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娇妃》 第1章 我们夫人不是流民 刚过十月,北戎的天气急速转凉。 昭王府中一个窄小简陋的院落。 临近傍晚,天边卷云翻滚,屋里没有点灯,寒气逼人。 温玉娇坐在窗前缝制一件小孩的冬衣,两岁多的小女娃缩在她身边,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她身上蹭着温暖。 “娘娘!”一个绿衣小丫鬟忽大喘着气跑进来,委屈地道,“奴婢见天凉了,方才去厨房讨点儿炭火,结果炭火没讨来……还挨了一顿数落!” “绿珠,这些事情别让娘娘费心,稍后我陪你再去讨。”方嬷嬷从里屋走出来,双手递了个绒布包裹的手炉给窗前正在做针线的女子。 温玉娇接过手炉,转手递给了旁边的小女娃:“咱们是寄人篱下,人家给什么,将就着用就好了。” 她穿着件普通的青布袄裙,头发半挽成一个蛇髻,随意插了支白玉簪子,却是掩不住杏眼含光,媚骨天成。 “可是她们一点儿都不给啊!太子妃娘娘……”绿珠急得都快哭了。 “咱们现在是在北戎,不是在大梁,今后别再叫娘娘了,就叫……夫人吧!”温玉娇抬头望向窗外,吐出一口白气,“炭火的事,我稍后会去含春院中说说。” “是,夫人。”方嬷嬷和绿珠互看了一眼,暗暗心凉。 太子妃当到温玉娇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 她本是丞相温松的嫡孙女,嫁给梁国太子赵征,也算是风风光光。 可谁知道那太子一早就有个极宠的许侧妃,温玉娇就像个东宫背景板一样,不仅不得宠,还得帮带一个宫女生的小庶女。 这庶女的名字也是许侧妃给起的,梅儿,没儿!许侧妃要温玉娇带着这拖油瓶,一辈子都生不出儿子来。 果不其然,温玉娇成亲快三年,连太子的衣角也没摸过,每次只要太子往她的寝宫去,那许氏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太子只能转去看望许氏。 三个月前,乱军攻破大梁都城,赵征自然是带着他的白月光许侧妃仓皇逃命去了,留下温玉娇傻了眼。 宛都之乱那晚,她差点就沦为乱军的玩物,幸好是祖父温相留了几个心腹之人给她,护送她和梅儿辗转来到了邻国北戎。 凭着梁国太子的印信,她们投靠了北戎的昭王府。 初来时还好,温玉娇手里有些首饰和银钱,赏赐下人也大方,王府众人对她们还算礼遇。 可两个月过去,给大梁太子送去的信全都石沉大海,她们手里的银钱也快用完了。 大梁那边根本没人管她们的死活,这昭王府里的丫鬟婆子对她这个“亡、国太子妃”也就没那般好气儿了。 就连掌管昭王府中馈的玉侧妃,初时还礼貌唤她一声“太子妃”,现在却是冷着脸,求见也不见。 “温氏!温氏!”门外传来一个婆子扯着嗓子喊的声音。 “嬷嬷,去看看。”温玉娇警觉地收起了针线,将梅儿抱到手里。 方嬷嬷应“是”掀帘出去,不多时,领着一个长脸婆子进来。 原来是昭王侧妃玉氏身边的蒋嬷嬷。 “蒋嬷嬷请坐,可是侧妃娘娘有什么话带给我?”温玉娇朝绿珠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急忙搬了个小杌子过来,请长脸婆子坐下。 此处是北戎与大梁交界的威州,昭王常年在外领兵守边,昭王府又没有正妃,王府中诸事便由玉侧妃掌管。 长脸婆子高傲地坐下,打量了一圈儿屋里,没好气儿地道:“侧妃娘娘让我来给你们捎个信儿。半个月前,大梁皇帝赵闯已经死在了豫州,如今乱军头目在宛都自立,也就是说,你们大梁……亡了。” 虽然是意料中事,屋里的几人闻言,却还是寒意顿生。 从前,她们还能以梁国太子妃的身份借住在昭王府中,如今…… “太子殿下呢?”方嬷嬷急忙问道。 宛都之乱那一晚,皇帝赵闯由京城兵马司护送,向西逃亡豫州,到了豫州之后继续指挥军队与乱军作战,偶尔还有消息传来。 太子赵征则是由东宫侍卫护送,向南逃窜,至今音信全无。 蒋嬷嬷冷哼一声,翘着二郎腿儿,朝温玉娇道,“你那个好太子,早就带着他的宠妾不知躲到哪里享福去了,还指望他?” 温玉娇咬着唇,面如土色:“多谢嬷嬷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若是赵征还有一点血性,父皇战死的消息传出,他就应该迅速即位,指挥大梁残部与乱军抗衡。 可半个月过去,赵征音信全无,说明他要么是死了,要么……是不打算接手这个烂摊子了。 “温氏,既然大梁亡了,你也就不是什么大梁的太子妃,不过是个流民。玉侧妃娘娘命你……即刻收拾东西,跟着天瑞司的胡大人走。胡大人是专管安置流民的,我们昭王府可不管这事儿。”蒋嬷嬷说着就站起身,又看向绿珠和方嬷嬷,“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帮着温氏收拾细软?” “你说什么!我们夫人不是流民,她是……”绿珠目眦欲裂,捏紧了小拳头。 “她是什么?你说呀!”长脸婆子冷笑一声,凑近了绿珠的脸道,“听闻胡大人那里有专门的法子安顿年轻的姑娘们,我劝你们呀,赶紧的!没准儿在红秀院里被哪家的老爷看中,讨回家里去当妾也不一定,总比……一辈子在红秀院里接客的好。” 绿珠气得嘴唇都咬出了血,恨不能上去撕了她的嘴,可此时院子里还站着几个厉害的粗壮婆子,蒋嬷嬷显然是有备而来。 “蒋嬷嬷,我们身上还有些银子,是不去天瑞司的,请你去回了玉侧妃,让我们……自去吧。”温玉娇又急又惊,抱着梅儿微微发抖,“这些日子多谢她的收留。” 天瑞司,是北戎朝廷设立,专门负责安置流民的机构,只是……威州城里人尽皆知,那地方表面上做的是施粥疏财的功德事,暗地里做的却是肮脏的人口贩卖,尤其年轻女子和小儿,进了天瑞司,便是羊入虎口。 决不能让梅儿还有绿珠跟着她流落到天瑞司那种地方。 第2章 那一晚的小宫女! “哎哟我的太子妃娘娘,您还以为您是那个大梁的太子妃呐?”蒋嬷嬷挺直了腰板,拿鼻孔看人,“玉侧妃娘娘说了,你进了这昭王府的门,就是昭王府的人,哪有自去的道理?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去天瑞司,要么,去城外青玉庵中念经吧!” 房中安静了半晌,只有风吹窗棂的声音。 温玉娇看了一眼怀里的梅儿,抬起头道:“我们去青玉庵,求嬷嬷指路。” “跟我来吧!”蒋嬷嬷嘴角冷笑,斜睨了她一眼,扭着腰出了门。 这女人还不知道那青玉庵是什么地方,以为是正经庵堂呢! 威州城外青玉庵,里边住的都是些年老色衰,或是得了病的青楼女子,实际上是个暗昌窑子。 温玉娇让方嬷嬷和绿珠稍微收拾了一下,就领着梅儿出了远芳居的院子,向着外院而去。 梅儿手短腿短,这段时间又没有吃饱饭,走得慢些,蒋嬷嬷显然是不耐烦,催促了几声后,就亲自过来撵人。 “嬷嬷别推!”温玉娇见她狠狠推了一把梅儿,赶紧出声制止。 谁知还是晚了,梅儿被她一推,径直向前扑倒。 就在那小脸儿离青石地面只有两指距离时,梅儿忽然感觉被人拎着后背的衣服提了起来,转头就看见一个阴沉着脸的英俊男子,当即“哇哇”大哭,鼻涕眼泪全甩在那人身上。 “大胆!哪里来的野娃子!”一个带刀侍卫冲上来,指着梅儿怒不可遏。 王爷难得回府取些东西,竟然遇上这么个不懂事的野娃子! “王……王爷!”蒋嬷嬷看见来人,惊得心都快跳出来,急忙领着一群人跪下,“王爷明鉴,这小女娃是……是这仆妇的野种……” 王爷人忙事多,最忌讳吵闹,也不爱管后宅里的闲事。 只要让他觉得心烦,再随便找个借口混过去,想必他也不会细问。 长脸婆子话未说完,绿珠就争辩道:“梅儿不是野种,我们夫人也不是仆妇!” “到底怎么回事?”陆晏放下那“嗷嗷”乱哭的女娃,沉了脸色。 脱离了他的魔掌,梅儿本能地扑回温玉娇怀里。 “王爷,我们夫人是大梁太子妃温氏,因梁国内乱逃到北戎来暂避,谁知道……今日大梁国灭的消息传来,玉侧妃她……竟然让人把我们带到城外的青玉庵去!”方嬷嬷一边说,一边郑重叩首,“王爷明鉴,北戎与大梁素来交好,从前我们太子与您也有些交情……” 昭王常年驻守两国交界处的的威州,与赵征虽说不上是好友,可也算是相识。 “青玉庵?”陆晏蹙起入鬓的长眉,看向蒋嬷嬷,“她说的可是真的?” “王……王爷,”蒋嬷嬷见昭王这不悦的神色,魂都快吓没了,急忙分辩道,“侧妃娘娘是说……那大梁皇帝已经死了,太子又下落不明,何况……何况她就是个不受宠的弃妃,何必养在王府里?” 其实玉侧妃的原话是:“那温氏的长相和身段,一看就是个狐媚子,留在王府里迟早是个祸患,你找胡大人来打发了,别叫王爷瞧见。” 说是别叫王爷瞧见,谁知道,偏偏就瞧见了! “你们侧妃每日里吃斋念佛,还真是学了不少好,随随便便就将人送去青玉庵?”陆晏的语气不疾不徐,眼底却是有些不耐烦。 他扫了一眼面前跪着的人,两个年轻姑娘,一个不到三岁的女娃,还有个五十多岁的婆子。 陆晏自然知道青玉庵是什么地方,这几个人去了青玉庵,用脚趾想也知道将会遭什么大罪。 “王爷明鉴!侧妃娘娘本来说,让她们跟着胡大人去天瑞司,”蒋嬷嬷慌得满头大汗,指着温玉娇道,“是她!是她不肯去!老奴才说……改去青玉庵……” “嬷嬷休要骗人,那天瑞司是什么地方?我们夫人宁可去庵堂也不会去天瑞司的!”绿珠朗声斥道,“我们从大梁投奔而来,想不到北戎昭王府竟是这般吃人不吐骨头!” 都闹到了昭王跟前,绿珠也就豁出去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你这死丫头牙尖嘴利!天瑞司是我们北戎专门收留你们大梁流民的地方,让你们去有何不对?你以为遇见了王爷就能不去?在这里逞嘴皮子!”蒋嬷嬷说着,还不解气,又回头揪了一下梅儿的脸蛋,“还有你这死丫头,冲撞了王爷还敢哭,真是个扫把星!” 蒋嬷嬷色厉内荏,其实此刻心慌不已。 侧妃娘娘千叮万嘱别让这狐媚子给王爷见到,结果…… 她现在只想王爷别管闲事,让她赶紧捆了这几个人去青玉庵,了却这桩事情。 “哇!梅梅不去……”梅儿被她一揪,又大哭起来。 “梅儿不是故意冲撞王爷!我们从宛都带来的银两还有一些,求您高抬贵手……让我们自去吧!”温玉娇抱着梅儿,哽咽着朝陆晏磕了个头。 她悔的肠子都青了,当初就不该来投靠昭王府。 本想着昭王与太子有些交情,会念在太子的份上收留她们,等太子到了南边儿安顿下来,或许能想起自己和梅儿,派人来接她们。 可今时不同往日,大梁国灭,什么交情也没用了。 “抬起头来。”听见她声音的一刻,陆晏拢起眉心。 这哭声软软糯糯,像极了那一晚的小宫女…… 温玉娇缓缓抬头,迎上那带着凉意的目光,两人同时怔住。 女子清丽的脸上满是泪痕,晶亮的眸子犹如月边星辰。 更重要的是,她竟然真的像极了那一晚的小宫女! 陆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是自己思虑太深做了白日梦,惊得后退一步,差点撞在那侍卫身上。 “王爷?”成书急忙扶住他。 “你……你是梁国太子妃?”昭王一手捂着心口,声音沙哑低沉。 温玉娇此时也是一颗心猛跳,赶紧低下头。 这个昭王……怎么与那晚的太晨宫侍卫长得如此之像? 半年前,大梁皇帝宴请百官和使臣,许侧妃仗着受宠,堂而皇之地以太子妃的身份跟着赵征去赴宴,她一个太子正妃却被关在东宫里。 第3章 外院书房 温玉娇当时心灰意冷,也有些不甘心,哄着梅儿入睡之后,就换上宫女的衣服,偷偷混进了太晨宫,想看一眼宴会的盛况。 谁知她正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偷看宴会上的歌舞,就被一个身穿侍卫服的男人从后捂嘴,拖进一间空屋内,行了不轨之事。 那人大概是为了看清她的身子,并没有熄灭灯烛,所以她才看清了那侍卫的长相。 那侍卫丰神俊朗、龙章凤姿,是她这辈子看过最好看的男人,可惜温玉娇当时心情不佳,并无心欣赏,只半推半就从了他。 事情已经过去半年,如今想起来,她还觉得羞愧难当。 只是,那人是太晨宫的侍卫,与这位昭王殿下应该毫无关系,只是长得像罢了。 温玉娇稳了稳心神,回答道:“王爷,妾身正是大梁太子妃温氏。” “王爷,那大梁皇帝都已经被乱军杀了,她……”蒋嬷嬷话音未落,就被昭王一个飞刀般的目光吓得住了口。 “梁国皇帝虽然死了,可太子仍下落不明,这女人留着还有用。”陆晏自然知道梁国已亡,他这几日都在盯着南边儿的动静,本来还想着是否要趁火打劫去梁国取几个州县,今日乱军头目立国的消息传来,他便暂且歇了用兵的心思,暂且回府处理些事情。 “王爷!”蒋嬷嬷慌了。王爷的意思是……留着这女人,青玉庵不用去了? “还要王爷说两遍?王爷说留着她!”陆晏身边的侍卫斥了一句,蒋嬷嬷便不敢再发一言。 “王爷仁慈,放我们回大梁去吧!”温玉娇恳求道。 留在这昭王府一天,就一天不得安生,既然太子不来接她们,那只有自谋出路了。 “你跟本王来!”昭王瞥了一眼地上的女人,就大步向着影壁后面行去。 众人皆是一愣。 成书呆呆望着那石青色锦袍的衣角消失在二门处。王爷方才是叫这女人跟去? 一个念头闪过,成书不由得欢喜起来,朝温玉娇道:“王爷叫你,还不快跟上?” 温玉娇嗫嚅应“是”,将梅儿交到方嬷嬷手里:“嬷嬷,你带着梅儿先回远芳居去,我……去去就回。” 方嬷嬷见温玉娇一脸无奈,又想起方才那位昭王看见自家夫人时的眼神,心里便明白了几分,只怕那位昭王殿下是见色起意,想要…… 可就算他真的想要温玉娇这位逃亡太子妃,又能怎样?她们现在寄人篱下,处处都要低头,跟了昭王,总比去天瑞司那种地方要好。 眼下兵荒马乱,就算是离开昭王府,她们几个女眷,若是没有侍卫,只怕路上也是被人劫了去。 想来想去,都只有先留在昭王府中。 “夫人放心,我们……先回去等消息。”方嬷嬷抱着梅儿起身。 “拜托嬷嬷了。”温玉娇抹了抹眼泪,这才跟着成书去了。 绿珠又回头瞪了蒋嬷嬷一眼,几人便拎着包袱回远芳居去。 “别得意!狐媚子,看你能得几日好!”蒋嬷嬷眯着三角眼,狠狠啐了一口。 昭王没有去内院,而是去了外院书房。 看着周围景色正大光明,温玉娇渐渐放下心来。 眼下是黄昏,若是他领自己去内院,孤男寡女的十有八九不是好事,可在外院书房,她觉得昭王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 正思前想后的,就进了书房的门。 昭王一进书房,就有两个美貌的丫鬟出来伺候。 一个端了净手的银盆和湿帕子过来,另一个则端了飘香的清茶,小心放在红木桌案上。 那矜贵男子已经净了手,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端着茶盏打量门口小心翼翼的女子。 她穿着一件青色交领袄裙,露出雪白的脖颈,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惧怕,两手揣在身前,局促地瑟瑟发抖。 “成书,你们都下去。”陆晏轻掂茶盖。 成书立时心领神会,朝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几人便退了出去,又贴心地把门关上了。 “你过来。”男子的声音低沉醇厚。 温玉娇缓缓挪着步子上前,距离他还有一步距离时,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妾身……” 话未说完,男子就放下茶盏,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另一手猛地一扯她后颈的衣领,直到露出白花花的整个肩膀来,他还嫌不够,又将她头发捋向一边,直勾勾盯着那白皙顺滑的玉颈和背。 温玉娇只穿着一件青色交领袄裙,被他一扯,瞬间上半身都现了出来。 “王爷,书房清净地……”温玉娇又委屈,又羞恼,急忙捂住前胸。 方才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对自己怎样,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不做人。 “你左肩上的红痣可是真的?”陆晏此时亦是思绪暂停,一向清明的头脑嗡嗡作响。 那一夜夜色阑珊,他又昏昏沉沉,只死死记住了那宫女肩上的一颗红痣,长得像还能说是巧合,这红痣总不会也是巧合。 温玉娇点点头。 果真是她! “你不是宫女吗?”陆晏咽了口口水,望着对面的女人心跳不已。 这半年来,他托人到处去寻那夜的小宫女,却始终寻不到,原来她竟是骗自己! 他怎么也想不到,宴席之上那位太子妃是假的,真正的太子妃竟然穿着宫女服,躲在角落里看风景,还与自己一夜春宵…… “妾身……有苦衷……”温玉娇一边说,一边扶起滑落的衣领,“当时只是为了混进太晨宫,才换了宫女的衣服。” “你有什么苦衷?大半夜穿着宫女服到处乱逛,还说不是故意勾引本王?”陆晏想起那一晚的事,就觉羞愤,自己的第一次,竟然是与梁国太子妃? “妾身当时只是失意,想看看宴席上的歌舞罢了,是王爷你……趁人之危!”温玉娇系好衣带,迅速向后跪了半步。 “趁人之危?”陆晏挑了挑眉,长臂一揽将她扯过来,盯着那双小鹿般的眸子,冷笑道,“本王今日还正有此意……” 在大梁皇宫那回,他是被有心之人算计,又对那小宫女看得顺眼,才会一时放纵。 当时时间紧迫,且他心有顾虑,只是发泄了药性就放她走了,后来觉得余兴未了,却是怎么也找不着人了。 第4章 怕什么? 今日……是他找了半年之后才终于得偿所愿,便有些不管不顾。 “王爷不可!这里是书房……”女子大惊,小手推拒着他的下巴,“妾身……妾身还是大梁太子妃啊……” 每次都是被他突然袭击,温玉娇欲哭无泪:拜托你做个人吧! “怕什么?”陆晏一向是说一不二,既然已经动了心思,哪里肯收手?他一把将人抱起,放到红木桌案上,拂去笔墨和书册。 温玉娇听见书册“哗啦啦”坠地的声音,方才好不容易穿上的袄裙,又被他轻易褪去,当下满脸羞红。 外院书房。 风止于高墙之外,院中红叶无声飘落。 房中灯烛摇曳。 温玉娇坐在红木桌案上,面前的男子紧紧贴着她,手按着她背。这副姿态委实不雅,她不禁缩了缩脖子,别开眼去不看他。 陆晏瞥了一眼怀中的女人,有一瞬间恍神。 他无数回梦到这女人在自己身下,受惊小鹿般的目光和带着哭腔的求饶声这半年来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如同难缠的心魔在他冰封的心上啃噬。 心神一动,男子忽然更加进取,温玉娇很快就没有招架之力。 因着门外有人,她始终咬着牙不发一言。 她不说话,陆晏就偏想要听听她的声音。 “那个小娃是怎么回事?”男人掰过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一双好看的凤眸在灯火下忽明忽暗,“是你生的?” 他明明记得,那宫女……是第一回经历人事,又怎会有个两三岁大的女儿? “梅儿她是……她是……”温玉娇拼命咬着唇,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话也说得不大清楚,“她是宫女……所生……不是我……” “嗯……”陆晏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勾起嘴角又蹭了蹭她的唇。 那沾了汗水和泪水的唇,一碰到就让人久不愿离开。 从外院书房回到远芳居的时候,温玉娇满眼冒着金星,看东西云里雾里。 今天的事都像是做梦似的,从蒋嬷嬷来,到遇见昭王,怎么想都不像是真的。 可是身体上传来的感觉却又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那个人真的是北戎势力最大的十皇子昭王,看来他是不打算放自己走了。方才趁他尽兴,温玉娇求他放自己离开,换来的却是一个冷眼。 那人还说今后若是再提,就把梅儿送到天瑞司去。 温玉娇抬起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脚下忽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门前。 “夫人小心,”护送她回来的丫鬟青竹急忙扶着她道,“夫人是饿了吧?王爷叫了晚膳,稍后就让人送到远芳居来。” 一说到晚膳,温玉娇的心情才终于好些。 这段时间王府里给她们的吃食越来越少,多是些残羹冷炙,简直没法下咽。 她和绿珠倒没什么,但梅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看见这娃儿没什么能吃的,温玉娇暗自心疼。 乱世之中,命如草芥,若是用自己的身子,能为梅儿换来暂时的温饱和遮风挡雨的屋檐,倒也罢了。 她苦笑一声。 刚进了屋,绿珠就兴奋地迎上来:“夫人快看,方才兰正院的邱嬷嬷送了炭火来,是上好的银骨炭呢!” 梅儿正开心地蹲在地上烤火,看见她回来也高兴地迎上来。 只有方嬷嬷看着她,满眼的心疼,沉默不语。 “兰正院?”她问了一句。 “就是王爷住的兰正院!”绿珠扶着她坐下,又上了茶水,“看来这位昭王爷是个明事理的,咱们怎么说也是大梁的皇亲国戚,太子殿下没准儿哪天就会想起咱们了!” “夫人,可要先去沐浴?”方嬷嬷眼里含着泪花,“老奴备好水了。” “夫人!”院里的洒扫丫头秋霜掀帘进来,惊奇道,“厨房的白嬷嬷亲自领人……送晚膳来了!” 屋里人闻言俱是一惊。 之前厨房都是派一两个粗使丫头来远芳居送饭,送来的食物更是像打发叫花子一样,今日竟然由厨房的管事妈妈白嬷嬷亲自来? “请白嬷嬷进来吧!”温玉娇看了一眼门口,目光微冷。 不多时,一个圆脸婆子领着三个丫鬟拎着食盒进来,满脸堆着笑向温玉娇行礼:“夫人恕罪,老奴早该来拜见夫人,只是有事给耽搁了。今日这饭菜做得匆忙,也不知合不合夫人的口味,方才成大人傍晚了才来吩咐,老奴急急找了个梁国的厨娘做的……” 白嬷嬷讨好的意思全写在脸上,想来也是看在昭王的面子。 温玉娇心中叹了口气。 看来这昭王府也跟从前的东宫一样,得宠的呼风唤雨,无宠的踩进泥里。 “白嬷嬷说哪里话,今日多谢嬷嬷亲自过来了。”她脸上挤出一个疲惫的笑。 不多时,小圆桌上就摆满了琳琅满目、香喷喷的饭菜,香味瞬间唤醒人的味蕾。 梅儿抬头望着桌上的美食咽了口口水。 “夫人客气了,”白嬷嬷环视一圈四周,意味深长道,“这远芳居实在是……地方促狭,委屈夫人了,不过明日……恐怕就要搬院子了。” 王爷何曾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还亲自派人来传饭。 方才听成大人的意思,恐怕这温氏不久就会抬个侍妾,若是运气好的话,王爷也还有一个侧妃的位子空着…… “嬷嬷说笑了。”温玉娇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又回想起那张俊朗不可方物的脸。 这位白嬷嬷真是打错算盘了。 她顶着前大梁太子妃的身份,那人什么都可以给,可就是不可能给她名份。 说白了她在北戎是避难,那人是趁人之危,两人名不正,言不顺。 “那老奴就先退下,不打扰夫人用膳了。”白嬷嬷笑着行礼,领着几个丫鬟退下。 “方嬷嬷,你领着梅儿先吃吧,我去沐浴。”见白嬷嬷走远,温玉娇才朝方嬷嬷吩咐道。 