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 【一】产妇之死 山城的故事起于四十多年前暮春的那一个傍晚。 南方有个名叫长安镇的山区小镇,天气有些闷,空气像是凝结住没有一丝风儿飘荡,整个小镇沉浸在死一样的寂静之中。 小镇上有一条著名的街,叫做咸鱼街的,这时有户人家全家人都在焦灼不安地等待着一个婴儿的出世。这户人家姓鲁。鲁老大英年早逝,四十来岁正是事业蓬勃发展财星高照的时候,却想不到那一次到海边出货的时候被人劫了钱财还杀了他把他抛尸在荒山野岭之中。多么惨的悲剧啊。凶杀案过了一年才破。这一年里,鲁夫人花了不少钱财,四处打听夫君的消息。各种消息纷至沓来,谣言四起。表面上鲁夫人很冷静地对待这些消息和谣言,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失去的偏偏又是她至亲至爱朝夕以沫的丈夫,因此她的内心就像是波澜起伏的大海平静不下来一样。她盼夫君平安归来,盼得两眼都流干了泪水,心也碎了,人变得憔悴干瘪得像是晒干的枣一样,失去女人应有的风采,变成了一个老太婆。有人戏叫她鲁老太太,她也应了,久而久之,大家都不叫她鲁婶而改叫她鲁老太太了。如今,鲁老太太真的是老太太了。时光飞逝,鲁老太太也要到了七十岁。鲁家的辉煌也随着鲁老大的一去不返。而这几十年来,鲁家靠着鲁老太太的苦苦支撑,才不会在小镇上被人鄙视和欺负,小镇上才有鲁家一席之地。鲁老太太到了晚年,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鲁家后继有人,香火盛旺,走上复兴之路,使鲁家恢复到往日的显赫地位。早年她把这些希望都寄托在儿子鲁金富身上,可是儿子生性软弱,遇到了事就像丢了魂似的,毫无主见,这样的人叫他如何做生意?商场本是战场,尔虞我诈,肉弱强食的地方,稍不留意就会身败名裂,钱财两空。于是鲁老太太只有把自己的梦想寄托在即将出生的孙子身上。可是媳妇生男生女,鲁老太太心里并没有数。只见她此时坐在客厅看上去显得异常平静,而她心里一直在叨念着,老天爷别让她鲁家断后,送个孙子给她吧! 然而鲁金富却是坐立不安。他一会儿摩拳擦掌,一会儿又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膛。他深知自己责任重大。鲁家人丁不旺,单传了好几代。他现在又过了不惑之年,只有女儿,没有儿子。人们都说无后为大,女孩算不了自己的后代,因为女孩大了要出嫁,就像是泼出去的水,不算是自家人了,族谱上也没有了她们的位置。又说,家有金山银山,没有儿子也是空山。因为不管你有多大的金山银山,随着你的入土也会变成他人的金山银山。鲁金富常骂他的婆娘是个省油的灯儿,不会生儿子连丫头都舍不得多生几个,叫他在别人面前总是抬不起头来。去年他的老婆有喜了,他对她说,你这回再给我生个丫头,我就杀了你!这句话害得他老婆蔡小红心疼了好几个月。 眼见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这时候,保姆杨婶轻手轻脚地从厨房里端着煤油灯过来。她在鲁家生活了几十年。鲁老大还在的时候,她那时是正是一朵花,处在妙龄青春焕发的季节,鲁老大真想娶她做二房。外界也传闻鲁老大和他家的小保姆有暖味关系。每回有人问及鲁老大此事时,鲁老大一笑置之,不置可否。鲁老大被人杀后,鲁家家道中落,而鲁老太太并没有因此而辞了杨婶。而是几次劝她嫁人,杨婶却是死活不肯。她说要她离开鲁家这无异于要她的命。说真的,其实鲁家的人也离不开她,因为鲁家没有她在鲁家的生活就像一团乱麻一样糟糕,他们的一切生活习惯了依赖她。就这样她在鲁家留了下来。此时杨婶点亮了两盏灯,她把一盏放在了客厅的四方饭桌上,桌上盖着饭菜,把另一盏煤油灯端进了产房。 产房设在客厅旁的一间闲房里,平日里鲁家有了客人来需要过夜的就住在此间。蔡小红此时躺在**,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连续七天七夜的绞疼把她搞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杨婶看见她那样子就心惊肉跳。她把煤油灯放好后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再拢拢她那乱七八糟的头发。 “谢谢你。”蔡小红用无力的手握着杨婶,来表达对她的感激之情。 杨婶不知道说什么好,眼里噙着泪花。这个时候她对小红实在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转过身去对接生婆说了一句好好照顾夫人的话就走出了产房。 鲁金富的第二个女儿鲁桂花在叫肚子饿。杨婶听了于心不忍,劝大家道:“太太,金富哥,先吃饭吧。饭菜都要凉了。” “你和孩子们先吃吧”鲁老太太说。“我不饿。”她确实没有感到一点饿意,何况此时她也吃不下饭。她屈指算来,媳妇早应该生产了,可就是这么长时间不肯把孩子生下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鲁金富的肚子也早就闹意见了,只是他母亲没说吃饭他不敢造次,女儿说肚子饿他越是感到肚皮饿得难受,现在要吃饭的不只他一个人,于是也说:“好,吃饭吃饭。” 这时候,只听见门外远处有个含糊不清沙哑的喊声。鲁桂香边扒着饭边说:“狂来了。”他是鲁金富的大女儿,今年十二三岁,长得比她母亲还漂亮。瓜子脸,薄薄的嘴唇,嫩白的皮肤,留着两条叉起来的小辫子,街上的人都说她和书上的古代美女差不多。桂香说的疯子长安镇没有人不知道,但长安镇又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发疯,他从哪里来,他有什么亲人?一切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个疯子,老是叫唱着那首诗。那疯子的叫唱声渐渐清晰大起了起来,像是朝鲁家这边走来。那疯子唱到: 世人都说生儿好,生下儿子掌中宝。 家中有宝喜洋洋,娇生惯养望成龙,却不知道藏祸害。 为龙子,苦熬日,熬得日出头,已是白发苍苍柱拐人。 更苦的是宝贝变废物,不认爹来不认娘,只认孔方兄。 你说生儿好不好? 我说生儿子还不如生个傻瓜儿,不忘爹来不忘娘,永远只会笑世人! 哈哈!哈哈! 恰好此时,那疯子走到鲁家门前,那句“我说生儿子还不如生个傻瓜儿”的话落入了鲁家的大门里。鲁太太听了这句话平日里也不觉得如何,全当是疯子讲疯话,不当一回事。可是今日听了这话,却大不同,仿佛是春雷在耳边炸响,不觉大怒起来。“晦气!晦气!”鲁老太太顿足后指着门外的疯子说:“快把他赶走!” 听了母亲的话,鲁金富忙放下饭碗,赶紧起身向门口走去。杨婶也跟着。可是他俩走到门口,那疯子已经扬长而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突然,一声凄惨声嘶力竭的痛苦叫喊声从产房里冲出随后又豁然停止下来。这喊叫声来得突然,如鬼如魅,撕人心魄。众人吃了一惊,都朝产房看去。 鲁老太太只打了个颤抖就稳住了身,心道这是媳妇生产前最后的吼叫。她知道媳妇就要生了,孙子就就要来到这个世界了。同时她也明白女人难产这最后的痛苦叫声意味着有什么事情可能发生。但她顾忌不了这么多。无论媳妇是难产还是顺产,或是别的严重事情出现,对她鲁老太太来说,最重要的是媳妇能给她生个带壶嘴的孙子。她要的是孙子,她想孙子想到要疯的地步,只要媳妇给她生个孙子她就高兴心满意足,媳妇就是鲁家的大功臣,鲁家的千秋功业香火也就后继有人,其它的所有事情都无关紧要了。这个时候,她本应该进产房看看儿媳,可是她最忌讳血腥气,她是拜佛敬神的人,怕见到了血腥气要倒霉,因此她也像男人一样不敢进产房。 鲁金富心里早已乱了,七上八下的,饭也咽不下,心里一时是老婆,一时又担心要出生的孩子,嘴里胡乱说道:“哎呀,要是没有老婆孩子,什么麻烦让人担心的事情都没有。” “混账话!”鲁老太太骂道。用手指着儿子说:“亏你说得出这话!这是人说的话吗?” 鲁金富被母亲这么一骂,战战兢兢的,方知自己又说错了话。 杨婶双掌合拢,放在胸前,口里不断地念道:“菩萨保佑嫂子母子平安!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边念边朝产房走去。她和小红的感情很深,两人宛如姐妹。在鲁家这个特殊的家庭里,小红的地位并不高,她和杨婶一样都是乡下人,年龄也相差无几,小红内心的甜酸苦辣只有跟杨婶一人倾诉。她们成了知音,相好的朋友。在生活上,只要有可能,小红就会偷偷地帮助杨婶。有一次,杨婶的小弟因爬树摔下来断了腿,家里来人向她要钱给小弟治伤,她只有一点钱而根本满足不了家里人要的钱。平日里每月她都会把自己的几块钱让家人拿回去买油盐酱醋。家里人死活不肯,说不给够钱他就不回去,让她想办法,要不然就跟鲁家借。这样的事杨婶怎么开得了口。现在的鲁家不比从前。家人说瘦死的骆驼比狗大,哪根毛不比咱乡下人粗啊!只要他鲁家肯拔根尾巴的毛给咱们杨家,咱们杨家在村里不也是一等的人家,喝香吃辣的啥没有?杨婶被气得要吐血。还是小红看出了她的心事,把自己的那点金首饰卖了钱给杨婶的家人拿去。杨婶永远都忘不了小红对她的大恩大德。这时杨婶刚要推开产房的门,门却开了,只见接生婆神情镇定伸着鲜血淋淋的双手走了出来。杨婶一见大惊,面色霎时转白,知道大事不妙,迈开双腿,冲进产房。 “完了······完了。老太太。”接生婆此时方慌张地向鲁老太太禀报。 鲁老太太心里也明白几分,连忙问道:“什么完了?是孩子完了?” 话刚问完,接生婆还没来得及回答鲁老太太的话,就听见一个强有力的男婴啼叫声从产房里传出。啼叫声冲出鲁家,划空而去。鲁老太太听见这声音心里就明白了一切,不用接生婆再多加解释。她心里宽慰了起来,脸上有一丝笑容闪过。 鲁桂香听了接生婆的话,脑海里懵懵懂懂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刺着她的心一下,她忽然大叫一声:“妈。”便哭了起来。鲁金富慌里慌张的,他不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是怎么一回事。一会是接生婆说:“完了。”这句让他听起来不明不白的话,一会儿又是产房婴儿的啼哭声,又一会儿是女儿也来凑热闹瞎哭。 杨婶走进产房,映入她眼帘的是摊了一床的污血。血迹触目惊心。蔡小红脸色苍白得像张白纸,双眼紧闭,躺在**没有一点动静。她的儿子却在她的身旁四肢乱舞,呱呱叫。杨婶见此情景,禁不住悲从中来,眼泪像泉水一样冒出。她想小红还活着,用手背伸到小红的鼻孔前,可她没有感到小红有一息的气息存在。她用手摇了摇小红的身子,喊着“嫂子,嫂子。”小红还是不动也没有回答她。 到了这境地,鲁老太太不得不走进产房。她见孙子还在儿媳身旁,手抓脚踢地啼哭着,就像是有台绞肉机在绞着她的心一样地疼痛。于是呵道:“你们都瞎了眼了!快,快把孩子抱起来。”杨婶一听这话,如五雷轰顶,一下子醒悟过来,忙去抱婴儿。鲁老太太放心不下,真怕小孙子会从杨婶的手里滑落下来,一边叮嘱:“轻点,轻点,注意抱好孩子,别摔着孩子,谁摔着了我可饶不了谁!”一边走上前去接孙子。杨婶忙把婴儿递给老太太。也真是奇,婴儿在鲁老太太的手里停止了乱动,也停止了啼哭。鲁老太太急着翻看婴儿的性器官,她要验证自己的判断。她没有错,是个男孩。她的脸庞露出了舒心的微笑。她能从婴儿的啼哭声中判断出婴儿的性别,这是她多年积累的经验。她抱着孙子走出了产房。 【二】鲁老太太中风 那一天晚上鲁家有人死了的消息很快传透了整个咸鱼街。邻居们听见从鲁家飘散出来的悲伤痛苦声,这声音和以往的哭声不同,让人一听就知道是这家有人死了。咸鱼街本来就不长。北方的街既宽阔又长,而南方所谓的街其实不过是条小巷,狭窄有些还是弯弯曲曲的,就有些像北京的小胡同或上海的里弄一样。但这并不妨碍南方人对街的理解,对街文化的崇拜。长安镇只有这条称为街的咸鱼街,却是小镇最出名的商业街,而小镇上的商业活动几乎围绕着咸鱼展开。咸鱼是本地区绝大多数人家饭桌上不可缺少的一道菜。这道菜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它伴随着小镇的开埠一直到现在。传说小镇就是由一个卖咸鱼的摊点而来的。咸鱼经济实用,那时猪肉一斤八毛,而一斤咸鱼最多只要二毛钱就够,一家四五口人,一顿饭用不了一条咸鱼就可以解决。这里十里八乡的多是农民,农民苦啊穷啊,哪有什么钱买猪肉吃,能吃的上咸鱼就不错了。走进咸鱼街,踏着地下铺着的石块板,可以感觉到是咸的,滑溜溜的,涔着盐水。空气里弥漫着鱼腥味。尽管如此,住在咸鱼街上的人还是让人羡慕。他们是本地的富豪,他们生活上的方方面面都会影响本地区的人,领导本地区的潮流。 鲁家媳妇蔡小红因难产大出血而死,街上老大过来,与鲁老太太商量后,叫了三四个人来,把小红的尸体抬出鲁家,停放在河边的公祠里。鼓乐班也只有等天亮再请来。 “妈,谁来理事?”鲁老太太的二女儿鲁慧珠问母亲道。慧珠家也在镇上,离咸鱼街不远,她一听到她嫂死的消息马上过来了。 “请你刘叔公吧。”鲁老太太回答女儿。 “不行,”慧珠不同意。“妈,你也不看看咱们家现在是啥样子?请得起人吗?请外人理这事,大手大脚的,还以为咱们鲁家有钱呢,啥钱不敢花,啥事不敢做。还是省着点吧,自己人来理事。” “哪有自家人理这事的?”鲁老太太不同意。她心里明白是慧珠想揽这事做,从中渔利。这第二个女儿慧珠的人性她哪有不知的。她是个吝啬又好利尖钻的人,只要有机会抓到钱,她就不会放过,不管是什么钱。 “自家人就不能理了?”慧珠反驳母亲道。转向鲁金富说道:“哥,你说是吗?” 鲁金富刚想说是,被母亲盯了一眼,便不说话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妹妹说她来理事,这是在帮他呢,他也觉得好。慧珠知道哥是个没用的人,又对母亲说:“我管钱总行吧!要办其它事,买纸炮棺材呀,叫人送报单啊,还有请乐班等,事情多着呢,这些事都可以让刘叔公去理。妈,你岁数大了,哥又不会办事,不能把所有的事都交给外人吧。” “省着点心吧。”母亲道。“你还嫩了点。”母亲心里已有人选。 “谁说我嫩的?”慧珠撅着嘴不服气地顶着母亲的话,“办事讲能力。《红楼梦》里的王熙凤不也年轻吗?可谁敢说她办事没能力?荣国府的管家还不是她当。宁国府秦什么卿的丧事,没王熙凤去理事真要出乱呢。见母亲没反应,心想母亲可能要把好事让给了大姐,心里不服,说道:“妈,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大姐。大姐会啥?住在农村都住傻了。哪家商店卖啥,东南西北的,大姐知道在哪里?还有,大姐又孤寒,办事不体面大方,这么大的场面不是让外人笑话咱们鲁家。真要是那样,可就晚了,花再多的钱也挽不回咱们鲁家的声誉。” 慧珠还想要说下去,鲁老太太已不耐烦了。慧珠越想揽事,她对她越是反感,自己就越想念大女儿惠兰。惠兰人老实,最重要的是她从不会骗自己,她不像慧珠,刁钻好胜,啥事都要赢她大姐,从不让大姐,哪怕是在一起吃餐饭,她都要跟她大姐争菜吃。老太太心里明白,如今的鲁家和往日不同,现在是一个铜板也要扳开一半数着手指头用。要不是自己老了,精力不济,啥事她都会自己来操办处理。眼前这丧事,唯有让大女儿惠兰来操办了。见慧珠还不想走,便对她说:“我还不糊涂,明白该怎么做。你去做你的事吧。招待好客人,别让咱们鲁家真的丢脸!” 鲁慧珠一听母亲这话,心里顿时冒火,又像有条蛇在咬她的心一样,隐隐疼痛。她恨母亲偏心,家里有什么肥差的事都不会给她,何况这理死人的事也不是什么好事,有多少油水还不知道。但不管怎么说,母亲就是偏心。好,反正自己是嫁出去泼出去的水,不是鲁家的人,她管不着。她嫁给陈水清,就是陈家的人,她想她来到鲁家,她也是客人。要她招待客人,做那下等人做的活,她才不干。母亲狠心,不把她当自己人看,她心里想道,总有一天,会有好戏看的。悻悻地离开母亲。 慧珠看见两个儿子在客厅里打闹,忙拉住大儿子陈飞说:“闹什么?也不看看是啥地方!” “来这里真没意思。”陈飞说。“我都说不来了,要上学。你就是不肯,还说什么······”他还来不及说下去,慧珠已用手捂住儿子的嘴,道:“乱说话!看我打你。”她有两个儿子,飞飞乐乐,都读小学。今天还要上学,慧珠不许,曾对兄弟俩说:“上什么学,一天两天的,也学不到什么东西。还不如去吃大餐,开开荤,肚里多填些油,也好叫家里省些。”陈飞扳开母亲的手,撒腿向门口跑去。 忽然到门口,陈飞的头猛地撞上一人的肚皮,他抬头一看,是个年长的好像在哪见过的男人。那男人脸色黝黑,个子高大,穿着灰白粗布短袖衫,一看就知道是乡下耕田的农民。他后面跟着一个妇人,那是他的老婆。老妇人一脚踏进鲁家的门槛,突然“哇哇”嚎哭起来,喊道:“我的女儿呀,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是谁害了你,千刀万剐的,打靶鬼!” 不用说,这是鲁金富的岳父母来了。鲁金富见岳父母来了,霎时两脚发软,被地吸住似的,不能走上前去迎接岳父母,心里也怦怦直跳,嘴也说不出一句话。慧珠见这情景,有些害怕,知道不妙,忙左右手分别抓住两个儿子,拖着溜出鲁府。鲁老太太见亲家来,到是冷静,心道亲家免不了要兴师问罪一番,她是见过世面的人,什么ng她没经过?她不怕亲家来闹事,于是不冷不热地说:“亲家来了,坐。” “亲家婆”鲁金富的岳父蔡高田刚要开口对鲁老太太说话,那边他的岳母早已和他扭作一团。岳母见着郎,两眼发红,既悲伤又愤怒,一切一切全撒向郎,不由分说,扯着鲁金富的衣服,用手猛捶打他的胸膛,并号啕:“你还我的女儿来!你还我的女儿!” “妈,你听我说” “我不听!”岳母用手指指着鲁金富的头说:“都是你,你这个没用的王八蛋,害了我女儿。我要你赔!”边哭边骂鲁金富,又用眼斜视一下鲁老太太。 鲁老太太听得出亲家母也在骂她。两亲家关系本来就不好,蔡家的人经常说她厉害,她厉害,儿子就没用;儿子没用,老婆就要被人欺负。蔡小红嫁到鲁家,她就是鲁家的人,是生是死,是鲁家的事情,而且她也是死在鲁家,不关别人的事。虽是这么想,可现在是啥时候,亲家上门了,鲁老太太心里明白,她不想跟亲家争吵。鲁老太太对蔡高田说:“小红是个好媳妇,只可惜这命啊,就这么走了。”说着有些哽咽。 “小红怎么没的,你们鲁家得给我们蔡家一个交待吧!一个好好的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这么简单!”蔡高田眼瞪着鲁老太太说。 “对,你们鲁家要给我们蔡家一个交待。”蔡高田的老婆瘫坐在地上附和老公说。 “亲家翁,亲家婆,事情的原委,我想报单人跟你们说了。可能报单人没跟你们说得这么清楚。好吧,我把事情前前后后跟你们说说。”鲁老太太看着亲家,委婉地说:“你们也知道小红有身孕,预产期超了又超,可孩子就是不肯出世。也到医院看过,医生都说没事,预产期超了是常有的事,我们鲁家上上下下可都是尽了力的啊。难产啊,没办法,我都说了这个时候要保大人,大人在,还怕今后没孩子吗?这孽种呀······”楼上孩子的哭叫声忽然打断了老太太的话。众人下意识抬起头往楼上看去。 只见杨婶抱着哭叫的婴儿从楼梯走下来。鲁老太太忙问道:“狗仔又怎么了?”她把男婴的ru名叫“狗仔”。 “不肯吃奶水,还吐得一身都是。是不是肚子不好?”杨婶说着把孩子递给鲁老太太看。 “刚出世的细人,还不习惯吃奶粉。我看看。”老太太从杨婶手里接过小孩。 鲁金富的岳母一见到外孙,顿时两眼瞪得大大的,像狼眼一样露出凶光,要把对方吃掉似的,非常恐怖。客厅里的人眼光都落在了鲁金富的儿子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岳母有些反常。忽然她从地上站起,直奔鲁老太太,欲抢夺老太太怀里的外孙。事情太突然了,大家惊恐万状,一时间措手无策,只眼睁睁看着两位亲家母相互争夺孩子。这边孩子是鲁家的命根,鲁家的传承人,鲁家的希望,鲁老太太舍命也要保护好孙子;那边亲家母却像疯了,好似碰见恶魔,非要消灭它才大快人心。女儿的死就是被这个万恶不赦的魔鬼害的,她要掐死魔鬼,一股力量和胆量,从未有过,她要为女儿去战斗!抢不到孩子,她便双手抓住老太太的衣衫,和她斗,看她放不放那魔鬼给她。鲁老太太从未见过这情形,被亲家母一拉一扯,人东倒西歪的,她既要护着孙子,不要被那蛮不讲理的泼妇抢去,又要使自己不会摔倒,真难为了她。杨婶几次想出手接过孩子,但又怕这时自己莽撞真伤了孩子,自己的罪可就大了,也负不起这责任。于是和其他人一样,只有干焦急。毕竟鲁老太太年纪大些,身体也比亲家母差些,还有高血压,此时头有些晕,她下意识赶紧抱紧孙子,忽然向后一仰,孙子大叫一声,老太太倒在了地上。 屋里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婴儿在老太太怀里哇哇哭叫,众人方醒悟过来。哗啦啦地冲上前拦亲家母的拦亲家母,抱孩子抱孩子,扶老太太的扶老太太。 蔡高田见情况有些不对。开始的时候他任由老婆发威,没有去拦住自己的老婆,让女人教训女人,是最好不过的,免得别人说他一个大男人欺负他亲家母寡妇。后来看情形有些不妙,但已经晚了,要拦住自己老婆已是不可能的事,鲁老太太终于被推倒在地上。他没有想到更严重的事情在后面。他只觉得不应该再让自己的老婆疯下去了,戏演到这里就好。于是走上前去,一手抓住老婆的手臂,另一只手掌朝老婆的脸扇过去,说:“你疯了!” 老婆子被一巴掌打醒,右脸颊隐隐疼痛。她看见亲家母躺在地上,没有动静,在一旁的女婿不停地叫唤。她心里也有些害怕起来,她知道亲家有高血压,这一倒下去危险的很。 “大姑,快来看,阿婆摔倒在地上了。”鲁桂香手拉着一个身体消瘦,剪着齐耳短发的中年妇女进来。她是鲁金富的大姐鲁慧兰。惠兰家在离镇上二三公里的塘家寨,早上接到报单,便赶来。谁知回到娘家,一脚刚踏进娘家的门,便被外甥女桂香拉着急急进来。慧兰来到母亲身边蹲下,叫了几声“妈。”,见母亲没应,用手召唤弟弟鲁金富:“阿富,快把妈背上楼上房间让妈躺在**休息。”鲁金富有些迟疑,慧兰呵道:“你怕啥?她是你亲生母亲啊!”说着自己扶起母亲要背。鲁金富被姐这么一说,脸上有些红,只好背起母亲。惠兰跟在后面扶着母亲上楼。蔡高田夫妻俩此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十分尴尬,待在客厅里。 鲁老太太被安放躺在**,两眼无光,大脑昏昏沉沉的,两耳只听见隐隐哟哟的鼓乐声。这鼓乐声是从河边的公祠里传来的。她已经弄不清这鼓乐声是喜乐声还是哀乐声,只道是有人给她奏乐。惠兰看着母亲,叫她也没有什么反应,知道母亲可能伤得厉害,让桂香倒了碗红糖水来给母亲喝下,见还是老样没好转,便对鲁金富说去请医生来。 鲁金富出了家门,到解放街请了个老中医来,路上碰见妹妹慧珠。慧珠见哥跟老中医在一起,便说道:“你真好命,这时候还请了个老先生保驾。”金富忙解释道:“不是我请,是妈。” “呵,老家伙怕死呀!”慧珠不满母亲说。 金富听慧珠这么一说,知道是误会了他的话,道:“不是,是妈摔着不醒人事了。大姐叫我请老先生的。” 慧珠听说是自己的母亲摔伤,只好跟着回去看母亲。一会儿老中医见了鲁老夫人,打手脉,又检查头部、四肢的,然后对慧兰、慧珠、金富等人说:“老太太中风了。” 【三】趁火打劫 “医生,你看认真点。怎么可能?我妈身体一直都很好的。”惠兰急道。 “是中风,”老中医很肯定地说。“老太太是摔倒在地上撞伤了头,脑溢血引起的。” “要紧吗?”金富问道。 “我看最好是送到县医院诊治。”老中医说。 “那不是要住院花很多的钱?”慧珠问道。 “这得了中风,一时半刻也好不了,不像感冒发烧的,躺在**多久很难说。不过,我的意见是你们还是送到大医院,”老中医见大家没吭声,接着说:“要不这样,我先开几副中药,吃了再说。” 惠兰本想说要送母亲到县医院的,听老中医说这中风和别的病不同,她也知道,中风瘫痪后是很难好的,何况现在还在办理弟媳的丧事,也没有这么多的人手送母亲到医院还要照顾她。鲁家处在这非常时期,没个人来撑着,像是大厦就要倒下一样。这都怨恨金富这个不争气没用的男人。小妹慧珠和自己都是嫁出去的人,能给娘家出多大的力不好说。自己不用说了,无论怎么样,她都会尽力帮助弟弟渡过这个难关。慧珠是个小心眼的人,有利她会争得死活,对她没利的事情她会躲得远远的,惟恐沾身。惠兰并不奢望慧珠对娘家还能有多大贡献,她能常来看母亲就不错了。 蔡高田夫妻原想来鲁家讨说法的,说什么也要亲家给女儿办个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后事。没想到,亲家这一摔了一跤,几成了半死不活的废人,说句不好听的话,甚至比死还要难受。人一死百了,亲人虽是痛苦,而比起半死不活的人来说,痛苦的既是她本人也给家人带来无期的痛苦和烦恼。因此,夫妻俩不敢在鲁家再闹下去。而他们也不知道再和谁去商量女儿的丧事。 咸鱼街的老大刘叔公听说鲁老太太瘫痪躺在了**,忙从公祠那边过来,上楼看了一会鲁老太太,说了几句安慰话,便下楼对惠兰说:“你妈成了这样,你弟媳的丧事又要办,都没个人商量了。” “叔公,麻烦你了。”慧珠向刘叔公一鞠躬表示谢意。“我替我妈谢谢你。” “别这样。”刘叔公赶紧双手托起惠兰,说:“都是我应该做的。你妈昨晚和我商量了,”他转过头对蔡高田说:“蔡亲家,鲁家现在不比过去,你的女婿你也知道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女儿这后事也没请和尚来做道场,事情能简则简,你看好吗?”其实昨晚他跟鲁老太太已经商量好小红的丧事怎么办,该花多少钱,可是没想到老太太躺在了**,说啥也不知道,现在要支钱成了问题。蔡高田夫妻俩在这里,他不好直接跟惠兰说钱的事,便说了丧事能简则简的话,看看蔡亲家的反应。 “给小红买一口上好的棺材就可以了,别的无所谓。”这个时候,蔡高田心里也明白,他不敢有再多的要求。 “好说,好说。这事我会办,让你满意的。”刘叔公说。 “那就多谢你了。我给女儿去烧些香和纸钱。”蔡高田说完拉着老婆离开了鲁家。 刘叔公说到要支钱用,惠兰不知道母亲的钱放在哪里,她自己也没带多少钱来,要不然自己可以先出。而慧珠听刘叔公说到钱,便来了精神,心道母亲中风躺在**,啥也不知道,哥又是个混蛋,要是这钱给姐知道,要她管了,还不会变为己有?像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的钱,该怎么花,花在哪里,花多少,谁知道,还不由她说了算。不行,说啥也不能让姐管。 “叔公,”慧珠甜甜地笑问道,“我妈跟您说了这次要用多少钱?” “具体的没有。昨晚也是太晚了,没先跟你妈拿些钱,没想到她今天就这样了,真是令人心疼。现在只有跟你们姐弟兄妹商量了。你们看一下你妈有多少钱,先支一千块钱给我。你们放心,我这里都有帐的,请人工多少,鼓乐班钱,棺材钱,抬手红包,饭钱,香烛纸炮钱,请和尚念经超度的香火钱,等等,都一清二楚的,不会乱来的。”刘叔公说。 “叔公,该怎么办,您老就怎么办。”惠兰说着停了一下,接着又说:“那边办事要体面,不要让人笑话咱们鲁家,这边妈现在又躺在了**,今后还有许多钱要花。叔公,我看只要不违礼,该省的就省,象请和尚做道场,那要几天,多一天,就多花不少钱,桂香外公也说了,只要一口好棺材就行,其它的事无所谓。叔公,你说是吗?” “我也是能省则省。我办事,你放心好了。明天就攀山。多放一天,确实是花不少钱。”刘叔公说的“攀山”是出殡的意思。这早一天和晚一天出殡,花的钱就不同。多一天,就要多花一天的人工费,还有吃的用的。办一场白事,要不少人帮忙,花的钱也比办一场喜事多。 惠兰见刘叔公对她的话没意见,高兴地说:“好,叔公,您等着,喝杯茶,我上去看我妈的钱放在哪里,先支一千块钱给您。”说着上楼去。 慧珠见姐上楼,马上起身也跟着上楼到母亲的房间。“姐,我可是敬你是我大姐。妈存有多少钱,妈也没说让你管着。” “你是啥意思?” “我没啥意思。都是鲁家的子女,我也有权利看好鲁家的财产,免得让人中饱私囊。” 惠兰胸口一股怒气。慧珠的意思很简单,她也是鲁家的人,鲁家的财产她也有一份,因此她要看好,免得被人独吞。惠兰想,都什么时候了,姐妹间还说这样的话。有良心,娘家这个时候正是要帮的时候,如何能够看娘家困难还要从中渔利,这慧珠不帮忙就算了,还说这不是人的话。她压低火气,平淡地对妹妹说:“明摆着,我也不见妈有多少钱。” “我不信,妈就没钱!” 慧珠到母亲身上翻找箱柜的钥匙。鲁老太太心里明白,却说不出话来,也动不了,心里只有悔恨,恨白生了个不是人的慧珠。慧珠拿到箱柜的钥匙,高兴的急忙去打开橱柜门,上下翻找,把个橱柜里的衣物翻得乱七八糟,一地都是。最后她发现橱柜最下面角落了有一个木匣子,一下子好不欢喜,兴奋旁若无人地说:“找到了,找到了。我的宝贝。”把木匣子抱在怀里,让它贴着心跳几下,才慢慢打开木匣子的盖。她两眼放光,感觉到手很沉,一箱的宝贝,鲁家几代人所有的财产,就在她的手上。现在终于轮到她继承了,她发达了,她是世界上最有钱的人了。有钱就有一切,就有权势,谁还敢瞧不起她一家!飘飘忽忽间,她看见木匣子里只有一副金耳环和一个玉手镯,还有一些零散的钱,钱最多不过百元。顿时傻了眼,心里一阵失落,犹如从三千里的高空忽然间跌到地下的冰窖里。她不甘心,拿着耳环手镯给母亲看,说:“妈,你就这点东西?” 鲁老太太闭上眼睛,她心里清楚的很,好在自己早有准备。姜还是老的辣。慧珠也知道自己怎么逼问母亲母亲也说不出话来,心里十分的不爽,一边走出房间一边自言自语地说:“我不相信,就这点钱?一定是藏在哪里。别让我知道!” 惠兰看见妹妹的一举一动,虽然气愤,但又无奈。她不想这个时候跟妹妹特别是当着母亲的面争吵,于是任由慧珠翻箱倒柜的胡作非为。她坐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忍不住泪水冒了出来,顺着脸颊,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噗嗒地落在母亲的手背上。老太太似乎有感觉,睁开眼睛。她的眼珠转动着,看看大女儿,又看看杨婶。这眼神,只有杨婶和老太太心里明白。 “她大姑,”杨婶走到房间门口,看了看外面没人,关上门,轻声地说:“老太太早把一笔钱和首饰让我替她保管,就防有这么一天。果然真这一天,太太英明啊。” “有多少钱?” “二千五百元。首饰有两个金戒指,一副金手镯,一副翡翠耳坠。我把它全部交给你。” “不急,不急。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拿一千块钱给叔公去办事,其它的以后再说。” “我知道。”杨婶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交给惠兰,说:“我早就准备好了,里边是一千块钱,拿去给叔公吧。” 惠兰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果然里面有一叠崭新的十元钞票,十分感激杨婶。 “谢谢你杨姐。我先下去,把钱交给叔公。”慧珠说着下楼去了。 到了楼下,只见刘叔公等人在,不见慧珠,惠兰这才放心把钱交给刘叔公。 【四】一家都是贪吃猫 这慧珠拿着木盒下楼来,怕被人看见她手里拿的是啥东西,急急忙忙离开了娘家回家去。慧珠家在盐水巷。这盐水巷外有一个老像馆,老像馆位于t形街道转角处的右边。沿着像馆往左走,十多米便有座桥跨过清水河,把两岸连接在一起。因此这老像馆前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慧珠老公陈云清正蹲在老像馆前的地上同人打牌。一个站着看打牌的肥佬说:“老清啊,你老婆又有宝贝拿回来了。” “她能拿什么好货回家?”陈云清看也不看,继续打他的牌。 那些在老像馆前的一帮闲人,没有不认识慧珠的。慧珠经过,他们这些男人就会拿她来调侃一下,以搏一阵快乐的笑声。慧珠有时也会回敬他们一两句话,可这个时候,她才懒得理他们,也不管老公就走了过去。 别看陈云清等人蹲在地上打扑克,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他的祖父原是乡下的一个小财主,开了间榨糖厂。这榨糖是土法榨糖,和现在的机械工业榨糖不同。每年到了秋末,甘蔗成熟了,陈家便向蔗农收来甘蔗,引来山里的溪水冲起水轮压榨甘蔗,然后用大铁锅煮甘蔗汁。结晶后的糖呈褐红色,本地人把这样的糖叫做乌糖,即是黑糖的意思。到了他父亲这一代,因为耐不住寂寞和辛苦,便把榨糖厂卖了搬到长安镇来住。来到长安镇头几年做生意,这生意越做越小,算起来还亏,老父亲说乡下人没城里人精明,生意斗不过城里人,于是决定关了门把财产分给了陈云清兄弟几人,没多久,老人一命归天,兄弟各看各的家,各走各的路。陈云清身无手艺,又游手好闲,有人叫他一起到香港或者澳门,他又怕在海里给鲨鱼吃了没了命,觉得还是在家里混好。他跟着别人学会了倒换布票、粮票、外汇券的投机生意。别看长安镇是个山城小镇,方圆几百里又都是穷乡村,可这里到香港东南亚国家的人特别多。这里是名副其实的侨乡。正因为如此,小镇长安镇就有了倒换外汇的市场。这市场就在镇老像馆前,镇里的人都知道,很多华侨也都知道。所以别看陈云清等人在打扑克,其实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他们都留意着,哪些人要换外币或外汇券,或者换布票、粮票的,他们一看就知道,就会放下手中的牌上前与顾客攀谈,看顾客手持的是什么好讨价还价。 陈云清中午没回家吃饭。老婆孩子都去了娘家。慧珠说中午晚上不做饭了,到娘家去吃。也叫他去,他不肯,吃死人饭,他才不愿意,那是多没面子的事。这样的饭不是随便可以吃的,运气不好的人吃了要倒大霉运。他是做投机生意的,风险很大,倒换中可能要亏钱,黑市的外汇汇率也是常变的,不知道升了还是降了收了就有可能亏钱。还有派出所经常要抓人。不过派出所的所长指导员都熟悉了这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事也是给侨胞方便。要抓他们也是上面有什么指示或行动,之后又会放了他们。这一两天陈云清自己一个人在家,他才懒得做饭,中午在饭店胡乱吃了碗水粉,又在老像馆前打起锄大地。一天都没生意,打牌运气又不是很好,到了天黑,一算,自己输了不少钱,一毛钱一局,一天下来竟然输了30元钱。 陈云清神情沮丧地回到家里。进了家门灯也没点亮便坐在竹椅上。“啪”地一声,陈云清朝自己的脸上打了一巴掌,骂道:“他妈的,连蚊虫都要欺负我!”手掌往下巴慢慢拉去,离开脸握着手掌,把蚊子揉搓一阵,手指再轻轻一弹,把泥浆似的蚊子弹走。他的肚子呱呱叫开了,中午吃的那点水粉汤早就不见踪影。他骂老婆这个时候还不回来:“该死的,臭婆娘,有大餐吃是吗?还吃不够啊,自己吃饱不要老公了,啊,去吃吧,撑死去,几天都不用回家吃了。”他骂了一会,觉得很开心,肚皮暂时忘了饿。可是没一会,肚子又饿了起来。他有些恍恍惚惚的。这时候,门“咿呀”地打开,他被吓了一跳。借着屋外的光线,他看见了老婆手里端着的饭碗,知道那就是饭菜,香喷喷的饭菜。他两眼一下子发光,像黑暗中的猫见到老鼠一样扑过去,从慧珠的手里夺过饭碗用手扒着就吃。 慧珠被吓了一跳,定神一看是自己老公云清,急忙说道:“死食猫,小心有鱼骨头!”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陈云清听老婆这么一说,真好像有鱼骨头卡在了喉咙。他停止了扒饭,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捏着喉咙。 慧珠急道:“你别动,等我点亮灯看看。” “贪食猫,贪食猫,见到有食不要命,撑死赢过饿死鬼。哈哈!”儿子陈飞陈乐一起唱起童谣讥笑爸爸。陈云清气得要打两个儿子,慧珠点了煤油灯过来,拦在他们父子中间,对老公说:“看你还闹。张开嘴。”陈云清张大着嘴巴,慧珠把煤油灯东照西照的照着他的嘴巴口,可是她怎么看也看不见老公喉咙里有鱼骨头。慧珠只好说:“你试试咳一下,看有没有鱼骨头。” 陈云清咳了几下,又吐了几口口水,手揉揉喉咙,觉得没事,说:“吓了我一跳。没事没事。差点把这么好的饭菜给倒掉了。” “我说你呀,”慧珠用手指戳着他的头说:“就是命溅。好菜好酒不食,残渣剩菜就吃得这么香。笑什么?饿坏了吧,坐下慢慢吃。世上只有你老婆疼你!” 陈云清傻笑,“嘘!”他接着小声说:“谨防隔墙有耳。你这些话让别人听见,我哪有脸做人。” “死要面子。”慧珠笑骂老公,去起火烧热水给儿子洗澡。厨房里四壁被烟熏得黑不溜秋的,慧珠把灯盏放在锅台上,往锅里舀满水盖好,才蹲下抓了一把干茅草点着后塞进锅灶肚膛里,然后再往边架上干柴。柴着火后,慧珠才去叫两个儿子准备洗澡。一时水烧热小孩大人洗了澡,人也困了,便踏着木板上楼去睡觉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慧珠懒洋洋地起来,洗漱完毕,儿子说肚子饿了,拿了1元钱叫他大儿子去街上买包子回来全家一起吃。云清问慧珠:“啥时候攀山?” “今天。” “儿子的功课又耽误两天。”陈云清刷着牙嘟哝:“两个鬼书读的越来越差。” “你以为你家是书香门第啊?祖宗没风水出一个半个状元。你没看见,现在书读得再多有什么用,都是书呆子,一副穷样,没见有赚大钱的。倒是那些没读什么书的会赚钱。我儿子只要会算钱不会让别人骗就行,长大以后做生意!”说到儿子长大以后做生意她有些得意,仿佛看见了两个儿子是个腰缠万贯气派十足的大商贾,陈家富甲一方,光宗耀祖。她要为儿子的将来谋划好,为他们攒足做生意的本钱。想到这里,忽然想起昨天自己把老太太的木匣子拿走后,刘叔公是不是要到钱?如果没拿到钱,这戏怎么唱得下去?刘叔公一定是拿到了钱,这么说老太太还真是留有一手。她心里越想越不对劲,越感到自己吃了大亏。都怪自己高兴的太早,得到那点钱财,就得意忘形。不行,她不能吃这个亏,这是一个大亏。她叫老公把昨晚全家的衣服洗掉,然后胡乱吃了两个菜包子,带着儿子到娘家去了。 【五】出殡 这长安镇四周是山,中间平坦,长安镇就落在这平坦的土地上,西边的榕江与北面的清水河在镇西交汇再向东南方向流去。从丛山峻岭中淌出的河水极为清澈,站在桥上往下看,可以看见河底。视力好的,还可以看见鱼儿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河边是细软的沙,光着脚在上面行走,就像踩在海绵上舒服。走过软沙,是鹅卵石了,鹅卵石一直铺到水底。被水冲刷过的鹅卵石光滑晶亮,十分可爱。捧一掬水,凉爽怡人;尝一尝,像似山泉,微微甘甜。附近两岸的农民,有的常年直接饮用河里的水。 镇西的河边有座河神庙,离河神庙不远的岸边就是小镇的长安公祠。在本地,大姓氏才有自己规模宏大的祠堂,像张氏祠堂,黄氏祠堂,西山公祠等。西山公祠是蔡氏公祠,由西山公建造,所以叫西山公祠。而小镇上的长安公祠,是镇上小姓氏集资建造的。祠堂的作用主要是为了姓氏举行一些重大活动,如开山祖师或某代名公。长安公祠却和那些大姓氏的公祠有些不同。这座公祠却主要是方便镇上的人办丧事。自古南方人多地少,不像北方地方广袤,街道宽敞,深宅大院较多,红白事都可以在家中办。小镇人家,哪来深宅大院?喜事还可以在饭店摆,可这丧事呢,却没地方,这白事谁家敢说不会遇着?虽是避讳或说有些厌恶,但哪家那户都逃脱不掉。于是镇上人家出钱盖了这座公祠,方便镇上有需要的人家办丧事。 鲁家蔡小红要出殡这一日,吹吹打打的哀乐声响彻长安镇。小镇本来就小,大大小小加起来不到一万人口,还包括了县城在内的人口,这锣鼓声一响,老远的就听得见。十多个鼓乐班的人坐在祠堂门外侧,很是卖力,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吹哀乐的吹哀乐,好不热闹。一口棺材用两张板凳架起,放在祠堂门口五六米远的地方。棺材面上盖着小红穿过的衣裤。 这一日时间安排的特别紧张,十二点整出殡,十一点前就要吃好饭,剩下的时间便是装殓告别就开始出殡了。刘叔公考虑到鲁家目前的经济状况,能从简的都简了,但那口棺材,他不敢省,买了一口上好棺材,木质沉重坚硬,油漆乌金光亮,光这油漆,就刷了好多遍,棺材两头金色的“寿”字熠熠生辉,棺材上的人物花鸟画也不是一般人画的,这样的棺材惹得在一边看的老人交头接耳议论着:“好棺材!”有人羡慕道:“人生有此足矣。”“也不知道她哪世修来的福。” 慧珠听见老人们的议论,心里不是滋味。但见大姐和刘叔公忙这忙那的,人又多,她没机会单独问他们钱的事,只好把这事放在日后再说。 惠兰见到妹妹慧珠,心里明白她几次想跟她说些什么话,但惠兰总是有意回避妹妹。她不能让外人看她们姐妹俩的笑话,特别办丧事的时候。妹妹的人性她知道,就是好占小便宜。她拿了母亲木盒里的钱,她不会跟她计较,也不会跟金富说,妈还存多少钱,她绝不能让慧珠知道。那是妈的养命钱还有棺材钱。 她真的体会到穷人家办丧事是件不容易的事。一千块钱很快就花完了。好在来的亲戚朋友不多,本地又有风俗,未过花甲而死的人都不算好死,弟媳不是善终,这丧事办的也就简单了。要不然,几千块钱也不够用。 到了吃饭,亲戚们在祠堂里吃子孙饭,不过是咸菜焖肥猪肉;朋友和外来的帮忙的等人在外搭建的蓬吃,饭菜也不同,菜的花样就多了很多,猪肉为主,也有鱼鸭鸡等,就是没蔬菜。吃完了饭,因和尚不用做道场,入殓后只是念些经文超度,让亲戚们绕着棺木走几圈。和尚哭唱超度经文悲伤的声音,真是感天动地,楸着在场的人也跟着悲伤痛苦,气氛相当悲凉。蔡家的人没到场,只可怜鲁金富的两个女儿哭得死去活来,直到母亲葬入土后,才没了眼泪。 回到家里,脱了孝服,鲁桂花拉住惠兰的手说,声音嘶哑:“大姑,别走,我怕。” “好乖女,别怕,大姑不走,陪你住几天。” 惠兰想小孩是很容易走出悲痛的日子的,母亲瘫痪躺在**,也需要人照顾,鲁金富又不懂带刚出生的小孩,这事就由杨婶做。难为杨婶要带小孩,还要做家务,她真的是忙不过来。惠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自己也有一个家啊。家里没她在也真不像家的样。老公阿发和两个儿子进吉进标,还有一个小女儿秋萍,可她初中就要毕业了,读书的时间都嫌不够,哪有时间照顾他们爷仨个。但不管怎么样,惠兰还是觉得短时间里这里更需要她。她炖好中药给母亲喝后,交代桂香没上学读书的时候帮帮杨婶抱看弟弟。桂香十一二岁的人,十分懂事,见大姑说话,满口答应。惠兰第二日下午才抽身回塘家寨去。 【六】忙坏大姐 塘家寨离镇上不远,在镇西,过了济襄桥,走过一片田地,就到了,离镇上才两里多地。慧兰每次到镇上,都是走路来的。这一日回到家里,一看家里板凳乱七八糟的,吃过饭的碗筷放在铁锅里也没洗,就生气骂老公:“你碗也不会洗啊?没我在家里,你看看家里成啥样。” 吴自发坐在石门槛上,抽着自卷的烟丝,没理会老婆说话。 惠兰见老公没反应,生气地走过去抢过老公的烟,说:“耳朵聋了还是哑巴了?说你呢,这么大的人了,家里还管不好。” “有什么大事需要男人办的?不就是一点家务事,值得你发火。”自发有点不耐烦。 “一点家务事?”惠兰更火,“我才走多长时间,你自己看看,像个家吗?三餐去饭店吃好了,碗筷都不用洗,多方便!” “哎呀,你真是不讲理。”自发和老婆拌嘴,一贯都是让老婆,今天他这个老实人也沉不住多几句话:“你自己想想,你不在家,我要干多少活?田里要,菜地要,家里还要,还有猪要养。一餐碗没洗,你就啰哩啰嗦。” 惠兰没想到老公会反驳她。想一想也是,她一走,家里的活全要老公一个人做了。难怪老公要生闷气。也怪儿子不肯帮忙。说到儿子,进吉都十七岁的人了,家里的农活却不肯做,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他们脑瓜里想的是啥东西,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做父母的只有一个字:愁。“好了,知道你辛苦。你把碗洗了,我去砍番薯藤煮给猪吃。” 惠兰顺手把板凳摆好,拿着菜刀到院子里砍番薯藤。她家住的和大多数农村人住的房都是一样:泥砖瓦房。院子不大,左边种有一颗龙眼树,外边用竹围着,篱笆有两米高。家里的猪舍却在院外五米远的地方。惠兰剁好番薯藤正往锅里倒的时候,桂香气喘吁吁进来对惠兰说:“大姑,细姑和我爸打架了,凶得很,你快去。”她稚嫩的脸淌着汗珠,鬓毛有些湿。 “别急,你先喝口水。”惠兰倒了一碗凉开水给外甥女喝,接着问:“你爸和细姑怎么打起来的?” 桂香喝了口水,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放学回到家里,就听到他们吵什么钱的事,越吵越凶,可吓人了,我从来没见过。后来就打起来了。杨姨偷偷叫我来告诉你。大姑,你说怎么办?” “你细姑那人啊,不是我说她的坏话,她从来就不是个好人!”吴自发插嘴说道。 “好坏都是自家人,不用你多说。”惠兰不满老公说的话,她听桂香说到他们吵闹钱,她心里就明白了好几分。 自发本来对慧珠就没好感,这时惠兰又嫌他多嘴,他有些生气:“老天爷睁着眼看着呢,好人有好报,坏人有坏报!你少管他们的事,自己家里一大堆事都管不过来,还要去管别人的事。” 惠兰真的发火,声音提高了几分贝:“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我妹,你敢说是别人家的事?还说我多管闲事?好,我就要管这闲事,管定了。家务让你做,让你管!我才走多长时间,你就把家搞得不像家,儿子变野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你也不管······”她越生气越有话要吐,自发塔拉着头不敢再看老婆,女儿秋萍叫了一声“妈。”惠兰的话被打断了。 女儿放学回来了,女儿比儿子懂事,也招人喜欢。刚才的话,女儿也许听见了许多,惠兰不想在女儿面前和老公吵架,于是对女儿说:“秋萍,你外婆瘫痪躺在**,吃的喝的还有拉屎拉尿都要人服侍,养子女养大了就看这个时候了。我到你外婆家去住几天。你自己除了读书时间外,有时间帮家里做些家务。我走了。”说完拉着桂香的手出了家门。 惠兰来到母亲家,没见慧珠在,金富独自坐在椅上,脸颊有指甲抓伤的痕迹,慧兰说道:“哥,你一个老实人怎么跟慧珠打架呢。有什么事,你叫她找我。” “她太过分了,我当没这个妹妹,死啦!” “哎呀,都是冤家!”惠兰叹口气,这个老实哥哥是受到委屈的,不然说话也不会这么毒,她只有劝哥道:“你也别生这么大的气。俗话说兄弟相互打到死还是亲兄弟。我问你,妈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躺在**,有人专门服侍,还能有什么事?” “我去抱弟弟。”桂香说着上楼去。 一会儿杨婶从楼上走下来,见到慧珠便问:“大姑来了?” “我晚上在这里住。” “我去买些菜回来做饭。” “不用,随便吃。家里吃啥我吃啥,我也吃不了多少。” 杨婶见惠兰这么说,便停住了脚,金富开口:“去买些卤猪头皮回来吧。”慧兰没再阻拦杨婶。 她上楼去看母亲。一进母亲的房间,便闻到一股臭味,是屎的臭味。她走到母亲的身边,“妈,你是不是拉屎了?”明知道母亲不会回答她的话,她还是要问。翻动母亲的下身,看见裤子都湿透了,一股难闻的臭味,冲着她的鼻孔而来。她知道母亲把屎拉在了**。她生活在农村,屎尿也常摆弄接触,并不惧臭,但此时的臭味实在难闻,让她差点想呕吐。惠兰赶紧到楼下提了桶水,再拿来搪瓷脸盆和毛巾,在盆里倒上热开水试试温度感到合适后才给母亲脱下裤子擦洗。惠兰看草席也不干净,干脆也把它换掉。 杨婶买菜回来看见,心里有些愧疚,对惠兰说:“他大姑,你看让你做这些······” “没事,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妈。小的时候是父母帮咱们擦屎擦尿,现在来照顾父母,是应该的。” “难为大姑你了。但这事还是怨我,没看好太太。” “这不怪你。我妈躺在**的人,不会说不会动的,要拉屎拉尿谁知道?再说,你又要带个刚出世的小孩,这不是难为你?全家人还要谢谢。qb5200你。” “别说这些。要说我还要谢谢。qb5200鲁家,谢谢。qb5200太太。”杨婶说着眼里噙着泪花,她心里想,鲁家大大小小对她的恩德,她一生一世都报答不完。 惠兰见她伤感,只好说你去做饭菜,我把我妈的脏衣裤拿去洗。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来阳光灿烂地照着屋顶的时候,惠兰把母亲和哥哥一家大小昨晚换下来洗好后的衣服拿到楼顶去晒。鲁家的楼房有三层高,长安镇的楼房最高四层,而且只有一两家,因此鲁家的楼房在小镇上也算是高的了。此时惠兰站在楼顶上,她可以看见塘家寨,甚至连自己家在什么位置她都能指出来。她每次站在鲁家的楼房顶,一眼扫尽古老的小镇,心情都不一样。小镇上高高矮矮的楼房,毫无秩序堆积在一起,几十年了,还是老样子,没啥变化。榕江河的水,先是依偎着古镇,然后再恋恋不舍地离开。鲁家的荣耀,都体现在这栋楼房上。想起吴家,她觉得娘家更让人敬佩。忽然,她听见有人在喊她,她急忙下楼来。 “妈······你快回去!”原来是小儿子进标来找她。 “阿标,别急,有什么事,喝口水再说。” “不用了,我不渴。”进标一边用衣袖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说:“妈,咱们家的猪被人偷走了。” “什么?”惠兰几呼怀疑是自己听错,她不敢相信自己一手养大的两头猪被人偷去。“你再说一遍。”她双手抓住儿子的肩说道。 “咱们家的猪被人偷走了。”进标重复说给母亲听。 这一消息,如晴天霹雳,吓着了惠兰。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心里像崩溃的堤坝,忽然全身软绵绵的往地上坐下去。 【七】众说纷纭 农民家的猪被偷,那是件天大的事情,是个灾难。惠兰听见自己家的猪被贼偷走的消息,刹那间,人如五雷轰顶,天塌下来似的,全身无力瘫坐在地上。这吓坏了进标金富杨婶等人,忙一起过来扶起惠兰让她坐在椅上。惠兰心道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家里一年到头的经济来源就靠养几头猪,每日的油盐酱醋,儿子娶媳妇盖新房,全靠养猪才能存些钱。猪是他们家的希望,也是他们的命根。可就是这希望和**都被人偷去了,她能不伤心吗?心里一酸,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 “妈,你别哭。我哥说了,谁吃了咱们家的猪,他会让他连骨头都吐出来,加倍还给我们。”进标安慰母亲说。 惠兰擦着脸上的泪水,看看儿子。忽然觉得十六岁的阿标大了许多,像成人了,懂得关心母亲,关心家里了。可是,她对儿子说的话并没有留意深思,此时她也没有想这么多,心里面一阵伤痛。她说话的声音都没了力气:“回家去。” “好,回家。”进标搀扶着母亲说。 惠兰对金富说:“哥,妈身体不好,躺在**,杨姨一个人要看小孩,还要照顾妈,怎么忙的过来?你没事少到街上溜溜达达的,家里就你一个大男人,你也不能老象过去的样,家里的事什么都不做,不会做饭菜,自己的儿子总会抱吧。” 金富对姐的话虽然不敢顶撞,但心里也有些不耐烦,嘴上说:“姐,我知道了。你快回家去吧。” 惠兰还想说些什么,她走过去看看杨婶怀抱里的侄子,见侄子安详睡着,也放心了,对杨婶说:“杨姨,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 “没事,这点事难不倒我。你去吧,快回去看看家里。” 惠兰见该说的都说了,于是和儿子赶回塘家寨。 她家的猪被偷在村里是一件爆炸性的新闻,早已传遍村里的每个角落。当她和儿子回到塘家寨的时候,碰见她或者坐在家门口的村民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这些眼光有幸灾乐祸的,有同情的,也有惋惜的,惠兰并不理会别人怎么看自己。 进了家门一看,屋里都是人,坐的蹲的站的都有。亲戚占多数,这是二叔公,那是三叔婆,还有自发的大哥二哥,连七十多岁的村老大明叔公都来了。明叔公不仅辈分高,也是个德高望重的人。村里不管有什么事,他都会到场,就像两公婆**吵嘴打架的事,有人也会找明叔公断谁是谁非。明叔公对这样的事情,只是笑着戏说两公婆。俗话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两公婆**的事情,谁是谁非,外人如何断的了?更何况两公婆常是床头相打床尾和呢,事情一过,照样和和气气过日子。明叔公心里明白,因此得众人尊敬,找明叔公的人也有面子。吴自发家的两头大肥猪被贼一下子偷走了,这可是一件大事,作为村里的老大,明叔公自然要到吴自发家里看看。偷猪的事件一发生,村里谣言四起,啥话都有,都吹到了明叔公的耳朵里。明叔公到了吴自发家里,还没发表一句言论,他只是坐在椅上抽他的水烟筒。水烟筒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他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抬起头来朝屋顶吐出浓浓的烟雾,那烟雾出了他的口,迅速膨胀,一团团的弥漫开来,整个屋里充满了辛辣的烟味,呛得女人直咳嗽,男人却像狗一样伸着鼻子吸。明叔公心满意足地把水烟筒给了身边的吴自发大哥,干咳了两声,众人知道明叔公要说话了,都停止了说话,屋里一下静了起来,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大家用眼光看着明叔公。 “我说啊,这档事不简单!”明叔公把嗓音提高,继续他的高瞻远瞩:“做事情要慎重,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好下手!大家知道,咱们村和新村刘姓世代是冤家。三世祖的风水宝地,我们就和他们争斗了十代的人,才在十三世祖翼龙公手里夺回来。现在有三世祖德云公的庇佑,塘家寨人丁兴旺,外人才不敢欺负咱们。现在是新社会,时代不同了,改朝换代了,外人又想来欺负我们了。要警惕啊,警钟长鸣!话说回来,自发家的猪被谁偷去了,哪个村的,我们还不清楚,没证据。要查清楚,有证有据的,我们才能兴师动众向他们问罪,把贼交出来,不怕他吃了肉,要他把骨头都吐出来,还要剥他一层皮。大家说是不是?”说完,明叔公得意地扫了一眼众人。 “没错,现在是新社会,做事要有证据。”吴自成附和说。 “新社会怎么了?生产队管不着咱们,公安也不理我们。没事他们来,有事他们身影都不见。这是农村,从古到今,哪个朝代不一样?有事咱们自己扛着,还得靠自己,官府可不理你。”年轻的阿木可不服吴自成倚老卖老。 “我说做事要有证据。明叔公说的没错。”吴自成坚持道。 “这证据呀,不是有吗?”进标的三叔婆忍不住插嘴说:“听人说,邻村的那家人家里根本就没养有猪,今天一大早天没亮就杀猪了,猪叫声咱们村里都有人听见。这不是明摆着是偷来的猪吗?” 三叔婆的话像是在烧着的木柴上浇了一勺油,火“嘭”地蹿起来,把锅里的水顿时烧得“咕噜咕噜”响一样,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我也听说了,说的跟真的一样,怎么偷,啥时候偷,有多少个人,全知道。” “还有比你说的神的。说那贼呀,是用烟先把阿发全家人给迷晕了,才动手偷猪的,要不然,阿发还能不知道?张飞睡觉还瞪着眼吓敌人,这猪是阿发家的心肝宝贝,晚上他能睡得着觉?梁上的老鼠动一动,他都知道。” “阿发,是不是这样?”他大哥吴自文问道。 “不知道,昨晚一觉睡到天亮,我啥也没听见。早上去猪圈,没看见有猪,把我吓坏是真的。”自发回答大哥。 “都说到哪里去了。”明叔公用手指头敲敲桌,说:“越说越离题了。现在是要大家想办法,出谋献策,怎么解决这件案件。” “明叔公,这样的话我看还是向公安报案好,让公安来查。”进标他三叔说。 “不行,不行。这是农村,在乡下,谁理你公安不公安的。再说这公安来,调查没一个月也有半个月吧,猪毛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再说,查出来又怎么样,公安赔你猪啊!人抓去枪毙都不会赔你一根猪毛。” “对,这话我爱听。向公安报案这办法是最臭的。以前我们村和新村人打架,公安知道了还不是没理。” “亏你们是个大老爷,这么争来争去的,啥办法也没争出来,再争啊,这猪肉都变成屎了。明摆着的事实,那家人的猪哪里来的,啊?发哥家的猪有多大,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要打架,大家也准备着,带上家伙,以防万一。他们心里有鬼,就怕我们,我们怕啥。”三叔婆豪气冲天,真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 惠兰回到家后一言未发,只是听,可是她越听越害怕,特别是她三婶说“要打架,大家也准备着,带上家伙,以防万一。”的话,让她感到害怕和恐怖。猪丢了只是她伤心,只是她家里的损失。而这打起架来,刀呀棍啊可没长眼,伤了人,甚至出了人命,不管是哪村的人,她家都脱不了干系。罪过罪过,她心里祷告,可别发生这样的事情来,她宁愿自己一家吃亏也不想看见两村械斗。 “大家都不要说了,停一停,好不好?”惠兰忽然说起话来,声音还特别大,众人这时才意识到还有一个主人在,便停下话来,朝她看去。惠兰几乎恳求道:“明叔公,各位叔公叔婆,多谢大家这么关心我家。听我一句话,这事不要再追究下去了,到此为止。哪一日,我请大家食擂茶。” 众人愕然,没想到女主人竟说出这样没骨气的话来。 “耶,我们是多管闲事来了。”惠兰她三婶阴阳怪气地说,“难怪一筐苹果里面有几个软柿子,随人捏!” “你说谁,谁是软柿子?”进标听了胸都要气炸开了,眼睛瞪着三叔婆。 惠兰给儿子一巴掌,却像是在打自己的心上似的,说:“没你说话的份!” 进标转身就走,离开家里。 村老大明叔公都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慢条斯理地问惠兰:“你说到此为止,不再追究下去,大家想知道怎么个到此为止,不再追究下去?” 惠兰心里一愣,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回答明叔公的话。别看明叔公七十几岁的人,可他头脑还清醒的很,谈吐锋利,做事有条不紊,连村里的生产队长凡事都要让他三分。自发家的猪被偷一事,他既然来了,说明他要理这事。村里发生大大小小的事,他不管则已,要管就管到底。他是村老大,威严不可挑战。村里的人都像惠兰这样怕事,塘家寨的人谁都可以被欺负,后人怎么评说我这个老大?惠兰瞅了一眼自发,怪他也不和她商量就让这么多的人来。俗话说的好,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一屋子的人她如何打发走? 其实自发也没想到这么多的人会到他家里。村民仗义,千年不变。他感激亲朋好友还有明叔公等人,在他家有难的时候来挺他,来为他家主持公道。他只想着自家的损失应该怎么补回来,其它的他并没有想这么多。惠兰说不要再追究下去,他心里面一百个不同意。一家人千辛万苦养的猪,说没有就没有了,一个屁都不放,今后谁还瞧得起咱们吴家?他承认,惠兰比他能干,想事也想得周到,看问题比他看得远看得深。她是读过好几年私塾的人,她嫁给他有点偶然,别人也都说他命好,捡了个识字的老婆。惠兰生得并不漂亮,从小又多病。她的母亲替她算了一命,算命的说惠兰十难逃一劫,就算逃过,命也过不了二十三。母亲心急问道如何才能让女儿跨过这道坎,算命的说要把她卖到乡下,而且家庭穷的才可以。母亲半信半疑,找了神算瞎子阿丙,阿丙一算惠兰的生辰八字,也是这么说,母亲方信。可做母亲的不愿女儿嫁得远远的,有人介绍塘家寨的吴自发,母亲见自发人老实厚道,想今后不会欺负亏待女儿的,于是向吴家讨了一角钱把女儿卖给了自发。吴家用一角钱娶了媳妇,据说还得了不少嫁妆,高兴得在祠堂前连放几天的鞭炮。自发呢就像戏里唱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给他,自然高兴。像他这样的人和家庭经济,他能娶到老婆就不错了,他哪里还敢挑肥捡廋的,何况惠兰还是一个富家的小姐。惠兰结了婚,还跟公婆住在一起,大哥二哥也没分家。可惠兰没有拿城里小姐的架子,到了吴家,啥都做。家务要做,农田活也要跟着自发去做,最苦的是每年十一二月开山的时候进山割芦草。芦草是当地农村人一年四季烧火做饭的主要燃料。乡下人烧不起木柴、碳和煤,那时煤还贵,还不是大众的燃烧材料,只有一些较大的饭店使用。惠兰下农田干活,上山割芦草,这些都是要消耗好大体力的活,又苦又累,惠兰都没吭一声。在这样的体力劳动下,病魔渐渐少光顾惠兰的身体了。自发父母去逝后,兄弟分了家,惠兰给自发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自发心里高兴,也感激惠兰,生活有了希望,一切美好的东西在向他走来。可是,他想也没想到,几年的积蓄都投在猪身上,竟然一夜就没了。他伤心,他恨,他不服气,他接受不了惠兰的意见,但他又不能在这样的场合下和惠兰唱对台戏。他只好默不作声,猛吸他的卷烟。 进标走出家门,脸上虽然被母亲打了一巴掌,可并不是很疼,他疼的是心。三叔婆从来就瞧不起他们家。从他懂事的时候起,他就记得每一次家族聚在一起,清明上坟或是其他的事,三叔婆总是要踩父母一脚,说些风凉话。他看不贯,也听不贯三叔婆的言行。他才不理她是长辈。母亲不理解他罢了,还打他,他能不伤心吗?他无目的地走着,走到村中央的操场,看着东面的吴氏祠堂,又回头朝家里的方向看去。 【八】绑票 这个时候,一个十二三岁黑不溜秋剃着寸短发的廋个子男孩拉着进标的衣服,说:“标哥,有件大事告诉你。” “什么事?”进标回过身问狗仔。 狗仔垫起脚尖,进标弯下腰,狗仔把嘴靠近进标的耳朵小声地说:“我们和吉哥几个好朋友,把偷猪贼的小孩抓来了。” “什么?你们抓了人?”进标看着狗仔有些不信。 狗仔放下脚尖,得意地说:“吉哥说了,我们要他拿钱赎人。” 进标忙问狗仔:“我哥现在在哪里?” 狗仔说:“跟我走。那地方隐蔽,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吉哥说了,见到你也叫你去,商量大事。” 进标见狗仔这么说,只好跟着他走。这塘家寨有七百多户人家,村前有一口十来亩的水塘,传说村名就因为这口塘而得。寨子的东南边地势矮,一下雨,水淹泽国似的,因此住在那边的人家渐渐搬走了,就有了很多破旧的房子。小巷地上长满了草。狗仔一路东张西望,带着进标走小巷,穿过残垣断壁,来到了一间破旧的泥砖小房子前,他吹起两声口哨,不一会,门“咿呀”打开一条缝,露出个头来问道:“就你们两个?” “废话!”狗仔说,“快开门。标哥来了。” 门里边站着的人叫吴添,十五岁,从小不肯读书,说见到书就头疼,父母拿他没办法,也就懒得管他,因此常东游西逛的跟着进吉。他虽然比狗仔大,却没狗仔鬼灵精,他当着狗仔的面,也不敢叫“狗仔。”一声。狗仔的真名叫吴展龙,自从他出生后,祖父母都叫他狗仔,说这样好养,叫习惯了,全村的人都叫他狗仔,有的倒把他的本名给忘了。吴添开了门,让进标和吴展龙进来,再把门关上。进标一眼看见哥哥蹲在墙角低着头猛地抽烟,一个像狗仔差不多大小的男孩躺在地上,两手捆绑反剪着,嘴里塞着布团,头发肮脏凌乱,一脸灰尘。进标看那小男孩就立刻明白是被哥哥抓来的人质。他叫了一声“哥。” 进吉早就知道弟弟来了。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磨碎烟头,抬起头来看着弟弟。他两眼如膺,眉似利剑,鼻子微耸,脸庞消瘦,一米七的个子,比进标高许多。他站了起来,对进标说:“你敢不敢到新村去?” “干什么?” “捎口信给他们,要他们拿二千块钱来赎人。” “哥,我觉得这么做有些鲁莽。” “你不敢去?”进吉有些咄咄逼人。 “不是我不敢去。” “哪是什么?” “你听我说。我们先把人抓来,你再叫我去,不是等于把我送去让他们扣留起来,和我们交换人吗?我们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我们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进标指着地上的小孩说:“有没有问他,他爸叫什么名字?” “问了。叫刘万有。”进吉回答说。他心道还是这个弟弟比自己聪明,是个当军师的料,有他在,不愁事不成。 “我们写封信给刘万有,找他们村的人送给他,这样我们也安全些。” “好,这事你快点去办。” “哥,你对这个小孩好些,别打他,我们的目的是为钱,只要他们拿钱来,什么事都没有。” “兔仔子不乖,又咬人又哭闹,不给点颜色他不知道天高地厚。”吴添说道。 “这里有我,你不用担心。”进吉说道。 “哥,你最好也别在这里。刘万有儿子丢了,会来我们村找人的,到时没见到你,一猜也猜得出来是你干的。不如留一个人看人,有什么事情叫狗仔过来。这里不能让多一个人知道,大家最好也少来,一般情况下都不要来,只有见到钱我们才来放人。” 进吉指着狗仔和吴添说道:“他们两个人可以放心,打死他也不会出卖我的。吴添,你在这里看人。把人看好啦,外面天塌下来你都不能出来,有什么事狗仔会联络你。知道吗?” “知道。”吴添回答道。 进吉、进标和展龙三人离开旧房,只见操场上聚了很多人,于是忙把身子缩回墙角。进吉小声说道:“绕道走。”三人退回巷里,再走出残旧房屋区,到了田地,转了一大圈才到村北的进吉家里。进了屋,进吉叫展龙去操场打探消息回来告诉他好做下一步行动。 展龙飞快地出了进吉家,到了操场,一看这人越聚越多。他猫着身,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耳竖起来却听不得要领。小村寨的消息跑得快,听人说新村派了五六个人来要人,也有人说是来下战书的,塘家寨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不是孬种,不怕新村人。展龙看见场中央几个人围着村老大说话,他离他们太远,不知道他们在说啥,但他猜得出,这一次,一定是与进吉绑票有关。 果然不出展龙所料。村老大气势凛然对面前几个新村的来人说:“抓贼抓赃,抓奸抓双。无凭无据,你们好大的胆,就敢来塘家寨要人,没把塘家寨的人看在眼里?!” “老大,话不是这么说。我们敬您,敬塘家寨的所有人。我们家万有儿子丢了,有人看见是你们村的人抓走的,我们派代表来,就是要和您商量怎么解决放人的事情。我们从来不做扑风抓影的事——”肥佬的话还没说完,早被人称笑面虎的吴有财打断了。 “放你妈个屁!”吴有财啐了一口唾沫,用手指着:“是你看见还是他看见,我们村的人抓你们村的人了?啊,说话啊,看见了不把他抓起来?没找你们算账好了,偷了我们的猪,你们竟敢到塘家寨来示威,当我们jb软啊?男人个个都没用是不是?” 肥佬等人不知道如何回答笑面虎的话,村里的人听见他的话都哈哈大笑。肥佬脸上一窘,背后的衣服又被刘小波拉了一下,暗示他退回村里再说,肥佬也明白,于是拱手对明叔公说:“事情您看着办,我们走。” “走?”有财拦着,“就这么走了?事情还没完呢。叔公,您说是不是?”他回头看着明叔公。 “对!事情还没了结。” “什么事?”肥佬不解。 “你说呢,两头大肥猪,就让你们白吃了?这事该怎么办。” “猪的事我们不知道。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肥佬一听是猪的事,毫不畏惧,一挥手,“走,我们走!”跟他一起来的五人跟着他转身就走。 有财等人还想拦着不让他们走,明叔公忽然改变主意,手一摆,说:“让他们去吧。两国相交,不斩来使。就当他们向我们下战书。” 新村人看这情形,事情已无转机,丢下“新村人也不是软柿子,好捏的。”话离开了塘家寨。 吴展龙回到进吉家里报告了他看见和听到的操场发生的事,进吉心道没想到自己把事情闹大了,不知道该如何收场。进标听了心跳,寻思该怎么办。送信是不可能的了,关键是这抓来的小孩该怎么处理才好。 “哥,我看不好玩下去了。两村打起来,事情就闹大了。我看还是把小孩放了。” “放了小孩,我们就没事了吗?你想的也太天真了,亏你平时脑袋比我灵,你也不想想,放了小孩,他回去不会说啊,我们照样脱不了干系。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男子汉大丈夫,还怕它天塌下来!” “好,说的好!男子汉大丈夫天塌下来也不怕,这才是我们塘家寨人的骨气。”明叔公等人忽然出现在进吉等人面前。进吉进标不安地站起来,明叔公拍着进吉的肩膀说:“好小子,我一猜就知道是你干的。你不用怕,事情是他们闹起的,是他们不对在先,理在我们这一方,他们拿钱来我们就放人。他们敢闹事,塘家寨的男女老少都准备好了,不怕他们闹!” 【九】向县委书记报告 吴自发家的猪被人偷的消息传得很快,一下到了生产队长吴志生耳朵里。虽是同宗同姓,但他大小也是一个官,他知道自己管辖的地方出了这么一件事,事态十分严重,自己又没那个能力处理,自发家里正聚着一群人,搞不好就会闹起事来。在他眼里看来,这是一群蛮民,刁民,自从这里有史料记载,哪朝哪代的地方官员都怕他们。他们从来就是本地的牛人,牛人的后代更牛,更不可以随便碰。于是吴志生马上向公社书记报告。公社书记听了电话报告,立刻赶往塘家寨。 “叔公,生产队长来了。”有人说道。 有财说道:“生产队长来了怕啥!就是皇帝来了也不怕。” 只见生产队长吴志生走进院子,后面还跟着一个四十五六岁的长着国字脸穿中山装的人,像是个国家干部。吴志生等人进屋后,志生对明叔公说:“叔公,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公社王三喜王书记。”他又对王书记介绍说:“这是我们塘家寨辈分最高的德高望重的吴镜明叔公。”生产队长没说明叔公是塘家寨的老大,但王书记心里已经明白了,走上前去伸出手要和明叔公握手,不料,明叔公却没伸手,王书记的手停在半路,于是笑说:“吴镜明同志,你看着满屋子的人,你也不给一点面子给我?”把手收了回来,在衣袋里搜出一包“大前门”烟来,抽出一根,要递给明叔公,明叔公拿着水烟筒说:“我有这水烟筒,你那国家干部烟,我抽不惯!”王书记只好自己抽。 惠兰拿了一条长板凳,让王书记坐下,又倒了一碗开水放在他面前的四方桌上,才站在一边。 王书记说:“吴镜明同志,我今天来,直话直说······” 进吉三叔婆插了一句:“书记大人,你有屁就快放,放了就走人,我们农村人不怕臭!” “哈哈,哈哈!”有财笑得开心,进吉大伯眯着眼笑,那狗仔笑得前俯后仰,肆无忌惮,一屋子的笑声,只有生产队长脸上十分的严肃,王书记的脸拉得老长老长,心里直骂这些没教养的乡下人,嘴上却说:“你们笑,我看你们哭都来不及。你们这是在犯法,知道不知道?还不赶快悬崖勒马,把人放了,大家才没事。” “书记,犯法不犯法,我们乡下人不懂。这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是谁的不是,你先搞清楚再来这里和我们上课。”吴自成说道。 “对,没错。不去找他们,先来说我们的不是。” “天底下没这个理!” “人家是当说客来的,拿那边人的好处。” ······一时间,屋子里叔公叔婆们七嘴八舌的说开了。王书记越听心里越生气,站起来,说:“好,劝你们不听,看你们有好果吃。”说完,转身就走。 公社王书记气愤地离开了塘家寨,他本想这事由新村人引起,如果新村的人肯听他的话,先把吴家的猪还了,事情也许会解决,两村不会闹出大事来。这一想,他又到了新村。谁知道新村人也和塘家寨的人一样固执,不肯认输,一定要塘家寨放人赔礼道歉,别说一两头猪,就是一头大水牛给杀了又怎么样?你抓我们的人,我们就不会抓你们的人啦?谁怕谁?王三喜调解无效,感到事态严重,吃了晚饭,骑着自行车去县委向县委书记汇报。 新安县城就坐落在长安镇。新安县是个新县,解放后才设置的,也没几年,因此家底薄,是个穷困县。相对县来说,长安镇却是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古镇。据史书记载,秦汉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人居住了。新县旧镇,一新一老,相得益彰。县委县政府机关,县直属各局等在镇东郊,长安公路贯穿县城,连着长安镇。市镇集贸,商贾贩夫,与党政机关,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却因县城落在了长安镇,巧妙地融在了一起。 此时,县委县政府正在讨论一项本县有史以来最大的工程:准备在本县北部兴建一座大型水库,利用水库的水发电,造福全县人民。因此,讨论会上除了本县县委县政府的主要领导,还有县水利局农业局局长外,地行署的领导和水利专家也参加了。长安公社书记王三喜到了县委,看门的魏老头问老王你找谁?王三喜说有急事找殷书记。魏老头说殷书记和常委们在会议厅开会。王三喜朝县委会议厅看去,果然灯火通明。他急得团团转,一边吸着烟在大院里的古榕树下徘徊,一边想如何才能让殷书记出来和他说话。 这时,王三喜看见一个穿着素雅服装留着两条长辫子的服务员走出会议厅,他喜得如见救兵。他认识那服务员,名叫梁小丽,还知道平时在不严肃的场合大家都叫她黄毛莺,这是因为她嘴甜,心肠好,对人热情,又长着一头黄头发的缘故。尽管她只是个服务员,但县里的很多干部都喜欢她,她也认识常到县委的干部。 小丽提着一个暖水瓶一路走来,王三喜向她招手,她看见了,便甜甜地叫了声王书记。王三喜应了,随后把自己有急事要向殷书记报告的话说了。小丽用手勾勾头发,微笑说:“不行呀,王书记,殷书记坐在里头,我不敢跟他说话。” “这么说没办法了?”王三喜见到小丽时的那点高兴一下子无影无踪了。 小丽看王书记急,想了想,说:“王书记,你别着急。钱秘书在,我可以叫钱秘书出来见你。” “好,好。叫钱秘书来也可以。”王三喜勉强答道。 小丽回头去把钱秘书叫来,钱秘书听了王三喜的报告感到事态确实严重,嘱咐王三喜在会议厅外边等他的消息,他进去向殷书记汇报。 殷书记听了钱秘书简单扼要的汇报后,便对身旁的地行署领导小声说:“现在县里发生一件事要及时处理,会议是否可以明天继续开?” “可以。”行署领导说话干脆利落。 得到地行署的领导首肯,殷书记站了起来,用手示意正在发言的水利局长停止发言,说:“同志们,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县委常委同志留下,其他同志散会。” 大家心里纳闷,会议开得好好的,突然散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你看我我看你的,又不好去问殷书记。等众人走后,留下县常委几人,殷书记叫钱秘书唤王三喜进来,让王三喜把偷猪事件前前后后向常委们说了一遍。 县委宣传部长是个急性子的人,首先发言:“我看这事马上通知公安局,让公安来处理最合适。该抓的抓,该处理的处理,决不能手软!同志们,新中国成立都这么长时间了,农民的宗派观念还这么强烈,这都是封建思想的表现,社会主义坚决不能让它存在一天,必须消灭它!” 县委曾副书记说:“小偷小摸还有绑架人的事,可以让公安局来处理,但宗派之间的纠纷让公安来处理就比较麻烦点。像发生两村械斗的事件,公安局总不能把两个村所有参加械斗的人都抓起来吧。就说抓闹事的头,我看也难。蛇无头不行,村有村老大,两村械斗,村老大是关键人物,可你不好抓他。这里的民情,我专门研究考察过。村里的民事纠纷,多数村民都会找村老大处理评判。说句不好听的话,村里有什么事,村老大比生产队长还管用。村老大一句话,全村人不论老少,都会听他的话。法不责众。这件事,要慎重啊,这属于人民内部矛盾。” 常委们讨论来讨论去,就两种意见:一是强硬派,主张决不能手软,在打击偷盗和绑架人犯法行为的同时,抓住时机,打击借机闹事的宗族势力,铲除封建余孽;二是温和派,主张对这样的事件要慎重处理,区分对待,化解人民内部矛盾为当前主要任务。 殷书记说:“这样吧,我一个人去处理。先让他们放人。那户农民家的猪被偷的损失先由长安公社给,有被打伤的医疗费也由公社先垫上。先把事情平静下来,不要让矛盾激化扩大,盗窃绑架的事以后再由公安来处理。同志们,你们看这样好不好?” 既然殷书记这么说了,大家也就无话可说。不过,对一个县委书记一个人去乡下,而且是晚上,常委们有些看法了。 “殷书记,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全县的父老乡亲们着想啊。多危险的地方,你一个人去不合适,要去大家一起去。”宣传部长说。 “对,对,没错。”连曾副书记都同意宣传部长的意见。 殷书记说:“不用怕,没你们想象的那样危险。我心里有数。一个人去比较好,多人去了反而不好。这事不能再拖了,要快,今晚就要处理好,让两村平静下来,否则事态扩大,就不好办了。” 【十】夜入村寨 这回常委们真的没话可说了,只好交代林司机保护好殷书记。殷书记叫小林到县委大院外的小卖部买了些东西,就坐上破旧盖着帆布的吉普车赶往塘家寨。他早已想好了,先到塘家寨,解决放人的事。人命关天,只有先解决绑架人的问题,才可能解决后面的许多问题。吉普车一进塘家寨,村里的狗就“汪汪”地叫,一狗叫,全村的狗都跟着吠,狗吠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吉普车车灯虽不是很亮,可在宁静的山村夜晚,却很显眼。村里的人见这个时候还有小车来塘家寨,都很好奇。车在操场停了下来,就有人围了上去,这正和殷书记的意。殷书记下了车,问一个老人:“叔婆,我想找明叔公,他家怎么走?” “什么,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老人家听不懂殷书记的普通话。 “我知道,他找村老大。”一个男孩说给老婆婆听。 “死老鼠,谁叫你多嘴了。问他,找村老大什么事?” 小男孩听得懂普通话,转头问殷书记:“我婆婆问你,你是哪里来的,找村老大有什么事?” “我是他朋友,来探亲的,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 “哦,是朋友,那就是好人啦。” “是好人。” 小男孩把刚才的话转述了一遍给他婆婆听,他婆婆听后对孙子说:“老鼠,是好人你带这位叔叔去。” 殷书记让小林留在车上,手里提着东西跟着小男孩去了吴镜明家。而这个时候,早有消息传到了吴镜明的耳朵。他媳妇担心公公,这夜晚坐着小车来的不知是什么人物,公公说:“怕什么?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士掩。他来了,我自有办法对付。”话刚说完,殷书记就跨进了吴镜明的屋里。 “叔公,我是小殷啊,来看你了。”殷书记一见到那老人家便断定是吴镜明。 吴镜明听得出殷书记的话,却一下愣了,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小殷是谁啊,我怎么想不起来。 殷书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又说:“叔公,我来看你,给你带了些水果糖,还有苹果。” 明叔公客气说道:“你看你,人来就好,还带礼物来。快坐,坐。” 气氛一下子没那么紧张了。明叔公接着说:“你看我,人老了,眼也花了,我怎么就想不起你是哪一位?” “哪里会,叔公精神的很呢。” “让我猜,你是吃皇粮的?” 殷书记只是笑,不置可否。 明叔公摸摸自己的下巴,接着猜:“是县里来的?” 殷书记这回答道:“是。” 吴镜明的儿子吴新茂和老婆等人一听是县里来的国家干部,脸色微变,心里都一个想法,莫非这个国家干部是微服私访?可吴镜明心里明白了许多,眼前的人不是县政府就是公安局的领导,一定是为偷猪绑架人的事而来的。他神情镇定,看看这位突然出现在他家的领导有什么花招。 殷书记抓住时机暗示自己的来意:“叔公既猜得出我是县里来的,也就猜得出我来的目的。” “好说好说。”明叔公见殷书记不点破来意,也不去说穿,转了话题,“贵客来了,吃些擂茶?” “行。”殷书记爽快地答道。 这擂茶是把茶叶、香料按一定的比例放进钵中研磨成泥浆状,再冲上开水,加些盐而成的饮料,本地人称为擂茶,有解暑止渴之功效。如果加米饭等也可以作正餐吃。本地人家有客人来,都喜欢拿擂茶招待客人。殷书记是北方汉子,跟着部队打仗一路南下,全国解放后留在了南方工作前年底调到了新安县当县委书记。初来乍到,殷书记喝不惯擂茶,嫌这擂茶把茶叶和香料伴在一起研磨,再冲上开水来吃,看上去就像是吃猪食没两样。他常到乡下百姓人家里串门,擂茶就喝多了,渐渐地也喝出了味道。 一会儿茶擂好了,明叔公的媳妇舀了一大腕热腾腾的擂茶端给殷书记,殷书记接过放在桌上,笑着对明叔公说:“叔公,先说清楚,没把事情办得圆满,这碗擂茶我是不喝的。” 明叔公心想他又要耍什么花招,说:“你不喝,这不是看不起我?” “不敢!瞧不起你叔公,我还走进你叔公家和你坐在一起?” 明叔公被殷书记反问得哑口无言。他只愣了一下,便忽然大笑道:“好,就看在你小殷的面上,我们放人。” “一言为定!”殷书记瞪着明叔公,不让他后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明叔公毫不示弱。 “好,痛快!”殷书记端起大腕咕噜地喝了下去,嚼嚼茶末,满嘴余香,称道:“好食,好食。你这擂茶擂得有功夫。芝麻、花生、香料放得不多不少,正好。”他用不标准的当地话说,引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一时间,气氛变得十分融洽,像是过节似的。 明叔公自豪且笑道:“我媳妇擂茶的功夫,全村第一,没人敢跟她争。” 他的媳妇一听自己的公公在外人面前称赞自己,害羞地躲了开来。 进吉想不到事情会闹到这么大,村里的人都知道是他绑架新村刘万有的的儿子,他左思右想,母亲也骂他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无奈之下,他只好把刘万有的儿子交给明叔公处理。明叔公叫人把孩子关在村祠堂的房间里,好生看待,不许打骂,还送些吃的东西给他。明叔公这么做,自有他的理。他不想抓了人又把人放了,不仅显得己方理亏,而却事情如果进一步向坏的方向发展的话,他们就会被动,自己手上有一个重要的筹码,要谈判,还是要打,塘家寨都会占上风。 县委殷书记的到来,让明叔公改变了注意。说不好听的话,明叔公是一个超级滑头的人物,说的好听他是个识时务处事果断的人,在他人生经历过程中,有多少次事件中他明显处于颓势,而他却能化险为夷,扭转乾坤。这一次,来客敢独自一人在夜晚到他家里来,凭这胆识,他就意识到来者非一般人,不是长安公社王三喜可比的。于是,他决定了放人。 刘万有的儿子被殷书记平安送了回来,一家人感激不尽,要送红包给殷书记,殷书记不肯,而是严肃地问:“我想知道一件事,可不可以讲实话?” “书记请讲。我刘万有如果知道这件事,对您有半句隐瞒或假话,天打雷劈,我一家不得好死!” “不用发重誓,说实话就好。我想知道你杀的猪是哪里来的?” 一说到猪,刘万有的老婆就激动,抢着说:“同志,冤啊!你可以问问全村的人,我家万有啥时候去偷人家的猪了?这猪是我表兄卖给我的,杀猪前一天就用手扶拖拉机送来了。我表兄看我家万有没事做,想给点生意给他做,也是关照我家万有,没想到啊,这祸从天降,孩子差点就没了,叫我怎么活啊!”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殷书记明白了她的意思,刘万有也说他老婆没一句假话,殷书记便对新村老大说:“这里的事交给你了。你千万要记住,不要再跟塘家寨的人闹下去了。塘家寨的人绑架无辜的孩子,已是错,你们再做出类似的事来,冤冤相报,那就更错。国有国法,讲的通俗点,那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县委县政府时刻观注你们两村的和睦相处,只有你们和睦相处,我们县的经济才能向前发展,社会才能安定。我相信你,一定能够从大局出发,维护社会稳定。” “书记,你放心。大道理我讲不来,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们心里有数。”新村老大说。 殷书记见新村老大表态,也就放心回去了。 【十一】夜晚传来坏消息 第二天上午,长安公社派人到了自发家,送来被偷的猪补偿款。事情似乎解决平静了下来。进吉想出门去做泥水工,母亲说端午节要到了,过了节再说。到端午节还有半个月。进吉天天在家闲着,他如何受得了。他是个耐不住寂寞好动的年轻人,这样的日子使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郁闷。一日早饭后,他对母亲说他要到镇上去走走,母亲也看得出儿子的心情不好,便同意他去,还叮嘱他顺便去看看外婆。进吉说好。 可是到了傍晚,惠兰见进吉去了镇上到现在还没回来,心里有些担忧,心想不知道这孩子又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总让人不安。便让进标去找。进标不肯,说:“他有两条腿,谁知道他会跑到哪里去,一个长安镇,到哪里去找他。” 秋萍说:“二哥,你看妈急的,你去外婆家和小姨家找吗。” “也许谁留他吃了晚饭才回来。”自发说道。 秋萍说:“哪里有这么好的事,白吃人家的。” 父亲说:“你不知道你大哥猪朋狗友多吗?” 他这么一说,家里其他人都没话说了。惠兰心想,但愿如此,进吉吃了晚饭就回来。可是吃了晚饭,已经九点多钟,还不见进吉回来。惠兰到院门口望,见生产队长吴志生向她家走来。志生见到惠兰,说:“发嫂,有个坏消息告诉你。” 惠兰一听有坏消息,心里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进吉他······” “进吉他被公安局抓去了。” 惠兰吃惊地看着志生,不相信这是真的。 “怎么抓走的?”自发也问道。 “怎么抓走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今天中午抓的。刚才公社派出所电话通知我,让我通知家属。” “人现在在哪里?”惠兰心里噗噗跳。“是在县公安局还是在公社派出所?” “送到709去了。” “我要去看他。”惠兰说。这709是新安县公安拘役所的代号,在离县城有两公里远的山坳里。“阿标,骑单车载妈去。”惠兰给儿子下命令。 “发嫂,你别急,现在去也见不到人。明天我先去打探一下,看他犯了啥案,有多重,你们再想办法救他出来。” “能犯啥案。这不是明摆着,绑架案!”进标说道。 自发问儿子:“有救吗?找村老大去。” “说不准。这绑架案公安局理,事情就十分严重了。我看大哥坐班房不离十。找村老大也没啥用。谁会鸡蛋碰石头,找公安局,不是没事找事?” 惠兰哇地哭起来,说:“我就知道,该死的,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来,早晚有这么一天遭惩罚的。我们家祖宗八代没人做过这样的事,也不知道是什么冤孽,还是那个恶鬼缠了他的身,才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来。” 整个晚上,惠兰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道古人说得好,人有旦夕祸福啊,这话一点都不假。早上进吉还好好的,今晚就在牢房里过了。老天爷啊,你怎么这样对待我们吴家啊!她埋怨自己,都是自己不好,阿吉说要出门去做工,是她不让他这么快去,还说等了端午节后再出门,端午节的粽子阿吉都吃不上了。她越想越伤心,越伤心就越睡不着。弄得老公也睡不着生好几回气,说:“你干什么呢,不让人睡觉!”惠兰说:“阿吉不知道睡没有?”自发说:“你想他又能怎么样?都是他自己作的孽,怪谁呢?”惠兰听自发这么说,更生气,说:“儿子不是你生的,没良心!”转过身不再理老公。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惠兰吃了些稀饭,也不等志生的消息,就和进标去709了。到了709,不管惠兰怎么求,人家就是不让她见进吉。等了一个月,才让家属见,那时进吉已经被判了刑,三年的刑。 【十二】暗度陈仓 三年的时间,怎么过啊?惠兰天天想这日子,就感到时间很长,很难过。好在眼前还有秋萍,进标跟人出门去韶关做建筑工了。秋萍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自发心里暗喜,常笑说,自己两公婆相貌平平,却养了个像天仙似的女儿,家里的门槛可要镶牢,别让人踩平了。惠兰笑着回敬老公,说,怕啥,谁有本事谁踩,踩平了门槛起高楼。 一天星期天的中午,吃了午饭,惠兰到菜地割了一篮介兰菜回来,秋萍问母亲割这么多菜回来干吗,自己又吃不完,惠兰说:“吃不完不会给你外婆吃呀。” “外婆也吃不下这么多啊。” “傻瓜。你外婆吃不完,你就不会送给你满姨了?” 秋萍嘻嘻笑,她是在逗母亲说话。“妈,我也要跟你去外婆家。” “要去就去,这么罗索,又不是小孩子。要上公婆家喽。” “妈真坏。”秋萍撒娇地说。 惠兰开心地笑了。收拾好芥兰菜她又拿了一包炒好的花生米准备给弟弟,这才和女儿一起出了家门。 天气已经转凉,田里的庄稼换成了小麦,出了村口,便可看见绿油油的一片。待进了长安圩,走过济襄桥,在老像馆前,惠兰见到妹夫陈云清便给了他一把菜,这才去母亲家。 鲁家冷冷清清的。惠兰母女俩进了屋,看见一个小男孩坐在摇篮上,那是金富的儿子。惠兰叫了一声“阿富。”没人答应,接着又叫了一声,只见从后边的厨房走出桂花来。惠兰问桂花你爸到哪里去了,桂花说不知道,又说可能在河堤边的老榕树下跟人下棋。惠兰又问杨姨婆在不在,桂花说昨日回老家去了,明天回来。回来把菜放进厨房。秋萍抱起表弟,对桂花说:“又大了很多。” “大有什么用,话也不会说,像个傻瓜。”桂花有些讨厌这个弟弟。 “叫姐姐,叫姐······姐。”秋萍教表弟说话。 “没用的,杨姨婆天天教他说话,连‘爸’都不会说。” “唉,叫什么名字?” “叫为正。”桂花见表姐不太理解的样子,又解释说:“为人民服务的‘为’,‘正’是正宗的‘正’。” 秋萍叫了一声“为正。”想笑,看为正没反应,又笑不出来。 惠兰从厨房出来,对秋萍说上去看外婆。秋萍放下为正,跟着上楼去。进了外婆的房间,秋萍只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外婆已干瘦如柴,脸色白得吓人,毫无血色,仿佛是一张白纸。干皱的脸开始变形,只有一双眼珠还会动一动,以此证明她还活着。秋萍看了一会母亲整理外婆**的东西,又帮外婆翻了身,才对母亲说要去新华书店买书。母亲说快去快回,秋萍说不用了,妈你先回家,不用等她,她自己会回家。 秋萍说去新华书店买书,这不过是一个借口,她要去的地方是同学家里。她的心中有一个白马王子,那是她的同学陈晓燕的哥哥陈雨翔。雨翔正读高中毕业班,明年就要考大学了,他是班里的尖子生,老师说他考上大学没问题,十拿九稳。雨翔的母亲在县汉剧团工作,是个演员;父亲在县文化局,当个小科长。一家都是文化人,都喜欢看文学作品,因此陈家收藏了很多古今中外的文学书籍。秋萍和晓燕既是同学,又是好朋友,自然常到晓燕家去。虽然秋萍的学习成绩并不怎么样,可她也喜欢文学作品,特别是小说。她第一次看《青春之歌》的时候,她怦然心动,如痴如醉,完全被林道静的爱情吸引,她对这部小说爱不释手,看了不下十次。她每次到陈家,雨翔总是很热情地招待她。有一次,晓燕搞笑对秋萍说:“你嫁给我哥吧,做我的嫂子。”秋萍也笑着回敬她:“这要看你哥有没有本事。” 秋萍和雨翔两人几天彼此没有看到对方,心里就会产生焦虑,一种失落感。这次有一个多星期两人没见面了,趁着星期天,秋萍去陈家见她的白马王子。 雨翔一见秋萍来了,心中高兴地把课本一扔,像只快乐的小鸟,又是拿糖果,又是削苹果给秋萍吃。晓燕拿起糖果盒打开,说:“秋萍,先吃糖果,来,这糖果特别好吃。” 雨翔补充道:“是我爸到广州开会时在华侨商店用外汇买的。进口的。” “画蛇添足。”晓燕笑哥哥话多余,抓了一把糖果给秋萍,笑说:“进‘口’的,不是出‘口’啊。” “就你多事!”雨翔对妹妹说。 “好,我不打岔,干扰你们。”晓燕诡谲地笑说。“拜拜。”晓燕手一摆,像一只快乐的燕子就要离开,急得秋萍忙起身拉住晓燕的手说:“燕子,你别走嘛。” “别紧张。我那能让你们孤男寡女的在一起。我是去方便方便。” 秋萍的脸霎时红了起来,只好放开晓燕的手让她飞去。 雨翔的父母这个时候正是忙的时候。剧团过年要演出,雨翔的父母就忙起来了。于是家里便成了孩子们的天下。而这时晓燕又借故出去,这世界便是雨翔和秋萍的了。 两个年轻的男女第一次在一起,各自都有些拘束。雨翔心里像揣着个调皮的小白兔,扑扑乱跳。秋萍心不在焉地看着早已熟悉的房子。这是一间平房,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房间用木板隔成三间室,最里边那间是雨翔父母的卧室,中间是晓燕的,外边便是雨翔的。雨翔睡觉的地方还兼用着吃饭和招待客人的地方,雨翔只有到了晚上要睡觉的时候才把饭桌凳子等收拾好铺上简易的床板才能睡觉。秋萍的目光渐渐移到了雨翔的身上。恰在此时,雨翔的眼光也落在了秋萍的身上。目光相遇,如电光石火,顿时擦出火花。雨翔被秋萍的目光吸引住,心里缓缓升起一股热血,一股柔情,柔情似水,绵延不绝。他真想拥抱她。她实在是太美了,五官匀称,红润而秀丽的脸,让人忍不住想吻。雨翔虽克制住了这种冲动,但他还是忍不住伸手抓住秋萍的手。秋萍这一霎那,如触电,全身**,心里砰砰直跳。尽管他们相识很长时间,但他们从未握过手。 “下个星期六晚上我请你看戏,汉剧《水帘洞美猴王》,好吗?” 