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 第一章 白虎陨落 一场恶战刚刚结束,云火城燃着熊熊烈火,冒着滚滚浓烟。遍地是东倒西歪的旗帜和血肉模糊的尸体,几匹侥幸存活下来的战马耷拉着耳朵立在远处喘气嘶鸣,垂头丧气地踩踏着鲜红的泥土。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和戈戟上乌鸦的沙哑声,让走在死人堆里的士兵们不禁毛骨悚然。他们结束战斗不久,个个衣衫破碎,铠甲肮脏,神色不安的面孔上满是已经风干的汗渍和污血。死人堆外,骠骑将军长空鹤和身后待命的将士们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除了为这么多弟兄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阵亡感到万分的震撼和悲痛,似乎还在盼望着会有什么奇迹发生。这时一个正在翻动尸体的士兵惊起了几只乌鸦,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摇摇晃晃地迈了几步,竟激动地跪倒在地,扶起一只白虎的头颅,急忙转头向死人堆外声嘶力竭地高呼:“找到了!我找到了!”长空鹤像是触了电一样飞身下马,与旁边的两个副官迅速赶了过来。其实那并不是一只真的白虎,而是一身魁梧的银白色盔甲,头盔被做成了猛虎的模样,一双怒目圆睁的虎眼此时粘满了鲜红的血迹,像是在朝天悲愤地长啸。长空鹤迫不及待地搂住穿着这身盔甲的男人,不断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最后竟泣不成声,热泪盈眶。围过来的战士们纷纷缓慢地摘下了头盔,默默地低下了头,滚烫的泪水顺着他们的面颊淌了下来。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每次上朝,浩恩帝国的那些老臣们心里头便不是个滋味。朝堂其实是由一座王爷府的大厅改造的,由于战乱年久失修,现如今早已是黯然无光。单看看那些斑驳不堪的立柱和立柱上那些无精打采的神禽异兽,又怎么能够和故都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相提并论?这里毕竟只是皇室无奈的避难所,是浩恩帝国最后的大本营。然而今日令众臣子心烦意乱的却不仅如此,因为有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发生了,尽管还没有得到证实,但满城传得是沸沸扬扬,各种各样的街头巷语早就到了大臣们的耳边,有几个市井小人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扬言自己在城外几十里外已经见到了护送遗体的队伍。难道昔日威震四方的白虎大将军真的战死了吗?没有哪位大臣敢相信,可是现在又不得不信,因为长空鹤率领的军队在早晨已经进城了。长空鹤骑着一匹膘肥体健的骏马走在最前面,身后的两个副官则谨慎地走在另一匹枣红马的两旁,马背上驮着一个黑色的大包袱。虽然并没有什么棺木,但就在穿过城门的那一刻,面无表情的将士们一排排脱去了身上肮脏的战袍,露出一直穿在里面的麻衣,默默地向前走去。路边的男女老少见到此景,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活,诧异地呆在原地。 “娘,他们是在干什么呀?”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忍不住悄悄拽了拽母亲的衣袖。 “嘘!别说话。”母亲弯下腰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紧张而又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像一条白色的长蛇向前推进。除了战士们嘈杂的脚步声,整条街道都沉默了。 朝堂之上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面容俊秀,体态孱弱,神色惶恐,坐立不安;穿着一身复杂但不怎么合身、陈旧但要比大臣们稍华丽一些的朝服,金红相间的色彩已不再鲜艳,绣满金花祥兽的长袍一直拖到了地上。有谁能想到,这个小孩子竟然就是浩恩帝国的末代君王,决定了帝国日后的命运和走向,并且最终谜一般孤独地英年早逝。之前宫里的老太监已经告诉小皇帝白虎将军可能战死的消息。虽然小皇帝对这件事的发生意味着什么不甚清楚,但一位忠良猛将的死足以让这个被强加着复国使命的小孩子感到害怕与无助。 正在群臣议论不休的时候,忽然朝堂之外传来一声:“骠骑将军长空鹤到!”接着便是几个人的脚步声。朝堂顿时一片死寂。只见长空鹤与抬着大包袱的两个副官缓缓走到大厅中央,素白的麻衣仍然穿在身上。 “启禀吾皇,”长空鹤强忍住自己哽咽的声音,但近旁的大臣还是能够看到他的一双剑眉在微微颤动,眼眶里早已含满了泪水,“白虎大将军天阳虓……殉国了。”当长空鹤说到“殉国”两个字的时候,泪水早已淌了出来,他甚至能够听到身旁的大臣们倒吸了一口凉气。尽管内心悲痛不已,但是长空鹤还是必须要把话说下去:“这是白虎将军遗留下来的盔甲。”两个副官手脚麻利地打开包袱,一只银白色的猛虎好似要急不可待地扑出来,吓得周围的大臣都不禁哆嗦了一下;再定睛细看,原来只是一身彪悍的盔甲静静地堆放在黑色的包袱皮上。真是没想到,纵使天阳虓已经西去,他的这身白虎盔甲仍然有着令人敬畏的威慑力。 小皇帝傻在了龙椅上。尽管已成事实,但他仍然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静寂之中甚至可以听到众臣里传来阵阵微弱的抽泣声。小皇帝低头望着脚下发霉褪色的红毯,突然感到十分绝望,对着下面万分焦急地说道:“这可怎么办呀?咱们是不是要完了?” 龙椅旁侍立的老太监吃惊地望着自己年幼的主子,正想小声说点什么,忽然听到门外传来:“青龙大将军到!”众臣感到非常意外,都转过头向门外张望。 青龙将军名云端寿,身高八尺有余,剑眉星眼,一头黑白杂糅的长发一直披到腰间,嘴唇上蓄着浓密的胡须。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眉宇间的英气却丝毫不减。他身穿黑色的朝服,沉稳地步入朝堂,立在长空鹤的旁边,向着至高无上的君主行大礼:“臣拜见吾皇。请恕臣擅离职守之罪。得闻白虎殉国,臣是必须要回来一趟的。”群臣都怔在那里不敢讲话。云端寿那雄厚而有力的声音就像是他本人一样,骨子里透出无比的威严。小皇帝每次见到青龙将军都紧张得不得了,此时此刻说起话来都吞吞吐吐,有气无力:“……回来是应该的……应该的……”这时老太监凑过来对小皇帝耳语了几句,小皇帝忙提高嗓门下达命令:“快快给青龙将军赐座……今日便国葬白虎大将军……将军遗体现在何处?” 长空鹤抱拳禀报:“已遵将军生前的心愿,葬于朱雀河南岸沙场,墓碑面朝故都方向。”深感意外的小皇帝竟不知道下面该说些什么了,臣子们则开始小声议论起来。突然,一阵男人压抑的痛哭声让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是云端寿。他半蹲在地上,颤抖的双手缓慢地抱起沉甸甸的白虎头盔,豆大的泪珠淋湿了那双始终怒目圆睁着的虎眼。“老弟呀,你这一辈子都是在为帝国操心呀。撤到陪都以来,你更是为了光复故都而鞠躬尽瘁,即便是死了也要……你死不瞑目啊,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打到朱雀河北岸的,你也一定会含笑九泉的。”此时此刻,长空鹤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跪在地上拼命地砸着地面,哭喊着白虎将军的名字。 云端寿默默地取出一块白色的布条,狠狠地扎在自己的额头,暴动的青筋清晰可见,沾满泪水的双眼射出冷峻的愤怒和杀气。不知什么时候,又有好几个大臣默默地扎上了白布条,使得那些毫无准备的臣子手足无措。 “父亲,为什么您要亲自护送白虎盔甲到天阳将军的家乡?”云端寿的长子云端旭气呼呼地问道。云端旭今年刚满二十,英姿飒爽,气宇轩昂,尤其是他那狭长的眼眶像极了他的母亲。现如今正值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年龄,云端旭对父亲的做法,不明白的实在是太多了。 云端寿细心地擦拭着自己的青龙盔甲,却并不急着回答。在陪都,就连王室的宫殿都很破败,更何况是分给将军的府宅。南方多雨,屋子里的潮气一向很重,盔甲自然需要经常清洁。青龙盔甲虽然没有白虎盔甲那样外表魁梧,但是却不能小看它特有的灵活性。那只镶着红宝石眼珠的青色龙头被雕在胸甲之上,灼热的眼神散发出无上的威严和无穷的力量,令人感受到死亡的恐惧。云端旭从小就嚷着要这身盔甲,有一次 竟然趁着父亲不在身边,偷偷戴上头盔到处乱跑,幸好被母亲及时发现,才没有被沉重的头盔憋出毛病。自那以后,母亲对孩子这么年幼就变得如此尚武感到十分不安,但做父亲的云端寿却感到分外骄傲,甚至从旭儿的身上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不过现在,看着父亲对盔甲如此疼爱以至于对自己不理不睬,云端旭真想上前把青龙盔甲砸个粉碎,尽管他清楚最先粉碎的会是他的骨头。 “父亲!” 云端寿对着心爱的盔甲长出了一口气,扭过头来,面带歉意地对儿子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冲我发脾气,回来的路上我就想到了。你是嫌我老是不回家一趟,甚至在你母亲去世的时候也……”话到这里的时候,云端寿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但是,战事实在是太紧张了。你也不小了,应该能够理解。” 旭儿望着父亲深邃的目光,却摆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我理解,我一直强迫自己去理解!可是这次呢?战事同样是非常紧张,您却为了天阳虓将军千里迢迢从东大营赶回来,在家里还没呆多久就又要去护送白虎盔甲,我是真的不能理解了!” 云端寿正想开口解释,儿子的慷慨陈词却还没有结束。 “不,不单单是我,还有弟弟——对,还有母亲,都不能理解!” 啪! 云端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巴掌打出几步远。再一摸,嘴角竟渗出了淡淡的鲜血。好家伙,军人出身的父亲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竟这么重。事实上,云端旭和弟弟从来没有见到父亲发过这么大的火。 “你再说一遍!”云端寿压低嗓门咆哮着,但是眼睛里分明闪动着点点泪花,“你怎么能说你的母亲也不能理解,你怎么能这么对为父讲话!” 云端旭吓坏了。真的,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害怕。即使是在那难以掌控的未来,除了那一次父亲死在自己怀里让他再度感受到了这么强烈的恐惧,云端旭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云端旭本想像以前那样大叫一声“我讨厌你”,然后跑出屋子,等着仁慈的母亲过来安慰自己,等着母亲去找父亲百般理论,等着父亲渐渐消去心中的怒气。然而现在,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动了。想到这里,云端旭忽然觉得父亲即使在别人面前显得有些气势逼人甚至冷酷无情,但是对家人却比较温和,尤其是对美丽的母亲可谓是百依百顺。另外,父亲一向不愿与朝廷上迂腐的臣子们为伍,即使是对长空鹤这样的名将也颇为冷漠,但是唯独对白虎将军却赞赏有加,视为知己。 正在云端旭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比他小五六岁的少年冲了进来,停在云端旭前面,紧张地伸开双臂,声音颤巍巍地乞求道:“请父亲息怒,请不要打哥哥。”云端寿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次子云端焰。云端焰尚未发育完全,个头矮小,一脸的稚气,但是仍然不乏威武的气质。望着小儿子担惊受怕的大眼睛,云端寿叹了口气,坐在了椅子上。 “旭儿,为父确实是对不起你的母亲呀。每当提起你的母亲,为父的心里便充满了愧疚。而你刚才所讲的话,更是刺痛了为父的心哪。”云端寿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剧烈的心酸和伤心的泪水,“男人真的是很奇怪,他们常常忽视了自己的家庭,却十分看重自己的好兄弟。你明白吗?天阳虓死了,为父的心里不好受啊。我亏欠他的太多了,而且为父此生此世也不可能再找到像他这样的知己了。我想,你母亲会理解的。”云端寿将旭儿拉到身边,伸出手来,抚摸着旭儿泛红的面颊,“为父不该打你,还疼吗?” 云端旭哭了,并且紧紧抱住自己的父亲:“我错了,父亲,您打我骂我都行!我和您一起护送白虎盔甲!” 颇有心计的云端焰却心生疑惑:“奇怪,父亲为什么说自己亏欠白虎将军呢?” 第二天一大早,云端寿便将白虎盔甲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楠木箱,命人带上马车。一切准备妥当,云端寿走到门外,面对着光芒四射的朝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头来向里屋唤道:“旭儿!还不快出来。”云端旭不喜欢像父亲那样总是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而是选择了一件麻黄色的外衣,此时正照着镜子十分满意地整理着自己束发的帽冠。听到父亲在叫自己,云端旭急忙跑到屋外,和立在门口的弟弟简单道了声别,便与父亲飞身上马。驾驭马车的仆人正蜷在座位上打盹,猛地听到将军坐骑的嘶鸣声,急忙起身挥起鞭子大喝一声,两匹懒洋洋的马驹极不情愿地迈开了步子。马蹄声越来越远,最后就连马车也没有了踪影,但年幼的云端焰却迟迟不肯离去。 第二章 子承父业 水阳城位于朱雀河北岸,是天命帝国用兵浩恩帝国的前方重镇,也是天命帝国剿伪大元帅长空无极的总部所在,与浩恩帝国的守军隔河相望。前方战事紧急,几天前才退到总部的长空无极正和自己的部下坐在议事堂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长空无极长长的眉毛挂在两边,凹陷的眼窝令人捉摸不透,高高的颧骨略显消瘦,青色的长发由中间分开,再用一条红丝带束在背后。今日他穿着一身绣着金边的红色长袍,腰上习惯性地佩戴着天命王御赐的镀金宝刀,这是地位高贵的象征,堂内的官员无不骨子里感到万分敬畏。突然,长空无极猛地皱了一下眉头,像触电一般捂住自己的右肩。堂内一阵骚动,正在汇报战况的将军沧海一叶急忙起身上前问道: “大帅,是不是旧伤复发了?” 城府极深的长空无极摆摆手,笑了笑:“你继续吧。”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长空无极心中暗想,当时若不是自己命大,天阳虓那一剑早就把自己结果了。虽然最终只是伤到了自己的肩膀,但不能完全治愈是必然的了。不过还好,天阳虓这只极不好惹的老虎终于命丧黄泉了。想到这里,长空无极内心一阵欢喜。不过,想到以前曾与天阳虓共过事,而且天阳虓是孤军奋战、力竭而亡的,长空无极心头又蒙上了些许悲凉。天阳老兄,咱们是各为其主才兵戈相见的,即使我心有不忍也是身不由己啊。如今这战事也不知何时才能有个了结,正所谓世事难料,也许你我相见也不会太远吧。 这时,门外全副武装的侍卫快步走到堂前,半蹲抱拳:“禀大帅,刚刚前方来报,秋野成的投诚军在大山口一带行进途中遭遇了长空鹤部队的埋伏阻击。长空鹤并不恋战,很快撤离。秋野成部损失惨重,请求附近的帝国军前去增援。” 长空无极挥了挥手,侍卫迅速退到堂外。堂内顿时议论纷纷。沧海一叶起身分析道:“大帅,长空鹤打了就退,很值得怀疑。表面上看,虽然重伤了秋野成将军的军队,但毕竟是寡不敌众,所以乘胜撤退;实际上,他是想通过重伤一支小小的投诚军,引来我们附近的帝国军,然后再在大山口设一个更大的埋伏,一举歼之。上一次他去增援云火城的时候,其兵力之强,便可见其是有这个实力的。”听到此处,旁边的几个将官也是连连附和。 每当长空无极听到“长空鹤”这个名字,心里头都不禁要微颤一下。长空鹤乃是长空无极的远房表弟,浩恩帝国时期由长空无极保举入朝做武官。当时朝廷两大柱国之一的白虎大将军天阳虓对长空鹤非常赏识,不久便留在自己的身边做副官。北方的天命帝国建立不久便越过玄武山攻打浩恩帝国。长空无极立即起兵响应,攻陷浩恩帝国的首都祖佑,之后天命王便将这块地方御赐给长空无极作为封地。然而,长空鹤却毫不犹豫地与长空无极断绝关系,和仍忠于浩恩帝国的臣子们一起护送幼主撤到朱雀河以南,将文亲王的封地作为陪都。据说刚到陪都不久,许多资深的老臣就极力要求诛杀长空鹤,因为他乃是叛臣长空无极的亲戚,留在身边会非常危险。但是天阳虓却不顾众人的反对为长空鹤担保,并推举其为骠骑将军。在长空无极的眼中,长空鹤是一个愚忠的蠢才,家族的羞耻;听不进自己的半句劝言,一心追随着白虎大将军,处处和自己作对。可如今天阳虓已死,没有了靠山,看他还怎么在伪朝安身立命。 对沧海一叶,长空无极是非常喜欢的。这位英俊潇洒的青年将军一年前娶了天命王的小女儿,乃是天命帝国声名显赫的驸马爷,并且深得天命王的喜爱。谁知,沧海一叶不要皇亲国戚的那份荣华富贵,却愿意追随长空无极沙场点兵,因此长空无极对他非常欣赏,有时候也会将沧海一叶和那个不争气的长空鹤比较比较——论武艺,沧海一叶与长空鹤不相上下;但是若要论谋略,沧海一叶则要略胜一筹,这在日后的交战中也得到了证实。听完沧海一叶的一番陈词,长空无极略微笑了笑,问道:“其他人意下如何呀?” “大帅!”忽然堂中站起一位身着铠甲、手执佩剑的猛汉,膀大腰粗,一脸横肉,拳如铁锤,声若洪钟。长空无极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心腹江城寒夜。此人原是祖佑城南的一个杀猪的屠夫,刀法精湛,力大无穷。某日一匹受了惊的烈马挣断缰绳,在闹市横冲直撞并且伤人无数,最后被这个恼怒的屠夫一拳击毙。这一幕恰好让路过的长空无极看到,心里不禁暗暗称奇,遂召为门客,赐名江城寒夜。在攻打祖佑的战役中,江城寒夜功不可没,之后长空无极大宴群雄、论功行赏,将其封为将军,侍于自己左右。 只见江城寒夜向前迈出一步,继续说道:“末将一直以为秋野成虽出身于将门世家,然而有名无实,只知纸上谈兵,不懂将军应变。再加上他对敌人狂妄自大,对部属不闻不问,一个小小的埋伏就被打得一塌糊涂,误了我军越过大山口、拿下山幽城的大计。依末将之见,应当派一支帝国军假扮成投诚军前去支援,长空鹤定会因为没有钓到大鱼而恼火,自然会旧技重施,那时便可将其一网打尽。” 堂内一片安静。长空无极笑了笑,正想说点什么,沧海一叶抱拳立起:“大帅,在下以为此计不是很妥当。长空鹤是聪明人,与我们交手了这么久,帝国军和投诚军他还是分得清的,所以……” “驸马爷太多虑了吧。”江城寒夜忽然插了一句,“倘若此计不成,末将倒是很想听听您的高见。”虽然江城寒夜努力想把话说得和缓一些,但是沧海一叶看着他一副怒目圆睁的样子,还是能够明白江城寒夜心里头的不痛快。 “寒夜兄太客气了。”沧海一叶谦逊地笑了笑,“我以为派帝国军去支援没有问题,但是大可不必伪装,反而应当大张旗鼓。”此言一出,堂内一阵嘈杂的议论。长空无极的心里又惊又喜,他知道沧海一叶与自己不谋而合,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是在预料之中。于是长空无极示意沧海一叶继续说下去,议事堂顿时又一片寂静。 “是,大帅。”沧海一叶躬身抱拳,然后走到大堂中央的沙盘前,“当初原本是派冬雪松将军的投诚军从山幽城以东发起进攻,但是久攻不下,反而损失惨重,于是命其原地驻扎,并派秋野成从山幽城以北的大山口秘密突进,那里过道狭窄,地势险要,想必长空鹤是不会想到的。不过现在看来,长空鹤不仅想到了,而且还把大山口作为一处易守难攻的埋伏点,静待大鱼上钩。我以为,现在就应当派一支声势浩大的帝国军前去支援秋野成将军,牵制住长空鹤安排在大山口的主力。这样就为冬雪松将军那一边提供了方便。” 江城寒夜像是发现了什么破绽,内心一阵窃喜,于是冷笑一声道:“驸马爷未免有些太天真了吧。以长空鹤那样的头脑,一旦察觉后院可能起火,一定会立即撤回足够的主力,只留下一小部分把守住大山口——您也知道,大山口本来就是一处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地。这样一来,您的安排不仅有可能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最后也是胜败难料,若是我们因此而蒙受了巨大的损失,那可就等于做了一桩亏本的买卖。”说到这里,旁边的几个将官竟忍不住笑出声来,堂内又是一阵低声议论,不知从哪里还传来了几声混杂在一起的劝告:“是啊,派帝国军去大山口太冒险了……” “大家请静一静。”沧海一叶的脸上除了惯有的微笑,丝毫没有半点气恼,“长空鹤不可能察觉到——至少是不可能及时察觉到。据我所知,自从白虎将军天阳虓战死之后,伪朝那帮无所事事的老臣们又开始极力地排挤和打压长空鹤了。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忠心于伪朝,长空鹤必然不会放弃吃掉一支帝国军的机会,而且在大山口的胜算又非常高。即使冬雪松将军突然对山幽城发起进攻,长空鹤也不会把自己的手下败将放在眼里的,只会认为又是冬雪松将军一次徒劳无用的攻城。大帅,在下愿 意即刻率领一千精兵,假扮成押运粮草的队伍秘密增援冬雪松将军,在帝国军到达大山口的同时向山幽城发起猛烈进攻。长空鹤当天应该就会知道消息,即使我们一时攻不下城池,他也必然会立即撤兵,否则在伪朝怕是有口难辩。我们在大山口的军队则立即追击,对其形成前后夹击之势。这样一来,我们既可以占据大山口,也可以拿下山幽城。到那时,长空鹤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自杀谢罪以免回去受辱,要么率领残军投诚归顺。这将是帝国又一次的伟大胜利,还望大帅定夺。”讲到最后,沧海一叶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充满信心,议事堂里一片赞叹声,江城寒夜哑口无言。 “好!”长空无极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向前去,满意地用手拍了拍沧海一叶健壮的臂膀,“驸马亦能善用兵,帝国何愁不能统一疆土、长治久安!老夫果然是没有看错你,哈哈哈哈!” 众人也跟着仰首大笑,连连附和:“是呀是呀,驸马爷真是一代英才!”沧海一叶连忙屈膝抱拳:“大帅言重了。”长空无极扶起沧海一叶,像一位慈父那样细细打量着英姿飒爽的沧海一叶,片刻之后,忽然正色道:“沧海一叶接令!” “是!” “本帅命你速带一千精兵,押运攻城的火药器械,前去和冬雪松会合,他的部队也由你来指挥。” “遵令!”沧海一叶从长空无极手里接过令牌,开赴沙场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长空无极扫视了一下堂内的将官,又下达了自己的第二道令:“江城寒夜接令!” “啊——末将在!”江城寒夜没有想到自己会是接下来的人选。 “本帅命你率领帝国军速去大山口,配合沧海一叶攻城。” “遵令!”江城寒夜双手接过令牌,有些不服气地站在沧海一叶旁边。 长空无极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自己的两位爱将补充道:“可以的话,长空鹤一定要捉活的!” “是!” “好,今天就议到这里。”长空无极和所有将官都站起身来,“现在还有很多的仗要打,大家都要辛苦一下了。为了强大的天命帝国,我们要战斗到底!” “战斗到底!” 将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边议论着各自关心的问题,一边走出已经呆了半日的议事堂。缓缓移动的人流之中,沧海一叶和江城寒夜还在和长空无极谈论着具体的作战计划。清晨刚刚来到议事堂的时候,天还是蒙蒙亮,现在则早已经升起了光线柔和的白日,淡蓝的天空抹着几片棉絮般的云彩,偶尔还掠过几只飞鸟,真是一个令人愉悦的好天气啊。长空无极对身旁的沧海一叶说:“若是只派一千个普通的精兵给你,虽说可以掩人耳目,但我还是不放心。这样吧,就从老夫的卫队分出一千人给你,他们可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汉,可以称得上是上等的精兵。” “谢大帅,在下一定不负重托,完成自己的使命。” “江城寒夜,此次任务非同小可,你一定要及时翻过大山口,和沧海一叶一同攻下山幽城,活捉长空鹤。” “是,末将明白。” 三人正在前行,忽然路旁传来一声柔美的小姐声:“爹!” 沧海一叶和江城寒夜都不禁愣了一下,长空无极却已经知道是谁了。循声望去,果真是一位貌美绝伦、体态婀娜的豆蔻少女。江城寒夜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他知道这正是大帅倾国倾城的掌上明珠,于是急忙拜别:“大帅,若没有别的事情,末将就告退了。” “江城大哥怎么要走吗?”少女微笑地望着一脸窘相的江城寒夜。“我……”江城寒夜看了一眼少女粉白细嫩的面颊,甚至还可以嗅到从她那洁白动人的衣袖里飘散出来的淡淡香气,竟然更加紧张地低下头来,略显拘谨地抱拳道:“营里还有些事情,我先走了。告辞。”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去。 长空无极笑了笑,向一直站在旁边的沧海一叶介绍说:“这是老夫的小女长空月,本来是一直呆在祖佑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女儿想爹了不行吗?这么长时间都不回家看看,真是急死人了。刚才我已经在议事堂门口等了好长时间了,爹爹真是不知道体谅人。” “好好好,”长空无极开心地大笑起来,“是爹爹的不对行了吧?对了,这位是当朝驸马沧海一叶将军,年轻有为呀。” “大帅过奖了。”凝视许久的沧海一叶看上去有一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很有教养地行礼道,“在下今日有幸得见大帅的千金,果然如传言所说相貌标致,淡雅脱俗,大帅真是好福气。”然而此时此刻,感到有些心神不宁的沧海一叶已经不清楚自己正在讲些什么了,暂时停滞了的脑海里只有长空月柔顺乌黑的发髻,清澈透亮的双眸,含羞微笑的嘴唇,还有那甜美可爱的酒靥。 “哈哈哈,”长空无极大笑起来,“一叶呀,你我私下时就不要说‘在下’了,你怎么总是改不过来呀?你再看看老夫的小女,都被你说得飘飘然了!” “爹!”长空月故意摆出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沧海一叶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叶呀,”长空无极谈兴正浓,将脸凑到了沧海一叶的耳边,“小女虽然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长得也算登得上台面,然而从小娇生惯养,缺乏管教,始终找不到一个好郎君——看样子是没有人敢要她呀。若是你还没有被天命王召去做驸马,老夫还真是想把小女许配给你。” 大帅的目光永远都是那么捉摸不透,沧海一叶像是被窥视到了秘密一样,心底一阵惊慌,但很快就强迫自己恢复了过来,显得有些尴尬地笑道:“那……真是太遗憾了。” “爹!”