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 第1章 第 1 章 头,有点晕。 眼皮很沉,我晃晃脑袋,努力想睁开眼来。 “娘娘,娘娘!” 这是谁在看古装剧啊,还把电视声音放得这么大,吵死人了。 “娘娘,您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啊,呜呜” 鳖脚的台词,准是哪个皇帝的妃子要归天了吧。不过这配音演员不错,哭得情真意切的。 眼皮好重,怎么也睁不开。 我吸吸鼻子,好香!不是花香,是药香。好浓的中药香啊。 有人病了么?谁在煎中药喝啊? 宿舍里面除了我,她们三个对中药都是退避三舍的啊。 头痛,浑身无力,眼睛酸涩,昨晚在寒风里哭太久了,我在发烧吧? 还是小悠好,知道我病了,赶着煎药给我喝。 她们都知道我的怪癖,有病从来不吃西药,感冒了,煎一碗红糖姜水。腹泻,也绝不肯吃什么 “谢庭峰”,而是煎一剂古古怪怪的“焦三仙”。 哎,我在心里幸福的叹息,失恋?算什么,有朋友在就好啊。 昨晚是真不该掉太多眼泪的,弄得眼睛这么酸,怎么也睁不开来。 “唔,”我闭着眼睛哼了一声。“药呢?” “娘娘!您醒了?”倏然放大的惊喜声音。 我闭着眼睛挥挥手,“把电视声音放小,吵死人了。” “娘...娘”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我要吃药!”我拉大噪门吼。 死小悠,光知道看电视,煎好了药还不赶紧给我喝? 终于,一双手温柔的把我扶了起来,我半倚在她身上。 “喝药了。”好柔和的声音。 不是小悠。这是谁?管它呢。好冷,我只想喝点热热的姜糖水。 “咳-咳-咳-咳”这是什么啊,好浓的参味! 半碗又苦又热的药下肚,浑身立刻觉得暖洋洋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我慢慢睁开眼睛,转头去看扶着我的人。 这这这! 拍电视? 面前的少女头挽双鬟,头插珠翠,窄袖夹裙,分明是古装片中跑出来的人物么! “娘娘!”她见我看她,红肿的眼中透出惊喜,犹自不敢相信的低声唤我。 “你——是在叫我么?”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了。 “娘娘,您,您快好起来吧。”她的头一歪,便伏在我肩上哀哀地抽噎起来了。 我犹如身在梦中。 抬眼向四周打量。红绡帐,丝罗被,菱花镜,这么多古色古香的东西! 难道,我也穿越时空回到古代了? 不可能! 人家穿越时空不都是要车祸,掉崖,落水,重病什么的吗? 我昨晚上只是失恋了喝醉了哭累了睡着了呀。 这样也能回到古代? 我闭上眼睛整理紊乱的思绪。 肩头的少女还在嘤嘤啜泣。 “喂,先别哭。”我推推她。 “娘娘,”她蓦然睁大满含泪水的眸子,“您,您好了?” 本来我也没病。我嘟囊着。 “娘娘,您说什么?” “呃,没,没什么。”我是不是真的回到古代啦? 上帝耶酥圣母玛丽亚如来佛祖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啊,我不会这么倒霉,真的回到古代了吧! 还差一年,我就要拿到毕业证书,从此开始我美妙的人生了啊。 你们保佑我,千万不要让我回到茹毛饮血鸟不生蛋兔子不拉屎的古代啊。 我闭上眼睛默默祈祷。 插入书签 第2章 第 2 章 再睡一觉,再睡一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一定会见到死党小悠,和我们那象 狗窝一样温暖的宿舍了。 我的手指在胸前不停地画着十字。 “娘娘,您在做什么?”耳边传来蚊般的低语。 shutup!没看到我在做法嘛! 猛地睁开眼睛,触目所及的还是那张容颜,那一脸的温柔一脸的牵挂。 “我在做梦,我在做梦。”我喃喃自语。 “不,娘娘,您没做梦。您真的好啦!” 不!不!不!我一定是在做梦! 把手指放到嘴里,使劲一咬! 哎哟,真疼!低头看着手指红红的牙印,我悚然一惊。 这不是梦唉。 那么,我是真的回到古代了? 而且,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见不到亲爱的爸妈,可爱的小悠,可恨的老师啦? 再也不能玩游戏打乒乓看电视上网站啦? 蓦地里一阵绝望袭上心头,眼睛不由自主的酸了,泪,一滴一滴地滴落。 “娘娘,您哪儿不舒服吗?” 我哪儿都不舒服! “那,我去传太医可好?” 不理。闭上眼睛,我哭了个天昏地暗。 那少女轻轻地把我放下,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我拉过被蒙上头,继续哭。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 “娘娘,太医来了。” “臣郭太医请辰妃娘娘安。” 这是梦。 “郭太医请为娘娘把脉吧。” 一根丝线轻轻地缠在我左手腕上。 悬丝诊脉?! 我蓦地睁大了眼睛。还真有这回事啊? 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我朝跪在床前的那个太医望去。 古装,还是古装。看他戴的帽子穿的衣服,和电视剧里的太医真有几分相似呢。 如孩童般红润的脸,花白的胡子,配上红色的官服,怎么看怎么有点象圣诞老公公。 “扑哧”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老公公眉头胡子一阵乱动,“这,这,这......” “这什么?”我笑着问。 “恭、恭喜娘娘!您的身体大安了。”老公公一脸不可思议。 我本来就没病,最多着了点凉罢了。 “真的?郭太医,我们娘娘真的好了?” “嗯,娘娘凤体已经痊愈了。真,真是菩萨保佑啊。”那老头犹自喃喃。 “郭太医,那您昨儿怎么就说我们娘娘不行了呢?我,我这两天都快哭死了。” “这,这,昨儿我替娘娘把脉,那脉象,咳咳!” “好了好了,郭太医,我们娘娘没事就万安。得多谢您老人家开的药才是。” 好象演古装片哦。 看着看着我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如此,臣告退。”那老头一脸迷惑的下去了。 “娘娘,您您吓死奴婢了。”那丫头猛地扑倒在我床前,两只手死死地拉住我的 被。 “唔,”我有点回过神来了,还是在古代啊。 看来,是真的回不去了。 也罢,即来之,则安之。 我现在的情形,有一种说法好象叫:借尸还魂! 呸呸,我在现代又没有死,借什么尸还什么魂啊。 我还是先搞清我现在的处境再说吧。 “唔,我的头好晕。”我扶头做娇弱状。“那个,小悠啊。” “奴婢是小莲啊,娘娘。您还发冷吗?”小莲睁大了眼睛。 原来你叫小莲啊。嘿嘿嘿嘿。 “我头痛,发生了什么事了?我怎么什么也想不想来了?”我抓住她的手,“小莲,你一点一 点告诉我好不好?” “娘娘,您不记得了?”小莲一脸担忧地看我。 “嗯嗯。什么也不记得了。”我猛点头,你和我说一遍我就会全记得。我这脑子可是人称“电 脑”的啊。 “不记得最好了。娘娘,以前那些不愉快您就全忘了吧。”她如释重负。 我喷! “咳咳咳咳!”她忙帮我拍背。 “小莲。”我板起脸,“我得的是什么病?” “呃,那个,风寒入体。” “为何会得风寒?”寻秦记看多了,原来古代的话也不难说啊。 “那个,前月娘娘在花园赏花,不幸感染风寒。”她偷眼看我。 说谎! 插入书签 第3章 第 3 章 在我一个下午的软磨硬泡甜言蜜语旁敲侧击下,我总算弄清了这个身体的主人,不,原来 的主人“在世”时的大概情况了。 对,“在世”,因为她已经不存在了,难道和我的灵魂来了个时空转移?没准她现在正甜蜜 的躲在我那21世纪花样年华鲜花般灿烂的美少女身体里偷笑呢。 我,纪青玉,(什么破名字啊,一点诗意也没有),年方一十七岁,十四岁入宫,父亲本是 当朝宰相,(原来我还有个宰相老爹啊),在我入宫封为辰妃不久,宰相大人便一病呜呼, (呜,运气太背了,在这儿居然连亲人也没了),自此,我的青鸾宫便“门前冷落车马稀”, 所有的人都巴结着皇上最宠爱的梅妃,还时不时明里暗里给我来几招“冰刀霜剑”,胆小怯 懦的我自此郁郁寡欢,不久前又“偶感风寒”,自此一病不起,昨夜郭太医来把过脉,说我 已经“病入膏盲”,叫小莲去替我准备后事了,谁知今儿一早我喝了一碗参汤后,居然“凤 体痊愈”了。 “唔”,我沉吟着,望了一眼周围,“偌大的青鸾宫,就你一个人伺侯着吗?” “不,娘娘,小菊,小兰她们……”小莲欲言又止。 “她们呢?”我现在的身份好歹是个妃子吧,怎么快病死的时候只有一个宫女随侍身边呢? “她们……”小莲的头越垂越低。 我突然想起《红楼梦》,黛玉临死之时,不也只得一个紫鹃相陪吗? “想是见我失宠,又不行了,赶着攀高枝儿去了吧。”我冷冷一笑。 “娘娘” “小莲,”我低低地叹息一声,“你呢?为什么还要守着我这个垂死之人呢?” “娘娘和我一同长大,情若姐妹,娘娘若是……”她欺满泪水的眼睛坚定地看着我,“小莲 也决不独活。” 好丫头!我心里暗赞。 有人说,上帝关闭了这扇门,必定为你打开一扇窗。 孤身一魂来到这陌生的古代,还是最虚伪最复杂的皇宫(韦小宝说的),没想到立刻便遇到 了一个真心爱我关心我的好朋友,是的,从小莲那双清纯无比的双眸中我便能看出,她是 一个难得的有真性情的好女子,就象小悠和我的友谊。 原来,我并不孤独啊,身边,还有小莲。 握紧了她的手,我们静静地依靠在一起。 她是沉浸在我无恙的喜悦中吧,我,则是感动于她对青玉的一片真情。 糟糕! 我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来到古代这么久,我怎么就忘了这件事? “镜子!我要镜子!”老天啊,这个纪青玉长的不要是个丑八怪啊。 应该不会很难看吧,好歹人家是皇帝的妃子呢。 嘿嘿嘿嘿,有可能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哦。 “娘娘,您刚刚病好,我先帮您梳洗一下再照镜子可好?” 梳洗?不,我等不及了。 一把掀开被子,我扑下床去,扑向摆在长长古案上的那面菱花镜。 这、这、这…… 我的手开始发抖。 镜子很好。上好的青铜打磨得十分光滑平整,清清楚楚的照出映在里面的面容。 绞得细细的眉,大而无神的眼睛,苍白如纸的面色,还有那一头稻草般的乱发。 这这这是人吗?贞子啊! 怪不得会失宠,怪不得病到要死也没人在面前! “啪”地扣下镜子,镜中的人实在惨不转睹,真难为小莲啊,天天面对这么可怕的人居然 还能面不改色,真该拉她陪我一起看《午夜凶铃》。 我转头看向小莲,这一刻,她越发的可爱起来。 “小莲啊,”我哀怨地冲她一笑,她明显地打了个哆嗦。 “娘…娘”她急急地扑过来,“您、您刚刚病好,面色,面色自然,自然……,我,我这就 帮您梳洗打扮,您,您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美丽。” 骗鬼啊! 再打扮也要有美女的底子啊! 真搞不懂这个纪青玉是怎么被封的辰妃! 皇帝老儿瞎了眼睛不成? 还是因为她有个当宰相的爹? 呜!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回不到现代不要紧,借尸还魂也不要紧,好歹这个“尸体”也要是个美女吧? 呜!不是美女也不要紧,可千万不要是贞子啊! 插入书签 第4章 第 4 章 认命地闭上眼睛,小莲温软的手指在我脸上涂涂抹抹。 她是在完成一项艰难的工程。 把我变成美女。 老实说,尽管对她的这一项工程持怀疑态度,但还是忍不住希望她有魔术师一样的手指。 唔,这种感觉真的很舒服。 怪不得女人们都爱去美容院做什么面部按摩,美容保养了。 好香。花香。 此刻,她正把那种凉凉的带着好甜的花香的东西抹在我的嘴唇上。 我忍不住伸出舌头去舔。 古时的化妆品应该都是纯天然的吧,吃点应该是无害的。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胭脂膏了,怪不得贾宝玉这么爱吃。 “娘娘!”小莲嗔怪的。 好好,不吃就是。 “小莲,还有多久我就变漂亮了?” “娘娘,您一直都很漂亮。” 我晕,小莲,你这是什么审美眼光啊,得好好熏陶熏陶。 “我现在看看行不行?”我小声地。这丫头,自打确定我确实活回来了,而且活得鲜蹦乱 跳,她就立刻活泼了许多,和我说话也开始肆无忌惮开了,不再象先前那样小心翼翼,不 过,我喜欢她这样的变化,她这样,更象小悠了。 “不——行。”她开始梳理我那一头乱草。“一会,一定要让您大吃一惊。” 天哪,我还真的是大吃一惊。 小莲,你这是在哪学的化妆技术?要是在现代,我非去告他们误人子弟,顺便再索要精神 损失费不可。 这简直是在考验我的忍耐力嘛。 镜子里的我,弯弯的细眉,红红白白的脸蛋,樱珠一样的小口,怎么看,都象极了马戏班 的小丑。 唔,只有那一头青丝,我还算满意,小莲的手艺很好,乌压压的盘在头上,只用了一枝玫 瑰金环,便束得紧紧的。现代的我,从来搞不定那一头长发。 “唔,”对着镜子我左照右照,嘴角那一弯笑意越来越大。 “娘娘,您看,您还是和以前一样美丽吧?”小莲兴奋地。 “噗哧”我笑出来,傻丫头,这难道就是这个时代最时兴的化妆么?好可怜这个时代的男 人哦,怪不得唐朝的虢国夫人素面朝天居然吸引了看尽名花的唐明皇。 “我就知道娘娘一直是最美的。”小莲洋洋得意。 “哈哈哈哈”我大笑起来。 要我顶着这个小丑脸出门,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小莲,打一盆清水。” “……” 终于洗净了那一脸的红红绿绿,重新面对镜子,我开始拿起桌上那一堆叫不上名字的“化 妆品”。 这个,清清亮亮的,一股玫瑰香,估计是玫瑰露,就当爽肤水用吧。 这个,晶莹白腻,珍珠粉吧,这可是美容的好东西哦。只不过我,暂时还用不着。 这个这个,这不是画白描的小依纹嘛,摆在这儿,肯定是眉笔。我可不要画眉,天生的眉 毛最漂亮。丢在一边。 唔,这个好香,肯定就是小莲刚才涂在我嘴上的胭脂膏了。我忍不住挖了一点放入口中。 “娘娘,那个是绛红唇,不可以吃的。” 唔唔,我知道。好吃啊。 “小莲,”我一把拉过她来,这丫头,自从我把她辛苦了一个时辰的作品洗净之后,就一直 嘟着嘴在旁边生闷气。“这个绛红唇,要这么用,不是把嘴唇画成樱桃,而是这样——” 我做着示范。 “用小指肚轻轻沾一点,均匀地淡淡地涂在唇上,再这样抿抿。喏,就是这样…” “看,这样是不是比刚才好看多了?”揽镜自视,只涂了一点淡淡红唇的人还蛮清丽可人。 “娘娘,您这样,是很好看。”她终于承认,“可是,可是我刚才给您画的,是梅妃娘娘最 喜欢的妆容呢,皇上最爱她这样妆扮了。” 我越发对那个皇帝老儿的眼光嗤之以鼻了。 “小莲,你说,咱们女子,为了什么而把自己打扮漂亮啊?”我要给她洗脑。 “当然,是为了给皇上看啊。” “错!”我教育她,“女为悦己而容。悦己,懂吗?” “不懂。”她傻傻地摇头。 “所谓悦己,就是取悦自己,让自己高兴,也就是说,自己怎么喜欢就怎么打扮,自己看 着喜欢,自己就高兴了。”我怎么象说绕口令啊。 “噢。”看她一副醍醐贯顶的模样。“那,娘娘,我可不可以,也和你一样打扮啊?” 这丫头,开窍还真快! 插入书签 第5章 第 5 章 咦,从什么时候开始,屋里多出这么些人来? 十几个男男女女的,个个站在墙边躲躲闪闪的望我。 难道这些都是青鸾宫的宫女太监? “小莲,”我轻咳一声。 她立刻转头看过去,本来小鹿一样纯洁的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 “你们!你们回来干什么?”简直是从齿缝中间逼出来的嘛,好恐怖的声音。 都低着头,没人说话。 “回来看到娘娘还没归天,失望了是吧?” 还是没有人答话。 “你们、你们……”小莲的声音开始发抖,雪白的小脸涨得通红。 “我告诉你们,娘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大家都是个死!” 这句话好有效果哦。 此语一出,“噗通、噗通”跪倒了一片。 “娘娘……” “请娘娘恕罪。” 还真的和唱戏似的。 小莲既然唱了黑脸,我就做做红脸吧。 得饶人处且饶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太监也算半个女人?)。 我深喑此理。 “好了好了,大家都起来吧。”我微笑着开口。 “你们,都是为我祈福去了吧?”我笑吟吟地,“今儿个我能活回来,还得多谢大家才是。” “娘娘,他们……” “小莲,”我打断她,“取五十两银子来,替我打赏。”这招叫收买人心。 “娘娘,奴婢们不敢要。”齐刷刷地。 “大伙儿收下吧。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多谢娘娘。”明显地人人都松了口气。 “小菊,小兰,”两个丫头走上前来。 “你们帮我准备水,我要沐浴。”我摆摆手,“大家都累了,都下去歇着吧。” “是,娘娘。” 好多感激的眼神啊。 其实他们都不过是普通人,又怎能要求他们个个似小莲般赤胆忠心? 而且我相信,真心待他们,必会换来他们真心的回报。 “娘娘,水已备好,请沐浴更衣。” 锦绣屏风后热气蒸腾。 我伸头一看。好大的木桶!但是, 没有花瓣! 