秋萍还沉浸在幸福之中。 她的脸很红,过了一会,她才说:“我想借本书。” “好啊。你不用客气,想看什么书自己去拿。”他见秋萍没动,又说:“我跟你去挑,在我爸的卧室里。” 卧室很窄,打着一张描绘龙凤图案的木床,还有一张书桌,书橱紧帖墙脚。床底下和书桌上堆着一些泛黄的书籍。雨翔从书橱里抽了一本外国小说《简爱》给秋萍,秋萍没接,却要了一本《红楼梦》。雨翔钦佩地说:“这是一本好书。要了解中国的封建社会,不能不看《红楼梦》。” “就你知道。”突然有人说。 雨翔和秋萍回过头一看,原来是晓燕悄悄地走了进来。 “秋萍,你别听我哥的。这本书太长,有好几册呢,你还是挑一本薄的看。”晓燕说着从秋萍手里夺过书。 “你别多事。”雨翔又从妹妹手了抢回书,用书欲打妹妹。晓燕急忙抛开,笑道:“哎呀,还没过门呢,哥哥就护着你了。” 秋萍也跟着出来,笑骂道:“死燕子,你的嘴巴真臭。” 雨翔用手扇着鼻子,皱着脸说:“哎,真臭。” “我算是服你们了。你们是夫唱妇随,两个打一个。”晓燕耍贫嘴,见他俩还要打她,用手指着:“别过来,我投降。”举起双手。 “饶你不死。”雨翔说。 “谢谢哥哥。”晓燕打躬作揖,眼睛却瞟着秋萍。 秋萍倒了杯茶递给晓燕:“闹够了吧。喝杯茶。” 晓燕接过茶,笑眯眯地说了声谢谢。 雨翔想起秋萍的大哥来,便问道:“你大哥好吗?几时出来?” 【十三】借钱偷渡香港 进吉在劳改场表现好,减了刑,提前释放回了家。一个影响他人生的决定是在牢里产生的,这个决定成了他以后的转折点。那时他还在牢房里,他认识许多被抓回来的偷渡客。他们在他面前眉飞色舞地讲述香港,香港是如何的好,赚钱是如何的容易。在香港打一天的工,等于在家的农民一个月甚至一年的工分。发财到香港,这种思想深深烙在了这些青年农民的脑海里。他们还跟他讲述他们偷渡时惊心动魄的故事。他们说他们出去了还要去,不到黄河不死心,不到长城非好汉。只要他们能够跨过那道铁丝网游过深圳河,他们就成功了,到达了另一个世界,一个繁华精彩自由的世界,一个充满生机充满了阳光和希望的世界,就成为了香港人,做香港人。进吉心里也萌生起偷渡到香港的。这种到他走出监狱时异常强烈。他下定决心,不管有多大的困难,他都要去香港。可是,一旦计划实施,他首先遇到的就是钱的问题。要偷渡到香港,先要坐车到惠州,然后再转车到宝安县。进了宝安县,离香港也就近了。进吉不可能带上馒头走上两三个星期到宝安,而且到了宝安县也不能一下就偷渡深圳河。在宝安县需要观察边防河面等情况,还要准备一些干粮。总之,偷渡香港也需要钱。进吉刚从劳改场出来,身无分文,要实现他自己的理想,他要想其它的办法。 一天晚上,进吉看父母不在,他拉着妹妹秋萍进房间说:“秋萍,你存有多少钱?” 秋萍被问得一头雾水,心里纳闷,不知道哥哥要钱干嘛? 进吉又追问:“你有没有?” “不多,才块钱。” 进吉很失望,“块,这么少。” “大哥,块钱你还嫌少?这是我一分一分积的,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年。你要这么多钱来干嘛?” “你不要问。大哥需要一笔钱。” “又不知道你要来干什么?我去哪里找钱。” “你帮我想办法要,跟妈要,要多点。好妹妹,你这次帮大哥的忙,大哥一生一世都感激你,没齿不忘。好吗?” “你也真是的,一分钱没给过妈,还打妈的主意。我不敢跟妈要,要要,你自己去要。” “好妹妹,我不管,你一定要帮大哥。不帮我就死定了。”进吉死缠妹妹。 “没这么严重吧,要死要活的。你说实话,告诉我,你要钱干什么?如果是做非法的事,我那点钱一分都不会给你。” “哪里是非法的事。”进吉笑道,“说实话就说实话,也不怕。我想去偷渡香港。” “什么,你要去偷渡香港?”秋萍惊奇地看着大哥。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也不是我第一去偷渡,你打听打听,哪个村寨没有几个偷渡客?我去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说的这么轻松。” “不是轻松。秋萍,你也别把这事看的像是杀人放火一样,不过去香港那边打工赚钱吗。你想想,大哥不走这条路走哪条路?我是无路可走。坐过牢房的人,还能做什么,在农村死耕田啊,打死我都不耕田。求你了,秋萍,这事只有你可以帮到大哥的忙。你是哥最信任最亲的人,大哥到那边发达了,不会忘记你的。” “算了吧,发什么财。我担心的是你这样做太冒险了。哥,爸妈知道了不知道又要伤心多久,要掉几斤肉。如果真的出事,你叫我如何跟爸妈交代?” “不会出事的。你别告诉爸妈。” “你这么做,早晚要知道的。” “知道我已经到香港了,怕什么。” “你当然不怕了,天塌下来,你都不怕。” “好妹妹,说了这么多,你肯帮大哥的忙了?” “我又不是开银行的,想帮你也帮不上。” “你就不会想其它办法了,比如向妈借” “又打妈的主意了!” “我是打个比方,”进吉笑说:“比如跟朋友同学借都可以呀。” “我没那个脸。” “好,”进吉抓住秋萍的肩膀说:“好,大哥无论有钱没钱,我都要去香港,哪怕是走着去,我也要去。你放心,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大哥最好的妹妹。” 秋萍直感到大哥的手在颤抖。她知道大哥是在用心求她,一个男子汉在无奈的情况下求一个弱小的妹妹。大哥的性格她知道,他要做的事情,谁也阻挡不了,任何困难都吓不到他。她虽然反对大哥去冒险,但他决心要去,她也不能害了大哥,他们是兄妹啊,血浓于水,兄妹的感情超过一切。她在心里喊道,大哥呀大哥,谁叫你是我的大哥呢,我不帮你,真的没人肯帮你。 这几天,秋萍都为这事苦恼着。心里越是想着这事,就越有事情要发生。她洗碗一不小心,胳膊肘碰到一摞碗,乒乒乓乓,碗碎的碎,破的破。自发看见地上的碎碗,气的瞪园着眼睛,骂道:“想出嫁了是吗?要把家里砸碎啊!” 惠兰帮着秋萍收拾碎碗块,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家里穷的只有这吃饭的家伙,你还要把它打碎。哎,也真的不知道你心在哪里。” 秋萍一句话都不敢说。 进标是在父亲的火上浇油:“不就几个破碗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你说什么?”父亲气得嘴唇哆嗦。进吉的事刚完,一家人跟着吃了不少的苦,这会儿进标又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个没用的败家子说话多么轻松,“几个破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年轻人啊,不懂得什么叫珍惜财物,什么叫做勤俭持家,什么叫做苦啊。家里有钱吗?没有。生产队那点工分,一年到头还不够买油盐酱醋。就是有钱,也不能大手大脚地花。他看不惯现在的年轻人,他们这一代的人太苦太苦了,吃着野菜过来的,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们,只有他们自己把苦埋在心里。 惠兰说:“让你们几个理家,就是有金山银山都要被你们败掉。” 【十四】和情哥哥看戏 秋萍后悔莫及,都怨自己老想着钱的事。晓燕看见她这些天来闷闷不乐,也在问她是怎么回事,这事当然她不能够讲给晓燕听。 下课的时候,晓燕对秋萍说明天晚上有一张戏票,去看看戏吧,也许看了戏心情就不会那么郁闷了。秋萍说就一张吗?她原想一张戏票一个女孩子去看没意思,有多一张她和她大哥去看。晓燕神秘地说,放心去吧,不会让你孤单的,随后又在她耳边小声地说:“我哥也去,他等你。”秋萍脸一红,用手捶晓燕,说:“你真坏。” 秋萍把要看戏的事告诉进吉,他想要大哥陪她去镇上看戏,这样爸妈也放心,进吉说好。这镇上的影戏院坐落在解放街,是家露天影戏院。这条街原来是一条很狭窄的小巷,解放后政府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把它改造成一条宽五米的商业大街,土特产综合商店,陶瓷店,邮电营业所,图书馆,新华书店还有县文化馆都在这条街。解放街的中段再建坐影戏院,这无疑是给解放街锦上添花,增添了街道的魅力,也增强了长安镇作为县城的文化中心地位。 陈雨翔家在镇上,吃了晚饭,早早就来到影戏院门前等秋萍。影戏院门前卖香烟瓜子花生冬瓜糖的小商贩不停地吆喝,三三两两的观众从影戏院旁边的的小门走进去。雨翔来早了些,戏要八点钟才开始演出。他听晓燕说秋萍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一脸忧愁,有什么心事又不愿意跟她说。他想邀她出来看戏,看她是否愿意说出她的心事,他愿意替她分担忧愁。他不断地张望,盼望她能快点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尽管天气有些冷,他握着戏票的手心还是出了汗。他感觉不到北风吹来的冷,倒觉得凉快。他的心又焦急又烦躁。他有些后悔叫秋萍一个人来看戏,他没想到她是一个女孩子,晚上要她从农村到镇上来看戏。但此时,他更希望她能来。他相信秋萍一定会来的,她不会害怕的。他相信秋萍和他一样深深爱着对方,时刻都在想着对方。雨翔越是想念秋萍,心里越是急;心里越是急越容易看错来人。几次他把别人当成了是秋萍,搞的别人骂他是神经病。 这回是真的,秋萍来了,不会错,雨翔远远就看见她了。他心里激动起来,跑过去迎接她。秋萍和她大哥来,雨翔刚才那点激动和兴奋一下子没有了,他不清楚秋萍跟她大哥来是什么意思,他想要的是两个心上人一起看戏,不想别人插在中间,哪怕是她哥哥。虽然心里不爽,但他又不能说出来,他只有大方地说:“大哥,我去买多一张票,你等着。” “不用了。”进吉拉住雨翔,说:“你和秋萍一起去看吧,我在外面等你们散场。快去吧,关门就进不去了。” 雨翔只好跟着秋萍进了影戏院。 戏已经开场了,戏台上演的是汉剧包公戏中著名的一出《包公智斩鲁斋郎》。看戏的人多,这比看电影还要热闹,看得懂看不懂的都来看,凑个热闹。戏不是天天都有的看,农民看戏还要有空闲,因此农忙一过,镇上有演戏就热闹了起来。这露天影戏院和现在的影戏院不同,没座位号,进来的自由自在,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几个熟人朋友或者亲戚,想看就看,不想看就闲谈,磕瓜子,吃零食,打情骂俏的尽有。而看电影就不同了。你说话大声点就会影响别人,别人就会有意见。 雨翔和秋萍找到后面离人群较远的石凳,雨翔要坐下去,秋萍忙拉住他不让他坐下,她从口袋里拿出两本旧杂志,说:“垫上,石凳凉着呢,别坐坏了······”秋萍不好意思说出那个词来。雨翔明白她的意思,从她手里拿过杂志放在石凳上,然后才坐下去。他俩对于看戏并不热心,台上演的是什么戏都好,似乎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想在一起,静静地感受对方的温情,享受对方给以的爱。 雨翔紧靠着秋萍。充满青春女性气息的秋萍,让雨翔心旌摇曳,他忍不住轻轻地吻了一下秋萍的脸庞。秋萍忽然被雨翔吻了一下,她的心又喜又紧张,脸上早已红遍,好在是晚上,没有看得见,要不然会说,她的脸怎么比早晨的太阳还要红?雨翔趁机抓住秋萍的手,让自己的手温暖她的手。从她的手上,他感受到她心事很重,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想知道。 秋萍确实是心事重重。今晚要不是大哥帮她在父母面前说话,她还真的来不了。进吉说他想到镇上找工作,又不知道要去找谁,秋萍说她认识一些人,可以试试看给大哥找工作。父母都知道女儿有同学的父母在县里当官,秋萍肯帮这个不争气的哥哥是好,于是也就同意他们兄妹俩晚上去镇上,惠兰还给了些钱叫秋萍买些水果去人家家里,秋萍答应了,这才来到镇上看戏。她知道她是在骗父母,但这也是为了大哥。来的路上,进吉还跟她提起钱的事,他要她想办法借到钱,哪怕是跟同学借。秋萍明白大哥的意思,也体谅他的心情,但叫她如何开的了口呢?进吉说,有什么开不了口的,他不是很爱你吗?你向他开口借,他会想办法的,又不是很多的钱,三十几块钱,哪个男人拿不出来?如过他没有这么多,他也会想办法向别人转借的。如果他不爱你,什么都不用说了。爱你,会为你着想,会为你去想尽一切办法帮你,这才是你需要的人,是你可以依靠终身的人。 雨翔虽然知道她一定有什么难解的心事,但他并不知道她是为了钱的事愁眉锁眼,他还以为是他们俩的关系被她父母知道她很为难。他爱秋萍,爱她一生一世,爱她一万年。无论是谁,都拆散不了他们。他可以为她去生,去死,去做任何事。秋萍啊,我未来的爱人,你有什么心事,告诉我吧,让我去承担,让我去解决,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为了你,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萍,我觉得你有许多话要对我说,但你又不肯说。说出来吧,不要压在心里。有什么天大的事,我们一起承担,我们一起去闯,好吗?” “不,不行!”秋萍心里很矛盾,一边是“行,你一定要这样做。”,另一边是“不行,你不可以把你心中的痛苦给了你心爱的人,去伤害他,为难他。”兄妹,情人,亲情,友情······对她是多么的重要,比金钱还要重要,她不能为钱而失去他们。 “请原谅我,翔,不要逼我,我真的受不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样难受?你想想,我不问你,你心里就好受了吗?如果是这样,我就不问你。恰恰相反。你以其埋藏在心里,让它像魔鬼一样不断地折磨你,也折磨着我,还不如说出来,让我们一起去面对。你放开来想一想,不要钻牛角尖,也许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这么复杂和困难,而是很简单,很容易办的。不管你说的是什么,我都不会怨你,只有和你站在一起,支持你。说吧,不要害怕。” 秋萍被雨翔的话感动。确实如此,这件事不说出来,不仅在折磨自己,也在折磨着他。他是爱她的,为她可以做任何事,哪怕粉身碎骨,因此不要说借点钱这点事,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她的忙的。秋萍刚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只见雨翔的母亲正在台上,便闭上了嘴,眼睛看着戏。 【十五】酒鬼见色鬼 夜晚的小镇很静,除了戏院里传出的唱戏锣鼓声外,没有其它声音。街道冷清了下了,两边的商店早已打烊,吊在屋檐角上的白炽灯被风一吹,摇来摆去,地面上的斑驳不清的光影也跟着晃动起来。进吉抬起头仰望深邃的天穹,广袤的天穹闪烁着稀疏的星星,他心道,哪颗星才是他,他有可能在吗? 突然,进吉被一个人撞到了他,撞他的人还骂道:“滚开,别挡了你大爷的道。”进吉心里陡然间冒出一股无名火,你走你的路,我看我的星辰,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你偏要来惹我,岂不是闲得无聊摸老虎的须找死啊!进吉转过身来,不由分说,伸出手揪住那人的衣襟,挥出右拳就要打去。这个时候,早有一股呛人的酒味直袭进吉的鼻孔,进吉直想作呕,心道原来是个酒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必与酒鬼计较。欲待放手,一瞧那酒鬼面目,不禁呆了,这人竟是自己的舅舅,于是忙放开了手。 “阿舅,你怎么喝醉成这样?”进吉问道。 “我没醉。”鲁金富推开进吉,“谁说我醉了?不信,好,怎么再比一比,看谁行,不喝的是王八乌龟蛋。拿酒来。” “阿舅,你真的是醉了。” “笑话,老子是酒仙,能喝得醉吗?咦······”鲁金富爪爪头,不明白地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阿舅。” “阿舅?哦,阿舅,”他极力思索了一会,忽然笑道:“阿舅,没错,你是我的阿舅,小舅子。小舅子。”金富高兴地叫着。 “错了,阿舅。” “没错。你是我的小舅子。” “你这个酒鬼,不跟你说了。”进吉气得不理舅舅。 金富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步履蹒跚地离开进吉向东走去。他今晚在聚丰楼饭店喝了许多的长乐烧酒。开始的时候他自斟自饮,用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边,嘴里还哼着叫人听不清的山歌。酒客们都认识他,知道这个破落户又在想女人了,便过来逗他。一个酒客说:“你呀,真没意思。完了,老婆没了,你还有啥意思呢?男人啊,没了老婆,就等于走到头了,知道不知道?”另一个说:“我知道,他呀,早就有相好的了。不然,这么多年了,他那东西憋得爆开来不知多少回。”食客听后都在哈哈笑,连掌柜的站在一边听到也笑了。鲁金富涨红着脸,“谁说我憋坏了?”这个说:“知道你有。说说给大伙听,你的相好有多大?不会是又老又丑没人要的老太婆吧?”金富急道:“我没有。”那个说:“哎呀,男人有相好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告诉你吧,我不只一个,有两三个,黄花闺女,十七八岁,漂亮的很呢。你要不要,我介绍一个给你?”其他的酒客争着说:“我要我要。介绍一个给我。”金富壮着酒胆,认真地问:“你说啥样的女人?”那人说:“甭提了,像你这样的单身哥,又有钱,想要女人还不是容易。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我就给你介绍什么样的女人。寡妇?老富婆?年轻的黄花闺女?”金富越听越真,心血翻涌,端起酒杯,仰头一口把酒倒了下去,那人又给他倒满。那人又说:“喝吧,喝了给你做媒。男子汉,大丈夫,酒是男人的爹,酒是男人的胆,喝了它,天不怕,地不怕,娶个好妹妹,接下咱的种,还有什么好忧愁,还有什么好顾虑!”金富被他这么一说,又被众人劝着,连灌了两瓶长乐烧酒下肚。这下可好了,金富的肚子里真的冒起了火,开始说些颠三倒四的话来了。食客们乐得开怀大笑,他却以为别人是在哭,可怜他没老婆,又养了个傻瓜儿子。尽管这几年他老的很快,牙齿也接连不断离开他,可是他的心并没有老,他还需要女人,对女人的需要,他似乎比过去更加强烈,更加迫切。他抓起酒瓶,一边咂一口,一边走出饭店,大叫痛快痛快。在影戏院门前碰到自己的外甥,金富也认不出来了。他本想回家,可是他这个时候哪里认得出东南西北,只任凭自己的一双脚走,走到哪里是哪里。 戏已经散场了,夜晚的小镇越来越静。北风吹来,金富清醒了几分。他走着走着,走进了一条小巷,这条小巷的一边是西山公祠,现在是长安公社的一部分。魯金富走到小巷的一个窗户下时,“砰”地一声陶瓷落地破碎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停下脚步,心道奇怪,便贴近窗户想看清楚里面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窗户的门紧闭着,屋里又黑又暗,他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有悉悉挲挲的声音。他心想屋里可能有贼在偷东西。 不理他。金富刚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心想,不行,不能不理,让我碰见了,还能不管?这贼也够大胆的,敢进公社的大院里偷东西,不知天高地厚。他借着酒气,胆子忽然大了起来,他一定要抓住盗窃国家财产的贼,为民除害。于是,他绕过后院,走到东边的围墙下,爬了上去。围墙并不是很高,但对鲁金富来说,平时要翻过这道围墙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是今天晚上,他竟轻而易举地翻过了围墙进入公社的大院,真是不可思议。他来不及想这么多,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抓到小偷。他想不用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可以在公社的大院里抓到一个小偷,这一下人们会怎么看他?人人都会说,金富,行啊,想不到你还有这心,有这本事,了不起,今后谁还敢瞧不起我鲁金富。他一边想入非非,一边估摸着小偷所在的房间。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走到一间房屋前他停了下来,听听屋里有没有动静。当他确定小偷就在这间房间的时候,他轻轻一推门,门竟然被他推开了一条缝,他心道这贼也太猖狂胆大包天了,偷东西竟敢门也不用闩上。鲁金富钻进门里,他从墙角摸到一把扫把,然后紧紧抓住,一边警戒着屋里的动静,一边用一只手在墙壁上找电灯开关线。当他摸到电灯开关拉线时,他用力一拉开关线的同时,大喝一声:“小偷,滚出来!我看见你了。” 犹如晴天霹雳,这屋子突然亮堂起来,又有**喝一声,早吓坏了两个脱得精光正在**施的男女。鲁金富也是万万没想到他忽然间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傻了眼,不知是进还是退。 还是**那男的老道,只被惊吓一会便醒过来,立刻穿上衣服起身下床,走到鲁金富面前给了他一巴掌。鲁金富被这一巴掌也打醒了,定神一看,吃了一惊,眼前站着的人不是别人,竟是公社书记王三喜。 原来这间房间是公社的电话总机房,当天晚上由苏小兰值班。苏小兰原是个农村姑娘,因为长得漂亮,脸皮白里透红,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顾盼流萤,十分动人,留着一条又黑又长的辫子,像个美丽的北方姑娘,王书记一见就像丢了魂似的,天天想着她。有一次,王书记趁着下乡的机会,对小兰的父母说要把小兰安排到公社工作,问他们愿不愿意小兰离开家。小兰的父母听后高兴的不得了,母亲说他们苏家不知道哪世修来的福,竟有公社书记这样的大官肯帮他们家,让小兰工作又吃上皇粮,阿弥陀佛。王书记把小兰安排到电话总机室工作。苏小兰那会儿刚初中毕业,是个纯真的少女,王三喜对她恩威并施,没几个月,王三喜便把小兰纳入了自己的怀抱。这天晚上,恰逢小兰值班,王三喜难耐漫漫长夜,离开了家里溜进了电话总机室。也是他心急如火,满脑子想的都是美人,如何如何早早甜甜蜜蜜入港,进了房间顺手关上门就迫不及待扑向小兰,却没把门闩上,让鲁金富轻而易举地进来了。 王三喜并不认识鲁金富,打了他一巴掌后问:“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我······我没干什么。”鲁金富胆怯地回答说。 “没干什么,那你看见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见。” “好,你没看见就好,看见了,我挖掉你的双眼!今晚的事你说出去,我也割了你的舌头。”王三喜伸出两个手指在鲁金富眼前比划,吓得鲁金富直打哆嗦。“还不快滚!” 鲁金富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是啊,他早就该走了,这算啥事。可是,他心里总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还不想让他走。他不知道今天晚上是怎么一回事,让他见到了什么鬼,不吉利啊不吉利,这样的事都让他看见了,要倒霉的,一生人都要行衰运的。本地有这样的风俗,遇到不吉利的事情要向当事人讨条红头绳。对了,金富心里豁然开窍,知道自己少的就是一条红头绳。讨根红头绳的念头战胜了他对王书记的畏惧。 “红头绳。你还没给我红头绳呢。” 王三喜一听,气得嘴都歪了,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好大胆啊,哪里蹦出来的家伙,公社里有谁跟我这样说过话?要红头绳,分明是在要挟他王书记。哼,六月的斑鸠,不知春秋。不给点颜色他看,不知道我王书记的厉害。“好,你叫什么名字?” 鲁金富以为王书记答应给红头绳了,于是不假思索地说:“鲁金富。” “好,跟我到派出所去领。” 鲁金富一听说派出所,吓得屁股尿流,哪里还敢讨红头绳,连说不用了不用了,转身就走。鲁金富最怕公安,见着他们向他走来,他就会立刻避开绕道避免和公安相遇,更不要说要他去见公安了。他照着来路回去,想翻过墙却爬不上去,回头看看王书记。王三喜招手指指大门,叫他从大门出去,王三喜已经给他开了大门。 鲁金富回到家里,越想刚才在公社里看见的事就越生气,但他又豪无办法,谁叫那个人是王书记呢。 这股窝囊气一直憋在心里头,闹得过年都没安心。 【十六】小兰投河自尽 春天阳光明媚,天气暖和,鸟语花香。在这样的季节里,什么样的忧愁都可以放在一边,暂且把自己融入这美好的大自然风光之中去,得到一番享受。鲁金富和往常一样,又到了河边的榕树下跟人下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跟人一边下棋一边闲聊,就把那一天晚上他在公社里看到的那一幕绘声绘色地说给大家听。听者津津有味,又乐不其烦添枝加叶地讲述给其他人听。于是,这件公社书记的风流艳事,就像风一样,在长安镇的大街小巷里串来串去,成了这段时间居民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超级点心。 王三喜并不知道别人在他的背后议论他的风流韵事。他是书记,那些传言没根没据,各种说法都有,添油加醋怀有恶意的也有,谁敢在书记面前说出来,或者问问书记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除非他是傻瓜疯子。 可是苏小兰就不同了。她不仅听到了一些人在她背后窃窃私语,还有的人当着她的面想亵渎她或占她的便宜。她像是坐在针毯上似的,心里没有片刻安宁,总怕见到人。 长安公社机关原本在亭子街的一间居民楼里,前几年归还了镇政府,公社机关就占用西山公祠办公。时间一长,公社机关膨大了起来,机关人多了家属也多了,公社便在西山公祠前的南面盖了三栋平房,北面是公社食堂,中间有个小操场,这样再把家属房、食堂和祠堂用围墙连起来,就形成了一个独立的院落。 王三喜的家属也住在公社家属房里。她是龙潭人,名叫刘秀云,今年三十六七岁。她跟王三喜有一个九岁的女儿。他俩是由媒人做媒双方父母订的婚。那时王三喜参加了北山游击队闹革命,没办法把她带在身边。全国解放后,王三喜被安排到本地工作后来又升了官,就把秀云从农村老家接到城里住。过去王三喜一心一意干革命,对秀云并没有细细品尝过,如今觉得她人老珠黄,样样都不合自己口味,过起夫妻俩的生活,好像是强迫她,比嚼蜡还没味道。 这里有句俗话,说长安镇有人屙个屁都要臭三天。刘秀云住在公社里,公社又是在长安镇内,秀云又常到菜市场买菜,老公的风流事没有不吹进她耳朵的理。她第一次在菜市场听见的时候,气得心肝都要爆炸了。等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她冷静地一想,她不相信三喜会做出那样的事来,也许是一些坏人造谣,三喜是公社书记啊,是革命干部,他不会这样做的。她不能上坏人的当,破坏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以至影响老公书记的形象,影响他的仕途。她越想越觉得那些人太可怕、太狠毒、可恶了,用这一招造谣一个党员。她知道自己虽然没有三喜的革命政治头脑,但跟着他多年,自己的政治头脑不会比别人差,她相信这一点。三喜还是像往常一样,她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变化。她在心里庆幸自己又躲过了一次家庭灾难。 可是,这谣言并没有停止,而是越传越神,越传越不像话。连同住在公社里的胖嫂都忍不住偷偷问她。“不行。”刘秀云实在忍耐不住了。她听人说小妖精就在公社里,胖嫂和何大姐告诉她是哪一个,“我一定要找他算帐!破鞋,小妖精!”她骂道。红颜祸水啊,她心里说她一定要铲除这祸水,为公社留一方净土。她把她的计划跟几个要好的姐妹们一说,姐妹们都说好,不教训一下这个伤风败俗的小妖精不行。 她们选择了苏小兰值班的一个中午对她进行讨伐。那时小兰刚想脱鞋上床午休,突然看见三四个女人闯入电话总机室,个个眼睛瞪得大大的,里边冒着火,紧紧握着拳头,小兰害怕躲在床角。她们之中一人把门关上,插上门闩。 “小妖精,漂亮啊,把裤脱下,让我们看看你那东西有多漂亮,让男人着谜!”刘秀云两眼血红,发狂似的向苏小兰扑过去。她抓住小兰的头发拼命拉扯,把小兰拉下地上,小兰跪地求饶,她们哪里肯放她一马。她们恨自己的手不够劲,连吃奶的力都用上了,朝小兰身上打呀捏啊,撕小兰的衣服。小兰的一头秀发,被她们拉扯的像个疯子一样乱七八糟的,衣服也被撕破了,露出身子这里青一块那里紫一块的。可是,尽管这样,她们还未解恨,她们所有能够想得到的脏言污水全泼向柔弱的小兰。 “真不要脸。小妖精,见到你就恶心,想吐,呸!”何大姐朝小兰身上吐了一口唾沫后又用手戳着小兰的头说:“要我做破鞋,还不如死掉的好。” “狐狸精,只会勾引男人,破坏人家的家庭。打死你。”胖嫂用鞋打小兰,刘秀云觉得不过瘾,抢过鞋子猛打小兰的头。 小兰闭上眼睛,不再向她们求饶,任她们打,她们捏,她们骂。她的心受到的伤害比身上受到的伤害要大还要疼痛。恶语伤人。小兰的心就像是被人一片片地割下来产生阵阵巨痛。是的,她是小妖精,破鞋,狐狸精是她败坏了王书记的名声,是她引诱迷惑了他,破坏他的家庭。一切都是小兰的错,都是小兰的罪。她们说她罪该万死,像她这样的女人应该立即处死,她们说的没错,一点都没错。小兰觉得自己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了。没有她,什么事都没有,书记的名誉也就不会受到丝毫的损害。都是因为有了她,有了苏小兰这个女人的存在,有了苏小兰这个祸水,才有了这一切的一切。美丽的女人是万恶之源,罪魁祸首。 她们打累了,骂够了,心里出了这口恶气,痛快淋漓。她们感到这是一场人民的胜利,是对伤风败俗的一场战斗的胜利,她们弘扬了社会主义新风尚,大快人心。她们带着喜悦全胜而归。 屋里只剩下一个伤痕累累的苏小兰。刚才她们怎么打她捏她骂她她都没有流出一滴泪水来,而现在她们走了,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的泪水就像决堤的水库,轰轰烈烈势不可挡地宣泄出来。没有什么比人的尊严受到的伤害要更大。今后,叫她如何去面对熟悉的人,甚至面对家人。她的心碎了,她感到自己完全垮了。她想到了死。对,死,才能解脱她内心的痛苦,才能洗刷掉她的罪孽。一切的一切,只有“死”一个字,就全解决了。 她的心这时反而平静了下来,不再哭泣了。她擦拭干净脸上的泪水。她把遮挡住眼睛的头发拨开,环顾总机房,她觉得自己要死也不能在这里死。这里是她工作过的地方,这里还有她的姐妹——她不能把自己死后可憎的面目留在这里,留给热爱生活的姐妹们。她拿出一块小圆镜,照着自己的脸,把泪痕擦掉,梳理好长长的秀发,然后再编上一条辫子,换上一件洗得干干净净平常日子舍不得穿的连衣裙,穿好鞋,才毅然走出房间。 没有人发现苏小兰有异常表现,没有人知道她是个去寻死的姑娘;只知道她年青,长得漂亮,一双明眸楚楚动人。明媚的阳光下,她像一个仙女轻飘飘地走着,引得路上的行人忍不住回眸一望。 苏小兰到了河边就往河里走去。 河对面的竹林里有人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姑娘往河中央走去,渐渐地河水淹没了那个人的头顶,这才晃过神来,大喊:“有人跳河啦,有人挑河啦!” 【十七】祸不单行 于是,有一个姑娘跳进榕江河死的消息立刻传遍了长安镇。爱刨根问底的人便问这姑娘是怎么跳河死的?为什么要死?姑娘是哪里人?有多大了?那些爱捕风捉影显示自己有能耐的便信口开河添油加醋绘声绘色说给打听的人听。街头巷尾都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议论榕江河死了个姑娘的事,而死因的说法不知道有多少种,以至相互议论的人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是唯一可信正确的争吵得面红耳赤最后不欢而散。 长安镇委的领导也听说有人跳河死去的事。榕江河每年都有人死,但死因都不完全相同。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镇委领导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于是组织船厂的潜水能手到榕江河去打捞。 河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长安镇的人难得遇见这样的大事,那些好事的有空没空的都来凑热闹看热闹。河边热闹的景象,就像是五月赛龙舟似的,连沙滩上都站满了人。鲁金富和陈云清也挤在人群中观看。只见两艘小木船在河面上,船上的一人扎进水里,半只烟的功夫水下的人才露出水面爬上船来,接着又有人往水里去。这样来回折腾了好长时间,小木船在河面上也走了一段距离,太阳已经偏西了,站在岸边的人群开始**,人们忍耐不住这么长时间还没结果,便开始议论开了。 “这帮蠢猪,这样打捞能打捞的到?哼!”陈云清不满地说。 “对,对。”鲁金富附和妹夫说道,接着他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可能早就被水漂走了。” “不可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以前也是一样,镇委早就派人一路找下去,找到水坝,都没找到。后来发现还是在这里被水下什么东西缠住了。听说这个地方是最不干净的。有一年发大水,多少人漂了多远都没有被水浸死,到了这个地方就全死了,你说怪不怪,是不是有鬼?”陈云清转过头看看后面的几个年轻人。 那几个年轻人听他这么一说,胆小的感到毛骨悚然。 正说着话,前面有人拉住鲁金富,问他是不是鲁金富。鲁金富觉得蹊跷,打量站在他面前的三个人后,才回答他们的话。 “是就好。我们是长安公社派出所的,你跟我们走。” 鲁金富一听说他们是公安派出所的,早吓得两脚发软不听使唤,嘴也说不出话来。陈云清见多识广毫无惧色,进出派出所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他就常常被镇派出所以投机倒把的罪名抓去关几天然后又放了出来,公安见多了。他走上前去,挡在鲁金富面前,对派出所的公安说:“你们说你们是派出所的,我说我还是公安局的,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 “你走开,别妨碍我们啊。”其中一人指着陈云清说。 一有人听说公安抓人便不看河里捞死人了,都围过来看公安抓的是什么人,是不是凶手。 另一个公安说:“还真是碰到不怕死的。看我们穿便服就当我们不是公安啦?告诉你,放明白一点,我们是不是公安你看这个就清楚了。”那人撂开衣服从腰间拔出一只手枪在陈云清眼前左右晃动。 陈云清用手推开手枪,说:“有枪就了不起了?有枪也不能无法无天随便抓人啊!” “我就是要抓你,看你怎么样?”那公安火了,欲掏出手铐来铐陈云清,却被一位老成的同僚拦住,说:“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长要的不是这个人,别自找麻烦。”然后对陈云清说:“我们要把鲁金富带回派出所去调查,他与一件人命案有关。不关你的事,你最好别管,妨碍我们的公务,闪开点。” 陈云清一听说大舅子和一宗人命案有关,当场傻了眼,心道莫不是跟跳河死的姑娘有关吧?于是也不敢再阻拦派出所的人,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大舅子带走。 这一下,可炸开了锅,水面上的热闹还不如现成亲眼看见的有趣,“鲁金富害死那姑娘,是凶手。”的话一下子传开了。陈云清骂道:“放你妈个屁,你才是杀人犯!”吓得说话的人远远躲开他。他心里一阵惶惑,离开了河边,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鲁家的人。 太阳就要落山了。陈云清走进鲁家,见家里桂花杨婶在,就对她们说了金富被公社派出所抓去的事。 桂花急道:“姑丈,你要救救我爸。” “她细姑丈,他们为什么要抓阿富?”杨婶问道。 “公安说他跟命案有关。” “啥命案?” “我也不知道。”陈云清不想把河边听到的话对她们说。 “不可能!阿富绝不可能杀人,是他们搞错了,一定是他们搞错了。阿富胆小啊,杀只鸡都不敢,哪有可能杀人。”杨婶脱下围裙,她那时正要做晚饭。她说:“我要去派出所,对他们说,我可以用我的人头担保,阿富绝不是杀人犯。” “杨婶,没用的,公安不会相信你的。”说着陈云清见桂花上楼去。 杨婶咬牙切齿,狠狠地说:“这是有人要害金富啊!是谁这么狠毒,要置金富于死地?这人是谁?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细姑丈,杨妈,你们快上来啊。”桂花在楼梯口叫道。 “好!好!表扬为正,表扬为正。”鲁为正一边笑,一边双手拍打着。 陈云清见为正又拍手又是笑的,气得真想给他一巴掌。杨婶见惯了,又知道他是傻儿心里也就没啥事。桂花叫他们快上楼去,莫非老太太有什么事。 到了楼梯口,陈云清问桂花:“桂花,是不是你婆婆又拉屎了?” 桂花紧张地说:“不是,是婆婆好像不会动了,可吓人了。” 杨婶也说道:“老太太本来就不会动。桂花,你别紧张。我们看看。” 进了鲁老太太的房间,杨婶拉亮了电灯,然后走到老太太的身边,看她的眼睛闭着,用手指拨开眼帘,眼珠没动,眼神散了,再用手背探探她的鼻孔没感觉有半点气息,杨婶心里也一惊,莫非老太太真的就这么走了。她回过身来,问桂花:“你跟你婆婆说了什么?” 桂花不安地回答:“我说爸爸被公安抓去了。” “啊!”杨婶惊讶,忙道:“你怎么可以跟你婆婆说这些东西。” “我······我只想让婆婆也知道,爸爸他······”啊哈,桂花哭了起来。 杨婶心里一凉,知道老太太完了。老太太一生最怕的是家人被人抓走,孙女桂花把金富被公安抓去的消息告诉老太太,这无疑是要老太太的命。虽然老太太早已气若游丝,哪一刻走都说不定,此时桂花无心的过错,却让老太太就这么走了,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陈云清也看过岳母,知道已经断了气,便劝桂花:“别哭了,桂花,也不是你的错。你婆婆能活到今天,躺在**这么长时间,也算是有福气的人了。” 桂花听姑丈这么说,哭的更伤心。 “细姑丈,你看这事怎么办,要不要现在就去叫大姑来?”杨婶跟陈云清商量说。 “别急,桂花细姑近,先去叫她来吧。”陈云清说。 “那我去。”桂花说着要去。 “不用。还是我去。” 陈云清说着下楼去把岳母去世的消息告诉老婆。 杨婶对桂花说:“你还是快点去你大姑家,叫你大姑来。你爸被派出所抓的事也顺便告诉她。” “好。”桂花答应去了塘家寨。 杨婶接着给鲁老太太拿出寿衣来,这是早已经准备好的。她想着鲁夫人的一生,多灾多难,可想到鲁夫人就这么走了,心里一酸,不免悲痛起来。夫人啊,你走了,叫我今后怎么活呀?杨婶想到自己更是悲戚,泪水止不住哗哗落下。鲁老太太健在的时候,没人敢瞧不起杨婶,她在这个家地位虽然卑微,但她说话还是有份量的。可是自从鲁老太太躺倒在**后,她就少言寡语了。她明白自己的身份,闲言碎语她也听到不少。有人说,她是在鲁家混口饭吃的,如果是这样,还没什么。更有甚者说她是想夺鲁家的财产的。听到这些话,她心里感到十分的委屈,暗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的泪水。她的身世,外界的人都说是一个迷。她是灰寨人,家里穷得叮当响,吃了上顿饭不知下顿饭去哪里找。家里兄弟姐妹又多,父母只好把她和妹妹卖了留下哥哥弟弟。她被卖了几次,最后被卖到鲁家。她感激鲁家收留她,没把她再次卖掉,让她有个地方住,还有吃的穿的。鲁家上上下下没人欺负她,鲁老太太有空闲的时候还教她识几个字。鲁家的人对她有恩,是她的大恩人。当夫人躺在**的时候,她不能离开鲁家,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这个时候,夫人更需要人照顾,还有年幼的为正,金富啥也不懂,连家务都不会做,桂香桂花都还小,她不能离开鲁家。嘴巴长在别人头上,要怎么说就怎么说,她才不理。事实上,鲁家到了这个时候,也少不了杨婶。没有她,这个家早已不像家了。说她是在贪图鲁家的财产,不知道的信以为真,知道的也不是很明白,只有她自己心里就像豆腐拌葱一清二楚。她刚来的时候,鲁家还能每个月给她十块钱工钱,鲁老大被人杀害后,鲁家家境直转直下,生意做不了了,一家大小靠着过去的积蓄坐吃山空。这样一来,杨婶的工钱自然也减少了大半。老太太中风躺在**后,就再没人给她工钱了。蔡小红死的时候,老太太留下的那点钱,让惠兰保管,这么多年来,补贴鲁家的生活费,还有老太太的医药看病费都用完了,惠兰连那些金首饰都拿去换钱回来用了。鲁家的生活陷入窘境,杨婶有时买菜都用上自己以前的积蓄。鲁家到了现在还有啥,杨婶心里明白。说白了,鲁家只剩下这栋楼房了。可这栋楼房现在又值不了多少钱。解放后,长安镇政府建了许多国营商店,特别是建县以后,又有了县商业局,国营商店更多了,咸鱼街不再是长安镇的重要商业街,它的繁华已经随着时代的变更而结束了。衰落的咸鱼街冷冷清清,这里的商家不是搬走就是关上了门,失去商业价值的楼房也就值不了多少钱了。杨婶有时也想,自己一生为的是什么?鲁老太太死了,她感到自己从此失去了一座大山,失去了精神上的牵挂。她早就想好了,一旦夫人撒手离开人世间,她就会毅然离开鲁家。 杨婶正伤感浮想联翩的时候,鲁慧珠来了。慧珠进了母亲的房间,没跟杨婶打招呼,看了一下母亲,知道母亲是真的走了,自己从此没了母亲,不觉眼泪也掉了下来。这一次,她没有再去翻找母亲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她知道母亲手腕上还有一个玉镯,她把玉镯从母亲的手里退了下来。她感到母亲冰凉的手。 鲁桂香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她最近老是开会,一开就是几个钟头甚至半天一天的。她一进家门,听说婆婆死了,也吓了一跳,尽管她都是十六七岁的人了,还是怕死人。接着又听妹妹桂花说爸爸被公安抓走了,急忙拉住大姑的手问该怎么办? “你别急,有大姑在,你什么都不要害怕。明天先把你婆婆送上山去,回来后再去看你爸爸。”惠兰说道。 桂香只有点头表示同意大姑的意见。惠兰杨婶在家守了一夜的灵,第二天才叫人把母亲的遗体抬到河边的祠堂摆放,又通知了一些常来往的亲戚,下午一点草草入了殓,就出殡上山了。惠兰感到自己对不起母亲,母亲的后事办的简单冷清,没有请和尚来念念经,三四个吹鼓手跟在送殡的稀疏的队伍后吹着乐声,一路上让人看了心酸摇头。 回到镇上,脱了孝服,惠兰看看天色还早,要去公社派出所,桂香桂花还有杨婶也都要跟着去,惠兰没让她们去,叫她们在家等消息,她一个人先去。 惠兰来到公社派出所,说要见见鲁金富,派出所的人打量惠兰,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惠兰说:“我是他大姐。” 公安说:“哦,是他大姐。鲁金富被送到709去了。” “公安同志,凭什么你们要抓他把他送到709啊?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公安听了有些生气,看看眼前这个农村妇女,又忍了,说:“老嫂子,我看你人老实,是个守本分的人,我劝你一句话,你不该问的你就不要问。回家去吧!” “同志,你这话错了。”惠兰有理不让,说:“我是金富大姐,难道连弟弟的事都不该问吗?” “虽然说你是她弟弟,可是他现在和你不一样。他可是重大嫌疑犯,你不是,犯人的事不是你想知道就能知道的。我再劝你一句,回去吧,别再问了。” 惠兰无奈,心想在这里也见不到金富,只好回家。金富被送到709关押,又是什么重大嫌疑犯,她去过709,那年儿子进吉被关在709时她就去过,这下好了,金富被关在那里,凶多吉少。一连几天,惠兰和杨婶都往709跑,可是还是见不到金富。 【十八】风雨飘摇的岁月 这一年时节刚进入初夏,南方的的太阳就特别的毒,天空又是万里无云,阳光肆无忌惮地炙烤着大地上的一切生灵,午时的地上冒着热气,树叶蔫了,狗躲在屋檐角下的阴影里喘着大气,口张开舌头拉得长长的。男人们在屋里光着膀子躺在竹椅上摇着蒲扇还嫌热,真恨不得连皮都剥下来。 惠兰头戴着一顶竹笠,脚下穿着木屐走在长安公路上。路面很热,光着脚丫走路不用一刻钟的时间就能把脚底烫出泡来。惠兰这个时候穿着木屐是最合适不过了,既隔热又能起到散热的目的。她刚从县拘役所回来。这回她终于见到了金富。拘役所的民警被她的精诚所感动,让她见了金富。见到金富的一霎那,她惊呆了,她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她的弟弟鲁金富。金富又黑又瘦的脸长满了胡子,头发乱糟糟的,衣服又破又脏。惠兰见弟弟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心里很疼痛,忍不住流出热泪。鲁金富忙安慰姐姐说,他没事的,很快就会出来。惠兰不信,金富急了,说,姐,真的,他没杀人,他来了这么久也没人审问过他,这不是说明他没事吗?要是有事的话,公安早就审问他了。惠兰和金富都不知道,国家和民族又到了一个灾难性疯狂的年代,金富那点事还有谁去理。 惠兰进了镇里,刚到解放街的时候,她听见一群人高喊着:“打到***集团!”“誓死保卫,保卫党中央!”的口号声,随后看见一队人马押着一个五花大绑头戴高帽的人走来。惠兰闪在一边,看那被绑游街的人,大吃一惊,那人不是县委殷书记吗?她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待那人走到自己跟前,她仔细一看,确实是殷书记。她不明白殷书记怎么了,会被人抓来在大热的中午游街示众。在老百姓心目中,殷书记是个好人,是个好官。他没有架子,为人和善。如果说他跟别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他头上多了一顶县委书记的乌纱帽,他比别人更操心老百姓的事,他的骨头比别人更硬些。惠兰弄不明白,就是这样一个好人,就被一群年轻人抓来游街了。 忽然,惠兰眼睛一亮,看见桂香也在游行的队伍中,她赶紧走上前去拉住桂香往旁边站,桂香知道大姑要说什么似的,立刻说:“大姑,你别拖我的后腿,快回家去。我要革命。” 惠兰呆在原地,看着桂香走进游行的队伍。她虽然不明白外甥女说的“革命”是怎么一回事,但她感觉到镇上比以前混乱多了,这样乱下去也会波及到乡下的。事实上这半年来农村里也有了变化,农民的自留地也不让留了,都归还了生产队。惠兰想起在韶关做工的儿子进标,不免担心起他来,于是也不敢在镇上久留,匆匆回到家里,对秋萍说了刚才在镇上看见乱哄哄的景象,叫秋萍赶紧写封信给进标,要他接到信后马上回来。 秋萍在钩花,没怎么认真听母亲的话,她已经没读书了,生产队的农活她又不会做,便在家里用纱线钩些花打发日子。惠兰见女儿没动身,说:“我的话你听见了吗?” “啥话?”秋萍抬起头来看母亲。 “给阿标写封信啊,叫他收到信就回来。” “哦。” “你写不写?” “你急啥,我又没说我不写。” “你不急,我急。镇上都这么乱了,韶关大城市的还不更乱啊!你们都是我的心头肉,你大哥在香港回不来,见不着他,就当我没有这个儿子了,还要把标仔丢在外面啊。”惠兰说着竟哽咽起来。 “好了,妈你看你,又来了,哭哭啼啼的,好好的,何必呢。” “都大了,嫌妈老了,成了罗哩罗嗦的老太婆。” “你再老也是我的妈呀。谁敢嫌你呀?我这就去写信给二哥。” 秋萍说着起身去房间写信了。写好信,等第二天早上吃了稀饭,秋萍才骑着单车到镇上邮局寄信。她知道现在世道乱,很多人成了造反派,政府机关还有公检法单位的领导莫名其妙被人抓去有的竟不明不白地死去了,这些她都知道,只是没跟父母说。所以昨天母亲跟她说起镇上游行的事的时候,她根本就没用心听母亲说那些事情。今天她来到镇上,她想去看看雨翔。上个星期三,秋萍就听雨翔说了,他爸妈被单位隔离审查,雨翔的工作单位县新华书店也不让他上班了。秋萍替雨翔一家担心,真怕造反派把他父母打成现成***分子,那就完了。雨翔近来很少见她,也有这个担心。 秋萍到了雨翔家,看见门锁着,她叫了几声晓燕,没人应,不知道他们一家都去哪里了。问邻居的一位老阿婆,阿婆摇着头说不知道。秋萍转头只好回家。 她越来越担心雨翔一家了。这几天,秋萍做啥事都感到心里烦躁,钩花的时候手指也被针扎出了血,害的她爸看见都骂她想嫁人就别再钩了。妈也说,萍阿,干活就干活,别东想西想的,分散了精神。秋萍想,女儿的心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吃过午饭,天就下起了雨,秋萍望着门外的雨丝,愁绪万千。只见天色灰蒙蒙的,看不见远处的群山。烟雨生处,亦不见人影。她的目光穿过自家的院子,忽然看见有一只被雨打湿的雏鸡躲在对面人家的屋檐下瑟瑟发抖,她的心一下悲怜起来。可怜的雏鸡啊,是被母亲抛弃还是调皮走失?如果是被你母亲抛弃,那真的是再可怜不过了,世界上没有比这更伤心的事。可是,作为母亲,母亲不可能抛弃子女,哪怕是在最恶劣的环境,母亲依然会用她的生命来保护自己的儿女的。那么,一定是它太调皮了。对了,一定是这样。如果是这样,小鸡的母亲一定很着急,在到处寻找它。秋萍心里动了恻隐,她立刻拿起一顶竹笠戴上走出家门要去救那只雏鸡,可是没等她靠近,小鸡就不顾风雨跑开,秋萍没抓到,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它跑走。秋萍很懊悔自己的鲁莽,雏鸡本来可以在屋檐下躲避风雨的,可是让她这么一瞎弄,小鸡不仅没抓到,还把小鸡逼到了雨中,让它再次受到风雨的侵害。 【十九】送别 “秋萍,你干嘛?”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叫她。秋萍回过神来,一看是晓燕,一阵惊喜,忙走上前去要帮晓燕推自行车,晓燕不肯,问到:“大雨天的,你站在哪里干嘛?” “没啥。看小鸡。”秋萍笑道。 晓燕不解,“看小鸡还要跑出来看,给雨淋?” 秋萍也不跟晓燕再解释,把晓燕的单车放好,晓燕脱了雨衣,挂在墙上,进了屋,秋萍才问道:“现在轮到我问你了,大雨天的,你一定有什么急事找我,对不对?” 晓燕点了点头,刚要说,见秋萍母亲走来,便停了嘴。 惠兰问晓燕:“淋湿没有,我看看,煮碗生姜水喝?” “伯母,不用了,没事的。我有点急事要告诉秋萍。”晓燕用手帕擦擦脸上的雨水。 “哦。那你们说,我不打扰你们。”惠兰说着离开到厨房去。 “晓燕,你说,有什么急事?”秋萍的心情一下也紧张起来。 “我们家要搬走了。” “搬走,为什么搬走?搬到哪里去?啥时候搬走?”秋萍急切问了一大堆问题。这事太突然了,以至于她问了一大堆的话。她的内心深处,时刻想着雨翔,他的一点消息都会引起她的心跳,触动她那敏感的爱情神经。 “秋萍,你别急,听我说。我们一家被下放到林场,原因吗,不讲你也知道,***。今天就要走,那些人要我们一家天黑前要离开县城,没办法,下大雨我也要来告诉你啊。” “啊——”秋萍张开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这事来的太突然了。雨翔一家走得这么仓促,说走就走,连个日子都不能挑。她害怕见不到雨翔,她爱雨翔,雨翔也爱她。雨翔为什不自己来呢?也许他家的处境让他不敢来,或者是他太忙了,一家人要走了,有很多事情要办。不管怎么样,她能得到这个消息已经不错了。晓燕能冒着大雨来她家,说明雨翔现在的心情和她一样,都十分的想念对方,渴望见到对方。她不能再等片ng费时间了,她要立刻见到雨翔。她刚想对晓燕说现在我们就走,晓燕见她一脸疑惑,便解释说:“是去天宝堂,没事的,又不是被流放到新疆去,见不着面。” “爸,天宝堂在哪里?”秋萍回过头问一直没出声的父亲。 “远着呢,离这儿有三十几公里。都是山。”父亲抽着烟说。 “晓燕,走,到你家去。” “外面的雨还下的很大,等雨停了再去吧。”秋萍父亲说。 “没事的。爸,妈,我走了。” “等等,要走也喝碗生姜水再走啊。”惠兰从厨房出来端了碗姜水个晓燕,说:“都不是小孩子了,看你被雨水淋的像啥样,女孩子家不比男人,不怕水淋。” “妈,知道了。”秋萍嫌母亲罗索。 “秋萍,你也喝一点,锅灶上还有一小碗。”惠兰关心女儿。 “我没事,又不是豆腐人,这点雨怕啥。走,晓燕。” 秋萍说着穿上雨衣,推出单车和晓燕离开了家里。到了镇上,雨也小了许多,看天空渐渐明朗起来,不用多长时间雨就会停下来。老天也有眼啊,秋萍这么想,他们一家离开镇上的时候不要再下雨吧。要到陈家的时候,秋萍看见有一辆解放牌卡车停放在陈家门口前,她想这俩车可能是来拉雨翔一家的。 雨翔见到秋萍真的来了,一阵欢喜一阵愁,喜的是这个时候秋萍真的来了,他能见到她,他有许多的话要对她说;愁的是时间太短了,雨一停,他们家就走了,这次见了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他有太多的心里话要跟秋萍说,可能没有这么多的时间留给他们。他急着拉着秋萍的手往屋里走,雨翔的母亲柳枚拦住雨翔和秋萍,递过一条干毛巾,说:”阿翔,也不看看秋萍一头都是水?” 秋萍接过毛巾,笑说:“没事,阿姨。” “去吧。”柳枚侧过身,让他俩到屋里边说话去。秋萍怪不好意思的。雨翔的父母思想开放,从来没有干涉儿子和她恋爱,他们对她亲热,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他们喜欢她,默认她做他们未来的儿媳。总之,他们一家早把她当做一家人看待。秋萍心里一直为雨翔有这么好的父母感到骄傲和自豪,也庆幸自己找对了人家。这是一个难得的平凡家庭,无论是在顺心如意的日子,还是处在当前的逆境,这个家庭里都充满着和谐快乐的气氛。 秋萍和雨翔两人走进房间最里面的卧室,雨翔抢过秋萍手里的毛巾,给秋萍擦头发。秋萍脸上一热,脖子都红了起来,他们还没有在雨翔父母的眼皮下单独在一起过,有许多情意绵绵的话,他们这时说不出口,只有通过雨翔抚摩她的头传递到各自的心里。雨翔也是,真要到两人在一起了,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你在想什么?”秋萍抓住毛巾不让雨翔再擦。 雨翔抓过秋萍的手,看着秋萍的两眼,目光饱含万分柔情,好一会才说:“我走了,你要好好保重你自己。” 秋萍几乎抗拒不住,心里微微颤抖,眼光忙移别处,不敢再看雨翔的眼睛,“你也一样。常写信给我。”她的眼里闪动着泪花,不是她强忍着,早已化成泪水流了出来。 有人进来搬东西了。 外面的雨果然停了下来。雨翔只好帮着搬家具,他们一家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好搬的,书籍已经被人搜走了许多,剩下不到一纸箱的新杂志和报纸,雨翔想把杂志和报纸扔了,父亲不肯,那里面有领袖的话,给造反派知道了不知道又会有什么高帽给他戴,事事还是谨慎为好。这一次,陈百川搬家,是天宝堂林场派人和车来的。陈百川家里要搬的东西早已准备好,该打包的打包,该拆开来的拆开来,装车的时候不用一个钟头就装好车了。 “老陈,叫大家上车吧,我们早点到林场。”来接人的孙队长说。 “好。”陈百川答应了孙队长,回头叫晓燕柳枚上了车,没看见雨翔,他喊道:“阿翔,上车了。”没听到儿子的回答声,于是他跑回屋里看,见雨翔拉这秋萍的手,依依不舍的样子。他走上前去,说:“阿翔,走吧,车要开了。” 雨翔只好放开秋萍的手,百川不忍看见这伤心离别的一幕,先走出门去等儿子。秋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雨翔马上掏出手帕替秋萍擦拭眼泪。 “等我,没事的,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秋萍咬着嘴唇,点点头。 “我走了,呵,萍,保重。”雨翔忽然吻了一下秋萍的脸颊,这才离去。 秋萍止不住泪水往下流,她直到听到汽车开动引擎声她才跑出房间。这一刻,她真想爬上车和雨翔一起去林场。可是汽车已经开动了,她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这样走了,看着她心爱的人好像从此消失一样痛苦。她是第一次经历跟心爱的人离别带来的痛苦,这和生死离别差不多。她在后面看着,目送着雨翔一家离开了长安镇。 【二十】鸿雁寄深情 秋萍回到家里,晚饭也不想吃了。母亲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秋萍说没啥,只是感觉没精神,父亲便说早点洗澡休息。惠兰想女儿可能是淋了雨水的缘故,怕女儿得感冒,便熬了一桶布惊牙热水给秋萍洗澡。布惊牙是本地一种很常见的中草药,它的学名叫牡荆,具有驱风散气治疗感冒发烧的功效。每年的春天,农村人把布惊牙的嫩叶采摘下来,再把它炒干或者晒干,然后贮藏起来,以备一年急需之用。此外,布惊牙也可以拿来当茶一样冲开水喝,当地人叫做布惊茶。秋萍洗了布惊牙热水澡,感觉身上清爽了些,便上床去睡觉去了。 到了夜里,秋萍感到口干舌燥,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看见一群恶鬼在追赶雨翔。她很害怕,全身打哆嗦,天黑风又高的,雨翔被人追着,他在前面跑啊跑,没命地跑,但总是逃脱不了那些面目狰狞可恶的家伙,于是雨翔大声地喊秋萍,快来救救我,救救我。秋萍听见雨翔的呼唤声,赶紧伸出手去拉雨翔,可是,无论她怎么伸出手,都钩不着雨翔的手。眼看恶鬼那毛茸茸的手就要抓住雨翔的后背,她心里大急,大喝一声,雨翔快跑!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脚朝恶鬼踢过去······不对,秋萍听见了母亲的声音,她睁开眼一看母亲就在身边。 原来半夜里,惠兰听见女儿的喊叫,急忙爬起床过来看女儿。当她走进女儿的房间时,她听见女儿的喊叫声,也听见了女儿两脚用力踢床铺的声音。惠兰知道女儿再做恶梦。她拨开蚊帐,只见女儿把被子踢在了一边,满脸汗水,头发湿漉漉的。她心疼的要命,要给女儿擦汗。当她的手碰到女儿的额头时,她被吓了一跳,秋萍的头怎么这么烫,她发烧了。 “秋萍,醒醒。” 秋萍睁开眼,看见母亲就在身边,坐了起来。 “妈,怎么是你?”秋萍有些惊讶地问母亲。 “傻瓜,不是妈是谁?看你做恶梦吓坏了吧。不过不要紧,出了一身的汗,感冒发烧就会好了。先喝口水吧。” 秋萍点点头,喝了母亲倒的开水后问道:“妈,我在梦里都说了些什么话?” “说了啥话,我也听不清。”母亲有意卖关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 “妈,你坏。”秋萍不好意思起来。 “我知道,你做梦都在想他。好了,现在什么也别想,好好休息,别再着凉又发烧了。”惠兰用手摸摸女儿的额头,喜道:“好多了。睡吧。” 秋萍躺下,对母亲说:“妈,你也该睡了。” “我是该睡了。你别再吵醒妈了。” 秋萍点点头答应了母亲。她看着母亲把蚊帐放好,关上了电灯才离开了房间。她看着母亲的背影,眼里有些湿润。心道,妈呀妈,我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长这么大了,还要你深更半夜来操心,真的是对不起。 第二天秋萍的发烧就退了,到是感冒一个星期才好。这一个星期,她感觉日子很难过,鼻子不通气又流鼻涕,虽然难受,但心里更难受。天天想着雨翔,盼着他来信,可就是见不到他的来信。 进标从韶关回来了,给家里带来了一阵子喜悦。进标给家里人说些韶关城市里的故事,惠兰看着眼前的儿子,晒得黑不溜秋的,但结实了许多,头发盖住了半个耳朵。 “明天去把头发剃了。”惠兰说。 “二哥,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秋萍问进标。 “不走了,妈不让走我就不走。” 秋萍微笑说:“娶了嫂子妈才让你走。” “男人要有事业,慢点讨老婆没关系。你啊,不能等了,再等就要变成没人要的老姑婆啦。哥要喝了你的喜酒才去闯江湖。”进标嘻嘻笑道。 “妈,二哥欺负人。”秋萍向母亲投诉。 惠兰笑道:“你们啊,该娶的娶,该嫁人的嫁人,不要让爸妈操这门子心。” 秋萍不好再说什么了。母亲虽然是这么说她可以嫁人了,可是叫她现在怎么嫁给雨翔?雨翔一家在天宝堂林场生活的好吗,雨翔现在在做什么工作,还有许许多多的事她想知道都无法知道。秋萍感到无比的寂寞。 这一天,秋萍终于收到雨翔给她的第一封信。她心里一阵狂喜,迫不及待地走进房间撕开来看。 亲爱的萍: 我的心和你接到我的信时一样,怦怦直跳。请原谅我直到现在才给你写信。我不是不想给你写信,我想念你,无时无刻不在想,想得我几乎要疯了,恨不得立刻放下一切就回县城找你,可是我的理智告诉我,我不能这样做,去害我父母。请你放心,我们一家现在很好,这里的人淳朴,不像城里的人,他们对我们一家熟悉了,也就对我们一家友好起来了,所以刚到林场的时候,我不敢给你写信,请原谅。 萍,你好吗?在做什么呢?我很想你,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见面? 我的工作是管理橡胶苗,很枯燥,但想到你就不会枯燥了。 爱你想你的翔8月15日深夜秋萍把雨翔的来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她拿起信封看寄信地址是:新安县天宝堂林场105生产队。她记下了这个地址。 秋萍马上给雨翔写了一封回信: 翔,你知道不知道,我等你的信等的好累好累,好苦好苦,几乎绝望了。要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多么的想你,没有你的消息,我的日子怎么过?你终于来信了,给我的生命带来了甘露,我的心非常激动,眼泪就要落下了。我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用心去体会你对我的爱。 翔,我知道你和你的一家正受到人生前所未有的折磨和苦难,不管是遇到大风还是大雨,你都要坚强,不要做出愚蠢的傻事出来,你是我的未来,我的依靠,我不能失去你,你的生命就是我的生命,要珍惜啊。翔,我也不允许别人伤害到你。你要跟邻里和睦相处,不能同他们吵架,更不能打架。我知道,你干的活很苦很累吧,跟农田活差不多,对你来说,确实是难为了你,但只要你坚强,学会苦中作乐,就会很快没事的,农活也难不倒你。同时,你不要放弃你自己的希望,有时间的时候就读点书,总有一天会有用的。 翔,不嫌我啰嗦吧。女人就是这样,对她心爱的人,啥都想说,有一大堆的话要说,有永远说不完的话。 我爱你,想你······我亲爱的人,我恨不得现在就躺在你的怀里。 【二十一】去见情哥哥 雨翔收到秋萍的信,中秋已过,眼看国庆就要来了,他本来想在十一那天去秋萍家的,可是他外出没得到批准,孙家兴队长说要到场部去找场长批才行,他就打消了去看秋萍的念头。这是没办法的事,不是他不想去见秋萍。去场部找场长,他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场长,见到场长场长能不能批准他到县城去都是没把握的事,而且他也没有很多的理由去县城,要他说出去看的女朋友,他说不出口,他也不会跟别人说。因此雨翔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难办了,他只好放弃去看秋萍的想法。 谁知道这个时候,秋萍已经打定主意,要在十一那天去林场看雨翔。但她不知道如何向父母说这件事,她怕父母不同意她去,阻止她去。她向二哥求援:“二哥,我想十一去天宝堂林场,爸妈可能不会同意我去的,我该怎么办?你帮帮我。” “要去就去,怕什么,你去后我跟爸妈说就是了。” “说的轻松。我又不是你。你要去哪里,爸妈才不管呢。” “好,我帮你的忙,就说我和你去,这样爸妈准没意见。” “二哥,这样行吗?” “行,有我当你的保镖,爸妈有什么意见?” “不是,我是说向爸妈说我去天宝堂,爸妈一定知道我去谁那里,这样行吗?” “我真的有点看不懂你了。想吃汤圆,又怕烫着嘴。爸妈也不是不知道你跟雨翔恋爱,你又不是去别人家,怕什么。” “你不知道女孩子的心。人家是女孩子,第一次出远门哦。”秋萍脸上微红。 进标笑道:“我知道了,好,好,没事。我先跟爸妈说要去五经富镇,看一个老朋友,你再说你也去,爸妈不反对就成。” 吃晚饭的时候,进标先提起去五经富镇的事,父母没说什么,秋萍趁机说:“爸妈,我也跟二哥一起去。” “你跟你二哥去干吗?凑啥热闹!男人去办男人的大事,没你的份。”自发说道。 秋萍撅着嘴,看二哥。进标心里明白,对父亲说:“秋萍要去就让她去,长长见识也好。不是我带她出门,她走的最远也就是长安镇,像爸和妈一样,一生一世都没离开过家乡,要后悔一生人的。” “谁说我没有?”自发来劲了,放下饭碗,得意地说:“我年轻的时候,还去过潮州。知道潮州在哪里吗?那是个大城市呐,人多,热闹得很。很有名的地方,古代的时候有个大官,叫韩愈的可有名了,潮州开元寺都有他的塑像呢。” “行了,不就那么一回吗,够你自豪吹牛一生了。如果要去了广州香港的,那你还不把尾巴翘上天,见到一个说一个。”惠兰笑老公又看看女儿,她知道女儿的真实目的,是想去天宝堂林场,但她并没有说出来。说心里话,她对女儿的恋爱并不反对,也喜欢雨翔,要不是**年代,秋萍早就该嫁人了。女儿现在要去看雨翔,她也不知道是否要让女儿去。可她又想,如果阿标肯和秋萍一起去,一来了了秋萍的心愿,二来也安全,父母其实担心的就是女孩子一个人出门的安全,安全问题解决了,还有什么顾虑的? 进标似乎看出母亲的心思,转攻母亲:“妈,你有什么意见?” “女儿大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作父母的能管的着?” 这是啥意思,进标和秋萍都不明白母亲说的话,母亲的话既有责怪他们的意思,也有说他们大了,是成年人了,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意思。母亲的话带有点酸味。 秋萍对母亲撒娇:“妈,人家又没说不听你的话。你只说行还是不行,我又不是去很远的地方,要是去广州啥地方的,你和爸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想嫁得远远的?越远越好,省得天天见到爸妈心烦。好,也别说多了,你要跟你二哥去就去,记住了,女孩子家的,别一个人去哪里,你二哥去哪里,你跟着,知道吗?” “妈,知道了。”秋萍松了一口气,心道妈终于同意了,爸也没就没意见可说的了。 到了十一那天早上,惠兰又叮嘱了进标一番,别丢下秋萍自己一个人走,当哥哥的你要负责任,看好她,把她安安全全的带回来。进标一一答应了母亲,这才和秋萍一起出了家门。 来到镇上车站,秋萍要买两张车票,进标说:“不用了,说好帮你的忙,又没说我一定要跟你去。你自己一个人去,路上小心点,少人的地方别去,没事的。” “那你去哪里?”秋萍担心和父母说好的,她和二哥两人一块出门,二哥却先回到家里,这不是露馅了吗? “你不用担心我,我有地方去。你今天去下午回来太晚了不好,还是明天回来,住一个晚上。回到镇上到阿舅家等我一起回家,这样什么事都没有了。”进标很自信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秋萍只好买了一张去五经富的车票。长安镇距离五经富镇有三十一二公里,天宝堂林场在五经富镇内,从五经富镇到林场,还要走上四五公里的路程,这段路就没班车坐了。当日秋萍坐的班车一路颠簸,尘土飞扬,车到五经富镇已经是十点多钟了。秋萍下了车就有两三个用单车载客的围了上来,问她要去哪里?秋萍说去天宝堂林场105队,一人说要五块钱,秋萍也没还他的价,跟着一个看上去老实的农民去了。这用单车拉客的和县城一样,都是附近村寨的农民,他们用自行车载客赚些钱养活一家人。那载客的头上戴着一顶小竹笠,穿着一件背心,腰间缠着一条花格子围帕,围帕一般是一米长,也有长一些的,都是这个地区的男人们用来洗澡和当围裙用,平常也可以用来擦汗。那载客的问秋萍:“姑娘是第一次来吧?” 秋萍没回答那载客的,在陌生人面前,她不愿意透露自己的一点信息。那载客的见秋萍不说,他也不再问了。这样一直到了林场105队,载客的说到了,秋萍方从单车后座上跳下来,给了五块钱载客的让他走了。秋萍站着看周围,心里一片茫然。她自己站着的地方是这生产队的中央,前后两栋瓦房相距一百多米,操场左右瓦房的头尾是一间间的茅草房。悠扬的梁山伯与祝英台手提琴声从一间瓦房里传出来,秋萍没想在这里能听见这首曲子,心里为之一振,这里应该是世外桃源啊,雨翔一家在这里一定过的很好。她走到拉小提琴那间房前,门开着,可以看见那拉小提琴的是个二十五六岁姑娘,拉小提琴的也看见了秋萍站在门外,于是停下拉琴走出来。秋萍问道:“请问姐姐,陈晓燕家住在哪里?” “找晓燕啊,她家在对面第二间房。”拉小提琴的用手指给秋萍看,“门关着,可能去吃午饭了。你等一下,我带你去她家伙房。”说着进房间放好小提琴出来把门关上带着秋萍去晓燕家。 “你从哪里来?”那人问秋萍。 “从县城。”秋萍回答道。她没说她是从塘家寨来的,说了别人也不一定知道塘家寨在哪里,还要问你。说是县城来的,别人也就清楚不再问你了。 “哦,看你也像是县城来的人。” 走到一间茅草房前,那人喊道:“燕子,有人找你。” “秋梅姐,是谁找我呀?”晓燕在里边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出来看就知道了。” 秋萍确认无疑这里就是雨翔的家时,便赶紧对秋梅说:“不用了,谢谢姐姐。我自己进去找燕子。” 秋梅说好就转身走了。 秋萍刚要进茅屋,晓燕却走了出来,突然看见秋萍,兴奋地回过头大喊:“哥,你快出来,看是谁来了?”一下子拥抱秋萍。 “你是怎么来的?来也不先写封信告诉我们知道,我和我哥会到五经富镇接你呀。”晓燕搂着秋萍的脖子说。 “燕子,你放开我好吗?我被你要勒死了。”秋萍看见了雨翔,心噗噗跳。 “好。”晓燕放下秋萍,高兴地说:“不管你怎么来的,来了就好。让人想死你了,特别是我哥。哥,秋萍交给你了。”她把秋萍的手拉给哥哥的手。 雨翔握着秋萍的手,心里非常激动,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双眼看着秋萍,目光万分柔情。而秋萍呢,也看着雨翔,眼里闪动着泪花,一时也说不出话。 雨翔的父母走了出来,陈百川说:“阿翔,还站着干吗,快叫秋萍进屋。” “阿翔,你这孩子真不懂事。”柳枚也说儿子,拉着秋萍的手,说:“累了吧?先洗洗脸,喝口水,等会儿叫你叔叔做几个菜给你吃饭。” 进了茅屋,秋萍觉得新鲜,这茅屋她是第一回走进来看,墙是那种泥巴扶的墙,还可以看见一些稻杆草从墙壁上露出来。茅屋里没有什么摆设,一张饭桌和几张长板凳,这桌子和凳子,是用几块木板钉成的,再简单不过了,还有一个用木箱做成的碗柜。屋里边有个灶台,灶台后面堆放了木柴,木柴旁开有一个后门可以走出茅屋。 雨翔拿来毛巾和打来一盆水端到秋萍面前,让她洗了脸再喝碗开水。柳枚吩咐百川炒菜,一会儿百川炒了一盘鸡蛋上来,饭还有,他们一家也是刚吃,还没吃饱,这时围着秋萍重新吃饭。秋萍看这桌上的菜,除了刚炒的鸡蛋外,不过是野菜和一碗金骨范鸡蛋汤。柳枚夹了炒鸡蛋给秋萍,说:“肚子都饿坏了吧,快吃,别客气,我们都吃过一回了。你是早上几点钟做车来的?” “七点半。”秋萍说。 “你爸妈知道你来吗?”百川关切地问道。 没等秋萍回答,晓燕抢着说:“那当然知道,不知道能来吗?爸问的是废话。你们谁也别说话了,让秋萍好好吃餐饭。”她替秋萍解了围。 柳枚笑道:“还是我们家的燕子说的对。好,大家都吃饭,别说话。” “妈你······”晓燕用手指着母亲,意识到自己还在说话便停住了嘴,一家人都笑了。 吃过午饭,柳枚让晓燕洗好碗筷就离开,给雨翔和秋萍两人在一起,晓燕不满母亲,说:“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不懂事,夹在中间做电灯泡啊。洗完碗筷我就走,把门关上。” 秋萍听了晓燕一番话,脸红了起来。 柳枚叹了一口气,对晓燕说道:“啥时候找个人来管你,就不用你爸你妈费心了。” 晓燕笑道:“我谁也不要,最好是有尼姑庵,我去当尼姑。” 秋萍听了也笑,说:“有人就要跳河了。”她知道晓燕跟同学赵新民恋爱的事,新民当兵去了,听晓燕说他还提了干。 晓燕不敢再说下去,洗好碗筷说声拜拜关上门就走了。 屋里只剩下秋萍和雨翔两人。雨翔起身坐到秋萍身边,秋萍顺势把头靠在雨翔肩头。雨翔被秋萍的头发撩拨,心里一阵兴奋,伸出双手抱住秋萍的肩膀,嘴吻起秋萍来。秋萍如触电,全身既紧张又亢奋,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两人的嘴唇紧紧贴在一起,雨翔感到有一股如琼浆玉液般的**进入他的口中,又缓缓流入肚里。他的血液已经沸腾,每个细胞都鼓胀起来,像是要爆炸似的。他的手掌心出汗,他抱着她,感受到她的ru峰在抖动。啊,我心爱的人,你也和我一样,青春高涨,内心充满着无限的渴望,像火山爆发,炽热的熔岩喷出,把一切熔化为一体。他们早晚会不分你我,融合在一起的。只是这个时候,雨翔还有一些清醒,他不敢放纵心里那匹野马,让双手肆无忌惮地在秋萍的身上游走,更不敢直接触摸她的。他怕自己控制不住,秋萍也会被他惹得心花意乱,失去自我。他们已经感受到了幸福,感受到了彼此的恩爱。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雨翔的嘴离开了秋萍的嘴唇,秋萍也抬起头重新审视眼前心爱的人。秋萍小声地说:“你黑了很多。” “你也瘦不少。” “干活累吗?” “现在习惯了,不觉得很累。你呢,在干什么?” “钩花。” “你大哥二哥好吗?” “我二哥回来了,还好。你也知道,我大哥去了香港,信都不敢写回来,怕被外人知道,找我们家的麻烦。其实村里的人知道的不少,大家装聋哑,没人说就是了。他现在怎么样,我们也不知道,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妈一提起我大哥,就伤心要哭,还说就当没这个儿子。我从来不敢在我爸妈面前说起我大哥。” “你二哥回来干嘛?” “不知道,好像什么事都没做,不过我从来也不过问他的事。” “要做一些事才行,特别是年轻人,没事做怕要出问题的。俗话说,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最怕他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走歪门邪道,那他就完了,害了自己,也害了家里人。” “我二哥我了解,他不是那种人。他的心事可多了,出门这么多年,见识也广,不用为他担心的。我这次来,多亏了我二哥帮忙,我才能来的。” “是吗?”雨翔高兴说道,“你怎么不叫你二哥一起来?” “我是想叫他一起来的,他说他有事,我就自己来了。” “你来的时候要写封信告诉我,以后不能这样,太让人担心了。” “没事。大白天的,还怕狼吃了?” “当然怕啦,怕**把你吃掉!”雨翔双手抬起,像人猿一样要扑向秋萍。秋萍急得用手拍打雨翔的手,说:“你坏,你真坏!” 雨翔哈哈笑,笑过之后,说:“萍,要是我们一家能够随便去哪里的话,你就不要来了,我会一个星期去一趟县城。” 秋萍笑道:“啥时候你自由了,也许你们陈家都回县城了,还用我来吗?” “说的也是。啥时候走?” “要赶我走啊?” “哈哈,我要你别走,跟我住在一起。” “做白日梦!你还没出聘礼给我家呢,就想白占人家的便宜了。” “好,我叫我爸下聘礼,你今晚跟我睡。” “才不呢。你抱着你的枕头做美人梦去吧。” 两人一来一去说笑,时间过的真快。到了五点钟,柳枚和陈百川才进来,柳枚要做晚饭,叫百川杀鸡。百川杀了一只鸡。来到这里,除了过农历节,他们一家还真没杀过鸡。晚饭的时候,晓燕嘴馋,要夹鸡腿,柳枚用筷子拦着她的筷子,笑说:“还轮不到你。” 晓燕笑道:“我知道,我哪里敢跟你媳妇争呀?”眼睛瞅着秋萍,秋萍害羞,不敢看她。 柳枚也不理女儿,夹起鸡腿往秋萍碗里放,说:“吃你的,不要理她。” 秋萍不好意思,夹起鸡腿,想给百川,百川忙把饭碗挪开,说:“不用不用,你吃你吃,我有肉吃一样。”秋萍才留下鸡腿吃。 晚上秋萍和晓燕睡一张床,雨翔跑到别人家去借宿了。一个晚上,晓燕和秋萍叽叽喳喳的说些没完没了的心里话,直到十分困乏才睡,天也要亮了。 生产队十一只放了一天假。吃过早饭,雨翔向孙队长请了半天假,孙队长也没多问雨翔便同意了,这让雨翔十分高兴,他要送秋萍到五经富镇去坐班车回家。 秋萍感到这一次来的收获太大了,他们一家对她就像是自己一家人一样,越来越亲近了。特别是雨翔的父母,把她当做儿媳看待,让她很感动。她想她还要来,星期六来,住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走,也不会耽误雨翔的工作。 【二十二】遭遇强奸 话说时间如流水,一晃就过了好几年。这些年来,秋萍和雨翔除了鸿雁寄托相思外,也相互来往见过面。两人见一次面,就要等几个月甚至半年才有可能再次相会。那时见面不像现在是件这么容易的事。从县城到天宝堂林场,六十多里的山路,一天一班车到五经富镇,还是路过到揭阳的,然后再走十几里没班车跑的山路才到林场。雨翔一家是下放到林场的,因此外出是受管制的。雨翔和秋萍要见面,更多的是秋萍去看雨翔。 这一日,秋萍看看明日是十二月的第一个星期六,她想明日去雨翔那里。秋萍每次都是先跟母亲说去天宝堂林场,母亲没意见了再跟父亲说。惠兰知道女儿一个人去过多次,这回要是不同意她去,实在说不过去。做母亲的只是希望她早日嫁出去,每回跟女儿说你们谈了这么多年恋爱,该结婚了,可是秋萍说再等等吧,等什么惠兰不知道,只知道岁月不饶人。 第二日秋萍七点钟去了车站坐班车到五经富镇。到了五经富镇,还是和以前一样,坐单车到林场105队。单车离五经富镇越来越远了。这地方张开眼看到的都是山,人烟稀少,平常日子路上少有人来往。秋萍忽然感到单车往前倾斜,前轮掉进坑似的,人车都倒了下去。她刚要爬起来,突然看见有四个男人围住她和载客的,秋萍意识到危险,对载客的说道:“大哥,我好害怕。” 那五人当中的一个黑瘦小个子说道:“小妹妹,怕什么呢?有你大哥在,什么也别怕。” 秋萍不敢多说话,站了起来,紧紧靠着那载客的,那载客的把单车扶起,也不敢说话,眼神惶恐。 一个敦实汉子指着载客的说:“你可以走了,越快越好,我们家的事你少管,否则你就别在五经富待了,知道吗?” 载客的点头答道:“是,是。”推着单车往回走。 秋萍对载客的说道:“大哥,我跟他们不是一家人,我根本不认识他们。”紧跟着载客的要走。这时敦实汉子发号施令:“小黑,老刁,光头,把小妹妹带回家。”那三人一拥而上,两人各抓住秋萍的一只手腕,另一人抱住秋萍的腰,任秋萍如何挣扎就是脱不了身,秋萍大喊“救命。”敦实汉子拿出一把匕首在她面前晃动,说:“再喊叫,小脸蛋就变成大花脸了。”秋萍被吓得不敢出声了,心里越来越恐惧,不知道这是一伙什么样的人,如果他们只是抢钱还好,但看来又不像,她害怕起来,浑身打起哆嗦。看那载客的早已跨上单车,头也不回,没命地踏车跑了。秋萍心道,完了,这下真的完了,全身一软,眼泪跟着哗哗往下掉。 这伙人把秋萍生拉硬拽到了树林中停了下来,小黑说:“大哥,这妞还不错。看来像是个没开封的,大哥有福气。” 老刁说:“别拍马屁了。大家都等不急了,脸长得再好,不如下面那空好。哈哈。” 一伙人都在yin笑。笑过之后,这伙人的老大和气地对秋萍说:“妹妹,别哭了,哥哥不喜欢。你要对哥好,哥满意了,包你想要啥哥给啥;不然的话,我几位兄弟都是饿狼,我可管不住他们啊。” 秋萍知道自己落入了色魔手中,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谁来救她,她在心里声嘶力竭喊着雨翔快来救她,可是喊天喊地都没有用。她想抗争,和他们闹,不断挣扎身躯,不让他们玷污自己,可是有用吗?她斗不过他们。对这群色魔来说,你越是抵抗,他们就越是加倍**你。秋萍已经绝望了,洁白的身体变得麻木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听见了小鸟的叫声。天气温和,太阳一天都在薄薄的云层里,南方即使在冬日,大自然还是这样的美。可是,她想到自己孤独在野外,又遭遇不幸,倍感凄凉。她躺在地上,眼神呆滞地看着天空,她的头发乱七八糟,染上了一些青草汁皱巴巴的衣裤盖着她的身躯,两条白嫩的腿沾有血迹露在外面。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的心很乱,脑海总是那可恶恐怖的一幕,挥之不去。她该去何处,她不知道。她不能再见雨翔了。雨翔啊,我对不起你,我没能把我最宝贵的献给你,让你幸福,让你快活,却让人玷污,让人糟蹋了,我对不起你的爱,我再也没资格跟你谈情说爱了。她感到心酸,泪水顺着眼角流出,趟过脸颊落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秋萍才坐起来,她拿起衣裤甩干净后才穿上。她的眼睛红红的,泪水已经流干了。她想到了父母,她这个时候应该回家,她不能做对不起生她养育她的父母。自己一生不再嫁人,她要侍奉父母亲到百年,她要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至于自己受到的屈辱只能往肚里吞,永远埋藏在心里。她擦拭好脸上的泪痕,从新扎好头发这才向公路的方向走去。 走到大路的时候,秋萍停了下来,朝路的两边看了看。右边是到五经富镇的,左边是去林场的,林场是不能去了,雨翔也不知道她今天要来。她不想让他见到她,她觉得自己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人,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容易让雨翔看出来,她不能去见她。她心一横,向五经富镇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到了镇上已经过了午时,她感觉不到肚子饿,就是现在有山珍海味她也吃不下。她没到车站去等车,她害怕上午那载客的在车站,于是在桥头等车来。等了很久,还是不见班车的影子。有人问她姑娘你要去哪里?她见是老人家便说她要坐班车到县城,老人家说班车要四点半左右才来。秋萍想时间还早,便走下桥底到河边洗脸。她要把脸洗干净,不能让家里人看出她哭过,至于问她为什么这么快回来,她已经想好了,她会跟母亲说生产队下午有货车要到五经富镇拉东西她顺便跟着出来了。 其实,她想的也太多了。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家里人对她回来,并没有感到诧异,还是和平常一样。母亲问她先洗澡还是吃了饭再洗,秋萍说洗澡先。农村人都是七八点钟才吃晚饭,秋萍家也一样。她洗完澡并没有跟父母还有二哥一起吃晚饭,她让母亲给她留着,自己先洗衣服去,她不想回来到就跟家里人面对面地吃饭,她心里面还有余悸。母亲催了几次她吃饭,秋萍都说等一会洗好了衣服再吃,于是母亲不再催了,留了饭菜放在锅里盖着。一家人没多想,只当秋萍跑了一天跑累了,要过一会儿才吃饭。 【二十三】不用媒婆费心 “吃了吗?”一人在院门口问道。 惠兰看去,原来是阿标三叔婆来串门。惠兰在院里边洗碗筷边答道:“刚吃完。还有一个没吃。三婶这么早。” 三叔婆说:“都差不多早。” 惠兰对儿子喊到:“阿标,你三叔婆来了,冲茶给三叔婆吃。” 三叔婆对惠兰说:“吃茶不急不急。惠兰,我跟你说的事怎么样?人家等回话呢。” “啥事?”惠兰一时想不起三婶说的是那件事。 “你是真的想不起还是装糊涂?”三叔婆问。 惠兰笑道:“真的是不知道三婶说的什么事。” “你儿子的事。这么大的事都忘了?” 惠兰忽然想起,原来前几天三婶跟她说过有媒婆要给她儿子介绍老婆的事,她只当三婶说说而已,就没放在心上,也没跟老公说,更没跟儿子商量这件事。这时三婶提起头,便想起来了。惠兰笑道:“三婶,你别急,先进去坐吃茶。” 三叔婆说:“好,我先吃杯茶。”说着进了屋。 自发见三婶进了屋,忙让坐,进标也冲好茶端着一杯给三叔婆。三叔婆看着进标说:“标仔,三叔婆什么时候吃你的喜酒,能不能告诉三叔婆。” “三叔婆想吃喜酒啊,明天我请你到圩酒店吃。”进标嘻嘻笑说。 三叔婆忙摇手,说:“不成,哪有这样吃喜酒的。人都没看过,糖也没送,就吃喜酒了,让人笑掉大门牙。” “我才不怕人笑话,有酒吃,为什么不吃?”进标还在逗三叔婆。 谁知三叔婆也是有意跟进标说话,想摸进标的底。“你敢吃酒,我不敢,我要看过侄孙媳妇才敢吃喜酒。标仔,带你媳妇来给三叔婆瞧瞧人长得靓不靓,看你有没有眼光。” “好呀,三叔婆,你想啥时候看我就带来给你看。” 自发听儿子越说越离谱,忍不住说:“阿标,你瞎说些啥东西?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怎么好骗你三叔婆呢。” 三叔婆笑道:“没事。标仔鬼灵精的,也可能早谈有了,你们不知道。” 惠兰进来说道:“三婶,有哪家姑娘看的上他?我看他打光棍是铁板钉钉没啥说的,这么大的人了,还要父母操心。三婶你也省了这条心。” “哪有父母不为子女操心的,做人父母不容易啊。子女大了一天没成家,做父母的就操心一天;成了家还要为孙操劳到死。做人就是这样。” “都说些啥话。”进标有些不耐烦。“我走了,三叔婆,你聊你的天。” “到哪里去?”惠兰问儿子。 “我想去国庆家,听他说谁家要盖房子,我去看看有没有工给我做。” “算了吧,你要想做工,回来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找工做。”自发说道。 惠兰也说:“要做工也是明天的事。今天晚上你哪里都不要去,坐下来听三叔婆说两句话。” “我知道三叔婆的意思,是想做媒人婆。”进标看看三叔婆。 三叔婆笑道:“说你鬼灵精没错。标仔,你只说对一半,不是三叔婆想做你的媒人,是马头村的庆叔婆。” “谁都一样。” 进标说完要走出家门,惠兰忙追问:“你是啥意思?”进标回过头来,说:“妈,你真烦。” “找了老婆你就不烦了,有人管着,妈也不烦了。” “好好,谁想做媒人婆就做,你们看着办。”进标说完走出家门。 “这样的态度还想找老婆?”自发对儿子很不满意。 三叔婆笑道:“男孩子都是这样,有了老婆就不同了。我看还是要快一点给标仔找老婆,属猪的吧,找了老婆让老婆管,他也就不会这么野了。” “三婶,这件事麻烦你了,你和庆叔婆说说,叫她有空来我家一趟,问问她那姑娘和她家里的情况,如果那姑娘生肖合标仔,家里也可以的话,就相亲,你说这样好吗?” “好,这样安排好。” 秋萍吃过了晚饭,一直在一旁听他们说话,这时开口说道:“也不问问人家姑娘有多大岁数,要是生肖合了二哥,那姑娘是哥四十多岁的老姑娘,看二哥还敢娶不。” 母亲一听,仔细一想,觉得女儿说的有理。那三叔婆正喝着茶,听秋萍这么一说,忽然一笑,口里的茶水喷到自发脸上,自发瞪了一眼三婶,然后用手擦脸上的茶水。三叔婆对秋萍笑说:“你呀你,真会说笑话。你也不去问问村里的人,我们家标仔是什么样的人才,只要他一开口,十岁的黄花姑娘一大把追着要嫁他,哪里轮的到老姑娘来和我们家标仔相亲。” 惠兰听三婶这么一说,心想也是的,三婶没到老糊涂的地步,这下她放心了。又想,三婶这人厉害,别人都怕她,可从这件事情上看,她也有可爱的一面,挺会关心家族里的人。三婶又聊了一会才回去。三叔婆说的庆叔婆,是马头村的,六十多岁,马头村里人都知道她是媒人婆。三叔婆有一个女儿嫁到马头村,前些日子她到马头村女儿家,遇见庆叔婆,就聊了起来,媒人婆说的是媒人话,和人说话总喜欢问这村有哪位姑娘要嫁,那村有哪位小伙子要娶老婆,如果有的话便说要做媒。三叔婆想自发的儿子阿标还没娶亲,如果自发和惠兰都同意,庆叔婆这边也有好姑娘要嫁,这事就有了好的开头。于是把自己的想法跟媒人婆一说,媒人婆高兴说好,正有一位十岁的姑娘要找婆家,我等你回话,同意的话我就安排他们相亲。三叔婆没跟媒人婆提起秋萍,因为她早就听村里的人说秋萍有了男朋友。这事她也问过惠兰,惠兰虽没说啥,但也不否认,这说明秋萍确实是有男朋友了。 三叔婆过了两三日才去马头村。见了媒人婆把惠兰的话说给她听,媒人婆掐指算算日子,说:“大后日是黄道吉日,出门大吉利是,就后日我登门拜访吴家。” “几点到塘家寨?”三叔婆问道。 “点钟。” “我在塘边等你。” 两人商定好后三叔婆才回家跟惠兰说了。 到了那日早上,惠兰到村供销社各买了一包花生糖条和冬瓜糖回来等媒人婆。惠兰见儿子不在家,问秋萍知不知道阿标去哪里了,秋萍说不知道,二哥没跟他说去哪里,只看见他骑单车出去了。母女俩正说着话,三叔婆和媒人婆就进来了。媒人婆一见秋萍,就不停拿眼看秋萍,秋萍被看的都不好意思了。惠兰叫女儿擂茶,秋萍于是答应了,拿了茶钵和擂茶棍去擂茶,免得媒人婆看她没完没了。惠兰去厨房拿碗回来,只听媒人婆对她说:“哎哟,你女儿长得真漂亮,跟仙女一样,哪个小伙子见了都动心。” 惠兰笑道:“媒人婆的嘴就是甜,会说话。” 媒人婆说:“是真的,跟见到仙女一样。你看我做了一辈子的媒人,还没见过像你女儿这么漂亮的妹子。可有婆家了?” 惠兰只是笑,她不知道该不该对媒人婆说女儿已经有了男朋友,正为难时,三叔婆对媒人婆笑道:“你都说她跟仙女一样漂亮,这么漂亮的妹子,早就被人家钩走了,还留着等你来做媒。” “我说呢,这妹子有福气,嫁个好婆家。” 媒人婆的话,说的惠兰心里挺舒服的。她心道,不管怎么说,陈家算是好人家了,父母都是文化人,秋萍能嫁到这样的家庭去,打着灯笼都难找,而却雨翔这孩子也会疼她一生一世的,说实话,她对秋萍这恋爱还是满意的。 而秋萍越听就越伤心。一想起雨翔,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她昨天还接到雨翔来的一封信,她已经接到三封信了,包括昨天的那一封信,她还没有给他回信。如果没发生那件令她痛不欲生的事,她早就给雨翔回信了。可是现在不同了,她已经变了,她认为自己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秋萍了,身上的污点侵蚀着她的心灵,她没有资格得到雨翔的爱,她不想让他悔恨终生。 惠兰看时间这么长女儿还没擂好茶,便催道:“阿萍,茶擂好没有?”见秋萍没应,又重复问了一次,还是没应,就走了过去,一看女儿愣在那里,不知道想啥,用手推了秋萍的肩,说:“擂好没有?” 秋萍回过神来,说:“好了。” “不用你了。等你吃餐茶就是难。”惠兰接过擂茶钵去厅冲茶了。 秋萍觉得无聊,也感觉身体有些困倦,自去房间**躺着。 不一会,屋外进来两个和秋萍年龄相仿的姑娘。惠兰看去,是本村的雪芳和静梅,便叫她俩吃擂茶,两人说不要,问秋萍在不在家?惠兰说在房间,于是两人进了秋萍的房间。 她俩是秋萍的同村好友,见秋萍躺在**,雪芳笑说:“大白天的,睡大觉,**梦还是想他了?” 秋萍睁开眼看是她俩人,起身说:“瞎说。人家困了刚躺一会,你们就来了吱吱喳喳乱叫。” “是不是来了?”静梅问秋萍是不是来月经。 两人坐在床沿,还没等秋萍回答静梅的话,雪芳就说:“没搞错吧,前个星期我才听秋萍说刚过,不会这么快就来吧?” 秋萍心里一惊,掠过一道阴影,脸上红了起来。佯怒道:“都是乌鸦嘴。我好好的,啥事也没有,就你们俩嘴臭。说说吧,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找你呀?”雪芳笑着反问。 “是这样,丙叔收蘑菇,要招人,我和雪芳想问你要不要去?”静梅干脆说道。 “收蘑菇?他收蘑菇干吗?哪里的这么多蘑菇收?”秋萍不解,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听说是汕头罐头厂要,做罐头给日本人吃的。丙叔从农户手里收来,切好洗干净后再送到罐头厂。”雪芳说。 秋萍笑问:“是不是从干牛屎长出来的蘑菇?” 雪芳笑着回答:“是,牛屎里长出来的东西给日本鬼吃。日本鬼喜欢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秋萍又问:“咱们村有人种吗?” 静梅说道:“我知道田叔家开始种了。” 秋萍又问:“生产队不管吗?这是不是资本主义啊?” 雪芳左看右看秋萍,说:“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多问题?实话跟你说吧,去帮丙叔干活,比钩花还要多钱。你去不去?”见秋萍没说话,又接着说:“你怕生产队是吗?生产队管的了这么多,种的收的都没时间管,管你干工的干吗?我们没见过什么是资本主义,人家汕头罐头厂也是国营的,肯收购蘑菇就不会是资本主义。” 秋萍听明白她们说的干活是怎么一回事后,心想自己心情不是很好,过一段时间再说,于是说道:“你们俩先去丙叔家干活,我还有点事,过段时间再说。” “我知道,你是想他了,有活做也不想做。”