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瘫人》 开篇 2006年我总认为是我的吉祥年,除了我的门牌号是66号外,今年我满66岁。那么多的“6”凑在一起,按老话说什么也该“66”大顺了。可往往事与愿违。先是春节前夕家里被小偷光顾,损失了不少现金和细软。接下来打算装修一下厨房卫生间吧,钱花了不少不说,拖拖拉拉弄了两个月才完工。6月份(注意:又是“6”)生病住院,想不到造成股骨骨折。 一般来说股骨骨折算不了什么大事,可我是个高位截瘫人。23年前的一次车祸,使我颈7胸1脊椎受损,造成高位截瘫,截瘫平面位于乳头上5厘米处。好在老天有眼,给我留了一付健全的脑袋,和还能用的双手,其它的全都回收。一个瘫痪人怎么会股骨骨折?让人费解。 打从二十多年前受伤医生断言我活不过五年,后来臀部压出了褥疮,溃烂成3*3*3(厘米)一个大窟窿,医生又断言我活不过两年时起,我就对我身体的各个器官,各个部位可能发生的病变,都作了种种设想。可偏偏没有想到会股骨骨折。这又应了一句老话:千虑一失。 本来老年人大多患有骨质疏松,再加上我长时间不运动则更。可是我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平时我被抬上抬下,搬进搬出时,就没注意要保持正常的体位,我大半截身子又感觉缺失,以至于什么时侯,怎么骨折的都不知道。直到膝盖大腿红肿了,通过透视拍片才发现。唉,我也够倒霉的了,足足过了五个月比瘫痪还瘫痪的日子,不是躺着就是坐着。由于腿上有支架,电脑也不能靠近。这段时间我细细地回忆了我是怎么“走”过这二十多年历程的:说忍辱负重,不算过分。说自强不息,也能算得上。这命运我是认了,但是我不服!女儿说:老爸,你把你这段经历写出来,对类似的人可能会有帮助。我想想也有道理,对瘫痪人来说肯定能借鉴,对健全人来说也应该不无禆益。只是这对我来说,将面对一次更大的挑战。 我能行吗…… 第一章 厄运 公元一九八三年五月十七日,一辆北京后开门吉普车行驶在江津县内的一条乡村公路上,当时我是在组织测绘工作一项科研项目——“室内外综合判调法”的野外试生产作业。日前大队派来了这辆吉普车,这也是试生产作业计划的一部分,为的是尽量减少、减轻测绘工作的野外作业,给延续多年的作业方式来一个“革命”。由于大队司机紧缺,这位驾驶员是大队才招聘来的,昨天晚上我和他(事到如今我都没能记住他的姓名)聊了聊,他说他是刚从部队转业下来的,在部队曾经给首长开过车,大队是经过考核才录用他的。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多了,我让他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出车去测区(即作业地区)转一转,好好熟悉一下车况和路况。其实我主要目的是要送一批作业员到他们的工作区域去,顺便摸摸底考查一下司机,因为从事测绘工作的司机和测绘工作者一样,爬山涉水是要行进在路面状况很糟糕,甚至于没有道路的“道路”上的。 那天一大早我们便出发了,没想到在县招待所门口的那段坡度并不大的斜道上,汽车居然熄了一次火。当时我并没有在意,认为只是一般的操作不当而已,事后小杨老说那其实是一种不祥之兆。吉普载着满满一车人,行驶在崎岖的乡村“公路”上,那种由农民自行修建,没有经过专业设计的,仅仅是依山开挖的“公路”。坡度和宽度都是依地形的起伏、修筑的方便而定;有的说不上有路基,有的路面连碎石都没铺的土路,只能算作是机耕道。用崎岖蜿蜒,狭窄陡险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的了。事后想起来还有些后怕,要是在翻山越岭时出的事故,那赔上就不仅仅是我一个,而是满满一车人了。最后送到的是小杨,我告诉他,三天后的此时此地我再来接他。这时已经到了中午时分,我和司机找了家乡村食店,草草地进了点餐后,我拿着一张在室内已经绘制好了的航摄相片,在附近查实、核对。同时还拍了几张有代表意义的照片,以求对测区的总貌心中有数,然后就驱车回县城了。 我们驶上了通向县城的道路,这是一条由废弃了的小火车铁路路基改建的公路,其道路的平整度和弯曲度都是无可挑剔的,路基坚实,路面铺以碎石,道路两旁的视野也很开阔,驾车行驶非常惬意。一路上我还给司机讲述了测绘工作的艰巨性特点,还说到了行车安全的重要性。快到县城的时候,作业员小周正巧在路边招手,停车后他从后开门上了车,他说他这两天有点拉肚子,想回县城去看看病,我说那就不用等公共汽车了,我们一起回去吧。北京吉普车继续向前行驶,因为小周的工作区域离县城不远,他是前几天乘公共汽车出来的,我便问了问他这两天的作业情况。我正回过头来跟他说着说着时,那个年代也不时兴安全带什么的,我甚至没有抓住前挡风玻璃窗下的保护杠,事情就发生了…… 当时我感觉车身轻微地颠了一下,我猛然回头向前,只见车头已经偏向公路左侧。跟着车身一跳,我的身体被抛起,头部重重地撞到车顶(估计是车棚杆)上,只觉得眼前金星一闪,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很快(我估计也只有几秒钟时间)我就清醒了。那时候北京吉普已经翻到了公路下约两米的水田里,我被抛出车外,肩背泡在田里,两腿挂在车门上。当时我的第一个感觉是除了两臂尚能活动外,大半截身子麻木了,失去了知觉,我马上意识到一个严峻的现实:瘫痪了! 第二章 抢救 我双腿倒挂在翻倒的吉普车车门上,肩背浸泡在稻田冰冷的水里,天空是灰暗的,铅黑色的云层布满了天空,浓浓地、低低地压着大地,上午还能透出的缕缕阳光,早已被吞没。我试图动了动身体:头脑是清醒的但头顶异常疼痛,脖子软软的,双臂和手都还能活动。胸,腰,臀,腿则完全失去了知觉,好像不存在了似的,又好像是沉甸甸的。我清醒,平静地躺在那里,回想起来我当时竟然那样惊人地冷静,知道我瘫痪了。司机在我四周淌来淌去的,不知道是在寻找什么呢,还是在呼救什么的。闻讯赶来的农民聚集在公路上,几个热心的胆大的农民下到了田里,七手八脚地把先把小周抬上了公路,因为无论是当时还是事后,大家都认为,小周痛苦的表情表明他的伤势比我严重,所以先要救他。而我平静的躺在那里,既没有呻吟,连面色都没改变,所以把我排到其次。当人们来救我时,我知道是不能随意搬动我的。我让一个人托着我的头部,其他的人在我前,后,左,右抓着我的衣裤,我让大家小心地、平稳的像抬担架似的把我抬到了公路上。 接着来了一位乡村医生,他做了一件他这一辈子兴许都要后悔的事:在我还来不及反对的情况下,他猛地把我扶起来坐着,他居然不知道抢救伤员的首要,是固定和保护颈部,我的头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后来人们都怪罪那位医生,说是他造成我脊髓受损的。其实我心里很明白,在这之前我已经瘫痪了。就在翻车之际,我的身体被颠动的车座抛起时,头顶狠狠地被撞到了车顶棚杆的那一瞬间,我的脊髓就受损了。不过有医学知识的人都应该知道,在车祸现场抢救伤员时,首先是要保护好的是他的颈椎,要固定颈部,不能让它随意活动。 我靠坐在公路上,才五月的天气,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身上应该是相当冷的,可是我没有一点感觉。我平静地问明了情况:司机没有问题一点也没有受伤,小周大概胸部受了伤,还可能伤及肋骨。我让司机把撒在田里的资料和器材捞上来,这时县医院的救护车来了。大家又七手八脚地、小心翼翼地把我抬上了救护车,护士很专业地在我的颈部垫了一件我不记得了的什么东西,司机则很平稳但又很迅速的开往县城。 在县医院里,同事们的表情都很严峻,其实我的心倒还坦然。所发生的一切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似的,早上还活脱健壮的一个人,好似鬼使神游一般,忽悠悠的怎么又飘向灿烂的天空,忽然间又摔向了一片黑暗。沉重的黑暗猛然倾泻下来,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在黑暗中挣扎、浮游、浮游……我只感觉到我的昂起的头和划动着的双手,而浸泡在黑暗之中的是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没有……这个梦我一直做了二十几年。而在这二十几年中,在所有的梦里,我都是以健全人的身姿出现(完全没能接受现实),这也算是典型的“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县医院的医生一见我的状况,就知道伤情的严重,在给我脱衣裤时,我记得还是用剪刀剪开来的。检查我的全身上下,没有发现一处外伤,只是头顶有一血肿(伤及颈椎、颈髓时,头顶与车顶硼杆撞击所致)。也不知到是护士还是同事们轻手轻脚地为我擦洗了身子,不记得是不是又穿上了干净的衣裤,好像又没有穿什么,就赤裸裸地被被子捂着。 老张他们心情沉重的安慰着我:你放心地去住院,试生产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说:没事的。的确,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我冷静得真是不可思议;试生产交给老张他们,我是一百个放心,至于我自己,我觉得就像是患头疼脑热似的,去住几天医院也罢,谁知这一步跨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那场梦魇一直延续到今天。 告别了同事们,担架把我抬上了救护车,年青的朋友们小心的围护着我,救护车一路呼叫着,把我送往市中区。大约傍晚六点钟左右,我被送到了市外科医院。 第三章 死亡线 颈髓损伤是一种死亡率极高的伤残,它可以瞬间置人于死地。即便是当时不死,就是在条件相当好的医院里救治,也难逃三大并发症的险关:即泌尿系统感染,呼吸系统感染和褥疮感染。所以虽然我及时顺利地来到了医院,可还是命悬生死线。大队领导向医院提出了“不惜一切代价挽救伤员”的要求,整个外科医院的骨科病房就忙开了。同事们小心翼翼地把我楼上楼下、抬来抬去地去进行检查、化验。当时的外科医院条件很差,没有电梯,黑暗的木楼梯走起来还“嘎吱、嘎吱”作响。四个小伙子稳稳地抬着我的担架,上下楼梯时还特别注意到要放低我的头、抬高我的脚。我记忆中印象最深的就是拍颈椎x光片,为了摆正位置准确地拍摄,几个人死劲扳着我的头和肩,亮出颈部,我真担心没受伤都会给扳伤。哪像现在有ct,有核磁共振,病人轻轻松松地就能准确地接受检查。 检查的结果是:我的颈椎既没有骨折,又没有错位,也没有压缩;我的脊髓既没有横断,又没有受到挤压,更没有异物刺入。那我事实上的高位截瘫又是怎么样造成的呢?经过专家们的多方论证,再就是面对高位截瘫的现实,根据我截瘫平面位置来推断,结论是“颈七胸一椎挥鞭式损伤”。所谓“挥鞭式损伤”,就是好像马车车夫在驱赶马的时候,令皮鞭发出“啪,啪”声的那种鞭杆瞬间挥动又复原的状况,脊柱一下子错位又复位,造成脊髓损伤,形成高位截瘫。由于没有手术指诊,手术派和保守派展开了激烈的斗争,手术派主张打开颈椎探查,以减轻或消除影响脊髓的因素。而保守派则认为应当以保存伤员的生命为主。最终大队领导和医生们选择了保守治疗方案。 一场生与死的较量正在紧张地进行。为了牵引颈椎,在我的头顶钻了三个洞,抓上铁爪,经由滑轮负以重物,以拉伸颈椎。其实后来我想,当时什么手术不手术也好,牵引不牵引也好,都是无济于事的,反正高位截瘫已是事实,关键是怎么保住命的问题。接下来就是整天整天地输液,注射,服药;整天整天地躺在病床上,吃,喝,拉,撒全在病床上;自己不能动弹,却又要经常翻身;为此大队从野外作业第一线抽调回三名作业员,每天三班倒有功轮流护理我。为了防止褥疮,每次翻身后,他们都要用手掌的大鱼际抹上酒精,轻揉我先前受过压的部位,直到红肿消散。由于大小便失禁,他们还得随时清理污染。回忆那段时间,我好象什么都没想。只盼着象医生们说的那样,如果仅仅是脊髓昏迷,一周不“醒”看三周;三周不“醒”看三月……,结果是这梦一直做到现在。 褥疮是随时地警惕着地,为了防止尿路感染殃及肾脏,造成肾衰竭,还得随时导尿。想要避免呼吸系统感染,就要预防感冒,说到感冒,我倒是真有些害怕,其原因倒不是怕肺部感染,而是怕胸肌无力有痰咳不出来,因为我的咽部非常敏感,我最怕的就是吸痰。一听见其他病床使用吸痰器时的尖叫声,我就感到恶心。所幸我还没有肺部感染,我想这应该是得益于我酷爱运动,再加上长期野外工作,练就的一付好身板的缘故。我之所以能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健壮的体魄给我提供了坚强的保证。 进入六月,天气渐渐热起来了。由于植物神经受损,没有排汗功能,全身无汗体温得不到调节,气温一高,体温就上升,只觉得心里火燎燎的,于是大队在我的病房里装了空调。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哟,没有白天和黑夜,只有不停地治疗,翻身,自己不停地给自己打气:一定要挺过去……。 ……那还是在一九六六年的川西高原,我带着一名藏族“通司”向一座海拔5300米的高峰挺进。马骑到半山腰就再也不能骑了,因为整个山坡都覆盖着大块大块的页岩片石,我们只好下马徒步攀登。但是由于山体太大,我们只能是在半山腰瞄准峰顶,选择好登山路线向上爬行。当我们气喘吁吁地登上山顶时,才发现偏离了我们在山腰瞄准的方向,登错了山顶,而真正的峰顶距离我们还有200来米。而这200米的距离算起来虽然不算远,但那可是一线岩石狰狞陡峭的山脊,两边都是万丈深渊。怎么办?下山去再重新爬?时间不允许。我咬咬牙对“通司”说:我们顺着山脊爬过去吧!虽然“通司”有些害怕,但那已是背水一战的时刻,别无他法。我们花了约两个小时在悬崖绝壁上攀缘,手磨破了,鞋戳穿了;虽然气温是在零度左右,可是我们却浑身冒汗(说不上倒底是冷汗还是热汗)。途中休息时,我们“靠坐”在尖刺的岩石上,四周没有一点依托,有的只是尖厉狰狞的岩石、呼呼刮着的雪风、两边却陡峭的万丈深渊,“通司”差一点儿都要哭出来了。那时刻我知道我必须挺住,否则我们都得完蛋,真是命悬一线啊…… 第四章 病房日夜 睡得迷迷糊糊地被叫醒,要翻身了。护理人员小心翼翼地搬动我的身子,重点是要保护我的脖颈,受到牵引的颈椎是可以转动的,但切不可以弯曲,以避免颈髓再次受到损伤。手上固定着输液的针头;那时候还没有发明留置针头,所以每天都得要穿刺静脉。说来也怪,我的截瘫平面是在乳头上5厘米处,手臂的尺侧沿小手指到掖窝也感觉缺失,我觉得就好象是站在游泳池里,两手平举,位于乳头上的水平面则刚好触及掖窝、手臂的尺侧和小手指,那就是我的截瘫平面。而临近截瘫平面部位的皮肤对疼痛却异常敏感,一接触针尖,则疼痛难忍;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全身绝大部分感觉缺失,所有的感觉都加倍集中到这一小部分皮肤上的缘故吧。慢慢地我有了经验,凡是护士输液时,我都建议她们穿刺我手背靠近小手指和无名指那一侧的静脉。截瘫时间长了,肌肉萎缩了,血管也萎缩了,手背上的静脉不好找,我只好建议她们到脚上去找。翻身过后,小王,小蒋,小马他们就给我轻揉压迫过的部位,直到红肿消失。就这样日复一日不厌其繁地翻身,揉,直到出院我都没长褥疮。 小便是用一个广口的大玻璃瓶收集着的,就是当时那种广有的奶粉瓶;这种瓶子在我多年的截瘫生活中一直都用着它。一来是因为这种瓶子容量大,二来是便于观察小便的性状;它的颜色、它的排放量、它的混浊程度、有没有带血……。直到后来这种瓶子在市面上被淘汰了,才改用塘瓷便壶的。由于括约肌失灵,我的小便是要靠膀胱过度充盈,才能被迫被挤压出来,而过度充盈的膀胱又会引起肾脏的尿液排出受阻,以至于多年以后造成肾积水,损坏肾功能,那是后话了。所以为了避免尿路感染,还得经常导尿;最多一次可以导出一两千西西。 大便就讨厌了,小便还能用瓶子接,而躺在床上身体又不能动,用便盆大便则非常困难,在加上失禁的大便说来就来,这可难为了护理人员,所以在后来的生活中,为了克服大便污染的问题,我想了很多脑筋想办法来对付它。固定链接评论(0)引用阅读(1)圈子 们由于精心地护理,加上我有健壮的体魄,所幸住院期间避免了三大并发症,这还得要感谢我妻子。我妻子是一名护士,住院期间和以后两年多时间里,我的护理工作都是在她的指挥和参与下精心进的。为了给我洗澡,她找来一大块塑料布垫在我身下,四周围用被褥垫起,形成一个塑料“浴盆”,而在脚部则留一个缺口,用以导出水流。在头部牵引撤掉后,为了我的康复,她早早地就很固执地“强迫”我在病床上坐起来,令医生和护士们都咋舌。 记得那段时期,电视台正热播连续剧“霍元甲”,其收视率之高,真是空前绝后,一到播出时间,所有商店都关门了,公交车上没了乘客。大队给了我一台黑白电视,可我躺在床上怎么看呢?只好拿来一面镜子,透过反射来观看,这样一来,我无论是平卧还是侧卧,不管是脸朝向何方,都可以通过镜子的反射来看电视了。说起那面镜子,可有些年份了,那是那种带有支架,既可以架着看,也可以挂着看的那种大圆镜子。自打参加工作起我就带着它,直到现在还挂在我的床头,可是有些年份的老古董了。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喜欢随时审视我的仪容,如果现在你来到我家,会发现屋里屋外到处都挂着镜子。我的病床靠墙处是装的一面又长又高的大镜子,为的是随时能观察我身体上下各部位有没有损伤;客厅里有一面镜子,大门外也有一面镜子,为的是便于看我坐在轮椅上随时审视自己。我躺在床上时,对面窗户下也悬挂着一面镜子,通过它我能看见卧室门外的客厅;以及客厅大门外的通道,这样一来,过往进出的人我都能看得见。截瘫人因为行动极为不便,常常是处于“孤独”和“禁锢”之中的。这样一来依靠镜子的帮助,即便是躺在床上,我也能通过镜子“发现”,“观察”和“了解”“世界”了;它能帮助我打破“孤独”、解除“禁锢”。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我终于从生死线上解脱出来。其实对于高位截瘫人来说,“生死线”是随时与他相伴的。所以,从医学的角度来说,医生断言我活不过五年。后来,当我患了3*3*3(厘米)那么大的褥疮时,医生又断言我活不过三年。但是看着我一天天缓过气来,医院也觉得没有更多更好的办法,至少是命暂时被保住了,于是便把我从单人病房转到了大病房——我知道这是要撵我出院的信号了。 第五章 生活(一) 公元一九八三年秋天,我离开了外科医院;算是暂时脱离了死神。在这之前,大队也曾派人到其他省市联系过,可我始终没下决心“走出去”。一来是我这个人特别不愿意麻烦别人。你想,一个高位截瘫人,行动极为不变,动辄就要别人抬上抬下。穿衣吃饭,拉屎拉尿都得靠人“伺候”。再加上大小便失禁,既要防止褥疮,又要预防感冒避免呼吸道感染,还要不断地活动下肢进行康复锻练;凡此种种,就是住在医院都够麻烦的了,更何况要去外地。二来是我听信了这么一条:即脊髓损伤如果是脊髓昏迷,那么等到它“醒”来时,也就康复了。如果是脊髓严重损伤甚至脊髓横断,那是无法康复的。至于因为损伤的程度轻重不一,也只能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得力的护理保证的前提下,有可能康复的,自然就康复了。一句话,就是脊髓损伤除了在事故发生的当时,为了抢救生命而做手术外,是没有办法治疗的(它能好就好,不能好怎么治也不能好)。而保证保高位截瘫人生存和康复的首要条件是护理:要避免三大感染,要保持肢体的主动活力和被动活力,还要尽力维护身体各部位,各器官的正常运转状态,尽力延缓不可避免的衰竭。更重要的是高位截瘫人一定要始终保持良好的心态:冷静地正视,坦然地面对,积极地生存;不悲不戚,不急不躁,不怨天尤人,认命而不服!——这一切其实是我经过23年的崎岖坎坷才悟出来的。 高位截瘫人虽然脱离了死亡的威胁出了医院,但死神却随时与他相伴,所以医生们私下说我活不过五年。对这种说法我不愿苟同,我始终觉得这一切像一场梦:怎么是这样?怎么又会是这样……。虽然理智上很清楚,今生大概是站不起来了,但感情上却始终盼望着有一天会出现奇迹。直到现在凡是见过我的人,都没法把我和高位截瘫人联系起来。我坐着轮椅“行走”在大街上,人们都会投以疑惑的目光:这人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坐在轮椅上?记得有一年,一位热心的朋友介绍我去医学院见一位所谓“怪才”的教授,这位“怪才”教授仔细观察和询问了我半天,最后说了这么一句“我始终模模糊糊地觉得,你不像是高位截瘫……”。我去过军队医大的野战外科研究所,做了“体表诱发电位检测”,结论还是“脊髓颈7胸1段不完全损伤”。也就是这个要命的“不完全损伤”,“不要命”地缠着我这么多年。 出了医院住哪里?这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我的家是暂时回不去了,因为它位于一幢老式砖柱夹壁墙楼房的顶层,为了节省空间,陡峭狭窄的木楼梯建在黑暗的墙角。由于有些年月了,走起来摇摇晃晃,吱嘎直响,健全人上下都很困难,更何况我。于是大队把我安排在单位大礼堂舞台一侧;一间既作化妆室又兼作候演室的小屋里,舞台的另一侧则是广播室兼电工房。早年常开的职工大会当时已经不太时兴了,安静宽敞的大礼堂倒也是我养病和活动的好地方。 出了医院怎么样生活?为此我想了很多办法。截瘫人只能睡硬板床,我就在大队为我购置的标准病房用铁床上,铺上两块木板(其中一块可随床摇起,让我很舒服地斜躺着)。病床只有90厘米,为了方便我翻身,不至于摔下床来,我把床板加寛到1米1.直接睡硬板又怕压出褥疮,铺棉褥子又怕大小便污染后不便清理,我就铺以塑料海绵,既透气又方便清洗。最主要的还是我设计的床架,那是我生活的重要伴侣。床架上吊了很多横杠:有的是供我翻身用的,有的是供我上下床用的,有的是供我上下大便凳用的,早期还有供我靠双手拉力作仰卧起坐用的。说句玩笑话,这床架可是我的专利。即便是生病住院,我也必须把它捆绑在医院的病床上。为了康复锻炼,我设计了一个像双杠似的站立架。我由一端进入,坐在坐板上,膝盖被木板抵住,小腿捆死,我双手扶住左右双杠,用力一拉便可以“站立”起来,再把两臂架在双杠上,可维持30-40分钟的“站立”。而这一切只需要一个人的帮助我就能完成。这些设备一直陪伴着我,直到现在。 万事具备,高位截瘫人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第六章 生活(二) 截瘫人的生活应当是这样的:他必须学会“享受”孤独和寂寞,要习惯“禁锢”和“封闭”的环境。刚受伤时,领导同事和朋友们的探视高潮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你逐渐被人们所淡忘,逐渐被生活所“抛弃”,剩下的就只有你自己,家人和护理了。 当时我居住生活的大礼堂,可不像现在,是没有配置坐椅的。空空旷旷的倒像是一间风雨操场。楼下是一排停放“解放”车的大车库(那时候人们还没有想到要把停车库修到地下)。在大礼堂的一侧有一道可以用作“观光”的长长的走廊,这就是我观望“世界”的窗户,我常常坐在那里,由于地势比较高,能看得很远很远。既能望见远山,还能望见嘉陵江。礼堂里还有两台乒乓球台,我还坐着和妻子打过几回乒乓球。 每天早上(我不能像健全人那样说“起床”二字),我都要做功能锻炼:躺在床上由护理人员给我作双腿的屈伸活动;然后,我自己拉着固定在对面床架上类似绳梯似的圆木棍,做仰卧起坐。为了避免受身体的牵动,引起膝盖弯曲,得由护理用双手摁住我的膝盖。有时候还做做哑铃操。然后,再把底板上装有四个轮子的“站立架”推到床边,我双手吊住杠子,护理托起我的臀部和大腿,把我送到“站立架”的坐板上坐着。将双腿捆住,膝盖固定(用木板顶住),我抓紧双杠用力一拉,就“站”起来了。用双臂架在“双杠”上,“挺”直了身子,就这样每次能坚持30-40分钟。由于“站立架”下装有轮子,除了在卧室“站”立外,还可以推到大礼堂去“站”。在“站立架”上我还可以通过双臂用力,带动腰臀扭动。我还可以坐在“站立架”上,面前搁一块木板,进餐或阅读……这“站立架”一直陪伴了我六七年。 在其余的时间里,我是坐在藤椅上。藤椅的环形扶手靠背,安全地护卫着我。使我能像健全人那样坐着,与人交谈,看电视;坐在写字台前书写,阅读,看报,用餐;用收录机收听新闻广播,欣赏音乐。按照医学的观点,截瘫人只要能坐起来,就能避免褥疮,所以我是尽可能地离开病床。我基本上是像健全人一样,除了晚上睡觉,中午午休外,其余时间则尽量离开病床。至于后来为什么又患了褥疮,是另有缘由的,那是后话了。在没有使用轮椅前,我都是坐在藤椅上,要移动位置,得靠两个人抬来抬去。 离开医院后,我的小便管理是这样的:在床上还是用大口玻璃瓶接着,离开病床则用男用尿袋。这种轮番变换的方法目的有二:一来可以避免长时间使用尿袋,造成局部溃疡;二来换下的尿袋得经常冲洗,每天晚上还要浸泡在稀释的来苏水里消毒。至于大便的管理,就麻烦多了:起初我是把大便时间定在晚上,大便时得先把我“搬”到床上,然后再把从床上“搬”到床边放着的“大便凳”上。后来为了方便,我改进了床架的设计,我可以直接从轮椅上被“搬”到“大便凳”上。这个由我设计的“大便凳”厚重结实,“大便凳”高37厘米,40*40厘米的凳面中挖了一个便盆口大小的窟窿,下面的搁板上放了一个便盆。我的背靠在床沿,两腿分开,稳稳地坐在“便凳”上,面前放一把椅子(后来是放轮椅),我用手扶着,就这样能确保我不会摔倒。经过长期的锻炼,后来我不用靠不用扶,也能稳稳地坐着大便。由于截瘫,肠道的蠕动功能欠缺,再加上腹肌无法收缩,经常是坐一个小时也解不出来。但因为失禁,它又会随时泄出。为了对付它,我总结一个“三定”;定时,定量,定性。即按规定的时间进食,按规定的时间大便;进食的份量一定;定性则是忌生冷,忌陈腐,忌随便在外购买食品吃。总之要拒绝一切不洁食品。企图形成某种规率,借助于某些代偿功能控制它;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能把它控制好。 睡,更要讲究。两小时翻一次身,这是铁定的。那时如果你来到我的房间,你会看见我的床上堆了很多枕头。它们的第一个用处是,当我平躺着时,垫住我的脚掌,用以保持关节的功能位置。它们的第二个用处是,当我侧卧时,垫在我的背后,用以防止我翻倒。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身体逐渐适应,能够很好地控制褥疮了,我现在是一觉醒来才翻一次身。 这就是我——一个截瘫人一天的生活。 第七章 “治疗”(一) 我之所以给“治疗”二字加上引号,是因为我接受了“高位截瘫是治不好的,除非基于脊髓损伤程度各异,极少数它能自己恢复外(比如脊髓昏迷之类)”的观点。所以每当人们建议我到外地去找名医,甚至还有人建议我出国去治(完全没考虑经济承担能力)时,我总是问:据记载又有几个高位截瘫被“治”好了的?就连邓朴方同志那样好的条件,国内国外都没能“治”好他(他大概比我小一两岁,也是颈髓受伤,可他却顽强地活了四十来年!佩服。)更何况我。但是出于每个人都存有的侥幸心理,总希望某一天能出现奇迹。更重要的是为了维护截瘫人的健康,保证截瘫人生存,还必须得进行治疗。不过这种治疗准确地说,应该被称作为“康复护理治疗”。 “康复护理治疗”从截瘫人受伤那一天起,就和他结下了不解之缘,并且将陪伴他终身。“康复护理治疗”全面地渗透到截瘫人的生活中,甚至于包括到衣,食,住,行,一点一滴;可以说截瘫人的一生,也就是“康复护理治疗”的一生。 为了预防感觉缺失部位受到损伤,截瘫人的衣裤必须绝对柔软,宽松。一粒钮扣,一根裤带,一条拉链,甚至衣裤的折皱,都可能使肌肤受伤。躺着要勤翻身;坐着要在臀部下垫以直径40厘米的可充气橡胶垫圈。要保持肌肤的清洁卫生,由于洗澡不方便,我是每天坚持擦拭全身。为了减缓肌肉萎缩,保持各关节灵活和功能位置,必需进行被动式的锻炼。而健全的双手和脖颈,则要进行主动锻炼。而强制性的“站立”则是一种综合主动与被动,集肌体与骨骼,生理乃至心理的一种综合性康复锻炼好方法。尽管我至今都没能站起来,但是那种双臂架在双杠上“高瞻远瞩”的架式,那种扭动腰背,摇晃臀部“气势”至少在心理上给我以鼓舞,直到现在乃至将来。 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我的按摩师小罗。那还是在刚受伤住院时,经朋友介绍,我开始接受他的治疗的。小罗是一位盲人,他六岁时因高烧用药不当,造成视神经萎缩,导至视力急剧下降,几乎失明,残存的视力微乎其微。当时他是在一家社区医院任医。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给我进行康复治疗。虽然其间因各种原因,有过间断,但这23年来,凡是给我治疗,风里雨里他总是准时上门。和所有的残疾人一样,他很好地发挥着大脑和其他器官的代赏功能,凭着微弱的视力,准确的听力以及超强的记忆,判断和分析能力;无论天晴下雨,白天黑夜,他都能独自穿过市区,行程五六公里,来到我家。与一般的按摩师不一样,他有着丰富的医学知识,肌肉,骨骼,内脏各系统的解剖位置和功能以及它们的病变,他都非常清楚。中医的经络和穴位可以说是在他心中“了如指掌”。一般的病理,他还都能说出个道到来。医药方面,特别是中药方面,也很了解。按摩的手法和力度,他会随着我的病情和身体的变化而改变。 通常按摩的进程是这样的:我先坐着,由他进行由颈部到肩部,由臂部到手部的按摩。然后在床上俯卧,作背部和脊柱的按摩;臀部和大小腿的按摩和肌肉的捶击,膝关节的活动。然后翻身仰卧,作腹部按摩,髋关节,膝关节和躶关节的活动。不过近年来,都没有作全身按摩了,只是坐着进行颈,肩,背,臂的按摩。 小罗由于医术精湛,医德高尚,在按摩界是颇有口碑的。他曾经给台湾作家庄奴作过治疗,还被介绍到宾馆给不少外宾作过按摩。至于领导,老总什么的就很多了,所以他的“消息”来源不少。每次按摩时,我们总是能天南海北地议论一通。因此这么多年来,除了医患关系之外,我们建立了很深厚的友情。 第八章 “治疗”(二) 在那些日子里,领导和朋友们没少为我的“康复治疗”四处寻医。我记忆中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那位专治跌打损伤,“接骨逗损”的民间武医卢医师了。卢医师身材魁梧,据说他们这类医师颇通武术,闲暇时还要练练武功什么的。他带领的两位徒弟,比他的身材还高大,左右一站,很像是两名保镖。卢医师小有名气,请他上门出诊,还很不容易,每次大队都要派一辆小车,去把他们接来。 “康复治疗”是在晚七八点钟进行。我俯卧在床上,去掉枕头下巴顶住床面。治疗的方式是卢医师站在我的背上,沿着脊柱用双脚来回踩。回想起来倒有些像现在按摩房里的泰式按摩。我床架上的两根杠子,正好作为扶手,以供卢医师维持身体平衡之用。好家伙,足足二百多斤的体重,通过两只脚压在我的脊柱上,从尾椎开始慢慢地移动,一直踩到颈椎。躯干没有感觉倒无所谓,踩到颈椎就难受了。你想一想,二百多斤的重量压在脖颈上,直叫人透不过气来,每次我都担心会不会把颈椎踩断。但是为了“康复”,我无论如何也得咬牙承受。当时我想,颈椎骨的强度还是够高的了,为什么我在车里那么一颠,受到那么强有力颈椎保护的脊髓,就轻易地受损了呢。怪只怪当时还不时兴安全带,我又光顾着和后排的小周说话去了,没来得及抓住坐位前的把手杠;在完全没有自我保护意识的情况下,灾难突然降临。就像是在很多影视片里见到的一样,特工们出奇不意地,一下子就扭断对方的脖颈似的。可恶的“挥鞭式脊髓损伤”,真乃天意也! “治疗”了一段时间,没见什么效果,也就停止了。这些年听小罗讲,卢医师的晚年境况也不太好,好像是患了老年痴呆症什么的。卢医师虽然没有治好我的病,但他医治跌打损伤,还是很有口碑的,他的手艺传给了他的女儿。这期间还请过一位气功师,这是我的妻妹夫找来的。他的功夫有点神奇,他把手放在你头顶上方发功,一会儿便有蒸气从头顶升起。关键是做来做去我没有感觉到什么,既然我“心不诚”,那肯定就“则不灵”,所以做了几次,也就草草收兵了。我是很崇尚中医的治疗的,至今我的用药一般都是首选中药,特别是对于伴随着截瘫人的心血管疾患之类,能不用西药的尽量不用(关键还是为了保护肾脏);但我更信服西医的诊断,它能迅速准确地找出病因。像小罗医师那样,有人体解剖学的知识,熟悉经络穴位的分布,能知晓病理知识;再运用中医方法进行治疗,肯定能有成效。 “康复治疗”的历程还任重道远…… ……回忆中的回忆)那还是在一九六六年的川西高原,我们作业小组离开红原县城,自西向东地进行作业。当时的小组是由两名作业技术员和两名作业技工组成,从安全的角度出发,配备了两枝美式卡宾枪。基于工作的需要,还配备了一名“通司”(藏族翻译)和两名藏族驮工(管理牲口),共计七匹马五头牦牛。人要骑在马上,牦牛则用来驮运我们的辎重(测绘工具,行李,帐篷,大量的食品,炊具等等。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走走停停,经过了一个多月的作业,来到了黑水县。从茫茫草地来到山势陡峭树木林立的大森林,真是别有一番风味。作业结束了,中队派了一辆苏式嘎斯63车来接我们。但是问题来了,人和辎重可以由车运走,可牲口不行。于是三名作业人员,仪器和大部分辎重随车走了,剩下我带领着藏民,驾着马牛一路跋涉回家。 高原的马和牦牛很特别,草地上尽是大片大片的沼泽。马呢,它有灵敏的嗅觉,能嗅出陷人的沼泽,所以它能驮着人,踏着坚实的草甸,安全地通行。而牦牛呢,它们看起来粗野笨拙,一味地驮着沉重驮子不管深浅地横冲直撞。陷进了沼泽它不怕,它的大肚子能确保它不会下沉。它鼓足了劲,拼命一挣扎,就能脱离“陷阱”。 这一路有一段是红军当年长征走过的路。我路过了“巴西”会议的遗址,但没有进去看。因为多年的测绘工作,走南闯北,什么青山秀水,什么名胜古迹都司空见惯,所以大多不感兴趣。记得路经一处小山口;其实草原是很平坦的,这里也只不过是越过一个地形起伏的路口而已。路口边有一棵大树,据藏族老乡说,当年毛泽东曾经在大树下露宿过,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我们也就在大树下安营扎寨。我看了一下四周的情况:草地是很潮湿的,这里地势比较高,所以比较乾燥,也便于观察四周,大树既能遮挡风雨,又能有所依靠,能给人以踏实安全感。那一夜,我们在帐篷外点起了篝火,支起了奶茶锅,藏族男女和我们席地围坐,喝茶唱歌,直到深夜…… 第九章 舞台 清晨醒来,耳边响着空调“嗡,嗡”的声响。由于舞台候演室改作“病房”条件有限,只好把登上舞台门封闭起来,开一个洞来安装空调。空调的轰鸣声在空旷安静的大礼堂里廻旋,显得格外响亮。我习惯地进行了擦身,梳洗;主动式被动式运动,锻炼;进食之后,我被抬上“站立架”。有时是在屋里,但更多的时候是把“站立架”推到了大礼堂中央,进行“站立”锻炼。我“站”在“站立架”上,身处空荡荡大礼堂,看那再熟悉再亲切不过的舞台,心中总是浮想连翩…… ……(回忆中的回忆)嘉陵新村这一带地域,在历史上颇有些名气。抗战时期作为陪都,在这里居住过许多国民党的达官贵人,外国知名人士;比如宋庆龄,史迪威等。那些在山坡上隐蔽修建的各式小洋楼,连同其地下防空洞,给他们提供了安全的避护所。而最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大队的所在地。这座上起嘉陵新村,下连桂花园;上下重叠,错落有致的院落;它就是文学名著“红岩”中的嘉陵新村b5号,徐鹏飞的窝子。从嘉陵新村走进大门,迎面是一座依山而建的两层楼的欧式小洋楼,平院的一层是楼上。一进门,穿过过厅,是一间宽敞明亮的会议厅。会议厅连着一间办公室,那就是徐鵬飞办公的地方。会议厅很大,约五六十平方米,还有壁炉,我们管它叫“小礼堂”。记得当年拍电影“在烈火中永生”时,为了还原当年的情景,摄制组还专门来我们这里采访过。那些隐蔽在树林里的小洋楼,一个篮球场,还有一个大礼堂,围墙一围,整个就是一座“特工营”。 我们大队是建国初期组建的,测绘工人是由当时解放军川西剿匪部队整建制转业而来,而测绘技术人员则是从总参谋部测绘局转业而来,所以沿袭的是军事化管理。每当在大礼堂开大会的时候,每个中队呈方队整齐就坐,中队与中队之间,还彼此拉歌。一时间欢声笑语,此起彼伏的歌声,把会前的气氛推向高潮,这其中我是当然的指挥者和“挑动者”,最后还要全体来一曲合唱大会才开始。我是一九六三年从武汉测绘学院毕业,分配来到大队的。回想起来也是,当初报考大学时,说什么也要考到外地去,我的前三个自愿是北京,西安,武汉;可是临到毕业分配时,却想分配回家乡。说来也算是有运气,我学大地测量的本不该分配到航测大队,可当时国家测绘总局为了提高下属各测绘大队的综合测绘能力,决定向各航测大队派送大地测量技术人员,向大地测量队派送航测技术人员。就这样,我们二十名同学(大地,航测各一半)来到了国家测绘总局第四地形测量队。好傢伙,总共才三百来人的队伍,一下子来了二十名年青大学生,其热闹劲可想而知。像部队生活一样,我们住的是集体宿舍。冬训期间,经过了一年野外游击式生活的作业人员聚在一起,整个院子热气腾腾的景象。那次,为了参加市里的职工文艺汇演,我组织了二百人的男声大合唱,曲目是当时广播里每天都要播放的“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和一首著名的军旅歌曲“好八连”。面对一群身强,力壮,气足但没有一点音乐知识的男子汉,怎么样把演出打响,我着实费了一番思量。首先我要充分发挥我们二十位同学的作用,其次歌唱水平业余嘛,就在表演形式上下功夫。先声夺人,以二百人男声大合唱的磅礴气势振撼观众,其次用两个声部,二部轮唱的形式增加合唱的色彩,再加上我指挥的肢体语言画龙点睛,一场成功演出的构思就出来了。但实施起来的难度可想而知的。我要求大家,要绝对听从我的指挥。唱两个声部时,各个声部只按自己的声部唱,千万别受别人声部的干扰;唱二部轮唱时,我指挥你唱,你就开唱,要配合我,听从我。声音的高低强弱,速度节奏的快慢,必须和我保持一致。当然我必须充分发挥我的指挥驾驭能力。为了保证演出成功,大队一声令下,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练唱一个小时再吃早餐。整整半个月,每天清晨,一遍又一遍雄壮浑厚的男声合唱,冲破冬日的浓雾,廻旋在嘉陵新村的上空。我们的付出终于获得了丰厚的回报,在市职工文艺会演上拿了奖,我的指挥更是被组委会誉为“具有专业水平”…… ……就是在这舞台,我独唱过“草原之夜”,“克拉玛依之歌”,“乌苏里船歌”;用二胡独奏过“赛马”;朗诵过长诗“雷锋之歌”……;就是在这舞台,动员,总结,表彰……;就是在这舞台,那些年月听过政治报告,开过揭发大会,批判大会,斗争大会……,而现在我也正处在舞台之上。舞台是历史的见证,而历史则是人生的舞台。 后来大队给我买了一部三轮车,就是肢残人用的那种,前面用手摇的三轮车,不过我这辆安装有电瓶。我很快地就学会了驾驶这辆代步车了。当我驾驶着它,开着快车自由自在地“行走”时,整个舞台,整个大礼堂,整个院子,整个嘉陵新村乃至整个世界,都在围着我旋转,都在为我欢呼。这部残疾人用的三轮车,没有倒挡它只能前进;这预示着我在截瘫人生道路的舞台上,还必须硬着头皮往前闯,而没有犹豫,没有退路! 我沉思:只有能驾驭自己的人,才能驾驭历史,驾驭人生。他也才能够被称作为智者。 第十章 干休所(一) 转眼冬去春来,迎来了我伤后的第一个春天。春天应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我多么期盼我的脊髓也能像渡过“冬眠”一般,在春天解冻,在春天醒来。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体味着我的大半截身体;我安详地坐在桌前,搜索着我的大半截身体;我顽强地站在“站立架”上,冥思着我的大半截身体……可它犹如一潭死水,依然沉重,深邃,纹丝不动。有时我闭上双眼,任意念在身体里游弋:胸,腰,腹,臀,髋,腿,膝,脚掌直达指尖。我体味着它们的存在,企图躁动它们,激活它们,可我只能在大脑里意识,我看着的健壮,匀称的体魄,其实已是不复存在。就像被压在一座沉重的大山之下,我窒息,我挣扎,我竭尽全力,我筋疲力尽,可它们依然沉睡。有时我会感觉到某个部位尖锐的刺痛和强烈的坠胀,令人难以忍受,甚至彻夜难眠。时间久了,多数情况下我知道那只不过是一种幻觉,一种异常感觉,一种大脑里潜意识的病理反映。可说来也怪,这种反应竟然延续至今。但有些时候,它也确实是截瘫体某些部位有了病变,而发出的警告,尤其是当某些部位有疼痛的反应时;不过它往往被夸大。 这期间,我迎来了出院后“康复护理治疗”的第一个转折。经朋友介绍,我认识了一位军人理疗医生。他叫小明,在一所部队离休干部休养所的卫生所服役。据说他除了有理疗技术外,还有祖传的按摩手艺。在几次接触中,我被他的年轻,气盛和认真所感动。虽然他说他一定能治好我,我也清楚这种可能性的微乎其微,但是换一个地方,换一种方式,还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康复护理治疗”,也未尝不可。再加上干休所离我妻子工作的医院很近,离我家也比在大队近得多,离我的女儿也近了。说起来有些好笑,就像好些老人弥留之际总想回到家里一样,别有一番迫切的亲切感。 干休所在卫生所给我安排了一间十几平方的病房。装上空调,放上我那带床架的病床,加上一张护理人员休息用的床;一张写字台:上面放了一台十二英吋的黑白电视机,一台小收录机;一张能既供我坐又能抬动我的藤椅,还宽绰有余,门口外侧,放有一座蜂窝煤炉,供我做饭烧水之用。后来干休所通了天燃气,我们也就跟着改用天燃气灶了。卫生所有一名所长,两名医生,两名护士,再有就是理疗师小明。在这里,我除了按我原先的“康复护理治疗”方式生活外,增加的一个项目就是“拉起立坐下”:我坐在藤椅上,护理人员把我抬到面对病床,将我的双膝固定,我抓住床架上的绳梯,两名护理左右护住我的腰臀,稍稍使劲,我便“站立”起来。每个回合如此反复立坐二十余次。除此之外,就是接受小明的按摩,对脊髓损伤部位进行红外线照射治疗。说来也有意思,这个小明还信奉“化水”,还热衷于与他的老师“通梦”,并接受他的“梦托”。卫生所长通针灸术,我还要接受他的针灸治疗,由于截瘫部位感觉缺失,每次作完针灸治疗,都必须准确地清点针灸针。记得有一次,有一根针忘了拔出,我就一直带着它,直到脱裤子时才被发现。这更提醒了我,对截瘫部位的护理,必须格外认真仔细,决不可掉以轻心。 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令人很悲伤的事,那就是我的挚友老陈去世了。称呼他为老陈,是大家的习惯,其实我们是同龄人。我和他并肩战斗多年,在性格,脾气,为人处世乃至思想方法上都很投缘。他担任中队长时,我是他的技术助理。后来他调到大队检查科任科长,我又随他到检查科,分管大队的职工教育。我受伤的一九八三年,他荣升为大队长,原本我就该任大队总工程师的。我们同属那种竞竞业业的人,凡事都以身作则。在工作方法上我们有一个有趣的区别:那就是老陈善于把他的想法,让你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然后再让你去做;而我则凡事都安排得妥妥贴贴,让你能自愿去做。在野外作业时,我们睡在一窝,吃在一碗,说来也怪,老陈他是多年的肝炎病人,可我居然没有被传染上。八四年春节,因为护理人员要休假,大年三十是他大队长亲自陪我过的年夜。由于他凡事都以身作则,大队长工作太劳累了,再加上他长年患肝炎,最后导致肝癌。 为了能见老陈最后一面,我们的学生们(这里要插叙一段历史:在那动乱年代,国家测绘总局下马,下属的各个测绘大队都解散了,人员被分配到各有关单位。由于我们的家庭出身低下,迟迟没有单位愿意接纳,所以我们就当了几年“消遥派”。闲着没事干,我就学了“裁缝”,老陈做了“木匠”。他给我做的立柜,我一直用到前几年才给换掉。到了七五年,由于需要国家测绘总局又恢复重建,各下属测绘大队又重新“招兵买马”。招来的转业军人和知青迫切需要技术培训,于是我们又一起组织编写教材,讲课,实习……好歹带出了一批测绘新生力量。所以后来这批作业人员,都可以说是我们的学生。)把我用车接到大队。当他们用藤椅把我抬进大院时,老陈的妻子大声嚎啕着,从灵堂一路跌跌闯闯地扑到我跟前,我知道,她一来是由于老陈去世的悲痛,再则是因为见到了我这位昔日的亲密战友,一位极度伤残的“截瘫人”,还挣扎着来和老友告别。学生抬着我,缓缓地在灵柩边绕行,看着昔日亲密战友安详的面容,想着我们共同约定为测绘事业奋斗的壮志不酬,心中感慨万分,禁不住黯然泪下。那悲壮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第十一章 干休所(二) 干休所的环境远比在大队礼堂里好得多。在大队的礼堂里,我就像生活在孤岛上似的,基本上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在干休所就不一样了。首先是卫生所的医生护士每天都要见面,由于卫生所的工作比较清闲,我们能有更多的时间进行交谈。既是医院又是家庭式的生活方式,也让人感到几分温馨。再加上几个做勤务的小战士不时来串门,又常从隔壁的传达室拿些报刊杂志给我看,所以除了不能自由行动外,我基本上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当然,截瘫人首先必须学会“享受”孤独和寂寞,要习惯“禁锢”和“封闭”的环境。但是他还必须得善于改变,善于冲破“与世隔绝”;这就是所谓的“认命不服”! 我接受针灸治疗是在上午,所长按他的经验给我扎针。所长是个和蔼的老头,每次扎上针后,他就和我家长里短,天南地北地吹牛。针灸是几千年中华传统医学的瑰宝,熟悉经络,找准穴位是它的关键。准确地进针,加上相应手法:进针的深浅,针体提插捻转的刺激,以激活人体自身的抗病治病能力;小小一根银针能避免病人因摄入药物而可能产生的所有副作用,而治好病人,真乃神奇。难怪它颇受老外的青睐。但针灸用于治疗脊髓损伤,却是个难题。我一直在想,武侠电影里那种两人盘坐,治病者以双掌对伤者背脊发功,瞬时伤者头冒烟雾,口喷淤血而愈的神奇治疗方法,要不是神话的话,就是失传了。 对于用针灸方法治疗截瘫病人,国内很多医疗机构和学院都在进行研究。我就得到过一本某医学院有关这方面的小册子,其方法叫作“九针疗法”。由于该册子仅仅是该学院的宣传手册,它不可能详细地介绍其原理和操作方法(电话咨询也只能得到委婉的答复)。我们就只能摸索着借鉴该方法,进行治疗。手册上说的是“于脊髓受伤部位的上,中,下脊柱两侧和正中,各下三针”。于是,我便俯卧在床上,以颈7胸1椎为中心,上,下各隔一个椎体,于脊柱两侧和中央,共下九针,同时还辅以红外灯照射,每次半小时。这个部位位于我的截瘫平面之上,恰好是感觉敏感区域。那尖锐地痛,那沉重地胀和强烈地灼,常人是难以想象的。时间长了,又不见成效,倒是后颈皮肤红肿疼痛难忍。后来又听人说方法不对,应该“上”是指受伤部位上方,“下”是指尾椎部位,“中”则应该是指“上下”部位间的中段,按我的情况,这个“中”应该位于腰1椎。 一天一天“死马当活马医”地用针灸也治了,一天一天地病情也未见缓解。直到近年来我在网上查到资料,才知道所谓“九针疗法”不是专门针对截瘫的治疗,而是针灸疗法的统称。“九针”是因为针灸治疗用的针,一共有九种大小长短不同的规格而得名。所以针灸疗法在传统上也叫“九针疗法”。我们之所以产生误解,皆因“九针”二字巧合之谬也。一天一天地针灸,按摩,锻炼。打针,吃药,常规治疗。加上自己当心理医生,给自己做心理理疗……这就是截瘫人的生活,这就是截瘫人的“康复护理治疗”,这也就是截瘫人的生存。 这期间我妻子联系上了一所部队医大所属的野战外科研究所,他们那里有一间脊髓损伤研究室,那应该是一个具有相当专业水平的科研机构了。主持研究室工作的刘教授对我很感兴趣,这首先是出于科研人员对难得的研究对象的渴求,其次是更难得有我这样具有高学历的研究对象,能很方便地进行沟通和交流。研究所在一座四层楼房里,脊髓损伤研究室在二楼,没想到他们那儿还有电梯,这是我成为截瘫人这么多年来,凡是出行都渴望能有的升降“通道”。研究室有一部先进的“体表诱发电位检测仪”,用以检测脊髓损伤程度。我躺在一间巨大的隔离罩里的检测床上,浑身上下接满了电极。我静静地躺在那儿,维持平和的心态,任由他们进行检测。前前后后进行的两次检测,其结果都是一样“颈7胸1椎脊髓不完全损伤”。就是这要命的“不完全损伤”,毁了我的一切,直到永远。面对这种状况,刘教授很想给我做手术,我也想打开脊椎体看一看,我的脊髓到底是怎么个损伤的。到目前为止,人体上的所有组织和器官,它们的成分,结构,组成以及它们的功能和生存的原理,医学上都能清楚地进行解释。唯独脊髓,甚至于不知道它的组织成分和结构,更不用说再生了。人的器官可以摘除,可以置换。神经,血管,骨格可以连接,可以替代。皮肤,肌肉可以再生。人之所以还不能换头,就是因为对脊髓研究还没有突破。但是研究所没有手术室,刘教授没法给我做手术。他曾试图联系医大住院部,希望能借用他们的手术室给我做手术,但终因种种原因,我的手术没能做成。相处了一段时间,研究室给我的希望是: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有望植入电脑芯片,激发神经产生运动。或是采用上下搭桥,绕过脊髓受损部位,将大脑的指挥信息传达下去的方法,给截瘫人以健全人一样的自理生活。 我和刘教授的友谊延续了几年,他教给了我很多截瘫方面的知识,他提醒我要加强功能锻炼,特别是无依靠地坐,使我受益终身。不幸的是后来听说,在出席一次在深圳举办的科研会议期间,他们夫妻俩双双因车祸去世。真乃可惜。 第十二章 天渊(一) 当我被颠起的北京吉普从坐椅上弹起,头顶猛的撞到了顶棚杆,瞬时间死去又活来地给抛出车外,仰面朝天摔到水田里,双腿挂在翻转的车上时,我除了头颈,肩背能感觉到冰冷冰冷外,大半截身子就已经瘫痪了。我望着灰暗低压的天空,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我这一摔,不光是我这个人,乃至我的整个人生,都从天上一下子坠入了了深渊……。 打从青年求学时代,在我身心就自觉不自觉地罩上了“出身卑微”的阴影。中学时光是在充满活力,无忧无虑之中渡过的。好些中学时代的同学,至今还能维持着纯洁的友谊——那纯真年代建立起来的友谊。在那些难忘的岁月里,我们在一起听课,在一起晚自习;一起在晚上熄灯铃后,聚在厕所里吹牛;一起偷了学校后面果园里的青香蕉,把它捂在被窝里直到发黑;一起在寒假里去勤工俭学,给糖果厂包装糖果;一起玩世不恭地高声唱着“大考大好耍,小考小好耍,不考不好耍”……。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得高三班主任给我下的评语“你聪慧,善良,酷爱文艺,并有一定的涵养。办事热心,关切集体,乐观和达,富有事业上的进取精神。政治思想上经过社会主义教育,有了较大提高,划清了思想界线……文艺上你可算是”巨人“,但在政治思想上你却是”矮子“。在文艺与政治的关系上,你不自觉地走着一条错误的道路。在培养文艺才能的同时,你应该把自己的思想,从虚无缥缈中拖回到现实斗争中来,加强自我思想改造……。”打从这儿开始,客观上就给我以后的生活道路定下了基调。 我“出身卑微”的包袱,是缘自于我的父亲。他这位一生经商的商人,鬼使神差地在抗日战争后期,到军队后勤军需部门做了两年中校会计。也就是这段经历,他被恰当地定为了“历史反革命”,多年来一直受到监督管制。所幸的是一九五八年我考大学时侯的政治氛围还比较宽松,除了极个别的同学以外,绝大部分应届毕业生都考上了大学。但是一九五九年以后就比较严了。 五年的大学生活是风风火火的。刚开学不久,正逢毛泽东主席视察武汉,他老人家在武汉大学的运动场,接见了我们附近几所大学的同学们。当看见他魁伟的身躯出现在主席台上时,数以千计的同学们的心沸腾了,疯狂了。我们尽情地跳跃着,欢呼着,激动得热泪盈眶。就是那个时侯,他老人家畅游了长江,写下了著名的“水调歌头”。在后来的那些年月里,我们日以继夜地参加了“大办钢铁”运动;在那些年月里,我们又日以继夜地在汉丹铁路工地上战斗过。那年月是正逢三年自然灾害,我们是与共和国一起挺过来的。然而虽然激情,虽然奋进,却始终摆脱不了“出身卑微”的阴影。最终我以不算优异的成绩,从武汉测绘学院,响当当的天文大地测量系毕业了。 毕业分配来到作业大队,我和同学们一样,满怀激情地投入到了野外作业中。第一年在广西,我是以一名见习员的身份参加作业的。一开始,凭着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凭着我的认真细细致的作风,再加上我颇有功底的绘画技能,一连做出了三幅优质图幅,这在大队的历史上还从未有过。于是,在大队召开的“学习毛主席著作”心得会上,我被推荐为首席发言,讲的是“放下包袱,开动机器”,说是如何如何放下“出身卑微”的包袱,如何如何开动机器想办法,做出三幅优质图幅的。但最后局领导在总结中还是说,虽说要放下包袱,但包袱还是没能完全放下……。第二年大队要派一部份人赴云南西双版纳作业,考虑到我普通话标准语音的扎实根底,大队准备让我负责傣族语言地名的调查注记工作。年前我还随先遣小组前往昆明,做了一些打前站的工作。可是临到第二年出测时,我却被从赴西双版纳人员名单上刷下来了。原因是经市公安局审查,我不适宜去边境工作。 接下来就是动乱年月了。那是一段虽说是很现实,但的确也很荒诞的历史。我当然地也被卷了进去,在风浪中翻来滚去。“臭知识分子”,“臭老九”加上“出身卑微”,那是肯定要接受审查的。于是写检查,被隔离,大会小会上不停地述说,经历风风雨雨,一直延续了十年。所幸的是经历了前几年的冲击波后,我做了好些年的“消遥派”。虽说是乐得清闲,但也的的确确是“无用武之地”。 好不容易盼来了“动乱”的结束,国家测绘局的重要地位被重新认定。测绘工作作为国家基本建设的先行官,测绘资料作为国土资源的重要基础的概念,得到了进一步的强调,当年被解散了的测绘队伍就极待恢复了。于是,我们这些还没有被“打发”出去的“另类老九”,就被历史推到了前台,义不容辞地担起了测绘队伍的重建工作。 面对宽松的政治环境,面对重要的历史使命,我真的感觉到“大有用武之地”了。招工是很有政治敏感性的人事工作,当时的大队领导有意地安排了我参加,其用心良苦,我是心领神会。所以当后来面对经我妻子联系,商调函都发到局里了,要调我去某高校任教时。首先当然是出于我对测绘工作的事业心和责任感,再加上领导对我的信任,我终究做出的是留下的决定。以至于后来人们都说,我那次如果选择了离开的话,兴许就能躲过车祸的劫难,我依然不悔。接下来就是我和老陈以及同事们全身心地投入到对新招作业人员的培训,尽快地形成生产能力,组织生产实施,开展测绘科研工作。一九七九年,国家为了进一步体现对知识分子的信任,更为了进一步发挥知识分子在经济工作中的巨大作用,执行了工程师职称制,我有幸第一批获此殊荣。一九八三年大队组建新的领导班子,我应该是出任大队总工程师一职……。 也就是那么一摔,我的人生就从天上一下子坠入了深渊。因为我清楚,一个人的社会地位,是取决于他对社会的贡献的。一个人对社会没有了贡献,那他也就没有了社会地位。这种忧虑,在我住院抢救期间的一天夜里,曾经对当时我刚刚翻了身,正在给我做肌肤按摩的小蒋说过。当我对今后的生活表示担忧时,他回答说还有我们呢。虽然那以后所发生的一切因为各种原因,各种条件而形成我特殊的经历。但在当时,我已经清楚了,我必冷静地面对,重新审视我后生的一切……。 第十三章 天渊(二) 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取决于他对社会的贡献。当他不能再为社会做出贡献时,他也就没有了社会地位。社会并不完全承认历史,它更多的只是承认现实。一九八三年的那场车祸,就陷我于这种境地。当北京吉普把我摔出车外,瞬间把我摔成截瘫人时,我的一切就都从天上坠入了深渊。 当“英雄”乐章的音乐逐渐消退,人来人往的慰问,探视热潮逐渐平息,只剩下陷于孤独中的我自己时,倒是给了我难得的平静。我必须冷静地思考,认真地面对和重新审视当时和以后的一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更清楚地意识到了我自己的地位,我常把我自己謔称为“三等公民”,其实那是最现实的写照。渐渐地交往淡了,渐渐地与人们疏远了。虽然不像常说的“众叛亲离”那么危言耸听,倒也有八九分那样的滋味。失去了人与人之间平等的尊重,自信就不那么坚定,自尊也就岌岌可危了。从一个健全人一下子变成为一个残疾人,接受这个现实的过程是很痛苦,很残酷的。人们常说后天的残疾,远比先天残疾更可怕。比如一个盲人,他从小就看不见,今生倒也习惯。而一个原本视觉正常的人,一下子失明了;那五彩缤纷的世界,突然间变成黑暗,对他来说是非常可怕的。面对这样的残酷现实,从此消沉,萎靡不振的,是弱者。面对这样的残酷现实,坚强地挣扎出来,勇敢地活下去的,是勇者。面对这样的残酷现实,还要顽强地像健全人一样地活着的,那算是智者。 但是失去了工作能力,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对社会来说是不是就是一个没有贡献的废人,他也许只是存在,而没有他的社会地位呢。其实人生在世,都是有价值的,所谓“天生我才必有用”。但对残疾人来说要做到“必有用”,是相当困难的。记得我曾经参加过一次全国残联举办的关于“社会主义人道主义”的专题研讨会,应邀在会议上作了“论残疾人的价值”的专题发言。我在论文中提到:残疾人和健全人一样,都具有一个人存在的价值。残疾人虽然有他的缺陷,但作为人来说,他有他自身特有的代偿功能。比如盲人有敏锐的听力,聋哑人则更是心灵手巧;没有双手的,可以用脚写字;而没有脚的,双手的功能更超强。再加上大脑的集聚能力,这就构成了残疾人自身,和健全人一样的所谓“潜在价值”。而这种“潜在价值”要变成为对社会的贡献,则需要有一个飞跃。这个飞跃的促成,首先当然取决于残疾人本身的自强,奋发精神,还要借助于一定的环境和机遇。然而还有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必需要得到社会的帮助。残疾人作为最弱势群体,他们要走向社会,要有所作为,离开了社会的帮助是不行的,而这也正是社会对残疾人应尽的义务。 要完成残疾人对社会的贡献,必需要走好两步:一是残疾人囿于环境,其求学,交流,见识等等都很困难,所以必需给他们以学习和接受教育的机会,对某些残疾人还得以“特殊教育”的方式,来帮助他们构建更高层次的“潜在价值”,提高残疾人本身的素质。二是社会还要提供和帮助,让残疾人享有与健全人等同的工作机会。借用一句国外的谚语,好像是说“你想要一个人破产,就送他一部相机吧。”我引申为“你要使一个人丧失社会地位,就剥夺他的工作权利吧。” 为此,也为了我自己,我曾上书全国残联,愿尽我能,投身“特殊教育”事业,帮助残疾人提高“潜在价值”,其结果是杳无音信。我又致函市残联,当时的刘秘书长倒是接受了我,所以就有了后来在全国残联举办的关于“社会主义人道主义”专题研讨会上,宣讲“论残疾人的价值”论文的机会。还参加过几次残疾人的政治专题座谈会,仅此而已。我觉得最有意义的事,还是一次在“残疾人日”,几个残疾朋友,邀约着上街作的一次宣传演出。那次演出给我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残疾人这个弱势群体,也能通过自己的艰苦努力,走向社会,对社会做出贡献,并得到社会的认可。在我认识的残疾朋友中,也不乏佼佼者,有医生,有作家,还有企业家。他们的成功,都有经历过一番艰苦的奋斗,但他们都是得到了社会对他们有力的帮助的。 说来也是,就拿我来说,劫难之余,上天还给我留下了一付健全的大脑,一双基本上完好的手,原本也还能为测绘事业作点工作。但一个截瘫人要工作,至少还得安排一个人给你传递资料吧。就说讲课,还要让人把你抬进教室才行。种种不便自不用去说了,有那么多健全人不用,干嘛非得用你这个截瘫人。于是,失去了工作机会,不能为社会做出贡献,随之而来的就是没有了社会地位,“三等公民”也就当之无愧了。 人们常常把无法抗拒的大自然的规律强加给自己的一切,称作为命运。既然“残疾,是人们在对大自然的斗争中,做出的牺牲。”那我就是理所当然的“牺牲品”。“命”必须得“认”,那种如果怎么怎么,如果那么那么,也就不会这么这么的推测,只能是善良人们的善良愿望。我必须“心悦诚服”地接受“命运”。但我还有自己的信条“人活着就要给世界增添一点色彩。”“要嘛不活,要活就要活得好一些。”“认命不服”!身处绝境中的我,能否挣扎出来,坚定地,有意义地走完人生的历程。虽然还不至于像“置之死地而后生”那样悲壮,倒也不乏那种浓郁的气氛。 第十四章 一天的生活 来到干休所有一段时间了,我迎来了受伤后的第三个年头。岁月能磨去许多东西,但它也能构建很多东西。它能磨去昔日的“锋芒”,也能构建今日的“坚韧”。人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必也是这个道理。走过了两年截瘫人的生活道路,从生理,心理上,从身体,生活上都逐渐适应了现状。人类是高级智能动物,他能及时地获取外界信息,同时综合自身的条件,做出判断分析,形成行动指令,同时付诸实施。但人与人相比,其生活的优与劣,其事业的成与败,虽然与环境,机遇有很大的关系,但关键还取决于:人的主观意识对主观和客观信息获取,判断,分析的准确性,以及形成的行动指令的正确程度;还包括行动实施中的及时纠偏。所谓遵循客观规律,所谓顺应历史潮流,大概也就是这个道理。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相当困难的,我自己也只能是尽力而为而已。 每天早上七点钟,就开始了我一天的生活。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全身用热水擦拭。用热水擦身一来可以促进血液循环,二来身体翻来覆去,还可以活动筋骨。在擦身的过程中,护理人员观察我身体的各个部位,还能及时发现有没有受到损伤。在我洗澡很不方便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春夏秋冬每晨如此,除了能保持肌肤的清洁卫生外,倒也不失为一种顺便的锻炼,和增强身体抵抗能力预防感冒的好方法。洗漱完毕,接下来就是床上锻炼:推举哑铃,拉着杠子做仰卧起坐,被动式活动下肢。拉着杠子做仰卧起坐和被动式活动下肢,是每天早,中,晚做三次。然后,下到“站立架”上坐着,吃早餐。早餐后,进行三十分钟“站立”锻炼,针灸治疗,这就是整个上午的日程。吃过午饭后,是大便时间,这是一项很艰难的工作,具体情况稍后再说。大便完后就是午休,午休主要是改便一下身体的姿态,避免久坐臀部被压伤。还要脱下尿袋,改用大口玻璃瓶收集尿液,避免局部感染。午休一般2-3小时。下午的日程主要就是按摸,理疗。锻练项目则是“拉起立坐下”。晚上是九点钟上床,把病床摇起,斜靠在床上看电视,直到十一二点睡觉。 下面着重谈一谈大小便的管理:出了医院以后,我便是使用男用尿袋收集小便。尿袋对截瘫人来说,非常重要,也非常方便。无论是坐着还是躺着,一般情况下都能确保不会泄漏,不会污染。为了避免较长时间使用造成局部感染,还得与大口玻璃瓶(后来改用便壶)交替使用,躺着的时候就用玻璃瓶。换下尿袋时,身体的局部要清洗;尿袋同样也要冲洗,晾干侯用。晚上尿袋洗净后,还要放在稀释了的消毒液中浸泡二到三个小时,然后再冲洗,晾干侯用。平时坐着,当尿袋的贮尿袋装满时,我自己就能旋动贮尿袋底部的控制阀,很方便地把小便放到玻璃瓶里。通过对瓶中尿液的观察:它的量,它的色泽,它的浑浊程度,以及有无血尿等,掌握泌尿系统的疾患,以便及时对症治疗。大便的管理就麻烦多了。由于肠道蠕动能力极差,腹部肌肉无力,括约肌更是逆反性强直收缩,大便一次相当困难;而在不经意地情况下,它又会冷不丁地泄漏了出来,造成污染,给护理人员带来很多麻烦。为了对付它,我想了好多办法:首是在饮食上做到“三定”,即“定时”——按规定时间进食,“定量”——吃多吃少有个限度,“定性”——不吃生冷,不吃不洁不新鲜的食品,不在街上乱吃东西。其次是每天定时大便,不管拉不拉得出,都要坐“便凳”。再加上使用“开塞露”种种。长此以往地坚持,渴望形成一种习惯,但往往是坐上个把小时,也无所收获。就这样经过了一二十年的周旋,才得以渐渐把握住了对大便的控制。 为了保持头脑的清醒,不至于脱离社会,变成为“外星人”,我尽一切可能地与媒体为伍。电视机和收录机是我的首选窗口,每天的新闻我是必听,必看,通过它们把我揉进了社会。我充分利用“病房”隔壁就是干休所传达室的有利条件,通过小战士的帮助,贪婪地阅读各种报刊杂志,从中感受社会,吸取社会。人们不光要善于适应社会环境,还要善于利用社会环境,所以这些年来,虽然社会抛弃了我,但我始终没有抛弃社会,远离社会。我尽力使我与社会同行,尽力理解日益发展,日益变化的社会现实:从牛仔到嬉皮,从摇滚到粉丝,从炒股到博客;从计算器到电脑,从模拟到数码,从三峡工程到歼8战斗机;伊拉克,伊朗,朝鲜;亚洲杯,世界杯,奥林匹克……纵览五彩世界,一直到当今青年一代的新潮思维。所以时至今日我可以说:截瘫虽然禁锢了我的身体,但始终没有束缚住我的思维。我虽然是一个截瘫人,但我的确还是一个实实在在生活在现实生活中的“地球人”。 截瘫人的生活适应了,与社会也保持了息息相通,接下来就是渴望进入社会,直接去感受社会了。每逢天气好的时候,身体状况,心情都不错的时候,我就上街去转一转。由于山城的特点,干休所卫生所的门前也有十来步台阶。大伙把我抬下来,放上电动三轮车,我左手掌握方向,右手掌握操纵杆,就可以自由自在地随心行驶了。为了防备意外,我每次外出都必须有护理人员陪伴。在干休所住的时间长了,和小战士们都混熟了,每当我外出时,如果他们方便的话,总是陪我一起出去玩。打我受伤时起,我就一直穿军裤,直到现在。军裤有很多优点:一是它结实,由于总是由别人替我穿裤子,我又不能配合,裤子很容易被拉坏。二是它宽松,不会压迫损伤肌体。三是它耐脏。可以想象一下:一位穿着军裤的老人,驾着残疾人用三轮车,左右陪伴有两三名年轻军人,那架式活像一位“首长”。难怪路人私下议论,这位怕是一个长征干部吧。 是啊,我正是在进行着我人生道路上最艰巨的“长征”,其前程未卜,其路途未知,但我终归还是要走下去。 第十五章 完美主义(一) 我的血型是o型,“o型的人是现实浪漫主义者,他先洞悉全盘大局再采取行动。一旦下定决心,便很难再改变。o型是属于豪爽、乐观向前的人……”。“o型血又称外交官血型,具有这种血型的人稳重、严谨,有大将风度……”。这是从医学的角度,试图找出的血型和人类生活的统计关系。 我的星座是处女座,“处女座的人是不惹人注目的效率冠军,是谦虚的典范。处女座的人对每一件事情都要周密计划,仔细安排。处女座的人总是试图将自己的激情和冲动置于理智的控制之下。他深思熟虑、反复斟酌,常常为没有达到尽善尽美而感到内疚和不安……”总之一句话,处女座的人是完美主义者。星相学源于公元前18世纪到前16世纪的古巴比伦王朝,展转至今已有三四千年的历史了。它的核心是试图找出行星位置和人类生活的统计关系。 人世间的事物,大凡通过大量的统计数据,就能找出它的规律性,这就是“数理统计学”的核心。血型说也好、星相学也好,应该属于这个范畴。年轻时我觉得高中毕业时,班主任老师给我的评语,最准确地描述了我的人生。到老了我在血型说和星相学中对号入座,这也算是是“宿命论”吧。血型说和星相学通过千百年的观察,总结出一套看来人人都能接受,都能对号入座的规律。虽然它或多或少还依赖于个人的主观取舍意识,但总的来说还是反映了客观存在的。就拿我来说,无论从血型、星相还是现实来说,都是属于追求完美的完美主义者。 青年求学年代,尽管经济并不宽裕,可穿着还是尽量整洁。记得高中时学校开运动会,我还给我们班的代表队设计了队徽,佩带在每个运动员的胸前。而且还把放大了的队徽,做在队旗上。那一次在入场式上,我们班的运动队可显了威风。追求完美。大学时期的文艺会汇演,为了使我们大班的大合唱更出色,我不仅编写了合唱,还插入了领唱、伴唱和重唱。追求完美。大学毕业后,参加野外作业,我对我所做的所有成果,都力求出色。所以就有了一开始就连续三幅优质图幅的成绩。追求完美。以后有了家了,就连房间里的摆设,也是总看不顺眼。每隔三五个月,就要把家里的家具,重新布置一次。把家具的形状按比例做成模板,在房间的平面图上摆来放去,追求完美。几十年来,我常与镜子为伴。一面圆镜随我走南闯北。直到现在,我的床边、客厅、甚至大门外都有大镜子。以便随时审视仪容,追求完美。再拿现在用电脑来说,为了适应坐轮椅的截瘫人的需要,我精心设计了一套适合自己的电脑桌:首先要方便轮椅进出,其次是放键盘和鼠标的滑板要高度适中。键盘上方备有两个抽屉,可以使常用的物品随手可取。主机的位置要能方便开关和使用光驱,紧挨着主机的是上下重叠的滑板,上层放打印机,中间放扫描仪,下层是抽屉。在这样的安排下,我往电脑前一坐,所有的操作:包括上网、写作、数码影音的设计、处理、制作等全套工作,都可以不依靠别人帮助,我独自就能完成。追求完美。 八三年的那场车祸,把我从一个健全人变成了一个残疾人,命运安排我告别了完美。然而“认命不服”,我依然要在逆境之中追求完美。首先,我从不屈从为我是残疾人,我的思维,我的行动,我的精神面貌,时时处处都以健全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能做的事,或是通过努力甚至于要花费很大的努力才能做的事,坚决要自己去做,而不依靠别人的帮助。比方坐在轮椅上要从地上捡一件东西,我可以死劲地弯下身子去完成;但要捡起一张纸就相当困难了,我必须想办法,借助一把镊子来完成。我知道我不能只是被动地适应环境,更重要的是要主动地让环境适应自己。八九年搬进新居前,我家所有的门都扩宽为80厘米,包括进卫生间和厨房的门。我所用的家具,都是以最大限度地方便截瘫人为前提自己设计的。做饭炒菜有点问题,但用微波炉热饭没有问题。一般情况下,我都能在轮椅上独自生活:玩电脑、看电视、听音乐、阅读、书写、喝水、热饭吃、“上厕所”(处理小便)等等。所以时至今日,大多数见到我的人都认为我应该是一位健全人,而对我为什么坐在轮椅上,则投来诧异的目光。 我的床架是我最得意的设计之作。我的设计思想是在一个劳动力不太强的护理的帮助下,能完成我的起居生活。包括上床下床、自由地翻身、穿脱衣裤等。给截瘫人穿裤子,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它甚至不如给婴幼儿穿。婴幼儿虽然也不能配合,但他的关节能活动自如。而截瘫人不仅不能配合,而且关节强直,所以给截瘫人穿裤子,是一件很讲究的事。我平躺着,让护理把我的两脚放进裤筒,再反复抬起左右腿,逐渐把裤子拉上来。然后护理高高抬起我的脚,由我自己把裤腰拉到尽量高处。再把身体翻向左侧卧,护理把右侧裤腰拉到位,再把身体翻向右侧卧,护理把左侧裤腰拉到位。在这个过程中,截瘫人自己要做的事是,指挥护理把裤子穿正(用手摸裤后的中缝、观察前腰开口处,要左右对称),同时还要把手伸进裤内,抚平裤子的折皱,把器官安排到位,以防止挤压和受损,形成褥疮。在使用尿袋或是有瘘管的情况下,则要注意保持它们的合理位置、理顺管道,以防堵塞。追求完美。 床架除了帮助我进行康复锻炼、帮助我的起居生活外,它还是一个重要的行为转换工具。它不光是能把我转换到“大便凳”上坐着,还能帮助我在手动轮椅和电动轮椅之间,进行转换。只要一个护理的协助,就能帮助我完成起居,所以当我住院时,床架也必须跟着我到医院,把它捆在病床上。因为它是我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追求完美。 第十六章 完美主义(二) 我的另一个得意设计之作就是“大便凳”,它是用粗厚的木材做成的。它宽大结实,给人一种稳定、坚实的感觉。面板上开有一个椭圆形的大洞,下面的搁板上放置便盆。我拉着床架上的吊杠,护理抬着我的双脚,把我准确地放在“大便凳”上;背靠床沿,左手扶着轮椅,我就可以“稳坐钓鱼台”了。初期,我可以把身子歪向左侧,让护理给我“注射”开塞露。当发生大便泄漏时,还可以在它上面做清洗工作。按医学观点,截瘫人应该尽早地坐起来,特别是要训练无依靠地坐。此法除了能避免褥疮之外,还能造就瘫痪身体的平衡功能。慢慢地我就可以稳当地、自由自在地在“大便凳”上坐着了。然而最重要的还是经过多年的摸索、总结,我终于找到的有效的大便管理办法,这件事也必须在“大便凳”上完成。 尽管这么多年来,我想了好多办法来管理大便:注意饮食的“三定”(既定时、定量、定性)、定时大便(较长时间地坐着,使用开塞露刺激,以图形成条件反射等等),都不能解决问题。这不光是常有泄漏发生,给护理带来麻烦,更主要的是它形成了一种精神上的压力,让人时时不安。我最终找到的好办法是:大便时自己抠。在报纸上和电视中,我们常常可以看到,不论是在家中还是在医院,都有亲人或是医护人员,精心护理着瘫痪病人,为了解决无法大便的问题,就给他们抠大便的报导。能不能自己抠呢?我试着在大便凳上,把身体偏向左侧地前俯,用右手食指探入肛门,直达紧缩的括约肌。这样一来除了可以知道有无大便、和它的硬软程度外。更重要的还在于能直接刺激括约肌,缓解肛缩,迫使大便排出。 由于腹肌无法收缩,肠道的蠕动能力又很差,整个排泄系统又不能听从指挥,一次大便过程是很艰难的。我必须将身体尽量前俯,腹部紧压大腿,以配合食指的动作,达到目的。腹腔的外力加压,加上食指尖刺激括约肌,令其松弛,一次次把大便导出。每次大便要进行一二十次探索,时间要持续个把小时:特别困难时,则要进行二三十次探索,时间将持续达一两个小时之久,我往往是被折腾得满头大汗。当然有时候经过探索,能确定没有大便时,坐上半把个小时,便可轻松过关。采用这种办法,也会产生不良后果,那就是长期的长时间的静脉曲张,加上手指频繁地刺激,形成严重的痔疮。但采用这种办法,可以保证截瘫人清楚地知道,腹腔内至少是降结肠以下,没有储留。采用这种办法来管理大便,可以确保不会发生泄漏。当然,吃了不洁食品,或者是遭了凉拉肚子,又当别论了。所以我认为,凡是截瘫人只要手还能动的,都应该尽最大努力自己抠大便。这也是对截瘫人的康复锻炼。 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在大便完后,自己擦拭;用肥皂和毛巾自己清洗。截瘫人必须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向健全人看齐,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这不光是尽量不依靠护理的事,这也是能让自己对自己的状况心中有数的事,更重要的这还是时时事事锻炼自己的事。追求完美。 我的生活中有两件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时钟和温度计。我每天几点钟醒来,几点钟起床,几点钟进餐,几点钟大便。几点钟午休,晚上几点钟上床,几点钟睡觉等等,都准确地按钟点行事。而增减衣裤,棉被的改换。什么时候使用电扇,什么时侯使用空调,什么时侯使用点热毯则全由温度决定。特别是截瘫人大部分身体没有温觉,必须按准确的温度来掌握。追求完美。 截瘫人虽然要习惯于享受孤独,但由于人不可避免的社会性,他还得与他人相处。因为没有社会贡献的人,就没有社会地位,截瘫人在与别人相处中,属于地位低下者。冷言、讥讽、苛求、骂槐之事当习以为常。我想有点阿q精神倒也无妨,始终坚持“善小而为,恶小而不为”的处世原则,于人于己都有好处。不过,出于人总怜惜弱小的本性,多数见到我的人,还是报以同情的心态。对于那些少数不谐之音,也只能是“走自己的路吧,由人们去说他的吧”。关键是要处理好与身边人的关系。 截瘫人与身边人的关系,主要就是与护理人员的关系。由于截瘫人与护理朝夕相处,形成了一种生活伴侣的关系,所以必须以亲人相待。首先,我不是一个无病呻吟的人,甚至于还讨厌有病呻吟。你想想,一个人一天到晚老是呻吟、悲戚,是会让别人烦的。我始终坚信一个人的悲伤只能自理,别人谁也帮不了你,自己的悲欢全由自己掌握,就是说你可以让自己悲伤,也可以让自己快乐。那些有病或无病呻吟的人,多半是为了博取别人的同情而已。要营造一种愉悦的氛围。其次是要建立一种信任的关系,当然自己要以身作则,以对别人的信任换取别人对自己的信任。凡事切忌烦躁,烦躁是病人的通病,截瘫人的饮食起居都得靠别人帮助,难免会产生不顺心的事,时时处处都要以宽容之心相待。要允许别人犯错误,对于非原则性的错误,要主动承担责任,在自我检讨中求得对出现的问题达成共识。这样才能保持长期的和谐。再就是凡是自己能做,即便是要花费很大努才能去做的事,一定要自己去做,切忌“以病为病”;这种要求更重要的是对截瘫人的康复有利。追求完美。 总而言之,截瘫人应该生活在和睦相处、愉悦和谐的环境中;一种家庭式的温馨环境中。当然,这必须由截瘫人自己去营造,营造出一种健全人般的、尽可能完美的生活。这不光是理想,这应该是实实在在的追求。 第十七章 我妻子 我和我妻子是在一九六五年春认识的。一九六三年夏,我从学院毕业分配,来到当时的国家测绘总局第四地形测量队,(即现在的重庆测绘院)。六四年收测回来的冬训期间,经人介绍我们相识。“媒人”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总有那么一些热心的、好事的中老年人,特别妇女,热衷于促成男女“派对”之事。古时侯她们的雅号叫“红娘”,现代则称“婚介所”,更有称“婚介公司”的。他们的宗旨是门当户对,像貌相当。他们之中多数是要从中获取物质利益,然而其中也不乏看重精神享受的。当然“媒婆的嘴”,这里边骗人者也有,但只要想到人世间哪里还少得了骗子,这也就不足为奇了。我们的媒人就是着重精神享受的,我们父辈旧时的生意伙伴。 那个时代的恋爱观和现在大不相同。那个时侯谈恋爱,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结婚。只要双方经过交往,相互了解情投意合,便步入结婚殿堂。哪像现在,是为了恋爱而恋爱,是为了耍朋友而耍朋友。这可能也算是人类的一种进步吧。 相识以后,我们就进入了热恋。在家的时候我们频频约会,到野外作业后,我们是三天两头书信来往。因为我经常出差在外,这种频繁的书信往来,是伴随着我们的婚姻一直延续下去的。一九六六年,动乱年代开始的那一年,因为我们是在天气寒冷的高原作业,加上武斗动乱逐渐升级,国家要加强武器管制(由于工作性质决定,我们大队配有枪械),我们较早地就收测了。那时节动乱已经开始,社会上大有人人自危的压力,可我们还是决定在国庆节举行了婚礼。我们结婚很简单,两个人的被褥凑在一起,她们医院分配给她一间十四平方米左右的房间,里边有一张镶了一块木板的单人床、一个病房用的床头柜、一张旧写字台、一个三角洗脸架、两张方木凳。我特地从家里搬来了一面旧时带框的镜子(我酷爱镜子),一张有靠背的木椅,这就组成了我们的新房。婚礼就是在新房举行的,来宾有我大学的同学们、有她们科室的同事。时间是九月三十日晚上,只准备了一些茶水、糖果糕点之类的相待。一时间大家忘记了严峻的社会现实,热热闹闹地也算是闹了一回房。从此,我们就过上了恩爱、甜蜜的夫妻生活。第二年我们的女儿出生了,我们就步入了标准的三口之家。 我们是一对恩爱夫妻,她们医院的同事都称我是她们的好女婿。我们是那种不是绝对的“夫唱妻和”,也不是完全的“妻唱夫随”的夫妻。当不在一起时,我们三天两头书信往来,在一起时可以说是形影不离。每当她上中夜班时,为了让她能休息好,我总是接送她,从不让她在值班室过夜。她下乡巡回医疗时,我常会揹着女儿,去探望她。动乱年月,我做了“消遥派”,便担当起了“家庭妇男”的职务。除了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外,还自学了裁缝手艺,给她们做合体、时髦的服装。这种手艺我练得不错,以致截瘫后,我还开过一段时间的时装加工店。出事后大家都归咎于我们夫妻太恩爱了,说是夫妻太恩爱了是会出事的。我想恐怕上天还不至于嫉妒人间恩爱吧,这还是和“说曹操曹操就到”一样,在大多数情况下,你说“曹操”,“曹操”未到时,你并不在意。而在极少数情况下,你一说“曹操”时,“曹操”居然到了,对这种特殊情况,你的印象特别深,人们就记住了。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句惯用语。我出事前一天,为了要车曾回过一次单位,去作业区时是我妻子给我送行的。当时阳光明媚的长途汽车站,突然刮起了一股微型“龙卷风”,这也产生了事后人们说我出事是有先兆的说法。当然,我还是不以为然。 一九八三年的那场车祸,把我从天上摔到了地下,也把我家摔塌了。关键时刻是我妻子成了顶梁柱。在经受过“英雄”般地赞美,和探视热潮降温之后,剩下来面对残酷现实的,只有她陪伴着我。我们大队把她从她们医院借调到我身边两两年中,她以她拗强的脾气和直率的性格,寻医求药为我不停地奔波。她精心地指挥着我的护理工作,固执地要给我洗澡、擦身,早早地逼我在病床边“坐”起来,令医生护士们愕然。我知道她是多么希望我能尽快站起来。我能克服三大并发症,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我妻子当属首功。然而更重要的是她的存在给予我精神上的支持,是当时我生存的巨大动力。 不过感情归感情,理智归理智,冷静下来我很清楚地意识到我的现实。在伤后不久,我就明确地告诉过她:过三年我还站不起来的话,我就让她走人。在那三年中,我们依然恩爱相处,我们完全摒弃了“截瘫人”那个概念。当然,我妻子属于性情中人,有时心情不好啰嗦几句、发发牢骚什么的,我是早已习惯了的。但是有一次发生的事情,给了我很深刻的印象。那是在我伤后两年,搬到了干休所以后,春节我们兄弟姐妹回母亲家团聚。按照往年的习惯,我们餐后总要跳跳舞什么的。国标舞我是跳不成了,大家就自由自在地跳“迪司科”吧,反正是和着音乐随意地跳跃就是了。我沉醉于节奏感很强的音乐和跃动的肢体之中,猛然间看见了我的妻子,她近乎于疯狂的舞姿:她紧闭双眼、狂热地扭动着身体;我从她的形体语言中悟出,她是在企图挣扎着摆脱什么约束。 我的理智告诉我,夫妻相爱是应该长相厮守的,但是如果出现了感情危机,或者是遇到了天灾人祸;甚至于都不能履行夫妻义务时,则应当果断分手。与其大家痛苦地相处,倒不如互相解脱,坚持是对对方也是对自己的不公平。当然,这种友好的分手,应当是以不伤害对方,甚至于不能伤害他人为前提的。有人也曾问过我,如果我不是因公受伤,生活有人照顾的话,我会选择这条路吗。我的回答是:我虽然有了二十多年的艰难经历,我如今更会说,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热心好事的“红娘”便应运而生了。这类人也可以算得上是社会发展的一种兴奋剂吧,古往今来,他们自然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帮助着人类的繁衍和进化。在各方面的条件都日趋成熟的情况下,我们夫妻在一九八六年分手了。也不知到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我原想把我们的婚姻维持到我们结婚二十周年庆之后,但终究未能如愿。理智关算是过了,可感情关要难过得多。因为我一下子好像失去了生活里依靠、失去了艰难历程中的伴侣、失去了精神上的支柱。必竟共同恩爱相处了二十年,妻子走后我患胆囊疾病住了一次医院,事后别人说,情绪的强烈波动,是会诱发胆部疾患的。 冷静、友好地分手后,我们仍然是朋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各自又都有各自的生活,慢慢地彼此之间也就逐渐淡忘了。其实,两个人的生活道路如果不能并行,甚至于没有交叉点的话,那他们之间也只能是形同路人。说起来我们之间也是有交叉点的,那就是我们的女儿,但也仅仅是偶尔她打来电话,就她和女儿之间的龃齬(母亲与女儿之间常有的矛盾),向我发发牢骚、倾诉倾诉而已。 第十八章 “自理”(一) “自理”一词其实对于截瘫人来说,应该是一个搭不上边的词。特别是高位截瘫人,他本身的代名词就是“生活不能自理者”。而我偏要说“自理”之意,其目的是试图从精神的角度,解析截瘫人的康复生存之路。“自理”应该有更广泛的涵义。 就像病人不能以病人自居一样,截瘫人也不能被“生活不能自理”所压垮。他应该时时事事都以健全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所谓精神支柱一定要坚韧。这事做起来的确很难,而且是相当地难。但也绝不是不可能去做的;关键在于截瘫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截瘫人的“自理”要从三个方面来讲:那就是生活自理、病痛自理和精神自理,其核心则是精神自理。当一个人面对截瘫的残酷现实,从此消沉、萎靡不振的,是弱者。面对这样的残酷现实,能坚强地挣扎出来、勇敢地活下去的,是强者。而面对这样的残酷现实,还要顽强地像健全人一样地活着的,应该算是智者。这一切全凭截瘫人的“精神自理”来左右。 截瘫了,生活不能自理了,必需靠别人来帮助了,这是人之常情、也是理所当然。但截瘫人决不能因此而消沉下去。凡是自己能做,或者是必须通过努力,甚至于还要付出艰巨努力才能做到的事,一定要自己去做。能不依靠别人帮助的事自己做,那就叫“自理”。 坐在轮椅上靠着,我还是很舒服的,前俯后仰则要靠手拉扶手来帮忙。如果离开了靠背,即便是有手的支撑,那样坐着也相当困难。因此,吃饭对我来说是一种“难并快乐着”的事。人们常对我吃饭速度之快感到惊讶,殊不知那是因为我用餐太吃力,才不得已这样为之。除此以外连龃嚼都感到吃力,所以在用餐中,我经常要斜靠在靠背和扶手上,喘息一阵子才能继续。这是“吃”。为了冲洗膀胱,防止尿路感染,以保护肾脏功能,我每天要喝大量的水。这就要谈到“喝”。我是用茶壶喝白开水,后来改为喝桶装纯净水的。有时离壶远了,虽然可以让护理递给我喝,有时也很想让护理递给我,但我往往是强迫自己滚动轮椅,亲自去拿壶喝。躺在床上喝水可讲究了,按说绝对是应该让护理喂的,可我还是决定要“自理”。壶是放在病床头的桌子上的,歪着脖子用一只手端壶,既要保持壶的平衡,又要徐徐地傾。我是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掌握了要领,做到了左手右手都操作自如的。 再就是“拉”了。我说过,经过较长时间的摸索,我终于找到的有效控制大便、防止泄漏的方法,那就是自己去抠。由于肠道的蠕动功能特差,再加上腹部肌肉无力收缩,即便是用手去抠,排便也是相当相当困难的。我必须竭尽全力地佝偻着身子,用大腿挤压腹部,以配合“抠”。这往往要经过十次、二十次、甚至三十来次的反复操作,才能完成一次大便过程。所以每次都弄得我大汗淋漓(肩颈以上部位)、精疲力尽。大便完后接着就要清洗,护理端来一盆温水,放在我面前的方凳上,我自己用毛巾、香皂清洗。做这项操作时,我几乎是在无依靠的情况下进行的。坐着就很吃力了,在温水中搓洗毛巾并把它拧干,一次两次还没问题,到了第三次就累了。只觉得肩背酸痛、两臂无力,每每都得歇一歇才能继续。 我是高位截瘫,上天虽然留给了我一付健全的头脑,一双还算健全的手,而这双手恰恰位于截瘫面上。除了双手臂尺侧处于麻木、感觉缺失外,整个手臂都功能不足。其表现为:手部握力差、双臂抬举困难、肩背经常酸痛等。虽然借助于床架上的吊杠,我每天都进行双臂的锻炼,好歹还维持了双臂的功能,但具体运行起来还是很吃力的。比方坐着看报纸就很吃力,坚持不了好一会就得歇一歇。特别是滚动轮椅,经常是吃力得真想让人来推,但每每我都咬咬牙“自理”了。凡此种种,截瘫人的生活“自理”,不仅是他身体的康复锻炼,更是他精神的康复生存。 随着截瘫历程的拉长,随着年龄的老化、身体的衰老,我生活上的“自理”还不知能坚持多久。不过我想,只要我坚持了、努力了,那我在截瘫人康复生存的道路上的步子就是坚实的。 ……(回忆中的回忆)那是在一九六六年的红原草地。一天,我带着藏族“通司”,骑着马出去作业了。为了省事,我没有带武器(美式卡宾枪)。一天的工作顺利地完成了。我们沐浴着下午暖暖的阳光,陶醉在广袤、绿绿的草原上,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地往驻地赶的时侯,突然,“通司”神色紧张地叫住我:“组长,那里狼群的有!”我顺眼望去,远远的草丘上,黑压压的一群,我也傻眼了。我们一件防身的武器都没有,连刀都没带。怎么办?还是“通司”有经验,他说还好,我们处在下风,狼群闻不到我们的气息。我们只有潜伏着,悄悄地绕道而行。为了防备意外,我们把马蹬子卸了下来拿在手里,一来权当防身武器,再者也能壮壮胆。直到黄昏,我们才赶回驻地。殊不知小组的人可吓坏了,他们也得知测区来了狼群,还知道正好是我们去的地方,两支卡宾枪又留在了驻地。见我们迟迟未归,他们作出了大胆的决定:全体出动,带上武器,前来营救。好歹见我们回来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不过摆谈之中,还是很后怕的。遇到了狼群,即便是你有武器也无济于事。此乃天意也…… 第十九章 “自理”(二) 所谓截瘫人的病痛“自理”,包括对病痛的自我忍受,和对身体各个部位、各个器官病理变化的观察和体会。随时随地能掌自己身体状况,以便及时求医、及时护理。尽力把握自己的健康水平,维持健康状况,是截瘫人康复生存的关键。 病痛,有时甚至是剧烈的病痛,是始终伴随着截瘫人的。按说大半截身子都感觉缺失了,截瘫人是不应该感到痛苦的。(记得我在做膀胱造瘘手术时,就没有用麻醉药)。其实不然,常有些莫名其妙的“病痛”时时折磨着他。在受伤的初期,我总是感觉到肢体一阵阵剧烈的胀痛。有人说截瘫人要康复之前,就是这种感觉。我当时也是抱着极大的希望,盼望能够出现奇迹,于是便咬紧牙关硬撑着,可是终究还是落空了。我想这大概是脊髓损伤后,出现的一种异常的感觉信息,一种错位的感觉罢了。 坐在轮椅上的时间长了,会产生种种不适感,我不得不经常地用双手撑着轮椅的扶手,使臀部抬离坐垫。这样做有三个好处:一是能训练臂、腰、臀的协调能力;二是改善臀部的血液循环,避免褥疮;三则是缓解不适感。人们常见我坐在轮椅上,老是要把背往后靠,腰腹死劲朝上挺,那是为了缓解腰部的不适。久而久之,竟成了一种习惯性的动作,(不过我觉得那种姿态非常难看)。再有就是身体一会儿要歪向右侧扶手,一会儿要歪向左侧扶手;也是为了克服那种令人感到发酸、发胀、发累的不适感觉。 “发累”是经常发生的,那是一种无法判断到倒底是体累,还是心累的混合型的“累”。饭桌的高度我定为75厘米,为的是我能“趴”在上面吃饭,而不至于感觉太“累”。再加上咀嚼也很吃力,连续咀嚼一会儿,就会令腮部酸软,所以我吃饭中间总是要采取各种方式,歇歇气,一吃就吃得很快,速战速决。坐在轮椅上阅读,尽管双肘关节是依托在扶手上,但要用两手托起书报,并且翻阅它,肩背则酸胀难忍。反倒是躺在床上,用双手举起书报阅读,还比较轻松。所以我特别喜欢清晨躺在床上进行阅读,尤其是报纸。