长空月看上去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您总是拿女儿开这样的玩笑,让人家多难为情呀。——爹爹,您能不能过来一下,女儿有话跟您说。” 望着长空月焦虑的神情,沧海一叶猜想一定是有什么急事,于是便抱拳道:“大帅,在下——我先告辞了。明日我就出发,所以今天需要好好安排一下。” “好,老夫等着你回来喝庆功酒!——这样吧,今晚就到老夫的寒舍来,一是为月儿接风洗尘,二是为你设宴饯行。”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在下告退。”沧海一叶答谢之后,便转身退下。长空无极望着沧海一叶离去的背影,心里头是百般疼爱,直到长空月开始着急起来,长空无极才牵着女儿的手向另一边走去。 沧海一叶到了远处,又忍不住回头去寻找长空月的身影,哪怕能够再见到一次也好。那一袭似乎是来自仙界的白衣,宛如山上的云雾一般飘逸,环绕在长空月完美无瑕的玉体,令沧海一叶痴迷陶醉,难以忘记。但如今自己已经是当朝驸马,而且大帅对自己又是如此的信任,于是沧海一叶开始痛恨自己竟然对长空月产生了这么一种特殊的感情。然而一想到晚上的宴席,沧海一叶的心里既感到万分的紧张和迷茫,又充满着无限的期待和渴望。 一湾绿水,几只白鹅,清风拂面,杨柳依依。长空无极带着女儿信步走到湖边的一处亭阁,低头问道:“千里迢迢地赶过来,一路上还辛苦啊?” 长空月默不作声。 “你不是有话要跟爹讲吗?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呀?” 忽然,长空月紧紧地搂住长空无极,在父亲的怀里激动地抽泣:“爹,这仗一定要打下去吗?我好害怕失去您呀……” 长空无极缓缓地抬起手,放在女儿的背上:“我的乖女儿,爹不是好好的嘛。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长空月慢慢地抬起头,已经哭红了的双眼还在淌着水晶般的泪水:“女儿听说……听说爹爹负伤了……还有……白虎将军阵亡了……” “傻丫头,爹爹的身体这么结实,哪里会有什么事?等回到祖佑之后,爹一定要把那个多嘴的家伙 揪出来痛打一顿,竟然害得我们家的月儿长途跋涉赶到这里,现在都哭成了个泪人。”长空无极努力摆出一副笑脸,用手拭去女儿面颊上的泪珠,但是很快又变得凝重起来。 “那……那……白虎将军呢?”长空月哽咽着问道,期待着这个消息也是假的。 “这……”长空无极放开了手,逃避般地向旁边走了几步,无神地望着远处刚刚结束操练的兵营。“爹!您快告诉女儿吧!”长空月上前摇着父亲的右臂。 一阵钻心的痛让长空无极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怎么了,爹!”长空月惊慌地叫起来,眼泪又止不住了,“难道您真的受伤了!” “不碍事,只是擦破了点皮。”长空无极笑了笑,陪女儿坐了下来,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天阳虓……确实是阵亡了。” “这么说……一切都是真的了!” 看着女儿泪流满面,长空无极面露愠色:“你还在想着他吧。不要忘了,不论过去如何,现在,他们都是我们的敌人!” 长空月哭得更厉害了。 不知走了多久,云端寿父子来到了一处安详平静的乡村。淡蓝的天空涂着几抹白色的丝絮,空气非常清爽,但是远处的山峦却是一片阴沉,大朵大朵的乌云像是一艘艘庞大的帝国舰船悬浮在上方,貌似即将有一场倾盆大雨来临。大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偶尔能见到几处长势不算太好的耕田,三四个正在地里擦汗的少女忽然挺直了身板,先是好奇地张望,然后乐呵呵地将脑袋凑在一起一阵窃笑,对骑着大马的少年指指点点,这让一向以沉稳的父亲作为表率的云端旭浑身都感到不自在,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滚烫滚烫的。驾驭马车的仆人抱怨这一路上的颠簸让他的骨头快散了架。云端旭笑了笑,很想打破这种沉闷的气氛,于是转头对身旁的父亲说:“父亲,如今朝廷刚迁到南方不久,本应开荒拓殖,然而前方战事紧张,朝廷征召了大批男丁,倒是荒着不少的土地呀。” 云端寿望着远处和田野接壤的青山,不禁感慨道:“虽然是刚刚在南方安顿,条件还很艰苦,但是百姓们仍然自力更生,不屈不挠。而为父空有一身武艺,却不能保土安疆,让百姓们沦落至此却又无能为力,为父的心里疼啊,愧疚啊!” 看到父亲神色黯然,云端旭心里一阵惊恐,既责备自己不该说起这样的话题,又在想如何才能替父亲分忧:“父亲,您——还有天阳将军,都已经尽力了。只能说是朝廷对不起这些优秀的子民,酿成了丧权辱国的恶果。” “不要再说了。为父的罪责是无法开脱的。” “不,父亲!如果当时决策的是父亲而不是皇上的话……” “不要再说了!” 云端旭分明能够察觉到父亲的怒气,马上就明白过来。还好,随行的仆人正在后面的马车上打瞌睡。“醒一醒!马上就要到了。”云端旭叫了一声,仆人浑身抖了一下,惊恐地睁开惺忪的睡眼,急忙将身体坐正,握紧缰绳,面带歉意地望着自己的少主子。 “轰隆隆……”远处已是一片阴霾,沉闷的雷声令人倍感压抑。 前方就可以看到散布的村舍了,村口有几个低个头的孩童和几个高个子的少年正在一起玩耍。云端旭快马当前,翻身一跃,就站在了他们的面前,几个小姑娘干脆就呆在了那里,然而更多的是无限好奇的眼光。毕竟,面前这个骑马过来的大哥哥衣着讲究,布料上乘,必是官宦人家出身;而且如此风尘仆仆地来到这片远离尘嚣的村落,又是为了什么呢? “请问……”云端旭觉得刚才是有一点冒失,想必是吓着了这些弟弟妹妹,于是尽量将话说得温柔一些,微笑着问道:“天阳家是在这里吗?” 一阵嘀嘀咕咕之后,一位身穿粗布麻衣、头发有些蓬乱的少年站了出来,看着后面的马车越来越近,有些警惕地问到:“你们有什么事吗?”云端旭看到这个比自己矮半头的少年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安静腼腆的少女,只是平时不注重束发,任凭柔软的头发散落在额前,所以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云端旭分明能够感觉到那位少女一直再默默地看着他,可是当他看过去的时候,似乎有一瞬间的对视,然后那位少女立即将头扭到一边。 “吁——”云端寿在他们旁边勒住马,对站在自己儿子面前的那位少年说道:“我是白虎将军天阳虓的朋友,今日特意来此拜访他的家人,请带一下路。” 那位少年转过身,仍然有一些警惕地说道:“请跟我来。”旁边的小伙伴们说说笑笑地跟在后头,很想去看个究竟。云端旭牵着马,走在少年旁边,总觉得有些尴尬,很想找些话题聊聊,顺便也能相互认识一下。可当他扭头仔细看着少年的脸时,浑身像是触电一般——他看到了好几处麻子。 “我小时候得过天花,勉强活了下来。”少年注意到了云端旭惊愕的表情,冷冷地说了一句。这反而使云端旭更加的尴尬了。这时,云端旭又注意到了那位少女,而且他可以肯定那位少女还在偷偷地看着自己,因为他无意间又和那位少女对视了一下。少女急忙扭过头去,而云端旭的脸“腾”的就红了。刚才他似乎更清楚地看见了少女的双眸,虽然还有一些稚气,但是美若清泉,纯净无瑕,颇有几分灵气。 “这一位是你的妹妹吗?”云端旭总算找到了话题,正好也可以大胆地看个仔细。少女显然因为别人提到了自己而想方设法回避,但云端旭仍然看到了那张清秀俊俏的容颜,心里猛然一惊。虽然没有涂脂抹粉、精心打扮,但还是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嗯。” 少年似乎不愿意多说一个字,他的冷漠让云端旭感到十分不自在,但也只能继续说道:“为什么她这么小就坐轮椅呢?” “她小时候受过伤,腿脚不好。” “这样啊,”云端旭看了一眼少女没有活力的双腿,想了想,“那就让她骑我的马好了,这样咱们走得快些——来,我来抱住她。” “不用了。”少年冷冷地说。 “哥哥,”少女忽然开口说话了,虽然声音非常小,“我想骑大马……” “这……”少年显然是感到很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那好吧。我来把她抱上马吧。我的妹妹怕生,你抱不了。” 云端旭的心里很不服气。就在少年要把妹妹放下的时候,云端旭忽然觉得少女似乎要摔下来了,想也不想就把手伸了过去,轻轻扶住了柔软娇小的少女,然后用力抱上了马。少女竟然没有什么不配合,这让少年再也掩盖不住内心的诧异了,呆呆地瞅着自己的妹妹。周围的小伙伴都非常羡慕地抬头望着少女羞涩的模样。 “我这不是抱上马了吗?”云端旭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心里头感到非常的痛快,扭头冲着少年非常满意地笑了笑。但是云端旭也确实感受到少女被自己抱上马时由于惊慌失措而浑身颤抖。 “旭儿,你们这么快就认识了?”云端寿虽然不太喜欢儿子和这些穷人家的小孩子们太过亲密,不过儿子刚才的举动确实是很有风度。 云端旭回过头笑道:“还没有呢。——至少,我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少年撇了撇嘴,不再吭声。云端旭于是对马背上的少女说道:“看来你的哥哥不愿意告诉我他的名字。我叫云端旭,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少女有些慌张地看了一眼哥哥,低头小心地说道:“潜龙娇。” “哦,好名字。那你哥哥呢?” “潜龙浩!”少年干脆自报家门,然后停下了脚步,“到了,前面就是了。” 很难想象,堂堂的白虎大将军在自己的家乡却只有一处普普通通的茅草屋,除了有一个比较大的庭院外,与旁边房屋没有什么区别。云端旭正欲上前一步敲门,忽然从里面传来 一阵舒缓悠扬的琴声,沉稳,安详,时而轻盈犹如腾云驾雾,时而有力如同大军压境,忽然琴声陡然一转,好似一道急速的闪电刺破了昏暗的长空,大块儿的冰雹夹杂在细若银针的瓢泼大雨当中疯狂地震撼着莽莽苍苍的大地,接着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仿佛是雨后升起了横跨天穹的彩虹,柔和的阳光再一次洒落人间。 仆人蜷着身子又睡着了,甩着尾巴的马匹发出很大的鼻响声。云端寿却听得入迷,不禁长出一口气,叹道:“好琴艺!”这是里面传来一个长者低沉但是雄健的嗓音:“鸿儿,有客人来了。”一个少年答应了一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正在云端旭想象着会见到什么样的人的时候,“吱”的一声房门开了,一个同样是身着粗布麻衣、但是头发梳理得非常整齐的英俊少年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他的神情举动忽然让云端寿想起了那个逝去的朋友,于是也就猜出了几分。 “大哥,他们说是白虎将军的朋友。” 潜龙浩走到少年旁边,小声说道。 少年多少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些衣衫华贵的来客。 “你是天阳虓的儿子吧。我是你云端伯伯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云端寿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 “噢!”少年先是一愣,然后面带歉意地笑了笑,连忙施礼道:“天阳祥鸿见过云端伯伯。” 云端寿满意地拍了拍天阳祥鸿健壮的臂膀,温暖的眼神背后却是一颗无尽伤感的心。也许,云端寿还不知道怎么向面前的这个血气方刚、一表非凡的年轻人开口。“对了,这是你的兄长云端旭,不过他只比你大两岁,相信你们会很谈得来。”天阳祥鸿冲云端旭咧嘴一笑,抱拳道:“见过旭大哥。”云端旭很高兴能够认识白虎将军的独子,而且相信将来他们一定会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好兄弟,于是非常喜悦地还礼道:“今日才得以与祥鸿贤弟相见,真是相见恨晚。”云端寿看到这一幕很是开心,一边吩咐仆人卸下行李,一边和众人一起穿过房门。 走进庭院,果然看见一位慈眉善目、鬓发斑白的长者坐在一间久经风雨的草棚之中,身着破旧褪色的褐色长袍,细长的手指还在痴迷地抚摸着琴弦。云端寿爽朗地笑了几声,那位长者连忙起身行礼。云端寿还礼道:“不用不用——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谁人不知浩恩帝国青龙将军的英名,”长者答道,“何况朝廷南迁之际,我还在白虎营见到过将军。” “哦?”云端寿仔细回忆,却是一片空白,于是再上下打量了长者一番,忽然一道光在脑海中闪过,顿时出现了一个曾经匆匆见过一面的人影,“你是天阳虓身边的那位!叫——” “潜龙无悔。”长者微笑着向左侧伸出左手,“请!” 云端旭向潜龙无悔行了礼,便要随着父亲走进里屋。天阳祥鸿正欲同行,潜龙无悔忽然转头说道:“鸿儿,你刚下地回来,还没有习剑吧。认真地在院子里练习,我是要检查的。”“噢,”云端寿想了想,又对云端旭说,“那你留在外面陪着鸿儿习剑吧。” 天阳祥鸿答道:“是,老师。”云端寿觉得留在外面和自己新认识的伙伴呆在一起也蛮好的,于是答道:“是,父亲。”潜龙无悔默不作声地将云端寿带到里屋,仆人吃力地抱着箱子尾随其后,很快三个人就消失在黑洞洞的房屋里。 潜龙浩背着妹妹走到草棚里,让妹妹慢慢坐下。潜龙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光滑的琴弦,又轻轻地把手放下,安静地注视着天阳祥鸿和云端旭。潜龙浩拿起农具,带上蓑衣,只向妹妹和天阳大哥打了声招呼,就下地去了。云端旭望着潜龙浩倔强的背影,无奈之下只有一笑了之。此时天阳祥鸿已经摘下墙上的利剑,走到院子中央,站定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左脚朝前一闪,手上的剑就好似一条被放了生的蟒蛇,迫不及待地在天阳祥鸿的身体周围疾速飞舞,寒光闪闪,嗖嗖有声,仿佛形成了一圈只有剑影的铜墙铁壁,扬起一片四处飘散的尘土,最后那尘土竟然如同旋涡一般,云端旭分明能够感觉到其中深藏着的杀气。果然,那铜墙铁壁崩裂开来,剑影四射,三步之内必死无疑,五步之内也会为剑气所伤。云端旭心中暗自惊叹,但见天阳祥鸿手中的剑却慢了下来,最后就像是一只精疲力尽的懒蛇,不肯再动了。潜龙娇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对劲,在她的眼里,天阳大哥的剑法一直都是潇洒飘逸,一气呵成,精妙绝伦,令人叹为观止。就在天阳祥鸿用手帕擦汗的时候,潜龙娇露出了阳光灿烂的笑容,于是天阳祥鸿用手粗粗地摸了摸潜龙娇的头,关爱地说:“傻丫头!”云端旭的心里竟凭空地产生了一种失落感,他多么希望刚才舞剑的是自己,潜龙娇是在对自己微笑,而自己可以像天阳祥鸿那样做一个疼爱她的兄长。 “祥鸿,好剑法!”云端旭走上前去,“不愧是白虎将军的儿子。让我看看你的剑吧。” “见笑了。”天阳祥鸿将自己的兵器递了过去,“其实我的武艺和父亲相比,那真是差远了,小时候没少挨过板子。” 云端旭细心地掂了掂,又从剑鞘里抽出剑刃看了看:“这把剑品相不错,质地考究,想必应该是在祖佑的皇家武库打造的吧。” “正是,旭大哥真是好眼光。”天阳祥鸿随即说起了剑的来历,“我父亲的佩剑也是在皇家武库定做的,当时是一个刚刚新来的老师傅接的活儿,他做的剑不仅样式美观,锋利无比,而且像是长在手上一样,游刃自如,不偏不差,好似一个活物。有了我之后,父亲又去为我定做佩剑,但是那位老师傅已经失踪很久了。这把剑虽然是上等兵器,但是我用起来却不怎么顺手,总觉得自己舒展不开。父亲说凡剑终究是凡剑,也许绝世好剑今生也只能碰见一次。” 云端旭点了点头:“难怪你刚才使剑看上去很受束缚。白虎剑法果然精妙,唯独佩有好剑才能发挥完全。我真的好想见识见识天阳伯伯的那把宝剑,总有一天那把剑会是你的。这样吧,咱们兄弟俩在这里比试一下剑术如何?” “这……”天阳祥鸿有些犹豫,但很快便露出了笑容,“好吧,纯粹切磋,点到为止。旭大哥,请!” 云端旭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与天阳祥鸿的剑轻轻地碰在一起。忽然,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力,伴随着清脆的击剑声和男人的喊叫声,各自按照自己的步伐和节奏,在庭院中心飞快地舞动,你刺我挡,你跳我闪,剑与剑之间迸射出光亮的火花,旋转的尘土形成了一道道剑锋的轨迹。潜龙娇在一旁看得是惊心动魄,差些叫出声来。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两个男人比武,而且是第一次看到除了天阳大哥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剑法了得的男人。打到激烈的时候,潜龙娇真想捂住自己的眼睛,可是自己的目光却怎么也不愿意从天阳祥鸿和云端旭的身上移开。 “轰隆隆……”震耳欲聋的雷声急促而有力,在村子的上空久久回荡,慢慢散去。蓝天白云早已没了踪影,只有几只绝望的乌鸦在撕心裂肺地哀号。 里屋的光线显得非常昏暗。潜龙无悔点燃了桌上几支已经烧化变形的蜡烛,请云端寿坐了下来,然后背过身去沏茶。仆人喘着粗气将箱子缓缓放到地上,垂手立在主子身旁,双眼却又迷离了起来。借着明亮的烛光,云端寿才看清楚了磨得光滑的旧家具和墙上的几幅有些发霉的字画,貌似房梁上还有偷油老鼠的点点贼光时隐时现。 潜龙无悔非常客气地将茶递到云端寿的面前,云端寿一边接过茶碗,一边想着再寒暄几句,轻松一下此时的气氛:“你为什么不继续留在天阳虓的身边呢?” “白虎将军让我留在他的家乡,做鸿儿的老师。” “噢——我记得那两个孩子也是姓潜龙的吧?” “他们是我的侄子和侄女。”潜龙无悔回答得非常简单,似乎并不想浪费时间。云端寿还想说些什么 ,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潜龙无悔的表情非常凝重。果然,潜龙无悔开口了:“鸿儿现在不在,请告诉我吧。” 这大大出乎云端寿的意料,事先准备好的话已经不知道从何说起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前方正在打仗,而将军身为朝廷大员,却大老远来到这里,一定是有非常要紧的事情——白虎将军出……事了,对吧?” 云端寿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带来的消息是从面前这位普普通通的长者嘴里说出来的,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看着云端寿静静地坐在那里默不作声,潜龙无悔的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了,原本平静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那个箱子里……是白虎将军的遗物吧。” “是的。”云端寿觉得自己说出这两个字十分困难,似乎需要消耗掉自己很大的气力。他转过身去,对仆人说:“把箱子打开。” 此时他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仆人鼓足了劲儿抱起箱子,放到里屋中央,然后蹲下身开始忙碌起来。屋外一道亮光转瞬即逝,接着阵阵巨响的雷声震动了整个房屋,烛光像是在垂死挣扎一样拼命摇曳。随着“咔嚓”的一声,盖子终于被打开了。仆人从里面用力提出来一个大包袱,慢慢展开,一套银白色的盔甲就展现在了潜龙无悔的面前,像是一头疲倦的老虎在安详地沉睡。潜龙无悔落泪了。 “这是——”一声少年的惊叫让云端寿像是触电一样站了起来,猛地一回头,心便沉了下来。 天阳祥鸿推着惊恐万分的潜龙娇,睁圆了眼睛站在他们面前,神色呆滞地愣了好一阵子,任凭头发上的水滴不住地下落。身后的云端旭紧张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旭儿,你们怎么进来了!”云端寿严厉地问道。 “外面下雨了。”云端旭向父亲解释道。 潜龙无悔拭去眼泪,默默地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走到天阳祥鸿的面前:“鸿儿啊,看见了也好,这件事你是早晚要知道的。我知道你的心里很难受,但是……” “不——”天阳祥鸿像是一只发了疯的幼兽,立马转身跑了出去,在庭院里对着天空放声哭喊,任凭倾盆而下的暴雨击打自己的身体,浸湿自己的衣襟;接着他冲出了房门,很快就消失在了雨幕当中。云端寿急忙叫到:“旭儿,快追!”但潜龙无悔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瘫倒在椅子上:“算了,随他去吧。” 风雨摇摆的田野里已经见不到一个人了,道路泥泞不堪,哗哗的雨水像是一片随风飘移的大雾,遮挡着天阳祥鸿的视线,让他分不清东西南北,头脑一片空白,只有凭借着自己的感觉,不断地向前奔跑。又是一道闪电,闷闷的雷声在广阔的天地间回荡;村子里的狼狗胆战心惊地狂吠,但很快就被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所盖过,无情的暴雨下得更加肆无忌惮了。这时有一个急匆匆的身影迎面而来,越来越近,原来是披着蓑衣正往回赶的潜龙浩。潜龙浩非常诧异地看见天阳大哥和自己擦肩而过,张嘴喊了几句,但是除了噼里啪啦的骤雨声,天阳祥鸿什么都听不到。风刮得越来越大了,呼呼的声音像是鬼魂们在低声地吟唱着地狱的悲歌。天阳祥鸿已经分不清脸上流淌着的是泪水还是雨水了,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头重脚轻,忽然脚下一滑,就扑倒在泥潭当中。他痛苦地拍打着肮脏的泥水,任凭污泥飞溅到自己的脸上,头发上,衣服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停了下来,紧紧地握住自己铁锤一样的拳头,浑身剧烈地抽搐着,嘴里还在喃喃地抽泣着:“不……不可能……” 朦胧之中,他仿佛又看见了父亲和蔼可亲的音容笑貌,挥剑斩敌的英雄本色,策马奔腾的冲天豪气;他仿佛又看见了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如何在自家的庭院里耐心教授一个满脸不情愿的小男孩祖传剑法,如何在空旷的平原上带着一个大声哭闹的小男孩骑马飞驰,如何在自家的木床上和一个眉开眼笑的小男孩互相咯吱;甚至他仿佛又看见了在那个人声鼎沸、热血飞溅的沙场上,那个在自己的心目当中永远威猛挺拔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击退了围攻的敌人,一次又一次身负重伤,一次又一次咆哮着举起自己的宝剑,艰难但是顽强地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那个我生来就叫做父亲的人哪,注定了您是我心中的大山。我的每一滴血液都是您赐予的,生命之中不能没有您。您在我身边我却不珍惜,竟然连一句“我爱您”都未说出口,您就已远去,让我余生追悔莫及! “父亲——”天阳祥鸿撕心裂肺地仰天长啸,回音迟迟不散。 第三章 兵临城下 沧海一叶带领着一千个长空无极的卫队士兵,佯装成押运粮草的队伍,渐渐向山幽城靠近。这一日正好经过一片茂密的树林,早上刚刚下过雨,阴冷潮湿,瘴气弥漫,不时还有奇异的鸟叫声和小动物的身影。沧海一叶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走在队伍前面。虽然路途劳累,但是后面这些体格强壮的战士们却依然面无表情地迈着矫健的步伐,队列丝毫不乱。沧海一叶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腰上的佩剑,忍不住就回想起了在大帅府上的那次筵席。 那天晚上,心情复杂的沧海一叶准时赴宴。门口的仆人接过沧海一叶坐骑的缰绳,笑容谄媚的管家立即迎上前去,行动麻利地为沧海一叶领路。其实沧海一叶以前也来过几次,对大帅在水阳城的住处还是比较熟悉的。虽然这里远远比不上大帅在封地的府邸,但是整个建筑构造都是请来附近的能工巧匠花费了半年时间才完成的,庭院楼阁风韵典雅,廊腰缦回曲径通幽,高大之处无不透露出强者的威严。沧海一叶来到灯火辉煌的厅堂,桌上早已摆满了美酒佳肴,两侧妆扮鲜艳的奴婢微微屈膝请安。这时,屏障后面传来了长空无极愉快的笑声,接着他便领着自己的女儿出现在了沧海一叶的面前。再一次见到长空月,沧海一叶既兴奋又紧张。之前他一直非常期待这次重逢,但是佳人终于出现,沧海一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竟然差些忘了向大帅和长空月行礼。今日长空月换了一身青色的窄袖长裙,这种令人过目难忘的素雅让周围所有娇滴滴的侍女们都显得黯然无光;她的面颊粉白细嫩,仿佛如婴孩一般弹指即破;美目含笑,红唇微翘,两鬓乌黑亮泽的长发温顺地垂落在胸前。 “一叶呀,快坐快坐,站在那里干什么?”长空无极拍了拍沧海一叶的肩膀,沧海一叶这才有些痴痴地和大帅父女一同入席。长空无极微笑着举起酒杯:“来,干!”沧海一叶谢过之后,仰脖一饮而尽。这酒闻起来香气扑鼻,口味之甘甜如同琼浆玉液一般,喝下之后仍然是酒香四溢。沧海一叶连连称赞,长空无极非常高兴,转身对坐在一旁的女儿说:“月儿,还不快为沧海将军把酒添满。” 沧海一叶心头一紧,只能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长空月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俯下身去,一只手轻轻扶起酒壶,一只手抬起小指压住壶盖,接着就是一阵酒水淌入杯中的声响。沧海一叶觉得长空月离自己很近,近到他可以清楚地嗅到长空月身上醉人的香气,听到她匀称轻柔的呼吸,甚至可以感到她胸前的发梢偶尔擦过自己的额头。沧海一叶不敢正眼去瞧,否则自己的心一定会彻底乱掉;他只有目不转睛地盯着酒杯,既希望时间快些过去,又奢求这一幕成为永恒。酒满了,沧海一叶像是刚刚睡去一样,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干着嗓子说:“多谢月姑娘。” 酒过三巡,长空无极一边夹菜给沧海一叶,一边关切地询问准备情况。尽管沧海一叶保证此次万无一失,但长空无极还是皱着眉头说:“此行你要多加小心,千万不可轻敌。虽然派给你一千个卫队士兵,老夫还是不放心。——来人哪,把老夫新得的那口宝剑拿来。” “是!”仆人躬身答应,快步退出厅堂,一会儿就捧着一把剑鞘银白的长剑回来了。长空无极接过剑来,举到额前,“噌”的拔出部分剑刃,眯眼叹道:“这是老夫新得的一件战利品,样式美观,锋利无比。只是老夫不擅长用剑,本想献给天命王,但是你现在即将远征,老夫以为宝剑当配英雄,它一定会保佑你的。” 沧海一叶确实非常喜欢这把宝剑,所以也不推辞,接过来细细观察,不住道谢。然后又是几十杯酒下肚,长空无极伸了伸腰,脸色通红,显得非常疲倦。沧海一叶心想时候也不早了,于是起身告辞。长空无极挽留再三,最后对女儿说:“那你送送沧海大哥吧。” 夜已经深了,但是庭院里仍然火光通明,每一道门还有卫队士兵站岗。沧海一叶和长空月并肩同行,却一直保持着沉默。沧海一叶的心里一阵烦乱,总觉得自己应该对身边这个可爱的姑娘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只有眼巴巴地错过这一小段美好的时光。也许,以后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大帅府邸的大门已经越来越近,忽然长空月开口说话了:“沧海大哥,你要去很久吗?” 