雪芳笑说。 “就是,我有的话我也不用干活了。我们俩瞎替人家操心。”静梅也说道。 秋萍不甘心只被她俩说笑,也笑她俩:“还怕没有人要啊?告诉你们,媒人婆就在外面,给我二哥做媒的。你们两个快点想好哦,谁要当我二嫂就说,慢啦让媒人婆介绍去,我可不负责任。” 雪芳和静梅其实都有意进标,可谁也没跟进标提过,进标也不知道她俩都暗恋自己,这是她俩心里的秘密。秋萍知道她俩都是好姑娘,谁嫁了她二哥都可以,她都高兴,总比不相识的人当她二嫂好。这时她一说叫她们快点向她二哥表白,她俩都不好意思起来了,可心里却各自打自己的小算盘。 “怎么,不好意思说出来?”秋萍看着她俩说。“要不然,我做你们的媒人,你们两人我跟我二哥都说,看我二哥要谁,好不好?” 雪梅终于笑道:“自己还没嫁人呢,就想当媒婆,羞不羞。” 秋萍刚想说雪梅,见母亲走进来,便住嘴。惠兰说:“雪芳,静梅,还有擂茶,吃碗。” 雪芳说:“伯母,不用啦。” 惠兰转对女儿说:“你三叔婆走了,还存有擂茶,你三人一起去吃完它。” 秋萍说好,拉着雪芳和静梅去吃擂茶。一会吃了擂茶,雪芳和静梅看时间不早了,惠兰又要做午饭了,两人这才离开。 【二十四】暗送秋波 下午三点多钟,雪芳又来找秋萍,见了秋萍交给她一封信,说:“帮我交给你二哥。” 秋萍笑说:“你终于肯给我二哥写情书了,不用我介绍了,好。” 雪芳脸上绯红,说:“都是向你学的。别跟任何人说啊,向我保证。” 秋萍说:“行,我保证不对任何人说你跟我二哥的事,如果说了,天打雷轰······” 雪芳急忙打断秋萍的话,说:“别说了,行了,对我有心就行。” 秋萍笑说:“那当然。对你没心的话,将来当了我的嫂子,还不给我脸色看呀。” “你真坏。”雪芳说,“你二哥回来了吗?” “没有,早上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哦。那我先走了。”雪芳说着走了。 到了晚上,进标回来,母亲跟他说了媒人婆定下相亲的日子,进标没好气地说:“妈,你还来真的啊?都跟你说了,我不需要媒人婆介绍。我不看。” “你要气死我啊。”惠兰生气说道。 “阿标,你也老大不小了。没人介绍,你能找到老婆?”父亲说。 “要找的话谁说我找不到?”进标反问父亲,转头对秋萍说:“今天晚上马头村做电影,去不去看?” “什么电影?”秋萍问。 “闪闪的红星。” 秋萍心想和二哥去看电影正是机会,约上雪芳和静梅就更好。便说好呀,今晚去看电影。于是早早吃了晚饭,兄妹俩出了家门,秋萍对进标说:“二哥,你看雪芳好还是静梅好?” “怎么了?”进标不知道秋萍啥意思,反问道。 “没什么,我是想知道你自己的感觉,说给我听,你觉得谁更好。” 进标想了想,说:“两人我觉得都很好啊。” “你这话等于没说。” “跟你说吧,人各有千秋,十全十美的人是不存在的。雪芳人呢心直口快,比较容易得罪人,说通俗点,就是雪芳人厉害。但她生的漂亮,一般不是骂人的话别人也就不在乎她说什么了;静梅和她的名字一样,又太过文静了,不过文静有文静的好处,以后嫁人了会跟婆婆相处很好的。” “二哥什么时候学会了算命?”秋萍笑道。 “算啥命,我不过是分析罢了。走吧,晚了电影开始了。” “别急。我问你,你喜欢谁?” “你今天怎么了,真烦人。” “二哥,跟你说实话吧。”秋萍拿出雪芳写的信,递给进标,说:“这是雪芳给你的情信。二哥,雪芳有意追你,静梅也有心想追你。你觉得谁适合你,你就选谁,你要把握好机会哦。” 进标笑道:“选妃子啊。不来就不来,一来一下子就两个,难怪算命的说我今年有桃花运,我还不信,都年底了,哪来的桃花运。现在才明白,原来这桃花运就在身边。” “二哥,你想清楚,要不要叫她俩一起去看电影?” “不要。我还没有想清楚。雪芳的信写了啥东西,还没看。还有你说静梅对我也有心,两个同爱一个男人的女人最好不要在一起,要不然那个男人很难办的。走吧,快点走,电影要开始了。” 于是秋萍不再说话,路上也碰到一些熟人,都是一些年轻人,也有一些中小学生。到了马头村操场,电影刚开场,一块白色的布幕,两根竹竿撑起,一注强光像电筒一样从人群中射到布幕上,布幕上有了彩色影像,同时喇叭也响起音乐和布幕上的人说话声。布幕前面是黑压压的人群,顺序由低到高,低的是坐在地上,后来的是矮凳,高凳,再后面的是站着,也有站在自行车后座上的。站着的和骑自行车来的是外村人。秋萍和进标在人群后找观看位置,见一左边后面的地点好,站着的人稀疏,便钻进去。 忽然一人拉住秋萍,秋萍被吓了一跳,叫了一声“二哥。”,进标回过头问什么事?秋萍没回答,转过头去看拉她的人,原来是静梅,才放下心来。 “静梅,来看电影也不叫我?”秋萍先发制人说道。 “还说呢。我到你家去,你妈说你和你二哥早走了,我急急赶来,以为路上可以碰到你们,可就是碰不到,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们。”静梅说话的时候拿眼去瞧进标。进标装着没看见。秋萍心里喜道,真是巧的很,让二哥跟静梅在一起说些话,是最好不过的。 “你一个人来?”秋萍看她身边没一个熟人。 “是啊,我一个人来。”静梅回答道。 “二哥,你和静梅在这里,我去买一些瓜子来。”秋萍说着走了出去。 静梅心里怦怦跳,脸也红了起来,好在是晚上,没人看见她害羞的样。她今晚去秋萍家,本来是想借说找秋萍玩,其实是想见见进标,如果有机会能够跟他说上话最好,连要对进标说什么话都想了好几遍。可是秋萍和进标都不在家,秋萍母亲说他俩刚去马头看电影了,静梅这才急急赶来,想最好能在路上碰见,没想她比秋萍和进标先到马头村,这里人又多,如何找的到,于是便死心看电影了。又让她想不到的是,竟然不找他俩的时候他俩却出现在她的眼前,让她十分激动。秋萍一走,静梅既喜又紧张,喜的是有这么好的机会能跟进标在一起;紧张的是没想到事情这么突然,周围还有这么多的人,她原想跟进标说的悄悄话这会儿也说不出口了。她眼睛虽然是在看着银幕,却不知道银幕在放啥电影。 进标知道妹妹的意思。在秋萍说出静梅和雪芳都在暗恋自己之前,他只是把她们当做是妹妹的朋友,同她们说话也大方得体,他从来没有跟她们任何一个人单独相处过,不知道要对静梅说些什么好,口袋里放着雪芳的信。沉默了一段时间,进标觉得这样下去不好,哪怕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也好,只要开口,打破沉默就行。于是说:“你感觉冷不冷?” “不冷。”静梅身子都要出汗了,她深情地看了一眼进标。 “你家里人知不知道你来看电影?” “不知道。我只是说去秋萍家,没说来看电影。标哥,你现在做什么活?” “跟人家做屋钟墙。” 进标说的“钟墙”是本地盖房子的一个工种。本地区建造的房子不论是乡村还是城镇的楼房,墙体都是用黄泥和沙灰按一定比例混合好后倒入两块夹板之中,工人拿着木杵再夯实,直到夯实到夹板齐头为止,才打开夹板,在原来的泥墙上往上架夹板进行新的一轮夯墙,这样的操作就叫做“钟墙”。进标在韶关做建筑的时候,是用火砖砌墙,本地区很少有人用的起火砖,因此做建筑的人更多的是做“钟墙”这个活。 秋萍其实离她二哥和静梅不远,她看的见他们,而他俩不知道秋萍就在附近。等电影要结束的时候,秋萍才回到她二哥身边。 电影结束后,三人一起回到塘家寨,兄妹俩跟静梅分了手。要到家里的时候,秋萍问进标:“二哥,静梅今晚跟你说什么了?” 进标回答道:“没说啥。” “我不信。这么好的机会,我不相信她不会跟你说些我爱你的话。” 进标笑道:“傻妹妹,人人都像你,还怕找不到老公。” 秋萍也笑道:“她不说,你不会说啊。” “我如果对静梅说了,那就对不起写信的那一位了。秋萍,你给一点时间给我,让我好好考虑。回家睡觉吧。” “有啥好考虑的,你又不是不认识她们两人。再说了,你也应该试探一下她的意思,跟她们两人都谈,看谁对你更合适,然后才决定要谁。” 进标不理会秋萍,回到家里,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拆开雪芳的信看。雪芳信上说,她对他心仪已久,希望能和他交一生一世最好最好的朋友,不管未来发生什么变化,是风还是雨,她都是他最忠实和信赖的朋友。信上最后说,如果他肯交她这个朋友,请最近给她消息,她会耐心等着这个好消息的到来。进标把信收好,关了灯上床睡觉。可是躺在**,他一时睡不着。静梅和雪芳,他不知道该选谁。他没有谈过恋爱,不是他不想谈,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很多已经成家都有了小孩,而是他自己觉得自己没有谈恋爱的资格。家里并不富裕,还住着泥砖瓦房,大哥有消息在香港,但生活的怎么样没人知道,家里的唯一依靠和希望在他身上。可是,他在外闯荡了好多年,一点成绩也没有,连老婆本都没赚到,家里更不要说靠他赚钱盖新房了。他的事业和目标就是要盖一间新房子,盖村里最好的房子,让辛苦了一辈子的父母住,然后再娶个老婆回来。一切都不如意,现实对他这位有理想的青年实在是太残酷了,不能靠自己的勤奋和节俭实现自己的目标。虽然说他的理想现在未能实现,但并不代表着将来不可能实现。母亲常说,有的人是立业在前,成家在后;但多数人都是先成家,后立业。静梅和雪芳的爱情突然同时出现在他面前,而却需要他做出抉择的时候,这到底是不是暗示他的命运是先成家后立业?此时此刻,他也说不清。父母不理解他,让别人介绍老婆,特别是媒人婆介绍不相识的姑娘给他,他是不想要的,更别说去相亲了。 【二十五】辣妹子要听山歌 进标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等天亮起来,吃了碗稀饭骑着单车到吴国庆家和他一起去做工了。这盖房子的原来是吴国庆的表哥,五云人,姓彭,小叔从新加坡回来,给了一些钱便盖新房子。彭家看地的时候还偷偷请了五华的地理先生来看,地理先生拿着罗盘东看看西看看最后才确定了现在的地方可以盖房子。泥墙夯有一米多高,可以看出房子的规模颇为壮观。大门两根大理石石柱已经立起,进入大门是个天井,天井的左边是客房,右边是厨房,跨过天井是大厅,大厅的左右各有两间卧室,合起来共四间卧室,卧室前有回廊可以出入大厅。五云人好客,上午十点钟喝一趟擂茶,下午三点多钟又喝一次擂茶,擂茶还有小吃米程好送。这米程有点像北方的爆米花用糖浆粘成一大块,再用刀切成小块而成,不同的是米程的米不是用生米爆成的,而是用米蒸熟然后晒干,再在沙锅里爆炒,米粒膨胀成了葡米,这葡米用糖浆粘在一起就成了米程。爆米花的味道无法跟米程相比,爆米花嚼着像海绵似的,没啥香味;而米程的葡米不仅香,而且酥脆。五云和长安镇的人都喜欢用葡米泡擂茶吃,泡葡米时还可以加进菜,这样的葡米茶更好吃。进标等人刚开工一个多钟头,主人家就叫大家停工吃擂茶了。国庆的表妹彭文婷舀了一大碗葡米茶端给进标,惹得其他人笑说:“妹仔,你好疼阿舅哦,也舀碗葡米茶给我吧。” 她母亲和进标是同村的,因此娘家那边来的男人都被称作舅舅,并一定代表他们有血缘关系。彭文婷见工人笑她,说:“排好队,等着啊。” 工人老彭笑道:“要等几时啊?” 彭文婷笑说:“等下辈子。” 老彭笑说:“下辈子我可能都没有这个福分。” 众人都笑了。文婷生的漂亮,两道眉毛如月牙,鼻子稍尖,脸颊光滑,嘴唇薄,剪着运动头,身材细挑,穿着一件粉红色外衣,年龄不过二十岁,但处事老到泼辣,却不像是她这个年龄的人。文婷给众人添了一遍葡米,到了进标跟前,要给进标加花生米,进标忙用手掌盖住碗口,说:“够了,不用了。” “后生人,牙好,怕什么,地豆越咬越香。”文婷说。 老齐听了笑说:“是呀,地豆越咬越香;妹仔越看越耐看。” 老彭走过来,对老齐说:“老齐,唱首客家山歌,给大家听听。” 文婷也赞同,说:“好好,罚他唱山歌。” 老齐把碗递给文婷,用衣袖抹抹嘴,笑说:“好,辣妹仔要听山歌,我唱。”他清清嗓子,接着唱道:“十八娇娇三岁郎,夜夜要妹抱上床。睡到半夜思想起,唔知系仔还系郎。十八娇娇三岁郎,半夜想起痛心肠。等到郎大妹又老,等到花开花又黄。十八娇娇三岁郎,睡目爱涯揽上床。唔系看你爷娘面,三拳两脚打下床。” 老齐的歌声一停,众人都鼓掌叫好。文婷泼冷水说:“这有什么好听的,十八姑娘跟三岁小孩,童养媳的歌没啥好听的。” 文婷这么一说,没人再说老齐唱的好了。老彭笑说:“你看是不是,人家姑娘有意见了。现在十八岁的姑娘谁还跟小弟弟的呀,要的是情哥哥。老齐啊,你也是,唱个哥哥想妹妹的,好不好?” 国庆瞟了一眼进标,也说:“就是吗,唱首好听的。” 老齐说:“好,我再唱一首,唱完后就开始干活了。”他唱道: “自从阿哥遇见妹,一日想妹几十回。想妹想得发了癫,高山蒙蒙看成烟,鸡公打鸣当狗吠,八月中秋喊过年。天晴朗日着蓑衣,六月伏天盖棉被,九冬十月摇蒲扇,实在想妹想癫哩。因为想妹想坏伢,清早洗脸手拿鞋,夜晡洗脚拿火盆,拿把镰刀去斫柴。因为想你想得多,扛把斧头去割禾。湖洋田里挖冬笋,火烧岭上捡田螺。妹仔可知阿哥心,几时跟着阿哥走?共建家园奔富贵,来年生介胖狗仔。” 老齐的歌声吸引了不少村民来听,建筑工地变成了临时的演出场。路过的看这人都往工地那边走,以为发生了啥事,也跟着来,到了工地,才知道是有人唱山歌,是山歌王唱的,一个传一个,就传开了。后面到的,老齐歌声已经停了,没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山歌王唱山歌,便满腹牢骚说,还说山歌王呢,唱没两句敢称王,蛤蟆井底看天大,猴子屁股红不红?其他的人也跟着起哄,山歌王,再唱一首;对,再来一首。 文婷听了发火了,用手指着众人,大声说道:“我说是不是你们出钱听唱歌了,啊?唱不唱关你们什么事?有本事你也唱给大家听听,没本事唱就给我闭嘴。好了,都走吧,我家的房子还要盖呢。” 老齐抱拳笑道:“各位,你看我老齐不知天高地厚唱山歌,得罪大家,我老齐给各位赔不是。” 进标忙拉住老齐,说:“赔啥不是,用不着你赔。” 文婷的母亲走来,看这么热闹,笑说:“老齐,大家还要多谢你呢。我最喜欢听唱山歌了,等屋盖好了,你再来唱,唱个够。” “好好,老嫂子,等你家的屋盖好,我来唱,唱个够。”老齐激动地说,“唱山歌耽误了不少时间,开工吧。” 其他看热闹的人散去了,老齐、老彭、国庆、进标等人又开始了干活。 到了收工回家的路上,国庆问进标:“你看我表妹怎么样?” 好在进标早有思想准备,上午老齐唱山歌的时候,他心想可能会有人介绍文婷给他,果然国庆先提这事,他并不想跟文婷谈恋爱,于是装糊涂说:“什么怎么样啊?” “哎哟,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不知道?直接跟你说吧,你看我表妹好不好?好的话我介绍给你做老婆。” “千万不要,文婷还小呢,配不上。” “谁说配不上的?文婷二十,要生孩子早都可以了。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阿标,我觉得你和我表妹,真的是一对。我表妹人长得怎么样,不用我多说,这么漂亮的姑娘,上哪儿找?我看她对你挺喜欢的,我姑也和我说过,见有合适的人,就介绍给文婷。我了解你,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唉,你说话呀,有什么意见,可以跟我说。” 进标说:“我说了,千万不要对文婷说,我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他心想对雪芳还有静梅还不知道怎么办好,现在又要来个文婷,这不是让他多些烦恼。哎,男人啊,到了该结婚的年龄还没结婚,不想烦恼也会烦恼。婚姻是一个人一生最大的事,大事未解决,哪有安宁的日子?见你没成家,不管是亲戚,还是朋友,哪怕一些刚见面的都想做你的媒人。 国庆见进标这么说,也不勉强他,说:“说起来婚姻是讲缘分,是你的人怎么样都是你的人;不是你的人结了婚都会走的。” 进标没出声,心道国庆说的对,这婚姻确实是讲究缘分的。他想自己和谁有缘分呢?文婷肯定是没有的,静梅和雪芳呢,他还下不了结论。 【二十六】爱情婚姻二选一 进标回到家里,刚把单车在院子里放好,进了屋,母亲就对他说明日上午去相亲,进标一听要相亲,忙说不去。惠兰急了,说道:“你这是怎么了?你不去,让妈的老脸往哪里放?都跟媒人婆说好了,人家姑娘也等着。你的婚姻大事一日没解决,做父母的就愁一天。自己不会找老婆,现在好了,有人做媒,你还不想去,你去看一下有什么关系呢,又不会掉两斤肉。相亲的红包钱妈会出。明天去相亲。” 进标说:“妈,不是这个意思,谁说我自己不会找老婆了?钱的事是小事,关键是我根本就不想去看人家姑娘。明天你去跟媒人婆道个歉,说我不去,以后再也不要跟我说介绍人的事。” 自发听母子俩说话,觉得儿子在这件事情上是大错特错。于是说:“标啊,爸很少说你,我说两句。自古道,男大当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真的想不通,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一回事,找个老婆就这么难,挑三拣四的,有人肯给你做媒还不要,你好大的架子啊。难道你想打一辈子光棍做单孤老不成!” 秋萍从厨房端着饭锅出来,说:“爸,你不懂,二哥要的是自由恋爱。” 自发说:“你懂!啥自由恋爱?我和你妈不也是媒人婆介绍的吗,生你们三个,都养你们这么大了,不也是好好的吗。娶老婆就是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的事,没什么自由恋爱不恋爱的事。” 秋萍听了父亲的话哭笑不得。惠兰拉住女儿的衣服问道:“是你二哥心里有人了?” 秋萍看了一眼二哥,对母亲说:“我也不知道,但有人追二哥。” 惠兰叹了一口气,说道:“吃饭吧。”心道,自己明儿卖老脸去回三婶,让她再骂一回吧。一看儿子不在,叫道:“阿标,吃饭了。” 进标在洗澡,回答母亲:“你们先吃,我洗完澡再吃。” 三人只好等进标洗好澡出来才吃。一会进标洗了澡出来,一家人吃了饭,秋萍问进标晚上有什么事没有?进标不知道秋萍啥意思,没回答秋萍。惠兰说:“你们两个搞什么鬼?” 秋萍说:“年青人的事,妈别管。”拉着二哥进房间问。 进标说:“说吧,有什么事?” 秋萍问道:“你信看了吧?” 进标答道:“看了。” 秋萍接着问:“怎么样,有什么感想?是不是要给人家回封信?” 进标笑说:“你呀,昨天是那个,今天又是这个,你到底要我想要哪一个。” 秋萍笑说:“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觉得哪一个好,就定下来。一来别耽误另一个的前程,二来也可以让爸妈放心,别老是托媒人婆给你做媒,让她们从此死了这条心,我二哥早有了心上人。” 进标说:“你跟她俩说吧,我半个月后答复她们我的决定。” 秋萍说:“哪有你这样谈恋爱的,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她俩,有什么好考虑的,而且要考虑这么长时间,你这不是在煎熬人吗。二哥,你这样做,我好担心,你想让她们打架啊。她们都是好朋友哦,也真的是,天下这么多好男人,偏偏是两个好朋友同时追求一个男人,这么奇的事出现在你们三人身上。闹不成,静梅和雪芳成冤家,二哥,你说该怎么办?” 进标皱眉说:“我也不知道。这爱情和婚姻,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你也别想这么多,我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别人怎么闹都没用。这爱情不是一厢情愿的事,单相思没用。” 秋萍说:“二哥,你真的是,又是婚姻又是爱情的,真是麻烦。” 进标笑说:“不麻烦就像爸说的,找个会生孩子的女人就万事大吉了,谁不会?可这没用啊,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没有感情,你说烦不烦?要我天天看着这样的臭脸婆,还不如让我做和尚。”他叹了一口气,看着秋萍说:“不是每个人都像我的妹妹这么幸运的,爱情和婚姻这么和谐统一。” 秋萍一听二哥说她的爱情和婚姻和谐统一,心道哪里是这样。她现在是有爱情没婚姻,跟雨翔这婚姻注定是失败的婚姻,不可能的婚姻。就连这爱情也是岌岌可危,随着自己的肚皮一天天鼓胀起来,她的爱情也要破灭了,过去的一切只能永远地留在记忆之中。美好的爱情留在记忆里,其实是一件痛苦的事,这痛苦来自于她把过去的爱情和现实对比,她过去那美好的爱情在现实里并ng漫。秋萍心中的苦水,只有自己知道,她不敢对任何人说,哪怕是二哥和母亲。 进标见妹妹沉思的样子,问道:“你在想什么?” 秋萍说:“没有啊,我什么也没想。” 进标说:“我看你是在想他。告诉二哥,你们准备啥时候结婚?” 秋萍很勉强地笑道:“二哥,你还没娶老婆,我不敢先嫁。” “什么话?”进标说,“你非要我娶了老婆你才嫁给阿翔啊?你问问他肯不肯。再说了,我真的娶不到老婆,打一辈子光棍,你也跟着做尼姑啊。咱们家祖祖辈辈都不出和尚尼姑的。” 秋萍一听二哥说的话都笑了,说:“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你自己还是管你自己的事吧,抓紧点。哦,对了,我想明天去丙叔那里做收蘑菇的活,不然的话,整天在家里闷得慌,人都要生出病来了。” 进标说:“也好,找些不重的活干,日子也容易过些。” 【二十七】难堪的呕吐 第二天,秋萍到了丙叔的蘑菇收购场去。这里有十四五个人干活,都是同村的女人,几个四十多岁的在剪蘑菇,把烂菇头剪掉,多数是二十几岁的姑娘干些较重的体力活,不洗蘑菇就是搬蘑菇。她们见秋萍进来,都热情跟她打招呼。秋萍进屋去找丙叔,只听背后几个较大年纪的人说:“她的脸色好像不对。”另一个说道:“是来那个吧。”那人又说:“不像是,女人来那个脸色不像是这样的,我有经验。”秋萍心里一惊,后面的话也就听不清楚了。 见了丙叔,丙叔自然同意秋萍来干活,干活这事雪芳和静梅都跟丙叔说过。丙叔安排秋萍去洗蘑菇,见到雪芳和静梅,干活的时候抽个机会分别同她们两人说了她二哥的话,要她俩等半个月后就知道自己的爱情命运。 这十多天,雪芳和静梅各有各的心事,隐约知道对方和自己同时爱上一个人,但这事又不好挑明,大家都是好朋友,碍于面子,两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有说有笑的。 而秋萍却发现自己身体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出来,也不敢问别人。算算自己的月经一个多月了还没来,想起那些人说自己脸色不对就担心起来,我该怎么办啊?她想起雨翔,她给雨翔的信少了,雨翔来两三封信她才回一封,而且每次写信都不是很长,只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还说自己要干活,比较累,因此也懒的动笔了。雨翔对她的爱依然如故,每封火辣辣热情洋溢的来信让秋萍伤心一回,看后就把信偷偷撕了。她几次拿起钢笔给雨翔写信的时候,她就想写下一些绝情的话,让雨翔不要再想她,可是,她又做不到,她不忍心让雨翔看到这样绝情的话痛不欲生,她只有慢慢对他冷淡下去,让时间淡化他们的爱情,以致消化掉。 秋萍突然想吐。从肚子里冒出来的一股气直串到心里,搅得心都在跟着翻滚,她想平静下来,不让心跳加速,可是那股要呕吐的动力不减,她终于忍不住了,“喔”的一声把早上吃的一点稀饭和酸菜吐了出来。雪芳和静梅见了吓了一跳,雪芳赶紧拿出手帕给秋萍擦嘴,问道:“是不是早上吃了什么不对的东西?” 秋萍摇头,眼泪流出眼角。这呕吐真难受,胆汁都要呕出来了。雪芳舀了一瓢冷水给秋萍漱口,静梅打扫地上脏污,一股酸臭味让静梅捂紧鼻孔还是受不了那股臭气。 那边剪蘑菇的人又开始交头接耳说闲话了。这个说,看看,这像是啥,有了吧,我猜呀,没错。那个说,是像,我们都是过来的女人,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又有说,是啊,这次塘家寨要出大笑话了,笑掉大门牙。还有说的更露骨的,说喜酒还没摆,就大肚子了,这笑话开得实在是大啊。 雪芳和静梅听见那些话,心起疑云,看着秋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太可怕了。这对未婚姑娘来说是可不得了,毁灭了自己的清白,还毁坏自己和家庭的名誉,她的前途等等都会受到影响。说的不好听,这姑娘就算完了,完全被毁了。雪芳不愿意这是真的,也许那些多嘴婆没事找事,捕风捉影她想秋萍没事的,只是不舒服引起呕吐的,休息一下就会好的。于是,雪芳对那些人说:“你们乱嚼舌头,想找死是不是?没有的事被你们说的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秋萍早上吃了昨晚的冷饭粥,现在胃不舒服呕吐出来有什么稀奇的。”众人被雪芳一说,你看我我看你的,吐着舌头不敢再说话。 而秋萍心如刀割,一句话就像用刀割一片心一样,剧痛一次,她实在忍受不住,往外就走。静梅没反应,站在原地想这事太突然了,不好办。雪芳见秋萍走出院子,忙追上去,搀着秋萍的手臂,问:“没事吧?” 秋萍摇头说没事,急着走回家。到了家里,看见母亲坐在院子里砍树枝条。惠兰没注意女儿的脸色,见她和雪芳一起回来,便说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收工了。秋萍“哦”了一声算是回答了母亲,她见雪芳要说话,忙用眼神示意她别说。雪芳明白秋萍的心思,便对惠兰撒谎:“伯母,今天收来的蘑菇少,一下子做完了,没事我和秋萍就先走回来。” “秋萍,你没事今天帮妈团烧砍树枝。快过年了,开禁山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们都说没时间去割烧,要做工赚钱,两个老人又没力气去山里割烧,这一年的烧火做饭烧水的柴从哪里来?你听我说话没有?”惠兰看了一下女儿,又说:“没你爸在外捡些树枝烂柴回来烧,做饭做菜都成了问题。”惠兰叹了一口气。 秋萍见母亲愁容满面的样,只好开口说道:“妈,你别愁,叫二哥从五云带些木柴回来。” “说的容易,啥都靠你二哥,这饭还不知道到哪里去吃。” 秋萍身体不舒服,没再接母亲的话。雪芳要帮惠兰扎芦草,惠兰拦住,说:“阿芳,不用你帮手,我自己来。你和秋萍进屋去吧。” 雪芳这才停住手,和秋萍进了屋。到了屋里,雪芳问秋萍还想呕吗?秋萍说:“小声点,别让我妈听见。”雪芳扮了个鬼脸,笑说:“没事就好,我真替你担心,吓死人。”也不敢问她呕吐是不是真的怀孕了,这想法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出口,特别是朋友。 秋萍倒了碗开水给雪芳,雪芳说不用,你喝,秋萍只好自己喝了,喉咙方感觉好些。雪芳还是想要说自己和进标的事,于是问秋萍她二哥对她的感觉怎么样时。秋萍笑说:“我二哥说了,肯定娶你的。做我的嫂子吧。”她心里已经认雪芳做她的嫂子了。今天的事她就可以看出,她二哥选雪芳做妻子是对的,人到有危难的时候,可以看出这个人的品格,可以以看出这个人是否值得你去爱。她在这么多的人面前呕吐,是件丢脸的事情,不管她是真的怀孕还是别的,雪芳能够在这个时候勇敢地和她站在一起,不怕得罪人,这说明她是值得她二哥去爱的。而静梅一句话都不敢说,真要是跟这样的人结为夫妻,别说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话,就是丈夫遇到小灾小难,也要吵翻了天。因此秋萍直接说她二哥肯定娶雪芳做老婆的,秋萍是在替二哥说,也是在替二哥选老婆。放着这样有情又仗义的人不要,那还要找什么样的人做老婆?秋萍相信二哥会理解她的,也会同意她的选择。假如二哥不同意,她也会说服他甚至不折手段要二哥娶了雪芳做老婆。 其实秋萍实在是多虑了,进标心里已经有了决定。秋萍问起二哥的时候,进标告诉了她他选择雪芳,秋萍真是高兴。可是自己的事情并没有解决,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心情随之低落,忧愁之云挂满一张俏丽的脸上。她不能跟任何人说她怀孕了,把心中的苦水吐一吐。医院是不能去的,没有结婚证明医院是不肯做人工流产手术的,而且她也不敢去那人多的地方,万一碰见一个熟人,她如何解释。更糟糕的是这熟人如果把这消息传回到村里,她在村里如何见人,如何待的下去?更多的风言风语会刺伤父母,她想起就害怕。街上没有私人诊所,药店也没有堕胎药可以买。秋萍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陷入了万分的痛苦之中。 这些天来,秋萍不知道自己怎么过的。吃东西吃的很少,她尽量少吃,怕吃多了呕吐更厉害。她很想吃酸的东西,像酸杨桃咸梅之类的东西,但又怕母亲或者父亲看见会对她起疑,因此她想吃的时候偷偷吃点。其实她是错的,不吃或者少吃东西对她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好处。每个怀孕的女人早期都有反应,只是有些人反应厉害,有些人没这么厉害罢了。相对孕妇的心情来说,比什么更为重要。秋萍的心情不好,总是忧心忡忡的,担心自己的肚皮慢慢鼓起来,终于有一天被所有的人知道。她瘦的很厉害,脸色也不好。母亲问过她几次是怎么一回事,她都没说,倒是二哥无意中为她解了围,说她都是恋爱害的,得了相思病。 白天秋萍还是要去蘑菇场洗蘑菇,她尽量像往常一样保持正常,她已经有了一些经验,知道自己啥时候要呕吐,就会上厕所,而且随着一天天的过去,呕吐也逐渐减少了。 【二十八】平淡的年三十 要过年了,秋萍接到雨翔的来信,说他年前要到她家来,准备向她父母提亲,过完年后选个日子和她结婚,问秋萍好不好?秋萍马上回了一封信,叫雨翔千万不要来提亲,一是她二哥还没结婚,她做妹妹的不能在先,她又担心雨翔会问她二哥什么时候结婚,她说二哥已经有了心上人,明年内肯定会娶回家的,这样自己也要结婚了;二是哪有年轻人自己来提亲的,没媒人婆也是你父母啊。秋萍这两个理由也在理,让雨翔放弃了到她家的想法。 年三十那天下午,桂香买了一只鸡来,惠兰拉着外甥女的手说:“阿香阿,你年年都记得大姑,你来看大姑大姑就高兴了,哪里还要买东西来。”桂香笑说:“大姑,一年到头只买一只鸡给你吃,我都不好意思了。”惠兰说:“你买一只鸡给我吃,算你有心了。有些人,我想都不要想吃到他一个鸡腿。”说着朝秋萍看去。秋萍知道母亲说自己,也不去理母亲。桂香要回去,惠兰拿了一条鲤鱼和柑橘回桂香,桂香不肯,被惠兰说你不拿以后就别来了,桂香方收下鲤鱼和柑回家去了。 桂香一走,惠兰看二点多了,便要拜天神,但啥也没准备好,对进标说:“阿标,过年过节的,你还有时间坐在那里冲茶。赶紧去把鸡煮好,我要拜天神老爷。”进标没动的意思,还是喝他的茶,说:“拜神叫秋萍帮你的忙。”秋萍有了身孕,一听二哥的话就生气,说道:“二哥,你又没干什么,帮妈的忙有什么不好。”进标说:“这都是女人做的事。”惠兰说:“又没叫你拜,你会拜神?快点去煮鸡,不要把鸡颈煮歪了。我回来,鸡还没煮好,晚上你不要吃饭了。”她要去三叔和大哥家送些柑橘糖果的,还要给小孩们送个一元钱的小红包。 进标见母亲走了,只好去起火煮鸡。这鸡是整个没破膛的鸡,只在鸡屁股处掏个小洞把内脏取出,煮的时候要注意使鸡的头与颈和鸡的背部形成数字2的样,才能够用来拜天神和祖宗。进标守着锅边,不敢走开,怕把鸡煮歪了脖子,母亲回来又要骂他了。 惠兰到亲戚家走了一圈回来后,看了儿子煮的鸡还满意,便把小桌子端到院子里,在桌上放上三个小茶杯,一个香炉,再摆上三荤:一只鸡一块猪肉和一条鱼,鸡鱼猪肉是煮熟的。还有三斋:几两粉丝,一小碟花生米,几条腐竹。祭品摆好后,惠兰点上蜡烛和香,然后在茶杯上倒酒,这才开始祭拜,天神老爷先,然后才是祖宗。这祭拜嘴里念的词儿,年轻人不太懂怎么念,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懂,不过是说某年某月某日住在某处的主家给天神老爷烧香敬酒等,然后是请天神老爷收下礼物关照一家来年大小平安添丁进财之类祈福发财的话。也有的人家是拜关帝老爷或三山国王或者某娘娘的,大同小异。不过,有些年轻人跟着看多了,也会念些词儿,只是有些词儿是自己想到啥就说啥的,也不一定和老一辈的人相同。那小孩子就凑热闹了,双手持香跪拜也是有模有样的。 自发早早把猪喂了回来洗了澡,惠兰祭拜天神老爷也完了,才开始做年夜饭菜。今年的春节吴家的年夜饭菜算是丰盛的了,鸡是自己养的,拜了天神老爷后做成白斩鸡,进标又买回二条鲤鱼和两斤猪肉,还买了一瓶高田米酒回来。下午五点钟,听见零星的鞭炮声响起,进标也到院子里点了一串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一分钟都不到,那股烟就散了。进标觉得不过瘾,但没办法,谁叫他口袋里就这么点可怜的吃饭钱。母亲喊开饭了,进标回到屋里,一家人就开始吃年夜饭。进标倒了三碗酒,三碗酒都没过半,是那种小瓷碗,给父母各一碗,自己留了一碗。自发问秋萍要不要,惠兰说,喝些吧,喝些米酒对身体好,进标要倒给妹妹,秋萍抢过酒瓶自己到了一点。 “来,喝了吧。过了年,该娶进来的娶进来;该嫁出去的嫁出去。”自发端起酒碗说道。 进标和秋萍看看父亲,爸怎么了,今年的年夜饭第一句话竟是这句话。 惠兰喝了口酒,对兄妹俩说:“你爸说的没错。过了年,你们又大了一岁,该娶进来的娶进来,该嫁出去的嫁出去了。阿标,说吧,你准备娶谁做老婆?告诉你爸和你妈,让你爸和妈高兴高兴。” 进标问:“要是你和爸不喜欢她呢?” 惠兰说:“是你讨老婆,只要你喜欢就行,别管我们。你说对不对?”她朝自发看去。儿子过了二十五岁,也就不再对儿子娶老婆有什么要求了,只要儿子能娶到老婆就行。 “是,没错。家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靠你们自己。”自发点头说道。 进标知道父母的意思,只要是他喜欢的爱的姑娘,他们就同意他娶回来。只有进标娶了老婆,做父母的才算完成了任务。于是进标说道:“我想娶雪芳做老婆。” 惠兰说道:“好,雪芳好。过了年,你俩商量一下,啥时候要办喜事,我和你爸也好有准备向人家提亲,挑个好日子担糖办喜酒的。” 进标说:“担糖办喜酒的事还早着呢。” 自发说:“你别以为早啊,一晃就过了一年,小孩子都出世了。” 父亲这话引起秋萍伤感。她端起酒碗把酒喝了,脸上就热了起来,逐渐红晕布满了双颊。 惠兰说:“阿标,这事你和商量好后,我和你爸什么时候到阿芳家里去一趟,跟她父母说说。如果她父母没意见我看就可以给你们挑个结婚日,担糖担酒办酒桌这些事,你要给你爸做主。” 进标笑道:“行,爸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拿起酒瓶给父亲倒酒,说:“爸,来,父子俩喝一碗。碰杯。” “不要,你喝你的,我老人哪里喝得过你们年轻人。”自发不肯和儿子碰碗。 “不碰就不碰。算我敬爸和妈。”进标端起碗把酒喝了。 等儿子放下酒碗,自发问道:“阿标,爸从来没问过你,你要讨老婆了,你做工做了这么多年,你自己存有多少钱,实话跟爸说。” 进标只是笑,没回答父亲的话。自发说:“你笑啥,有多少钱办多大事。这结婚办酒桌的,没钱下得了锅。不是我说你们后生人,只知道花钱,不知道存钱,讨老婆的钱还要老爸老妈出。” 惠兰也说道:“阿标,你爸说的对,多少你要出点,不够的爸妈会想办法。” 秋萍吃着饭菜,听他们尽说钱的事,便说道:“爸,妈,过年过节的,不要老是说钱好吗?” “好好好,过年的,不要说钱。过了年,你们去赚多一点钱回来给我,我就不说钱了。”惠兰说。 “过了年,你哥讨了老婆,你也该嫁出去了。”自发对秋萍说道。 一时大家都没话说,只喝酒吃菜。这些年来,一家人没人敢提进吉,特别是秋萍和进标,哪怕说到有关大哥的一点事都不敢,怕母亲听了又要伤心痛哭,因此大家都不说。但这并不是他们不想进吉,他们心里都在思念,只是没说出口而已。 吃完年夜饭,照例是年轻的给长辈们拜年,手上提着几对柑橘,意思是大吉大利,衣服口袋里还放着些一两块钱的红包,给亲戚家的儿童。秋萍说她有些醉酒,不去了,进标一个人去跟叔公叔婆拜年了。 村里不时响起零星的鞭炮声,有时也会有稍微长些时间的鞭炮声从远处传来。到了零点,鞭炮声一下子串起来,村里的村外的,镇上的都达到了,这虽然短暂,却让兴奋,新年到来了,又有了新的希望。 【精彩不断,天天新鲜出炉!书友们,朋友们,支持支持再支持!推荐推荐再推荐!水军向各位致敬!】 【二十九】打胎不成想死 【精彩不断,《山城》天天新鲜出炉!水军要冲关了,大大来支持送鲜花,书友们相互推荐啊,水军抱拳谢谢。qb5200!】过了初四,这年也就算过了,商家的要开张,出门的要出门,一切等这初四过后就算开张了。这时秋萍越发感到不安起来。初八这日上午,她留下一张纸条给爸妈,说她到天宝堂林场去了,就离开了家里。她以前听人说过,石肚村有一个专治妇科疑难杂症的老中医,她想老中医能够治疑难杂症,肯定有孕妇流产的药或方子。而且这里偏僻,没有熟人,她也不会向老中医说堕胎药是自己要的,不怕自己有身孕被传出去。这石肚村在新安县的西南,离县城有二十里地,地处群山腹地,有一首民谣说:“石肚石肚石头肚,高山石头堆门前,溪水流到石肚村,不见踪影树无阴。”环境虽是险恶,但这里人丁兴旺,石肚村竟有一千多户人家。也不知道这里大多数的人靠什么生活,但传说这里千年来一直都是避乱的世外桃源。专治妇科病和儿童疳积病的老中医名声在外,靠着新安县附近的几个县都有人来到石肚村求医问药的,新安县的妇女们自然知道。 去石肚村的路越往里走越不好走,道路宽可过一辆牛车,路面不仅坑坑洼洼,还有许多石子,去的时候上坡多过下坡。秋萍走着去,一路平安无事,到了中午十二点多钟,才到石肚村。进了石肚村,秋萍逢人便问老中医家,石肚村的人也热情,带着她到老中医家。老中医一把年纪,看上去有七八十岁,精神矍铄。屋里摆着一张桌椅,老先生就坐在椅上替人搭脉看病。屋里还有三四个男女等着老先生看病。老先生替一人搭完脉看了那人的舌头和眼睛,又询问了病人的一些情况后,便在药签上飞快地走笔,写好后撕下纸拿起看也不看就递给身边站着的姑娘,那人年纪不过十四五岁,拿着药单走到隔壁,秋萍一看,原来隔壁是间药房。接着老先生说下一个,下一个病人又坐在了老先生的面前。 等轮到秋萍看的时候,已经有好长一会时间了。秋萍坐下,老先生就开口了,说:“这位姑娘,看你这脸色,我已经知道你的来意。你把手伸过来吧。” 秋萍伸出左手,老先生说:“不对,男左女右。”秋萍收回左手,忙伸出右手放在枕上。 老先生只搭了秋萍一下脉,说:“姑娘,你身子有了,你是想······”他留下话让秋萍说。 秋萍说:“医生,我想不要。” “哦,明白了。不过我劝姑娘一句话,对你这么年轻的姑娘,还是少打胎。可要想好了。” “我已经想好了。”秋萍说的很坚定。 “这是很痛苦的事,万不得已,我劝姑娘还是留着。” “医生,多大的痛苦我都不怕,我能熬得住。” 老中医见秋萍如此坚决,不再劝她,给她开了药方:归尾、红花、丹皮、附子、大黄、桃仁、官桂、莪术各五钱,白醋糊为丸。老先生开了药方,交给孙女抓药去,又写了一张纸药的吃法,递给秋萍。秋萍看纸上写道:黄昏一付,半夜一付,五更一付。心想,这一晚就要服三次药,她到哪里去煮药啊,不能把药带回家里煮,这是绝对不行的。秋萍正想着这个问题,药已经抓好了,秋萍问了多少钱,付了十二块钱给老中医的孙女,老中医说:“姑娘,看你还没吃午饭,前面右转弯的地方有家饭店,你去吃些饭才回去吧。” 秋萍谢过老中医出了诊所,往他说的饭店走去。进了饭店看没客人,问老板几点了,老板说三点半,只有做面条了,问她要不要?秋萍说好,就做一碗面条吧。秋萍想回到家里已经天黑了,还有这药要吃,不如在这里住一个晚上,便又问老板这里有没有店住宿,老板说有,等她吃了面条让他老婆带秋萍去旅店住下。 说旅店其实是农村的农家房。石肚村因为常有一些远地如丰顺县五华县来的看病客人,看了病天已经黑了,这山里不如城里,可以找旅店住下。石肚村人精明,看得出这里面有商机,便利用民房改造成旅店,让远道来需要过夜的客人住。秋萍要了一间单人房,每晚是五元钱,交了钱,一个年青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带着秋萍开了房门,让秋萍进去关了门便离开了。秋萍把药放在桌上,自己坐在床铺,看着几包中药,想自己真是可怜。这一想到自己走到这地步,不觉泪如涌泉,扑在枕头上伤心痛哭起来。呜呜嘤嘤的哭个不停,想雨翔啊雨翔,我真的想你,你可知道我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是生不如死啊!有谁知道我的痛苦,有谁知道我的处境?不,不能让人知道,更不能让雨翔知道。雨翔心目中的秋萍是个冰清玉洁完美的女孩,她已经不是了,雨翔爱的是以前的那个秋萍,现在的秋萍不值得他爱。她觉得她没有资格爱雨翔,更没有资格被雨翔爱。仿佛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一点意义也不存在。没有爱情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每天只像是行尸走肉,直到灯枯油尽那一日。这一日的到来,是人生的结局,是人生的落幕,每个人都有这一日,不管早和晚,都有这最后落幕的时候。想到这里,秋萍真想死,一了百了,也不需要再吃那堕胎药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走了这么远的路,一阵伤心,躺下便昏昏沉沉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看见灯已经亮了,眼前站着个中年妇女,是开这店的老板娘。秋萍急忙朝桌上看去,还好,几包中药还在。 “姑娘,醒了?”老板娘问道。 秋萍看看周围,天好像很黑,问道:“老板娘,几点了?” “九点多了。” 秋萍想起老中医交代药要在黄昏的时候服一包,这时已经过了,怎么办?老板娘似乎知道秋萍的心思,说:“姑娘,有什么事你先吃饭,然后再办,好吗?有需要叔姆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也只好这样了,秋萍答应了先吃饭。于是老板娘叫儿子端来热水给秋萍洗了个脸,再端来热饭菜让秋萍吃。菜煎了两个荷包蛋,还炒了一些青菜,秋萍只吃了几口饭,便咽不下去。老板娘一看,说道:“是不是饭菜不合口?” 秋萍摇头说:“不是,是我吃不下。” 老板娘叹了一口气,说:“是我也吃不下啊。姑娘,我知道你的难处。这几包药,我猜是打胎药,对不对?”一句话触动秋萍的心,心里阵阵悲伤,眼里噙着泪水。老板娘见秋萍没说话,继续说:“你真傻啊,姑娘。不是叔姆多嘴,女人千万不要吃这东西,吃了以后要后悔的。你想想,你身体好好的,干吗要吃这坏东西?你不知道这药的厉害,好的话出些血,疼几日也就过了;不好的话,可有生命危险了,大出血,在这山里,没人救得了你。再说,吃了这药,以后想要孩子怎么办?流产过的女人,想怀上,不容易保得住。所以,这药害来害去,都是害女人。” 听她这么一说,秋萍方知道这药的厉害,难怪老中医叫她要慎重。 老板娘见秋萍不再吃饭,劝秋萍早点休息便退了出去。 秋萍如何睡得着。想这老板娘说打胎药的厉害,吃也有危险,不吃她又如何回去见人?她想自己实在是没路可走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横竖是死,不如现在就死。她早已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心灰意冷。窗外的北风飒飒地响,屋内的秋萍孤单孑影,倍感可怜。她身处这样的环境,使她更容易产生自寻短见的念头。她把床单撕下,结成绳,再搬来板凳,然后站在板凳往房梁上挂绳。人一心想着快快死去,仰着头,她如何挂的着?身体早已偏了重心,摔倒在地上。 【三十】干娘欲转正 【精彩不断,《山城》天天新鲜出炉!水军要冲关了,大大来支持送鲜花,书友们相互推荐收藏啊,水军抱拳谢谢。qb5200!】事有凑巧,旅店老板娘放心不下秋萍,便回来听听秋萍是否睡着了。她有经验,要打胎的姑娘都有难言之隐,很容易产生自杀的念头。前几年她就救过一个怀孕的姑娘,也在她店里,不过姑娘是喝农药想自杀,幸好姑娘喝的农药不多,她又及时发现,这才救了姑娘一命。她在门外听见里边有人摔倒声,知道事情不妙,忙开了门闯进来。她一看见秋萍摔倒在地上,心道,果然没错,又是一个想自杀的姑娘。 “姑娘,你怎么这么傻啊。”老板娘扶起秋萍说道。 秋萍一肚子的凄凉和苦水涌上心头,突然痛哭起来。 “姑娘,放开心哭吧,哭过就好了。没有什么比活下来更重要的。人的面皮算什么东西?啊,能当饭吃?去他妈的鬼吧,我从来就不信这个。什么事最后还是靠自己,老天爷不会因为你生了好面皮,就会特别眷顾你。好面子的人,啥事都做不来。我的面皮就厚,这是爹娘给的,我不用看谁的脸色吃饭。姑娘,你说是不是?不要把他放在心上,女人吗,不就是生孩子吗,谁不生孩子?不会生孩子的女人才没用呢。死是自己的事,没人可怜,这多么不值得。你看人家七八十岁的都不想死,你为什么要死,还没活够本呢。再说你爹你娘,养了你这么大,一句感恩的话都没说,你就走了,对的起生你养你的爹娘吗?姑娘,真的我说实话,没有什么比活下来更重要的。只要能活下来,人家去讨饭都敢,做什么都敢,什么都不怕。姑娘,你有叔姆在,什么也别怕,是谁欺负你了,我踢他个球,**奶奶的。好,姑娘,你想哭就哭吧。”老板娘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的话,还拍着秋萍的后背。秋萍听了更觉得伤心,忍不住扑倒在老板娘肩头上痛哭,仿佛她就是自己的亲娘。娘啊,你在哪里?你知道女儿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回吗?女儿不想死啊,女儿的心头比黄连还要苦啊,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可以安慰自己。娘啊,女儿有说不完的苦难,说不完啊······一个晚上,老板娘陪着秋萍说话,直到天亮。 到了天亮,秋萍想睡觉了,盖上被子,眼皮实在是撑不住,终于闭上了眼睛。老板娘看了桌上的药和地上的布条,捡起布条,拿了药走了出去,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秋萍这一睡,直到下午四点多才醒。起了床,见桌上的药不见了,也没去找,她知道是老板娘拿走了。这家人对她真好。要不是昨晚老板娘陪她开导她,她想她今天可能已经不在阳世,她已经是阴曹地府里的鬼了。想起昨晚的事,她有些后悔。现在想起来,她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会这样做?有这样的胆量?她很感激老板娘。老板娘说她姓李,名月娥,是外地嫁到这里来的。他老公姓张,名叫四德,别人都叫他老德古。他们有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儿子,名叫金龙。老板娘说了,只要秋萍同意,秋萍可以认她做干娘,她还可以帮她在这里找婆家,这样名正言顺地把孩子生下来,这样总比打胎或者上吊不知道要好多少倍。秋萍也明白古人说的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耶的道理。可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这道理就不起什么作用了。不管怎么样,今天还活着,就好。嫁鸡嫁狗都行,就是不能嫁给雨翔,嫁得越远越好,越没熟人的地方越好。想到这里,她走出了房间。 李月娥见秋萍走来,关切地问道:“肚子饿吗?” 秋萍点头答道:“有点。” 李月娥说:“你先洗个澡,刷刷牙,再吃饭。衣服啥的都给你准备好了。来,跟我走。”说着带秋萍去洗澡。 这李月娥有自己的想法。她是五华县人,是带着大肚子嫁到石肚村来的。老公是个老实出了名的人,家里穷得叮当响,几间破泥砖房,还是祖上留下的,到了他这代人,家里只剩下几个破碗啥也没有了,冬天睡觉都成问题,像这样的人,要说能娶到老婆,打死谁也不会相信。可扁扁张四德有这福气,娶了个大肚子的老婆。一说到大肚子的外地女人,村里年轻的男人们都摇头,说什么自己都不会娶这样的老婆,这是骨气问题,传宗接代传的是谁的宗,接的是谁的代?张四德见到李月娥,话也没多说一句,就答应了娶她做老婆。儿子出世了,没几年功夫,张家也变了个样,不再是村里最穷的人家了。村里的人都笑说,咱们村最穷的贫下中农张四德同志时来运转了,靠的是啥,社会主义啊,没社会主义他能翻身吗?其实大家都后悔看走了眼,李月娥是带财来的,谁娶了她谁都会转运。这几年,还开了家旅店,日子过得是虽不是富裕,但也不愁吃饭问题了。可是,李月娥却有件事一直苦在心里,那就是自己的儿子娶老婆的事到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没一会,秋萍洗了澡回来,人精神了许多,还把自己的衣服洗干净拿出去晾了。李月娥端上饭菜等秋萍,秋萍回到屋来,她一看就笑了。 秋萍说:“干娘笑啥?” “你叫我啥?”李月娥怕自己听错了,再问道。 秋萍羞涩地说:“干娘。” “好好。乖女儿。”李月娥高兴地说,“干娘刚才笑你穿着这身衣服,就更像咱山里人啦。快,坐下先吃饭。” 秋萍看这桌上,多了一条清蒸鱼,还有鸡蛋汤,一盘青菜。秋萍说:“这么多菜,我一人吃不完。不如干娘干爹和大哥一起吃。” “不用,你吃你的。昨晚到现在,你都没吃啥东西了,饿坏了。快吃吧,孩子。吃饱了,咱们再商量事情。” 秋萍不知道她还要和她商量什么事,一脸疑惑。李月娥见她如此,便干脆说出,“是这样,你看我也做了你的干娘,你的事就是娘的事,对不对?”秋萍点点头,李月娥继续说:“你肚子早晚要大起来,大了别人也就知道了。因此这事啊宜早不宜迟,得赶快找人家,你看了也好回去。我想你家里的人也不知道你来这里吧,你昨天来,今天没回去,家里人不知道有多担心。” “干娘考虑得周到。”秋萍心想也是,父母见她没回去,吃饭睡觉都会不安心的。她明天肯定要回去,不然的话,家里还不闹翻了天,父母会叫二哥去找我的。这一找,什么事都出来了,所以明天她一定要回家去。 “干娘给你介绍的人,不比我儿子差,你看怎么样?”月娥小心地问道,想看看秋萍有什么反应,再做打算。秋萍听了,哪有什么反应,她早已心如死水,难起波澜了。 【三十一】傻小子 【精彩不断,《山城》天天新鲜出炉!水军要冲关了,鲜花,盖章,贵宾票一个都不能少。推荐收藏啊,水军万分感激!】李月娥的儿子名叫张金龙,秋萍见过,就是旅店的那个小伙子,一米七的身高,话不多,人却是勤快。李月娥开的旅店,客人本来就少,并不需要请外人,夫妻俩加上儿子人手也就够了。从长相上说,张金龙算不上俊俏的小伙子,但他也不是让人见了有些讨厌的人。李月娥说介绍给秋萍的男人不比她儿子差,秋萍心里明白,李月娥是想招她做儿媳。她接触他才一天多,不知道金龙的性格品德怎么样,能不能和她相处,这些她一点都不清楚。她想自己到了这地步,对婚姻,对爱情都已经心凉了,还谈这些干什么?只要能嫁给一个好人家,就不错了。现在首要的问题是解决肚皮问题,她没有时间和本钱去想什么美好的爱情婚姻了,那是不现实的。于是秋萍说:“有干娘做主,一定不会亏待我的。” 李月娥听后高兴地笑说:“好好,乖女儿,我一见到你就感到亲热,原来我们还有这样的缘分。什么都讲缘分啊,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你说是不是?”见秋萍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观点,她继续说道:“闺女聪明人,一说就明白。你看我家金龙啊,是个老实人,这老实人吧,对外人是个缺点,但对老婆那就是优点了。哎,我跟你说你明白吧?”李月娥看了一眼秋萍,见她默默不语,又说:“其实啊,说真话,女人嫁人啊就要嫁个老实人。我是过来人,不怕你笑话,我家老德古够老实吧,全村他是排第一,第一号的老实人,个个都说他没用。我不这样看。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好处,什么事都由我做主,我瞪他一眼,他都要打哆嗦。这个家不是我,能有今天吗?这都是老公老实,女人管家的好处。老实人还有很多好处呢,妹仔,你结了婚就知道了。老实老公不会乱找女人,这是最大的好处,千金难找老实人啊。”李月娥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比划着老实老公的好处,又说:“金龙是不错的孩子,他对你好,有感情。妹仔,你吃饱了饭好好休息,明天叫金龙送你回家。过一两日,我就上你们家跟你父母提亲,定下日子,把你娶过门。闺女啊,这事宜早不宜迟啊,丑事要包好喽,不要让它往外传喽。” 一切都由李月娥做主。张家父子都是老实人,张四德比金龙还要老实,家里的粗活像种地种菜打柴等活都是他一人干,李月娥说他是入不了厅堂的人,因此秋萍一直没见到,不过晚饭的时候她见到了。 李月娥让儿子杀了一只鸡,这是破天荒的事,杀鸡招待一个住店的客人,不过这个客人很快就会变换角色成了她的儿媳,杀只鸡又算的了什么呢?喜事,天大的喜事,比过年还喜庆,李月娥高兴,张四德也高兴,金龙见父母高兴也跟着高兴。唯有秋萍,心里面是万般的无奈。 秋萍睡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上午换回自己的外衣,准备回家。李月娥也准备了一些大瓶冬蜜给她带回家,虽然秋萍并不需要,但拗不过干娘的热情,还是收下了。 张金龙骑着单车载秋萍回去,一路上秋萍没和他说话,张金龙也没主动跟秋萍说话。秋萍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她对金龙没那种感觉,说不上话,比陌生人还有陌生。而金龙呢,是奉母命送秋萍到家,只要把秋萍安全送到她家,他就算完成了任务,其它的他也不想多说多问。 要到塘家寨的时候,秋萍对金龙说:“停车吧,我要下来了。” 金龙还是踩他的单车,像是没听见似的。秋萍急了,拉着他的衣角说:“诶,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停车。” 金龙说:“我妈说了,一定要把你送到家。” 秋萍问道:“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吗?” “不知道。” “到了,我家就在这里。” 金龙迟疑了一下,还是刹车停了下来。他四处看,公路边哪里有村寨房屋? 秋萍真的想笑,这个老实人啊,也真的是,骑单车的时候埋头骑车,眼睛只瞪着公路一条线,其它的地方看都没看一眼。但秋萍笑不出来,人家辛辛苦苦拉你这么远,没谢谢。qb5200都好了,还要捉弄人家。不过她不是有心要捉弄金龙的,她是不想让金龙跟着她一起走进村寨,让村里的人看见。她现在是想要自己走回去,才叫金龙停下车来的。秋萍说:“金龙,谢谢你了。回去吧,我自己可以回家了。我家里离这里不远了。” 金龙不仅老实,还是一条筋的人,听秋萍这么一说自己走回去,便说:“你干嘛要骗我?我妈交代了,一定要把你送到你家,我才能回去。” 秋萍有些生气,说道:“你怎么这么死脑筋?你说你送我到家了,你妈知道吗?” “我才不骗我妈呢。” “没叫你骗!” “你刚才不是叫我骗,还说没有。” “我是说,到这里,我想自己走回去,好吗?” “又没到你家。” “你怎么死脑筋呢!我不想坐你的单车了,坐累了想走路回去。” “可以。我陪你慢慢走,一直到你家。” 秋萍对这样一条筋的老实人实在没办法,只好迈开脚步走。金龙推着单车跟在后面,直到秋萍家的院子里。惠兰一见女儿回来,说道:“你呀,真让人着急死了。”见一个年轻男人扶着单车站在院子里,以为是载客的,忙走出去,问道:“多少钱?”她想给车钱载客的。 金龙说:“伯母,不用钱。” 惠兰不解,问道:“你不是载客的?不要钱?” 秋萍说:“妈,你别问这么多了,他叫张金龙。金龙,进来喝碗水吧。喝完了就回去。” 张金龙把单车架好,进了屋。 秋萍的父亲问道:“在这里吃午饭吧。” 秋萍倒了一碗开水给金龙,金龙喝了对秋萍的父亲说:“不用了,我妈说了,送到就回去。” 惠兰搞不清楚这张金龙是哪里人,又和女儿是什么关系,心里纳闷的很。于是问道:“以前没听秋萍说有你这个朋友,你是她的同学?” 金龙说:“不是,她是我老婆。” 此话一出,惠兰和自发都被搞晕了,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秋萍忙走过来,说:“谁叫你乱开玩笑说话。” 自发张大眼睛,问金龙:“你刚才说什么了?” 金龙说:“我妈都说了,她是我老婆,是真的,不信你们问她,她肚子里都有了。” 天啊,自发和惠兰听了这话像是五雷轰顶。自发气得手在颤抖。秋萍是张金龙的媳妇,而且肚子里已经有了,这是真的吗?他们不敢相信,这事太突然了,他们完全没有心里准备。怎么可能呢,秋萍离家才三日,就跟了眼前的这个人,肚子里也有了。还有陈雨翔呢?秋萍不是跟陈雨翔恋爱的吗?他俩都恋爱多年了,感情很深,到底出了什么事,让陈雨翔抛弃了秋萍,或者说是秋萍要和陈雨翔分手。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秋萍和陈雨翔分手,重要的是眼前的事实是否是真的,秋萍是否真的怀了孕?怎么怀上的? 惠兰要问秋萍,只见女儿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惠兰说:“阿萍,开门,妈问你话。”秋萍没开,惠兰叫了几句,见女儿不理,回过头一看,自发拿着擂茶棍追打金龙,金龙恐惧,慌忙躲避。 自发骂道:“我***的蛋,你这臭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敢乱来!我打死你!” 金龙一边躲避,一边辩解道:“我没乱来。我没乱来。” 惠兰忙上前抢过自发手中的木棍,骂老公道:“事情还没搞清楚呢,你添啥乱。” 自发说:“这臭小子不是说了吗?阿萍是他老婆,肚子都睡有了。事情清清楚楚的,还有什么不清楚?” 惠兰说:“你别管,我来问。”转身问张金龙:“我问你,金龙,你家在哪里?” 金龙回答道:“石肚村。” 惠兰问道:“你们从天宝堂林场来?” “天宝堂林场?”金龙搞不懂天宝堂林场在哪里,说:“不是,我不知道天宝堂林场在哪里。我们是从石肚村来的。” 这让惠兰和自发更加糊涂了,金龙是石肚村的,那日秋萍不是留下纸条说去天宝堂林场吗?秋萍怎么变成了从石肚村回来?一团谜,一团疑点。 惠兰又问道:“我问你,你不要问一句回答一句。我女儿是什么时候到石肚村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又是怎么娶她做老婆的?” 自发追加一句:“你说她肚子有了,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睡在一个**的?” 金龙感到委屈,说:“我还没跟她睡过觉呢。” “你别多嘴。”惠兰对自发说后,又对金龙说:“你说你的。” 金龙说:“我家是开旅店的,她到我家旅店住,我们就认识了。我妈说,我要娶她做我老婆,这是我妈说的,我听我妈的话。” 金龙的话让惠兰并没有全明白,不过她也不想再问下去了。自发还想问啥,惠兰说你别问了,对金龙说你回去吧。金龙想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见自发对他凶,他害怕,早就想拔腿走了,这时听惠兰说他可以回去了,如获大赦一般,马上出去推着单车走了。 【三十二】还是母亲理解女儿 【精彩不断,《山城》天天新鲜出炉!水军要冲关了,鲜花,盖章,贵宾票一个都不能少。推荐收藏啊,水军万分感激!】张金龙走后,惠兰一脸颓丧,坐在凳上想着家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年年都有拜神,祈求神灵的保佑,可是家里一直不顺,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家里从来就没有平安过。先是进吉坐牢,现在又轮到了女儿没出嫁就肚子大的事。秋萍到底碰到了什么事情,这事情很严重,让她宁愿跟外人说也不愿意跟家里人说。惠兰一面伤心,一面心道白养女儿这么大,还不知道父母的心。家里哪回有事,父母的胳膊不是向着自己的,哪有向外拐的。天大的事,都是家里的事,妈只有帮你的理啊。萍啊,阿萍,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妈?让妈愁到死啊! 自发在一边气还没有消,口里尽吐一些骂人的脏话:“打死你这个狗杂种!我**妈的,这个狗杂种,让他走了,便宜了他。” 惠兰心里本来就烦,自发还在一旁唠叨,听了她心更烦,生气说:“你少说两句好吗?你没看见,那小子没这个胆,看他也不像那种人,他是一个老实安分人,不会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来。” 自发说:“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老实人没老实jb。你不要太天真了。明摆着,吃亏的是咱们女儿,有什么好说的。” 是啊,自发说得也没错。不管是谁的错,女儿都是吃亏人。惠兰说:“亏都吃了,你还想怎么样。别吵吵闹闹的,没用。咱们现在是要把事情搞清楚。哎,问你女儿什么都清楚了。” 自发惭愧地说:“问女儿?我没那个脸问她。家门不幸啊!最好是自行解决,别让我······” 惠兰一听自发说什么自行解决,马上打断他的话,怒视着说:“什么,你说什么话,再说一遍。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你还是人吗?呸!”惠兰生气地吐了一口唾沫,说:“你想怎么样?啊,说呀!你敢这么做,我先死在你跟前。你不要把女儿逼上绝路,要这样,我跟你没完!女人的痛苦你知道吗?你想阿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出来吗?阿萍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她,相信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孩子都不了解,还想了解谁?阿萍没事的,一定是有人害她,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惠兰一边说着,一边早已泪流满面。自发看老婆既伤心有气愤,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平时跟老婆说什么都可以,但老婆真的生气的时候,那不是开玩笑的事,这时他就不会再多说一句话了,他自有分寸。 秋萍在房间里听见了母亲的一席话。母亲的话触动她那颗本来就受到伤害的心,泪水忍不住哗哗流下。她打开门,冲到母亲跟前,叫了一声“妈。”便拥抱着母亲。母女俩紧紧相拥,哽咽哭泣,一个哭女儿,叫我可怜的女儿啊,你受的罪,都让妈替你去承受吧;另一个哭妈,都是女儿不孝,没有守好自己的清白。母亲说,傻女儿,不关你的事,也不是你不孝顺,都是命啊,这都是命啊。 自发在一边坐着听母女诉说,也流出了眼泪。这场景,就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心也会软的,也会流泪的。 过了好长时间,惠兰替女儿擦拭脸上的泪痕,问道:“肚子饿了吗?” 秋萍摇摇头,说:“我不想吃。” 惠兰说:“傻孩子,你这个时候不比平常,多少要吃点,别坏了身子。”说着叫自发去做午饭。 等自发进厨房后,惠兰对女儿说:“阿萍,把前前后后的事告诉妈,你的事是怎么一回事,妈好替你做主。好吗?” 秋萍犹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跟母亲说,说了母亲会怎么样,还会像从前一样疼她吗? 惠兰理解秋萍这个时候的心情,说是最好的,她就知道今后该怎么做,女儿不说也有她的顾虑。不管怎么样,她对女儿都是信任和疼爱的。秋萍看着母亲那信任的目光,心里下了决心,终于点头答应了母亲的要求,把自己的不幸遭遇说给了母亲听。 惠兰听后说:“都怨我没留心,我看你前段日子脸色特别难看,怎么就没想到你有了。照你这么说,等你二哥回来了,叫他到天宝堂林场去一躺,看雨翔和他父母怎么说。” 秋萍却想的是另一个问题:“张金龙怎么办?他妈这一两天后可能要来提亲。我还认了他妈做干娘。” 惠兰想了想。说:“没事,她来了我会跟她说,你本来早已有人家了,只是闹了一些意见,我想她也会通情达理的。咱们好好招待人家,好歹人家救了你一命,得谢谢。qb5200人家。” “妈,她还给了我一大瓶冬蜜,我放在房间里了。我拿给你看。” “不用看了。金龙他妈真的来了,我也买些东西回她,就当咱们是亲戚走动,这样可能好点。” 惠兰像是在征求秋萍的意见,秋萍认人家做干娘,说是亲戚来往,也说得过去。秋萍对李月娥有感激之心,她救了秋萍,开导她,还给她饭吃,这都可以说是救命之恩吧。按常理,救命之恩大过天,没什么比这个恩大的,李月娥也没要秋萍报恩,只想认秋萍做干女儿甚至做娘,这点要求并不过分吧。要李月娥做秋萍的干娘,秋萍心里还可以接受,但要做娘,秋萍心里就不是滋味了,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觉,她也不知道是为啥。 一会自发做好了饭菜,进标也回到家里了。惠兰跟他说了他妹妹的事情,要他吃完午饭就骑单车到林场去找陈雨翔,把事情原委跟他们说,看他们什么意见。进标说:“还有什么意见,赶快娶了秋萍,秋萍嫁过去就完事了。” 惠兰说:“是你,这么简单。你也不想想,这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人家能接受吗?阿翔能接受秋萍,可阿翔父母呢?想事情别老是这么简单好不好。你去了,他们能接受你妹妹是最好不过的;不能,你也不要跟人家吵,回来咱们再想办法。毕竟不是他们的过错,知道吗?” 进标说:“知道了,妈就是啰嗦。”问秋萍有什么话要带给雨翔,秋萍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话,说没话说。进标见妹妹如此,知道这个时候她的心情既矛盾又痛苦,也不多问了,吃了饭便骑着单车到天宝堂林场去。 【三十三】艰难的选择 【精彩不断,《山城》天天新鲜出炉!水军在这里祝各位网友们提钱过圣诞。哈哈!提钱过圣诞喽!祝各位好运。】进标到了林场生产队,陈家一家人见到他,十分高兴,问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柳枚倒了一碗开水给进标喝,进标喝了才说:“我是专程来找你们的。” 陈百川一脸疑惑,柳枚也不理解进标说专程来找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雨翔有些担心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这消息可能跟秋萍有关,要么为什么秋萍没来,只让她二哥来?晓燕想早点知道进标来找他们有什么事。 进标对他们一家人说:“陈叔叔,阿姨,雨翔,晓燕,你们先听我讲个故事,讲完了以后我再跟你们商量一件事,好吗?” 晓燕急道:“标哥,快说快说。” 陈百川说:“说吧,有什么事情,你先说也无妨。” 雨翔心里开始紧张起来了。 进标说:“还是先说故事吧,这故事与我要说的事情有关。” 陈百川说:“好,那你就说吧,我们听着。” 于是进标说起了妹妹秋萍的故事,一直说到她被人送回来要嫁人。他没说出故事主人公的名字,雨翔知道进标说的是秋萍,他早有这种感觉,从进标来到他们家的时候,他就有了,而且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听着进标说故事什么时候眼泪躺了出来。晓燕在心里骂这女人怎么这么傻?百川和柳枚在叹息,他俩也想可能是进标的妹妹,如果真的是秋萍,哪该怎么办呢? 进标问道:“陈叔叔,阿姨,你们说她是该嫁给救她的那家人,还是不应该嫁?” 百川说:“不好说,不是‘行。’和‘不行。’这么简单,说不好要毁了人的,断送人家的幸福。” 晓燕说:“我说不行。乘人之危,人家跟他又没感情,凭什么嫁给他。哥,你说是吗?”一看哥脸上都是泪水,问道:“哥,你怎么了?” 大家这才注意到雨翔,看着他擦脸上的泪水。 雨翔对进标说:“你说的是你妹妹秋萍吧?”他要从进标那里得到确定的消息。 雨翔的话一出,他父母只是担心事实是真的话,儿子能否经受住打击?晓燕这才明白进标说故事的用意,这个时候她也不敢乱说话了。 进标说:“是我妹妹。”他停了一会,看他们都没说话,接着说:“我妹妹现在真的是生不如死,一家人都在担心她,她今后的人生道路该怎么走?要面对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难了。陈叔,阿姨,我也知道,你们对秋萍很好,如果不是发生那样的事情,你们会同意秋萍做你们的儿媳,这是没问题的;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而且秋萍肚子里已经有了不知道是谁的孩子,你们就一个儿子,你们有理由,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不同意秋萍嫁到你们陈家来。我们吴家不会怪怨你们的。” 百川沉思良久,他和柳枚一样,思想一直在斗争着。秋萍是他们熟悉的人,确实像进标说的那样,如果没有那件不幸的事情发生,秋萍可以很体面地嫁到他们陈家,可是,秋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们也有理由说不,但这个“不”字又不能轻易下。可以说,他们都是文化人,思想比较开放,很多事情他们都可以接受,也经受的住别人难以忍受的打击。他们并不想知道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他们陈家,别人要说三道四是他们自己的事,嘴长在别人的头上,他们管不着,而且,他们也不是为了别人说的话别人的眼色而活着。人是为了自己的幸福,为了家人的幸福,为了亲戚朋友的幸福而生存。他们没有别人说的这么伟大,是为了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的幸福而奋斗而生存,仅仅为了家人亲戚朋友就够了。因此,他们要考虑到秋萍和自己儿子的感受。秋萍是个好孩子,他们也喜欢她。她爱雨翔,雨翔也爱他,都说他俩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雨翔呢,这孩子爱秋萍爱的太深了。他们不知道他能不能经受的住这样的打击?他还是个年轻人,一个热恋中的年轻人,从未受过什么沉重的打击,特别是爱情。他们的爱情一帆风顺,充满着欢乐和希望。他们已经为自己的未来生活描绘出色彩斑斓的彩虹。秋萍啊,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出现在你的身上呢?看阿翔已经泪流满面了,是可惜还是为了她伤心? 百川看了一下妻子柳枚,便问儿子:“阿翔,我和你妈想知道你的想法。” 雨翔抬起头来,哽咽地说:“我想见秋萍。” “你要考虑好,冷静些。”柳枚说道。 “没有什么好考虑的,我离不开她,我离开她也会不想活的。” “别人知道了会说三道四的,你能忍受的住吗?一经决定,就没有后悔药可吃的。”柳枚再进一步问儿子,看儿子的心里承受能力有多大。 “我不管这些,我要的是秋萍。至于孩子,那是无辜的。孩子是秋萍用生命孕育出来的,我爱秋萍,我不会后悔的。爸妈,你们就同意吧。” 晓燕见哥铁了心一定要娶秋萍,觉得哥这样做说不清是对还是错。但有一点,她始终为哥哥和秋萍的爱情感动。两人对爱情都是忠贞不渝,不因为对方发生这样或者那样的不幸而抛弃对方。只是女人的爱和男人有些不同,这就是为什么秋萍要寻短见和要嫁给其他人的原因,这并不是说秋萍不爱自己的哥哥了,恰恰相反,正因为秋萍爱的太深,她怕伤害到哥哥,才这么做的。这差别只有晓燕体会出来。想到自己在部队的那一位,不知道会不会也像哥哥一样,无论她发生什么不幸的事,他都会爱他,,那她觉得死也值得。 进标知道雨翔爱秋萍是没问题的,也正因为对这点有信心,他觉得雨翔不会抛去秋萍的,所以母亲跟他一说,他就欣然同意来林场找陈家。这是妹妹不幸之中的大幸啊。最后关键的是雨翔的父母的态度,直到现在他们还没表态,进标心里有些着紧。看看天色,时间不多了,他今天还要赶着回去,哪怕是晚上。 百川似乎看清进标的心思,说道:“阿标,你都看见了,听见了阿翔说的话。只要孩子们好,我和阿翔他妈没什么意见。不过这事你得等一两天,我才能去你们家,向你爸妈提亲,商量孩子们的婚事。你看这样好吗?” “好,好。”进标大喜过望,连连点头。“是这样,我就回去,免得我爸妈担心,也好让我妹妹早点知道,放下心来。” “还是住一个晚上,明天走吧,路上安全些。”柳枚说道。 “没事,我一个大男人,不会有事的。还是早一点回去,让家里人知道的好。” “你一定要走,也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晓燕,去捞些苦笋给阿标带回去。”柳枚笑说,“这里没什么东西给你们,就这点山货。” “不用了。我倒些水就可以了。” 进标说着把挂在单车头上的水壶拿来,雨翔给水壶倒满了水,挂回单车头上。晓燕扎好了一捆苦笋给母亲,百川接过苦笋,用旧报纸包好,绑在单车后座上,柳枚还拿了一只虎头牌的三节电筒给进标,进标这才离去。 【三十四】队长同意了 【精彩不断,《山城》天天新鲜出炉!水军在这里祝各位网友们提钱过圣诞。哈哈!提钱过圣诞喽!祝各位好运。】进标走后,天色也黑了下来。柳枚开始做饭,晓燕帮着洗菜。 雨翔说:“爸,妈,我明天去看秋萍。” 百川说:“是不是急了点?” 雨翔说:“当然急了,多长时间了,我们没见过面。要不是我胆小,让一个女孩子来看我,秋萍也不会受到伤害。我是有责任的。爸妈,明天还是让我去吧。” 百川说:“你要去,明天我也去,跟吴家商量婚事。这事早点办,越快越好。阿枚呀,你看呢?” 柳枚说:“事情到了这地步,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看着办好了,也不需要铺张,简单些办就好。” 百川说:“好,婚事怎么办跟吴家再商量。我先去跟孙队长请个假,回来再吃饭。” 柳枚说:“晚了不等你啊。” 百川说:“行,做好了饭菜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百川说着离开了家里去孙队长家。这林场的生产队和农村的生产队不同。农村说是生产队,其实更像是行政区域的划分,组织结构比较松散,都是本地农民,出工的时候记的是工分,到了年底才算工分,生产队有钱的时候会按工分发些钱给农民,也有分实物的;而林场的生产队是一个行政单位,人员的管制比较严,参加林场的工作或者调动要得到林场和林场上级主管部门的批准,有点像工厂的工人,工资按级别每月发一次,像雨翔和秋萍,每月的工资三十六块,百川多些,也不过五十多块。一家人虽然都领工资,除了买米油酱醋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外,也没多少钱可以留下存起来的。林场生产队离镇上远,要买菜买不容易,因此每家每户都自己种有蔬菜。 孙队长是个壮实的中年汉子,名叫大勇,见着百川,高兴地说:“老陈啊,难得你来,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刚好有野味,咱们喝两杯,怎么样?” 百川说:“喝酒就免了。队长,我是有些事······” “你那事算不了啥事。”孙大勇打断百川的话,说:“年刚过,你看我也闷得慌。这山里的,过年过节的,啥节目都没有,找个人喝酒都难啊。” 孙大勇老婆曾凤英端着菜上桌,对百川笑说:“老陈,坐吧,坐下跟我那口子喝碗酒。你这大文人,请都请不来。来了,又不肯喝酒,那是你的不对了。” 百川没办法,只好坐下,说:“今天我是厚着脸皮,白吃队长的酒了。” “老陈,你别老叫他队长队长的,叫他小孙就行了。”曾凤英说着给百川倒酒。 “不行,礼不能乱,他大小是个队长。”百川说。 孙大勇哈哈笑道:“一个鸟队长。还没有你的官大呢,你是文化局的科长,我的官哪有你大?来,老陈,喝。”端起酒碗碰百川的酒碗。 百川喝了一口酒,说:“我这文化局的科长,乌纱帽早就丢了,照样要到山沟里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老陈,没事的,早晚要把你调回去,官复原职。你看我说的对不对?”曾凤英说。 “对,凤英说的没错。你看现在的政治形式也缓和了,文革结束了。那么多年了,什么**,都他妈的是一帮嘴上没长毛的家伙乱搞,搞了**出来,老百姓的肚子还不是饿着。这肚皮里的事,还得靠自己。来,老陈,这山猪肉好,昨晚和当地老百姓打的,吃些野味。”孙大勇说着夹了一块肉放进百川的酒碗里。 百川忙说:“给小孩吃。” 曾凤英笑说:“我的小孩饿不着他们。”说着给两个小孩夹了肉,男的十二岁,女的九岁。 百川问小孩:“在班里考第几啊?” 女的咯咯笑,指着哥哥说:“他先说,他在班里考第一。” “你考的很好。”哥哥不服气说道。 “不错吗,能考第一。看两个孩子还是挺聪明的。”百川夸奖道。 “老陈,你别听小孩车大炮。什么第一,是倒数第一。”曾凤英笑道。 百川和孙大勇都笑了。这“车大炮”便是吹牛的意思。百川笑说:“管它是倒数还是前数,都是第一,不错不错。” 曾凤英叹道:“我这两个孩子聪明得很,要不是在山里,读书肯定会拿第一的。老陈,你看这里学校的老师,像啥老师,自己都没读什么书,就当老师教学生。都说了,当师傅的自己得有一桶水,才能够给人一杯水。当老师也一样的道理。” “凤英,你别扯这么多。老陈,咱们喝酒。”孙大勇说着要和百川碰碗,把酒喝完。“喝完,不许撒赖啊。”一碗倒进了口里,然后看着百川。 “我······我只能喝点,这酒厉害,我是不胜酒力。”百川不肯喝完。 孙大勇说:“这酒是自酿的米酒,我平常当水喝,没事。” 曾凤英见百川尴尬,抢过他的酒碗一口喝了,对老公说:“人家老陈不像你这个土包子,会喝。” “我是能喝能吃能睡能干活,四能。”孙大勇笑道。 “老陈,他还有一能,能车大炮。这队长就是他车大炮车出来的。”曾凤英讥讽道,“儿子今后都像你了。” “像我有啥不好?”孙大勇问道。 “好,没文化你就一生一世在这山沟里,当你的山大王。”曾凤英说。 孙大勇笑了笑,想起老陈有什么事要跟他说,便问了他有什么事。 “想跟你请个假,也就一两天。”百川说。 “请什么假?你没看现在有什么活干?到了三四月份天气暖和些,才有活做。你现在要去哪里就去吧,十天半个月都可以。”孙大勇说。 “也用不了这么多天。我和儿子一起去。”百川说道。 “行,和谁去都可以。”孙大勇说。 “老陈,你儿子不小了吧,该结婚了。”曾凤英说。 “是该结婚了。都是我拖累他们,要不然早抱孙子喽。”百川说。 话刚说完,柳枚拿着电筒进来,看百川喝酒,说:“我就知道你脸皮厚。” 孙大勇笑道:“男人脸皮厚有得吃怕什么?嫂子,你也喝些酒吧?” 柳枚说:“不用了。太晚了,老陈还没有洗澡,明天还要去县城,早点休息。” 百川说:“孙队长,凤英,谢谢你们今晚的款待,啊。” 曾凤英笑说:“这算啥款待?你碰上了,有得吃就吃,算不上。” 孙大勇说:“来,再来一碗酒,喝了你明天就去办你的事。” 百川不肯,柳枚拉着百川回去了。孙大勇在屋里笑道:“两公婆都是文化人就是不同。走没一会,就找来了。嗯,有味道。” 曾凤英瞪着老公说:“说我啊,没味道是吗?”扭着老公的耳朵。 弄得孙大勇哈哈笑。 【三十五】提亲 陈家父子俩第二天一大早就骑着单车到了五经富镇,把单车寄放在一个熟人家里,这才坐班车去县城。到了县城,买了一包水果糖一包饼干和棉湖瓜丁,百川还想买些猪肉,却没有,这城镇的猪肉凭票供应,哪里有买。其它的鱼鸡鸭等也没地方买,只好提着糖果饼干瓜丁去吴家。 见到秋萍父母,自然是亲热。惠兰和自发又是擂茶又是煮惜圆的,忙得不可开交。秋萍跟雨翔两人到房间里说话去了。百川没见进标,问进标是不是去干活?惠兰兰说去了雪芳家。百川听了纳闷,不知道雪芳是谁。惠兰笑说,是她未过门的儿媳。说着话自发擂好了擂茶,要舀给百川吃,惠兰忙说先吃惜圆,端出一铝锅惜圆汤。惠兰舀了一大碗公给百川,百川一看碗里,惜圆里加了两个鸡蛋,不好意思,说:“老嫂子,这鸡蛋大家都有?” “有,都有。亲家翁啊,你吃,别客气。”惠兰说着又舀了几碗放在桌上,转过身对房间叫道:“阿萍,叫阿翔出来吃惜圆。” “知道了。”秋萍在房间里回答道。 惠兰煮的惜圆,加了糖,百川吃着感到特别的甜,甜到心里去。来了贵客,煮惜圆是本地人的一个习惯。惜圆是用糯米粉参水搅匀后不断地搓,搓到柔软时再摘下如手指头大小放进开水锅里去煮来吃的一种小吃。当然,这是没时间的时候才这么做。真正的惜圆是两头尖尖的,做这样的惜圆要花很多的时间,糯米芬拌水搓匀后,摘下一点放在手掌心上两个手掌来回搓,搓到两头尖尖中间大,就成了惜圆了。它是本地的传统小吃,家家户户都会做,但不经常做。一般情况下,家里来了客人,只是擂茶招待;只有来了稀客贵客,或是办喜事还有就是春节冬节,家里才会做惜圆。惜圆可以加白沙糖也可以不加,或者加些盐,放些香菜肉末进去,味道自然不同。这日惠兰煮的惜圆,是前一种。她没时间把糯米团磨成两头尖。 百川吃惜圆,惠兰又舀了一碗擂茶给他,百川只吃了一口,拿出银球香烟抽出一根递给自发,用火柴给他点着,自己也抽了一根,说:“老嫂子,秋萍她爸,我来呢,是想向你们提亲的,和你们商量孩子们的婚事。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看你说的,这事还得谢谢。qb5200你呢,我们没什么意见。”惠兰一见他来就知道他是来说这事的,自然高兴答应,问问不过是个形式,于是也转过头问老公,“是不是?” “对,我们没意见。这事越快办越好。”自发抽着烟说。心道这银球烟就是不一样,味纯,银球烟是干部烟,一包少说也要一块半钱,不是谁都可以抽得起的。 “这么说你们同意了?”百川又问道。 “早就同意了。不同意还煮惜圆给你吃啊?”惠兰笑道。 百川笑说:“好人家啊好人家。秋萍和雨翔的婚事,拖得时间长了不好。过几天就是元宵节,我看这元宵节日子好,这天给孩子们办了,简单些就可以了。两老看呢?” 惠兰说:“时间是紧了点。不过不用摆酒桌没什么关系,发些糖给亲戚告诉他们知道就可以了。” “礼数多少还是要的。”自发看着百川,说:“不是我向你讨钱,我自己无所谓,主要是秋萍她叔公叔婆上一辈人,不能跟别人一样,都送些酥糖条和糕,让人笑话的。” “好,女儿养了这么大,嫁给别人做媳妇了,要些礼数是应该的。”百川说道,“只是我没这经验,不知道给多少礼数好?” “要不了多少,一点就可以了。秋萍妈说我们自己酒桌不用摆,买糖的钱和买些猪肉酒给上辈人的,用不了多少。”自发说着自己扳手指头数人。 惠兰见自发说要礼数不多她没反对。毕竟陈家都是工作的,比农民有钱,给些礼数也是应该的。要不是女儿肚子里有了,时间又这么匆忙,她真的要好好为女儿办个像样的婚礼,这样才不会亏待女儿,女儿也不会对自己的人生大事有遗憾。 自发算完人数,对百川说:“我大概算了一下,糖包和酒肉的钱四五百够了。” 百川说:“亲家,这样说吧,一千元交给你,糖呀什么的还有聘金,全包在里头,你们去办,好吗?” 自发一听百川说给一千块钱,喜上眉梢。亲家一出手,就是一千块钱,真是大方。这年头,赚钱不容易,多少人肚子都填不饱,哪里还有钱存,拿不出钱让孩子娶老婆的多的是。 惠兰说:“抽一块钱出来,九百九十九块钱吉利。” 百川说:“好,三个九,九九九,长长久久,听亲家婆的。”随后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叠十元的钱给惠兰,“这是一千块钱。” 自发看见那一大叠钱,两眼都发光了,自己几时才会存有这么多的钱。 惠兰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块纸币双手递给百川,百川高兴地接过,说:“要你们费心了。” 惠兰说:“看你这么客气。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都是应该的。这几天叫阿萍阿翔去照张相片,阿萍再去大队开张结婚证明。是到公社登记吧?” 百川说:“到哪里登记我也不清楚,要问一下。我看下午他们去照像馆照张像好,赶阿翔在这里。” 惠兰说:“好,好。”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忙叫自发做饭,自发发愁,米家里是有,但这菜却成了问题,家里只有一些蔬菜,没肉,这如何是好?刚好进标回来,自发便让儿子到供销社买些罐头回来。惠兰也叫秋萍和雨翔从房间出来,同他俩说了大人们的商量结果,两人没意见。 吃了午饭,百川、雨翔和秋萍到了镇上。在老相馆前,百川说今晚要住一晚,他先到对面的河江旅社登记住房,阿翔照好像后在旅社等他,他要到文化局去走走。雨翔说好,不过他想等照好像后他和秋萍逛逛街,买些衣服,然后再到县文化馆去看一下《北山文艺》编辑耿志华。百川说这样也好便去文化局了。 老相馆就在济襄桥头没多远处,是间两层的楼房,下面一层租给修钟表的,楼上才是照相馆。相馆的楼梯口靠街一边有个橱窗,一面很大的玻璃罩着,里边放着几张有半张报纸大的工农兵人物照片,工农的照片是黑白的,有一张特别引人注目,是一张涂着彩色颜料的解放军照片。照片上的军人是个男的,红色的领章和帽上的红色五角星在绿色的军服军帽中十分鲜艳,有如万绿丛中一点红。楼梯和楼上的地板都是用木板铺的,人走上去“嘭嘭”地响,楼上的摄影师就知道有人来了。雨翔和秋萍照了张结婚证用的合照,没用多长时间。 照完相片,两人下了楼,在楼梯口走廊前碰见秋萍的姨丈,秋萍叫了声姨丈。陈云清应了问秋萍照相啊?眼睛却看雨翔。秋萍说是。陈云清问:“要不要到家里去?你满姨在家,好久没见你了。” 秋萍说:“不用了,我还有事。下次来。” “那好。这位是······”陈云清问雨翔。 秋萍说:“是我的那位。” 陈云清明白,笑道:“要结婚了?” 秋萍说:“要了。” 陈云清又问道:“日捡没有?” 秋萍说:“还没有。姨丈,你放心好了,不会不给糖你吃的。” 陈云清说:“姨丈不是贪吃糖的人。自己的外甥女出嫁,说什么也要送份礼啊。” 秋萍笑说:“谢谢姨丈。我们先走了。” 陈云清说:“去吧。” 秋萍不想跟她姨丈多说话,和雨翔离开了老相馆。在街上,雨翔对秋萍说:“听你跟你姨丈说话,像是外人似的。” 秋萍说:“是啊。虽然是亲戚,我们两家很少来往。我姨和我妈的性格完全不同,不像是同胞姐妹。我姨那人不仅吝啬还贪,有时贪得一点道理都没有。” 雨翔笑道:“贪东西还讲道理?” 秋萍说:“是啊。”说着自己也笑了。 看见一家国营布店,两人走了进去。布店二十多平方米大,里边的商品摆放凹字形,玻璃柜台后是橱,上面竖摆着各种花花绿绿的一捆捆布匹,没见有成衣。那时长安镇还没有专门的成衣店,多数的人都是买了布到裁缝店去做。玻璃柜台里只有一些背心和裤衩。买布需要布票,雨翔身上带着,昨晚他就想到了,带了几丈布票来。这些布料多是咔叽布,棉梭织布,印花布,的确良,也有少量的丝绸。秋萍没有看见有自己喜欢的颜色布料便和雨翔走出商店。 雨翔说,到百货大楼去看看,秋萍说好。百货大楼在邮电街,顺着这条街走三百多米,到了邮电局,往左拐弯,再走上一百米,就到了县百货大楼。可是,两人刚走过影戏院,雨翔看见县文化馆,说要去看看耿志华。秋萍只好跟着雨翔去了文化馆。 【精彩不断,《山城》天天新鲜出炉!水军在这里祝各位网友们提钱过圣诞。哈哈!提钱过圣诞喽!祝各位好运。】 【三十六】差点误了做新衣 【精彩不断,《山城》天天新鲜出炉!签约作品,放心收藏阅览。水军在这里祝网友们圣诞快乐!。祝好运常伴本书读者。】新安县图书馆县文化馆还有县博物馆同在一个地方,三馆的人员虽同一个大门进出,却不在一起办公。走进一个很小的院子,再进了楼房,楼下是一个大厅,有四十多平方米,是图书馆的阅览厅,房子左边一小半是藏书室,这些都是县图书馆的地盘;右边有一个楼梯上二楼,楼上是博物馆,博物馆的门常常锁着,很少有人到楼上去。文化馆的地盘是三馆最大的,穿过图书馆的阅览厅,后面有个小天井,对着图书馆博物馆的是一栋两层高的小楼房,有十几间房,楼房都是文化馆的,可楼上楼下住的都是文化馆的家属,天井里还有一口井,文化馆的家属都在那口井边洗衣洗菜什么的。坐在图书馆阅览厅看报纸,常会听见天井文化馆家属刮锅底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有的人听了心里发软难受,便开口骂人,叫图书馆管理员去制止那刮锅的人,图书馆管理员说是别的单位家属,他们管不着。县文化馆的《北山文艺》杂志编辑部,却不在那栋楼房里,而在图书馆阅览厅的左边,与图书馆藏书室同在一边,用木板隔开的小房间里,门口的左上方吊着一个牌子,写着“北山文艺编辑部”。因此要找编辑部的人不用穿过天井到后面的宿舍楼去找。 图书馆的阅览厅只有两个小学生翻看小人书,一个七十多岁的戴着眼镜的老人在看报纸,三个人坐在阅览厅里看书显得很冷清。雨翔见《北山文艺》编辑部的房间门开着,就走了进去。编辑耿志华坐在木板钉成的沙发上与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谈的正浓,见雨翔和一个姑娘进来,笑着招呼他俩坐下。雨翔和秋萍坐在窗口下的长沙发上。 “我来介绍一下,”耿志华对那个男人说,“这是陈雨翔同志,本县一个很有才华的文学业余作者。他父亲原来是文化局艺术科的科长,是我们的老上级。雨翔同志,这是县公安局的黄建国同志,专门搞摄影的,《北山文艺》每期封面封底有许多照片都是他的照片。”说着端上功夫茶给雨翔和秋萍。 雨翔接过耿志华的茶杯,说:“原来是建国同志,你的艺术照片拍得真好,让人看了好喜欢。” 黄建国谦虚道:“哪里哪里,过奖了。” 秋萍看那功夫茶,太浓了,不敢喝,把茶杯放在盘中,要拿热水壶倒开水冲淡些。耿志华见了,拿起水壶倒开水,茶杯里的茶颜色由深褐色不见杯底变成了淡褐色可见杯底。耿志华端起茶杯递给秋萍笑说:“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不能喝功夫茶。你也是文学爱好者吧,贵姓?” 秋萍只是笑了笑,没回答耿志华的话。雨翔替秋萍说:“她是我未婚妻子,叫吴秋萍。” 耿志华哈哈笑,说:“你看我,就喜欢文学青年,来这里的人都把人家当做是热爱文学的青年了。”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一手拿着铝锅一手拿着棕刷在窗口外喊道:“老耿,你看你妈,气不气死人,说了多少次,叫她不要拿这锅做饭,她就是不听。里边一大堆锅巴,锅头都要烧穿了,还把好好的锅烧得黑不溜秋的。老锅还没用坏,就用新锅。你去说说你妈。”她边说手里的棕刷边挥动,水点溅到秋萍和雨翔的头上脸上,秋萍掏出手帕替雨翔擦了水珠然后再擦自己的。 耿志华忙对老婆说:“你先洗了锅回去。我有客人在这里。” 老婆悻悻地离开窗口,说:“啥客人,不都是一些和你老耿一样的书虫子。” 耿志华见老婆走开,陪笑道:“别听她瞎说,没读啥书,见识浅。” 黄建国说:“没事。老耿,我先走了。雨翔同志,你们聊。” 耿志华说:“再坐一会,你反正也没啥事。” 黄建国起身说:“不用了,已经坐了很久了。你和雨翔同志聊吧。” 耿志华说:“好,那你慢走。”送黄建国到门口才回来。 雨翔问:“耿编辑,下期的《北山文艺》啥时候出?” 耿志华说:“今年的计划还没定,出多少期还在商议中。你是不是写有新稿?” 雨翔说:“没有。我是到县城来办点私事,走到文化馆门前就进来看看你了。” 耿志华笑说:“好,好,有空常来坐坐,多些交流。” 雨翔看时间不早了,听图书馆的人说下班了,便和耿志华告别出了文化馆,到百货大楼一看,也要关门了,不让人进去。秋萍埋怨说:“你看,都是你,没事要到文化馆去,弄得一头都是骚水,还耽误了买布的时间。” 雨翔笑说:“没事,今天没买着明天来买。” 秋萍说:“离十五还有几天?你也不想想时间这么紧,就算买了布还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 秋萍的一句话提醒雨翔,雨翔说:“对了,我们到亭子街哑老裁缝店去,他那里有布料挑,做得也快,听说最快一两天可以做好。” 秋萍说:“不知道做工怎么样?” 雨翔说:“我也不知道。去看看一下。” 秋萍没话可说,跟着雨翔又到了亭子街哑巴裁缝店。哑巴是个中年男人,娶了老婆,老婆也是残疾人,小时候右脚得了小儿麻痹症,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跟着哑巴,也学会了裁缝。于是在亭子街租了一间小店开起裁缝店来。两公婆勤快,人又老实,做的衣裤年轻人也喜欢,名声渐渐大了,来哑巴裁缝店做衣裤的人也多了起来,雨翔和秋萍来的时候国营商店都下班了,他们还没下班。哑巴老婆见秋萍和雨翔走进店里,忙停下脚踏衣车,问他俩是不是要做衣服。秋萍说是,哑巴老婆起身笑说是做新娘装吧,雨翔回答是,问有没有好布料?哑巴老婆挑了几块鲜艳的布给秋萍,说很多要做新娘的都挑这布料做新服装,又建议雨翔也做套新郎服,这样才相配。说着话,哑巴拿来一本彩色新潮男女服装书给秋萍看。哑巴翻开书本,指着书里一幅图,又手指指着秋萍,再竖起大拇指,嘴上咿咿呀呀的,哑巴老婆忙给秋萍解释说,她老公说这个款式你穿了漂亮。秋萍和雨翔都觉得哑巴夫妻俩挺热情的,看看一些做好的服装还可以,便决定在他们的店订做两套,一人一套。两套服装工钱十三块,外加布料钱二十块钱,一共是三十三块钱。