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之城》 序 we sometimes congratte ourselves at the moment of waking from a troubled dream:it may be so the moment after death. ___nathaniel hawthorne 第一章 我走在滇池路上,往河南路的方向走去。今天是礼拜六,按照公司的规定,我们上半天班。这样加上来回在路上用去的时间,大半天就过去了。但是老板总有理由让你加班。 我看到一位中年人,穿着乡下人穿的衣服,挑着一种我叫不出名字的水果朝外滩走去。显然担子很重,他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卸下担子,用毛巾擦脸,那是一张晒成古铜色的脸。我从他身边走过,突然心理感到一种平衡感,虽然我不愿意礼拜六加班,可是与之相比,我是幸运的,我应该珍惜我的工作。 从河南中路乘坐地铁,在静安寺下来,出站以后步行五分钟就到了我上班的写字楼。这间写字楼有个很大的lobby,散乱着些穿制服的保安。就我最初的感觉是他们的任务有两个:一是向各楼层发送报纸和邮件,另一个是时刻注意拦截那些推销员。当我跨进写字楼的一瞬间,我职业性的挺直了腰,表情冷漠,目视前方。在十五楼我走出电梯,立刻,我感到气压很低,呼吸不能够顺畅。如果我早到的话,有时我会拐进旁边的消防通道,先吸一根烟,使自己的身体适应这里的气压条件,然后再进去。 我所工作的公司是一家表面上是美国公司而其实是家台资的贸易公司,办公的地方占据了半个楼面。正门进去面对的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看到的是法租界的石库门建筑和一座大厦,整栋墙体的上半部印着一个巨大的蓝色的字母p,这里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应该也是个写字楼,所以估计有个地下停车场。窗的对面是一排衣柜,职员在这里没有固定的存衣位置。转个弯便是办公区域,左边是敞开式的,右边是独立的办公室,不过经常没有人,有时是出国或回台湾去了,有时是很晚来上班。左边依次是操作区,销售区,最后是财务区。财务区的人整天对着电脑,运用财务软件,朝九晚五,没完没了地做帐。尽尽里面是个小厨房和洗手间,临到用午餐的时候经常会飘出来速食面的味道,有时甚至有爆米花的味道,后来我才知道有人用微波炉做从便利店买来的半成品爆米花。我服务于销售部,自从我进入这家公司的第二天起,除了三个人外,我讨厌其余的所有人,可能其余的所有人也都讨厌我或无暇讨厌我。我尤其受不了的是台湾人的说话声,同事的冷漠和无知,等等。和我关系不错的是我们的前台小姐,操作区的一个女同事和同属销售部的一个男同事。 在这家公司里,每个人都有一个英文名字,老板也鼓励我们起,以及互相称呼英文名字。起初,早上我会向同事们热情地问早安,比如:morning,lisa.lisa会疑惑地看我一下,然后用没睡醒或也可能是没吃饱早饭的声音用中文冷淡地回答我:早。在受过几次这种冷淡的回应以后,我停止了向他们问早安。 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我把领带从公文包中拿出,走进洗手间,把事先打好的领带套上,端正好领结,再整理一下出门前已经打理好的头发,最后半模仿地浸湿双手,拍两下面颊,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凝视着镜中衬衫领带的我,轻声说到:same old shit.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收到一条短信,是john(和我关系不错的同事),让我帮他敲卡。 由于我住在虹口,早出门,放足了提前量,所以总会提前到达公司,有时甚至还要等打扫卫生的阿姨来开门,阿姨总是要最早到的,因为前一天有些同事会加班,所以她必须在上班之前要把那些烟灰缸,废纸篓到掉,把所有的卫生全部做好。而john住在离公司不远的徐家汇,可有时会迟到。公司的规定是如果全勤加没有迟到,月底奖励150元。如果迟到超过三次,每次扣50元。我没有算过概率,不过总感觉被罚的人补贴了那些得奖励的人,公司并没有额外支出。有时,眼看就要到月底了,为了保住晚节,有的同事会跳下公交车,叫部出租车往公司赶。 这时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公司,旁边的阿姨在一个台子挨一个台子在搽桌子,我去小厨房打开饮水机,然后从旁边的thomas抽屉里拿出一些台湾带回来的冻顶乌龙,这种茶到现在为止还是我所喝到的香味,口感最好的茶。台湾人也很可悲的,那个岛的气候只能种植出乌龙茶,但是他们却把发酵工艺做到了完美,连福建的铁观音也逊色与其。我一个人静静地吃着从楼下买来的生煎馒头和袋装原味牛奶,享受着忙碌与嘈杂前的片刻宁静。 这是我第一家工作的公司。其实这个时候我还没有拿到毕业证书,但是和所有的大学一样,最后的一个学期不用上课,学校把我们扔向社会,任我们自生自灭。当然,学校也会向你推荐一些工作机会,这些工作只是些实习机会,每个月得到几百元的少的可怜的工资,连饭钱和车费都不能cover.最可怕的是,这种工作没有任何社会地位,有的女同学甚至会受到性骚扰。这种工作对那些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头脑里充满幻想,思想单纯的大学生来说,使其脆弱的心灵受到了无法愈合的打击。原来社会就是这样啊。工作了几年之后,大多数人觉得在校园里的那段时光是最美好的时光,身边的朋友也大都是以前的同学。从一开始,我就打算靠自己去找一份工作,而非一个实习机会。从年前开始,我便地毯式的向那些正在招聘的公司投简历。在投递了尽二十份简历之后,我收到了一个面试机会。 那天下午我还在睡觉,我的手机响了。 “喂。”我说,声音好象是被十个小时未被使用的喉管阻隔和吸收了,不像我的声音。 “侬还没爬起来啊?!”对方惊异地说道。 “呵,昨夜白相到蛮晚的。侬啥拧?” “我叫sophie,通知侬明早上半天十点钟到公司来面试。” “啥公司?” “咦?侬自家投的公司忘记了?” “我投了很多家公司。” “哦,我们是m.s.a.公司,地址晓得伐?” “侬再讲一边。” 她飞快地把地址背给我,挂断了电话。我在床上想了一想,印象中确实是向那家美国公司投过简历,但那是几家不怎么抱希望的公司之一。没想到啊。 第二章 那个时候我主要还是乘公交车。这是个三月的一天,车里开着空调,座位与座位之间的间距很小,基本上我是蜷缩在位子上的。车厢里人很满。我在出汗。有两位年龄在四五十岁的女人站在我身旁,她们在谈话。两个人都是将头发染成棕色,并烫过。 “我每个月给他五百快,买衣裳的钞票不算。”一个女人在讲她的在上大学的儿子。 “都是这样的呀。” “他交了个女朋友,他把钱藏起来给她用,自己不用。”女人的语气不是在赞赏。 “哦,这样子啊。” “哎,这小拧苯呀。自家不舍得用。”她很明显地有一种母性的吃醋。 啊,大学。我的逝去的大学生活。 现在回想起来,可能,那是我最单纯的日子,最美好的生活。 去学校报道的那天,是老爸陪我去的。那天虽然是个工作日,老爸刚失去了一份工作,还没有找到新的工作,所以有空。学校在城市的另一边,我们换了三次公交车,用了很长时间,终于来到了学校。在学校门口,拎着前一天理好的黑色皮箱。在九月的阳光下,我吐了。那个时候我晕车。 学校里都是和我一样拎着皮箱的新生和家长。在夏日的阳光下,每个人都在寻找报道处,脸上充满了迷惑。 在报道处领到了生活必须品,然后向被指定的寝室走去。 我的房间里都是一些和我一样很单纯的人。其中有一人留着很稀疏的软软的胡子,就是不舍得刮。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忍不住笑。 大学生活的第一天晚上是最难忘也是最痛苦的一天。首先,在我准备洗澡时,发觉只带了冬天的拖鞋,于是决定去买。用了很长时间鼓起勇气向不熟悉的室友借了一部自行车,骑到很远的地方终于买到了。后来室友告诉我在学校里就有一个小卖部可以买到。 洗完澡后我换上白底蓝点的人造纤维睡衣,把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坐在我的下铺的床上,点上今天,也是上大学后的第一根烟。其实,我很紧张,虽然不明确,但是我知道在房间里是不允许抽烟的,然后,我不知道和我同住的人是否也是烟民,是否会介意。我向日知递上一根香烟,我知道他会说,谢谢,我不抽烟。他确实这样说了。这时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感到必须要说点什么,于是我们互相交换了住在哪个区和什么中学毕业的。这时,其他的几个人也进来了,边走边大声的说话,突然间感到这个房间非常的拥挤,十平方的小屋住了六个人,我和这些人将会一直住在一起,几乎毫无隐私可言。 第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感到就像睡在行驶的火车车箱里,我甚至可以听到车轮和铁轨的碰撞声。非常奇妙的幻听。我并不想家,我的家在同一个城市的另一端,但我感觉家很遥远。 我无法入睡,因为本以为学校会提供被褥,但现在只有被套盖在身上,虽然是八月末,可是夜里非常冷,即使将多余的一条被单也加在身上,可还是冷的无法入睡。大概是凌晨四点钟的时候,我依旧醒着,蜷缩在被套里,感到双脚冰冷,在夏末的八月。 这时,睡在对面上铺的人下来上厕所,在回来的时候,我问他,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好象叫晨江,但是我问他:“你还有多余的被子么?” 他似乎被吓了一跳,说:“啊,你还没睡啊?” “太冷了,我没办法睡。” “哦。”于是他踩上凳子,从他的橱里拿出一条毛巾被,扔给我。 可能这一辈子我也不会忘记当时的感受。当我把毛巾被盖在身上的时候,暖流瞬间涌遍全身,那是一种身体和心理的快感。我理解了温暖的全部涵义。 第三章 从一开始,我就决定在我的大学生活中做一个真实的自我,我并不是为了使别人高兴而存在的。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和别人保持一定的距离,这种尺度是不去妨碍别人,也不让别人来妨碍我。在这当中要付出一些妥协,毕竟,我改变不了规则,我是这个社会的一部分。 保持一定距离,冷静地观察别人。这种想法从第一刻就被打破了。 我当时正在看莱门托夫的《塔曼》,这已经是我第五次阅读了,每看一次,我都不会失望。尽管我没有去过遥远的黑海边的那个叫塔曼的小城,但是我为它而着迷。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的靠窗的座位,周围很吵,女同学形成一个个小组。教室里还没有装窗帘,夏末午后的阳光照进来,教室里充满了光粒子。似乎每个人都穿着淡色的夏装。头顶上的吊扇无声地飞速旋转。 突然有个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被吓了一跳。咬着牙齿抬起头。 一张笑脸近距离的出现在我面前,间距只有五厘米。 这个人很高,大概有一米八三,脸上的皮肤虽然不像月球表面,但可以清晰的看出早年的青春遗迹。他穿了一件绿色的t—恤。 他问我在看什么书。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将书的封面给他看。 他似乎吃了一惊,然后像个长者似的虚伪地笑着说:“恩,不错,不错。” 我立刻对这个人产生了不好的印象,讨厌他的粗鲁,讨厌他的自以为是。 可是,一个月以后,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他叫叶石。这种友谊一直保持到毕业。until we both find jobs and slowly drifted apart. 整个学校由于扩招,有了一大笔钱。于是修建新的食堂,扩建操场。我一开始就为学校的简陋和无序而吃惊。为什么这些工作不在我们进校之前就完成?现在学校里到处都是黄沙和建筑材料。难道一定要等到我们交了入学费之后,工程队才开始施工? 早上,在各种音域的鼾声中被吵醒,然后去公用卫生间,如果都有人的话,就先去洗漱间。我可能是房间里唯一有着三条毛巾的人,洗脸的,洗脚的还有浴巾。我会将“滴露”牌香皂涂满我的毛巾,然后洗去脸上的睡迹,在冲掉之前,把脸刮干净。 然后再去卫生间,打开门,看见一个人正蹲在那里抽烟,并且恶狠狠地看着我,说:“册那,关特。”再去试下一间,突然发现前一位在用过之后没有冲掉。刚开始的几天,恶心到没有胃口吃早饭。再后来,熟门熟路以后,不用看也知道位置了,就不用受这种视觉冲击了。 等我返回到房间以后,其他的几个人也都醒了。通常,上铺的长信会茫然地向空气问到:“谁看到我的拖鞋了?” 会有人回答:“你妈个b啊,自己的拖鞋问别人。”然后拎着脸盆出去了。 上铺那个还会坐在那里,荡着两只裸露的双腿,天真地对我说:“昨天就在床底下的啊,哎,赈泰,你的拖鞋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我换上鞋后,把拖鞋踢给了他。 学校的课我基本上都不感兴趣,一半是因为教材的内容太无聊,一半是因为教师的讲课引人入睡。所以,上课基本就是看自己的书或者睡觉。有时,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睡着了,等到女同学吃完了午餐,回到教室后看见我还趴在那里。就会推醒我,嗲声嗲气的告诉我:“你好去吃饭了。” 于是我坐起身,拿出饭盒,脸上还留有课桌或当枕头用的书本的印记,两腿麻木地向食堂走去。 除了公用卫生间以外,食堂是我另外的一个讨厌的地方。我似乎对味道特别敏感。大厅里总是漂浮着洗不干净的油腻味道。不过,在当时,我总是处于饥饿状态,会把每天的一荤一素吃下去。现在的味觉系统挑剔了,恐怕连食堂这种地方也不会走进去。 回到宿舍后,室友们在玩棋类游戏。期间会用各种各样的恐吓,利诱,挑衅和各种声场,语调,词汇来协助自己及盟友打败对方。我走到旁边的一间房间,这间房间比自己的那间宽敞,明亮。墙上和衣橱上贴着女明星的海报,女明星在那里向房间散落的人投去平等的,充满暗示的笑容。 每个人都向我点头微笑,但是都在听其中一位说话。 他说:“我老爸昨天去谈一个三百万的生意,叫了个保镖跟去。” 其中一位问:“带噶多现金去谈生意?” “不是,现在带保镖才有腔调。谁带现金,都是银行转帐的。” “后来呢?” “没谈好,对方开的价不好做。” 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成为中心的感觉。 晚上,熄灯以后,我们都睡不着,会有个人向我们讲述当年拥有的校花级的前女友,从一见钟情,到第一次牵手,再到第一次约会,到最后的由于考进了不同的大学而痛苦分手。故事单纯的像开满鲜花的草场。最接近性的,也是在我们的一再追问下,是接吻,也没有明确是不是法式接吻。最后,会鼓足勇气地宣布班里的哪个女生将是他的下个目标,并用‘’事实“证明双方都有了初步的默契。 几天以后的一个中午,他会拿着饭盒冲进宿舍,激动地对我说:“赈泰,那个贱人……” 在晚上睡不着时候,大家还会讲鬼故事,有的甚至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种故事惟妙惟肖,最吓人。会把大家吓到挤在一张铺上,所谓聚集阳气。 有时候,故事讲到一半,突然会有一个人大叫:“册那娘!关门,放狗!” 片刻,宿管处的老妈妈就来敲门,大叫:“那哪能还复悃?!” 我曾经也被吓到,起来关门的时候会检查门后是否会像故事里一样躲着一个“人”。 第四章 礼拜三的晚上,在别人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在教室里看书。对于一个学习语言的人来说,起步阶段是最艰难的。那时,我从书报亭买来一份shanghai daily.其中一篇关于前马来西亚副总理anwar被指控腐败和鸡奸的报道,字数五百字左右,我用了一个小时才弄明白报道在写什么。每一行都要查生词。读完以后有一种很受挫的感觉。 在开始的时候,规定自己每天背三十个生词。尽管拣自己感兴趣的词汇。可是脱离了生动的语言环境,总是记不住。尽管为此去翻了很多关于科学记忆法的书。 在后来上课的时候,听到教授说曾经在大一的时候就可以用英文即兴演讲。感到不可思议,难道他是天才么?还是一pulsive exaggerater? 在一个周六,九月份的初秋,我去曾经经常光顾的卖卡口cd人的暂住处。从楼梯走上去,在靠边的一家。我敲门,没有人在,涂着红漆的门上满是灰尘。我走到楼下,看见一对老夫妇在房间里说话。我敲了敲纱窗门,带着深色骨质眼镜的老伯伯问我找谁。 我问他,“楼上卖cd的那户人家还在么?” “我也不大清楚,我们刚搬过来没多久。不过好象楼上那家空着,没有人住。” “哦,这样啊,我以前经常过来买cd的。” 这时透过纱窗门,我看见房间里堆满了书。于是我问:“侬是卖书额?” “是额,进来看看。”说着开门,侧身让我进来。 没有想到我踏进了一个知识的宝藏。房间有十五平方米,由一只褐色的旧橱分为两部分。外面的当中放着一张多功能的桌子,做写字台,饭桌和补书的工具台用。四周是书橱和书架,里面堆满了书。书的堆法也分类,分语种放,靠北面墙的左半部放日语书,右半部放英语书。整个后半部放中文书。靠南面墙放小语种书和英语的体育,娱乐,旅游,建筑等杂志。靠西面墙放英语主流杂志,分为新旧两堆。有national geographic,time,newsweek.里面放有一张四乘六左右的双人床。床上散放着些书,有些是医书。后来我得知老林(主人)是学医出身的。尽里面还有一个被墙搁开的走廊型的房间,是厨房和卫生间。 当时我的词汇量没有能力看这些书。于是我问他有没有余光中的书。老林没有听说过他,我说是个台湾的作家。老林说估计没有。 我翻了翻杂志类,买了几本有精美插图的杂志,每本大概十块左右。 每天都是我一个人最后留在教室里,旁边放着巨大的朗文词典,艰难地查阅生词。首先要视语言环境确定含义,再看有无必要记住其他释意。每读一篇文章用去四十五分钟。虽然不是乐此不疲,但是我却产生了似乎是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毅力,我用了三个月看完了四本书。 当看门人来催我离开教学大楼时,我整理好书包,拎着泡好的热水瓶离开教室。我走到小卖部买一包康师傅牛肉面或统一海鲜面,如果烟没有了,就买一包红双喜。 从小卖部回到宿舍的路上,看见围墙外的情侣也在往学校走,在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女生会放开男生的手,男生会放慢脚步,落后女生两步,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学校。在送女生回到宿舍门口后,他们会商量好明天一起吃午饭,然后男生再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宿舍。 在我走近宿舍时,看见每间房间都整齐的亮着日光灯,我会有种幻觉这幢房子就像在海面上航行的一艘巨大的游轮。再走近,就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声场,洗漱声,脸盆撞击洗漱池的声音,洗漱时清嗓子的声音,穿着拖鞋的走路声,房间门突然关上时的声音,大声叫某位同学的声音,嬉闹声,甚至厕所里冲马桶的水声。等到走进宿舍楼,和刚才树叶摇曳,晚风习习,空气清新的林荫道截然相反的,我走进了另一个气味场,首先是走廊尽头公用厕所的若有若无的气味,等进到房间后,闻到的是一股潮气,人身体的味道,枕巾的味道,如果有刚洗过澡的室友经过你,则有飘柔或海飞丝的味道。不过总的来说,我们房间的人都算比较干净的那类人。不像有的房间总有那种使人窒息的异味。 这时长信正穿着一件白色汗衫,穿着拖鞋在找干电池。晨江和邦邦坐在下铺嬉闹,互相点穴。日知和雅沪不知去向。 看见我进来,邦邦说:“哟,你回来了。借我点热水好伐?” “恩,不行。我等一下要泡面,还要洗脸。”我说。 邦邦一脸沮丧,立即堆了一脸笑赤着膊向我走来,说:“大哥,我有饼干,你天天吃面,今天你就别吃面了。好不好?” 邦邦戴着宽边的眼镜,生着一张娃娃脸,非常诚恳,期待地看着我。 我看到他的表情想笑,但没有笑出声来。说:“好吧,不过给我留半瓶。” 晨江这时站起来,说:“我靠,赈泰,你真好说话哦。” 我没有说什么。 这时长信找到干电池了,拿着他的walkman向我走来,说:“赈泰,我来给你听一首歌。”说着把耳机戴在我的耳朵上。 美妙的女声传入我的耳朵,这是一首日本歌,我虽然听不懂在唱什么。可是美妙的旋律让我陶醉。脑海里仿佛看见一艘巨大的飞船在布满繁星的宇宙里漂游,慢慢地,静谧地。我把我的感觉告诉了长信。他得意地看着我,为得到我的认同而高兴。我问她这首歌是谁唱的,他说他也不知道,只知道这是一部动画的插曲。长信是个日本动画迷。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向长信借了这盘磁带,在每天早上反复地听,每次都像早晨的空气一样让我感到清爽。 那天晚上,房间里进了蚊子,邦邦起来捉,就是拍不到。边拍边骂。晨江说好象他有蚊香,邦邦说那还不早说,快拿啊。邦邦最讨厌蚊子。他的腿上被蚊子叮了两百个伤口,他的皮肤属于过敏性的,每一个伤口都是一个红色的,溃烂的小洞。因为很痒,他不停的抓。可谓体无完肤。 点上蚊香以后,长信在上铺问我:“赈泰,蚊子英语怎么说啊?” 邦邦说:“我知道,是fly.” 晨江说:“恩?fly是苍蝇吧。” 我说:“蚊子的英语是mosquito.” 邦邦大叫:“fuck mosquito!” 长信调侃地说:“那你也插不进去啊。” 一屋子人大笑。 躺在床上,我感到很寂寞,这是一种无助的感觉,不知道今天的努力明天是否会得到回报,不知道将来自己在这个社会上的位置,一方面想快点毕业离开这里,早点自食其力;另一方面又想在大学里多呆一会。比较庆幸的是,和同寝室的室友关系都相处的不错,他们和我是一类人,可能比我更开朗些,更无忧无虑一些。他们晚上大都不去教室里自修,除了考试前的几个晚上。一般他们出去看电影,打桌球,或闲逛,再么就是在寝室里聊天,下四国。虽然入校已经两个多月了,可是他们还是保持着充沛的新鲜感,不停的在尝试,不停的在发掘。 在男生的寝室里,女生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好象是约定俗成似的,每天都有一个女生作为话题的主角。我和他们不在一个专业,但是通过他们的谈话我认识了他们专业几乎所有的女生,从身材到相貌到脾气到担任的职务再到是否有人追,几乎囊括了所有的一切。 这时已经过了熄灯的时候,寝室里一片漆黑,白天的喧哗与躁动也归于尾声,年轻人的精力还没有消磨殆尽,躺在床上大谈特谈,讲到兴奋的地方会坐起来,如果有不同的看法或发生争执,有时会跳起来用“武力”解决。 我会点起一只烟,深深地吸一口,慢慢地吐出来。把香烟灰弹在地上, 明天起来的时候再扫到床底下。 我不知道在当时我是否在经历identity crisis,我到底是一个adult 还是一个adolescent?诸如此类的问题不时地困扰着我。 第五章 我们的学校在城市西南部的一隅,在当时这里还没有开始房地产的开发热潮。记忆中很荒凉,城市的荒凉。路边是那种在郊区才能看到的杨树,没有梧桐树。在离学校两站远的地方有一个居民区,那里才有超市和饭店。当时南北纵向的轻轨还没有建成,回家要乘公交车到五公里外的最近的地铁站,乘到人民广场,然后在换乘公交车到曲阳。可谓路途劳顿。公交车为了沿路兜客,五公里的直线距离它可以兜成十公里。可能是由于周五返家的人很多,每次回去都要挤车。在夏末的没有空调的公交车上,每当手臂碰到另外一条裸露的出汗的手臂,总会有一丝肮脏的感觉,想下车之后立即洗掉。听女生说在公交车上经常会碰到中年男人性骚扰,放下手臂时蹭到女生的胸部,或直接在人挤的时候用手捏女生的臀部。我曾今看到两个外地男人夹住一个女生,一个站着不动,另一个用肘部蹭她的身体。最后女生忍无可忍了,叫到:“哎!那组撒啦!”两个男人像小孩调皮被抓到一样,羞愧而得意地笑着,油腻的三七开长发像假发一样盖在头上。 地铁到了人民广场,出站以后感觉像到了另一个世界,又回到了上海。天已经黑了,各个百货公司,ktv,饭店的霓虹灯都打开了,五光十色。我从四号门出来,穿过马路,拐进了九江路。路口的慕恩堂依旧可以看出班驳的绛红色墙体,门锁着,看门人的房间也没有亮灯。再往前走,经过扬子饭店,这是一座老饭店了,不知道是什么风格的建筑,也不知道前身叫什么名字。但我喜欢它的感觉,一种旧上海的经典。