沧海一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答道:“不会太久。” “那……你一定要杀掉长空鹤吗?” “不,我要活捉他。” “噢……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我的爹爹非常喜欢你。” “承蒙大帅的厚爱,沧海一叶才能有今天。知遇之恩,永生难忘。” “我能够感觉到,沧海大哥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大英雄。” “不敢当,我只是为帝国尽忠罢了。” 沧海一叶的心里非常轻松和喜悦,他希望自己能够一直和长空月聊下去,永远不要停止,这样他也就心满意足了。安静了一会儿,长空月忽然哀求道:“沧海大哥,如果你碰到了白虎将军的儿子,请你……千万不要伤害他。” “你是说——”沧海一叶开始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马上就感觉到了些什么。 “他叫天阳祥鸿。” 沧海一叶的心里一阵痛楚,像是塞满了厚重的铅块,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自己是在吃醋,是在吃某一个他从未谋面过的男人的醋。他又是一阵绝望,像是陷入了无底深渊,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也许,上天既然让自己做了天命王的乘龙快婿,就不可能再恩赐给自己一个美貌的女子了。此时此刻,应该如何来答复长空月呢?沧海一叶迷迷糊糊之中竟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你喜欢他?” 长空月吓了一跳,脑海里乱作一团,只有低下头缄口不言。沧海一叶最怕的就是这种沉默。 “我不可以这样做。”沧海一叶狠了狠心,“他们都是帝国的敌人,如果狭路相逢的话,只能算他们不走运,我必须亮剑一搏,决不留情。” 沧海一叶忽然察觉到自己刚才讲的话显得非常恶毒,慢慢平静了下来。现在,他们已经站在了大门外面。沧海一叶叹了口气,望着满天的繁星,像是在和长空月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好美啊。我多么希望自己是其中一颗,远离尘世的烦嚣和忧愁,静静地守望着自己心爱的姑娘,矢志不渝。” 长空月还在流着泪水。她颤抖着从衣襟里掏出一把木头做的匕首,放进沧海一叶的手中,深情地凝视着他说:“如果你杀死了他,请把这只匕首埋在他的坟包里。” 长空月的手温软而又光滑,让人依恋不舍。沧海一叶强忍住涌上来的心酸,咬牙挣开了长空月的手,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月姑娘保重”,便翻身上马,消失在夜色当中。 长空月仍然在大门外驻足。她抬头望着遥远的星河,忽然想起了沧海一叶说过的话。也许有那么一天,他的愿望会实现的。管家本想上前一步劝小姐回屋,忽然胆怯地退了一步。长空月刚一转身,就看见了父亲冰冷的目光。 沧海一叶心痛得无法呼吸,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伤心地。他的手中紧紧握着那把木制匕首,强烈的醋意翻肠倒胃。然而他并不知道,还有一个男人因为他也正醋意大发。那个男人原本一直躲在暗处,犹豫着该不该上门拜访,但是看到沧海一叶和长空月在门口亲密交谈,他愤愤地离开了。路边一家店铺门上的灯笼照亮了江城寒夜阴沉的面庞。 “将军,前方不远处就是山幽城了。”一名卫队士兵上前提醒了一句,打断了沧海一叶的思绪。在群山中的一块丘陵高处,矗立着一座貌似坚不可摧的城池。沧海一叶扬鞭策马:“走!和冬雪松将军会合!” 天阳祥鸿躺在床上,微微睁开双眼。云端寿和潜龙无悔坐在旁边。看到天阳祥鸿醒了,云端寿高兴得喊道:“旭儿,快端碗水来!”站在一旁的云端旭立即转身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工夫就端着水回来了,潜龙浩推着妹妹匆忙跟在后面,高兴地喊道:“大哥真醒了!” 潜龙无悔将天阳祥鸿扶了起来并喂他水喝。天阳祥鸿抬眼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你一个在雨中昏死过去,”潜龙无悔将碗递给云端旭,“幸好浩儿追上了你,把你背了回来。” 天阳祥鸿又低下了头。忽然,他握住云端寿的手焦急地问道:“云端伯伯,我父亲的遗体现在哪里?” “已葬于朱雀河南岸沙场。”云端寿答道。 “什么?”天阳祥鸿眼角含着泪花,“我竟然不能看父亲最后一眼!不行,我一定要去朱雀河!”说着就掀开了被子。 潜龙无悔一把将天阳祥鸿按住:“傻孩子,前方还在交战,你说去就去呀!我知道你的心里很难受,但是这个时候一定要冷静下来!” 天阳祥鸿狠狠地攥住被单,拳头剧烈地抖动,发出布料撕裂的声音。 “云端伯伯,是谁杀了我的父亲?” “不清楚。我们只知道当时那支敌军的统帅是长空无极。” 天阳祥鸿心里一惊。他强迫自己忘记的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忽然间像幽灵一样地浮现在他的眼前:漫山遍野的石榴花染红了天空和大地,梳了一头小辫子的可爱女孩撅着水蜜桃般粉嫩的嘴唇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这时一个手忙脚乱的男孩急匆匆地跑过来,面带歉意地掏出一把木制的匕首,正要生气的女孩一下子就高兴起来,拿过匕首仔细端详……天阳祥鸿好不容易从记忆中挣脱出来,随即便陷入痛苦的沉默。 “怎么?觉得长空无极是你以前尊敬的长辈,不忍心报仇吗?”潜龙无悔拍了拍天阳祥鸿的肩膀,“虽然长空无极曾经和天阳家关系很好,但如今他叛国投敌,现在又率军杀了你的父亲,你说,对这样的人值得心软吗?” “不值得。”天阳祥鸿若有所思地答道。 “这就对了。”潜龙无悔满意地点点头,“青龙将军告诉我,皇上已经恩准你承袭白虎将军的爵位,统领浩恩帝国的西大营。” 天阳祥鸿完全没有想到:“什么?让我做将军?” 云端寿笑了笑说:“没错。我知道你事先还没有心理准备,但这也是迟早的事情。希望你能够继承你父亲的遗志,重振白虎的雄威。” “可是……我担当不起。” 潜龙无悔对天阳祥鸿说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武艺丝毫不逊色于你的父亲,而且你还很年轻,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马匹的嘶鸣声。云端寿立即起身:“是驿马!一定是有急件送到。”果不其然,一个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的信使,在仆人的引领下踉踉跄跄地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呈上信件。云端旭接过来递给父亲,信使随即告退,跟着仆人退出房间。云端寿读后大惊:“我就说长空鹤不可靠!山幽城和大山口同时遭到攻击,处境岌岌可危!” 潜龙无悔建议道:“将军宜即刻启程。一旦山幽城沦陷,那就是在我们的防线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陪都到那时就是天命老儿的囊中之物了!” “此言极是。旭儿,快快牵马,回东大营!” “我也要去!”天阳祥鸿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 云端寿有些犹豫,潜龙无悔笑道:“将军不必为鸿儿担心。为了天阳家的荣耀,这一战他应该去。” “那好,看来是我太把他当孩子了——旭儿,你再从马车上解下一匹马,让鸿儿骑你的马。” 天阳祥鸿忙说:“云端伯伯,这样不太好吧。” “没关系!”云端旭在一旁笑道,“我的马能够成为白虎将军的坐骑,它呀真是三生有幸!” “青龙将军,”潜龙无悔想了想,“去您的东大营搬救兵显然是路途太远了,不如直接以白虎将军的命令,先统领西大营的部队火速赶往山幽城;同时让您的公子带上令牌赶回东大营,也好增援。” 云端寿点了点头:“先生果然足智多谋,可惜我没有早日识得先生呀。此次作战先生可愿同去?” “多谢将军美意,只是我还要照顾侄子和侄女,不便同去。——鸿儿,快穿上你父亲的白虎盔甲,速速动身。” 天阳祥鸿答应了一声,半跪在地打开了木箱里的包袱,银白色的虎头顿时映入眼帘。他缓缓地捧起头盔,忽然觉得像是捧起了父亲的头颅,这种感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在心里默默地祷告着:“父亲,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厚望和天阳家的荣耀,请保佑孩儿旗开得胜。”接着他亲吻了一下“白虎”的额头,那场厮杀留下来的血腥味似乎还能察觉得到——说也奇怪,之前死气沉沉、如同废铁的白虎盔甲仿佛在不经意间闪过一道柔和的银光,就像是涅磐的凤凰在烈火中重生,获得了崭新的生命。当天阳祥鸿披挂完毕、左手抱着头盔站在大家的面前,所有人都睁圆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真是太……太合身了。刚才真的好像是天阳虓站在我的面前!”云端寿激动地走上前去,用力拍了拍天阳祥鸿像巨石一般结实的身躯,“白虎复活了!” 长空鹤在大山口已经潜伏了很久。前一阵子刚刚击溃了秋野成的杂牌军,长空鹤很是得意,但是并不满足,他要等着“大鱼”上钩。大山口过道狭窄,地势险要,植被茂密,易守难攻,乃是上天赐予的宝地。即使在山上生活再艰苦,长空鹤也是心甘情愿的。这几日,他已经得到消息说有一支帝国军正在向大山口靠拢,于是他又从山幽城调来了足够多的兵马;不过,留守在山幽城的副官秦香砚却派人过来建议长空鹤回城,并报告说有一支押送粮草的队伍秘密来到冬雪松的营地,十分可疑。长空鹤正在考虑,探子忽然来报:“将军,秋野成的残部带着一支帝国军已经到了大山口!”长空鹤闻之大喜,心想:“香砚险些误我大事!”立即部署军队做好伏击准备,自己则在制高点紧密监视。 很快,远处已经可以看见飞扬的尘土。打头的是秋野成的杂牌军,紧随其后的是由一群穿着红色护甲的士兵组成的方阵,整齐而低沉有力的脚步声令山上所有的伏兵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长空鹤仔细观察了一段时间,非常肯定地说:“确实是帝国军!哈哈,真没想到敌人竟愚蠢到这种地步——传我的令,敌人一进入包围圈,马上断了他们的后路!” 此时江城寒夜和秋野成正骑着马并肩走在队伍的一侧。江城寒夜看了看两边的山势,不禁感叹道:“大山口果然是易守难攻,早知道长空鹤在此设防,我们就不应该派兵强攻。” “正是正是,上次我可损失大了。”秋野成一脸的委屈,“不过这次有您率领的帝国军在,我看长空鹤这个小儿是插翅也难飞呀。” 江城寒夜笑了笑:“你错了,我来这里可不是替你报仇的,而是要在这里牵制长空鹤。” 秋野成大惑不解:“您的意思是……” “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忽然,队伍后面的山体“轰隆隆”滚下来许多岩石,几个士兵应声倒下。受惊的坐骑差些将秋野成摔下来,他连忙呼喊道:“不要慌乱!不要慌乱!”可事实上,除了他的杂牌军缩成一团,帝国军的阵形丝毫没有乱。江城寒夜抓紧缰绳寻思着:“长空鹤是在耍什么花招?”等到呛人的灰尘散去,他才发现来时的路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 “原来是这样!”江城寒夜拔出剑来发出指令,“防卫!”帝国军的士兵大喝一声,齐刷刷地举起盾牌,像猛兽捕食一般盯着四周。 长空鹤一下子就认出了江城寒夜,这家伙可是长空无极的心腹,和自己也曾交过手。看来,长空无极这次是动真格的了。长空鹤见时机已经成熟,用力一挥手,几千支离弦的箭“嗖嗖”地从天而降,接着就听见山下帝国军的盾牌“噔噔 噔”响个不停,杂牌军的士兵没命地喊爹叫娘。不一会儿,山下面就变得一片死寂。 “杀啊!”密密麻麻的伏兵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在震耳欲聋的喊声中来势汹汹地从山上蜂拥而下。忽然,帝国军的士兵从盾牌下站了出来,以最快的速度拔出剑扑了上去,如同一股水速湍急的黑色洪流,与大片大片的伏兵狠狠地撞击在一起,顷刻间打成一片,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一阵刀光剑影之后,跑在最前面的伏兵一头栽倒在地上并被厮杀的人流所淹没,但是更多的伏兵却压得帝国军寸步难行。江城寒夜眼睁睁看着帝国军被疯狂的伏兵所消耗,而长空鹤的部队却丝毫没有“后院起火”的征兆,心里顿时萌生起一个恶毒的猜测:“难道是沧海一叶想害我不成?他一定是在隔岸观火,想让我死在这里!这个卑鄙的好色之徒!” 其实,沧海一叶已经联合冬雪松向山幽城发起了猛烈进攻,而且还专门在包围圈留了缺口,“方便”城里的守军通风报信。当确定已经有信使逃出城时,沧海一叶这才松了一口气,命人假装追赶。那信使一路上担惊受怕,到了大山口已是精疲力尽。当他被人抬到长空鹤那里的时候,长空鹤正准备率领山上的兵马去取江城寒夜的项上人头。信使被喂了几口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虚弱地爬起身来跪倒在地:“将军不好了……山幽城遭到了冬雪松部队的包围和进攻,处境岌岌可危!我……我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长空鹤冷笑一声:“冬雪松这个手下败将,他还能有什么能耐!我这里正忙着呢。” “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信使急得声音都变了,“负责攻城的主力非常像……非常像长空无极的卫队!” “什么!”长空鹤大惊失色,“长空无极来了!不可能……这不可能……难道——天哪,我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上了那个老贼的当啊!” “可是将军,这里我们分不开身啊。”守在长空鹤身边的副官汉玉成提醒道。 “赶快撤!”长空鹤拿起佩剑就要下山,“命令主力赶快撤退!如果把山幽城丢了,在这里打了胜仗又有什么用!” 这个时候,山下的秋野成已是披头散发、衣冠不整了,握着缰绳的右臂膀还中了一支箭,现在只能用左手挥剑自卫。“长空鹤这家伙的攻击实在是太猛了!咱们……还是撤吧!”他神色慌乱地请求江城寒夜。 “谁敢说‘撤’我就宰了谁!”江城寒夜愤怒地咆哮道,“事已至此,惟有战死尽忠!” 江城寒夜用力蹬了一下马肚,冲上前去就砍倒了五个伏兵,在帝国军的前方横刀立马,大声喝令所有的战士“为了帝国的荣誉战斗到底”。伏兵像是吓破了胆,忽然开始大批撤退,但江城寒夜又觉得不像是在溃逃。他注意到山上传来了鸣金收兵的声音,而且长空鹤的部队是在朝着山幽城的方向撤退。 “莫非……”江城寒夜立即勒紧缰绳,示意帝国军不要追了。 秋野成策马赶了过来,奇怪地看着江城寒夜复杂的表情:“现在理应乘胜追击,您为什么止步不前了呢?” “敌人忽然撤退,定然有诈,不可因一时之愚勇而犯了大忌。”江城寒夜冷笑一声。 山幽城里的空气紧张得令人窒息,灰头土脸的士兵列着简单的队形匆匆忙忙地来回跑动,城外持续不断的喧嚣声让城里的气氛显得更加压抑。城墙上,两排训练有素的弓箭手轮流挽弓射箭,丝毫不敢懈怠。在他们身后,正是长空鹤的副官秦香砚在焦急地巡视战况。秦香砚本出身于书香门第,然而国难当头他毅然弃笔从戎,追随长空鹤将军共图浩恩帝国的光复大业。这次长空鹤将军安排他留守山幽城,他深感责任重大,一直派出探子监视着冬雪松部的一举一动。几天前探子回来禀告说,敌营来了一支押送粮草的队伍。秦香砚困惑起来:“冬雪松现在粮草充足,怎么突然提前把粮草运来了?难道是要有什么大的行动不成?”觉得此事有些蹊跷,秦香砚立即派人到大山口传信,然而长空鹤拒绝回城。 秦香砚希望是自己过于敏感,但是那像乌云一般笼罩的不祥预感却愈发强烈。终于在一个无比黑暗的凌晨,有人传来急报,将秦香砚从睡梦中惊醒:“不好了长官,昨夜敌人占领了我们的水源,现在冬雪松的人马正在包围山幽城!” “不可能!”秦香砚倦意全消,“守护水源的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冬雪松的部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据撤回来的士兵说,攻击水源的部队不全是冬雪松的人,还有一群身着玄铁盔甲的神秘人,他们行动迅速、杀人如麻,很快就将我们的守军击溃了!” “身着玄铁盔甲……”秦香砚感到这样的装束十分熟悉,猛地心头一紧,大叫起来,“是长空无极!只有他的卫队才有资格穿玄铁盔甲!” “长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一定要通知将军——对,还要让附近的驿站送信求援!” “可是……我们已经被围困了。” “想办法看看敌人的包围圈有没有漏洞。” “是!” “报——”这时,又有人慌忙地跑了进来,“长官,敌人已经发起进攻了!” 秦香砚神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他们动作倒是挺快的!传我的令,立即全城防卫!” “是!” “报——”第三个人跑了进来,“长官,敌人在西门和北门的兵力部署很少,可以突围!” “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秦香砚忍不住摩拳擦掌,“快些派出信使!” “是!” 为何敌人的包围圈竟然有如此低级的疏漏,这让秦香砚大惑不解,但是此时此刻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又问道:“城里的粮草和用水还能支撑多久?” “禀告长官,粮草支撑三个月都没有问题,只是失去了水源,城里的用水只能……” “怎样?快说!” “支撑一天。” 秦香砚之前的暂时轻松顿时一扫而光。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缓缓地坐了下来,长叹一声:“但愿将军能够尽快赶回来。至于用水,一定要省之再省。” “如果……万一信使未能将消息及时送到怎么办?我们是否应该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倘若如此,惟有战死尽忠,这也是我等最大的荣幸了。” “属下明白!” 然而,经过两天一夜攻与守的来回较量,城内守军伤亡惨重,人畜用水也早已告急。秦香砚坐在城墙上仔细观察着敌人排列的阵形,认为这绝非冬雪松之辈所能为,一定是有高人在背后指挥,而这个高人很有可能就是长空无极。这时,一个正在射箭的士兵忽然昏倒过去,秦香砚立即上前扶起,发现此人嘴皮干裂、面色苍白,明显是因为缺水才倒下的。不知是谁端来了马尿,倒下的士兵“咕噜咕噜”就喝了下去,接着不知是因为气味腥臊还是喝得太猛被呛着,他开始拼命地咳嗽,好一会儿才慢慢缓了过来,但是依然睁不开眼睛。 “长官,其实他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怎么会?城里的粮草不是非常充足吗?” “可是……没有水,我们都咽不下……” 秦香砚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屈辱和无比巨大的痛苦。他抬头深情地望着旁边这几张蓬头垢面的面孔,发现他们都还只是些稚嫩的孩子,但是却因为国家的紧迫需要而踊跃应征入伍,又因为战争的长期磨砺而显得久经沧桑。现在,缺水让他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未及战死尽忠却有可能渴死、饿昏,这全都是自己作长官的过失啊!秦香砚起身环视四周,抱拳喊道:“将士们,让你们受委屈了!秦某今晚就率兵去夺回水源。这样的话,城内的兵员就更少了,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再坚持……哪怕就是一天,为我们之后的反攻赢得尽可能 多的时间。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够保住山幽城!相信我,经过这一次的考验,你们都将会受到朝廷最高的嘉奖,获得作为一名军人的最高荣耀!相信我,这一仗注定会永载史册!” “长官放心!” “好。来人,速速准备,今晚突围!” “是!” 午夜将至,白天那热血沸腾的喧嚣渐归沉寂。秦香砚带领一队人马,悄悄溜出城外,按照避开敌主力的路线,从小路向水源方向进发。果然,一路上碰到的敌兵又少又弱,秦香砚很快就扫平了前进的障碍。现在距离水源已经不远,只要进入一片茂密的小树林就到了。天上的圆月十分明亮,跟随着秦香砚的战士们在月光下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注意着周围的任何动静。远处不时传来几声乌鸦的哀鸣,令人不寒而栗,大家都忍不住加快了步伐,盼望着能够早些完成任务。当队伍一进入树林,世界顿时被深不可测的黑暗所吞噬,潮湿的空气当中弥漫着植物腐烂的味道,坑坑洼洼的地面不时有几只受惊的活物上窜下跳,这让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非常糟糕。 “听!”几个耳尖的战士兴奋地小声说道。秦香砚也听到了,那是潺潺流水奏响的美妙旋律,就像是清风撩动的风铃那样动人心弦,又像是海妖迷人的歌声那样充满诱惑。大家的喉结都在不约而同地蠕动,步子也随着水声的音量迈得越来越大。当期待已久的泉眼终于在一块开阔地出现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恨不得跳进水池里饱饮一顿。秦香砚也觉得自己之前真是多虑了,其实早就该派人到这里来取水了。 忽然,几个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只听“嚓嚓”几声,正在卸下水桶的战士连叫喊一声都来不及,像根木头一样重重地躺倒在地。秦香砚和余下的战士们大惊失色,连忙拔出剑来围成一团。几十个黑衣人步伐沉闷而整齐地从四面包拢过来,刀剑闪闪寒光,气势咄咄逼人。 秦香砚立即认出了玄铁盔甲:“是长空无极的卫队!” 打头的黑衣人冷笑一声:“想必你就是长空鹤的副官吧,我们已经久候多时了。知道你出城取水,沧海将军已经开始向山幽城发起新一轮的猛烈攻击了!” “什么!”秦香砚头脑一蒙,差些晕倒,“天啊,怎么会是这样!” “上!”黑衣人迅速收网,瞬间又倒下了十几个反抗的战士。 秦香砚大怒,决意拼命,旁边的战士却喊道:“长官快撤会山幽城,我们掩护你!”然而黑衣人却不依不饶,转眼间又倒下了十几个战士,鲜血将池水染得通红。见此情景,秦香砚挥剑救下一个战士,又转身挡住黑衣人的一剑,弯腰侧身便将对手毙命。这大大振奋了战士们的斗志,大家高喊着“杀出一条血路”,前仆后继地挡住黑衣人暴风雨般狂虐的攻击。秦香砚虽然被刺中了几剑,但却越战越勇,竟然和几个浑身是血的战士冲出重围,逃进林中。黑衣人穷追不舍,几个落队的战士气息不稳地回身抵挡,被黑衣人干净利索地砍掉手臂,然后面容扭曲地死在树下。几个紧随秦香砚的战士见黑衣人已经逼近,大叫一声“长官快跑”,便转身主动上前迎击,不一会儿便听到几声惨叫,他们的身影便永远的消失在这片见证一切的树林里。秦香砚眼睁睁地看到自己带来的队伍全军覆没,血迹斑斑的脸上淌下滚滚热泪,这样的感觉真的是比死还难受。他不想跑了,这样子实在是不光彩,不如战死了痛快。于是,秦香砚停下了脚步,对杀过来的黑衣人怒目而视,右手紧紧地握住还在滴血的佩剑,燃烧着的剑气开始贯穿全身上下。 “喝!”剑光一闪,一个扑过来的黑衣人应声倒下,他的眼睛空洞而迷茫,似乎到死也不明白,眼前这个现成的猎物是怎么闪开并反咬了自己。这时又有五个黑衣人扑了上来,秦香砚腾空而起——剑光又是一闪,一个黑衣人闷着头栽倒在地。同时另一个黑衣人用剑一挥,秦香砚一下子披头散发地落在地上,几缕头发随风漂落。黑衣人又是一劈,秦香砚反身一挡,将对方逼到了大树脚下,两把剑“噌”的一声迸射出一道火花。二人正在僵持,秦香砚的背部又挨了一剑,翻身踉跄了几步,仰头着地,顺着坡滚了下去。几个黑衣人朝坡下看了一眼,一齐追了上去。 秦香砚感到头非常的痛,皮肉火辣辣的,四肢动弹不得。他微微地睁开双眼,朦胧之中看到了几棵栖着乌鸦的大树和天上环绕着一圈光晕的明月,想必自己是从林子里滚了出来。接着,他又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和矫健整齐的跑步声。他缓缓地侧过头去,看到从不远处浮现出一支庞大的军队,士兵们都穿着威风凛凛、棱角分明的盔甲。难道……又是长空无极的卫队?天哪,他们是要发起总攻了!——不对,盔甲在月光下的颜色有些发亮。那是—— “啊!”一个正要袭击秦香砚的黑衣人被箭封喉,“咣当”一声跪了下来,鲜红的血沫子还在不停地向外喷涌。其他几个黑衣人见状,连忙消失在密林中。那支军队打头的两匹马已经停在了秦香砚的身旁,其中一个人手上握着长弓飞身下马,将秦香砚慢慢扶起。 秦香砚努力想看清对方,但是对方的穿着已经足以令他震惊:“您是……白虎将军!可是……您不是已经……” “我是白虎将军天阳虓的儿子,天阳祥鸿。” “这么说……您就是新一任的白虎将军……请恕在下不能行礼……” 这时,云端寿也从马上下来,翻看着旁边的死尸说:“果然是长空无极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又是谁?怎么会遭到追杀?” “在下……是骠骑将军长空鹤的副官秦香砚,在朝堂上和青龙将军见过的……现在山幽城时刻都有沦陷的危险……请……二位大人快些支援!” 天阳祥鸿问道:“难道长空无极来了吗?不知他带了多少人马?” “不……我刚才知道……是一个姓沧海的人。” 云端寿猛地站起身来:“是沧海一叶!” “沧海一叶又是谁?”天阳祥鸿不解地问道。 “此人乃是天命国的当朝驸马,难怪长空老贼特别安排自己的卫队来保护他!”云端寿翻身上马,“我想这里的两千白虎兵足以应对,咱们还是速速启程吧!鸿儿,叫两个人用担架抬着秦副官。” “好的。” 很快,这支银白色的军队便继续向山幽城进发。 天开始蒙蒙亮了。长空鹤马不停蹄地回撤,终于看到了燃着熊熊烈火、冒着滚滚浓烟的山幽城,这让他不禁回想起了之前被敌人摧毁的云火城,那是多么不堪回首的记忆啊。在这里,厮杀声已经清晰可闻。长空鹤深知,一旦山幽城失守,自己难辞其咎,必然会遭那些老臣的非议而被处以极刑;与其这样,不如为保住山幽城而战死,也算是捍卫了自己的一世清名。于是他举起佩剑,高呼道:“为了军人的荣耀,冲啊!” 这时候的山幽城里已经杀成一片,冬雪松的人马在一群黑衣人的带领下破门而入,野蛮地要将顽强抵抗的守军斩尽杀绝。盼不到长空鹤将军和秦香砚长官回来,虚弱的将士们抱定了舍身取义的决心,明知不敌也要尽螳螂挡车之勇,即使是倒下了还抱住敌人的腿不放。黑衣人跨过台阶上横倒着的尸体,很快就打到了山幽城的城墙,当场扭断了十几个弓箭手的脖子。其他弓箭手急忙转身射箭,黑衣人挥剑挡闪,像出穴的蝙蝠群涌而上,打头的弓箭手连抄家伙的机会都没有,顿时血溅四处。冲过来的弓箭手握紧长矛就是一刺,却被对方轻松抓住,无论怎么使劲也动弹不得,接着便被无情地乱剑砍死。 抓住长矛的黑衣人刚将趴在自己腿上的尸体推开,忽听“嗖”的一声,未及防备,就觉左臂一阵剧痛,血流如注。他们的目光很快就集中在不远处的角楼,冷箭一定是从那里射过来的。不错,在角楼里还藏着五个弓箭手。他们知道自己的 位置已经被发现了,但是仍然将箭搭好,能射死几个是几个。黑衣人开始飞快地向角楼靠拢,这让弓箭手的心里都不免“咯噔”一下。嗖!一支箭射出去了,却是与敌人擦肩而过。嗖嗖!又是两支箭,却射在敌人的一前一后。 “不行啊!他们移动的速度太快了,根本就瞄不准!” “该死,我已经……使不上劲了。” “咱们身边的箭也不够了。” “他们就要到角楼了!怎么办?” “那就让我们的箭跟上他们的速度!”一个年纪稍长的弓箭手屏住呼吸,集中精神,让箭头随着敌人的移动而移动。