雨翔问要多少布票,哑巴摇头,哑巴老婆说他们不收布票,雨翔问了啥时候可以拿衣服,秋萍说很紧,问两天内能不能做好,哑巴老婆说可以,叫秋萍大后天来拿。雨翔于是拿出钱给了哑巴老婆,这才和秋萍离开哑巴服装店。 照相,做新郎新娘服装,这两件事完成以后,两人才到河江旅社去找雨翔的父亲。百川见了,要到外面饭店吃饭,秋萍不肯,百川便要雨翔送秋萍回去。雨翔送秋萍到了塘家寨没去秋萍家就回来了。第二天早上,父子俩坐了班车回林场生产队。 【三十七】山花烂漫 【精彩不断,《山城》天天新鲜出炉!签约作品,放心收藏阅览。水军在这里祝网友们圣诞快乐!祝好运常伴本书读者。】雨翔在生产队打了结婚证明,孙大勇说拿了女方的结婚证明还要到场部去登记,于是雨翔又去了一趟秋萍家,要了秋萍的生产队结婚证明,到场部登记的时候又说还有女方的户口需要迁移等问题,跑来跑去,搞得雨翔头都大了,才知道这结婚在中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难怪有这么多人嫌麻烦不登记便生儿育女了。雨翔说户口以后再说吧,农场的说,女方没户口不能算是农场的人,也就是说不能安排工作。雨翔说,没工作没关系,先给办结婚登记,农场的经不住雨翔软磨烂缠这才给他办了结婚证。 百川和孙大勇说好了,要在十五那天借用生产队的手扶拖拉机到五经富镇去借新娘,孙大勇爽快地答应了。曾凤英听见百川要娶媳妇,笑说:“儿子娶媳妇,要摆上几桌酒席。” 百川说:“是啊,不是时间太急了,是要摆几张桌的。可是你看在这山沟里,真要想摆酒席都难啊。要肉没肉,要酒没酒,连包好烟都买不着,如何摆酒席啊?” 孙大勇笑说:“谁在乎吃啊,不过是凑热闹。” 百川说:“行,凑热闹行。我呢买了些糖果饼干,大家一起去吃喜糖凑热闹。” 孙大勇说:“晚上我一定叫大家去闹洞房。” 十五那天,生产队的人都知道陈百川娶媳妇,都来看热闹。手扶拖拉机拉着新娘回到生产队,一群小孩子跟着手扶拖拉机在后面雀跃呼叫着,直到手扶拖拉机停在雨翔的新房前小孩子还不肯散去。曾凤英抓了一把水果糖撒向孩子们,说,去去,别在这里围着,晚上才来。孩子们争抢着水果糖,直到地上的水果糖捡完了这才离开。 曼嫂对曾凤英说:“这新娘长得真漂亮。”走到缝纫机前,用手去摸,说:“哟,这做衫车是蝴蝶牌的,上海产的,新娘的嫁妆不简单啊。今后我们的衫裤破了,也可以来补补不用针挑了。” 曾凤英说:“你想得美,这是人家的宝贝。要不是人家老陈原来是县里的大干部,哪来的这个人面,买得到这么一部好的做衫车。” 新娘的嫁妆不多,主要是一部缝纫机,其它的用箩装着的不过是水壶脸盆等日常用品。一部缝纫机,就让新娘体面了,因为她超越了别的新娘,她有别的新娘想得到而得不到的嫁妆。 陪着秋萍来的是同村的一个叔婆,还有进标桂花。桂花是秋萍的表妹,来送秋萍是可以的。她在镇竹器厂工作,这工作还是她在镇委当妇女主任的姐姐桂香给找的。三人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又坐着手扶拖拉机到五经富镇回去了。 秋萍和雨翔两人结了婚,日子过得挺快,转眼到了夏季,秋萍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雨翔不让她干活,她天天在家待着也闷,便常跟着雨翔到苗圃地去看他芽接橡胶苗。 这一天上午出工后,秋萍又跟着雨翔到苗圃地去。芽接是个技术活,雨翔年轻有文化,很快掌握了这门技术,因此他不用像别人一样打草、挖芽接好发出新芽需要移植的橡胶苗等力气活。雨翔今天没啥活做,来到苗圃地只是看看几天前芽接的新苗有什么问题没有。雨翔走了一遍,看树苗没问题,回过头找秋萍,发现她在山坡上,便走过去。 山坡上长满了山捻子,一米多高。此时正是山捻子开花季节,满山遍野的山捻花,朵朵粉红带紫色,十分鲜艳,惹人喜爱。秋萍头顶带着山捻子花枝做成的草帽,一手握着花枝,另一手在采摘,嘴里念道:“七月七,当泥乌滴滴;八月八,当泥扎打扎;九月九,当泥甜过酒。” “你念的是哪里的童谣?”雨翔走近秋萍问道。 秋萍笑道:“这你都没听过?真是孤陋寡闻。” “我在县城长大,从来就没听过别人念过。我是第一次听你念的。” “我小时候,我妈就教我念了。很多农村人都会。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本地的童谣。” “再念一次给我听好吗?” “七月七,当泥乌滴滴;八月八,当泥扎打扎;九月九,当泥甜过酒。”秋萍重新念给雨翔听。 “九月九,当泥甜过酒。秋萍,看见现在花开,就想起当泥成熟摘来吃的情形。看见一个格外饱满粒大的熟当泥,就忍不住去摘,也不怕荆棘刺着刮伤,或者摔到坑里。” “我也是。小时候跟我妈去山上放牛,我妈喊我回家了,我看见有熟当泥,也是不肯走,非要摘到手才肯罢休。” “我在一本古书上看过,是宋代大文豪苏东坡写的,他写道‘吾谪居海南,以五月出陆至藤州,自藤至儋,野花夹道,如芍药而小,红鲜可爱,朴薮丛生,土人云倒捻子花也。至儋则已结子如马ru,烂紫可食,殊甘美,中有细核,并嚼之,瑟瑟有声。’一代文豪,身在山花烂漫之中,刚尝完荔枝接着又吃当泥,跟我们现在差不多,真是不枉此生。” 秋萍笑道:“你说话不害羞,敢拿苏东坡比。” 雨翔解释说:“苏东坡旷世奇才,我哪敢跟他比。我的意思是说此时的美丽景色,就和当年苏东坡看到的景色一样。” 秋萍笑了,说:“还跟我认真。你看这花美吗?”她把花枝递给雨翔看。 雨翔接过,说:“美,野花就是美。走,咱们回去吧,慢点,小心点啊,别摔着了。” 秋萍说:“放心吧,我没那么娇贵,摔不着我。” 雨翔牵着秋萍的手回去了。 中午回到家里吃午饭,雨翔没见他爸爸,问妈爸去哪里了?柳枚说:“去场部了。” 晓燕纳闷,问道:“爸去场部干嘛?” 柳枚高兴地说:“你们别跟外人说。你爸去搞调动,咱们全家很快又要回县城了。” 晓燕说:“这有什么高兴的?我们一家本来就住在县城的,无缘无故到这山沟里来受苦,现在回去,是还给我们一个公道,可我们失去太多东西了,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雨翔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一家在这乱哄哄的年代,在县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现在一家好好的,我觉得应该高兴。” 晓燕的话触动了秋萍的心,秋萍心道,要不是雨翔到这里来,她也不会遭人强奸,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她心里一直有挥之不去的阴影。尽管雨翔现在对她好,不计较这些,可今后时间一久,他会不会嫌弃她呢?还有他妈他爸对无辜的孩子会好吗? 【三十八】回娘家 【精彩不断,《山城》天天新鲜出炉!签约作品,放心收藏阅览。书友们,朋友们,加油啊,继续推荐阅读,水军不断更新的动力来自于你们不断的支持!水军叩谢!】一天早上,秋萍挺着大肚子和雨翔回到娘家。这时的秋萍已经没有肚皮刚刚隆起时的羞涩,她已经成熟了,碰到别人看见,她也能落落大方应对,不惧怕别人的眼光。这是女性另一种美的体现,是一种自内心发出的向别人展示她的心仪之态美。她从纯情矜持的含羞待苞,走进充满期待的蕴籍与柔情相融合的开始,直到现在落落大方地挺着大肚子,这是属于女人母性的回归。母性的美,是女人一生之中最美的时刻,是最完美的美。 母亲见到女儿回来,十分高兴,要给秋萍煮些鸡蛋补补身子。秋萍说不用,拉着母亲坐下说话。母亲看着女儿,问道:“要生了吧?都准备好了吗?” “嗯,预产期还有十天,都准备好了。”秋萍答道。看着雪芳,叫了一声“嫂子。”雪芳不习惯,说:“还是叫我的名字吧。”秋萍笑了笑,问道:“有了吗?” “还没呢。”雪芳害羞地看着婆婆。 秋萍说:“是不是不准?” 雪芳说:“有时准,有时又不准,两个月来一次,真急死人。” 秋萍说:“拿些药吃。” 惠兰说:“药是吃了不少,没见放个屁。” 秋萍见母亲这样说雪芳,有些不对劲,说:“妈,嫂子也不是不想让你早点抱孙子,这是没办法的事。结了婚,谁不想早点有啊。”又对雪芳说:“阿芳,别理我妈,把身子调理好了才是。” 惠兰说:“一句话,你们都要气我死我呀?” 秋萍笑说:“妈,知道你心急抱孙子,可我和阿芳没说你什么啊。” 雪芳也说:“妈是为我好,要我别乱吃药,到大医院看看。” 惠兰说:“知道就好。” 女人说话,雨翔插不上嘴。进标和他爸都不在家。见她们有说有笑的,没一会就没话了,空气像凝结住一样。他想得赶快让她们说些话,缓和气氛,于是问道:“妈,爸和二哥到哪里去了?” 惠兰说:“到生产队去了。现在要分田到户,按人口分,秋萍的户口迁到你那里去了,没田分。可她大哥的田生产队不分给,两子爷去找他们论理了。” 雪芳对秋萍说:“看你们俩今天这么高兴的样,是不是工作安排好了?” “嗯。”秋萍点头说,“好了,我安排在新华书店,雨翔在影戏院。” “秋萍,你现在是乌鸡变凤凰,洗净泥脚穿鞋袜,吃起国家饭来了。”雪芳笑道。 雨翔说:“书店和影戏院这两个单位没什么差别,好不到哪里去。是名声好听,工资不多。” 雪芳笑说:“比起银行邮电,还有工商税务是差,可跟我们这些农民比,不知要好多少倍。” 雨翔说:“不一定。我们是领死工资的,一个月就这点钱,啥都靠它;农民分田到户好了,种完地了还可以去做别的,赚些钱。说不定将来,让你们当工人,你们都不肯。” 雪芳说:“没那个命当工人,吃国家饭。” 秋萍说:“难说。我表妹桂香不是在镇委当官吗?可以找她看能不能安排到镇办厂工作。” 惠兰冷笑道:“当个妇女主任,芝麻粒都比不上的官,算啥官。你们最好别去麻烦人家。我们家都是老实的农民,不会巴结人。那年桂香她爸被关进709,她都没人情讲了,看都不去看,要不是这样,她爸那会死这么快。” “妈,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她还年轻,不懂事······好,好,不说这些陈年烂麻子的事。”秋萍见母亲不高兴,便换了话题,问道:“大哥来信了吗?” 惠兰说:“有,最近来了一封,是马来亚番客带回来的。”她说的番客便是华侨的意思。 秋萍听母亲一说她大哥有信来,兴奋地问道:“大哥的信呢?我看看。” “你二哥拿去了,在你二哥那里。”惠兰说道。 秋萍问雪芳,雪芳说不知道放在哪里,她去找找,一会回来说没找到,等进标回来问他。 新安县是个山区县,人口多,耕地少,如何分田到户成了生产队头疼的问题。女的出嫁把户口迁走的自然就没田分了,那些出嫁却没迁走户口的要分田村民就有意见了,除非像雪芳一样嫁本村的分田没话可说。还有一些像进吉一样很长时间不在家的人,生产队的人按照公社的意见,自然也不分田。这样惠兰家包括最近嫁过来的雪芳在内,四口人,一人四分地,共分了一亩六分地。昨天自发在家生了一天的气,说这点地如何养的饱一家人,生产队分地不公。今天早上和进标一起到生产队去找个说法。到了一看,生产队办公室有许多村民,吵吵嚷嚷的。 自发挤进人群,到了生产队长面前,说:“添民,我问两句话。你们凭什么只分四口人的田给我家?我大儿子进吉的田到哪里去了?”现在的生产队长是吴添民了,吴志生当了拖拉机司机。 吴添民笑说:“发叔,你儿子到哪里去了大家心里明白。现在是按人在的分,三年以上没回来过的不能分,这是上级的意见。” 自发说:“我儿子到哪里去不关你们的事。他就是走到美国去,还是中国人,塘家寨人,我们吴家的人。除非他死了,不分给阿吉我没意见。” 进标说:“是呀,你别管我大哥到哪,他的户口重来没迁过,还是在村里。照理你们是按户口分田的,怎么弄出个在村里的人分呢?要这人在外五六年了,没死,又回来了,他靠啥吃饭养老啊?田可是农民的**,得说清楚,让人心服口服才能分田。” 有人说:“人几年都不在村里了,是不能分田给他,让他家里的人占了便宜。” 也有说:“是啊,照这样分法,前几年死的人都可以分田,也来争分田,争活人的田。他死了也是塘家寨的鬼啊。” 吴添民说:“都怨地少,多的话我都分给你们,人人有份。” 有人喊道:“那死鬼呢?” “有,连死鬼都有。”吴添民答道。 众人哈哈大笑。 进标见这样吵下去,就是吵到明天都不会有结果,于是离开了生产队,去国庆家。 国庆在院子里刨木做碗橱,见进标走进来,停下手中的活,问道:“几天没见到你,干什么去了?” “没去哪里啊。”进标答道。 国庆的老婆秀娟笑道:“娶了老婆就乖多了,还敢去哪里。” 进标笑说:“我老婆没嫂子这么厉害,管国庆哥管得服服帖帖的。我要去哪里,就去哪里。” 国庆说:“喝杯茶,坐一下聊聊天。”说着放下手中的刨,进屋冲茶。 进标进了屋里坐下,说:“深圳那边有熟人吗?” 国庆边冲茶边说:“熟人是有,但做建筑的没有。有的话我也不会在家待着。” 进标明白他的意思。说:“深圳刚开发,有很多机会的,凭你的手艺,要找个工做还不容易。” 国庆端了杯茶给进标,说:“我是想去看看,可是去深圳要边防证,怎么做边防证我也不懂,听说很麻烦的,要到县公安局去做。” 秀娟说:“去深圳做工,这么麻烦,还要什么边防证。” 进标喝了口茶,说:“怕去逃港。” 国庆笑道:“让你去你去吗?听说那边赚钱很容易的。” 进标说:“我要去早就去了,还等现在。” 秀娟问道:“你哥在那边现在怎么样?有消息吗?” 进标说:“有,来信了,叫家里人不要担心他。他现在生活的不错,还照有彩色相片,穿着西装,挺风光的。” 秀娟问:“有没有说成家?” 进标说:“不知道,他没说。” 秀娟又问:“没说要回来?” 国庆说:“阿吉哪敢回来,公安不抓他啊,他没这么傻,回来让公安抓他。” 进标说:“我哥是有这个担心,他连信都不敢直接寄回来,托了华侨带回来。” 国庆说:“阿吉可以过来到深圳,你先去深圳见他,可能可以。要是可以的话,下次连你妈你爸还有你妹妹全家人都到深圳去见阿吉。” 秀娟笑道:“阿标真要去,有点像是搞地下活动的***员,秘密接头。” 国庆和进标听秀娟这么一说,都笑了。 【三十九】边防证 【精彩不断,《山城》天天新鲜出炉!qb5200签约作品,放心收藏阅览。书友们,朋友们,加油啊,继续推荐阅读,水军不断更新的动力来自于你们不断的支持!水军叩谢!】听国庆说他可以去深圳,进标心里燃起了希望,希望能见到多年没在一起的哥哥。他心里痒痒的,恨不得马上就飞到深圳,打个电话到香港,叫哥哥过来,与他见面。可是有这么容易吗?去深圳要边防证,他还不知道边防证怎么做呢。进标想到边防证,觉得自己要亲自去公安局问一下怎么做才行。想到这里,他也不回家,便跟国庆借了自行车去县城公安局。 进标骑着自行车刚过济襄桥,被几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公安拦下来。进标问干嘛要拦他,公安说要检查车牌。没车牌或车牌号码与三脚架上的号码不符的都要扣下。自行车是入户籍的,每辆自行车发有一个小簿子,上面记有车主姓名、单位、自行车产地、自行车型号、公安编号等信息,还有一个红色戳有编号的铝片,绑在自行车的水盖上或者绑在羊头铁柱上都可以,有点像现在的汽车牌。此外,自行车的三脚架上还要有钢戳号码,这是自行车入户的时候派出所戳上的,号码和小簿子上的公安编号和铝片上的号码相同。自行车三脚架上戳上钢戳号码,不容易被人擦掉。派出所的公安检查了进标骑的自行车铝片牌号码和三脚架上的号码一致便放了进标。 到了邮电局十字路口,向右邮电街走,转个小弯,邮电街便到了尽头,这尽头处便是县公安局的大门,大门里面是个很大的操场,操场呈长方形,四边是公安局的办公楼。长安镇镇委的办公楼在这邮电街转弯处,一面连着县文化馆图书馆博物馆,另外两面都临着街,镇委的大门对着县公安局的大门,不过,镇委的门较小,更像是一间大屋的门。镇委的人私下都说,镇委对着狮口,长安镇兴旺不起来。这狮口说的是县公安局的大门,大门是穿过一栋两层的楼房,看起来像是在一堵墙上开了一个大口。县公安局办理出入境和边防证的办公室就在大门口的左边,要****的人不用进到公安局的大院里。 进标问办证的公安,“同志,去深圳的边防证怎么办?” 柜台里的公安打量了一下进标,反问道:“有没有香港亲戚的邀请信?” 进标说:“没有。” 公安不高兴了,说:“没有你办啥边防证。” 进标说:“没邀请信不能问吗?” 公安站起来,说:“是来捣蛋的?” 进标没说话,另一个公安说:“要办边防证墙上有说明,你自己看清楚,别吵闹影响办公,” 进标看墙上写着办理边防证需要提供的证明、手续等,最后还要县公安局主管该业务的副局长审批,十分复杂。进标心想,照公安局办理边防证的要求,他是去不了深圳的。他哥没写有信寄回来,他不能用邀请信这个方法去做边防证。而他又没单位,没单位就出不了证明,派出所也不会同意,这个办法他还是去不了深圳。他无精打采地离开了县公安局。 太阳大,天气热的很,进标的衣服都湿透了。他在街上骑着自行车,走到老相馆前,听见有人喊他“标哥。”便停下车回头一看,原来喊他的人是他的表弟陈飞。陈飞跟着三人向进标走来。 “标哥,去哪里?”陈飞问道。 “没事,逛逛街。”进标答道。 “哦。还没吃饭吧?” “没到吃午饭的时间,到哪里吃。想请客?” “小意思。走吧,我请客。” “哎哟,看不出,小子发财了?”进标打量表弟,见他头发要盖住半个耳朵了,上身穿着短袖猎装,下身穿着喇叭裤,挺时髦的。他身边有一人留着长头发,从后面看像个女人,也穿着喇叭裤。另外两个人留着平头,穿着没那么时髦。 陈飞笑道:“发财现在还谈不上,不过兄弟们吃餐饭是没问题。走吧,到对面聚丰楼饭店去。” 进标跟着陈飞到了聚丰楼饭店前把单车锁好,这才进了饭店。陈飞等人找了有屏风遮挡的地方坐下,叫来服务员,陈飞点了一盘猪佛手,一条清蒸鲤鱼,一只白斩鸡,一碗猪肉丸汤,再加五瓶玻璃杯装的九江米酒。进标心道,看这一桌菜,少不了四五十块钱,是领工资的工人一个月的工资,表弟这小子真大方啊,莫非真的是发财了。 等上了酒菜,陈飞说:“一人一瓶酒,不够再加。”打开酒杯盖子,端起来和大家碰杯。 进标喝了一口酒,陈飞给每人扔了一支三五烟,进标点着烟说:“阿飞,最近做什么生意?看你的样,发了吧?” 陈飞笑说:“又来了,刚刚说了,什么发了,赚碗饭吃。标哥,干什么都要有本钱,现在跟过去不同了,就是杀人都要有本钱啊。标哥,自家人,不瞒你说,我现在——”他看看四周,小声说:“我在收银元。听说过银元没有?” “听过,不就是袁大头吗。” “没错。标哥的见识就是广。”陈飞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银元,用食指和拇指夹着,放在嘴边,用力一吹,银元立刻发出“嗡”的银脆声,把银元靠近进标耳边让他听。银元的响声停后,陈飞便把银元收了起来。 “你收来搞走私啊?到什么地方去收?” “啥走私的,管它这么多,有钱赚就行。”陈飞说:“到江西去收银元。有本钱的话,跟你说,赚大钱。江西老表不懂这东西好赚钱,我们一要,全村的人都帮我们找。便宜的很,一块钱可以收五个袁大头,拿回来到海陆丰那边一换,两个袁大头一块钱,翻倍赚。再从海陆丰那边带些三用机回来卖,又赚钱了,这才叫发呢。可惜啊,我没这么多本钱。哥能不能帮帮兄弟,借些钱?” 进标这才明白陈飞请客的目的,难怪他这么大方,天上不会掉馅饼。他笑道:“阿飞,你也不是不知道哥有几副家当,有钱借你,我早就做老板了。” 陈飞笑说:“大表哥在香港,你多少沾点光吧。”见进标没说话,又说:“这样吧,标哥,你和我一起干,怎么样?” 进标没回答陈飞的话,说:“听说路上查很严,长途客车也检查。” 长头发的说:“当然喽。公安、工商的都上路拦车检查。上个星期六晚上,五云工商所就查到一车往江西去的走私货。” 进标知道,广东的海丰县和陆丰县被称做海陆丰,都是沿海县,有着很长的海岸线。当地渔民搞起了走私香港的三用机手表等货物。一时间发财去走私,走私能发财传遍了整个广东,人们带着发财梦涌向海陆丰。新安县离海陆丰近,走私风也刮到了新安县来。五云镇处在新安县通往海陆丰和江西的要道上,公安、工商局特别重视,县政府还批示了在五云镇设立公安、工商联合检查站,对过往江西海陆丰的车辆进行检查,一经发现有走私的货物人员都扣留下来。进标问:“你们不怕?” 一个平头发的说:“我们有我们的办法。怕了就不吃这碗饭了。飞哥,你说是不是。” 陈飞说:“对,没错。所以我们去江西也好,还是海陆丰,我们都是一起去,人多人家不敢欺负我们。标哥,你看呢?” 进标说:“我没干过,不知道。” 长头发说:“干了就知道了,没事的。” “标哥,你别前怕狼后怕虎的,要发达,哪有没危险的。俗话说的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发财,冒点风险,值得。”陈飞说道。 “笑话,你哥什么时候怕过危险?我有我的想法,我想到深圳去见见我哥才说。” “也好,见见大表哥,看看他在香港有什么路没有?” 进标笑道:“去不了了。” 陈飞一愣,问道:“怎么去不了了?” “做不到边防证,怎么去深圳。” 陈飞心里一松,笑道:“原来是边防证。小事小事,不早点说。” “你可以做到?” “当然喽。”陈飞很自豪地说,“有没有相片?拿两张来,一寸的头像。我找人帮你做。” “没带来,明天带来给你。想不到阿飞还真有本事。” “有钱就有人。没听说过吧,有钱能使鬼推磨。什么单位证明,香港信件,都是卡那些没门没路的老百姓。”陈飞得意地吐了口烟雾,说:“你要做一个星期的还是半个月,或者半年的?” “长点时间好,半年的吧。” “好,半年的要两百块钱。” 好小子,做张半年的边防证一张要两百块钱。进标说:“能不能便宜点?” “熟人价。标哥,我一分都没赚你的啊,人家公安要赚钱,不是熟人还不做呢,怕出事,不是有钱就能做得到的。” 说的也是,进标心道,要割他的肉就割吧,谁叫他一心想见大哥到深圳去。喝了一会酒,吃了菜,进标问起陈乐干什么?陈飞说在解放街头卖唱片,见进标有些不明白,又接着解释,口气颇有怨言,说他会做啥?买了一个能同时录两个带子的三用机给他,帮人录唱片,也卖些原装带子,但比较贵。等喝完了酒,进标再要些饭吃,吃饱了方离开陈飞等人。 进标回到塘家寨,先把单车还给国庆,这才回家。到了家里,雪芳问:“去哪里了,吃饭没有?” 惠兰说:“一身酒气,闻不出吃了,谁请客?” 进标说:“到镇上去,回来时碰到陈飞,他请客。” 雪芳说:“秋萍和雨翔来过,想看大哥的信和照片,不知道你把大哥的信放在哪里,找不着。” 进标说:“夹在书里放在抽屉。”说着要去拿。 雪芳说:“人都走了,还拿什么。你到镇上去干吗?” 进标说:“我想去深圳,到公安局去问边防证怎么做。妈,我想这样好吗,你看看,我先去深圳见到大哥,如果方便的话我回来再带你和爸一起去,好吗?” 惠兰说:“你问我老太婆,我怎么知道?你去了,事事要小心,别害了你哥,特别要小心公安。真的见到阿吉,告诉他,爸和妈都在想他,非常的想念他。”说着竟哭了起来。 雪芳走到婆婆身边,安慰说:“妈,你别伤心,又不是见不到大哥。要不你先跟阿标去,阿标,你说呢?” 进标说:“妈要去,我没意见。” 惠兰擦了眼泪,说:“还是阿标先去,看看情况再说。这事你们不要对别人说。” 进标说:“知道。” 第二天八点多吃了早饭,进标带着相片又去镇上找陈飞。陈飞不在家,他小姨慧珠说去解放街看看,可能跟阿乐在一起。 于是进标告辞小姨,出了盐水巷。这盐水巷口外便是解放街,巷口左边是卖咸鱼的摊档,咸鱼味呛鼻,过往的年轻姑娘都会捂着鼻孔走过;而巷口的右边则是一个卖手表的小店,小店光顾的人很多,手表款式多是国外的,男女装都有,且是走私货,像日本的精工表、西铁城、双狮ng琴,连瑞士的帝舵、梅花、雷达表都有,这些表有石英机芯也有传统机械机芯的,石英机芯的表特别是日本的表比较便宜,像日本的一块精工石英表才要一百块钱。卖咸鱼的老板娘手里拿着一根短竹棍,竹棍尾端绑有破布条,她在咸鱼筐上左右晃动,驱赶苍蝇,苍蝇嗡嗡叫着飞走。那边卖手表的老板看着卖咸鱼的,只有干瞪眼的份,于是把台式风扇放在地上,对准咸摊档按下最大档吹。穿着裙子的姑娘走过,裙子被电风扇的风吹起,露出白色的内短裤,吓得姑娘赶紧用手压住裙脚,匆匆走过。街上两边的土产综合商店,五金商店,布店,糖烟酒店,镇卫生院牙医门诊等已经开门做起了生意。街上人来人往,飘荡着港台轻柔的流行歌曲,三用机放着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甜蜜蜜的歌声特别大。顺着三用机的歌声看去,进标远远就看见了陈飞陈乐两兄弟。 陈乐的摊档摆在国营糖烟酒商店的旁边,他穿着件花衫短袖,坐在板凳上录制录音带。他的背后是一块微微倾斜竖起的大格板,格板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磁带,一顶自制的遮阳竹竿布伞替他挡住了阳光。陈飞站在旁边。 进标到了陈飞身边,下了车,拿出相片和两百块钱交给了陈飞,问道:“今天能做好吗?” 陈飞说:“应该没问题。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我现在就去公安局找人做,明天我没时间做。” 进标问:“要到哪里去?” 陈飞说:“去江西。” 进标说:“那你快去做边防证吧,别耽误了时间。” 陈飞走后,陈乐拿了一张凳子给进标坐,进标问陈乐生意还可以吧,陈乐说还可以。正说着话,一个烫着ng头发的姑娘走到陈乐面前,扔出两盒磁带,脸带怒容,说:“阿乐,你看你录的什么磁带,听没两下就不出声了。” 陈乐陪笑说:“嘉嘉,别生气啊,来,坐下,我买瓶汽水给你喝。”说着起身让给张丽嘉坐。 丽嘉还是站着不动,说:“谁喝你的烂汽水?你赔我带子。” 陈乐拉着丽嘉坐下,笑说:“行,把我整个人赔给你都行,几个带子算什么?” 丽嘉顺势坐下,可气还没消,说:“我才不要你呢,你又没钱。一个烂三用机,就想追人家姑娘了,做你的白日梦。”用手指点陈飞的头。 陈乐拨开丽嘉的手,笑说:“原装带你拿,轻音乐,圆舞曲,还是港台的流行歌曲,自己挑。” 丽嘉转怒为喜,说:“这还差不多。”起身看磁带。 陈乐靠进她,说:“真的不想喝点冰镇汽水?” 丽嘉说:“哎呀,你这人真的是,不会拍姑娘的马屁,非要我说喝你才真的去买呀。蠢猪。” 陈乐高兴地说:“明白明白。”说着到隔壁摊档拿了三瓶冰镇汽水来,一瓶给了进标,一瓶给丽嘉,自己喝一瓶。丽嘉边喝汽水,边挑选录音磁带。挑了四盒,转过身来,对陈乐说:“都是好的吧?” “那当然。不好你拿回来,我加倍陪你。”陈乐说。 “那就不用试了?” “不用,保证你没事。嘉嘉,这可是原装带耶。” “知道是原装带。原装带也有假的。” “你气死我。”陈乐又笑道:“是啊,什么都有假。现在娶老婆,要小心哦,别给人家骗了是原封未动的,那就吃大亏喽。” 丽嘉挥动着汽水瓶要打陈乐,一看瓶里没喝完的汽水撒到进标头上,便停下打闹。陈乐要拿桌布给进标擦头,进标说不用,自己用衣袖擦。 丽嘉问陈乐:“晚上去不去学跳舞?” 陈乐说:“晚上才说。” 丽嘉问:“你哥呢?” 陈乐说:“去办边防证了。你找他有事?” 丽嘉说:“没什么事。放个好听点的歌听听。” 陈乐放了一首邓丽君的小城故事: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看似一幅画/听像一首歌/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谈的谈说的说/小城故事真不错/请你的朋友一起来/小城来做客/谈的谈说的说/小城故事真不错/请你的朋友一起来/小城来做客. 陈飞回来,丽嘉甜甜叫道:“飞哥,什么时候帮我换个大一点的三用机?808也好。” 陈飞说:“嘉嘉,等我手头没那么紧的时候好吗?” 丽嘉说:“什么时候手头才不紧啊?” 陈飞说:“你问我弟弟。” 丽嘉看了一眼陈乐,说:“他呀,等他有我都变成老太婆了。我走了。” 陈乐说:“嘉嘉,你慢走。” 陈飞把做好的边防证给了进标,进标说,阿飞,谢谢你啊。陈飞笑说,谢什么,自己兄弟。心道,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帮人做事不赚钱的,除非是傻瓜。今天做一张边防证,就把昨天的饭钱都赚回来了。 进标离开了表弟要回家,路过济襄桥头汽车客运站时买了一张明天去深圳的车票。晚上母亲叮嘱了许多话,还准备了一些陈皮、橄榄、甜粄等让进标带去给阿吉。 【四十】深圳的思考 【精彩不断,《山城》天天新鲜出炉!qb5200签约作品,放心收藏阅览。书友们,朋友们,加油啊,继续收藏推荐阅读,有鲜花的送朵鲜花,有贵宾票的投贵宾票。水军不断更新的动力来自于你们不断地支持!水军叩谢!】第二天天蒙蒙亮,雪芳送进标到了车站坐东风客车去深圳。车下午一点多钟过了深圳沙湾检查站,车上的人心情激动起来,似乎深圳就在眼前,赶紧拿好行李,准备下车。可是,车还在奔驰,柏油公路右边的铁丝网不断地向后闪去,让人感觉到这是个戒备森严的地方。进标想像不出当年他大哥是怎么样爬过这样的铁丝网偷渡到香港的。 一会儿,大家终于见到了深圳。这是刚开发时期的深圳,到处尘土飞扬,自卸车载着黄泥土从路两边的工地驶出,打桩机“砰砰”有节奏地响着。进入市区,只有几条街,马路也是黄泥色,两旁栽着小树苗。一切都是新鲜的,街上见不到闲人,来来往往的人也是脚步匆匆。他来到罗湖口岸边的罗湖旅行社,进去打听房价,一问吓了他一跳,最低一百五十块钱港币,他身上没有港币,只好离开了旅行社。 进标在街上找了一家小旅店,问了价钱,要一百块钱人民币,咬咬牙,把心一横,住了下来。他到街上买了几个考包和一瓶矿泉水吃,看着打电话的人排着队,他也排着队。一张桌子上摆放着四部电话,墙上挂着一张纸牌,上面写着国际直拨电话,港澳台任打。到他打的时候,他拿出他大哥的电话号码打给他,电话一会就通了,他心情既兴奋又紧张。香港那边接电话是个女的,进标说他要找吴进吉,说了半天对方听不懂,换了个男的听,一听原来是他大哥,他直喊大哥是我,进标。进吉听出来了,说他下班后马上过来深圳,叫阿标在罗湖旅行社门口等他,进标问几点,进吉说六点钟。看着电话计费表红色的数字不停地跳,进标不敢多说话,一切留着见面再说。 进标挂了电话心情十分舒畅,虽然电话费花了三十多块钱,但他还是觉得值得。能够跟大哥通上电话,就有希望见到面。剩下的时间他不知道要做什么,在街上溜达打发时间,但他也不敢走的太远,他不认识这座很多还没有街名的城市。他走进一家食品店,店里的商品很丰富,像酱油就有很多种,有和啤酒瓶装大小的,也有小瓶子装的,还有四方瓶的,连儿童酱油都有,还有不同厂家的。其它吃的东西也多的让他看不过来,他只是随便看了一下,就走出了食品店。看见电器店,他不敢走进去。那都是些高档奢华的商品,像他这样的乡下人只能在外面望一望,望梅止渴而已。走累了,他就在坐在台阶上休息抽着金梅州烟。对面是个工地,用木板围起来不让外人进去。 “喂。”一个穿着工作服头戴黄色安全帽的男人拍打进标的肩,进标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望着那人,面好熟,但又想不起是谁。 “你是不是吴进标?”那戴安全帽的人问道。 “是啊,你是······” “我是你的老同学黄镇海啊。” “哦,想起来了,难怪面这么熟。想起来了,你读了初三就没读了,是不是?” “对,没错。我读书不行,特别笨,没你们聪明,初三还没读完,就跟着我姐夫到外面闯荡。来,抽只烟。”黄镇海拿出红双喜,抽出一支给进标,进标说他有,举着他手里的烟说还没抽完呢,黄镇海笑道:“扔了,你那没滤嘴的烟就连做泥水工的人都不抽了,还是抽我的。” 进标接过黄镇海的烟,把自己没吸完的烟扔了,换上红双喜,吸了一口,说:“带嘴的就是不同。” “是钱不同。红双喜一包八块,你抽的不过一块。”黄镇海笑道,“阿标,你没什么变化。你现在在哪里发财?” “我还在家修地球,耕田。” “不会吧。那你到深圳干吗?” “我是来见我哥,我哥在香港,今天晚上过来。” “你哥在香港?他过来叫他带些万宝路三五烟过来,香港那边便宜,拿过来这边一卖,就有赚了。” “这么容易?” “当然了。一过关,就有很多人会问有没有烟或者换港币的,随便有人要,不用愁。” “等我哥过来再说吧。” “也好。你现在没事吧?” “没有。看你的样,现在混得不错吧?” “过的去。做工的,比在家里好。到工地去看看,走吧。就在对面。” 进标跟着黄镇海进了工地。黄镇海的姐夫来找他,问他到哪里去了,黄镇海说去买了包香烟。进标一看他姐夫原来是冯小齐,他舅舅家的邻居,他们认识。冯家是长安镇上的小姓人家,文革的时候,冯小齐的父亲被打成地主反动派,抓去游街批斗。有一次,他父亲被批斗完之后,有人出了新花招,红卫兵把他父亲装进空沥青铁桶里推到烈日之下曝晒。没想到年迈又身弱的人哪里经受的住,不到两个时辰就断了气。冯小齐备受家破人亡的痛苦,离开了家乡,开始过起了四处ng的生活。进标想不到,他竟然在深圳碰见他而且已经当了工头的冯小齐。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冯小齐是黄镇海的姐夫。这世界很多东西让人想不到,也看不明白。看得清想得明白的人,是那些先知先觉的人。 冯小齐对进标笑道:“你是桂香的表哥?” “是,你是齐哥?” 冯小齐说:“是。你是来找工的?我这里正缺人手,可以马上干活拿钱。” “我不是来找活的。镇海在街上看见我,我们是老同学,他说他在工地干活,我就过来看看了。” “工地有什么好看的。对不起,现在不是探亲访友的时间,你要聊天晚上来找阿海,工作时间不行。”他已经下了逐客令。 黄镇海一句话都不敢说,向进标扮鬼脸,吐舌头,表示他的无奈。 进标要走了,黄镇海说晚上来找他,或者他去找进标,问进标住在哪里,进标说不出住的地方名。进标离开了工地,回到了旅馆。躺在床板上,他的心情还是无法平静下来,大脑不断思索着。他遇见冯小齐,真是一个意外,仿佛是老天爷安排跟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是,现在这世界变化的也太快了,连三十年都不到,就翻了个样。冯小齐,老地主的儿子,过去是多么的可怜,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今天竟然成了包工头,有模有样,对老乡一点情面都不讲。他又不是来求他的,他给他活干,他才不愿意干呢!他心里不服气,像他冯小齐这样的人都可以闯出一片天地来,改变自己的人生,他为什么不行?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时代?是个英雄不问出处的时代,是个看结果的年代。他在思考自己该做什么,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来走。 时间过的很快,他走到服务台看时钟差不多要到六点了,就离开了旅社。 从罗湖海关出来,往前走上三四百米,右边就是罗湖旅行社,这是离海关最近的一家旅馆,住的人多是华侨或港台客人。门口外只有进标一人站着,他已经等了一个钟头了,还不见他哥的影子。他有些焦躁起来,几次想到海关出口处去等他大哥,可是他又不敢,那儿人多,像潮水一样一拨一拨的香港人涌出海关出口处,他怕在那儿看不见他大哥,只好在这边死等。天色渐渐黑了起来。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耀起来,一起讲述着这座中国乃至世界最充满活力的新生城市。 【四十一】终于见到大哥 “阿标。”一个手提着塑料袋的男子远远地喊道。 是哥,进标激动地叫道:“哥,是我,阿标。”进标朝大哥跑去。进标站在哥的面前,看着大哥,心里非常地激动。大哥没变化,只是发型穿着和过去不同,他和大哥在一起,让人一看就知道一个是香港人,一个是内地的乡下人。可是不管他们现在身处何地,他们都是亲兄弟,打死都分不开的亲兄弟。 “等了很久了吧?”进吉问道。 “哦。等得我心都快凉了,你再不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焦急的很。” “走吧,到酒楼去吃饭,一边吃一边谈。”进吉说着朝前面的酒楼走去,进标跟着。 “爸妈还好?”进吉问道。 “好,都想你呢。” “阿萍呢?” “要生孩子了。” “啊,结婚了?”进吉停下脚步问。 “哥,你也不想想你多大岁数了。我也结了婚。” 进吉笑道,说:“是啊,都该结婚了。” “哥,你在香港做什么?” “中药店里做伙计。” “卖中药?” “对。” 兄弟俩走进酒楼坐下,服务员上前,进吉要了铁观音茶,然后点菜,要了半斤海虾,半只白斩鸡,一条石斑鱼,肉丸枸杞叶汤。进标看着站在一旁的服务员说,哥,不用点这么多菜。进吉笑说,没事,你想吃点什么?进标说,什么都好。进吉对服务员说,行了,菜不够再加,来两瓶青岛啤酒。 菜一会上来,进标肚子早已瓜瓜叫了,要了饭便大口吃起来。饭真香,他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大米,米粒细长柔软,一小碗饭几口就被他吃了下去。 进吉又招手叫服务员要多三碗饭来,然后对进标说:“慢点吃,还有这么多菜。” “哥,这是什么米啊,这么好吃,不用菜都吃得下。” “暹罗米。”进吉说完见进标不明白,又补充说:“进口的泰国大米。” “哦。那你在香港是不是天天吃这种米啊?” “是呀。香港大部分人都吃泰国米。” “太有钱了,香港人真是太有钱了。” 进吉笑道:“吃菜吧,要不然来杯酒?”说着倒了一杯啤酒给进标。 “哥,你娶老婆了吗?爸妈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还没有。” “好娶了。” “我知道。你们只知道香港赚钱容易,不知道香港娶老婆难,特别是像我们这些大陆仔,更难娶到老婆。” “不会吧。香港钱不是容易赚吗?有钱害怕娶不到老婆。” “你以为香港是乡下啊?你不知道,香港结婚要花多少钱,还要有房子,一套两房一厅的房子就要上百万——别说这些,说了你们也不信。我问你,小玲嫁人没有?” “小玲?”进标想不起哥说的是那个小玲。 “进友哥的妹妹啊。” “哦,是她。早就嫁人了。” “知道嫁到哪里去吗?” “不知道。听说嫁到很远的地方。小玲是哥的老情人吧,这么关心她。” “别乱说。快吃菜。吃饱了饭先找个地方住,忘了问你,你在什么地方住?” “离这里不远,是一个小旅社,等会带你去。妈让带了许多家乡特产给你,有陈皮、橄榄、甜粄。” “陈皮、橄榄,香港有的买,用不着带。家乡的甜粄好久没吃了,到是想吃。说到家乡吃的,我还想吃包粄,炸豆角真的好吃,又香又脆,里边却是嫩嫩的,坐在街边一边看人炸,一边吃实在是有意思。炸豆角在外面吃不到。” “回去就有吃了。” “等等看吧,看看啥时候政策宽松些就回去。你来深圳容易吗?要容易,叫爸妈还有秋萍来,我想见他们。”说着进吉眼泪就要掉了下来。 “来深圳要做边防证,不容易做。我这张边防证还是陈飞帮我高价钱做的,没他帮忙我还来不了深圳。”进标拿出边防证给进吉看。 进吉看后把边防证还给弟弟,说:“那你叫爸妈还有秋萍到广州,我们到广州见面。” “秋萍要生孩子了。” “你看我忘了。”进吉笑道,说:“你带爸妈到广州来见我,到了广州找航叔,知道航叔家在哪里吧?” “知道。住在沙河。” “就这样定下来。我明天一大早回香港,你也回老家,后天,大后天吧,我就上广州,你们也到广州来,你和爸妈到了广州找航叔,航叔会带你们到我住的宾馆去见我。有什么变化你提前打电话给我。阿标,你说这样安排好吗?” “好。只不过家里到广州的客车一大早就出发,要到天黑才到广州,晚上夜黑莽莽的,怎么去找航叔啊?” “这样吧,如果到了广州天黑了,你就找家宾馆住下,天亮了再去航叔家里。” “好。” “吃饱了吗?” “饱了。” 进吉叫来服务员埋单,拿出五百块钱一张的港币,进标眼睛睁得大大的,抢着要给人民币,进吉不肯,服务员说港币结账还有优惠,进吉便让服务员结账。剩下的钱拿回放进口袋,进标一算,一餐饭三百三十块钱,心里发毛,说:“哥,你看,来这地方吃餐饭就要三百三十块钱,在家能买多少粮食啊。”进吉笑道:“走吧,别让人笑话了。” 兄弟俩来到进标住的旅社,进吉说这地方怎么住人,硬板床,还是七人一个房间的,没卫生间。进吉要退房,旅店不肯,时间已过,没有得退。进吉说算了,让进标拿了行李离开旅店,进标心疼那一百块钱没住一晚就这样白白没有了,吃了一个大亏。跟着哥哥来到罗湖旅行社,进吉要了间空调包房住下,看看才九点多,时间还早,拉着进标到华侨免税商店买了几件衬衣西裤还有三铁盒丹麦曲奇饼和瑞士糖果回来,关上房间的门,拿出一叠港币,说:“这是二万块钱港币,给爸妈一万,你和秋萍各五千。” “哥,我不需要这么多钱。”进标哪里有见过这么多的钱,他看见这些钱手都软了。 “给你的你就收下。这么多年了,因为我让家里的每个人都吃了不少苦,这点钱算不了什么。你收好了,路上带这么多的钱一定要小心。钱不可外露。”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这里港币兑换多少人民币?” “街边一百块钱港币换五十三块人民币。家里呢?” “好像比这边多点吧。到底多少我也不知道。” “姨丈还换外币吗?” “换。” “这些港币你找他换成人民币。” “好。要换我找姨丈换。” “这是我带过来的两条三个五香烟,还有一些花旗参、新加坡驱风油、泰国行军散家常药品。香烟一过关,就有人要,我没卖,你拿去抽。饼干糖果药的回到家里你分了,给秋萍一些。还有,她要生孩子了,我这里再给她一千块钱给她坐月用,买些营养品。”进吉拿出一张千元港币给进标。进吉想,秋萍来了就好,他会给多些钱给她的,当年要不是她帮自己筹钱,他也来不了香港,他也没有今日。他不想在弟弟面前多给钱秋萍,显得自己偏心,给秋萍多一千块钱,那是给她坐月子的,进标不会有意见的。 进吉让进标先洗个澡,他洗好后自己接着洗。洗完热水澡后,进标感觉到舒服多了,躺在席梦思**,就好像自己是住在天堂里一样,外面热的够呛,这里却是凉爽有空调。他梦想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好日子过。兄弟俩躺在**,盖上被子,把床头灯扭暗,一边看着香港电视武打连续剧,一边聊起小时候的事,直到两人困了方关电视睡下。 第二日早上六点钟,兄弟俩起了床,洗漱完毕,拿了行李,进吉在服务台结了账,进标问要不要吃点东西,进吉说不要了,他要赶时间回去上班。进标要到关口送哥,进吉说不用,他自己会去,你去看有没有车回家,没有就住多一个晚上,路上小心点。进标说知道了,目送着哥哥离开消失在人群中。 进标想那两条三五烟自己如何敢抽,在街上问了几个小贩价钱后,以每条九十元人民币卖了。然后他在小摊买了四个包子和一瓶矿泉水,坐八点钟的东风客车回家了。 【四十二】哇,这么多钱 【qb5200签约作品,欢迎收藏阅读。新的一年即将到来,水军祝福广大网友,心想事成,快快乐乐每一天。】到了家里,父母问这问那,进标一一说了,还说后天带他们去广州和大哥见面。自发说:“去广州要花多少钱啊?” “你管它多少钱。多少钱都要去!”惠兰说。 “我是心疼儿子赚点钱不容易,你没看他连老婆都没娶吗?” “我怎么不知道。去广州这点钱就能让阿吉娶到老婆,我宁愿不去。可是——” “妈,爸,你们别吵了。”进标说道。“哥拿了两万块钱港币回来,一万是给你们的,我和阿萍一人五千。”说着从内裤里掏出港币。 雪芳一看,喜道:“哇,真么多钱。我还没有摸过港币呢,我看看。”拿起港币,“两万块钱就这二十张,换成人民币不是很多吗?” “一万多吧。”进标说。他用手比着:“这么厚。” “那我们家不是发财了?”雪芳说道。 惠兰看了媳妇一眼,心道发啥财,这都是我儿子拿命换回来的。 “爸,妈,大哥十分想见你们一面。我跟他都说好了,到了广州,去找航叔,航叔会带我们去大哥住的宾馆和他见面。”进标说。 “我也去。”雪芳说道。 “你去干吗?大哥没叫你去。”进标对雪芳说。 “没叫我去我就不能去啊?”雪芳不高兴,把港币扔在桌上,说:“跟你结婚,啥地方都没去过,这回有机会了,又不让人去。我是不是你老婆,是不是你们家的人?” 这一连串的责问,让进标说不出话来。“阿芳,你发这么大的火干吗?”惠兰对媳妇说道,接着又对儿子说:“阿标,阿芳去也是应该的,说什么她也是阿吉的弟媳,一起去见见面又有什么关系。去三个和去四个人都一样,没什么区别,添碗筷不添饭菜。留她一个人在家也不安心。” 雪芳转怒为喜,笑说:“还是妈会体贴人。” “别拍我的马屁。你早点生个儿子,哪怕是女儿,都好堵了别人的嘴。” 一说到生孩子,雪芳脸就红,不再多说话。她不知道自己不行,还是阿标不行,自己怎么老是怀不上。她自己判断,他们两人身体都没事,一切都正常,睡觉也正常,应该说一结婚早就有了,可是半年了,她还是肚子扁扁的。要说月经不准,也有可能。吃了些药,准了些,月经过后几天,她就会让阿标加大力度,集中火力,屁股拿了枕头垫起来,怕流失点千金难买的宝贝**。每回这样,都没见有成效。叔婆说,她要捡个别人的孩子来养,叫扎花墩,自己才会有。她不信,自己不会生孩子,她和阿标都不肯捡别人的孩子来养,他们还年轻,就不信自己不会生孩子。 吃了晚饭,进标带了钱和饼干水果糖还有一些花旗参驱风油行军散去了秋萍家。秋萍没跟婆婆住在一起,她住的是雨翔单位的房子,电影院的,雨翔上夜班去了,不在家。进标把到深圳见大哥的事说了,拿出六千块钱港币给秋萍,秋萍说帮她换成人民币,进标说好,又把港币收了起来。 “你坐月怎么办,谁照顾你?阿翔他妈请的到假吗?”进标问。 “我正为这事愁呢。阿翔他妈请假几天可以,一个月就难了,她要上班。我坐月的时候想请妈来,你回去跟妈说一下,让她好准备。” “后天我带爸和妈去广州见大哥,你嫂子也去。” “这么麻烦,不如叫大哥回来。我看现在也没什么事,大哥持有香港护照,只要大哥正常过关,公安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说是这么说。但家里的公安不同深圳的,怕就怕本地的公安难为人,这里的土政策太多了。大哥说还是等等看,如果能回来,他过年就回来。” 兄妹俩正说着话,门口走进秋萍婆婆和小姑晓燕。 “二舅来了。”柳枚在门口说道。 “妈。”秋萍见婆婆和晓燕进屋,忙起身让坐。 “你坐你的,小心点。”柳枚扶着媳妇坐下。 “小姑,阿婆,吃糖,我大哥深圳买的。阿萍多亏了你们照顾。”进标说。 “说哪里话。二舅在这里,不怕你笑话,我正为阿萍坐月子这事愁呢。我呢你也知道,在剧团上班,虽说现在我也不用上台表演,清闲了许多,但一天不去,背后就有人说闲话,说不用上班拿工资这的那的,什么话都有。文化单位和工厂不同,人闲嘴多,嘴多是非多,不小心不行。哎,回来满是希望的,谁知道安排还是老地方,这文化单位我都待腻了。阿萍坐月子我想还是叫外婆来照顾,我又担心外婆怪怨我,刚好阿萍和二舅都在,我说了,没什么意见吧?” 秋萍心想,自己坐月子,当然是自己母亲来照顾自己好了。婆婆只会唱戏,什么也不懂,她都听说了,坐月子的女人要煮草药水洗身,吃东西也和别人不同,躺在**也要十天半个月的,啥都要人服侍,不是自己最亲的人,谁肯服侍?服侍不好,坐月子的女人一旦落下月子病,那就害了自己一生。但这件事,秋萍不敢跟婆婆说。本来媳妇坐月子,婆婆服侍媳妇是本分的事,媳妇给你生孙子,续香火,功劳不小。这事做外婆的没有婆婆同意,是如何不敢越俎代庖的。如今婆婆自然说了,希望秋萍母亲来服侍她,她当然高兴。 “没事,谁照顾阿萍都一样。我妈有时间,我妈来照顾,和阿婆照顾一样的,都是自己人。我回去跟我妈说。”进标说。 柳枚高兴说道:“那就让外婆辛苦些了,早点来,在这里住。就怕这几天要生了吧。” “后天我带我妈去广州。”进标忽然说道。 柳枚一愣,不明白地问道:“去广州干吗?” “去见我大哥。也就是一两天的事,去了马上回来,我就叫我妈来阿萍这里。” “是这样。”柳枚说,“这几天真要生了,我来服侍阿萍。” 桌上放的一包花旗参,两瓶驱风油和行军散,秋萍见婆婆和晓燕都看见了,不敢自己全部占有,多少要给点婆婆。于是拿起花旗参、驱风油和行军散给婆婆,说:“妈,这些都是我大哥在香港买的,你拿去用吧。” “你留着,你生孩子,花旗参正好派上用场。给瓶驱风油给我就可以了。”柳枚说着拿了一瓶驱风油。 晓燕进来后一直没说话,坐在床边拿着婴儿衣服看。秋萍问她:“燕子,新民有消息吗?”晓燕回过头来,说:“上个星期来了一封信,说部队最近训练得紧,可能没什么时间写信回来了。我看了信,心里怦怦跳,他从来没这么说过,好像很严肃的样。不会有什么事吧?” “看你,是想他想疯了吧,和平年代,哪有什么事。部队不就是训练吗,不训练的部队就不正常了。你别想这么多,等明年他回来,你就要他和你办了婚事。” 进标好奇,问:“他在哪里当兵?是不是干部?” 秋萍说:“广西,去年提干的,人家现在是连长了。燕子,是不是?” 晓燕说:“当个团长师长的都没用,比你呀!” 进标笑说:“唉,你不懂,团长师长是什么级别的干部,大干部啊。到了这一级的人不简单。你们结了婚,你就是军嫂,是军干部的家属,以后可以随军,到部队去,出门有小车坐,不用在这山区县了。” “算了吧,我看她没这个命。”柳枚说。 “不一定。你没看‘从奴隶到将军’这部电影吗?人家奴隶都可以当将军了,说不定小姑那位,现在已经是连长的了,将来也可以当上将军。”进标兴奋地说。 “你们男人就是好做白日梦。苦的是我们女人。”晓燕冷冷地说道。 “行了,别多说了。”柳枚知道自己的女儿说多了要伤感,转过头问秋萍:“肚子没什么事吧?” “没有。” “肚子疼啥的,晚上你叫阿翔叫我。好在你住的离我们住的也不远。没事我就走了。” “嗯。”秋萍点头。 “二舅,你和阿萍聊,我们先走了。” “我也要回去了。”进标说。 【四十三】倒换港币 【qb5200签约作品,欢迎收藏阅读。新的一年即将到来,水军祝福广大网友,心想事成,快快乐乐每一天。】柳枚和晓燕母女俩走后,进标也跟着离开了妹妹家里。到了街上,他想港币兑换人民币的事,要不要去姨丈家里找姨丈兑换。心里想自己还不知道行情,港币兑换人民币的黑市价天天不同,他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也不清楚这么多人收了这么多的港币用来干什么,又流向哪里去,但他知道,一张一千元的港币比那一百元的港币要值钱,同是一千元,一张的就要兑换多出一两百块钱人民币。他不知道姨丈会不会骗他,压低他的价钱。当然,如果都是一样的价钱,他一定会找他姨丈兑换的。他已经被别人教会事事要留个心眼,学会了什么是精明。 在解放街,进标看见一家小杂货店还开着,便过去买了一包软盒广州双喜香烟,再问老板港币换人民币价钱,老板说一百港币换人民币五十五元,进标说一千头的呢?老板说一千头的换五百七十,问进标有没有港币,要换多少?进标说没带来就离开了。他想应该可以去姨丈家里了,也是顺路,骑着单车,拐进盐水巷,就到了姨丈家。 只听见屋里传出嘭嚓嚓嘭嚓的音乐声,进标把单车锁好,走进屋里,看见陈乐和五六个青年男女在跳舞。进标拉着陈乐问你爸在哪里?陈乐指着楼上继续跳他的舞。进标走上楼上,见姨丈手里拿着一叠钱在点,叫了一声姨丈。陈云清抬起头一看是外甥来了,收起钱,笑道:“阿标,听说你去深圳见你哥了?” “是啊。下午三点多回来到。” “哦,快坐快坐。”陈云清一听进标见着他哥了,就热情起来,站起来说:“昨天去的吧,这么快就回来?你坐啊,你小姨在楼下厨房,我叫她上来,冲杯茶喝。” 陈云清走到楼梯口,喊道:“阿珠,慧珠。”楼下哪里听得见他的声音,他见慧珠没回应便走下楼去。 这是一栋两层的楼房,二楼的地板是用木板铺成的,楼梯口的左边是一间房,右边是一间,比较大,靠着小巷。进标就坐在这件较大的房间里。房间里摆放着一张龙凤木床,一个橱柜,靠窗口边放着张桌子,和床铺对面的是一副杉树茶几。 没一会,陈云清和慧珠上了二楼。慧珠见到进标,说:“阿标,你去深圳见到你哥了?” “见到了。” “你有没有跟你哥说起我和你姨丈?我们都想念你哥呢。”慧珠说,催着老公快快冲茶。 进标心里感到好笑,你们哪里是想念我哥,看我哥有钱了,是想我哥的钱。但这话不能说,只能心里想。他笑道:“有,不用我说,我哥都提起小姨和姨丈,我哥没忘记你们。” 陈云清冲好茶,要端给进标,慧珠抢过,笑着把茶杯递给进标,说:“你哥当老板了吧?现在一个月赚多少钱?看你穿的衣服就不同,是香港买的吧?” 她一下问了许多问题,进标喝着茶,慢慢说:“是啊,这件衣服是我哥在香港买的。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穿着是不同吧。” 陈云清笑说:“是不同。我们阿标现在也是有钱人了,万元户哪里比的上我们标仔。” “是啊,有钱就不同了。阿标,你还没说你哥当老板了吗?一个月赚多少钱?”慧珠又问道。 “没啊,我哥跟人家打工,中药店的伙计。一个领多少工钱我没问。” 慧珠心里一下失落,说:“嘿,那他就白去了香港。千辛万苦的卖命去香港,连个老板都当不上,那不是亏了。不值,不值。我是白高兴了一场,还以为阿吉当了老板,日进千金,做姨的今后也能沾个光。不要说给多少钱给小姨,就是给小姨,小姨也不敢要。阿吉在香港当了老板,小姨多少借点可以吧,是不是,阿标?小姨有了钱,还怕赚不到钱啊。就光转借给别人,吃利息就发了,啥也不用做,又不费脑筋。我看了个遍,什么都想过,什么生意都输放高利。哎,可惜啊,我是没本钱,没钱放高利,也没人肯把钱放在我这里让我转放出去。” 进标听不明白小姨一会说没本钱,一会说放高利,又一会说别人的钱存到她这里。心道谁会这么傻,把钱借给私人或者说把钱存到私人那里赚些比银行高一点的利息啊。私人就是私人,哪有国家银行稳,存在银行,啥时候要拿,啥时候就有。私人的能保证吗?谁都知道,俗话说,借给你容易,还钱要我肯吗。 只听陈云清说:“阿标,你姨说的你可能不明白。你也不是外人,外人出再多的钱我也不会教他。我说给你听吧,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像我们做港币马币的,有时有大钱赚,就是赚不到,眼睁睁看着别人赚钱。为啥,没大本钱啊。现在有时碰到要换两三万外币的,只好跟别人借高利贷,时间紧的时候一分一分半利都要跟别人借。阿标啊,你说,要是自己有的话,还用的着跟别人借吗?自己也可以放高利贷了,赚钱。” 到了此时,进标才完全听明白他们说的话。不过他不明白小姨和姨丈问什么要说高利贷的事给他听,是不是想他有两分钱也借给他们,让他们去转放高利贷?他心里多了几分警惕,自己的那点钱,还有妹妹爸妈的,都不能乱借给人,利息再高他也不要。 “阿标啊,”陈云清又接着问,“你哥没给你带些港币回来?” “有,不多。”进标心想如果说没有,说不过去。“姨丈,现在一百块钱换多少人民币?” “说实话吧,你不是外人,自己外甥,你和我换,比别人高一个点,怎么样?”陈云清眼露亮光。 “我不知道现在换多少,你比别人高一个点又是多少?” “这都不明白,我的好外甥哟,你是装傻呢还是真的不明白?”慧珠急道。 “是真的不明白。”进标笑道。 “好,说实话吧,今天的价港币换人民币五十五,我给你五十六,你看行吗?”陈云清说,指着自己又摇摇手:“为了自己的外甥,我自己少赚些甚至不赚都行。” 进标笑道:“这样的话多谢姨丈。一千头的呢,怎么换?” “一千头的五百七十,我给你也是加一点,五百八。” “姨丈,我不明白,家里的港币换的要比深圳高出两三个点,怎么会这么高呢,你们为什么不去深圳收?” “这里收的外币,都流到流沙镇走私贩手里去了。这里价格低几个点,是收的人多,收的人相互抬价造成的。你想想,你出五十三,我出五十四,他出五十五,你跟谁换?肯定跟高的换,是不是?深圳地方不同,高出这个价,没人换。再说了,港客这么多,上上下下的多少人啊,还愁没得换啊。你说到深圳去收,拿回来,没个十万二十万的本钱,谁敢去?收个一两万的还不够路费,不用我算给你听,你也算得出来。话有说回来,带个十万二十万的到深圳街边去倒换港币,不怕政府啊没收啊?真的大老板要换十几上百万港币的,也不会到街边去找人换,像我们这些人也遇不到那样的大老板。还有这东西啊,越大风险就越大。走私贩要筹钱了,价就高了,没有的时候就跌,说穿了,是天天价格不同,上串下跳的。流沙那边什么价,一天上下午两次传到长安镇来,隔夜还不知道是升还是跌。就是你现在手头有了,我跟你收,少量的还可以,赌一赌明天升,最起码不跌或者跌它一个点;多了我也没那本钱。” 陈云清说起倒换外币,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进标是第一次听他姨丈说这么多倒换外币的知识,这都是因为他手里有点港币,他姨丈才跟说这么多的。他想就是自己找到流沙走私贩跟他们直接换,可能会多赚些,但风险也存在,你跟走私贩不熟悉,不怕他们骗你?想到这里,进标心道,钱是大家赚的,姨丈赚些也应该,只要他的价钱不会比别人低就行,毕竟安全是第一,哥也说了港币找姨丈换。于是说: “姨丈,我手里有一万多一点港币要换。说清楚啊,这些钱不全是我的,我没这么多。” 陈云清和慧珠一听外甥有一万多港币要换,兴奋起来,费了这么多口舌,臭小子最后还是说了有港币要换,没白费口舌和这壶茶。慧珠忙倒茶给外甥,叫他喝茶,十分殷勤。陈云清笑说:“阿标,你放心好了,你姨丈和你小姨,不会多嘴的。你有钱,我们替你高兴,你常来你姨丈家里坐就是了。话说回来,姨丈不怕你笑话,你姨丈一辈子在黑市搞这些投机倒把的事,一万块钱都拿不出。你一下要换一万多港币,你姨丈没这么多钱。这样吧,你明天早上十点钟准时来姨丈家里,我明天早上先跟别人借些钱,你说好吗?” “就依姨丈的话。” “好,喝茶,喝茶。”陈云清大喜过望,又叮嘱道:“记得明天准时来啊,要不然我借了别人的高利贷白付利息了。” 进标说不会忘记,这么大的事,怎么会忘记呢?喝了茶说太晚了他要回去。陈云清和慧珠送他下楼,直目送外甥走出巷口才返回楼上。 慧珠很不高兴地说:“到手的钱你为什么不赚?” “啥到手的钱啊,你懂个屁!”陈云清自信却很不客气对老婆说,他也只有这点事上可以对老婆高傲自居,说一不二。 “我不明白你说啥。明明老标仔要换港币,跟他换了,今天赚多少不是稳了,心里也踏实到手的钱。明天啊,睡了一个晚上的觉,老标仔那人鬼的很,说不定会变卦,明天不跟你换,我看你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欢喜一场,茶水费都赚不回来。” “说你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没错。我相信标仔,他不会跟别人换的,跟别人换,就是多了一点又怎么样,这亲戚还要不要做?再说了,那行没个规矩?行有行规,家有家教。我的客人,没人敢和我争;同样的道理,别人的客,我也不会去相争的,只有暗中相互帮忙的。哎呀,你白嫁给我当老婆了,跟着我十几年了,还不明白。算了,明天你看我的,今晚的利息我都跟你赚回来。” “有这么好,你不早发财了,还要天天住在这破房子。” “骑白马,住高楼,喝洋酒,那一天会有的。夫人啊,你莫要灰心——” “去去,做你的白日梦。下楼去洗了茶盘,把你儿子那帮人赶走了,深更半夜的还在嘭嚓嚓的跳什么舞,吵得左邻右舍鸡犬都不得安宁。” 陈云清下楼去洗了茶杯茶盘,叫陈乐等人散了方上楼休息。 第二天早上,进标九点半就到了镇上。他身上带有一万三千块钱港币,他母亲只两千,说拿来去广州做路费就够了,余下的她不换,她存起来,留着以后阿吉娶老婆的时候用。这些钱有六千元港币是妹妹的,其它的是他的。路过老像馆的时候,他顺便问了换港币的今天兑换价,换港币的说今天跌了,比昨天跌了一个半点,今天一百的换五十三块五,一千的换五百五十五。进标说怎么会呢?换港币的说深圳那边昨天都跌了,这里肯定要跌,换不换由你,也许后天还要跌。进标到了姨丈家,姨丈小姨一阵寒暄后,姨丈问外甥:“港币带来了?要换多少?” 进标说:“姨丈,今天什么价?” 陈云清叹气摇头,说:“不知道是姨丈走运呢还是你不走运,要是昨晚你换了,比今天多赚了一个半点,姨丈今天可就要亏了。阿标,今天的价比昨天是跌了,跌了一个半点,五十三块半。你放心好了,姨丈答应过你的,给你的价比别人高出一个点,你别管姨丈是赚还是亏,风险姨丈担。怎么样,你考虑考虑,要不然留着以后再换。不过以后的行情是涨还是跌,我就不知道了。” 进标心想,少一个半点,加上姨丈给的一点,实际一千头的今天兑换价就是五百六十五,比昨天仅仅只跌了零点五个点,一千块钱少了五块,自己还不算亏的厉害,只是少赚了点,这点就算是让利给姨丈的。于是说:“照姨丈说的换吧。”说着拿出一万三千块钱港币出来给姨丈。 陈云清望了老婆一眼,手点着港币,心里暗喜,这低了一个半点,一万三千块钱港币,自己就多赚了一千五百元,又不用高价跟这臭小子收,昨晚的利息不就回来了吗?但他不能把心中的喜悦挂在脸上,一脸忧愁的样,说:“是一万三千块港币,对不对?” “没错。”进标回答道。 “要给你人民币七千三百四十五元。阿标,你算算看看对不对。” 不一会,进标才说,姨丈算的没错,是这么多人民币。 “你在这里坐,我出去拿人民币,一会就回来。”陈云清对进标说完,转头对老婆说:“你冲茶给阿标吃。” “去吧,去吧。我会招待外甥哥了。” 陈云清拿着进标的港币出门去了,慧珠冲茶给进标喝。进标问阿飞是不是去了江西收银元,慧珠说是。喝了几口茶,陈云清就回来了,对进标笑道:“好了,换好了。这是七千三百四十五元人民币,你点点,看有没有错。” 进标点了钱没错后,抽出一百块钱给姨丈,说是谢谢。qb5200他,把钱装进包里便离开了姨丈家。他先去了秋萍那里,把换来的人民币给了秋萍才回家。他和父母商量后,下午又到了镇上车站买了四张明天去广州的车票,再到邮电局打了个国际长途电话给他哥,告诉他哥明天上广州。 【四十四】电子琴的梦想 【qb5200签约作品,欢迎收藏阅读。水军祝福广大网友,在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快快乐乐每一天。】进吉住在广州东方宾馆,航叔带着惠兰等四人到了东方宾馆。惠兰见到儿子,抱头痛哭,被人劝了好一会才停下来。惠兰擦干眼泪,双手捧着进吉的头细看,说:“你没变样。” “妈,我是你儿子,哪里会变啊。”进吉说道。 “长大了,不像小孩了。” 众人听了惠兰的话,都笑了。进吉笑说:“我都三十多岁了,哪里是小孩啊。” “你再大,在妈的眼里,永远都是小孩。结了婚,就不是了。” “妈,婚姻要讲缘分的。” “我知道。但这缘分你要去创造,去寻找,才有可能有缘分。像你弟弟和你妹妹一样。” 说起秋萍,进吉说:“上次在深圳,我听阿标说,阿萍要生了,这次我在香港买了许多玩具带来,送给阿萍的孩子。”说着从袋里拿出电动车,公仔娃娃,还有电子琴等玩具。 “买这些小孩玩具干吗,乡下的小孩懂玩吗?是不是太奢侈了。”自发嫌儿ng费钱,买了一些没用的东西。 “爸,你不懂。香港的小孩谁没有一大堆的玩具啊?这叫做启发智力,小孩就是在玩中学习认识世界的,不信,你问航叔。广州的父母会不会买玩具给自己的孩子?” “是啊,阿吉说的没错。我在远洋公司工作,走了很多发达国家,人家的玩具多的是,那家小孩没有玩具的?我们船上的船员,到了香港或者日本,也买些玩具回来给孩子的。”航叔说道。 “城里人和乡下人不同。我小时候也没什么玩,经常玩的也就是打寸跳飞机,现在虽然不同了,可也没见乡下的小孩买有什么玩具,跳跳绳弹弹珠人也就大了,还玩啥啊。我没读什么书,我记得你妈常说的一句话,叫做什么玩物上字。惠兰,对不对?”自发转头看着老婆。 “今天你的话特别多哦。什么玩物上字,是玩物丧志,你知道什么意思吗?”惠兰数说自发。 大家都笑了。自发不服气,说:“我怎么不知道。玩东西没好事。” 进吉笑说:“爸,时代不同了,你住在城里,眼界也会开的。你看这电子琴,”他拿起电子琴,打开盒子,按响琴键,发出“哆来咪发嗦啦嘻”他也跟着念道:“哆来咪发嗦啦嘻。爸,你看人家外国人多聪明,小孩玩着玩着,就会哆来咪,这多好啊,从小培养孩子的音乐细胞。还可以放几首歌曲。”接着进吉拨动开关,电子琴自动发出多拉a梦之歌音乐来。这是日本机器猫的主题歌。 进标被哥的话深深吸引住了。是啊,哥说的没错,乡下的孩子,不,应该说是中国的孩子太缺少玩具了,特别是像电子琴这种能启发儿童智力的玩具,不是中国的孩子们不想玩,而是没有玩具给他们玩。泱泱大国,千千万万的孩子,靠着爬地上弹珠,靠着跳绳成长。有的地方的孩子可能会有乒乓球篮球羽毛球打,但这些需要场地,需要一定的条件。 一家人去友谊商店购物,结果什么也没买成。友谊商店商品是多,琳琅满目的,但价钱却让乡下来的惠兰等人看了不敢再看,拉着进吉啥也不让他买。进标收获不小。他看见日本的雅马哈卡西欧等进口电子琴,便详细地看。人家的电子琴摆在中国的商店里,最低价格九百五十元外汇券,高的好几千。一块钱外汇券等于人民币一元。虽然日本的电子琴价格好贵,他们赚了贫穷中国人的钱,但他对日本人佩服,好羡慕日本人。他觉得自己有一天也能生产这样的电子琴来,摆在中国的商场,甚至走出国门去,赚外国人的钱,那就好了。他觉得这是一个梦,一个别人看起来幼稚可笑的梦,一个无人知晓也不可能对任何人说的梦。但他又觉得这个梦是可以实现的。这个人很有野心,他自己对自己的承诺,不管遇到任何ng,任何困难,他绝不放弃追求他的梦想。就在这个时候,就在广州友谊商场里,进标做出了他人生的重大决定,他决定自己要做电子琴,从小小的电子琴玩具开始做起,直到那种大电子琴。尽管他还说不出什么样的电子琴,不知道电子琴的分类型号等等。 进吉还要带一家人人去动物园越秀公园等地方玩,惠兰惦记着秋萍生孩子的事,不肯多ng费时间,哪怕在广州多住一天都不肯,住了两个晚上便回家了。 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第二天早上,吃了早饭,惠兰让进标骑单车载自己到女儿家。到了秋萍那里,进标拿着大哥送给秋萍的电子琴玩具说,这个能借给我吗?秋萍笑说你要就拿去,也没多问他要来干吗。进标拿着电子琴回到家里就开始研究起来。这是个玩具电子琴,比学生用的铅笔盒大些,底部有一个装电池的槽,槽上有盖,面上只有十个琴键。他用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把电子琴拆开,看看里边的结构和零件。一个小喇叭,一块电路板,琴键下的铜片,还有一些细小的导线,把喇叭、电路板、铜片、电池等连接起来。进标拿来纸和笔一一记下拆下来的零件,连需要几个螺丝钉和几根导线的长度他都记下来。在广州,进标问过他哥,这样的玩具电子琴在香港买多少钱,他哥告诉他要二十三块钱港币。他要他哥下次帮他在香港买多一些不同样式的玩具电子琴回来给他,进吉问他买来干什么?他只是笑,说帮他买就行了。他需要不同样式的玩具电子琴作参考,照着人家的样子做电子琴。 雪芳不知道老公为什么没去找工作,见他在房间里摆弄电子琴,走进来一看,阿标把电子琴拆了,说:“阿标,你是吃饱饭闲着手痒,好好的电子琴你拆它干什么?”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拆来看啊。” “有什么好看的。你现在拆了,等会就装不上了。” “不会的。” “没事做去找些工做吧,赚点钱,存起来。阿标,咱们自己积些钱,等有了一万多块,也盖间新房子住住,好吗?”雪芳温柔地说。 “哦。阿芳,我正想跟你商量一件大事呢。你坐下来。”进标看着雪芳说。 雪芳坐到**,面对着老公,她疑惑地问道:“你说要商量什么大事?” “我想做电子琴。”进标坚定地说。 “做电子琴?”雪芳不理解阿标说的商量大事就是这件事。她笑道:“你说做电子琴,你怎么做?你会做吗?做得出来吗?做出来又怎么样,能买的出去吗?” 雪芳一连串的问题,并没有吓住进标。他说:“我拆开这个电子琴详细看了,关键是这个电路板里面一小点黑黑的东西,其它的都没问题。线路板解决了,壳子是塑料的,我们可以找人帮我们做,铜片可以自己用小冲床冲,还有小喇叭,可以买现成的,就这些。我不相信自己不会做,做不出来。” “阿标,我不愿意冒这个险。我知道你聪明,是可以做出来,但你想清楚没有,你说塑料壳叫别人做,还有很多要买的,那你赚什么?你算过本钱没有?” “不是和你商量吗。我正在拆开来,算算有多少零件,然后到市场上找零件,看看需要多少成本。” “反正我觉得这事很难,也很冒险。啥也没有,啥也不懂,你就敢做电子琴。就算你做出来了,生产需要本钱,你有多少?还有销路呢,你到哪里去销,不可能在长安街卖吧。” “不懂可以学,又不是做飞机大炮,还怕学不会。真的做成了,销路靠自己去打开。中国这么大,人这么多,还怕没有人要啊。关键是自己能不能做出来。生产本钱可以筹,这是以后的事,再说。” “我不同意。你要把你哥给的那点钱做这个破东西啊?我不准你拿!” “雪芳,我是在跟你商量吗。” “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冒险的事我不会做!” “这怎么是冒险呢?是做实业,做实业才是最稳的。” “什么都不够钱放在自己的口袋里稳。”雪芳说完就离开了进标。 【四十五】无奈的谎言 【《山城》参加全国网络10年盘点大赛,烦请网友注册投票《山城》,支持水军。注册免费哦。水军叩谢!连接:http://pandian.qb5200.org/】雪芳和进标开始闹别扭,中午父亲见她们俩吃饭的时候,一个人一个脸,一个朝东,一个朝西,脸都拉得老长,父亲对儿子说:“阿标,怎么回事,你们两公婆像吵了架,话也不说?”他还以为是儿子晚上睡觉欺负了雪芳,要不然就是雪芳不肯做那说不出口的事。进标说:“没事,爸,吃你的饭。”父亲说:“我看你们就是有事。”雪芳见公公这么说,便说道:“你儿子想做电子琴,我没同意。”父亲不明白雪芳的话,问:“什么电子琴?”雪芳补充道:“就是大哥香港带回来给小姑的玩具电子琴。”父亲明白了,对儿子说:“阿标,这事就是你的错了,你不能怪雪芳,我都反对你做什么电子琴。你懂啥,做得出吗?那东西不是咱们农民玩的,别瞎搞。”进标没去反驳父亲,也不跟他吵嘴,父亲本来就不懂,说什么也没用。于是,他不管家里人怎么反对,自己先跑遍镇上所有卖电子零件和维修电器的店去问线路板里的电阻电容喇叭等型号和价钱,还有那一块带着小黑点是什么。人家告诉他说这是发声集成块,歌曲就是储存在里面。进标还知道这东西要到潮阳县或是普宁县流沙镇电子市场去找,有可能找得到。 进标要去潮阳和流沙,身上没钱,想和雪芳要点钱,他的钱都交给了雪芳保管了,雪芳不肯,和进标吵了两句嘴,就气呼呼地回娘家去了。 她这一走,进标头都大了,想这女人脾气也真是怪,明明是艳阳天的,忽然会下起小雨甚至滂沱大雨,令你想不到。进标想做电子琴这事之前,雪芳对他可以说百依百顺的,他说的话她都会听,也相信他做的事。他把赚的钱交给雪芳,也是对她的信任,他自己不会私下藏一部分钱,只留些买香烟的钱。进标说要做电子琴玩具,他想不明白雪芳为什么不肯支持他,还和她吵架,回娘家一走了之。好,你走你的,他不是被人吓怕长大的。说什么,他都要去一趟潮阳和流沙,一定要把电子琴里边各种各样的电子元件价格购买处等搞清楚,回来后再研究塑料壳的事。这些事情都弄清楚了,他再向国庆等人借些钱,到时钱都投进去了,雪芳和母亲不可能看着他骑虎难下不把钱拿出来给他做电子琴的。但只要开始做这些事,就需要钱。最起码得又路费钱吧。想到钱,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把所有的钱都交给雪芳。他想起秦琼卖马的故事,一分钱有时也难倒英雄好汉。看在钱的份上,他不得不低头,向别人借。可跟别人借没什么理由,跟妹妹借,但妹妹要生孩子,他开不了口,他想最好还是跟母亲借。母亲并不知道他想要做电子琴,他不能跟母亲说这事,否则还没开始做电子琴母亲就反对了。 进标踩着单车去了秋萍家。母亲见到他,说:“阿标啊,你现在还有什么事?该找些工做了,不要四处瞎逛的,像单身哥一样。” “妈,我是在找工做。你不知道,我碰到谁了?”进标说,他说了个谎话。 “谁啊?”母亲问道。 “我的同学黄镇海呀。” “哪个黄镇海?我不记得他是谁。他怎么了?” 进标跟母亲套热乎:“妈,不记得没关系。他是我初中的一个同学,跟我很要好的,以前常到我们家里来。我跟你说,我昨天在邮电局门前碰到他了,人家现在当了包工头,大老板了,在深圳包了一个大工程。我想找他,给点工我做,甚至也让我做个小工头。” “好啊,这是好事。”惠兰一听儿子说有工作,还可以做个小工头,当然高兴。可是一想,觉得不对劲,对儿子说:“不对啊,你见到他,来这里干吗?” 进标难为的样,食指和拇指搓着,让母亲一看就知道是钱。惠兰不明白儿子要钱干吗,心里怀疑儿子说的话,问道:“你不会给别人骗吧?阿标,你这臭小子头脑有问题。你说你同学是大老板,我不信。他说大老板是想引诱你上当吧。说实话,你没钱吗?要钱干什么?” 进标为难的样,说:“妈,全说给你听吧。我同学真的在深圳当工头,我没骗你,我在深圳见过他。他这次回来,是想从家乡带些工人去。我是想请人家到酒家吃餐饭,套套感情,可今天身上没带这么多钱,想先跟你借点。” “你有心想请人家,出来不带钱,我不信。” “我来到镇上才想起要请他的。不借就算了。我走了。”进标想用以退为进这一招,看母亲肯不肯借点钱给他做路费。 没想到他和母亲的谈话,秋萍全听见了,从屋里走了出来,说:“二哥,你要多少,我这里有。” “这怎么行。不行,不行,你还要坐月呢,我不能和你借。要不我回家拿。” “算了,看你的样,要多少?”惠兰问道,从裤兜里拿出钱。 “两百块。” “啥,两百块?”惠兰怕是没听明白。 进标笑道:“没这么多一百五十块也可以。” “我这里八十块,你要不要?” “要。” 秋萍见二哥十分为难的样子,不接母亲的钱也不是,接了母亲的钱好像又不够。这求人请客的事,身上没钱到时会出丑的。于是说:“二哥,我这里还有,你拿去凑够两百块。”说着要拿钱给二哥。 “不用你拿钱。”惠兰拦住女儿,去拿自己放在**的包来,拿出钱凑够两百块给儿子。 进标拿着钱高兴,心里说对不起母亲和妹妹了,自己骗了她们两人。不过他不是真的要骗她们啊,他很快会把钱还给母亲的。 进标走后,惠兰自言自语说:“养了这ng荡子,一下要这么多钱,钱天上掉下来似的,心不疼。别给人骗了。” 秋萍听见,说:“妈,你别怪二哥。这年头,办事没点钱怎么行。” “我知道。我是担心他这人没头脑,大吃大喝的,白请了人。” 秋萍笑道:“不会的。二哥人精得很。” “行了,你别在这里站着。我养鸡去了。”这鸡是惠兰从家里抓来给女儿坐月吃的,就在门外鸡笼里养着。 【四十六】弃婴 【《山城》参加全国网络10年盘点大赛,烦请网友注册投票《山城》,支持水军。注册免费,投票抽奖哦。水军叩谢!连接:http://pandian.qb5200.org/ten/bookview.do?method=view&bid=1699】下午三点钟后秋萍肚子开始有些疼了。她把这事告诉雨翔和母亲,雨翔听了心里十分紧张,收拾东西马上要秋萍到县医院去。惠兰问女儿来血水没有,秋萍说没有,惠兰说小疼不用紧张,先洗个澡,吃些饭再看。还叫雨翔今晚请假,不要去上班了。雨翔去单位请了假,又到母亲那儿告诉了母亲才回到自己的家里。惠兰做好了饭菜,三人一起吃了饭。柳枚和陈百川也过来看秋萍,问了些情况,叫雨翔切些西洋参片泡开水带到医院去。秋萍的肚子疼的厉害些了,雨翔推着单车和母亲还有岳母陪着秋萍走路去县医院。新安县医院离长安镇有一公里多,在县城东边,县党校的旁边。新安县是潮汕平原的后花园,作为潮汕备战区的大后方,县医院又被称作后方医院。医院的大门向西,党校路到了这里分岔,往前行进了县医院,沿着路偏右下行是县卫生局。卫生局和县医院之间的公路边有一棵巨大的榕树,榕树的右边树枝跨过公路顶着县卫生局的楼房,榕树的左边树枝跨过医院的围墙,遮盖了医院门诊部前的半个操场。操场地上是用大石块条铺成,直铺到门诊大楼的东边,再左转一个九十度的弯,爬上30度高的斜坡,住院一部二部三部妇产科全在这坡的右边,医院办公室在最高处的半山坡上。山坡路的左边也就是门诊大楼的后面,是医院仓库住院部食堂。整个县医院,可以算的上是楼房的只有门诊部,那是两层的楼房,二楼楼顶还是用瓦盖着,县医院其它的房子都是瓦盖平房。秋萍一路慢慢走来,到了县医院妇产科,气喘吁吁,肚子阵阵疼痛,又想小便,忙到了公共厕所去。雨翔只有干着急,在外面等着秋萍出来。一刻钟后,秋萍才出来,去办理了住院手续。手续办好后,医生给秋萍做了检查,让她回房间休息,有什么事再叫护士。 天色黑了下来。这里偏僻,本来很安静,夜晚山上的虫鸣叫声都听得见,可妇产科里一会是产妇撕人心魄的痛苦叫声,一会又是婴儿清脆的啼哭声,让人心里既焦躁又充满着憧憬。来到这里的人不管有什么感想,有一点是共同的,都会体会到这里的环境像是有一种压迫感,从而感觉这里像是鬼门关似的。在这个地方,生与死,有时往往也是一瞬之间。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也可能毁灭另一个缔造她的生命;也有可能是两个生命同时永远地消逝;也许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这个新生命的存在。但更多的是,缔造生命的微笑着拥抱新的生命,让新的生命在她的怀里呱呱叫向这个世界宣誓他(她)的到来。 雨翔坐在秋萍的床边,抓住她的手,给她一点信心,也是让她减轻肚子的疼痛。他想给秋萍喝一些参水,惠兰不让,说这个时候不能喝,柳枚也说是,女人要生的时候才可以喝。雨翔搞不懂为什么不能喝参水,他只希望秋萍母子平安,生男生女都不重要。秋萍的额头鬓角湿漉漉的,手掌心也出着汗。她真想吹吹风,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个精光,可是母亲不肯,哪怕是用扇子给她扇扇风。惠兰给女儿擦拭头上的汗水,柳枚帮不上忙,在房间里轻轻地来回走动着驱散心中的焦虑。这是一间大房,有四张床位,那三张**都有产妇睡着。秋萍看着婆婆来回走动,影响不好,便对婆婆说:“妈,你们都先回去吧,这里有阿翔在就可以了。” “女人生孩子,没个女人在,哪里行。阿翔懂什么!”惠兰说完女儿,转头对柳枚说:“阿翔他妈,你先回去吧。有我在,你放心好了。一两个人在这里就够了,不用大家都在这里,坐都没地方坐,你说是不是?” “这不好吧?自己的儿媳,生头胎,我都不在身边,这说不过去。”柳枚心道,要是她真的走了,不在秋萍身边,她也不敢怪自己的。孩子又不是他们陈家的种,是个野种,说心里话,谁遇到了心里都会不痛快的,哪怕像她这样这么开明的婆婆。人在这一点上,都是有私心的,都有一个结。可她心里不痛快归不痛快,这事不能说出来。她儿子雨翔十分爱秋萍,孩子又是无辜的,不能把没能传宗接代的怨气撒在秋萍身上,何况现在是她要生孩子的时候。女人间就是有天大的仇恨都不能这个时候对产妇说三道四,如果这么做,是不人性的,天怒人怨,是会遭到五雷轰顶,断子绝孙的。她能接受秋萍,实际上是接受自己的儿子,爱自己的儿子。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她把自己的心血倾注在儿子身上,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成熟,直到他成家,她爱儿子胜过自己的生命。因此从她知道秋萍遭人强奸那一刻,她就没有对秋萍说过一句不像样的话,或者说过一句让秋萍伤心的话。从这一点上说,秋萍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秋萍应该为有这么一位通情达理开朗的婆婆高兴,也为有这样的丈夫而感到自豪。 “妈,去吧,你身体也不太好,熬不了夜,有阿翔和我妈在这里人手就够了,你回去吧。”秋萍见婆婆说怕她今后埋怨她,于是只好开口说道。 雨翔也劝母亲早点回去,说秋萍生了,他会回家告诉她和爸的。柳枚见亲家婆、媳妇、儿子都劝她先回去,只好对秋萍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离开了妇产科回家去了。 到了十点钟,秋萍肚子大痛,实在忍受不住便“哎哟”地叫喊,惠兰忙让雨翔去叫护士过来,护士过来,询问了秋萍几句话,再检查她的身体,就叫秋萍马上进产房。 雨翔在产房外的走廊里焦急地等着,产房里每传出一声秋萍的疼痛声,都在揪着他的心。他此时才体会到做母亲的不容易。半个钟头后,雨翔听见一个婴儿的啼哭声从产房里传出来,他知道了一个新的生命宣告诞生,为之高兴,但随后心情又紧张起来。他不知道秋萍怎么样了,他想尽快得到她平安的消息。产房的门开了,秋萍躺在车上被推了出来,雨翔马上走上前去,看着一头乱发都是汗水的的妻子。 “大小平安,顺产,顺产。”惠兰对女婿说道。 护士抱着婴儿过来放秋萍身边,对雨翔说:“恭喜,恭喜。你夫人生了一个千金。” 雨翔对护士说声谢谢。他看着女儿,小家伙挺乖的,不像别人那样又哭又闹,闭着眼睛,小嘴在动。他看见了女儿的嘴唇在动,十分兴奋,对秋萍说:“她要吃奶了。” 秋萍笑了笑。惠兰说:“要吃也没这么快。先冲些葡萄糖水给她喝。” 雨翔拿出葡萄糖和开水,冲好后要喂女儿,惠兰抢过,把葡萄糖水倒了几点在手背上试了温度,没问题后才给还雨翔。雨翔很专注地一小汤匙喂着女儿,女儿睁开了眼睛,望着这位父亲是否称职。 “阿翔,像谁?”秋萍躺着,看不清女儿的面容。 “像你,当然像你。”雨翔说。他回过头对女儿说:“你就是小秋萍,乖乖啊。” 这一说,女儿便哭了,急的雨翔不知道如何是好。 惠兰抱起外孙女,边轻轻拍打孙女的背,边念道:“乖乖,别哭啊,外婆疼你啊。”一会小孩安静了下来,惠兰对雨翔说:“你回家煮些粥来,加点盐就好,注意不要搞得太咸了,煮好后用暖瓶带来。回去顺便告诉你妈和你爸,阿萍大小平安,养个妹孙。” 雨翔说好就离开了产房。临近床铺的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对惠兰说:“看你的女儿就是有福气的人。嫁给像你女婿这样的人,会疼老婆,又听话,多好啊。真让人羡慕。” “她是你女儿?”惠兰指着**躺着的产妇问。 “是呀,是我女儿。养了个儿子,郎都没来看一眼,家婆也不来。”中年妇女说道。 “哦,明天可以出院了吧?” “逢了好几针,要放了线才能出院。你女儿呢?” “天亮就可以回去了。” 惠兰不想跟不相识的人多说闲话,走到秋萍身边,问女儿肚子饿吗,秋萍点点头。惠兰问女儿是否想小便,秋萍说还没有,惠兰说拉了就好了,四个钟头内没撒尿就怕闭尿,这就麻烦了。秋萍不知道母亲说啥意思,但觉得母亲很多话是对的,她只要照做就是了,不需要问为什么。 雨翔煮好粥拿来,已经下半夜了。秋萍吃了些粥,拉了一泡尿,惠兰这才放心,秋萍人也困了便睡了去。雨翔坐在床边,守着女儿不敢睡。惠兰困的时候便扑在床边休息一会。 好不容易等到天要亮了。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等天大亮后,雨翔办了手续他们就可以回家了。惠兰尿急上了公共厕所,一会出来看见厕所门外右侧有一个纸箱,纸箱里有婴儿的哭声,她被吓了一跳,一楞神,想这纸箱里怎么会有婴儿的哭声?是谁不小心把孩子掉在了这里,还是狠心把婴儿扔到了这里?还有这小孩是个什么样的小孩?她看看周围,没见到有一个人。小孩的哭声越来越大,她不忍心离开,走上前去,蹲下来,打开纸箱,一个用衣服包好的婴儿展现在她的面前,婴儿的胸前有一张纸条,身边还放有一小包奶粉。惠兰拿起纸条来看,上面写着两行字:九月十三日晚上七点一刻出生。收养吾女,天佑贵人,财运亨通,子孙兴旺发达。惠兰才明白这孩子是被母亲丢弃在这里的。她想婴儿可能是私生女,也可能是养的多了不想再养个女孩,便放在这里让好心人抱养。她抱起婴儿,向四周大声地喊道:“谁的孩子?是谁的孩子?” 惠兰的喊叫声在这清晨里特别的响亮,人们听见了她的喊叫声都走了出来,有住院的家属,有护士,还有医生。惠兰说:“这是谁的孩子,扔到这个纸箱里。是谁的孩子?这个做母亲的人也太狠心了,把自己的肉割下扔掉不管。” 雨翔也听见了岳母的喊叫声,于是走了出来,看见岳母怀里抱着个婴儿觉得好奇,问了岳母是怎么回事,岳母说给他听,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围着的人议论开了。 “叔婆,要真的是割了自己的肉扔到地上,没人可怜的。这是一个生命啊。”一个男人说。 “嘿,可能是这孩子生出来有毛病,家里人不敢要,扔掉让别人捡去算了。” “不会吧,世上哪有这么缺德的人。” 惠兰听见这些议论,真担心这孩子有生理缺陷或者说是一个痴呆的婴儿。是啊,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婴儿,家里人也有抛弃的理由,但亲生的父母没有抛弃她的理由。她本来就十分不幸和可怜了,父母还要把她抛弃,她不是更加不幸和让人可怜吗?她想起她哥的小孩为正来。为正虽然是个傻瓜儿,一天到晚只会去帮人去倒些垃圾,啥也不会,连说一句话都说不清,但他姐姐并没有把他抛弃赶出家门。 一个护士走到惠兰面前,说:“我看看这婴儿——好像是昨晚生的。” “是,是昨晚生的。”惠兰说着把婴儿身上的纸条拿给护士看。护士看后把纸条还给惠兰,再看看婴儿,说:“没错,这婴儿是昨晚我接生的。叔婆,小孩好好的,我检查过,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母亲呢,到那里去了?”惠兰问道。 “不知道。她把孩子扔到这里,可能走了吧。”护士说。 “叔婆,这小孩可能与你有缘分,你是第一个看见她扔在这里的人吧?”有人问道。 惠兰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说,小孩跟她有缘分是什么意思?婴儿又哭起来,惠兰抱着婴儿摇晃,嘴里说别哭,别哭哦,然后对护士说:“护士姐,你抱去,小孩在你们医院丢的,你们得管小孩。说不定哪一天人家父母后悔了,要找自己亲生的女儿,也找得到。” “我们可管不了这事。叔婆,小孩可能肚子饿了,先喂些奶水给她吃了再说吧。”护士说道。 惠兰想护士说的也是,拿起纸箱里的奶粉,雨翔忙接过岳母手中的奶粉,说:“妈,这事还得交给医院或者妇产科处理。咱们没能力管这事。” “我知道。不过不能亏待小孩啊,她肚子饿着,先让她吃饱了咱们再找领导。”惠兰说。 惠兰和雨翔回到秋萍住的房间,秋萍见母亲抱着一个婴儿回来,十分诧异,忙问母亲是怎么回事。雨翔说了,惠兰叫雨翔冲奶粉水给捡来的婴儿吃。秋萍不高兴,担心母亲舍不得孩子抱回去养,说:“妈,你别多事啊。做好心人喂喂她就可以了,你抱回给妇产科让医院看着。” 惠兰说:“阿萍,你刚生了孩子,坐月子别管这么多事,好好坐你的月子。该怎么样,妈自然会怎么去做,用不着你担心。” 婴儿是肚子饿了,吃了奶水后便安静了下来。惠兰这时才认真看女婴。女婴五官端正,头发黝黑,小脸蛋粉红,十分惹人喜爱。惠兰自言自语地说:“多乖啊,真像我的孙女。”说完这话,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外孙女,自己的外孙女睡得正香。 雨翔说:“妈,我去办理出院手续。你把孩子也抱去吧。” “我想好了,这孩子既然和我们吴家有缘分,我就收养好了。给阿标做女儿。”惠兰镇静地说。 秋萍一听,急道:“妈,你真的要收养,这个小孩有没有问题啊?” “没问题,护士姐都说了。” 雨翔说:“阿萍是怕这孩子来历不明不白的,咱们收养了会不会惹麻烦?阿萍,是不是这个意思?” “对对,没错。” 惠兰说:“什么来历不明?明明是弃婴,被父母装在纸箱里丢在厕所门外,多少人看见了,是我捡的,有什么不明不白的。我看这孩子干干净净,白白胖胖的,那做父母是真的不要她了,还写有字条呢,有问题也不会这么做了,交代这么清楚。你们俩不要多说了。” “好,妈,那你收拾东西,我去办理出院手续。”雨翔妥协了,摇着头走出房间。 房间的其他人听说是捡的弃婴,都围上来看,这个说孩子长得真漂亮,那个说这样的孩子好养,还有的说可能是野种,野种漂亮聪明。秋萍听了心里不舒服,什么野种不野种的,那都是人啊。 雨翔办好了秋萍的出院手续,住了一个晚上,还有接生等费用,加起来一共才花了一百一十五块钱。秋萍还不宜走动,特别是走太远的路,雨翔又去医院请了车送秋萍和岳母回家,自己骑着单车回去。 到了家里,柳枚和陈百川提着一斤瘦猪肉过来看孙女,见**有两个婴儿,都感到奇怪,还以为是秋萍生了双胞胎,柳枚埋怨雨翔说:“你昨晚怎么没说清楚,阿萍生了双胞胎。” “妈,阿萍是生了一个,我没说错。” “什么?你说生一个,**怎么有两个,怎么回事?” “有一个是捡来的。”秋萍说,指着靠近她身边这个说:“这是我生的。” “捡来的?”柳枚还是不明白。 “阿翔,好好说清楚,孩子是怎么一回事。”百川说道。 “我妈在医院捡的。是个女婴,被她父母丢弃装在纸箱里,我妈看见了就捡了回来,给我二哥做女儿。”秋萍怕雨翔难开口说,自己便抢先说了。 柳枚脸色一变,说不出话来,百川见了,忙拉她出去。惠兰在门外杀鸡,不知原因,看见柳枚百川走出来,笑着说,阿翔,快倒些茶给你爸妈喝。柳枚一句话也不答,出了门两脚生风似的,百川在后面追。 【四十七】邂逅刘书记 雨翔住的地方靠近东风小学,离文化局不远,中间隔着一块空地,这块空地是预留建镇中心广场的,县政府正在广场的东边兴建一座室内影戏院。从雨翔那里到文化局,便经过影戏院工地前,百川好不容易在这里追上了柳枚,说:“你看你,像啥样子?” “我怎么了?”柳枚停下脚步,看着百川。 “你不该这样。去看阿萍,她在坐月呢,说没两句话,你就变脸了,哪里像你过去的样子。” “哦,我过去是什么样子?” “你过去挺贤惠的,做事通情达理······” “你别说了,”柳枚打断百川的话,说:“你这么说是我变了,不贤惠了,不通情达理了,一切都变坏了。我是为你们陈家感到害羞!你也不想想,她们吴家当我们陈家是收容所啊。有了一个不是你们陈家的种,又捡多一个来,有没有尊重你这个做公公的,问问我这个婆婆同意不同意,啊。她们会做人,我不会,我没什么好心情。” “你没听见阿萍说吗,捡来的孩子不是我们陈家的,是他们吴家的。” “你呀,心地太善良了。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说的好听,他们吴家的,还说给她二哥做女儿,是这样,为啥不抱回他们吴家去?” 百川见有几个人向他走来,忙对柳枚说:“你先回家去,免得被熟人看见笑话。” 话刚说完,那几个人中有一个人说道:“老陈,两公婆ng漫啊,影戏院还没建好,就跑到影戏院门前谈情说爱来了。” 百川看去,说话的人是长安公社刘兴平书记。长安公社和新建的影戏院隔着水沟,文化局又在影戏院的右前方,中间建有一座小桥,从影戏院文化局走过小桥,就到了长安公社。这一日,刘书记等人从公社那边走过来,要到县教育局去,这县教育局就和文化局一排并列着,一个头一个尾。刘兴平书记是个转业军人,在部队里原来是个营长,回到地方当上了公社书记。公社下面的生产队,逢年过节的有时会请县剧团去演出,也请公社领导到场观看,这样,百川和柳枚就认识了刘书记。 百川迎上前去,说:“刘书记真会说笑话。我们俩去看儿媳,刚走到这里说几句话,就碰到你了。” 刘书记笑说:“不是说笑话,看见你们俩,就想起黄梅戏里唱的夫妻什么的···想不起来。这唱戏啊,舞文弄墨的,我是最怕的,不像你们一家,都是文人,特别是你的公子。唉,说起你的公子,你的公子现在干什么?” “在影戏院看场收票。” “啥,他在影戏院看场收票?不会吧,老陈,你儿子写的文章我经常看,写的有水平。文化馆不是你们文化局管的吗,怎么不把他调到文化馆去?老陈啊,我看你和你们文化局太不重视人才了,都什么时代了,思想要解放,不拘一格降人才啊。” “书记,说是这么说。文化馆是文化局管着,可人员编制是人事局的,工资吃财政的,文化馆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茅厕里你也别管他占着位拉屎不拉屎,占着的人没走,你也就进不来。” 百川形容茅厕里的文化馆,众人听了都笑了。刘兴平笑说:“好好,那地方臭,不去也就罢了。可惜在影戏院里待,埋没了人才。” 百川说:“啥人才,书记你别抬举他,特别是见了他别在他面前说这话。年轻人,尾巴容易翘。” “错。你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我在部队当兵,谁好就表扬谁,谁有能耐就提拔谁。年轻人有此才学,不仅要多加鼓励,还要提携,方可成才。老陈啊,还有嫂子,你们俩若不嫌我那地方是农村,让你儿子过来,怎么样?” “有书记栽培,去哪里找?”柳枚笑道。 “这事还得问问阿翔自己。”百川说。 “行,你们考虑。我到教育局找局长说点事。” 百川柳枚和刘书记等人分了手,回到文化局的家里,没一会雨翔过来,对母亲说,妈你没事吧?百川拉着儿子到客厅小声地说:“你妈更年期的人,脾气不好,叫阿萍和你岳母不要怪她。” “看妈刚才的样,吓人呢。妈是误解了阿萍和她妈,这事爸你要跟妈解释,免得误会越来越深,我夹在中间难做人。” “阿翔,这些猪肉证你拿去。”柳枚手里拿着猪肉证走出来。 “妈,我不用,你留着用。” “我和你爸还有你妹妹,你不用愁没肉吃。你拿去给阿萍买来吃,这坐月的人不能省,多吃些肉。” “知道了。”雨翔接过母亲给的猪肉证,说:“妈,爸我走了。” “慢点走,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百川叫住儿子。 “什么事?”雨翔回过头问父亲。 “你先坐下。” 雨翔坐了下来。百川说:“你对现在的工作有什么感想?” 雨翔不知道父亲怎么问起他的工作来。他能有什么感想,说:“过一天算一天。”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你对现在的工作满意吗?” “爸,是你问我。要是我们领导问我,我得说满意了,我会努力工作,好好工作的。跟你说实话,我做那工作,傻瓜都会做,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么说,你是不满意了?” “还用多说。比起在林场做芽接技术活还要枯燥。” “好,现在有一个机会,给你调换工作。我和你妈刚才碰见长安公社刘兴平书记,刘书记说想要你去长安公社,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去?” “去长安公社?我去长安公社干吗,回到农村去,修地球?”雨翔糊涂了。 “谁让你修地球了?”柳枚说,“听刘书记的口气,不会让你去做修地球的事的。” “那我就不明白了。我去长安公社能干什么?妈,爸,你们没搞错吧,我现在吃的是商品粮,要我到公社去,不是倒退吗。” “什么倒退的,跟倒退没关系。你不明白,公社里头也有很多吃商品粮领工资的。