电视剧中明明演的古代女主角都是洗花瓣澡的吗? 这不明摆着骗人嘛。 还没有沐浴露,洗发精,护发素,怎么洗啊? “小莲,这样,能洗干净吗?” “娘娘,水中已放了青盐。” 青盐,这是什么鬼东西? 古代就用这个来代替沐浴露吗? 顾不得这么多了,这个身体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澡了,我都闻到酸味了。 浴桶,热水,我来了。 这是什么? 不是痣,也不是疤,怎么也洗不掉。 我用力擦着左臂上的一点殷红。 “娘娘,您别擦了。” “为什么洗不掉?这是什么?” “这是……”小莲别开脸,轻轻地吐出三个字,“守宫砂。” 守宫砂! 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哈,原来这个青玉,还真的守身如玉啊。 皇帝老儿,真的多谢你的冷落啊。 哈哈哈哈。 “娘娘,您,您别难过啊,”这蠢丫头还以为我失心疯了,急急的安慰我,“您现在身子好 了,皇上,皇上很快就会临幸您的。” 谁要他临幸啊,我巴不得他滚得远远的。 原来,生活还是这么的美好。 天,还是这么的黑。 花,还是这么的香。 水,还是这么的……唔,已经凉了。 “小莲。” “娘娘。” “更衣。” 插入书签 第6章 第 6 章 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不久前还是凄风苦雨冷校园,睡了一觉就变成春光明媚艳阳天了。 不知不觉,来到这莫名其妙的皇宫已经半月有余了。 哎,怎么形容这半月来的生活呢? 无聊。 真无聊。 无聊透顶。 真tmd的无聊。 每日里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睁开眼睛盼天黑,闭上眼睛等天亮。 唔,不过这宫中的御膳味道真不错,有一道叫什么“玫瑰醉鸭”的,和北京烤鸭有得一拼。 还有那个叫什么“冰晶白玉露”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怎一个鲜字了得。 原来古代的东西这么好吃啊。 嘿嘿嘿嘿。 吃了这两味菜,也不枉了来古代走这一遭了。 真没出息。我给了自己一巴掌。 “小莲啊,我生病以前每天都做些什么?” “娘娘,您经常刺绣,吹箫,下棋,看书啊。” 听得我眉毛一跳一跳的。 刺绣?本姑娘没长那个拿针的手指。在家里,衣服开线钉纽扣之类针线活都是老妈包办。 吹箫?我只会吹笛。老妈有一根非常喜爱的竹笛,据她说是什么c 调的,十分好吹,老妈 教我吹一些《清平乐》、《满江红》什么的,可我偏爱用竹笛吹流行歌曲,老妈说那不伦不 类,气得她把宝贝笛子收起来再不让我碰一碰。别说现在没笛子,就是有,哎,我现在 也没那个心情吹啊。 下棋嘛,我只会五子,这个以后倒是可以教给小莲她们玩。 看书?古文就免了,上学的时候古文背得够多了,老爸没事还要我念什么《古文观止》,这 辈子我也不想再碰一碰古文了。 哎,无聊。 窗外,阳光温柔得象情人的眼波,阵阵拂过的微风带来隐隐的花香,我的一颗春心不由地 蠢蠢欲动。 手好痒。 “小莲,前儿我叫你准备的东西有了吗?” “娘娘,准备好了。”小莲递过来几根木炭条。 我在纸上描了描,虽不如炭精条那么细,也将就使得。 卷了几张白纸,拈了两根炭条,我对小莲摆摆手,“我出去写生,你不用跟来了。” “写生?” “就是画画啦。” “娘娘,您别一个人出去。” “我很快就回,乖,”我对她眨眨眼,“一会回来我帮你画一副美美的人像。” “娘娘,当真?”她兴奋地双眼放光。 “这个自然。”我赶紧溜出门去。 从小莲口中了解到,我所住的这青鸾宫,在偌大的皇宫中可算是相当偏僻的了,怪不得这 半个多月来,一个外人也没来过,我倒乐得清静。 出了宫门不远,就是居荷苑,皇帝老儿夏天赏荷避暑的地方。苑中一方荷花池,池中还建 了一座小巧的品荷亭,池的周围种满了鲜花,此时春光正好,百花怒放,姹紫嫣红,争奇 斗妍,只是,我都叫不出名字,只认得一种最最普通的——牡丹。 牡丹是居荷苑种得最多的,也是花色最多的,我一株一株的欣赏,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葛 巾紫”和“玉版白”啊。对聊斋中描写的这两大牡丹仙我一直充满了崇拜,可惜,在现代 的我,居然没有时间去看一看著名的荷泽牡丹,遗憾啊。 小莲说,这个时节,没人会来居荷苑,嘿嘿嘿嘿,这么多好花没人赏,就让我来做个惜花 人吧。 摊开画纸,我开始勾勒面前的那株牡丹。 其实,画画是假,出来放风是真。 天天闷在青鸾宫,我都快发霉了。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绕鼻而来的是阵阵花香,可不知怎的,这明媚的春光在我眼中突 然变得刺目的苍白,突如其来的心酸袭上心头。 我想家。 好想家。 好想爸爸,好想妈妈。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割舍掉这浓浓的思念浓浓的亲情。 也许,今生今世都回不去了吧。 眼睛瞬间模糊了。 “你在做什么?”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迅速回头。 泪眼模糊的我什么也看不清,只见一条人影若有若无的笼罩在金色的阳光下。 我眨眨眼,噙在眼眶中的泪掉了出来。终于看清了。 是个相当漂亮的男孩。 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吧,挺秀的眉微蹙着,黑亮若寒星的眼睛紧紧地逼视着我,穿着一袭 月白色的长袍,周身都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一瞬间我竟产生了幻觉,难道他是上天派来 接我回去的天使? “你哭了?”他走近来,伸手去拭我脸上的泪珠。 我一惊,回过神来。 面前的少年虽然年幼,却浑身带着一种逼人的气势,尤其那双眼睛,竟似能看透我的心灵 深处。可是我的心事,又怎能向他倾诉? 于是我又眨眨眼,嘴角一弯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没有,眼睛进沙子了。” 他不信。 “有人欺负你吗?告诉我。”他的声音透出一丝威严。 小小的人还真能装成熟呢。 我忍不住地微笑,“没人欺负我,我在画画呢。” “画画?” “喏,画牡丹。”我举起手中的画纸。 他接过去细细看了几眼,“这是你画的?” “是啊。” “画得不错。” 当然啦,我可是海大美术系三年级的高材生呢。这六年的白描不是白练的。 望了一眼他俊秀的脸庞,我忽然来了灵感。 “坐下。”我拉他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别动。” “干吗?”他漂亮的黑眼睛不解地看着我。 “我要画你。” “啊?”他眉毛一动。 “一刻钟,呃,不,一盏茶的时分就好。” 我的炭精画水平真不是盖的,画谁象谁,班里的人几乎人人都有一幅我给他们画的炭画像。 这少年这么好的轮廓画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只是他的神情,带着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 忧郁和成熟。 很快便画好了,画得很象,尤其是他那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被我捕捉到了。我顺手在画的 左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还差点写上2004年x月x日。 吹了吹手上的炭粉,我拎着画的两角拿给他看,看到他愕然瞪大的眼睛,我“咯咯”地笑。 吓坏你了吧。叫你再敢小瞧人,刚才还把我当小姑娘看。 “如何?” 他不答,指着画上的签名问我,“这是,你的名字?” “唔,”我点点头。 糟了,签顺手了,我写的是我现代的名字,而不是青玉。 “这两个字,念什么?” 那可是美术字啊,估计他也不认得。 “嫣然。” 这小鬼,怎么一点高兴的表情也没有啊,跟他这个年龄的人也差太多了吧。 在现代,象他这么大的人,都属于叛逆期,不好惹得很。 难道在古代也是? “你的名字,很好听。”他清冷的眼睛望过来,“你的画,也很好。” 我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 又装成熟。 小鬼,我肚里叫,“你叫什么名字?” 他略一迟疑。 “子晋。” 唔,还不错,古人就该叫这样名字。 “那我就叫你晋弟弟好了。” “什么?!” 看他挑得高高的眉,我恶作剧地拍了拍他光洁如玉的面颊。 “叫什么叫,我比你大,你应该叫我嫣然姊姊。” 没叫你小鬼已经够客气了。 哈哈,看他脸上几个乌黑的指头印我的笑容越来越深。 我忍,我忍,我忍忍忍。 “嫣然……姊姊。”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乖,姊姊下次再帮你画像。”看了看倾斜的太阳,我拍拍手,“我要回宫了。” “等等,”小鬼一把拉住我,“这画,送我如何?” “哦,当然。”本来就是画了送你的嘛。 把画递给他,看了看他的脸,我又忍不住笑。 “你还真的名符其实。”他微嗔地望我,“我有什么好笑的?” “晋弟弟,我笑,是因为——”我拖长了声音,“你很可爱。” 他脸上忽地染上了两抹红晕。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我又想笑了。 原来,我还是可以笑的啊。 谢谢你,小鬼,我心里默默地说,在我刚才那么难过那么孤单那么无助的时候,你来了。 你让我感觉到,原来世界上我并不是孤独的,因为你,我感到自己又可以笑了。 谢谢你。 转过身子,我飞快地跑开。 “姊…姊,你,你是哪个宫的?”身后传来他好听的嗓音。 呃?我停下脚步,小鬼把我当宫女了? 看看我今天这身装扮,可不就象个宫女嘛。 我笑眯眯地转过身来,“我是一笑宫的,有空来玩儿哦,晋弟弟。” 不理他一脸的迷茫,冲他摆摆手,我快快的跑开了。 呵呵呵呵。 我开始有点喜欢上在古代的生活了。 插入书签 第7章 第七章 不是没有怀疑过小鬼的身份。 能够出现在居荷苑的,除了皇亲就是侍卫太监。 他那么小,总不会是侍卫吧,看他那身华贵的白袍,不是皇弟就是皇子了。 他既然没明说,我自是乐得装作不知了。 还好,没有告诉他我就是青鸾宫的辰妃。 也许在我心深处,认识他的那时刻,我还是那个爱笑爱闹的现代大学生——嫣然吧。那才 是真正的我,也是他所认识的我。 我希望在他面前,我永远是那个单纯爱笑的嫣然。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那个爱脸红装大人的小鬼呢? 肚子有点痛,腰好酸,本能的感觉到,那个麻烦的日子又要来临了。 不公平! 为什么现代的我所受的痛要带回古代来呢? 懒懒地倚在**,我吩咐小莲去准备东西。 “两坛黄酒,半斤枸杞子。”小莲吓了一跳,“娘娘,您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治病啊。” “啊,治什么病?”她大概以为我想借酒浇愁吧。 笨丫头,我招招手,她走过来。 脸微红着,我在她耳边悄声说,“唔,嗯,你每个月来那个,那个的时候,痛不痛啊?” “哦,那个啊,”她红着脸点点头,“很痛。” “嗯,这个酒嘛,就是治那个痛的。” “啊?真的?” “少见多怪。”我拍了一下她脑袋,“这是我从古书上看来的。” “娘娘,您真是,真是有本事。”她崇拜地看我。 “少拍马屁了,快去准备。” “是,娘娘。” “记得一坛酒泡三两枸杞子,把枸杞泡入黄酒后封上坛口,顺便再准备些生姜和红糖。” “娘娘,要这些个怎么用啊?” “唔,到日子的时候,把生姜切片,和红糖一起放入酒中煮沸饮用即可。一次一杯,多了, 醉死你这笨丫头。” 这方子不是书上看来的,是老妈教我的。 在家的时候,每月的那一天,妈妈都亲手烫好了那杯酒端到我手上。妈妈,真的好想你。 “娘娘,您怎么了?”小莲担心的看我。 “突然有点不舒服。”我摇摇头,摇掉那莫名的伤感。 “小莲,问问小菊她们是不是也有这病,这药酒,是准备大家一起用的。” “谢娘娘。”小莲盈盈向我福了一福。一脸的感激。“娘娘,您真好,怪不得,怪不得大家 都说……” “哦,大家都怎么说?” “娘娘,大伙儿都说,娘娘自从大病一场之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我的心咯登一下。 好事?坏事? “然后呢?” “大伙说,娘娘病好之后,虽然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但是对我们比以前关心体贴了不知道 多少倍,而且,您爱笑了,比以前啊,又年轻又漂亮了。” 我出了一口长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小莲,你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当然喜欢现在的您啦。以前娘娘整天叹息,老是流泪,看得我心里都酸酸的。娘娘,您 现在经常笑,您不知道啊,您笑起来多好看。” 我又忍不住微笑。 当然啦,老妈就是因为我爱笑,才给我取名“嫣然”的嘛。 唉唉,不要再想老妈了,再想我今晚非梦游廿一世纪不可。 转眼间到了五月,五月啊,正是樱花花飞飞满天的时节。 好想念故乡那条雪樱道上的的落樱缤纷。 只是,现在的我,再也看不到了。 这许多天来,我一直没有再踏入居荷苑,潜意识中我怕再遇到子晋,怕被他识穿我的身份。 一旦识穿了,就再不能那样无拘无束的谈笑了吧。 那刻的心情,我是一直怀念的。 居荷苑,应该还是繁花如锦吧。 找小莲要了一套她的衣服换上,拍拍她哀怨的脸,带了画纸和炭笔我再次悄悄溜出宫去。 还去居荷苑画画么? 去?怕遇到子晋。不去?我不敢离青鸾宫太远。 脚已不知不觉踏上了那条通往居荷苑的鹅石小径。 静悄悄地。 没人哦。 松了口气。 放眼望去,居荷苑桃花似火。 环绕围墙栽种的那一树树桃花争相吐艳,粉嫩的花朵娇美如少女面颊的嫣红,嗡嗡的蜜蜂 在花间飞舞。 长于都市的我,鲜少见到桃花,从来不知道桃花竟是这么美的。 迷醉地穿梭在桃树间,心轻飘飘的,想唱想跳。 但我不能。 扶住一颗桃树,我仰脸望向那朵朵嫣红。 微风吹过,洒下一阵花雨,落在我额间发上。 闭上眼,我情不自禁地微笑。 “好一个——人面桃花相映红!”一个清朗温润的声音传入耳中。 睁开眼来,看向声音来处, 我竟有一秒钟的眩惑。 怎样的一个翩翩潇洒美少年! 他就那样从容的立于桃花之间,温柔的笑着,那满树的桃花竟在一刹那间都失却了颜色。 “人比花娇”我心中只浮起这个句子。 “嫣然姊姊,”熟悉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收回和那少年对视的目光,我转眼望去。 子晋正站在我身前。 “晋弟弟。”多日不见,他仿佛又长高了不少,我微微抬头才能望到他那双宝石般的黑瞳。 他的脸微微一红。 “嫣然姊姊,你怎么好久不来了,我几乎天天在这里等你。” 小鬼,就怕你等我,我才一直不来。 “宫中事情繁多,我一小小宫女哪能似晋弟弟这般悠闲呢?” “嫣然姊姊,来见见我三哥。”子晋已把那美少年拖了过来。 原来,你们是特意来找我的啊。 我微微欠身行礼,“嫣然见过三公子。” “不敢,嫣然姑娘叫我子渊便是。”美少年嘴角一直挂着醉人的微笑。 “嫣然不敢如此唐突。” “听说嫣然姑娘雅擅丹青,可否替在下也绘上一图呢?” “嫣然信手涂鸦,不敢在公子面前献丑。” 天哪,古人说话还真文邹邹的,这几句话酸得我腮帮子直抽搐。 “嫣然姑娘过谦了。” 我抬眼看他,他依旧是一脸和煦如春风的笑容。 “如此,嫣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拾起刚才散落在地的纸和笔,我开始描绘他那张美仑美焕的面容。 真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手,还是很稳定。 心,却轻轻地颤动。 为什么? 在他春风般的笑容面前,我却不自觉的戴上了面具? 那样温暖的笑啊,为什么我竟有一丝丝的寒意? 凝视着他的双眸,我突然明白了。 自始至终,他的眼睛里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笑意。 现代,说话时注视对方的眼睛是一种基本的礼貌。 而在这深宫,如此的凝视恐怕就是一种犯讳了吧。 垂下眼帘,嘴角浮起丝冷笑。 恐怕在这深宫之中,从没有人发觉吧,这有着鲜花般面容的少年,这有着如醉春风般笑颜 的少年, 却有着一双不会笑的眼眸。 只是,我该怎么画呢? “嫣然姊姊,”是子晋,他轻轻地站在我身边,在我耳边悄声说,“别怪我哦。” 多事的小鬼!不怪你怪谁? 我狠狠白了他一眼。 “是三哥,”他略带委屈地看我,“自从他看了你给我画的像后,一直说要见你一面。” 他那受伤的表情让我的心忽地有了一丝柔软。 早知今日,我悔不当初啊。 当初就不该给你这小鬼画像,更不该把画送你。 小鬼,你有没有想过? 