此时此刻,他似乎又听到了城里撕心裂肺地叫喊声,这让他的呼吸变得越发粗重急促。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这一箭有多么的重要,这会是他们在临死前的最后努力。尽管丢掉山幽城的结局不可避免,但也要让敌人心有余悸! 嗖! 飞箭划过一道黑影,正中一个黑衣人的眉心,这令旁边的黑衣人为之一惊,深感自己轻敌的愚蠢。这时,城下忽然传来两军交战的厮杀声,黑衣人停下脚步,立即撤下城去。角楼里的弓箭手见此情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活下来。其中一个动作快的,朝着外头张望了几眼,高兴地叫起来:“是咱们的人到了!” 长空鹤和冬雪松的部队像是两股洪流搅在一起,在城门口形成一块无比巨大的漩涡,贪婪地吞噬掉一个又一个杀气腾腾的生命,只留下一摊摊还在冒着热气的鲜血和一具具面目狰狞的尸首。见到这样的情形,冬雪松立即赶回营帐汇报给了沧海一叶。沧海一叶冷笑一声:“长空鹤马上就要腹背受敌了!不过,我倒是蛮想会会他。”于是,沧海一叶拿起大帅送给他的宝剑,在留守营地的黑衣人的护卫下,和冬雪松一起飞身上马,向前方的山幽城进发。 第四章 英雄对决 长空鹤已经被暴虐的人群团团围住了,他仿佛是在汹涌波涛上的风口浪尖,与席面而来的暴风雨做着殊死搏斗。这时,宛如乌云当中闪过一道霹雳,从山幽城里冒出来数十个黑衣人,剑锋直指长空鹤。汉玉成见状大惊,和几个战士上前抵挡,却身中数剑,跪倒在地。周围的一切瞬间都安静了下来,汉玉成只能听到“嗡嗡”的耳鸣声和自己沉重的呼吸声,看到身边血腥的杀戮和长空鹤将军痛苦的呼喊。这时,传来了兵器划破空气的声响,接着就见一个黑衣人挥剑向自己劈了过来,于是汉玉成平静地闭上了双眼。忽然一声惨叫,那个黑衣人的胸口被一把飞来的剑刺穿。那是长空鹤的剑!只见长空鹤上前拔出剑来,用力将汉玉成扶起,神色焦急地想要把他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汉玉成嘴里吐着血沫,虚弱地对将军说:“您不要管我,不然咱们都会死在这里……” “不行!”长空鹤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你与我共处多年,早已如兄弟一般,我不会丢下你的!你要给我挺住,我命令你给我挺住……你不会有事的!” 汉玉成微笑着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想要挣脱。又一个黑衣人趁机砍中了长空鹤的手臂,长空鹤的手顿时一软,汉玉成顺势一扑,承受了黑衣人的第二击——同时汉玉成用自己最后的一点气力,将手中还淌着自己鲜血的佩剑推进了对方的身体,然后径直倒在了地上,面部的表情已经僵硬,但是仍然保持着死前的微笑。 “不——!”长空鹤悲愤交集,将汉玉成的剑从尸体的腹部拔出,将挡道的小兵一剑砍倒,接着挥舞着两把剑与面前的几个黑衣人展开了较量。黑衣人没有料到长空鹤此时贯穿全身的剑气竟然如此强烈,一个还没交手多久就当场毙命,另一个试图腾空而起却被反应迅速的长空鹤劈断了一条腿。 “长空鹤,你果然是身手不凡啊。”原来是骑在马上的沧海一叶。长空鹤见来人气宇不凡,想是敌军的新主帅,便掷出汉玉成的剑,却被沧海一叶用剑鞘轻松挡下。长空鹤忽然觉得那剑好眼熟,但还未来得及辨明,就要立即挡住面前黑衣人的偷袭。 “不要再顽抗了,长空鹤!”沧海一叶笑道,“你本应留在长空大帅的身边为天命帝国效力,但却一意孤行,到头来竟沦落到这般地步。江城寒夜的部队马上就会赶到,你还是束手就擒吧,不要再为这样一个王气已尽的朝廷卖命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骏马的嘶鸣。沧海一叶得意地转头望去,立即变了脸色。长空鹤身旁的几个战士兴奋地喊道:“是白虎营来支援我们了!”长空鹤一脸惊喜,但又有些茫然:“那个穿这白虎盔甲的人,难道是……” 白虎营的战士们整齐地排列成一片,柔和的晨曦在他们银白色的盔甲上呈现出火一般的光辉。云端寿拔出剑说:“我们来得还算及时,现在是时候了。”天阳祥鸿深吸了一口气,拔出了佩剑大声吼道:“冲啊!” “杀!杀!杀!”急不可待的战士们高声回应,如同决堤的激流倾泻而下! 沧海一叶万万没有想到,最后腹背受敌的竟然是自己。他来不及去想江城寒夜的用心何在,立即拔出剑向部队传令:“击退他们!” 天阳祥鸿距离敌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亢奋,他的心“怦怦”直跳,整个人像是要飞了起来。一个敌兵想要砍断天阳祥鸿坐骑的前腿,天阳祥鸿一剑挥去,对方当场毙命。这是天阳祥鸿第一次杀人,但是他却丝毫不感到害怕,仿佛自己生来就是为了这么一刻,他的耳边分明响起了深山猛虎的咆哮声。 两军猛烈地碰撞在一起,如同两股强大的浪头激起碎玉般的层层水花,拉开了新一轮混战的序幕,冬雪松的人马和余下的黑衣人感受到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天阳祥鸿身先士卒,将士们更是愈战愈勇,厮杀声仿佛汇成了一首充满豪情的血性战歌: 杀!杀!杀! 将军莫要再三吩咐,我早已经全神贯注;丑陋的敌人就在眼前,我的剑锋一马当先! 为了这么一刻,我的招式了得;挥剑格挡转瞬间,我的杀气冲天! 懦夫笑我为什么要上战场,我轻蔑地说这是男儿的本性;我将会得到史册的尊敬,因为我已为国家豁出了性命! 杀!杀!杀! 我的宝剑用敌人的鲜血来磨,它嗜血的欲望丝毫不亚于我! 谈什么朋友也没有用,兵戎相见只有仇雠! 优柔寡断只会失手,强敌千万我也不休! 倒下的同伴为我怒吼,一切的痛与羞让败者去受! 杀!杀!杀! 云端寿很快就解决掉了几个黑衣人,间隙中看到天阳祥鸿杀出一条路来让长空鹤突围。 长空鹤看到这一身重现沙场的白虎盔甲,既激动又惊奇:“你难道是……” “我正是天阳祥鸿。长空叔叔您不记得我啦?” 长空鹤顿时恍然大悟:“啊……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鸿儿,不要在那里磨蹭!”云端寿急切地喊道,“沧海一叶就在你的前方!” “你快去吧!”长空鹤劝道,“我不会有事的。” 天阳祥鸿点了点头,策马越过了一帮敌兵。冬雪松大惊失色,急忙用力踢了一下马肚,想要上前保护沧海一叶。天阳祥鸿只是几招,便让冬雪松的剑飞到了一边,接着就以极快的速度将其从马上砍下。看着冬雪松痛苦地躺在地上大声呻吟,沧海一叶暗自叹道,难道死去的白虎将军又重生了不成? “你就是沧海一叶吧!”天阳祥鸿仔细地打量着对面骑马的青年。说实话,此人的年龄可能就只比自己大两三岁,看上去雍容华贵、英气勃发,倒不免让自己有些自卑。 “正是。”沧海一叶淡淡地笑了笑,“你是何人,竟然穿着白虎盔甲!” “我是天阳虓之子天阳祥鸿!” “什么!”沧海一叶竟然一时有些神志恍惚,呆在了那里。临行前长空月说过的话他并没有忘记,他只求此次出战不要碰到长空月心爱的那个男人。然而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最不想发生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沧海一叶的这一反常举动让细心的天阳祥鸿感到十分奇怪,难道他们曾经见过吗? 不过沧海一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周围混乱的喧嚣声提醒着他必须立即作出决断。 “天阳祥鸿,刚才见你武艺高超,我非常欣赏。你我二人本不应该兵戎相见,倘若你愿意归依天命帝国,我一定会在天命王面前举荐你。” 天阳祥鸿一听就有些恼火:“白虎岂能叛国投敌,今日国恨家仇我要一块儿报!” 沧海一叶也不勉强,立即从剑鞘里抽出剑来,好似一道耀眼的白光从剑鞘里迸射而出。天阳祥鸿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我父亲的剑!怪不得刚才你会有那样的反应,原来……杀死我父亲的凶手就是你!”真是难以置信,第一次上战场,自己就和杀父仇人碰到了一起! “我要杀了你——!” 天阳祥鸿猛然的一劈一刺,竟让沧海一叶的抵挡显得有些慌乱。沧海一叶心中不禁暗想:“怎么会!大帅送给我的竟然是白虎将军的剑?不过事到如今,自己也不需要做什么解释了,我与天阳祥鸿的这一战是不可避免的了!” “千真万确?”江城寒夜问道。 “小的绝对没有看错。”探子答道。 秋野成在一旁有些着急了:“这可如何是好!如果我们早早启程,也许就可以赶在白虎营之前到达山幽城。” “没关系,我们很快就要到山幽城了。”江城寒夜笑了笑说,“有我这三千帝国军在,还怕他个白虎营不成?毕竟他们正在激战,肯定也会有所伤亡。” 秋野成总是觉得这位长空大帅的心腹有着 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至少他贻误战机的做法就显得非常不明智。然而自己本来就低人一等,之前又吃过败仗,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不错,江城寒夜确实一直都在盘算着。当探子禀报说长空鹤已经要到山幽城的时候,江城寒夜才传令离开大山口。现在有两千白虎兵意外地到达了山幽城,沧海一叶一定凶多吉少。到时他们两败俱伤,江城寒夜再以救星的形象出现,坐收渔翁之利。 “喝!”天阳祥鸿手中的剑瞬间划出了一道光滑的弧线,沧海一叶及时后仰,鼻尖似乎都能感觉到一股冰凉的寒气。躲闪过后,沧海一叶起身便刺,天阳祥鸿用剑侧一挡,只觉手心一阵酥麻,整支剑像是要从中间断开一样。天阳祥鸿深知白虎剑的威力,所以更加小心谨慎。他将剑柄在手上一转,沧海一叶便被弹开;然后天阳祥鸿又是一刺,沧海一叶侧身躲闪。忽然,一个黑衣人从旁边向天阳祥鸿的坐骑猛击过去,天阳祥鸿顿时重心不稳,从痛苦挣扎的坐骑背上飞出几步开外,在空中调整姿势单膝落地,站起身来怒目而视。 沧海一叶训斥道:“你这是干什么!” “长空大帅有令在先,我等必须保证您的安全。”黑衣人从容答道。 “你们不要插手,消灭那些白虎兵要紧!”沧海一叶翻身下马,“这里交给我了。” 黑衣人随即消失在人流当中。沧海一叶伸出剑说:“继续!” 天阳祥鸿迅速活动了一下握剑的手腕,剑刃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划破空气的声音越来越响,剑的轨迹竟然在天阳祥鸿的四周形成了一圈流动的气浪。沧海一叶毫不示弱,白虎剑舞动的白光很快也笼罩了他的全身。两人几乎同时发力,像是两头蓄势待发的野兽露开獠牙扑向对方。两把剑狠狠地劈在一起,霎那间火星四射,剑光刺眼,声音震耳欲聋,两个人都感觉到了强大的后坐力在胸口激烈回荡,但是谁也不肯退后。接着,天阳祥鸿擦肩闪到沧海一叶身后,沧海一叶将剑伸到背后挡住一击,立即转身一挥,从天阳祥鸿的眼前划过。天阳祥鸿一个马步移到旁边,两把剑又紧紧贴在了一起。沧海一叶顺势将剑划向天阳祥鸿的剑柄,天阳祥鸿一个干净利索的转身就要将剑横向沧海一叶的脖颈。沧海一叶躲闪虽然迅速,但是头盔上还是留下了一道口子。沧海一叶并未因此分神,又和天阳祥鸿对决了好长时间,双方时攻时守的招式令人眼花缭乱。又是咄咄逼人的一击,天阳祥鸿握剑的手心感到更加疼痛,于是攒足气力打出一掌,沧海一叶一个踉跄差些倒地。 “啊!”忽然,天阳祥鸿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倒在地,完全依靠手中的剑来支撑住颤抖的身躯。正要反击的沧海一叶吃了一惊,想不明白天阳祥鸿怎么会受那么重的内伤。这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随即看了一眼天阳祥鸿的剑,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那把剑上满是缺口凹痕,早已是一把废剑了。沧海一叶又将白虎剑举到眼前,发现剑刃依然完好如新,寒光闪闪。主人和佩剑本是一体,剑损人伤自然是不足为奇了。 慢慢地,天阳祥鸿手中的废剑上开始流淌起细长的血流,一到不平整的地方又分成两路,很快就染红了埋着剑头的土壤。沧海一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心疼,甚至很想上前扶天阳祥鸿一把,尽管他十分清楚对敌人的不忍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还要继续吗?”沧海一叶开口说道,“说实话,你是我的敌人,但是我却对你很有好感。天阳祥鸿,你难道真的就这么仇视天命帝国吗?你难道就不清楚,如今的浩恩帝国只知道争权夺利,而天命帝国则是君主贤明、百姓安康吗?” 天阳祥鸿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扯下一块布来包裹自己手上的伤口。 “如果你没有杀了我的父亲,如果你我没有各为其主,沧海一叶,也许我真的很想和你成为朋友。但是我必须杀了你,才能够解我心头之恨!”天阳祥鸿话音刚落,便拔出剑来冲上前去! 沧海一叶挥剑射出一道剑气,天阳祥鸿翻身跳了起来——他的背后正对着清晨光芒四射的朝阳,那情形就如同是从太阳的中心钻出来一只动作矫健的斑斓猛虎!沧海一叶将剑举起横在面前,就见天阳祥鸿从高空向他劈了过来! 嚓! 天阳祥鸿半跪在地,扬起一地飞尘;沧海一叶仍然站在他的面前。在天阳祥鸿的手中,只剩下一把破碎的断剑;剑的另一头深深地插在沧海一叶身后的泥土里。这时,只听“刺啦”的一声,沧海一叶的头盔和胸甲裂成了两半,重重地摔落在地。沧海一叶倒吸了一口冷气,用手捂住冒血的胸口,趴倒在地。天阳祥鸿使劲儿站起身来,弯身拿起掉在一旁的白虎剑,顿时又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像是有一股温暖的气流驱散了他全身的疼痛。 “……天阳祥鸿!” 天阳祥鸿一愣,目光从白虎剑移开。 沧海一叶艰难地抬起头来:“有一件东西……我要交给你。” 见沧海一叶掏出了那把木制的匕首,天阳祥鸿完全没有料想到。他跪下身来接过沾满鲜血的匕首,动情地握在手中,半天都难以相信这是真的,往事的碎片一下子又都浮现在了他的面前。为什么这把匕首会出现在这里,会出现在沧海一叶的手中? “这……是怎么回事!”天阳祥鸿小心地将沧海一叶扶了起来,“你认识长空月?” 沧海一叶笑了笑:“她是个好姑娘啊,你一定要珍惜她……答应我……你一定要带着这把匕首去找她……告诉她,我……我没有伤害你……” 天阳祥鸿大惊。他忽然想起刚才自己的剑断掉的一瞬间,沧海一叶分明是主动丢掉了白虎剑,对自己的攻击没有作出任何的反抗,任凭剑气撕裂了他的盔甲。就在那个时候,沧海一叶的表情就如同婴孩一般释然。难道……难道他是有意去寻死吗?当一个人选择死亡的时候,那是需要做多么激烈的思想斗争!沧海一叶究竟是为了什么,竟然有勇气去面对死亡! “鸿儿,快杀了他!”云端寿一路砍杀,策马奔了过来。 “不……不!我要救他!刚才我并没有使出全力,他还是有救的!” 云端寿对天阳祥鸿的话感到非常失望:“你怎么可以怜悯敌人呢!” 天阳祥鸿急切地说:“我还有许多事情不太明白,他应该活下来。” 然而,令天阳祥鸿对云端寿第一次感到愤恨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云端寿根本不去理会天阳祥鸿的解释,一剑砍掉了沧海一叶的头颅!然而沧海一叶却非常坦然地面对这一切,就在血涌头落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长空月清秀的脸上呈现出幸福的微笑。是的,在那个满天繁星的夜晚,他说过:“好美啊。我多么希望自己是其中一颗,远离尘世的烦嚣和忧愁,静静地守望着自己心爱的姑娘,矢志不渝。” “不——!”天阳祥鸿痛恨自己没能及时用剑阻挡,眼睁睁地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云端寿将沧海一叶的头颅高高挑起,大声喊道:“沧海一叶已死,现在速战速决!” 黑衣人和冬雪松的人马见状,急忙开始撤退,丝毫不愿恋战。骁勇善战的白虎兵一路追杀,敌军在一片慌乱之中丢盔卸甲,死伤惨重。天阳祥鸿紧紧地握着匕首,低头不语。云端寿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地说道:“不要怨我鸿儿,敌人是不值得心软的。” “但是……他已经没有抵抗能力了,您不能这么残忍地杀死他。” 云端寿看着天阳祥鸿抽搐着的嘴角,知道天阳祥鸿在极力压制着心中的不满,于是严肃地讲道:“你就不曾想过,就因为沧海一叶带兵攻打山幽城,有多少守城的战士丢掉了性命!他们也是有母亲的呀!所以惟有杀死沧海一叶才足以平民愤。鸿儿,你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学习,以后你会明白我做得是对的。” 长空鹤面带喜色地赶了过 来,看到了这一幕,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长空鹤!”云端寿大声训斥道,“你擅离职守,险些丢了山幽城,是何居心!” “我……请大人定罪!”长空鹤自知理亏,跪倒在地。 天阳祥鸿上前一步想要将长空鹤扶起,却被云端寿叫住:“鸿儿,不要管他!” “这是——”长空鹤看到天阳祥鸿手中的白虎剑,惊叫起来。 云端寿也注意到了,上前一步问道:“剑是怎么找回来的?” “在……沧海一叶的手中。” 云端寿含着泪长出一口气:“真是命运的安排啊……看来此人就更应该杀了!当初他们杀害你爹的时候,心软过吗!” 天阳祥鸿沉默不语,长空鹤在一旁疑惑起来:“但是,剑为什么会在沧海一叶手中呢?” 这时,远处忽然冒出来一支红色的军队。正在溃逃的黑衣人和冬雪松的人马立即反击,与白虎营的战士又杀在了一起。云端寿放眼望了片刻,立即飞身上马:“看来是来了一支帝国军,足有三千人的规模!” 天阳祥鸿眉头紧锁,抓起白虎剑也上了马。临行前,他转身对长空鹤说:“长空叔叔,麻烦您让手下收了沧海一叶的尸骨。” “是!”长空鹤俯首抱拳。 两骑飞尘,云端寿和天阳祥鸿向敌人的方向靠去。 第五章 大战之后 江城寒夜率领的帝国军和白虎营交上了手,战场上又掀起了新的一轮高潮。虽然江城寒夜有些诧异在这里碰到了白虎营,但是已经剑拔弩张了他也不愿去多想什么,依仗着自己力大无穷,在马背上长刀一抡就击倒了一排迅速向他靠拢的白虎兵,还有几个被他一刀一个挑到十步开外。主帅如此神勇,帝国军更是士气倍增,与白虎营的将士们紧紧地绞杀在一起,昏天暗地,难解难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响起了几声马匹的嘶鸣,云端寿和天阳祥鸿一前一后冲了进来。白虎营见状大喜,呐喊声变得更加响亮,再次向帝国军发起了猛烈进攻。 秋野成跟着江城寒夜一路杀去,远远地就看见了云端寿,心中顿时一阵慌乱,连忙向杀红了眼的江城寒夜喊道:“将军,您快看!”江城寒夜抬眼望去,最先注意到的就是白虎盔甲,心中不禁暗叹:怪不得在这里碰到了白虎营!天阳虓已死,那个穿着盔甲的家伙想必就是白虎将军的继任者了。于是江城寒夜拉紧缰绳,大喝一声,他的坐骑就像一阵风从士兵的头顶上飞过。天阳祥鸿察觉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杀气,刚一回身就见一把长刀呼啸而来,立即侧过身去,眼疾手快抓住长柄,令江城寒夜动弹不得。 “你是何人?竟然偷袭于我!”天阳祥鸿大声问道。 “我乃主将江城寒夜!”话音刚落,江城寒夜便转动长柄、收回长刀,“你们寡不敌众,还不快束手就擒!” “笑话!”这时云端寿大喝一声,冲过来与江城寒夜砍杀在一起。 天阳祥鸿看到这一幕,挥剑喊道:“云端伯伯,让我来!” “鸿儿,擒贼先擒王,你不是他的对手!让我来解决了他!” 两个人越杀越远。几回合后,云端寿挡住了江城寒夜的又一次猛烈进攻,剑身一弹便让江城寒夜跌落在地。云端寿随即一剑刺去,江城寒夜急忙伸手去抓长刀,但眼看为时已晚,只能痛苦地闭紧双眼。 忽然,一个身影从一侧扑来,连同云端寿一起从马上摔下。不是别人,正是秋野成! “将军快走!”秋野成嚎叫一声,死死抱住云端寿不放。 云端寿怒吼道:“你这个叛徒!枉费我当初如此器重你!” “我……我如今已经无路可退,你杀了我好了!” “好!我这就成全了你!” 云端寿肘后发力,秋野成当场口吐血沫。然而还未等云端寿翻身站稳,江城寒夜便握住长刀凌空一挥,让云端寿措手不及。就在这时,天阳祥鸿纵马跃过厮杀的人群,白虎剑一亮便让江城寒夜的长刀飞出好远。江城寒夜踉跄几步,退到帝国军的队伍里,大声喊道:“上!都给我上!不要留一个活口!” 云端寿翻身跳上马背,挥剑阻挡不断围拢过来地敌军,焦虑地对天阳祥鸿说:“鸿儿,咱们的兵力损失太重,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你快走吧!” “不,我绝不离开!” 看到天阳祥鸿如此英勇,云端寿的心里很是感动,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和天阳虓并肩作战的那段日子。天阳虓也是这样的血性,不到最后一刻决不罢休。还记得那次护送幼主南下的时候,卖主求荣的长空无极率领帝国军一路杀来,奉命阻击的部队不是叛变投降,就是全军覆没。到了朱雀河,天阳虓和云端寿率领为数不多的将士挡住帝国军的先头部队,为大批人马过河争取更多的时间。战斗的惨烈让云端寿感到无尽的压力,但是身先士卒的天阳虓却总能给人带来希望和信心。最终,他们奇迹般地将敌人的先头部队击溃,然而遥望着不得不离开的故土,天阳虓沉默不语,热泪盈眶。 想到这里,云端寿仰首笑道:“好,今日便在这里战他一个天昏地暗!” “父亲——”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云端寿回头一看,高兴地说道:“天助我也,旭儿到了!” 天阳祥鸿定睛一看,果然云端旭率领着一支青龙营的队伍杀了过来。云端旭勒马停到云端寿身旁,摘下腰间的另一把佩剑说:“父亲,您的剑。” 此剑正是青龙剑。剑鞘上的蟠龙雕饰腾云驾雾、气势如虹,虽然未能看到剑刃,但是剑身所散发出来了血气就已经足够强烈和凶猛了。云端寿接过剑来,大声高呼:“青龙营听令!全歼敌寇!” “遵命!”青龙营声势浩大,立刻投入到了战斗当中。 天阳祥鸿也准备传令白虎营,云端寿按住他的手说:“鸿儿,这支白虎营的队伍已经遭受重创,不应再做无谓的牺牲。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青龙营吧。” “不!白虎营的战士皆是血性男儿,应当继续战斗下去。”天阳祥鸿坚持道。 云端寿皱了皱眉,语气变得严厉起来:“鸿儿你年纪尚轻,怎可逞一时之武,图一时之快,而消耗掉自己的军队?长此下去,整个白虎营岂不都要葬送在你的手里?” “可是……” “鸿儿,好好珍惜白虎营,这是你的父亲留给你最宝贵的一份遗产。快些让白虎营撤下!” 天阳祥鸿犹豫了片刻,很不情愿地告之令官:“让白虎营……退出战斗!” 云端旭看出天阳祥鸿心中仍有不满,上前劝慰道:“我的父亲真的是把你当作他的孩子一样去看护和历练,有时会态度严厉些,但都是为了我们好,毕竟我们仍然需要不断成长,才有能力继承父辈们的使命。” 天阳祥鸿摩挲着失而复得的白虎剑,低头不语。确实,他渴望自己能够承继父业,维护白虎应有的荣耀,继续享有世人无尽的敬意。但是现如今,自己跟在云端伯伯的身后,永远都会显得年轻幼稚、缺少经验,那么何时才能重振白虎的雄威呢?难道原本地位平等的白虎就要一直任凭青龙的摆布吗?天阳祥鸿忽然心头一痛,暗自叹道:父亲啊,没有您的日子里,我是多么的孤单!难道我真的会将白虎葬送掉吗? 此时,见势不妙的江城寒夜已经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兵败如山倒,这支原本来势汹汹的帝国军已经威风不再,彻底垮掉了。江城寒夜趁乱翻身上马,带着紧随的一拨人马向大山口方向逃去。青龙营的战士们紧追不舍,江城寒夜一路狂奔。逃到山林当中,仅存的帝国军四处分散,江城寒夜趁乱才得以死里逃生。 夕阳西下,战场再一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青龙营和白虎营列好队形,前者黑压压一片,后者为数不多而且灰头土脸。云端寿说道:“白虎营伤亡惨重,应该尽早回营休整。现如今山幽城兵力空虚,就由青龙营暂时驻扎在这里。鸿儿,你看呢?” 天阳祥鸿点了点头,不愿多讲什么。 云端寿看出天阳祥鸿心里有些抵触,但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责备什么。 云端旭在一旁说:“这样挺好。清理战场看来是要花很长时间了,今晚我们就先留在这里,明天再动身回陪都复命。” 云端寿笑了笑:“吾儿所言极是。” 这时,两个青龙营战士架着一个蓬头垢面、遍体鳞伤的敌人走到队伍的前面,将其丢在地上,抱拳禀奏道:“启禀将军,我们刚刚发现一个活着的敌军长官。” “抬起头来。”云端寿喝令道。 那人吃力地抬起头来,大声喊叫道:“要杀便杀,少说废话!沧海主帅已死,我回去也活不了,不如在这里死个痛快!” 云端旭认出了此人:“父亲,他不是叛将冬雪松吗?” “没错,是他。”云端寿冷笑一声,“冬雪松,没想到你竟然还能捡回一条狗命,不过也只能算是个半死不活的废人了。明日我要将你这个叛贼押赴陪都,交由朝廷斩首示众!来人,把他给我带下去!” 冬雪松边挣扎边扭头:“云端老贼!你不要以为自己就是朝廷的忠良,你打算干什么我心里清楚得很!” 云端旭拔剑怒视:“父亲,让孩儿杀了这 个满口喷粪的疯子!” “不用。”云端寿摆了摆手说,“为父问心无愧,又何必在意小人之言。天色不早,我们先进城吧。” 天阳祥鸿看了一眼冬雪松颓然的背影,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战斗结束后的夜晚显得出奇的宁静,寻着血腥气而来的鸟兽仍然迟迟不肯离去。整个山幽城在黑暗当中仿佛就是一座死城,只有定时巡逻的守夜队伍在城楼上照耀出微弱的火光。天阳祥鸿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屋内,挂在支架上的白虎盔甲就像一位忠诚的武官,寸步不离自己的主帅。黄豆大的烛火时明时暗,在天阳祥鸿略显稚嫩的脸颊上形成了几块斑驳的阴影,闪亮的泪珠此时缓缓地从他的眼眶里溢出,忽然加快了速度,顺着下巴滴落到他手中的那把木制匕首。挥之不去的过去啊,如同一个无影的幽灵再次让天阳祥鸿坠入到无底的深渊。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忘记,可是现在看来真的是可笑至极。有些事情,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如果说忘了,那也只是自我欺骗罢了。 “白虎将军,您歇息了吗?”屋外的一个声音将天阳祥鸿从似真似幻的回忆当中唤醒。“没有,请等一下。”他慌忙将匕首藏在腰间,简单擦了擦眼睛,便起身前去开门。门外立着的正是骠骑将军长空鹤。 “原来是长空叔叔啊,您快进来。”天阳祥鸿面露喜色,双手将长空鹤请到屋内。 长空鹤抱拳道:“白虎将军……” “您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鸿儿吧。”天阳祥鸿笑着说,“长空叔叔,请坐。” “好,好。”长空鹤的内心感觉到了久违的亲切感,“鸿儿,你真像你的父亲。” 天阳祥鸿勉强笑了笑,将目光移到了旁边的白虎盔甲,忍不住又伤感起来。长空鹤明白天阳祥鸿少年丧父的酸楚,再想到天阳虓对自己的知遇之恩,泪水也不禁流了下来。 “鸿儿,打起精神来!”长空鹤擦了擦眼泪,将手放在天阳祥鸿的肩上,“你有今天这样的战功,你的父亲一定会含笑九泉的……你让白虎又复活了,你让白虎的威名再一次震慑了那帮嚣张的敌人,将来也一定能够实现你的父亲收复故土的遗愿。” 天阳祥鸿将脸深深地埋在手中,然后缓缓地抬起头,哽咽着问道:“长空叔叔……您说……我今天算是为父亲报仇了吗?” 长空鹤停顿了一下,微笑着说:“算,当然算……不不,你今天就是报了杀父之仇,并且还讨回了白虎剑呢。” 