个游吟诗人唱颂着路西西与周子衿的爱情。周子衿就像个优雅的国王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过路西西的手。他们在鲜花、烛光、音乐、祝福中宣布订婚的消息。名记们拍完苏朵拍周子衿忙得不亦乐乎。 沈义不知什么时候凑到年卿身边,对她竖起大拇指:“能让周子衿这么听话,可真有你的。” 年卿在两人甜蜜拥吻的时候喝尽手中香槟:“老沈。都过去了。” 沈义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你们俩……真可惜。” “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你当初为了周子衿辞了校团委书记白手起家开唱片公司,难道就不可惜?我记得你说过你此生最讨厌商人。” “是啊。”沈义呵呵笑起来,“到现在我还是很讨厌跟商人打交道。偶尔没事的时候我就喜欢回学校看看,校园里到处可见的生命力真让人向往啊。可子衿是我最欣赏的学生。他出事以后我觉得不为他做些什么简直太难受了。年卿,谁这辈子能没点儿放不下的人或事呢?” “他现在结婚了,你呢?离婚也有八年了吧,该找个人了。” 沈义笑得特诡异:“再说吧。谁不知道当初我为了往上爬娶了校长的千金,成功后又甩了她。正经家世的女孩都不敢沾我。哭着喊着围在我身边的女孩吧,个个心怀鬼胎,巴不得我把她们潜规则喽。再婚?唉,难度系数很高。”他直摇头。 舞曲响起,路西西和周子衿跳了开场舞。现场的男男女女们开始蠢蠢欲动,纷纷走下舞池。 不是每个人都有成为王子公主的机会,但谁都有做梦的权利。 “对了,”年卿忽然想起一件事,对沈义说,“前两天你猜我在雍和宫那片儿碰见谁了?” 沈义还来不及说话,就见苏朵挡在他们中间,抓住年卿的手:“姐姐,陪我跳舞。” “苏朵。”年卿甩开他的手,严厉地说:“从现在开始你的一言一行都需要注意。你可以不在乎乐队好不容易建立的形象,可你要替乐队的潇潇和司城考虑考虑。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苏朵委屈极了:“我……” “老沈,正好你也在这儿。苏朵现在的情况必须搬出去,我再这么跟他住在一起不合适。” 沈义点点头:“没错。苏朵,我会另外给你安排个公寓。这两天你准备准备。” 苏朵才不管沈义说了些什么,只直勾勾地望着年卿:“姐姐,咱们约定了的。你不能随意赶我走。” 年卿拿出一张纸,递到苏朵面前:“你指的是我的体重吗?看,最新测量,不多不少刚好十斤。”这段日子胡吃海塞的,总算没有辜负了那些高热量高脂肪的食物。 苏朵怔怔看着那张纸,死活看不明白。 路西西从没见过周子衿喝这么多酒,就算是因为订婚高兴喝的,这也太多了些。 医院给她分了个独立公寓,一室一厅。她把公寓布置得跟在日本留学时住的房间一样。典型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订婚仪式结束后唱片公司的司机带着她和周子衿与狗仔队们斗智斗勇,终于在三环上把名记的车甩掉了。 “去哪儿?”司机问清醒的路西西。 西西低头看睡倒在她膝上的周子衿,拢着他的发说了公寓的地址。 到了以后,司机帮忙把周子衿背到路西西的公寓里,然后告辞离开。路西西刚送走司机,周子衿就吐了,吐得一塌糊涂。 西西脸红心跳地为周子衿脱去身上衣服,拿来清水和毛巾仔仔细细把他擦个干净。这是她第一次跟他这么亲密接触。说起来,任谁都不相信她跟周子衿这么多年的交往一切都还停留在亲亲牵手这样的初级阶段。 “这家伙真瘦。”她一直觉得周子衿的怀抱很温暖,却没想到这具温暖的胸膛瘦得就剩下腱子肉了,肋骨一条条的,看着简直触目惊心。 苍白瘦削的身体上唯一红艳的是酒精作用下嫣红的脸颊,路西西小心翼翼探出手抚了抚那抹滚烫。她开始心跳加速,呼吸短促起来。 “子衿,我想看看你的伤疤。” 周子衿哪里听得到,浅浅的呼吸是他唯一的作答。 路西西笑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她的手顺着周子衿的脖子、锁骨、修长手臂一直滑落到他左手手腕。那浅褐色的蜿蜒伤疤就横在手腕内侧。当年,行凶的人要用多么可怕的力道才能一刀切断周子衿左手的神经线。致使再高明的医术也无法挽回这个大提琴手曾经灵活的手指。 路西西看着看着几乎就要掉下泪来。她伏下头把唇印在伤痕之上:“子衿,再也不会疼了。我再也不让你疼了。” 她忽然觉得一阵发冷,抬头一看,周子衿醒了。他正在面无表情的看她,看这个刚刚可怜了他的伤痕的女人。 “我,你……你吐了一身,所以……”路西西竟然觉得心虚,试图解释些什么。她知道,这道伤痕一直是周子衿的禁地。他不准人谈起,不准人窥视,更不准人接触。可她已是他的未婚妻。这伤痕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难道还要一辈子不许她碰吗? 想到此路西西的脸也冷了下来:“我去洗个澡,你醉了,最好休息一会儿再走。” 等她洗了澡揉着湿发出来。床上已然空空荡荡。路西西双手慢慢收紧,握得死死的:“周子衿!” 这个地方周子衿有多久没回来过? 十年,足以让一个学校的某些场所面目全非。但那个自建校起便已存在的大礼堂仍矗立在那里。 他脚步轻飘,带着酒意来到礼堂后面的排练厅。离开路西西的公寓,他漫无目的地散步,谁知竟走到这里。现在是暑期,校园里前所未有的静谧。夜风卷着松柏香气阵阵袭来,有个声音在他心底轻喊:进去看看。 排练厅的门没锁,正当周子衿为该不该进去踌躇时,耳畔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是九七届的周子衿吧?我琢磨着她都来这么多回了,怎么从来没见过你。果然还是让我看见了。” 周子衿扭转头,看到两个黑黝黝的鼻孔在眼前晃动。 他惊了一跳,身子直退到大门前:“你是……”他凑着月光努力去看那花白胡子遮掩下的五官。 “嗬,这小子就是没有姑娘家细心。小年可从来没忘记过我。” “啊。”周子衿终于想起来了,“王老师。”是的。他是总务上的王老师,负责看管大礼堂和广播室。上大学的时候周子衿从没跟他说过话,但记忆里他有一头浓密的黑发,怎么一晃就全白了。 “我老了。下个月退休,不过总算把当年风华绝代的周子衿等到了。行啊,当初和小沈双双离校,干得有声有色的。我孙女特别崇拜你。”王老师从怀里翻出一张乱七八糟的纸,连同别在衬衫口袋里的水笔一起递给周子衿,“喏,签个名。写上——送给全宇宙最可爱的朱莉娅。” 周子衿一一照做,写完后问:“王老师,你刚才说谁来过很多回了?” “年卿啊。你的小跟班,我没说错吧?”王老师指着开了锁的大门说,“她刚来没多久。特意给我打了电话让我过来开门。你们约好了吧?快进去。”说完,他捏着那张签过字的纸兴高采烈地往家赶去,“走的时候把大门给我锁好喽!” 周子衿目送他离开,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 影子越拉越长。他感到奇怪,这个女人怎么在里面待这么久? 终于,他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暑期为了用电安全学校拉了大礼堂和排练厅的电闸。走廊唯一的光亮就是倾洒一地的月光。 排练厅没人。黑暗里,周子衿熟悉的音响断断续续地传来。他知道是哪里。声音是从乐手们放乐器的房间传出的。 这音响令他心脏绞痛。那是大提琴在闷哼,又或是琴弦被触动。 通往地下室的门半敞着,周子衿倚在门边,先看到月光倾泻下浮着点点斑驳的三号柜。 柜门是开着的,挡住了年卿大半个身子。她就蹲在那儿,轻柔地擦拭周子衿当年用的那把琴。大提琴哼咛着,显然被伺候得很舒服。 周子衿想起当年对年卿的吩咐—— “别忘了每次都把琴弦调松。” “弓子上的松香一定抹均匀,隔一段时间也要把弓子调松。乐器是有生命的,它会呼吸。这里空气潮湿,别忘了买点干燥剂放进柜子里。” 不论他说什么,年卿总是用眼睛瞄着别处,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年卿你怎么总是不看我?”周子衿也会着急,急了就会问年卿。 “……不敢。” “什么?” 然后年卿也着急:“你太好看了。”一股脑说完她会头也不回像超人一样消失在周子衿的视线里。 久而久之,这种轻度调戏成了周子衿除拉琴之外的最大乐趣。 他兀自陷入回忆,却被年卿忽然的叹息拉回到现实来。 “嗯,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按摩了啊。别不愿意,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年卿在对大提琴自言自语:“你说他都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丢在这里,我没事跑来伺候你,多傻。柜子的钥匙一会儿我就不拔了。明天我会给王老师打电话让他给你找个好人家。就你这品质扮相再加上曾是周子衿旧爱的身份,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呵呵,到时候钱我拿着啊,算是结清这么多年照顾你的费用。” 她把琴轻轻放回琴盒,拍拍它浑厚黑黝的肚皮:“老兄,再见。”然后“啪”一声锁上柜门。 见她要出来,周子衿迅速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他屏住呼吸,年卿几乎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她的头发发质蛮硬,有那么几根丝丝顺顺从他脖颈中抚过,惹出周子衿浑身的战栗。 走出五米开外迟钝体质的年卿才像是警觉到什么,顿住身形问:“谁?谁在那儿?” 此时若有人拿个话筒放在周子衿胸前就能听到他的心跳快得惊人。 过了十几秒钟,年卿松懈下来继续朝排练厅大门走去。她的手指触上门把手,像是触上时光的闸门。 一阵年卿从未听到过的奔跑声将她席卷。那声音挤破了时光的闸门,简直要用超越光速的能量摧毁她。 年卿被这股力量推倒,和这股散发着酒香的力量纠缠滚在排练厅木地板上。随着力量的消退热量迅速取而代之,压着年卿烫的胸膛快要融化她。 周子衿钳着年卿的脖子,恨得不得了:“谁要你来擦它!谁要你来的!” “周子衿你放手!” “我不放!谁要你来擦它!谁要你管它!” “周子衿!”她快要没气了。 “年卿,你以为你是谁?谁要你来管我的事?” 她放弃挣扎,嗓子眼里勉强挤出两个字:“子衿。” 周子衿终于放手。他把自己放在年卿身上,像是扁舟航行在宽阔的河道,又像孩子徜徉在温暖的母体。 他们都在拼命呼吸。 年卿先平复下来,抬腿对准周子衿两腿间拼命一顶。痛得周子衿大喊一声从她身上翻下。她用自己蹩脚的自由搏击招数跟周子衿打起来,像个不要命的拼命三郎,或者,会使九阴白骨爪的泼妇。 “你恨我?这么多年你就为了这个恨我?周子衿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和你的破琴我看都不会再看一眼。我再多碰那把破琴一下我就是王八蛋!我,我……”她还在搜刮更恶毒的语言来遮饰自己早已溃不成军的心,谁知眼睛比嘴巴诚实,泪水在脸上泛滥到一塌糊涂。 “你哭了。”周子衿抓住年卿发狂的双手,怔怔问。 “你他妈才哭了呢。” 周子衿忽然松开年卿的手,任她在自己身上肆虐。他的眸光越来越柔和,比月光还柔和,就那么笼在年卿身上。他拉开左手衣袖,让狰狞的疤痕暴露在月光下:“年卿,过去的一切都忘了吧。重新开始,嗯?” 年卿成千上万次地幻想有一天自己看到周子衿的伤痕会怎样。当它真实发生了才明白这种痛原来是一块巨石压在心口,不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呼吸。 她蹩脚的自由搏击招式统统停了下来,双目瞪得极圆,用手指着周子衿:“你,你,你……好。”这几个字被她艰难地挤出喉咙,然后她的身体宣告了罢工,瘫软得再无法直立。 乐队庆功宴还在热闹地进行着。 苏朵焦躁不安。他很焦虑,非常焦虑。 是酒喝多了吗?为什么觉得呼吸忽然变得艰难。 他到处搜寻年卿的身影。她好像凭空消失了,大家一会儿说在卫生间里看到她了,一会儿说在露台上看见她了,要不然就说年卿喝醉了直接在酒店开了间房休息去了。 苏朵胸前的窒闷感越来越强烈。人生信条为“有热闹不凑王八蛋”的陈高兴正捧着肚子大吃大喝,刚吞掉半条鱼就被苏朵抓住。 “见到你姐了吗?” “没。怎么,才一会儿没看见就急成这样?” “我给她打电话没人接,到处找也找不到她!” 陈高兴送进嘴里一块糕点,语音不清地嚷嚷:“接着打。打到她接为止!她那部三年没换过的破电话根本就是一被虐狂!跟表姐一样不虐待不老实。小姐夫,加油!” 苏朵无可奈何地拿起电话今晚第n次拨打年卿的手机。在他觉得不可能接通准备挂掉的时候电话通了。 他重新把电话凑回耳边:“年卿?” 电话另一端是长久的缄默。 “年卿,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 “朵朵。”这是小舅的声音。他说:“对不起。我后悔了。” 他后悔了。周子衿说他后悔了。 苏朵死死抓着手机,液晶屏幕“咔嚓”一声碎裂。 “啊。”陈高兴尖叫起来,像只被拔毛的火鸡,一张脸涨得通红。 苏朵的眼投给她毫无意识的注视,似乎她陈高兴是这个地球上奇怪的入侵物种。 陈高兴张大了嘴,像只搁浅的鲸鱼大喘粗气:“小,小姐夫,快送我去医院。我,我好像要……” 苏朵终于缓过劲来,从僵尸状态中复活。他把手机抛进盛着香槟的酒杯里,打横抱起爱凑热闹的陈高兴拼命朝医院赶去。 午时 lostmylovefo eve thefu thestdista cei thewo ldis otwhe ista di f o tofyouyetyouca tseemylovebutwhe u doubtedlyk owi gthelovef ombothyetca otbetogethe vol.07 产妇阵痛时产生的力量无比巨大。陈高兴的手指拧在苏朵身上,痛得他直龇牙倒吸凉气。 “阿树和路虎不是说你的预产期还有半个月吗?” 陈高兴被他小心塞进计程车,她眯着眼看计程车司机苦大仇深的表情,咧嘴笑出声来:“我乐意呗,谁让我叫陈高兴。” 苏朵顾不上跟她打嘴,吩咐司机:“去最近的医院。” 司机巴不得这个羊水破了的产妇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自己的车,忙呼啸驶出。 到了医院的时候已经乱得是人仰马翻。医生要苏朵签手术同意书。苏朵不是孩子的爸啊,怎么签? 正头疼着,闻讯赶来的阿树离了老远叫喊:“我来我来,我是孩子的父亲。” 医生瞧瞧病床上声嘶力竭号叫的陈高兴,再瞧瞧满头大汗的苏朵和阿树:“这可是生孩子,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都跟过家家似的。” 直到陈高兴被推进产房,苏朵才松了一口气。他拍拍阿树的肩,说:“我有急事,先走了。” 阿树不忘感谢苏朵:“今儿可真谢谢你了,小姐夫。” 小姐夫三个字令苏朵心里一阵憋闷。他脚步越走越快,他要抢回他的女人。 回国前他给沈义打了国际长途,问他:老沈,那个女人现在结婚了吗?有人照顾吗?她过得好吗?开心吗? 沈义照实回答。 苏朵又给周子衿打了国际长途,问他:小舅,你是不是已经忘了那个女人? 周子衿说是。 于是他放下即将完成的学业,连夜飞回北京。他不想再逃避十年前犯下的错误。如果大西洋与太平洋之间相隔的欧亚大陆都无法令他对她忘怀,如果东伦敦b ic e、hoxto 那些来自世界各地风情各异的学艺术的女孩儿们都遮盖不了十年前把他从泳池里捞上来的那位姐姐的脸,他还有什么必要留在这里。 他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周子衿家的大门前。下车,付了车款,他在老槐树下静静站了一会儿,仿佛是为即将到来的斗争积蓄力量。 二楼周子衿的房间亮着灯。落地窗被白色窗帘密密实实遮住,偶尔能看到瘦削身影从窗前闪过。 姐姐,你在里面吗? 回答他的只有槐叶被风揉搓的“沙沙”声。 终于,他积蓄了足够的力量。他要冲进去,告诉姐姐十年前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请她无论如何原谅。 黑暗中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横冲过来将苏朵拦住。来人用有力的臂膀紧紧钳制住苏朵,将他拖向别墅相反的方向。 “你是谁?放开我。”苏朵满腔的怒火都冲向这个人,开始强有力的反击。 “苏朵!” 听到这一声低喊,苏朵的动作缓下来,凑着月光凝神看清对方的脸。他难以置信,僵硬的身体松软下来:“你在这儿?” 沈义没有松懈手臂上的力道,点头说:“是,我在这儿,就为了阻止你犯浑。” “我犯浑?”苏朵怒极反笑,冲着别墅亮灯的房间一字一句反驳,“她是我的女人。十年前就是。” 沈义丝毫没有大吃一惊的反应,他只说:“苏朵,你舅舅好容易放下过去。你和年卿十年前的那晚只是意外。她为这个意外心里怨恨了子衿十年,子衿不能否认不能承认也不能跟她在一起。你这孩子,只想到自己痛苦,你舅舅的苦呢?” 这番话听得苏朵大吃一惊:“你知道?” 沈义看着他:“恐怕只有你把这个当做十四岁时无法提及的秘密。你以为你妈为什么突然把你送到英国念书?十四岁就出国不嫌太早些了吗?嗑了***闯出这样的祸端,你以为只有天知地知你知?” 苏朵艰难地消化着沈义的话,渐渐地,一切都在他脑子里清晰起来:“小舅一直都知道?” “知道。” “是他安排我离开的?” “是的。” 苏朵不知哪里生出一股气力,猛地挣脱沈义的钳制:“他怎么能这样替我决定?他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愿意负责任愿意承担错误?” 沈义冷哼一声:“十四岁等同于一个孩子。除了身体的发育令你有了成为男人的错觉,你哪里有什么能力承担责任?你真的想去跟年卿说‘你错了,十年前跟你一夜春风的人是我,一个十四岁的嗑了药的初中生’?好。”沈义双臂环抱后退几步,瞪着他,“那你去,现在就去告诉年卿。” 苏朵怔在原地,动也不动:“可我现在是真的爱她。” “歉疚得太久了,这使你会误以为自己爱她。” “不是这样的。”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不是这样的”,但就是知道“不是这样的”。 沈义走到他身边,拍拍苏朵的肩膀:“有时候,对受过伤的人来说最大的恩赐是泯灭一切。相信我,让年卿知晓实情会再一次毁了她。” 苏朵仍不甘心:“好,我不提十年前的事。但我总有追求她的权利。” “我给你讲一段往事,然后你自己决定要不要放弃。” “你说。”他愤愤别过头,心想什么也不能阻止我。 年卿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望着伫立在落地窗前的周子衿。她的大脑运转起来,想起刚才在学校排练厅发生的事。 “醒了?”周子衿回转身小心翼翼地笑说:“要不要喝点水?” “周子衿。”有一个问题她后来昏倒了没来得及问,此时再忍不住,“你怎么能在跟我那么亲密之后忽然当做不认识我这个人?” 年卿的脸涨得通红,出汗体质使得她额上挂满汗珠浑身潮热。 周子衿倒是有个显著特点这么多年都没改变过,那就是身上总放着手帕。他轻轻坐在床边,用手帕擦年卿脸颊上的汗液。 年卿一次次“啪”地打开他的手。他毫不在意,直到把她的脸擦干净了才收回手慢慢悠悠地说:“那天晚上跟你在一起之后,第二天我就出事了。医生说我再也不能拉琴,年卿,我以为你懂的,你懂,对吗?你知道不能拉琴对我意味着什么。” 她点头:“是的,我懂。就是因为我懂才更恨你。你不能让我陪在你身边吗?我一直认为,这个世上除了我谁也抚平不了你的伤痛。所以我就在你身边默默等着。努力工作,争取每一次让你看见我的机会。等着你伸出手对我说,年卿,帮帮我,帮我撑过去。可你的手从来没对我伸出过。”年卿用最痛恨的语气骂自己,“我就像个白痴,捧着自己的所有等待你的一声号令。然后我就为你付出一切,直到没什么能拿给你为止。可你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 “那是因为我决意忘记所有与大提琴有关的一切!” “是吗?”年卿凄惨一笑,“那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接下来周先生是不是要对我说,对不起,今天失态了,请统统忘了吧。” “不。”周子衿低头整理自己的手帕,叠得整整齐齐,“我要说,咱们把过去全部忘记,重新开始。” “你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再明白不过。” 年卿挑起眉毛,用特傲慢的语气说:“对不起。现在轮到我想不明白了。” “我等你,等你也想明白我们重新开始。” “那你可要有点耐心。我或许想个一年两年,也或许想个十年八年。” 周子衿抬头温柔地笑:“好。我等你,想多久都没关系。” 年卿没提防他忽然这样春风一笑,魂智都溺在周子衿的温柔里。 周子衿很容易欺上她半张的唇瓣,舌顺利滑进去与她纠缠。他喉咙里溢出压抑许久的声音,对眼下的美好越来越放肆。 “你跟我说话的时候为什么总不看我?” “因为你太好看了!” 每次这样轻度调戏后,年卿都撒丫子跑得不见踪影。所以她总听不到周子衿后面的话——“傻瓜。我就是在诱惑你,可你上钩的速度实在太慢了。” 年卿的手机突然疯狂大叫。吓得她推开周子衿,一骨碌从床上滚下。 “喂。” “姐。”是阿树的声音,“高兴生了。是双胞胎。我要当爸爸了,哦不,我已经是爸爸了。哦不,血型化验还没有出来,我是说我很可能已经是爸爸了。” 真够混乱的。年卿问他是哪家医院,说马上就到。 周子衿拿起车钥匙:“我送你去。” “周子衿!”年卿的嘴里还残存着他的味道,这令她别扭极了,“别忘了你今天刚刚在媒体前举行了订婚仪式,别忘了现在不是十年前,别忘了我还没有决定是否原谅你当年的抛弃。所以,离我远一点。” 