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一号线》 序 “列车前方是古城站,在古城站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 地铁女播音员清脆而甜美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第一班车厢里回荡。 杨解放坐在每天固定的座位上,精神有些疲惫地看看自己的四周,车厢里坐着几个赶早班的年轻人和出门溜弯儿的老年人。 头上染了几缕淡黄颜色的年轻姑娘身体斜靠在塑料的蓝色椅子上,眼皮低垂,两眼紧闭,小脸木讷,两只小手紧紧地压着大腿上的白色坤包。 理着板寸的小伙子搭拉着脑袋,两手插在牛仔裤的斜兜里,耳朵里塞着mp3耳机。 一对恋人互相依畏着,男的搂住女的细腰,女的握着男的手,脑袋斜靠在他的肩头上。 脚穿布鞋的老年人睁大双眼,腰板挺直地端坐在位子上,精神充沛,仰头看着车厢上面发黄的健康公告,掌心玩转着油亮油亮的硬核桃,嘴里哼着京剧清唱的调子。 挤在一起的老妇人们,手里握着跳舞的红布扇,脸上抹着浓浓的妆,满脸的喜气。她们三三两两地唠着嗑儿,扯着家常,聊着邻里家常。 地铁放慢了速度,稳稳地停靠在站台上。 “气—气—气—” 气动门打开,突然,一下子涌入了很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家拼命地抢着仅有的那些空位,还有抢先进来的人拿着手袋占上仅有的那个位子。 被后面人流推进车厢里的一名胖妇人刚要坐下,却被她身后的一位男青年占上,她生气地对占位的姑娘破口大骂:“有这么占位的吗?” 拿手袋占位的外地姑娘没有吱声儿,看着自己身边体魄强壮的男友。 她的男友根本就不搭理开骂的北京中年妇女,两手往自己胸前一插,支起留着寸头的大脑袋,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面前手拉着吊环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闭上了嘴,无奈地侧脸,看着别处。 关上车门的地铁慢慢地起步,然后,渐渐地提速,飞也似地朝北京的中心驶去。 第一章 “杨解放同学,上课的时候要专心听讲!” 老师放下手中的教案,从木板的讲台上走下来,一直走到杨解放的面前。 杨解放紧张地两手放在座位的后面,挺直了腰板,端坐正直,仰头,两眼看着老师那张严肃的脸。 男教师浓眉大眼,四方型的脸庞,宽厚的胸膛,平端的双肩,一身蓝色的中山装,左上衣兜里别着一支拧盖的黑色粗钢笔。 “我们一节课也就是四十分钟,我所讲的知识也很有限。如果同学们不认真听讲,就会漏掉很多应该知道的东西。” 老师一边转身对其他同学说,一边转回来,看着杨解放身边敞开的窗户。玻璃窗外,是沙土铺成的足球场,也是全校最大的户外活动场所,那里正在进行着一场紧张的班级足球比赛。 老师脸上浮现一丝笑容,将自己的大手放在杨解放的肩头:“体育也很重要。但是,我们应当全面发展,这样,你们才能成为祖国需要的人才!” 杨解放的心还没有从光秃秃的足球场上收回来,他并没有把老师刚才说的话记在脑子里,于是,低着头,两颊红红的,看着书桌右上角翻开的铁皮铅笔盒。那里面有几根长短不一的铅笔,画着小人儿的橡皮和刻着一条一条白线的三角尺。 “叮铃铃—叮铃铃—” 下课铃响了。老师快步地从杨解放身边返回到教室的前面,跨步走上讲台,两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向前倾,面带严肃地看着下面的每一个学生:“下课后要抓紧时间先把作业完成好,然后,再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啦!” 下面的学生们响亮地回答,杨解放的声音最大,接着一阵桌椅移动的杂嘈声,兴奋的学生们站起来,有说有笑地聚在一起。 “解放,又挨呲儿了吧?” 邻居家的小英,自己的同班同学,站在他的身后,语气带着讥讽地对杨解放说。 杨解放从座位上站起来,回头,看着个头矮过自己半头,梳两条小辨,上身一件灯芯绒紫红旧衣服,脸上带着纯清笑容的小英。 “我又没有旷课迟到,也没有打人骂人,老师干嘛批评我啊!” 看着自己面前一身灰衣服,并且膝盖和胳臂肘上都有补钉的杨解放,小英说:“老师也是为咱们好啊!他希望咱们成为有用的人,今后能过上好日子。” 杨解放低头,看着小英子下身的蓝裤子,裤褪短了,露出光光的小腿下部,遮不住她的粗布白袜子和黑色的布鞋。 “我知道!” 教室空了,同学都跑到外面,或者到操场上看足球比赛,或者匆匆回家。 “回家吗?”小英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她感觉自己的肚子又饿了。 “回!” “那一起走?”她从自己的课桌抽屉里拿出发白的旧书包,斜挎在自己削瘦的肩头上,挺了挺胸膛。 “好吧。”杨解放蔫蔫地回答,很不情愿地收拾起课桌上的铁皮铅笔盒,拿出抽屉里面脏兮兮、有补丁的帆布书包,将铅笔盒扔里进去。然后,跟在小英的身后,走出安静的教室。 校园外,他们前面是一条土路,两边没有什么绿色的植物,光秃秃的,一阵春风,刮起地上的浮尘,眼前是混沌的黄色。他们赶紧背过身,抬手,用袖口遮住自己的脸和嘴巴。风过去,尘过去,他们转过脸,放下遮脸的胳臂,互相看看,笑了。 “前两天有勘测队的叔叔和阿姨来过,他们说咱们这儿要修地铁。” 小英认真地说。 “真的吗?” 杨解放半信半疑地看着正用双手拢着乱发的小英。 “当然,谁说谎谁是小狗!” 小英整理好头发,挺着胸,理直气壮地说。 “那太好啦!以后咱们进城就快多了!春节的时候我爸带我进城,坐公共汽车,足足走了两个多钟头嘞!”杨解放还忘不了那颠波出行的一天。 “我长那么大,还没有进过城呢!”小英羡慕地看着杨解放。 “咳,急什么!地铁不是要建吗?等地铁建好了,咱们俩一起乘地铁进城玩去。” 杨解放高兴地看着小英,他憧憬着未来,地铁一定比公共汽车快,而且还稳。 “咱们一言为定!”小英伸出了右手的小拇指。 “拉就拉!”杨解放也伸出了右手的小拇指,看着脸上带着甜笑的小英。 太阳落山了,光秃秃的土路像铺了一层金铂,刺眼。他们放下手,笑呵呵地转过身,加快了脚步。眼前,斜坡上,是他们的家。几十间土平房参差不齐地挤在一起,房顶上冒出淡淡的白烟。 第二章 “砰” 两手放在椅子后面,挺直了胸膛,端坐在课桌后面认真听讲的杨解放吓了一大跳。 他侧脸望了一眼身边敞开的玻璃窗,木头窗框上镶着的一块刚擦干净的玻璃被弹弓打了一个窟窿,就像一张开口獠牙的嘴,杨解放的脸色“唰”的一下残白起来,像白腊。 还没有等他搞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砰”的一声,从窗户外面又射进了一块小石头,着着实实地打在黑板上面的全班奖状上,镶在奖状框上的玻璃被击得粉碎,玻璃碴纷纷掉落,落在正在黑板上留作业题老师的脚下。 老师没有惊慌,收起手中的粉笔,转过身,双手扶住讲台的边角,两眼看着下面吃惊的学生们。 “不要慌,同学们!课还要接着上,书还要接着读,没有文化,怎么建设我们的祖国?” “咚—咚—” “开门!” 教室的大门被手掌拍得生响,夹杂着大声儿地吆喝。 杨解放赶紧把课桌上的书本和铅笔盒收起来,放进从抽屉里拉出的脏书包里面,然后,将书包紧紧地抱在自己的胸前,睁大了眼睛,看着老师,盯着大门。 “怕什么?有咱们老师呢!” 坐在杨解放斜桌的小英用鄙视的眼光看着他,两手自然地放在课桌上,语文书摊开着。 “怎么不开门?” 用脚踹开教室大门的外校中学生涌进了教室,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学生双手插着腰,腰间是一条棕色的宽皮带,满脸怒气地盯着站在讲台上的语文老师,大声儿地呵斥道。 “我们正在上课,请你们离开!” 老师义正辞言。 “上课?都什么时候了,还上课!现在是破四旧,干革命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听上面的指示呢?” 脸上暴着青筋,发着脾气的学生歪着脑袋,看着下面惊呆的同学们,“你们还上什么课,快,抄家伙,跟我们一起出去破四旧!” 老师用蔑视的眼光看着激动不已、涌到讲台上的外校学生们,耐心地劝导:“打打闹闹的,能建设祖国吗?” “少废话,你这个顽固的臭老九,尽用修正主义的那一套来麻醉我们年轻人,用封资修的东西来毒害我们!快,把他轰下来!” 他挥动着套着红色袖标的左手,让自己身后的学生把老师拉下来。 他们一拥而上,抓住老师的脖领,扯住老师的衣角,拧握住老师的胳臂,蹬踹着老师的小腿,硬是把老师拉下了讲台,然后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块木牌挂在老师的脖子上,推涌着,走出了教室。 “你们的老师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是你们学校典型的臭老九!” 带头闯进教室的那个学生头两手撑在讲台的桌面上,仰起头,憋红了脸,用粗哑的嗓门喊着。 下面的同学默不作声儿。 “跟你们说了半天就跟没说一样,瞎费劲儿!” 他无趣地拧过头,看着窗户外面乱哄哄的足球场,转身,走下了讲台,走出了教室,随他冲进教室的学生们,跟在他的身后,愤然而去。 讲台下面一阵骚动。 “怎么啦?” “学校出什么事啦?” “咱们老师犯什么错误啦?” “我们明天怎么办?” …… 不敢动弹的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哄”的一声,从课椅上站起来,挤到教室的窗户旁边,伸长了脖子,看着楼下的足球场。 学校的足球场上挤满了不同班级的男女生,大家掂着脚,伸长了脖子,看着原先体育老师指挥大家做课间操的大平台,也就是学校的主席台。 主席台上并排地站着学校里所有的老师和校领导、主任,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三合板的木牌,上面写着每个人的名字,每个人的名字上还画了浓黑的斜十字。 刚才带头闯进杨解放他们班教室的那个膀大腰圆的学生,掳起自己的长衣袖,用右手攥住落地台灯那样的麦克风,对着它大声儿地喊着:“同学们,你们不能再被他们这些封资修的坏人们欺骗了。他们算什么老师,全他妈的是放毒的坏蛋,他们用毒药腐蚀你们,用孔孟之道麻醉你们,十恶不赦,罪该万死!打倒封资修!打倒孔家店!” 学校的高音喇叭里传出沙哑的声音,台下立刻回响震耳的呼喊,如海涛,似风啸。 操场上顿时红旗飞舞,喊声连片。 台上,得意的学生狠狠地按下自己眼前老师的脖子。 台下,被激起愤怒情绪的学生振臂高呼口号,发泻着几年坐教室的郁闷。 小英和杨解放没有参加他们的集会,而是情绪低落地斜挎着书包,默不作声,脚上踢着土疙瘩,手里玩着柳树枝,慢慢地往家走。 “小英,咱们还有学上吗?” 杨解放突然站住了,看着小英说。 小英不知所措地甩着手里的柳枝,“我也不知道!” “咱们就差一个多月毕业,真可惜!” 杨解放抬起脚,将地铁工程挖出土堆上的一块土疙瘩踢到路的一边。 “毕业了,咱们能干什么?” 小英失望地看着西边的山麓。 “我爸说了,当厨子,永远饿不着!” 杨解放挺着胸膛,自豪地说。 “你们男生好办,我们能到哪儿呢?” 小英扔掉手中的柳枝,爬上土堆,看着下面深深的土沟。 杨解放也跟在她的身旁,爬上土堆,看着眼前很深很宽的土沟。 “你们女同学去纺织厂呗!当个纺织工人,多棒啊!” 他们顾不上干净不干净,一屁股坐在了黄土堆上,肩并肩地看着眼前空无一人,四周一片寂静的地铁工程。 第三章 “师傅,是这么切吧?” 腰上绑着一块水煮过的白布,一身灰色粗布长衣长裤,脚上一双旧的褪色的黑色胶底解放鞋,头上留着短发的杨解放站在一米高的比大床还宽的硬木案板前,一手拿着磨光的菜刀,一手按住削完皮的土豆,转过头,看着站在灶台前,两手握住一把铁掀一样的锅铲,弯着腰,左右开弓,正忙着炒菜的师傅。 在这个到处布满油污,房梁熏黑,吊灯电线上爬满苍蝇的大食堂干了十几年的大师傅,他在鼓风机“嗡—嗡—”叫的躁声中直起勾偻的腰,抬起左手,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灰帽子底下,额头上的汗水。他秃顶上的那顶灰帽子被汗水沁湿了一圈,散发出一股霉酸的味道,跟他身上的灰长袖衣服一样。他扭头,借着顶棚射进来的阳光,看着新来的小徒弟,停住了手里的活儿,大声儿地喊着:“行啊!怎么切都可以,但是,要快!像你这样干,明天都干不完!” 灶台上的笼屉里喷出白白的烟,湿热的蒸汽朝那个敞开的天窗升腾,把射进来的阳光遮住。铁锅里发出“呲—呲—”的响声,伴随着师傅手里的锅铲摩擦锅壁的声音,整间房子里弥漫着香喷喷的味儿,杨解放突然感觉自己的肚子又饿了。 “快点啊!还有半个多钟头就要开饭啦!” 大师傅一边把炒熟的菜从铁锅里用大铲子抄起,一铲一铲地倒进灶台上的一个空瓷盆里,一边不回身地喊着。然后,抓起灶台旁边连着水龙头的粗黑胶皮管,拧开水龙头,让冷水冲进锅底。 “呲—呲—” 带着焦汁的大铁锅腾升起白色的雾,遮住了师傅,遮住了熏黑的天窗,也遮住了刚刚射进来的阳光。 杨解放赶紧用刀将手中切完的土豆片推到大案板的一边,抓起手边的香菜,“铛—铛—铛—”地剁起来。他知道,师傅准备作汤了。 “打啊!冲啊!” 湿热的厨房外面突然响起了一片呐喊的声音。 大师傅立刻关上水龙头,把手中的黑色胶皮水管扔到灶台上,将一双湿漉漉的大手放在腰前的白布上擦了擦,然后,站在厨房那扇油污的窗户跟前,眯着眼睛,皱着眉头,伸长了脖子,看着外面发生的事情。 大食堂的外面,空旷的操场上,相隔十米远的两帮人都双手插着腰,怒气冲天,站在前排人身后的人,个个手里拿着木棍,拿着竹扫把。 一队人马的胳臂上缠着红色的袖章。 另一队人马的胳臂上也缠着红色的袖章。 “你们是保皇派!” 带头的一个伸直了胳臂,点着对方。 “你们才是保皇派呢!” 对方也不熊,带头的伸直了胳膊,指点着对方。 两边当头儿的指指点点,谁也不服气。 “打倒保皇派,誓死保卫中央文革!” 人群中爆发出沙哑的呐喊。 “打倒假造反派,捍卫革命政权!” 人群中举起又粗又圆的木棍。 杨解放放下手中的菜刀,甩了甩手,用腰间的白布擦了擦手,凑到师傅的身后,伸长了细脖,透过污蒙蒙的窗户,好奇地观看玻璃外面两边人群的愤怒、急燥和冲动。 不知道是哪边?哪个人?突然喊出了:“打他们!”接着砖头、石块在半空中飞抛起来。 两边的人群“轰”地一下冲撞在一起,木棍在飞舞,惨叫声、叫骂声此起彼浮。有人摔倒在地,有人捂住脑袋,有人浑身是血水,有人哭天喊地,更有发疯发狂的家伙,抡足了木棍,越打眼睛越红。 突然有人从队伍中冲出来,跑到厨房的旧木板门口,拼命地拍着脱漆的门,嘶哑地喊着:“快,快开门,有人命啦!” 杨解放本能地转过身,准备上前去开门。 “厨房重地,闲人莫入!” 师傅猛然转过身,双手插在腰间,对着杨解放的后背,大声儿地喊。杨解放楞住了,两手低垂地站在天窗的阳光下。 “你他妈的少管闲事,他们敢进来,老子就拿菜刀剁了这帮混蛋!”师傅大声地吼着,脖子上绷起一根一根的青筋,装了半锅水的铁锅泛着泡沫。 脱漆的大门被狠狠地撞开,浑身是血的人趴在门口,“小师傅,快,快救救我!”他挣扎着,撑起上身,一双恐怖的眼睛看着杨解放那张苍白的瘦脸。 “抓住他!抓住他!”一队人马杀气腾腾地涌进湿热的厨房,拽起趴在地上,喘气的人。 “你们想保护保皇派啊?” 为首的看着大师傅,看着浑身发抖的杨解放。 “滚,都他妈的给我滚出去!” 大师傅怒吼着。 “你他妈吼什么?不就是个做饭的吗?” 为首的轻蔑地看着暗黑中的大师傅,他身后的人们爆发出一阵骚动的笑声,冷冷的。 大师傅走到案板前面,抄起菜刀,对着那堆土豆片,一阵乱砍,“我他妈的叫你们吃,吃!吃个球啊!” 站在门口的人群傻了,眼睛睁得溜圆,看着那口翻着白沫的大铁锅,缩着脖子,退了出去。 “啊,杀人啦!” “暴徒来啦!” 人群一片骚乱。 “赶快跑,我们到军区抢枪去,打死这帮王八蛋!” 被追砍的一边,抱着脑袋,边跑边喊。 “你们他妈的敢抢军区,敢抢枪!你们敢拿枪,老子就敢开炮,炸死你们这帮保皇党!” 刚刚离开厨房的人群站住了脚,对着逃走的那帮人喊着、骂着、啐着。 见对方跑得没有身影,他们才放了气,然后,一边骂着,一边甩手,愤然地离去。 “咳,天天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杀你,什么时候才能让人吃个安心饭啊!” 师傅满脸愁容,看着案板上剁烂的土豆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杨解放也赶紧跑过去,拣起了那把菜刀。 “师傅,刀口都卷刃啦!” 师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第四章 五月,春风吹过的地方一片葱绿,嫩绿的柳条,油绿的杨树叶,黑绿的松柏,浅绿的冬青树。湿热的泥土泛出腥味,浮尘的地面上平铺着车前草、蒲公英、马齿荨,盆口大的土坑里长出一簇簇的蓖麻秧。黄色的、紫色的、粉色的野花,一簇一簇地贴在土坡上,闷了一冬天的野草疯长,嫩黄、嫩绿,吐出润肺的清香。随风吹下的“毛毛虫”落了一地,漫天飞舞的柳絮在黄土路上打着滚儿,在青砖的平房区上飞扬。 小英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脚上穿着工厂发的软胶鞋,站在床前的小桌上,对着小方镜照了照自己的脸,白嫩、红润,比学校丰满了一些。她对着小方镜做了一个怪脸,然后,摸了摸自己两条用橡皮筋勒紧的短辨子,站直了身体。她撩开门帘,转动脑袋,看了看母亲挂着门帘的房间,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她轻手轻脚地拉开家门,不出声儿地关上,然后,撒开了两条腿,一直跑到平房的胡同口。 杨解放已经早早地靠在胡同口的木头电线杆那里,两手不停地揉捏着一本书,眼睛看着平房的深处,英子她们家。 他今天休息。小英的工厂倒班也休息。他们约好了,一起进城,好好地玩玩儿,用自己挣的工资。 “你妈没管你啊?” 站在胡同口迎着小英的杨解放焦急地看着气喘嘘嘘的她,她上身是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衣,下身是一条蓝色的长裤。 “我昨天没有告诉他们,就说今天去加班。” 小英看着上身陆军绿,下身海军蓝,脚上粗布懒汉鞋,头发理得短短的杨解放,乐呵呵地说。 “那咱们快走吧,别让他们撞上!” 杨解放侧身,伸长了脖子,紧张地看着远处的斜坡,小英家紧闭的木门。 “没事,我妈的房间没动静!” 她调皮地笑着,一脸的清纯。 “可能出门了,咱们还是快走吧!” 杨解放不好意思像小时候那样拉着她的手,手里攥着那本书,低头,转身,向下坡走去。 “等等我!” 小英跟在他的身后,高兴得跑下斜坡,两根小辫子在肩头上跳着,快步地超过了他。 杨解放气喘嘘嘘地跟过来,站在她的身旁,“你看!”她抬手,指着远处已经填土的地铁工程,回头对杨解放喊道:“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坐地铁进城啊?” “据说是明年。” 杨解放弯腰,从自己脚下的地上拣起一块鹅卵石,站直了身体,看看四周,甩开胳臂,朝路边的大杨树上扔去。鹅卵石像流星一样划过蓝天,闪着金光,飞向树林中,惊起一对黑白两色的喜鹊。 小英用手盖住额头,看着那两只振翅惊起的喜鹊,若有所思地看着西山,“到时候上班就快了,不用整天晃晃悠悠地挤公共汽车,路上还要耽误三小时。” “你们纺织厂也忒远,应该住厂子里面啊!” 杨解放看着遥远的西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回过头看着脸上挂着微笑的小英。她挺着胸膛,非常自信地说:“快了,女工宿舍快盖好了。到时候也不用天天挤车早起,还能天天睡个懒觉。你说呢?” “也是。”杨解放闷闷地说。 小英看着小山坡下面的汽车站,拉着杨解放的手,两人一路小跑地跑下缓坡,冲到水泥地面的马路上,挤上了那红白颜色相间的公共汽车。 用几根弹簧连接前后两厢的公共汽车在硬板似的大马路上奔跑,穿过了低矮的平房,驶过了灰色的办公大楼,绕过了朱红高墙的皇家旧宫,停在清水飘荡的北海公园门口。 小英也不等杨解放,自己先挤下了车门,兴奋地跑到售票口,从裤兜里掏出一角钱,买了两张门票。然后,得意地高举着门票,大声儿地对挤得满头大汗的杨解放招手。 杨解放两颊顿时臊红起来,扭头左右看看,好在没有旁人。这年头,谁还有兴趣游山玩水啊!大家都忙着上街游行,争着到处抄家斗走资派呢! 湖上的清水荡漾,微风吹起鳞鳞的波纹。岸边的垂柳摇曳,绿枝撩拨着洁白的拦杆。长出新芽的藤条,爬在灰瓦白墙之上。吐出花蕊的枝条,横七竖八地交织在碧绿的青草上。生气蓬勃的生灵,把经过整整一个寒冬的小山丘点缀得五颜六色。 湖上静悄悄的,没有游船,一群野鸭子在湖心觅食。 半圆的长廊冷冷清清的,水泥地板返着寒冷的光。 山花烂漫的小山上只有麻雀和黄绿色的翠鸟,飞过来,跳过去。 好说爱笑的小英看看四周,没有旁人,拉起杨解放的手,认真地说:“解放,你喜欢我吗?” 杨解放面对面地看着她,好像刚发现她隆起的前胸,刚嗅到她身体里溢出的清香,刚清楚她动人的脸庞,“我,我。” 小英脸颊飞红起来,赶紧放下杨解放的手,转身看着碧绿的湖面,“你怎么这么胆小!”她两手紧紧地攥着。 “不知道你妈她同意吗?” 杨解放手里攥着那本书,不住地卷着,转着,手心浸出了汗。 “干嘛老问我妈同意不同意啊!” 小英转过身,撅着嘴,看着他手里卷成望花筒一般的书,然后,一把抢过来展开。那是一本纸页发黄的烹饪书,他低头没有说话。 “你就一辈子当厨子?” 小英认真地问。 杨解放抬起头,看着她认真的脸,认真地回答:“我爸说大厨永远饿不着!” 小英没有说话,走到白色的拦杆旁边,突然,喊了起来:“解放,你快来!” 水面飘浮一层轻薄、洁白的柳絮,水下浮起一缕一缕的水草,一小群一小股的“汆丁”小白鱼游上潜下,鱼尾划出一个一个的旋涡。 小英情不自禁地哼起了:“让我们荡起双浆,小船儿推开了波浪,……” 杨解放走过去,站在她的身边,看着远处的小土山,山顶上那端庄的白塔。 第五章 “解放,快,快!” 小英一边喊着,一边不顾杨解放先挤进了地铁车厢的大门,用自己的绿色帆布书包为杨解放占了一个座位。 杨解放喘着气,从人群中钻进了车厢,几乎摔倒在车厢的地板上。当他坐在小英身旁,用袖口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好家伙,通车第一天就那么多人啊!” “那当然,咱们北京人喜欢凑热闹呗!” 人们继续拥入车厢,灰色的、蓝色的大腿紧紧地顶住他们两个人的膝盖。 杨解放两手紧张地按住自己两条大腿底下的车座套,那是绿色的、帆布的座套,崭新的,浆洗干净的。 车厢晃动了一下,人们本能地抓住头顶的拉环,没有抓住拉环的人赶紧抓住旁边人的胳臂。 “要开车啦!” 小英兴奋地看着杨解放微红的脸,用胳臂肘推了推他。 “兴许是吧!” “我没有坐过火车,不知道是不是跟那些冒烟的火车一样?” 小英把嘴凑到杨解放的耳边,小声儿地说。 站在他们跟前的人们用好奇的眼光低头看着,害得杨解放的脸飞红起来。 “应该不一样吧!” “别猜了,开车就知道怎么回事啦!” 车厢没有太大的动静,飘了起来。人们抓紧手里的吊环,紧张地看着灯光渐远的站台。车厢里一遍一遍地响着“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靠得是毛泽东思想”的曲子。 车厢快速地闪过黑黑的墙壁,车窗外跳过一盏一盏昏暗的小灯。 小英用手抓住杨解放的手,她感觉那手在抽颤,出汗。 杨解放仰起头,看着那一张一张乎明乎暗的脸,那一双双贼亮贼亮的眼睛,心里有说不出的紧张。 地铁的速度减慢了,像人们推不动的大木箱,带着刺耳的声音,“嘶啦—嘶啦—”地停在第二个站台上。 “古城站到了!” 车厢的麦克风里响着一个粗邝的声音,但是,没有一个人动唤。车站里又挤进一些人,人们的身体贴得更紧、更实,车厢里可以闻到汗酸的味道。 气门“呲—呲—”地关上,地铁火车继续晃动了两下,人们又本能地抓紧手中的吊环,向前倾斜,向后倾斜,跟着车速,面无表情地前行。 “咱们下车吗?” “不下!我要从头坐到尾,不然的话,白白交了两毛钱。” 杨解放坚定地说。 “其实,咱们知道怎么回事就得了,何必浪费那么多时间呢!” 一条一条的光柱掠过小英的脸庞,她的眼睛清新、明亮。 “这么多人,咱们也挤不下去啊!等人少的时候,咱们就下车。” 杨解放侧过脸,小声儿地说。 车厢里继续响着天天都重复的曲子,伴随着微微的晃动。 第六章 北京的夏天贼热,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了,火红的太阳还烤得人的后背生疼生疼的。 大院里的杨柳树搭拉着脑袋,树叶发烫,叶尖卷曲着。趴在黑皱树皮上的知了颤动着羽翼,“知了—知了—知了—”地叫着。 杨解放发黄的旧汗杉后面已经湿成一片,紧紧地贴在他的脊背上,露出粉红色的肉肤色。 他抬手,用手背抹掉额头上的汗水,两手抓住大蒸笼盖子的扶手,看着对面的师傅,猛力抬起。 一股浓浓的白色蒸汽从笼屉的缝隙里冲出,就像开动的火车,喷在杨解放嫩红的脸上,干瘦的胸前,软软的黑发上。然后,一直冲过厨房的横梁,顺着敞开的天窗冒了出去。 “呦,大白馒头出锅啦!” 身穿白色翻领短袖的确良上衣,下着蓝色的确良长裤,脚踏棕色塑料凉鞋,手里拿着一把折叠纸扇,胳臂上挂着一幅红色袖标的后勤科长孙勇,突然推开脱漆的厨房大门,垮在门口,一边扇动着黑色的纸扇,一边开口感叹着,白胖多油的脸上堆着笑容。 杨解放放下蒸笼盖,转身对着门口,弯腰,怯怯地说:“孙科长,您好!” 对面的师傅连头都不抬,督促道:“快干活儿,抬下一笼!” 杨解放赶紧抓住第一屉的扶手,猛力抬起,雾汽没有刚才那么大、那么浓。 孙勇从门口晃过来,凑到灶头前,站在第一笼的跟前,伸出白胖的手,用指尖点了两下发满、蓬松的大白馒头,“不错,真不错,就像女人的大奶子!” 他欣赏着眼前满笼冒着热汽的馒头,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杨解放不敢说话,两眼直直地看着对面的师傅。 “老金头儿,你的手艺不错吗!” 孙勇拣起一个馒头,一边低头吹着,一边两手倒着,然后,斜眼看着对他不理不睬的老金师傅。 他在老金眼里还真不是个东西,年纪二十七岁,整天不做什么正经事,这跑跑,那溜溜,居然还是个管食堂的科长。 “真香啊!” 孙勇撕开馒头皮,仰起短粗的脖子,放进自己的嘴巴,慢慢地嚼着,就像嚼着一片绿箭口香糖。然后,又用手指尖捏着馒头芯,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塞进自己的嘴里。鼓着两边的腮帮子,嚼食着,磨研着,吞咽着。 杨解放低头不语,随着师傅把笼屉一个一个的抬起,拿开,放平。然后,撑起笼屉上的笼布,将馒头个个翻动一下,扔进柳条编的大筐里。 “老金头儿,明天就别蒸那么多了,少蒸两屉!” 孙勇吃完馒头,用手抹了抹自己的嘴角,一边舞动着折叠纸扇,一边命令道。 老金拍了拍粗皱的大手,甩了甩自己身前的白色粗布围裙,不解地问道:“为啥?” “明天又有一批臭老九下乡,大院儿里没有多少人吃饭。” 孙勇转过脸,低头,把右手的纸扇插在自己的腰间,然后,认真地拽了拽自己左胳臂上的那块红色袖章,得意地说。 “知道啦!” 老金冷冷地回答,没有再多说半句话,起身,站在大黑锅前,两手攥着铁锹一样的炒菜铲子,抄着锅底,翻炒着里面的江豆。 孙勇赶紧捂住自己的耳朵,撅着嘴巴,跑了出去。 铁锅里冒出香油香甜的味道。 待杨解放洗净锅盆铲勺,在铁锅里放满水,盖上木板,看着冷清、昏暗、潮湿的厨房,他两手按住自己的细腰,糊满油污的窗户门外已经是漆黑一片。 老金师傅对徒弟很放心,干完手里的活儿,他吃了一个馒头和半碗炒江豆,洗洗手,换件干净的白汗衫,独自先骑着自行车走了。 杨解放环顾四周,整间厨房静悄悄的。 他满意自己一天的工作,走到门口,拉灭电灯,带上木门,扣上铁锁,两手高高的举起,伸了个懒腰。 傍晚的热气还没有散尽,空气中充满了闷湿的气息。四周异常的安静,没有人走动,没有人说话,到处是空荡荡的。 杨解放习惯地走到草地边,站在大食堂不远的平房后身,看看四周没有人,叉开两条腿,对着墙砖撒起尿来。 他头上的方格窗里突然传出一个女人的哭声。 杨解放赶紧将自己的裤子提起,系上塑料皮带,抬头看着那铁条格窗里透出的光亮。 他好奇里面发生的事情,赶紧从旁边的草地里找来几块方砖,搭垫起来,然后,身体贴着墙壁,两手摸着墙皮,轻手轻脚地站上去,两手终于够着了方窗上的铁条,他掂了掂脚尖,伸长了脖子,眼睛漫过了阻碍,勉强地看清楚房间里面的东西。 天花板上垂下一根电线,电线底端一个扇圆型的铁罩,铁罩里面是一盏二十五瓦的电灯泡,将圆锥体的光芒罩在地上。那一圈的光芒中有一张铺着草席的木床,肥胖的孙勇正翘着二郎腿,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放在膝盖上,慢悠悠地吐着烟圈。他的脚前,水泥地上,跪着一个女人,哭声是从她嘴里发出的。 “你对我哭有什么用?” 他狠狠地嘬了一口烟,眼皮眯眯地看着她仰起的脸。 “您跟咱们院的大领导是好朋友,求求您给咱说句好话。” 女人恳求着,渴望地看着孙勇冷漠的脸。 “难啊!你叫我怎么说?” 他晃了一下悬起来的脚尖,几乎碰到女人的前胸。 “只要您高兴,我什么都可以做!” 女人挺直了上身,丰满的胸膛把白衬衣绷得紧紧的,她两条跪着的大腿,把蓝色的长裤也绷得紧紧的。 “你们俩结婚才一个星期,我知道,但是,革命需要吗!对不?” 孙勇把右手抽完的烟头扔到水泥地上,伸到女人的面前,身体前倾,托着她性感的下巴,胖脸凑到她的鼻尖,两眼聍视着她的脸。 女人两手软软地垂下,紧闭着嘴唇,胸脯一起一伏的。 “起来吧,跪着也不嫌膝盖疼。你不疼,我还心疼呢!” 他冷笑着。 女人两手撑着地,费力地站起身,身体晃动了一下。 “你能为我做什么?”仍然坐在木床上的孙勇仰着短粗的脖子,两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翘起的二郎腿悠闲地晃过来晃过去,看着自己面前半米远的女人,她那诱人的身段。 “您……”女人的话噎在喉间。 “我要你,就现在!”他很坚决,不容商量。 “我……”女人感觉很为难,两脚并拢,低头,两手摸着衣服前排的纽扣。 “不愿意?”他放下翘起的二郎腿,身体后倾,两手放在自己的身后,按住床板上的草席。 “我……”女人抬起头,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荤,两手绞在一起,放在自己快速起伏的胸口。 “没什么,男人和女人不就这么回事吗?”孙勇身体继续后倾,几乎要躺在床板上,两条小腿从地上抬起,几乎碰到女人的裤子。 她眼帘低垂。 孙勇撑起自己肥胖的身体,两脚着地,抬起屁股,站在女人的面前,冷冷地笑着,不容分说,动作麻利地解开她胸前的钮扣。 杨解放站在砖头上的两条小腿发起抖来,悬在半空中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他扭头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他赶紧抓牢方窗上的铁棍,又掂了掂酸麻的脚尖。 孙勇解开她的胸罩,放在自己的鼻子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女人胸前那两个大乳房就像蒸笼里发起来的大馒头,只是上面多了两颗大红枣。 女人没有反抗。 孙勇接着解开她腰间的皮带,长裤滑落在她的脚下,露出两条又白又粗的大腿。 “长得满标致的吗!” 女人身上只有一条贴身的内裤,她的脸胀得热红,两条粗黑的短辫子贴 着白嫩的脖颈,看着面前睁大双眼的孙勇,她赶紧抬手,两手交叉地遮住自己的胸口。 “别站着啦!站着怎么玩啊?躺下,躺床上!” 他口气酸溜溜的。 女人无奈地坐在床板上,看着已经不能控制自己,动作笨拙、脱衣解带的孙勇,脱下了最后的那条内裤,平躺在硬硬的床板上。 孙勇一身肥肉地爬上床,骑在女人的身上,然后,伏下身子,脸凑到她的鼻尖上,淫荡地说:“我的小甜心,我的小乖乖!”两手已经抓住她那对丰满的乳房,不停地揉捏着。 他想吻她,女人转过了头。 “怎么着?不愿意?” 他用双手扳正她的脸,看着那双含着泪水的大眼睛和长长的睫毛,“哦,哦,还哭了,小妞!” 女人低垂着眼帘。 “今天你让老子舒服了,什么事情都好办!” 女人紧张地紧闭双眼,不敢看头顶刺眼的灯光,还有那张因为兴奋而变型的脸。 孙勇兴奋地喘着粗气,拼命地吻着女人的脸、脖子、乳尖、小腹…… 女人呻吟着,两条小腿在床板上不停地蹬踢,两手抓挠着床板上的草席。 孙勇越发的激动和抗忿,一手撑着床板,一手攥着自己的下体,看着女人的脸,狠狠地用力。 “啊—”,女人双眼睁开,猛然绷紧脖颈,后仰,两手扶住孙勇的腰,喊叫起来。 “老子今天非把你的x捅烂了不可!” 孙勇一边用着力气,一边咬着牙,狠狠地说。 女人不住地晃动着自己的脑袋,她脑袋后面的那两撮用橡皮筋绑勒的小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给搞散了,乱糟糟地铺在她的脖子下面。她胸口上的那两个丰满而诱人的乳房随着孙勇的一起一伏,身体的一送一抽,有规律地颤动着。 杨解放目不转神地看着方窗里面发生的一切,每一幕,每个细节,他全身的热血从胸口涌上脑顶,嗓子眼儿干渴到了极点,两只紧抓住方窗铁棍的手指软弱无力。以致他不知不觉地失去了全身的控制,“窟通”一声儿,连人带砖,滚落在方窗下的草地上。 “谁?谁他妈的在外面偷看!” 孙勇大声儿的咆啸着,像一只被吵醒的恶狮。 杨解放像一只被恶狮追赶的羔羊,听着屋里的叫骂声,撑起摔在地上疼痛的身体,双手捂住自己的屁股,朝大院的门口拼命地跑去,头也不敢回地跑到大院外的地铁火车站,连滚带爬地下了站台的阶梯,抓起售票口推出的车票,钻进开往苹果园方向的列车。 第七章 秋天的夜晚月明天高,黑蓝的天空带着凉气,月色像一层白银,铺满了起伏不平的小土坡。 杨解放和小英坐在大槐树下的青石板上,那里可以看见对面成片闪着灯光的平房,可以看见远处的地铁火车站。冷风吹过,杨解放不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解放,你们工作忙吗?”小英打破了沉寂。 “还可以。” 杨解放两手捏着青石板的边缘,低着头,用脚指尖踢着地面的小石头。山坡下,草丛中,传来母猫发情的怪叫。 “我们工厂还挺忙的。”小英用两只手抓住自己的衣领向上提了提,转脸看着解放冷冷的脸庞。 “是吗?”解放敷衍着。 小英转回脸,挺了挺上身,看着眼前黑压压的灰色土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怎么啦?” 杨解放转头,侧脸,借着明亮的月光,偷偷地瞄了一眼发育成熟的小英,她的胸脯突显着,身上散发出诱人的气息。 “我妈托人给我找对象。” “真的?” “真的。” 杨解放打蔫了,两手放在自己的大腿背上,低着头,玩着手指尖。 “你怎么不说话啊!” 小英生气。 “我能说什么啊?” 解放有气无力。 “我不愿意!” 小英甩了甩自己刚剪的那一头短发,两眼瞪得溜圆。 “在你们家,事事都是你妈作主啊!” 杨解放真的很怕小英她妈,她是这一片住户中最爱吵架、骂街的妇女代表。 “找对象是我个人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小英口气坚决。 “那你不见你妈介绍的对象啦?” 杨解放仍然低着头,用自己的脚尖踢着地面上的土疙瘩。 “不见!就是打死我也不见!” 小英生气地将两只手交叉地放在自己的胸前。 明月躲过一片淡淡的云,把大地照得格外的亮,大槐树的影子甩到了他们的身后。 “那你喜欢谁?” 杨解放怯怯地问。 小英一把抓住他的手,“我就喜欢你!” 杨解放浑身一颤,赶紧把手抽回去,连忙说:“我一个伙头兵,没有什么啊!” 小英重新抓住他的右手,侧脸看着他,“我就是喜欢你,你老实。” 杨解放满脸燥红,心跳加快,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 “真的,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憨劲儿。” 小英看着他胀红的脸,嘴角翘了起来。 杨解放看着她那双抓住自己的小嫩手,抬头,侧脸,注视着她那双清澈、机灵的大眼睛,半信半疑。 “我们的事情,你妈肯定不同意!” 杨解放认真地说。 “我才不管她同意不同意呢!只要我自己愿意。” 她两手搭在杨解放的肩头,直楞楞地盯着杨解放惶忽的眼神。 一阵微风吹过,大槐树的树叶晃摇起来。 “我配不上你!” 杨解放自悲地说。 小英没有说话,仍然直楞楞地看着他的脸,他的眼睛,还有他上唇的汗毛胡子。 杨解放被她衣领里溢出的香味撩动着,两手慢慢地抬起,捧住她的脸。 小英闭上眼睛,身体前倾,鼻尖贴近他的脸庞。 杨解放热血涌上胸口,耳朵根子发热,头皮发紧,不知所措。 小英一把搂住他的脖子,香唇贴紧他的嘴巴,高耸的胸膛紧贴着杨解放的胸口。 两张嘴微开,两条舌头伸进对方的口中,撩拨着,挑动着…… “我就是喜欢你……” 小英胸口急速地起伏,鼻尖上沁出了汗珠。 “我也喜欢你……” 杨解放喘着粗气,两手上下不停地摸着她的背。 突然,他的手摸到了小英衣服里面的皮肤,那么细,那么嫩,那么滑。他想起了那个小方窗,那张床,那个白嫩的身体,那个…… 小英仍然不停地吻着他,两只手摸着他脖子…… “咱们别,别这样吧,让人家看到了怎么得了啊!” 杨解放推开了小英,猛然从青石板上站起身,对着她。 小英一楞,仰头看着满脸严肃的杨解放,也站起了身,“我才不管有没有人看见呢!” “小英,咱们还没有结婚呢!” 杨解放转身看着那成片灰色、凌乱的平房,它们在月光下,就像一堆乱放在山坡上的石头。 “我是跟定你啦!” 小英拉住杨解放的手,与他并肩地站着,面对只有两、三家灯光的平房。 黑蓝的天空,星光闪闪,群星中间,有一颗发黄的星星,贼亮。 第八章 “铛—铛—铛—” “快点儿开饭啊!” “我他妈的肚子都要饿瘪啦!” “来点儿荤的!” …… 才中午11点,一群年轻人就挤进食堂的大房间,站在两条长板凳铺搭的大木板前,手里拿着勺子和筷子,敲着另一只手里的铝饭盒和白瓷饭盆。他们猴急地等着老金师傅从厨房里面出来,给他们掌勺分菜、装饭呢。 一股肉香味儿从厨房的门缝里飘了出来,谗得外面的那帮人更起劲儿敲盆砸饭碗。 自从大院里臭老九被他们赶下乡,大院里的工作全是他们干,有什么干的呢?闲着的人就想着吃饭! “铛—铛—铛—” 杨解放费劲儿端着一大盆热腾腾的“木须肉”,用胳臂肘把厨房的门顶开,喘着粗气将它放在大木板上,他的耳朵里已经是敲盆砸碗的声音响成一片。他胸前、脖子上挂着长长的白大褂,两个胳臂上套着灰色的长袖套,脸色发红,头发浓黑,比刚来的时候高了,壮了,有点大小伙子的样儿。 “解放,快点给我们盛饭分菜啊!我们都饿得天旋地转啦!” 挤在众人前面的小平头,伸长了胳臂,又大又深的白瓷圆饭盆张着大嘴,等着杨解放手里的黑铁勺。 “等我师傅来给您盛!” 杨解放哈着腰,满脸堆着笑容,把手里的铁勺放在自己的身后。 “老金头!老金头!” 饭厅里响起有节奏的呐喊。 老金师傅满脸严肃地弓着腰,两手放在身后,皱着眉头,嘴里嘟嘟囔囔地从厨房的里面走出来,“一群饿死鬼,就知道吃!”他从解放的手里接过黑铁勺,看也不看,放进木须肉的菜盆里,一抖,一抄,一扣,倒在小平头的白瓷碗里,“盛饭去!把饭票收啦!”他命令解放。 贴在小平头后面的年轻人补上来,伸长了胳臂,一个长方型的铝饭盒。老金师傅仍然不抬头,只管看着菜盆里面的量,熟练的握着那把油乎乎的黑铁勺。 杨解放胆战惊惊地收饭票,盛米饭,不敢看着师傅手里那把黑铁勺。 …… 刚才敲盆喧啸的年轻人都安静了,拿着盛满菜的饭盒和白瓷盆,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地围坐在方桌上,一边开心地嚼着,一边大声儿地聊着。 “孙主任,您来啦!” 杨解放刚想喘口气,身体开始发福的孙勇不慌不忙地迈着四方步,手里端着一个印有“红卫兵”三个大红字的白瓷圆饭盆站在他的面前。 “怎么样?我搞来的猪肉不错吧!” 孙勇这家伙贼油,睡了人家的老婆,却没有给人家办事。为了继续得到快乐,他时不时地找那个女人的岔儿,威胁要把女人不忠的事情捅出去,栽脏她拉拢和腐蚀革命干部。 “您搞到的猪肉真的不错!” 杨解放恭维着,一手接过那个大白瓷盆,一手拿着师傅扔给自己的黑铁勺,蒯了一大勺菜,扣到他的盆里。 孙勇得意地看着满头大汗的杨解放,“只有我,才能让兄弟们吃饱,吃足!” 他转过身,挺着小腹,看着边吃饭,边聊天的众弟兄们,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12点半钟,食堂的饭厅里已经空荡荡的,桌上、地上,剩菜和剩饭到处都是,还有惺的鼻涕,吐的浓痰,扔的烟头。 杨解放擦桌子,扫地板,摆条凳,准备关上食堂饭厅的大门。 一个头戴灰色工人帽,身穿长袖灰衣服,下身灰色长裤的姑娘站在解放的面前,脸色苍白,身体削瘦,默不作声地端着一个盛饭菜的大铝盆,“师傅,还有饭吗?” 杨解放两手扶着门框,用身体堵住大门,“你是大院里的吗?” “我刚来上班,负责打扫楼道的卫生。” 姑娘声音很小,眼睛看着他肩膀后面空荡荡的饭厅,咽下嗓子里面的唾液。 “哦,有饭票吗?” “给您,师傅。” 姑娘从衣兜里掏出橡皮筋勒着的一小叠本大院自己印的饭票,递给了杨解放。 “不用那么多!进来吧!” 杨解放放下两只扶着门框的手,闪开身子,让姑娘走进饭厅。她进门后,怯怯地站在门边,没有敢走进里面。 “都吃完了,可能还有点儿底!” 解放没有看她,转身,一边走,一边说。她跟在解放的身后。 解放站在菜盆前,倾斜着,盆底还有一些剩菜和菜汁,“都给你吧,反正没有人要,也要倒了喂猪的。”他连汤加菜地全部倒进她的饭盒里。 “师傅,您真好!” 姑娘看着饭盒里的木须肉和菜汤,抬起头,看着杨解放。 她那双秀美的眼睛,匀称的鼻子,微翘的嘴唇,给杨解放留下永远的震惊。 他慌忙地回答道:“没有什么,这是我的工作。” 他掀开柳条筐上面的浆洗布,拿出一个白馒头,“都凉了,我给你热一下!” “谢谢您,我吃凉的没有关系!” 姑娘抢过杨解放手里的馒头,不再说话,拧过头,快步走出食堂。 “你叫什么名字?” 杨解放大声儿地喊着,没有回音。 “解放,喊谁呢?” 老金师傅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边脱着自己脖子上的围裙,一边看着空荡荡的饭厅,上前伸手摸摸解放的额头,“你没有病吧?” “师傅,没有!” 杨解放转过身,看着师傅,脸上浮出热红的颜色。 “没有什么?那就赶快收拾东西吃饭吧,我给你留在灶台上啦!” “是,师傅!” 第九章 杨解放跟小英晚上在大槐树下的事情很快就被小英她妈知道了。 “小英子,你给我起来!” 小英她妈站在床前,弯着腰,用两只手用劲儿地推着脸朝墙睡觉的小英。 小英加夜班,困得很,她转过身,用手背揉了揉困顿的眼皮,张开大嘴,撒娇地说:“妈,我困着呢!” “小英子,你醒醒,妈有话要问你。” 小英她妈用手拽开她身上的薄棉被,看着身体已经成熟的闺女,推了推她的胳臂。 “妈,等我睡够了,您再说好吗?” 她仍然紧闭着双眼,本能地拉住那条薄棉被,卷在自己身上,脸朝墙,侧身,又睡着了。 “不行!小英子,你给我起来!” 小英她妈坐在床沿上,用手再次掀开她裹在身上的薄棉被。 小英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妈,您干嘛那么着急啊?天又没有塌下来!” 她勉强地睁开疲惫的双眼,看着坐在床沿上的母亲。 “天是塌不下来,可是,咱们家要乱了!” “这不是好好的吗?” “小英子,别打差儿!” 小英没有见过母亲急成这样,额头的皱纹挤在一起。 “你是不是跟咱们邻居家的解放好上啦?” 小英一听,笑了。 “什么好上了,我们是同学。” 她撩开了薄棉被,坐起来,靠在母亲的身上,撒娇地说。 “同学是同学,好上了是两回事!” 她母亲认真地说。 “妈,这事儿您就甭管啦!” 小英双手扶住母亲的肩膀,轻轻地摇晃着。 “你的事儿,我不能不管。你是咱们家最小的,你是我的心肝肉啊!你哥,你姐,娶媳妇的娶媳妇,嫁人的嫁人,我上心。但是,你的事,我还真的不放心嘞!” 小英她妈用手指尖戳着她的额头,责备地说。 “妈,我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您干嘛那么不高兴啊?” “小英子,婚姻嫁娶可是咱们女人家的大事啊!万万不能走错一步,错了就来不及啦!” “妈,没那么严重吧?” “好闺女,听妈的。像你的条件,咱们嫁也要嫁个干部什么的,最起码是你们厂里的干部吧!” 小英推开母亲的肩膀,撅着嘴说:“我不嫁,我谁也不嫁。您不就是嫌人家解放是个厨子吗?您不就嫌人家穷吗?您不就是想要一个做官儿的女婿吗?” “傻丫头,解放有什么好?虽然他在大院里做饭,但是,他也就一辈子是掌铁勺的,没出息!” 英子她妈苦口婆心地劝着。 “做饭有什么不好?三百六十行,行行还能出状元呢!” “别信哪!现在都什么时候啦,已经不兴那个了!” “如果您不让我跟解放好,我谁也不嫁!” 小英生气了,双腿伸直,放下床,脚蹬着床下的布鞋。 “你要干嘛去?” “我要找解放!” “你要犯佞是不是,随你爹!” “我跟解放说说话,心里舒服!” 小英抓起床架上搭着的衣裤,麻利地套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对着墙上挂着的小镜子,梳了梳自己散乱的头发,准备出门。 “别去了,人家解放不会见你的!” 小英她妈从床沿上抬起屁股,看着打扮好的闺女。 “妈,你对解放他妈说什么啦?” 小英放下手里的木梳,紧张地看着母亲。 “我也没有说什么啊!这都是明面儿上的事情,谁还不明白啊!” 小英生气了,扔下手里的木梳,甩着脑袋后面的两根小辨子,撩开门帘,冲了出去。 “小英子,别去了,人家解放今天还上班呢!” 小英她妈对着放下的门帘喊着。 刚从外面回来的小英她爸看着怒气冲冲的闺女,不解地追问:“小英子,你干嘛去啊?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我哪儿也不去!” 小英高声儿地喊着,头也不回的冲出院门,迈步走出胡同口。她一边走着,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裤兜,里面有她自己的钱包。 她要去找解放,当面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地铁里挤满了星期天出门的人。 第十章 地铁从苹果园发车后人是越来越多,下的少,上的多,人们都想进城看看,逛逛。 “前面到站是军博!” 列车员短促、生硬地报着站名。 列车稳稳地停在站台上,气门打开,人们争先恐后的挤进充满热气的车厢。 “后面的人别挤啦!我们都快被挤瘪啦!” 已经冲进到车厢的人们抓住吊环,抓住横杆,嘴里喘着气,平稳着前拥后挤,飘摇不定的身子。 “劳驾,再挤一挤,我们这就上来了!” 车门口,人群的身后,挤进了一个头戴绿色军帽,身穿绿色军装,脚穿绿色军鞋的壮汉子,他右手搀扶着一位头上罩着白毛巾,上身藏青色粗布斜布扣大褂,下身藏青色大裤档抿腰绑腿裤子,脚下一双圆口黑面布底自己做的鞋子,身体颤颤悠悠的老太太。 人们本能地缩了缩可以腾空的身子,让他们挤进了热烘烘的车厢。 上车就想着心事,两眼发呆,坐在位子上的小英猛然抬头,看见了站在自己身旁的老太太,连忙起身,“大娘,您坐这吧!” “谢谢你,同志!” 站在老太太身边,一手提着一个粗布包袱,一手握住车厢顶上的横梁,额头上,军帽下冒着汗珠子,满脸通红的军人感激地说。 “甭客气!” 小英站起来,伸手抓住了吊环,让出座位,看着老太太坐下,拥在他们周围的人们露出冷漠的目光。 “闺女,谢谢您!你们北京人真好!” 满脸皮肤粗糙的老太太,张着没有牙齿的大嘴,仰头看着小英。 “没啥,您就踏踏实实坐着吧!” 小英笑着,右手拉着吊环。 车厢突然急刹车,车厢里的人们一起倾向车头一边,毫无准备的小英冷不防地随着人流前倾,右手没有抓住头上的吊环,整个身体靠在了她身边那位军人宽厚的怀里,她一时吓坏而苍白的脸上立刻热红起来。 “对不起!”她赶紧站稳脚跟,拼命地抓紧头顶上那个晃悠的吊环,从军人怀里蹦出来。 “没关系!”军人也是满脸通红,额头上、帽沿上的汗水还没有吹干。 车厢里一片谩骂的声音。 “姑娘,没事吧?” 老太太关心地问。 “没事!您踏踏实实地坐着吧!”小英低头看着双手捂住胸口的老太太,她也吓坏了,这辈子遇上了这么突然的事情。 车厢平稳下来,车子像拉风箱一样,起步,在黑漆漆的函洞里继续前行。 “你们来北京干啥?”好奇而嘴巴闲不住的小英看着身材魁梧的军人。 “我出差,大娘想去天安门。” 小英看着军人手里提着布包袱,还有斜挎在肩头的军用书包,不解地问:“你们怎么不坐上面的公共汽车啊?” “听说地铁是新建的,咱们也来试试。” 军人爽快地笑了,笑得那么自然,那么纯朴。 “闺女啊,我这一路上尽碰上好人啦!这位解放军同志听说我要上北京,在火车上就照看我。这不,下了火车又给我找地方住。今天是星期天,他又抽空陪我去天安门,你说我这个老太婆福气大不大?” 小英低头看看老太太,又抬头看看军人,恍然大悟地说:“我以为你们是一家人子呢!” 军人笑笑,很轻松。 “我就是想闭眼之前看一眼咱们的天安门,看看毛主席他老人家。”老太太张开大嘴,露出缺上缺下、黄黄的牙,脸上泛出幸福的红光。拥在他们身边的人群,冷漠地闭着眼,木然地低着头,好像生活中没有什么值得兴奋的事情。 “大娘,您身体真棒!”小英笑笑地看着大娘。 “这闺女,嘴真甜。如果不耽误您的话,也陪我这老太太去天安门,行吗?” 大娘仰着头,恳求道。 “我也是第一次来北京,如果可以的话。” 军人也恳求地说。 “行,没有关系,我有时间,我带你们去,前面几站就到了!” 地铁列车飞速地向前。 第十一章 北京的天气真冷。 大马路两边高高的杨树已经掉干净枝头上所有的树叶,只有干巴巴粗黑的支叉。靠近市中心道路两旁那些一人两手合抱的法国梧桐树,顶尖上挂着一、两片虫蛀的大叶子,在寒风中抖颤着。路牙子边上膝盖高的冬青树,树叶子没有春夏的那种油绿,上面蒙着厚厚的一层煤灰,脏兮兮的。唯一还有点儿绿色的就是那些松树和柏树,孤零零地顶着“呼—呼—”小哨子般发着声音的西北风。 杨解放两手揣在棉衣的袖口里,缩着脖子,从厨房里走出来,仰头看着头顶上灰蒙蒙的天空,鼻孔里吸进煤烟燃烧后溢出的焦油味,自言自语地说道:“看起来今天要下大雪啦!” 才上午十一点钟,大院的食堂里像往常一样,又是无规律的、噪声极大的敲盆砸碗的“钉铛—钉铛—” 胸前挂着油污白色大褂的杨解放弓着腰,满头大汗地两手端着一大盆白菜猪肉炖粉条从厨房里出来,重重地将大盆放在长条的案板上。 “怎么今天还吃这玩意儿?” 每次都挤在人群前面的小平头大声儿地嚷嚷着,脸上浮现出一丝的不悦。 “咱们食堂里就剩这点儿东西了,每月都有定量,您叫我们怎么办?” 杨解放左手接过小平头的白瓷碗,右手抄起黑色的大铁勺,给他满满的盛了一勺。 “他妈的,咱们天天就是大白菜、胡萝卜,没有别的!” 拥在小平头身后的年轻人们举着饭盆,掂着脚,看着热气腾腾的大菜盆,大声儿地埋怨着。 杨解放只得苦笑地看着他们的目光,一手接盆,一手掌勺,一下一勺地为他们盛菜。 围在他面前的人数渐少,他瞄了一眼饭厅窗户的外面,已经是白皑皑的一片。 天上不停地飘落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带着寒气,裹着煤烟。 白雪盖住了灰蒙蒙的水泥大楼,砖红色的办公楼,低矮的平房和破败的四合院。盖住了马路两边高高的杨树,街边的法国梧桐树,院子外边的冬青树,院子里面的松柏树。盖住了马路上压出的车辙和路边乱糟糟的脚印。 一群杂毛的山麻雀从电线杆子上张开翅膀,“哗啦啦—”地扑腾下来,在雪地上蹦着、跳着,低头寻找着,留下一片丫丫的爪印。 食堂的饭厅里空无一人,大房间里充满了湿冷的寒气,那个打扫楼道卫生的姑娘身上斜挎着一个灰书包,推开挂在大门上的厚棉布帘,灰色的帽子上、灰色棉衣的肩膀上、发白的旧胶鞋上都是雪花碴。她站进饭厅的大门,摘下帽子,用力地拍打自己肩头上、衣服上和裤脚上的残雪,然后,跺了跺脚,抬起头,看见站在厨房敞开的门口,两手端着白瓷饭盆的杨解放,脸上露出少有的微笑。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一头齐耳的短发,两只大眼睛里面充满了感激的目光。 “趁热吃吧,外面挺冷的吧?” 杨解放将手中端着的白瓷饭盆放在她坐下的方桌上,然后,从自己胸前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双干净的筷子,递给她。 姑娘没有说话,只是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双手接过筷子,坐在板凳上,掀开饭盒盖,“真香啊!” 看着自己面前狼吞虎咽的她,杨解放既是高兴,又是心酸。 高兴的是,这位在人面前永远毫无表情的姑娘终于在自己的面前笑了,这是对他杨解放的信任。 心酸的是,这位身体瘦弱而不知姓名的小女子要天天干比男人们还累还脏的工作,这是他杨解放帮不上手的地方。 天底下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 杨解放不想打扰她的幸福,便默不出声儿地退回到厨房里面,收拾那些灶上的锅碗瓢勺。 等他再次走出厨房时,他发现,姑娘已经趴在饭桌上睡着了,她手底下还压着翻开黄旧纸页的中学数理化课本。 他连忙跑进自己休息的房间,取出自己厚厚的新棉袄,轻轻地披在她的后背上。 “我真没用,又睡着了。” 姑娘本能地抓住自己身背的棉袄,挺直了上身,仰头看着自己身旁的杨解放。 “你太累了,除了工作还要学习,怎么熬得住啊!” “没事儿!” 她从条凳上站起身,脸对脸地看着身材渐宽渐高的杨解放。 “现在看这些书还有用吗?” 杨解放瞥了一眼饭桌上的课本,皱着眉头问。 “谁说它们没有用啊?” “连大学毕业的人都下乡种田,恐怕是用不上了。” 杨解放摊开两只手,耸了耸肩。 “我坚信,总有一天大家还是要重新拣起它们来!” “旦愿吧!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 她拿起方桌上的白瓷饭盆,翻过底,“能吃上热菜热饭真有福气!” “小事一桩,谁叫咱们是一个单位的呢!” “也是,互相帮助嘛!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说话啊!” 姑娘大方地看着脸有羞涩的杨解放。 “好的!说句实话吧,那些整天闲待着的人吃饭最积极,什么都要抢。我要是事先不留着点儿,恐怕连刷锅水都没有啦!” “哈—哈—哈—” 姑娘禁不住地用手捂住嘴,笑起来。 墙上的指针对着一点半,“我要走了,会议室还没有打扫完呢!” 她把饭桌上摊开的课本合上,整齐地放进自己斜挎的灰色书包里,“改天咱们再聊!” “好的,下次再聊。” 杨解放举起右手,高兴地示意着。 姑娘看着他,脸上露出了甜美的微笑,比小英更美、更纯。 杨解放看着放下的厚棉帘,细细地品着刚才的对话,不由地闷着一乐,转身要返回厨房,孙勇的手下,那个每次开饭总是站在第一个的小平头气喘嘘嘘地跑进来,“小杨子,今天晚上孙主任要开会,准备点好酒菜啊!” “开会?酒菜?” 杨解放神情呆滞地看着比自己才大一岁的小平头。 “对啊,边吃边开呗!” “哦,边吃边开!” 杨解放终于明白了,嘴里哼着,向厨房走去。 “喂,别忘了,两瓶二锅头,还有炸花生米和红烧肉啊!” 小平头双手插在腰间,肚皮朝前挺着,瞪着一双小老鼠般的眼睛,冲着杨解放的背影大声儿地喊着,生怕他听不见。 杨解放头也不回地答道:“听见啦!我晚上准点儿给你们送过去!” 食堂外面的雪下得更大,灰蒙蒙的,五米不见人。 第十二章 “九一三事件”后,曾经满怀革命激情,身穿绿军装,手揣红宝书,在人们的敲锣打鼓声中,胸前戴着大红花爬上火车,奔赴祖国的大江南北,黄沙荒野,边陲大地的年轻男女们,却零零散散的,精神委糜的,不动声色的,从四面八方,乘火车,搭汽车,靠徒步,涌进大大小小的城市,跟城里的老弱病残们抢饭碗。 小英拖着一周劳作疲惫的身体,心中充满可以在家睡个懒觉的期待,推开自己的家门。 当她终于可以放心地喘一口气,撩开自己房间门帘的瞬间,眼前的一切,让她大吃一惊。 五年前还是喜欢留着光头,看人总是瞪着大眼,说话咋咋唬唬的大哥,灰土的头发凌乱,下巴上的胡子拉碴,皮肤干躁的脸上是一双疲惫的小眼,他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在房屋中间的砖地上。上身是一件灰蓝色的小棉袄,肩头处缝着厚厚的补丁,补丁处露出发黄的棉絮。下身是黑色的短棉裤,膝盖处贴着一层又一层杂色的补丁,腰间勒着一根小拇指粗的布绳。脚下是一双圆口布底黑面粗布棉鞋,里面露出长腿的粗布白袜。 “大哥,您回来啦!” 大哥闻声拧过脖子,仰头看着进门的小英,站起身,双手拍拍自己的身上的尘土,顺手摸摸自己的头发,裂开大嘴,露出满口的黄牙,笑着说:“咱们家的小英子都成了大姑娘啦!” 他接着转过身子,抬手,指着坐在小英床沿的女人,“你嫂子!” 小英的嫂子屁股坐在床上,两手抚摸自己微耸小腹,头发梳得整齐,脖子上系着一条紫色粗棉围巾,脸色苍白而浮肿,睁开一双疲惫的眼睛,冷漠地看着迈腿进门的英子。 “嫂子,您好!” 她嫂子带着浓厚的山东口音,“妹子,你好!” 小英从墙边端了一把木椅放在大哥的面前,“大哥,您是回来陪我嫂子生孩子的吧?” “不是,我们是返城的。” 大哥扶着椅背,抬手指着堆在房间墙边上那大大小小的布包。 “那你们的工作怎么办?”小英站在房间的中央。 “顾不了那么多了,先回来再说。”大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身体不敢靠后,向前倾着身子,两手放在补丁的膝盖上。 “农村不好吗?新闻上总在夸你们呢!”小英走到床边,坐在床尾,睁大了眼睛,看着房间中央椅子上的大哥。 “听他们瞎扯,你看看我和你嫂子,还有点儿人样吗?” 小英吃惊地看着满腔怒火,脖子通红的大哥,半晌说不出半句话。 “我们十几个爷儿们天天挤在一间土坯房里,夏天招大蚊子咬,冬天顶着大风半夜头出门上茅房,你猜怎么着,那撒出来的尿都会结冰!春天大锄头耪地,夏天大日头收割,秋天流臭汗打场,冬天顶大风扛粮。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年根儿能吃到馍就是万幸啦!晚上想在炕上睡个懒觉吧还不行,知识青年还要就着煤油灯学毛选,写心得。整天的就是这点儿事,外面的世界怎么样?我们一点儿都不知道。你嫂子她们女知青更惨,十天半个月的也洗不上澡,浑身上下酸臭酸臭的。夏天她们跑到村外的河边去游泳,惹得全村的男女老幼站满了河两岸,就像看西洋镜,不是指桑骂槐,就是不安好心。晚上,她们都不敢单独出门,生怕被那些喝醉酒的老农拉到老玉米地里……” 双手摸着小腹的嫂子直楞楞地看着门帘,眼睛眶里闪动着泪水。 “我们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就趁着现在乱哄哄的时候往回跑呗!女青年嫁给当地人的就算这辈子完了,老爷儿们谁愿意呆在那个鬼地方啊!这不,我们俩先结婚,然后,让村子里给咱开张证明,卷起包袱跑回京城。至于回来后的生活着落,那就听天由命吧!我一个老爷儿们,总不能让自己的老婆没吃没喝的受罪吧?……” 小英她妈撩开门帘走了进来,双手抱着一床厚棉被。 “小英子,你大哥回来了,高兴不?” “当然高兴!” “在家里总比那荒山僻野的飘着让人心里踏实!” 小英她妈把手里的厚棉被放在小英嫂子的身边,“这房间晚上冷,多盖着点儿。” “谢谢您,妈!”小英的嫂子挪了挪身子,看着身边忙着的婆婆。 “都一家人啦,客气啥!” 小英她妈拍拍儿媳的肩膀,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她这个婆婆再过几个月,就可以抱孙子啦!她扭过头,看着坐在床尾的小英,“小英子,你大哥和你大嫂回来总得有地方呆着才行,我琢磨着:咱们家地方小,你也不常住家里,这间房子就给他们俩口子住。你到你爸和我那里挤一挤,有个睡觉的地方就得啦!” 小英两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心里很不自在,这房间是她个人感情的唯一空间。 “英子,你大哥没有用,回来就占你的房。可是,为了你嫂子,你就担待一下吧!等将来我们有工作,有房的时候,我准搬出去。” 大哥双手扭搓着,眼睛里闪动着哀求的目光。 “大哥,您说哪去啦?咱们好歹是一家人啊,我没关系,厂子里有宿舍。” 小英从床尾站起来,看看床铺上和窗台上自己的东西,一边拣起来放在自己的胸前抱着,一边关心地说:“哥,嫂,你们一路辛苦啦!收拾,收拾,早点儿歇着吧!” 小英抱着一堆自己的东西,侧身顶开门帘,依依不舍地离开自己少女时期的房间。 “妈,我们安顿好了,我就出去找工作。” “不急,不急,咱们家里还够你们两个的饭。” 小英身后,那蓝色碎花的门帘里是母亲疼爱的声音。 第十三章 小英一大早起来就没想在家呆着,她心里堵得慌,慌慌张张地喝了碗棒子面粥,擦把脸,披上工厂发的棉衣,戴上一条蓝色的毛线围巾,脖子上挂着蓝色的棉手套,跟忙着给儿媳妇张罗的母亲撒了个谎,就头也不回地推开门,顺着冰壳一样的斜坡,一路小跑地走出胡同口,两眼不用看,本能地、浑身热汗淋淋地跑进地铁站。暖气十足的地铁站没有多少人,空荡荡的。她抬头看着那个挂在站台里面,两条铁轨之间,几个圆柱中间,上方,圆圆的电子钟,时间才七点钟。从黑漆漆的隧道里射出一道耀眼的黄光,灯光照在小英蜡白的脸上,她身体靠后,躲闪身前缓缓进站的列车。列车的车门振颤着,“呲—呲—”地发着声,张开了门,小英冷漠地钻进车厢,左右看看不多的乘客,心中无聊地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抬头看着车厢上的线路图,一阵的茫然。在什么地方下车?她自己也不知道。 “前方到站是军事博物馆!” 男列车员用生硬而冰冷的话语对车厢麦克风喊着。 “呲—呲—” 地铁气门向两边撑开,穿着同样蓝色和绿色棉大衣、棉衣的男男女女,个个面无表情地从站台上涌进车厢,带着站台上的冷风。 小英垂头丧气地坐在靠门的椅子上,摆动着厚厚的蓝色棉手套,那是工厂发的工作手套。 “呦,您怎么也在车上?” 低头无聊的小英听着自己跟前的声音很耳熟,地板上是一双厚重的军用大棉靴,绿布面上裹着翻毛皮,白色的人造毛从裤脚的底下翻开着。顺着那条厚厚的绿色棉裤和蓬松的绿色军大衣,她仰起头,头上一顶翻毛棕色骆驼卷毛护耳,正面一个红色五角星,绿色布面帽子,一双浓眉大眼,高鼻梁,厚嘴唇,身材魁梧的汉子站在自己的两腿之间。 “怎么是你,今天真巧啦!” 小英笑了,那不是秋天那阵儿陪着大娘一起去天安门广场的解放军吗!她要站起身。军人伸出大手,按住了她圆滑的肩膀,“坐着说。” 小英能感觉到那种男人身上的热情和粗旷,“出差啊?” “我调过来了,单位离这不远。” 军人的棉手套挂在脖子上,右手抓住头顶上的吊环,左手空着,两脚稳稳地抓在地铁车厢的地板上。 小英看看他的军大衣,军大衣有两个翻盖儿的大口袋。 “你是干部?” “刚提的。” 军人脸上露出自豪和骄傲。 “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小英转转头,看着自己身边困顿的人们。 “你呢?” “我也不知道,瞎转呗!” 小英苦笑着,她真的不知道今天坐车进城要干什么? “我今天没有事,你能带我随便转转吗?让我早点熟悉北京城。” 军人一脸的真诚。 “当然可以啦!” 小英的精神好多了。 “那咱们还去天安门广场怎么样?” “你上次来还没有逛够?” “我啊,一踏上那广场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前门站到了!” 列车员平平淡淡地广播着。 寒风卷起灰尘,空矿的广场上冷冷清清。冬天凄惨的太阳透过凝结着冰气、让地上所有液体发生物理作用的空气,洒下微暖的影子,方方的水泥砖上泛着耀眼的光。从广场的四面八方,从广场周围的大街小巷,走进和离开的人们都是全身鼓囊囊的、捂得严严实实的,哈着弓腰,缩着脖子,揣着双手,嘴巴前面是短短的雾气。 军人侧过脸看着头上围着蓝色毛线围巾,双手揣着棉手套,身上裹着蓝色半长的棉大衣,脚上一双黑面胶底棉鞋的小英,“冷吗?” 只顾低头走路的小英抬起头,看着全身捂得严严实实的军人,笑着说:“我习惯了,你呢?” “我还真有点怕冷呢!” 军人打了个冷颤。 “咱们别在这空旷的地方呆着,迎着西北风。走!到中山公园里躲躲去。” 小英伸手拉着军人的胳臂。 走路老是与小英保持十公分的汉子脸上胀红起来。 “呦,你们军人还挺封建的啊!连女同志碰一下还脸红呢!” “没有,没有。只是不太习惯!” “那我就教你吧,大个子!” 小英得意的,大大方方地挽起他的胳臂,朝中山公园走去。 就是这一天,小英知道他叫王强。 也是同一天,军人认识她叫刘英。 第十四章 杨解放端着白色的瓷饭盆,站在空荡荡的食堂里,伸长了脖子,看着窗外。按照往常的规律,赵淑君也应该背着那个旧书包,高高兴兴地推门进来,像恶狼似地从他手里抢过饭盆,低头狼吞虎咽起来啊! 那些不到中午下班时间就来抢饭的小平头们,这会儿不定在哪个房间睡懒觉,或者在哪间办公室打扑克呢! 自从认识赵淑君的第一天起,杨解放就对这个文弱的女孩儿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怜悯、同情、爱慕…… 赵淑君推门进来,肩上依然斜挎着那个旧书包,只是没有往日的笑容。 “怎么啦?” 杨解放看着她苍白的脸,“身体不舒服?” 赵淑君站到他面前后,从自己肩上拿下旧书包,倒着提起,把里面那些数理化课本通通倒在他们两个的脚下,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怎么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谁又欺负你啦?” 赵淑君一边用自己的手背擦着脸颊上的泪水,一边用抽泣的声音说:“他们说我出身不好,不同意我参加考试。” “你不是一直在复习功课吗?” “哪又怎么样?” “凭考试成绩呗!” “工农兵大学是单位推荐的,咱们大院是孙主任管,我怎么求他都没有用!” 赵淑君用手背抹着眼泪。 “是他啊!” 杨解放脑袋发木,“他没有怎么你吧?” “他就是死活不答应,说我家庭有问题。” “家庭又怎么啦,毛主席不是说过:唯成份论,不唯成份论吗!” “还是你说对了,学习好有什么用,早晚都是干粗活的!” “我,我……” 杨解放刚要对赵淑君申辩,她却头也不回地推门,冲出食堂。 “你要去哪里?” 杨解放刚反应过来,赵淑君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解放把手里还温热的白色瓷饭盆放在跟前的方桌上,身上的围裙也顾不得摘下,推开食堂的大门,急火火地追了出去。 赵淑君也顾不得自己身后解放嘶哑的喊声,一根筋似地直奔大院附近的地铁站。 “她想干什么?” 解放的头发直立起来,浑身的鸡皮疙瘩发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涌到喉咙之间。他加快了脚步,紧紧地盯上。 赵淑君右手抓住楼梯的扶手,风一样地闪过检票员的身前。此时,搭乘地铁的人并不多,检票员坐在一张靠背的椅子上,半闭着眼睛,打着瞌睡。 “诶,你怎么不买票啊!” 中年妇女的检票员从椅子上站起身,抬起右手,指着赵淑君的后背,大声儿地喊着。 解放也像风一样,擦着检票员肥胖的身体,倒着大步,跳下楼梯,冲向站台。 “喂,喂,小伙子,你给我回来!你也没有买票呢!今天这是怎么啦?个个都像神经病!” 迎面而来,准备进站的列车闪着耀眼的大灯。 赵淑君不假思索地一跃,从站台跳到铁轨上,直挺着身体,看着离自己只有五米远的列车。 “刺—刺—刺—” 列车的铁轮突然发出刺耳的声音,整辆列车颤动起来,铁轨上冒着蓝色的火花。 解放不顾一切地跃下站台,双手紧紧地搂住赵淑君的腰,一股劲儿地把她从铁轨上抱起,顺势放倒在站台上,然后,自己翻身一滚,两人同时躺倒在站台上。列车擦着解放的围裙,停在离他们两人五米远的地方。 年轻的列车员推开驾驶室的小门,怒气冲冲地跑到刚从地上趴起来,正拉着头发和衣服乱糟糟赵淑君的解放身边,脖子绷着青筋,“你们两个是不是活腻了,找死啊!” 解放也不气软,一手搂住赵淑君的腰,一手插着自己的腰,两眼冒着火花,“你他妈的才找死呢!看见有情况,怎么就不赶快刹车呢?” 列车员没有好气地看了看身材粗壮的解放,还有浑身发抖的赵淑君,“想不开也别往列车底下跑啊!” 列车员的火气下去了,额头上还流着冷汗,他看看四周围过来的看客们,不耐烦地挥着大手,“有什么好看的,快上车吧,今天又晚点啦!” 身材胖胖的检票员扒开围成铁箍一样的人群,挤到解放面前,看着他乌黑的脸和撕碎的围裙,“小伙子,你们两个还没有检票呢!” “喊什么喊,不就是两张票吗?” 中年妇女的检票员吓了一跳,连连退后两步,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解放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一张红色的人民币,上前塞在检票员的手里,“行了吧!” 女检票员接过人民币,蜡黄的脸上慢慢恢复了原样,“大家都散了吧!” 靠在解放身边的赵淑君没有抬头,她浑身无力,没脸见人。 “咱们走!” 解放挺着胸,看看四周的男男女女,迈开大步,扶住赵淑君颤抖的双肩,一步一步走上楼梯,向自己工作的大院走去。 在解放的房间躺了一下午没有上班的赵淑君听到开锁的声音从床上坐起身子。 “好点儿了吗?” 解放拧开电灯,一手提着一个红塑料皮的暖水瓶,一手提着一个装满大小饭盆的网兜,关心地看着墙壁那边的单人床。 “谢谢你,杨师傅!” 赵淑君双手抱着自己在床铺上的膝盖,眼睛眨眨地看着回身关门解放那宽厚的背影。 “咱们俩年龄差不多,你就叫我杨哥好了。” 解放把暖瓶放在门后的平地上,然后,把网兜里面的饭盆逐一逐个地拿出来,摆在小课桌上,“饭菜还热,先吃饭吧!” 赵淑君点点头,披上盖在被子上的棉袄,套上床下的棉鞋,坐在小课桌前。 “吃吧,管饱!” 解放笑嘻嘻地看着赵淑君,好像根本就没有中午那档子事儿。 赵淑君掀开饭盆,一股少见的肉味扑进她的鼻孔,“真香啊!” 解放看着她开心的笑容,心里踏实了。他转身拿起炉铲和炉勾,掀开房子中间的铁炉盖,桶了桶,从旁边的铁簸箕里铲了点煤球放了进去,小屋里顿时温暖起来。 “好吃吗?我为你单独炒的!” 赵淑君抹着嘴边的菜汁,扑闪着大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解放,“好吃!你不来点?” “我?” 解放指着自己的鼻子,“当大厨的不用吃饭,光天天闻那个味儿都闻饱啦!” “哈—哈—哈—” 他们两个对视着,开怀大笑起来。 小屋外面刮着西北风,“呼—呼—呼—”地吹着报纸糊满的玻璃窗。 小屋里热气腾腾,小铁炉烧得铁壁发红。 赵淑君坐在床沿上,两手撑着床铺,两脚放在盛满热水的瓷盆里。 解放坐在自己做的小马扎上,围着那盆热水,给赵淑君洗脚。 她的那双小脚白嫩,皮肤细腻,上面的血管清晰,摸着它们,就像抓住了一对嫩润的和田玉。 “解放,咱们结婚吧!” 解放仰起头,看着赵淑君的认真样儿。 “你家里人同意吗?我只是个烧菜做饭的。” 解放放下她的脚,看着她真诚、单纯的脸。 “我父亲被他们斗死了,我母亲被他们逼走了,我家里再也没有其他的人活着。” 小屋里宁静,听得见火炉上铁壶里面水正热起来的声音。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会永远陪着你,淑君!” 解放从自己的肩膀上抽下那条干净的花毛巾,认真地擦干她脚上的水。 “杨哥,我跟定你啦!” 赵淑君身体前倾,双手搭在解放的肩头。 解放赶紧端开她脚下的瓷盆,从马扎上站起 身,坐在床沿上,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的话当真?” “我是真心的。” 赵淑君张开双手,搂住了解放的脖子,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渴望。 解放双手搂住了她棉袄里面的腰,他可以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气。 赵淑君摸着他的额头,仰起了脖子,闭上眼睛,期待着。 解放低下头,看着她嫩红的脸和嘴唇,情不自禁地吻着她的香唇。 …… 小铁炉上的水壶喷着热热的雾气,小屋里充满了年轻人的激情。 解放撑起自己已经出汗的胸脯,看着自己身体下面的赵淑君,胸前两个成熟的乳房颤动着。 解放的脑海里浮现出小方窗里,木板床上那个丰满女人的身材。两个大如白馍的乳房,两条无力晃动的白嫩胳臂,两条脂肪满满嫩红的大腿,还有那晃来晃去的黑发…… “杨哥,你怎么啦?” 赵淑君睁大了眼睛,双手摸着他发达的胸肌。 “我,我太幸福啦!” 解放双手捏着她的乳房,顶起身上的棉被,在她叉开的两条大腿之间伏下去,然后,狠狠地用力。 “啊—” 赵淑君闭上眼睛,仰起枕头上的脖颈,两只手捏着解放后背的皮肤。 “没事吧?” 解放气喘嘘嘘地说。 赵淑君揉捏着解放的后背,“没有事,来吧!” “你哭啦!” “我是高兴!” 解放继续,他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泻不尽的情,止不住的欲。 大汗淋淋的解放看着脸色温柔的赵淑君,停了下来,“真的,你不委屈吗?” “我现在很幸福!” 赵淑君睁开眼睛看着上面的解放。 “那就好!” 在解放眼里,赵淑君比小英更可爱。 小铁炉上水壶里面的热水翻腾着,壶嘴吐出一股一股的热气。 第十五章 “五一”放假,军营的食堂里灯火辉煌,战士们一年中少见的热闹,此时正举行王强和刘英的结婚仪式。 食堂的所有饭桌分两排并排地放在房间的中央,围着长排的饭桌,依次摆着吃饭的长条板凳。饭桌上摆放着平常吃饭的大盘子,里面堆满水果糖、花生和葵花籽。 战士们围坐在长排桌的三面,看着正前面胸口别着纸扎的大红花,身穿新军装的王参谋,满脸笑容的新娘子,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嚼着水果糖,一边剥着花生壳,一边交头接耳,议论着新娘,评价着新郎。 “大家静一静,我提议:下面由我们今天晚上的这对新人为咱们大家表演个精彩的节目怎么样?” 善于制造气氛的宣传干事手里拿着一个又红又圆的大苹果,站在王强和刘英的身后。 “好,好!” 战士们兴奋地鼓掌,大声儿地叫喊。 宣传干事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棉线,娴熟地绑在红苹果的枝根上,然后,拉住细线的半截,高高地举在自己的眼前,红苹果在空中旋转着。 “同志们,这个节目怎么样?” “好,好!” 食堂里爆发出粗壮的声音。 “那就请你们两位给咱们战士们表演一下吧!” 宣传干事弯下腰,笑容可掬地将脑袋放在他们两个人的肩膀处,礼貌地邀请道。 “我尊敬的干事同志,您这不是让我们两个当众出丑吗?” 王强胀红了脸,小声儿地说。 “这有什么吗!下面都是些年轻人,那个不掂记着娶老婆。你们两个就示范一下,给他们一些希望吧!” 宣传干事用手拨转着红苹果,幽默地说。 满脸通红的王强侧转身子,用征询的眼光看着自己身旁的刘英。 今天外套蓝上装,里面白色翻领衬衫,下身蓝长裤,脚下黑布鞋的刘英大方的很。她站起来,挺起丰满的胸膛,笑容甜甜地看着下面年轻的脸,“好的,我们两个给大家表演啃苹果!” “还是我们大城市的姑娘大方啊!没有难倒她们的法子。” 宣传干事满意地点点头,拉过自己身后的一把靠背椅,两脚站了上去。然后,一手牵住细绳的一端,高高地举在自己眼前。 红苹果重重地垂下,在王强和刘英的眼前慢慢地旋转着。 围着长桌的战士们个个屏住了呼吸,放下手里的水果糖、花生和瓜籽,伸长了脖子,盯着他们两个之间的红苹果。 刘英果断地用自己的嘴唇贴住红苹果,两只眼睛示意王强赶快跟上。 王强苯拙地撅起粗厚的嘴唇,两手紧贴自己的裤缝,弯腰,仰脖,朝刘英稳住的红苹果凑过去。 就在他们马上用自己的嘴唇夹住红苹果的一瞬间,宣传干事猛然将细绳向上一提,红苹果跑到了他们两个的头顶。王强没有啃到红苹果,反而亲到了刘英的红嘴唇。 “哦----” 下面一阵惊叹和羡慕。 掌声突然响起,热烈、狂热、饥渴。 “好,好啊!太精彩啦!” 被期望激起情欲的年轻人大声儿地呐喊着。 王强胀红着脸,看着依然平静的刘英,心里“砰—砰—砰—”地直跳。说真的,他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摸过女孩子的手。 “你小子,真是的!” 王强小声儿地埋怨起从靠背椅上下来的宣传干事。 “让咱们的光棍儿战士们热闹热闹吗!对吧,嫂子?” 刘英笑着,看着自己眼前文静的宣传干事,还有下面兴奋不已的战士们。 军营的喧啸平静了,热闹的食堂熄灭了灯,只有一轮圆月,洒下一片银色的光。 王强止不住兴奋的心情,回身关上临时新房的大门,看着弯腰整理床铺的刘英。 “你啊,人长得腰圆体壮,就是缺心眼儿。战士们都是些年轻气盛的单身汉,军营少见女人的身影,自然想看咱们的热闹啊!” 王强走上前,从身后一把抱住说着话刘英的细腰。 “我,我想……” 刘英掰开他搂住自己细腰的大手,转过身子,正眼看着自己面前身材粗壮的汉子。 “你啊,对女人来说,还不够成熟!” 她仰起脸,抬起胳臂,用右手的手指尖戳着王强的额头,笑嘻嘻地说。 “我真的就那么不成熟?” 王强认真地看着她长长的黑睫毛,嗓子干渴地说。 “别那么认真行不行?” 刘英娇滴滴地说着,然后,抬起双手,将他胸前的纽扣一颗一颗地解开,伸进他的贴身背心里,摸着他健壮的胸肌。 王强被女人挑逗的动作煽起了强烈的欲望,长久的郁压像死睡的火山喷发出来,两只眼睛里布满了充血的血丝,从心脏里涌起的热血一直顶到脑门。 他手脚苯拙地解开刘英胸前的纽扣,接着又解开她白色衬衣的纽扣,扯下她贴身的乳罩,揉捏着弹出来的那对大乳房。 “我,我这下子成熟了吧?” 刘英脸上泛起红荤,两眼流露出对男人的渴望。 王强低头吻着那对丰满乳房的乳尖,刘英微笑着、呻吟着。 “我们到床上去吧?” 刘英温柔地说。 王强抬起头,嘴上带着她身上的乳香味。 他们相拥着,翻倒在床板上。 …… 用几张报纸贴满玻璃的窗户紧闭着,房间中间的屋顶下垂落着一盏黄光的电灯,照得通明。 新房外面的营房全部熄灭了电灯,双人床架上下铺的战士们打着酣,做着梦。 轮班夜岗的战士肩扛刺刀发亮的钢枪,来回地在营区走动,眼睛不时地看着那盏灯—新房里透出的灯光。 第十六章 1976年北京的夏天特别的热,闷热,湿热,热得让你喘不过气来。往常过了12点,就会感觉有一阵的小风吹过,总有点儿凉气儿。可是,今天也邪门儿了,整个房间就像一个不漏风的闷罐子。 杨解放再也熬不住了,两手撑着床板。抬起汗流前胸的上身,坐了起来,拣起蚊帐边上的破芭蕉扇,拼命地扇起来。 “解放,睡不着啊?” 身上穿着小背心的赵淑君翻了个身,睁开眼睛,借着暗暗的街灯,看着解放那流汗的宽后背,小声儿地说。 “这天儿也太热了,席子上都是汗。” 赵淑君用手轻轻地摸了一下自己身旁的女儿,她睡得很熟,额头上沁出一串小汗珠。 她赶紧摸出自己枕头旁边的小毛巾,给才一岁的女儿擦头,擦脸,擦胳臂。女儿乖乖的,仰躺着,均匀地呼吸、喘气。 “别坐着太久了,凉快一会儿就睡吧,明天还要把妞妞送到她奶奶家呢!” 解放回过头,借着从敞开窗户外射进房间的街灯,看着妻子身旁的胖闺女,心里凉快多了。 他对着身旁只穿一件露肚脐眼背心和紧绷三角裤的妻子说:“放心吧,耽误不了。你先睡,我再扇会儿风。” 赵淑君伸手握了一把他撑在床板上的大手,满意地笑了。自从她跟面前的这个男人结婚后,什么事情都用不着她操心,衣食住行,家里院外。这样,她有更多的时间去图书馆翻书,查资料。 解放透过发黄蚊帐的小孔,看着自己和老婆居住的这个小房间,只能放下一张大床,一个小课桌儿,两把靠背椅。他仰起粗脖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新婚之后,他找过孙勇这个龟孙子不下二十次,请他给他们两个调一间大点儿的房子,最起码放下他们两个人吧!嘿,他孙勇却装孙子,楞是拖着不办。一是说他解放分不清敌我友啦!二是说她“黑五类”腐蚀工人阶级啦!狗屁!我解放也不是熊包,真把老子逼急了,我非抄起食堂那把砍骨头的大刀,把他孙勇的脑袋剁下来不可!孙勇也识性,一听解放要玩真的,赶紧给了他们现在这间能够容身的小平房。 从窗户外面飞进来的黑蚊子“嗡嗡—嗡嗡”地叫着,撞在蚊帐的小孔上。外面的空气就像一潭不动的死水,上面浮着一层一层的热气。 王强抬头看了一眼没有月亮的夜空,将手里的“五四”式手枪插进了枪套。他已经查完第三岗,轻轻地推开临时家属宿舍的房门,转身插上门锁。 按照军规,新婚的不久的刘英不能随军,即便是夫妻两个在同一个城市,只有休年假的时候,才能睡在一起。农村的女眷一般都选择春节或农闲的时候,而刘英熬不到那个时候,她就是想跟王强在一起。 王强轻手轻脚地解开皮带,将手枪套和皮带挂在衣架上,然后,脱下汗淋淋的外套,搭在衣架上。摸黑地从装着凉水的脸盆里拿起白毛巾,用力地拧干,擦着自己额头、肩膀、胳臂上的汗。凉水击肤,身上舒服很多,精神也振作起来。他回头看了看那个白净的大蚊帐,心里痒痒的。 他赶紧脱掉自己身上所有衣裤,赤条条地掂着小步凑了过去。当他掀开蚊帐钻进去的时候,刘英正好翻过身。 “回来啦!” 刘英半醒半睡地说。 “刚进屋,外面真热。” 她穿了件松松侉侉的棉背心,贴身的三角裤,白嫩的胳臂,细腻皮肤的大腿,丰满而富有弹性的双乳。她本能地将自己的胳膊放在王强的胸前。 “屋里也不凉快!” 刘英睁开了眼睛,看着身旁赤条条的丈夫,笑了。 王强把她推起来,帮她脱掉身上的衣裤,两人相拥相抱,云雨起来,压得床板“吱嘎--吱嘎--吱嘎—”地乱响。 外面宁静的大地上黑漆漆的一片。 孙勇借着大院路上的灯光,摇摇晃晃地朝自己睡觉的那栋小洋楼走去。 他手下的那帮小弟兄们非要请他喝啤酒,打扑克,侃大山。也没有什么好聊的,尽是一些猜拳和娘儿们的事儿。扑克没有打两圈,啤酒却喝掉几木箱。 孙勇手脚不利索地走着,肚子里泛着酒气,嘴巴上打着饱嗝,嗓子里却哼着小曲儿,小洋楼已经就在眼前。 这栋小楼是民国年间所建,墙厚,青砖,完全的砖木结构。它的特点是房间大,顶棚高,木地板,冬暖夏凉。这种样子的房间在大院里没有几间,但是,专门管房的他,理所当然有一间啦! 他脑袋昏昏沉沉地,脚步跌跌撞撞地扶着楼梯,走上了二楼,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裤兜里掏出的那把门钥匙对准了锁眼儿。他手腕儿用力,拧开了门,随意地按下大门里面墙壁上的电源开关。高大、宽敞、凉爽的房间灯火通明起来。 “诶,电风扇怎么自个儿开着?” 孙勇的酒劲儿立刻醒了一半儿。 两个摇头风扇,“哗—哗—哗—”地向左转,向右转,吹得他大床上挂着的白色蚊帐抖抖的。 “斜门儿啦,我出去的时候,蚊帐还挂着呢!” 孙勇看着放下的蚊帐,心里发虚起来,“活见鬼,怎么回事?” 他身体本能地向后退,冒着虚汗的后背紧紧地贴着紧闭的大门,万一蚊帐里跳出个无头鬼,他好跑啊! “孙主任,您别紧张,我是小宋啊!” 蚊帐里飘出小女子嫩嫩的、娇滴滴的声音。 “小宋?” 孙勇心里犯嘀咕,全院的女人,无论老幼,无论肥瘦,无论美丑,是否跟他上过床,他也能掐算出几个。 “我是材料室的小宋啊!” 原来是那个小妞啊,来了也没有三个月,怎么也会爬到自己的床上。孙勇心想了,既然有人愿意送上门,管她个球,玩了再说。 他用手背抹去额头上的虚汗,从大门跨着大步朝大床走去,一边走着,一边将脱去的衣裤扔到木地板上。然后,赤条条地爬上床,一头钻进蚊帐里面。 灯光下,高高的蚊帐里,圈腿跪蹲的小宋两手抓住一条孙勇的毛巾被,遮挡着自己的前胸。她一头乌黑的青发,长长的,长到腰间。她一双媚眼,闪闪的,发出勾引男人的淫光。她一张小嘴,红红的,散发出吸引男人的香气。 看着她光滑白嫩的双肩,胸前深深的乳沟,孙勇的喉咙干渴起来,“小妖精,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从窗户外面飞进来的!” 小宋挑逗着,她能感觉他鼻孔里喷出的粗气。 跪在小女人面前的孙勇伸出大手,一把扯去她胸前的条纹毛巾被。 酥胸、丰乳、瘦腹、粗腿、肥臀。 孙勇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血丝。 丰乳上那两颗红樱桃般的乳尖,白嫩细腻的皮肤,一起一伏的小腹,大腿夹着的…… 孙勇狠狠地咽下卡在自己喉咙上的那口痰,然后,像半个月不见肉血的饿狼,扑上去,将她重重地压在自己肚皮的下面。 “孙主任,我还没有说话呢!” 她拼命地用自己的两只手顶着孙勇的前胸。 孙勇低头看着她惊恐和犹豫的大眼睛,双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两条粗腿使劲儿地分开她的两条大腿。 “我要您提拔我当科长!” 小宋脑门绷着青筋。 “当科长?行,行啊!那你今天晚上要好好的伺侯老子,让老子舒服啦!” 孙勇用手指捏着她的嫩脸蛋儿。 “那咱们说好啦!” 他身下的小宋认真地说,脸上泛起红荤。 “那当然!” 孙勇无心答应她,只顾着用自己的两只手玩捏她的乳房和乳尖。 小宋半闭着双眼,全身软软的。 孙勇低头吻她的脸、嘴、耳、脖…… …… 孙勇大汗淋淋,身体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喷射干净,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全身酥麻的舒服无比。他打算躺在这女人润嫩的胸脯上,继续重温刚才的美梦。 突然,空荡荡的身体晃悠起来,床铺也晃悠起来,电灯晃悠起来,整个房间都在颤抖。 “不好!地震啦!” 孙勇从小宋汗淋淋的肚皮上撑起身子,翻到凉席上,撩开蚊帐,两脚着地,弯腰拣起木地板上自己的裤叉,毛手毛脚地套上,赤着多肉的上身,拉开门,冲到楼梯口,扶住楼梯把手,光脚下楼,头也不回地朝小洋楼前面的小空场跑去。 他的身后传来小宋悲惨的叫声:“孙主任,您等等我!” 长满没过脚面青草的小空场渐渐挤满了从楼房、平房、宿舍里跑出来的男女老幼。男的只有贴身大裤叉,个个光着膀子。女的勒着胸罩,穿着短裤,披着长袖衫。有人大背心穿反了,有人脚上只有一只凉鞋。个个头发凌乱,满脸的惊慌与疲惫。人们互相张望着,上下左右地打量着,没有嘲笑,没有关心,只有彷徨。 小宋身上披着那条毛巾被,哭哭涕涕地从小洋楼的门口跑过来,青发像鸡窝,脸色蜡黄,两眼发呆,挤到孙勇身边:“你只顾自己逃命,也不拉我一把!” 孙勇只当没有听见,两脚掂起,面向东方,用右手遮挡住自己的眉毛,看着天边那一闪闪的蓝光。 随后,他们的脚下又开始晃动起来,身旁的树枝“哗—哗—”地响,几只贴墙的野猫发出凄惨的哀鸣。 “真是地震啦!” 孙勇感叹地说。 解放怀里抱着的闺女妞妞被蚊子叮到了屁股,止不住地大声哭起来。 “别他妈的哭啦!世界末日就要来啦!” 孙勇心情极坏地大骂着。 “嚷什么嚷?这跟孩子有什么关系?地震就是地震,有什么了不起。” 孙勇抬头看见浑身肌肉十足的解放挺着胸,粗胳臂上抱着孩子,满脸是紫红的硬肉,心虚地搭拉下傲满的头。 赵淑君轻轻地推了推解放的后背,小声儿地说:“别发火啦,大家现在都没有个着落呢!” “完了,作孽啊!老天爷动怒啦!” 小宋凑上前,推着孙勇的胳臂,“那咱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凉拌!” 孙勇两手抱住自己的双肩,一幅凄凉的模样。 “依我看啊,这场地震不会马上停下来,大家还是小心为好。余震后面有没有更大的地震,咱们也说不好。先凑合着等到天亮,看没有事了,再回房间去。” 解放对着满脸愁容的人们说。 “对,不定还会发生什么呢?” “人生安全是最重要的。” “都这时候啦,还掂记着什么贵重值钱的东西!” 人们互相交头接耳,彼此安慰起来。 “坏了,我那宝贝东西还落在房间呢!” 孙勇举起巴掌,狠狠地拍着自己的脑门,大声儿地惊叫着。 小宋一手勒着胸口上的毛巾被,一手拽着孙勇的胳膊,“别回去了,太危险啦!” “你他妈的管什么闲事啊!” 孙勇一摔手,脱开了小宋的小手,头也不回地跑向小洋楼门口。 “孙主任,您等等我。” 身披毛巾被,露着双肩,露着大腿的小宋跌跌撞撞地跟在孙勇的身后,也朝小洋楼的门口跑去。但是,冷不丁,她的光脚被路上的树根绊了一下,身体前倾,摔了一个大跟头。她双手本能地撑地,毛巾被却飞到了一边。无遮无挡,全身赤裸的小宋也顾不得抓起地面的毛巾被,径直地光着全身,冲进小洋楼的门口里去。 渐明渐暗的凌晨,人们看到小宋那光滑白嫩的后背和圆润的屁股。 赵淑君赶紧转过头,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双眼,“真恶心!” “咳,跟孙勇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东西!” 解放赶紧转过身,双手抱紧怀中的闺女,看着自己面前那一双双惊呀的眼睛。 第十七章 西山的山坡上从下到上铺盖着一层渐黄渐绿的植被,那不是青草,而是黑枝圆叶的黄栌和薄薄的枫叶,还有高低起伏从岩石缝中挣扎出来的酸枣。黄栌还没有变红,枫叶边缘刚刚发红,天高云淡,苍穹蓝得通透。 平常不注重衣着的老金师傅特别换了一条新的白色围裙,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抬起两只布满老茧的大手,痛痛快快地拍得响亮,“解放,快,快,到菜市场买一筐螃蟹回来,我今天给大家蒸一锅螃蟹吃。记住,要三只公的,一只母的一套!” “师傅,还没有到中秋节呢?”解放吃惊地看着一直心事重重,少言少语的金师傅。 “别问了,快,快去吧!我琢磨着,再晚连螃蟹腿都没有啦!”师傅开心地拍着解放的肩膀。 解放不解地从小推车上卸下嘴吐泡沫的河螃蟹,歪着脑袋看着很少有笑容的师傅。 “我高兴啊!他们终于被逮起来啦!” 金师傅举起满是皱纹的大手,用手指尖点着天空。 “哦,我知道啦,是他们四个,对吧?”解放突然醒悟。 “对,对,万人恨啊!” 师傅眯着眼睛,咬牙。 “所以,今天我自个儿作主,咱们蒸螃蟹吃,每人四只,三只公的,一只母的。” 师傅从箩筐里抓着一只,翻过来,看着螃蟹的胸脊,乐呵呵地说:“解放,你看,多巧,我这一把抓,就抓住一只母的。” “大家就恨她!” 解放一边往铁锅里倒螃蟹,一边侧脸对满脸喜悦的师傅说。 “这下子好了,大家都有喘气的机会啦!” 师傅抓起铁锅旁边的自来水笼头,拧开开关,一股清水冲到大铁锅里,淹没那些爬来爬去的河螃蟹。 “加大火,烧!” 师傅拿起大木盖,准确地盖住那口大铁锅。螃蟹抓住锅沿,拼命地向上爬,传出挠挠的声音。 吹风机“哗—哗—哗—”地响,水热了,锅里的声音小了,木板锅盖的细缝里冒出香喷喷的河鲜味。 中午11点,解放像往常那样推开厨房的大门,准备迎接敲盆敲碗和张口吵架和骂人的声音。可是,整个食堂静悄悄的。 “师傅,怎么今天饭厅里没有人啊?” 解放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水,看着掀开锅盖,正往大饭盆里拣蒸熟的螃蟹,“别理他们,帮我抓上来!” 解放赶紧上前,弯着腰,迎着蒸汽,拣着锅里红背白肚的河螃蟹。 等解放端着大铝盆放在饭厅的大案板时,他眼前是整齐排成的一队,他不曾见过的一队,永远没有机会走进大饭厅的一队。 “师傅,我该怎么办?” 解放转身,看着喜笑眉稍的金师傅,他两手在胸前的白围裙上擦着,然后,站在大案板前,扯着大嗓门喊:“今天咱们吃螃蟹,每家限四只,三公一母,你们说,行吗?” 身穿灰色衣裤,身体削瘦,营养不良的男女老幼举起手中的饭盆,兴奋地欢呼着:“好!行!” “谢谢老金师傅!” “这是我们最高兴的一天!” “咱们终于熬出了头!” 中年的,老年的,男的,女的…… 远处传来锣鼓声,口号声,鞭炮声。 人们拿着空碗、空盆挤出了食堂。 大院外面已经是红旗招展,锣鼓喧天。 “打倒四人帮!” “人民万岁!” …… 第十八章 赵淑君一连早起了两天,顶着“嗖—嗖—嗖—”的西北风去打听高考的消息。 解放把厨房的事情安排给徒弟,饭也没吃就急急忙忙地跑到大院的幼儿园接闺女妞妞。她奶奶身体不好,再加上他们夫妻两个都在城里上班,离西边的地铁站远,干脆就把孩子放在大院了。 “爸,我妈呢?” 妞妞仰着红扑扑的脸,看着有心事的解放。 “你妈一会儿就回来!咱们先回家吧。” 解放拉着三岁闺女的小热手,感觉轻松了些。 冬天,天色黑的早,大马路两边的路灯已经闪闪发光。 解放打开家门,房间里温暖如春。小小的房间,他们三人的窝,给人温馨,给人快乐。 “妞妞,自己玩吧!” 解放松开手,闺女自己跑到大床边,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大纸盒箱,把里面自己喜欢的玩具摆在床上玩。 解放关上门,坐在方椅上,伸长了脖子,看着屋外。屋外,西北风还在刮,刮得乱响。 小铁炉上的铁壶嘴喷出一股白雾,给干燥的小房间一丝的湿润。 解放对他们的平淡生活很满意,最起码踏实。 他拿起小铁壶,炉中的碳火烧得红火,映在他健壮胸前、宽厚的脸庞上。 “爸,我妈她怎么还不回来啊?” 妞妞放下手中的玩具,肚皮贴着床沿,扭过头,看着被炉火映红脸庞的解放。 “我猜啊,你妈一会就回来!” 解放笑嘻嘻地看着长相极似淑君的妞妞,然后,站起身,拿起那个小铁壶,走到墙边,拔开红塑料暖瓶的瓶塞,向里面冲开水。开水冲满了,他从铁炉旁边的大铁桶里用铝勺子给铁壶装满了清水,放在小铁炉上,继续烧。沾了水的小铁壶在小铁炉上发出“呲—呲—呲—”的响声。 赵淑君裹着一件蓝色的棉大衣,带着寒风,冲了进来,“考上了,我终于考上了!” “妈!” 妞妞扔下手里的玩具,蹦蹦跳跳地扑到淑君的怀里。兴奋的淑君赶紧蹲下,用冰凉的双手揽住妞妞的全身。 “妈,你的脸真红,但是,怎么这么冷啊?” 妞妞伸出胖胖的小手,摸着母亲的脸,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的脸。 解放赶紧把大门关上,房间里充满了温暖。 “妈,你怎么哭啦?” 妞妞用自己的小手擦着淑君眼角涌出的泪水,“有小朋友欺负你啦?” “没有,没有,你妈这是高兴的!” 淑君抱起妞妞,坐在大床的床沿上,“解放,我被清华大学录取啦!” 解放走过来,坐在妻子的身旁。他知道,淑君忍受了一切,等待了那么长久,就是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好,好啊!你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解放,辛苦你啦!” “没有什么!” 只有夫妻有这样的默契。 “爸,妈,你们让我说话啊!” 妞妞一手抓住解放的肩膀,一手扶住淑君的肩膀。 “好,好,妞妞说!” 淑君亲着闺女的小红脸蛋儿。 “老师表扬我啦!说我听话,说我乖!” “咱们妞妞就是乖!” 解放大手挠着妞妞的胳肢窝。 “咯—咯—咯—” 闺女脸上的笑容就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妞妞,妈妈要去上学了,不能天天陪你,行吗?” “妈,老师说了,听话才是好孩子!” 闺女翘着红红的小嘴唇。 “解放,家里的事又要麻烦你啦!” 淑君满怀内疚地说。 隔着中间的妞妞,解放深沉地看着妻子的目光。那目光就像当年他从地铁救起她时的目光。 “没关系,我可以对付,你安心学习吧!” “谢谢!解放!” 淑君抓住解放的大手,脸上泛起红荤。 “妈,您怎么不谢我啊?” 妞妞亲着淑君的脸。 “当然妈妈要谢谢妞妞啦!是你给爸爸和妈妈快乐的啊!” 妞妞高兴得合不拢嘴。 “淑君,还没有吃饭了吧?先脱了棉衣,小心感冒。” 解放站起身,从小铁炉旁边拿起白瓷饭盆,那个淑君从参加工作到现在也不舍得丢掉的饭盆。 “呦,我还真饿啦!” 淑君放下怀中的妞妞,脱掉身上的棉大衣,露出紧身的红毛衣。那是解放送给她的结婚礼物。 “妈,我跟你一起吃!” 妞妞拉着淑君的手,跟着来到小饭桌兼书桌前面,爬上靠背椅子,看着桌子中间的白瓷饭盆。 解放掀开盖子,一股猪肉的香味扑面而来。 “真香啊!” 淑君仰头看着身材魁梧的丈夫,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妈,我要,我要那块瘦的。” 妞妞用小手指头指着盆中,米饭上,那块切得方方正正的瘦猪肉块。 “妈妈给!” 淑君用筷子夹起,送到张开大嘴的妞妞口中。 “真香啊!” 妞妞一边嚼着,一边笑嘻嘻地说。 “真像你妈!” 解放将大手放在女儿的头顶,轻轻地抚摸着。 小铁炉上的小铁壶又喷出了白雾,小屋里响起了欢乐的笑声。 第十九章 刘英她们的纺织厂垮了,因为多年的管理不善,彻底垮了。工人提前退休,年轻的自寻出路,二十八岁的刘英不老,也不年轻,但是,同样也要自寻出路。 部队了解王强爱人的情况后,决定把她安排在家属服务队,在部队的小商店当售货员。可是,刘英拒绝了。她不愿意天天站在柜台里面,给大妈大婶们打酱油,切猪肉。她决定:自己找工作。 在朋友的联系下,她还真碰到一个好机会:到一家国际进出口公司去应聘。 应聘的前一天晚上,她洗完澡,也不管王强在床上怎么催促,站在镜子前,认真地端祥了自己。她感觉自己生完孩子后的身段还可以,脸蛋儿也不差,因为她要去应聘的单位经常跟外国人打交道。 北京的夏天不但晒,而且闷,闷得人胸口透不过气来。 刘英坐地铁,倒公共,挤得满身大汗,才找到这家应聘的公司。 站在高高的大楼前,看着一楼旋转的自动门,自动门旋转后进进出出人群,他们都是些美女俊男,刘英心中充满了希望。 站在花岗岩大理石地板的大厅里,冷气凉嗖嗖的,刚才那身汗水吹得无影无踪。刘英赶紧找了大厅里一个背人的角落,从结婚时自己省钱买的小挎包里掏出花手帕,轻轻地擦擦自己的额头,然后,又抬起双手拢了拢自己的长发。接着伸手修整自己的短袖白衬衫,最后低头看看自己的花布裙子和白袜子、塑料凉鞋,满意地挺起胸膛,朝大厅的电梯走去。 站在电梯里面的人们都很有礼貌,西装领带,西装短裙,手里拿着黑色的笔记本,默默地看着指示牌上的阿拉伯数字。 “叮咚” 电梯在刘英按的18层停了下来。 