你这个三哥,可绝对绝对不简单啊。 只怕,我在这宫中的平静岁月,将从此刻而打破! 第8章 第 8 章 画,很快便完成了。 只是,他的眼睛,让我费神良久。 该如何处置? 抬眼望他,他微眯的目光射过来,恍惚中竟似有一丝刀锋般锐利的光芒。 心,大力一跳。 他,必不欲为人知吧。 老师,原谅我做一次不忠实的学生吧。 画完,我没有顺手签上名字。 递予他的时候,我心下一片坦然。 “请三公子多多指教。” 虽然目不斜视,第六感却告诉我, 他并没在看画。 灼灼的目光一直盯在我脸上。 我垂下头。 静默。 半晌,他忽然爽朗地大笑一声,“好,好画。妙到颠毫,惟妙惟肖。” 拜托,老兄,你的称赞也太假了点吧。 “多谢三公子夸奖。” 举袖掩面作娇羞状,使劲捏捏两边脸颊,挤出两朵桃花。 忽听他低叹一声,“原以为,嫣然姑娘会有一双识人慧眼,却谁知……”他的声音渐渐低沉。 “三哥,画得可像?”子晋凑了过来。 “像,嫣然姑娘心灵手巧,妙笔丹青,如何会不像?” 怎么越听越不对味啊,莫非他看出来了? “画得真象三哥你啊。” 我发现,今日的子晋,终于有了少年人的稚气,平时的他,也是一直戴着面具的吧。只有 在他三哥面前,他才能无虑的做回自己,他望向子渊的目光中充满了崇拜和浓浓的亲情, 只是,他这个三哥,真的值得他这么衷心地喜爱吗? 我担忧地看着子晋,长于深宫的他,难得的保持着一颗未被污染的赤子之心。 只是他这一颗心,迟早会受到伤害。 而伤他最深的,恐怕就是面前他这个最喜爱的三哥! 可是,我又如何能说? 我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嫣然姊姊,你明日晚间可有空?” “有事?” “姊姊,明日是民间一年一度的打鬼节,老百姓家家要在河上放水灯驱鬼,我和三哥想出 宫一逛,姊姊可愿同去?” 驱鬼?哈哈。 多么荒谬的节日。 可我却怦然心动。 来到皇宫这么久,日日我都渴望能够出宫。 只是,子渊也去?我偷眼看他,他正若有所思的看画,仿佛没有听到小鬼和我说的话。 和这个危险人物一起? 我犹豫不绝。 但想出宫的巨大渴望让我忍不住轻轻点头。 “好,同去。” “太好了,”子晋兴奋地,“我早已准备好了三套太监服饰,明儿晚膳过后咱们就混出宫去。” 乔装打扮?有意思。 我也可以做一回小燕子了。 “那明日我和三哥在此相候,不见不散。” 我微一点头,禁不住向子渊看去。 他专注的凝视面前的桃花,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吧。 “三公子,晋弟弟,”我福了福,“嫣然先回宫了。” 转过身,我急欲离开。 这个子渊,给我莫名的压力。 让我忍不住想逃开他。 可是—— “慢着,嫣然姑娘,”子渊懒洋洋的音调, “你就一点不好奇我和晋弟的身份?” 我一呆。 来了,终于来了。 站住,转身,下拜。 “奴婢嫣然,叩见三殿下,六殿下。” “姊姊,你怎么知……”子晋吃惊地叫。 “请六殿下恕罪,原谅奴婢日前胡言乱语,无礼冒犯。” “姊姊……” “请六殿下别再这样称呼奴婢,奴婢担当不起。” 低下头,我不敢去看子晋脸上的表情。 子渊,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是那么柔和的声音,却夹着扑面而来的寒意。 “从见到三殿下的那一刻起。” 这不是真话,却是我想让他知道的答案。 “哦?我脸上刻着我是皇子?” “是因为三殿下所系玉带。” 他低头看了看腰间,“只因为玉带上绣着龙图?” “还有龙睛所点的明黄。奴婢再鲁钝,也知道明黄乃是帝皇专用之色。” “看不出,你倒真是慧质兰心啊。”他嘿嘿冷笑。 “三殿下谬赞了。” “你既然早知道我们身份,适才为何不说?” “适才殿下分明不欲奴婢知道殿下身份,所以奴婢自然不便言明。” “哦?那如何现在你又知道了呢?” “殿下既然想让奴婢此刻知道,奴婢自然此刻方知。”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多谢三殿下夸奖。”我抬头,直视他如花般美丽的脸,他唇边那一抹柔和的微笑,却令人 不寒自栗。 可是此时,我却是不怕他了。 他无非就是见不得子晋对我的依恋。 也许,在我出现之前,子晋心里一直是以他为最重吧。 也许是子晋把我夸得太好,让他感觉受到了威胁。 所以,他想把这一切打破。 那么,我便如他所愿。 “三殿下六殿下如无要事吩咐,那奴婢先行告退了。” 不等他发话,我便站起身来。 在宫中,这自是大逆不道之罪。 我却不怕,只因,他双眼中并无杀气。 这,不过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罢了。 而我,却无意做那只甘于被捉弄的老鼠。 心中,不是没有歉意的。 我不敢望向子晋那双清亮的眼睛,那雪样白的脸。 这,许是他经历的第一次欺骗吧。 看来,他一直被保护得很好。 似一只纯洁的小白鸽。 我,真不愿做这样伤害他的人。 “姊…姊,那,明日之约?” 子晋? 你不怪我瞒你?你还愿和我出宫? 他的眼神还如雪般晶莹清澈。 我却忽然不敢看他。 “就此作罢。”低低地吐出四个字,我立刻逃开。 眼眶,发热,有泪,似要流。 对不起。 对不起,子晋。 如果我有,欺骗了你。 如果我有,伤了你的心。 请你,一定一定不要怪我。 只因我, 并不是,故意。 插入书签 第9章 第 9 章 不知道几百次的懊悔。 当时,我为何要那样说?为何要那样做? 我明明可以从从容容轻轻松松地对答。不是吗? 现实中的我,遇事不都是处之泰然的吗? 为何回到古代,竟这么的沉不住气。 只因为子渊眼中那一丝丝的轻蔑,激动了我潜藏深处的傲骨? 有道是大智若愚啊。 在这深宫当中,愚点笨点才不遭人忌。 我先前不是装得很好? 为何他淡淡的一句话竟让我前功尽弃,满盘皆输! 只因为潜意识之中我不想被他瞧不起。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懊恼!烦闷! 用手捶着床,我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娘娘,您身子不舒服吗?”小莲轻轻地走过来,温柔的手搭上我的额头,顿时给我带来 一阵清凉。 “头好热。” 是的,不止头热,整个脸颊也似火般发红。 把她冰冰凉凉的手按在自己滚烫的双颊上,不觉舒服了许多。 心,也慢慢平静。 也许,嫣然该就此消失。 从此,我就安安份份地做我的纪青玉,青鸾宫的辰妃吧。 就让这一天,在记忆中淡忘吧。 可惜老天偏偏不让我如愿。 如果。 如果没有那一天, 如果他不再出现在我面前, 那以后的整个故事,将不会再发生。 日子慢慢地过去,我的心情一天天平复。 直到那一天—— 我正在帮小莲画她的第二十一幅肖像,外面突然传来拖得长长的太监尖细的嗓音。 “三殿下——求见辰妃娘娘。” 什么? 手一颤,小莲快完成的脸蛋上顿时多了一撇长长的胡子。 脸色瞬然变得苍白。 “小莲,说我身体有恙,不见。” 小莲却是一脸的惊喜交集,整个傻了一般。 “三、三殿下?三殿下如何会来?”她喃喃地。 我忍不住朝她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还不快去。” “噢,”她如梦方醒,不解地看了我一眼,出去传话。 我一下子跳到**,立刻放下帐子。 古代还是有好处的啊,一年四季都可以锦帐低垂, 只要帐子一放下,**的人是活是死,是病是好,是男是女,是单个还是成双,外面的人 通通看不见。 屏住呼吸,我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 “三、三殿下,娘、娘她、她……”小莲结结巴巴的声音。 这丫头,真没出息,见了子渊的风采连话也不会说了吗? 小莲咽了口口水的声音,“娘、娘她昨儿着了凉,身子不适,正在安歇,不、不便相见,请, 三殿下改日再来吧。” 唔,不错,乖乖小莲,谎话说得真溜儿。 子渊,你快快打道回府吧,改日也不要再来了。 却听到子渊温柔的语音悠长而感性地响起, “子渊正是闻听辰妃娘娘有恙,特意送来高丽进贡良药,祈望娘娘贵体早愈。” 我几乎可以看到他嘴角那抹捉挟的微笑。 小莲啊,你可千万不要被他给骗了,快快打发他走路吧。 “啊,三殿下真有心,”小莲感动至极的声音,“三殿下请稍等,奴婢这就去禀告娘娘。” 惨了! 子渊,你的魅力还真是没法挡啊。 连对我忠心耿耿的小莲都瞬间被你收服。 我恨恨地想着。一面把一方罗帕撕作两片。 一片塞住鼻孔,一片盖在嘴上。 求人不如求己。 小莲既然挡不住你,只有我自己想办法了。 “娘娘,”小莲跑进来。 “唔,”我从鼻子里重重哼了声,“请三殿下进来吧。” “三殿下,娘娘有请。” 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型影影绰绰地立在帐前行礼。 “臣儿子渊恭请辰妃娘娘凤体安康。” 还是那么清朗柔和的语声,听在我耳中却好似晴天霹雳。 臣儿?! 他居然在我面前自称臣儿? 我顿时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 我是他父皇的妃子,他自然该如此称呼。 只是,这一声称呼突如其来,我却不能不如此震惊。 半晌,我才回过神来。 捏紧了拳头,放缓了语调,轻轻吸了口气,再慢慢吐出来。 “三殿下不必多礼,请坐,小莲,给殿下看茶。” 听听!多么浓重的鼻音,有耳朵的人一听就知道染了多么重的风寒。 这样你要是都能听出来辰妃和嫣然是一个人,我跟你姓! 子渊啊,还不快快离开,小心我传染给你啊。嘿嘿嘿嘿。 小莲送上茶来,又轻轻悄悄地换了一盘香,房间里顿时缭绕着一阵淡淡的芬芳。 静悄悄地。连吹口气儿的声音似乎都听得到。 他端坐桌前,似乎正在品味那杯雨前龙井。 谁也没有说话。 他不言,我也不语。 啧,和我比耐性啊。 我干脆闭上眼睛养神。 你坐着,我躺着。看谁的耐性好过谁。 心里轻轻地哼起歌来:难以抗拒,我难以抗拒,难以抗拒你容颜…… 停!打住!立马换歌! 还没等我想好换哪首歌,他终于忍不住悠悠开口了。 “娘娘,昨儿听说您贵体微恙,今日子渊特意送来高丽所贡上品人参,望娘娘笑纳。” “殿下费心了。咳咳。” 听说?你哪只耳朵听说? 我这些日子一直没病没灾,身体倍儿好,吃饭倍儿香。 几个月前纪青玉病得要归天的时候,你怎么都没见来冒个泡呢? 这会儿倒巴巴的送什么人参来,不是黄鼠狼给那个,呃,娘娘拜年吗? 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扯入正题。 “嗯,哼,那个……”他吞吐了半天。 想让我接话把儿啊?没门。闭着眼睛,我哼都不哼一声了。 “不知,不知娘娘身边可有一个叫嫣然的丫头?”好嘛,开门见山,够直接。 “咳咳咳咳。”这几声咳嗽倒是货真价实。“嫣然?这个……” 正想撒个谎骗走他,却见他忽地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前,拿起张纸。 糟糕。刚才给小莲画的画儿。匆忙间居然忘了收起来。 唉唉,运气真背。 “嫣然?就是那个会画画的丫头?”努力把声音弄得沙哑。 “啊?”是小莲。 “咳咳咳咳,小莲,风有点大,来帮我掖掖帐子。”我及时出声,制止了她那声惊呼。 小莲快步过来,隔着帐子,我使劲捏了捏她的手。她好象明白了什么,微微点头。 “正是。”声音低沉,但我仍是听出一丝惊喜。 咦?他还找我做什么?让我就此消失不好? “那丫头啊,咳咳,帮我煎药去了,殿下找她何事?” “呃,听说嫣然妙擅丹青,尤肖人物,所以子渊特此上门想请嫣然帮子渊绘上一图。” 又是听说?你是招风耳啊。 “哦,那丫头要到未时方回,太医说那味药需煎四个时辰,不能离火。”看你还不走? “无妨,如此便请娘娘转告嫣然姑娘一声,明儿午时我在居荷苑品荷亭相候。” “明日——”我还未想好理由,他便打断我。 “明日嫣然姑娘若还有事,也无妨,子渊日日在居荷苑相候,直到嫣然姑娘有空前来为止。” 他站起身来,深深一揖。 “此事就拜托辰妃娘娘了。娘娘请安心休养,子渊就此告辞。” 挥挥衣袖,他居然就这样走了。 “小莲,送殿下出宫。” 你——你—— 混蛋!居然敢要胁本姑娘! 握紧了拳头,我咬牙切齿地挥了挥手。 怎么办?怎么办? 我都快窒息了。唔。丝巾。 一把把鼻子上的丝巾扯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去?不去? 刚才他说的那什么该死的骗鬼的理由啊?帮他画像?早八辈子就给他画过了。 可是,他为什么还要见我?为什么还要找我?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不让我从 此把他们彻彻底底地抛在脑后! 本来,我已经决定要让嫣然从此消失了。 子渊,你何必又来惹我? 我又该拿什么样的心情去见你?我又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对待你? 你可会知道,多见你一分,我便多一分危险吗? 我的心会一步步沦陷,直至,万劫不覆。 明天,要不要去见你? ————————————————————————————————————————— 多谢linn和青青的意见,两人相处一室确实不合宫规,写的时候过于顺手没有在意, 现在我已经改过。希望大家继续多提意见。再次感谢看文的朋友们。 插入书签 第10章 第 10 章 “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小莲,她也是这深宫中我唯一一个可以吐露心事的人了吧,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 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姐妹一样,而这事,原本我也不想瞒她。 叹了口气,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小莲。只听得她张大了嘴巴直吸气。 “啊,娘娘。原来三殿下今日便是来找你。” “是的。”我皱着眉,该如何是好呢? “可是,可是……”她又惊慌又担忧的看着我。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这事对身在古代的她来讲,是有违伦常大逆不道的吧。 “可是他并不知道我是他父皇的妃子,他只以为我是一个宫女。”我闷闷地说。 “但是,但是……”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不该再与他相见。可是,我明日若是不去,他必还会来青鸾宫, 若是一旦让他识穿,这后果……?倒不如我去见他一面,索性与他做个了断。”我忽然下定 决心,抬起头来。 “该,该如何了断呢?” “我也不知道,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吧。况且我还不知道他找我到底何事,只有走一 步看一步了。”我咬咬牙,“明日过后,嫣然必会永远消失。” “娘娘,这,可是罪犯欺君哪。”小莲的脸色和我一样雪白。 “我知道。”虽然我满脑子的现代意识,虽然我不在乎什么辈份伦常,但我现在毕竟是身在 深宫,是皇帝的妃子,我不是什么幽灵鬼魂剑仙侠女,我不会轻功法术奇门遁甲,出了事 可以逃之夭夭,我只是一个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人,这事要是一旦传到皇帝耳朵里,明日 等着我的就是三尺白绫了。“我还不想死。” “那明日?” “明天我会去的。”我抓紧她的手,“小莲,你一定要帮我。” “娘娘但有所愿,小莲万死不辞。”她伏身下拜。 愁肠百结的我还是忍不住被她逗笑,一伸手拉她起来。“小莲,我只要你给我勇气。” 六月的午后,空气懊热而干燥。 换上小莲为我准备的白绫短衫青纱长裙,对着镜子我又照了照。小莲今天特意为我挽了个 双鬟,发上系了两条细细的缎带,一张清水芙蓉脸什么也没擦,连我最喜欢用的绛红唇今 日都未用。 “娘娘放心,您这样出去谁也认不出您来。” 呵呵,这个我倒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一会要见的那个人。 如果没有遇到子晋,如果没有为他作画,如果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该有多好。 居荷苑别来无恙。 刚跳进苑门,便被满眼蓬蓬勃勃的接天莲叶所眩惑,原来清澈如泉的池水已覆上了层层叠 叠的绿叶,点点缀缀的红荷。池中心的那座小亭,静静地立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风拂过他白色的衣衫,远远望去,便宛如一位离尘出世的谪仙。 他正背对着我,似乎在凝视着什么。听到我缓缓走近的声音,他并未回过头来。 我便也静静地站着。池面的清风阵阵吹来,带来无比清新的荷的气息。 他忽地轻轻地道,“爱莲之说,诚不我欺也。” 我微微一愣。什么? 他轻轻地背诵,“予独爱莲之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什么意思?看他一路背下去,我忍不住冷冷地打断他。 “三殿下召奴婢前来,只为了听殿下背书?” 他转过身来,静静地看我,“若人也能如莲一般,不染尘泥,岂不是好?嫣然姑娘,你说是 吗?” “殿下便如这池中白莲一般,高高在上,孤芳自赏,自是纤尘不染。”话一出口,我又后悔 万分。 他一言不发地看我,平静的眼波我看不出他的心思。 “奴婢口无遮拦,望殿下恕罪。”不妙,这可是爆发前的宁静? 低下头,我不敢再看他。 良久,他终于低低地叹了口气,喃喃地说,“什么时候,你对我才会如对子晋那般自然相 待?” 我不语。还是少说话为妙,沉默是金。 今日的他,好象有些不同呢。 没有了那日的咄咄逼人,语气如三月的春风般柔和,好似一池温柔的春水,向我静静地包 围。 “殿下召奴婢前来,可有要事?”我不由地放软了语气。 “那日,你可怪我?”他忽然说。 “奴婢怎敢怪责殿下。” “嫣然,”他忽地欺到我面前,“抬起头来,看着我。” 他的话语有一股让人无法抵抗的力量,我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他。直视他如白莲般清纯无比 的脸。 他的神情异样地严肃,好看的嘴角一丝笑容也无。 “不要再自称奴婢,在我心里,你,不是奴婢!” “殿下。”心突突地跳。 “不要叫我殿下,叫我的名字!我很想听你叫我的名字。”他的声音那么低沉,似呢喃,又 似轻咛。“那日,听子晋脆生生地喊你姊姊,你那样自然地回应,你可知道,那一刻,我有 多么的嫉妒。”他轻轻地别开脸,“从来没有人那样对待过我,用那样的声音叫过我,我嫉 妒子晋对你的依恋,我嫉妒你对子晋的亲近。你用那样温柔关切的眼神看着他,却没有用 那样的眼神一分一毫的来看我!为什么?我只想听你真真切切的回答我,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子晋清纯得象山间的泉水,和他在一起我只觉得亲切自然,不由自主的便象姐姐一般 去宠他,逗他。而你,却象大海般深沉,我看不透你,摸不清你,你让我感到神秘莫测, 危险万分,让我只想逃开你。 话到口边,我却说不出来。 “殿下,奴婢只是一小小宫女,对殿下的风采自是仰慕万分……” “够了,为什么你还要拒我于千里之外?为什么不可以象对常人那般待我?” “只因殿下不是常人。” 他忽然不再说话。 空气胶着般的沉默。 他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良久。 “我欲向辰妃娘娘要你来服侍我,你意如何?”他的声音回复了一惯的柔和冰冷。 “不。”万万不可。 “你不愿意?” “奴婢发过誓,今生今世绝不离开辰妃娘娘。” “哦?为何?” “辰妃娘娘于奴婢有救命之恩。”真佩服自己,谎话张口就来,眼都不眨。 “所以你便以身相报?” “正是。” “那我若于你也有救命之恩呢?” “奴婢当于来世结草衔环。” 他忽地笑了,冷笑。“很好,很好。我毕竟不曾错看了你。” 我不语。 “嫣然,你今年芳龄几何?” 他问这个做什么?“奴婢,一十七岁。” “一十七岁?便这般的老练深沉,真是有志不在年高啊。”他又恢复了冷嘲热讽。 “与殿下相比,奴婢自愧不如。” “我比你年少一岁,可否也叫我一声子渊弟弟?” “奴婢万万不敢。”退了一步,额上冒冷汗,身上起鸡皮。 “呵呵呵呵,原来你也有不敢之事。嫣然——姊姊。” 我忽地抬头。“殿下若执意要嫣然如此称呼,只需殿下答应嫣然一事。” “说来听听。” “殿下只需答应,此后不再来青鸾宫找嫣然。” 他沉默。 “原来,你如此怕我。” “不,嫣然只是想,象以前那样平静的生活。” 他默然半晌,“好,我答应你了。” “多谢殿下。”我向他盈盈下拜。“嫣然此生此世,将不再踏出青鸾宫半步,子——渊, 你多多保重,嫣然就此拜别。” 跑过那长长的小径,我忍不住回头望他。 斜阳下,他修长的身影拖得长长的,那么的长,也那么的孤独。 胸口似移开了一块大石。 我深深呼了口气,一切,仿佛又回到了□□。 原来,平静无波的生活,是这么的令人向往。 插入书签 第11章 第 11 章 七月,酷暑来临。 窗外,树上的蝉儿扯着长长的声音不停地叫着知了知了。知了知了,你真的知道多少?当世间万 事你都了若指掌的时候你还会叫着知了知了吗?有许多事,还是不知道的时候比较快乐。 天空,蓝得澄清,火辣辣地阳光毫无阻拦地照射着大地,偏偏一丝风儿也无。 我不停地摇着团扇,越发的想念现代的空调。真不知道古人怎会有“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这 么美的句子产生,难道真正的美女可以美到连汗腺也退化了吗。 这个年代到底有没有什么防暑降温的好方法啊。 “小莲,往年夏日也这般炎热吗?” ”是啊,娘娘,每年夏天都是这么热的,只是今年好象热得比较早。”小莲的小脸红红的,鼻尖 冒出一颗颗汗珠,她拿过我手里的扇子要帮我打扇。 “不用扇了,小莲,这个时节,宫中可有什么凉爽的地方吗?” 她歪着头想了想,“皇上和梅妃每年夏天都经常在居荷苑乘凉,娘娘可要前往?” 居荷苑!这三字仿似飘过一阵凉风,让我满身燥热消了大半。 默默地低下头,子渊,子晋,你们过得好吗? 尤其是你,子晋,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大概已经忘了那个曾为你画像的嫣然姊姊了吧。 “娘娘,”小莲看出了我的心事,“三殿下,他不会再来找您了吧。” 我摇摇头,“他亲口答应的,他那样的人,自是一诺千金。” “是啊,象三殿下这样的人儿,普天下也只有这样的一个。” “扑哧”我笑了,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丫头,春心动了吗?” 她顿时红了脸,“娘娘,别取笑小莲了。三殿下乃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怎么会瞧得上小莲呢?小 莲便连服侍三殿下的福份也没有呢。” “还说没有?一口一个三殿下,三殿下瞧不上你,那你瞧不瞧得上三殿下呢?” “娘娘,”她嘟起了嘴。“听梅沁宫服侍梅妃娘娘的羽儿说,皇上已经给三殿下定了一门亲事, 大约中秋便要完婚。只是三殿下还不知道呢。” “羽儿?她是怎么知道的?” “是皇上亲口和梅妃娘娘说的,羽儿在窗外偷听到,娘娘,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傻丫头,我只和你说,”我微微一笑,“可是为什么还要瞒着三殿下?” “怕三殿下不愿意呀。朝中的文武大臣,京城的豪门贵族,哪一家哪一户不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 三殿下啊,可是三殿下从来瞧也不瞧,所以这次皇上就亲自挑了户部许尚书的小姐,准备等皇上 寿诞那天当众宣诏,让三殿下无从推脱。” “那,皇上寿诞是哪一天?” “就是下月初三,再有半个月就到了。娘娘,您今年准备什么给皇上当贺礼呀?” “还要送礼?” “娘娘不送也行,其实咱们宫里的哪样东西不是皇上赏的啊。送也只是一个心意而己。娘娘既然 无意争宠,这礼呀,不送也罢。” 小莲这一番话倒提醒了我,真的,皇上虽然从未踏进青鸾宫半步,但是宫中的一应用度,月例岁 银,却从未比其他三宫逊色。纪青玉喜欢吹箫,几上摆的那只通体透明的白玉箫,便是前年青玉 生日时皇上派人送来的,而各地每季送来的新品丝料绣件,青鸾宫更是从未落空。 看来这皇上对青玉,并不算是太薄情啊。只是,为什么青玉在病危之时他都不来看一眼呢? 算了,不想了,还是想想怎么样防暑降温吧。 “小莲,咱们做水果冰吃吧。怎么做啊?你去拿点藏冰来,把它碾碎,然后......” 又是一个失眠之夜。 在数到第一千只羊还是睡不着之后,我干脆爬起身来。轻轻的穿过外面的屋子,我悄悄地打开房 门,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阵清凉的花香。 夏日的夜晚,已褪去了白天的暑气,微风吹来,竟略有凉意。 走到院子里乘凉的竹椅上坐下,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夜空。淡淡的月光幽幽地洒下来,整个庭 院便似宠罩着一层白纱,一切都变得迷迷蒙蒙的。 小莲她们好梦正酣吧。人的思绪有时候还是少点好,少思少虑才能睡得香。 只是,我又为什么烦心呢?许是因为半月之后的皇上寿宴吧。小莲说那日皇上必会在安睿宫大排 宴席,年年如此,作为四妃之一的我,是势必出席不可的。唉,那天定会再见到他们,我该怎么 样才不会让他们认出我呢? 想到这时,我禁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象是在回应一般,墙外,也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在这静谧的夜中,听来分外鲜明。 鬼吗? 我皮肤层层起栗,僵直地靠在椅中,动也不敢稍动。 刚才还柔美的月光此刻瞧起来竟分外清冷。 “嫣然,可是你?”如梦如幻般熟悉的声音,低低地响起,仿佛就在耳际。 身体立刻放松。我轻轻地站起来,走到墙边。 “是,三殿下。” 悠柔的叹息再次响起,“你终究,还是不肯叫我子渊。” 用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在这样的月色下,听着这样温柔的话语,心不由地一分分软化。 原来,我竟是这样怯懦的一个人,亏我自认为坚强,其实骨子里却是如此的自私。 他和子晋,都只还不过是孩子啊。都只不是渴望着一种自然的亲情和如常人般的温暖。而我,能 给子晋,却在见到他之后,象一个动物般,在察觉到危险靠近的同时将自己密密的保护起来,生 怕受到伤害。我这样对他,是不是有丝残忍? “子渊,”我低低地唤他,“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睡不着,便出来走走,信步所之吧。”他的声音微微透出丝苦涩,“你可知道,父 皇已为我订亲,八月中秋,我便要完婚了。 原来,你还是知道了啊。也是,连我这被人遗忘的青鸾宫都能知道的事情,身为当事人的他,又 怎能不知呢? “可要嫣然说声恭喜吗?” “呵呵,”他冷冷一笑,“恭喜我吗?恭喜我终于成为父皇手上的棋子?这样的婚姻,又岂是我 所要的?只是想不到我子渊,终究也走到了这一步。婚姻大事,父母作主。父命不可违,皇命更 不可违。若我只是生在普通仕家,我大可一走了之,偏偏我又生在皇家!” “子渊,你若不愿,为何不向皇上言明?” “父皇的心意,又岂能随意违拗。” 但我却隐隐地感觉,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这不是理由,必有什么原因,才能让他这样的人,这样 的委屈求全。 “不知皇上为子渊择的是哪一家千金?” “户部尚书许崇文的大小姐。才貌双全,家财殷厚。”他轻轻哼了一声。“不过是一个工具,一 场交易罢了。” 子渊啊子渊,你小小年纪,怎能对婚姻看得如此明白,如此充满失望。 深深地吸气,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大道理么?不是一时片刻说得完的,时间不对,地点也不 对。而且,他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为了我区区几句话所改动? “嫣然只希望子渊能过得幸福快乐。” “放心,只肖她有一分似你,我便会好好待她。”他的声音低回,“成亲之后,我便要出宫择府 而居,这宫中,便不能常来了。嫣然,这深宫之中,你一切小心在意。” 心下,不是不感动。张了张口,想说,却说不出口。 只是轻轻地道,“辰妃娘娘待嫣然有如姐妹一般。” “如此,我便放心了。”他声音渐渐低沉,“嫣然——姊姊,子渊,走了。” 似有微风拂过树叶,墙外便再无声息。 仰头遥望天边明月,刚才的一切,可是梦么? 插入书签 第12章 第十二章 这一天终于到了。 午饭过后,便有太监传过话来,皇上晚间在安睿宫赐宴。 坐在桌前,小莲她们几个丫头忙忙碌碌地在我身边转悠,小莲在帮我梳头,小菊小兰在帮 我挑选衣服首饰。外边,早有服侍的太监准备好了凤辇。 小莲帮我梳了一个高高的如意朝凤髻,发上插着沉甸甸的八宝镶珠金步摇,自从来到古代, 我是第一次这样盛装打扮,镜子中,是一张精心描绘过的脸,眼睛和声音是我最担心泄露 秘密的,所以我仔细的画了眉,描了眼线,弯弯的眉下是狭长的眼睛,整个的透出一股柔 媚。脸,涂了一层淡淡的粉,唇,如樱桃般鲜红。这个如洋娃娃般的我,和那个素面的嫣 然是截然不同的。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吧? “娘娘,您来看看,今天晚上穿哪件衣衫?” 我扫了一眼,“就那件红色的吧。”这是一件红底紫罗轻纱,大红的上衣滚着金边,绛紫的 长裙下摆绣满金色的蝴蝶。很喜气,也很艳丽。在这样的日子,穿这样的衣服是最流于俗 套的了。 切记切记,今晚一定“不可多行一步路,不可多说一句话。” 轻轻地转了一个身,环佩叮当,香气袭人。我忽地感到,自己好象一个即将登台的戏子。 今天晚上的寿宴,就当作一场戏来演吧。 我到得即不太早,也不太迟。 “辰妃娘娘驾到。”在太监尖细的嗓音中,我缓缓踏入了那座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安睿宫。 厅堂中那高高居中而坐的,一身明黄绣龙长袍的人便是皇上了吧。低垂了眼帘,目不斜视, 我轻轻地走上前,盈盈下拜,“臣妾恭祝皇上福如东海,万寿无疆。”声音低低的,哑哑的, 不复往日的清脆,这得归功于两日来我夜夜吹冷风的结果。 “爱妃不必多礼,赐坐。”声音低沉带着略微的磁性,好象赵忠祥! “谢皇上。”缓缓站起身来,我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纪青玉名义上的丈夫。 好年轻啊!眼前的人,只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逸兴遄飞的长眉,不怒自威的眼神,挺秀 的鼻,薄薄的唇角却挂着一丝微笑。只是那眼角眉梢,却似已经染上了岁月的风霜。 他正温和的看着我,眼神中似有一种浅浅的关切,“爱妃几月前所染风寒,至今未愈吗?” “多谢皇上挂怀,臣妾已经大好了,只是前日又着了凉。” “爱妃你自幼体弱,应该多多当心才是。” “臣妾一定在意,谢皇上关心。”我轻轻地再拜了拜,转身入座。 看他的神色,对青玉并不是冷漠无情。只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静静地坐在一旁,满眼觥畴交错中,我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恍如玉树临风般的少年。斜对面 的那张案几后面,他正若有所思的凝视着手中的酒杯,唇边依旧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然后,我便看到了子晋。 子晋,子晋,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 他仿佛又长大了不少,清秀的脸上已经逐渐褪去了那丝少年的稚气,他也在笑着,清清亮 亮的眼睛注视着他的父皇。 当今皇上共育有三子五女,大皇子是韦淑妃所生,只是不幸幼年夭折,二公主两年前和亲 吐蕃,三皇子子渊和六皇子子晋是已故王皇后所生,最小的八公主今年六岁,是皇上最宠 爱的梅妃所出。所以那天我看到子渊的时候,一下子便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听小莲说,自王皇后去世后,皇上一直未再立皇后,虽然最宠爱梅妃,但只是封了她贵妃 而己。梅妃,这个我来到皇宫第一天就听说的人物,正浅笑吟吟地坐在皇帝身侧。 真是一个标准的古典美人。 雪白的皮肤,一双灵活之极的眼睛,未语先笑的樱唇,天生一段风流体态。看着她那张小 巧的唇时我忽然明白,那天小莲为什么会把我的嘴唇画成樱珠了。 她穿着一袭淡粉色镶金丝罗衫,在红浪滚滚的人群中异常醒目。 方才,她殷勤地询问我的病情,还特意嘱咐身边的宫女记得送润喉止咳的川贝玉梨膏给我。 想是皇上刚才对我的态度引起了她的注意吧,她的眼中分明隐藏着妒恨。 我不动声色地谢过了她。她何必对我这么大的戒心呢,我没有一丝一毫想争宠的念头。我 也不想过多的引人注目,所以开宴至今,我一直静静地未发一言。 直到—— 皇上的声音再次响起,“趁着今日高兴,朕再宣布一件喜事。子渊已长大成人,该是大婚的 年龄了,朕已选定许尚书的千金,明日朕便降旨,封子渊为幽王,另赐府第,中秋完婚。” 我抬头看向皇上,他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子渊。怕子渊推脱么? 只听子渊清越的声音朗朗说道,“谢父皇,臣儿遵旨。” 皇上的目光透出一丝笑意,“子渊,朕给你挑的这个媳妇,可是端庄娴淑,丽色无双啊。” “臣儿定不辜负父皇美意。” 这,也只不过是事前排好的一场戏罢了。 “父皇,臣儿有一件礼物想送给您。” “哦?是什么?”皇上的眼睛微眯着看着子渊。 “臣儿想以一段剑舞,以贺父皇万岁万万岁。” 缓步走到堂中,他手中握着一把青光闪耀的长剑。一身白衣无风自动,剑光忽起,便似划 过一道长长的闪电,瞬间,将他全身裹在一团白光之中,竟分不出哪个是剑哪个是人。舞 到急处,宛似繁花坠地,轻缓处,又好似闲庭信步。人人眼前都是豁然一亮,忽听他一声 长啸,朗声吟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剑光渐缓,只听“叮” 地一声,那柄精光长剑已插在他身前地下,没入青石砖半尺有余。 他忽地转身,向上深深一揖,“臣儿献丑了。” 静默。 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目光全部投注到皇帝脸上。 他面容平静无波,双眼静静地注视着子渊,良久。 忽地,他哈哈一笑,“好,好剑,好舞。子渊,你武艺大有精进了啊。” “臣儿从来不敢辜负父皇的期望。” “好,不亏是我的好皇儿。” 他微微欠身。归座。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辰妃,许久未曾听你吹箫,在今日这盛宴之上,可否奏上一曲,为朕祝贺?” 我微微一惊,皇上怎么会突然注意到我。可是,我不会吹箫啊。 面上却带着恭顺的神色,“皇上,臣妾久已不动箫音,只怕贻笑大方。” “无妨。”他微微摆手,“爱妃不必推辞,谁不知爱妃箫艺无双。” 怎么办?我略一沉吟,“皇上,臣妾最近新谱了一曲,以笛奏为佳。” “呃,爱妃还会吹笛?” “臣妾才学不久,皇上即要臣妾献丑,臣妾不敢不从。” “如此甚好。”他转头吩咐,“取笛来。” 那是一支晶莹翠绿,入手沁凉的玉笛,近吹口处有几点殷红。接过笛来,试了几下音,我 便吹起往日在家最常吹奏的那首曲子来。 《枉凝眉》。 这也是我最最喜欢的一支曲。 一曲既终,大殿中竟半晌无声。老实说,我的技术真不怎么样。只是这笛子,声音清越无 比,加上这首闻所未闻的曲子,听起来确是荡气回肠,余音袅袅。 “好,爱妃这只曲子谱得真好。” 我的脸微微一红,王乐平王叔叔,你千万别怪我盗你的名啊。 “爱妃,这曲子可有谱词?” “回皇上,臣妾还未及填上歌词。”心中那个汗啊,要是再写出歌词,曹雪芹还不得从坟墓 里爬出来抓我啊。 “子晋,你又送什么给朕啊。”还好皇上转开了话题。我真怕那睽睽的众目。 “父皇,臣儿想搬门弄斧。适才聆听辰妃娘娘妙奏,臣儿斗胆,想用箫再吹奏一次。”子晋 恭恭敬敬地站起来。 “子晋,父皇知道你聪明绝顶,过目不忘,难道过耳也不会忘?子晋,你真是有古人曹子 建七步成诗之才啊。” “父皇谬赞,臣儿献丑了。” 乌咽的箫声幽幽地响起,我蓦地惊觉,子晋的箫艺居然这么出色,比我何止高明千倍。如 风拂弱柳,山泉激石。轻悄处柔风细细,高越时银瓶乍破。 我心里随着乐曲轻轻地流过歌词。 “一个是琅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为何 心事终虚化……”眼睛逐渐地迷蒙起来。 模糊中,我望着对面那个白衣飘飘,清华绝俗的人儿,眼睛,越发的迷离。 第13章 第 13 章 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明日,便是八月中秋了。 子渊,在寿筵的第二天,便已搬出宫去。想来,此时此刻的他正在装饰一新张灯结彩的幽 王府准备明日迎亲吧。 月光,还是那样的明亮。 曾经,在这样的月夜,有一个少年,在墙外低回宛转地叹息,那样情致殷殷的叮咛。 如今,庭院依旧,月光依旧,只是,那个人儿,身在何处? 轻轻地抚摸着那面墙,墙面的粗砺刺痛了我的手。闭上眼睛,忍不住轻轻地,低低地呼唤, “子渊,子渊。” 如果,今生不能拥有你,便让我,轻轻地,呼喊你的名。 似有微风吹过,落叶飘过。 睁开眼来,面前已多了一人。沐浴在柔亮的月光中,静静地凝视着我。 那样明亮的眼波,那样醉人的眼波,便似这天上所有的繁星,一刹那都落入他的眼中。 轻轻地闭了闭眼。然后,一条手臂轻轻地环过来,温柔的揽住了我的腰。 腾云驾雾的感觉。 我在飞。 睁开眼来,子渊正揽着我,足不沾地的掠过屋脊,掠过树梢,掠过宫墙…… 耳际拂过阵阵的风声,迎面吹来的是带着夜的芬芳的空气。 梦耶?非耶? 曾几何时,在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的画面,就这样真实地来到了面前。 终于从云端降落到地面,我们正置身于一丛密林之中。月光,柔柔地从头顶洒下来,树林 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白雾,一条清澈的小河静静流淌,沐浴着明亮的月光,便似天上的银 河降落凡间。 这儿,已经不是皇宫了吧。 我静静地凝视着他,他静静地凝视着我。 没有人说话。 他忽然伸出温暖的手,轻轻地盖上了我的眼睛。“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他柔软的声音在 我耳际风样的飘动。 “我见过了各种各样的眼光,有惊艳的,喜爱的,贪婪的,丑恶的,而这些目光,每每看 我时仿佛都汇成了一种吞噬的冲动。我厌恶这样的感觉,简直是深深地痛恨着。小时候, 服侍我的宫女太监嬷嬷,总是爱用手捏我的脸,我讨厌这样的碰触,我和父皇母后诉说, 他们却总是摸摸我的头笑着说,这是因为我的子渊长得太可爱了。于是我便不再说了。然 后有一天,当一个宫女再一次摸我的脸时,我当场大发雷霆,立刻命人将她拉出去杖毙了。 父皇母后得知后,将我狠狠地重责一顿,父皇从此对我便再不象以前那么喜爱,他离我越 来越疏远。而母后,不久便因病去世。从此,再也没有人敢随便碰我,甚至没有人敢正面 看我。 “等我慢慢长大,我发现,当年的那种眼光又回来了,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包 括了父皇的那些——妃子。只是,今日之子渊,已非当日之子渊,我早已发现,笑容,远 比庭杖更加具有杀伤力,我只需轻轻一笑,一切,就灰飞烟灭。 “子晋,我的同胞手足。他一天天长大,一天比一天清秀,于是,我发现,当年望向我的 那种目光居然又朝向了他。子晋,他从小就天资过人,聪颖剔透,他是我这个世上最亲的 弟弟,我不能容忍任何人伤害到他。于是,我小心翼翼地辟护他于我的羽翼之下,不让 他受到一丝一毫的惊吓。他,远比当年我的幸福,他享受着父皇的宠爱,还有我无微不至 的关爱。 “然后,忽然有一天,我发现,子晋那一向清冷的目光有了往日不曾有过的热情,当他拿 着一张画像向我说起在居荷苑邂逅一个嫣然姊姊的时候,当他天天去居荷苑留恋徘徊的时 候,我意识到子晋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危险人物。 “于是,我便天天跟着子晋一起去居荷苑,等着这个嫣然姊姊的出现。我知道她一定会出 现的,费尽心机的演这样的一出戏,来赢得子晋的另眼相待,她怎会就此消失不见。然后, 那一天,我终于,见到了她——你。 “你,出现在漫天桃花林中,那样陶醉,那样天真的笑着,便如是桃树上走下来的精灵, 这样的你,又怎会是一个心怀叵测,妄图攀龙附凤的宫女?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你毫不避讳的看着我,目光中居然没有我熟悉的那种感觉,当我看到你给我的画像时, 我发现,你是相当聪明的,而且太聪明了。聪明如你,自是早已猜出了我和子晋的身份。 子晋邀你出宫,你居然一口答允,这仿佛证实了我的判断,你,也只不过是一个虚荣而有 心机的女子罢了。 “于是,我忍不住开口揭穿你。你没有我意料之中的惊慌,你很冷静很沉着,这更让我觉 得你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物。你不卑不亢地对答如流,更让我对你多了一分好奇。当你转 身离开时,我看到了你微红的眼睛,我不禁在心里问自己,难道是我错怪了你? “我开始试着忘了你。可当我一次次不知不觉步入居荷苑的时候,我才发现,不知道从什 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放不下你。于是,我开始想着去找你。你出现在居荷苑,而离居荷苑 最近是便是辰妃娘娘的青鸾宫,我猜测你可能便是青鸾宫的宫女。 “我做了一件有生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我居然主动去拜见父皇的一位妃子,只是,为了 你。于是,我果然找到了你,然后,见到了你。 “再次见你,你对我还是那般的冷淡,我忍不住想看到你温柔亲切的眼神,一如你看子晋, 忍不住想听你柔和清脆的呼唤,一如你叫子晋。可是,你没有,你怕我,你唯一一次喊我 的名字,也只是为了要我从此不再去找你。 “我忍心答应了你。我也打算就此忘记你。然后,当听说父皇已经为我订婚的时候,我还 是忍不住一晚晚的徘徊在青鸾宫外。然后,终于有一晚,我听到了你的一声长叹。我告诉 你我已订亲的消息,你的声音一如往日的平淡,你居然说要恭喜我。我忍不住地怪你,怪 你的冷淡无情。我怨,怨父皇,怨自己,更怨你。我怨父皇为何要替我订亲,我怨我自己 为何要生在皇家,我更怨你,为何不肯跟我服侍我。 “父皇的寿宴那天,在满厅的笑语盈盈中,父皇当众宣布了我的亲事,事先我虽然早已知 道,但当我看到父皇那双深沉的眼睛时,我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怨气,我说要舞剑为他祝寿。 那不是舞剑,那是发泄,我在发泄我的怒气我的怨,我甚至脱口吟出,茕茕白兔,东走西 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聪明如父皇,敏锐如父皇,自是早已明白了我的心意。这是我 第一次当众触怒他。我不敢看他的脸色,但我听到了他的笑声,我知道他已经原谅了我, 毕竟,他是我的父皇,我的身体里流着和他一样的血液。 “父皇封我为幽王,我搬出了宫,有了自己的府邸,我整日忙忙碌碌的准备婚事,我想我 已经忘了你,直到今夜,我突然忍不住想见你,忍不住潜进宫里,站在青鸾宫外。我答应 过你,不去见你,不去找你,我牢牢的守着我的诺言。直到,我听到,你的轻唤—— “你轻柔的声音一声声叫着我的名字,子渊,子渊。我终于忍不住跃进墙去,我带你来了 这里。 “我只是想,清清楚楚的问你,最后一次问你,”他盖住我双眼的手终于放下,那样深深的, 深深的凝视着我。 “嫣然,你是否愿意,和我在一起?” ———————————————————————————————————————— 多谢大家所提的宝贵意见。再次感谢。 插入书签 第14章 第十四章 在这样醉人的夜色里,这样醉人的月光下,这样一个醉人的少年诉说着这样醉人的话语, 有几人能不沉醉? 我的心,亦自醉了。 不知不觉放下了所有的骄傲所有的面具所有的防备,原来,我的心,早已为他而动。 从何时起?我不知。 初见他的那一刻,我为他的绝世风采所眩惑,随即我发现,有着春天般温暖笑容的他,却有着一颗冰冷而多疑的心。第二次见他,他**裸地表白令我逃避,只是不想再受伤害。那一晚,隔着围隔听他的殷殷叮咛,才发现,一颗心早已为他缠绵。寿诞宴,他所吟那四句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更无数次令我午夜梦回,千肠百转。 而今,他就这样真实地站在我面前,幸福,是这样的触手可及。 夜风拂过林间,他身上的白衣款款飞舞,好似一株出水白莲,皎洁而不染纤尘。 月光淡淡的照在他脸上,映入眼帘的是他光华流转的双眸,荡漾着款款的深情和水样的温柔。 “嫣然,你是否愿意,和我在一起?” 我轻轻闭上眼睛,轻轻地吐出了神坛前盟誓般最珍贵的三个字。 “我愿意。” 一股清新的气息围住了我的身体,淡淡的呼吸徜徉在我的脸际。 然后,两片柔软清凉的东西轻轻触上了我的唇。 脸红着,心跳着,带着淡淡的不知所措。 从未有过的感觉,从未有过的经验,让我的心大力的跳动着,呼吸都已停止。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听到我和他怦然的心跳,交缠着炽热的呼吸。 我悄悄的睁开眼睛,眼前的他,脸可爱的红着,眼睛紧闭,长长的睫长微微颤动。 心,不由自主的欢跳,如小鹿插上飞翔的翅膀。 原来,原来,纯洁的子渊,可爱的子渊,害羞的子渊啊,竟然不会接吻! 我轻轻地推开他,脸上露出了如狐般的坏笑。 他微带困惑的张开眼睛看着我。 我虽然也不会,但是,这样的电视总看过,有图示,这样的小说也读过,有指示。所以,我知道怎样才是真正的亲吻。 轻轻地勾下他的脖子,轻轻地吻上他的唇。 当我的舌轻轻触到他清甜柔软湿润的舌尖时,他浑身猛地一震,双臂用力,我便紧紧地倚在他的怀中。这,原不是需要人教的啊。当我感受到他青涩而又深情的回吻时,天醉了,地醉了,月和树都醉了,我们,也醉了…… 终于从沉迷中醒来,我发现我正躺在铺满露珠的草地上,眼前是子渊醉意盎然的眼眸,而月,已西斜了。 “子渊,”我急急地坐起来,“天快亮了。” “嗯,”他轻轻地应着,眼睛依然温柔的看着我,手指轻抚我的脸。 “我们该走了。” “好。”他应着,站起身来,顺手把我也拉起来。“我先送你回宫,然后……“ “什么?回宫?”我张大了眼睛。 他轻轻地点头,“等我大婚之后,我立刻进宫,向辰妃娘娘要你。” “要我?”我傻傻地问,好象,有什么东西不对了。 “嗯,我先要你回府,然后,再收了你。”他紧紧地拥着我,“嫣然,我会只宠你一个。” 原来,是这样的啊。 他要的,我和他在一起,竟然是这样的啊。 而我,却痴痴地会错了意,我竟然以为他是要带我远走高飞。 “你是想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我涩涩地问他。 “不,嫣然,我只宠你。我不会进她的房的。”他拥着我的双臂又紧了一紧。 呵呵,真痴情啊。 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 只宠我一个? 原来,我和你,毕竟是两个世界,不,两个时代的人啊。 而我,要的决不是这个,不是! 我奋力地挣开他的双臂,直视着他的眼睛,“子渊,带我走。” “我即刻送你回宫。” “不,带我离开这里,离开皇宫。咱们走得远远的。”我抱着满怀的希望看着他,“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天下这么大,你又有这么好的武功,咱们走吧,找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隐居,快快乐乐的生活,好吗?” “可是,为什么?”他不解地看着我,“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离开皇宫?我收你入房,咱们不是一样可以长相厮守吗?” 为什么?为什么?只因为我是你父皇的妃子,而不是辰妃娘娘的宫女! 就算我只是宫女,我也不愿意要这样的生活,我不要和别的女人分享我的丈夫。我毕竟来自于21世纪,这样妻妾成群的生活我无法忍受。 可是,我要怎样和你说? 怔怔地望着他,他的脸带着一丝委屈一丝迷茫。 “嫣然,”他小心翼翼地看我,“或是,你要名份?” 不!不!不!我心中疯狂地大叫,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和你离开这儿。只有离开皇宫,我们才能真正的在一起。 “如果你要名份,我也可以给你。”他沉沉地,缓缓地开了口,“有朝一日,等我登上帝位,我一定封你为后。三千宠爱,只集你一人。” 我愕然睁大了眼睛。 帝位?! 我怎么居然忘了,眼前的人,是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高不可攀的皇子啊。 而且,也许就是未来的皇帝。 我怎么能要求他为了我一个女人,而放弃他极有可能到手的皇位? 而他,能放弃吗? 心,慢慢地冷静下来。 深深吸了口气,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我缓缓的,柔柔的开口。 “子渊,皇位和我,你选哪个?” “我两者都要。” “如果只能选一个呢?” “我两者都要。”他固执地重复。 明白了。 刚才,他要是回答选我,那么,我就会告诉他真相。而现在…… 就让这事变成永远的秘密吧。 辰妃就是辰妃,永远变不成嫣然,也永远不会成为他的小妾! “嫣然,”他好象感觉到了什么,紧紧握着我的手,“别离开我,我要你给我信心,以辅我登上帝位。”我的手忍不住微微一颤。 他双眉微蹙,“你知道,现在父皇对我并不宠信,他一直偏爱子晋,而且他迟迟不立太子,更从未把兵马大权交付于我。我必须尽快博得父皇的好感,故而父皇这次为我订亲我并未推辞。前几日边疆来信说北部契丹族正在纠集军马,蠢蠢欲动。我打算成婚后便向父皇请命,亲赴战场。只是,我放心不下你。战场上刀剑无眼,烽火无情,我这一去不知道何时能回来,更不知道是否能活着回来。所以,我很自私的想在走之前,能拥有了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月光下,他的身影依旧清丽如莲,只是这朵白莲,当真是纤尘不染么? 