一楼的大堂咖啡厅里,雾黄色的柔和灯光里,散坐着几对外国人和中国人。靠窗的一个桌子坐着一对中国情侣,女人穿着白底深色花朵图案裙子和丝质白色开衫,脸尖尖的,头发烫成大波浪,右腿荡在左膝上,露出线条很美的小腿和简约的黑色高跟鞋。她在向男人微笑。 再往前走就是一家叫四马路饭店的餐厅和新闻报报馆。我很喜欢走这一段路。 总于回到家了,走到三楼,妈妈抱着我送给她的小白狗从房间里出来接我。我平时很少住在外面,所以我们都还没有习惯这种分开住的感觉。相视一笑。老爸这时在郊区的嘉定找到了一份工作,作为一家饮用水处理厂的总经理,这个礼拜没有回来。现在妈妈平时是一个人在家,所以才买这只狗送给她,让她有个伴。 看我在找鞋,妈妈说:“你的拖鞋在鞋箱里面。” 等我换好鞋,她走近,看着我说:“恩,到是胖一点了嘛。你就是不爱吃我做的饭。” “就是再好吃的饭,吃二十年也要腻掉的。”我说。 她依旧抱着小狗站在厅里。 我走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是我的味道还有刚晒过的被子的味道。立刻,有一种温馨的感觉。床上的席子已换成棉质被单。电脑上和电视上都盖着小毛巾毯。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心想:there is no ce like home. 我习惯性地打开电视,似乎很久没有听到电视的声音了。正好搁到一个音乐台,一个日本组合在台上欢蹦乱跳,忘乎所以。他们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染色的头发遮住了大半个脸,嘴唇鲜红。我坐在沙发上,两手伸展地放在沙发靠背上,非常放松,似乎也久违了坐沙发的感觉。 这时妈妈进来了,她穿了印着“西双版纳”的蜡染圆领衫(去西双版纳旅游的时候买的)和白色麻质七分裤。神采奕奕,似乎一个人也过的不错。 “在学校里吃的饱么?”她问我。 “吃的饱啊。我现在每天都吃早饭。”我回答说。 “瞎讲,你在家从来不吃的。学校的早饭就做的好?” “不知道。反正不吃不行,上好两节课就饿了。” “你们几个人住一间房间? “六个人。” “啊,这么多人,六个男孩子住在一起,房间里肯定脏死了。” “帮帮忙,我们很爱干净的。” “别人我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 “钞票够用伐?”她又问。 “差不多。不过这次买书用的蛮多的。” “恩,一定要吃饱,不要乱用钱,该用的地方用。自己的东西看看好。”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衣柜。” “换下来的衣服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自己洗啦。” “你会自己洗衣服?肯定打点肥皂,搓几下就冲掉了,会洗的干净?” “你不要以为我在家不干就代表我什么都不会,因为在家有你就让我养成了依赖感。” 妈妈依旧抱着小狗,我也摸摸它的头,问它:“侬好伐?侬还记得吾伐?”它舔舔我的手。 “你在家里怎么样?”我问妈妈。 “哦,我现在轻松了,你们都不在家,我下班想在外面吃就在外面吃,想回来吃就自己烧一点。” “蛮潇洒的嘛。” “想通了。” “我在学校里蛮无聊的,什么都没有,除了吃饭就是看书。” “你有噶用功?现在没有人管你了可以天天跟同学出去玩了。”妈妈说。 我在读高三的时候对“学习”失去了兴趣,哪怕都快高考了,还是看小说,比如雷马克的《凯旋门》,毛姆的《刀锋》。有时候把该做的卷子压在小说上,这样看上去像在做卷子。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抽烟。有时候伏在写字台上睡着了,妈妈看见台子上的烟灰缸,总是骂我这么早就抽烟。不过,到后来也有几次帮我把烟灰缸倒掉了。总之那时的我和用功是沾不上边的,给人的感觉是一个不要“学习”,反叛的青年。多年以后我在电视里看见一个台湾明星说:“这首歌表达还是愤怒青年的时候……”我想当时的我也是个愤怒青年吧。 “老头子这个礼拜不回来了?”我问。 “谁知道,也没有打电话。” 妈妈和老爸的关系是很微妙的。所谓can not live with you;can not live without you的关系。他们总是吵架。通常是妈妈发起的,老爸到忍无可忍了则反唇相讥。但每到礼拜六妈妈总是拉着老爸去买菜。 而我和老爸的关系则更加微妙。可能自从我有了自我意识以来,我们的关系就急转直下。我不断地挑战这个权威,他在面对中年危机的同时也无法接受我的叛逆和作为这个家庭唯一男人的地位的丧失。一年到头,我们几乎不大主动说话。 那天我电视看到很晚,从体育节目到音乐节目到午夜影剧院。似乎把在学校的缺失都要补回来。 已经一点多了,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小区安静极了。对面的房子还有一家灯亮着。我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躯体,走到书橱,拿出放在第二层的(据说是)俄罗斯军用望远镜。调整好焦距以后,看见窗帘的后面有人影在晃动,可惜看地不真切。手在抖,索性把双臂支在窗台上,还是看不清。莫非是我的臆想?很沮丧地把望远镜放回原处。 可是我的头脑的某根神经已经连上了。信号传递到了下半身。 我走过去把门反锁好。拉开书橱右边的第三个抽屉,在一本小说下面抽出那张碟片,名字叫thousand cheers. 我把光盘放入机器中,即刻开始读片。把音量搁到只能勉强可以听到的程度。 画面中出现一个美国女人,棕色的头发,棕色的眼睛。在冲淋浴,水流顺着她的肌肤淌到豪华的大理石砖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在用香皂洗双乳,然后转身朝身后的男人妩媚地笑。身后的男人右手握着勃起的阴茎上下翻弄,巨大的阴茎一半露在手外。这时女人转过身用沾满泡沫的手捏住阴茎前后左右地旋转。然后, 女人跪在地方,用嘴含住龟头,前后吮吸,越含越深。男人仰着头,一只手扶着大理石墙面,享受着,陶醉着。就在快要出来的那一刻,男人将阴茎抽了出来,自己用手。女人跪在那里,张着嘴,期待地看着他,温柔地说:“give it to me.” 我的手握住发烫的阴茎,闭上眼睛,脑海里充满了女人期待的眼神,几乎和画面中的男人同一刻射精了。 用柔软的舒洁纸巾包好充满腥味的精液,然后再用消毒湿纸巾擦干净下身。将纸丢入废纸篓内,并不忘记用别的包装袋盖在上面。穿着全棉的白色汗衫和灰色宜而爽内裤爬上我的单人床。妈妈已经准备好了一条薄被子,上面还有晒过以后太阳的味道,放松了精神和饥渴的身体,很快就睡着了。 第六章 等到我醒来已经十点多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妈妈可能买菜去了。她就在今年刚学会了骑自行车,现在上班,买菜都骑车去。我还记得妈妈刚学会骑自行车不久,我们去华联超市买东西,出来以后大包小包。在回来的路上,妈妈以时速五公里骑着车,由于刚上路不久,她紧张地盯着前方,双手握紧双把,整个身体僵硬。回到家以后告诉我她背上已是湿透了。我当时还笑她胆子小。 我走进卫生间,打开淋浴,洗干净全身,并换上一条新的内裤。 这时候妈妈拎着几个马甲袋回来了。看见我说:“哟,起来噶早。” “睡醒了。你几点起来的?”我问。 “我六点多就起来了。” “你都干什么了?” “喏,先带小狗下去遛一圈,再把家里卫生全部打扫一遍,再去买菜。今天帮你做个鱼汤,好伐?” “买豆腐了么?” “买了。” “今天中饭早点做,我两顿饭并了一道吃。” “桌上还有泡饭,你先吃一点。” “我刚起来,没胃口,再说吃了等一下就吃不下了。” 妈妈把菜拎进厨房,开始做午饭。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视,换到有线体育台,正在播一个田经比赛,看见十几个人在长跑,也不知道这是第几圈了和还剩几圈。我爱看的nba赛季还没有开始。还要再等一个月。我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再慢慢地吐出来。我这时从来不在妈妈面前抽烟,因为她不主张我在工作之前抽烟。 换了几个频道又回到了体育台,这些人还在你追我赶。我依旧不知道他们跑了几圈了。这就像有的时候你在做一件事情,看似总是在原地打转。跑在最全面的是个肯尼亚人,像个艾塞俄比亚饥民,全身上下没有一克脂肪,甚至小腿肚子上也没有。他大睁着双眼,在领跑。 我拿出一本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当时的我痴迷于俄罗斯古典文学,向往贵胄军人的生活,比如像沃伦斯基那样疯狂地追求以婚的高贵的卡列琳娜,像毕巧林那样冷酷但同时又勇敢地同边疆异族人作战,以及黑海哥萨克格里高力那样多孑的命运。总之对旧俄时代那种华贵,奔放,伤感的气息甚是着迷。 吃过午饭以后,我去朋友又朵家。又朵美院毕业以后,在一家广告公司做事。我们住在一个小区,他独住。当我走进他的房间便闻到熟悉的帆布和颜料的味道。又朵的手上也沾着颜料迹子。这天又朵正在白色汗衫上画画。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画画,而是将聚乙烯或聚氯乙烯或别的什么印在汗衫上。 我问他:“这种东西穿在身上么?” “可以的,也算一种材料艺术。” “那这衣服一洗企不完了?” “不会的,这种材料一干就不会褪色。” 这时我发现他的房间/画室多了一幅画,是一张1.5*2.5的仕女图,女人眉清目秀,留着当时的花瓣形刘海,头发盘起来,穿着晚清的竖领夹袍,庄重娴静地坐在那里,背后是一面朱漆大门。 “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前一段。” “用了多长时间?” “七天吧。” “感觉有点像模仿陈逸飞的。”我想起前一段又朵去参加一个画展,给我看了一张他和陈逸飞的合影。 “没有,画的客体差不多,但风格,画法不一样。” “你觉得生活和艺术的关系是什么。”我问。 “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他边画画边回答我。 “你这等于没说。” 他暂时放下画笔,说:“当你想创作的时候,你必须进入到你想创作的生活中去,但你不能完全地照搬,哪怕是写实主义,因为没有人有这个能力,而且每个人的视角不同,解释地手法不同,艺术既然作为一种抽象的东西,就成为一种凝练和提升。” “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么?” “远期的没有,近期的是想有一个独立的画室和办一次个展。” 我还记得第一次去拜访又朵的时候,是在五年前夏天的一个午后。在一间没有空调的朝北房间里,又朵一个人在画画。我走进他的房间,房间里有着熔化的颜料的味道。看见墙上地上都是画,有一些被装裱了起来,有一些就被绷在画架上,还有一两张没有完成的。 我的第一句话是:“这些都是你画的?” “是的。”又朵回答。 我对这个人肃然起敬,我总是崇拜有艺术气质的人。 “你是学美术的?”我问。 “是的,上海美院学油画的。” 我想起我的美术课,那天老师叫我们在室外写真,所谓室外也就是教室外的操场上,整个班级坐在田经跑道的外围,画对面的火柴盒般的教学楼和几棵柳树。我坐在那里根本画不像,教学楼画的像危楼或受过空袭的楼,柳树画的像梧桐树。旁边有一位男生画的很像,我几次想请他帮我画的,可是我和他平时几乎不说话的,最后终于鼓起勇气,但他很不情愿地帮我涂了几笔还给我。我很后悔开了口,让他有了一种心理的优势,哪怕是短暂的。 又朵拿出他剪下的在报纸和杂志上发表的作品给我看,我更加佩服他了。 “什么时候你交我画画吧?”我说。 “好的。”他一口答应。 “我想画油画。” “不行,先从素描开始,先画静物。” 从又朵家出来以后,我去小区的图书馆借了几本文学杂志然后回家。 第七章 礼拜天上午去买衣服,那时买衣服都是妈妈陪我去的,我们来到一家大卖场,我开始挑秋装。二十岁的我买衣服总喜欢买一些穿上去成熟的衣服。那时之所以喜欢在卖场买衣服,主要是因为没有人来打扰你,不会给你pressure.可以随意地试穿,只要最后放回原处。最后买了条藏青色的全棉免烫的裤子,一件紫色的全棉衬衫,一件灰色的夹克,和一件淡黄色的上装。最后结帐也都是妈妈付的。 晚上,该是返校的时候了。我除了书包,又整理了一个手提包,里面装着几件衣服,昨天借的杂志和五只苹果。起初我不想带苹果,可是妈妈硬是塞进我的包里,甚至帮我都洗好了。 坐上123路公交车,街灯已经亮起,路上都是人。我戴好耳机,听着madonna的《frozen》,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的风景,竟然有一种遁世的感觉。在倒数第二站的福州路下来,步行四百米来到了人民广场地铁入口。街道上有了更多的人,地铁口像个巨大的水泵将人潮吐出和吸纳,每个人都在忙碌地朝自己的目的地走去。我斜挎着单肩书包,右手拎着小旅行包,走进了地铁站。从香港名店街到检票口有一段200米的通道,可能没有安装通风设备,闷热之极。我沿着右侧走,但渐渐发现很多出站的人不遵守规则,也沿着右侧(他们的左侧)走,我走走停停,等走到售票口,已是全身湿透。下到候车站台,看见对面的墙上是一个新的网站广告牌,某明星正很拉风地摆着pose.当时正是“网络经济”的鼎盛时期,泡沫还在越吹越大。几年以后在泡沫破灭以后,读到一篇关于网络经济的文章。当时绝大多数人的心态是:gei in,get rich,get out. 出站以后,在夜的黑幕中,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不远处的一个接一个的巨大的高压电线塔,感到又回到了城郊结合部。 怎么地上突然这么脏? 十几辆摩的在站前的广场上一字排开候客,只要你稍朝那里一望,留着小胡子的外地的哥就朝你点头,急吼拉吼地用国语问:“去哪里啊?!” 在地铁站的对面是个公交车站,五条公交线路在这里汇集。不时有中巴车开过,驾驶员只是打开门,减速并不停,卖票员把头伸出车窗,大叫:“来!来!来!沪南线,往方桥方向啊!”这时有几个人走过去,费力地挤上已经超载的中巴。卖票员又大叫:“快!快!快!哎,里厢饿拧动动!”在最后一个人刚踏上车子,门还没有关上,车子就启动了。本身这部中巴在这里是没有站点的。车站上有很多人,有几个和我一样也是周日返校的大学生,手里有拎包的,有拎马甲袋的。过了十五分钟,终于等来了50 路,这部车以70码的速度绕过停在前面的一部中巴车,在我们眼前急刹住,感觉巨大的的车头点了一下。挤上满员的车子,尽量往当中站,车厢的两边是座位,车厢里没有开灯。我的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这时车子有气无力地开动了,看着远处的灯光,知道那里才是城市。怎么郊区有这么多人呢?正在这么想着,感到背后被人猛地挤了一下,还好我拉着横杠上的吊环,人没有往前摔倒。我往前稍微地调整了一下,站定。车子驶上了一座桥,开始右转。高压电线塔像巨大的铁鸟一样蹲在不远处。这时,感觉背后又被人顶了一下,而且还在往我的方向推进,我转过头发现还是刚才那个男人,这次我没有在退让,而是用力顶住。在黑暗中,两个人背对背在默默地角力。车子还在行驶,人们有的抱着包或马甲袋无聊地坐着,有的在看窗外的风景,有的在听音乐,巨大的音量透过耳塞发出丝丝的声音。车厢里安静极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时的我已经用上了所有的力气,但是感觉那人宽大的背在向我一厘米一厘米的推进,我不是他的级别。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我突然往右边一闪,男人一下子倒了,并有半个屁股坐在一个中年女人的腿上。原先这中年女人在发呆,被这巨人的突如其来吓了一大跳,连忙把他推开,大叫到:“哦哟!组啥啦!噶空饿车子啊立不稳!乃我腿坐的来痛死特了。”这是全车的人都向他看去,每个人都一脸的诧异。感觉这男人又不像在吃豆腐,但怎么会往人家女人身上坐呢?正好到了下一站,男人马上拎着他的马甲袋下去了。 到了学校以后,已是八点多了,教学楼除了一两个教室,统统黑着,窗户像一只只巨大的眼睛默然地看着众生。身边有和我一样刚刚到学校的同学。走到宿舍楼,门竟然锁着。打开门以后闻到新鲜的微温的人的味道,因为我知道晨江这个礼拜没有回去,他们都去那里了呢?我把包放在空着的上铺上,打开我的衣柜,把衣服和苹果放进去。换上拖鞋,坐在床沿上,点起一根烟。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晨江把洗好的衣裤晾在了房间里,水从裤脚管上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地上已经印了一滩水迹。我抽着烟,烟丝燃烧着发出丝丝的声音,白色的烟雾慢慢地上升,扩散直至消失在空气中。楼上有人跺脚,随即传来笑声和拍手声,一定是谁讲了个笑话或说了一句歧义的足以日后变成为“经典”的句子。我斜歪地靠在被子上,深深地吸进一口烟,将骨灰般的烟灰点在地上。看着水一滴一滴地掉下去,无声地砸在地上。过了一会,水滴的频率越来越慢了。 突然门被砰的一声揣开了。晨江,邦邦,雅沪一道喜笑颜开地走进来了。看见我,晨江说:“哟,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我说。 “你们干嘛去了?”我问。 “看电影去了。” 这时邦邦说:“来!四国大战。他妈的雅沪今天一定把你灭掉。” “哦哟,我吓死了。”雅沪笑着说。 由于晨江和我都不玩,于是他们两人玩起了双人“四国”。晨江作为公证人。 我抽完这只烟,发现在寝室里很无聊,但是已经九点多了,再出去的话不久学校就要琐门了。于是决定去泡开水。我拎上四个空水瓶,向水房走去。在路上,看见三三两两的返校的人,都背着满满的书包,想必里面也装着苹果。上海的学生就是不缺水果吃。 经过操场,还有几个人在黑暗中投篮,这些多是家在外地或远郊的周末不回家的学生,他们和市区的人从穿着,发型到口音都不一样,通常,他们都很精瘦,几乎没有胖子,皮肤晒的很黑,或者说有着健康的古铜色,留着长发,平时有的男生穿着淡色的西装和西裤,有拼音字母的商标还缝在衣袖上。连他们打篮球时还穿着料子裤。他们会抱成一堆,很团结,更有“地域意识”。有一次,两队人在球场上踢球,一个上海人在跑动的时候和一个川沙人撞了一下,这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那个上海男生骂了一句“册那娘,眼睛不看啊!”立刻遭至几个川沙籍的同乡的包围,上海人到都是站在边上,事不关己地,幸好那个上海男生是个球场上的老油子,想必这种场面也经历过,站定在那里不示弱。最后双方被人劝开。 来到了水房,昏黄的灯光下,一字排开十个热水龙头。地上是大滩的脏水迹和脚印,水房里充满了蒸汽的味道。这时有两个女生也在泡开水,一个人穿着淡绿色的睡衣,染过色的头发蓬松的扎了起来,露出白皙的脖颈,睡裤是七分长的,细白的右脚裸上带着根细细的铂金脚链。她对身旁的朋友说:“昨日看了你借给我的《天堂的金币》,竹也内丰来里厢哈灵!”说着微微笑了,似乎在回忆剧中的某个场景。 “我讲的吧。下次再借你一部《悠长的假期》。还要灵。”朋友说。 “好的呀。哟!和你讲话水也忘泡了。”说着两人都笑了。 我在边上,将四只水瓶盖子盖紧,走出了水房。 回到寝室,一脚将门揣开,看见长信也来了。看见我,说:“我说怎么找不到我的水瓶了 ,原来你去帮我泡了,谢谢啊。” “反正也是去一趟。”我说。 “你今天晚上吃面么?” “可能不吃吧,我今天在家里吃的很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学校里总是感到很饿。” “那是因为你还在发育啊。” “你帮帮忙。”我以为他在调侃我。 “是的啊,我在哪本书里看到过,男的要长到二十三了。” 就这样在寝室里聊聊天,很快就到了熄灯时间。突然,房间里一片黑暗。随即听到整幢楼的跺脚声和不满的嘘声,怪叫声。 “操——你——妈!这盘我必赢的。”邦邦叫到。棋只下到一半。 “我还有一个军长一个弹两个雷,你赢个屁啊!”雅沪反驳道。 “拿蜡烛!”邦邦说。 “谁有蜡烛啊,要么放在这里别动明天再下。”公证人晨江说。 “不行,我什么子他都知道了。”雅沪说。 “也是。”晨江说,“好,我作为公证人宣布这一盘你们战平。” “去死!”邦邦和雅沪同时说。 第八章 翌日,早晨起来,是个好天气,天空中有鱼鳞状的白云,连绵不绝。准备好上午的课本和笔记本,同长信一起走出寝室。叶石也正好这时出门,于是三人同行。 叶石穿着沙滩裤,全棉短袖t—恤,白色纽巴伦鞋。双肩书包斜背着。 “你昨天什么时候到的?”叶石问我。 “八点多吧。”我说。 “恩?我九点多去你们寝室找你怎么没有看见你。” “可能我正好去泡水了。” “哦。”叶石郑重地点点头,他总是喜欢把小事情弄的很隆重。刚开始很不习惯他这样。 “昨天agasi那场美网看了没有?” “没有,谁赢了?”我无所谓地问着。 “agasi.” 来到教室,我们坐在最后的一排。教我们综合英语的李老师进来了。照例是用英语问我们这个周末过地怎么样,说了一大堆,由于语速过快,我有一半没听懂。然后他转过身开始写板书,包括常用例句,常用词,常用词的一词多意及例句。上午第一节课,我精神很好,像大家一样做笔记回答问题。其中,李老师让我用英文解释bald的含义,我说bald means very less hair on the head.他说基本解释清楚了,或者还可以解释为:someone who has receding hairline.我连忙记下来。 上完两节课有二十分钟的大休息,我和叶石到食堂买了很难吃的课间点心。 后面两节课是自修,有些女生就出去了。我没事可做,便那出了我的discman听suede乐队的歌。教室里太吵了。我拿出从图书馆借的一本《英美报刊简读》开始自修,这种初级读物正适合我,从中还可以得到一些新的知识。比如外国人买房要先付一笔down payment,然后每个月还一部分mortgage. 多年以后看了一部美国电影,其中一个同事问另外一个同事:“what‘s the meaning of your life?” “mortgage.”另一个同事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时有四个女生坐在我的左前方谈话,其中有个女生,叫玲玲,平时很少来上课,可能今天把课程表搞错了,来了以后发觉没有课,而是自修。于是便和别的女生说话,她昨天刚做了头发,头发又变了一种颜色,这次是红色的,在阳光下尤其醒目。她穿着那时刚流行的拖鞋式皮鞋,带一点点跟。这种鞋是工作的人或在外面玩的女生穿的,大学生几乎没人穿。但是她不管。她在谈他的男朋友,说:“哟,他总是回来要老酒咪咪,乃么就要神之无之了。”说着会意地向其中的一位女生一笑。然后其余的人也笑了起来。说着,拿出新买的anycall手机,拨通一个电话,说:“喂?哎,叫四份饭,哦,五份,赈泰!你想吃什么?” “随便。哦,鱼香茄子。”我说。 “送到203教室,快点哦!”她说。然后关上她的翻盖手机,伸出她的手给我们看,那是一双经过精心修饰的手。她也很欣赏地看着。 她现在是被别人包起来的,那个人每个月给她一比可观的生活费,有的时候周末开着别克汽车来接她。她满足了他的需要,他满足了她的虚荣心。玲玲平时很活泼可爱的,有的时候也很任性,她对我们不时总来些小恩小惠,但也不能说她是势力的,到确实出于她的真心。所以她平时不来上课,她的女朋友总能帮她搞定。她总是全勤。 这时叶石抱着一大堆书进来了,问我怎么还不去吃饭,我说已经叫好了,在等。叶石看见玲玲在,笑着说:“哟,好久不见!又变了嘛。” 玲玲笑着说:“是呀!弄最近好伐?” “我嘛,还是老样子。读书呀。” “哎,什么时候一道去打网球啊?”玲玲说。 “这个礼拜四可以。” “你拍子还有伐?噶重,我不高兴拎来拎去。” “有的。”叶石说。 第九章 这天我回到寝室,房间没有人,我把衣服从床底下拿出来,带上洗衣粉和肥皂来到公用盥洗室。顺便把discman也带上,带好耳机,把音量放到很大,边听音乐边洗衣服。初秋午后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来,仄仄的。窗外不时有同学走进或是走出,有的拎着热水瓶,有的抱着书,有的站在那里等人。我把衣服一件一件漂干净,用手绞干,然后晾起来。阳光透过织物,使织物也成了半透明的,水从衣角上淌下来,似乎可以看见坠落的轨迹。 这时邦邦和晨江回来了,他们学的是电子专业。平时总是在研究一些我不看不懂的电路图。这几天在商量着改动一下寝室的电路,这样晚上就不会受熄灯的影响了。所需要的工具已经从实验室里带了出来,材料也买好了。 