吼完这些她又是落荒而逃。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的唯有周子衿,只有他。一直如此。 她心底有嗔有怨,更有股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欢畅痛快。 现在,周子衿在等待她。他说要等她。这是真的吗? 年卿赶到医院时天际已蒙蒙亮。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故事里的每个人几乎都惊心动魄。 苏朵就坐在走廊椅子上,孤独而无助。和沈义分开后他觉得京城之大却无自己容身之方寸,不知不觉又回到医院。阿树已经神采奕奕地向他介绍过那两个双胞胎女孩有多么多么漂亮,眸子像宇宙里最亮的星宿。苏朵知道他是兴奋过头了,刚出生的小孩哪个能把眼睁全乎让大人看的,瞎掰。 但他听见阿树给年卿打了电话,年卿说马上赶到,苏朵于是更舍不得走。 路虎一直联系不上,阿树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楼上楼下地跑,看完高兴看孩子。总也看不够。“苏朵。”他漂亮的脸庞上写着难以置信,“我就是去山上露营,结果一下子俩孩子。真赚啊。” 苏朵被他逗得勉强一笑:“阿树,你说你和高兴瞒着父母回国生孩子。你们将来拿什么来养孩子?” “我都跟路虎商量好了。血型化验一出来,甭管孩子是谁亲生的两个人都合力去养。我们准备合开一家火锅店。告诉你,中国留学生在欧洲最拿手的就是调配火锅底料。我还就不信了,就那两个小不点,我还能养不活了。”阿树一脸笃定。 苏朵笑得更加勉强。几小时前,他也对自己的未来、爱情,一切一切如此笃定。几小时后,他就像做了胆摘除术似的。他第一次在自己身上看到恐惧、怯懦、退缩等诸如此类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触及的东西。 阿树没跟他说几句就又急着去瞧孩子了,年卿就是这时候匆匆忙忙小跑过来的。 苏朵远远看她越来越近,呆呆的,魔怔似的。然后一股熟悉而又遥远的疼朝他袭来。 是的,疼。这是他对年卿最初始的全部记忆。 那一夜他在药力催动下对年卿稀里糊涂地犯下大错。失去理智控制的身体毫无经验地横冲直撞,当时他并不觉得疼。等他从昏睡中醒来,看清躺在一张床上的是那个把他从泳池里救出来的姐姐时吓得翻滚下床。疼就是在那一刻汹涌袭来。他哆嗦着穿上衣服,从露台上一跃到草丛里踉跄着逃跑。 沈义的讥讽没错。他当时还是个孩子,哪里有承担责任的能力和勇气。 他疼了好几天,正当踌躇着该怎么跟姐姐道歉怎么挽回对她的伤害时,母亲不由分说把他送到了伦敦。正巧伦敦进入雨季,令人厌恶的雨连绵不绝地下了大半个月。 雨终于停了,阳光挤破阴霾刺在苏朵脸上的时候他决定努力忘记这一切。苏朵开始像一个正常的十四、五岁男孩那样生活。 伦敦新的环境令他无暇陷入回忆。每天睁开眼,总有新鲜事物等着他。十九岁的他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女朋友,一个捷克留学生,比他大四岁。捷克女孩儿学神学的,两人交往不到两年以分手告终。因为那女孩儿已经决意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上帝。 苏朵从那时起越来越像个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艺术青年。整日和伦敦街头游荡的艺术青年们混在一起。吉他和他满肚子的怪异理论就是这时候学会的。他大学主修的是新闻摄影。但吉他已成为苏朵的最爱。不过此时的吉他对苏朵最大的功用就是泡妞,什么样的妞苏朵几乎都能拿下。 快要忘记自己是个中国人的时候,周子衿去伦敦看他。这是近十年的留学生涯里小舅第一次看他。 冬季的伦敦空气冷得和王八蛋一样,还隐隐约约泛着股灰鸭子的粪味儿。 周子衿并没有告诉苏朵自己要到欧洲看他,而是在aldwych大道上静静站着、看着,把苏朵两个多小时的自弹自唱全部听完。 苏朵意兴阑珊弯腰收拾琴盒里的零钱,先是看到一双踩到鸟屎却擦得极亮的黑色皮鞋,顺势抬起头,才看到对自己浅浅微笑的小舅。 “小舅。”他嘴里吐出这两个明显变形的京普,发现周子衿的眼睛红了。 苏朵其实有很多话想跟小舅说。他是出国后在中文刊物上看到周子衿左手手腕割伤与唱片公司解约的消息。苏朵当场把那份杂志撕得粉碎,绝口不提这件事。似乎不提这件事就从未发生过。 周子衿说苏朵的吉他弹得很不错,和弦配得堪称独特而完美。 苏朵一时忘情,笑着说:“小舅,你的大提琴才是堪称完美。”说完他的脸色就变了,恨不得自抽一耳光。 周子衿倒是全然不在意,用伦敦的美食来转移话题。 随着普通话越说越溜,苏朵的中国记忆也清晰起来。他若无其事地问起当年把他从泳池里救出来的那个姐姐。问起那个姐姐当年很喜欢周子衿的事。 周子衿慢慢嚼着嘴里的牛肉,待到吞咽下去才说:“我和她没什么。她现在跟我一个公司。好像没结婚,我很少见到她。” 分别前,小舅说:“朵朵,你的吉他天分很少见。如果回国,一定能靠它闯出一片天。” 当天夜里,疼搅得苏朵整夜无眠。 但最终促使他决心回国还是因为某次跟沈义通电话。老沈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你还不回来?那个姐姐可要嫁人了啊。 苏朵不再多想。期末结束,他办了休学飞回北京。 此时,那股要命的疼又蔓延而出,像一只致毒的蝎子在他的心脏上刺了一刺。 年卿停住奔忙的脚步,脸上红彤彤的。 “高兴在哪儿?”她问。 苏朵仰着头魔怔地望着她,不回答。他胸膛里翻滚着煎熬着,却不能说,一个字一句话都不能告诉年卿。 “喂,你怎么了?高兴没出事吧?苏朵,苏朵?”年卿对苏朵的反应备感奇怪,伸出手去推他的肩膀。 苏朵一把揽住她,脸贴在年卿温热的小腹上,手臂用力收缩,恨不得自己的手臂变成钢丝勒入年卿的骨血里。 “苏朵你干什么啊?我快喘不过气了。” “你从庆功宴上消失后是不是一直跟小舅在一起?” “我……”年卿猛地挣脱苏朵的手臂,“苏朵,我和谁在一起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苏朵张嘴欲言却止,因为他发觉自己再无法叫她,姐姐。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 “你这女人,真是吵。”他趁年卿左顾右盼时再次抱住她。贴着她的小腹感觉她的体温,他立刻就不疼了。 “苏朵你还没完了?怎么永远这么任性!” “别动。”他对她蹩脚的花拳绣腿很不满意,“嘘,安静,让我抱抱你,最后一次。” 年卿还当真安静了下来:“最后一次?” 苏朵不理她,直到搂够了方才松开:“你不是赢得了赌约?我会兑现承诺立刻搬出去。你想要的安静还给你。” “哦。”年卿点点头。 “高兴在十七床,她的孩子在育婴室。你是先看孩子还是先看……” “我的天。”没等苏朵说完年卿就惊叹着转身离开了。 苏朵的手空荡荡地撂在半空,一下子没有了可以触摸的对象。 他就这么僵硬地坐着,直到一阵恐怖的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敲醒他。 “我干妹妹生了?在哪儿?孩子在哪儿?我干妹妹在哪儿?” 苏朵又可笑又无奈地嘀咕:“妈,你怎么消息这么灵通啊。” 苏朵妈瞪了他一眼:“瞧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儿。你是被人劫财了还是劫色了?不会是让什么人占了便宜去吧?真是丢我的人。听说高兴生的是女儿。天哪,我一直想要个小美女陪我玩的。妈再问你一遍,孩子真不是你的?” “妈,有完没完?” “我不管,得让孩子做血型化验,保不准是你的呢。肯定是高兴那么漂亮的女孩。朵朵,这便宜可是大大的。” 苏朵妈正口沫横飞着,整夜联系不上的路虎风风火火地跑来粉碎了苏朵妈的梦想。 “苏朵,高兴生了?我的孩子现在在哪儿?” 还不等苏朵回答。一个穿着花上衣花裤衩的女人乱七八糟地冲过来。 “陈高兴,你给我出来!陈高兴!陈高兴!我是疯了才把你送出国给我丢人现眼!文凭你没拿到,孩子倒是给我整出来了。陈高兴,陈高兴给我出来!” “喂,这里是医院你喊什么喊。”苏朵妈显然忘记了自己的高跟鞋制造噪声的事,眯着眼俯视穿花睡衣的女人。只能俯视,谁让她比一般女人都高呢。“别陈高兴陈高兴连名带姓的叫唤,文明点行不行?” “我是她妈!想怎么叫都行。” 年卿从高兴的病房里探出头来,怯生生唤:“二姑。” 昨夜是不平凡的。今日是不平静的。生活的精彩总是集中在某个时间全体上演,让人无招架之力。 陈高兴的娘确认自己花了几十万送女儿出国的结果就是鸡飞蛋打,甚至还换回了一个小拖油瓶之后,以一股中年妇女特有的旺盛蛮力把病房搅和得鸡犬不宁。 后来还是院方出动保安才把她“请”出去。 “妈。”陈高兴是剖宫产,躺在床上急得一头汗却又不能跳下床跟出去,“表姐,你快跟着看看啊。” 年卿已然蒙了,闻言点点头跑出病房。 陈高兴的娘发泄完愤怒后就只剩下委屈了。她胡乱坐在马路边一花坛沿儿上,双目呆滞。 “二姑,您也不用太难过了。我看阿树和路虎这两个男孩都不错,不论孩子是谁的准能照顾好的。高兴您也尽管放心,她的适应能力比老鼠都强。”呃,她停下反省,感觉自己的比喻似乎对缓解二姑的心情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我难过?我难过什么。我一点儿也不难过。”陈高兴的娘拉起年卿的手,“过去我总觉得大哥教育你的方式太苛刻了。现在才明白过来,孩子是需要教育的。只溺爱不引导最后就会变成陈高兴那德行。年卿,还是你好啊,打小就乖巧懂事,从来不给大人添堵添乱。” 年卿低头苦笑:“其实我一直都羡慕高兴,甚至嫉妒她。” “谁说的?你身上的很多优点是陈高兴所不具备的。你这孩子,就是一点不好,让大哥教育得什么情绪都埋在心底对自己没有自信。你跟你妈可真是太不一样了。” “二姑,别提那个女人。行吗?” “不提?不提你也改变不了她是你母亲的事实。”陈高兴的娘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年卿,“今天早上我给你送信,看到门上贴了张纸条,是要告诉那个什么路虎的,高兴生了让他赶去医院。哼,若不是如此,你们还打算瞒我多久?喏,你妈的信。” 年卿盯着那封信,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二姑你把它找地方扔了吧,我不看。” “就是扔,也应该你自己去扔。”陈高兴的娘把信塞到年卿手里,“你爸死得早,你十六岁起就等于没了父母。二姑不干涉你跟你母亲之间的事,这些你总要自己作出决定。” 二姑走了。 年卿忽然感觉疲倦压在自己身上,就要压垮了自己似的。她想睡上一觉,不受打搅不做早操,什么都不管不顾只是蒙头大睡。 她回到公寓,穿着鞋子衣裳倒头就睡。她的房子这几个月来头一回这么安静,连那只猫都知道识趣地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晒太阳。 睡梦里,周子衿一边拉着大提琴一边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一曲终了时他说,原谅我,年卿。让我们重新开始。这些年你受的苦,我会补偿你。后来周子衿不知跑哪里去了,一个被遗忘很久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她说,原谅我,年卿。现在妈妈回来了。这些年你受的苦,我都会补偿你。 这些人在说什么啊?一切的一切他们想伤害就伤害,想补偿就补偿吗? 年卿于是把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她把自己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倾覆而出,劈头盖脸地浇在他们身上。后来语言也不能发泄心头的愤怒,她开始拳打脚踢。可一切毕竟是梦,梦中她的手脚总是不听使唤,灌了铅似的沉重。 她急得浑身大汗淋漓,急得猛然间醒转。 年卿瞪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鞋子衣服没脱倒头就睡,可眼下自己明明穿着总被苏朵嘲笑好丑好幼稚的棉睡衣呀。 苏朵?一定是苏朵干的。还能有谁! 她坐起身拉开前襟往里看了一眼。好,很好,好极了,连内衣都帮她换下来了。这孩子真够细心的。 年卿赤着脚冲出卧室:“苏朵。你给我出来!” 猫猫吓得从角落里站起身浑身毛发直立,冲年卿瑟瑟地叫着。看起来那家伙不在客厅也不在卫生间和厨房。她走到苏朵房门口,用力敲门。 门没有锁,“吱呦”一声滑开。 房间到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空气里飘荡着一股香,冷冷的香。 苏朵的吉他、音响、电脑、满架子的cd和书都不见了。年卿拉开衣柜的门,果然,里面也是空荡荡的。她又到玄关查看,发现这家伙把自己的拖鞋也打包带走了。 餐厅弥漫出饭香味儿。 年卿赤着脚走到餐桌前,一一打开延缓食物变凉的锡质盖子。四菜一汤,温度适中。看起来,苏朵刚走不久。 她这么想着,跑到窗户边去瞧。小区里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人经过,没有他。 回到餐桌前,肚子咕噜噜一通乱叫。她拿起筷子,夹起自己最爱吃的水晶虾仁。苏朵那家伙的话蓦然在她耳边响起:“姐姐,你多吃这个,既有营养还不会发胖。” 她吃得很快,边吃边琢磨苏朵是怎样在不把自己惊醒的情况下把身上衣服剥干净再给她换上睡衣的。虽然换上睡衣睡觉的确很舒服,但苏朵也太不君子了。 吃饭时注意力也需要集中,这不,年卿被食物噎住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自己满面通红,倒像只煮熟了的虾子。 此时门铃声大作。年卿惊跳起来,心想一定是苏朵忘记了什么东西去而复返。 她仍赤着脚一边咳嗽一边打开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她问。 门开了,站在那里的人不是苏朵,是周子衿。他捧了一束花,脸上神情略有些不自然:“你没请假也没去上班,所以我过来看看。” 那是捧质朴的满天星,干干净净地洒在年卿眼里。周子衿直视她的目光里写着柔软的恳请,令人无法拒绝。 对年卿来说,这一幕更无法抗拒。她接过花束,侧身让出空间来:“请进。” 周子衿鼻子挺尖的,立刻闻到那股饭香:“朵朵烧的?” “哦,是的,他搬走了,这算是最后的晚餐吧。你吃了吗?” 周子衿笑得特无辜:“没有。那我不客气了。”当年就是这抹干净无辜的笑令年卿的感情泛滥得一塌糊涂。 年卿找来花瓶把满天星花束放进去,若无其事地整理花束的形状。周子衿吃得很香,他似乎也对水晶虾仁很感兴趣。年卿一边整花一边整理自己的心绪。 心心念念的人现在捧着花束站在她面前,还坐在她的餐桌上像回到家似的卷起衣袖扯掉领带大口吃饭。这简直不可思议。 “你吃饱了吗?再来点儿,不然可被我吃光了。别说,朵朵这些年厨艺练得不比吉他差。”周子衿完全不像在别人家做客,反而一身的主人范儿。 年卿顺着他的话坐下,盛了一碗汤有滋无味地喝着。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被周子衿裸露出的伤疤所牵引,怔怔看着。 周子衿察觉到她的目光,笑说:“也只有你这么看着它的时候它不会难过。” “我,能摸摸它吗?” 喝汤的勺子微微一顿,很快如常:“你坐过来。” 年卿来到周子衿身侧,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触那道伤痕。周子衿用右手自如地吃着美食,仿佛左手手腕上什么都没发生。 这只手按在琴弦上,滑出的乐音可以带你漂洋过海、可以飞跃雪山、可以俯瞰苍穹、可以洗去你心底最顽固最顽固的尘埃。这只手就像魔术师的法棒,可以幻化为任何一种生物的形态。 可现在这只手被年卿捧着,像老去的狮王只能在喘息中回忆曾经的辉煌。 年卿很没出息地哭了,泪水滴在丑陋的伤痕上。她这样安静的女子,哭泣时也过于安静。似乎泪腺只是个没有拧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渗水。 周子衿仍大口大口吃菜,什么都无法影响他此刻的好胃口。他的左手从年卿手心里抽离,揽住她的肩送进自己怀里。年卿的泪打湿了他的衬衣,他衬衣遮覆下的胸膛里一颗心火热地跳着。“扑通扑通”,坚定有力。 她忘了曾经的痛,他也是。两个人就这么坐着,仿若生活从未断掉那十年。 “路西西白又白,不吃萝卜和青菜……”周子衿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口袋里,手机唱起歌来。这是路西西自己录的彩铃,强行把它设置成周子衿的来电铃音。 周子衿从没在意过路西西为自己做了什么,因而也没有想起这个铃音早该换掉。 他怀里的年卿柔软的身体僵硬起来,缓缓离开周子衿的温暖怀抱。 “我来收拾。”她拿起用过的碗筷像做错事一样地钻进厨房。 铃音停了,相隔不过半分钟响得更加剧烈。 周子衿知道路西西的脾气,这通电话若是不接,她会一直拨打下去。直到电话妥协(电量不足),或者周子衿妥协,但绝不是路西西妥协。 磨人的铃音响了很久。倒还是年卿在厨房里着恼得吼了一嗓子:“不就是偷情吗?你不接电话更是证明了咱俩就是一对鸡鸣狗盗之徒。” 周子衿就在沙发里坐着,手里攥着手机:“碗洗完了?” 年卿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求你了,别让你的电话再响行吗?” “行。”周子衿点点头,还真就接通了电话,“喂。”电话另一端路西西不知道劈头盖脸地说了些什么,他站起身走进苏朵空出的房间,关上房门。 年卿浑身无力倚在厨房门边,手里的洗碗布滴滴答答滴着水,水珠溅在地板上一会儿便连成一片。 过了很久周子衿才出来。他拎起西装对年卿说:“我走了。” “走吧,又没人拦着你。”年卿正在看电视剧《潜伏》,翠平正在质问余则成,林黛玉是在哪里认识的野女人。看得她哈哈傻笑。 周子衿又说了句:“你别胡思乱想。我会回来。” 年卿已经笑趴在沙发上了。她的猫审慎地看着她,完全不理解年卿突如其来的快乐是怎么回事。 站在玄关的周子衿被她的笑声搅得心烦意乱,急步返回。 年卿仰面看他,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这男人离开过一次,结果一走十年。现在他第二次离开,这次又是多久?她眼睛里渐渐聚集起浓浓的绝望,怎么也散不去。 周伸出手,捞起年卿细细绵软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拥在怀中。他急切地吻她的眼,想要吻去那浓到化不开的绝望。 “我说过会回来,就一定回来。” 那抹绝望果然被化开,变作泪水从年卿眼底缓缓涌出。泪水顺着她白皙的面庞滴落在松垮的领口间。周子衿热热的唇追着那滴清冷泪滴,从面颊到唇畔,从下巴到脖颈,从脖颈再到锁骨,终于在那片迷人柔软的胸口停下,流连忘返起来。 年卿闭上眼,头微微向后仰着。 她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想说。她想要他。想得不行!不管这次之后会是个什么结果。十年前的那次,对她来说只有结果没有过程。她只能在许多个寂寞煎熬的夜晚幻想自己的指甲深嵌子衿的脊背,他火热的吻吻遍自己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倒向沙发。 那只倒霉的猫并不知道这两人会忽然从天而降,因而被砸得惨叫起来。 这个意外令周子衿失去克制的动作猛地停下来。他喘着气去看身下美丽得不得了的年卿。 她衣衫半褪,脸颊红晕,胸脯急剧起伏,一双亮得惊人的眼正在继续蛊惑周子衿。 “年卿,我需要把那边结束了才能跟你在一起。不然,对你和西西都不公平。” 年卿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点点头。其实她很想大声喊:我不在乎公不公平,请你留下。 周子衿帮她把敞开的衬衣扣子一粒粒扣上,将她额前的乱发一缕缕拢好,又在她唇上留下一个与情欲无关的吻。 然后,走掉了。 他走后,电视里仍热热闹闹地上演各式各样的爱情故事。 她忽然想念起苏朵,那个永远没有正形乱七八糟的男孩。他在这里的时候虽然总是惹得自己炸毛,但生活是充实的。现在她期盼已久的安静回来了,却给了她太多胡思乱想的空间。比如她会去想:路西西与她究竟谁才是第三者?她喜欢与周子衿在一起时的安心,这份安心现在难以心安理得,甚至平添了“偷”的刺激。父亲骂得没错,她骨子里就是一个母亲那样的女人,自私自利追求享乐。不对啊,周子衿本来就是她的,就应该是她的,爱情也要有个先来后到啊…… 她不必对路西西抱有歉意,好吧,她应该对路西西抱有歉意。她不必,她应该。她应该,她不必。 天!年卿抱住头,命令自己停止乱如麻团的思绪。她冲回房间,扒出包里那封被她揉成一团的信。她的生活已经很乱了,索性看看那个抛弃她的女人时隔这么多年给她写了些什么。或许里面没有信,只是一张支票。听说她嫁得挺好,给点钱弥补过错也是有可能的。 信封里没有信,更没有支票,一张白色纸笺上面写了一个北京某外国人扎堆的公寓地址。 什么意思?难道这个女人回国了?想让被抛弃二十多年的女儿前去看她? 年卿心底浮出许多恶毒的联想。会不会是她得了不治之症,临死前想要忏悔?会不会是她年老色衰被美国佬抛弃无路可走回国了? 时间还早,年卿胡思乱想,她决定去见这个女人。 未时 lostmylovefo eve thefu thestdista cei thewo ldis otwhe ista di f o tofyouyetyouca tseemylovebutwhe u doubtedlyk owi gthelovef ombothyetca otbetogethe vol.08 苏朵又跟人在酒吧赌球了。 