方嬷嬷是她的乳娘,伺候她这么多年,怎会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夫人自小便是性子要强,不爱说话,什么委屈都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是,梅儿过来。”方嬷嬷招呼了梅儿,又朝绿珠使了个眼色。 绿珠便赶紧去帮温玉娇收拾了换洗的衣裳,扶着她起身去了净室中。 第5章 昭王要脸? 净室中水汽氤氲。 绿衣小丫鬟望着水汽中优美的背影心神不宁。 刚开始,她真以为王爷是看在大梁太子的份上,才会对她们礼遇有加,可是方才白嬷嬷的一番话,还有夫人身上凭空出现的那些红印子,绿珠就算是再傻也明白了。 想到桌案上那顿美食是让夫人用身子换来的,绿珠就忍不住,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 那个昭王真是人面兽心、趁人之危,实在是小人所为,太过卑鄙了! “绿珠你怎么了?”温玉娇坐在浴桶中,转头看着眼泪汪汪的小丫鬟。 “夫人,您受委屈了……奴婢替您难过……”绿珠抹了一把眼泪,“若是大梁还在,太子殿下还在……” “绿珠,你替我找人送一封信去鹭丘,寻我母亲。”方才思忖许久,温玉娇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昭王不过是贪图她的身子,将来她色衰爱弛,或是他的新鲜感过了,她们这几个人还是免不了被送去青玉庵的命运。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回大梁的好。 她祖父和父亲都在宛都之乱中以身殉国,但是母亲傅氏还在,当时有一支相府暗卫护送温家女眷去了傅氏的娘家鹭丘。 若是给母亲写信,母亲定会想办法派人来接她回去。 “是,奴婢明日就去!”绿珠郑重点头。 第二日一早,兰正院的邱嬷嬷来了,说是让夫人搬院子,搬去春寒院。 这春寒院与兰正院只有一墙之隔,且院子宽敞方正,有人说是昭王为了正妃预留的地方。 邱嬷嬷最初从成书那里听说王爷让温氏搬去春寒院时也是一脸错愕。难道他家王爷不止是铁树开花,更是……动了真心? “老奴给夫人贺喜。”邱嬷嬷笑着行礼,又仔细打量温玉娇,“王爷还说,衣服首饰什么的都不用带,春寒院里都有现成的。” “是,多谢王爷关爱。”温玉娇讪讪然应了,又问道,“嬷嬷,此事……玉侧妃她知道吗?” 昭王一年有大半年时间不在府里,王府里杀伐决断的是含春院里那一位,到时候他前脚刚走,玉侧妃后脚就把自己捆去了天瑞司,又或者直接乱棍打死,她又找谁说理去? “玉侧妃?”邱嬷嬷愣怔片刻,旋即明白过来,笑道,“王爷请夫人放心,玉侧妃她吃斋念佛多年,王爷刚准了她带发修行。至于王府中馈,暂时由老奴接管。” 玉氏的心思,王爷岂会不知? 当初她就看中了春寒院,王爷不准,她才给自己的院子改了个名叫含春院。 这些年来,玉氏说是吃斋念佛,实则是求而不得,只能装作清心寡欲的样子,让王爷放心把王府中馈交给她。 只是昨天那一闹,也让王爷看清了她的蛇蝎心肠,连夜便派了几个心腹去含春院中收了她的账册和对牌。 玉氏哭喊了一晚上,扬言要一头撞死,直到早上才消停,听说是哭累了,刚刚睡着。 温玉娇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她早就听闻这位玉侧妃是西域派来和亲的,不仅是西域火洛国的公主,更是西域法王的俗家弟子。 王爷竟用这般雷霆手段,万一玉氏真的一头撞死,麻烦可就大了。 “多谢邱嬷嬷。”温玉娇谢过邱嬷嬷,又朝绿珠使了个眼色。 她们逃出宛都时携带的银钱不多,一路上花销不少,到了王府也是多靠变卖首饰才能维持生活。 绿珠看得出邱嬷嬷是王府中极体面的下人,将来还要掌管王府中馈,便去柜子里取了一吊钱出来打赏给邱嬷嬷。 “多谢夫人赏赐。”邱嬷嬷笑着接过,又吩咐几个丫鬟婆子帮着拿箱笼。 待几人进了春寒院,温玉娇朝邱嬷嬷道谢:“嬷嬷人忙事多,我就不留嬷嬷吃茶了。” “夫人客气。”邱嬷嬷笑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钱袋,递给方嬷嬷。 “这是?”方嬷嬷惊声问道。 “是王爷赏的,王爷还说,今后春寒院中吃穿用度、月钱下人,全都比照着含春院中。”邱嬷嬷看了一眼温玉娇,王爷眼光不错,是个如花似玉又懂分寸的人儿,“夫人在梁国是太子妃,王爷说不可叫夫人在我们北戎受了委屈。好了,老奴叨扰多时,也该回去了。” 方嬷嬷看了一眼温玉娇,见她点头,才接过钱袋,又送邱嬷嬷出门。 待回来就看见温玉娇抱着梅儿坐在窗前玩翻绳的游戏,脸上笑容柔和美丽,又带着几分牵强。 “夫人若是觉得委屈,这荣华富贵,咱们不要也罢,不如去跟昭王说清楚,放咱们回大梁去?”方嬷嬷走到她身边坐下,揉了揉梅儿的头发。 北戎的冬天来的格外早,窗外树叶落尽,草上结了霜,好像还要落雪。 此时的大梁应该还是金红一片,秋海棠盛开。 温玉娇望着窗外道:“昨夜我便求了他,他若是肯放我走就好了。嬷嬷别担心,我稍后写封信,让人带去鹭丘找我母亲。若是鹭丘那边来人接我,想必……王爷他也不好意思不放人。” “那倒是,位高权重的人总归是要脸的。若是老夫人派人来接,这无名无分的……昭王他总不能不放人。”方嬷嬷点头,心中思绪纷乱。 看来那位云游僧人说的都是些屁话。 温玉娇三岁时,有个云游僧人来相府化缘,看了她一眼就说这女娃娃的姻缘极好,将来独房专宠,子嗣绵延,还说什么位高权重,母仪天下。 就是因为信了那僧人的鬼话,温相当年才将嫡孙女儿嫁给太子,可结果呢? 什么专宠、子嗣?都是没影儿的事! 什么母仪天下?大梁都亡了也没见着。 “嬷嬷放心,傅家在鹭丘也算是有头有脸,母亲若是知道我在北戎昭王府,我估摸着……快则一个月,慢则两个月,肯定会有人来接咱们,到时候咱们到了鹭丘,就好了。”温玉娇对方嬷嬷说“昭王要脸”这件事持保留意见,但是想着他也不至于做的太过难看。 而且一个月后,想来他也腻了自己,到时候鹭丘那边来人,自己再求去,便是水到渠成的事。 第6章 昨天受了伤 下午的时候,邱嬷嬷又过来,说昭王殿下给温玉娇赐了“晨夫人”的封号,赏珠宝首饰若干,还给梅儿赏了些如今时兴的小玩意儿。 “多谢邱嬷嬷,也替我谢过王爷。”温玉娇一听“晨夫人”这名字,就联想起太晨宫那晚,瞬间尴尬。 反倒是梅儿见到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开心得很。 “晨夫人客气,”邱嬷嬷和蔼地笑了笑,“王爷今夜去月心院用晚膳,请夫人不要等。” 别人不清楚,邱嬷嬷却再清楚不过了。 这王府里的姬妾,上至侧妃,下至侍妾,全都是用本来的姓氏称呼,王爷从不曾给谁赐名。 结果才见了这位温氏几面,就给她赐了一个“晨夫人”的封号,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虽然没有明确说要纳她,可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 “是,多谢邱嬷嬷特意跑一趟。”温玉娇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经过昨天的事,她现在最害怕的就是昭王又心血来潮地想起她,只想平安无事等到鹭丘那边来人接她们回去。 送走邱嬷嬷,用过晚膳,温玉娇又陪梅儿玩了一会儿翻绳,便让绿珠带着梅儿下去睡了。 夜色幽暗,天上飘着零星的雪,在灯笼的映照下宛如翩翩飞舞的小蝶。 温玉娇的目光落在屋顶横梁上。这春寒院极尽奢华,雕梁画栋,比起从前的东宫不差。 屋里燃着一个炭盆,火光映照着朱红色的横梁,忽明忽暗。 温玉娇让方嬷嬷早早关了院门,坐在窗前的灯烛下,为梅儿改一件冬衣。 小丫头最近长得极快,带来的衣物都有些小了。 到了亥时,温玉娇收了针线,刚要歇下,忽听见有人在拍院门。 秋霜揉着睡眼跑进来:“禀夫人,是外书房的青竹过来了。” 陆晏放了两个貌美的丫头在外书房,名叫青竹和青兰,这两个丫鬟平时不做一般的脏活累活儿,只专心伺候笔墨,和邱嬷嬷一样,在王府中是极体面的下人。 温玉娇一直觉得羞耻的是,上回在外书房与陆晏做了那事儿后,陆晏竟然让青兰收拾屋子善后,又让青竹服侍她穿衣,送她回来。 这么晚了,青竹又来做什么?温玉娇心中纳闷,朝门外道:“请青竹姑娘进来吧。” 秋霜退下去,不多时领了一个白衣丫鬟进来。 “给晨夫人请安。”青竹一身白裙,在雪夜里更显得清冷貌美,“王爷准备了一桌酒菜,想请晨夫人到外院书房一叙。” 温玉娇一听见“外院书房”,心就砰砰乱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为难地看了旁边的方嬷嬷一眼。 方嬷嬷会意,朝白衣丫鬟道:“青竹姑娘,麻烦你回禀殿下,就说我们夫人已经睡下了。时候晚了,请昭王殿下也早些歇息。若是有事,不如等明日再说。” 方嬷嬷说完,便打算送客。 青竹却看向温玉娇,似是还不死心:“夫人,王爷他还等着您一起用晚膳呢。” 温玉娇犹豫了一瞬,狠下心道:“青竹,有劳你去跟王爷说一声,就说……我吃过了,今日身体不适,早早便歇下了。” 方才明明听说昭王去了常夫人的月心院,还以为他今夜歇在那边,怎么他又回了外书房,还未用晚膳? 青竹看了一眼温玉娇,目光中闪现几分失望:晨夫人明明还未睡,却让自己告诉王爷她已经歇下,明显是……不想侍寝。 她当了这么久的丫鬟,平时后宅里的姬妾们都巴结她,让她帮着安排侍寝的机会,结果这位晨夫人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奴婢知道了。”白衣丫鬟无奈,屈膝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方嬷嬷跟在后面,赶紧将院门重新关上,像躲瘟神似的回到主屋内,朝温玉娇道:“夫人,您赶紧去歇息,把灯熄了。稍后万一昭王殿下又来,看见您这儿还亮着灯,该不高兴了。” 温玉娇点头,便进到内室中去休息。 约莫到了夜半时分,她正睡得迷迷糊糊,忽觉有个男人的身体压了上来,还不停撕扯她的睡袍,不禁大惊失色道:“什么人?!”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能不惊动下人又堂而皇之地进到她的寝房之中,还能是谁? “连我也认不出来?”男人似是饮了酒,语气颇有些恼了,伸出两指掰过她的下巴朝着自己,“温氏,你如今身上穿的、口里食的,都是本王赏给你的。本王叫你去外院书房,是有正事要跟你说。你自己心思龌龊,以为本王要对你怎样,竟然称病不去!” 月光下男子面容清俊,一尘不染,只有双目下边飘着一缕薄红。 温玉娇不明白此人的脸皮怎么可以这么厚,将黑的说成白的。 他半夜爬上自己的睡榻,怎么看也不是要说正经事的样子,还说自己心思龌龊! 罢了,跟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反正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王爷,妾身是真的不舒服。昨天……昨天受了伤了。”温玉娇说着,满脸通红,推拒着他道,“王爷有什么事……不如明天再说吧。” “那就明天再说。”男子嘴里应承了下来,手上却还是动作不停,轻抚着她光滑细腻的肌肤,哑着声问道,“受了伤?怪我昨夜太用力?让我看看伤到哪里了……” 男子说着就要趁着月光掀开她的薄衫。 “别看!王爷别看……”温玉娇羞红了脸,赶紧背过身去,嘟囔道,“方才明明听闻王爷去了常夫人的院子,怎么又到这里来?” “邱嬷嬷跟你说了?”男子的下巴贴着她的脖颈,贪婪的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芷兰香味,“可是吃醋了?” “王爷别胡说……”温玉娇向角落里挪了挪,避开他的纠缠。 “我不过是去找心悦用晚膳,说了会儿话罢了,并没有怎么样。是你多想了。”陆晏又将人搂到怀里,恬不知耻的亲着她的耳垂问道,“你怪我去找心悦,所以给我吃闭门羹?” 温玉娇猛摇头:“王爷,昨夜妾身思量了许久。你我之间不清不楚的……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要惹人闲话的。” 第7章 守什么节? 陆晏动作一滞,沉默了片刻,蹙眉道:“那不如我给你个名分,这有何难?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温玉娇大惊:“王爷说什么胡话呢!妾身是有夫之妇,不过是暂时在北戎避难,早晚有一天要回大梁去的。” “你要回梁国去?”陆晏瞬间沉了脸色,冷声道,“梁国如今兵荒马乱,你回去送死?还不如跟着本王。” 乱军刚刚杀了梁国皇帝,正在梁国境内大肆搜捕残余的皇室亲族,温玉娇这样的前太子妃正是乱军的目标。 “多谢王爷抬举。可妾身是大梁人,始终要回归故土。或许过段时日,待大梁的形势稍稍安定下来,妾身就要回去了。这段时日,多谢王爷收留……”温玉娇话未说完,就被那男子用唇覆上了口,许久,方才得到喘息的机会。 男子舔了舔上唇,回味着她唇齿之间的香味,幽深的眸子不怀好意地盯着她道:“你想回梁国去也可。不过这段时日,你欠了本王许多东西,须得一一还上才能走。” “妾身这段时日的吃穿用物,都付了银钱,并没有用王府的……”温玉娇委屈地争辩道。 自从来了北戎,她变卖了不少首饰,加上带来的银钱,全都用于支付几个人在昭王府的开销了。 陆晏凤眸微眯,像只盯着小白兔的灰狼:“就算你的吃食没有用我王府的。可你的住宿,还有用了我王府的下人呢?我王府的庭院奢华宽敞,租金可不低。还有利息呢?眼下兵荒马乱的,利息也不低……” 温玉娇听着他给自己算账,顿时觉得上了贼船,气得眼泪汪汪:“都是你!非要让我搬到这个春寒院来,若是还在远芳居那边,租金还便宜些。还有你赏的那些衣服首饰,我一件也没敢动,也吩咐梅儿不要动……” 见她眼泪“啪啪”直掉,陆晏瞬间心软,心想自己是否做的太过了,把人吓成这样。 “你想要还债倒也不难,把你自己给我……”陆晏除去了腰带,又松了松衣领,望着温玉娇喉结微动,暗示道,“反正那赵征也不稀罕你,你还为他守什么节?” 只片刻工夫,温玉娇就像只没毛的小猫被他拥入了怀中,瑟瑟发抖道:“王爷……王爷轻一点……” 见她这可怜巴巴的样子,陆晏一时错愕,轻声问道,“可是昨天真的受了伤,现在还疼吗?” 他也不常做这事儿,就怕试自己没个轻重,真的伤了她。 温玉娇委屈地点头,泫然欲泣。 男子顿时悔上心头,在她额头上落下重重一吻就放开了她:“你先睡吧。我去静室中沐浴。” 陆晏起身,到净室中洗了个冷水澡出来,披了件月白色的宽松睡袍。 温玉娇已经穿上了中衣,躺在睡榻上也毫无睡意,不经意地抬眼望向男子肌理分明的身材,默默咽了口口水,就别开眼去。 陆晏勾了勾嘴角,掀开被子睡到她身旁道:“今后我赏给你的东西尽管用就是,让梅儿也不用客气,本王岂是小气之人,会容不下你们两个孤儿寡母?” “可是王爷方才不是还给妾身算账,说要我们还债吗?”温玉娇心里吐槽,这人最是斤斤计较小肚鸡肠,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不是小气之人。 “你靠省吃俭用能省下多少?看你们现在一贫如洗,如何能还上欠我的债?”陆晏宽阔的臂膀抱着她,感觉方才在静室中才平息下来的火焰瞬间又燃烧了起来。 “那怎么办?”听他这么一说,温玉娇又忧虑起来,小脸儿涨得通红,“不然等我母亲派人来北戎,我让她老人家多带些银两来还给你。” “你偷偷让你母亲来接你?!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商量?”陆晏感觉心凉了半截,紧紧箍着她的腰。 若是温家老夫人来要人,自己到底放不放人? 还让她老人家带银子来赎女儿,到时候老太太一定把自己视为见钱眼开的小人了,还怎么放心把女儿嫁给自己? “妾身是写了封信,让绿珠找人带到鹭丘给我母亲。我们一行人总不能一直在昭王府叨扰,迟早要走的。这是妾身的私事,就没……没告诉你。”温玉娇心里委屈极了。 加上今天,她与这位昭王殿下一共就见了三回面,说的话更是不多,算不上是很熟,自己给母亲写封信,还要征得他同意? 她偷偷抬头看了一眼陆晏,见那张俊朗不可方物的脸上怒气未消,只好讨好地挠了挠他的腰腹道,“王爷别生气,鹭丘到北戎,起码还要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妾身会好好服侍您。” “温氏我告诉你,”陆晏忽然提高了音量,掰过她的小脸儿,“你休想就这么走了!你欠本王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夜深人静,男子语气坚定,掷地有声。 “王爷小点儿声,别把梅儿吵醒了。”温玉娇急忙去堵他的嘴,生怕他突然发疯,把隔壁的梅儿吵醒了,“妾身欠你的钱,将来……将来会还上的。” “你这薄情寡义的女人!”陆晏斥了一句,就吻上了她的唇。 许久,温玉娇才得空求饶道:“王爷,妾身就是个可怜人,国破家亡流落在外……您就让妾身回到母亲身边去吧。” “休想。”陆晏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强按她的头靠在自己胸膛上,声音沉哑醇厚,“太晨宫那一晚,你夺了本王的清白,就要对本王负责任。” “??”温玉娇感觉脑中忽然响起“嗡嗡”的蜂鸣之声,这人妻妾成群,哪有什么清白可言?“妾身从未强迫过王爷,王爷说什么负责任?” 她不止未曾强迫于他,反倒是陆晏次次话不多说,就直接上手,每次都让她措手不及。 “本王说的算。”男子的声音如冷风一般。 这么多年,王府里的姬妾见到自己,都是饿虎争食一般,陆晏知道自己对于女人的魅力,不信她竟会不动心。 就算是暂时未动心,早晚也经不起自己的软磨硬缠。 第8章 本王强求又怎么了? “王爷,凡事讲究你情我愿,强求无益……”温玉娇不敢与他大声争辩,只敢小声嘟囔两句。 陆晏听着这话心凉了半截,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清隽落寞之姿。 望着怀里的女子,他还是不信她对自己没有情意,板着脸道:“本王强求又怎么了?你如今就在本王的手掌心里,休想翻出去。” 见他这般无赖,温玉娇也放弃了讲道理,由他抱着。 不知是否因为方才她的抱怨,陆晏搂着她一晚上,倒是没有做什么,可温玉娇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膈应着自己,一晚上悬着一颗心,总也睡不舒坦。 翌日。 昭王早早穿戴整齐,离开了春寒院,又吩咐邱嬷嬷去请了个医女来给温玉娇瞧病。 巳时,天色仍不敞亮,天边卷云层层叠叠,似是又有风雪要来。 邱嬷嬷领着个一袭白衣的医女进来,向温玉娇行了礼。 那医女约莫四十多岁,面容素净,态度谦和。 “夫人可是下边不舒服?”医女只看了温玉娇一眼,见她神色恹恹的,方才又听邱嬷嬷说了事情的原委,便有了几分猜测。 温玉娇红着脸点头,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邱嬷嬷。 “夫人无需担心。张医女是我们威州城中有名的医女,擅医女子的病症,平日里常给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们瞧病的。夫人哪里不舒服,尽管跟她说就是。”邱嬷嬷态度和蔼地朝她笑笑。 昭王府外院养着两个德高望重的御医,可早上殿下特意吩咐自己去王府外面请医女。 邱嬷嬷是何等通透之人,一听便知王爷的意思,便没有去请外院那几个御医老头,而是将张医女请了来。 张医女给温玉娇把了脉,开了一副补气养人的方子,留了一盒药膏便走了。 邱嬷嬷吩咐绿珠去煎药,见房中没有其他人,才小心问温玉娇:“夫人,可要老奴服侍您上药?” “不……不用了……”温玉娇脸红了一片,连忙推辞,“我就是……就是有点不舒服,过两天就好了,其实根本用不着上什么药的。” 这么羞耻的事,她可不愿让人服侍,就算要用药也还是稍后自己来吧。 “诶,夫人这就说的不在理了。有病就是要用药才好得快,再说……您等得了两三天,王爷他,也不一定等得了……”邱嬷嬷笑着看了一眼窗外。 昨夜王爷在外书房等到夜深,最后还是冒着风雪跑来了春寒院。 邱嬷嬷听青竹和青兰说起此事,也不禁称奇,一大早天还没亮便赶到春寒院中听吩咐,果然看见王爷从晨夫人的寝房出来。 趁着雪停,方嬷嬷正带着梅儿在院中玩耍,梅儿手里拿着一只烤鸡腿,坐在秋千上,红扑扑的小脸儿上扬起满足的笑容。 一想到那个难缠的昭王殿下,温玉娇就低下头,绞着手里的帕子。 邱嬷嬷说得对。昨夜他虽然没把自己怎么样,可他在这王府里向来是说一不二,哪里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忍耐两三天? “老奴多一句嘴。自从王爷六岁时起,老奴就跟着他伺候,后来又随着王爷来到威州,这十几年来从未见过王爷他对哪一个女人如此用心。咱们昭王府虽然比不上皇宫大内,可王爷他在北戎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府里的奢华用度也是外边比不了的,咱们王爷更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邱嬷嬷说的眉飞色舞,好像在推销自己养大的瓜,“晨夫人,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梅儿考虑……跟了昭王殿下岂不皆大欢喜?” 温艺娇点头,附和道:“嬷嬷说的是,我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王爷罢了。我是有夫之妇,又不是北戎人。早晚……是要回大梁去的。王爷他天神一般的人物,后宅之中环肥燕瘦,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 温玉娇话音刚落,就见邱嬷嬷掩口笑道:“晨夫人可是在介意昨晚的事?昨晚,王爷本来要过来用晚膳的,可听说常夫人得了风寒,便赶过去看一眼,仅仅是看一眼,陪着常夫人说了几句话,连晚膳都未用完,就去了外书房。王爷在外书房摆了一桌酒菜,本来想请夫人前去一同享用。可夫人称病不愿去,王爷他这才憋了一肚子火,大半夜的赶到春寒院来。” 邱嬷嬷见多了后宅里姬妾争宠的场面,本来是不愿掺和的,可昭王这几日一直叮嘱她“看紧春寒院”,她便知道王爷心里没有底。 这种事儿王爷也不好找别人帮忙,只能自己多帮衬一些了。 “邱嬷嬷,我……不是介意昨晚的事,只是我和王爷之间,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温玉娇望着窗外正在无忧无虑玩耍的梅儿,眼底浮现一抹暗色。 梅儿好像很喜欢这里,她自从出生,从前在东宫就没感受过什么父爱,反倒是这位北戎昭王,这几日为了讨好小姑娘,给了不少好吃好玩的,还特意让人在院中扎了一个秋千架。 