刘英心里异常的紧张,加快两步,冲出了电梯。电梯门自动关闭,接着向上升去。 刘英用右手按住自己敞开脖领的胸口,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左右看看楼道上长长的红地毯,心跳得更快了。 她担心找错门,从裙子的裤兜里掏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朋友介绍自己今天要见的人,他就是公司的人事处长。 她小心地踩着楼道里松软的红地毯,仰头看着每栋红松木大门横梁上的那个黄铜门牌号,比她们家胡同那些红颜色的门牌号显得尊贵、大气。 找到了,1806号。 刘英又一次地自己给自己加油。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胳臂,卷起手指,用指关节轻轻地敲了三下大门。 “请进!” 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浓厚的南方口音。 刘英抓住下面的黄铜门把,轻轻地一拧,大门开了。她推开了一条门缝,脚下,里面是整块的花纹地毯。 靠近窗户的前面,有一张很大、很重、很古老的办公桌。办公桌前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头发乌黑,双手趴在办公桌上,头低着,看着案头上的东西。 “钟处长,您好!” 刘英轻轻地关上身后的大门,弯腰,低头,微笑,小声儿地说。 钟处长抬起头,尖脸,鹰勾鼻子,大耳朵,紫色的嘴唇,身穿短袖白衬衣,粗黑的胳膊,上面绷着青筋。 “你是?” “我是朋友介绍今天过来面见的刘英。” 她心里怯怯地,没有什么自信,尤其在这种跟纺织车间不一样的场合。 “哦——,刘英,想起来啦!房间里面坐吧!” 钟处长仔细地上下打量她,然后,抬起屁股,站起身,他的小腹鼓鼓的。他抬手,指着房间旁边的套间,里面有一个长长的大沙发。 他说着,同时按了一下眼前桌上的紫红色电话,用免接听键说:“小袁,送杯水来!” 刘英站在房间的中央,等着钟处长。 “别客气,里面坐。” 刘英似笑非笑地点头,走进套间,用手扶住裙子,慢慢地坐在长沙发上。沙发的质地非常好,意大利真皮,松软。 小袁,梳着一头长发,胸口扁扁,一张娃娃脸,白胳臂,白小腿的姑娘,手里端着一个带盖的白色瓷杯走到刘英面前,轻轻地将茶杯放在她半米远的茶几上。 “请慢用!” 小袁笑容甜甜地对刘英,然后,转身从套间出去了。她那被西装裙包裹的臀部瘦小,但是,却一扭一扭的。 刘英心里好笑,但是,没有敢笑出声来。 “小袁,把门带上。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让进来!” 钟处长对着小袁的背影说,声音还挺严肃。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钟处长拿着自己的那个江苏宜兴茶壶从办公室走进套间,靠近刘英时低头看着她衣领口敞开的地方,那里是一道深深的乳沟。 刘英生过孩子后很注意自己的身材。奶过孩子,但是,乳房并没有走型,还是那样坚挺。怀过孕,但是,小腹没有留下妊辰斑,小腹收得很小。自然生产,但是,大腿粗,小腿细,臀部丰满。猛然一眼,男人们还不知道她是否生过孩子呢! “喝茶!” 钟处长在她身旁坐下。 刘英服贴地从茶几上端起白瓷杯,泯了一口杯中刚泡开的龙井茶。 钟处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高耸的胸口,白嫩的脖颈,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强烈的欲望。 “好喝吧?” “好喝。” 刘英不敢正视他的双眼,将手中的茶杯放在茶几上,两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两条腿紧闭,胸口不停地上下起伏。 “我们这里的条件怎么样?” “挺好的。” “喜欢到我们这里工作吗?” “喜欢。” “你想干什么工作?” “听您安排。” “听我安排?” “对,听您安排。” 钟处长把手里的紫砂壶杯子也放在刘英面前的茶几上,嘴上一边问着,身体一边向刘英身体贴近。 “我想安排你……” 钟处长欲说欲止。 刘英期待着他的下文。 钟处长伸出那只粗黑的胳膊,轻轻地撩起刘英的裙脚,两眼看着她那双白嫩的大腿。 刘英不敢动弹,脸颊飞红起来。 “钟处长……” 刘英不敢低头看他那只粗黑的手,两眼直直地盯着刚才小袁关紧的大门,声音微颤着说。 “你有什么感觉?” 钟处长的大手放在她大腿面上,慢慢地移动,向她的大腿根。他的脸侧仰着,看着刘英圆润的脸庞。 刘英猛然从沙发上站起身,嘴角紧闭,两手垂放在自己身体的两侧。 钟处长也从沙发上站起身,两手搭在刘英圆润的双肩上,身体靠贴着她。 一股粗气喷在刘英的脸上,他的小腹贴近刘英的腰际。 就在钟处长准备搂住她后腰,亲她的嘴唇时,刘英使尽全力,一把推住他的胸口,挣脱了他的纠缠,拣起她放在沙发上的小挎包,冲到办公室的大门口,一把抓住黄铜门把,使劲儿地扭开,跑到走廊上。 “你别走啊!我们还没有谈到工作部分呢!” 刘英的身体背后,传来钟处长的喊声,浓浓的南方口音。 第二十章 刘英最终也没有找到工作。 王强看她心情不好,就让乡下的母亲来部队,帮他们看儿子,一是减轻妻子的精神负担,二是给她更多的时间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文化大革命禁锢的时间太长,所以,刚一结束这种束缚,人们就急切地寻找各种各样的娱乐新方式,用以抒发自己的欲望。这样一来,曾经于五、六十年代盛行的交谊舞,又开始在北京的小礼堂、会议室、食堂大厅悄然而起。 一天也没有找到工作的刘英心情仍然不爽,她肩上挎着小包,肚子空空的,沿着已经亮闪闪的路灯照耀下的院墙小道,漫无目的地行走。她无心回家,回到那平静得没有激情的家。 春风吹过,掀动她耳边的长发,温暖她敞开领口的脖颈。她喜欢将里面的白衬衣翻开,白衣领翻出在外,袒露出自己引以自豪的白嫩脖子。 远处,路边,青砖的高墙里面,在夜幕中闪着五彩缤纷的小灯泡,就像西方人过年的屋外装饰,美丽、漂亮。这些都是她从电影和电视上看到的。 优雅的音乐从敞开的窗户里飘出,富有节奏的舞曲揪着刘英的心。从小学开始,她就喜欢跳舞,到了中学跳忠字舞,参加工作后也没有少跳舞,那是欢迎上级领导到纺织厂视察工作的夹道舞…… 伴随着音乐,传来舞伴们兴奋的笑声。刘英像丢了魂似地靠近大院的门口,然后,身不由己地走向那间闪着五彩灯光的大食堂,站在洞开的大门边上,看着房间中央尽情舞蹈的人们,在那一圈人的周围,闲坐着喝饮料,品头品足的年轻人。她站了进去,并且坐在了前面。 舞曲结束,舞友们礼貌地互相点头、鞠躬,离开舞池,跑到墙边四周的条凳上坐下休息。 一个粗脖子上系着红领带,身穿白色短袖衬衫,头发梳理很整齐,脸上皮肤保养很好,两只眼睛放着光的男人走到刘英的面前。 “您好!” “您好!” 刘英对陌生男人,尤其是比自己年龄大的男人,有一种本能的警觉和提防。 “等下一场我能同您跳吗?” 男人礼貌地征求她的意见,刘英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额头上的汗水。 “您不累吗?” “不累,跳舞就是一种放松,身心的放松。” 男人笑着,笑容很自然。 刘英悬着的心放下,“都是你们单位的吗?” “不都是。有附近的,也有特别来的。” 男人转身看着那些特别打扮过的男男女女,年龄以中年和年轻人为主。 “如果您不累的话,我可以同您跳。” 刘英右手把小挎包放在自己的胸前。 男人看着她丰满的前胸,笑着说:“拿着包怎么跳啊?来,我让组织活动的小伙子们给您看着。大家的包都是他们专门看管,放心吧,贵重的东西也不会丢。” “没有什么贵重东西,也就是一些随身的东西。” 刘英腼腆地点着头,脸上泛起了一丝红荤。她都是结过婚的女人了,见了男人还害羞,真没用!刘英心里自责着,然后,跟在男人的身后,走到一个小平头年轻人的身旁。他坐着旁边的方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挎包。 “给我看好了!” 男人用命令的口气对小平头说。 小平头赶紧从条凳上站起,弯着腰,哈着头,必恭必敬地说:“主任,您就放心吧!” 小平头接过刘英递给他的小挎包,像宝贝一样搂在自己的怀里。刘英看着,不由地会心一笑,让男人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舞曲重起,从大个的日本录音机里传出,经过放在两边的高贝音箱发出纯正的舞乐。 男人抓住刘英的手,按住她的腰。 刘英也抓住对方的手,两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 两人脸对脸,眼对眼,身子贴得很近,两耳听着音乐,脚步划开,身体随着音乐转动、移动、扭动。 那是一张丰满的脸,脸皮剃得青光滑溜,干净。五官端正,眼神传递着默契的信息。 那是一张鲜嫩的脸,成熟少妇的脸,没有雀斑,没有妊辰斑。眼睛、鼻子和小嘴都显露出诱人的气息。 他们跳着,聊着,彼此并没有拘紧,没有尴尬。 他知道她的名字叫:刘英。 她知道他的名字叫:孙勇。 舞曲一只接着一只,舞池的舞伴换了一轮又一轮。但是,刘英和孙勇是不散的舞友。 “呀,坏了,11点啦!” 刘英抬起手腕,看着手表的指针,额头上沁出香汗。 孙勇潇洒地正在兴头上,耳朵里还飘荡着优美的舞曲,“这么晚了吗?” 刘英站定了步子,看着脚底孙勇那双黑亮的皮鞋。 孙勇可以看见她头发后面白净的脖颈。 “我还要赶地铁最后一班车呢?” 刘英在乐曲结束的一瞬间从裤兜里掏出小手帕,擦着自己额头上和脖子上的汗。 “要是你住这边就方便多了!” 孙勇定神地看着她嫩红的脸,高耸的胸,翻开衬衣白领里面的白嫩皮肤,舍不得地说。 “下次吧!” 刘英笑着,甜蜜蜜的。 “我们这里每个周末都有,欢迎下周再来。记住,早点儿来啊!” 孙勇礼貌地,哈着腰。 “只要我有时间,一定再来!” 刘英用手帕扇着风。 孙勇从上衣兜里掏出小本子和圆珠笔,极快地写下了自己的电话,递给了刘英,“有什么事都可以随时打电话,我们大院很方便的。” 刘英接过小纸条,放进自己刚从小平头那里拿回的小挎包里面,礼貌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春风,夜晚,空气新鲜。 孙勇陪着刘英走出食堂的大门。 刘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几个月下来的郁闷都消散啦! “我要赶末班车了,您回去吧!” 刘英对孙勇笑笑,转身迈开大步朝大院的门口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长发、细腰、肥臀、长腿,孙勇不禁地抬起右手,用手指头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 “孙主任,您看上她啦?” 小平头凑过来,站在他的身后,看着刘英的背影,哈着腰,低声下气地问。 “不错,真的不错!” 第二十一章 赵淑君很珍惜现在的一切,时间对她来讲,真是太珍贵了。 大学—她们这一代人的希望。 每天,与她同龄的,比她大的,比她小的,都会静静地坐在小课桌的教室,看着那沙玻璃的黑板,听着老师“沙—沙—沙”用粉笔在上面划出的声音。那些公式,那些演算,那些推理,都给他们和她们带来思想的跳跃,联想的启迪和智慧的耕耘。下面是“刷—刷—刷—”的一片回应。 赵淑君在这样的环境下,获得了心灵的陶醉和升华。 “淑君,还看书呢?” 同班的大姐靠近校园操场跑道旁边的长条椅,小声儿地耳语道。 淑君抬起头,手里捧着厚厚的英文参考书,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大姐。她身体的周围堆满了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各种书籍。 “啊,是您,大姐。” 她撩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长发,笑着。 “我看你啊,都快成书呆子啦!” 大姐坐在她的身旁,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淑君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大姐,什么日子?” “你想想啊!” 淑君看看四周,操场上有人跑步,有人打球,有人坐在绿草地上看书。 “大姐,我还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正午还挺毒的太阳已经偏西,空气也清爽起来。 “今天是咱们中国的传统节日—中秋节啊!” “中秋?” “对啊!你看,月亮一会儿就升起来咯!” 大姐抬起胳臂,指着渐渐透蓝的天空。 “坏了,我答应女儿回家吃团圆饭的。” 淑君突然想起有什么大事,赶紧收拾起自己身边的书本。 “淑君,我先走啦!” 大姐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衣,拢了拢自己的短发,笑迷迷地看着动作紧张的淑君。 “好的,明天上课见!” 淑君顾不得抬头,一边整理书本,一边说着。 待她乘公共汽车,转乘地铁火车赶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天空中悬着圆圆的明月。 他们家的小平房亮着黄黄的灯,方方正正的黄光罩在平房外面的绿草地上,映着解放摆放整齐的花盆里面栽种的那些白菊和红菊。 她轻轻地推开家门,手里举着给女儿买的绒毛玩具,希望给她一个惊喜。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女儿扑上来的惊叫,也没有解放走上前的拥抱。 她转身关上了门,看见女儿妞妞已经脸冲着墙壁,睡着了。 解放背对着门,弯着腰,双手趴在小方桌上,低头看书。 “你回来啦!” 解放扭过头,看着妻子,“妞妞等不及,困了!” “都怪我,回来晚了!” 她抬起手腕,看着那只自己母亲留下的旧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 “还没有吃饭吧?” 解放放下手头的书,从靠背椅上站起来,走出去,到自己搭建的小厨房给妻子准备热晚饭。 淑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将手中的毛绒玩具摆放在她枕头的旁边。 随后将自己身上的挎包挂在衣架上,脱掉外套,只穿衬衣地坐在小方桌旁,翻看着解放刚才看的书。 那是一本关于烹饪的书。 “饿了吧,吃吧!” 解放轻轻地关上门,手里端着那个淑君熟悉的白瓷饭盆。 她掀开饭盆盖,香喷喷的味道引起她的食欲,“你做的饭,总是那么香!” “别夸了,咱们女儿说:妈妈做的饭才好吃呢!” 淑君笑了。 吃完了饭,用解放端过来的热水洗了脸,淑君一身轻松,然后,脱掉衣裤,仰靠在床头上,等着解放。 解放没有马上上床,而是坐在床沿上,背靠着她。 “怎么啦?解放!” 淑君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坐起身,双手搭在他的肩头。 “你是大学生,我是大厨,咱们相差太远。” 解放低头,看着自己脚底的布鞋。 “解放,可不能这么说!” 淑君用力扭转丈夫的上身,正眼地看着他。 解放默默不语。 “我们是夫妻,没有高低,没有贵贱。” 淑君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他胸前的衣扣,然后,将自己的双手伸进他肌肉饱满的前胸。 “我爱你,解放,真心的!” 她跪蹲起身,一边吻着他的嘴唇,一边脱掉他的上衣。 解放的担忧没有了,享受着妻子的柔情。 月光洒进小平房,照在大床上。 淑君双手抓住头顶的床头栏木条,呻吟着。 解放尽情地发泻着,在淑君叉开的大腿间起伏。 大床摇晃着,发出“吱嘎--吱嘎--吱嘎—”有规律的响声。 解放后背淌着汗,淑君前胸流着汗,冲动,欢愉,酥麻,振颤…… “你们在干嘛?” 女儿妞妞揉着眯眯糊糊的眼睛坐起来,看着正在高潮中的父母。 解放马上趴在淑君身上,脸朝下,不敢看着女儿。 淑君侧脸看着坐起的女儿,伸直左手,摸着她的小脸,笑着说:“爸爸在跟妈妈说悄悄话呢!好女儿,睡吧!” 妞妞困得又躺下了,背对着赤身裸体的淑君和解放。 “解放,咱们要换个房间啦!” 淑君举起手,摸着丈夫汗淋淋的脸。 解放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凌乱的青发,白嫩的脖子,丰满的胸膛,温柔的微笑,欲望倍增。 他鼓足了劲头,脑门里不断地默念着:她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然后,更加猛烈地抽、送、抽、送…… 第二十二章 大院里发生了一些变化,这是孙勇早就预料到的。新上任的领导,当年被孙勇他们游街示众的老地下党员,居然统管大院的全面工作。俗话说:识实务者为俊杰。与其被人收拾了,不如赶快想办法脱钩。离开大院,被人认为是熊包。不离开大院吧,也不是个办法。孙勇转念一想,还不如在大院的名义下,成立一家三产公司,做做生意什么的。 “孙主任,您这样做多委屈啊!” 小平头拿着孙勇习惯使用的白瓷杯,里面泡着龙井茶,递到他宽大的办公桌上。 茶味顺着缝隙冒出来,弥漫在空荡的办公室里。 几个死跟着孙勇的铁哥儿们不服气的嚷嚷着:“他算什么东西!当年被咱们撅得坐飞机,狗屁都不是。现在神气啦,想把咱们投进大狱不成?” “不会,不会的,兄弟们。大家都是受害者,我们当年年轻,气盛。” 孙勇放下手中的香烟,掀开杯盖,拿起茶杯,也不看一眼下面沙发上坐着的哥儿们,独自一个人,慢慢地品着香茶。 “孙主任,公司有什么意思?整天倒腾这个,倒腾那个,多没劲儿啊!” 他们面面相迎,嘴巴里嘀咕着。 “老坐办公室也不是事儿。你们看清楚了吗?这年头搞运动没有什么戏,挣钱是真的!” 孙勇放下杯子,挺了挺自己的胸膛,双手摸着自己开始发福的小肚子,脸上浮现着智慧的微笑。 “做官不好吗?” 小平头不解地侧仰着脸,问道。 “我想做官,给兄弟们一些方便,最起码咱们有吃有喝的。可是,人家不让啊!” 孙勇抬起胳臂,手指头点着窗户外面,“那咱们也不能这样就被人家撸了吧!所以,我主动提出办一个三产公司,一来把兄弟们都安排进去,二来也不惹他们心烦。他们搞他们的政治,咱们挣咱们自己的钱,这不是一局两得的好事吗!” 孙勇从烟灰缸里拣起那支烧了有一寸长烟灰的香烟,用食指弹掉烟蒂,举在自己的嘴唇上,狠狠地吸了一口,仰起脖子,朝天花板上吹去。一缕蓝烟,冲出他的紫嘴唇,直冲半空。 “主任英明!” 小平头拍着巴掌,“这样做什么事情还是咱们自己说了算!好,妙!” 坐在沙发上的那几个哥儿们这才悟过了神儿,也拍着巴掌,跟着叫唤起来。 房间外面响起了工间操的大喇叭声。 “还真会玩新鲜的啊!” 小平头从沙发上站起来,伸长了脖子,透过玻璃窗,看着楼下的大广场。 一群中年的男男女女正有说有笑地从办公大楼的门口涌出,站在广场上活动手脚。 “新官上任三把火吗!” 孙勇冷笑着,将自己手里的烟蒂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从皮面的靠背椅上站起身,“等一会儿我就找他去!” 坐在沙发上的弟兄们也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等着孙勇先出门。 “叮铃铃—叮铃铃—” 孙勇桌面上的黑色电话响了起来。 小平头机灵地跑上前,抓起电话,语气温柔地说:“你好,你找谁?” “孙主任在吗?” 小平头赶紧放下电话,用手捂住话筒,小声儿地说:“孙主任,找您的,是个女的。” 孙勇赶紧扭过身,上前抢过小平头递给自己的话筒,贴在自己的耳朵上。 “你好!你是?” “孙主任,我是跟您跳过舞的刘英,您还记得吗?” “哦,记得!记得!” 小平头赶紧哄着众兄弟们离开孙勇的办公室,然后,轻轻地带上了门。 “您不是说,随时可以给您打电话吗?” “当然,随时,随时!” 孙勇听到那声儿,像吃了蜜一样甜。 “您那边还能安排人吗?” “安排谁啊?” “我啊!” “当然可以,太可以啦!我们正成立一个新单位,准备吸收更多优秀的人才。你来电话,正是时候!” “真的,孙主任!” 电话那边听得出很激动。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的!” 孙勇左手插着腰,挺了挺自己的小腹,得意地说。 “那我什么时候到您办公室?” “明天,明天上午!” “好,好的。明天见!” “明天上午见!” 刘英高兴得挂上了电话。 孙勇放下电话,兴奋地搓着自己的两只手,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头发飘逸,五官诱人,前胸丰满,屁股圆润的少妇。 “天意!天意啊!” 第二十三章 星期天,淑君有课,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家啦。 只有解放能陪女儿妞妞。 “爸,我想去奶奶家玩!” 女儿早晨从床上爬起来的第一句话。 忙着给她做早饭的解放从厨房端着馒头和小米粥走进来。他放下手里的碗勺后,笑嘻嘻地摘掉胸前的白围裙,“行,吃完早饭,爸带你坐地铁见奶奶去。” 妞妞自己拣起解放搁在床沿上的小衣裤,利索地自己套在身上,然后,两脚下地穿上摆在床底下的布鞋,跑到解放为她准备好的洗脸盆处,蹲下身子,两只小手放到温水里,高兴地划动几圈,捞起小毛巾,用力拧干,扑在自己红红的脸蛋儿上,认真地擦洗起来。接着,跑到墙上挂着的大镜子前,左右晃动着身子,抬手整理自己的头发,“爸,我漂亮吗?” “妞妞漂亮,像妈妈一样漂亮。” 解放站在她的身后,扶住她的肩膀,满意地笑着。 “我还要刷牙呢!老师说:早晨起来要刷牙。” “我都准备好了,自己刷吧!” 解放侧脸,看着小方桌上的小白茶缸和小红牙刷,仰了仰头。 妞妞跑过去,掂脚,双手捧着小白茶缸,小心地走到房间门口,站在外面的泥地上,对着草丛,握住牙刷,抓住小白茶缸的耳朵,低头,一下一下地、认真地刷着。 解放倚着大门,看着女儿的背影,“什么都像她妈妈。” 地铁里面的人很多,妞妞还是有位子。从上车到下车,她都兴奋不已,比坐过山车都高兴。 出了站,翻过小山坡,爷俩站在大槐树下,眼前的变化太大了。 推土机忙个不停,正从远远的地方开始,一层一层地掀掉那些陈旧、破败、凌乱、肮脏的小平房。 “爸,不好了!奶奶家被推倒啦!” 女儿伸着小胳膊,指着她熟悉的地方。 “应该拆啦!实在是太旧,太破。” 解放感叹地说。 “那我们找不到奶奶啦?” 女儿伤心地仰起头,拉着解放的手。 “找得到,他们搬家啦!” 解放并没有马上走的意思。眼前这堆破砖头、烂瓦片、旧房梁是他年青生活的全部。在这平房里,有他童年的幻想,少年的憧景,青年的初恋。有欢喜,有悲伤,有烦恼,有期待。 他本能地将大手放在大槐树上,抚摩树皮粗糙的沟痕。 “爸,这棵树很老了吧?” 妞妞仰头看着粗壮的树枝,树干要两个人才能抱住。上面的树冠散开着,直径有十米多。长圆型的、绿绿的树叶,密密麻麻地罩住嫩枝、老叉。绿叶中间,挂坠着成串白色的槐花,散发出沁人心肺的清香。 “爸,这花可真香!” 妞妞伸展的双手,似乎要迎接散下的花瓣。 解放不能忘记,在大槐树下,在月色笼罩之中,在槐花清香的诱惑下,他被大胆的同学,第一个恋人—刘英,狠狠地吻了一口。那甜美,那心颤,永远埋在他的心里。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推土机身后喷着浓黑的烟,死命地顶着前面的碎砖烂瓦,将已经歪歪斜斜的平房撞倒、碾平。已经清理出来的平地上,布满了履带的折印。 “爸,咱们走吧!” 妞妞拉着他的手,朝地铁的方向走。 解放不时地回过头,就像丢了魂儿,丢了记忆。 没有啦!消失啦! 第二十四章 刘英以总经理助理的身份与孙勇一起到广州出差,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北京,第一次坐飞机出远门,兴奋一已,诚惶诚恐。跟在孙勇的身边,她也感觉一种虚荣心的满足。 “怎么样?习惯吗?” 孙勇将机票塞到她的手中。 站在登机楼的大厅里,看着来去匆匆,手里拉着大皮箱,肩上挎着公文包的男男女女,她感觉好笑。 “挺好,慢慢就习惯啦!” “以后少不了出差,可要先跟老公做好思想工作呦!” “他啊,古板的很,没有什么新意。” 刘英不经意地笑着。 这一笑,让孙勇摸到了她的软处。 “走吧!飞机已经开始登机啦!” 手里提着黑色公文包的孙勇扬了扬头,示意左顾右盼的刘英去办理登机牌,准备登机。 飞机落地的瞬间,刘英也没有减少处处好奇的兴趣。不像孙勇,上了飞机就“呼—呼—呼—”地睡大觉。 “我们到了?” 双手插在胸前睡大觉的孙勇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看着刘英的后脑勺。 “我们终于落地啦!” 刘英双手扒着圆圆的飞机机窗,认真地看着窗外。机场跑道两边的房屋、农田、人群,确实与北京不一样。 他们随着人流刚涌到接站口,一个矮个、胖胖的秃顶男人就伸举着短短的胳臂,带着浓厚广东口音的普通话喊着:“孙主任,您终于来啦!” 挤过人群,那个秃顶矮男人满脸笑容地站在孙勇面前,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一身西装衣裙的刘英:“这位是?” “我们公司的总助,刘女士。” 孙勇自豪地介绍着。 刘英生硬地从西装上衣口袋里掏出牛皮的名片夹,生疏地从里面抽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双手递给自己面前的秃顶矮男人。 他接过名片,看着上面的横字,小声儿地念道:“刘英,好名字!” “宋老板,车呢?” “你看看我,真是忙晕了头。” 他赶紧侧身,带着孙勇和刘英朝接站大厅往外走,“车子早就恭侯多时了,怎么能让我们的孙主任干等着呢?啊,哈—哈—哈—” 一辆黑色的丰田汽车开到他们的面前,司机极快地跳下车,拉开轿车的后门,请孙勇和刘英入坐,然后,关上车后门。 钻进汽车前门的宋老板恭恭敬敬地仰着粗短的脖子,侧脸对着后排说:“孙主任,小弟在畔溪酒家已经安排好了酒菜,为二位接风,如何啊?” “客气,宋老板!” 孙勇脱掉身上的长袖外套,露出里面的短汗衫,“广州好热啊!” 刘英这才感觉自己额头上沁出了汗珠。 “你要不要脱了西装上衣?” 孙勇关心地问道。 “主任还嫌热,车里已经开空调啦!” 宋总笑迷迷地看着拘谨靠坐在后排的刘英说。 “没事!一会儿就习惯啦!” 刘英客气地对宋总说。 “我跟孙主任是老朋友啦,所以说话随便,请刘总不要介意啊!” “哈—哈—哈—” 车里的两个男人眼睛对视着,放声大笑。 汽车飞似地离开机场路,顺着热热闹闹的街市,驶向老城区。 这里依然是几十年的风貌,南方人永远珍惜的饮食环境和氛围。私家花园的院庭里挂着红灯笼,一湾小湖飘着深绿的荷叶和含苞欲放的莲花,几只鸳鸯在湖中戏水,映着红红的烛光,波光鳞鳞,清风吹面。 刘英感觉浑身有说不出的轻松。 “请,二位!” 宋总弯着腰,礼貌地请他们两个入坐。 完全是明清建筑的独家客厅里,雕梁玉柱,窗栏古幽,几根红红的梁柱之间,摆放着酸枝木的大圆桌,可以转动的木板圆盘上已经铺满了新鲜的鸡、鸭、鱼、肉。餐桌旁边的墙根处,放着一把古筝。 “小妹,上酒!” 屁股刚刚坐稳的宋总对站在自己身旁,身穿丝绸半袖上衣,下着丝绸花纹长裤,盘着长发,脸色青春的姑娘们招呼着。 她们连忙取出进口洋酒,小心地给每个人面前的酒杯斟上。 “首先,我敬女士一杯!” 宋总站起身,秃顶闪着光,端着酒杯来到刘英面前,挺着肚皮,笑嘻嘻地看着举起酒杯的她。 “砰—” 酒杯清脆。 宋总一口饮尽。 刘英看着,也举起酒杯,将杯沿放在自己的红唇中间,看了一眼孙勇。 “喝吧,这酒没事!” 孙勇点点头。 刘英仰脖,一口饮尽。 一股热流顺着嘴唇、喉咙,流进自己高耸的胸膛。 “好酒量,刘总!” 宋总赞扬道,“请坐,慢慢吃菜!” 宋总接着斟满半杯,站到孙勇跟前,“怎么样?孙主任,我敬您一杯,为您有这样一位得利的助手。” 宋总看着已经满脸飞红的刘英,高兴地说。 孙勇得意地站起身,看着更加可爱的刘英,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为了咱们的合作,干杯!” “砰—” 两人站在刘英的两边,举起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咱们边吃边聊,起乐!” 宋总坐下,礼貌地将盆中的大龙虾夹给刘英。 弹古筝的姑娘文静地点点头,坐下,手指轻弹,一曲广东音乐《雨打芭蕉》在房间中旋绕起来。 “接着喝!” 宋总微哈着腰,举起酒杯,看着对面的刘英。 已经满脸通红的刘英也不会控制自己的酒量,礼貌地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看着宋总。他又是仰脖,一口饮尽。 刘英无奈,入乡随俗吧。举杯,仰脖,一口饮尽。 她身旁的孙勇低头吃着龙虾,侧脸看着刘英,心中暗暗叫喜。 音乐优雅,节律平缓,像一滴滴美酒,似一点点甘泉,一层一层地渗入刘英的血管中。 她开心地喝着、吃着、聊着,无心地听着他们两个谈论生意上面的事情。 “孙主任,这玩意儿咱们能赚一笔!” 宋老板摸着饭桌上的那包“中华牌”香烟。 “真的?” “走军口啊!免检!” 宋老板的两个眼珠子转动着。 “行,咱们可以做!” 孙勇朝宋老板点点头,接着朝直眼看着乐师的刘英瞥了一眼,“她老公是军人!” “好,太好了!用人合宜啊,主任!” 孙勇傲慢地挺起胸,“刘总,咱们两个干一杯!” 刘英从乐师那里收回目光,急忙端起自己面前的半杯洋酒,看着满脸红光的孙勇,感激地说:“干!” 刘英自从到孙勇的“北京天下顺风商贸有限公司”上班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受过累。上下班有汽车接,吃午饭有小平头打,想喝水有人倒。她的工作就是给孙勇接接电话,整理一下来往的商业文件,跟着孙勇出去陪客人吃饭。更多的时间是自己坐在办公桌前照镜子,描眉,看外人很少见到的外国服装杂志。 一杯洋酒进肚,她的脑袋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了。 宋老板见状,朝孙勇挤了挤眉,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上果盘!” 女服务生端上来新鲜的荔枝,那红色的皮,那白嫩的肉,飘着甘甜和清润。 “哈—哈—哈—” 两个男人会心地笑了,刘英也跟着笑,外面吹进一阵凉爽的风。 刘英直到站在宾馆房间的门口,也没有搞清楚自己为什么止不住地说,止不住地笑。她只是看见孙勇和宋老板在餐桌上对她说的话笑,在轿车里对她说的话笑,笑得仰脖子,拍肚皮。 她感觉自己的脚底下软绵绵的,像脚踏在一块厚厚的棉垫子上面。 孙勇点头示意开门的女服务员可以走开,然后,自己搀着满面红润、光亮的刘英走进房间。 刘英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张大床,白床单,白枕头,白被子。 孙勇搀着她的胳臂走到床前,刘英便一屁股地坐在床沿,顺势仰躺在大床上,盘在头顶的青发散开,平铺在她面颊的两边。 孙勇看了一眼她忽起忽落的胸脯,转身去关门。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刘英已经脚搭在床沿,两手摊在白色的床单上,鼻孔里发出酣睡的声音。 孙勇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他上前,蹲下身子,将她脚上的黑色高跟皮鞋脱掉。然后,掳下她的肉色丝袜,抬起她的小腿,平放在松软和富有弹性的床铺上。接着睁大了双眼,弯下腰,伸出双手,去解她胸前西装上衣的衣扣。 “我--自己--来!” 刘英半睁半闭着双眼,嘴上吐着梦呓。 孙勇看着她楚楚动人的脸,诱人的五官,不紧不慢地将她胸前西装上衣的扣子,一颗一颗地解开,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衣。 刘英疲惫地闭上眼,嘴里吐出匀缓的酒气。 孙勇心喜若狂,解开她白衬衣上的小纽扣。 他眼前是一条浅黄色的乳罩,紧绷在她的胸口,鼓鼓的,一股香气直扑孙勇的鼻尖。 他双手的手指尖停在空中,不知所措,对别的女人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迟疑。一秒钟的功夫,他壮着胆子,解开了她胸前的乳罩,两颗颤动的、丰满的、热腾腾的、鲜活的乳房弹了出来。 “哇,真他妈的带劲儿!” 孙勇看着那两粒小黑枣般的乳尖,自言自语道。接着连忙低下头,伸出舌尖,兴奋地舔起她的乳尖。 “热,热啊!” 刘英仰起脖子,张开嘴,用舌尖舔着自己的下唇。 “你热,老子的心更热!” 孙勇抬起头,看着她的脸,小声儿地骂着。然后,直起上身,伸手解开她西装裙上的皮带,将裙子抽下来。 刘英像是个被麻醉的病人,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任由孙勇翻过来,转过去。 白床单上,平躺着的刘英一丝不挂,细腻的皮肤,白嫩的四肢,诱人的大腿,红润的脸庞,乌黑的青发,软柔的腰身,圆润的臀部,她身体的每一寸都让孙勇感觉饥渴到了极点。 他赤身裸体地爬上床,跪在她的身边,从上到下地吻着她的全身。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沁出芳香,她身体的每一毛孔都溢出甘甜,她身体的每一根毛发都激发孙勇的冲动。 孙勇摸啊,揉啊,舔啊,她全然不知。 孙勇的身体发胀,热血沸腾,青筋暴烈。 他用力地分开她的两条大腿,双膝跪在她两条大腿之间,嘴巴埋在她的乳沟之间,双手摸着她的腰,她的大腿,然后抬起头,双手握住她的双乳,下身用力,准确地戳进她的体内。 “啊—” 脑袋枕着软枕头的刘英猛然仰起脖子,眼睛依然紧闭,脸色更加润红,嘴角微张,发出娇滴滴的呻吟。 孙勇看着身下酥软的刘英,心情更加兴奋,动作更加勇猛,嘴巴里吐出热气。 “哈-哈-哈-” “啊-啊-啊-” 孙勇双手抓住她的双肩,不断地变换着姿势,娴熟地送—抽—送—抽。 刘英全身软塌塌的,任由孙勇左右翻滚,上下摆布。 房顶的水晶灯闪着金光,空调机吹出阵阵凉风,弹簧床上下起伏,刘英嘴角微张,额头上沁出热汗,青发贴着脸颊。 “老公,你好了吗?今天怎么那么长时间啊?” 孙勇默默不语,瞪着大眼,咬着牙根,一起一伏,节奏越来越快,“哈-哈-哈-” 猛然间,一股一股的热流射进她的体内,孙勇顿觉全身酥麻,脑海一片空白。 刘英身体松软,胸脯上流淌着点点汗水。 孙勇推开刘英光滑的身体,平躺在她的身边,大口地喘着气,“他妈的,老子这下子算是爽透了!” 他侧脸看着身旁的刘英,她还是那么软嫩,那么煽情。 他拽起身旁的白被单,盖在了她的身上。 清晨,刘英睁开了双眼。头顶是白白的、高高的天花板,上面悬挂着水晶灯。窗户上厚厚的拖地窗帘缝隙之间露出白色的绣花纱帘。床头镜、写字台、电视机、圆茶几、沙发椅,还有一边一套的女西装和男长裤。 刘英腾地从床上坐起身,靠在床头上,看着自己光溜溜的全身。 孙勇从宾馆的卫生间出来,身穿白色的浴衣,头发湿渌渌地光着双脚。 “孙总,这是怎么回事?” 刘英睁圆了眼睛,看着正用白色毛巾擦头发,擦脸的孙勇。 “没有什么啊!” 孙勇一脸的无所谓。 刘英赶紧将白被单扯起,盖着自己的胸口,躲着坐在床沿上的孙勇。 “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我都是成年人,那点儿东西算个啥!上面不是说了吗,思想要解放!” 孙勇将毛巾扔到地毯上,解开腰间的布腰带,站起身,敞开白浴衣,正对着刘英。 刘英吓得扯起白被单捂住自己的脸,半句话也不敢说。 “别不好意思,快起来冲个澡,换件宋老板送来的新衣服,我们一起吃早饭去。中午咱们还要谈生意呢!” 孙勇转身对着穿衣镜穿裤叉,套汗衫,系领带,勒皮带。 刘英放下了捂在自己脸上的白被单,看着床沿上的新衣盒,掀开被子,掂着脚下床,慢慢地从孙勇的身后经过,准备去卫生间。 孙勇一把搂住她的细腰,鼻尖对着鼻尖地说:“你长得挺性感!” 刘英红着脸,全身赤裸地转身,溜进了卫生间,紧紧地关上了门,里面响起了水龙头“哗—哗—哗—”的声音。 第二十五章 赵淑君脖子上挂着白色的围裙,脚上穿着拖鞋,站在狭窄的厨房里,一手拿着炒勺,一手握住锅柄,眼睛专注地看着锅里的花生油。 身穿背心短裤的解放站在厨房门口,伸长了脖子,看着锅里的油,“用我帮忙吗?” “不用!你天天在食堂都干腻味了,回家就让我来干吧!” 淑君扭过头,看着丈夫关心的眼神。 “也好,让妞妞尝尝你的手艺,换个口味。” “解放,我还要跟你商量个事情。” 淑君收住了笑容,认真地说。 “什么事?” 解放双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胸前,神情轻松地问道。 “我想接着读研究生。” “好啊!我支持。” “但是,咱们家的收入受影响啊!我怕……” “快!油开了!” 解放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油锅。 淑君连忙抓起案板上准备好的肉片放了下去。 “呲—” 铁锅里泛起油烟和香味。 淑君紧张地挥动铲勺,铲啊,炒啊。 解放放心地看着妻子渐渐娴熟的动作,脸上露出微笑。 “笑什么?傻呼呼的!” 淑君侧着脸,看着解放。 “进步很大。” “再棒也比不上你这个大师傅。” “别停着,接着翻。” 解放抬手示意着。 淑君连忙回过头,两手忙乎起来。 几分钟后,淑君将起锅装在盘子里的木须肉端在解放的面前,“大师傅,看看这道菜合格吗?” “好香啊!” 解放猛然吸了一口气,张大了嘴,皱着眉头,两手贴着裤腿,认真地说。 “真的?假的?别拍马匹啊!” 淑君两手掐着穿短裙的腰,挺着胸脯说。 “当然是真的!” “诶,刚才我还没有说完呢!” 淑君将盛着木须肉的盘子放在案板上,“我怕上研究生影响咱们家的收入。” “我的好老婆,咱们这些年都过来了,怕什么!只要您喜欢,学习多长时间都没有关系。” 解放语气轻松地说。 “真的?” 淑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研究生也要三年呢。 “当然是真的!你嫁给我都没有一声儿怨言,我和妞妞能有意见吗?” 解放摊开自己的两只手,笑着说。 “傻老公!” 淑君高兴地上前,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吻着他的嘴唇。 解放像个初恋的少年,面颊飞红起来。 “爸,我饿啦!” 趴在饭桌上,翻阅淑君买给她科技画册的妞妞对着厨房大声儿地喊着。 “好闺女,来啦!” 淑君放下怀中的丈夫,端起案板上的木须肉,从解放身边冲到饭桌前,“尝尝,看看你妈炒得怎么样?” 妞妞拿起桌上的筷子,夹起一片猪肉,放在自己红红的嘴唇上,吞了进去,“香,真香!” 解放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嚼食的胖脸蛋儿,笑了。 第二十六章 刘英拿起电话听筒放在自己的耳朵上,她听得出来对方是大哥,于是,赶紧瞥了一眼隔壁紧关着的门,那里是孙勇的办公室,“哥,你有什么事?”她小声儿地说。 “英子,你知道深圳卖股票的事情吗?” “知道点儿。” 电话那边有点儿神秘地说:“那可是原始股啊!” “那又怎么样?” 刘英一手接着电话,一手拿着铅笔在报纸上划来划去。 “你知道吗?原始股可以一夜之间翻好几番呢!” 她大哥的口气很兴奋。 “我不懂这个。” 刘英左手放下铅笔,拿起办公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虽然,办公室里有空调,但是,一紧张,她的嘴巴就会感觉渴。 “大哥想去深圳买原始股,你去不去?” “我不懂那玩意儿,不去,大热天的。” 刘英看着隔壁的那扇门,孙勇的办公室紧闭着,他今天下午进去以后就一直这样关着。 “我想买,但是钱不够,想跟你借点儿。” “多少?” “三万!” 大哥恳求道。 “三万?我手头可没有这么多!” 刘英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们公司生意不错啊!你跟老板借点儿,我三个月就还,怎么样?” 刘英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宋老板运烟那笔生意经她说服王强,自己的老公,动用部队的汽车,才拉了五车,王强死活也不干了,军车一路免检,他怕犯错误,所以第六车怎么也没有如期开出。孙勇这几天的脸色不好看,她怎么可能张口向他借钱呢? “大哥,我觉得这事儿不太好办!” 刘英为难地说,眼睛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英子,你大哥我下乡劳动那么多年,没有文化,没有别的本事。现在,有这么一次机会,你就不能帮大哥一把?跟你们老板说说,怎么说,你也是他的助理啊!” 刘英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广州发生的那件事就已经让她难以启齿,每天晚上跟老公上床她都有一种负疚感。 “英子,这次你一定要帮我的忙,明天去深圳的火车票我都买好啦。” “我尽量吧!” 刘英无奈,全身乏力,默不作声儿地将电话机听筒放下。然后,给自己鼓了鼓气,站起身,看看窗外,走到孙勇办公室的门前,抬手,“砰—砰—砰—”地敲起门来。 “孙总,我方便进来吗?” 刘英额头冒着虚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花裙子,那是孙勇在广州特别给她买的。 “进来吧!” 里面传出孙勇无所谓的声音。 刘英轻轻地扭开房门,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孙总,您下午一直都没有出去啊?” “晚上有活动!” 孙勇头也不抬,身体斜靠在旋转的沙发椅上,双手捧着一本印刷很漂亮的杂志,正认真地翻看。 刘英看到那本杂志的封面,是一个全身赤裸的女郎,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挤着媚眼,看着远方。 刘英的脸立刻荤红起来。 “有什么事吗?” 孙勇放下杂志,抬眼看着办公桌前的刘英。她上身那件白色丝绸花边领子的短袖衬衫还是很合身的,尤其是那对丰乳,总让男人浮想联翩。 “我想跟公司借三万元人民币。” 刘英结结巴巴地说。 孙勇看着她低垂的眼帘,双手扶着自己的下巴,眼睛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果断地说:“没有问题!” “就三个月!” 刘英睁大了眼睛,看着孙勇那对色迷迷的眼睛。 “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年也没有关系!” 孙勇拉开自己胸前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三打百元的钞票,“咱们俩最起码是浮萍夫妻,这点钱算什么!” 刘英脸色飞红,耳朵根子都热热的,两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低头看着地板。 孙勇两手抓住那三打人民币,从旋转沙发椅上站起来,走到刘英身边,看着她白净的脖颈,鼻孔里喷出热热的气息。 刘英的耳朵可以听见他粗气的喘息,鼻子能闻到他身上的烟气,皮肤能感觉他全身扩张的毛孔,她的心不由地加快了跳动。 “拿着吧,干什么用我都不会过问。” 孙勇将三万员的人民币塞在她的双手里,然后贴着她的鼻尖小声儿地说:“今天晚上宋老板请吃饭,你可要陪我啊!” 刘英手里捧着那三万元人民币,抬起头,看着孙勇那双淫荡的眼睛,哽咽地回答:“好,好的。” “你长得那么性感,宋老板可喜欢你啦!” 孙勇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右手摸她隔着裙子的屁股,在她三角裤叉上面狠狠地捏了一把。 刘英的脸更红了。 “都是结过婚的人了,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不是说过了吗,做生意的女人思想要解放一些吗!” 刘英无奈地点点头,准备转身出门。 “等等!” 孙勇突然叫住了她。 “孙总,您还有什么吩咐?” 刘英呆呆地看着他。 “你这件衬衣很漂亮。” 孙勇抬起双手,一把抓住她胸前那一对丰乳,不禁“哈—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十七章 杨解放心里很矛盾,机关大院旁边新起一栋豪华宾馆,五星级的宾馆,专住外国人。宾馆正在招聘餐厅厨师,朋友们三天两头地找到他,让他去那里上班。 “杨哥,那里条件那么好,你怎么就不动心呢?” 坐在楼下平地小广场上的胖子小王着急地说。 “小王,不瞒你说,我们家刚刚从平房搬进楼房,这让我们全家等了六年嘞!” “房子!人家都答应咱们。只要咱们调过去,房子总能解决啊!” “那咱们的工龄怎么算?” 解放很实际,他要养妞妞,淑君还在读研究生。 “人家是中外合资的宾馆,按照规定办呗!” 胖子小王坐在小木头板凳上,衣服敞开着,手里那个大扑扇不住地摇晃着。 解放也坐在小木头板凳上,手里也拿着个芭蕉扇,慢慢地扇着。屋子里太热,家里没有空调,开电扇浪费电,淑君今天没有课,带着妞妞去学游泳。 “你去过?” “去过。那里的工作环境不错,样样齐全。那个厨师长老外见到我还一个劲儿地用中文说:你好!你好!” 胖子小王学着老外的样子比划着。 “这事儿咱们可要保密啊!” 解放四周看了看,“我还没有跟老婆商量呢!” “杨哥,你咋就那么怕老婆呢?” 胖子小王挖苦地说。 “你啊,没有结婚,不了解女人的心啊!” 解放深沉地说。 “我嫂子挺通情达理的。” 胖子小王伸长了脖子,看着黄昏下解放那张多愁伤感的脸。 “正因为她是个懂事理的人,所以我怕我这一动弹会搅乱刚刚稳定的生活。” 解放看着西山那边艳丽的晚霞,心有感触地说。 “杨哥,您和大嫂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大家都知道。过去的事情不会再回头,好日子在后面呢!” 胖子小王挺胸仰头,一副高瞻远瞩的模样。 “依我看啊,明天你再去摸一摸。要问清咱们的待遇,住房啦,看病啦,孩子上学啦,退休养老啦……” “杨哥,您打住,打住!明天上午我去他们宾馆人事处问个清楚,行了吧?” 胖子小王立刻作出篮球比赛暂停的手势。 “我这不是婆婆妈妈,小王,拖家带口的,心里总要考虑周全点儿,是吧?” 小广场那儿头,淑君正拉着妞妞的手走过来。 “记住啊!千万别告诉你嫂子她们。” 解放不放心,认真地叮嘱道。 “杨哥,我这张嘴平时总守不住。但是,我保证,这事凿定之前,我一定保密!” 胖子小王发誓道。 “你们两个大热天的跑到外面来干啥?” 淑君带着妞妞迎上前。 “屋里太热,出来透透气!” 解放摇着扇,笑眯眯地看着她们娘儿俩。 “人家小王找你,你们就开电扇呗!” 淑君埋怨道。 “嫂子,屋子外面痛快!” 胖子小王不好意思地将胸前敞开的衣襟合上。 妞妞上前搂住解放的脖子,小声儿地对着他的耳朵说:“爸,我能浮在水上啦!” “行,姑娘,继续练。咱们不当运动员,也要学会游泳,既可以锻炼身体,又可以保护自己。” “小胖,你杨哥讲话总是一套一套的!” 淑君笑着说。 “当然,我杨哥的肚子里也有蓝墨水、红墨水什么的。对吧,杨哥?” “瞎说,是这么个理吗!” 解放跟小胖抬起杠来。 “行了,我们娘儿俩不听你们两个磨嘴皮子了,妞妞还要听写生字呢!” 淑君拉住妞妞的手,朝楼上走去。 “杨哥,我好羡慕你们一家子啊!” 第二十八章 炎热蒸闷的三伏天终于熬过去了,刘英在孙勇的公司里也热闹了三个月。她跟在孙勇身边,见了各种各样的生意人,吃了各种各样的大餐小宴,住过各种各样的饭店宾馆,也敛了不少不明不白的钱财。她大概摸到了点儿做生意的门道,她打算自己单练,钱不能让孙勇这样的懒鬼都赚了! 经过圈里朋友的指点,她听说那个钟主任,当初想占她便宜的那个尖嘴、说话带着浓厚南方口音的男人,居然当上了副局长,而且专门负责批文,进口批文! 刘英灵机一转,想找这个色鬼兜兜圈子,于是,在大饭店的餐厅里给老公打了个电话,说她还要谈生意,晚上不回家吃晚饭,别等她啦! 王强却冷冷地回答:“随便吧!” 刘英掐着点儿,在差十分钟六点下班的时候,敲响了楼道里门上挂着“钟副局长”铜牌大门。 “请进!” 门里传出一个男人疲惫的声音。 刘英机警地看了看铺着红色长地毯的楼道,人们已经离开了各自的办公室,早早挤上班车,准备回家了。 她扭开了大门,轻盈地闪了进去。 钟副局长正低头收拾桌面上的文件,准备下班。 他头皮已经开始卸顶,露出平滑、光亮的一小圈儿。 “已经下班了,明天再来吧!” 他头也不抬,显得很烦躁。 “钟局长,您好啊!” 刘英双手放在身后,挺着细腰和高高的前胸,后背贴着大门,用手将门锁轻轻地拧死,娇滴滴地说。 钟副局长闻声,猛然抬起头,疲惫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假腥腥的笑容,“原来是你啊,我记得,记得!” 刘英握住挎在右肩上白色小坤包的背带,左手撩着碎花裙的裙角,迈着轻松的步子,扭着细腰和肥臀,踏着地上柔软的红地毯,前身贴在他办公桌的边沿,两手按着桌面,弯着腰,甜甜地笑着:“钟局长,您记性真好!” 身体靠在沙发椅上,神情傲慢的他冷笑地看着楚楚动人的刘英,他不能忘记曾经拒绝过他的每一个女人。 “凡是有特点的人,我会过目不忘!” 他仰着脸,贪婪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女人。披肩长发,一双媚眼,小鼻子,小嘴,白玉的脖子,丰满的胸膛。她身体里面的一切,都逃不过他x光机一般的眼睛。 “都是下班的钟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贵干啊?” 他从软皮沙发的办公靠背椅上站起来,挺着发福的小腹,脸上带着微笑,双手交叉地放在系着紫红领带的白色衬衫前,站到刘英的面前。 刘英也学着他的样子,两手交叉地按住小腹上的坤包,甜笑着,两眼盯着他热辣辣的双眼,“聊聊,没有什么大事!” 男人,在她眼里的所有男人,有权力,有钱财,有实力,就想从她肉体里得到点什么。激情?快感?酥麻的感觉?天马行空?狗屁!尤其是这些有家室的男人,守着个空名,到处偷鸡摸狗,沾腥藏娇。爱情?假的,王强不也是让她给生个儿子,好给他们家传宗接代吗?她这三个月里把天下的男人们都看透了,她要从他们身上得到更多的东西,最起码要比自己献出的要多。 “是的,聊聊!” 他自言自语地唠叨着,低头看着她的碎花裙,肉丝短袜和黑色高跟皮鞋。他断定:这个女人是来跟他谈生意的,一种默契的交换。 “可以吗?局长大人!” 刘英看着他的秃顶,心中不觉好笑,“糟老头子,一肚子的烂草,也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耍威风!” 他禁不住对年轻女人的偏爱,一把抓起她的右手,将她的手背放在自己紫红色的唇边,轻轻地吻着。 “皮肤真细啊!” 他侧脸看着刘英,眼中冒出一股贪色的冷光。 刘英并不畏惧,而是用挑逗的目光迎上去,“您的身体跟小伙子一样健康!” “哈—哈—哈,过奖了,过奖咯!” 他放下她的右手,仰头大笑。 “钟局长,您真风趣。” 刘英恭维着。 他将仰起的头低下,贴着她的前胸,从她白色绣花低胸圆领的松敞处,一眼就能看到那深深的乳沟。 “你来的正好,我今天不着急回家,咱们有大把的时间。” 他抬起手腕,看着那块劳力士手表。然后,顺着刘英的肩头,看着紧锁的门。接着将自己的胖手放在刘英的圆肩头上,小声地对着她的耳边说:“咱们到套间里面聊。” “好啊!” 刘英欣然地点点头,伸出右手,搂住了他的粗腰。 他也趁势将放在她肩头的那只手拿下来,放在她的身后,摸着她裙子里面的肥臀。 俩人脸对脸,眼对眼,彼此会心一笑,一起走进套间。 套间里仍然是那张长沙发,真皮的,可以躺下一个人。刘英将肩上的白色坤包取下来,摆放在沙发前面的长茶几上,大方地坐上去,双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身体贴在软靠上,冷笑地看着关门谨慎的钟副局长,“这房间挺凉快的。” 他扭紧门锁,靠着刘英坐下,一手放在她的脖子后面,一手握住她小腹上的两只手,侧脸对着她的耳边说:“不但凉快,而且安全!” “局长,您真会讲话。” 刘英甩开他抓住自己双手的胖手,扭过身,面对着他:“局长,大热天的,干嘛系着这玩意儿!来,我帮您解开它!” 刘英的披肩头发蹭着他的脸,抬起双手,认真地解开他脖子上和胸前的那根紫红色的丝绸领带。 他趁势将两只空手伸出,一只摸着她的后腰,一只放到她的裙下。 “哦,局长,您真色!” 刘英猛然抬起头,笑迷迷地看着他的脸,两手戥下他脖子上的那根领带,然后,举在自己的头顶。 他的双手摸到她后背乳罩的软皮筋,连忙将小扣解开,然后,双手上下抚摸着她的后背。 “真滑,真细啊!” 他嘴里泛着吐沫星子。 “您这个老色鬼!” 刘英扔掉手中高举紫红色的丝绸领带,脸对脸地跨坐在他的大腿上,用手指尖戳着他的额头。 “谁叫你长得那么迷人的!” 他撩起刘英的套头短袖白色花边圆领丝绸衬衫,从她的双臂上褪下,扔到茶几上。接着把那条浅黄色的乳罩也褪下,扔到茶几上。低头,去舔她丰乳上的那两粒黑枣般的乳尖。 “哦,您都快把我的奶水嘬出来了!” 刘英双手抱住他的头,用力往后推,“急什么?我还没有帮你解完衣扣呢!” “嘻—嘻,好吃,好吃!” 他像孩子一般。 刘英双手抚摸着他囊肉缀缀的前胸,嘲笑着说:“您真肥啊,身上都是油!” “别看我肥,我的劲儿可不小咯!” 他双手撩开刘英的碎花裙子,摸着她的内裤,抱住她的肥臀。 “猴急猴急的,你们男人都是这德性!” 刘英推开他,站起身,“自己脱自己的!” “好!看谁脱得快!” 他腾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将敞开肚皮的白色衬衫脱掉,扔到地毯上。接着,脱皮鞋,解皮带,褪长裤,光屁股,楞楞地看着刘英。 “别傻站着啊!把那个东西戴上!” 刘英脱下裙子,放在茶几上,然后,从自己的小包里掏出一盒避孕套,扔给他。 “我那么大年纪了还要这玩意吗?” 他冷笑着。 “要!我怕!” 刘英举起自己的三角裤,认真地说。 看着自己面前招人上火的女人,他气软了,“好,好,听你的,我的姑奶奶。” 看着他从盒中掏出避孕套,认真地工作,她笑了 ,自己跑到长沙发上,斜躺着,“来吧,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 他两眼冒着淫荡的目光,胸中欲火燃烧,额头青筋暴烈,扑到沙发上,将她压在自己肥胖的身下。 …… 他赤身裸体,浑身无力地坐在沙发的边沿,端起自己面前茶几上仅有的半杯茶水,仰脖灌进自己干渴的喉咙,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侧躺在他身后,一手托着下巴,浑身汗淋淋的刘英用另一只手拍着他囊肉堆满的屁股,“怎么样?累坏了吧?” “不用问,我就知道你想跟我要批文!” “真聪明!” 刘英拍着他粗糙皮肤的后背。 “我给你!” 他转过身,看着完事之后依然具有挑逗热情的少妇。 “说话当真?” “当真!” 刘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挺身坐起,双手搂住他胖胖的小腹,脑袋靠在他的肩头上。 “记住!以后别在办公室干这事就行啦!” 他撩着她凌乱的一头青发,满意地说。 第二十九章 淑君进出阳台好几趟,就是想看解放回来没有。 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是宾馆分给他们的。因为解放要调离,所以大院那间筒子楼里的房子一定要交的。夏天那阵子解放迟迟拿不定主意,就是住房问题。好在宾馆了解到他们家的困难,很爽快地就答应了解放的要求,给了他们这间三楼上的新房子。虽然离解放上班的地方远点儿,每天他要骑自行车到地铁站。但是,改善了妻子、妞妞的学习和居住条件,解放算是这十几年的工作回报吧。 淑君两手扶着凉台的边缘,伸长了脖子,看着楼底下那条水泥马路,它一直通到小区的大门。 夜色降临,下班的人们陆陆续续骑着自行车,按着铃铛,从小区的大门涌入,分散到各家各户。有走路的,聊着天儿,唱着歌儿,提着菜篮子,顺着马路牙子,回家做饭、吃饭。吃饱了,喝足了,老人出来散步,年轻人出门找乐。放下身后的书包,学生们开始在台灯下做作业,背课文。敞开的窗户里,传出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和日本电视连续剧《姿三四郎》。 “妈!我爸下班还早着呢!” 妞妞从客厅兼饭厅的沙发椅上拿起自己重重的书包,看着站在阳台上向外遥望的母亲。 “我知道,你先进屋学习吧!” 妞妞对做事一向认真的母亲笑了笑,扛起书包,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淑君从阳台回到客厅,无心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翻书写东西,而是靠坐在沙发椅上想着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 她半年前提交给美国某知名大学的论文引起了专业教授马丁先生的浓厚兴趣,他愿意做淑君的博士导师,特别专程从美国飞过来,约见她一面。 当淑君忐忑不安地走进教研室的时候,原先她脑子里的那个满头白发的马丁教授根本就不存在。 “您好,赵女士!” 年龄跟她相仿的马丁教授一头金黄色的浓发,胡须剃得干干净净,蓝色的眼珠迥迥有神,里面是白色的衬衫,脖子上系着一根蓝色的领带,黑色的西装套装,亮亮的黑皮鞋,根本就不像一个学者,道像国内高级餐厅里经常出没的那些公子哥儿。 “您好!” 淑君礼貌地伸出手。 “你们师生两个好好聊聊吧!” 教研室主任示意他们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然后,轻轻地带上门。 马丁教授首先介绍了他自己,介绍了他正在研究的课题。 淑君从他的谈吐之间了解了这位年轻博士的刻苦和努力,原先那种猜嫉和鄙视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您对我研究的课题有兴趣吗?” “当然!” 淑君笑着说。 “那太好了!我已经跟校方为您申请了全额奖学金,这样,您在美国三年的费用应该够用了。” 马丁教授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淑君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就是寄给他一篇专业论文,就这么快地为自己准备好了一切,她感到很吃惊。 “这是您的入学通知书!” 马丁教授从黑色的皮包里拿出一封信,郑重地交给她。 淑君有些激动,双手颤抖地接过那张入学通知书,极快地扫了一眼,然后,又认真地看了两遍。过去的生活给她太多的空喜欢,她必须谨慎地对从天上掉下来的每一份东西。 “我了解到您还有一个女儿。如果您到美国做研究,您舍得她吗?” 马丁认真地看着她。 “我女儿已经习惯了。” “哪您丈夫呢?” “他应该没有问题。” “我真佩服你们中国的女性,你们常常把事业放在家庭前面。”、 马丁教授感叹地说。 “大概是我们过去失去的好机会太多,所以,现在要努力赶上吧!” 淑君小心地收起入学通知书。 “赵女士,请您抓紧时间办理相关的手续,两个星期后,我在学校的实验室等您!” 马丁教授从沙发上站起身,礼貌地伸出手,跟同样站起来的淑君紧紧地握着手。 天色已经很黑了,水泥马路上没有一个人,只有路灯照在路面的那个圆光环。 淑君扭过头,看着客厅墙上挂着的那个电子钟,指针指在十点上。 “叮铃铃—叮铃铃—” 楼下,水泥马路上传来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这是解放回家的信号。 淑君伸头看下去,身体壮实的解放两手端着车把,上身挺直,快速地驶到他们家的楼下。 淑君兴奋地从阳台返回客厅,将阳台的纱门关好、插上,快步跑到家门口,早早将大门打开,看着门前的楼梯。 解放一手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两脚跨着台阶,三步并两步地跨上三楼,站在淑君的面前,“对不起,今天晚上有宴会,回来晚了!” “今天辛苦了!” 淑君抓住他的粗胳臂,不知说什么好。 “有事吗?” 解放收起了笑容,紧张地看着她,“有事进屋再说!” 他们一起走进房间。 “没事儿!想你不成啊!” 淑君撒着娇。 “吓我一大跳,我以为咱们家出什么大事了呢!” 刚想开口告诉解放自己要去美国的淑君赶紧绕开了这个话题,“大家都好好的,没有你想的事。” “爸,您回来啦!” 妞妞闻声儿,从自己的房间冲出来,抱住解放的粗腰,仰着头笑。 “傻姑娘,笑什么?作业都做完啦?” “当然啦!您也不看看几点啦,我妈今天在阳台上看您好几趟呢!” “多嘴!” 淑君用手指头戳着妞妞的额头,逗笑地说。 “好了,好了。妞妞早点儿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解放心疼地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女儿,她们学习的任务太重了。 妞妞听话地回到自己房间,准备洗漱、睡觉。 “解放,吃饭了吗?我给你做点东西。” 淑君拿起椅背上的围裙,准备下厨给丈夫炒几个菜。 “不用啦,我闻都闻饱了。淑君,你听说过大厨挨饿的吗?” “我这不是怕你挨饿吗?” 淑君心疼地说。 “给我来杯水吧,真有点渴了。” 解放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全身显得有些疲惫。 喝完了水,解放站起身,一边脱着衣服,一边对淑君说:“我今天有点累,先睡啦!” 淑君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他们夫妻的卧室。 淑君为丈夫准备好被褥,安排他躺下,然后,靠在床头讲起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 她才讲了一个开头,转身一看,解放已经是两眼紧闭,嘴巴微张,鼻子一鼓一缩,“呼—呼—呼—”地打起呼噜来。 “太辛苦他了!” 淑君轻轻地摸着他肩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三十章 北京圣诞节的夜晚天气很冷、很湿,天色灰蒙蒙的。街上像往常一样,该下班的都挤公共汽车,骑自行车,坐地铁回家去了,根本就没有过节的意思。 “洋人的节日,跟我们没有关系!” 吃过饭,背着手,在街上溜弯儿的老爷子看看已经黑漆漆的天色,摇着头说。 刘英死活也要拉着孙勇,让他带自己到新开张的豪华宾馆搓一顿。 孙勇不耐烦地看着刘英穿上鼓囊囊的羽绒服,系好头巾,带上毛线手套,“走吧,我的小情人!”孙勇原先已经约了女人喝酒,准备过一个浪漫的圣诞夜。结果,却被这个自称对公司有贡献的少妇,自己玩儿腻的女人抢了先。 刘英得意地仰起头,迈着大步,跨出办公室,下楼,钻进孙勇为她打开的车门,朝五星级高级酒店驶去。 五星级酒店的中餐厅没有多少人,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欧洲老外向餐厅服务生点着菜单上的几道中国菜。 刘英挑了靠里面的一个两人餐桌,将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交给服务生,身上着一件高领的红色毛衣,高挺着丰乳的胸膛,“坐这吧,说话方便!” 孙勇脱下自己的皮夹克,顺手交给了女服务生,脸上古板地说道:“给我们推荐几样你们的拿手菜!” “呦,孙总,今天大方啦!” 刘英用手撩拨着自己的披肩长发,酸溜溜地说。 几单生意下来,她已经不把孙勇放在眼里。 “过节嘛,总得吃点有特色的,何况是请我们的有功之臣呢!” 孙勇轻蔑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女人,生过孩子的女人,依然身材苗条,依然风骚楚楚。 “两位稍等,我去请今天的大厨来给你们推荐特色菜,好吗?” 服务小姐礼貌地、客气地说。 “好,当然好!” 刘英将手中的菜单本交给年青的服务生,眼睛却扫着孙勇那双对女人喜新厌旧、色迷迷的眼睛。 孙勇并没有贪婪地注视着服务小姐的胸脯,只是低头喝着龙井茶。 头戴白色高筒厨师帽,身穿宾馆工装的解放从餐厅的后厨走出来,礼貌地对正趴在桌面上密语的刘英和孙勇说:“欢迎两位到本餐厅品尝我们的特色菜。” “解放,怎么是你?” 刘英听着声音耳熟,抬头看着身材魁梧的杨解放。 解放说话吱吱唔唔起来:“怎么是你们两位?” 孙勇好奇地看看解放,又看看兴奋不已的刘英,“你们认识?” “咳,怎么不认识?我们早就认识啦!” 刘英站起来,大方地伸出手,“我同学,我们有十多年没有见面啦,变化多快啊!” 解放听着她的感叹,脸上热烘烘的,耳朵根都热。 “他原来是我们食堂的小师傅!” 孙勇翘起二郎腿,拿起桌面上的白色茶杯,放在自己的唇边,轻轻地泯了一下,然后,放下,看着这对旧情人。 “你太太好吧?” 刘英关心地问。 “好,挺好的。” 解放并不直视刘英那双期盼的眼睛,而是厌恶地看着坐在位子上,仍然傲气的孙勇。他打心里讨厌他孙勇,永远恨他孙勇。 “怎么样,杨师傅?给我们推荐点特色菜吧,让我尝尝,是不是比咱们食堂那阵子强。” “解放,你就拿出两手,也让我尝尝,我从来没有吃过你做的饭。” 刘英恳求道。 一边是嘲讽,一边是期待,解放搞不清他们是什么关系。但是,他要争这口气,也争这个面子。 “那就请两位稍坐,热菜一会儿就到。” 解放礼貌地向他们两个点点头,微弯下腰,转身朝厨房后间走去。 “我看你们两个年轻时有那个意思。” 孙勇挑逗地瞄了两眼刚刚坐下的刘英。 “瞎扯,你们男人专想坏点子,难道没有点别的。” 刘英生气地憋着嘴。 孙勇赶紧哄着:“行了,我的姑奶奶。别坏了好心情,别忘了,今天是你让我到这里尝鲜的。” “少废话!” 刘英拿起餐巾布,认真地放在自己面前。 菜上了,酒上了,味道确实香,口感确实好,他们两个有说有笑,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 “孙总,您躲到这里来啦!” 两个身材苗条的摩登女郎从远处走过来,一边一个地站在他的身边,修长的手掌放在他的肩头。 孙勇脸有愧意的神情,尴尬地仰起头,看着自己身旁的两个女人,年轻,风骚。 “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刘英放下手中的筷子,用自己面前的餐巾布擦了擦嘴角,不客气地说。 “冒?我们跟孙总不是一天、两天的,不信你问问孙总!” 其中一人插着腰,一人将两只手放在胸前,鄙视地看着刘英。 “孙总,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朋友,全是朋友。” 孙勇拿起餐桌上的酒杯,仰脖,一口饮尽。 “我们道要问问,你是那座庙的,竟然抢我们的时间。” 两个女人怒气冲冲地看着桌上的饭菜,看着饭饱酒足,满脸红润的刘英。 “我们是一个公司的,怎么啦?你们两个小妖精却来搅局,什么意思?” 刘英站起身,两手插在自己的细腰上,藐视她们。 “你才是小妖精呢?整天缠着我们的孙总,臭婆娘!” “什么?你们没大没小,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哪个男人愿意上你们!” “啪—” 没有等刘英反映过来,孙勇的手掌狠狠地抽在她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刘英清醒过来,用手捂住被孙勇抽麻的脸,看着他身边两个得意的女人,看着孙勇生气的双眼,按捺不住全身的悲伤,甩掉手里的餐巾布,抓起衣架上的羽绒服,冲出餐厅。 “干瘪的老娘儿们,有什么资格?” 她们两个刁钻的话语扑在刘英的后背。 “哈—哈—哈—” 孙勇开心地笑了。 宾馆外面飘起了雪花,一片一片的,在她脸上,融化。 第三十一章 刘英跟孙勇彻底“掰”了,她不愿意为这个“小人”继续卖力。为了给他的公司增加收入,她出卖身体,出卖笑容,出卖灵魂,浪费青春。到头来,她从公司也没有拿到多少的分红,连奖金也少得可怜,顶多两、三千块钱,比不上孙勇请他的狐朋狗友们瞎“糟”得多。更为不容刘英接受的是孙勇竟然当着那两个婊子的面,狠狠地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耻辱啊!对女人是极大的伤害。 第二天,刘英就拿着大哥炒股票还给她的钱找到了孙勇。 “姓孙的,到今天为止,我不欠你一分钱!” 刘英从挎包里掏出三叠百元的人民币,狠狠地摔在孙勇的办公桌上。 孙勇正斜躺在旋转沙发椅上,双手捧着一本香港精装的《金瓶梅》有滋有味地欣赏着,脸上流露出淫荡的笑容。 “啪”地一声,瞎了他一大跳。他赶紧放下手里的书,收起笑容,放下翘起来的两只脚,纳闷地看着发火的刘英。她生气的时候也是挺好看的。 “呦,怎么发那么大的火啊?” 孙勇坐直了身子,平静地看着没有脱掉羽绒服的刘英,“有事脱了外套慢慢说。” 刘英最看不惯他这付模样——摆谱。 “我都说完了!” 刘英用手拉了拉自己脖子上的毛线围巾,屋子里面的暖气太热。平时,在隔壁办公室的时候,她也就穿一件薄毛衣。 “既然您要走,我也拦不住,人各有志!但是,这钱,您拿回去,我孙勇说话算话。” 孙勇将那三叠人民币推给刘英。 “既然你有话在先,我也就算是跟你两清了!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刘英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三叠人民币放回自己的挎包里,转身要离开孙勇的办公室。 “我说刘总助,你就这么走啦?连握个手都不愿意?” 孙勇还掂记着她那白嫩多情的苗条身材。 刘英连理都不理,“咣”的一声,把门重重地关上,径直跑下楼去。 下过雪的都市,洁白一片。房瓦上、松柏上、屋檐上、草地上,白茫茫。 刘英在耀眼的阳光下深深地呼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内心舒畅了许多。但是,两分钟过后,她突然感觉自己失去了很多,现在居然成了一个失业者,无家可归。她心里空荡荡的。 眼前没有路,她不知道现在应该往什么地方走,前途在哪里? 不知道是本能,还是自己的潜意识,她不知不觉走进了解放工作的那间豪华大酒店。 宾馆的大堂里没有多少人,刘英找到一个长沙发,无趣地坐下来,想着自己的心事。 “小姐!哦,对不起,女士!您能告诉我这个地方怎么走吗?” 一个四十多岁,身穿西装,脖子系着领带,头发梳理整齐,说话礼貌的男子,带着异样的发音,说着普通话。 刘英抬头,看着他弯着腰,手里展开一张北京地图,正向她打听一个地名。 “这个地方好找。” 刘英看着他手指尖点的地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他手指上带着的黄金翡翠戒指一下子就吸引了刘英的注意。 “我不是本地人,怎么好找呢?” 他挺直了身子,礼貌地微笑着。 刘英站起来,微笑着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您去。” “不好意思,您在等人吗?” 男子叠起北京地图,小心地问道。 “我的朋友临时有事情,来不了啦,我正准备走呢。” 刘英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表,那是当年结婚的时候,王强送给她的礼物。 “那耽误您别的事情吗?” 男子把北京地图放进一个做工很细致的黑色公文包里。 “没事儿,走吧!” 刘英拿起沙发上的挎包,礼貌地扬扬手。 “好的!” 男子将手腕挎着的呢子大衣穿在身上,笑着说:“还是您的大衣暖和。”他看着刘英那件红颜色的羽绒服大衣。 出租车上,他们聊着天,就像早就认识的朋友。 闲聊中,刘英知道他姓林,一个到大陆寻找商业机会的台湾人,产品进出口商。 “天助我也!” 刘英心里暗暗地为自己找到这样的合伙人而庆幸。以她的关系和商业资源,完全可以共同发财。 “好啊!晚上我请您吃饭,咱们好好规划一下!” 出租车驶上了宽阔的长安街。 第三十二章 赵淑君来到美国搞课题研究忙得很,今天难得有一天的时间跟马丁博士及他的朋友开车到城市郊外的湖边去享受一下轻松的假期。 美国的郊外跟中国的就是不一样。湖是自然的,水很清,上面飘着水草和浮萍,各种各样的鱼类游弋着、翻滚着,张嘴吞食人们扔下去的面包渣,吐着气泡。湖边的杂草和灌木生长茂盛,黄黄绿绿的枝叶在微风中起来、伏下,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芒。未经人整理的斜坡土地上,生满了没脚面的野草,细嫩、油绿。专门为休闲人们准备的烧烤小木棚设计在不防碍视野的大树旁边。 马丁博士和同来的男士们忙着从汽车的后备箱里拿中午的食物和人们休闲坐躺的折叠椅子。 “赵女士,您和她们先欣赏风景吧。等一会儿,我们准备好了,你们再过来。” 看着一身便装,完全不像学校里面西装领带的马丁教授,淑君笑了。 “ms 赵,我们走吧!” 马丁教授的女朋友琳达招呼着刚下车的淑君,他们同居多年,并不想结婚,各人有各人的生活,都很愉快。 淑君看着一头黄发,深蓝眼睛,身材性感,性格开朗的琳达,顿时身心也轻松了许多。 中国女人的负担太重,婚姻、家庭、子女、父母……只有在没有工作的时候,她才会感觉这种压抑。 “ms 赵,快来啊!你看,你看,湖里那条鱼多肥啊!” 琳达站在湖边,身体稍稍前倾,短袖的右手伸直,指尖点着水面,活脱脱的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姑娘。 “是啊,鱼真肥!你们怎么也不拿鱼网捞或者拿鱼钩钓啊?” 湖面下那条肥青鱼在中国的菜市场上最起码也要十几块钱。 “啊,我们是自然主义者,任由它们自由自在的生活。” 琳达掰开左手拿着的一块面包干,扔了进去。 大青鱼翻身,激起水面一朵白花花的涌浪。要是在家,解放准把它做成一条红烧鱼,拿大盘子端到她和妞妞的面前,然后,一家三口举起筷子…… “琳达,ms 赵!你们可以过来啦!” 站在大树下的马丁博士高举着手臂,招呼着。 “我们过去吧!” 琳达笑着,将手中的半片面包扔到湖面上。 湖面又是一串的浪花。 “女士们请坐吧!” 简易的折叠靠背斜躺椅支好了,面对着湖边。 琳达跨步上去,自然地躺在一个椅子上,顺手拿起一本自己喜欢的时装杂志翻阅起来。 淑君不很习惯,坐在椅子上,不知是躺,还是坐。 “我们休息的时候很顺便,请您不要太拘束啦!” 马丁对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学生说。 淑君尴尬地点点头,躺下,眼睛看着头顶的大树,看着那些被微风吹得颤抖的绿叶。 马丁兴致勃勃地跟身旁的朋友聊天,东南西北,海阔天空,他们美国人也真能侃。 “马丁!” 有人站在路边高声儿地喊着。已经有点昏睡的淑君抬起身,看着呼喊的方向。一个头发古怪,满脸大胡子,鼻子上架着黑框大号眼镜的中年男子,怀里抱着一个周年的孩子,踩着青草,向大树下走来。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有些走型的年轻妇女,她身边有一个十岁的男孩儿,还有一个六岁的女孩儿。 琳达扔下手中的杂志,从椅上跳起来,跑到那个中年男子身边,一把抢过他怀里的小女孩,嘴上甜甜地笑着:“海伦,你还认识我们吗?” 小姑娘并不认生,高举着自己的两只胖手,笑呵呵地亲吻琳达的脸。 “让我来介绍一下,凯恩博士,专门研究妇女问题,尤其是亚洲妇女。” 马丁认真地向淑君介绍自己的好朋友。 凯恩大方地伸出手,粗厚的手掌捏着淑君的小手,“你们中国女士都很聪明,很传统,也很压抑。” 他高谈阔论着。 “凯恩,今天是休息日,不谈学问!” 琳达将小女孩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看着神情飞扬的凯恩博士。 他的太太坐在淑君身边,关心地问:“您也有孩子吗?” “有,有一个女孩儿,我们只能生一个。” “太不人道啦!” 凯恩围上来,神情愤怒地说。 “国家的计划生育。” 淑君习惯地表达。 “这也正是我一直研究的。人是自然的,应该尊重。只要喜欢,就可以多生。像我们,现在已经三个孩子啦。我们准备多生几个!” 他太太赞许地点点头。 “我可不生孩子!” 琳达反驳道。 “那是你忙,顾不过来!” 凯恩太太理解地说。 “中国农村喜欢多生,一直生到有男孩儿,他们需要劳动力。” 淑君解释道。 “女孩儿就不是劳动力?” 凯恩认真地说。 跑到湖边玩儿了一会儿的男孩儿和女孩儿跑了过来,扯着凯恩的裤子,“我们饿了!” “哈—哈—哈—,孩子多了也要吃饭啊!” 马丁高兴地拍着凯恩的宽肩膀,“这就是中国计划生育的基本思路,老兄!” “啊,哈—哈—哈—” 大家笑着,向大树下面的烧烤木棚围拢过去。 第三十三章 刘英将还没有上牌的红色本田轿车开到了军队大院家属区自己家的楼下,然后,侧仰着头,看了看自家的阳台,得意地按了两下汽车喇叭,“笛—笛—” 儿子王晓强拉开通往阳台的门,刚要破口大骂,发现自己的妈妈身穿白色短袖圆领衬衣和素花裙子,站在车门旁边,右手拿着车钥匙高高地举过自己的头顶,满脸欣喜地看着双手扶住阳台,伸长了脖子,看着楼下的胖儿子,“晓强,你看你妈把什么搬回来啦?” 晓强转身扭头,对坐在客厅翻看报纸的王强兴奋地喊着:“爸,我妈买了一辆新车!” 王强头也不抬地继续看报纸,“知道啦!她从来不骑自行车,买就买呗!” “不是自行车,是汽车!” 晓强关上阳台的纱门,跑到王强的跟前,两只手学着把方向盘的样子,很认真地说。 “汽车,哈—哈,开什么玩笑。你妈她连自行车都不敢骑,怎么还会开汽车呢?而且,我从来也没见她开过啊!” 王强不相信地放下手中的报纸,摸摸开始发福的肚皮,半信半疑地看着身体随他,楞头愣脑的儿子。 “我妈办什么事你都不信,我下楼啦!” 晓强撅着嘴,收起满心的欢乐,独自拉开家门,顺着楼梯跑了下去。 从厨房里探出头的刘英婆婆大声儿地喊着:“晓强,快吃晚饭了,还下楼瞎疯什么啊!” “妈,您不用管他,您孙子也是十几岁的大孩子啦,丢不了!” 王强看着儿子甩手关上的大门,再看着母亲那副愁容,安慰地说。 “你啊,自己的老婆管不住,成天瞎疯地乱跑。做生意也不能三天两头的不回来吃晚饭。现在倒好,你儿子也疯了,一到吃饭就往外面跑。这个家怎么就那么没有规矩呢!” 王强刚要继续拿起那张报纸,被母亲的一通教训搞得很不愉快,“妈,您就少说两句吧!城里的女人跟咱们乡下不一样,她们也要找工作,养家糊口啊!” 王强的母亲手里拿着锅铲,还想再唠叨几句,家门推开,一身西装裙套装打扮的刘英跟在儿子的身后,走了进来。 “妈,您又下厨啦!” 刘英笑嘻嘻地看着厨房门口的婆婆,看着她手里那只锅铲。 “我们乡下都是女人下厨,你不在家,可不就是我下厨!” 婆婆不高兴地看着一身干净打扮,身上还飘着香气的儿媳妇。 “男人也可以下厨啊!谁有时间谁干呗!” 刘英也不顾婆婆生气的样子,得意地走进客厅,看着仍然坐在大沙发上,身体不愿意挪动的丈夫。 “回来啦!” 王强放下手中的报纸。 “爸,您看,这是咱们家新汽车的钥匙,我不瞢你吧!” 晓强将车钥匙放在父亲的面前,晃动着。 “这是怎么回事?” 王强看着放下挎包,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刘英,严肃地问。 “什么怎么回事?公司买的车,我自己的车,办事出门方便呗!” 刘英不高兴地抓起茶几上的纸扇煽动起来,“家里真热!” “妈,那咱们星期天就可以开着车到郊区凉快的地方玩啦?” 晓强坐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扳动着刘英的肩膀。 “那当然,儿子!你想到哪儿,你妈就开车带你到哪儿!没有咱去不了的地方!” 刘英高兴地摸着儿子的脖子。 “呕,我可以坐小车到处跑啦!” 晓强兴奋地拿着汽车钥匙跑到自己的房间,大声儿地哼起流行歌曲来。 “刘英,你把车子开到咱们大院也不怕招眼啊!” 王强一直不高兴。 “招眼?我怕什么!这车是我做生意买来的,有什么好怕的。” 刘英一脸的无所谓。 “周围的同志们看见会有意见!” “有意见?这又不是抢来的,也不是偷来的,更不是按照级别配的。再说了,你也才是团级,不会配这样的车。但是,我要上班,谈生意,晚上回来迟,没有车很不方便啊!” “那你就打车呗!” “打车?我也不能没有自己的车,我是总经理啊!” 婆婆黑着脸进来,非常不满意儿媳妇跟丈夫拌嘴,但是,又不能不服刘英给家里带来的变化。房子是部队分的,可是,这装修的钱是人家儿媳妇出的。转眼一想,她也就不生气了,“你们两个别吵了,吃饭吧!” “我饿啦!” 刘英生气地把纸扇扔到茶几上,连看也不看王强一眼,从沙发上站起身,径直地跑进自己的卧室,“砰—”地一声儿关上门,“土老冒,一点儿情趣都没有!” 全家闷头吃完饭,王强就下楼散步去了。 “王团长,您媳妇可真能干,居然把豪华汽车开回家啦!” 刘助理看着红色的新车,羡慕地对皱眉头的王强说。 王强勉强地笑笑,没有回答,他赶紧迈开大步,朝大操场走去。 第三十四章 孙勇这些天非常亢奋。 街上陆陆续续出现的游行队伍让他有一种重回60年代的欣喜,运动,政治运动,标语、口号。 “孙总,街上可热闹啦!” 小平头脖子上系根蓝色的领带,身穿白色的长袖衬衣,上前,弯腰,给坐在办公桌旋转沙发椅上的孙勇点上一根555牌的过滤嘴香烟。 孙勇猛然吸了一口,然后,仰起头,对着天花板张开嘴,长长地吐了出去。 “都是些什么人啊?” “什么人都有!干部、工人、军人,学生最多。” 小平头直起身,胸膛挺直,两手放在裤缝处,恭维地说。 “他们都喊什么口号啊?是当年咱们打倒走资派的口号吗?” 孙勇将烟蒂抖抖,扔进桌面的玻璃烟灰缸里。 “他们倒没有提走资派的事情,而是反对贪官,反对腐败,要民主。” 小平头认真地将他所见所闻向孙勇一一汇报。 “反贪腐?咱们给刘行长那笔钱没有事吧?” “没有事!他收下了。他同意这两天把五千万贷款的事情给咱们办了。” 小平头得意自己的杰作,一切都那么保险,除了孙勇和他,谁也不知道运作的细节。 “刘行长对那两个骚货有兴趣吗?” 孙勇后背靠着沙发椅,脑袋仰看着天花板,脸上毫无表情地说。 “当然有兴趣,白白送上门的能不要吗?他们床上的那点儿事,我都偷拍下来了。要是那个老猾头不认帐,咱们就给他抖了出来,让他也不好过。” 小平头兴奋地说。 “我怎么听说刘英那个娘儿们也往刘行长那里跑啊!” 孙勇突然坐直了身体,两眼直瞪着小平头。 “刘英?这事我不太清楚,我打听一下好了。” 小平头有些紧张起来,这事儿怎么自己都不知道呢。 “她老是跟我暗地里教劲儿,想坏了我这船钢材生意。” 孙勇生气地将半截没有抽完的香烟插到烟灰缸里,发红的烟头沾到烟灰缸里的污水,发出“呲—呲—”的响声。 “要不要安排兄弟们把她给轮奸了,给那个骚娘儿们点厉害。” “轮奸?没有用!人家还喜欢跟你上床呢,别让她把你吸干就不错了。你给我盯着点儿,她的手腕也狠着呢!女人啊,坏起来比男人都毒啊!” “是,孙总!” 窗户外面传来响亮的口号声。 “打倒贪官!” “纠正腐败!” 孙勇站起身,凑到窗户旁边,推开玻璃窗,远远的大路上簇拥着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头上飘动着红旗、横幅。 “运动啦!真好!乱了我们才有机会,小子,知道吗?” 孙勇转过身,看着发呆的小平头,“今天晚上安排好了吗?” “好了!西山那边的别墅,一个舞蹈学院的女孩儿。便宜啊,五百人民币。” “哈—哈—哈—” 第三十五章 “杨师傅,您怎么看这个事?” 饭店的王总监,新加坡人忐忑不安地拉着解放的袖口,悄悄地耳语道。 饭店的大堂里、楼道里、餐厅里空荡荡的。 解放怎么也没有搞明白:一场学校的理论争论会引起全国范围的运动,而且越搞越大,连天安门广场都有学生安营扎寨。他每天乘地铁从家过来的时候,都可以听到车厢里人们的议论。更让他揪心的是淑君昨天晚上从美国打来电话,不放心妞妞,让她千万不要单独自己去上学。 “王总监,这事我也说不准!”解放摊开两只手,耸了耸自己的肩膀,摇摇头。 “中国历史上这样的运动也不少,文化大革命就十年,我真担心这次也是十年。饭店开着,天天用着电,员工守着空饭店,耗不起啊!前两个月游客还住不进来,天天超预定。现在,一夜之间,取消的取消,延期的延期。这么大的饭店怎么撑得起啊!” 文邹邹的王总监无奈地摇摇头,看了一眼刚穿上工作服的解放,心事重重地离开。 解放正要从冰柜里拿肉,准备今天的午餐,餐饮销售部的吴总管脸色铁黑地推门进来,“杨师傅,先别准备了,听说今天下午戒严,谁还敢出门啊!” 胖胖的吴总管额头上冒着虚汗,他三十五岁,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戒严。 “哪街上的情况怎么样?” 解放关心地问,他不放心妞妞放学。 “街上乱着呢!隔离带的铁栏杆都被人群推倒了。还有一帮骑摩托车的,据说是什么‘飞虎队’,整天地扯着大旗从长安街的东头开到西头,招人眼啊!” 胖总管有声有色地描述着他今天上午来上班路上的所见所闻。 “有伤人吗?” 解放关上冰柜的门,认真地看着胖总管。 “还不知道!” “哪我们厨房什么时候准备?” “听老板的。” 解放心里凉了半截儿。他看着胖总管的背影,看着两手插在胸前的几个同事,无奈地摊开两只手。 “杨师傅,不好啦!” 餐厅的小姑娘慌慌张张地推开餐厅操作间的大门,满头大汗地站在解放面前。 “怎么啦?” “我妈给我打电话,说解放军的坦克和军车正往咱们城里开呢!” 厨房里的大师傅们一拥而上,把穿着旗袍的小姑娘围在中间。 “小胡,别紧张,慢慢说,是怎么回事?” 小胡胸口一起一伏的,神情紧张地看着每一张脸,“解放军的坦克从咱们门头沟那边往西长安街开,军车上是荷枪实弹的士兵,个个脸上紧绷,见人不说一句话。” “他们进城干什么?” “戒严呗!” “会不会动真的?” “说不准啊!” “咱们北京的老百姓会有事吗?” “谁知道呢!” 大师傅们你一句我一句,议论纷纷。 “杨师傅,您家在西边,还是小心一点儿吧,我要回去啦!” 小胡叮嘱着,推开围拢的人群,返回餐厅。 解放心里发毛,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势,尤其是淑君此刻不在自己的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咱们这班还能上吗?”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各位,各位!” 胖总管推门进来,脸色铁青,“大老板说了,现在大家就下班,下午不要在街上行走,地铁也很快关闭,公共汽车也要停运,有自行车的尽量骑车,周一再上班。” “那这两天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留下两个人值班,其他都回家。杨师傅,您家远,而且要接孩子,您就在家歇两天吧。” “我没有事!” 解放硬撑着说。 “杨师傅,依我看,这次挺悬乎!” “好吧!” 解放点头,急忙脱掉工作服,挂在衣橱里,“各位辛苦,我先走一步!” “老杨小心啊!” 街上,人们还是那么冲动。有人指挥着推路中间的铁拦杆,警察站在路边看着,也不上前管。有人高呼口号,路边的人群呼应着。站在公共汽车站台上的人挤成黑压压的一堆,见车过来就往上涌,扒着车门的小伙子大声儿地骂着自己身后的人,有人愤怒地高喊:“打倒xx!” 人群没有惊鄂,继续挤车。 售票员脸色呆滞,带搭不理地看着车下黑压压的人群,不闻不理那些污秽的谩骂。 解放好不容易才挤上汽车,五月末的天气并不太热,但是,他衣服的后背已经湿透。 车内没有一点儿移动的空间,车下依然是兴冲冲,往天安门广场集中的人群。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解放的心头。 第三十六章 王强跟刘英还是闹翻了。 王强看不惯刘英整天折腾到半夜才回家,洗完了澡,还要喷点儿香水,穿件细纱透亮的睡衣慢悠悠地蹭到床沿上。既不让摸,也不许碰。就叫怎么一回事啊! 她那辆红色的新车吧,总是深夜才开回大院,大灯晃得邻居总要遮住双眼。大太阳都晒到屁股了,她才从床上爬起来,又是洗澡泡浴缸,又是吹风烫头发。等她全打扮利索了,也就到中午了。然后,也不跟婆婆打声招呼,挎着名牌坤包,踩着高跟鞋,花枝招展地下楼,钻进小轿车,按两声喇叭,“哄—哄—”地给两脚油,绕大院两圈,才跑到大街上。 王强这个老婆啊,让邻居们眼谗,叫别人嫉妒。 而刘英呢,也越来越看不惯王强。 身材粗壮的大男人,脑袋瓜子一根筋,既不温柔,也没有什么情趣。整天就知道听他妈的:女人要顾家,要教育子女,要孝顺老人,要延续血脉。 她这个婆婆啊,只要见她回来晚了就疑神疑鬼,白眼珠子翻着,扁着那张干瘪的嘴巴一声不吭,叫人怪难受的。 “刘英,我想咱们俩的事……” 刚洗完澡,穿着薄睡衣,坐在大床旁边的梳妆台前整理晚装的刘英两眼直盯着面前的大镜子,认真地梳理自己的波浪黑发,并且手拿一瓶林先生送给自己的法国香水,慢慢地喷洒在自己的脖子上和胸前。 “你啊,也不用往下说了,我早知道你要说什么。” 看着刘英诱人的背影,王强一点儿欲望都没有。他放低了声音,“我也不想吵,咱们夫妻十来年了,我觉得你最近变化特别大。” “变化大不好吗?” 刘英语气冷淡,直挺着腰板,盯着眼前的大镜子,用小毛刷撩着自己的长睫毛。 “当然不好,夫妻感情应该是稳定的。” 靠坐在床头的王强双手放在小腹的毛毯上,侧脸,看着刘英,认真地说。 “我白天黑夜地忙,为咱们家赚钱,改善生活,不对吗?” 刘英头不回,手不停,面无表情地说。 “日子能过得去不就行了吗,干嘛老要跟那些大款们攀比啊!” 王强撩开胸前的毛毯,双脚放在地板上,两手撑着床沿,他能闻到从刘英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阵阵香气,比新婚的时候还要诱人。 “我想过高质量的生活不对吗?” 刘英放下香水瓶,拿起化妆盒,给自己脸上补妆。 “你都是中年人了,还跟那些小姑娘比什么?” 看着刘英那副娇艳样子,一股无名火拱上他的脑门儿。说句心里话,他一个大男人,不想让自己家周围的人,更不愿意让自己单位的人,背后里指点着自己的后脊梁,交头接耳地说刘英的闲话,说我王强戴绿帽子。 “又生气了是不是?” 刘英放下化妆盒,屁股随着转椅,转向床沿,身上的睡衣下摆叉开着,露出两条雪白饱满脂肪的大腿,两只闪闪的大眼睛瞄着坦露上身,胸肌仍然健壮的王强,冷冷地说。 “我想离婚!” 王强睁大了双眼,直直地看着刘英。 “好啊,终于说出来了!我没有意见,明天一早咱们就去街道办事处。” 刘英双手自然地叉放在自己的胸前,认真地看着王强的表情,心情非常平静。 “但是,晓强要归我!” 王强怯怯地说,头上冒着冷汗。 “可以,我没有意见!” 刘英很认真地看着王强躲闪的眼神,“晓强可是你们王家的血脉,当然随你啦!要不然,你妈又有话讲,而且还会唠叨个没完。” 王强满脸胀红,低头不语。 刘英从转椅上站起身,顺手整理自己身上轻薄的睡袍,就像往常一样,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那你将来住哪儿?” 王强抬起头,看着刘英雪白的酥胸,有些心软,毕竟他们也是夫妻一场啊! “这事儿你就不用多管了,明天一早,我会把自己的东西装上车。” 刘英一边说着,一边爬上床。 王强双手抓住床沿,背对着躺下的刘英,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苦涩。他后悔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莽撞,大晚上就提出离婚的事情。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也用不着责怪自己,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今天晚上我还睡这,你愿意怎么睡都可以。如果嫌我,就自己睡客厅去!” 刘英不客气地说。 “妈那边我该怎么说?” 王强眼睛看着地面。 “随便怎么说都可以。” 刘英用双手拉着毛毯,盖在自己的胸口上。 “晓强呢?” 王强不放心地说。 “那当然你说啦!孩子归你管,你就管到底呗!” 刘英两手枕着头,舒服地伸直腿,“我困了,有什么事,明天早晨再说吧!” 扭身看着枕头上的一团青发,毛毯隆起的曲线,王强心灰意冷。他从床沿上站起身,关上梳妆台的电灯,脚踏着拖鞋,开门走出卧室。 客厅里黑漆漆的,深秋的明月顺着阳台的窗户射进房间,照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折射出冷冷的光。 王强心里一阵颤抖,浑身激起一片鸡皮疙瘩。他赶紧将双手搂住自己的双肩,无力地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发呆。 房间里很安静,他可以听见儿子晓强呼吸均匀的声音。 刘英第二天早晨等儿子晓强上学后就把自己的东西放进红色的行李箱,由王强放到了汽车的后备箱里。 夫妻两个没有多余的话,王强默不出声儿地看着老婆非常娴熟地将那辆崭新的红色轿车从自己家的楼下开走,汽车的排气管冒着蓝色的烟。 晚上,刘英身穿白色的浴衣,斜靠在卧室的大沙发床上,右手握着床头柜上的电话,左手慢慢地翻掀着自己身边的服装杂志。 “林老板,您什么时候回北京啊?” 她眼睛不经意地瞄了一下卧室外面的卫生间,钟局长正在里面淋浴呢。 “过两天,台湾这边的事情还要处理一下。” 林先生在电话的另一端客气地说。 “我好想你呦!” 刘英撒着娇。 这套城里面的豪宅三室两厅,180平方米,林先生掏钱,刘英的名字。一来林先生在北京有个落脚的地方,二来刘英有一个自己的空间。 “我从香港进来,你想要点儿什么?” 有家室的林先生小声儿地说。 “我什么都不要,就要你!” 刘英放下杂志,将自己身上浴衣的领口敞开,低头看着自己性感的胸口,自信、自满、自豪。她清楚,她这个年龄的女人对男人仍然具有巨大的诱惑力。 “好,好,苦了你,再熬两天吧!” 林先生干渴着嗓门,小声儿地说。 “那您可得保养好身子啊!” 刘英叮嘱道,台湾有太多的诱惑。 “好,好的。我要挂了!” 林先生看着自己的老婆走近身旁,赶快放下电话。 刘英看着话筒,冷笑。 卫生间的大门打开,钟局长的秃顶上冒着热气,身披一件白色的浴衣,两手抓住一条白色的毛巾,一边擦着自己秃顶上的汗水,一边探头看着斜靠在床头对自己微笑的刘英。 “洗完啦!” 刘英掀开自己浴衣的下摆,露出两条白嫩的大腿。 “好舒服啊!” 钟局长光着双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他将擦完秃顶和脸上汗水的毛巾随手扔在地上。两眼露出欲望的青光,直楞楞地盯着床上的刘英。 刘英没有说话,只是慢悠悠地解开腰间的浴衣带。 “刚才接谁的电话呢?” 钟局长解开自己身上的浴衣,扔在床边的地毯上,赤条条地挺着发福的肚皮,弯腰爬上大沙发床,凑到刘英身边。 “一个朋友!” 刘英将脱下的浴衣扔到床下,顺势跪起在床上,搂住钟局长的粗脖子。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钟局长将嘴巴凑到她的耳边,吐着热气地说。 “呦,你们男人就是爱吃醋,来个电话也认为是男人。” 她撒娇地用双手摸着他的粗腰,抓着他的囊肉,肉麻地说。 “你不会嫌我老吧?常言道:嫦娥爱少年。是不是看上哪个小白脸啦?” 他用力将她压平躺在沙发床上,然后,骑在她的身上。 “老色鬼,那玩意儿起作用了吧?” 她脸偏向床头柜,上面放着一个塑料瓶,那是她让朋友从美国带回来的“伟哥”。 他两只胖手捏揉着她胸前的丰乳,嘴巴在她脸上乱吻,喘着粗短的热气说:“好东西,管用!” 刘英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上面的秃顶,在床头灯的照耀下,闪着光芒,她心中一阵恶心。但是,她脸上却流露出放荡女人的谄媚,娇滴滴地说:“您底下那玩意都顶着我啦!” 他假装惊讶地仰起头,看着她嫩红发光的脸,“真的?小骚货,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她全身酥软。 “啊—啊—” “唉呦—唉呦—” 床头柜上的电话突然“叮铃铃—”地响起来。 额头青筋暴裂的钟局长突然停止了动作,肚皮贴着她的小腹,双手抓起电话机,狠狠地将电话线扯下来,然后,将电话机扔到地毯上。 “他妈的,哪个王八旦这时候来电话,坏了老子的兴!” 刘英知道是林先生的电话,赶紧哄着说:“别生气啦!我给您揉揉。” 她连说带笑,伸手轻揉他囊肿的前胸。 “我,我今天非把你那捅烂不可!” 他面带凶相地按住她的双肩,狠狠地送了进去。 大沙发床顿时“吱嘎--吱嘎--吱嘎”地震颤起来。 第三十七章 赵淑君回来了,从美国。 “妈,我和我爸想死你啦!” 妞妞扑到淑君的怀里,眼泪湿透了她的前胸。 家没有变,还是那两室一厅。 家里的摆设也没有变,跟她三年前离开一摸一样。 淑君抬头看着呆站在门口的解放,笑了。 “一切都没有变!” 解放也笑了。 “妞妞长大了!” “确实长大了,成为大姑娘啦!” 淑君双手按住妞妞的肩头,看着她比自己略高一点儿的个头儿,开始成熟的身段,“越大越像我!” “妈,你在美国也不常来电话,总让我爸不放心。” 女儿责怪着。 “我不是忙吗!” “我说你们娘儿俩别干站着,坐着说呗,我到厨房给你们做好吃的。” 解放高兴地朝她们母女笑笑,然后,钻进了厨房。 “妈,你知道吗?我爸对自己可节俭啦!可是,每天晚上我回来,他非要用好吃的喂肥我不可,你看,你看,我的腰多粗!” 妞妞撩开自己的衬衣,向淑君展示自己身上的细肉。 “粗什么,傻姑娘,你爸是怕你营养不足,就像当年你爸喂我一样。” “真的?” “那当然!” “我听我爸说过,那时候您特瘦。” “你爸真坏,竟说人家丑的一面。” 淑君疼爱地拉着女儿的手。 “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啦?” 解放穿着白色的工作服,手里拿着炒勺,憨笑着站在她们母女两个面前,“你们想吃什么?” “我还想吃咱们刚结婚的那道菜!” 淑君恳求道,“在美国的时候,唐人街也吃不到,谗死我啦!” “呦,我真没有想到,我妈是冲着那盘菜从美国大老远地飞回来的!” 妞妞高兴地搂住母亲的脖子,撒娇地说。 “行,没有问题,绝对的地道!” 解放信心十足,只有淑君才有这份真情。 厨房里响起铁锅铁铲的声音,一阵香喷喷的味道从门缝飘出。 “真香啊!” 淑君深深地吸着空气中的一切。 第三十八章 孙勇瞪着牛一样的眼睛,看着自己肚皮下面的模特小美。他额头上淌着大滴的汗水,嘴巴微张,喘着粗气,脊背上已经是汗珠点点。他撑着床单的两条胳膊在发抖,全身酥麻麻的。 小美闭着眼睛,波浪似的青发散铺在松软的枕头上,两条细瘦的白嫩胳臂摊在床单上。她两腿收起,叉开,盘放在孙勇的后腰上,嘴里发出娇滴滴的呻吟。 “叮铃铃—” 一阵刺耳的电铃招来孙勇的疼骂:“他妈的,老子正痛快呢!谁他妈的在这个时候给我添乱!” 小美睁开了眼睛,满脸的紧张,“怎么啦?” 仔细地看着下面那张诱人的五官,孙勇不情愿地撑起胸脯,从小美的大腿根处抬起下身,翻身下床,顺手将床头的白色浴衣裹在自己汗淋淋的裸体上。他知道,这个电铃的按钮只有小平头一人晓得,没有大事,他不会大老远地跑到西山的这栋别墅来找他的。 兴头上的小美抬起上身,蹩着朱红的小嘴唇,一手撩着脑袋后面的长发,一手拣起自己身边的毛巾被遮住自己胸口。 “呆在屋里别动,我出去一会儿,看看是怎么回事就回来!” 孙勇一边系着浴衣腰带,一边扭过头,看着脸色红润的小美。 “真讨厌!” 小美生气地对着卧室的门口撅着嘴。 “小宝贝,我就回来,很快就回来!” 孙勇笑迷迷地看着露出两条白胳臂的小美,轻轻地关上卧室的门,脚蹬着一双布拖鞋,快步地跑到大厅的门口,伸长了脖子,透过门中间的外窥镜望出去。 站在门口的小平头慌慌张张地左顾右盼,生怕此刻旁边闪出另外一个人来。 孙勇赶紧扭开门锁,拉开一条门缝,伸出手,扯住小平头的袖口,将他一把拉入门内。 身体跌跌撞撞的小平头气喘嘘嘘地正眼看着孙勇:“孙总,不好了!我们公司的事情被他们发现啦!” “你他妈的说话慢点儿,我们被谁发现啦?” “那,那帮进城的军人!” 小平头额头上冒着汗,说话结结巴巴。 “他们发现什么啦?” 站在门口边上的孙勇满脸的凶相,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平头。 “他们在您抽屉里发现一把五四式手枪,还有银行卡。” 孙勇痛苦地将右手掌拍在自己的前额上,“都是他妈的小骚精惹的祸,催,催着我快上山。” 他看着卧室的门,心情顿时坏得一塌糊涂。 “孙总,现在也不是埋怨谁的时候,咱们得想个法子离开这才行,我估摸着,他们会到处找咱们的。” 小平头小声儿地对着孙勇的耳朵说。 孙勇两只手扭在一起,拼命地揉捏着。他着急的时候就是这个小平头看熟的动作。 “孙总,我觉得咱们得赶快决定,日长梦多啊!” 小平头凑上一步,看着孙勇犹豫的表情,催促道。 孙勇将右手指放在自己的下巴处,慢慢地摸着、划着。 客厅里的电子大圆钟指针一会儿“卡噔”跳过一个格。 孙勇将右手攥成一个拳头,狠狠地砸向自己张开的左掌心上,“对,咱们就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去哪儿?” “去柬埔寨独眼龙那里,他们那里最安全。” “可是,独眼龙那家伙猾得很啊!” “那小子我了解,有钱,有女人,什么都好商量。” 小平头仰脖对着卧室,“带着她走?” “不行!女人是累赘,尤其在路上。咱们要通过云南、缅甸过去,带上她还不够咱们逃命的呢!” 孙勇对着小平头的耳朵根子说。 “知道啦!孙总,您赶快到里面换衣服,我在车子上等着您。” 小平头知趣地朝大厅的门口走去。 “检查一下咱们的东西有没有带齐,这一走,说不定就回不来啦!” 孙勇对正要扭动门锁的小平头叮嘱道。 “我检查过了,都在我身上。” 孙勇知道,那些是公司来往帐目和客户资料的文件,绝密文件。他要回到房间去,衣袋里还有几张瑞士银行的卡,那里有他下半辈子过日子的全部积蓄。他早就备着有这么一天要来到,只是早晚而已。 小美披着粉红色的浴衣坐在床沿上,两只光脚悬在半空中,晃来晃去的,“刚才您跟谁说话呢?男的?女的?” “醋瓶子!瞎猜什么!我们公司的小平头。” 孙勇回身关上了门,脱掉身上的浴衣,开始套内裤和衬衣。 “大晚上,您要出哪里?” 小美看着他苯拙的样子,笑着说。 “公司出点儿小事,我们下山,两个小时就赶回来啦!” 孙勇系着腰间的牛皮带,头也不抬地说。 “两小时?谁知道您是真办事呢?还是泡别的女人?” 小美不高兴地瞥了他两眼。 孙勇伸出右手,托着她圆润嫩滑的下巴,将自己的脸凑到她的鼻子尖,淫荡地说:“我那些东西今天晚上都给你啦,你还嫌不够吗?” 小美用小手扒开他的手掌,珉着嘴,娇滴滴地说:“老色鬼!” “哈—哈—哈—” 孙勇得意地仰头大笑,他的两只手本能地摸了两把自己的裤兜,东西都在。 “在床上躺着等我回来啊!要是闷得慌,录像机里有好片子,正宗的香港片,三级,纯正的三级。” 孙勇一边向门口退去,一边用手指着卧室电视机旁边的录像机,那里放着几盒未开封的新盒带。 “谁看那玩儿意啊!我在床上等你回来,我掐着表呢!” 小美从床头灯的小台子上抓过孙勇送给她的瑞士坤表,低头看着上面的指针。 “行,我一定守时,你就等着吧!” 孙勇拉上门,只留着一个脑袋的空间,伸长了脖子看着对自己傻笑的小美,“等着我吧!” 门关上了,小美身体向床垫上倒下,四肢张开,一个“大”字,紧紧地贴在松软的床单上。 屋外,传来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哄鸣声。 小美突然仰身坐起,拉开门,冲了出去。 “喂,你们回来的时候给我买一个奶油蛋糕啊!” 汽车的大灯照在漆黑的山谷里,黑蒙蒙的一片中,只有一条渐远渐模糊的光柱。 小美害怕地赶紧抽身,关上大门,在这荒山秃岭的地方,会不会有老虎,有灰狼,她后悔,后悔干嘛催着孙勇到这种地方来。 汽车的声音渐渐地远了,留下一片寂静。 第三十九章 晓强的校服被扯破了,头发乱七八糟的,鼻子流着血,他肩上斜挎着书包,用力地拍着自己家的大门。 “我的老祖宗诶,你今天是怎么搞的?” 晓强的奶奶拉开门,看着他那幅模样,双手连忙捂住自己的胸口,吃惊地喊叫着。 晓强用手背抹了一把鼻子,看着上面的血迹,两眼瞪得贼圆,生气地说:“奶奶,您甭管我,我去厨房先冲一下。” 他从奶奶身边钻进屋,将肩上的书包扔在客厅的大理石地板上,跑进厨房,拧开自来水龙头,双手捧着清水,浇在自己青肿的脸上。 他奶奶连忙关上大门,跑到他的身后,心疼地说:“我的小祖宗,怎么又打架啦?” 晓强头也不回,脸上水淋淋地说:“奶奶,您就别问了,我们谁也没有吃亏,双方扯平了。” 他奶奶轻轻地拍着孙子瘦长的脊背,安慰道:“好好上学打什么架吗?” “他们骂我,说我爸带绿帽子。我爸本来就解放军,当然戴绿帽子啦。他们反而大笑,还说我妈的坏话。我上前就撞他们,然后就打起来了呗。” 他奶奶赶紧递给他一条干毛巾,“别理他们!” “奶奶,我干嘛不理他们?我说了,下次再敢说我妈的坏话,我就拿刀捅了他们!” 晓强转过身,将毛巾扔到他奶奶怀里,径直地冲出厨房,拣起刚才扔到客厅地板上的重书包,推开自己的门,走了进去。 他奶奶快步跟上,准备跟孙子再说两句话。可是,晓强看也不看,随手将自己卧室的房门关上,把他奶奶关在门外。 “晓强,咱们不能脾气这么大,不能打架,不能骂人……” 她还没有对着门口说完,晓强就大声地打断了她的话:“奶奶,您别说了,我还要做作业呢!” 房间里传出一阵翻书包,倒课本的声音。 她无奈地摇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嘴巴里唠叨地说:“这孩子没有娘就是不行啊!” 但是,转念一想儿媳妇刘英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也应该离婚。可是,这孙子晓强自从他妈离家半年后,真让她这个老太婆没有舒心多少天。 “难啊!” 她用双手掸了掸自己胸前的围裙,准备到厨房给他们爷儿俩做晚饭。 门口一阵钥匙“悉悉”地响声,王强满脸怒气地推门进来,“妈,晓强回来了吗?” “回来啦!咋啦?” “我要教训教训这小子!在学校不给我好好学习,尽给我添乱!” 他径直地走到晓强房间的门口,用力地拍起门来,“晓强,你给我出来!” 房间里没有回音。 “你今天在学校给我惹什么祸啦?你说!” 房间里仍然没有声音。 “儿啊!你别拍门啦,吓着我孙子!” 她拉着王强的衣袖哀求着。 “妈,咱家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全让他这个败家仔给搞砸啦!” 王强息不了心中的怒气,老师的电话,部队中的小道消息,邻里之间的闲言碎语,让他这个七尺男子汉脸面全无。 “儿啊,妈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晓强也难受啊!” “他难受什么?打架!逃课!” 王强不再拍门了,楞楞地看着白发苍苍的母亲。 “他没有娘的心情你应该理解啊!” “他应该没有那样惹事的娘,没有更好,搞得我背后被人指指点点的。” 晓强的门突然拉开了,他怒气冲冲地双手插着腰,瞪着膀大腰宽的父亲,“我不许你说我妈的坏话!” “你,你……!” 王强生气地举起右手,攥起拳头。 “你打吧!反正别人也打过我,我不怕!” 晓强迎上去。 “我求求你们啦!” 晓强的奶奶“咕咚”一声,跪倒在他们爷儿俩的中间,哭喊着。 “娘,您别这样!” 王强连忙双膝跪下,双手扶住母亲的双肩。 晓强直立着,脸色苍白。 “都是儿不孝,让您老人家受气。” 王强搀扶起母亲。 晓强头也不回地推开门,走进自己房间,将大门关上。 “儿啊,你对这没娘的孩子就别那么刻薄啦!还是早点儿找个合适的吧!” 晓强的奶奶身体颤悠悠地说。 “妈,您别生气啦!先坐下。” 王强扶着她,慢慢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晓强他妈是不好,咱们别找这招男人的女人,在外面疯疯颠颠,抛头露面的,咱们找这安分守己的妇道人家。” 老太太拉着儿子的手,小声儿地耳语道。 王强眼睛看着儿子房间紧闭的大门,低头看着大理石的地板,心里乱得七上八下,无奈地点了点头。 “阿靡陀佛,赶快给我们一个安定的家吧。” 老太太双手合掌,双眼紧闭,仰头朝天,嘴巴嘟嘟囔囔的。 窗外,一轮明月。 第四十章 赵淑君从研究所赶回家的时候特别兴奋,她带给解放一个好消息:马丁教授从美国来北京,要住在他那个饭店,同时想品尝他的手艺。 “爸,您还是个知名人士呢!” 准备高考的妞妞凑到解放身边,带着幽默的笑容说。 “我”,解放指着自己,“只不过是个掌大勺的,没有什么本事,不值得大家兴奋。我不像你妈,是学者,教授。” “解放,又来啦!” 淑君把挎包递给解放,她了解丈夫,这只是开玩笑,不是男人的自卑。 “我是鼓励咱们家闺女呢!” 解放接过妻子递过来的挎包,挂在衣架上,“他们什么时候到?要不要我特别交代一下?在他们房间放个果盘和鲜花什么的。” “妈,您看,我爸多专业,好像领导布置工作似的。” “你爸办事就是细。” 淑君看着女儿手里拿着的高考复习书关心地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 “真的?” “能让我见马丁教授吗?” “当然!” “那太好啦。” “不影响你复习?” 解放凑过来,“你妈当年高考的时候连吃饭的时间都不放过嘞!” “妈,您真的那么刻苦啊?” 妞妞认真地看着母亲的脸庞。 “听你爸在那里讲故事呢。” “真的,我坐在旁边看见的。” 解放深情地看着妻子和女儿,他为她们母女俩自豪。 淑君有点儿不好意思啦,赶紧转移话题,“解放,你真要给马丁教授他们拿一手,让他们尝尝咱们地道的北京菜。” “行,没有问题!” 解放自信地说。 “妈,我现在饿了,让我爸给我露一手怎么样?” 妞妞故意地。 “那当然可以啦!只要你开口,你爸绝对下功夫。” 淑君笑着说。 “你们两个谗鬼又开始琢磨我了吧?” 解放点着她们两个。 “对,我们是小谗猫,哈—哈—哈—” 第四十一章 九十年代的地上交通越来越挤,北京的长安街上常常是煞车红灯一片。国家机关的奔驰车,进口小轿车,上下班的客车班车。外企、使馆、驻京机构的各种黑牌车。个体老板、暴发户、社会名流的豪华车。黄颜色的天津夏利出租车和永远不淘汰的日本皇冠出租车。它们像蝗虫一样,爬满了北京那宽宽的柏油马路。 刘英的侄女刘玲玲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灰心的很,但是,她也不好意思呆在家里,天天看着炒股票的老爸那张神密兮兮的脸。母亲劝她出去找工作,也为家里节省点儿开销。 刘玲玲也不知道找什么工作合适?在同学们的氚了下,她在商品房公司找了一份售楼小姐的工作。 平常就少言寡语的她进到公司两个星期了,连一套房子都没有卖出去。 “我说亲爱的小刘同志,咱们干的就是磨嘴皮的工作,你整天在外面像个哑巴似的,有谁会买咱们的房子啊?” 白衬衫、蓝领带、蓝色西装裤、头发梳得油亮的组长,从外地来北京发展的小伙子,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组员。 “组长,我这不是刚培训完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黑皮鞋尖,脸颊红红地小声耳语道。 组长对身体背靠在公司楼道墙边的她生气地说:“你知道吗?这个星期咱们组的业绩不好,都是因为你!” 她抬起头,看着组长那张清秀的脸,活像一个白面书生。他也就是一个中专生,可是,在客户面前,能说会道,海阔天空。 “我张不开嘴。” “有什么张不开嘴的?你就吹呗!侃呗!客户最喜欢你们女孩子的脸蛋儿和嘴啦。有什么难的?嘴巴甜点儿,老板、大姐、大哥的一说,哪个客户不乖乖地交出钱来。这个还要我教你啊?” 组长又皱了皱眉头,“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这个礼拜你非卖出一套不可。否则,我只能向公司上报,辞退你啦。” 玲玲无语,脸色煞白,这可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啊! “自己看着办吧!” 组长转身,朝公司楼道的另一头走去。 玲玲心里一阵紧张。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爸看出了问题。他放下手中的碗和筷子,认真地问:“怎么啦?上班才两个星期就垂头丧气的。” “别逼她啦,准是没有卖出去房子!” 她母亲,有着山东女人的爽快性格。 玲玲低头不语,筷子划着碗中的米饭。 “这样吧,我给你姑姑打个电话,她的客户都是些有钱人,暴发户。” 她爸从餐桌上站起身,走到电视机旁边,抓起电话,拨通了刘英的手机,手机里传来敬酒的声音。 “喂,我是你大哥!” “是您啊,大哥,有什么事吗?” 她爸皱着眉头,厌恶电话里那碰杯的声音,“玲玲现在是售楼小姐,这可是她的第一份工作,你支持一下她。” 他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单身不再嫁人的阔妹妹是命令呢?还是哀求呢? “玲玲售楼啊!挺好的吗!包我身上了,等一会儿我就给那几个朋友打电话。大哥,放心吧!” “小妹啊,我谢谢你啦!” “大哥,自家人,谢什么!我一会儿就打电话。” 听筒里一阵的碰杯声、醉酒声、恭维声。 玲玲她爸放下了电话,“你姑说没有问题,安心吃饭,好好干吧!” 玲玲抬起头,看着父亲那张兴奋的脸,心里塌实多了。 北京的三伏天闷热,空气就像一潭死水,让你喘不出一口气。 玲玲抬手低头看了两眼自己左手腕上的电子表,那是父亲从深圳买回来的。再抬头看看路上挤拥的公共汽车,汽车玻璃窗闪着刺眼的光。她赶紧用右手遮住额头,仰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才出门没有十分钟,她的后背已经湿透了,汗水贴着白色的的确凉上衣,肉色的乳罩皮带都清晰可见。下身的西装裙,包着她发育成熟的臀部,透露出优美的弧线。 打车,到处堵,来不及啦!她想了想,还是坐地铁最快。于是,她将公司的文件资料往胸口一放,快步地跑过辅路,钻进了地铁站。 过道里的一股凉风吹起了她的流海,外面的热流被列车的高速卷走,她烦闷的心情好多了。 穿着各种各样夏装的姑娘、小伙子、中老年人、外地游客涌进凉爽的车厢。 “喂,挤什么挤,都把我的衣服给蹭脏了!” 留着板寸,鼻子上架着深色墨镜的胖小伙儿对懵懵侗侗挤进车厢,靠在自己身边的外地游客喊叫着。 “对不起,人多,天热!” 外地游客放下身后的大背包,右手拉住头顶的吊环,客气地对生气的胖小伙说。 “对不起就完啦!我身上穿的可是名牌啊!” 他不依不饶的。 “我也没有办法,后面的人挤我啊!” 外地游客额头上和脖子上淌着汗。 胖小伙赶紧退后一步,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不愿意闻那股酸汗味,“大热天的,到北京来瞎混什么啊!” 外地游客无奈,张着嘴,看着自己眼前文明的胖小伙。 玲玲赶紧站起身,“您坐吧!” “谢谢,谢谢您,小姐!” 外地游客将大包放在椅子的跟前,笑眯眯地看着玲玲,坐下了。 “呦,不错嘛,还有主动让座的呢!” 胖小伙摘下墨镜,看着自己身边满脸严肃的玲玲。 一手夹着文件,一手抓住拉环的玲玲不理会他。 “怎么样?咱们交个朋友?” 胖小伙凑到玲玲的面前。 玲玲赶紧躲开,跑到车厢的另一端。 “呦,还挺正经的嘛!” 胖小伙戴上深墨镜,对着玲玲的背影说。 “人家不愿意,你就别勉强嘛!” 正在用手帕擦汗的外地游客仰着头,看着自己身边的胖小伙。 “去,去,轮得到你说话嘛?外地包子!” 胖小伙生气地瞪着他。 “你们北京人不是挺文明的吗!怎么张口就骂人啊?” 外地游客将手帕放进旅游包,认真地说。 “骂你怎么着?没打你就不错啦!” 胖小伙攥紧了拳头。 “乘客请注意,前方到站是五棵松站,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胖小伙放下拳头,挪向车门。 外地游客冷笑着,看着他胖肥的后脖子,上面是一圈囊肉。 地铁列车关上气门,继续向前。 玲玲湿透后背的的确凉衬衣干了,她感觉舒服了很多,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在地铁车门敞开的一瞬间,她像燕子一样,飞了出去。 第四十二章 在旅游专科上学的晓强下课后无心回家,自从刘英跟王强离婚后,晓强就感觉很不爽! 爸爸的生活太古板,每天就是家—办公室—家,三点一线。他每天下班后饭前的唯一乐趣就是看报纸,《人民日报》和《解放军报》。吃饱饭后就一屁股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陪着奶奶看电视,看那些又长又臭的电视连续剧。节目看完了,就独自一人,面无表情地踱进自己的卧室,上床睡觉,连晓强的门口都不去瞄一眼,好象没有晓强这根独苗似的。 奶奶着急啊!儿子不能没有媳妇,孙子不能没有妈啊!虽然,王家没有断后,但是,总不能让街坊邻里的说闲话,将他们家没有年轻女人的事情嚷嚷到整个大院儿里。就这么着,旁人给王强配了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姑娘,还是奶奶家的老乡。这不,晓强刚回家就撞上了。 “晓强,回来啦!” 身材发育成熟、垂头丧气的晓强刚推开门,就见奶奶身边坐着一个身材清瘦,脸色苍白,长发披肩,表情腼腆的年轻女人。 奶奶乐呵呵地从沙发上站起身,迎上前,仰起头,看着身体跟王强一样壮实的孙子。 晓强侧身,看着沙发上的年轻女人,小声儿地对着奶奶的耳朵说:“奶奶,她是谁啊?” 奶奶把着孙子的厚肩膀,笑迷迷地对着晓强的耳朵说:“她?她是你的新妈!” 晓强一楞,又仔细地瞄了一眼沙发上脸色渐红的女人,撅着嘴,大声儿地喊道:“我不要!” “这孩子,尽瞎说些什么!” 奶奶赶紧拉住他的粗胳膊,生气地说。 “我就是不要!” 晓强甩开奶奶的手,满脸怒气地、双脚跺着地板,冲进自己的房间,“咣铛”一声儿,狠狠地将自己卧室的大门关上,吓得坐在沙发上的宋青青一大跳。 “小宋,我这孙子脾气大,你别在意啊!都被他原来的妈给宠坏了。” 奶奶看着沙发上脸色由红变白的宋青青,堆着笑脸说。 “没有什么!现在的孩子都挺有个性的。” 宋青青将双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强装出笑脸,看着自己面前未来的婆婆。 给人家当后妈的滋味不好受啊! “强儿马上就回来!你先坐着喝茶,我去厨房准备晚饭啊!” 宋青青连忙从沙发上站起身,“我帮您做吧!” “不用,不用,你是客人,怎么好意思呢?你还是坐着喝茶等他吧!” 奶奶双手按着她的双肩。 宋青青还是双手撑着沙发的扶手站起身,贴着奶奶的身子,甜笑着,“我虽然不太会做饭,给您当下手总可以吧?” “行,行啊!那就跟我到厨房去,咱们边干边聊。” 奶奶高兴地拉起宋青青的手,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满意地笑了。对晓强他妈,她还从来没有这样满意过。 厨房里飘出了肉香味儿。 “妈,您这是庆祝什么日子?” 王强推开房门,摘掉军帽,将它挂在衣架上,一边解开风纪扣,一边探着身子看着厨房,大声儿地喊着。 “来,来,让我这个老太婆给你们俩介绍一下。” 奶奶人没有从厨房出来,就大声儿地嚷嚷开了。 王强放下解衣扣的双手,傻楞楞地看着母亲身后,胸前挂着围裙的年轻女人。 “傻楞着站着干啥?” 奶奶将宋青青推到儿子面前,“她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姑娘,小宋。” “妈,您,您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儿啊!” 王强赶紧将胸前的衣扣又一颗一颗地扣上。 看着身材粗壮的王强,宋青青连忙低头,“噗嗤”地一声儿笑了。 王强一楞,看着宋青青的笑脸,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 宋青青抿着嘴,眼睛盯在王强的胸口,不语。 王强连忙低下头,原来自己胸前的纽扣走错行了。 “你们聊吧!我还要看着锅里的炸带鱼。” 看着他们两个,奶奶乐了,转身朝厨房跑去。 “我跟您去吧!” 初见王强,宋青青感觉有点儿唐突,想躲避一下。 “不用啦!以后有你干的。” 奶奶转身,看着他们,虽然年龄相差十来岁,还是满般配的。 “坐吧!” 王强重新系好纽扣,示意宋青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宋青青紧张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围裙,突然感觉有些好笑,“不好意思,刚才在厨房帮忙来着!” “没有关系!顺便坐吧。” 王强这才认真地看着自己眼前的老姑娘。她成熟,但是没有刘英丰满。她腼腆,没有刘英傲慢。她…… “您也坐吧!” 宋青青坐在单人沙发上,将大沙发让给身材壮实的王强。她喜欢这个汉子! 厨房里飘出炸带鱼的香味。 第四十三章 妞妞坐在地铁车厢的座位上,全神惯注地盯着膝盖上的那本厚厚的专业英文书,她准备考美国芝加哥大学的研究生,并且是全额助学金的研究生。 列车在晃动,车轮在铁轨上发出高频率“刺—刺—”的声音。 “小姐,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男性、生硬的普通话。 妞妞抬起头,习惯性地用右手撩了一下自己额头前的长发,看着准备坐在自己身边,身材高大的年轻老外。他一头金黄色的短发,蓝蓝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宽厚的嘴唇,体恤衫包着他发达的胸肌,下身一条洗白的牛仔裤和旅游鞋。 “坐吧!车厢那么空,随便坐。” 妞妞本能地挪了一下穿裙子的下身。晚上十点后,车厢里没有多少人。 “谢谢!” 老外放下背后长长的背包,坐在她旁边,客气地说。 妞妞笑了笑,继续低头,双手捧着那本厚书,小声地念着。 “对不起,打搅一下,我中文不好,能跟你说英文吗?” 老外一手拿着英文版的北京地图,一手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妞妞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青春的脸,“可以!” “我叫瑞查德。” 他伸出大手,放在她的面前。 “我叫杨妮。” 她微笑着,伸出嫩红的小手。 “幸会,我们是一个专业的。” 瑞查德仰了仰自己的下巴,看着杨妮手里的那本厚厚的书。 “真的!” 她吃惊地看着这个背包旅游者。 “当然,我读芝加哥大学的研究生。趁开学之前,到你们这个古老的国家走走,开开眼界。” 瑞查德放下她的手,手里抖着那份北京地图,认真地说。 “我准备去你那间大学,也是读研究生。” 杨妮有些兴奋,真巧,缘份。 “那我们算是同学啦?” 瑞查德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活泼的东方女性。 “有可能!我还不知道签证行不行呢。” 她对美国大使馆的签证没有把握。 “您的导师是马丁教授吗?” “是啊!” “太巧啦,他也是我的导师!” 瑞查德忘情地抓住她的双手,不住地摇晃,高兴得就像一个孩子。 列车关上了车门,继续向前。车厢里疲惫的人们投去好奇的眼光,一对恋人停止了接吻,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你刚到北京吗?” 杨妮关心地问。 “我刚下火车,正找青年宾舍呢。” 瑞查德拿起北京地图,用手指尖点着上面的小圆点标志。 “正好,我也在那站下。” “那太好啦!” 瑞查德放下地图,脸上露出孩子般的微笑。 “明天我不上课,可以陪你去长城。” 杨妮认真地说。 “好,太好了,我们一起坐公共汽车去!” 瑞查德从裤兜里掏出一叠中国的公共汽车票,“在你们这,坐地铁是最合算的。” 他开心地笑着。 “呦,我们到了!” 杨妮提醒道。 瑞查德习惯地提起放在地板上的大背包,挎在自己的双肩上,“这里面是我的全部家当。” 杨妮笑了,她为自己认识这样一个说话坦率的老外而高兴。 列车从他们身边离开,然后带着微风,朝下一站飞去。 第四十四章 晓强用钥匙拧开了家门,将装着游泳裤和毛巾的塑料袋扔到门后,大摇大摆地跑到厨房,拉开冰箱,取出一瓶奶奶为自己准备的罐装水,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咕咚—”地喝下去。燥热的心顿时凉爽下来。 学校放暑假,他除了翻翻书,看看电视,没有别的娱乐。老爸出差了,奶奶回老家,就剩下他和后妈宋青青。所以,无聊的他只能到游泳池里去消磨时间。 他从厨房里出来,站在客厅的中央,把身上那件体恤衫脱下,扔到大沙发上。 阳台敞开的窗户吹进一股风,温热。 他也不弯腰,将脚上的一双沙滩凉鞋甩到一边。光脚踩在大理石的地板上,痛快! 老爸卧室的房门微开着一条细缝,里边飘出一股香气。 他好奇地凑上前,看着那个平常紧闭的房门。 门缝慢慢地推开,宋青青站在床边,背对着房门,正脱掉自己上班穿的那件短袖衬衫。 晓强站立在卧室的门口,两眼紧盯着她那光滑的、白嫩的后背。他健壮发达的胸脯一起一伏,心跳骤然加快,喉咙干渴,呼吸短促。 宋青青有所感觉,扭转自己的身体,面对房门,毫不掩饰。 那长长的秀发垂在她的肩膀,那坚挺的乳房饱满圆润,那白嫩的胳臂光滑细腻…… 晓强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看一个女人,活生生的女人,坦然无遮地站在他面前。 一种冲动,一种渴望,一种燥动。 “你回来啦!” 宋青青安静地看着他,双手解着腰间的皮带。 晓强拉开门,站了进去。然后,没有回身,关上门,光背靠在门板上。嘴里喘着粗气,额头暴起青筋,睁大了双眼,看着赤裸上身的后妈。他下身已经不能自己了。 “游泳去啦!” 她解开皮带,裙子落到地上,显出她贴身的肉色内裤和雪白的大腿。 “恩!” 他喉咙干渴,刚才在厨房喝干净的那一大瓶水已经蒸发完毕,只有燃烧的欲火。 “我在换衣服。” 她要从床上拿起换穿的居家服装,眼睛看着发楞的晓强。 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再也不能分辨眼前的女人是他的后妈,尽管比他大十岁。他扑上前,一把将她搂在自己宽厚结实的胸膛中。 她不反抗,不挣扎,不推脱,顺从地让他把自己放在大床上。 他扯下她的内裤,扔到床脚。 他脱掉自己的内裤,扔到地上。 他爬上了老爸的大床,原先刘英和王强的大床,跨在宋青青的身上。 卧室墙上的电子钟慢慢地跳动着分针,外面静悄悄的。 第四十五章 今天是杨解放的生日—五十大寿,又赶上是个星期天,家里是异常的热闹。 大早晨,赵淑君就忙个不停。她要亲自下厨,为丈夫、女儿和她的朋友做一顿正宗的午饭。 “别忙啦!也不是什么大日子。” 解放放下漱口的白瓷杯,将牙刷、牙膏和漱口杯放在卫生间圆镜前的横架上,两手拿着干毛巾,探出身子,看着在门口边换鞋的妻子。 “怎么多年啦,我还没有认真给你做过一顿正宗的饭。今天,就算我在大师傅面前献丑吧。” 她站直了身体,整理一下自己的衬衣,微笑地看着身穿汗衫,下着浅蓝格条睡裤,胸膛饱满,下巴光滑,头发油黑的丈夫。 “怎么能说是献丑呢?我最喜欢吃你做的饭。” 解放脸带幽默的笑容。 “别挖苦我啦!” 她一边到厨房去取塑料口袋,一边看着卫生间门口的丈夫。 “怎么能呢?” 解放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水珠和手臂上的水线,慢慢地踱出卫生间,站在客厅中间,他发现妻子的黑头发中已经有了一根根的银丝。 她从厨房出来,迎面站在丈夫面前,看着他的眼神,惊讶地说:“怎么啦?” “淑君,你辛苦啦!你看,你都有白头发啦!” 解放两只大手按住她的双肩,认真地看着她的额头和头发。 她脸上却露出幸福的微笑,“辛苦什么?这就是生活。我们算是幸运的。” 解放情不自禁地伸出大手,轻轻地抚摩她的脸。她的脸上依然光滑、细嫩、红润、性感。 “我,我没有让你过得满意。” 解放内疚地说。 “傻老公,什么时候又开始多愁善感啦?” 她伸出小手,轻拍着他健壮的胸脯,深沉地看着解放。 解放双手将妻子搂在自己怀中,久久没有说话。 “好啦!好啦!还跟年青人似的,我要去买菜啦!” 淑君用手掌轻拍着丈夫宽厚、性感的后背,脸伏在他的肩头,满意地说。 “好吧!我来招呼妞妞的朋友。她临走的时候神密兮兮的,说给咱们带一个新朋友来。你知道是谁吗?” “我也不知道。” “孩子大了,总有点儿不放心。” 解放担忧地看着眼前的妻子。 “解放,孩子的事就让她自己决定吧!她们的条件比咱们当初好的多,她会理性处理的。” 淑君很自信。 解放松了一口气,女儿已经到了谈情说爱的年龄,她在同龄人里算是晚的。 妻子转身径直推门出去,突然,扭过头,看着还楞在客厅中央的解放,笑着说:“大师傅,到时候给我把一下关。” “是人吗?” “不是,是菜!” “哈—哈--,行,放心吧!” 解放开心地笑了。 杨妮带着仍然一身便装打扮的瑞查德走出地铁站,沿着汽车辅路走进热闹非凡的小区。 对中国北京的一切都感兴趣的瑞查德一边跟在杨妮的身边走,一边不停地东张西望,“你们的小区比美国的大。” “真的吗?但是,我从电视上看,我们比较落后。” 杨妮擦着额头上的汗,初秋的上午还是很热。 三三两两的大妈大婶笑呵呵地从小区的家属楼走出来,说着家常里短,看到他们两个后,个个收起了笑容,专注地看着他们从身边走过。 “妮,她们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怎么突然严肃起来,一声不吭了呢?” 瑞查德稍弯下腰,小声儿地耳语道,他觉得很奇怪。 杨妮笑了,很开心。 “没有什么奇怪的,她们看我跟你在一起,就不说话了呗!” “我?” “对啊!” 瑞查德一头雾水。 “别猜了,瑞查德!她们认为一个中国女孩儿跟大老外在一起,保准是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 “红灯区女郎呗!” “啊?哈—哈—” 瑞查德不禁仰头大笑。 