酒吧大屏幕现场直播这场球。因为他和对手定下赌约,输的一方将结清今晚所有的酒单。酒吧里的人都兴奋起来。他们痛快地喝酒,反正今天总有人付钱。 跟苏朵赌球的是前段时间把他脑袋砸开瓢的乐手。两人本来就互相看不顺眼,现在苏朵的乐队刚刚发片,不论是报纸杂志还是音乐排行榜上苏朵都是新鲜出炉的红人,此时相见更是分外眼红。 苏朵自从受伤事件后再没来过这个酒吧,今儿不知怎么就晃了进来。司城搂着那个叫淼儿的女孩在一旁给苏朵加油鼓劲。淼儿是司城从对方阵营里挖墙脚挖来的果儿。女人加上赌约,酒吧里所有知情的不知情的都high到不行。 “淼儿,给咱苏朵送上香吻一个。”司城满脸坏笑。 “没问题。”她妖娆地走到苏朵旁边,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挑战方,红艳艳的唇在苏朵唇上结结实实地啵了下。 酒吧里顿时口哨叫嚣声此起彼伏。苏朵开出漂亮的一球,然后搂着淼儿的***朝镜头挥手致意。接下来顺利异常,苏朵毫无意外地拿下赌局。最后在群众的欢呼声中回到座位。 司城早为他倒满了酒:“漂亮。苏朵,干了这杯。” 苏朵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嘿,你终于从那什么恋姐情结里走出来了。这才对嘛,年卿姐哪儿哪儿都挺好的,可跟你她真不合适。你看看咱们身边什么样的漂亮女孩没有啊。走出来好,走出来你就更自由了。来,再干一杯。” 苏朵也不说话,来酒不拒统统喝掉。 “我说,”司城搂住苏朵在他耳朵边嘀咕,“你不会是被那个老女人给甩了吧?”他还真不信如花似玉的苏朵会被年卿嫌弃了。 “我被甩?”苏朵挣开司城的手臂,借着酒劲说,“那个女人,除非是我放弃否则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司城和淼儿对视一眼,达成共识:苏朵的确是被女人甩了。 “朵,”淼儿很熟练地挂在苏朵身上,用牙齿轻轻咬苏朵的耳垂,“要不,今晚我陪你。” 苏朵不假思索,一把推开她:“不需要。” 司城摇头说:“苏朵,你失恋了,情况很严重。” 苏朵茫然看着司城,问了句毫不相关的话:“全国livehouse巡演什么时候开始?” 他想离开,越远越好。冲出酒吧开车只需几十分钟就能见到年卿,这事儿太具有诱惑力了。他再不离开这个城市,会为与年卿的咫尺天涯煎熬到发疯的地步。 真希望那天沈义什么也没有告诉他,一无所知才是最幸福的生活状态。 苏朵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指发呆。他在回味白天离开年卿家的画面。除了他没人知道为年卿换上睡衣的过程是多么甜蜜的折磨。他的动作极慢。一是怕吵醒年卿,二是想尽全力记住手指的每一处触感和年卿翻身时下意识发出的令他悸动的哼咛。 他对年卿柔软的身体毫无熟知的记忆。十年前亲密早已是历史事件,细节遗失不见。他告诉自己,记住眼前的一切。因为这是最后一次。 可该死的,他不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年卿按响门铃,等待一张人老珠黄憔悴无比的脸的出现。想至此,她脸上甚至挂上了微笑,年轻嗤笑年老的那种笑。 这里是那种酒店式管理公寓,房间里的人在保安的通传下已经知道按响门铃的人是谁。当保安说出年卿的名字时,这房子的主人立刻说“请她上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就跟那个女人当年决定抛弃她们父女的速度一样。 门开了,一张明媚的脸晃出来,一张很像那个女人的脸。只不过皮肤更白皙,眼瞳是浅灰色,一头棕色鬈发青春跳跃。 不,她不是抛弃年卿的那个女人。她只是个女孩,年轻漂亮的女孩。或者说洋娃娃版本的年卿。 女孩微微一笑。年卿觉得这抹微笑就是年轻嗤笑年老的那种。 “你就是年卿把,你好,我是朱莉。哦,你大概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我一直知道在北京还有一个亲姐姐。姐姐,我想拥抱你,可以吗?” “那封信……”年卿迟疑地问。 “不好意思,那封信是我寄的。我不会写中文,只好请人写了地址放在信封里。这事儿我妈不知道。” 年卿望着眼前一脸阳光的亲妹妹。望着这个从小在美国长大继承了母亲所有外形优点的亲妹妹。 不,她不愿意与她拥抱。 真可笑。信不是母亲寄来的。母亲已然忘记地球上还有年卿这么个人。她巴巴地赶来,以为可以嘲讽年华老去的母亲,谁想到却被一个青春加强版的“年卿”嘲讽了。 “姐姐。”年卿的脸色很不好,朱莉担心地问,“你还好吧?我这么做是不是太冒昧了?” “对不起。我们还是改天再约个时间见面吧。” 年卿想离开这里,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沈义今天很崩溃。应中国摇滚音乐联盟邀请,公司旗下好几个乐队将参加全国livehouse巡演。 令他崩溃的事件一:公司原计划没有安排终结者乐队。但开会时苏朵就坐在会议席上,他坚持要参加这次巡演。 令他崩溃的事件二:周子衿失踪了。没有留言没有交代,一大堆的事儿等他定夺,他却消失在空气里。 令他崩溃的事件三:苏朵要求换经纪人。原先死活不愿给终结者乐队当经纪人的年卿抽风似的不肯答应。现在貌似曾经有些不清不楚的两人怒目注视对方,哪个都不肯让步。 年卿昨夜失眠,今天顶着黑眼圈上班,谁承想苏朵这厢等着弹劾她!她做了什么对乐队有害的事吗?请他搬出自己的公寓于情于理都应该。更何况这样的结果她其实也不好受。这家伙怎么这么任性?拿不到手的玩意儿就恨上了? 今天这会开到一半就散了。眼下会议室只剩下对峙的年卿和苏朵,再加一个调解的沈义。 “我听明白苏朵的意思了。他是不想你跟着全国巡演。” 年卿发黑的眼眶渐渐发红:“沈总,我没做错什么。我可以不跟着乐队全国巡演,公司另派两个助理跟着也行。但我不接受苏朵说的更换经纪人。为了乐队的今天我付出了多少沈总应该很清楚。” 沈义连连点头:“是是,我很清楚很清楚。那,苏朵,就按年卿说的办,这次巡演公司给你们派两个助理跟着。其他的事等巡演结束再说。” “好,那就回来再说。”苏朵同意了这个方案。 沈义擦擦额头的汗,一脸愁苦:“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舅舅给我玩失踪,外甥给我耍大牌。唉……” “小舅失踪?”苏朵看着沈义诧异地问:“联系不上吗?”没等沈义回答,他忽然转向年卿,“喂,我舅舅在哪儿?如果他失踪了,全世界只有你知道他的下落。” 秘书小姐敲门走进来:“沈总,您十点有个重要约会,现在该出发了。” 沈义点点头,对剑拔弩张的两人呵呵一笑:“我先走了啊,你们俩有什么事再沟通沟通。” 沈义走后,年卿直视苏朵:“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的确,昨晚周子衿接了路西西的电话就离开了。他只说让年卿放心,却没说自己会失踪。 苏朵显然不相信:“你们两个不论分隔多久分开多远,随时都能找到彼此。我,路西西,所有人都是配角。你如愿赶走了我,不就为了小舅?你会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随你信不信。我是听沈义说联系不上周子衿,才知道他关了手机人找不到。”这个上午年卿快要被苏朵气疯,脸色越来越难看。 “昨晚小舅没跟你在一起?”他把所有东西打包交给搬家公司后恋恋不舍地在楼下盘桓了很久,亲眼看到周子衿捧着花上楼的。小舅把对年卿的感情压抑了十年,此时爆发恐怕一整夜都嫌短暂吧? “傍晚的时候他来了,吃过饭就走了。”说完这句话,年卿觉得他们之间简直像是丈夫对妻子的质询,气场特别怪异,“苏朵,你的拷问结束了吗?难道你以为周子衿昨晚在我那儿过夜了?所以今天跑来在公司会议上要求换经纪人!天,你的情商发育得还真够迟缓的。” 苏朵对她的挖苦惘若未闻,忽然转移了话题:“那你怎么今天顶着一对黑眼圈?” “还不是拜我伟大的母亲所赐。”年卿感觉自己对他的发问有问必答,实在是老实得有些过分。“苏朵,原来你自以为是的为我的黑眼圈安上了一个那么龌龊的缘由。我看你是脑子被驴踢了。”说完这些话,她站起身快速离开。 “等等,等一下。”苏朵追上去拉住年卿的手。 年卿没有回头,直直站着:“你还有什么要盘问的吗?” “巡演要几个月才结束。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行啊,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年卿很痛快地答应了。 这是顿带有散伙饭意味的聚餐。苏朵点了一大桌子菜,估计十个人吃绰绰有余。服务员都看不下去了连连说去掉几个菜吧这样太浪费。一向节俭的年卿却一个字都不说,眼看着苏朵点上满满一桌子菜。 “听说你酒量很好,来点?” 年卿点头。苏朵索性点了白酒——五粮液。 席间两人只是吃菜喝酒,几乎再没说过什么话。后来他们都醉了,东倒西歪地靠在一起。 “苏朵。”年卿断断续续地说,“对,对不起。我爱他爱了十年,太久太久,久到我这一辈子都像是为这一件事而活。我没办法。” “嗯……嗯哼……”也不知苏朵听清了没有,他醉得厉害唇舌不听使唤。 “还有,你到外面巡演要保护好自己。主办方要是提出什么额外无礼的要求统统不要答应。” “嗯……好……” 年卿蓦然笑出声来:“你从来都是精灵古怪,我真是瞎操心。先走了啊,咱俩这德行同时被记者拍到可就糟糕了,到时候又要花掉老沈一大笔公关费。” “嗯……年卿。” “嗯?” “走的时候我看你房间里挂在台灯上的十字架,顺手拿走了。” “啊,我说怎么不见了。那是外婆送我的,她信基督教。” 苏朵嘻嘻笑起来,带着股阴谋得逞的满足:“我就当做你送的礼物了。” “唉,你这是明抢啊。” “年卿。” “嗯。” “好好爱小舅。他很不容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些年他过得这么难。远比你我艰难得多。”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走吧。” 年卿喝醉时比清醒时听话,果真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 苏朵趴在桌子上依然喃喃:“年卿,你的年龄不小了,一老女人没事别总熬夜。时间长了黑眼圈消不掉的。年卿你别走,我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对你说。年卿……” 包间里只余下餐桌上的虾兵蟹将和翻肚的鱼剁碎了的菜叶在聆听他的话。苏朵偷去的那个银色十字架从他衣领间落下,因主人身体剧烈的颤动在空气中瑟瑟发抖。 十字架被苏朵重新穿在一串精致的红色珊瑚珠上。珊瑚是极珍贵的资源,无可再生。就像他无可替代无可移除的爱情。 年卿刚离开饭店就在路边吐了。 吐完她给路西西打电话。果然,路西西的电话也关机了。她跟周子衿一块失踪了吗? 或许,昨晚周子衿离开她之后见到路西西,发觉自己还是更爱路西西,俩人就此和好。周子衿搞不好跪在路西西面前忏悔,诅咒发誓自己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然后他们关闭手机连夜坐飞机飞到一个浪漫之地你侬我侬。哦,说不定还找了个教堂绑架了一位神父为他们举行了婚礼。等他们回国就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他们已经闪电结婚了。 年卿眼前仿佛看到报纸娱乐版的头版头条刊登着周子衿和路西西幸福相依的照片,路西西对着镜头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哈,全世界都可怜她,可怜这个野心勃勃觊觎周子衿十年却仍一无所有的女人。 女人多半都具有紫霞仙子的想象力,通常也会犯紫霞仙子犯的“猜得到前头却猜不到这结局”的错误。 大吐特吐后的年卿意识清醒了些。她打了辆车,来到路西西工作的医院。 她猥猥琐琐拐弯抹角地打听路西西有没有来上班。神经科值班医生快要被她折磨神经了,大声说:“路医师请假了。” “请假?”情况似乎距离年卿的猜想越来越近,“请了多久?” “没说,只是说有急事要处理。我说这位女士,您挂了专家号排了三小时的队就为了来打听这个?我看,你更需要去内科洗洗肠子,一身的酒味。” 年卿失魂落魄地离开,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院,漫无目的地游荡。她走了很久很久,方在周子衿家的院墙外停住。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他们就在这幢房子里,就在自己躺过的那张床上休息。 年卿快要被自己的联想逼疯,真恨不得冲进去来个捉奸在床。可她还是冷静地按下门铃,等待老管家开门。 “年小姐,是你啊?有什么事吗?周先生不在家。” “周子衿不在家?昨天晚上就没回来?” “没有。”老管家纳闷地问,“你离开的第二天一早出门到现在都没回来。怎么,少爷出什么事了?沈老总也打过电话问呢。” 年卿笑起来:“没,没出事。很好很和谐。” 周子衿的确是跟路西西一起失踪的。现在,她可以百分百地确定。 肚子里残存的酒精不肯放过年卿。她捂着嘴跑到老槐树下又是一通猛吐,胆汁都要被她尽数吐出来。 最近天儿总是阴沉,时不时伴有雷雨。洗车行老板估计会被糟糕的天气下跌的营业额气到一塌糊涂。如果苏朵此时在年卿的房间站立一时半刻,绝对会被眼前仿佛被轰炸的垃圾场景象气到七孔流血。 他才离开几天啊,这屋子就没有下脚儿地了? 满地的包装袋和衣服,真的是满地。年卿这些天刷爆了自己的卡,用实际行动支持中国零售业走出经济危机的低谷。奈何她违背自己克俭的本性却无法发自内心去爱这些奢侈物。钱花出去了,心里丝毫没有舒服分毫。 电话不紧不慢地叫嚷,躺在沙发上半死不活的年卿睁开熬得通红的眼,眯缝着四处寻找电话的踪迹。没等她找到电话声忽然消停。年卿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对自己说接着睡接着睡吧,这世界本就不是没了谁就停止转动的。 她真的很想睡觉,让大脑里无比清醒的意识滚它的蛋。天,要知道她已经整整三天无法入眠。每天就是白天购物花钱,晚上瞪着空荡荡的天花板等待天明。 电话又叫嚷起来。这次年卿飞快地把它从一堆未剪标签的崭新内衣里拯救出来:“沈老大,我请了一星期的假。可是你亲自签字批准的。” “知道知道。就是想问问送苏朵他们去机场,你要不要一起?” “今天的飞机?” “嗯。现在都在公司,马上出发。” “我……”年卿从沙发上弹起来冲进洗手间,在看到镜子里女鬼一般的自己时那个“去”字咽了回去,“不了。你转告他,别忘了我的话。凡没有在合约里标明的商业活动一概拒绝。那些地方协办方要是敢欺负人,我年卿跟他们死磕到底!还有,让司城离小姑娘远点儿,别回头玩出火来。完成巡演好好回来,不准抽烟不准吃太辣的东西。” 沈义在电话另一头笑起来:“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小卿卿,你真的不来?” “嗯,不去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那个,呃,好吧,就这样吧。”沈义欲言又止,似是想问周子衿的消息。 笑话。十年前周子衿玩失踪的时候全世界都不知道他的下落,唯有沈义。十年后周子衿又来这套,只是这次却连沈义也不再灵通。 放下电话,年卿通红的眼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拜托自己:“睡吧,求你了年卿,哪怕就睡一会儿。” 机场贵宾区,公司分赴几个城市巡演的艺人或戴着耳机听音乐或蒙着眼罩打瞌睡。 沈义跟苏朵坐在一起。四周很安静,背景音乐里时而夹杂着播音员字正腔圆的温润声音。 “还是没有小舅的消息?” 沈义苦笑:“没有。这家伙这次给我开得天窗可够大的。相关通告都暂停了,我的损失那叫一个惨重啊。关键是信誉,信誉!” “我懒得管你的信誉。我只想知道小舅他不会是反悔了吧?他要是反悔我第一个揍他!” 沈义收敛起笑容,郑重说:“不会。周子衿做事情决断是慢些,可一旦下定决心的事儿是不会回头的。” “可他已经消失三天了。”苏朵无法想象这几天那个女人是怎么一分一秒熬过来的,“不就是个不爱的女人,处理起来有这么麻烦吗?” “你还不了解你小舅?”沈义摇头说,“他是我见过的最纯良的男孩。上大学的时候虽然脾气古怪,可是从没伤害过什么人。要不,他能为你和年卿的事儿……” 苏朵抬起眼硬生生把沈义后面的话逼迫回去。 不要。他不要再听一遍。是,小舅是世界上最纯良最好心的人,自己就是世界上最自私最恶劣的人。他和他从来不在一条起跑线上,所以自己输了爱情也是活该应分。 “唉,苏朵,你别不相信。年卿跟了子衿会很幸福。关键是那是年卿想要的。你们俩十年前就是个错误,子衿能想通决定忘记一切和年卿重新开始其实是给了你们三个一条活路。” 苏朵蓦然笑起来:“我还以为你希望我和年卿在一起的。原来,到头来我只是个激活键。” 沈义知道他指的是自己一开始积极把他往年卿那儿推的事。没错。他是利用了苏朵。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子衿和年卿这盘僵棋变成死棋。他需要一个子儿把整盘棋盘活:“小子。你还年轻,未来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而子衿,他的快乐不多。” “沈义。有没有人说过你对小舅的关心有些过度的恶心?像……”苏朵头一偏,恶毒地说,“古代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 沈义倒不着恼,只歪过头看着玻璃窗外起起落落的飞机,长长喟叹一声。 “那个女人幸福还好。”苏朵用极淡的腔调说:“若是不幸福,我会把她敲晕打包带走。反正她怎么都不幸福,不若放在我身边让我幸福。” 所以,你一定要幸福。比我幸福。否则你会更不幸福。 第二次来到这个公寓,保安对年卿略有印象投以温和一笑。 很巧,朱莉在家。电梯到了以后缓缓打开,那张混血的、年轻漂亮的脸笑眯眯等着她。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年卿点点头:“我的卡刷爆了,不然也不会来。”她实在是无处可去,回家只能更崩溃,索性到这里搞清楚些什么。 “嗯?”朱莉显然没听懂。搞不明白卡刷爆了跟年卿来到这里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 年卿走出电梯:“意思就是我根本不想来。” “姐……”朱莉迟疑一下,换了称呼,“年卿。我想我并没有得罪过你。” 是。你没有,生了我们的那个女人得罪我了!得罪大发了!“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朱莉这才意识到两人就在走廊里干巴巴地对话,赶忙按下密码开锁。 这房间上次年卿就没有进来,只在门口打了第一回合就丢盔弃甲而逃。这次,她走进去,仔细打量端睨。公寓不大,装饰很有品味。每幅画、每个小摆件都能看出主人良好的艺术品位和家世。这里多余的东西一件也没有,房间处处显得空荡。看起来,她这个妹妹深谙房子的贵气究竟该如何体现。想想自己的家,到处放的是东西。中国人过日子,一向是家伙什越过越多,有些一辈子也用不着偏偏摆在那里不舍得丢掉。而自己,就是个典型的中国女人。 “请坐。”朱莉留年卿在客厅里,自己来到餐厅煮咖啡。年卿斜眼看去——嗯,英国骨瓷,蓝山咖啡豆。她一定能和苏朵谈得来。 “你不用这么麻烦,我就想问几句话,问完了就走。” 朱莉抬头看她一眼:“问吧。” “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对于年卿对母亲如此疏冷的称呼,朱莉显然有些不悦,“妈妈很好。去年参加了国际红十字会组织的医疗队,现在人在非洲。” “是吗?”年卿呵呵笑起来,“她还真有爱心。” “年卿。妈妈一直是个感情丰富的人,我非常爱她崇敬她。我知道你恨妈妈,一定也因此吃了些苦头。可她只是要让自己幸福,这没有错。” “对对,谁不想追求幸福,这没错。” 朱莉深吸一口气:“年卿,妈妈在我七岁的时候第二次离婚。我和你的境遇挺像的,但我从不抱怨她。她已经尽力做到最好。” “我今天来不是跟你讨论她做得够不够好。我只是想知道这样的女人有没有过一分一秒良心的谴责?看来,没有,完全没有。为了自己想要的幸福,抛弃丈夫孩子都是理所当然的。朱莉,你从小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我又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对不起,我不认为我和你之间有任何可比性。所以,你尽可以崇敬她爱她,可你无权阻止我憎恶她恨她。”年卿轰然跌在沙发里,喃喃自语,“我就是想明白,一个人是怎么能狠下心来抛弃另一个爱她依赖她的人。我就是想明白,为什么被抛弃的那个人总是我。” “what?”后面的话朱莉没听清楚。 年卿揉揉通红酸涩的眼睛:“没什么。我走了,咖啡有机会再喝。谢谢你帮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她汲汲鼻子,扯出一抹微笑,“原来被抛弃只是我自己的感觉,原来被抛弃也可以活得不那么卑微。” 她转身朝门口走去,不顾朱莉的挽留。 开门的一瞬年卿怔住。门外有个男人,手握着钥匙抬在半空,显然正准备开门,门却被年卿打开。 “是你?”年卿又惊又喜。 门外的男人面无表情看着年卿,过了大约半分钟,笑容缓缓在脸上绽放:“很久不见了,年卿。” 他有一对褐色眼珠,嘴唇薄削。这是个长相俊美的男人,笑起来更是如春风化雨令人舒畅。 “你们认识?”朱莉走过来诧异地问。 