邱嬷嬷坐下喝了杯茶,又陪着温玉娇说了一会儿话,便离开了。 昨晚没睡好,温玉娇觉得十分困倦,便让人不用叫她起来用午膳,斜靠在窗前的软榻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听见绿珠的声音:“夫人,起来喝点儿药吧。” 温玉娇这才睁开眼,接过药碗喝了一口,又见绿珠神色不对,遂问道:“你怎么了?怎么好像哭过似的?” 绿珠憋着一肚子气,指着院门方向道:“方才……方才奴婢去厨房,刚出了院门,就看见几个月心院的小丫鬟蹲在咱们院墙底下嚼舌根。她们说您……是什么九尾狐妖转世,说梅儿是‘狐狸崽子’!还说王爷从前最疼的就是常夫人,昨夜常夫人病了,王爷却只是陪她说了两句话,就离开了月心院。还说夫人你与王爷……在外书房行那事儿,引得王爷荒废政务……奴婢气不过,与她们争辩了几句,还被骂‘小狐狸’……” 第9章 蝴蝶 从前温玉娇就听说过,昭王虽然将王府中馈交给玉侧妃,但其实最宠爱的是一位常夫人。 这位常夫人名叫常心悦,是北戎丞相之女,也算得上是大家闺秀,若不是因为玉侧妃是和亲公主身份贵重,这侧妃之位本来应该是她的。 自己才来了没几天,就让昭王舍下病中的常夫人来寻自己,也难怪府里的小丫鬟会愤愤不平。 而且书房那事儿也是真的。 温玉娇心虚地端着药碗,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咱们在此是寄人篱下,她们是主,咱们是客。这王府里暗潮汹涌、明争暗斗的,就像从前的东宫一般,我可不想卷进去。绿珠,你今后也休要与那些小丫鬟们说嘴,只当没有听见罢了。” 在东宫的三年,温玉娇不是没有想过去争宠,可一来许氏道行太高,二来带着梅儿这个拖油瓶,到底是束手束脚,后来她也便看透了后宅里这点事儿,对男人更是没什么指望。 别说是几句闲话,只要那些人不是真的要对她赶尽杀绝,她都懒得理睬。 “是。”绿珠低头应了,心里还是不服气,嘟囔道,“可她们也说的太难听了!” “这王府里的姬妾争宠跟咱们都没有关系。以后你再听见她们说什么,离远些就是了,反正左右不过是一个月的工夫。”温玉娇想起母亲马上要派人来接她,嘴角就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等鹭丘那边的人到了,咱们就可以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二人正在说话,忽听见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裙摩擦声。 接着又听见方嬷嬷的声音,似乎是在与什么人寒暄。 温玉娇好奇地向窗外看去,见方嬷嬷领了一个鹅黄色袄裙的女子穿过庭院,那女子一看就身份高贵,身后还跟着一个青衣小丫鬟。 “禀夫人,常夫人来了。”方嬷嬷在门口通传道。 温玉娇看了绿珠一眼,后者便赶紧退到一旁。 “请常夫人进来吧。”温玉娇刚说完,方嬷嬷就卷起帘子。 走进来一个姿容上乘的黄衣女子,脚步姗姗,步步生莲。 “听闻妹妹从梁国初到北戎,姐姐本来早就有意来探望,只是因为怕玉侧妃她不高兴,这才耽搁了下来。”常夫人朝温玉娇轻轻一笑,两人相互见礼。 常夫人……不就是小丫鬟说的那位昭王最宠爱的夫人? 想起传闻,温玉娇不禁多瞧了她一眼。 常心悦约莫二十出头,容貌俏丽,举手投足间更是难得的稳重,妆容也恬淡,周身上下透着温柔娴静的气息,并没有从前那位玉侧妃那般盛气凌人。 听见常夫人唤她妹妹,温玉娇先是愣怔了一会儿,接着便向绿珠道:“绿珠,快请常夫人坐。” 绿珠转身从里间搬了一个圆凳过来:“常夫人请坐。” “咳咳!”常心悦风寒未愈,轻咳了两声才在圆凳上坐下,又从袖中取出一个漂亮的蓝色锦盒,双手呈上:“初次见面,姐姐不知送什么给妹妹好?这对儿蓝蝴蝶耳坠是半年前王爷去梁国时,专门请梁国的匠人打造,我想着……妹妹思乡心切,就将这对儿耳坠送给妹妹吧。” 北戎虽然出产各种玉石宝石,可擅于镶嵌和雕琢的匠人不多。 如今时兴的珠宝多是产自梁国的巧手工匠。 半年前去梁国? 该不会……就是太晨宫宴饮那一回?温玉娇手扶着药碗,脸上一红。 看来昭王的确是非常宠爱这位常夫人,就连出使梁国那回,都还记得给她买这蓝蝴蝶耳坠。 “多谢常夫人相赠,只是……我却没什么可以回礼的,让常夫人见笑了。”温玉娇冲绿珠点头,后者便接过蓝色锦盒,递到了温玉娇手里。 绿珠又给常夫人上了茶。 “妹妹何必客气?将来咱们都在一个王府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妹妹将王爷伺候好了,姐姐也为你高兴。”常夫人端起茶盏,云淡风轻的笑着,说出来的话语却是不知不觉带了些酸味。 温玉娇接过蓝色锦盒,放在手中摩挲了片刻,便打开盒盖,见里面放着一对儿精致可爱的深蓝色珐琅耳坠。虽不是珍稀宝石,可制作这珐琅的工序复杂,倒也十分稀罕。 “这么贵重的礼物。常夫人真的舍得送给我?”平白无故收人家的礼,温玉娇总觉得不安。 “自然是真的。这耳坠子配妹妹正好。”常心悦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屋内,微微蹙起了柳叶弯眉。 春寒院的寝宫果然高贵典雅,不仅屋舍宽敞,各种物品摆件也比她的月心院要奢华不少。 王爷果然偏心…… 常心悦暗自冷笑。温氏方才还说,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可以赠给自己,可看这屋里的各种小玩意儿件件都镶嵌了宝石,价值连城,还有那妆台上金光闪闪的首饰,更是耀眼夺目。 远的不说,就说那摆在小桌案上的一对儿金镶玉如意,一眼看去就并非凡品。 常心悦此刻还不知道,这屋里的摆设用物,都还是原先的样子,温玉娇一件也没敢动,也吩咐绿珠和梅儿不要动。 “那便多谢了。”温玉娇合上锦盒的盖子,起身行礼道谢。 “妹妹快起来,这不算什么。”常心悦摆了摆手,柔和笑道,“不过是对儿珐琅瓷的耳坠子罢了,王爷当小玩意儿赏的。我那里像这耳坠一样的蝴蝶首饰,堆了一柜子,戴都戴不过来。咳咳……” 大概是伤寒未愈,常心悦笑了两声,便又丝帕掩口咳了起来。 她说的并不是假话。温玉娇只随意打量了她一眼,就见那黄衣女子头发上插着一只蝶恋花步摇,颈上一串白水晶项链,坠子也是蝴蝶形,手上戴着若干玉镯子、金银镯子,但有一个共同点,这些首饰上竟都刻着蝴蝶。 “常夫人特别钟爱蝴蝶?”温玉娇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将来妾身回了大梁,若是寻见好看的蝴蝶首饰,也让人给夫人捎来。” 常心悦脸上绽放出一个虚弱的笑,摇了摇头:“不是我……而是我姐姐喜欢蝴蝶。” 第10章 双生子 温玉娇诧异地睁大了眼眸:“常夫人有个姐姐?” “我是双生子。父亲是北戎左相。我姐姐名叫常翎,当年……本是我姐姐与王爷有婚约的。这昭王妃之位本是属于我姐姐,”常夫人抬头环视了一圈宽敞奢华的寝殿,望见头顶的画梁时,轻轻勾起了红唇,“这春寒院也是姐姐的。” 温玉娇大为震惊,顺着常心悦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四周,果然发现这春寒院中处处都留着蝴蝶的印记。 就连竹帘、窗花,还有桌椅睡榻上,都有一个小小的蝴蝶标记。 “那……你姐姐现在在何处?”温玉娇问道。 “天妒红颜,姐姐她……竟是没能活到成亲那晚,就病逝了。”常心悦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姐姐自幼时起就十分喜欢蝴蝶,当年在相府里还建了一座蝴蝶屋,养了整整一屋子的蝴蝶,五彩斑斓,仿佛梦境一般……” 原来是这样!温玉娇恍然大悟。 看来这位常夫人是因为与她的双生子姐姐长得相像,才被王爷娶进了府中,爱屋及乌,极尽宠爱。 “那真是可惜了,若是她还在的话……王爷不知该有多高兴。”温玉娇说着,端起药碗喝了一口,一阵淡淡的苦涩从唇齿间传来。 见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也有了些愁容,常心悦忽觉得舒心,又见她正在服用一种黏腻漆黑的药,便随口问道:“妹妹可是身体不适?我昨天也得了风寒,今日才稍稍好些。北戎天气寒凉,妹妹要小心身子才是。” 温玉娇嗫嚅点头,搅着手里的药勺,“小病罢了,常夫人无需担心。” “既然妹妹身体不适,那我就不打扰妹妹休息了。”常心悦微微一笑,起身告辞。 待那鹅黄色的衣角消失在寝房门口,温玉娇才垂下眸子,望着桌上那个蓝色锦盒,微微凝神。 看来这个昭王也并非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他始终记挂着青梅竹马,怪不得这么多年也未曾娶正妃。 温玉娇轻叹了口气。 方才常心悦特意送自己这对儿蓝蝴蝶耳坠,又将常翎的故事说给自己听,自然不是随口一提,而是刻意为之。 应该是昭王这几日的反常举动让那位常夫人有了危机感,所以今日……来跟自己示威。 温玉娇自嘲地摇了摇头。 她之前以为陆晏生性凉薄,重色寡情,却原来他也有痴情的一面,只是人家的情是对常氏姐妹,那粗鲁贪欲的一面才是对自己。 天空暗紫,雪势渐大。 鹅黄色衣裙的女子走出春寒院的大门,领着一个青衣丫鬟走在甬道上。 二人没有打伞,黄衣女子愁眉紧锁,任由雪花落在身上亦浑不在意,似是思虑极深。 虽然方才对那个温玉娇说了蝴蝶之事,可她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常心悦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女人或许比从前的玉氏更难对付。 “夫人,那个温玉娇真是不识抬举,您赠她一对儿蓝色珐琅瓷耳坠,她竟然没有还礼!您称呼她为妹妹,她竟连一句姐姐也不叫!”青衣小丫鬟一面搓手哈气,一面抱怨,“奴婢见她妆台上的首饰都快堆成小山了,竟然一件也不拿出来,分明是不将您放在眼里。” “妙兰,小心说话。”常心悦严厉地看了妙兰一眼,又回头瞥向春寒院中飞扬的檐角,低声道,“我看春寒院中用物奢华,可那妆台上的首饰和华服竟是丝毫未动。不知那个温玉娇在搞什么鬼,只怕是故作清高……不肯用王爷的赏赐……” “呸!都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妙兰啐了一口,走上前扶住常心悦的手臂道,“夫人,您不用理她。王爷的心还是在您这儿的。每次您只要说一句身子不适。王爷他不管手头上有什么事,都会马上赶到月心院中探望您。” 此话正说到了常心悦的心里。黄衣女子蹙着的眉头这才微微展开,脸上现出一抹久违的笑容,忽又听见不远处的树林中有人在说话。 “邱嬷嬷,我已经尽了力,可这事儿……还是得您跟王爷提醒一句。”一听见王爷的名字,常心悦立刻心神一动,拉着妙兰猫腰靠近,悄悄蹲在一块假山石后面,屏息听着那树林中的谈话。 “这……叫我怎么说得出口?”说话的人是王爷身边的邱嬷嬷。 “方才我见那位夫人身子虚弱,就给她开了补气的方子,也开了外用的膏药,可若是王爷他再这么胡来……只怕那晨夫人的身子受不住。”说话的是威州城中有名的张医女,常心悦曾找她诊过两回病,所以认得。 张医女背着药箱,正和邱嬷嬷两人举着伞,站在一棵大树底下说话。 “真有这么严重?”邱嬷嬷打着伞,无奈问道。 “那晨夫人从小娇生惯养,这段时间又没有吃好,那皮肤白的像纸,随便按一下,就要起一块红印,更别说是……”张医女顿了顿,接着说道,“邱嬷嬷,此事还得您跟王爷提一嘴,就说今后行房事的时候……务必小心些。” “知道了,我会找机会说的。”邱嬷嬷从袖中取出一个钱袋,递到张医女手中,又道,“要不……那个药膏,你再多给一罐儿?” 邱嬷嬷想着以后这种事儿应该是不会少,省得每次都去请医女了。 “拿去吧。”张医女接了钱袋,又从药箱中拿出一小罐药膏递到邱嬷嬷手里,“此事光靠我们医者怕是不行,还得王爷自己注意分寸才是。我看那晨夫人方才……浑身无力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须得好好养一养。这几日……还是劝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邱嬷嬷接过药膏,磕磕巴巴道,“这种事儿……我们做奴婢的怎么好劝?再说,昨夜那晨夫人摆明了不想理他,他还不是巴巴的赶到了春寒院,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自昭王六岁时起,邱嬷嬷就跟在他身边伺候,话语中便有几分类似长辈的语气,没有太多顾忌。 第11章 妒火中烧 昭王这孩子从小话就不多,向来是做的多说的少,就连邱嬷嬷也不是很清楚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至于要不要做,就看王爷自己。”张医女说着便提着药箱行礼告退。 邱嬷嬷望着医女背影消失在雪幕中,无奈叹了口气。 她家王爷若是肯听劝,早就已经子孙满堂了,又何至于到现在还是这样孤家寡人? 在邱嬷嬷看来,昭王就是个死心眼,宁可在一棵树上吊死,也不肯去看另外一棵。 躲在假山石后边的两个人听见方才的对话,如石化了一般。 常心悦又羞又恨,咬着唇半晌没有说话。 那女人的病……竟然是因为王爷行房事的时候太过粗鲁了?这种事儿,常心悦平时连想都不敢想。 在她面前,王爷永远是高高在上,一尘不染。她还以为王爷是个不食人间烟火、清心寡欲之人。怎么他竟然有这样放荡不羁又磨人的一面…… 只是为何……他宁可要温玉娇那个嫁过人的狐狸精,也不肯要自己? 这么一想,常心悦忽然妒火中烧,觉得是那不要脸的狐狸精拐走了她的陆晏哥哥。 年幼时,每回陆晏来相府,常心悦就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他却不敢靠近。 陆晏在她面前,总是一副清俊冷漠的样子,即便是与姐姐在一起的时候,也始终是发乎情止乎理。 王爷的脸上也不常带着笑,总是神色严厉,双眉蹙起,像是有着满满心事。 自己苦等了他这么多年,谁知……他竟转头宠幸了别人……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邱嬷嬷已经撑着伞走远了。 妙兰扯了扯常夫人的衣袖道:“夫人,咱们也回去吧。” 常心悦缓缓站起身,手指捏着袖口的刺绣,指节一寸一寸发白。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憎恨过后宅里的哪一个女人。这些女人在她眼里全都不值一提,就连从前的玉侧妃也不过是仗着和亲公主的身份高她一头,但是在王爷心里,她常心悦,永远是那个最特别的存在。 今日见到了那位梁国弃妃,她起初觉得也不过就是庸脂俗粉、卖弄风情的货色,可方才一番接触下来,又听了邱嬷嬷和张医女的话,常心悦却忽然隐隐不安起来,觉得有些看不透王爷的心了。 昨夜,她称病请王爷过来,又让小厨房准备了一桌酒菜,想着只要王爷来了月心院,与他一同用晚膳,再说说姐姐当年的事,便可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谁知王爷竟是只喝了一口茶,就借口外院书房有事,撇下她走了。 后来,她派小丫鬟去打听,才知道外院书房哪有什么事? 小丫鬟回来说,看见王爷在水榭摆了一桌琳琅满目的酒菜,又派青竹那丫头去春寒院中,请晨夫人赴宴。 常心悦当时就急火攻心,差点站立不稳,于是今天一大早她特意梳妆打扮,亲自来春寒院,想看看这温氏究竟是何许人也。 梁国的女人也不过如此,一个比一个不要脸!常心悦扶着妙兰,失魂落魄地走在甬道上,又想起半年前,王爷在梁国时,遭了一位郡主的暗算。 那位梁国郡主竟然恬不知耻的给王爷下了药,幸好当时王爷身边的暗卫略通医术,及时识破了。 可不知怎么回事,王爷自从那次从梁国回来以后,就有些魂不守舍,总是闷闷不乐,更少回王府看望她了。 自那以后,常心悦就恨透了梁国的女子。 午后,春寒院中。 庭院中积了厚厚一层雪。 温玉娇服了药,就蜷缩在窗前的软榻上补眠。 正迷迷糊糊之际,忽听见方嬷嬷有些慌张的声音:“夫人!您快醒醒!” 温玉娇睁开眼睛,看见方嬷嬷一脸惊慌,怀里抱着梅儿,还在轻轻拍打梅儿的小脸。 “梅儿怎么了?”温玉娇睁开眼问道。 方嬷嬷将梅儿递到她手中,焦急禀道:“上午还好好的,方才梅儿非要到院中去玩雪,我牵着她到院中堆了个雪人。大概是天太冷了,梅儿她不知怎么的……忽然晕倒,你摸摸她这额头,热的像烧炭似的。” “梅儿!梅儿!”温玉娇抱着怀里的小娃儿,用脸蛋蹭了蹭她的额头,果然热得吓人。 方嬷嬷神色焦急:“夫人,这小娃儿的热症可大可小,咱们得赶快请个医者来才是,若是晚了,把梅儿烧成个傻子可就糟了!” 温玉娇也着了急,赶紧下地趿鞋,将梅儿放到窗前软榻上,扯过一床棉被盖上,又唤绿珠道:“绿珠,带上钱袋,陪我去寻医者。” 梅儿虽不是她亲生,可毕竟是从几个月大时就养在身边,与温玉娇情同母女。 若换做从前,请医者根本用不着温玉娇亲自去,可眼下是在北戎,王府的下人惯会看人下菜碟,方嬷嬷和绿珠只怕使唤不动,她只好亲自领着绿珠往门外去了。 春寒院外,一片白雪茫茫。 方才的张医女若是还在就好了,这偌大的昭王府,竟不知哪里有医者。温玉娇叹了口气。 绿珠拿着手里的钱袋,焦急地道:“夫人,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找个北戎人来问问的好。” “绿珠,我们去找邱嬷嬷!”温玉娇想起邱嬷嬷说过,若是遇上什么困难的事,可以去寻她。 昭王今日在外院水榭宴客,邱嬷嬷一向跟着他伺候,此刻应该是在外院水榭。 温玉娇想了想,就领着绿珠匆匆向着外院去了。 昭王府占地广大,今日又刚下了雪,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看着全都是一样的。 温玉娇在后宅里生活了两个月,对后宅的道路还算是清楚,可到了外院就不怎么认路,用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个漂着浮冰的大湖。 湖面上一座精巧别致的金顶水榭,仔细一看,这水榭竟然连着外院书房,两者之间由一条木质栈道相连。 有丝竹之声从水榭上传来,看来昭王今日真的在此宴客,还请了歌姬助兴。 “夫人你看,是邱嬷嬷!”绿珠眼尖,一眼看到了二层楼上一个身穿碎花袄的老太太。 第12章 襄王陆驰 温玉娇松了口气,便打算进去寻人。 “你是何人?”两名凶悍的侍卫忽从大门两侧出现,拦住她们的去路,“王爷有令,今日有贵客在。后宅女眷,一律不得擅入!” 温玉娇被震慑住了。贵客? 她不想惹怒昭王,可梅儿的病又不能再等了。 “这位大哥,麻烦您进去向邱嬷嬷递个话,就说……说妾身温氏有急事求见,”温玉娇说完,吩咐绿珠取了些赏银递给那侍卫。 “你可是春寒院的晨夫人?”侍卫没有接赏银,只问了一句。 “正是。”温玉娇点头。 “那行,你在这儿等着。”侍卫似乎是听说过她,脸色好看了许多,说罢就向着水榭里边去了。 不多时,水榭上的丝竹声骤停,邱嬷嬷跟着那侍卫出来,走过水上的栈道上岸,朝温玉娇行礼道:“夫人可是有什么事?” 看见邱嬷嬷,温玉娇像是看见救星一般,连忙握住老太太的手道:“不是我,是梅儿……她方才突发热症昏过去了!我也不知上哪儿去寻医者,想问嬷嬷,方才的张医女她还在府中吗?” 邱嬷嬷想了想,回答道:“张医女?她擅长的是妇人的病症,不过夫人也不用急,咱们王府里养着几位医术高明的御医,老奴这就派人去请。” “多谢邱嬷嬷!”温玉娇这才稍稍心安。 邱嬷嬷转身朝一名王府侍卫说了几句,又指了指春寒院方向,那侍卫便脚步匆匆向着外院而去。 温玉娇刚要跟着那侍卫一起去,邱嬷嬷忽然喊住她:“夫人留步。” “邱嬷嬷可是还有事?”温玉娇疑惑问道。 “不是老奴,是王爷让你等他一会儿。王爷说,他很快就出来。”邱嬷嬷看了一眼水榭方向。 方才陆晏听侍卫说晨夫人来了,便停了宴饮,吩咐邱嬷嬷先下来,自己收拾一番也准备来见她。 平日里温玉娇远远看见自己都要绕路走,今日却主动到水榭来,陆晏觉得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是。”温玉娇口上应了,却是心急如焚,巴巴地看着春寒院的方向,希望那位医者不要耽搁,赶紧去给梅儿诊治。 “夫人且放宽心,咱们王府里的黄御医是从前给昭王殿下诊病的,最擅长医小儿的病症,”邱嬷嬷朝她微微一笑,“有他在,梅儿定会无事。” 二人站在门口等候了片刻,就见两位身姿修长、披着大氅的年轻公子从水榭中走了出来。 走在前边的一位身穿石青色绣龙锦袍,正是昭王陆晏,后边的一位看着眼生,却也是一身矜贵,气度非凡。 “怎么突然来寻邱嬷嬷,可是出了什么事?”陆晏径直走到温玉娇身边,想也没想就将她的手攥到手里。 鉴于旁边有外人,温玉娇急忙抽回手,屈膝行了一礼道:“王爷,是梅儿她突发热症,妾身来找邱嬷嬷,求个医者去春寒院中给梅儿医病。” “哦?那个小丫头病了?”见她躲开自己的手,陆晏略有些尴尬,又看向邱嬷嬷,“寻到医者了吗?” 老太太连忙点头应道:“王爷放心。小孩子得热症不是什么大事,老奴方才已经派了何侍卫去请黄御医了。” “那就好。”陆晏若有所思地点头。黄御医擅长医小儿杂症,他是知道的。 这位御医是从小给陆晏医病,又从上京一路跟着他来了封地,可谓是心腹之一。 “这位就是梁国太子妃?”陆晏身后走过来一位身穿绛色锦袍,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 乍一看上去,此人与陆晏有五六分相像,一样是剑眉星目,身姿挺拔修长,但细看之下,他眸色晦暗,一双凤眸微微上挑,透着些阴鸷的气息。 男子看温玉娇的目光明显带着垂涎和邪念,让温玉娇感觉浑身都不舒服,只好奇地看了那人一眼就赶紧垂下眼眸,躲到陆晏身侧。 “这位是我北戎的襄王殿下。”陆晏指着那红衣男子向温玉娇引荐,似乎也不愿多说。 “妾身温氏,见过襄王殿下。”温玉娇屈膝行了礼,便朝陆晏道,“王爷,妾身先回春寒院去看看梅儿怎么样了。” “嗯,你去忙吧。”陆晏微微颔首,目送着女子离去。 “真是个娇媚无双、含苞待放的美人儿,十哥的眼光不错!”襄王陆驰“啧啧”两声,嘴角的口水已经快要流下来,厚着脸皮道,“十哥,这女人你若是有一天厌倦了,不如送给我!” 北戎以戎马立国,成王败寇,向来有娶降者之妻的传统,女子在北戎是像牛羊、财宝一样的战利品,可以买卖,自然也可以分享和转让。 陆驰猜测,十哥对这女人也是新鲜几天罢了,最多一年就会忘到脑后去。 若是如此,委实可惜了那女人的模样儿和身段。 “胡说什么?!”陆晏瞬间沉了脸色,“十四,你荒唐归荒唐,可休要打她的主意。” 襄王一手半握着拳,掩口轻笑道:“十哥,若论荒唐,我可不敢跟你比!连梁国太子妃都被你请到了睡榻上,这事儿若是让父皇知道了……” 在此之前,襄王陆驰的名声不差,他喜欢的是东游西逛,但是对女人并没有什么兴趣,王府中除了一位正妃,也没有其他姬妾。 倒不是陆驰不想纳妾,而是一直没有遇到合意的。 “父皇那里,我自会去说。你少管我的事!”陆晏面色严厉,朝那绛色锦袍的男子斥道,“南边的战事已经平息,用不着你的兵马。你还是快些回上京去,别叫你母妃担心!” 威州是昭王的封地,陆驰并无管辖权,这回他只是因为梁国内乱,奉命来边境转转。 “十哥,你可真不够意思,留着这么个娇媚可人的尤物,却只顾着自己享用。你我兄弟一场,何不分享给我?”襄王此刻根本听不进他的劝告,满脑子都是方才那女人娇羞腼腆的样子。 望着温玉娇远去的背影,红衣少年不自觉的舔了舔薄唇,那双晦暗的凤眸中不经意地燃起了火焰。 第13章 你碰得,我碰不得? “再敢胡言,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这女人是梁国太子妃,你休要染指,坏我大事。”陆晏的语气已经挟霜带雪,冷到不能再冷。 他从前并不讨厌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虽然陆驰行事乖张古怪,可这么多年来,他无心大位,与自己并无实质的利益冲突。 陆晏性格稳重内敛,甚至有太过城府之嫌,而陆驰则恰恰相反,他从小在杨淑妃的溺爱下长大,处事往往轻佻不计后果。 过去,陆晏只当他是个任性中带着几分古怪的少年,并未过多在意,可今日陆驰见到温玉娇之后的表现却已经超出任性的范围,触及了陆晏的底线。 “哎哟十哥,别说的这么大义凛然。什么梁国太子妃?你碰得,我碰不得?不过是个女人,你我兄弟分享也不是什么大事。”陆驰嗔怒地朝陆晏笑道。 他这回领兵离开封地南下,一来是打算帮着陆晏领兵攻入梁国,占几个城池回去,好到父皇和母妃面前邀功行赏,二来也有自己的打算。 北戎的女子多身材高大健硕,不似梁国女子这般小家碧玉、风情万种。 陆驰今年十八,虽然已经娶妻,可他对那位襄王妃却是诸多嫌弃,想着趁这回南下用兵,能从梁国选几个美女带回封地去,每日陪伴在侧,过神仙日子。 石青色锦袍的男子闻言,不禁蹙起眉头。 陆驰这种玩世不恭的语气看似并不认真,实则最为难缠。 “天下女子很多,可你若敢动她,休要怪我翻脸无情。”陆晏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厌恶。 论品级,他是亲王,陆驰只是个郡王。论权势,他威州的兵力数倍于襄王。论排行,他排第十,襄王十四。 无论如何,陆驰也不敢忤逆他。 “知道了,”见他真发了怒,陆驰似是有些愕然,歪着脑袋撇了撇嘴道,“我不动她就是了。” 十哥行事雷霆,又是父皇倚重的边境守将,自己现在与他作对绝没好处。 “用兵之事改日再议,我今日还有事,失陪了。”陆晏居高临下看了一眼陆驰,见他低头,才一甩身上的玄色大氅,走进了雪幕中。 “是。”陆驰毕恭毕敬地低头行礼,直到脚步声渐远。 天上飘着零星的雪花,绒毛大氅被风卷起,现出大氅下面那身绛红色的锦袍。 男子站在风雪中,任积雪掩过了脚面。 陆驰仍在回忆方才见到的那位女子,数息之间,无数欲念爬满心头。 他拢了拢大氅,一双鹰目中透出贪婪之色。 看来母妃说的没错,这万里江山,的确是有许多可爱之处。 从前,他对于权势并无太多欲念,闲暇时只知吃喝玩乐,游山玩水。 其他皇子为了封地和兵权争来斗去时,陆驰却躲在自己的王府里,每日种花养鸟,追猫打狗。 这回若不是母妃逼着他领兵南下,他也懒得到边境来看一眼,没想到这一眼倒是让他看到了不同寻常的风景。 那女人吹弹可破的肌肤,明媚含光的杏眼,略带羞涩的颤音,无不勾着他的心思。 ~~ 陆晏刚到春寒院中,就见满院的丫鬟婆子忙忙碌碌地跑进跑出,不悦地蹙起眉头。 像他们这种高门大户的下人最忌奔跑,容易让人联想主人家是否出了什么祸事。 今日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得了热症,为何这些丫鬟婆子神色如此慌张? “跑什么跑?!没看到王爷来了吗?”邱嬷嬷随手抓住一个丫鬟,呵斥问道,“黄御医来了吗?” “见过王爷、邱嬷嬷,”小丫鬟抬头看见二人,赶紧屈膝行礼,指着屋内道,“来了!黄御医拿着药箱来了,就是黄御医说……梅儿只怕是中毒了!方嬷嬷正让奴婢们将梅儿吃过、玩过的东西都拿出来,摆在游廊上,让黄御医仔细查验呢。” “中毒了?”陆晏闻声,脸色又更加难看,不待那小丫鬟回答,便径直迈着大步朝屋内走去。 此时刚到掌灯时分,屋内灯火昏暗。 睡榻上躺着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女娃,小女娃双目微闭,仍在沉睡,煞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温玉娇和方嬷嬷焦急地守在一旁,静待一个老头儿给梅儿扎针。 “王爷。”门口的下人看见陆宴进来,纷纷屈膝行礼。 黄御医也擦了一把额上的汗,转头朝陆晏行礼道:“王爷,下官方才已经给梅儿扎了针。她身上的热已经退了。不过……下官发现梅儿不是中了风寒这么简单,而是中了毒。” 黄御医年约六十出头,头发已经花白,身形瘦削,穿一身朴素的浅灰色官服,颇有些仙风道骨。 陆晏蹙起长眉,扫了一眼睡榻上的小女娃,和那跪坐在睡榻边的白衫女子,冷声问道:“中毒?你可看清楚了?” 这母女二人搬到春寒院还不到三日,所有用物都是自己吩咐下人精心准备,吃食也是外院厨房送过来。 春寒院从前一直大门紧锁,除了几个洒扫丫鬟,并无人能进入。 也就是说,毒物是随着温玉娇一起进入的春寒院。梅儿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恐怕温玉娇才是那人的目标。 “下官虽然老眼昏花,可从医数十年,绝不会看错。梅儿中的,是梁国一种名叫冰火散的毒药。”黄御医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轻男子。 “冰火散……”陆晏重复着这个名字,眸中暗色更深,“可是当年上京城中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中此毒物的人时而起高热,时而又浑身冰冷,犹如冰火两重天,因此得名冰火散。 “不错,冰火散在我们北戎罕见,可在梁国却不难到手。制作此毒需采集两种奇花,这两种奇花都只生长在梁国境内。”陆晏话未说完,黄御医便接话道,“中了此毒物的人一般可以活七到十天,症状就像普通的风寒,时好时坏,七日之内尚有药可解,但七日之后,则无药可救,必死无疑。” 正坐在睡榻边缘给梅儿擦汗的温玉娇闻言,顿时身形一顿。 第14章 说梅儿是狐狸崽 她今日穿了一身白衫红裙,面容有些憔悴,不像平日里那般活泼灵动,反倒有些寻常妇人的温柔娴静。 “求神医救救可怜的梅儿。”温玉娇站起身,领着方嬷嬷朝黄御医深深作揖。 老头儿看了一眼旁边的昭王,急忙扶着她们起来:“夫人请起。老朽身为医者,自当尽力。夫人放心,这冰火散的毒性虽烈,却并非无药可解,如今发现尚早,梅儿小姐不会有性命之忧,将来好了之后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冰火散的毒并不难解,难只难在容易与风寒混淆,错过了最佳的解毒时间,等到病入膏肓就神仙难救了。 “多谢神医。”温玉娇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退到一旁。 “老朽方才已经给梅儿扎针,待她身上的热退了之后,自然就会醒。再将解药分一日三次给她服下去,这毒就解了。”黄御医将银针收进药箱中,神色间有些疑虑,“只是老朽担心……梅儿小姐既然中了冰火散的毒,说明那毒物……或许还藏在夫人身边这春寒院中,所以方才让方嬷嬷和秋霜姑娘将梅儿平时的吃食用物全都放到游廊上,稍后老朽去查验一番,若是查到了毒物的来源,再来告知夫人。” “多谢神医。”温玉娇又朝着黄御医一个深拜,目送着他出了寝房的门。 陆晏神情冷肃地看了一眼温玉娇,并未说话,就跟在老头儿身后出了屋子。 走到廊下,见抄手游廊上堆着小孩的吃食用物和玩具,男子不禁拧眉,抬头看着天上缓缓飘落的雪花,心中若有所思。 他之所以听过这种名叫冰火散的毒药,正是因为他的母妃当年就是中此毒而死。 有一年北戎皇宫流行风寒之症,陆晏的母妃荣妃也不幸患了风寒。 当时的御医给开了方子,说是休养几天就没事了,荣妃服了药,也的确时好时坏。 谁知七日过后,宫中其他的妃嫔和宫女都逐渐康复,荣妃却突然病情加重一命呜呼。 陆晏当年只有十二岁,已经离开上京分府而居。他得知消息快马加鞭赶回上京时,荣妃已经撒手人寰。 幸而当时一位有经验的御医提醒陆晏,荣妃娘娘中的可能是冰火散的毒药,陆晏这才向他的父皇鸣冤。 经过验尸,荣妃的确是中了冰火散之毒而死,但是时间已过去多日,下毒之人早已将首尾收拾干净,直到现在,那下毒之人和毒药来源也未寻到。 如今,这毒又出现在他的昭王府中,让人不得不恨。 男子收回思绪,朝黄御医略略拱手道:“黄御医,您看这满院的玩具和食物,到底那毒物会藏在哪里?” 梅儿的东西不多,但是搬到春寒院中之后,陆晏为讨好温玉娇,特意让人添了许多小孩的玩具、衣裳和摆件,小孩子喜欢到处乱摸,梅儿这两日接触过的东西物件也不少。 也是陆晏吩咐外院厨房多做些孩童和妇人喜欢的甜食送来,梅儿饿了多日,胃口大开,这几日尝过的糕点不下十几种。 昭王心里隐隐有些内疚,此次梅儿中毒,自己多少有些责任。 “王爷稍安勿躁。”黄御医手里拿着一根特制的银针和沾了药水的白色帕子,将摆在围栏上的食物一一验过,又取了几件玩具和摆件仔细看过,最后才朝陆晏禀道:“回王爷,这里的食物老朽都试过,里面并没有冰火散之毒。这些玩具摆件……即便是沾了毒物,量也不多,不足以让梅儿小姐高热昏迷。” “不是食物,也不是玩具,那毒物究竟是从何而来?”戴着玉扳指的修长手指捏了捏锦袍衣袖。 陆晏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屋内,他担心的是那个初来乍到,不明白人心险恶的女人。 梅儿不过两三岁,谁会与她有深仇大恨?今天的事,恐怕还是冲着温玉娇而来。 他决不能容忍那毒物还存在于在这春寒院中。 “此事……老朽也觉得蹊跷。”黄御医摇着头,一筹莫展。 今日下雪,梅儿在院中和方嬷嬷一起堆雪人,手上沾的毒物也早已被雪花抹去,竟是一点儿线索也查不出。 方嬷嬷忽然从屋里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白瓷碟子,碟子上放着个吃了一半的烤鸡腿:“黄御医!麻烦您看看,方才梅儿就是吃了这鸡腿,没多久就说头疼想睡……这鸡腿方才被老奴丢进了畚斗里,忘了拿出来。” 黄御医接过白瓷碟子,拿手里的银针拨了两下那剩下的半根鸡腿,忽然目光一亮,朝昭王低声道:“王爷,果然是这鸡腿有问题。” “这烤鸡腿是方才刘侍妾过来的时候,随手赏给梅儿的,”不待陆晏说话,方嬷嬷就跪在地上,悲愤地向陆晏说道,“王爷,是刘侍妾!定是她看不得我们夫人得宠,故意害了梅儿。方才绿珠还看到她和几个小丫鬟一起在春寒院的墙根底下嚼舌根,说我们夫人是九尾狐,说梅儿是狐狸崽……” 方嬷嬷话说到一半,温玉娇就从屋内出来,拉了拉老太太的衣袖,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刘氏方才来过?”陆晏不悦地问道。 这个刘氏从前整天围绕在玉侧妃身边,说是个狗头军师也不为过,最近玉氏被夺了中馈大权,刘氏便也跟着安静了几日。 陆晏不管后宅中事,不代表他不清楚后宅中这些女人的秉性。 刘氏是个惯会挑事的,从前玉氏就是看在她上蹿下跳,能给自己充当马前卒,才会让她跟着自己。 温玉娇朝方嬷嬷使了个眼色,方嬷嬷便暂时没敢回答。 陆晏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冷峻的目光瞥向邱嬷嬷。 他早就让邱嬷嬷这几日盯着春寒院,别让闲杂人等靠近,如今却让那个不安分的刘氏混进来,难免生气。 邱嬷嬷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回王爷,刘氏她……只是进了院门,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并没有进屋。” 王爷只是让自己留意,可又没说不让人进出,谁要来自己还能拦着不成?见与不见,还不是看晨夫人自己的意思?老太太心里也委屈。 第15章 还冷么 “回王爷,”方嬷嬷连忙解释道,“早上邱嬷嬷带了张医女来给夫人诊病,刘侍妾就是那时来求见我们夫人,老奴说夫人身子不适,请她改日再来。刘侍妾走的时候,便让丫鬟妙珠赏了梅儿一只烤鸡腿吃。老奴没想那么多,就让梅儿收下了。” “邱嬷嬷,此事交给你了,务必查个水落石出。”陆晏朝邱嬷嬷冷冷看了一眼,后者急忙低头应“是”。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温玉娇却有些忐忑,想着息事宁人,朝陆晏屈膝行了一礼道:“王爷,眼下最重要的……是梅儿没事,至于其他……妾身也不打算追究,反正我们也住不了几日……” 她每天数着日子,觉得鹭丘那边的人应该快要到了。 最多不过是二十来天。只要这段时日不出事,将来她们走了,这后宅中的人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去。 昭王闻言先是一愣,接着面容冷肃地看向邱嬷嬷,提高了音量:“我昭王府岂能容得下用毒害人之人?这人心思歹毒,务必不能留了。邱嬷嬷,不管查出是何人使这冰火散,都将她给我送到青玉庵去!” 青玉庵?邱嬷嬷一听,便知王爷这回是真的动怒了。 威州城的高门大族偶尔会将犯了事的姬妾送到青玉庵中,省得送官查办将事情闹大,既能惩戒罪人,又可保全家族名声。 可除非是犯了私通、杀人等重罪,高门大族的女人们通常都不会被送去青玉庵。 王爷对待府中姬妾虽然素来冷漠,可从不下狠手,更不下杀手,如今却是为了一个小女娃,要将人送去青玉庵! 邱嬷嬷琢磨着,要么是因为王爷极宠爱那晨夫人,要么……是因为王爷心中还惦念着荣妃娘娘的事。 那幕后之人的胆子也忒大了,谁不知道昭亲王最忌讳的就是冰火散?平时连提都不敢提,那人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用毒,简直就像是故意挑衅、惹他发怒一般。 北戎的毒药不少,那人为何偏偏选了这“冰火散”,邱嬷嬷心中思绪转过几圈,两道眼角纹因为思虑又更深了。 夜幕低垂。 春寒院,朔风忽起。 折腾了一整天,温玉娇一直守在梅儿身旁,感觉腰酸背痛的。 亥时,梅儿稍稍苏醒过来,方嬷嬷端了一碗清粥,服侍梅儿喝下,温玉娇这才放心,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 “咳咳!” 忽听见门外有男子干咳了两声,温玉娇转头,发现正是昭王陆晏,修长身影立在门口似是想让她看见,却没有进来。 温玉娇连忙起身走出门外,向那锦袍男子行礼道:“王爷怎么来了?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陆晏一袭浅青色宽袖锦袍,身披黑色大氅,立在廊下。 俊朗的面容映着柔和的灯笼火光,一身清隽之气,顺着光线流淌。 “你跟我来外院书房,本王有事跟你说。”男子的声音如夜风般清冷寡淡,听不出一点情绪。 温玉娇一听外院书房,心里就有些发怵,“王爷,梅儿病了,妾身想……陪在她身旁,王爷有什么事,不如就在这里说吧。” 陆晏犹如实质的目光掠过她的轮廓,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内,见方嬷嬷和绿珠正在服侍梅儿。 “她不是已经醒了?有丫鬟在,你留下来又有何用?”陆晏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台阶下走,“跟我来!” 庭院中积雪刚没过脚踝,二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院门口,早有一顶轿辇等在那里。 温玉娇被他硬塞进轿辇中,随后陆晏自己也低头钻了进来,又朝成书做了个手势。 “起轿!”成书一声令下,几个小厮便抬起轿辇。 这轿辇并非是四面密封的轿子,而是只有个顶篷,四面垂着青色的帷幔。 跟在轿辇前后的侍卫手里提着灯笼,轿辇里却是一片晦暗,看不清彼此的面容。 温玉娇掀开一角帷幔,只看见灯笼映照的一小片天地间洋洋洒洒飘着许多雪花,忽闪忽闪,犹如追逐火光的飞虫小蝶。 她搓着两手,呼出一口白气,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从身侧投来,却不敢转头看他。 陆晏也只是盯着她看,沉默不语。 二人并排坐着,偶尔身体会因为轿辇的摇晃而相互接触,两人却都假装浑不在意。 到了外书房,陆晏走在前边,刚一踏进屋,青竹和青兰两个丫鬟就迎上来,手里捧着温热的水盆和湿帕子,一个接过陆晏手里的大氅,一个服侍陆晏净手洁面。 温玉娇尴尬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被人服侍。她两手揣在身前,感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不远不近地躲在在后边吹着冷风。 “过来!”蓝袍男子忽转过头,朝她招呼了一声,带她走近,就将那冻得瑟瑟发抖的女人拉到身前,用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将额头和发丝上的雪花拂去,又用温水给她洗了洗手,再细心地将两只冻红的小手擦干,握在手中吹了一口白气,闻声问道,“还冷么?” “不……不冷了。”温玉娇受宠若惊,被他关爱得心发慌。 方才在轿撵中,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且陆晏一直神情冷肃,没有过于亲近的举动,她一时也拿不准他叫自己来外书房的用意。 结果又突然给自己暖手? 果然这男人忽冷忽热的,叫人猜不透。 青竹和青兰对视一眼,一脸震惊地立在一旁。 王爷何曾伺候过哪个女人净手洁面?还给她暖手,声音极尽温柔,简直好像是忽然转了性子似的。 从前环绕在王爷身边的女人很多,不管是后宅里的姬妾,还是些无名无分的舞姬歌姬之类的,王爷偶尔也带人去水榭那边。 就像今日宴请襄王殿下时,也请了几个舞姬助兴。可要说带人回外书房,除了晨夫人,两个小丫鬟还真从未见过别人。 陆晏见两个丫鬟一脸疑惑,便朝两人吩咐道:“今后若是再看见我领着晨夫人来,凡是为我准备的东西,都要为晨夫人也准备一份。记住了吗?” 第16章 有事说事 “是,奴婢记住了。”两个丫鬟急忙屈膝行礼。 “下去吧。” “是。”青竹和青兰便接过陆晏手里的帕子,端起桌案上的面盆,识趣地退了出去。 看见那雕花镂空木门关上,温玉娇颇有些不好意思,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跟我来。”陆晏瞥了她一眼,便背着手,径直向里间行去。 这外书房颇为宽敞,一半建在陆地上,一半建在湖水上,除了赏景的露台和净室,前后还有三间独立的书房,三间书房之间以廊道和竹帘隔开。 陆晏领着她走过一道帘子,就到了上回他们见面的那间书房。想起上回的事,温玉娇不禁多看了一眼那张宽敞的红木桌案。 男子瞥见她的神情,勾了勾嘴角,又掀开里侧墙上的一道竹帘,朝温玉娇道:“进去吧。” 竹帘后是条水上廊道,走过去就是最里边的一间书房,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像是个宽敞寝房。 温玉娇惊奇地发现,这间寝房建在湖水上,风有些大,但是窗外风景独好。 眼下是夜里,水上风大,陆晏便关了窗户。 四面墙上是整面的书柜,屋子正中摆着一个青铜镂空香炉,四角都燃着炭盆,屋内隐隐有一股醉人的奇香。 陆晏平时很少回府,即便回来也很少去后宅,多是歇在外院书房,便让人收拾了一间书房出来,作为寝房之用。 这间屋子窗户敞亮,也没有通常寝房中的帷幔、坐榻、妆台等物,只在角落里摆着一张四方形的双人睡榻,还有一个红木衣柜,摆设十分简洁,像是不常住人。 望着这屋中陈设,温玉娇脑中忽然浮想起那天陆晏对她所做之事。 联想到青竹和青兰的两个丫鬟的模样儿在丫鬟中算是出类拔萃的,再一看这张双人睡榻,温玉娇忽觉明白了几分,看陆晏的目光中也多了些忽明忽暗的闪光。 从前她就听人说,昭王不喜欢去后宅,偶尔回到王府,都喜欢歇在外院书房。 那时候她还以为昭王殿下是军务繁忙,真的忙到废寝忘食,现在想来,人家在这里红袖添香、美人作伴,自然是懒得去后宅了。 这也正常,不要说一个身份尊贵的亲王,就是原先她祖父温相,五六十岁的人了,都还在书房里养着两个红袖添香的暖床丫鬟。温玉娇对这种事早就司空见惯。 陆晏见她无缘无故忽然心事重重,看自己的目光又多了些鄙视和躲闪,大致便猜到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咳!”男子轻咳了一声,忽长臂一揽将人搂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问道:“张医女给的药膏你可用了?” 温玉娇闻言,顿时羞恼地挣开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王爷方才不是说有事要跟妾身说?有事说事。” 有正事您就快说,别净是说些虎狼之词。 “嗯……本王就是想问你……需不需要本王为你上药……”陆晏歪着头打量她,目光中三分正经,七分调侃。 两人该做的事都做过了,她还拢什么衣襟?既然都来了这里,难道还以为可以全身而退? 昭王的脸越贴越近,忽被她的小手挡开。 “王爷若是没有正事,妾身恕不奉陪。”温玉娇又羞又恼,绷着一张小脸。 “好了不逗你了,本王是真的有话要跟你说。”见她这副认真的表情,陆晏便也沉了脸色,下巴指指那张红木睡榻,“你且先坐下。” 温玉娇环顾一圈四周,发现这间屋子根本没有椅子,也没有坐榻,就只有那张四方形的睡榻,再一转头,看见陆晏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她只好勉为其难地坐到了睡榻上,却只敢坐在边缘,又有些不耐烦地问道:“王爷到底要说何事?” 这人大雪夜把自己叫来,言语轻浮,怎么看都像是诓骗自己的。 昨夜他忍了一夜,温玉娇忽有种不好的预感,今夜只怕是躲不过去了。 “方才邱嬷嬷派人去将刘侍妾捉了来,询问关于冰火散的事。刘氏咬死了说她并不知道什么毒药,那只烤鸡腿是丫鬟妙珠从街上买来,她想着可以哄梅儿开心,便带去了春寒院中。”陆晏说着,踱步走到了她身边。 温玉娇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不知怎么回事,觉得耳垂微微发热。 以陆晏的身高,她坐着,刚到他腰上的位置。 陆晏忽然伸手掰过她的下巴问道:“就不想求本王为你主持公道?