你看人家刘书记,还当过兵,是个大干部,转业了不一样到公社来,你怕什么。我看人家是有意栽培你,他经常看你写的文章,对你很欣赏呢。” 百川正说着话,门外一男的叫道:“陈科,在不在家?”话落人就走了进来,看见陈百川,笑说:“陈科,哎呦,柳指导也在啊?” “张团长,坐坐,喝杯茶?”百川说,柳枚拿来热水壶,百川要冲茶,张团长不肯。百川问:“有什么事吗?” “我是想问陈科,这山歌剧《甘园相会》明年初要参加地区汇演,已经定下来的事,可是这资金还没到位,我是想知道什么时候这笔钱可以拨下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雨翔见父亲和县剧团的张团长在谈工作,便站起来,说:“爸,妈,我走了。张团长,你和我爸好好聊。” “好好,你慢走啊。”张团长一番客套。 “记着考虑爸妈跟你说的事。”柳枚送儿子到门口时对儿子说。 雨翔说好,我会考虑的便离开了父母。 屋里百川对张团长说:“资金的事我跟局长汇报了好几次,也跟局长到县里宣传部,甚至到县政府找钟县长的,都没一个回答啥时候有钱。难啊,我看县长也难。谁叫咱们是穷山区县,一个广东省,七千多万人口,就咱们这地方人穷,还排上不是头号就是二号座椅的贫困县,县长县委书记的脸往哪搁?你走出去看看,海南、湛江、韶关、清远、深圳、广州的哪里没有咱们县的人?不说在广东省了,全国各地都有。旧社会这地方穷,都跑南洋去;现在说不好听的,新社会,人还是往外跑,什么原因,不就是穷吗。一个县只有几个算的上是厂的,一个麻袋厂,造纸厂,还有半死不活的化肥厂,农机配件厂,陶瓷厂,就这么几个厂,县财政从哪里来?靠上面,还不够发行政人员的工资,难啊,当这个家难。” “百川,难不难是当家的事,用不着你操心。”柳枚冲了功夫茶给团长。 “对,那是当家的事。这些人说起话做起报告来,振振有词的,要大力发展社会主义文化事业了,注重发掘人才培养人才了,可落到实处,没一个会说话的。陈科,不是我对社会主义不满啊,剧团的工资一个月没发了,再这样下去,人都要走了,戏还怎么唱?” “县里正建影戏院,这也是搞文化建设,需要钱。等等吧,看看怎么样。” “陈科,时间等不了呀。还有几个月,你算算,就要过年了,再不拨些款下来,添些设备,布景的,最重要的是还有团里职工的工资,我看这《甘园相会》也没戏了,参加什么汇演也不用了。” “别这么灰心吗。你是一团团长,精神振作一点。大家先排练,钱一到,大家就有精神了,时间也不会耽误。” “你问问柳指导,这行吗?” “团长,这是你们领导的事啊,可别问我。你团长说行,就行;你团长说不行,就不行。”柳枚可没那么傻,她不会说些行或不行的话的。 张团长笑道:“柳指导真是滑头。好了,听天由命吧。剧团要散就散吧,娘要嫁人,天要下雨,由它吧。” “哎,这就对了。来喝茶。” 百川又冲了茶给张团长,张团长喝了茶便离开了。 张团长走后,百川想起儿子工作的事,对老婆说:“刘书记也没说阿翔到他哪里安排些什么工作,是不是?” “是啊,这么多人面前,他怎么会说呢。这是人家会当官,哪里像你,直肠子,有啥说啥。” “那他是什么意思?” “说不准。” “说吧,老夫老妻的,又没别人,把你的看法说出来看看。” 柳枚手指点着他笑道:“你也,百川,我今天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只能当个小科长,也就是当个小科长,奋斗到头了。你想想,刘书记说阿翔是个人才,到他那里去工作,没说去了做什么工作,话藏了一半。第一,他一个书记,和你没沾亲带故的,凭什么帮你的忙,你以为搞调动是件容易的事吗?刘书记说这话,可能是官话,说说而已。你要把这事当真了,和他认真,他会说,好,这事我请党委研究,看党委们什么意思,再通知你·····” “阿枚,你的想象里力太丰富了吧,这事也党委研究。”百川觉得柳枚说的没理,插口说道。 “你别插嘴。” “好好,你说下去。” “这第二吗,看你的了。” “看我的?”百川被柳枚搞糊涂了,说:“这怎么说?看我的。” “当然是看你的了。人家会当官,就会这点上。刘书记要是真的想帮你,还留下一半话干什么?目的就是要看你的表现,知道吗?” “跟我表现有什么关系?” “说你脑瓜子不开窍就是不开窍。怎么没关系呢?现在什么时代,改革开放啊,搞活经济。你没去拜访人家,人家白白帮你。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傻瓜。” 百川终于明白了,笑道:“你这是要我送礼啊。” “送不送就看你的了;阿翔去了干什么也看你送的礼怎么样了。人家不说,是明摆着的吗。” “行,我什么时候去拜访人家,先探探口气。” “妈,我回来了。饭菜做好了吗?”晓燕一进门便问道。她在农机配件厂上班,刚下班回来,“哎呦,你看看,一上午,光顾说话,都忘记做饭了。”柳枚忙起身要去做饭。 百川说:“还做啥饭,菜都没买。煮些面条吃行了。” “都是你害的。行,煮面条就煮面条,取方便的。”柳枚去煮面条了。 晓燕跟着母亲到厨房,问道:“妈,嫂子回来了?孩子长得像谁?” “像谁,还能像你哥啊!” 晓燕一听,妈的口气火药味挺浓的,吓了一跳,说:“我吃了饭过去看看。”说完出了厨房。 过了几日,百川打听到刘兴平家住在建新居委,吃了晚饭,在街上买了三斤苹果去刘兴平书记家里。从文化局到建新居委,百川走路去,五分钟就到。刘书记刚好在家,见到陈百川,说:“你这是干什么?老陈,来了就好,还提礼来。” “小意思,一些苹果,给小孩吃。”百川笑说,把苹果放在桌上。 “坐吧,老陈。那天跟你说的,等了你几天,没见你来找我。你儿子的事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百川想了一下,说:“没什么考虑的,就等书记安排了。” “哦,那好。来,先喝杯茶,这是凤凰单丛茶,看好不好喝。”刘书记冲好茶后端了给百川。 百川是第一次上刘书记家里,他的家没啥新式家具,茶几和百川家的差不多,都是杉木板做成,一个一米高的柜子上放着一部两个喇叭的三用机,三用机还用白色的纱巾盖着。这是一间两层的楼房,一进门就是厨房,然后是客厅,客厅十平方多点,楼梯挨着左边的墙,楼上是住房。房间的墙壁灰暗,一只四十瓦的荧光灯,照得客厅还是暗沉沉的。百川喝着刘兴平的茶,笑道:“书记的茶就是不同,好喝。” “哈哈,借你好嘴,好喝就多喝几杯,来。”刘兴平又倒茶给百川。 百川心道,茶确实是好茶,自己家都没这样的茶喝,可就不知道阿翔的事他会怎么安排,他没明说,百川心里没底,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刘兴平似乎看出百川的心思,笑说:“老陈,你让你儿子过来我这里吧,当秘书,写写报告材料什么的,你看怎么样?” 百川一听,长安公社的刘兴平书记要儿子到公社去当秘书,大喜过望。说:“刘书记,多谢你栽培阿翔。我真的不知道如何谢谢。qb5200你才好。” “你别客气,这是你儿子的本事,没本事的送我也不要。” 刘兴平的军旅生涯,养成了他直爽,说话干脆利落的性格。他从军队转业回到地方工作,被安排在长安公社当书记。正逢时代大变革之际,他对机关里的一些老面孔很不满意,用起来不能的心用手,又不能把那些人开除了,于是心想只能有原则试探性地招进一些新人进来,但能否就此改变公社机关松散办事效率低下的作风,他心里也没底。 百川离开刘书记家,心想事情没想到这么顺利,这么简单,柳枚想象的太复杂了,不禁摇头笑了笑,真有点小人度君子之腹的意思。回到家里,百川跟老婆一说,柳枚还不敢相信呢,百川说,刘书记是金口玉言,还叫我尽快去办调动手续,等办好了手续,你就相信了吧。 【四十八】找大姑帮忙 第二天早上,天下起了小雨。百川吃了早餐,便去儿子家,要和儿子一起去长安公社办理雨翔的调动手续。到了儿子家,看见惠兰在门口洗尿布,走廊上方的竹竿挂满了尿布。百川跟惠兰打招呼:“外婆这么早起来了,吃了吗?” “吃了。伞给我,阿公屋里坐。”惠兰说着接过百川手中的雨伞放在窗口下。 “阿翔在不在?”百川没进屋停下脚步问惠兰。 “他去水井挑水了,一下回来。找他有事啊?” “嗯。这么早去水井挑水?” “阿萍坐月的,两个小孩,用水多。早上你看又洗了这么多尿布,这老天爷下起雨来,就麻烦了,坐月的人就怕这下雨,湿漉漉的,小孩尿布难干,没有换的。” “外婆,不用愁,我那边还有许多旧衫裤,等叫阿翔去拿过来用。” “好。看阿翔来了。阿翔,你爸找你有事。” 雨翔头戴着竹笠肩挑着一担水走过来,走到父亲身边的时候问道:“爸,有事吗?” “你把水倒进水缸再说。” “阿公,进屋坐吗。”惠兰说道。 百川只好进了屋里坐着,等雨翔倒好水。秋萍从房间里走出来,说:“爸来了。” “小孩奶水够吃吗?”百川问道。 “够吃。”秋萍回答道。其实,够不够吃,她自己知道。如果是自己的一个孩子,奶水当然够吃。可现在是两个孩子,那个虽然是捡来的,但也不能让自己生的孩子有的吃,捡来的看着吃。既然母亲捡回来了,还说是给二哥做女儿,秋萍就不忍心让她只吃奶粉或者吃米糊,厚此薄彼,要吃大家都一起吃。现在的生活比过去好多了,商店也有奶粉买,阿翔也买了几包奶粉回来放着,随时可以给孩子冲来吃,十分方便。这些话,秋萍当然不会跟公公婆婆说,也不会跟其他人说。 雨翔从厨房里出来,问父亲道:“爸,有什么事?” “那天跟你说调到公社去的事,你忘了?” “啥调到公社去?”秋萍不明白问道。 “昨晚我去了刘书记家里,他答应了把你调到长安公社去当秘书,这是好事。今天去公社办手续。” 房间里婴儿哭叫,秋萍马上进了房间去。 “这么快啊。”雨翔说道。这事他还没认真考虑过,这些天忙着家务,还要抽空抱小孩,哪有时间考虑这事。 “做事要趁热打铁。刘书记答应的,抓紧去办,不然过了这村就没下一个店了。当秘书,比你现在在影戏院有前途,要把握机会啊。” “这户口粮食的要不要办?” “你怎么还想这个问题。户口粮食的不用办,先去公社开调令来再说。”百川看看手表,快八点整了,又说:“阿翔,赶现在要上班了,刘书记一到,就可以找他。要不然,他一走了或者开会去,就不好找他了。” “好吧,就听爸的。” “听我的没错。” 雨翔无奈地笑了笑,拿了雨伞和父亲一起去长安公社去了。 惠兰洗好尿布进屋来,见秋萍坐在**抱着捡来的孩子喂奶,说:“囝囝怎么这么会吃啊,刚吃过,又吃了。” “我怎么知道。”秋萍回答说,“只会吃,没见她长大多少。” “囝囝生了才几天,就大了,那还了得,不成了巨人了。”惠兰笑道。 “妈,你怎么老叫她囝囝,这名字不好听。她长大了,听见人家叫她囝囝,心里怎么想,她是捡来的,心里会不舒服的。” “那叫什么?你说,起个好听的。哎呦,婷婷要哭了,要拉尿了吧。” 惠兰看见外孙女婷婷眉头一皱,赶紧抱起她来,从床底拉出尿盆,拂开包着婴儿的尿布,露出婷婷稚嫩的屁股,惠兰然后蹲下嘴上吹着哨,婷婷就拉了尿。婷婷刚拉完尿,惠兰站起来,要把外孙女放在**,只听秋萍叫道:“妈,怎么这么湿啊?” “是拉尿了吧。”惠兰放好婷婷,说:“我看看。”伸出双手去抱囝囝,打开尿布一看,说:“是拉屎尿。”赶紧给她擦干净屁股换上尿布。 惠兰拿着刚换下的尿布,从水缸里舀了半桶水提到外面走廊,正要蹲下去洗,见桂香打着雨伞一手提着个鸡走来,只好放下尿布等会才洗,先招呼外甥女再说。 “大姑,这个鸡给秋萍姐吃。” 惠兰接过桂香手中的鸡,说:“阿香啊,你真懂事。进屋坐。”惠兰把鸡放进鸡笼里,跟着进屋。 “孩子生得可爱吧?” “可爱。进去看吧。” “好,我去看一下秋萍姐和小孩。” 桂香说着走进秋萍的房间,秋萍见了她和她打了招呼,桂香问身体还好吧,秋萍说好,桂香一看有两个婴儿,笑说:“秋萍姐真行哦,一次生够,生了双包胎,两个,不用再生了。是不是龙凤胎?” “不是,我只生一个。另一个是捡来的,给二哥做女儿。” “是吗?两个孩子挺可爱的哦。”桂香弯下腰去看孩子。 “真的,我还骗你吗。阿香,你怎么有空,没去抓计划生育啊?” 桂香站直身子,说:“还没有,下个月才开始抓计划生育。一年就两次计划生育,春季一次,秋季一次。平时就空闲些。” 秋萍笑道:“哪你不会抓我去结扎吧?” 桂香笑了笑,说:“姐说笑话,我怎么会管你呢?你有单位,这是你单位的事,我管这么多事干吗?何况又是自己姐姐。” “难为你这个妇女主任了。阿香,你坐下,跟姐说说话。” “不用了,站一会没事。我这妇女主任早就没当了。姐,你好好保重身体啊,我和大姑说点事。” “那你去忙你的。” 桂香走出秋萍的房间,见大姑在外面洗尿布,便来到她大姑身边,说:“大姑,想跟你说件事······”她见大姑还在洗尿布,便把话停了下来。 惠兰听她没说话,一边洗尿布,一边说:“说吧,有什么事,我听着呢。” “是这么一回事,大姑,桂花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我说她都说不听,叫她不要和那个修鞋的王小虎来往,她偏不听,还敢跟我吵嘴。我这是为她好呀。一个姑娘家,怕嫁不出去似的,非要跟那个在街边修鞋的,这不是毁了自己的前途吗?这么没眼光,我都替她惋惜。我想介绍当干部的给她,她都不要。有多少人看上她啊,她就是不听我的话。大姑,我爸和我妈早过世,为正又是一个傻子,就剩下我们两姐妹,你得替我说说桂花。” 惠兰把尿布凉了,对桂香说:“不知道我说有没有用。” “有用。桂花最听大姑的话了。你抽个时间去,跟她好好谈一谈,叫她早点和王小虎分手,现在还来得及,趁两人感情没这么深,分手不会这么痛苦。” 惠兰心道,这不是在作孽吗?桂花要真心跟小虎,谁去说也没用,说了还要被桂花狠一辈子。她才不想做棒打鸳鸯的事。桂香啊桂香,你自己的婚姻都解决不了,还要管妹妹的事。桂花也不是小孩子了,亲生女儿都管不了,何况你们只是姐妹。惠兰心里想着,嘴上却说:“桂香,我有空会去看桂花的。” “好好,那麻烦大姑了。我走了。” “慢走,有时间就来坐。” “嗯。”桂香点了头离开了大姑,到单位上班去。 【四十九】脸皮厚的痴心汉 就差一个字到九点钟,镇委还是没什么人上班。三层楼房,有的办公室门开着,却没人,先到的人都是一些工作人员,看头没来便在一起不是看报纸就是喝茶聊八卦新闻。长安镇虽是县城镇,平常事情却不多,因此在镇委上班的人也就清闲,上班走走,一两个钟头就下班了。只有运动或者开大会的时候,人才来的齐,也比较准时。这时鲁桂香经过二楼镇企业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被里面的张泰达叫住,桂香走进办公室说:“张泰达,你有什么事?” “阿香,不要这样无情无义吗。叫我达哥,没我帮忙,你妹妹哪里进的了竹器厂上班。” “算了吧,还说竹器厂,你以为竹器厂是银行税务局啊?就你们管的几个厂,一个月上班不到半个月,领几十块钱,有什么了不起的。” “好,咱们不说竹器厂。你看你,过去当主任风光的时候,眼睛是往上看的;可现在,时代不同了,人讲现实点,跟了我你也不会吃亏。我会对你好的,阿香。我知道怎么照顾你,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你不欺负我就好了。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吧,我可能嫁给你吗?你别费心思了,这是没门的事。我警告你啊,别再缠我了。” “吓唬我啊?恋爱婚姻自由,谁也管不着,天皇老子都管不着,凭什么我不能追求你?” “你是离过婚的。” “笑话,离过婚的就不准再结婚了,就不能谈恋爱了,你去问问书记,法律上有没有这一条?” “你别开口闭口法律的。你是二婚,你没资格和我恋爱,我就是不许你追我。” 张泰达笑道:“阿香,说实话,谁不知道,我是二婚,你也不是黄花闺女,咱们算是门当户对,我娶了你,你嫁给我,谁都不吃亏。你别当自己是冰清玉洁的姑娘,挑三拣四的,过了三十,我看三婚四婚都没人要你。” “你这张嘴,越说越臭。我没人要,我去当尼姑,行了吧。”桂香生气地离开了张泰达。 桂香十分生气,张泰达脸皮厚,刚和老婆闹离婚,就来缠她了,要她嫁给他,还敢在办公室公开追她,闹得镇委个个人都知道。她不知道张泰达看上她哪一点,她从来就瞧不起他,烂仔样,靠着父亲平反进了镇委,这样的人她怎么看得起?她要嫁的人最少也是个主任副书记的,她不能像桂花一样自我毁了自己,随便找个人嫁出去。以前她和镇革命委员会主任彭信年好过一段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们,都说他们是天造的一对革命伴侣。也不知道为什么彭信年突然失踪,不知去向。这事是那一年新安县最大的新闻,沸沸扬扬闹了好长时间。上级领导也调查过她,后来这事不了了之。这是她爱情史上最沉重的一笔,似乎也只有这一次。 桂香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先打扫办公桌,然后拿着暖水壶到楼下去打了一壶开水回来,看见张泰达又来了,说:“你还没闹够啊?你真像只臭苍蝇一样,令人讨厌。” “阿香,这回是你的不对了。你在这里就不允许我来呀?告诉你把,我来你妇委办公室,是找你们主任的,不是找你的,要找你,我到你家找。行不行?” “找我呐,有什么事?”没想妇女主任这时走了进来,听见张泰达的话便问道。 张泰达一看是妇女主任来了,笑道:“主任,我要向你提一些意见。” “提意见好喔,你坐下。”主任指着椅子说。 张泰达坐下后说:“主任,工作上你们存在偏见,没有及时关心一些人的婚姻恋爱问题。” “是那些人需要我们关心?”主任问道。 “像我这样的单身汉啊。” 一听这话,主任都笑了,桂香也偷笑。主任说:“泰达,还以为你说哪位大龄女青年呢,需要我们去关心,帮助她找到幸福的家庭。你吗,比谁都会谈恋爱,我可管不了你的事。” “你是主任,不用管我。阿香管我就可以了。主任,当你的面,我强烈要求阿香负责我的婚姻问题。一天没解决我的婚姻问题,我就天天找阿香,你看行不行?” 桂香急了,说:“不行,我不同意!坚决反对!”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泰达,你先回去,你们两人的事闹到办公室里来了,影响不好。” “这有什么,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你们妇委,就是解决家庭婚姻问题的吗。我到这里来找你们,找对了人,找对了地方。” “好了,你去吧。这事我会和阿香好好谈的。” “这还差不多。主任,我走了。” “不送。”主任说道。等张泰达走后,主任对桂香说:“阿香,表面看起来张泰达这人很讨厌,其实他也有许多优点。对爱情专一,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也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 桂香说:“琴姐,张泰达对爱情专一,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就不会离婚了。说他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那是他脸皮厚,不知羞耻。” “这是你对他有偏见,也不了解他离婚的情况。他离婚是因为他老婆跟了她以前的老情人来往,她老婆提出来离婚的。离了婚,他老婆就跟了老情人结了婚。原来他们俩养了一个小男孩,离了婚,女的也不要小孩了,把小孩给了张泰达。阿香,我觉得他还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追你,也是要有勇气的。”她看了一眼阿香,见她她在纸上写东西,说:“阿香,把镇里面生了二胎三胎的统计材料拿给我看。” 桂香打开抽屉,拿出一叠材料交给主任。她的心情很复杂,自己的事还有妹妹的事全搅在了一起。自己的事还可以放一放,可妹妹的事不能等了,再等下去不解决,桂花就要和王小虎睡在一起了,到时生米煮成熟饭,谁也没办法。 十一点钟桂香就下班回到了家里,想瓮里还有一些咸菜,中午就吃焖咸菜饭。于是洗了米生火做饭,又洗了些咸菜,洗好后切碎,等饭煮好后把咸菜炒熟再和上饭去焖。这时听见门板响,知道是妹妹回来了,便走出厨房。桂花见了姐一句话也不说,要上楼去,桂香拦着妹妹的去路,说:“桂花,姐是为你好,你别仇人似的对姐,好不好?家里就咱们两姐妹,你还要跟姐闹意见。” “是谁跟你闹意见了?”桂花毫不示弱地说。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你别多管我的事。跟你说清楚,你再管我的事,我不认你是我姐。”说着转身到凳子上去坐。 “桂花,你这是恐吓姐吗,还是在逼姐吗?”桂香眼睛看着妹妹,见她没回答,又说:“这个家,爸妈不在了,我就是家长,你和弟弟的事我都要管。为了你们,我什么都可以做,哪怕是受委屈。你想想,姐什么时候不是为了你们好,给你找工作,家务我包了,弟弟也是我养,可我从来没有向你要过一分钱,你自己的工资自己花。你说我管你,我不管你,你跟王小虎,你有前途吗?你清醒一点吧!我不是看不起小虎,和他交一般的朋友可以,但绝对不能跟他谈恋爱。你还小,涉世未深,什么也不懂。这成家的不是这么简单,像你们想象的这ng漫。成了家,小虎养得起你吗?他自己养自己都有问题,还想养你,也不知道他给你灌了什么药吃,让你对他这么痴心。我真的想不通,有多少人你可以挑,要工作的有工作的,要做生意有做生意的,你非要挑个街边修鞋的,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许你侮辱小虎。修鞋的怎么了?不偷不抢靠自己一双手挣钱养活自己,就比你下贱了。你自己的事都管不好了,还想管我的事。” 桂花说完起身朝门口,桂香说:“饭煮好了,你不吃了?” “不吃了,吃气吃饱了。”桂花头也不回丢下话离去。 桂香在屋里一个人生气道:“好,不吃就永远别回来吃。现在有人撑腰,腰杆硬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看你能有几天能耐。” 她心想桂花今天敢这样对她,都是王小虎的原因。这一想,她把近来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王小虎身上。要不是他,她姐妹俩也不会吵嘴,妹妹也不听她的话了。有一次,一个在邮局工作的人看上了桂花,托人来跟她说,桂花不肯相亲,还把媒人臭骂一顿,搞得桂香自己都不好意思。好一个王小虎,毁了妹妹的前途和幸福,还破坏了她们姐妹的关系,她想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么多年了,她怕过谁?王小虎啊王小虎,我要看你这只小虎是真小虎还是纸小虎。她忽然心生一计,她要把这只小虎赶走,来个釜底抽薪。 想到这里,她吃起现成饭感到特别的香,一下就吃饱了。刚要去洗碗,见为正回来,衣袖和裤脚都是泥水,骂道:“下雨天的,还疯跑干什么?去换了衣服和裤子,洗手吃饭。”为正傻笑道:“表扬为正,表扬为正。”拿着姐给的衣裤换了,然后洗了手才吃饭。说这为正完全是傻子也不会。他今年已经十三岁了,他认识镇里的街道小巷,一天到晚串来串去都不会走失,也记得肚子饿了该回家吃饭。他话不多,也说不清,能够说得清的就是这一句“表扬为正”。这“表扬为正”是东风居委会的人见为正经常帮居委会倒垃圾,居委会的人过意不去,要给些钱为正,为正不肯要钱,有人说,还是在黑板报上表扬为正吧,为正一听,挺高兴的,说表扬为正,表扬为正,从此这句“表扬为正”的话就常挂在了他的嘴上。桂香看着这个半精傻的弟弟,有时感到他的存在对她来说确实是一种负担。为正的衣食住行还是小事,关键的是为正给她带来精神上的负担。她不能抛弃他,或者把他赶出家门。桂香得照顾他,好在桂香一份稳定的工资,工资虽然不高,但生存下来是没问题,才养活了自己和弟弟还有桂花。为了弟弟,她被人笑话,认识她的人对不认识她的人说,唉,她就是为正的大姐。为正成了小镇上的名人,似乎她要靠弟弟人们才认识她。她心里感到悲凉。还有一些不知事的小孩,见到为正帮人倒垃圾的时候,孩子们就会在为正背后大叫“表扬为正,表扬为正。”,为正自己也跟着说“表扬为正”。桂香想着自己这个家就落泪,世上不幸的事都给了她们家,让她们家里的人去背负。因此,她不希望桂花嫁个没希望的人,以后又是一个没希望的家。 这天晚上吃了晚饭,桂香没想到张泰达真的到她家来找她。桂香想把他赶出家门,可张泰达已经在客厅里坐了下来,还翘起二郎腿,笑着说:“阿香,没听人说过一句话吗,进门好坏是客。没看见我是客人吗,冲杯茶喝喝,怎么样?” “你这种客人没人喜欢。”桂香真的服了张泰达,世上还真有他这号不知廉耻的人。 “要怎么样你才喜欢?”张泰达放下二郎腿,身子向前靠近桂香说道。桂香忙后退一步,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然后说:“怎么我都不喜欢。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你走吧,别在这里死皮赖脸呆着。” “不要这样吗。我们好歹是同事,看在同事的份上,我今晚不跟你说你我之间的感情问题。就当我们是同事之间上门聊天。”张泰达左看右看,之后看着桂香说:“你弟弟和妹妹不在家吗?” “在家不在家关你什么事。” 张泰达今天好脾气,无论桂香怎么说他,他一点也不生气。他笑说:“那是当然的。我还是外人吗,你弟弟妹妹在不在家当然不关我的事,可是关你的事呀。你当姐姐的,弟弟妹妹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家,你不心急吗?你这个做姐姐的一点都不称职。” “说够没有?你不走我走啊。”桂香真的一点都不想和他说下去,他尽说些无聊的话,她想上楼去。张泰达见了,起身说道:“好好,阿香,我知道你烦我。走前我还是那句话,你没嫁人前,我就是要追你。你答应了我,我会爱你的,爱你一生一世,为你做任何事,赴汤蹈火,什么事都可以做。好了好了,我不多说了,我走了。” 桂香听见他的爱情表白,脸都红到了耳根。好在是晚上,他看不清,也不知道她的脸这么红这么热,要不然她的窘态让他看见了,他更加肆无忌惮地对她进攻。张泰达走后,桂香看看墙上的挂钟,八点多了,为正还没回来,走到门口看小巷两头,哪里有弟弟的影子,便返回屋里坐着等他回来。心里想起桂花,就生气。她到现在还不回家,弟弟一个傻瓜晚些回来也就罢了,桂花也不回,是不是跟着王小虎到他家里去,真的不回来了?桂香对王小虎越来越恨,如果她能做到,恨不得立刻让小虎在这个世上消失。从中午想到现在,她都没有想出找谁去帮她实施她的计划。她想起琴姐称赞张泰达的话,说他有优点,看他刚才说关心弟弟妹妹的话,还说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哪怕是赴汤蹈火,什么事都可以做,她想是不是可以利用他,对了,利用他对自己的痴心,一来看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二来又对付了王小虎,一箭双雕。 【五十】小虎被打 桂香在等待机会,她知道张泰达上下午一般比较早上班。一日下午,桂香到了镇委,要经过企业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桂香脱下左脚的凉鞋,嘴上“哎哟”小声哼着,一拐一拐地走进企业办公室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鞋重重砸在地板上。张泰达一见,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哪里又得罪了桂香,走过来赔笑道:“阿香,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听见桂香“哎哟”疼痛声,忙说:“你哪里摔着了,伤着没有?”桂香脸上显出疼痛的样子,指着左脚根说:“扭伤了。”张泰达说:“我帮你看看。”说着蹲下身子,一手抓住桂香的脚部,一手抓住小腿下端,来回旋动按摩。桂香只觉得脚底被他的手抓得痒痒的,几次差点笑出来。张泰达说:“好点了吗?”桂香说:“好了。达哥,谢谢你。” 张泰达站起身,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扭到了脚。” “还说呢,都是这烂鞋,害我差点把脚都扭断了。”桂香拎起凉鞋说道,“我这鞋,根头给那修鞋沾了胶水,那修鞋的说,保证没问题,有问题找他。你看看,这不是害我吗,害我一生人拐脚啊。真是太可恶了,这修鞋的只会认钱不讲质量。” “我看看。”张泰达拿过桂香的凉鞋一看,果然根头裂开了,把鞋还给桂香,说:“阿香,这事你放心,我替你找回公道。” “算了,达哥,这事过了就算了。我恨的是自己不是男人,不然这事我自己去解决。” “不行,这事我一定要找那修鞋的算账。”张泰达一身凛然正气,侠义之心让人感动。“那个修鞋的在哪里,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就在五金公司商店旁边,叫王什么······哦,听说叫王小虎。达哥,这事别牵连到我身上,人家知道了和我有关系,今后我还怎么做人?要报复我,我一个女人,也是防不胜防啊。” “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用不着你教。我保证他被人打了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张泰达忘不了抓住机会向她讨好,笑道:“阿香,这回知道了,女人没男人撑腰,就是要被人欺负。” “行了,还没看你表现呢,就吹起牛皮来了。我走了。”桂香心里感到如三伏天喝了杯冷饮一样爽,她欢喜地离开了企业办。 而张泰达心想终于有机会表现自己了。这是他讨好桂香的机会,他会好好地把握,把这场戏做的完美,让桂香满意。这张泰达从小就在社会上混,本地的三教九流谁不认识他。从前没事的时候,他都会制造一些事端来提高自己的声望,何况桂香这点事。有道是撒下千金求一笑,戏耍诸侯点烽火。为博情人芳菲心,敢与幽王比胆量。星期天,他找来了社会上的几个酒肉兄弟,请他们到饭店里喝酒,席间说出自己的一个朋友被修鞋的欺负,想找人修理修理他。那些人心领神会,不用张泰达多说,就明白了该他们出手的时候。 “达哥,是哪个修鞋的不知天高地厚?在哪里摆摊?”张摩拳擦掌地问道。 “五金公司商店旁,叫王小虎。”张泰达看了三人一眼,又说:“我是不想在镇上碰到此人,让他滚远点就算了。” “明白了。达哥,放心好了,你的事小弟们几个会办妥当的。”张拍马屁说道。 “放屁!呸!”张泰达忽然啐了一口唾沫,吓了张韩少功蔡明哲三人一跳,空气十分紧张,看张泰达的脸色,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只见张泰达发火说道:“什么我的事?不是我的事就不会办得妥当了?告诉你们几个,都说这个事是朋友的事,朋友的事是你们的事,也是我的事,为朋友两肋插刀,你们懂不懂?还出来混呢。” 韩少功陪笑说:“达哥,别发这么大的火吗。小弟几个你还不知道吗,对你是赤胆忠心的。来,,明哲,我们一起喝了这碗酒,给达哥赔不是。” “放下,放下。”张泰达口气缓和地说道,示意三人放下酒碗,又安抚地说:“我是看在你们对我的赤胆忠心上,才叫上你们三个一起来喝酒。事情办了就行了,别老是说谁的事,以后放聪明一点。朋友的事就是自己的事,才能办得漂亮。好了,喝酒。”张泰达端起碗来,张韩少功蔡明哲也跟着端起酒碗来,大家碰碗喝了酒。一时气氛又变得有说有笑的。 等三人酒足饭饱之后,张泰达和他们分了手回家。 南方入秋的太阳光,又阴又辣,晒得人比夏天时的太阳晒得还难受。那三人在解放街上溜达,刚喝了酒,又被太阳晒着,心里一阵阵烦躁,好不容易看见树荫下坐着一个修鞋的,便走了过去。 “大哥,要修鞋啊?”修鞋的问道。他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瘦个小伙子,正钉着一双木屐。 “你叫什么名,是不是王小虎?”张问道。 “是啊,我叫王小虎。大哥,坐吧。”王小虎拿出两张矮凳给他们,也只有两张凳。 张和韩少功拿了矮凳坐下,张指着街对面的五金公司商店说:“你不是在那边修鞋的吗,怎么搬过来这边了?”王小虎回答说:“这里有树,凉快些。大哥,你是修鞋还是······” “修你妈个b,你眼瞎了,没看哥们想穿什么?你把那双木屐拿过来给哥们几个试试。”站着的蔡明哲说道。小虎见他们三人凶得很,害怕起来,忙拿了三双木屐给他们,心道今天遇着了几个烂仔,求菩萨保佑,千万别有事。这世上就是这样,你想没事偏偏就有事。忽然一只木屐飞向小虎,打在小虎胸脯上。小虎胸口一阵疼痛,赶紧用手掌压着胸口,却听张破口大骂:“钉的什么鞋,想害人啊?”小虎胆战心惊,不顾疼痛,问道:“大哥,什么地方做的不合适?” 韩少功粗口骂道:“你妈个b不合适。”他和蔡明哲见张已经发难动手,于是也把木屐砸向小虎。这木屐硬邦邦的,打在人身上不是好玩的,三人力气又大,距离又近,真是可怜了小虎,身上的伤立刻肿起,乌黑紫青一块块的。韩少功还觉得不过瘾,走上前去,一脚踢倒小虎钉鞋用的木墩,又把小虎的工具箱踢翻。蔡明哲扇了小虎几个巴掌,再给小虎几个拳头,小虎倒在了地上。张指着小虎说:“不会修鞋钉鞋,你就给我滚,别在这里丢人显眼。让我们看见你一回,打你一回。” 街上见有烂仔打架,一下子跑来十几个人看热闹。这小镇上的人,有个德性,喜欢看热闹,远远的见前面有人一群人躁动,放下生意不做,不是要到这条街的也往这条街来,有事的也停止做事,都围过来先看热闹再说,像是怕错过了看一场好戏似的。后面的人问前面的人前面是咋一回事?前面的人回过头来说是烂仔打架。后面的问打死人了吗?前面的说不知道,还要再问前面的前面的人说不知道了。 桂花吃了午饭,正要来小虎这里,想帮他看一下摊档让小虎回家吃饭,她没想到到了解放街却见许多人围着小虎所在的地方,心里便紧张起来,赶紧往前挤。桂花挤到最前面,一看小虎躺在地上,吓得脸变了色,忙扑向小虎,抱着小虎的头问道:“小虎哥,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打你这么狠?”旁边有老人叹气说道:“哎,是三个烂仔打的,走了。姑娘,你快送他到医院去看看吧,伤得不轻啊。” 有好心人叫来三轮脚踏车,帮着桂花把小虎扶上三轮车去了大同医院。 大同医院离墟近,是家镇级医院,这家医院最出名的便是伤科了。桂花送着小虎到了大同医院,小虎身上虽然疼痛,但忍着自己能够下三轮车走进医院了。小虎经医生检查,庆幸的只是外伤,没伤着内,贴了药膏,又开了一些外用药酒和内服的跌打损伤中药给小虎拿回去。 桂花搀扶着小虎出了大同医院回家。两人一边走,桂花一边问道:“小虎哥,你知道是谁打你妈?”小虎摇头道:“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们。”桂花说:“不认识他们他们打你干吗?你和那些人有没有来往,结下什么冤仇?”小虎停下脚步不走了,说:“桂花,你信不信我?”桂花说:“信,我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相信你。”小虎说:“相信我就好。我说的全都是实话,是真的,我跟他们无冤无仇,也不认识他们。他们来到我的摊前,我闻到他们身上酒味很浓,看他们烂仔相来我这里就知道没好事。果然他们说要穿木屐,刚穿上就踢出打我。叫我滚蛋,还说碰见我一回就打我一回。桂花,我看他们是有意来找茬的,我们该怎么办?” 小虎求助又无奈的眼光看着桂花,桂花想着就可怕。怕的是这些人都是些心狠手辣的人,今后真的碰见小虎就会打小虎,小虎该怎么办啊?小虎说他们有意来找茬,小虎既不认识他们,又和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有意来找茬?桂花想不通,也想不到。她只有安慰小虎,说:“小虎哥,不摆摊就不摆摊了,你最近哪里也别去,乱出门啊?” “这怎么行。我不去摆摊,哪里有饭吃?”小虎说道。他才不肯不摆摊呢,不摆摊了,他又能做什么?其它的手艺他又不会,他只学会了修鞋钉鞋这一行。“我就不信天底下就没王法了,他们想打人就打人,不让人摆摊就不让人摆摊。这么做,比土匪还土匪;比强盗还强盗。” “对了,你这么一说,提醒了我。是不是和你同行的人搞得鬼,叫人来打你,你想一想,可不可能?”桂花说道。同行为了赚钱,不择手段铲除竞争对手是常有的事。小虎一边走一边想,不可能啊,他做这一行这么久,小本生意的,靠本事,靠服务热情周到,也没赚多少钱,同行的镇上都认识,不会这么做的。小虎说:“不会,我肯定不会。我们同行的没必要这么做。太损人了。” 【五十一】初夜 【qb5200签约作品,放心收藏阅读。网友们,继续推荐投票,直到《山城》胜出为止。水军叩谢。投票连接请看评论置顶】小虎在家养了几日伤,见身体已无大碍,一心想着要重新摆摊,这天晚上就去了桂花家找她商量这事。桂香刚好也在家,看见小虎走进自己的家门,很是诧异,说:“你不是到外面去了吗?怎么还在家里?”桂花和小虎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桂香说啥意思。桂花觉得姐姐今晚说的话蹊跷,问道:“你说什么,小虎到外面去?什么意思?” 桂香立刻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忙说:“没啥。我听错了,以为小虎走了,出门赚钱去了。” “姐,你说清楚,我一直怀疑小虎被人打是你叫人干的。你早就巴不得小虎走了,走的越远越好,是不是?”桂花厉声地问道。 “胡说!”桂香大声说道。“小虎被人打,关我什么事?我怎么知道他被人打?” “就是你,一定是你。”桂花一直在想小虎被打的幕后人是谁,今天终于让他明白了这个幕后人就是她姐姐。“你好阴毒啊,亲生姐妹,这样的事你都做得出来。从今天起,我没有你这个姐姐。” “啪”地一声,桂香怒火中烧,一巴掌打在桂花的脸上,手指着桂花,声音颤抖地说:“你···你竟敢说···恩断义绝的话!你有没有一点良心,用你的手掌摸摸你的心?啊,姐为了你,付出多少心血。你的良心到哪里去了?”桂花的脸被姐这一巴掌打得厉害,她用手掌捂住半个左脸,脸上隐隐疼痛。她没见过姐这么凶过,这么狠心打她。她觉得自己的话没错,是姐姐阴狠毒辣,对自己的亲妹妹都要下手,哪里有一点手足之情?桂花毫不示弱,说:“你不要跟我说什么良心,这话要问你自己,你的良心到哪里去了,是被狗吃了吗?” 小虎站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他不想她们姐妹反目成仇,怎么讲都是亲骨肉,现在需要的是双方冷静,而不是论谁对谁错的时候,于是上前抓住桂花的手说道:“桂花,别和你姐吵嘴了,好吗?”桂花说:“是她要跟我吵架,也是她叫人打你,我不要她赔礼道歉就算了,还跟我凶。自以为当老大就了不起了。你叫人打小虎,是什么意思,不跟我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桂香冷笑道:“打小虎,我还打老虎呢。我看他不顺眼,打了小虎,你又能怎么样。” “好,算你狠。从今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给你看,把你杀了,大不了我们一起死。”桂花说到“死”字咬牙切齿的,桂香听了不寒而栗,傻傻地站着。 桂花拉着小虎上了三楼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哐啷”一声关上。小虎拉亮电灯,桂花气未消,走到床边坐下,说:“有什么了不起,当大姐的就了不起了!我才不认她呢,没有她,我就不相信自己找不到工作,自己就不能养活自己。”小虎也坐到床边靠着桂花,说:“桂花,别生气了,好吗?”桂花已经伤心哭了,想自己怎么就这么凄凉,母亲早逝,接着又是父亲,十二三岁就没爹娘,自己受够了姐姐的气,现在连她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要干涉,不仅要阻止她和小虎来往,还要害小虎,真想不到自己的亲姐姐是个人面兽心的人。桂花越想越伤心,越伤心就越觉得自己备受欺压,压抑了多年的泪水禁不住哗哗地往下掉。小虎看着心也软了,劝道:“花,别哭了,啊,哭坏了身子别人高兴,我就惨了。”却想不到自己也跟着流泪。桂花看着小虎,哽咽地说:“小虎哥,我们不摆摊了。”说着替小虎擦眼泪。 “嗯,不摆摊就不摆摊,我们照样能生活下去。”小虎伸出手去抹桂花脸上的泪水。 “我二表哥做电子琴,我们去找他,他会帮我们的,给些活我们做的。” 小虎说:“好,我听你的。” 桂花抓住小虎的手,身子顺势扑到小虎的怀里。小虎忍不住去吻桂花,去tian她脸颊上的泪水,慢慢地靠近她的嘴唇,吻着她那富有磁性的嘴唇。这一刻,小虎和桂花都把烦恼和伤心之事抛在了九霄云外,他们充分享受着爱情带来的快乐,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激荡身心的快感。两人躺在**,桂花紧紧搂住小虎,她被小虎压得呼吸越来越快,但她不愿松开手。她感受到小虎那坚硬的东西顶着她那神秘而敏感的部位,她渴望小虎那坚硬的东西穿越障碍到她的身体内来,没有什么比这更快乐更令人陶醉的。小虎吻着桂花的嘴唇,越来越激动,全身的细胞膨胀起来,像有一股炽热的熔岩就要喷射出来。桂花的**在颤动。小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去扭开了她的衣扣,把脸埋在她的峰ru间,享受着峰ru夹击下带来的无限柔滑和温馨。 他们一直这样享受着爱情带来的快乐,不知不觉时间就过了三个多钟头。桂花说:“别回家了,晚上在这里过,啊?” 小虎坐起来,听了桂花说的话,心里十分复杂,桂花第一次这么说,要他和她一起过夜,虽然他渴望这一刻的到来,但毕竟有些担心。这是不是来的太突然了?他还没有准备好,他们还没有去民政登记结婚,更重要的是还没有送糖办喜酒,让亲戚朋友们知道,他们就这样睡在了一起,是不是太匆忙了? 桂花见小虎没说话,问道:“虎哥,你这是怎么了?” “花,我有些害怕。”小虎替桂花扭上纽扣,桂花抓住他的手掌贴住自己的**,说:“怕啥?我都不怕,你一个男人这么害怕干什么!晚上在这里睡,啊,不然我不嫁给你。” “早晚要和你在一起的。花,咱们先去办了结婚证,再跟我妈说,挑个日子办张喜酒,咱们就算结婚了,就可以睡在一起了,好吗?” “不好!我不要。你的思想还这么封建,我早晚是你的人,今天睡和明天睡不一样吗。早晚要睡,不如现在就睡。怕什么,你怕今晚做了就有孩子啊,没这么快的。傻瓜。”生孩子的事女人比男人更懂,但桂花说着自己脸也红了,她毕竟是第一次说这事。她也不管小虎是否答应,起身下床,把门闩上,关了灯,放下蚊帐,这才脱了衣服上床。 小虎像做贼似的,提心吊胆,没想尿就急了,要去放水,跟桂花说了。桂花一听小便,也觉得自己要小便,又穿上衣服要下楼,小虎不敢跟桂花下楼,怕碰见桂香。桂花看了一眼小虎,轻轻打开房间门,下楼去。一会上来,对小虎说,下去吧,没事。小虎出了房间门,下楼去小便。刚才憋得厉害,下腹十分难受,这会放了水,一身轻松,顿感爽快。小虎正要回身,突然听见“啊”的叫喊声,接着又是喊道:“鬼,鬼,姐,姐,鬼,鬼。”一个惊魂未定的身影跑上楼去。 小虎被吓了一跳,一看身影是为正,这才放下心来。刚要上楼,楼梯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只见桂香站在楼梯转角处看着小虎。桂香一见小虎,吃了一惊,小虎还没走啊!今晚她和妹妹吵了一架后就出去外面散散心,回到家里的时候,为正也回来了,等为正吃完饭洗完澡后上了楼休息,却想不到小虎还在自己家里。桂香冷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鬼呢,原来是不要脸的色鬼。” 小虎羞愧,脸上红了起来,恨不得马上钻到地底下避开这尴尬的场面。桂花穿过姐姐,跑下楼来,拉住小虎,说:“虎哥,别怕,怕什么!”转身对姐姐说:“我就是和小虎睡在了一起,做了夫妻,怎么样,关你什么事?我愿意,小虎也愿意;你不愿意,你就去跳河吧。” 桂香听着肺腑都要炸开了,转身就上二楼自己的房间。桂花挺得意的,她就是要气桂香,谁叫她多管闲事,什么事好管,这事也来管。桂花和小虎回到房间,关上门熄了灯,桂花脱个精光先上床,小虎跟着也脱了衣裤,蹑手蹑脚上了床,扑向桂花,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一次施云布雨。 两人第一次都没经验,一个晚上弄得精疲力尽,好不容易一阵巫山之后尝到了美妙之味,也快到了五更天,这才昏昏沉沉地睡去。两人一觉醒来,见太阳光早从窗口钻进屋里来,知道时间不早了,小虎说:“桂花,该上班了。”桂花搂着小虎,懒洋洋地回答:“上啥班?”小虎说:“到竹器厂上班啊。”桂花说:“屁!上那班,才不去呢。昨晚跟你说了,今天去找我表哥,到电子琴厂去做,你忘了?”小虎笑说:“是我忘了。”桂花深情地看着小虎,说:“累吗?”小虎被弄糊涂了,说:“累啥?”桂花说:“真的不累?昨晚搞了一夜,我是说你的身体还行?”小虎这才明白桂花说的意思,说:“没事,你没看我好好的,你还要来吗?”桂花摆摆手,说:“你听我讲个故事,是听别人说的,是真的。有户人家,儿子跟一个姑娘恋爱,有一天晚上,女的在男的家里过夜,第二天一大早,男的母亲就杀鸡,邻居看见,问她怎么这么早就杀鸡?她说儿子需要补,邻居觉得奇怪,她儿子好好的,哪里需要什么补啊。她见邻居不明白,悄悄地说,昨晚她儿子跟媳妇睡了。邻居这才明白她杀鸡的原因。小虎,男人第一次是需要补的,我们也去买只鸡回来杀了吃,好吗?”小虎听后笑了,说:“你看你你虎哥什么人,虎虎生威的人,哪里需要补。你还要吗,我可以连续作战呢。”桂花笑说:“去,去。起来了,快回家去吧,你一个晚上没回家,你妈一定着急找你呢。” 小虎一听桂花说他妈,赶紧爬起床来,穿了衣裤,就要走了。桂花也起了床,一边穿衣裤一边说:“你急啥?你妈都急了一个晚上,哪里还差这一时半刻的。”小虎说:“都是你有理,一会赶人快点回家,一会又说不用这么急,我听你那一句话啊?”桂花说:“不说快点回家,你会起床吗?好了,别傻了,等刷好牙洗好脸我和你一起去你家。”小虎说:“是要和我妈说了?”桂花笑说:“你想等我肚子大了才跟你妈说呀!” 【五十二】见面礼 两人下了楼,到客厅一看挂钟,已经九点半了,洗漱完毕,方离开家里到小虎家。小虎家在建新居委河边的一条小巷里,七拐八拐的才到小虎家。两人一看家里的门锁着,知道小虎母亲不在家,桂花说:“别开门进去了,去买些菜回来做饭等你妈回来吧。”小虎说:“这样也好。”跟着桂花去了菜市场。 这长安镇的菜市场其实是街边菜市场,卖青菜的,卖熟食的,卖河鱼河虾的,都在街道两边摆卖。长安镇以新安公路划为两块地盘,南边是东风居委会管辖,北边是建新居委会管辖。这菜市场也分着两大菜市场。东风居委的居**要到新建的新安县影戏院后面的一条街菜市场买菜,而建新居委的人则到建新路与新安公路交叉的十字路口买菜。卖猪肉不在这街边市场,有专门的地方卖猪肉。猪肉由县猪肉食品公司管理,居民每月凭票购买,有钱想吃些猪肉没票还买不着,每天早上不到九点钟猪肉就卖完了。那些卖猪肉的人都是些吃香的喝辣的,连买些猪头壳都要跟卖猪肉的认识拉关系才买的着。桂花买了一把芥蓝菜,到熟食摊上买了半只盐焗鸡,还有半斤猪肉丸,一共花了八块六角钱,这才和小虎回去做饭菜。 小虎的母亲姓张,名叫做小妹。小虎他爸在小虎出生后没多久,就跟着别人去偷渡香港,听回来的人说,小虎他爸在海上被鲨鱼吃了。从此以后,母子相依为命。张小妹跟人家做家务,赚些工钱,小虎在街上修鞋钉鞋,日子就这么过着。这一日中午张小妹回到家里,看见小虎和桂花,便对儿子说:“小虎,昨晚你到哪里去了,一个晚上没回来?”小虎不好意思说,桂花说:“昨晚我和小虎去看电影,太晚了,小虎送我回家,我们俩又聊了很长时间,看看夜太深,小虎不敢回家,就在我家睡觉了。” “是这样吗?小虎。”张小妹问儿子。 “妈,我想和桂花结婚。”小虎没回答母亲的话,却说他想和桂花结婚,这让张小妹感到很突然。桂花喜欢儿子,她打心里高兴。家里穷,她怕儿子打光棍,娶不到老婆,没想到桂花送上门来,这上哪儿去找啊,真是喜从天降。她还想听见桂花亲口叫一声她“妈”,证实他们要结婚这事是真的,于是问桂花:“桂花,这是真的吗?” “是,我和虎哥商量好了,我们准备结婚。妈”桂花叫了一声张小妹妈,喜得她合不拢嘴,露出灿烂的虎牙,说:“好,好,闺女,我盼着这一天,你等着,我送件礼物给你。” 张小妹到床边打开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布包,边走边打开布包,里面有一个金戒指,回到了桂花面前,说:“桂花,这金戒指是妈送你的结婚礼物。伸出手来,戴上。” 桂花不好意思,说:“妈,这怎么好?你留着自己戴吧。” “傻瓜,妈给你的,你怕啥?我就盼着这一天,能够亲手给你戴上,做我的儿媳。”她抓住桂花的左手给她戴上戒指,抚摸着桂花的手指和戒指说道:“真合适,没想到这么合适。桂花,这婚姻啊,是讲缘分的,神灵保佑,你不信也得信。小虎一岁的时候,我就梦见他娶媳妇了,这媳妇会送上门来的,不用我愁。于是我就开始积攒钱,省吃俭用的,一分一分地积攒等够买金戒指的钱。这戒指是去年买的,多好看啊。你说是不是,没有神灵的指点,我哪里会存钱买戒指啊。” “妈,先吃饭吧,饭菜都凉了,肚子也饿了。”小虎真的是肚子饿了,昨晚到现在还没吃呢,见妈啰啰嗦嗦讲给没完,便说道。张小妹笑说:“吃饭吃饭,媳妇来了有什么好吃的?” “有,有鸡有肉丸。”小虎答道。 “这还差不多。我儿会疼媳妇了。”张小妹满意地说道。 小虎想说菜不是他买的,桂花忙睒眼示意小虎别说,小虎明白桂花的意思,夹了鸡肉给母亲,母亲又把鸡肉夹给桂花,并说:“桂花,吃下,别再夹来夹去相互让,一餐饭都不用吃了。”桂花只好说:“妈,小虎,你们也吃啊。” 张小妹一边吃饭,一边想儿子结婚的事。这结婚的是人生大事,可不能马虎。他们王家穷,亲戚少来往,也就过年过节,她才回娘家和到小虎公公婆婆家走一走。这回儿子结婚,说什么她也要体面一回,那怕是借钱,她也要摆它一两桌酒,请请亲戚。又想桂花那边送糖聘礼的该怎么办,桂花没父没母的,这结婚的事就不好办了。想到这里,便对桂花说:“桂花,这结婚的,你得请个大人给做主。”桂花不明白她的意思,问道:“妈,为什么请大人给我做主?”小虎也不明白母亲的意思,说:“桂花还不是大人吗,自己的婚姻自己不能做主?” 张小妹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要办喜酒聘礼的,得有个大人吧,哪有自己给自己办的。” 桂花听明白了,笑道:“不用了,别这么麻烦,聘礼什么的都不用。我和小虎去民政办理登记就行了,咱们就算是结婚了。” “桂花,你父母虽然不在,可还有亲戚吧,最少一包糖也要送给亲戚们吃,让他们知道你结婚了。” “那就买些糖送亲戚吧。我的亲戚不多,十包糖都不用。”桂花心里算了算,她要送糖的亲戚确实不到十家。 张小妹心想这样也好,省了许多钱。她也是真的穷,如果要像别人一样拿出钱来给儿子娶老婆,恐怕儿子一辈子都别想娶到老婆了。好在媳妇是送上门的,不用花钱,儿子就有了老婆。像是天意,冥冥之中有神灵庇佑像她这样的穷人家,让儿子娶到老婆,继续生儿育女,繁衍后代。她心里欢喜着盘算这一两天去择日馆挑个吉日给他俩办婚事,便问桂花生辰时日。桂花只知道自己的出生年月日,却不知道是几时生的。张小妹说:“你去问一下你大姑,看她知道不知道。出生没时辰,结婚日就挑不到了。”桂花说:“好,我会去问我大姑的。不过我大姑也不一定知道,或者忘了也有可能。” 吃饱了饭,桂花说要和小虎去她表哥家,张小妹没问他俩去干什么,只说阿花,晚上回来吃饭。桂花答应了,两人这才离开小虎家。 【五十三】老板和他的电子琴厂 小虎骑着单车拉着桂花去塘家寨,见了进标,桂花说明来意,介绍了小虎是自己的男朋友。进标笑说:“还没做成电子琴,这名声都传遍了长安镇。你怎么知道我做电子琴的?”桂花说:“听秋萍姐说的呀。”进标说:“原来是这样。这秋萍嘴真多。实话跟你们说吧,说我开电子琴厂,让人笑话。我现在还在试产,包括我在内,一个师傅,才三个人。不过你们肯来帮我的忙,我当然高兴,就怕你们去看了我做电子琴的地方,你们就会打退堂鼓。” 雪芳也说:“桂花,你在竹器厂好端端的,怎么想到你表哥这里来?” 桂花说:“竹器厂又不是什么国营厂,两天打渔三天嗮网的,说不定哪一天就关门了,我还不如现在到我表哥这里做。二哥,你肯要我和小虎吗?” “小虎原先做什么的?”进标反问道。桂花答道:“在街上修鞋。”进标说:“好,小虎来我这里正好,帮我冲铜片。”桂花高兴地问:“二哥,你肯要我们了?”进标说:“都是自己人,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这电子琴投产了,正需要人手呢,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工资不会亏待你们的。桂花,你在竹器厂一个月领多少钱?”桂花说:“四五十块钱。”进标说:“做一天也就是四块这样吧。”桂花说:“差不多。”进标说:“好,你在我这里干,只有多不会少。”进标说着话看看手上的精工手表,快一点半钟了,便说:“走吧,一起到车间去看看。”桂花问:“厂在哪里?”进标说:“在镇上。” 进标在镇上河边租了一间九十多平方米的旧平房做车间。三人到了车间,门已经开了,进标和小虎放好单车进了车间。桂花一看这车间哪里像是工厂的车间,空旷旷的,墙里边窗口下有五台手摇冲床,旁边放着小木箱,墙角落有几个纸箱,靠右边四张旧办公桌拼在一起,几副电烙铁和几堆电子琴线路板等散件放在桌上,一个师傅正在调试电子琴。进标没在村里做电子琴,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师傅的缘故。这位师傅家在镇上,名叫张锦雄,二十来岁,从小就喜欢看电子书籍,读初中的时候就会修收音机了,现在还有人找他修收音机呢。进标是经过朋友介绍认识他的,觉得他人可以也就请他来做电子琴了。一会雪芳的三弟吴远波也来了,进标向张锦雄吴远波介绍了桂花和小虎。 桂花问道:“二哥,这就是你要做的电子琴啊?”桂花指着张锦雄手里的电子琴说。进标说:“是啊,看它简单是不是?学问多着呢。我跟你们两个说啊,别小看了这么小小的电子琴,跟小学生的铅笔盒差不多大小,不知道花了我们多少心血,你们问问张师傅就知道了。”张锦雄见老板说问他,便说道:“标哥确实花了不少心血。这电阻值差一点点,音色就不行了。光找电子元件,标哥不知道跑了多少次潮阳。还有塑料壳,标哥找来找去,才找到棉湖哥帮忙做。”进标笑道:“锦雄,你别老是说我,你也出了不少力。你是最关键的人物,其它的塑料外壳啊甚至冲铜片,都可以让外人做,唯独这个电子线路板不能让别人做。这是电子琴的心脏,电子琴的质量有一半全靠它。桂花,你要跟张师傅学组装调试焊电路板,小虎先搞冲床,冲铜片,以后也要学会焊电路板组装调试,总之,大家都要学会做在这里生产的全部工序。这里的事情我不在的时候张师傅负责,他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二哥,知道了。”桂花见吴远波来到厂后就开始冲铜片,想自己和小虎不知道什么开始上班,便又问了进标。进标说:“桂花,你是我表妹,丑话先说啊,你和远波一样,都是我的亲戚,来这里干活就不论亲戚了,干活就是干活,啊。你现在就可以跟张师傅学做电路板,小虎去冲铜片,也可以明天来。”小虎说:“不用了,就现在吧。” 进标说他要去车站等棉湖车来,说好了今天下午两点多送来五千个电子琴塑料壳,他去接货去了。桂花等进标走后,对小虎扮鬼脸,小虎明白桂花的意思,是说她的表哥真厉害,在家说什么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到了这里,却说什么不论亲戚了,干活就是干活。小虎干活习惯了,自己在街上一坐就是一天,也没什么星期天不星期天的。他怕桂花不习惯,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做下去。 进标骑着单车到了车站等棉湖车来,一等就是一个多钟头还没见到车来。这段日子,真是苦了进标,跑上跑下的,找电子元件,自己用硫酸腐蚀铜板制作线路板,还要去找注塑塑料外壳的厂家,最苦的就是这件事。因为长安镇没有这样的塑料厂家,他只好到县另一个镇去,那地方叫棉湖镇,离长安镇三十公里远,是新安县第一大镇,工业比较发达。进标找了好几个塑料厂,不是要求他一次做五万个电子琴外壳而却要先付清钱就是先付模具和一万个外壳的钱,进标算了一个账,照他们的最低的要求,一副模具和生产一万个外壳,所需要的资金就要三万多,他哪来这么多钱?自己好不容易说服母亲,又跟秋萍借了点,后来雪芳见他舍命不顾一切真的做了,也只好把进吉给的那点钱全部拿出来。进标一共筹了二万五千多块钱就开始做他的电子琴了。他几乎把棉湖镇的私人塑料厂家找了个遍,最后才说服一家做他的产品,但人家也要他先出模具钱,模具所有权归进标,最低生产量五千,第一批货可以等下一批货送去后再付钱,这是十分优惠的了,人家见进标也是个干事业的人,才答应他,要不然,才懒得去做什么电子琴外壳,棉湖镇要做啥没有,塑料拖鞋,塑料水桶脸盆水瓢等等。这样,进标就省下了很多钱免得全砸在塑料外壳上真的做不起电子琴了。他的厂没装有电话,棉湖的塑料厂也没有装有电话,进标不知道对方是否会送货来,但他心里有数,对方是值得信任的,大家全靠“诚信”二字做生意。 进标没白等,快到四点钟的时候,总算等到了电子琴外壳到来。货随客车运来。司机问进标:“你是什么厂的,叫什么名字,来接什么货?”进标回答:“我叫吴进标,新安县粤美电子琴厂的,来接电子琴塑料外壳。”司机确认电子琴塑料外壳是进标的,便交了一封信给他并让他卸货。货用纸箱装着,有二十五箱之多,进标请了两辆人力三轮车才装完,拉货的人要一车二十五块钱,进标说:“货不重路又不是很远,这么贵,你们这不是宰人啊?”拉货的人说:“老板,货轻重没关系,都是走一趟,一车货收你二十五块钱不贵了。”他们欺负进标是生客。进标心疼钱,一批货要五十块三轮车运费,心里像被刀割似的,说:“二十五块钱一车,不拉了,卸下来。”说着要去搬车上的货,拉货的见进标真要卸货,忙抓住他的手说:“算了算了,老板,一次过,不要再讲价了,讲价伤感情,二十块钱,要不要去?”进标毫不让步,说:“十八块,要拉就拉,不拉就卸下来,我用手推车拉。”那拉货的用眼神问另一个拉货的,另一个向他点点头后对进标说:“碰到你这样的老板,白给做都要做了。十八块钱就十八块,动作要快,走吧。”进标说:“好,走。”一边跟着三轮货车,一边想,自己开厂,这人力三轮货车一定要买一两部,不能把这钱白白给别人赚去。 进标收拾好厂里的东西,扫了一眼整个车间,心里想艰苦的日子就要来了,不管前进的道路有多困难,他已经迈开了第一步,只要他有一口气,他就要走下去,他对任何困难和ng并不畏惧。他是最后一个人离开厂的,他把厂门锁上这才日回家。他骑着上海牌永久自行车行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边田里的水稻绿油油的,微风吹过,犹如绿海荡漾。远处村舍,袅袅炊烟升起。抬头看西边的半个天空,已经被火红的落日映照得通红,晚霞艳丽。乡村的景色是如此的美丽。 雪芳见老公回来,叫他先洗澡自己去炒菜。晚餐菜是一个青菜一个红烧五花肉一个鸡蛋汤,雪芳一会就做好。到吃晚饭的时候,雪芳问进标:“桂花和小虎两人肯做吗?”进标说:“肯做。”雪芳又问:“表现怎么样?”进标说:“下午刚开始,还不知道。我相信他们会学会做的,这点没问题。阿芳,跟你说,你也要到厂里去学做电子琴,不能在家呆着,好吗?”雪芳看了一眼公公,说:“我去干活爸一个人怎么办?你回到家里饭都没有吃。”自发说:“我老人你们不用管,饭我会做,你们回来炒菜就行了。”进标觉得爸的意见好,就看老婆的了,说:“阿芳,爸说他会做饭,你回来炒炒菜就行了,还有什么呢?”其实雪芳也不想在家呆着,天天看着公公的脸色,但要她去镇上干活她又觉得太远,回到家里还要做家务,她真的不想这样做,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问:“阿标,你晚上要不要加班啊?” 进标被问得莫名其妙,说:“要啊。第一批货要赶出来,然后我上广州去推销。这是我要你到厂里去的原因,我在外,你管内,我就放心了。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夫妻同心金山也能搬回家。”夫妻同心这一句是进标自己添的,雪芳听了都笑了,说:“既然货这么紧,晚上还有加班,我们天天跑来跑去,不是很辛苦。”进标笑道:“这点辛苦算不了什么,比我在韶关干建筑活轻松多了。” 没想公公在一边听她小夫妻俩说话,就生气了,重重地放下饭碗,起身离开饭桌。心道好你个阿芳,刚嫁过来没一年,就挑唆老公要分家独自过了,这“我们天天跑来跑去,不是很辛苦”弦外之意不是很清楚吗。进标见父亲生气走开,忙问:“爸,你这是怎么了,吃饱饭没有?”父亲头也不回,说:“吃饱了。”自个儿拿着水烟筒到院子里抽烟去了。 雪芳吐着舌头手指着公公小声地说:“你看你爸,多小气,动不动就发火,莫名其妙。”进标说:“不用理他,过一会他气消了也就没事了。哦,刚才你好像有什么意思没说出来?”他忽然觉得父亲也不是无缘无故生气的,是阿芳那句话说的他中意听就生气了。雪芳笑说:“我说话有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还是我老公呢。”进标说:“我怎么知道你的心,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想说什么就说吗,我听你的。”雪芳笑说:“讲的好听,听我的。你啥时候听过老婆的话,叫你不要做这什么电子琴,你非要做,打死你都要做,我拿你没办法。想改善生活住好点自在点,都没缘了,跟着你注定这辈子是苦命的。”进标说:“想这么多干吗。走一步算一步。”雪芳说:“既然你要真正做大事,就要想远一点。你说要加夜班,像我和你,天天跑回来行吗,你想想就知道了。”进标恍然大悟,高兴地说:“对啊,天天跑来跑去的,一是不方便,二ng费时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厂旁边还有一间空房子,我们租下来,搬到那里去住,你说好不好?”雪芳笑道:“这事你自己决定。” “好,就这样决定,把那间空房子租下来。”进标觉得雪芳的说得对,便做出租房的决定。他笑着看雪芳说:“看来打江山没老婆是不行的。”雪芳努嘴说:“去你的,拍老婆的马屁。”进标说:“真的,不是拍你的马屁。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的老婆,是个大脚皇后,朱元璋能当上皇帝,有一半的功劳是他老婆马皇后的,没有他老婆,朱元璋哪里当的上皇帝。”进标说着吻了一下雪芳的脸,雪芳笑说:“嘴还没有洗干净,就吻人。我也不想当你的什么马皇后,以后真有那么一天,厂开大了,你有了钱,别花心就好。”进标笑说:“哪里会,我有你就够了,我也不是什么朱元璋。好了,吃饱了。明天去把房子租下来。咱们也进城里住,这回农民进城了,没人管了。好,咱们也当一回城里人。” “想得美,你这是什么城里人?番薯屎还没屙净,就想着吃商品粮了。”雪芳笑说。“我看你到时两头空,开厂没赚到钱,家里的田地又荒了,到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进标笑说:“你别咒我啊,大吉利是,我开厂兴旺发达,货达三江······”雪芳截断进标的话,说:“该你洗碗了,别老是说空话。”进标说:“洗就洗,咱做一回家务。” 第二天吃了早饭,进标和雪芳一起去了厂里,进标把厂旁边的空房租了下来,接下来打扫房屋的又上街买了一些生活日用品,还有起火做饭的木柴回来,再从家里搬来床板放上两张凳子打好床,这样辛苦了一天才算完全可以住在镇上了。 进标看看日子过的真快,秋萍的孩子没几天就要出月了,母亲给自己捡了个孩子,可自己和雪芳都没带过,不是他和雪芳不想带孩子,是母亲觉得孩子小,他俩没经验不让他俩带。再说,他开厂也确实没时间带孩子,自己的产品出来了,如果晚上加班的话,五千个一个星期就可以做出来。雪芳说他是天胆,还不知道自己的电子琴往哪里销就敢生产这么多产品,万一没人要的话该怎么办啊?进标对自己的产品蛮有信心的,说自己的产品能做成像香港买的一样的产品,他不相信没人买。雪芳说这不是大米,现在的中国人温饱还成问题,谁有钱买你这个哆唻咪给小孩玩,卖不出去,留给你孙子的孙子都玩不完。这迫使进标更加意识到自己要快点出门去推销自己的产品。于是他交代好了雪芳同棉湖塑料厂的联系货款等也不等秋萍的女儿和自己的女儿满月就出门去到广州了。这一去,直到过完年才回来。 【五十四】孩子满月 进标给母亲收养来的女儿起名吴美娟。美娟虽然不是雪芳亲生的,但她还是会抽空去看女儿。美娟和文婷俩同一个晚上出生,美娟早生便做了姐姐。十月十三她俩满月,这日雪芳在厂帮忙组装电子琴到了十点钟才离开厂,她到街上买了两套冬天穿的衣裤这才匆匆忙忙去秋萍家。 “二嫂,最近忙吗?”秋萍问道。 “忙,忙坏了。工厂才几个人,什么都要做,冲铜片了,酸洗电路板,钻孔······哎,事情多着呢,不开厂不知道,开了厂才知道难啊,买两颗螺丝钉都要你跑到街上去买。”雪芳说着抱起美娟,说:“秋萍,辛苦了你,看美娟长得这么胖,你把自己的奶水都给她吃了吧?”秋萍笑说:“我哪有这么多奶水。还是捡来的孩子好养,吃什么都行,不像文婷,吃奶水吃没两口就不吃了。二哥怎么没来?”雪芳说:“他前天去广州了。” “阿标去广州干什么?”惠兰正煮菜听见雪芳说便伸出头来问道。雪芳说:“到广州去推销电子琴了。”惠兰走了出来,说“讲到电子琴,你和阿标现在做的怎么样?把我的棺材本都拿去了,我也没过问你们,我有空也要去看看你们做的怎么样。”秋萍一听母亲尽说一些不吉利的话,说:“妈,今天是婷婷和娟娟满月日,你说那些干吗?二哥不是做得好好的吗,你别老是对人不放心,二哥二嫂又不是小孩子。”惠兰生气走出厨房,说道:“阿萍,连你也嫌妈多嘴?”秋萍赶紧跟母亲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说话要看日子。”雪芳也赶紧说:“妈,秋萍确实没说啥。只是今天是做好事,小孩还小,娇气的很,大人有些话不能在小孩面前说。”惠兰说:“我知道,哪里用你们教。只是我一时生气才说出一些话来。” “哟,什么味道,锅头煮什么呢,烧锅了。”一人进屋就说道,惠兰一看,是雨翔的母亲柳枚来了,听她说锅头的菜烧焦了,也没来得及跟柳枚打个招呼就急急忙忙进厨房,边说:“坏了,都是阿萍害的。这炖猪脚烧焦了。” 秋萍不知道母亲今天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错话就是把猪脚炖焦了,好好的日子却闹出这些不愉快的事来,还把这些事推到她头上,说是她害的,让她吃哑巴亏,有冤不能说,哎,谁叫是母亲说的话,她不可能在婆婆面前和母亲吵上一架吧。 雪芳要走,秋萍留不住她,惠兰也说吃了饭再走,可雪芳不肯,说厂里还有许多事就走了。柳枚虽然不说话,但心里却不高兴。心道孩子做满月,我们陈家出了五十块钱,买这买那的,那猪脚还是百川昨天就托付熟人让卖猪肉的今天留着,一大早天蒙蒙亮,百川就去拿猪脚了。如今这社会啥不要熟人,没个熟人,想吃猪脚都没门。你们吴家不用出钱力也没出还假大方露脸,不是这个亲戚就是那个亲戚来,真的要这样,来的都要留下吃饭,就是摆多两三张酒席也坐不下啊,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她不是这么小气的人,自己一生也没存有多少钱,她和百川那点工资,加起来不到200块,以前还更少,两人就靠这点工资省吃俭用才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不容易啊。她娘家在梅县,她嫁到这里来,二十多年了,还没回去过一次。她是个喜欢清净的人,想这农村人啊,不仅多礼,亲戚也多,什么三姑六婆的还没来呢,都来了她可受不了。还有,她觉得自己的儿子雨翔做了冤大头,养着一个名义上是自己的女儿,陈家的骨肉,其实是谁的孩子都不知道,还附带了一个捡来的女孩,两个小孩,叽叽呱呱的哭叫,没让人心静过。她是看在儿子份上,所以有怨气也没说。好在不是自己带小孩,要不然真的会要她的老命。 雪芳刚走,秋萍的小姨慧珠的脚跟就跟着进了门。百川和雨翔父子俩还有晓燕也前后跟着下班回来了。百川看着慧珠,问道:“这位面很熟,是······”他想不起来,雨翔忙介绍说:“是秋萍的小姨。”百川恍然大悟的样子,笑说:“难怪这么面熟,我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面了。都是亲戚,都在一个小城里,却难得有机会大家坐在一起。小姨快坐。”柳枚斜视了一眼老公,眼光的意思是啥亲戚,又不是我妹妹,你献啥殷勤?百川没注意老婆的眼光,依然和慧珠寒暄。 惠兰说:“都齐了,阿翔,帮忙上菜。”雨翔晓燕便去厨房帮忙端菜拿碗筷的。不过是些猪肉,鸡和一些肉丸汤,再炒些青菜。慧珠要走,说:“你们吃好了,家里做了我的饭菜。”百川拦着,说:“小姨又不是别人,你这么有心来看小孩,还买衫裤来,没啥好吃的,吃餐便饭才走。”秋萍对公公说:“爸,该叫姨婆。”百川立刻明白,笑说:“对,叫姨婆。你看看我,都忘了,小姨升为姨婆,升级了,姨婆更不能走了。”惠兰也说:“慧珠,在这里吃吗,不过是添碗筷摆了。”慧珠见百川和姐姐都留她吃饭,半推半笑地坐了下来,心道家里有吃的也不如在这里白吃呀。 “来,外婆坐下。”百川对惠兰说道。惠兰说:“大家坐,阿婆,阿公,都坐下一起来吃。”晓燕见桌子小,吃饭的地方转个身都要相互碰着,便说不上桌了,端着饭碗夹了一些菜去边看小孩边吃饭。百川说:“外婆是劳苦功高,这猪脚吃一块。”说着夹了一块猪肉给惠兰。雨翔伸出头去闻猪脚,说:“这猪脚好像有烧焦的味道。”柳枚说:“本来就是烧焦煮过头了,还有什么味道。”柳枚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这猪肉真的是有味道,便停止用筷子去夹来吃。惠兰一见,脸上无光,便要端走,说:“这烧焦了不能吃,拿回家倒给狗吃。”百川一看不对,两亲家婆较上劲了,看了一眼柳枚,然后伸出手抓住猪肉碗,笑着对惠兰说:“一点味道,吃了没事。以前没有吃的时候,一个月都吃不上一次猪肉,有这样的猪肉,不知道是哪世修来的福才吃的到。”惠兰听百川这么说只好把猪肉放回原处,心道还是亲家公讲道理,我也不是有意要煮成这样,何况这猪肉还是可以吃的,于是对百川说:“阿公别客气,吃啊。”自己夹了猪肉就吃。 秋萍见这吃饭的气氛不对头,妈和婆婆坐在一张桌上,大家话都不敢说了,这吃闷饭的怎么行。便找话题对小姨说:“阿姨,阿飞阿乐两兄弟现在又做什么生意了?”慧珠嘴里吃着鱼,用手指着嘴,秋萍不解小姨说的是什么意思,以为她说的是阿飞阿乐两兄弟在搞饮食,问道:“是在开饭店吗?”慧珠把鱼骨头吐了出来,笑说:“没有,他俩兄弟哪里会开饭店啊。”秋萍说:“哪干什么呢?”慧珠说:“也不知道他们两兄弟搞些什么,儿子大了,管不听。” 雨翔接着慧珠的话说:“好像阿飞和桂香差不多大岁数,姨婆是吗?”慧珠说:“是一样大,同年生的,桂香年头,阿飞年尾。”惠兰这时方说话:“桂花要嫁人了。”慧珠说:“怎么没听说?哪里人?” 惠兰说:“墟里人,姓王,那日桂花和他来过这里。”慧珠问道:“没说什么时候办酒吧?”惠兰说:“没有。桂花说登记就行了,就算嫁了,啥也不想办。”慧珠说道:“说的也是,没爹没娘的,不办也好,大家都省事。”惠兰想说,什么省事,你是不想出钱罢了。 大家饭吃的差不多了,这时听见门外有人说:“表扬为正,表扬为正。”的声音。惠兰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为正,起身走到门外,说:“为正,你吃没有。”为正傻笑摇着头,说:“表扬为正。”要去提门外的垃圾桶,惠兰拦住为正,说:“你还没吃饭,进来吃碗饭。”说着拉为正进了屋。 柳枚一看惠兰拉着一个脏兮兮的人进来,忙放下碗走开。秋萍一见,皱眉说道:“妈,你拉为正进来干吗?”惠兰瞪着秋萍说道:“怎么了,他不能进来啊?他是你表弟啊。”秋萍说:“你没看大家再吃饭吗?为正这么脏,叫大家怎么吃饭啊。”雨翔怕秋萍母女吵个没完,于是赶紧说:“行了,阿萍,你少说两句,妈说的没错,毕竟为正也是自己亲戚。只是为正洗干净手才吃饭。”惠兰只好拉着为正去洗了手。雨翔装满了一大碗饭菜给为正吃。 【五十五】鲁家的新主人 为正吃饱了饭就走了,连句谢谢的话都没说,也忘了拿雨翔家门外的垃圾桶去倒。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傻子,见了熟人或者是有人夸奖他,他就会嘻嘻笑着说:“表扬为正,表扬为正。”好像他一生人也只会这一句话,而且这句话也不是说得很清晰。平常的日子,他在镇上四处游走,走到哪里算哪里。不过他还是有点记性的,帮别人把垃圾拿到榕江河边倒掉后他会记得把垃圾桶拿回来放在原处。碰到吃饭的时间,也有好心人给些饭或馒头面包之类吃的东西给他,因此桂香并不担心他饿,如果为正真的没吃着饭肚子饿了他会回家里吃的。自从桂香和妹妹桂花大吵了一架,小虎那天晚上在她家里过夜后,桂花晚上就没回来睡觉了,还把她自己的衣服鞋袜等都拿去了小虎家。桂香对自己说,桂花走了也好,她在家也没帮什么忙,姐妹俩见面了都是一副臭脸,谁也不跟谁说话,这样还不如不见面,这也应了那句俗话,眼不见心不烦,自己也落得个清净。 说桂香清净,那是冷清。她心里不知道有多少苦恼,就张泰达一个人就够她受的了。他对桂香是穷追不舍,有空的时候就往她家里跑,人来了还不算,有时还提个两个喇叭的三用机到她家里来放。这天晚上,张泰达一进屋就把三用机的声音调的很大,“···坐在门前的矮墙上一遍遍回想,也是黄昏的沙滩上有着脚印两对半···”桂香说:“你别放三用机好吗?”张泰达得意地翘起二郎腿,蛮有学问地说:“阿香,你坐下来好好听歌吗,听音乐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我都听老人说了,什么“七情之病,看书解闷,听曲消愁,胜于服药”。你看老人家说的多好,什么东西都比不上听音乐。你看看我,比你大多少,不见得比你老。这是我开心听音乐的结果啊。你要向我学,别整天愁眉苦脸的,好吗?”桂香厌烦地说:“算了吧,什么听歌不听歌,你别烦我就阿弥陀佛了。”张泰达说:“阿香,我是跟你说真心话的,掏心肝跟你说,啥时候我烦过你,你有事我都帮你的忙,你不能这样忘恩负义啊。”桂香被他这么一说,话都说不出来了,想起请他帮忙打小虎这事,就后悔自己弄巧成拙,让小虎反而捡了个便宜。 张泰达知道桂香就怕说这事,于是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他笑道:“其实也没啥,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夫妻之间哪里分得这么清楚的。香,你说是不是?”他那情切的一句“香。”叫得桂香听了都起鸡皮疙瘩了。 桂香想起邻居郑叔婆的话,看着张泰达,心里就扑扑跳。邻居熟人见了桂香,都问桂香几时给喜糖吃,问得桂香脸都红了,说:“哪里有这回事。”郑叔婆说:“谁不知道有个男人对你挺痴情的,晚上经常到你家,一去就是大半夜的才走。桂香,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看人家差不多,就嫁给人家吗。说实在的,阿香,叔婆不是多管闲事,你看你家空荡荡的,没个大男人,这房屋住不稳啊。那男的肯来你这里最好,你管他呢,就当是他嫁给你,倒插门,你半点亏都不吃。”这话记在了桂香的心里,每次和他在一起,她就想起郑叔婆的话。她想郑叔婆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不知不觉也有些心动了。毕竟自己已经是二十五六岁的人了,人家都说十八姑娘排队争着抢,二十三四姑娘莫错过,二十五六被人挑,三十烂菜花没人要。 两人各坐茶几一边,张泰达见桂香沉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上前拍了她的肩膀一下。桂香一惊,冷汗都吓出来了,觉得像是鬼在拍她的肩膀似的,十分恐惧地向前一扑,抱住了张泰达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肚皮上,全身打哆嗦,口里说:“别抛下我,别抛下我。”张泰达莫名其妙地看着桂香抱住自己,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一缕缕青丝在手上滑过,这才明白机会来了,手捧起桂香的头就吻,吻得桂香身上发热,这才清醒过来,忙推开张泰达。 “你这是怎么了?”张泰达问道,“多好的情调,你就不珍惜?” “你······你非礼我。”她的话有气无力,而且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张泰达笑道:“啥是非礼?就是我跟你睡在了一起,也没人说我非礼你。” 桂香的脸越来越红,红到了耳根。张泰达见她不出声,坐到了她的茶几扶手边,伸出手揽着桂香的肩说:“香,我的心你应该明白啊,我对你是真心的。”桂香心里一直在紧张,脑子里空荡荡的,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张泰达见缝插针,忙伸出手去拉过桂香的头靠在自己身上。一只男人的大手掌抚摸着桂香的脸庞,桂香心里感到暖融融的,一阵喜悦涌上心头,禁不住热泪盈眶。多少年前,她曾经被一个男人拥抱过,她把她的一切都交给了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一棵大树,树下好乘凉,也希望自己仕途从此平步青云。可是这美丽的梦就像阳光下的肥皂泡,五彩斑斓,是多么的吸引人,然而却注定要破裂消逝的。从那以后,她的心凉了,好长时间没有一个男人温暖的手摸着她的脸,她的爱情几乎要枯萎了。如今泰达这手掌,如甘露撒在久旱的裂地上,使她的爱情从新振作起来让她看到了枝繁叶茂的希望。 “达,我真的嫁给你了,你要对我好啊?”桂香害羞地说道。 张泰达听了这话,大喜过望,说道:“我对天发誓,我对待阿香会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眼,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桂香伸出手盖住他的嘴巴,说:“够了,只要你真心爱我就行。”张泰达信誓旦旦地举起右手说道:“我张泰达爱鲁桂香,爱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海枯石烂心不变。”他的话让桂香听了既肉麻又舒服,很自然地靠紧他。 张泰达心花怒放,借着朦胧的灯光,转过身去抱住桂香,和她接吻。桌上的三用机还再响,邓丽君的歌声响起:“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梦里梦里见过你。甜蜜笑得多甜蜜,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 这时鲁家大门响起了“咿呀”的声音,一个幽灵般的身影轻飘飘地滑了进来。他看见两个人抱在一起狂吻,走过去围着他们绕过来绕过去看,看见一个是姐姐,便拍手笑道:“表扬为正,表扬为正。”桂香一看是弟弟回来了,推开张泰达,对为正说:“去去,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去洗脚睡觉去。”为正这才到后面的厨房去洗脸洗脚。 张泰达站起身来环顾房子,说:“阿香,这房子这么大,多几个人都住不完,这楼下没租出去赚些房租钱太可惜了。”桂香说:“我想租也租不出去啊。”张泰达转过身子对她说:“我试试看,有谁要租。这楼下看看可以做什么。”他说着话去关大门,插上门闩,今晚要在这里过夜。桂香一见,问道:“你不回家了?”张泰达回过身来,反问道:“这里不是我的家吗?”桂香还没明白过来,张泰达走到她跟前,说:“你嫁给我,我们是夫妻,不就是一家人了吗?”桂香没说话,泰达对她好对她真心就可以了,一个家肯定是男的做主。他要在这里过夜,那就过夜吧,到了这地步,自己都决定嫁给他了,睡觉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她不是没跟男人睡过觉。 从此以后,张泰达每天晚上都来鲁家过夜。他成了鲁家的新主人,过了些日子,他把楼下客厅和旁边的一间房以每月150元的价格租给一个开发廊的老板,客厅一边只留下一条狭窄的通道可以上下楼,还在通道外重新安装了一副门。 【五十六】电子琴出货了 桂香翻看日历,还有二十多天就要过年了,她和泰达的婚事还没办,就跟泰达商量,说:“泰达,咱们俩的婚事该办了。”张泰达说:“办什么呢?我是二婚,你又不是什么好名声,有什么好办的。”桂香听了这话,心里不高兴。心道,你是二婚,我还是头婚呢,但这话又不能说,于是说:“什么名声,我的名声不好吗?不好你娶我干吗。”张泰达见美人生气,嘴角都气歪了,笑说:“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啊。我的意思是咱们从简,登记后发发喜糖给亲戚朋友吃吃就可以了。你看好吗?”桂香面无表情,说:“这话还像人话。我也是这个意思。” 接着两人去办了结婚证,又买了些五色糖派发给两边的亲戚朋友。这日是星期天上午,桂香和泰达送五色糖到桂香大姑家。刚好惠兰和雪芳都在家,桂香问雪芳:“二嫂,今天没开工呀?”雪芳刚要说,惠兰先接口说道:“放假两天了。”桂香说:“这么早就放假了,人家国营厂还没放假呢,没到年二十六七都没放假。镇办厂也是。”雪芳说:“我也不想这么早就放假,没办法。你二哥还没回来呢,生产这么多电子琴怎么办,还不如先放假等你二哥回来再说。”桂香问道:“二哥现在在哪里?”雪芳说:“那天打电报来,说在浙江义乌,这浙江义乌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张泰达说:“我知道,义乌在浙江,专门卖玩具的。”桂香对泰达说:“你说的简直是废话。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义乌在浙江。”说得大家都笑了。 惠兰到屋里封红包,一个红包里边封二十块钱,封了两个红包方出来拿给桂香,说:“桂香,这位叫什么达啊,”桂香忙说:“叫张泰达。”惠兰说:“哦,阿达,恭喜你们俩白头到老。大姑给个红包你们,这份是你二哥的。”桂香忙说:“不用了,大姑。”抓住惠兰的手,半推开。惠兰说:“小意思,你怎么也要收下。你二哥开厂,把大家的钱都搭进去了,要不是这样,我肯定会封大点红包给你。”桂香只好说声谢谢收下了红包。 雪芳见婆婆替自己把那份红包钱给了桂香,也没多说什么。谁叫自己没钱呢,这苦啊只有自己心里知道。到了年底,这开厂的花销也大。工人的工资要结清,还要有些奖金工人才高兴,过了年也会回来上班。还有欠塑料壳厂家的货款,多少要给点钱,人家也要过年啊。进标自从十月上旬出去到现在,广州待了一个多月,一张订单都没拿到,家也没回来,又到了浙江杭州,然后是义乌。到了义乌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真是让她担心,她又怕他被别人骗了。这边厂里包括她自己才有五个人,人虽然不多,只做了一万个电子琴她就不敢生产了。再生产下去,生产上的钱到哪里去找?这产品做的越多,需要的资金就越大。电子元件像电阻、电容、芯片、喇叭、电线等小件东西是用现钱买的,没人肯赊欠给你。只有塑料外壳欠一半的钱。雪芳实在是没办法。只有早早放了假,等进标回来说。另一个原因也是自己肚子有了孩子,都两个多月了。 雪芳放了假,惠兰把美娟抱回家里来让她带。几个月的小孩认人,雪芳要去抱她,她便哭不肯让雪芳抱。惠兰抱过来,美娟就不哭了,惠兰对她说:“这是你妈,你知道吗?娟娟,听话啊,你妈疼你啊。”又把美娟给雪芳抱,雪芳心有些烦,婆婆怎么这样的人,小孩不肯让她抱就算了,为啥还要折腾这么小的孩子。于是说:“妈,娟娟都不让我抱,我一饱她就哭,哭多了哭坏嗓子。”惠兰说:“谁说的,哪有小孩不哭的?不哭的孩子不会大。我生了这么多个孩子,个个都会哭,也没见到哭坏了嗓子。小孩哭一下不用怕,你抱久了,她多才有感情,就不会哭了。”雪芳没办法,只好抱着哭个不停的娟娟到院子里哄她。 “姐,姐夫来电报了。”吴远波在院门口高兴地喊道。雪芳留他在厂里看厂,下午一接到电报就马上赶来送给姐姐看。他一进院子,单车还没放好,任它倒下拿着电报马上走到姐姐的跟前,说:“姐,姐夫来电报了。”雪芳紧张地说:“知道了。电报说啥了,快念给我听听。”远波念道:“芳接电后速按下面地址发货五千个浙江义乌县城小商品街28号吴进标收。另电汇五百元钱给我亦照上面地址。”远波念完后看着姐姐的表情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纳闷道:“姐,姐夫说要发货了,咱们厂的电子琴终于有人要了,你怎么不高兴?”雪芳说:“你懂啥!发货就高兴了?拿得到钱才高兴。你没看你姐夫这个蠢蛋,只叫我发货,还要电汇五百块钱给他,意思明明白白的,这货发出去没钱收的。”远波一听姐这么说,心里一下子就懵了,问道:“那该怎么办?”雪芳没说怎么办,却生气地说:“真是气死人,天下有这么蠢的人!” “你在骂谁?”冷不丁的公公刚走进院子就听见了媳妇骂人的话。雪芳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说:“没骂谁。”自发不信,说:“是我的耳朵有问题了?我明明听见你刚才在骂人,还说没骂谁。”远波忙说:“阿公,我姐夫来电报了。”自发便对屋里喊道:“老太婆,老二来电报了。” 惠兰听见自发说儿子来电报了高兴地跑出来,说:“是吗,给我看看,给我看看阿标说了些什么?”伸出手向自发要电报:“电报呢?快给我。”自发说:“不在我这里,在你媳妇那里。”惠兰瞪了自发一眼,什么你的媳妇我的媳妇,雪芳就不是你的媳妇了?不过惠兰没时间打理老公这事,她要马上看到儿子的电报。这时,雪芳早已把电报递到她面前,她接过电报看了起来。自发伸出脖子要看电报,惠兰对他说:“你识字吗?看什么呢!”自发一边指自己一边指着电报说:“我不认识它,它认识我啊。老二的电报我当是他回来了。”他这么一说,不仅远波偷偷笑,雪芳听了也笑了。 惠兰问雪芳:“阿标叫你发货,还要电汇钱给他,你打算怎么办?”雪芳说:“我正为这件事伤脑筋。妈,你说说看,这货发出去我又怕他收不到货款,如果他能收到,还用我电汇钱干什么。再说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熟人都借完了,我到哪里借钱。” 自发一听,感到有些不对劲,说:“我当初叫你们别做什么电子琴,你们两公婆就是不听。你们当开厂好玩啊,开个小小的厂,才几个人,就把你们搞成这样。现在好了,拖累了一家人,不把一家人拖死,你们两公婆不会死心。” 雪芳生气道:“是你儿子要做,不是我要做!你搞清楚,等你儿子回来骂你儿子吧。”火药味十分浓,惠兰一看不对劲,忙对自发说:“不关你的事,你回屋里去。”自发进了屋里拿起水烟桶抽了起来。 惠兰说:“阿芳,这个时候你爸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就当他是放臭屁。他懂什么,多严重的事,阿标在外我们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将心比心,你在外面跑,容易吗?你别管阿标错还是对,他叫你发货,有他的理,你就发;你不发货,他只有死路一条;发了货,或许还有生路,即使货给了人家没钱收,咱们就不做了,亏就亏这些钱,人回来就好。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雪芳一脸愁容,说:“妈,你说的都在理。可这钱呢,我去哪里借啊?”惠兰说:“我的钱都给了你们,家里也只剩下一百多块钱,过年要用的。我想办法跟人借些吧。六百块钱够不够?”雪芳摇头说:“不知道,阿标自己都要五百了,还有货运费,要多少都不知道。”惠兰说:“这个死阿标,也不知道要这么多钱干什么。阿芳啊,你们这么做生意,有没有赚啊?电子琴的本钱、工钱、还有运输费、房租费这费那费的,你算过没有,一个电子琴卖多少才有赚。”雪芳说:“没有,我不知道。阿标应该知道吧,他也没有跟我说一个电子琴卖多少钱。”惠兰说:“行了,等他回来你再问他,你们要开厂,要学会怎么做生意。”她侧过头去问远波:“小舅,几点了?”远波看看手表,说:“三点五个字。”惠兰说:“借到钱邮局也关门了。我现在就去借钱,看能借多少。”说完便走了。 惠兰在村里颇有人缘,名声也好,她是个很讲信用的人,到了吃晚饭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跟十多人借钱凑足了一千块钱,她把钱交给雪芳,说:“这钱都是我老叔婆老叔公五十一百借的,你和阿标说,有了钱先还我。”雪芳说:“知道了,妈。” 第二天八点上班便去了邮局电汇钱给进标,再去货运站联系发货的事。新安县没有直接到浙江的零担货车,这里的零担货要从邻县普宁转运到全国各地。这样运费也比直接到达贵些,还有啥时候可以到浙江货运站的老板也没肯定,只说十天左右可以到达。雪芳问了电子琴多少钱一件,老板用算盘算了算,说:“一件30元。”雪芳心里一算,25箱一箱算一件,那就要750元运费。对老板说:“老板,是不是贵了点?”老板说:“你不运就算了,这点货我还看不上呢,跟我讲什么价!这价钱也没多收你的,多远的路用多少的油钱,算都算的出来。”雪芳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只是说:“老板,只是我身上没这么多钱,我老公又不在家。”老板问:“你有多少?多少件货?”雪芳说:“只有五百块钱,25箱货。”老板说:“五百就五百,你是哪个厂的?你老公回来马上把剩下的钱还给我。”雪芳答应,说了些谢谢。qb5200的话回厂里和弟弟把货送到货运站来。 送完货,雪芳回到厂里,看着还有一半的货在车间里,她想自己千辛万苦,这些货能不能给她和阿标带来财富她一点也没把握。假如一点希望都没有的话,落得两手空空还背上两万多块钱的债务,她这辈子就算完了。想到肚子里的孩子,自己要想吃些营养品哪怕是一个星期买一次猪骨头来熬汤喝都不可能,不觉悲从中来,一阵心酸,眼泪噗噜噜地往下掉。 【五十七】香港客回来过年 腊月二十八晚上八点多,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开进了塘家寨,然后到了吴自发家院子门前“嘎”地一声停了下来。出租车后座门打开,走下一个穿着皮夹克的年轻人,这人便是吴进吉。回家了,进吉一阵兴奋,家里还是没变,还是这座小院,泥砖瓦屋。他在门口大声地喊道:“爸,妈,阿吉回来了。”透过院子的栅门可以看见屋里的门开着,里面的灯光穿过门口躺在院子里。 惠兰听见有人喊开门还以为是阿标回来了,对雪芳和自发说:“阿标回来了,快去看看。”说着自己也走了出来。这一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阿吉也进院子里,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把阿标当成了阿吉。当阿吉走到母亲跟前的时候,叫了一声:“妈。”的时候,惠兰才相信站在眼前的人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阿吉,忍不住嘤嘤哭泣起来。进吉搂着母亲的肩膀说:“妈,我回来了,你应该高兴啊。”自发和雪芳也走了出来。雪芳叫了一声大哥,进吉应了。自发说:“阿吉啊,快叫你妈进屋。你也累了,进屋说吧,别在外面站着,外面冷。”惠兰擦拭眼泪,说:“妈高兴,妈高兴。妈是太高兴了。”进吉说:“妈,你先进屋,车上还有东西,我去拿。”自发看见司机提着两个大旅行包忙上去帮忙提进屋去。 惠兰和雪芳都出来帮忙拿东西,惠兰见有一个大纸箱,问道:“阿吉,这大纸箱里装的是啥东西啊,你买这么多东西回来干吗?”进吉说:“大纸箱是日本的彩色电视机。到香港后第一次回来,又是过年的,总要买多点东西回来。我知道家里很多东西都没有买的,妈你放心好了,也没啥东西,都是一些吃的用的。”进到屋里,进吉左看右看,问父亲:“爸,怎么没见阿标?到哪里去了?”自发说:“还没回来呢。”进吉说:“出去串门玩了?”惠兰听见说:“哪里是。他人在浙江还没回来呢。”进吉不明白,问道:“在浙江?他去浙江干什么?”惠兰说:“这事讲起来话就长了。先给师傅吃杯茶。”雪芳早已冲好了茶,端给司机,司机用粤语说不用客气,他还要赶回深圳,进吉也不留他说些谢谢。qb5200的话让他走了。 进吉打开一个大包,从里面拿出一包包吃的东西,有牛肉干海鱼干饼干瑞士糖果美国开心果三五万宝路香烟等等,还有许多衣裤,让人看了都傻了眼,连纸巾牙签也买了许多回来。最让人稀奇的是一个大纸箱,自发围着看,说:“这是什么家伙?”进吉笑说:“电视机。”自发问道:“是不是在广州宾馆看的电视?”进吉说:“没错,爸还挺聪明的。”惠兰说:“阿吉,你是不太有钱了,你买电视回来干什么?”进吉说:“买回来看啊。”自发问道:“能看到吗?”进吉说:“有信号就能看到。”惠兰对自发说:“先去烧水给阿吉洗个热水澡。”转头问儿子:“阿吉,还没问你呢,你肚子饿了吧?”进吉说:“在流沙和司机刚吃过。哦,对了,阿芳,妈说阿标去了浙江没回来,他去浙江干什么?” 