年卿点点头:“大学时一个社团。算起来十年没见了,对吗?冷世梵。” 冷世梵看看她又看看朱莉:“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朱莉站在年卿身边,脸与她凑得很近很近:“你看呢?” 冷世梵蹙眉:“朱莉,你说过自己有个同母异父的姐姐,难道就是年卿?” “猜对了。”朱莉指着冷世梵对年卿说:“我男友。”接着又指着年卿对冷世梵说:“我姐姐。” 冷世梵提议:“一起吃饭吧。” 朱莉巴不得僵局打开,一把拉住年卿:“好啊。” 冷世梵多年旅美,朱莉还是不习惯中餐,吃饭自然选了西餐。席间年卿很少说话,朱莉像个记者不停采访冷世梵和年卿。点餐时冷世梵特意叮嘱领班沙拉里不要放紫甘蓝。朱莉似乎挺喜欢吃这个,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的老同学你的姐姐对紫甘蓝过敏。”冷世梵显然对自己的记忆力非常自负,他看着年卿回忆往事,“校庆七十周年音乐会结束后的庆功宴上你不慎吃了些紫甘蓝,结果把整个晚宴搅和得天翻地覆,校长被你打翻的香槟塔浇得湿透。没错吧?” 年卿呵呵干笑:“多丢人啊,你就别提当年的事了。” “为什么不提?我想听,世梵你再多讲一些。”朱莉不答应。 “我发誓从没见过像你姐姐那么狼狈的女孩。”冷世梵被往事逗笑,手指敲打着桌面,“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令在场所有的女孩都恨不得那个狼狈出丑的人是自己。” “哦?” “那个,冷世梵……”年卿狠狠瞪他,希望他能闭嘴。 冷世梵没看到似的,双目炯炯有神:“年卿,周子衿当年天神下凡英雄救霉女于水深火热之中。这件事,轰动全校啊。” 的确是令人很难忘记的画面。惹了大祸躺在地上浑身狼藉缩成一团的年卿被周子衿横抱怀中扬长离去。那一刻,现场不知跌碎了多少少女心。可惜当事人年卿当时毫无感觉,只能在事后室友添油加醋的叙述中努力回味被周子衿抱在怀里的美好。 “周子衿?听说过,是个很有名气的音乐制作人吧。姐姐,你们后来在一起了吗?” “没有。”冷世梵说完这两个字,自觉有些失礼,解释着,“如果在一起了同学圈子早就传开了,对吧,年卿?” 年卿苦笑:“对。呃,别说我了,挺没劲的。你早回来了吧?上个月我在学子监路附近看到一个开白色法拉利的人,特别像你。” 朱莉撇撇嘴:“可不是某人嘛。开那么拉风的车。” 冷世梵笑起来:“我现在任纽约爱乐乐团首席大提琴手。前段时间受首都爱乐邀请回国。以前人在海外,也不觉得很想家。这次回来,有了定居的想法。朱莉听说以后,辞了工作跟我过来。年卿,你这妹妹跟你的个性可是完全相反。” “是。我这人跟不顾一切完全无缘,坚持把瞻前顾后进行到底。” 冷世梵笑笑,没再说话。三人安安静静吃了会儿,到底还是冷世梵先打破宁静:“年卿,听说你现在跟周子衿一个公司。他最近好吗?我和他是当年校乐团最棒的大提琴手,后来他出事真是太遗憾了。不然,周子衿今日在大提琴上的造诣肯定在我之上。有机会想跟他见见面,聊一聊。” “他挺好的。不过最近不在公司,等他回来我会转告。” 冷世梵端起红酒摇晃着:“上学时总觉得世界很大,现在才发觉世界很小。想不到朱莉竟然会是你的妹妹。” “是啊。”这世界小得令年卿窒息。 这家餐厅距离朱莉的公寓很近,她执意要冷世梵送年卿回家。年卿不愿意,可她抵不过朱莉的热情和冷世梵的附和。坐进白色法拉利副驾驶位置,她刚刚勉强扯出抹笑容跟朱莉道别,就听低沉引擎声一阵轰鸣飞快将她带离。 一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年卿盯着方向盘上冷世梵的双手发呆。因为这双有力的手引起她的联想,对周子衿的联想。周子衿的左手若是没有出事,她的命运就会完全不同吧?那从被生理学称之为神经线的身体组织竟然变作命运的经纬,左右了风华绝代的周子衿和沉闷自闭的年卿。 车平稳停在年卿公寓楼下。冷世梵很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年卿下车,说:“谢谢。” 冷世梵眼里似是进了沙子,眯缝起来:“年卿,今天见到你我才想明白一件事。” “什么?” “朱莉的个性并不适合我,可我仍是想跟她在一起。”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印刷精美的卡片,“这周末国家大剧院有我的演出,希望你能来。” 年卿呆呆接过门票,呆呆目送冷世梵驾车离去。就这么呆着站了半天,她才喃喃自语:“什么意思?” 这夜,年卿想想那个狠心抛弃自己却善心大发跑到非洲行医的女人,再想想青春貌美的朱莉,想想失踪的周子衿,再想想说了奇怪的话的冷世梵,想想自己丢了满地的衣服,再想想刷爆的银行卡。虽然思绪凌乱,但仍是睡着了。终于睡着了。一睡就是一天两夜。 醒来时她清楚感觉到自己周身大汗淋漓,被单枕套上到处散发着汗味儿。不过是睡得久了点,竟像是大病了一场。 年卿振奋起来,把床单被罩拆下来丢进洗衣机,又把满客厅乱丢的衣服整理入柜。她看到换下的衣服口袋里那张国家大剧院门票,握着它坐在马桶上思索:要去吗? 她脑子里回味着冷世梵说的话:见到你我才想明白一件事。朱莉的个性并不适合我,可我仍是愿意跟她在一起。 一股恶毒的满足感在她心里升腾。 真的。年卿从不曾为这样的事快乐过。可当她一次次地被抛弃被忽视被遗忘,这样的事竟极大地填满了心底的空洞。 把卡刷爆的好处是:打开衣橱,你不会觉得没有衣服穿。 年卿穿着件白色蓬蓬裙,拎着香奈儿链包,脚踩着高跟鞋晃晃悠悠转了三圈。对自己的奢侈她感到不可思议但却享受。 她不穿裙子已经十年。此时回想起来简直不可思议。干吗不穿裙子?干吗不享受人生?干吗像个傻子痴痴地等? 冷世梵给她的票竟是贵宾包厢的位置。 年卿端坐其间,静静聆听音乐饕餮。她像是被巫术施了定身术,或者是供学生临摹作画的静态模特,近两小时的演出丝毫未动。演出结束,指挥鞠躬示意,观众的掌声久久不散。当那掌声终于散去,观众全部离开,年卿却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清场的工作人员发现了她,很有礼貌地说:“对不起,演出已经结束了。” 年卿如梦方醒猛然回头。工作人员被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原来她的脸上布满泪痕,有些干了有些湿润,使得她的五官有些扭曲。 “原来你还在这里。”冷世梵的声音响起。 看到呆呆的年卿,他也吓了一跳。于是一边丢给年卿手帕一边对工作人员说:“这是我的朋友。我马上带她离开。” 年卿像个机械的木偶娃娃跟在冷世梵身后走出大剧院,被他塞进车里。 冷世梵束手无策,苦笑:“我可以理解为你被我的演奏所深深打动吗?” 他不说话还好,刚一说年卿便“哇”一声号啕起来。 “天,你是水做的吗?” 其实年卿什么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不这么大声哭出来自己一定会疯。 十九岁生日那天,年卿许下过一个心愿:有一天,穿着公主般高贵的裙子,坐在剧院最贵的包厢里听周子衿拉琴。 周子衿!你滚出来!滚出来实现我的心愿!你说要我不要胡思乱想,你说要我相信你。可你在哪儿?你和路西西在干什么? 年卿心里苦得厉害,却只能掏心窝子地哭。周子衿对她来说从来都是虚无缥缈的,纵使承诺过,仍然虚无缥缈。 这世上总有一类人是你无论多努力都抓不住的。 心愿永远是心愿,奢望永远是奢望。 年卿抽泣着问:“冷世梵,你练琴的时候介意多一个听众吗?” 他一怔,释然:“如果是老同学老社友,如你,自然是不介意的。” “谢谢。” 法拉利向前驶去,风从落下玻璃的车窗刮进来,吹得年卿脸上涩涩疼痛。原来泪干了是这样的感觉。 娱记一定都跟狗狗沾亲带故,给点消息就能嗅出灿烂。 周子衿与路西西失踪两周后,有关两人的各种浪漫猜想见诸报端。从八卦小报开始蔓延,越传越神。 东京完婚说:王牌音乐制作人与未婚妻在神户街头惊鸿一现,疑已经完婚。且配有二人十指相扣照片,结婚对戒大特写。不过脸着实模糊得很,后被网友揭发为ps过的假照片。 古巴完婚说:周子衿带未婚妻飞往父母现居城市古巴完婚。杂志煞有其事刊登了周子衿父母家的房前屋后照片,花花草草猫猫狗狗均上了镜,奈何不见当事人身影。此说粉丝均不相信。 疑似怀孕说:后又有一以掘地三尺也要挖出独家新闻而臭名昭著的杂志爆料,周子衿未婚妻怀孕,两人远走静养待产。这则新闻配了张路西西穿着睡衣的照片,经鉴定照片真实。照片里路西西整个人明显臃肿憔悴,怀孕说极为可信。只是具体地点无法确认。 “卿卿姐,你押哪一注?”助理小何瞪着神游的年卿,摇着水笔在她无神的眼前晃来晃去。 “啊?”年卿哼唧一声,这才想起公司的同事们正在拿这三条新闻做赌注押宝。发起人说了,都要下注。赢的人用这笔钱请大家去钱柜鬼嚎一夜方休。“哦。”年卿又哼唧一声,拿出一百元大钞,“我押怀孕说。”然后嘻嘻笑起来,“姐姐我准赢。” 小何收了钱,用水笔在本子上一笔一画地记录年卿的押注:“我不相信。婚都定了,周帅至于把好事掖着藏着吗?”公司的小姑娘们都叫周子衿“周帅”。既指他的外形又喻他在公司的地位。 年卿想,如果此时你崇拜的周帅又想吃回头草了,怀孕这档事儿当然就微妙了。周子衿,你就是为的这个失踪的吧?最后离开时你说要我信你,其实你自己都不信自己的吧? 有些信誓旦旦的承诺,说的人比听的人更没有底气。 年卿又想,作出这样的选择,倒是很像周子衿做事的习惯:冷处理。过上一阵子,孩子出世了,两人再相见时也只剩下怅然一笑。 她甩甩头。多矫情的浪漫啊,言情小说里的典型桥段。说到底不就是失恋? 乐队走了,年卿手头没什么特别急的工作要完成。她看看表,决定提前下班。这里距离音乐学院有点远,早点走坐地铁就不用那么挤。 是的。今天她和冷世梵约好旁听他练琴。 若是她能料到这不算约会的约会被一个见习记者拍个正着,登在报纸上与周子衿的各种传闻打擂台,真是打死都不去的。 她忘记了,在古典音乐界,冷世梵也算是华人音乐家里的明星人物。 这则新闻本没什么。只是把年卿当时的神情抓得恰到好处,有点小迷茫小痴迷小哀怨小眷恋。那个见习记者居然还挖出周子衿冷世梵两人当年在大学爱乐社团的往事。这样一来看着就有点意思了。 还好他挖不出朱莉以及朱莉与年卿的关系。不然这则消息一定盖过周子衿是否奉子成婚的八卦。 当朱莉、年卿、冷世梵三人的照片被奇异排列组合后印刷在报纸上,又被邮递员同志投递到年卿的报箱里,再被年卿取出边喝牛奶边观赏时,它不可避免地被喷了一口。 与这则消息相隔不远处正是周子衿的玉照。她原以为自己会和路西西周子衿一起登上报纸给人民群众提供茶余饭后的笑料,却没想到这个世界错乱至此。当然,要说她跟冷世梵之间没有小暧昧那也不全对。 反正,她摇摇头,就是错乱。更有趣的是错乱到这个地步她竟然萌生出愉悦来。好吧,其实是年卿错乱了。 申时 lostmylovefo eve thefu thestdista cei thewo ldis otwhe ista di f o tofyouyetyouca tseemylovebutwhe u doubtedlyk owi gthelovef ombothyetca otbetogethe vol.09 郑州7live演出结束后,苏朵在保姆车上看到了有关周子衿失踪的相关报道。当时司城神秘莫测地用手肘把蒙头昏睡的他撞醒。 苏朵凶巴巴地吼:“没看到我很累需要休息吗?”刚才的演出出了点小骚乱,司城这家伙弹着贝司居然还把上衣给脱了满场飞奔,最后把现场女孩们的狼性都给招出来了。苏朵为了躲避她们的投怀送抱简直是累到崩溃。 “你看看,保证精神百倍。” 苏朵眯缝着眼扫了几扫,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回到酒店他就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里给沈义打电话。 “你是怎么照顾她的?这个冷世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舅还没联系上吗?” 沈义忙得都脱水了,还得打起精神应付苏朵的拷问:“应该是个误会,冷世梵跟年卿是大学同学,见面实属正常。我正在跟冷世梵约时间,你安心演出,我说过照顾好年卿,就一定做到。” “年卿只能是小舅的。” 沈义急得揪头发:“当然。”他的心里也在千万次地问,子衿啊子衿,你究竟身在何方?后院儿都着火啦。再不出现,老兄我也顶不住。 苏朵挂上电话,看着蒙了一层雾气的镜子。镜像里,自己虚渺虚渺的,只瞧得出轮廓。 报纸上那张照片他只扫了一眼,年卿那抹迷离的神色却刻在了心底。那个女人想小舅的时候就是这副神情。这神情他最恨得厉害。如果那抹迷离是为了除小舅之外的男人,他决不答应。就是用绑的捆的禁锢的折磨的,总之各种手段,他都要毁了那抹迷离。 “苏朵,苏朵?”司城在卫生间外拍门,“还不出来,住进去了?” 话音刚落,门轻轻打开。苏朵瞪大眼问他:“喝酒去不去?” 司城一抬下巴:“为什么不去。” 他们就近到酒店的酒吧里喝了个天翻地覆。大清早潇潇找到他们的时候简直都要被熏翻了。 潇潇请来一酒店保安帮她把人抬回去:“你扶着他。”她指着司城,却默默把苏朵的手臂绕在自己肩头。 保安是个热心肠:“我再多叫几个人帮忙吧。” “不用。”潇潇不大不小的眼睛平视前方,“这样就可以了。” 走出电梯,苏朵踉跄几步,头快要埋进潇潇胸怀里:“年卿……” “你这样一个男生,居然会如此情深意重?看来这个世界还是有好男人的。”潇潇摇摇头,拖着他向房间走去。 午后两点,正是大家无精打采游走在清醒与混沌之间的时刻。助理小何拿着杂志细细研究周子衿与冷世梵两人谁更帅些。 “没想到啊没想到。”小何一脸悲愤。“年卿姐不吭不哈的什么时候勾搭上这么上品的男人啦。不过看来看去,还是我们家周帅更有魅力。这个冷世梵女朋友很正啊,完了完了,”她夸张起来,面上的悲愤变作填膺,“年卿姐今天没来上班,一定是被正牌女友打到家里了。” 随着她的自言自语,无精打采的众人精神抖擞起来,公司里只听一片窃窃私语。人类的想象力果然丰富。 冷世梵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前台秘书领着朝沈义办公室走去。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 再次打破这不寻常平静的还是小何。她抚着心口:“我的天,那是冷世梵?” “不比周帅差啊!”有人接嘴。 “胡说!”小何努力捍卫周子衿的地位,“那个姓冷的长了鹰勾鼻,神秘莫测的。哪里比得上咱们风华绝代清湛潋滟的周子衿。” “可是,”有一个声音弱弱地说,“这个长了鹰勾鼻子的男人还是很上品啊。” 另一个更弱弱的声音说:“问题是为什么跟他传绯闻的是年卿。” 一众嫁不出去的女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悲鸣起来。这个男人即便比不上周子衿,可也不该是年卿能勾搭上的啊。 冷世梵就是在这样悲悲切切的气氛中走进沈义的办公室。 秘书离开后冷世梵站在沈义对面,“老师。”很怪异的两个字,发音竟似有丝丝抱怨之意。 沈义哈哈大笑:“很久不见。” “老师从来只道拉琴的有个周子衿,怎么想起约我见面。”冷世梵大方落座,笑问,“叙旧?” 沈义敛起笑容:“冷世梵,你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知道我不喜欢你。年卿是个后知后觉的,她跟你不是一路人。” “她跟谁一路?周子衿?”见沈义默不做声,冷世梵斜睨桌上的八卦杂志,摇头低叹,“这图片照得真不怎么样,后期处理也一般。” “冷世梵。” 一脸调侃的冷世梵正经起来:“是,老师。” “离她远点。”沈义仔细斟酌用词。“年卿头脑简单得很。”周子衿和年卿的情况没人知道,他不能说透也不能不说。纠结。 冷世梵蓦然轻笑:“老师,你护短的习惯这么多年都没变。放心——”他站起身,从西装内兜里掏出一张印制精美的邀请卡。“就如你所说年卿头脑简单得很。某些高难度的事她还真做不来。这是我周末室内音乐沙龙的邀请函,希望老师听一听处处‘不如周子衿’的学生我现在的演奏技巧如何。”还不等沈义有所回应,他接着说:“听说年卿今天没有来上班,我刚好顺路看看她。怎么,老师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没有。” “那……” 沈义起身做出送客状:“我会去。” 冷世梵眼中流光一转,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邮差按了两次门。 每次年卿都从乱糟糟的沙发上高高跳起,冲到玄关豁然打开门。然后,邮差吓了一跳,她自己揪着的心飘飘忽忽回到原地。 希望敲门的是谁? 朱莉?沈义?冷世梵?周子衿?或是某个胆子壮的娱记? 第一个邮差送来某化妆品公司寄来的新品画册。第二个邮差送来一封邮政快递。快递寄出地位于北方一座小城,那里有家演出公司想邀请终结者乐队商演。可怎么把邀请函和协议书寄到家里了? 年卿懒得打开,毕竟她的工作现在处于停滞状态,于是顺手丢在一旁。转过身正准备关门,冷世梵已经站在面前。 他举着登有两人照片的杂志,很窘地说:“真没想到娱记的魔爪已经伸到古典音乐界了。” 年卿一笑,侧身示意请进:“谁让流行音乐界的天王消失了呢。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呢。我生平第一次登上杂志,还占了挺重要的位置。” 冷世梵坐进沙发,闲适非常:“你家,嗯,乱得很有品位。” “呃……一般,还行吧。” 身在z城的苏朵很烦躁。心底似乎被十万只蚂蚁钻出个洞,朝四面八方爬去。 此时演出刚刚结束,潇潇和司城照例被歌迷记者围着。苏朵则躲在角落里冷眼旁观这些快乐的男女。 他心里猛地冒出个念头,此念一出,整个世界都静寂了。 冷世梵坐了很久,丝毫没有告辞离开的意思。眼看着暮色降临,年卿有些为难。要知道,厨房冰箱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一起吃晚饭吧?”冷世梵似是读懂了她的心事,开口提议。 “呃,也好。把朱莉叫上吧。” 冷世梵一怔,呵呵笑起来:“年卿,你不用急着跟我撇清关系,也不用急着提示我朱莉的存在。我和她是成年人的交往,早在美国就说清楚了的。即便回国没碰到你,应该也是这么个结果。” “你,你这是……” “年卿,我是在追求你。” 直到被冷世梵牵着手送到汽车上砰地关闭车门,年卿都没有从刚才那句话里缓过神。 吃过晚餐,冷世梵问她想听自己拉琴吗? 年卿魔怔似的点头答应。这是她最难以抗拒的诱惑。年卿常想,如果生活不曾改变过轨迹,周子衿仍是那个在大礼堂灯束笼罩中拉琴的风华绝代的周子衿,年卿仍是那个躲在幕布后面幸福聆听的年卿,该多好。不期冀彼此更加熟悉不期冀能够相爱,就这样直到天荒地老宇宙洪荒。 冷世梵拉琴时与周子衿的习惯相似,不喜欢太明亮的灯光。他的演奏姿态也与周子衿神似。听他拉琴,总令年卿有穿越时空的错觉。 不,他不是周子衿。 年卿忽然打了个冷战。她站起身,看看表:“很抱歉打断你,不过,很晚了我该回去了。” 冷世梵没有因练琴突然被打断而恼怒,他只是悠悠放下琴弓,再悠悠站起身走向年卿:“好,我送你。” “不用……” “我送你。” 这一路车里都很安静。夜半时分,北京的空气清澈许多。 年卿开着车窗,心情好了许多。身边的这个人是冷世梵,不是周子衿。周子衿就是周子衿,谁也不能替代。想明白这个,她周身都轻快万分。 生活偶尔迷惘,但总能找到出口。 到了。年卿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冷世梵,以后我们没什么事就不要见面了。” 冷世梵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我不明白,你们每个人心里都只有那个周子衿。沈老师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为什么?他的琴比我拉得好?可他现在明明不能拉琴了!” 年卿用力挣脱他的钳制:“不为什么。周子衿就是周子衿。” 冷世梵像是变了个人,疯狂起来:“是吗?”他身体欺过来,在逼仄的空间里压制住年卿,令她动弹不得。 “你想干什么?” “不知道。”冷世梵也是满脸的疑惑,似乎他都不相信自己的双手在做如此禽兽的事。“或许,我只是想体会一下眼里唯有周子衿的人被我征服的感觉。”他说着冷酷的话,手里动作丝毫没停。一只手用力按着年卿的嘴不让她出声,另一只扯开年卿的裤链凶猛地探进去。 他的手冲破底裤碰触到她最敏感最柔软的地方时,年卿忽然放弃了挣扎彻底安静下来。 神也解释不清这一瞬她都想了些什么。心底一直很坚守的某些东西就此土崩瓦解不复存在。 车门突然打开。冷世梵被整个提起甩了出去。似乎什么人怒骂着与他缠斗起来。 年卿已经动弹不得,只断续听到一些片段—— “就凭你,也敢动她?”……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是你?周子衿……” “你认识我?”打斗的声音停了几秒,很快继续起来。“认识谁也没用。你这浑蛋!”……继续乒乒乓乓…… 年卿挣扎着坐起来,满眼弥漫的泪水使她无法看清那个把冷世梵揍倒在地的人的面目。但她心里满是对他的信任。 “别打了。” 那男子一把将冷世梵掼在地上,冲了过来。 年卿朝他伸出双手,是那种敞开一切的姿态:“送我回家。” 他把她脸上沾着的乱七八糟的头发理顺,把她一塌糊涂的衣扣一一系好。明明是夏夜,年卿偏浑身瑟瑟发抖。他的呼吸急促喷在她耳畔颈间,很温暖。昏暗灯光在他周身鎏了层金,面孔逆着光亮看不太清,却让人觉得很熟悉很安全。 年卿被他抱进怀里。姿势就如睡着了的半大孩子被父亲面对面搂着般亲密无间。她的胸膛贴着他的,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冷世梵滚了一身灰尘,坐在地上目送他们离开。他嘴角在流血,却流露出玩味的表情。似乎刚刚发生的事情很有趣。 “是你回来了吗?子衿。”年卿搂着那人的脖子,一遍遍地问。他却默不做声。 