刘氏害了梅儿,她应该是针对你,你就不怕?” 北戎人高鼻深目,陆晏这副硬朗清俊的面容又是北戎人中千里挑一,在梁国看来,更是俊俏不可方物。 望着他高高的眉骨和那双幽深好看的凤眸,温玉娇有一瞬间恍神,旋即便回过神来。 “妾身和梅儿本来就不属于昭王府。虽则是她们误会了,不论是刘侍妾还是玉侧妃,又或是其他的什么人都以为妾身有宠,心里自然不好受。王爷若是想保妾身和梅儿平安,将来……就少来春寒院。只要王爷不来,妾身定然平安无事。” 温玉娇挡开他的手,自顾自说了一大通,面前的男子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 她平时不说话,却将此事的深层原因看得很透。姬妾们并非天生凶狠好斗,最狠心的女人争的……也不过是一个“宠”字。 陆晏轻轻坐到她身边,望着炭盆中的火光,双目失焦,兀自说道:“我母妃当年也是遭人陷害,死于这冰火散之毒。” 难得见他这样掏心掏肺的语气,温玉娇一时愣怔着没有说话,只谨慎地看着他。 “本王倒要看看,光天化日,是哪个心如蛇蝎之人竟然胆敢将冰火散带入王府!”男子忽然沉了眸子,语气里似是极力压抑怒气。 屋内灯烛摇曳,炭盆中火光融融,男子身上又散发着层层暖意,温玉娇忽然觉得跟在他身边,再冰冷的雪夜也有了温度,心情不由得放松了下来:“深宫内院,云波诡谲,其实一点也不比战场上好过。” 第17章 你的太子殿下死了 “你一个妇道人家,又没有去过战场,知道什么?”陆晏冷声道。 “是妾身失言了。”温玉娇连忙垂眸。 屋中安静了片刻,只有炭盆中发出细微的“哔啵”声。 “刘氏大概是因我责罚玉氏而心生嫉恨,才会对梅儿下手,”陆晏转头,望着那张芙蓉透雪的小脸,忽觉有一种老母鸡想要保护小鸡的冲动,面上还是故作矜持道,“如此胆大包天的女人,我王府是留不得了。” “王爷,妾身总觉得……这下毒之人并不是刘侍妾。”女子怯生生地抬眸,迎上他炽热的目光不禁浑身一颤。 “哦?为何?”陆晏顺势迎着她的目光,凑近了她的脸。 “您想想,她堂而皇之的来到春寒院中,将毒物送给梅儿,不是太过明显了吗?”温玉娇后仰了身子,别开头去,又继续说道,“王爷不知道妇人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害人的事……是绝不会摆在明面上做的。刘侍妾若是真的有心害死梅儿,怎会行此下策?” 这也正说中了陆晏心里的疑惑,方才他让邱嬷嬷暂且将此事按下,并没有对那刘氏用刑,就是觉得此事可疑。 “且不说那刘氏的事了。”陆晏烦恼地揉了揉眉心,望着她忽闪忽闪的杏眼,声音中有些哑意,“昨夜,我就有事要告诉你。” 昨夜他本来有事要说,结果喝醉了酒,跑到春寒院中闹她,东拉西扯的一晚上,竟是把正事儿给忘了。 “王爷要说何事?”温玉娇望着他微微蹙起的长眉,忽觉有些可爱。 “本王派去梁国的探子回报说,赵征可能已经死在了南境。”陆晏边说,边观察着她的反应,“你的太子殿下……死了。” 温玉娇脸色煞白,闻言瞳孔瞬间放大,感觉心中一沉,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她身体里最后一缕盼望给抽走了,只剩一个空壳。 倒不是她对赵征有多深的感情,而是赵征若在,她至少还顶着个梁国太子妃的名号,梅儿也是个小公主,将来长大了,还有个指望。 赵征一死,她和梅儿就真成了孤儿寡母,丢到人堆里,别人都不会多看一眼,将来的日子不用想也知道要受尽磋磨。 “你想哭就哭吧。”陆晏早已准备好了擦眼泪的丝帕子,就等她哭到肝肠寸断,上前安慰并趁虚而入。 “妾身没事,本来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了。”温玉娇却是冷静地垂下眼眸,小手绞着衣袖,声音微微发颤,“只是不知……太子殿下是怎么……怎么死的?” “我的探子回报说,赵征和许氏到了南境之后,买了一间大宅,隐姓埋名,日子过得倒也不坏。谁知不久前,大概是他们生活太过奢侈招摇,一伙山匪忽然闯入大宅抢劫财物,将那间大宅洗劫一空后一把火烧了。至于赵征和许氏……据说许氏被人劫去山中做了压寨夫人,赵征则是被火烧死了。”陆晏说罢,又静静端详着她。 她满脸失望,似乎也有几分悲伤的神色,却并没有流下眼泪。 这女人果然是个寡淡无情的。在陆晏眼里,温玉娇外表柔情似水、娇羞磨人,实则寡情淡漠得紧,怎么撩拨都无动于衷。 他不知道的是,这几日,坏消息接踵而至,温玉娇的心早就沉到了谷底。 若她是个软弱易掉眼泪的,这三年在东宫,眼泪也流干了。 能在许侧妃的压迫之下生存这么久,还能护住梅儿,温玉娇有她自我保护的一套铠甲。 见美色不动情,就无人能伤她,见珠玉不动心,就无人能祸害她。 半晌,温玉娇才抬起头,眸中灰白无光:“原来是这样,多谢王爷告诉妾身这个消息。” “将来……你有何打算?”陆晏眯眸打量她。 “妾身打算带着梅儿回鹭丘老家去。将来,就在鹭丘过普通人的生活。傅家在鹭丘也算是有头有脸,虽然经此大乱,家道中落,但想必养活我们母女俩还是不成问题的。”温玉娇憧憬着未来的生活,脸上现出一抹淡如烟海的笑容。 “你这样回去,岂不是成了老夫人的一块心病?将来你和梅儿也成了人家的负担。难道你就不想……靠自己将梅儿养大?”今夜因为是说起她的亡夫,陆晏没有直接上手,只盯着她旁敲侧击。 女子低着头,没有说话。 倒不是她不想靠自己,而是宛都之乱那一晚手忙脚乱,她竟是没有多拿些首饰和银钱,如今穷到就快要上街讨饭了。 不要说养活梅儿,就连支付绿珠和方嬷嬷的工钱都成了问题。 她个性要强,可也不说大话,她现在入不敷出,养不活梅儿。 陆晏忽从袖中取出一盒药膏。 温玉娇一眼就瞧出,这药膏和张医女送给自己的一样,惊声问道:“王爷怎会有此物?” “我让邱嬷嬷去跟张医女又讨要了一盒。”陆晏脸颊微红,松了松衣领,又哄骗着她道:“快躺下,本王给你上药。” 见他又提起此事,而且这回真的拿了药膏出来,温玉娇大惊,使劲摇头:“这怎么使得?王爷身份尊贵,怎能让王爷……” 再一想到那受伤之处,温玉娇更是羞得抬不起头来,摆手否认道:“妾身没事了,不疼了!妾身的伤都已经好了。” 他哪会这么好心给自己上药?还不是想哄着自己做那事儿?温玉娇心里对他刚刚生出的一点仰慕和好感转瞬间又烟消云散。 陆晏却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放不下面子,便宽慰她道:“你我之间何必客气?你受伤既是因为本王,那本王给你上药也是理所应当。” 陆晏说着就真的起身去拿了一个烛台过来,又虎视眈眈地望着温玉娇,示意她快褪去衣裤。 温玉娇吓得都快哭了,使劲抹着眼泪道:“王爷,妾身方才来之前已经上过药了。就……就不劳王爷亲自动手了。” 见她这惊恐的样子,陆晏才知她是真的不愿,便将药膏递到她手中,语气里颇有些失望:“那你自己记得按时上药。” 第18章 昵称 自己明明是想关心她,怎么她怕成这样,好像防贼似的防着自己?陆晏心中一沉,一时不知该如何向她示好了。 活了二十多年,陆晏从未真心讨好过哪个女人,从前是因为没有必要,后宅里的女人哪个看见他不是巴巴地贴上来? 后来遇到温玉娇,第一次阴差阳错就不说了,第二次,他急火攻心又是以势压人。两次之后他还拿不准这女人对自己的心意。 如今他想要第三次,却觉得总要哄得她心甘情愿才好。 温玉娇见他总算恢复了正常,没再吵着要给自己上药,松了口气,接过药膏便起身告辞道:“王爷,妾身院中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她还想回去看看梅儿,虽然服用了解药,到底是有些不放心。 男子沉默,不置可否。 “王爷,妾身想回去……”方才是此人用轿辇将自己掳来的,这大雪纷飞的寒夜,温玉娇觉得他有责任将自己送回去。 男子咽了一口口水,没有看她的眼睛,垂头哑着声道:“天色已晚,风雪又大。你不如留下来,今夜……就歇在这里吧。” “歇在外书房?”温玉娇愣怔地看着他。 陆晏点点头,话不多说,就上手去扯她的衣裳。 温玉娇哪里是他的对手? “王爷,妾身的伤……还没有好的这样快,王爷若是实在忍不了,不如……不如唤青竹,或是青兰进来……”温玉娇低着头,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好似在恳求他。 陆晏闻言,先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先是觉得一阵愤恨,恨这女人以为自己人尽可妻,接着又暗自叹了口气。 也难怪她会误会,自己常常宿在这外院书房,摆了一张如此宽敞的睡榻,服侍的又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年轻丫鬟。 不要说是温玉娇,就连今天陆驰过来的时候,也以为他与那两个丫鬟之间有什么暧昧关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外书房中服侍的两个丫鬟也的确是精挑细选,可陆晏也只是把青竹和青兰当成和邱嬷嬷一样的下人罢了。 “娇娇,我跟你说一件事。”男子修长的手指掠过她的长发,轻轻抚着发端。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娇娇”,声音略有些生涩不清。 温玉娇先是疑惑,接着大惊失色。这可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昭王殿下!他心情好的时候,喊自己一声温氏,心情不好的时候,则是连名带姓,沉着脸色喊自己“温玉娇!” 一阵思绪过后,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精神恍惚,所以听错了。 方才他好像唤了自己的乳名“娇娇”?不不,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王爷又要说什么?”温玉娇瑟瑟发抖,这轻微的抖动触到他身上,又令男子更加不受控的燥热。 “我想跟你说,自始至终,本王……就只有你一个女人。”陆晏低着头说完,忽然羞涩地扯过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只露出头,娇羞地看着她。 温玉娇一时呆住。 他方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说,自始至终都只有自己一个女人……难道他的意思是…… 温玉娇不敢再往下想了。这王府后宅中,光是能叫得出名字的姬妾就有不下四五个人,还有歌姬舞姬若干,或许还有她不知道的通房丫鬟什么的…… 陆晏活了二十多岁,怎么可能一个都没碰过? 就算他不是真心喜欢后宅里那些女人,作为一个正常男人,他肯定也会有需求才对。而且根据温玉娇这几天的观察,陆晏还是个贪得无厌的人。 她觉得脑子乱哄哄的。 这几日不知是怎么了。从前她很少想这些男女之事,只想种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吃饱饭,养大梅儿,给绿珠存够嫁妆。 可自从与陆晏重逢,她竟是每天都在想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温玉娇忽觉得身上有些凉,低头一看,被子被他抢走,自己竟是连个遮挡之物都没有! 她手忙脚乱地去拿方才被他褪下的衣裳。 “王爷跟妾身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妾身愚钝,王爷以后还是少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温玉娇捡起衣裳刚要往身上穿,陆晏又一把夺过,将人拉过来,扯过被子盖上,二人都只露了个头在外边。 男子冷峻的脸上透出难得的羞涩,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微凉的小手:“意思就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有你可以,别人都不行。” “嗯。”温玉娇木讷地应了一声。 “以后休要再提青竹和青兰,你若不喜欢,我就将她们换了。”陆晏虽然难受,可一想到她身上又红又紫的,就不忍真的对她下手,只是轻轻揽着她,没有进一步动作:“娇娇……” 听见他又喊自己娇娇,这回确定没有听错,温玉娇感觉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尴尬地背过身去,低声道:“你以后别这么喊了。” “怎么你不喜欢?”陆晏抬起头,稍稍离远了些。 这几日他思来想去,觉得她不中意自己,或许是因为自己平时太过寡淡无趣,思考了许久,才想出这么个“昵称”,本以为她会喜欢这个称呼,显得自己温柔会疼人。 “从来只有妾身的母亲才会这么喊,你这么喊,妾身……不习惯!”温玉娇抱怨道。 “那为了公平起见,本王也让你喊我的小名。”房中灯火未熄,男子得意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你以后喊我……阿晏哥哥吧。 见那女子蜷着身子,半天没有说话,陆晏又不悦地催促道:“你怎么不喊?” “我可喊不出口。”温玉娇急忙用被子蒙上头,不想再听他叨叨了。 这人都几岁了?还要人喊自己哥哥,真不害臊! “你喊一句!”陆晏却是不依不饶地扯着被子,纠缠不休,又威胁她道,“你若不喊,稍后我就用别的法子让你喊出声来……” 温玉娇被他逼迫的走投无路,只能怯怯地喊了一句:“阿晏哥哥。” 窗外的风雪轻轻飘洒,落满枝头,发出沙沙的响声。 第19章 改嫁? 她一说完,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温玉娇的声音又酥又软,直达陆晏心里,二人竟是四目相对,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待回过神来,男子抓过她的小手,轻轻放到放到脸上,满意地点点头道:“对,就是这样,以后……你就这么喊我吧。” 温玉娇呆呆望着他,脸上浮起一阵红晕,面露为难道:“这样不好吧……当着人的面也这么喊?” 这该死的心跳是怎么回事?女子的心跳忽然停了半拍,接着又猛跳起来。 “怕什么?”陆晏忍不住勾起嘴角,声音如雪落耳畔,“本王喜欢听。” “王爷,您就饶了妾身吧。若是这么喊,王府里的姬妾们没过几天就该举着刀来追杀妾身了……”王府里的姬妾们如今是怎么看她的,温玉娇一清二楚。 这么多年,那些女人斗得再怎么厉害也是狼群的内部争斗,如今她就像是外边来的一头流浪小狼想要抢食,那些女人还不一个个都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玉侧妃自不必说,每天在含春院里神神叨叨地咒骂她,说她是什么狐狸精转世,又说她哪里是什么梁国的太子妃,定是哪个秦楼楚馆的姑娘假扮的,学了一身骚狐狸本事。 就连大家闺秀常夫人和小家碧玉刘侍妾,表面上对她和和气气,其实背地里都在议论她。 温玉娇也是偶然间听春寒院里的小丫鬟们偶尔说起闲话,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名声这么差。 “你何必管别人怎么想?有本王在,谁敢追杀你?”陆晏却被她逗笑了,见她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便揉了揉她的后脑勺道,“那……在人前你还是喊我王爷,若是没有旁人,像眼下咱们俩在睡榻上待着的时候,你就喊我阿晏哥哥。” 温玉娇沉默不语,无奈地眨巴着眼睛。她还能说什么呢? 如今她的生计,还有梅儿、绿珠、方嬷嬷的生计全都握在此人的手里,还不只能听他的了。 陆晏起身吹灭了灯烛。 夜深人静。 温玉娇闭着眼睛,几乎就要入睡。 陆晏仍精神很好地在身后蹭着她的背,忽然又问道:“娇娇,你男人死了,那你眼下……是不是可以改嫁?” “嗯?我为何要改嫁?”温玉娇睡得迷迷糊糊的,也忘了自称妾身,小手环在他的腰腹上,喃喃道,“我觉得不嫁挺好的。” “世道艰难。你一个女人……领着一个小娃,必然更加艰难。若是有人……咳咳……给你撑腰,”黑暗中陆晏的眼睛发出墨绿色的幽光,大写的企图心全写在脸上,“那你就又可以像过去那样,衣食无忧。若是那男人有权有势,将来你也荣耀加身,你说是不是?” “不是。”这个问题,温玉娇不是没有思量过。 虽然之前赵征的死讯还未传来,可温玉娇心里已经当他死了。只是,她却从未想过要改嫁。 她十五岁嫁进东宫,感觉这三年在东宫里过的,还不如从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 从前,她在相府里是娇生惯养的嫡亲小姐,父母和祖父都将他视为掌上明珠。 小时候想吃啥就吃啥,想玩啥就玩啥,可一到了东宫,处处都要看太子和那个许侧妃的脸色,白白给人当保姆不说,还有老皇帝和满朝文武盯着她的一言一行。 作为太子名义上的正妃,她一件事做的不好,就要招来一顿数落。 从那时起,温玉娇开始变得谨小慎微,不愿与人争抢,也不愿抛头露面,只想躲在自己的小屋里混吃等死。 可即便是这样,那个许侧妃也没忘记她,时不时的给她添个堵,找点儿麻烦。 而她那个名义上的夫君——太子赵征,活着的时候,就让她体会到了守寡的滋味。 从此,她对男人就没什么好印象。 万一以后改嫁了,到了婆家要处处看人脸色,还不如回到鹭丘老家去,跟着母亲和舅父他们,起码日子能过得舒心。 等梅儿长大了,能给自己养老送终,还有什么可愁的? “……”陆晏没想到她回答的这么干脆,忍不住又在她脸上使劲啄了一下。 温玉娇闭着眼睛回答道:“妾身年纪大了,又拖着个拖油瓶,懒得折腾……” “你今年不过十七八岁,怎可就放弃了自己?”陆晏又将人搂紧了。 他年长她七八岁,在他眼里,温玉娇仍旧是个小姑娘。 “若是在寻常人家,妾身这个年纪已经为人母,算不得小了,再说……如今我已不是完璧之身,有谁会……”温玉娇顿了顿,接着蹙起眉头,没再往下说。 陆晏望着那闭着眼睛的小姑娘,微微拧眉。 她竟是没有想过嫁自己! 陆晏忽然有种冲动想要毛遂自荐,却又拉不下面子,只恨她薄情寡义,做下的事情不认账。 他的臂弯越收越紧,温玉娇大概是被箍得难受,挣扎着翻了个身道:“王爷快睡吧,天都晚了,明日一早,妾身还要回春寒院中呢。” 窗外莹白的雪光映着女子清丽的脸庞。梁国女子虽不似北戎人那般眉目深邃,也不似西域女子那般肤白若纸,反而五官有些浅淡,可这张脸却是粉面桃花,别有一番境界。 陆晏望着她心中漾起波澜。 他并非纵情声色之人,过去的20多年,在他身边来来回、回的美貌女子,少说也有二十来个,对于美貌,他早已习以为常又视若无睹。 陆晏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位异国女子吸引到这般田地。 陆晏暗暗下定决心,定要叫她知晓男人的好处,然后死心塌地嫁与自己。 翌日一早。 王府中忽然就炸开了锅。 梅儿醒了,且气色渐好。可同时,常夫人的风寒之症却加重了。 月心院也请了黄御医前去重新诊病。谁知黄御医一看,就说常夫人也中了冰火散的毒。 黄御医给常夫人服下了解药,说是她身体无碍,可却一直也没查到毒物的来源。 这一下,昭王府中人人自危,纷纷在自己的院子里查起了冰火散。 第20章 怀疑 小孩子恢复得快,中午时分,梅儿已经可以下地乱跑了,温玉娇正端着药碗追着她喂药,忽听门外传来丫鬟婆子齐齐行礼的声音。 温玉娇连忙转头,果然看见陆晏笔挺修长的身姿走了进来。 “见过王爷。” 男子“嗯”了一声,漫无目的地望了一眼屋内的陈设,又问道:“梅儿还好吗?”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绣龙锦袍,身前一只威风凛凛的五爪金龙十分惹眼,袖口用金线绣着大朵的祥云,举手投足间贵气逼人,给人的感觉却有些疏离冷漠。 “回王爷,梅儿她……已经没事了。”温玉娇疑惑地望着他。 昨夜这人还抱着自己柔情蜜意,白日里穿上官服竟是疏远得像换了个人,与自己毫无关系似的。 “那就好。”陆晏似是还有话要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便缓缓踱到了窗前坐下,随手拾起桌案上的佛经翻看。 这几日温玉娇白天闲来没事,便从书房借了本经书,打算绣一副护身的经文,缝在梅儿的棉袄里。 梅儿大概是许久没有看见昭王,便伸出两只小手,直奔窗前的坐榻求抱抱。 小丫头的高度刚到男子的膝盖,她想也没想就抱住他的膝盖,开心地摇了两下,嘴里一口棕色的苦药“吧嗒”一声,掉在那件绣龙锦袍上。 “起开!”陆晏瞬间沉了脸色。 梅儿见他语气严厉,当即委屈地“哇”哭出声来,更多眼泪鼻涕全往他的膝盖上擦。 陆晏的脸色越发难看,若是别人他早就一脚踹飞了。 此时他虽心有怒气,却还余一丝理智,因此隐忍不发。 温玉娇见他神色不对,急忙唤了方嬷嬷,将梅儿抱到内室中去了,又跪坐在地上,亲自拿帕子给陆晏擦拭衣服上的污渍。 陆晏之前虽然也严肃寡言,可除了偶尔毒舌之外,对待梅儿一向和气,今日却突然这么大的火气,温玉娇也有些不知所措。 “你起来吧。”男子拉着她起身。 绿珠去沏了茶,温玉娇亲自端给陆晏。 待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她才忐忑地说道:“小孩子家懂什么?王爷别气坏了身子。” 陆晏神色稍缓:“方才是我太大声了。” 温玉娇摇头,笑容有些勉强:“梅儿还小,不懂事。您过去对她和气,她便以为您可以接近。您对她发一回火,下回……她就不敢了。” 昭王素有冷面战神之称,他可不会在短短时日就转了性子。温玉娇心中明了,男人在睡榻上再怎样温驯,说出来的话也不可当真。 譬如他让自己喊他“阿晏哥哥”,就万万不可当真,夜里他听着欢喜,白天这么喊只会自讨没趣,没准儿还会惹怒他。 昭王偶尔流露出来的温柔好性儿也不可当真,可是梅儿不懂这些。 温玉娇其实觉得今天这事儿是件好事,好叫梅儿对他生出惧意来,免得将来放肆,惹下更大的祸事。 “这个……赏给梅儿,等她病好了,买些好吃的。”陆晏大概是心中有愧,从袖中拿出一条小金鱼递给她。 “多谢王爷。”温玉娇也不推辞,双手接过又小心问道,“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她知道昭王袖中藏了不少小金鱼,平时用来打赏侍卫和下人。 昭王不过是把自己和梅儿当个下人打赏,万不可拂了他的意思,让他觉得失了面子。 “你过来坐。”陆晏招呼她在对面的软榻上坐下,轻轻掂着茶盖道,“前几日,梅儿在玩耍时,可曾接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温玉娇愣了一瞬,随即摇头道:“妾身不知。王爷怎会……突然有此一问?” 陆晏观察着她的神情,不疾不徐道:“方才邱某某在审问刘氏的时候,问出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温玉娇好奇又紧张,“可是与妾身有关?” 