胸口,一阵阵的抽痛,手心,已是一片冰凉。 缓缓地把手自他手中抽回,我冷冷地道, “幽王殿下,请送奴婢回宫。” 第15章 第 15 章 八月中秋。幽王大婚。 十日后,雁门关告急。 第二日,皇帝封三子幽王为征北大将军,亲帅二十万精兵奔赴雁门关。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悠长悠长的过去。 转眼间,冬至,大雪。 一夜之间,宫内宫外,一片银白。望着眼前的皑皑白雪,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白衣飘飘的少年。 他,已离京三个多月了吧,边关传来阵阵捷报。在他出征之前,我便料想会有这样的结果。他,想要的东西,必会得到。 夜已沉,红烛垂泪。 手中把玩着一支绿笛,这只笛,便是那日皇帝寿宴上我所吹奏的那只。第二日,皇上身边最贴身的太监吴公公便亲来青鸾宫送来了这只玉笛,说是皇上特意赐给我的。吴公公临去时,只说了一句,“这只笛子,名叫湘妃泪。” 湘妃泪。这绿笛上点点的殷红,便是湘妃在洛水所流的眼泪化成么? 轻轻地把笛凑到口边,无意识地吹奏。 《枉凝眉》。竟然还是这只曲子。 难道在我心中,竟是如此的放不下那个人么? 低低的叹了口气,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玉笛。凝视着面前的红烛,蜡炬成灰泪始干。为什么自他走后,我竟然流不下一滴泪呢?这一滴滴烛泪可是代我而流? 万籁俱寂中,恍惚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 小莲她们早已安睡了,房间里暖炉的木炭辟辟朴朴地响着,偶尔爆出一星火花。 这样的夜啊,为什么只有我睡不着? 门,忽然“丫”地一声开了。 风太大了么?竟连房门也吹开了。 慢慢地站起来,我转过身去,眼前竟静静地立着一个人。 他背向着我,慢慢摘下头上的白狐皮帽,转过身来。 “皇上——”我讶然惊叫。 “爱妃,吓着你了么?”他嘴角含着一丝笑意,深沉的双眼温柔地看着我。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低沉好听。 “皇上怎么会深夜前来?”过于惊讶,我竟然忘了上前行礼。 他却毫没在意,反手关上了房门,便去解身上那件披满了白雪的斗篷。 我这才反应过来,快步走上前去,接过他手里的斗篷,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雪夜中闻听仙音,朕便来看一看这临凡的仙子。”他微微地笑着,“好暖和。是谁说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这广寒宫的仙子住的地方怎么却好似融融骄阳殿啊。” 眼前这人,便是那日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九五之尊吗? 他怎么会用这样亲切戏谑的语气和我说话? “皇上取笑了。”我只好低垂了头,引他坐到桌边。“臣妾这便命人暖酒,皇上好驱驱寒意。” “不必了,”他微微一摆手,“朕便是不想惊动他人,所以没有令人传报。爱妃,刚才的曲子没有吹完,可否再为朕吹奏一次?” 我微微地点头。拿起笛子,我轻轻地吹起来。心,有些微的慌乱,中气便不足,吹到转折处,竟然发出“波波”的哑声。我只好停下来,“臣妾多日未练,当真生疏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忽地展颜一笑,“不是生疏,爱妃,是你的心乱了。” 心,当真是乱的,却是为他而乱。 “皇上特意到青鸾宫,只是为了听曲子吗?” 他目光一闪,“爱妃怎知朕是特意前来?朕是路过这儿,听到笛声,便进来看看爱妃。” 我看他一眼,“青鸾宫位处偏僻,平时皆少人来。风雪夜,三更分,皇上怎会路过此处?必是特意前来。” “哦?”他微微一愕。“多时不见,爱妃好象长大了。” “臣妾以前便是小孩子吗?”以前的青玉是怎样的?小莲,我需要你。 他忽地笑了,目光中满含宠溺之色,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青儿,现今就只你我二人,你还要自称臣妾吗?” “那臣妾该自称什么?”我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他面色微微一沉,“青儿,你可是在怪朕?” “臣妾万万不敢。”难道皇上和青玉之间还有特定的昵称?可是,我从何而知啊。 “唉,青儿,”他叹了口气,面色缓和下来,“也难怪你生朕的气,这青鸾宫,朕有一年多未来了吧。而我的青儿,也长成大人了。” 青儿,青儿,莫不是他让我自称青儿?估且试试吧。 “青儿从未对皇上有丝毫怨怼之心。” “呵呵,”他又摸了摸我的头,“看你一切安好,朕便安心了。想当年......”他没再说下去,看着我的目光中若有所思。“你和你父亲长得真象。” 我摸了摸脸,那个宰相大人,青玉的父亲,长得很娘娘腔么? “傻丫头,”看着我的样子他开怀的笑,“是你的神情,越来越象你父亲了。” 他笑的开心,我却焦急的挠心。 看他这样子,大概是不想走了吧。怎么办?怎么办呢? 眼角一转,我看到了几案上的棋盘。下棋吧,这个围棋我虽然不精,只知道四个一围便吃子,但下完一盘最少也要半个时辰吧,多下几盘天就亮了,他便要上早朝了。对,紫薇不都是和皇上下棋下了一夜吗? 主意已定,我便向几案走去,“皇上,时间还早,和青儿对弈一局可好?” “时间还早?”他一把拉住我,向床边走去。“再有两个时辰,天光便要大亮了,朕一会还要早朝。” 我急得汗都要出来了,却不敢忤逆他,他态度虽然温和,但天威难测,一旦沉下脸来,那股凌厉的气势却是拙拙逼人。 他按我躺下,拉开锦被盖在我身上。我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怎么,他不上床睡? 他温和地笑,“还不睡吗?眼睛瞪得这般大。” 一只温暖的手蒙上了我的眼睛。“睡吧,青儿。” 我的眼睛忽然湿润,好熟悉的感觉。那日月光下,树林中,子渊也曾经用这样温暖的手温柔的蒙住我的眼。子渊,子渊。耳边仿佛还萦绕着他多情的声音:嫣然,你可否愿意,跟我在一起? 泪,就这样静静地流下。 他的手指感觉到了热热的湿意,微微嘘噫着,那只手,那样温柔地,替我擦去了眼角的泪珠,低沉的声音暖暖的轻语,“傻丫头,朕以后定会经常来看你,睡吧。” 那只手,温暖地抚着我的脸,带给我一股无比安心的感觉。 我静静地睡着了。 朦胧中,似乎看见一双温柔的眼,温柔的看着我。 插入书签 第16章 第十六章 一觉醒来,天色已明,屋中,只我一人。昨夜,皇上真的来过了吗?桌上的红烛,已燃到了尽处。难道,他竟然一夜未眠?而窗外,雪早已停了。 自那夜过后,皇上便经常“临幸”青鸾宫。每每早朝过后,他便只带着吴公公前来,我们品茗对弈谈书,有一次他竟然问我为君之道该当如何。这个还要我说吗?你做了这么久的皇帝肯定比我清楚。想来他是在考我,我想了想《鹿鼎记》里顺治老和尚的话,于是回答,“要爱民如子,永不加赋。”再想了想,又加了两句,“百姓是水,皇帝是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唔。”他深深地看我点头,想来我这番话说到他心里去了。 不过,他再未在青鸾宫留宿。一般用过午膳他便离去。至今我也不明白那个下雪的深夜,他到底为何而来?只是为了陪我闲话家常? 转眼间时光飞逝,长长的冬季已经过去,莺飞草长,万物复苏,正是三月阳春好时光。 不知不觉,我来到古代已经整整一年了。 这日用过午膳后,皇上并未离开,而是要我给他吹奏新曲。自从去年他寿宴上知道我会“谱曲”之后,这段时间来,他简直把我当成作曲家,三不五时地要我谱新曲吹给他听。 可怜的我,早已经搜肠刮肚般地把《红楼梦》里我所会的曲子都吹奏过了,什么《红豆曲》、《晴雯歌》、《葬花吟》、《题帕三绝》,还有一些稍带古典韵味的流行歌曲。老天,我并不是什么狂热的音乐爱好者,所会的歌曲实在有限,太过现代的又无法吹奏。今天我实在是无曲可奏,便吹起那只莫文蔚家喻户晓的《盛夏的果实》。 现代感就现代感吧,我无奈地吹着,心想,你要再这样逼我,赶明儿我吹《双截棍》给你听。 一曲终了,他未发一言。我偷眼看他,他正闭着眼睛微微沉思,忽地开口道,“曲调好生古怪。青儿,这首曲子可有名字?” 总不能实话实说吧。突然想起一词牌名,我顺口答道,“相见欢。” “相见欢?”他睁开眼睛,“听来如泣如诉,如怨如艾,倒似相见愁。” “皇上金口玉言,那就叫相见愁好了。” “呵呵,”他微微笑道,“青儿即说叫相见欢,便还是叫相见欢好了。” 眼前的他,哪还有半点皇帝的架子,那股凛人的气势,慑人的威严早已不复存在。这段时间以来,我说的话,做的事,他从未有过半分违拗。只是,我始终猜想不透,到底为什么他会突然对我这么好? “青儿,”他忽然道,“你这些曲子,可有曲谱?” “曲谱?”我微微一惊,天哪,我只会1234567,五线谱都不会,更何况古代的这些曲谱,都是宫商角羽什么的我压根看不懂,怎么会有曲谱?“青儿只是随心而奏,并未留谱。” “哦,”他微微沉吟,“这些曲子如此美妙,如果湮灭岂不可惜?不如写成曲谱,也好流传后世。” 不要吧,我暗叫。传到后世?到底是我剽窃,还是人家剽窃我啊。 “这样吧,”他沉吟地开口,“子晋过耳不忘,又精擅乐理,自那日听过青儿一曲妙音后,便不时向我提起,要向青儿请教。我便让子晋来为青儿把这些曲子写成曲谱可好?” 子晋?子晋!怎么会这样? “皇上,这事似乎不合规矩。”我急急地说。 “朕的话,金口玉言,便是圣旨,便是规矩。”他话声一沉。 “青儿只怕遭人非议。”这宫中蜚短流长,我虽是不惧,但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更何况,子晋,我怎能见他? “哼”,他重重哼了一声,面沉似水,“青儿不必担心,若有人敢就此事作文,一旦传到朕的耳朵里,朕断不轻饶。” “皇上——” “青儿不必多虑,明日午后,朕便命子晋前来。”他站起身来,“青儿,子晋性子清冷,不易与人接近,青儿,你要多耐心指导于他。朕先回宫了。” 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中似有着什么,我却不懂,他最后那番话,我也不懂。 明日,明日,子晋,我该怎样见你? 第17章 第十七章 烦燥地盯着桌上的一堆“化妆品”,心里无比的厌倦。 又要用这一堆红红白白的东西遮住面目了,只是,这样的我,能否瞒过子晋那双清透的眼睛? 子晋,子晋,一年不见,你大概早已经不记得去年的那个嫣然姊姊了吧。 也许,我的一切担心都是多虑的了。 但是,我的心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烦乱? 此时此刻,我真愿胁下生双翼,随风飞到天尽头。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我一直呆呆地坐在妆台前,脑子一片空白,直到小莲进来禀报,“娘娘,六殿下在外求见。” 我悚然一惊,回过神来,低声吩咐,“请六殿下在琴萱相候,我这便前去。” 慢慢地站起身来,看了一眼镜中那张毫无修饰的脸。 该来的,总归会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逃,又能逃得到几时呢? 缓缓地走进琴萱,和煦的风从厢房中的大开的窗户轻轻拂过,那个面窗而立的少年,一身青衫,随着春风微微飘动。 “六殿下,辰妃娘娘驾到。” 那个身影微微一窒,然后,那个人,静静地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我。 还是那样清澈见底的双眸,还是那样清丽俊美的容颜,刹那间,我竟有一丝恍惚,仿佛,去年邂逅的那个白衣飘飘的美少年,又突然出现在眼前。 没有请安,没有问候,他只轻轻说了句,“你们都下去吧。” 屋中的人都悄悄退下,小莲偷偷看我一眼,我开口说,“小莲,把我房中那只湘妃泪拿来。” 小莲也答应着下去了。 短短的静默。 然后,他缓缓地开口,轻轻地叫了声。 “姊姊。”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微笑,清亮的眼中没有半分惊讶。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他轻轻点头。 “什么时候?” “从你吹笛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你,就是我的嫣然姊姊。” 我困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他会知道,而子渊却毫不知情。 他缓缓摇头,“一种感觉,我知道,你是姊姊。” “那,你那天的箫,是特意吹给我听的?” 他点头。 “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姊姊知道,你吹的笛,”他拖长了声音,“实在是太难听了。” “啊,小鬼。”我顿时涨红了脸,忍不住想抬手打他。 看着他促狭的眼神,捉弄的微笑,那一刻,多日来沉闷的心,竟然轻快的飞扬。 好久好久,没有这样轻快自由的心境了。 唇角弯了又弯,我终是忍不着的微笑。 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真正的开心的笑过了。 子晋,再见到你的感觉,真的,真的很好。 这一章实在是太短了,对不起了大家,下一章我会尽量写得长点。 其实,我个人是很喜欢子晋的,大家赞不赞同这样的姐弟恋呢? 第18章 第十八章 “子晋,你长大了。” “是姊姊变老了。” 眼前这个说话气人的小鬼,还是去年那个清冷害羞的少年吗? 呃。不行,不能这样跟他说话了。 “子晋,你不该再叫我姊姊了。”我是你父皇的妃子啊。 他轻轻摇头,“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认识的那个嫣然姊姊。” “子晋。” 他清亮的眼睛浮起一层薄雾,“姊姊,没人的时候,我叫你姊姊,行吗?” 他的眼神好可怜啊,不知道怎么的,我居然点了下头。 “姊姊,你答应了,不许反悔啊。”他绽开一朵笑容,刚才还迷蒙的眼神一下子清亮无比。 呃,我怎么有种被骗的感觉啊。 这一日的春光,分外明媚。 每日午后,子晋都会来青鸾宫。名为谱曲,实际上,大部分的时候,是我听他吹箫。 他确实有过耳不忘之才,我只需吹一遍的曲子,他便能分毫不差的用箫再吹奏出来,而有些我吹得荒腔走板的地方,他居然可以一一更正。听着那幽咽美妙的箫声,那些我熟悉的曲子,用箫吹奏出来竟然有一种别样的缠绵。我不禁想,这小鬼真是个音乐天才,要是在现代,保不准是第二个李察德克莱德曼,当然,前提是如果他会弹钢琴的话。 “姊姊,”他忽然放下箫,“我念首词你听可好?” 嗯?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要念词。 “好。” 他轻轻低吟, “从别后, 忆相逢, 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杠照, 犹恐相逢是梦中。” “姊姊,这首词象不象在说我们啊?” “胡说八道,现在是大白天,哪来的什么今宵。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是魂梦与君同?谁写的?” “我作的。” “还不说实话?” “姊姊好聪明。” “从哪听来的?” “父皇。小时候,我经常听他念这首词。” 父皇。 自从子晋来谱曲之后,皇上已经好久没来青鸾宫了。为什么?想起来,原本轻松的心境渐渐低沉。 他悄悄看我。 “姊姊,我再吹支曲子给你听好吗?” “好。”我勉强微笑。 箫声响起,这是支我从未听过的曲子,幽怨缠绵,悱恻动人,仿佛情人在耳边诉说低语。 曲毕,他居然装模作样的深深叹了口气。 哈,这小鬼,老是装大人。我又忍不住想笑。 “好听吗?”他问我。 “好听。”我点头,这是实话。 “那我天天吹给你听。” “胡说。” “哈哈。姊姊真好骗。” 看着他孩子气的笑,我的心,忽然飘过一丝忧郁。 我,与子晋这样是否过于亲近了呢? 和子晋相处,我常常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这是在古代,在深宫。 他身上有一种活泼的、清新的朝气,和他说话,我往往觉得自己回到了现代,是在和邻家弟弟说笑谈天。 我知道,在这个朝代,这样的皇宫,我这样的言行是绝对绝对有违伦常,大逆不道的。 只是,我忍不住。 这深深深深的皇宫啊,我早已厌倦,我那么的渴望着宫外的世界,渴望着自由的生活。而现在的我,就好象金丝笼中的鸟,日日锦衣玉食,却被折断双翼,永远无法飞翔。子晋的到来,仿佛给这沉闷压仰的牢宠带来一股清新无比的空气,我忍不住要去呼吸。 只不过,为着一颗能够快乐的心。 这样的快乐,又能维持多久呢? 