打开房门,轻轻把年卿放在床上。他起身转走。 年卿一把拉住他。“别走。” “我去拿湿毛巾给你擦脸。” “不要。别走。” “我不走。” “别走。” 他只好坐在旁边,任年卿搂着自己的手臂稀里糊涂地睡着。 渐渐地,困意上来,他有些撑不住,身体一点点软下去,终于和年卿头抵着头沉沉睡去。 年卿睡觉很不安分,时不时动一下。他索性伸出手,把她固定在自己结实的臂弯里。年卿分明感觉到他胸膛内稳健的心跳,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这一觉酣畅无比。像是躺在死海之上,四处漂浮。没有烦扰没有忧伤没有心痛,唯有温暖平静。 醒时却被自己紧紧搂着的那家伙吓了一跳。 他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年卿睁圆了眼,回忆起昨夜的发生的事件。想了会儿,又觉得困乏难当,接着睡去。但双手依然紧紧抓着他的衬衣。 再次醒来屋内光线昏暗。身边的他蠢蠢欲动好一会儿了。 “干吗?”年卿问。 他甚是委屈:“腿和胳膊都麻了。” “你是猪?麻了不会翻个身?” 他更是委屈:“还不是怕吵醒你。” 年卿怔住,伸出手轻抚他长了薄薄一层胡碴的下巴:“苏朵,你怎么回来了?怎么是你回来了?” 她等的那个人,等了十年的那个人,终究在该来和不该来的时候都没有来。 “你还问?”苏朵怒起来,眼睛眉毛挤在一处,“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笨啊?脑门上写着‘请尽情来欺负我吧’是不是?世界上男人死光了吗?非要跟这么个浑蛋混在一起!” 年卿许久没见过苏朵火冒三丈时的样子,一时觉得可笑。笑了两声,想起心底的悲伤事儿,眼泪哗地涌了出来。 对!世界上有三十多亿的男人,却没有一个是属于她的。 郁闷时可以拳打脚踢,悲伤时可以寻求安慰,快乐时可以寻欢作乐,寂寞时可以相互慰藉……这样的男人,她就是没有。 年卿一哭,苏朵准保手忙脚乱。 “呀,我不是故意凶你。你,你别哭啊,不笨,不笨还不行吗?我错了……我说错话了……” 年卿止住哭声,抬手捂住嘴:“你没刷牙,熏得我想哭。” 苏朵整个人石化了三秒钟,紧接着火箭似的蹿起冲进洗手间。他的脸涨得比煮熟的虾子还红。 年卿跟着走进洗手间,手里还抱着刚从壁柜里拿出的洗漱用具。 “喏,这是你原来用的,我都收起来了。” 苏朵正找不到可用的牙膏牙刷,一把夺过来。他似乎还在赌气,牙膏挤得超多拼命洗刷刷。忽然,他动作柔软起来,眼睛也亮得发光。看着镜中发呆的年卿,他问:“你还留着我的东西?” 苏朵说话时满嘴的牙膏,年卿听不清楚:“你说什么?” 他吐出满嘴的泡沫,用清水漱干净:“没什么。” 年卿想到一个问题。头隐隐疼了起来。 “苏朵,你不是巡演吗?” “哦。” “哦?”这什么意思,“不要告诉我你回来公司不知道!” “哦。” 又是哦。年卿开始在客厅里暴走:“你这家伙怎么一点组织性纪律性都没有!你让潇潇和司城怎么办?你让公司怎么办?快,现在就坐飞机赶回去。巡演到哪个城市了?”年卿拿起电话,“我帮你订票。” “我不走。”苏朵坐在沙发里吃水果,完全是扎根革命根据地的表情,“我要在小舅回来前看住你。不然谁知道你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你小舅?”年卿一怔,“他不会回来了。” “不,他会回来。” “是吗?那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需要他带着未婚妻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朵答不出来,但仍坚持着。“反正,不等到小舅回来我是不会走的。你就是把我扫地出门,我也不会回去演出。我就跟着你,阴魂不散地保护你。” 最后一句话怎么听起来既温暖又恐怖呢? 他接下来的话更惊悚:“谁让你是我未来的小舅妈。” 这下轮到年卿整个人石化,僵立原地了。 苏朵悠悠从衣柜里挑出一套衣服丢给年卿:“换上衣服,我们要出门了。” “啊?” “快啊,再晚点卖场就关门了。瞧你,现在瘦得简直都不成人形了。皮肤干燥枯黄没有光泽,身形消瘦毫无韵味。怎么配得上我那风华绝代独步天下的小舅!走啦,晚上做大餐给你补给营养。” 说完,苏朵先走了出去在门口等年卿换好衣服。 石化状态中的年卿喃喃自语:“这真是苏朵?” 鱼子酱、起司、香肠、奶酪、新鲜肥鹅肝……苏朵净挑些热量高的东西往推车里丢。 年卿光是看着就觉得毛骨悚然。 正想劝阻他,耳边传来一阵婴儿明亮的啼哭声和陈高兴刺耳的惊叫:“姐姐,姐夫。你们好幸福啊,把我给忘了是不是?” 居然是陈高兴。她怀里抱着baby,身后跟着阿树。想来,dna鉴定结果证明阿树是这孩子的父亲。 年卿有点晕:“你,你不是刚生了孩子坐月子吗?” 陈高兴特不高兴:“姐,那都快两个月的事儿了。” “有吗?啊,时间就像小马车跑得飞快啊。” “姐,你是有了小姐夫就不管自己妹妹了啊。这都老长时间了,你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今天碰到了,刚好。”她把孩子递给阿树,低头在包包里翻着什么。一脸酷酷的阿树接过孩子,神情立刻柔情似水起来。 “哈,找到了。”陈高兴掏出一张红色请柬递给年卿。“姐,我下个月结婚。你可一定要来啊,小姐夫一定要来啊,红包一定要大大的啊。”说完,她还不忘对着苏朵调皮地眨眼。 “结婚?” “嗯。还不是我妈逼的,不然我才懒得结。这几天到处忙着送请柬,头都晕了。幸好在这碰到你省得我跑一趟。”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苏朵问。 “还没起,要不然小姐夫给帮忙想一个。”陈高兴仍是那副嬉皮笑脸。 阿树看出年卿投向孩子的好奇目光,问她:“想抱抱吗?” “我可以?” 陈高兴大声说:“当然可以!你是我姐,在我们母子无处可去的时候还收留了我们。尽管抱,想抱多久都可以!” 年卿小心翼翼接过那个baby。小家伙穿了t恤短裙,小脸、胳膊、腿儿粉嫩得令人恨不得咬上一口。她嘴里咿咿呀呀的,口水流到年卿手臂上。可年卿怎会跟这么可爱的小人儿计较这个,只顾上傻笑了。 临别时,年卿偷偷问陈高兴:“你爱他吗?就为了孩子,这么仓促地结婚?” 陈高兴回头看了眼那对父女,耸耸肩无所谓地说:“什么爱不爱的,说不清楚。大不了,我们先结婚后恋爱呗。嘻嘻,姐姐,小姐夫,我们走了啊。别忘了参加婚礼。最重要的是——红包啊!” 年卿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陈高兴这家伙,总是活得乱七八糟。先生孩子后结婚然后再恋爱。倒行逆施也能让她活出幸福滋味来。这一刹那,年卿真嫉妒陈高兴。比小时候嫉妒陈高兴六月一日过生日更强烈了许多。 回到家苏朵就钻进厨房忙活法国大餐去了。他声称这顿饭一定要让年卿增两公斤。 正当苏朵在厨房里忙忙碌碌时,沈义打来电话,追问年卿有没有见过苏朵。 “啊?他不见了?”年卿握着电话,手心里莫名其妙出了许多汗。然后,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回答:“不,我没有见过他。也没有接到过他的电话。” 沈义火冒三丈地臭骂苏朵一通,气汹汹挂了电话。 年卿盯着话筒,恨不得能把它盯出个洞来。她活了三十年,几乎没有说过谎。尤其是与工作相关的事。 管他。 她别开纠结的目光去看那个厨房里为她而忙碌的人。她希望他在这里,就是这样。 晚餐两人吃得饱饱的足足的,年卿更是打了个大大的饱嗝。 苏朵特心满意足,嘴里说着没头脑的话:“这样把你养胖了才放心交给小舅。” “我说,咱们定个约定,你要想在我这儿暂住,就别再提跟周子衿有关的事行吗?” “为什么?你终归是我小舅的。”苏朵的脸迅速由晴转阴,“你不会有点儿喜欢那个浑蛋吧?” 年卿从厨房里拿出把菜刀,做威胁状:“做不到现在就卷铺盖卷走人!” 苏朵被恶势力欺压得不敢做声,老老实实收拾了餐具。嘟囔一句:“不提就不提。”然后灰溜溜钻进厨房。 夜半时分风雨大作雷鸣电闪。 年卿本就睡不着,刚从床上坐起就见苏朵抱着枕头可怜兮兮站在门边,头发凌乱面色发白紧咬嘴唇,就一妖孽。她心里一惊,纳闷这家伙什么时候进了自己的房间。 “干吗?”她问。 苏朵欺身过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小舅妈……” 年卿冷冷扫了他一眼,这家伙立刻改口:“姐姐,睡不着。陪我看dvd吧。” 反正大家都睡不着。那就看呗。 片名叫《超级立方体》,加拿大低成本独立制作电影。 俩人在一阵强过一阵的雷声中惊声尖叫,倒是过瘾。也除去了夜半扰民的嫌疑。片子演完,打开灯,哟,彼此的衣角都被扯得变了形。雨越下越小,天空隐隐泛白。得,彻底不用睡了。 “想听你弹吉他。” 苏朵朝她一笑,说等等。 过会儿,他抱着从冰箱里搜刮来的零食往年卿面前一堆:“想听什么?随便点。” “就你的歌呗。” “好嘞。”苏朵手指一拨,漂亮的和弦音顿时飞出来。这好像是弹琴的人都有的通病。拿住乐器,还没准备好弹什么,先来串和弦听听响。 先是那首《you gfo you》,然后是《万花筒》。终结者乐队的歌被他弹了个遍,没什么可弹的,他就开始弹甲壳虫的《黄色潜水艇》、《挪威森林》、《嘿,裘德》,然后是《ohca ol》、《sleepi gtod eam》、u2的《alliwa tisyou》等许多年卿熟悉却又说不出名字的歌。有些歌词苏朵会唱,有些不会只是咿咿呀呀哼哼唧唧带过。其中英文歌用苏朵独有的腔调演绎得很动人,虽然年卿听不懂歌词的含义。 七点多钟,晨光已爬上窗台,客厅地上一地零食残骸。年卿正昏昏欲睡。 苏朵停下演奏,站起身来开窗帘,弯腰凑在她耳边大声喊:“一天之计在于晨!做操啦!” 惊醒的年卿迷茫着眼,看向站在阳光里随广播操音乐响起做伸展运动的苏朵。 生活真美好。她想。 早餐后年卿接到朱莉的电话。 放下听筒,她扭头对趴在地上擦地板的苏朵说:“我出去会儿。” 苏朵抬起头问她:“中午回来吃饭吗?”他这副样子,身后再生出条尾巴来,就是一纯得不能再纯的哈巴狗了。 “不一定。电话联系吧。” 等年卿换好衣服走出来,见他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忍不住伸出手在他下巴处逗弄逗弄:“好吧,中午回来吃饭。” 苏朵登时笑如山花烂漫。 雨后,空气清新。 年卿双手插入兜中,慢慢悠悠走出小区。很久没有这样悠闲过。久到她早已忘记悠闲漫步观赏路边景色看看小鸟赏赏花朵是怎样一种闲情逸致。上大学时奔奔忙忙努力去做跑龙套的。大学毕业至今奔奔忙忙只为周子衿什么时候能看自己一眼。当她不甚在意这个人的时候才恍然发现沿途的风景一直好美好美,错过好可惜好可惜。 夏末的枝叶绿色里带着股怒意,恨不得把最后的叶绿素统统挤出来涂抹在叶面之上。平日里只道帝都人多车多挤得水泄不通。谁说的?明明人少车稀,哪儿哪儿瞅着都特和谐特秩序井然。 走在年卿前面的是一祖孙俩。奶奶穿着红色的上衣留着花白头发,孙儿穿着红色肚兜留着小寸头。奶奶一边走一边教孙儿念唐诗,好像是李白的《静夜思》。小家伙嘴角总流下口水,奶奶不厌其烦地用手帕帮孙儿擦拭干净。 年卿似乎明白了什么是平凡的幸福。有些人有些事就像宇宙中的星辰,根本不属于自己。比如那个风华绝代的…… 她猛然摇摇头,把脑子里蹿出来的那个人用力甩掉。 门铃响了几声后,朱莉笑着打开房门:“很高兴你会来,年卿。” 年卿一眼看到冷世梵坐在客厅里,正在对自己微笑:“我以为,今天只有我和你。” “巧合而已,我正准备走。”冷世梵站起身,完全的男主人做派,“坐嘛,年卿。是不是我在这儿你觉得别扭?” “的确。”年卿实话实说。 冷世梵尴尬笑笑,转而对朱莉说:“我先走了,你跟年卿慢慢聊。” 送他离开后,朱莉端了一杯奶茶轻轻放在年卿面前:“这段时间世梵牵累你了。其实他常跟我说起你,我知道你们没什么的,都是那些记者太无聊。没办法,他们也是为了工作为了生存。”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年卿忍了忍,但没忍住。终是问了出来:“朱莉。你了解冷世梵吗?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 朱莉一怔,接着笑说:“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他并不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年卿,虽然你是我姐姐,但你刚才说的话真的很过分!” 他还做过更过分更禽兽的事呢!年卿知道就算她说出来朱莉也不会相信,只能从另一个角度解释:“冷世梵是我的同学,我比你更了解他。朱莉,你很好。真的,很美好。我觉得你不该为了他放弃在美国的工作和生活。为了一个男人改变自己更像是我这样从小生活在国内的女生做的事,而不该是你这样的女孩。” “哦?”朱莉挑起漂亮的眉毛,“我是什么样的女孩?年卿,我们体内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你据此认为自己非常了解我吗?我们的母亲为了爱情离开你和你的父亲远走美国。还有你,我亲爱的姐姐,你不也为了一个男人独身到如今?有这样的母亲和姐姐,怎么不能有这样的妹妹?如此我们才更像一家人,不是吗?” “你……”年卿十分诧异朱莉知道她和周子衿之间的事。这些应该是冷世梵告诉她的。“我不跟你吵。就说你和冷世梵。我真是觉得你应该好好想想他是否真的爱你。好好想想他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拎起包准备离开,“朱莉,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对不起。” “等等。”朱莉喊住她,“我也没想到把你约过来会这么不愉快。其实今天找你来是想替妈妈问你,愿不愿意去美国看她?” 对那个自私的只知道追求爱情的女人,年卿永远只有一个态度:“不愿意。” “姐!”朱莉轻喊一声,缓缓说,“其实她知道我跟你见面特别兴奋,总想回来看你。可工作很忙,没有时间,再加上年龄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所以她请我转告,如果你愿意去看她,机票和来回住宿全都不用你花钱的。” 这事儿跟钱半点关系都没有! 年卿在玄关站了片刻,而后一言不发开门离去。 人总是这样吗?当身体衰弱当精神脆弱当光阴所剩不多时就想要得偿愿望。那不是太自私了。为什么不能身体强壮精神强大的时候爱护应该爱护的人做该做的事? 这种人难道以为被他们伤害或亏欠的人都傻乎乎地原地等待朝他们挥舞幸福的黄手帕吗? 那个女人是如此,周子衿如此。她半生的亲情爱情竟都挥霍在他们身上。 不。她不原谅。 酉时 lostmylovefo eve thefu thestdista cei thewo ldis otwhe ista di f o tofyouyetyouca tseemylovebutwhe u doubtedlyk owi gthelovef ombothyetca otbetogethe vol.10 打开门,看到年卿的第一眼,苏朵就直觉姐姐心情很糟糕。 他解开系在身上的围裙,放下手中锅铲,忙忙地给她倒杯冰水。 “外面很热吧。哈。” 年卿直勾勾瞪着他,像看只外星猴子:“苏朵。” “啊。” “中午吃什么?” “意式炒饭。是我在国外的时候独创的!用做意面的方法做炒饭,有创意吧?里面有腊肠、菠萝、起司、番茄酱、红酒、罗勒叶……” 不等他得意扬扬地说完,年卿便起身走进厨房:“你歇着,我来炒。” 啊?苏朵脸色一变,赶紧追过去试图阻止年卿戴上围裙拿起锅铲:“别,小舅妈……哦不,姐姐,你饶了我的炒饭吧,它今儿可没得罪你啊!” “少啰唆!”年卿端起切好的菠萝粒往油锅倒去。 苏朵哀号一声,紧闭双眼,不忍看到这一人间惨剧。年卿上午出门究竟受什么刺激了? “姐姐,不是这样的。腊肠不能切块应该切片!” “哎哟,罗勒叶现在放香气就释放不出来了。” “快翻翻、翻翻。煳了煳了煳了……” 年卿冷冷的声音传来:“已经煳了。” omg!孙大圣,请你收了神通吧…… 看着桌子上焦煳煳的炒饭,年卿说:“下次,下次我一定能做得更好。” 苏朵嘴角猛抽:“还有下次?” “嗯。”年卿用力点头,“从现在起,我要把以前都没有做过的事好好做一遍。” “那也不需要进厨房做饭啊。姐姐,我愿意给你做饭的。” “我终究要一个人的。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以前过得乱七八糟,以后再不会了。” 说完,年卿进卧室裹床单睡觉去了。 苏朵的心脏在胸膛里怦怦咚咚剧烈跳着,恨不能追上去大声说,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还有我吗! 可他没资格这么说。十年前,他丧失了这个资格。在他生平第一次圆满无比时,就注定了日后永远地缺失。 所以苏朵只是轻轻帮年卿关上房门,然后坐在飘窗上发呆。 做饭事件不过是个序幕。年卿开始以无比强大的战斗力投入到对陌生事物的热情中。苏朵整日被她折腾得筋疲力尽,有好玩的也有不好玩的。 先说好玩的——欢乐谷之行。 年卿光是在欢乐谷门口就不亦乐乎了二十多分钟。她头戴小兽角,脸颊涂着油彩红脸蛋,嘴里叼支棒棒糖。方心满意足地开始欢乐之旅。 峡湾森林、亚特兰蒂斯、爱琴港、失落玛雅、香格里拉、蚂蚁王国……她一样没落下。精力旺盛到小朋友都不如。 还有那些被她吃掉的零食。苏朵第一次发现年卿真能吃。可为什么她就是瘦津津地吃不胖呢?照这种速度,不消半年就能吃成一头猪。他脑海里迅速脑补年卿肥嘟嘟胖乎乎的模样,觉得姐姐那样子也还是好看的。 整整一天玩下来,年卿的脚和小腿都酸痛得不行了,最后只能丢人地被苏朵背出欢乐谷。她还一个劲儿地吆喝:老了啊不中用了。 再来说说不好玩的——逛街购物。 在苏朵看来,年卿穿什么都一个样儿,都好看。 等年卿真的开始精心打扮自己了,他就目瞪口呆傻眼了。 “姐姐,这裙子,不行啊,太短了。” “很短吗?”年卿低头看看,摇头说,“我觉得刚刚好,衬得我的腿很漂亮。” “姐姐,这颜色太嫩了。” “你的意思是我很老?” 拎着大大小小七八个购物袋的苏朵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我是觉得你穿上以后大街上的小姑娘们都不敢穿这么亮的颜色了。” “怎么会?” “怎么不会。反正她们怎么穿也不如你。要我说,咱们饶了广大美女们,给她们一个展现自我的机会。行不?” “那好吧。”年卿忽又生出剪头发的想法,指着一家美发中心说,“走,我要烫头发!” 不要啊。苏朵最喜欢年卿那一头长而柔顺的发,偶尔指尖触到,发丝传递出的丝滑感总令他无比愉悦。 好说歹说,终于只是修剪修剪,没有上卷发器冷烫精。 总之,这一天只能用“惊心动魄”四个字来形容。简直就是一场敌方强势进攻、我军有力阻击的精彩战役。 结果仍然是年卿丢盔弃甲,被苏朵驮回来了事。 这些天两人尽情玩乐,能吃能喝能呼呼大睡。 夜幕降临后是休闲娱乐时间。或者看碟子或者听苏朵自弹自唱或者胡吹海谈。 这晚年卿再度突发奇想:“吉他难学吗?” “还好,怎么你想学?” “可以吗?”年卿不确定地问。因为她知道搞乐器的人都很讨厌自己的乐器被别人碰。这个经验是从周子衿身上获得的。当年她帮周子衿擦琴的时候,每次都觉得像是在完成一次神圣神秘的祭祀。 “当然。”苏朵把吉他递给年卿,帮她的手指寻找正确的位置,“你看,最里面这根弦是低音mi,往上依次 esolsimi。弹的时候手指不要抖,手腕放松。这样……就是大三和弦,是不是很好听也很简单?” “简单?”年卿手忙脚乱的,弹奏的那只手手臂因为紧张架得很高,“我怎么觉得一点也不简单。” “不要紧张,放轻松。”苏朵来到年卿身后手臂压住她的,帮助纠正错误的姿势。 他鼻子里呼出来的气息热乎乎吹在年卿耳旁。这忙不帮则已,一帮好像更忙。 “那个,你,你往后点,吹得好痒。”她实在忍不住了,嘟囔着。 苏朵这才发觉自己与年卿贴得那样近。侧目看去,她小巧的鼻子、浓密的睫毛和气呼呼的表情都很动人。目光从她脸颊拉回到他撅撅嘴就能碰到的耳朵上,更是引得人别不开视线。苏朵第一次发现年卿的耳朵长得这样漂亮,漂亮得摧枯拉朽。耳垂处皮肤粉粉嫩嫩,最好的是她怕疼没扎过耳洞,小呀么小完美。 苏朵身体的某处紧绷到微痛。 碰巧此时怀里的年卿扭了扭身体。苏朵那张脸忽一下白刷刷又忽一下红彤彤,惊跳起来躲进洗手间。 年卿不解地望着逃之夭夭的苏朵,颇有些不高兴:“我弹得有这么难听吗?还躲到厕所里去。” 第二天苏朵说出去一趟。回来时买了好几张吉他演奏入门教学光盘,一股脑倒在年卿面前:“以后你跟光盘学。” 年卿郁闷了。原本对音乐她就相当不自信,这下彻底被打击了。 日子居然这么一天天鸡飞狗跳没心没肺地滑了过去。 公司没人催年卿上班。她与冷世梵没影的花边小新闻下线了,取而代之的是某女明星嫁入豪门。媒体也没有提过终结者乐队因主唱消失结束巡演的事儿。似乎一夜之间全世界再没任何人记得屋子里窝着的这两个人。 所以说嘛,这世界离了谁都照转,太阳照样升起。 两个人每天傻乐傻玩傻吃傻喝,像是好日子明天就到头似的,生怕错过每一分每一秒。因为他和她都知道,好日子总会到头。 苏朵有苏朵的秘密泡泡,年卿有年卿的烦恼泡泡。两人小心翼翼地吹着,生怕吹破了,碎片散落一地。 陈高兴结婚那天年卿喝高了。高兴搂着年卿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她晕晕忽忽地什么都没听进去,就记住了一句话,大意如下:老姐,抓住眼前的幸福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这年头什么都是日新月异飞速发展。隔个几天再看,你大爷还是你大爷你大妈却不一定是你大妈了。 后来她抱住陈高兴的baby死都不松手,还直流口水。 苏朵这辈子的人都让年卿给丢尽了。有个参加婚宴的长辈数叨苏朵:“你怎么让媳妇喝这么多的酒?新郎新娘没醉,娘家姐姐倒是醉得人事不知。现在的小年轻笨得呦,照顾女人都不会。