他们需要我站在外面,防止老师突然进来。电表在盥洗室的外边,消防箱的上面。我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表面上很镇静地站在那里,其实内心是波澜起伏的。不远处的宿管组的老师在房间里看电视,胖胖的女人坐在那里,在看一挡下午的综艺节目,主持人在采访观众,极尽搞笑之能事。电视里穿来罐装的笑声。女人也跟着笑,似乎有些前忽后仰。我站在那里看着她,突然电视闪了一下,持续了三秒钟,女人正要离座去检查,马上有恢复了正常,她宽大的臀部又坐回到椅子上。 晨江这时在我身后轻轻地说:“好了。” 晚上,等到十一点以后,整栋宿舍楼黑了下来。我和晨江挂好厚厚的窗帘,然后用discman接好两个电脑音箱。放的是u2的具有深海气息的音乐。拖出床下整箱的三得力啤酒,打开从超市采购的速食食品和罐头食品。把桌子移到一边,清空中间的场地。then the party kicks off。我甚至在门开贴上了invitation only。 在大学,可以有很多值得庆祝的事情,除此之外,不需要任何理由也可以庆祝。 电,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 我们得到了额外的免费的电的同时,使我们可以改变我们的作息时间和生活规律,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否定了校方强加在我们身上的必须遵循的规则。这是我们今天庆祝的理由。 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大号的一次性杯子,杯子里装满了啤酒。日知和雅沪坐在床上,叶石,晨江和我站着,随着音乐晃动着身体,邦邦和小山(叶石的朋友)在干杯。 边上的桌子上有一盏台灯,晨江在上面盖了一块布,透出的是暗红的神秘的灯光。这给了寝室又一种新的感觉。 party继续着,音乐似乎开始漂浮在半空中了,继续和晨江,叶石,邦邦干杯。每次总是半杯下去。感到舌头开始僵硬了,嘴似乎不听话地总是张着,在笑。边上的人也一直在笑,在随着音乐晃动的身体。我已经停止了晃动,可是,怎么我还在转呢?…… 礼拜四的晚上我独自一人在教室里看书,整栋教学楼安静极了。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没有人打搅我。我暂时地拥有这片教室。 晨江轻轻地走进教室,说:“就知道在这里可以找到你。” 我笑着说:“怎么,找我有什么事么?” “他们几个在吃饭,让我叫上你,去么?” 我想了想,说:“好啊,不过我要把书放回寝室,能等我一下么?” “走吧。”我们一同离开教室。 我和晨江走在亮着街灯的马路上,拐过一个街角就来到了“蓉蓉”餐厅。来到我们的包房,看见邦邦,叶石,小山还有三个我不认识的女生。菜已经点好了,酒也已经叫好了。邦邦在我面前的中号一次性塑料杯子里到了满满的一杯白酒。前两天party喝醉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端起杯子,刚刚闻了一下,强烈的酒精味让我恶心。我不禁皱了皱眉。坐在我对面的一个女生我好象在那里见过。长长的顺直的头发,白皙的皮肤,鼻子高高的,嘴唇长的很性感。大家有说有笑,晨江向我介绍说:“这是我们班的,叫姜晓蕙。” 她朝我大方地点点头,说:“我们见过,在上公共课的时候。” 我说:“是的,我感觉在那里见过你。你住在学校里还是走读?” “我住在学校里。” “你怎么会选择学电子呢?” “这样我的手机坏了就可以自己修了。”她笑着说。我也笑了。 这时晨江对姜晓蕙说:“你的男朋友怎么不来?” 姜晓蕙像没有听到似的,对我说:“你们那个李老师也教我们英语,每次我都要睡着了。” “是的,他的课是很无聊,我们也睡。” 在我们当中,邦邦和小山是很能喝的。很快一瓶白酒已经喝完,又叫了一瓶。我把我的酒倒给邦邦,说:“前两天喝多了,今天一闻到酒味就不舒服。今天我喝啤酒。” 他似乎有些不满的看看我。几个女生也喝啤酒。菜上来以后几筷子就没了,我几乎没吃到什么。所以我更要喝慢点。晨江看我几乎没怎么吃菜,酒也喝的很慢,误以为我放不开,说:“赈泰,今天怎么搞的?来,我敬你。” 我和晨江碰杯。这时端上来一份椒盐排条,炸的嫩黄,上面撒了胡椒粉,还冒着热气。 姜晓蕙往我的骨盘里夹了一块。我抬头时,正好看见她也在看我,眼睛里闪着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 邦邦喝多了,走去了洗手间。过了一会还没有回来,我走过去。看见邦邦趴在洗手池边上睡着了。他吐了一池子,污物堵塞了下水管道。我轻轻地拍了拍他,想把他扶起来,他神志不清地说:“我很难受。让我睡一会。”于是我走到帐台,告诉他们去把洗手池通一下。等我回去后,看见姜晓蕙也在那里,她在照顾另外一个女生,也是喝多了。那个女生用手把长发撸在耳后,脸埋在另一个池子里呕吐。姜晓蕙在她身后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那个女生没有邦邦醉的那么严重,过了一会,用水漱漱口,直起身来,还向我们抱歉地笑笑。但她走不稳,姜晓蕙连忙搀扶住她。 我从账台带回来一叠餐巾纸,放在邦邦手边。旁边有个服务员在通池子,动作很熟练。我拖过一把椅子,让邦邦坐在上面。我就站在他的旁边。对面是一面锈迹斑斑的镜子,反射出不甚明了的表情。 过了一会,姜晓蕙又折了回来,手里也拿着餐巾纸。她也喝了些酒,脸色有些红润。她就这样站在我身边,我们谁都没有说话。这时姜晓蕙转过身面向我,我甚至可以感到她的鼻息。她抱住了我,抱地很紧。我两手垂在身旁,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两秒钟后我也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姜晓蕙看着我,目光灼灼,说:“我喜欢你。要是我早认识你该多好。” “可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撒谎道,不知道为什么。 “我不管,你可以跟她在一起,只要你也能跟我在一起。” “你现在清醒么?”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她温柔地说。然后她吻了我,她的舌头在我的嘴里灵巧的转动。纵然喝过酒,她的口气依然很清新。过了一会,她又搂住我的脖颈,用舌头含住了我的耳朵,把舌尖伸进了我的耳朵。我几乎要站不稳了。 回到座位上,发现烟没有了,我走到门口。那里有个烟贩坐在台阶上。我买了一包红双喜,撕开塑料封条,抽出一只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慢慢地吐出。马路上有很多人,车子飞快地从眼前驶过。诚然,当我抱着姜晓蕙丰满的身体时,我非常激动。我需要时间来整理一下刚才所发生的事…… 第十章 我的世界变了,再也不是我一个人了。我像一只冬眠的动物,被姜晓蕙不经意地唤醒了。我不再冷眼看着一对对校园情侣在我面前出出进进,不再羡慕她们,因为在我身边有姜晓蕙陪伴我。由于我天生的微微的自闭,和后来的有些自卑,我的身边没有几个朋友。虽然平时我也能说说笑笑,甚至开出很经典的玩笑。可是我总是不能够向人敞开心扉,其实我是多么想向一个人倾诉啊。姜晓蕙是一个和我性格相反的人,她直接,爽快同时也细腻,体贴。 我没有去问过她的ex的事情,她也不来问我的“女朋友”的事情。我们在一起可以有很多的话,纵然开始时主要是她在说。 这天我们相约一起去吃晚饭。我换上上次从家里带来的棕色休闲裤和全棉衬衫,出去之前把黑色皮鞋擦的很亮。在学校的门口等她。过了五分钟,她来了,穿了一件开口蛮低的白点黑底收腰连衣裙,下面是双有点跟的米色皮鞋。看着她从远处朝我走来,傍晚的微风吹动了她的头发和裙角,我不禁有些心动。我知道,这一刻她的眼睛里只有我。姜晓蕙环着我的手,走在我右边,嗲嗲地说:“亲爱的,我们去那里吃啊?” “我们稍微走一点路,去阳阳。”我说。 于是我们走在下班时分的马路上,这时街灯还没有亮起。路边是班驳的墙面,孤零零的电线杆。一路上很少看到绿色植物。 来到阳阳,选定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请姜晓蕙吃饭,所以我想多点一些菜。我基本上在菜单上每页都选一个菜告诉服务员。 姜晓蕙说:“我们两个吃不下那么多的。我知道你不小气。”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们每样菜都尝尝,就知道哪样菜好吃哪样菜不好吃了。” 我打开饮料,在我倒之前,姜晓蕙用餐巾纸把杯子仔细地擦了一遍。 我问姜晓蕙:“你怎么知道我的?” “我是听晨江他们说的,他们说有一次喝醉了你怎么照顾他们,平时你上课睡觉,但每天都是自修到最晚的一个,这点我相信,在上公共课的时候我就看见你总是趴在最后一排睡觉,还流口水来着。” “我的睡像有这么差?我没有打呼吧?” “那到没有。其实那天吃饭是我让晨江去叫你的,他没有跟你说吧?” “没有。” “我让他不要说的,担心你想法多不来了。” “那我就错过很多东西了。” 随着我和姜晓蕙的不断交往,渐渐地我知道了一些她的事情,他的父母的婚姻其实是名存实亡的。他的父亲在外面有另外一个家。她的母亲身体不好,内退多年了,现在住在一个疗养院里。她独住。 有的时候,我周末不回去或提前一天“返校”,就来到姜晓蕙家。 这一天,我们坐在沙发上看借来的“chicken run”,不时被电影中的搞笑对白弄的捧腹大笑。姜晓蕙穿着全棉平角短裤和灰色汗衫,歇靠着我。有时她会笑地全身抽动,还会抱着我的肩膀。 这时,似乎是毫无关联地,我问她:“在你的小时侯,你见得到你爸爸么?我是说,他平时回来么?” 姜晓蕙天真地看着我,说:“恩,基本上看不到他,有时一年也碰不到几次。” “那么,你在家里,如果你妈妈有什么不满,她会朝你发泄么?” “在我小时候,妈妈有时会骂我,甚至打过我。不过后来我读高中以后,就基本上没有了。可能是她老了吧。” 我是想知道在这样一个准单亲家庭长大的女孩,是否会有一些心理不健全。当然我不可能这么问她。 电视里的又播出一个搞笑的画面,一只逃跑未遂的鸡被挂在鸡场的铁丝网上了。姜晓蕙在我边上放声大笑。 我转过头,看着小鸟依人的她,一股爱意从心底升起,我深情地吻了一下姜晓蕙的头发。她抬起脸看着我,可爱地笑了。 姜晓蕙抱着我,我们接吻了。很深情的长时间的接吻,品位对方的舌尖,感受对方的体温。过了一会,姜晓蕙拿起茶几上的冰红茶,喝了一口,并不吞下,然后和我继续亲吻,慢慢地把冰红茶送进我的嘴里,我慢慢地吞下。我的手伸进她的衣服,轻轻地握住温暖,丰满的乳房,并用手指轻轻地捏住乳头。从姜晓蕙的喉咙深出传来了呻吟声。我脱去她的衣服,把她轻轻地压在沙发上,并脱去了我的衣服。我扳开她有些迟疑的双腿,嫩红的充血的下体展现在我的眼前,阴毛不多且柔软。我低下头,吻她的阴部,分开她的阴唇,用舌尖舔拨她的阴蒂。姜晓蕙不自觉地用双腿夹紧了我的头,闻到了新鲜的体液的味道。进入了已非常润滑的阴道,那一刻,听到姜晓蕙舒服地哦的叫了一声。我双手扶住她的腰,越来越快地抽动着,可以看见我的阴茎的进出轨迹。姜晓蕙侧着脸,闭着眼睛,嘴咬住一只手,完美的胸部随着我的节奏而摆动。 就在要喷发的一瞬间,我抽了出来,将精液射在了姜晓蕙的小腹上。此时的我喘着粗气,全身大汗淋漓,歪倒在姜晓蕙的身边。 过了一会,我们一起洗澡。互相在对方的身上擦香皂,我很仔细地为姜晓蕙洗干净全身。我问她感觉好么。她笑着亲了我一下,说很好。 晚上我们一起到四川北路,此时的四川北路还没有改造,路边的开着成百上千家服装店。街道的两旁都是人,人行道已经走不下了,我和姜晓蕙走在机动车到上。有时她走在上街沿上,像在走独木桥,我扶着她的左手,我们都在笑。我们走进了一间运动服饰店,这几天nike在全线打折,我一向很喜欢nike这个品牌。最后,他帮我选了一双底色为黑色的户外鞋。然后我们朝东宝百货走去,在那里姜晓蕙买了两双靴子,都是高邦的,一双黑色,一双棕色。在试穿的时候,我静静地等在边上,看着她一双一双的试穿,姜晓蕙的小腿细而笔直,她不时的征求的我意见。和她在一起,我具有出奇的耐心。 买完鞋以后,我们走出商厦,室外有些凉意。我拿着所有的购物袋,脱下我的外套披在姜晓蕙身上。这时很多商店都打烊了,马路上空荡荡的,只有做夜宵的餐厅还开着门。我们在一家有外卖的餐厅门口停下,叫了四串炸鱿鱼。我和姜晓蕙手拉着手在站在外面等师傅炸好,师傅问我们要不要放辣,姜晓蕙说要的,然后对我一笑。我们弯着腰吃完炸鱿鱼,然后回到姜晓蕙在虹口公园附近的家。 第十一章 这几天晨江一直没有来上课,周末也没有回去,他家里人打电话到寝室里来,问我知道晨江去那里了,回来以后马上打电话回家,告诉他家里很担心。我也不知其所踪,只能安慰他妈妈说不会有什么事的。但是,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过了两天,上完课以后我回到寝室,看见晨江回来了,正躺在上铺的床上睡觉。我没有去叫醒他。我带上耳机,放suede的another no one。这首歌我百听不厌,从高中听到大学。拿出一本lowen usen的first avenue。旁边放着文曲星电子词典开始阅读。难以想象年轻的妈妈被谋杀以后,嗷嗷待哺的婴儿被活活饿死在公寓房里。这本书吸引着我一页一页的读下去。在我的单词量突破5000以后我就开始从老林那里买原版英语小说阅读了,从中我既得到了knowledge又得到了information。阅读小说远比听老师讲课文有意思。我把discman调到重复位置,反复地听another no one。在午后秋日的阳光下,很恬静地独自阅读。 这时晨江下来了,迷迷糊糊地走到我面前,口齿含糊地说:“赈泰,你有茶么?” 我首先闻到的是一股酒气,然后把满杯的茶递给他。 穿的深蓝色棉质睡衣,头发凌乱的晨江端着茶杯走到窗边,用茶水先漱了漱口,然后慢慢地饮了一口,好象茶很烫口似的。随即扶在窗台上吐了。我这时已经摘下了耳机,抽出几张餐巾纸,走过去递给他。 晨江趴在窗前,用餐巾纸抹了几下嘴,难受地说:“噢——,只有我自己有数!” 我没有开口,只是站在他身后,等待他告诉我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过了一会,晨江拖过一把椅子在我身边坐下,身体歪陷在椅子里,目光呆滞。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我这时才看清他。几天不见,他的容貌巨变。原本清澈的眼神暗淡,疲惫。由于眼睛陷了下去,原先不甚明显的内双变的像刚刚割好的双眼皮。长长的头发搭拉着,胡子有三天没刮过。这时他从睡衣口袋里拿出一根烟,又摸索着找打火机,机械地左顾右盼。我替他点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任其自然地从口中和鼻中喷出,白色的烟和黄色的阳光胶着在一起,相互渗透,形成了一种新的浓稠的颜色。 他告诉我已经48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是吃不下。 那天晨江坐在地铁上,旁边放着黑色书包。几乎是往南站方向的末班车了,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车轮和铁轨接触的单调的当当声。坐在他对面有一个女人,从人民广场上车就坐在他的对面,化着装,丝袜和高跟鞋衬出美妙的小腿。女人在一个小本本上记着什么东西,好象是一排数字,然后将那一页纸撕下来绻成一团。在上体馆站下车前,把那一团纸弹在了晨江的书包上,面无表情地款步下车了。车门关上以后,晨江打开那张纸,上面留有一个手机号码和一个名字,女人叫sharon。 第二天晚上八点,晨江拨通了这个电话,女人的声音很性感,在晨讲解释他是谁之前,女人就说你是昨天在地铁上的那个人。女人说你过来吧,今天她约了几个朋友大家可以一起搓麻将。晨江记下地址以后,换上一件新的衬衫就出去了。这是他消失的第一个晚上。 来到了女人住的公寓房,这时房间里已经有了另外两个女人,见到晨江都对他甜甜地微笑,有点怜香惜玉的感觉。四个人在客厅里打牌,头顶的麻将灯投射出恰倒好处的光。三个女人手上都戴着钻戒,且在中指上,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晨江隐约地看见sharon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白环,那是因为太阳射不到所形成的色差。 这样他们一连打了四个小时,时候已过了午夜。但是每个人都没有倦意。sharon从避风溏叫了些夜宵。sharon 吃了龟苓膏,晨江点了红豆沙。 女人点了一根七星superlight,敬了一根给晨江,晨江立即掏出打火机帮女人点上,女人浅笑着用保养的很好的指甲点点了晨江的手。指甲似乎无意地划过,可是在晨江的心中掀起了阵阵波澜。 这时另外的一个女朋友接了一个电话,问sharon有一个聚会去不去。正在晨江想这么晚了是什么聚会的时候,女人询问他这么晚了不回去不要紧吧。晨江说没事的。 然后他们下楼,女人从地下车库里开出一辆白色的volve。三人坐上车向南边驶去。 车子在寂静的街道上疾驶,路边的公房漆黑一片,交通灯都闪着黄灯,偶尔路过一爿还亮着灯的烟纸店。整个城市像一座空城。车子开了很久,拐了无数个弯,终于在一家临街的商铺前停下,店铺没有亮灯,整条街连路灯也没有。晨江想他们一定是来到了郊区。其中一个女朋友敲了一下卷连门,薄铝皮在空旷的街道上发出巨大的回响,可是没有人来开门。女朋友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对着里面说了些什么。女人们抱胸等待,过了五分钟,卷连门从里面被拉开了,钻出一个男人,看不真切五官,但感觉很瘦。男人在晨江脸上注视了三秒钟,没有说什么,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即使有也看不真切。然后转身弯腰又钻了回去,晨江跟着女人也一起钻了进去。摸黑爬上楼梯,进入了一间十平方米的小房间。房间里是那种暗房里的红色灯光,除了一圈沙发没有任何家具,几只落地大音箱里播出巨大的摇滚音乐。房间里关着窗并拉下了厚重的窗帘,所以从外面看既没有光也没有声。房间里的几对男女拥抱着斜倚在沙发床上,尽里面有个女的穿着裙子,赤裸着上身将脸贴在音箱喇叭上,剧烈地晃动着头部。 晨江和sharon坐在靠右边的沙发上,他试图飞快地适应着眼前的一切。这时那个开门的男人走过来,看来和sharon是认识的,他对晨江像大哥对小弟弟般地微笑着。从一只银制烟盒里拿出两片药,递给sharon同时收好sharon给他的三张纸币,又返回到他的角落。sharon把其中的一片药掰成两半,交给晨江。自己拿起那片完整的用啤酒吞下。然后期待地看着晨江,晨江的手心出汗了,感觉药片在手中融化。他闭上眼睛,一仰头吞了下去。 过了十分种,药效起来了,晨江感到很恶心同时很亢奋,唯有拼命地摇头才能使自己舒服。一瞬间,他似乎失聪了,巨大的鼓音和贝斯音只是在耳边发出嗡嗡声。以极快地频率豁头时,眼前红色的灯光被扯成了一丝丝红线。这时女人已经脱掉了上装只戴着胸罩,两手扶着晨江的肩膀剧烈的晃头,晨江褪去了女人的胸罩带子,拎起边上的啤酒灌下嘴去,然后将啤酒浇在女人身上,女人啊的惊叫了一声,随后仰着头像承接甘露一样贪婪地喝着。。。。。。 天色已经暗了,我听着晨江的故事,简直像在听天书一样,不时地说holy shit。晨江看着我机械地笑着。 我说:“走,我们出去走走,这里空气太差了。你怎么样,走得动么?” 晨江说:“好,等我换身衣服。” 我们走出校门,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居民小区,这里有不错的绿化,小区中央还有一个康健区,摆放着些涂成五颜六色的运动器械。我们在一张刷成白色的铁质椅子上坐下,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递给晨江一只,自己也点上。我们静静地吸着烟,谁都没有说话。这时有一辆轿车在我们的不远处停下,一个中年男人拎着从菜场买来的小菜和两瓶罐装饮料下车,用钥匙遥控锁好车,瞥了我们一下,上楼去了。我猜想该有怎样的一位女人在楼上等他呢?这时晨江说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说好的。 回到寝室其他人都在,看见晨江如遇故人,上去拍肩寒暄,都问这两天去哪里了。晨江笑着说去外地玩了。这么也就混过去了。寝室 里比前一段时间多了台电脑,是长信带来的,可惜还没有装电话线,不能上网。长信从家里带来尼古拉斯*凯奇的apache,放在电脑里。我们围坐在电脑边,有的坐在床上。那个时候尼古拉斯*凯奇还有很多头发,让我想起在课上老师问我如何解释bald。 这时姜晓蕙发了条短消息给我,说想和我在学校的操场上走走,问我可想。我回她说五分钟后见。 姜晓蕙穿着灰色的全棉运动裤和一件有风帽的运动上衣,头发松散的扎在脑后。我和她开始沿着跑道走圈。姜晓蕙说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想在过年时出去走走,问我可想同去。我说好啊,去那里呢。姜晓蕙说到时再决定。 操场外围着铁丝网,塑胶的红色跑道四周种着柏树,夜晚袭来,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操场也有像我们一样走圈的同学。不知道他们是否也在计划未来的旅行? “啊,你说什么?”我走神了。 “亲爱的,你在想什么呢?我刚才问你什么考四级。”姜晓蕙走到我面前,一边倒走一边问我。 “哦,下个礼拜。” “怎么,有心思么?还是。。。”她说。 “晨江回来了,今天下午回来的。”我说。 “是么,他再不回来就要被处分了。他还好吧?” “现在挺好的。”我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晨江嘱咐过他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讲。 我牵着姜晓蕙温暖干燥的手,继续走圈。 第十二章 考前系里组织了一次集体辅导,聘请了一位上外的据说是四级专家来给我们做一次讲座。时间定在晚上七点。我和叶石三刻来到那间最大的阶梯教室,已是人声鼎沸,很多人都站着。我和叶石无奈地互视了一下。就在这时玲玲向我们大喊并示意我们过去,原来在她身边还有两个空位,我们感激地坐下。真没想到在最不可能的地方遇到了最不可能遇到的人物。 玲玲说:“你们天天在学校怎么活下去的,我今天在食堂里吃了一顿,难吃是难吃的来!” “你肯定是吃了我们这里的名菜:咖喱鸡块。”我说。 “是的,吃得我差点要呕出来。”说着愠怒的瞪了下眼睛。 “上次我吃咖喱鸡块,突然感到牙齿咯噔一下,以为吃到了石子,吐出来研究了半天发现是鸡的嘴,我差点吐了。从此以后我一想到咖喱鸡块就犯恶心。”我说。 “咦哟——”玲玲用一只手挡住嘴,夸张地惊恐地张大着鲜红的口。 这时专家在系领导的陪同下走上讲台,就坐。他穿了一条说不明确颜色的上装和同样颜色的裤子,暂且说是介于灰与黄之间吧,皱巴巴的。长长的三七开头发,带着宽大的黑框眼镜。笑容可掬地坐在那里 。 这时校领导说这是专程从上外赶来的x老师,大家表示欢迎!说着带头鼓掌。台下响起零零落落的掌声,多数是坐在第一排的几个女生在拍手。 x老师说很荣幸受贵校的邀请来为大家来做一次讲座,主要是想和你们做一次交流。我们无知地望着他。心想:交流?我们可一无所知哦,您是专家啊。哦,专家是在谦虚呢。 接着x老师从听力,结构,阅读和作文为我们剖析了一遍,专家就是专家,没有板书全靠一张嘴。最后把他的多年秘籍传授了给我们,总结为与其背2000个单词不如做50篇阅读理解,阅读两分一道,这条法则同样适用于六级。末了预祝我们都能通过四级。 纵然没有什么新意,也没有浪费时间。叶石说:“浆糊。” 过了几天的一个晚上,只有我和晨江在寝室里,我们听着音乐,抽着烟,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我们谁都不饿。关着门,门外传来马路上土方车开过时的轰鸣声,不时还有轿车的急刹车声,似乎可以看见轮胎在地面上留下的黑色橡胶印,和驾驶员探出的头,恶狠狠地对路人说行死啊。寝室楼里发出的嗡嗡的声音,简直像一座疯人院,似乎有什么事情随时就要爆发。风吹进窗户,廉价的窗帘逆来顺受地摇曳着。从两个电脑音箱里传出的情歌永无休止地重复着,主题分明一致,大体就是失恋和暗恋。 “计信班的那个小女生还有联系么?”我问。 “没有了,好像她已经有了男朋友。”晨江说。 “其实以前听你提过几次,我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呢” “下次上邓选的时候我指给你看。”晨江无所谓的说。