雪芳倒茶给进吉,说:“大哥,那次和你在广州见面后,阿标回来就开始想着做电子琴了。他把你送给秋萍的电子琴拿来照样,在镇上租了地方,买了一些设备就开始做起来了。十月上旬带着自己生产出来的产品到广州去推销,不知道怎么又跑到了浙江,到现在还没回来,也没他的消息。” 进吉问道:“家里有没有你们做的电子琴?”雪芳刚要说有,这时房间里传来小孩的哭声,雪芳忙说:“家里有自己做的电子琴,我去拿。”进吉奇怪家里怎么有小孩的哭声,问母亲:“妈,是老二的小孩吗?”惠兰说:“不是,是捡来的。捡来给阿芳扎花墩的。也亏捡了这个孩子,阿芳现在真的有了,都几个月了。你说这神灵不灵。”进吉笑说:“有了就好。妈,你要不要吃些糖果饼干,我打开拿给你。”惠兰阻止道:“不要,不要。我不是没吃过,吃多了糖牙齿都不要了,我今后怎么吃你媳妇煮的猪腿?”进吉知道母亲说什么,又是自己娶老婆的事。惠兰说:“这些糖啊,还是放好。你这一回来,明天家里就热闹了,叔公叔婆亲戚的都要来看你了。”她把进吉带回来的东西收拾起来,那部18寸的电视机就摆在客厅里。 雪芳抱着孩子出来,美娟已经跟她熟了,雪芳抱她的时候不再哭了。她把自己厂里生产的电子琴拿给进吉,说:“大哥,这个电子琴就是自己生产的。”进吉接过电子琴,一拨面上的开关,响起了“我爱北京***”的音乐声,进吉把电子琴翻来覆去地看,说:“看上去像模像样的,比起我在香港买的那个电子琴还是差些。起码这外壳一看就不是很顺眼,表面有些粗糙,做工不行。”雪芳一听大哥给她生产的电子琴这样的评价,心都凉了,难怪阿标跑了这么多地方,都推销不出去。自发回到客厅,对儿子说:“去洗澡了,水都舀好了。”进吉进屋开了皮箱拿了衣服去洗澡。 自发到房间去问惠兰,说:“阿标今晚在哪里睡?那张床很久没人睡了,脏得很。”惠兰说:“今晚将就些,我和阿芳睡,你跟儿子睡吧。”自发说:“也只有这样了。我看这傻小子,什么鬼东西都买回来,像发了大财似的。”他走过去动动这皮箱,又去翻看吃的东西。惠兰说:“你别翻乱你儿子的东西。”自发笑说:“怎么会呢。带再多这些东西回来,也不够带这个东西回来多点。”他用食指拇指示意着,意思是钱。惠兰说:“你就知道要钱。我警告你啊,晚上和阿吉睡觉,不要老是说钱的事。他不说,我们不问,知不知道?”自发说:“我也不是那么傻的人,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多问的。”看看时间,已经十点了,冬天早睡,又是要过年的,今晚也没人来串门,自发去把大门关上,插上门闩这才回到客厅。 进吉洗了澡回来,在客厅找他的香烟,看见父亲走来,问道:“爸,我那包万宝路烟呢?”自发说:“我收起来了。阿吉,这烟贵,你不要随便乱放,特别是明天咱们家来的人多,你那一包烟没一圈就发完了。明天早上我去买几条金梅州让大家随便抽,抽他个够,啊?”进吉笑道:“爸,什么时候学会了精打细算?我看你要发财了。”惠兰走过来,说:“发啥财?阿吉,早点睡吧。坐了这么远的车,你也累了。”进吉说:“没事,我在香港都是十二点后才睡的,习惯了。爸,妈,你们坐下,我有话跟你们说。诶,阿芳呢,睡觉了?”惠兰说:“带小孩早睡。你有什么事要说?”进吉说:“这次回来,我想把咱们家这个房子从新盖,起两层的水泥房,你们看好不好?”自发一听要盖新楼房,高兴地说:“好呀,我举双手赞成。让村里人看看,咱们家也有本事盖楼房了。这是老祖宗显灵啊,保佑自发家代代昌盛,房房富贵。”惠兰对老公说:“看你得意的样,说够吗?”自发说:“要说到天亮也不够。”惠兰说:“不够就别说了。我说两句。阿吉,你刚回来,家里的情况你还不了解。你弟弟为了开这个电子琴厂,欠了一屁股的债,你给家里的钱,都被他他拿去用光了。这房子我看还是先别盖,你做哥哥的先替弟弟还上这笔债,让人家也好过一个安心年。”自发一听老婆这么说,不等进吉说话,立刻说道:“不行,我是坚决反对!惠兰,你不懂,兄弟的事你一点都不懂!阿吉不是没有帮过老二,兄弟帮忙是有限度的,你只叫阿吉帮他,老二该不该帮帮阿吉?再说了,阿吉早晚也要成个家啊。树大分叉,兄弟大了各自成家,自己顾自己的。”惠兰说:“什么自己顾自己的?这个家还没分,就是兄弟分了家,谁有困难还得帮!”她的嗓音增大起来,进吉忙说:“妈,爸,行了,阿芳带着孩子睡觉呢,别吵醒她了。这事我知道该怎么做。都去睡觉吧。”惠兰说:“阿吉,你听妈的没错。”进吉说道:“好,我会考虑妈的意见。” 自发见自己的意见没被儿子采纳,就回房间去了。惠兰说:“你别管你爸。阿吉,我问你,你买这么多东西回来,有没有买驱风油行军散的?农村人就要这,比你给糖呀什么的都强。”进吉说:“有,我自己是农村出生的,我哪里不知道,带了很多回来。”惠兰说:“那就好。你叔婆叔公的,一家一份,你明天早上送去。”进吉说好。惠兰看看时间晚了,就催儿子跟父亲去睡觉,进吉说:“还早,睡不着,妈你先睡。”惠兰便去睡觉了。 进吉独自一人坐在客厅里喝茶抽烟,心里一直想着母亲和父亲的话。他原来是想盖房子的,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梦想,他相信也是父亲的还有所有家里人的梦想。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实现这个梦想,用一辈子的精力和积蓄了一生人的钱财才盖间新房子。有的人为之奋斗了一辈子都实现不了盖新房的梦想。他在想,人生为的是什么,为了吃穿外,最大的一个愿望就是有好房子住,住的问题解决好了,其它的也就好说了。可是他想母亲的话也有道理。阿标开厂遇到困难,进退两难,他觉得老二的电子琴还是做的有模有样的,只要有钱投资,请个好师傅来从新开塑料模具,自己注塑,还是可以的。以他在香港这么多年的眼界回来看大陆生产的产品,从外表上看,他觉得都存在着粗糙做工不够精细的问题,看人家外国特别是日本的产品,那才叫产品,咱们自己生产的产品里边好坏先别说,这外表起码也要做好点。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就是这个理。进吉想到这里,觉得母亲比父亲有眼光看得远。老二能过这一关,有了钱还怕没房子。想到这里心也开朗了许多,便熄了灯去睡觉了。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昨晚村里就有一小部分先知先觉的人知道香港客吴进吉回来了,这消息不胫而走,一大早村里的人都知道了。昨晚没人登门拜访,是因为进吉刚到家,进吉有许多话要对父母家人说,外人不便在一旁听见,可今天就不同了,过了一个晚上,进吉该说的秘密都说给了父母家里人,亲戚朋友们八点钟后就开始陆续到了进吉家。一时间,自发的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弟都来了,还有那侄子侄女们也来看进吉的。进吉见了面自然是每人一个红包,上一辈的人红包大些,跟他同辈的只是二十元人民币一个。惠兰和雪芳也忙的不是冲茶就是拿糖果饼干的招待大家,男人们也不管这三五万宝路香烟抽得习惯不习惯,免费抽的不抽白不抽,拿起就抽。自发看了心里隐隐作疼,想这进吉也没分寸,人家刚抽完一根你又发给一根,让人家接着抽,这不是再烧钱吗?他赶紧走了出去,到供销社赊欠了两条双喜烟回来,路上碰见吴展龙抱着一捆鞭炮只叫了他一声“发叔”飞也似地向他家跑去。 回到家里一看,这舞狮的也上门来参狮了。自发心道,参参狮也好,多年了,家里没参过狮,这一参,家里准兴旺。锣鼓声阵阵,舞狮的从门口参起,一路参进客厅,房间,厨房,再返回客厅,后退着出门,这才算参完狮。自从舞狮的在门口舞起狮来,展龙吴添等一群朋友跟进吉就在院子里就点起了鞭炮,噼里啪啦地响到舞狮的参完狮出来鞭炮声才停。院子里弥漫着火药味的烟雾。进吉当着狮头的面封了一百块钱红包给他。一般人封个十块也算是多的了,没想到这香港客一封就是一百块人民币,狮头笑着连连作揖谢谢。qb5200,叫人把最好的中堂画拿来送给吴家。这是本地狮班的规定,到人家家里参完狮后,收下主家的红包便给副画和一对柑橘作为答谢,这画上写有某某狮班的名号,还有农历某年春的字样。这一年的狮班是大埔头的。进吉接过画后叫展龙拿去去挂在客厅墙上。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婆走了进院子里来,说:“阿吉啊,三叔婆来看你了。”进吉一看是三叔婆,忙上前扶住三叔婆的手臂,说:“三叔婆,应该是我去看你的,你怎么来了?”三叔婆笑说:“来看你的人多,你忙,还是我来看你好。”进吉说:“好。三叔婆身体还可以?”三叔婆说:“今年就不行了,这人啊不服老不行。我这腿有风湿病,走远了不行,特别是天气要变化的时候,痛得厉害,可以当天气预报了。”进吉一听她的脚有风湿,说:“那快进屋里坐,我带有驱风油回来。”于是扶着三叔婆进屋。 【五十八】大哥,该娶老婆了 吴家热闹了一整天,直到晚上十一点钟才静下来。惠兰一边收拾茶盘茶杯一边对进吉说:“你明天到镇上去,你小姨家还有阿萍那里都要去看看。”进吉说好,他想明天到镇里去找姨丈换些港币用,也想顺便看看阿标开的厂。第二天早上吃了早饭,跟着雪芳骑着单车到了厂里,进吉一边看厂一边问雪芳:“你们欠人家一共多少钱?”雪芳不知道大哥啥意思,只有说实话:“差不多三万。”进吉说:“阿芳,我想知道你和阿标有没有决心做下去?”雪芳说:“大哥,你说不做怎么办,这些东西扔到河里去啊?现在是骑虎难下,不做也要做了。硬着头皮做下去。”她不敢向进吉开口借钱,前天晚上她在房间里听公公婆婆争论盖房子的事,她虽然没全听清楚,但大概意思也知道。进吉多少带了些钱回来,想盖新房子,公公说盖新房子好,婆婆却不同意,于是争论起来。雪芳不敢跟进吉说钱的事,进吉给阿标的钱也算不少了,难得这样有情有义的兄弟,她再向他要钱,那就要伤兄弟的感情了。她知道,现在的人很现实,多少兄弟父母甚至夫妻间谈到钱就要伤感情。所以要继续做兄弟,千万不要讲钱,讲钱伤感情啊,否则今后兄弟都难做了。 进吉见雪芳说硬着头皮做下去,也没跟他说借钱的事,心想还是自己说出来的好。“阿芳,钱的事你不用担心,等阿标回来后我跟他商量怎么做,好不好?”雪芳心里巴不得进吉有这句话,于是高兴地说道:“大哥,有你支持我更加有信心了。”进吉说道:“只要你们好好做下去就可以了。我还要到小姨和秋萍家去一趟,我走了。” 雪芳跟着进吉到门口目送他走后才把门锁上然后到成衣市场买新衣服。 长安镇这一年的年三十,比往年的年三十热闹了许多。上午的时候,四面八方的乡村百姓都涌到了长安镇,街上一拨拨的人赶着买新衣买年货。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年离百姓越来越近了。新华书店还有个体小店都卖起了春联。进标买了一袋水果去姨丈家里,见了小姨姨丈,跟他们寒暄了几句,又问了飞飞和乐乐,兄弟俩都不在家,进吉换了八千块钱港币这才离开姨丈家去秋萍那里。进吉经过广场的时候,看见整个广场被临时搭建的竹棚占据,一幅幅挂在竹棚里的春联红得耀眼。有许多摊档是当场挥笔写对联的。他要不是在香港买了一副大号春联回来,他也会在这里买副春联回家。秋萍的家不在广场那边,那时雨翔脚刚离开影戏院,影戏院的人就上门要房子了,秋萍还在坐月,那里能搬呀。小孩满月后,影戏院的人天天来赶他们搬家,雨翔和秋萍都烦透了,想这要房子的一天到晚在你家呆着,搞得你吃饭睡觉都不得安宁,自己又不是这房子单位的人,占着房子也不好。于是雨翔跟刘书记说了他家的情况,没想到公社正好有一间空房,原是要给农技站做办公室的,刘书记便把那空房子给了雨翔让他搬到公社来住。进吉知道长安公社在哪里,也不用人带,到了公社一问人就知道秋萍家是哪间房。秋萍要上中午和下午班,刚好在家。雨翔到了年三十,也放了假,公社办公室只留值班的人。他没想到秋萍大哥来了,十分高兴,秋萍要煮些东西给大哥吃,进吉不肯,说:“阿萍,你坐下。哥又不是外人。”秋萍这才回来坐在大哥身边。雨翔冲了茶给进吉喝,问道:“大哥,你在香港还可以吧?”进吉说:“过得去,比在家里好。这要多谢你和秋萍,当年没有你们帮助,借路费给我,我也去不了香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说着拿出一千块钱给雨翔,说:“这钱是给你们的。”雨翔连忙把钱拿还给进吉,说:“大哥,这怎么行。我和阿萍都有工作,你别怕我们没饭吃。” 进吉笑道:“我不是怕你们没饭吃。你看看你们住的地方,像啥样?就一间房子,吃饭睡觉洗澡都在一起,有个来人多不方便。你们也该存些钱买间房子了。”秋萍心道,要买房子靠两人的工资那是猴年马月的事,他俩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大哥也不可能给她很多的钱买房子,于是说:“大哥,你上次已经给了几千块钱,现在不能再拿你的钱了。”进吉说:“这点钱你们俩还跟我啰嗦什么,再啰嗦我就生气了。”把钱塞到秋萍手里,他忽然想起秋萍的小孩,问道:“你的小孩呢,我还没见过外甥女呢?”秋萍说:“在**睡觉,我去抱来。”进吉阻止说:“不要弄醒她,我去看看。”说着走过去看外甥女。 文婷睡得香甜,嘴角不时露出小酒窝,像是正在做着美梦,惹人看了真想亲她一口。进吉掏出一个红包放在她的胸上,秋萍刚想说小孩不用给红包,进吉就用手示意秋萍别说话。兄妹俩离开文婷,进吉赞道:“秋萍,你养的孩子很可爱哦。”秋萍见雨翔在,没敢多说孩子的事,转了话题说:“哥,你看二哥都娶老婆了,你也应该娶个老婆回来才对。”雨翔也接过秋萍的话说:“是啊,大哥,这人生很快就过去的,你也该成个家了,这样爸妈也了了一桩心事。”进吉笑说:“见到我的熟人都这么说,你们也免不了俗。”秋萍说:“大哥,你这话就错了。娶老婆有什么俗不俗的,这跟俗没关系。老百姓娶老婆要传宗接代,那大人物就不娶老婆了?是男人都会娶老婆。”进吉笑道:“和尚道士就不能娶老婆。”他这话一说,逗得雨翔笑个不停。秋萍噌道:“你想做和尚道士啊!” 进吉见妹妹不高兴,喝了口茶,然后说:“秋萍,说真的,我也是凡夫俗子,没想当什么和尚道士啊。可娶老婆不是我想就能娶到的。你不知道,在香港,我们这样的大陆仔是几等公民,想娶老婆,不知道要什么运才能娶得到。”雨翔见进吉这么说,他还是想娶老婆的,只是在香港难娶老婆,于是说:“香港难娶到老婆,不如回家找个。趁着这次回来,大哥,其它什么事都放开,别去办它,先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进吉笑道:“你以为找老婆是到市场买东西啊,走一圈就可以挑到合适的东西。” 秋萍赶紧说:“大哥,对了,你回来找,我想起来了,我有一个同学,还没嫁人,二十七还是二十八岁,我都记不清了,总之,我听说她还没嫁人。怎么样,大哥,你先说你有没有意思,有意思的话,我去她家,跟她说。” 进吉说:“你叫我怎么说,我又不知道她的情况怎么样,你一下子要我说,我不好说。” “什么不好说的,这又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要看就看,不想看就说不看。”秋萍快人快语说道。 雨翔理解进吉的意思,知道秋萍说错了,对秋萍说:“大哥不是这个意思。”秋萍问道:“哪啥意思呢?”拿眼看大哥。雨翔说:“亏你结了婚,还不了解男人。你起码要给大哥介绍介绍你同学的情况是不是?比如,她人品怎么样,有多高,人长得怎么样?最起码要让大哥知道吧。大哥,你说是不是?”进吉只是笑,没回答雨翔的话。秋萍说:“你这么一说,选美啊?” 进吉接着妹妹的话笑道:“香港就有搞选美活动,可热闹了。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不是李嘉诚,也不是什么钻石王老五,可我是香港人啊,真想要回来找个老婆,还是有一大把女人追的。”雨翔说:“这就好,我想大哥回来娶个老婆也是件容易的事。”秋萍附和说:“那就快点找老婆啊。”进吉摇着头笑道:“看是容易,做起来就难了。像我们这样的大陆仔,回大陆娶了老婆,能不能搞到香港去难说。两地分居旧了,女人会变心的,闹出事来还是自己麻烦。所以我想来想去,有本事有那个缘分,还是找个香港的好。”秋萍说:“你自己都说大陆仔要在香港娶老婆难,不难你早就娶到老婆了。大哥,别再做梦了,你看你都多大岁数了,该娶老婆了。你自己好好考虑,我的同学人是不错的,我了解她,你想好了跟我说一声,好吗?” 进吉见妹妹对自己的婚姻这么热心,也不好再说些啥了,只是点点头说他会考虑。进吉问:“阿翔,你在公社做什么工作?”雨翔说:“在办公室抄抄写写做些文书工作。”他没说他当秘书。进吉说:“在办公室工作的人都是白领,看你穿的老土,还穿中山装,不行不行。我有两套西装,明天你去挑一套,看合适的你挑走拿来穿。”雨翔笑道:“这不行。你没听说一句话吗,入乡随俗。我要穿了你的西装上班,不把我当成资本主义怪物看这就怪了。不行不行,我是不会穿的。” 进吉笑了笑,只好作罢,说:“好,随你。”转头问秋萍:“今晚回家里吃晚饭好吗?”秋萍说:“不用了,我是嫁出去的人,年三十肯定在婆家过。”进吉说:“那好,你跟阿翔什么时候去?咱们兄妹几个吃餐团圆饭。”秋萍说:“初二吧。家里一般都是初二回娘家。”说好了兄妹几人啥时候吃餐团圆饭,进吉这才离开了秋萍和雨翔。 【五十九】桃花运 进吉骑着单车跑在街上,忽然想起舅舅那里没去,虽然舅舅已不在人世了,但表妹表弟还在,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去看一下的,于是骑着单车拐进了咸鱼街。到了表妹家门前,进吉下了车,一看是发廊,里边有正在烫发的,有坐在一边等着的一屋子都是女人。他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看看前后的房子,没错啊,表妹家应该是这间才对的,可是怎么成了发廊了?他正在犹疑时,发廊老板见有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在门外东看西看,便走出来问道:“老板,是不是要电头发?”进吉说:“不是。老板,我想问一下你们开的发廊是租的吧?”发廊老板迟疑了一下,说:“是啊,是租的,跟姓张的老板租的。”进吉一听,都糊涂了,又问道:“什么,你说这房子是姓张的,没搞错吧?”发廊老板说:“不会搞错。对不起老板,我没时间陪你说话了。”说完回发廊去了。 进吉仰起头看楼上的窗户,喊道:“阿香,阿香。”喊了几声没人回答。邻居郑叔婆走出来,问进吉:“你找阿香啊?”进吉说:“是啊。叔婆,你知道去哪里了吗?”郑叔婆没回答进吉的话,眼睛上下打量着进吉,好像认识却又想不起,问道:“你是她亲戚还是·····”后面的话她不说了。进吉说:“我是她表哥。”郑叔婆想起来了,说:“我知道了,是阿香大姑的孩子吧,是不是?”进吉点头说:“是。”郑叔婆高兴地拉着进吉的手说:“阿香出去了。到我家坐坐吧,等她回来。”进吉想了想,在这里等一会也好,等不着他再走不迟,反正也没啥事要做。于是把单车放在郑叔婆家门外锁好,这才进了郑叔婆家。 郑叔公听老婆说阿香的表哥来家里坐,他马上冲茶,叫老太婆端出糖果饼干和柑橘放在茶几上。他一见进吉进来便认出进吉,问道:“你是不是叫阿吉?”进吉拿出香烟抽出一支给郑叔公,然后说:“是啊,我是叫阿吉。阿香的表哥。”郑叔公热情地说:“快坐,快坐下喝杯茶。”转头对郑叔婆说:“老太婆,你知不知道今天来了贵客。阿吉就是大家常说逃港的那个,今天回来了。”郑叔婆一笑,两眼迷成一条线,说:“难怪我看他这么面熟,穿着打扮又像番客,原来是阿吉。喝茶。阿吉,这糖果饼干好吃,吃一点。”郑叔婆伸出手抓了一把糖果饼干塞到进吉手里,进吉笑说:“不用了,叔婆,叔公,你们吃。”把糖果饼干放回盘里。 进吉喝了一口茶,问道:“叔公,隔壁开发廊的说他租的房子是姓张的,怎么回事?这房子明明是鲁家的,怎么成了姓张的?”郑叔公抽着烟没说话,郑叔婆说:“阿吉啊,我叫你进来坐,就是想跟你说这事呢。阿香和阿花两姐妹为这事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架。两姐妹像仇人似的,一见面就没好事。阿香的老公姓张,这发廊就是用他的名字租出去的。阿花见了,哪里同意,这房子又不是姓张的,说什么阿花也有一份啊,可是这房租都被姓张的收去了······”郑叔婆忽然转头看老公,说:“你别踢我,让我讲完。”接着要讲下去,郑叔公忙截断她的话,说:“老太婆说不清,说话颠三倒四的。”瞟了老婆一眼,刚才踢她一下她还不醒,人家的家事你管这么多干吗?进吉也听了个明白,笑道:“叔婆,可以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多说了。阿香阿花都去哪里了,年三十的家里也没个人在。”郑叔公这时才说道:“阿花早就不在这里住了,她到了她老公家住;阿香和为正还在这里住,还有阿香老公。阿香跟她老公早上就出去了,可能是去婆家吧。”进吉说:“原来是这样,难怪我喊叫都没人回答,都不在家。”进吉也不想再等桂香回来了,便告辞了郑叔婆郑叔公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吃了午饭,进吉拿出三千块钱交给母亲,说是给家里过年买这买那用的。母亲说:“有了,家里都买了这么多东西,也不缺少啥。阿吉阿,这个月初老二要钱发货,我跟村里的叔公叔婆借凑足了一千块钱,我想先还给他们,让他们过年也安心。你看好吗?”进吉说:“一千块钱不多,你先拿去还吧。”惠兰这才高兴地去还钱。下午各家各户都忙,串门也就少了。到吃年夜饭的时候,雪芳见阿标还没回来,想着偷偷地流了眼泪。结婚第一次过年,夫妻俩都没在一起过,还不知道老公的消息,身处何地,她越想越凄凉。她又怕家里人看见,也不敢放开感情痛苦一场,直到晚上孤零零地睡觉,一枕头都湿遍了。 进吉在家,晚上没闲一会,不是叔婆叔公来就是从前要好的朋友来,喝茶聊天直到子时鞭炮声响起这才散去。他也买了一捆一万头的东莞鞭炮,用竹竿吊起来在院子里点。早上惠兰起来的时候,打开门一看院子铺满了红色的碎纸片,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这生活有如这红色的纸片,红红火火的,一年比一年红火。自发拿着扫把打扫院子,把碎鞭炮纸扫到院角落成一堆。 这里的风俗,初一早餐必定是吃斋。惠兰做好了粉条烫便去叫醒儿子。进吉张开惺忪的睡眼,说:“有什么事,这么早起来干什么。我睡多一会才起来。”惠兰说:“起来,起来了。别睡懒觉。”进吉问:“妈,有什么事吗?”惠兰说:“跟我去大庙烧香。快起来了。”进吉十分不乐意起床穿衣,然后去洗漱,再和家人一起吃早餐。吃完早餐,惠兰准备好香纸烛,果品等,让进吉骑着单车载着自己去了大庙。 大庙位于长安镇西面的玉峰山脚下,离县城有三公路里远,是本地方圆百里最大的一座庙宇。庙宇供奉的不是观音菩萨,也不是哪位神仙,供奉的却是三山国王。这三山国王有个来历。传说隋唐的时候,有三位神人受命于天,各自镇守本地三座大山。有一年,唐太宗带领部队攻城久攻不下,忽然见到有三位穿着金甲的神人从天而降,助唐太宗攻城,唐太宗大获全胜,问起身边的大臣那三位神人是哪里来的,大臣告诉他说,是潮州三山神,于是唐太宗敕封三山神为三山国王。还赐有庙宇,民间称这庙宇为三山国王庙,简单地说就是大庙。大庙建庙几百年来,香火鼎盛,百姓都说是有求必应,因此朝拜的人一年四季骆驿不绝。可惜的是,百年古庙,文革的时候毁于一旦。现在社会秩序渐渐恢复,去年中秋,新安县委县政府同意由民间知名人士组成的大庙修复委员会成立。委员会成立,县政府却没钱拨给他们,他们靠信徒和海外华侨捐赠,一点一点累积起来建大庙。新建大庙规划自然是气势宏伟,因此,这建庙工程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进吉和母亲来到大庙,只见许多的人来来往往。工地上到处堆放着石条,大多数是没打磨成柱子的石条。进吉对过去的大庙还有些印象。以前的大庙并不大,也就是普通农家的两三间房子大,进了大庙的门,绕过一个天井,往里走,到了一个平台亭子,亭里供奉着三山国王。现在进吉看见竖在路边的大庙规划图,比原来的占地面积不知道要大多少倍,层层楼阁,金碧辉煌,气势壮观。 工地的北面,搭有一座竹棚,竹棚里的大桌上放着三尊婴儿般大小的木雕,木雕金漆脱落,身上的衣袍色彩斑驳陆离,这便是人们供奉的三山国王。在三山国王的上方挂有一条横幅:“三山国王护国庇民”。惠兰把果品大宝在桌上摆好,点着蜡烛,把蜡烛插在装有沙子的一口大水缸里,然后再点着清香,回到桌前,分了一小半给进吉,说道:“阿吉,你自己许个愿啊,求三山王爷赐你桃花运,今年内把老婆娶回来。”旁边跪拜的人听见母亲跟儿子说这话,都偷偷地笑了,进吉自己也想笑,看着母亲虔诚的样,没笑出来。惠兰许了愿,跪拜三次后,问进吉有没有照她说的做,进吉说正在许愿呢,惠兰说那你许吧,离开去水缸那边插香。进吉心道人的桃花运是天上的月老管的,三山国王只管保佑平安发财,于是说了些保佑平安,希望三山王爷保佑他在香港中马标的话,这才跪拜三山王爷。他起身的时候,没想撞到他身后站着的一位姑娘,香灰落在进吉西装上,姑娘忙说:“对不起,对不起。”伸手要拍打他衣服上的香灰,进吉说:“没事,我自己来。”拿眼看这姑娘二十岁的样,明眸皓齿,身材纤细,长发披肩,也算是个美人儿。那姑娘见进吉凝视她,脸颊顿起红云,转过身向她母亲走去。 惠兰在那边叫道:“阿吉,你许好愿没有?好了把香拿来。” 进吉拿着香到母亲那儿,把香给了母亲。惠兰说:“去点纸炮。”从竹篮里拿出鞭炮给儿子去点。鞭炮一会就响完了,进吉才载着母亲回家。 【六十】回礼 牛年离我们越来越近,已经听见了金牛的脚步声,此时此刻,水军祝福广大网友们,新春愉快,牛年心想事成,全家老少平安!=================================================================================================年初二天一亮,秋萍就赶着雨翔起床到菜市场买些菜回娘家,自己炒了鸡蛋饭等雨翔回来。一会雨翔从菜市场买了一个盐焗鸡回来,秋萍见了问:“你没买肉丸?”雨翔回答:“哪里有肉丸买,走遍了市场,都说卖完了,只有这盐焗鸡买。”秋萍埋怨说:“那你不懂买些猪肉。”雨翔解释说:“食品公司还没上班,去哪里买猪肉?有肉票都没用。”秋萍只好叹道:“拿只鸡回娘家,我都有点不好意思。”雨翔见她这么说,便逗她说:“那算了,我不去了,你和孩子去吧。”秋萍收拾袋子,回过头看雨翔,说:“你不去?你永远都不要去。”说着自己去端饭吃。雨翔走到老婆身边,笑道:“跟你开个玩笑,你当真啊?”秋萍头也不回,说:“吃饭了,快点吃,吃完了就走。”雨翔只好端起饭碗吃饭。 夫妻俩吃完饭,趁着雨翔洗碗的时间,秋萍又给婷婷冲些奶粉喝,等婷婷喝完了,秋萍才抱着孩子坐在雨翔骑的单车后面回到娘家。年初一安静了一天,到了年初二一大早的,街道路上便热闹了起来。走路的手里拎着东西,骑着自行车的把包挂在车头,来来往往的,都是回娘家的人。 惠兰见到秋萍和雨翔来了,对秋萍说:“婷婷给我抱抱。”伸出双手从秋萍怀里抱过婷婷。惠兰对婷婷说:“婷婷乖哦,还认得外婆吗?”婷婷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外婆,意思是告诉外婆我当然认得你了,你是我外婆吗。婴儿是靠眼睛说话的。秋萍问母亲:“二嫂呢。”惠兰说:“回娘家了。”雨翔问道:“二哥回来了吗?”惠兰说:“没有,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过年。”秋萍正要问大哥还没起床啊,就见进吉走了过来。进吉和雨翔秋萍打了招呼,对母亲说:“妈,给我抱抱外甥女。”母亲给他抱了,婷婷居然没哭,进吉笑着对雨翔和秋萍说:“阿翔,秋萍,你们两个给我多生几个外甥和外甥女,你看,她长得多漂亮,像秋萍吧?”说到孩子,其实雨翔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他母亲总会在秋萍背后说孩子不是他们陈家的,早晚都要生一个真正的陈家后代。秋萍心里知道愧对陈家,也不敢多说话。母亲接着进吉的话说:“阿吉,你不知道家里计划生育抓得可严了,他们俩都是上班的,更严了,要生孩子哪有这么容易。他们两人只能生一个。” 进吉不明白什么是计划生育,说:“什么计划生育,只准生一个,有没有搞错,香港政府随便你生,生多少个都可以,只要你能养得起。”雨翔向他解释:“大哥,你不了解大陆的政策。计划生育,通俗地说,就是养小孩要有计划,这个计划,不仅是国家的,也是个人的。我们上班的工作人员夫妻俩只能有一个,不管是生男的还是生女的,农村生女的可以放宽生第二胎。”秋萍笑道:“你别跟大哥宣传你的计划生育政策了。”接着对进吉说:“大哥,我跟你说我同学那事,你考虑的怎么样?”惠兰蒙在鼓里,不知道兄妹俩说啥,便问道:“秋萍,你跟你大哥又说什么事了?”惠兰是怕秋萍向她大哥借钱给别人。现在想借钱做生意的人多的是,削尖脑袋钻牛角尖都想借到钱做生意。她最怕儿子那两分钱随便借给人。大儿子耳根软,一听自己兄妹要钱,也不问个明白,就把钱给了弟妹。她最担心的不是弟妹真正的要借钱,而是别人通过他们向阿吉转借钱。 秋萍从进吉手中接过婷婷,笑道:“妈,没什么事。我是想介绍我同学给大哥做老婆,问大哥考虑的怎么样。就这件事。”也不知道秋萍她爸什么时候进来,他刚到菜地去,割了芥蓝菜回来,手里还拿着菜,听见女儿说介绍她同学给阿吉做老婆,便走过来说:“阿吉,不用考虑了。我说你这次不要再挑肥拣瘦的了,赶快答应阿萍,什么时候结婚,定下日子来。我和你妈给给各位老祖宗烧高香。”听了这话,进吉雨翔和秋萍都笑了,惠兰道:“有什么好笑的。阿吉结婚这么好笑?”秋萍忙说:“不是,妈,人家跟大哥还没相看呢,爸就赶着大哥跟人家结婚了,这不好笑吗。”说着话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自发说:“笑不笑没关系,我看阿吉这事要快刀斩乱麻,越快越好。”说完离开大家去厨房放菜。惠兰对进吉说:“你爸说的没错。秋萍,这事妈做主,你吃了饭赶快去你同学家,约个时间和你哥相看。阿吉,你别说什么不肯的话啊。昨天我在三山王爷面前许了愿,请王爷帮忙牵线,给我儿子找个老婆。你看多灵啊,今天这桃花运不就是来了。” “哎哟,这么齐啊。”门口一**声说道。秋萍进吉等人看去,是姨丈小姨一家来了,忙起身招呼。这年初二的,小姨姨丈一家还是头一回到惠兰家里来给姐姐拜年。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还不是香港客回来了,他们一家才会来拜年的,这是给香港客拜年。尽管是这样,过年的,来了便是客,还得热情招待。于是秋萍把孩子给雨翔抱,自己和母亲去擂茶。慧珠一进来,就拉着进吉的手说:“小姨没什么给你吃的,抓了一个鸡来给你吃。”进吉笑道:“算会了,小姨,姨丈坐,冲茶吃。”陈飞陈乐两兄弟一进门就看见那部电视机放在客厅里面的墙角边,两人走过去看。陈飞说:“这是日本乐声机,不错不错,这个机好。”陈乐说:“好有什么用,家里又收不到信号。”陈飞说:“你不懂。”他回过头来对进吉说:“大哥,你真有先见之明,这电视机买回来买对了。”进吉转过头问:“这怎么说?”陈飞在进吉身边坐下,一边伸手去拿茶几上的三五烟,一边说:“过完年二三月份这里就有电视转播台了,到时这里不就可以看到电视了吗?所以我说大哥就是有眼光。”雨翔也听说了这个消息,说:“听说是在象山中学象山顶上建电视转播台。”陈飞更得意了,说:“姐夫都说了,这消息是真的,到时电视机就走俏喽。”进吉说:“看不出你挺有经济头脑的。”陈飞说:“那当然。我要有钱的话,能够把地球玩个转。”他吐出一口浓烟,一圈套一圈慢慢扩散开来,煞是好看。 说着话,只见桂花和小虎来了。桂花和小虎对大家说新年好后,桂花就走进厨房,对惠兰说:“大姑,过年没什么给你吃的,只有一个鸡臂。”这鸡臂是俗称,相当于鸡的四分之一带鸡腿的部分。惠兰拉着桂花的手说:“来看大姑大姑就高兴了,还要什么东西。去厅坐一下,马上擂好茶。”桂花问:“二哥回来了吗?”秋萍说:“还没回来。”桂花便去了客厅。 惠兰擂好茶一人一碗,吃着饼干米程蜜饯,慧珠没见着自发问惠兰:“姐夫呢?”惠兰说:“到菜地割些菜回来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她给陈飞陈乐添些擂茶,陈飞说:“不用了,大姨。”惠兰笑说:“你们俩兄弟的喜酒啥时候给大姨吃啊?”陈飞说:“快了。”陈云清接着儿子的话说:“排了八字,今年要到八月半后才有结婚日。”惠兰看时间差不多要做午饭了,叫慧珠等人在这里吃,慧珠云清不肯,要回去,惠兰去厨房砍了半个盐焗鸡给妹妹,进吉又去房间拿了两包糖果和两包三五烟给姨丈,这才让他们回去。慧珠一家一走,惠兰拉着儿子到房间说:“阿吉,不用你回东西,你回啥啊。她来只带了一个鸡,我都回她一半了,还是个盐焗鸡呢,她不吃亏了。”进吉说:“妈,这有什么呢,不过是两包糖和两包香烟。我还麻烦姨丈换港币呢。”惠兰说:“你懂啥。他帮你换港币他没赚钱啊,你姨丈是什么人,没钱赚的事他会跟你白做。没这么好的事。你带回来那点东西,以后没我的同意,别乱给人了。”说着惠兰自己挑了两包美国的开心果瑞士糖,进吉问:“你这是给谁?”惠兰说:“给桂花的。” 秋萍在客厅里叫道:“妈,桂花要走了。”惠兰拿着东西出来,说:“桂花,小虎,在这里吃饭,有许多菜。”小虎笑说:“不用了,大姑,我和桂花来看看你和大表哥就可以了,吃饭就不用了。”惠兰说:“你要走我也不留。这点东西你拿回去。”把开心果和糖给了桂花。桂花和小虎刚要走,进吉走了出来,说:“桂花,你等等。”拿出一个大红包,里面装有200元人民币,递给桂花,说:“桂花,难得你经常来看你大姑,还帮你二哥打工,这个红包你收下。”桂花拿着红包,说:“怎么好意思?”惠兰说:“你大哥给你的,你就收下。我知道,你不比你姐,你和小虎就靠那点工资生活,不容易。”惠兰的一句话,让桂花差点流眼泪,咬咬牙,便和大姑表哥等人告辞走了。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自发才回来。惠兰说:“到哪里去了?看有多少客人来,过年过节的,你好意思走来走去,也不帮帮家里的忙。”自发说:“我在看武术表演,可热闹了。”秋萍先煮些米糊给婷婷吃,小孩吃饱了自己才吃饭。 【六十一】兄弟姐妹 过年了,发红包了,你收到红包了吗?水军祝福广大网友们,新春愉快,牛年心想事成,全家老少平安!=================================秋萍吃了饭便说要去同学家,母亲说:“过年过节的,去人家家里,带些柑橘去。”这柑橘意思是大吉大利。秋萍照办拿着一袋柑橘骑着单车去同学家里。 进吉以前十分要好的朋友吴展龙吴添等过来找他,大家说起过去的事觉得是那么可笑但又十分亲切。展龙问道:“吉哥,你怎么就想到偷渡到香港?也不跟我说一声,带我去。”进吉笑说:“我的命不值钱,烂命一条,听人说香港好我就一心要去,也顾不了什么了。”吴添对展龙说:“你真要敢去香港,像吉哥一样,吉哥去后这么多年,你也可以去啊。只可惜我们都没有这个胆。”展龙笑着补充说:“应该说是没福享受花花世界。” 说起享受,进吉到香港后只享受过一次。他到香港后,常听人说起九龙沙角的红灯区是男人的世界,他听得耳朵都起老茧了。有一次他跟着一个熟人去潇洒享受一回,结果人家要钱的时候,吓了他一跳,三千块钱港币,就这么几下动作三千块钱没有了。他是农村去的,他知道赚钱不容易,从此以后再也没去过红灯区了。说心里话,真难为他一憋憋了这么多年。他也是个年轻的大男人,何况他又是尝过那滋味的大男人,在花花世界里能够委屈自己憋了这么多年,真的是不容易。 下午三点多,进标回到了家里。大家只见他一身邋遢的,头发又长又脏,惠兰心疼地问:“你是怎么回来的?”进标说:“一路坐货车,从浙江到福建,再到汕头,然后到流沙搭车回来。”自发笑说:“红军万里长征都没你走这么远。”进吉笑道:“爸也知道红军万里长征哦。”雨翔抱着婷婷,问:“二哥吃过饭没有?”进标看了看小孩,说:“都这么大了。我在流沙吃过了。”进吉说道:阿标,这次跑了这么远,有什么收获?”进标刚要说,厨房那边雪芳喊道:“阿标,洗澡了。”惠兰说:“先去洗个澡,洗好了再和你大哥慢慢聊。”雪芳中午在娘家那边吃了饭就回来,过年的,用的开水冲茶也多,她看水壶里的开水不多,便生火烧开水,没想到进标回来,正好给他洗澡用。进标要回房间去拿衣服,雪芳说:“去去,一身脏得够呛,去洗澡,衣服我会拿给你。”进标只好提着两桶水去洗澡了。 一会雪芳拿了衣服给进标,进标洗好澡穿了衣服出来,对大哥说:“啥时候回来的?”进吉说:“年二十八晚上。”雨翔端了杯茶给进标,问道:“二哥,进标坐下喝了口茶,说:“大哥,把这炒茶倒掉,我在杭州买有龙井茶。我去拿来冲。” 雪芳对婆婆说:“妈,你帮我看好美娟,我去洗阿标的衣服。”惠兰说:“放心好了,去洗吧,我会看的。”说着去看美娟。 进标拿了茶出来,给大哥冲。进吉冲好后端给每人一杯,进吉笑说:“阿标,阿芳挺贤你的。”雨翔接口笑说:“当然了,二哥是有福气的人。”坐在一边抽水烟筒的自发说:“阿吉,家里就差你一个了。咱们家你娶了老婆,就算完美了。”进标回过头看父亲,说:“爸,你说这话有水平,我是第一回听见你说这么有水平的话,连你女婿的水平都没你高了。”自发说:“我是说大实话。”进吉说:“别扯到我身上。阿标,说说你这次跑这么远有什么收获?” 进标说:“有啊,收获可大了。我这次总算没白跑,跟浙江义乌的老曹他们交了朋友,答应帮我销售电子琴,叫我好好生产就可以了。大哥,阿翔,你说这是不是最大的收获?”雨翔说:“二哥,我泼一句冷水啊。有句千古名言,叫做无商不奸。你不会上了人家的当吧?”进标很自信地说:“不会,老曹不会骗我的,我相信这一点。”自发走过来,对进标说:“阿翔说的没错。做生意的都是老奸巨猾,要不然他们怎么发财?你的货给他们收钱了吗?”进标说:“还没有结账。”自发越得意了,说:“你看看,阿翔和我说的没错吧,是不是?你把货给人家代销,这么远的路,你跑到浙江去要钱啊?我看你那点钱还不够来回路费!”进标耐着性子,说:“爸,你不懂这事。阿翔和你说做生意的人奸啊猾啊,给我提个醒没错。可也不是所有的商人都是这样的。你放心好了,老曹很快把钱寄过来给我的。”雨翔听了二哥的话,心感后悔说了自己了不该说的话。做生意,他本来就是外行。自发也觉得话不投机,十分无趣,便离开了家里。 进吉一直没说什么。心想产品给别人代销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香港许多商家也用这个办法,不然个个做生意的人哪里都有这么多的本钱,这说借别人的钱发财。于是把这道理说给了进标听。“只要可靠的,可以给商家代销。阿标,你做的产品我看过,不用这个办法你真的是卖不出去。人家肯帮你的忙卖你的产品算是不错的了。”进标说:“是,大哥说的没错。我这产品需要改进,特别是这个外壳,做工太粗糙了。大哥,能不能找个香港那边的工厂帮忙做?”进吉说:“这个我就不熟悉了。”进标叹了一口气,说:“有香港师傅做也难,需要钱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进吉听弟弟的话,知道他遇到资金困难,于是说:“阿标,钱的事你不用愁,我去了香港这么多年,还存有一点钱,我会帮你。”进标一听,高兴地说:“我怎么忘记了,我身边有一个财神爷。”说完这话,又高兴不起来了,说:“大哥,你还没成家呢,我怎么要你的钱。香港要成一个家,不是件容易的事,要花很多的钱的。”进吉说:“兄弟讲这些干嘛。你是怕我和你分了你的厂啊?我不要你的股份,一股都不要。如过你赚到钱了,就当我借给你,你还给我就可以了。没赚到钱,算我赌马赌输了钱,行了吧?”进标说:“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进吉打断进标的话,说:“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别说了,再说我生气了。”进标只好说:“好,好兄弟,拧成一股绳,同心协力,金山银山也要搬回家。”进吉笑道:“这就对了。” 雨翔见进标说他的厂缺钱,大哥又肯出钱帮他的忙,想自己有些国库券,放在家里也是放着,不如到黑市上把国库券换成现金给二哥,于是说:“二哥,我想帮你的忙也帮不上。不过我手上还有几百块钱十年期的国库券,你拿去换成现金用。”进标说:“不用了,阿翔,你留着吧。几百块对我开厂的没有。”雨翔说:“我知道二哥看不上那几百块钱。”进吉不知道什么是国库券,问雨翔,雨翔说:“国库券就是国家发行的债券。这国库是我和阿萍单位硬性指标扣工资发的,单位的人拿到都去黑市上换了,一百元的国库券才换八十五六块。”进吉问:“这不是亏了吗?怎么会这样呢?”进标说:“十年后还不知道这国库券值多少钱呢。都怕贬值,家里人都有这个心里,你许明天给我一百块钱,不如现在就拿五十到手,这钱拿在了手上心里才踏实。”雨翔说:“二哥说的没错。不过国家债券应该没事。二哥开厂钱紧张,我这点钱也算不了什么钱,二哥还是拿去的好。”进标说:“你这么热心我不好不要了。好吧,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去拿来换。”雨翔说:“行。” 这时秋萍回来了,一进门高兴地说:“大哥,我同学肯和你相看了。”说完话这才注意到二哥回来了,又说:“二哥几时到家的?”进标说:“刚回来没多久。秋萍,你去给大哥做媒人了?”秋萍笑说:“什么媒人,这么难听。大哥的事我们不该关心啊。”进标说:“大哥,你看看,秋萍跟了阿翔,这张嘴越来越厉害了。”雨翔说:“我是不会说话的人。”秋萍瞟了一眼雨翔,说:“他会说话早就当官了。”进吉诧异,说:“阿翔不是在公社当官吗?”秋萍嘲笑说:“什么官?做文书的,抄抄写写算什么官。你问他自己。”雨翔说:“我是没官运的,这辈子不要想当官。”心道他们兄妹说话怎么把话题转到他身上了,于是说:“秋萍,你同学几时和大哥相看,是不是安排了明天?”秋萍说:“你这书呆子,你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初三是穷鬼日,哪有穷鬼日相看的?不吉利。我和我同学说好了,后天上午到公社我家里去。大哥,后天上午早点吃了饭就到我那里去啊。”进吉说:“好。” 雨翔和秋萍要走,进标说:“我刚回来你又要走。这么多年了,兄妹难得在一起过一个年,晚饭在这里吃,别走。”进吉说:“老二说的是。秋萍阿翔,你们都别走了。”秋萍见大哥二哥说的没错,兄妹三人十多年没在一起过年了,这次真的是难得的机会。雨翔不知道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只说:“吃了晚饭回去怕太晚了。”进标说:“没事,晚了我送你们回去。要不现在就叫妈做饭。”雨翔说:“妈在房间看美娟呢。”进标说:“是吗。美娟都大了爸,会不会叫爸?”秋萍说:“二哥,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还有,告诉你一个兴奋的消息,二嫂有了。”进标高兴地说:“是吗?是真的吗”秋萍说:“你自己去问二嫂。”说完她去厨房做饭了。 【六十二】香港客谈恋爱 我们一起走入了牛年,水军在这里祝福广大网友,牛年事事如意,大吉大利! =======================================进吉吃了早饭就来到了妹妹家里,没见雨翔,问妹妹:“阿翔上班了?”秋萍答道:“春节单位放三天假,初四就开始上班了。今天上班也没事,去了都是喝茶看报纸吹牛皮。阿翔一会儿就回来了。”进吉又问:“你呢,你不用上班吗?”秋萍说:“我请了一天假。大哥,你先冲茶喝,开水我煮好了。我同学可能没这么早来。我去看看婷婷醒没有。”进吉看看手表九点两个字,也不算早也不算晚。看见妹妹抱着婷婷出来,问道:“你上班了婷婷谁带?”秋萍一边抱着婷婷在塑料盆上拉尿,一边说:“本来我是想叫妈来这里带婷婷的,可妈走不了。那边还有一个美娟,二嫂肚子里也有了,妈实在是走不开。”进吉说:“那你怎么办,你又要上班,请不了假。”秋萍说:“叫阿翔他妈带,他妈上班没啥事,本来是可以带的。可她对婷婷不是很好,不太愿意带。我真的是没办法。”秋萍不想把婷婷的事说给大哥听,进吉以为是他们婆媳之间闹矛盾,刚回到家乡哪里知道这么多妹妹的事情。进吉说:“那这样的话,还是辛苦妈了,你把婷婷抱回去,给妈带,妈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秋萍说:“我都不好意思老是麻烦妈。”进吉说:“没事,妈喜欢孩子。只是婷婷断奶没有?”秋萍答道:“刚断没多久。大哥,你帮我抱一下婷婷,我去倒尿。”进吉起身从秋萍手中接过孩子,对婷婷说:“乖啊,婷婷,大舅抱你啊。” 秋萍到门外水沟倒小孩子的尿水,回来的时候听见有人叫她,她回头一看是她同学刘玉凤骑着单车来了,忙和她打招呼。刘玉凤来到秋萍跟前下了车,问道:“你大哥来了吗?”秋萍回答说:“早到了。在屋里等着你呢。你一个人来?”刘玉凤觉得秋萍问的奇怪,反问道:“我一个人不能来吗?”秋萍一笑,说:“我不是说你一个人不能来,我是觉得你应该跟你妈来才对,这是相亲啊。”刘玉凤说:“不用了,你还这么土,自己相亲还带着妈来,我妈来了也不能决定我的事。走吧。” 刘玉凤跟着秋萍进了长安公社的大门,到了秋萍家的门口把单车放好,这才走进屋里。进吉听秋萍说她同学来了便朝门口看去,咦,这姑娘不是初一在大庙碰见的那位姑娘?刘玉凤见到进吉,也是惊奇,心道怎么会是他?眼睛却看进吉怀抱里的婴儿。秋萍见大哥看刘玉凤,好像是熟人一样,说:“你们俩认识?”进吉说:“以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刘玉凤没说话。她和秋萍是普通同学,第一次上秋萍家,也不认识秋萍的孩子,见了进吉怀里抱着个婴儿,心里嘀咕着骂这个死秋萍,她大哥有了孩子还介绍给我做老公,让我当后妈。秋萍和进吉不知道她看歪了眼,哪里知道她以为进吉怀抱里的婴儿是进吉的,只叫她喝茶。她茶也不喝,对秋萍说:“秋萍,我刚好有件急事要去办,我先走了,不好意思。”起身出门。秋萍不知道刘玉凤是怎么一回事,刚来就要走,是谁得罪了她?看了一眼大哥,进吉说:“你看我干吗?”进吉还以为是那天的事让她还记恨在心里,心道走就走,还怕天下没女人啊。 秋萍忙追到门外,叫道:“玉凤,你等等我。”刘玉凤扶着单车停下脚步,秋萍走上前说:“玉凤,跟我说真话,是不是我大哥哪里得罪了你?要是我向你陪不是。”刘玉凤一脸冷冷地说:“哪里话。没人得罪谁,我真的有事要走,忽然想起的。”秋萍生气说:“我不信。你根本就没事。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你。”刘玉凤说:“好吧,你生气我也生气。我问你,你大哥都有小孩了,你还要介绍给我,要我当后妈呀?”秋萍说:“谁说我大哥有小孩了?我大哥没结过婚,和你一样。”刘玉凤说:“我不信,你骗我。睁眼说瞎话,明明他抱着个小孩,还说没结过婚。”听她这么一说,秋萍忽然笑起来,惹得路过的人都转过头来看她。秋萍说:“那是我生的女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去吧。”同住在公社里的林老太太去广场回来,遇见秋萍,问道:“你没上班啊?”秋萍说:“今天请了假,没上班。叔婆,有什么事吗?”林老太太说:“我孙子缠着我要买什么钢铁书,我也搞不懂,想让你帮忙买回来。”秋萍说:“我有空的时候再问问你孙子,是不是买《钢铁是怎么炼成的》这本书,是的话我帮他买回来。”林老太太高兴地说:“对了,没错,就是这本书。我都说了,钢铁怎么炼成的,你小孩子学这干吗。大跃进的时候······”她见秋萍和刘玉凤进了秋萍家里,就没说下去了。 秋萍从进吉手里抱过女儿,给刘玉凤看,说:“这就是我女儿。你怎么不知道我生孩子呢?”刘玉凤瞥了一眼进吉,脸上有些热,她对秋萍说:“你还好意思说,我们几年都没见面了,见了面你也没说你生了个女儿。”秋萍对大哥说:“大哥,都是误会。”进吉也没问误会什么,只叫喝茶。秋萍说:“大哥,你再抱多一下婷婷,我煮些米糊给她吃。她起来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刘玉凤说:“我来抱吧。”伸手从秋萍手里接过婷婷,婷不肯让她抱,眼睛一闭,就哭了起来。进吉说:“还是我来抱吧。”从刘玉凤手里要过婷婷,婷婷便不哭了。进吉笑说:“小孩子认人厉害。秋萍没跟我说如何称呼你?”刘玉凤有点害羞说:“免贵姓刘,叫刘玉凤。”进吉听了想笑,这会儿说话真像她人一样,不仅秀气还特别斯文。进吉抓过一把开心果给她,说:“玉凤,我可以这样叫你吧?”刘玉凤点点头。进吉接着说:“这开心果好吃,你多吃一点,是我从香港带回来的。”刘玉凤手里拿着开心果问道:“你在香港做什么生意?”进吉说:“没做生意啊,我只是跟人家打工的,做药行卖中药的。”刘玉凤说:“站铺头的也是做生意。我就喜欢做生意的人。”说着话的时候,她脸颊已经红了,便拨开开心果吃起来。 秋萍煮好米糊过来,说:“玉凤,我这里有两张电影票,你和我大哥晚上去看吧,怎么样?” 刘玉凤问:“啥电影?” “望乡。” “好看吗?” “日本片。当然好看了,挺热闹的,票特别紧,没熟人很难买到。”秋萍从大哥手里抱过婷婷,开始给她喂米糊。 “你看了吗?” “还没有。给你们俩先看。” 进吉心里想秋萍这同学看似有一副好皮囊,其实这个人头脑有些不开窍,或是说有些聪明过头,进吉自己也说不清她是一个什么类型的女人。他在大庙碰见她的时候,确实被她的美貌吸入,可是这会儿真正接触到她,方知她是那种让男人可以交往但爱不起来的女人。进吉想难怪她这么大的岁数,还没有男朋友,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岁数也不小了,只要她对自己是真心的,还是可以接受的。于是,到了晚上,进吉还是到影戏院赴她的约会。 新安县影戏院几个大字吊在影戏院门口上面,这几个大字还是县政府出面请本县一位全国著名的书法家画家写的。老百姓自然不知道,看那字扭扭曲曲的也不觉得怎么漂亮,本县的书法爱好者见了这字大加赞赏,为本县有这样的书法家感到自豪,脸上始终洋溢着光彩。进吉来到影戏院时一看,人真多,都是来看电影的,哪里看得见刘玉凤。影戏院进去看电影的小门有好几个,各门口边上站着验票员,今晚的电影加场,一晚放三场,进吉看的是第二场。进去看电影的门一开,一个个人像鱼一样钻进石头缝里。进吉进去后找到座位,刘玉风已经坐在位子上了。 “吉哥,我买了瓜子,你吃吗?”玉凤问道。 “不用,你吃吧,我不会吃瓜子。” “吃多了就有经验了。夫妻也是一样。” 这时影戏院里的灯熄了,一下暗了下来。一道强烈的光线射到前方的荧幕上,电影开场了。 玉凤靠近进吉,进吉闻到一阵清香袭来,随后听见玉凤说:“如果我跟了你,可以马上到香港吗?”进吉不明白,问道:“是定居?”其实玉凤自己还没有搞清楚是定居还是探亲,随口就问,这会儿听进吉问是不是定居,便说:“是啊,是定居。我能去吗?”进吉说:“听说定居很难搞,没十年以上都轮不上。具体的怎么办我也不知道。”玉凤又说:“那我是在家住呢还是去深圳住?”进吉又没想到她又问了这个问题,便反问道:“你想在哪里住?”玉凤甜甜地说:“当然是深圳啦。深圳好,我一个人住,最多我要我妈陪我住,你从香港过来也方便。吉哥,你说是吗?”后面的人用脚踢椅背,进吉赶紧说:“别说话,看电影,后面的人有意见了。” 玉凤没说话了,眼睛瞪着荧幕,渐渐进入了电影里。可以说玉凤是聚精会神或者是全神贯注吧,进吉想不出还有什么词言形容她和这些观众。这样的电影在香港并不叫好,比这刺激的电影多的是。一个日本片望乡就轰动了整个山城,要是带回一部香港的***那山城的人还不疯了。进吉这时想玉凤和他说两句话哪怕半句也行,可玉凤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影那津津有味的样,进吉顿时情绪黯然。看完电影送玉凤回到大山下村时,他已经对玉凤失去了兴趣。然而玉凤却是情绪高涨,动了感情忍不住要流泪了。玉凤说:“吉哥,明天你来约我出去玩好吗?”进吉说:“我明天还有事。我有空再约你。”说完马上骑上单车快马加鞭地猛踩溜了。玉凤还站在那里挥着手说:“吉哥,拜拜,拜拜。” 【六十三】合作开厂 秋萍要上班,只好把女儿送到母亲家让母亲带。她见了大哥便问:“你对玉凤有感觉吗?”进吉笑说:“跟她谈啥感觉。算了,秋萍,这事就这样了。你跟她说,我没那本事,别耽误了她的青春。”秋萍纳闷,问道:“啥本事?”进吉说:“她说跟了我就到香港定居,去不了就到深圳住,还叫她妈去深圳陪她住。秋萍你说说,我和她刚拍拖,就想着去香港去深圳住了,还叫上她妈,我养她还养她妈啊?我是没这本事。咱爸和妈我都没伺候过一天,别说去深圳住了。她凭什么?”秋萍说:“她跟你结婚,凭的是你老婆啊。”进吉说:“算了吧,我可不敢惹这样的主头,我伺候不起。”惠兰说:“没缘分就算了。阿吉,看中的有缘分,啥地方人都好,不一定是家乡人。”自发听了不同意,说:“你去找个北妹呢,你要吃饭她吃面,两公婆煮餐饭都要两个锅头。我不同意。还是找个家乡人好。讲话吃饭吃水都相同。”秋萍听爸说的也有理,只可惜了这个玉凤,说:“这玉凤真的是,跟人谈恋爱,八字还没一撇,就跟人家这些话,也真不像话。”秋萍只好抽了个时间去玉凤那里回了她。 进吉初八回香港,走前只留下五百元港币,把十万多点港币换成了人民币留给了弟弟便回香港去了。那十万的港币才换五万的人民币。进标拿到这笔钱还了两万三的债,这些债自然包括母亲的在内,也把棉湖塑料厂的货款给结清了,再把模具拿回来。这样进标的钱剩下的也就不多了。他在考虑是上广州还是到深圳去找模具厂,开个新的电子琴模具,从新做电子琴。雪芳本来想不让进标这么快把钱全部还给人家,自己的厂还要开下去,万一到时资金周转有问题,又要跟别人借,还不如现在跟人家讲明,放在他这里补些利息给人家,如果实在是不同意了再还清不迟。进标说,做人讲信用,真要用钱了,再想办法借。雪芳见进标这么说,也不再多说了。 这一日初十,国庆到家里来找他。国庆见了面问:“啥时候开工?”进吉说:“元宵后。”国庆说:“阿吉,我想跟你商量件事,你开厂,能不能给些什么东西我做?”进标笑说:“庆哥,你儿子来厂做工差不多。你来了我怎么安排你?说实话,我这庙小,你来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国庆哈哈笑,笑过之后说:“标老板,我们两兄弟,别说谁的庙大庙小。你真需要我帮忙,我不用工钱也要帮你啊。我的意思是,咱们合作,兄弟合作,怎么样?”进标不明白国庆的意思。雪芳心里在想,开厂没钱真的很辛苦,年前自己为了托运货去浙江义乌想都想破了脑子找钱。国庆肯拿钱入股,只要他不是占大股份,这钱拿来先投入生产再说,厂真的亏了,大家都亏,也不是他一个人亏,自己也用不着把钱还给他。要是今后厂赚钱了,按股份分些红利给他也应该。因此雪芳问道:“怎么合作?你说说看。”国庆怕进标和雪芳误解错他的意思,说:“我不是想入你们厂的股份,你俩真要我入,我也拿不出钱来。”进标知道到他不是这个意思这才说:“哪你是什么意思你说啊。” 国庆喝了口茶,然后递了一支金梅州烟给进标,自己也点着了一根抽。这边急坏了要听他说怎么合作的雪芳。国庆把烟雾从嘴里吐出,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阿吉,这主意其实是我表妹出的。你还记得我表妹吧,五云的,想介绍给你做老婆,你没要的,彭文婷。”进吉说:“知道。”国庆接着说:“文婷说了,她想开个塑料厂,买它一两台注塑机,可是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产品。过年的时候我见到她,我跟她说你开电子琴厂,她一听说好啊,你开了电子琴厂,这塑料的东西全让她做,她包了,做出来的产品包你满意。我说我还没跟阿吉说呢,不知道你同不同意。文婷这人你也知道她的性格,性格直爽,要做的事,马上就要做。她说,没事,不用你掏一分钱,就有人给你做零配件,你会答应的。你要不答应,她来找你。”进吉笑说:“这文婷,来的正是时候。棉湖哥的电子琴塑料模具我拿回来了,正愁要找个本地的人来做,我也省了运费,这回好了,有文婷来做,我就放心了。”雪芳说:“既是这样,阿标,你还是跟国庆哥去找文婷当面详细谈才好。国庆哥,丑话我说在前,开厂做产品就不要讲什么亲戚表哥表妹的,产品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要到时做出来的东西不好说好,咱们两家脸皮都撕破了,这还不如不合作,你说是不是?”国庆连连点头,笑说:“想不到雪芳这老板娘真厉害,以前怎么没看出来。”雪芳说:“行了,你和阿标快去你表妹家吧。” 彭文婷去年年底结了婚,她嫁给了岭丰村的张大民。张大民的父亲是个包工头,一直在韶关河源等地搞些建筑工程来做,因此家里还是有点钱的。这张大民不像他父亲,吃得了苦,要他到建筑工地去他不愿意。文婷说守着金山银山都会有一天吃空的,不如向老头子要些钱自己做些什么,文婷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听人说棉湖镇的人买台注塑机回家就在家里生产产品拿出去卖就赚钱了,她一想,是啊,棉湖哥真聪明,这注塑机买回来就像印钞机一样,生产了产品就卖,卖了就赚钱。不过,想是容易,可真要做起来,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如果这注塑机买回来了,要生产什么产品,这原材料哪里购买,产品生产出来后又拿到哪里去销,等等问题,文婷一想就没头绪,更不要说大民了。大民从来不想这些伤脑筋的事,老头子虽不是百万千万富翁,但自己伸手要两个仔花花父亲也不会吝啬不给他。文婷想干啥也由她,反正他一是懒得理这些事,二是他也怕老婆。 进标和国庆见着文婷的时候,文婷高兴得要擂茶煮惜圆,进标不肯,说:“你还是坐下来。我来就是找你商量电子琴塑料壳的事。冲冲茶喝就行了。”文婷说:“好,冲茶。”国庆说:“冲茶还是我来吧,你们谈怎么合作的事。”国庆拿过茶壶和开水冲起茶来。文婷爽快地说:“标哥,我这人啊,话不用多说,一句话,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好不好?”进标笑道:“我说什么你做什么,我说这钱是你口袋里的啊,亏了你别骂我,你想好了。”文婷见表哥茶冲好了,端起一杯茶给进标,说:“亏钱赚钱是我的事,骂你干吗?我要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头。”进标知道文婷的性格直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中豪杰。但做产品正如雪芳说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也就是说规矩还是要讲明的,于是笑说:“文婷,你的决心我知道了,也不用再向我表决心了。你做我的产品配件,丑话咱们可要说在前面。这跟咱们是熟人还是亲戚没关系。做产品就是做产品啊,没有半点假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要讲交情,不好的东西你说好,我不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文婷说:“明白。这点意思我不明白,还敢出来混。开厂做产品,啥兄弟你都给我拿远点,就是两公婆,也不行,是不是这个理?”进吉笑了,他要的就是文婷这句话,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发起火来男人都怕。进吉接着文婷的话开玩笑说:“你别因为产品有问题,闹的你晚上不给你老公上床睡觉啊。”文婷嘴一尖,说:“去去,狗嘴吐不出象牙,没好话。”然后一本正经,说:“说吧,我应该怎么做,先是买两台注塑机呢还是做其它的事?”进标说:“先买一台。我这边订单多了生产不过来你才买多一台两台都可以。总之开头要稳些。”国庆这时问道:“到哪里去买注塑机?”进标说:“我也不知道。深圳应该有吧。国庆,正好你和文婷跟我一起去,我也要到深圳找模具厂,开个新模具。”进标对文婷说:“你要准备好厂房,注塑机买回来有地方放,还有你是请国庆开机还是请谁?”文婷说:“当然是请我表哥了。一台注塑机多少钱?我好准备钱。”进标说:“我也不知道,这注塑机有大有小,还有厂家不同价格也不同。我先打听一下,大概多少钱,什么样的机型可以生产我们的电子琴外壳,也不要太大,也不能太小,小了以后要发展做大点电子琴都不行。太大了钱也多。这些问清楚后我再告诉国庆哥我们什么时候去深圳。”文婷听了十分高兴,说:“好在有标哥,我做起来更有信心了,也少走了许多弯路。”国庆说:“你是少花冤枉钱。阿婷,你该请阿标吃餐饭,谢谢。qb5200人家。”文婷说:“是要谢谢。qb5200标哥。中午在这里吃饭,要不然咱们到外面吃。”进标说:“不用了,现在还不是吃饭说谢谢。qb5200的时候。我先回去了。国庆哥,你呢。”国庆说:“我也回去。”说完话,两人一起离开了彭文婷家里。 棉湖是新安县的一个重镇,这里自古手工业发达,尤其做出来的剪刀,蜚声海内,绝对不比张小泉剪刀差,是广东省出口到东南亚一带的重要货源基地。这几年古镇又兴起了塑料电线电工业。进标专程去了一次棉湖,向人打听深圳购买注塑机商家和开模具的厂家。棉湖哥无私地告诉了进标所需要的信息,还教他一些注塑机的常识,什么型号,价格,哪家厂的注塑机比较好等等,进标一一记在心里,回到家过了元宵节,和吴国庆彭文婷三人一起办了边防证,便去了深圳。到了深圳住下来,进标打了个电话叫大哥从香港尽量多买些电子琴玩具过来,等晚上见了进吉,第二天才去找美芝公司看开模具的事。美芝公司是家合资厂,人家厂大也不做内地的产品,一句话就把进标三人赶出了厂门。进标只好找到注塑机商家,注塑机商家到热情,看了进标的产品,联系了几家模具厂介绍个进标。三人在深圳跑来跑去,跑了十多天这才把事情办好回到长安镇。 进标回到家的第二天,就见张锦雄上门来,一番客套话后,锦雄说:“标哥,我想向你辞工。”雪芳一听,说:“锦雄,是不是标哥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辞工?”锦雄心里忐忑不安,说:“没有。”雪芳说:“没有那你辞工干吗?”锦雄解释说:“是这样。厂里到现在还没开工,我的工资过年都花完了——”进标打断他的话说:“我知道了。锦雄,我跟你说,眼光要放远点,明天就开工。你没看我刚从深圳回来,我刚做了一套新模具,想做工吗,大把活做,你怕啥?如果你缺钱用,我这里有几百块,你先拿去用。”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三百块钱给锦雄,锦雄不肯接钱,雪芳说:“一个大男人的拿点钱还扭扭捏捏的。锦雄,收下钱。”停了一下,她又补了一句:“你别怕,这钱算是借给你的。”锦雄见老板娘这么说,再不收下钱就是不给面子了,只好把钱接过放在口袋里。进标说:“锦雄,好好做,我不会亏待你的。你也知道,做老板的不容易啊,这第一批货肯定是亏的,没办法。好了,不说这些,明天开工,做新模具的电路板,做一万套。”锦雄说:“好,那我先回去了。” 锦雄走后,进标想明天就要开工了,他和雪芳也要到厂里去,为明天开工做准备。再说了,过年回来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厂里存多少电路铜板电子元器件等,问雪芳,雪芳也回答不出来,雪芳说:“年前做一万件,进的元件也是一万多点,没存啥货。”进标说:“这不行,以后咱们要建账,剩下一个电容电阻都要记账,不然这钱跑到哪里去我们都不知道。阿芳,你啥也别管,就管这些钱啊物品记账的事情,好吗?”雪芳说:“我不懂怎么记。”进标说:“咱们俩不是也不懂怎么做电子琴吗,现在不是也做成功了?没事,你买多几个小学生的作业本回来,买一颗螺丝钉你记一颗,用一颗你就记用掉了,就这么简单。”雪芳说:“看你说的轻松。好,我试试记吧。”于是两人跟母亲说要到厂里去,惠兰说:“去菜地割些青菜带去,还有米也带些去,省的去到啥也没有。”于是雪芳去菜地割了半竹筐菜回来,进标拿了半袋大米两人便离开了家里。 就要到厂门口时,进标看见小虎和几个岁的孩子蹲在地上弹玻璃珠,停下单车,叫道:“小虎,你这么大的人还跟小孩子玩?”小虎抬起头来,笑说:“没事,玩玩。”一个男孩子催小虎:“快点,到你了。”小虎说:“老板来了,我不玩了。”那个男孩子说:“你撒赖,你的珠还给我。”进标说:“小虎,算了,把珠给他。你帮我把这袋米拿到你表嫂房间去。”进标推着单车到住房门口放下去了隔壁的厂里,小虎也把玻璃珠给了那小孩走过来,解下绑在单车后座上的米,把米抱了进去,问表嫂米放在什么地方,雪芳指指椅子,她在打扫房间,小虎放下米再出来推单车进去放好,这才去见进标。 进标见小虎走来,问:“桂花呢,没跟你一起来吗?”小虎说:“回她家里去了。”进标说:“明天开始开工,你回去跟桂花说一声。”小虎说:“行。”说完以为没事了转身要走,进标叫住,指着远波说:“你跟远波点一下电容电阻等元件看还有多少。我去打个电话给潮阳买些铜板回来。”小虎一看,桌上都是凌乱的电容电阻,还有小喇叭,于是走到桌前坐下跟远波一起清理元件。 【六十四】爱情深受打击 天气已经暖和起来。这一日,雨翔和刘书记到乡下去看春耕,十一点多才回到公社。到了家揭开锅盖一看,啥也没有,秋萍上班还没回来,就想去市场买些河粉中午炒来吃。这时林老太太走了进来说:“陈同志,你妈来过,找你呢。看她的样子,好像有什么急事。”雨翔听林老太太这么说,赶紧关了门去文化局找母亲。来到家里,见门锁着,他转身上三楼文化局办公室,见人也都走完了,不知道爸妈到哪里去,看时间都下班了,晓燕也没回来。雨翔心里琢磨不透,妈到底是什么事。心道自己还是先去市场买河粉回家炒了吃再说。 秋萍下班回来,问中午吃啥?雨翔刚炒好河粉,说:“葱炒河粉。”拿了大碗公夹满河粉端给秋萍,说:“上午我到乡下去了,林老太太说妈上午来找我,有急事,我到文化局去,爸妈都不在。这事有点蹊跷。”秋萍说:“那就快点吃吧,吃完了咱们一起过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雨翔说:“不会吧,哪有可能出什么事。我想都好好的,不会出什么事。你别吓我啊。”秋萍说:“不是我吓你。人岁数大了,难保没个感冒发烧的。”雨翔说:“说的也是。爸妈年龄也不小了,如果是感冒发烧到没什么,要是其它的大病,那就麻烦了。”雨翔一边吃着河粉,忽然想起一本杂志来,“我叫你买十月月刊你买回来了吗?”秋萍说:“买回来了,在桌上。我知道你要看那‘高山下的花环’。不是我在书店,还真买不着。”雨翔笑说:“行了,快吃吧。我吃饱了。” 雨翔等秋萍洗好了碗才和她一起到了父母那里。进了屋里一看,爸妈垂头丧气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雨翔急道:“爸妈,你们这是怎么了?”百川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儿子儿媳,说:“新民牺牲了。”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雨翔和秋萍一听这消息,被吓了一跳,秋萍赶紧问:“晓燕呢?”柳枚指着房间说:“在**呢,哭个不停,去劝劝她。”秋萍马上向晓燕的房间走去。 “妈,这是怎么回事?新民怎么会牺牲呢?”雨翔问道。柳枚哽咽道:“新民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的。上午我和你爸,还有燕子,一起到了新民家。民政局和县武装部的领导都在。可怜的燕子啊,既不是军烈属,又和新民恋爱了十多年,这感情啊,深的没法形容······”柳枚无法再说下去了。雨翔眼睛都红了,说:“爸妈,你们别伤心,伤坏了身体。还没吃午饭吧?”百川说:“哪里吃得下。”雨翔说:“我去买肉丸粉汤回来。”百川说:“我这里有钱,不要买太多,多了也吃不下。”百川要从口袋里拿钱出来,雨翔说:“不用了,我有。”到厨房里拿了小铝锅去饭店买粉汤。 晓燕扑在**,一双脚露在床外,脚上还穿着塑料皮鞋。她把头埋在枕头上,头发散乱,盖住了整个脸,只听见她抽抽噎噎哭个不停。秋萍进来后坐在床沿,对晓燕轻声地说:“燕子,起来跟我说句话好吗?”见晓燕还是哭个不停,自己也哭了起来,说:“燕子,你再这样哭下去,对不起新民。”晓燕爬起来,一脸的泪水,眼睛红肿得像金鱼的眼睛,哽咽地对秋萍说:“我怎么对不起新民了···是他对不起我。为什么死的是他,就他死···啊,为什么···啊,新民。”说着自己再忍受不住悲伤,扑到秋萍肩头上放声痛哭。秋萍搂着晓燕的头说:“咱们女人的命都苦。”想起自己被人强奸,自己差一点上吊自杀,也伤心哭泣。见晓燕哭得比自己更伤心,心道晓燕跟新民恋爱十多年,两人来往的信件都有一大箩筐这么多,可见感情是有多么的深。新民的死,对晓燕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要她走出这悲伤,需要一段时间。她有时间会来陪陪晓燕的。 雨翔买了肉丸粉汤回来,端了一碗给晓燕,晓燕只是摇头不吃。她吃不下。她想去广西看新民,赵家的人不同意,理由无非是她还没嫁到赵家去,她还不是新民的媳妇。可在她心里,她早已是新民的媳妇了。四五年了,他俩没有见过一面,这回要到广西去,到新民的坟头去看一下他,烧支香给她朝思暮想的新民都办不到,晓燕的心不仅疼痛,而且要碎了。 看着晓燕精神萎靡,没十天半个月恢复不过来,雨翔到县农机配件厂帮妹妹请了半个月的假。王春虹见着雨翔,说:“你妹妹整天这样不是办法,你得给她介绍个人,她如果喜欢这个人心里就会慢慢忘记过去,就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雨翔说:“春虹姐,那就拜托你了。”王春虹笑说:“啥话?晓燕和我同一个厂的姐妹,你和我老公又是一个单位的人,你说这话不是见外了吗?”这王春虹是长安公社贝闻天副书记的老婆,家也住在公社了,还和雨翔同一栋房子住呢。王春虹说:“你看你妹精神好些你跟她先说,我想介绍我们厂的邹技术员给她。这个人不是我夸他,真的是个好人,我要是没结婚,我会追他。”雨翔答应了王春虹。 过了半个月,晓燕上班了。 新安县的国营企业并不多,瓷厂原是本县最有名的国营企业,有第一第二第三瓷厂。这些瓷厂分布在离县城三四公里的地方。远在清朝康熙年间,这长安镇就是广东四大瓷都之一。这广东四大瓷是佛山石湾、潮州枫溪,梅县大埔,揭阳长安镇。到了民国初年,长安镇就退出了广东四大瓷都的名列。解放后,历届县委县政府都把振兴长安瓷都作为目标,特别是新安县成立以来,重点扶持了本县的三大瓷厂。可是十多年过去了,瓷厂没有得到发展,反而到现在是名存实亡,县政府再也没能力从财政里拿出钱来扶持瓷厂的生存了。于是,县农机配件厂就成了新安县的重点国营企业。在这个本来就贫困的县里,农机配件厂成了鹤立鸡群人人想进的单位。王春虹进农机配件厂自然是托夫君的福气。那一年晓燕一家从天宝堂林场调回来,县委书记一下子批了几个进农机配件厂的指标,其中一个给陈百川。这样,而陈晓燕就幸运地进了农机配件厂。 新安县农机配件厂在长安公路的中段,县人民武装部的斜对面。工厂七点半上班,八点还有人进厂门。王春虹不算来的早,但也不算最晚来。厂里有三个仓库保管员,王春虹是其中一个。她到到厂里的时候仓库的门早已开了。厂部办公室在大门口旁,看得见仓管员蔡燕玲在用电热壶烧开水。春虹进了仓库后叫了一声玲姐。蔡燕玲应了春虹,拿着茶杯去洗干净回来,问道:“春虹,你知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工资?” “不知道。”春虹回答说。 “哎,”蔡燕玲叹了口气,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发工资,这个月都过了十天了,工资还没发,真是急死人。还是你好,不用愁这么多。” “我有什么好的?还不是和大家一样,吃五谷杂粮。” “哪里一样啊。”蔡燕玲笑说:“你找了个好老公,吃穿住都不用愁了。我那位呢,一个车床工,和我一样,都是等工资买米下锅的,家庭负担又重。来世再做女人,一定要慢慢找个好老公。不然的话,不要做女人。” “还说来世,今世做女人都够苦的了。做做男人也骑在女人身上,享受一番。”春虹笑着说。 “我是做男人做女人都难。春虹,听说镇电器厂搞得不错。年轻仔的工资比我们这些国营厂干了几十年的人还要高。” “玲姐,你不知道,别听别人胡说,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电器厂是集体厂,哪里比的上咱们的国营厂,我们可是响当当的国家职工,电器厂杂牌军都混不上,要福利没福利,医药费又不能报销。你说,这算什么厂?什么都没保证。说真的,不是吹牛,凭我的关系,想进还不容易。可是,你走出了这个厂门,想再回来就难了。你要考虑清楚,别上当,世间没有后悔药吃。” “我只是问问,哪里敢丢了自己的铁饭碗。” “我想你也没有这个豹子胆。”春虹说。她忽然想起秋萍的事来。她曾经对本厂的技术员邹海斌说,我介绍个老婆给你,要不要?邹海斌腼腆地回答说,春虹姐说笑话。春虹一本正经地说,不是笑话,是真的。你想找老婆,我做媒给你介绍一个好姑娘。邹海斌这才说好。于是春虹说我介绍的人是本厂的晓燕。邹海斌对晓燕原来就有意思,春虹一说起心里自然高兴。以前他听人说晓燕早已有了心上人,还是个当兵的,他有心却不敢奢望得到晓燕。而现在,情况有了变化,晓燕那当兵的心上人牺牲了,这事大家都知道,这回也可以胆大跟她说了。于是春虹问蔡燕玲:“有没有看见晓燕上班?”蔡燕玲说:“好像看见她来上班了。”春虹说:“有人找我,你叫她等一下,我一会就回来。”说完出仓库去了。 王春虹来到一车间金工班,见到晓燕和大家围在一起拿着口盅杯子喝茶聊天,叫了一声晓燕。晓燕顺着叫声看去,是王春虹,便起身走过去。春虹拉着晓燕走到别人听不见她俩说话的地方,春虹问道:“你哥有没有跟你提我托他的事?”她不敢一下子就说介绍人的事,怕晓燕心里还没放下那个当兵的,这时提起会引起她的伤感。晓燕一时想不起来,说:“我哥没跟我说你托他办什么事情啊。”这事其实是春虹说错了,她跟雨翔说要介绍个人给晓燕,叫雨翔先问问自己的妹妹,雨翔怎么会说是春虹托他问的呢,何况介绍人这事晓燕对春虹也说不出口。春虹不死心,再问道:“你哥真的没跟你讲我要说的事?”晓燕说:“没有。是什么事情,春虹姐?”春虹笑说:“也没啥,下班回去我问问你哥就知道了。” 【六十五】重新恋爱 王春虹下了班骑着单车回到公社,看见秋萍在自家门口前洗空心菜,走上前去问道:“你老公回来了吗?”秋萍抬起头来说:“在,在屋里看书呢。你找他有事?”春虹架好单车,说:“问件事。”说着进了屋。她见雨翔在看书,说:“雨翔,今天你妹妹上班了。我让你跟你妹妹说,介绍邹技术员给她这事你跟她说了吗?”雨翔放下杂志:“说了,我看她没反应。”秋萍在外面听见他俩说话,走进来对春虹说:“虹姐,这事你别心急。阿翔跟她说没用,还是我抽个空哪天晚上去跟她说吧,女人跟跟女人说这事好说点。”春虹说:“秋萍,这事你抓紧点。人家小邹岁数也不小了,今年都三十岁的人,不行的话不能再等下去了。”说完离开回家去。 秋萍炒着菜,问雨翔:“婷婷什么时候你接回来,刚学说话呢,你教教她。”雨翔说:“我哪有空教她。”仍看他的书。秋萍端着菜上桌,说:“你有时间看书,没时间教你女儿说话?”雨翔说:“刚学说话的孩子有什么好教的?”秋萍走上前去,夺过他的杂志,扔到床铺上,说:“人家的小孩没出世就开始胎教了。不是你养的你心不疼。”雨翔见秋萍生气,说:“秋萍,你得讲理啊。是你养的,我都心疼。这话你别再说了,让别人听去不好。我也不是不想接婷婷回来,问题是,婷婷接回来这里,白天你我都要上班,谁来带?”秋萍说:“你妈不能带啊。”雨翔心道,怎么又提到他妈,妈对婷婷没什么感情,要她带,像是受罪似的,对婷婷不好,也把婆媳关系越搞越僵,将来说不定哪一天两人会翻脸吵起架来,这就不好办了。于是说:“吃饭吧,这事再说。”看桌上不过是一盘空心菜,一碟咸鱼,雨翔装了两碗饭,自己端了一碗饭就吃,秋萍也跟着吃饭。 到了晚上,秋萍吃了饭就去找晓燕,说:“燕子,出去散散步吧?”柳枚也说:“跟你嫂出去走走,别整天在家闷着。”晓燕对母亲说:“没有闷着,我有上班啊。”柳枚说:“那不同,上班和去散步哪里相同。”秋萍拉着晓燕,说:“我有话跟你说,走吧。” 晓燕被秋萍拉到广场。广场上这里三两人,那里四五个人聚在一起,像是在等看电影。影戏院门前上方的霓虹灯光闪亮,照亮了半个广场。晚风带着一股野外的清凉,越过四周的楼房徐徐吹过来,这时广场边上的小树便微微摇摆,树梢点头,像是热情地欢迎居民到广场来似的。月牙挂在天幕上,散落的星星点缀其间。小镇的夜晚是这样的美丽,这样的静悄悄。秋萍和晓燕朝没人的角落走去,秋萍说:“燕子,你的心情很忧郁,这对你自己的身体不好。” 晓燕苦笑道:“都是命,命该如此。我以前不相信农村老太婆说的话,现在相信了。没错,命是天上注定的。我这辈子什么也不想了。” “你错了。你何苦这样呢?新民九泉有知,肯定不会安宁的。他不会答应你这么做,他在看着你,希望你幸福,要不然,他的牺牲太不值得了。人生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把心态放平和一点,看开一点,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也是一样,要像你这样,我不知道死了多少回。燕子,听我的话,作为你的大嫂也好,还是同学朋友,你听我一句话,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活下去,而去要比过去活的更好,更潇洒。” 晓燕面对着秋萍说:“可是我做不到。” “有什么做不到的?又不是叫你去做原子弹,上天摘星星;只要你多想想自己的未来,多参见一些活动,接触一些人,就会慢慢淡忘过去。”秋萍见燕子转过身去,好像她在哭泣,于是伸出双手抓住她的肩膀说:“你又哭了?” “没有。”晓燕不愿意在广场上哭给别人看,其实她心里早已哭泣了。 秋萍说:“没有就好。燕子,春虹说要给你介绍个男朋友,你看好不好?” “哦,我想起来了,难怪今天上午春虹跟我说,她交代我哥跟我说的事说没有,我当时想不起来,感到莫名其妙的,原来就这件事。” “是啊。你总不能生活在过去的阴影中吧。你也认识他,是你们厂的邹技术员,这个人还可以吧?” “我对他没感觉。” 秋萍一听晓燕这话,心中喜道,燕子没说邹技术员这人怎么样,却说自己的感觉。这说明她心里并没有拒绝谈恋爱,她这么说只是以前的感觉都放在了新民身上,自然对任何人都没有那种男女间爱慕的感觉。秋萍笑说:“感觉是谈出来的。春虹要问你了,你就答应人家,先和他谈谈,真有感觉了,你们就走到一块;要真是没你说的那种感觉,就拉到。好不好。” 晓燕不说话。不说就等于默认了秋萍的话。 秋萍回家顺便去了春虹家里告诉她晓燕心里已经同意,免得春虹又再追问她。第二天春虹上班的时候,找晓燕,她想趁热打铁,“你考虑的怎么样?” “春虹姐,我想了一个晚上,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你说说看。” “我觉得我们性格合不到一块。看上去他文质彬彬的,实质上是一点性格都没有,连说话都软绵绵的,像个太监,我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我受不了。”晓燕说到“像个太监”的时候,自己差点笑出来。 春虹一听,笑歪了嘴,说:“你这个死晓燕,看不出你还会说笑话。你怎么知道他像个太监?难道她不会啊?和你打赌,试试看他会不会生小孩。我输了,你说要什么我赔什么给你。” 晓燕早已红透了脸,“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大家都这么说他。你再拿我开玩笑,我走了。” “好好,不说笑话了。”春虹收起笑容,说:“晓燕,这不是什么大事。阿姐是过来人,知道男女间的事。告诉你吧,找老公,就是要找像小邹这样的人。这是为什么?结了婚你就知道姐说得没错。男人心,十个九个花,结了婚,心更花。你管不住,什么都完了。老公要你也好,不要你也好,说不好听,睡觉他都不想跟你睡,你说做女人到这份上,还有什么意思?所以说,找老公,还是找老实的。你说一句话,他不敢吭声,还把你的话当圣旨。你说性格不同,成一个家。就要性格不同的人才行。你想想,两人都是属火的,一吵起架来,硬对硬,还不干上啊。你找一个性格和你不一样的人,你发再大的火,怎么骂他都好,他不吭声,不和你斗,你两打斗的起来吗?嘴巴都斗不起来。晓燕,小邹可是百里挑一的啊,不是我车大炮,春虹姐看男人没走眼过。我要是没结婚,我肯定追他的。”春虹说起男人,经验还是蛮丰富的。 “说来说去,你都是说他好。媒人婆的嘴,丑八怪,也能说成是仙女。” “你看你,我不是专门当媒人婆的。你们俩又不是不认识,我给你们牵线,是让你们捅破这层薄薄的遮羞纸,后面就看你们自己的了。这样吧,现在上着班,人也多,没这么多时间和你闲谈,别人都在看着我俩。我去找小邹,跟他约个时间,你们俩什么时候见个面。” “春虹姐······” 春虹截断她的话,说:“没事,见见面就把你吃了。这不像是你的作风。”说完她向技术科走去。 晓燕站在那里想着春虹的话,她心里还是觉得自从新民牺牲后,她对恋爱已经失去了信心,已经没有了主意,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听王春虹的话,跟邹海斌谈恋爱。对她来说,重新恋爱比别人难。和新民初恋时的一切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在脑海里出现,重新恋爱哪里有初恋时的感觉。 【六十六】在国营厂里干活 【看了本书,到书评里去搞搞都是不错的。继续支持水军,有花有票砸砖的都来吧,水军一样欢迎!】金工班的人见车间主任林建南来了,于是都站了起来,到工具箱里拿出手套穿上,然后再拿起锉锯干起活来。金工班的活比较杂,平常不过都是些锉锉锯锯打磨的活,对一些加工粗糙的零件进行修整,一般工人的技术水平并不高,可啥活都会一点,对厂来说,这金工班有点像是厂里的“万金油”,其实这“万金油”里只有班长王文凯师傅钳工、镗、铣、刨、磨、普通焊、氩弧焊、机械结构识图能力无所不能,因此,凭这过硬的技术,车间主任林建南并不敢得罪他。林建南是个退伍军人,一米七五的个头,对南方人来说,算是高大威武的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露出他的机灵。他是从山区走出去的青年,文化不高,初中没毕业,可在部队也混上了个班长当当,回到地方,没半年的功夫,竟然当上了农机配件厂一车间的支部书记兼车间主任。他走到一堆拖拉机配件前看了看,然后问王师傅:“王班长,还好多久才完成?”王师傅回答说:“最快后个星期三。” “什么?”林建南感到诧异,说:“这点活要十多天?” “十多天算是快的了。”王师傅不卑不亢,说:“十多天能做好算是不错的了。你别小看这些配件少,可工夫不少,磨锉都要,全靠手工,我们班也就六个人,一天能做多少。” “我知道。”林建南也不想让别人看他外行,拿出一包双喜烟发给金工班的老爷们,说:“拜托各位,厂长书记那头催得紧,大伙抓紧点做就是了。” “知道了。”王师傅说,“我们尽力而为。” 林建南点点头走了。他这一走,金工班又活起来了。不是这个说镇里某领导的花边新闻,就是那个说男女间的咸话,也不顾忌还有晓燕这样还没有结婚的姑娘在场。说话的听说的上班时喝的茶水这时也变成了尿水,于是便一两个的接着去上厕所。上完厕所洗干净了手,又接下来冲茶喝,这一上午也就过了一大半。 “晓燕,喜糖该发给大家吃了吧?”老张师傅笑着问道。 “张师傅开玩笑。八字还没一撇,不知道他在哪里呢。”晓燕说。 “不会吧。晓燕,别说班长不关心你啊,要真的没有,我介绍个人给你。”王师傅说着看晓燕的反应。晓燕不再说话,知道他们这些人都是老油条。王师傅接着说:“听人说邹技术员对你很有意思,邹技术员人很不错,厂里面两百多号人,我就敬重他。晓燕,要不要班长给你做媒?赚条长裤穿穿。”说着哈哈笑,其他人也跟着笑。晓燕心里一愣,脸上热热的,怎么大家都知道邹海斌对她有意思?她在心里骂道,该死的邹海斌,我和你还没谈恋爱呢,你就闹得满厂风雨,人人皆知了。 晓燕实在是冤枉了邹海斌。其实,王师傅并不知道春虹要介绍邹海斌给晓燕这事。王师傅见每次厂里上技术课的时候,邹海斌对晓燕特别关心,经常问她听懂没有,晓燕不懂的地方他会多讲一两遍直到晓燕弄懂为止。晓燕不明白邹海斌对她这么关心的用意,旁人还看不出来啊。王师傅这会儿随口说说,不过是想提醒晓燕邹海斌对她有意,别错过了这短姻缘,他哪里真的想当媒人。 谁知道梳成两条短辫子的卫红反对王师傅替晓燕做媒,说:“晓燕,别听王师傅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要人做媒,也太土了。”卫红喝了口茶水,来劲了,借题发挥:“要是我呀,就像是电影《庐山恋》里的男女主人公一样,自由恋爱,多ng漫。那样的生活才叫有意思呢。” 张水青嗤之以鼻:“那是电影,都像你这样,永远也别找老公。”他有意气一下卫红。他和卫红是一对,厂里的人都知道,他们谈了近两年的恋爱,可是卫红总是这么谈着不结婚,因此张水青有时会说些话来气她出出气。 卫红果然受不了张水青这一激,生气道:“找不到老公也不嫁给你!” 张师傅说:“你们这一对冤家,什么时候脾气才能改一改?我可等不及了,早想喝你们的喜酒了。” “一点都不懂什么ng漫。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没劲!”卫红撅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 王师傅说话了,“你们俩呀,应了俗话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一会儿好,一会儿又闹。好的时候呀亲热的不得了,两人都快要黏到一块了;闹情绪的时候,就像是两个仇家狭路相逢,斗得不可开交。真拿你们俩没办法。” 张水青听王师傅这么一说,不好意思笑着抓耳挠腮;卫红瞪了一眼他也不说话了。 张师傅说:“太无聊了,谁说个笑话或者故事听听。” “我来说吧。”晓燕第一个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庙里有个和尚······”大家跟着念了起来。 “晓燕,这算什么故事?”张师傅说。 晓燕说:“人家要说,你又不肯。” “这不算故事,大家都知道的,不算。”张师傅说。 “那我来说吧。”卫红看着大家,说:“从前有座山······” “你这个故事又跟刚才晓燕的一样了,不行,重新讲。”张师傅说。 “不一样,我讲的和晓燕讲的不一样,你们别打岔,听我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洞,洞里的蚂蚁真是多,一进一出,一进一出,真快活。” 卫红的故事一说完,大家笑个不停,王师傅张师傅哈哈笑,晓燕抿着嘴笑,张水青笑弯了腰,卫红涨红着脸,问他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蚂蚁是一进一出啊,真快活。” 张师傅赶紧对卫红说:“你别说了,再说大家都顶不住了。” 卫红好像也明白他们笑什么了,于是愤愤地说:“尽想一些下流的事。” 这是金工班下班前最好听的一个故事。眼看要下班了,张师傅问大家买些什么东西送王师傅的儿子。王师傅的大儿子要结婚了,昨天王师傅一人送了一铁罐杂锦糖,赶下班前大家商量买些什么东西回王师傅。这个说买毛毯,那个说买电饭锅,意见不统一。卫红说:“还是问问王师傅,家里缺啥就买些啥东西。”多数人都同意这个意见。于是问王师傅。王师傅说:“你们别破费了,一个月领多少工资?最多百来块钱的,少的不用说了,还不够一个也吃一两次喜酒。我本来不想发给你们的,大家这么敬重我,儿子结婚喜糖都不给你们吃,那就辜负了大家的厚爱。我发喜糖给你们,就当是替我高兴,吃了,什么也不用买。”张师傅说:“人情好,吃水甜。班长,你啥话都不用说了。礼尚往来,吃了你的糖,东西还是要买的。不买的话,你不怪我们,别人也要笑话我们。大家说是不是?” 大伙都说张师傅说的对。王师傅说:“你们真要买,就买一条普通毛毯吧,别买太贵的东西了。” 大伙说好,就买毛毯吧。卫红说:“让张师傅先出钱中午去买,多少钱回来平摊跟大家拿。”张水青没说啥,心道男人哪里会买东西,不是贵了就是买回来的没好货。晓燕才不管这些呢,谁去买都好,这份钱肯定要出的。 一声玲响,下班了。工人们争着涌出大门。 【六十七】妈,你别管我的事 【看了本书最差的给我个收藏啊,要不然就对不起人民群众了,o(n_n)o哈!】吃了晚饭,秋萍见晓燕来了,知道她是为自己的事而来,便让她坐下,问道:“和他谈了吗?” “还没有。”晓燕回答说,“春虹约了我和他今晚在春虹家见面。” “燕子,我说呀,你和他又不是不认识,你们两个的目的不是谈谈心吗,都到媒人婆家去有什么用?又不是去相亲,我说这个春虹啊,哪里会做媒人婆。你们还是到外面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谈,有什么话当着对方的面说,不需要让第三个人听见。如果没地方去的话,就去看看电影也好。” “是啊,我和你嫂那时谈恋爱,也是看电影看戏。晓燕,你和他去看看电影,两人坐在一起会有感觉的。”雨翔说道。 “就是吗,这个死春虹,去他家里有什么好谈的,也不知道是她谈恋爱还是别人,对象都搞错了。” 秋萍刚说完话,就听见春虹说:“又在我背后说坏话了。”吓了秋萍一跳,秋萍说:“谁说你坏话了,夸你呢。”春虹走进来,抱怨说:“晓燕,小邹早就到我家坐了,左等右等不见你来,没想到你在这里坐的这么稳,真不像是谈恋爱的。” “人家姑娘的,哪里像你春虹姐啊。”雨翔说道。 秋萍笑着说:“春虹姐老油条了,啥不会。”春虹说:“哎哟,今晚两公婆加上小姑,一条心要拿我来当笑料。秋萍你说我老油条,不怕你小姑和你老公在这里,要说土话,多咸的土话我都敢说。”秋萍自然认输,笑说:“喝杯茶吧,别光顾说笑话了,还是晓燕的事要紧。春虹姐,这事就让你多费点心了。”秋萍要端茶给春虹,春虹接过茶放回茶几上,说:“你们都不用客气。晓燕和小邹能不能成,就看他们的缘分了。晓燕,你说是不是?” 晓燕也不知道说啥好,干脆不回答春虹的话。说起这缘分,她现在有些怀疑。这人世间的缘分是什么,友情、亲情、爱情、婚姻等等,都说要讲缘分,可并不是人人都有这缘分的。有些人有缘无分,有的有分无缘。她和新民的爱情婚姻,是属于有缘无分。新民的牺牲,连他们最后那点缘都像是空中的风筝断了线随风飘逝。她和赵家没有了任何关系,赵家的人也渐渐地淡忘了她。春虹要点燃烧起她心中的那点激情,她觉得很难。她想她现在即使嫁给了邹海斌,也是属于那种有分无缘的婚姻。这爱情啊,是跟缘在一起的,没有爱情的婚姻,就是没有缘的婚姻。说的不好听,这婚姻就是行尸走肉的婚姻。失去了爱情作为基础的婚姻,是不牢固的,随时随地有崩塌的危险。晓燕不想有这样的婚姻,因此,她想还是和邹海斌谈谈,看他能不能重新点燃自己心中的爱情。 于是,晓燕对春虹说不去她家,她在广场等他。 晓燕走出公社大门,只见天上挂着淡淡的下弦月,月亮成了星星的陪衬,群星闪烁。小镇的夜晚是那样地安静,没有从工厂里传出来的机器噪音,也没有汽车刺耳的喇叭声,浮躁和喧闹远离着小镇,平静的小镇之中包含着祥和。这样的夜晚出来走在街上或在县城中心广场上漫步,一天的吃喝拉撒烦恼事都抛在九霄云外,小镇的人们有一种幸福感,这是小镇上的人们最幸福的时刻。晓燕在广场上见到邹海斌向她走来,她心里有些紧张,她用手摸着自己的胸部,感到心怦怦直跳。她虽然认识他,又是同在一个厂里,可是见面的机会并不多。邹海斌是坐办公室的技术员,而晓燕则是在车间干活的工人,他们能说上一两句话,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时她并不感到心跳。 邹海斌是离晓燕越近越感到小腿灌了铅似的难以迈开,好不容易走到了晓燕跟前,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还是晓燕先开口说话,打破两人的沉默:“春虹姐跟你都说了?”邹海斌腼腆地反问道:“说啥?春虹姐跟我说了很多话。”晓燕一听,心里就生气,春虹跟你说啥我不知道,我问你春虹说啥肯定是跟我有关系的,没关系的我问你干吗。傻瓜,书呆子!她在心里骂道。脸上却笑着,说:“没啥事。天气有些热,我去买条雪条。”邹海斌立刻说:“我去买。”像兔子一样快迈开了双脚朝影戏院那边去。晓燕看了就想笑,你怕我什么,走那么快,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晓燕忽然看见邹海斌在小摊前跟一个女人说话,虽然看不清那女人的面孔,但从她穿的衣服上看,晓燕记得她来广场的时候,就有一个和那个穿的一样衣服的女人老是看她,她当时并没在意,这时她起了疑心。等邹海斌买了雪条回到晓燕跟前,晓燕问道:“刚才跟你说话的女人是谁?” 邹海斌要把雪条递给晓燕,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紧张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要把雪条给晓燕了。 “是不是你妈?”晓燕这话让邹海斌一愣,接着又听晓燕说:“是不是你妈没关系。你也太小气了。你妈来了就叫她大大方方见我,何必在暗中品相人?我最讨厌背后跟踪人的了,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公婆的人。”说完就走。 