趴在75厘米高的写字台上阅读和书写,感觉稍稍好一些,但也坚持不了多久,便会出现“腰酸背疼”的现象。必须马上改变姿势:双手撑起也好、后仰挺腹也好、身体歪向扶手也好,必须稍事歇息歇息后,才能继续进行。谢天谢地,自从有了电脑,依靠它我的阅读和书写就轻松多了。 拿着话筒唱卡拉ok就更有意思了。为了对付身体的不适感和“发累”,我总是要在轮椅上靠过来歪过去的唱。由于胸部和腹部的肌肉麻痹,气息没有支撑点,每当要唱高音的时侯,我必须佝偻着身子,尽力挤压胸腔和腹腔,才能唱上去。我唱卡拉ok时侯的姿态,也是很难看的。 躺在床上应该是很舒服的了,但有一种异样的情况,至今我也没能准确地找到其原因。这种情况多半发生在午睡时间。我平卧在那里,只觉得腰部以下如堕冰窟,寒冷异常。而上半身又觉得发热,直至肩、颈、掖冒汗。时间稍微长一点,还会形成寒战,冷汗交织的那种感觉。这应该还是属于感觉异常、感觉错位;因为让护理摸一下,双腿并不冰凉,还是热的。但诱因是什么,我终究没有找到答案。而晚间斜靠在床上看电视时,有时下体没有寒冷感,可上身仍然莫明奇妙地发热、冒汗。奇怪的是只要把病床放平,特别是侧卧,异常感觉马上消失。后来经过较长时间的观察、分析,我隐隐约约地觉得它可能与严重的痔疮有关。 在轮椅上坐着,有时会感到一阵眩晕,往往会天旋地转,连眼睛都不敢睁开。我知道那是因为颈椎受伤,形成椎管狭窄,压迫颈动脉,造成脑供血不足的缘故,即所谓短暂性脑缺血发作。严重时还会伴有呕吐和血压升高。每当发作时我只有紧闭双眼,屏住气息,最大限度地发挥“定力”,以度过难关。好在严重状况的时间不算太长,更多的时间只是眩晕,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在轮椅上坐着,有时会突发一阵强烈的难受。一种判断不了准确位置的疼痛、酸胀感从下体迅速膨胀、扩散,直至头、颈、肩冷汗淋漓。这种情况严重时,延续的时间要按小时来计算。在严重难忍时,我最后找到的对策,是在电脑上玩“纸牌”游戏。我下意识地、机械地、几乎陷于疯狂地点动鼠标翻牌,没完没了地折腾,让脑子空白以超脱痛苦。时间长了,我的翻牌技巧就相当熟练了,运气好的时候,我可以得到八千多分。当然,有时这种情况是截瘫部位异常受压,或者是有损伤的表现,那就当作别论,应及时观察、分析,及时处理了。 当然,截瘫人要随时与医生取得联系,以便在医生的指导下,对康复生存中出现和可能出现的病情,进行治疗和预防。但是时间长了,所谓“久病成良医”,截瘫人应该慢慢地自己学会自我处理,时时把自己置于健康监督之下。随时观察、体会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各个脏器的健康状况,并及时处理。 凡此种种,截瘫人一定要培养自己对病痛的耐受能力,和对病痛的自治能力,也就是“自理”能力。我努力要求自己做到不“有病呻吟”,因为“呻吟”是对自己的放弃,是一种对于病痛的“沉沦”。而对你周围人来说,“呻吟”则是一种“残酷”。截瘫人炼就了对病痛的“自理”能力,那样首先就是从精神上取得了优势,掌握了康复生存的主动权。 第二十章 “自理”(三) 所谓截瘫人的病痛“自理”,包括对病痛的自我忍受,和对身体各个部位、各个器官病理变化的观察和体会。随时随地能掌自己身体状况,以便及时求医、及时护理。尽力把握自己的健康水平,维持健康状况,是截瘫人康复生存的关键。 病痛,有时甚至是剧烈的病痛,是始终伴随着截瘫人的。按说大半截身子都感觉缺失了,截瘫人是不应该感到痛苦的。(记得我在做膀胱造瘘手术时,就没有用麻醉药)。其实不然,常有些莫名其妙的“病痛”时时折磨着他。在受伤的初期,我总是感觉到肢体一阵阵剧烈的胀痛。有人说截瘫人要康复之前,就是这种感觉。我当时也是抱着极大的希望,盼望能够出现奇迹,于是便咬紧牙关硬撑着,可是终究还是落空了。我想这大概是脊髓损伤后,出现的一种异常的感觉信息,一种错位的感觉罢了。 坐在轮椅上的时间长了,会产生种种不适感,我不得不经常地用双手撑着轮椅的扶手,使臀部抬离坐垫。这样做有三个好处:一是能训练臂、腰、臀的协调能力;二是改善臀部的血液循环,避免褥疮;三则是缓解不适感。人们常见我坐在轮椅上,老是要把背往后靠,腰腹死劲朝上挺,那是为了缓解腰部的不适。久而久之,竟成了一种习惯性的动作,(不过我觉得那种姿态非常难看)。再有就是身体一会儿要歪向右侧扶手,一会儿要歪向左侧扶手;也是为了克服那种令人感到发酸、发胀、发累的不适感觉。 “发累”是经常发生的,那是一种无法判断到倒底是体累,还是心累的混合型的“累”。饭桌的高度我定为75厘米,为的是我能“趴”在上面吃饭,而不至于感觉太“累”。再加上咀嚼也很吃力,连续咀嚼一会儿,就会令腮部酸软,所以我吃饭中间总是要采取各种方式,歇歇气,一吃就吃得很快,速战速决。坐在轮椅上阅读,尽管双肘关节是依托在扶手上,但要用两手托起书报,并且翻阅它,肩背则酸胀难忍。反倒是躺在床上,用双手举起书报阅读,还比较轻松。所以我特别喜欢清晨躺在床上进行阅读,尤其是报纸。趴在75厘米高的写字台上阅读和书写,感觉稍稍好一些,但也坚持不了多久,便会出现“腰酸背疼”的现象。必须马上改变姿势:双手撑起也好、后仰挺腹也好、身体歪向扶手也好,必须稍事歇息歇息后,才能继续进行。谢天谢地,自从有了电脑,依靠它我的阅读和书写就轻松多了。 拿着话筒唱卡拉ok就更有意思了。为了对付身体的不适感和“发累”,我总是要在轮椅上靠过来歪过去的唱。由于胸部和腹部的肌肉麻痹,气息没有支撑点,每当要唱高音的时侯,我必须佝偻着身子,尽力挤压胸腔和腹腔,才能唱上去。我唱卡拉ok时侯的姿态,也是很难看的。 躺在床上应该是很舒服的了,但有一种异样的情况,至今我也没能准确地找到其原因。这种情况多半发生在午睡时间。我平卧在那里,只觉得腰部以下如堕冰窟,寒冷异常。而上半身又觉得发热,直至肩、颈、掖冒汗。时间稍微长一点,还会形成寒战,冷汗交织的那种感觉。这应该还是属于感觉异常、感觉错位;因为让护理摸一下,双腿并不冰凉,还是热的。但诱因是什么,我终究没有找到答案。而晚间斜靠在床上看电视时,有时下体没有寒冷感,可上身仍然莫明奇妙地发热、冒汗。奇怪的是只要把病床放平,特别是侧卧,异常感觉马上消失。后来经过较长时间的观察、分析,我隐隐约约地觉得它可能与严重的痔疮有关。 在轮椅上坐着,有时会感到一阵眩晕,往往会天旋地转,连眼睛都不敢睁开。我知道那是因为颈椎受伤,形成椎管狭窄,压迫颈动脉,造成脑供血不足的缘故,即所谓短暂性脑缺血发作。严重时还会伴有呕吐和血压升高。每当发作时我只有紧闭双眼,屏住气息,最大限度地发挥“定力”,以度过难关。好在严重状况的时间不算太长,更多的时间只是眩晕,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在轮椅上坐着,有时会突发一阵强烈的难受。一种判断不了准确位置的疼痛、酸胀感从下体迅速膨胀、扩散,直至头、颈、肩冷汗淋漓。这种情况严重时,延续的时间要按小时来计算。在严重难忍时,我最后找到的对策,是在电脑上玩“纸牌”游戏。我下意识地、机械地、几乎陷于疯狂地点动鼠标翻牌,没完没了地折腾,让脑子空白以超脱痛苦。时间长了,我的翻牌技巧就相当熟练了,运气好的时候,我可以得到八千多分。当然,有时这种情况是截瘫部位异常受压,或者是有损伤的表现,那就当作别论,应及时观察、分析,及时处理了。 当然,截瘫人要随时与医生取得联系,以便在医生的指导下,对康复生存中出现和可能出现的病情,进行治疗和预防。但是时间长了,所谓“久病成良医”,截瘫人应该慢慢地自己学会自我处理,时时把自己置于健康监督之下。随时观察、体会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各个脏器的健康状况,并及时处理。 凡此种种,截瘫人一定要培养自己对病痛的耐受能力,和对病痛的自治能力,也就是“自理”能力。我努力要求自己做到不“有病呻吟”,因为“呻吟”是对自己的放弃,是一种对于病痛的“沉沦”。而对你周围人来说,“呻吟”则是一种“残酷”。截瘫人炼就了对病痛的“自理”能力,那样首先就是从精神上取得了优势,掌握了康复生存的主动权。 第二十一章 回家 时间来到了一九八六年,我走过了三年截瘫人的历程。住在干休所坚持的康复护理也未见明显的效果,卫生所的医生、护士们的心也就淡了。特别是小明,当初他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过,一定能把我治好的。(虽然我压根就没有抱过完全康复的奢望,但必竟康复护理是截瘫人每天的必修课程)。再加上干休所的老干部们,由当初的希望能出现奇迹,到后来的彻底失望,也就不怎么欢迎一个外人长时间地住在他们的卫生所了。因此,干休所的上上下下,逐客的气氛就很浓了。 其实,三年在外的康复护理生活,也已经使我心生厌倦,我想回家了。当时我妻子走了,家里只剩下我女儿独自生活,我不放心。我好想好想和亲人生活在一起啊。恋家的情结,是人皆有之的。为什么老人,尤其是患病的老人,在他弥留之际,总是唸叨着要回到家里,那是他临走前的最大心愿。回想起来,当时我就有那种感觉。住在外面时间长了,对周围的生活环境倒也能适应,但终归还是陌生。再方便的条件,也觉得总少点亲切、总少点温馨。感情是人类的优点,但同时也是人类的弱点。要把感情和理智准确地把握住,是需要花费很大力气的。 我的家是在一幢老式楼房的四楼顶层,它属于那种砖柱、夹壁的木楼房。由于有些年代了,原本平整的木质地板已经有些开裂、变形、不平整了。高高的天花板也陈旧、变色了并开始剥落。房屋的开间很大,我的两间房间每间都有25平方米,屋外临街的晒台(现在称作阳台),长长的也足有30来平方米,又被盖了顶、加了窗,正好隔开作卫生间、厨房和饭厅。有趣的是,楼梯是直接由地板上开门,登入房间的。门在房间的一角,开门关门的动作变成了顶起、放下。我妻子和女儿为了开关此门,每次都要花费好大的力气。为了防止人摔下楼梯,楼梯门的周围装了拦栅,整个楼梯门看上去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看来原来整幢楼的房主人,是直接上下的,后来改住了几家人后,才在楼梯口装了一扇门,形成了家与家的间隔。我搬回家之前,为了安装空调,专门做了一壁墙,把房间密封起来。楼梯则被隔到了房间外,这样才把楼梯门由平开改成了竖开。老式楼房为了节省空间,楼梯设计得很窄,而且是直上直下,所以又很陡。楼梯安排在角落,上下得摸索着。为了我的上下安全,沿楼梯都装上了路灯。一切都准备好了,家在等待着我、召唤着我;我的心也飞向了家。 我终于回到家里了。看着那再熟悉不过、再亲切不过的家;虽说桌椅依然陈旧,家具也不豪华,但心中却漾起了阵阵温馨的浪花。就好像历尽艰辛、跋涉、飘泊的游子,终于回到了家里。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又重新被拽在了手中一样。心里油然产生了一种踏实、安全的感觉。我与健全人一样的生活开始了,那种全然没有寄人篱下感觉的生活、那种能独自做主、独立安排的生活;那种能让人找回自我、找回自信的生活,真好! 回到家里的康复护理仍然依旧,能进行的康复锻炼仍然坚持。小罗又被请来了,隔天晚上给我进行按摩治疗。在干休所就已经给我配备的轮椅,在家里可发挥大作用了。在诺大的房间里,我可以自由自在地滚动轮椅穿行。我可以自己从书架上取书,我可以在宽大的写字台上阅读、书写;我可以自己开动收录机,选听自己喜爱的音乐,我还可以亲自操作,放录像、选看电视节目……。更为有趣的是,为了发挥我算是健全的双手的作用,进行康复锻炼,我用我原有的一台脚踏缝纫机,换了一台电动缝纫机,回到家里它可以发挥作用了。我把电动缝纫机放在写字台上,用左臂的肘拐压在电源开关的“踏板”上,操纵开关。左右手在机头上操纵布料。练了几次,倒也得心应手,竟无异于我早先对缝纫机的操作。这件事给了我很大的启示,给了我很大的自信:我还能做事、还能有用、还能有所作为。 每当我滚动着轮椅,在家里宽敞的空间自由自在的穿行时,耳边奏响的是萨克斯发出的“回家”的荡气回肠的优美旋律,刹时间我忘了一切。我忘记了截瘫、忘记了自我、忘记了世界、更忘记了一切的一切。我的身体、我的灵魂乃至于我的精神,全都已经升华了…… 第二十二章 走向社会 截瘫人由于自身的特殊不足,很容易形成与世隔绝的孤独状况。那样长此以往,则会造成身心的扭曲,极不利于截瘫人的康复生存。截瘫人应该想办法冲破禁锢、溶入社会。当然,溶入社会采用借助于媒体的方法,是最简单易行的。通过广播电视,书报杂志,截瘫人很容易让自己的思维跟社会合拍。但那样做了,截瘫人还是等于生活在孤岛之上。截瘫人必须走进社会,扩展与健全人的接触与交流,去观察社会、去感受社会,才能保持头脑思维的敏捷;也才能保持身心的健康发展、有利于截瘫人的康复生存。 截瘫人要走进社会,必须克服两个障碍:一是思想上的障碍、二是行动上的障碍。截瘫人多有强烈的自卑感,愧于以自身残疾面对健全人。这首先需要截瘫人自己树立起自信心,勇于正视现实,敢于与健全人平等相处。其次是由于截瘫人的行动极为不变,加上居住条件的限制,社会上“无障碍设施”的不完备,也会造成种种困难。对于自身条件的影响,截瘫人应该积极想办法加以克服。至于属于社会的原因,则要想办法向社会发出呼吁,只能期待社会的进步来完善了。 我的家位于一幢旧式楼房的四层楼上,楼梯陡峭狭窄,连健全人上下都感到困难,更何况截瘫人了。每逢我身体、精神状况不错,还得加上天气很好,我就准备上街了。首先我让护理到街上去请一位“力夫”,必须是身强体壮的那种(经过多次“考验”,最后这个任务就长期固定在一个“大力士”身上了)。“力夫”和护理把我抬到床沿坐着,“力夫”把背贴过来,我的双臂尽全力地圈住他的肩颈,他则用有力的双手托住我的两条大腿,我们两人就合为一人了。这种搬运方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在运作环境狭窄的情况下,都用到它。只是后来我做了膀胱造瘘手术,腹部装了瘘管,背动不方便了,才改用类似“双人抬马”式的方式抬我。“力夫”一步一步地、稳稳地把我背下四楼,护理已经把收折轮椅搬下去,打开来等着我了。“力夫”用全力,倒退着把我稳当地放到轮椅上,这出行的关键动作,就算是完成了。回家则采用相反的程序进行。在那里居住的三年多时间里,我每次出行都如法砲制。偶尔一时找不到那位“大力士”时,我的护理也能临时充任。那样就要麻烦多了:他先要把我弄到床上躺着,再把轮椅收折起来拿下楼打开放好,再上楼把我扶起来驮在背上,背下楼去,最后放到轮椅上。 我被推动着的轮椅载着,穿行在大街小巷,感受着社会的气息。我观赏、我购物、我讨价还价、我享受服务……。除了有台阶的地方我上不去,书架上较高处的书我拿不着,隔着柜台观看有点困难,人们接待我的时候总有点俯就的味道之外,我觉得我无异于健全人。唯一不足的是,让别人推动着轮椅,总有点不能随心所欲的感觉。无论是位置,无论是角度,无论是方向,总是有点不能完全尽如人意。这对于我这个完美主义者来说,就有点麻烦了。起初我总是不厌其烦地指挥调整着轮椅的位置,后来我也觉得那样做太麻烦,但还是得要调整。不过调整的不是轮椅了,而是我自己的心态,自己的视角,自己的包容度。 截瘫人只要能走进社会,就会发现社会会以母亲般的温暖接纳他,把他拥入怀抱。人们对我总是投来关切的目光;虽然我觉得那里边更多是同情,但心里总是由衷地感到温暖。偶尔一个小孩问他妈妈:“爷爷怎么啦?”妈妈耐心地解释道:“爷爷的腿脚不方便,你愿意帮爷爷吗?”小孩充满稚气,但很坚定地回答;“我要帮助爷爷!”我想:当一个人以平和、友好的姿态与别人相处时,别人则会报以同样的平和、友好。同样,当一个截瘫人以平和、友好的姿态进入社会,与社会相处时,社会则会报以同样的平和、友好。 “需要帮忙吗?”这是我常常听到的关切。“谢谢,我还能行!”这是我真诚的回答。当面对一道坎,要上人行道时:“需要帮助吗?”“谢谢,我还能行!”因为手动轮椅的设计,已经包含了在一个护理人员的操作下,登上一步台阶的功能。“我们来抬你吧?”当面对多步台阶时,人们总是热情地说。“谢谢,不用了!”我总是婉言谢绝。说实话,每每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被人们连同轮椅一起抬起时,心里总是很不自在的。其实截瘫人只要自己能独自完成一件事时,是极不愿意接受别人帮助的。所以说截瘫人要走向社会,除了截瘫人自己要克服心理障碍外,更重要的是社会必须给他们提供一条切实可行的“通道”(即无障碍设施)。 看电影是一种享受,一种视觉、一种听觉、一种感情、一种精神上的享受。我自小就喜欢看电影,记得中学时代,每逢星期日进城,总是要一场接一场地,看它三四场电影才过瘾。大学时期则是坐在小凳子上,在广场上看超大银幕的露天电影。而现在,当我被轮椅推进电影院,为了安全我不能停在中间走道,而只能停在大厅两侧的通道上时。黑暗之中,面对闪亮的银幕,陶醉于美妙的音、影之中时。我飘浮于流动的时光通道之中,我又仿佛置身于年轻时代的我了……。 第二十三章 与死神共舞 回到家里,康复治疗仍然继续进行。除了坚持康复锻炼:哑铃操、床上仰卧拉起坐、双下肢的被动式屈伸、站立架上的架站等等外。在治疗上着重于通过对小便的观察:它的颜色、它的透明度、有没有血尿;并随时上医院化验小便。当发现膀胱受到感染时,必须及时用药治疗,肾脏可是保护重点。理疗方面,我又把我的按摩师小罗请到家里来了,每周三次给我进行按摩治疗。 小罗的按摩每次进行四十分钟。先从颈部到肩部,再从上臂、下臂到手掌。然后把我抬上床俯卧,做背部脊柱和脊柱两侧;垂击臀部、大腿、小腿的肌肉,并用手肘揉压有关穴位。再把我翻身过来成仰卧式,做腹部按摩(为的是促进肠蠕动),做髋、膝、裸关节的活动。这当中,小罗要运用按摩的各种手法,舒筋活血、刺激穴位。说来也怪,你别看小罗是个盲人,可他的时间掌握得非常准确,每次做完,时间分秒不差,刚好四十分钟。 虽然打从我受伤后,经抢救脱离了死亡线,但我以经认定我今生是再也站不起来了。不过从人的本能出发,还是寄希望于有朝一日能有奇迹发生。为了这一点,更为了截瘫人的康复生存,我还必须要四处求医。回到家里以后,经热心朋友的介绍,给我请来了一位张姓的中医师。据说张医师是祖传的骨科医疗世家,颇为精通骨伤治疗。 张医师来到我家,为我号了脉,并仔细地询问了我受伤前后的身体状况,以及我采用过什么治疗,还检查了我的身体。最后确定给我用“跳骨丹”。据说“跳骨丹”的治病原理是:刺激肌肉令其收缩、痉挛,以促使骨的受伤部位复位,以达到康复的目的。后来我才发现,连当初的出发点都弄错了,因为我是脊髓损伤,而不是骨折。也就是说根本就没对上症。而“跳骨丹”的主要成分是“马前子”,这是一味颇具毒性的中药。 “跳骨丹”服下去了,很快就产生了效果。只见我全身肌肉开始间隙性地痉挛、抽搐,其幅度之大有时真像是整个人都要跃起似的(真乃所谓“跳骨丹”之“跳”也)。在外行人看来,可真是神了,一个截瘫人居然全身能动起来,真乃神医也。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不容乐观了。 我颈7胸1受伤后,截瘫平面位于乳头上约5厘米处。截瘫面以下,包括双臂的尺侧,都感觉缺失:没有了温觉、没有了痛觉、更没有了运动。血液循环和内脏功能都与健全人一样正常,只是呼吸虽然与健全人一样,但往往感觉受阻。因为胸廓时时有带状束缚感。这二十多年来,直至今日,这种束缚感始终怑随着我。特别是晚上仰卧时,有时甚至会产生肺部无发舒张的感觉,造成短时间的呼吸停顿。那次“与死神共舞”险情的发生,就源于此。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天早上,护理一夜未眠,怕我出意外,怕我从床上“跳”了下来。女儿更是彻夜陪伴着我,直到快天亮了,考虑到白天她还要上班,才勉强劝她去睡了一会儿。殊不知那天上午,肌肉的痉挛、抽搐愈演愈烈。大约九点多钟的时候,我开始感觉呼吸窘迫,严重缺氧。胸部好像被一条宽带紧紧地束缚。我赶紧叫小刘用双手按压胸廓,想帮助我呼吸。但我愈来愈感觉到吸不进氧气了,看着小刘恐惧的面孔,我死劲拼命地挤出了一句话:“要出人命了!”后,就昏死过去了。 不知道在通往地狱的道路上,我徘徊了多长时间: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还是八分钟?在黑暗中经历了与死神共舞之后,我又回到了人间。当我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工会主席老陶严峻的面孔,他正把着我的脉搏。当他看到我终于睁开了双眼时,我感觉到他的严峻随同他急促的呼吸,一起松弛了。事后我想,当时他一定是感觉到了我微弱的脉搏,不然他一定会报急救的。这次险情的发生,惊动了我所有的亲朋好友,我们大家都感到后怕。看来这都是不理智的典型的“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造成的;可这也是不由自主的选择啊。 ……(回忆中的回忆)那是在一九六七年的甘孜,我们小组经过牦牛啊、马匹啊一天的长途跋涉,来到了一个四面环山的谷地,在一座最高的山峰下,支起了帐篷。这是一个我们新的工作区域的营地。第二天一早,我和“通司”就骑上马出发了,目标就是眼前这座无名的高峰。这座山峰在旧有地图上的标高是5300米,我们要攀登到山顶进行观测。如果观测有困难,也一定要在峰顶选定一个目标,以便从其他山峰对它进行观测;可那样的话,得要多爬好几座山峰。 我们骑着马尽量地朝上攀登,直到遇到了成片的经风化后,散落的片片页岩,复盖着整个山顶,其低洼处还有大片的积雪的地方。骑马是不能再攀登了,我们只能改为徒步攀登。在高原,海拔3500米以上就已经缺氧了,到了4、5000米则更。我们喘气嘘嘘地朝山顶爬行,呼吸急促、双手无力,两腿像灌了铅似的沉甸无力。我们爬爬停停地缓慢向山顶蠕动着,好不容易地攀登到了离山顶不远的地方……突然,“通司”惊叫道:“不好了组长,暴风雪来了!”我猛然抬头,只见刚刚还阳光明媚的峰顶,说时迟、那时快,刹时间便笼罩在黑云之中了。“赶快下山!”我大声嚷道,转身便向山下撤去。要用“连爬带滚”、“狼狈不堪”来形容我们当时的状况,是再准确不过的了。黑云迅速地从峰顶压下来,来势汹汹;我们俩飞快的下降到拴马的地方,翻身上马,朝山下奔去。 大凡有骑马经验的人都知道,骑马下山是很困难的,而骑马狂奔下山则更。首先你必须死劲地拽紧马的缰绳,以防马失前蹄。由于坡度太陡,你还要双脚蹬紧马蹬,整个身子向后倾斜,并随时调整倾斜的角度,以维持身体与马的平衡,防止摔跟头。黑云是压着我们向下,片片雪花紧随着我们。当我们跌跌闯闯地回到营地时,飘洒的雪花就铺天盖地地压下来了。好在营地的同事已经观察到了暴风雪的来临,提前做好了饭,无奈之下,我们只有躲进帐篷。 下了一整夜的雪,到天亮终于停了,可地面的积雪足有一尺来厚。接下来的几天,雪是没有下了,但峰顶始终笼罩在云雾之中。这个工作区域的其他工作,已经完成,时间不等人,我们只好搬迁营地了。好在那天临近峰顶时,为了预防万一,在蓝天的映衬下,我已经看准了峰顶一个尖挺的岩石柱,只有选择从其他山顶来观测这座山峰了…… 第二十四章 山登绝顶 ……(回忆中的回忆)那次登峰因突然降临的暴风雪而宣告失败,再加上一连几天山顶都笼罩在云雾之中,峰顶的观测未能完成,我们就放弃了那处营地,搬迁到其它营地去了。后来几经辗转,通过从其他几处峰顶的观测,得出的这座峰顶的海拔高程是5500多米。根据我在暴风雪袭来时做出的判断,当时我们距离峰顶大约有200来米推算,我今生不带氧气、徒步登山的记录因该是5300米。我原本想挑战极限,看看我这一辈子到底能攀登到什么样的高度的愿望,因截瘫而终止了,这是我此生的一大遗憾。 登山,是与测绘密切相连的;甚至于可以说测绘工作就是登山。我登过森林密布的高山,我登过梯田环绕的大山,我登过草原上只有牧草覆盖的起伏的山丘,更登过高原上陡峭险峻,怪石嶙峋的石峰(除了要和陡峭、险峻周旋以外,还得不时躲避和绕开风化乱石和积雪)。不过,登那种山峰才叫做真正的登山,极具挑战性,更富于刺激。我清楚地记得,我第一次高原登山,向一座4900米高峰的冲击时的情景:当时,由于山体太大,造成判断失误。等到登上山顶时,才发现错登了山头。退路是没有的,而且当时的情况也不允许我们后退。于是,我们只好咬咬牙,继续向目的峰顶攀登。那可是一条距离约200来米,狭窄的岩石狰狞陡峭的山脊啊,两边都是万丈深渊。我当时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想要达到目的;事后想来,那个时侯就像是战士上战场打仗一样,只要是枪声一响,就只能捨命向前了。 接下来,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是怎么样“捱”过来的;200来米的距离,又是怎么样“攀”过来的,全然没有记忆了。只是当我们到达目的峰顶时,感觉到的只是全身大汗淋漓,气喘嘘嘘;手磨出血了,鞋也磨破了;全身上下像是散了架似的,瘫软在岩石上。再回首看看我们“走”过的来“路”时,倒还真有些心有余悸,甚至于想象不出这段距离,我们是怎样过来的。 可是,当我回过神来时,内心却充满了一种征服困难的喜悦,一种历尽艰辛的满足。我举头放眼,那头顶上一袭无垠的蓝天、那脚下远近无数挺拔的山峰;那种开阔、那种博大、那种广褒、委实让人从心灵深处升腾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她是那样的美妙、她是那样的充实、她是那样的豪情。她让我产生了一种纵横驰骋、天地驾驭、飘然升腾的感觉。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享受这样如此开阔的视野,更是第一次体味如此充实的豪情。面对这样的绝景,我的身心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的豪迈诗情画意之中…… 截瘫人回到家里后,在这样安静、舒适的环境里,我又习起了书法。我是一个酷爱文艺的人,琴、棋、书、画便自然是要广泛涉猎的。从中学开始,我就喜欢写写画画,出个黑板报什么的,是我的拿手。我也练过画画,还专门临摹过一段时间徐悲鸿大师的素描。偶尔也弄弄设计什么的。中学时代学校开运动会,我为我们班的运动队,设计了队旗、队徽;大学毕业时,我设计的毕业记念章,是从四十几套方案,一千来张选票中脱颖而出被选中的。 虽然儿时曾随父回过一次老家,在家乡也随了十多天私熟,也跟着迂夫子老师摇头晃脑地吟颂过三字经。没有课间休息,上厕所每次只能一人(门后有一根木棒,上厕所的人必定带上,否则等着)。唯独习字没有操练过,所谓书法乃是我后来自学而成。 为了书写板报、刻蜡纸(一种老式的简洁印刷方法),必须练就一种书写快捷,看起来又整洁美观的字体。经过较长时间的观察、摸索、体会、实践,我终于找到了一种字体,那就是魏碑;准确地讲应该说是“周氏魏碑”。在“原版”魏碑字体的形态、结构、笔法的基础上,做了一些改进而为我快用。尤其是对魏碑字体中较难掌握的拐处,做了改进,撇、捺尾端采用了特有的收笔。这样书写板报、刻蜡纸写出来的魏碑体字,既整洁美观,又迅速快捷。 书法是我们的国粹,它和练气功,习太极一样能益精养神。我除了习魏碑以外,当然也要涉及习楷书、隶书、行书、草书等。每当习书法时,你必须意定神收,气守于丹田,力发于指掌;臂腕合运,心神归一。习到深处,每每你会发现手、笔、字、纸;心、神、意、境通通融为一体,任笔锋在纸上游弋,达到完美状态;以求精神上的满足和升华。 现实的登山对我来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但我还能在精神领域里攀登。这种精神上攀登的难度,与现实的登山相比,其艰辛的程度,往往有过之而无不及。在精神领域里,我攀登着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向一个比一个更高的“高度”发起冲击,我不知道有没有“绝顶”,更不知道“绝顶”在什么地方,我只知道一味地向前、向上。后退是不可能的;而且也没有退路。只能是时时事事让自己去体味: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第二十五章 我女儿(一) 如果要说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那就是我的女儿。当她来到人世间时,由于父母都很年青,和绝大多数年轻父母一样,肯定缺乏育儿的经验,回想起来对她成长的帮助和培养是很不够的。这不,到老了回想起来总觉得内疚。为什么老年人总是很喜欢孙字辈,其主要原因就是他用了一生的经历,才总结出如何才能呵护好孩子。再加上童心单纯、童言无忌,相比之下与成年人相处则要累得多。不过话又说回来,千百年来,一代又一代不就这么过来的嘛。要想培养出优秀的下一代,就要想办法提高年青父母的素质。 和大多数年青父母一样,我们也对女儿寄予了很大的期望,总想按自己的想法设计她的人生。我们也让她习过书法,学过唱歌,还练过乐器;可终究未能如愿。再加上她的童年正值动荡年代,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差,客观上也造成了“先天不足”。不过我们始终还是把她当“宝贝”,呵护有加,在营养和穿着上还是先尽着她。当然严厉的训斥总是时有的,至于暴力我记不太清楚了,好还像还没有吧。尽管她的成绩总是在中上水平,小学毕业时,因总分差0。5分而未能考上外语学校。我们托了好些人情、走了好些后门也没能达到目的。尽管在中学时代,她也有不遵守课堂纪律、家长被老师单独请去的时后。但我还是始终站在理解的立场上的。 我女儿从小看来就比较温顺、比较纯,还是很懂事也颇有睿智的;特别是性格比较坚韧。有一件事给了我极其深刻的印象,至今不能忘怀。那是在我女儿大约三岁时发生的事:她妈妈到乡下去巡回医疗去了,特想见到我呣们,于是我就带着女儿“下乡”去了。乘坐长途汽车到达目的地后,还要步行一段山路。要命的是前两天刚下了雨,乡村小径的泥泞是可想而知的了;好在还没有继续下。没办法,我只有咬着牙,带着女儿走走揹揹地蹒跚前行。我女儿非常懂事,在背上不一会儿就提醒老爸;“爸爸,脚把你的衣服弄脏了。”“你累了,我要下来走。”“没有关系,衣服脏了可以洗。”“爸爸不累。”直到我实在坚持不了了,“乖女儿,下来走走吧。”她总是马上爽快地答应。 道路实在是太泥泞了,尽管我死劲地拽着女儿的小手,可她的一双小脚还是在泥泞中滑来滑去。要不是我护着,她早就浑身是泥了。面对这样恶劣的环境,我女儿表现出来的乐观和坚强,令我吃惊:“吔,又差点摔了。”她两脚一滑,身体绕着拽着我的手,旋转了一圈,一双脚都悬空了。在这种情况下,她并没有被吓哭,而表现出来的镇定和大度,让我一下子就想到:我女儿长大以后一定会有出息。(这千真万确是我当时的想法,而绝对不是后话)。 我受伤的时候,我女儿正唸初三毕业班,“核爆炸”的冲击波,也把她给冲垮了。爸爸倒下了,家里失去了支柱;妈妈一天到晚失魂落魄地跑来跑去地照顾着爸爸。没有人来关照她,也没有人去理会她。我都不知道那段时间她是怎么过来的(多年以后我们也没谈起过那段历史,大概也是不堪回首吧)。女儿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高中升学考试落榜了,这样下去会耽误她的前程的。好在大队出面,送她去位于永川的一所中级护士学校唸书,十六岁的她就此开始了她的独立生活。 一九八六年我回到家中时,女儿已经参加工作了,经过这次磨难,我发觉女儿更懂事、更成熟了。在民生路68号四楼的家里,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记得女儿曾经说过;“老爸,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根绳子上的俩蚂蚱,谁也离不了谁。”就是这句话,一直激励着我、鼓舞着我支撑到今天直到永久。 回忆那段日子,我们过得很开心。自从遭遇了场灾祸以来,我几经辗转、饱受磨难,像游子一样孤独地凄楚地在外飘零。回到温馨的家里,有女儿陪伴着我,那种感受是非常人所能体会得到的。 我们相处在一起,女儿更能理解老爸了,我和女儿的心,则更近了。常言道:严父慈母。如果说年幼时的女儿摄于老爸的威严,与我还有些距离的话,那么遭遇磨难之后,我们的心则更近了。这下轮到女儿为老爸操心了。特别是服了“跳骨丹”,差点和死神拥抱那次,可把女儿吓坏了。头天晚上她见我全身抽搐得厉害,就很不放心,整晚陪着我。幸亏她第二天上班去了,没有见到我“死”过去那一刻,不然不知会把她吓成什么样子。 下班回到家里,女儿陪着我进餐,向我述说她的工作、她的朋友、她的兴趣、她的爱好。谈谈她的想法,听听我的意见。她还亲自推着轮椅,陪我看过一次电影。这种体贴和关怀,给了我受伤的身体、受伤的心灵、受伤的精神乃至受伤的生活以巨大的抚慰。 总的来说,我和我的女儿都是能相互理解的。她常对她的一些朋友说,她和老爸之间没有代沟,我觉得也是这样。当她赶着潮流,提出要留职停薪去南方闯荡时,我是毫不犹豫地支持她的:“能闯出去,是你有本事;即使闯不出去,回家来在老爸身边,也还有一口稀饭吃。”当时她好像正好20岁。 第二十六章 我女儿(二) 在以后那些年,女儿算是闯出了自己的路:有了事业、有了家、有了儿子。如果以我受伤的年龄为一个阶段来计算,我女儿比起我来是大有出息多了。这是我想起来就引以为豪的。回想起来我在女儿身上,也没有付出多少,为什么会有如此优秀的她呢。记得有一次我的一位朋友,当着女儿的面问我,是怎么样陪养她的;我说一下子也说不清楚,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女儿当即做了一个很得体,但我觉得也很准确的回答:大概是遗传和耳濡目染的关系吧。我自愧今生对不起女儿的心态,终因女儿的这番肺腑之言而得到缓解。 说来也是,我把我的基因遗传给了女儿。而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我做事认真细致,为人大度宽容,乐观和达,勤于思考,极积向上的生活作风,肯定给了她极其深刻的熏陶。这应该算是我留给女儿的财富。这又应验了一句老话,大概意思是:父母应该是儿女最好而且是肯定的老师。当然,这些成绩的取得,也是她自己那么多年来鍥而不舍、艰苦奋斗的结果。你想想,一个学历中级水平的女孩,年龄也只有20来岁,只身闯荡“江湖”,其历程之艰辛,可想而知。而她截瘫的父亲却无能为力,更帮不上她什么忙,仅仅只能从精神上给以支持、鼓励。这也是我自觉内疚的原因。 女儿不在我身边这些年,我们之间习惯于用电话进行交流,当然更多的时侯是女儿打电话问候我。每当我陷入困惑、烦恼、有解不开的心结、跨不过的情坎时,我总是向女儿倾诉,每次我都能从她的话语中得到安慰。即便是得到不是我所期望的回答,甚至于得到的是相左乃至于是很激烈的反对意见时,我也能顺着她的思路去想通、去豁然开朗、去让自己心平气和,从而让自己从迷惘之中挣脱出来。女儿是我的精神支柱。 女儿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家;她还要相夫教子。每年仅有的几天春节大假,他们总是放弃外出旅游,回家来看望我。我也于心不忍,说是你们自己去安排吧,只要我们能在电话上相互道个平安,彼此也就放心了。可女儿还总是放心不下我,每当得知我病重住医院时,总是要飞回来陪着我。 女儿还是我生存的支柱。单凭我的那一点退休工资,也仅仅只能维持我的日常生活开支。这些年来,我所有的家用电器,都是女儿给我添置的。我的冰箱、我的洗衣机,我的大彩电、功放音响,我的电脑、打印机扫描仪都是她给我买的。进入数码时代后,女儿又给我添置了数码照相机和数码设摄像机。我很明白女儿的良苦用心,她是想让她的老爸生活在更愜意、更丰富多彩的生活环境之中,以冲淡心灵的阴影。做这些事一般还都不是由我提出要求,而是由她向我提出建议的。典型的事例是:我股骨骨折后,一条腿直伸伸地固定在那儿,电脑桌是靠不拢了。女儿深怕我寂寞,特地给了我一台12英吋的笔记本电脑,还配置了无线上网卡。她说你坐在那儿或者是躺在床上,都可以方便地玩电脑。女儿对老爸的孝心,可见一斑。 截瘫以后,我脑海里时时浮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常言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我的“后福”在那儿呢。“宿命论”者往往也是“自我安慰”者,我想想大概我的“后福”就应验在我女身上了吧,上天给了我一个如此孝顺的女儿。我也常想,如果我不截瘫,我的生活肯定不会是这样。如果我不截瘫,我女儿的生活道路,肯定也不会是现在这样。那到底又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如果、假设是不可能的了,但有一点是必须肯定的:那就是人生在世,一个人只要立志做生活的强者,并将自己的努力付诸实施,坚持奋斗、自强不息,那他的前程肯定是一片光明的。 每到“感恩节”时,媒体上总是要连篇累牍地,宣传儿女要对父母感恩什么的。可我总是觉得我没有什么值得女儿感恩的。生他们、养他们、培育他们,是我们作父母的义务和责任(何况我还总觉得我远没有做好)。如果真的要说感恩话,我觉得我倒是应该好好感谢我的女儿。因为她是我截瘫这么多年来与病魔搏斗、与死神周旋时,无论是精神上、无论是情感上、无论是生活上、无论是物质上的坚强后盾。但话又说回来,必竞是我给予了她、必竞是我帮助了她、必竞是我塑造了她——在不知不觉之中,在不经意之间。所以准确地说,“感恩”应该是双向的,而不是绝对的、单方向的,这是人类和谐共处的基础。 纵观我截瘫的历程,我之所以能坚持走过20多年,能克服身体上、心理上疾患的纠缠;能顶住自我的和外界无形的压力,也算是成为了一个“强者”吧,其首功当属我女儿。可以说我活着首先当然是为了自己,而更多的是受了我女儿的鼓舞。 谢谢你,我的女儿。 第二十七章 炎与凉 截瘫人有一个很大的弱点,那就是由于植物神经系统受损的缘故,不光是截瘫部位没有了冷暖温觉。更为严重的是,因为不能出汗,整个人的体温不能调节。特别是气温炎热的时侯,体内的热量散发不出去,感觉就像是在发烧似的,相当难受。所以打从我受伤开始,就配备了空调。 我的家看上去到是满宽敞、气派的,可终归是旧时的建筑,大有弊病存在。由于年久失修,首先是木质地板和屋梁严重变形:屋梁弯曲、地板凹凸不平。墙壁剥落、天花板下塌。然而对于我来说,最要命的还是整个房间的密封性能不足。再加上整个建筑类似四合院,虽然建筑的中间有上下通风的天井,但前后通风就不佳了。何况屋顶盖的是那种老式的片瓦,隔热功能极差。冬季还好一些,到了夏季,下午和晚间,房间里简直像是蒸笼。 我受伤以前,每逢盛夏时节,下午一下班回到家里,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把屋内的地板、家具、门窗全洒上一层水。然后把电扇开到最快档,一阵猛吹,以求达到降温的目的。即便是这样,把凉席垫在地板上,打着赤膊睡觉,也是大汗淋漓、彻夜难眠。在那种环境里,空调对我来说,要想把室温降合适的程度,就显得很无奈了。 “热”对我来说,是一个严酷的现实。首先是气温高了,我自身不能调节体温,体内就像有一团火似的,体温还会上升。因为热,我睡不好觉、休息不好。因为热,我吃不下饭,成天只想喝水(而且是越冷越好),营养跟不上。因为热,虽说是大部分身体出不了汗,但表皮温度升高,容易受压迫而产生褥疮……。 由于我只有头面、颈肩和两臂有知觉,所以凉快也只能通过它们,才能感受得到。因此,我必须想方设法,经由残存的部分身躯的感觉,来“享受”凉意。人们常见我在夏日用湿毛巾,擦拭这些部位,目的是以散热来求得凉快。无论春夏秋冬,我的手掌都是热呼呼的,冬季倒让人觉得温暖,可夏天则让人感觉火烫。我不得不老是把手掌贴在冰凉的物件上:比如我床边的大镜子、铁的床架、轮椅的扶手铁架、滚动轮椅的铁圈、甚至于盛冷开水的饮水壶等等。坐着的时候,则经常是把双臂浸泡在一大盆冷水中;还不停地喝大量的凉水,夏季我最偏好的饮食,是冷稀饭加咸菜。只有这样,才能免勉强平息我体内的炙热。当然,有时候这也仅仅是一种心理的暗示,一种意识的安抚而已。 炎热到了非常严重的时候,大队为了给我降温,还专门给我送来了冰砖。那个时候,大队雇了一名“棒棒”(力夫),每天从冰厂挑两大块冰砖上楼来,放在房间中间的一个大洗衣盆里。冰砖缓缓地融化,倒也能管七、八个小时……。啊,那些艰难的日子啊…… ……那天正值小组搬迁去另一个作业区的日子,可天公不作美,偏偏下起了雨来。我们紧紧地裹在雨衣里,冰冷的雨打在脸上,又从鼻尖滴下。那可是六、七月时节,虽然还穿着棉衣,可刺骨的冷还是直钻心窝。我在马背上摇晃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是冷?是雨?是作业计划?还是技术措施?是凛冽的寒风?还是温暖的被窝?……。好在昨天我已经把搬迁的路线,牢牢地印在了脑海里,不然今天怎么才能打开地图和航摄相片? 我们穿行在大山、森林和河谷之中,周围的世界是一片死一样的沉静,只有马踢和牦牛蹄踩着石块和淌水的声音,和牲口们不时喷出的团团喘息声,在空中徊荡。耐不住寂寞,“通司”和“驮工”开口了。我们这两位“通司”和“驮工”很有意思,“通司”一骑上马,就口中唸唸有词,据说是唸颂经文,他居然可以不停地唸颂,坚持一整天。“驮工”就更有意思了,他骑在马上就唱山歌。没有曲谱、没有歌词,全凭他自己即兴自由发挥。我非常佩服藏民天赋的嗓音,它一下子可以像云雀一样跨越几个八度,直冲云宵。一下子又猛然像鹰一样,直扑下来,堕入低音谷。那个时候可没有心思采风,现在想起来,还真有些后悔。 我们的队伍一行,人啊、马啊、牦牛啊、辎重啊,浩浩荡荡地翻山越岭,穿过谷地,终于来到了我们新的驻地;那是一片四面环山、森林密布的河谷草地。雨,不知道什么时侯已经停了,但整个草地却是一片水汪汪的。没有办法,我们只好砍来大量同样是湿渌渌的灌木枝条,在草地上厚厚地铺垫了一层。然后支起帐篷,打开行李。为了取暖、驱赶野兽、同时又为了做饭,我们扛来了十来根一尺口径的枯树,在一圈帐篷的中间,架起了一大堆篝火。这篝火一直燃烧了十多天,直到我们搬家为止。我们喝着热汤、吃着热饭、依偎在温暖的被窝里。一天的寒风冷雨,全都被驱散,心中升腾起阵阵暖意。 第二天,雨过天晴,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我们便撩起帐篷,翻开被褥,让它晒个够、让它晒个透。新的作业区的工作开始了…… 第二十八章 音乐 我从小就酷爱文艺,后来人们常说我的姓名“文超”、“文超”,就有文艺上超群的意思。高中毕业时,我们最崇拜的班主任老师,在给我的评语中,罗列了大量的优点和弱势;其中就有一句:“你是文艺上的巨人”。在这方面,我自己认为虽然也有天赋的因素,然而更多的则是不断地、迅速地、大量地积累。 最初我是从喜欢唱歌开始的,还特别喜好吹口哨,以至于我的口哨后来居然练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我不仅能吹出曲调,连吸气也同样能发出音响。所以,当我用口哨吹曲调时,音乐是连续地从我口中飘出的,而没有一丝换气的痕迹。口哨——这是一件廉价的、方便的、可随身携带的乐器(按现代的说法可称为“音响”),我随时随地可以吹奏它。 在闲暇无聊时,我吹口哨。在寂寞无事时,我吹口哨。在独自工作时,我吹口哨。甚至在浏览阅读时,我也吹口哨。当然这只是一种自我陶醉、独自欣赏而已。等到古今中外的歌曲和乐曲都吹遍了,我就步入了随心所欲、自由发挥的境界了。那时侯,我只要定了一个节奏,设置了一种意境;无论是二拍子、三拍子、四拍子,无论是华尔滋、狐步还是探戈,乐声就会在没有任何乐譜的情况下,即兴地、下意识地、然而却是连贯地、优美地吹奏出来。常常有人问我,你到底吹的是什么曲子?我回答说:我也不知道。你要是让我再重复一遍,也只能是大体相似,而不可能完全一样了。 高三那年,我出任了一年我们中学的合唱团长。我想当时首先是我的歌唱得好,又有一定的乐理知识,还能舞动双臂指挥指挥什么的。再加上是高年级同学,个头又有点高大,这一切构成了我的优势。我们二中的合唱团,在全市可是出了名的。我们演唱的大合唱“我们的山歌唱不完”,可是唱响了全市各个文艺汇演的舞台。然而较系统地、较认真地、学习和研究音乐,还是从大学时代开始的。 在大学那五年,我练过一年时间的小提琴,后来小提琴被别人偷走了,我又没有钱再买一把,因此就被迫中断了。后来又参加过校铜管乐队,练过一段时间的短号。为了参加学校的文艺会演,我给我们大班写过大合唱曲,并指挥演唱。然而最重要的还是我系统地攻读了“现代乐器学”。记得有一位国际音乐家说过这么一句话,大意是:一个作曲家,如果对他所写乐譜的音响效果心中没有数的话,那他肯定是一个糟糕的作曲家。为此,我必须熟悉交响乐团中各项乐器的性能:它的音域、它的演奏技巧、它的表现能力、它声响的特点和它与其他乐器的融合与对比等等。同时,我还读了不少古典音乐大师的乐譜。 说到这,人们会误认为我是在上音乐学院。其实人世间有很多阴差阳错,无法与之抗争的人们,无耐地把它称作为“命运”。按说我这么样喜欢文艺,倒是应该走文艺的道路的。记得大一过后的那个暑假,我回家路经成都,那里有我年幼时的两位挚友。一个在省人艺演话剧,一个在省音乐学院攻读古筝。他俩极力撺掇我去省音乐学院,选择作曲指挥专业,当时我也很动心。可是最终因为家里的竭力反对,没有成为现实。 经过这么多年,我悟出了一个道哩:那就是决定一个人的人生道路,是有很多因素的。有自身的努力,也有外界的机遇。然而工作,仅仅是社会的分工而已,而爱好则是个人的财富。人们在实践中不断地学习、积累,构建自身的素质。不拘某项,而竭力全面,那是自己的财富。它反映一个人的睿智、能力。如果他能审时度势,并能准确地把握自己,给自己的社会实践以准确的定位,那么通过他不懈的努力,是能得到成功的,他当然可以自豪地说不枉此生。 为了享受歌剧“卡门”选曲“斗牛士之歌”,每个周末,我们几个要好的中学同学,都邀约前往市中区的百货大楼。那时侯的音响柜台可真宽容,他们允许顾客一遍又一遍地试听唱片,而并不强求你购买。为了欣赏一场芭蕾舞、聆听一场交响乐、一场音乐会,我集攒我的另花钱,甚至于不顾来回步行、深夜赶回学校。我如饥似渴地、象海棉似的广泛吸取,不放过任何文字、声音、画面和图像。 我年青时代有一个梦想,那就是盼望有一天能亲自指挥一个交响乐团,演奏自己作曲的交响乐。然而尽管我也写过乐曲和声乐作品,也亲自指挥过合唱和乐队。我的宏伟抱负,至今也没能实现(大概今生都无望了)。这又应验了一句老话,大意是:关键不在乎于结果,而重在过程和参与。我积极地参与了,我为之而奋斗了,尽管没有达到目的,最终得到的评价也不过是“爱好广泛、多才多艺”而已。但我仍心满意足、于志不悔。 我对音乐的酷好,后来居然达到了如此境界:每当我陶醉在音乐之中时,(特别是后来我搬进了新居,钢筋水泥的建筑,结构很好。加上较好的功放和音响,音乐效果极佳。)我的意识、我的整个心身都溶解于回荡、混响的乐音之中。我随之而起伏、我随之而飘逸,我随她恢弘、我随她柔情、我随她跳动、我随她流淌。我醉了、我睡了、我化了、我与乐音融为一体。我的灵魂升华了,升华到了一种宁静、一种祥和、一种激昂、一种柔美的境界……。 我说过,如果让我在乐音中死去,我将只有向往,我将不会有任何痛苦。 第二十九章 纯属意外(一) 在那间旧式的楼房里,我坚持居住了三年时间。忍受着上下楼的极度不便,和炎夏的蒸烤。虽说我的卧室怎么看都像是一间病房,但我终归是回到了家里,有女儿陪伴、有家的温馨。饮食起居、吃喝拉撒、能过着与健全人一样的生活。挣脱了病房的禁闭,但“空中楼阁”还是把我与社会割裂开来,至少是不能那么方便和随心所欲地融入社会。 脱离了“病房”,回到了家里,除了每天仍然要坚持进行康复护理治疗的各项课目外,让我感到最满意的,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比方听听音乐、读读书报、看看电视、习习书法等等、等等。这一切,让我重新找回了一个健全人的感觉。 一九八八年的炎夏,来的很猛烈。我那蒸笼似的“空中楼阁”,让我招架不住了,每天送来的两大块冰砖,不到半天就溶化了。酷热对截瘫人来说,是致命的。为此,大队决定把我迁到大队部的院内,以暂时避暑。 我们大队部的院落,位于浮图关和鹅岭脚下,那是闹市中的一片绿地。在后来那些年,这里逐渐发展成了森林公园。一幢幢楼房背靠岩壁,依山势而修建,隐藏在树林之中,煞是凉爽。我被安排在了新楼底楼靠里边保坎的一间房间,因为那样会更凉爽一些。新楼底楼正是我们科研项目的试生产基地:“室内外综合判调室”。回到了我熟悉的工作环境、又见到了昔日并肩作战的朋友们,我的心情是悲喜交集。 喜的是我又回到了工作环境之中,能接触到工作的人员、能亲身感受到工作;那里有我的事业,有我为之奋斗,并为之做出牺牲的事业。那里有体现我的价值、体现我对社会的贡献、体现我生存的意义、以及我存在于社会的地位的事业。工作多么美好啊!我悲的是这一切似乎从此将与我无缘。尽管同事们、战友们安慰我、鼓励我,但我能从他们强作的笑容中,察觉到那一丝丝的凄切。 特别是我的挚友、我的副手老张,多年来我们心有灵犀、配合默契,他知道对我该说些什么。他只说了一句:你不在,我可脑火了。对老张来说,我是一百个放心的。在后来那些年里,老张是最关心我的人了,只要一有空,他便来陪伴我。我们谈天论地,非常投机。只可惜老张他后来患了结肠癌加上腺癌,先我离去,令我悲痛不已。那是后话了。 我是在一间办公室里安排我的病房的。因为环境凉爽,空调没有安装。只是用了一把电扇,加上每天从市中区运来的冰砖,倒是比住在“空中楼阁”强多了。在走廊里放了一个炉灶,就做起了临时厨房。每天下班以后,大楼就空无一人,我驾着轮椅,往返在宽大的走廊里。通过走廊西端的门洞,我可以望得很远很远:树林、嘉陵江、夕阳、远山、很远、很远。 只是在这次“搬家”中,发生了一次意外。为了这次搬家,大队派了一辆轻型货车,还别说,我随身需用物件(包括床架、大便凳之类),居然装了满满一车。到了大队部,从车上到我的“病房”那段路程很长。汽车停在了后门大礼堂前的广场上,可新楼还在半山腰。背我“上山”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护理老罗身上了,因为老罗身高、手长、力气大。但一直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在晚上擦拭身体时,发现臀部有一处划伤。这处伤虽然不大,但位置危险。因为那是经常要受到压迫、隐蔽、密不透气的地方。这个忧患的出现,对于特别注意保护身体各部位,以防止产生褥疮的我来说,纯属意外…… ……绒坝岔位于川藏公路甘孜县境内,那里有一座很大的喇嘛寺庙,它南面正对着的达曲河谷,有一条宽敞的通道。当年香火旺盛时,有很多南来的香客,经由那里来朝圣,据说还有国外的喇嘛,顺着这条大道前来。我们驻进寺庙时,它的香火早就已经败了,喇嘛也人去庙空,只剩下空荡荡的大殿和四处飘散的经文。巨大的菩萨塑像、和大墙上的壁画,倒是保存完好,其色彩鲜艳、神态栩栩如生。 寺庙里有驻军的一个营部。据营长讲:向南的通道地处甘孜、白玉、新龙三县交界,一直不很太平。早些年蒋介石叫嚣反攻大陆时,还在帕乌白姆进行过空投。这就是他们进驻的目的,同时还安排了一个排的兵力,以放牧牦牛为名,在那边执行巡逻任务。当得知我们要进山作业时,营长一再嘱咐我们要多加小心。我反倒叫他放心,说是不会有事的。营长非要把他那个排的活动区域,标记在我的地图上,并告诉我那里由一个姓王的连长在指挥。营长警惕的预感,意外地帮助了我们。 我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喇嘛寺庙,沿着达曲缓缓地行进。行程大约十几公里,便来到了有名的帕乌白姆。所谓帕乌白姆,其实是一个四面环山宽阔的大草坝子,其得名于草坝子中央有一块约两层楼房大小的暗红色的巨石。那光光的巨石突兀于草山、草坝之中,由其是在夕阳的辉映下,显得格外神秘。帕乌白姆乃“红色的神石”的意思。 面对这么好的景致,我们决定不走了,于是在河边卸下了驮子,辎重变撒满了一地。“通司”和驮工按藏民的习俗,照例对“红色的神石”进行绕行、诵经、祈祷。我也好奇地围绕它仔细看了看,发觉它可能是亿万年前的一块陨石。 就在我们回到河边准备安营扎寨时,从上游来了一行骑马的藏民。他们照例下马、围着“神石”绕行、诵经、祈祷后,竟径直来到了我们这里。他们围着我们的物品东瞧瞧、西看看,不时用脚踢踢,嘴里还唸叨着什么。当“通司”告诉我,他们是在说这里的东西多多地有时,我还没怎么在意。可接下来他们在草坝子对面卸鞍准备歇营时,我就警觉了,因为按时间和路程来计算,他们是应该走到绒坝岔去的。看样子真是遇到“贼娃子”(土匪)了。 怎么办?我一下子就想到了营长的告诫。我让大伙沉住气,因为他们作案肯定是在深夜清晨。我叫上“通司”,立刻翻身上马,直向上达火沟奔去。我们很顺利地就找到了那个巡逻排,我把紧急情况向王连长作了汇报,王连长叫我放心,一切由他来处理。我怀着忐忑的心回到了驻地,不一会,就见飞马驰来三名战士(一个战斗小组)。战斗组长简明地问了问情况,便到我们对面那边去了。我放不下心,还是让“通司”跟了过去。一会儿,战士们回来了,组长说:没事了,你们放心睡觉吧!说完便带领战士们归队了。我问“通司”究竟是怎么回事?“通司”告诉我,解放军说了:对面测绘队的东西很多,如果丢了,那要找你们负责。还有,今晚部队要巡逻,你们不要乱走,否则解放军开枪打死人不负责任。 尽管如此,那一晚我们还是睡不好觉。我告诉大家,为了防备意外,我们还是轮班值夜吧。按照常规,一般在这类人烟稀少的荒原作业,我们是要携带武器的。但由于动乱年代,为了避免武器流失,加剧武斗,大队的枪械都上交了。我们的值夜只能用一把斧子防身、壮胆。好在那群人在凌晨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走了,我们算是虚惊了一场。 打这以后,为了安全起见,大队经请示上级,决定给每个荒野地区作业的小组,配两名带枪的民兵。虽然年终总结时,大队对我们的表彰是:遇到土匪也没退缩。但我总觉得那次应该是纯属意外…… 第三十章 纯属意外(二) 那一次不经意之间、意外产生的一处小小的伤口,后来竞折腾了我三、四年。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弄清楚,当时发生在臀部的那一处小伤,到底是怎么产生的。说是在汽车坐垫上挂伤的吗?沙法坐垫不可能。说是在背的过程中发生的吗?也不可能,因为我的双臂是死死地为住老罗的脖子,而老罗的双手是用力地托着我的大腿的。而伤的部位又在比较隐蔽的大腿根与臀部的交界处的臀尖处,那个地方是一个很不容易伤的地方,可偏偏又是产生了褥疮却极不容易治疗的地方。 既然“褥疮”发生了,我肯定要认真对待。开始我是让护理给我换药:在我的指挥下,我们清洗伤口、消毒、擦要,再罩上纱布,用胶布固定。坐是没有办法了,只有让它“受压”了;但睡是有办法的,尽量采用侧卧,而避免平卧压迫“褥疮”。我之所以给“褥疮”二字加上引号,是因为在当时受伤处,仅仅是一点小伤口而已,还没有形成褥疮。我们天天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它,好歹熬了一年,伤口是既没有痊愈、又没有恶化,一直保持到我搬迁到新居。 时间到了一九八九年初秋,我终于能够搬离我那条件极差的“空中楼阁”了。大队在我们院后门临街修建了一幢大楼,当时那幢大楼被大家谑称为“工程师大楼”,因为进住的三十六户人家,都是工程师或者是科级干部。大队提供了两套底楼的套间,让我选择,我就选择了进出最方便的那一套。 搬到了新居,给“褥疮”换药的事成了一个问题。因为我们住的这个地方不远,就有一所医院(市急救中心),我想我们自己换了一年的药,都未见成效,还是得请专业医生来换药,才能治愈我的“褥疮”。但当时的有关人士做了一个错误的判断,认为换药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于是就安排大队医务室的一名护士,每天来给我换药。殊不知她接手才一个星期,伤口就急剧恶化,迅速溃烂成了面积约3乘3厘米方圆,深度达3厘米的一个真正的褥疮!情况危急、刻不容缓,大队这才当机立断,开办了一个市急救中心的家庭病床。 通过这个家庭病床,我认识了陈医生。陈医生原本是一名手术室的外科护士,后来调整到了家庭病床科。陈医生是一位认真、执着的医务工作者;而且医术精湛。从表面上看,她性格直率、敢于进言,而实际上她却是一个很细心,而且是考虑问题很周全的人。从她接手那天开始,她不管风里雨里,每天坚持给我换药,直到我的褥疮痊愈:其间历程达三年之久。这确确实实是一场持久战,它必须有超强的耐心,和执着的必胜决心。缘分哪,可以说陈医生是在危难时刻,上天给我派来的一位天使。 每天中午,当我午睡在床时,陈医生就来给我换药。每次她都一遍又一遍、死劲地拭洗褥疮伤口(反正我也感觉不到疼痛),然后喷上抗菌素。为了保持药效、防止药物泄漏和污染,她特地找来紫草油,把用它浸泡过的纱布,剪成合式大小的油纱方块。再把它们装在铝盒里,送到医院的消毒室去消毒,然后再拿来给我使用。但是,由于褥疮溃烂太严重了,褥疮所处的位置决定了它不可能时时敞开,而当我坐着或是平卧时,它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压迫。再加上缺乏神经营养,所以褥疮一天天几乎没有朝痊愈方向发展的迹象。那可是磨练一个人意志的年月啊。 那时侯不光是我在着急,大队领导着急,我的同事们也着急。我的一位同事联系到了一所位于西郊的职工疗养院,据说是专门收治慢性病人,包括患褥疮的瘫痪人。大队用车把我送到了疗养院,经医生检查,说是能收治,并且还能提供单人病房什么的。然而根据我的观察,发觉他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治疗方法,仅仅也只是一般的护理、治疗而已。而且让我在那种环境里长期生活,我也觉得很不自在,所以我还是决定回到家里治疗。事后,据我的那位同事私下讲,她的那位熟人医生说,我这个褥疮肯定是治不好了,其严重后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回到家里,依然是由陈医生每天不厌其烦地坚持换药;我呢,也就每天想着它、忧着它、惦记着它。这个3乘3乘3的褥疮,成了我每天必须认真对待的心腹大患。 我女儿则更着急,除了电话问候外,还经常飞回来看望我。后来,她通过她的一位在市三医院手术室工作的护士朋友,找到护士朋友的男朋友。他把他曾经在网上看到过的,一篇国外的论文中的信息介绍给了我。其处方是:胰岛素 8万单位、50%的葡萄糖 20毫升、10%的氯化钾 10毫升混合使用。处方是有了,这还得麻烦陈医生。她在医院里收集给糖尿病人注射过后,而剩下的胰岛素(因为胰岛素用量很少),葡萄糖和氯化钾好想办法。然后调配在一起,供我使用。用这种药时还得特别注意,因为如果消毒稍不严密,特别是在夏天,葡萄糖是很容易引起伤口感染的。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坚持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的褥疮终于痊愈了。这是一个多么艰辛的历程啊。它磨练着、考验着、折磨着我、我女儿、陈医生、我周围的护理、以及关心我的朋友们。但终归还是我们胜利了,我又一次从死亡线上,挣扎着回到了人间。 这件事虽然看起来是一次“纯属意外”,但我认为“意外”还是应该包含于“情理”之中的。大凡大自然的规律,你要是不尊重它、不理解它、不顺应它、甚至于对它不恭,是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我要感谢陈医生,我要感谢那医治褥疮的处方。 第三十一章 新居 公元一九八九年秋,受伤后的第五年,我告别了“牢笼”般的“空中楼阁”,搬进了新居。 当时大队为了改善职工的居住条件,在大院北部的坡下,桂花园路的街边,修建了紧连着的一幢点式楼和一幢条式楼。点式楼共十二层、四十八户,给一般职工居住;而条式楼计九层、三十六户,分配给工程师和科级干部居住。由于当时施工条件的限制,在我的记忆中,这两幢大楼大概修建了三到四年才建成。 大楼修建得很有意思,楼房的地基与街道之间,留有两米来宽的街沿。由于受地形的限制,这两米来宽的街沿没有作为人行道,而是形成了一条狭长的空地。后来大队在那里种了一排刺桐树,刺桐树的生命力极强,没过多久就绿树成荫了。保坎高出街面大约也有两米来高,而房屋距保坎边又有两米多宽,这就是说我客厅的大门外,无形之中就有了高出街面两米的大阳台,这阳台按我房屋的宽度来算,足足有七八米长。后来为安全,大队修建了高约70来厘米的围墙,这围墙很特别,它是由花池组成的,面对我客厅大门的围墙上,还有一个鱼池。十年过后,我又在我家的范围内,用透明的阳光板搭起了风雨棚。加上那一排绿树、那花池里的石山花草、那鱼池里五彩缤纷的金鱼,整个就是一个硕大的观光阳台。那是我的一个既安全、又舒适、还心旷神冶的活动场所。 我的套间是三室一厅,虽然它修建于八十年代末,但是与二十一世纪初的楼房相比,除了客厅偏小以外,其它结构和布局比较起来毫不逊色。为了我的方便,在修建时特地把我这套间所有的门,都加宽到80厘米(包括进卫生间、厨房的门,因为通常它们都被做得特窄)。还有就是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房间,其保暖性能特好,再加上房屋背靠一壁保坎,能保证室内“冬暖夏凉”。而且由于钢筋混凝土的地基很厚,所以室内并不潮湿。特别令我满意的是,我的进出通道。其实我所说的大阳台,实际上是连接我们底楼四户人家临街的一条通道,它径直通向大院的后门,由一段斜道连接到大街。这就是我的“无障碍设施”。这种开放式的、进出方便的住房,对截瘫人来说,简直就算是“天堂”;它起码在“硬件”(也就是硬环境)配置上,让我摆脱了环境条件对截瘫人走向社会的约束。 接下来要说说“软件”(所谓软环境)了。首先是我回到了单位的大院,回到了昔日的领导和同事们、大学时代的同学们之中,彻底地摆脱了“孤独”。他们都能经常来看望我,和我聊天。就算是我独自坐在“大阳台”上,我也不会感到孤独。我能近距离地观赏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来来往往的行人:从耄耋的老人到活泼跳跃的小孩、从沿街叫卖的小贩到扛着棒棒的力夫、从年轻健壮的小伙子到穿着入时、打扮现代的姑娘。时间长了,彼此熟悉了,路人们还会和我打打招呼。再加上我随时都可以坐着轮椅被推上街,可以说能像健全人一样,很方便地融入社会、亲近社会。我不需要再“享受”孤独了。 再看看周边环境:我家背靠着的是有名的鹅岭、浮图关,那是市中区的肺叶——森林公园区域。整个森林绵延半壁山,其树林高大茂密、空气新鲜宜人。我家前面距嘉陵江虽说有很大的高差(据经常到嘉陵江边钓鱼的人讲,从我家门前下到江边,也不过二十来分钟),但也可以算作是面临嘉陵江吧。坐在阳台上远眺,上游可以看见源头的高山,下游可以看到江上的大桥。虽然后来修建了好些高楼,遮蔽了好些视野,但重庆必竟是座山城,还是很有开阔感。真可谓是背靠青山、面临江流。遗憾的我家的朝向是“坐南向北”,盛夏要一直看到太阳从嘉陵江上游的远山落下,好在我家门前的那一排刺桐树,它那浓密的枝叶能为我遮阴。即便是烈日当空,我在绿荫之下,还是能感到幽幽凉意。 我坐在轮椅上,沿着桂花园路向东推行约5分钟,便来到桂花园街道,那里集聚有超市、菜市场、便民商店和饭店、火锅店、小食店、文具店等等,相当于一个都市里的集市。向东推行约10来分钟,便是体育场和体育馆。那里场馆设施齐备,而且绿树成荫。每天从早到晚,男女老少锻炼的人们络绎不绝。向东推行约20来分钟,便可到达市急救中心(市四人民医院),那是我日常看病的地方。向东推行约20多分钟,便来到了市区的交通主干道:中山三路、两路口。两路口是一个商业区,又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交通枢纽。还有市劳动人民文化宫。市劳动人民文化宫是在建国初期修建的,大门门楣上的名称,还是邓小平亲笔题写的。若是坐在轮椅上往西,顺着“之”字形公路向上推行,十来分钟便可进入森林公园的腹地。在公路边、树林间我可以“停车坐爱”、极目远望,大有更上一层楼之感。这就是我家的周边环境。 大田湾体育场、市劳动人民文化宫、市人民大礼堂(既后经阔建的人民广场)是建国初期重庆市的三大著名建筑。大田湾体育场和我还有一番情结:当初那里只是修建的一个简易的足球场,看台还是用木棒捆绑搭建而成的。修建它的目的是因为有一个“西南军区战斗队”足球队(当时是贺老总亲自抓的)。与他们经常比赛的,则是重庆市工商界的一支足球队,名叫“红旗队”,我们呢,则作为“球迷”为双方助阵呐喊。后来为了扩建运动场,特地把我们二中搬迁到化龙桥(虎头岩下,与红岩村相临),在我们学校的原址上,修建了体育馆。为了记念贺老总在体育工作方面的功劳,在体育馆前面的广场上,还特地竖立了一座贺龙元帅和运动员在一起的群雕塑像。 搬到了新居,我便开始了我截瘫人生中,崭新的生活…… 第三十二章 新的生活 搬进了新居,我得适应新的环境,我的生活方式、我的生活节奏都要来一个比较大的调整。 首先是因为房间偏小,诺大个“站立架”,除了在客厅能周转自如外,在卧室里根本转不了“身”。因此每天的站立锻炼,只好放弃了。其他的康复锻炼,虽仍然坚持,但随着我居住环境的“对外开放”,来访的朋友慢慢增多,我的户外活动也逐渐频繁,我发现我原本磐石般的“孤独”,正遭受到了一点一点地被蚕食。或许人们认为,只有一个健全人,当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他的事业中时,他会感到他的时间紧迫、不够用。可我,一个截瘫人,在那以后直到现在的若干年中,居然也会有这种感觉:时间紧迫,安排不过来。 因此,我的被动式锻炼便逐渐简少了。再加上截瘫六年了,虽说当初我就对我的完全康复,持怀疑态度。但多多少少还存在着一丝幻想:期盼有一天能出现奇迹,老天爷能让我重新站起来。每天当我躺在床上时,我都用指甲掐我的乳头上5厘米处(那是我截瘫平面的临界位置)的皮肤,可发现它始终没有一丝丝向下移动的迹象。直到后来多少年,我才弄明白,其实截瘫人的康复过程,不是像退水那样,截瘫面逐渐下移,而是整个截瘫部位全面的逐渐恢复。由皮肤表面知觉的恢复(包括痛觉和温觉),和运动的恢复、肌肉张力的逐渐增强;只有这样截瘫人才能慢慢地康复。 而当时摆在我面前的严峻事实是,我首先必须竭全力以对付臀部的褥疮。这个3乘3乘3厘米的、能要截瘫人命的褥疮,再一次给我敲响了警钟。它警告我在截瘫人艰难的康复路途上,对自己身体各个部位、各个脏器的健康状况,切不可掉以轻心。要确保生存、提高生存的质量。当时,威胁截瘫人生命的三大并发症之一——褥疮成了我的拦路虎,我必须战胜它。三年的艰辛历程、三年的与其鏖战,我终于幸运地成为了胜利者。 在我的新居,大门始终是敞开着的,它随时欢迎朋友们来访。昔日的同窗、昔日的同事、昔日的战友、昔日的领导还有昔日的学生;他们来看望我,与我促膝谈心。我们谈天说地、谈古论今无不涉及,然而谈得更多的,还是对昔日工作的回忆:我们并肩的战斗、我们历尽的艰辛;那山、那水、那树、那人……。这样一来,我往日被束缚的思想被解放了、我的脑海又重新汹涌澎湃、我的心胸更是豁然开朗。其实搬进新居,应该算是我截瘫生活的一个转折点。前些年的日子,都是除了病房就是病房,即便是后来虽然是搬回了家,但那也不过是一个“孤岛”、一个“空中楼阁”而已。新居让我找回了与健全人一样享受生活的感觉,更让我能方便地、自然地融入社会、融入健全人的群体之中。 至于治疗护理方面,既然是建立起了“家庭病房”,就会有医生前来“查房”。所以看病拿药肯定没有问题,打针输液也很方便。不过我的褥疮治好后,“家庭病房”就停办了,因为我可以直接去医院看病。我的按摩师小罗,也是跟着我过来的。这下可难为他了:他每次来给我出诊,都要从市中区的东头,穿过闹市,来到市中区西端的我家。我真佩服小罗医师的竞业精神,无论是刮风下雨,他总是准时到达,而且是独来独往。直到随着年龄的增大,出于安全上的考虑,后来每次都由他的妻子陪伴他来的。 然而最让我心旷神怡的还是我能自由地上街。每当我坐在轮椅上,被推行在林荫之间时,我总是感慨万分。悲的是我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大半截身子都不存在了;喜的是我至今还活着,有一付健全的大脑,和一双虽说是不算健全但还能用的双手。而今我终于挣脱了桎梏,回到了“人间”,能同健全人一样享受阳光、享受生活。 我们的轮椅在体育场的林间徜徉、在绿茵场上徘徊;看着那些健壮的小伙子、看着那些阳光的女孩;看着那些苍劲的老人、看着那些活泼可爱的小孩,心中不由地升起万分感慨:生活啊,你是多么地美好!然而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劳动人民文化宫,因为我能方便地进出它的影剧院。文化宫大礼堂,是一个综合性的大厅,它集会场、放映、舞台演出为一体,所以它的座椅很大,通道宽敞,它还有一个很大的乐池和颇为标准的舞台。我们当年那气势磅礴的200人男声大合唱,参加市职工文艺汇演,就是在这个舞台上演出的。关键是它那宽敞的太平门,是斜道而不是台阶。每次我去看电影时,由于太平门是机械化统一开关,工作人员则要一下子开启所有的太平门,那架式好像是在迎接贵宾似的隆重。 不过好景不长,几年过后,文化宫决定改造大礼堂。我当时就有一种预感:这无障碍通道将会被改造掉。为此,我特地致信文化宫领导,请求至少保留一条无障碍通道。无奈人微言轻,从此我就与文化宫大礼堂的演出,彻底绝缘了。 然而总而言之,公元一九八九年我搬家到了新居,跨过了我截瘫人生道路上的一个有历史意义的转折点,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我沐浴着阳光,行进在美好生活的大道上……。 第三十三章 求索 随着社会的进步,医疗卫生事业也在飞速地发展,特别是医疗器械,更是发展迅速。 记得我刚受伤时,抢救我的医院是时当市里著名的外科医院,居然没有电梯。四个小伙子抬着我楼上楼下的折腾,为的是检查化验,仅有的影像检查手段只是x光照片。进行x光拍片时,为了准确地取得受伤部位的脊椎影像,几个小伙子拉着我的手、板着我的肩、拽着我的头,那架式怪吓人的。当时我心里想;没有受伤的脊椎,也得给拉伤。x光透视只能看到骨头(即硬组织),而看不到其他软组织(比如脊髓)。 当时医生给下的诊断是:“颈髓横断”,由于既没有看到椎骨骨折,又没有发现脊髓受到压迫,所以不做手术,而采用保守治疗。可我心里总不踏实:既没有椎骨骨折(脊椎完好无损),压迫脊髓;又未见脊髓损伤(脊髓形态正常)、没有扭曲变形、怎么会横断?怎么又会截瘫呢?当时也曾经下狠心,请求医生打开来看一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死马当活马医嘛,可医生不同意,大家也说要保住我的命。然而到了出院时,其诊断却是:“颈髓损伤”。 我心里一直不服气,心想连受伤部位都没有找到,结论又是怎么下的。想来想去得出的结轮是:只能是由我的截瘫平面反推出来的。截瘫肯定是因为脊髓受伤造成的,胸椎除了撞击不可能摔伤,而双手又能活动,就只能是伤及颈椎最下段了。但双手的尺侧又感觉缺失,其结论就只能是泛泛的“颈髓损伤”了。可怎么我都心存疑虑,总想把病情彻底弄清楚。 后来打听到了军医院有个野战外科研究所,那里有一种比较先进的检查手段:“体表诱发电位检测”。大队用汽车把我送到研究所,可是大门前还有几步台阶,没办法只得坐在轮椅上,由人抬吧。所幸的是研究所大楼虽然只有四层楼,居然还有电梯,而且电梯间还很宽大(我想这大概是为了运送大型设备吧)。电梯把我送到了二楼,大家把我抬进了一个方形大屏蔽罩(我想这大概是为了屏蔽外界电流的干扰)里。我静静地躺在检查床上,全身上下布满了电极的连线,人们退出了检查室,在操作间隔着宽大的玻璃观察窗进行操作。在整个检测过程中,我没有感到甚么不适,只是觉得费时太长。 在野战外科研究所八四年和八五年,先后共做了两次检测,拿到的检查结果是:“颈髓下段(低位)部分损伤”(第一次),“颈8胸1不完全损伤”(第二次)。这是一种靠体表诱发电位的强弱变化,来判断的方法,终归还是属于间接推测,没有直观的影像基础。所以我还是不服气,心想会不会是受先前诊断的影响啊。 又过了些年,有了ct断层扫描。我们又去了军队的西南医院,那里最先有一台ct机;那是一九八七年了。我门来到了高高的医务大楼,门前虽然也有台阶,可还有一条轮椅专用斜道。电梯把我们送到六楼,轮椅直接把我推进检察室,只需要两个人把我抬上仪器台上就行了。拱形的ct仪顺着我的头顶,圈着我的身体向下滑行,一二十分钟就完成了扫描;其过程轻松愉快。其检测结果算是比较精确了,还能看到据说是骨碎片的影像(不知道为什么x光照片没有显示),是“胸1椎压缩性骨折(陈旧性),压迫脊髓”,当然还是只能看到骨头(硬组织),我无话可说了。通过这次检查,我的体会是:随着医疗卫生事业的发展,医院设施更加人性化。而医疗仪器则能更方便、更省时、更准确地进行诊断。 对于损伤的“完全”与“不完全”或“部分”之分,医学上是这样认定的:所谓“完全”是指脊髓完全横断、或者是虽没有横断,但脊髓完全损伤,令其完全没有了传导能力。其截瘫人的具体表现就是所谓“硬瘫”,截瘫人的下肢呈强直、痉孪状态,肌肉迅速萎缩。所谓“不完全”,是指脊髓没有横断,虽损伤严重但仍有极其微弱的活动。其截瘫人的具体表现所谓“软瘫”,其下肢个关节松弛、尚能自由地做被动式运动,肌肉萎缩缓慢。我就是属于“软瘫”之列。 时间到了一九九二年,“核磁共振”(mri)检查仪出现了。当时重庆还没有这种仪器,但成都有。通过省局唐付局长(我受伤时的唐付大队长)的妻子出面联系,预约了成都市第七人民医院的“核磁共振”检查号。为了节省时间,我计划乘头天晚上的飞机飞往成都,第二天上午进行检查,下午稍事休息,晚上乘火车,第三天一早返回重庆(两夜一天)。 那是我受伤后第一次出远门,更是一次艰辛的历程。同行的是我、轮椅和小刘。汽车把我们送到了机场,意外地发现侯机楼居然没有斜道,更没有直升电梯,轮椅就上不到登机通道了。我们只好来到飞机下,由舷梯登机。登机时是先由小刘把我背上飞机、安顿在坐位上,再下去把轮椅拿上来。这就是当时截瘫人乘坐最先进的交通工具的方法,一切都得由自己完成(和坐出租车、公共汽车差不多)。到了成都,唐付局长亲自到机场接我,驱车到了省局,又受到领导和同事们的迎接。 “核磁共振”(mri)检查也类似于ct检查,病人是由滑道送进检测窗,躺在里面十多分钟就完成了。只是因为当时国内mri仪器太少,病人又特多,还有很多像我一样从外地赶去的病人,所以排队等候的时间太长。检查的结果是:“颈6—7平面脊髓异常改变,考虑外伤后脊髓软化”。这应该是“终审判决”了,我很信服,因为核磁共振成像扫描,能显示出脊髓的影像来。 经过九年的艰难求索,我终于查清了造成我截瘫的根源。九年来,从x射线到诱发电位再到ct,我觉得都没能准确地判断出我截瘫的病灶,所做出的诊断好像都有些牵强、有些似是而非似的。从“颈髓横断”到“颈髓损伤”,再到“颈8胸1不完全损伤”,后来又是“胸1椎压缩性骨折,压迫脊髓”。对于这些结论,我总觉得有一种估摸似的感觉,好像是知道了高位截瘫,再去找伤处似的。直到最后mri的结论“颈6—7平面脊髓异常改变,考虑外伤后脊髓软化”,我才比较信服的,因为它是有影像根据的。 第三十四章 愿望与现实 我们居住的这幢大楼,虽说是临街的建筑,但楼梯间和每套房间的进出,还是朝向院内。而客厅的那扇大门,是通向阳台的。由于我们底楼没有修建阳台,我家的客厅大门就成了临街的大门了。我可以自由地、方便地经由门前的通道,下到街上。开始的时候,为了便于与外界联系;比方书信往来、订点报刊杂志什么的,我自己给自己家设计了一个门牌号,并书写了一个门牌,挂在了大门上。可当时的邮递员是个倔老头,他始终不承认我自命的门牌号,明明知道是我的邮件,他偏要扔在对门的店铺,委托别人查收、待领。没有办法,我只好求助于派出所,派出所倒是很通情达理,特地给我烧制了一块正规的门牌:桂花园路六十六号。 住进了大队的大院里,离同事们近了,也就是说离工作近了、离事业就更近了。由于轮椅进出方便,可以说离社会也更近了。搬进新居时,我已经走过了六七年的截瘫人生道路,应该说已经能适应截瘫人的生活了。当初切盼能有奇迹出现,截瘫能康复的急切心情,也渐渐地淡化了,剩下的摆在我面前的是如何安排自己的正常生活;像健全人一样生活的课题了。 我一生中最大的愿望就是学习和工作。学习是构筑一个人的素质、造就一个人的本领、提升一个人的价值的唯一手段。我从小就养成了一种“如饥似渴”的学习习惯,我贪婪地从一切能得到的资料中去吸取:包括文字的、图像的、音响的,我用眼、用耳、用心、用脑去体会,去溶合、去积累。截瘫以后,我也习惯于通过报刊杂志、电视音响、直到后来的电脑网络,开拓视野、升级自己。其目的不敢说是让思维超前,但至少也是力求能跟上社会的发展。再加上能经常方便地融入社会,去听、去看、去交流(包括后来用照相机、摄像机,用镜头去攫取),以确保自己能像健全人一样,跟上社会的进步,不至于脱离社会。 说到工作,那是一个人必须要对社会做出贡献的义务,同时一个人对社会做出贡献的大小,将直接决定他社会地位的高下,我是深明此理的。而那么多年的截瘫人生,则更加证实了这一点。现实是不会去计较历史的,现实更不相信眼泪。一个人不能工作,对社会没有了贡献,那他就没有了社会地位,必将面临惨遭淘汰的厄运。我深知自己的工作能力,必竟我受伤时,已经步入了不惑之年,无论是从理论上来说,还是从实践上来讲,我都积累了比较丰富的测绘技术经验。我虽然受伤成了截瘫人,但老天给我保留了一付健全的头脑、一双基本上算是健全的手,我能从事脑力劳动和伏案工作。我能做测绘工作的技术顾问、还能做测绘成果的检验工作等等;随着测绘技术的发展,数字化技术的引入,我甚至还能在电脑上绘图。当然,给年轻人讲讲课什么的,那可是我的拿手好戏了。但愿望归愿望,现实可不是这样的。 首先领导上可能是出于对我健康状况的关心,一级残疾应该以休养为主,如果因为操劳而加重了我的病情,那又由谁来负责任呢。再说了,截瘫人由于行动极为不便,即便是要工作,还得派一个人担当辅助工;至少需要有人帮助传递资料吧。曾经有位领导建议招有新工人的中队,请我去给他们上培训课。可最终因为每次讲课都要把我抬去课堂上,讲完课又要把我抬回家的麻烦而作罢。这就是严峻的现实,这也就是残疾人就业难、残疾青年高考上了分数线,而大学却不愿意招收的关键所在。殊不知学习和工作,不光是健全人的权利,更是残疾人的权利,全社会都有义务帮助他们;因为他们是最弱势群体。 我深知我是能工作的,而且也应该工作。作为截瘫人来说,这还不仅仅只是“尽一个人对社会的义务”的问题,是为了增强截瘫人的自信、体现截瘫人的价值,实现其与健全人的平等竞争,以提高截瘫人的社会地位的大事。如果一个人因为截瘫而就此消沉,自己把自己禁锢起来,与社会隔离,那的确是自己给自己过不去;那等待他的只能是从精神上的消沉到肉体的消亡。 现实对于截瘫人来说,的确是相当严峻的。既然等待不了,那就只能是自己去争取了。在以后的那些年里,我在把握一切机会学习、充实自己、增强自己的潜在价值的同时,尽力去寻求适合我做的事情和工作。我抱定的宗旨是:不以营利为目的,而是为了自信、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也是为了扩大社会交往、为了为社会作一点贡献而已。说老实话,虽然车祸让我惨遭不幸,但不幸中的万幸是我的领导们,对我的确很关心。护理工作和医疗费用大队全包干了,我的生活倒也过得去。 我的座右铭是:“自信便是潇洒”、“人活着就要给世界增添一点色彩”。从那时侯开始,我便踏上了我截瘫人生道路上,寻求自我、体现价值的艰辛历程…… 第三十五章 老张 住进了桂花园路六十六号,我说过离同事们、朋友们更近了,在他们当中我特别要谈的就是老张。 老张和我是测绘学院的同学,准确地说我们同是六三届的毕业生,但他是航测系的,而我学的是天文大地测量专业。因为大学的学生很多,一般来说系与系之间同学们很少往来。当然老谈是个例外,虽说是他也是航测系的,但我们是重庆老乡,在当年赴校时,船过三峡,我们是由于同时在船头观赏风景,而有缘结识的。但在学院里,我们之间也仅仅是偶尔见见面。 毕业那年,国家测绘局为了改变大地测量队和航测地形队技术单一的状况,向所属各外业队交叉地分配了航测系和大地系的毕业生。所以才有我这个学大地的,有幸分配到地形四队,回到了家乡—重庆。为了赶在当月十五日之前报到(能多拿到半个月工资),我在汉口港务局排了一个晚上的队,为的是买到船票(坐火车要换乘三次车)。正巧航测系的购票“代表”也来了,其中就有老张。我们一共买了20张船票(航测系和大地系各10名毕业生),同学们就同船驶往重庆。 来到四队,由于大队还在野外作业,大队就安排我们学习和实习,我们吃住在一起,共同生活了半年。后来在野外作业期间,虽然我们各自在不同的中队,但冬训期间还能相处在一起。我们就像单身汉似的,白天学习,晚上和周末大家一起聊天、逛街、看电影、看球赛、偶尔也喝喝酒。我和老张之间友谊的升级,是由于我和妻子促成了他的婚姻。回到重庆我的家乡,我理应尽地主之谊,再加上我妻子是个热心肠的人,于是便尽一切可能,张罗着给同学们做红娘;老张的婚姻就是我们的促成的。在后来动乱年代,由于我们都“消遥”在家时,我们两家还经常走动。 老张因为身体较差,在野外作业了几年,就脱离了野外转回大队,参与基建工作。也就是那次转行,留下了后遗症。在后来的工资调整、职称评定等等一系列的工作中,他被人授以脱离业务、又不在生产第一线而受到歧视。其实老张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他有敏锐的洞察能力和精细的分析能力,而且很会为人处世。他与老陈之间不同在于:老陈是个实干家、很有组织能力,他能带领他的队伍克敌制胜,他是个将才。而老张是个智者,他有掌握全面的能力,他应该是个帅才。 直到我参与的“室内外综合判调法”的科研工作成功后,进行试生产,我组建“是内外综合判调室”时,我首先就想到了他。记得当时有人反对,说是他脱离生产多年,专业生疏了,不适合参与组织试生产。可我坚持了我的选择,让老张做了我的副手。在往后的那些年里的事实,证明了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当突然的车祸把我放倒后,“判调室”的一摊子工作,就落到了老张的肩上。当时的突发事件令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尤其是老张。后来他告诉我说,原本还习惯于依赖于我、安心当好我的参谋的他,一夜之间被推到了前台,一下子全懵了。好在凭他“帅才”的应变能力,凭着我们之间平日的友谊,我的好些想法他都知道,也算是临危受命吧。“室内外综合判调法”的试生产,在他的领导下,得以顺利进行。后来,凭着老张个人能力的展现,最终他被提升为副大队长。 我搬到了六十六号后,老张是我的常客,尤其是在我们退休之后,用他的话来说,是每天必须要来我这里“报到”的。我们娓娓而谈,天南地北、古今中外无所不及。我和老张之间,无论是思想方法之和谐、还是兴趣爱好之广泛、乃至涉猎范畴之深邃都相当投缘。可想而知,和老张在一起的时光,对我来说是多么地美妙。我们谈论工作、谈论测绘技术;我们谈论历史、谈论现实;我们谈论政治、谈论时事;我们谈论“高雅”、谈论“流行”;我们谈论军事、谈论武器;我们谈论歌手、谈论球星;还会谈到烹饪、还会谈到时装……。老张是一个很细心,而且非常善解人意的人。举个例子:某一天当他知道护理外出办事去了,我的午餐因此而准时不了时,到了我每天习惯的午餐时间,他一准会让他的女儿把饭菜给我送来。顺便说一句,老张的厨艺可堪称是一流的。 我们是老张婚姻的男方介绍人,而女方介绍人是我妻子一个同事的侄女。这个圈子可绕大了,但结果却很有戏剧性,给老张介绍的女朋友,竟然是我二中的同学。只不过我们之间相差三个年级,我高三时她读初三,因为她是校排球队的队员,所以在我的记忆中,留有深刻的印象。老张的妻子是一位数学老师,授课相当有水平;特别是解题,我是亲眼目睹过的,令人叫绝。不幸的是后来在学校,一次晚自习辅导下课后,在拥挤的学生潮流中,被撞下楼梯,脑部严重摔伤。 这样一来,除了家庭的重担落在了老张的肩上之外,他还得照顾脑部受伤的妻子。由于脑部做了手术,他的妻子行动缺乏自制能力,而且独处还怕出意外。这样一来一切繁杂便围困着老张,为了全力对付纠缠,他便无法顾及到自己的健康状况了。按说我们平日的交谈中,围绕我的伤情,还常常会讨论到各类疾病。当他说到他大便性状有所改变时,记得我还提醒过他要注意肠道,可智者千虑啊!偏偏忘了他自己。等到他正忙碌着张罗迎接他的外孙时,便血住院,一查便是癌症晚期。而且不光是直肠癌,更为严重的是还有腺癌。 老张走了,走得那么快、走得那么突然。我痛失了一位挚友,世界上又少了一个好人。我悲痛万分地面对老张的女儿:怎么会是这样?要说走,怎么也应该是我比他先走啊!后来那些年,每当我遇到难题,或是有解不开的心结时,总是留恋:要是老张在该有多好。 第三十六章 时装“沙龙”(一) “沙龙”一词,源于17世纪末叶和18世纪初的法国巴黎,意指文人雅士的清谈场所。到了21世纪,引申、扩充、变化为“吧”。什么“酒吧”、“网吧”“水吧”、“茶吧”,甚至“陶吧”、“美女吧”、“图片吧”、“考试吧”、“搜车吧”等等等等。打开百度搜索,单从类型上来看,能见到成百上千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吧”。这也不过就是现代商业性的专题消费场所,和在网上相互发贴的专题网页而已,皆冠以“xx吧”。可见“吧”是一个相当时髦的雅号 想要工作、想要与人交往、想要寻求自我、想要体现价值,作为一个截瘫人来说等是等不来的,靠别人施舍更不可能;只有靠自己。我想到了一个切合我实际的事,那就是做时装。 早在那动乱年代里,我“休闲”在家,不安分的我趁机练就了一手做时装的好本领。我有我的优势:在测绘学院我学过“画法几何”,有坚实的识图基础,和丰富的推断、连联想能力。再加上我自小喜爱美术,还有颇为深厚的审美能力。我认定的是:一个人只要他能识图,又有审美能力,再加上认真和细心,就能自学成为一个好裁缝。当时我是买了一本时装制作的书,依葫芦画瓢来自学的。当然学起来肯定不是一帆风顺,记得第一件给我妻子裁的衬衣,就闹了把应该在腋下的袖缝,裁到了肩臂上的笑话。 慢慢地我边学、边做、边总结,终于熟练了手艺。起先是给妻子女儿做,慢慢地名声传开了,亲朋好友门、妻子医院的同事们纷至沓来,我也因此而倍受鼓舞,更是愈做愈学愈来劲。无论是单的、夹的还是棉的;无论是布的、纤维的、混纺的还是全毛的,我都做。至于式样,先做简单的,后做复杂的,最后只做时装。式样越复杂、越新颖做起来越来劲。那个时候主要为了学习和练手艺,纯粹是帮忙制作,根本没有想到获取报酬什么的,还要倒贴针线。 自打受伤以后,搬出了与医疗有关的机构,回到家里,居住在民生路“空中楼阁”时。为了康复锻炼,我又操起了“旧业”。我用一台电动缝纫机,试着缝制服装,以求既能锻炼截瘫身体的平衡能力,又能训练双手特别是手指的灵巧。为了操作电动缝纫机,我着实是花费了一番心思、下了很大功夫。我面对电动缝纫机把轮椅固定好,把原本是用脚掌操纵的踏板式开关放在桌面上,我的左手肘搁在开关踏板上,用对它的轻重压力,来控制缝纫机的速度,这是截瘫人操作电动缝纫机的关键,必须练习到掌握快慢能随心所欲的程度才行。其他的操作,就和健全人操作一般脚踏缝纫机一样了:用双手掌握送布料的方向和速度,右手操纵缝纫机各功能的变换。对于截瘫人来说,关键是要维持身体的平衡、训练手指的灵活。 就这样,我慢慢地拾起了旧日的记忆,再加上顽强而艰辛地锻炼,基本上能够在电动缝纫机上缝缝补补,制作简单的衣服了。“三天不练手艺生”,这无形之中为我后来对工作的追求,铺垫了有力的基础。所以,当我跨进了截瘫人生第一个转折:身体状况已适应了截瘫人的生活,居住条件大大改善,能方便地步入社会、接触人们,我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时,首先想到的就是缝纫、做时装。 所谓时装“沙龙”,只不过是当时我打算从事时装工作时,对操作环境、对交流氛围和工作方式的一种设想、一种定位而已。其实开始的时后,我也想过打出“什么什么店”、“什么什么铺”的招牌的。诸如“为你美”、“靓丽”之类,甚至于还想到过利用自身的特点,用“婵姬”命名,但我终归觉得那样未免俗气,到底还是没有打出什么招牌来。 我觉得,我从事时装制作的目的,是要找回自我、体现价值、为社会多多少少作点贡献,给自己一点社会地位。因此,扩大与纵深我与健全人的接触和交流,是我的目的;少而精地制作高档时装,则是我的宗旨。为此,我必须打破传统服装行业的柜台格式,采用坐下来大家相互交流、相互沟通、达成共识。能制作出让拥有者、制作者都满意的“作品”来。所以我就想到了“沙龙”;那种恬静、高雅、娓语的场所。我不是倡导复古,更不会盲目追求“现代”。我觉得我时装“沙龙”的定位,是非常准确的。 我一直以来常对人们说,我每每做一件服装,都好像是在制作一件艺术品。像是一幅画、像是一尊雕塑、更像是一曲美妙动听的乐曲。由于我的身体状况,我不可能大量地去“粗制滥造”。凭我的品位、我的艺术鉴赏水平,理应做出最时髦、最美妙的服装,去装扮姑娘们,让她们更美。为此,我和姑娘们深入地交流,我观察,了解她们的意图、气质,她们的兴趣爱好、更重要的还有她们的身段。我专门设计了一种表格,全面准确地记录着量身尺寸,身材状况、气质度的描述。这样,当再次要制作服装时,我将不再测量尺寸,根据式样我就能确定其“肥、瘦、长、短”。我耐心地听取她们的意见,合理地向她们提出建议。每当她们试衣时,看着合体的服装,映衬出姑娘们美妙的身段,给人一种以前所没有过的新颖感时,我陶醉在我的艺术作品之中,更是从中获得了心灵上的最大满足。对于我认为制作不理想的“作品”,我会毫不犹豫地坚决舍弃。我更热衷于接受新颖、另类式样的挑战。 作为我截瘫人生道路上的第一个转折点,时装“沙龙”为我打开了一扇开放的窗口,它使我能结识很多的朋友。在我们的交往之中,我感受到了截瘫人与健全人的平等相处,在一定的意义上,我还能帮助人们。记得曾经有一位服装批发市场的老板,拿着几件样品,来征求过我的改进、更新意见(据说后来他还小赚了一把)。这一切让我在重新找回自我、巩固自信,实现自身价值的体现,尝试着为社会做出贡献,尝试着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上,脚踏实地地跨出了现实、坚信的一步。 第三十七章 时装“沙龙”(二) 时装“沙龙”开张了,不可能有庆典和剪彩,更没有广告、招牌什么的。往来的人们只能是靠同事们、朋友们、亲友们以及街边过往的人们的口碑来聚集。说实在话我心里很清楚,截瘫人的“生产”能力是很有限的,我只能是少量地制作。我告诉朋友们,千万别催促我,相信我是会尽我所能,全力为朋友们服务的。 当时我首先必须克服的第一个难题,就是怎么样剪裁服装。我找来了一块1米见方的纤维板,放在方桌上,把要剪裁的布料在纤维板上铺开,进行剪裁。健全人裁剪时,是靠在裁剪台前移动身体,来完成剪裁的。而截瘫人只能靠移动剪裁板,来适应行动艰难的身体。纤维板可以前后左右地移动,甚至于按需要还能旋转。