所以说,女人一定要嫁给比自己大一点的男人,小的就是不行。”说得他一头黑线。谁让陈高兴一见到苏朵就小姐夫小姐夫地大呼小叫,搞得大家全体误会。 背着年卿回家的路上,苏朵总算能高兴点儿。因为他发现年卿体重增加了,压得自己直气喘。这充分证明自己这段时间的喂养是成功的。 刚把她放床上,她就跳起来钻进洗手间吐了个一塌糊涂。吐完了走出来,脸色发白。 苏朵冲了一壶茶,倒上一杯凑在嘴边轻轻吹着:“你先去躺会儿,吹凉了给你送去。” 年卿没听见似的,摇摇摆摆走过去,脚一软,扑通跪坐到地毯上。 苏朵吓了一跳:“磕着了没有?” 年卿双眼迷迷蒙蒙地看着他:“苏朵。” “嗯。” “苏朵。” “我在这儿啊,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磕疼了?” “苏朵。” 苏朵的头皮开始发麻:“你究竟想干什么。” “苏朵。” “……” “苏朵。”…… 她唤他的名字就像唐僧给孙猴子施紧箍咒,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紧,听得苏朵心脏紧缩。 这女人脸颊为什么如此绯红?她的眼睛为什么温柔得快要将他溺毙?她的唇透着诱人的光,像清晨荒野中怒放的野玫瑰的红色花瓣上沾染的雾珠儿。唇瓣开启,声声唤着他的名字,他,苏朵,不是别的任何人。 不行,苏朵!别忘了,她是小舅的。你错了一次,还要再错第二次? 他心底在激战,手却早已不听使唤,轻轻抚上年卿的脸。 “你醉了。”苏朵嗓音喑哑,提醒年卿,也提醒自己。 “不。”年卿捉住苏朵的手,牵引着它稳稳落在自己起伏的胸前,“我醉了十年,终于清醒了。” 苏朵的防线如马奇诺防线一样脆弱可笑,但他仍在努力抗拒试图找回理智:“你是小舅的……” 年卿仰起脸,含住他颤抖的唇瓣。 苏朵哼了一声,想哭。他的身体从没这么躁动这么失控过。 年卿伸出舌尖轻轻柔柔在他唇齿间舔了舔。这一瞬,苏朵想:下地狱吗?那就下吧。 他在梦中预演了不知多少次,终于能在现实中把眼前这个女人压在身下得到她热情的回应。 很快,衣衫扔了一地。他们像两条光滑的蛇紧紧缠在一起。苏朵从她的左耳开始一路向下,再从右脚脚踝处返回,让自己的气息沁入这美妙身体的每一个毛孔。 年卿情潮翻涌,早已湿润。 进入时,苏朵遭遇了强大阻力。这使他不得不放慢节奏缓缓推进。身体因此隐隐作痛,却偏偏急不得。身下的年卿更痛,眼泪都掉了出来。 可是,无论如何总是会痛的。他低头吻她,诱使她放松、打开。然后,一送到底。 “嗯……”他们一同喊出来。一个为那撕裂的疼痛,一个为那极致的快乐。 年卿像苏朵手中的吉他。任他怎样拨、弹、挑、扫,总能发出最动人的**。 一曲终了。苏朵跌在年卿身上,汗珠一滴滴滴落。他紧紧抱着她,如若珍宝。她团起酸痛的身子在他怀抱里安稳地休憩。 待所有都平复,两人一同洗净身体来到床上,喝冰镇苏打汽水、聊天。 聊着聊着,年卿忽然问:“能摸摸它吗?”说完,也不等苏朵同意,伸出手抓住他威风不再软绵绵的可爱家伙把玩抚摸。 苏朵的脸腾一下红了:“你……” 这手感,真舒服。年卿索性把头枕在苏朵肚皮上,近距离观察那个呆头呆脑的可爱家伙。忽然,她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叫嚷:“它在动哎,天哪。” 苏朵喟叹一声,抓住那惹是生非的手,去收拾它煽风点火的主人。 年卿被收拾得头晕眼花,整个人趴在床上动弹不得,双手再没有惹是生非的力气。嗬,像家里那只吃饱喝足后晒太阳的懒猫。 “苏朵。” “嗯?” “这样很好。真好。” 苏朵拨开年卿散落肩头的发丝,把吻印在她白皙的背上。 这样的好已经想不出更恰当的话语去描述,就是好,只是好而已。 天色昏暗。两人的肚子一同咕噜噜叫唤。 “我饿了。”年卿说。 “很累啊,要不叫外卖吧?比萨怎么样?” “我要吃某人独创的意式炒饭。”上次的被年卿炒得焦煳焦煳,压根不能吃。 于是某人苦命地从床上爬起来,去给那个好命的女人做饭了。 门铃响起时苏朵正在挥动锅铲与炒饭战斗。年卿套上睡衣去开门。 “谁啊?” 门外,沈义笑得很开心。他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子衿给我打电话了,说明天就回来。你电话怎么回事,最近总是打不通。小卿卿,我可是放下公司一摊子事儿特意跑来通知你的。我在电话里骂他啦,说他怎么能不说明原因消失三个月呢。子衿说他有苦衷的,会亲自跟你说明。小卿卿,你不用再难过了吧?” 沈义那个“吧”字生生短了半截哑在嗓子口。他看到了苏朵:“你这小子怎么在这儿?” 他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又发现地上散落的来不及收拾的凌乱衣物。这下,想装糊涂也不可能了。 沈义勃然大怒,一拳猛砸到苏朵脸上:“打死你这不仁不义的浑蛋!” “你疯了!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你凭什么?”年卿扑上去,用力踢打沈义。 “年卿你别管!”苏朵拉开年卿,把她反锁进卧室。不管她的呼喊,直直盯着沈义。“是,我不仁不义,我浑蛋。你可以打我,小舅也可以。但不管你们怎么做,我都要跟她在一起。”他说得很平静,音量也不大,声调不高。因为只是宣告结果而已。 “沈义!”年卿拍门把手都拍红了,贴着门断断续续地说,“你凭什么打他?我喜欢他,不许你打他。他又没做错事。我和苏朵在一起,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周子衿,我已经等了他十年,还不够吗?难道当年他弃我而去就是应该的,我只能永远等着他看着他……请你搞清楚,是他欠了我,不是我欠他。” 沈义的手上沾着苏朵的血,血迹渐渐凝固。他拼命隐忍,克制自己想要把一切一切说出的冲动。 这个女人在说什么?她知道周子衿的手为什么会出事吗?她知道周子衿为什么不能面对她吗? 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说这些浑账话。 苏朵直摇头,示意他们有过约定,那些事永远不让年卿知晓。他折回到卧室门口,脸贴着门。仿佛这样便能触到年卿颤抖的肩膀:“年卿,你别管这些。都交给我。放心,不会有事。我们不会有事。乖,去床上躺一会儿,等下我们就开饭。” 年卿倚着门哭得说不出话来。 “快去啊。”苏朵催促她。 “你保证再挨打就还手。” “好。” 待他把年卿哄得平静下来,转身一看——客厅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沈义的人影。 周子衿归来的这晚,恰逢初秋第一场雨袭向北京。蒙蒙细雨把帝都晕染成烟灰色。 同一航班的乘客拖着行李箱或是打车或是被亲朋接走。周子衿却两手空空,孑然站在微凉雨丝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他点燃一支烟。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着他的脸,是如此瘦削、憔悴、寂寞。忽而,这张脸绽出一个淡淡浅浅的笑。这一笑,似乎冬眠的熊睡醒了,苹果砸在牛顿头上,眼前的水泥地面突然裂开拱出颗大大的璀璨钻石来。 三个月。周子衿在那样与世隔绝的环境里封闭整整三个月。实在孤寂得受不了时,就在纸上默背当年给年卿拉过的每一首曲子的曲谱。后来那些曲子都背完了,他开始创作新的音曲,每一首都在扉页上认认真真地写上:致年卿。 现在,他回来了,怀里叠放着对年卿满满的思恋。 吸完这支烟。 吸完这支烟,他的过去就永远只是过去了,他手腕上的伤疤就什么玩意儿也不是了。周子衿终于能甩开所有的包袱站在他爱的女人面前,拥她入怀。 他的年卿此时在干什么?是不是也在思念他?周子衿让她等过十年又三个月。现在开始,他要把此生剩余的每一分每一秒捧在手里供奉给她。 那支烟终于燃到尽头。周子衿将它碾灭弹入垃圾箱,以极快的步伐走向乘车处。 一辆车冲他直闪大灯疾驰过来,引擎轰轰作响。 车在周子衿面前急停。他这才看清楚,原来是沈义和他的霸道。 “靠,紧赶慢赶地总算赶到了。” 周子衿哑然失笑:“你怎么知道我坐的航班几点到的?” “让秘书打电话去东京机场查呗。一家家航空公司挨着查,查不出来她就不用来上班了。” “沈老板什么时候学会折磨员工了,这可不像你一贯的作风。” “管他们呢,上车。” 回市区的路上,沈义喋喋不休地说着公司里的各种情况,埋怨他不该不说一声就离开搞得他手忙脚乱。 “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的错。可牵扯到西西的隐私,也实在是不能言说。” “哦,西西戒了吗?那天电话里你就提了一句,我在开会也没往下问。” 周子衿神色略微沉重了些:“嗯,第一个戒毒疗程效果很好。他哥哥前两天把她接走了。有亲人陪着,去安静的地方平静生活一段时间,彻底戒掉应该没问题。” “子衿,真佩服你。要是我,了不起扔笔钱送她去最好的戒毒所。像你这样找个偏僻的城镇租套房子,聘请专业的戒毒人员和营养师。唉,西西也算有福气的。” “有福气?”周子衿一脸苦笑,“我怎么觉得她碰到我,根本是一场最深重的灾难。沈义,你记不记得西西原来是个多么单纯快乐的女孩?” 路西西吗?当然记得。 两颗小虎牙,笑起来像小白兔的姑娘。 就是她在周子衿万念俱灰的时候给他带来唯一的快乐和生命力。 周子衿出事后,周家人拒绝所有人的探视。二老实在担心一些人的探视会令周子衿情绪异常波动产生轻生的念头。 路西西不认识会拉琴的周子衿,只认得那个躺在医院病床上苍白忧郁的周子衿。她喜欢的不是风华绝代的周子衿,只是个脾气古怪的受伤少年。 这在当时,对周子衿来说及其重要。 没有人能懂得不能再演奏天籁的周子衿究竟有多绝望。对他人来说,这只不过是场意外,左手不能再灵活转动收放自如。对周来说,这却是一场精神上的阉割。他永失所有。 沈义一开始根本无法接受周子衿和路西西在一起。他对周子衿说:“你让小卿卿怎么办?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也很无辜。”但看到这个会笑会闹的姑娘后,他想,或许这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周子衿也这么觉得。只是他没想到年卿会如此固执地等他,如此固执地追随他,如此固执地出现在每一个可能见到周子衿的场合里。他更没有想到,精神上的伤害也有自愈的能力。那场灭顶的精神阉割极其顽强地自我修护,最终痊愈。这使他压抑太久的情感如火山喷发,使他重新拥有爱的能力。 “沈义。”从回忆中缓过来的周子衿轻轻叹了口气,“是我辜负了西西。她在日本太寂寞,才会染上毒瘾。我接受了她的感情,却没有回报同等的感情。我真是个卑鄙的人,一直以为她的快乐是源源不断的。得知她吸毒时,我觉得自己该下地狱。” 沈义的双手稳健地握着方向盘,说:“你没做错什么,别这么想。” “不论怎样,都过去了。”周子衿注意到进市区后沈义径直朝他家的方向开去,“瞧我,只顾着说话都没告诉你我要去哪儿。到前面掉转方向,我要去见年卿。”他很急,满肚子的话要跟年卿说,就怕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沈义没听见似的,依旧朝前行驶。 “沈义,沈义。”周子衿诧异地说,“我说掉转方向。” 他还是不说话,脚上一用力,“霸道”加速向前驶去。深夜的帝都,交通通畅得很。不一会儿就到了周宅。 疯了似的“霸道”终于停下来。周子衿没有下车,他盯着沈义,问:“出什么事了?” 沈义沉着脸,仍是一言不发。忽然抬手就给了自己狠狠一耳光。 周子衿骇然,赶忙按住他的手:“老师。”他很久不曾称呼他为老师。此时情急之下自然而然地喊了出来。 血丝自沈义迸裂的嘴角淌下来。他满不在乎地拿出手帕抹了几下,转过脸,对周子衿说:“你再也不必见年卿。她不爱你了,她爱上了苏朵。” 说完这句话,他又转回来,再不敢看周子衿一眼。 妈的!沈义在心里痛骂自己:你好歹在江湖上混十多年了,居然还有不敢看的人? 其实,哪里是不敢,不过是不忍罢了。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年卿问苏朵:“还疼吗?” 距离傍晚那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已经过去许久,现已是隔天凌晨。年卿却仍觉得害怕。 沈义凭什么那样怒气冲天?就因为她这样一个女人纠缠于舅舅与外甥之间吗? 苏朵了无睡意,直盯天花板。心不在焉地说:“不疼了。” 年卿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慌乱极了:“你,你是不是也像沈义那样想。我十年前和你小舅在一起,十年后又与你在一起。我根本坏透了对不对?” 苏朵回过神来,把她紧紧揽进怀里。 这一夜很凉。他拉过薄被盖在两人身上,努力想要让浑身冰冷的年卿暖起来。但拥抱和被子作用都不大。怀里的女人仍是颤抖得厉害。 他钻进被中,轻手轻脚地解开年卿睡衣的扣子,脱去睡裤剥掉底裤。年卿周身渐渐温暖,某些地方甚至炽热无比泛滥成灾。她流着泪,在苏朵的身下辗转、抽泣,直至快乐。 苏朵奋力冲刺。只有这样,某个夜晚沈义告诉他的那些事才能被他抛在脑后。 该不该让年卿知道? 十年前,酒醉的苏朵年卿被人下了***丸。致使十四岁的男孩和十九岁的少女做出最荒唐的事。下药的人拍下了他们迷乱时的照片。照片第二天就洗了出来,整整一沓塞在周宅信箱里。信封背面印着一行字:若想拿回底片,请周子衿独自一人于x时到xx处相见。 周子衿如约而至,随即被人击昏。醒来时,只看到浑身的血,而他左手已经无法动弹。 “啊。”苏朵轻喊一声。 他伏在她温暖的身体上,泪滴汗滴混在一起坠落。 不。不能让她知道。 苏朵不怕年卿知道后不再爱他或说不能爱他。他只怕年卿知道周子衿的手是为了他二人废掉的,会永远陷入自责的痛苦中无法原谅自己。 这样的债,他一人背负就好。至于姐姐——他低头看她,在她情潮未退的嫣红面颊上温柔亲吻——让她快乐下去吧。相信换作小舅,也会是如此选择。 其实十年前周子衿已经这样选择了不是吗? 沈义告诉他,周子衿在面对警察调查的时候很消极,关于照片只字未提。这案子找不到任何线索和突破口,警方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你小舅若不是为了年卿,怎会不想为自己的手报仇?如果年卿知道了当年的一切一切,你以为她还会再看你一眼?” 所以,苏朵后来才会黯然离开。心甘情愿承认年卿应该是属于小舅的。 躺在苏朵温暖的怀抱里,餍足的年卿问:“几点了?” 苏朵抓起手表看一眼:“五点半。天该亮了。” 年卿从他怀里挣脱,摇着他的手:“反正也睡不着。去灯市口喝豆汁儿吧。” “你想去?” “嗯。想去。” 很早很早以前,年卿就幻想着和自己爱的人穿着最平常不过的衣衫,手牵手在北京弥漫薄薄晨雾的街头漫步。五毛一块喝得饱饱儿的。她觉得这样会很幸福。只没想到,带给她如此幸福的男子并不是她梦想了十年的周子衿。但她此时已是超级满足。 生活就像一罐动物饼干。她把最不喜欢的动物形象都挑出来先吃掉,从此剩下的都是她喜欢的,可以慢慢享用了。 苏朵捏捏她的下巴,用力点头说:“好。想去咱们现在就去。出发!” 周宅负责打扫的阿姨照例每天六点起来遛狗。就是那只宝贝得不得了牛头梗杰克。 遛完杰克,她从院子里看到客厅亮着灯,当下有些好奇,难道昨晚没有把灯关好?想至此赶忙走进客厅,没承想唬了一跳。 “周先生,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真有点害怕。周子衿衣衫褶皱形容憔悴,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像尊石雕像。怪吓人的。 “周,周先生,您怎么了?” 周子衿缓缓转头看她:“没什么。你去忙吧。” “哦。”阿姨转身离开。 周忽然又叫住她,问:“小苏少爷这段时间回来过吗?” 阿姨摇摇头:“没有啊。一次也没有。” “很好。哦,给我准备一份早餐。” 阿姨心里嘀咕着,去厨房忙活了。 还没一会儿,就听见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巨大的“砰砰”关门声,周子衿发动q7时震怒的引擎声此起彼伏地喧叫。 她追上前:“周先生,您要的早餐还没……”一句话没喊完,q7呼啸而去转瞬不见踪影。 门敲了又敲,没人。 周子衿看看时间,七点十分。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隔壁邻居刚好出门,好心地跟他打招呼:“您找这家的年小姐吧?她出去了。好像是早上不到六点钟就走啦,跟男朋友一块。” “男朋友?” “是呀。”邻居是个热心大妈,但也挺多事的。她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昨天有个男人找上门,跟年小姐的男朋友打了一架呢。唉,现在的年轻人对待感情跟过家家似的,关系乱得很哪。” “哦。”周子衿脸上挂着礼节性的微笑,“那我改天再来。谢谢大妈。” 他其实并没有走,而是坐在冷冰冰的车里继续等待。 终于,细雨蒙蒙的薄雾里,苏朵牵着年卿的手两人依偎着走过来。 周子衿望着脸上挂着幸福笑容的年卿,心里不知麻了还是如何,几乎没有任何知觉。年卿手里拿了一个吃了小半的焦圈儿,自己玩闹似的咬两口再送到苏朵唇边要他咬两口,苏朵故意偏过头不肯吃却又在年卿吃的时候去凑热闹,结果焦圈儿被他们忽略到一旁,嘴唇亲亲蜜蜜贴在一起。他们穿着普通的衣衫,一样地不修边幅,像所有普通情侣那般旁若无人地亲昵。 周子衿的手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指轻触自己的唇瓣。那上边,年卿的味道一直残留着,他永生不忘。可年卿的唇瓣上早已覆盖了苏朵的味道,怕再没有周子衿一丝丝的气息。 周子衿推开车门,喊那个幸福女人的名字:“年卿。” 苏朵和年卿脸上的笑容迅速隐退,呆立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能和你单独谈谈吗?”他接着问。 年卿挣开苏朵的手,说:“好。”然后把手中的焦圈儿递给苏朵。“你先回去。我很快也会回去。” 苏朵漂亮的眉毛微微蹙起:“让我跟小舅解释。” “不。”年卿想都不想,一口回绝,“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苏朵,他是你小舅,他也是我曾经爱过的人。如果你尊重他,如果我曾经真的爱过他,那无论如何我都应该跟他好好谈谈。至于你心里的愧疚,那是你跟他之间的事。你们可以再约时间谈。” 苏朵抓住她的肩膀:“我不想让你辛苦。” “怎么会?”年卿微微一笑,“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幸福。” 望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苏朵忽然觉得什么都不可怕了什么都值了:“好。你去,我在家里等你。” 年卿上了车,关上车门。听见周子衿沙哑的声音:“四十七分三十五秒。原来等待是这样的漫长磨折。” “如果你等过十年零三个月,会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 周子衿的心口忽然恢复了知觉,猛地一窒,生疼生疼。他看着年卿:“我以为,我们约定好了。你会等我回来。” “我也以为,你只是去个几天。可是你再一次无声无息地消失。周子衿,没有女人能够承受这样的消失。它的时间单位都是以年月为单位计算的。太可怕了。你没有体会过,真的太可怕了。” “我有给你寄过一封快递,我为什么无声无息地离开,为什么来不急跟你说清楚,上面解释得很明白。” 年卿一怔:“快递?”她想起的确有个信件被她丢在角落里,那时她情绪低落,什么都不想看。 “你没有收到?”周子衿完全没有考虑过她不曾见过那封信。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好。 “周子衿。”年卿心里升出一股难喻的愤懑,“我们没有生活在古代社会。你还可以有很多方式告知我。为什么你总是这样的自以为是!” “是,我真是自以为是。” 那天他接到路西西的电话赶到她的公寓。路西西的毒瘾刚刚发作完。她苍白得像一只鬼,求他帮帮她,求他不要离开她。 路西西是聪明敏感的。她早感觉到周子衿心底有个女人。她都跟他订婚了,周子衿却仍是不愿碰她。从那晚开始,路西西脑子里的某根弦彻底断了。告诉周子衿自己染上了毒瘾,或许是她留住他的最后手段。她了解周的优柔寡断,知道他万万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自己。 果然,周子衿想要分手的话一个字都没说。他立即作出决定,连夜安排好一切,带着路西西离开北京,陪她戒毒。 路西西求他不能想别的女人,只能看着自己。周子衿全部答应,只要她能戒掉这该死的玩意。 那三个月是不堪回首的。周子衿硬是陪她熬了过来。 路西西的身体备受折磨,可精神是快乐的。终于,戒毒师宣布她度过了最艰难的疗程。她可以离开那间屋子了。 周子衿的房门虚掩着,路西西凑着门缝往里看,周趴在桌上睡着了。她蹑手蹑脚走过去,笑着拨弄他的头发和他憔悴的脸颊。书桌上堆满了五线谱手稿,路西西好奇看去,绝望地发现每一支曲子都是献给同一个女人的。 这个男人的心里,被那个女人填得满满的。她还能有什么机会?如果十年时光还不能让周子衿爱上自己,那么再有一百年也是枉然。 她只有一个选择——放弃。让周子衿自由,也给自己自由。 年卿等了很久,周子衿仍旧默不做声。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她问。 “怎么,我们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了?” “子衿。” 她这样叫他,使他不得不动容,眼眶酸涩起来:“嗯。” “我们……都过去了。