他今日大白天的特意跑过来,郑重其事说起此事,想必是与自己有关。 “刘氏身边的丫鬟妙珠说,那天来春寒院时,看到梅儿的两只小手上黑漆漆的,像是沾了什么药粉。” “药粉?”温玉娇转了转眼眸,疑惑道,“那日,我记得雪大,方嬷嬷带着梅儿在院中堆雪人儿玩。倒是没听说……梅儿她的手上沾了什么药粉。” “你先别着急,不记得也无妨,”陆晏垂首望着茶水上漂浮的茶叶,“我也是随口一问。” 二人沉默了片刻。 温玉娇低着头,始终想不明白。 刘侍妾的意思……是说那冰火散并非是加在烤鸡腿里,而是原本就粘在梅儿手上。 可梅儿一直在自己身边,她若是中了毒,自己又怎么会没事呢? 温玉娇便将心中的疑惑向陆晏说了出来。 陆晏微微蹙眉,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那丫鬟说,梅儿在用手接过东西时,手上就已经沾了些黑色的粉末。所以我便过来问问,看你这院中……是否被人放了毒物。” 温玉娇捕捉到他眼中一缕晦暗不明的光,瞬间明白过来,王爷这是在怀疑她! 她心中顿时慌乱起来,还未接话,就听见院中传来邱嬷嬷的声音。 绿珠引着邱嬷嬷进来,向二人行了礼。 “邱嬷嬷,可是那刘氏又招了什么?”陆晏冷声问道。 “回王爷,并不是。”邱嬷嬷回答道,“还是刘氏身边的丫鬟妙珠说,看到春寒院中的小丫鬟碧荷前两日……怀里揣着一包东西,往月心院去了。老奴便来找碧荷问一问。” “碧荷?”温玉娇纳闷,她从搬进这个春寒院,一共还不到七日时间,院中的丫鬟也并非个个认得。 除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她便只认得从远芳居中跟来的几个,这个碧荷倒是从未听过。 “晨夫人,不知是否方便将那碧荷交给老奴?”邱嬷嬷说着看了一眼陆晏,后者沉着眸子,喜怒难辨,不知在想什么。 “自然是可以,”温玉娇点头道,“只是我也不知道哪个丫鬟叫碧荷,不如我叫绿珠领着嬷嬷去找人吧。” 第21章 本王又不是老虎 “如此甚好,多谢夫人。”邱嬷嬷起身行了礼,便跟着绿珠出门去了。 屋内又只剩下温玉娇和陆晏两人。 温玉娇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偷偷看了一眼陆晏。后者正蹙着眉,似乎心事重重。 也对,他们两人相识不过几天时间,彼此情分淡薄,他怀疑自己也是情有可原。 “王爷,方才听邱嬷嬷的意思,是怀疑妾身院中的丫鬟碧荷与这冰火散的事有关?”温玉娇只稍稍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决定与其等着他们来盘问自己,不如主动将此事挑明了。 碧荷送了一包东西去月心院,那包东西里若是装着冰火散,便可以解释常夫人是如何中了这冰火散的毒。 而梅儿大概是因为在春寒院中玩耍时,手上不小心沾上了冰火散,又将毒粉沾到了烤鸡腿上。如此,两件事便都跟春寒院脱不了干系。 这冰火散产自梁国,自己又是梁国人。 再联想到昭王的母妃当年就是中了这冰火散的毒而死,若是春寒院中被查出了冰火散,极有可能会惹得昭王勃然大怒,将自己处死也不一定。 这么一想,温玉娇的额上就出了一头冷汗。 后宅里的明争暗斗,她并非不熟悉。 从前在相府里,父亲和祖父的几房姬妾,也会因为小事偶尔给彼此使个绊子什么的,可她从未见过用毒这么大事。 后来到了东宫,那许侧妃一人压过所有人,东宫里的姬妾和宫女们更是鸦雀无声,没有一人敢出头。 所以她虽然听说有些高门大户的人家,姬妾们争斗得你死我活,但却没有真的经历过。 “事情还未查清楚之前,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陆晏见她心惊胆战的样子,似是猜出她在想什么,便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王爷,若是稍后……碧荷她供出了些什么,若是那冰火散真的与妾身有关,那可如何是好?”温玉娇说着,便蹙眉看了一眼院中。 院中一阵嘈杂之声传来,隐约还有丫鬟的哭闹声,接着便有两个粗壮婆子抓了一个年轻丫鬟走。 “你紧张什么?本王又没有说你什么。只要不是你做的,本王定会还你清白。”见她惊慌失措的样子,陆晏站起身,缓下语气,“你别多想了,昨天没有睡好,不如回睡榻上去补眠吧。我去月心院看看心悦她怎么样了,顺便问问她是否知道那毒物是从何而来。” 看着那玄色的衣角消失在殿门出,温玉娇忽有些茫然,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陷害自己这事儿说不定就跟常心悦有关,可他却说要去问常心悦有没有线索,可见他还是信任常心悦,不信任自己。 这昭王府里似乎到处都潜藏着敌人。玉侧妃被禁足,又出来一个常夫人,之后又出来一个刘侍妾,感觉好像没完没了似的。 都怪这男人娶这么多女人。她忽然冒出这种想法,自己都被这想法震惊了。 梅儿的身体恢复,大概是昨天躺得烦了,今天便吵嚷着要到院外去玩耍。 正巧温玉娇也觉得心情有些郁结,便想着带着小丫头去水榭那边转一转。 今日天晴,没有落雪。 甬道上的雪也化了大半,只还有些冰,走在上边偶尔会打滑。 温玉娇牵着梅儿的小手,母女二人沐浴着阳光,缓缓行在甬道上。 刚到外院,远远就听到水榭上有阵阵丝竹声传来。温玉娇便想起来,大概是陆晏又在水榭宴客。 昭王宴请客人,不喜欢姬妾们靠近。 她连忙拉住梅儿的手,停下脚步道:“梅儿,咱们今天不去水榭了,回屋去吧!” 小姑娘明显不高兴,嘟着嘴道:“梅梅要玩!” 自从她们来到昭王府,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温玉娇便很少让梅儿出院子,更是一次也没有离开过王府,难怪梅儿会觉得闷。 在王府里四处乱走容易碰上昭王或是其他的姬妾,温玉娇的本意是想带梅儿出府走走,可她左右看看,身边没有跟着下人,就她们母女俩出府是肯定不行的。 她在这威州城人生地不熟,母女两个人出去不仅危险,而且容易迷路,万一有什么事,到时后悔莫及。 这么一想,温玉娇便说了一句“梅儿听话”,强行抱起小丫头往春寒院走。 梅儿则是闹了起来,越哭越凶,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温玉娇正拿她没办法,湖水的栈道上忽走来一人。 那人身姿挺拔,一身绛色锦衣,肩上还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方才温玉娇略略远望了一眼,还以为是陆晏,待那人走近了才发现不是,好像是襄王。 温玉娇心下慌乱,又加快了脚步。 “温氏,温氏!”男子在身后唤了两声,见她脚步飞快,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便迈着大步上前拦住她道,“本王叫你,怎么还敢走?” 温玉娇毕竟是女子,又抱着梅儿走不快,被他拦住也毫无办法。 “见过襄王殿下。”温玉娇放下梅儿,屈膝行礼。 襄王的目光粘在面前的美人身上,完全移不开眼。 阳光明媚,她一身浅绿色袄裙,在这荒凉的冬日里犹如一株姿态婀娜的翠柳,随风轻摆,摇曳生姿。 襄王又瞥了一眼她牵着的小姑娘,心中“啧啧”两声,想不到这女人竟有这么大的女儿。 “你们母女俩这是要上哪儿去?”陆驰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稳重自持的样子,“本王又不是老虎,怎么看见本王就要走?” 虽然十哥不让自己动她,可若是……她主动看上了自己,可就怨不得人了。 陆驰觉得自己除了权势比陆晏略差了一些,其他方面都不输于他,何况自己年轻精力好,府里又只有一位正妃,并无其他姬妾,若自己是温氏,理当更乐于攀附自己。 温氏身份敏感,又带着个拖油瓶,像她这样的,能有个贵妾当已是难得了。 更何况,十哥一直也不给她名份,陆驰想着多半也是因为忌惮这女人曾是梁国太子妃的身份。 第22章 祸事 在北戎,男女合姻缘之时,很看重女人的命格,这个温氏从前的夫婿死了,梁国也灭了,可见是个不祥的,十哥志向远大,又岂会拿自己的前途冒险? 这一层意思,自己能想到,温氏又岂会想不到?既然呆在昭王府里没指望,她就应该另择良人才对。 “回襄王殿下,妾身正要带着梅儿回春寒院呢。”温玉娇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极不舒服。 “诶,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你远道而来,本王想略尽地主之谊,带你们母女俩去集市上逛逛,不知夫人……是否赏脸?”陆驰似笑非笑地看着温玉娇。 温玉娇还未开口,就看见梅儿渴望的小眼神,一时又不忍拒绝。 小丫头早就想出府去玩了,可她怕自己不同意,也没敢说想去,只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陆驰见她犹豫,趁热打铁地补了一句:“十哥正在常夫人院中,今天怕是没空见你了。马上就是年关,你看这小丫头身上的衣裳又旧又小,不如本王领你们去街市上买几身冬衣?” 温玉娇闻言微微愣住。 她方才以为陆晏在水榭宴客,没想到他还在月心院……但是这位襄王似乎也是居心叵测,没安好心的样子。 “多谢襄王殿下。可妾身院中还有事,恕不奉陪了。”待回过神来,温玉娇便抱起梅儿要走。 陆驰长臂一伸,拦在前面:“院子里的事就交给下人做好了。你身娇体贵,何必操心那些事?本王还听说,常夫人中了冰火散的毒,那毒物是你院中一个小丫鬟送去的。温氏,你这回可惹了不小的祸事呀。” 陆驰一边说,一边眯起凤眸观察她的反应。对女人,若是利诱不成,那便只能恐吓了。 温玉娇果然惊慌地抬起头来,目光微颤:“襄王殿下可是听说了什么?妾身有什么祸事?” “你想知道就跟本王来,”陆驰微微一笑,又从她手里抱过梅儿,“本王带你们到街市上逛逛,再将知道的都告诉你,这样你起码也有些心理准备,免得惹了十哥动怒,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位襄王殿下与陆晏毕竟是兄弟俩,二人又常常在一块儿商量事情,他或许真的知道些什么。 温玉娇犹豫了一阵,又向月心院的方向望去。 陆晏中午便去了月心院,眼下一个多时辰过去,他还在月心院没有出来……想必是在听常夫人诉苦,又或者……两人在榻上谈天也不一定…… 温玉娇忽觉心沉到了谷底,又看向对面的红衣男子,后者正抱着梅儿,冲她温和地笑笑。 “妾身只想带梅儿到街上随便走走,不买什么东西,天黑前必要赶回来。”她身上带的银钱不多,估计只够给梅儿买些小食的。 “你放心,天黑前我就送你们回来。”陆驰勾了勾嘴角,心里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自打见了温氏,陆驰发觉自己就有些不对劲,他以前从未像现在这样心痒难耐。 早上他在外书房对青兰那丫头言语轻浮,结果被十哥训斥,陆驰心里更是生出一股怨气来。 十哥的女人这么多,竟然吝惜一个温氏! 梅儿警惕地看了一眼抱着她的男人,又看向温玉娇。 她自从进了这昭王府就再也没出去过,每天都被关在小院里,自然是想出去玩的,可是这位襄王殿下给人的感觉又有点不对劲。 “阿娘,梅梅想王爷陪咱们出去玩儿!”小姑娘是何等机灵,忽向温玉娇伸出双手,接着就挣扎着要从陆驰怀里跳下来。 温玉娇急忙伸手将梅儿抱过来,心中一酸。 她自然知道梅儿说的“王爷”是指陆晏,可陆晏此刻正在月心院中陪着常夫人呢。 “梅儿,咱们只是出去随便转转,就不要麻烦王爷了。”她轻轻蹭了蹭梅儿的小脸。 陆驰躬下身,朝梅儿粲然一笑道:“本王也是王爷,不如本王陪你去玩儿?” 陆驰与陆晏长得有五分相像,梅儿年纪小,被他说懵了,一时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走吧!”陆驰站直了身子,那姿态三分引诱,七分胁迫。 温玉娇只好抱着梅儿,忐忑地跟在他身后。三人辗转出了王府。 陆驰从门房叫来一辆宽敞的四轮马车。 温玉娇本来不想乘车,可天气寒冷,且陆驰说西市距离昭王府还有很长一段路,不坐马车是到不了的,她只好将信将疑地上了马车。 “你叫什么名?”刚上了马车,陆驰便拉下车帘,试探着去拉了一下温玉娇的手。 他之前只听说,昭王府住着一位前梁国太子妃温氏,却不知其闺名。 温玉娇急忙抽回手,小心回答道:“王爷问这无关紧要的事做什么?” “你我如今也算是相识了,你亦知晓我的名字,怎么还防着我?”马车中的小桌案上摆着些茶水茶具等物,陆驰便后仰靠在椅背上,又挑眉看向她,“给本王斟杯茶。” 温玉娇只好将梅儿放在车座上,低头给他斟茶:“王爷请用茶。” “你还没说,叫什么名字?”陆驰接过茶盏,只觉心湖之中漾开一朵莲花。 这马车中的空间对两人独处正好,若是没有那个四处乱爬的小丫头就更好了。 梅儿此时正四处摸来摸去,又掀开车帘去看窗外。 “妾身闺名玉娇,不值一提。”温玉娇放下茶壶,又垂下头端正坐好。 这副温柔和顺的模样儿看在陆驰眼里,越发撩拨人心。 “玉娇……这名字倒是很称你。”陆驰的目光上下打量她,心思早已转过几圈,“温氏,本王听说……梁国太子赵征已经死了,你还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岂不可惜?” “王爷方才说,知道关于冰火散的消息,就请直接告诉妾身吧。”温玉娇见他言语暧昧,便揭过话题。 “急什么?咱们才刚出来。”陆驰说着便一手搭上她的肩膀。 温玉娇浑身一僵,急忙站起身,缩到对角的角落里,又将梅儿招呼过来抱在怀中,冷声道:“王爷请自重。” 第23章 不要杀阿娘! 幸好这马车的空间够大,不然真是躲都没处躲。 襄王冷笑一声,端起茶盏斜睨着她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跟着十哥也是做妾,跟着我也是做妾。再说十哥院里的姬妾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还不如跟我回叶州去。我的襄王府中只有一位正妃,到时候……本王独宠你一个……” 陆驰说话一向不会瞻前顾后,只是看见角落里的女子脸色突变,这才有所收敛,低头饮了一口茶。 这话说的露骨,温玉娇便有些后悔跟他出来。 襄王的年岁不大,或许比自己还要些,可他油嘴滑舌,一身体面的锦衣之下似乎满是见不得人的邪念。 “襄王殿下,你若是再说这种话,妾身即刻跳下马车去。”她坐的位置靠近车门,怀里抱着梅儿,似乎真的打算赴死。 “哈哈哈!”陆驰不以为意地大笑起来,幸灾乐祸道,“温氏,此番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殿下休要危言耸听。”温玉娇佯装镇定,心里却是真的没底。 陆驰这几日常常与昭王在一起,若是陆晏真的对她动了杀心,那陆驰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中午陆晏过来的时候,对她的态度就有些奇怪,不止没有温情,似乎还带了几分猜忌。 她早就听人说过,昭王陆晏在战场上凶狠无情,且他城府极深,喜怒都不形于色。莫非……陆晏真是因为冰火散一事,对自己动了杀心了? 温玉娇抱着梅儿的手微微颤抖。 “本王并非危言耸听。”陆驰端着茶冷笑道,“你还不知道吧?那常夫人可是十哥最宠爱的夫人。若不是因为玉氏的身份压她一头,如今这王府的侧妃……甚至正妃之位,都是那常心悦的。你的丫环碧荷已经招了,说是你将一种不知名的药粉交给她,让她悄悄送进月心院,加入茶叶中。此事只需稍稍一查,便清楚那茶叶中是否混有冰火散。” 温玉娇微闭双眸,脑海里思忖着这几日间发生的事,片刻后,才睁开眼说道:“就算查到那冰火散是碧荷送去的,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几个丫鬟的说辞。先是刘侍妾的丫鬟妙珠供出了碧荷,接着碧荷又供出了自己。 “你还不明白?”陆驰前倾了身子,一双鹰眸居高临下看着她,“制作冰火散的两种奇花都是你们梁国所产。碧荷说,那药材是你从梁国带到北戎来,又因嫉恨我十哥宠爱常夫人,所以预谋害她。你想想,你会是什么下场?” 马车轻轻晃动,车轱辘的声音夹杂着车外北风的呼啸,让人思绪不清。 “还有一件事。我十哥生平最恨人用冰火散。因为他的母妃当年在北戎皇宫就是死于这种毒药。”陆驰见她迟疑不语,又接着说道,“如今,你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给他最爱的女人下毒?你说我十哥是不是……要将你千刀万剐了才解恨?” “你胡说!”温玉娇嘴上虽是否认,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梅儿虽然不是很懂两人的对话,可听说有人要将她阿娘千刀万剐,又见温玉娇流泪,也抱紧了她哭道:“不要杀阿娘!” “梅儿不怕。”温玉娇连忙安抚地拍拍梅儿的后脑勺,心中又暖又酸。 此刻,她才觉得完全看不透陆晏这个人。 也不完全是因为陆驰的挑拨,陆驰所说的,都隐隐戳中了她的担心。 可想起那个男人在睡榻上对自己极尽温存,那如同春风拂面般的掌心和嘴唇,她就不愿相信陆晏会真的下狠心,将自己处死。 “你还不相信?”陆驰见她不信,又“啧啧”两声道,“我十哥那个人最是阴险狡诈,喜怒哀乐从不写在脸上。你与他做了几回,就以为他看上你了?” 陆驰虽然不擅带兵,可他性格阴柔,精于操弄人心,煽风点火对他来说更是小事一桩。 温玉娇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又无力反驳。 “你虽说有几分姿色,可十哥也不过拿你当个玩意儿罢了。你可知道那常心悦在他心中的分量?”陆驰微微勾起唇角,望着她的目光中颇有些嘲讽。 温玉娇闻言,心中如坠冰窖。 她很少与陆晏说起他其他的姬妾,但几天相处下来,发现陆晏对待常夫人……的确是与对待其他姬妾不同,与对待自己也不同。 陆晏与温玉娇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没说几句话就直接上手,很少有交心谈话。 可他与常心悦,却好像总是谈心,听人说昭王从前只要有空,就会去月心居中,陪着常夫人喝茶谈天。 就像今天,他中午过去,快到傍晚了还未出来,两人能聊一下午。 看来传言中说的没错,常心悦才是他的白月光,自己一个唾手可得的玩物又怎么能比?这么一想,温玉娇便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见她心灰意冷,陆驰又趁热打铁道:“温氏,你想明白了吗?如今能救你的就只有本王了。你若是想明白了。本王这就带你回叶州去,将来给你改名换姓,纳你做个侧妃,保你享不尽荣华富贵,你说可好?” “不好。”温玉娇抬起头,冷声道,“你死了这条心吧。” 方才她虽然心情沉重,可也想明白了,自己要硬气一点,宁可死了,也不可再沦为这北戎襄王的玩物。 本来因为她跟陆晏之间这事儿,温玉娇就已经觉得很羞耻了。 她最后悔的就是太晨宫那一晚,自己没有大喊出声,让陆晏有机可乘,才导致现在跟他纠缠不清的局面。 她虽然不是什么有风骨的文臣,可也知道这兄弟二人,无非是垂涎自己的身子,都是毫无半点真心可言,待他们厌弃了,最后自己的结局都是一样凄惨。 既然死在昭王手上也是死,死在襄王手上也是死,还不如硬气一回,让陆晏把自己杀了吧。 温玉娇鄙夷地看着对面的男子,丝毫不惧。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陆驰斥了一句,又冷笑道,“也罢。你若是后悔,再来寻本王。” 第24章 常家姐姐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马车便行到了西市。 陆驰吩咐驾车的侍卫将马车停在西市入口处,自己则跟着母女两个一路沿街闲逛。 北戎的冬季虽然天寒,可威州在昭王的治理下安宁富庶,临近年关,街市上颇为热闹,到处是冒着炊烟的小食摊子,人群熙熙攘攘,倒也不觉寒凉。 温玉娇带着梅儿走走逛逛,买了些小食,看着小丫头纯真的笑脸,便暂且忘记了王府之中的烦心事。 陆驰远远跟在二人身后,望着前边母女俩温馨的画面,竟有些恍神。 一个念头闪过,好像这母女二人真是自己的妻女似的。 陆驰摇头苦笑,他才不到十八岁,竟然学人家向往起了有妻有子的平淡生活。 “长乐,你在这里看着温氏母女,我去那边走走。”绛色锦衣的公子朝身边的侍卫吩咐完,微微勾了勾唇角,转身进了一家铺子,先给温玉娇买了一套赤金头面,又走进一家成衣铺,给梅儿买了两身新衣,这才高高兴兴地捧着包礼物的锦盒出现在温玉娇面前。 “襄王殿下这是何意?”温玉娇看着他手上小山高的礼物盒子,惊讶问道。 “何意?本王就是这个意思……”陆驰脸上绽开一个灿若明月的笑容,不得不说,他笑起来十分好看,“买给你的,还有这小丫头。” “妾身不能收。”温玉娇连忙摇头,尴尬地拉住了梅儿的手。 “怕什么?”陆驰不以为意,微微蹙眉道,“本王又不是洪水猛兽,再说本王有的是钱,买这点东西算什么?” 温玉娇拗不过他,只好先道了谢。 几人又闲逛了一会儿,天色渐暗。 “王爷,天色不早,该回去了。”方才温玉娇已经催促过几回,可陆驰就是百般拖延,不停向前走。 “这威州城中最有名的酒楼飘香楼就在西市,我听闻有你们梁国的菜肴,保管你会喜欢。今日咱们既然来了,本王怎么也得略尽地主之谊,请你去吃一回。”二人到了一家两层楼高的木质建筑门口,陆驰高兴地指着大门上悬挂的牌匾,木底青字的牌匾上三个行云流水的大字:飘香楼。 “王爷!妾身真的要回去了。”温玉娇急了,再耽搁下去,天都黑了,万一陆晏去春寒院找不着自己,以为自己畏罪潜逃可就麻烦了,“方才您明明说……天黑之前要送妾身回去的。” “你急什么?”陆驰回过头,不紧不慢地抱起梅儿,笑道,“梅儿都饿了,是不是?” 梅儿方才的确跑的又饿又累,可她也看出阿娘似乎并不想进去,便使劲挣扎着道:“梅梅不饿!” 陆驰不悦地蹙眉,不由分说抱着梅儿就进了飘香楼的大门。 温玉娇喊了两声无果,只能跟在他身后上了木质台阶。 夜幕低垂。 飘香楼中高朋满座,酒菜飘香。 温玉娇此时才发现,眼下梁国虽然还乱着,可这威州城中来往客商不少,客栈酒楼就不必说了,青楼和相公馆子也不少,一到夜晚,彩绸飘飘,丝竹声撩人,好一幅繁华景象。 陆驰点了满满一桌山珍海味,就为了哄温玉娇开心。 身穿浅绿色袄裙的女子坐在围栏边,望着楼下景色。 女子身段婀娜,斜倚围栏,忽明忽暗的朦胧灯火,更衬得她周身上下有种孤独和忧郁之美。 陆驰不由得看呆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你在想我十哥?”男子端着酒盏,忽觉有些燥热,松了松肩上的狐裘,“他此刻肯定在跟常心悦卿卿我我,你还想他做什么?” 温玉娇起身,给梅儿添了些饭菜,喂小丫头吃了一大口。 既然来了,就先把梅儿喂饱再说。 