由于平日我坐在轮椅上的时候,是依靠靠背和双肘借助于轮椅扶手,三点的支撑来维持躯体平衡的。要裁剪服装,就必须脱离这三个支撑点,那我将面临躯体如何维持平衡的严重问题。 我经过仔细地捉摸,要我在没有支撑的情况下坐着,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只要有一个支撑点,虽说是非常吃力,我就能坐稳。背靠着坐最稳当,能有一手支撑,稳坐就要吃力一些,而且坚持的时间不长。根据这种情况,我剪裁时尽量采用靠坐着的姿式,让剪裁板尽量靠近我的躯体,双手便可自由、灵活地操作了。再加上剪裁板的自由度很高,可前后移动、可左右移动,甚至于需要的时候还能旋转,“以不变应万便”,我就是这样来剪裁的。虽然如此,但往往还是有时靠坐着两手够不到,或者是操作不方便的时侯(特别是使用裁剪的时候),那就逼着我的背非得离开靠背不可。在那种情况下,我只能借助于我的双手了。就像登山运动员登山时的“三点”原则(登山时“四点”:两手两脚,每次只能移动一“点”,其他三“点”必须固定)一样,我也有我的“一点原则”。那就是在背离开依靠后,两手在操作时,哪怕你是手持画粉也好、手拿尺子也好、手握裁剪也好,都必须至少有一手是支撑在剪裁板上的(不管是用手指、用手腕、或者是用小鱼际)。在不影响剪裁的前提下,要尽可能地用两手支撑在剪裁板上,那样我的躯体才能更稳定。 我买了大量国内外现代时装的图片书籍,供朋友们选样参考。每逢要剪裁比较大型一点、式样复杂一点的服装时。比如大衣、连衣裙、晚礼服、大摆裙之类时,我的剪裁操作在桌子上就要困难多了。在那种情况下,我必须把剪裁板放到床上去进行剪裁。我的“病床”差不多有桌子那么高,为的是方便医生打针、换药治疗和推拿按摩,作为剪裁操作的高度还是满合适的。床上有超出剪裁板以外,比较大的操作空间,这样在剪裁大块的面料时,我才能“操作自如”。 接下来就是缝制的问题了。我虽然能操作电动缝纫机缝制衣服,刚开始的时候也试着缝制了几件,但我的速度实在太慢了,而且操作起来还是相当吃力的,所以我必须要寻求一位合作伙伴。经人介绍,在我家附近我找到了一位女士—小刘。小刘原本是一家服装厂的车工,由于服装厂不景气,只有在家里呆着:多年以后,这类人员被称为“下岗工人”。小刘是个“老”车工了,手艺相当不错,可惜的是按她的话说:是专业车工,不会剪裁。 小刘是一个经验相当丰富的“老”车工,我们配合得很默契。刚开始合作时,一些配料完全由我剪裁,包括粘合衬。后来为了提高速度,我只是剪裁主要的衣片,其他的配料包括衬子,全让她拿回家去,由她依样剪裁。小刘的悟性很高,这当然和她的技术水平很高有关。她很能理解我的意图,做出来的成果很合我的心意,针脚也相当漂亮。 来我这里的朋友们,除了亲朋好友之外,就要算我女儿医院的年轻的同事了。其实那个时候我女儿已经“留职停薪”,离开中医研究所,去南方发展了。但凭借我女儿的人缘,再加上晚辈们对我的敬重,她们大老远地从研究所跑来我这里做服装。那阵子,我的服装“沙龙”很热闹,时时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和对美的追求。那阵子,我沉浸在找回了“自我”、重塑了“自信”的喜悦之中,日子过得非常开心。 除此之外,在离我家不远处,开有一家“无线电话公司”。那个时候手提电话刚刚开始时兴,话机差不多有半块砖头那样大小,俗称“大哥大”。之所以那样称呼它,一来是因为它的个头大,再加上它的价值超过万元,只有当时先富起来的所谓“万元户”老大,才能用上,因而得名。不过“寻呼机”倒是正值“兴旺发达”。电话公司的寻呼小姐们,每天上下班时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在我门前的街上过往,煞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慢慢地,她们也发现了我这家所谓的时装“沙龙”。慢慢地,她们对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家店发生了兴趣。慢慢地,她们之中有人走了进来、参加了进来。 计算起来,那些年我所制作的时装总量,超不过四位数,仅仅也只有几百件而已。其实数字对我来说,倒并不在乎它;但是这个事实对我却非常重要。是它帮助我实现了由“截瘫人”向“健全人”,从意识到现实的过渡。 第三十八章 时装“沙龙”(三) 我的时装“沙龙”运作了一段时间后,小刘慢慢萌生了离意。因为按照她的熟练技巧,每天加一点班,可以做成一套服装。可我的剪裁速度大大低于她。当时我和她是按四六分成,她做成一套服装能收入二三十元,一个月下来才三百来元,靠它为生是少了一点。所以慢慢地她就从我的时装“沙龙”中淡出了。不过我们是友好地分手,后来一直到小刘经营小商品商店之前,如果我这里的活路吃紧找到她时,她还是会爽快地帮忙的。 当我看出小刘不太安心的苗头时,我就开始考虑该怎么办了。时装“沙龙”的路,还必须要走下去。要把时装“沙龙”支撑起来,熟练的缝纫工是很重要的支柱。为此,我决定培养一个徒弟。我挑选了一位来自农村的姑娘,我告诉她:学会裁缝手艺,就等于有了一份终身的职业,它可以一直做到老。即便是随着社会的进步、生产力的发展,各式各样、各种层次、不同价位的成品服装会充斥市场,人们可以很方便地购买。但始终还是脱离不了服装的修补,更何况还有特殊体型,有特别爱好、特别要求的人,还是需要量体裁衣的。所以无论如何、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需要裁缝的;就像理发一样,凡有人的地方,就有业务做。 我傾全心地培养我的徒弟:从穿针引线到脚踏手做;从认识各个部位的衣片到它们之间的连结;从袖山、衣领的特殊上法到各式口袋的开挖;从单衣到夹衣到棉衣;从衬衣、制服到西服;从“马甲”、“茄克”到休闲装;从短裙、长裙到连衣裙;从便装、时装到晚礼服等等等等。凡此种种我都尽我所能,毫不保留地传授。 随着我徒弟的慢慢进步,我还能让她帮助我剪裁。开始的时候,我让她按我所绘制的粉线剪裁,等她的技术熟练后,我就可以指挥她直接在布料上画剪裁图了。当然,对她所绘制的剪裁图,我要认真把关;尺寸必须准确无误,曲线的走势必须合理美观。慢慢地她的技术见涨了,我的工作量也慢慢减轻了;不过采用这种方法剪裁,速度则要慢多了。可惜的是徒弟文化程度有限,在剪裁上只能入门,剪裁一些简单的衣裤。但在制作上,熟练的技术可以算得上是一流的了。到后来我放弃了时装“沙龙”后,我徒弟独自在小区开办了一个集服装的洗涤、熨烫、修补、缝制为一体的便民摊位 我有一个嗜好,一直以来总热衷于为人师。总想能看到年轻人的进步、成长。总想能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完完全全、毫不保留地传授给他们。总想劝说他们、影响他们去学习、去上进。那还是在动乱年代过后,国家测绘局重新上马,我们大队重新筹建时。由于急需测绘技术工人,我们就对当时所招收的转业军人,进行培训。我们着眼于要迅速形成生产能力,于是自己编印教材,我们自己讲课、并带领他们进行实习。我的课讲得相当好,凡是当时或是后来听过我讲课的人,无不赞赏。记得有一位复员军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周老师讲课,有艺术魅力。后来,这批学员终究成了我们大队和升级后的重庆测绘院,乃至市有关测绘单位规划局等各部门的技术骨干和中坚力量。 有一次,大队所属的仪器公司(那个时候所谓的“大集体”),召开商品供销会,来了好多厂家和商家的代表。这些人的文化程度高低不一,有的是只知道经商,对测绘仪器的知识几乎为零。应多数代表的要求,大队让我给他们讲经纬仪的“三轴误差”,天哪,这可是测绘仪器学中最深奥,最难讲的一个课题了。我足足准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用深入浅出的最朴素的语言,再加上清晰明了、重点点睛的绘图和板书,终于让那一群其中多数是“门外汉”的厂商们,不是在云里雾里“坐飞机”。 在参加“室内外综合判调法”科研课题组之前,我是随老陈到了检查科,除了日常的测绘成果的检查验收工作外,我还主管职工教育。那一年社会上时兴提高年青工人的文化水平,我们大队直属的市城建局举办了一期高中学习班,给了我们一个名额。我动员“大双”去吧,他不愿意;我又找到大张,他也不感兴趣;我最后费好大劲劝动了小张,去参加了考试,结果是没有达到分数线。为了让小张能得到这个难得的机会,我又到城建局职教科去游说。实际上也是,小张的确是一个很认真负责的人,虽说是因为动乱年代耽误了读书,但相信他一定会刻苦努力完成学业的。后来的事实证明了我的推荐是正确的,小张最终以良好的成绩,拿到了高中班的结业证书。 拿到高中“文凭”回来后,小张马上由工人被提拔为干部,后来又到政治处主管共青团工作。一直到最后,做到了处级干部。人的一辈子会有很多特别的机遇,能把握住它们往往会影响到人的一生,甚至于形成人生道路的转折。而这一切往往又是在不经意之间发生的,这种机遇、这种转折往往又被人们所忽略。我估计小张就很有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我们应该从这些细微之中,意识到、总结出点什么:那就是人一定要不停地、尽力地学习,以构建和提高自身的价值,以求对社会做出更大的贡献,取得社会地位。 第三十九章 “灵犀” “灵犀”—按现代汉语词典:传说犀牛角有白纹如线,直通两端,感应灵敏,所以称犀牛角为“灵犀”。现在用唐代李商隐诗句“心有灵犀一点通”,比喻心领神会,感情共鸣。而“默契”,则意指双方的意思没有明白说出,而彼此有一致的了解。我觉这两个词都是形容人与人之间的融洽相处、协同、共鸣和配合。虽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原比喻恋爱着的男女两心相通,但现则是泛指心意相通,对彼此的意思都能心领神会。对于这两个词,我倒是偏向于“灵犀”一词。因为用“灵犀”,它的感情色彩更重一点、还能给人一种生气勃勃的感觉;而“默契”一词则略显沉闷。 我之所以要大谈“心有灵犀一点通”,那是因为在我的人生道路,特别是截瘫人生道路上,遇到过那么几个知心的伙伴。说是“知音”也好,说是“知己”也好,反正是相处很愉快、没那么累。由尤其是截瘫人,他的弱势地位决定了他极需要得到健全人的理解和帮助,而在这当中,“心有灵犀一点通”更是一意难求。 这第一位,当然是首推老陈了。我和老陈的友谊,应该是从六六年动乱年代才开始的。在那以前我们因为没有在同个一中队,所以不常来往。在那动乱年代,由于我们皆出身“低微”,只能做做“消遥派”,闲着没事,彼此就走得比较近了。记得是他给我做的床、立柜和圆桌;我则给他的妻子做服装。我们在一起时也是无话不谈,私下有时还谈谈敏感的政治,均有共识。那个时后老陈就有一句“名言”:其实男女之间没有必要受婚姻的约束,能合就合,要分就分,愿跟谁好就跟谁好(这在当时来讲,可真是“离经叛道”)。不过我加了一句:因该以不伤害他人为前提。后来我受伤成了截瘫人,在处理我与妻子的婚姻关系时,应该说就有这种思想的影响。 后来我们一起为大队的重建、为培养年轻的测绘技术力量、为尽快地形成生产能力配合默契、并肩战斗,为大队后来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野外作业中,我们住在一起、吃在一起,还一起干过“傻事”。有一次老陈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的“绝活”,说是冬天沐浴每次都要冷水热水交替进行,才能健身。于是我们每次都得在洗得发热后,在冻得发抖。在带领中队作业时,老陈任中队长,我是他的技术助理;他到了检察科当科长,调我到他手下主管“职工教育”;后来又让我参加“室内外综合判调法”科研,一直到主持科研成果的试生产。我受伤那年的冬季,大队组建新的领导班子,老陈任大队长,我原本应该任大队总工程师的。只可惜我受伤了,老陈又不久于人世。在他的追悼会上,我禁不住为我们共同约定为测绘事业奋斗的壮志未酬,而仰天长号。 接下来要说老张了。关于老张我已专题写了一篇文章,谈我们的友谊、谈我们之间的“灵犀”。如果要说我是作为老陈的副手,辅佐于他;而老张则是作为我的副手,辅佐于我。应该说我选中他做我的副手,在不经意中也可以算作是他人生道路的一个转折;虽说谈不上什么知遇之恩,但至少也可以说是有知遇之情吧。我们在工作中配合得非常默契,举一个例子:有一次,为了更好的总结“室内外综合判调法”的试生产,我打算收集一些数据、做一些汇总。大概是在平日闲谈之中,我可能流露过什么。等到我准备让老张去做这项工作时,一份整理得很全面、数据齐全的材料就已经放到了我的面前。当我受伤倒下的时侯,有老张接手,我对“室内外综合判调法”试生产的继续顺利进行,是一百个放心的。对于老张的去世,我可以算得上是痛失挚友、痛失知己。 我女儿当然是我最知心,我们之间也最有“灵犀”的知己了。在“我女儿”的那两篇文章里,我已经说得很多了。在这里我只是想说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和“默契”的基础,应该是相互的理解,和彼此之间的信任、相互关心。当我在一年之中连续喂养的四只宠物犬都相继出事了时:两只可爱的母犬先后被人偷走;两只活泼的公犬在我家门前被汽车撞死。我女儿在电话里对我说,就不要再喂养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连想。这正是我内心不好说出来的想法;从迷信的角度来看,这应该是件晦气的事。 接下来要说的是小王。小王可以说是我的得意门生,在我所有的学生中,他对我最亲近。我们的性格、兴趣爱好,我们对视野的开拓、以及对知识的广泛渴求,有着惊人的相似。我甚至于弄不清楚这到底是他的天性呢,还是接受了我的影响;或许应该说是兼而有之吧。打从我受伤开始,他就是我的护理之一。后来由于工作的需要,他回到了工作岗位上,但只要有空,他一定回来看望我,陪我聊天。我们也是无话不谈:谈他的工作、谈他的生活;我们谈论时事政治、科技新闻甚至娱乐花边。我们都讨厌吸烟,不打牌。我门认为吸烟无异于慢性自杀,而打牌则等于浪费生命。当他有了一辆“毕加索”小车时,马上想到的就是带我去兜风。那以后,凡是我想用车,比方上医院看看病,去南山公园玩,或者是去步行街逛逛,打个招呼小王就来了。而且他不光是出车,还要出力;抬我上下车。他知道我只喜欢吃云南火腿月饼,每年中秋都要从昆明买来正宗的“云腿”月饼送给我。有小王这样的知己,是截瘫人生道路上老天给我的幸福。 小刘和我的相处,应该说是职业性的,因为他是大队派来护理我的职工。从我受伤后的第二年开始,小刘就来到我身边,就这样一直陪着我;大概还要陪伴我到底,直到他退休。小刘原本是一个工厂的车工,按他的说法是鬼使神差地和别人对调,来到了我们单位。由于专业对不上口,只好被派到了我这里来做护理工作。受动乱年代的影响,小刘没学多少文化,但他心灵手巧,特别聪明。我家的水电出了问题,或是家电坏了,他都能对付;轮椅换个什么轮胎、轴承的他也行。生活中出现了发生了什么意外,或是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我和小刘一商量,他总能动手解决。小刘还很爱交谈,我们之间的交流也非常流畅,他很能理解我,能想我所想、急我所急。关键的时侯,他能挺身而出。在民生路我的“空中楼阁”居住的时候,一时间找不到力夫时,为了能让我上街,他小小的个子居然能把我从四楼背上背下。去成都做“核磁共振”检查,是他一个人把我弄来弄去的。记得有一次住院,我睡在病床上突然大便泻出,为了减少污染,情急之下他毅然用双手把大便捧到便盆里,凡此种种,可谓感人至深。小刘有一句名言,每当别人不知道是什么心态、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问他,你怎么什么事都要做时,他总是很巧妙地回答说:“病人要这么样”,“他要这么样嘛”,言外之意就是说我是尽职尽责照顾病人。小刘和我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已从“职业性”变成了“家庭性”了,我的采购工作由他去进行、我的报销工作(在打到卡上以前还包括领工资),由他去做、和大队领导之间的沟通,也是由他进行。总而言之,小刘成了我生活中能理解我、关心我的一部分,在这里我要说一声:“谢谢你,小刘!” 后来有遇到了小琳。小琳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我发觉我和她有很多惊人的相似之处。诸如兴趣爱好、审美观念,特别是对事物的细致观察和分析推断方面,颇有同功。小琳和小刘一样,也没唸过多少书;但她也和小刘一样特聪明伶俐。(我遇到过不少书唸得很少,但又很聪明的人。他们知识的积累不是靠书本和听老师讲授,而是靠从现实生活中对事物的敏锐观察,仔细分析和综合积累,来构建自身素质的。由于缺少从书本和课堂学习的这条捷径,这类人在提高自身价值的过程中,是要走好些弯路的,只有特别有灵性的为数不多的人,才能取得超乎于一般人的成功。这才能解释在改革开放中,为什么有很多“目不识丁 ”的奋斗者,能够取得卓越的业积)。和小琳相处让人感觉很轻松,多数情况下很多事情她都能心领神会。她的思维方式如此地与我相似,让我感到惊异。给我印象特别深的是有一次我俯身让她给我洗头时,闲聊到她们幼儿园一位老师,因皮肤损伤治疗有误,造成损伤扩展。在告诉我损伤范围有多大时,她采用了与别人不同的方式:在我头上比照着画了一个圆圈,她思维方式的特别可见一斑。每当遇到一件事时,她能够很迅速地吸取有关信息,综合判断后作出可行的行动。因此我的好些事情都喜欢让她去办,比如到商场购物,或是在电脑上制作图片什么的,也想听听她的意见;总之她办事我放心。只是由于受到文化水平的限制,再加上涉世未深,小琳还略欠成熟。不过她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只要她能在今后能进一步开拓视野(避免心胸狭窄),能避开固执(不至于陷入死胡同),尽力充实自己(我相信她的自控能力),她的路应该是会越走越好的。我和小琳虽然还没能达到“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境界,但我还是要感谢她的“善解人意”和“机灵劲”。 上天给了我截瘫人生道路上那么些知心同路人,但愿他还能给我能陪伴我走上一程的好心人…… 第四十章 “情感”与“利益” 在我受伤倒下后,成为了一个截瘫人的几十年生活经历中,那是尝尽了人间的冷暖。按我自己形容自己:是一下子由天上坠到了地下:丧失了生活能力、丧失了工作能力、没有了社会地位。沦为“三等公民”的经历原本就够悲惨的了,再加上世态炎凉、人情淡漠;慢慢地截瘫人的生活逼我不得不跳出“五伦”,去冷眼审视世态了。 大凡人世间的情感,有血缘关系之间的“亲情”、有男女之间的“爱情”、还有朋友之间的“友情”、更有相识与不相识的人之间由衷的“同情”;这些“情感”都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这在唯物主义中,它应该是属于“意识”的范畴。所谓“人之初,性本善”,这原始、本能的种种情感,随着人类的成长、他的社会实践、他经历的磨练会逐渐加深;也可能还会逐渐淡漠。而决定“情感”、能左右“情感”的重要因素,我认为应该是“利益”。 “利益”在唯物主义中,当属“物质”范畴。这“利益”从人类出生到死亡,是一直伴随着他的。此外,地球上的植物、动物凡是有生命的物种,皆有“利益”可言;也可以说“利益”与生命同在。(如果外星有“生命”存在的话,那也必定与其的“利益”休戚相关)。 “利益”既然是与人的生命共生的,那人们对它的了解,应该是很清晰明了的了。其实不然,对那种一目了然的“利益”:比如名誉、地位、金钱、美女等等,是人人皆知的。这些包括与它们相关的一切,当然是天经地义的人类的“利益”所在。但人们往往忽略,甚至于意识不到的“利益”,却大有所在:比如精神上的惬意、愉悦、享受和满足。相对于现实的物质“利益”来说,这应该算作是无形的精神“利益”。正确地讲:所谓“利益”应该能使人的身心感到愉快和满足的,包括精神和物质两方面的事和物。能基于这一点,“情感”与“利益”之间的复杂关系和纠葛脉络,就清晰明了,就很好理解了。当我们遇到“情感”与“利益”发生冲突,从现实的“利益”找不到原因时,那我们就要从无形的精神“利益”去寻求答案。 从唯物主义出发,物质是决定意识的。既然“利益”是“物质”,而“情感”属于“意识”,那就是说“利益”是决定“情感”的;“利益”必将左右“情感”。婴儿哭了,那是因为饥饿,他的“利益”受到伤害;而喂饱了他,他的“利益”得到了满足,他就会对哺育者产生“情感”,那就是所谓的“有奶便是娘”(这是自古以来的一句谚语,一个最朴素的真理)。 现在社会上很流行什么“权”,这是由“人权”派生出来的。大的有什么“知识产权”,小的就五花八门了:什么“知情权”、“隐私权”、“采光权”、“探视权”等等,甚至还有于什么“品尝权”、“查阅权”之类。凡此种种,只要是涉及到人的“利益”的,皆被冠以“权”。权利权利乃“应该”(之所以打上引号,是因为对“应该”的理解因人而异,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标准)享受的利益也,这说明了随着社会的进步,人们不再掩饰自己的“利益”,而敢于正视、争取和维护自己的“利益”了。正是这种种“利益”决定着种种“情感”,而种种“情感”又依赖着种种“利益”,这样就构成了人类的生活。 那么说人世间就没有真情了?不然,人间的真情比比皆是。人类的和睦相处、我们的和谐家园都是靠真情来维系的。人性决定的“亲情”、“爱情”、“友情”、“同情”是人类原始的天性。我的截瘫人生道路上就感受过很多的真情。但是我觉得随着人的成长进步:知识的积累、经验的总结、失败和挫折的磨练等等,他成熟了,思维能力和思想方法发生变化了,那他对“利益”的认识、他对“利益”的需求、和他对“利益”与“情感”的权衡,都要随之而变;溶入了个人的私念,原始的“情感”就不再是那么纯朴了。 不过我还是那么认为:“利益”决定“情感”,“情感”依赖于“利益”。那怎么来解释“真情”和“好心”呢?如果认同“利益”是由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组成的,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我认为“好心人”同样是有“利益”的,“情感”也同样受“利益”支配的,只不过他在做好事的时候,渴望的“利益”只是侧重于精神方面而已。“好心人”施利是在于“心好”,而他获取的“利益”则是精神上的满足。所谓“乐于助人”和“助人为乐”,其核心在于“乐”。“乐”就是施利者的初衷,也是他在施利的过程中所获得的“利”。 前段时间不是有捐资助学者不“乐”了吗,因为受助者没有谢恩的表示。媒体上一时间也风云起,大有展开探讨之势,可没有过几天,便烟消云散了。为什么呢,因为这种事情不能讨论、也没法讨论,要讨论也只能是越讨论越乱。我认为:施恩者应当有“大恩不言谢”的气派,而受恩者则应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起码的伦理道德,这也是社会要力求达到,并教育和引导人们努力去做到的理想目标。如果要说是捐助者是因为自己的“利益”受到伤害,而对捐助一事感到脑火,涉及到了“利益”左右“情感”的话。那虽然说不上是“大逆不道”,至少也是与社会发展的导向相悖的。而社会所倡导的,正是现实所缺少的。 我一直认为所谓感恩,应当是双方相互的。受恩者是“利益”的直接获得者,他理应“感恩”。当施恩者施恩时,他同样也是获得了“利益”的。比如名誉地位,那是物质的利益,更有精神上的利益:比如对爱心、善心、同情心的满足。对虚荣心甚至于有类似“施舍”心态的满足等等。精神上的满足,应该是“好心人”做“好事”的最大满足。像佛教中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则是这方面的最高境界。应该说没有“利益”的事,是不会有人去做的。这就是“利益”决定“情感”,“利益”左右“情感”的现实。 老总给员工以最大的“利益”,员工就会对企业产生“情感”,当员工认为他的“利益”受到损害时,他就要“跳槽”。夫妻之间如果彼此之间的“利益”受到损害时,就要离婚。情人因“利益”而分手,亲人因“利益”而反目,朋友就更不用去说了。 但是人,不能只局限于本能、受控于本能。人类是高等动物,他有思维能力。为了社会的进步,他必须要教育和引导人们向理想境界发展。于是便有了什么对“见义勇为”的表彰,开展对“感动人物”的全民推选等等。其目的就是企图通过教育,引导人们更加看重“精神文明”。至于捐助,原本是社会为了调剂贫富悬殊的一种手段,是为了教育人们看重精神“利益”。所以我们在帮助别人的时候,要多从精神“利益”去考虑。当然,受助者应该感恩,则是涉及到社会的教育问题。 总而言之,在人与人相处中,我们应当多注重“精神”,看淡“物质”,尤其是在帮助别人时。但“利益”特别是物质“利益”,又是人们赖以生存的基础。只不过在我们获取“利益”的过程中,要注意手段,切不可伤害到他人的“利益”。要不然怎么会有“法”呢。 第四十一章 爱的权利 打从我受伤的那一刻起,上天就没收了我的“爱”与“被爱”的权利。 既然“情感”是与“利益”紧密相连的,“情感”受“利益”的制约、“利益”决定“情感”。那么截瘫人连生活都不能自理、更是没有了工作能力、社会地位下降到了零。对于社会来讲,从“物质”的角度出发,截瘫人理应算作是“无利可取”者了。在这个意义上,截瘫人“被爱”的权利,就被剥夺了。而“爱”的权利则是部分地被剥夺,在我与妻子的离婚协议上写着一条最简单,然而又最管用的理由:“由于不能履行做丈夫的责任”,所以协议离婚。就是说“性爱”部分的权利被剥夺了,其他爱的权利(因为是主观的意识),只要你愿意则依然保留。 截瘫人也是人,他和所有的有生命一样,渴望着被爱。特别是截瘫人属于弱势群体,他的处境决定了他更需求爱的沐浴。爱能抚慰他孤独、受伤的心灵;爱能帮助他和健全人一样,坚强地走完人生的路程。我不敢苟同那种动彻就是“我不需要同情”之类的“豪言壮语”,因为“同情”也是一种爱的付出。作为截瘫人来说,被爱是一种幸福。哪怕仅仅是出于同情,或是有几分虚假,甚至于是带有职业性的,我认为那都是一种“爱”。轮椅行走在街上,相识人的一声问候、不相识人的一个微笑,遇到台阶或者是斜坡,有人道一声“需要帮忙吗?”,这种被爱能温暖截瘫人的心,能让他感受到社会的温暖。 记得那次我做膀胱造瘘手术时,尽管事前我作好了充分地思想准备,但躺在担架推床上、盖上白布单子、望着走廊顶迅速向后移动、电梯门的开合、来到宽敞的手术间、被抬到了手术台上。仰望着巨大的无影灯,心中还是有些紧张,免不了忐忑不安。这时来了一位护士小姐,帽子和大大的口罩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只剰下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她握住了我的手,一边用温软的手抚摸着我,一边和我娓娓交谈。一时间我心中倍感温暖,手术室的一切都变得那么亲切、那么温馨,我一下子就觉得很有安全感了。这就是“被爱”的力量。 但是截瘫人要获得“被爱”的权利,还是谈何容易的,因为一个对社会没有贡献,一个“无利可取”的人,是很难得到“被爱”的。在社会还没有充分认识到这一点,或者是虽然认识到了但采取的措施不力、或者是人们的精神境界还没有达到那个水平时,只能是由截瘫人自己去争取了。 首先,截瘫人必须要摆正自己的心态,一不能“怨天尤人”、更不要“嫉世恨俗”,须知“残疾—是人类在与大自然作斗争中所付出的代价”。既然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截瘫人就要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就要“认”这个“命”。但是“命”光“认”还不行,既然要打算活下去,那就要“不服”这个“命”才行。精神面貌一定要振作,不能“窝窝囊囊”。试想一个整天悲悲戚戚的人,给人们带来的只有烦恼。要像健全人一样地生活,甚至于比健全人还要健全一样地生活着,人们才不会讨厌你、才会敬佩你、才会对你有好感,这是争取“被爱”的第一步。 然而最重要的还在于截瘫人要自强、要自立、要自信;要充分发挥自己的潜在价值,尽力对社会做出贡献。要做到这一点,对截瘫人来说是很困难的,其过程也是相当艰辛的。但是截瘫人要想尽一切办发,利用一切可能利用的条件,尽自己的力所能及去做。只要能做一点就做到一点,他的社会地位也就增加了一分。那样的话无论是从“精神”方面,还是从“物质”方面,人们将会对你刮目相看,人们将不再把你看作是“无利可取”者了,而是“有利可图”的人了。“利益”决定“情感”,“被爱”就会随之而来。这种实现自我、体现价值、争取社会地位的过程,是截瘫人生道路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是截瘫人活着的理由;也是截瘫人坚强意志的体现。 要争取被爱的权利,还有一条路径,那就是截瘫人用自己的“爱”,去换来“被爱”,要充分发挥主观意识上的“爱”的“权利”。截瘫人既然摆正了心态,那他就要加倍珍惜生命、热爱生活、爱人们。截瘫人不能因为享受不到“被爱”而“以非制非”,要有博大的胸怀,去爱别人。其实爱别人就等于爱了自己,帮助别人就等于帮助了自己。有这样的精神境界,将能帮助截瘫人在他的人生道路上,走得更好、走得更远。 截瘫人同样应该而且也能够去爱健全人,去关心别人、去帮助别人。当然截瘫人的“爱”,更多的只能给予精神上的“利益”,而缺乏物质方面的“利益”。我曾经说过,在物质方面我是一个“贫困户”,而在精神上我可以争取成为一个“富有者”。截瘫人与人相处时,应当以宽容为怀,尽管截瘫人要承受更多的是冷漠、另眼和岐视,但那只是社会的负面。在没有了利益冲突的情况下,人们对于弱者同情、怜悯之心的本性还是存在的。 时时事事都要以“和为贵”,尤其是对在身边帮助自己的人则更。要允许别人犯错误,对于一般性的的错误,可以先从自己找原因,勇于承担责任,将心比心、以心换心,建立起相互信任、相互关爱的良好关系。以“爱”去换来“被爱”。要积极地走向社会、融入社会、广交朋友。那样的话,截瘫人将更有机会、更能体会和感受到“爱”与“被爱”权利。我一直坚守孔子的那句名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不要说是去苛求别人了。让人们觉得至少在“精神”上、在“情感”上,你是在关心他们、是在爱他们的。以“爱”去换来“被爱”。当然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主观意愿,成功与否完全取决于截瘫人的精诚所至与否。我认为如果不能把对我有帮助的人团结在我的身边,那我将是一个失败者。 不过我始终还是要说:“人们啊,我爱你们!” 第四十二章 那一年夏季 夏季对我来说是很残酷的。随着气温的逐渐上升,我就越发感觉到热量在身体内的集聚,因为植物神经受损的缘故,使我又无法经由排汗的途径来散发,心急火燎严重时,连体温都要跟着上升。 夏日清晨七点钟,我把吹了20多小时的空调给关了,然后打开壁挂式电扇,让它微风摇摆。躺在床上,我还能适应这一天之中算是最“低”的气温。八点半钟下床以后,我坐着轮椅来到了门前的“大阳台”上,这是我炎夏时节唯一的“放风”时间。 来到阳台的第一件事(这也是我一年四季,每天清晨来到阳台的第一件事),就看温度计。随时随地掌握我所处环境的气温,是我多年的习惯。因为大半截身体没有感觉,我只能依靠观察气温来安排我的生活。在阳台上、树荫下,看着过往的行人、穿梭的车辆,感受着习习晨风,我用了早餐。然后就是翻阅翻阅报刊杂志什么的,看起来还是满惬意的。但是“好景”不长,当气温慢慢地上升到二十九、三十度时(那是我能耐受的极限),我就吃不消了,我必须得要回到我的房间里去了。 我居住的房间位于底层,在加上屋后有一壁很高的“保坎”,“保坎”和房屋之间还有一条很宽的通道,又有很厚实的钢筋混凝土墙,所以我的住房可谓是“冬暖夏凉”了。一般来讲,我室内的温度要比室外要低二到三度;从楼层上来讲,我们底层又要比楼上(特别是比高楼层),低二到三度。这个时侯我的房间里的温度大约是二十五六度。 其实,从关闭空调的那一刻起,热量就已经开始在我的体内积聚了。但是我还得要坚持,因为我觉得我应该尽可能地増强我对热的耐受能力。到了十一点钟左右,我就不能再坚持了。为什么呢?因为我必须在午餐前,把我的身体“冷透”,要不然心中怀着一团“火”,我午餐时是没法进食的。平时(除了最冷的冬天)我总是习惯于喝凉水,在酷暑季节,最喜爱喝的是冷稀饭。 打从我受伤开始,空调就陪伴着我,但我在使用空调时,始终还是掌握着一个度。那就是从不把温控定得很低,而是保持在能慢慢地降低我体内的热量、保持凉爽为准绳,所以我习惯于随时调整空调的设置。在身体对温度的感觉不敏锐的情况下,我就借助与温度计(跟我喜爱镜子一样,我住房的室内外,都有温度计)。先前使用过的空调机,是没有遥控装置的,那时就苦了护理们,因为我不时要指挥他们去手动调整空调机的设置。后来的空调机都有了遥控装置,那样就不用去麻烦他们,我也能随心所欲了。 在酷暑天,我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停电。在盛夏停电,简直可以说是要我的命。停电了,电视不能看了、音乐不能听了、电脑也不能用了。我只能蜷缩在黑沉沉的房间里(底楼,后面又是高高的“保坎”,采光肯定要受到限制),脱掉上衣、打着赤膊。身旁放着一大盆凉水,用打湿了的毛巾,不停地擦拭着脸、脖颈、双肩和两臂,然后用大蒲扇扇。为的是借助于水分的蒸发,使我感到凉快。严重的时候,还要不时把手臂浸泡在凉水里,企图直接利用物理传导,来降低体内的热度。但往往是事半功倍,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仅仅只是在精神上感觉到凉快而已,不过我也只能是这样坚持了,时间是一秒一秒数着捱过的,期盼着能马上恢复供电。 坐在轮椅上是这样过的,可躺在床上就要麻烦多了。我什么也不盖地躺在牛皮凉席上,护理们得不时地拧一条半干湿的毛巾,挂在我床架的吊扛上。我随时要用它把我上半身有感觉的部分擦湿,以求达到降温的目的。当“内热”感觉严重时,我还要把湿毛巾直接覆盖在脸上、脖颈上、手臂上;实际上也只能是求得精神上的快慰而已。我“静静地”躺在黑暗之中(事实上我是不可能“静静地”),强忍着火燎燎的“内热”,我力图什么都不去想,结果却是满脑子的东想西想:我想到过去、想到现在、想到将来;想到工作、想到生活;想到草地、想到雪山……。不过想到雪山倒是能想到丝丝凉意,我只能靠胡思乱想来捱过分分秒秒…… 在暑天也有一件我所期盼的事,那就是下雨。为此,我每天一大早除了看温度之外,还要看天象。多年的野外作业,也集累了不少观察天气的经验:看看云层、观观风向什么的,也能对下雨不下雨,判断个八九不离十。然而最重要的还是每天看中央电视台的天气预报节目 。早些年,中央台有个卫星云图的动画天气预报节目,那看起来才叫生动、直观,可惜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被取消了。 盼下雨,就想大旱之年虔诚的农民一样,每天祈祷着。天气预报节目看多了,慢慢地也看出了一些规律。我发现在夏季,只要台风一来,副热带高压就牢牢地罩在重庆的上空,阻挡着西来南下的雨。每每川西下过来的雨,只能下到内江,就过不来了。因此,只要一个接一个的台风不停息,重庆就别想有雨,这是大自然不可抗拒的规律。 好在随着社会的进步,经济建设的发展,后来就很少停电了。只要有空调为我降温,即便是整个夏天都“禁闭”在屋里,虽说是“无可奈何”,但我也能“乐在其中”。 第四十三章 住院 那一年的秋天,快到国庆节了,秋高气爽。为了迎接共和国的生日,整个城市都装扮起来了:张灯结彩,街边和路口都摆上了无数盆五颜六色的鲜花;匆匆忙忙的路人、往来穿梭的车辆都热情洋溢、充满着掩饰不了的喜悦。 金秋时节对我来说,是最美好的季节,因为它的天气晴朗,气温也不高,很适合户外活动。尤其是秋天它能把我从空调房间里解脱出来,让我能随时随地地、自由自在地、很惬意地走向社会。 那一天晚饭以后,我和大家高高兴兴地在房间里看着电视,热热闹闹地交谈着。已经不记得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了,按照平时的习惯,凡是我自己能做,或者是经过努力我能做的事,我一定让自己去做。我死劲地佝偻着身子,拼命地把手伸向地板,终于够到了那件东西,把它捡了起来。可是当我直起身子来的时侯,一阵剧烈的眩晕一下子冲上了我的头顶。刹时间天旋地转,我马上紧闭双眼,双手死死地抓住轮椅的扶手,只觉得整个人都在飘晃。 我赶紧叫他们把我抬上床。我平躺在床上,头眩晕得让我不敢睁开眼睛,一测血压,160/100。紧接着我就感觉到胃部非常不适,连忙让人拿来小盆,马上便开始呕吐了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我心里很清楚,依靠自己的力量,不管是静养也好,还是用药也好,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只能上医院。不一会儿,120救护车来了,医生简单地询问了一下病情,测量了血压,马上把我用担架抬上救护车,一路呼叫着开进了急救中心。 我躺在担架上被抬下了救护车,推床连同担架一起载着我推进了宽敞的急诊室。我继续着眩晕和呕吐,医生护士们按照惯例进行了询问、检查。血压又上升了,170/110,医生马上安排我去做头部ct检查,我知道那是为了诊断我是否有脑血管破裂。做完ct我又被推回到急诊室,这个时候虽然眩晕依旧,但我觉得呕吐已逐渐平息。我尚能偶尔张开眼睛,打量那宽敞、明亮的急诊室。只见另外一张推床上躺着一位男性患者,他浑身上下赤裸着,不知道是为了检查方便还是什么的,他连被单也没盖上,任由医生护士们在他身边忙忙碌碌。急诊室的大门洞开着,来来往往的路人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在想:人虽然原本是赤裸裸地来到人间的,但人有不同于动物的文明。当然,在医务人员面前人们是不可能再有所谓的“隐私”了,但是也绝不可以在公开场合展示,至少也得拉上一块布帘子遮遮羞吧。应该说不尊重别人的人也就是等于不尊重他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我想我们大家都应该牢记孔子的一句训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同往常一样,我又被安排到了心内科病房,我也算是心内科的老病友了。照例用上监测仪、输液,这些我都是习以为常了。由于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医院都会给我安排单人病房;即使是入院时没有单人病房,过后也是会给我调整的。 第二天,我的护理们把我的特殊用具搬到了病房:有床架、轮椅、大便凳。由于病床太窄,为了方便我翻身、防止摔下床来,还要在病床上铺上我特制的1米1宽的床板、垫上8厘米厚的泡沫床垫。这一切在我护理们的熟练操作下,被迅速地完成(床架是要捆绑在病床上的)。护士们都说像是在看一场表演一样,她们对那么快地就安排妥当,都表示惊叹和赞誉。你想,又是床架、又是加宽的床板,还有轮椅、大便凳,就像是搬一个家似的,这也是我讨厌住院的主要原因。再加上还要给24小时陪伴着我的护理,安排一个床位,所以每次住院,我都得占用很大的空间。2006年那次住院,就是因为当时安排不出单人病房,住在较为拥挤的大病房里,护理们把我抬上抬下搬动时,不知是在怎么一种情况下,造成了大腿骨折,至今我也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讨厌住院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没完没了的输液。只要一住进医院,就得每天输液,直到出院。一个截瘫人原本行动就很受限制,一旦打上吊针就是七八个小时的“禁锢”,躺在那里不好翻身、不能坐起、吃饭还得别人喂。我的整个生活都被打乱了,大便也得改到晚上。成为截瘫人以后,我的一贯宗旨是除了必要的卧床休息外,每天至少要保证十个小时以上的时间,离开病床坐到轮椅上。住院就是把我变成了一个彻底的瘫痪人。 记得早年的医院治疗病人,主要是靠打针吃药,很少用到输液;除非是危重病人。现在可好,治疗病人动辙就是通过静脉供药,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社会进步的结果,但我更多的是想到这恐怕与经济效益有关吧。一个人住进医院,随随便便便就可以检查出你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医院对你的治疗不是先考虑打针吃药,而首选就是通过静脉供药。比方我,当我的自我感觉很好了,各项生理指标也都趋于正常,可以出院时,主任却说你还有尿路感染。谁都清楚,对截瘫人来说,尿路感染、膀胱炎是常事。我在平时的生活中得随时化验小便,一旦发现感染,就马上吃药,稍微严重时也就是打打针什么的,一般来说都用不着输液。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因为受不了“禁锢”而提出要求要出时,还需我出具一个“病人系主动要求出院,后果自负”之类的“保证”。 病房是我极不愿意呆的地方,但对于一个截瘫人来说,最终很可能要与病房为伴,不过我的选择是尽可能地远离它、避开它。住院的日子是非常难过的,什么事都做不了,我只能在回忆中打发日子。人们常说,回忆是老年人的“专利”,更是老年人的“财富”。那我就好好地享受自己的财富吧……。 第四十四章 曾经辉煌(一) ……公元一九六三年七月,我从武汉测绘学院(后并入武汉大学)毕业,就读的专业是天文大地测量。天文大地测量系是武汉测绘学院的王牌专业,也是测绘战线的顶尖技术。大地测量的成果将直接用于卫星定位、航天航海技术和制导技术,更能为地球形状的研究提供理论依据和基础数据。所以说大地测量是属于科学的基础理论,而航空摄影测量,工程测量,制图乃至于后来的遥感技术运用等等,则应属于应用技术的范畴。 同年我们大地系和航测系的各十名应届毕业生,一起被分配到那个时侯的国家测绘局下属第四地形测量队,从事航测外业工作。当时国家局是基于想改变野外作业队的单一工种状况,把专业的大地队、航测队朝着综合作业队的方向过渡的思想,向大地测量外业队分配航测系的毕业生;同时又向航测外业队分配大地测量系的毕业生。和所有那个年代的大学毕业生一样,我们是满怀着火热的青春热情,投身到社会所安排的、说来也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事业中去的。 虽然我自幼就向往着能走朝着文艺方面发展的道路,但我们那个时代的人,还都是能接受社会的安排的现实的,也都有既来之,则安之;踏上了一条路,就要走到底的那种精神。至于所谓理想嘛,往往不能切合实际,那就权当是一种追求、一种兴趣爱好、一种情操、一种熏陶罢了。在献身测绘事业的同时,我不是仍然继续着我文艺的梦想和追求吗?两者并不矛盾,甚至于我觉得还有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的功能。毕竟事业和爱好,都是在构筑自己的潜在价值、陶冶自己的情操。 在高三年级,我担任过我们重庆二中的校合唱团团长。当时我们二中的合唱团在市里的群众文艺会演中,可是出了名的。我们的大合唱(准确地说应该算是清唱剧)“我门的山歌唱不完”,拿过市里的“优秀表演奖”。那不就是我的曾经“辉煌”吗。大学时代,我们参加建筑“汉丹铁路”的义务劳动,在经历了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后,回到学校我谱写了大合唱“汉丹线之歌”。当我指挥着同学们,气势辉煌地演唱时,那不也是我的曾经“辉煌”吗。 大学毕业时,在全学院几十个毕业纪念章的设计方案中,我的设计脱颖而出,那一届毕业的同学们,是每个人都配带着我设计的毕业纪念章,离开学院的。那也是我的曾经“辉煌”。参加工作后,当我指挥着国家测绘局第四地形测量队二百号人的男声大合唱,驰骋在市职工文艺会演的舞台上时,那也是我的曾经“辉煌”。这些都是与我事业相伴的,我的爱好的曾经“辉煌”。 毕业分配到了国家测绘总局第四地形测量队,我们学大地测量的同学,面对着所要从事的航测外业工作,要有一个“转行学习”的过程。这个过程是由测量队的“老”技术人员(人还年轻,但工龄较长),帮助我们完成的;时间为期三个月(当十月份测量队野外作业收测回到队部,我们被分配到各个中队后,在大队的冬训期间,也还有一个向“老”技术人员学习的机会)。这年冬天,我接触到了、我熟悉了我未来的事业;我了解了、我溶入了我将相处的集体。那个时候我真有一股子“初出茅庐”、“初生牛犊”的气概。 第二年出测,作业地区是在广西玉林一带,我是以一名见习员的身份参加作业的。凭着我对测绘事业的热爱、对工作的认真精细,我连续做出的三幅调绘成果,都被评为“优”级品。在当时,一个作业小组,一年作四五幅图、五六幅图,能拿到一幅调绘成果“优”级品,就算是不错的了。还没有过一个作业员(还是在见习期),一年作业能连续拿三幅“优”级品的,真还有点“史无前例”。那是我投身我的测绘事业后,我的事业的曾经“辉煌”。 那个年代时兴学习毛泽东的著作,我正好应上了“放下包袱、解放思想”那一篇文章。说是一个出身“低微”的人,能在工作上做出成绩,应该是“放下包袱、解放思想”那篇文章学好了的。这种印象一直延续到了第二年。 一九六五年的野外作业,还是在广西进行,从那年开始,我就担任作业小组的组长了。当时的作业小组一般是由四个人组成:两名技术人员、两名技术工人。一次,工人老杨和老赵做了野外观测回来,检查完记录手簿后,老杨告诉我,说是有一个数据在野外没有记录,而是回来以后老赵在家里私自添上的。这个问题可有点严重了,当时对测绘成果的伪造,是要上升到军事行动时会贻误战机的高度来看待的。怎么办?我这个人是特不习惯于做严肃的思想工作的,我只好在小组的“民主生活”会上,和大家一起学习毛泽东老人家的“放下包袱、开动机器”那篇文章。说的是:对任何事物的认识,只要陷入盲目性,而缺乏自觉性,那它就会成为人的包袱……、我们要放下包袱、轻装前进等等。 这件事终于有了一个完美的结果:老赵主动承认了错误,并和老杨一起到野外重新进行了一次观测、记录。在那个年代,这事无疑又成了宣传的亮点,被推上了“对毛泽东思想的活学活用、学用结合、急用先学、立竿见影”的高度。这也是我在事业上、在思想上的曾经“辉煌”。 在学习心得报告会上,一位副局长最后总结的一句话是:“包袱真的放下了吗?我看还不一定……”。这句话既像是模棱两可,可又的确是确切真实。它和那句口号“有成份论、不唯成份论、重在政治表现”一样,制约着我的一切。在一般人看来,我做的那些事算不得什么“辉煌”,可我自己很清楚,那是我尽了全力真心去做了的、也只能是做到那样如此了。所以我认为那还是我的曾经“辉煌”。 不过也留有后遗症。在动乱年代的初期,就有人想拿老赵的事做文章,说什么是对工人阶级的报复。好在还有当事人老杨(他当时是中队革命领导小组的付组长)在主持公道,否则又将是另外一种结果了……。 第四十五章 曾经辉煌(二) ……在后来的那些岁月里,我们转战贵州、云南、最后作业到了川西高原。我们爬山涉水、风餐露宿、承受艰辛、但是也乐在其中。我们带着行李,穿行在崇山峻岭、森林荒野,我们戏称这种作业方式为“打游击”。就像战争年代的游击战一样,其艰辛程度就可想而知了,好在我们的后勤工作还是有保障的;地方政府也很支持,老百姓虽然很穷,但还是很热情地、尽力地帮助着我们。 那个时候我们刚刚走出大学校门,正值青春年华,风华正茂,我们一心所想的,是工作、是测绘事业;是一门心思想报效祖国。所以,虽然生活苦了一点、工作累了一点,还是无怨无悔的。我们可以算得上是朴实的一代、勤奋的一代、艰辛的一代了。尽管后来我们在高原上有过与狼群擦肩而过的历险;也有过与“土匪”的遭遇;甚至于还经历过冒着生命危险,骑马只身闯山谷中布满乱石的激流的险境。可我们觉得那就是我们的生活,一种正常的生活,一种普普通通的生活。但是虽说当时那是一种很平凡、很不起眼的生活,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应该也是一种“辉煌”;因为我们是尽心尽力地去做了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被卷进了那场所谓“史无前例”动荡岁月。国家测绘局下马了,其下属的各个野外作业队都被解散了。所有的技术人员和测绘工人,都分配到与测绘有关单位(包括还有回乡务农的工人)。剩下的少数知识分子,则是因为出身“低微”,没有单位接收而无奈留下来的;直到一九七五年国家测绘局重新恢复,重建野外作业队,我们整整做了八年的“逍遥派”。 认真说来,在这八年时间里,我也不能算是彻底地“逍遥”;我不是还学了裁缝吗。虽说是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但总算是学了一门“手艺”,还给那么多的人做了衣裳,可以说是没有虚度年华;也是“给世界增添了一点色彩”的。 人类社会的发展,得靠人类自己去探索、去实践、去失败、去认识、去创新、去总结、去进步。这个历程从远古开始,延续千万年,是很残酷的。不管是对于大自然的斗争也好,还是对于社会的动荡也好,都是要付出鲜血甚至生命的代价的。这就是历史,这就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千秋功过自有历史学家去评说,作为处于不同时代的每一个人,则应顺应时代的潮流,审时度势、顺其自然。这同样是一种“认命”的问题,但“不服”应该是表现在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为社会的发展做出贡献上;而不是消沉、怨恨、甚至于仇视。道路虽然曲折,但人类社会始终是要进步的,前途总是光明的。经历了动荡,我们应当更加成熟。 挨过了那算起来有点长,但回头一看也不算太长的八年,我们等来了国家测绘局的恢复和野外作业队的重建;挂牌是“四川省测绘局第二测绘大队”。当时我的心情是非常振奋的:一来是我的事业又回来了,二来是蛰伏了那么多年,我终于又有了用武之地,能用自己的一技之长去报效社会、报效国家了。 当时摆在我们面前的严峻事实是:技术人员严重流失,所剩无几;技术工人完全没有。面对新来的五十多名复转军人、一百多名招收的知识青年,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形成生产能力,是一项相当艰巨的任务。 按照“迅速形成生产能力”的方针,我们编写教材、课堂教学、带领实习。我们呕心沥血,恨不得把我们所有的技术,都传授给年青人,让他们尽快地接班,重新撑起测绘大旗。理论学习过了、实习作业过了,还是为了“迅速形成生产能力”,我们又采用了“边生产、边实习,结合生产进行学习”的办法。一个老技术人员带领一个学员小组,结合生产边做边学。一次,我带领着一个学员小组,背着仪器扛着脚架,带着生活用具,在作业地区转了三天,为的是让年青人体会一下“打游击”的作业生活。回到驻地,受到了大队领导的热情欢迎,并被誉为是“发扬光荣传统,言传身教”的楷模。 就这样,我们的辛勤投入,获得了丰硕的成果。大队的生产能力迅速地形成,我们培养出了一批新一代的测绘事业的接班人。多年以后,当四川省测绘局第二测绘大队升级为重庆测绘院时,院级和处级的领导骨干,就是他们中间的皎皎者。按照一位新中国成立前就从事测绘工作的资深前辈的话说:周文超对于川测二队来说,是有功之臣。这又是我的曾经“辉煌”。 公元一九七九年,我被测绘局首批授予工程师头衔,就是对我曾经“辉煌”的肯定。那一批同时被授予工程师头衔的一共有四人:一位是分管生产、技术的付大队长,一位是由军委总参谋部测绘局来的老测绘技术人员,一位是技术检查科科长,第四位就是我。我在一九八三年受伤以后,又经历了八年艰辛的截瘫人生,在一九九一年通过考核,取得了高级工程师证书。 第四十六章 曾经辉煌(三) ……回顾那段历史,我的感慨总是那么撼心揪魄的。随着动乱年代的结束,社会的宽容度逐渐加大,我们的国家又面临着百废待新的局面,我觉得正是我们施展身手的时候。我全身心地投入到测绘队伍的建设、培养测绘战线接班人的工作之中。一个人当你觉得自己对社会有用,能发挥自己的才华为社会做出贡献时,那种心情舒畅、那种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劲的感觉,是非常令人振奋的。 当时我和我的挚友老陈都清楚地认识到,培养新一代的测绘技术人才的迫切性和重要性。在中队工作时,我们和青年技工们一起作业,摸爬滚打、言传身教。到了技术检查科后,老陈委我以职工教育的重任,也是基于对队伍建设的考虑。我想方设法地提高青年技工的文化素质,包括推荐他们到有关提高文化的学习班去学习,动员他们去省局开办的测绘中专班去深造。我深知,构建一个人的潜在价值,是树人的根本。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胡家姐弟。胡家姐弟的父亲就是我先前所提到的,资深老工程技术人员老胡;他们的母亲是一位小学教师,我认为这是一个书香门第。这姐弟俩都聪明好学,子承父业,他们被招进了测绘大队。国家恢复高考后,我考虑到一个女孩子,不可能长期从事野外作业,便鼓动姐姐去考大学。凭借她的努力,她考上了医学院,毕业后在一家大型钢铁企业的职工医院做付院长,后来做到了区妇幼保健站的站长。对她的弟弟,我是鼓励他去报考武汉测绘学院的函授生,我知道他是有这个能力一边工作、一边完成学业的;大队则提供给他面授和考试的方便。他终于修业成功了,后来是做了大队总工程师。 与此同时,我结合生产实践,撰写了《谈谈航测外业像片清绘时符号与符号之间关系的处理》和《关于地名调注的一些体会》两篇论文。这两篇论文对于航测外业作业,有很现实的指导意义,其中《关于地名调注的一些体会》获一九八四年市科协颁发的优秀论文奖…… ……那撼心揪魄的回忆啊。那些年我过得是那样地充实、那样地自信、那样地充满着活力。有宽松的环境、有和谐的氛围任我施展,可是命运偏偏要捉弄人;那让我放飞又令我折翅的岁月,我最后的曾经“辉煌”…… “室内判调”是国家测绘总局下达给四川省测绘局的一个科研课题。航测(全称航空摄影测量)是利用航空摄影像片测绘地图的一种方法,它作业的基础是依据航空摄影的像片的图像来进行的。航摄像片实际上就是一种遥感图像,只不过它不是经由卫星获取,而是通过飞机拍摄来得到的。所谓航测外业的调绘工作,就是把航摄像片拿到野外实地,确认其影像的现状,和一些隐蔽的、无形的元素(比如地名、管线、境界之类)。传统的作业方法是要求作业人员必须要到影像实地去核实,那是一项大量的艰苦、繁琐的工作。所谓“室内判调”,就是力图充分利用遥感影像信息,在室内通过有效的手段去确认的方法;它对于航测外业来说,是一场革命。 “室内判调”课题的研究,四川省测绘局委托其下属的科研所和我们第二测绘大队共同进行。开始研究的时候,是由我们检查科一位分管科研的同事参加课题组的,后来老陈考虑到课题成果最终得要落实到生产实践中来,便让我也参加课题组,更多地从生产作业的具体实施方面去考虑。记得在讨论最终给该作业方法命名时,是我首先提出“室内外综合判调法”这个名称的。 到了“室内判调”课题研究的后期,我便更多地从“室内外综合判调法”的生产实施方向去考虑了。公元一九八二年,为了把“室内判调”科研成果尽快的应用于生产实践,大队准备进行小范围的试生产。我挑选了老张做我的助手,会同课题组组成了“室内外综合判调室”的领导班子。我们在大队范围内挑选能胜任作业的技术人员,我们购置设备、进行技术培训、分配任务、做好技术设计和生产安排;于一九八三年五月,开赴江津测区,正式时施“室内外综合判调法”的试生产…… 公元一九八三年五月十七日(我把这一天定为我的“受难日”,更作为我的“生日”——一种“新”的生命、“新”的生活的“诞生”),中午一时许,一辆北京牌后开门吉普车在江津县境内的一条简易公路上,侧翻于公路左侧约2米高的路基下的水田里。车内一共有三人:一位司机未受到伤害,一位乘客肋骨骨折,第三位双腿倒挂在翻覆的吉普车的车门上,头颈肩背浸泡在水田里的,一瞬间由一位健全人变成为一位高位截瘫人——那就是我。 从那个时候起,我的人生整个被翻了个个,从此我开始了完全不同的人生旅途的艰难跋涉,我的后半生将要重新谱写。尽管事后人们给予了我“身先士卒”的光环,但我始终觉得那只是一种普通的工作,一种正常的履行义务;履行对人生、对社会的义务。尽管我知道从此“辉煌”将不再有,一切将从头再来。好在测绘战线新的一代已经成长,“室内判调”终将成为航测作业的重要手段。而等着我的只能是漫长、曲折、没有具体的方向、不知道尽头何在的崎岖人生。我无可奈何地只有坚守“认命不服”,以求不枉此生…… 一段令我终身受益的话:“人最宝贵的东西就是生命,生命于我们只有一次而已。人的一生应当这样来渡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过去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过去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他在临死的时侯就可以说:我的整个生命和精力,都已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自由解放而斗争。”——保尔-柯察金。 第四十七章 曾经“爱” ;……爱是人类的本能,爱与被爱是人的权利,虽说是截瘫以后,我的爱与被爱的权利被剥夺了,很难再经历爱与被爱,可是我也曾经“爱”过…… 那还是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事情的起因都缘于我那位年轻的舅娘。人们常说舅舅与外甥的关系很好,我想这大概是由于母辈姐弟关系融洽的原因而形成的。我舅舅大我十四岁,舅娘才大我十二岁,可以算作是同龄人了。再加上舅舅、舅娘他们的思想比较前卫,为人处世颇有几分“离经叛道”的味道。有时我想:在武汉唸书和舅舅他们相处了五年,我是不是也接受了他们的影响。 在那五年相处中,我每逢周末和寒暑假,都要回舅舅家。特别是那些年国家连年遭受自然灾害;再加上“大办钢铁”和“人民公社”的折腾,人们的生活相当困难,粮食及付食品都是凭票定量供应的。由于我的个子高大,总觉得粮食有些欠缺,所以经常要到舅舅家去“蹭蹭饭”什么的。我和他们温馨相处(还有两个表弟、两个表妹),亲如一家。当舅娘提出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时,我并未感到突然,也没有感到惊喜。不过事后想起来,倒觉得舅娘她可能是出于一种善意的戏谑。 那个女孩好像是姓闵,见面以后舅娘督着我俩上街去逛逛。我们有些尴尬地走着,像路人似的,不记得彼此之间说没说些什么。好歹转回家里,大家又在一起吃了餐晚饭,然后就“拜拜”了。这次经历给我没留下什么印象,只是觉得那女孩的个头还有点高,脸有点黑,还有一管大鼻子。这场“谑”剧一开始就注定是要短命的,当我的父母得知此事后,断然投了否决票;好像还委婉地斥责了她的弟弟。这算是我第一次接触“爱”吧;爱与被爱的尝试。 随着大学生活的推进,我倒是真的陷入了一场“爱”,准确地讲那应该是一次一厢情愿的“单恋”。一般来说理工科大学的女生都比较少,特别是武汉测绘学院那样有野外作业性质的大学。航测系和制图系的毕业生因为有大量的室内作业机会,女生就相对要多一些,天文大地测量主要是要依靠野外观测(当然也有大量的室内计算工作),女生则很少了。其实我也没有弄清楚,在男女生比例那样悬殊的情况下,她怎么会和我走得比较近。多年后我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这是由于我的言谈举止、兴趣爱好、人才仪表的吸引?按照现代的话来讲大概就是所谓的“魅力?说起来她们江浙人在同学们当中是很自信、很有优越感的。 其实仔细想想我和她之间也没什么特别的,彼此之间谈得来一点、谈得多一点,她对我显得比对别的同学稍微关心一点罢了。她知道我的肚子大,总用她省下的饭票来接济我;教学实习时,晚上我留守山顶帐篷,大家下山之前。她把她的大衣留下,让我晚上盖得厚一点。早上上山,她总是把一大盒饭菜捂得热呼呼地给我,我端着饭盒,就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和特有的馨香。我们普普通通地相处,没有约会,既便是周末和她一起到学院举办的舞会上去跳交谊舞,也是几个同学邀约结伴。就这样日久天长,只要是和她在一起我就倍感亲切、倍感温暖,这大概就是一种初恋的感觉吧。直到大学毕业前,我才知道她早已是心有所属,无奈只好把这段感情;这段爱与被爱的感受——对她来讲仅仅是友谊;对我来说则是一段初恋之情,深深地埋进心里。这段恋情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慢慢地淡化,但是留在我记忆深处的,还有一点温柔;她的音容笑貌的温柔。 接下来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是发生在我毕业后参加工作的一九六四年,在广西。那天,我在工作途中遇到了一场阵雨,我把航空摄影像片(当时那可是机密资料)护在工作服里,头顶着一顶草帽,向附近的一处水库大坝奔去。好歹跑进了水库管理处时,我草帽的帽顶和帽沿已经分了家(那个时候的草帽是帽顶和帽沿分开编织,然后缝在一起的),混身上下的衣服也湿透了。水库管理处的会计(当时农村的政府机构中,会计是很重要的一级干部)安排了一位姑娘接待我。 这姑娘是一位很平常的广西姑娘:个头不高,身板结实,短发刘海,皮肤微黑;略高的颧骨和略厚的嘴唇那是广西姑娘的特点。可让我始终不能忘怀的,是那一帘浓黑的睫毛羞涩地掩盖着的,偶尔瞬间闪现的明亮、深邃的一双大眼。她不敢正眼看我地强要我脱下湿衣裤,找来一件会计的上衣让我披上,我跟会计说搭个伙;老规矩半斤粮票两毛钱。不一会儿,姑娘给我端来了一大碗米饭和一碟咸菜,也没有说什么话,我只是觉得他朝我有点诡谲地笑了笑。我大口大口地吃着,发现饭里居然还藏着两个油煎荷包蛋,我的心不禁为之一颤。然而更让我感动的是当我吃完饭时,她就把烘干了的衣裤给我送来了。望着她红扑扑的脸蛋,额际沁出的汗珠,我知道她是一边给我作饭,一边赶着给我烘干衣裤的。当时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接过衣裤时我们四目相望,在那几秒钟时间里,我想我们彼此都读懂了对方。倐地,我还没来得及吐出个谢字,她含羞地垂下了眼帘,浓密的睫毛依旧遮盖了她那含情的双眸,扭身便偱去。 雨已经停了,我拿着像片夹赶紧去作业了。等我作业完返回水库管理处时,就再没有见到那姑娘了,我意识到我是非常想见到她的。会计递上了我的草帽,只见帽顶和帽沿已被用粗麻线缝了个结结实实的。老会计有些风趣地说,这可是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哟。 是啊,那次邂逅的瞬间,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虽说是我一九六五年开始谈恋爱,一九六六年结婚,美满的婚姻延续了整整十九年。但在尽情地享受了爱与被爱,畅饮了爱与被爱的美酒后,最终恩恩爱爱的夫妻之情因我的截瘫而告謦。但这段婚姻历史在我人生的篇章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可是随着截瘫人生的推进,那火热的爱情倒也慢慢地淡去,到后来连那段爱得“死去活来”的情感也都磨灭了记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不愿意去记忆它。但六四年那个广西水坝上的姑娘,从我们相遇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被永久地存储在了我脑海里的硬盘中了。那是纯真的爱与被爱,那是让人心颤的爱与被爱,那是我曾经的爱;也是我永久记忆的爱…… 第四十八章 电动轮椅(一) 时光流逝,转眼来到了一九九五年,我的截瘫人生道路,已走过了十二个年头。从一九八四年开始,我就与轮椅为伴。轮椅是截瘫人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可以说是截瘫人身体上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早些年我使用的是那种很普通的、广泛为病人所用的手动轮椅;就是用双手操动连着轮胎的手动圈,就能载着截瘫人“自由”地“行走”的那种轮椅。 轮椅对截瘫人来说,有三大好处:首先它能让截瘫人摆脱病床的束缚。尽早地、尽量地脱离病床,这对截瘫人的身心都有好处。一来可以避免褥疮,褥疮褥疮顾名思义就是躺在被褥上,身体的局部因较长时间受压,产生肌肤溃疡而形成的创伤。从医学的观点来看,截瘫人只要能坐起来,就再也不会患褥疮了(当然,在坐的时候要注意坐软坐,最好能坐在医用充气垫圈上,还要不时地抬起臀部,舒缓血脉)。二是可以让截瘫人从精神上消除“病”人的阴影。试想,一个人整天躺在病床上,不是病人的也要憋成“病”人了。坐在轮椅上,自己让轮椅载着自己“走”也好,让别人推着转也好,总会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健全的人,其心情是会大不一样的。 其次坐轮椅对截瘫人来说,也是一种很好的康复锻炼。虽然有靠背和扶手的依托,但是对于截瘫人维持身体平衡,还是一种既有效又安全的锻炼方式。而用双手滚动轮椅,则可以牵动身体(还包括瘫痪的部位)做运动。再说了,如果有足够空间,截瘫人便能自由自在地“行动”,做自己想做、而且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做的事,那样将能极大地缩小截瘫人与健全人之间的差距,增强截瘫人的自信心,并给自强插上翅膀;有利于精神康复。 第三,轮椅作为代步工具,是截瘫人摆脱禁锢、走向社会、参与社会的绝对助手和伴侣。截瘫人除了应该尽早地离开病床,能在室内活动外,还得尽量地“走”到户外,把自己投身到社会之中去。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依靠轮椅。 大队最早给我配备轮椅,还是在我住在干休所的时候。那时因为“病房”太小,而且室外的走廊和外边的传达室也很窄小,出门还有一坡台阶,活动空间很有限,也就没怎么使用它。而是坐在有圈式靠背和扶手的藤椅上,由护理们抬来抬去地“自由活动”。偶尔要到户外活动,是由护理们把我抬上电动三轮车,然后出行的。 一九八六年搬回到家里,由于房间很大,轮椅就能发挥它巨大的作用了。我乘坐着轮椅在房间里可以随意地转来转去,做我自己所想做的事情。我可以自己打开电视,挑选和观看电视节目;我可以用录像机观看录像节目,还可以随意听音乐。轮椅把我送到饭桌前,我可以自由地进餐;轮椅把我送到写字台前,我可以进行阅读和书写、还可以操作电动缝纫机。凡此种种,只要是我想做而又能做到的事,都可以随心地去做。坐在轮椅上接待客人,很有别于躺在病床上,它更能体现截瘫人与健全人的平等和亲和。 说到上街,当时由于楼层很高,我是雇力夫背我下楼去的,护理则把轮椅收折起来,扛下楼去,再打开它把我放到轮椅上。(那辆电动三轮车因保养不当,遭受损坏,然而最主要的还是由于它的车身太长,在商场里“行走”感到很困难,所以被摒弃了)。当截瘫人坐在轮椅上被推行在大街上时,特别是久圄初出或者是阳光明媚时,截瘫人的那种心情,那种格外的舒畅、那种格外的充实、那种莫名其妙的振奋,是不可言状的。也只有在这个时侯,截瘫人才能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自己不再孤独、自己还是社会芸芸众生的一员。那种生存的欲望,那种为社会做出贡献的信念,才会重新被激发。 但是,手动轮椅仅仅只是有利于截瘫人在小范围内使用,比如在室内或者是在庭院。如果要加大截瘫人的活动范围,截瘫人的体力往往不能胜任,就得依靠别人来帮忙推动轮椅了。轮椅由别人来推动有两大缺陷:一是推车人很累,尤其是推动的路程比较远、道路的坡度比较大时则更;其次(这还应当是主要的原因)对于截瘫人来说,靠别人推着轮椅,自己也很不方便。轮椅行进速度的快慢,对路面平整度的选择,停下时轮椅所处的位置、角度和方向等等,很难做到尽如人意。特别是截瘫人要与人交谈,或是要观察某些事物时,不能随心所欲。因此我就想到了要寻求一种能由截瘫人自己操纵的轮椅——电动轮椅。 在一九九四年,我通过北京的残疾人用品专卖店打听到(那个时候没有方便的网络查找),广西玉林有家工厂生产一种电动轮椅,我好歹连系上了厂家,邮购了一台。等到轮椅被运到时才发现它不仅制造工艺粗糙,其安全性能和可操作性能都很差。它仅仅是现代电脑椅的翻版,只是把滑动坐架改装成电瓶箱,再加上四个轮子而成,操纵盒和操纵杆道是满现代化的,只不过操作不太灵活,无奈之下只好退货。退货还几经周折,原来那生产厂是一家很不景气的集体性质的工厂,为求生存才转产电动轮椅,但产品过不了关,没有销路又濒临破产,好歹厂家还很讲信誉,满足了我退货的要求。 我只有另外寻求购买电动轮椅的途径了。 第四十九章 电动轮椅(二) 为了寻求一台称心如意的电动轮椅,我还得要感谢老杨。老杨是我的大学同学,他原来是总参谋部测绘局的一名测绘作业人员,考上测绘学院是来进一步深造的。由于是从部队来的干部,地位自然不比一般,所以他当上了系学生会的主席。老杨他也酷爱文艺,他的歌唱得特别好,由于兴趣爱好的一致,我们成了好朋友。大学毕业以后,我们之间尚有联系,自打我受伤以后,老杨格外关心我,常常打来电话问候。 当他得知我想购要买电动轮椅时,更是尽全力地动员所有的关系为我打听。那个时候没有网络,不像后来只要在网上输入“电动轮椅”一搜索,成百上千条的有关信息就会呈现在你的眼前。经过多方查询,最终老杨来电话告诉我,说是兰州的一家航天工业部所属的万里机电总厂,有一个电动车分厂在生产电动轮椅。 得到这个消息后,我迅速地与该厂取得了联系,厂方也同样迅速地给我回了信,并寄来了产品说明书。当我一看到说明书上的照片时,就认定我所梦寐以求的电动轮椅就是它了。这款电动轮椅是仿国外产品设计制作的,式样和一般的手动轮椅差不多,坐椅、扶手、脚踏板和万向前轮都与手动轮椅一样,只是把普通轮椅的手动大轮改成了直径32厘米,轮胎宽约5—6厘米的驱动轮。当时电动车厂也是刚刚生产出第一批产品,电动轮椅的核心部件——电脑控制盒则是由国内研制的,其设计思想是:一根操纵杆就可以完成电动轮椅的前进、后退、左右转弯以及原地旋转的全部动作。推压控制垂直操纵杆的角度,可以无极调速;当操纵杆直立时便是“刹车”,这时候任由人力推动或者是轮椅停在斜道上,它也会纹丝不动。应该说这台轮椅的安全性能和可操作性能都算是上乘的了,当时的售价是人民币七千五百元一台。 既然选择好了,我便准备够买这台电动轮椅了。为了购买这台电动轮椅,我向大队递交了申请报告,国家测绘总局专门下拨了一笔款项,圆了我的梦。大约是在一九九五年的九、十月份吧,电动轮椅运到了。小刘他们按照说明书把它装配停当,一台娇小灵珑、轻便灵活的电动轮椅就呈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知道这就算是我的“坐骑”了,它将伴随着我走完截瘫人生路。 不知道这是一种缘分呢还是一种顺应,当我一坐上电动轮椅时,我对它的感觉就是那样的亲切、对于它的操纵也感觉到是那样的得心应手。这大概也是缘于我已经使用惯了手动轮椅,也可能是因为电动轮椅的设计制造更人性化、更贴近残疾人的缘故吧,我很快地就熟悉了它。 电动轮椅扶手的前端(按驾驶者的习惯,它可以安装在左或右扶手上)装配了一个袖珍电脑控制盒,控制盒上有一只顶端为圆球形状,垂直安装的小小操纵杆,它集“油门”、方向、刹车和“倒车挡”为一体。电源开关的轻触键就位于操纵杆的前面,很舒适地握着操纵杆的手,只要用中指就能很方便地进行电源开关的点触。电脑控制盒的后方,还设有一个旋钮,用它可以无级地设定电动轮椅的整体速度(考滤到残疾人的安全,电动轮椅的最大时速在平路上为6公里)。而在旋钮已经设定的速度上,利用操纵杆推、拉的倾斜程度,还可以掌握电动轮椅的“车行”速度:即在电源开启时,操纵杆直立为“刹车”,随着操纵杆倾斜程度的加大,“车速”逐渐增加。当操纵杆推、拉到“底”时(即最大倾斜),“车行”速度则与速度控制旋钮设定的速度相等。 截瘫人在操作电动轮椅时,行进方向是这样控制的:即操纵杆在推、拉和左右板动时,其杆的指向就是电动轮椅的运行方向。特别有趣的是当操纵杆左右横着搬压时,电动轮椅则作原地旋转运动。操纵杆向左时,右后驱动轮向前旋转、而左后驱动轮则向后旋转,因此电动轮椅便能在很小的范围内,作原地旋转运动;反之则向右作原地旋转运动。 但是电动轮椅也有一个很大的弱点,那就是它的方向在起动时往往不易掌握。因为汽车的圆形方向盘控制的是前轮,而电动轮椅的行进是依靠操纵杆控制后驱动轮来完成的,由于电动轮椅的前轮是万向的,它的滚动方向将随着后驱动轮的行进方向随时自动调整来适应。如果电动轮椅在静止的状况下重新起动时,不能完全按照“停车”前的方向继续前进的话(这点很难做到),轮椅的前万向轮就有一个自动调整的“瞬间”,那样必然要造成“车头”的“晃动”。对于这一点,截瘫人必须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和熟练的操作技术才行,不然的话不仅是轮椅起动后不能完全按照截瘫人的意愿行进,还有可能会出一点小小的“碰撞”、“擦挂”之类的“交通事故”的。针对电动轮椅是靠后轮驱动的特点,一般在倾斜度比较大的道路上行驶时、或者是要跨越障碍物特别是跨越小沟时,我都采取“倒行”的方式,即用后驱动轮前行,以顺势带动前万向轮,才能确保行进方向的准确无误。 第五十章 第二次转折 我把一九八九年从旧居搬到新居,算作是我截瘫人生道路的第一次转折,那是因为当时我是从“禁锢”式的顶楼,搬家到了“开放”式的、临街的、轮椅进出方便的底楼。自打我受伤以后,住医院、住大礼堂、住干休所乃至住家里,都是生活在乘坐轮椅外出很不方便,基本上算是“封闭”式的环境里。想要走进社会、亲近社会、与健全人交流,还得要看年看月挑选日子才行。虽说是报刊杂志、广播电视也能扩大我的视野(对于截瘫人来这的确是一种极其重要的手段),让我能从理性上感受社会实践,体会社会发展的脉搏,但是恰恰缺少了很重要的感性认识的社会实践。不管怎么说,即便是有再多的媒体围护着你,书报、杂志、电视、广播、音乐让你“浸”在大千世界里、让你“泡”在芸芸社会之中,可给人的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种远离社会实践的“虚幻”感觉,所以说在这种情况下生活的截瘫人,他始终还是“孤独”的。想要摆脱“孤独”,截瘫人只有走进社会,把自己置身于健全人之中才是,而我的新居就能让我做到这一点,所以我把那次搬家算作是我截瘫人生道路上的一次转折:即由“孤独”走向“开放”。 住进新居以后,时装“沙龙”开业了,那是我走向社会、走向“开放”的盛典;然而更主要的,还是我可以随时随地地坐着轮椅被推着(可叹的是我没有那个能力自己滚动轮椅)上街、逛商场、进书店、到文化宫看电影、去鹅岭公园赏菊花……。当截瘫人能置身于健全人的生活之中时,他才能清楚地认识到他自己的存在,他才不会“孤独”,他才能够参与与健全人的“平等竞争”。但是手动轮椅有很大的局限性,那就是推动轮椅的人很累;他不但要全程陪伴着截瘫人“走”,还得全程地“推”。特别是山城的道路坡度很大,上坡下坡地推车人相当吃力。记得那年女儿让我买一台29英吋的大彩电,我这个人是个完美主义者,事必躬亲,凡是非得自己去做才是(除非自己绝对做不了的事以外)。从市中区的边缘到中心,大约有5公里路程,陪伴推着吃力,我还请了一名“力夫”帮忙,才完成了此行。 而有了电动轮椅就不同了,如果形容那是“如虎添翼”当然很不恰当,因为一个截瘫人怎么能自翔为“虎”!?但的的确确从气势上来说是真有那么点意思,电动轮椅虽说不能算是圆了我的“虎视眈眈”,至少也是助了我的“跃跃欲试”。电动轮椅延伸了我的“腿”,它增加了我的“自由度”,扩展了我的活动范围。而且它还有一个很大的优点,那就是不再需要用人力来推动,任由我自己随意“翱翔”。 在对电动轮椅熟悉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对它的操作竟然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我得心应手的掌握着它:前进、后退、左右转弯、原地旋转都操纵自如,特别是我能掌握着它按照既定的轨迹,准确地行进和跨越障碍。经过长时间的“磨合”和“修炼”的过程后,最终我达到了人椅合一的境界,在“行动”时,电动轮椅和我融为一体,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它是我的“两腿”,它成了我的“双翼”。由“孤独”走向“开放”再面向着“更开放”,电动轮椅帮助我实现了截瘫人生道路的第二次转折。 当我坐着电动轮椅“行进”在大街上时,人们都投来惊异的目光,当然我知道这首先是因为他们对这台从未见过的、行为又如此敏捷的电动轮椅感到好奇,然而更多地是他们弄不清楚我为什么要坐在轮椅上。这种局面是非常让我引以为自豪的,因为我全心全意地为了“摆脱黑暗的沉重的桎梏”、“时时事事以健全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努力,收到了成效。我的身体状况、我的精神面貌令人们不是用“残疾人”的概念,而是以“健全人”的标准来看待我,认同我,所以说至少在努力争取效仿“健全人”这个问题上,我取得了成效,摆脱了“桎梏”。 我甚至做过一次长途“跋涉”的试验:在电瓶全新的情况下,我从我家出发,穿过市中区经解放碑直达重庆市的门户、长江嘉陵江两江汇合处——朝天门广场,行程约6公里。然后,又取道沿嘉陵江而上的街道,经人民广场、上清寺返回,全程达12、3公里。通过这次试验,我知道了在电瓶较新而又充满了电的情况下,我可以在6、7公里的范围内活动。向东我可以去解放碑步行街、向北我可以去江北观音桥步行街、往西我可以去大坪去军医院就诊,那都是在我的自由度的范围内。至于去人民广场、去三峡博物馆、去鹅岭公园、珊瑚公园那是很轻松的事了,只是苦了护理们,虽然他们不用花费力气来推动轮椅,但是还得要陪伴着我行走。 按说有了这么方便的电动轮椅,截瘫人是不是可以独自行动呢?我还没敢冒这个险,因为如果出了“交通事故”什么的,或者是电动轮椅发生了“机械事故”,或者是遇到了其他什么意外,我将束手无策,所以即便是后来有了手机,“呼救”方便了,我外出行动还是得有人陪伴着我。 我驾驶桌电动轮椅“漫步”在步行街上、我驾驶着电动轮椅“徘徊”在公园的绿荫花丛间、我驾驶着电动轮椅在博物院馆里“品味”、我驾驶着电动轮椅在商场里“信步”……我驾驶着电动轮椅穿行在大街上的车水马龙之中,蜿蜒迤逦而行,令我油然回忆起早年那骑马的岁月……。 第五十一章 骑马的岁月(一) ……测绘工作者是“全能”的人,当他们爬山时,应该是登山运动员;当他们走路时,应该是竞走运动员;当他们遇到河流又没有桥和船时,又应该是游泳运动员。他们出没于无人的险境,可算是“探险家”;当他们围着篝火支起锅盆,管它有盐无盐、有油无油、苞谷也好糌粑也好、无论家禽还是野味、无论蔬菜还是野菜;有森林里采的野菇、有“海子”里抓的无鳞鱼,也算是“山珍海味”吧通通不拒时,真可谓又是“美食家”。记得有一个笑话说:当两位登山运动员花费了好大力气,运用了登山的全部先进装备器材,气喘吁吁地登上岩壁陡峭的山峰顶时,却看见两位测绘队员,正在峰顶上架着仪器悠闲地进行观测,登山运动员们诧异地问:你们是怎么上来的!? 一九六六年我们大队上了川西高原。人们常说折多山口是个关,大凡初上高原的人到了这里,就会发生高原反应。一路上,我躺在装载在大解放车上的行李背包上,仰望着蓝天、大山、森林自我感觉良好地想,哪有什么高原反应啊。可是当汽车在折多山顶停下,让我们下车小憩时,我一跳下车顿时感到头晕目眩、四肢绵软,这高原反应就一直伴着我,直到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县城——红原。在红原我和我的同事们足足躺了一个星期,才算是克服了高原反应、适应了高原。那整天不想吃、不想喝,只是觉得头昏昏沉沉,全身软绵绵的日子可真难过。 可当我们捱过了难受的高原反应之后,一个个又变得生龙活虎了,中队给我们每一个人配了一匹马。好象天生就应该会骑马似的,也不经过培训、也没有人来教我们,只是跟着管理牲畜的“驮工”一块,骑上马就撒开来跑了。大家伙没少摔跟头,好在是摔在草地上,摔不坏人的,不过我好像还没有摔过,也不知道是我那匹马老实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几天之后,我们的胆子就越来越大了,在工作途中,凡是遇到了大草坝子,那就非得来一场赛马不成。在那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骑着马撒开来大跑,人和马融为了一体,那种风驰电掣、那种腾云驾雾、那是一种情感上的豪放、给人一种心灵上的震撼。多年以后当我成为了一个截瘫人,驾驶着电动轮椅熟练地穿行于车水马龙之中时,我又找到了这种感觉。 马不仅仅是高原上最好又最方便的交通工具,它还有它特有的“识途”本领和“敬业精神”,当然也还有它的野性。那次我沿着当年红军长征的路线走草地的时候,马驮着我们穿行于草甸沼泽,单凭它敏锐的嗅觉低头一嗅,就能判定哪儿能走,哪儿是陷人的泥潭,确保我们能安全地行进,不至于陷入沼泽遭受灭顶之灾。而那傻呼呼的牦牛则是从不择“路”地乱闯,经常是陷入沼泽之中,不过它那庞大的肚腹令它不会下沉,而它那“野牛”一般的牛劲又能使它挣扎出来,这就是所谓的“适者生存”、所谓的“生态平衡”吧。 八月的高原仍然是很凉爽的,晚上还得盖上羊皮大衣。那天傍晚我们搬迁到了“羊拱沟”,驮工看见山坡上那还未被放牧过的茂盛的草,高兴地把马和牦牛都卸鞍放任了。我当时警告过他,说是明天一早还要上山呢,“驮工”夸下海口地说:“组长,关系的没有,明天一丝丝地不用力气,就会抓住它们的。”可是第二天一早,放任自流的马抓不住了,“驮工”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匹,骑上它漫山遍野地去追赶,再也没有抓到一匹马了。当时我很生气,但一看到“驮工”竟然是没穿裤叉地骑着光背脊的马,把他大腿根部的皮肤都磨破了的时侯,我什么气也发不出来了。 没有办法,我只好独自一人骑马上山了,踏着软弹弹的茵茵草地,我们就像是走在地毯上似的,一路轻松而又惬意地向上行进。渐渐的马开始大口地喘着粗气了,但它仍然有力地向上登行,等到了雪线以上时,草渐渐地稀疏了山坡变成了裸露的岩石,我知道草原的马一般都没有钉马掌,看着它时时因脚掌踏到尖锐岩石而突然一瘸一瘸地,可它还是顽强不停地攀登时,我真感动。马终于竭力把我送到了山顶。 站在山顶放眼四望,远远近近全是那无数汹涌起伏的山峰,较高一些的山峰上还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积雪;而脚下则是浩渺的“羊拱海”(高原上把“湖”称作“海子”)。天空是湛蓝透湛蓝透亮的,“海”水是碧绿碧绿清澈的,刚才我只顾着登山了,这一停下来才感觉到周围的一切是那样的寂静,寂静得竟然令人感到有些恐怖。我禁不住想在太空中航行,或是登上月球、或是降落火星,大概也是如此这般地笼罩在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吧。只有偶尔掠过的飞鹰,和“海子”里不时滑过的叫不出名字的无鳞鱼,才让你感觉到这凝固的世界还有一丝丝生机。 我打开航摄像片,按照地图诸元素的要求,把它与实地进行对照、核实、查证,并做一些必需的文字和数字的标记(这就是对我们野外作业最简单的描述)。至于马,我有时是骑着它,有时是牵着它,有时是让它悠闲地在一旁吃草;身处无人之地能有一个生命相伴,心里也就踏实很多了。 骑马登山是很艰难地的,但是骑马下山更艰难,因为上山是马累而人不累;可是下山不光是马累,人也累。下山特别是山坡很陡时,马基本上是踉跄着向下冲的,这样骑在马上的人就苦了。他必须尽力维持平衡:马缰不能用力的拽着,因为马头必须向下探路;两脚则要死死地蹬着马蹬,两腿则要用劲地夹紧马的身驱,然而最要命的还是身体,它得要随时随地地调整姿态,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地维持着平衡(让自己不至于随着颠簸被摔下去)。虽说是下山骑马很辛苦,但比起踏着乱石,穿过灌木丛还是轻松多了,何况骑在马上冲下山来,速度也要快得多。 第五十二章 骑马的岁月(二) ……马是人类的朋友,特别是在高原草地上,它用它的体力和辛勤为人类服务,但人类却往往会莫名其妙地怪罪它。记得有一次我在草原上放跑,可是突然间马失前踢,我一下子飞越马头重重地摔到了草地上,爬起来的我恼羞成怒的抓紧马嚼子,死劲地抽打它。等到我的气出够了之后,总是要找找原因的吧,我仔细一看,原来是马的前踢正好踩到了一个小动物的地窝上,这才造成了一次“交通事故”。望着马那双扑闪着的大眼,好像是还盘旋着委屈的泪花似的,我的心里感到非常内疚。 但是作为动物嘛,总还是有它的野性的,当你惹脑了它或者是惊诧了它时,它发起威来也是相当难以收拾的。那天我和小陈、“通司”三个人一块骑着马出去工作,在山里转了一天后,下午返回营地,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我们走上了公路。我们三个人排成一路纵队,按交通规则靠着公路的左侧行进,小陈领头,“通司”在中间,我断后。小陈悠闲地在马上晃着,脚也不登在马蹬上,甚至于还把右腿抬起来,把小腿卷曲着横搁在马背上。对于他这种骑马的方式,我警告过他多次,可他依旧我行我素。 小陈这个人有些特别,平时秀里秀气的,办事总是优柔寡断。在恋爱问题上老是东不成西不就的,我说他是缺少男子汉的阳刚之气,他却不以为然。由于恋爱屡屡受挫,使得他变得有些神经质,老是睡不好觉,大凡只要有一点动静,他就嚷着睡不着,就连闹钟的“滴答”声他都不能容忍,我只好让他独自一人住在一个“人”字形的小帐篷里。小陈的人倒是长得很秀气,可他的一些行为却让人觉得有些媚气。我们小组有一个小“驮工”,他是“通司”的弟弟,小小年纪十五六岁长的很漂亮:浓眉大眼鹰钩鼻,在加上一头卷曲的黑发和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红朴朴的脸蛋,与其说他是“靓男”倒不如说他更像是“帅女”。小陈爱不释手地只要一有空就和他泡在一起。他用他自己的香皂毛巾给小“驮工”梳妆打扮,装扮出来的小伙子还真像是一个“帅女”,我甚至椰揄小陈是不是有点“同志”的倾向。 我们在公路上潇洒的“漫步”,品味着劳累了一天之后返家的惬意心情,走着走着就出事了。当时养路工们正在公路上进行养路作业,公路边支着一面铁丝编制的大筛子,(就是用来选择石子大小,筛铺路石的那种筛子),当小陈骑着马刚走到筛子边时,正好凑巧养路工扬起一铲石子,哗的一声撒向筛子,扬铲的动作和碎石的巨大声响一下子就把马给惊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小陈的马前蹄一扬,马头甩向空中,“咻”地一声便把小陈重重地摔了下来,它转身就如离弦之箭似的飞奔而去。几乎在同时,“冲击波”也殃及了“通司”的马,它也是惊跳了起来,把措手不及的“通司”摔下了地,转身跟随着前一匹马飞奔。当“事件”爆炸的“蘑菇云”刚一升起的时侯,我便瞬间作出了应付紧急事件的思想准备,等到惊恐很快地浪及到我的马时,我已经有了应变能力了。 我拽紧缰绳,蹬紧马蹬,身体如弯弓似的,向前佝偻着,双腿紧紧地夹住吗的腹部,臀部微微地从马鞍上升起(作引而不发之式也)。就在这种应急状况下,当“冲击波”浪及到我的马时,它虽说只是微微的惊颤了一下,但还是顺着公路狂奔了起来。我冷静地驾驭着马,平时用马缰控制“刹车”和“转向”的那两招肯定是不行的了,因为在马受惊而狂奔时,强硬地使用缰绳是会导致马失前踢的;然而又不能太松地放任(这个尺度也只能是随机而定了),因为完全放任的惊马,除非它自己跑得精疲力竭,否则它是不会自己停下来的。我一边让马驮着我飞奔,一边在脑子里想办法,我看准了前方的公路右侧有一段高约70厘米左右的路堑,路堑上则是一平坦的草地,可喜的是它绵延了长一段距离。我慢慢地把奔马引向靠近路堑,看准了机会(那可是稍纵即逝的机会哟)翻身跃起,跳到了路堑上,同时用尽全力地把马缰死死地拽住,终于制服了惊马,此时我和马都已经是满身大汗淋漓了。 这场“交通事故”终于平息了,我们的损失是:小陈摔疼了屁股、跑丢了两匹马。好在我们已经离住地不远了,看到小陈哭丧着脸的样子,我让他骑着我的马,我和“通司”只好步行了。回到住地天已经黑了,“驮工”听着我们的叙述、看看小陈呲牙咧嘴地歪在被窝里,居然哈哈大笑起来,我问他那两匹马怎么办?“驮工”说不用担心,明天它们会自己回来的。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在我们放牧在山坡草场的马和牦牛群中,又见到了昨天那两匹跑失了的马。“驮工”自豪地说,老马识途,丢了的马是会回到它先前放牧过的地方的……。 第五十三章 回归,直辖 时光流逝,转眼来到了一九九七年。一九九七年是我们共和国,特别是我们重庆市为之振奋、欢庆的一年,因为这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即重庆市直辖和香港回归祖国。 截瘫人必须把他的命运和他的祖国、和他所处的地区、甚至他居住的社区、他依赖的单位的兴旺发达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在这方面截瘫人远比健全人更为在意,因为他们是最需要社会援助的最弱势群体。俗话说:“锅里有了,碗里才有。”“国富了,才有家富。”如果国家不兴旺,单位不景气,连健全人都难以自保,那截瘫人的境遇就更加艰难了;反之如果国家兴旺发达了、社会进步了,那么截瘫人境遇的改善虽说是肯定要滞后于健全人,但是“水涨船高”,还是会随着社会的进步而受益的。也只有社会进步了,社会才会有意识、有能力、有条件帮助截瘫人顺利地走向社会,解放截瘫人被环境的束缚,重塑他们的自信,发挥他们的潜在价值,这是一个因果相辅相成的辩证规律。 所以我特别关心国家大事,关心社会新闻、关心改革开放的成果,因为那是与截瘫人的性命生存攸关的客观现实。