邹海斌顿时慌了神,急得一身汗,在后面追着晓燕:“晓燕,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晓燕头也不回地说。 “你误会了,这不是我的意思······” 邹海斌看着晓燕离去,心道完了,这下又谈崩了,气得把两条雪条扔掉,呆如木鸡站在广场中央。 “干吗?傻了?还是被狐狸精迷住了?”一个女人一边问邹海斌,一边用手掌在他的眼前晃动。 邹海斌一肚子的火,大声说:“妈,你在干什么!”拨开眼前的手。 原来那女人是邹海斌的母亲,她被儿子突然一吼,吓得往后一退,说:“你喊什么,你妈不是在这里吗?” “谁叫你来的?你这不是害我吗?” “妈是为你好。阿斌啊,你是个老实人,每次相亲谈恋爱,都是被女人骗。这回我放心不下你,所以来看看你,为你保驾护航。” “什么保驾护航?你来也应该先跟我说,你不说,偷偷来跟踪,这下好了,我是跳进黄河洗不清,有苦说不出。完了,什么都完了。我这辈子,你也不要指望我再谈恋爱了。” “阿斌,你丧什么气!我看她没什么了不起的。她看不起咱,咱还瞧不起她呢。知道是未来的婆婆来了,一点礼貌都没有,还发火呢,没半点贤惠女人的样,这样的女人娶来做媳妇还不天天和婆婆吵架才怪呢。” “妈,请你以后别再管我的事了。” “儿啊,”邹母说着抽泣起来,“我不管你的事谁来管你的事。你爸死的早,丢下我们母子俩,我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谁知道你要娶媳妇就不要娘了。啊,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邹母用手捶着胸膛。 邹海斌气得不理母亲,迈开脚步就走。他让母亲自己一个人去闹,闹够了她会回家的。果然邹母见儿子真的不理她,而且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说就走了,忙停止了手舞足蹈,愣了片刻,这才回家。 邹海斌回到家里,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了,上床躺着。他今年三十一岁了。从小起,他就很少和别人接触,到了读书的年龄,母亲更是严加管教。母亲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儿子读书一直比别人都好。初中毕业那年,同学都去上高中,他家穷,他选没人读的技工学校读。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农机配件厂工作。他的性格内向,因此寡言少语,不会主动去追求姑娘。和姑娘说话,也感到腼腆,比大姑娘还大姑娘。恋爱多次都失败了,原因错综复杂。这一回,他想他怎么也应该成*。他了解晓燕,喜欢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他想约她相会,或者写封求爱信给她,可是,他总是迈不过自卑这道门槛,害怕晓燕拒绝他,让他难堪,没面子。大家都在一个厂,这消息传出去,他今后还怎么做人?王春虹要做他和晓燕的媒人,他求之不得,他可以免除那道自卑的门槛。晓燕答应和他恋爱,他听了很高兴,有了几分自信。他把今晚和晓燕相看的事告诉了母亲,母亲本来要和他一起去春虹家里的,是他不让。母亲只好在公社通往广场的小桥边等儿子。他对母亲今晚的行动很失望。他在心里说,妈,你儿子不小了,不要老是对儿子不放心好吗?就让儿子自己去恋爱吧,别让儿子再苦下去了,儿子是男人,也想那个啊。他想着想着就产生了幻想,幻想女人那神秘的地方,全身血液加速流动,他的手不经意地碰到自己那条根,硬邦邦的,像铁钉一样这会儿能把木板给钉穿了,于是一手抱住枕头,一手握住那条硬得吓人的东西,**起来。 【六十八】杀鸡给猴看 【你轻轻的一点,温暖我的心;你的鲜花,你的收藏,你的贵宾票极大地鼓舞着我。水军叩谢一直支持《山城》的书友们!】邹海斌早上醒过来的时候,顺手一摸那东西软绵绵的,想昨晚一阵狂风暴雨龙游仙人洞的感觉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淋漓,便笑了笑,再看扔在一边的裤衩,白霜似的沾满一裤子。昨晚他把那湿漉漉的裤衩脱了光着下身睡觉,这时裤衩已经干了,但他并不想再穿上这条裤衩,于是起身拿了一天新的穿上,这才穿了外衣裤拿着那条沾满白霜似的裤衩去洗。母亲不在家,早粥已经做好。他的母亲是个扫大街的环卫工人,早上五更天就在大街上扫地了。这时天大亮母亲应该在家,可是邹海斌没见到。他没想这么多,洗完裤衩拿去凉后刷牙洗脸,再吃粥。粥是白米粥,一点咸菜和咸花生,邹海斌三两口就吃了下去。他看看手表已经到了上班时间,便推着单车出门上班去了。 来到厂里,邹海斌把自行车放好,进了技术科,和同事打了个招呼,拿着玻璃杯子去到了一杯开水回来,刚想坐下,就见王春虹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心道不妙,这下他又要被王春虹臭骂一顿,于是硬着头皮挤出笑容和她打招呼。春虹没接腔,邹海斌显得很尴尬。春虹犀利的眼光在邹海斌身上扫视一遍,然后目光停住,瞪着他的双目,这才缓缓压低声音地说:“都是你干的好事。跟我来。”转身出了技术科。 邹海斌跟着王春虹来到单车棚前,这里说话别人听不见。邹海斌鼓起勇气说:“春虹姐,昨晚的事其实是个误会。” “误会?仅仅是个误会?”春虹瞪着邹海斌的眼睛说,“你呀,实在是不争气!让谁都生气!” 邹海斌想解释,但人家这会儿哪里听得进自己的解释,他想开口说,见春虹说他便停下嘴听她说。 “好端端的事,怎么就会闹出个不欢而散?我真是不明白,你是怎么搞的,看你这么斯文,原想帮你们凑成一对,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偏偏你使什么心计,暗藏机关,叫你母亲暗地里跟踪,这是在伤晓燕的心啊。哎,有什么事情你难道不能跟我这个媒人婆说说?你想让你妈瞧瞧晓燕,大大方方的吗,何必搞这一套见不得人的勾当出来。我真是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个心计。都说读书人鬼心计多,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春虹姐,你能不能听我说两句?”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说吧说吧,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春虹不屑地说。 “我知道昨晚的事伤了晓燕的心,也让你生气,你们怎么骂我都无所谓,你们要听我解释。可是,你们不听,我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你们不会相信的。” “你没说,怎么知道我们不会相信?” “昨晚的事确实是你们误会了我。其实我没叫我妈来,是我妈自己偷偷跟着我到广场的,连我都不知道。为了这事,我还跟我吵了一架。我从来就没有跟我妈吵过架。春虹姐,你也知道,我只有我妈,我妈也只有我一个儿子,我和我妈吵架,实在是出于无奈······”邹海斌说不下去了,眼泪噙着泪花。 “这么说,我们冤枉你了?” “是真的冤枉我了。” “早上我听晓燕说,我也不相信你会这么做。嗨,这事让我真为难,我该怎么向晓燕说,说服晓燕,让她相信你呢。” “春虹姐,求求你一定要跟晓燕解释清楚,我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 “你别这么说。这不是让老天爷折我的寿吗?这样吧,你先回去,我找个时间好好跟晓燕谈,看看怎么样。” 春虹和邹海斌分了手回到仓库,看见韩厂长在仓库里坐,忙上前和韩厂长打招呼,韩厂长背后的蔡燕玲使眼色给春虹,春虹也不知道她是啥意思。韩厂长问春虹:“你到哪里去了?” “没去哪里,有点小事。韩厂长喝茶。”春虹说着给韩厂长到茶。 “有了。”韩厂长用手掌盖住口盅,说:“我看见你和小邹在单车棚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上班时间,这很不好,影响非常之大。下次注意点。我今天来,主要目的是来和你们几位仓库管理员座谈,很久没有来仓库了。春虹,你坐下。” 春虹坐下,看也不看韩厂长。心里憋着一股怨气,好你个韩志华,拿我来开刀杀鸡给猴看啊。她和邹海斌说说话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全厂说话不干活的人多的是,为什么非得和我过不去,这不是明摆着有意刁难我吗!她越想越气。韩志华,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当个厂长就很了不起了?工厂被你搞成这样,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你来怨工人,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多大的尿水,可以当厂长,管两百多号人?呸,春虹在心里骂道,你不看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老娘是谁?我奶奶的,老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春虹虽然心里生气,但耳朵没闲着,她还是要听听韩志华在放什么屁,这屁有多臭,会不会冲到自己。 韩志华说:“最近有人反映,是谁你们也不用打听,总之是有人反映,有这么一回事就行了。仓库里很多零件没有得领,比如一些铜螺丝,还有剪钳螺丝刀等小工具,都领不到。我去问供销科,他们说这都是常用零件和常用工具,进一次货,两三年都用不完,仓库不会缺的。我问他们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进的货,温科长查了账,说大部分是去年年尾才进的,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仓库就三个人,我相信你们,你们先好好自查,别等我叫人来查,查出问题,大家翻了脸不好。” 蔡燕玲和刘碧云听了韩志华的话不敢吭声,春虹却像是找到了发泄的机会,她开始反攻了,冷冷地说:“韩厂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仓库的货,都是有账可查的,进多少,就出多少。下了班,我们仓管员把门一锁,就回家了,老鼠要偷,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韩志华一脸正色道:“王春虹,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一厂之长,现在找你们谈话,是给你们机会,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好人?告诉你吧,韩志华,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歪。你要查,现在就查吧,我王春虹不怕你找茬,这些你拿去吧,好好地查。”她把办公桌上的账簿全推到韩志华面前,“进了多少货,出了多少货,全在这里,然后你再去点仓库里边的现货,看有多少,最好叫供销科的人一起来。查完了,我们仓库几个人也好向你厂长大人交代,向全厂职工交代,是贪污了还是别的,也好明明白白地做人!” 韩志华还没遇见过这么泼辣的女人,如果这时他不把她的气焰嚣张打下去,他在全厂职工面前还有什么威信,怎么去管理这个国营厂?“王春虹,”韩志华大声地说,“老虎不发威,你当他是病猫啊。我可以明白四告诉你,也告诉你们在坐的两位,仓库的问题是很严重的,它影响了整个农机配件厂的生产以致生存。你不要以为你有后台就眼中无人,我是最讨厌这样的人了。” 蔡燕玲和刘碧云见春虹和韩厂长吵得厉害,两边有不能得罪,于是只有劝春虹,说有事大家坐下好好商量,何必这样大声吵架似的。 “屎都拉到你头上了,还商量什么?”春虹本来就一肚子的火,见蔡燕玲又是软骨头,骂了她一句。蔡燕玲再不敢说话了。心道,屎拉到自己头上又有什么办法,谁叫她是平民百姓,没有后台啊。她谁都惹不起,一切事情只有忍气吞声,才能够明哲保身,这铁饭碗才能够端得稳端得长久。做百姓的不容易啊。 这时,仓库外围着很多的工人观看。大家一见洪书记来了,忙让开一条通往仓库的道,洪书记进了仓库,对韩志华说:“韩厂长,你先回办公室。这里交给我。” 韩志华有了下台阶,气冲冲地离开了仓库。洪书记走到仓库门外,对围观的工人们说:“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去,啊,不要在这里看热闹,说闲话,影响了生产。啊,都回去吧。” 散去的工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农机配件厂亏损有大老鼠啊。” “咱们辛辛苦苦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厂能够兴旺发达,咱们也能够多领些奖金。这下可好了,拿的吃的还有偷的全有了,他妈的,就剩下嫖赌毒没进咱们厂了。” “有句流行话,说给大伙听听,叫做工厂是我家,爱厂如爱家,吃喝拉睡拿,全靠这个家。有了这个家,老婆带孩子,再加小老婆,多大的家都能养得活,子孙满堂代代传!” 众人听了这段流行语,齐声叫道:“好,好!” 【六十九】晓燕结婚了 【友情提示】水军近来忙于生计,早起晚归摆地摊,影响了码字更新,觉得对不起书友们,心里很内疚,但水军不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山城》都会完本的,给支持我的书友们一个交代。 春虹听见工人们的议论,气愤地对洪书记说:“洪书记,你都听见了。我希望厂党委能够主持公道,还我一个清白。这是钥匙,给你。”她把钥匙扔到洪书记面前。 洪书记拿过钥匙,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春虹?” “没啥意思。问题搞清楚了我再回来上班。”春虹说完欲走。 “胡闹!你还小孩子打斗似的。人家说的,你就当真了?”洪书记也生气了。 “随你们怎么说。问题没搞清楚,我是不会回来上班的。” 春虹不再多说,出了仓库,到单车棚骑了车出厂门回了家。中午吃饭的时候,春虹把上午在厂里发生的事跟老公说了。贝汉强听后沉默片刻,说:“这事你不应该发火才对。仓库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韩志华也没说你偷了仓库里的东西,你出啥风头?” 春虹见老公没同情自己反倒说起自己来,生气道:“我没你这么好脾气。发火了又怎么样?他韩志华一见我进仓库,就对我说三道四,不是冲着我也是对我别有用心。我一不抢,二不偷,我是平民百姓我怕谁?” “我知道,你没偷,也没抢,你别蛮不讲理好不好。不管怎么说,他韩志华是领导,你应该尊重他。有问题,靠吵架能解决吗?大家坐下来,冷静地分析问题,找原因,才能够弄明白谁是谁非。闹情绪,吵架,只有把矛盾激化。就拿我说,下边的人都和你一样,你说我这书记还怎么当?你想想······” “行了,我说不过你。”春虹心想老公说的也是,公社下面这么多干部,有点事都闹上来,老公这书记确实是不要当了。但这低头认错的事到了她春虹这里,是行不通的,她才不肯为这事认错丢了面子。春虹说:“我不想去农机配件厂上班了。你想办法吧,找个事业单位把我调过去。” “你这人啊······”贝汉强无奈地说,“我又不是县长,说调动就能调动的。” “老婆的忙你都不想帮了?”春虹两眼瞪着老公,说:“你不帮你别碰我。” 两公婆的话,有些是不能当着孩子们的面说的。好在他两个孩子没在饭桌边吃饭,也听不明白春虹说的话的意思。“好好。我想办法。”贝汉强说道。他在老婆强大的眼光逼射下投降了。中国人吗,连皇帝都怕老婆,何况是他贝汉强。老婆想换个单位,也不是什么没面子的事,只是一时半刻还没门路找到这要调动的单位。他还想说让老婆别这么急,见有人进来就不说话了。 春虹见来人是晓燕,忙招呼坐下。晓燕说:“春虹姐,我知道,今天上午你和韩厂长吵架,如果不是你为了我的事,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春虹笑说:“这哪里关你的事。你呀,完全是冤枉了邹海斌。昨晚,小邹没有叫他妈跟踪你们,是他妈自己偷偷跟着去的。”她见晓燕欲辩解,端杯茶给她,说:“你别说:“让我把话说完。你应该为小邹想想,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实在是不容易。做母亲的都是想为儿子好,没有不爱自己的儿子的。你想想,儿子找媳妇这么件大事,做母亲的能不关心吗?这是很自然的事,你也不要少见多怪。如果他妈一点都不关心儿子的事,你说说这样的母亲能爱自己的孩子?更别说将来对媳妇好了。对自己的儿子好,也会对媳妇好,爱屋及鸟吗。” “不见得。”晓燕觉得春虹的话并不完全对,于是说:“你说这样的例子我见多了。这样的婆婆,不管儿子和媳妇吵架有没有道理,都会偏袒儿子的,媳妇只有受气。” 春虹一听晓燕这话就笑了,说:“你是担心这个啊。没事,我跟你说,小邹那人老实,不会跟你吵架的。结了婚,你就知道春虹姐说的没错。生活上有点小碰撞,也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和,他还是要和你做那事的。” “去你的,尽说脏话。”晓燕害羞地说道。 春虹六岁的儿子走过来对晓燕说:“我妈没说脏话,我听见了。”他理解骂人的话才是脏话。 春虹笑说:“小孩子,懂什么,大人说话,别插嘴。”她的孩子不高兴地走开了,春虹也不知道老公什么时候不在。她对晓燕说:“只要小邹对你好,真心对你,你还在乎什么呢?你嫁的是海斌,又不是他妈?你们俩能够恩恩爱爱白头偕老,就不要再有什么顾虑了。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吧。” 晓燕心里想,春虹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只要邹海斌对她好,爱她,这就够了,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她问她自己,没有。婆婆虽然很重要,但对女人来说,更重要的是丈夫,是手牵着手一起走过一生相濡以沫的伴侣。因此,丈夫是妻子最亲近最可以信赖的人。人的一生有很长很远的路要走,而这条道路上不总是艳阳天,不知道有多少风风雨雨,坎坎坷坷。能闯过荆棘坎坷,经受住暴风雪雨的,必见美丽的彩虹。但世间并不是所有的夫妻能够最终相携手看到那美丽的彩虹的。晓燕曾经有过这样美好的幻想,她爱新民,新民也爱她。可是新民牺牲了,谁来填补他的空缺?没有人能够,她相信这世上再也找不到像新民一样爱她的人了。她对爱情不再抱有希望,她的第一次爱情也是最好一次的爱情,随着新民的牺牲也灰飞烟灭了。邹海斌的出现,她认为只不过是了结她人生道路上的婚姻而已。春虹说邹海斌爱她,她也相信他确实爱她,这是不争的事实,她也知道,她的要求仅仅是邹海斌爱她就够了,可她的内心深处,关键的是她对他爱不起来。很长一段时间,晓燕陷入这种迷茫和痛苦之中。 过了几日,春虹到秋萍家去坐,秋萍问她有什么事,春虹笑说:“你紧张什么,坐下慢慢说。” 秋萍哪有这耐心,说:“我要上班,没时间。你长话短说,快点说。” 春虹说:“我上午去了厂里,见到晓燕。你这小姑啊,也真是,谈恋爱都要人教,是怎么搞的。都说这人啊,什么都要学,就是男女谈恋爱睡觉不用别人教。你说是不是?” 秋萍听得稀里糊涂的,说道:“你说清楚点,我怎么不明白你的话。” “你今天怎么了?”春虹也觉得秋萍今天有些怪,说:“是装糊涂还是真的不明白?” “你把话说清楚点我自然明白。” “哎。”春虹摇头叹了口气,说:“我见到晓燕,问她和小邹最近有没有来往,谁知道她一肚子的牢骚话,说小邹怎么怎么了,还是对小邹有偏见。我找到小邹,人家小邹对你家晓燕还是一往情深。可是最近小邹很少有时间谈恋爱。这恋爱是靠谈出来的,要不然怎么叫谈恋爱?都怪这王母娘娘安排错了时间,让他们没时间在一起谈恋爱。” 秋萍噗嗤一笑,说:“是你这媒人婆糊涂!你不就是王母娘娘吗。他们谈恋爱的时间由你安排。我上班了。” 春虹还没反应过来,见秋萍要出门,只好跟着出门,问道:“我怎么糊涂了?” 秋萍站在门口关门,回过头来:“小邹没时间,晓燕有,你叫晓燕去找小邹,陪他一边做事一边谈恋爱,这样不是很好吗?你这王母娘娘安排一下,拜托了。我上班去了。” 春虹听秋萍这么一说,才明白过来。自言自语道:“这对冤家也这有这样了。” 经过春虹多次的努力,晓燕接触邹海斌几次,晓燕因爱而陷入迷茫和痛苦也渐渐减轻了。柳枚和百川见女儿心情日渐好起来,打心里高兴,家里的事都不敢叫晓燕做。两人经过一年的漫长恋爱,,晓燕心里完全接受了邹海斌。他们俩在五一节那天,终于结婚了。 【七十】公社大杂院 【明天就是牛年的元宵节了,水军祝福广大网友节日快乐!】{友情提示}水军近来忙于生计,早起晚归摆地摊,影响了码字更新,觉得对不起书友们,心里很内疚,但水军不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山城》都会完本的,给支持我的书友们一个交代。 夜晚忽然下起了雨,雨夹着风,雨敲打锣鼓般地击打着房屋的瓦面,时不时又听见窗外树枝折断的声音,或是瓦片掉落地上“啪”地破碎的声音。这天气好像台风要来似的,然而这些都没影响到秋萍的情绪。她今天心情很好,昨天她偷偷去妇产科医生家里把环取了下来,她想要一个属于她和雨翔两人的孩子。时间如流水,几年一晃就过了。秋萍的大哥跟一个广西妹结了婚,还生了两个孩子。那广西妹是他邻居的亲戚,到香港探亲时认识进吉的。还有雪芳也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加上美娟,就是三个孩子了,唯独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她和雨翔还没有自己真正的孩子,母亲和婆婆都在催她,抓紧时间生多一个。她早就想要多一个孩子,是男是女的都好。她看看熟睡在床铺里边的女儿婷婷,想她也该有一个弟弟了。逢年过节的,亲戚们会问她,婷婷,你弟弟在哪里?婷婷会说,还在妈妈的肚子里。婷婷上了户口,她和雨翔又是上班的人,单位计划生育抓得死,一经发现双方就要被单位开除。因此,她和雨翔都没敢要孩子。可是这几年来,尽管风险很大,还是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多生一个孩子不怕单位开除,特别是第一胎生女的,更想尽了办法逃避计划生育要生个男孩。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孝字当先,无后为大,只有生个男孩,才算是对祖宗有了个交待,才算是有了后代。婆婆也说,你怕啥,只要你给陈家生了个儿子,你们俩真的被单位开除了,我养着你们。这事只要女的大肚子和生的时候没被单位的人知道,哪怕以后有人知道没证据说明孩子是你的就不怕。就像秋萍知道新华书店经理的老婆也生了二胎,却没见到有事照样当他的经理一样。于是自己偷偷去取了环,她不想让老公知道,怕他知道了反对。她想来个先斩后奏,等有了身孕再告诉他,再来想办法逃避计划生育。秋萍躺在**,用手抚摩着雨翔,她的月经刚过三四天,雨翔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碰她了,几乎忍受不住她的,立刻就要上马。秋萍不让,她控制着节奏,她想要今晚一举成功,把他的热情调到最高涨的时候才让他上马,那时她自己也忍受不住了。 夫妻俩一阵巫山之后,外面的风和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天还蒙蒙亮,秋萍就起床了。她先去看煤炉是否熄火了,一摸铝锅是冷的,就知道煤又熄火了。端开铝锅一看,果然炉口上面一块蜂窝煤还是黑的,没烧着。炉口也没了热气。秋萍自从家里开始烧煤,晚上是经常灭火,就没安心过,不是下面风口开大了没到天亮蜂窝煤就烧完了,要不就是风口小了蜂窝煤烧没一块就灭火了。遇着煤炭公司做的蜂窝煤不好,烧又烧不着,就是更气人了。秋萍几次不想烧煤,可算起经济帐来,烧蜂窝煤还是比烧木柴便宜,她不得不烧煤。小镇大多数人也是这一两年开始烧起煤来的。煤炉灭了,秋萍要重新生火,到了中午才又煤火做饭菜。于是她用长钳子把蜂窝煤一个个夹出来,那最下面烧透成泥灰的她把它夹出来放在畚斗里拿出门口外倒在垃圾桶里。住在同一栋房里头的林老太太,正用瓢舀水冲鸡笼屎。她用一条细竹棍在鸡笼里捅来捅去,接着又用又用水去冲鸡笼,鸡笼里的鸡被老太太捉弄来捉弄去,扑着翅膀咯咯地叫。那农技师杨裕山的老婆张翠娥什么时候不好刮锅底,偏这一大早的就在门口刮起锅底来,那尖利的金属摩擦声在大清早的不仅响亮还让人听了心里发软起鸡皮。 这时,卖豆腐的拖着长长的喊叫声:“卖——豆——腐——哦。”走进了公社大杂院。豆腐用四方木板盛着,一般有两三层,卖豆腐的把木板顶在头上,一手拿着木架,有人买了就把豆腐板放在架子上,要买多少用木尺按着豆腐面上用小刀轻轻一划,再用铁皮铲一铲,豆腐就起来放到了对方的碗里。本地做的豆腐是出了名的,买来就可以吃,嫩滑滑的,用来作早餐,加些酱油,就成了一道菜。这和北方说的豆腐不同,北方人说的豆腐,这里人叫豆干。 秋萍买了半行豆腐,才三毛钱。张翠娥也走了过来买了五毛钱,见秋萍拿了豆腐进屋出来要生煤炉火,走过去猫着腰神秘地对秋萍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昨晚曹老头有和别的女人搞上了,大半夜的还没睡呢。我起来的时候,一看时钟,快三点钟了,他房间的灯还亮着。这个曹老头啊也真是会谈恋爱,这么一大把岁数的人了,还走马观花地一个接着一个谈,也真是不知道累。” 秋萍说:“这谈恋爱深更半夜的不奇怪。你没瞧见昨晚下雨,风又大,人家怎么走。” “那雨停了呢?我看她雨停后还是没有走啊。” “谈恋爱谈到关键处,是不知道时间的,也不管外面是风是雨,一颗心只放在对方身上。” “看你对谈恋爱还是很有经验的,够得上是恋爱专家了。” “说啥鬼话。” “嗨,你们俩在谈什么秘密?”一个穿着打扮时髦的女人在她俩人背后问道。张翠娥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一看是王春虹,便笑骂道:“你这个死春虹,一大早的就想把人吓死啊!”春虹咯咯地笑,人家都知道她是贝副书记的老婆,是住在这个大杂院里最大官的夫人,知道她喜欢开玩笑,也跟着她开玩笑。春虹是到市场买些猪瘦肉和猪肝,还买了一些沙河粉回来做早餐,见秋萍和张翠娥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说啥便大声问她们。 张翠娥小声地说:“我们俩在说老曹呢。” 秋萍一边在煤炉里放进一些木炭,然后再夹蜂窝煤。 春虹问道:“老曹怎么了?” 张翠娥说:“说这个都快退休的老曹找起女人来比那个男人都来劲。” 春虹笑说:“翠娥姐,你没听人家说过,男人七八十岁都不算老,何况老曹才五十来岁,还有几十年的光景呢。” “头都秃了,像个和尚,还不老。”张翠娥说道。 “不老不老,那东西不老,不信你试试,包你满意。”春虹戏谑道。 “呸!”张翠娥一听春虹这话,啐了一口唾沫,笑骂春虹:“你这张**嘴,没好话!” 春虹和翠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闹得秋萍笑个不停。翠娥怒目圆睁,对秋萍呵道:“你笑啥?又有什么好笑的!” 秋萍打住笑,说:“这一大早的,不用吃早餐肚皮都笑饱了,没什么东西比这便宜的。” 春虹也笑说:“对对,没错。我一大早买了这猪肉也白买了,早知道就不用买了。” 秋萍点着煤炉里的火,一股烟从煤炉里冒了出来,翠娥和春虹忙走开。秋萍抬起头见春虹那新烫的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起伏跌宕,黝黑闪亮,真好看,便叫道:“春虹姐,你等等,我问你一句话。”春虹听见秋萍叫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道:“有什么事?”秋萍走上前去,问道:“你这头发在哪里烫的?”春虹一脸疑惑,反问道:“不好看吗?”秋萍赞赏地说:“好,怎么不好看?我正要问你在哪里烫的,我也去烫。”春虹一听原来是这样,笑说:“昨天在咸鱼街烫的。那里新开了一家‘珍美发廊’。”说完回家去了。 【七十一】柴米油盐头件事 雨翔看看身边的女儿还在熟睡中,想起昨晚的巫山,真是前所未有的痛快淋漓,嘴角便露出了笑容。他穿起好衣裤走出来,问秋萍:“早餐吃什么?”秋萍在煮东西,没回头答道:“煮面条吃。”雨翔一看桌上的一大腕豆腐,说道:“煮面条吃还买豆腐。”秋萍回过头来,看着雨翔说:“煮面吃就不能买豆腐了,你规定的?女儿要吃,我也要吃。”雨翔说:“好好,吃豆腐好,清热消火气。”说着刷牙洗脸去了。秋萍煮好面条,留了一小碗放在锅里盖着给女儿吃,端了两大碗放在桌子上,这才去刷牙洗脸。 雨翔端着碗吃面条,见秋萍盥洗完毕,问道:“你上午班还是下午班?”秋萍走过来,端起面条,说:“跟你结婚住在一起这么久,你老婆上什么班你都不知道?”雨翔笑说:“我怎么记得你上什么班。”秋萍说:“一三五七上上午班,二四六上下午班和中午班。今天是星期四,下午班。还又什么要问的。”雨翔说:“我随便问问,你别发火。”秋萍说:“我发啥火?一大早的,被这煤炉气都气够了,煤炉又灭了,要生火,还要煮给你吃。你也想想办法,像春虹老公一样,到山里买些便宜的木柴回来,咱们不烧煤了,别说难伺候,味道难闻,站在煤炉边炒菜久了头都要晕。”雨翔说:“我也想买些木柴回来,可是买不到啊。山里拳头大的树都被偷砍去了,我又不是书记啥的,买不着便宜货。”秋萍说:“就知道你没这能耐。我是命苦啊。” 雨翔吃完了面,饭碗放在桌上,就上班去了。秋萍看挂钟快到八点,便去叫醒女儿,等她吃完豆腐和面条,送婷婷到东风幼儿去。婷婷读大班,明年就要上小学了,中午不回来,在幼儿园吃午饭睡午觉,下午下班后秋萍或者雨翔才去接她回来。等她送婷婷到幼儿园的时候,听家长们议论着什么米油要涨价了,还说粮油要全面放开,意思是说这粮油不再是粮食局专营,私人也可以经营了。现在什么都在涨,年头米一斤一毛一,现在都涨到一毛三了,还要往上涨,涨多少没人知道,只有粮食部门的人知道。这回可能又要涨了,秋萍早就听别人说过,粮油涨价是肯定的,但粮油放开特别是大米放开给私人经营还没见到有人买卖。最怕的是,这米油一涨价,其它的东西都跟着涨价,可苦了领工资的,工资还是原地踏步。像家里用的电费,上个月还是一毛五一度电的,这个月秋萍去交电费时已经是两毛钱一度电了。她回到家里,赶紧搜出粮油薄,带上钱和米袋,一个塑料罐装花生油的,骑着单车到粮所门市去,把这个月和下个月的米油全买回来。 秋萍到了下墟粮所门市部,一看人多,排着几排长队,后面的转了个弯都站在街上了。秋萍走进粮油门市部里看看,里边的空气不好,排到队买米的拍打麻袋,搞得米糠粉尘飞扬。秋萍走出来,看哪排少人便跟在后面排队。 忽然一人拍打秋萍娥肩膀,她被吓了一跳,回过身来一看是张翠娥,说:“你要去哪里?”张翠娥笑嘻嘻地说:“想去烫头发。”她下意识地用手摸摸自己的头发。秋萍说:“你去烫你的头发,吓我干吗?”张翠娥说:“大白天的,又没见鬼,你怕啥。这么多人买米,别买了,等少人的时候再买吧。怎么样,跟我一起去发廊?”秋萍有点不耐烦,说:“看你说的,我哪有这么多时间天天来看少人了就买。这米都涨价了,我不买没饭吃了。”张翠娥笑着说:“别吓人了,跟小市民一样凑热闹,一斤米不就涨几分吗,用不了这么紧张。”秋萍说:“哟,看不出阿娥啥时候捡到钱发财了。你怎么知道一斤米就涨几分?”张翠娥说:“我听他小姑说的,他小姑在粮所。”秋萍一听她又亲戚在粮所,看前面排队的人还很多,上午也不一定轮到她买,她中午要去接班,于是走出队伍,拉着张翠娥到一边,说:“你说你老公的妹妹在粮所?”张翠娥说:“是啊。”秋萍一听就高兴,说:“没听你说过。这下好了,你帮我的忙,叫你小姑帮我买米油,我跟你去烫发。” 张翠娥带着秋萍从粮所的后门进去,找到她的小姑,跟她小姑说了,把秋萍的粮油簿钱和袋子油罐给了她小姑,这才和秋萍推着单车去咸鱼街烫发。 咸鱼街有好几家发廊。经过鲁家房屋的时候,秋萍朝发廊里看了看,问张翠娥:“你要到哪家发廊烫发?”张翠娥说:“春虹是在‘珍美发廊’烫的吧?”早上她听见了春虹说的话,看春虹那头发烫后整个人都变得漂亮起来了,心里痒痒的,忍不住爱美便来发廊了。秋萍说:“是,春虹说她是在‘珍美发廊’烫的,是家新开张的。”朝前看去,有块“珍美发廊”的招牌吊在门前,秋萍说:“前面那家可能是。” 秋萍放好单车,和张翠娥走进珍美发廊。两人都是第一次进发廊,就有几名娇艳的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穿着时髦的姑娘热情招呼她俩,张翠娥谨慎地问道:“老板,你这里是‘珍美发廊’吗?”一个小姐笑吟吟地说:“是呀,这里是‘真由美发廊’简称‘真美发廊’。”秋萍说:“什么简称烦称的,是就好。”小姐笑说:“没错,没错。两位老板娘是烫发还是剪发?”张翠娥回答说:“就我一个人烫发。”她侧过头问秋萍:“你也要吗?”秋萍没回答她,问小姐:“烫发要多长时间?”小姐说:“四个钟头。”秋萍要上班,哪里有时间。秋萍对张翠娥说:“阿娥,我要上班,没时间了。你烫好发记得帮我把米带回去啊。”张翠娥说:“行,你要上班你回去吧,我会帮你把米油带回家的。” 这发廊里面还有一间隔开来的房间,秋萍刚想走,只听见里面传来男女的搞笑声,听那男的声音有点耳熟,于是便问道:“小姐,这发廊是你开的?”小姐说:“哪里是我开的,我们老板开的。”秋萍心道,这小姐说的是废话,不是你开当然是你们老板开的,她还得问:“你们老板贵姓?哪里人?”小姐说:“姓陈,本地人。” 说着话,一个长头发的男人搂着一个穿着超短裤着背心的女人的腰出来,秋萍一看,这男的不就是表弟陈乐吗?刚才跟秋萍说话的小姐说:“我们老板来了。”原来这发廊是表弟开的。这时陈乐也看见了表姐,放下搂着的小姐,上前笑着跟秋萍打招呼:“萍姐,你也来烫发?”秋萍有些恶心,脸上却微笑,说:“阿乐,啥时候又开发廊了?”陈乐说:“刚开张。姐,多多光临,带多些客来帮衬表弟。”说着回过头对一位小姐说:“阿美,倒杯茶给我表姐喝。”秋萍说:“不用了。我没时间。”看了一眼正在洗头的张翠娥,问道:“你这里烫一个头多少钱?”陈乐说:“要看烫什么头。一般的八十。姐来不用这么多,有优惠。”那边张翠娥转过头来。说:“老板,我呢,你也要优惠给我。秋萍,你帮我说两句话。”给她洗头的小姐把她的头扭了回去,她只能用对面的大镜子看秋萍了。秋萍说:“阿乐,说什么你不能收她的头贵啊,我和她住在一栋房,你收贵了我不依。”陈乐笑说:“可以可以,表姐放心,我只收她八五折,满意了吧?”秋萍说:“这还差不多。你哥呢?”陈乐说:“在家。他想开米店,米店有什么赚,一斤米最多给你赚几分。他不听我的。”秋萍说:“我走了。” 陈乐送表姐到门口,看着她骑着单车走远了才返回发廊里,叫来洗头的小姐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陈乐心道,表姐她们都不懂,这烫发洗头的奥妙多着呢。像一瓶洗发水,少则十来块钱,多的五六十,最贵的几百块钱。陈乐说打折,其实是用高价打折,用的洗发烫发材料却是中低档,外行人看不出。 张翠娥烫好头粮所已经关门下班了,她便回到家里告诉雨翔,说下午粮所上班再去帮他拿回来米和油。雨翔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看着她那蜂窝似的头问道:“什么去粮所拿米和油?”张翠娥笑说:“是这样,上午你老婆要到粮所门市部买米油,见到人多,她又要上班,就托我叫熟人帮买。我把你家的粮薄交给我小姑代买,我去烫发了。烫好发粮所也下班了,只好下午去帮你拿回米和油。”雨翔才听明白她说的米和油是怎么一回事,忙说:“翠娥,下午我跟你去拿吧。谢谢你了。”这一袋米的,他怎么好叫她扛回来。下午上班后他和张翠娥去粮所拿回米和油,这才到公社办公室上班。一个下午,也没啥事,书记区长们都出去了,没叫他跟着,雨翔只有在办公室坐着和同事们聊天喝茶。喝茶聊天的时候,蔡会计问道有没有听说公社要和镇合并了?雨翔说,报纸都说了,公社改镇乡,这是早晚的事。咱们这里啥时候跟镇合并,就不知道了。雨翔这话等于没说。其实他也不知道长安公社和长安镇几时合并。 【七十二】文人老耿来访 晚上吃了晚饭,婷婷要看电视,雨翔带她到公社二楼会议室去看电视。会议室里坐的都是公社家属或职工。七点整中央台新闻联播前电视是小孩子们的,等动画片放完了,就轮到大人们看了,看完新闻,接着看故事片,直到十点半看门的才把电视关了大家走人。雨翔刚看了一会新闻联播,旁边的老杨捅着他的手臂说你老婆叫你呢。雨翔走到走廊朝下看,秋萍站在下面说:“文化馆的老耿来了,你快回家,”雨翔听说是老耿来了,忙抱着女儿回家去了。 雨翔说的老耿,便是新安县文化馆《北山文艺》的编辑耿志华同志。雨翔最早接触到文化馆的人是他,那时雨翔还在天宝堂林场,他第一次写了一首诗寄给《北山文艺》,耿志华看后立刻回了一封热情洋溢和鼓励并要雨翔如何修改的信。雨翔接到信很激动,拿着信久久地看着信笺上红红的《北山文艺》编辑部几个字。他把诗改好后又寄给《北山文艺》编辑部,没过多久,雨翔接到了《北山文艺》杂志。从此以后,雨翔有机会到县城都要抽时间到文化馆找耿志华。回到县城在影戏院工作的时候,他经常到耿志华那里,拿些诗歌散文给他看。自从雨翔调到长安公社来后,他的工作性质变了,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有了家,文章少写了很多,也难有时间去文化馆。 耿志华看见雨翔回来了,忙起身迎接。雨翔笑道:“哎呀,老耿,这么久不见你,跑到哪里去了,也不来玩?” 老耿憨笑道:“能上哪儿,还不是为了这一期的《北山文艺》瞎忙。组完稿,编完了,还得跑印刷厂,排版,校对,直到杂志出来,发到作者手里。啥事都要自己做。” “快坐,老耿。”雨翔示意老耿坐下,自己也坐下来。笑说:“现在兴大包干,能者多劳。老耿,你不用怕,领导不会亏待你的。” “看你说笑话。大包干,这是农村的事,怎么改革也改不到文化单位来,何况文化馆是意识形态部门,不能搞承包,否则这样要出乱子的。” 雨翔知道耿志华为人憨厚,做事一板一眼的。他一句说笑话却让老耿认真地说了许多认认真真的话来。雨翔想,这是在家里,不是在机关办公室,说话不必这么认真,方显得气氛活跃些。于是说道:“管他承包不承包,那是政府的事。老耿,来,咱们喝茶。” 雨翔倒了杯茶递到老耿面前。老耿说你这茶浓,喝多了,晚上睡不着觉。他是北方人,不喜欢喝浓茶,尤其是这一带的功夫茶。他穿着朴素,夏天穿着一件灰色的的确凉衬衫,下身穿着一件旧军裤;冬天则是中山装。他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剪成一寸长,配上沧桑的四方脸,像个老将军。 秋萍在里边说:“阿翔,人家耿同志来了很久了。我说有啥事,就让我转告。耿同志说没事,就是来找你聊聊天,不怕,就等你回来。”其实,老耿来也没一会儿,她就去叫他回来。秋萍这么说,是不想他们聊天聊得太久。 雨翔一听老婆的话,感激老耿这么有心,被他感动:“老耿,真的吗?” “那还有假!”秋萍插道。 “好,有时间,咱们好好喝杯酒。上一次和你是在‘桃园饭店’一起喝的吧?一转眼就是两个多月了。”雨翔对秋萍说拿那瓶莲花白来。婷婷缠着母亲要玩扑克牌,秋萍便对雨翔说在食橱里,你自己去拿。 老耿见秋萍如此说,心下不好意思,忙道:“不用了,不用喝酒了,喝茶也一样。” “不行,不行!怎么一样呢?文人见面,哪有不喝酒的理?何况你我又不是泛泛之交,就是平常咱们也要喝它三两口的,这会儿怎么不喝了?” 秋萍知道老耿误解了自己雨翔叫她拿酒她没去拿是不想让他们喝酒的意思,于是也对老耿劝道:“喝吧,耿同志,几时你们能聚在一起,又有时间的?不喝的话,他那瓶酒,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喝光。” 秋萍的话,说得老耿和雨翔都笑了。雨翔起身去拿了酒和杯来,倒了两杯,一杯留自己,一杯给了老耿。老耿只喝了一杯,说:“不喝了,天晚了,喝了回不去。” “晚什么,才几点?八点都不到。你怕醉啊?醉了我送你回去。再不然,睡在我这里。” 老耿推却不过,只好领了情:“只喝多一杯。”心想,我哪能睡在你这儿呀,这像什么话? 秋萍见他俩喝酒没啥好吃的,便下床,一边走一边说:“食橱里还有花生米,阿翔,你怎么给忘了。”雨翔拍拍脑袋:“对,怎么我给忘了。”秋萍拿了花生米来放在桌上仍回去和女儿玩牌。 这个老耿你别看他是北方人,就以为他会喝酒,这就错了。他喜欢喝酒,酒量却是小的可怜。在家里,他只要呷上一两小口就心满意足了,就算品尝了酒,这时他会有一种神仙般的快乐感受,随着手指头一边有节奏地敲着桌边嘴里一边唱起京剧《空城计》来。他喝酒要的就是那种感觉,或者说是文人的灵感。现在,他拿起酒杯呷了一小口酒,在嘴里只停留了一会就咽下肚里去了。他顿感嘴舌麻辣,肚子里像燃起了一团火似的。他咂咂嘴,说:“这莲花白厉害,很久没喝这种酒了。”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老耿接着说:“雨翔,你的大作发表了。在这里,你看看。”说着从地板上拎起一个黑色的塑料手提包,然后打开从里面拿出本杂志来递给雨翔。 雨翔接过杂志,只闻到杂志还散发着油墨香,心里喜滋滋的,却没翻开来看,把杂志放在桌上的一边,谦虚道:“几句胡诌的诗,贻笑方家。咱们不谈这个,喝酒,谈其它的。老耿,有什么新闻没有?” “哈哈,你这人真逗。”老耿说,“我的耳朵哪有你的灵。我在文化馆,天天与稿件作者打交道,哪里有什么新闻啊。比不得你,在书记区长们身边,近水楼台先得月,啥样的新闻没有。倒是你要讲一两件给我听听,让我开开眼界。” 雨翔听后亦笑,说:“这你就不懂了。书记区长们敢开玩笑?都是一本正经的,哪里有什么新闻听。国家大事小事,报纸杂志上天天见得到。咱们不谈远的,就说近的。比如说你和这么多的作者打交道,他们来自不同的工作岗位,难道就没一两件趣闻可讲?” “哎,你这就难为我了。你们本地不是常说一句话吗,长安镇有多大?屙个屁都臭三天,有件小事发生谁不知道。” “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太枯燥乏味了!”雨翔只好拿出双喜烟来,给了老耿一只,自己的点着来吸。 “也不是一件有趣的事都没有。”老耿把烟放在茶几一边,拈了几粒花生米往嘴里扔,边嚼边道:“我说一件有趣的事给你听。有一天,咱们文化馆的老黄——” “哪个老黄?”雨翔插嘴问道。 “还有哪个老黄,就是黄炎平啊。——那一天,老黄手牵着一个长发穿花衬衫的人走进文化馆,旁人看到就暗中议论开了。说这个老黄怎么会是这样的,也太不正经了,老婆在乡下,三天两头就回家,还要找个女的,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文人不像文人,有辱斯文。有的说比这还难听。说什么老黄简直是色胆包天!还说,改革开放吗,也不是这么开放法。众人说归说,却没人敢当着老黄的面说他,这就是中国人性的特点。这个时候,老馆长到局里回来,就到我的房间。我那房间你也知道,从窗口往上望,可以把二楼老黄的屋里看得一清二楚。老馆长走到窗口,吐了口痰到天井,然后抬头一望,恰好不早不晚,老馆长老黄拍着穿花衬衫长头发的肩。那人坐着背向门,只见他的背和长头发,像个姑娘。老馆长一惊,忙转头对着我指着二楼老黄的房间,小声问我,老黄屋里的那个女人是谁?我说不清楚,旁人都在悄悄议论这件事呢。老馆长顿时变了脸,脸庞特别难看,酱紫色的。说这还了得,意识形态部门,哪能出这种风花雪月的事!得去找老黄。话刚说完,老馆长的母亲就进来了,说你们真是井底之蛙没见识,乱瞎猜测。还说有一回,她在街上看到一位穿花衬衫的男人,笑男人也穿花衫。旁人说,那是番客,番客才穿花衫呢。你们这些人啊,也有可能是番客来了咱们文化馆,要给咱们馆捐钱盖房子。你们却在背后说人家的闲话,也不去招待人家,太不像话了!老馆长是个孝子,听了母亲的话,茅塞顿开,觉得母亲的话有理。不管他是不是番客,好坏进了咱们的馆,都是客。于是非要拉着我和他一块儿上去见见真人的面。上了楼,老馆长一面说辛苦了,一面打量那人,发现那人确实是个男的,心道他母亲好眼力,话没错,于是忙递烟敬茶的。老黄在一旁,见老馆长这么殷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后向老馆长介绍那青年,说这是和我同村的小后生,从深圳回来,写了一首诗,找我看,想发表,就是这首诗,说着把诗递给老馆长。老馆长接过诗哑然失笑,连说三个好,好,好!年青人求上进,这很好。老耿,你是编辑,和他谈谈,把诗给了我下楼去了。” 雨翔一边笑一边叹道:“都是穷疯了,想钱。说实在的,你们那文化馆哪里是人住的,家属一大帮,养鸡的养猫的,啥都有。人畜混杂,挤在一起,倒像是畜牧实验室。” “你别笑话文化馆,你们这儿比我们那里也好不到哪里。”讲生活条件,老耿心里不甘被人数落,可也无奈。说:“没钱没办法。我们这些人又不会到外面去捞钱,有什么办法。” 老耿说起赚钱居然用了个“捞”字,如今说“捞世界”就是“捞钱”,挺时髦的,人们对金钱的观念完全变了。雨翔也有这方面的感慨。他既是安慰老耿,也是自我安慰:“你我这辈子,与钱无缘。没钱没烦恼。来,喝,把这杯酒喝下去。” 秋萍听见雨翔这么说,白了他一眼,心道没钱烦恼才多呢。柴米油盐酱醋茶,啥不讲钱?你们男人知道什么!有一天,秋萍为了要买条裙子给女儿,还跟雨翔吵了一架。雨翔说小孩子小,一下子就过了,不要这么讲究,得过且过,大了才买。秋萍却不依,说这算啥,就一件裙子。别人的孩子都穿着漂亮的衣服,可咱们的孩子土,从来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别说你我丢脸,婷婷在其他孩子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这回说什么也要买条裙子给女儿穿穿。雨翔十分生气,说你这是中了那门子邪?这么好虚荣。别人要怎么看怎么说,这是他们的事。你有钱是吗?那你就去买呀,买它一大捆回来,连你自己也打扮,打扮得像狐狸精一样,好去招摇过市,当展品。他的话深深伤害了秋萍的心。她原来想说孩子不是你的,你当然不心疼,但这话秋萍没说。她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思想还这么僵化,像用一把大钳钳住美害怕它表现出来一样。那一天,秋萍被气得连饭都咽不下。说真的,她何尝不想为自己打扮一下,穿上漂亮的衣服,再去发廊烫烫头发。可是,发了工资,除了留下日常的伙食费,再买些日常用品外,就所剩无几了。终于连女儿的裙子都没买成,更不要说为自己打扮花钱了。秋萍想来想去,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老公没本事,让家里人受穷、难堪。这么一想,不觉又瞟了一眼雨翔。 老耿喝了两杯酒,便不肯喝了。雨翔劝道:“这怎么行,才喝两杯。我这莲花白呀,是真货,刘书记特地送给我的,你放心喝吧,出了我这个门,想喝也不知道啥时候才有机会喝了。”说完又给老耿倒上一杯。 “好了,就这最后一杯。”老耿推辞不过,指着酒杯说。“你放心,和你喝酒的机会多着呢。就说下期的刊物吧,我想登些广告,为馆里增加些收入。为这事,我特地去找老馆长。你想老馆长怎么说,嗨,你想不到吧,真是个好馆长。馆长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说你看着办,只要利国利民又有利于咱们馆的事你就做吧。哎,话又说回来,我这是自找苦吃。真要拉到广告,我是没办法,赶鸭子上架,能力有限。你说说,拉谁做广告,谁又愿意在你这县级小刊物上登广告,我心里全没谱。雨翔,你给我出出主意,帮帮忙,凭你这三寸利舌,说什么也要给我拉一两个广告来登。” “不行不行!老耿,你这山芋烫手,我可吃不下。没门没路的,上哪儿拉广告啊?” “哎呀,你小子关公舞大刀,谁不知道你的本事?你别再推辞了。我呢,也不是白让你出力。拉着了,我有重赏,下期的稿费从优。稿件不用你写,我替你写,署你的名。这不是搞假啊,是你出了大力,为文化馆做出贡献,答谢你的。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雨翔,我写的东西,总不会辱没你的名声吧?” “哪里话?你是大才子,谁不知道。六十年代初,你就在中山大学毕业了。要不是文革,你也不会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别说你写的文章有辱我的名声,你这是抬举我啊!” 老耿听了雨翔的话,内心一时激动,血液加速奔流,全身燥热。心想自己命运一波三折,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又遇上了**,因此他怀才不遇,十多年来,和他交往的,没有一个称得上是知心朋友的。这不是因为他不愿掏出心肝和别人交友,而是他的处境,一个外乡人没人瞧得起他。雨翔没把他当外人,这让他很感动,心道自己真是不枉和他结交一场,认为知己。老耿刚想说什么话,却听雨翔说:“老耿,你去新安电器厂找吴志生,他是我们同村的,在那里当厂长。” 老耿喜道:“好啊,这太好了。你们同村的,你去最合适,省得我白跑ng费口舌。你小子还说没门没路的。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去,把它搞定。” “指条路给你,倒来逼我上梁山。”雨翔戏笑道。 “你小子有办法,用不着我逼。” “好,碰到你真是没办法。我试试看,能不能给你拉些广告来。”雨翔也想在社会上试试自己的能力。喝了一口酒,忽然想起什么,把酒咽下肚里,想了起来:“上次我介绍的那位小青年写的诗登了吗?” “登了,登了。你介绍来的,我还能不给登吗?雨翔,我要多谢你。事成之日,咱们庆功。”老耿说着话看看自己腕上的上海手表,知道很晚了,说:“来,喝完这杯酒,我得回去了。太晚了,妨碍你们休息。”说完把酒咕噜一口灌下肚,无论雨翔如何劝他,他都不肯喝。 老耿走后,雨翔拿起《北山文艺》翻了翻,欣赏了一会自己写的《爱你千年一万年》诗:千年的月光照在我身上微风从山上吹过来听到远古的金戈铁马声听见了你那柔弱的声音在呼喊着我的名字让我快快来搭救你你那带着泪光的笑容孤独地伫立在城墙上凝望着远去的战马你的美丽在月光中绽放你回眸一笑狼烟四起多少英雄为了你撕杀你那千年多情的眼光勾引我坠入纷乱的世界微风从山上吹过来抬头看着弯弯的月亮止不住思念一往情深红尘滚滚岁月如梭你那美丽的身影依旧让人心跳让人向往惨白的月光照在你身上轻轻叹息让我忧愁万千一点点的兴奋让我迭起我的心整颗都属于你我最亲爱的人儿我发誓爱你千年一万年永远守护在你身边看完自己写的诗后,他又想起张少平的诗登了就好,他也有个交代了。秋萍在**催他睡觉,他只好脱了外衣熄了灯上床睡觉。 【七十三】新安电器厂 八月的一场强台风袭击了粤东地区,新安县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损失。雨翔跟着书记区长们忙着到农村去查看灾情,指导农民生产自救。天还下着雨,雨翔坐在面包车里,看见电力公司的工人在抢修路边的高压电路,方想起耿志华说的拉广告的事来。这段时间一忙,差点把这事给忘了。他要抽个时间去新安电器厂找吴志生,要不然就到塘家寨他家里去找他。雨翔和吴志生并不是一个村的,秋萍跟吴志生才是一个村的人,那日雨翔跟老耿说他和吴志生是一个村的,本来意思是他老婆和吴志生是一个村的,这下夸了海口,文人死爱面子,说出去的话收不回,只好硬着头去碰碰运气,到吴志生那里看能不能给老耿拉个广告。雨翔心里这么想着,可他并不认识吴志生。吴志生现在是长安镇炙手可热的人物,新安电器厂在他手里三年的功夫,就名声赫赫,省内外的乡亲都知道新安县有个新安电器厂,比县里的国营厂还要出名。吴志生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谨慎胆小的生产队长了,有些事,镇长书记们都让他三分。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雨翔跟刘书记打了个招呼,说有点私事出去一两个钟头就回来,其实下午也没啥事,忙也忙过了,刘书记说你去吧。雨翔高兴地骑着单车来到新安电器厂。这新安电器厂是镇办集体企业,五六年前还是一个十来个工人打白铁桶的小作坊,如今已变了样,做起了高压电器。雨翔骑着单车到了厂门口,只听见车间里“哐啷”的冲床声和砂轮打磨声机器声等声音传来。工厂面积不大,中间空地还没半个篮球场大,三面是车间,门口靠路边这一栋是四层高的楼房,下面做车间用,楼上是办公室会议室卫生室销售科技术科等部门。雨翔问门卫吴厂长在不在厂里?门卫说你上二楼厂长室看看。雨翔上了二楼厂长室一看房间里没人。 “喂,你找谁?”一个身材修长长头发的姑娘问雨翔。 雨翔转过身说:“找吴厂长。” “找吴厂,你在这里等一会,他去了车间,一会上来。”姑娘说完离开了厂长办公室。 姑娘走后,雨翔便拿了报纸坐在藤沙发上看等吴志生回来。没一会吴志生和三个人回到办公室,看见一个人坐在藤沙发上看报纸,问道:“你找谁?”雨翔放下报纸,一看问话的人近一米八的个头,国字脸,五十来岁,说话声音洪亮,像个乡干部,雨翔猜这人可能是吴志生,而吴志生见这看报纸的人面熟却想不起来是谁。雨翔说:“我找吴厂,你是——”吴志生说:“我就是,你有什么事?”雨翔见他说,立刻站起来,伸出双手去和吴志生握手,激动地说:“吴厂,你的大名如雷贯耳,久仰久仰。我是秋萍她爱人,也就是进标他妹夫。”他怕吴志生一时想不起秋萍来,便再说秋萍二哥进标来。吴志生忽然笑道:“我想起来,难怪见你这么面熟。你叫陈雨翔,在公社当文书,对不对?”雨翔没理会他说文书还是秘书的只要他想起自己就好,他说:“吴厂好记性。”这话当然是恭维。吴志生把身边的几个人介绍给雨翔:“这是郝举鹏教授,上海交通大学的教授,梅县人,老乡;这位是我们厂的技术科长黄振南工程师;这位是我们厂的副厂长蔡明发同志。”吴志生一边把他们三人介绍给雨翔,雨翔一边和他们一一握手。握过手之后,吴志生对雨翔说:“你先到隔壁会议室坐,我一会找你。”转头对黄振南说:“你去叫小莉倒杯茶给雨翔喝。”雨翔忙摆手说:“不用了,吴厂,你和郝教授先谈工作的事,我到会议室等你。”说完走出厂长室。 雨翔来到隔壁的会议室,这边小莉就端了一杯茶水笑吟吟给他,说:“您稍坐一会儿,吴厂很快就见您了。”说完离开了会议室。雨翔见小莉就是刚才他进门问他找谁的姑娘,心道,也不知道她和吴厂是什么关系,我找吴厂和吴厂找我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变化真大啊。吴志生是个人物,不简单,居然把上海交通大学的教授都请到厂里来走一走,他越想越觉得吴志生这个人实在是不简单。大学教授,而且是中国名牌大学的教授,都到新安电器厂来,一是说明了吴志生确实是个人物,二是新安电器厂前途不可限量。能当教授的,都不是傻瓜,那是绝顶聪明的人,人中的龙凤,精英中的精英,看问题是入木三分的啊。以前他听别人说新安电器厂怎么好,他并不觉得,还以为那可能是别人吹牛皮吹出来的。这次他亲自到新安电器厂,他感受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氛,一进大门就可以看见的大字标语“科学管理质量就是生命”似乎说明了一切。 吴志生送走了郝教授,马上到会议室拉着雨翔的手回厂长室,说:“雨翔,你来正好。你看见了,上海交通大学的郝教授,要帮我上变压器项目,他可是中国著名的变压器专家啊。中国人有句俗话,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你早不来晚不来,郝教授千里迢迢到厂来,这个时候你就来了,这不是巧吗?不是我说大话,我什么样的人才都招得到,就你这样的秘书人才难招。说来说去,你也算是和我同村的,都是自己人,说话做事一条裤,同心同德。好,你来的好,可以帮我办大事。”雨翔说:“我不懂什么变压器电器的,帮不到你什么忙啊。”吴志生说:“这不用你懂,你懂变压器我还不要。我要的是你会写报告就行,照我的意思写,什么牛皮都可以吹,不用怕。实话跟你讲,我们中国人什么都不缺,就缺大胆。俗话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我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前半生胆小谨慎,这一路走过来,看多了,才明白一个道理。你看那发财的当大官的,不都是胆大包天的人吗?我也来承包镇办厂,我承包到手就有我说话的权利,厂里生产什么我说了算,我跟镇委书记说,要不然我不承包。他们答应了我。我做高压电器,为什么做高压电器?我去深圳看过,到处都是开发,开发没拉高压电开啥发啊,所以这高压电器肯定能卖得出去。可我自己不会,没关系,我出钱挖电力局的工程师过来晚上偷偷做,什么都做成。现在的新安电器厂,跟你说,名头响着呢。就一个氧化锌避雷器,是我们和西安高压电瓷研究所合作的。这西安高电所外行人听了没啥感觉,电力行业的人一听,就知道是啥分量。中国有几个这样的高电所?行业的制定者和领导者,有了他们谁都会认可。雨翔,我现在又要上变压器项目了,很多事情要你帮忙,比如打报告向银行贷款等等。怎么样,来帮我的忙?我不会亏待自己人的。” 雨翔本来要和吴志生谈做广告的事,现在他们的产品不愁销路,而却还要上变压器项目,跟银行贷款,这广告的事他如何说得出口?还有吴志生要雨翔帮忙,怎样帮忙雨翔也不清楚。这帮忙的事可以理解为仅仅是一般的帮忙,如用业余时间帮吴志生写些报告等,也可以理解为到吴志生这里来上班,真的是帮他,可这一点,雨翔做不到。他在公社好好的,虽说不知道公社哪一天和镇合并,但合并对他的工作并不影响,说什么他还是在事业单位。这新安电器厂是个镇办集体企业,说散就散,比不得国营厂,要解散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不能和国家机关事业单位比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可拿来比。 雨翔微笑说:“吴厂,和你说实话,我是有心帮你,可我什么也不懂,写的东西也不一定能够入你的法眼。再说,我还在那边上班,不是自由身啊。” 吴志生哈哈笑道:“你来我这里上班,就是自由身了。我说句大不敬的话,你别见怪。你现在领多少工资?一个月一百三十块算是不错的了。就算你现在是国家干部,你能混出个样?我还当过生产队长呢,比你的官大多了,我都不要了。现在怎么样,我比镇委书记镇长还牛,不是我吹牛,叫我当镇长镇委书记,我都不要!现在的社会是有钱就是爷,没钱给人当孙子都不要。雨翔,我今天是跟你说掏心话。我也不逼你,你有空就过来我这里坐坐,说说话,慢慢了解工厂是怎么一回事。你这坐机关坐久的人了,思想要改变喽。”他看看手表,接着说:“走吧,晚上我请工商银行行长吃饭,你陪我去。” 【七十四】鸳鸯浴 雨翔说:“这不好吧?”看看手腕上的精工表,吓了一跳,五点半了。他很自然地说道:“哎呀,下班了。”这时听见铃声响起,外面的机器声也停了下来,没想到一坐下来听吴志生侃大山时间就过了一个下午,他在刘书记面前说出去一两个钟头就回来的,这下可好了,明天上班准备被书记刮鼻子吧。吴志生并不知道雨翔的心思,只道他不好意思去,头一回见面就被请去吃饭,说:“走吧,没事,吃餐饭用不着你我出钱。车在下面等着。”雨翔只好跟着吴志生走出办公室下楼去。一辆日本三菱面包车停在楼梯口旁边的大门过道上。吴志生坐在前面的副驾驶座位上,雨翔上了后面的座位,司机把车门关了。吴志生对雨翔说:“你坐中间那排,这位给行长坐。”然后对司机说:“走吧。” 三菱面包车驶出新安电器厂的大门,向左转弯,再往前行走一百米,就是横着的新安公路了。这时面包车到了这里,向左转了个弯,驶上新安公路,朝西向长安镇的方向行去。雨翔望着窗外向后闪去的县农机配件厂,排灌站,县工商局等单位,景物依旧,人事已非。公路上的摩托车呼啸而过,进口面包车多了起来,这是以前想象不到也是不敢想的,单位也有了进口的面包车,领导们出门办事都不用坐汽车站的长途客车了。面包车忽然停下,雨翔身体稍微向前倾斜,他用手抓住前座靠背,这才稳住身子。 车停在桥头旁,车门打开,上来两人。雨翔一看先上车的那个人就知道是行长,红光满面,国字脸,穿着整洁的白衬衫,肚脐以下的衬衫全扎进深蓝色的西裤里,皮带头上的一条凶猛的鳄鱼,张着大嘴,锋利的牙齿,锃光闪亮,他脚下的皮鞋一尘不染。后面上来的那人雨翔就猜不出他的身份了。看他的个子不高,穿着打扮不会比行长差,头发擦了啫喱,梳理得有纹有路,他这人一眼看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嘴上的短髭,粗而浓密且黑,但他整理的很漂亮,下巴剃得干干净净,让人一看颇有有绅士风度。别看他只有二十六七岁,但他做事却很老成。胡子温柔地问道:“温行长,坐好了?”温行长笑说:“走吧,没事。”胡子对司机说:“到温泉山庄去。” 面包车在桥头转了个弯,顺着新安公路,向东驶去。吴志生回过头对温行长说:“温行长,几次邀你去泡泡温泉,尝尝野味,都没时间。这次要不是我派胡子去盯着你,今晚我看你也没空吧?”温行长说:“我是真的忙。你问胡子就知道了,他一个下午在我的办公室,什么人都来找我,撒泡尿的时间都没有。”胡子忙帮着行长说话:“没错,我在行长办公室坐了一个下午,看行长特别忙。”吴志生笑说:“你这个财神爷,是不容易当。我看你很久没吃野味了,要泻泻火了。”温行长笑道:“男人都一个样,都需要泻火。胡子,今晚就看你安排了。”胡子说:“好说好说,保证行长满意。” 他们一路说话,雨翔一句话都插不上。雨翔看车一路往五经富镇去,像要去丰顺县。车到了五经富镇,果真往丰顺去了。丰顺县多温泉出了名,温泉山庄到处都是,那小的汤泉馆更多。只要找准地方挖一个坑,就有烫手的泉水冒出来,围上墙,盖上瓦,就成了一个小小的汤泉馆,因此,有人说丰顺的烫泉馆多过米铺,这点不假。有一点规模名字起雅些便称做某某温泉山庄。吴志生和县工商银行行长一起去泡温泉自然是到像样的温泉山庄去。车到了露水温泉山庄,天色黯淡了下来,只见山庄的路灯亮了起来,在橘红色的灯光陪衬下,温泉山庄显得温柔多情。 大家进了餐厅坐下,吴志生这才对温行长介绍雨翔说这是他的秘书,雨翔只有默认,跟着温行长握手。胡子的名字叫洪小宝,原来他是吴志生的马仔死党,别看他识字不多,人比鬼还精,长安镇上三教九流的人他都认识,吴志生常说他要是读了一箩筐的书,比教授还厉害;他要是出生在民国时代,说什么现在也是个将军。吴志生出门把他带在身边,省去许多要繁琐的小事。还有些像他这样的大人物说不出口的男女之间的事,只要他比个手势,洪小宝就能会心让他满意,真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洪小宝掏出三五烟一一派发,然后开始点酒菜:清炖鲤鱼、红烧山猪肉、椒盐烤南蛇、烧烤ru鸽、枸杞山药乌龟汤、一瓶xo酒。雨翔原以为这清炖鲤鱼便是鱼塘里的鲤鱼,心道看这里的厨师能把这普通的鲤鱼做出啥味道来,这才看出水平。等上菜后听洪小宝对温行长说:“行长,这鲤鱼要趁热吃。”夹了一块给温行长,一块给吴志生,雨翔方知自己错了,这鲤鱼原来是穿山甲。穿山甲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有红头文件禁止捕食,于是餐桌上的名字改为鲤鱼,知道的是穿山甲,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鱼塘里的鲤鱼。雨翔第一次到这样的餐厅吃饭,自然是第一次见识开眼界。 “行长,来,我敬你一杯。”雨翔心道自己说什么也不能一点热情都没有,他坐在行长对面,于是站起来端起酒杯伸到温行长面前。温行长只好端起酒杯和雨翔轻轻碰了一下,呷了一小口酒。洪小宝侧过头问温行长:“要不要叫小妹陪陪喝酒?”温行长看着吴志生,说:“你要不要?”吴志生回答说:“主随客便。”温行长回过头对洪小宝说:“你看这办。”然后似乎是对雨翔说的:“这喝酒讲气氛,啥身份都放在一边,只要本性,快乐就行。”吴志生接着他的话说:“对对,没错。雨翔,有小姐在,别叫什么行长的厂长的。”雨翔立刻明白这话的意思,笑说:“知道了。” 洪小宝出了房间去叫陪酒小姐。温行长对吴志生说:“你要贷款二百万的事,我这里没问题。”吴志生一听他说没问题心里一阵狂喜,接着又听他说:“不过,你们那厂是集体厂,不是国营厂,你要找镇政府担保才行。”这话让吴志生心里刚欢喜了几秒钟就跌到寒冷的冰窖里高兴不起来。集体厂怎么了,瞧不起集体厂是吗?新安县有哪一家国营厂敢和新安电器厂比的?说穿了,是和他吴志生比!不过,话说回来,气归气,吴志生也知道这不怪温行长,这是中国体制的问题。他每次出外跟客户打交道,别人都要问他新安电器厂是不是国营厂这个问题,有时这个问题让他很尴尬。他一直在想,什么时候也能把新安电器厂转正为国营厂就好了,国营厂的好处不仅仅是贷款,地位了名誉了等等好处自然多的是。这事对他来说,好比是看着天上飞过的天鹅,手中无枪箭,口里只有流口水的份。吴志生笑说:“好说,只要你这里过关了,镇长书记那边好说。” 洪小宝带了两个娇小玲珑的小姐来,让她俩分别坐在温行长和吴志生旁边。温行长说:“胡子,这洋酒没洋妞,喝着没意思,去拿瓶国产的白酒来。”他身边的小姐娇声地说:“老板,洋酒好喝,洋妞不好玩。”温行长搂着小姐的腰哈哈笑道:“洋妞怎么个不好玩了?”小姐撒娇拿起酒杯递到温行长的嘴唇边,说:“中国货套洋东西,不配套。”温行长听了哈哈大笑,拿过酒杯把酒一口喝下,说:“有意思,你这小妞,也来一杯酒。”小姐推开酒杯,说:“不忙吗,先吃口菜。”夹了一块山猪肉给行长,行长眼尖,看见乌**,用汤匙割断**,夹到小姐嘴边:“把这吃了,比什么都补。”小姐不肯吃,说:“我不要补,老板你才要。这是壮阳的东西。”温行长说:“你错了,乌龟是水里动物,这**是滋阴的,对女人是最补的。” 洪小宝去拿了一瓶茅台酒回来,看见温行长和小姐两人夹着**相让,于是帮腔说:“老板让你吃是喜欢你,还不快吃下去。吃下有奖哦。”一说有奖,小姐左手神向洪小宝,右手用筷子夹了**放进嘴里嚼。洪小宝把她的手推到温行长的腰上,说:“你表现好,老板会奖你的。”那小姐方知上当,但**已经咽下肚里,瞟了一眼洪小宝,心里十分不爽。 那边吴志生也和小姐一杯来一杯去的喝着酒,冷落了雨翔,雨翔只好当服务员,看见他们的酒杯酒少了或没了赶紧倒满酒。一餐饭吃了两个多钟头,直到两瓶酒喝完洪小宝给每位小姐一百块钱才离开酒席。洪小宝去开了三间房,温行长和吴志生各一间,他和雨翔还有司机三人共住一间。吴志生问温行长:“不会醉吧?”温行长笑说:“没事,这点酒喝不醉,喝醉了来这里就没意思了,让小妞捡了便宜。”吴志生明白温行长的话,说:“那就先去泡泡温泉?”温行长说:“好,听你安排。” 温泉山庄洗浴中心在山庄的后面,五人进了洗浴中心,脱了衣裤,雨翔有些害羞,躲到一边去淋浴。司机蔡恒南知趣也在一边淋浴。洪小宝吴志生和温行长三人下到中间的温泉浴池泡身。洪小宝一人在对面,吴志生靠着温行长,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你看茶水费多少?”温行长说:“小事小事,开心就行。”吴志生心里一愣,什么叫开心?他不明白。但这个时候他不能不问明白,要把贷款的事敲定,变压器项目才有可能上马。于是吴志生谨慎地问道:“百分之十?”温行长说:“老吴,我说过了,多少没关系,大家高兴就行。”吴志生听了这话,心中还是没底,又问道:“再加三个点?”温行长笑说:“老吴,行了。咱们下面的节目是什么?”吴志生明白他同意了,说:“鸳鸯浴?”温行长笑说:“我这人一生没啥爱好,就这一点。”吴志生向洪小宝招手,洪小宝立刻走过来,吴志生对洪小宝说:“带行长去鸳鸯浴。” 洪小宝点头答道:“好。”侧过头对温行长说:“跟我来。”向岸上走去,温行长跟在后面。 【七十五】女人的焦躁不安 秋萍下班去幼儿园接女儿回到家里,见门锁着,知道雨翔还没回来,也没有去多想。进了屋,先去打开煤炉下边的进风盖一半,让炉火旺起来,再去洗米煮饭。等做好了饭菜,还没见雨翔回来,看看墙上的挂钟,还有一刻钟就到七点钟,自言自语道:“都下班了,到哪里去,还不回来?”女儿婷婷说:“妈,我肚子饿了。”秋萍说:“好,咱们先吃饭,不管你爸了。” 秋萍留了一些饭菜给雨翔,洗好碗锅,这才跟女儿洗澡,洗完了才到自己洗。她一边洗澡一边想,雨翔去哪里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是不是跟区长书记去了哪里还没回来,等洗好澡再去问春虹老公。摸摸自己光滑的肚皮,心里又想这回应该有吧,如果真的有了,她早做些准备。这里面有思想上的准备,也有物资上的准备。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雨翔一点都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不知道他会怎么样,是反对还是支持?还有最担心的是公社的人都知道了又该怎么办?她在新华书店还好说,大不了不上班让单位开除,而雨翔呢,他如果也被开除,她只是假设,如果真的是这样,该怎么办?两人都被单位开除,丢了铁饭碗,该怎么办?但愿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而她必须有这样的思想准备,为了自己多生一个完完全全属于她和雨翔的孩子,他们必须冒风险。根据别人的经验,都是肚子稍微大些就开始向单位请半年假或者三个月的假,然后到亲戚那儿藏起来直到小孩出世满月或半个月再去上班都可以。至于自己去哪里藏身等有了再考虑也不迟。她穿上衣服走出来对女儿说:“婷婷乖啊,在家玩,妈去春虹阿姨家一会就回来。” “不,我不在家。我也要跟你去。”婷婷说,她抱怨道:“爸爸从来不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不管的。” “妈没说不管你啊。妈有点事,要到春虹阿姨家问一下你爸爸去哪里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也去。” “好,婷婷要去就去。” 秋萍没办法说服女儿只好带着女儿去春虹家。婷婷一进屋便拿了凳子坐下看电视,说要看动画片。春虹的小儿子贝志凯说:“这个时候没有动画片了。”婷婷不相信:“你骗我。”贝志凯耐着性子说:“我真的没骗你。没有就没有。”婷婷不高兴,跑到秋萍面前投诉:“妈,凯哥欺负人。”秋萍好生安慰女儿,说:“凯哥没骗你,动画片已经放过了,现在是放故事片的时候。”婷婷对着贝志凯说:“我们家有电视,不看你的。” “哟,小姑娘挺有个性的。”贝区长走过来说道。他现在当了区长兼副书记。 秋萍见到他便问道:“贝区长,知道阿翔下午到哪里去了吗?到现在还没回家。” “下午三点多他说出去办点私事,一会就回来。怎么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贝汉强说道。 秋萍听他这么说,心里不免紧张起来,说:“不会有什么事吧。” 春虹笑说:“看你紧张的样,哪里会有什么事,他一个大男人,不会有事的。” 秋萍心里想也是,他一个大男人的,会有什么事呢?她问贝区长:“他没说去哪里办什么事?”贝汉强说:“没有。等等吧。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他这个人。也许他和朋友去喝酒没回来,也是有可能的。”秋萍心道但愿如此。 回到家里,洗了衣服,看看挂钟,九点了,雨翔还没回来,他从来没有过这样,去哪里也不告诉一声,要不然他会早早回来了。秋萍心里越来越感到不安,她想雨翔会不会到二哥厂里去没回来,于是便她对女儿说:“婷婷,妈和你去婆婆家,今晚你跟婆婆睡啊?”婷婷不明白地说:“为什么我要跟婆婆睡?”秋萍说:“妈去找爸爸。”婷婷说:“爸爸是我的,我也去找。”秋萍有些生气,说:“走吧,先去婆婆家再说。”晚上带着小孩到处走不方便,她想把婷婷放在婆婆哪里,自己一个人好出去找他。秋萍于是推出单车,锁了门,载着女儿到了文化局婆婆家里。 进了屋见着公公婆婆,秋萍说了雨翔从下午三点多离开公社到现在还没有回家,又把她去问过贝区长的事都说了。百川皱着眉头说:“这阿翔也真的是,要去哪里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太不像话了。”柳枚心里想,是不是儿子跟媳妇吵架了,跑了出去,但她看秋萍的样子又不像。她不免有些担心起来,想来想去,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有怀疑他们夫妻吵过架。于是大着胆子问秋萍:“你们没什么事吧?”秋萍不明白婆婆说的话,说:“有什么事,我和阿翔好好的,没事啊。”柳枚干脆直截了当地说:“我是问你们有没有吵架或者有别的事情?”秋萍说:“没有。我和阿翔之间好好的,吵什么架。”她很不高兴婆婆这么问她。只有你心疼阿翔,阿翔是你儿子,我就不心疼阿翔了?阿翔还是我老公呢。秋萍尽管心里不高兴,但心里不高兴归不高兴,她脸上还是要装着没事一样,她对婆婆说:“妈,晚上婷婷在你这里住,明天早上我会来接她去幼儿园。我现在去我哥厂里找阿翔,看他在不在。”柳枚说:“快点去吧,婷婷我带着,明天你不用来接她,我会送她到幼儿园去。”婷婷有些怕婆婆,在婆婆面前不敢说跟妈妈去找爸爸了。柳枚今年刚办了退休,陈百川也退居二线,虽然还挂着上班,却不管事,实际上也是退休。两人都时间带孙女。 夏日的夜晚,长安镇中心广场到处都是人,三五成群的人围在一起聊天纳凉,有点人满为患。这几年,小镇又扩大了许多,镇东西两翼原先一片加起来有百亩的田地也变成了居民楼房,连镇北大同医院后面的良田听说也被开发商买去了。一个镇就这么一个足球场大的中心广场,居民休闲娱乐就显得狭小了。 秋萍骑着单车穿过影戏院和广场,然后向南朝河边骑去。一会来到二哥的厂,只见车间灯火通明,哆唻咪的音乐声夹杂着短暂的儿童音乐此起彼伏,工人们还在加夜班。车间是铁皮房,挂在工人头上的吊扇呼呼旋转。秋萍走进车间,直感到一股ng朝她袭来,她本来就出了一身的汗,这时更是大汗淋漓,头发都湿透了。她找到二哥,问道:“阿翔今天来过吗?” “没有。”进标回答道,看见妹妹一头大汗,心里觉得妹妹这个时候来找他有些蹊跷,问道:“阿翔出了什么事?” “没有出什么事。只是下午三点多钟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秋萍用衣袖一边擦额上的汗一边说。 进标听秋萍这么一说,宽心了许多,“你别急,男人一个晚上没回来也是正常的。”秋萍急得的要哭,听二哥没说一句安慰话却说男人一个晚上不回来也正常,忙跺脚说:“二哥,你没声没息走一个晚上,看二嫂急不急。”进标笑道:“跟你说笑话,你别当真。阿翔不会有事的。你先回去,睡个觉,明天上午再不见他回来你打个电话给我。”说着掏出一张名片给妹妹。 秋萍问道:“你啥时候装了电话?” 进标说:“上个星期三装的。有电话有什么事就方便了,特别是我开厂做生意的,一些小事,打个电话去就搞定,不用再派人跑来跑去。秋萍,你家里装了电话就好了,阿翔在外面有什么事也可以打个电话告诉你。” “装一部多少钱?” “六千三。” 秋萍一听装一部电话要六千多,吐吐舌头,惊讶道:“你别吓坏我。我连电视机都买不起,哪里敢装什么电话。这是没裤穿的穷人买皮鞋,我装不起。你还是想办法帮我找到阿翔。” “这么晚了,上哪儿找?还是先回去吧,也许他这个时候在家等你呢,你在外面瞎找。真要没回来,等明天看看再说。” 秋萍见有人找二哥,便不再多说什么话了。心道二哥说的也有可能,这会儿可能阿翔已经回到家里了。她心里祷告,但愿如此。于是告辞二哥回家去了。 这一个晚上,秋萍怎么也睡不着觉。自从她和雨翔结婚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整个晚上不在她身边。她生婷婷或坐月子的时候,他都在她身边伺候她,她没有感到孤独过。这个晚上,她感到了孤独和痛苦,那是心爱的人不在身边的孤独和痛苦。不知道啥时候她的眼泪流了出来,枕头都湿了。 【七十六】坐收利息 【快点来支持水军哦,收藏,送鲜花,投贵宾票都可以,给水军一点动力吧。】雨翔也是一个晚上没睡好觉,在席梦思**辗转反侧。他出来到现在,家里和单位都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知道秋萍心里一定很着急,一个晚上也像他一样睡不好觉。可是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想去打电话到公社叫人告诉秋萍他今晚回不了家,可是过了县电话打不通,他只有干着急的份。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他早已归心似箭,闹得吃早餐都没心情吃。八点多回到新安电器厂,雨翔跟吴志生和洪小宝告辞,匆匆去推了单车出了厂门骑上一路飞奔回家。 屋里坐着雨翔的父母百川和柳枚,还有秋萍二哥进标也来了。秋萍听见门外单车声,马上起身走到门外,见是雨翔回来了,却高兴不起来,也没问他昨晚去了哪里,跟他进了屋。雨翔一见父母还有秋萍二哥都来了,说:“真是对不起拉,劳驾爸妈和二哥,一大早的就到家里来。”百川说:“你去哪里了?也该给家里打个招呼啊。别让家里人到处找,找也找不到你。”雨翔笑说:“昨天下午,我去吴志生厂里,没想到下班的时候他硬拉我去陪他和客人到丰顺去吃饭,晚了回不来,住了一夜一大早就回来了。”秋萍埋怨说:“你不会打电话到公社啊,不知道让人有多担心,一个晚上都没睡觉。”柳枚也数说儿子:“阿翔你也是,不是三岁的小孩,出门怎么能这样做。”雨翔赔笑道:“不是我没打电话到公社来,是在那里根本打不通。” 进标见雨翔没事,回来就好。心想雨翔怎么会和吴志生混在了一起。吴志生这人他了解,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强人,除了会吹牛逼外,有些事他看不惯。吴志生有了钱,其实那钱也不是他的,新安电器厂还欠银行多少钱,进标不知道,但吴志生把新安电器厂的一切当做是自己的一样,随心所欲,大肆挥霍。哪有这样办厂的?他自己的电子琴厂,也需要钱,然而他不敢随便花钱,就是装一部电话,他和雪芳都考虑了很久,还有他一家吃住都在厂里,到现在还是租的住房。他也想向银行贷款,可是一分钱也甭想拿到。对吴志生有看法他又不好说,只想向妹夫提个醒:“阿翔,你和吴志生少来往些好。” 雨翔听二哥这么说,不明白是为什么,说:“我看他这个人很有胆识和远见。昨天下午上海交通大学的郝教授都到新安电器厂了,吴志生要上变压器项目,人家郝教授是中国的变压器专家,都敢到这山区镇办小厂来,说明了吴志生这个人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是个了不起的企业家。二哥,你们民营企业看不起镇办集体企业,就像镇办集体企业看不起国营企业一样。但反过来看问题,国营企业比镇办集体企业有先天优势啊,国营企业是政府办的,是自己生的儿子,哪里不关照,要贷款也好贷;镇办集体企业就差了几个等级,你们私人自办的企业,不入政府的法眼,啥好事都轮不到你。” “你这一大堆话,我也说不过你文人这张嘴。”进标笑道,“说实在的,我的周转资金也紧张得很,就是贷不到款,只有靠自己那点老本,老牛拉破车慢慢向前走。” 雨翔说:“二哥,爸妈,你们在这里坐,我到单位去。”说完出去了。 柳枚听到进标说他的厂资金紧张,便说:“二舅,你知不知道你表弟陈飞挺有钱的,你为什么不跟他借些来周转?” “阿婆也知道我表弟陈飞有钱?”进标笑着反问道。 “当然知道了。谁不知道,整个长安镇的人都知道。人家退休工人,靠啥养老,靠那点退休金够吗?你看看啥东西不涨价,就退休金不涨,放在银行里又没几个利息,不如放在你表弟那里,拿多些利息。长安镇像你表弟这样的有好几家呢,中原彩印和你表弟是最讲信誉最大的两家。你表弟是开米铺的,叫富贵米批发部,开的挺大的,钱放在他哪里没事。你需要钱周转,可以跟你表弟借吗,亲表弟的,怕什么。”柳枚津津有味地说道。 进标说“他的钱利息高到两分钱,我做实业的承受不起,那敢向他借钱。莫不是阿婆也把钱放在他哪里了?” “不好意思,二舅,我的钱也不多,我和阿翔他爸一生人存没一点钱,现在我也退休了,就靠退休金生活,阿翔那点工资还养不起父母,孙子孙女生日的,还有亲戚们有什么事,都要花钱,所以我这钱只能放在高利息的人那里了。”柳枚没想到说着说到了自己的钱,于是不好意思向进标解释道。 进标笑说:“阿婆放心,我不是想向你借钱。我只是提醒你,别把所有的钱都放陈飞那儿,有风险的。他真要拿不出钱还给你们,你们怎么办?” “不会吧。”柳枚不信,说:“你表弟每个月的利息挺准时给人的,要去把本钱拿回,几千块钱一下子就拿出来还给人了,我亲眼见过,没事。他两兄弟这么大的生意,不会有什么事。” “他那生意不是我背后说他坏话,几十车大米摆在那里装门面,值多少钱?人要真的偷走的话,不用一个晚上,货物全给你搬空,第二天早上你去看他的铺头会发现全空的,到时就惨了。” 柳枚笑道:“你说的跟电影‘林家铺子’怎么一模一样。不会的,现在是新社会,不可能发生那种事。” 百川听了许久,这时开口说道:“我觉得二舅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历史,往往有惊人的相似。阿枚,咱们的钱虽然不多,但那都是一生的积蓄,是养老钱,不能只为了几个利息就借给私人。还是放在银行保险,银行是国家的,不至于倒闭破产吧。” “经济问题实在是太复杂了,百川,你我都不懂。”柳枚瞟了一眼进标,心道,什么是简单的道理,钱赚钱啊,这钱只有仔生仔,才有赚。放在银行,那是死钱,是存钱,不是赚钱。区别就在于一个是存钱,一个是赚钱。赚钱当然有一定的风险,就好比开厂的,你说是做实业,没风险,那是骗人的话。你看人家陈飞两兄弟,多长时间,都盖新房子了。你二舅开电子琴厂开了这么多年,还是租人家的房,哪能跟他表弟比。 进标见柳枚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便告辞了妹妹和百川柳枚回到厂里。 【七十七】请工商吃餐便饭 进标回到电子琴厂,刚进办公室坐下翻看昨日的销售记录,雪芳就推开门进来,气呼呼地说:“阿标,你养得人还不如一条狗。”进标抬起头问道:“怎么了,谁不如一条狗?”雪芳说:“张锦雄,他辞工不做走了。标,咱们这么多年没有亏待过他,是不是?工资比别人高两三倍,奖金也比别人拿的多,逢年过节也少不了他。没咱们,他家盖得起楼房吗?没半点良心,说走就走,真的还不如养条狗。”进标听了没生气,说:“昨晚他跟我说了。我对他说,你是跟着我一起创业的,在古代,那是开国大臣,你在厂里除了我,你的位置比谁都高,你上班也自由,慢来早走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别人的话,早就被我骂个狗血淋头了,谁敢这么做?没人敢。你想辞工,我看你也不是真的要辞工,是被别人鼓动的吧,你别上人家的当。他说他不是被别人鼓动,他是想到深圳开五金店,老婆已经去了,店都付了订金,他不辞工不行。我琢磨这小子不是被别人鼓动,到别人的厂去,就是自己也做电子琴。”雪芳一听老公这么分析,立刻赞同说:“没错,我看这小子一定是自己开厂去了。前些日子我提醒你,千万不要让他接触到咱们的客户,那一回看他对山东客人这么殷勤,我就有点生气,你是管生产和技术的,销售不是你管的,你跟客户套什么情。看来这臭小子早就有预谋了,连这个月的工资他都不要就敢走,是真的要开厂,咱们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进标说:“说过一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张锦雄走了,天也塌不下来,咱们的粤美电子琴厂不是刚开始的那个时候了,他走了也好。其实许多人对他都有意见,说他钱拿的多,活干的比别人少。他走了,新人可以上来,咱们又不用给像他那么多的钱,是不是?张锦雄要自己干就自己干,咱们不怕。只是对客户要多加联系,特别是老客户,估计张锦雄都有他们的联系地址,咱们要多和客户沟通联系。”雪芳说:“阿标,今后你这管生产的和管销售的不能在一起办公,销售这一环,你要紧紧抓住,这是咱们的**。”进标说:“知道,这事我早就这么做了。你看我不是在看昨日的销售报表吗?”进标扬起报表给雪芳看看。 这时有人敲门,进标喊道:“进来。”门被推开,进标一看是蔡美丽,后面跟着四五个穿制服的工商人员走了进来。蔡美丽说:“老板,县工商局的同志找你。”然后她向工商局的人介绍说:“这是我们老板。这位是老板娘。”说完出去冲茶。进标起身和工商局的人一一握手,拿出三五烟发给那三个男的,蔡美丽冲了茶给工商人员一人一杯便退了出去关上门。 “吴老板,老板娘,两位刚好在这里。我们接到有人举报,你们非法生产电子琴,我们现在是来调查的。”工商的头说。进标和雪芳都被吓了一跳,他们怎么是非法生产电子琴呢,他们不明白,是谁举报他们,他们不怕工商来调查。进标笑道:“工商大哥大姐,我有做不到的地方请多多包涵,中午我请客,请赏脸。”头儿口气缓和些,说:“吴老板,其实你会做人我们也会做人。说实话吧,你这厂没办工商执照吧,还有你生产的电子琴也没注册商标,这两样没有开厂就是违法的,当然,还有税务局那边,税务证也要办理。有了这些手续,你就是合法经营了。”进标和雪芳紧张的心才放下来,原来是办证的事,这事早有人叫他们办了,他俩没去办,是不想去招惹工商税务的人,如果去办了这些证,这费那费的都来了,逢年过节的也少不了送些礼物,他们还怎么开厂?话说回来,好在进标开始办厂这么多,工商税务的没来找他们,才让粤美电子琴发展了起来,进标和雪芳还要谢谢。qb5200他们。 进标从抽屉里拿出两条三五烟用报纸包好给了工商的头儿,说:“走吧,一起去吃午饭。”工商的头儿说:“吴老板,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进标说:“没事。我能够交上你们这些朋友,是我的荣幸,吃餐饭算不了什么。”工商一行人先出去在面包车上等着进标,进标跟老婆要了钱便出去上了工商的车。 面包车开动引擎,工商头儿坐副驾驶位,回过头问:“吴老板,到哪里去用餐?”进标心里明白,请这些人吃饭不能太随便了,长安镇最好的酒家便是石松酒家了,于是反问道:“石松酒家怎么样?”头儿笑说:“吴老板太客气了,石松酒家就石松酒家。”后面的话他提高了几分贝,是让开车的听见。 石松酒家位于镇内新安公路边,纯正的客家风味吸引了不少本地人到酒家吃饭。进标和工商局一行人进了酒家上二楼单间坐下,工商头儿对来这里吃啥菜都烂熟于心,不用看菜谱就可以点出,但他故作谦让,拿着菜薄递给对进标说:“今天吴老板做东,吴老板来点菜。”进标推开菜薄,笑说:“对点菜我是最没行的。还是你们点吧,喜欢吃啥就点啥,不用怕。”头儿笑说:“恭敬不如从命。吴老板看得起我们,你们几个每个人都点一个自己喜欢吃的菜,小周,从你开始。”他把菜薄给那叫小周的人。小周没看菜薄,对服务员说:“来盘烤鸭吧。”服务员说:“一盘不够吧,不如来一只?”小周说:“好,就一只。”接下去有点酿豆腐的,有点清蒸枪鱼,烤ru鸽,猪手的,最后是工商头儿点,他笑着说:“你们这海陆空都有了,就差野味,给来个龙虎汤,再拿一瓶五粮液酒来。”这龙虎汤是用野猫和蛇用泥瓮慢火炖成的,最费时间,没五六个钟头不能喝。一只猫配一条蛇,这蛇最好是毒蛇,炖一小瓮汤,味道自然是清甜与众不同。一般酒家不敢做这道菜,怕没有客人吃,石松酒家就不同了,每日都要炖上两三个。有时晚来了还点不着这道菜。女的没喝酒,便要些健力宝饮料先喝。 等上菜的时候,进标一边发烟给男的,一边问那工商头儿:“大哥贵姓?”小周抢着回答:“这是我们的刘股长。”进标拍马屁说道:“原来是刘股,久仰久仰,以后还请多多关照。”进标根本就不认识他,也没听见过他的大名,忙给刘股打火点烟。刘股长点着烟吸了一口,说:“不是我们关照你,是你吴老板关照我们,大伙说是不是?”其他人听头儿问他们,忙说是,刘股说的没错。 一会菜上来,倒了酒,刘股端起酒站起来,其他的人也跟着端起酒站起来,刘股说:“来,为吴老板的兴旺发达干杯。”进标忙说:“谢谢各位。”和他们一一碰杯,才把酒喝下肚里。 酒过三巡,刘股长红光满面的,话多了起来,说:“听说没有,镇委有两公婆闹出了一场戏,不知道你们听说没有?”小霞笑说:“刘股说的没好听的,什么好戏,都是说女人的咸话笑话。”刘股说:“这回不是说你们女同志的咸话,你们在场我怎么敢乱说话。”众人听他这么认真,都竖起耳朵听他说什么。刘股说道:“事情是这样的,那两公婆都在镇委上班。那女的以前还当过妇女主任,听说文革的时候被镇革委会主任彭信年睡过——”小霞笑着打断他的话:“你看看,刘股又说男女那事了,刘股说那事挺兴奋的,没那事他就没话说。”引得其他人都笑了,唯有进标没笑。进标心想,刘股说的莫不是自己的表妹桂香?且听听他怎么说。刘股瞪着小霞,说:“你别笑,我说的是真人真事。”小霞听刘股这么说,便看着刘股,说:“你接着说吧。”刘股呷了一口酒,咂咂嘴,说:“这女的后来嫁给同一个单位的人,也就是在镇委上班的人。男的虽然是离过婚,还有一个男孩,但夫妻俩还算恩爱,同一个单位上班吗,算是美满婚姻了。可是,问题就在这个女人的家庭。这女的祖上留有一栋房产给她,结婚后,男人就到女方家住了,算是上门女婿吧。男的到了女方家,就变成了主人,楼下出租给发廊也是写男人的姓名,最关键的是后来这房屋要做房产证,这三层高的楼房居然是写男人的姓名。前两年,男的赶时髦,停职下海去了,偷偷把这房子抵押给银行贷款去做房地产生意去。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男的被人骗了,没钱还银行,银行自然要把那三层高楼拍卖。可女的不肯,说这房子是她的,你们银行凭什么拍卖她的房子。银行说,就凭这房产证啊。女的看见这房产证在银行手里也傻了眼。”老陈见刘股没说了,他接着说:“我也听说了,这女的闹得还挺厉害的,谁要来看她的房子,她便要跳楼,搞到谁也不敢要她的房子。” 小周说:“女人要跳楼就跳吧,不关我们的事。来,刘股,我敬你一杯。”说着端起酒杯和刘股轻轻碰杯,自己先喝为敬,把酒喝了下去,空倒着酒杯给刘股看。刘股装着看小周,又看看杯子,说:“真的喝下去?”小霞老陈小周等人一口同声说:“刘股,不准撒赖,喝下去!”刘股说:“真的喝?”小霞说:“真的喝,人家小周都喝了,你不喝是乌龟王八蛋。”说完话自己都笑了,其他人也笑,坐在小霞旁边很少说话的吕凤珠“噗嗤”一笑,口里的饮料喷出,喷到了老陈脸上,老陈拿眼瞪她,吕凤珠忙用纸巾替他擦脸。刘股见了,笑说:“好,像个小夫妻。我把酒喝了。”吕凤珠侧过头瞪刘股,把手中的纸巾砸到老陈的脸上。 “刘股,还要不要喝?”小周见酒瓶已经倒空,问道。进标听见,刚想起身去拿酒,刘股说:“不喝了,不喝了。下午还要上班。都把菜吃了。”然后对进标说:“吴老板,你这几天抽个空到工商局去办理营业执照,我说税务局那边你也要办个证。老陈,你把要办证的手续资料和流程给吴老板一份。”老陈打开公文包,抽出一张纸递给进标,进标接过只是扫了一眼便把那张纸折了放进口袋里。 酒足饭饱之后,进标结了帐,还给吃饭的人每人一百块钱的小红包,刘股要车送进标回厂,进标说不用了,我到我妹妹家去一下,很近的,不用坐车,于是面包车屁股冒烟一溜烟走了。其实进标没打算去秋萍那儿,早上刚去过妹妹家,他只是不想坐工商的车才说出这个理由婉拒他们。进标一路走一路想酒桌上刘股说的那件事,这件事不离十说的是桂香。开了厂后,他很少有自己的空闲时间,不是在厂里就是出差到全国各地跑。最近也没听桂花说起她姐姐有什么事。他让桂花和小虎夫妻俩独立出去开了线路板厂,专门替他加工电子琴线路板。这样实行分工专业化,他省了很多心,桂花和小虎自己做老板也能够有发展。他又想起张锦雄,也可能是这个原因,张锦雄看见桂花和小虎比他晚进厂的都当了老板,自己还跟人打工,心里不平衡吧,于是辞工也要当老板。 【七十八】注塑机的烦恼 【俺有个小小的要求,看了本书收藏或者送些朵鲜花,再差的骂两句也可以,不要一个屁都不放就走人,太对不起山城的广大人民群众了。】进标回到了厂里,工人已经上班了。他到车间走了一圈,碰见内弟吴远波,远波说:“姐夫,电子琴塑料壳存货不多了,我打过电话给国庆,你再打个电话给彭文婷吧,要她加班赶货,不然厂里没三天就要停产了。”进标说:“我知道了。”回到办公室,拿起电话便打给彭文婷。对方是个小姑娘接,进标有些生气,大声地说:“我是吴进标,你叫彭文婷接电话!”对方说:“吴老板,彭姐确实不在办公室。······她可能在车间。我去找她。”说着把电话挂了,这时进标心中的火忽地蹿起,大骂道:“我操她奶奶的,小姑娘敢挂我的电话!”他重新拨过去,响了好长时间才听见彭文婷的说话声。进标说:“连你接电话的小姑娘都敢挂我的电话,太不像话了。文婷,你听我说,你不要插嘴······”那头彭文婷说:“小姑娘没错,你不要发火,标老板,有什么对我说,冲我发火!”进标毫不客气,说:“文婷,既然你这么说了,好,你也别怪我发火。我问你,最近的塑料壳为什么不准时交货?”