自从上次出去玩过以后,晨江说话的语气,看人的眼神变了。似乎再没有什么事可以引起他的心情起伏,没有什么事能够让他高兴或悲哀,他对很多事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他安静了很多。很多时候他会接到一些很晚打过来的电话,他对着手机切切私语,一般通话的时间不长,有时我听到他对着电话说好了好了,我晓得了,我——晓——得——了。怎么,他在哄那个女人么? 我们又不说话了。房间里没有开灯。静静地抽烟。 学校每天都在增加规定,修改和颁布的速度远快于人大,可能是我国最勤奋高效的立法机关吧。为了执法有力,很多的条款以罚款来定罪量刑。我们都是拿家里给的生活费的人,那里有多余的钱让这帮人克扣。曾经也有拒缴的同学,承受着来自校方,班主任的压力,最后校方使出了最阴的一招,不缴是吧?那你所在寝室里的人每人分摊也要缴上来。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他就范了。怎么能让兄弟们蒙这不白之冤呢?这帮立法者,简直无法无天了!校园里充满了对上层阶级的不满和失望。 “这个周末有方向么?”晨江问我。 “没有,怎么说?” “sharon约我出去玩,你一块来吧。” 第十三章 这天下起了雨,一场秋雨一场凉。上午只有两节课,上完课后,叶石问我去不去图书馆。我们走在通往图书馆的林荫道上,地上是湿漉漉的梧桐落叶,一个个小水洼。我穿着皮鞋,小心地撑着伞走着路。叶石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通常,通往图书馆的这条路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路,因为有梧桐。雨中的校园,空气格外清新,可以闻到草木的味道,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走上了位于三楼的图书馆,人很多,已经没有了寄包的位置了。图书馆里是那种特有的书籍霉变的味道,每个人都安静地在挑书,甚至走路都放轻了脚步。身边的管理员穿着蓝色的工作服,推着小车把刚还来得书精准的放回到原位。我知道在一些大学里有专门的一门学问就是图书管理学。我走到了位于二楼的英美小说区,这里堆放的多是一些过时的小说或是经典读物。翻阅了很长时间尽让我找到了一本nabokov的lotita。然后来到四六级考试辅导区,简直惨不忍睹,书给翻得像浸过水又晒干的一推卫生纸,我生怕抽出一本来会立刻在我眼前散架。 在出口的地方看见叶石抱了一推精装书出来,扫描过后喜滋滋地装入书包内。 转眼间进入了十二月,空气中有了冬的感觉。清晨哈出的白气,模糊了镜中的我或眼前的镜。每天按部就班的做着简单的几何运动,是啊,纵然有再大的热情和能量,在茶杯中是翻不起波澜的。窗外的常青树木依旧郁郁葱葱,远处的梧桐已经落下了最后一片叶子。如果牛顿四百年前生在中国,在去水房泡开水的路上,一片落叶不小心掉落在他的戴假发的头上,可能他也会灵感大发,总结出万有引力定律。慢,不会的,那时他可能满脑子是四书五经,祖宗宗法,一定会拂开肩上的落叶,文绉绉的摇一摇头,大不了信口赋一句霜残菊花肥什么的。 这是个周末,我和晨江站在学校门口的街角上,三点差五分,那辆白色volve停稳在我们面前。女人打开车门,妩媚地朝我们一笑。晨江坐在前排,我坐在后排,后排已经坐了另外一个女人。车子的内部是那种淡色的真皮座椅,里面有很好闻的香水味。坐在我边上的女人年龄大概有二十二,三岁,长发披肩,眼神略带凄楚,话不多。sharon放mariahcarey的歌,音响极佳。mariahcarey高八度的嗓音从没有这么震撼过我,也可能是我从来没有在这么小的一个封闭空间里听她的歌。车子开上高架,由于还没有到晚高峰,passat平稳地急速行驶。 sharon说:“这是我的一个小姐妹,叫jenny,我们在一个公司里做。” sharon戴着棕色chanel太阳眼镜,很cool的样子。旁边的jenny问我:“你是晨江的同学么?” 我撒谎道:“我比他大两届,他是我的师弟。”晨江坐在前排没有说什么。我不想让jenny觉得我太小。 她对我揶揄地说:“哦,这么一算,你是快奔三的人咯。” 我对jenny说:“你做什么呢?” “前台。” 一路上sharon和jenny讨论在那里做什么头发,sharon的一个固定发型师在原来那家店不做了,她很苦恼。我和晨江安静地坐着。 车子开到了吴淞码头,我们下车,坐进船舱,车子就停在甲板上。远处的货轮像静物一样停泊着,等待着装货或卸货,江面上升起了雾气,使得远方的景色时隐时现,晨江来到我的身后,指着北面说那里就是长江口。这里的水的颜色和在外滩看到的黄浦江水的颜色不一样,更白一些。已经靠近东海了,可以闻到海的咸的气息。巨浪翻滚,渡轮也轻轻地左右颠簸,我问晨江你晕船么,晨江说不晕,怎么,你晕么。忽然,上百只海鸥出现在我们身边,这些白色的小鸟毫不费力地翱翔在我们周围,有的调皮地去亲一下水,有的两只叠起来一起飞。久居城市的人,除了和广场鸽几乎已经忘却了如何和动物相处。看到这些海鸥,我亲不自禁地笑了,远处依稀可见的陆地就是崇明岛,置身于宽阔的江面中,人的心胸也变得开阔了。 船慢慢地靠岸,停稳。sharon依着次序把车开下来,我们从新上车,码头上还是比较繁华的,街道两边鳞次栉比地有许多家小商铺。一阵风刮过,街面上扬起尘土,感觉像从美国刚刚跨过边境来到了墨西哥小镇。当地人按照他们的节奏和次序过着他们的生活。 车子行驶在陈海公路上,越往东行,房屋与房屋的间距越拉越开,最后就是田野和农舍。路上车很少,此时市区的无论高架还是地面路上一定是严重的拥堵。偶尔有一辆蓝色的小卡车从对面经过,车子后面装着几个穿旧军装的民工,表情呆滞。 开了半个小时,来到东滩的一座度假区。当我们的车经过门口时几个像退役军人的保安,穿着笔挺的制服向我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我几乎想回敬一个美式军礼。按着指示木牌,慢慢地向会所开去。路的两旁是个马场,在最后一缕余晖中,管理员在给马刷毛,马安静地站在那里,对我们这些闯入者丝毫没有留意,可以看出早已习惯了陌生的四轮机械在身旁经过。路的右边就是长江,连着东海,一望无际。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近岸水生植物毫无生气地飘在水面上。再远一点,泊着几艘捕鱼的帆船,定在那里不动,帆也没有收起来,可能只是些点缀,如果客人来了兴致也可以过回渔民瘾。可是这种想法很快就被打破了,因为前面就泊着几艘白色的流线型快艇,上面放着橘红色的救生衣。再转过一个弯,看见左面是三,四十栋统一的白色别墅,是尖顶的,猜想是歌特式的。右边是个golf球场,几个穿戴得像越南农民的分不清性别的球童在那里捡球。一辆敞篷golf球车从我们身边经过,车上坐着一个穿白色polo衫的小个子中年男人,估计是日本人。 第十四章 在会所大门口刚停稳车,车门马上被拉开,穿着白色制服的门童躬身说:“欢迎光临。”sharon把车钥匙交给一个valet boy,优雅的走在前面。大门从里面被拉开,宽敞的大堂被水晶吊灯渲染成金黄色,每个人都笑容可掬,彬彬有礼。大堂的中心摆着一个巨大的花篮,花香四溢,再一闻发觉是人工香喷。sharon走到前台去拿房卡,我们在沙发上坐下。前台小姐在确定有预定后,迅速地做好了房卡交给sharon,并告知早餐就在大堂的coffee shop,店内所有的消费只要签单即可,最后礼貌地问是否需要叫早。 我们上了酒店的mini shuttle bus,被送往我们的别墅。bell boy帮我们安顿好行李后,站在门口祝我们有一个愉快的夜晚,sharon上前递给他一张纸币,bell boy说谢谢并带上了门。别墅有上下两层,楼下是一个起居室,厨房和卫生间,楼上是两间卧房,每间都带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我和晨江安顿好以后开始洗澡,他先洗。我推开窗,一股初冬的寒流涌入房间,很是清冽。四下里万籁俱寂,一弯月亮挂在遥远的天边,不时的被流云所遮掩。一座灯塔在远处闪着微弱而坚定的光,其它就在没有任何人工的迹象了。我打开电视,正在播送新闻,哪座老房子煤气泄漏了,哪里的电缆线又被外地民工偷了,谁谁在争创交警第一岗了,故事都发生在江对岸的上海,可我感觉离的那么遥远。浴室里传来淋浴的水声,我想起有一次我看的一部a片,是两个男人在一起做爱,当时家里就我一个人,我捧着一碗刚泡好的速食面。那个黑人将巨大的阴茎插入一个白人的后面,白人也勃起了,一面爱抚着自己一面承受着同伴的抽送。我竟然也勃起了,当时一丝恐惧划过我的脑际,莫非我也有同性恋倾向?于是我尽力去想生活中我所接触过的最干净貌美的男生,如果他脱下衣服和我单处一室我会有性冲动么?结果是否定的。我感到很恶心,于是关了电视,继续吃面。 “喂,想什么呢,该你洗了。”晨江对我说。他只围了一块浴巾,湿漉漉地头发还在滴水,健美的身材冒着热气,我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香皂的味道。但是,我对他不感兴趣。我是个纯粹的heterosexual。 换上干净的衬衫,和晨江下楼。sharon和jenny在等我们,sharon一身黑色,更现其身材丰盈。jenny穿着一条洗得泛白的牛仔裤,上身穿一件褐色无袖高领羊绒衫。 五分钟以后,我们又坐上mini shuttle bus,来到会所的餐厅。在门口领位小姐接过我们的外套,安排我们在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餐厅有个开放式厨房,大菜师傅戴着白色的高帽子在里面忙碌,其中还有一个外国人,说着带意大利口音的英语,不时地聚拢五指在向边上的中国同事交待着什么。餐厅里除了我们只有两对客人,穿着黑色西装的经理把精美的菜单放在我们面前,sharon 点了奶油蘑菇汤和西冷牛排,经理问她是rare,medium还是well done,她说rare。我饿了,点了份肉眼牛排,medium。jenny点了份三纹鱼,晨江点的是烤羊排。经理口述了我们的菜单,确认后走开。每个人的面前摆放着浆洗过的白色餐巾和银质刀叉。餐厅里放着意大利歌曲,时而欢快时而悲伤。这时我才注意到右面sharon的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枚铂金戒指,这么说,她是接了婚了,我不知道晨江是否注意到了。坐在我左面的晨江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脸刮的相当干净,头发出来前打理的一丝不苟。坐在我对面的jenny今晚楚楚动人,眉毛细挑,腮红恰到好处,粉红色的唇彩越发衬出娇嫩的嘴唇。 晚餐以后,我们坐在尽里面吧台的高脚凳上,开了一瓶absolut vodka。jenny 叫酒保做成血腥玛丽,我让酒保做成screwdriver,晨江则陪着sharon喝着on the rocks。音乐换成了norah jones的歌,音量很低。餐厅里只剩我们四个人,酒保擦拭着酒杯并恰到好处地为我们添酒。厚重的法式落地窗外是无边的夜色,静的甚至连风声都听不到。 当我们站在会所门口时,一辆mini shuttle bus已经等在那里了。车子开着雾灯,缓慢地的行驶在回别墅的路上。sharon和晨江有些微醺,刚才就是晨江搀着sharon出来的,此时坐在车上,sharon头偎依在晨江左肩上。细密的雾气打在我们脸上,有一丝痒痒的感觉。不知晨江向sharon说了句什么,sharon呵的笑了起来,晨江偏过头,看着她也笑了。jenny坐在我左边,右腿挂在左膝盖上,双手抱胸,看起来很冷的样子。 我问她:“冷么?” 她耸着肩回答我:“不冷。” 那双棕色麂皮靴子随着车子的颠簸摆动着,不时的触到我的小腿上,不知她知道么。 车子到了别墅,我接过房卡打开门,站在门里用手扶着,等待他们三位进来。sharon的高跟鞋踩在铺就着鹅卵石地面上,发出清冷的咯咯声。晨江扶着sharon走上二楼,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刚要站起来sharon顺手拉着他的手臂说:“你别走,我要你留下来照顾我。”晨江站在那里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两秒钟,就在房间里的一个沙发上坐了下来。身后的jenny看了一眼床上的sharon,便起身,走去了我和晨江的房间。我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带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jenny坐在床沿上,在用遥控器一个一个搜台。最后停留在了一个电视购物频道。我将小水壶灌满水,按下on键。我坐在床边的一个单人沙发上,把疲惫的身子陷进去,伸展了双腿。我们两默默地看着电视。节目主持人在卖一块表,这个牌子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据他说是个名牌,表放在天鹅绒表盒里,主持人拿着镀金的签字笔一一介绍表的各个部件和功能。让我感觉到如果不把它买了就没有办法填补人生的空虚了。这时,水烧好了,我拿起mini bar上的雀巢速溶咖啡,冲了两杯。走过去递给jenny一杯,她没有抬头,说了声谢谢。我又坐回到沙发上,边喝偏甜的咖啡,边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我将身后的窗稍稍移开一些,点起一根烟,窗外是呼呼的风声,像排风扇一样将烟都吸到窗外。我观察着jenny的侧面,雪白的手臂,修长的腿,头发很有女人味的披下来,有一点点凌乱。她喝完了杯中的咖啡,从床上站起来,走过来把杯子放回到沙发边上的茶几上。在她往回走的路上,我拉住她的手,将她揽入怀里。从背后抱住她,闻到发香和香水味。拨开她的头发,我轻轻地吻她的耳垂,一下又一下。她渐渐坐不住了,一点一点从我的腿上划下。我站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走到床边,坐下。她脱下靴子和牛仔裤,钻到了杯子里。我脱下皮鞋和长裤,跪在她面前,轻轻地掀开被子,脱去她的高领羊绒衫,平整地叠好放在枕头边。她戴着嫩绿色的文胸,似乎小了一号,半个胸部裸露在外面。我低下头吻她,不是那种激情地吻,带些试探性的,陌生的吻。我们拥抱在一起缠绵,我慢慢地引导她向下,她很配合,慢慢地含住了我的勃起的下体,一上一下,甚至发出了品咂的响声。在她舔我的阴囊的时候,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由下传遍全身,我闭上双眼,发出深沉的呼吸声。她的右手同时还握着我的下体上下爱抚着。我感到了强烈地勃起,每一根血管都充满了接近沸点的血。在我准备进入她的时刻,她说等一下。然后从她的包里拿出一片杜雷斯为我戴上。jenny 骑在我的身上,臀部有力的前后摆动,每一次都感觉我被她又带上来了一点。过了一会,她将散乱 的头发撸到耳后,无限妩媚地说:“吃力了,你来吧。”我让她下来,趴在床上,我从后面进入。双手扶着她浑圆的臀部,享受着每一秒钟。在我射精了以后,我趴在她的身上,久久没有抽出来。 jenny抽出放在床边的餐巾纸,仔细地为我擦身。我用枕头垫在身后靠在床头上吸烟。jenny枕在我的胸上,我的左手搂着她的肩。 我说:“你的肩很好看。” “不好看,女人的肩要细才好看。”她说。 “我太胖了。”我指着我的腹部说。 “男人要有一点小肚子才有腔调呀。”她的手温柔地按在我的腹部上,手指轻轻地拨弄长在肚脐边的汗毛。 “你觉得女人什么时候结婚比较合适?”我问,似乎毫无关联地。 “二十五岁之前。” “那你还能玩几年。但是,如果二十五岁结不了怎么办?” “我一定会嫁掉的。”她说,然后从她的白色小包里拿出一包白色万宝路,我为她点上。 第十五章 第二天,我们用过早餐,驱车前往东滩观鸟。这里是一个候鸟越冬南下的一站,据说专家们观测到了一些珍惜的物种。我们一直开到白陈公路的尽头,下车。远处就是蔚蓝色的东海,浩瀚无垠。滩涂上是土黄色的芦苇,在海风中坚韧地摇曳着。没有任何高大的植物,这又一次的验证了达尔文的理论:适者生存。荒凉,这是给我的第一也是最深的印象。季节还没到,滩涂上没有一只鸟,甚至连海鸥也没有。耳边是呼呼的海风,脚下是碎石路,我和晨江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碎石。 五十年前,我们所站的地方是海洋,三十年前有二十万上海知青在这里战天斗地围海造田。而如今,我们手捧着善摩师保温杯,喝着冒热气的咖啡,在冷风中期待着能看见一些南下的候鸟。所谓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莫过如此吧。 驱车返回到码头,等下一班渡船。还要二十分钟才开,于是我和晨江踱到候船室边上的小超市买一些当地土产带回去。敞开的货架上堆放了许多膨化食品,大红大绿的。超市里还有两个上海女人,看样子也是在等渡船的样子,两人要好的拉着手,一个对另一个说:“咦哟,没啥么日,各上海呵有厄呀,走,走。”语气中充满了屈尊了语调,这在外地,哪怕只是像崇明这种地方,是经常可以听到的。我转了一圈,实在买不到什么东西。最后在帐台后面的玻璃架子上,买了一个崇明老白酒礼盒。手夹着香烟的店主接过我递给他的纸币,把已经抽到根部的香烟放在嘴边,甩了一下手中的钱,然后才把零钱找给我。 渡船仆仆仆地靠岸了,放下吊桥,我们走上船,来到第二层。夜幕已经降临,使得江水变得深不可测,充满神秘。可能是因为涨潮了,渡船颠簸地很厉害。窗外又见这些海鸥,似乎与人已经密不可分了,其实它们是以码头边产生的垃圾为生的。我想这些海鸥已经丧失了野外捕食的能力了。船舱里的电视播放着mtv,有些没有吃晚饭的乘客将带上船的食品拿出来,围坐在咖啡桌边。底层的船工用本地话喊了一声,然后收起粗重的缆绳。船开动了,向着对岸的上海驶去。 回到家,小白狗多多在我脚下摇头摆尾,两只前爪搭在我的裤子上,看来还记得我的味道。我换好鞋,走进厅里,看见饭桌上留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赈泰,我和你爸爸去同事家打牌了,你如果还没有吃饭,自己在外面买一点吧。带小狗下去遛一圈。妈妈。我把书包里的老白酒拿出来,放在饭桌上,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先洗个澡吧,我拿好换洗的内衣,走到卫生间去放水。脱下内衣时,发现白色棉毛衫的前面有一滩白色的印迹,已经干了,那上面还有jenny的味道,因为那天我是穿着这件衣服和她做爱的。跨进淋浴房,任热水浇淋我的全身,闭上眼睛,双手扶着淡蓝色的瓷砖墙面,一动不动地站了三分钟。淋浴房里全是雾气,乳白色的。皮肤开始不那么紧绷了。擦干全身后,穿上那套灰色的套头运动装和黑色羊毛袜子,这双袜子还是姜晓蕙为我买的。记得那天她从书包里掏出这双袜子时,笑着说:“送给你,亲爱的。”我说:“谢谢。”这时忽然发现一只袜子的边上有个洞,我指给姜晓蕙看,她哎呀一声,说要拿回去换。我说算了,反正是在家里穿了。她说不行,我要去换。于是我又把袜子还给了她,过了一个礼拜她又把换好的袜子从新送给我,并且说每次你穿的时候就会想起我了。我该给她打个电话了,看了下表,刚过九点,应该还没睡。我坐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拨通了姜晓蕙的电话。电话响了十下,还是没有人接,这么晚了去哪里了呢?我想着正要放下电话,那边接了起来。 “喂喂?”姜晓蕙说。 “是我,正要挂了,你倒拿起来了。” “啊,是你啊,亲爱的!你怎么知道我这会刚到家?”姜晓蕙气喘吁吁地说。 “哦,你刚回来?这么巧。你去哪啦?” “我去看我妈了,在那里住了一夜,前面刚到家。刚才开门的时候,我就听到电话响了,钥匙打开门后,我是冲进来接的。我心里想肯定是我的亲爱的打来的。” “是这样,那你门关好了么?包放下了么?要不要调整一下,我过五分钟再打过来。” “不用,不用,你别挂,我去喝口水。” 过了一会儿。 “好了,我回来了。”姜晓蕙说。 “你妈妈好么?”我问 “哎,还是老样子,不好也不坏,她嘛,其实也没病,就是神经衰弱。” “你这两天还好么?”我问。 “挺好的呀,我前面不是说过了嘛,就是去陪陪我妈妈。你呢,你怎么样?” “我也挺好的,现在就我一个人在家,老爸老妈都出去了。” “哦?出去了,这么晚还出去?” “不是,可能早上就出去了。现在他们每个礼拜几个要好的朋友都要搞一次活动,还有专门的活动基金,每家出一千元,出去玩啊,吃饭啊都从里面扣。” “嗯,不错,挺会享受生活的嘛。” “其实也是平时上班太累了,周末想放松一下。” “那么,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不知道。” “你过来么?”姜晓蕙问我。 我迟疑了一下说:“嗯,今天太晚了,就算了吧。明天我下午过去,然后我们一起回学校,好吧?” “那好,明天我去买点菜,做给你吃。” “好的,明天见。” “亲爱的?” “什么?” “你爱我么?” “怎么突然这么问,宝贝。” “今天和妈妈在一起,就想到以后我不想和她一样,就自己一个人。” “不会的,别想这么多,明天我就来陪你了。” “亲爱的,说你爱我好么,你还从来没说过呢。”姜晓蕙恳求地说。 “我——,你知道我对你的感受的,可是这种肉麻的话我说不出来。” “不嘛,你就说一次好么?”姜晓蕙说。 “好的,你听着,i——love——you。” “谢谢,好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亲爱的。” “晚安。” 我挂断了电话,坐在那里,从新整理着我对姜晓蕙的感情,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各种情愫掺和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那种关系。可是刚才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我爱你这三个字。只能用英文讲。 我找出那根蓝色的狗链,把多多套上,抱着他下楼。我住在一个封闭的小区里,周围是砖砌起来的两米多高的围墙,正门和侧门二十四个小时都有穿制服的保安。小区里百分之六十是绿化,种得是桉树。每隔十米就有一盏路灯,发出白色的光。小区还安装了音响系统,音响就嵌在路灯的灯柱里,每天都播放西方经典音乐。桉树非常地密植,树与树的叶子连接在一起,分不清树杈究竟是哪株树的,路两边的树枝已经衔接上了,遮天蔽日,在夏天,成了名副其实的林荫道。小区里安静极了,桉树的叶子在晚风中沙沙作响。我牵着多多走在柏油小路上,不时的会有一个夜晚跑步或散步的人从我身边过去,引起多多一阵兴奋,这时我便收紧链子,倒不是怕多多咬伤别人。多多从来不叫,除了在给它喂食的时候,也从来不咬人,只会调皮地咬咬你的裤管。有时多多会衔起一根树枝或落叶,咀嚼着,这时我便会吓它,说:“吐掉,要打的哦。”记得有一次,没有给它系上链子,它简直像脱缰的野马(这是小学老师形容我们常用的语汇),我惊异于其奔跑的速度和灵巧。前面住在52号的人家养了两只狗,那家人遛狗时从来是不牵着的。多多向它的同伴跑过去,互相追逐,翻滚,嬉闹,任你怎么换也不会来。更可气的是,多多会跑到你面 前伸手可及的地方,好奇地望着你,在我蹲下准备抱起它的时候,多多转身撒腿就跑。它能读懂你的心思。这时我牵着多多,慢慢地走在小路上,这个时候的我是最冷静最放松的。天上的云是白色的,今晚风大,云以飞快的速度向东飘去。我点起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慢慢地吐出来。走到小区西面的网球场,里面空无一人,绿色的塑胶地面被保养的很好,网也绷得笔直,新近刚做好了两排椅子和可以遮阳的凉棚。这时走来了一个散步的人,向我的方向走来,走近了,多多突然变得兴奋起来,好像要挣脱颈上的链子似的。散步的人已经来到面前,她蹲了下来,抚摸着多多的头说:“多多,你好么?你又在散步了。”哦,原来她认识多多。多多舔着女人的手。女人站了起来对我笑笑,说:“赈泰,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竟然也认识我。我借着微弱的路灯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年龄和我相仿,长发,脸稍长了一点,眼睛很大。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她看出我在揣摩她,说:“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雅君啊。” “哦,是你啊。