天阳祥鸿站起身来,双手将白虎剑从支架上取了下来,先是微微拔出一小截剑刃,接着“噌”的一声将整支剑从剑鞘中抽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油灯上的火苗在那一瞬间忽然变得很小,然后很快恢复了正常。 “长空叔叔。” “怎么了?” “我的父亲真的是沧海一叶杀的吗?” “这……我并未亲眼见到。但是,既然白虎剑在他的手中……” 天阳祥鸿将剑收回鞘中,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子,叹口气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沧海一叶是一个好人,而且我希望他还活着,这样我就不会感到如此迷惑了。可是,云端伯伯却……”想到这里,天阳祥鸿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 “鸿儿,我知道你对青龙将军有不满的地方,而且我也能理解……” “我恨他!”天阳祥鸿说出的这三个字,如同黑夜中的一声惊雷,令深感意外的长空鹤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僵硬地坐着不动。屋子里半晌都没有人再说一句话。天阳祥鸿双目圆睁,愤怒的泪珠在眼眶里不住地闪动,紧紧抿着的嘴唇随着情绪的起伏而剧烈抽搐着,那个模样真的让长空鹤感到有些可怕。 “……鸿儿啊,”长空鹤很担忧这样的怨怒会让天阳祥鸿陷入到内心的阴影当中,“你应该像你的父亲那样,时刻以大局为重。现在正是关系到国家命运的关键时候,你的心里却萌生出对敌人的同情和对自己人的不满,这样是非常危险的。” 天阳祥鸿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于是缓缓低下了头:“是啊,我应该以大局为重……可是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令我感到非常的迷茫和失意。有时我甚至害怕白虎会沦为青龙的附属,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父亲……” “我能够理解。”长空鹤安慰道,“也难怪,你还年纪轻轻就要肩负这么大的责任,压力也是难免的。但是一定要学会忍耐,毕竟你还需要一段时间在朝野当中建立起自己的威望。我相信会很快的,你一定能够像你的父亲那样和青龙将军平起平坐,共同改变浩恩帝国的命运,剿灭天命,重返天佑。” 天阳祥鸿微微点了点头,情绪稍稍平静了下来。长空鹤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记住,以后千万不要乱讲气话,若是被外人听去可就糟了。对了,我想去看望一下秦香砚,就先告辞了。” “我和您一起去吧。”天阳祥鸿说道。 长空鹤笑了笑说:“同去也好,见到您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关上房门,二人便向伤员的营房走去。行至路口,忽见两名青龙营的士兵手持火把迎面而来,身后跟着一位携带药箱的军医。 “将军!”两名士兵驻足行礼。 长空鹤上前问道:“你们为何深夜去请军医?” 一名士兵答复道:“战俘冬雪松身负重伤,刚才又在牢里昏迷不醒,所以我们请来军医前去诊治。” 一提到冬雪松,天阳祥鸿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对长空鹤说:“长空叔叔,冬雪松乃是沧海一叶的副将,我想去审问一下他。” 长空鹤显得有些吃惊:“这是为何?冬雪松都是一个要死的人了。” 天阳祥鸿坚持道:“我必须去,我有太多的疑惑需要得到解答。” “那……那好吧,不要在那里花费太多的时间。我先走了。” 长空鹤和天阳祥鸿在此分开,天阳祥鸿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大牢。大牢里昏暗潮湿,地面凹凸不平,一股霉烂的气味扑鼻而来,时不时还能看见老鼠一闪而过的身影。一团微弱的火焰在火盆里静静地燃烧,映照出冬雪松在铁牢里死尸一般的躯体。士兵解开门上的大锁,军医打开药箱开始处理冬雪松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冬雪松眉头紧锁,口中发出含混的呻吟。他微微地挣开双眼,立刻就注意到站在牢门外的天阳祥鸿。 过了一会儿,军医起身告退了。天阳祥鸿走了进去,蹲下身说:“冬雪松,我们在战场上见过面的。告诉我,你知道沧海一叶多少事情?” 冬雪松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只顾低着头。 “告诉我!” 冬雪松慢慢抬起头来,看了看门外守着的士兵。 天阳祥鸿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转过头对士兵说:“你们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单独审问他。” “可是……” “我命令你们。” “是,白虎将军。”随着士兵的告退,整个牢房就只剩下天阳祥鸿和冬雪松两个人了。冬雪松吃力地支撑起身体,缓缓地倚靠在墙壁上,这样他可以感觉舒服一些。 “你就是白虎将军的儿子吧?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差些就结果了我的性命。敢问如何称呼?” “我叫天阳祥鸿。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你可以说了。” “敢问天阳公子,你为什么要打听一个死了的人呢?” “这……因为他似乎认识我的一个朋友。我很想知道,他身为天命国的当朝驸马,为何会来到这里?” “哎,当初他主动向长空无极请缨,率领一千精兵与我会合,意图攻陷山幽城。” “长空无极……”天阳祥鸿心头一惊,连忙问道,“沧海一叶可曾认识长空无极的女儿长空月?” “当然认识。”冬雪松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听说长空无极还专门在府 上为沧海一叶饯行,长空月也一定在场的。” 天阳祥鸿像是明白了什么,心头一痛,不再言语。月儿啊,原来这些年你还在惦记着我。可是,我竟然杀了同样也深深爱着你的沧海一叶,你又会不会记恨我呢? 这时,冬雪松凑上前神秘地说道:“天阳公子,你可知这浩恩帝国早已不是皇族的天下?” “你说什么?”天阳祥鸿感到非常震惊。 “皇族昏庸无能、大失人心,奸臣贼子便会趁机谋逆。我们都是因为对时局极度失望,才跟随长空无极另投贤主。如今你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那就再也没有谁能够阻止这个国家改朝换代了。” “你的意思是……” “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个帝国就要改姓云端了。” “不可能!”天阳祥鸿恼怒地瞪着冬雪松,“我不相信你的鬼话!” “年轻人,你被云端老贼的伪善蒙蔽了。只怕到了最后,你空有一腔报国热情,却只是卑鄙小人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天阳祥鸿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一声“住口”,接着云端旭便带着守卫的士兵闯了进来。“你这个离死期不远的疯狗,竟然在这里恶语诬陷、挑拨离间!若不是父亲有言在先,我真恨不得一刀宰了你!” “你怎么来了?”天阳祥鸿诧异地问道。 云端旭解释道:“祥鸿,这个老狐狸诡计多端,我听说你和他共处一室,就立马赶来了。” 天阳祥鸿看了一眼跟在云端旭身后的士兵,就完全明白了。“我自己能够分辨对错,不需要别人来帮我!”天阳祥鸿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牢。 云端旭尴尬地留在原地,然后叹了口气说:“今晚的事情谁都不准说出去,违令者斩。” “是!” “还有,割掉冬雪松的舌头,我不希望以后再听到他的胡言乱语。”说罢,云端旭转身离去。 冬雪松被士兵强行按倒在地,不禁失声喊道:“你们还是杀了我吧!不!不——” 第六章 大帅之言 急促紊乱的呼吸声。天旋地转的黑森林。此起彼伏的追杀声。 江城寒夜一路跌跌撞撞,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他警惕地环视四周,却不见任何人影。这时缭绕的大雾渐渐从深处蔓延过来,疲惫不堪的江城寒夜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瘫倒在地,倚靠在一棵扭曲的树干上,将手中的长刀丢到了一边。忽然上空传来一声凄厉的怪叫,江城寒夜紧张地抬头望去,原是一只惊鸟掠过树冠。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想要起身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长在了树干上一样,不论怎么用力也动弹不得。弥漫的雾气越来越大,之前还清晰可见的树木已经不见踪影。阵阵的冷风扑面而来,时断时续,伴随着恐怖的呼啸声,令江城寒夜感到毛骨悚然。就在这个时候,大雾中出现了一个趋近的人影。 “你是谁?”江城寒夜急忙问道,同时拼命地想要挣脱身上那股无形的束缚。 那个人影没有做出任何答复,只是默默地向江城寒夜走来。 江城寒夜睁大双眼,屏住呼吸,直到看清来人那身银光闪闪的甲胄。 “白虎!你……竟然追来了!”江城寒夜大惊失色,心想自己死期将至。但是仔细观察,他却发现白虎头盔里黑洞洞一片,就像是没有人存在一样。然而不是,来人冷峻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害死沧海一叶?” “我……我没有!他是被你杀死的!” “哼!”白虎冷笑道,“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你吧!如果不是你故意延误战机,沧海一叶又怎么会死?” “不!我没有理由这样做!” “大概是因为妒火在作祟吧。”白虎直指江城寒夜的内心深处那不愿见光的秘密。 “你……你胡说!” “沧海一叶既能得到长空大帅的赏识,又能和长空月走在一起……” “住口!”江城寒夜再也无法忍受下去,如同一头被惹恼的困兽大声吼叫,“你到底是谁?告诉我!” 白虎抬起双手,缓缓地将头盔摘下——那再熟悉不过的面孔让江城寒夜的心脏差些停止了跳动: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沧海一叶! “不……这不可能!” 沧海一叶的表情就像临死的时候一样平静,目光冰冷地看着江城寒夜因为恐惧而变形的面孔。“为什么要害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卑鄙。” 正在江城寒夜心神慌乱的时候,他的身体忽然可以行动了。原本一片空白的头脑充斥着一个命令式的念头:“快杀了沧海一叶,绝对不能留活口!” 江城寒夜迅速抓住长刀,站起身来就朝着沧海一叶横向砍去。沧海一叶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头颅腾空而起,滚落在了一边。江城寒夜丢开长刀,喘着粗气,无力地自语道:“总算结束了。” 这时,已经没有头颅的沧海一叶伸出双手,一步一步地向江城寒夜逼近。江城寒夜失声大叫,很快便被掐住了脖颈。痛苦的窒息让江城寒夜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绝望与无助,他在死亡的边界全力挣扎。像是在深水当中没有了氧气,江城寒夜的意识开始渐渐丧失,但是凭着自己强烈的求生欲望,他不断地扭动四肢向上游动,终于在最后一刻探出了水面! “哇!”江城寒夜大叫一声睁开双眼,才从噩梦当中解脱了出来。一个卫兵快步走近,连忙将其扶起:“将军,您醒了。” 江城寒夜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 “这里是长空大帅府上的西厢房。您回来时一直昏迷不醒,连日高烧不退,所以大帅安排您在这里养病。”卫兵答道。 江城寒夜点了点头,似乎想要回忆起什么,但又觉得山幽城的战败太让自己痛心了。 “军医说您是在撤退的路上积郁成疾,需要长时间的静养。您要喝水吗?” “不。”江城寒夜摆了摆手,“我要见大帅。” 虽不情愿,但是不可避免。 “是,我这就去通报。”卫兵告退,刚至门口就传来一声少女的问话。江城寒夜大吃一惊,顿时神色慌张,不知如何是好。 “江城将军醒了吗?”长空月关切地问道。 “禀小姐,江城将军刚刚醒了过来。” “是吗?”长空月很是急切地说,“我进去看看他。” 江城寒夜立即躺身假寐。少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床边。 “江城大哥。” 江城寒夜的心跳早已乱了节奏。他微微睁开双眼,长空月白如凝脂的俊美面孔映入他的眼帘。那双清澈欲滴的大眼睛还是像以前那样的摄人心魂,只是这一次多了几分伤感和忧愁,似乎之前还曾哭过。 “原来是长空小姐。”江城寒夜从床上坐起,心里感到十分愉快。见长空月上前搀扶,江城寒夜这个壮汉竟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长空月勉强笑了笑说:“江城大哥可好些了吗?” “多谢小姐关心,我没事!——小姐请坐啊。” 长空月坐在床边的椅凳上,沉默了片刻,忽然动情地问道:“沧海大哥殉国了……这是真的吗?” 江城寒夜明白了过来,叹口气说:“我也是在撤退的路上听说的。当时我悲痛欲绝,一口气没有上来,就昏死了过去……小姐,人死不能复生,您还是请节哀吧。” 晶莹的泪珠顺着长空月光滑的面颊流淌下来。她用手巾沾去泪水,声音哽咽地追问道:“是谁杀了沧海大哥?” 江城寒夜想了想说:“撤退时有人告诉我,沧海一叶是在与白虎的搏斗中战死的。” “白虎!”长空月心头一痛,手巾掉落在了地上。 “是啊,大帅好不容易除掉了白虎,没想到竟然还会后继有人。”江城寒夜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跟这个白虎交手过,此人武艺高强、身手不凡,让我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哎!沧海一叶怎么就偏偏遇上他了呢?” “噢!”长空月痛苦地呻吟道。 江城寒夜大为不解:“小姐,您这是……” “我……”长空月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时,卫兵进屋抱拳道:“将军,大帅来了。” “什么?”江城寒夜完全没有意料到,还未下床就看见长空无极走了进来。长空无极还是和往常一样穿着那身绣着金边的红色长袍,凹陷的眼窝显露出重重的心事,一头瀑布般的青发长长地披在身后。 长空月起身行礼道:“爹。” 长空无极愣了一下,面色有些阴沉地说:“女孩子家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还不快些回房,爹有话要单独和江城寒夜说。” “是。”长空月低下头,随卫兵一起走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长空无极坐到床边的椅凳,依旧阴沉着脸问道:“好些了?” “好多了……大帅怎么亲自过来了?在下实在是受宠若惊。”江城寒夜察觉到气氛不大对头,心里感到惶恐不安。 “你刚醒来不久,怕还不适宜四处走动。” “多谢大帅关爱,在下……在下实在是感恩不尽……” “你可知罪?”长空无极忽然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严厉起来,着实让江城寒夜吓了一跳。 “在下……在下知罪!在下恃强轻敌,败在了白虎营和青龙营的手上,让整个计划功亏一篑,辜负了大帅对在下的信任。” “在大山口延误战机,你又作何解释!你可知道,正是因为你的延误,才让驸马爷死于敌手!”长空无极厉声训斥道。 “这……在下并非有意延误,只是驸马爷早早便和白虎交上了手,才会……” “白虎?”长空无极皱了皱眉头。 “正是。我也和他交过手,他只用几招就让我丢了兵器。” 长空无极深吸了一口气,惊叹道:“那白虎,想必就是天阳家的 祥鸿了!白虎剑也一定回到了他的手中。哎!纵然驸马爷少年英勇,又怎能敌得过天阳家的剑法呢?然而驸马之死非同小可,天命王已经怪罪下来,不仅老夫要受责罚,连你也难逃一劫啊。” 江城寒夜冷笑一声,抱拳道:“大帅,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能连累了您,就让天命王杀了我出气吧!” “我已向天命王请罪,将你保了下来。”长空无极握着江城寒夜的手说,“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天命王下旨撤去你的军衔和爵位,永不复用。” 江城寒夜淡淡地一笑:“也罢,功名利禄不过是一场诱人的空梦,梦醒了才发现自己依然一无所有。我一个市井匹夫能有今天,全仰仗大帅当年的知遇之恩。现在无非是又回到了从前,我继续做自己的老本行就是了。” 长空无极摆了摆手:“我会继续把你留在我的身边,你就做我府上的卫队长吧。虽然不能再去血战沙场,但你仍然是我的心腹。” 江城寒夜心中甚喜,因为留在大帅府上就可以有更多的机会见到长空小姐。 “多谢大帅!在下实在是无以为报,唯有誓死效忠,永远追随大帅!” 长空无极站起身叹气道:“只可惜我们的驸马爷,多日之前还和老夫在府里畅饮叙谈,谁知今日却已英年早逝,竟然连尸骨都未能带回。按照天命王的旨意,老夫要在朱雀河北岸为驸马爷修建一座衣冠冢,激励我朝将士早日剿灭伪朝。” 江城寒夜点了点头:“说真的,驸马爷的死令在下深感内疚,到时在下理应前去祭奠。” “不过,”长空无极眯起双眼,像是在酝酿着什么,“为驸马爷报仇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天命王已经下令,另外拨给老夫二十万人马,择日对伪朝发动第二次总攻。” “这……”江城寒夜一听,心里并不乐观:“大帅,伪朝的青龙白虎尚存,恐怕二次总攻并不能将其一举剿灭啊。上次的总攻在下仍然记忆犹新,我们的军队付出了重大的伤亡,最大的收获只是斩杀了白虎将军天阳虓,但是却始终和伪朝在朱雀河一线僵持对峙,于是我们索性草草结束了总攻,只进行一些小规模的局部战斗。” “所以,”长空无极接着说道,“老夫这次并不奢望一举剿灭伪朝,但是一定要控制朱雀河以南的所有地带,到时伪朝必然唇亡齿寒。待到日后,再将青龙白虎分而歼之、各个击破,形成两翼包围之势,伪朝的皇族遗老们便都是瓮中之鳖了。” 无论如何,这又将是一场恶战。江城寒夜心中暗叹。 第七章 赴京途中 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去,整齐的队列已经在山幽城外集结完毕。白虎营在副官的带领下回营休整,青龙营大部随云端旭留守山幽城和大山口,其余人马随云端寿和天阳祥鸿上京复命。临行前,天阳祥鸿还专门修书一封,派信使快马送至家乡,希望潜龙老师能够在陪都与自己会合,然后一同到白虎营去。长空鹤由于守城不力,随行前去面圣谢罪。 天阳祥鸿最后整了整坐骑背上的马鞍,转身看见形容枯槁的冬雪松被两个士兵狠狠地丢进囚车。冬雪松无力地抬起头来,无神的双眼透过额前的乱发远远地望着天阳祥鸿,充满了哀怨与无助。天阳祥鸿将目光移到一边,希望能够躲开这些不愉快的经历。 云端旭手持一个包袱来到城外,上前对父亲说了些什么,然后云端寿身旁的副官小心地将包袱接到手中。简单告别了几句,云端旭走到天阳祥鸿的面前,面带歉意地说: “昨晚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都是因为我的过失才让你产生了误会。” 天阳祥鸿勉强笑了笑说:“旭大哥别这样讲。祥鸿出身乡野,难免有失态的地方,还望旭大哥多多包涵。” 云端旭听了很是高兴,亲切地将手放在天阳祥鸿的肩膀:“我们应该一直都是好兄弟才对。这次你首战告捷,可谓功不可没,朝廷一定会大为嘉奖。日后青龙白虎继续齐心协力,一定能够早日收复故土,重归祖佑!” 天阳祥鸿点了点头,与云端旭告别后便翻身上马,来到云端寿的身旁。云端寿一声令下,整支队伍便开始沿着山间的大路向陪都进发。茂密的山林升起飘渺的雾气,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樵夫打柴的歌声;不知走了多久,周围地势开始由急变缓,最后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平原。眼前晴空万里,路边的池塘鹅鸭成群结队,壮实的水牛只顾一个劲儿地闷头吃草。庄稼地里正在劳作的农民见到官军经过,纷纷俯首行礼。云端寿转过身对天阳祥鸿说: “你看,即使是战火不断,浩恩帝国的子民们仍然要为生计而忙碌,我们则担负着保护他们家园的重任。当初眼睁睁看着百姓们背井离乡、南渡朱雀,我和你的父亲都甚感愧欠。现如今我唯一企盼的,就是能让百姓回到故里,让陛下回到祖佑。” 天阳祥鸿深深感受到了云端寿可亲可敬的一面,责问自己为何曾对这样一位忧国忧民的将军心生恨意。他不禁感慨道:“云端伯伯如此心忧天下,祥鸿自愧不如。祥鸿但求能够尽到自己的微薄之力,早日促成云端伯伯心中的夙愿。” 云端寿微笑着松开握着缰绳的左手,拍了拍天阳祥鸿的肩膀:“鸿儿啊,在见到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希望能够像和你的父亲一样,和你一起并肩作战;若我日后战死沙场,也希望你能够和旭儿一起并肩作战。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和你的父亲失望,你将是天阳家的又一个骄傲。” 天阳祥鸿抿嘴笑了笑。云端寿又拍了拍天阳祥鸿的肩膀,左手重新握住了缰绳。 “对了,云端伯伯。”天阳祥鸿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听说当今圣上还十分年幼,难道先帝没有年长的孩子吗?” “有的。”云端寿神情凝重地说,“你的父亲应该没有告诉你,长空老贼之所以叛变通敌,正是因为先帝当年废长立幼。” “什么?”天阳祥鸿十分惊讶。 “当时的长空皇后乃是长空老贼的姐姐,也正是太子的母亲。先帝驾崩之前,担心外戚独揽朝政,于是改立兰妃生下的幼子为皇储,朝野顿时哗然。太子不自量力,意图举兵谋反,败露之后便与长空皇后畏罪自杀。长空老贼虽然手握兵权,但是畏于青龙白虎二营,不敢轻举妄动。时值天命南犯,负责镇守玄武山的长空老贼竟然携带自己的家眷和部队投靠敌军。等到我们反应过来,他早已引领大批敌军直逼祖佑。一路上多有像冬雪松这样的势利小人反戈易帜,打乱了朝廷原本定下的作战部署。我和你的父亲终究不能扭转兵败的局面,只有护送幼主和城里的百姓渡河南下,以求保存实力。” “原来如此。”一场暴露人性弱点的宫廷斗争,竟然祸害了整个国家,天阳祥鸿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另外提到了长空无极,天阳祥鸿就不禁想起了长空月。因为身在两个敌对的阵营,天阳祥鸿和长空月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自从收到了那把木制匕首,天阳祥鸿对长空月的思念之情与日俱增。此时此刻,不知道她正在做什么?这段日子里,她过得好吗? 再说潜龙无悔收到了天阳祥鸿的书信,深为鸿儿能够首战告捷感到高兴,决意再度出山,辅佐这位年轻的白虎将军。潜龙浩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将潜龙娇背上马车。潜龙无悔用力挥动缰绳,三人便离开了村庄向陪都进发。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潜龙浩和潜龙娇,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兄妹俩一路上看这看那、有说有笑,好不快活。一个农夫赶着一群洁白的小羊从车旁经过,潜龙娇开心地拉着潜龙浩的手说:“哥哥快看,好可爱的羊!” 潜龙浩兴冲冲地凑过去,微笑着摇摇头说:“这不算什么,快看我这边!” 潜龙娇连忙转过身来,看到远处的湖泊上嬉戏着数只白鹭,临近湖泊的树林上空还有好多,此起彼伏的叫声不绝于耳。 “真实太漂亮了!”潜龙娇忍不住叫出声来,“我们应该把家搬到湖边!” “好啊。”潜龙浩搂着潜龙娇,向着未来憧憬道,“将来我一定要在湖边盖上好大好大的房子,让咱们一家人都住在那里。” “哥哥真好。“潜龙娇甜蜜地偎依在潜龙浩的胸前。 潜龙无悔在前面放声大笑:“浩儿,我可就等着了。房子一定要大,到时候你和你天阳大哥都娶了媳妇儿,娇儿再嫁了男人,一起都住过来,一家人热闹!” 潜龙浩傻笑着不知说什么好,潜龙娇红着脸说:“才不要呢。” 几天后又是一个中午,潜龙娇已经在潜龙浩的怀中睡着了。潜龙无悔转过身对潜龙浩小声说:“浩儿,你也睡一会儿吧。” “没事,我不困。” 潜龙无悔笑了笑说:“前面是一片树林,咱们在那里歇一会儿,马也走累了。” “嗯。” 马车在前方的树林里停了下来。潜龙娇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哥哥,这里是哪儿啊?” “是一片林子。人困马乏,我们在这里歇歇。” 潜龙娇从潜龙浩的怀里爬了起来,潜龙浩起身从车上跳下去,将潜龙无悔搀扶下来。 潜龙无悔伸了伸酸痛的腰背,从包袱里取出饼子分给潜龙浩和潜龙娇,然后又晃了晃水壶,摇摇头说:“水不够了,你们要省着点喝啊。” 潜龙浩忽然指着一个方向说:“我听见那边有水流的声音,我去打一些水回来。” 潜龙无悔仔细听了听,点了点头:“没错,那你速去速回。” 潜龙浩答应了一声,拿起水壶便跑了过去,很快就没了踪迹。 等待了一段时间,潜龙无悔见潜龙浩迟迟没有回来,有些担心起来。随着一声刺耳的鸟叫,一只疾驰的秃鹰在上空俯身而过。 “哥哥不会有什么事吧?”潜龙娇在车上焦急地问道。 “别怕,我去看看。”潜龙无悔刚走出几步,四面忽然传来几声嘹亮的口哨,接着从树林里闪出一群衣衫不整、高低不齐的山贼,手持利刃迅速向马车围拢。潜龙娇失声尖叫起来。 一个有些斗鸡眼的瘦子把刀架在潜龙无悔的脖子上:“别动!我们是来打劫的。” “这位爷,”潜龙无悔笑盈盈地将刀挪开,“您就是不说,我也知道您是做什么的。现在仗打个没完没了,大家混口饭吃都不容易啊。我要是还年轻力壮的话,也干您这个营生了。” “少罗嗦!”瘦子有些不耐烦了,“快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这次你们真是白忙活了。我在乡下穷得叮当响,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这才带着侄女去投亲戚的。要不,您就把这辆马车拿去吧,也算不空手而归。” “对眼儿,我看他们真是穷人。”一个右眼戴着眼罩的胖子将潜龙无悔的包袱丢到一边,丧气地说,“只有几件破衣服和饼子,连一个铜子儿都没有!”潜龙无悔心里清楚,出门带着的那些碎银子都在潜龙浩的身上。 “真他妈晦气!”对眼儿原地踱起步来,“胖墩儿,你说咱们可怎么向大哥交差啊?” 胖墩儿正挠着光秃秃的脑袋发愁,忽然高兴地拍了拍脑门想要说什么,对眼儿焦急地问道:“你是不是想着让他们的亲戚带钱过来赎人啊?” “不不不——不过你说的倒也是个办法。”胖墩儿憨憨地笑道。 与此同时,潜龙浩正兴高采烈地提着满满的水壶原路返回,一只手还捧着一把鲜艳的野花,这是他专为潜龙娇在溪边采摘的。猛然看到马车被一群山贼包围了,潜龙浩立即猫下身子,悄悄地靠上前去,隐蔽在距离人群最近的灌木丛中。 “我的意思是,”胖墩儿随意地揭下眼罩,露出一只健全的右眼,“何不把这个姑娘带回山寨,做大哥的压寨夫人?”潜龙娇一听,吓得痛哭起来。 “对啊。”对眼儿非常赞同。 潜龙无悔笑了笑说:“我侄女出身乡野,双腿又是残疾,怎么能配得上你们的大哥啊?只怕恼了你们大哥,怪罪下来就不好办了。” “什么?你侄女腿不好?”对眼儿上下打量了一番瑟瑟发抖的潜龙娇,叹口气道,“今天真他妈晦气!那就让你们家的亲戚来赎人吧。” “说了不怕您笑话,我们连那些穷亲戚的住处都不清楚,完全是去碰运气啊。若是我还年轻力壮的话,我干脆就投奔你们了。” “怎么和我当初走投无路的时候一样啊,今天真他妈的晦气!”对眼儿气不打一处来,“难道今天就只抢到了一辆马车?” 胖墩儿凑上前说:“别急啊!虽然他侄女腿不好,但是长得倒挺标致,大哥没准儿会喜欢的。若是大哥不要,赏给我也成啊!” 一直不敢吭声的潜龙娇一下子急了:“白虎将军是我的大哥,你们赶快放了我们!” “呀呵!”对眼儿乐呵呵地说,“白虎将军要是你的大哥,我们大哥还是天命王呢!来人,把他们俩绑回山寨!” 几个喽啰答应了一声,便将潜龙无悔绑到车上,然后牵着马准备离开。潜龙浩有些按耐不住了,正想从灌木丛溜到马车跟前,一不小心碰倒了身旁的水壶。 “什么动静!”对眼儿紧张地四处张望。 “没什么,这里有一个水壶。”胖墩儿在灌木丛里炫耀自己发现的又一个战利品。 “再没有别人了吗?”对眼儿有些不太放心,“这可真奇怪啊。” 潜龙无悔知道潜龙浩就在附近,于是冲着对眼儿大声喊道:“这位爷,此地不宜久留啊。大家都跟紧了,小心北面的官兵!” “闭上你的嘴!”对眼儿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是心里头还是觉得很有道理的,“兄弟们,咱们这就回山寨!” 山贼开始吵吵嚷嚷地向山里进发,潜龙浩随即跟在后面,并用摘来的野花沿途做上记号。在树林里穿行了一段时间,潜龙浩便看见一座依山傍水、哨塔耸立的山寨出现在了半山腰的平地上,马车被接应的山贼吆喝着带进了寨子,随即大门被重重的关上。时间紧迫,潜龙浩转身跑下山,朝着北边一路狂奔。即使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潜龙浩依然没有停下脚步。经过一段漫长的大路,又绕过几条羊肠小道,潜龙浩终于在群山中的一块丘陵高处看到了一座重兵把守的城池,正是由云端旭负责防务的山幽城。 “什么人!”卫兵看见潜龙浩直冲冲朝着城门跑来,在城楼上大声呵斥。 潜龙浩气喘吁吁、声嘶力竭地回话道:“我是附近的百姓!我的家人遭到了山贼的劫持,有劳官军前去相救!” “此乃兵防重地,速速离开!” “我的家人处境很危险,再不去就迟了!”疲惫不堪的潜龙浩使劲全力喊破了嗓子,由于急火攻心,他重重地栽倒在地。 云端旭正好在城楼上巡视。他刚刚收到前方的情报,说长空无极的指挥所水阳城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兵力部署,似乎天命国将有大的动作。看来又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扩充兵力乃是当务之急。云端旭传来信使准备向朝廷汇报,正巧听到卫兵在远处和城下喊话,于是快步走上前去,问道:“怎么了?” 卫兵俯首抱拳道:“城下有一百姓求救。” 云端旭看了看说:“快把人抬进来。” “是!” 两个卫兵将昏迷的潜龙浩从城门外抬上城楼,云端旭定睛一看,觉得似曾相识,连忙蹲下身来仔细辨认,果然是天阳家的潜龙浩。 潜龙浩微微睁开双眼,情绪激动地喊道:“救救我的家人,求求你们!我的妹妹肯定已经吓坏了……” “潜龙浩,是我,还记得吗?”云端旭急切地问道,“你的妹妹怎么了?” 潜龙浩缓过神来,抓住云端旭的手说:“我伯伯和妹妹都被附近的山贼绑走了!他们还扬言要……要让我的妹妹做他们大哥的压寨夫人!” “什么!”云端旭眉头紧锁,“你们怎么会遭遇到山贼呢?” “天阳大哥来信说,让我们在陪都与他会合,谁知在路上……” 云端旭想了想说,“山贼大概有多少人?” “不清楚。” “那你还记得来时的路吗?” 潜龙浩点了点头:“记得,我一路上都做了记号。” “好,事不宜迟。”云端旭将潜龙浩从地上扶起,转身对信使说,“你到陪都之后,告诉白虎将军不用再等他的家人了,营救之后我会让他们在山幽城暂时安顿下来。” “是!” 信使退下之后,云端旭传令道:“调集二百名青龙营士兵,立即出发。” 第八章 化险为夷 对王霸天来说,占山为王的山贼生活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尽如人意。虽然他身为大哥,手下带着一帮忠心耿耿的弟兄,但是在山寨里却始终找不到家的感觉,所以一直闷闷不乐,郁郁寡欢。他不止一次情绪激动地抱怨自己生活的孤单,渴望着能够早日成个家,将来有机会再让朝廷招了安,和老婆一起去过幸福安定的生活。然而在这么一块穷乡僻壤,不仅朝廷注意不到他们,而且他们也抓不到姿色好的女人。整个山寨里唯一的一个老妈子,就是对眼儿和胖墩儿当初为了孝敬大哥从山下抓上来了。那一次,两个人被王霸天骂了个狗血喷头,并且深感委屈地检讨自己审美能力的欠缺。不过还好,那个老妈子做菜是个好手,彻彻底底征服了王霸天挑剔的味蕾。日后老妈子就算时不时地倚老卖老,王霸天对她也没有半点脾气。 听说对眼儿和胖墩儿押着一辆马车回到山寨,王霸天在床上伸了一个重重的懒腰,无精打采地披上大衣,穿过一段户外的长廊,从侧门步入宽敞的议事堂,高高在上地坐在一张铺着鹿皮的靠椅,上面隐隐约约散发出一股霉烂的气味。 “大哥。”站在下面的弟兄纷纷抱拳行礼。 王霸天又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身体微微前倾,困乏地问道:“对眼儿,听说你们押回来一辆马车?上面可有值钱的东西?” “没有,只有几件破衣服和饼子……” “什么!”王霸天的脸上流露出几丝不快。 “不过,我们抓回来两个人。”对眼儿笑盈盈地回答道。胖墩儿推着潜龙无悔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的两个人一前一后抬着被捆住双手的潜龙娇。刚刚在马车里,潜龙娇还在奋力挣扎,直咬得那两个人求爷爷告奶奶。 “大哥,您不是一直都想有家的感觉吗?所以……” “所以你们上次给我抓回来一个娘,这次又给我抓回来一个爹!”王霸天有种被对眼儿他们再次玩弄的感觉,面带愠色地指了指年老的潜龙无悔,冲着对眼儿破口大骂。 “不不不!”对眼儿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您不是一直都想有个家、有个女人吗?您看,这个姑娘怎么样?” 潜龙娇被那两个人粗手粗脚地放在地上,仍然在拼命地扭动手腕,想要挣脱手上的绳子。王霸天眼前一亮,被这娇小的身躯深深吸引,竟不自觉地站起身来,快步朝潜龙娇走去。潜龙娇挣扎得越来越厉害了,神情紧张地盯着眼前这个彪形大汉。 “住手!”潜龙无悔看见王霸天蹲在潜龙娇面前,粗鲁地用手捏住潜龙娇的腮帮,立即大声制止道,“大王,我侄女腿有残疾,您若娶她岂不遭其他山头耻笑?将来又何以在江湖立足?” “什么?”王霸天心头一惊,仔细瞅了瞅潜龙娇没有生气的双腿,就像是在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上面发现了一处不该存在的瑕疵。 “太可惜了。”王霸天叹气道。 胖墩儿兴冲冲地说:“大哥,要不……” “大哥,小姑娘虽然腿不好,但是长得可人啊,这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心有不甘的对眼儿抢白道。 王霸天想了想,笑着拍拍对眼儿的肩膀说:“有道理,凡事不能苛求,不然我怎么还把你和胖墩儿留在身边啊?” 对眼儿尴尬地陪笑几声,胖墩儿失落地低着头。 “大王……” “不要说了!”潜龙无悔刚要开口,王霸天一声喝住,“看在你侄女的份儿上,我不杀你,但是也不能放你走。来人,把这个老头子带下去!再把这个姑娘送到我的房里去,哈哈哈!” 潜龙娇失声叫道:“不要,不要啊!” “大王!”潜龙无悔一边挣扎一边喊叫,“我侄女虽然出身乡野,但也非轻薄之辈!大王若真心喜欢她,理应选择黄道吉日,点红烛、拜天地,终身大事不可草率啊!” 对眼儿点了点头说:“对呀大哥,您应该风风光光地成亲。” 王霸天勉强答应道:“那……那就今晚吧!让老妈子多做点她的拿手好菜,今晚咱们弟兄们一醉方休!” “好啊!” “恭喜大哥啦!” “大哥早日抱上个大胖小子啊!” 王霸天笑着摆了摆手:“吉祥话都留到晚上说,你们还不赶快去张罗?今晚你们大哥我就要成亲了,哈哈哈!” 夜幕降临,山寨里张灯结彩,敲锣打鼓,有说有笑,好不热闹。哨兵哼着愉快的小曲将大红灯笼高高地悬挂在哨塔上面,然后迫不及待地爬下哨塔、跑去喝酒,丝毫没有注意到暗处的一片黑影。此时,云端旭他们正潜伏在山寨外围伺机行动。 “看来这帮山贼真的是要让我的妹妹做压寨夫人啊。”潜龙浩焦躁不安地说道。 “别急,这帮山贼今晚如此疏于防范,我一定会把你的伯伯和妹妹都顺利救出来的。”云端旭手势一挥,三个青龙营士兵就迅速翻过高高的围栏,一人悄悄打开山寨的大门,另外二人分别控制两侧的哨塔,云端旭随即带领一队人马进入到山寨当中。这时,两个负责值夜的山贼一路打着酒嗝、醉醺醺地朝大门走来,一边还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大哥的亲事: “你说……上次是个老妈子,这次又是个瘫子……咱大哥是不是……是不是想女人想疯了?” “别这么说……说到大哥的痛处了……” “怎么刚才酒席上……没看见新娘子啊……” “哎,新娘子拼死不从啊……这不还绑在大哥屋里呢……啊!” 一个山贼应声倒地,另一个山贼吓醒了酒,还未来得及大声呼救,就被云端旭勒住脖子厉声问道:“你们大哥的屋子在哪儿?” 议事堂里灯火通明、披红挂彩,大大的双喜格外醒目,呈现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欢乐喜庆。碟碗堆积的桌面上除了一只烤乳猪还勉强辨得出形状,其他菜点通通是一片狼藉,惹得上菜的老妈子不停地训斥道:“注意点,注意点!别这么浪费,我这把老骨头容易吗!” 对眼儿刚刚乱吐了一地,现在又开始和胖墩儿划起拳来。周围吵吵嚷嚷,对眼儿不得不放大音量喊道:“胖墩儿……我怎么……我怎么看到两个你啊?” “呵呵,谁让你……谁让你是对眼儿呢?”胖墩儿醉得也不轻,刚说完话又颤巍巍地举起酒坛,仰起脖子就不带喘气的,任凭酒水顺着自己的胸膛和肚皮肆意流淌。 王霸天扶住椅子站起身来,摇摇手对弟兄们说:“我……我要回房间了。” 胖墩儿摇摇晃晃地提议道:“走……咱们去闹洞房!” “好!”众人纷纷响应,猥琐的笑声不断。 “去你们的吧!”王霸天这会儿倒很清醒,“都给我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谁要是搅了老子的洞房花烛夜……可别怪做大哥的不讲情面!” 众人无趣地坐回椅子,目送着大哥从侧门离席后,又开始热热闹闹地喝起酒来。 房间里,潜龙娇正背对着床边的桌角来回使劲,想要挣脱捆在手腕上的绳子。她的额头渗出了汗水,双眼紧张地监视着房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坚持:就是爬,也要逃出去!她的喘气声越来越急促,双手也开始越来越用力,终于,绳子脱落了下来。潜龙娇看了看腕上的勒痕,顾不得灼烧般的疼痛,吃力地扶住桌子想要爬到地面。这时,一脸醉意的王霸天推门而入,左摇右晃地朝着面色煞白的潜龙娇走去。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你就是不从也得从!” 潜龙娇一边尖叫一边向后爬,浑身燥热的王霸天扑上前去,一把就将潜龙娇按倒在床,粗鲁地撕扯潜龙娇的上衣。看到潜龙娇粉嫩的肩膀和红色的肚兜,王霸天两眼放光,正欲埋头下去,忽然不知何处飞来一脚,他便一个跟头摔到了角落。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云端旭。 “你没事吧! ”云端旭解下披风,盖在瑟瑟发抖的潜龙娇身上,“还记得我吗?我和你哥哥来救你了。” 潜龙浩也闯了进来,看到妹妹在床上衣衫不整的样子,潜龙浩勃然大怒,冲上前去就对王霸天一阵拳打脚踢。 “当心!” 只见王霸天醒过神来,举起潜龙浩撂倒在了一边,大声吼叫道:“你们是什么人?” 云端旭二话不说,飞身上前攻其下路,一记旋踢又使出一掌,王霸天防不胜防,踉跄几步便跌倒在地。恼羞成怒的王霸天丢去一张座椅,被云端旭一拳击碎,扶手靠背散落一地;王霸天趁乱纵身一扑,将云端旭高高举起,扬言要将其撕成两半。云端旭手肘发力,打中了王霸天的后脑勺,同时翻身落地,狠狠扭住王霸天的胳膊。 “来人啊,来人啊!”王霸天痛得哇哇乱叫,喊爹叫娘,“好汉饶命呀!您莫非是来抢女人的,小的愿意双手奉上!” “还不老实!”云端旭又重重地扭了一下。 “啊呀!小的再也不敢了!您行行好,小的胳膊都要断了!” 天蒙蒙亮,这帮山贼个个都被五花大绑,集中在了山寨的庭院里。王霸天灰头灰脸地背着手,一屁股坐倒在地,在弟兄们面前羞得抬不起头来。对眼儿挪了挪屁股凑到旁边,不长眼色地关心道:“大哥,您怎么也被绑起来了?” 王霸天瞪了对眼儿一眼:“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救我!” “大哥,”对眼儿诉苦道,“别说昨晚去救您了,就是逃命都来不及啊!一下子冒出那么些官兵,我们是没了命地往外跑啊。谁知道哨塔和门外还有不少官兵埋伏,我们是一个都没走成!” “官兵怎么会找上门来?”王霸天想不明白,只能自叹倒霉,现在可是一点招安的资本都没有了。再看看这帮垂头丧气的弟兄,有些还尚未酒醒,胖墩儿甚至还在呼呼大睡,一股天妒英才的悲情顿时涌上了王霸天的心头:“看来是天要绝我啊!” 在老妈子的带领下,潜龙浩将潜龙无悔从地牢里扶了出来。看到马车上的潜龙娇安然无事,潜龙无悔感动地向云端旭致谢道:“多亏云端公子及时相救,否则……” “老先生切莫言谢,”云端旭亲切地握着潜龙无悔的手,“这是晚辈应该做的。” 王霸天瞧见这一幕,慢慢地转过脸对对眼儿说,“你们两个王八羔子,不会是把微服私访的官老爷绑回来了吧!” “不会吧……”对眼儿看见云端旭走了过来,有些慌了神。 云端旭停在王霸天的面前,冷冷地问道:“你叫什么?” 王霸天吓得连忙回禀道:“小的名叫王二狗,诨名王霸天,这不兵荒马乱才和兄弟们一起落草为寇的,这回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军爷饶命啊……” “你们这群草芥之辈!”云端旭厉声训斥道,“国难当头,你们不思尽忠报国,却在这里胡作非为、危害百姓,该当何罪!” “饶命啊!”王霸天哭脸哀求,“小的们本也想投军效忠,只是自惭形秽、报国无门啊!军爷若不嫌弃,我等愿意冲锋陷阵,拼死沙场!” 云端旭听了有些心动,何不将这些山贼好生操练操练,日后也有的用?正在这时,潜龙浩举刀冲上前说:“我要亲手杀了这个山贼头目,为我的妹妹出一口恶气!” “好汉饶命啊!” “不要杀我们大哥!” “求求军爷了!” 王霸天的弟兄们人头攒动,纷纷求情,胖墩儿迷迷糊糊地被这阵势惊醒,嘴里头也含含糊糊地嚷了一句:“不要杀……” 云端旭想了想,转身劝说道:“潜龙兄弟,这帮山贼既然这么忠于他们的头领,要不就先饶他不死,等他将来再戴罪立功、将功补过,何如?” “谢军爷!谢军爷!小的一定肝脑涂地,带领自己的弟兄们为朝廷卖命!”王霸天见有转机,脑袋就像捣蒜一样磕个不停。 潜龙浩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气冲冲地跑到一边。 云端旭随即传令道:“来人,烧了这个山寨,将这些山贼押回山幽城!” “是!” 山贼们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火光四起的山寨,灰溜溜地跟着官兵下山了。云端旭跟在马车旁边,关心地讯问车上的潜龙娇:“你好些了吗?” “嗯。”潜龙娇点了点头,似乎还和刚见面的时候一样羞涩,但是她紧接着又开口说道: “这次……多谢云端大哥前来相救。” 听到这句话,云端旭颇感意外,十分惊喜。 第九章 朝堂面圣 当云端寿和天阳祥鸿来到陪都的时候,列队两侧的朝臣们已经在城外等候多时了。首辅大臣春秋明恭敬地走到云端寿的坐骑前,躬身行礼道:“恭喜青龙将军在山幽城大败敌军!这一场仗不但伤敌锐气,更是扬我国威,圣上龙颜大悦,特令我等在此恭候。” 云端寿微微笑了笑说:“此次一战,新任白虎将军天阳祥鸿功不可没。” “哦!”春秋明注意到了云端寿身旁骑马的少年,“这位就是白虎将军天阳虓的儿子啊!呵呵,果然和他父亲一样神武不凡,真乃是英雄出少年啊!” 天阳祥鸿下马行礼道:“大人过奖了。祥鸿初出茅庐,羽翼未丰,又怎能和家父相提并论。” “白虎将军自谦了。青龙将军,我们这就进城吧。” 云端寿点了点头,天阳祥鸿翻身上马,随着朝臣的队伍穿过城门,进入城内。店铺栉比鳞次的道路两旁人头攒动,几家酒楼客栈的高层也已经挤得水泄不通;男女老少纷纷奔走相告,争先恐后想要一睹青龙白虎二位将军的尊容。 “娘,这次又在干什么呀?”那个曾经见过长空鹤率队进城的小姑娘悄悄地询问站在一旁的母亲。 “好像……好像是打胜仗了。”母亲一边拉着女儿的手,一边踮着脚尖向路中央张望。 “那咱们就可以过河回家了,对吗?”女儿满怀期盼地问道。 母亲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说:“现在还不行……不过,娘相信会很快的。” 女儿默然地低下头。近处的大姐姐们忽然发出阵阵惊呼,这是因为天阳祥鸿正在从这里经过。面对全城百姓的夹道欢迎,天阳祥鸿在一开始并不太适应,但是渐渐地,他变得心情愉快起来,甚至感到十分的享受。然而长空鹤却独自一人面色凝重,因为他知道自己将会在朝堂之上遭受群臣的严厉指责。至于囚车里的冬雪松,则像一条死狗一动不动,任由路人将腐烂的菜叶丢到他的身上。 “鸿儿,”云端寿指了指前方重兵把守的门楼说,“我们在那里下马。” 天阳祥鸿点了点头,在立有下马石的地方翻身下马,旁边一个卫兵随即接过缰绳。门口两座神兽的雕塑引起了天阳祥鸿的注意,正在他仔细端详的时候,一个欢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父亲!” 天阳祥鸿循声望去,见一比自己年纪略小的锦衣少年跑到了云端寿的面前。 “父亲!听说您在山幽城打了胜仗,我立刻就到陪都来了,总算等到了您。” 云端寿很是惊喜,亲切地扶着儿子的肩膀,转身叫来天阳祥鸿说:“鸿儿,你们认识一下,这是我的次子云端焰;焰儿,这是前白虎将军天阳虓的儿子天阳祥鸿,以后就是你的另一个兄长。” 云端焰倒不怯生,爽快地抱拳行礼道:“云端焰见过天阳大哥!” 天阳祥鸿笑着还礼道:“祥鸿见过贤弟。” “呵呵,这么快就称兄道弟了!”这时春秋明走了过来,对云端寿说,“青龙将军,请和白虎将军随我去面见圣上吧。” “那焰儿,你就先去……” 云端寿还没说完,春秋明就抢白道:“那就让公子先去寒舍吧,正好悦容也在。” “好啊好啊!”云端焰高兴地拍手道,“我要找悦容姐姐去玩!” 云端寿点了点头,然后对春秋明说:“那我们这就走吧。” 告别了云端焰,天阳祥鸿随云端寿和春秋明一起穿过门楼,便看到一条石铺的大道笔直地通向远处的王府大门,肩宽体壮、手握长戟的禁卫军尽忠职守地守在道路两旁。走进王府大门,绕过雕有神兽祥云的照壁,再通过一段昏暗的甬道,眼前的一切顿时开阔起来,一座久经风雨的大殿显得格外醒目。 “首辅大人到!青龙将军到!白虎将军到!”大殿门外的侍卫高声通报。 大殿里,朝臣们纷纷上前,再一次向云端寿和天阳祥鸿表示祝贺。天阳祥鸿初来乍到,一边向热情的朝臣致谢,一边忍不住四下张望。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老太监又尖又哑的嗓音:“皇上驾到!” 众朝臣行大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天阳祥鸿也照着旁人的样子行大礼,但是眼睛却一直在向上瞟。终于,他看到身着长袍、头戴冠冕的小皇帝从侧门步入朝堂,在老太监的引领下坐到了龙椅上。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朝臣们站起身来,走到两侧。 小皇帝在高处看到了云端寿,心里又是一阵紧张,努力想让自己稚嫩的声音表现出帝王应有的威严:“青龙将军。” “臣在。”云端寿抱拳道。 “此次山幽城之战,将军不负众望,及时前去增援并将敌军击溃,朕甚感欣慰。听说,将军还俘虏了一个叛将?” “正是,那叛将名叫冬雪松,当年不战而降、投靠了长空老贼。”云端寿答道。 “将军认为,应当如何处置他呢?” “凌迟处死,杀一儆百。” 天阳祥鸿心头一惊,觉得太过残忍,然而众朝臣却异口同声道:“臣等赞同。” “准奏。”小皇帝当即下旨。 云端寿继续说道:“另外,臣还带了一样东西献给陛下。”副官随即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包袱举到胸前。小皇帝愣住了,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太监;老太监快步走下高台,双手接过包袱,然后原路返回,放到小皇帝面前的案几上,将外面的那层布打开,一只漆黑的木匣便露了出来。好奇的小皇帝亲自动手将木匣揭开,忽然大叫一声,跳下龙椅就躲到了老太监的身后。众朝臣皆愕然。他们并不知道,放在木匣里面的,竟然是一个人头。 “这……这是什么!” “启禀陛下,此乃天命国当朝驸马沧海一叶的项上人头。” 朝堂里一片哗然。天阳祥鸿只觉得脑子“嗡”了一下,想起了云端旭在山幽城递交包袱的情景,顿时觉得自己一直都在被云端父子愚弄着,他们只是在用一个又一个言辞漂亮的谎话来安抚自己,而自己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却浑然不知。 “陛下,”云端寿抱拳道,“山幽城一战,最大的收获就是斩杀此人,这对天命国是一个不小的震撼。臣以为,应当将沧海一叶的头颅悬于城门、示众三天,以此来灭敌人之威风,长我军之士气。” “好的……准奏。”小皇帝答应了一声,便让老太监速速将木匣盖下,拿得越远越好。 这时春秋明上前一步说:“陛下,骠骑将军长空鹤守城不力,险些酿成大祸,臣以为朝廷应当严惩不贷。” 春秋明话音刚落,许多朝臣争相响应: “首辅大人所言极是。” “长空鹤毕竟是长空老贼的亲戚,难逃干系啊。” “对啊,还请陛下严惩长空鹤。” …… 众朝臣诋毁中伤长空鹤的声音令天阳祥鸿感到不堪入耳,他深深地感受到父亲当年保下长空鹤所面临的巨大压力。等到朝堂里再一次平静下来,小皇帝做出了表态:“先传长空鹤觐见,朕要当面问他。” “传长空鹤觐见!”老太监高声传唤道。 长空鹤阴沉着脸走进朝堂,他在外面已经听到了群臣对自己大发议论。 “罪臣长空鹤拜见陛下。” 长空鹤跪倒在地,众朝臣又开始嘀嘀咕咕起来。 小皇帝开始发话了:“长空鹤,这次山幽城险些失守,你可知罪?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臣知罪,愿意受罚。” “陛下!”春秋明继续进言道,“长空鹤好大喜功,擅离职守,致使山幽城兵力空虚,才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令我军蒙受了不应该有的伤亡和损失。非常时期,他竟然犯了兵家之大忌,此为不武;他更是辜负了陛下对他的信任和提拔,此为不忠。如此不忠不武之 人,理应军法处置,以明军纪。” “是啊是啊,首辅大人所言极是!”群臣纷纷附和。 天阳祥鸿看到长空鹤的处境如此的危险和无助,心里头很是着急。这时小皇帝又询问道:“青龙将军以为如何?” 云端寿漠然地看了一眼长空鹤,抱拳答道:“臣以为,唯有军法处置,方能服众。” “等等!” 忽然有人高呼一声,众朝臣循声看去,正是天阳祥鸿。他决定像自己的父亲那样在朝堂上仗义执言,而不是去看青龙将军和首辅大人的眼色。 “陛下!”天阳祥鸿上前一步,慷慨陈词,“长空叔叔对朝廷一向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今日为何却要抓着他的过失不放?当时大山口有帝国军正在靠近,长空叔叔又怎能想到山幽城那边会有新一轮的进攻?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又怎可因一次过失而谓其不忠不武?非常时期正是用人之际,还望陛下三思啊。” “你是……白虎将军的儿子,叫……天阳祥鸿!对吗?”小皇帝惊讶地问道。 “正是。” 小皇帝点了点头,觉得天阳祥鸿与自己年龄相近,且掌有白虎营的兵权,倒可以拉拢过来作为自己的心腹,将来也好制衡云端寿日渐壮大的势力,不用再担心自己会沦为傀儡。这一次,不如就送天阳祥鸿一个人情,让长空鹤免于死罪。 遭到天阳祥鸿的驳斥,春秋明的心中很是不快,正欲回击,云端寿却突然开口道:“听了白虎将军一席话,臣不禁想起了当年天阳虓力保长空鹤的情景。我们浩恩帝国向来是以‘仁’治天下,臣以为可免除长空鹤的死罪,但是不应再委以重任。” “那……那就这样吧。”小皇帝见云端寿没有什么异议,于是顺水推舟、传下旨意,“长空鹤虽有过失,但罪不至死,罢去其骠骑将军之职,不再镇守山幽城。” “陛下。”这时春秋明建议道,“青龙将军的长子云端旭正在山幽城暂管防务,臣举荐他为新任的骠骑将军,由他来镇守山幽城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我担心旭儿难以担负此等重任啊。”云端寿推辞道。 春秋明笑道:“您看白虎将军与云端旭年纪相仿,不是能够担得重任吗?在我眼里,云端旭可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将才啊。” 既然首辅大臣这么提议了,小皇帝也没有什么意见:“那好,准奏,青龙将军抗敌有功,朕封其长子为骠骑将军,镇守山幽城。” “谢主隆恩。” 云端寿俯首拜谢。 “白虎将军,”小皇帝向天阳祥鸿询问道,“你有什么要求?朕都可以赏你。” “祥鸿只希望长空叔叔能够在白虎营任职,还望陛下恩准。” 听到这话,春秋明感到很奇怪:“白虎将军,陛下可是什么都肯赏你,难道你连良田美宅都不要吗?” “首辅大人,现在正值非常时期,祥鸿只怕无福消受。长空叔叔若能在白虎营做事,也不枉费一身好的武艺。” 小皇帝点了点头说:“准奏。朕就让长空鹤做你的副官吧。” “谢陛下!” 老太监看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于是大声喊道:“退朝——” 众朝臣开始陆续退下,春秋明盛情邀请云端寿到家中一坐,长空鹤站起身来向天阳祥鸿表示感谢。忽然,小皇帝从高台上跳了下来,牵住天阳祥鸿的手说:“朕一个人在宫里都快闷坏了,你陪朕到后花园玩好吗?” 云端寿见状,便对天阳祥鸿说:“你去陪陪陛下吧,我会晚些时候让焰儿来接你。” “好的。“天阳祥鸿笑了笑,便随小皇帝从大殿侧门跑了出去。他们绕过一处房屋环抱的庭院,又穿过一道围墙的拱门,终于来到了一片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大花园。大树底下,专门开辟了几条曲折萦回的林荫小道,旁边栽满了奇花异草、茂林修竹;还有那千奇百怪的假山,各抱地势,亦遂争胜。这里的回廊幽静淡雅,美轮美奂,大红柱子琉璃瓦,鸟兽鱼虫梁上画;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每走一段,便可见一亭,亭内有一石桌,四面各有一石凳,以供行人读书品茶,下棋作赋。此时细风飘过,好像一首轻快活泼的乐曲慢慢奏响,茂密的树冠开始笨重地来回舞动,发出浑厚的沙沙声。各色飞禽在斑驳的光影中欢快地飞来飞去,尽情地引吭高歌。 “朕最喜欢到的地方就是后花园了,因为只有在这里才能让朕感到温暖,而不是像宫殿那样的冰冷。”小皇帝一边讲话,一边粗手粗脚地摘下冠冕,抱在怀里,“朕常常在没有人的时候,一个人静静地躺在草地里,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鲜嫩的小草亲吻着,非常快活。