刚才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妇女们转过身,看着这个身材高大,满脸幽默,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更加吃惊。 “中国太封建!想别人尽往坏处想,没有办法。” 杨妮无奈地摇着头,拉住瑞查德的胳臂,向小区的纵深走去。 解放刚换好衣服,就听见门铃在响,嘴里叨念着大步走到门前,“刚出去一会儿,这么快就买好啦?” 房门拉开,一张老外的脸贴在女儿杨妮的脑袋后面。 “爸,我的新朋友瑞查德。” 女儿兴奋地说。 解放不知所措。在宾馆里,他周围天天都是老外,大堂、餐厅和后厨。但是,女儿身后的老外确实让他吃惊。 他不自然地微笑,看着高出女儿一头的瑞查德。 “您好!” 瑞查德从杨妮身后伸出大手,紧紧地握住解放的大手,脸上带着无限的喜悦。 “欢迎,欢迎!” 解放客气地说。 “爸,咱们进屋慢慢聊吧,别站在楼道里。” 杨妮感觉很尴尬。 “对,对,请进吧!” 解放拉大了门缝,把瑞查德和女儿放了进去。可是,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悬着。淑君不在身边,他心里没有底。 女儿陪着瑞查德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与解放聊着,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北京风土,百姓生活。 瑞查德和女儿有说有笑,解放却是心不在焉。 门推开了,淑君手里提着鼓鼓的东西进来,女儿像燕子一样地飞了过去。 “妈,你也不说一声,我们可以帮你拿啊!” 杨妮接过淑君手里的塑料袋。 瑞查德从沙发上站起来,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您是?” 淑君看着身材高大的瑞查德,平静地问道。 “瑞查德,未来芝加哥大学的研究生,我跟杨妮是同学。” 瑞查德礼貌地看着杨妮的母亲,听说是一个曾经留学美国的研究生。 “好,好啊!坐吧!” 淑君示意瑞查德坐下,满意地看着女儿笑着走进厨房。 “你们谈吧!我去厨房。” 解放从单人沙发里站起来,准备逃脱这种自己感觉不习惯的氛围。 淑君立刻感觉到,连忙朝厨房喊着:“妞妞,快过来,陪你爸!” 女儿会意地跑过来,将解放按在沙发上,“爸,瑞查德就想听您说说咱们北京的老东西嘞!” 看着娇滴滴的女儿,再看看妻子鼓励的眼光,解放坐下,跟瑞查德聊起天儿来。 “叮铛—叮铛—叮铛—” 门铃响起来。 “谁来啦?” 解放看着淑君。妻子也感觉莫名其妙。 “我知道谁来啦!我去开门。” 杨妮从厨房探出头,轻盈地飞到大门口,笑嘻嘻地拉开大门,“我就知道是你!” 一个高个子的年轻小伙子出现在门缝中。 “谁啊?妞妞。” “我的同学,李文化。” 李文化笑着,看着客厅对门而坐的解放,“叔叔,您好!” 解放拧过头,伸长了脖子,看着同妞妞一起走过来的李文化,有些惊讶。他转回头,又看了看瑞查德,更是摸不着头脑。 妻子笑了,从厨房里走出来,拍了拍胸前的围裙,“解放,你还挺有福气。你的生日,有那么多年轻人给你祝寿啊!” “是吗?” 他示意李文化一起坐,跟瑞查德聊聊天。 “文化,我还没有跟你介绍呢!瑞查德,我将来的同学。” 瑞查德主动上前,握住李文化的手,礼貌地说:“我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 李文化看着与自己一般高,身材比自己魁梧的瑞查德,心中一阵的不悦:他是怎么回事? “坐吧!你们年轻多聊聊。我到厨房看看去!” 解放站起身,朝厨房走去,他更想听听妻子是什么意见。 “文化,坐吧!” 杨妮看着自己身旁一左一右的,两个身材一般高的男人,不禁地笑了。 “你笑什么?” 瑞查德摸不清情况。 “我感觉你们两个挺有意思的。” 杨妮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更是止不住地笑起来。 “哈—哈—” “淑君,你怎么看?” 解放对自己身边忙着炒菜的妻子说。 “什么怎么看?” 淑君眼睛盯着炒锅,心不在焉地问。排风扇的声音压住了解放的声音。 解放凑到她的耳朵旁边,“妞妞跟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淑君认真地炒菜,无心回答。 “我来炒吧!” 解放心急,上前就要抢妻子手里的铲子。 “别,别,今天你不能下厨!” 淑君不让解放动手,顺手关了火,将炒好的木须肉放在碟子中。 “咳,操什么心啊!妞妞知道怎么处理个人感情的事情,你啊,就别管那么多啦!” “我是不放心啊!” “有什么不放心的?她都要读研究生啦!我当年也没有那么多事啊!对吧?解放。” 解放满脸胀红,不好意思起来,“你说的也对,大概是我宠坏了!” “你啊,就爱无缘无故地责怪自己。妞妞是个成熟的孩子,放心吧!” 解放点点头。 “行了,别想了。麻烦帮我把菜端出去,大家边吃边聊吧。” 妻子关心地将碟子端到他的面前,深情地看着自己面前风风雨雨过来的丈夫。 解放会意地端着碟子,推门出去。 客厅里传来他们三人的笑声。 第四十六章 玲玲跟王老板的司机大李处得还不错。自从那此大李给她演唱会的门票后,他也常常掂记给玲玲一些方便,像顺路搭个车啊,有难搞到的大片儿电影票啊,音乐会票啊,都会给她送一张。 玲玲知道他已经结婚,有个小辣椒脾气的老婆。但是,她喜欢跟他交朋友,算是女孩子的一种反叛吧! 今天她非常高兴,因为大李独自开车带她去参观王老板的房子,是她当年替公司卖出去的,现在已经装修好的豪华别墅。 黑色的奔驰车缓缓地驶进自动门的小院儿,大铁门在车后屁股处紧紧地关上。车库的自动门“哗—哗—”地卷起,敞开大嘴,将崭新的车子一口吞了进去。 身穿白色花领衬衫,腰束红色皮带,下摆碎花短群,头发披肩的玲玲兴奋地跳下车,轻盈地冲到院子的中间,站在一块太湖石的面前,环顾四周。下午依然狠毒的斜阳擦着高高围墙的顶沿照进地上种满鲜花和绿草的院子,玫瑰、月季、秋菊、冬青树。六根绿颜色圆柱支起的小凉棚,横梁上爬满了青藤,绿色的圆叶均匀地铺在顶上,遮挡着暴热的阳光。 “李哥,这里的环境真好!当初卖给王老板的时候还是黄土一片呢,到处是光秃秃的。” 大李身穿白色长袖衬衣,脖子上系一条蓝色领带,下身裤缝笔直的蓝色长裤,脚上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他依然是将头发抹得黑亮,脸上的皮肤白净,摘掉白色细纱手套的右手上甩着那串车钥匙。他站在院中摆成砖块形状的青石板上,用手指着别墅墙上的爬墙虎,得意地说:“王老板是个懂得生活的人,有情趣,有文化,喜欢安静,喜欢植物。这种环境最适合他,养身体,提精神。” 玲玲心中充满好奇,看看自己身边盛开的花朵,不禁地弯下腰,轻手轻脚地掐下一朵玫瑰花,伸直了腰,放到自己的鼻尖,深深地闻着,“真香啊!” “走吧,咱们进屋里瞧瞧!王老板每次出差,我都要过来给他关照一下。” 大李甩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那串钥匙,招呼心神仍然专情于户外的玲玲。 “王老板这么信的过你?” “那当然!” 玲玲舍不得丢掉那朵鲜花,双手攥着,两只穿着圆头皮鞋的小脚在青石板上跳着,下身的花裙子飞舞着,像一只欢快的小鹿。 漆着白颜色的欧式大门被大李推开,里面涌出一股清香。 大李熟练地伸手,触摸到大门旁边的电源开关,玲玲的眼前立刻展现出一幅富丽堂皇的图画。 客厅高高的天花板上垂下一盏巨大的吊灯,欧洲式的水晶灯,在主灯的旁边衬托出六盏小灯,在六盏小灯的四周,悬挂着一串串的菱形水晶石。它们在大灯和小灯柔和的光线照耀下,粒粒闪着迷人的光彩。 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贴着高高的玻璃立柜,立柜里分层摆满着王老板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他最喜欢的酒瓶子。有欧洲的、美国的、澳洲的、南美的,有古代的、现代的,有大的、小的,有方形的、圆形的。每一个仍然装满酒的瓶子,在射灯的闪照下,像一群喝完酒站着、蹲着的酒鬼。 大门两侧的白墙上挂着四幅世界著名画家的赝品油画,两幅法国的,两幅俄罗斯的。在房间的四个角落上,摆放着四尊白色大理石与真人同高的仙女雕塑,她们都是仿意大利文艺复兴时代著名雕塑家的作品。白色大理石客厅的中央放着一个橡木大圆桌,干净、光滑,圆桌的中间摆放着一只古老的意大利白瓷花瓶,花瓶里插满了各种颜色的鲜花,水灵、芬芳。 “怎么样?很漂亮吧?” 大李双手放在自己的身后,微弯下自己挺直的胸膛,脸凑到满脸惊讶的玲玲耳边,小声儿地提示着,就像美术馆里的工作人员,对着观赏入迷的看客。 “我真没有想到王老板的客厅装修得这么豪华,这么漂亮!” 玲玲不禁地张开嘴巴,叉开双臂,就像走进了神秘的地宫。 大李看着她青春的脸庞,细嫩的肌肤,曲线的身段,不禁地咽下卡在喉咙之间的口水。 “楼下是客厅、厨房、饭厅、书房和健身,楼上是卫生间、卧室和精品屋,王老板的精品屋可神秘啦,我从来就没有看过。走,我带你看看楼上。” 大李走在前面,从客厅旁边通往楼上是一个旋转而上的木制楼梯。一层一层宽厚、本色的硬木地板,结实、古典。扶手雕刻着细微的龙凤戏喜暗花纹,支柱是龙攀柱,在灯光的照射下,立体、浮升、涌动。 客厅的灯光在玲玲身后自动熄灭,楼梯上面的灯光自动打开,明亮、温馨。 楼道上铺着柔软的红地毯,从楼梯口向两边延伸。错落差开的房门雪白,门把是金黄色的,门面简洁,线条清晰。 “跟豪华宾馆似的。” 玲玲感叹地说。 “外面差不多,里面就更豪华啦!” 大李顺手拧开一间房门,里面的灯光自动打开,“这是来了客人住的房间。” 玲玲好奇地从大李的胸前走进去,房间设计的格局与宾馆差不多。独立卫生间、壁衣柜、大沙发床、沙发椅、茶几、写字台、壁镜、电视机。但是,多了小酒巴。从物品的细微处,可以看出王老板把来者当成客人的用心。 “像宾馆吧?” 大李对站在房间中间的玲玲说。 “像,真像,就跟上次我去姑姑谈事的那个五星级饭店差不多。” “客人吗,就是客人!” 大李得意地笑着,“咱们看看王老板卧室的卫生间去,可比这豪华多啦!” 玲玲感觉有些尴尬,心里有些发怵,“干嘛看人家的卫生间啊!” “这有什么?反正王老板和他年轻的太太去度假了,一个星期才回来呢!而且他交代了,每天要我过来看一眼。” 大李关上刚才的那间客房,带着玲玲继续往楼道前面走。 “王老板干嘛不养一条狗啊?” “啊?” 大李转过身,认真地看着玲玲的脸。 玲玲突然感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抬起双手,用手指捂住自己的嘴巴,“开个玩笑。” 看着玲玲勉强的笑容,大李不由放声大笑,“狗?养狗干嘛?人家从院外扔块有毒的牛肉,它不就挂了吗?王老板有房间的监视器,远程监视,在办公室就可以看到,刚才那间客房也有。” 玲玲心中一震,凉叟叟的。 “那人家在房间里面的一举一动都看得见?” “是啊!怎么啦?反之就王老板一人知道。” 大李不在意地说,接着推开王老板卧室的大门。 “那王老板屋里有那种远程监视器吗?” 玲玲关心地问。 “你傻啊!王老板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装呢?晚上他跟老婆在床上干事儿的东西让人家看见了怎么得了!” 大李睁大了眼睛看着好奇的玲玲,她满脸通红起来,男女之事,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得,得,咱们不说这些啦!你先看看人家王老板的卫生间吧。” 大李让开了路,玲玲迈进了敞开侧门的卫生间,一股自然的、成熟女人身上的香味飘进他的鼻孔,使他性欲大增。 卫生间很大,除了应该有的以外,那个浴池让玲玲大惑不解,池子上有那么多的喷嘴和转盘,“人洗澡坐在里面怎么洗啊?那么多东西。” 站在卫生间门口的大李双手叉在自己的胸前,后背靠在门框上,眼睛带着淫光看着她,“里面放满水,后背贴在池壁上,可舒服啦!” “真的?” 她走到大李面前,清纯地笑着,在她的心目中,大李就像知道很多事情的大哥。 “那当然!” 他将叉在自己胸前的胳臂伸直,抓住对面的门框,正好拦 住她出去的路。 玲玲正眼看着他,看着他脸上的细微变化。以前她也看过,但是,没有今天看他的那种感觉。对一个没有性生活经验的女孩子来说,她自己也什么都没有搞清楚。 大李看着自己面前的玲玲,胸中的欲火在燃烧,下身膨胀起来,一股男人的冲动,让他抓住了她的双臂。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热气和欲望,一种男孩子身上没有的野蛮和征服欲。 彼此没有说话,只是四目相望一瞬间。 她抬起双手,解开他脖子上的领带。 他抬起双手,解开她花边衣领上的小白扣子。 她双手伸进他敞开衣领的地方,触摸他暴胀的粗脖子。 他依次解开她前胸的纽扣,扯开她的上衣,抚摩她细嫩的肌肤。 她用力扯开他胸前的纽扣,双手抓捏他性感的胸脯。 他熟练地解开她粉色的胸罩,低头舔食她坚硬的双乳。 她半闭双眼,后仰脖颈,长发松散,双手抱住他的粗腰,感受那不曾有过的舔吻。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在躁动,兴奋的血球在互相碰撞。 他一边吻舔着她的前胸,一边用双手摸揉她裙子里的圆臀,然后,解开她腰间的红色细皮带。小碎花的裙子滑落在地上。 她用红唇舔吻他长有胸毛的胸脯和乳尖,两脚本能地将套在自己脚下的裙子踢开,拧动着自己圆润的屁股,同时,急燥地解开他宽厚的牛皮带。 他双手抱住她的脸,狂吻她的小嘴唇,并且将自己的粗舌头伸进她的口中,撩拨她的舌头。 她扯开他的裤链,拉下他的内裤,双手攥住她不曾触摸过的东西。 他兴奋,他冲动,他本能地将滑到脚下的长裤踢开,两只手拉下她的内裤,摸揉着她的大腿根。然后,猛然将她拦腰抱起,喘着热气,暴瞪双眼,跨着大步,将她扔到王老板的大床上。 …… 第四十七章 杨妮的美国签证终于下来了! 不知道是学校的原因,还是瑞查德的原因,他那天陪着杨妮一起去的美国使馆,并且跟签证官说了些什么,签证官就很爽快地给了她签证。 看着99%被拒签的大学生,杨妮有说不出的疑问。 还是淑君有留学经验,她用两天的时间就把妞妞出国的准备工作做好了。这让心里慌慌,不知道任何下手的杨妮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原先淑君出国留学解放都没有敢去机场送她,这次他坚持要到机场送妞妞,毕竟是他的宝贝女儿啊! “爸,您就放心吧,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杨妮听不进父亲的叮嘱,他太细致啦! 站在杨妮身边的瑞查德也笑着说:“杨先生,您放心,我会照顾她的,我们还是同学呢!” “好!好!” 解放开始喜欢自己面前这个黄头发、蓝眼睛、说得一口结结巴巴中文的美国青年了。 “解放,孩子都成大人了,你就别像老母鸡似的护在自己的翅膀下面啦!” 一身西装打扮的淑君幽默地笑着,她已经习惯这种中西融合的文化和习俗了。 “爸,还是我妈能理解我,毕竟她留过洋,视野开阔。” 她撒娇地抱住解放的双肩。 “别这么说你爸,他可是咱们家最早接触老外的第一人啊!” 看着这父女之情,淑君不禁流下热泪。 “妈,又哭了!” 杨妮接过瑞查德递过来的面巾纸,给母亲擦掉脸颊上的两行热泪。 “我是高兴啊!” 淑君笑着。 瑞查德也笑了,“你们中国的文化真特别!” “那当然!我倒是想见识见识你们美国的文化。” 杨妮不甘示弱。 “是不是该登机啦?” 解放看着头上、面前“哗—哗—”翻动的航班记录板,认真地说。 “差不多了!你们两个再检查一下机票和证件,想一想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准备齐。” 淑君像严肃的老师,吩咐道。 杨妮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行李箱,伸手从挎包里掏出自己的护照和机票,抬头看着高出自己一头的瑞查德,“你的都准备好啦?” 瑞查德拍拍自己手提的大挎包,得意地笑着说:“齐啦!” 突然,他看见李文化手里捧着一束鲜花从大门外跑进来,正到处张望。他高举右手,连忙招呼,并且低头对杨妮说:“你的同学来了,他来送你。” 解放、淑君和杨妮一起转身,看着出站大厅人群中跑过来的李文化。 “对不起,堵车!” 李文化站在他们所有人的面前,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流着汗,兴奋地看着杨妮,伸直了双臂,将那束鲜花递到她的面前。 解放和淑君互相看了两眼,没有说话。 “跑那么急干什么,来个电话就行啦!” 杨妮接过鲜花,说不出心中的复杂感情,然后,左手拿花,右手接过瑞查德递过来的面巾纸,放在李文化的手心上。 “咱们是同学嘛,出远门也应该送一送!” “那就多谢啦!” “该进去啦!” 解放吩咐道。 “好!” 瑞查德帮杨妮拉着行李箱走在她身后,就像一个护花使者,这让李文化很嫉妒。 “到美国之后给我发电子信件啊!” 跟在杨妮身边的李文化小声儿地叮嘱道。 “行,没有问题!” 杨妮干脆地点头,她不愿意给李文化错误的理解和奢望。 解放、淑君和李文化站在绿色通道的门口,看着转回身向他们招手的杨妮和瑞查德,各有说不出的话语。 “叔叔、阿姨,杨妮什么时候回来?” 李文化放下摇累的手,小心地问着他们两位。 “她没有说。” 淑君理解李文化的心情。 李文化心中涌起一丝的苦涩。 “放心吧,她会回来的!” 解放看着远处女儿的背影,坚定地说。 “那当然!” 淑君补充道。 李文化仍然眼睛看着机场办理登机手续的柜台,它们离绿色通道很远。他期待:杨妮手里捧着他的鲜花,从里面跑出来,站在他的面前,亲吻他的脸颊…… “排队,都排好队!一个接一个,今天人多,请大家配合一下!” 机场保安员大声地喊着。 李文化从甜蜜的幻想中醒来,看着自己面前拉着大小行李箱的出境务工人员,心里凉了下来。杨妮的父母早已离开,只有那些依依不舍,送别出国打工的眷属们哭哭涕涕的闹声。 第四十八章 晓强很晚才起床,他是夜班,在五星级宾馆客房部。一来他上班已经半年了,有懒觉睡比什么都强。二来王强昨天出差回来,他不能在后妈的房间里过夜,这是他最郁闷而不愿意起床的原因。 “小子,怎么才起床?” 身穿睡衣而身体发福的王强坐在沙发椅上,脚上挂着拖鞋,翘着腿,悠闲地放下手中的报纸,瞪大了眼睛,看着蓬头苟面,睡衣邋遢的儿子推门出来。 “反正是夜班,晚点儿起呗!” 晓强抬手揉着迷糊糊的双眼,脑袋发蒙地看着侧门的厨房,后妈宋青青正挂着围裙,给他做早饭呢,跟往常一样。 “还吃饭呢,都快中午啦!” 王强看着比自己还高,还壮,但是,没有什么出息的儿子,讥讽地说。 穿着拖鞋,“踢—踢—踏—踏—”的晓强连眼皮都不愿意看老爸一眼,晃晃悠悠地走进卫生间,刷牙、漱口、洗脸。 “两顿并一顿,给家里省点儿呗。” 他一边刷着牙,一边看着眼前的镜子说。他越来越烦自己的亲爸,来不来就爱教训人,指示人。他越来越讨厌自己的老爸,整天死把着自己的后妈,没有他接触的机会。昨天晚上隔壁床“吱嘎”乱响的声音楞是烦得他睡不好觉。 王强听着生气,放下手中的报纸,拧转身体,仰头看着卫生间里儿子身体的侧面,发火地说:“有时间多学习点儿东西,别光是看光盘什么的,有什么进步啊!” 晓强昨天晚上确实看光盘,同事借给自己的美国大片,有意思,真刺激。可是,爸妈做爱的声音太大,影响他听,他看,所以他故意放大声音,难怪老爸跟他找岔呢! “我学英语,学听力呢!” 晓强对着镜子认真地梳理自己的浓黑的头发,给自己发胖的脸上抹护肤油,整理自己的衣领,左右看看自己的身材,然后,满意地踱出卫生间。 宋青青已经将给晓强准备的早饭,不,是午饭端到了餐桌上,深情地看着这个小自己十岁的儿子和情人,态度温柔地说:“洗好了,吃吧!” 晓强大大方方地坐在餐桌前,狼吞虎咽地享受后妈兼情人做的美味。 “吃,就知道吃!” 王强的气还没有消。 “老王,别赌气了,咱们家的孩子多听话啊!” 宋青青坐在王强身边,深情地看着晓强吃饭的样子,她喜欢他吃饭的样子。 “都到娶媳妇的年龄啦,还跟孩子似的让人宠着,难道就不会自己做?” 王强认真地说。 晓强一声儿不吭,他不愿意听老爸的唠叨话,没有意思,古板! “你都要当哥哥啦,还那么邋邋遢遢的。” 晓强听到这句话,拧过头,看着沙发上的后妈,她正喜悦地用手摸着自己的肚皮,没有耸起的肚皮。 老爸还是一脸的严肃,证明他是一家之主。 晓强搞不清宋青青怀的是他的种儿,还是老爸的种儿,不由地心中紧张起来。要是孩子生出来像自己怎么办?要是宋青青把他们两个的事情告诉老爸怎么办?要是医生检查出来怎么办?要是用dna进行鉴定怎么办?…… 晓强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手里的刀叉也不由地放下。 “怎么今天吃那么少?” 宋青青站在自己的身旁,温柔地看着自己。晓强心虚的情绪变得复杂起来,是眼前的女人勾引了他,让他失去童子身。还是她,把憋了多少年的欲望倾泻在他健壮的身体上。现在,还怀上了孩子。他妈的!还不知道是谁的?晓强不能握住她的手问个清楚,也不能站起来拥抱她感觉出什么。这算怎么一回事啊?晓强脑子里乱轰轰的。他站起身,看也不看宋青青一眼,径直地跨进自己的卧室,将大门紧紧地关上。 宋青青脸色苍白,哑口无言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别跟他一般计较。” 王强从沙发那走过来,轻轻地扶住她的双肩,安慰她。在他的眼前,宋青青比刘英更有女人味儿。 晓强没有等到下午四点就离家去饭店了,他不能容忍这样的家庭关系,他讨厌这个家。 他心情非常差的换好工作服,按照规定收拾和检查自己管区的房间。 “有人吗?检查房间啦!” 晓强站在一间客房的门前,依照常规,用英语礼貌地喊着,他的头上是金色的椭圆型门牌2034号。 房间里没有回音。 他又重复了一遍,房间里仍然没有回音。他习惯地左右看看房间外面长长的走廊,红色的地毯伸向远方,上面没有一个人。大概下午时间客人都出去了。他拿出身上的钥匙,拧开了房门。 房间的门厅里没有灯光,落地窗帘紧闭,安安静静的。 晓强放心地向里走,准备收拾房间,整理被褥。可是,他刚从卫生间的门口经过,露头向那张大床上张望,却吓了他一大跳。原来,大床上盘腿靠在床头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色丝绸睡衣的年轻女人,在昏暗的房间里睁大了眼睛,看着那面写字台上的大镜子,一声儿也不吭。 晓强镇静下来,礼貌地、小声地说:“女士,对不起,打扰您啦!”然后,赶紧退后,准备开门出去。 “等等!” 年轻女人大声儿地喊着。 “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晓强转回身,站在床边,礼貌地问道。 “把灯打开,全打开!” 晓强熟练地将房间里的所有灯依次打开,然后,又站在她脚下的床沿边,等待她的吩咐。 “给我点支烟!” 她仰了仰嫩白的脖子,晓强看清楚她的脸颊,青春、美丽、诱人,身材像模特,脸型像明星,气质像淑女…… “写字台上呢!” 晓强收住了目光,从写字台上拿起一包外国女士烟走到她的面前,抽出一根递给她,然后,点上,一缕青烟飘在他的眼前。 “你抽吗?” “上班时间不能抽。” “那么说,你平常也抽烟咯?” “一点儿,不多,玩儿玩。” “你说话挺逗的啊!” 年轻的女人古板的脸上露出了微笑,甜甜的。 晓强也笑起来。 “坐吧,咱们聊一聊。” 晓强准备坐在圆桌的沙发上,却被年轻的女人叫住了,“坐我旁边!” 晓强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乖乖地坐在床沿上,离她很近。 他们聊了起来,彼此之间好象都认识,没有两三句,就无所不谈,上网、美国大片、街舞、麦当劳快餐、韩剧…… “你陪我开车吧,房间里太闷啦!” 年轻的女人提议,饭店的停车场上有她自己的红色法拉力。 “恐怕不行,我还上班呢!” 年轻的女人抓起电话,对着话筒说:“请接客房部经理!” 晓强额头上冒着冷汗,抬起两只手,晃动着两只大手掌在她眼前,“别,千万别!” 年轻的女人不搭理他,对着话筒说:“为了客人的生命安全,我要求你们要这样做!什么,要请示总经理?老外?行,行,你给我接过去!” 身材魁梧的晓强不知所措,狠不得在这位霸气的苗条女人面前钻到地毯下面。 她用流利的英文跟总经理交谈,很自然,很得意,很开心,“行了,你们的大老板也同意了,我换件衣服,咱们一起到外面兜兜风。” 晓强想回避一下,在女人的房间不方便。 “我告诉你啊,不许出去,给我老实待着!” 年轻的女人下床,到衣架上取衣服,然后闪进卫生间,门也不关,跟到自己家一样。 晓强的心里“砰—砰—砰—”地直跳,居然碰上这 么一位有性格的女人,连自己也摸不透怎么回事的女人。 “咱们现在可以走了!” 从卫生间里出来的年轻女人完全换了一个样子,就像大厦里上班的白领女秘书。 “看什么看,我又不是什么怪物!” 她笑着,大方、甜美。 “我只是感觉您挺文静的。” 晓强回以微笑。 “你会开车吗?” 年轻的女人从宽松的裤兜里掏出汽车钥匙,递给他。 “很抱歉,我不会。” “什么?你个头那么大也没有拿个车本儿!” 晓强脸上烧得火热。 “怎么吧,你坐在我旁边,找感觉吧!” 她拉着晓强的粗胳臂,一起走出了房间。 第四十九章 杨妮到美国都三个月了,可李文化没有收到她发来的一封电子邮件,“完了,真的完了,没戏了!” 他心灰意冷,心情沮丧,愁眉苦脸,从办公室出来,肩上挎着装有笔记本电脑的黑包,漫无目的地沿着长安街的便道向前走。 圣诞节前的寒风,夹带着湿气,扑在他的脸上。他不由地浑身打了一个寒颤,然后,揣着双手,将自己的脖子缩进羽绒衣的毛围巾里。 前面是一家肯德基快餐店,还没有到吃中午饭的时间,里面坐着的人不多。他本能地加快脚步,推门进去,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摘下肩上的黑皮包,要了一杯热咖啡,然后坐下。一边看着大玻璃窗外来去匆匆的人群,一边慢慢地品尝那杯浓咖啡。 半个钟头的时间过去了,身上有些暖和,他舒展一下自己的手指头,从包里拿出电脑,翻开盖儿,按下电源按键,荧光屏上出现他正在设计的房间图案。这是他为杨妮和自己设计的! “设计得真好!” 一个甜美的声音从他后肩飘过来。 他转过头,自己面前是一张青春、温柔、成熟的女孩子脸。 他冷笑着,心里冷冷地回答道:“都过去了,有什么好的,我正准备删了它呢!” “别啊,删了多可惜啊!” 玲玲坐到他身边,伸手指着画面,认真地说。 “没有用啊,没有人喜欢,留着干什么?” 他头也不抬地看着键盘。 “我喜欢,给我留着!” 玲玲将半杯子可乐放在电脑旁边,盯着李文化。 “凭什么?” 他生气了,自己设计的东西要留要删,干什么听别人的。 “真的,我真的喜欢你设计的这个东西。” 她语气诚恳地说。 他的气消了,抬头看着自己眼前的姑娘,感觉心里舒服了许多,没有跟杨妮在一起那种压力。 “你要咖啡吗?” 他征询着。 “来点儿!” 她双手放在桌面上,两眼看着他,微笑着。 “我去给你要一杯,然后,我自己再续点儿。不耽误你吧?” “我没有事儿,不急着走。” 李文化高兴地站起身,到柜台那边去加水和要一杯新的给玲玲。 看着他的背影,她想起了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 刚刚跟大李秘密同居没有几次的玲玲还没有享受到已婚男人给自己的欢愉,就被大李的辣椒老婆发现了。 那天下午,大李的老婆推门进屋,看见他们两个正翻云覆雨,情意浓浓,掀开了被子,双手插着腰就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哪里钻出来的小妖精,小骚货,跑到我们家里勾引我们家正经男人来啦?” 玲玲连忙扯起床单,遮住自己的下身,头发凌乱,浑身发抖地看着发脾气的小辣椒。 大李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似的,慢慢地从床上挪到床边,两脚着地,顺手拣起床尾的内裤,站起身,穿上去。然后,套好内衣,穿上长裤,挞拉着拖鞋,到客厅抽烟去了。 小辣椒没有对他说半个脏字,而是一把火接着一把火的骂玲玲,把全世界最肮脏的语言全都扣在玲玲的头上。 当玲玲在辱骂声中匆忙穿上衣裤走出房间后,她发现一直对她温情脉脉的大李却翘着二郎腿,慢慢地朝天花板上吐着青烟。 她的心死了,对已婚男人的依恋结束了! “来,看看要不要加点糖。” 李文化将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的咖啡端上来,放在玲玲的面前,形同认识已久的恋人。 “加点儿吧!” 玲玲接过杯子,拿起小小的调味棍,轻轻地撩拨着杯中的热咖啡。 李文化将电脑关上,压下盖子,面对面地看着刚认识的姑娘,轻松地说:“你也不问问我叫什么名字?” “重要吗?” “是,也不重要。” 第五十章 晓强认识江晓玲之后就辞去了饭店的工作,跟着这个有性格的年轻女人,未婚的女人,富有的女人,暴发户的女儿,一起做生意,闯天下。 他再也用不着回家了,他可以天天在江晓玲的豪华别墅里,这套她老爹给的豪宅里,过着自己高兴的日子,不用天天看着王强那张整天板起来的面孔。 他再也不想回家了,天天与美貌清纯,身材修长的江晓玲厮守,开心、快乐。他一想起宋青青,自己的后妈,那个剥夺纯情男孩儿生涯的已婚女人,就有一种苦涩的感觉。 原来消极低沉而玩世不恭的江晓玲自从认识晓强后,也变化了很多。她喜欢这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人,喜欢他那大大冽冽、直来直去的脾气,喜欢他那打抱不平、有话就说的性格,更喜欢他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气。 在豪宅里,在宾馆里,在海边上,他们又成了相恋相爱的伴侣。在他宽厚的怀里,她永远是一只温顺的小白羊。 北京四月的天,寒去暖来,万物生长,春回大地。通往密云的快速路宽敞、清洁,道路两旁数十年的高高的杨树直挺挺地,枝叉上已经挤出一片片嫩绿、巴掌大的叶子,那折皱的树皮,吸释着大地的水分,比寒冬有更大的韧性。绿色的夹道上是蓝碧的天,通透、清新,阳光洒在嫩叶上,抖动着层层的银光。 晓强已经是一位娴熟的驾车高手,他眼睛上戴着深黑的墨镜,理着开春后的板寸,身穿阿迪达斯的运动服,脚上一双晓玲挑选的名牌旅游鞋,敞开衣领,把着那辆晓玲喜欢的红色法拉力,轧着水泥路面的公路,朝水库方向开去。 坐在他身旁的晓玲一头长发,光滑亮丽,眼睛上也是深色的墨镜,同样是身穿阿迪达斯的运动服,脚上是舒适松软的粉色旅游鞋。她靠在副座上,耳朵里听着cd盘里放出,缭绕在车厢里面的肖邦的钢琴曲。 “停,停!” 她突然发现道路两边树满枝头的桃花。 晓强熟练地刹车,宽轮抓住湿气上浮的泥土,稳当地靠在路边。 “嘿,快来看啊,成片的桃花!” 晓玲推开车门,越下侧路的缓坡,钻进了桃树林中,去感受春天万紫千红的喜悦。 晓强站在车旁,摘下墨镜,仰头看着蓝蓝的天,深深地呼出心中的一口气。潮湿的地气钻进他的胸腔,温润着他的心肺,他感觉到生活的灿烂。 “喂,你不下来啊!” 晓玲站在林间,伸长了胳臂,微笑着,她比花更美。 “上来吧,我带你去一个更来劲儿的地方,那里的桃花望不到边。” “没有蒙我吧?” 她气喘嘘嘘地爬上路基,拉住晓强伸出的长胳臂。 “蒙你?我蒙过你吗?真的,成片。” “那咱们快走吧!” 两人钻进了车,继续前行。 宽宽的水泥道路上安静、清静,没有在周末,车子少了很多。 晓强抬头看着眼前路口的红灯,耳朵里却听到隔壁车道上宝马车上有人喊他。他按下自动窗,摘下深墨镜,看见开车人那熟悉的面孔。 “晓强,你们去哪里?” “呦,是你啊,老妈!” 依然风韵的刘英看着晓强身旁的晓玲,满意地笑了。 “阿姨,您好!” 晓玲赶紧摘下墨镜,看着对面车子里面的刘英,这位商场上有点儿名气的女人。 在她身后,车子的后排,坐着一位很绅士的男人,黑发、体壮,金丝眼镜,花色领带。 晓强冷笑着,“还忙啦,也该休息一下啦!” 刘英终于看到儿子混出了样子,心中轻松了许多。 晓强眼前的路口转成绿灯,他踩下油门,车子像脱僵的飞马朝远处奔去,将那辆宝马车远远地扔在后面。 尾声 地铁列车慢慢地停下来,气门推开两扇玻璃门,下完人后,又涌进一批人。 一个中国小伙子拉着一位金丝发的欧洲姑娘站在解放身边,旁若无人地亲吻。 解放终于下定了决心:等明年退休,带着淑君去美国,看看自己那个混血的外孙女。 没有密封的气将两扇玻璃门拉上,地铁又费劲儿地拉起塞满人的车厢,越过光亮的站台,朝黑乎乎的、长长的地洞里开去。 北京海淀大有北里 2008年2月27日初稿 2008年10月8日第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