无论是怎样地阴差阳错,错过总归错过。我现在很幸福,希望你能比我更幸福。” “就这样?” 年卿望着他。风华绝代的周子衿为她形容憔悴,她很难不动容。真不明白,他们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十年零三个月,就这么挥霍掉了所有的感情?感情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来时汹涌去时缥缈?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毕竟承载着自己初次的情感。那时她以为这爱会天长地久,怎知保质期不过十年零三个月? “就这样吧。我曾经恨过你怨过你,现在不恨也不怨了,我原谅你了。” “原谅我?” 年卿点点头:“是。” 周子衿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滴了出来:“谢谢,谢谢你的原谅。谢谢,谢谢……哈哈,很抱歉,我实在是……哈哈……” 他这样笑,年卿难过极了。她握住他一只手,不知该怎样安慰,断断续续地说:“别这样,子衿……不管怎么说,我们曾经完整地互相拥有……那段感情绝不是假的……我们只是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弄丢了彼此……下一个路口,会有个人等着你,陪你继续走下去……” 年卿不说还好,越这样讲周子衿的笑越是无法止住。 他就这样笑着,笑到精疲力竭,笑到气力全无身体瘫软。他虚弱地喘息,眼前一片眩黑。 “年卿,年卿……”周子衿忽然惊恐地发现身旁的座位是空荡的。她走了,竟然这样子走掉了。“年卿,年卿,年卿!”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喊了几声。而后彻底神志不清昏厥过去。 其实年卿没有离开。她只是受不了周子衿的笑声,下了车蹲在路边紧紧捂住耳朵。听到他终于停止大笑喊她的名字,年卿又回到车上。 周子衿的情况吓坏了她。 不。她不许他有事。他必须比自己幸福比自己快乐。她不许他有事! 戌时 lostmylovefo eve thefu thestdista cei thewo ldis otwhe ista di f o tofyouyetyouca tseemylovebutwhe u doubtedlyk owi gthelovef ombothyetca otbetogethe vol.11 自十年前伤愈出院,周子衿便再不肯住院。头疼发烧什么的一律请家庭医生上门诊治。 这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登时厌恶丛生,立刻想要跳下床离开这可恶的地方。第一次住院,是因为他失去了演奏大提琴的能力。第二次住院,是因为他失去了爱情,他有太过充足的理由恨医院。 可惜,他手脚绵软,并不如他想要逃离的精神那般强大。他铆足了力气,也不过是轻轻翻了个身。 这一翻身,却看到年卿趴在病床边睡着,她的手和自己的紧紧握在一起。 周子衿烦乱的心霎时平静下来。他不再试图跳下床逃离医院,因为怕吵醒了睡梦中的年卿。 可年卿仍旧是醒了。她猛然抬起头,看着周子衿,好一会儿意识才清晰:“终于醒了?天,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这种睡法很吓人啊。” “很久吗?”他摇摇头,“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年卿柔声问:“那是因为你病啦。睡这么久肯定饿坏了,想吃点什么?” 周子衿打趣说:“你要给我做吗?我可不敢吃。” 年卿头一低:“不,不是我做。”后面的话她没说完。其实她是想要苏朵做。这家伙自从周子衿住院就一直躲着她。就是到医院来看周子衿,眼睛也都躲闪着不肯看她。年卿又气又急,却也无法。只等着周子衿一切好转了再去跟他算账。 “哦。那你是要出去叫外卖喽。”周子衿摇头说,“笨哪,往我家打个电话,让阿姨送饭来就是了。我爱吃什么她都知道的。” “对啊,我怎么没想起来。” 年卿呵呵笑起来,周子衿也忍不住笑了。似乎,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 “年卿。” “啊?” “很无聊。” “那,给你讲故事吧。” “不想听。” “那你想干什么?” “我们聊天吧。随便聊什么都可以。” “好。” “嗯,说说你是什么星座的。” “摩羯座。” “知道我是什么星座吗?” “那当然。你是闷骚的处女座。” “你知道?” “切,上大学的时候我可是你后援会的会长!连你的三围都知道,别说这个了。” 周子衿囧了:“年卿,其实你暗恋我很久了吧。” “是啊是啊。从第一次听你拉琴开始。” “为什么你从来不主动告诉我。” “主动?”年卿夸张地说,“周子衿,你不知道自己上学时有多可恶吗?女孩子给你的情书你看都不看全部丢掉。跟你表白的女孩们被你视为无聊和没有内涵。你简直冷酷至极。” “我是这样的吗?” “当然。我亲眼所见。” “所以你就不敢主动告诉我你喜欢我?” “嗯。” 周子衿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他那时温和一些不那么冷酷,或许年卿就会鼓起勇气跟他告白,或许他们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为什么过去他们明明相互吸引,却从不曾像今天这般快快乐乐地聊聊天? “我还干过什么可恶的事,你都说了吧。” “可恶的太多了,多到我都想不起来。” “我想听呢。拜托你好好想想。” “嗯。”年卿摇头晃脑一会儿,点头说,“上学的时候我很瘦的,不到九十斤。你的琴都快比我重了。还好意思让我当你的跟班帮你背琴。我想起来都觉得悲惨。” “还有呢?” “当然还有。”年卿的脸忽然一红,“嗯,那天早晨,你明明在我房间里,明明知道我醒了只是因为害羞不敢睁开眼睛,可你居然就那样走掉了。什么话都没留下。然后,许多天都没有消息。等我再次得到你的消息,却是你再也不能拉琴了。” “对不起。那个早晨,我不该直接走掉。” “后来,你退学了,再也不理我。我去你家找过你,可你家门卫总说我不在你许可的探视名单里。” “我可真是蠢。” “可不是嘛。毕业后,我进了你们公司,希望你能想起我,寻找一切机会出现在你面前。” “其实我从没忘记过你。” “总之,你真是大浑蛋。” “应该说我是个大笨蛋。” 年卿努力地笑,抬手抹去眼底的泪:“对,你就是个大笨蛋。现在后悔了吧?” “后悔至极。不知道还有没有挽回的机会?” “……”年卿一怔,哑口无言。 碰巧此时沈义推门进来,化解了无言的尴尬。 年卿站起身,借口去拿药走了出去。 走出病房,她拿出手机给苏朵打电话。 年卿觉得好累好累,好辛苦好辛苦,就想听听苏朵的声音,哪怕只字片语也能支撑着她陪周子衿度过这段痛苦。 可他的手机仍是关机状态。 她想了想,又拨通家里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或许,他已搬了出去。 年卿万分失望。 沈义离开时问年卿:“明天周子衿出院,你能不能去他家照顾一段时间。公司给你算三倍的工资。” 年卿知道沈义对她甚是不满,故意用钱来堵她:“不用你说,我也会照顾他。直到他身体完全恢复。” “是吗?”沈义还不肯让她好过,“对了,这段时间你别去找苏朵。他回乐队继续巡演了。” “怎么可能?”年卿无法相信。 昨天苏朵还到医院看周子衿。他在这儿待了一会儿,远远地看着他昏迷中的小舅。只字未提要离开北京继续巡演的事。 沈义冷冷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走了。似乎她就是地板上一摊脏兮兮的祸水,多看一眼都嫌无趣。 周子衿出院这天,断断续续下了一星期的雨停了。天空湛蓝,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 原本一切安安静静顺顺利利。沈义帮忙办好出院手续,一行人乘电梯到停车场准备回家。谁知不知哪里走漏的消息,一群记者在停车场对他们围追堵截。 他们最关心的莫过于周子衿解除婚约的消息是不是真的。也不顾周子衿身体仍然虚弱,闪光灯噼噼啪啪地猛照一通。沈义彻底怒了,摔了其中一个记者的相机。很酷地说:“你可以联系我的秘书,再给你买台新的。” 娱记们一片哗然。可想而知,明天的报纸会怎样攻击周子衿和沈义的唱片公司。 上车后,望着被甩掉的记者们,周子衿对沈义说:“你最近的脾气很不好。刚才没必要那样做。” 沈义没说话。最近这段时间,他对所有人所有事都很失望。如果连子衿和小卿卿的感情都会变,这个世界真是没什么可以永恒。 或许是因为名字中有个义字。他一直都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当年周子衿出事,他觉得自己作为老师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毕竟,那个庆功会是他提议举办的。所以他想都没想就辞了大学稳定的工作,打拼出一家唱片公司。为的是给周子衿一个有保障的创作环境,支撑他在音乐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周子衿受到一连串重创,缩进壳里,不肯面对自己的感情。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其实就算年卿不那么死心眼,他也会把她拉到自己的公司上班。十年过去了,这两个人的关系丝毫没有进展止步不前。他又把苏朵算计进去,想利用苏朵刺激周子衿。哪里知道感情是不能算计的?小卿卿竟然真爱上了那小子。 早知道……唉,罢,不提了。 周宅里的秋天很美丽。 院子里的老槐树微微发黄,花园里的矢车菊正在怒放。杰克见到主人,兴奋得上蹿下跳。它还记得年卿,跑到她脚边滚了滚,露出粉粉的肚皮央求她挠挠它。 年卿蹲下身子,一边挠一边想:上次跟它玩是跟苏朵一起吧。那时刚刚初夏,他们在院子里给杰克洗澡,洗得泡泡漫天飞舞。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很好。”她对杰克说,“等会儿给你洗澡,玩泡泡好不好?” 杰克听懂了,哈哈哈直喘气。 阿姨做了周子衿爱吃的排骨。很香。自从病倒后,周的食欲一直不大好。年卿给他盛了半碗米饭,一小碟青菜大半碗排骨,外加一客热乎乎的莲藕黄豆汤。准备妥帖后,小心翼翼送上楼去。 “你吃了吗?”周子衿问她。 年卿摇摇头。 周子衿用内线给阿姨打了个电话,要她再送一份上来。“一个人吃饭很没意思,你陪我。” 周子衿在年卿心目当中一直是个近似于神的存在。 现在,他坐在床上,像个耍脾气的孩子央她陪他吃饭,实在是令人无法拒绝。 “好吧。”年卿忽然生出个想法,若是每天这样陪着周子衿吃饭,他的心情是不是会变好,心情好了身体会不会很快跟着好起来。等他的心情和身体都好了,她是不是就可以安下心来,去找苏朵清算他们之间的账?想至此,她往嘴里扒了一大口米饭,边嚼边说:“以后我每顿饭都陪你吃,不过有个条件。” 周子衿原本没什么食欲,可瞧着她大吃大喝的样子,竟也有了些胃口:“什么条件,你说。” “你不能比我吃的少。” 周子衿想了想,一口答应:“好。” 年卿笑得灿烂无比:“那你要赶快吃啦。我已经比你多吃好几口了。” 这两人年纪加一块都六十多岁了,这会儿个个孩童似的抢着吃饭。到最后,竟然发展成互相抢夺对方的食物。看来这饭啊,还是有人抢才会香。 夜晚,年卿的房间隐隐传来吉他声。 周子衿觉得奇怪,顺着露台走到年卿的房间外。落地窗紧紧关着,纱帘却敞着缝隙。他看见年卿抱着把吉他,一点点对着dvd教学片学习。或许她天分真的不够,可是态度非常认真。 她散着发,盘坐在地毯上。屋子里的灯都灭着,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柔和的橘色灯光打在她身上,折出极其诱人的温馨来。 周子衿着魔似的望着她,情不自禁地趴在落地窗上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她的长睫毛,小酒窝,嘴角幸福的微笑……怎无论如何都瞧不够。 结果他不小心弄出声响,打断了正在练习的年卿。她放下吉他,紧张地跑过来拉开落地窗,忐忑地问:“是不是声音太大吵到你了?又或者我弹得实在太难听?” 周子衿不说话。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说不出来。就好像小时候母亲送他的八音盒里一打开就不停转动舞蹈的精致木偶忽然之间自己跳了出来,活色生香地站在他面前。他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口气就把眼前的女孩吹走,还怎么说得出话? 他沉默着,年卿不由自责起来:“对不起,我忘记你在静养,最需要的就是安静。我,我不在这里练了,去阿姨那里好了。那里离你的房间最远,不会吵……” 不等她解释完,周子衿猛地揽她入怀。年卿吓得整个人僵住,手啊脚啊一动不敢动。 拥她入怀,闻着她身上说不出像什么的淡淡香气。周子衿感觉很恸很恸。她这么美好,等了自己十年。他却把她弄丢了。这种恸,令他沮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周子衿。” “叫我子衿。” 年卿点点头:“子衿,放开我好吗?你,你搂得太紧,有点儿疼。” 周子衿略松了点,但仍是不肯放手:“年卿,你以前想过跟我学大提琴吗?” 年卿在他怀里沉默片刻,诚实地回答:“想过。非常想。” “你为什么不说?” “或许是我太在意你。所以怕在你面前出丑,怕自己太笨令你失望。”是这样的吧。生命中第一个爱上的那个人,我们总是担心自己在他(她)的面前不够美好,所以小心翼翼,所以畏首畏尾,所以最终错过。 周子衿听了她的回答,长长喟叹一声。终于松开手臂,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经过一场大病,他更加消瘦。此时,初秋的皎月把他的影子扯成孤独的拉线木偶,寂寞得令人不忍抬眼去看。 年卿呆立了一会儿,关上落地窗走回到地毯上。她拨了拨g弦,心想苏朵现在好吗?又想,什么时候能再和苏朵一起手牵着手漫步街头,吃早餐,听公园里大爷大妈扯着嗓子唱京剧? 他为什么不跟自己联系?难道是退却了,害怕了? “不。”年卿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苏朵绝不会把她丢下。 苏朵不是周子衿,他不会犯下与周子衿相同的错误使自己此生懊悔。 在年卿的照顾下,周子衿一天天好转。他正在找回曾经的风华绝代。 年卿很乖,很乖很乖。每天早晨起床后就做早操,然后陪周子衿吃早餐。早餐结束后,她会给他找些报纸书籍来读,或者安静地陪他听古典音乐。上午若是太阳大好,年卿会在院子里陪杰克玩飞碟,有或者到附近巷子里买回来热乎乎刚出炉的点心。中午她会去帮阿姨做饭,久而久之年卿做饭的水平大有提高,偶尔还会露一手给周子衿瞧瞧。下午是午睡时间,大约三点钟她会来喊周子衿起床,让他陪自己打羽毛球。晚饭后他们会坐在一起看电视,最近他们迷上了综艺节目,因为可以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 周子衿最喜欢年卿缩在沙发里的样子。她穿着淡雅的家居服,脚丫子上却总是套着卡通棉袜。被综艺节目的主持人逗得哈哈大笑的时候她的脚习惯性地摆来摆去,有趣极了。 真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她永远坐在他的沙发里吃零食、哈哈大笑。他就这样远远看着,足矣。 可周子衿知道,年卿的吉他弹得越来越好了,很快她就能弹出一首完整的歌曲。当她可以演奏一首歌的时候,应该就是她离开的时候。 想至此,他一阵心烦意乱。站起身来到二楼书房,打开抽屉找到藏起来的烟一支支抽起来。 怎么办?他还有什么借口留住她? 朱莉怀孕了。 医生告诉她时她根本无法相信。冷世梵一直坚持采取必要的避孕措施。这样严防死守之下,她怎么会怀孕? 可是孕检阳性已是事实。 她走出医院,心情豁然松弛下来。既然有了意外,那就快乐地接受这个小生命吧。她有了爱的人的孩子,这本是件美好的事不是吗? 冷世梵显然不这么认为。他与她之间爆发了在一起以来最大的争执。 “打掉他。” “why?”朱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知道你一直不想结婚不想要孩子。ok,这不是问题。我们不结婚。但这个孩子已经存在,你要我打掉他,对不起我做不到。” 冷世梵一把抓住朱莉的手腕,他极为用力,手指在朱莉白皙的皓腕上勒出青色淤痕:“不能要。否则你我从此不必再见面!” “你是说分手?”朱莉的头发都乱了,黏在脸颊上,“冷世梵,你为了这个跟我分手?” “不仅如此。我还会请美国的律师起诉你。” 朱莉彻底蒙了:“起诉?” “是的。我是这孩子的亲生父亲,有权利在是否生下他这一问题投否决票。所以,如果你坚持生下这个孩子,我们就法庭上见!” “冷世梵,你疯了。” “我没疯。是你疯了。坚持生下这个孩子对你有什么好处?回去冷静冷静,好好想想。值不值得为了一个没出世的孩子影响我和你之间的感情。”说完这些,冷世梵推开琴室一面活动的墙体,走了进去,那面墙旋即闭合像从不曾开启过一样。 这是冷世梵的怪异习惯。不论在美国还是中国,他的琴室都有这样一间密室。除了他自己没人能走进去。包括与他同居三年的朱莉。 刚发现的时候,朱莉觉得挺好玩,像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的芝麻开门。 可现在,她开始觉得冷世梵神秘诡异,像总是杀掉妻子,把她们丢到密室里的蓝胡子。 年卿说过的话忽然就钻进她脑子里:“朱莉,你了解冷世梵吗?你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其实朱莉一直不太喜欢年卿。觉得她总是充满了怨愤和自怨自艾。觉得她总把自己情感的不幸归咎到她们共同的母亲身上。觉得年卿一定非常嫉妒自己。因为朱莉获得了母亲完整的爱。 所以她一直把那天年卿的话当做不理智的发泄。今天第一次回想,竟然不寒而栗。姐姐,似乎知道些什么她所不知道的。 今儿天不错,年卿把杰克专用的浴盆搬出来刷得干干净净后倒上满满的热水。 “请吧,我的杰克船长。”她指着水盆对杰克说。 杰克叫了一声,随即扑通跳入水中,溅了年卿一脸水花。年卿很享受给杰克洗澡的过程。她拿着狗狗专用刷子,给杰克刷着毛发。帮它擦耳朵的时候,杰克眯着眼,一副很享受的神情。 年卿看着它的海盗眼,心底那个总是刻意不去想起的家伙立刻蹿了出来,仿佛就蹲在她身边,帮她一起给杰克刷毛。“姐姐,这样不对耶,应该这样刷。” “谁说不对的,就是这样子。”她矢口反驳。 过了会儿,她对着空气微微一笑:“你最近过得好不好?等我等得是不是着急了?别急啊,你舅舅的身体越来越好啦。等我生平的第一首曲子弹熟练了,我就去找你。到时候,你别再别扭,躲起来不肯见我啦。知不知道?” 杰克歪着脑袋看年卿,搞不明白她在对谁笑对谁说话。 “这些天我跟阿姨学了些做菜的方法。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做给你吃。以前都是你给我做饭,真不好意思。明明我比你大好几岁,应该我照顾你才对。你尽管说自己想吃什么,一切满足你就是了。 “苏朵,你别躲啦。我知道你心里每时每刻都惦记着我。我也是。” 说了这许多,那个虚幻中的人只是笑,却不肯说话。年卿急了,伸手去抓,才发现根本是自己脑子里臆想出来的幻觉。 于是手颓然落下,低头望着澡盆里的泡泡直发呆。 初秋的下午,太阳落得很快。澡盆里的水凉了,杰克站在里面冻得直发抖。它搞不明白年卿怎么了,为什么不管它。最后小家伙实在受不了了,带着一身的泡泡跳出水盆。先抖落水滴,再满地打滚试图蹭干湿漉漉的毛发,趴在草地上委屈地“呜呜呜呜呜呜”叫着。 还是周子衿拿了条大毛巾过来把杰克裹起来,丢到客厅的地毯上。 他俯下身子,拍拍年卿的肩膀。 年卿猛然一惊,抬起头来。脸上分明闪着来不及擦去的泪水。 周子衿说不出的无奈说不出的悲哀。刚才,年卿病态的自言自语他都听到了。再这样禁锢着她,或许生病的人就会变成年卿。 难道就这么放她走?他真的不甘心。 此时,年卿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她赶忙擦干双手,接通电话。 “喂?” “姐姐。” 年卿一怔,完全没有想到朱莉还会给她打电话,更想不到她会用姐姐这两个人称呼她。 “出什么事了?”年卿下意识地问。她的本能告诉自己,朱莉一定碰到了难以解决的事情。打给她,是因为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年卿是她唯一的亲人。 “我能见见你吗?” “见我?”年卿回转头看了周子衿一眼,低声说,“我现在不在家。恐怕不太方便。” “姐姐。”朱莉的声音显得惊慌失措,“我,我发现了一些东西。是冷世梵的,我不知该怎么办好。你要帮我。” “好。一会儿,我给你发过去地址。你最好五点以前到。” “嗯。” 挂上电话,年卿对周子衿说:“呃,等会儿我妹妹会来。她有急事,很快就走的。” 周子衿以为是陈高兴:“哦,是高兴吧,让她来啊,来多久都可以。” 年卿摇摇头:“不是我表妹,是我亲妹妹。” “嗯?” “是这样……”年卿把朱莉的身份详详细细地跟周子衿解释了一遍。 “既然是你的亲妹妹,那更要好好招待招待了。她喜欢吃些什么?我吩咐阿姨做去。” “不不不。”年卿直摆手,“不用麻烦,她找我说点事情很快就走的。”说完,她猛地一拍额头,“呀,你一提阿姨我才想起来。她交代我下午去干洗店取衣服的,全忘了。” 年卿风风火火冲进房间,拎起外套又风风火火地冲出来。 周子衿眉头一簇,很是不满:“你妹妹要来,这会儿出去做什么?” “我很快很快的。