空气总是很清新,略微带些湿气,还夹杂着泥土的芳香;凉爽的微风吹拂在朕的脸颊上,舒服得催人入睡,仿佛自己已经完全融入到了自然当中,实在是美妙至极。” “陛下只有在这片后花园,才能找寻到生活的乐趣吗?”天阳祥鸿忍不住问道。 “还能有什么乐趣呢?他们从来不让朕出宫,平日里只有老太监陪在朕的身边,这让朕感到非常的孤独和苦闷。” 小皇帝身上那早熟的忧郁令天阳祥鸿感到有些难过。小皇帝本应享有像同龄人那样幸福美好的童年,但却被强加复国使命,坐在自己并不情愿的位子上,不得不去面对冰冷的宫殿和寂寞的哀愁。 “天阳祥鸿,朕需要你的帮助。”小皇帝情绪激动地说道。 “陛下……”天阳祥鸿大惑不解。 “你要替朕留意云端寿啊。” “什……什么?” “你有所不知,云端寿身为柱国大将军,德高望重,实力雄厚;而朕在他们的眼中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孩童,随时随地都可以被架空。所以,朕希望你能够像一位兄长那样保护朕,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 天阳祥鸿心中暗想:难道冬雪松在狱中所讲的话都是真的?云端寿真的会功高盖主并且最终取而代之?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跟在云端寿的身边,不过是他实现野心的一枚棋子而已。但是在这样一场纷繁复杂的宫廷斗争当中,自己难道不也只是幼主的一枚棋子而已吗? “陛下放心,祥鸿知道该怎么做。” 听到天阳祥鸿肯定的答复,小皇帝心头的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他兴奋地欢呼起来:“从今日起,朕便可以如释重负、高枕无忧喽。” 与幼主告别之后,天阳祥鸿心情沉重地走到门楼外面,抬眼便看到云端焰活蹦乱跳地跑到自己的面前。天阳祥鸿感到头脑很乱,不知道云端父子到底还值不值得信任。但是当热情友好的云端焰伸手过来的时候,天阳祥鸿还是心软了。至少,云端焰还是可以去信赖的。 “大哥!我父亲正在首辅大人的家中喝茶呢,咱们也快过去吧!顺便让你也认识一下悦容姐姐!” “啊……好啊。”天阳祥鸿笑了笑,随云端焰一起向春秋明家走去。 第十章 春秋悦容 春秋明家的客厅里茶香氤氲,云端寿与春秋明二人围坐桌前,品茗谈笑;侍立左右的丫鬟不时上前斟茶,然后垂手退下。 “今日承蒙首辅大人举荐旭儿,择日定当让旭儿当面拜谢。这里以茶代酒,我敬首辅大人。”云端寿举起茶杯道。 “将军见外了,辅佐陛下举贤任能乃是臣的本分啊。”春秋明陪着云端寿喝下这碗茶,见云端寿心情不错,于是笑呵呵地问道:“旭儿年纪也不小了吧,将军可曾想过公子的婚姻大事啊?” 云端寿笑着摆了摆手说:“现在战事不断,我还哪有这个精力啊?想一想还真是挺对不住旭儿的,若是他娘还活着,一定会怪罪我的。” “若是嫂夫人健在,将军也用不着为公子的婚事操心啊!到时候,只管打完仗回来抱孙子就是了。”春秋明又轻轻抿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杯切入正题,“我以为公子的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正好我家悦容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不如就促成这桩姻缘,咱们两家人也好亲上加亲啊。” “此话当真?”云端寿听了很是惊喜,“若这样一来,可真是让我省了不少心啊!我很喜欢悦容这个姑娘,只是我家旭儿与你家悦容从未谋面,悦容她愿意吗?” “能够高攀上青龙将军的长子,悦容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春秋明见云端寿十分赞成,便尽可能想要打消他最后的一点顾虑。 “我不愿意!” 忽然,一个妙龄少女气嘟嘟地闯进了客厅,刚才她一直在门外偷听屋内的谈话。这个少女便是春秋悦容,天生长得一副好模样,柳眉杏眼,皓齿朱唇,十分娇美可爱;弯弯的刘海从额头中央分开,黑亮的长发被调皮地梳成若干根细长的小辫,颇有些异域风情,显得古灵精怪;她的上身穿着一件做工考究的小花袄,下身穿的是轻巧方便的短裙长裤,看上去与一般的姑娘家有所不同,活像一个假小子。她的父亲早在几天前就告诉她,决意让她嫁给青龙将军的长子云端旭。春秋悦容深知青龙将军功高盖主、势力庞大,而自己的父亲竟然不惜牺牲掉女儿的终身幸福来获取政治上的筹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你不懂吗!还不见过青龙将军?”女儿的突然闯入令春秋明感到既尴尬又恼怒,他只能通过厉声训斥来捍卫自己作为家长的权威。 气愤的春秋悦容一抖一抖,泪珠已经在眼眶里不住地打转。她猛地转过头,径直跑了出去。云端寿见状,未及春秋明开口,便笑了笑说:“悦容这孩子性子挺烈啊,我倒是蛮欣赏的。你看找机会让这两个孩子见上一面如何?到那个时候,悦容应该就不会再怪罪你啦。” “是是是。”春秋明陪笑道,心里头还在为悦容刚才的无礼而感到不快。 这时,云端焰带着天阳祥鸿风风火火跑了进来:“父亲!我把天阳大哥带回来了!” 云端寿有些不太高兴地说:“焰儿,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莽撞?” 云端焰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偷偷向天阳祥鸿做了个鬼脸。天阳祥鸿笑了笑说:“云端伯伯,我觉得云端焰这样子挺讨人喜欢的啊。” “就是!”云端焰也在一旁为自己声援。 哭笑不得的云端寿拿云端焰没有半点脾气,只能象征性地说几句:“你要多向你的两位大哥学习,不要总像个孩子一样,不然的话,将来……将来你还怎么娶媳妇啊?” 屋里的人都大声笑了起来。云端焰见丫鬟们都忍不住用衣袖掩住侧脸,便想着赶快换一个话题:“不要笑啦,笑什么啊……对了父亲,刚才我看见悦容姐姐怎么从屋里跑出去了?” “没什么。”云端寿笑着说,“你们去找悦容玩吧。” “好啊!”云端焰正愁没有办法脱身,抓住天阳祥鸿的手就往外跑。天阳祥鸿无奈地看了一眼云端寿和春秋明,便跟着云端焰离开了客厅。 “悦容姐姐!悦容姐姐!你在哪啊?”云端焰跑过甬道,穿过花园,漫无目的地四面呼喊。天阳祥鸿被动地跟在后面,好奇着这个“悦容姐姐”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在这儿哪!”云端焰和天阳祥鸿循声望去,竟然发现一处屋顶的瓦片上坐着一个人,正是春秋悦容。春秋悦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动作敏捷地顺着旁边的一棵老树爬了下来,勉强地笑了笑说:“云端焰,你回来啦。——这位是?” 云端焰得意地介绍道:“他是我大哥!” “原来就是你!”春秋悦容心头一惊,面露愠色地看着天阳祥鸿。 云端焰看了看两个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天阳祥鸿也感到莫名其妙,上前一步道:“这位小姐,我们认识吗?在下……” “不用说了!”春秋悦容冷冷地抛出一句,不再搭理。 这样一位漂亮的小姐却不给自己好脸色看,天阳祥鸿也很生气:“这位小姐……” “大哥!”云端焰认真地更正道,“悦容姐姐有名字的好不好?她叫春秋悦容。” 天阳祥鸿看了云端焰一眼,正要继续说下去,云端焰又转过身对春秋悦容说:“悦容姐姐,你怎么啦?心情不好吗?怎么你的眼睛这么红啊?” 春秋悦容极力想要掩饰自己的心事,强笑道:“啊,啊,没什么,真的没什么……这样吧,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啊好啊!”云端焰拍手道,“刚才我在等大哥的时候,听门外的卫兵说,有钦犯将被当街正法,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吧!” 天阳祥鸿知道将被正法的人是冬雪松,不忍心前去观看,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听到春秋悦容说:“云端焰,你大哥也太胆小了吧。走,咱们这就去!” “春秋小姐,”天阳祥鸿难以克制住自己不满的情绪,立刻反唇相讥,“我可没有说不去啊。只怕待会儿见到钦犯死时那面容扭曲、舌头外露的惨状……事先声明,我可没有功夫把你抬回来啊。” 天阳祥鸿的连唬带吓,让一时逞强的春秋悦容恐惧得面无血色,不住地倒吸凉气。 “大哥你吓到我了!”云端焰紧张地叫道,“咱们还是不要去了。” “不行!一定要去!”春秋悦容倔强地坚持道,“到时候,看谁把谁抬回来!” 三个人就这样义无反顾地来到街道,朝着杀头的地方走去,一路上谁也不吭声。那里早已经被看热闹的居民们层层围住,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男男女女张着嘴巴、企足而待。在春秋悦容的带领下,他们三人在人山人海当中见缝插针、左右迂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挤到了前排。 “大叔!麻烦让一让!”春秋悦容向旁边一个虎背熊腰的大个子喊道。 大个子正想发威,见是一个美貌的小姑娘,有所收敛地让开了位子。 “大叔!请你让一让!”云端焰紧随其后,大声喊道。 “滚开!”大个子这一回可就不客气了,挥起拳头便先撞到了旁边看热闹的人。天阳祥鸿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大个子挥拳的手腕;大个子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混乱当中,有人认出了天阳祥鸿:“这不是新任的白虎将军吗?”周围的百姓闻之,纷纷上前,躬身行礼: “没错,是白虎将军!” “您是我们的大英雄啊!” “您一定要早日和青龙将军打过朱雀河,光复我们的故土啊。” 面对这么多人的簇拥,天阳祥鸿不知如何是好。春秋悦容愣在一旁傻了眼,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转身问云端焰道:“他不是你的大哥云端旭吗?” “不是啊。”云端焰解释说,“他是我的天阳大哥,白虎将军天阳祥鸿。” “肃静!肃静!”这时台上的执刑官走了过来,见是白虎将军,急忙抱拳道:“白虎将军亲临法场,有失远迎!请白虎将军上台观刑!” 天阳祥鸿没有 主意地看了一眼春秋悦容和云端焰,只能极不情愿地走上台去,坐在了执刑官的位子。 “带钦犯!”执刑官站在一旁,厉声喝道。 已经不成人样的冬雪松被两个卫兵粗鲁地拖上刑场,铐着脚镣的双腿在地面上留下斑斑血迹。“扑通”一声,冬雪松被狠狠地摔在了刑台上。刑台中央立有一根十字柱,周边堆满干柴。台下的观众开始起哄,声音此起彼伏:“烧死他!杀了这个叛国贼!” 执刑官大声宣读道:“钦犯冬雪松,叛国通敌,反戈易帜,罪不容诛,依律施以火刑!”天阳祥鸿生硬地坐在台上,感到非常不舒服。他希望这一切都能够早点结束,这样不仅冬雪松能够早点结束痛苦,自己也能够早点结束痛苦。看着冬雪松那受尽凌辱的颓然摸样,很难想象他曾经会是一个统军作战的将军。就在这时,冬雪松缓缓地回过头看了天阳祥鸿一眼,恍惚当中,天阳祥鸿彷佛觉得那张脸就是自己。在执刑官话音刚落的时候,心情抑郁的天阳祥鸿忽然站起身来,慢步走到冬雪松的面前蹲下,只觉得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白虎将军,您这是……”执刑官大惑不解地看着这一幕。 冬雪松微微地抬起头来,和上一次在牢中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他那肮脏的脸庞尽显老态,干裂的唇边长满了杂乱无章的胡须,只有乱发背后那双静如死水的眼睛,彷佛是在对天阳祥鸿诉说着自己的身不由己。也许能够痛痛快快地死去,就是冬雪松此时最大的心愿。 “原本在山幽城的战场上,你就应该死在我的剑下了。今天在这里,我送你一程。” 两个卫兵手脚麻利地将冬雪松捆绑在十字柱上,执刑官随即点燃火把,躬身递到天阳祥鸿的手中。冬雪松微微一笑,闭上了双眼。 人们都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会错过火刑的任何一个细节。春秋悦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更是说不出话来。 天阳祥鸿背过身去,将火把丢到了柴堆。火苗“噌”的窜了起来,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旺,台上顿时烈火熊熊,浓烟滚滚。干柴劈啪作响,不时倒向一旁。冬雪松在火中喘着粗气,不一会儿便没有了动静,只有那黑炭一般的躯体还在燃烧。台下先是一片沉寂,接着便传来了阵阵惊呼。 夕阳西下,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哀鸣。天阳祥鸿他们三人漫步在城外金色的田野上,然而刚刚火刑的那一幕却始终也挥之不去。春秋悦容看着天阳祥鸿闷闷不乐的样子,关心地问道:“怎么?不舒服吗?” “还好。”天阳祥鸿勉强笑了笑,但却一闪而过,“只是,我感到心里空荡荡的。今天我亲手烧死了叛贼冬雪松,可是却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难过,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更可怕的是那奇怪的幻觉,我看到被烧死的人竟然是我自己。” “你太仁慈了,给自己带来太多的压力。尝试着放下心里头的包袱,也许你会感觉好些。——对了,我为自己之前的失礼感到非常抱歉,我不知道你是白虎将军。” “当时,你也没有让我介绍自己啊。”气氛似乎缓和融洽了许多,天阳祥鸿和春秋悦容不禁相视而笑。 在夕阳的余晖照耀下,春秋悦容随性地脱下鞋子,赤着脚丫走在田埂上面,倾听稻田里的虫鸣蛙叫和大树上的小鸟呢喃。云端焰又开始高兴起来,跟着自己的悦容姐姐在田野上尽情地欢乐。春秋悦容回眸一笑,拉住天阳祥鸿拘谨地双手,按照头脑里想象的节拍舞动起来。三个人在广袤的田野上你追我逐,爽朗地笑声传出好远,引得那些正往家走的农民驻足观望,乐呵呵地看着他们三人嬉戏玩耍。 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时间已经不早,三个人有说有笑地结伴进城。这时,他们看到城楼外围满了路过的行人。原来,城楼上方悬挂着一个随风晃动的人头,正是沧海一叶。天阳祥鸿心中又是一阵痛楚,感到沧海一叶正在高处神情漠然地望着自己,而自己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 第十一章 君莫思归 当晚,天阳祥鸿随云端寿父子住在了春秋明家。夜深人静,月黑风高,天阳祥鸿辗转反侧,久不能寐。窗外“呜呜”的刮着大风,树影肆虐,门窗撞击。渐渐地,天阳祥鸿开始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只是迷迷糊糊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是个好姑娘啊,你一定要珍惜她。答应我,你一定要带着这把匕首去找她,告诉她,我没有伤害你。” 天阳祥鸿惊呼道:“沧海一叶,你在哪里?” “满天的繁星多么美啊。我愿意做其中的一颗,远离尘世的烦嚣和忧愁,静静地守望着自己心爱的姑娘,矢志不渝。” “你要去什么地方?回来,沧海一叶!” 天阳祥鸿“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额头上冒着虚汗。屋外依然狂风大作,一扇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吹开了,绕着门轴“咯吱咯吱”的来回晃动。天阳祥鸿苦笑了一声:“其实,你和我又何尝不是一样啊。” 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天阳祥鸿大惊,跳下床喝道:“谁?” “是我!”云端焰跳了进来说,“大哥你还没睡啊?那真是太好了。” 天阳祥鸿有些不明白,将灯点燃问道:“怎么?你也睡不着吗?” “不只是我啦,你看。”云端焰转身示意,便见春秋悦容走了进来。 天阳祥鸿先是一怔,然后笑着说:“你们怎么都来了。” 春秋悦容装作不高兴的样子:“怎么?不欢迎啊?”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哥!”云端焰插话道,“今晚的天气挺吓人的,悦容姐姐和我都睡不着觉,索性找你来秉烛夜谈啊!” “那……那好啊。”天阳祥鸿答应了下来。 春秋悦容神奇地扬着头说:“这还差不多。白虎将军……哎,怪生疏的,我也叫你天阳大哥好吗?” “好啊。” “嘿嘿,那就请天阳大哥讲一讲打仗的故事吧。” “对!你和我的父亲是怎么为山幽城解围的?” 天阳祥鸿让春秋悦容和云端焰在桌前坐下,然后饶有兴致地将那一场恶战描述地绘声绘色。一直都很喜欢听故事的云端焰听得入了迷,时而紧张,时而亢奋,最怕的就是天阳大哥故意卖起关子,恨不得立刻就钻到天阳大哥的脑子里,把事情的整个原委经过看个清清楚楚。春秋悦容则非常的安静,一个人出神地想象着战场上所发生的一切,这些对她来说都太过陌生但又充满了诱惑。她渴望着自己能够像男子那样冲锋陷阵,像将军那样统领千军万马。然而遗憾的是,浩恩帝国是不允许女子上战场的。虽然有些愤愤不平,但是春秋悦容又转念一想,倘若能够跟随在天阳祥鸿的身边,自己便可以亲眼去看看战场是什么样子,白虎将军又是如何为了帝国而奋勇杀敌的——啊,为什么会想到跟随在天阳祥鸿的身边呢?春秋悦容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对面前的这个少年心生爱意,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悦容姐姐,你怎么啦?”细心的云端焰在一旁问道。 春秋悦容连忙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啊,没什么……这样吧,我给你们讲一讲我和几个同伴到山里头捉野猪的故事吧。” “这么厉害,说来听听!”天阳祥鸿和云端焰很认真地凑过身来。 “记着啊,你们知道就行了,可别告诉我的父亲。” 就这样,三个年轻人彻夜促膝长谈,只叹相逢恨晚。不觉东方既白,云端焰有些困倦地打了哈欠,睡倒在了天阳祥鸿的床上。春秋悦容伸了伸懒腰,开心地对天阳祥鸿说道:“好久没有讲过这么多话了,如果夜夜如此那才叫痛快呢!” 天阳祥鸿笑了笑说:“好啊,今晚咱们继续。对了,一定要备上一壶好酒!” “就这么办!”春秋悦容神秘兮兮地计划起来,“我知道在我父亲的卧室里,有一壶洞藏多年的宫廷佳酿,今晚我就把它搞来。” “春秋小姐,这样不好。” “天阳大哥,不要叫我春秋小姐,叫我悦容就好了。” “那行——我可不是说偷酒的事啊。悦容,这样做很不好。” “怕什么,反正是家里的东西,而且我也没什么好为父亲去心疼的,他倒什么时候心疼过我。”说到这里,一脸满不在乎的春秋悦容又流露出了几丝伤感,于是她立马顽皮地邀请天阳祥鸿陪她出去走走。 天阳祥鸿并无困意,便一口答应了。外面刚刚破晓,还有几分寒意,天阳祥鸿见春秋悦容衣着单薄,便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春秋悦容的身上。有些意外的春秋悦容抿着嘴唇,眼睛忽闪忽闪,幸福地羞红了脸,感到心里甜滋滋的。自从母亲去世,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心疼过春秋悦容了。她从小逞强好胜,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变得坚强独立,不去奢求别人的疼爱,但是父亲的自私自利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到了她,令她倍感失望。刚才即使只是天阳祥鸿无心的举动,她也已经非常满足了。 经过狂风一整夜的侵袭,街道上遍地落叶,狼藉不堪。远处传来了公鸡打鸣的叫声,几个起早的百姓轻轻关上房门,径直向城外走去。天阳祥鸿和春秋悦容走到城门口,春秋悦容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清晨的空气真好,这样的光线也很舒服。” “是啊。”天阳祥鸿感同身受,“我在乡下的时候,每天一大清早就要起床练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自然万物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春秋悦容笑了笑,忽然表情奇怪地问道:“怎么,昨日挂在城门上的人头不见了?” 天阳祥鸿急忙抬头望去,果然城门上只剩下一根绳子在空中来回晃动。朝堂上明明说是示众三天,怎么会没有了呢?天阳祥鸿转身询问值勤的卫兵,他们也很惊讶,立即跑去向上级汇报。从各种痕迹上来看,不像是被人暗中劫去,莫非…… “莫非是昨夜风大,被刮去了?”春秋悦容猜测道。 天阳祥鸿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只想到了昨晚那奇怪的梦。莫非沧海一叶真的化作了夜晚繁星中的一颗,静静地守望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还未来得及多想,远处一声马匹的嘶鸣引起了天阳祥鸿的注意。骑在马背上的,正是云端旭派来的信使。 远在山幽城,潜龙无悔和他的侄子、侄女都已经安顿下来。秦香砚身体恢复得很快,并且受到云端旭的委托,负责操练那帮归顺朝廷的山贼。云端旭密切关注着水阳城那边的一举一动,闲余时间则会去看望潜龙无悔他们三人,当然主要还是为了见潜龙娇一面。有时潜龙娇想要到屋外透透气,潜龙无悔就会让云端旭帮忙推轮椅。这样能和潜龙娇独处的机会,对云端旭来说弥足珍贵。当云端旭推着潜龙娇经过操练场的时候,胖墩儿便会乐呵呵地冲对眼儿说:“快看!是大哥没娶上的媳妇儿!” “闭嘴!”王霸天在前面转身怒斥道。 “嗨——”对眼儿朝着潜龙娇伸手打招呼,冷不防被秦香砚抽了一鞭子,“哎呦!” 秦香砚严厉地教训道:“记住!现在你们不再是山贼,是军人!军人就要遵守纪律,服从长官的命令,否则就按军法处置!从今往后,谁要是松散怠慢、心不在焉,我秦香砚觉不讲情面!都听见了吗?” “是!”山贼们个个胆战心惊,将腰板挺得笔直。 潜龙娇看着山贼们操练时东倒西歪的滑稽模样,忍俊不禁,心情也好了许多。云端旭弯下身,轻声询问道:“要不要到城墙上看看?” 潜龙娇点了点头:“有劳云端大哥了。” 那一天的天气非常好,城墙上风和日丽,天空蓝得出奇,远处繁茂的森林清晰可见,成片的树冠十分壮观。潜龙娇指着空中厚厚的云朵说:“快看,多美啊!我在梦里梦见过,那里住着慈眉善目的老神仙,决定着天下每一个人的幸福。” 云端 旭笑了笑说:“那,你觉得自己幸福吗?” 潜龙娇想了想,回答道:“能够和伯伯、哥哥生活在一起,还能得到天阳大哥和云端大哥无微不至的照顾,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云端大哥,你呢?” “我啊。”云端旭故意慢上一拍,“我也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啊。” “为什么呢?” “因为,我可以无微不至地照顾潜龙娇啊。” “啊……”潜龙娇慌忙低下头。 云端旭鼓起勇气,变得认真起来:“我能叫你娇儿吗?你不回答就是答应啦。娇儿,虽然我与你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是我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你。在我将你从山贼手中救下的那一刻起,我就意识到自己一定要用一生一世去保护你,让你不再受到任何伤害。现在你和我都在山幽城,近在咫尺,却不能朝夕相处,这令我感到无比的心烦意乱,不论怎样尝试也不能割舍对你强烈的思念。我不要再这样煎熬下去,我要和你有一个美丽的开始。” “可是……可是我双腿残疾,配不上云端大哥的。” “不要这么想,千万不要这么想。你要相信,那位老神仙一定会保佑我们的,因为我们都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潜龙娇微微地抬起头,轻轻地靠在云端旭的手臂上。“我忽然发现,自己原来是世上最最幸福的人。” 云端旭欣喜若狂,将另一只手搂在潜龙娇的肩上。 “云端大哥。” “嗯?” “如果你和我一直都能在这里,看着天,看着云,还有远处的森林,那该多好啊。” “娇儿,我想回家,带着你一起回家。” “不,不要走。就在这里,你和我就在这里。” 潜龙娇幸福地憧憬着,在山幽城附近的湖边,盖上一间好大好大的房子,一家人都住在那里,云端大哥会推着轮椅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直到两个人老去也不分开。然而她并不知道,随着天阳大哥从京城赶来,以及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她的这些憧憬都化成了碎片。 当天阳祥鸿得知家人被山贼掳走的消息后,心急如焚,匆匆向云端寿说明了情况,骑上一匹快马便要赶回山幽城。春秋悦容和云端焰劝拦不住,又守在城外驿道,挡住了天阳祥鸿的去路。 “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走,就连紧急朝会都不参加!还有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了吗?咱们可是约好今晚继续的!”春秋悦容气呼呼地质问道。 “家人有难,我岂能不救?” “山幽城那边会派人去救的啊!” “不行,此事容不得半点闪失,我一定要亲自前去!” “可是,可是,”情急之下,春秋悦容竟然淌出了眼泪,“我不许你走!” 云端焰吓坏了:“大哥,你看你把悦容姐姐都气哭了!” 天阳祥鸿见状,一时左右为难,但还是铁了心说:“我是一定要去的,你们等我回来!” 说罢,天阳祥鸿扬起缰绳,便绝尘而去。云端焰无可奈何,转身欲走,却见悦容姐姐已经泪流满面了。 第十二章 阔别重逢 车轮滚滚,脚步阵阵,尘土飞扬,旌旗招展。天命王下旨派来的部队犹如一条蜿蜒的长龙,浩浩荡荡地进驻到水阳城。长空无极亲来巡视,甚为欢喜。紧随其后的江城寒夜按耐不住心里头的那股冲劲儿,向前一步抱拳道:“恳请大帅让在下重返沙场,直捣敌穴!” “不可。”长空无极摇了摇头。 “大帅,求您了!在下愿立军令状,若再战败,提头来见!” 长空无极摆了摆手道:“老夫知道你立功心切,意图一雪前耻。但是此次一战非同小可,老夫也要亲自督战。况且,天命王既已下旨对你永不复用,老夫也是无能为力。” “大帅,您就成全在下吧!哪怕,哪怕是去做最低级的士兵也行啊!在下只愿随军打仗,不愿苟且偷生。” “寒夜啊,”长空无极语重心长地说,“老夫需要你这样一个心腹,不希望你像沧海驸马那样战死沙场。你就安下心来做老夫的卫队长,这件事情以后不要再提了。” 江城寒夜知道大帅的脾气,只得作罢。然而未能达成心愿,他又岂能甘心。到了夜里,江城寒夜在大帅府上的卫队营房独自一人喝着闷酒。换班的卫队士兵看不下去,按住江城寒夜端起的酒坛说:“卫队长,您不能再喝了,大帅是明令禁止卫队喝酒的。” “什么卫队长!”江城寒夜一把夺过酒坛,大声嚷道,“我是将军,是将军!老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用得着你个当兵的管!” “您那不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江城寒夜被戳到了痛处,顿时恼羞成怒,重重地将酒坛摔个粉碎。“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当面羞辱于我!看老子今天不杀了你!” 