那段时间所有的媒体连篇累牍的都是“直辖”、“回归”的消息,大街小巷人们谈论的也是“直辖”、“回归”。我驾着电动轮椅走在街上时,发现人们都被一种“自豪”所振奋,为一种“强大”所激动,因一种“憧憬”而心旷神怡。 对于重庆直辖,我和大家一样,有过一段热切期盼而又惟恐不成的经历的,因为重庆直辖的议案,还必须经由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表决通过才行。其实事后我想,重庆直辖理应是顺应历史潮流、顺应改革开放的大势所趋的,它以后若干年的发展也证明了中央的这项决策的正确,当时的担心应该说是多余的,这项议案肯定能通过——这算是事后诸葛亮了。 顺应潮流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定位。他首先要掂量自己的能力,看准社会发展的趋势,来确定自己的发展目标——这就是给自己定位。定位准确的关键首先是要正确地估量自己,再有就是必须顺应历史潮流、顺应社会发展的趋势。定位高了目标达不到,要不会让人感到沮丧,要不就会令人不择手段(那样就可悲了)。定位低了则使人感到压抑、没有朝气,不能全面地发挥自己的潜能,对社会做出应有的贡献。对于截瘫人来说,由于突发事件改变了他的人生,就面临一个重新认识、重新定位的“审己度世”的课题。这个重新定位,将直接影响到截瘫人的人生道路,必须要做到“知己知彼”,如果要说是“顺者昌、逆者亡”,也一点不过份。 为了参加重庆市直辖的庆典,我破例晚上出门了。那天晚上整个重庆市都沸腾了,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来往的人们喜气洋洋,人们都拥上了大街,拥向了庆典的中心——人民广场。我还没有靠近人民广场,远远地就“陷入”了人山人海之中,朋友们为我开道,好不容易“突围”前进,“挤”出了人海,又“遭遇”到了民警的治安维护“封锁”线。不过过这一关很容易,民警们看到我坐在轮椅上的架势,没有二话就让我和我的朋友们进入到庆典会场。其实会场里和会场外一样,也是人山人海的,只不过会场里的人们秩序井然罢了。 那一晚我失眠了,可能是因为极度兴奋的缘故,但更多的是因为浮想连翩:我想到了我的命运,我想到了国家的兴旺,我更想到了重庆的发展。也就是在那一年,我开始就无障碍设施的问题,向市长“上书”了。我在信中说到,重庆要走向世界,就要与国际接轨,那末在人性化的无障碍设施问题上,理应有所发展,没准哪一天还会争取到举办残疾人运动会什么的,其实只要有无障碍的意识,在公共设施的建设中,用不了什么特别的花费,就可以办成云云。可人微言轻,每次都没能得到答复,不过我想更多的还是由于经济不够发达,社会不够进步的原因在作祟。没有能力、没有条件那还是次要的问题,关键是人们没有意识到无障碍设施对社会的意义,应该说无障碍设施的完善与否,是社会进步的一个标志,只有经济发达到了一定程度,意识才能跟得上去,无障碍设施也就水到渠成了。我把我的命运和重庆的发展紧紧的联系在一起,愿直辖后的重庆更加繁荣昌盛。 香港的回归祖国,则更是我们共和国强大的标志。邓小平为了维护共和国的威严,以强硬的手腕和灵活的外交,干净利落地完成了此举,让世界震惊。当五星红旗在香港升起,驻港部队威武之师进驻,一扫中国人百年的耻辱,我们的民族昂首挺胸于世界时,那种自豪、那种扬眉吐气,真是大快人心。 我想到了我命运的多桀,我是跟随着共和国的起伏曲折跌宕而行的。那建国初期艰苦奋斗的年代,我们也曾经虔诚地奋斗过 ;那“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的年代,我们也曾经意气风发过;那热火朝天的跃进、“大办”年代,我们也曾经“疯狂”过;在那困难时期,我们与共和国同甘共苦;在那动乱年代,我们和共和国一起经受风雨。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任何艰难险阻都阻挡不了我们共和国前进的步伐,我们的共和国走进了改革开放的新时代。正当我准备施展才能以报效共和国的时候,一场突然的车祸放倒了我,就像后来我写的概括我这一生的那首排行诗一样:一个人/好不容易/由逆境/走向顺境/猛然间/又坠入/更深的/更深的/困境/他将如何/挣扎着/企图摆脱/黑暗的/沉重的/桎梏……。 我觉得我能,只要我把我的截瘫人生路,融进我们共和国那不可阻挡的前进步伐之中,前途肯定会是光明的。 第五十四章 一日游 找一个好天气,安排一付好心情,我驾着我的电动轮椅,愉快地去一日游。轮椅后面挂着一个能保温的水瓶(我每天得要喝大量的水),还带着一把伞(倒不是为了防下雨,而是为了遮太阳)。按照我的生活习惯,准备停当已经到了九点来钟了,这才开始出发。今天要去的目的地是解放碑步行街,路程大约有四公里。 解放碑步行街是一九九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开街的,它位于重庆市市中区的中心地段,是重庆最大的购物中心,(随着经济的发展,多年以后它成了重庆市的中央商务区)。那个时候步行街才刚刚开始时兴,为了方便残疾人,解放碑步行街还专门配置了供肢残人换乘的轮椅。为了这件事,我专门给重庆晚报写了一篇文章,说步行街配置轮椅是一创举,是社会进步的表现,希望这义举能为无障碍设施的普及创造一个良好的开端。可是好景不长,没有坚持多长时间排列在街边的轮椅就销声匿迹了,我想这大概是由于受种种原因的限制,残疾人很难上街,配置的轮椅没人使用反倒成了摆设;再加上还要安排专人管理嫌麻烦的缘故。由此可见要创建无障碍设施难,而要坚持无障碍设施、管理膸障碍设施则更难,(最普遍的例子就是盲道上的占道现象)。 我徐徐地行进,不时还与陪伴我的朋友交谈几句,就像是健全人在散步似的悠闲。前面这一公里路程是属于较偏僻的街道,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通管制,人车混行不说,摆摊的小卖、农民的的菜担随处放置,很像是农村的集市,我们就像是赶集的人,生活气息相当浓厚。走完了这二十来分钟的路程,我们便来到了大街上。 重庆是座山城,市中区又是夹在两江中间的一个类似半岛,所以交通极为拥挤,为了交通安全,还给原本不太宽的街道两边加上密封护拦。其实就我来说,很不情愿在街道上与汽车同行,尤其是在密封的街道上,驾驶员开起车来很是肆无忌惮,令遭遇过一次车祸的我老是有些心悸。可是人行道我又上不去,一是因为有护拦挡着,二来人行道的道坎没有无障碍缺口,无奈我只有小心地与汽车同行;这样一来还逼得我非锻炼出娴熟的“驾驭”技能不可。 经过一个小时又十分钟的“漫步”,我终于到达了解放碑步行街。步行街宽敞、平坦,用不着担心与汽车遭遇,但往来的人却是一年四季都是那么多:这里有购物的、有散步的、更多的还有来此观光的外地游客。步行街是重庆市最大的购物中心,高大的建筑鳞次栉比,在众多的商场中,我首选的是重庆百货业的龙头老大——重百大楼。重百大楼从一开始不知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地,它的大门口就有一条斜道,我不光是能够方便地进入商场,它的电梯还能把我送达到每一层楼的营业大厅;包括地下超市。 其实逛商场是一种惬意的享受,它能很大程度地从一个侧面反映社会的发展,让你感受“现代”的步伐、体会时代“脉搏”的跳动。特别是截瘫人还能从中找到与健全人平等的感觉,当我穿行于明亮、绚丽的柜台之间,欣赏着琳琅满目、精美绝伦的商品,沐浴在售货小姐灿烂的微笑之中时,我甚至会忘记我是截瘫人的现实。 离开了重百大楼,我一定要去“大都会广场”。“大都会广场”是李嘉诚投资修建的一座现代化的购物中心,它从设计到施工整个都体现了“无障碍”意识。它的走道很宽敞,它除了设置了多部自动扶梯之外,还设置了多部升降电梯,它的升降电梯还是方便残疾人使用的那种:电梯门的开合延时间长,而且敏感性强(能避免夹住行动不便的残疾人),正对着电梯门的是一面大镜子,为的是方便轮椅人安全地“倒车”出电梯,再就是电梯的控制按钮设置的高度,也是以方便轮椅人为前提的;卫生间还有残疾人专用的位置等等。总而言之,“大都会广场”是无障碍设施“天堂”。 除此而外,我去“大都会”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要解决“午餐”问题。“大都会”各楼层除了按分类经营各类高档商品外,在它的第六层是美食娱乐场所。各式各样的美食排档把他们的美食样品整齐的排列展示、尽情地散发出诱人的色、香、味,实在是让人胃口大开,人们可以随意选择进餐。在这层楼上,还有一家电影院、一间很大的游戏厅。我也能很方便地看电影,感受感受现代大片的风采。“大都会”是一个集购物、餐饮和娱乐为一体的,现代化的无障碍消费中心。 在解放碑步行街还有一个方便的去处,那就是“都市广场”。“都市广场”也是一个商业大厦,它除了一部分是由重百大楼经营的临江商场外,还有一个颇具规模的数码广场,那里经营与电脑有关的各类数码商品:比如数码照相、摄像、显示、存储、打印设备、硬件软件等等,每次进城我都要光顾那里。虽然“都市广场”的大门前有三步台阶,可是不知是谁在那里修建了一处一米左右宽的斜道(就算是无障碍通道吧),所以我进出还是很方便的。但是商家为了扩大经营,经常在那里摆设临时摊位,往往我还得几经交涉,才能得以通过,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无障碍设施管理的困难。 下午两点来钟,我就得往回赶,因为回程我还得要花费一个多小时,我的身体状况不容许我较长时间地坐着。如果交通问题能得到有效地解决,省去我来回路上的时间那该多好,不过那应该是十年以后的事情了。这样的一天虽然很累,但是是痛快着的。 第五十五章 冷眼 截瘫人由于失去了为社会做出贡献的能力和机会,因而也就没有了社会地位,在世俗之中饱受“冷眼”,那是肯定不可避免的。而我在这里要说的,却是截瘫人看待健全人、看待世道的“冷眼”。 截瘫人由于他的境遇和他所处的地位、他必须习以为常的“孤独”和远离“嚣尘”、他时时得忍受的精神上和肉体上的压力和折磨、他的欲望不可能得到和满足;与其说他是与世无争倒不如说他是无法相争,因此他必须炼就一番“超凡脱俗”的“仙风道骨”。 我给予了自己一个“雅号”,名曰“老禅”,这个“雅号”的第一层意思是“禅”乃“残”的谐音,“老禅”就意味着是一位“老年的残疾人”。然而最主要的涵义还在于:“禅”者佛教用语也,意思是指排除杂念、静思之意。我想作为一个截瘫人来说,既然是与世无争了,多少就应该有点“看破红尘”的味道,名利既然与己无缘,那末七情六欲也就理应看淡了去,乃是所谓“出家”人之也。排除杂念、冷静地思索也就成了截瘫人必须具备的修养。 我在这里所说的“冷眼”,并不是常言所说的那种鄙夷、歧视、幸灾乐祸之类的世俗之见,而是一个人超脱了世俗之后,跳出名利、势利,跳出了“五伦”,站在了一个“局外人”的立场,冷静地看待事物的“冷眼”。我这个“冷眼”还是别人送给我的。 有一次因为纠纷,一位邻里找上门来破口大骂,(这事在我是健全人时,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一来是因为我有能力处理好方方面面的关系,然而更主要的还是我的社会地位决定了不可能有人会如此地向我挑衅。)但作为一位截瘫人,我当时只能保持冷静,因为我没有能力与他去相争,而且在那种情况下,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的,在加上我的心脏也不允许我过分地激动,还得赶紧服下救心丸。可还是有看不惯出来打抱不平的人,那人帮着我跟挑衅者大吵了一场,直到派出所出面才算平息了事态。事后那人对我讲,当时有很多围观看热闹的人,有人对他说当事人都坐在那里不吭不响的,你还用得着那么卖力的帮着他去争吵?当我把是情的原委和我的苦衷讲给他听了以后,他非常理解,跟着就说了一句话:“你是冷眼相看!” 是啊,往往有时候截瘫人只能把自己置身于“世外”,在“名利”圈外以冷静的目光去看待一切。“情”(包括亲情、爱情和友情)的淡化和离去,那是极其自然的现象,特别是如果你是因伤而截瘫(也就是说是半路“出家”的),你“有幸”可以目睹“世态炎凉”的“戏剧性”地变迁。表面上的一切,那怕是对你过去的“歌功颂德”也好,对你的现状、对你无可耐何的“坚韧”的“敬佩”也罢,你都只能是“泰然处之”,切不可以因之而“飘然”,因为历史是不完全承认历史的,它看重的只是现实。历史的进程、社会的发展、人类的进步总是这样的:它要造就一些,同时也要牺牲一些、抛弃一些;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发展规律。 远的不说只看近代:无论哪一次革命,哪一场战争,哪一回“事变”,哪一种“壮举”,不都是要造就一些“英雄”、牺牲一些“烈士”,抛弃一些“叛逆”吗。也正是这些被造就了的、牺牲了的、抛弃了的,从正面和反面的合力,共同促进了历史车轮的前进,人类社会的进步和发展。然而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只能是由他对社会贡献的现实来决定,我们不能片面地只从历史来看待事物,更重要的还得站在现实的立场来看:对社会的贡献少了,其社会地位也就低了。 好些顺应历史,被历史造就了的人,由于年长、体弱或病痛造成不能继续为社会做出贡献,那么他所享受的待遇虽然有国家尽力的帮助,其境遇也是相当不错的,但相对于社会各阶层来说,不再是处于“上层”了,因而产生心理上的不平横,那是大可不必的。须知随着社会的发展,总是一代要比一代强的,况且社会的分配原则,是严格按照每个人对社会做出的贡献而定的:即是按社会地位来分配的。(当然形形色色的投机者除外,任何时代投机都是存在的,不过那是属于道德伦理之外的法律管辖范围内的事了)。想想那些参与过历史壮举还默默无闻的人;想想那些经历了战争被当作“烈士”安葬并且还竖了碑而至今仍然健在的人,名利真乃是“过往烟云”。 截瘫人必须要具备这种心态,才能正视自己的截瘫人生、安于截瘫人生并且能动地度过自己的截瘫人生,这种对不可抗拒的现实的接受,就是一种“认命”。所以当有人来看望自己,特别是“上层”人物来看望自己时,你最好只是谈谈天气什么的,可千万别“诉苦”,尤其是不要谈困难、提要求,因为那样的话,下次你就别想有人再来看你了。但这的确也是个矛盾,截瘫人原本就属于弱势群体、属于最需要得到帮助的人的范畴,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只能是靠社会的进步、人们思想意识的升华,再加上截瘫人自己的努力:尽力为社会做点贡献、争取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来促进它的解决了,这就是所谓的“不服”。 第五十七章 那一年冬季(一) 山城重庆是有名的“火炉”和“雾都”,它与南京、武汉一起合称长江流域的三大“火炉”,而“雾都”则是以它自古以来冬日常为浓雾笼罩而得名。但是近年来,盛夏时节北方城市的气温反倒是超过了重庆,只不过重庆夏日白天和晚上气温的温差很小,总是头天热了一天到了晚上还没缓过气来,第二天又跟着热起来了,所以给人的感觉还是热得令人难受的。至于说到雾嘛,早些年冬日的山城总是笼罩在浓雾之中,峥嵘的山、林、楼、人、车都在白色飘浮着的、浓厚的“纱罩”中若隐若现,看起来煞是一道独特的风景,但是整个环境给人的感觉总是冷冰冰、湿漉漉的。近年来也不知道是受气候变迁的影响还是由于城市环境整治的结果,冬日的雾大大减少了,甚至于后来竟然变化到整个冬季都很少有几天有雾的日子;如此看来“火炉”和“雾都”的“桂冠”,终将慢慢地逝去。 度过了对截瘫人来说算是难熬的炎夏,走过了对于截瘫人来说很是惬意的金秋(重庆的秋天非常美好,气侯宜人很适合截瘫人在户外活动,只可惜它太短暂了),转眼便迎来了“严冬”。夏季对于截瘫人来说,主要是要熬过炎热,而冬季对于截瘫人来说就不光是要御寒,还有一个严重的防病问题。因为截瘫人身体虚弱,免疫能力很差;夏季生活的重点是在防止褥疮上,而在冬季则要预防稍微不注意就会发生的感冒,以避免呼吸系统和肺部的感染。 冬季一到,我同样得非常关注气温,除了每天收看电视广播的天气预报外,还要随时注意挂在屋内、室外的温度表上的读数,跟随着气温的下降及时增添衣物,改变被褥的厚度。因为截瘫人身体的大部分感觉缺失,没有了温觉,不能依靠自身感觉来体会气温的高低。虽然我还有头部、肩颈部和一双手臂能感知冷暖,但毕竟“采样”的范围与总体相比百分率太低;何况占身体大部分的截瘫部位往往还会产生一种严重的“感觉异常”,即有时突然发冷寒颤、有时莫名其妙地发热冒汗,因此没有办法依靠自身感觉来判定气温的舒适程度,只能是跟着温度走,借助温度表的读数来作为参照了。我一般是以15度为界,温度低于15度时,我就要使用空调和电热毯(就像是在夏季,气温高于24度时我就要开冷气一样)。 清晨7时,我在寒冷中醒来,室温只有12度,直到起床前的这个时间段里,我是用来阅读报纸的。原先在截瘫时间还不太长、身体状况甚好时,我是直接把双手放在被子外,举着报纸看的。慢慢地在冬日我常会感冒,究其原因才发现是由于早上看报时,双臂、双肩裸露在外而造成的,后来在冬日清晨看报时,我就先穿上毛衣。在起床前大约半个小时,我还得打开空调给室内加温,以保证我在起床穿衣时(为了护理的方便,我一直是裸身而睡的)不至于遭凉。 大约早上8点半钟,在起床、漱洗、早餐后(早餐往往是在室外大阳台上进行的),我便来到大阳台上“放风”,感受清晨的清凉,呼吸新鲜空气,这个时候挂在室外的温度表显示气温6度。我贪婪地呼吸着,冰凉、清新的空气深深地吸入,真是沁人肺腑,冷风吹来,让人感到阵阵凉意。而当冷空气南下寒潮袭来时,纷纷细雨就像是下着“水雪”似的,呼呼的风扑面而来夹杂着寒冷,刺痛着脸面却让人感到阵阵快意。相思鸟在笼中自由自在地跳来跳去,依然婉转地鸣叫着;鱼池里的金鱼悠然然而缓慢的游;街道上往来穿梭的汽车,来来往往忙碌的的人群,显示出昂然生机,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 寒冷之中在室外我只能呆个把小时,然后就得回到房间里去,房间里的温度由于门窗的开放,已降到了11度,但我是刚从室外进来,倒是感觉分外温暖。在临近中午时我又得打开空调,为我每天中午例行的“大便”和午睡上床作准备。 在冬日,我每次大便不光是要打开空调,还要把房间的门关上(在一般情况下,不论是夏季还是冬季,我使用空调时是不关上房间门的,这大概是出于截瘫人对“禁锢”、“孤独”和“封闭”的厌恶心情吧),为的是保持室内有较高的温度。因为大便困难,我赤着下体要坚持40分钟到一个小时那么长的时间,为了让自己在抠大便时屈身、压腹的方便,我还得脱下棉衣,所以一定要提高和保持室内的温度。大便后上床午休,为了使冰冷的身体暖和过来,我还要打开电热毯。等睡到电热毯上,盖上厚厚的棉被之后,我便要把空调关闭了,同时打开房间门(以解除“禁锢”“孤独”和“封闭”)。电热毯使用到我的肩背发热,用手摸到大腿不再冰冷时(大约要使用30分钟到一个小时),我还得关闭电热毯的电源,其目的是为了保证没有温觉的截瘫身体不至于被烫伤。起床前后也要使用空调,以保证一定的室内温度。但在其他时间里,除非特别寒冷,我认为还是不用空调的好,尽量避免形成对空调的依赖性。 晚上做按摩时,为了尽可能的达到按摩的效果,我得脱掉大棉衣,这时候封闭的房间和打开空调是必需的。九点钟躺到床上时的安排和中午上床的安排一样的,这就是在冬日里我与空调的一种依赖关系。 第五十八章 那一年冬季(二) 为了避免感冒我在冬日是离不开用电的,所以说在冬季和夏季一样我同样是最怕停电,只要一停电,我就陷入了极端的阴暗和冰冷之中了。早些年还好一些,冬季基本上没遇上停电,但随着社会的进步、生产力的发展,可原本应该是支持这些发展的基础--电力的发展却跟不上,反而冬季也要停电了。以前在停电之前,还会在报纸上提前发布安民告示,告知民众停电的时间和地区,到后来我想大概是为了不影响新闻报道上显示的“繁荣”,竟然随意拉闸停电不说,事后也见不到什么“今冬水位降低,发电不足”之类的消息了,而见到的老是冠冕堂皇的“今冬电力充足,能确保居民用电”、“不会拉闸限电”之类云云。当某一天早上,突然电灯一下子全都熄灭了,这就告诉你这一天你将在黑暗中度过。 停电了,我蜷缩在轮椅上,为了“保温”房间的门窗都紧紧关闭,我陷入了深深的黑暗和冰冷的包围之中,只有眼前那一棵闪跃着的桔黄色的烛光,才能使人感到几分虚假的温暖。中午大便时就更惨了,一个小时下来,全身都被冷“僵”了。午睡上床,躺在没有一丝丝热气的被窝里,冰冷的身躯一直捂到起床时都暖和不过来。停电的那一天我是在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总盼望着突然眼前一亮,马上恢复供电,然而却总是在绝望的期盼之中熬过的……。说来也怪,停电的日子那么寒冷,特别是中午还脱光了躺在冰冷的、捂不热的被窝里两个多小时,居然还不会感冒。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人在高度紧张的环境刺激下,紧绷的神经激发荷尔蒙产生的作用,促使肌体处于一种特殊的抗病状态之中的缘故吧。就像是好些个身陷绝境的人,能发挥超强的求生的毅力,居然能奇迹般地生还一样。 在冬天因为天气寒冷,我外出的机会就大为减少了,但每当天气好或者是心情好的时候,或者是逢年过节什么的,我还是要上街去抒发好心情、享受欢乐的。在冬季外出时我得要全副武装才行:穿上厚厚的棉袄、围上围巾、戴上手套和帽子。 冬季的天气虽然寒冷,但是它拥有非常喜庆的传统节日:元旦节和春节,再加上逐渐引进的“外籍”“圣诞节”,形成了一个多节日的季节。从“圣诞节”开始一直到春节的大年十五,在这两个来月的时间里,辞旧迎新的人们心情特别兴奋。记得打从童年时开始,我就特别盼望过年,因为过年可以吃好的东西、穿好的衣服、还能得到“压岁钱”、还能放鞭炮烟花……;所以直到现在,小孩子们都特别盼望过年。 元旦节和春节我是肯定要上街去玩的,而圣诞节只有一次到人民广场去参加过平安夜的狂欢,看到了带着鬼脸、挥舞着充气大棒狂欢的年轻人、看到了用饮料瓶筑成的高达二十多米的圣诞树。元旦节和春节我常去、也能去的只有两个地方:一处是市中心解放碑步行街,另一处则是比解放碑步行街晚建的江北观音桥步行街。 从我的家到解放碑,电动轮椅要“行走”七十来分钟,而到观音桥则要近一些,大约只需要五十多分钟。朋友们陪着我一路同行,在寒风中领略着浓浓的节日喜庆,天冷心热。到了步行街,满眼都是人:喜气洋洋的人、扶老携幼的人、穿着五颜六色的人、提着大包小包购物的人,密密的人的海洋上飘浮着的是各式各样的气球,还能见到几束散发出阵阵幽香的腊梅花;姑娘们更是极尽打扮之能事,各式各样的时装倾巢而出,不分季节、不畏冷热地装扮着,形成一道道靓丽的风景线。 商场里则更是人头攒动,人们几近疯狂地“抢购”着“年货”,我想拥挤和购物大概就是现代都市人的嗜好吧。就拿旅游来说,古时的游客多是只身巡游于大川深山,吟诗赋曲也多是清、凄、静、婉之情;现代倒好,人们是哪里人多往哪里凑,图的只是挤、闹、累、饥之类的“享受”——原来现代都市人也是害怕“孤独”!?亦或现代都市人都喜欢“凑热闹”!?。(回想起我们年轻时的工作,那真可以算作是“工作+旅游”,凭借工作之便我享受过无数奇山异水,以至于后来我对所谓“游山玩水”的旅游很都不感兴趣;所谓“风景名胜”都味同嚼蜡了。)挤过了、玩过了、热闹过了、大家尽了兴了,我们再去吃一餐火锅,这就算作是过年了。 在节日的冬季里,还有一件让人兴奋的事,那就是我的“灯饰工程”。也记不清是从那一年开始的,反正已经是多年的习惯了,整个冬日(从十二月到来年的二月)我都在大门外、大阳台上悬挂两只大红灯笼,起先挂的是一般的那种圆形的红灯笼,到后来就换成了很气派的那种传统式宫灯(还挂过两年的“走马灯”),花池里“种”了一棵“圣诞树”。在整个大阳台上、在宫灯与宫灯之间、在圣诞树上还装饰了五颜六色的串串闪闪发光的小彩灯。圣诞节前后,元旦节前后、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每天晚上我都要整夜地亮着灯直到天明。那火红的灯笼、那繁星似闪烁的彩灯,在我家四周围的黑暗中显示出一种勃勃生机般的光明,显示出一种火热般的光明,显示出一种五彩缤纷、绚丽多彩的光明,这光明对于坠入黑暗深渊的截瘫人来说,在寒冬的暗夜里,也是预示着希望…… 第五十九章 卡拉OK(一) 卡拉ok是个好东西,好像是日本人发明的,它不同于一般的音乐欣赏,它能让人参与音乐、融入到音乐之中。特别是制作精良的卡拉ok影碟,它不光是能给你提供一个庞大的乐队,还能为你展示优美的画面,令你在光、影、声、乐之中得到享受。它可以在你的家庭里制造出一种氛围,一种能随你的心情变化,或激昂、或抒情、或怀旧、或向往的氛围。它可以很方便地提供一个让人充分地、自由自在地、随心所欲地展示自我的“舞台”。它可以让人沉醉、让人抒情、更能让人振奋;它同样也能任人哀号、任人发泄……,它的确是一付良好的“精神兴奋剂”。对于“百无聊赖”的截瘫人来说,卡拉ok可以成为他的好伴侣;而对于我这个酷爱音乐和歌唱的截瘫人来说,则更。 起初我唱卡拉ok的时候,设备很简单,仅仅是借用影碟机上的话筒插口,通过有线麦克由电视机的喇叭唱出,由于是刚刚接触卡拉ok,开始时还是觉得很新鲜、很陶醉的。人就是这样的,慢慢地熟悉了一种东西就自然变得有些挑剔了,总觉得在听觉的享受上有点不对口味,不能让自己满意,而我又是个完美主义者,还是得要想办法改善设备以追求完美。 在我的家用电器的使用和家用电器的升级换代方面,我得要感谢的人是老刘。老刘是我中学时代的同学,其实高中毕业后,我们就各自就读于各自的大学,大学毕业后又各自奔向各自的工作岗位,一直都没有联系过。但二十多年后我们有幸再见面时,竟然感觉彼此之间如此亲密,我想那肯定是我们学提时纯真友谊跨越年代的延续吧。老刘是一位优秀的中学物理教师,他的课讲得特别好,每逢周末到他家补习的学生是络绎不绝。同时老刘又是一个勤学上进、热爱文艺、追求生活丰富多彩的人。不仅如此,老刘还有一付乐于助人的热心肠,我们中学的同学的每次聚会都是他来牵头组织的,每每我在电子技术方面遇到难题时,他总是耐心地、讲课似的给我解释,那还不仅仅只是通过电话来讲,还常亲自登门为我安装、演示,截瘫后我和老刘之间的亲密友谊就是这样一直延续下去了的。 我的卡拉ok的升级是这样进行的:既然只用影碟机来演唱卡拉ok的效果不好,我们就添置了一台带卡拉ok的功放,又配了一对音箱,在加上29英吋的大彩电,这样唱起卡拉ok来,无论视觉还是听觉,其效果就大大提升了。(我所有的家用电器的购置都是由老刘全权代理的,他不仅熟悉产品的性能,还非常熟悉市场和价位,他总是能根据最现实的需要,给我选购最优性价比的电子产品,真所谓价廉物美。)我和老刘在一起唱歌、仔细品味了一段时间过后,觉得还是不过瘾,于是我们又着手进行又一次卡拉ok设备的更新。 这第二次设备更新是这样进行的,我们换了一台比较好的功放,还配备了一台有混声、回响、激励功能的的卡拉ok机,老刘又亲自动手给我做了一对每一个都有三个(高音、中音、低音)喇叭的大音箱,作为左右主音箱,沉重的音箱每个都有1米2来高。这对音箱的线路和喇叭的匹配都是老刘亲自设计的,木质音箱的大小尺寸、导音孔的大小和位置也都由老刘设定,绘制成图纸交付音箱制作师制作,最后老刘亲手操刀安装喇叭、电子线路而成;整个音箱凝聚了老刘的心血和对我的深深的情谊。 新的卡拉ok系统安装好了,我就和老刘放声歌唱,我们唱得多的是那些“老”歌,特别是那些我们学生时代流行的前苏联的歌曲,它把我们又带回到了回忆的年代,唤起了我们对火热青春的依恋。这样一来,我对卡拉ok的情结更是越发不可收拾了。趁着热情劲,老刘又给我制作了一对环绕音箱。于是我就拥有了一套具有相当水平的音响系统了。 我的音响系统的最后升级,是老刘为了追求完美,又给我制作了一个中置音箱,这样一来我就真正拥有了一套5。1声道的音响系统了,只是还缺少一只超重低音箱(一般来说只有在欣赏影视大片时才用得上超重低音,而普通的音乐碟片都没有录制超重低音声道),我原本也想把超重低音音箱配备齐全,但是考虑到我只是欣赏音乐为主,看大片的机会不多,也就作罢。由于行动不便,我没有去过ktv包房,但我想把我的客厅大门关起来,大概也和ktv包房的效果差不多吧。 有了这样好的音响设备,我们又把我的有线话筒改成了无线话筒,这无疑是把我从连线的束缚之中解脱了出来,我可以不受限制地任意移动我的位置,我可以在客厅里自由盘旋、放声歌唱。震荡的乐音充满着整个客厅,火热的乐音“桑拿”着我、激励着我、感动着我、融化着我。我冥思着情、感受着音符的颤动、沉浸在忘我之中…… 第六十章 卡拉OK(二) 我唱卡拉ok 的时候,一般来说大多是唱一些“老”歌,比如“草原之夜”、“驼铃”、“送别”一类,再“老”一点的就是前苏联的“三套车”、“伏尔加船夫曲”等等,往后就要算是“样板戏”了。早在动乱年代我们做“逍遥派”的时候我就和小刘常在一起唱“样板戏”、“吊嗓子”,小刘的京剧不光是唱得好,他的京胡也拉得不错。说起来我与京剧还颇有缘分,那大段大段的唱腔按照原调我不仅能一口气唱完,连高音都能轻松地拔得上去,比方李玉和的“出监——”,还有少剑波的“北国风光——”、杨子荣的“气冲霄汉——”等等。不过小刘总是笑话我,说我不是在唱京剧,而是在唱歌,虽然后来我下了好大工夫去练唱,但始终还是缺少一点京剧的韵味,多一点的只是歌剧的色彩。 慢慢地跟着社会走,我也唱了一些早期的流行歌曲,比方刘德华、张学友、周华健的歌,童安格、姜育恒的歌等,然而我最喜欢的还要算是张明敏的歌。在我八三年受伤后的第一个春节联欢晚会上,张明敏的一曲“我的中国心”感动了我,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首歌我是一直唱到了今天的。我觉得我和张明敏的演唱风格、他的唱腔、他的发声都很接近,我一直保存着他的专集碟片,而且是常唱常新。而后来我又喜欢上的一位歌手是费玉请,按照他的风格演唱“一剪梅”,乃至于最新的“千里之外”,都是我的保留“节目”。 我唱卡拉ok有两大难点:一是“唱着难”、二是“记不住”。所谓“唱着难”是和我的高位截瘫密切相关的,我的截瘫平面是在乳头上5厘米处,因而整个胸腔的肌肉是麻痹的、没有张力的“死肉”,打从截瘫时起,我就觉得胸部老是被束缚着,就像是被捆了起来似的,影响呼吸的通畅,甚至于经常憋气缺氧直至如今。好在胸腔的肌肉还能和着呼吸,时时地在进行着被动式的运动,还不至于像下肢那样严重地麻痹、萎缩;但就是像这样,慢慢地我的肺活量也退化到仅有常人的一半还不到了。因此可以想象唱歌时所必需的“运气”和“气守丹田”,该有多么困难了,甚至可以说是没法进行“运气”和“气守丹田”,所以我总是给朋友们说,我唱歌时是上气接不了下气。 但是唱歌时你不“运气”、你不“气守丹田”是唱不好的,为此我特别进行了琢磨:要想把歌“唱”好,只能借助于我那一双算是健全的手臂了。我坐在轮椅上唱卡拉ok时,我必须依靠我的双臂来带动我截瘫的躯体,形成各式姿态,比如左右倾斜,或前合后仰以“挤压”肺部来“运气”、来“气守丹田”,尤其是唱高音的时候,我必须佝偻着身子以求形成体内的压力来“运气”、来“气守丹田”,所以说我唱卡拉ok时的姿态是相当难看的。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唱卡拉ok也算是一种全身运动(还包括呼吸运动),就像那些流行歌手在台上又舞又跳一样,几首歌唱下来我也是气喘吁吁的了;往往要休息好一阵子,才能缓过气来。这就是“唱着难”。 再说“记不住”。我唱卡拉ok时,歌词记不住,必须看着电视屏幕上的字幕来唱,特别是流行歌曲的发展相对于传统歌曲来说,非常“离经叛道”,它的歌词不像传统歌词那样对仗工整,长句短句的随意性很强,完全是随情感而走(这也应该说是一种发展、一种进步,一种跳出束缚、追求自由的革新),甚至有时侯歌词更像是口语似的。现代流行歌曲的歌词的随意性太强了,有时侯看起来完全是不相干的词的组合,但你还别说,其表达的情意倒是满让人寻味的,所以对我来说歌词很难背下来。说到曲谱,那也跟歌词一样,大大地跳出了传统曲谱的格局,曲调的扬、抑、顿、挫,换气、切分,乐句的长短等,都是随着歌词的长句、短句而随“意”谱写的,所以曲谱也很难记。更要命的是有时候在一首歌里,同样一句旋律重复几次完全一样,仅仅是末尾几个音符稍有变化,这要我准确地记住就有点犯难了,我得反反复复练习很多次才能勉强记住,而唱起来时总是很犹豫。比如费玉清的“千里之外”,那主歌的前四句就是如此:屋檐如悬崖风铃如沧海我等燕归来/时间被安排演一场意外你悄然走开/故事在城外浓雾散不开看不清对白/你听不出来风声不存在是我在感慨/。这第四句还好一点,前三句我唱起来总要犯糊涂。 随着唱卡拉ok的“深入”,单凭着我对音乐爱好的角度出发,我也接触并亲身体会了现代流行歌曲。流行歌曲有它风靡的市场,它深入到每一个角落,甚至于可以说是“无孔不入”。什么mp3、mp4;你行走在街上随处可见挂着耳塞摇头晃脑的人、盯着手机如醉如痴的人;网上、电台、演唱会、夜总会……,音乐充满了地球,不,甚至于飞向太空。音乐从来都是时代的伴奏,是人们的心声,因而亲近流行歌曲能让你体会到时代的脉搏、感受到生活的节奏;特别是能让你感受现代青年人的向往和追求。 不过话又说回来,顺应历史潮流,接受新生事物,努力学习提高自己是人类生活的动力,但是不同层次、不同经历的人应该有他自己的个性,所以我还是偏爱传统一些的歌曲。在众多的歌星中,我还喜欢刘欢。刘欢除了有他独特的嗓音和高昂的腔调之外,由于他的文化素养还决定了他的歌曲的高水平的内涵。但是刘欢的歌由于音调偏高而不太好唱,因而他的碟片多是他的原唱,无法消除歌声,所以我只能在降调的情况下,与“他”合唱了。刘欢的歌有很多,当然最著名的是那首“弯弯的月亮”,然而我最喜欢的还是他的那首“从头再来”: 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 勤勤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进风雨。 我不能随波浮沉,为了我挚爱的亲人。 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那些期待眼神。 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 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这首歌可以算作是我今生的写照,更是在我截瘫人生道路上激励我前行的隆隆战鼓。 第六十一章 痔疮 凌晨时分我从睡梦中醒来,按照惯例我是左侧卧着朝向床内装有一面大镜子的墙面的,朦胧之中我好像闻到了一阵臭气,迷迷糊糊地在不经意之间我的右手触到了臀部,发觉有一滩温软粘湿的东西,“大便泄漏!”我猛然惊醒过来。说来也是,已经有两年没有发生大便泄漏了,对于它我已经失去了警惕,这下可好来了个突然袭击。看看钟时间是凌晨一时半,正值严冬时节,室内气温11度。我赶紧打开空调叫醒护理,这下子得要忙活个把小时了,但愿不要感冒。 打从截瘫以后,我是一直在摸索着对这个讨厌的大便的管理,我之所以讨厌它,是因为它不像小便那样便于管理,而且一旦发生泄漏,造成的污染严重,难以收拾。所以我一直是严格地控制着我的饮食:所谓“定时、定量、定性”——即每天按规定间进餐;每餐进食定量(切忌暴饮暴食);“定性”的意思就是食物必须清洁卫生、不吃杂乱食物,其目的是努力保持消化系统运作的平稳,不要发生腹泻之类的意外。再就是每天定时大便(不管能不能拉出都要进行),企图形成“条件反射”;但终究形成了“条件反射”了没有,我也弄不清楚,不过从心理上倒是觉得有了一种“踏实感”。然而最重要的还是大便时所必须采用的“辅助手段”。 初期我是采用注射开塞露的办法,但开塞露必须要大便团到达一定的部位,即结肠下段时才能被润滑了的直肠排出。随着截瘫的时间长了,肠集团蠕动能力愈加下降,大便只能是细长地、缓慢地“流向”结肠,开塞露就起不了作用了。再加上早先的开塞露的注射头是要用剪刀剪开的,其锐利的尖端很容易刺伤肛门,所以慢慢地我就摒弃了它,进而采用的“辅助手段”就是我自己用手“抠”。 我坐在“大便凳”上,左手扶住固定好了的轮椅靠背上,上身向前左方向倾斜,右手伸向臀部,用食指缓缓插入肛门,当整支食指进入直肠后,指尖就能探触到结肠下端有无大便。如有,则用食指尖作轻柔适度的环状运动,以刺激扩约肌松弛,便可导出大便。如果起初食指尖没有探触到大便,通过食指尖多次地环状刺激,亦能让结肠里的大便下降而被导出。如果经过约半个小时的努力,仍无大便的“迹象”(按照我的经验,尚有半小时后还能导出大便的情况),则宣告此次大便“作业”以无大便而结束。 随着截瘫病程的延长,肠道的蠕动功能的更加衰退,单靠手指“抠”的办法也难解决问题了(特别是大便量少的时候),还得要加上“腹压”的协助才行。“制造”“腹压”的方法是我必须俯身向前,并佝偻着身子,把因截瘫而畸形“膨胀”的腹部紧贴大腿,并用力挤压以“机械”地增加“腹压”,再配合手指的“抠”,“迫”使肠道把大排出。这个过程叙述起来很简单,其实做起来的的确确是一个既“漫长”而又很“艰辛”的事。一次大便往往要经历十数次甚至数十次的“抠”和“挤压”;时间从半个小时到一个多小时不等,严重时我甚至于有大便一次耗时达两个小时的记录。为了操作方便,我没有像一般人那样带塑胶手指套,而是“抠”一次后就用卫生纸把手指搽拭干净,等一次大便完后,再用热水肥皂洗手,所以解一次大便我得要消耗一大堆的卫生纸。 经常看见报纸上、电视上报导医生、护士或家人们帮助病人“抠”大便,但是我总觉得截瘫人最好还是自己“抠”的好,因为那样不仅对截瘫人来说是一种锻炼,更重要的还能让截瘫人知道还有没有大便的储留,我之所以对大便泄漏失去警惕,便缘由于此。 大便时间过长本身就是诱发痔疮的决定因素,再加上不断地用手指刺激肛门则更容易形成静脉曲张,随着时间的进程我便患上了严重的痔疮,肛门经常红肿充血,每次大便都要流大量血,有段时间我甚至于怀疑我是否患了肠道的癌症,还去医院做过肠镜检查。每当我坐着或者是躺着感觉不适,特别是头部、颈肩部冒冷汗时,肯定是截瘫体的某个部位(或是体表、或是体内)有病变或是发生伤情而产生疼痛的反映,究根索源如果是在体内,多是泌尿系统有问题;如果是在体表除了皮肤损伤外,那就是痔疮在作怪;严重时不论我是坐着还是躺着,都相当难受。 我也曾经想过用手术的办法来治疗,但是做手术对我来说很不方便,而且据说手术并不能彻底根治不说,术后的肛门还有收缩不严的后遗症,就是说老有污物泄出。再说了,我的大便习惯永远如此,即便是做了手术,大便时间过长加上手指的刺激,新的痔疮还会发生,看来痔疮将永远与我相伴。我也试过很多治疗痔疮的药物,外搽的内服的还贴过肚脐,都不能见效,痔疮真是成了我的心腹之患。 不过也是天无绝人之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从报纸上刊登的广告得知了一种治疗痔疮的喷雾剂:它的名称叫“刚好”(很贴切的一个名字),全称是“复方青蒿喷雾剂”,其主要成分为青蒿、青叶胆、大黄藤、黄芩、三七。辅料为二甲基亚砜、丙二醇、乙醇;乃是一种以中药为主,辅以西药的一种中西医药结合的药品也。 起初我还是抱着截瘫人惯有的“有病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去试用的,慢慢地我觉得至少对我来说“刚好”在宣传上,包括它包装上的说明是有些夸大其词,但是用了以后觉得还有点效果,于是便坚持地用了下来。开始我是在每天中午大便后,洗净肛门喷一次药,晚上睡前侧卧时喷一次,半夜翻身后再喷一次,一天共喷三次。后来有了明显的效果后,我把半夜翻身后的那一次减少了,一天只喷两次。半年下来,凭我的手的感触,我觉得以前肛门周围肿胀的痔疮居然慢慢地萎缩、干枯了。虽然好转的速度远比它的说明书上说的要缓慢得多,而且按照他的说法还会完全痊愈,不会“反弹”;而我的效果看来只能是炎症消除,痔核萎缩但仍然存在,大便时不再出血。就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不过看来这“刚好”我还得一直用下去了。 第六十二章 电脑(一) 时间来到了公元一九九九年,进入了我截瘫后的第十六个年头,如果把公元一九八三年五月十七日我遭受“劫难”的那一天,算作是我的“生日”的话(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我的截瘫人生的开始),那末到现在我就将满“十六岁”了;按照健全人的算法,是即将由“少年”时代步入“青年”时代,就在这一年的春天,我女儿给我配了一台电脑。 早在这之前几年,随着社会的进步我就觉得应该学点电脑方面的知识,而后来电脑技术令人瞠目的飞速发展,则更加说明了电脑的确是现代人必不可少的一门随身技术(到了二十一世纪,人们常说人生必备的三大技能是驾驶、英语和电脑,我不敢笱同的是这其中恰恰少了最重要的一项,即“母语”水平。好些年青人对于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汉语掌握程度之差:无论是在汉语的运用上,还是在书写上的偏废都令人堪忧;不过这些都是题外之话了)。 刚开始接触电脑知识的时候,我是借助于当时颇为流行的学习机来入门的。其实学习机的流行很贴合我们的国情,按照那些年我们的经济水平和整体的文化水平,一开始也只能借助于学习机来普及准电脑知识;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几年以后连城里的小学都有专门的电脑教室了,那也是我们国家飞速发展、社会进步的必然结果。学电脑不外乎两门课程:一是硬件、二是软件,对于初学者来说,硬件方面主要是要能掌握键盘和鼠标的使用,而软件方面则是要熟悉和理解程序的概念,在这方面学习机完全能起到电脑的“启蒙”教育的作用。而它主要是在游戏方面的功能,不仅仅是很吸引小孩,连成年人也会对它感兴趣。 学习机所采用的键盘基本上和电脑所采用的键盘差不多,而它采用的“卡”就是“程序”。开始的时候我是用电视机作为显示器(它有有线和无线两种连接方式),后来弄了一台旧的九英吋显示器,玩到兴致浓厚时,还配了一台佳能小打印机,于是我便能用学习机玩游戏、作文字处理、写写书信什么的,还可以自己打印文件。说到打字,我只能用拼音输入法,但是用起来键盘操作始终不能熟练,这主要是因为截瘫的缘故,我不能稳稳地坐在轮椅上,还得要靠手臂和手肘在扶手上支撑,因而两手不能悬空,影响了两手的自由度,所以一直到多年以后我写博客的时侯,都还是用“一根指头敲打”键盘笨办法,对于所谓专业水平的“盲打”,我不光是不敢问津,甚至于怀疑我是否真的能做到。有了几年玩学习机的经验后,我自然就想拥有一台正宗的电脑了,这当然还是由我女儿来圆我的梦。 一九九九年我的那第一台电脑,是刘老师为我操办的一台组装的兼容机,cpu好像是133,刘老师的思维是很超前的,他那时给我配的硬盘已经是15g,这在当时算是很大的了,但随着电脑技术的飞速发展,八年后我的电脑装的是两个硬盘:120g+160g、两个dvd光驱、cpu是2。1ghz、内存1个g(当然这也采用了刘老师的建议,主要是为了适应做图像处理和做视频处理的需要)。 有了电脑还得有一张电脑桌,这对于常人来说应该不存在什么问题,但对于截瘫人的我来说就是一个的大问题了。首先坐在轮椅上的我由于腿面偏高,常用的电脑桌我的脚伸不进去,再加上还要考虑到截瘫人的种种不便,就是说他的操作、他要拿他所需要的东西都得方便,所以我还得要自己给自己设计一张专用的电脑桌,再请木工加工制作。随着我的电脑的换代和升级,电脑外部设备的增添(比如打印机、扫描仪什么的),还有就是为了改进我在使用中发现的缺陷,我先后给我自己设计过三次电脑桌,其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保证我坐在电脑前,不依靠别人的帮助,自己就能完成全部我想要做的事情。 我学电脑应该说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按照我的经验一般来说学电脑入门还是很容易的,但要想学“精”就很困难了,不过这个“精”有很大程度上的差别,甚至于可以说是无法界定、无法可比、更无级别可言,其最高境界也只能是趋向于“无穷”;当然这主要是指对“软件”的使用而言。学习电脑的操作,对各种“软件”的使用,有很多“教科书”,但是根据我的体会关键是在于对“软件”操作的熟练程度和经验上;而经验则尤为重要。 在我学习电脑的过程中,有幸有一位好老师——刘老师。刘老师凭借他丰富的电子学技术,加上他先行一步的实践经验,和他优秀的教学才能,一步一步地引导着我走进电脑的“圣殿”,特别是他的经验之说,他用一对一的教学方法、用现场操作、实际操作来给我指点捷径,让我少走了好多弯路;因为有些东西单是从教科书上是学不到的。 第六十三章 电脑(二) 随着电脑的介入,随着我对它的逐渐认识、了解、熟悉和亲近,慢慢地它便融进了我的生活,成为了我截瘫人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我学习电脑应该说还是很“粗造”的,我的主要目的是只要能满足为我所用而已;比方说键盘,用了那么多年的电脑,键盘上有好些按健我是连碰也没碰过的,更别说是了解它的功能了。我只用我需要用的健,还因为在多数情况下,我是以鼠标来完成电脑操作的,我也知道电脑的全部操作都能用“快捷健”、“组合健”来激发,但终因我的双手不便而回避了它们,而鼠标的操作对于截瘫人来说,是太方便不过了。 对于软件的运用,我同样也是一个现实主义者。自打接触电脑开始,我就是抱着一个“学以致用”、“为用而学”的态度去学习的,不过像我这么大年纪半路出家,也只能是采取这种学习办法:结合实际去学、结合使用去学、为用而学、学了就用;我的经验是只有那样才能学得快、学得进去、才能学得有兴趣。 比方说word吧,它有那么强大的功能,而我也只是用了一点点打字写作,做点文字处理的功能而已,偶尔也来点“插入”图片、艺术字什么的,但终归还是用得很有限,用九牛一毛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了。电脑软件的开发是面对所有人的,它能满足各种不同层次、不同工作的需求,它还能让使用者随心所欲地去发掘,当你在使用中遇到困难时,每个软件还都有“帮助”工具为你释疑;这就是电脑之所以被称为“电脑”,它疑似人类大脑,甚至于超越人类大脑的,超强的功能所在。 在后来的那些年里,除了上网之外,我用得最多的还是有关图形处理方面的软件。要作静止图像处理,首先就得要有acds。用acds可以很方便地管理和浏览你的图片,至于它拥有的一般的图片处理功能,对初级处理来说,应该是很方便的,但如果要更深入、更高级地处理图片,那就要用photoshop了(行内简称ps)。 photoshop是一个功能相当强大的图像处理软件,它的功能之强大,之全面以及使用之方便,令我咋舌,我甚至于想象不出它当初是怎么样给设计出来的。当你深入到ps之中,学习它、熟悉它、运用它,不知不觉地你就会“迷恋”上它。你会发现就像是在草稿纸上作画一样,你可以任意地涂抹;满意的你可以把它储存起来,不满意的你可以任意修改,甚至于可以每次只修改某一笔、每次只修改某一划,对于实在不满意的,你还可以丢弃重来,而这一切就“玩弄”于你的指掌之间,瞬时间就能完成,真不可思义。同样对于ps来说,也是易学难“精”的,关键是在于这个“精”字,因为这个“精”只能是相对比较而言的,“精”可以有最高境界,但是“精”永无止境;对于掌握电脑来说应该也是这样的。 在运用于图像处理的软件中,我还偏爱“我形我速”。“我形我速”实际上是ps的浓缩简化版,而我看中的是用它来打印像片,当然,在ps中同样也能很方便地进行打印,但我更偏爱用“我形我速”(这不过是一个人的习惯问题罢了),特别是由于显示屏上的显示与打印机打出来的像片肯定存在的色彩上和反差上的差异,我更愿意在“我形我速”中把握住它们,能把其差异尽量缩小的缘故。 在众多图形处理的软件中,还有coreldraw。coreldraw是用于广告设计方面的矢量图形软件,我曾经用它做过徽标设计,但终归用得少,也只是泛泛地学了学,但其程序仍然在我的电脑中。还有3d方面的软件,由于对我的用处不大,我就只是知道知道罢了。 图形图像处理说过了,接下来该是视频和动画了,在初期我用的是“巨星mtv”。用“巨星mtv”来制作电子相册和视频文件,再刻制成vcd、dvd碟片是一个相当愉快和有趣的事情,“巨星mtv”中有很多模板和附件可以很方便地调用,它强大的动画制作功能,可以让你随心所欲地制作片头和插入滚动或游走字幕,但它的缺点是在文件比较大的情况下,容易出毛病。至于“会声会影”是属于那种偏向于“高级”一点的视频软件,它的操作很像那种专业的编辑软件的模式,我最终采用和保留的视频制作软件,是“会声会影”。 在学习电脑的过程中,我必须感谢的人还是刘老师,他不仅真诚地为我提供方便的、及时的、切合实际而且有效的帮助,还时时提高我对电脑的兴趣。其实电脑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关键的一个“脑”字,它非常准确、非常贴切、非常形象、非常生动的描述,让人叹为观止。电脑本身特别是它的操作系统、它的软件,是人类大脑高级智慧的发展、浓缩的结晶。它是人类的骄傲,但我能感觉到它对于人类潜伏的、渐渐强大的反能动作用。时下的那些所谓“科幻”,我觉得不正是对未来的一种预示和忧虑吗? 电脑是你的朋友,它能和你知心,它还会成为你的知己。你结识了它、了解了它、亲近了它、与它共舞,它就能帮助你运用你的睿智、启发你的睿智、拓展你的睿智。一个截瘫人,只要他有健全的思维,有尚能点击的手,他就能“玩”电脑。从长远来看,电脑技术的发展终究还会要抛弃键盘和鼠标(改用声控!?),那对于截人来说肯定会更方便。 如此说来一个截瘫人有条件的话,就应该拥有一台电脑,“玩”电脑不需要花费太大的体力,只要能坐在那里就行了,动动手指、动动脑子,它既能活跃你的思维,它还能防止大脑的衰退和僵化。它对于生活在“孤独”环境中的截瘫人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很听话的伙伴。 第六十四章 千禧 一九九九年是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年,人类总是要时时想办法来激励自己:什么节日啊、什么纪念啊、什么瞻前顾后啊、什么记忆犹新啊……,他们总要使自己时时处于亢奋、集聚、朝前向上、齐心协力的状态,这是人类发展、社会进步的原动力。时间——原本仅仅只是人类给自己制定的一个用作参考、比较、衡量、计数的“线性坐标”而已,但人类总会想方设法地要赋予它每个计量单位(年、月、日)以特有的意义。公元一千九百九十九年,就因为它是即将步入公元二千年的前一年,地球人在时间坐标上赋予这个“年”的“值”是:“千禧”。 一千年在地球的历史上算是微不足道的了,但在人类社会进步的发展史上,就不能看作是一个小数了。相对于一个人的生命来说,一千年则是一个很大的数;按代数来计算,一千年也应该要繁衍四、五十代人了,所以人类要欢庆“千禧”。 这过去一千年的历史,算是中国的近代革命史,从孙中山到毛泽东和蒋介石:反围剿、历长征、八年抗战、三年解放战争……,是毛泽东把中国的历史彻底翻了个个,中国人民推翻了三座大山,迎来了新生、创建了人民的共和国。我是在抗战时期出生的,到如今我整整经历了共和国诞生后风风雨雨五十年的历史;应该说我多桀的命运,是与共和国的起伏辗转的历程休戚与共的。共和国从她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历经了一次次变革、动荡、挫折;又迎来了一次次的平衡、稳定、成功;从蹣跚学步到巨人般地跨进,在这世纪之交之际,已经成长成为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强国了。 一九九九年我该满五十九岁,按照古老的习俗,男人的生日应该是做九不做十,那我今年就该六十大寿了。《论语》中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一段话应该是孔子对自己一生的自我鉴定。如果要在这世纪之交、千禧之年也回顾走过的历程,给我的前大半生做个总结的话,应该是这样的…… 我的童年和少年随着共和国的起步,还是过得一帆风顺的。到了“弱冠”之年(即男子二十岁,那时应该是一九六o年),共和国由于社会动荡加上自然灾害,经过了一段艰难的时期,这个时期一直延续到七十年代。到了我的“而立”之年时(一九七o年),虽说是“动乱”的高峰已经过去,然而共和国当时还处于一种百废待兴的局面;在这种大气候下,加上我颇受歧视的“低微出身”,要谈事业有成是绝对不可能的了。虽然孔子所说的“三十而立”并非是三十岁成家立业,无奈之下我可以自慰的是:好歹我也是成了家,而且有了可爱的+值已经基本构建,这个“立”应该是指学业根基的树立。 应该说“三十而立”时,我个人的价值观已经形成,应该不会被外力所动摇。虽说是多年以后我的座右铭是:“人活着就要给世界增添一点色彩”、“自信便是潇洒”,然而我很清楚,那的确是源于我的“而立”之年的。正因为如此,“而立”为我那以后的生活道路的形成,做了坚实、有力的铺垫。 “四十而不惑”是说到了四十岁,一个人就很成熟了,有了一定的阅历、有了一定的经验,具备了一定的能力,特别是领导能力。到了这个年龄段,能明辨是非、能知人善任、能顺应潮流、能运筹帷幄;知道该做什么、还知道该怎么去做,乃“不惑”也。应该说时间坐标上七十年代后期到八十年代初期那段时期,是我人生道路发展的顶峰。当时共和国已从动荡中复苏过来,还是那头巨狮,舔愈了身上的伤口,正迈开坚定、有力的步伐向前跨越,共和国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改革开放”,就是从一九七八年有邓小平倡导开始的。 那个时间段,是让我毫无顾忌、毫无束缚,能让我竭尽全力施展才能的时期。在那时段我如愿地报效了共和国,为测绘事业、为社会做出了一定的贡献,同时也取得了一定的社会地位。可是准确地讲,用“好景不长”来形容是再贴切不过了:一九八三年一场要命的车祸放倒了我,一次“地震”造成了我的生命、我的肉体、我的精神乃至于我的人生道路上可怕的“断层”。 “五十而知天命”:经历了五十年的人生道路,特别是艰难地走过了七年的截瘫人生路,我感悟并接受了“自然界的规律是不可抗拒的”、“残疾——是人类在与大自然作斗争中所做出的牺牲”这样不可逆转的“天命”,按我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认命”了。“知天命”就是说你有了五十年的阅历看透了一切,能悟透并接受世间万物周而复始的变化规律了。走过了五十年风风雨雨的人生道路,理应“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该落得个安心、“认命”了;尤其是当一个人身处绝境,或者是遭遇到严重的挫折时,还能泰然处之,应该是“五十而知天命”吧。 “六十而耳顺”:是指年纪大了,耳朵顺了,听什么都能接受了。到了六十岁时,我已经在截瘫路上跋涉了十七年了,对于我来说“耳顺”不仅仅是对六十年而言,最重要的还是针对这截瘫十七年。对于一个身处逆境,无法对社会做出贡献,丧失了社会地位,饱受冷遇的人来说,他不仅要承受肉体上病痛的折磨,更主要的还要承受精神上的磨难,“耳顺”对于截瘫人来说就尤为重要了。“耳顺”就是要在“知天命”的同时,还得要“理解”:对自己的理解,对别人的理解,对社会的理解,对现实的理解;只有理解了才能“耳顺”。这其间我对郑板桥老先生“难得糊涂”的寓意,有了更广泛、更深刻的认识,只有“理解”了、“糊涂”了,才能“耳顺”了。 至于说到“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我还没有到达那个年龄段也不好说。意思我明白,就是说到了七十岁,人们可以“从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有个尺度“不逾矩”,得限制在道德、伦理、法律的范围之内,然而对于截瘫人来说,只能是“心”而不能“欲”也——大多是能想到,却不能做到。 人们怀念过去了的“千禧”,人们欢庆即将到来的“千禧”,“瞻前顾后”为的是总结走过了的历史,从中得出该吸取的、该摈弃的、该改进的、该发扬的,用以激励自己向着新的目标、向着新的高度、向着新的境界奋进。对我来说,虽然仍然前途未卜,但我仍然是“认命而不服”,在截瘫人生路上一如既往地向前奋进,不知道什么是尽头、也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但是如果能达到像是后人赠送给孔子能寿寝于八十时,他的人生格言应该是“八十而无欲则刚”的意境的话,那将是我的万幸。 第六十五章 难看病 常言说得好,人吃了五谷就会要生病的,作为一名截瘫人来说,“病痛”更将会要终身伴随着他,看病就成了截瘫人日常生活的重要内容。 年轻的时候,我的身体很强壮,首先是因为我在学校时,就喜爱运动,虽然那时候正值共和国遭受自然灾害,全民的生活都很困难,可我们还要参加大办炼钢铁、鏖战汉丹铁路。每天吃得差不说,还要夜以继日地付出强大的体力,也没见生过什么病,只是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作过一次扁桃体切除手术。然而更重要的还是大学毕业以后的野外作业,让我练就了一付强壮的体魄。 野外生活的爬山涉水、风餐露宿、顶风冒雨;冷热、饥饱是必须习以为常的。在南方作业时,遭遇突然的雷雨是常有的事,身处荒山野岭无处躲藏,只有从头到脚让它雷雨淋个透。可是一会儿雨住天晴,火辣辣的太阳又立时把湿透了的衣裤“烘”干。为了应付这随时可能雷雨,更是为了“磨炼”自己,在盛夏外出作业时,我是只穿一条短裤,赤膊光腿地放任给阳光雷雨,一个夏季下来,直烤得浑身黝黑闪光。 在川西高原作业,除了要适应高原反应外,还得适应严寒。有时为了工作,要骑着马驮着鸭绒睡袋,离开驻地去“打游击”(为了节省往返的时间,采取的一种一边工作一边迁徙的作业的方法),一去就是三两天。晚上有时是住宿在藏民的帐篷里,有时身处荒无人烟的地区,也只好露宿了(不过睡在帐篷里跟睡在露天野地里也差不多)。鸭绒睡袋好是好,但睡在里面如果把面前的拉链拉上嘛,太热;把拉链拉开嘛,冷风又往睡袋里钻(它的设计我想主要是为了能在冰天雪地里使用)。这一冷一热的,大家都还能受得住,热了就打开、冷了就拉上,也没见伤风感冒生病什么的。到后来我们总结出了一条经验:那就是睡进睡袋里,把拉链敞开,上面再盖上一件大衣,这样一来既不会太热,冷风也钻不进来了。 记得有一次在一个无人的大峡谷里,我骑着马企图趟过一条乱石嶙峋的激流。我小心翼翼地在淹及马肚的湍急的水流中,避开乱石选择路径,殊不知“走”到激流中间,马的肚带突然断裂了,我一下子便翻下了马背,连人带马鞍瞬间就被激流吞没。我只觉得整个人一下子就没入了水中,在乱石的空隙中撞来撞去,一下子又浮出了水面、一下子又没入水中,一直跌撞翻腾地被冲了好几百米,幸亏我会游泳,才好歹爬上了岸,只是浑身上下给冰冷的水泡了个透。好不容易在驮工的帮助下修好了马鞍,穿着湿透了的棉大衣,在零度左右的气温下熬回到驻地,人早已经被冻僵了,赶紧升温取暖。事情过去了,我居然神奇般地也没有生病。 长期的野外生活,还练就了我的一付好肠胃。一般来说饥一顿饱一顿是家常便饭,冷也要吃热也要吃你得适应。在高原,由于缺氧和气压低,不用压力锅是煮不熟米饭的,所以早在一九六六年我们就用上了压力锅了。由于操作大意,在“压”腊肉排骨时,往往会因压力太大,把“易溶保护片”冲破,等到备用的“易溶保护片”用完了,那你就准备吃夹生饭吧。虽然有时候我们也采取用树枝来堵住气孔的办法;但是不堵死会有蒸气泄漏,还是煮不熟饭,堵死了嘛又会发生爆炸,这种情况是经常会发生的。好在高原辽阔,在“天作帐、地作床、草原作厨房”的情况下,有幸还没有伤及到人。 我一直以我有一付好的体魄而自豪,但也有一次例外。那是在塘山大地震发生后,为了及时取得数据提供给地震学的科学研究,必须马上(哪怕是余震尚存)进行高精度的水准测量。国家局把这个任务下达给了四川局,省局指名点姓要由我担任观测的重担,可偏偏那个时候我突发高血压——180/120,让我失去了那一次有幸“辉煌”的经历。就是这我从来也没有发生过的“高血压”(不光是以前,就是在那以后也没有再发生过),留下了“祸根”,在我截瘫后形成血压没有规律的忽高忽低的变化,令我困惑和担忧,不过那是后话了。 所以说我们测绘人总是自翔具有国防身体,和历经艰难险阻而炼就的能承担任何突发事件的强健心理。正因为如此,我是以一付强壮的身体、不屈的心态,迎接高位截瘫的生死挑战的。在生死线上挣扎的那些日子,我强壮的体魄成为了我坚强的盾牌。我那坚强的肺部、我那坚强的肾赃、我的那整个坚强的肉体,抵御了三大并发症的侵袭,再加上“认命不服”的精神,我终于逃过了那一劫。 但随着截瘫历程的推进,我体魄的“老本”也就慢慢地被耗尽,各种各样的病痛也就悄悄地袭来,这也是客观发展的必然规律,我就再也不能自慰为“难看病”了……。 第六十六章 看病难 截瘫人由于不能运动,身体就不能得到锻炼,常言道:“生命在于运动”,没有运动的生命就只能是加快逐渐地耗尽。没有运动的机体,首当其冲的是免疫力的下降,截瘫人的抗病毒能力极差,因而伤风感冒是常有的事。经常性的呼吸系统感染,加上高位截瘫人胸部肌肉的萎缩、僵硬,迫使胸腔无力扩展,导致肺活量也随之而萎缩,往往会发生呼吸不畅、憋气、胸闷的现象(注意:这种现象要仔细地与心绞痛的胸闷区别开来,我就曾经把二者混淆过)。还有就是没有运动将会使心脏的功能减退,造成心血管系统疾病的发展。没有了运动,还会导致截瘫人的身体肥胖,随之而来的则是糖尿病。 然而最要命的还是肾脏疾病,我觉得截瘫人必须要尽早地高呼“保卫肾脏”的口号。尿储留、尿路感染、肾积水、尿毒症、肾衰竭……这不是危言耸听,这的确是截瘫人必须要尽力避免、推迟降临的灾难。凡此种种就注定了截瘫人要经常去医院看病、住院,而看病难就是我的亲身体会。 看病难首先是涉及到医院的设备。记得我受伤的那天,在市外科医院,为了检查由年轻的同事们在狭窄的楼道抬上抬下的情景,还记得为了给受伤部位拍x光片,人们拽着我的头、板着我的肩的“手工”操作的情景,病房里也没有空调的情景。回到家里后,我上医院去看病,发现大多数医院不光是没有电梯,门前还尽是台阶,当时我就在想:连医院这种直接与残疾人、病人打交道的公用设施都这样,想要“无障碍设施”谈何容易。 后来随着社会的进步,到了二十一世纪,各个大医院都有了升降电梯,凡是有台阶的地方也都铺设有斜道。检查设备也由x射线到ct扫描,再到核磁共振,能让病人轻轻松松地得到准确的检查结果,但是检查费用也随之往上翻番。再就是看病难难在看一次病的药费太贵,特别是实行“以药养医”后,医生们特别热衷于开大处方。当我知道了我的餐后血糖有点偏高时,我就去见内分泌医生,医生让我作“葡萄糖耐受”检查那是正确的,得出的结论是“胰岛素抵抗”也是顺理成章的。可是接下来医生既不分析病情的严重程度,又不考虑截瘫人肾脏的承受能力,一挥笔就开出四五百元钱的合资药品。我困惑了,因为我觉得医生全然不顾我空腹血糖正常,餐后在死劲吃的情况下也只有11点几的现状。我查阅了医学资料,知道像我这种情况只要稍加控制饮食就能对付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超前”治疗,让患者早早地就依赖药物,更重要的是还不考虑截瘫人必须尽量保护的肾脏;其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卖药“获利”(而且这还是很“合理”地卖)。基于上述原因,我没有用那药。 看病难还难在医生的“草率”上。患者到医院看病,是想知道自己的病况、病因、治疗和预后,这往往得不到满意的结果。首先是医生缺乏耐心,由于种种原因医生不能认真的听取病人的陈诉,往往作出的解释也不能令病人满意,特别是病人的病比较疑难时则更(有时我也在想这是否也与医生的医术水平有关)。要嘛按常规给你用药,要嘛就“大肆”卖药,只是对症也不权衡可能发生的副作用;这类医生我见得多了,所以看病难。 那怎么办,去找专家吧。我曾经去过军医大的医院,为的是检查白内障,专家门诊室比较狭小(说它小是因为我的轮椅在里边打转很困难),而与它相连的检查暗室则更小,我的轮椅连门都进不去。怎么办呢,专家没有采取他的助手把检查仪抬出来检查的建议,而是让我到楼上普通门诊的检查室,他将在那里给我做检查,当时大约是十点来钟。 我在普通门诊的检查室等了很久,这当中护理曾两次下楼去询问,得到的回答都是说马上就来,我心想这下糟了,专家不看完所有的病人,他是不会上来的。十一点半,专家的助手终于楼来了,我很高兴,心想这下可轮到我啦。可是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专家,护理跑去看了,说是在走廊上接待一个女病人。门诊检查室的医生们要下班了,可能考虑到是专家的门诊病人,留有一位医生陪着我。专家终于来了,他若无其事似地给我作检查,这其间他的手机又响了,听谈话大概是一位病人向他求助,谈了半天最后专家让她去县医院找某某,说是是我让你去找他的云云,通话结束,看看时间已经晚了,专家居然给门诊检查室的医生说,叫他给我写病历!那医生有些尴尬:专家的话他不能不听,见我又是一位知识分子(不便于糊弄),只好说那我在看看。于是硬着头皮,再给我作了一次检查,才给我写了病历,这其间那位专家早已不知去向了。这就是我看专家门诊的一次经历,你们说这看病难不难。 我还有一次看专家门诊的经历,那是长时间以来一直令我困惑的、我那忽高忽低的、毫无规律可言的血压问题,我去了军医大总部医院的专家门诊,为了这次看病,院里还专门给我派了一部车,当我们早早地赶到医院时还是晚了(如潮的病人都是冲着专家而来的),只能是加号。一直等到快十二点钟了,才轮到我看病。见到医生后,看那架式我觉得他很想尽快地打发我走(因为在我的后边还有病人),我固执地陈述我的病情,看在“专家门诊”的名分上,医生还算是颇有风度地、“强忍”着听完我的陈述,可是在给我诊断时却透露出明显的不耐烦,没有办法我也只能是察言观色,知趣地退缩了。医生怎么能不“草率”嘛,一个专家一个上午要看五六十个病人,平均几分钟就要看一个病人,专家们又不是神,能不“草率”吗,我的这次看病等于没看。 难怪后来有人在报纸上提出建议,主张取消专家们诊,说来也是病人们都冲着“专家”趋之若骛,专家们招架不住,也只能是“草率”行医了。离开医院时我看见还有收50元挂号费的“专家门诊”,我想如果它能限定半天门诊病人的数量,比方10人还是20人,可能诊断的效果要好一些,不过那样一来医院的经济效益就要差了,能行得通吗?所以还是那句话:看病难。 第六十七章 2000太多的无奈(一) 有一句广告词是这么说的:“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然而对于截瘫人就得反过来说——“没有想不到的,只有做不到的”,确实如此。 2000年是二十一世纪的开元之年,这个数字有很厚重的历史意义;在人类社会历史的长河里,2000是一个不大的数字,然而相对于一个人的经历来讲,2000就是太多。公元2000年,我已经经历了截瘫人生道路的十七年个年头了,纵观这段历程我有太多太多的感受,作为一个截瘫人,他有“太多的遗憾”、“太多的委屈”但也只能是“太多的无奈”。 受伤致残就是无奈的开始,这是最大的无奈。当突发事件猛然降临,你莫名其妙地、稀里糊涂地由一个健全人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截瘫人,遗憾、委屈和无奈就紧随而来,降临到你身边、溶进了你的生活,并无时不刻地伴随着你,直到永远。 一个人的生活被彻底地翻了个个,人生的道路由一帆风顺一下子陷入了崎岖、坎坷的深渊。当你从昏迷之中醒来,发现不仅仅只是大半截身子不能动弹,同时你也没有了社会地位,猛然间被打入了第十八层“地狱”,丧失了作为一个人的起码的尊严。你面临的将是为世俗所淡漠、为社会所抛弃的危险。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无比威严、无比强大、始终遵循着残酷的客观规律、且不可抗拒的大自然,面对它你只有“无奈”,对于“太多的无奈”,你只能是“认命”,而“不服”则是“化解”“无奈”的唯一办法。 慢慢地截瘫的现被实接受了,“遗憾”和“委屈”也都习以为常了,剰下的就是与“太多的无奈”的周旋了;这也是一种生活,这就是一种生活,一种截瘫人的生活。 一件东西掉到了地上,它可能是一本书、一枝笔、一个球形物体、或许是一张纸,当你不打算请求别人帮助的时候,你就驾着轮椅绕着它转圈吧。寻找一个合适的角度,安排一个便利的方向,你就竭尽全力地佝偻着身子、伸长你的手臂、舒展你的指头想着方儿去把它拾起来。有时侯为了拾起纸张之类的薄形物件,你不得不想办法延伸你的手:使用一把镊子或者一把剪刀甚至一双筷子,来帮助你完成这建全人轻而易举、唾手可得,而对于截瘫人来说则是“化解”太多的无奈的一次“壮举”。 我是一个完主义者,生活讲究井井有条,凡事追求完美。房间里的摆设、布置总要求赏心悦目、生活方便。虽然我截瘫了,但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还是尽力地“操劳”着,力求把生活环境安排得向着“完美”靠近。我自己设计我所使用的家具,都是以方便我自己使用为前提的,桌子下面空间的高度要方便我坐在轮椅上的腿能进入,抽屉当然也要方便我自己能开关使用。可是当我再努力也力所不能及时;比方眼看着放在高处的东西我拿不到,特别是眼看着高高的衣柜里被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时候,我也只能是“太多的无奈”。 当你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奋战”、竭尽全力地“挤压”、用手指二三十次地“抠”、好不容易完成了一次“艰难”的大便“工作”后,你已经累的喘气吁吁、筋疲力尽,甚至于巴不得马上躺下时,突然发现还有被“诱发”的大便正顺着结肠缓缓滑来,怎么办?凭我的经验只要是用指尖能探到有大便,就一定得想办法把它“解”完(“解”完的“定义”是自己用手指尖十来次进入直肠而探查不到大便时,就算是“平安”了),不然迟早会发生大便泄漏。所以虽然实在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了,但是你还得咬紧牙关再如法炮制地“鏖战”一个多小时,那可真是太多的无奈! 截瘫人虽然是最需要获帮助的弱势群体,但是对于截瘫人本身来说,凡自己能做的事情他还是情愿由自己来做,而不愿意乞求别人的帮助。当截瘫人驾着轮椅想进入公共场所而面临台阶时,健全人特别是公用设施的服务人员,都会说让我们来抬你吧,可是就拿我自己来说,是极不愿意让别人抬来抬去的。在截瘫的早些年,为了观看演出、球赛、进公园、逛商场、出席会议什么的,我还能适应让别人抬上抬下,后来时间长了连我自己都烦了,对于达不到“目的”,我也只能是无奈地无奈了,面对公用设施在没有无障碍通道的情况下,我会无奈地选择离开。 在年轻气盛时,为了残疾人的切身利益,我曾经向社会呼吁过“无障碍设施”,为此我屡屡上书市领导,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可是终归还是人微言轻,面对这种“想得到,也应该做得到,但现实中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一个截瘫人除了无奈之外还能怎样。在社会的“软件”(意识)和“硬件”(设施)都还没有达到能极大地便利残疾人的情况下,截瘫人想要自由地出行将是一种奢望;太多的无奈了。 而当你驾驶着电动轮椅,“行走”在大街上时,往来川流不息、“野马”般风驰电掣的汽车,在你的身边飞驰,那场景确实吓人。可是我们谁也不想这样,除了横穿街道我是不愿意与车共舞的,我更愿意的是在人行道上悠闲地“漫步”,但是人行道我们上不去,因为在街口没有修建轮椅上下人行道的通道口。当我看到有些先进的城市在街道上竖有残疾人标志处下,就有设有能让轮椅登上人行道的无障碍“缺口”时,心里真是非常羡慕。说到过街更是有些无奈,在一情况下我驾驶着电动轮椅过街时,总是举起左手示警,大多数司机看见我过街都会友好地减速、礼让,但也有个别司机(特别是出租车司机)不仅不减速,还一个劲地和我抢道,看着它飞速“杀”来,我只有停下来让它,这样一来原本流畅的车流就会变得堵塞;太多的无奈。 …… 第六十八章 2000太多的无奈(二) 我是一个酷爱文艺的人,截瘫以后在文艺上的享受受到极大的限制,虽然通过报刊杂志、录像影碟、电视广播也能让我得到文艺方面的极大满足,但是不能亲临现场去观赏、去领略、去陶醉,的确是一大憾事。在截瘫的早期,我还能驾着轮椅进出电影院,因为那时的电影院差不多都有没有台阶的“太平门”安全通道。到后来顺应商品经济的发展,各个影剧院都装璜得非常堂皇,可是却没有了一条能让轮椅进出的通道。我曾经驾捉电动轮椅绕着“重庆市人民大礼堂”(一个非常大且经常举办大型演出的场地)转了一圈,除了台阶找不到一条能让轮椅出入的通道。通向舞台后的台阶算是少一些,但是也有十来级,又得要让别人抬上抬下的,还不知道进去以后又是个什么状况,我只有无奈地选择“回避”。 凡此种种,在截瘫人太多的无奈中,事和物方面的无奈还好处理,而在人与人的关系上、在与人相处方面的无奈应该是最让截瘫人揪心的了。一个人截瘫了,他丧失了生活自理的能力,工作就更谈不上了,因此对社会就做不出贡献,自然也就没有了社会地位。虽然我们常说“不以成败论英雄”,但是同时还有“胜者王、败者寇”的经典之说,须知社会并不完全承认历史,它更看重的是现实。而截瘫人的现实是没有社会地位的“三等公民”,于是乎他必须承受的是世俗的冷漠,并随时准备接受为社会所抛弃的危机。 人是一种有思维能力的高等动物,为了生存人自然也逃脱不了可悲的为利益所左右,所以“世态炎凉”不足为奇,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既然截瘫人再也不能给别人提供“利益”,那么肯定他就不能奢望从别人那里得到回报的“情感”,诸如同情、友情、亲情以及没法说、说也说不清的爱情等等。 当你出事以后,悲壮的气氛渐渐地消散,命运跌宕所激起的同情欷歔也慢慢地淡去,剩下的只是一个渺小的、微不足道的、孤独的你自己,你必须无奈地接受的是世俗的冷漠和无助。 当你在等待电梯的拥挤的人群外靠不近电梯门,或许是挤在等侯电梯的人群之中,当电梯一到门一打开,人们是争先恐后地蜂拥而进,没有人会给你让路、很少会有人想到你、你想挤也挤不过人家时,你只有无奈。这种情况甚至于还会发生在医院里。即便是遇上有工作人员管理的电梯,工作人员当然会照例地说:“请让轮椅病人先上”,可往往是没有人听得见这句话(我想怕是也不愿意听见吧)。无奈。 当你与人产生矛盾,或是别人认为你妨碍了他时(仅仅是单方面的认为),你总是处于劣势,健全人可以毫无顾忌地无视你的人格、践踏你的尊严;往往是他无理也“有理”,而你则是有理也“无理”、无力,你只有无奈地选择“躲避”。 为了方便我的进出,大队给我安排的住房是在底楼,可麻烦跟着就来了。楼上的人毫不顾忌地向下扔垃圾、吐口痰、擤鼻涕,我大门外的“阳台”上经常是“惨不忍睹”的“狼籍”。遇到这种情况健全人还能向上吼几声、骂几句,使得楼上的人会有所收敛、有所顾忌,而我一个截瘫人就不行了,一来我没有那个力气去“吼”,再说了即便是我干涉了,我想也未必能起作用。无奈之下我只有在门前的“阳台”上,搭了个“雨”棚来保护我的头和保护环境卫生。 而我头顶上的那家邻居,则更是“以邻为豁”,自打我住进新居以后,便三番五次地发生“冒顶”漏水现象,可以说是“小雨”不断,我的卫生间、厨房经常是“滴滴答答”的。严重的情况有两次:一次全面的漏水造成我厨房电线短路,还把我的电磁炉都给烧坏了。另外一次是正逢我装修完毕,那次可掺了,把我的吊顶天花板全泡汤了,水的浸入造成埋在墙内的电线短路,烧坏了东西不说,我还请了电工整整花了一天时间,好不容易才排除了埋在墙里电路的故障。 面对这种状况,我一没有骂街的本事,二又上不了楼去当面交涉,实在忍不下去了也只能让护理上去说一说,你想一个农民工的话又有多大分量?通过观察我发现楼上住的其实很清楚漏水的原因,当他们很小心地使用时,完全可以做到不漏,可当他们一随便时,我家就遭殃了。无奈。 我家的门前有一条通道可以“无障碍”地让我的轮椅“走”向大街。在我们居住楼的大门口出口处,临街边有一块不大的场地,可就是这块不大的、能任我自由的活动的场地惹的祸,居然经常有小车停在那里,堵住了我进出的通道。如果说是不明真相的外来车还好说,问题是更多的是与我们大队有关(职工或是家属)的车,这就是说明明知道我是要驾着轮椅进出的,却完全无视。无奈。 ……那还是在一九九六年,我们在川西进行边筹建、边培训、边生产的野外作业。记得有一天我带领着一个年轻技工组成的小组,连同仪器器材和行李炊具,搬家到了一个村镇,找来找去找到一个空闲的院子,我们就同留守院子的一个老头商量借用十多天,以完成我们在这个地区的测绘工作。可那是一个倔老头,说什么也不让我们借用,让他打电话给他们领导请示他与不,还叫我们去住旅店。在那个时候我们的野外作业就像是“打游击”似的,一般是借用“公房”(政府机关或村镇的公用建筑:办公室、库房一类)或者是住进老百姓家里,你想我们带着那么些的贵重仪器、还有机密资料,是不可能去住旅店的,何况当时也没有这笔开支。在极端无奈、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我发火了:“今天我们是在这里住定了,不管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事后,年轻人都说:“周老师,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发过火,今天是怎么啦?”我说“在那种情况下,只能采用极端手段,才能解决问题。”就是说健全人完全可以能动地对待、化解“无奈”,而截瘫人则只能是被动地接受“无奈”…… 第六十九章 2000太多的无奈(三) 这些都是截瘫人生活中太多无奈的一般斑,截瘫人生的无奈太多、太普遍,可以说是无时无刻地不与他相伴;常年地与“无奈”周旋,最后终归还是会“无奈”地习以为常。但是截瘫人也不能就此就“无奈”地“无奈”下去,还是得要“认命”而“不服”才是。 在认命不服之中,截瘫人首先要做到的是一定要“自立”、“自强”,自己要把自己当作是健全人一样,至少要努力向健全人“看齐”,在精神面貌上要给人一种乐观、积极向上的印象。要尽力发挥自己的价值,争取为社会做点有益的事,哪怕是点点滴滴,“勿以善小而不为之”。要让社会意识到你的存在,意识到你还能为他人提供“利益”,哪怕是一丁点,来换取社会地位。 截瘫人切不可怨天尤人,乃至于因自己“不幸的”、“不公平”的遭遇而产生畸形的“仇恨”,不要轻率地与别人相比,“人比人,气死人”,须知生活的严峻和大自然的无情,是不可抗拒的客观规律。要摆正心态、正视现实、接受命运;但是人既然要活在这个世上,就一定要为社会做点力所能及事情,任何消沉和自暴自弃都是截瘫人生的大忌。 当然,截瘫人要为社会做点事很难,还真是离不开社会、离不开健全人的帮助和关心,这种健全人对截瘫人的帮助和关心,应该说是全社会的一种义务;但是在整个社会还没有能够完全意识到这一点之前,截瘫人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去艰难地“跋涉”。只有当截瘫人为社会做出了贡献,或者是用自己的能力和爱心换得了健全人的尊敬时,截瘫人才能以一定的社会地位立足于社会。在这其中,鉴于截瘫人的特殊境遇,我更看重的是整个参与和努力的过程,而不过分奢望其结果;这才应该是截瘫人的人生观。我想只要我们截瘫人努力去做了,就算是不枉此生。 至于我与楼上的邻里关系的处理,最终我是采取了这种办法:我写了一封信,打印得正正规规地请人送到了他家。在信中我诚恳地叙述了因“漏水”而给我家带来的“遭遇”,坦率地指出他们是很清楚“泄漏”的原因的,恳请他们“高抬贵手”,在“用水”和“倒水”时稍加小心,不要“以邻为壑”。事后大约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有发生过漏水现象了,但是我还是不能保证日子长久了,又会如何? 我是因工受伤而截瘫的,加上测绘大队的经济效益还算是可以,所以不幸之中的万幸,我的护理工作和医疗条件还算是安排得不错的。截瘫后我也想做点技术工作,凭借我的知识技术水平,我我想是能做一些测绘成果的检查验收、技术设计什么的,还能做点技术指导、做做顾问什么的。但是截瘫人要工作得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得要有专人帮助我才行,就这一条做不到(你做工作还要有人来伺候你,何况也并不缺你一个人就成不了席)我想工作的愿望只能是无奈地放弃了。截瘫的时间长了,我深知不能工作、没有为社会做出贡献,肯定就没有了社会地位,在人家的眼里你终究会成为一个包袱。 朋友们、领导们来看望我时,当着我的面他们都会安慰我、鼓励我说,你能坚持这么多年,也真是不容易,你的精神令人敬佩云云。但我深知,社会并不完全承认历史,它更多的是看重现实,虽说是有“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之说,那是人类需要用历史来教育现代人的缘故,这其实是一种实用主义。想起了历史、想起了历史人物、想起了历史事实,为的是利用历史教育、鼓舞、激励现代(要知道人类总是容易“健忘”的);目的于此,而别无其他。 所以说随着我截瘫历程的延长,虽然领导们一届一届交班时都说:老周的待遇保持原水平不变,但是领导们操心的事情太多,对我的存在也就慢慢地淡忘了。我也知道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包袱”,对于单位来说就是一个经济上的“包袱”,人们常对我说:这样的待遇照顾你就已经很不错了,那是针对现实而言;可是要从历史的角度来考虑,我的“曾经辉煌”也只能是“聊以自慰”,不能视作现实的“筹码”。所以作为截瘫人来说,他永远只能是面对现实,因此当领导有意无意地对你的待遇“紧缩”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我只能是无奈的接受。 一句话截瘫人不能用对社会作出贡献来换得自己的社会地位,不能以自己的“自立”“自强”、自己的精神风貌、自己的爱心去赢得健全人的爱和尊敬,那他只能是永远陷入“无奈”之中而不能自拔。当然这个结果会因截瘫人伤残程度、他所处环境的条件、他的知识结构、他的智力水平、他的截瘫心态等诸多因素而异,截瘫人与截瘫人之间会有很大程度上的差别,但是我们截瘫人应该“认命不服”地去努力、不懈地去做才是。 话又说回来,我觉得截瘫人在努力用行动来克服“无奈”的同时,来点阿q精神而“何乐而不为”。阿q是鲁迅先生以他犀利笔法,刻画出的一个典型的,具有讽刺意味小人物,我从年轻时代开始,就非常崇拜鲁迅先生,至于鲁迅先生对于阿q是褒是贬,我无从考证,但我一惯认为阿q的“精神胜利”法是值得推崇的。当阿q面对强者,知道自己会吃亏时,他马上会祭起“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大旗”;当阿q被别人着实地欺负后,他会说“总算是被儿子打了……”。所以说当截瘫人遇到太多的无奈的“无奈”时,必须自己帮助自己从思想上、从精神上给以“化解”,自己解开自己的“疙瘩”,就权当自己就是“系铃人”,自己来“解铃”。 人们不是常说“凡事都要想开点”吗,“凡事都要想开点”这句话虽然是经典,但要做到确实很难,可是截瘫人无论如何也得“无奈”地去做;比方说我从来就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截瘫以后我仍然努力地去做,当健全人能接受我的一点帮助时,我很开心,因为这表明了我存在的意义;反之如果健全人是因为“客气”,或者是“不屑”甚至于是“漠然”而拒绝,那我只能是感到遗憾,但是它从另一个角度也说明了我的“存在的意义”。“凡事都要想开点”截瘫人必须努力地去做,因为这是截瘫人端正自己的心态、宽松自己的精神、鼓舞自己的斗志、完善自己的生活的一剂良药,是与截瘫人的生存休戚相关的。 第七十章 尿毒症 时光流逝,转眼来到了一九九七年。一九九七年是我们共和国,特别是我们重庆市为之振奋、欢庆的一年,因为这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即重庆市直辖和香港回归祖国。 截瘫人必须把他的命运和他的祖国、和他所处的地区、甚至他居住的社区、他依赖的单位的兴旺发达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在这方面截瘫人远比健全人更为在意,因为他们是最需要社会援助的最弱势群体。俗话说:“锅里有了,碗里才有。”“国富了,才有家富。”如果国家不兴旺,单位不景气,连健全人都难以自保,那截瘫人的境遇就更加艰难了;反之如果国家兴旺发达了、社会进步了,那么截瘫人境遇的改善虽说是肯定要滞后于健全人,但是“水涨船高”,还是会随着社会的进步而受益的。也只有社会进步了,社会才会有意识、有能力、有条件帮助截瘫人顺利地走向社会,解放截瘫人被环境的束缚,重塑他们的自信,发挥他们的潜在价值,这是一个因果相辅相成的辩证规律。 所以我特别关心国家大事,关心社会新闻、关心改革开放的成果,因为那是与截瘫人的性命生存攸关的客观现实。那段时间所有的媒体连篇累牍的都是“直辖”、“回归”的消息,大街小巷人们谈论的也是“直辖”、“回归”。我驾着电动轮椅走在街上时,发现人们都被一种“自豪”所振奋,为一种“强大”所激动,因一种“憧憬”而心旷神怡。 对于重庆直辖,我和大家一样,有过一段热切期盼而又惟恐不成的经历的,因为重庆直辖的议案,还必须经由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表决通过才行。其实事后我想,重庆直辖理应是顺应历史潮流、顺应改革开放的大势所趋的,它以后若干年的发展也证明了中央的这项决策的正确,当时的担心应该说是多余的,这项议案肯定能通过——这算是事后诸葛亮了。 顺应潮流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定位。他首先要掂量自己的能力,看准社会发展的趋势,来确定自己的发展目标——这就是给自己定位。定位准确的关键首先是要正确地估量自己,再有就是必须顺应历史潮流、顺应社会发展的趋势。定位高了目标达不到,要不会让人感到沮丧,要不就会令人不择手段(那样就可悲了)。定位低了则使人感到压抑、没有朝气,不能全面地发挥自己的潜能,对社会做出应有的贡献。对于截瘫人来说,由于突发事件改变了他的人生,就面临一个重新认识、重新定位的“审己度世”的课题。这个重新定位,将直接影响到截瘫人的人生道路,必须要做到“知己知彼”,如果要说是“顺者昌、逆者亡”,也一点不过份。 为了参加重庆市直辖的庆典,我破例晚上出门了。那天晚上整个重庆市都沸腾了,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来往的人们喜气洋洋,人们都拥上了大街,拥向了庆典的中心——人民广场。我还没有靠近人民广场,远远地就“陷入”了人山人海之中,朋友们为我开道,好不容易“突围”前进,“挤”出了人海,又“遭遇”到了民警的治安维护“封锁”线。不过过这一关很容易,民警们看到我坐在轮椅上的架势,没有二话就让我和我的朋友们进入到庆典会场。其实会场里和会场外一样,也是人山人海的,只不过会场里的人们秩序井然罢了。 那一晚我失眠了,可能是因为极度兴奋的缘故,但更多的是因为浮想连翩:我想到了我的命运,我想到了国家的兴旺,我更想到了重庆的发展。也就是在那一年,我开始就无障碍设施的问题,向市长“上书”了。我在信中说到,重庆要走向世界,就要与国际接轨,那末在人性化的无障碍设施问题上,理应有所发展,没准哪一天还会争取到举办残疾人运动会什么的,其实只要有无障碍的意识,在公共设施的建设中,用不了什么特别的花费,就可以办成云云。可人微言轻,每次都没能得到答复,不过我想更多的还是由于经济不够发达,社会不够进步的原因在作祟。没有能力、没有条件那还是次要的问题,关键是人们没有意识到无障碍设施对社会的意义,应该说无障碍设施的完善与否,是社会进步的一个标志,只有经济发达到了一定程度,意识才能跟得上去,无障碍设施也就水到渠成了。我把我的命运和重庆的发展紧紧的联系在一起,愿直辖后的重庆更加繁荣昌盛。 香港的回归祖国,则更是我们共和国强大的标志。邓小平为了维护共和国的威严,以强硬的手腕和灵活的外交,干净利落地完成了此举,让世界震惊。当五星红旗在香港升起,驻港部队威武之师进驻,一扫中国人百年的耻辱,我们的民族昂首挺胸于世界时,那种自豪、那种扬眉吐气,真是大快人心。 我想到了我命运的多桀,我是跟随着共和国的起伏曲折跌宕而行的。那建国初期艰苦奋斗的年代,我们也曾经虔诚地奋斗过 ;那“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的年代,我们也曾经意气风发过;那热火朝天的跃进、“大办”年代,我们也曾经“疯狂”过;在那困难时期,我们与共和国同甘共苦;在那动乱年代,我们和共和国一起经受风雨。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任何艰难险阻都阻挡不了我们共和国前进的步伐,我们的共和国走进了改革开放的新时代。正当我准备施展才能以报效共和国的时候,一场突然的车祸放倒了我,就像后来我写的概括我这一生的那首排行诗一样:一个人/好不容易/由逆境/走向顺境/猛然间/又坠入/更深的/更深的/困境/他将如何/挣扎着/企图摆脱/黑暗的/沉重的/桎梏……。 我觉得我能,只要我把我的截瘫人生路,融进我们共和国那不可阻挡的前进步伐之中,前途肯定会是光明的。 第七十一章 膀胱造瘘(一) 在与“尿毒症”周旋的十八年中,我基本上是“孤军作战”,严格来说“孤军”当然也不全对,你不是还得上医院去看病化验吗,你不是还得请医生给你开处方,不是还得让护士给你打针输液吗。可我就感到奇怪了,那么些年来我先后经历过那么多的医生、主任、专家甚至院长,回想起来那一次次的门诊,医生们都是履行“公事”般的仅仅是对症下药而已(消除炎症)。对于高位截瘫这类特殊病人,他们肯定是有相当的“预后”知识的,可是就没有一个医生认真地分析过我的病因、仔细地观察过我的病情、重视过我的现状、考虑过我未来病情的发展而采取有效的措施呢。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吗,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太“刻薄”了。 长时间以来,我都为无可奈何的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肾脏逐渐地被浸袭、被损坏而感到困惑,我自己能做的都努力去做了,我甚至于不知道还有什么有效的手段能“阻击”和延缓肾脏功能的衰竭。