已经答应阿姨了,说了昨天去取,结果忘记了。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再忘。干洗店很近,我马上回来。” 亥时 lostmylovefo eve thefu thestdista cei thewo ldis otwhe ista di f o tofyouyetyouca tseemylovebutwhe u doubtedlyk owi gthelovef ombothyetca otbetogethe vol.12 朱莉到得有点早。因为她实在是心急如焚一分钟都坐不住。门卫问了她的名字,点点头请她进去。 走在周宅幽静的院子里,她不禁诧异,年卿怎么会搬到这里住? 杰克从它的狗窝里钻出来,黑溜溜的眼珠紧盯着朱莉。她有些紧张,下意识抓住装着冷世梵诸多秘密的包。 她毕竟跟了冷世梵三年。有时他难免对她不设防。或许连冷世梵自己都忘记了,朱莉有一把琴室的备用钥匙。而她又是冷世梵名正言顺的女朋友。所以当朱莉趁冷世梵外出进入那间保安严格的大厦,并打开琴室的门走进去。一切都异常顺利。 推开那面墙的时候,她紧张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口。等她站在里面,看到四壁上贴满的各种报纸杂志和某些照片时,只觉得她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那些剪贴的新闻图片和照片里,有沈义、年卿,还有周子衿。而所有与周子衿有关的图片,他的脸上无不用红笔画上大大的叉,发泄着冷世梵令人恐惧的憎恶。 如果说这些已经很恐怖。那么角落里黑匣子里放的照片更可怕。 那里面有年轻时的姐姐与一个瘦弱的男孩在床上亲热的照片,厚厚的一沓,画面清晰无比。还有一个信封,里面的照片只有一张,却是贴满了墙的那个叫周子衿的人躺在地上手腕涌出鲜血的照片。 朱莉顿觉毛骨悚然。对这个她爱了三年的男人,实在想象不出他的秘密空间里放的全部是这些东西。 她立刻把所有照片连同底片塞进包里,仓皇离开。 现在,朱莉只想让姐姐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叫周子衿的男人,还有沈义,还有她,为什么冷世梵会收集这么多跟他们有关的可怕照片? 想至此,朱莉的脚步更加匆匆。 杰克觉得这个女人很奇怪,不甚友好地吼了几声。 “杰克,闭嘴。”坐在客厅的周子衿接到门卫通知,迎了出来,“你就是朱莉?年卿的妹妹?你好,我是周子衿。” 朱莉脑子里一直浮现的脸忽然活生生出现在面前,等同于大白天遇见了鬼。她惊恐地捉住领口,尖叫起来。 周子衿见她摇摇晃晃就要晕倒,赶忙急走几步接住朱莉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没事吧?”看起来,在她身上似乎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可她刚才还一切正常,怎么在见到自己的时候突然如此失常? 真糟糕,偏偏这会儿阿姨和年卿都不在家。 他把朱莉扶进客房,给她倒了杯热茶。然后静静坐在朱莉身边,陪着她。 这是年卿的妹妹。周子衿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年卿照顾好妹妹。 “你觉得怎么样?好点吗?” 朱莉瞪着周子衿,意识一点点找回:“你是周子衿?” “是。” “你认不认识冷世梵?” 周子衿点点头:“当然。他是我的大学同学,当年我们都是爱乐社团的成员。听说他在大提琴领域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不过,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请你把我的包打开。”朱莉指指被周子衿放在桌子上的皮包。 周觉得奇怪,但还是照做了。他打开皮包,拿出信封。然后抬头看朱莉。 “是的。这些,你打开看看。” 周子衿绝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还会再看到这些令人作呕的照片!他的脸迅速苍白,呼吸剧烈而急促。“你从哪儿找来的?”他大吼。 “还有一个信封,也请你打开看看。” 那个信封很薄,只有一张照片。他轻轻抽出来,只看了一眼便抱住头,像只受伤的野兽低声哀鸣。 割断他手腕的人竟然还变态地留下了当时的照片。难道这么多年,凶手还在时时刻刻地欣赏这幅惨不忍睹的图像? 周子衿抬起头,因充血而发红的眼紧紧盯住朱莉,一字字地从喉咙里挤出来追问:“这是谁的?是他的吗?嗯?冷……世……梵?” 朱莉点点头:“你能把你所知道的全部告诉我吗?” 周子衿把所有的照片底片一股脑塞进朱莉的皮包里:“走,我们找个更安静的地方说。” “可是姐姐还没回来……” 他一把抓住朱莉,凶狠无比:“就是为了避开她!你姐姐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永远不打算让她知道!” 朱莉这一天受的惊吓已经让她对所有恐吓毫无反应:“好。” 年卿急匆匆从干洗店赶回来。经过门卫室时特意询问:“是不是有个叫朱莉的女孩来找我?” 门卫抬起头,很认真地说:“没有。” 年卿呼了口气,放慢脚步缓缓朝周宅走去。 门卫目送她走进周宅,低头自言自语:“周先生就是奇怪,人明明来了非要我说没来。”他转念一想,那个叫朱莉的那么漂亮。周先生想必是对她一见钟情带出去幽会了,所以不能让年姑娘知道。嗯,定是如此。 周宅空荡荡的。周子衿和他的q7一块没了踪影。 年卿觉得奇怪,他没说过今天要出门的,怎么突然出去了,字条也不留。 杰克见到她,异常热情。年卿只觉得它越来越腻歪人了,却听不懂它哼哼唧唧的狗语究竟说了些什么。 没一会儿,门口传来响动。年卿以为朱莉来了,走出来看。却瞧见阿姨左手一只乌鸡右手一串鲫鱼,晃晃悠悠地走来。 “年卿,今天阿姨教你做鲫鱼汤。” “哦。” “咦,周先生出去了?” “嗯。看来,晚上就咱们俩在家吃饭了。”这会儿光景朱莉还不来。恐怕是不会来了。 吃过晚饭,周子衿还不露面。年卿有些着急,打电话问沈义。 还没等年卿说完,沈义先急了:“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啊?周子衿可是个病人,他去哪儿你也不问问?年卿,你怎么看护的?就算是你不爱他了,看在以前大学同学的份儿上也不至于吧。” 年卿怒了:“沈义。不会说人话你就别说!”吼完,挂上电话,满肚子的郁闷。 这晚,她就睡在客厅沙发上,为周子衿等门。电视台一到午夜就演长得不能再长拖沓得不能再拖沓的韩剧。看着实在无趣,换了个台。哦,播的是《天龙八部》。夜色越来越沉,四周越来越寂静,她实在撑不住,睡着了。 周子衿回来时,已是凌晨两点。他疲惫至极脆弱至极,却在看到瘦弱的年卿蜷缩在沙发里的时候不得不挺直脊背把自己武装得很坚强。 “年卿,年卿?”他晃晃她,想叫醒她让她回房间睡。 年卿哼了几声,忽然迷迷糊糊地伸出双手:“抱。” 周子衿一愣,旋即将她打横抱起。 年卿揽住他,热乎乎的气息喷在他的脖子里:“你瘦多了。” 被人抱还这么挑剔。周子衿无可奈何地望着她,觉得今天作的所有决定都是正确的。只要怀里的这个女人幸福快乐、无忧无虑,要他背负再多的秘密都可以。 她的梦呓还没说完呢:“今天跟阿姨学会用乌鸡做引子炖鲫鱼汤了,超好喝。回头我给你炖好不好?” 一个“好”字眼看就要冲出周子衿的喉咙。却听她柔柔媚媚地唤着:“快说好啊。苏朵。” 年卿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梦中她来到《天龙八部》的武侠世界。苏星河要她破那个棋局。她说她可破不了。段誉跑到她面前一个劲儿地喊:姐姐姐姐,你可以的,要相信自己。她只得硬着头皮随便下了一子。然后棋局就莫名其妙地破了,然后苏星河哈哈大笑抬脚把她踹进山洞。 洞中,逍遥子一头白色长发,面容英俊无比简直岂有此理。可他却冰封在一块巨大的冰块里,像个睡着的王子。忽然,冰块中的逍遥子睁开眼睛,静静望着她。好像在埋怨她,你怎么才来。他忽然从冰块里钻出来,吻她的嘴。他的唇瓣先是冰冷冰冷的,随即又火热火热的。就这样,逍遥子把一个多甲子的功力嘴对着嘴传给她。 可逍遥子却因此瞬间衰老,即将死去。他躺在冰块融化的水泊里,对她快乐地笑。说,这样很好,这样很好,这样很好…… 不知说了多少个,直至死去。 然后段誉忽一下钻了出来,牵着她的手说,语嫣,我们走。 年卿忽地就醒了。瞪着天花板,心想自己怎么变成王语嫣了。不过那个逍遥子真是可怜啊,就这么把所有的功力送给别人,自己却衰老死去。 她觉得右手麻麻的,扭头一看,周子衿和衣睡在自己旁边,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攥着。 昨晚没发生什么吧? 年卿惊出一身冷汗,左手在身上摸了摸。还好还好,穿着家居服呢。 正琢磨着该怎么把右手抽出来又不至于吵醒周子衿的时候,她放在枕边的手机嗡嗡作响。吓得她赶紧接通,小声说:“喂,哪位?” “年小姐吗?” “我就是。” “哦,这里是第一人民医院。请问朱莉小姐是你的家属吗?” “是啊,怎么了。” “她今天早晨因小产住院了。我看亲人栏写着你的名字和电话,就打过来了。” “什么?”年卿再顾不上许多,腾地坐起身。 周子衿这下怎么都被吵醒了。他原打算一夜不睡,就想看着年卿,谁知最后还是睡了过去。 “怎么了?”他微眯着眼,努力适应房间里倾洒一地的光线。 明亮光线里,年卿慌慌张张地找衣服、换衣服、刷牙、洗脸:“医院打电话过来,说朱莉小产,住院了。” 周子衿一凛,问:“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早上。怎么会这样啊?昨天她说来找我,好像是很急很急的事,说不定就是怀孕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怎么说出事就出事啊。” “收拾好了吗?我送你去。” “不用了,你再睡会儿。我打车去。” “我说送你就送你!” “哦。”年卿立刻嘘声,老老实实跟着周子衿下楼。 隔着玻璃窗看去,病床上的朱莉像极了没有生命的却完美无缺的芭比娃娃。混血的她本就白皙,此时更是连皮肤下的血管末梢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仍在昏迷中。病房门口坐着两个警察。见到年卿赶来,他们先作了简单介绍。 “是这样。有邻居听到朱莉的家里传出打斗声。我们接到报案赶到现场,发现你的妹妹已经昏迷。另外,现场还有一个人受了很重的伤。” 年卿毫不意外:“是不是冷世梵?” “嗯。”女警官点点头,“他的左手手腕被割裂,伤势严重。这会儿仍在手术。我们想请你配合安抚你妹妹的情绪。在此基础上,你可以适当地引导她回忆凌晨发生的事情。” 年卿心里顿生反感。人还昏迷不醒呢,这会儿就急着展开调查了? “年小姐?”见年卿不出声,女警官催问。 “哦。嗯,我知道了。”年卿点点头,转而对周子衿说,“你帮我看看医院方面还有没有需要补办的手续。我先进去陪朱莉了。” “好。” 周子衿虽答应了,却哪儿都没去,只呆呆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昨天夜里,他该把朱莉安排到宾馆里的。他却听了朱莉的话,送她回家拿签证收拾行李。 他明明把她送进了家里。明明一切都安全的。朱莉说她会锁好房门,有任何意外就给他打电话。他们还约好第二天周子衿来接她,送她到机场的。她说不论冷世梵做过什么,孩子是无辜的,所以她要回美国把孩子生下来。 这才隔了几小时?孩子没了,冷世梵的手被割裂。跟他一样,左手神经线尽断。这意味着冷世梵以后也别想再碰大提琴了。 周子衿茫然望着来来往往前来看病就医的人,心想: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是因果循环善恶有报? 他不愿让年卿知道这所有的肮脏与阴谋。所以只能选择任冷世梵逍遥法外。谁知道,自己肯放过冷世梵,老天却不肯放过他。 女警官多虑了。朱莉醒来后,情绪如常。她问年卿:“孩子没了?” 年卿说“是”。 朱莉眨眨眼:“没了……也好。” 年卿生平最不会做的一件事就是安慰人。所以她只是问:“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她想了想,说:“很小的时候,妈妈给我做过一次炸酱面。你知道,在美国,地道的北京炸酱面是很难吃到的。后来,妈妈的工作越来越忙,都是叫外卖比萨啊意大利面啊什么的,就再也没有给我做过。” “好,给你做正宗的老北京炸酱面!” “姐,谢谢你。” 年卿拉住她冰凉的手,低声说:“我们是亲姐妹,用不着这么客气。” 朱莉笑了:“好像就是这会儿,我才感觉到我们真是亲姐妹呢。” 年卿抓抓头发,点头说:“我也是。” 姐妹俩有相似的眉眼,一模一样的鼻子,笑起来都有两个酒窝。一个古典一个现代,画面很美丽。 年卿带着热乎乎的炸酱面推门进去时,警察正在做笔录。 女警官抬头看她一眼,似乎是闻到了炸酱的香味,对朱莉说:“嗯,你说的情况警方会做进一步核实。谢谢你的合作。我们走了,不打搅你享用美食。” “谢谢。” 警察一离开,朱莉就对年卿伸出双手:“快给我,快给我。好香啊。姐,这是你亲手做的吗?” “嗯。”年卿点头说,“在阿姨的指导下完成的。生平第一次。里面有最嫩的肉馅,最水灵的红萝卜丝、黄瓜丝,连蒜丁都香得不能再香呢。” “天哪。”打开食盒,朱莉深吸一口气,感觉幸福极了。她吃得很慢,因为想要好好品味。 吃完后,她们随意聊了会儿。在没什么话说的时候,朱莉忽然问她:“姐,世梵怎么样了?” “你还管那个浑蛋做什么?” 朱莉一怔,很快恍然:“你是不是以为孩子是因为他没有的?” 年卿睁圆了眼:“难道不是?” 她低下头:“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的。”朱莉的思绪回到两天前那个可怕的早晨—— 周子衿的确是把朱莉送回了家。但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冷世梵早就等在里面。他只是藏了起来。周子衿走后,他拿着刀走出来,笑容令朱莉胆寒。 “你进了琴室?”冷世梵坐在沙发里,把玩着手上的刀。 朱莉想逃,可是双腿无论如何也动不了:“是,你所有的秘密我都看到了。姐姐和苏朵的照片,周子衿的手,一切一切都是你干的。” 冷世梵对她的指控毫不在意,反而悠哉游哉地讲起故事:“朱莉。你知道莫扎特是怎么死的吗?他们说是当时的宫廷首席乐师嫉妒莫扎特的才华,所以化名请他写c小调安魂曲。结果这首曲子拖垮了莫扎特虚弱的身体,致使他提前走向了死亡。嘶——”他忽然吸了口气,似乎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大家都说莫扎特可怜,似乎从没有人同情过那个宫廷乐师。我偏偏和别人不一样。我同情他!不,应该说我认同他。因为我和他一样,是个只能在天才光芒笼罩下苟延残喘的可怜虫。上帝太不公平。如果他不肯给我非凡的才华,却为什么赐予我一颗追崇非凡才华的心?如果他不能让我有周子衿那样天赋的演奏天赋,却为什么让我疯狂地爱上大提琴?” “就为这个,你割断了他的左手?” “对,就为这个。”冷世梵晃晃手中冰冷的刀,说:“十年前,我就是用这把刀割断了周子衿的左手神经线。十年来,我每天都会静心擦拭它。我感激它膜拜它,是它给了我继续演奏大提琴的勇气。” “冷世梵,你病了,你这是病!”朱莉感觉腹中一阵翻涌,恶心至极,跑到卫生间剧烈呕吐。 等她平复下来,冷世梵问她:“知道为什么我强烈地反对你把孩子生下来吗?” 朱莉冷冷地说:“因为你根本是个没有人性的浑蛋。” 冷世梵嗤笑,摇头说:“看来你从不曾了解我。我不想让你生下孩子,并不是我不喜欢你而不要你为我生的孩子。其实我根本早就下定决心这一生绝不要孩子。因为,”他顿了顿,眼睛里闪过一丝凶狠,“我的基因是带着毒的,我不能让这有毒的基因延续下去。我要让它在我这里彻底断绝!现在,你明白了?” 天刚蒙蒙亮。房间里光线昏暗,朱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朝冷世梵坐的沙发看去,赫然发现白色沙发上一条血红的印记蜿蜒直下。 “世梵,世梵。你干什么?你对自己干了什么?”她冲过去。果然,他趁她上洗手间的时候亲手割裂了自己的左手。冷世梵用力极重,伤口处白骨清晰可见。 朱莉怕极了,赶忙找医药箱为他包扎。 冷世梵不要她这样做,两人你推我搡,朱莉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地。孩子,就是这样失去的。 朱莉只是说他们之间有了纠纷,冷世梵一怒之下自割手腕,而她的流产是自己不小心所致,并没有把详细细节告诉年卿。 她答应过周子衿,帮他永远埋葬这个秘密。那些照片和底片,他们一起焚烧销毁了。所以,面对警察,她也是这个说辞。关于怎么回答警察的盘问,被急救车接走前她与冷世梵已经沟通过。 朱莉忍着剧痛警告他:“冷世梵。你若真还有一点良心未泯,就请配合我。不要让我姐知道如此血腥肮脏的过去!” 冷世梵的脸惨白惨白,点头答应。 听完朱莉的讲述,年卿仍是愤怒难平。 “他明知道你有孩子,为什么还跟你推推搡搡。好端端地,他把自己的手腕割断做什么?朱莉,我真的觉得他不正常。你应该离开他!” “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你让我好好想想。” “这种事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听我的,离开他。” “别说我了。”朱莉试图转移话题,“姐,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 “是啊。周子衿对你的好,真是再难有词语能形容了。一个女人一生能有这么个对你好的男人,还这么优秀,该有多幸福啊。” “他对我很好吗?那是你没见到他伤我伤得有多深。到现在,很多事情我仍不想提。” “周子衿会伤害你?”朱莉直摇头,“不,我绝不相信。” 年卿懒得多作解释。她想,感情的事真的只有当事人最了解。旁人,是永远不会知道鞋子穿在自己脚上合不合适的。 朱莉出院时去看了冷世梵。 “我准备回美国。” 冷世梵似乎对一切都丧失了兴趣:“哦。” “还记得我家的农场吗?” “记得。” 朱莉望着窗外的蓝天,遥想自己的家:“我会在那儿等你。” 冷世梵浑身一震,灼灼盯着朱莉。 “不过不会等太长时间。”朱莉微微一笑,伸出三根手指,“顶多三个月。如果你能来,我们重新开始。” 说完,她转身离开。 冷世梵冰冷的眼窝里流出一滴泪,是温热的。 朱莉有句话是对的:她们家的女人,对感情都异乎寻常的偏执。 朱莉走的时候,年卿和周子衿一起去机场送她。 她再一次问年卿:“什么时候能去美国看看她?” “其实,我去不去看她已经不重要了。请你转告她,我不怨她更不恨她。只是没有为了看她坐上飞机飞越太平洋的想法。或许以后会有,不过说不定。” 朱莉看看年卿身旁的周子衿,又说:“你可要珍惜周子衿这么好的男人,若是辜负了真是天理难容。” 年卿啼笑皆非,望着她:“你真的变得很鸡婆啊。姐姐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你就放心走吧。” 朱莉把周子衿拉到一旁,满脸焦灼:“你确信什么都不告诉她?这可能是你最后留住她的机会。” 周子衿怔住,转头去看年卿。 她不知怎么发现了一个超级可爱的小朋友,正在试图骗取小朋友的香吻。她很开心,脸上的笑容纯净得不能再纯净,眼睛里清澈闪亮没有丁点儿沉重的杂质。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他痛下决心,点头说:“是,我确信。” 走出机场,周子衿叫住年卿,从q7后备厢里拿出她这段时间放在周宅的所有衣物用品。 这些能证明年卿生活在他身边的物品,都被他收拾在一个行李箱中。 “给你。” “什么?”年卿不太明白。 “你笨啊。我的身体都好了,你也该回家了。” “哦。可是,你可以送我回市区吧?这里坐大巴很不方便。” “送你?”周子衿贪婪地望着她,摇头说,“如果你坐我的车,我只会带着你回我家。” 年卿一脸怅然:“那还是算了。我走了。” “年卿。”他唤她。 “哎。”她站住,转身看他。 “再见。” “再见。那个,我真走了啊。” 周子衿挥挥手:“走吧。” “嗯。”年卿回转身,缓缓向前走去。 “年卿。”他又唤她。 年卿飞速转过身,眨着眼:“啊?” “苏朵那小子若是敢欺负你,我把他揍到连他外公外婆都认不出来!” “好。”年卿用力点头,眼眶里亮晶晶的液体眼看就要落下,急忙回转过去不让他看到。她背对着他,伸出手用力挥动。 “再见,子衿。” “再见,卿卿。” 周子衿点点头,说:“就这样吧。很好……” 他爱的那个女孩低着头,拖着行李箱,就这么缓缓地走出他的视线。他眼前一片模糊,天与地融在一起,从此一片虚空。 年卿已经几个月没回过家了。 她急匆匆地上楼,只想知道那只懒猫是不是早已经饿死变成了木乃伊风化干枯。 谁知一进去。家里灯光明亮,桌明几净,空气中飘着意式炒饭浓浓的起司香气。她的猫窝在沙发上伸出柔软粉红的舌头梳理自己的毛发,见年卿回来了,也不过是懒洋洋地抬起尾巴扫了几下以示欢迎。 她拖着行李站在客厅,整个人木呆呆望着厨房里正在忙碌的熟悉身影。 不敢相信。她简直无法相信。 还以为要上天入地去寻找的人,却一直在家里等着她。 苏朵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冲她挥舞着锅铲:“姐姐,愣着干什么?赶紧换上睡衣洗洗手洗洗脸。晚饭马上就好。” “哦。”她如梦初醒,钻进卧室换上印有hellokatte图案的棉睡衣。走出来一看,果然餐桌上已经摆上了满满的美食。 窗外,落下今冬第一片雪。 而她的生活里,从此只有春暖花开。 尾声 《永失所爱》尾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