士兵见江城寒夜晃晃悠悠起身拔剑,自知得罪不起,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这时江城寒夜踉跄了一步,连同桌子一起倒在地上,士兵趁机离开了营房。江城寒夜神志不清地扶住墙壁,嘴里头还骂个不停:“滚,给我滚!不要让我看见你……” 过了一会儿,江城寒夜愈发感觉烦躁,打着酒嗝来到屋外的庭院,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凉风吹过,江城寒夜用力撩开衣领,露出通红的胸膛。他忽然很想去见长空月,向她倾诉自己积郁已久的苦闷。于是,江城寒夜摇摇晃晃地朝长空月的房间走去。到了门口,江城寒夜先是将胳膊靠在柱子上歇了歇,然后举起右手准备叩门,但是手悬在了半空中却又放了下来。他紧紧地闭上眼睛,低头想了再想,还是选择了离开。可刚退后几步,他又狠了狠心,转身回到了原地。屋里点着灯,看来长空月还没有睡。江城寒夜吃力地将脸凑近门缝,想看看屋里的情况。只见刚刚沐浴过的长空月,身着轻纱长裙,正坐在桌旁认真地梳理湿漉漉的长发。江城寒夜整个人都呆掉了,醉眼圆睁,喉头蠕动,心跳越来越快,只觉得火燎一般的情欲在无限膨胀。借着酒劲儿,他一脚踹开房门,突兀地出现在长空月的面前。 “江城大哥,你这是……”长空月吓得站起身来,惊恐万分。 江城寒夜口干舌燥,难耐体内狂野的躁动,一把扑上前去抱住长空月,用手捂住长空月的口鼻。长空月闻得江城寒夜一身酒气,呼救不得只能拼命挣扎,梳子掉落在地,桌椅倒在一旁。江城寒夜大口喘着粗气,将长空月按倒在床,野蛮地撕扯她的外衣。长空月的胸脯在淡粉色的肚兜下急促起伏,她仍然在用自己全部的力气拼死反抗。趁着江城寒夜将手挪开,长空月大声喊道:“江城大哥,别做傻事!你不能辜负我的父亲和我对你的信任啊,你这样会毁了自己的!” 江城寒夜想到了大帅,忽然像是酒醒了一样,停下来用手捶自己的头。长空月惊魂甫定,匆忙将外衣披在身上:“江城大哥,你走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事关女孩子家的贞洁,长空月当然是不会说出去的。江城寒夜心想,事已至此,不如就大胆地表露自己的爱意。于是,江城寒夜起身赔礼道:“方才寒夜醉酒乱性,惊扰了长空小姐,还望小姐多多见谅。然而,寒夜确实是真心喜欢小姐,为了小姐甚至可以豁出性命……” “不要再说了,我心里已经有人了。”长空月打断了江城寒夜的话,神色为难。江城寒夜见状,原本紧张的心情更是凉了半截,糟糕到了极点。也罢,既然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索性就撕破脸吧。 “哼!”江城寒夜冷冷地笑了一声,“你还是爱着沧海一叶啊。” 长空月摇了摇头说:“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沧海驸马和你一样,都是我非常敬重的大哥。” 江城寒夜忽然想起长空月来看望自己的时候,因为得知沧海一叶和白虎将军兵戈相见,竟然慌里慌张掉落了手巾,表情十分痛苦。不会吧,难道……江城寒夜将信将疑地问道,“难道,你爱的那个人是……白虎!” 长空月十分惊讶,半天说不上话来。 “你竟然……”江城寒夜认为长空月是默认了,脑子里早就乱作一团,“你竟然爱着的是我们的敌人!在你心里,我和沧海一叶都算什么!天哪,我竟然还在嫉妒沧海一叶!” 江城寒夜仰面狂笑,这令长空月不知如何是好。“哈哈哈……”江城寒夜停下笑声,继续说道,“我记得大帅提到过,那个小子是叫……是叫天阳祥鸿对吧?想必以前在祖佑,你和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不要再说了,江城大哥,算我求还不行吗?”长空月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江城寒夜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恶狠狠地说:“但那是以前!现在,他是我们的劲敌,必须铲除!新的总攻即将打响,你就不要再痴心了!” 说罢,江城寒夜踢开一把座椅,腿脚不稳地转身离去。 凌乱的屋内只剩下长空月一个人。她瘫倒在床边,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再说天阳祥鸿快马赶到了山幽城,未及卫兵将城门完全打开便冲了进去。正在操练的山贼们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但是一想到严厉的教官便又都赶紧回过神来。然而,秦香砚已经离他们而去,快步走到天阳祥鸿的面前。 “白虎将军,您回来啦!” 天阳祥鸿翻身下马,焦急地询问道:“我的家人怎么样了?” “您放心,都救回来了。” “噢,那太好了。”天阳祥鸿紧绷的神经总算可以放松下来。 “对了,长空将军还好吗?”秦香砚急切地问道。 “长空叔叔被朝廷罢免了,现在到白虎营做副将。” “啊,那一定是您求的情!”秦香砚感激地说,“走的前个晚上,长空将军把遗言都告诉我了,他知道朝廷容不下他。” “祥鸿贤弟!”云端旭老远就看到了天阳祥鸿,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天阳祥鸿行礼道:“祥鸿心系家人安危,这才赶了回来。听说家人已经安全,多谢云端大哥及时营救。” “瞧你说的,太见外了!”云端旭乐呵呵地拍了拍天阳祥鸿的肩膀,“走!看去见见他们吧,他们也都想你了。” “嗯。”天阳祥鸿微笑着点了点头,便随云端旭一道朝潜龙家的房间走去。 “老先生,您快看谁回来了!”云端旭将天阳祥鸿拉到屋里,潜龙无悔见之大喜:“鸿儿,这么长时间没见,可让我这个做老师的想死了!现在你出息了,为朝廷立下大功,老师为你高兴啊。” “大哥!”潜龙浩推着妹妹从里屋出来,开心地上前拥抱。云端旭温情地望着潜龙娇,潜龙娇会意地笑了笑。 天阳祥鸿怀着歉意说道:“都怪我没有考虑周全,让家人受了惊吓。” “事情都过去了,别放在心上。”潜龙无悔笑了笑,“现在一家人终于又团聚了,应该高兴才对。” 云端旭还有公事在身,便要先行告辞。天 阳祥鸿转过身说:“对了云端大哥,朝廷已经任命你为新任的骠骑将军,全权负责山幽城的防务。” 云端旭尚未反应过来,潜龙娇已经欢心祝贺道:“太好了,云端大哥。”于是云端旭也不好意思地说:“呵呵,那今天真是双喜临门啊。要不,晚上就一起吃饭吧。” 众人都答应了下来。晚饭之前,潜龙浩找到天阳祥鸿说:“天阳大哥,白天你可见到城里操练的那帮人?” “嗯,怎么了?” “那帮人,就是劫持我们的山贼啊。” “什么!”天阳祥鸿觉得难以置信。 潜龙浩继续说道:“云端旭根本就没有惩罚他们,甚至还护着他们。你不知道,那个山贼头子差些就……” “差些怎么样?” “差些……差些就强暴了妹妹。” “啊!”天阳祥鸿勃然大怒,“难道没有杀了那个山贼头子吗?” “我本来是要动手的,但却被云端旭制止了。毕竟妹妹和他非亲非故,所以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们的感受,只考虑着扩充兵力,好在战场上立功。大哥,你可要为妹妹做主啊。” “放心吧。”天阳祥鸿十分恼火,和潜龙浩径直朝饭厅走去。饭厅里,潜龙无悔和潜龙娇都已坐下,云端旭还在不停地张罗。看到天阳祥鸿,云端旭微笑着挥手道:“你们俩别光站着,快坐啊!这里条件有限,只能简单吃点了,不过酒还不错,可以边喝边聊啊。” “云端大哥,”天阳祥鸿上前一步道,“请问城里那帮操练的人是谁?” 云端旭愣了一下:“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请云端大哥回答我。” 见天阳祥鸿坚持要问,云端旭便如实答道:“正是那帮山贼。” “为什么不处置他们!” 潜龙无悔感到气氛不对,放下筷子说:“鸿儿,你快坐下。好不容易又能聚在一起吃顿饭,不要谈论这些无关的事情。” “不,老师,这件事很有关系。您和弟弟妹妹遭到山贼劫持,妹妹还差些遭到山贼头子的凌辱,然而这帮山贼现在竟然安然无恙,没有受到丁点的惩罚,这又是为什么!” 潜龙娇忧心地看着云端旭。云端旭解释道:“山幽城需要更多的兵力,所以我想收编这帮山贼,让他们在战场上将功补过。” “可是他们伤害的是我的亲人啊,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放过!云端大哥,难道你就这么在乎自己拥有更多的兵力吗?” “不要再说了!云端公子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潜龙无悔厉声制止道,“浩儿,是不是你对你天阳大哥说了些什么?” 天阳祥鸿袒护道:“老师,这和潜龙浩没有关系,祥鸿必须知道真相。现在我就要去杀了那个山贼头子!” “万万不可,否则那帮山贼军心必乱、人人自危啊!”云端旭劝阻道。 天阳祥鸿再一次对云端父子感到失望,毫不理会云端旭的话,正欲离开饭厅,忽然一个卫兵进来报告说:“白虎将军,首辅大人特使求见。” 众人都很诧异,天阳祥鸿也感到很奇怪:“是找我吗?” “正是,特使报的是您的名字。” “那就让特使进来吧。” “是!” 卫兵退下不久,一个官爷模样的小个头就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头上戴着一顶并不合身的帽子。 “请问首辅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天阳祥鸿疑惑地问道。 “哈哈哈……”小个头一边笑一边摘下帽子,露出一头扎着小辫的长发,“天阳大哥,不认得我啦?” 天阳祥鸿定睛一瞧,呵!竟然是春秋悦容。 “你……你怎么跟来了?” “你没走多久,我就悄悄骑马去追你,还偷了父亲的腰牌。” 潜龙无悔问道:“这位小姐是……” “老师,这位小姐正是当朝首辅大人的千金,春秋悦容。”接着天阳祥鸿又将屋里的人一一介绍了一遍,当说到云端旭时,春秋悦容冷冷地看了一眼:“这回错不了了,原来就是你啊,哼!” 云端旭有些摸不着头脑:“春秋小姐,不知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就因为你是云端寿的大儿子!” 天阳祥鸿不解其中深意,还在想着春秋悦容的突然造访,于是说道:“悦容,你不辞而别来到这里,会让首辅大人着急的。再说这里也不是你来玩的地方啊,明天一早还是快快回去吧。”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才不回去呢!”春秋悦容一脸坏笑,瞅了瞅桌上的饭菜,“你们在吃饭啊?我也饿了,就不客气啦!” 潜龙无悔倒是对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很有好感:“呵呵,来了就是客,再添一副碗筷!大家都快坐下吃啊。” “谢谢您,潜龙老先生。”春秋悦容端起碗筷,甜甜地笑着。 天阳祥鸿无可奈何,也坐到了座位上;看到春秋悦容冲自己吐舌头的怪样,心情也好了很多。大家举酒碰杯,其乐融融,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之前享受着这少有的快意。 第十三章 错情难续 第二天,云端旭和天阳祥鸿围在沙盘前研究接下来的防御策略。天阳祥鸿见朱雀河南侧有一处城池距离水阳城不远,便问道:“这座城是……” “正是云火城,如今已经废弃了。” “云火城……难道是我父亲——” “不错,正是你父亲殉国的地方。” 天阳祥鸿目光紧紧地盯着沙盘上的云火城,继续问道:“刚才你说云火城已经被废弃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废弃我父亲用性命救下来的城池?” “上次云火城一战,城池遭到严重破坏;朝廷又考虑云火城距离敌方太近,难以防守,遂不再派兵驻扎。” 天阳祥鸿握紧了拳头说:“朝廷既然早晚都要放弃云火城,当初为什么还要让我的父亲去救?如果不是因为云火城,我的父亲就不会死,而且死得这么没有意义!” 云端旭劝慰道:“目前朝廷无意反攻,所以留着云火城没有多大作用;现在为了云火城又痛失一位柱国大将军,朝廷这才决意放弃的。” “现在无意反攻,不代表将来不!”天阳祥鸿恨恨地说,“朝廷里那些文臣只图一隅偏安,不为社稷着想,浩恩帝国又如何能够长治久安?现在敌人蠢蠢欲动,随时可能来犯,我认为应当重新将云火城利用起来。” “这……”云端旭想了想说,“云火城倒真是可以作为很好的战时屏障,只是修缮和派兵都需要时间,稍有差池只怕会贻误战机啊。” “事不宜迟,可先让我带上一些山幽城的人马赶去修缮,再等后续部队过来驻扎。” 云端旭犹豫道:“山幽城的兵力本不充裕,若再调走一些,只怕会对守城不利。” 天阳祥鸿正要说些什么,屋外忽然传来了春秋悦容欢快的笑声:“啊,原来在这儿啊。”接着便见春秋悦容先是将身子探了进来,然后脚步轻盈地蹦到天阳祥鸿的旁边,伸手去摸沙盘上的小旗。 “这是什么啊?蛮有意思的。”春秋悦容好奇地问道。 “是沙盘。”云端旭回过神来,笑着答道。 春秋悦容白了一眼说:“没有问你。” 云端旭尴尬地看了一眼天阳祥鸿,心里头还在琢磨着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姑娘。天阳祥鸿严肃地对春秋悦容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还问哪。”春秋悦容一脸的不高兴,“我好不容易从家里溜出来一趟,没想到你们这里跟牢房似的,一点都不好玩,我都快闷死了。本来想着到城外转转,可又不见你人,让我找了好久。” “这里不比陪都,可不是女孩子家玩耍的地方。我这就安排人送你回去。”说罢,天阳祥鸿就准备叫人。 “别别别!”春秋悦容连忙制止,“天阳大哥,我可不想就这么回去。” “我说过,你不能留在这里的。” “就让我再多呆几天!多呆几天,还不行吗?” 然而天阳祥鸿的态度十分坚决:“你的父亲肯定正在四处找你,所以你必须回去。况且这里随时都有可能打仗,我必须对你的安全负责。” 春秋悦容又急又气,索性朝天阳祥鸿身上捶了一拳说:“原来你和我的父亲一样,丝毫不考虑我的感受!”接着便扭身跑了出去。 天阳祥鸿完全没有想到会这样,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云端旭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忙对天阳祥鸿说:“还站着干嘛?快去追啊!” 天阳祥鸿答应了一声,便跟了出去。云端旭目送着天阳祥鸿离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已经看出来了,春秋悦容喜欢天阳祥鸿,而且两个人真的是蛮般配的。相信祥鸿贤弟很快也能够和自己一样体味到爱情的甜蜜滋味,真应该好好地祝福他们。 再说天阳祥鸿追出一段距离,便看见春秋悦容一个人坐在石阶上怄气,时不时还用力在地上跺脚。天阳祥鸿深吸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走上前去,坐到春秋悦容的身旁,两眼望着前方说道:“刚才,对不起啊。” 春秋悦容把脸转向一边,完全不理会。 天阳祥鸿见状,只能继续说下去:“那个,我也是为你好……” “哼!”春秋悦容将身子挪到一边。 “好吧!我怕了你了。”天阳祥鸿摇头叹气道,“那你就再多呆几天,这样总可以了吧?” 见春秋悦容仍然不答应,天阳祥鸿也有些急了,伸手去碰春秋悦容的胳膊:“还不行啊?那你让我怎么说,你才能不生气呢?” 春秋悦容将天阳祥鸿的手甩开,气嘟嘟地看着别处,半天才开口道:“你向我保证,以后要设身处地考虑我的感受。” 天阳祥鸿觉得自己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于是答应了春秋悦容的要求。春秋悦容虽然背对着天阳祥鸿,却再也板不住脸,“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转过身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要言出必行,不许抵赖哦。”接着她又问道:“刚才把你打疼了吗?” “怎么会呢,就你那点力气。”天阳祥鸿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好啊,这么小瞧我!”春秋悦容挽起袖子,作不服状,“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本姑娘的厉害!”话音刚落,雨点般的拳头就齐刷刷地打到了天阳祥鸿的身上。天阳祥鸿躲闪不及,直呼饶命。春秋悦容笑得岔了气,这才住手。 “女孩子家怎么这么野蛮啊,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哼,本姑娘就这样,而且从没考虑过嫁不嫁得出去,那些臭男人我还看不上呢。” 见天阳祥鸿无话可说,春秋悦容又凑上前去,神情狡黠地说:“既然天阳大哥刚才向我讨饶,就要答应带我到城外去玩。” “悦容,现在真不行。”天阳祥鸿起身道,“北面的敌人正在积极部署,随时可能打过来,军情紧急,懈怠不得。我要速速带人赶赴云火城,修缮防御工事。” “你要去云火城?带上我吧,我保证不影响你们。” “这绝对不行。我答应让你留在山幽城几天,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 “天阳大哥,求你了。” 春秋悦容急切地摇晃着天阳祥鸿的手臂,然而天阳祥鸿不为所动,态度依然十分坚决:“悦容,不要这么任性,我不会同意的,你快些回房休息吧。”说罢,天阳祥鸿转身离去。 春秋悦容望着天阳祥鸿远去的背影,踌躇满志地自语道:“本姑娘是去定了。” 再说云端旭看到天阳祥鸿快步走了回来,微笑着问道:“春秋小姐那边怎么样啦?” “我答应让她留在山幽城几天。咱们还是赶快说正事吧,把那帮山贼交给我怎么样?” 云端旭听了很是诧异:“什么?你不是不喜欢那帮山贼吗?” “现在是需要人的时候,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没有问题的话,稍作准备我就带他们去云火城。” “那……好吧,后续部队我会另行安排。” 天阳祥鸿抱拳道:“多谢云端大哥。” 集结出发的命令很快就传达给了秦香砚。当山贼们得知要被派到云火城,纷纷议论起来。胖墩儿一时没反应过来,凑过身问对眼儿:“教官刚才说什么?” 对眼儿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说是让咱们去云什么城来着。” “是云火城。”王霸天神色凝重地转过身。 胖墩儿一个人嘀咕起来:“在山幽城呆了这么长时间,换一个地方也蛮好的,说不定还能提高伙食呢。” “你不懂,”王霸天对胖墩儿说道,“这是让我们到前方打仗啊。” “啊?”对眼儿一听可急了,“这么快啊?我不干!教官,我们不想去送死!” 秦香砚听到后,厉声训斥道:“大胆!抗令不尊,扰乱军心,按军法当斩!” 王霸天连忙求情道:“对眼儿口直心快,还请教官息怒。只是我们 操练才不久便要上战场,怕是远不如朝廷的正规军队啊。” “带你们去云火城并不是打仗,而是要修缮防御工事。你们必须好好干,不要辜负了白虎将军和骠骑将军对你们的信任。”秦香砚训话完毕,便见天阳祥鸿和云端旭走了过来。 “禀报二位将军,队伍已经集结完毕。”秦香砚抱拳道。 天阳祥鸿冷冷地扫了一眼这支队伍,右手紧紧地握着白虎剑。有那一瞬间,他真想教训一下这帮山贼,至少把那个山贼头子揪出来泄愤;但是当前应以大局为重,他还是克制住了。天阳祥鸿转身对秦香砚说:“有劳秦副官了,现在就出发吧。” 这时潜龙无悔带着潜龙娇和潜龙浩过来送别,天阳祥鸿连忙迎了上去。潜龙无悔对天阳祥鸿又是一番细心叮嘱,潜龙娇恋恋不舍地落下了眼泪,然而潜龙浩却因为大哥放过了那帮山贼而闷闷不乐,只是简单说了句“大哥保重”。天阳祥鸿又四处看了看,却不见春秋悦容的踪影,想必她还在发着小姐脾气,躲着不见自己。 城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接着卫兵便带领一行人朝这边走来。天阳祥鸿定睛一看,打头的竟然是首辅大人春秋明!在他身后跟着的,是六名随从侍卫和长空鹤叔叔,还有云端寿的次子云端焰。 “哥哥!”云端焰最先跑了过来,和云端旭抱在一起,“正巧首辅大人要来山幽城,父亲这才准许我过来看你。”接着他又向天阳祥鸿行礼道:“天阳大哥,你的家人都安全了吧?” “他们就在这里。多亏你的哥哥及时相救,我的家人才能够安然无恙。”随即天阳祥鸿将云端焰介绍给了自己的家人。见到长空叔叔,天阳祥鸿决定让他先去白虎营,然后带领一批人马作为云火城的后续部队,这样也就无需再烦劳云端旭了。 “云端长公子!”春秋明喘着粗气,远远地就朝这边打招呼。 云端旭上前行礼道:“首辅大人,不知您亲自前来,有失远迎。可是带着朝廷的旨意?” “不不不!”春秋明摆了摆手说,“我是为了找我的女儿啊。有人看到她朝山幽城去了,你和白虎将军可曾见过她?” “春秋小姐确实在这里,我们也正打算护送她回去。”云端旭说完,便差人去春秋悦容的房间。 春秋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我这个女儿啊,自从她娘亲过世,一直都不服管教。真希望她能够早日嫁个好郎君,让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少操些心啊。” 云端旭听了心想:既然首辅大人正好有嫁女之意,何不就将春秋小姐和祥鸿贤弟撮合在一起?这样一来,既了了首辅大人的心事,又能改善自己和祥鸿贤弟有些紧张的关系。于是云端旭顺水推舟,点头说道:“是啊,春秋小姐如此冰雪聪明、招人喜爱,天下的男人都会为她倾心,首辅大人也应该考虑春秋小姐的终身大事了。我看……” “长公子真的这么想?”春秋明喜出望外,不等云端旭把话讲完,便准备说出自己和云端寿的决定。 这时,差去的卫兵又匆匆跑回来禀报:“将军,春秋小姐不在房间。”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面面相视。 “再去找!”云端旭吩咐了一声,又对春秋明说:“春秋小姐可能在别的地方,首辅大人不要着急。” 天阳祥鸿刚才没有见到春秋悦容,便感到有些奇怪;现在春秋悦容又不在房间,这让天阳祥鸿更加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他仔细看了一遍身后的山贼,并没有发现可疑的装扮;旋即他又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随行押运粮草物资的马车,挨个查验车上的布袋和木箱。最后,天阳祥鸿停在了一个木箱跟前,忽然伸手将盖子掀开;刺眼的光线让里面的人立刻用手背遮住了眼睛,正是春秋悦容。 “你怎么发现我的?”春秋悦容沮丧地从箱子里爬了出来。 “下次记得把衣角收好。”天阳祥鸿扶着春秋悦容跳下马车,来到众人面前。 “悦容!可算找到你了。你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到这里来了?”春秋明上前责问自己的女儿。 春秋悦容沉默不语,站到天阳祥鸿的身后。云端旭见时机成熟,便笑了笑说:“首辅大人,刚才说到春秋小姐的终身大事,您觉得……” 听到“终身大事”四个字,春秋悦容瞪圆了双眼,怒视着云端旭。 “对对对!”春秋明又想起了刚才要说的话,“云端长公子,我和你的父亲已经商量好,要将悦容许配给你。” “什么!”云端旭大吃一惊,其他人也颇感意外,尤其是潜龙娇和云端焰。 “我不愿意!我不要嫁给青龙将军的儿子!”春秋悦容大声喊道。 春秋明厉声责备:“悦容,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懂事,为父也是在为你着想啊!云端长公子文武双全、一表人才,嫁给他那是你的福分。” 云端旭上前一步道:“首辅大人,您和我父亲的决定太突然了,我还并没有娶亲的意愿,恕我不能从命。” “长公子啊,你不要在意小女刚才说的话,等你们成亲以后就一切都好了。悦容将来会明白的,你才是她值得托付终生的人啊。” 春秋悦容立即驳斥道:“不对!他不是我值得托付终生的人,他不是!” “悦容!”春秋明恼火地直跺脚,“难道,你这辈子都不想嫁人了?你要气死我啊。” 春秋悦容又陷入了沉默。云端旭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正想替她讲出来,这时天阳祥鸿出面劝说道:“悦容,这是一件好事啊。云端大哥出身名门,又是少年英雄,你们两个在一起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还是不要辜负首辅大人和青龙将军的一番苦心。” “对啊,白虎将军所言极是。”春秋明很高兴有人能站在自己这边。 春秋悦容眼神惊愕地望着天阳祥鸿,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什……么?竟然连你也这么说……你今天是怎么向我保证的?你有没考虑过我的感受!” “悦容……”天阳祥鸿不明白春秋悦容为什么情绪这么激动。 云端旭再也看不下去了:“祥鸿贤弟,难道你就没有看出来吗?” “看……看出什么?”天阳祥鸿大惑不解。 春秋悦容的泪水涌了出来:“好,那就让我告诉你。自从我的母亲去世,我就一直在心里头告诉自己,要坚强,要独立。但是,有一个男人却偏偏闯进了我的生活,让我无法摆脱对他的思念和依赖,再也不能离开他了。我多么希望,还能够和他秉烛夜谈,在田野外欢快地嬉戏;我多么希望,还能够和他结伴散步,在那个寒冷的黎明;我多么希望,还能够冲他发发脾气,在他身上打上几拳;我多么希望,他能够爱我、疼我一辈子啊!” “你爱上的人,是我?噢,怎么会是这样。”天阳祥鸿踉跄了几步,痛苦不堪。 “什么什么?”除了云端旭,其他人都惊呆了。 春秋悦容神情哀伤地看着天阳祥鸿:“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悦容,我……我不能。”天阳祥鸿轻声回答道,甚至不敢去看春秋悦容的眼睛,“你是一个好姑娘,但是,对不起。” 春秋明立即说道:“悦容,既然人家已经拒绝你了,想必你的心结也该解开了。我和青龙将军的决定,你还是不要违逆了。” “万万不可!”云端旭抱拳道,“首辅大人,虽说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是两情相悦也不好拆散。事情来得突然,白虎将军只是一时无法接受,他一定会答应的。” 春秋明心里头寻思着,不会是云端长公子这边也出了什么状况吧?不行,事情若是再这样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自己还怎么和权倾朝野的青龙将军结为亲家?于是,他对云端旭说:“怎么,长公子看不上我家小女?”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是想要忤逆你的父亲青龙将军?” “这……不敢。” 云端旭心急如焚地看着同样焦虑的潜龙娇,而云端焰则神情有些恍惚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忽然,春秋悦容说:“好,我嫁。” “那真是太好了!我已经和青龙将军商量好,过些日子就可以完婚。”春秋明如释重负。 云端旭六神无主地抓住天阳祥鸿的胳膊:“祥鸿贤弟,你快说句话啊,说你是爱她的!” “对不起。时间不早,我该走了。”说罢,天阳祥鸿默然地转过身去,命令秦香砚带领队伍出发。 这个时候,春秋悦容的情绪彻底失控了。她泪眼朦胧地冲上前去,在天阳祥鸿的后背重重打了一拳,由于惯性摔倒在地。天阳祥鸿想要蹲下身搀扶,却被春秋悦容一把推开:“你走!我不要再见到你,我恨你!” “悦容,对不起,你多保重,我祝福你们。”天阳祥鸿随即转身离去,任凭春秋悦容在身后撕心裂肺地哭喊。绝情的背影,为的是痴情的承诺,留下的却是伤心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