这飘香楼别的不说,酒菜倒真是美味,梅儿吃的十分开心。 “妾身只是在想,那冰火散的毒究竟是从何而来?不管王爷信不信,妾身真的从未见过什么冰火散。”温玉娇抽出帕子,给梅儿擦了擦嘴,“那两种奇花只在你们北戎被用来制作毒药,在我们大梁……是做香料用的。” “本王信你,可我十哥未必相信啊。”陆驰往白瓷酒盏中斟了一杯酒,推到温玉娇面前,不疾不徐道,“你想一想,就算这回他没有杀你,可十哥心里肯定对你起了疑,将来你们又怎能……举案齐眉?再说,我十哥跟常心悦……那是从小的青梅竹马。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对常心悦没有情,可当年对她姐姐那可是……真心的。” “那位常家大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温玉娇忽然好奇问道。 陆驰仰头看了看天上明月,回忆道:“那时候我年纪也还小,只记得常家姐姐经常生病,十哥得空就去左相府里探望……” 陆驰忽然停住,看了一眼绿衣女子。 温玉娇动作一滞,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飘香楼的两名婢女急忙躬下身,帮着她给梅儿喂饭。 “你想一想,换做是你……每天对着一个与心爱之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难道你会无动于衷?”陆驰饮了一口酒,又缓缓说道:“你别以为他让你住进春寒院就是对你有几分真心,你仔细看看那春寒院中,处处都是常家姐姐喜欢的蝴蝶。我还听人说十哥在王府花园中,修了一个镶金的蝴蝶笼子,只不过后来……常家姐姐病逝,没有派上用场罢了。” 温玉娇心中一沉,忽然抓起碟子里一只酱肘子,径直塞进嘴里,大口嚼了起来。 她也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心情变得这样差。 从前在东宫,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暴食,那时候脸上和身上颇有几分圆润。 来北戎的这段时间,因为囊中羞涩,也不怎么适应北戎的饮食,她才瘦了不少。 反正今天是这位襄王殿下请客,温玉娇便也没有客气,和梅儿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将桌上的美食吃了大半。 红衣男子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悠然轻抚肩上的白色狐裘,望着对面女子的吃相,嘴角不自觉勾起。 第25章 王爷好凶! 陆驰从未想过,这位外表看起来柔弱婉约的女子,吃东西的时候,居然这样大口,颇有几分野蛮的孩子气。 只是她这样疯狂吃东西的样子,好像在发泄什么一般。 杯盘狼藉。 忽听见楼下“嘶”一声马鸣声,紧接着有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参见昭王殿下。”飘香楼楼下,店主和跑堂的乌泱泱跪了一路。 带刀侍卫将楼下的包厢和大堂都搜过一遍,食客们自是吓得连吞咽声都不敢发出来。 听见楼下的动静,温玉娇正在埋头吃东西的动作一停,竟被嘴里的食物噎了一下,赶紧端起桌案上的酒盏,用一口烈酒将食物强行咽下。 陆驰不紧不慢地踱步到栏杆边,朝下望了一眼,回头朝她笑道:“别急,慢慢吃。十哥又不会吃人,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温玉娇心虚地坐在圆凳上,不知为何,此刻她有一种冲动,想躲到桌子底下去,不想见到那位昭王殿下。 不多时,就听见“咚咚咚”登楼的声音,接着一个身披黑色大氅的玄衣男子大步走了进来,锦袍上一条五爪金龙栩栩如生,似是要吃人。 玄衣男子目光冷厉地扫了一眼桌上,见杯盘一片狼藉,食物吃了七八成,顿时冷下脸。 “参见昭王殿下。”两名在包厢中服侍的婢女当即吓得腿软,跪在地上朝陆晏磕头行礼。 在威州城中,几乎无人不识这位昭王殿下。 今日昭王来势汹汹,且神情肃杀,一看就来者不善,这两名婢女也不知飘香楼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也不敢问,只有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滚!”陆晏走进包厢,连看也不看那二人,就冷斥一声。 两名婢女连忙起身,一溜烟退了出去。 温玉娇吓得打了一个饱嗝,接着赶紧将梅儿拉到身前,母女俩一动不敢动。 坐在对面太师椅上的红衣男子却是面不改色,脸上依旧带着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陆晏黑沉的脸色。 陆驰从小闯了不少祸事,但因他是父皇最小的皇子,母妃又得宠,没人敢将他怎么样。 陆晏径直走向温玉娇,一手搭在她肩上,声音如淬了冰一般:“怎么,你喜欢这飘香楼的佳肴?” 温玉娇自然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意味,猛摇头道:“不喜欢……” 若不是陆晏按着她的肩膀,她也想像那两名店里的婢女一样,给他跪了。 总觉得今日他身上杀气腾腾,难道真是冰火散的事让他发怒? 温玉娇心下慌乱,却听对面的红衣男子发出一声轻笑。 “十哥,你这么凶干什么?看把玉娇吓的。”陆驰歪着头,摸着肩上的狐裘。 陆晏眸中怒意更深,蹙眉看向温玉娇:“他怎知道你的闺名?” 绿衣女子打了一个哆嗦,低着头不敢开口。 “自然是……玉娇她亲口告诉我的。”陆驰恬不知耻地走过来,给陆晏端了杯酒,“十哥,你不是与那常心悦在一起吗?玉娇她想陪梅儿出府走走,却又不认得威州城的路。我便略尽了地主之谊……” 陆晏没有接他敬的酒,转头瞥了一眼放在旁边长凳上的礼物锦盒,当即脸上又青又白,朝温玉娇斥道:“我赏你的东西不够多?你的春寒院中应有尽有,就缺这几件东西?!” 说罢,还不待温玉娇说话,一道寒光闪闪的长剑出鞘,陆晏竟是想也未想,就将那几个锦盒给劈了。 温玉娇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当即闭上眼,捂上了梅儿的耳朵。 梅儿也吓得躲进了温玉娇怀中,小声嘟囔道:“阿娘,王爷好凶!” 谁知这声嘟囔却让陆晏听个正着。 “我凶?!”陆晏感觉头都要气炸了,一手拎起梅儿背后的衣服,像提小鸡崽儿似的将小丫头提溜起来,怒斥道,“都是你这家伙,爱慕虚荣又贪嘴!” 梅儿也不甘示弱,大声喊起来:“是你不陪阿娘,你还欺负梅梅!” 小姑娘说着,眼泪如泉涌一般。 温玉娇急忙阻住陆晏,生怕他举起那只持剑的手将梅儿给砍了:“王爷息怒,梅儿还小不懂事。今日之事,都是妾身的错。是襄王殿下骗了我们出来,说只是随便走走,到了傍晚就回去,谁知到了傍晚,又不让我们回去……” 眼下她也顾不了那么多,想着保命要紧,便将事情全都推到陆驰身上。 陆驰倒是无所谓地朝陆晏勾了勾嘴角,又故意挑衅道:“良禽择木而栖。十哥,既然玉娇与我一见如故,您不妨……将她赏了我。将来我们恩爱时也会念十哥的好。” 温玉娇被他脱口而出的话吓懵了。真是该死!他这么说好像自己已经答应跟他走了似的。 可自己根本从未答应他! 陆晏握紧了手中的剑,又瞥向那绿衣女子,似是在等她开口辩解。 温玉娇却只是抬眸望着她,两人相对无言。 “十哥,你我兄弟情深,总不会舍不得一个女人吧?”陆驰漫不经心地握住陆晏的手腕,将那柄长剑收回鞘中。 陆晏忽甩开陆驰,深吸一口气,转头对着那绿衣女子冷声斥道:“温氏,你的包袱里搜出了冰火散,此事未解释清楚之前,你休想离开昭王府!” 温玉娇惊恐地摇头:“什么冰火散?妾身不知道……” “跟本王回去,审一审就知道了!”玄衣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温玉娇吓得腿都软了,当即抱紧了梅儿,低声泣道:“王爷休要冤枉人……” 梅儿与温玉娇抱头哭了一会儿,忽然跑过去扯住陆晏的膝盖:“王爷真要把阿娘千刀万剐吗?” 小丫头记性好,刚刚听到的词语就能复述出来,方才她在马车中听了不少关于王爷的闲话,全都记在了脑子里。 陆晏脸色突变,盯着梅儿问道:“谁说我要将她千刀万剐?你这家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鬼话?!” 梅儿委屈巴巴地指着襄王道:“是他说的!是他说……你要将阿娘捉回去千刀万剐,给你的常夫人赔罪……” 第26章 指认 陆晏微微蹙眉,又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忽明白温玉娇为何会跟着襄王出府,原来这女人是害怕自己冤枉她。 玄衣男子冷静了片刻,拉着梅儿缓步走到窗前,在软榻上坐定,这才看向陆驰,目光冷沉,久未开口。 “十哥,我也没说错啊!你的确是……”见他这般肃然,陆驰也有些发怵,讪讪然道,“你的确是怀疑温氏……” “我昨日已派人去叶州请襄王妃,又给上京城中的淑妃娘娘去了信。”陆晏打断他的话。 “你……你请她们来干什么?!”陆驰方才还红光满面,闻言顿时脸色煞白。 “我说你在威州荒废政务,放着朝廷的兵马不管,勾搭良家女子。你说……淑妃娘娘若是知道了会怎样?”陆晏揉了揉梅儿柔软的头发,又抬头冷眼看着那红袍男子。 陆驰气愤地咬紧了后槽牙,声音也不再似方才那般温润,反倒透出些阴鸷来:“十哥,我并非稚子,你休要动不动就搬出母妃来压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里清楚的很。” 当着温玉娇的面,被他搬出母妃来威胁,陆驰不禁觉得失了面子。 “你清楚?”陆晏掸了掸身前绣龙的衣襟,端正看向面前的年轻男子道,“若是淑妃娘娘不管,我就给父皇上一份折子。请他老人家说说,你是不是稚子。” 陆驰脸上这才闪现一丝惧意,半晌,冷笑问道:“你想怎样?” 方才他心中迅速衡量了一番,便决定服软。 父皇虽然宠爱他这个幼子,可毕竟,十哥才是父皇倚重的边境守将。在父皇心目中,他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幼子,而十哥却是关乎江山社稷的重臣,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要与十哥争高下,得先从父皇入手,眼下还不到时候。 “我不想怎么样,只是怕你任性,在威州惹出乱子来而已。”陆晏翘起二郎腿,眯眸看着他,目光中威势逼人,“只要你即刻收拾干净回叶州去,这几日的事,我全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陆驰沉默了片刻,暗自叹了口气道:“我这就回去。” 与其说他担心父皇和母妃,不如说是担心那个襄王妃朱氏。 朱氏出身北戎四大部落之一的屠虎部落,行事作风十分彪悍。 调戏女子这种事,父皇和母妃若是知道,顶多是训斥他几句,可若是让朱氏知道,只怕自己要吃不了兜着走。 到时得不到温玉娇不说,还会失去屠虎部落的支持。 好汉不吃眼前亏。陆驰当即决定,先将此事放下,返回叶州去再说。 苍穹如墨,明月西斜。 春寒院中。 正殿中灯火通明,下边的长白石地面上黑压压跪了一排姬妾和下人,寒风穿堂而过,吹得人瑟瑟发抖,偶有哽咽啼哭声。 上首的太师椅上坐着一名玄色锦袍的男子,左右两旁分别站着一名绿色袄裙的年轻女子和一个花袄婆子。 众人都跪了,陆晏唯独准许温玉娇和邱嬷嬷不用跪。 方嬷嬷拉着梅儿和绿珠,远远躲在角落里看着殿中的动静。 今日这阵仗,像是要出大事,王府里除了禁足的玉侧妃,其他有名有姓的姬妾几乎都到齐了。 “邱嬷嬷,问问那丫鬟为何将冰火散加进常夫人的茶叶中。”陆晏轻轻掂着茶盖,随意瞥了一眼那个叫碧荷的丫鬟。 这丫鬟看着面生,好像是在春寒院外院伺候,不过从前在哪个院中伺候,陆晏就没有印象了。 邱嬷嬷应“是”,转头朝碧荷问道:“说吧,你将那包药材交给了月心院中的谁,又为何这么做?” 方才王爷和晨夫人回来之前,邱嬷嬷都已经审过一圈这几个丫鬟了,现在只是当着王爷的面再说一次。因此这几个丫鬟会如何回话,邱嬷嬷心中有数。 “回王爷、邱嬷嬷,奴婢是听了方嬷嬷的话,将药材交给月心院中的妙兰姐姐,”碧荷年纪不小,看起来已经快到出府的年纪,说起话来有条有理,并没有惊慌之态,“听说……那是医治风湿的神药……” “王爷!奴婢万万不知道那药粉里混着冰火散,是听说晨夫人从梁国带来了一种能治风湿的神药,”妙兰闻言,忽然抢话道,“您也知道,我们夫人多年来一直饱受风湿之苦,奴婢就想着……试一试那偏方。” “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交了药材给你?!”方嬷嬷忍不住,指着碧荷骂道,“夫人她从梁国来北戎,是逃命!哪里会带什么药材?” 下边跪着的姬妾们纷纷看向这几个下人,心中思量。 常心悦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虽然跪着,却是气定神闲。 她今天穿了一身浅蓝色缂丝袄裙,头上插着一支冰蓝蝴蝶步摇,更显清秀端庄。 本来念在她中毒尚未痊愈,昭王也免了她跪,可常心悦却说自己也有错,主动和妙兰一起跪下了。 温氏狐媚惑主,有几分难缠,她也不指望能一次就将她扳倒,想着只要能拔除她身边的方嬷嬷或是绿珠任何一人,今日的目的也就算达到了。 常心悦心中冷笑。以她对陆晏的了解,他不忍动温氏,杀一两个下人却是不在话下。 只要温氏没了左膀右臂,将来还不是由着自己拿捏,且今日众目睽睽,她护不住自己的心腹,将来也不会有人为她卖命。 “王爷……”邱嬷嬷为难地看了一眼上座的冷面男子。 如今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至于证据什么的,就只有温玉娇包袱里搜出来的冰火散,半只鸡腿,剩下就是那几个丫鬟和方嬷嬷的说辞。 只看王爷相信谁了。 “王爷!奴婢说的句句实话。”碧荷又在地上磕了个响头,眼泪汪汪地看着陆晏道,“今日,邱嬷嬷的确是从晨夫人的包袱里找到了冰火散。奴婢从未进过内室,总不会是奴婢放进去的吧?” 温玉娇无奈地合上眼睫。她的春寒院里,内奸恐怕远不止碧荷一人。 第27章 怎么,你不服? 碧荷说的没错,她只是个三等洒扫丫鬟,的确是没有资格进入内室中。 温玉娇甚至想过,这春寒院中的下人或许还不止听命于一人,也许有的听命于常心悦,有些听命于玉侧妃,总之,一个个的都想置她于死地。 想来想去,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还是那个昭王殿下,若不是他,自己又怎会成为这众矢之的,搞得像个过街老鼠一般? 这么一想,温玉娇便不自觉地白了那玄衣男子一眼。 陆晏登时愕然,不明白她方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方才还略微低着头,小鸟依人楚楚可怜,忽然却朝自己翻了个嫌弃的白眼。 陆晏觉得心里惶惶不安,自己到底哪里让她不满意了? “邱嬷嬷,那冰火散可是从温氏的包袱里搜出来的?”陆晏看上去颇为心烦。 这后宅里的事,他从前向来是不管的,全都交给玉氏,可如今牵扯到温玉娇,他不放心交给别人,只能自己亲自过问。 可他毕竟是个大男人,受不了这些女人哭哭啼啼,叽叽喳喳的,只听了几句就觉烦躁。陆晏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关心则乱。 “禀王爷,冰火散的药粉确实是从晨夫人的包袱里搜出来的。”邱嬷嬷低头行了个礼,又补充道,“不过,那包袱放在内室中许久也无人看管,下人们若是有心要将东西放进去,栽赃给晨夫人,也并非难事。” 老太太说着,严厉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 昭王殿下说,这春寒院中伺候的下人数量,全都比照含春院中,短短几日时间,从王府各处来到春寒院中伺候的下人数量还真不少。有许多温玉娇和方嬷嬷都未必能叫得出名字。 邱嬷嬷无奈摇了摇头。 王爷虽是好心,可这么一来,却在晨夫人身边埋下了许多眼线和钉子。 温氏虽然得宠,毕竟资历尚浅,人若是德不配位,将来可都是祸害。邱嬷嬷虽然心里清楚,可此事却不能摆到明面上说。 一来王爷正在兴头上,不能泼他的冷水,二来,温氏若想地位稳固,如何拿捏下人也是一门学问。 陆晏没有接话,只轻轻掂着茶盖,似是思虑极深。 满院的人屏住呼吸,等着听昭王发落。 四下里除了炭盆中发出“哔啵”之声,就只有那男子手中轻微的撞磁声。 见昭王犹豫,常心悦决定加一把火,便朝上坐的男子一个深拜:“王爷,妾身相信晨夫人定与此事无关,且妾身和梅儿经过医治,已经没有大碍,不如就将此事揭过吧。” 陆晏眯眸瞥了一眼常心悦,还未开口,就听见刘侍妾忽然大声道:“常姐姐说的什么话?被冤枉的是妾身,又不是你。下毒之人明明就是温氏!王爷怎能如此偏心,将妾身白白拘了几日,就这样放过她?” 刘氏虽然比常心悦要小几岁,可她被邱嬷嬷拘了几日,头发凌乱,脸上也脱了妆,举止又像个尖酸刻薄的老妇一般。 常心悦暗自冷笑,面上却是淡淡的,又故作哀婉叹了口气道:“妹妹,姐姐又何尝不知道你的委屈?只是,此事再查下去,只怕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反倒白白让王爷忧心。冰火散的毒本就防不胜防,想当年,就连荣妃娘娘也被这毒物所害,若是容易查的话,那件事……又怎会直到现在还是个无头公案?咱们何必……让王爷为难呢?” 温玉娇看了一眼那跪着的蓝衣女子,心里“啧啧”两声。这常夫人果然道行极高,比起从前的许侧妃不差。 温玉娇不太习惯这种场面,不明白脸上该摆什么表情,站久了更是关节僵硬,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她一向是仿佛站在红尘之外,观察此间世界,其他女人们不管是上蹿下跳,还是急切绝望她都能理解,可最搞不懂的就是许侧妃和常心悦两人。 这两人明明是盛宠在身,稳操胜券,可还处心积虑地搞这搞那,不知图的什么。 温玉娇思忖着,若是自己处在那两人的位置,应该每天都心宽体胖才对。这么想着,她忽然又暗自用指甲戳了一下手心,从美梦中醒来,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个享福的命。 常心悦的话似乎正说到了昭王的痛处,只见那玄衣男子忽然蹙眉,脸上青筋凸显,朝常心悦寒声道:“本王若是连这点小事也查不清楚,还怎么做这昭亲王?谁敢在我这昭王府里用毒,就是活腻了!此事揭不揭过,也是本王说了算,哪是你能多嘴的?” 常心悦见他变了脸色,雷霆暴怒似是风雨欲来,心中不禁一阵狂喜,低声赔礼道:“王爷说的是,妾身失言了。” 众人纷纷端正跪好,就连方嬷嬷也领着绿珠和梅儿顺势跪下,等候昭王的发落。 只有温玉娇仍倔强地站着。 她想着只要陆晏没让她跪,自己又没有犯错,就没理由跪他。 陆晏冷静了片刻,忽厉声道:“邱嬷嬷!你派人将这春寒院仔细查一遍,若是再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即刻来报本王。碧荷和妙珠作为此案的证人,都不能放,给我将这两个丫鬟拘在王府地牢里!” “是。”老太太垂头应了。 碧荷闻言,当即如遭冷水泼了一头,愣愣地跪坐在地上,悄悄瞥了一眼常夫人,后者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就垂下眼帘。 常心悦的丫鬟妙兰倒是朝碧荷和妙珠做了个安心的手势。 “邱嬷嬷,你再派人将春寒院中的下人,全都查个清楚,若有底细不干净的,都撵出去!”陆晏的目光捕捉到妙兰方才的小动作,不禁眯起了眼眸。 邱嬷嬷连忙屈膝行礼:“老奴知道了。” 陆晏又转头瞥向站在一旁的温玉娇:“至于温氏,在此案大白之前,暂且禁足春寒院,不得外出。方嬷嬷、绿珠和梅儿也一并禁足。” 温玉娇震惊地看着他,眼里有些不甘的火苗,咬着唇没有说话。 “怎么,你不服?”陆晏挑衅地看向她。 第28章 偏心偏到咯吱窝了 “妾身是梁国人,在这昭王府里是客,王爷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妾身给禁足了。妾身自然是不服。”温玉娇低着头,嘴里嘟囔道。 声音不大,却是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满屋的姬妾和下人们纷纷屏住呼吸,悄悄打量这位前梁国太子妃。 只见她一身浅绿色袄裙,长发方才已被风吹乱,站在主座旁,距离昭王只有不到两步的距离,两手抄在身前,虽是低着头,却腰板挺直,语气更是带着几分怨气。 从前,就算是玉侧妃也不敢这么和昭王说话,常夫人更是谨小慎微,这位晨夫人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见她当着这么多人不给自己面子,陆晏面色阴沉,侧首盯着她道:“温氏,你是梁国人又如何?在北戎就要守我北戎的律法。本王是威州的天,本王说的就是天理,你不服也没用。何况本王只是让你禁足,若是将来查出……那冰火散真是你带来我昭王府,可不只是禁足这么简单!” 这人方才要和陆驰私奔,自己还没跟她计较,罚她禁足已经是宽容了,竟然还敢有怨言! 见昭王撂下狠话,方嬷嬷和绿珠都有些慌了。 方嬷嬷甚至想过,自己要不要跳出去为温玉娇顶罪,可转念一想,自家夫人虽然外表柔弱,看起来没个主见,其实在大事上一向清明,自己不能没和她商量,就自作主张地出去顶这个罪,不然弄巧成拙,反倒是将这罪名坐实了。 跟着温玉娇这么多年,方嬷嬷和绿珠都对她死心塌地,不止因为是从相府时就跟着她,更因为知道她在紧要关头,也是个能依靠的主子,且对下人有情有义。 这么一想,方嬷嬷和绿珠便都垂下头来,决定将此事交给夫人自己抉择。 常心悦远远瞥了一眼方嬷嬷,眼神中流露出一缕失望之情。 本来还以为这方嬷嬷和绿珠也算是个忠仆,可没想到,竟然连为温氏顶罪的勇气都没有!自己真是高看了他们。 常心悦收回目光,又平静地看向那绿裙女子。这女人看似柔柔弱弱,没想到骨头还挺硬。 不过有句话王爷说的没错,昭王在这威州就是天。在这小小的昭王府里,王爷更不止是天,还是神祇。 这满院的下人和姬妾,没有一人不在他的威势下臣服,可偏偏温氏就是不跪。 常心悦想不明白,从前温氏见了玉侧妃都是一副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样子,不是跪,就是拜,可怎么在王爷面前,她作为嫌犯却敢直起腰板站着,甚至连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 莫非这女人是仗着王爷的恩宠? 一个念头闪过,常心悦忽然又嫉妒得发狂,捏紧了衣袖上的花鸟祥文。 “若是妾身做的,王爷怎么罚妾身,妾身都无话可说。可若不是妾身做的,王爷您罚的再轻,妾身也绝不会认,更别想让妾身服气。”