那晚,多日未见的皇上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他还是一贯的温和,笑吟吟地打量我,“青儿,多日不见,气色越发好了。” 我泡了杯茶,递在他手中,“皇上,您面色不豫,可有何事烦忧?” 他的脸色比上次憔悴了许多,眼角仿佛了多了几道浅浅的皱纹,他虽然在笑着,但那眉,是锁着的,他在烦恼什么呢? “皇上,可是战事不利?” 他微微摇头,“今儿刚得到战报,子渊大败契丹,契丹已签下降书顺表,永不再犯中原。不日子渊便要回朝了。” 子渊,记忆中的那个人,此刻,遥远的仿如天边的影子。他,终是要回来了吗? “契丹称臣,这是好消息,可皇上好象并不开心?” 他不语,盯着手中的那杯茶,面容肃穆,那种王者的威严油然而生。 这样的他,对我而言,是陌生的,我不禁有一丝害怕,他可是听说了什么? 近日来宫中的传言沸沸扬扬,我虽然听不见,但小莲那躲闪的眼神早已经说明了一切。 虽然是皇上亲口下的圣谕,我亦心怀坦荡,毕竟众口铄金哪。 果然,他开口,“青儿,子晋的曲谱已写完了吗?” “是。”我低低地应。 “唔,”他抬眼看看我,好象要说什么,却没说出来,他向后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朕有些累了,青儿,吹支曲子给朕听吧。” 他看上去确实相当疲乏,胸中似有隐忧。 我轻轻地拿起笛子,吹了起来。吹的便是下午子晋所奏的那只不知名的曲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吹这只,也许,因为它很好听,很缠绵吧,看着皇上那张憔悴的脸,我真的心疼。这段时间来,他对我宠爱有加,如父,如兄,我深深地感激,如果我不能为他解忧,那就只有为他吹只曲子,只希望他能快乐一些。 他忽然睁开眼睛,嘴里喃喃念着,“犹恐相逢是梦中,犹恐相逢是梦中。这,又是一个梦吗?” 他转头看我,直直地盯着我,震惊,喜悦,痛苦,迷茫,他眼中,有熟悉的火焰在跳动,那光芒,曾经在子渊深情的眼中出现过。 “不,这不是梦。”他突然伸出手,捏住了我的下巴,我被迫抬起脸来看他。 他在看我,但是,我清楚的知道,此刻,他看到的不是我。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上上下下的逡巡,热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庞。 “青,真的是你?”蓦地,我就被紧紧地拥进他的怀中,耳边,是他沉重狂乱的心跳。 青,他叫的是青,而不是青儿。 青,是谁? “当”地一声,我手中的玉笛跌落在地。 第19章 第十九章 寂静的夜里,玉笛坠地的声音分外清脆。 这清脆的声音仿佛立刻敲醒了他的神智。 他一下子推开我,迷芒的眼神瞬间变得深沉。那样深深的眼睛,我读不懂。 他的神色变得冷漠,不复往日的温柔,冷冷地道,“这支曲子,是子晋教你的吧?” 我点点头。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难懂的神色,面容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他那起伏的胸口让我感受到他内心的波澜,他仿佛是有什么事情难以决断。 他在怀疑我和子晋的清白吗? 我静静地看他,眼中没有丝毫惧意。 生又何欢,死又何惧?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无比的放松。 但他看我的眼神却没有杀气,有怜惜有沉痛似乎还有一种哀绝。 他忽然转过身,打开门,大踏步地去了。 望着他威严的背影逐渐没入了黑暗之中,一种不祥之感浮上心头。 窗外,天,越发的黑了。 自那夜之后,皇上再未来过青鸾宫,而子晋,也一直杳无音讯。 我终日惶惶,似乎总有什么不幸即将来临。 然后,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那一日,小莲惊慌的跑进来,对我说皇上已经下旨封六子子晋为齐王,赐封邑齐,并令齐王即日离京,赴齐州上任。据说,那齐州,山长水远,路险难行。当我得知这消息时,子晋,已经走了十天了。 而我,却连他一面也未能见到。 这,这不是流放么? 我的手不由自主的发抖。为什么?为什么要降罪于子晋。我才是最该受罚的那一个。 拉住小莲的手,我问他皇上在哪,她只摇头。是啊,她一个小小宫女怎会得知。于是我冲出宫去,见人就问,终于有太监认出我是辰妃娘娘,对我说皇上现在清心殿批阅奏章。 清心殿,很好,于是我便去清心殿求见他。 门外的太监进去禀报,很快,便出来宣我进殿。 我一步一步踏入这森严威重的宫殿,他,就在那高高的龙案上俯视着我。 他轻轻挥了挥手,服侍在侧的宫女太监们便一个个静悄悄地退出。 我根本没有留意,我的眼睛,只盯在他脸上。 他静默地看我。 激怒中的我,早已忘了宫中规矩,我没有跪拜,亦没有行礼。 “为什么?” 他不语,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为什么要流放子晋?你怀疑我和子晋有什么苟且之事吗?那么我告诉你,我和子晋清清白白。如果你要降罪,要责罚,就降到我身上,罚到我身上。要赐死是吗?是三尺红绫还是鸩酒,就请皇上赏赐。”我炯炯地瞪着他,压仰的火山终于暴发了。 他终于缓缓地开口,“你对子晋,真不是一般地关心哪。” “是的,我关心他,我喜爱他,因为他是这深宫中我唯一能见到的一缕清新阳光。”我直直 地看他,“他能让我开心,让我喜悦,让我欢笑!” “那么,你要的这些,朕,便不能给你吗?” “是的,你不能!”我冲口而出,看着他带着丝萧索的脸,心又软了,忍不住放缓了声音, “皇上,你宠我,爱我,我深深的感激。我对子晋,只是象对弟弟般疼爱,他的心地是那么纯真那么透明。皇上,如果你不相信,青儿愿一死以证清白。只是请皇上,宽恕子晋,让他回宫。” 他深深沉沉的看我,仿佛在凝思着什么。然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轻声说,“傻丫头,子晋是朕最喜爱的儿子,朕对他的疼爱,怎么会少于你?” “ 那皇上为何……?”我困惑地看着他。 他又是深深叹息,“朕让子晋出宫,正是因为疼爱他,太疼爱他了,所以,朕不忍心看他受到伤害。” “伤害?有谁会伤害子晋?” 他良久不语。 然后,他轻声说道,“子渊不日便要搬师回京,他这次得胜还朝,朕将加封他为太子。朕只担心……”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怎么会?我沉思地说,“皇上,子渊怎会伤害子晋?子晋对皇位毫无兴趣,而子渊对子晋又一直疼爱有加?” 他缓缓摇头,“子渊这孩子,心机深沉,坚忍不露,他想要的东西,便一定要得到,他这次向朕请命领兵出征,朕便知道,他对这太子之位,是势在必得。朕原本想等子晋长大再立太子,只是,朕怕是等不到这一天了……而今子渊锋芒已露,羽翼亦成,除非……唉,虎毒尚不食儿,子渊,毕竟是我的亲生孩儿,朕的心,便是太软了。” “皇上!”我震惊地叫。 他闭上眼睛,脸上是一片深深沉沉的痛,“放子晋出宫,朕何尝不心痛。他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唉,子晋,父皇对不住你。”恍惚,有泪,自他眼角流下。 我的心不由地阵阵绞痛。喉咙发干,似有物堵住。 “子晋天资聪颖,心地纯厚,朕一直对他寄予厚望。但他最大的缺点,便是太重情,尤重亲情。子渊从小就疼爱他,他对子渊,自幼便怀着深深的崇拜。朕担心的是,日后,不论子渊如何待他,他都不会有所怀疑,有所怨怼。所以,朕只有把他送走,远远地送走。” “皇上,您既然已经封子渊为太子,子晋又断不会和他相争,子渊又怎么会加害亲弟?” “子渊疑心太重,但凡对他有威胁的事或人,他必要一一根除。他的心思,朕从来捉摸不透。正因为如此,朕不敢冒险把子晋留在身边。” 他的声音,深沉而痛楚,“朕的心痛为难,有何人能知?” 泪,在我脸上漫流,心,深深的刺痛。 我慢慢走上前伏在他的膝旁,仰望着他的眼睛,握住他的手,轻轻的说,“皇上,青儿现在都知道了。” 他的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紧紧把我拥入怀中。 “青儿,幸好朕还有你。” 第20章 第二十章 自那日起,皇上几乎夜夜都来青鸾宫陪我。 黄昏,每当望着他高高的身影踏着夕阳而来,心里总是一阵温暖。 只要一踏进房门,面对着我,他威严肃穆的脸便恢复了温柔亲切。 红烛缭绕中,我偶尔吹支曲子给他听,大部分的时间,便是听他诉说,他总是握着我的手,说着子晋,谈着子晋,子晋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子晋的聪明才气,子晋的顽皮胡闹。我便静静地听,一直到他说得累了,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他的脸,一日比一日憔悴,子晋的离开,让他太伤心了吧。睡梦中的他,眉也是皱着的。伏在榻边,我轻轻地抚着他眉梢眼角多出来的皱纹,他的鬓边,竟然已经有了丝丝白发。 他才三十几岁啊,我心痛地想。 三日后,幽王还朝。 皇上下诏,幽王破敌有功,特加封为太子,并于当晚在安睿宫设宴为太子庆功。 那晚的饮宴,我没有去。我对皇上说身体不适,这段时间来我确实不曾安枕,皇上爱怜的看着我,轻抚我的头嘱我好好休息。 但是,有些人和事,是躲也躲不开的。 那天午后,我和皇上正在下棋,突听吴公公尖尖的嗓音响起。 “皇上,辰妃娘娘,太子殿下在外求见。” 心跳仿佛一刹那停止了。我抬眼去看皇上,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十分苍白,他怜惜的拍拍我的手,转头对吴公公说,“让他进来吧。” 我的心咚咚地跳着,紧紧的攥着拳头,冷静,冷静,我可以冷静地面对子晋,为什么不可以面对他呢。 极力保持面上平静的表情,我对皇上展开了一个笑容。 然后,我便看到了他。 经年未见,他的身型越发的挺拔,原本洁白如玉的脸被战场的硝烟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麦色,他沉稳地站在门口,当年那抹淡淡的稚气消逝殆尽,眼前的他,再也不是那个白衣飘飘的纯情少年,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危险的凌人的气息。 眼前的这个他,早已经不是我心中的那个他了。 或者,他一直是他,只是我心中的那个他幻灭了。 他面上毫无表情,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我,眸中的黑色越来越重。 他居然忘了行礼,直到吴公公轻轻地咳了一声。他才把目光从我脸上转开,躬身下拜。 “臣儿子渊叩见父皇,辰——妃娘娘。” “皇儿免礼。”皇上好象并未在意,温和的注视着他,“子渊,今日找朕有何事?” “臣儿只是想请问父皇,子晋犯了什么错,父皇竟然将他发放齐州?” “谁说子晋有错啊?”皇上淡淡的。 “那父皇为何逐子晋出京?” “子晋已经长大成人,朕难道不该让他出京历练一下吗?” “父皇,可是齐州地处偏远,子晋又从未离开过皇宫——” “正是因为朕平时对他太过宠爱,故而如此,子晋,他早该锻练一下自己了。” “父皇——” 皇上微微皱眉,“子渊不必再说,朕意已决。” 子渊面上闪过一丝阴郁的神色,“既然如此,臣儿告退。” 向后退了几步,他转身离去。临去时,他深不见底的目光向我扫了一眼,那一眼,充满了危险的信息。 我忍不住深深的颤栗。 晚膳过后,皇上派吴公公传来口谕,说今夜有事不能前来,嘱我早点休息,还特地送来西 域进贡安息香一盘。 室内弥漫着淡淡的香气,让人昏昏欲睡。本来毫无睡意的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这段时间来,我已经习惯了皇上的陪伴,习惯了握着他温暖的手,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入睡,此刻,却只我一人,我睡得很不安稳,朦胧中仿佛又看到了一双深沉的,令人心悸的眼睛。我猛地一惊,顿时从半梦半醒中醒来。 红烛,早已熄灭,黯淡的月光从窗棂中透进来,床前,正静静地立着一个人影。 子渊。 透过轻纱薄帐,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他是子渊。 他,终于还是来了啊。 仿佛知道我已经醒来,他的声音,轻柔地响起。 “我该叫你什么?嫣然?还是——辰妃娘娘?” 罗帐被猛地掀开,一双冒着火焰的眸子出现在我眼前,距离太近,我竟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这,就是你当日拒绝我的理由吗?辰妃娘娘?” 他的手紧紧地捏住我的双肩,疼痛欲裂,他火热的身躯沉重的压住我的,让我无法移动。我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他俊美的面容已被痛苦扭曲得变形,在深暗的夜色中显得说不出的阴森可怕。 他的头深深的埋进我颈后的长发,他的声音痛楚压抑的在我耳边响起,“嫣然,你知道我多想你吗?战场上九死一生,我只想着要活下来,我要活着回来见你。得胜后,我归心似箭,星夜赶路,只是想早一天回来见到你。我夜夜在你宫外徘徊,却从未再听到你的一丝半点声息。我听闻父皇在青鸾宫便赶着来拜见,只是希望能借机见到你。谁知,我真的见到了,却原来,我朝思暮想的你,居然是——我父皇的妃子。” 他的手忽然狠狠地捏住了我的脖子,我顿时喘不过气来,“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这样的欺骗我?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他的头抬了起来,冒着怒火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我,“我恨不得便掐死了你。”他的手越来越用力,我吸不进气,涨红了脸,只是睁着大大的眸子,瞪着他那同样放大的双眸。 他忽然放手,新鲜的空气又流入我肺中,我手抚刚才被他掐过的地方,深深吸气,他的手向我的脸伸过来,我本能的后退,向后瑟缩一下,他一瞬间已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个狂暴的人根本不曾出现,“嫣然,别怕,我怎么会伤害你?”他的手,冰冷的,轻柔的抚着我的脸,我的肌肤忍不住起了一层颤栗,“我只想告诉你,不管你是谁,是宫女也好,是父皇的妃子也好,你,始终是我的。”他轻柔如梦的低声说,仿佛说给自己听,那声音,冷冷的,冰冰的,不含半分感情。 “不,我永远也不会是你的。”我终于说出话来,声音却嘶哑难听。 “真的吗?”他眸中火光一闪而逝,唇角一动,浮上一个动人的微笑,“我告诉你,你是我的,终将属于我。谁也抢不走你,父皇也不行。”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脸,“别想逃开我,你,永远逃不掉的。”看着他那个如春风般温暖的笑容,我却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他站起身来,声音冰冷,带着一股透骨的寒意,一字一字地说,“记住,等我,终有一天,我要你完完全全属于我。” 罗帐刷地合上,帐外,他的身影一晃,倏然消失。 我紧紧地拥住被子,被他掐过的喉咙依然胀痛,我想下床倒杯清水,却四肢无力,动也不能动。 直到天亮,我再也无法合眼,虽然知道他不会再来,但只要一闭上眼睛,我眼前就出现他那道要吞噬我的目光,耳边就响起他阴沉冰冷的声音,“你是我的,你逃不开我。” 曾已何时,这个我曾经真心倾慕过的人,竟然会让我如此害怕,如此惊惧。 我只是睁着眼睛发抖,一直发抖,直到天光大亮,红日东升,阳光明亮的充盈了房间,我还是在发抖。 一只手温柔的触上了我的额,我猛地一惊,眼前,是皇上那爱怜横溢的眼波。我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他。他的身体是那么温暖,他的胸膛是那么宽厚。他轻轻拍着我的背,柔声说,“青儿,做噩梦了吗?” 噩梦,昨夜,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可我清楚的知道不是,子渊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我要你,你是我的,你逃不开我,你永远逃不掉。” 我抖得更加厉害,更紧的抱住他,他温暖宽厚的胸怀那么的让我心安。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地拍着我,温柔的抚慰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别怕,别怕”。 