特别是我长期就医的那位泌尿科主任,我每次犯病去见他时,他总是说得头头是道的,可是只给我解决消除炎症的问题。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像我这种器质性的尚未达到病理性的病变时,还是有能解决问题的手术手段的:那就是初期的“膀胱清洁导尿”、当肾脏已经受损时的“膀胱造瘘”。我想这类方法那位主任肯定是知道的,我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从来没有建议我采用。 回想起来记得也有那么一次,我碰巧遇到了一位副院长看门诊,他倒是亲自上门免费给我做了一次“膀胱清洁导尿”,可是他既不告诉我这种方法的优越性,也没有建议我采用这种方法来减轻尿路感染,以缓冲对肾脏的损害,这让我不能不想到,他是不是只是在“热身”,或者是在做一次“试验”什么的。 好在老天有眼,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知道了“膀胱造瘘”(宿命论)。那是在2001年的春天,我拿着肌酐240的生化化验单到四院去见泌尿科医生,接待我的是一位陌生的医生,一问才知道他是刚刚才被调到四院的。这位医生大约有四十多岁,人看上去显得很老成,他与我仔细交谈过后,针对我肌酐240,又有严重的肾积水,已经处于尿毒症状态的情况,建议我作“膀胱造瘘”手术。我这是第一次听说“膀胱造瘘”,根据他的简单介绍,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就是我在困惑的朦胧之中所期盼的、“这就是我所想要的”(一句广告词)。 对于医生的这项建议,就像是濒临绝境而看见一线生机,我如获至宝,赶紧去军医大的附属医院找专家进一步论证。记得当时在大坪医院是泌外科的主任接待我的,我拿出化验单,开门见山地就直接提出要做“膀胱造瘘”,主任满口答应,而且根据我的病情前前后后分析得头头是道的。事后冷静下来我又想,如果当时我只是拿出化验单给主任看,不知他会不会建议我做“膀胱造瘘”,毕竟我看病那么多年,见过那么多的医生,此前从来也没有一个医生建议我做“膀胱造瘘”过,而且主任还说还得专门为我定购一种瘘管导尿管(看来这种手术是做得很少)。 手术定下来了,主任还答应亲自给我做手术,可是接下来事态的发展就令人感到沮丧了:医院病房的床位吃紧,我一直等了一、两个月都住不进医院,这下我可慌了。女儿也从广州飞了回来,通过她九姨的关系,女儿联系到了市医科大学(不是军医大)付属二院泌外科的胡主任。 胡主任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有为、学者型的、很干练的外科手术医生,他神情和悦,言语幽默,非常具有亲和力,是使人一见就会产生好感的那种医生。当时付二院泌外科的病床也很紧张,我好歹住进了一个有四张床位的病房,照例我的护理在病床上捆绑了我的专用床架,在狭窄的病床上搁上我那一米二宽的床板,垫上泡沫塑料海绵床垫,铺上牛皮凉席。那时是2001年6月底到7月初,正值炎夏时节,由于电力供应紧张,再加上设备陈旧,病房的一台陈旧的窗式空调机运转很不正常,这可苦了在高温下很难“生存”的我,想来想去女儿只好去买了一台“空调电扇”(就是那种能吹出经过机内注入的水冷却过的凉风的那种小型立式“柜机”)来应急,总算让我熬过了那炎热的半个多月住院的日子。 住进医院后胡主任曾经告诉过我,说是如果我的肌酐值正常,或者只是稍稍偏高一点的话,他将建议我先在家里做“膀胱清洁导尿”,由于虽说是“清洁”,还是会给尿路带来一定的感染,但是它能减轻尿储留的影响,缓解对肾脏的威胁,等到截瘫时间长久了,肾脏终于受到损害时(肌酐值超标),那时再做“膀胱造瘘”。这应该算是截瘫人对付尿路感染,呵护自己的肾脏,延缓肾功能衰竭,捍卫肾功能的好途径。我后悔相见恨晚,但又庆幸虽经辗转迷途,终于还是走上了这条“正路”。我把我的经验告诉给截瘫朋友们,为的是使截瘫人对于呵护自己的肾脏能有一条借鉴之路,我说过靠别人不行只能靠自己就是这个意思,但要真正做到“知己知彼”“靠自己”的话,截瘫人还一定得要增加自己的医学知识才行。 手术由胡主任亲自操刀,虽说是我们都认为高位截瘫患者,在截瘫平面以下部位做手术时,是可以不用麻醉的,但胡主任为了万无一失,还是在瘘孔表皮注射了一支麻醉药。我躺在手术台上,明亮的无影灯照耀着我,护士在一旁抚慰着我,胡主任持刀、切口、进刀我都很清楚,但是没有感觉,只是手术刀切割到深处时,我才有了能承受的阵阵“胀”感,直到手术结束。术后胡主任告诉我说,手术很成功,只是我的腹壁脂肪太厚,切了很深才到达膀胱,从膀胱和肾脏直接抽出的储留的尿液,足足有2000……。 第七十二章 膀胱造瘘(二) 所谓“膀胱造瘘”就是在下腹部开一个小洞,在腹壁建造一道瘘管直达膀胱,然后经由瘘管插入一根导尿管,随时随地地把膀胱里的尿液排出。导尿管一般有两种:充气式的和开花瓣式的,其区别仅仅是导尿管在膀胱里固定的方法不同而异;充气式的导尿管在导尿管中还有一根细小的“气管”,当导尿管插入膀胱后,通过“气管”充气使“气管”前端的“气囊”膨胀,以固定导尿管不至于从瘘管洞中滑出。而开花瓣式的则是直接在导尿管的前端就做有四个扩展开来超过导尿管径粗细的“花瓣”,开花瓣式的导尿管的导入膀胱要费事一点,操作者必须一手持手术钳,用手术钳的前端顶住“花瓣”前端的连接点,另一手紧拽导尿管的后端,两手反向使劲把“花瓣”拉伸,使其变得与导尿管同样粗细而插进膀胱(我第一次见到开花瓣式的导尿管插入时的架式时,心里真捏了一把汗),“花瓣”插入膀胱后“舒展开花”,就把导尿管固定在膀胱里了。等到换管时,充气式的导尿管只须把气囊里的气排出,就能轻松地把管拔出;而开花瓣式的导尿管的拔出则要费事一些,要用一点劲才能把它硬拔出来。 充气式导尿管比较细,插入和抽出比较方便;而开花瓣式导尿管相对比较粗,插入和抽出比较费事,但是在使用上,我偏向于开花式导尿管。因为“膀胱造瘘”毕竟是把密封的膀胱便成了“开放式”,始终会带来感染,再加上有“异物”插入膀胱,随时都会造成膀胱“组织”、“粘膜”的脱落,即便是我使用的是口径比较粗的开花瓣式的导尿管,也常有“堵管”的现象发生。在一般情况下,我用手抽插、耸动几次导尿管便可让“堵管”物排出;当“堵管”严重时就只能用空针经导尿管先推进然后抽出生理盐水的办法来冲洗了。我觉得如果用充气式导尿管的话,“堵管”现象将会相当严重,会给截瘫人带来更多的麻烦。手术后的前两天就发生过让人担心的事:从我的膀胱里排出了大量的、不明性状的、暗红色的、长条形结节状“组织”“粘膜”似的东西,医生们都大吃了一惊(惟恐是癌变组织),赶紧拿去做了活检,结果没有异常发现,大家才松了一口气(事后我觉得那大概是长期因膀胱炎症而形成的赘生物吧)。 做了“膀胱造瘘”手术后,我的尿储留问题解决了,肾积水也消除了,肾脏的大小和形态迅速恢复到正常状态,肾皮质增厚到1厘米以上,并恢复了弹性,然而更令我欣慰的是肌酐迅速下降到180(接近正常水平的上限)。在后来的若干年里,我精心地呵护着我的“膀胱瘘”,在前五年时间里肌酐水平都维持在180—190之间,直到手术后的第七、八年才开始缓慢地上升,在我写《截瘫人》的时候,肌酐慢慢地升到了210,看来要保卫肾脏还任重而道远。 无论如何“膀胱造瘘”是让膀胱直接“对外开放”了,终归成为了一个感染源,我也想到可能就是这个易于感染的原因,医生们才没有贸然向截瘫人推荐。但是我又想:权衡从尿储留、肾积水到危及肾功能的利弊出发,截瘫人还是应该有条件地选择做“膀胱造瘘”手术的。这个条件就是“膀胱造瘘”的术后护理。“膀胱造瘘”手术本身并不复杂,在附二院的泌外科,凡是要做与尿路有关的手术和治疗的病人,都要先让小便改道,做“膀胱造瘘”插一根管子到膀胱里(只要管子一抽出,瘘管就会自行愈合)。但是要长期保留“膀胱瘘管”,就有一个必须坚持的、繁琐的、不能掉以轻心的护理工作。 “膀胱造瘘”的术后护理有三件事情报网要做:第一是“换管”;每隔一到一个半月要换一次导尿管,因为导尿管保存的时间过长,会因为尿垢的积累而滋生细菌、造成感染、诱发膀胱结石。这项技术性较强的工作我是请胡主任上门来为我操作的。 第二是“换药”;瘘管的外口必须保持清洁,我是每隔一天清洗一次伤口,覆盖上消毒纱布块,再用胶布固定,这项工作是请社区医院的医生上门来做的。为了配合“换药”,我必须做以下的准备工作:经过消了毒的小方纱布块(折叠好了的五张一密封小包),在医院可以开到。成圈的布胶布(纸胶布的强度差,经不起“折腾”)可以买到。消毒用的碘氟棉球我自己可以做。剩下的就是有点麻烦的“换药”器械的消毒了,我购置了一套“换药”工具,包括两个换药碗,一把不锈钢剪刀,两支不锈钢镊子,每次“换药”前把它们放在消毒蒸锅里蒸40分钟即可。其实“换药”也可以由截瘫人身边的人来换,每次躺在床上“换药”时,我都举着那几十年与我相伴的大圆镜子观察,整个“换药”操作还是比较简单的,关键是操作者要有“无菌”观念,我想如果能支起一面镜子,腾出我的双手来,没准我自己也能给自己“换药”。 第三就是“冲洗”。“膀胱造瘘”的导尿管不可能把膀胱里的尿液完全“抽”净,为了防止“存尿”滋生病菌,同时防止外部病菌的“入侵”而造成感染,还要经常“冲洗”膀胱。我的膀胱“冲洗”是这样进行的,用消过毒的3的空针吸满生理盐水,通过导尿管把它推进膀胱里,马上又把它抽出来,如此反复操作,一瓶25的生理盐水可以“冲洗”八次,这就完成了一次膀胱“冲洗”。刚做了“膀胱造瘘”手术那些年,我是每个一天“冲洗”一次,后来发现小便情况不太好,就改为每天“冲洗”了。 第七十三章 膀胱造瘘(三) 其实在我作出做“膀胱造瘘”手术的决定前,我还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虽然在四院那位医生向我推荐“膀胱造瘘”手术时,我的第一反映是如获至宝、更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解脱感,但是回到家里,我还是冷静地进行过思考,之所以我还要去军医院看专家门诊,为的是能让我最后下定决心。 虽然当时我还没有亲身经历过“膀胱造瘘”后的繁琐的护理工作,但是我是可以想象得到的。我觉得截瘫人反正是行动不便了,坐在那里从“肚子”里接一根导尿管出来,再通过细长的输尿管“吊”上一个尿袋,也不会嫌累赘。只是原本可以让人背来背去的动作因为腹前有一根瘘管而不能做了,要搬动我时就只能采用两个人架抬的方式(就是我把双手分别架在左右两个人的肩上,他们用一手托着我的大腿、一手托着我的臀部的那种搬抬方式)。在床上也不能俯卧了,原先趴在床上做背部按摩的程序,也只能放弃。再有就是截瘫人的所有“动作”都首先要想到输尿管(尿袋上连接着一根输尿管,它是通过“宝塔形”的连接件插进导尿管口,把尿液输入到尿袋里用的)和尿袋的存在:要随时想到不要让细长的输尿管发生“扭曲”“折叠”造成尿液排不出来,而产生经由尿道的泄漏;在截瘫人的搬移和穿脱衣裤时,还得防止因为输尿管与其他物件的“缠绕”,在猛然用力的瞬间把瘘管从膀胱里拔出!(那就麻烦了,还得赶快请医生来重新把它插入,我就是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 但是从保卫肾功能的角度出发,权衡利弊我还是毅然决定做“膀胱造瘘”手术,尽管做了“膀胱造瘘”手术后有很多麻烦的护理工作要去做,但是至少在对肾脏的呵护上我觉得有了“主动权”(不象原来那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肾脏受损)。我精心地照顾着我的“瘘管伤口”,隔天进行清洗消毒,在进行清洗消毒时,我通过镜子观察:看看伤口有无红肿、有没有“肉芽”生长、有没有脓性分泌物等等。如果有肉芽生长,那在换管时就要请胡主任为我剔除;如果伤口红肿有炎症,则要喷洒庆大霉素,或者是阿米卡星之类的抗菌素。 为了尽量减少不可避免的、少量的、排不尽的、膀胱中储留的尿液滋生病菌而造成尿路感染,我每天要饮用大量的水,同时也要排出相应大量的小便,我把这自翔为“膀胱自我冲洗”。但是由于截瘫人完全不能运动,小便又是由上行排出,膀胱里终究还会有尿垢之类的沉淀物,形成感染源,所以还必须用人工手段进行冲洗。我是用3的空针,经由导尿管注入生理盐水,然后抽出的方法来冲洗膀胱的,即便后来我是每天冲洗一次,每次抽出的前两三针管液体,始终还是浑浊的。冲洗膀胱如果用一次性针管当然方便,但是成本相应要高一些,用玻璃针管就得每次使用前煮沸消毒才行;生理盐水我每次用25一瓶,我不知道往后会不会再增加生理盐水的冲洗量,那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膀胱造瘘后的护理工作,无论是“换管”、“换药”还是“冲洗”都得注意严格消毒,特别是在家里进行时,不光是器械要严格消毒,操作者的手都要先行消毒才行。膀胱“冲洗”后,要换上新的尿袋。说到尿袋的使用,也是有讲究的:一般市面上供应的尿袋,其输尿管的长度只有40厘米左右,而当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为了方便放尿和防止在翻身时发生意外,我是把尿袋挂在病床的外沿的,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当我翻身向床里侧卧时,输尿管的长度就远远不够了。为此我特地向生产尿袋的厂家提出要求,给我特制输尿管长90厘米的尿袋。 当然“膀胱造瘘”后多了很多麻烦事,就连我后来去武汉旅游时,都还得随行带上“换药”、“冲洗”器械,但是我的自我感觉是我是实实在在地在呵护着我的肾脏。说来也是,截瘫人容易患的病还有很多,比如心脏病、糖尿病;消化系统的溃疡、呼吸系统的感染、心脑血管系统的“故障”等等,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把泌尿系统的防御战放在了首当其冲。 后来我认识了一位截瘫朋友,他是在十七八岁时的一次游泳中,因冒失地跳水头部触及河底,颈锥受损造成高位截瘫的。三十多年来,他顽强的生存着,先是自学,后来又上中医学院,终于学成行医,自己开办了一间诊所。他的事迹颇受媒体的关注,曾被誉为残疾人的典范,知名度也挺高的;遗憾的是他最终患上了尿毒症。我和他的认识是经过同样是医学界的一位残疾朋友介绍的,当时他已经是每周要做三次透析了,认识我的目的是为了了解做“膀胱造瘘”手术的有关事宜。我们在电话里谈了好几次,谈的时间很长、谈得也很深,最终他接受了“膀胱造瘘”手术。 后来我们又见过两次面,那是他想买我那种电动轮椅,我亲自驾驶着我的电动轮椅到他的诊所去和他见面的。应该说他的状况比我好多了。他还能借助双拐勉强行走,但气色较差,明显地让人看得出因尿毒症的影响而产生的浮肿。他那里的周边的环境也不错:一间不大的诊所、一名护士、位于居民社区之中,很有人气。但终因他的尿毒症太严重,“膀胱造瘘”仅仅只延缓了他几年时间(我不知道“膀胱造瘘”对他来说是否起到作用,因为他必须继续做“透析”),他还是撒手人寰离我们而去。多么可惜的一个人才啊:高位截瘫三十多年,顽强地自学成才,截瘫人开一间诊所为健全人服务,享年五十来岁,不枉此生也。 第七十四章 网络-第三次转折(一) 就在我做了“膀胱造瘘”手术的那一年,即公元2001年的秋天,我的电脑连接上了网络。 我也记不清楚互连网到底是那一年开始盛行的,只觉得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起初我只是觉得它是一个新奇的现代化的玩意儿,并没有把它同自己联系起来,但它发展势头之迅猛、普及程度之广泛是令我始料不及的。回想起来就像是电脑从“巨大”很快地变成“台式”、到“笔记本”、再到“微型”;手机从砖头般大小的“大哥大”到“小巧灵珑”、功能强大:集通讯、照相、上网、各种信息传递等等于一体,整个就是一台“掌上电脑”一样,网络也以不可阻挡之势,迅速地风靡全球。应该说我也算是被“席卷”进去的一员,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是我不甘寂寞、努力把自己和社会联系在一起、随时随地不让大脑空闲、总是不断地追求充实自己的必然结果。 记得在那前一两年,有一次我去解放碑步行街玩,按照惯例我去了每次必去的“大都会”,正巧遇上了电讯的网络推介活动。大厅里摆满了电脑,精明漂亮的促销小姐热情地接待了我这位坐着电动轮椅的特殊“人物”,并特地“腾”出了一条“通道”把我请到了电脑前,让我亲自动手体验上网冲浪。天哪,我那个时候才刚刚接触电脑,连基本操作都还是个生手,面对人家的热情,回想起来当时那场面的确是非常地尴尬。 好在天佑,他们的总经理出来给我解了围,有那么一位“特殊”的人物“光临”,老总是自然不会放过宣传的好机会的。总经理和我亲切地交谈,还送给我了一张他的名片,说是我要安装网络的话,可以打电话直接找他。后来到了晚上我的弟弟打电话给我说:“老哥,你还很上镜的嘛。”他告诉我他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了白天的现场新闻,我才知道在不知不觉中,我被电视“采访”了。 类似这样上电视的经历,我也曾经有过几次,一次是在有一年的全国“助残日”,我和几位残疾朋友到街上去作过一次宣传演出,当天晚上我是守在电视机前,看了那次新闻报道的播出的。还有一次是我想购买一台暖风机,经过联系,“海尔”决定为我送货上门,我想还是出于宣传的目的,他们还带了记者随同一行,回想当时我是着实地做了一回“秀”。可是那一次和这一次一样,我没有看电视上的新闻播出(其实我也没有打算看)。在多年以后,我又上过一次电视,那是重庆电视台“巴渝人家”栏目对我作的一次专访,题目就叫“认命不服”。事前记者小牟写好了拍摄脚本和解说词给我看了,并征求我的意见,我们前前后后大约花了五六天时间来进行拍摄,无论是外景还是内景我都积极努力地配合着他,几天下来我的确很累,事后我想拍电视剧可能就是这种样子吧,那是后话了。 2001年的秋天,我终于决定把我的电脑连接上了互连网,当时我选择的应该算是中国网通的衍生机构:“网通重庆信息港”。在刚刚开始上网时,和大多数初上网的人一样,我也是热衷于看电影。回想起来当时几乎所有的网络商都是打出“拥有大量影片”来作为吸引网民的首选广告。在网上看电影对截瘫人来讲,是很方便的,只要轻点鼠标,选片、打开看片、随心所欲地看前边、看后边、看中间甚至“断章取义”地看都玩弄于“指掌之间”,免除了在影碟机上看碟片的繁琐。不过缺点还是有的,那就是屏幕比较小,再有就是图像不够清晰。 再就是看新闻。在借助于“新浪”、“搜狐”,在网上浏览新闻是相当地及时、快捷,而且信息量之广袤令人叹为观止。古人常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是指秀才博览群书,对于古时所发生的在现在看来不算是十分复杂的事件,能通过推理、分析给予合理的解释。而现在的信息时代则是让“秀才”坐在电脑前,天下所有的事剎时间都呈现在你面前的屏幕上了;这才是真正的“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如果我把我从“民生路”的“空中楼阁”,搬迁到我后来的新居,由封闭环境来到了开放式的、轮椅出入方便的环境,比作是我截瘫人生的第一次转折。把我有了电动轮椅,进一步开阔了我的视野、扩大了我“活动”的能动性和自由度,算作是我截瘫人生的第二次转折的话。那么当我拥有了“网络”,更进一步拓展了我的“视野”、激活了我的思维,真正把我从一个“孤独”的人,一下子放大成为了一个“地球人”,我是不是应该把它算作是我截瘫人生的地三次转折呢?答案是肯定的。 截瘫人在他“认命不服”的人生道路上,必须要把自己从“虚无缥缈”、从“孤独”之中解脱出来,融入到社会现实之中。截瘫人不能“自暴自弃”,他要生存就必须时时处处以健全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在思想意识上努力跟上社会的发展。截瘫人要不断地更新自己的“知识库”,构建新的思维框架结构,在这个过程中电脑是截瘫人的好帮手,而网络则是截瘫人必须依赖之,而且还是取之不尽的好源泉。 第七十五章 网络-第三次转折(二) 慢慢地我发现在网上除了浏览新闻和看电影以外,还有很多很多的你想也没想到的东西,甚至于可以用上“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这句广告词(它在一定意义上、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截瘫人“没有想不到,只有做不到的。”令人沮丧的遗憾)。 原来是听别人说过,在网上什么东西都能查到,在经过了贪婪的“电影风暴”席卷之后,我静下来开始慢慢地在网上倘徉。说来也真是很神奇,你只要输入一条短语、一个词甚至于仅仅输入一个字,一搜索,立刻就会有成千上万的相关条目呈现在你的面前(有时甚至有十几万、几十万条),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意愿进行选择。其涉及面之广泛、之全面,可以说是全方位地为你提供服务;这不能不让我一下子就连想到了图书馆。 我自小就有一个癖好:那就是看书,有看书习惯的人,自然也就爱进图书馆。我唸中学的时候,离我们学校不远就是“罗斯福图书馆”,它是抗战时期,由美国在当时的“陪都”援建的一所大型的图书馆(解放后一度更名为“西南图书馆”,改革开放后又恢复了“罗斯福图书馆”的名称)。在我的印象中,那是一处高大的西式建筑,它位于山坡之上、淹没在一片绿树林中。登上一坡平整、宽阔、两边还布满了青苔的台阶,迎面就是高高的大门,进入大门后再登上一坡木质楼梯,便来到借阅大厅。借阅大厅迎接读者的是一长排红木做的接待台,接待台的对面,在楼梯的两側就是有着密密麻麻的、装满了书籍检索卡片小方抽屉的大柜子。而在这借阅大厅的两側,经过高高的走廊,便是左右两个特大的阅览厅。 我之所以用“厅”,是因为图书馆楼层高度足有现在楼层的两到三倍,而且每一间阅览厅回想起来少说也有七八十平方米大小。阅览厅里周围一圈是高大的书架,上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为了方便读者拿到书架高处的书,还配有“楼梯”),厅中则是一排排供阅读用的长形条桌和木椅。整个图书馆非常安静,当时光顾的读者又很少,再加上室内的光线偏暗,又空空旷旷的,在我少时的记忆中,“罗斯福图书馆”就像是一座教堂似的,以它充满着的神秘、静谧、宗教色彩,令我虔诚、令我向往。 星期日我经常是整天整天的泡在那里,我贪婪地翻阅着各种各样的书籍,开怀地吸取着知识的甘露,古、今、中、外是多多益善。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书架下层平放着的一本硕大的书:大约长有40厘米、宽约30厘米、厚约15厘米,里面全是细小的英文和小方插图,后来想想那可能是大英百科全书之类的书籍吧。应该说我的阅读习惯、我的快速浏览的方法、我的知识的不断积累和更新,是从“罗斯福图书馆”起步,并且筑下了坚实基础的。 到后来我的阅读习惯便愈发不可收拾了:上课时躲在堆放在课桌上的书籍后面偷着看课外读物,晚上熄灯铃后我们躲在厕所里看;到了大学更是除了上午安排有课程外,下午和晚自习也差不多都是在院图书馆里度过的。为了读“基度山恩仇记”,我在星期天大老远地从武昌跑到汉口,在书摊那里租借回来看;以至于有时我都想不明白,我那大学五年是怎么样走过来的,毕业证书是怎么样“混”到手的。但是我自信的是我终究构建了我的强大的知识结构、形成了我具有相当水平的潜在价值。我照样能在我的本职工作中做出了成绩,不仅首批取得了工程师的职称,最终还获得了高级工程师的头衔。因此在求学上也就是在“而立”的过程中,我更看重的是“素质教育”,我觉得每一个人都应该充分发挥他自己的特长、利用自己的优势选择所学的方向;而教育部门则应因材施教,最大限度地发挥每个人的个性才是。我不喜欢现行的、人们不得不受控于它的“应试教育”,我讨厌做分数的奴隶。 参加工作后,有幸的是我兜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罗斯福图书馆”身边(我们测绘大队、我们测绘院离“罗斯福图书馆”只有20分钟路程)。长时期以来我养成了一个固癖:那就是无论是工作还是出差,每到一处一定要先找到当地的图书馆(其次当然还有电影院),图书馆和书籍成了我终身和忠实的好伴侣。“罗斯福图书馆”的名称恢复后,虽然它曾经叫过“西南图书馆”,尽管重庆市直辖后又被叫过“重庆市图书馆”,“重庆市图书馆”搬迁到新址后,又搬来了“重庆市少儿图书馆”,可“罗斯富图书馆”的牌子还是一直铸在墙上的。 截瘫以后,阅读对我来说变得非常困难,高位截瘫的身体让我无法保持恒定的阅读姿势:一是我只能借着轮背靠坐,二来我的胳膊无依托地抬不起来,实在要阅读,也只能是趴在桌子上进行,那样的话即便是我想要坚持都没法坚持几分钟,这令我感到非常沮丧,阅读变从此与我无缘。可是自从有了网络,正确地讲应该是我用上了网络后,我便有了重新找回了我的“图书馆”和我的“书籍”的感觉。 我把网络比作“图书馆”,是因为它同样拥有甚至超强地拥有知识信息,而且它拥有的知识信息更具“能动性”。然而最重要的还在于我可以很方便、很舒适、很快捷、很轻松的进行“阅读”,远比在图书馆里查索引卡、翻阅书籍的繁琐操作惬意得多。网络一下子拓展了我的视野,丰富了我的知识、进一步激活了我的思维,所以我称之为我截瘫人生道路上的第三次转折:走出“孤独”——融进社会——奔向世界。 后来有一位残疾朋友读了我《截瘫人》中的“电脑”篇章后,在给我的留言中写道:“对我们而言,电脑只是让我们学会了爬行,而网络则让我们站立、行走,健步如飞。”我非常欣赏这句话。 第七十六章 网络-第三次转折(三) 网络除了能给截瘫人方便地、全方位地提供知识信息之外,它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它能扩展截瘫人与他人之间的交往,这种扩展其范围之广阔、速度之快捷,它的随意性、它的亲和性远远超过其他任何通讯联络工具,而且还省钱。在网络上有e-mail、有qq、有各式各样的论坛、还有博客等等。 我最先使用的是e-mail,一开始我用的是新浪邮箱,后来密码忘记了(截瘫的时间长了,我原本引以为自豪的记忆力慢慢地减退了,现代人还真得经常与密码打交道:什么什么卡啦、什么什么折啦、各种各样费用的查询啦、什么什么登陆啦都需要密码,记忆力差了还真麻烦),我就改用了163邮箱。我使用邮箱主要是用在与我的女儿、亲朋好友之间的联系、书信往来,偶尔也传传相片。 在我邮箱的使用中,值得一提的是我与小刘的联系。小刘就是那位在动乱年代我们一起唱“样板戏”、唐山地震后顶替我去灾区进行科研测绘、后来我们又共同参与国家局的“室内外综合判调法”的科研工作,一直到该项目的试生产(我因之在野外作业中受伤致残)、再后来他被调到了北京,在国家测绘局任处长、退休后去了南部非州的博茨瓦纳,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去给他的夫人打工的那位好友。他的夫人小马(她和小刘是武汉测绘科技大学的同学)更是有些传奇:在动乱年代我们大家都在“逍遥”的时候,她一个人却拼命地在学习英语,真让人想不到的是,她那瘦弱、娇小的身躯里,竟然蕴藏着如此的执着。终于有一天英语派上了用场,她有幸参加了国家测绘局的专家小组,被派往了非州。在博茨瓦纳一呆就是好些年,最后干脆就留在那里,开办了一家属于自己的测绘公司。 当我和小刘通过邮箱联系上了时,我们都惊叹现代科学技术之发达,我们书信往来,还交流过相片,一直保持着联系。有时侯小刘还通过网络和我通话,只不过网络电话有语音滞后的缺点,就像是电视上主持人与前方记者通话那样,主持人说了之后,前方记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回答。后来我们在网上谈到彼此的最大心愿:我是想把我的《截瘫人》写完,而小刘则是要在北京奥运会前,自己驾车从博茨瓦纳一路宣传北京奥运,一路拍摄相片直达北京;不过那些都是后话了。 由于身体状况不佳,我虽有qq但不聊天,一来我打字困难、速度特慢,没有精力去聊天。二来按照我一贯的作风,我从来不做“浪费时间”的事(比如打牌一类的事,我总认为与其无聊地浪费时间,不如去看书学习,充实自己,做点对社会有益的事),我的qq只是在我开办了“老禅工作室”后,用在业务往来上传传文件、传传相片什么的。但是每当有残疾朋友或者是与残疾群体有关的朋友,要和我聊qq时,虽然我聊起来很困难,但我还是很乐意同他们聊。 总之有了e-mail、有了qq、有了网络,对于截瘫人说是“如虎添翼”不为过分。记得在我拥有了电动轮椅后,我把那比着是“如虎添翼”,有了网络则让截瘫人有了“如虎添翼”的二次方;如果要说因为拥有了网络而让截瘫人的生活变得“生龙活虎”,也不为过分。它不仅仅是方便了截瘫人的人际交流、知识的更新和积累,更是扩展了截瘫人原本是很狭窄的“个人空间”,而这一切的实施只是很惬意地玩弄于“指掌之间”。 网络除了是集世界所有资料、包罗万象的“百科全书”外,还是交流、交友的好平台,更是每个人都能充分展示自己、发泄自己、向世界推荐自己、在精神上(当然有办法的人终归还是能赚钱的)极大地满足自己的“自由市场”。按照时兴的说法,人人都可以在网上“圆”自己的“梦”:什么“明星梦”哪、“写作梦”哪、“艳遇梦”哪、乃至于“炒作梦”、“作秀梦”哪等等、等等。 在网上你可以很方便地推介你的文学写作、你可以随意地展示你的才华、你可以沉醉于“歌星梦”里,在网上“引亢高歌”、你也可以“艺术家”似的炫耀你的各种作品;包括绘画、影像等等。凡此种种,只要你很自信,你就可以把自己放大,你就可以在网上“拥有世界”,通过网络人们会发现在一夜之间把自己从“渺小”变得“伟大”,这是何等精神上的满足和快慰。 正因为网络是世界性的“自由市场”,在全地球人都“蜂拥而至”的情况下,虽然它有它极大的优势,但也难免“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纵观人类历史的进程,虽然人类总是很清楚地知道随时都必须要“自律”,但是人类在他本能地利益追求(包括精神上和物质上)的驱使下,往往会“放纵”自己、“不遵守游戏规则”。就像长时期以来一直困扰着人类的最严重的环保问题一样,人类明明知道是自己把地球一天天推向毁灭,可依然还是自行其是。须知不遵循大自然的规律,老是在不经意间“冒犯”大自然,是会招致灾难的。 “黑客”就不去说他了,那往往是为了展现自己超强、超群的才能(我们姑且不去说其别有用心),以获取精神上的极大满足。那肆无忌惮地暴露他人的隐私,我觉得就有些变态了,应该算作是极不道德之流。我最不习惯那种虚拟性别、虚拟年龄、美装丑、丑扮美之类的掩饰,在那种情况下聊天也好、发帖子也好,都只能是追求自我精神上的满足罢了,反正大家都见不了面,随便说什么也不会脸红。这一下子就让我想起了动乱年代的“大字报”。 当然,总的说来网络是现代科技的结晶,还是利大于弊的,作为截瘫人来讲,要充分利用网络的优势,来扩大自己、来充实自己、把自己融入社会乃至地球之中。我始终记着那位残疾朋友的话:“对我们而言,电脑只是让我们学会了爬行,而网络则让我们站立、行走,健步如飞。” 让我们共勉吧! 第七十七章 洗浴 一个人每天都得要盥洗,这是一件极其普通而又习以为常的事,但是对于截瘫人来说,相对于健全人同样也是一件困难的事。 截瘫人一般的洗脸、漱口,还算是容易进行的,那不外乎要求卫生间大一点(方便轮椅进出)、洗面盆的高度必须适中(以方便截瘫人的操作为前提),这样一来截瘫人就能像健全人一样,自己完成每天早晚的洗漱“作业”。洗手倒是还可以随时随地地自己去进行,至于洗脚反正我是自己不能完成,还得要请护理代劳。在没有较大卫生间条件的情况下,截瘫人就只能是在轮椅前的两腿间搁一个方凳,凳上放一个稍稍大一点的面盆,在护理的协助下(主要是端水倒水)进行盥洗“作业”;那样的话倒是不受地点、环境的限制了,住医院时我就是采用这种方法来洗漱的。 洗头就跟在理发店里一样,俯身埋头由护理帮我洗,不过我有一个“怪毛病”,那就是截瘫以后,全身大部分躯体丧失了感觉,剩下的有知觉部位就变得特别敏感:比方在输液穿刺静脉时,手背就异常疼痛;在洗头时如果水急速地、较大量地从面部流过,我立刻就会有窒息感,倍感胸闷气促,就像是沉入水中一样,所以我要求护理在帮我洗头时要格外小心。我也曾经尝试过仰身躺在床上,把头伸出床外的那种“仰式”洗头法,但我终究觉得那种洗头的方法对于截瘫人来讲太麻烦,所以没有采用。 至于洗澡对于截瘫人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难题,但是截瘫人还必须得要洗浴,一来是为了保持肌肤的清洁卫生、促进表皮的血液循环,二来可以借洗浴的机会,审视截瘫躯体有无损伤,第三这洗浴对于截瘫人来说,还是一种全身性的运动方式, 在我刚刚受伤住院的那段非常时期,除了每天坚持全身擦洗外,我的妻子还“强迫”、帮助我洗过一次浴。为了完成那次尝试性的,应该说是还没有先例的、相当困难的洗浴,她找来一块比病床大得多的塑料布,小心地把它铺在了我的身下,沿着病床的周围一圈,用枕头、棉被之类卷成圆筒状把塑料布垫起,形成一个环状的“浴盆”,在脚的下方留了一个缺口,让水流向床下的桶里。就这样,完成了我截瘫人生的第一次“洗礼”。 在往后的日子里,由于洗浴的困难,我只是每天坚持一大清早的全身擦洗,那样同样有三大功能:即一清洁肌肤、二观察损伤、三运动身躯,直到出了医院以后,我才开始尝试着洗浴。当时的洗浴是这样进行的:在一个特大的塑料洗衣盆里注入适量、适温的水,由两个人把我抬进盆里坐着(我可以用两手扶住盆沿,以保持身体的平衡),由别人帮助我洗浴。洗完身躯后,再把我抬到凳子上坐着(还得背靠着床沿,以防止摔倒),再在大盆里洗腿脚。由于要完成一次洗浴非常费时“费人”,所以不可能经常洗浴。 一九八九年搬到新家以后,由于房屋是钢筋混凝土结构,再加上又是底楼,不怕漏水殃及邻居,我便放心大胆地在我的卧室里洗浴,用的还是塑料大盆。时间长了我总觉得这种洗浴的方法过于“繁杂”,便开始想办法改进:第一步我是把洗浴的地点改到了卫生间,还是由两个人抬我,不同的是不是把我抬进塑料大盆,而是把我抬到靠背木椅上,用淋浴“莲蓬”给我洗浴。这种洗浴方法可以随便一点,自由度大一点、活动范围宽一点;当然这种方法还依赖于经过一段时间的康复锻炼后,我能够稳稳地靠坐的前提条件。 慢慢地我又想,能不能把“伺候”我洗浴的护理人员减少到一个人。为此,我设计了一把既结实又“小巧玲珑”的木椅,洗浴时护理把我推到卫生间,把轮椅“刹死”,卸下前踏脚板,我的两腿尽量分开,将木椅靠背朝外地塞进我的两腿之间紧贴轮椅,我右手撑着轮椅扶手,左手抓住怒椅的靠背,身体向前倾斜,“一、二、三”在护理的帮助下,我移动到了木椅上坐着。这种反向“坐”椅的方式,不仅由于我能用双手抓住靠背,坐得非常“踏实”,而且我还能腾出一只手来参加洗浴。 这种方法用了一段时间后,又发现了一个新问题,由于我能“放心大胆”地洗浴,活动程度就大大地加强了,我注意到每次洗浴后,坐骨骨节在木椅面上摩擦,揉搓会发生局部肌肤红肿,我担心时间长了会发生溃疡形成褥疮。于是便在木椅面上开了一个大洞(就像是我的大便凳上的那个洞一样),追求完美,尽力做到“万无一失”。 做了膀胱造瘘手术过后,我怕污染瘘道口,曾经躺在卫生间里小心翼翼地洗浴(避开、保护瘘道口),但后来我发现用不着那样小心,坐着洗浴流水是浸入不了密闭的瘘道的,所以我依旧采用坐式洗浴。 再后来大约是在二oo三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网上发现了一种专供洗浴用的轮椅。这种轮椅其实是一种最简单不过的轮椅:除了能收折外其他部位全是“死”的,充气小轮(减去了会锈蚀钢丝)、凡是用的钢材在表面都“镀”了一层“塑”、扶手下是空的(没有挡板)、坐垫和窄窄的靠背是用尼龙编织的(方便滤水和快速干燥),这种轮椅的使用,让截瘫人的洗浴变得更为方便了。 我在卧室里脱光了衣裤,坐在洗浴轮椅上,由护理推进卫生间(洗浴轮椅没有手动轮),我很舒适地坐在轮椅上,双手都可以参加洗浴,借助于扶手的帮助,前俯后仰、左倒右歪我动作自如。我想如果能有手动轮的帮助,再加上能有足够大的卫生间,截瘫人的洗浴就完全能赶上健全人了。 第七十八章 摄影 摄影原本也是我的爱好之一,年轻的时候因为“穷”的缘故,不可能拥有照相机,可是并不妨碍我随时随地地、想方设法地留下我的“帅影”,比方我学生时代的相片、参加工作后在“基地”拍的相片、在野外作业中,在奇山异水、在高原、在草地、在森林大川的留影等等。特别是为了配合“室内外综合判调法”的科研工作,局里还给我们配备了当时最好的国产胶片照相机,建立了暗室,自己洗印相片。遗憾的是在我受伤之后,我的那些有“历史性价值”的相片由于疏于管理,大多丢失了。 时间来到了二oo三年的春天,我女儿送给了我一部数码相机,当时她也需要买一部,就委托我全权办理,我自然就找到了刘老师。刘老师向我推荐了一款“奥林巴斯”、一款“尼康”,他说“奥林巴斯”镜头大,摄入相机的光通量多,成像效果肯定就好。至于那款“尼康”,应该说是由他推荐,由我选择的,因为它拥有可以旋转的镜头。我觉得截瘫人拥有的相机,必须满足两个首选条件:其一,由于截瘫人的行动不变,他的相机要有大倍率的变焦系数(在机位不变的情况下,可以方便地拍摄远景和近景);其二,还是由于截瘫人的行动不便,他的相机还得要有可以旋转的镜头(坐在那里可以高举相机或者是低放相机,随意俯、仰拍摄),当然有可以旋转的显示屏也一样。 我的“奥林巴斯”和“尼康”都是300万相素的,这在当时算是上乘水平的了,然而日后,就像是所有的电子产品一样,数码像相机同样是飞速地发展:300万相素、500万相素、800万相素、900万相素直至1000万相素以上的数码相机、数码准单反机、数码单反相机蜂拥而至,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使用过一段时间过后,我发觉我的“尼康”用起来不是十分满意,主要是拍出来的相片的质量,在清晰度、色彩的饱和度方面都有些欠缺。我又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即便只是在300万相素级别,我也想尽量把相片拍得好一些。刘老师说了,尽管两部像机同是300万相素级别的,但是“奥林巴斯”的镜头比“尼康”大那么多,拍出来的相片的质量肯定要好。当知道了我的“忧虑”后,我的女儿说:老爸,那我们就交换使用吧,于是“奥林巴斯”就到了我的手中,并一直陪伴着我。在使用中我还发现,“奥林巴斯”除了色彩鲜艳外,它的对焦特别快,这一点对于手脚不方便的截瘫人来说,也很重要。 自从有了数码相机以后,我就把它变成了我截瘫人生良好的“填充剂”和“兴奋剂”,我经常把相机挂在脖子上:在家里拍、坐在“大阳台”上对着公路上拍(拍人、拍车)。特别是外出时,一定要带上相机(有点像摄影记者似的);拍景、拍物、拍人,总之一句话为了“捕捉美好的事物、留下难忘的瞬间”。以至于在后来我拥有了“老禅工作室”,我在我门前打的广告词就是:“留住青春、留住美丽、留住你那骄傲的岁月”。 玩了一段时间的数码相机后,就像是通常摄影爱好者都要深入大自然去拍摄那样,我很自然地也就想到了要去“采风”。自从有了电动轮椅,我的活动范围扩大到了离我家周边七、八公里半径的范围,但那一次我决定要上一次南山风景区。要“远足”对于截瘫人来讲单靠电动椅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动用汽车。当时小王(我的得意门生)买了一辆“毕加索”,他买到车第一个就想到了我。“毕加索”的后备货箱很大,装进我的电动轮椅还绰绰有余;它的副驾驶位置很宽大,车前门也很宽大,小王和护理很轻松地就把我抬进了车里。小王带着我去“兜风”、带我去参观我受伤20年后的市容;我们穿市区、跨桥梁、飞速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一直转到了江北机场才返回,这是我想上南山的先决条件。 公元二oo四年的三月,正值初春时节,樱花、桃花竞相开放,小王用他的“毕加索”送我上了南山,那是我截瘫后第一次走进大自然,我贪婪地吸着清新的、沁人肺腑的空气、彻底地呼出了积压多年的浊息。放眼四望:山是那样的高、树是那样的绿、天是那样的蓝,我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代,置身于崇山峻岭、森林草原;我又仿佛是一只挣脱了樊笼的鹰,刹那间猛然展翅在天际翱翔。那时、那天、那地、那山、那人,那我和我的“团队”全都融为一体,那是一种何等快意的精神升华啊! 美中不足的是南山公园里有好些地方我的轮椅去不了,有时我只能独自一人坐在那里“陶醉”,任朋友们去“尽兴”了。上南山的第二个目的,就是品尝有名的“泉水鸡”,所谓“泉水鸡”就是一种取南山之泉水,用农家喂养的“土鸡”(区别于养鸡场人工喂养的“饲料鸡”),加上“特”配的佐料煮成一锅,集麻、辣、鲜、香为一体的“火锅”。 我们出了南山公园的大门,沿着树林间蜿蜒的公路漫步,一路上散落在林荫的尽是打着“泉水鸡”广告的饮食店,据说是因绵延有一、两公里,而得名“泉水鸡”一条街。(当然也还有宾馆、“农家乐”一类的休闲度假之处)。我们来到了一家中等大小的店铺,店堂倒是布置得很雅致,由于不是节假日,显得有些“冷清”,这倒是符合我喜欢安静的心境,然而最主要的还在于我的轮椅能直接进入到店堂里。我们围着圆桌坐着,经过“选鸡”、当面“称重”,然后我们就品茶、嗑着瓜子、吃着豌豆,不一会一盆热气腾膶的“泉水鸡”就端上来了,再佐以几盘配菜、冷盘、饮料之类(我们都不饮酒),大家美美地进了一餐。 餐后我有些累了(按照常规我是每天中午必定要午睡的),那天只能在餐厅里静坐休息,正好朋友们游兴未尽,就让他们带着相机去登餐厅后面山顶上的“金鹰”——一座高大的、“鹰”式造型的塔形建筑,它突兀于群峰之颠,在塔顶可以俯瞰整个市中区;也算是重庆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只到下午三点多钟,玩了一天大家累了也尽兴了,我们围坐在餐厅门前叙滔着,电话通知小王开车来接我们,这令我难忘的“一日游”算是结束。这一天是我截瘫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天,它在更广阔的意义上开拓了我的心扉,是我二oo五年出游武汉的“奠基”;更难能可贵的是那次旅游给我留下了我截瘫人生的标准形象照。 第七十九章 老禅工作室(一) 随着摄影兴趣一天天地浓厚,随着摄影技术一步步地提高,基于我原本对艺术的酷爱和追求,我的美术基础、我对于设计的独到(在中学我就曾为我们班参加校运动会设计过队旗、队徽,大学毕业时,我设计的毕业纪念章,更是在全院众多的设计方案中脱颖而出,佩带到了每个毕业同学的胸前),更重要的还在于我不甘寂寞、我要体现截瘫人生的价值、我要争取社会地位而必须要对社会作出贡献、我的“……他将如何/企图摆脱/黑暗的/沉重的/桎梏……”的信念,我决定组成一个工作室。 要组成一个工作室,首先得要取一个名字,记得还是在开办时装“沙龙”的时候,我曾经用过一个名字叫“夏婵姬”,其寓意就是“下肢残疾”,而用一个女气的名称是想显示一种强烈的“反差”。在给重庆晚报写关于“无障碍设施”的文章时,我用的笔名是“周然”,其实“周然”是我从年轻时代开始就一直青睐的名字。“然”:“超然”、“怡然”、“坦然”、“悠然”,颇有“仙风道骨”的意味。等到了要给我的工作室命名时,我已经截瘫了差不多二十来年了,“今非昔比”,现实赋予给了这次命名以更深沉的含义。 我最终选择的名称是“老禅工作室”:“老禅”是 我给予自己一个“雅号”,这个“雅号”的第一层意思是“禅”乃“残”的谐音,“老禅”就意味着是一位“老年的残疾人”、“截瘫了很多年的残疾人”。然而最主要的涵义还在于:“禅”者佛教用语也,意思是指排除杂念、静思之意。我想作为一个截瘫人来说,既然是与世无争了,多少就应该有点“看破红尘”的味道,名利既然与己无缘,那末七情六欲也就理应看淡了去,“真”乃所谓“出家”之人也。排除杂念、冷静地思索也就成了截瘫人必须具备的修养,故我自命为“老禅”;自此我便完成了从“周然”到“夏婵姬”再到“老禅”的“脱胎换骨”。我写纪实自传《截瘫人》用的笔名就用的是“老禅”。 “老禅工作室”成立了,第一件事就是要向社会介绍自己、推荐自己,我一来没有那个能力、二来没有那个本事、再说了也没有那个必要在报纸上登广告,发传单。我仍旧采用的还是我开办时装“沙龙”时的那种办法:在我家门前做“广告”、以朋友们的口碑来传递信息、吸引“顾客”。 正对着我家大门“阳台前的矮围墙上,有一个朝外呈弧形的“花池”,弧形面大约有1米来宽,7-80厘米高,距离街面高约2米(正好是一块不错的“广告牌”)。我请人在“弧面”上抹了一层约2厘米厚的棕红色的水泥,等到它“乾”得差不多,然而还没有完全“坚硬”时,请人在上镌刻了一个“老禅工作室”的徽标(那是我的第一个设计),一排魏碑体的“老禅工作室”字样。在我家大门旁正对着大街的墙上,悬挂了一幅1米2见方的,我的放大了的“形象照”,我在相片上亲切地注视着大街上来往的行人,旁边的广告词是:“老禅能帮你做点什么?”。这副“广告照”挂在那里非常显眼,也很新颖,过往的行人大老远地就会被它吸引,可以算着是一个很大的亮点。 这就是我“老禅动作室”的“外壳”(就算是一种外包装吧),那么我“老禅工作室”的“内涵”(也就是工作实力)又如何呢?在电子时代、在数码时代要组成一个集音像处理、广告创意、广告设计为一体的工作室,其实很简单。就我的体会而言,当然首先是要有一个人,这个人他必须熟悉电脑并能熟练地操作电脑,他还必须要熟悉并能熟练地使用与“工作室”的业务有关的各种软件:包括图象处理、视频处理、音频处理软件,还有制图软件、绘图软件等等。他还要熟悉和能操作“素材”的输入,以及“成品”的输出(刻录和打印)。一个截瘫人是能做到这一些的,当然能够有健全人的帮助是最好不过的了,无论是“全职帮助”还是“偶尔协助”都行;我在当时就有一个我的“团队”(我的朋友们),我还有我的“坚强后盾“、我的技术指导——刘老师。 有了人还要有设备。最主要的运算设备当然是一台电脑,一台配置比较高的电脑。首先是电脑的运行速度要快,我的cpu是2。01,其次为了做视频还得要有大的硬盘(我是两个硬盘:120g+160g),为了有足够的运作空间,还要有较大的内存,我用的是两根512的内存条。其次是输入输出设备:usb接口电脑上有(当然最好是2。0的),我的主机上装了两个dvd光驱,再有就是扫描仪,视频音频采集接口(依赖于有关的软件)。输出设备主要就是打印机了,大幅面的打印机买不起,我只有一台a4幅面的喷墨打印机,刘老师告诉我,一般5吋以下的相片,拿到市面上的打印连锁店去打印价格合算,可我更看重的是“参与”和“过程”,虽然喷墨打印机的墨合买起来比较贵,但我还是喜欢自己打印相片。就像是我的时装制作一样,制作相片也是一种艺术享受;当你完成了一件满意的“艺术品”时,那是一种个人价值的陶醉,是一种截瘫人能力的体现,你会觉得自己还能为社会做出贡献。要做图象处理,还离不开高品质、大屏幕、分辩率高、色彩还原好的显示器(液晶的最好),我用的是philips牌的,19吋纯平液晶显示器。 虽然当时还有些朋友帮助我,但我的立足点还是“只能靠自己”,为此我设计了我的“工作角”:我的工作主台有75厘米宽,90厘米高,高于我坐在轮椅上大腿面的是滑板式能抽出的鼠标“台板”,“台板”上左右有两个抽屉,方便我装常用的有关物品。台面上放显示器(正好平我眼睛的高度)和音箱。为了尽可能地利用空间(同时也为了方便),在鼠标“台板”下还有一个(以不影响我腿的进入为前提)长抽屉,用以放置打印纸、相片纸、空白光盘、癦盒之类。主台右侧的副台有55厘米宽,它最大可能地利用空间,搁置了主机、带滑板的打印机和扫描仪,外加上下两个装软件光盘和摄影、摄像器材的抽屉。就这样,我坐在我的“工作角”,独自一人就能完成我的全部操作。 第八十章 老禅工作室(二) 为了做得更好一些,我除了要熟练我的电脑操作外,还着重于提高我的软件运用水平。做图像处理当然是首选功能强大而全面的photoshop,搞设计就要用到coreldrew,做音频视频我用的是“会声会影”(也用过巨星mtv),输出打印我偏爱“我行我速”。当然,这些软件想要全都精通是不可能的,只能是不断地学、边做边学、结合实际的需要去学。这对于“老禅”(一个行动不便、记忆退化、理解分析能力尚存的老人)来说,可能算作是一种最好的工作、学习的好“办法”了。 “老禅工作室”的运作方式,还是像当年我做时装一样,采取那种比较亲合、比较随意的“艺术沙龙”形式。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共同探讨、一起协商、提出要求、达成共识、促成一件“艺术创作”。只有这样,我才能充分理解朋友们的要求,尽量做出人们满意的“作品”来。我在门前的广告照上真诚地说“老禅能帮你做点什么?”,那不光是一句简单的广告词,那是发自我内心深处的呼唤;其深层的含意就是:只要我能做到的(哪怕是付出巨大的努力),又是你所需要的,那就让我们想办法去做成它吧! 由于ps的功能实在是太强大了,比方有的姑娘想丰满一些,而有的姑娘却想苗条一点;有想高一点的、有想瘦一点的、有想白一些的、还有想年轻一些的。其他诸如纹纹眉毛、纹纹眼线、画上双眼皮、去去眼袋、去去斑什么的;把牙齿变白、变整齐;换换背景,甚至于全面地化化妆,都是“小菜一碟”。然而关键的是要有“艺术家”的目光、要有审美能力。我小心翼翼地、全身心地投入,像是在制作一件艺术品:像是在作画、像是在雕塑、又像是在习书法。每当我完成一件我自己满意、朋友也满意的“作品”时,那将获得的是一次享受:一种艺术的享受、一种心灵的满足、一种能把截瘫人同健全人“划上等号”的自豪感,一种“认命不服”的精神上的陶冶。 我很清楚我的弱势:那就是制作水平还不够“专业”、由于行动不便,制作速度也比较慢;而我的优势恰恰也在于这个“慢”字上,我可以花时间慢慢地去做,所谓“慢工出细活”,所谓“精雕细琢”嘛。而每当我对自己的一件“作品”感到不满意(连自己这一关都通不过)时、也可能是朋友不满意时,我绝对是“摈弃从来”,毫不犹豫。 就这样,我在我的“老禅工作室”里,渐渐地结交了不少爱好艺术、爱好摄影、爱好美的年轻朋友。我很喜欢与年轻的朋友交往,和年轻的朋友相处在一起,你可以感受他们的青春活力,可以让截瘫人原本沉闷的生活环境变得富有朝气。你可以感受年轻人敏锐的思维、你可感受年轻人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你还可以通过年轻人感受社会的脉搏和时代发展的节奏;总之一句话截瘫人在年轻的氛围中,就能把自己也变得年轻了。当然年长的朋友也是有的,那主要是我截瘫前的挚友,也有一些热衷于摄影、摄像的老年朋友,而在这其中当首选的是刘老师,他是我的良师益友,在摄影上、在电脑制作上都给了我莫大的帮助。 一般来说,我做得最多的还是登记照。一开始,我是利用我客厅里的一面墙作背景,灯光嘛仅仅是刘老师推荐给我的两只能被“引闪”的大型闪光灯泡,但是经过试用发现光照太强,于是我又做了两只灯箱,放在客厅远方面对“背景”的左右两个墙角,灯箱前覆盖白色的布用以“遮光”。用以“遮光”的白布一层、三层、两层……,反复试验,直到“满意”为止。然而因为必需以相机的闪光灯来“引闪”,摄影瞬间的光照还是偏强,虽然我安排被摄者尽量远离背景,相片上仍然有令人讨厌的“阴影”。我又尝试只用两支40瓦的日光灯照明,加上照相机的闪光灯来摄影也可以,只是色温偏低。 为了追求“完美”,我决定搞一个简易的“摄影棚”。我买了两只带脚架、有反光伞的“摄影灯”,又自己动手制作了一盏“背景灯”,每只“摄影灯”有两支灯管,加上“背景灯”,相机的闪光灯,一共就有了五个光源供我选择、组合,摄影时色温的控制就方便多了;有了“背景灯”还能有效地消除“阴影”。 有了比较好的灯光,拍摄出来的相片效果就好多了,乘着兴致我又改造了“摄影棚”的背景。按理说就着白墙背景拍摄出来的相片;是可以在ps里随意变换背景颜色的(这就涉及到在ps中最常用的、最实用的、也是最讲究的“抠图”了,这个问题我在后面还要谈到),但是我觉得既然是“摄影棚”,哪怕它是简易的,也得要像那么回事。 于是我安装了“双轴”背景布电动卷帘装置,按照商家的推荐购买了白色和蓝色两种背景布,商家告诉我,现在室内摄影都不时兴直接在背景中拍摄了,就连影楼都是把人物“抠”出来,再随意制作背景,特别是有些色彩,用再好的背景布都达不到想象中的“效果”,这就更促使人们最大限度地去发挥ps的功能了。之所以选用白、蓝两色是为了在深色着装时用白色背景“抠”,而在浅色着装时则用蓝色背景来“抠”。为了我想象中的效果,我还是执意购买了一幅黑色背景布,但是在后来的实践中,我认识到当初商家给我的建议是完全正确的。 第八十一章 老禅工作室(三) 在室内摄影不比在室外,因为室外的自然光照强于室内,在室内摄影除非是专业的“摄影棚”,它的光照能够通过灯光调节来保证各档色温,而在我“老禅工作室”的简易“摄影棚”里,尤其是仅仅只用两支日光灯加相机闪光灯来摄影时,相机快门的速度肯定得放慢,这就涉及到摄影时相机的稳定性了。 一般来说,截瘫人手持相机肯定是很不稳定的,按照行话来说就是要“防抖”,所以我就借助于三脚架来稳定相机(有时在室外摄影时,特别是在黄昏或者是拍摄夜景时最好也用脚架)。由于三脚架的三条“腿”得要“叉”开来才行,因此相机就不可能贴近摄影者,坐在轮椅上的我还得要佝着身子才能进行操作,既不方便又很累人,于是我就改用独立脚架(或称单腿脚架,就是常见新闻记者用的那种)。这种独立的脚架对于坐在轮椅上的截瘫人来是,是非常方便的,你只要调整好脚架的高度,然后把脚架“拄”在腿间的轮椅坐垫上,截瘫人就可以非常方便、非常灵活、稳稳当当地摄影了,甚至于还可以抱着相机用b门摄影。就是在室外摄影,独立脚架同样也是使用方便,且便于携带。 “老禅工作室”的另一类业务就是广告设计,应该说我在这方面是一个失败者。说起来我涉足徽标设计应该追溯到中学时代,那大概还是高中二年级吧,为了参加校运动会,我们高58-2班组成了一个运动代表队,经过同学们的热议,大家一致认为我们的运动队一定要有新意,一定要比别的班级代表队更具特色,于是我便主动请膺担当了包装、设计任务。 我参照国际运动会的的出场式,按预想设计一款队旗队徽,我想方设法地弄到了一张正面跨栏的照片,把它图案化,设计出了我们的队徽:一个肌肉紧绷、目光炯炯,大挥手、大开步地奋力前跨的运动员、正面的栏上形象。我们把队徽放大,贴在一面绿色的大旗上,就成了我们的队旗,再绘制成小牌配带在每个运动员的左胸,就成了我们的胸牌。开幕式的那天,我还特地弄了套西服,权当领队,我们的运动队着实大大地出了风头。 再一次就是大学毕业时,设计毕业纪念徽章。自己设计毕业纪念章,是当时大学生们约定俗成的一种习惯,由学生们自发组织的“筹备委员会”发出通知,全院近千名毕业生和非毕业生纷纷响应,于是就有了几十个设计方案应征。我的设计方案是:以测绘常用的色彩鲜艳、对比度强烈的红、白二色做底,一排金色的办公大楼、郭沫若先生题写的院名“武汉测绘学院”,一座简洁的测绘觇标图案、数字58-63表示我们的五年学业。最终在同学们的投票选举中,我的设计方案胜出。我最喜爱我的这一设计作品,纪念章一直留在我的身边,遗憾的是我受伤后,连同我的历史照片一并丢失了。 接下来的历程就是参加工作后,每年冬训时借出板报的机会,搞点报头、花边、插图之类的设计,总算还是经常接触、常做常新。到后来进行科研试生产时,我还特地给我们的“室内外综合判调室”设计了一个徽标,印在每个作业人员的工作箱上。直到一九八三年我受伤,应该说我的思维就停顿在了那一瞬间,虽说是我以“认命不服”的精神努力地去学习,去理解社会、力求跟上时代的发展,可是广告设计这个东西不同于别的,那是需要特别的“灵性”的。 就拿我给自己设计的“老禅”徽标来说,含义和形象都还可以,虽说是有点仿“lg”徽标之嫌,但是从“一个残疾人坐在轮椅上”这一寓意出发,倒也是无可非议的。可是从更深更高的立意角度去看,图案就显得有些呆板,不符合现代广告徽标的那种虚幻缥缈、活跃不拘和启发人们去思索的灵活多变性;而我的创意多半还停顿在六七十年代的水平。 我也尝试着参加社会上徽标设计的“竞选”投标,参加社会活动的徽标设计,为厂家商家的镳标设计、参加公益事业的广告征集等等,可是事后把我的设计与胜出者相比,就看到了明显的不足和差距,这充分反映了在广告的创意和设计上,我的思维跟不上形势和大脑在这方面的“僵化”(停留在六七十年代的水平)。在这当中也有值得一提的设计,那就是我给“第四托儿所第二届艺术节”设计的徽标,那个徽标我还是按照现时颇为流行的,用徽标“目的体”的拼音字母来组成图案(s、t、2、y):2和y组成阳光下茁壮成长的幼苗,抑或一个正在舞蹈的小朋友,粉色飘扬着的丝带把整个徽标画面都舞动起来了,这个设计可以算作是继“毕业纪念章”后,我最满意的作品了。 所以说我的“老禅工作室”在广告设计方面,只能做做“小打小闹”的“游击队”,而成不了上得正规大场面的“正规军”。于是自觉不自觉地我的“老禅工作室”便侧重于影像处理和制作方面了。做影像处理和制作虽然也涉及到创意性和艺术性,但我觉得那毕竟是一种“熟练工”而已,它更多的是需要在摄像、拍照、电脑和软件上熟练运用的操作上,而做广告设计就不光是只要“手脚麻利”就可行的,其关键还在于思维的活跃和“标新立异”上,在这方面我“老”了、我跟不上趟了、我自愧不如。 第八十二章 老禅工作室(四) 按照年轻朋友的要求,我也拍摄室内艺术照、制作更换背景的风景照、翻新老年朋友的“旧”照片,我可以按照老年朋友的意愿,改变皮肤和衣服的颜色,让他们“恢复”青春;我还可以让人们“遨游”到世界各地的风景名胜之中,留下美妙、新奇的追求;让小朋友身处梦幻世界,定格童年时的美丽神话…… 运用ps来处理照片,它强大的功能能让你酣畅地“随心所欲”,但是用了那么久,我也只能说是学了它的一点“表皮”,运用得还非常之“肤浅”,如果要论“级别”,也只能算是“入门级”。 运用ps来处理照片,就一定要学会“抠图”,这是ps工作者必备的、最常用的、而且也是最讲究的一种制作合成照片的方法。“抠图”的好坏将直接影响到制作照片的质量,特别是影响制作照片的“真实感”。就拿登记照来说,其实照登记照随便有个什么背景都可以,照完后在ps中把头像“抠”出来,拖到新建的1吋或者是2吋的图层上(我拍摄的登记照一般都以2吋大小保存,以备日后被摄者需要时,1吋2吋随时都可以打印),这时你就可以用白色、蓝色、红色地任意变换背景的颜色了,甚至于还可以利用色彩“渐变”做出“摄影棚”里的灯光效果。 我的学习和运用“抠图”历程是这样的:起初我是用“多边形套索”工具,一点一点地勾画出人像的轮廓,这是需要认真练就的一门基本功。但是无论如何“抠”出来的图像的边沿都很“生硬”(特别是毛发),很难与背景融合,给人一种“不真实感”。用“蒙板”来做同样也存在这个问题,而且我觉得用“蒙板”做比用“套索”做更麻烦。后来我又在用“套索”“抠”出来的图像边缘,再用“橡皮擦”工具加工(辅以“仿制图章”工具的补救),这样一来便能使“抠”出来的图像与背景较好地融为一体了(增加了“真实感”)。为了 图像“抠”好、为了合成照片尽量地“真实”,我是花了大力气、下了苦功夫的,以至于后来我的右手掌都变成了“鼠标手”(习惯性地常处于握鼠标状、且手指僵硬、连接无名指和小手指的掌关节疼痛。这可“辛苦”了我的按摩师小罗,每次为我按摩时,还要抽时间为我做手掌按摩)。 最后还是刘老师帮助了我,他找来了ps的一个“抠图”挂件,挂在了ps的“滤镜”工具栏中,这下可好了,运用这个挂件连人像的头发丝都能一根根地“抠”出来,“抠”出来的影像完全能与背景融合,如果再能把色彩和对比度调整好,就能做出完全“真实”的合成照片了,难怪“影楼”都是用它来进行照片制作的。不过用这个挂件“抠”图,要求被“抠”对象与“摈弃”对象之间的反差越大越好,有时我不得不有意地调大照片的对比度,待“抠”出图后再调整回来。而用白色、蓝色背景就能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了(所以说当初摄影器材商竭力向我推荐这两种颜色的背景布,是有他的道理的)。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有时由于背景太暗,也会有“抠”得不干净的地方,再借助于“橡皮擦”工具和“仿制图章”工具,就能让合成照片更逼真。 后来我又购买了一部外形小巧、24倍变焦的“松下”数码摄像机,“老禅工作室”就更热闹了,除了用它更加活跃和丰富了我们的生活外,我还把摄像机“借”给年轻的朋友们,让他们去拍摄婚庆喜宴、生日“派对”和旅游场景,然后我再给他们制作光碟:诸如添加片头片尾、字幕图片,录音配乐和做一些类似电影的特技:如快进慢放、淡出淡入等等。 说到这里,朋友们一定认为我的“老禅工作室”非常火爆了,其实不然,虽说是我的“老禅工作室”开办以后,对于我来说是极大地丰富了我的生活、扩大了我与健全人的沟通和交流、进一步让我融入了社会;特别是体现了一个截瘫人的人生价值,也遂了我“认命不服”的心愿,但我深知我的无奈和局限。 其一,我的工作室地处偏僻,过往人流稀少,可谓人气不足。其二,单靠口碑不做广告,缺少宣传力度。其三就是我的自身条件的限制:行动不便、工作效率低、制作水平(诸如电脑操作、软件的运用以及艺术审美能力等等)不高,形成业务量不大(说实话,工作量大了,我也累不出来),而且时间长了还有下降的趋势。但是就这样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我的情况有些特殊,虽说是颈7胸1受伤、是非常严重的高位截瘫,但由于我是因公受伤,所以说基本的生活、护理和医疗是有保障的。我也经常在想,虽然我能清醒地认识到我受伤后的处境、我必须承受的巨大压力、我要面对的重重困难,我只能“认命不服”而不能后退等等诸多坎坷,但是毕竟还是缺少一点生活上的压力,还没有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境地。所以说无论我开办时装“沙龙”也好、开办“老禅工作室”也好、以及在平时尽我所能地帮助别人也好,都不是以赢利为目的,而只是把它视为是一种生活、一种活法、一种截瘫人的活法。 尽管“老禅工作室”也时有兴衰,但我始终坚持“老禅能帮你做点什么?”的信条,“点”仅仅就是这个“点”,“吾乐以善小而为之”。时不时地也有“慕名而来”的朋友上门,要做做照片,打印打印登记照、做做视频、做做电子相册、刻刻碟片什么的。尽管我的时装“沙龙”已经“歇业”,但冲着“老禅工作室”还有拿着图片找上门来要做奇异服装的,对于这些信任我的朋友,我都一概热情接待,并尽我的全力、竭尽我所能地给以帮助。这就是我这个截瘫人的一种活法、这就是我的人生。 我始终铭记着的还是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那句话:“……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以不枉此生。 第八十三章 血压(一) 从年青时代开始,我的身体一直都是很棒的,这得益于我非常热爱运动,后来又从事野外作业,长时期的爬山涉水、风餐露宿的练就。 可是在一九七六年的六七月,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我“爆发”了一次高血压。记得当时我和老陈是在川西平原的土主镇,那几天我是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也没有太多的在意,就凭我那种“国防身体”,即便是偶感风寒,对付几天它自己也会痊愈的。正巧有一支从成都来的医疗队,住地离我们不远,那天无事大家在一起闲聊,不知是怎么的说到了量血压(如果按宿命论来解释,恐怕也算是“天意”了吧),殊不知这一量就量出问题来了:180/120!我感觉莫名其妙,简直不相信这个数字,可是接下来几天的测量都是那个结果,我只有卧床休息、服药,接受现实了。 那次突然“爆发”的高血压,不仅惊动了我的妻子,难为她大老远地跑到“测区”,照顾了我一个多星期,直到血压回落稳定。遗憾的是唐山地震发生后,国家测绘局责成四川省测绘局组成一支高精度水准测量小分队急赴灾区,在第一时间段里获取灾后资料,以提供与地质地震有关的地壳变化的科学研究之原始数据。当时四川省测绘局点了我的名,委我以观测员的身分带领小分队去完成任务的,可惜我突发的高血压让我“错失良机”没能成行。 从我年轻参加测绘工作时起,我就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走南闯北能到西藏、新疆去体验一下特别的气象地理、风土人情,感受高原沙漠的“神秘”氛围。可是直到我受伤倒下时,大西北我只到了青海西宁,而西边也只到了川西高原的甘孜(接近西藏的边缘),而后来我的年轻同事们却是踏遍了西藏和新疆。 我的血压从那一次起就开始偏高了,同事们说当时是因为太劳累了,还有的说是让太阳给晒的(我外出作业时,经常是只着短裤、戴墨镜,赤膊上阵的),我觉得都很牵强,要说是因为遗传基因那还有点巴谱;我的母亲就患高血压。可是从一九八三年那次车祸以后,我居然“摘掉了”高血压的帽子。 在后来截瘫人生道路上,每次我去医院看病时,测定的血压都非常正常,说是“非常”那是因为每次都是120/80。我都感觉费解了,但是从多年以后的情况来分析,那应该是一种“假象”;至少也是一种片面的反映。要不是后来(那大概是我截瘫二十年时)因为突发血压升高、呕吐、眩晕住院,经过住院的诊断为“高血压”,我还会误认为截瘫改变了我的血压,我还会一直躺在“非高血压”的高枕上无忧呢。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监测我的血压了,我发现每天早上醒来时,是我血压的峰值,说是峰值是因为我每天血压的最高数值是在清晨,可它又是多变的:多数情况是140/90(高血压的最低临界值)但也常有150/95,甚至160/100,奇怪的是也有130/85、120/80的时候。等我起床坐到轮椅上后,血压就正常了(120/80),由于我看病都是在上午,所以一直以来在医院看病时我的血压都正常,高血压也就诊断不出来了。 对于高血压我倒是不怎么担心,从年龄上看、从我长时期不能运动,身体发胖来看、从遗传上来看,我患血压高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它有药可“救”。令我发怵的是我的低血压,每每到了中午时分,我的血压就下降到了低点,午睡躺到床上时又恢复到了正常,等到了黄昏时我的血压下降到了最低:向下不仅突破90/60的临界,严重时会降到60/40!低血压是个很麻烦的东西,血压高了可用药物降低,而血压低了是没有办法能把它升上来的。 血压60/40是个什么概念?从医学上的角度来说,60/40血压的患者应该是濒临死亡。为此我访遍了专家名医,对于我的这种情况他们先是表示惊讶,但又都无法解释,只有一位专家算是圆了场:说是你这么多年已经适应了,建议我密切观察,寻求规律,适当地打破规律、改变改变生活习惯试试。 于是我每天早、中、晚三次测定血压,并记录在专门打印的表格中,还动用了24小时血压检测仪,结果表明:我的血压最高值是发生在清晨,最低值则发生在两个时段:中午和傍晚,有时最低血压还会莫名其妙地发生在上午或者是下午(但都是在坐着时发生,只要一躺到床上,血压便立刻回升,有点像是与体位有关,但又不完全是)。 伴随高血压的主要是头晕,但是只要能把血压控制在140/90以下,尽管头晕长此以往也已经无所谓了,可是低血压则令人难受:在60/40的情况下,会有极度的头晕、目眩、乏力、全身不适感,但是持续的时间不算太长,一般是一两个小时就能捱过去了。对付低血压的提升,曾有人建议我服用西洋参,但是我试了还是无法奏效,我想到运动能使血压升高,便试着在发生低血压时做点运动什么的,比方来来回回地转动轮椅、操作操作电脑、在床架前的吊扛上做做“引体向上”,也不知道是因为运动的奏效,还是低血压发生时往往它延续的时间不长而自己恢复的,但至少在心理上让我得到了安慰。 第八十四章 血压(二) 按照医生的建议,我也试图摸清我的血压的规律、找出影响我血压的原因,但我的血压的起伏总是让人捉摸不定:比方说按常理高血压应该与休息好坏有关,可是往往我一夜没有睡好,清晨测量血压时,我心想血压一定会高,可是它偏偏只有130/85;有时一晚上睡得很好,我自认为这下血压肯定正常了,殊不知测量出的血压竟是150/95。人们又常说血压应该与一个人的情绪有关,可我发现我的血压并不完全受我的情绪、我的喜怒哀乐、我的焦虑、我的兴奋的精神的控制。 倒是有一点值得注意的,那就是总的来说我坐着的时候,血压会低一些,不过我躺着的时候,也只是清晨血压高一些,所以说我的血压的变化,也不能说是完全与我的体位有关。根据统计我得出的结果是:我的血压值一天的变化曲线清晨躺在床上时是峰值,起床后它就趋于正常平缓,中午时节和傍晚时节有两个低谷,晚上睡眠时又趋于平缓。 面对这种情况,要针对高血压用降压药,我就犯难了。轻易用药我又怕在降低高血压的同时,会引起低血压的下降,所以一般来说对于高血压我是着重在观察,而长期服用的只是与冠心病和脑缺血有关的心血管一类的中成药(呵护肾脏)。就像是后来我对付我的糖尿病一样,我的宗旨还是尽量地不用药(为了不对药物产生依赖,更是为了保护肾脏),用控制饮食的办法来控制我的血糖。 对于几次高血压的突然爆发(包括一九七八年的那次,二ooo年以后的几次住院,都是因它而起),我至今没有找到原因。它们都是在晚上六点钟到九点钟的时段发生的,其来势凶猛,一下子血压可以冲到160-180,头极度地眩晕、呕吐,连眼睛都不敢睁开,这个时候就是马上躺到床上,血压也没法恢复正常,我只有求救与120了。 然而几次住院我发现医院对我也没有采取什么特别的手段和用药,一住进病房就上心跳血压监测仪和少不了的输液,而每次到了第二天清晨,我的感觉就好多了。然后就是接受全身检查,说是血糖偏高、血脂也不正常、又有尿路感染(我的小便化验是长期不正常的,肾功能也是),虽然血压降下来了,单就尿路感染就要我每天接受输液(反正住院就等于输液)。 每次住院只要血压稳定了,眩晕减弱了,我便主动提出要求出院,当然还得签“主动要求出院,后果自负”之类的“保证书”。我曾经问过医生,遇到我的这种突发情况我们自己能不能采取什么应急措施、我们自己能不能想办法处理,回答说是“不好说”、也“说不准”,言外之意只能是马上送到医院来“抢救”了。折腾了几次之后,我对自己的这种“病发”多少也有了一点“谱”,但是就像医生们的“明哲”一样,对于心脑血管这类卒死率极高的突发症,是谁也不敢掉以轻心的。 为了随时能判断我的血压的高低,为了监测高血压,特别是为了对付我的低血压,我慢慢地摸索,练就了一种本领:那就是根据我自己脉搏跳动的强弱、快慢、幅度,就能判断出我的血压的高低。之所以人们经常看见我摸着自己的脉搏,那是我除了每天三次用水银血压表测定血压之外,随时随地地(特别是在我感觉身体不适的时侯)在监测我的血压。 经过了那么多年的“监测”、“统计”和“分析”,我始终没能找到我特有的、常人所不具备的血压忽高忽低(经常是低得离谱),捉摸不定的“规律”。对付高血压我也只能采用常规的办法:那就是注意休息、控制情绪、保持良好的心态,坚持服用缓解心脑血管病变的“中成药”,什么“养心氏”、“银杏叶”之类,当然还有“阿斯匹林”,至于“速效救心”一类的急救药物,则更是随身常备。 至于对付低血压,我则是完全茫然。医学上也说了,大凡在冬季,由于气温低令血管收缩,整体的血压水平会偏高;而夏季则相反,由于气温高导致血管扩张,会使血压偏低。然而对于这种说法,我又是一个例外,无论是春夏秋冬,我的血压是照样“独断专行”,完全不受外界气候因素的左右,“想”高就高,“想”低就低。我唯一能做到的仅仅只能是在预计血压会低,或者是发现学血压偏低时“加强运动”。 我所谓的“运动”也只能是在室内室外转动轮椅、玩玩电脑、吊吊“杠子”、做做类似于广播体操的上肢阔胸运动、用轮椅的扶手做做屈臂撑和前后左右地晃动身躯等等。总的来说那样的话我的感觉会稍稍好一些,特别是在晚饭后,如果我一直是坐在那里看电视,没准晚上测量血压一定偏低。但是也有例外,最典型的就是当我坐在“大便凳”上大便时发生低血压,无论我怎样“鏖战”一两个小时:又是屈体、又是压腹、又是“抠”、又是“挤”的累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我认为那是我最大量的运动),但摸摸脉搏血压仍然升不起来。 所以说我对于我那时高时低、捉摸不定的血压算是完全茫然,只是隐隐的觉得我的血压的改变、我的血压的特殊多变可能和高位截瘫直接有关,是不是由于身体大部分丧失了运动功能,肌肉松弛的缘故而引起。我能做的只能是尽力维护我的心脑血管,坚持服用中成药、注意生活节奏、保持良好的饮食起居和心态、严防高低血压的突然袭击而已。 第八十五章 眩晕与胸闷 与血压高和血压低相伴的,当然就是眩晕,而我经常发生的眩晕还有一个特有的原因,那就是脑缺血。 还早在我察觉到我那波动、捉摸不定的血压之前(因为每次在上午去医院就诊时,测量的血压都是正常的),我就时不时地感到眩晕,神经内科医生建议我去做一个颈部的“核磁共振”,结果发现我的颈椎因外伤变形,造成椎管狭窄,挤压右颈动脉而形成脑供血不足。 根据这一诊断,联系到我经常性地发生眩晕,而且有时还会发生相当严重的眩晕这一症状,我自然就联想到了“短暂脑缺血性发作”。“短暂脑缺血性发作”和“脑梗阻”、“脑溢血”一样,被统称为“脑中风”,而“脑中风”则是老年人的三大“杀手”之一。 一个人到了年老,他的心血管系统就会自然地“衰老”、“退化”,他的心脏、他的血压、他的血管、他的血液等等都会发生病变。这种情况当然也是因人而异的,它应该算作是几十年人生的“积劳成疾”,它取决于一个人几十年的生活方式、他的饮食习俗、他的起居、他的运动、他的心态等等诸多因素(当然还有遗传因素)。然而对于截瘫人来说,则还有更致命的一条:那就是长期不能运动;而人生健康的关键恰恰就是“生命在于运动”。 截瘫人失去了“运动”,也就缺少了生命的“原动力”,他活着只能是“苟且”的,只要是稍不注意,甚么病痛都会找上身来。我的“高血压”、我的“低血压”、我的“脑缺血”铸成了我常年的眩晕。在我截瘫的初期,情况还稍稍好一些,随着截瘫的历程眩晕便随之而加重,到后来只要是我一坐起来,马上就开始眩晕,甚至于整个身躯都飘飘然的(可有时又是沉甸甸的)。眩晕经常是令我什么事也不想做、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是默默地坐在那里、默默地“忍受”着、“抵抗”着,连眼睛都不想睁开。有时我也会在独处时,大吼一声、大声呻吟一下、或者是长长地出一口“粗气”,以缓解心理上和躯体上的痛苦,但是眩晕始终是顽固地粘附着我,令我难以自拔无法解脱。 慢慢地我也发现我的眩晕多是发生在我坐着的时候(与体位有关!?),其次就是发生在患感冒的时候,再就是在天气变化的时候,特别是空气湿度大、气压低的悶热天气极容易发生眩晕。针对这些情况我就想了:尽管是躺着舒服,但我也不能老是躺着,截瘫人最忌讳的就是“恋床”,截瘫人要是躺着不起来,那他就完了,所以再困难我也要尽可能地坐在轮椅上,所有的不适都只能是咬牙去承受。至于感冒那倒是可以尽量想办法避免的,但对于气候的影响那我同样是“无法抗拒”的。 慢慢地我又试图用分散注意力的办法来对付眩晕,倒也有点成效,我发现当我驾驶着电动轮椅出行时,说是紧张也罢、说是兴奋也罢,总之尚能减轻眩晕的发作和眩晕的程度;当然那样也不是完全能制约眩晕的。记得有一次我们在“大都会”六楼就餐,当时主要是由于天气闷热,餐厅的层间又比较低、人又多,虽然有中央空调,但空气特别沉闷、湿热,我一下子就感到眩晕急剧上升、呼吸窘迫,赶快乘电梯下到底层,逃出大楼。我当时的感觉是差点晕死过去了,一摸脉搏细若游丝,我知道血压已经跌破了90/60了、大脑严重缺血,我紧闭双目坐在那里好半晌,才算是缓过气来。 虽然我通过常年认真地观察、仔细地摸索、小心地求证,也找到了一些于眩晕有关的“蛛丝马迹”,但是对于眩晕爆发的具体内在原因还是“一头雾水”,所以对眩晕来说还是“防不胜防”乃至于“无以为防”,而只能是小心谨慎地生活,以精神上的毅力来抵御肉体上的痛苦。 除了眩晕我还有一个胸闷的毛病。自打我受伤时起,我就觉得我的截瘫面下围着胸部有一圈“束带感”,它时不时地“发作”让我觉得胸闷、呼吸窘迫。在刚受伤时,大概是因为胸腔的运作还算正常,肺活量没有受到影响的原因,除了不太习惯于胸部的“束带感”外,胸闷的感觉倒也没太在意。 但是随着截瘫的历程,胸部的肌肉同样开始萎缩,肌肉失去了弹性,肌肉纤维慢慢地老化,成了“死肉”,我的胸闷感就愈演愈烈了。后来我发现“胸闷”和“眩晕”一样,也是莫名其妙的发作,揣摩其原因我想大概由于胸部肌肉的痉孪而引发的,就像是我的下肢经常发生痉孪一样。 在截瘫初期我还没有意识到“胸闷”,直到肺活量逐渐减小,我的“胸闷”感就明显地“入侵”到了我的意识之中。开始还以为是心脏的问题,还曾经服用过“救心丸”,但始终得不到缓解,后来经过呼吸科医生的指点,才明白那是高位截瘫后的胸腔在作怪。胸部肌肉的痉孪,压迫着已经萎缩了的、肺活量明显小于正常人的肺部,严重的呼吸不畅的客观表象就是“胸闷”。 回想那次在民生路的“老”家里,我服用了“祖传”骨科中医给我的“跳骨丹”(实际上是颇具毒性的中药“马前子”)后,与“死神共舞”的那惊险一幕:实际上是药性引发的全身肌肉痉孪、抽搐(形象化地被借称之为“跳骨”),而胸部的肌肉的痉孪致命地挤压着肺部,造成可怕的短暂的呼吸停止,令我昏“死”过去。 看起来“胸闷”的诱因:其一应该是由于高位截瘫后遗的胸部肌肉“随意”地痉孪;其二是每当肺部或呼吸系统感染时,会诱发胸部肌肉痉孪;其三是受气候的影响(气压低、湿度大),亦会加重“胸闷”;其四就是受身体姿态的左右。其实最早发觉“胸闷”是在我午睡时,我午睡的睡姿是平躺仰卧,此时两臂平放两侧,它们拉伸胸肌令胸廓变得扁平,在诸多诱因的作用下使原本肺活量就小的肺部,更受挤压,于是我整个中午都得在“胸闷”只中煎熬。初时还以为是心脏的问题,其实是呼吸的问题,每每只要我举起两臂松弛胸肌,让胸廓由“扁平”趋向“滚圆”,胸闷马上就会得到缓解。 如此艰难的活法啊…… 第八十六章 三峡武汉行(一) 随着时光的流逝,踏着坎坷的截瘫人生路,我蹒跚地来到了公元二oo五年。回想起来进入了两千年后的那些年,应该算是我截瘫人生中很灿烂的一段时光:二十来年的截瘫生活的磨练,让我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在身体上,都适应并接受了这种特殊的、悲怆的生活,生活上的稳定、环境上的和谐、思想上的开朗让我觉得截瘫人的生活依然是美好的。 那年的春天,女儿在电话里对我说:老爸,趁现在你的精神还好,是不是考虑出去走走。是啊,截瘫人生已经把我禁锢了二十二年,可是我已经习惯于这种封闭式的生活了,特别是只能依靠别人的帮助才能生存的我,简直很难想象还能像健全人一样出门去旅游,但是女儿的鼓励又重新点燃了我那早已熄灭、早已深埋了的“不安分”的“火种”,那“火种”犹如“春风吹又生”一般,瞬时便燃烧起了熊熊烈焰,于是我下决心走出家门去一搏。 决心是下了,但去向如何却让我费了一番权衡:说实在的年轻时我走南闯北,连人迹罕见的“原生态”地域都频频涉足;经历了“总有人不曾走过的路、总有人不曾见过的风景”,就像是那句广告词说的那样:“感受黄山、天下无山”,各种类奇山异水,风土人情就更不在话下了。测绘工作原本就是“游山玩水”,你要和测绘工作者谈论“旅游”,他会说:古代的文人骚客踏一叶扁舟、驾一乘驴马、吟诗作画,那才叫作是真正的“旅游”;而现代的“旅游”是哪儿人多往哪儿凑,那只能是拥挤劳累加忍饥挨渴罢了。最终我选定的“旅游”路线是:沿长江三峡而出,抵武汉而归。 我之所以选择这条线路的原因,是我觉得单纯的“风光旅游”对我来说意义不大,我得来一点“人文旅游”。首先令我向往的是“高峡出平湖,当今世界殊”的三峡工程,那大江截流时的恢宏气势让我不能忘怀。再说了,从怀旧的角度出发,三峡和武汉是我生命中重要的里程碑,当年我就是怀揣武汉测绘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乘轮船顺长江而下,在武汉度过了我那五年的大学生活,从而奠定了我这一生的基业的。 再说了,从我的行动极端不便的角度出发,选择交通工具则尤为重要。一路乘船可以减少很多“转换”的麻烦,船上的活动空间大而且食宿皆便,更有驾一叶扁舟、观两岸风光之意境,其何乐而不为!?从武汉返回时则可以乘坐快捷、方便的飞机飞回重庆,这种“精心”的旅途安排,对我来说应该是最佳方案了。 武汉是我母亲的祖籍所在,那里有我众多的表弟、表妹,大学时期我以一个老大哥的姿态,与他们愉快地相处了五年,给他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对于我高位截瘫的不幸,他们一直是十分同情和关注的。当他们得知我将要亲自去武汉会见他们时,大家都表示热烈地欢迎,我那在“长航”任职的表弟更是表示,我和我的随同在武汉的吃、住、行全由他包了。 大好的形势更加坚定了我出游的信心,决心是下了,旅途中的方方面面也都想到了,然而还有最重要的是我个人的生活安排,我的饮食起居都得要“完美”地“设计”。离开了床架,我的上下床和翻身采用什么方式?怎么样进行?我的大便凳虽然笨重,但一定要带上,轮椅只能带手动的了,再就是医疗保健方面的准备:诸如血压表、保持膀胱瘘口清洁用的碘氟、棉球、纱布、胶布等;冲洗膀胱用的针管、生理盐水和供更换的尿袋、还有我日常服用的药物及备用的感冒药和抗菌素等等。听起来是够麻烦的了,但是截瘫人的出行就有这么麻烦,这也就是长期以来我“畏惧”出行的根本原因所在。 万事具备就等着“起航”了。 我那在航运部门工作的弟弟托熟人在一条旅游船上给我们包了一间二等舱,据说这是船上唯一的一间说是能让轮椅进出的船舱,舱门正对的是每层“楼”的服务大厅,环境倒是挺宽松悠闲的。船舱位于旅游船的四楼,而我们头上的顶楼则是观景平台、茶座和卡拉ok大厅。当时正值五六月份旅游淡季,八百元钱就让我们拥有了四张床位,而且还免费为我们提供伙食,朋友们抬我上到观景台,说是残疾人免费观光,途中我们又去了一次卡拉ok大厅,兴致勃勃地唱了几首歌也没有收费,可谓对残疾人优惠至极。 ……一辆长安牌面包车满满地装载着我们和我们的行李,驶到了朝天门重庆港七码头,两位“力哥”用杠子吃力地把我连同轮椅一起抬上了“长航江山11”号轮船,我那追寻岁月的旅程就开始了,在我在后来制作的总结这段历史的电子相册——“追寻岁月”的片头,有这么一段字幕: 公元二oo五年五月二十六 日,我终于冲破了二十二年的禁 锢,走出家门,怀着四十二年的 梦,去追寻逝去的岁月,沿着滔 滔的江流,开始了艰难并兴奋着 的旅程…… 第八十七章 三峡武汉行(二) 江山11号轮在夜色中缓缓地驶离码头,我有幸欣赏到了重庆的夜景。人们常说山城的夜景特别美,她的美是美在她那独具的、层叠错落闪烁的灯光上,我虽然在重庆生活了几十年,可从来没有在夜里从江面上看过她那绚丽多彩的娇躯。气势辉煌的朝天门在它身后林立高楼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端庄美丽,而这一切不是建筑实体的展示,而是以光来尽显她的魅力。色彩、光亮鬼斧神工般地堆砌,更和着那两江之中婆娑飘渺的倒影,拓展出了无限的想象空间,令人神往。看着夜色中灿烂的山城渐渐远离、逝去,感受着行进着的轮船马达轻微的颤动,我意识到我现实地从截瘫人出游的梦境中醒来了,可我还将要去圆另一个梦…… 现代的旅游轮船和四十年前大不一样了,它的设备和装修的现代化自不用去说了,在轮船的结构上可以说是较之以前有“革命性”的变化。早先的轮船“走廊”是在甲板的两侧,而现在改到了中间,舱位变到了两侧,船舱宽敞明亮,靠船弦的落地大窗更利于旅客们观赏风光,而且安全性也大大地增强。 我使用的这间船舱之所以被称作是残疾人专用舱,我想大概是因为它的舱门比其他的舱门要宽一些,门外正对着的是一个服务大厅,而不是狭窄的走廊,这样就能方便轮椅的进出和“打转”。舱内的设施和布局:包括洗手间、杂物柜、写字台以及上下床位、茶几和椅子等等一应俱全,和其他二等舱也差不多,据说是整个船舱的面积要比其他二等舱稍稍大一点,我倒是没有去作比较。 出行的第一个夜晚我的睡眠是这样“进行”的:好在轮船上的床位比较“低”,不用费多大的劲朋友们就能把我“转移”到了“床上”,为了在帮助我翻身时尽量省力,我们在上铺的床架系了一根粗壮的绳子,以代替我在家中“床架”上的“吊杠”。只是床的宽度比较狭窄,我侧卧时是上腿“绻”着的,而下腿是伸直了的(为了保持侧卧的稳定、维持平衡),所以只能勉强摆放下我那硕大的身躯。虽说是当晚我很兴奋,但是我又被一种强烈的如愿感和惬意感所笼罩,在轮船行驶轻微的颤动中,倒也能安然入眠。 第二天的清晨,轮船上的广播早早地就把大家叫了起来,到鬼城丰都了!在整个三峡行中,我只能是“坐”在船上“游山玩水”,凡是要上岸观光或是改乘游船游小三峡,我都免了。其实自打我受伤以来,凡是和朋友们一起出游时,我更多的是喜欢看着朋友们玩,我早已习惯于把朋友们的心情当成是自己的心情、把朋友们的欢乐当作是自己的欢乐了。朋友们逛了鬼城回来,吃过午饭我也破例不午休了,大家一起上轮船的顶层观景去。 抬我上“楼”是一件很艰巨的事情,我的手臂挎在左右两人的肩上,他们两人同时用手托着我的臀部、抬着我的大腿齐步前进,另外一个人在前面扛着一把椅子,在上到楼梯一半转弯处的平台上,得把我放到椅子上,大家都歇一口气;如此照样再来一次,才能把我抬到“楼”上,先还是坐到椅子上,然后再“换乘”轮椅。 我坐在开阔的甲板上,沐浴着初夏时节的阳光,享受着江上的习习清风。放眼望去,江面确实比四十年前宽阔了许多,那是因为三峡大坝已经开始蓄水了。看着那多少回在梦中萦绕过的、似曾相识却又今非昔比的青山绿水,我的心中不禁油然升起一种淡淡的、物是人非的凄凉…… ……回想四十多年前,我风华正茂地顺江而东出,怀着一腔热血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四十多年来我和共和国一起起伏跌宕、经风历雨。到如今,共和国已经如此地强大了,而我在这其间却“牺牲”了我的一切,“牺牲”了我自己。然而历史的进程依然犹如这滔滔洪流:始终是坚定地、毫不犹豫地、不可阻挡地、永不回头地“大江东去……”。时势造就了英雄,灾难抛弃了不幸者,如此这般,既然准备活着,而且还打算活得好一些,我只能是“认命而不服”。 我早已习惯于把人们的欢乐当作是我自己的欢乐,把人们的幸福看作是我自己的幸福了,我的欢乐我注定是要与人们共享,而我的悲伤我只能自理并把它深藏。我始终想着鲁迅先生在“纪念刘和珍君”一文中说的那句话,用以随时激发我那濒于熄灭、岌岌可危的生活的勇气:“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置身于长江之上,就像是沐浴于历史的长河,过去和现在、回忆和理想,在压缩了的时空中交织、融合。阳光温暖地洒落、清风徐徐地拂来,瞻前顾后,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的、生活依然是美好的、“梦”还得要去“圆”、“理想”虽然“遥不可及”但还是要去“设置”、还是要去追求;一个人要想不被历史所“抛弃”,那首先是他自己不要把自己“抛弃”。追寻逝去了的岁月,不正是为了正视现实,为了承受未来吗?而恰恰不应该是其相反。 三峡大坝的蓄水,令长江母亲河变得更加丰满妩媚,轮船在她的怀中安然地航行,向着太阳出昇的东方。我的心胸大约是受到环境的影响,竟然变得是如此的宽广,宽广得好似能容下那浩渺奔腾的大川和重叠起伏的峻岭;那蓝天、那白云、那绿树和我融合在了一起,那是一种何等壮丽的精神上、心灵上的升华啊! 第八十八章 三峡武汉行(三) 早先的长江航运一般都是热衷于重庆到武汉航段,当然也涉及重庆到上海的航段,后来随着交通的发达:公路、铁路、航空的方便快捷就把河运挤到了“无足轻重”的境地。再后来,由于三峡大坝的出世,再加上三峡旅游的被开发,炒得火热的“三峡游”,就又重新激活了“三峡航运”,并使之成为了一条闻名国内外的旅游“热线”。 三峡游的魅力是在于她拥有的秀丽的山水风光、她蕴涵的千古的人文历史,以及她那能让你惊心动魄的、举世瞩目的、巨大的现代化三峡工程,只有遵循这一思路,你的三峡游才能圆满尽兴。 起航的第二天一早,轮船抵达了丰都,这是三峡游的第一个景点。丰都以“鬼城”名扬,顾名思义它着重表现的应该是“鬼文化”;也就是“阴朝地府”、“判官小鬼”、“因果轮廻”之类。虽说它是“封建迷信”,但也不失为人们的“精神寄托”。再说了,它那栩栩如生的雕塑,它那色彩丰艳的壁画、它那庙宇、它那香火亦是一种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展示。 三峡风景一般来说可以分作为三个版块:一是自丰都起到奉节段,这一段江流平缓、两岸山势起伏不大。这个版块的景点有:丰都鬼城、石宝寨、云阳张飞庙和奉节的三国遗迹:八阵图、永乐宫遗址、甘夫人墓等。二是三峡游的主体——三峡,自白帝城起到湖北省的南津关(葛洲坝上游),全长约二百来公里。三是由长江三峡派生而出的巫山大宁河的“小三峡游”、和沿巴东神龙溪而上的“神龙架游”。 三峡是由瞿塘峡、巫峡和西陵峡组成的,这是在小学教科书里就能学到的。第一峡瞿塘峡又称夔峡,其以雄伟壮丽著称,到了白帝城远远望去,只见两岸山峰对峙、岩壁如斧劈刀削,门也似的紧锁大江,故曰“夔门”。峡中山雄水急、气势磅礴、令人叹为观止。峡中除了古栈道和孟良梯是古代的遗迹外,其他诸如铁锁关、风箱峡、倒吊和尚、犀牛望月等等,乃是自然天成、人们相传命名的景观。 第二峡巫峡,它西起巫山的大宁河口,东至湖北省巴东的官渡口,其峡长谷深、迂回曲折、幽深秀丽、好似一条美不胜收的山水画廊。景区更有“三台八景十二峰”,鬼斧神工的大自然造就的景致,令人叫绝,但是如果没有导游的指点,一般人也看不出什么明堂。就连那举世闻名的“神女”,也不是处于最高峰顶,而是立于主峰之旁,但知道了以后,那“神女”倒真是婀娜亭立、颇具魅力的。冥想之中我不禁感受到了毛泽东的情怀:“……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 第三峡西陵峡,是三峡中最长的一峡,它起于秭归的香溪河口,止于宜昌的南津关,举世瞩目的三峡大坝就在其中。历史上西陵峡以其航道曲折、怪石林立、滩多水急、波涛汹涌而闻名。但在南津关葛洲坝建成后,其水势便趋于平缓,特别是三峡大坝建成后,河道则更显宽阔,水势则愈加平缓。秭归和香溪是屈原和昭君的故里,而峡内的“兵书宝剑峡”、“牛肝马肺峡”、“悬棺峡”、“灯影峡”等更是值得一览的自然风景。 我觉得乘船旅游是一种最佳的选择。无论是乘汽车还是坐火车,都是活动空间很狭小,观赏风光受到局限,快捷的飞机也只能作是为从一地到另一地快速直达的选择,而乘船航行则给人们提供了宽敞的活动空间,饮食起居就如同在家里一样。当你“信步”在甲板上时,你不仅能舒适地观赏风景,还能切身地“感受”到风景;感受那温暖的阳光、感受那习习的清风和清新的空气。