你不是去了新加坡了么?”雅君高中毕业以后就被送到新加坡读大学去了,我和她小学,初中到高中一直同校但不同班。在初中的时候,她已是全校出名的美人了,在她念初一的时候就有毕业班的男生写情书追求她。 “哦,我们要做一个论文,我回来找些资料,想爸爸妈妈了,而且这里的生活费便宜许多。” “怎么,你也住在这个小区么?”我问。 “是啊,你不知道么?前一向经常看见你妈妈带着多多在散步的。怎么今天是你啊?” “他们出去了,我今天正好回来,就带着它出来散散步。” “对了,你妈妈说你现在住在学校里了,一个礼拜回来一次。” “是啊,要一个礼拜才能回来一次。” “总归比我好吧,我要半年才回来一次呢。” 这时多多在我的脚下打转,弄的链子缠住了我的腿,我抬脚把腿从缠结的链子里抽出来。 我们散步,不咸不淡地说着话。我问他在新加坡的情况,他问我在上海的情况。她告诉我在新加坡午后总要下一场雨,有很多印度阿三,买不到口香糖,华人都会说普通话。我告诉她我的学校生活如一潭死水,不夸张的,讲师和教授们不守本分,只顾着在外面捞外快。她打断我,说这叫moonlighting,很普遍啊。我说他们munist businessmen。 快到她的家门口了,原来她家住26号。雅君说我们找个地方喝一点吧,庆祝一下。我说庆祝?庆祝什么?她说久别重逢啊。我抬腕看了一下表,十一点一刻,说好吧。 走到我的家门口,我解开多多,让它自己跑上去。 第十六章 我们来到一家叫做pandora’s box的酒吧,酒吧有着厚实的绛红色木门,推开门的一瞬间门的上方发出叮得一声。灯光柔和,我和雅君坐在吧台边的旋转高脚木椅上。酒吧里放着carpenter的close to you.酒吧里的bartender是一位女性,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白底红玫瑰无袖紧身连衣裙,身份可能也是老板娘,这就不得而知了。我点了heineken,雅君点了tiger.玫瑰女人为我们将酒倒在高脚啤酒杯里,笑着说:“我叫anna,你们是第一趟来吧,慢用。”说着将一叠花生米放在我们面前,自顾自和别的熟客聊天去了。转身时我发现她的右臂上有一个纹身,是一朵绽放的红玫瑰,上面插了一把匕首。我想雅君也注意到了。 我告诉雅君,这个酒吧原来是个色情场所,我的一位同学的前任女友在这里做过陪酒女郎,后来,老板允许小姐出台了,名声越来越大,再后来,严打的时候把客人,小姐,老板统统带走了,最后,老板就把酒吧转让给了现在的老板。据说,还有一些客人开着车慕名而来,大失所望地发现这里已成了一间原本意义的酒吧了。 雅君说:“那你的那位同学怎么会让他的女朋友做陪酒女郎呢?” “说来话长,是这样的,刚开始的时候她只告诉我那同学是在酒吧里做服务生。后来,有一天,我那同学晚上去接她下班,事先没有告诉她,本想给她一个惊喜的。那天很热,我那同学站在酒吧门外等了很久,手里还拿着一朵玫瑰准备送给她。这时一个穿黑色西装黑色衬衫的男人搂着他的女朋友出来了。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都愣掉了。还是他女朋友先说话的,她对身旁的黑色西装男人说再外哦,李先生,下趟再来。黑色西装男人听到后显出有些莫名其妙的表情,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他马上恢复了常态,自然地说哦,再外。然后向他的车子走去。” 我喝了一口啤酒,对雅君说:“这故事很长,你还要听么?” “要,继续讲下去。”她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我说。 “后来我那同学就质问她:‘你做的不是服务生么,怎么客人可以和你勾肩搭背?’ 他的女朋友说:‘做服务生也要推酒的,那个李先生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今天来开了瓶黑方,是老板叫我送送他的’。 我的同学又说:‘送送他?我看不像,你们两个像是要出去。’ 他的女朋友火了,叫道:‘侬复要哈七搭八!’说着也不敢正视我那同学,一口接一口的抽烟。“ “后来呢?”雅君问我。 “后来?后来他们就分手了。”我说,点起一只烟。“不过,经典的事情还在后面,我那同学又交了个女朋友,你知道是做什么的么?” “不知道。” “还是陪酒女郎。” “哈,经典!你那同学叫什么,我认识么?我们可是一直同校的哦。” “他叫方方,和我一样很默默无闻的那种,你那个时候是不会注意到的。” “好较!”雅君笑着说。 我们举杯,轻轻地碰了一下。 酒吧里传出烤披萨的香味,这时玫瑰女人走过来,将半盘披萨捧在手里,笑着对我说:“尝一尝吧,刚烤出来的。”我看着披萨,嫩黄松脆的样子,上面撒满了火腿和红色甜椒,还有厚厚的一层cheese.可是我没有食欲,说:“谢谢,现在不想吃。”玫瑰女人看看了雅君,雅君也没有吃。于是她又捧了回去。这时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只手撑着吧台对玫瑰女人说:“anna,再送一瓶酒进去,切一盘柠檬。”我转身看见里面有一个半封闭的包房,两对男女坐在里面,在嬉笑饮酒。但除了他们,酒吧里只有我和雅君了。好在酒吧不大,倒也不显得空空荡荡。各种灯源交相辉映,虽然是第一次来,但感觉你已经是这里的熟客了。酒吧的氛围让你安心。音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放着carpenter的close to you.猜想玫瑰女人一定是个carpenter迷。在吧台右面的墙上挂满了照片,照片是在俄罗斯拍得,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站在莫斯科的红场上,男人和俄罗斯的舞女们的合影,舞女们的合影,男人站在一个酒窖里手拿着伏特加酒的照片。都是同样一个男人,估计这个人才是这里的老板。但是他到现在还没有露面 .玫瑰女人的身后摆放着一整墙的洋酒,在当时大多数的酒我都不认识,但是看着上面的各种字母,带给我一种异国情调。这时我问玫瑰女人:这里生意一直这样淡么。玫瑰女人说;是的,地段不好,来得都是些熟客。 身边的雅君也在默默地吸烟,微闭着眼镜,似乎燃烧的烟在熏刺她的眼睛。我淡淡地问她:“你在那里的生活怎么样?” “留学生啊,很孤独。”她说。 “哦,对于我来说是难以想象的,没有亲历过,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哈,你是不想经历的。” “最起码那里大多数都是华人,不会有人歧视你。不像在欧美一些地方。” 她笑而不答。 “你,在那边交朋友了么?” 她笑着看着我,说:“你说的是哪类朋友?” “我说的是很亲近的那种朋友,在国内我们叫做男朋友。”我调侃地说。 “交过。不过现在处于僵持阶段。唉——,快完蛋了。”她叹了口气。 “那么现在情绪一定不佳。” “呵呵。” “他也是留学生?” “不,是个美国人,在新加坡工作,expat.” “哦?白人?” “是的。” 我们继续喝酒。过了一会。我问她:再喝一点? 她点头。 我叫玫瑰女人又拿来两瓶,一瓶heineken,一瓶tiger.玫瑰女人要帮我们倒上,我接过瓶子说我自己来吧。 金黄色的酒液顺着杯壁而下,泛起一层泡沫,液体中的气泡不规则地各管各升起,破灭。再被其他的气泡所代替。周而复始。我看着酒杯,心不在焉地听着音乐,没有说话。我怎么会和这个女人在此饮酒呢?当我精神不集中的时候,困意也悄然袭来,我打了个哈气,感到眼睛里有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眼前的包裹着冷冰冰的水汽的长脚酒杯也变得迷离了。 “怎么,累了?”雅君问我。 “有一点,你累么?” “我还好,能再陪我一会么?”雅君轻轻地说。 “呃——,好吧。”我说。但是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枯坐在那里,盯着眼前的酒。 我说:“那么,你们认识多长时间了?” “快一年了。”雅君是先去新加坡读语言学校,在那边考得雅思。 “嗯,挺久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又点起一支烟。 “和我一起去的有一个中国同学,也是来自上海的,她是办的学生签证过去的。但是她一过去就打工,在geng的夜总会做。有一天,她结识了一个美国人,不久他们就同居了。我的朋友有一次带我出去玩,说要给我介绍一个朋友,我就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richard.” “他在新加坡做什么?” “richard在新加坡港做园林建筑师。” “他多大?” “比我大十五岁。” “喔哦。你有恋父情结。” 她笑笑,说:“没错。他对我很好,只是在最近他告诉我他在美国已经结婚了,而且还有两个孩子。” “holy shit.”我摇了摇头,一幅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个问题就比较复杂了。” “richar d不想和他的老婆离婚,在美国,这种男方有了外遇而提出离婚,法院会把几乎所有的财产判给女方,而且没有孩子的监护权。richard很爱他的两个女儿。” “同时他也很爱你,是吧?”我揶揄地说。 雅君没有感觉到这层意思,她说:“他现在也很烦恼,骑虎难下吧。” 我心里想,他骑的不是虎,而是你。 “那么,这次你准备在中国呆多久?” “直到把论文做完,同时希望能把头绪理清。” 很多时候我们会挖空心思地为每个问题找到一个答案,为做每件事情找到一个理由,其实是为了说服自己。 “走吧,差不多了,下次再聊。”我示意玫瑰女人买单,然后付了酒帐,和雅君一同出来,门在我们推开的一瞬间叮得一响。 外面的空气比室内清冽许多。难得的,天上繁星点点。都市的空气糟糕透顶,我甚至都忘了上次看见星星是在什么时候了。最近的一次好像还是在儿时和同伴在夜幕下疯跑,站住休息时抬头看见了满天繁星,于是呆呆得站在那里出神地看着,傻傻地笑着。 将雅君送到家门口,说再见时,雅君看着我说:“谢谢你今晚听我讲话。” “嗳,什么话,我也想找个人说说话嘛,再见。”我转身走了。 回到家,多多静静地趴在地板上摇晃着尾巴,驯服地看着我。他们还没有回来,我刷了牙,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第十七章 第二天一觉睡到自然醒。起来以后发现妈妈已经在烧午饭了,老爸在厅里看电视。我穿着白色汗衫走到厨房,说:“你们昨天几点回来的?” 妈妈笑着说:“嗯,快三点了。” “你们真可怕,我这个年龄的人也没你们这么有精神。一直在打牌?” “是啊。” “我想你们也刚起来不久吧?” “没有,我们十点多就起来了,刚才拉着老头子买好菜刚回来。”她一边炒菜一边跟我说。 我走向卫生间经过厅里时看见老爸坐在沙发上,穿了件淡蓝色衬衫和灰色v字领毛衣,跷着二郎腿,边看电视边吃瓜子,很入迷的样子。我没有和他打招呼,预备洗好澡再说。 洗好澡,折回到厅里,在沙发上坐下,看见老爸原来在看一档戏曲节目。电视上的人物穿着古装戏服,满脸油彩,调着嗓子在清唱,我看着这种对我而言有着时代断层感的戏曲,哭笑不得。可能她唱的这就是中国版的咏叹调吧。背景的鼓啊京胡什么的聒噪地噼里啪啦地响着,我坐在那里,努力地去品味其中的美,其中蕴含的浓重的艺术成分,可是我听到的就是无法衔接的噼里啪啦,我不知道这位女士是在抒情还是在哭诉。老爸吃着瓜子,专注地盯着屏幕。从侧面看着他,染后的略显不自然的黑色头发向后梳着,发线偏后,剪得恰到好处。饱满的天庭,笔挺的鼻梁,深深的法令纹。目光虽谈不上深邃但足以在看你的时候会让你斟酌字句然后再回答他的问题。腰部有些中年发福,但隔着毛衣是看不出来的。他的身材在他的年龄段里算得上不错。在某些中年女人眼里,可称得上是个有腔调的男人。 “怎么样,在学校里还好吧?”老爸依旧看着电视,问我。 我不自觉地清了清嗓子,说:“还行吧。” “平时都上哪些课啊?”他不紧不慢地问。 我不想像在接受面试般地一一回答我们学过什么,就说:“上专业课和公共课。” “课多么?” “不是很多,不像在高中的时候那样。上完课老师就走了。” “在大学,老师教你的是学习的方法,大部分的时间你是要自修的。”他智者般地说,然后小心地把手里的瓜子壳倒在身边的不锈钢烟灰缸里。 我心里想:由于文革你没有上过大学,感觉你好像比我在上大学的人还知道大学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再问我了,我也没有主动找话说。顺手拿起沙发上昨天的新民晚报,心不在焉地看着标题。 过了一会,老爸又说:“你的肝功能不大好,在学校里尽量不要喝酒。烟可以抽,但也要尽量少抽。” 在入学不久,我们做了例行的体检,我一切正常除了一个肝功能的指标偏高,两周以后又做了复检,结果指标奇迹般地恢复到了正常值以内。但从此以后老爸就一直偏执地认为我的肝有问题。在我们有时和别人出去吃饭时,老爸在给别人发烟时从来不发给我,在别人给我发烟时也是不置可否地笑笑,每次我都很气愤。 这时饭烧好了,妈妈叫我们出去吃饭。好久没有三个人在一起吃一顿饭了,老爸坐在中间,我和妈妈对面坐。妈妈是个20年没有任何进步的厨师,这并不是我吃着她辛辛苦苦烧得菜还满口牢骚,这是一个事实,另外,妈妈也承认。记得上次去晨江家里,吃了他妈妈烧得几个小菜,当时我就悄悄地对他说,我真羡慕你,你家里人烧的菜真好。他笑笑没说什么。但是,妈妈今天的小菜烧得也不错,口味清淡,可能也是我有一段没有在家里吃了吧。老爸照例先喝一点白酒,妈妈喝酸奶,我喝白事可乐。一家人就这么安静地吃着,没有一句话。多多在我们脚下穿来穿去,不时把前爪搭在妈妈的腿上,期待地看着她。 妈妈对多多说:“去,不是给你吃过了么,还要吃。” 我对妈妈说:“这小狗的规矩没做好,我们吃饭的时候不能让它这样跑来跑去。” 多多听到我说话,跑过来把前爪搭在我的腿上。 我说:“跑开,跑开。”它依旧期待地看着我。 “大概它还没有吃饱,喏——”妈妈为多多的行为辩解着,从盘子里夹了一块肉,用手喂给多多。多多从容地从她手里接过,叼到一边,慢慢地吃起来。 妈妈看着它,说:“它在长身体。” 一家人继续安静地吃饭。 记得我把多多带回来的时候,它大概只有20公分长,白绒绒奶胖奶胖的,蜷缩在我的手中。那天我去花鸟市场,经过一家卖狗的摊位,摊主坐在躺椅上抽烟,看见我驻足,说:“弟弟,进来看看。”我走进小店,一股狗骚气,狗粮味,药水味扑面而来。几只小狗被关在一只铁制狗笼里,有白色的,有棕色的。摊主把笼子打开,嘴里发出呼唤它们的唧唧声,小狗们马上朝他摇摇晃晃地跑去,摊主对我说:“喏,活络伐?”我蹲下,看着这些可爱的小东西,也学着摊主用嘴发出唧唧声,只有一只小白狗向我跑来,用柔软的舌头舔我的手,我抱起它,小白狗超级可爱地看着我,那一刻我心动了。这些都是逃不过摊主老练的眼睛的,他铁板钉钉地说:“这是只母狗,将来落下来小狗了,侬拿过来吾收额。”我对这些已经不在乎了,稍微还了一点价,带着小白狗回去了。 回到家以后,把小白狗放在厅里,可能是来到一个新的环境还不适应,小白狗乖乖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六点钟,妈妈回来了,听见有人开门,小白狗的耳朵本能地竖了起来。妈妈打开门,小白狗竟蹒跚地跑过去,抬头盯着她看。妈妈看见小白狗,惊讶地叫我:“赈泰!家里怎么会有一条狗?” 我走上前去,笑着说:“我买了来送给你的。” “哦哟,不要不要,家里人都养不活了,哪里还能养狗。”妈妈嗔怒地说。 “哎呀,我马上就要去读大学了,就你一个人在家,让它给你做个伴。” “真不要,你送回去吧,我平时上班下班,家里没有人,谁来照顾它?”妈妈劝我道。 “我已经买好了,怎么送回去?” “赈泰,你听我说,等到我以后退休了,天天在家里,你买只狗给我养养。养狗是要有人照顾它的,家里没有人,中午谁来喂它?你把它关在屋里,撒在屋里厢怎么办?” 我一时找不到答案回答她的问题,只能换一种方式来回答,说:“那别人家是怎么养的?我看很多人没有退休也养狗的嘛。还有,狗每天只要给它吃两顿就可以了。你只要给它做好规矩,带它下去的时候它就会在外面大小便的。” “我可没时间带它下去,每天上班忙都忙死了。要带你带。”妈妈甩给我一句话,就走进她的房间去换衣服了。 我一个人站在厅里,心里很不高兴,妈妈不仅没有领情,还把我讲了一顿。可爱的小白狗一动不动地趴在我的脚下。我心里想:没人管你,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夜里,我把小白狗装在一个空纸箱里,让它睡在我的床边。我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直看到很晚,不知不觉电视还开着我就睡着了。夜里,我被小白狗凄凉的叫声惊醒了。任我怎么哄它,小白狗还是呜呜呜一声一声地叫着,大概是来到了这个陌生的环境,一下子不习惯,想它的同伴了。我只能打开灯,灯光刺的眼睛无法睁开,于是在半醒半睡的状态中眯着眼睛抱起小白狗,温柔地对它:说“不要叫,不要叫,乖噢。”过了一会,小白狗不叫了。我放下它,眼睛马上就闭上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也只不过半个小时吧,我又被小白狗的呜呜声惊醒了,于是我又把它从纸箱里抱出来,安慰它不要叫,甚至把它放在我身边,抱着它睡着了。这样重复了几次,在凌晨的时候,我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我起来的很晚,将近正午的太阳 直射进房间里。我压根就忘了早上还要带小白狗下去这回事。出来吃早中饭的时候看见小白狗趴在厅里睡觉才想起它的存在。也不知道早上妈妈有没有带它下去遛过,于是我很快的冲了个凉,抱着小白狗下去了。小白狗却生生地走在我的身边,生怕我舍它而去似的。 晚上,妈妈回来了,站在门口换鞋,小白狗看见她就跑了过去,妈妈却冷淡地说:“去,去,我不喜欢你。” 我站在身旁听了很不高兴。 吃好晚饭,老爸回来了。他为了找工作的事这几天天天在外面联络,应酬。今天算回来早一点了,他穿着一件紫浆红t—恤衫,下面是一条奶油色的全棉裤子,腋下夹了一只黑色绅包。在他换鞋的时候,他看见了小白狗,笑着问:“哟,哪里来的小狗?” “是我买来送给妈妈的。”我回答。 “哎呀,家里没有地方啊。”老爸说。 我想:这下完了,除了我家里没有一个喜欢它的。 这时老爸来到厅里,蹲下双手抱起小白狗,看着它说:“哦哟,还是只小母狗哩。好,以后就叫你多多啦,好不好,多多?”它对着小白狗笑着说,然后轻轻地把它放下。 从此小白狗就有了名字。 晚上我在房间里看电视,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听见爸妈在他们的房间里说话,电视也开着。 “天天上班忙都忙死了,哪里来的时间来养狗?人都养不活了!”最近老爸停在家里,正在找工作,妈妈的最后一句话分明是有所指的。我有时很瞧不起妈妈那种市井的腔调。 老爸像是没有感到那层意思似的,耐心地说:“哎呀你也别把问题说的那么严重嘛,不就是只小狗嘛,每天早晚带它下去一下,平时我们吃什么给它点吃什么,再说赈泰是也是怕他以后读书去了你一个人寂寞才买来的呀。” 总算有一个人理解我了,当时我真想冲进去紧紧地握住老爸的手。可是我已经忘记了上次我们父子间的身体接触是什么时候了。哪怕在上个月表姐结婚,拍照的时候是妈妈站在中间,我和老爸分立两边。记得在小时候,爸爸去幼儿园接我回来,我做在他的28寸凤凰车的前杠上,他有时会用牙齿怜爱地磕我的头顶,有的时候会把我弄疼,我便告诉他太重了,这时候他会笑笑,然后用下巴蹭蹭那个地方。 可是妈妈的态度依旧没有改变,说:“要带你带!我可不带。” 接着就是一阵沉默。 这样,过了几天,妈妈依旧对多多很是冷漠,不过不像开始的时候那么严重了。有一天早上我看见她在喂多多。 再过了几天,吃过晚饭以后,她会带着多多下去散步。 两个礼拜过去后,她和多多简直如胶似漆了。每天她下班上楼,多多听到她的脚步声,就会晃着尾巴在门口等她,她一开门,多多就跑上去摇头晃尾地咬住她的裙边或裤脚管。妈妈会蹲下来,拍拍它的头,这时多多就疯狂地舔着她的手,妈妈会说:“好了,好了,晓得了。” 晚上有时我走进妈妈的房间,看见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连续剧,多多就静静地趴伏在妈妈的腿上。我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摸摸多多的头,笑着对妈妈说:“它现在和你感情最好。” “嗯,是的呀。”妈妈说,也温柔地撸撸多多的毛。 “你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你很讨厌它伐?”我笑着说。 “是呀,我这个人就是好说话。” “刀子嘴豆腐心。”过了一会我又说:“狗这种动物是有感情的,你对它好它会知道的。” 女人有的时候就是很奇怪的,一旦感情的阀门打开了,如洪水一般挡也挡不住。 第十八章 下午,我听着suede的音乐,整理下个礼拜带去学校的衣服和书,妈妈来到我的房间,看见我在整理,就问:“现在就要走?” “是的。” “噢哟,我鸡也买好了,准备晚上帮你烧个鸡汤哩,你走了谁吃啊。” “你和老爸吃好了。” “我买了是烧给你吃的,又不是烧给他吃的。” “那就放在冰箱里,等我下个礼拜回来再烧。” “放在冰箱里就不新鲜了。炖汤就要新鲜的才好吃。”妈妈似乎很苦恼地说。“干吗要去这么早,平时不是吃过晚饭才走的么?” “今天我们晚上调课了。”我说了个慌。 “唉,侬做啥不早讲,我鸡就不买了。” 我没有再说什么,继续整理我的小包。 出门之前,我给姜晓蕙发了条短信,说:30分钟左右到。 来到方晓蕙住的小区,看见一部两厢轿车在倒车,银灰色的车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大概是金属漆。走近一看是一部palio,看见车内的一家三口准备出门了,男人驾着车,女人和小姑娘坐在后排,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姜晓蕙家门口按着红色的门铃,不过我从来没有按过铃,我总是敲门的。姜晓蕙为我打开门,发自内心地笑着说:“嗳,你来啦。” 我也对她笑笑,走进去。姜晓蕙今天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紧身毛衣,下面是一条牛仔裤,把她的臀部包的很好看,更显出修长笔直的腿。我跟着她穿过客厅,走进她的房间,我知道还有另外一间房间,是她妈妈的房间,我从来没有进去过。我坐在沙发上,她坐在我对面的沙发翘脚方榻上,两只肘部撑在大腿上。我们互相看着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过了一会,我和姜晓蕙同时笑了。我伸出手把她拉过来坐在我的身边,一只手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然后再她脸颊上吻了一下。闻到让人很舒服的发香。 我说:“怎么,刚洗过头发?” “是的,早上起来的时候洗的。” 我发现姜晓蕙今天化了妆,眉毛细挑,眼睛上描了黑色的眼线,脸上擦了淡淡的粉,嘴唇鲜红欲滴。身上也用了香水。 “在我来之前精心修饰了一番?”我笑着问。 “咦,你发现啦。” “我连这个也注意不到,也太马虎了吧。” “喜欢么?” “喜欢。”说实话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姜晓蕙化妆以后的脸,有一点不习惯,特别是长长的眼线,较之前更加成熟,更加媚。 “你上午都干什么了?”我问。 “早上起来以后先把被子,床单拿出去晒,然后就洗衣服,好多衣服哦,再么就是出去买菜,买了虾和鱼还有蔬菜。” “好,我还从来没有吃过你烧的菜呢。”我知道今天晚上姜晓蕙要做菜给我吃,所以我中午就有意少吃了一点,现在隐隐地感到有些饿了。 我从家里带来了一部《似是故人来》,这是一部老片子了,片中的richard gere当年是那样的风流侗党。我和姜晓蕙的共同爱好之一就是我们两个都非常喜欢看片子,而且都是美国片子。相对于她而言,我看片子更加挑剔一些,她则更加宽泛一些,所谓能雅俗共赏吧。很多时候我看到一部片子,看了五分钟我就把它退出来了。看到一部电影,在最初的五分钟,我只要看它的画面,对白,配乐,甚至胶片的色调,和字母的字体我就可能判断这是不是一部好片子。看到一部“戆”片子,我有时会说:垃圾,有时会连续两三部都是戆片,我就会气急败坏,这时姜晓蕙就会在边上说:噢哟,随便看看么好啦。我则宁愿浪费掉借这部片子的钱,也不会看下去。因为我的挑剔,在我去音响店时,办了会员卡以后,我只借片子,几乎从来不买片子,除了我认为有珍藏价值的。 richard gere风尘仆仆地的从战争中回来,带着战争的伤痛和记忆。