温玉娇仍旧垂着头,说出来的话却隐隐有些怒气。 她觉得自己冤的不能再冤了。梅儿被人下了毒,她都还没去找那坏人算账,王爷竟然还要她禁足,简直是是非不分。 再一想到此事很可能就是常心悦陷害她,她便更觉得陆晏任人唯亲、偏心偏到咯吱窝了。 陆晏闻言,愣怔了片刻。 他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如此傲气,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疲惫地摆了摆手道:“此事改日再议,散了!” “是!” 众人刚要告退,陆晏又朗声道:“来人,将妙兰也押下去!” 殿中灯烛摇曳,映着那房梁上的红金色蝴蝶翅膀若隐若现。 邱嬷嬷心领神会,急忙唤了两个粗壮婆子过来,常心悦睁大了惊恐的眼睛道:“王爷,你可是说错名字了?妙兰是妾身贴身的丫鬟,她一下忠心耿耿也没什么错处,王爷为何……要将她一并收押?” 陆晏瞥了一眼常心悦身边那早已吓得魂不守舍的丫鬟,冷声道:“忠心耿耿?忠心耿耿就不会与碧荷私相授受,往你的茶叶里加什么药粉!若是真心要为你治病,何不正大光明说出来?” “王爷饶命!奴婢只是想着给夫人试试,也不知道那药有毒……”妙兰哆哆嗦嗦,伏在地上猛磕头。 常心悦一口牙都快咬碎了,眼中血丝显现。 到底是小瞧了那个狐狸精! 这一局自己明明是胜者,可非但没有把温玉娇的左膀右臂卸一个下来,自己的心腹妙兰反倒被邱嬷嬷给押走了。 可又能怎么样呢?王爷既然已经发了话,就断不会再收回成命。 王爷一心要查个水落石出,看来今天这事儿,恐怕得常忠出马了。 心中拿定主意,蓝衣女子惊慌的眼神渐渐坚定,又朝妙兰使了个安抚的眼色。 众人陆续退下,殿中又只剩下昭王陆晏、温玉娇和几个服侍的下人。 温玉娇等着陆晏自觉起身告辞,没想到他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倒是吩咐方嬷嬷和绿珠领着梅儿先下去。 待正殿中只剩下陆晏和温玉娇,玄衣男子才不慌不忙看了她一眼道:“今晚本王留下来,你还不进去准备?” 温玉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昭王殿下方才明明让自己禁足了,可又说要留在春寒院中过夜,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好像他刚刚判了一人有罪,却还要跟那罪人住在同一屋檐下,甚至同榻而眠。 温玉娇怎么想都不明白他是个什么心理,垂着头道:“妾身身上的冤屈还未洗清,不配伺候王爷。王爷还是去找常夫人吧。” 陆晏听出她话里的冷意,故意提高了音量道:“这是本王的昭王府。本王说留在哪里过夜就留在哪里过夜,你什么时候做起本王的主了?!” 他语气严厉,一直传到殿外,几个服侍的婢女当即缩了缩脖子,吓得不敢吱声。 温玉娇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身低头,进到内室中去了。 刚刚收拾了睡榻,又去净室中放了水,这才出来漫不经心招呼陆晏:“水备好了,王爷去沐浴吧。” 第29章 并非你以为 她下午在集市上走了半天,回来又站了许久,早就又累又乏,因此说话就没什么好气儿。 陆晏站起身向内室中走去,经过她身边时忽一把将人揽到怀里,威胁着道:“你再用这种态度对着本王,本王就把梅儿送到天瑞司去。” 他声音不大,却威压感十足,像只困兽在摩拳擦掌、低声咆哮。 温玉娇蹙眉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这以势压人的样子像极了太晨宫那一晚。 他这样都还算好的了,若是真发了怒……自己跟他赌气毫无益处。 温玉娇遂软下语气,推了推他的手臂道:“是妾身错了。请王爷去净室中沐浴吧。” 陆晏这才放开她,却仍有怒气未消,径直拉着她去了静室中,“你今日为何不与我商量一声,就与十四去了西市?你可知本王在王府里找你找的多辛苦?” “那妾身可不知道。”温玉娇一边帮他宽衣,一边不悦地嘟囔。 陆晏见她语气中又有怨气,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道:“怎么又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妾身和梅儿自从进了昭王府,有一个多月都没去过集市上了,整天闷在这小院里。我就想带梅儿出去走走看看。至于襄王……我们是偶然遇到的。他说认得威州城的路,非要领我们去。”温玉娇为他除了外衣,又试了试水温。 “你想去逛集市,可以和我说。就算我没空,也可以让成书领着人,护送你们去。你为何说也不说一声就和别人去了?”陆晏伸开两手,示意她继续宽衣。 “谁知道你会找我们?明明听说你去了月心院,想着你要用过晚膳才会过来的,妾身本来也是打算天黑之前就赶回王府……”温玉娇将那件绣龙外袍小心叠好,放到衣架上,刚要伸手解他的里衣,忽然犹豫地住了手,低声道,“王爷,不如妾身唤青兰进来服侍您吧。” 陆晏歇在春寒院,本来邱嬷嬷要宿在春寒院的耳房中,等着听吩咐,但是今天邱嬷嬷和成书都去了王府地牢,于是就让青兰过来,等在耳房中。 “怎么,你不想服侍本王?”陆晏一把拉过她的手,墨玉般的眸子深若幽潭,眼下浮起一缕薄红,“本王只想要你服侍。” 他声音低沉醇厚,在这水汽氤氲的净室中如同仙界回响,悠远醉人。 温玉娇觉得心口一阵怦怦猛跳,想抽回手,却又没他力气大,“王爷,妾身现在是戴罪之身。你就不怕妾身将那冰火散的毒……加在你的饮食中?” 提到冰火散,陆晏的眉心霎时间又拧成了一个“川”字,“冰火散之事,本王心中已有计较。此事你无需太过担心,我知道与你无关。” 温玉娇猛地抬起头,望着他幽深冷沉的眸子,疑惑问道:“王爷既然知道与妾身无关,为何还要将妾身连同方嬷嬷和绿珠一起禁足?” “自然是怕你再乱跑。”陆晏自己动手,除去了里衣,坐进浴桶中,惬意地靠在木桶壁上。 得知他不再怀疑自己,温玉娇松了口气,便去拿了帕子和香胰子服侍他沐浴,又小心问道:“不知王爷可知道那人是谁?” 他说心里已有计较,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不动声色,温玉娇便想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 陆晏转头看她,冷声道:“你别想套我的话。此事水落石出之前,本王都不想再提。你只管老老实实在这春寒院中呆着,别再到处乱跑。若是想要出府,就跟本王说,本王会酌情考虑。” 见她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陆晏又轻轻一拍她的脑门:“怎么,你又不服?” 温玉娇一边为他梳理头发,一边嘟着嘴道:“怎么跟你说呀?绿珠和方嬷嬷都被你禁足了,眼下妾身身边就连个送信的人都没有……这春寒院中的下人你也知道的,妾身连她们的名字都叫不全。哪些是能用的,哪些是别人放在这里的细作,妾身全不知道,怎敢让她们去传话?” 表面上只是随口抱怨,实际上她却是故意向他表明自己处境危险。 陆晏见她这嘟着嘴抱怨的样子,忽觉可爱,轻声笑道:“这有何难?本王每夜都会过来,你有什么话直接当面告诉本王就是了。” “每夜都来?”温玉娇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竟然感到一阵心安,“这不好吧?眼下所有人都知道妾身有嫌疑,王爷你却每夜来和我这疑犯同榻而眠,让别人知道了要说闲话的,也有损王爷的清誉……” “本王的清誉自己做主,用不着你操心。”陆晏慢悠悠吐出一句,又闭目养神道:“冰火散一事,牵连甚广,且我担心那人狗急跳墙。本王让你……禁足,也是怕你会遭那人的毒手。今后这春寒院中的吃食用物,本王都会命邱嬷嬷和黄御医负责查验,你且放心就是。” 陆晏方才已经交代成书,加派了人手负责春寒院的守卫。 “牵连甚广……”温玉娇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又想起关于他的生母荣妃娘娘之事,心中有了些猜测,便试探着问了一句,“王爷,方才常夫人所说……关于荣妃娘娘的事……” 话未说完,只是提到常夫人的名字,陆晏就沉了脸色:“今后你我在一起,休要再提别的女人。” 温玉娇一边给他揉肩,一边小声嘟囔道:“王爷今天不是还与常夫人聊了一下午?妾身以为……您会喜欢提起她的。妾身还听说,王爷最宠爱的就是常夫人了。” 陆晏听出她话中的醋意,不知怎的,还有些高兴,便做了个手势,示意她附耳过来。 温玉娇便躬下身,将耳朵凑过去。 男子对着她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暧昧说道:“本王对常心悦……并非你以为的那样。” “妾身也没有以为什么……”温玉娇站直了身子,面上带了几分羞涩的绯红,又悄悄拿眼角余光看他的侧颜:“对常夫人没有,那……对她姐姐呢?” 第30章 你叫我什么? 下午在马车中听陆驰说了几句陆晏与“常家姐姐”的往事,她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未解,本以为自己浑不在意,竟是想也没想就问出了口。 话音刚落,就见陆晏脸上的笑意顿消,眉心微微拧起。 周围弥漫着温热的水汽,温玉娇却觉后脊发凉,低下头道:“是妾身失言了。” “你怎知道关于常翎的事?”陆晏蹙眉睨着她,一个念头闪过,便明白了过来,“是常心悦跟你说的。她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他神情尴尬,似是有些羞恼。 谈起常翎,不知为何,温玉娇忽觉得心灰意冷,便想撂挑子不干了。 “王爷自己沐浴吧,妾身去屋里看看梅儿睡了没有。”她甩下帕子屈膝告辞,刚走了两步,就听身后传来男子冷冽低沉的声音。 “你回来!”见她要走,陆晏急得站起身,“四下无人,你方才喊我什么?” 温玉娇停住脚步,想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 之前陆晏跟她说,在无人的时候要喊他“阿晏哥哥”,可因为冰火散的事,两人已然生了嫌隙,这暧昧的称呼温玉娇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 她依旧背对着他,紧咬着唇,半晌没有说话。 “你过来!让你服侍本王沐浴,怎么好端端的才揉到一半就走了?”陆晏神色不悦,可他现在身上光着又湿漉漉的,站在浴桶中不好发作。 温玉娇见他生气,只好挪着脚步后退了几步,走回木桶旁边,又忽觉腰间被人一个横抱,接着便看见了天花板上的画梁,“扑通”一声掉进了浴桶中。 “阿嚏!”她呛了一口水,气愤地拍打他的胸脯,“王爷怎的这样欺负人?” 陆晏将她半个身子都按进水中,只留肩膀和头在外边,挑眉道:“谁让你想跑?现在看你怎么跑!” 温玉娇也憋了一肚子火,却又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便垂着头没有说话。 净室中水雾弥漫,二人面对面,嗅着彼此身上的气息,都有满满心事想跟对方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直到浴桶中的水渐凉了,风一吹温玉娇就开始打抖。 “常心悦还跟你说了什么?”最后还是陆晏耐不住寂寞,出声问道。 “没有说什么。”温玉娇别开脸去,赌气般故意不看他的眼睛。 “你告诉我,你为何不开心?我也好解释给你听。”陆晏捏了捏她的小脸,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宠溺,“你怎么宁可相信常心悦和陆驰,也不相信我?” 两人眼下处在这种暧昧的姿态,陆晏又什么都没穿,温玉娇不禁咽了口口水,哪有心情听他的解释?不耐烦地拿起挂在浴桶壁上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和头发:“王爷别啰嗦了,赶紧洗,万一您着了凉……” 天气寒冷,她自己浑身湿透,打了一个寒颤。 陆晏看着又有些心疼,后悔自己方才不该一冲动就将人抱进浴桶里来,想了想便索性扯开她的衣裳,接过她手里的帕子给她擦了两下,又站起身,将为自己准备的浴袍披在她身上,横抱着人出了净室。 他一言不发,动作一气呵成,温玉娇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待反应过来,已被他横抱在怀中,温玉娇满脸通红,却又不知该作何反应。 见他浑身湿哒哒的,头发上还在滴水,她便小声道:“王爷,小心着了凉,还是先擦干身子……” “本王身体强壮,还怕这点风?倒是你的病还没完全好,好生养着才是。”陆晏将她放到软榻上,转身从柜子里取了一件睡袍,随意披在身上,便又回身给温玉娇擦起了头发。 房中灯烛摇曳,两人身上微湿,散发着皂角香味。 “王爷……” 温玉娇刚开口,男子就打断她,“你叫我什么?” “阿晏哥哥,”温玉娇只好硬着头皮喊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从前那位常大小姐……” 她的目光移向帐子顶上绣着的一对儿五彩蝴蝶,没有再往下说。 毕竟整日住在这春寒院中,就算她不去想,也会常常看到那些蝴蝶的装饰,时时搅扰她的心。 温玉娇此刻心情复杂,既害怕又希望听他坦诚地讲讲常翎的事。 陆晏正在给她擦头发的动作一滞,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帐子顶上,轻声道:“都是从前的事了。你若是不喜欢,我让人给你换新的帐子。” “妾身没有不喜欢,这彩蝶活灵活现,妾身瞧着倒是挺可爱的。”不知为何,温玉娇见他的神色中现出落寞,忽然同情起这位昭王殿下来。 真真是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明明是青梅竹马、情真意切的一双璧人,如今却阴阳相隔,堂堂昭王却只能对着一个和心爱之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以解相思。 这么一想,温玉娇便也拿了块干帕子,贴心地为陆晏擦了擦头发道:“王爷……” 见陆晏一个冷沉的眼神过来,又改口道:“阿晏哥哥,凡事还是应该向前看。死者已矣,您还有大好的前程摆在前面,将来定会遇到和那常大小姐一般合心意的人。” 陆晏转过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说什么合心意的人?” 温玉娇连忙摇头,嘟囔道:“没有没有,妾身没有说什么。不早了,休息吧。” 这一夜,陆晏见她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心里又像是有什么话欲言又止,便将满腔话语全都化作了行动,厚着脸皮纠缠了她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 陆晏换上一身浅蓝色的圆领常服,又是一句话没说就离开了春寒院。 温玉娇躺在帐中,刚睁开眼,浑身无力地看了眼帐子上的那对儿彩蝶,突然想起从前东宫的帐子上好像绣着一对鹧鸪。 不论是蝴蝶还是鹧鸪,都是成双成对。可惜,不论是从前在东宫,还是眼下在昭王府,她都没有得到过男子的真心。 异类尚且如此,好不容易来世上走一遭,谁不想拥有一个真心实意对自己的人? 这么一想,温玉娇早已迟钝的心,又感觉到了久违的酸涩难过。 第31章 又在思念姐姐? 可惜从前那位太子根本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大婚之夜就留下她独守空房。 而如今这位昭王殿下,也只是拿她当成个玩意儿,夜里该做的都做了,偶尔也会柔情蜜意,白日里却是寡言淡漠,像变了个人似的。 中午时分,忽传来丫鬟碧荷畏罪自尽的消息。 紧接着,邱嬷嬷就来了春寒院中,向温玉娇说起此事。 邱嬷嬷一脸自责,说是自己没有看守好证人。碧荷作为指认温玉娇的唯一证人,她一死,之前的证言就板上钉钉,死无对证了。 邱嬷嬷的意思,是问问温玉娇是否还有什么线索,毕竟那冰火散是在春寒院中发现的。 温玉娇想来想去,这件事自己根本一无所知,只能再将梅儿叫来问一问,看她是在哪里沾到的冰火散,便唤绿珠去将梅儿带了上来。 小丫头躲在温玉娇身后,怯怯地看了邱嬷嬷一眼。 上回她被陆晏无缘无故训斥之后,对兰正院的人就有些发怵。 邱嬷嬷手里拿着一块糕点,哄着梅儿道:“梅儿可还记得,前几日接那鸡腿时,手上可还摸过其他的东西?” 梅儿先是摇头,接着又指了指院中:“摸了雪人。” 温玉娇蹲下身,又问道:“梅儿,在你堆雪人之前,可曾摸过其他的东西?” 那包袱放在高处的橱柜中,梅儿应是不可能碰到的,也就是说,她小手上的药粉应该是从别处沾来,或许见过那内奸的面。 梅儿摇摇头:“不记得了。” 温玉娇无奈看了一眼邱嬷嬷,看来想从这丫头嘴里问出线索来怕是不可能了。 “夫人别急,老奴再下去查查。”邱嬷嬷心里着急,面上却还带着得体的笑。 王爷命她三日之内查清此事,如今碧荷一死,线索断了大半,老太太不知要如何交差。 “对了,嬷嬷,”温玉娇忽然反应过来,转了转眼眸,“昨夜王爷问完话,碧荷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自尽了呢?” 像邱嬷嬷这样有经验的管事嬷嬷,都是王府中的老人了,做事极有分寸,即便是对待戴罪之人,也会小心翼翼,通常都会收缴身上的尖锐物品,且单独关押,不会给他们自残或自尽的机会。 邱嬷嬷摇了摇头道:“回夫人,那丫头是……撞墙死的。” “撞墙?”温玉娇大吃一惊。 撞墙自尽之人通常都是性子极烈,或是遇到什么大事需要表明心志。 碧荷看起来柔柔弱弱,不像是个性子烈的,竟有撞墙的勇气?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她若是真的要撞墙表明心志,应该选择昨夜那种大场面,当着王爷的面撞墙才对,自己一个人躲在牢里偷偷摸摸地撞墙,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邱嬷嬷也看出了她的疑惑,补充道:“夫人放心,老奴还会再下去重新查验一番。若是发现了什么……再来禀报。” 邱嬷嬷说着,又看了一点内殿方向,迟疑着问道:“王爷可还在春寒院中?” “天一亮就走了,早膳也没用,”温玉娇纳闷,“怎么,王爷他没有去地牢?” 她本来以为陆晏走得急,是去找邱嬷嬷问话。 “从昨晚到现在,老奴也没见过王爷。”邱嬷嬷也是一头雾水。 一大早的王爷会到哪儿去呢? 昨夜,襄王殿下便连夜启程回封地去了,军中事务暂时有副将接管,王爷也没有来找自己询问冰火散一事,邱嬷嬷实在想不出王爷会去哪里。 温玉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飘向远处。 “那老奴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 “嬷嬷好走。”温玉娇看了一眼绿珠,后者便将邱嬷嬷送到了院门口。 时已入冬。 今日难得雪晴,天空中飘着几缕白云。 空气却是寒意逼人,比起前几日更加冰冷,风一吹冻得人牙齿打颤。 月心院中,几株浅粉梅花开得正好。 正屋中一个金色雕花镂空香炉,正升起袅袅白烟。 屋中炭火融融,弥漫着香甜暧昧的气息。 身穿浅蓝圆领锦袍的男子坐在上座,手里摩挲着一支红宝蝴蝶簪子,低头望着炭盆中的火苗,俊朗的眉目中透出些隐隐的忧郁。 男子身后站着一名身穿灰色劲装的带刀侍卫,手里为他拿着黑色的羽毛大氅。 一位身穿浅粉色袄裙的年轻女子端着托盘绕过游廊转角,远远望向那蓝袍男子出尘脱俗的面容,眼角微弯,脸上绽开一个倾慕的浅笑。 王爷今日没有穿官服,只穿了件平易近人的常服,他这般清逸恬淡的姿态,真是让人怎么也看不够。 “王爷。”常心悦款款进门,身段婀娜,屈膝行礼。 男子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化雪天更冷,小心着凉。妾身命人炖了这琵琶桂圆茶,王爷尝尝看。”常心悦娇声说道,双手将托盘放在小桌案上,又亲自端起茶盏奉给那神情冷肃的男子。 陆晏没有接茶。 成书只好尴尬地替他接了过来。 常心悦缩了缩眼眸,心中有些忐忑,又看向他手中,微微勾起红唇:“王爷又在思念姐姐?过几日是姐姐的忌日,妾身想着摆一桌素食席面,到时请王爷一起过来……” 这簪子是姐姐的遗物,王爷今日拿出来,难道……是想和自己一起睹物思人? 陆晏将手里的簪子暂时收入袖中,扫了一圈屋内陈设,又看向庭院中。 屋外,日光耀耀,白雪映着阳光,竟是比平日里更加明亮。 “你这庭院修整的倒是整齐。”蓝袍男子没有回答常心悦的问题,只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常心悦嘴角勾起一个温婉的笑:“王爷是说那几株梅花吧?前几日,妾身见那梅花有了花骨朵,就亲自爬上梯子,给梅树修剪了枝条,丫鬟们都说妾身将那几株梅花当做女儿照料呢……” 常心悦自幼体弱,尤其畏高,又饱受风湿、心悸之苦。 若是往日,王爷定会提醒她注意身体,这种事情交给下人做就好了。 她等了许久,却未等到预料中的关怀话语。 第32章 她凭什么? 陆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句,侧首看向那粉衣女子,忽问道:“你可知碧荷昨夜死在了牢里?” 常心悦先是身形一顿,接着垂下头道:“妾身不知。妾身困在这小院里,连妙兰也被收押了,如今,妾身就像个聋子瞎子似的,躲在这小院中偏安一隅……” 这话是想提醒陆晏,自己的丫鬟妙兰还被邱嬷嬷拘着,该放回来了。 “好个偏安一隅!”男子忽冷笑一声,将那支红宝簪子“啪”的一声,重重放在桌案上,呵斥道,“常心悦,你可是以为本王愚蠢?” 常心悦惊恐地睁大了眼眸,随即双膝跪地。 《王府娇妃》第32章 她凭什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3章 图个乐子罢了 常心悦此时早已一脸疯魔,花容失色,没了往日的仪态。 陆晏也看向常心悦,见她哭得肝肠寸断,终究是下不了决心,便缓声道:“常夫人身子不适,需静心休养。非本王准许,不得出月心院大门。” 常心悦闻言,猛地昂起头,呼喊道:“不可!王爷,您不能拘禁妾身!妾身再怎么说,也是常相的嫡女,您这么对待妾身,就不怕常家抛弃您吗?”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陆晏如今虽然是北戎势力最大的皇子,可毕竟不是太子,将来的登顶之路离不开朝臣的支持。 而常家,就是北戎著名的世家大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