你可以让自己融入大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空间让你去感受、让你去思索、让你去遐想……;在宁静之中让你的思绪澎湃……。 虽然我不能上到岸上去直接观赏名胜、也不能改乘游船去体验“小三峡”特有的风光,但作为一个截瘫人来说,能乘船游览三峡,我已经很满足了,然而这次旅游有一个最大遗憾,那就是是过三峡大坝的时刻是在夜间。按照航行的安排,我们的船是在黄昏时离开秭归的,就是说整个西陵峡我们都是在夜航中渡过的。 ……迷糊之中听说是到三峡大坝了,我躺在床上透过落地大窗朝外望去,四周是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但工程照明的灯光依稀能衬托出巨龙般横卧的大坝的雄伟身影,江面是如此的宽阔,完全没有了我昔日记忆中的“峡”影,黑夜之中水天相连,我甚至于连想到了湖海。 三峡大坝的蓄水,使得狭流险滩变得如此宽厚温顺,上升的水位必然要淹没一些,于是便有了震惊中外的三峡大移民、历史文化遗产的保护(其中包括白鹤粱的水下观景、石宝寨的围堰、张飞庙的搬迁等等)、峡壁上的一些景观亦会降到水下,但是三峡依然美丽,而且还会更加美丽。历史的车轮永远是义无反顾地向上、向前,就像这滚滚长江,始终不渝地流向东方……。 我躺在床上透过大玻璃窗仰着巨大的船闸,那钢铁的巨大闸门,那雄厚的闸壁。根据闸壁上江水浸泡痕迹的上升,我可以判断出闸内的水面载着我们的船在缓缓下降,桔红色的光亮笼罩着周围的环境,水流声和行船的机器声交织着,在闸中回旋、轰鸣、震荡,奏响出撼人心魄的交响乐曲。 出了船闸我便昏昏睡去了,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轮船喇叭告诉我们:本次航行的终点——宜昌到了。于是乎我又艰难地由人们把我从轮船上抬下船、然后又抬上了岸,“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带着我的“辎重”(截瘫人随身需用的物品用具),登上了大型舒适的,有高靠背的软座大巴,一路驶向武汉……。 第八十九章 三峡武汉行(四) 公元二00五年五月二十九日的上午,风和日丽,但是初夏的武汉已经显露出了它那“火炉”的威风,大巴车驶进了武昌的长途汽车站,我终于完成了我那先前在家中设想过的、预计会遇上有各种各样困难的乘坐汽车的旅程,一路顺风、心情舒畅。 大老远我就看见了我的表弟、表妹们,他们也透过车窗找到了我,两个表弟急切的登上车来迎接我,三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这应该是跨越了四十年的故地重逢,其激情溢于言表。随后,我知道弟妹们肯定是以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看着我艰难地被抬来抬去,坐到了二表弟派来迎接我们的面包车上的;昔日他们心中偶像的大表哥,如今却是这种模样。 面包车沿着我似曾熟悉却又陌生的街道行驶,亲人相逢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然而跨越四十年时空的浓缩,又让激动的我们竟然“语无伦次”了。经过了我离开武汉后才修建的长江二桥来到了汉口,车很快就到了“长航宾馆”,我想宾馆的设计者当初肯定是没有考虑到“无障碍设施”的,但所幸的是整个宾馆内外,特别是宾馆与外界的连接,还算不上是有什么“障碍”。电梯、走廊都很宽敞,只是房间的入口对于轮椅来说略为狭窄,稍显不便。 安置妥当后,弟妹们在餐厅的包间里,设宴为我接风洗尘。席间大家酣畅淋漓地倾诉,我也把我此行的目的告诉了弟妹们,大家一起作了妥善的日程安排(主要是用车的安排)。“长航宾馆”的位置稍稍偏离市中心,白天倒很热闹,但到了晚上就略显冷清。住在宾馆的第一夜,我们采取了一种特别的翻身方式:帮助我翻身的人得跳到床上,跨在我的身上,才能搬动我那笨重的身躯。 我首先要去访问的当然是我的母校——武汉测绘学院,第二天我们早早地便乘车出发了。武汉的城市建设四十年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市区还能依稀寻见昔日的痕迹,当年无数次经过的长江大桥熟悉的身姿,依然是那么婀娜,桥头那新建的“黄鹤楼”更加雄伟壮观;可是到了郊区眼前却是一派崭新的、高楼林立的、大都市的风貌了。出了“大东门”就像是到了另外一座城市,好歹来到了“街道口”,“珞珈山”已经隐匿于高楼之中,昔日通往“珞珈山”的简易公路完全没有了踪影。在茫然的寻找中,猛然发现在楼房的“汪洋”中,飘荡着一片绿茵:“运动场!”那镶嵌在一圈高大的梧桐树中的一片绿茵,就是母校的运动场,那高大的梧桐树还是当年我们亲手种下的。 刹时间,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如此的熟悉和亲切,我也穿过了“时空隧道”,顿时还原到了年轻的我。我自由自在地在校园里穿行,在学院的大门口见到了等待着我的忠耀、老熊和阿德。我们漂浮在校园之中,时而停顿、时而漫步,娓娓谈来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那宿舍、那教学楼,那运动场、那风雨操场仍然那么亲切,那林荫道两旁的树,早已高大成林、那“星湖”畔变成已经认不出了的美景…… 中午,老同学们在“广阜屯”设宴招待我,“广阜屯”可是当年我们的“集市”,那可是距离我们最近的、我们最常去的购物消费胜地了。席间我有感而发,说了三句: 忆往昔,天南地北。 看今朝,共话同窗。 想未来,遥祝安康。 在回来的路上,我们停车在“黄鹤楼”下,我让朋友们上去“黄鹤楼”观光,而我则和司机留坐在车里聊天。 武汉游的第二天,我们是去逛“东湖”。准确地说位于“珞珈山”下、“东湖”之滨的应该是“武汉大学”,而我们“武测”要穿过“武大”才能亲近“珞珈山”和“东湖”,不过因为“珞珈山”和“东湖”太有名气了,所以我们也想跟它们套套近乎。不过现在“武汉测绘科技大学”已经是“武汉大学”旗下的“测绘学院”了,所以炫耀与它们的亲切则更名正言顺。 说实在的,当初在“武测”就读时,因为“东湖”太大了,还没有像这样作一次整体的环绕。沿着湖滨那绿树遮掩的公路行驶、“淌徉”于穿过湖心的长堤,放眼望去那水天相接的“东湖”可算作是烟波浩渺,不知不觉地自己的心胸也跟随着她变得如此地博大、如此地宽阔了;在阳光的照耀下,她是那样的宁静、她是那样的嫵媚。 在学提时我对“东湖”的记忆,仅仅是在夏日的午后,在湖水中游泳。“东湖”是一个天然的“大泳池”,沿着湖边散落着的尽是她那特有的、用圆木捆札围成的、大大小小的、很安全的“泳池”,免费供人们游乐嬉戏(只是得自己看管好自己的衣物);再有的记忆就是偶尔在假日,同学们邀约着一块到湖边去野炊。而今天我舒适地坐在车里,用半天时间便浏览了她的全部,司机大概是经常载客来游览,自然便成了我们的“导游”,他带领着我们去游览和欣赏“东湖”的水、“东湖”的山、“东湖”的景。 我坐在湖边的树荫下,朋友们下到湖里,驾着机动游艇去游弋了,我用摄像机追随着,跟随着他们荡漾在湖心、跟随着朋友们一起戏水、一起玩笑、一起开怀。猛然间不知从哪儿射出来了一只摩托艇,它箭一般地刺破了湖面,划出了一道闪电式的浪迹;就像是蓝天上战机飞翔时放出的“拉烟”一般……。直到现在我才真正地看见了、听到了、感悟了、思索了“东湖”的一切:从她的脉搏到她的全貌。 下午回到“长航宾馆”,我们准备要“搬家”了,按计划我必须住回到当年的“老家”去。当年我舅舅家是在江汉一路一十八号,后来虽然他们没有住那儿了,但是那条街、那附近终究是我年轻时代的记忆,难以忘怀。舅舅家的隔壁,就是著名的老字号宾馆——“璇宫饭店”,我准备到那里去住几天。 第九十章 三峡武汉行(五) “璇宫饭店”位于汉口的江汉一路,它与街对面的“海陆饭店”同是汉口繁华历史的见证。江汉路应该是武汉三镇的重镇——汉口的中心地区,单凭它现在成了“步行街”的事实,就足以说明它在位置上、商贸上、购物上、休闲上的重要性和中心性。 “璇宫饭店”应该算是欧式建筑,这么多年来它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门前的雨棚、木质楼梯和地板、古色古香的装璜和家具等等;房间还是那么狭小,基本上没有改变什么,只是粉刷、油漆、装饰了一新。“璇宫饭店”有一位特别的“老门童”,他是退了休的前经理自愿留任的。他身着黑色燕尾服,头戴黑色的高礼帽,愉快地与往来的旅客们合影,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 住进“璇宫饭店”的第二天,也就是二oo五年六月一日,我们去游览了武汉著名的景点——“江滩”之汉口“江滩”。“江滩”是武汉市把沿江防洪的堤坝以及荒芜的河滩改造成为集休闲、娱乐为一体的亲水、生态公园。往日杂草丛生的荒芜河滩,如今变得整洁、靓丽;有江河、有绿荫、有草坪、有开阔的视野和全方位自由度活动空间,真是一个休闲娱乐的好地方。 武汉的“江滩”和重庆的“滨江路”,应该是出于同一个设计思想,但是重庆是山城,沿江只是有岸而无滩,“滨江路”上只有观江而不能亲水。武汉则得天独厚,它拥有宽阔平坦的河滩,而且是河滩与江水交相融合,当然这也是历史上威胁武汉的水患的根源,不过“葛洲坝”水利工程,尤其是三峡水利枢纽建成后,基本上就可以消除它的“百年”水患了,所以才有了今天“江滩”公园的开发。 汉口“江滩”公园沿江长约七公里多,三条纵道构成了它的主脉:沿江大道与江滩车道之间为堤防观景带,江滩车道与滨江步道之间为游憩林荫带,滨江步道以外则为滨江特色带。“江滩”公园除林荫、草坪、广场、步道、坐椅和健身设备外,还有游乐园、游泳池和有关会所场馆。另外它还有丰富的历史人文景观:著名的要算是毛泽东手书给武汉战胜一九五四年洪水贺词的纪念碑、诗词“水调歌头-游泳”的手书镌刻等;此外还有大量的历史叙事浮雕和雕塑,它们记录了武汉发展的里程,令人注目的是当年孙中山和夫人宋庆龄初次登上汉口码头的形象雕塑。 我漫步在“江滩”公园,放眼抒怀:昔日的荒滩变成今天的公园,这是人类意识的进步、是社会的进步;人类不懈地与大自然作斗争,不正是为了追求幸福、追求惬意、追求完美吗。 在“璇宫饭店”下塌的那几天,我能在江汉路拾取我那旧时的情怀,江汉路上现代的装饰还没能完全遮掩住我的记忆。街道没有被拓宽,古老的建筑还在:武汉关钟楼、几家大银行、江汉一路拐角处的百货大楼都还是我年轻时的模样;甚至于那座“公厕”,还好像是我昨天才“上过”了似的。 这是一条多么熟悉的路啊,当年我每周六都要在武昌乘轮船“摆渡”长江(大老远地就能看见江汉关钟楼),路过钟楼沿着江汉路步行回家,周日返校同样是走这条路线。有时因故得要周一清晨返校,那一大早我就得匆匆上路,在江汉路上来一碗“热干面”就一个油炸“面窝”,“过”一个武汉特有的、典型的“早”。而这一切,就像是发生在昨天……。 ……是啊,我追寻到了我失去的岁月,七天的时间跨越了四十二年。人就是这样一种奇妙的“粒子”,他是由实践、成长、遐想和回忆诸元素构成,他们在时空隧道里生成、长大、加速、碰撞,他们要放大、要膨胀,但也有可能会毁灭、要消失。他们之中有的也会徘徊,甚至还有的试图逆向,但是巨大的、高速的时空束流将裹挟、涤荡着所有,向前、向前、永远向前。他们自身是原本是那么的微小,可他们积聚起来的力量将无与伦比、所向披靡。 艰难而又兴奋的旅程行将结束,为了告别更是为了表达对弟妹们的谢意,我准备举办一次具有重庆风格的“告别宴”。我在江汉路的北尾,找到了重庆“秦妈火锅”的武汉分店,说明了来意后,家乡的火锅尽显了它那热辣、火爆的“性格”:四名员工将我连同轮椅一起抬到了二搂宽敞的火锅大厅中。 “火锅宴”摆了两桌,我的弟妹和他们的子女、我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大家热热闹闹地举箸投锅、开怀畅饮、依依话别。“告别宴”结束后,我们大家一起回到了“璇宫饭店”,在饭店的接待大厅,我们留下了一张历史性的、“全家福”式的合影。 第二天一早,二表弟夫妻俩用车把我们送到了武汉机场,飞机载着我们飞离了武汉,飞机在张家界作了一次中转,借此机会能在空中俯瞰张家界特有的山景,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飞机飞回到重庆,降落在江北机场,小王开车把我们接回到家里,至此为期七天的三峡武汉追寻岁月行的“壮举”,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回想那段历史,应该是我截瘫人生中最“辉煌”、最“惬意”的一段时光,是我截瘫人生生活质量曲线的峰值段,接下来二oo六年的“灾遇”竟让这个峰值成了“拐点”,那是后话了。 第九十一章 “行”(一) 人的一生就是跋涉与攀登,从出生、学步、成长到最终,不同的人在不同的领域、不同的环境中,始终是在不断地跋涉、不断地攀登。我的职业决定了我注定远比常人更苦于跋涉与攀登,而我也正是在跋涉与攀登中倒下的,倒下后的截瘫人生又决定了我必须经历远比健全人更艰辛的跋涉与攀登;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精神上,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同样是没有终点,而且结果未卜。 然而不管是“远足”还是“登高”,为了图省事人们要借助于交通工具,于是就有了车、有了船、有了飞机。飞行是最快捷的“行”,从武汉飞回重庆仅耗时一小时四十分钟(其中还包括在张家口中转的时间)。乘坐飞机而“行”,我曾经有过四次经历,第一次是早在新中国诞生之前,当时我大约有八九岁吧,对那一次的经历我没有太多的记忆,只是依稀记得那次我和父亲是从重庆“珊瑚坝”飞机场起飞的,乘坐的是一架小型的螺旋桨飞机,目的地是成都老家。 而第二次飞“行”是在时隔三十年后,一九八一年成行的。为的是去参加西安一家生产“立体镜”(一种用于航摄相片作业的工具)的厂家为了推销他们的产品,召集全国有关测绘单位的代表而举办的一次产品信息发布会。当时正值我们的科研项目“室内外综合判调法”火热进行时,为了扩大我们的项目和我们测绘大队的影响,老陈派我前往赴会。那次我乘坐的是伊尔-14型飞机,行程中印象最深的是飞机在降落时俯瞰西安的城市建筑。 第三次飞“行”是在我受伤之后的一九九二年,为的是去成都做对于我颈椎的“核磁共振”检查。当时的“核磁共振”还非常“紧悄”(重庆居然没有),为了赶赴“预约”,只得选择乘坐飞机。那个时候重庆的江北机场已经开通,但设备还不够现代化,登机还是由小刘背着我从弦梯上去的,这么现代的交通工具没有无障碍设施,还得用人工来搬运残疾人,颇有讽刺意味。那次我们乘坐的机型是伊尔-18。晚上飞成都,第二天一早去医院作检查,我们在成都只呆了一天,中午的“大便工作”从简了,晚上就乘坐火车返回重庆。虽说是坐的下铺,但我的上车下车、我的躺下和起身,都得小刘一个人“伺候”着。 第四次飞“行”就是二oo五年三峡武汉行的返程了。这次飞“行”较之以前有了很大的改善:一到了机场就换乘了由机场提供的轮椅(自己带的轮椅得交付托运),那以后我的一切就交由机场服务了;包括推动、登机、一直到把我安置到坐位上。武汉机场也不够现代化,无障碍设施不完善,没有“登机桥”,但是我是由机场工作人员抬上飞机的(虽然不完全“惬意”,但终归还是体会了一次“上帝”的感受)。而直辖后的重庆江北机场则是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我们:机场工作人员用他们的轮椅直接把我经由“登机桥”推至“登机楼”,直升电梯把我送到候机大厅,再把我“无障碍”地推行到停车场;我舒心地享受了一次现代化的“交通”。 除了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外,我还尝试过各类土的、洋的、原始的现代的交通工具。先说“一轮”的吧:幼时在老家成都平原的农村,有一种叫做“鸡公车”的独轮木架车,那是一种很“原始”的运输工具,木架、木轮、木轴。之所以称它为“鸡公车”,我想大概是因为它的木轮轴在行驶时受摩擦而发出的“叽叽”尖叫声类似公鸡的鸣叫而得的吧。“鸡公车”是由一个人掌握着两根长长的推把,靠臂力和扭动腰臀来维持车的平衡和车的推行,行家推手甚至可以“装载”两口捆绑好了的肥猪。这种“车”不选择道路的宽窄,田间小路皆可行,人坐在“车”上过独木桥时,两侧悬空,那可是一种惊心动魄的感受。 再说“二轮”的交通工具。起源于三十年代的“人力车”(又名“黄包车”),直到解放初期在重庆都还见使用。那是一种在两轮上的“车斗”能并排坐二人,“车斗”脚踏板的两侧向前伸出两根长长的车把,由拖车人像是玩双杠似的架着车把拖行的一种交通工具。重庆是座山城,街道的坡度起伏很大,上坡时拉车人得向前弯着腰,尽量压低重心,挥汗如雨地向坡上“攀行”;而下坡就有些“惊险”了,特别是当坡长的时候则更。下坡时为了克服和利用车的惯性,车夫们付出的劳力并不比上坡时低。而且技巧性的要求更高,因为掌握不好是会发生“交通事故”的。 技术娴熟的车夫在拉车下长坡时,就像是在玩杂技似的,拉着飞驰的“人力车”的车夫跑上两步,便会趁势双臂架着“双杠”让身体飘然地稍稍腾空,然而双腿必须保持跨步的姿态,在空中自然地作前后跨越的动作,以便维持平衡。时而车夫又会重新“跌落”,在街道上跑上两步后却又“腾空而起”,如此反复直至下坡完毕,这其中大有力学平衡的奥秘,可谓“惊险”至极。在我幼时的记忆中,就留有有“人力车”仰天“翻倒”的情景。 再有一种“二轮”车就是“自行车”,“自行车”的历史悠久,直到现在乃至将来,它都是人类的好伙伴,很遗憾我不会骑“自行车”,但我乘坐过作为交通工具的“自行车”;那还是六十年代在“两广”地区进行测绘野外作业时的事了。“两广”地区“自行车”非常风靡(当地称它为“单车”),农民们出行、运输都靠它,自然便产生了“自行车的士”。驾车人巧妙地把车后的货架装上一块木板,在木板上垫上软垫让乘车人坐,在后轮轴左右焊上两截供乘车人的“脚踏”,然而最具创意的还是车前安装的那类似叉车的“货架”,这样一来就成了一部名副其实的“客货混装”“自行车的士”。那时候我们野外作业小组“搬家”就靠它了:我们人坐在后边,前面的“叉架”上放我们的铺盖卷、炊具箱之类,一个小组四个人,搬一次家雇上五辆车也就够了。 让人叹服的还是驾车人精湛的车技,在蜿蜒崎岖的田间小径上,他们行车自如,遇到不太陡的坡度,他们根本不用请“乘客”下车,而是自己跳下车去,借着惯性就轻松地推了上去,跟即跨上车来又继续前进。 第九十二章 “行”(二) 接下来该说我经历过的“三轮”车了。三轮车直到现在还在各地广为使用,除了初时只靠人力运行的脚蹬三轮车外,发展到今天有了机动的(靠汽油发动)、还有电动的三轮车。三轮车以它的稳定性和灵活性,维护着它在交通工具中不衰的地位(好些残疾人用车就是三轮的)。我接触三轮车最多的是在武汉唸大学的时候,后来走南闯北出差,在各个地方都有机会乘坐三轮车;然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我使用过的残疾人用的三轮车。 那是我受伤经医院抢救出院以后,住到了大队的大礼堂里养病时,大队给我配的一辆那种肢残人常用的、用摇柄操作行进的三轮车;不过这辆三轮车装配有电瓶,所以它除了能用双手摇动手柄行进外,我还可以用左手掌握方向,右手掌握下方的一根类似汽车的操纵杆:朝前推是接通电源并能无级加速、向后拉则是刹车,进行机动行进。开始的时候为了康复锻炼,我只是在空旷的大礼堂里吃力的摇动手柄驱车前进,但有时是因为累了,或者是想放松放松,亦或操纵着电瓶,欢快地绕着大礼堂转圈。遗憾的是它没有“倒挡”,我一直戏称它是一辆预示我在截瘫人生路上,只能前进而不能后退的“永向前”。 那段日子因为大礼堂是建在车库的楼上,电动三轮车太重,不可能抬下楼去让我上街,庆幸的是没过多久我便被转移到了干休所进行康复治疗,干休所的卫生所只有七八步台阶,能很方便地抬车、抬人,让我“走”出“病房”进入社会。从那以后,我便深刻地认识到对于截瘫人来说,代步的交通工具是何等的重要。遗憾的是那部三轮车虽说重倒是不算什么问题,但是它的车身太长,再加上没有“倒挡”,进商场一类的公共建筑非常困难(这是它的致命弱点),因而渐渐地就“失宠“了;特别是我离开干休所搬回家后,由于地处市中心,上街用不着远行,我一般就用手动轮椅让人推着“走”了(从四楼上下搬抬也方便)。由此看来对于截瘫人来说,四轮的交通工具才是他们的亲密“伴侣”。 说到四轮的交通工具,自然就是汽车了,汽车是历史最悠久、使用最广泛的交通工具了,而且前途无量。对于每个人来说接触得最多的,也是最容易接受的交通工具当属汽车,但是在不同的环境、乘坐不同类型的汽车,则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福气”了。 我有乘坐货车从广西南宁到云南昆明,再从昆明到重庆长途跋涉的经历,也有从成都出发躺在满满一车行李堆上,克服着“高山反应”直上川西高原的经历。乘坐越野吉普车更是“家常”,起初是前苏联的“嘎斯-69”,后来是“北京吉普”(我就是乘坐“北京吉普”出的车祸)。在野外作业时为了方便,还曾经搭乘过各种拖拉机,包括手扶式拖拉机(手扶式拖拉机应该算作是“三轮”一类的)。 至于行车环境嘛,我经经历过各种等级的正规公路、乡村土路、机耕道、甚至“无路”(随意开行)。经历过蜿蜒崎岖、狭窄不平、挂在悬崖峭壁上的“路”;还有过吉普车在水渠两壁上行进,并且要过“渡槽”的冒险行径(这一切就是测绘野外作业的风险所在)。最终与我相伴的则是轮椅。 手动轮椅和电动轮椅是我离不开的亲密“伴侣”、我的“坐骑”、我行为的“归宿”,在家我用手动的,外出则用电动的。但是为了扩大我的活动范围、能让我更“自由”地融入社会,我多么期盼有能让轮椅直接上下的汽车啊。 接下来要说多轮的交通工具了,说到多轮的交通工具,那就是火车、地铁和轻轨车了。地铁我还没有乘坐过,轻轨车我上下很困难(没有无障碍设施),火车嘛我健全时有过乘坐的经历,我不喜欢它那狭窄沉闷的空间、臃长乏味的旅程、甚至讨厌它那单调的、永无止境的经过铁轨连接处的跳动声;受伤后又乘坐过一次火车,同样是上下躺都相当困难(乘坐过一次就再不想乘坐第二次了)。 说完有轮的交通工具,该说无轮的了,无轮的交通工具就是轮船。早年在重庆有轮渡,在武汉求学时也乘坐过轮渡,然而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长江上往返于重庆武汉之间的轮船,我认为乘坐轮船是出行的最佳选择。就像是新疆西藏因为我受伤没能去成一样,我想乘坐海轮的愿望也未能实现,但并不会减淡我对乘坐轮船出行的“亲睐”。 在野外作业时,我还曾经搭乘过汽车轮渡,搭乘过各类大小木船、竹筏,以及边远地区那种靠自己拉动缆索摆渡的木船。记得有一次在贵州,我们小组“搬家”,连同行李“辎重”一大帮人好不容易下到一千多米的深谷,可是没有“船老大”的渡船竟在河对岸,面对没有退路而且时间也不允许的情况,小伙子们只有脱光了衣裤,冒着危险游过湍急的溪流,去把船撑过来自己摆渡,真可谓是“惊心动魄”的“背水一战”。 除了车船之外,还有一种类似的交通工具,那就是“桥”,一般的“桥”就不去说它了,说点我所经历过的比较特殊的“桥”。在边远地区野外作业,很容易遇到的“桥”就是“索桥”,“索桥”之王当属四川泸定的铁索桥,我亲自去体验过。它那巨大的铁链给人一种相当坚毅的感觉,当年红军长征时,十八勇士冒着枪林弹雨,攀着没有桥面板的光光的铁链,硬是杀了过去,真谓可歌可泣。而更多的“索桥”则是以铁缆为索,铺以木板,晃晃悠悠地,胆小的人望而生畏(亦有用竹缆为索的)。 除了“索桥”之外,还有一种架设方便但用起来让人胆怯的“桥”,那就是“溜索”。“溜索”就是在一根铁的或者是竹的缆绳上,套上一接楠竹筒,筒中系有一根绳子,捆在过“桥”者的腰间,过“桥”者同时用双手抱住竹筒,顺势“溜”过河去的一种“桥”。我仅仅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硬着头皮渡过一次“溜索”。 说起来人生旅途确实步履维艰,健全人尚且如此,截瘫人则是更加艰难。在交通工具发达的今天,交通事故则屡见不鲜,这是人类在与大自然的斗争中作出的牺牲:有死亡,而更多的则是伤残,这是全人类都必须正视的,但“路”终归还是得要“行走”下去的。 第九十三章 “路” 春暖花开,阳光明媚,今年春节的天气实在是太好了。直让本不想出门的人,都被诱惑了。尤其是我,也迫不及待地“走”出“封闭”,想去市中心热闹热闹。 我驾驶着电动轮椅,来到了轻轨李子坝车站。轻轨是相当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早在它还在规化的时侯,我就对它抱有极高的期望,期望能给我一条实在,方便的“路”,让我能便利地走向社会。可等到它建成时,却令我大失所望,原因是这么现代化的公用建筑,竟然没有完善的“无障碍设施”。 李子坝轻轨车站的设计者,倒是还有一点人性化意识,在车站内侧的公路边,设计了一条轮椅斜道。可人行道的阻挡,使它成为了摆设。当初通车时,我曾通过轻轨热线,咨询过有关“无障碍设施”的问题,得到的回答是:由于是八十年代的设计,加上山城地形特殊,考滤不周,还待进一步完善。但他们明确表态:只要我去乘坐,车站的工作人员,一定会帮助我的。 来到站内,工作人员安排我到首节车箱的前右位置,那里有“轮椅专用位”。车箱的设计倒非常人性化,“轮椅专用位”除了有残疾人的专用标识外,还设有用以固定轮椅的缆绳。坐在那里我在想,轮椅乘坐者肯定是不能自己来到这个位置,只能是被人抬上来的,这倒颇有几分讽刺意味。 车箱宽敞明亮,车行轻快平稳,一会儿就来到了较场口车站。我之所以选择较场口站下车,虽然它也只有自动扶梯,而没有直升电梯,但它的b出口的自动扶梯能直达街面。我被工作人员护卫着,乘自动扶梯好不容易出了车站,可要下到街面还有台阶。我分析要嘛是设计时,标高没有计算好,要嘛就是没有采购到合适尺寸的自动扶梯。没办法,还得让别人把我抬下去。其实我真不愿意让别人来抬我,因为我的体重足有一百七八,加上电动轮椅,一共有三百多斤,四个大汉抬起来都非常吃力。 在我还没有来得及离开车站时,又有一位老人被轮椅推来了。看来她仅仅是行动不便而已。但是为了乘坐这轻轨列车,你看出动了那么多亲人。要人扶她下去,还得有人抬轮椅...... 这就是一条“路”,一条残疾人走向社会必由之路。这趟轻轨之旅,虽说是磕磕碰碰、障碍起伏,但也还算得上是一条“通道”。面对大多数公用设施门前的一大坡台阶,或者是虽然有些公用设施有无障碍通道,但轮椅却上不了人行道那种普遍存在的现实,残疾人甚至老、弱、病者,只能是望“阶”兴叹了。 “漫步”中央商务区,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是李嘉诚先生投资修建的“大都会广场”,它的人性化建筑,可算得是残疾人的“天堂”了。它没有台阶,它有宽敞便利的直升电梯,平整的通道,甚至厕所都能方便轮椅进出。它集休闲、购物、娱乐、餐饮之大全,特别是我还能轻松便利地进入电影院看电影。说到看演出,因为我酷爱文艺,那对我来说是一种奢望。刚受伤那些年,剧院还保持着传统的宽敞、没有台阶的“太平门”通道;也就是现在的所谓“安全通道”、“紧急通道”之类,我可以方便地进入剧院。而现在,差不多改建和新建的影剧院,为了增加效益,“安全通道”都建得很狭窄,而且都有台阶。记得离我家最近的劳动人民文化宫电影院,是我经常去看电影的地方。后来影剧院要改建了,我曾致信宫领导,请求至少保留一条“无障碍通道”,以便于老、弱、病、残行动不便群体,能方便地亨受文艺熏陶。可人微言轻,改建后的现代演出厅,我就没法进去了。 除了“大都会广场”外,中央商务区也有好些公用设施,设置有无障碍通道,比如“重百大楼”。我还光顾过“重百大楼”江北店,它门前有一大坡台阶,可人家特意在侧面,修建了一条斜道,以便轮椅能自由地进入商场。可“新世记”江北商场虽然门前只有两三步台阶,但我驾着电动轮椅围绕它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一处地方,能让我进入商场。“美美百货”门前也有三五步台阶,它的设计者、建筑者人性化的在侧方也是修建了一条斜道的。轻轨交通的现状就不用去说了,我曾试图乘坐它回家。但李子坝车站的外侧是在六层大楼上,据说留有一条直升电梯的位置,但还没安装。所以我是被人抬下两层楼,抬着穿过轨道,再抬上两层楼,由车站内侧出站。其辛苦程度可想而知。其实要给公用设施配置“无障碍通道”,是一件用不着特别花费,仅仅是在工程建筑过程中顺便就能做到的;关键在于工程的设计者、建筑者和经营者要具有人性化精神,要有真心帮助残疾人这类行动极为不便的弱势群体的意识。 再拿盲道来说,人行道上是修建了不少。但是只要你看看那弯曲迂回的所谓盲道,它犹如“八卦阵”、又犹如“迷宫”。看着它忽悠着盲人在那里转来转去,你对盲人的怜悯,便会油然而生。它不仅断断续续,甚至于还可能把你引向危险:比方引向人行横道(没有配套的引导盲人过街的设备),引向台阶,甚至我还见过盲道突然中断在1米左右的坎前。这种仅仅是为盲道的盲道与其让它存在,倒不如不建。 交通工具没法享受,那就只能驾着轮椅在大街上行驶了。人行道上不去,就只能在行人护拦外与汽车并行了。街道又窄,汽车的速度又快,与风驰电掣的它并行,特别是弯道处,它冷不丁地闯出来,真叫人心惊肉跳。可有什么办法呢,我不是不想在人行道上行驶,只是没有残疾人专用“缺口”,我上不了人行道。 为了向社会呼吁,我曾经给市长写过信,也给报纸写过文章,企盼能唤起社会的同情,可依然还是人微言轻。不过现在听说“奥体中心”建有“无障碍通道”,轮椅观众能上到每一层看台时,我内心由衷地发出一阵欢呼:“这是社会进步的表现。” 我期望着今后建筑和正在建筑的公用设施,更寄希望于轻轨一号线、三号线、四号线、五号线.....,希望它们不再重滔“无障碍设施”不完全的辙,特别是像两路口交通输枢纽工程那种,地铁、轻轨交叉的立体地下建筑,更要有现代化的气魄。既然残疾是人类在与大自然的斗争中,所付出的代价。那么社会乃至全人类,都应该不仅仅是在物质上和精神上,给残疾人指出一条“路”、开创一条“路”。更应该为了让残疾人走向社会,与健全人平等相处、平等竞争,提供一条实实在在、方便可行的“路”。这乃是全社会的义务。 第九十四章 饮食与睡眠 我的身体从来都是最棒的,这首先得益于我从小就喜爱运动、锻炼身体,而且从不吝惜体力,无论是锻炼、劳动和做事,都是尽力去干,不怕劳其筋骨,我认为那就是对人体的磨练。特别是在野外作业中,爬山涉水、顶风冒雪、日晒雨淋我从不退缩,总是有意识地“知难而上”,颇有“拼命三郎”的味道,因而练就了一付好身板。然而追根溯源,我身体强壮的根基还在于我的能吃、能睡。 首先我的食量之大和口味之好令人称奇,在食堂就餐时,人们总是看见我捧着一个大钵,连饭带菜地装了满满的一钵。我从不挑食,什么都吃,而且吃起来是津津有味、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一餐饭几分钟就解决问题。对于我的进餐速度我是很自豪的,我经常狡黠地告诉大家,进餐快大有好处:比方在宴席上你快快地吃完了,主人认为你是在讲客气,还一个尽地劝你不要讲客气、要多吃一点,其“何乐而不为”呢。 我进餐的口味之好,是有“旁证”的,那还是在我做妇幼保健院“女婿”的时候,常有机会在我妻子的科室里进餐,她们科的那位主治医生王大夫就经常说她很喜欢和我一起进餐,她说只要看见我吃得那末津津有味,就能大大地激发她的食欲,其影响可见一斑。野外作业中无论是贵州山区的包谷,还是高原藏区的糌巴,我都一概笑纳。 受伤以后,我还一直保持着我的优越的饮食势头,只是随着截瘫岁月的推移,我进餐的行为就愈受限制:首先反复的龃嚼动作令我倍感困难,再加上端碗、用筷、吃、喝等等,两手要做运动不说,瘫痪的腰背还要前仰后合地来回配合,对于这种“大”运动量的运动,我感到非常吃力。于是乎我只能要嘛再加快我的进餐速度(狼吞虎咽加囫囵吞枣),快快地完成一餐饭;要嘛就是在进餐时歇歇停停(趴在餐桌上或是歪在轮椅的扶手上,这种不雅我是羞于见外人的),这种进餐的艰难状况估计随着截瘫岁月的推移,还将继续恶化。 截瘫并没有影响到我的食量(即便是为了维持生存,我也要想办法保证我的营养摄入),但是严峻的事实制约着我:那就是不能运动的身体日趋肥胖。肥胖是老年人的大敌,它将造成“三血”(血压、血脂和血糖)的超标,危及心血管威胁生命;对于不能运动的截瘫人来说,危机则更。考虑到必须要呵护肾脏,我只能极其谨慎地、有选择地用药,那末减肥和维护“三血”的正常最好的办法,就只能靠节食了。长时间地节制饮食的结果,我倒不是像一般人那样形成了“厌食症”,而是“患”了对饮食有顾虑的“怯食症”。当然我很清楚,饮食控制和营养攫取应当相辅相成、但它们又是对立矛盾着的,因此在我的截瘫人生中如何能掌握好分寸,用节食的办法控制我的血糖、血脂,而又不影响我的体质,是我必须认真面对和仔细研究的“课题”。 我的另一个优势是睡眠好。我睡觉一般都不“择床”,就是说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能入睡:包括在山区老乡有跳蚤的木板床上、或是在牧区藏民有特殊气息的帐篷里,住廉价的旅馆、或是裹着睡袋露宿,无论是暑热还是冬寒等等。记得有一次在高原上,突然袭来的风雪一夜之间在地面铺了约十多厘米厚的雪,人字形帐篷被压得垂到了我的鼻尖,直到被我的气息融化而渗漏的雪水滴到了我的脸上我才醒来,睡眠之好“可见一斑”。我入睡速度之快也可以说是“令人咋舌”的,即便是在截瘫以后,晚上看完电视护理安排好了我睡眠的一切(包括侧卧睡姿的正常、防止大小便泄漏污染的安全措施、确保被褥的覆盖到位等),还没等他们躺下,我就已经呼呼入睡了(我睡觉是要打呼噜的),这种状况一直保持到后来。 但是有一点就是在睡眠深度这个问题上我始终没有弄清楚,其表现就是我的多梦。好像是有一种说法说是“多梦只能算作是浅睡”,而“浅睡”表明睡眠的深度不够,大脑没有得到完全的休息。据说婴幼儿“浅睡”可以促进大脑的发育(说来也是,脑子常“动”常“活”嘛),但是中老年人就不知如何了,可我想反正不管“浅睡”还是“深睡”,只要是第二天不疲倦、精力充沛就行。人们常说勤于动脑可以防止老年痴呆症,我想也不尽其然,其实也有名人伟人动脑多的去了,可还是有患老年痴呆症的,说不清楚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我的梦做得非常神奇,在截瘫之后我常梦见我在野外作业时的情景,甚至一些故人比如老陈、老张,而更多梦的情节好像与我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直接联系,可是演绎得活像电视剧一样,甚至还有惊险镜头;遗憾的是我醒来后一般都没留下什么明确的记忆,要不然那可是写作的好素材。不可思议的是我截瘫后的前二十年,在梦中我一直是以一个健全人的姿态出现,直到二十年后,才偶尔在梦中以坐在轮椅上的姿态出现过,还有那么几次竟然梦见我在蹒跚学步(真是不愿意接受截瘫的现实啊!)。 慢慢地随着截瘫病程的推移、随着逐渐衰老,我引以自豪的睡眠出现问题了。也不知道是由于生理上的原因(老年人的必然),还是精神上的原因(忧心忡忡),入睡虽然不及早先那么“爽快”,还是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入睡后只能维持“一觉”的睡眠,睡到半夜翻身以后,就很难再入眠了。 我也想了些办法来对付:比方尽量延长“第一觉”的时间,但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会导致肩背疼痛不说,还怕会压出褥疮来,因此“第一觉”最长也只能维持五到六个小时,所以一般情况下我的睡眠一个晚上也只有四五个小时左右。要不就是午睡只是躺躺,不一定要睡着,那样的话晚间睡眠会稍许好一点。镇静药我是不会去用的,偶尔发现晚上服用了感冒药,倒是翻身后也能入睡,依靠感冒药来维持睡眠,想想也是很可悲、很无奈的。 在漫漫的黑夜里,我只能生活在回忆之中,人们常说“回忆”是老年人的“财富”,那就好好“享受享受”吧。不仅如此,到了后来写《截瘫人》、发博客的时候,其腹稿多是在这种难眠的时段中酝酿而成的。 第九十五章 2006年(一) 时间来到了2006年,我截瘫后的第二十三个年头,也就是我长篇纪实自传〈截瘫人〉开篇的那一年。那一年基于中国人对“六”这个数字能带来好运的虔诚:年份“06年”、年满“66岁”、家住“66号”,我原本期望“幸运之神”能“降福”于我,可命运偏偏弄人,那一年我的运气实在不佳:莫名其妙地右腿骨折,遭受了截瘫后的第二次“伤残”。事情还得从我年初的住房装修说起…… 我的住房是1999年始用的,十几年来还维持着老样,记得曾经粉刷过两次,但是我起居的这一间却始终未动过,其原因是我嫌搬来搬去(截瘫人行动不便)的麻烦。其实女儿好几次劝过我:“老爸,你的住房还是装修一下吧”,可是我始终还是下不了决心。 2006年我竟然一改“顽固”,“鬼使神差”地同意了装修,回想起来还是有它一定的原因的:首先当然是女儿三番五次“执意”的劝说,再说了住了十几年房屋确实也已经很陈旧了,不过我还是坚持不做大的搬动的“底线”,于是最后决定只装修厨房、卫生间加上我起居那间的外墙。我的起居间外楼上是一个大阳台,为了扩大我的房间,以便放下一张陪伴我的护理用的床,大队派人就着阳台当顶筑墙围成了一个小套间,其面积约有四平方米。 早年修建的那堵墙很简陋,一扇窗户还是从旧楼房拆下来的破旧不堪,墙的正中开了一个放置窗式空调的孔,墙外还特地修筑了一个承受空调的“墩”,总之从外表来看很是不雅,室内的采光和通风也很差。窗式空调虽然制冷的效果很好,但它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噪音太大,用了十几年的“窗式”,到那个时候我也想换一台“分体式”用用,因此那堵墙说什么也得改造了。总而言之我还是坚持了我的原则:“以不变应万变”,尽管装修好了,我还是不动“窝”。 装修的事情定了,接下来就是要面对找谁来承包“工程”的问题,我是一个最怕麻烦的人了,又是不搬家进行装修,所以很想“工程”尽量能速战速决、越快越好。开先我是想找的一位比较熟的年青朋友来做,以便于理解和沟通,但是被他以自己的事情太多、无暇顾及而婉言谢绝了,不过他说他给我介绍一位“包工头“,还答应了满足我“工期20天”的要求,事到如此我也只能放心地接受了。可是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却让我很失望、很伤神。 那一次的装修着实让我对传言时下颇为风行的住房装修行业“水之深”,有了切身之感,难怪当初那位年青朋友婉言谢绝了我,原来他是怕我最终“醒悟”过后会怪罪于他。其实人生在世免不了是要吃些“哑巴亏”的,对于截瘫人来说则更。后来我慢慢发现同是搞装修的他,他和他的朋友之间的关系不说是“一帮”,至少也是有牵连,常言说得好:“吃一堑长一智”,我总算是领悟了这行业的“潜规则”,然而好戏还在后头。 装修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造预算”,“包工头”当着面测量墙的面积和地的面积,估算工程总量,然后套算工资和材料费用。这对于完全不懂行的人来说,只能是陪他走走过场而已。俗话说:“裁缝不偷布,当面剪一尺。”意思是说裁缝当着你的面在布上比划,说是怎排料、怎么剪裁,实际上糊弄了一尺布你也不知道。这一切是我多了一个心眼,事后才发现的。 就拿墙砖和地砖来说,我留心了“包工头”购进的数量和实际使用数量,相比之下发现居然“缩水”15%—20%。其他诸如电线、水管、龙头、开关、水泥、沙石包括总用工时和工时费等等,都是他的一口价,这箇中的“玄机”可就“不言而喻”了。那些他委托加工,比如橱柜、吊滑门,滑窗及防盗网等,还有他购进的,比如马桶、面盆(包括镜子、照明灯具和杂物架等)、“浴霸”之类,也不给我发票,我说以后维修怎么办?他说是找他!?(蒙混)。 这样一来这次装修不仅在“数字”上让人“心中无数”,而且在“质量”上也实在是让人“云里雾里”。举两个例子:我卫生间和厨房的水龙头就经常坏,找厂家维修嘛,人家要发票,问“包工头”要他说他要找一找,这一找就没有了音讯(拖)。好在厂家见我是位截瘫人,发发“善心”上门来维修算是解决了问题。可是卫生间的吊滑门老坏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厂家非得要见“包工头”才肯来维修,我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厂家才露了口风,说是“包工头”欠他们一大笔货款,在躲着他们。就连我直接找他,他也是玩“失踪”:从“关机”到“停机”,想通过那位年青朋友找,他说他也不清楚他在哪里?!情急之下,我只有自己想办法了。我托人到装修市场去一看,发现号称四五百元钱一扇的吊滑门的关键—滑轮,配的只是值五六十元的“劣质”产品,我换了一个一百多元的滑轮就彻底解决问题了(既结实又耐用)。这不能不让人想到在这当中不知做了多少“手脚”、有多少“猫腻”。 再有就是工期的问题,明明说的好好的“工期20天”,可是一做起来就由不得我了,慢慢吞吞地拖了两个多月才算“竣工”。我也发现了这里面的“奥妙”:“包工头”四处包揽“活路”,由于他“工程队”的人力有限(当然雇工少开支也少),只能是今天在这里做做,明天到那里做做,用户催急了,他可以把这里搁下,集中人力到那里去应付应付,就这样东拉西扯地“全面开花”,反正已经开工了你急也没用。实际上根据我的观察,如果正规地去做,20天我的装修是能够完工的。 总结这次装修的经验我得出的结论是:你要是既想省钱又要保证质量,就只能是自己去采购“原材料”,那将是一件非常繁杂的、既耗费精力又耗费体力的事情。话又说回来,想要省心就得要蚀财,不过人们都希望消费得合理、支付在“明处”。我粗略估算了一下,我这次装修花了两万多一点,包工赢利大约四五千元吧(25%左右),女儿告诉我说,只要不赚你三分之一,就还不算是特别“黑”。 就是这样,在噪音和尘土中煎熬了两个多月,再加上精神上的负担过重,真可谓是“心力交瘁”,刚刚装修完成我就病倒住进医院了。 第九十六章 2006年(二) 毕竟没有经受住装修的“磨难”,更不堪“心力交瘁”的“重负”;又是突发眩晕、呕吐、血压升高,又是在夜间,又是急救车把我送进医院,我又住进了四院的心内科病房。对于四院的心内科病房来说,我算是老“熟人”了,原本我就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人”:高位截瘫二十多年的一位老人、乘坐的是一架很少见的电动轮椅、病床上还必须捆上自带的、特别的、辅助上下床及翻身用的床架;这种人见一次就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病房的医生、护士和护工都认识我,他们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又来了。” 是啊,这些年来我成了四院心内科病房的常客,尽管我很不情愿,但每年至少要来一次。和医生护士混熟了,在没住院的时候有些例行的检查比如做心电图、做彩色超声波心动检查、做24小时血压检测什么的,我就径直到住院部找医生开处方做就是了(省了好些麻烦)。 由于我住院时随身物件太多,除了床架还有轮椅和大便凳,还要有我被抬上抬下的足够大的空间,还要安排24小时护理陪伴的位置等,所以他们都知道我最好是住单人病房,或者是双人病房(用两张床位)。可是每次入院时都不可能能满足我的要求,只能是先住进去后再作调整,这一次我就住的四人间病房最里边的一张床位。 照例给我上了心脏监测仪、照例给我输上了液,直到第二天护理才陆续把我的床架、我的轮椅、我的大便凳等等搬来病房,这下就热闹了。尽管我的病床已经“越界”犯规,侵占了与邻床之间的通道,可是容我上下床的这边还是显得很“拥挤”,由于我最烦老是躺在病床上,只要捱过了漫长的输液时间,我还是要下到病床下来坐到轮椅上的(有时候我甚至还坐着输液),在那种拥挤的空间我被搬上搬下,还要就地旋转,事情就发生了…… 那天我坐在大便凳上进行大便“作业”时,由于裤子被褪下,我发现露出的右腿膝盖有些红肿(别忘了我的大半截身体是完全没有感觉的),我百思不得其解,医生们也感到疑惑,推论是风湿?(因为发生在膝关节),疑似软组织受伤?疑似静脉曲张?……一时间也不了定论,只好把我抬去翻来覆去的作b超,又是验血什么的,结果还找不到病因(起先是谁也没有向骨折那个方向去想,一个高位截瘫人怎么会骨折!?),直到最后不知是怎么想起要去照片,才发现是右股骨下端临近膝盖处骨折了。 事情发生了再反思,倒也觉得是在情理之中:一般来说老年人多患骨质疏松,截瘫人由于不能运动则更,再加上截瘫这么多年来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我也习惯于“随意”地被搬来抬去的,必然就发生于疏忽之中了;不过直到后来好多 ,我始终没有弄清楚那次骨折究竟是怎么样发生的。 在不知道骨折时还好,还能“正常”地生活(因为没有疼痛感),抬上抬下、翻来翻去,做b超时把腿扳来扳去的也没有什么异常感觉,精神上也没什么负担。其实真正的骨折对于截瘫人来说倒也“无所谓”,其“灾难”往往是发生在知道骨折之后:你会老是“忧”着那个地方,总觉得行动不方便,时不时的自己给自己增加“精神负担”。 经过了外科医生的会诊,给我的右腿捆上了“支架”,从此以后我的右腿就“永远”直伸伸的再也弯不回来了。腿上有了支架直接影响了我的起居和行动,上床、下床、翻身甚至于穿裤子都麻烦多了。在初期为了防止骨折处再次错位,我的上床下床还要两个人一起来搬抬。轮椅的踏板上还得捆绑一张凳子,把上了支架的伤腿搁平,以利于骨折愈合。这样一来坐在轮椅上倒是还能“行动”,可抬高和伸长的腿对“行动”的空间提出了苛刻的要求:需要足够的高度和深度的要求。 不能靠近电脑桌了,女儿给了我一台12吋的小“笔记本”电脑,装上无线网络倒也能打发日子;不能到卫生间自己漱洗,就像是住院一样,靠护理们的帮助端水倒水,也能在卧室里坐在轮椅上来做,从此我就过上了比“截瘫”还“截瘫”的日子,我自嘲地说:“这下好了,瘫子变成了瘸子“。没有什么治疗,也没有用什么药,全靠骨折处“自行”愈合,一年多下来支架倒是摘了,腿却弯不过来了,而且短了5厘米。这次骨折我又一次体味到了那种被医疗“忽悠”的感觉。 按说能认真地“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医生,比起那些只盼着开“大处方”的医生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那种我们先不要求能为病人省钱,只求能认真为病人诊断的医生我见过,可是要能真正从病人的角度出发,不光是考虑病人的现状,还能想到病人的预后的医生,我还没有见到过。截瘫人因为他身体状况特殊,就不能以对待健全人那样的方式去医治,而医生们往往忽略了这一点。 就拿我的这次骨折来说,经过会诊说是不能打石膏,那就上支架吧,我很担心痊愈后腿还能不能再弯曲,问其医生被告知“有可能受影响”。由于我没有感觉,不能像健全人那样“体会”病情的缓解程度,只能凭拍片来监测伤处的愈合情况,可是每次每次医生看过片子后,都是说还没有完全愈合,要我再等等看。拖了一年多最终还是我自己毅然取下了“托架”,也没见发生什么异常情况,只是膝盖从此只能呈150度的角度直伸,给我的生活带来很大的不便。 骨折本身对我来说还算不上是什么大的“不幸”,不幸的是那再也不能弯曲的腿给我带来的不便,我后悔当初真应该不做任何治疗,“听其自然”任由它自由“发展”,只要膝盖能弯曲,即便是愈合得“奇形怪状”也无所谓(原本我的腿就是一种摆设)。万一像医生警告的那样病情“恶化”了,大不了把腿截了装上假腿,我想也比老伸着一条不能弯曲的腿强。 再算上年初那次遭遇小偷入室的“洗劫”,“六六”顺年变成了我的“多灾多难”之年……。 第九十七章 童趣(一) 中华民族悠久的传统历史崇尚家庭的和谐,所谓“家和万事兴”,而维系家庭稳定的一种根深蒂固的信念就是“孝道”。“孝道”是孔子总结出来的,也就是现代我们所说的“感恩”(知恩图报)在家庭范畴的理念,孟子更是把它具体形象化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我们姑且不去讨论“无后为大”与人类自我的生育控制相悖与否,但它毕竟是人类乃至自然界“生生不息”的生命繁衍、延续、传承的根本。中国人常把“子孙满堂”看着是家庭兴旺的重要标志之一,在现代三代同堂是理所当然的,更有四代、乃至五代共处的家庭,一般来说代与代之间往往因为存在我们常说的所谓“代沟”难免会有龃龉,而隔代之间的关系却是出奇地融洽。 究其原因我发现,年轻夫妻往往因为缺乏抚育下一代的经验,加上疲于为生活、为事业的奔波,再囿于盲目的“望子成龙”的“怪圈”,在孩子成长中苛求、责难多于呵护,有时甚至于粗暴;特别是当他们不顺心的时候,往往会迁怒于孩子。老年人则不,因为他们是过来人,有他长年的阅历,更有对自己“育儿经”的“检讨和总结”,善于理解和宽容,自然地就会对孙字辈呵护有加直至溺爱;再加上老年人闲来无事,也乐于享受膝下之欢。 截瘫人由于他社会地位低下的特殊境遇,就像是坐在轮椅上要仰视一样,与健全人处于不平等地位,和健全人相处很累,尤其是还要与世俗纠缠,饱尝另眼、蔑视和“心计”之类的“辛酸”。然而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稚童,截瘫人尤其是老年的截瘫人,可以很轻松的与稚童为伴,尽享天伦之乐。 “人之初,性本善”,这是至理名言的古训。稚童往往被人们描绘为“一张白纸”,意思是说稚童纯洁无暇、天真烂漫,他们爱憎分明、言语无忌,他们的喜、怒、哀、乐是那么直白,毫不掩饰;他们善良、富有爱心;当然这并不是说稚童就容易被“欺骗”,他们同样有分清是非的能力、本能地懂得爱与恨。如果你想要和稚童交朋友,那你必须与他平等相处,给予理解、呵护和循循善诱。 当婴儿“呱呱”坠地,一个生命就此诞生,他必定要在爱的呵护中得以生存、成长;这是人类为其生命的繁衍、延续而永拥的不可阻挡的自然规律。当然一个人的成长过程受其所处环境(诸如地域、民族、社会状况、家庭教育乃至遗传基因等等)的左右,应该说每个人从出生那天来看,都是能成长为“天才”的,那么地为什么从同一条起跑线出发,到中途或是到达终点时,其差异竟是如此地悬殊(甚至于有天渊之别),关键就在于“机遇”(我们姑且把一个人成长中的个人和外界因素统称为“机遇”)。 看着婴儿一天天地成长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你可以从中体会到什么是生命力。我们通常所说的“生命是脆弱的”,那是指在灾难、绝症疾患面前,生命是那样的“不堪一击”;但是面临绝境的人在其本能的求生欲的驱使下,生命力则会异常地凸现强大,这尤其体现在对疾病的抗争中。 婴幼儿赤条条的来到这个世界,便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地适应了周围的环境,除了他自身的发育、生长之外,他还会随时随地地以他的肢体语言和声响效应来寻求帮助。比方说他饿了、渴了、尿了、屎了……总而言之不“舒服”了、不“愉快”了,那么他就“挣扎”,他就施展他那强有力的“法宝”:“哭闹”,这往往是让年轻的父母感到非常烦恼的事。其实平心而论,这乃是生命本能的需求,是生命力顽强而执着的表现,亦是对“粗心大意”的一种“警示”、一种“不满”的“宣泄”,亿万年生物进化的铁定规律就是“适者生存”。 慢慢地婴儿有了“视觉”,他能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分辨他感兴趣的东西;慢慢地他有了“意识”,他能认出常哺育他的母亲和亲人、表现他的寻求、喜悦、爱和满足。这就是常言说的“有奶便是娘”,这也就是“情感”依赖于“利益”的最初的原始的体现,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基础的雏形。 一般来说在与婴幼儿的相处中容易觉得“烦恼”多于“乐趣”,比方在婴幼儿哭闹的时候、在频繁地处理婴幼儿的大小便污染的时候、尤其是婴幼儿晚上的哭闹更加令人烦怒。但是这一切都应该看作是自然发展的规律,是人对于社会所尽的一种义务,特别是这往往是婴幼儿对“不经意”和“操作管理”失误的一种本能的“反抗”(婴幼儿患病就是对父母“粗心大意”的“惩罚”)。所以我们要善于把与婴幼儿相处中有限的“烦恼”更多地变为“乐趣”,那样的话,舒适和谐的环境不仅会更加有利于婴幼儿的成长,年轻的父母也才能在精神上得到自我解脱。 看着幼小的生命一天天茁壮,看着他那红扑扑的脸蛋和灵活的肢体,感受他那欢乐、亲切、信赖、依恋的眼神和鲜花般绽放的笑脸、“咯咯、呀呀”的音语,一种心灵上的净化油然而生;那是一种责任感、义务感、成就感交织着的精神享受(一种精神上的“利益”获得)。 当然这不是说截瘫人就能自己完全担当对于婴幼儿的抚育,对于那些细致、繁琐的事,我也只能是参与和协助而已,但在这个过程中,我能获得最大的乐趣。 第九十八章 童趣(二) 我觉得幼儿的成长过程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即从出生到三岁的婴幼儿阶段、三到七岁的幼儿园教育阶段和七岁以后的学校生活阶段。可以说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烦恼”,相对而言在婴幼儿阶段多是“事务性”的“烦恼”,而随着幼儿的成长,慢慢地就会转向“精神性”的“烦恼”。 婴幼儿还在襁褓中时,你得要全力照顾他的吃、喝、拉、撒,由于他不能告诉你他想要的一切,所以必须通过你细致的观察,来弄清他的需求。这远不同于对生活不能自理的截瘫人的照顾,虽然同样是不能自理,但截瘫人有语言功能,能陈述他的“不适”、提出他的“要求”,还能积极配合护理他的人,婴幼儿则完全不能。 我对小灵灵的照顾也只能是一般的“看管”:比方用奶瓶喂喂奶和水,换换尿布什么的,还有就是随时随地观察她的状况,了解她的需求,逗她乐乐之类,偶尔也想抱抱她,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仅仅这些“事务性”的“烦恼”,就在很大程度上给了截瘫人那孤寂的生活以实实在在的“充实”。因为这是对于生命的呵护,因为这是人类同情和抚育幼小的天性,所以必须把这些“烦恼”看着是一种责任、一种义务,那么你才可能变这些“烦恼”为“乐趣”。 看着小灵灵一天一个样地变化、成长,就像是一朵鲜花似的缓缓开放,她不由自主地会产生了作一种吸引力,吸引我去亲近她、吸引我去关心她,与其说是我去陪伴她,倒不如说是她在陪伴我,这种因果关系的牵扯一时间也分不清楚。但是正是因为这种自觉不自觉的参与,极大地丰富了我的截瘫生活,给了我很多的乐趣。 小灵灵一天一天地成长,她能坐了、能爬了、慢慢地还能扶着站立了,我们把婴儿床的床板降到最低,任由她穿着纸尿裤在“圈”里随意“施展”:有她喜、怒、哀、乐,有她“千姿百态”的相伴,真教人“心旷神怡”。特别是当远远的打开电视机,播放幼儿音乐、幼儿歌舞和动画片时,小灵灵可高兴了,她会“笨拙”地扶着栏杆,对音乐和动画产生极大的兴趣,她叫着、笑着、顿着脚,或是和着音乐扭动身体,一时间可乐翻了天。从此我的碟片库里就多了很多与幼儿有关的音乐、歌舞和动画碟片。 当小灵灵能使用“学步车”的时候,她会“驾”着“学步车”踏遍屋内的每一个角落,满到处乱“跑”,用她那好奇的小手把能及的地方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这还算是好的,当小灵灵能独立行动后,那才会给人带来不少的“精神烦恼”:她调皮地登上椅子、爬上桌子,大人们担心死了,她却高兴地手舞足蹈。 幼儿都有好奇心,好奇正是幼儿认识世界、激活思维、构建知识本能的手段。凡是她能见到的、能触摸到的,小灵灵都要去试试:抽屉和柜门都给你打开,翻得乱七八糟的想看个究竟;一般来说幼儿对按钮都特别感兴趣,电视、影碟机的按钮一会儿给你开、一会儿给你关的,令你防不胜防。电脑的键盘,更是辟里啪啦地给你乱敲一气,我那电动轮椅上带圆球的操纵杆,更是饱受她的摇晃。 遇到这种情况大人一定要有足够的耐心,你要用叙述、解释、开导的话语说给她听,幼儿一时间肯定是听不懂的,但是较长时间的循循善诱,幼儿终归会慢慢理解,老年人常说的“对幼儿要打胡乱说三年”,就是这个意思。这是幼儿“好奇—实践—理解”的一种学习过程,同时这也是启发、训练幼儿语言功能的重要环节。 但是幼儿的好奇也会带来很多麻烦甚至不幸。一次小灵灵的妈妈用过了“红花油”(一种用于跌打损伤的外用搽剂),她也意识到必须要防止小灵灵拿到它,便把“红花油”藏在杂物柜的上层,没想到她的一举一动早已被小灵灵好奇地注意到了,她觉得那花花绿绿的小瓶子里一定装有好吃的“饮料”,妈妈把它藏起来一定是不想让她喝。于是趁大家不注意,她偷偷搬来凳子站了上去,打开柜门拿到了那瓶“饮料”,并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口,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小灵灵的哭叫惊动了大家,赶紧让她漱口吧,不能解决问题,估计是她吞了一口下去,不知是灼伤了食道还是胃,赶紧送儿童医院去洗胃才算了了那次“风险”(还好,可能是“红花油”的味道实在难喝,小灵灵只尝了一小口,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过三岁生日我给她买了一辆三轮车,小灵灵高高兴的在屋内屋外骑来骑去,有一天大人们稍一疏忽,她竟把车骑出大门外去了,一下子连人带车摔到了一米多高坎下的排水沟里,可把大家吓坏了,可她除了嚎啕大哭外,居然一点也没有伤着。由此看来与婴幼儿相处的“烦恼”可见一斑。 所以说未成年人必须置于成年人严格的“监护”之下,所谓“监护”就是“监督”和“保护”两层意思兼而有之,这是万万不可大意的责任和义务。也只有把对婴幼儿的抚育看作是人类繁衍的一种责任、是一种对于社会所应尽的义务,在充分理解幼儿发育和成长特点的基础之上,才能在与婴幼儿的相处中,把所谓的“烦恼”变为“乐趣”。 第九十九章 童趣(三) 婴幼儿来到这个世界,在长辈的呵护下他必须迅速地适应环境,遵循“适者生存”的法则学会生存的本领。幼儿到了三岁时,她的体力和智力都有了相当的发育,特别是智力的发育:她有了思维、有了记忆、能够表达、能接受新奇……;总而言之就像是一棵幼苗,用它的“根”深而广地扎进客观环境的“土壤”,自然地寻求“机遇”、吸取“养分”、茁壮地成长。 三岁以后的小灵灵长大了、你可以和她交流了,“烦恼”和“乐趣”也就跟着“与日俱增”:你要防止因她的调皮而产生的“后果”,为避免发生“意外”而为她担心,同时你也会享受到她的幼稚和笨拙在行为中表现出来的可笑、可乐和有趣。 发育到三岁孩子,幼儿教育就犹显重要,我觉得应该送她去上幼儿园。对于幼儿的教育,由于境遇的不同和起关键作用的父母的思维的差异,每个家庭有每个家庭千差万别的方式方法;幼儿的这种不同的“机遇”,也就是将来长大成人后,被造就为形形色色“人物”的最初的、基本的“温床”。 当然幼儿园与幼儿园之间有很大的差异:有正规的条件较好的幼儿园,也有条件较差的简陋的幼儿园;有“贵族式”的幼儿园,亦有仅仅是看管看管孩子的“贫民式”的幼儿园。但不管怎样说,长辈们都应该尽自己的能力(包括经济上、思想上和知识上等诸多方面)给孩子们以“开阔的视野”、“拓展的空间”和“良好的机遇”;这是构建一个人知识结构和潜在价值的基础。 小灵灵从幼儿园回来,表现的确是一天一个样,她会“呀呀”地唱儿歌给你听,她会“笨拙”地“手舞足蹈”地跳舞给你看,还能唸童谣、做手工……,总而言之接受了幼儿园老师“规范”的启迪教育,对孩子是大有裨益的。有了幼儿园,我也多了一份乐趣:偶尔在风和日丽的情况下,我也会“挤”在幼儿园大门前的人群中,等待着接小灵灵“放学”;或者是在“上课”的时候“溜进”园里,看小朋友们的玩耍,摄一段录像、拍几张照片;往往这种参与让我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和病痛。 最令我难忘的是参与第四托儿所举办的第二届艺术节。现代的教育从幼儿园到小学到中学,都讲究个与家长“互动”,无论是家长会、运动会还是艺术节,都广泛要求家长参加。为了参加艺术节,我们用彩色光亮纸精心设计制作了一套“时装”;不对称的下摆呈锯齿状的百褶裙、紧身小肚兜、膀圈加上镶嵌着鲜花的环形圈冠,让小灵灵穿戴着去参加比赛。我又为艺术节设计了我自认为我最得意的作品——第四托儿所第二届艺术节的徽标;由s(四)、t(托)、r(二)、y(艺)四个拼音字母演绎的绿色幼苗、红色太阳和粉色彩带组成的图案。 艺术节的那天下午,第四托儿所的“操场”上挤满了幼儿和家长们,还有区教委的特邀嘉宾。经过热闹的演出和表演、经过“评委”的评议,小灵灵拿到了两项大奖:服装表演奖和艺术节徽标设计奖,为此小灵灵抱回了两只硕大的绒毛玩具熊,抱着那两只玩具熊,小灵灵笑得合不拢嘴,我们“凯旋”而归。自打小灵灵能独自行走以来,凡是我们一块上街、逛商场、逛公园,小灵灵总是站在我电动轮椅的踏板上,靠在我的怀里“搭车”行进的,那天的电动轮椅上坐着一老一幼,还有两只大绒毛玩具熊,真是一路风光。 幼儿只要你是真心地疼她、爱她,她就会回报你以亲近、信任和依恋。记得小灵灵还小的时候,我常坐在轮椅上照看躺在婴儿床上的她,但有时我是躺在床上(比方午睡或是晚间靠在床上看电视)时,小灵灵的爸爸妈妈忙不过来,就干脆把她放在我的身旁。时间一长也就养成了习惯,等到小灵灵长大了,常常是一大早拿着一本幼儿读物,爬到我的床上来,缠着我要讲给她听,于是我们俩就沉浸在“童话世界”之中了。 幼儿的摹仿能力是非常强的,他们本能地像“海绵”一样“吸取”一切,我也不知道是接受了我的影响呢,还是小灵灵自身的天赋,她从小就喜欢阅读,(这一点还极其像我)。为了培养小灵灵的语言表达能力,我让她去参加艺术语言班的学习;小灵灵对画画感兴趣,就让她去上绘画班;据说练毛笔字能磨练性子,就让她去学学书法;我觉得拉丁舞能塑造身段、提高一个人的气质,就让小灵灵去学跳拉丁舞……。 在培养幼儿的爱好上我是采取诱导的方式,因为在这方面我有“教训”的,为了培养我女儿的音乐爱好,我曾经武断地“逼”她学过琴,其结果是没有学成不说,常常是女儿非常委屈,我也频添烦恼。我认为长辈应该是尽力为孩子们创造和提供有利于他们成长的环境,并循循善诱地帮助他们成长,而不要以自己的“蓝本”去刻意“强求”。当然,好些技巧性的技能,比如钢琴、小提琴之类的器乐,体操、跳水之类的运动和杂技之类的对身体有特殊要求的学习和训练,是非得用“高压”、“逼迫”的手段才能“出类拔萃”的;不过那虽然可能错过一个“天才”,但对我来说却是“雅而不愿的”(没有那种本事)。 和小灵灵相处时间长了,我可以享受到她那纯真的童心。有一次我发病了,眩晕、呕吐、血压上升,我难受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急救。大家伙有的打急救电话去了、有的处理我呕吐的秽物去了,可小灵灵“虔诚”地在床前陪伴着我。她不时地用小手拿着纸巾给我擦脸,还意外地端起茶壶喂我喝水,一时间一股暖流淹没了我,我融入了一种不可言状的、纯真的温情之中,那一刻我肯定忘记了所有病痛。 第一百章 童趣(四) 光阴似箭,灵灵很快就到了六岁了,虽然我不怎么赞同,可灵灵的妈妈执意要让灵灵提前上小学,于是灵灵就进了大田湾小学。灵灵是十二月出生的,九月进学校,算起来还没有满六岁,在后来的学习中,灵灵感到有些吃力,恐怕就是与她年龄偏小入学有关。 随着社会的进步、科学技术的发展,作为其基础的教育也在不知不觉中“突飞猛进”,这种变化在“代”与“代”之间,体会还不那么深刻,而隔“代”的老人回过头再来接触教育,那才能深切地体会到教育发展的“今非昔比”。 六十多年前的儿时,我曾在乡间的“私熟”呆过几天,印象中的场景是一位戴着老花眼镜的老夫子,摇头晃脑地带领着年龄参差不齐的学童们,背诵“人之初,性本善……”。虽然没有“课时”的概念,但是也有“纪律”:老师不发话,学童们是不得随意离开课堂的。让我记忆最深的是:“内急”了每次只允许一人去“释放”,“教室”的门后有一根既是“通行证”又是“记数器”的木棒,只有持有它的人才能去“茅厕”。 六十多年前我在重庆开始唸小学的时候,也只是从“人口手,刀牛羊”开始的,而现在小学一年级的课本,开门见山就是文章。当然,二十一世纪是高科技时代了,受其“环境”和“机遇”的“熏陶”,幼儿大脑的激活程度、幼儿知识水平的起点肯定是远远高于“从前”的。仅就依靠汉语拼音这个好工具,一年级唸完就可识字一千多,完全能够独自阅读书报了,“扫盲”速度之快令人感概。 汉语拼音是个好工具,用它来辅助识字,很快就能达到“识字”的目的,可是它最大的弊病是与此同时它也是产生错别字的“温床”。当然这也与汉语的方块字有关,曾经有人说过,西方的拼音文字,小学毕业就不会“错别”了;而在汉语中,唸完大学还会“错别”。现在广泛使用汉语拼音打字,“错别”字更是“满天飞”:大到作家的写作、中央电视台的字幕、报章杂志;小到网上发帖子、发信息、发qq;店名、商标、广告、启示……,其错别字是“屡见不鲜”。所以灵灵因此而发生“错别”字现象,也是让我既能理解又让我头疼的一件事。 语文教材的难度和深度大一点还能好说,因为它毕竟和幼儿的现实生活关系密切一些,而“抽象”一点的数学灵灵学起来就有些吃力了。我发现特别是现在的数学试题,它那超出与语文同步学习范围的语言表述,往往让灵灵难以理解。有一次因为没弄懂试题中的“盈利”二字的意思就做错了,还有一次一道费解的“平均速度”题,竟然难倒了全班绝大多数同学。我没弄清楚,这种“脑筋急转弯”式试题的教学方法,是不是就是“现代教育”? 这种“拔高”的现象,我觉得在很大程度上与现在的“应试教育”有关。从一年级开始,每学期的课程早早地就结束了,留下差不多一个月来作为复习时间,还印发复习提纲,准备考试就像是在迎接“高考”似的(从小就培养考“状元”的意识),这样一来娃娃们的负担就很重了;我惦量过灵灵的书包,差不多有八九十来斤,其负担之重可想而知。现在只要是娃娃们一开始上学,他们就基上没有了属于自己的活动时间了,比较起来我的童年那是太“好玩”了。说来也是,凡是升学考试都是“分分计较”,而对老师的考核更是要看学生的考试成绩,于是乎“现代教育”就只能走“应试”之路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就很自然、也很乐意地成了灵灵在“教学战线”上同一条“战壕”里并肩作战的“战友”了。这其实也是对我生活的一种“填充”,能激发我的思维、让我的大脑“被动运动”的一种不可多得的“客观现实”。我发现在现在的小学课程中,有很多内容是原来我们学过的初中课程的“下放”,而出题的“诡谲”往往让我乍一看还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赶紧想办法叫“暂停”,容后再讲解此题;这种“作战”的过程往往是非常有趣的。 就这样我与灵灵亲密地相处,成了相互信赖的“朋友”,只要你能认真地去理解幼童,并把对他们的抚育和帮助当成是一种社会义务,而不象一般年轻的父母常犯那种只是把孩子看作是自己的“私有财产”的错误:孩子必须绝对服从父母,按照父母的意愿去生活、去成长,彼此之间处于不平等的地位,父母对也是对,错也是对(这是现代父母与孩子之间关系紧张的根源)。须知幼童是“自由的”、有思维能力、有思想意识的、有善恶对错观的,只有认识到对幼童的抚育只能是一种无条件地提供成长环境和帮助、并对其循循善诱的社会义务,那末你就会时时“宽容”他们,无论他们喜也好、悲也好、乐也好、怒也好,你都会“乐在其中”。 灵灵做了“秀才”,思维能力提高了、知识结构拓展了、语言表达能力和交流方式也逐渐增强了,我与她之间相处不仅更融洽,而且成为了我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爷孙”辈之间的关系常常与“溺爱”相连系,那只是相对于父辈们对孩子缺乏理解、缺乏沟通、动撤就训斥而言。我是看着灵灵成长的,在参与对她的抚育中日渐生情,特别是她的父亲在她两岁时就离开了她们母女俩,我非常同情灵灵的不幸,我要给她一个幸福的童年,尽我的全力消除她心灵深处缺少父爱的阴影,要说“溺爱”那也就“顺理成章”了。同时作为一个截瘫老人来说,能有这么一位真诚的、天真无邪的小“朋友”相伴,那也是一种“修”来的“天伦之乐”。 在养育子女的问题上,我一惯认为子女不应该只是自己的私有财产,养育子女不是为了“养老”,而是为了尽一个人的社会义务。这就是虽然我的同龄人都是至少有两个孩子,而我只有一个女儿的初衷;但是我也不赞同“丁克”一族,虽然养育孩子是一件非常劳神伤财的事情,特别是现代:知识爆炸、信息泛滥、思维不羁……,要教育好一个孩子的确要付出很多,可是既然是社会养育了你,那你也必须回报社会,负担起养育下一代的义务。 截瘫人能有尽一点社会义务的机会,尽力去对社会作出一点贡献,那么他就会取得一定的社会地位,有了付出就会有回报,至少在一定的社会范围内,他会受到爱戴和尊重、收获“情感”。 第一百零一章 博客(一) 时间来到了不顺的“六六大顺”年的岁末,那年重庆的冬季有点冷,除了阴冷潮湿的天气之外,不时的停电更增添了几分寒意。冬季停电对我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黑暗之中那一颗昏黄的烛光没有一丝丝暖意;而我的感觉更像是“如坠冰窟”。无奈之下我只好托人买来木炭,在二十一世纪现代化的城市里,升起了一盆御寒的火,坐在紧闭门窗的室内,看着那熊熊的火焰,首先在精神上就“感觉”到了几分温暖。 直伸的断腿更加妨碍了我的“行动”,做什么事都不行,只能蜷缩在电脑前,于是便产生了写点东西的欲望。其实我早就想过要写点东西,我的一生虽然没有什么“传奇”,可也够坎坷的了,尤其是我截瘫后的这二十几年。我女儿也曾过劝我:“老爸,反正你闲着无事,有的是时间,把你截瘫的这段经历写出来,也许对别人还有些启示。”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渡过了二oo五年我截瘫人生最“辉煌”、最“惬意”的时光曲线的峰值后,不顺的二oo六年成了曲线的“拐点”;我的身体健康状况开始日渐糟糕了,所以我还得抓紧时间完成我最后的心愿。 在选择什么样的方式进行写作的问题上,我想到的是运用电脑通过网络来进行(这也是我只能采用的唯一途径)。网络是现代高科技的产物,它给人们提供了这么一个“场所”:一个变“天涯”为“咫尺”的人与人之间交流的“媒体”、一个无所不包且方便查阅的“知识库”、一个“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的“包罗万象”的“窗口”、一个可以随心所欲地任意展示自己的“舞台”;是你想要说什么、想要唱什么、想要发表什么、想要表现什么……只是“弹子一挥间”的“自由市场”。 回想在以前,想要投稿、发表作品什么的,那可是难上加难,现在在网上可好了,你可以随时随意发表你的作品(当然这种“泛滥”免不了会“泥沙俱下”、“鱼龙混杂”,所以才称之为“自由市场”)。更有意思的是,你能及时得到反馈信息,了解别人对你作品的反应,听到不同的意见,这种“作者”与“读者”之间的“互动”,是很有趣的。 怎么写呢?这是我早已无数次反复酝酿过了的:题目《截瘫人》,笔名《老禅》,主题《认命不服》;以纪实自传体裁的写作方法,用直白描述兼以议论来“回忆”。主线是我截瘫后的人生,旁及我的有关经历、我的人生道路、我的人生哲学。而作品的核心思想是: 一个人 好不 。容易 由逆境 走向 顺境 猛然间 又坠入 更深的 更深的 困境 他将 如何 挣扎着 企图 摆脱 。黑暗的 。 沉重的 桎梏…… 在年轻朋友的帮助和“引见”下,我选择在<51-我的朋友,我的家>网站上,以“博客”的形式“登场”了。 “博客”一词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中国的秦代,在古时多指“值得一看的东西”、“令人震惊的事件”或“富有新闻价值的言论”。 以至于司马迁在《史记》开头就开宗明义地表示:“所谓史书,就是无数博客的集合”。西方把“博客” 拼为blog,至今在匈牙利出版的《哈扎尔词典》中,对于blog的解释仍旧是“值得作为刺激性新闻观看的个人感想记录”。 而现在用于网络上的“博客”是更广泛意义的“博客”,通俗地称谓“网络日记”。这是一种很随意的,把自己的思想、见解公诸于众的“自我表现”形式:或“晒”、或“揭”、或“议”,或“誉”、或“毁”、或“论”……涉及之广、涉及之深遍及各行各业、五花八门,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自由市场”。它比e-mail(使用不便)、“论坛”(专题性太强)、qq(无聊人的瞎“吹”)等等更受人们的“青睐”,广为利用。 从此,我便进入了我截瘫人生最后的重要阶段:总结我的人生。我希望我总结的这一切,能给至少是“同病相怜”的残疾朋友们一点启示、一种借鉴,这是我的初衷。如果对健全人也能有所裨益,那我将更加满足,因为那将是我一个截瘫人对社会做出的一点贡献、那将是我一个截瘫人对“黑暗的/沉重的/桎梏”的最后冲击……。 第一百零二章 博客(二) 自从我“开博”以后,我就把自己推向了一个开放而且能互动的空间。应该说我截瘫人生路上的前三次“转折”,只是从“禁锢”的环境逐渐“走向开放”,仅仅是个人空间的一步步扩大,能够融入社会、“放眼世界”的三次“机遇”。而比较而言这一次“转折”确是有一种“质”上的飞跃:它不仅仅是我以往那种主动地去接触、观察、认识、理解那早已对截瘫人“冷淡”了的社会,并尽力去“亲近”它,被动地让社会能意识到截瘫人存在的一种积极的“活法”。这次“开博”是一种“出击”,是为了袒露真实的我,进而反过来能动地让社会接触、观察、认识、理解截瘫人的一次“壮举”。 这要感谢网络,因为只有它才能给我这个机会、给我这种可能,让我最终找到了一条向“……企图摆脱/黑暗的/沉重地/桎梏……”发起冲刺的“通道”(虽然它同样是布满荆棘的……记得那些年在川西高原作业的一次搬家的路上,我们连马匹带牦牛浩浩荡荡的队伍,迷失在了茫茫雪原。高原的山之大、原之阔是没有见识过的人难以想象的,凭着我的学识,尽管我手持“航摄照片”,但在那种情况下却怎么也找不到那被雪掩盖了的,仅仅只是牧民搬迁时,由牲口一次次反复践踏而形成的“路”。好在“通司”提醒我说,为了对付这种情况,牧民们在“路”边,特别是转弯处垒有指示“路”向的石堆,刹时间一条由一座座石堆指向的“路”,就尽收我的眼底。“路”是明确了,可焉知“路”的“坎坷”、雪下的“暗藏”和“深浅”?但我们终究还是“走”出去了……)。 自打“开博”以后,写作就成了我每天必修的“功课”,做“功课”不外乎就有“复习”、“预习”、“做题”和“应试”种种: 所谓“复习”对我来说就是“回忆”,自己写自己的优势在于存储在大脑“硬盘”里往事的“记忆犹新”、“提取方便”。说来也怪,人到了老年往往会记性很差,想作什么事一会儿就忘记了,报纸上的新闻看过后,也难以记住,可对自己的往事那却仍然“历历在目”。《截瘫人》的主线确定了,大量的素材自然地就在我的脑海里涌现,我的写作过程也就是我的回忆过程,是对往事的重温。 《截瘫人》的主线确定了,它的章章节节我也心中有数了,但具体到每个章节怎么写,得要预先考虑好,那就是所谓“预习”。虽然我是在写“自传”,可也不能“信手拈来”,章章节节都得要有他的主题:它要记录些什么、叙述些什么、表达些什么都要做到预先心中有数。 “复习”和“预习”对于截瘫人的写作“功课“很重要,因为截瘫人的行动不便,而思考却是他唯一方便的“行为”。我可以坐在轮椅上想,躺在床上想;白天想,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也可以想。特别是我进入了老年人少眠时期后,每晚经常是只有一觉睡眠,后半夜翻了身就很难再入睡了,于是乎这便成了我“复习”和“预习”的最佳时段。这种构思的过程在写作方法的专业词语中,被称作为“打”“腹稿”。 有了“腹稿”就要付诸写作,然而对我来说最艰巨的“功课”还是“写作”,我把它戏称为“做题”,既然是“做题”,其难度就体现在“做”上。随着截瘫日子的推移,我的书本阅读和伏案书写变得相当困难,好在借助电脑的帮助,书写变成了最最简单的动作—敲击键盘;只要“舒适”地坐在那里,动动手指就行了,但是这对于截瘫人来说,远不像常人所想象的那样轻松。 首先是我不能较长时间的维持一种姿势,必须随时扭动我的身子:做前俯后仰、左弯右曲、举手转头之类的“运动”,而且一种事情做的时间长了,不仅身体非常不适,精神上也会极端“烦躁”。所以人们常常看见我是一会儿在电脑前工作,一会儿又在摇着轮椅转悠。其次,打字虽然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但对于我来讲同样艰难。 在键盘上打字,我只会用“全拼”输入法,由于没有经过正规训练,我基本上是用“一指敲”。问题在于我的两只手臂抬不起来,肘关节必须支撑在轮椅的扶手上,这样一来用作打字的原本运动功能缺失手就更加不灵活了,因而打字的速度也就很慢。令人讨厌的还在于还没有打上几个字,肩、背、臂就酸疼难忍,而且手指麻木僵硬,再加上时不时的“遭受”眩晕的“袭击”,什么事也做不了更何况打字;这就是我“做题”之难。 所以我每写一个章节,也就两千来字吧,要花上我个把星期的时间。所以我除非是万不得已,我是不会也不能去“聊qq”的,能做到对网友们的留言和评论的回复,已经是尽了我最大的努力了。 每写完一篇我就往网上发表一篇,我把这称作为“应试”。我们每一个人都要用他一生的经历,向社会提交一份“答卷”,这份“答卷”的合格与否,当由社会、当由历史来做出评价。一个人的一生“轰轰烈烈”也好、“平平淡淡”也罢,在很大程度上与客观现实和机遇有关而由不得他自己,但我认为只要能做到“……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就不枉此生。 我的“应试”是我的“总结”、是我的“袒露”,是截瘫人的一种生活充实,是截瘫人能做就尽量去做的,亦是截瘫人的自我鞭策。 第一百零三章 博客(三) 51是一个年青朋友众多的、充满活力的网站,他们把自己的主页当作是每个人自己的“家”,我选择了一款黑色背景的页面作为我的“家”。我觉得黑色能给人一种肃穆、凝重的感觉,虽然我很不满意页面上有一只手夹着一支清烟袅袅的香烟(我讨厌吸烟),但是从整个画面来看倒也协调,且寓意颇深,相对而言我还是选择了它。背景音乐我选用了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因为我一贯崇尚贝多芬的音乐天才和他与命运抗争的精神,平日里只要一播放“命运交响曲”,我就会心潮澎湃地把自己融化在音乐之中。51是我<截瘫人>的首发“地”,在那里我还建立有我比较全面的相册。 在朋友们的帮助下,我很快就拥有了好些年轻的网友,每天清晨我打开电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受网友们的留言、评论和点击率的鼓励。说实在的,当一个人把自己的作品发到了网上后,总是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来点阅。特别是我,对于企图通过自己的努力,能让社会接触、观察、认识和理解截瘫人的初衷能否“应验”、我所谓的“应试”能否广为通过,总是心怀忐忑的。好在网络还是接纳了我,就像我在《截瘫人》的开篇中最后说了一句“我能行吗?”,网友们就鼓励我说“你一定能行的!”一样,我是在网络和网友们的支持下,在51的青年朋友们的鼓励和陪伴下,坚定地走了过来的。 网络能很方便地让人们自由地发表自己的言论和作品,但是在“知识爆炸、信息泛滥、思维不羁”的商品经济时代,我很清楚我写的东西虽然有一定的“内涵”,但未必能有“商业价值”,未必能有像那些充斥着暴力、惊棘、言情、色情作品那样的吸引力。事实上只要是认真地看过我的《截瘫人》的人,还是多少会为之感动的,关键是《截瘫人》从“外表”上来看不吸引人。 于是我便来了个“广种薄收”,起初我来到了“新浪博客”,但我发现“新浪博客”太庞大了,而且“名人”也太多,我那不起眼的《截瘫人》瞬时就淹没在“浩瀚”之中,仅仅只是冒了一朵浪花,再不可能引发什么“涟漪”了。我还尝试过“搜狐”一类的大网站,情况也是一般般的,想来想去最后我只保持常驻“新浪博客”。 倒是我们重庆本土的网站还“青睐”自己的“乡亲”,我在“华龙网博客”和“商界博客”上连载《截瘫人》,其点击率就大大超过“新浪博客”。“华龙网”还有一个“论坛”,在“华龙网论坛”上,我还就重庆的现实情况发过《说“无障碍”》的帖子,无奈“人微言轻”,点阅的人倒是有,但“顶”的人却寥寥无几,还能“盼望”“兴风作浪”?唤醒社会的“无障碍”意识? 但是截瘫人的事要等到社会自己的意识,尤其是面对我们这种国情—“发展中的国家”,还有一个颇为漫长的过程。因此除了靠每年两个“助残节日”、靠记者媒体、靠舆论之外,还得靠截瘫人自己。要去呼吁、去表现、去争取,去证明自己的存在,证明截瘫人同样能为社会做出贡献;网络则为我们提供了这个“平台”,这种机会。到后来,只要在网上一搜索《认命不服》或者是《截瘫人》,就会找到我的全部有关信息。 大凡在网行发帖的人,都很看重“点击率”,因为“点击率”实际上是一种“民意测验”,是对发帖人想要说明什么、表现什么、暴露什么、炒作什么之类的关注和拥戴程度的体现。它能给发帖人一种心理上的满足、一种行为上的鼓励、一种思维上的鞭策。我就曾经享受过《截瘫人》在腾迅原创大赛上连载,一个月获得五万多点击率的快意。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连载中断,那是后话了。 到了二oo七年,在一位残疾朋友的引见下,我先来到了《脊髓损伤病友交流社区》,后来又参加了《燕山论坛—中华脊髓损伤者之家》,在这里我真的感受到了一种“兄弟姐妹”和睦相处,“长辈”和“晚辈”相互尊爱的“家”的温馨。它不仅仅只是“同病相怜”,更是一种截瘫人群体的精神体现,抛开那些与截瘫有关的“字眼”,完全就是与健全人一样的“论坛”。朋友们的帖子同样是那么现实、新锐、切中实弊;而且五花八门、天南地北、涉足广泛。我置身其中,虽然受到截瘫的限制,仅仅只能“肤浅”地感受,可却深深地被年轻向上和自强不息的精神所感染。 在《社区》和《论坛》,无论是称呼我“前辈”也好、“老师”也好、“大伯”“大叔”也好,还有“大哥”“兄弟”,都给我以“家”的温暖。特别是在《燕山论坛》,当我的《截瘫人》第一百篇《童趣(四)》见版后,朋友们纷纷表示祝贺,不仅把这篇文章设为“高亮”,《论坛》还“授予”我“贵宾”头衔。虽然那只不过是“虚拟”的“爵位”,可我却深深地为之感动,受到鼓舞。 就这样,自打开始写《截瘫人》后,每天除了辅导小灵灵做功课外,写作就成了我的全部,那两年我是在“回忆”之中度过的。人们常说“回忆是老年人独有的财富”,的确如此。我回忆、我反思、我检讨、我总结;“瞻前顾后”“反反复复”,渐渐地勾画出我的人生道路,特别是我的截瘫人生路。在这个过程中我获取鼓励、感受鞭策、激励“斗志”,这成了我的生活。我甚至不知道等到《截瘫人》完成后,我的“路”又该怎样“走”…… 第一百零四章 宠物犬(一) 宠物是人类与动物和谐相处的典范,在一定意义上也是对人们精神空虚的一种填充,很多孤寂的老人都乐意与宠物为伴。人类对宠物的“宠”,就“宠”在宠物对人的依赖上、它们的易受“招安”且“欲望”不高上;就在于它们对人“廉价”的“俯就”和“迎合”上。它们能给人一种权威感、一种踏实感、一种任意支配和随心所欲感,亦是人类对于人与人之间世俗的厌倦、追求理想“伙伴”的一种体现。 现代的宠物真是五花八门,从飞禽走兽到虫鸟鱼龟,更有蛇蝎,可是自古以来历史最“悠久”、最广为“流行”的当属养犬。犬是人类的忠实伙伴,它们原本是为了用作看家和放牧的,后来它们的本领愈显昭著:显赫的要算是军犬、缉毒犬和对付灾难的搜救犬,在冷冻地区有雪撬犬,与我们残疾人有关的则是导盲犬。 犬类对人类的“忠诚”不仅是“众所周知”,而且“有据为证”的,“走狗”就是一句描述忠于“主子”的最贴切、最狠毒、最常用的借用词语。渐渐地人类更看重了犬类的观赏,于是经过选种、育种形成了各种系列极具“把玩”性和“权贵”象征的宠物犬类,且广为“收藏”。 我对于犬原来是没有多大兴趣的,记忆中也只有高原上的藏獒,它那令人恐怖的庞大身躯,以及令人发怵的低沉吼吠;再有就是在乡间野外作业时,随身携带的那根打狗棒而已。接受宠物犬是在我截瘫以后的事了。 在接受宠物犬之前,我先接受的是朋友送给我的一只宠物猫,那是一只纯白色的“波斯猫”,我们给它取名叫“娜娜”。我觉得猫除了观赏之外,它的最大优点是它习惯于把它的排泄物掩盖、隐藏起来。而它的缺点则很多:首先是它除了饿了,是不会亲近人的;再就是虽然本来就没打算让它逮老鼠,但是也不能与鼠“和平相处”,连一点“威慑”都没有吧;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为了“练爪”它把我的沙发套刨了个“稀烂”,所以没喂多久就把它转送他人了。 我养犬的经历是从一只不请自来的“北京犬”开始的,那是一只流浪犬,左后腿微“跛”,估计是被车轮碾过。它来到我家后就不走了,我们还是称呼它为“娜娜”,犬“娜娜”不象猫“娜娜”,它很能亲近人,这大概就是人喜欢犬的根源所在。有了宠物犬,能给截瘫人孤寂的生活带来充实和乐趣,每天有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在你身边转悠、做一些可爱又可笑的动作,很是让人开心。 每次我们上街都带上“娜娜”,她前前后后地奔跑着非常欢快,但是只要经过体育场一个看台的门洞时,它总是要跑进去“转”上一圈。开始我们觉得有些“纳闷”,后来见有居住在门洞里的人“招呼”它,我们推断可能那里曾经是“娜娜”原来的“家”。“娜娜”和我们相处得很好,我老是想着残疾人喂养了一只残疾犬,心理自然有一种特别的情感。只是“娜娜”的毛很长,每次给它洗浴后,要用电吹风吹很长时间才能把它的毛吹干,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所以在后来我选择宠物犬时,要求一定要是短毛的。 遗憾的是“娜娜”和我们相处了大半年后,o5年初夏我们举家“三峡武汉行”,虽然留有一位护理“看家”(除了犬还有金鱼),估计“娜娜”还是嫌主人不在了,要嘛就是它流浪的天性尚存,于是又流浪走了。从“三峡武汉行”回来后,由于没有了“娜娜”,生活之中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还是想再喂养一只宠物犬。 到了那一年的秋天,社区医院的江医生给我们“引进”了一只刚刚满月的小犬。江医生是给我的瘘管换药的医生,平时一般“小”病我都在她那里就诊,“大”病才上医院,江医生实际上成了我的家庭医生。那是一只混种的“吉娃娃”,体态娇小且毛短,深受我们大家的喜爱,我们还是叫它“娜娜”,为了区别起见,在“娜娜”前冠以“小”。 小“娜娜”由于体态娇小,愈显乖巧,但是正是因为它太小了,有时竟不知道它在哪里,于是我们给它系上了一只小铃当,这样一来我们循着铃声,随时随地都知道我们家的那只小宠物犬在什么地方了。 小“娜娜”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彼此之间建立了深厚感情,可到了07年初竟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小“娜娜”原本是很听话的,也从不随便跑到外边去溜达,为此小灵灵伤心地大哭了一场。我们打印了寻犬启示,小灵灵邀约她的小伙伴们四处去张贴,最终也没能把它找回来,估计是被喜爱它的人“牵”走了。 有意思的是一位记者在重庆晚报的《社区新闻》栏目里发了一篇写一个截瘫老人和宠犬的情结的文章,还写了终因“娜娜”丢失而发生的遗憾,殊不知竟然有一为老大姐大老远地来到我家,说是他们收留了一只宠物犬,不知是不是我的“娜娜”。虽然经过辨认不是,但我深深地被她的热心所感动。人类与宠物犬的和谐相处,由此可见一斑。 第一百零五章 宠物犬(二) 跟着江医生又先后给我们送来了“可可”和“丁丁”,然而都是“好景不长”,由于雄性犬生性调皮,我家又紧邻街道,“可可”、“丁丁老是要跑上街去,怎么吆喝都无济于事。把它们拴住吧,它们又不停地叫,让人们听了心烦。看着它们在家门前来来往往奔驰的车流中穿行,我们大家的心里时时都捏着一把汗。不测终于发生了,“可可”、“丁丁”先后都惨遭“交通事故”而毙命。 我们怀着悲痛,把它们的遗体送到“后山”的树林中埋葬…… 紧接着热情的江医生又给我们送来了“娇娇”。“娇娇”和“娜娜”、“可可”、“丁丁”同属一只“母犬”,也算得是“兄弟姐妹”了,它当然继承了体态娇小可爱的遗传。然而“娇娇”除了娇小可爱之外,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特别“依恋”人。平日“娇娇”总是亲昵地呆在你的身边,当它发现了一处既能亲近主人,又安全且不会被打扰,而且舒适的好去处时,一有“空闲”它就蜷缩到我那放在轮椅踏板上的脚背上;那是一幅多么温馨、令人感动的人与犬“水乳交融”的场景啊。 不过“娇娇”温顺得也太过分了,无论是什么人,它都一概亲近。一次我们发觉厨房里好像是有动静(我家厨房还有一扇通向户外的门),我们赶紧跑过去一看,原来是天然气抄表员在抄写气表,而“娇娇”则在一旁友好地看着她摇尾巴;这种“看家”本领完全退化的状况,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可是正当我们把“娇娇”视为“掌上明珠”时,意外又出现了:那天大约是“娇娇”在户外“玩耍”,不知怎么地误食了杀鼠的毒饵,眼看着“娇娇”痛苦地死去,心中悲痛万分。经过了一次次喂养宠物犬的坎坷经历,最终我发誓再也不喂养宠物犬了;可是才时隔半年,我家又来了一只宠物犬。 那是一位年青朋友认为我喜欢宠物犬,特地给我送来的一只也是“吉娃娃”型的小犬,来的时候说是有四个多月大了,已经有了名字叫做“安安”。“安安”和我之前喂养的宠物犬的外形都差不多,但是渐渐地我发现它有一个非同一般的特点:它虽然也想亲近人,可对人存有极大的戒心。哪怕是它在你身边“乞食”时,不要说你是想抱抱它,就是你想摸摸它,它也会惊恐地躲开。 最有趣的是当你用食物“引诱”它时,“安安”会摇头摆尾地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可始终与你保持一定的距离,更可笑的是它还不时警惕地回头张望,惟恐遭受“袭击”。这不禁让我想到了“探戈”舞:相传中世纪“探戈”舞起源时,男舞伴为了防御情敌的偷袭,不仅佩剑而且在舞中还东张西望地监视着周围,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现代“探戈”舞中摇头转颈的经典动作。我觉得“安安”就是如此,这应该算是一只很特别的“胆小狗”了。 “安安”的胆小怕事还不仅表现在对人上,对物同样,凡是特别一点的物件:比方玩具布娃娃、熊熊之类,它见了也躲得远远的,其他的充物犬见了照相机会很好奇,兴许还能摆个“pos”什么的,可是“安安”却不,它见了照相机吓得躲闪不迭,所以我始终没能给他照上一张像。我觉得这可能是“安安”幼小时曾经受过“虐待”而留下的“心理”阴影吧,毕竟那位年青朋友也是在宠物市场买来的,对“安安”的过去一概不知。按说宠物犬原本是人类的好伙伴,它应该时时向“主人”“争宠”才是;可“安安”是个特例。 慢慢地我发现,你别看“安安”平日表面上很胆小,骨子里却隐藏着“不羁”,随着它一天天长大,它的“野性”也一天比一天“凸现”。它不亲近人不说,让我们生气的是一有机会它就往外跑。开始我们还以为“安安”是外出去“方便”,渐渐地发现它在外边呆的时间比在家里长,最后居然发展到整天整天地在外“闲逛”,甚至于彻夜不归。 这下问题可严重了,你想“安安”成天在外不归,回来时总是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不说,还会带回跳蚤之类的“小动物”,而让我更担心的是它会带回来什么传染病。要不“安安”它干脆就一去不归,做个“流浪犬”也倒好,可它还不。 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只好把“安安”拴起来喂养,起初它当然很不习惯,成天不满意地叫个不停,慢慢地它也就服了、习惯了,但这总归不是个办法,宠物犬“不宠”就失去了它的价值,“利益”决定“情感”,仅仅是出于对小动物的怜悯,我们把“安安”收养在家,可始终觉得它是个“包袱”。 第一百零六章 博(一) “博”在汉语中义指多,丰富,通晓;用作动词就是博取,取得的意思;亦是古代的一种棋戏,后来泛指赌博。而“搏”是指对打、扑上去抓的意思(颇有暴力、血腥味)。现代广用“拼搏”一词,那是属于人生观范畴的一种生活态度、生存方式,一种活法:诸如打工仔通过“拼搏”成为“老板”、运动员通过“拼搏”拿到“金牌”、演员通过“拼搏”变成“明星”等等,而更多的人则是在“拼搏”中努力“生存”。这实际上正是自然界“适者生存”、“优胜劣汰”规律的反映。 我不喜欢“搏”这个字眼,因为它寓意人与人之间的“搏斗”,“胜者王,败者寇”这句古训就是由“拼搏”决定的,要不然就是“两败俱伤”;这些都是我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作为截瘫人来说,他更是没有“本事”去与健全人“搏”,正因为如此才有了“公平竞争”的这个口号。当然“搏”的对象除了与人之外还有与“物”的“搏”:诸如大到对自然界、环境的“搏”,小到对病痛、残疾,乃至精神、心理、情感等等对自身、自我的“搏”,在这层意义上,截瘫人倒是一定要“搏”的,不过这应该是一种不会“伤害”到别人的“搏”。 即便如此,我还是喜欢用“博”这个字眼:“博得”、“博取”、“博弈”。截瘫人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博取”“生存”、去“博得”“爱”、去“博得”社会地位、去为自己的“命运”而“博弈”。这种“博”相对于“搏”来说,更偏重于截瘫人能够做也不得不做到的,发挥自我的奋斗上,因为“从来就没有救世主”。关于截瘫人的“博”已经谈过许多了,在这里想谈一谈“博弈”。 “博弈”是指古代弈棋一类的游戏,亦泛指赌博;而“博弈犹贤”说的是“不要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者也,系出自“论语”的一个“典故”。我觉得要说人生是一种“博弈”,好像有点“玩世不恭”,但偶尔为之倒也无妨。 我首先要说的是股票。我接触股票是在一九九七年,说来也算是有十多年股龄的“股民”了。当时女儿给了我一万块钱让我“炒股”,一来是让我的生活能够充实一点,我也觉得体会一下社会发展的“脉搏”,使自己的思想不至于“落伍”,不至于变成“外星人”来说很有必要。 一万块钱在当是算是一笔可观的数目了,十多年来我的“资本”也跟随着“股指”的起伏而“涨缩”。在早先那几年,我觉得“股市”的“风浪”还不算太大,我的“资本”还能稳稳地上升,一度曾达到一万五六,所以当时我认为“炒股”比储蓄利大。可后来的“重创”让我的“资本”缩水到了只有五千来块钱,然后一等就是七八年。二00七年的大涨,出现了疯狂的“行情”,我的“资本”又一下子变成了两万。可是好景不长,在做着“全民炒股”“发财梦”的同时,眼睁睁地又看着股指迅速下跌,我的“资本”又变回只有五千多一点了。二00八那个多事之年,“股指”艰难地“挣扎”、“盘桓”,到了二00九年初,我的资本总算是又回“涨”到了七千来块。 当初我进入“股市”时,自己给自己定下的原则是一定不要让“行情”左右自己的情绪,只是把“炒股”当成是一种“游戏”而已,以“旁观”的姿态参与,不要“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就凭这一点我就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炒股人。 我“炒股”很特别,开始我只是随意“浏览”,凭感觉选两支股,然后守着电视机看行情,好在那个时候已经有了电话委托(不然的话我是没有办法“炒股”的),坐在家里就能“炒”,后来有了网络就更方便了。对自己持有的股,我是凭感觉定一个上限和下限,等涨到了上限就卖出,等跌到了下限就买进。话虽这么说,做起来却很难,慢慢地看着行情涨到了上限,可心里还老是期盼着它还能涨,往往是错过了“最佳”时机,行情又下跌了,只能再等下一轮行情。说到买进也是如此,老是想它一“跌”再“跌”,结果还没等你买进,行情却又上涨了。 我想这恐怕是大多数炒股“散户”的心态,股市流传着一句话:“舍不得割肉就不算是一个合格的炒股人”,根据我的经历来看的确如此。既然我是抱着一种“游戏炒股”的心态来参与“博弈“,又不太在意一时的“得失”,所以我更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炒股人;仅仅是一种“触摸”社会、“跟随”社会的“活法”而已。 时间长了我慢慢地悟出了一个道理:在股市这场巨大的“博弈”中(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赌场”),它的操纵者和获利者是那些资本雄厚的“大户”、是那些所谓的“机构”,行情的涨跌是由“庄家”们大笔资金的买进、卖出所决定的,而“散户”们只能凭借自己的“机灵”和“运气”、或是获取点“情报”之类,在“夹缝”中拾得点滴“散落下”的利益。 在二00七年的那场炒股的“龙卷风”中,看着“股指”飞快地冲向6000点,人们一个个都“疯”了似的做起了“发财梦”,大有“全民炒股”之势。可是“天上哪能掉下馅饼”,一阵浪潮过去后,股指全线崩溃,我想肯定有人“跳楼”。 在这次“疯狂”中,我的“资本”曾一度达到两万,可“贪婪”蒙住了我的眼睛,直到开始跌了,还盼望能涨回来,最终又回到了五千。好像美国一位经济大鳄说过那么一句话:意思是当别人都疯狂的时候,自己不疯狂,那才是什么什么的,我能体会到其中的奥妙,但要真正做到,太难(甚至不可能)! 第一百零七章 博(二) 人都有“贪婪”的本性,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首先肯定的是“君子爱财”。在股市的“博弈”中要真正做到理性还是很难的,往往在“抛”与“吸”间就是因为“贪婪”而失去良机。应该说我真正“炒股”也只是刚刚开始的那几年,后来在被“套牢”的那七八年里只是等待、无所事事,再后来就是零七年的股市行情异动,大家都尽顾着去做“发财梦”了,盼望着更高的“奥运”行情,结果期望终成泡影,又坠入了“套牢”时期。 我觉得刚开始“炒股”的那几年,股市还不够“成熟”,大家都是认真地在“炒”,对于行情变化的规律,还能摸着个几分,再加上女儿有时给我提供点“情报”、“内部消息”什么的,股票“炒”得还算顺当。但是总的来说我还是一个“游戏炒股”者,仅仅是泛泛地跟着感觉走,对于股市的那些术语:什么指数、什么“线”、什么赢利、什么市值、什么压力、什么支撑……我一概不去理会它们。股市有一整套基于数理统计的理论,你不去研究,所以人家说你这算是哪门子“炒股”。 我每天都要看行情,特别是有了网络,更是和上网、发博客、看点击率等一并视为例行的“必修课”。慢慢地我发现,随着股市的逐渐“成熟”,“投机”、“操纵”“称霸”了,区区“散户”只能是被“玩弄”于“股掌”的“可悲”者。操纵者大笔买进,股价就上升了,等拉到了一定的价位时,操纵者得利就抛,等你还没有回过神来,股价大跌你又亏了。但是“贪婪”的本性和侥幸的“发财”心理,仍然让“炒股”者“趋之若骛”,尽管“股市有风险,入市请谨慎”之类的警示比比皆是,然而就像是尽管香烟盒上有抽烟危及生命的警告一样,烟民们照抽不误。 以我这种心态“炒股”,能让我体会到社会经济跳动的脉搏,什么道琼斯指数、什么恒生指数、伦敦指数,什么期货、原油,什么黄金、美元、欧元,人民币汇率等等,广为涉足,大长见识。除了“炒股”之外,我还参与了另外一种“博弈”,那就是“彩票” “彩票”也是一种“全民”性的大赌博,它以高额的巨奖吸引着想“一夜暴富”的人们,特别是吸引中、低资产层的人们。其实我心里非常清楚,按照数理统计,每一注号码都有中大奖的可能,但是绝大多数人哪怕你买一辈子“彩票”,也不可能中得大奖。我给自己找的理由是:“福利彩票”首先是为了筹集“福利”资金,为了做好事而购买“彩票”;二来我安慰我自己,反正我也不抽烟,就当是买烟的消费吧;其三这是很有吸引力的一条,那就是给自己一个念想、一种希望。 我是一个爱好幻想的人,从年轻时开始我的生活中就充满了幻想,幻想让我的生活充满了希望,幻想激发我对“完美”的追求。当然虽说是“幻想”,也不能“乱想”,更必须是“理性”的;就是说既不能“盲目追求”,更不能“不择手段”,只是让生活充满希望。 截瘫以后,我更必须让我的生活充满希望,我“认命”但我“不服”,我希望能做一些事情,也尽力去做成一些事情,让我的心理、生理、让我的生活随时保持向上的活力、拓展的空间。“幻想”和“希望”还是要“现实”,就像是我在梦中常是一健全人的姿态出现一样,我也从来没有“幻想”过,我有朝一日会奇迹般地站立起来的情景。 跟“炒股”一样,我“博彩”同样是少量投入、长期坚持。在开始“博彩”时,我采用的方法是“以变对变”,就是说每期都选号去对奖,后来嫌麻烦就改用“以不变对变”的方法,就是死守几组号码,等待开奖去碰“运气”。从理论上说任何一组好码都有中大奖的可能,而“博彩”的人总是认为自己所选的号码是最好的(不抱有中大奖的希望那就别去买彩票了),所以每天一大早就满怀希望地去看“开奖公告”,其结果肯定是“失望”。 每期我选了号就一定要去买,对过奖的或是弃而不用的号,一定要销毁,那是为了避免有朝一日发现弃号中了“大奖”而“遗憾”,这是我的心态。至于好些人有收集号码的习惯,甚至企图分析、预计中奖号码,我认为那是徒劳的。中奖只能靠“运气”,当然买得多中奖的机会就多,可我没有那个“实力”。 时间长了,也听到过不少“彩票”到底有没有“作假”的抱怨。我觉得“彩票”不像“股票”,“股票”肯定会受到人为的“操纵”,而“彩票”则不然。因为“彩票”的“庄家”无论输赢他都要得利一半,他没有必要让“作弊”砸了自己的“盘子”,而且每期奖项的设置,是预先通过数理统计精确计算而得出来的,赔不了本。 但是有一点我还是有所怀疑,那就是在开奖前,全国联网的计算机机系统肯定会预知相同号码的分布和多少,如果说要控制一、二等奖开出的获奖数量,那倒不是没有那个可能的,而我认为这并不怎么会影响到“博彩”的公正性和“彩民”的“机会均等”。 第一百零八章 炒作 在以前我们常用“宣传”一词,“宣传”就是:“对群众说明讲解,使群众相信并跟着行动”。到了二十一世纪,特别是有了网络,人们都习惯于用“炒作”来代替“宣传”。当初用的“宣传”应该说还算是不褒不贬的中性意义词,而现代用的“炒作”一词则大有贬意之嫌。所谓“炒”是一种烹调方法,即“把食物放在锅里加热并随时翻动使熟”。而“炒作”则是把一件事、一个物“通过新闻媒体反复宣传以扩大影响”,既然是“炒”就一定要“添油加醋、增加佐料”,这就免不了掺杂某些为了既定目的“虚假”(至少也要带上“夸张”)。 在我们那些年代,由于受到媒体的限制,只能作到“宣传鼓动”、“大张旗鼓地宣传”的“规模”;动乱年代的“宣传队”、“高音喇叭”其“声势”也不过如此。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人们思想意识的“升华”、再加上有了“网络”这个巨大的“媒体”,自然而然地“宣传”就过度到了“炒作”。 “网络”就是一口“特大的锅”,随便哪个人都可以拿着大小不等的“勺子”在里边“炒”:名人炒、草根也炒,为人炒、为事炒、为物炒,而为产品而炒、为出名而炒和为作品而炒,则是“炒作”的“最高境界”。各路人马齐上阵,“捕风捉影”、“添油加醋”、“夸大其词”或更使出“名不见经传”的“手段”,一时间整个“地球村”是阵阵热浪翻腾。 一个人写了一点东西,就想给更多的人看,至于其影响之好坏,舆论会给予评说、历史自会作出结论。我知道我的《截瘫人》仅仅是纪实一个处于逆境中的残疾人,为生存而“挣扎”、对“命运”的“不服”,在当今商品经济时代与那些广为流行的言情、奇幻、武侠、打斗、情色之类的作品肯定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但是我还是想能有多一些的人从我的经历中得到启示,能多少受益,于是我找了一位某杂志的编辑,请她想办法帮助我推荐推荐。 就这样经介绍我认识了年轻的记者小姚,小姚看了我已经完成的部分作品后,写了一篇非常“煽情”的文章:“那种认命不服的活法!”,同时提交给了我一份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的“策划书”;原本我只是想能有更多的人来关注我的《截瘫人》,而小姚的洋洋几篇“策划”却打算把我推向“年度感动人物”。通过这件事使我有幸体会到当代年轻人洋溢的才华、他们那敏锐的思维和巨大的社会现实活动能力。 小姚帮我做的的一件大事,是把我的《截瘫人》推荐到了《腾讯读书》的《原创大赛》上,凭借他的人缘让我的《截瘫人》被编辑“加精”,好长一段时间给放在了“首页”,一个月下来,点击率就达到了五万多。“五万多”对我来说,是一个很有“刺激性”的数字,然而最令我感动的是上百条评论对《截瘫人》的肯定,因为它应证了我的初衷、坚定了我的自信:“……这段经历,对瘫痪人来说肯定能借鉴,对健全人来说也应该不无禆益……”。 然而有一件事我始终没能弄清楚是为什么,那就是小姚是以他的名义,代表我在《原创大赛》上发表的,以至于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小姚“离开”了我,我就只好让“半截”《截瘫人》在《原创大赛》上定格在了第32章。我曾试着与“大赛”网页的管理员联系,希望能由我自己来继续发上去,可是就像是一朵小小的浪花,瞬时便淹没在作品和读者“浩瀚的海洋”中;我另起“炉灶”,自己往上发余下的章节,结果是和原来的《截瘫人》接不上轨,网友们感到“陌生”、“不认账”。无奈之下我只好作罢,不过我仍然要感谢小姚,感谢他对我的帮助和鼓励。 小姚还把我推荐给了他重庆电视台的朋友—小牟,采编小牟为他所在的《巴渝人家》栏目,对我作了一个“专访”,题目仍然是《认命不服》。小牟是一个很精明的年轻采编,通过这次采访我体会到电视新闻工作者的艰辛。小牟既是节目的“策划”者,又是节目的具体制作者:写脚本、分镜头、采访拍摄、剪辑制作、还要编写解说词,只差解说配音这一项工作,就是“完全版”了。 那几天我和小牟相处得很融洽,为了丰富内容,小牟还特地联系了我们的院领导,建议能否召开一个座谈会。自从06年下半年我们测绘大队升级为“厅”级重庆测绘院后,国家局又委派了新的院领导,到了07年院里的各项工作都开展得有声有色,原来院里也打算进行对院校毕业生的传统教育,结合电视采访就提前举行了,于是我便应邀作了题为“认命不服”的专题报告。 一般来说社会是只看重现实而忽略历史的,一个人、一件事的“社会地位”是由他(它)的“社会贡献”来决定的。然而社会又必须要学会“遗忘”,特别是对于重大的灾难,不然社会将不堪重负。只有当社会意识到必须教育人们时,那它首先想到的才是历史,必须要借鉴的也正是历史,这个时候“历史”有了现实的“社会贡献”,“忘记就意味着背叛”、“前世不忘,后世之师”一类的“经典名言”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具有现实意义。 小牟以他特有的创作思路和表现手法制作出来的片长15分钟的专题电视节目,在重庆电视台《巴渝人家》栏目播出了,院里也组织青年作业员们观看了,小牟给我刻了两张影碟,我寄了一张给女儿。原来打算把这段视频发到网上,让网友们也能分享,无奈文件太大且格式又不对,只好作罢。好在后来我发现,在网上搜索《认命不服》时的结果中,就有一条:《巴渝人家》认命不服--宽频频道--视界网。 第一百零九章 色戒之戒 “性”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对于截瘫人来说则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中华民族的传统教育对“性”是“讳莫如深”的,改革开放以后,随着西方文化的“入侵”,人们的思想就不那么“守旧”了,特别是年轻一代,对于身体暴露的随意性,和异性之间亲昵行为的“不拘”性,令“老夫子”们“瞠目”。 说来也是,“性”原本就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从“赤裸”到“遮掩”再趋向“展示”,在“兽性”与“人性”之间“挣扎”,逐渐走向“理性”,这是人类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到了网络时代,只要一上网,人们就会发现“全民”的“性教育”比比皆是。“性”是人类生生繁衍的根基,之所以说“性”是维系夫妻关系的重要纽带,更可以说“性”就是“人生”,就足以体现“性”于人类之重要。 从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起,我就与“性”绝缘了,这事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我自己则完全没有一点异常的感觉。刚受伤时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与“死神”的搏斗上去了,但冷静下来,我的理智还是清楚地告诉了我这件虽然我完全没有一点“懊恼”,也不是看得很“严重”,与对于“高位截瘫”的看待一样,反倒是非常“平静”地接受的“事实”。我妻子她们妇幼保健院朋友们的一句“戏谑”:“可惜,四十三岁就被老天爷收了”,准确地道出了我的“受戒”。 面对截瘫的现实,我对妻子的承诺是:如果我在三年之内还站不起来,就与她分手。事实上还没有等到三年,由于好心人为她的撮合,我就让她离开了我。在离婚协议书上仅仅只有一条简单而关键的理由:“由于高位截瘫,不能再履行一个丈夫的职责,特此协议离婚”。 妻子离开后,由于不放心女儿独自一人在家,再加上厌倦了几年的“病房”生活,对于截瘫的康复治疗虽说还没有完全丧失信心,但也知道没有什么更有效的办法了,所以说什么我也要搬回我的“老窝”。回到家里楼上楼下、左邻右舍都是测绘大队的同事们,有年长的,还有年青的,他们经常来我家坐坐、叙叙、陪陪我,使我的生活又重新丰富起来。 隔壁一幢楼的小邓,是我健全时交往颇深、来往甚密的同事和朋友,我回到家以后,大家相距近了,他便成了我家的常客。不幸的是与我同时,他也有一个被摔成了高位截瘫的“连襟”,据说是完全性的截瘫,所以表现为“硬瘫”:截瘫部位痉孪、强直,坐轮椅都很困难,两脚常因抽搐而掉下踏板。遗憾的是他终因精神极度忧郁、身体衰竭,没过几年才三十来岁便离开了人世。正是因为如此,我和小邓也算得上是广义上的“同病相怜”了,彼此之间多有共同的话语、且倍感亲切。 小邓是一个很有幽默感的年青人,他常戏说我应该像武侠影视里所展现的那样来点强刺激,比如雷击电触什么的、或是请“高人”来发发功之类;说到高兴时甚至建议我再去“摔”一下,把截瘫给“摔”回来云云。后来不知怎么地就说到了“性”,小邓说干脆来点“性”的强刺激,没准还能起点作用,虽然我一点也不相信这种“疗效“,但想到闲来无事看看也无妨,于是就同意了。那年月正值“黄色录像”风行时,于是小邓既借给我录像机,又提供“带色”的录像带,让我“接受治疗”。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曾经填充过我生活空间的“影视”欣赏,就是从那个时侯开始的。 一进入色情影视之门,就有点像打开了“潘多拉盒子”,释放的尽是“魔鬼”和“罪恶”。其实静心而论,那也不过是人类本能的“赤裸裸”展示罢了;那种毫无顾忌、毫不遮掩的展示。但是虽说是“公开的秘密”,受中华“讳莫如深”的“性”的传统教育,面对所谓“不雅”的“房事”,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其刺激性和震撼性是何等强烈(难怪小邓建议用它来“治病”)。 可是从那以后,尽管我看过数不清的色情、淫秽影视,包括人们常说的一级、二级、三级;尽管我常处在“波涛澎湃”之中,却漾不起一丝丝“浪花”。就像雷工(建队初期就从总参测绘局转业过来的老技术员,和我一起首批被授予工程师职称的老同事)说的那样:“旁边看的人直叫受不了,而你却完全无动于衷!” 说来也是,我是四十三岁才截瘫的,做了大半辈子健全人(算是“半路出家”吧),虽说是“性”的“意识”尚存,可是“冲动”没了,更受不到“器官”“蠢蠢欲动”的困扰,当然能做到“心净而戒”。我不知道古时受过“宫”的男人的感受如何,但就皇上会放心地让他们身处“后宫”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们是被“戒”了的。 在我还有阅读能力的那些年,我还读过好些“色情”小说,无论是西方名著“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还是中华古典名著“金瓶梅”,还是现代的“色情影视”,我发现都有“性”的共同性,这是一种自然规律,是人类的本能;但是这种“教育”应该是“理性”的,而不能像后来在网上那样,毫无“约束”和“顾忌”地“泛滥”。 听说有一种工作,是给这类影视、图像和文字作品划分“级别”和“清理”,我对大家说我倒是很适合去做这样的工作,我“自荐”的理由是:有大学本科文凭、有一定的文学艺术修养、男性(从男性的角度出发更能确保“级别“划分的准确性)、已过“不惑”之年,关键是我能站在很客观的立场上,冷静而不受任何干扰地进行工作…… 第一百一十章 色戒之色(一) 好色是男人的天性,我们的祖先说:“食色性也”就是说“色”与吃饭一般重要,或更有“秀色可餐”之说,其寓意“甚至于可以代替吃饭”。准确地讲“色”实际上指的是“女色”,所以说好色是男人的本能。男人好色的表现与他的文化素质和道德品质密切相关,因而其表现就有的露骨、有的含蓄,有的张扬、有的羞涩,有的粗暴、有的温柔,有的俗、有的雅……形形色色。 人们说女性的存在就是对男性的诱惑,一点不假,我们祖先的训导“男女授受不亲”就是为了严格防范其“泛滥”而设的樊篱,直到今天也还有信奉某些“教”的国家,要求女性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不能抛头露面,因为“造物主”精美的艺术创作赋予女性的就是非常吸引男性的“美色”;包括形体、面容、情调和媚态。 随着社会的进步,人类实现着对自身从裸露到遮掩再到展示的进步、从“野性”到“理性”的发展,君不见在现代无论是宣传炒作、文艺作品、影音画等等等等,尤其是广告推销全都打“美女”牌,美女被当作一道道靓丽的风景线。但是在现实中应该与“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一样(我们不妨来幅对仗),“君子好色,饮之有度”;不可伤害他人,更不能触犯法律。 由于我酷爱文艺,在学生时代就非常欣赏西方古典名画,刚毕业分配到测绘大队不久,还曾经临摹过一幅徐悲鸿大师的素描“裸女”。我精心地临摹,那是我今生最好的一幅作品:那线条勾绘的曲线,那明暗展示的质感,把一位袅袅玉立年轻女性的背影表现得淋漓酣畅。不过在那个时候我只能把那幅画贴在宿舍门的后面自我欣赏,在“动乱”时期此事还被戴上“资产阶级糜烂思想”的帽子受到冲击,那幅画也被烧了。 其实我最感兴趣的是对女性的美化,女性虽然美,但更需要艺术地展示,我的一条信条就是:“人活着就要给世界增添一点色彩”。我为她们设计制作时装,在后来又从事摄影和影视制作,都是企图从艺术的角度出发,去力求达到这个目的。古时有“女为悦己者容”的说法,而现代则变成了“女容者为悦己”也。 我先是给我的妻子女儿做时装,等到手艺趋于成熟后,我就给朋友们做,等到小有名气后我就办起了“时装沙龙”。我收集了大量国内外著名的时装杂志,我在大街上鉴赏姑娘们流行的时装打扮,目的是为了更美的妆扮姑娘们。每当我设计制作出一套合体的、新颖的、能充分展示女性形态和气质美的时装时,获得的是一种“艺术家”面对自己的艺术作品似的精神上的满足。 现代女性的自我表现是一种个性的张扬和毫不掩饰的美的展示,你看那些挂件:从耳环、项链、手链手镯、臂环到脚链、脚镯。那穿着:那短齐大腿根的短裤、短裙,那裸露腰肢、肚脐的低腰装,那因“挤”和“托”而隆起的胸……,足以让男人们“魂不守舍”。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类对自己身体的从裸露到遮掩再到展示,是发展进化的演变,也是人类从习惯到不习惯再到习惯的适应过程。记得姑娘们刚开始亮胳膊露腿时,男人们总觉得耳热心跳地“不适应”(初次见面),“人体艺术画册”解禁出版发行,人们出于好奇心争相抢购(想看而又没有见过),可是时间一久人们在视觉上和心理上的刺激感逐渐疲软,也就习以为常了。但是有一点将是永存的:那就是客观存在的女性的美,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色”。 要说“色”的“最高境界”当属“人体艺术”,市面上的“人体艺术画册”早已无人问津了,因为“色”除了日常生活中的行为表现外,已经顽强地渗透到各种领域:比方文艺演出、影视作品、广告宣传等等之中;而在网上与“人体艺术图片”有关的网站更比比皆是、颇为泛滥。 “人体艺术”(也应该包括男性人体艺术,遗憾的是一提到人体艺术,人们想到的仅仅只是女性)是一种美的表现,是一种女性形体韵律的自然裸露,结合光影色彩高层次的综合艺术。由于形体的区别和文化的差异,西方人体较之东方人体无论是“形”还是“神”都有更大的优势。但随着生活环境的变化,文化修养的提升,再加上接受外来的影响,我们的现代女性无论身体素质还是精神面貌都有长足进步;这也可以算作是“精神对于物质的反作用力”的例子。于是便产生了一大批具有很高水平的模特,其领军人物如汤某某、张某某、汤某等,她们的“人体艺术”与西方的完全可以媲美。 随着思想的开放,为了“留驻美丽、留驻青春、留驻骄傲的岁月”(这是我的广告词),“人体艺术”摄影之风吹向了大众,可我认为“人体艺术”摄影并不是人人皆宜。记得在网上有过这么一次争论,起因是一个大城市的一家大影楼打出的一则告示说,来拍摄“人体艺术”照者,须有大学以上学历,引起一片哗然。 我倒是觉得此话有理,试想如果一个人没有一定的艺术修养和艺术气质,那是摆不出“人体艺术”pos的,那样的照片只能算作是(借用一个很准确的外来词)“写真”。除此之外我还觉得对于摄影师来说,更必须要求其具有相当高的艺术水平,因为对于“人体艺术”来说,摄影师不能只是对被摄对象以“机械”地反映,而应该是艺术地运用光照、色彩、镜头的角度、抓住恰到好处那一瞬间的艺术的创作、艺术的再现。 对于摄影师来说,还必须以严肃认真的态度去进行创作,绝不能用镜头去“调戏”被摄对象,如果那样的话,拍摄出来的肯定是低俗或是色情,至少也是格调不高的照片。后来进行的“全国整治互联网低俗之风”,就是针对这类贻害无穷的“泛滥”,我在网上就看到不少这类所谓的“人体艺术”网站,因此还是那句话,我们提倡“君子好色”还须“饮之有度”也。 第一百一十一章 色戒之色(二) 色情影视看了几年,原本就没有“性”趣的我,慢慢地不说是感到“作呕”,也有些“胃部不适”了,特别是面对那些“一级”片(所谓“一级”片就是原始地展示性爱,是黄片中最“猛”的一类)。偶尔带点“色”的,即是根据剧情发展的需要,安排一点女性裸露的镜头,倒不失为一种美的享受(那是属于“三级”片了)。 “改邪归正”后我的兴趣转向了影视大片。作为截瘫人可能是由于情感上的障碍,我不喜欢看言情之类的戏,特别是后来风行的“韩剧”。我爱好的是“战争”、“`科幻”、“冒险”,还有“警匪”、“侦破”和“反腐”一类的影视片。二十多年来,从放像机、录像机到影碟机,从录像带到vcd再到dvd,从电视收看最后到网上欣赏,我是跟着时代的步伐在前进。 话又说回来,虽然是受了“戒”,就像我所说的那样:“冲动”没有了,但“意识”尚存,所以在欣赏文艺作品的时候,还是跳不出“君子好色”的“怪圈”;而演员们和导演们为了出名,为了票房,为了迎合“市场”,自然而然地就要打“色”这张牌。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有一部叫“情人”的二三十年代怀旧的法国影片,其中的男主角是粱家辉,写的是三十来岁的富家子弟,与法籍女学生之间情人关系的悲剧。女主角是由年仅十五岁的简-玛奇扮演,她为这部影片作出了全裸出演性爱的巨大的“牺牲”,并因此而出了名。导演用昏暗的光线和朦胧的镜头给影片的怀旧憑添了几分悲凉的美。 无独有偶,时隔十七年后的“生死朗读”却“反过来”描写了在二战后的德国,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和一个十五岁男生之间的一段爱情。女主角因文盲而卷入纳粹,在集中营里犯过罪而最终被审判,又羞于文盲“隐私”的暴露而拒绝为自己辩护,宁愿为赎罪而自绝的悲剧。作者以独特的视角去描写“二战”和“纳粹”这个题材,女主角温斯来特表演得非常朴素、真实,尽管她的形体并不算“标准”,可她的性爱镜头仍然很“美”。因为这个角色,温斯来特获得了81届奥斯卡金像奖的“最佳女主角”。 与“情人”同时的“本能”,导演保罗-范霍文把大片的以“色”招揽生意的商业性推向了高峰(居然还用了影帝道格拉斯的全裸镜头),赤裸裸地宣扬人类“性”和“暴力”的“本能”。可是十几年后他的“黑皮书”虽然也用了“色”,我觉得于“本能”相比,范霍文的执导思想有了“理性”的上升。“黑皮书”(被称为欧洲版的“色戒”)的镜头是因“色”而“美”,而不是像“本能”那样因“色”而“淫”。 人类社会的发展往往是会经由“走”到“尽头”,通过“碰壁”、“吃堑”、“总结”再“修正”路子的自我教育,可能又要回到“从前”的“循环”;但这种“循环”永远是“螺旋式”地向上的(固执地走“老路”、或逆“潮流”而行是注定要失败的)。 这里不得不提的是一位曾经获得过“奥斯卡”奖的华裔大导演导的那部大片。按照东西方的文化差异,我们导演导的影片,在用“色”上都很含蓄,一般不会去刻意渲染。虽然近年来好些大导演出于“票房”的考虑,演员们为了出名也热衷于“献身”,但还是囿于“含蓄”的尺度之内;这也正是东方美的魅力所在。举一个小小的例子:比方“非诚勿扰”影片的开始,“范伟的秘书”的出场,导演巧妙地用镜头展示的腰、臀曲线款款袅袅的荡漾,就是一种让观众“赏心悦目”的含蓄的“色”。 可是企图以露骨的性爱镜头来演绎东方的故事,甚至有追随西方已经摈弃了、或更有过之之嫌的表现手段,来抬高“票房”,我觉得作为一位资深的名导,这是一种“退步”,是一种为“技穷”的“求助”。当然要导什么、演什么属于个人的自由,但是要宣扬什么就有个社会容忍度的问题;因为那是在教育人,特别是未成年人。 好些女演员是靠“色”而出名的,倒也无可非议,因为那毕竟也是一种“谋生”的手段(我觉得谈不上什么为“艺术”而“献身”),“色情”片的导演和演员只不过是相互利用,以谋取各自“利益”为目的而已。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的意识也在发生着变化,在网络这个人类自己和相互教育的平台上,充斥、泛滥着“色情”:文字的、图片的、视频的,乃至偷拍、暴露隐私等等,诸如“艳照门”之类的现实。我觉得这也不能说是“世风日下”,因为在这里用“上”或“下”都是无法准确界定的,即便是“性服务”、“性工作者”都“冠冕堂皇”了,也只能说是“世风变迁”。 人类是有思维能力的“高等动物”,他们要发展、要享受、要斗争、要保持尊严,要随时随地地“驱使”和“修正”社会意识,进行“好”与“恶”的选择和取舍。“世世轮徊”虽说是人类不可能在意识形态、生活方式方面重新回到“原始”,但骨子里“原始”的阴影永远是“挥之不去”的。 所以我们说“君子好色”应“饮之有度”,就好比饮酒,小酌酣畅,切忌贪杯。狂饮大醉不仅伤自己的身心,更会伤及他人的身心。要振奋于“色”,而不要沉溺于“色”、贪恋于“色”、堕落于“色”,更不能“栽”在“色”上;这应该是为人之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色戒之红颜知己 截瘫人既然是受了或者是不完全地受了“戒”,那么在我的看来就应该与婚姻无缘。因为维系夫妻关系的基础是“性”,至于生儿育女那是尽社会义务,就像是维持传统概念的家庭一样,只要安排得当,对婚姻是没有约束力的;而没有了“夫妻生活”,哪怕仅仅是长期分居,都是解除婚姻关系铁定的“理由”。 在漫长的截瘫岁月里,总有热心的人要给我“搓合”一个“伴”,我都坚定地拒绝了,其“来势汹汹”的是我舅娘的“做媒”。记得在四十多年前,我还在大学唸书时,舅娘就动过做“红娘”念头,而今我截瘫了,她认为我特别需要照顾,于是给我介绍了一位她认为非常适合我的女性:年龄相当、身体健康、“性冷淡”。 我认为没有“性”的夫妻是名存实亡,而且一纸婚约硬要把相互“捆绑”在一起,尽义务、担责任;特别是单方面的“受难”,对大家来说都不公平。更何况“利益”决定“情感”,从长久来看,截瘫人的婚姻不仅是给别人添麻烦,更是给自己找麻烦。 当然截瘫人由于自身的“遭难”,特别是行动极度不便,生活不能自理,自然而然地会产生一种依赖性,但是截瘫人应该也必须正视和接受这种严峻的现实,树立常说的“自信、自立、自强”决心。虽然这种“决心”在很大程度上受客观条件的制约:比如伤及的程度,特别是经济条件的宽裕与否,但无可奈何的是截瘫人必须无条件地面对。 再说了,“造物主”创造了男性和女性,是建立在“性意识”上极端完美的“和谐”。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就是最生动的写照。按照大自然的规律,也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因而对于截瘫人来说,我觉得与其与“性冷淡”的异性相处,还不如与“同性”为伴来得“痛快”。 然而尽管“上天”把截瘫人“收”了,剥夺了截瘫人“爱与被爱”的“权利”,可截瘫人渴望“爱与被爱”的意识尚存,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还比健全人更强烈。既然婚姻无望,情人更是不可及,那么截瘫人就只能愿求“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对于男性而言,亦有对于女性而言的“蓝颜知己”)的定义早已广为流传,而且分析之透彻、期望值之高,令人感慨。总的来说:“红颜知己”就是些绝顶聪慧、心有灵犀、能阅读你的心灵、懂你的女性,她能用一种你与她都懂的语言来和你进行灵魂的对话与交流;在逆境中她理解你,愿为你默默分担,让你灵魂不再孤寂,令你欣慰;在生活习惯上能够相互融洽,在兴趣爱好上能够求得一致的女伴。更有甚者:“能做红颜知己的,必是女人中的精品。而能拥有红颜知己的,也必是男人中的智者。” 我觉得这是健全人理想主义的产物,是在妻子和情人之间疲于奔命的男人的梦想。因为“红颜知己”的底线是极其脆弱的,作为健全人来说稍不注意,“红颜知己”就会滑向情人或者是妻子,而不可能有永久的、现实的“红颜知己”。 截瘫人就不一样了,截瘫人在不可能拥有妻子或情人的前提下,愿求“红颜知己”是一种“性意识”的释放,是一种对被剥夺了的“爱与被爱”权利的追求,是一种企图维护其“尊严”的绝望之举。 一个人截瘫了,丧失了生活自理能力,丧失了工作能力,由于不能继续对社会做出贡献,他便失去了社会地位,自然地就沦为“三等公民”。截瘫人想活着,甚至于想活得更好一些,他必须在漫长的截瘫岁月里“拼搏”(包括生活方面和精神方面)。在多数情况下,他是在孤军“奋战”,除了生活上的帮助之外,他更渴望能在精神上得到理解和激励,而异性的能动性更强,这就是截瘫人愿求的“红颜知己”。 当有一位女性朋友愿意听你的倾诉,她能够理解你的思想,她能够安排你的生活而你又欣然接受她的支配,一个眼神、只字片语彼此之间就能会意。有的是“理解”和“分担”,给你的“孤寂”以“欣慰”;而这一切都出自“灵犀”,没有什么“约束”、没有什么“责任”、也不出于什么“义务”,这就是截瘫人“理想”的“红颜知己”。 所以说“红颜知己”亦是截瘫人的“理想主义”和追求“完美”的产物。因为虽然在理论上截瘫人能够“保持”“红颜知己”的“纯洁”,让“红颜知己”“永存”,但在客观现实中难求。应该说能够配做“红颜知己”的“精品”女性大有人在,可是能够拥有“红颜知己”的截瘫男人却没有。截瘫人可以尽力争取去做一个“智者”,可他残缺的人生令他永远不可能“完美“和“优秀”。除了“世俗”之外,须知在人世间,“情感”永远是受“利益”支配的,精神上的“利益”再富有,还得依靠雄厚的物质“利益”为基础。 ……有时候我觉得她离我很近了,可多数时候我觉得她却又飘浮不定……(一个梦境)我骑着马行进在高原上,想要跨过一道乱石激流,艰难地到了激流中时,瞬间从马背上摔下,顿时淹没在冰冷的水中。挣扎、起伏、回旋到了一处黑暗的汪洋:我沉浮、我窒息、我挣扎,昏暗中看见一漂浮的救生圈若隐若现,我竭力扑了过去,仿佛触及又仿佛漂去,反反复复、若即若离…… 是啊,希望犹如肥皂泡,可它在破灭之前,迎着阳光也曾闪烁过五彩缤纷。希望、念想和追求是可以激励人生的,就让希望、念想和追求鼓舞着我们吧,生活原本应该是美好的。 东一百一十三章 旋律(一) 我有一个“毛病”,就是老喜欢让一首首旋律在心中回旋,也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上初中吧。我唸初中是寄宿,十二岁就开始了独立生活,记得每天傍晚盥洗,总是得端着一盆水,走过那道长长的、昏暗的走廊,那个时刻心中总是充满了孤寂和恐惧。好在学校的广播里常放着音乐,我也在心里跟着共鸣,人就踏实多了,久而久之习惯也就成了自然。 中学时代由于一直担任“文娱委员”,所以没少与音乐和演出打交道,慢慢地就和文艺结下了“不解之缘”。到了高二,我出任了校合唱团团长一职,当时我们团的合唱“我们的山歌唱不完”(相当于一种记叙式的“清唱剧”),是唱响了全市的大中学校文艺汇演舞台的。“我们的山歌唱不完”全曲计约七分钟,说来好笑,当遇到我不喜欢的课程,盼着它早早下课时,我就在心中演唱“我们的山歌唱不完”的“旋律”,以一遍七分钟来“度时”(够可以的了)。还记得有一段时间莫名其妙地对比才的“斗牛士之歌”的“旋律”发生了兴趣,到了周末,几个同学居然邀约着大老远地跑进城,到百货公司的唱片柜去一遍遍“免费”试听“斗牛士之歌”,“旋律”对我的吸引,由此可见一斑。 到了大学我更是致力于提高我的音乐造诣:我学乐器(小提琴、短号、吉他)、学“现代器乐学”、听歌剧、欣赏“芭蕾”、周末到“体育馆”和着院乐队吹奏的音乐起舞……。大学时代我的得意之作是我们参加了修建“汉丹”铁路的义务劳动后,写的合唱“汉丹颂”。在那首合唱曲里,我傾注了我的全部激情,写了四个声部,中间还插了一段特别抒情的男声二重唱,由我担任指挥,演出相当成功。 然后就是大学毕业分配到测绘大队,在每年冬训期间,我们组织宣传队、参加重庆市的职工业余文艺汇演。我又学习了二胡、手风琴、笛子、柳琴和扬琴,吹拉弹唱都有涉足。我还自己编脚本,谱歌曲、写音乐,“旋律”始终伴随着我;当我指挥着二百人的男声大合唱,在市职工文艺汇演的舞台上演出时,我的身心是随着雄壮的“旋律”在起伏跌宕。 我还有一门绝活,那就是不需要任何器械的“吹奏乐”——口哨。我的口哨吹得相当“精湛”,甚至于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我不仅吹气能“乐”(yue),吸气也能“乐”,所谓吐纳皆“乐”也;所以在我用口哨吹奏旋律时是一气呵成,听者是找不到换气“点”的“蛛丝马迹”的。这样一来,我的“旋律”就不仅仅只是在心中回旋了,更是“曲不离口”地张扬,只要嘴是闲着的,不论身体处于什么状况(工作也罢、休息也罢、行动也罢……),就都有优美的“旋律”陪伴(远比玩乐器来得方便)。 我吹奏我所喜爱的“旋律”,而更多的是随心所欲、即兴发挥的“旋律”;它是一种心声,一种心情的体现,亦是一种即兴的创作,“信口吹来”,遗憾的是那成千上万的“旋律”没能被记录。朋友们说了,你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老不见重复,可倒是非常好听。 但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经历了那次车祸灾难截瘫后,我就再也没有吹过口哨了,渐渐地“口技”也就“荒废”了,直到电视台拍专题片“认命不服”的时候,记者小牟让我在片中插了一曲用口哨吹奏刘欢的“重头再来”,我自己听了都觉得很糟糕。 在那“动乱年代”,一切都由“革命旋律”主宰,受“样版”“统治”。说来也是,当时为了顺应应现实的需要,不为有格律、有韵脚的歌词谱曲,专为文章语句作歌,倒也不失为一种“创举”(所谓“时势造英雄”!?)。在那些年,我也为测绘工作写过歌舞短剧“支农又到这方来”,其“旋律”是轻快、抒情、优美,且绝对“民族化”的;其词语那是“响当当”绝对“革命化”的。 在从事测绘工作的那些年里,我走南闯北,听过广西“刘三姐”家乡山歌的演唱,也受过云南、贵州苗乡民歌的感染,更有甚者是在川西高原,我坐在马背上欣赏藏族那高亢的“旋律”,感受过围着帐篷外的篝火,手拉着手整夜整夜踏地举臂的“锅桩”跳唱;那是原生态的民族“旋律”。 从五十年代的前苏联歌曲的“旋律”,到六七十年代“语录歌”、“样板戏”的“旋律”,再到邓丽君、崔健、摇滚、迪斯科……直到当今的流行歌曲,我经历过流行“旋律”的发展、生长、普及和提升。 从贝多芬、柴可夫斯基、斯特劳斯、舒伯特、萧斯塔科维奇……我陶醉过西方古典、传统“旋律”;从“满江红”、“良宵”、“二泉映月”、“黄河大合唱”、“义勇军进行曲”、小提琴协奏曲“梁祝”、钢琴协奏曲“黄河”……我感动、受益于中华瑰丽、精华“旋律”…… 可是尽管如此,在我心中孕育、深藏的却是另外那样一曲“旋律”:这“旋律”是幼时曾在长江母亲河畔从“纤夫”那里受到的启迪?还是在常年演唱、音乐中接受的熏陶?是出自于悟性、还是灵感?没法说清。这是一曲“号子”,几十年来在我心中、脑海里萦绕的这曲“旋律”,应该是由大提琴独奏演绎的“号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旋律(二) ……“号子”是经过无数次地孕育、无数次音符的堆砌、排序、聚合、散落又重演,在我心中始终没能完成的“旋律”。 它的主角是纤夫、是船工,场景是长江、水流、险滩、浪花和风。整个旋律的思路是这样的:“号子”它以四分之三节拍,缓慢奏出主题,然后是以四分之二节拍,对主题进行跳跃、欢快的发展;紧接着是粗犷、有力、拼搏式的变奏,乘势把旋律推向散板式的高潮(华彩乐段),最后经过一段珠落玉盘、流水般间奏的过渡,以缓慢的节奏再现主题,渐远、渐弱地随风而去…… 这首“旋律”伴随着我人生的行程,曾在我心中无数次地奏响过:在测绘学院,在十万大山、在高原、在草地,“号子”都伴随着我。人们常说一个想象不出自己作品音乐效果的作曲家,是写不出好作品的。其实其他的事又何尝不是如此,比如一个设计师想像不出自己的设计的效果,那他的设计肯定是不会成功的;所以说凡事都要做到心中有数。 尽管如此,几十年来我的“号子”却始终没能完成,其原因就是我不会弹钢琴。如果是写一首歌曲,用简谱哪怕是多声部的合唱,我都能准确、完整地表达;可大提琴独奏曲不但要用五线谱写出,还要配以钢琴伴奏谱。一般来说作曲家写交响乐都是用钢琴谱写出,再经由作者自己或指挥配器,编写出总谱供乐队排练、演出;由此可见钢琴于作曲家之重要。 对于钢琴的学习,我开始是没有勇气,在测绘学院礼堂的舞台上,有一架三角钢琴放在那里,常有同学在那里弹奏,可我始终没有勇气去学(当然更没有老师指点)。错过了那么好的机会,打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机遇和条件去学习钢琴了,所以我最终只能算是一个不完全的作曲者,因此我的大提琴独奏曲“号子”就“难产”了。尽管“号子”的主旋律和变奏在我心中非常明晰,但是我的散板式的高潮、我的华彩乐段虽然也朦胧有形,可那部分本应该是作曲者在用钢琴反复演奏中受灵感的激发一蹴而成的,而我没有那种机会。终于,我的“号子”注定只能是“旋律”而永远成不了“作品”,终于我的“号子”只能在扬琴上,以疑似钢琴的方式敲打来“乐(yue)”以自慰。 话又说回来,其实人生原本就是一首“旋律”,是一首不断充实、不断演绎、不断改写的“旋律”。这“旋律”有高调、有低调,有张扬、有收敛,有欢乐、有悲怆,有如行云流水、有如坎坷跌宕……凡此种种,我们每个人都在以生命的旋律,来谱写自己人生的“交响乐”。我在年青时曾经有过一个理想:那就是盼望今生能有机会亲自指挥乐队,演奏一首自己创作的交响乐曲,可现实却不光是相去甚远,甚至是望不可及。当我在《截瘫人》中表露了这段遗憾后,一位网友给了我这样一段留言:“您已经成功演奏出一曲<认命不服>的人生交响乐”!这段心语令我“茅塞顿开”、感慨万分。 是啊,只要一个人活着,他就必须以自己生命的“旋律”去谱写人生。到了二00六年,我门“四川省测绘局第二测绘大队”升级为“国家测绘局重庆测绘院”(省厅级),我们可以说像是在测绘系统内迎接“重庆直辖”一般,其喜悦可想而知,虽然我早已置身于测绘之外,但我仍然由衷地为“我的事业”的发展感到欣慰。 新的办公大楼破土兴建了,八辆崭新的越野车调拨下来了,国家局还委派来年青的院长,测绘业务进一步扩大到全国……我们的测绘院一派欣荣。次年,为了应征“院徽”,我设计了两个方案,但终因思维“陈旧”、图案“老套”不敌年轻人而“败”下阵来。院长安慰我说只是看法不一样而已,建议我创作“院歌”,说那是我的强项,我说那你就给我歌词吧。 其实写歌词不是难事,只是因为我脱离测绘太久、太远,把握不准当今年轻一代测绘人和现代测绘技术的现实,事实上歌词也是我在小杨给我的歌词的框架和思维的基础上,重新创作的。我用了两天时间,完全沉浸在往昔火热的测绘工作中,写成了“院歌”的词曲,得到了院里的认可。“院歌”登上了我们“重庆测绘院”的网页,工会主席小杨(就是我受伤前最后送他去测区的那位小杨)花了五千元请专业团体录制了一张碟子,他说全国测绘系统也只有我们院才有“院歌”。 说起来创作一首歌曲对我来说不是难事,但是这首“院歌”对我来说却意义非凡:在我现实处境极度“步履维艰”的情况下,能得到“社会”的“重视”、能有机会对“社会”做出“贡献”、能得到“社会”哪怕是一点点的“肯定”,证明自己还有一点点“用处”,对于一个<认命不服>的<截瘫人>来说,是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我突然觉得,这首“旋律”就是我一生的写照:我的理想、我的事业、我的节奏、我的步履、我的奋斗、我的悲欢离合、我对于人生、对于社会所尽的职责…… 这“旋律”奏响我无愧人生的交响乐……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宴席 自古以来,人们常用“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句话来描述人世间的“离合”。“宴席”以其美味佳肴、杯觥交错把人们聚在一起,席间大家谈笑风生,尽拣美好之言词,或相互恭维、或相互吹捧、或求全、或交易,或妥协、或沟通、或倾诉、或喧泄……一时间大家“和和睦睦”。举杯投箸之间融亲情、友情、爱情于美味酒酣之中,这是人类融洽相处理想主义的最高境界(当然也有席面上“举杯”,桌底下“踢脚”的,那当属“鸿门宴”之类);可是终究还是会有“杯盘狼藉”、“曲终人散”的时候。当然比起“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那钟“粗俗”的语句来,描述人世间的“离合”用“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句话确实要“温文尔雅”得多。 人类的祖先就是群居动物,每个现代人都有其社会性,他必须把自己置身于社会之中,与别人相处:帮助别人同时接受别人的帮助,以形成社会发展的动力,他自己也才能得以生存。因而就有了各种各样不同类型、不同规模、不同范围、不同层次的“圈”;诸如家庭、夫妻、情侣、朋友、社团以及原本看来似乎彼此无关,可由于共同利益的驱使而凑到一起的,这些“圈”我们不妨就称之为“宴席”。纵观人类社会,小到二人世界,大到国与国之间,都是在苦心经营着大小不等、规模相去甚远的“宴席”。 截瘫人由于丧失了运动功能,不能再为社会作出贡献,因而社会地位低下,在很大程度上全靠别人的帮助,而自己却很难给别人以帮助、提供物质“利益”,其可悲的结果很可能是“众叛亲离”,陷入孤独的困境。然而截瘫人也是人,他同样有享受生活的权利,享受“爱”与“被爱”的权利,所以截瘫人为了生存,就更有必要主动地、“苦心地”去经营适合于自己的“宴席”、开创属于自己且又能为他人所接受、还非得与别人所共享的“缤纷世界”。 截瘫人除了必须与护理相处外,还要尽可能地团结一些愿意帮助自己的朋友们在身边,我的宗旨是即便是亲人离开了自己,我仍然要追求一种“家庭”式的生活方式:一个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的“圈子”。当然从我自己年龄偏大的情况出发,我更喜欢和年轻、年幼的朋友相处,那样的话我就能时时处于年轻向上的气氛之中,接受朝气的熏陶、接受朝气的感染,自然地就给孤独乏味的截瘫人生注入了活力。 截瘫人要维持自己的“圈子”、“经营”好自己的“宴席”,必须花费远比健全人更多的心思:截瘫人在物质利益的提供上颇为“拮据”,就要在精神利益上多做文章;“宴席”上的“美味”虽然欠佳,但在“宴席”上的“气氛”上则一定要浓。要做到“以心换心”、“以爱换爱”、“以诚换诚”。 首先截瘫人应该以健全人一般的精神面貌展现在人们面前,我讨厌“无病呻吟”,也不会“有病呻吟”,须知“病殃殃”的状态时间长久了,会使与你相处的人感到厌烦。自己能做的事尽力自己去做,要有长者的风范,要善于宽容;遇事要主动承担责任,要知道承认“错误”往往还会抬高自己的威信。总之要以长辈的方式“管理”,用平等的态度待人,我从不把自己放到“特殊位置”上,总是尽力保持着健全人的“姿态”(时间长了我身边的朋友们几乎忘了我还是一个截瘫人),这样一来你的“宴席”虽然“菜肴一般”,可是席间“推心置腹”仍然会“气氛非凡”。 生活“死气沉沉”,这是“病人”圈子的大忌,要让年轻人的朝气得以发挥,而截瘫人则要把自己融入“乐观向上”之中。听听音乐、唱唱卡拉ok,节假日大家一起去公园玩玩、去“步行街”逛逛,去“游乐”、去“购物”,要善于把别人的欢乐,当成自己的欢乐。我的音响设备、我的照相机、我的摄像机等等都是大家共享,行动不便的我,也就自然而然地“乐在其中”了。 二oo五年初夏,我们“举家”出游,七天的三峡、武汉行,无论是从身体状况,还是从精神状况上看,乃是我截瘫历程的“高峰”。一路上同行的游客们都羡慕我们这个带着截瘫人出游的“大家庭”,其实那次“宴席”是我女儿为我而设的(全程费用由她买单),而对于我来说,与其说是我带着他们去旅游,还不如说是他们帮着我去旅游。 截瘫人在“物质利益”的提供上“匮乏”,我就发挥我的优势,在“精神利益”上下功夫,用自己的学识、自己的智慧、自己敏锐的思维以及顺应潮流的思想方法去帮助朋友们,当然给小灵灵补习功课那是最直接的“精神利益”的“输出”了。要力求不光是做一个“长者”,还要争取做一个“智者”;这样也就能给自己的“宴席”增加一道道“佳肴”。 然而终究“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特别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说过人与人之间如果生活的道路不能“平行”,甚至于没有“交叉点”,那他们之间肯定是“行同路人”。毕竟“情感”是由“利益”所决定的,而截瘫人在“物质利益”上是极度地“贫穷”,又苦于社会地位低下,截瘫人再主动、再“苦心经营”的“宴席”还是相当“脆弱”的,随时都会发生“部分”或“全部”无可奈何地“散去”,而我认为自己的“宴席”“散去”,虽说是“无奈”,但也是自己的“无能”。 “宴席”散了,或是“修修补补”、或是“另起锅灶”总之生活的道路还得要走下去,这里用上“生命不息,冲锋不止” 那句话,也算不得过分;“认命而不服”应该是截瘫人的信念。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打印机 我使用的那台epson830打印机已经伴随我五、六年了,它为我打印过无数相片、文件和设计图案,成了我生活中的好“伴侣”。 epson打印机的色彩还原性很好,打印出来的相片明亮、绚丽,按照epson打印机的宣传我还特地做了一次试验:把一张打印好了的相片浸泡在水里,几天几夜居然丝毫不褪颜色。 有了电脑,它能极大地丰富截瘫人的生活,打破截瘫人的封闭环境,使截瘫人在“弹子一挥间”通过网络进入世界、广交朋友、“遨游”知识“海洋”。除此而外,它还能让截瘫人从事力所能及的工作,服务于社会,为社会作出贡献,做做视频、图像处理,制作光碟、打印相片什么的。为此除了需要配备刻录机、扫描仪外,还得有打印机。当你在电脑上设计制作好图像后,把它们用打印机打印出来,那就是你的“艺术成果”、“艺术作品”了。 算起来我每天的打印量还不少,这样就有了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较大的“负荷”会加速打印机的损坏;二是我一天也离不开它了,所以当我的epson830坏了以后,我马上找到刘老师,请他为我解难。在现代除了截瘫人行动不便外,健全人要购物那是相当方便的,刘老师去到“电脑城”,选好了机型,商家跟着就把打印机送到了我的家里,那是一台可以给墨盒加墨水的canon ip1800打印机。 这台打印机虽然买起来方便,但“凑巧”让我碰到的问题也非常“蹊跷”。这台打印机买回来没用几天,就出了故障,我觉得好像是送纸齿轮坏了,于是便电话报修。现在的售后服务还是相当到位的,一般都是一个电话维修人员就能上门服务,来人态度很好地把打印机拿走了,说是要送维修部,经历过那么多次电器的维修,我都习惯了,于是便安心地等着结果。 第二天商家的一个电话挑起了“波澜”,商家说维修部不能免费给我维修,其原因是我把机号涂改了!?这真是“天方夜潭”,才买来几天的打印机怎么就坏了,我又怎么会把机号给涂改了,我回答说“那是没有必要的,也是绝不可能的事!”。 慿心而论,既然是打印机的机号被涂改了,维修部门是有理由不免费维修的,关键是一台新的打印机,机号怎么会被涂改?商家怪我,我说谁买东西时还要去检查机号?你们销售是也没有提醒我,要检查机号,于是就开始了长达一个多月的“拉锯”。由于我不能亲自前往,我又不好意思再麻烦刘老师,就只能在电话中交涉,原想如果只花十几二十元钱能解决问题的话,我也就认了,殊不知被告知要两三百元,那我就担当不起了。 时间一长耽误了我,我就着急了,商家们都有一个“毛们病”:那就是销售时他们很积极,出了问题涉及到维修,特别是退货、换货时,商家往往就会来个“太极推手”,把消费者“拖着”、“耗着”,反正是你来求我;情急之下我只好求救于12315。12315接到投诉后,觉得这个问题也有些为难,但他们还是及时派人去了商家,想通过协商让商家不收我的维修费,但商家说他们说服不了维修部门。虽然我不得不自认倒霉,可始终不甘心,虽然我极不方便,但也只能“耐心”地“耗着”。 终于在一天上午,商家的经理带着一名员工,抱着打印机来到我的家里。一见面就不停地到歉:说是最终在他们也觉得“蹊跷”的情况下,无奈地把所有的同类打印机拆封,居然发现每一台的机号都是被涂改了的!(厂家所为),对于给我带来的不便深表遗憾云云。至此“冤案”“昭雪”,“皆大欢喜”。 回想起来,在百思不得其解中,我也曾经在脑海里闪过是否原来机号就已经被涂改的念头,但随即就被我自己认为的“不可能”给否定了,想不到这种极小概率的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居然也被我碰到了。因此事后让我不得不产生我这台打印机是否为假冒伪劣商品的怀疑,我打电话到12315,一来对他们的关心表示感谢,其次对该产品的真伪表示怀疑或“举报”。对此12315说此事不太好管,说到商品检验应该是由作为人:厂家或消费者提出申请(可能是涉及收取费用的问题),当然由工商部门出面的“打假”行动,则又当别论。 这场打印机“风波”,就此“完美”地平息,我除了对因此而耽误取像片的朋友表示歉意之外,更多了一点在购买商品时需更加仔细检查各项标识的“知识”。 新的打印机工作的“歌”,又在我的房间里响起,打破着单调的沉寂;它源源不断地吐出的“色彩”,点缀着、丰富着我那原本苍白的生活。精神需要支柱、生活必须绚丽,截瘫人的麻烦是要多一些,但截瘫人更是应当争取能有属于自己的“缤纷世界”。 第一百一十七章 白内瘴 我从念初中就开始配戴眼镜,大概也是戴眼镜的时间长了,习以为常的关系,我总觉得我戴眼镜很“帅”。虽然我的个头高大,但戴上一付眼镜,不仅给人一种“睿智”感,还能尽显几分“儒雅”(自信便是潇洒)。虽说我看书有不分场合、不论时间、不管光线和姿态如何的“怪癖”,可奇怪的是在截瘫前的三十多年,我配戴的眼镜度数只由当初的二百多度,发展到四百多度;而截瘫后我的视力明显地快速下降。 记得当时截瘫后,我就发现左眼的视场中,有一“滴”淡淡的雾“斑”,我曾经把它与颈髓受伤联系过,可因为它几乎没有影响到我的生活,我也就把它忽略了。截瘫二十多年后,我觉得视力下降得特别厉害,左眼视场中的雾状影像也开始影响到了我的视力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去请教医生。我觉得如果要让我选择的话,我宁肯截瘫而不愿意失明,因为生活在黑暗之中远比行动不便更“可怕”,凡是我见过的医生都一致告诉我说:“白内障”。对于我提出的左眼中的雾状影像是什么,医生们说左眼的白内障严重,已经无法观察眼底了,言外之意非得马上做白内障手术不可。 对于眼睛做手术,我是非常谨慎的,我深知如果截瘫人再加上“盲”,其境遇会更加“悲惨”。我担心的焦点还在于据称白内障手术后,病人不能用力,特别是俯身用力,那样会令眼压升高而危及伤口的愈合。而我的情况一是上下床要用双手使劲,二是大便时要俯身挤压腹部、把手用力地“探”到身后去“抠”大便;这两者都有悖于“术后不能使劲”。经过与医生的反复协商,我还是决定“冒险”地去做左眼的白内障手术。 小刘为了圆他驾车从博茨瓦纳到北京,一路宣传“奥运”的“梦”,双眼都做了白内障手术,他还告诉我说手术的过程很快,他仅默唸了五百数就完成了,这给了我莫大的鼓舞。为了避免上车下车搬抬时我的用力可能造成不必要的意外,我是乘坐电动轮椅去医院的。 手术中遇到了一点点麻烦,那是因为我受伤后头面部特别敏感,形成了一种“恐闭症”:平日我俯身洗头时,一旦连续过急的水流“淹没”了我的面部,我马上就会“窒息”;进入“核磁共振”仓就像是进入了“坟墓”一样“恐怖”。当只露出眼部的白内障手术巾“捂”住了我的口鼻时,我的感受就可想而知了,无奈之下医生只得“违规”操作,把我的口鼻暴露在外。 手术的进行并不像小刘说的那么“快”,我差不多“捱”了二十来分钟才下手术台。手术后我只能用没有遮盖住的右眼观看,小心谨慎地驾驶电动轮椅回到家里,后来也并非如早先预料的那样发生什么“意外”,那段时间我小心翼翼地“用力”(上下床和大便)、不左侧卧,总算“平安”地度过了术后恢复期。 白内障手术是成功了,但令我忧心的左眼视场中的雾状影像却丝毫没有减弱,我又到三医大去做了oct检查,最终确诊为我先前也想过的“视网膜中心病变”,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讲,我的白内障手术是白做了。 术后我左眼的视力应该恢复正常,但看东西时只有躲开雾状云翳才能看清楚,典型的表现是:在黑暗中我正视一个小亮点是看不见的,而当我把视线移开时,小亮点就在视场边清楚地出现了,就像是眼睛的“盲点”移到了视场的中央似的(视网膜中心病变)。检查视力时,我必须避开“云雾”、透过“间隙”才能看清楚大小不等的“e”。所以从理论上说我左眼的视力是恢复了,但实际上只是局部能看清楚,而对整体视场来说则是“模糊”的。 这样一来就麻烦了,我又有点怕右眼的白内障手术做了不理想,那么上升到了700度的右眼,与视力“正常”但视场“模糊”的左眼如何“配合”就成了一道“难题”。0度的左眼和700度的右眼是不能同时看的,无奈之下我只能给左眼配戴200度的镜片,左眼配戴700度。然而再加上“人工晶体”的色温与正常眼睛不一(人工晶体偏蓝),膸得花时间和精力来调整、适应,为此我配了三付眼镜:一付是用电脑时用的,一付是日常在家包括看电视时用的,再有一付则是外出时用的。 对我来说眼睛的重要性不亚于肾赃,手术一年后我应约回到八院眼科复查,接待我的是一位漂亮的女主任,那天下午病人很少,再加上医生很敬业,她给我作了仔细的检查后,我们谈了很多,而且谈得很细。医生说病因很可能和我受伤有关,但时过多年也说不清楚了,要医治的话只有通过造影确诊,再以手术治疗云云。 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再做眼部手术的勇气了,右眼的白内障也只能是拖一天算一天,非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再走做手术那条路的,医生给了我一些“维护”的常识,又开了一写药物,还建议我常去检查。临别时看到处方签上和她一样漂亮的字,让我大吃一惊;因为在现代汉字的书写早已经被荒废了,看看那些所谓名人、明星的签字(又还喜欢到处签),真是“惨不忍睹”,眼前这位女性的书写,着实让我眼前一亮,一股清新顿时注入心脾……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扬琴 近来每每坐在门前的大阳台上,总能听到街对面的小楼里,传出阵阵悠扬的二胡声。起初还没太注意,日久便渐渐品出点味道来:一是演奏者的弓法颇具功力,二是音准和节奏掌握得不错,三是有一把好二胡;再根据所演奏的曲目,我可以推断演奏者应该属于“动乱年代”的“知青”一代,肯定还是在“文艺宣传队”里练出来的。 对面的小楼的底层原先开的是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的粮店,现在一个门面是一家广告公司有业务时才工作的“车间”,中间门面是一家专供出租车司机午餐的“快餐店”,左边是一家是白天休息、晚上“营业”的洗车铺,楼上则是居住户。在多数情况下,对面小楼都是关门闭户的,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虽能“聆听”到二胡声,却很难判断它源自何处。后来朋友们告诉我,说是卷帘门里“快餐店”的老板娘在拉,我这才“捕捉”到音乐的“源头”。 经朋友们的介绍,老板娘带着二胡来到我家,毕竟是久经“舞台”的人了,举手投足之间透出阵阵文艺气息,她的演奏把我带到了四十年前。其实在我众多的乐器爱好中,最娴熟的还要算是二胡,看着她的演奏,我也情不自禁地拿过二胡来想舞弄了两把:结果是运弓倒还马马虎虎,琴弓也能自如地穿过轮椅扶手的空隙运行,只是麻木不灵的左手让我十分“沮丧”;肩臂的酸痛不说,加上抬手困难“把位”把握不准,更要命的是指尖缺乏“触感”,没“舞弄”几下最终不能“驾驭”,也就败下阵来。 但这次接触激发了我的音乐“灵性”,截瘫这么多年来,我主要的文艺活动只是听听音乐、是唱卡拉ok,至于乐器嘛也仅仅是有了小凌灵后,陪她玩过电子琴;可这次我的“乐性”大发了,决定要弄个乐器来玩玩。女儿建议我弹功能强大的电子琴,可我觉得电子琴虽然对各种乐器的“模拟”能力很强,但我始终觉得它有点“不伦不类”,我决定买一台我认为相对来说“操作”比较简单、而且是“纯”民族音乐的乐器——扬琴。 记得四十年前我为测绘大队组建乐队时,一台好的扬琴才值500元,而现在(形状、样式完全没有变化)得花上2500元才能搬回家。架上琴一试,才发觉我完全脱离了截瘫的现实,太“自不量力”了:首先一关就是“调弦”(校音),由于腰部无力,我几乎是“趴”在琴上,左手拨(弦)、右手拧(“弦轴”)、嘴吹(定音哨)、耳听(弦音准确与否),一共有143根琴弦,难在又是初次校音,根根琴弦如此这般,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无奈之下我只得求助于人,我托朋友花了50元钱,请来了一位乐队的扬琴演奏者,他很快就帮我搞定了,然而这位“老师”除了“校音”之外,却给了我意外的收获,他让我知道了现代有一种电子校音器,不用你费力地用耳朵去听,它的指针就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弦音偏高、偏低或音准。 扬琴的音校准了,那算是“大功告成”(受气温和湿度的影响,还得要经常校音),但是弹奏起来由于腰直不起,我得依靠在轮椅的扶手上;由于手臂抬起来费力,我还得时时把“手肘”依托在扶手上,以缓解不适,这样一来原本弹奏扬琴很熟练的我,也只能是“重车熟径”了,这完全是我当初没有想到的。由于左右手的差异很大(左手比右手伤得严重得多),“单打”还听不出什么,“轮打”左手就明显地跟不上了。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有刻苦地练了;反正也只是自娱自乐,又不登台表演。 慢慢地随着练习时间的“投入”,特别是我细心地寻找、摸索维持身体平衡和双手发力的“诀窍”,逐渐弹起扬琴来也就像那么回事了,我把我记忆中所有的曲目都搬出来弹奏,当然主要是弹奏民族乐曲(扬琴弹奏民乐就好似一幅水墨画卷,声情并茂犹如珠落玉盘),也不时弹弹钢琴曲什么的,不过好些曲目都记不清楚了,有时费好大劲也想不全,于是就只能马马虎虎将就地“过”了。独自弹奏不过瘾,我就打开音响,消除歌声、接上上“麦克”,用扬琴来“演唱”卡拉ok(有乐队伴奏的扬琴独奏),那倒也是一种非常过瘾的“乐”趣。 用扬琴演唱卡拉ok还有一个麻烦,那就是“调性”的问题。扬琴的设计思想是运用它弦位的排列、加上变音槽升降半音来迅速转调的,因此它能演奏各种“调性”的乐曲。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熟悉各种“调性”的演奏,只能用一些常用的“调性”:比如c调、d调、f调、g调之类。遇到一些生僻的,特别像降调和升调的歌曲,我就发挥影碟机的升降调功能,把曲调向c、d、f、g调靠近,实在变不过来,就只能放弃了。 尽管我是相当艰难地在那里弹奏扬琴,可是每当美妙的音乐弹响时,我将进入一种忘我的境界,刹时间我的身心都随着音乐而飘荡、而升华,忘了现实、忘了病痛、忘了一切一切的烦恼……可是坚持不了几分钟,多则十来分钟,双手的无力和肩臂的酸痛立刻把我拉回到残酷的现实之中。稍事休息等我缓过气来,我又奋起进入“忘我”的境界。就这样进入“忘我”、又回到“现实”,如此反反复复,亦是一种“非常”的“乐趣。” 第一百一十九章 2008——地震篇(一) 公元2008年和接下来的2009年,那是多事的年月。刚刚年初,受“罪魁祸首”“拉尼娜事件”和异常的大气环流的肆虐,在我国南方出现了历史上罕见的,长时间、大范围的暴雨雪,交通中断、电力中断、大量的返乡旅客滞留……。后来才发现,这原来是大自然为了给我们以警告和考验,而“导演”的一场面对突发性灾难的“预演”,而真正的灾难则发生在5月12日。 公元2008年5月12日中午的14时28分,身体的一阵晃动把我从午睡中惊醒,起初我还以为是我常常发生的下肢抽搐,可连续不断的“均匀”的身体晃动,让我产生了疑惑。再看看我的床架也在随着我的身体一起晃动,再看看我那吊在天花板上用来做颈椎牵引的滑轮、那柜子上的花瓶都在摇晃,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是远方发生地震了! 多年以前也是在我午睡时,曾经感受过一次在云南发生的地震,这次我同样还是“见惯不惊”:没有一丝恐慌,更没有“逃生”(也没法逃生)的意念,只是平静地躺在床上,唯一的思想是:“怎么震了那么长的时间还不结束?”。紧接着就听见楼上传来阵阵惊慌、零乱的脚步声,那些声音迅速地转移到了户外,并在惊骇中扩大。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全国同胞的心和视线,乃至全世界、整个地球人的心和视线,都聚焦到了“四川—汶川”。 那些撕心裂肺的日日夜夜啊!面对大自然的威力,人类是何等的“渺小”、又是何等的“不堪一击”。人类在同大自然的斗争中,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才走到了今天,可仍然不能“驾驭”,更不能“惹脑”了大自然。接踵而来的是余震、垮塌、抢救、捐赠……大量的文字、图片、视频强烈地刺激着人们的神经,四川人民、中国人民面对着空前的突发灾难。 这次汶川地震的地域,有我熟悉的地方:首先就是都江堰,年轻的时候由于工作的关系常路过都江堰,也还专程去参观过这个自古以来就非常有名气的“水利枢纽”——那集科学、古文化为一体的旅游胜地。而绵阳在我们测绘大队还归属四川省测绘局时,那里曾经是航测内业的作业基地,外业内业没少有业务往来,我也常去“出差”,那是一座美丽的城镇。 再就是映秀,我清楚地记得1966年我们上川西高原时,经过映秀时的情景:公路沿着大山深谷中的珉江而行,在公路靠山的一侧,成千上万的工程兵正在开挖深深的隧洞,据说那是属于“三线”建设的国防工程。当时那种火热、战斗式的场景,令我在那以后的好多年都记忆犹新。后来又有一种说法:说是开挖的隧洞是为了引珉江上游的水来发电,修建的地下水电站。后来也就无从考证,也没法考证,渐渐地也就淡忘了。 再就是崇州,以前被叫做崇庆县的崇洲,是我的祖籍老家所在地,那点点滴滴美好的童年记忆,就像是存储在硬盘上的数据,不可磨灭。那田野、那小溪、那私孰课堂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那竹林、那水牛、那赶场天乘坐被推着走的“鸡公车”,发出欢快的“吱、吱”声……“记忆犹新”。在后来的灾后重建中,巧遇重庆对口支援崇州,更是勾起了我的家乡情结。 对于那曾经生我养我,那曾经与我休戚与共的那山、那水、那人,刹时间竟遭受如此的“灭顶之灾”,我心惨然,但我知道这是大自然它那“威严”的“动怒”,是不可阻挡的自然规律。地震是迄今为止唯一无法预测,完全不知它何时、何地,在何等深度,又以多大威力、破坏性有多大的突发性致命灾难。面对地震灾难,“逆来顺受”不行,乞求“神明”更无济于事,在漫长的人类发展史中,人类总结出来的是只能是“痛苦”地“接受”,但我们又必须坚强地从废墟中站立起来,拂去烟尘、檫拭血迹、以坚韧的“拼搏”把损失减到最小,争取尽快的重建,来应答大自然的挑战。 人类社会的发展史不就是在“被破坏”(来自自然界的)、“破坏”(来自人类自己的)再“总结”、“修复”、“建设”、再“开拓”,再“创新”的“规律”中,人类不断地与大自然、与人类自己“抗争”,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辗转”、“反复”地“新陈代谢”、“回旋上升”而走到今天的。 然而理智的认识终究代替不了情感,最让我们肝胆欲裂的,是那些废墟之下被掩埋的幼小生命,那些在黑暗中饱受恐惧、伤痛、饥渴而黯然逝去的花朵一般的幼小生命……在那以后的好多年里,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我那心中的伤口就会被再次撕裂、渗血。 在党中央、国务院的号召下,在胡主席、温总理和中央常委轮番亲临灾区的鼓舞下,一场声势浩大的抗震救灾浪潮“席卷”了整个灾区。中国人民历来就有打“人民战争”的优良传统。在中国革命现代史中,从“星星之火”的点燃,到“长征”的“播种”,唤起全国人民,再到“八年抗战”、“三年解放战争”,直至新中国的建立的整个历程,就是“人民战争”的“经典”。在这次抗震救灾中,人民解放军首当其冲,全国人民齐动员,应用一句老话来形容:“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是最恰当不过的了;其首要目的是为了全力抢救“人”。 “以人为本”,这是党的十七大提出的“科学发展观”的核心,是中国共产党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党的根本宗旨的体现。坚持“以人为本”实际上是一种全民意识体现,更是国家富强的一种“表征”。 第一百二十章 2008——地震篇(二) 在那些不眠的日子里,人们是那样地时时刻刻关心着那些被掩埋着的生命。纵然远隔千里,我也似乎努力地在“废墟”里辨别着生命的气息,为每一个被扒出来的生命(无论是活着的、伤残的还是逝去的)欣然,为还被掩埋着的生命魂牵梦萦。 我记得好像就是打从那时候起,“以人为本”精神凸现,每当突发事件威胁到人的生命时,无论是矿难、空难、气象灾难、交通事故、流行疾病等等,国家首先全力抢救的是人,是人的生命。按照最经典的口号:“只要有1%的希望,就要付出100%的努力”,往往在很多情况下,大家都觉得没有什么希望了,可国家还在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全力地进行对遇难人员的搜寻和抢救。这是人类经历了历史的坎坷、甚至付出了生命和鲜血的代价而总结出来的行为准则;当然这也是国家和社会富强的“产物”。 其实在汶川地震发生后,我在牵挂那些受难的生命的同时,更忧心的是地震又会产生更多的残疾人:主要是肢残人和截瘫人以至于在精神上饱受刺激而发生“精神残疾”和“心理残疾”的人们。人们常说:“残疾是人类在与大自然的斗争中,做出的牺牲”,这话的确中肯。 人类为了生存,甚至于为了“追求”更加美好的生存环境和生存质量,在生命存在的同时,就从不停歇地以“人为”去对抗“自然”。“私欲”的膨胀,导致“贪婪”甚至在不知不觉中,不择手段地向大自然攫取而不能自拔;在这其中因肯定会发生的灾难和事故(自然的、人为的还包括战争)的后遗,除去逝去的,留下来的就是残疾人,这就是“代价”。 既然我们认同“残疾是人类在与大自然的斗争中,做出的牺牲”,那么帮助残疾人就理应是社会应尽的义务,可是由于社会发展的不平衡,社会“财富”的局限性,决定了社会更多的只能是承认“现实”,而“淡忘”“历史”,于是社会对于人的关注程度,往往就取决于他的社会地位,而社会地位恰恰又是由一个人对社会的贡献来决定的。在这种情况下,残疾人就自然地“陷入”了:“很难做出社会贡献”因而“社会地位低下”,再到“没贡献”更加“没地位”的循环怪圈。 轰轰烈烈的“悲壮”之后,遭受地震灾害而残疾的人们将面对严峻的现实,他们会发觉一切悲观和气馁都无济于事,虽然有社会的尽力帮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还得要靠自己。残疾人要“自信、自立、自强”不是凭空喊出来的口号(亦是社会和健全人对残疾人的要求),那是残疾人在历史的长河中,以血与泪煎熬出来信念;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存。 “多难兴邦”这是自古以来对遭受自然和人为的大灾,不被压垮而被迫激发和奋起的民族凝聚力和爆发力,“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产生的重建和振兴的写照。在汶川地震后的那些日日夜夜,整个中华民族都集聚到了汶川灾区:人往那里去、物往那里送。虽然其中不乏怀有个人目的的,但总的方向是救灾、救人。 常言说得好“时势造英雄”,在特殊的环境、特殊的条件下,是最能“检验”一个人的“本性”的。在那场激烈而残酷的抗震救灾中,每个人都接受了一次空前的“考验”,面对灾难首先想到的是别人还是自己,是“利他主义者”和“利己主义者”的分水岭。在突发灾难的那一瞬间、在后来艰难的救援的日子里,“孕育”了好多好多用自己的生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换取他人生存的可歌可泣的“英雄”。当然在有形形色色“生存之道”的人群中,“时势”同样会暴露“败类”,一般来说即便是动物,都有同情弱者、呵护幼小的本能,那种关键时刻只顾自己的所谓“跑跑”行为,还有不兑现的“捐赠”之类,理应遭受人们的唾弃。诚然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生存方式和行为准则,在不伤及他人的前提下,我们不便苛求;但我们不能提倡,更不可宣扬。 在“以人为本”的精神里,包涵着三个方面的“和谐”:即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社会的和谐和人与人的和谐,这些“和谐”在这次抗震救灾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人与自然的和谐人类的体会是够深刻、够“切肤”的了,你不尊重自然规律、不保护自然环境,就必将导致自然灾害,人类必须遏制膨胀的“私欲”、约束自己,须知善待大自然就是善待人类自己。汶川地震后,不仅余震不断,紧接着大小不等的地震,在世界各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地一直延续到2009年,像这样全球性的地域广、震次多的地震,预示着地球地质版块处于新一轮活动期,而频繁地震和气象恶化的潜在警告又是什么呢,人类尚不得而知。 人与社会的“和谐”,乃国富民强之本,稳定的社会催生强大的国家,反过来强大的国家,能支持、会保护它的人民,并给予安康。至于人与人的“和谐”,是三个“和谐”中最基本、最起码的“和谐”。人与人之间要相互理解、相互支持、相互帮助,要宽容、要善待,只有这样才能构建“以人为本”的广泛、“和谐”的根基。 汶川地震给了我们难得的教训和启示,而一夜之间所表现出来的中国人民面对突发事件的坚强意志、全民族的凝聚力和强抑“大悲”而爆发的“大爱”,让全世界“震惊”;一个逐渐强大的中华将屹立世界,这是历史进程、自然规律发展的必然。 第一百二十一章 2008——奥运篇(一) 五月汶川大地震的余震尚在“回荡”,八月我们就将迎来第29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大灾之后紧接着大喜,“反差”如此之大的心态、人力和物力调整,只有中国人民能做到。从100年前的1908年,《天津青年》杂志提出“奥运三问”之三:“我们的国家什么时候能够举办奥运会”至今,整整100年的“梦”,终于在2008年、在北京圆了。 在时间上这个100年的整数不能不说是一种巧合,人类社会往往是注重现实而会忘却历史的,因为老沉浸在历史之中,会让人类社会不堪重负;当为了现实的需要的时候,人们才会想起历史,并借助于历史,用作于教育和激励。 平心而论,虽然我深知举办奥运会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富强的表现,奥运会的举办地也是地球人心目中的一块“净土”——拒绝战争、拒绝暴力,“和睦”相处、公平竞争。是一次似乎理想化的、摒弃了一切诸如宗教、习俗、种族、意识形态和贫富差异的硕大的盛宴;可我总觉得那将要付出巨大人力、物力和财力的代价。尽管人们说就像办婚宴、寿宴一样,举办人最后用收到的礼金抵扣支出,总归会是“盈利”的,事实上后来的审计得出的结果也是:北京奥运会盈利超过10个亿。可能也是我自己行动极为不便的原因,我总觉得要举办一届奥运会,将会是一场艰难的全民“总动员”。 再说了,人类总是想把奥运会奉为“圣洁”,远离暴力和政治的愿望,也脱离不了当今世界严峻的现实。尽管举办国把“安保”工作放到了首位,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和设备,可暴力事件还是时有发生(比如1972年的慕尼黑)。奥运会的举办受政治的干扰更是屡见不鲜的,中国在申办奥运会的过程中,就受到“敌对”国家借什么“人权”问题大做文章的阻挠等等,总之我觉得举办奥运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直到北京奥运会举办前夕,在境外的火炬传递中,还有人频频干扰,更有人扬言抵制北京奥运会,让人感到“揪心”,更让人感到“气愤”。为了避免这类尴尬,国际奥委会后来做出决定:今后的奥运会不再进行火炬的境外传递。 但是话又说回来,举办奥运会毕竟是一件非常振奋人心的大事。2001年7月13日夜晚的莫斯科,当29届奥运会举办城市的角逐即将揭晓的那时、那地,牵动着全中国人民乃至全世界的炎黄子孙们的心。我们的胜利是我们强劲的“申奥”工作、我们国力的强盛和中国在世界上地位提升的必然结果。当然在这同时我们还要感谢一个人,那就是前任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先生,感谢他对中国、对中国运动员特殊情结,感谢他对中国申办奥运会的一贯支持,在他卸任前,终于能让第29届奥运会的举办“花落”北京。 那是怎样的一个不眠之夜啊!当欢呼随着萨马兰奇的宣布而“爆炸”时,我的一切忧虑和烦恼全都让位给了那种民族的自豪感。我自豪我们的共和国一天天地强大,我自豪那些“跳梁小丑”们一个个都栽倒在了我们的脚下,今天的中国早已不是一百年前那种任人宰割的中国了,我们的共和国已经昂首于世界民族之林;那时刻我心中的感受是何等地酣畅淋漓,又是何等的大快人心啊! 一个截瘫人他必须把自己从病痛和孤独的“禁锢”之中解脱出来,他要尽一切可能地走向社会、融进健全人之中。他要把自己的“心跳”、“呼吸”和“脉搏”与社会、与我们的共和国“同步”、“共鸣”并“息息相通”。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感到“孤独”,他那“破碎”、“怯懦”的心才能感到“踏实”。他想要做的可能很多是做不到的,但他所想的必须与社会“合拍”;无论是亲身感受还是经由“媒体”,或者网络。 从2001年29届奥运会申办成功到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举办,整整7年时间里,我们国家为了奥运作了“全民总动员”。举办一届奥运会有那么多的“麻烦”事要去做:用于比赛的场馆和有关的技术设施、接待运动员的庞大、舒适的奥运村这类大型建筑不去说了,光就各种各样的宣传工作,与奥运会有关的一系列纪念“产品”的设计、制作和销售,志愿者的选拔和培训,还有开幕式、闭幕式大型文艺演出的创作、排练等等等等,我最终体会到为什么举办一届奥运会,要用七年的时间来准备。 在这七年时间里,我们的国家经历了一次以奥运为主题的全民“热身”,同时也是中华民族特有的智慧、凝聚力和齐心协力定能办成“大事”的风貌,面向世界的一次展示,一次让世界进一步认识中国的机遇。这么多年来,我们上至老人,下至小孩都知道和关心“五环”、“福娃”、“祥云火炬”、“鸟巢”、“水立方”、“倒计时”……那遍布大街小巷的奥运“标语”、“口号”、“宣传画”以及琳琅满目的奥运纪念品,装点着我们的生活;那激昂、动听的奥运歌曲旋律伴随着我们的生活。 我也曾驱动轮椅到“步行街”,参加了“抢”购奥运纪念品人群的“热流”,特地到“专卖店”“抢”了一套“福娃纪念章”,给小凌灵买了一个福娃“欢欢”。至于“火炬”传递到了重庆,我没敢到大街上去亲眼目睹盛况和亲身感受“气氛”,因为我知道坐在轮椅上的我既“挤”不过人家,也看不出去,还是在家里看电视转播,落得个“轻松愉快”。其实截瘫人的“孤独”,往往是他自己造成的,只要我们开朗一些,把自己置身于和谐社会之中;把心胸扩大一些,融进无论是现实还是“虚拟”的世界,截瘫人就会变得很“充实”。我想人们常说的“拥有世界”,大概就是这种“意境”。 第一百二十二章 2008——奥运篇(二) 随着倒计时一天一天地递减,我的心也跟随着兴奋而又紧张地期盼2008年的8月8日晚8时——第29届北京奥运会揭开它那开幕式神秘的面纱。中国人讲究吉利的数字“6”(顺)和“8”(发),所以原本该在10月份举办的北京奥运会,特地定在了8月8日开幕,时间还选在晚8时。 说来也巧了,从汶川大地震后,世界各地震频发,乃至源起于美国并迅速波及全球的金融风暴(后来人们还把它称之为“金融地震”),倒是应验了那个“发”字。然而更重要的还是我们共和国在成功地抗御了汶川大地震之后,跟着就举办了“空前绝后”的北京奥运会,然后是神7升空、太空行走。而当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袭来时,共和国以她强大、稳固的经济实力,“当仁不让”地成为了“风暴”中的“中流砥柱”。所以说2008年乃至延续到2009年那多事的岁月,在全球灾难频“发”中,也客观地凸现了我们共和国的“发”。 2008年8月8日晚8时,全世界的注意力都聚焦到了北京——鸟巢。当那由焰火演绎的巨大脚印,一步一步地跨越“历史长河”,“圆”着中华百年奥运“梦”,鏗锵有力地向世界宣布:我们中华民族——炎黄子孙来了!那时刻我的整个身躯都被民族自豪感所充盈。应该说,以我们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信手拈来便会让世界感动,更何况那编排妥贴、寓意深奥、阵容庞大、色彩艳丽、音乐优美、动作整齐划一的文艺演出,令全世界瞩目、叫绝。 为了办好这次奥运会,我们国家来了个包括海外侨胞在内的全民总动员,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和创造力从大地震到大奥运,发挥得是如此淋漓酣畅,没有了丝毫旧时中国被别人贬低为“一盘散沙”的那种“劣迹”。由此我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一个国家的强大,与她人民的凝聚是相辅相成的;国家愈强大,她的民族自豪感就愈强烈,而民族自豪感乃是民族凝聚力和国家强大的根基。 一场气势恢宏、构思新颖、五彩缤纷让世界为之感动的开幕式,为第29届北京奥运会开了一个好头。在接下来奥运会16天,残奥会11天的比赛日里,我是天天守着电视机,把自己融进奥运会里。我自认我不是一个意志力很坚强的人,我怕看见中国运动员的失败,但对于金牌榜上我们奥运军团斩获金牌数的迅速上升,我却又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愧歉”(主人家是不是应该谦让一点)。 我尤为关注并且为之所感动的,还是残奥会的比赛,其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截瘫人,而是那些残疾人运动员的自强、拼搏精神令我感概。就像是举办第29届北京奥运会是一次向世界展示我们共和国风貌的机会一样,世界级的残奥会同样也是残疾人向健全人展示自己自强不息精神的“圣坛”,基于这种情结,所以我更青睐残奥会的开幕式。 我觉得残奥会的开幕式比较起奥运会开幕式来说,其效果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那绚丽多彩的色调、优美动人的舞姿令人叹为观止,当你看见一大群聋哑人随着导舞人的手势,整齐划一、翩翩起舞,演绎出那么丰富多彩地“内心世界”时,我觉得那是一种比健全人还要健全的“美”的展现。尽管奥运会后慢慢地人们会将这些淡忘,但是残疾人为了生存、为了表现自己、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并努力为社会做出贡献,以争得自己的社会地位的努力,将随着历史的进程而永远坚持不懈。 写到这里,我不由得想起我们的跨栏“飞人”来,就像我的车祸把我从“天上”摔到了“地下”一样,原本期望在北京奥运会上再创辉煌的他,却被伤痛夺走了头上的“光环”。当然他一夜之间的“反差”远比我大得多得多:相当可观的名誉、地位、金钱等等瞬间即逝,这就是残酷的社会现实,一个以“贡献”与“地位”为因果关系的“自然法则”。人的一生会遇到各种各样、无法预知的灾难和坎坷,要做到“得意时不忘形”,特别是要做到“失意时不丧志”虽然很难,但无可奈何之下人们也不得不“勉为其难”,须知这乃是“生存之道”。 我想“飞人”也应该像截瘫人一样及时调整心态,忘记历史,面对现实,毕竟他的情况远比截瘫人强得多,至少他是一个健全人,有相当的技能,名气和经济实力。如果他能够及时恢复,那还有可能重振雄风,然而我觉得他更多的是要作最坏的打算(即便是能恢复,也终归还有退役的一天,就像姚明),扎扎实实地发挥自己所长,对社会作出贡献,以求得更高的社会地位;等待是没有用的,消沉更无济于事,只有靠拼搏去争取。 到最后我终于明白了,第29届北京奥运会的举办,是一次我们向世界展示国威的好机会。无论是“申办”、“筹办”和“举办”,都显示了共和国强大的国力和万众一心的民族凝聚力。全世界的国家元首、运动员、记者和游客们蜂拥而来,来感受、来认识开放的中国、友好的中国、崛起的和现代化的中国(其接待工作之细,宣传力度之深,连长城和故宫都修建了令我们残疾人羡慕不已的“无障碍设施”);整个奥运会期间,见到一个真实、强大、和谐的中国,国际朋友们为之高兴,“敌对者”们则为之“谔然”。难怪时任国际奥委会主席罗格先生在闭幕式的致词中,用了“无与伦比”来高度评价北京奥运会,我想我们是当之无愧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2008——金融地震篇(一) 辉煌的北京奥运会圆满地闭幕了,继大地震后,中华民族又创造了大奥运的奇迹,紧接着在国庆前夕,我们的“神舟7号”宇宙飞船又“发”射升空;大悲、大喜、大祸、大福,谁不说2008不是“大事”多“发”的年月,同时也是中国大“发”的时节。 