judy foster在家门口等他。richard gere带领当地人种植烟叶。但是最后被发现杀了他的同伴并被判绞死。在受死的那一刻,judy foster恳求他说出事实,richard gere没有,而是选择了死。我想在那一刹那间他们真正地爱上了对方。我和姜晓蕙对非常喜欢这部片子。不过我告诉她有些不合情理的地方,比如judy foster为什么会连自己的丈夫的人也认不出来。 姜晓蕙说:“其实她是认出来的,只不过她没有拆穿。他们在床上的时候,judy foster有过惊异和疑惑,最后她选择了不说出来。” “那么既然不是他杀的,为什么在受刑的那一刻他不把真相说出来?” “可能是他已经厌倦了生命,可能是他认为有过这么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情以后死也已经无憾了。” “可能是第一种情况,但是第二种情况说不过去,如果他真的这么爱她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这样他们还可以继续在一起。” “也许他不想破坏那段几乎完美的感情。” “你是说再相处下去久而久之就会产生裂痕什么的?” “是的,不是么?” “我不知道。”我当然不能说是,因为我和姜晓蕙的感情现在正处在最美好的阶段,如果我说是了,那不就是宣判了我们的感情迟早会出现裂痕的,虽然具有可能性,甚至可以说在所难免,但是我总不能这么直截了当的回答吧。 姜晓蕙没说什么,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地样子,可能是对我的不置可否的回答不甚满意。她从茶几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根esse,点上。她抽烟的样子很好看。 记得有一次姜晓蕙穿着一条灰色短裙,里面是黑色的连裤丝袜,一只腿翘在另一只上面,坐在我边上吸烟。我开玩笑说:你现在像个k姐。姜晓蕙会嗔怒地说道:放屁,k姐有像我这样有气质的么?我把手放在她充满肉感的大腿上,当时有那么一点点欲火焚身。 但是现在的姜晓蕙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眼睛耷拉着,一副有心思的样子。我知道她是对我刚才的回答不满。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又不是那种善于开空头支票的人。 “怎么了?”我问,同时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亲亲地捏着。 “唉,没有怎么。” “还没有怎么,你明显情绪不佳嘛” “没有。”姜晓蕙很快地说。 “那么,你的情绪很好了?” “也不是。”她吸了一口烟,从嘴里吐出来,她知道女孩子把烟从鼻孔里喷出来是不雅的。 “好了,不要多想了,你知道我是不喜欢做空头承诺的。” “可是,你应该说一些让我感觉好受一些的。在你这里看不见信心,我还有什么信心。”姜晓蕙难过地说着,把烟揿灭在烟灰缸里。 我把姜晓蕙的身子转过来,双手扶在她的肩上,默默地看着她,此时的我竟想不出一句话来安慰她。我让姜晓蕙坐在我的腿上,抱着她。 过了一会,我说我的腿累了,姜晓蕙就站了起来,一个人走到厨房里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点起一根烟,一只手抱胸地吸着。 吸完这支烟,我走到厨房去,看见姜晓蕙在那里已经开始烧菜了。她已经把所有的菜捡好洗好了装在一个个盘子里,她是个做事很有条理的人。我靠在墙上,看她烧菜。姜晓蕙说:“你先进去吧,这里油烟味重,等烧好了我叫你。” “我陪陪你。”我说,从冰箱里拿出一罐三得利啤酒。 我还是找不到话说,于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喝啤酒,看着她烧菜。 通过两楼的纱窗看出去,外面暮色将近,空气中是那种黛色,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变化,越变越暗。草坪当中的景观树伫立在那里,没有风,死气沉沉的 一动不动。一个穿着淡蓝色睡衣的女人在遛狗,她解开狗链,那只狗就跑到草坪上,低下头嗅来嗅去。我叫不出那只狗的品种,是那种中等体型的,精瘦的短毛棕色狗。女人站在草坪边的小路上等它方便完。旁边有一对父女在打羽毛球,他们都穿着运动套头衫,一来一回,女儿很是投入,不时地发出“嘿”,“啊”的声音。外墙外是一个公交车站头,可以听到车子进站和出站的身音。 姜晓蕙打开脱排开始炒菜了,先将素菜先炒好,然后再炒荤菜,最后把汤从盆里倒出来,这个汤她已经用文火做了一个下午了。后来我发现,这个洋山芋排骨汤是我喝到过的味道最鲜美的汤。 我帮她把菜端到客厅里的餐桌上,本来我想端最后一个汤的,姜晓蕙说我来吧,她用两块打湿的百洁布垫在碗沿旁来减少汤的热度。看着她端着满满的一盆冒着热气的汤,小心地从厨房走到客厅,我很为她担心,担心万一汤翻了会烫到她,纵然我知道这些担心有些莫名其妙。 我们两个人坐在可以容纳六个人的餐桌旁,对两个人而言,菜极其的丰盛。 “辛苦了。”在我吃之前我对她说。 “尝尝我做的虾。”她说。 我夹了一块烧的红灿灿的草虾,剥掉壳之后,吃下去时发觉这虾很腥气。我看了一下装虾的那个碗,里面没有葱姜。我问姜晓蕙:“这虾你放黄酒了么?” “哎呀,我忘了。”姜晓蕙手里拿着一只拨了一半的虾,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又说:“要么我现在放一点?” “要烧得时候放,你去拿点醋来。” 我沾着醋吃了五只虾,实在吃不下去了。我又夹了一块鲈鱼,更加腥气。 “你多吃点素菜吧。”姜晓蕙忐忑地说。 我喝了姜晓蕙烧得汤,浓郁而鲜美,我喝了三碗。这汤里我能感觉到姜晓蕙的用心。她很开心地看着我。 吃晚饭,我们把碗盆放回厨房,然后我说:“碗我来洗吧。” “我来吧,你去看会电视。” “不,你去休息一下,碗我来洗。”我坚持地说,姜晓蕙也就没有再坚持了。 我戴上姜晓蕙帮我找出来塑胶手套,开始洗碗。我用心的把碗,盆和烧菜的锅一一洗干净,放回到原位。甚至把脱排油烟机也擦地干干净净。在家里我是从来不洗碗的,当然我也知道姜晓蕙的爸爸帮她请了一个钟点工,每个周末来为她烧两顿饭,今天知道我要来,她让钟点工买好菜以后就让她回去了。当两个人在一起相处的时候,会很具体,很琐碎,都会为对方做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情。 我返回到房间,坐在姜晓蕙的身旁。 “今天的虾是烧得不怎么样。”姜晓蕙充满歉意地说。 “没事,我反正也吃饱了。今天我喝到了有生以来最好喝的汤。” “真的么?你是安慰我的吧。”姜晓蕙半信半疑地说。 “没有,是真的。”我在她的嘴唇上吻了一下,姜晓蕙马上迎合着我。然后把脸埋在我的胸前,很嗲地说:“赈——泰。” 我把她压在我的身下,褪去她的毛衣,她里面穿了一件肉色的紧身的内衣。我可以闻到一股奶香味。我让她转过身,双手撑在沙发靠背上,我从后面脱下她的牛仔裤,露出了一条黑色蕾丝内裤。我双手爱抚着她的美丽的臀部,并在上面亲了一下。我褪下她的内裤,发现她的下体已经湿润,晶莹的水珠挂在柔软的阴毛上。我脱下裤子,慢慢地将我的阴茎放进她的身体里面,感觉姜晓蕙的阴道四壁紧紧地包裹着我的下体。 做完以后,姜晓蕙一只手撑着头躺在沙发上,我坐在他的旁边,抽着一根烟。 姜晓蕙妩媚地看着我,说:“你舒服么?” “很舒服,不仅如此,我还感到很幸福。” 姜晓蕙笑笑,用她的右脚磨擦我的腰部。我把手放在她的脚裸上。 性是最好的调剂补药。 第十九章 这一天我就睡在姜晓蕙的家里,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赶回学校。早上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我们六点钟就起来了,迅速地冲了淋浴。带好早晚已理好的包,出门了。 城市还没有苏醒,只有些上早班的人在街上。空气经过雨水的冲刷后,格外清新。天还没有亮透,梧桐树滴着雨水,光秃秃地立在马路两旁。时值冬季,人们都穿这厚厚的外衣,走在清晨的街道上。我们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早点,预备着在地铁上吃。姜晓蕙告诉我这些人早上四五点就起来了,一年四季,风雨无阻。早上在床上为了多睡五分钟而挣扎的情景还没有退去,设想要每天五点钟起来简直就无法承受。但是这些勤劳的外地人,他们就可以干上海人不愿干的事情,吃上海人吃不下的苦。上海人已经蜕去了许多开埠时的吃苦耐劳的精神。纵然,时代不一样了,我们只是把精力放在了那些非体力的劳作上,比如天天对着股票走势分析行情,对着电脑屏幕做帐(包括做很多假账)。 由于下雨,从地铁站到学校的公交车开得特别慢,到了学校,第一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没有回寝室,拎着包直接来到了教室。陆老师的课是不敢迟到的。 在走廊里碰到小山,他手里拿着书悠闲地问我:“赈泰,刚回来啊,你们什么课?” “外语课。”我急促地回答。 “你学的是外语专业,当然上的是外语课。”他笑着说。 “哦,是陆老师的课。”我意识到给了他一个愚蠢地回答,补充道。 我走进教室,在最后一排我的位置上坐下来,两分钟以后,陆老师精神焕发地走了进来。他是一位年近中年的男人,对衣服的品味相当高,哪怕是一件衬衫,每次来上课都是浆洗然后烫过的,带着一副无框眼镜,中长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到他的样子,你就不会打瞌睡。你还会告诉自己:i don‘t want to mess around with him.他的严格是出了名的。 今天他讲的是罗斯福新政,并且要求在两周之内做出一篇关于新政的论文。今天莉莉也来了,如往常一般浓妆艳抹坐在教室的前排,她通常是很乖的,在课上从来不讲话,但也希望老师绝对不要问她问题,因为她都不知道。如果在任何一次来个书本检查,她的书一定是最新的,有时候我看着她拎的小包,我甚至怀疑她的书是怎么放进去的。我甚至怀疑除了化妆笔她是否带笔来上课。今天她把一副仿cd太阳眼镜架在头发上,像发卡一样把头发挡在后面,露出曲线很好的脸型。今天莉莉脸色不大好,虽然化过妆,但还是能看出有些蜡黄。大概周末疯地太厉害了。虽然是第一节课,她显得无精打采,不时地查看她的手机看过了多长时间了。这时陆老师笑容可掬地走到她面前,莉莉这时正在看窗外的风景,对陆老师毫无察觉。坐在她旁边的严菊芬用脚碰了她一下,莉莉漫不经心地的说:“做啥啊?”,一边转过头来。这时她看见陆老师就站在她的身边,俯视着她。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天真无邪地看着陆老师。两个人对视了三秒钟都没有说话,此时全班的同学都往这个方向看。莉莉感到了大家的目光,脸不自觉地有点红了。陆老师慢慢地说:“so ,can you tell me the starting year of the new deal and its historical significance?”莉莉无知地看着陆老师,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出答案似的。没有找到,她可爱地皱了皱眉,慢慢地说:“吾——不——晓——得。”陆老师注视了她两秒钟,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走回到讲台,继续问:“so, who can tell me,any volunteer?”如往常一样,没有一个人举手。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局面,于是他问叶石。叶石坐在那里,放松地说:“the new deal starts from 1933,its historical significance was to relieve, revitalize and recover the american economy from the great depression. “excellent.”陆老师说…… 上完课,我和叶石去食堂吃饭,这时食堂里挤满了人。几乎所有的桌子都有人。男生们大口大口地吃着堆积如山的食物,女生们慢嚼细咽地吃着如鸟食般少的食物。我和叶石拿着饭卡来到窗口前,里面的穿的如医生护士的工作人员,隔着口罩机械地问你:吃啥?我和叶石选了学校的著名菜肴之一:红烧大排加青菜。然后来到打饭的地方一人买了三两松软的砖块状米饭。端着我们的不锈钢食盆,在靠窗的地方见缝插针地找到两个位置,然后我去打汤,汤是免费的,当我来到浴缸般的汤桶边时,发现舀汤的汤勺已经沉没在了汤桶里,只有一节不锈钢手柄露在外面,我放弃了打汤的念头回到座位上。我和叶石吃着午餐,谁也没有说话(don‘t speak with a mouth full)。这时在我们边上来了两个女生,礼貌地问:“这里有人么?” 叶石说:“没有,你们坐好了。” 两个女生坐下后,开始吃饭。我用余光看到坐在边上的女生的饭只有三块饼干那样大,我心里想:这怎么会够?她们到下午不知道会饿成什么样?可是转念一想:大概他们在课间和在寝室里吃很多的零食,所以她们可以在正餐时吃这么少的食物。所谓少食多餐吧。于是我继续管我自己吃饭,对面的叶石像个绅士一般优雅地用筷子把食物送到口内,若有所思的静静咀嚼着。我这时真想递给他一副刀叉。有女孩子在旁边,叶石就会表现的不一样,好像身体上的一个感应器一旦接受到了雌性信号就会自动调整他的一举一动。 我们吃好饭,一同回到各自的寝室。我把一张mariah carey的cd放进电脑里,是一首do you know where you are going to. 过了一会,叶石走了进来,笑着对我说:“赈泰,你前面看到了伐?” 我以为他是指刚才的女孩子吃那么少的饭,我回到道:“看到了。” “真的?灵伐?” “她们不想发胖所以才吃这么一点,这种节食其实是在受罪。” “什么啊,我说的是坐在我身边的那个女的。你看到了伐?” “看到什么,没有。” “噢哟,遗憾啊。她穿了一条超短裙,嘎冷的天哦。” “噢哟,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哎,你没有看到她那只腿,翘在一只膝盖上,抖来抖去,绝对养眼。” “怪不得你吃饭时候的表情特别隆重。”我揶揄地说。 叶石似乎没有听到似的,独自站在那里回味刚才的那一刻。 下午上好两节课,我独自回到寝室,走在回去的路上,看见操场上很多人在打球,踢球。我想到我有好长时间没有运动了。看着这些人在球场上飞奔,闪躲,大吵大嚷的突然让我也挺开心的。这时一只足球向我滚了过来,前方的人朝我大喊:“同学!”我把球向他们踢了回去。 打开寝室的门,其他的人还没有回来。寝室里一股阴冷的潮气。我把门打开,通通风。拿出我的茶杯,放一些绿茶进去,拎水瓶的时候发现都是空的。于是拎了三个热水瓶去水房。走在路上,看见一些女生刚从浴室里洗完澡回来,穿着睡衣和拖鞋,头发湿漉漉的,胸前抱着脸盆。来到水房,竟然发现龙头里出来的水像岩洞里渗下来的雨水一样小,真是岂有此理,等了好长时间才把三瓶水接满。 返回到寝室,泡上一杯浓茶,戴上 耳塞听suede的歌,翻开lowen uson的first avenue,已经看到第121页。独自阅读。过了很长时间,我坐得累了,不停地变换着坐姿,一会把一条腿放在屁股底下,一会盘腿而坐。总之越坐越不舒服,这种学校的硬凳子,等我毕业了,肯定得颈椎炎和腰间盘突出症。我放下书,站起来走到窗前,伸展了一下四肢,点起一根烟,慢慢地吸着。 这时有人敲门,我打开门看到小山站在门口笑着看着我。 我也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一个人在寝室里没劲。”小山说。 “你们下午什么课?” “钱老师的国际金融。” “哦,这老师好像蛮懂的,听说以前做过生意。” “人家是老克勒了,钞票老早赚好了,喏,现在在学校里上上课,日子不要太好过。” “是啊。” 小山走到我的书桌前,拿起那本first avenue,小心地翻看,然后又放下。我把一张周杰伦的《龙卷风》放到cd机里,我们坐在椅子上听音乐。我们喜欢周杰伦的曲调,确实很具有原创性,但是他在那里支支吾吾地,几乎听不懂他在唱什么。那时的周正在火速地上升阶段,还没有到达如日中天。 “前两天我听晨江说,王奇他们让欣欣(晨江的朋友)出去谈一谈。”我说。 “后来呢?”小山问。 “我不知道后来怎么了。”我回答道。 王奇他们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相信每个大学都有这么一批人。他们穿着黑色的紧身西装和噌亮的黑色翘头皮鞋,留着各种时尚的发型,人平心而论本质不坏且长得不错,经常可以看见他们成群地出没在校园里。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模仿“蛊惑仔”,总之每次和他们擦肩而过总给我这种感觉。一般他们表情冷漠,目中无人,在校门口经常看见他们和一些社会上的女孩子在一起嘻嘻哈哈。 “是不是为了岳小澜的事情。” “大概是的。” 岳小澜是我们这一级的公认的校花,和所有的校花一样,她是个各方面都很出色的女孩子,她活泼,大方,和老师同学都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她曾今学过美术,她的作品在全市还获过奖。欣欣是那种健康,高大的上海男孩子,这时正在追求岳小澜,不巧的是,王奇也在追求她,我不知道王奇追求她的动机是什么,王奇身边不缺女人,我们分析他的这种追求是在制造一种轰动效应。很自然的,王奇和欣欣成了情敌,这听上去就十分好笑的字眼,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似乎也没有别的更加贴切的字眼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于是王奇传话给欣欣,希望大家谈一谈。 “这些人看起来蛮可怕的,不知道欣欣会怎么办?”我说。 “这种事和你又不搭界。”小山说。 “话是这样说,可是以后可能难免会和这些人搭界。” “我感觉这帮人不是那种能‘豁’的出去的人,到时候就‘缩’了。”小山慢慢地说。小山是那种话不多,但是说话是经过字斟句酌的那种人。 我们继续听音乐。 晚上我和姜晓蕙在校外吃过饭,然后又逛了一圈,最后把她送回到寝室后,我才回来。 这时的寝室里聚满了人,只开了一盏台灯,大家在听刘德华的‘男人哭吧苦吧不是罪’。 晨江,邦邦,欣欣,小山都在,他们嘻嘻哈哈的。但是过了一会,我感到在这种嘻嘻哈哈的表面之下,气氛有点不对。 原来今天欣欣和王奇在校门口谈过了,王奇简单明了地告诉他:你以后不要追求岳小澜了,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和她在一起。欣欣说:你让我不要追求了我就不追求了?你以为你是谁。王奇冷漠地说:我会让你知道我是谁的。说完就面无表情地走了。 晨江说:“那你以后可要当心点了。” 欣欣坐在那里静静地抽着烟,没有说话。 我和小山看着沉思的他,也没有说话。音箱中还播放着老刘空洞地声嘶力竭:男人哭吧苦吧不是罪! 这时邦邦骂道:“册那娘,依想哪能就哪能啦!” 第二十章 几天过去了,地球依旧不停地旋转,气候一天一天地变暖。躁动而又死气沉沉的校园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运转。我们起床,洗漱,吃早饭(或不吃早饭),上课,打瞌睡,回寝室聊天,晚上自修或谈着小恋爱。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我和晨江回到寝室,我们坐在椅子上聊天。晨江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有一次有个南极科考队在南极的冰原上迷路了,卫星电话暂时接收不到信号。冰原上刮起了大风,雪粒如粉末状的漫天飞舞,挡住了人们的视线。科考队员们好不容易支起了帐篷安歇下来,想在暴风雪过去以后再赶路。可是,这暴风雪竟然持续了一个礼拜还没有停歇的意思,眼看着身上带的给养就要用光了,死亡在一步步向他们靠近。科考队员决定出去寻找食物,于是他们带了仅有的一只猎枪出去。队中有一对夫妇,丈夫和另外一名队员出去了,妻子和另一名队员留守。就这样过了两天两夜,出去寻找食物的队员还没有回来。莫非他们又迷路了?或是不小心掉入了冰窖了?妻子越想越担心,食物也已经耗尽,他们饿得奄奄一息了。这时奇迹发生了,其中的一名科考队员回来了并带回了企鹅肉。在喝下肉汤以后,妻子慢慢地苏醒了,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丈夫呢?侥幸回来的那位队员告诉她:由于几天没有找到食物,你的丈夫饿死了,我也几乎饿死,但是奇迹般的有一群企鹅在我面前经过,于是我射杀了几只。妻子在听到噩耗以后又昏迷了过去。经过精心的照料以后,妻子终于恢复了体力。这之后,救援的直升机发现了幸存的科考队员。 三年过去了,有一天妻子接受一个朋友的邀请去吃饭。这位朋友点了一份企鹅肉,在菜端上来以后,妻子尝了一块,然后马上就哭了,无论朋友怎么相劝,妻子都无法抑制那种撕心裂肺地哭泣。 这时,晨江停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看着满脸疑惑的我。 “她为什么要哭呢?是想起了当年的痛苦经历?”我问。 晨江慢慢地说:“不是,因为她尝到的企鹅肉不是当年的那个味道。” 我依然满脸不解,天已经黑透了,我们没有开灯,晨江背对着窗面向我坐着,五官,表情不甚清晰。 他慢慢地说:“因为这时她才意识到当年她吃的不是企鹅肉,而是他的丈夫。” 晨江讲完故事后,我们久久地没有说话。窗外的马路上传来卡车的呼啸而过的声音。 过了一会,欣欣,邦邦,小山,长信都进来了。长信说:“哎,怎么不开灯?”说着把电灯打来,这些时候长信和日知经常回家,所以在寝室里很少看见他们。 小山说:“噢哟,老没劲俄。出去白相伐?” “去干什么呢?”叶石说。 “去抄机伐?”小山提议说。 我们六个人来到离学校不远的一个网吧,在门口从看门的老伯伯手里领好牌子,在帐台处付了十块钱押金。我们找到一排六个人连在一起的座位,由小山开版子,并且设置了密码,这样不认识的人就进不来了,只有我们六个人可以玩。晨江,欣欣,还有我是一组;长信,邦邦和小山一组。我们是警察,他们是土匪,约定不可扔雷。我们选的是iceworld这个版子,在一个很局限的空间,基本不用动脑子,完全凭你的射杀能力和瞄准精度。晨江用的是ak47,欣欣用的是散弹枪,我用的是警冲,小山和长信用的是狙击枪,邦邦用的是重机枪。由于用的武器不同,我们选择了攻,他们选择了守。小山和长信蹲在一个角落里,形成一个九十度的扇面,扼守着我们必经的两条通道,邦邦借助着墙体的掩护疯狂扫射。我们的战术是我和晨江走在一起以吸引其火力,同时射击以减少其生命指数,欣欣从中间的通道过去在近距离朝他们开火。长信和小山都是cs高手,我们经常被其一枪毙命。我们所用的武器要连续射中几枪才可射杀。基本上各有死伤,不时地会有人大叫:各——比——昂!或者:册——那——娘——老——比!当然在我们身边的其他人也会像我们一样大骂,所有的人都早已习惯了这种骂声,其实也并不是有什么所指,只是通过脏话这种载体来宣泄一下心中的不爽而已。被骂的人也不会生气,而是洋洋得意地笑着,说:“哪能,老卵伐!”整个网吧里放了一二百台电脑,每个人都聚精会神的盯着眼前的蓝盈盈的电脑屏幕,有的人带着巨大的耳麦,有的人不戴,每个人脑子都在高速运转。这个时候大脑,双手,眼睛,耳朵(听脚步声可判断对方的行进方向),甚至嘴(抽烟,因为太紧张了)同时使用,高效配合。 在网吧里时间是过地很快的。我们学校很多人甚至吃,住在了网吧,每天玩20个小时左右的游戏,只睡4个小时,课当然也不去上了,有的甚至考试也不来。有一次我见过一个这样的人,他骨瘦如柴,面色苍白,留着很上的头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们玩的是那种战略游戏,需要不断地提高级数,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需要付出相当多的时间在上面。每年学校都要集体开除一批这样的人。 我们离开网吧以后,走到前面不远的一个火锅店去吃一点夜宵。这时已经十点多了,寂静的马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路边亮着街灯,更显得路的空旷。这条路上连续开着几家发廊,各种颜色的灯箱在店门口旋转着,店里泛出粉红或是暗红的灯光。