这种感觉是那么的温馨,我终于合上眼睛,筋疲力尽的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日已西斜,落日的余晕染红了房间,皇上坐在床前,他的目光若有所思的凝视着我。 看我睁开眼睛,他柔声说,“睡醒了吗?” 我点点头。 他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徐徐落日。 “青儿,在这宫中,你不快活,是吗?” 他转过脸来,目光温温柔柔的看着我。 是的,我不快活。我害怕,尤其是见到子渊之后。我只想逃走。我怕再见到他。 我怔怔地看着他。咬着唇没有说话。 他忽然沉声说,“青儿,我要,送你出宫。” 什么?我蓦然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走到床边,深深地看我。“青儿,自子晋离开之后,你一直陪着我,但是我知道,你不快乐,你脸上的欢笑一天比一天少,你一天比一天忧郁。青儿,我很舍不得你,我曾经很自私地想留你一直陪着我。但是,我现在终于决定了,我要送你出宫,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一个,让你远离噩梦的地方。” “皇上——”感激的泪水瞬间充盈了眼眶,我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他伸出手指擦去我眼角的泪,眼底有千种爱怜万般不舍,他深深地看我,“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也要,好好照顾——你身边的人。” 我还没弄懂他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他已经骤然推开我,抽身离去。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竟是我今生,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晚膳过后,吴公公过来颁旨,言“青鸾宫辰妃忤逆圣意,大逆不道,本该赐死,念其初犯,故从轻发落,废为庶人,即日出宫”云云。宣完旨,吴公公惋惜地看着我,“辰妃娘娘,这就随咱家出宫去吧。” 我知道他惋惜什么,一般宫妃有罪,多半是被打入冷宫,这样皇上有朝一日回心转意,还有望再获龙恩,而被逐出宫,则是一切希望都没有了。但他怎知皇上的深意。 小莲,早已哭成泪人儿一般,紧紧抱着我不放,“娘娘,带小莲一起走,小莲决不和你分开。” 我凄然望着她,我有什么能力带她走?前途一片渺茫,我都不知道自身将何去何从。 “小莲,好好照顾自己。”我轻轻推开她,毅然绝然地跟着吴公公派来的小监离去。 走过弯弯曲曲的小径,出了侧门,上了一辆早已备好的马车。马车立刻驶远,星光笼罩下,连夜出了京城。 我终于,离开皇宫了。 马车毫不停歇地向前驶去,我不知道要去向何方。皇上说要送我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那地方,必定是安全的吧。 我始终昏昏沉沉地睡着,一再从噩梦中惊醒。服侍我的是一个小丫头,名唤碧儿,她总是象皇上那样拉着我的手,轻轻地抚慰我。 我病了,发着高烧,始终不退。碧儿担忧的把用水浸湿的毛巾放在我的额上,劝我养好病再赶路,我总是不肯,只是摇头,吩咐车夫继续前行。 我在怕,真的害怕,我在逃,拼命的逃。 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终日烧着,昏昏沉沉半睡半醒。 终于有一天,马车停了下来,车帘揭起,一张清秀的脸出现在面前,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了声: “姊姊。”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泪,在脸上疯狂汹涌。 一双有力的臂膀抱起我,步下马车,穿过庭堂,进入一间厢房。 他轻轻将我放在**,清凉的手拭了拭我的额头,便转头吩咐侍从去准备浸水的毛巾。 他拿帕子去擦我脸上的泪,我却越流越多。 他无奈的叹气,“姊姊,这些时日不见,你怎么变成泪坛子了?”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泪还是不断涌出。 “哎呀呀,”他手忙脚乱的舞着手帕在我脸上一阵乱擦,“姊姊,我说错了,你别再哭了。” “小鬼。” “姊姊,坛子哪能盛得下你这么多的眼泪,最小也得拿个缸来啊。” 我咬着嘴唇,流着泪微笑。 原来,眼泪,并不只为了悲伤而流。 原来,快乐,也会让人这样的流泪。 那颗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沉淀。 “这是哪?”我开口问他。 “齐州,齐王府。”他眨眨眼,“我们的家。”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三年的时光悄悄流逝。 我终于开始清楚的意识到,我自由了。笼中的鸟被放飞了。 自由,这两个字,从小到大,我不知道它的意义何在。在宫中这一年半的时光,却让我深深感到了它的可贵。 自由,它意味着我可以想说就说,想唱就唱,想跳就跳,想笑就笑,没有宫规,没有约束。好似再世为人。 这三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三年。 快乐中,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隐忧在我心底徘徊。 是什么呢?也许下意识中我担心子渊会找来,但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皇上安排得如此隐秘,子渊是怎么也猜不到我在齐州的。但不知为何,那一抹阴影总是无法完全从心底驱逐出去。 这三年来,我常常回想,皇上为什么会突然送我出宫,又为什么会送我来齐州,我想起了我对他说的话,我说子晋会让我快乐让我笑,而他无法给予我,他脸上那萧索的神情,会是因为这样吗?我曾经问过子晋怎么知道我会来,他说曾接到父皇快马来信,信中只嘱他好好照顾我。 照顾?出宫那天,皇上也曾经嘱我好好照顾自己,也照顾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他是指子晋? 子晋,这三年来他陪伴我左右,朝夕不离,他总是想着各种法儿哄我开心,让我快乐,我真的快乐。我怎么能不快乐呢?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啊。我喜欢子晋,很喜欢很喜欢,他的心晶莹剔透,和他在一起,没有心机,没有斗角,没有猜忌,没有怀疑,一切都是单纯而快乐的。我没有为他牵肠挂肚,魂牵梦绕,他,就真真实实的生活在我身边,就象每天呼吸的空气一样自然。这样的感情,是爱情吗? 而我,有为他心动过吗? 皇上说,这是一个远离噩梦的地方。真的,来到齐州以后,我越来越少做噩梦了。刚到那几天,我几乎夜夜从梦中惊醒,每次都有一只清凉的手掌轻抚我的额。这两年,那个梦终于离我越来越远了。 然而那一晚,我又做了那个噩梦,梦中,是子渊那冒火的眼睛,唇边的冷笑,以及他掐住我脖子火热的手,他在我耳边一字一字地说,“你是我的,你逃不掉,永远逃不掉。”我尖叫着醒来,室内空荡荡的,房门被蓦地撞开,一个人影冲到床前,是子晋,他一手按我的额,一只手拉住我的手,急急地道,“姊姊,姊姊,别怕,子晋在这儿陪你。” 当我再次醒来时,天已微明。我发现自己正伏在他怀里,他双臂紧紧地环着我,倚着床栏一动不动,清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我,目光中涌动着我熟悉的柔情。 我不禁有丝尴尬,坐起身来,看他,“你就这样坐了一夜?” “是啊,”他苦着脸,“你抱着我一直不肯松手,我的腿都麻了。” “啊,小鬼。”我伸手打他,他跳起来,抱着发麻的腿满屋子蹦。看着他那滑稽的样子我忍不住笑。 他忽然不蹦了,直直地看着我说,“姊姊,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突然有点害羞,脸微微红了起来。 他走过来,再次将我揽入怀中。 “姊姊,你脸的红了。” “小鬼,胡说八道。” “姊姊,你脸红起来真好看。” 我的脸更热了。 “姊姊,如果我抱你可以让你脸红,我就这样一辈子抱着你。” “小鬼。快放开我。” 他微笑着放开手来。而我脸上的红晕,却许久许久没有消褪。 那一刻,我真的为他动心了吗? 如果没有接到那封来信,我想,我们这一生,就将这样单纯而快乐的生活下去。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那日午后,我去书房找子晋,他正伏在案上,仿佛沉沉睡去。我轻轻走过去,却看到他肩头一动一动。怎么回事?我推了推他,他抬起头来,清亮的眼中满是晶莹的泪水。 “子晋,你怎么了?”我担忧的看他。 “姊姊。”他把头埋在我胸前,双手紧紧环住我的腰,我感到胸口热热的濡湿。“父皇,父皇——” “皇上怎么了?”我猛地一惊。 “三哥来信说,父皇病重。”他的声音哽咽地从我怀中透中,“三哥说父皇昏迷时一直叫着我的名字。父皇他——” 皇上?病重?我的脑子嗡嗡作响,一刹那心痛如绞。那个待我如父如兄般慈爱的皇上,他还那么年轻啊,怎么会? 心痛之余,却有一丝不安渐渐扩大。为什么?为什么皇上病重的消息是子渊派人送信,为什么皇上不来信召子晋回京? 我轻轻推开子晋,凝视着他的眼睛,“你父皇可有信来?” “没有。”他红着眼睛摇头,“是三哥见父皇思我心切,派人送书来的。” “子晋,这消息可当真?” “三哥不会骗我。” 真的不会骗你吗?我沉吟着,想起三年前皇上对我说的话。 “姊姊,我决定了,今夜便动身回京。”他哑哑的声音定定地说。 不,不要。这事好象不是这么简单。心头那片不安越来越大。 张了张嘴,我却说不出话来。 他看了看我,“姊姊,不要劝我。我,父皇——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回去。” 我伸手轻轻掩住他的口,轻轻却坚定地说,“我不劝你,因为,我要和你一起去。” 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幸,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难,那么我要和你,一起承担。 我们只带了八名护卫便星夜起程。 我曾经想要子晋命齐州兵马随后前来,但口唇一动,终未出口。齐州的官兵,同样是皇上的子民,如果,如果真的如我所料,又怎能让他们骨肉相残?希望,只希望我所料所想全是多思多虑。 一路马不停蹄,一路风霜劳顿,一个月后,我们终于临近京城。 但是,我们还是来晚了。 未进京城,便已听到传言,皇上已于三日前驾崩。太子登基,大赦天下。 我们,竟都未及见到皇上最后一面。 我转头去看子晋,他憔悴的脸上一片惨白。他转头看我,我想我的脸色也是如此。他握住我的手,颤抖着。 只差三天! 子晋带着六名侍卫进城去了。我没有阻拦他,我知道他对他父皇的感情,既便是见不着人,他也必要去灵前哭拜。更何况,他相信他的三哥断然不会加害于他。 我带着两名侍卫留在郊外。我没有跟他同去。京城里,有我最怕的人。临走前,子晋曾经对我说过,三日后,他必定回来。 但是,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他还是毫无音讯。 难道真的出事了?我终日心神不定,半日后,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高侍卫回来了。 他的脸满是忧虑焦急愤怒,原来,原来子渊,真的对子晋下手了。 子晋,刚参加完先皇的祭典,便被当今皇帝软禁宫中。 子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 子晋回来,并不是为了和你争夺皇位,他只是想见他父皇最后一面。你、你怎能如此? 高李两位侍卫提议夜闯皇宫救人。我轻轻摇头。这皇宫,禁卫森严,怎是说进就进?更何况他们只有两人,而且对皇宫地形一无所知,更不知子晋囚在何处,如何救人? 除非——有人在宫中接应。 抬起头来,我对他们一字一顿地说,“我要进宫。” 再入都门,恍如隔世。 曾经,我是那么期盼逃离的地方,如今,我却这样不得不再次的踏入。 城门口,有一张画影图形,几个大大的字写着悬赏黄金万两。在追拿要犯么?竟然值如许的银两。那画上的人,不是我么?子渊,原来,在你心里,我竟然价值黄金万两啊。 缓步走到城门下,面对着守门的兵,我静静地说,“画上的人,就是我。” 青鸾宫。别来无恙。 房中一切如昨,仿佛我从来不曾离开。箫和笛都摆在几上,半丝灰尘也无。想来定是有人天天拂拭。 沐浴过后,我静静地坐在桌前化妆。一月来的劳顿让我的脸色苍白憔悴,我不想让子渊看到我这个样子。我淡淡的涂上一层粉,唇上涂了红红的胭脂膏,镜中的我看起来鲜艳夺目。 小莲在我身后不停的流着泪。我站起身来,轻拍她背,她伏在我怀中抽泣着。我将嘴唇凑在她耳边,轻声嘱咐几句。她蓦然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我。我对她轻轻点头,她咬着嘴唇看了我一眼,转身去了。 我便在房中静静地等,等着那个人的到来。 三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吗?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变了,但是,眼前的这个人,真的变了。 他沉静地站在门口,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面上毫无表情,风拂动他黄色的衣角,他只默默地站着,不说不动,但那一股慑人的气势却扑面而来。 我轻轻站起来,静静凝视他,一如四年前我们订情的那个夜晚那样深情对视。 深情么?此刻,他的眼中何尝有情?我的心中,又何尝有情? 他不动,我也不动。 然后,他忽然大步走过来,伸手便去擦我唇上的胭脂,“涂了这些东西,都变得不象你了。” 我后退一步,抬手握住他伸过来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子渊,你瘦了。” 这句话象一道符咒,他的手立刻僵硬。 他冷冷地抽回手,冷冷地看着我。“你是在关心朕么?” 朕!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太子,而是当今皇帝了。但是,我却无法开口叫他一声皇上。 我不语,静静看他。 “你为什么回来?”他的声音冷得象冬天的冰。 “你在找我,不是吗?” “所以你回来了,你以为朕还会要你吗?朕现在后宫佳丽三千,朕还会要一个父皇废黜的女人?”他冷冷的笑。 “我回来,是因为我想你。”我一字一字的说。 “你想我?”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他不再称自己为朕了。“怎么想我,如何想我?” 我忽然拉起他的手,按在我狂跳不己的胸口,“我用我的心,想你。” 他立刻呆住了,他的眼睛深思地看着我的眼,仿佛在判断我这句话的真伪。 我深深地看着他,我想我的眼中一定是柔情万种。因为他忽然一把蒙住我的眼睛,一如那夜所作的那样,“我说过,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这让我觉得象是个梦。” “这不是梦,”我清清楚楚地说,“我在这儿,就在你面前,活生生的,真实的在你眼前。” “你要如何证明?” “你要我如何证明?” “我要你——”他咬着牙说,“这样证明!” 他拉住我胸口的衣服狠狠一撕,我身上的衣服顿时裂为两半,飘落在地。 他呆住,目光死死地盯着我。 沐浴过后,我什么也没穿,只披了这件白袍。 我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任他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 他忽然深深吸气,手指死死地抓住我的左臂,他的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这是,这是——你 和父皇没有——你还是——”他不置信地盯着我的眼,“为什么?” “因为,你说过,”我含泪瞅着他,“我——只是你的。” 他眼中的冰冷瞬间崩塌,昔日的柔情刹那满溢。 他的手,轻柔的抚上我的脸,他的唇,轻柔的盖上我的唇。 泪水,顺着眼角静静地流。 他温柔的吻去我脸上的泪,温柔的把我抱上床,温柔的轻抚我全身。他的动作是那样轻,那样柔,仿佛我是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闭上眼睛,我默默地说,对不起,子渊,原谅我,又一次欺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