当我们随着电视屏幕,追踪着“神7”的轨迹,欣赏着“神7”发射中那准确而优美的一次又一次的“分离”,直到她准确地进入预定轨道,无不惊叹现代科技的“高、精、尖”。随着翟志刚打开轨道仓的门,跨出了中国航天员走向太空的第一步,这是继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焰火演绎的巨人步伐跨越历史长河后,中国巨人的步伐扎实、坚定地继续向着太空的迈进。 从毛泽东开国那天起(时年我九岁),“沉睡的狮子”苏醒了,新中国走过了差不多60年的历程(相当于一个人生的“花甲”)。前30年我们的共和国虽然多灾多难、道路曲折、步履维艰,但终究还是扎实、坚定、稳稳地站立在了“东方”,我们瞻前顾后、总结调整,毫不犹豫地又“蓄势待发”,开始了新的“长征”。 经过了由邓小平设计的改革开放30年的历程,我们的共和国从新的起跑线上起步,以不仅我们自己从未有过,甚至于世界上发达国家也从未有过的速度,向前跨越;步子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实力越来越雄厚。其实2008年那多“发”的岁月,除了是种种对我们共和国的考验之外,更可以说是对我们国力、民心和民族凝聚力面向世界的检阅。 中华民族一旦醒悟,自己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她的发展和崛起肯定是令全世界“瞩目”的。于是乎惊慌失措的大有人在,于是乎就有人不遗余力、不择手段地竭尽污蔑、诋毁、离间、挑衅、破坏之能事。“人权”是他们纠缠最多的“救命稻草”;在香港、澳门顺利回归祖国后,经过海峡两岸的长期沟通和国共两党的共同努力,“台独”的梦被彻底粉碎了,于是他们就在“藏独”和“疆独”上大做文章。什么“贸易保护主义”、什么蚕食我海疆岛屿等等,什么手段都频频使出,而这一切恰恰从反面证明了我们共和国的强大,不过又说明了我们共和国还不够强大。 “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应该是一种“缓兵”、一种“韬晦”,是为了争取时间和环境,以求得自身迅速发展之“计”。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国富民强”和“霸”应该是息息相连和水到渠成,更是自然而然的,这是社会发展的自然规律。我们常说中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时,中国人民说话也硬了,腰杆子也更挺了,应该就是这种“意味”,所以有人害怕就不足为奇了。 在成功地抵御了川大地震、成功地举办了“无与伦比”的大奥运、成功地让“神7”升空、成功地进行了太空“行走”、我们共和国的钱袋子“涨鼓鼓”的时候,我们也同时遭遇了全球性“金融地震”的挑战和考验。其实源自美国而蔓延到全球的金融风暴,早在2007年就爆发了,但波及到中国,并通过媒体引起中国人民的警觉,是在2008年下半年。 我对于金融方面的知识知之甚少,虽然我“炒”十多年的“股”,但始终是“游戏玩法”,从未认认真真地研究过。至于什么债券啦、保险啦、按揭啦、分期付款啦等等,一概与我“无缘”;当听说到“金融风暴”时,我首先联想到的只是学生时代知道的“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马克思主义认为“经济危机”是资本主义社会的“痼疾”,资本主义社会每发展到一定时期,就会爆发“经济危机”。美国是世界上的“超级大国”,而美元又是全球的“统治”货币,因此只要是美国一打“喷涕”,全世界就会“感冒”。 全球性的“金融地震”爆发了,网上马上就展开了全民性的“金融知识”的“普及教育”,我也赶“时髦”地学习了一点有关“金融”的常识。人们都说这次“金融地震”是由美国的“次贷危机”引发的。所谓“次贷危机”,通俗地讲就是银行大量地、无节制地向没有偿还能力的个人、企业、公司、集团发放贷款,因无法还贷,缺少消费回收而造成资金链脱节引发的大规模的倒闭、破产和失业,形成全面的经济衰退。 美国人靠借贷生活是早就出名了的,他那些号称上百亿、上千亿的公司、集团,都是靠借贷支撑的。以前曾有人“教育”过我们:说中国人常常是辛辛苦苦一辈子,积蓄到老了才买到房子,可享受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美国人年纪轻轻就贷款买房,享受到老贷款也慢慢还上了。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消费理念”,两种完全相悖人生观的“活法”,我们姑且不去议论其利弊、判断其“优劣”。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就有积蓄的美德,自力更生,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而洋“活法”则是先享受了再说(不顾及后果)。 那么要靠借债度日,债又从何借来呢?狡猾的美国人凭借他的世界霸主地位,把债转嫁给了世界各国,美国人把全世界的钱借来自己“挥霍”,最有强大的外汇储备且又乐于助人的中国,就成了美国的最大债权国。 其实靠“借贷”生活应该是一种现代的生活方式,这些年来我们不也是在借鉴吗?贷款买房、贷款买车、乃至大件耐用消费品的分期付款等等。但是“借贷”必须有个尺度,像我们的按揭“月供”就有控制在“借贷”人月工资的50%以内的“政策”。所以说凡事都不能过分,必须要有一个“度”,像美国那样为了追求经济的“刺激”,“盲目”、“乐观”、毫无限顾忌地“放贷”,就必然导致“次贷危机”,从而引发全球性的“金融地震”。 第一百二十四章 2008——金融地震篇(二) 说实在的,在全球性的“金融地震”中,我并未感觉到强烈的“震动”,更没有亲身体验到经济“垮塌”,这大概是缘于中国处于这次全球性“金融风暴”的“台风眼”吧?强大的外汇储备加上有井然序的经济秩序和相对比较“落后”的消费理念,这虽然不能说就完全符合“现代化”,但是就凭这些,中国避免了全球性的“金融地震”之大“劫”。 我们的“地球村”好比一个大大的村落,“家家户户”相依共处、息息悠关,说什么也不可能在大难降临时,会有“单家独户”置身其外。中国是美国最大的债权国,所以我们一直担心“金融风暴”会不会让我们的债权化为“泡沫”。然而最直接的影响还算是遭受“金融地震”的冲击,国外大批的企业破产,导致在中国的投资减少、外资企业倒闭、进出口订单锐减等等。 但是中国有强大的经济储备,有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的坚实“家底”,外贸不行了,我们就拉动内需,按照老话的说法就是“堤外损失堤内补”,我们完全有能力把“金融地震”造成的损失降到最低。“深挖洞、广积粮”,长期以来我们默默地走自己的“路”,不断地充实和壮大着自己,在这次全球性的“金融地震”大灾面前“独领风骚”,尽显共和国的国力和风貌,正是我们不懈努力的结果。 不管怎么说尽管在网上,在新闻媒体上全球性“金融地震”的“旋风”疯狂地肆虐着,可我始终没有察觉到它对我们的影响:生活照旧地进行着,物价平稳、社会安定,股市倒是跌了一下,房价也“鼓躁”了一阵子,但终究没有“垮”下去。 相反,由于国家投入了大笔资金拉动内需,能源、交通、电讯、建筑、基建等等事业企业“大兴土木”,再加上购房按揭利率的下调,购买大件耐用消费品(如汽车、家电)补贴等一系列扩大消费、稳定市场的政策措施,我觉得这倒是全球性的“金融地震”给我们带来的实惠;这在客观上反映了我们共和国对应全球性“金融地震”方针的正确性。 首先我们必须这么做。以房市为例:如果房市萎缩了,势必影响到钢材、水泥和大批建材工业的生产和销售,大量购房资金回不了笼,大批与建筑有关的工人将失业,当然不能不提到的还涉及到房产老总的个人收入,以及某些政府官员的“灰色收入”(这也是一种推动房市的“积极性”)。那将会出现“震灾”的惨景,必须刺激国民经济的正常运作,才能避开“金融地震”的冲击。 其次是我们能够这么做。第一是我们国家有钱,第二是我们的人民有钱(这并不是说我们就很“富裕”,在世界上我们还是属于比较“贫困”的,不过中国人出于种种原因喜欢“攒钱”),第三是我们人口众多,只要政府投入少量的优惠,便将拉动上亿资金的消费。家电下乡、汽车和节能家电的国家补贴,正是国、民双赢的好办法。还有就是我们共和国有长期基本建设的规划,国家完全能把一些项目提前建设(有能力、有资金这么做),这也是拉动内需、减少失业率的好招。就拿我们重庆来说,轨道交通建设的提速、桥梁建设力度的加大、各项公用设施建设的全面开花,面对这些“实惠”,让我们老百姓一下子感觉到国家是如此的“慷慨”。 第三是我们做到了。现实和历史是检验政策可行的唯一标准,在那以后的日子里,事实证明了共和国的经济在成功地抵御了“金融地震”的冲击波后,稳稳地站住了脚跟,到了2009年年中,各项经济指标显示,我们的经济开始了回暖复苏。在我看来:市场稳定,人心平静、股指上扬、房市车市“向荣”就足以证明,我们共和国有幸处于全球性金融风暴“宁静”的“台风眼”中。 不过全球性的“金融地震”给予我们更多的应该是“反思”:人类以其“贪婪”和追求“私欲”的本能,推动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这是一种“人为自然规律”。不同国家、不同地域会由于处境和机遇的差异,其社会发展会产生不平衡状况,但是无论是经历过了的,现在正在做的或是将来想要追求的,基于人类“贪欲” 的致命本性,都先后“逃”脱不了同样的“人为自然规律”的命运。后来者可能有吸取先行者的教训的机会,但往往是膨胀的“私欲”会变得无法控制和驾驭,“明知如此、非得要去”,这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最终悲剧。 就拿“放贷”来说,这是人类追求的现代生活方式,我们能确保在中国不会发生“次贷危机”?就是“小心翼翼”地运作,亦要警惕像在全球性“金融风暴”爆发前三个月,还振振有词:“我们认为,次贷市场不会对其他经济领域或整个金融体系造成严重影响。”的美联储主席伯南克一类的人物不可忽视的作用力。 改革开放30年来,在邓小平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口号下,共和国一步一步地走向富强,但钱这个东西是个好东西,也是“万恶之源”。邓小平后来又有那么一句话,好像是说“钱多了也会是一件麻烦事”。随着经济的向前发展,腐败永远是金钱的孪生兄弟,这是人类“贪欲”本能的“人为自然规律”,大可不必惊慌失措。人类社会在其发展中,想要得到很多,同时也会失去很多,还得不断地“摈弃”和“淘汰”很多,人类社会就是在这种不断地创新、又不断地破坏、毁灭中,辗转向前的。 2008年那“发事”的年月,我们共和国是以大“发”的姿态出现,并借此机遇向世界展示了“出人意料”的全面强大,特别是我们的经济实力,使得我们在世界上的地位得以“飙升”。“不称霸”是一种“权宜”,也应该说是一种“本意”,然纵观中国的古代史、近代史、现代史,最终中国将自然地、不可阻挡地走向强大。眼下国内外敌对势力地竭尽反对、离间、破坏、围攻之能事,恰恰说明了他们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天灾人祸(一) 2008年的地震一直延续到了2009年,在世界各地频频地发生;空难、矿难、交通事故和自然灾害(风暴、洪水、滑坡、泥石流等等)也时不时地袭来,我觉得那是“自然规律”在向人类“发怒”。然而开年后的最大的“灾难”,当属3—4月份在墨西哥和美国爆发,并迅速向世界蔓延的甲型h1n1流感。 甲型h1n1流感起源于墨西哥的大型养猪场,所以一开始人们称其为“猪流感”,后来为了不至于产生误解殃及“猪类”,世界卫生组织及时给了它一个医学命名:甲型h1n1流感。不过“猪流感”还的确与“猪类”有关,但奇怪的是它在人与猪之间可以相互传染,猪与猪之间却并不传染,而人与人之间只要接触就相互传染;几年前的禽流感只能是由禽传染给人,人与人之间不传染。 甲型h1n1流感是人类原本未知的一种流行病,随着他的全球性的蔓延,世卫组织曾下达过6级预警(大流行的最高级别),世界各国的科学家们也跟着忙了起来:研究菌种、对应治疗、寻求疫苗…… 在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上,曾多次发生过类似的大瘟疫,不明不白的流行疾病带来了大量的死亡,甚至还造成过局部地区物种遭遇灭绝。所以面对风暴、洪涝、地震、瘟疫,空难、矿难和交通事故等等一系列的灾害,人类总是多么的无力、无助,而且相对于大自然的强大威力,人类又是那么的“渺小”、生命又是那样的“脆弱”。 截瘫人就是自然灾难的受害者,那瞬间发生的灾难,把一个健全人变成了生活不能自理,既“活不好”又“死不了”的社会“包袱”。然而万千年来人类不正是在与大自然,也可以说是与“命运”的抗争中挺过来走到今天的吗?你乞求“神灵”也罢、你“怨天尤人”也罢、你“碌碌无为”也罢、你“临难不折”也罢,但“路”终究得由自己去走。“命”不得不“认”,但应该选择“不服”才是积极的人生态度。 当甲型h1n1流感袭来时,因为对其的不了解,加上国家严密的防范措施,使我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其实对甲型h1n1流感本身我并不害怕,因为它不仅能治愈,而且它的死亡率远远低于“禽流感”,还有一种说法是老年人不容易被传染;可我害怕的是“隔离”。 截瘫人因为行动不便,住医院是一件很麻烦而且伤透脑筋的事,这么多年的经历让我很害怕住院,而且若要“隔离”还要牵涉到我身边的护理人员们,好在自从2006年(我的“大灾”之年)后,近两年我还“躲”躲过了住院,所以我虽然明知没有与甲型h1n1流感患者或疑似患者接触,是不会被传染上的,但一旦有点发热症状,总还是有点“心虚”。 这次对甲型h1n1流感的抵御,充分显示了我们国力的强大和“以人为本”的精神的凸现。甲型h1n1流感应该是一种“输入”性的“瘟疫”,在现代这种国际间交通便利,往来频繁的时代,想要“御敌于国门之外”是不可能的。于是国家就出资加强各“口岸”的监察,及时发现甲型h1n1流感患者、疑似患者以及有可能被传染的密切接触者们,并实施免费隔离和治疗。事实证明由于我们国家对付甲型h1n1流感的措施得力,有效地遏制住了甲型h1n1流感在我国的蔓延。 在现代生活条件向好的情况下,人类的寿命普遍延长,而影响生存的主要“杀手”则是疾病。对于截瘫人来说,威胁生命的首当尿毒症伤及肾脏引起的肾衰竭,再就是长期缺乏运动而引起的心血管系统疾患,因肥胖而引起的糖尿病等等。然而对于人类来说,我觉得可怕的还是由于现代生活习惯和环境污染而造成的“癌”症,它冷不丁地爆发,不分青红男女老少,让人防不胜防。 我的亲密战友老陈是在我受伤后他刚就任大队长一年后,患肝癌去世的,时年仅44岁。后来我又经历了痛失挚友老张——每天必来我家看望我,和我知无不言、话题广博地聊天的知己;说什么他也不应该先我而去。卒于腺癌,享年65岁,令我悲痛不已。 跟着是我的小妹妹,莫名其妙地患上了什么“骨髓癌”,完全找不到病因,医治了一两年,花费了巨额医药费,也没能挽留住她的生命,去世时年龄还不到60岁,令我欷嘘。 到了2008年,我中学时代的老同学,我的家电“导师”刘老师也不幸患上了前列腺癌,所幸的是他成功地进行了手术,虽然术后还不能“掉以轻心”,抗癌药吃得原本很廋的他居然也发胖了,但是他他仍然乐观向上地生活:旅游、摄影还到老年大学去讲“数码”课,其“认命不服”的精神令我钦佩不已。 是啊,人的一生是要经历好多的磨难,遭遇“旦夕之祸福”的,面对无法抗拒灾难的肆虐,人类只能把它归罪咎为“命运”或“天灾”,“神”只能是人类无可奈何地屈从于大自然而臆想、造就出来“自慰”和“寄托”的“偶像”。然而应该还是鲁迅先生说得对:“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 “天灾人祸”算不得什么,因为它始终是伴随着人类社会的和人类社会并存的,它煎熬着人类,它磨练了人类,它更激励着人类;它在毁灭的同时也在创新。人类常常习惯于把“天灾”和“人祸”看作是两类因素,实际上我认为“天灾”和“人祸”应该是相互依存的“共同体”——“自然规律”。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天灾人祸(二) “人祸”与“天灾”是相互并存,而且是相互作用的,所谓“人祸”:就是因人自觉和不自觉的行为对环境和人类造成的危害和灾难。以消费品为例,“人祸”就是指在产品生产过程中选用的原材料、添加物,或者是产品的结构和其在运行中所产生的对人的“灾难性”影响;比如电子产品的辐射,再有就是“有毒”食品等。近年来从“苏丹红”、“吊白块”、“福尔马林”、再到“三聚氰胺”种种食品添加剂、保鲜剂的发生以及危害,最终导致人们惊呼:现如今我们还敢吃啥!? 但是说来说去,这还是只能怪我们人类自己,怪我们人类太“讲究”。现代的人类凡事都“讲究”个“享受”:要住好房、开好车、赚大钱、追求“高消费”。至于吃嘛,更要“讲究”“口感”, “营养丰富” ,吃得“新奇”,吃得“有档次”、“有身份”。于是乎厂家和商家们也就来了个“投其所好”(包括原始作坊的产品和所谓“原生态”作物),也来个“讲究”:生产者们添加点什么、变换点什么、像玩“魔术”似的,“变”出“光鲜”“诱人”的“作品”来。再加上“强劲”的“炒作”:什么什么“功能强大”、什么什么“色香营养”俱全,再配以“美女”、“明星”,“只说好的,不说危害”,于是乎人们自己就“上当”了,懵懵懂懂的被卷进了消费热潮。 人类是一种高级动物,他的最大优势是不断地“追求”欲望的“满足”(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力),而他的“致命”弱点也在与此(最终把自己推向“绝境”)。个人欲望的“膨胀”就必然导致“不择手段”,所谓“不择手段”,“择”毕竟还是在已有的“手段”中去“选择”,问题是为了达到“目的”而“创造”“手段”,就有点“可怕”了,让人“防不胜防”。你想要什么,就有人为你做出什么;甚至于专门有人“超前”地为你想出来,“诱导”你去“接受”、去“消费”。于是环境也不保护了,人类的健康也不顾及了(作俑者有的是“无知”,但更有的是“有意”)。 人们常说违背了自然规律、破坏了自然规律,会给人类、会给地球带来“灾难”,其实那是一种误解,因为强大的、不可逆转的自然规律,是永远不可能被“违背”和“破坏”的。人类是地球上“芸芸众生”中重要的一族,人类的行为与其说是“个人行为”,应该说还是一种“自然规律”。所谓“违背自然规律”、“破坏自然规律”其实本身就是“自然规律”,是一种“人为自然规律”——人类受自身利益的驱使的自觉不自觉的行为。 试想动物为了生存,势必要满足自己的“欲望”,人类的“思维”则决定了他又必须“本能”地、“想方设法”地去“追求”、“满足”“欲望”(且不说当今的老鼠为什么越来越“聪明”,在人们的“追杀”中还能“发展壮大”;蚊子为什么能度过“严冬”而不死),这正是“自然规律”, 所以说“人类行为”恰恰是一种“人为”的“自然规律”,它是客观、恒定存在的。 在远古人类为了“充饥”和“御寒”而猎杀动物来食肉用皮,是破坏“生态平衡”?有了“火”能说是造成“环境污染”?到了现代,人类“肆无忌惮”的“攫取”能源,开矿毁林、大到大肆“核”竞争和“外空间”竞争,小到人类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追求不停地升级的“享受”,“想方设法”地构造自己的“物质利益平台” 其实都是“人为自然规律”的必然结果。 自然规律不可驾驭,人类也没有办法“约束”自己(个人、局部、短时间还可以),那么自己给自己带来“灾难”也就只能是“苦果自吞”了。河北晋州电视塔的拦腰折断,上海高楼的整体倾倒,就是“天灾人祸”的“完美”结合;重庆因暴雨导公路下穿道积水,出租车凌晨闯入被“没顶”,司机逃逸,乘客三人爬上车顶、两人毙命的惨剧孰“天灾”?孰“人祸”?可谓可悲、无奈之极。 对于这一切人类很清醒,可对于本性的不羁却难以自控,当然对付“突然袭击”人类还是有办法的,不然人类还能越来越“风光”地生存到如今。但是用了“新”研制的药品、疫苗对于人的机体会有什么“不知不觉”影响,不可知也不愿意去知;就像是现在从小到大要注射十几种疫苗,除了防病之外还会不会有什么对人体的机能、免疫力和基因产生“潜移默化”式的改变,不可知也不愿意去知。因为这是“人为自然规律”。 但是人类还是强烈的意识到“现代污染”的影响,于是就有了追求“原生态”的“愿望”,这表现出人类对于没有被自己“污染”的环境的“向往”。为了进出方便我居住在底楼,卧室的窗户下就是“现代化”的“化粪池”,于是我就整日生活在“不良气息”之中了。我也自我嘲解地认为人类原本不就是与“牛栏”、“猪圈”为伴的吗,这种“气息”不正是“散发”着“原始”味吗。但仔细想来此“气息”绝非彼“气息”,它的分子组成和化学成分远远要“现代化”得多,焉之对人体“有害”与否。 看来要重返“原始”是不可能了,充其量也就是“模拟”式的,但是随着社会进步的环境变迁,是“自然规律”顽强地按照自己规律的演绎,“猪流感”后还会有什么,不可预知,但“自然规律”(包括“人为自然规律”)总是要给人类“找”点“麻烦”(亦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让人类“应接不暇”、“疲于奔命”。好在虽有“庸人”,但也有“智者”,这也是“造物主”所“赐予”的平衡,历史的造就;人类就是这样在不断的“破坏”和“创造”中,按照“自然规律”去生存、去发展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夏日的风 从前晚开始的大雨不停地下了两夜一天,一直到今天早晨总算是减弱了,眼看就快到“立秋”节气,2009年重庆的夏日除了“初伏”连晴了十来天,入夏以来就没有怎么热过。我是在号称“火炉”的怀抱中长大的,可是最近这些年来,每当夏季来临时,北方的城市都热到了三十七八度(我印象最深的是北京和西安),可重庆的气温却还在三十度以下徘徊。这可能是地域气象的变迁?一说是由于三峡的蓄水?又有一说是受惠于治理环境得力和“森林重庆”的成效云云。可不管怎么说,重庆慢慢地变得不是那么“火辣辣”的了倒是事实。看来长江流域三大“火炉”的“桂冠”,该另行pk了。 前一阵子中央电视台气象节目的宋主持来到重庆,俨然以“气象统计学者”的口吻,列举了重庆与杭州的比较:夏季平均气温偏低,冬季短一个月,“言之有理”的是重庆堪比杭州“宜居”。 但是对于截瘫人来说,过夏季比过冬季更艰难。截瘫人由于植物神经受损,皮肤表面“感觉”缺失,体内的热量没有排汗功能来散发降低,所以必须经由空调降低室内温度,来达到调节体温的目的。我从受伤开始就以空调为伴,二十多年来到现在使用的是第四台空调机了。 我习惯于夏日空调清凉的风,我依耐于夏日空调清凉的风,可以说在夏日我是依靠空调清凉的风而生存的。夏日的清晨是我“放风”的时间,我从“封闭”的空调房间来到我家门前的大阳台享受晨风,可盛夏季节的晨风多是暖烘烘的,呆不了好长时间我就被“逼”回房里。 随着体内的热量逐渐聚集,我就开始进入“不适”状态,十点多钟我必须打开空调机,让空调清凉的风吹凉我的体内,这样做一来是为了让我感觉到舒适,更主要的是为了让我中午能顺利进餐。我觉得截瘫人当他体内的热量积聚时,虽然用体温计测不出“发烧”,但他体内的各个器官应该是处于“发烧”状态的(每当这个时候摸我的腹部是滚烫的),所以一“热”了我就吃不下饭。 再就是为午睡作准备。在夏季我睡觉时必须开空调,只有当清凉的风吹拂着我的面颊和裸露的肩臂时,我才能入眠;这样的结果往往是瘫痪的躯体和下肢被吹得冰冷。午睡起床就着我那冰冷的身躯我把空调关闭了,在已经降低了温度的房间里,在电扇风的吹拂下,我可以呆上两个多小时,体内的热量才会积聚到我可以忍受的最高“限度”。 其实我感受清凉只是用头、面、颈、肩和手臂有知觉的部位,坐在电脑前由于空调就挂在头顶上,那是最凉爽的地方。轮椅退到房间中央,我的一般活动区域,空调清凉的风势略有减弱,但还是属于“惬意”凉爽的范围。我的病床位于空调对面的墙边,空调清凉的风势就有点弱了,但这对于睡眠来说应该是正好的(熟睡时不可太凉)。 躺在床上我最爱好的是用手掌、手臂和头颈肩去感受凉意:摸着和贴着牛皮凉席、玻璃镜面、床头的铁床架等等,“心情”就清凉多了,哪怕是身上还盖着毛巾被。特别是当我把前臂、手腕和手掌手背贴着或缠绕在我床边那根我躺着时,用作悬挂尿袋被空调的风吹得冰冷的粗铁丝时,那是一种何等“惊心动魄”的冰凉快意。 所以说截瘫人在夏季是“贪凉”的,但随着截瘫历程的臃长,伤前再扎实的健康“基础”逐渐“透支”,截瘫人就得掌握好“贪凉”的尺度了。在截瘫初期,我是只穿见背心光着身子感受空调清凉的风;后来是穿上短袖圆领汗衫,到现在我穿的是丝质短袖衬衫。空调机的遥控器是“控制”在我“随手可及”的范围内,我必须不时地调整温度和风速,按照实际需要开机和关机。就这样每年春夏季节交替时,(不吹会热、吹了又凉)我都会感冒一次,而整个夏季还都会处于“疑似”感冒状态中。 在我倒霉的2006年买的壁挂式空调也沾了“霉”气,自打买来那年的夏季开始,在使用时就出现罕见的室内机漏水的毛病,这倒好,每年不维修两三次是过不了夏季的。谁都知道在“三包”条例中,有说同样一个毛病维修了三次,即可要求换货的条款,可是大家都认为室内机漏水是一个小小的毛病(特别是维修者),不过这一拖就是三年四个夏季。开始的时候维修人员还能及时上门,时间长了维修人员也烦了,今年夏季就出现过用桶啊、盆的像室内防屋漏似的接水,等待维修的尴尬场面。我真想“315”能改成“715”、“815”该有多好,看样子等六年保修期过了,还得由我自己买单维修? 立秋季节马上就要到了,气象台按照经验提醒大家会有连晴高温、会有伏旱云云,可是凭借我多年收看天气预报的经验,重庆夏季的高温天气(也就是晴天),实际上应该与热带风暴有密切的关系。凡是热带风暴频频登陆的夏季,重庆就会无雨、酷热,从天气图上看与热带气旋相伴的雨区外围,有一圈无雨带,再向外又有可能有雨,而这个无雨带每每正好处于重庆上空。原来护理过我的老罗就形象地说过,在那种情况下,从成都下过来的雨,下到内江就下不过来了。 不过也有例外,在今年为数不多的台风中,立秋后的“莫拉克”在我国沿海登陆,重庆居然也下了两天大雨,但报纸上刊登消息时措辞是:“莫拉克”翻山越岭来捣乱(言外之意是少见)。 是啊,夏日里热带风暴左右着气候,而空调清凉的风却呵护着截瘫人,它抚慰着截瘫人烦躁的心,给截瘫人的生活特别是饮食起居以平安度过酷暑的保证。 啊!夏日的风…… 第一百二十八章 自豪 2009年10月1日是共和国的六十华诞,按人生旅途来计算,六十寿辰应该算作是大寿。这段时间共和国深情地回顾着自己的历程,就在这种背景的前提下,我在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中,看到了对于国家测绘局第一大地测量队的表彰。 新闻是我每天的必修课;包括网络、报纸和电视,在晚七点钟时段我是同时收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和重庆电视台的630新闻,一个国家级的、一个地方性的,交替浏览。当我切换到中央台时,正好看到了关于国测一大队的节目,顿时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我感动,在共和国回顾六十年历程时,能想到测绘事业,那是对测绘事业、测绘工作、测绘人的肯定和表彰。在当今社会每个人都服从于自己的分工,并在各自的岗位上默默地、兢兢业业地为社会付出。当他的工作、他的事业受到了社会的关注,得到国家的肯定时,就说明他们为社会、为国家做出了成绩。 我自豪,是因为测绘事业是国家基本建设的“基础工程”,是因为测绘工作远远超过其他工种的艰巨。记得中央电视台有一则公益广告词,其大意是“总有人不曾到过的地方……”,可测绘人去了;对于饥寒、艰险、威胁、劳累测绘人习以为常,而这一切正是测绘人引以为荣的。虽然我过早地在测绘“火线”上倒下了,成为了截瘫人,可我不仅仅是把自己当作是“曾经”的测绘人,始终还是把自己当作是一名完完全全的、光荣的测绘人。 看着电视新闻里那些熟悉的场景,听着那些测绘人和家属们朴素亲切的言语,感受着播音员那些“煽情”的说词,自然地就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 回想六十年代我参加工作的第一次出测,是在1964年春节,除夕夜我们没有在家里吃团年饭,而是在没有其他旅客的列车上和乘务员们一起过的;那年月没有拥挤、热闹的“春运”,整列火车是静悄悄的。后来就是在广东、广西六万大山、十万大山里翻山越岭的跋涉,在云南、贵州贫瘠地区的辗转,在川西高原体味“原始”雪山、草地和森林。 生活和工作似乎非常平淡,但对于大地却有一种非凡的情结。啃干粮、忍饥渴也罢,背行李、宿农家也罢,在雨中草地搭帐篷、在雪山下裹睡袋也罢,我们习以为常,因为这仅仅只是一种生活,一种测绘人的生活而已。可风雨雪霜、山川草木对于我们来说,自然而然地会产生一种亲切感,一种“爱情”,那是测绘人情感的“聚焦”。测绘人必须热爱祖国的大地河山,只有这样他才能精心地“描绘”她的容颜:在逆境中吃苦耐劳、在工作中认真负责、在技术上精益求精:在“寂寞”中与她相伴、与她嘻戏、并时时准备接受她的“乖怒”。这应该就是测绘人的平凡人生。 我始终记得我那被肝癌夺走了年轻生命的亲密战友——老陈。老陈在我心目中堪称测绘战线的“楷模”,中专学历的他凭借努力地工作,刻苦地钻研业务,从作业员、小组长、大组长、中队长、检查科长、一直做到大队长。他的身体是在海南岛作业时弄糟的,那是我们重庆测绘院的前身——国家测绘总局第四地形测量队历史上的一场苦战,作业环境的异常艰苦让好多人的身体累垮了,患上了肝炎,老陈也在其中,就因为这要命的肝脏损伤最终导致肝癌,夺去了他44岁的生命。 老陈总是吃苦在前,对工作一丝不苟、对技术精益求精,遇事身先士卒,善于发挥人长,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地向前迈进。特别是七十年代中期,遭受“动乱”冲击处于“瘫痪”状况的测绘事业重新复苏时,为了抢时间培训青年工人、重建测绘队伍所作的努力:我们三四十名“留守”的老技术人员自编教材、自己讲课、手把手地硬是带出了一支测绘新军——四川省第二测绘大队(即现重庆测绘院的前身)。 在后来的日子里,为了测绘事业的发展,为了年轻队伍的建设,老陈更是呕心沥血,直到1983年底担任大队长后,兢兢业业地工作了一年多,终于累倒在了工作岗位上,为测绘事业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是啊,这就是测绘人,这就是测绘人的精神,其实测绘工作除了与同时代其他工种相比,有相对的艰巨性和危险性之外,也就是一种平凡的工作。但是正是在这种平凡的岗位上,一代一代的测绘人用自己的辛勤,折射出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就是以国测大地一队为代表的测绘人,为测绘事业艰苦奋斗、不惧艰辛、努力工作、精益求精的精神。 随着社会的进步、测绘事业的向前发展,测绘人的装备器材、工作条件和环境都有长足的改善(这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但是测绘人艰苦奋斗、不惧艰辛、努力工作、精益求精的精神应该永葆青春、代代相传。 人的一生是短暂的,人生的意义就在于在自己的分工岗位上,默默地奉献。算起来我的截瘫人生有26年了,而我的测绘工龄加上测绘学院的5年也只有25年,但我热爱测绘工作,并曾经兢兢业业地为之努力工作过,我当问心无愧。虽然我过早地“倒”下了,但我不是“逃兵”。在这里我又要引用奥斯特洛夫斯基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中的那句话:“人的一生是应当这样来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回首往事我没有虚度、也没有碌碌无为,那末我的人生就是无悔的,我不枉我的人生。 测绘事业、测绘人是光荣、自豪的,是因为任重而道远…… 第一百二十九章 活法(一) 所谓“活法”就是指人类为了追求生存、为了满足私欲的基本行为,在现代“活法”一词广为应用,它的寓意延伸,涵盖了诸如人生观、价值观、处世哲学、为人之道、行为准则等等之类。在历史的长河中,人类的“活法”经历了从原始到现代的演变,在人类社会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地域、种族,甚至同一个“集合”中的人与人之间,“活法”乃“千姿百态”,彼此之间也是“大相径庭”的。虽然“活法”的根本都是出自于人类为了不断满足自己私欲的本能,但其表现形式应该是发展、更新和向上演变的,这是自然规律。说是“万变不离其宗”,但总归还是要“变”,于是“活法”便形成了回旋式地,“十里一徘徊”地、反反复复地呈“螺旋”状向上升地发展。 随着人类社会现代化进程的加快,人们活法的演变也在提速,在历史上的中国,人们的活法由于闭关锁国,几代甚至几十代人都恪守陈规。到了新中国我们常用“代沟”一词,来描述代与代之间活法的差异;而现在特别是改革开放后,更有70后、80后、90后之分,说明了人们活法的演变周期,缩短到十年或更短。 在现在你如果看见在大学生在课堂上嚼口香糖,或是在图书馆里听着mp3做功课,一定不要感到奇怪。我也近距离接触过当代的大学生,那还是2007年的事了,几名刚考上重庆院校的年轻贵州网友来看望我,女生们穿着入时:淡妆、眼影、腮红、唇彩,大耳环;有着保养得很好长甲的手握着小巧的手机。男生们的穿着则比较随意,但却透露出洒脱、豪放的气息,很有个性。他们的言谈举止得体,从给我颇丰的礼物上看得出出手大方。给人一种现代、时尚、青春、生活是美好的气息。应该说他们的“活法”就与我有相当大的差异,但我能理解。 当我在街上“行走”时,会看见各式各样的服饰装扮,服装由宽松到紧窄、由“簇拥”到暴露、由短到长、再由长到短绕着圈地演变着;它早已舍去了服装“遮羞”、“保暖”的功能,剩下的只能是追求“美观”了。特别是在夏日,姑娘们挺着被“挤”出的胸脯、裸露出蛮腰曲线、短裤口上升到了大腿根,裤腰下降到肚脐下,从整体上讲,确实是一种美的展现。男士们蓄着平头,典着个大肚皮,裤腰带“岌岌可危”地悬在腹下,倒也不失为一道“风景线”。服饰形式的演变就是原始的异性相互表现、相互吸引的不断演绎和升华。 再看现在流传着什么 “啃老族”、“穷忙族”、“月光族”甚至“月赤族”等等,那完全是一种臣伏于“金钱”“物质”的“奴隶”的写照,于是就形象地有了“房奴”和“车奴”,这亦是现代“活法”的一大特点。追求物质生活的享受,是人类的本能,不断地消费、购物是社会发展的动力,更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 我有一位年轻朋友,先前劝他开源节流,可他不以为然,说我又不买车、不买房的,存钱干什么。可时间才过了七八年,他结婚、生子、买按揭房,欠下了首付款、装修款不说,还有每个月得开支工资的一半去付二十年的房贷,成为了一个“房奴”。 我还认识一位五十多岁的朋友,由于是“工薪族”,妻子又早早地下了岗,住着一室一厅套房,他一直对我说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了。可他的儿子要结婚,女方提出要买房,好歹将所有积蓄付了首付款,房贷还得每月替儿子付一半,成为了一个“老房奴”。 其实按揭购房、信贷消费是一种现代的“活法”,不是早就流传着那种说法:美国老太太贷款买房,新房也住了,到老贷款也还上了。中国老太太慢慢存钱到老,才住进了新房。当然由于美国次贷失控,导致了波及全球的经济危机,那当属于决策层的失误,而借贷消费还是不失为一种现代的“活法”。 按说每个人的“活法”只要自己舒坦就行了,没有什么与他人的可比性,更不能在人与人之间去攀比,常言说的是:走自己的路,别管他人说三道四。就拿我的那位年轻朋友来说,尽管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可一家三口过得快乐,而且按他的说法,压力大才能有动力,形势会逼着他去努力奋斗,年轻人的前途总归是光明的。这种极大地追求享受,玩命地努力“挣钱”,是当今大多数工薪人士的“活法”,这是一种正常、普遍、诚实、奋发的现代“活法”。 在市场经济的前提下,金钱成为了人们追求的首选,那些“先富”起来的人,带动了一个阶层的富人,在他们金钱的积聚过程中,我不好说像恩格斯说的原始资本积累那样血腥,但至少是不择手段的。这是另一类“活法”。 就拿明星来说,历史上最下层的所谓“戏子”,在现代演变成了能够敛财、出人头地、众人(特别是年轻人)所追求的一种“活法”。在现代,人们的生活需要调剂,紧张工作之余需要放松,饭后茶余的精神“空虚”需要“填充”,当然也有一个精神教育的问题;于是社会就造就了这么一种“活法”。常言说得好:“台上演戏的是疯子,台下看戏的是傻子”,为了达到名利双收的目的,人们疯狂地追求那种“活法”。 于是乎走“色情”路被视为一条捷径,所谓“潜规则”它“潜”就“潜”在原本就是一种公开的秘密(也说不清到底是谁“潜规则”了谁),于是乎明星们成了公众舆论的热点(包括球星等等之类的“星”们),于是乎明星和媒体之间就整日“打”得不可开交(大家都是为了名利);追求“名利”永远是“活法”核心。 第一百三十章 活法(二) “活法”虽然万变不离其宗,但由于每个人自身条件的不同,成长环境的差异,自己努力的程度以及受社会机遇的左右等因素的影响,人与人之间在“活法”上会有“千差万别”,这是自然规律(包括人为的自然规律)所决定的。凡智者必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创建自己的“活法”,而不要过分地“左右盼顾而言他”。只有在人生的道路上尽自己的努力为社会作出了应有的贡献,而且乐在其中,那就是属于自己的“活法”。 每个人的“活法”是由社会意识决定的,当年毛泽东是想用思想、意识、精神的约束,来实现一种向共产主义过渡的、比较单一的“活法”,那样的结果是人们贪欲的本能被有效地抑制了,但共产主义的另外一个先决条件,“产品极大丰富”的目的却很难实现。邓小平开创的“改革开放”,解放了对人们思想的束缚,贪欲的本能促使经济(特别是个体经济)发展,这才有了今天共和国的强大。同时社会意识的演变促成了现在“丰富多彩”、“千姿百态”的“活法”。 “人之初,性本善”,在人们成长的过程中,不断地接受外界的“教育”,经过实践、挫折、成功、总结形成了自己的思想,在知识爆炸、信息泛滥、思维不羁的现代,人们很容易就形成基于贪欲本能的,各种不同表现形式的“活法”。 我一直认为烟、酒、毒、赌、嫖属于“不良嗜好”,不过烟酒有它“长期悠久”、“深入人心”的历史了,要不是抽烟引起火灾、醉酒驾车酿成悲剧,人们或许还不会“引以为戒”(这都是人为的自然规律惹的祸)。至于毒、赌、嫖(从现代的角度来看应该是“性的游戏”)被视为富有阶层一种时尚的“活法”。 涉毒和毒品的“娱乐化”侵蚀着人类,我很想到“夜总会”去见识一下“嗑药”后的现代疯狂,可惜我去不了(听说国外的夜总会有无障碍通道,我不禁赞叹其敛财有方)。至于赌嘛现在差不多可以说是“全民性”的,彩票、股票就是典范,更不用说街头巷尾满布的“牌桌”了,不是还有人说“人生就是一场赌”吗。 说到“嫖”(性的游戏)是最典型的世风变迁,在历史上被认为最“下作”的营生,当今被贴上“性服务”、“性工作者”、“二奶”、“情人”之类的标签,便“冠冕堂皇”地“面市”。其实说到底“性”乃是人类原始的本能,现代的种种“活法”不过是人类私欲膨胀的循环发展,上升到更高层次的表现罢了。 原始人不就是随意“性”吗,一位现代“性学家”在推崇“一夜情”时说:只要一是成年人,二是相互自愿,三是秘密进行即可。于是为了满足私欲(物质和精神的),“情感”和“利益”(包括物质利益和精神利益)之间的“交易”就变得不那么“遮遮掩掩”了。 于是导演和演员相互利用,用“色情”来牟取“票房”和名利;“潜规则”也说不清到底是谁“潜”了谁;“玉娇”之类的纠纷其作蛹者认为在那种场合,面对那样的人,不过就是受服务者与服务者之间的纠缠罢了而有恃无恐;“出卖”被视为一条“求生”之路…… 与这些“不良嗜好”相伴的就是暴力,原始人类为了争夺食品、满足私欲就要使用“暴力”,现在的人没了精神的束缚也就很“暴力”,动不动就出手伤人变得无法约束,家庭暴力、自杀、他杀、抢劫在新闻中屡见不鲜,甚至扒窃也成了一种“理直气壮”的“营生”。这是现代人类生活中,贪婪地追求私欲满足、精神扭曲者的一种悲哀;但绝大部分人都是在人类爱的本能驱使下,选择和追求默默地为社会付出,不伤害他人、不伤害社会并乐在其中的、属于自己的“活法”。 第一百三十一章 活法(三)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随着国家的富强,我们的“活法”变得“千姿百态”、“丰富多彩”,我们的生活也就日渐“现代化”,这是我们和谐社会的幸福现实;甚至可以说现在“白领”阶层的生活比三十年前的国家领导人还强。 这得益于有一个“宽松”的环境(包括精神上的和行为上的),使得每个人不仅能最大限度地构建自己的潜在价值,更有利于人们能面对不同的机遇,在各种环境、不同的条件下,有选择地发挥自己的能力。当然,一个人的成功与否与他给自己在社会上的“定位”密切相关,但总的来说在现在只要你努力诚实地工作,都会得到相应的“报酬”。 我的那位年轻朋友,1999年毕业于统计学校(中专),但他从小喜爱美术,并且练就了一定的基础,中专毕业给了他由农村进入城市的机会,他选择了他自己的强项,刻苦钻研电脑技术,又进修了大专,走上了广告设计之路。十年下来他结婚生子,并住进了“按揭”房。虽然是做了“房奴”,但他对生活充满了信心,“生活是美好的,前途是光明的”;他的“活法”就是最典型的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默默地、诚实地为社会作出贡献,并同时得到社会回馈的例子。这是绝大多数人的正常“活法”。 由于环境的“宽松”,少数私欲极端膨胀的人,趁机不顾伤害他人利益、伤害社会利益,拼命地敛财、为非作歹,这也是自然规律(包括人为的自然规律)的必然,那些人自会受到法律的制裁、社会的唾弃。这是极少数人“精神扭曲”的“活法”。 说到这里我们回避不了一个特殊的弱势群体——残疾人、回避不了残疾人中尤为艰难的截瘫人们的“活法”。截瘫人由于基本上生活不能自理、没有了工作能力、很难对社会做出贡献、社会地位低下……他们的“活法”是非常特殊的。但是首先截瘫人他也是“人”,“人”是一种有思维能力,能驾驭自己和环境的“高等动物”,如果愿意的话,他是完全能在“绝境”之中求得生存,而且还能活得更好的。 截瘫人首先要做到面对现实不气馁、不绝望、不怨天尤人、不自暴自弃,截瘫人是有太多的理由让自己消沉、太多的理由让自己“依赖”了,可我觉得截瘫人既然选择了要活着,那就要要有“人”之大气,想办法争取让自己活得好一些。“自尊、自立、自强”是社会、是健全人对残疾人的要求,更应该是残疾人自己“活法”,虽然说起来“轻松”但要做起来的确相当困难。 截瘫人必须接受自身残酷的现实,但他应该看淡截瘫,把自己的行为向健全人看齐,这种心态是截瘫人“活法”的基础。截瘫人首先要“说服”并“帮助”自己,尽最大努力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有时甚至是“拼命”去做),只有这样他不仅能给身边的健全人以鼓舞,更是一种自己对生活充满信心的“宣言”,对自己“活着”的一种鞭策。 除了“帮助”自己之外,截瘫人还要尽力去帮助别人,我想除了植物人外,每个人都有他的长处,截瘫人在离不开别人帮助的前提下,还要想办法帮助别人。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方面的,不管是收取报酬与否,须知社会贡献才能为自己争得社会地位,赢得人们的尊重,换来爱与帮助。要帮助别人就得发挥自己的一技之长,手上做的也好、心里想的、嘴上说的都行,关键是必须努力认真地去做。 截瘫人在“活着”的同时,还要不断地充实自己,努力跟上时代,学会自己能做的、并能帮助别人的技能。现在的行业很多,运用电脑、通过网络展示自己的才能,当属截瘫人的首选。与此同时截瘫人还要随时关心国家大事,把自己的命运和国家紧密的联系在一起,看到光明的前途,乃是截瘫人“活法”的精神支柱。 截瘫人还必须融入社会,除了通过广播电视、书报杂志、网络之外,重要的还要“走”出家门,增强与健全人的接触。这对于某些身体条件和居住条件比较差的截瘫人来说,可能有些困难,但一定要努力去做。截瘫人只有融入了社会,看到时代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体会到人们的爱心;把别人的欢乐当成是自己的欢乐,他的“活法”才会更精彩。 改革开放三十年,共和国成长了六十年,我们的国家发展进步得相当快,国家的富强导致人民生活水平整体上升,残疾人也跟着受惠。当然由于残疾人自身条件的限制,对社会做出的贡献小,他们的社会地位和生活水平相对来说还比较低,更多的还是依靠国家的帮助。但他们当中也不乏姣姣者、企业家、老总,那是残疾人的骄傲,同时也说明了残疾人凭借自己的努力是能够参与和健全人的平等竞争的,他们的“活法”同样精彩。 前不久从新闻中看到,北京市由市政府出资,进行一项惠及残疾人的工程:“在家中无障碍”,让残疾人能在自己家中无障碍地生活,包括上卫生间和进出家门。这是一项对于残疾人来说最实际、最切身的实惠,这就是国家富强、社会意识进步的体现。残疾人门的“活法”难道不应该以用自己的努力、用无愧于人生地奉献,为祖国的强盛,同时也为改善、提高自己的生存条件为宗旨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挣扎——病痛篇(一) 到了公元2009年,我在截瘫人生道路上,已经走过了整整26个年头。回首往事,从遭受打击、接受现实、与疾患周旋,到认命不服、重新安排自己的人生、经历了由健全人到截瘫人的“脱胎换骨”,然后在截瘫路上艰难的跋涉,这其中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滋味俱全。 在我企图走出黑暗、摆脱桎梏的过程中,应该说2005年无论是从身体上来说、还是从精神上来说,都是我生命“曲线”上最惬意的“顶峰”。那年初夏,在一群年轻朋友的“簇拥”下,我们顺长江经三峡去武汉,做了一次为期七日为了“追寻逝去岁月”的旅游。那段日子我过得很开心:重温了三峡的风光、回母校见到了校友、会见了“老家”的弟弟妹妹……虽然行动极为不便,但是在朋友们的帮助下,我还是像健全人一样地享受着快乐。 然后到了倒霉的2006年:年初遭遇小偷入室行窃,跟着是繁杂、冗长且不如意的房屋装修、最要命的还是在中住院时不幸大腿骨折,痊愈后的右腿从此就不能弯曲了(我自嘲是从“瘫子”又变成了“瘸子”)。就从那一年开始,我的整个健康状况开始恶化,截瘫人生开始了走“下坡路”。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衰老和截瘫病程的延长,截瘫的病痛一天比一天地加剧是必然的趋势,当然从受伤那天开始,我就注定了要与截瘫病痛抗争到底,只不过早先是“惬意”的时间相对要多一些,而慢慢地“挣扎”的时间和“挣扎”的“力度”会增加。 高位截瘫有三大并发症:泌尿系统感染、呼吸系统感染和心血管疾患,从受伤开始,这些的致命威胁就伴随着截瘫人生。所幸的是在我刚发现了严重的肾积水导致尿毒症的苗头时,就及时做了膀胱造瘘手术。为了控制膀胱感染,我每天必须大量地喝水,把尿量维持在3500—4000毫升,而且还每天坚持冲洗膀胱,隔天给瘘管口清洗、换药,好歹阻挡了尿毒症的势头,“保卫”了肾脏不被“侵蚀”,把血样的“生化”检验指标,降到了仅比正常值略高。有时换瘘管会伤及瘘道,那就要忍受十天半个月的渗血和极度的不适(疼痛)。重庆医科大学附二院泌尿外科的胡主任(我的瘘管就是由他定时上门来更换的)建议我可以少喝一些水,可我不敢大意,至于说到膀胱长期不充盈会产生什么“恶果”,我没去想那么多,也不去想那么多;不过还是做足了面对最坏可能的“思想准备”的。 呼吸系统由于长期缺少锻炼,再加上胸部的呼吸肌萎缩僵硬,肺活量减少到了只有正常人的一半,除了唱歌和较长时间讲话日渐困难外,还有两种令人难受的情况:一是每当平仰卧时,由于两臂向“后”拉伸胸廓压迫肺部,总是让我感觉呼吸压抑,胸闷气短,曾有在好长的一段时间里,让我联想到了“心梗”,甚至还有医生“顺水推舟”的解释说是由于平卧,腹腔的脏器向上挤压心脏,而引起心肌缺血云云。可从发生的时间段、体位、发生的频率和“后果”综合来看,却又不像,因为只要把双手呈拥抱状地抬起,“胸闷”变立刻缓解;但这往往让我午休时很难受。在天气变化,特别是气压低的时候,我会感到非常难受:肺部“受压”、呼吸“窘迫”。 二是“咯痰”,在没有感冒的情况下,我每天都有五六次、七八次的“咯痰”,咯出来的痰倒也正常:像“果冻”似的半透明,呈乳白色,要命的是发现了气管里有了痰,我却咯不出来。坐着时还好一些,我可以向前弯曲着身子,两手地抓住轮椅,用尽“全身力气”死劲地咳,往往还得借助别人用拳头在背上捶击直到“咯出”。躺在床上就苦了,怎么咳也找不到“支点”,曲着身子、用两手吊着杠子、自己拍击前胸,那个难受劲很难形容,为了“咯”出一口痰,那是怎样的一种“挣扎”啊。平日我还得小心翼翼地“严防”感冒,不然的话咳起嗽来,那更惨了,即便是喉胧里“痒痒”了,咳了半天都很难“挠”到。 心血管系统的疾患是老年人的“专利”,作为截瘫老人来说则更。由于长时期不能运动,身体肥胖造成心血管病变,于是诸如心肌缺血、脑供血不足、冠心病、高血压等等就接踵而来。在心血管疾患方面,我是综合性的“不健康”,“血脂”、“血糖”那些“隐形”指标不去说它了,而表现得尤为突出的是:让人“心悸”的早搏、让人“眩晕”的脑供血不足和让人捉摸不定的,随时随地会出现的、血压忽高忽低的发作。 我的血压忽高忽低,在截瘫初期还没有多少体会,但是慢慢地就“愈演愈烈”了,特别是低血压,经常是低到了正常的临界值90/60之下,最低时竟然可以达到“可怕”的70/40!之所以说“可怕”,是因为医生们说一般人的血压低到如此,他的感受应该是“濒于死亡”;面对我的存在,医生只有说大概是适应了的缘故吧。 再有就是与缺少运动和肥胖密切相关的“糖尿病”。我的糖尿病是偶然发现的,因为每次空腹血样送检时,血糖都不高,我的妹夫是个“老”糖尿病人,我曾经用过他的尿糖试纸,也没有查出尿糖来,后来有一次我试着用他的血糖仪一查,结果发现餐后血糖高了,到医院去做耐糖试验,确诊为2型糖尿病患者,医生照例给我开了一大堆药,可我自己觉得既然是仅仅是餐后血糖高,采取控制饮食的办法应该是有效的,为了我的肾脏,我害怕用药。 其他诸如脂肪肝、胆结石、视网膜中心病变、胃肠功能退化之类只能算作是无足挂齿的小毛病了…… 综合那么多的病患,我把它们归纳为一个名称:截瘫综合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挣扎——病痛篇(二) 所谓“截瘫综合症”,是指截瘫人所有发生病患的总合:它包括在生理上、心理上和器质上,凡与截瘫直接和间接有关的病患。截瘫人是一种“奇妙”的人,他们是在脊髓神经被阻断了的情况下,部分或大部分身躯没有了运动和温觉,还能生存的特殊的人。其实在那么多年的就医中,我发现很多与截瘫有关的病理现象从医学的角度上还解释不清。 比方我的血压,为什么会出现时而高到160/100,又时而低到60/40。高血压往往发生在清晨,在多数情况下起床后血压就趋于正常(这就是为什麽我每次到医院看病时,测量血压总是正常的原因),可以用血压与体位的关系来解释。而低血压往往会发生在午间和傍晚时段,也有在上午或下午突然袭来的情况,却毫无规律、没有预兆可言,从医学的角度更找不出原因,但是只要一躺下,血压马上就会回升。到后来我还希望早上的血压高一些,最理想的是140/90或130/80,因为如果清晨的血压低了,那么那一天出现低血压的概率就会大一些,低血压带来的病痛就会更严重一些。因此在我血压高了的时候我还不能随便服降压药。 血压高了会发生眩晕现象,血压低了除了眩晕之外还会有全身不适,就像是医生所说的“濒临死亡”那样的感受。最典型的是有一次中午,当时我刚大便完,一下子便感觉心往下沉,我习惯地一模手腕,脉搏几乎没有了,我心里明白是血压低了。小刘在一旁叫道:“周老师,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我说:“赶快扶我上床!”当时我只觉得天昏地黑、全身“紧缩”、心往下沉,呼吸窘迫……好歹躺到了床上,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煎熬”,才算是缓过气来;我就是这样感受所谓“濒临死亡”的。 当然那种情况还是比较少见的,更多的是突然血压降低造成目眩心悸,下肢不知是血管收缩还是扩张,总之“感觉”极度的“沉重”和“坠胀”,每每这时无论是在外还是在家,我只能闭眼屏息静坐,极力借体内的“定力”来招架,或在家里还可以用双手在床架边的吊杠上掉一掉,以求缓解;因为只有降压药物而没有升压药物。 人们常说:“生命在于运动”,可截瘫人没有了运动,其生命奈何以生存!?就是按照“适者生存”的法则,对于完全丧失了生活自理能力的截瘫人来说,也将是太难太难了。一般来说截瘫人的大脑健全,“中央处理器”能正常工作,那是思维、那是精神支柱;依靠体内的心、肺、肝、胆、脾、胃、肠以及血液循环系统等诸“软”件独自运作,延续着生命,但没有了“运动”——人类生存、发展的原动力,截瘫生命的内在应该是极不“和谐”的。 所以说截瘫人在生理上、心理上和器质上的病痛是一种特殊的、综合性的,故我称之为“截瘫综合症”。 截瘫人依靠康复锻炼,获得了起码的生存和自理能力,在他的截瘫历程中和其他慢性病患者一样,必须有和截瘫综合症抗争的心理上的准备和行动上的投入。应该说截瘫人的自理能力的强弱是他生命力的体现,而随着截瘫综合症的逐渐严重,将会使截瘫人的自理能力逐渐下降。 截瘫综合症对我的的威胁,是由我平日的感受体会到的。进入截瘫后期,我差不多是整日感受眩晕、胸闷、心悸和肩臂背的酸痛,再有就是本不应该有感觉部位的“感觉”:胸腹腔、会阴部以及双下肢莫明奇妙的灼、胀、麻木感、截瘫下体的时而沉重,时而飘晃感(这应该是属于“深部”感觉的部分恢复?还是神经中枢的感觉异常?或是二者皆有?)。 极度的眩晕逼得我紧闭双眼,胸闷特别是气压低时让我透不过气来,肩臂酸痛使我两手举不起,下体的胀麻感严重时,会让人无法忍受且心慌意乱;你不动时是好像下体沉甸甸的,可当你企图晃动身子时,却又感觉下体轻飘飘的……当然这些感觉不是一下子都来,而且轻重缓急也是随机而变的,但是没有先兆、没有预感、找不出诱因、还总是干扰着你、粘附着你,这就是让截瘫人感到麻烦,令人沮丧的“截瘫综合症”的表现。 我曾今请教过很多医生,包括专家,可始终得不到满意的解释,这应该是医学上的一处空白。我想随着医学科学的发展,特别是随着自然规律(包括人为的自然规律)“震荡”的加剧,随着截瘫病患者的增加,终归会形成“截瘫综合症”学,或者是“脊髓神经阻断”学的。 那样一来既可以让截瘫人能得到更好的康复治疗,减轻截瘫综合症带来的痛苦,同时“触类旁通”,通过对脊髓神经阻断情况下,截瘫人“奇妙”的生存状况,以及各个器官的运行和“代偿”、“互补”的研究,还能取得临床上的应用。就我目前的推测,截瘫人普遍的低血压现象的成因,就应该对健全人中高血压患者的治疗有所启示。 第一百三十四章 挣扎——生活篇(一) 清晨六点,一阵眩晕突然袭来,只觉得下体沉甸甸地胀麻,却又似乎轻飘飘地晃荡,一测血压:150/100。十分钟后开始恶心呕吐,血压:160/110,眩晕愈演愈烈,二十分钟后血压:180/110,赶紧向120求救,急救车又一次把我送进了医院的病房。 这一次住院遇到了一个麻烦,就是医院老式的有床头架的病床退役了,而“现代化”的病床没法把辅助我上下床和翻身的“床架”捆上,没有了“床架”对我来说将是“寸步难行”,两个护理还弄不动我。坐在没有习惯性保护“环境”:没有背靠的、手扶的、手抓的、托脚的大便凳上,我晃晃悠悠地不着“边际”,费了好大气力,只好既紧张又小心翼翼地草草了事。上床、下床、翻身离开了平日看似平常的我靠床架的发力,两个护理弄起来还真费力不说,我自己还不舒坦。在这种极其不便的情况下我宁肯不住院,好歹熬了两天血压稍有好转,我就赶紧“逃离”了医院…… 生活自理能力一天不如一天了,就拿手的精细动作来说(我也只有手能运动),以前我能自己用指甲刀剪指甲,可现在不行了,逐渐颤抖的手使手指和指甲刀不能很好的“对接”,如果真要自己剪指甲,只能趴着把手固定在桌面上才能进行。肩臂的酸疼令自己梳不了几下头,也就只能草草地用手指乎弄两下。如果是要坐著看报纸,那更是艰难,抬起的手臂只能坚持两三分钟,马上就会招来不仅是肩臂背的酸痛,还会向下放射,引起全身的极度不适。所以人们看见的是我在看报纸时,肯定是看一会儿就要放下报纸,用两手抓住轮椅的扶手,让身体前仰后合、左右扭曲地“运动”,实际上那是为了缓解“不适”。所以我还“讨厌”现在报纸的版面太多,编辑们又巧妙地把新闻夹杂在广告的“汪洋”中,让我阅读时还非得全面浏览才行,特别费力。 依靠两手在扶手上的支持和背靠的依托,我还能稳稳地坐在轮椅上,但要让两手悬空地“工作”,特别是如果背也失去依托,“工作”将是很难完成的。如果我想要端起碗吃饭,那首先就要把背靠牢实,用“内力”把全身“定住”,然后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两手上,颤巍巍地进行。如果端起的是一碗汤水,稀粥什么的,我还得要“发力”控制手掌和手指,尽力维持平衡,才能艰难地把碗送到嘴边,如果使用把盅就没那么费力。 所以我进餐最惬意的方法就是“趴着”吃。我首选的餐位是在卧室里床头边的写字台上。写字台是我最常用的工作台,是按照我坐在轮椅上的高度设计的(有80厘米高),我趴在上面操作:书写、阅读、进餐、剪指甲都非常惬意,而且桌旁的床架还能让我在极度不适时,用双手吊在吊杠上,对全身做“拉伸运动”。其次是餐室里的餐桌,其高度有75厘米,趴着进餐也还方便,而且我的餐位的右侧靠墙,身体不适时,还可以歪靠在墙上缓缓气。 如果为了省事要在玻璃小圆桌上进餐(只有60厘米高),那就困难得多了,我得把背死死地靠住,两手小心地“操作”(包括端碗、用筷子和“拣菜”),外出到餐厅就餐或者是吃火锅,就类似这种状况。当然在一般情况下我会“镇定自若”地进餐,旁边人是看不出“破绽”来的。 由于胃肠功能的减退,加上没有运动,我的食欲和食量日渐减少,再加上患了糖尿病,一来为了呵护肾脏我的宗旨是尽量少服药,即便是用药也是首选中成药。再加上我的糖尿病本来就不算严重,空腹血糖不高,随便吃的餐后血糖也不过12、3mmol,因此只要我稍加控制饮食,就可以把血糖控制下来。由于节食,我觉得我患上了“恐食症”,这是我的食欲和食量日渐减少的另外一个原因。奇怪的是,有时到了吃饭的时候,我完全没有食欲,但只要一端上碗,也能有胃口。我经常自我安慰:只要还进食,生命就有支撑。 吃喝拉撒是新陈代谢的必然,截瘫人的大小便失禁,是生活中极为不便且又污秽的事。我虽然做了膀胱造瘘,小便的管理省心多了,但往往还会发生导尿管连接脱落的现象,如果是坐著就会污染裤子;如果是躺著,就将污染床单,所以还要时时留心导尿管的连接和避免缠绕、堵塞。 大便却是最让我忧心的事,我常常开玩笑地说,我最怕“死(屎)”。在截瘫初期,我是用开塞露帮助大便,后来开塞露不管用了,我就采用自己用手抠的办法,到后来抠也不管事(老是大便不彻底),就采用先“注射”开塞露,然后再加上用手抠的办法,那样的话基本上可以做到把降结肠里的大便排干净。可是遇到胃肠感染、气候变化或是误食了不洁食物等,还是会发生大便泄漏现像的。说起来截瘫人大小便泄漏当属正常现象,但我总觉得让别人处理屎尿,是我雅而不为之事。 大便是我每天最繁重的一次劳动作业,每次大便耗时至少是半个小时以上,困难时甚至可长达一个多小时。一次又一次地佝偻着腰身,用手指抠大便是很费力的事,而且低血压往往也发生在这个时段,所以每次大便下来是累得我头晕目眩、喘气吁吁的,最后的洗手和臀部的擦拭“程序”,特别是拧干毛巾我得咬着牙才能坚持到底。大便完事后躺到床上,血压也慢慢回升,那个舒服劲是没法说了。 第一百三十五篇 挣扎——生活篇(二) 随着浑身不适感的加剧和它时不时地猛然袭来,生活自理变得愈来愈艰难,严重的时侯是什么事都不想去做,什么事也做不了,只能静静地蜷缩在轮椅上,或是双手吊在吊杠上,闭上眼睛默默地“承受”和“抵抗”着眩晕、头疼、胸闷、恶心以及有知觉部位的酸疼和截瘫部位的胀麻,总之无论做什么都感觉极度的“累”;连举着话筒保持接电话的姿态说七八分钟就受不了了,与人交谈也只能坚持20来分钟就必须前合、后仰、拉伸、扭曲地运动着身体(姿态很不雅观)。 我甚至怪罪于当初受伤时的“颈7胸1椎不完全损伤”,因为随着时间推移脊髓神经细胞的微量“修复”,会导致体内深部感觉的增强,不适感就会随着截瘫的进程逐渐加剧。试想如果颈髓是完全横断可能就没有这种感受了,但焉知那样的截瘫又将是什么状况呢? 然而尽管在“不适”的泥潭旋窝之中越陷越深,可截瘫人还是得要生活,早年的“时装沙龙”已经“没落”、“老禅工作室”也已“荒芜”,偶尔还有慕名者前来光顾,那我将是喜出望外地乐于助人,即便是给小朋友打打资料、帮小凌灵他们班出出墙报什么的,也算是乐在其中。卡拉ok没有精神去唱,更没有兴趣去唱了,由于体力不支扬琴也蒙上了灰尘,偶尔打起精神也只能是为小凌灵弹电子琴助助兴…… 在“不适”感难以忍受的情况下,我只能求助于“精神分散”法来对付:一是上电脑,坐在电脑前是我最舒适选择,我稳稳地坐在轮椅上,两手的支撑是轮椅的扶手或是键盘或是鼠标,只需做点击的轻微劳作,便可以让我的身心飞向广褒的以太空间。我每天写我的《截瘫人》,我回忆、我思索,可以让我一时间“超脱”,忘记“不适”。每天看着我的博客的点击率、回复着网友们的留言、评论很受鼓舞,那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在不适感最难以忍受时,我就疯狂地、下意识地玩着“当空接龙”游戏,玩那种游戏既谈不上兴趣,也没有好感,更不是“成瘾”,只是不停顿地耗费时间,企图让脑子空白,抵御“不适感”。右手长期频繁地点击,导致手掌都“窝”成了握鼠标的形状,无名指和小手指连接手掌的筋脉疼痛痉挛。但我觉得这种疼痛远比全身不适感“轻松”得多。 再就是坐著电动轮椅上街。当把自己融入到社会之中时,你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让你的心胸从“狭窄”中得以“解放”,分散了的注意力会让你一时间忘记“不适”。但是时间长了也有问题,一来我家附近的“景点”和“商场”一类的公用设施匮乏,老是体育场、文化宫的又没有新鲜的“节目”,亦让人感到视觉上和心理上的“疲乏”,想走远一些去“闹市”、去步行街吧,路途又太远。 按照我电动轮椅的续航能力,我只能在半径五六公里的范围内活动,问题是随着交通的发达,街道上的汽车是车水马龙,司机们在两旁有隔离行人栏栅的街道上行驶,可以说是“肆无忌惮”,在这种情况下危险性是与日俱增。虽说我驾驶电动轮椅已经有了十几年的驾龄,自恃技术是相当熟练了,在街上可以随心所欲地穿行于车辆之中,但面对身边飞速行驶的汽车,我担心的是它撞我。 原先盼望轻轨能载我远行,可它没有无障碍通道。07年新闻报道上曾宣扬过重庆即将有残疾人出租车面世,事后却渺无音讯,我也打电话去问过“出租办”,被告知让我去问市政府。09年成都一次800辆出租车指标出售,据说其中有40辆是能让轮椅上下的,可有人说能长期坚持营运下去吗?最终我悟出了一个道理:残疾人用的出租车得由政府“买单”才行。而目前在我们国家关心吗残疾人的社会意识已经有长足的进步,但我们的国力虽然逐渐强大,但还没有达到能为残疾人的福利“买单”的高度,所以我们还要期待共和国的更加富强。 再有就是与小朋友为伴。当小凌灵放学回家后,她就占据了我思想、行为的整个“空间”。她给我娓娓谈着她学校、她课堂、她老师同学的趣事,我辅导她的作业,解答她的提问,哪怕是有时候我感觉很累很累,只能是趴在桌子上写啊、画的,可那时间我能暂时忘了“不适”。后来又有了长来看我的蹒跚学步、呀呀学语的奥运宝宝小子傲,他哭也好、闹也好、调皮捣蛋、拉屎拉尿也好,都是一种很好的“精神分散”剂。 当然这是在一般情况下我最大忍耐限度之内的“挣扎”,超过了“极限”我也只有什么事也不想做、什么事也做不了了,特别是傍晚前后易发低血压时则更。 相比之下就像是健全人一样,随着年龄的衰老而来的体虚、乏力、耳聋、眼花、失眠、记忆减退等等都算不了什么,长时期的截瘫人面对的挑战是莫名其妙的、找不出病灶、确定不了病因的“截瘫综合症”造成的“不适”,对生活自理的严峻考验。我不祥地发现,我躺在病床上时远比坐在轮椅上舒适得多了,这对于截瘫人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无论如何我也要挣扎着尽最大努力坚持在轮椅上坐。 ……今天凌晨四点四十五分,随着一阵带著“水响”的“劈啪”声,我知道是大便泄漏了。由于有好长时间没有失误过,护理在安放纸尿片时疏忽了没有到位,好在还有一道垫布“防线”,总算没有污染到我的牛皮凉席,我紧急“下降”到大便凳上,试图彻底排除“险情”。从朦胧之中被惊醒,头昏沉沉的,腕式血压表显示:90/60,且心律不齐。“抠”了四十多分钟,但凭我的直觉可能还有“戏”,最后总算“抠”出了“稀便”,直到手指上粘的“肠液”透亮,没有一丝“粪迹”为止,整个过程耗时一小时又十分。筋疲力尽地躺上了床,竟然不能入睡,直到清晨…… 第一百三十六章 挣扎—精神篇(一) 所谓“精神”,乃人类与动物之根本区别所在,亦是人类各类不同“活法”的支撑。毛泽东有句名言:“人是要有点精神的”。其言简意赅,言约旨远。“精神”是一种情怀,一种境界,一种超越,一种不甘平庸、不甘屈从、不甘得过且过的血性和品节。 “自尊、自立、自强”是人类精神的根本,一般人认为这应该只是残疾人的“专利”,其实这同样也是对健全人的要求(更是社会、健全人对残疾人的要求)。截瘫是残疾人的“最高境界”,如何用和用怎么样的“精神”来支撑自己活下去,是截瘫人“活法”的“灵魂”。 当大难降临,一个健全人一下子变成了截瘫人——这种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必须依靠别人的帮助,活不好也死不了的“特别”、“奇妙”的人后,即便不是在当时,在以后艰难的生活之中,心境也会自然地陷入“万念俱灰”。然而自古以来,“人”都是有其抗争性的:包括对于大自然、对于命运、对于自我以及对于一切阻碍他生存的事物;事实上也只有经过抗争,人类才得以走到如今。 在这里的关键是要“生存”,截瘫人要“生存”是无路可退的,他必须认命而不服,要充分地认识到生活是美好的,世界是美好的,生命虽然残缺也但仍然是可贵的。截瘫人最容易产生的“精神障碍”是:绝望、消沉和愤世,对于生活上、身体上的打击还好接受,而面对亲人、朋友们一个个远离却是“悲痛欲绝”,这也是人之常情,是由人类的群居性、社会性和相互依存性所决定了的“情感”,对于丧失了生活自理能力的截瘫人来说,则更。截瘫人恐惧“孤独”和“无助”。 说截瘫人必须习惯于“孤独”,并要学会“享受”“孤独”,不过是一句话,真要做起来是却相当困难的。昔日的友情、亲情和爱情“任飞”了(我之所以不用“放飞”,是因为截瘫人面对“情”的离散是无可奈何,自身不能左右的),必须要重新“链接”和“新建”。截瘫人要用自己的爱心、用自己的睿智去接触他人、团结他人以构建自己的“和谐”园地。但是截瘫人毕竟不是圣人,他还得时时与“孤独”抗争。 我家大门外是一条约有两米宽的通道,朝北高约两米的坎下便是街道(天然的一处阳台),向东经过隔壁人家的门前,直通大街(这便是我的无障碍通道)。我常静坐在家门前的大“阳台”上面向东,越过左侧的矮墙能俯视大街,然而我的目光更多的是向东方延伸……因为那不仅仅是一条共我出入的通道,而且是一条我与外界、我与社会连接的“纽带”。 我在感悟“孤独”的同时,透过眼前车流人行,心中仿佛是在期盼着什么,其实我是在捕捉熟悉的身影,我是多么盼望着有熟悉或不熟悉的人来访。我经营“时装沙龙”也好,开办“老禅工作室”也好,一来是为了体现截瘫人的个人价值,给社会做一点贡献,争取一点社会地位;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让我能尽量多的接触人,以打破我的“孤独”。至于上街嘛,那更是为了置身于社会,让自己浸泡在“和谐”人群之中,从而“荡”去时时萦绕着我的“孤独”。 记得在1986年,当时我的妻子离开了我们,女儿独自在家生活,碰巧她又患病,事后女儿到“干休所”看望我时对我说,她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时,真想听到的是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我听后心情特别惨然,这也是在尽管要住在四楼,上下进出都非常不方便的情况下,我坚持要搬回家去住的一个重要原因,当时我们那是两颗需要互慰的“孤独”的心。然而经过了这么多年以后,我才对处于“孤独”之中时,是多么盼望有人来访的心情,有了深刻的体会。 为了方便,在家里我使用的电话座机是“子母”机(我只是在外出时才使用手机),小巧的“子机”我常是随身携带着,说是为了方便看显示屏上显示的时间,其实真正的目的为的是能及时接听电话,这也凸现出我时时期盼着电话的心情。与女儿通话是我最大的安慰,常年都是女儿隔三岔五地给我打电话,一“聊”就是一二十分钟、二三十分钟(她不愿意我来承担长话费)。听着女儿那愉快的声调、自信坚定的语气,我感受到莫大的鼓舞,女儿是我的精神支柱。到后来我给她打电话反倒成了“稀罕”的事了,所以每当女儿一接到我的电话时,总是要问:“老爸,有什么事吗?”。 当截瘫人陷入“孤独”之中不能自拔时,就会产生对“无助”恐惧。他会绝望地看到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他,在“孤独”之中没有了朋友、没有了亲人;一时间没有了依靠,仿佛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坠落,完全没有依托,又不能自救。然而当截瘫人的情绪陷入这种危险的纠缠之中时,他必须尽力挣扎出来。他应该清醒地认识到世上没有“救世主”,截瘫人只能靠自己解救自己,尤其是精神上的“纠结”,它只能是靠自己来解开,而且也是一定能解开、一定要解开的。 世上的事凡是我们不能改变或无法抗拒时,我们只能选择接受,这就是“认命”;然而我们的接受应该是积极的、能动的,所谓“自尊、自立、自强”强调的是一个“自”字,“不服”是其“精髓”。截瘫人既然选择了“生存”,那他就要咬着牙坚持下去、挣扎下去,把截瘫的路走到底…… 第一百三十七章 挣扎—精神篇(二) 截瘫人在他艰难曲折而又“压抑”的求生路上,良好的心理状况和坚韧的精神承受力是非常重要的,但实际上截瘫人在精神上却是非常地脆弱。尽管我把我的“宽容度”调到最大,把我的“心胸”像是充气球般地极力扩张,可是每当遇到不顺心的事,或听到“流言蜚语”“闲言碎语”之类,还是会感到非常沮丧,美好的心情霎时间就会被破坏掉,整个人一下子就会坠入坏心情之中;这一切甚至于还会受到天气的左右。 在阴雨连绵的季节,气压低、湿度大,天空阴沉沉地压下来,压得人透不过气,那时节我的心情就可能糟透了,精神上的压抑会导致什么事都不顺心、什么事都不如意。其实精神是个很特别的东西,它在很大程度上受个人情绪的左右;当你“万念俱灰”时,你身边的一切包括你自己,都是灰暗的。而当你心情舒畅时,你周围的一切又都会是“洒满了阳光”。 在盛夏,每当清晨我睁开眼睛,看见病床对面窗下的镜子里,从我的卧室门、通过客厅大门、越过“大阳台”的栏杆反射进来街对面建筑物墙上耀眼的阳光时,心中就自然地升起一种“惆怅”:又一个连晴酷热的日子,我又只能在空调房间里“窝”着“闭关”了。同样是阳光,但在春日和秋日,它给我带来的则是喜悦,令我心情舒畅、精力充沛,大有“世界真美好”之感受。 所以说控制自己的情绪,振奋自己的精神对截瘫人来说应该是首位的大事,种种迹象表明“喜怒哀乐都取决于自己”这句话非常有道理。“喜乐”不用去说了,单就“怒哀”来说,当它们发生时截瘫人能做到“冷静”,或是事后哪怕是慢慢地做到“冷静”,那你就算是步入了截瘫人的“最高精神境界”了。截瘫人只能是“与世无争”、与“名利无缘”,你的心理不平衡也罢,你嫉世忿俗、怨天尤人也罢,都只能给自己带来无尽的烦恼;时间的流逝应该磨去截瘫人身上所有“毕露”的“锋芒”,而取而代之的是以“圆滑”处世。 但是大凡遇到不顺心的事,或是不中听的言语时,还是会产生情绪波动的,每当这时我祭出的法宝是“难得糊涂”。“糊涂”是一种为人们所追求的处世的境界,然而又非常人所能做到,于是有了“难得糊涂”这句名言。什么“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类当属“糊涂”之列,不过这“糊涂”是需要花费心机才能“装”出来的。只有“忍一时气”、不计较得失,才能让截瘫人常保持良好的心态,如果一时发生了心潮不平,也要随着时间的推移迅速地将其平复。 其实最容易与之发生“龃龉”的,还是在与截瘫人朝夕相伴的护理之间。截瘫人必须非常大度和宽容,尽量地把一些不愉快处理在发生之前,比方说交代得清楚一点、说明得细致一点;要求不要太高、不要过分追求“完美”等等,即便是偶尔发生了一些小矛盾,也要以主动承担责任来令其化解。你要想到人家能来照顾你、帮助你就已经不错了,要尽力避免桑兰式的“保姆纠纷”。 ……已经连续三个晚上不能入睡了,炎症的渗出液随着呼气而躁动,呼噜噜地着响令上呼吸道发痒,无法抑制的平均每分钟两次的阵咳逼得人不能入睡。由于是躺著,佝偻着身子怎么发力都“咳”不到点子上,猛烈的咳嗽又把血压拉升,昏沉沉地躺在漫长的黑暗中,左侧卧翻身到右侧卧、右侧卧又翻身到左侧卧,丝毫不能解决问题,真盼望能有一种神奇的药,能一下子解除我的病痛。我觉得特别无助、黑夜难熬,大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这些年来,靠著认命不服精神的支撑,我在截瘫路上艰难地跋涉着,26年中的好些时候,特别是当病痛袭来而不欲生时,我孤独、无助,我精疲力竭,我觉得我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多么想“休息”一下啊。但每当那个时候,总是靠求生、不服、必与命运抗争的精神,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振奋着我,维持着我生存的毅力。截瘫人是没有退路的,他必须时时把精神上的弦绷得紧紧的,丝毫不得松懈,对于截瘫人来说紧绷的弦一松驰,那将只有一个结果——“弦断”。 孟子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指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话非常正确。对我而言则是:“苦我心志,劳我筋骨,饿我体肤,空乏我身,行指乱我所为”。其结果是达到了“所以动心忍性,曾益我所不能”的目的:“通过那些来使他的内心警觉,使他的性格坚定,增加他不具备的才能”。遗憾的是我看不到,而且也不可能有“天降大任于斯也”! 精神是人类生存行为的支撑,对于截瘫人来说则更,截瘫人必须以“自尊、自立、自强”精神来支撑自己的生存。做一个弱者,截瘫人可以选择轻生,但那不过是宇宙之中一粒“尘埃”的飘散;浩瀚汪洋之中一滴水的蒸发;做一个强者,截瘫人可能顽强地奋斗一生,甚至取得一些成就,也未必能当上“英雄”、承担起“天降之大任”。但有一点是很明确的,那就是人生在世只要他努力了、奋斗了、为自己为社会做了哪怕是一丝丝、一点点,只要他是尽力了,“不以成败论英雄”,那他就是不枉此生。 第一百三十八章 生日 公元2009年5月17日是我的“生日”, 26年前的这一天,一场车祸“诞生”了我这个截瘫人,所以说5月17日是我截瘫人生的生日;今年这一天又正逢全国助残日,真可谓是双重“节日”。 清晨一起床,我的心情就特别好,一来是天气好,但最主要的还是晚上我要去人民大礼堂,观看中国残疾人艺术团新版《我的梦》大型文艺晚会。作为一个酷爱文艺的截瘫人,二十多年来我“错过”了一次又次欣赏演出的机会,原因是剧场我进不去。前几天维也纳爱乐“六把大提琴”的绝版巡演来到了重庆,我满怀希望地给组委会打了电话,很想去欣赏,票务部门说这要和“南岸艺术中心”联系后再回答我,最终我没有等来电话,这肯定还是剧场进不去的缘故;所以欣赏文艺演出对我来说,始终只能是一个“梦”。 这次好了,测绘院领导给我和我的护理送来了两张《我的梦》的堂座票,说是有志愿者帮助我进入演出大厅,不用说我是有多兴奋了。平日我也常到人民广场去游玩,三峡博物馆有最完美的“无障碍”设施,我能独自一人驾着轮椅,不靠任何人的帮助进去参观;可仰望着那高高台阶上金碧辉煌的大礼堂,我却始终只能有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遗憾”。 那天下午六点多钟,我的残疾朋友小陈派她的“金杯”面包车,把我送到了人民大礼堂,一大群“志愿者” 簇拥着,把我连同轮椅像乘坐“八抬大轿”似的,吃力地“提升”到百十来步台阶上的“艺术殿堂”。说实在的,残疾人一般来说是不喜欢让别人抬来去的,能有“无障碍”通道、能“自由自在”何必要麻烦他人? 坐在久违了的金碧辉煌的演出大厅,感受着人们的热情、欢乐以及窃窃私语汇集成的共鸣回响,仿佛又回到了我年轻、健全的年代,那时间的感觉我分明就是一个健全人。大概是由于我坐在轮椅上的特殊情况,引来了电视记者的采访,难得的机会让我在第二天晚间的电视新闻上露了脸,说了几句颇为得体的感言。 中国残疾人艺术团演员们健全人般的演出令人叫绝,我想他们在“台下”的艰辛是常人体会不到的,他们的演出是残疾人“自尊、自立、自强”精神的体现,他们的“活法”更是残疾人的楷模。在截瘫人生26岁生日这一天,我能亲临剧场欣赏到如此的演出,实际上也是“园了”我的梦。我要谢谢我们的院领导、残疾朋友小陈和那些“志愿者”们,感谢中国残疾人艺术团。 我户口和身份证上的生日是1940年8月28日,可我是从来不习惯庆贺生日的,截瘫以后每年的8月28日,倒是改变了旧习,能和身边的朋友们一起聚聚,也算是生日parti吧(这应该也算是是截瘫人生活的一种乐趣)。 今年我满69岁,按照旧习该办七十大寿,有人问过我办不办?女儿也建议我办办,可我婉拒了。其理由有三:其一我没有“实力”举办大型寿宴(虽说女儿能够资助,一般来说寿宴婚宴最后结算下来,都是举办方收益)。其二是受身体条件的限制,我没有那个“精力”(太累而且我也累不下来)。其三也是不大好开口的事:一般宴会都是“礼尚往来”,送“红包”轮流转(“红包游戏”),我从来没有送过别人“红包”,再加上截瘫人亲情、友情的淡泊,你要请客别人还未必能来,又何必自讨没趣。 但是在十月我参加了一次八十大寿的寿宴。截瘫以后我只参加过亲人和朋友的三次婚宴,这次八十大寿的寿星是老王队长夫妻(二人同庆)。自打九月下旬生病住了两天医院后,我的身体迟迟不得恢复,成天只能是和病痛周旋,坐在家里都感觉艰难就别说外出了,可是小王执意要请我出席。 老王队长从我毕业分配到国测地形四队直到我受伤,都是我们的大队长,当然由于我工作的出色,再加上小王和我的密切师生关系(小王可以说是我的得意门生),我和他们家的关系一直不错。当年我妻子鼓动我跳槽到交通学院去教书时,首先出于我的测绘情结,再加上老队长的竭力挽留,我最终还是留在了测绘大队。 王队长亲自给我送来了请帖,同时非常信任地要我为他制作一张名为“岁月”的电子相册光碟,用他自己写的一首诗结合历史相片,演绎了他的戎马一生。那几天原本我的身体状况很糟,小王暗地里劝说他老爸不要让我做光碟,但我对王队长说,其实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他人做一点事,是对我最大的鼓舞,它证明了我这个截瘫人的存在,更体现了我这个截瘫人存在的意义。 生日宴会那天小王派车把我接到了江北滨江路,说也奇怪那天的天气突然放晴,我架着电动轮椅和小杨、小凌灵有机会在阳光下游览了一会儿北滨路。在宴会大厅我遇到了好些昔日的同事、学生和朋友,彼此寒暄心情格外舒坦,遗憾的是宴会厅的投影电视有点毛病,播放出来的光碟影像太差,唯一让我欣慰的是,我那鼓足了劲的抑扬顿错的声音,对“岁月”诗的朗诵。 宴会的气氛非常热烈,可我只能坚持到一点半钟就必须回家休息了,小王的姐姐挽留我说,还有好些菜没上呢,我说谢了,身不由己,只能告辞。小王的车把我送回了家…… 是啊,我们应该把生日当作是人生的阶段总结、是加油站,而不应该以任何理由让自己颓废或消沉,因为尚有无数理由鼓励着我们要笑对人生。 第一百三十九章 红色情结 红色是中国人最喜爱也可以说是最崇尚的颜色,自古以来的大红灯笼、大红蜡烛以及新娘的大红盖头,宫廷寺院建筑的红墙、红柱等等广为传承;是喜庆、吉祥、庄重的象征。 在中国近代革命史上,红色则历史性地被注入了更加广褒、更加深沉、更加厚重的元素,成为了中国革命的色彩“主旋律”:从红色火种到红色根据地、红色政权、红军……从红色的八一军旗到红色的五星国旗;毛泽东在北京天安门城楼上,庄严地向世界宣告新中国的成立,被誉之为“红色政权”、“红色江山”,国外媒体称之为“红色中国”。 我基本上可以算作是新中国的同龄人,虽说不是出生在新中国(49年我已经九岁了),但是是长在红旗下的,在读书年代接受的是毛泽东思想的“红色革命教育”。六十年来我的命运紧随着共和国坎坷步伐起伏跌宕,我亲身体验了共和国六十年的发展进程,见证了她走向强大的坚实的巨人般的步伐;于是就有了深厚的“红色情结”。 在2009年共和国六十华诞的前夕,我们重庆刮起了“唱红歌、读经典、讲故事、传箴言”的红色旋风,特别是“唱红歌”的风迅速波向全国,一时间形成了举国上下齐唱红色革命歌曲的热潮。 歌曲是时代的反映,它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演变,这也是历史发展的自然规律。随着改革开放,国际音乐潮流涌进中国,改变着年轻一代人的音乐取向和欣赏水平,于是流行歌曲、流行音乐就慢慢盛行,占据了音乐空间,占据着人们,特别是年轻人的精神世界;甚至包括小孩子们。 说实话我对流行音乐有一个较长时间的适应过程,一开始对于邓丽君倒还能接受,但是像杰克逊一类的靠著麦克、靠著奇异的声调、靠着强烈的肢体动作和现代化闪烁的灯光来衬托的“流行音乐”,我可不敢苟同。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是现代音乐发展的趋势,也是自然规律发展的历史潮流,我只能顺应,在长时间的“耳濡目染”中慢慢地“想法”来接受。但对过去的所谓“红色革命歌曲”却始终难以忘怀,所以我在唱卡拉ok时,更多的还是唱过去的“老”歌,不过也唱一些感兴趣的流行歌曲。 音乐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能激发大脑里深藏的记忆单元,好像是“搜索引擎”一样打开一串串历史的尘封,引导你穿越时空隧道,让你的过去的历历在目;这也就是为什么“唱红歌”能调动起全国的中老年人们积极参与的重要原因(全国首届老年人合唱大赛还是在重庆举行的);那难忘的“红色情结”啊。 每当我们唱起或是心中回荡起一首记忆中的歌时,我们就会回到当时那个年代,那份激情、那份感动、那份柔情似水、那份心潮澎拜就会情不自禁地油然而生。它会让时间倒流,它会使我们回到年轻;它会令那充实的过去,来激发我们现实的热情。 我最喜欢《黄河大合唱》和《长征组歌》。《黄河大合唱》以其恢宏的气势、唤起着中华民族的抗日决心、丰富的演唱形式和民族化的旋律一直吸引着我、感染着我、鼓舞着我,长久在我心中萦绕。而《长征组歌》则有着厚重的历史情怀,它演绎着中国革命史上那震惊世界的壮举,雄伟、悲壮且充满激情。当然还有大量的建国初期前苏联的歌曲,它们能让我回到中学时代;而《梁祝》小提琴协奏曲则将民间流传的抗暴故事娓娓道来,歌颂着美丽、忠贞的爱情…… 所以我们这一代人是有着深厚的红色情结的,所以我在为测绘院写的院歌中要用:“红岩精神铸造了”,“长征精神激励着”,来描绘我们重庆测绘人。我觉得,这首“院歌”就是我眷恋测绘事业的“红色情结”:它融入了我的理想、我的事业、我的节奏、我的步履、我的奋斗、我的悲欢离合、我对于人生、对于社会所尽的职责……于是我把这首歌放到了我的手机上,作为来电铃声。 在“唱红歌”的热潮中,院里也组织了红歌队,我有也幸参加到年轻人的练唱中,当了一回音乐“顾问”和“指导”。为了迎接来年初为国家测绘局局长会议的演出,院里又搞了一个“诗音画”节目:《测绘人》,我也看了脚本,并参加了意见。这一切我都是非常乐意地积极参与,总之在“唱红歌”的浪潮中出于对“红色情结”的“眷念”,我“没甘寂寞”。 其实在共和国六十华诞前后,回顾革命历史进程,为的是发扬革命传统,是对全民的一次革命传统教育。在意识上、在舆论上从过去的革命历程中吸取、继承,在当今发扬,能增强全民族的凝聚,激发斗志,这对于共和国的进一步崛起、是一件有着非常重大意义的事。 在刚接触“红歌”时,小凌灵说很不好听,因为她只喜欢周杰伦,因为在广播中、在电视上、在她的mp3上全都是“流行音乐”。可慢慢地她也会饶有兴趣地唱“歌唱祖国”、“少年先锋队队歌”什么的,由此可见教育之重要性。既然我们是要走的是经验证明是正确的“适合中国国情的社会主义道路”,那么我们就要坚定的走下去,意识和舆论也就不能偏离。 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人们是会忘记历史的,然而我们需要记住、在一定的历史时期,一定得要回顾的历史,还得非要重提才行;因为那是现实的需要。 第一百四十章 摆脱桎梏 《截瘫人》有一首卷首诗: 一个人 好不容易 由逆境 走向 顺境 猛然间 又坠入 更深的 更深的 困境 他将如何 挣扎着 企图 摆脱 黑暗的 沉重的 桎梏…… 这是我截瘫人生的写照,也可以算作是我截瘫人生的奋斗目标。然而究竟怎样才是“摆脱桎梏”,一开始我也是心中无数、没有底的。记得电视台的小牟在制作《认命不服》专题片时,曾经向我提出过这个问题:“你觉得是不是把《截瘫人》完成后,就算摆脱了桎梏?”,当时我是没置可否:“也可能算是吧?”。 回想起来在这么多年来的截瘫路上,截瘫人生的方向是有了,但具体目标不明确,我也只能是摸索着、努力地沿着既定的方向行进。一次又一次地给自己以设定“目标”,一次又一次地跨越又继续跨越,努力地创造着轮椅上的“缤纷世界”。然而“桎梏”到底是什么?究竟怎么样“摆脱”?又怎么样才算是“摆脱”?尚在迷雾之中…… ……当从厄运之中醒来,面对残酷的现实,还能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那是人生坚强的一步。紧接着不遗余力地求医、亡命地康复锻炼,盼的是能有“奇迹”出现,那是极不情愿踏上截瘫路。当虽说是希望永远怀在心间,实际上却已经绝望了时,那才是正真“陷入了困境”、“坠入了桎梏之中”。而只有接受了“活不好也死不了”的命运,就算是苟且、贪生地活着,那才是真正踏上了截瘫人生路。 慢慢地让自己习惯于行动极为不便的截瘫生活,慢慢地让自己适应低下的社会地位,慢慢地调整自己的心态:接受名利淡泊、与世无争、清居寡欲的活法,那只是一种“认命”;而要想“摆脱桎梏”则必须要“不服”。 把自己从困境中解脱出来,像健全人一样的生活,那不算是“摆脱桎梏”。让自己“走”出家门,融入到社会中去,享受美好的生活,去逛商场、进剧院、游公园;甚至坐轮船乘飞机,出门去旅游,那也不算是“摆脱桎梏”。因为那不过是现代人,哪怕是截瘫人的正常生活。 利用各种渠道,不断地充实自己,让自己的思维不至于落伍,紧跟着时代发展的步伐前进;甚至登qq、写博客,“乘”着网络飞向世界,也不能算作是“摆脱桎梏”。因为那应该是现代人,哪怕是截瘫人奋进的生活。 能尽力发挥自己的所长,努力为别人做一点事:无论是时装设计剪裁,还是摄影摄像,还是电脑制作,也不能算是“摆脱桎梏”。因为要为社会做出贡献,以换取一定的社会地位,那因该是现代人,哪怕是截瘫人必然的活法。 在截瘫人生路上挣扎了二十六年,最终我悟出“摆脱桎梏”的境界应该是:不仅仅是自己不把自己当作是截瘫人,关键在于别人也不把自己当作是截瘫人。那次是在一间大办公室里,面对着二三十名年轻人,我竭力(没有“麦克”)教唱完“红歌”后,工会主席小杨说了这么一句话:“回去后大家自己多练练,周老师不可能经常来,他还有他自己的事情(工作)。” 听到这话,一时间我不知孰“可喜”?还是孰“可悲”?从感情上讲我希望别人把我当作是病人(可悲),但理智上我更希望人们把我看作是健全人(可喜)。我觉得只有当人们不把我当作是截瘫人,而把我看作是健全人时,我才可以说我摆脱了“黑暗的、沉重的、桎梏”。 2009年的冬季早早地便来到了,大自然又使出了它的任性,立冬后没几天,暴雪就袭来。这些年来地震、火山、风灾、雪灾、洪水、气候异常频发,美国大片“2012”用玛雅预言告诫人类,将面临更加严酷的自然灾害的挑战,再加上“人为自然规律”造成全球性金融风暴,以及任意肆掠的甲流,人类陷入了空前的困境;可是刚刚庆贺了六十华诞的共和国,却以傲然的雄姿兀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胡锦涛最近说过一句话:“中国发展问题,世所罕见”,我想到08年罗格在评价北京奥运会时,用的是“无与伦比”,再加上奥巴马就任还不到一年就破前任总统们的先例访问中国,证明了中国正走向富强和不容忽视的崛起。同样可以说我们通过自己努力建设强大的祖国,同时得到世界的认同,那么我们就摆脱了国际上的歧视、诋毁、压制、封锁、孤立等等的桎梏。 是啊,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我们共和国的富强同时也会给弱势群体带来实惠,能给我们以更好的生存环境和拓展空间,关键是截瘫人要把握住自己,顽强地活着,努力跟上共和国前进的步伐。 在这26年的截瘫人生路上,我始终崇尚鲁迅先生的那句话:“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 在这26年的截瘫人生路上,我始终信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那句话:“人的一生应当这样来度过:当它回首往事时,不因过去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过去碌碌无为而羞耻。” 而在这26年的截瘫人生路上,始终激励着我、鞭策着我的还有我自己的那句话:“认命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