里面的小姐穿着暴露,有的穿着超短裙,有的穿着廉价的仿绸睡衣,还翘着腿,雪白巨大的胸部半个荡在外面,当我们经过时,当然都在往里看,这时他们就会做出各种煽情的表情,有的向你招手,有的向你努嘴。 来到了这家我们常去的火锅店,点了鸳鸯锅底,还有一些素菜,荤菜和菌类。这里的啤酒饮料是免费的。我们一边吃,一边讨论刚才的战绩。 这时小山说:“等一下吃好了去敲背伐?” 其实我,欣欣,邦邦从来没有敲过,当然也很想去尝试一下。可是我们没有说什么。 “等下次找个离学校远一点的地方去敲好了。”晨江说。 我们继续吃菜,虽然这么晚了而且不是周末,火锅店里依然有很多人。这个火锅店还有个舞台,不时的有女歌手穿着舞台装在上面献唱,唱地老实说不怎么样。 这时,有个中年男人喝酒喝到面红耳赤,步履蹒跚地走上去,从歌手手里接过麦克风,唱一首古老的耳熟能详的但是叫不出名字的革命歌曲。他表情投入地唱着高音部分居然还没有破,这一举博得了许多和他同样年龄段的食客的热烈掌声,尤其是他那一桌的朋友更是起立欢呼,大叫:噢———。我们谁也没有鼓掌,而是惊异地看着这个穿白衬衫打领带的中年人自娱自乐。心想这些中年人真是奇怪,但是,这毕竟也是他们的精神生活啊。最后,那人笑着对台下的人说:谢谢,谢谢,然后又步履蹒跚地走回他自己的桌子。 我们继续喝酒,做学生的时候喝酒是可以不要命的,有理由可以喝,没有理由也可以喝,明天一早考试可以喝,考试通过了可以喝,考试没通过也可以喝。其实传说中的上海人不能喝酒完全是误传,我身边的几个朋友像小山,晨江,邦邦包括我自己都非常地能喝。我们可以啤酒,黄酒,白酒或三种酒混着喝,不过我们今天就喝啤酒,因为是免费的,我想老板看见我们这帮大学生是最头痛的,因为我们可以喝掉整箱整箱的三得利啤酒。 “上次我路过中兴路的时候,看见车站边上有两个浓妆艳抹的外地女人站在那里,开始我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但是过几天又路过的时候她们还站在那里无所事事的样子,我想她们是妓女吧。”小山说。 “这种站街女在温州早就有了,上海什么都要来的晚一点,改革开放比南方晚,发廊的出现也比南方晚,发廊里打飞机还是比南方晚。”邦邦说。 “现在这个社会,就叫繁荣‘娼’盛。”长信总结说。 我们一同说他经典,每个人敬他一杯啤酒,这样本来就酒量欠佳的长信就这样被我们废了。 夜已经很深了,店里只剩下我们这一桌了。除了两个留下来照看我们这一桌的服务员,其他的人也都下班了。我和晨江已经去过卫生间好几次了,我们在呕吐池穷吐八吐,吐光了胃里的还没有消化的食物,直到吐出胃酸。感到天旋地转,卫生间的地板本来就很滑,我们扶着墙壁很小心地走着,生怕滑倒。在回到桌子后,又做出一副还行的表情,继续喝。 被誉为“酒井伐子”的邦邦和被誉为“酒保纯一郎”的小山的对决开始了,他们从开始到现在都还没有去过卫生间,我们为其巨大的肾功能所折服。他们现在已经到了拼酒的阶段了,每个人面前是满满的一杯啤酒,然后一口气地灌下,并且面无表情的。 我知道他们都很能喝,但是对其量还是无法确切地知道,尤其是小山。邦邦我是知道的,我曾经亲眼看见他在十分钟内喝掉一整瓶高度白酒,当然,在十分钟以后他也就崩溃了,整个晚上我和长信都在照顾他,只听见他的嚎哭声和痛苦的呻吟声,寝室里被他吐的一塌糊涂,那种酒精加胃酸的味道至今还可以想象到。从来没有看见小山放开地喝过,但是这个人喝酒有一种优雅,很干脆,有的时候也恰到好处地劝你,使你难以拒绝。 这个时候小山在挑邦邦上山了,他总是面无表情地先自我表率地喝干了眼前的酒,然后默然地看着邦邦,邦邦也端起眼前的酒杯,然后面带痛苦地喝干。这样周而复始。 旁边的两个穿着红衣的服务员,年龄大概也就十七八岁吧,前面还有些不耐烦地神情,现在也面带惊异地看着这两个人不声不响地拼酒。 长信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欣欣,晨江和我默默地抽着烟,时刻注视着眼前这两人谁先崩溃。 饭店里靠里的一半已经关了灯,老板娘在帐台后面算帐,餐厅里只有他们放下杯子时的清脆的声音。 他们还在一杯接一杯地喝,这时我感觉他们已经突破了人类的极限,此时的举动是非人的,也是对身体的一种摧残。 桌子上和地上都是空瓶子,已经没有酒了。 “再拿。”小山冷静地说,他的话中只能听到一丝的不清晰。 我示意服务员不要再拿酒了。 小山看服务员没有反应,大吼一声:“再拿!”小姑娘被她吓地不知听谁的好了,竟呆呆地站在那里。 “小山,我看今天就算了,下趟还有机会的呀。”晨江劝道。 “不要,今朝就要到位!”小山口齿不清地说。 服务员又去拿了两瓶过来,打开一瓶后,晨江示意不要再开了。小姑娘连忙退回到旁边,紧张地看着他们。 小山拿起酒瓶倒酒,竟然所有的酒都倒在了杯子外,当他举起空杯子喝时才发觉里面根本没有酒,于是很气馁地干脆把瓶口装在杯子里倒。然后举起酒杯又一口闷掉,重重地将杯子放下,竟然没碎。 邦邦犹豫了一下,像举起千斤重担一样把酒杯举起,闭上眼睛喝下,有很多酒流到了嘴巴外面,眼看着就要喝完了,就看见他一弯腰,向水泵的抽水管一样把胃里的所有东西全部吐在了地上,旁边的欣欣一下子跳了起来,可还是溅在了他的身上。就保持这个姿势,他吐了很久很久。 对面的小山傻傻地笑了,然后木然地坐在那里,嘴像个阀门似的打开了,胃里的酒精和食物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宣泄下来,他的脸上还保持着这种古怪的笑容。 餐厅里只有听到邦邦痛苦地呻吟声和哽咽声,还有就是睡着的长信的打呼噜声。 小山像个植物人一样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胸前是吐出来的秽物,好像西方人用餐时别在领口的一块餐巾。 我和晨江站在餐厅门口,商量着等一下怎么把他们弄回去,这时寝室早就锁门了。 当我们返回餐厅的时候,邦邦已经停止了呕吐,长信也醒了,由于没有目睹前面的场面,他站在小山面前,轻轻地拍着他,说;“哎,哎,怎么了,喂,醒醒。”可是小山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好像是休克了。”长信冷静地说,好像在说今天天很冷一样自然。 我们紧张地围拢过去,我拍了拍小山的脸,感到冰冷。他依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晨江用拇指捏他的人中也没有反应,我们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老板娘也走过来了,皱着眉说:“要么打120吧。这样要出事情的。哎呀,那帮小拧啊。” 正在这时,小山又吐了,我们都往后一跳。 “给——我——点——水——喝。”小山一字一顿地说。 他总算还有知觉,老板娘马上让小姑娘去倒水,并且嘱咐要温水。 就这样,我和晨江把帐结了以后,扶着邦邦,欣欣和长信扶着小山慢慢地走出了火锅店。空旷的马路上只有我们这几个夜归人。 来到寝室门口,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宿管处的阿姨叫醒,阿姨穿着棉毛裤,披着外衣隔着铁门把我们痛骂了一顿,并威胁第二天要往上面反应。我们唯有低着头,耐心地听她讲完。最后才放我们进去。 回到寝室以后,帮小山和邦邦擦了把脸,把他们的衣服和鞋子脱掉,安顿好他们睡下。 我和晨江站在外面吸烟,仰头看见一轮清冷的明月挂在天边,走廊里是那种昏黄的感应灯,还可以听见尽头盥洗室里某个水龙头没有拧紧,一滴一滴的滴水声。 从来没有感到这样寂寞过。 第二十一章 这天下午我和姜晓蕙都没有课,我和相约在校门口见面。我们走到一个新建的小区,门口是一个抽象的如海鸥翅膀的白色雨篷,和穿着皮靴的戴贝雷帽的保安,我们在一条小区中央的人工河边坐在。河里养着白色的鸭子,它们无忧无虑地在戏水。我们把手中的面包掰成面包屑喂给他们,这些小东西聚拢在我们周围。我从口袋里拿出discman,我和姜晓蕙各戴一只耳塞,我们听boyzone的everyday i love you。午后温暖的斜阳照在我们身上,天空中是那种高高的卷云,有一架喷气机刚刚飞过,留下长长的白色印迹。 “今天我们寝室被集体处分了,每人罚一百块。”我说。 “因为什么呢?” “昨天我们喝酒到很晚才回来,叫门的时候大概影响到别人休息了,那些老阿姨向学校反应了,今天班主任就向我宣布了。” “你昨天喝醉了么?” “没有,但有感觉了。” “你下次当心点。” “我知道,其实我们也没有惹事,我们又没有在寝室里喝酒,我们在校外喝酒,只是回来的晚一点。还好这些混蛋没有以危害国家安全罪起诉我们。” 学校是一个一半类似于军营,一半类似于监狱的地方。住地越长越不习惯,越受不了种种管制。我们学的是二十一世纪的理论知识,可是学校的管理制度和手段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绝对体现了无产阶级专政你没商量。在我们这所学校,明确规定了本科生不可以谈恋爱,简直就像中世纪的修道院。几年以后,我读到某所大学允许女生休产假。 姜晓蕙依偎着我,我把头靠向她的秀发,闻到了很好闻的发香味。 吃好饭回到寝室,看见他们在看片子,是一部纪录片。其中有一些屠宰场的镜头,戴着口罩的屠夫把一只只挂着牛开膛破肚,牛的内脏像水一样留下来,屠夫就这样像机器人一样连续屠宰了一排牛。镜头中的血腥和残忍前所未见,令我毛骨悚然。邦邦在旁边不时地发出:呃呃的厌恶的声音。 看完这部片子之后我们都说在也不吃牛肉了。后来我们又分析这可能是某个动物保护组织做出来的片子。 我们决定出去走走,来到离学校两站路远的一家桌球房,这里本来是一栋居民楼的底楼,后来破墙开店变成了桌球室,没有任何霓虹灯箱,只是在墙壁上用红漆刷上红色的桌球两字和一个巨大的红色箭头。我们走进去,里面人不多,灯光昏暗。我和晨江,欣欣和邦邦。我们打斯诺克。绿色的台面上伤痕累累,是经年累月的球杆在上面留下的痕迹。音响里放着郑伊健的粤语歌。晨江和邦邦玩的是不错的,他们架杆的姿势就看起来就比较专业,击球的力道也恰到好处,在削球的厚薄也掌握得好。我们买了啤酒,边抽烟边打球。 这时候,王奇和他的朋友张伟四个人进来了,这些黑衣人目中无人地走到我们边上的一张台子,开始摆球开打。他们放肆地嘻嘻哈哈的,不时地:册拿,册拿。然后王奇有意地向欣欣这里看,让他感到他的目光。 王奇今天把他的头发扎在了脑后,弄得像个日本武士,他已经脱去了黑色的皮风衣,里面穿了一件大红的v字领羊毛衫,嘴里叼着香烟,眯着眼睛瞄准。 他的同伴张伟是个高大的胖子,戴了一幅眼镜,但是透过镜片可以看见里面的阵阵杀气,他穿了一件灰色格子厚衬衣。他的球打得不好。 这时,张伟的一个必进的球又让他打差了。王奇笑着说:“下趟帮你在洞口放几根毛你就能进去了。”说着旁边另两个人放声大笑。 张伟说:“不要下趟了,就这趟问旁边的人借借么好了。” 他是朝我们的方向说的,我们都听见了。这时我们都绷紧了脸部神经,唯有晨江一脸冷漠,慢慢地说:“欣欣,该侬打了。” 欣欣在球杆上擦了点滑石粉,背对着旁边的那张桌子架杆瞄准,正在这时张伟也在打一个球,他的右手像所有人一样在击球前前后摆动,但是就在要击球的一瞬间,他很大幅度地往后一拉,实木的球杆重重的戳在了也在弯腰瞄准的欣欣的肋部,欣欣唔哇的叫了一声,然后用右手捂着痛处慢慢地蹲了下来。张伟像没事一样大摇大摆地走开,嘴里还对着王奇抱怨着:“册拿,嘎好一只球被人家挡了一记。” 这一切我晨江都看在眼里。晨江先走了过去,他直接走到王奇面前站住,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侬想哪能!” 王奇带着那种莫名其妙的表情反问道:“侬想哪能?” 这时张伟已经来到了晨江的后面,猛地推了晨江一下,低沉地大吼一声:“组啥,行后肆啊!” 我这时站在张伟的后面,捏紧拳头,对着他的右边太阳穴下面一点掀了上去,张伟哇的大叫一声用手捂住那半边脸,我的拳头像雨点一样向他的面门,眼睛,鼻子砸了下去,直到他倒在地上蜷成一团。 这时王奇的另外的两个朋友向我冲了过来,我身后的邦邦上去挡住了一个。我和另外一个扭打起来,边上晨江和王奇也在互相猛击对方。 渐渐地我和邦邦占了上风,对方已经不敢还手了。那边的晨江这时用一根球杆勒住满脸血迹的王奇的脖子,对着站起来的欣欣大叫:“欣欣,过来,今朝让伊认得认得阿拉!” 欣欣走到王奇的身前,目光冷漠。王奇的眼睛里露出惊恐的表情,从背后被晨江勒着,又说不出话来,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欣欣。 “放开伊。”欣欣对晨江说。 晨江抽出球杆,王奇马上站在那里剧烈的咳嗽,我看见他的两只腿在颤抖。 欣欣上去一拳打在王奇的小腹上,王奇张大着嘴巴竟发不出声音来,慢慢地滑落下去。 这一切桌球房的老板都看在眼里,他是一个中年人,剔着板刷头,满脸横肉。他向我们走了过来,凶狠地对倒在地上的王奇和张伟说:“立起来跑路,下趟不要到我店里来了。” 王奇和张伟在另外两个同伴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桌球室。 老板转过身笑着看着晨江,说:“来,吃根香烟。”说着敬给我们每人一根中华,并帮我们每个人都点上。 我们都客气地对这个满脸凶相的桌球店老板点头,说:“谢谢。” “你们都是旁边那个大学的?”老板抽着烟问我们。 “是的。”晨江回答。 “你们好像是第一趟来?” 我们点头。 “下趟经常来白相,今天的台费免单”老板说。 我们连说:这怎么行,要付的,要付的。 “嗳,不要客气,我是要做你们的回头生意。”说罢向我们点点头,走开了。 在以后的三天,在学校里没有看见王奇,张伟他们。我们时刻提防着,在校内没有问题,如果出去我们就集体行动。 再过去几天我们又在校园里看见了王奇他们,依旧的奇装异服,依旧的嘻嘻哈哈,只不过在我们路过时他们的笑容变得讪讪的。 “不用怕他们,是他们见了我们怕了,我们的拳头硬。”晨江有一次说。 第二十二章 离别的气氛日渐浓厚,离开学校的日子是在倒计时了。寝室这两天显得格外冷清与寂寞,每次我回去总只有两三个人或是没有人。窗外的风声把树木吹得飒飒作响,寒气渗进没有暖气的房间。 我与往常一样背着书包,提着热水瓶走进寝室,邦邦和晨江在。 我们摊开一条干净的床单,纯棉的蓝白条子的那种。可能不是全棉的缘故,床单有些起俅。我们把一副牌摊在床单上,开始玩梭哈。其实这是一种很无聊的游戏,纯粹靠你手中的牌。倒不失为一种很好的赌博方式。据说国外每家赌场都有这种游戏,而且都有一个上限,否则财大气粗的人永远可以吓死你。如果是一个中国人面孔的人拎着一只手提箱走进一家赌场,据说赌场会马上把他带进一间vip房间,这张面孔就是最好的说明。因为这些从大陆来的人,有些是官员,大都是一些豪赌客,赌场当然把他们捧为上宾。邦邦说在上海的酒店里有一些赌场,当然一般人是进不去的,要有人介绍才能进去。我说有一次我在一个网站在读到,在平壤的羊角酒店就有一个澳门人开的豪华赌场,而且酒店设有“特殊服务”,一百三十欧元。邦邦说,朝鲜的女人很白,很漂亮。晨江似乎是不经意地说:“可能里面的女人是延边的鲜族同胞啊".说着我们都笑了。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整栋寝室楼尘埃落定,死寂沉沉。我们打开十五瓦的小台灯,继续玩梭哈。我们实在是饿了,于是翻箱倒柜找出了两包速食面,准备泡时才发现没有热水,晨江找出一根生锈的热得快,由于担心重金属中毒,他先拿到盥洗室去冲洗干净然后再烧水。我们躺在床上等水开,桌上散放着牌,昏暗的灯光范围有限,我们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不知道对方在想着什么。 水开了,我站起来把面泡好,然后分装在三个碗里,大家静静地吃面。多年以后,我还是会想起这个夜晚,三个人分两包速食面。 吃完面谁都没说再玩下去,但都没有睡意。于是邦邦说他有一个亲戚是驾驶员,有一次他告诉我,有一段时间他是帮一个私人老板开车子,这个老板总是事前很短的时间通知他在某某宾馆去接几个人,那几个人上车以后也不说话,似乎也互相不认识。他再打电话告诉老板人接到了,老板在电话里告诉他去郊区的某个地方,那种地方难行是难行的来,到了以后有人在门外让车子停在指定的地方,然后把车上的几个人带进去,这时停车场上已经停了另外几部金杯车了。几次以后,那亲戚知道了去的地方是个地下赌场,而且每次地方都不一样,做庄的人是有黑社会背景的,赌客最起码要带上五万赌资。就是保密工作做地如此到位,有时候场子还是会被冲掉。那亲戚就碰到过一次,当时他正在和别的驾驶员抽烟聊天,就看见几个人神色慌张地蹿了出来,还没到车前就大叫:“跑!跑!跑!”那亲戚也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但是他连忙发动车子,连门还没关好就开走了。出了这种事以后,这份工作他就不做了。 “那么他现在在做什么?”晨江问我。 “还是在帮别人开车子。”我说。 “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学开车子吧。”晨江说。 “好啊。”我响应到。 这时我们听到了邦邦的打呼声,不知他什么时候睡着了,和衣而眠,而且还戴着眼镜,晨江走过去帮他把眼镜轻轻地摘了下来。 有时我独自一个人坐在寝室里,思考或任我的思想无边无际地飘忽,我会坐在或倚在床上很长时间,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只烟,烟灰会积攒到很长,轻轻地折断,掉落在床单上,我会很机械地把烟灰扫落到地上,机械地吸一口,继续我的沉思。外面的天光由开始的午后斜阳变换成昏暗的暮色最终到漆黑一片,坐得累了便会索性躺在床上有时候竟睡着了。 有时候我会想可能我有点抑郁症。 在别人的眼里我是个寡言的人,但是每当我说话,朋友和同学们会倾听,在另一些人眼里我是个矜持的人,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一旦发表便坚信这是合理和可行的。但碰到意见相左的时候,我又不愿意去说服别人,当然也反感别人来说服我。 几乎很少有机会我会向一个人敞开我的心扉,告诉别人我究竟在想什么,但我渴望受到别人的理解和认同。 平时,我总是对别人礼貌有加,在大多数的时候我会首先考虑我的话是否会伤害到听者的感情或引起歧义。因此别人都认为我是一个有礼貌的人。 最近几天总感到特别疲倦,可能是由于天气的原因。很多时候我会把自己的行为归咎于天气。我总是想睡,这几天在听一首歌叫《i believe i can fly》。我觉得应该是《i believe i can sleep》。上完课以后回到寝室我便会躺倒在床上,拿出一本书阅读,接着我便会自然地睡着了。无梦的温暖的短眠。通常会被“嗵”的一身踢门声震醒,或者干脆被晨江或邦邦摇醒。有一次晨江问我是不是病了,我说没有,只是感到最近蛮吃力。有的时候被他们摇醒以后我还是躺在床上,这时他们都回来了,进行着每天最普通的对话,比如问明天的考试准备好了没有啦,谁谁看见我的洗衣粉在哪里啦,或则一起去泡水什么的,我意识清醒地躺在床上听他们这些最平凡不过的对话,可能是以一个纯粹的局外人的角度吧,竟倍感亲切,觉得生活是如此的安宁和美好。 又是一个周末,我理好书包和积攒的一个礼拜的衣服准备回家,这时外面下雨了,刚开始淅淅沥沥到后来越来越大,于是我拿出那本lowen usen 的《first avenue》,坐在椅子上阅读。过了一会,长信开门进来了,我倍感差异,于是放下书站起来。 “好久不见,怎么,周末你反而回来住校了?”我笑着说。 “其他的人都走了?”他以一个问题来回答我的问题。 “是啊。就我一个人了。”我说。 一丝失望的表情划过他的脸庞,他说:“你今天不回家么?” “下雨了,不回去了。”我信口说。 长信没有说什么,打开他的书包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翻了一会就不翻了。 我自己点起一根烟,递给他一只,微笑着说:“怎么,破坏了你的周末小游戏?” 他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慢慢地也笑了。 “等雨下的小一点我就走。”我说。 雨停了,校外的空气格外清爽,地面上形成了一个一个小水洼,路灯下围绕着一群小飞蛾什么的。我站在站头上等车,旁边还有两个和我一样回家的同学。等了一刻钟车还没有来,我掏出烟盒才发现烟没有了。就在车站前面十米的地方有一wson便利店,灯火通明,我走过去。自动感应店门“嘀”的一声打开,我先从冷柜里拿出一瓶饮料,然后走到结帐的地方买一包红双喜。就在付钱时,旁边的一位年轻妈妈正在责备她的大概只有五,六岁的儿子,小朋友头发长长的,但很干净,这时正抱着一罐可口可乐。 “你是个男孩子哇?妈妈买了这么多东西,你干嘛不帮妈妈拿一点?”年轻妈妈说。 小朋友还是抱着那罐可口可乐,低着头什么也没说。最后年轻妈妈把买的两份报纸递给他,自己拎起三个购物袋,踩着高跟鞋先跨出了店门,小朋友跟在后面也走了出去。 我点起烟,刚吸了两口车就来了,我弹掉烟,走进了车门,在驾驶员的炯炯目光下慢慢地将两枚硬币投入售票箱内。好在这个时候车厢很空,在中间靠门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座位,驾驶员关上了灯,车厢内很黑,只有路灯和商店的招牌灯不时的划进车厢。 回到家以后,父母都在家,听见他们在房间里窃窃私语,好像有哭声,莫非是我的幻听?我对着 他们的房间说:“我回来了。”过了两秒钟,听见老爸在里面说:“哦,回来了。” 我折回自己的房间,啊,还是那种熟悉的味道,是那种有一段时间没有人居住的且混合着晒过的被褥的味道,很贴心,很干净的味道。我放下书包,把一张cd放进音响里,是izzy ascolta的unq futive lqgrima。我坐在沙发上,聆听着如天籁般的女声。脑海中还重播着刚才在轻轨站发生的一幕。 我在赤峰路站下车,随着人流走向西出口。当自动扶梯从两楼下到一楼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女人大叫:“捉住他!捉住他!他是色狼。”我回头一看,一个身穿黑色上装,年龄在二十四,五岁的女人一边在打电话,一边在向我们叫喊:“就是他!那个穿黑色衣服的人,他是色狼!抓住他!我已经打110了。”我回头一看,在我身后隔着一个人站着一个穿黑衣,板刷头的外地年轻人。他单肩背着一个巨大的公文包。除了我之外,还有另外几个乘自动扶梯的人也在看着他。女人对着手机继续大叫:“是的,是的,他还在,就在赤峰路轻轨站这里。”然后又对着我们大喊:“捉住他!警察马上就来了。他是色狼,他刚才摸了我好几下!” 板刷头男人终于摒不住了,恶狠狠地向空气咆哮道:“你放屁!” 在大厅里已经有几个人站住了,板刷头男人从我们身边匆匆走过。包括我没有一个人拦他。 我最初认为会不会是情侣吵架,男的要走,女的要留,最后只能以这种方式留住他。可是这种怪异的想法瞬间就蒸发了。 我是想拦住他的,可是我身边的男人没有一个人动,还有,万一这个人带着什么凶器什么的,那我岂不是要吃大亏了么? 我眼看着这个色狼从我身边走过,还有他那个大的和他身体不成比例的公文包(大概是在摸女人时候用来掩护自己的手吧)。 大厅里挤满了人,大多数都行色匆匆。从肯德基的餐厅里传来欢快的流行歌曲,门外是摩的师傅默然的双眼,台湾香肠在烤箱里被自动翻滚,上面沁出来历不明的油。 我的头脑在高速运转。 我跟着板刷头男人出了大厅,他走在自行车道上向虹口足球场方向走去,越走越快。黑衣女人踩着足有三寸的高跟鞋紧跟在后面。 在我的前方是个十字路口,我快步走过去,果然有个警察在那里指挥交通,旁边停着一部摩托车。我来到他面前说:“刚才有个男的在性骚扰,往那个方向逃了。”我指给他方向。 “你等一下,我这里有个保卫任务。”警察平静地说。 这时有一部中巴在正常行驶,警察立即鸣笛让其停下,并大喊:“退回去!” 片刻,车队经过了,加长的黑色奔驰里坐着某国部长什么的,看来是要去复旦演讲。 警察向肩上的对讲机说:“通过。”然后又转向我说:“你为什么不捉住他?” “他背了个很大的包,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东西,要是有什么凶器怎么办?”我解释道。 警察几乎难以察觉的笑了一笑。发动了摩托车,让我坐在后面。 如我的想象一样,色狼和女人都不见了。 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警察问了一个交通协管员,刚才有没有看见一对男女经过。协管员说没有,又看看我说:“皮夹子被偷掉了?” “不是。”我说。 警察把我送到原地,说:“就这样吧。”然后开走了。 我坐在沙发上,脑子里重复地播放着那一幕,并且进行了几个版本的改编,比如我和别人一起抓住了这个色狼,或者如果我和晨江在一起会怎么办。小时候老师总是教导我们要见义勇为。渐渐长大了,我们又被教导要理智地见义勇为。 第二十三章 这天晚上我回到了学校,这座学校依旧如往常一样平稳而死气沉沉地运转。我背着书包经过校门口时,看门人如往常一样穿着那套似乎比我年龄还大的军绿色无肩章警服,头发稀疏,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部砖块大小的半导体收音机,天线足有半米长,但还是不能接收到清晰的信号,吱吱声中可以听出这是一个沪剧节目。我经过的时候他头也没有抬。 走在去寝室区的林荫道上,在边上的草坪上散落着几对校园情侣,他们安静地坐在那里,头倚着头窃窃私语。 操场的跑道上有几位同学在慢跑,边上的篮球场上漆黑一片,居然还有人在那里练习投篮。 快到寝室的时候,经过三三两两的泡开水回来的女生,在笑着讨论这什么,听不清楚,总之看上去很开心。 进入了男生寝室楼,一如往常的喧嚣,嬉闹声,以及大声叫某位同学的喊声,还有就是从各个卫生间里传出的异味,这里的空气质量指数可能只是室外的三分之一。 我掏出钥匙打开寝室的门,今天这里倒是出奇的安静。邦邦,晨江和长信都在,每个人坐在写字台前,在柔和的台灯下自习。哦,是快考试了。 我打开衣橱的门,把带来的换洗衣服放进去,换上套头衫和拖鞋,拧开台灯。我拿出一本新近刚买的mario puzo的《the god father》。书只是先摊在那里,我从口袋里拿出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慢慢得吐出来。 房间里不知从那里进来的寒气,我以抱胸的姿势坐在那里抽烟。 我不知道以后还能否以一个正常的心态来继续我的大学生活了,可是在当时我并不能完全体会这七十万给我的感觉,到底,我是个从来没有工作过一天,天真无知的大学生。我不知道赚钱的辛苦。妈妈难过的神情不断的在我的脑海中闪现,还有老爸沮丧的样子。我突然感到自己很渺小,在发生了这种事情我变得六神无主,一向有点自以为是的我到那里去了?我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安慰他们,我惟有说想开一点,事情已经发生了,总有办法的。我不知道这些话会有什么效果。更加难以想象的是,如果公安局立案侦查了,在证据充分的情况下,老爸很可能会给关进去。但是反过来一想,如果真的证据确足,老爸今天还会给放出来么?想必事情还没有严重到这个程度。 就在我的沉思中,我的手机响了,提示我有一条短消息。我打开一看是姜晓蕙发过来的,问我在干嘛呢,如果在寝室的话下来一趟,十分钟以后校门口见。我想了一想,回给她说好的。 我穿上那件有风帽的大衣来到校门口,姜晓蕙已经站在那里等我了,她穿着一件灰色的短大衣,下面是及膝短裙和棕色长筒靴。我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一同往校外走去。 摆在校门口的几家大排档摊头,看见我们不约而同地用带外地口音的上海话问:想吃啥?蛋炒饭,炒面,炒年糕噻有额。 我和姜晓蕙继续往前走,来到那家我们经常去的叫sally‘s的红茶坊。推开木门立刻被暖气拥抱,红茶坊的内部灯光也是那种酒红色,空气中漂浮着甜蜜蜜的红茶香味。服务员把饮料单放在我们面前,我和姜晓蕙点了一壶加柠檬片的热红茶。 我点上一支香烟,两肘支在面前的桌子上慢慢地吸着,没有说话。 “你好像有心事?”姜晓蕙仔细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慢慢地说。 我也不打算对她隐瞒什么,我说:“是的。家里出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他们吵架了?”姜晓蕙问。 “不是,我老头子出了点事,蛮严重的。”我慢慢地,甚至非常琐碎地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讲了一遍。 讲完以后,我拿起面前的小茶杯,喝了一口仅有些余温的红茶。 姜晓蕙把身子探上前,握住我的手,说:“想开点,总会有办法的。” 我笑了,说:“我就是这样安慰他们的。可是不知道这事情会怎么个了结法。”我叹了口气。 “要不我明天打个电话给我爸爸,他认识一些人,让他帮忙想想办法?”姜晓蕙说。 “这不用了吧,我不想麻烦他。”我说。我和姜晓蕙自从交往以来从来没有见过对方的家长,我不想以这样的方式第一次见他爸爸。 “我不跟他说是你的事,我就说是我们班的一个同学。”方晓蕙说。 我想了一想,说:“那也好,可能他会有些别的思路。”我握着姜晓蕙的手,又说:“谢谢你,跟你说了以后我感觉好受多了。” 姜晓蕙甜甜地对我一笑,我忍不住伸手过去抚摸了她的脸庞。 第二十四章 记得刚和姜晓蕙交往的时候,晚上我们会在校园附近散步,秋季的上海多雨,我们也不在乎,撑着伞在外面走。街道是安静的,没有几个像我们这样的行人,昏黄的路灯在细密的雨雾下更显得氤氲。我们走在马路边,有时会有一部ord经过身边,这种车当时还不多。我们会谈在学校的生活,各自的老师,都认识的同学,看过的电影和听过的音乐。有时我们不说话,就这样走。有一次我们走到一个陌生的小区,门口有二十四小时的保安岗亭和进出车道,小区里是那种落地的球型灯,几十个连成一排,小区的房子就被这些灯分隔开。当时雨已经停了,我们收起了伞。被冲刷后的空气中有草木的味道和各种小虫音域不同的呐喊声。虽然雨停了,但雾气还没有散,眼前这些灯发出不甚明了的光,除了我们这个小区里似乎空无一人了。当时我感觉似乎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安静,神秘。我没有把这种感受告诉姜晓蕙,总之我很庆幸我们发现了这片神秘乐园。我们继续在小区里走着,在网球场边上的凳子上坐下来。我什么话也没有说,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 有时我们走的累了,就会找一家看上去挺干净的奶茶店坐下。奶茶店里的服务员小姐穿着制服,头戴干净的棒球帽,这里的奶茶温度,甜度适中,买了第二杯以后就可以续杯,有时候我们已经超过的晚上关门的时间,但是这些服务员不会不耐烦地催我们走。后来我和姜晓蕙就经常光顾这家奶茶店,我们会在这里看书,聊天,饿了就点一份这里的煎蛋或煎肉饼。有时我们会看着这些服务员小姐盘点,然后一起下班,他们骑上自行车回到各自的家或租借地,我和姜晓蕙走回学校。 当我回到寝室后(这是我们已经搬进了新建成的学生公寓),晨江,帮帮,有时来串门的小山,叶石也在。房间里没有开灯,每个人的书桌前亮着不同款式,亮度的台灯,有的人在戴着耳机看书,有的人坐着,而另外一个人斜倚着衣橱轻轻地和他交谈。我坐在床上脱下皮鞋,换上拖鞋,这是会有一个人走过来,笑着对我说:“赈泰,又出去散步了。” 有一天晚上我们正在寝室里看书,突然被窗外的一阵吵闹声打断,然后是几声“轰轰轰”的巨响,好像是什么东西从高空坠落的声音。我连忙趴出窗外,这时对面的那栋楼下已经聚集了两堆人。我们开始搞不清出了什么状况,邦邦问边上窗口探出的人,说:“喂,怎么回事?” “新生和楼下的老生吵起来了。”边上的人淡淡地说。 原来是有个别新生寝室发出太大的声音,不仅如此还跺脚什么的,这样就影响了楼下的大三,大四的人看书。其中有一个大四的人朝楼上的新生喊了一句:“小册老!困不着打飞机去!”楼上的新生听到了,其中一个寝室的人回了他一句,双方就发生了口水战,新生还把几个热水瓶扔了下去,就砸在老生的窗前,把晾的衣服也弄湿了,这下矛盾升级了。老生叫那几个扔热水瓶的“小比养子”下来,火气很盛的新生索性整个楼层的人都下来了。 这时我看见几个白色的搪瓷脸盆从上面扔了下来,“咣当当”的砸在老生窗前的水泥地上,随后点燃的拖把也从窗口被扔了下来,每扔一次都会博得一阵楼上,楼下同伴的欢呼声,甚至我们这栋楼的同学也在鼓掌。 这时值夜班的校领导在保安的簇拥中出现了,他举起扩音喇叭对楼上的同学喊话,说:“同学们!现在已经过了熄灯时间,请楼上的同学保持克制,你们已经影响了其他同学的正常休……” “咣!!!” 他的话还没有讲完,就看见从对面的一间黑洞洞的寝室里投出了一只脸盆,咣当当的砸在喊话老师的脚下,“噢!噢!噢!”,所有的寝室都沸腾了,对面有些同学跳上窗子,歇斯底里地摇晃着防盗窗栏,感觉就像巴西某个监狱的暴动一样。喊话老师吓地连忙后退几步,拿出手机打起了电话。 五分钟不到,两辆闪着警灯的摩托车出现了,校领导立刻像看见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迎了上去。看见警察,从对面传来了整齐的“呜呜呜呜……”的嘘声。头戴白色钢盔的警察听完校领导的简要汇报后,接过扩音喇叭,对着楼上,楼下的同学威严地说:“立刻回到各自的寝室,立刻回到各自的寝室。”楼下的人群开始散去了,楼上也没有人继续投掷东西了。过了一会,一切恢复了平静。 第二十五章 这个周末我和姜晓蕙一同回去,我们几乎从始发站坐到终点站。干净的站台上人不多,巨大的方形钟表显示着时间。令人瑟瑟发抖的夜风从没有遮掩的站台外肆无忌惮的席卷着整个站台。穿着带高领大衣的officedy把领子翻了起来,缩着脖颈站在站台上。我接过姜晓蕙拎着的一包衣服,把她的手放进我的大衣口袋里。 车终于来了,自动门按照预先设定好的程序平顺地打开,随即,响起“嘀嘀嘀”的关门警报声,就在门快要关上的一瞬间,有一个女人侧着身冲进了车门,门在她身后立刻关闭。女人站在车厢的中间,手扶着不锈钢钢管,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还是让我赶上了! 我和姜晓蕙在靠门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车厢里灯火通明,车窗外是都市的夜晚,充满了欲望与躁动。远方的废弃厂房依稀可见,巨大的烟囱孤独地矗立在那里。高架路的路灯飞快的倒退而去,但是一个接着一个,似乎无休无止。车轮与钢轨不时发出“咣当咣当”的摩擦声。 车厢内非常干净,墙上贴着中国移动的最新资费介绍,在它的右边是一个日本的卫浴品牌广告。我身边的姜晓蕙安静地坐在那里,细嫩的肌肤,很好看得鼻子,她穿了一条白色的全棉裤子。我静静地欣赏着她的侧面。 车厢里的中年人大多在打瞌睡或呆坐着,年轻人则戴着耳机听音乐,棒球帽的帽沿压得很低,看不真切面部表情。这时一个卖报人从我们身边走过,他是一个中年人,头发略长但还算干净,如他身上的衣服一样,他用上海话说:“夜报,环球,东方体育。”没有人买他的报,他迈着颀长的腿继续往前走去,重复着刚才的叫卖。 车到了下一站,自动门刚刚开启,一群人蜂拥而入,目标是对面的仅有的一个空位。还是一个头发染过的中年女人抢到了这个位置,她挺直了腰,淡淡的笑意浮在脸上。据说中国人抢座位并非是不文明,而是近百年的屈辱历史造成了我们的血液中有了“逃难主义情结”(escapeism)。 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多,车内的空气指数也迅速下降。放眼望去,都是黑发的头,当然,也参杂了几个染发的。 终于到了,我们在虹口足球场站下车,步行十分钟就到了姜晓蕙在山阴路上的家。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刺眼地照进姜晓蕙房间柔软的大床上。可能是这刺眼的阳光唤醒了我。旁边的枕头是空的,静心聆听没有任何声音。姜晓蕙不在房间里。 我躺在温暖的被子里,感到背部有些微微地酸痛。我总是不大习惯这张床垫偏软的大床。 这时注意到我的手机在闪烁,提示我有一条未阅读的短消息。我伸手拿过来床头柜上的手机。 “亲爱的,你好好睡吧,我去买菜了。昨晚是我们最好的一次,我很舒服。” 我想到昨天夜里,我们关着灯在这张床上缠绵的情景。在黑暗中我们互相摸索对方,爱抚对方,挑逗对方。我抱着姜晓蕙温润,干净的身体。黑暗似乎放大了一切感官机能。黑暗似乎让我们有些肆无忌惮。 打开热水器放水,由于天冷,要等一会儿水才会热。我从饮水机里倒出一杯冷水,一饮而尽。我点起一支烟,坐在厅里的沙发上吸,等水热。眼前酒红色的地板似乎刚打过腊不久,光可鉴人,但透露出清冷的气息,我只穿着棉毛衫裤坐在那里,水应该热了。 把水温调到我能承受的温度极限,任凭其冲淋我的全身。淋浴房里的架子上摆满了姜晓蕙的各式各样的沐浴产品。我不喜欢用沐浴露,以前用过以后总感到身上冲不干净,纵然我知道那只是心理作用。 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穿上白色的棉袜。现在我已经留了一些衣服在姜晓蕙这里了,我每天都有晨浴和换干净的内衣裤的习惯。我的内裤被姜晓蕙整齐的叠好,就放在她的抽屉里,旁边是她的面料不同,式样各异,五颜六色的内衣。 我把床整理好,甚至连床单也拉直了。然后把厅里,房间里的烟灰缸倒掉,洗干净。最后把垃圾袋扎好,带到楼下。 打开电视,调到有线体育台,在转播美国职业篮球。洛杉矶湖人vs 西雅图超音速。听着解说人的点评如一唱一和。解说人是两个胖子,象兄弟俩个人。他们经常穿着宽大的西装和横条t-恤衫,其中有一个喜欢把领子翻在西装外面。两个人有时互相开着玩笑,有时发出诸如“哇哦,coast to coast!”的惊叹声。总之他们的解说不令人讨厌,甚至可以称得上专业。有的主持人的解说词实在让我讨厌,如果是场好的比赛,我就会按下遥控器的静音键,如果是场平庸的比赛,我就会索性换个频道或关掉电视。 kobe这时正在带球过人,连晃过西雅图的两位队员,在三分线的地方三步上篮,篮下的超音速队的一位高大队员直挺挺地站在小三秒区内不动,准备造一次带球撞人,kobe并没有投篮而是把球传给了篮下的o‘neal,o’neal接球以后飞身扣篮,篮板剧烈地晃动。主场的湖人队观众起立欢呼,兴奋地拍手,震耳欲聋,上方的大屏幕反复地播放刚才的镜头并打出“noise”的字样。o‘neal重重地从篮框上跳下来,朝观众们张大着无知地双眼,迈着八字步沿着边线跑回自己的半场。“兄弟”两位解说员“哈哈哈”地发出笑声,其中的一位由于脸上的肉多,肯定已经是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也笑了,这些球员的表演确实滑稽。 “赈泰,帮我开开门。”有人在门外喊。 我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见姜晓蕙两手拎着几个塑料袋站在门口。我连忙打开门,接过她手中的袋子。 “你回来了。”我说。 “哎呀,累死了,我在外面叫了好几遍,你都没听到。”姜晓蕙说。 “哦,是么,我在看nba。”我说。 我把装菜的塑料袋放在厨房的桌子上。打开塑料袋,姜晓蕙买了盒装牛奶和酸奶,冰淇淋,罐装啤酒,饼干,辣酱,小排骨,洋山芋,番茄,菠菜,鸡蛋,虾还有几包速食面。我把该保鲜的东西放进冰箱里。 当我走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姜晓蕙坐在沙发上喝水。 “累了吧,买了这么多东西。”我说。 “还好。”姜晓蕙说。 “休息一下吧。”我说。然后把手放在姜晓蕙的肩膀上为她massage。 我们一边看篮球,一边说着话。 过了一会儿,姜晓蕙站起来说:“我去做饭了。” “好,我去陪你。”我说。 “不用,你看篮球吧。”她说。然后向厨房走去。 我把电视机的音量搁大了一些,走到厨房去,在里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需要我做些什么么?”我问。 “不用。”姜晓蕙说。她做事情是井井有条的,把菜洗干净以后,分装在小盘里,然后先把洋山芋小排汤炖上。“对了,你爸爸的事情我跟我爸问过了,他说像这种事情就要赖,全赖在那个姓周的人身上。”她又说。 “嗯,倒是和我妈咨询的那个律师说的一样,现在我老爸就是这么操作的,宝山分局的人也没有再来找过了。”我说。 不一会儿,肉汤的香味就从汤盆里传出来了,由于没吃早饭,我立刻感到饿了。 姜晓蕙像能读懂我的心事一样,说:“我买了饼干,你要不要先吃一点,垫一垫。” “不用了,等一下你就做好了。”我回答道。 “下午我想去看看妈妈。”姜晓蕙淡淡地说。 “哦,我和你一块去么?”我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姜晓蕙的妈妈。 “好啊。”姜晓蕙说。 吃过午饭,我们把碗盏收拾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是一档周末的综艺节目。姜晓蕙坐 着,我的头靠在她的腿上躺着。不一会,我就睡着了。 等我醒来以后,发现身上已经盖上了毛毯。我问姜晓蕙:“几点了?” “两点多了。”她说。我发现她在收拾什么东西。 “你在整理什么呢?”我问。 “我帮妈妈买了几双羊毛袜和两套棉毛衫,这次过去给她带去。”姜晓蕙说。 我从沙发上爬起来,说:“我洗把脸,然后我们就走。” 第二十六章 我们乘车来到城市东北角的一家疗养院,这家疗养院位于一个新村里面,疗养院外面是成片的梧桐树。下午的阳光温暖地照在身上,给树木,房子都涂上了一层金黄色。我们走进大门,眼前就是一片嫩绿的草坪,草坪给修剪得很整齐。绕过草坪,是几间绛红色的两层楼房子,外观看上去像旧上海时日租界的花园洋房。墙体上布满了爬山虎,使得斑驳的墙体也看得不甚明了。进门以后,是那种日积月累但拖得很干净的水泥地面,给人以一种寒冷的感觉。楼道里开着昏黄的灯,墙面刷成雪白的颜色。整栋楼异常的安静,只听见我和姜晓蕙的脚步声,走廊很长,似乎没有尽头。 我们来到二楼朝南的一件房间,站定,姜晓蕙轻轻地敲了两下门,没有人回答。姜晓蕙像是已经熟悉了这一切,推门而入,我跟在她的身后一同走进房间。 房间里和走廊截然不同,阳光明媚。里面的家具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写字台,写字台背面的墙上镶嵌了一面梳妆镜,一把椅子,没有电视机。姜晓蕙的妈妈背对着我们坐在床上。 姜晓蕙走上去,说:“妈妈,我来看侬了。” 姜晓蕙的妈妈闻声慢慢地转过身来,说:“蕙蕙来了。”然后微笑地凝视着姜晓蕙身后的我。 姜晓蕙对她说:“这是我的朋友,赈泰。” 我尽量自然地笑笑,说:“阿姨侬好。”然后把手上拎的一袋水果放在写字台上。我感觉手心出汗了。 姜晓蕙对我说:“你坐吧。”自己靠在她妈妈身边在床上坐了下来。 我在写字台边上的那张仅有的椅子上坐下来。 姜晓蕙的妈妈和我的想象大不一样,她身材匀称,脸色苍白却没有多少皱纹,中长的黑发一丝不苟地梳于脑后,穿着一件米黄色的羊毛开衫,带着一副金边的眼镜。她甚至涂了口红。 姜晓蕙把包里的羊毛袜子和棉毛衫拿出来,递给她妈妈,告诉她冬天的时候可以穿了。这件房间冬天是没有暖气的。 姜晓蕙妈妈接过东西,只说了一声‘哦’,然后把它们放在床头的枕头边。 姜晓蕙又对她妈妈说:“我去帮你洗个苹果吃好么?” “你坐一坐,我现在不想吃。”她妈妈回答说。 “最近胃口好么?”姜晓蕙问。 “蛮好的,每顿我要吃一碗饭。现在还没有到吃饭的时间,我就坐在这里,到时间了,会有人来叫的。”姜晓蕙妈妈说。 “现在吃好饭还打牌么?”姜晓蕙问。 “难办打打,打来打去就这几个人。”然后她又小声对姜晓蕙说:“他们有时候老是做手脚,我看出来了,就是不讲,讲出来难为情哇?” 过了一会,她好像是想起来有我这个人似的,转过身笑眯眯地对我说:“侬叫啥名字啊?”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问我,因为我一直像个局外人一样坐在那里,我连忙清清嗓子,说:“我叫赈泰。” “蕙蕙,给你这位同学拿个水果吃,喏,就在桌子上面。”她说的是我们带来的水果。 “谢谢阿姨,我不吃。”我说。 姜晓蕙说:“他现在不想吃,我们坐一会讲讲话吧。” “噢哟,人家是客气呀,蕙蕙,去帮他拿一个。”姜晓蕙妈妈坚持地说。 姜晓蕙只好站起来,从印着‘福’字的水果袋里拿出三个苹果,说:“我去洗一下,”就走出了门。 房间里只有我和姜晓蕙妈妈了。我坐在那里,似乎想不出什么话说。姜晓蕙妈妈面带微笑地坐在那里,也不说话。 过了片刻,她说:“蕙蕙到啥地方去了,刚刚还在这里的?”说着面带焦急地看着我。 “她去洗苹果了,马上就回来。”说着我也转身看着门,期盼着姜晓蕙快点回来。 “哎,这小宁啊,难办过来看看我,也不多陪我坐坐讲一会话。”姜晓蕙妈妈有些抱怨地说。 姜晓蕙终于回来了,手里拿着三个滴水的苹果。 于是我们三个人坐在那里静静地吃苹果。 吃完以后,姜晓蕙坐在那里又陪她妈妈讲了一些话,到快要吃晚饭的时候我们起身走了。 姜晓蕙妈妈也没有站起来送我们,还是安静地坐在床上,背对着我们说:“再外哦,路上当心点。” 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天已经暗了下来,街道两旁商店的霓虹灯都打开了,周末购物的人群在大街上川流不息,很多商店打出“年底清仓”,“疯狂大减价”的字样;奇装异服的年轻人站在街角,似乎在等候约好的同伴。 姜晓蕙头倚着我坐在我身旁,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好像越来越严重了。”过了一会,姜晓蕙轻轻地说。 我偏过头,看见姜晓蕙在那里静静地流泪。 当然,看到她这样,我心里也难受极了。 回到家以后,老爸老妈都在,一个礼拜没见了,还真有点想他们。我仔细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似乎一切正常。他们都没有提过那个涉嫌经济诈骗的案子,当然我更是缄口不提。有时他们还是会为了琐事拌嘴,甚至冷战。但到了晚上,一家人又会坐在一起吃饭。 老爸突然就国际局势发表着自己的看法,他着实利用马列主义的唯物辩证法来全局的分析着当前的国际形势,看法基本上和报纸上读到的社论步调一致,唯有不同的是,他更加偏激一些,时常他会冒出一句:“如果毛泽东在的话……”,似乎毛主席就可以为他的论点进行最有力的支持。老爸最恨美国,说美国总是遏制我们,他又对俄罗斯持怀疑态度,虽然现在两国是战略伙伴关系,他认为日本不是东西。说到起劲的时候,甚至碗里的饭也忘记吃了。 妈妈听多了便会不耐烦的摇摇头,说:“这和你搭界哇?” 老爸则会回应道:“怎么不搭界?” “那你好去当总理了。”妈妈会冲他一句。 我这时则坐在他们俩当中,一言不发,我会问自己:这难道就是婚姻生活么? 当然,这种交谈我已经听了不下一万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使我怀疑,惧怕婚姻生活。这棵随着我的成长一同茁壮的种子,外表看上去挺拔,开着如罂粟般绚艳的花,可是它的内涵却包容着恶毒与巨大的毁坏力。 为了不再继续听下去,我迅速地吃好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是三个人中最先吃好饭的。关上门,顺手打开电视,心不在焉地看着。。。。。。 第二十七章 今天是礼拜六,按照公司的规定,我们上半天班。这样加上来回在路上用去的时间,大半天就过去了。但是老板总有理由让你加班。 天空中布满着吸足水汽的乌云,低低地挂在半空中,随时有掉落的可能。办公室里的气氛比较随意,有人打开了音响,同事们穿着便装在走道里走来走去。女同事手捧着时装杂志坐在位置上慢慢地阅读,旁边摆放着冒着热气的咖啡。有的男同事乘台湾经理不注意之机在偷偷地玩游戏。我穿着淡黄色全棉裤子,上身是全棉粉色衬衫和带菱形图案的羊毛背心,度到法式落地玻璃前,双手插在口袋里,静静地看眼下的法租界石库门建筑和微小的走动的人们。有的人已经撑起了雨伞。哦,下雨了,隔着厚厚的玻璃,隐约可以感觉到细密的雨雾,玻璃上被雨水飞溅成一粒一粒小点。办公室里依旧播放着一位我叫不出名字的女生的歌声。 我掏出手机,给晨江发了一个短消息:中午一起吃饭如何? 片刻过后,他回我:好的。 时钟刚过十二点,我们敲完卡,陆陆续续地步出办公室向电梯走去。 我穿着厚实的羊毛外套,没有撑伞,向地铁站走去。 自从上班以后,我和晨江的见面次数骤减,他现在在一家商务咨询公司上班。来到我们约好的地点,我看见晨江穿着黑色西装和白色衬衫,没有打领带,撑着伞伫立在那里,看来他早到了。 我们点头打过招呼以后,向一家日式料理店走去。 将雨伞交给门口的店员以后才发现今天店里几乎客满,在错层式的上层找到了两个空位坐定。 服务员端上两杯大麦茶,随后问我们想点些什么,我们要了两份午间会席。 掏出口袋里的香烟,发了一根给晨江,自己也点上。 对面的厨师带着白色围巾,在冒着热气的开放式厨房里忙碌着,并不时地用日语告诉服务员菜好了。 我们聊了些最近各自公司里发生的事情,静静地吸烟。 吃过饭以后,我付了帐单一起走出门外。晨江请我到隔壁的一家茶室喝茶,我们点了冻顶乌龙。但是茶的香味,色泽远不及在公司里喝到的冻顶乌龙。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晨江,他微笑着没有说什么。之后我们默默地品茶。 在茶室门口我们分开各自回家。雨渐渐地下大了,我撑起伞默默地向车站走去…… (全文完) 2004年11月12日 写于四园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