彭文婷狡辩说:“没有啊,我一直都是讲信用的,每批单都是准时交货给你的。标哥,你是谁啊,谁的货都可以拖,迟些交货,就是你的不可以,我一直都是这么跟下面说的。”进标说:“文婷,你不要再说大话了。你要不要我带账单到你那里对对帐?你做老板的,心中有数,货没交就没交。我不管你,这两天想办法让工人加班,赶我的货,两天不交货害我停产,到时你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我的损失我要你赔!”进标说完把电话挂了。他越想越不对,彭文婷一定是在搞什么鬼。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把这事跟雪芳说,雪芳一听,凭女人的敏感,皱眉说道:“阿标,俗话说,祸不单行啊,你要注意。张锦雄这个时候走掉,彭文婷又迟交货,不是没有原因的。我看咱们也不要盖房子了,把钱用在买注塑机,自己生产。我看这塑料壳的钱好赚。你看文婷刚开始的时候,有什么,几台注塑机,还是你到深圳帮她买的。可人家现在的厂,比咱们的像样,外人一看,一排排的注塑机,就知道有钱。咱们有啥东西,做产品总装,这是给人家打工,不是办法。你说呢?” “刚开始办厂的时候,我就想自己买注塑机了。可是咱们没这么多本钱,这注塑机是吃钱的家伙,新的一台十来万的,咱们去哪里借这么多钱?按照咱们厂现在的生产规模,买一两台机根本不顶事,就是十台我看都够呛。” “能不能向你表弟陈飞借点?” “不行,他的钱千万不要借,光利息就能把咱们压死,千万不要借高利贷。” “这怎么办?万一哪一天你和文婷翻脸,咱们不是完蛋?” “真要有那一天,她不做,我把她的货款扣下,再找别人做。开塑料厂的又不是她一家。” “标,你怎么还是想找别人给你做,这和文婷做有什么不同?有文婷这个样子,其他人也会有这样的结果的。肚子疼就一次疼,一刀下去解决问题,你好好想想。要不然,咱们买旧机器也行。” “不行,不行。我一贯不主张买二手货,买二手货运气差的话,买来还不够修,又要耽误生产。要买就买新的。”进标虽是这么说,可是要买新的注塑机,一台十万的话,十台就要一百万,他自己没这么多的钱。他和雪芳细算了一下,把生产的流动资金都算进去了,他们只有五十多万现金,这五十多万全部用来买注塑机是不可能的。这事让进标和雪芳伤透了脑筋,尽管他们想到未雨绸缪,买新的注塑机,今后不至于受制于人,但限于巨额资金,他们没办法筹集到,一时又想不到其它办法解决,只好任其自然发展再看。再说,彭文婷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绝情,他还压着她许多的货款,进标不是每一次文婷送货过来就结账给她,进标压她的货款最少两个月,进标还是有时间考虑和寻找注塑机的。因为买注塑机这件事,进标也不敢想盖新房子了。 雪芳忽然想起工商局的事来,便问道:“中午和工商谈的怎么样?” 进标说:“要办工商执照和税务登记了。这几天先把这事办了再说。厂走到了这地步,不能再像游击队一样干,一有政策,政府工商税务可以把咱们的厂给封了,事情就大了,到时没有后悔药买。这时也应该办工商税务等证了,变成正规军才行。” “这国家的政策会变吗?办证啥的到时成了证据就麻烦了。” “不会吧。这政策肯定是会变的,但要像过去一样封杀私营企业我看不会,改革开发只能越改革越开放。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改革开放只能向前走,还能往后退?只要这个大方向不会变,咱们就没事。对了,还有,咱们的产品要到工商局注册一个商标。” “咱们的电子琴不是有了吗?叫‘粤美’牌啊。” “这‘粤美’牌电子琴是咱们自己的叫法,但要得到官方承认,才有用。” 这天晚上,进标和雪芳夫妻俩在这间陈旧的出租屋里,吃了很长时间的晚饭,也谈论了许多的问题。他们还没有在镇上买有房子,就连塘家寨还是破旧的老屋,父母在那住着,带着孙女孙子。处在创业期的中国民营企业主,不可能像其他如包工头先富裕起来的人们一样,也盖高楼买车先享受。进标的钱都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全用在发展企业上。他最先进的交通工具就是一辆本田125的摩托车。 吃完晚饭,进标到厂里叫蔡美丽到他的办公室来。蔡美丽是个二十岁的姑娘,人长得和她的名字一样,是个靓妹仔。穿着时髦的连衣裙,在厂里走过,特别招人眼球。头发扎成马尾,脸蛋儿越发鲜亮。鼻尖凌厉,让人看一眼就知道她是精明能干的姑娘。最难得的是她的嘴巴甜,会说话,很讨客户喜欢,因此,进标让她负责销售业务。当然,有些事情并不是她能够解决的,比如一些省级的大客户和老客户定价问题,她没权力定价,其实她只是负责订单的出货和县市级新客户的订单,那些有省级代理的县市级便不能销售他们的电子琴。作为老板的吴进标,不可能把重要的客户商业谈判完全交给别人。每日的销售报表和仓库存货明细表,第二天早上上班后,蔡美丽就会准时放在进标的办公桌上,让她的老板掌握销售和库存动态,急时调整生产。蔡美丽说:“老板,今天的报表还没统计出来。”她知道老板是想看报表,一进到办公室就开口。 果然进标问道:“没统计出来没关系,说个大概数。义乌曹老板的08、09、108三个型号今天两车货都装齐走了吧?他的单还够做多长时间?”蔡美丽回答说:“他的两车货下午都发走了。他的单还够做一个月左右。”进标接着问:“山东济南秦老板那边呢?”蔡美丽说:“秦老板只要108型,这个型号的货仓库存货不多,他追的紧,我也叫远波生产抓紧点。听远波说,108型号的塑料壳和琴键等存货不多,也就两三天就用完。老板,阿琼天天打电话给华鑫塑料厂,好像不起什么作用,你要亲自打个电话给他们老板才行。”进标说:“我知道了,我到华鑫塑料厂去。你去办你的事吧。” 蔡美丽离开后进标也跟着离开了办公室。他骑着他那辆125本田摩托车去找华鑫塑料厂找彭文婷。他没给她电话,告诉他要去,进标想搞个突然袭击,先到她的厂去看看生产些谁的产品,如果在厂里碰见她,他就当面要她把事情说清楚。华鑫塑料厂在岭丰村东靠大路边上,进标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华鑫塑料厂。铁栅门锁着,进标按着摩托车喇叭,看门的老头姗姗来迟,好不容易等到老头来。老头认识进标,问:“吴老板,找彭老板是吗?”进标也不说是,只说:“顺便到车间看看产品。”老头听他这么说,也没多问什么,开了门让他进来。进标进了厂后把摩托车停放好车棚,就去了车间。 他在注塑车间边转边看,十多台注塑机都在运转,工人忙着没理会他。他看见有新型号的电子琴塑料壳便停下来拿起来看,他一看就知道是单音色25健的普通玩具电子琴,他正想开发这个产品,没想到有人走在了他的前面。他自己的08、09都要过时了,108型是12健的产品,比前面两个型号多了几个健。工厂只有不断地推出新产品,才能够吸引买家购买。进标在车间转了一圈后心里已经有了数,便到彭文婷的办公室。 “喂,国庆,你忙什么呢?”进标走进办公室见到国庆就喊道。 国庆听见喊声,抬起头一看,是进标,忙放下手中的游标卡尺和零件,笑着打招呼:“是什么风把标老板吹来了?”起身到茶几旁,用手示意进标坐下。进标坐下后看了一眼国庆,说:“今非昔比啊,国庆老板也牛起来了,我的东西你们都不想做了,准备把我抛了是不是?”进标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国庆冲着茶一听,心里起毛,却骂奶奶的,上门挑衅来了,脸上还得微笑,说:“阿标,哪里话,你是谁呀,大爷啊,我们的大爷啊,你的东西我们不做做谁的东西?”冲好茶放了一杯在进标面前。进标说:“你叫文婷来,我没这么多时间跟你们一个个瞎耗。”国庆说:“有什么事你跟我说一个样,都是兄弟,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进标不容商量的语气说:“不行!要不然,你跟我到她家去。”国庆妥协了,说:“好好,我打电话叫她来。” 国庆拿起电话打给表妹,国庆说:“文婷,你来一下厂里,阿标来了。”那边文婷说:“我知道了,下午他就打过电话给我。没什么大事,我不过去了。你跟他说,他的单我们还照做,不会误他的事。”说完把电话挂了。国庆侧过头对进标说:“文婷她说她有客人在家,离不开身,她不过来了。你想说的事她全清楚,叫你放心,你的单我们照做,不会误你的事的。” “哈,不想来就不来?”进标火气冒起,提高嗓音,说:“你叫她别跟我玩这一套。什么客人不客人,今晚一定要当面说清楚。” 国庆见进标火气十足,也不敢跟他硬碰硬,说心里话,毕竟是华鑫厂理亏,先生产别人的产品和自己的产品,文婷也要自己做电子琴了,那25健的塑料外壳就是华鑫厂的。国庆重新拿起电话拨给文婷,口气十分严重地说:“文婷,你一定要过来,不过来不行,阿标发火了。”文婷说:“好,我过去。” 彭文婷来到厂里,走进办公室就开口对进标说道:“标哥,我知道你上门来兴师问罪,有什么不是的地方你当着我的面骂,骂完了我们再说事。”文婷那气势,是要把进标的火气压下去。进标听她这么一说,又是在她的地盘上,如何撒野?口气缓和地说:“文婷,你这么说是你的不对。什么叫兴师问罪?你有什么罪?你我都不是小摊小贩,为了点鸡毛利益吵嘴打架。你我是干大事的人,是合作者。从开厂到现在,我们一直合作的很好,很愉快。说实话,这么多年,我也亏得有你这位财主,我才能把电子琴厂办下去。你的货款我是有迟付给你,但我不会赖账,不结给你。你也知道,我那边做好了电子琴,运出去,大多数客户都是欠帐的,要等他们卖出去才能结账给钱。我不像你,客户不多,你的资金又比我雄厚,我不能像你一样,财大气粗,压着客户。文婷,我的108外壳,你知道我有多紧,不用两天,我就要停产了。你还不给我生产?电话跟你说都没用,非要我亲自登门找你,你才肯帮我生产啊?” “不是不帮你,最近的订单个个都紧,你看我的厂,日夜没停的,二十四小时机器都再转,还是做不过来。标哥,我知道了,明天上午换模具,开始做你的108,下午就可以送一车过去了。” “一车不够,最少你要有八台机生产我的产品。” “不行,那怎么行?全做你的,别的老板不造反啊,不行。我会安排的,让你不停产就可以了。” “停产了怎么办?”进标瞪着文婷的眼问道。 文婷毫不示弱,说:“我赔你,你的损失我赔。” 【七十九】深圳老板 长安镇是个山区镇,发财的机会没有大城市多,资本的流动也没有城市那样频繁。于是个别先发了家的人这个时候要寻找投资,便选择了技术要求不高,不像高压电器精密仪器等要有国家标准,技术含量高需要有工程师才能做出的产品,而且工人的培训也简单,基本上是进厂后不用半天的时间就可以学会,投资资金又适合他们的玩具电子琴行业。因此,在长安镇,经过几年的发展,玩具电子琴厂从无到有,从小到大,这个时候已经有五家厂做电子琴了,加上配套的厂,也就是这个产业的上下游厂家,像塑料厂,纸箱厂,电子线路板厂等,就有十多家了。新安县粤美电子琴厂是最早的,但发展并不是最快的,就发展速度来说是居中。建厂一两年,吴进标是在摸索还债中度过,几乎说不上发展。渡过最困难的两年后,他的厂有了发展,也是在这个时候,一些人和民间资本开始进入这个行业。从工人的规模来看,粤美电子琴厂已有五十多个工人,是人数最多的厂。其它厂最多的也就四十来个工人,少的十多二十个。那一天晚上,进标去了华鑫塑料厂发现他们在生产25健的电子琴塑料外壳,这说明有人走在了粤美电子琴厂的前面。谁有新产品,谁就能够赢得客户。他明白,商人都是惟利是图的,你没有新产品,商人就会很自然抛弃你。他意识到这种危险就在眼前,就会很快发生。雪芳知道这件事后,心里也有担忧。雪芳说:“阿标,我们也要生产25健甚至32健的,不能让别人走在前面,要不然,我们的客户都销他们的产品了。” “是啊,事情不来就不来,一来什么都来了。工商税务证要办,产品商标要注册,还要开发新产品,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了。最关键的是怎么样才能花少钱买到注塑机,从根本上解决粤美厂受制于人的问题。我恨不得能够分身,把这些事都一起给解决了。” “你不要想太多,一件事一件事来。阿标,睡觉吧,明天先去工商局,然后再去税务局那边把证办了再说。至于做25健的电子琴,我叫老波头几个人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先把模具做了再说。” “行。客户那边明天我叫美丽给所有的客户去电话,告诉客户我们已经在做这个新产品了,看一下客户的反应。”说完,进标熄灯睡觉。可是他一下又睡不着,爬起来下床坐到凳子上点着一只烟抽。雪芳在**说:“你能不能不抽烟睡觉啊?快上床睡觉。”进标只好把烟丢在地上踩灭火上床睡觉。 第二天上班后,进标交代了蔡美丽打电话给客户的事便去了工商局。等他上午下班前回到厂里,蔡美丽说:“义乌的曹老板想看25健的电子琴样板,叫我寄过去,我说模具还在调试,很快就生产出来,出来后我会第一时间寄给你。其他的客户都有兴趣。老板,这件事要抓紧啊。”进标说:“你去叫老波头来。” 蔡美丽去叫了吴远波来,进标问道:“你姐跟你说要做25键的电子琴没有?”远波回答说:“说了。我和蔡师傅研究了一上午,模具要想快的话只有到深圳去做。只要款式定下来,就可以先做几块线路板,再按照样板装上喇叭,电子等调试,看和买来的样板有什么不同,内外同时进行,这样等模具出来了,这边也定型了,就可以同时生产了。姐夫,你看呢?”进标说:“你看哪一款好,我看以下。”远波说:“好,在我桌上放着,我去拿。”远波刚要离开,进标说道:“不用拿过来了,我去你那里看。” 下班铃响起,工人们才放下手里的工具和电子琴部件,离开车间。进标和远波到了隔壁的办公室,桌上放着一部拆开来的电子琴,地上还放着五部电子琴。远波说:“姐夫,我选的就是这部,你看这款式好不好?”进标拿起来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然后才放了下来,走到地上把那些电子琴排成一排,比较看看那个样式更吸引人。他每次出差到深圳广州,有时间总要到玩具电子琴市场转转,发现有新的电子琴,他就买一部回来。还有他大哥进吉在香港买了不少玩具电子琴送给他。粤美电子琴厂是在模仿中成长起来的,他们没有研发能力,更没有强大的资本去支持研发,他们只能走模仿这条路。这是早期的大多数中国民营企业所选择走的一条路,一条创业的道路。 进标又把桌上那部电子琴拿下来放在地上,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远波选择的没错,便决定带这款电子琴外壳到深圳去开模具,里面的线路板等拆开留下来给远波。他坐夜班车去了深圳。到了深圳罗湖下车,天还没亮,五更天的,他又不想花钱去旅社开房睡上几个钟头,身上带着三万多块钱,不安全,于是抱着电子琴坐在车站里等天亮再去模具厂。好在不是冬天,夜晚并不冷,几个钟头进标忍忍时间也就过了。 模具厂在深圳八卦岭,进标到了模具厂,还没到上班时间。门口一条街一群群穿着浅蓝色工作的打工仔手里拿着白色的泡沫饭盒吃着早餐。进标肚子到这个时候也饿了,他走到卖早餐的手推车摊前看看,炒粉条,炒粉丝,面包馒头,粽子,粥都有,还有辣椒酱。进标买了三个肉包一碗粥蹲在路边吃,吃完了手里拿着的泡沫饭盒不知道该不该扔在地上,看地上都是白色的饭盒和塑料袋,他也扔在了地上。 上班时间一到,工人们陆陆续续进了厂,一条街又冷清了,只有卖早餐的和一个环卫工人在扫街。进标进了厂,找到范先生,他跟范先生是熟人,他是模具厂的厂长,见了面寒暄几句便谈到进标的电子琴开模具的事。等范先生看过进标带来的电子琴外壳后,进标说:“范生,你要加班,越快越好,最好是明天能够帮我开好。这对我很重要,关系到我那小厂的生死存亡,你一定要帮我的忙,多少钱都可以。”范生笑着说:“你就是给我一百万我明天也做不出来。这样吧,你放心好了,我会以最快的时间帮你做好,加班加点帮你先做。你等等,我叫生产部的人过来。”接着范生打电话叫了生产部的人过来,交代了几句生产部的人拿着电子琴塑料外壳走了。进标这才放下心来,心道这回有救了,到业务部交了两万块钱订金,回来见到范生,想起注塑机的事,又是愁眉不展。 范生见进标一脸愁容,问道:“吴生,你应该高兴啊,事情都帮你办了,还有啥事这么不开心?” 进标说:“想买注塑机,自己生产塑料外壳,可是钱又不够,真是伤透了脑筋。你们遇到这种情况,有什么办法解决?” “一是向银行贷款了;二是信用担保,银行开出信用证给客户,到期以后我们再还给银行;最后就是你跟客户熟,他可以给你分期付款,你把机器拉去先用。” 前面两个对进标来说,都是不可能的,他感到失望。然而听到第三个建议时,心里一亮,便觉得这个有希望。进标说:“分期付款,这个办法好。范生,你有没有做注塑机生意的朋友,是铁杆朋友?” “什么铁杆朋友?”范生是香港人,听不懂进标说的意思。 进标想了想,还是这样解释好:“意思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就像兄弟一样的朋友。” “哦,”范生思索着,“做注塑机的生意的这样的朋友没有。”他见进标很失望,又说:“我认识一个朋友,交情还算不错,我介绍你们认识。”他拉开抽屉,找出一张名片,按照名片上的电话,拨给对方,范生跟对方说,他有一个朋友想买注塑机,就在厂里,你开车过来。范生打完电话,把名片递给进标看。进标看名片上的姓名是徐三琨,深圳三和商贸机电设备有限公司总经理。这时有人来找范生,范生跟进标说你在这里等徐生来便离开了办公室。 进标一个人在办公室,看见桌上的电话机,便拿起来给香港大哥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大哥他在深圳。进吉问他有没有时间,进标说事情办完做夜班车回家。进吉又问了一些家里的情况这才把电话挂了。 十点多钟,徐三琨才到模具厂。进标一见,是个北方蛮有风度的汉子,五十来岁。范生向两人相互介绍认识后,进标单刀直入,问有哪些型号的注塑机,是不是新的,徐三琨一边回答一边拿出说明书给进标。说明书上图文并茂,里面大部分注塑机都符合生产电子琴外壳的要求。进标说:“徐总,实话跟你说,我想买十五台几种型号的注塑机,可是我没有这么多钱,怎末办?” 徐三琨笑道:“有多少钱就买多少台啦。” “我买几台不管事,最少要买十台。你能不能让我分期付款?” “啥,分期付款?”徐三琨装糊涂,说:“我还没听说过什么是分期付款呢。香港有卖楼花的,我卖设备从来就不讲什么分期付款。” 他的话很明白,进标心道想和他做生意看来是毫无希望了,没希望还有什么好谈的,简直ng费表情,他还要赶着回家,家里的事情多着呢,都等着他回去处理。想到这里,他站了起来,说:“生意不**情在。你这里都有报价,我回去看能够筹集到多少钱。我先走一步。” “你别急着回家,”徐三琨见进标要走,上前热情地说:“吴老板,这样吧,我看也差不多到了该吃饭的时间,我做东,请你去吃饭,我们边吃饭边谈。价钱好商量。”他不想把到手的生意让他溜走,他以为进标是嫌价钱贵,如果是价钱上的问题,那就好说了。再说,生意不成,说什么进标也是他的一个潜在的大客户,请他吃餐饭是小事。他又对范生说:“范生,你也一起去。” “不用了,你们去吧。”范生笑着说,他觉得自己一点忙都没有帮到进标,有些内疚,于是说:“徐生啊,吴老细是我的好朋友,人完全可以信得过,没问题的。你可不可以做生意灵活一点,给他分期付款买机器?他是一个真正的大客户,你不要放过。” 范生的一句话,让徐三琨不得不重新掂量吴进标。是啊,一开口就十多台注塑机的客户,对他来说是一个大客户了。做生意的,谁会轻易放过这样的一条大鱼?可是,这世道骗子也多,说生意做的比香港李嘉诚还大的都有,没什么不敢说的,只有你想不到的。他对进标并不了解,这也难怪他多个心眼,宁可生意少做,也要一次付清货款。 【八十】考察电子琴厂 一辆丰田面包车离开了模具厂,里面开车的是徐三琨,进标就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徐三琨问道:“吴老板,听你的口音,是潮汕人吧?”进标说:“是潮汕地区的人,但我是客家人。”徐三琨说:“客家人······叶剑英元帅好像也是客家人。”进标说:“没错。叶帅是客家人,他的家乡在梅县,我的家乡在新安县,和叶帅不是一个县。”徐三琨说:“客家人我信得过,人忠诚,厚道,又勤奋,像叶帅一样,受人尊敬。”进标说:“那是客家人沾了叶帅的光。其实,客家人好人坏人都有,就和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人一样,都有好人,也有坏人。只不过是好人占多数。”徐三琨扭过头瞥了一眼进标,笑说:“是吗?但愿你是个好人。”进标也笑说:“希望你不是坏人。”两人都会意地笑了。 小车开进竹园饭店,下了车,徐三琨带着进标走进餐厅,选了一个面靠落地玻璃的餐桌坐下。徐三琨要进标点菜,进标说:“不怕你笑话,我对菜没啥研究,随便点些能下饭的就可以。”徐三琨说:“你是客,还是点一个吧。”进标只好照着菜薄点了一个鱼香茄子煲,其它的菜就交给了徐三琨点,烧鹅,鱼,一盘野菜,一碗粟米羹,还要了两瓶青岛啤酒。 “来,吴老板,祝我们合作愉快成功干杯!”徐三琨举起酒杯。 “好,祝我们合作愉快成功干杯!”进标和他碰了杯。 两人把酒都喝了,一瓶酒也就倒三杯,徐三琨还要啤酒,进标看着风度翩翩的徐三琨说:“不用了,徐总,你自己喝。我是不会喝酒的。” “当老板哪里有不会喝酒的?”徐三琨看着进标说,“我们北方的老板,个个都是啤酒肚,豪爽,一个人少说也几瓶啤酒。” “徐总的公司是私人的?”进标想到这个问题便小心第问道。 徐三琨笑了笑,说:“几个朋友合股开的。吃菜吧,吃完了到我们公司看看。” 他原是天津市机电设备公司的老总,去年跑到深圳来和两个朋友一起开了家三和机电设备有限公司,他任总经理。虽说日常经营的事他说了算,可进标一再提出分期付款这事他也不敢答应。吃了饭回到公司,趁着进标到展厅看设备的时候,他给了两位朋友打电话,一位坚决反对,说这么做是冒险;另一位说只要收回八成本钱,你再去考察他的厂,看看他的厂规模和经营情况,如果都好的话可以跟他做分期付款,就可以冒这个险。但这事最后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进标看了机器回来,很是高兴,走进徐三琨的办公室便对他说:“徐总,只要你同意分期付款,现在我就跟你签合同,买十台。”他原先想进十五台的,可自己口袋没这么多钱,就是分期付款,付50%的钱,十台最少也要五十多万,因此,他只能说买十台,要是不行,五台六台都可以,他不仅要先生产25键的玩具电子琴,以后其它的电子琴外壳都自己生产,这才是最关键的。只要把电子琴外壳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又有了线路板总装等生产电子琴的基础,虽然彭文婷在25键电子琴的外壳上走在他的前面,但他想他不会输给她的,他可以争取时间,早日生产出25键的电子琴,领先推出市场。对此他很有信心。 徐三琨说:“你别急着签合同,这事还得让我好好考虑。” “怎么了?”进标担心他不同意,又怕他趁机敲诈一把,提高价格来做分期付款,这不划算。于是说:“如果这事你也要考虑,那就当我们交个朋友,生意不成没关系。我得赶回家去了。” “吴老板,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考虑要不要到你那里看看你的厂,再和你签合同。” “原来是这样。好啊,到我的厂去看看,你就有信心了,我求都求不来。”进标心里巴不得他去,这样一来,他买注塑机也就有了希望。 徐三琨相信范生不会骗他,范生介绍的吴老板也不会骗他。但是,他还是有些担心。这事又不能叫下面的人去,这么大的事,上百万的生意,他必须亲自去考察对方才行,心里才有底,可是跟着一个刚认识的人就跑到他的地盘,万一,只能说是万一,中国人最喜欢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句话了,显得中国人谨慎又谨慎,万一有什么事,那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这万一的事,是啥事,他不敢想,也不敢说,但愿一切顺利,平平安安来回。他本来可以不用冒这个险的,但生意并不像他们当初想象那样好做,三个朋友之间也有矛盾,他的压力不小。因此,只要是有点希望的生意,他都不会放过。他交代了副经理便和进标开着车去新安县了。 离开深圳,一路烟尘滚滚,面包车经淡水上了广汕公路,直到普宁池尾才离开广汕公路北上往新安县去。从普宁池尾到新安县,四十多公里的山路,走了一个半钟头,才到长安镇。进标看看手表,已是晚上九点钟了,问徐三琨要不要先吃饭?徐三琨说先到你的厂去看看吧。 到了粤美电子琴厂一看,徐三琨的心凉了一大截。这算是啥厂啊,就这破铁皮房,也是厂,这和他想象中的宽敞的厂区,一排排的瓦房车间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进标见他那惊讶的面孔,笑说:“徐总,我是白手起家的,到现在能有这个家当已经是不错的了。” “是吗?”徐三琨挤挤笑容,说:“白手起家确实是不简单。”他看见工人还在加班,又被这种精神感动。北方的国营厂,有谁跟你晚上加班的,白天好好做就不错了。他经过工人身边的时候,工人们头都没抬起看他一眼,一心做自己的事,这样的工人实在是难得。 吃了饭,进标带他到华侨旅行社开房住下,他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觉,翻来覆去想这单生意该不该做,做有什么风险,风险有多大?他想起另一个朋友说的,只要能收回80%的本钱,就可以做,这道理他懂。可是,分期付款第一次不可能收回80%的成本,有50%就不错了,还有一个问题是分几期付款,最后一期要多长时间,这些问题到第二天早上他才跟进标说。 进标做生意有自己的原则,做生意最关键的是审时度势,占领先机,不必计较一时的得失,这是他这几年经商开厂总结出来的经验。因此,他在和徐三琨谈购买注塑机的时候,并没有在价格上和徐三琨过多地讨价还价,而是想方设法促成这单生意,做到以少钱办大事,分期付款便能做到为原则。这样,他也就彻底解决了受制于人的又能不落后于人的尴尬局面。 “徐总,你还有什么顾虑的地方,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价钱方面我也不多跟你讨价还价了,我付三十五万给你,你先给我八台注塑机,再分三期按比例付款,一年内我全部还清你的货款,你看怎么样?”在进标的办公室里,进标问道。 “三十五万八台还要分期付款,吴老板,平均一台机器你最少也要给我50%的货款才合理。” 进标听他的口气,知道他已经同意了,趁热打铁,一锤定音:“好,那这样就七台机,我先付你三十五万,其它的款分三期一年内付清。” 徐三琨见进标说话豪爽,说:“好吧,就照你说的办,咱们签个协议。”他终于答应了进标。 进标一听徐三琨的话,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说:“太谢谢你了,徐总,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啊,千言万语都表达不了我对你的感激之情。谢谢你。” “哎,没啥。”徐三琨也被进标这个血性汉子感动,说:“我祝你的生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蒸蒸日上。” “有了你的帮忙,我是如虎添翼啊。”进标忽然想要喝杯酒庆祝一下,便叫蔡美丽去买酒,徐三琨笑着拦住,说:“算了,你这里没有现成的酒就算了,还是先起草协议吧。签了字,我回到深圳,马上把机器运过来给你,你也好付款给我。” “对,没错。徐总是做大事的人。”进标回过头叫蔡美丽按照他和徐三琨协商好的购买注塑机的内容起草了一份协议。徐三琨签了协议后就回了深圳,第二天便把注塑机运到粤美电子琴厂,进标付了款就找地方租厂房安装注塑机,又是忙着招师傅,这样一个星期就过了,深圳那边新模具也做好了。 【八十一】偷生孩子事发 这段时间,进标几乎每天晚上加班到十二点钟,守着注塑机成功注出25键电子琴外壳和琴键,又和内弟吴远波等人调试电子琴线路板,听听音色等达没达到要求。一日下午,进标正在车间里和远波调式新电子琴,秋萍来找到他,说有事要和他商量。进标看他心事挺重的样子,便和她到办公室,关上门,问道:“你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秋萍心里本来就很复杂沉重,听二哥说她遇到了麻烦事,心里更是不愉快,板着脸说:“二哥,我找你商量事,不一定都是麻烦事吧。要是你嫌妹妹找你麻烦,那就拉到了。我走了。” 其实进标也没那个心思嫌妹妹遇到什么麻烦事,真要有什么事,他做哥哥的二话不说也会帮忙,这会儿见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惹得妹妹不高兴要走人,急道:“秋萍,我不是那个意思。二哥是谁呀,难到你还不了解二哥吗?你有什么事要二哥做的,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二哥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眉头也不会皱,就上刀山下火海。” 见二哥真的是急红了眼,秋萍“扑哧”一笑,说:“没叫你上刀山下火海的,你别这么严肃好不好?” 进标这才放下心来,笑说:“还说我呢。我看你的脸色,像是有什么大事的样。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要商量,是不是想借钱?” “不是想借钱。二哥,告诉你吧,是喜事,你很快就多一个外甥了。” “是吗?”进标听了高兴,看着妹妹的肚子说:“你肚子又有了?” 秋萍被二哥看得不好意思,说:“我都说你很快就要多一个外甥了,你还问。二哥,你说这事该怎么办?我在单位上班的,被人知道了不是好玩的,阿翔和我都要被单位开除,还要罚款抓去做结扎。你给我想想办法,我该怎么办?” 进标脸上没了笑容,说:“现在还看不出,你别太紧张,还有时间好好想想。你有没有跟单位领导打个预防针,到时请假也方便。” “还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肚子稍微大些,就开始请假,直到孩子生出,也要请假半年的时间,请这么长时间的假,我怎么跟领导说呢?没充分的理由不行。还有,我不在公社露面,半年的时间啊,这么长的时间,公社的人都会怀疑阿翔的。” 进标琢磨着妹妹的话,说:“你不要在公社里住了,趁这个时候搬到外面住,这样公社里的人也见不到你了。你向单位请假的理由吗,——对了,你说到我这里来,我需要你帮忙。你看怎么样?” “二哥,这行吗?搬出外面到哪里住啊?租房子?这事阿翔还不知道呢,我怕他知道了会反对。” “早晚要让他知道的,不如现在让他知道。行了,厂里上了新产品,我最近比较忙,我今晚抽个空到你那里,和阿翔好好谈,商量对策。” “好,二哥,今晚你一定要去啊。” “一定去。” 吃晚饭的时候,进标和雪芳说了秋萍肚子里有孩子的事,雪芳高兴地说:“秋萍早就该生多一个了,你看上班的人,谁不是两个小孩的,有的还不止两个,就他们两公婆胆小。这年头啊,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进标说:“他们两人是不想丢了铁饭碗,才没敢要第二个孩子的。” “什么铁饭碗?”雪芳嗤之以鼻地说:“天下没铁饭碗的人多着呢,难道不成都要饿死啊。他们两个要真的砸了铁饭碗,就到咱们这里来做,发财我不敢说,饭菜总比他们俩的单位要吃得好。” 进标也正是想要雪芳这句话,有了她这句话,他到秋萍家里说话也有了底气,也可以增加秋萍和雨翔要孩子的信心。再退一步说,秋萍和雨翔到这里来,谁能保证姑嫂之间不会产生矛盾?到时雪芳也无话可说,他们来厂还是你主张的啊。 可是,当雨翔知道秋萍肚子里有孩子和进标的想法的时候,他虽然感到惊愕,却有自己的想法。雨翔说:“搬出外面去住,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吗?你们想一想,公家的房子,不用房租,你搬到外面去,又不是自己买有房子,谁有这么傻的,这违反常理啊,人家会觉得我和秋萍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再说,久不见秋萍,风声就会起的,谁都会猜你一定躲藏起来偷生孩子,这话会传到书记耳朵里的,领导不会坐视不管,到时我就麻烦了。” 秋萍听老公这么一分析,句句都是理,然而心里面想轮到自己偷生第二胎就这么难,这不行那不行的,于是说:“你是怕麻烦不想要孩子?”这句话像一把剑一样对着雨翔,雨翔说:“你想要孩子我何尝不想?”他只有这样安慰她,要是说他不想或者说他不敢要,秋萍还不立刻发火啊。“我只是想说有没有什么办法避免麻烦,尽量减少咱们俩的麻烦吧。” “想要孩子,没有不麻烦的。真要是有了,把我们的铁饭碗砸了,二哥说了到他的厂去,二哥总会给一碗饭给我们吃吧,二哥你说是吗?”秋萍看着进标。 进标自然是不用多说,一口应承:“我那里随时随地都欢迎你们,不用考虑这么多。二哥有碗饭吃,都会分一半给你们的。”忽然想起桂花的电子线路板厂在乡下靠河边的地方,比较偏僻,不是到这里上班的没人到这地方来,比较安全,于是说:“不用租房了,就到桂花那里去住。” 虽然有了退路,但秋萍和雨翔还是没有想到更好掩人耳目的办法。这生孩子的事,要让人不知道实在是太难做到了。看秋萍铁了心要孩子,雨翔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走一步算一步,要是真的被单位开除,他也不想到秋萍二哥的电子琴厂去。他不是小看私人企业,他对秋萍二哥挺敬重的,知道她二哥是个能人,可是他对做电子琴没什么兴趣,还有说不好听的话,他是个男人,也是个舞文弄墨的人,自尊心比别人强,也好要面子,他不想被别人说是靠舅子吃饭的人。但当着秋萍二哥的面,这些话他不好说,只能在心里想。 秋萍算着已经有了五个多月,晚上要二哥陪着,买了三条三五烟和一袋苹果,去书店林经理家。她之所以要她二哥陪着她去,是比较好说请假的理由,他二哥要她到他厂里去帮忙。其实这理由有些冠冕堂皇,或者说是掩耳盗铃之意,谁不知道现在的女人上班好端端的忽然说请假,就是为了偷生孩子。关键是单位的领导对你怎么样,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能这样,偷生孩子就有了希望。兄妹两人到了书店林经理家,见了面,一阵寒暄后,进标说明来意,林经理有些为难的样,说:“女同志请假不太好吧?”进标笑说:“好和不好,还不是你经理一句话。经理跟你说实话,我是开厂的,我要管厂,我老婆管财务,两个人确实忙,家务事一点都没时间做,刚好这段时间我母亲要照顾我父亲的日常生活,两头走不开,我呢请外人帮忙又不放心,只有请自己的妹妹来帮忙一段时间,等我父亲能自理生活后,我母亲来镇上帮我做些家务,也就不用秋萍了,她也就可以上班了。情况就是这样,经理你看着办。”他看看林经理的脸色,接着用手把用报纸包着的三条烟推到林经理的面前,说:“这是三条三五烟,算是小意思。只要你同意了,大意思我会办的。其实,请个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说你啥也不知道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林经理心想的是那大意思是啥意思,他猜测秋萍一定是肚子里有了孩子,想请假偷生孩子,如果是这样,这大意思就有意思了。偷生孩子的事,只要做的隐蔽,没人告发,抓不着证据,他做领导的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必要跟人家过不去。何况自己也偷养了第二胎,只不过孩子他不敢放在自己身边,别人也没证据说他有两个小孩。他笑着说:“吴老板太客气了。既然这样,你想要你妹妹帮你的忙,秋萍过几天打个请假报告白天送到我的办公室,我按正规手续批了秋萍就是。” 林经理的话明白地告诉秋萍他同意了她请假,秋萍喜不自胜,连说谢谢林经理。等她写了请假报告批了后就开始了躲藏偷生孩子的生活。开始的时候,秋萍还在她二哥那里帮忙做些家务,进标又联系了桂花和小虎,让他们在厂里打扫一间房给秋萍住。等秋萍肚子越来越大看得出来的时候,秋萍便到桂花电子线路板厂里住下,直到把孩子生出出月后才上班。 长安公社大杂院里的人几个月没见到秋萍,忽然见到她白白净净有些发福回来,私下议论声便传开了。这风声吹到了领导们的耳朵里,说陈雨翔同志的老婆偷生二胎,可这时领导们正忙着与长安镇合并的大事,官要升要调任还是被降职,就看这个时候了,谁有时间去理会你超生的事。 这日是黄道吉日,新安县举行新长安镇镇委办公大楼搬迁暨长安公社和长安镇合并仪式。新镇委办公大楼在军田洋。这军田洋的名字据说清朝以前就有了,原来这里是驻守长安镇守军的军垦田,民间称为军田洋,这名称一直沿用到现在。军田洋位于镇中心广场的东面直线也就五百多米的地方,离长安公社也挺近的。跟新安电器厂更近,新安电器厂和新镇委同在一条路上,头尾相距不到五十米。只不过新安电器厂的大门向东,新镇委的大门向南。新镇委比长安公社大了两倍,原来在县公安局门对面的镇委更是不可比。新镇委大门上面的楼房顶镶着金黄色的琉璃瓦,远处看去,气势非凡。新镇委大门前人山人海,舞狮和锣鼓声停下来后,新安县委书记和县长发表简短的讲话,然后由镇委书记蔡子明和镇长刘东平开启新镇委的大门。一时锣鼓响起,领导们带头进入新镇委,后面跟着各级领导,嘉宾,镇委工作人员等。进入镇委大院,东北面都是办公大楼,西面是车库。对着门口中心偏北楼前有两座相连的假山,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假山仿张家界的山建造,高的假山顶上埋有水管,水从山上潺潺流下,有如瀑布,落在池里,溅起水雾,阿娜多姿。池的四周有喷泉,同假山上的水一起喷射,更是壮观。 雨翔也挤在人群中进入了镇委大院。忽然他被一人拉着手臂,一看这人竟是吴志生。吴志生在雨翔耳边小声的说:“你跟我来,到电器厂,这里说话不方便。”雨翔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吴志生要跟他说什么话。 到了新安电器厂厂长办公室,吴志生说:“秋萍最近生了一个孩子是不是?你跟我说实话。”雨翔惊讶不已,秋萍生孩子的事连吴志生都知道了,看来这事是包不住了便点了头。吴志生叹口气说道:“我是听镇领导说的,你赶快辞职,免得被公开处理。”雨翔心里凉飕飕的,忙问道:“辞职还要罚款结扎吗?”吴志生说:“你听我的,先写封辞职报告给蔡书记,我跟他熟,打个招呼,不要公开处理你,以后的事再说。辞职后你到我这里上班,没人敢说你的闲话。” 【八十二 】蛇吞象(上) 认识吴志生的人背后都送了他一个外号,叫大炮生,说这人会吹牛逼,不是一般会吹,是特会吹的那个级别,是吹牛逼高手中的高手。还有人说,如果全中国举行吹牛逼选拔赛,大炮生不是冠军也会拿个亚军回来。对这样一个人说的话,陈雨翔不知道要不要信,但看吴志生跟他说话表情严肃的表情,不像是骗他,何况自己确实是养有第二个孩子,他早知道一个道理,纸是包不住火的,偷生小孩的事早晚要东窗事发,结果他也想到了,就是开除公职,尽管如此,他听了吴志生的话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十多年的工龄就因为秋萍超生没有了,这意味他不再是国家职工。他到新安电器厂上班,他变成了集体工人,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工人,什么保障都没有,没有福利,没有医疗报销,有时还没有周末,只有认干活,只有认一个老板——吴志生。 雨翔垂头丧气回到家里,把吴志生的话跟秋萍说了,秋萍听完也吓了一跳,心里惶惑不安地说:“镇委书记怎么会知道呢,不可能啊,没人知道我生孩子的事,这事做得这么保密。”她想了想,给自己壮着胆子说:“阿翔,你别听大炮生的话。咱们死都不承认有这么一回事,镇委书记镇长的抓不到咱们的证据,他们能随便开除你啊?我就不信。” “你别不相信这事是真的,我看不离十。你不知道我前段日子是怎么过的,你不在,我都不敢碰别人的眼光,这几个月要不是公社忙着和长安镇合并,搞机构改革,我看我早就被整了,孩子也生不出来。人家会向我要你,你说我是交还是不交呢?哎,这些都过去了。咱们孩子平安出世,老天爷保佑,这就满足了。阿萍,我看还是听志生的话,他说得没错。我主动些,无声无息地处理这事,对我们来说应该是福。有得有失啊,造物主对所有的人都一样。”他感慨说了最后一句话,秋萍并不是很理解。不过,真要她腰杆硬起来,真敢在镇委书记镇长面前说她没生第二胎,她不敢。雨翔安慰她道:“不用怕,别人都这样生活着,辞职就辞职,到吴志生那里去,也有一碗饭吃,再不然,就到你二哥的电子琴厂去。”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陈雨翔把辞职报告送到镇委书记蔡子明的办公室,蔡书记看后很快就批准了陈雨翔的辞职。陈雨翔原是长安公社的人,他犯不着把过去的事带到新镇委,再说镇上牛人吴志生也跟他打了招呼,放陈雨翔一马。这吴志生说他牛,还真是牛。长安镇的工业产值,新安电器厂贡献了35%,另一大户便是长安镇建筑工程公司占了50%,而建筑工程公司的总经理都没有吴志生牛,这是因为,镇里的建筑队分散在省内外各地,带队承包的工头挂名长安镇建筑工程公司,名下的建筑队多,产值就大过新安电器厂,看似建筑工程公司的产值大,却有些虚的,不像新安电器厂一样,一年产多少是实打实。还有,这吴志生把变压器越做越大,他的胃口是想成立一个专业生产变压器的工厂,而不是目前新安电器厂的一个变压器车间。 吴志生要想蜕变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是县工业机械局就没通过,你在镇里小打小闹可以,没人管你,可你要成立变压器厂,得有上级批文,须是国营单位,变压器厂又属于工业机械局管辖,没有工业机械局的同意,你就不能成立。 雨翔辞职后便开始到新安电器厂上班。上班第一天,他有些不习惯,看见吴志生站在厂门口,吴志生和他寒暄几句,便叫他上二楼他的办公室等他。雨翔看工人见到吴志生站在大门口都有些害怕,特别是那些迟到的,低着头推着单车进厂。这种气氛,让雨翔感到自己好像矮了一截,那种在政府机关上班的优越和趾高气扬的感觉一扫而光,又有点让他感觉虎落平阳的味道。他回想起在长安公社这段平淡的日子,人生不知不觉糊里糊涂就这么走过来了,他也没想到现在自己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雨翔,”吴志生一进门就说道,让正在感慨万千浮想联翩的陈雨翔回到现实,他礼貌回答了一声:“吴厂。”吴志生走到雨翔跟前,说:“等会开个车间主任以上的会议,欢迎你的到来好不好?”雨翔赶紧摇手说:“不用不用,我初来咋到,千万不要开什么欢迎会,我不习惯。还是自然些好,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时间一长,大家也就会认识了。”吴志生爽朗的笑道:“看你紧张的样,不开欢迎会就不开。雨翔啊,你来到这里帮我的忙,不是我说大话,我真的是如虎添翼。厂里这么多人,我全不看在眼里,大学生也好,工程师也好,哪怕是教授。我跟你交个心,把心肝都掏出来给你看是红是黑的,没人能知道我想什么。我想做大事,祖宗们都没有做过的大事。做大事不能被条条框框框着,限死在那里,你看是不是?”他停顿了一下没等雨翔回答他的话又接着说:“现在厂里的处境我用一句话来概括,叫做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们那些官老爷,懂个屁,什么你这是镇办集体企业,不能搞什么变压器厂,我**奶奶的,这***的天,还要分什么集体企业国营企业私人企业,三六九等的,行政处级什么级的,这不是搞阶级斗争吗,是企业之间的阶级斗争。国营企业是地主老财,集体企业是贫下中农,私人企业连雇农都没份,不知道是啥身份。这地主老财身份高,有政府照着,吃香喝辣的,在我眼里全都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伙。雨翔,啥时候,我们也当当这个地主老财——”他看见雨翔一副惊讶的表情便停下来看他。 吴志生大胆的言论让雨翔惊讶不已,他的奇言怪论匪夷所思,雨翔听所未听,闻所未闻,这难怪雨翔脸的表情会变得有些怪怪的。他并不明白吴志生说的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意思。这个时候的吴志生是没有了退路,比破釜沉舟还要严重。他的名气越来越大,向银行贷款也越来越大,几十万变成了动辄百万,变成了靠银行输血维持生命的青年人。新安电器厂又好像是一个坑,越挖越大,越挖越深,这水越装越多,必须往里面不断地注水坑才不至于枯竭。所以吴志生急着要建一个更大的厂,来掩盖小厂因为贷款而产生的经济危机。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对任何人都不会说。他忽然一笑,对雨翔说:“没吓着你吧?” 雨翔知道自己失态,也跟着笑了笑,恢复常态说:“不是吓着我,我是听了你的话,好像明白了许多道理,我以前都是白过了,一心只想着读圣贤书,写好文章。今天听了你一席话,才觉得可笑,十分可笑。吴厂,和你相识,真是相见恨晚啊。早跟你来往,我也不至于穷的叮当响。” “做人别怕穷,就怕没志气。只要你跟定我,好日子会有的。” 雨翔心道,我现在是上了贼船,不跟你又有什么办法?你千万别对我耍两面三刀啊,要这样,我就完了。他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笑着,向伟大领袖表决心似的对吴志生说;“吴厂,你放心好了,我这辈子是跟定你了。”他忽然想用一句话来表达他的决心是多么的坚定,但搜肠刮肚的一时又想不起,只好说:“套用一句爱情的话说,我跟定你是海枯石烂心不变。”说完这不伦不类的话自己都笑了。 没想到吴志生听了雨翔这么比喻,哈哈大笑。洪小宝走了进来,问道:“吴厂,什么东西这么好笑,说给我听听,也让我大笑一回。”雨翔一听,脸都红了,真害怕吴志生鹦鹉学舌重复他的话,如果是这样,不仅让他难堪,更让他今后在这个厂里如何做人?吴志生像是明白雨翔的心思,淡淡地笑说:“我是高兴。雨翔今天开始到新安电器厂上班,加入到我们这个班子里来,你说我能不高兴吗?小宝,你和雨翔,一文一武,就像是我的左右手,又像是我的心腹大将,开疆掠土,实现我的伟大抱负。雨翔刚来,还不知道我的抱负是什么,我要建造一个中国第一流的电力变压器厂,年产值达到一千万以上的大厂。” 雨翔问道:“其它产品不做了,只做变压器?” “对,只做电力变压器。你不知道电力变压器的利润有多大,新安电器厂的利润,一大半是变压器车间贡献的,这里面技术含量也高,像我们现在做的节能变压器,就供不应求,这是郝教授搞的。那些高压开关,计量箱,避雷器这些小玩意,建了变压器厂我都不要了,蔡明发要做就给他做下去。小宝,县委办公室主任你跟他联系没有,于书记在不在?” “早就联系了,跟张主任说好了,于书记没去哪里就打电话过来,张主任安排你跟于书记见面。刚才张主任来电话了叫你去县委呢。”洪小宝说道。 吴志生说:“那好,马上去。你去叫司机。” 洪小宝问道:“要不要叫技术科长黄振南去?” “叫他去干什么?”吴志生反问道,“你想跟县委书记上变压器技术课啊?县委书记不听这,他要听的是大话,建变压器厂对咱们县有什么好处,知道吗?”他对雨翔说:“你跟我去。” 吴志生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拿些文件放进皮包里,把抽屉推回去,再把皮包交给雨翔拿着,这才出了办公室。雨翔在他后面跟着,下了楼,面包车已经开到了跟前。洪小宝打开车门,吴志生上了前面坐,雨翔和洪小宝在后面坐。车开出了新安电器厂。 【八十三】 蛇吞象(中) 新安电器厂离新安县委县政府并不是很远,吴志生等人坐着面包车不用五分钟的时间就进了县委县政府大院。县委县政府还是老样子,几十年没变,县委县政府等直属机关分散在一排排两层的砖瓦平房里。车在一栋房前停下来,吴志生等人下了车,接着走进房子上了二楼,先到了楼梯口边的张主任的办公室,张主任说道:“吴厂,你们坐,别急啊,于书记和刘县长正在商量工作,你们等一会,刘县长出来后就可以进去见于书记了。”吴志生心里起疑,是不是县委于书记变卦不见他了,但转念一想,刘县长也在,那不是更好吗?县委书记和县长一起,两个当家的都在,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是我吴志生运气好,还是倒霉运,一会就见分晓。于是吴志生对张主任说:“张主任,我原来是想见了于书记,再见刘县长的,刚好让我碰上书记县长在一起,不如这样,我两个人一起见,你去跟他们说,好吗?” 张主任有些为难,吴志生想要见于书记,已经不容易了,现在还要搭上一个县长,他和县长不熟,也不知道县长的脾气,县长是否同意见吴志生他没把握。洪小宝递过一只三五烟给他,还帮他点着了烟,张主任吸了一口,说:“我试试看,看县长什么意思。”抽了几口,他把烟在烟灰缸里掐灭,走出办公室,到于书记的办公室去。 他在门口敲了三下,里面于书记说道:“进来。”张主任推开门,走了进去,看见刘县长坐在藤椅上,礼貌地叫了一声“刘县长”便走到于书记身边,稍微弯腰,低声说道:“新安电器厂的吴志生厂长已经来了,他说也想见刘县长。”于书记说:“好啊,叫他来。”然后对刘县长说:“向东,你来的正好,和我一起见见咱们县的明星企业家吴志生同志。”刘向东说道:“是新安电器厂的吴志生?”于书记说:“没错,就是他。怎么样,要不要见见,你这个县长,听听这个明星企业家的新思维,这对搞活新安县的经济大有好处。”刘向东笑了笑,说:“你都给我下指示了,不见我也要见这为能人了。”张主任见刘县长同意接见吴志生便过去叫他们过来。 新安县委书记于长远和县长刘向东两人吴志生都认识,吴志生一进门,先跟靠门口的县长握手说刘县长,你好,再去跟于书记握手说好,陈雨翔洪小宝也跟县长和书记了手。于书记伸出手示意说:“坐吧,大家坐吧。”等吴志生陈雨翔洪小宝坐下,于书记笑说:“吴厂长,你来见我和刘县长,是来报喜的吧?说给我和刘县长听听。” 吴志生本来紧张的心情被于书记诙谐轻松的话化解,他笑说:“还没到向你和刘县长报喜的时候,不过,这一天会到来的,只要有于书记你和刘县长的强有力支持,报喜这一天会到来的。”吴志生有意在“支持”前加上“强有力”表示他多么希望于书记刘县长的支持,不是一般的支持,是非一般大力度的支持。于书记和刘县长听吴志生需要“强有力的支持”,都知道来县委找他们的企业家都需要县委县政府的支持,而支持企业发展壮大也是县委县政府义不容辞的责任,但做为县委县政府对企业的支持,只能按照国家有关政策进行。于书记说:“说说看,你希望县委县政府支持你什么?你又有什么项目规划可以让我们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支持你的。” 吴志生心道,县委书记就是县委书记,水平不一般啊,说话不仅严谨,而且时刻都不忘国家政策。这讲党性讲政策讲纪律吗,他也当过生产队长,现在也是新安电器厂的党委书记,他知道些官道,这些原则性的东西嘴上是不能少说的,凡是都讲政策,还让人活吗?因此便有这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话了。于是吴志生侃侃说道:“先从整个国家改革开放的大形势说起。中国的改革开放,一定会掀起开放热,像深圳一样,到处都开发,建工厂工业园,这大规模的建设,少不了先三通,水电路先通。这通电就需要变压器了,所以变压器是开发建设必不可少的物资。再从广东变压器行业的现状分析,广东几大变压器厂不是在广州就是在佛山,粤东地区还没有一家电力变压器厂。因此我们想建一个电力变压器厂,规模超过佛山的变压器厂。我们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中国第一流的变压器专家,上海交通大学郝云祥教授,就是我们的技术顾问,新安电器厂现在生产的节能110kv电力变压器,就是郝教授的科研成果。如果我们在郝教授的科技研发基础上,引进波纹油箱生产线和硅钢片自动切片生产线,全自动真空干燥设备就可以建成中国第一流的变压器厂,年产值超过五千万,五年的时间,就可以收回全部投资成本。于书记,刘县长,在我们县建一座中国第一流的电力变压器厂,是历史给予我们的机遇,也是改革开放给予我们的机会。要抓住这个机遇,时不我待,希望县委县政府能够像给国营企业一样的待遇给我们,变压器厂就有了希望。” 他的话,一般人听了真的会热血沸腾,在一个小县城建一座中国第一流的电力变压器厂,年产值五千万,超过了这个县的工农业总产值,不可想象,也不敢想,这是不是真的,还是吹牛?建一座这样的变压器厂,对新安县来说,好像是天方夜谭的事。但仔细回味吴志生的话,好像又不是没有可能。首先新安电器厂已经生产出变电力压器产品,技术上对他们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吧,再说还有上海交通大学郝教授做他们的技术后盾,相信他们做变压器应该不是问题。那问题在哪里呢?吴志生希望县委县政府够像给国营企业一样的待遇给他,这问题有些模糊。于书记刘县长都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于书记赞赏道:“吴厂长,对于你勇于开拓进取的精神,我们是欣赏和赞成的。”吴志生一听这话,心里面便骂道,你个球的,我来这里,就是听你说欣赏和赞成,我**奶奶的,让我白跑啊,什么也没捞着。 一直没说话的刘县长这时开口问道:“吴厂长,你说清楚一点,具体一点,你是希望我们能提供什么样的帮助,你就可以建成变压器厂?” 刘县长的话,让吴志生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曙光,急忙说:“是这样,能不能让新成立的变压器厂属于国营企业?只要是国营企业,工业机械局也不会干涉我们了,我们就有办法建厂了。” “换了一个名称,集体企业换成国营企业,你真的就有这么大本事?建一个厂不是这么简单的,涉及很多人事,说再多,最关键的是钱和厂房,这厂房用地还好说,但这钱你从哪里来,我看不是一个小数目。”于书记忧虑最多的是钱,他不知道吴志生有什么本事,难道他有孙悟空那样的本事,能变出钱来,如果是这样,他也不用建什么厂了。 吴志生听了于书记的话,很不高兴地说:“于书记,钱的事你放心,这不用你操心。汕头国际信托投资公司跟我们已经有合作意向了,只要我们新建的变压器厂是国营企业,贷款的事就可以解决。” 刘县长见于书记似乎对这事不感兴趣,他有他担心的理由,多少国营企业向银行贷款后是血本无归的,虽然不好说吴志生也想借国营企业的帽子戴戴,向银行贷款就是一件坏事,像他们这些县处级的领导,考虑问题是不想好的先想坏的,这样做官才能稳。这做官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步走错,一生都毁了,所以官场上才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句话。就这样,中国造就了多少平庸四平八稳的官员出来。刘县长想着还是说几句话:“这样吧,吴厂,你回去整理出一份报告送给县委和县政府研究研究。这是一个新情况,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下结论的。你要把建厂的可行性,规模大小,所需资金等等有关建变压器厂的资料详细写清楚。”他侧过头问于书记:“于书记,你看这样可以吗?”于书记说:“好,就这样。刘县长说的对,还是给我们一些文字报告。你们回去着手准备吧。” 吴志生见话说到此,便起身和于书记刘县长告辞回厂。上了面包车,吴志生问雨翔:“你看有希望吗?”雨翔说:“我的感受是好像这个县委书记不太会同意。”吴志生急道:“县长呢?”雨翔说:“刘县长对这个项目有些兴趣。”吴志生叹了一口气,说:“毕竟是县长啊,抓经济的,知道变压器厂意味着什么,对新安县的工业有什么影响。雨翔,你要抓紧写报告,写好一点。两个当家的有一个有点意思,我们就要抓住不放。”他看了看洪小宝,说:“你要想办法看看刘县长有什么业余爱好,做好公关准备工作。”洪小宝笑道:“这些闲杂事我会做的,” 说着话车回到了新安电器厂。雨翔跟着吴志生上了二楼厂长办公室,吴志生对着雨翔说:“你先看看文件,需要什么材料跟我说。”雨翔想了想,说:“有个问题我一直在想。吴厂,要想县里面批个新建的国营厂,这意味着需要上面的批准,还需要县里拿出真金白银出来新的投资,我看这两条都难做到。新安县的家底有多少,你应该比我清楚。最好的办法是,不要新建什么国营厂,咱们县国营厂多的是,个个都是亏损没人要的,对县委县政府来说是个包袱,有人接手高兴都来不及,随便就会指一个给我们的,我们把他们招安过来就行了,多简单的事,用不着这么复杂,你说是不是?” 吴志生没反应,眼睛看着陈雨翔,像是头一回才认识他似的,忽然高兴地一拍大腿,说:“好啊!你怎么不跟我早说。”雨翔被他吓了一跳,接着听吴志生说:“这个建议好,太好了。集体厂吃掉国营厂,太好了,蛇吞象啊。好,你把这个建议写进报告里面,具体是把哪一个国营厂给我们,这个不要写进报告里面,到时我们在向他们建议,由于书记刘县长他们定。” 【八十四】 蛇吞象(下) 吴志生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对陈雨翔说:“你叫我吴厂吴厂的,我听了别扭。咱们就以兄弟相称,我比你岁数大,为兄,以后有人在的时候,你才称呼我厂长。”雨翔说:“行,听你的,志生哥。”吴志生答应:“唉。这就对了。你好好看材料,我下去走走,顺便给西安高压电瓷研究院一个电话,请求他们派个设计工程师过来。” 雨翔说好,等看完有关材料,他心中已经有谱了。第二天下午,把写好的报告给吴志生,他看后说:“建变压器厂对新安县的经济影响这点还要改,现在写的显示不出重要性,迫切性,话要说重些,不怕吹牛,不建变压器厂,新安县的工业就没有希望,就要被新的经ng潮淘汰。建新的变压器厂,不仅能够改良我县的经济体质,还能拉动我县的经济增长,增加就业,改善民生,这些都写进去。写好后交给小莉去打印。”雨翔嘴里答应好,心里想这变压器厂简直就是新安县的救世主。 “哦,这新建的变压器厂得有个名字才好。”吴志生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是不是叫新安变压器厂?” “不行。新安电器厂,新安变压器厂,新建的变压器厂跟新安电器厂没关系,要分家的,这名字不能跟新安电器厂有瓜葛,再说这个名字也太小气。对了,你看叫汕头变压器厂怎么样?” “汕头变压器厂——这挂汕头的名字可以吗?” “我问你好不好,你管他呢,我们县就属于汕头管,起汕头变压器厂也不过分。如果能,我还想起广东变压器厂这个名字,够大气,一听就震慑住客户,但这个名字不是随便可以起的。就叫做汕头变压器厂吧,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在汕头地区的,好。” 雨翔听吴志生已经决定了新的变压器厂的名字,也不再多说,他在报告里直接写到新建的变压器厂就叫做汕头变压器厂。他把报告改好后交给小莉打印。 这个星期天,洪小宝已经约好县长刘向东到山里打猎,吴志生没叫陈雨翔去,带了三把双桶猎枪,天蒙蒙亮,就开着车到县政府门口接县长了。因为要跑山路,吴志生跟工商行温行长借来一辆三菱越野车。三菱越野车向横亘新安县北部与五华县交界的深山峻岭驶去。其实吴志生对打猎兴趣不大,无奈县长嗜好玩枪打猎,只好陪陪县长到山里去玩一玩。这世上,男人可以有许多爱好,但有两种爱好,百分之九十五的男人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喜好财与色。说不喜欢财色,那十足是假话,或者说嘴上说不喜欢心里还是喜爱的。这就是为什么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金钱关的道理。这几年,吴志生与不同的官员打交道,渐渐地明白了这个道理,当官的也不都是圣人高僧,其实也和他差不多,都是俗人,也爱金钱和**。有了这两样法宝,什么样的难关不能过,什么目的不能达到,何况他的目的又是堂堂正正的呢。这个时候,他虽然还不知道刘县长是不是也喜爱这金钱**,但他想,刘向东肯和他一起去打猎,就说明了一切,只要和他混熟了,他就会替自己说话。 刘向东是去年刚上任的县太爷,四十四五岁,是年轻有为的新一代领导人。他对吴志生也不熟,可最近老是听到吴志生的名字,听多了自然对这个人就好奇,可他是一县之长,不可能主动去结交一个镇办集体企业的小厂长,这有失他县长的身份。但现在情况就不同了。那日吴志生到了县委书记的办公室去,他们算是认识了,他对吴志生的变压器厂这个新项目很感兴趣,认为新安县这个时候迫切需要这样的项目拉动整个县的经济发展,因此,当洪小宝提出到北山去打猎的时候,他爽快地答应了。他需要进一步了解吴志生这个人和他的变压器厂项目,看看是否值得他支持。 为了打破车上的沉默,吴志生对坐在前面副驾驶座位上的刘县长说:“刘县长,我是第一次去山里打猎,这还是沾你的光,你要多多指点。”他是投其所好。 一说起打猎,刘向东真的就来劲了,他转过身子对吴志生说:“说起打猎,我们家在山里,不说太遥远的,从我爷爷说起,我爷爷就是一个很优秀的猎手。到了我父亲,那可是方圆几百里都出名的神枪手,所以解放战争打土豪劣绅,东江游击队找到我父亲,要我父亲加入游击队,村里的猎户青壮汉都看我父亲的,只要我父亲加入,他们也跟着加入。所以,我也继承了我父亲我爷爷的基因,也喜爱打猎。这到野外打猎啊,你们会发现不仅有趣,还可以锻炼人的身体和意志。大清王朝的皇帝,为什么要围猎,除了考量军事外,也是要锻炼皇太子阿哥贝勒们的身体意志和智慧。” “刘县长实在是知识渊博啊。”吴志生赞赏道。 “刘县长,你父亲参加东江游击队了吗?”洪小宝见刘向东没说这个问题便问道。 “参加了,这才有我一家的红色革命家庭。”刘向东无不自豪地说。 “我说个笑话吧,也是讲神枪手的——”洪小宝看着县长,说:“县长,这笑话可不太正经哦,没关系吧?” 刘向东笑道;“说吧,没关系,这不是在县政府办公室。你说来给我听。” “好,那我斗胆说了。这是个民间故事,说的是,有一个神枪手,有一回放了一枪,这一枪真准,不偏不倚,正中一个男人下面那颗卵蛋,”洪小宝有意停了下来,刘东方以为他说完了,觉得没啥意思,也不好笑,说:“这也叫神枪手。是要人命啊。”洪小宝笑说:“还没说完。”吴志生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个故事,说:“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于是洪小宝接着说:“巧的是,这个男人后面不远处站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姑娘,那子弹穿过男人那颗卵蛋后直往前冲,冲到了女人的卵巢里。几个月后,那个姑娘怀孕了,到处骂那男的强奸了她,那男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于是只好说我都变成太监了,怎么强奸你。” 哈哈,一阵笑声在车里响起。司机蔡恒南笑得差点把车开到沟里去了,急打方向盘,车回到路中间,吓得他出了冷汗。吴志生等人只感觉车晃动了,身子有些倾斜,却没注意刚才车的危险。 听完笑话之后,吴志生对刘向东说:“刘县长,你对建汕头变压器厂有什么意见?”刘向东说:“你说变压器厂的名字叫做‘汕头变压器厂’?”吴志生回答说:“是,是叫‘汕头变压器厂’。”刘向东肯定地说:“好,这个厂名起得好,我是全力支持汕头变压器厂的建设。你详细真实地把你的设想告诉我,关键是你们的资金从哪里来?” 吴志生说:“我们做变压器技术上是没问题的,我也不多说了。汕头变压器厂必须是国营厂,只有是国营厂,资金才能解决。我跟汕头国际信托投资公司的许董事长谈过这事,他说我们是国营厂他会支持我们的。我也想好了,要使汕头变压器厂成为国营企业,等你们批很难。刘县长,现在我们县的国营企业很多都亏损,对县政府来说,不仅是包袱,还是一个头疼的事,你不如在亏损企业中划一个给汕头变压器厂,工商税务等换一个名字就可以了,我们保证吸收原来的工人。这样,既解决了县政府的难题,又为我们县的国营企业找到了一个出路,一举两得。” “好,好,让你接收亏损的国营企业,这是一个好思路。”刘向东想了想,说:“县里亏损的国营企业太多了,像陶瓷厂,化肥厂,麻袋厂等,都是亏损厂,但这些厂跟你那变压器不沾边,只有农机配件厂还沾点边,好,就这农机配件厂,你看怎么样?” 吴志生高兴地说:“行,农机配件厂也属于工业机械局管,可以。” 刘向东叮嘱道:“这事你们谁也别先说出去。下个星期你把报告送上来,我和于书记先商量一下,再召开县政府讨论你们的事,到时可能会请你们也参加会议。吴厂,你最好请一两个专家过来,参加会议,这样很有说服力。” 吴志生说:“西安高瓷研究院的李工明天坐飞机到汕头,下午就可以到我们这里了。的郝教授也请他来,一起参加会议。” “还有一事,想请你们帮忙。”刘向东这个时候忽然想起来,说:“今年八月中秋节,县里要举办第一届海内外乡亲联谊会暨大型中秋闹花灯活动,到时县里广邀香港、澳门、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等地的华侨回来参加活动,我是举办这次活动的筹办委员会执行主任,说不好听,是穷人家办喜事,非办不可。我为这次活动经费伤透脑筋,老吴,你来赞助十万块钱给我,让你在海内外乡亲面前也露露脸,还有你这国营厂的事我包了,怎么样?你不吃亏啊。” 吴志生被吓了一跳,十万块钱给你办活动,还说不吃亏,他真想骂人,但这话又不能说,脸上还得挤出笑容,说:“十万块钱多了点,我建新厂还有许多地方要花钱呢。这样吧,刘县长,八万块,一口价,怎么样?” 刘向东心里好笑,好像吴志生是在和他做买卖,讨价还价似的。但他又想,八万就八万,于是说:“行,这事就这样吧。今天野外打猎,就不要再谈公事。放松好好打猎吧。”刘向东说完朝前面看去,一片山地,目的地就要到了。 【八十五】分家之争 这日雨翔下了班回到长安公社,一看里面这么多人,雨翔下了车,忙向熟人打听是怎么一回事。杨老太太说:“你还不知道呀,这地方原来就是西山公祠,现在人家姓蔡的要收回去了。”雨翔看见农技师杨裕山也在,忙问他:“老杨,西山公祠归还姓蔡的,我们这些家属房属于谁的地盘?”杨裕山没回答他的话,却说:“你有地方住,赶快搬走吧,别到时候让人赶着屁股走人。”雨翔想了想,他的话有道理。当时是合二为一,都是公社的,没这个问题。可现在这公社没了,这地方是镇委的还是西山公祠的,说不清。人家蔡氏宗亲不会只同意收回几间房子,多少还得划些地方给人家。雨翔这样一想,觉得杨裕山的话更有道理。等秋萍下班回来,跟她说了房子的事,秋萍也是干着急。她近来一心都忙着小儿子陈文韬,儿子她母亲带着,在二哥那里住着,秋萍几乎天天都要过去看看。女儿好在上了学,雨翔母亲会接送,要不然不知道她有多么忙。秋萍说:“这房子,你要赶快去找,看哪里有房出租的。要不然,你跟吴志生说说,叫他帮一下咱们的忙,好歹你现在跟着他,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咱们睡大街吧。”雨翔口头虽然答应了老婆去找房子,可他也不知道哪里有房出租,而且又要上班,不会有时间去找房子。跟吴志生说这事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他心里苦闷,想着到了这地步,也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求求吴志生了。 雨翔抽个空跟吴志生说了房子的事,吴志生说:“你别急,这房子早晚要买的,租房还不如买房,买下房子是自己的住了就安心了。”雨翔说:“只是眼前急啊,屎都要拉到裤子了,还等挖茅厕,来不及了。”吴志生说:“我叫小宝帮你找间房子先搬进去住,变压器厂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只等向汕头信托公司贷到款,我再给些钱你自己买间房。”雨翔听他这么说,感激涕零地说:“志生哥,谢谢你,谢谢。”吴志生笑说:“没事,自己兄弟,我不帮你谁帮?这事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雨翔说:“我知道。”吴志生说:“你去楼下帮帮他们,看一下花车怎么样装扮。”雨翔答应就下了楼去。 楼下厂中央空地上停放着一辆1.75吨五十铃人货车,几个工人师傅正在围着车搭架。这是厂里响应县政府的号召,制作花车等县里举办第一届海内外乡亲联谊会暨大型中秋闹花灯活动游行用的。其实制作花车也不需要雨翔说什么,花车如何装扮已经设计好了,还有图纸。雨翔拿起图纸看,只见图纸上的花车把一辆车包了起来,还画有嫦娥在月宫中翩翩起舞的画。花车上放置新安电器厂的产品。 “陈秘书,听说变压器厂的事上面已经定下来了,是吗?”一个工人问道。 “等吴厂开会宣布就定下来了。”雨翔想不知道怎么对工人说这件事,于是说了一句这样的滑头话。工人知道当秘书的人都是油嘴,见他说的等于没说,于是也不再问他,只干自己的活。雨翔跟工人没什么话说,看了一会便走开了。 这时,他看见洪小宝骑着摩托车进厂停了下来,便走过去。洪小宝解开后座上的纸箱,雨翔见是录像机,问道:“你买的,多少钱?”洪小宝说:“不是我买的,是刘县长的。也不是很贵,四千五块钱。”回过头来,说:“帮帮我的忙,帮我拿车头的录像带到吴厂的办公室。” 雨翔帮他拿录像带跟着洪小宝上了吴厂的办公室,洪小宝把门关上,锁死门,雨翔见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问道:“你这是干什么?”洪小宝头都没抬,在拆开纸箱,把录像机端到电视机旁,说:“放录像带。”雨翔想,放录像带也不需要搞得这么神秘吧,还锁上门。他哪里知道,洪小宝放的是什么录像带。一会连接好电视机和录像机的线好,洪小宝开始放进一盒录像带,便去拉上窗户布帘。雨翔看着电视机,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他从未看过不堪入目的画面,心里紧张起来,对洪小宝说:“你这是放黄色片?”洪小宝淡淡地说:“是啊,是黄片。现在当官的都喜欢看这个,越黄越好。”雨翔说:“不会吧。我在公社这么久,没听说书记区长看这种片的。”洪小宝这才侧身看雨翔,像是看外星人似的,说:“这么说,你也是第一次看了?”雨翔脸红道:“是。”洪小宝突然笑道:“难怪你这么老土。像你这样的人,谁敢跟你一起***?不瞒你说,现在当官的,没有一个没看过黄片的,大家心里都知道,都想看。你去文化馆看看,文化馆晚上变成录像场了,十二点钟前是放香港武打片,下半夜才是台湾香港的***,火爆的很。”雨翔偷偷看了几眼电视荧屏,一男一女在**赤条条黏在一起,女的伊呀呀地叫,叫得他一身燥热。 “这片不算是最好看的。”洪小宝见雨翔那样子,十分可笑,心里乐道,再放一个更刺激的给你看。走上前去换了一盒录像带,回到雨翔身边,说:“你看这盒录像带,更过瘾。他妈的,四十八招式,一招一式,像是教武功一样,招招有名。来了,你看,第一招叫做:老爷推车。”雨翔一看,不禁笑道:“这也叫老爷推车。”越往下看,自己也看呆了。什么骑马坐轿,**花开······名称应有尽有,还真是想得出这么雅的名字来,匪夷所思。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洪小宝忙去关了电视机录像机,雨翔这才去开门。开门一看,是吴志生,后面跟着技术科长黄振南。洪小宝拉开了窗帘,回过头对吴志生说:“吴厂,录像机买回来了。”吴志生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说:“小宝,你去帮陈秘书找找看,哪里有房子租,他家最近要搬走。”黄振南一听要租房子,说:“这事让我听见,巧了,我知道我有个亲戚有间空房,两房一厅的套房,在百家楼,陈秘书要租的话下了班跟我去我亲戚那里。”吴志生说:“振南,这事拜托你了。你跟你亲戚说,这房租由厂里来出,别乱来啊。”黄振南笑说:“不会的,我亲戚听我的,不会乱来的。”雨翔说:“谢谢黄科长。”黄振南说:“你说谢谢我都不好意思了,都是吴厂的人,这算不了帮啥忙。” 吴志生说:“刚好你们几个都在,我跟你们说,中秋节过后,汕头变压器厂就要举行奠基仪式,过后开始分家,你们几个都是我的心腹爱将,自然吹我的号不用多说,你们要注意那些不吹我的号的人,别让他们乱说话。汕头变压器厂每一个部门,都只有一个声音,同心同德向钱看。” 雨翔听吴志生这么一说,心道这人也够**了,什么只吹一个人的号,如果是在机关,这种行为肯定是要遭到别的干部公开反对,但这是在企业,如今的企业一切都是厂长说了算,书记的话都没力量了,渐渐边缘化。新安电器厂是书记厂长都由吴志生,也就没有书记厂长之间的矛盾。吴志生和副厂长蔡明发之间的矛盾,也传到了镇委书记耳朵里。 镇委蔡书记在镇委办公室里对吴志生说:“老吴,树大了要分叉,这道理大家都明白。要分家了,你搞你的变压器厂,老蔡留下来,这个时候没必要闹出笑话来,好不好?” “蔡书记,这老蔡不是你,我早就把他踢出厂了。你评评理,他老是跟我过不去,我怎么不生气。你说得对,要分家了,我只抓变压器项目,其它的我都不去管了,留给他,让他管,他还不满意啊,还要说三说四的。你转个话给他,不要欺人太甚,我吴志生是有脾气的,再说三说四的,跟下面的职工乱说话,我就不客气了。” “老吴,你看你,还是这个脾气。你听我说说好不好。” “好,你说。”吴志生耐着性子听他替蔡明发说些啥话。 “你放手让老蔡管厂,这没错。但有句话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让老蔡当新安电器厂的家,没钱你叫老蔡怎么当这个家的家长?不说多的,你多少要留些粮给老蔡,不要把全部钱带走了,留下空厂和债务给他,这是叫他有孙悟空的本事,也不敢要新安电器厂啊。还有,听说这次中秋节,县里举办海内外中秋联谊会,你赞助了八万块钱,你也没跟老蔡商量,这算是变压器厂的帐还是新安电器厂的帐?” “你对赞助县举办中秋联谊会也有意见?” “我是没意见。镇政府也支持,这是一件具有深远影响的大好事,我怎么会反对?” “好,好,蔡书记不反对就好。这帐吗,当然算是新安电器厂的,在没分家之前,变压器厂还是新安电器厂的,变压器的销售收入都归新安电器厂。” “这不合理吧?” “怎么不合理?”吴志生反问道。 “我听老蔡说,变压器的销售收入还不够做变压器的投入。新安电器厂的银行贷款,基本上都是为了变压器项目贷款的,换句话说,这债是有由做变压器欠下的,你不能叫其它的还吧。” “蔡书记,你说这话就外行了。”吴志生提高了嗓音,不客气地说道:“没有变压器的投入,哪来的产品效应?新安电器厂都是一些没技术含量或者说技术含量低的产品,你看像油开关,这个产品早就过时了,我们还做,客户为什么还买,就是因为我们有新的产品变压器啊,是因为我啊。对变压器的投入,带活了其它产品,广告效应知道吗?” “我是不知道。”蔡子明冷笑道。这吴志生越来越猖狂了,搭上了刘县长,就不把他看在了眼里,商人企业家都是忘恩趋利的狗东西。蔡书记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有表现出极有涵养的一个人,口气缓缓道;“老吴啊,这帐你怎么算都好,这新安电器厂是长安镇政府的,你多少要留些给我。” “好,蔡书记,你放心好了。新建的汕头变压器厂后,变压器账目和新安电器厂的帐分开。老帐咱们慢慢算。” “行,老帐咱们慢慢算。”蔡书记同意吴志生的意见。 【八十六】中秋佳节 长安镇委对吴志生是十分不满滴。新安电器厂是长安镇的重点企业,为了支持新安电器厂的发展,镇委镇政府从工商税务到银行贷款担保等等都全力支持新安电器厂,外人并不知道现在新安电器厂的财务状况,镇委蔡子明书记虽然说不上是了如指掌,但还是知道个大概,用一句话说长安电器厂不为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新安电器厂的名声如今响遍整个新安县,彷佛吴志生就是这个县工业的一面旗帜,这面旗帜原来是镇里的,现在是县里的了。吴志生翅膀已经硬了,镇委镇政府他可以藐视了,他竟敢在蔡书记的面前说老帐慢慢算。蔡书记要不是涵养好听了这话早就发怒了。镇委镇政府对新安电器厂的支持和贡献,就像是父母,如今儿子大了,有本事了,这本事也是父母给的,反过来竟敢和父母清算吃饭钱。 不过蔡书记冷静下来想想,他也知道,吴志生现在的靠山是县政府,是县长刘向东,他没有必要和吴志生闹得脸红脖子粗像仇人似的。说心里话,他对吴志生还是佩服的,你想想,有谁有本事把地方国营县农机配件厂换成汕头变压器厂的名字,只有他吴志生想得到办得到啊。再说他问自己和吴志生翻脸这么做得到什么好处没有,一点都没有。虽然他内心上是不想新安电器厂倒下去,感情上他也不想。要算账,镇政府跟吴志生有什么帐好算呢,算了有能怎么样,现在的吴志生不是从前的吴志生了。 “蔡书记,走吧,中秋联谊会九点正式开始,现在快八点了,晚去不好。”蔡书记正在办公室想着吴志生和新安电器厂的事,办公室主任来叫他,蔡书记便跟着办公室主任下楼坐车到县城中心广场去。 今天的县城中心广场人山人海,各乡镇派出的表演队穿着鲜艳的戏服姑娘小伙子们一排排站在广场上,四周都是看热闹的民众,一条写着“新安县首届海内外乡亲联谊会暨大型中秋闹花灯活动”横幅挂在主席台上方,两边写着一幅对联,上联是:海内乡贤聚桑梓共庆团圆,下联是:五湖精英会新安谋划发展,主席台背景画着一幅嫦娥空中飘舞,一个又圆又大的月亮下面写着“月是故乡明”。高音喇叭放着“我的祖国”等歌曲。 新安县县委县政府邀请的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的本县籍华侨和港澳同胞两百多人前天就回到了新安县,他们分别住在县委招待所和县华侨旅社,广东省侨联的领导也被邀请到了新安县。这时,一队面包车吉普车桑塔纳小轿车驶进中心广场,打头的是县委书记于长远和县长刘向东的车。长安镇委书记蔡子明见县委于书记和刘县长下了车,赶紧走上前去和他们握手。 于书记刘县长和华侨、领导一一握手后和一些主要嘉宾、领导走上了主席台。蔡子明也在主席台最后一排就坐,他见吴志生也在主席台上最后一排坐着,朝他微笑点了点头,心道连他也配坐在台上,凭得是什么,是有钱?放屁! 吴志生春光满面,穿着一件新的短袖衬衫,头发梳理整齐。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这么大的场面露脸,在华侨、在省市有关领导面前风光。刘县长向别人介绍他时是这么说的:“这是新安县最著名的企业家吴志生同志。”吴志生心里乐滋滋的。是啊,在海内外乡亲面前,特别是还有省市的一些领导面前,他能够露脸他感到赞助那八万块钱值得。 吴志生正得意洋洋地想着自己是如何风光,传来刘县长宣布新安县首届海内外乡亲联谊会暨大型中秋闹花灯活动开始,接着是县委于书记的讲话,省侨联领导的讲话,接下去是华侨代表的讲话。话讲完了就到了表演节目花车游行。这两项节目才是今天的主要内容和重头戏。 今年中秋的天气凉爽,太阳躲到了云层了,很适合表演。只可惜表演的节目不过是武术舞龙等表演,比较有特色的是请来了普宁县英歌舞队表演。表演者身着民间服饰,脸上像京剧表演者一样彩装,装扮成水浒108将,除时迁舞蛇外,其他人双手各持一根短木棒,上下左右相互对击,动作健壮有力,配合大锣鼓、潮式乐队,节奏强烈,气氛轰动。英歌的出现可追溯至明代中期,当时民间歌舞已很活跃,民间常用以祀神、游神、庙会或自娱。英歌主要以水浒英雄人物故事来表现。 小孩喜欢看热闹,不过看了一会英歌舞就觉得没趣了。陈雨翔不知道中秋组委会怎么会请了邻县的英歌舞队来表演,新安县也有许多民间表演艺术啊,像五经富的烧龙架,点起火来,那壮观的气势让人惊叹不已,一条火龙翻江倒海上下腾挪之势,伴随着鞭炮声,烟雾火光,达到冷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雨翔看见母亲带着女儿婷婷在人群中,走过去,“婷婷,今天没上学?” “学校都放假了。”婷婷回答道。 雨翔最近忙的都糊涂了,女儿跟着母亲住,自己为了搬家,又是变压器厂要奠基的事,德国瑞士的专家这几天就要到,他还有忙着找德语翻译。这德语翻译在新安县不好找,恐怕也找不到。好在对方说会英语,他也只有去找英语翻译了。 “妈,月饼你买了吗?”雨翔想起该送些月饼给母亲过节。 “不用买,买什么月饼,这月饼含糖量高,老人吃了也难消化,别费那个钱。” “我要吃。爸爸买的为什么不要?”婷婷说。 “好,婷婷你想吃,爸买给你吃啊。” “阿翔,你别宠着孩子,要这样,婷婷我就难带了。” “妈,这是过节,一年也就一次,跟宠孩子不宠孩子没关系。”雨翔还想说下去,见周围都是人,也就停下不说了。柳玫很不高兴,带着婷婷回家去了。 雨翔就这么几句话,闹得跟母亲有意见,近来他和秋萍跟母亲生疏了许多,他中午跟秋萍一说,秋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孩子都还小,自己还要上班,婷婷才刚上学,人还小,正需要人接送的时候,“阿翔,过节的,你准备买什么送给你妈?” “月饼她不让送,就买只鸡送过去,你去送。” “你做儿子的去,我才不想看见你妈那脸色这么难看。也不知道你妈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对我挺好的。” “这婆媳关系是天下最难调理的,你想小媳妇熬成了婆婆,谁不会变?你以后当了婆婆,也会变的。你还是去我妈那里,我去你妈那边,顺便看看儿子,我也很久没去看了。” “你还好意思说,儿子都不认你了。” 吃了饭,雨翔和秋萍夫妻俩分头买了些礼物去对方父母那儿。 秋萍到菜市场买了一只杀好的鸡,再买了一些鸡蛋就去了雨翔父母那儿。进了屋见到晓燕,晓燕说:“我哥在家吗?”秋萍问:“啥事?”晓燕说:“还不是汕头变压器厂的事。这吴志生收编了农机配件厂,厂里的人说啥话的都有,说有些人就要被开除了,我担心我和我那邹呆子都被放假,真要这样就麻烦了。我哥不是跟吴志生熟吗,我问一下我哥,叫我哥跟吴志生打个招呼,千万不能放我们的假。” “秋萍,这事你回去跟阿翔好好说,叫他想办法,千万不能让燕子没饭吃啊。”柳玫说道。 秋萍说:“我会回去跟阿翔说。” 秋萍回到家里,下午她不用上班,等雨翔回来,她跟他说了晓燕的事,雨翔笑说:“没事,怎么会放晓燕和她老公的假呢,这担心是多余的。”不过,雨翔想这中秋节的,应该送些月饼给吴志生才对,下午厂里放假,他估计吴志生没空,不会休息在家的,只有吃了晚饭就去。 到了吃完晚饭,雨翔在街上买了一盒七星伴月骑着单车去吴志生家。吴志生家在塘家寨,盖着两间两层楼房的大屋,这让人很羡慕。吴志生见雨翔也买月饼来,说:“你买月饼来干吗?我这里多的是。我都说了,这过年过节的,我是最怕你们个个提着袋子上门,我全家一个月不用吃饭光吃月饼都吃不完啊。” 雨翔说:“志生哥,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逢年过节的,不送些礼心里过意不去。你想想,这平常日子,都是你关照我们,到了年节日,我们不能忘了你呀。” “你我别这么俗套。”吴志生到了一杯龙井茶给雨翔,说:“你喝喝我这茶,看看味道怎么样?” 雨翔接过茶,就闻到一股清香,刚喝一口,便觉得与众不同,说:“好茶好茶。” 吴志生笑道:“不用喝也知道是好茶。你知道这个茶一斤多少钱吗?三千多块钱。” 一斤茶三千多块钱,雨翔是见过,那是在书本上见的,真让他喝过这还是头一回。他想,这么贵的茶不会是他自己买来喝的吧?买好烟好茶的,轮不到自己抽自己喝;抽好烟喝好茶的,不用自己买。雨翔这一想,自己那盒八十多块钱的七星伴月月饼就显得寒碜了。 “翻译找到了吗?”吴志生问道。 “德语翻译咱们县根本就找不到。英语翻译县象山中学高中毕业班的有一个老师,听说还可以。如果你要带他到欧洲考察,恐怕就不行了。” 吴志生是要在汕头变压器厂奠基后就要到德国瑞士考察变压器生产线,厂里正准备从德国家引进波纹油箱,从瑞士引进硅钢片自动切片机和全自动真空干燥设备,找个外地的翻译吴志生又不台喜欢,象山中学毕业班的老师课程任务重,只能短时间在本地陪陪几天,真要跟着吴志生到欧洲去那是不行的。 【八十七】 更大的坑 吴志生是新安县第一位走出国门到欧洲去考察的企业家,他走的实在是太远了。他把国外的一切当成了是世界一流,因为他不仅要做中国第一,也要做世界第一。这第一的野心让以后的他尝到名誉仕途与国有银行打交道时等等的甜头,也让他毁掉了自己一手创办的企业王国。 雨翔说:“志生哥,真要去欧洲,去汕头或者广州请个专业翻译才行。” “本地没有没办法,也只有这样了。”吴志生已经想好了,汕头国际信托投资公司的钱董事长也要跟他一起到欧洲去考察,不如叫他找个翻译一起去,但他又怕这个翻译搞鬼,他原想找个本地的去是最好的,只可惜找不到。 雨翔要回家,吴志生叫老婆拿了一盒七星伴月的月饼给他,雨翔不肯,“这怎么好,我带一盒来,你又回我一盒,等于没收我的啊。” “礼尚往来,这盒月饼和你的不一样,你拿来的我收下了,以后不许你买什么礼物来,知道了吗?” 雨翔只好收下离开了吴志生家。他踏着月光,抬头一看,十五的月亮真圆,正挂在天边,像一个发光的银盘,银盘上有一些朦胧的画,是传说中的月兔和嫦娥,还是嫦娥和吴刚在桂树下聊天?他想中秋的夜晚,应该是一家人坐在一起边吃着月饼边欣赏月亮的,可是自己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家,女儿母亲带着,儿子岳母带着,自己和秋萍住的房子是租来的,不用秋萍说,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日子过得真窝囊。他想起吴志生答应他汕头变压器厂成立后,贷到款就给一些钱给他先盖间房住,他也不知道吴志生是不是只是说说而已,没放在心里。眼看贷款这事真的就要办成了,雨翔没见吴志生提起,他也不敢问他要。 这一转眼就到了汕头变压器厂奠基仪式的日子。 老天不作美,下着小雨,新安电器厂和县农机配件厂全体工人都到齐了。这汕头变压器厂就选在新安公路边的一块农田上,这块农田是塘家寨的,为什么汕头变压器厂就选择这块良田上建厂?时至今日,仍是一个迷。汕头变压器厂既不是买下或是通过政府征用土地,而是吴志生想出的一个简单的办法,那就是给塘家寨每户人家一个进入汕头变压器厂工作的指标,用指标换取土地使用权,这给以后汕头变压器厂和塘家寨的纠纷埋下了祸根。吴志生之所以这么做,他是要为村里的百姓做贡献啊,我们农民也可以转为国家正式职工了,一家一户一个指标,让村里的农民一夜间变成国家工人,领工资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是吴志生对塘家寨村民最大的贡献,他为这个贡献而骄傲,当生产队长的时候,他没有对村里做过贡献,不过,那时候也不可能。 县委县政府常委们都到齐了,参加奠基的还有德国瑞士人,这几个外国人中国人看着是专家,其实就是他们国家某个要破产的变压器厂的工程师,比起咱们中国大学里自己的专家,那是差远了。上海交通大学的郝教授,还有整个变压器厂厂房的设计单位西安高压电瓷研究院也派人参加奠基仪式,这仪式可谓轰动小小的长安镇新安县城,前所未有。 建造汕头变压器厂厂房的资金也有了。好一个吴志生,挖了一个小小的坑,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心甘情愿跳下去。马小飞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是新安县一个名声在外的包工头,居住在新安县里的人很少听见他的名字。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夺取建造汕头变压器厂厂房的热情。他被吴志生描绘的汕头变压器厂美好的前景搞晕了头,经过不断的努力,终于一举夺标拿下建造汕头变压器厂厂房。 在温州城按摩房间里,马小飞对吴志生说:“志生哥,你得给一点启动资金吧,要不然我的建筑工程队怎么动啊?” “怎么动是你的事,不用我教你吧。”吴志生一边享受小姐的按摩,一边说:“小马,这不是一般工程,你别耽误我那五栋厂房,我那五千万的进口设备半年后就可以到汕头港,按合同,你要给我准时建好厂房。你放心,你的钱我不会少你的,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马小飞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上了吴志生的当,吴志生说先给他两百万的工程启动资金,他天天找他,结果吴志生说这钱还没到帐,他又要到欧洲去了,等吴志生一个星期欧洲回来,半年后进口设备就要到了,这怎么办?很明显,吴志生是要马小飞拿出钱来先投资建厂,而马小飞担心的是一旦自己的真金白银投下去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拿回老本,这个风险实在是太大。可现在是骑虎难下。如果就此不做,把合同撕了,他不仅仅是赔钱的问题了,他遇到一个可怕的对手,一个无赖,一个什么都可以做得出的投机客。马小飞只有跟吴志生合作,一切看他的眼色做事了,也许今后有机会把本钱老回来。 马小飞正想着这些苦恼的事,按摩小姐爹声爹气地说:“老板,舒服吗?你这东东好大哦。”她那柔软如蛇的手握着马小飞的东东在打飞机,马小乐乐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此时此刻,一脑子苦恼随着一江春水抛到了大海去。 他回到新安县,还得去工地看看,半年转眼就过去了,厂房也建好了四栋,“志生哥,我实在是没钱了,这最后一栋厂房你剥了我的皮我都没办法做了。”他和吴志生在观看厂房时说。 “吴志生笑道:“剩下最后一栋厂房,以后再说吧。小飞,从今天起,你就是汕头变压器厂的副厂长,也在这里领一份工资,你看好不好?” “我现在是想做什么都做不成了。志生哥,你要我在你这里上班,可要说好了,我上下班是不准时的啊,还有我可不会做什么变压器,你想叫我做什么,管什么?” “你还是管基建吧,这后勤基建都归你管。” “不要,不要,后勤我管不来,婆婆妈妈的事,我最怕了,也不懂管。就基建吧。这回要说清楚啊,变压器厂的基建没钱我不做啊。”他怕又上吴志生的当,建一座小房子都要他先拿钱出来,那就不行了。 吴志生笑道:“你现在是变压器厂的人了,厂里要基建,哪里会叫你出钱。” 就这样,马小飞从一个包工头转变成为汕头变压器厂的副厂长。 变压器波纹油箱自动生产线,硅钢片自动切片机和全自动真空干燥设备从德国瑞士经过漂洋过海来到了中国的新安县,来到了汕头变压器厂的车间。安装调试这些洋机器花了两个月,最后成了装点门面的摆饰,成了上级领导来到汕头变压器厂视察和指导工作时的花瓶。只要有上级领导来,吴志生是要陪同领导视察国际生产变压器最先进的机器的,这时机器就会通一下电让它运转,但也不能长时间运转。 自动生产线有个问题,是吴志生当初就疏忽的,这就是生产线一开动一天等于现在全厂做一个月,十多天就够做一年,几个人操作这些生产线,全厂近一千人都要放假了。中国人多啊,最不缺的是劳动力,这工人放假了怎么办?还有,最让吴志生头疼的是贷款五千万人民币买了这些进口设备,据上海交通大学郝举鹏教授检查这些洋机器后发现这是人家淘汰的生产线,吴志生听了大吃一惊,忙恳求郝教授千万千千不要对任何人说这是外国佬淘汰的生产线。不管人家是淘汰的垃圾也好,在咱们中国还是一流最先进的,他的理论是,没有外国的垃圾,就没有中国的科技进步!变压器波纹油箱自动生产线和硅钢片自动切片机是不能再用了,吴志生没用这么多的原材料给这些洋机器吃,实际上说穿了,是没有资金购买原材料。就连发工资都成了问题。 各车间主任同一时间聚在财务科,七嘴八舌地向财务科张锡贵科长发难:“张科长,这工资几时发啊,你得给大伙一句话,我们好回工人。” “三个月没发半分钱了,你叫我们怎么做人,心里怎么不慌?” “人家农民工人还有一点自留地,种种菜啥的,不用花钱买,日子还可以熬得过去,我们这些没自留地的工人,怎么熬呀?”他说有自留地的是塘家寨招进来的农民—— “你们都不用天天往我这里跑,我有钱还不发给位大爷。求求各位了。”张科长抱拳说道。 “你是大爷,是变压器厂的财神爷啊,我们是代表工人来找你的。” “找我没用啊。”张科长顺带了一句:“你们就是找吴厂长也没有用。吴厂就差没给县长县委书记下跪了,要钱都求到了县委县政府那边去了。” 【八十八】黎明前的黑暗 陈晓燕和邹海斌都在汕头变压器厂上班,变压器厂三个月没发工资了,这对他们的日常生活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有些话,回到家里发发脾气骂骂人还可以,但吃饭睡觉还是要的。晓燕到哥哪里想跟他借些钱,见到哥哥还在起煤炉,说:“哥,人家蔡司机家都烧煤气了,你还烧蜂窝煤。”她说的蔡司机就是吴志生的专用司机蔡恒南。雨翔抬起头说:“海斌大小也是一个副科长啊,怎么就比不上一个司机?”他的话让晓燕无话可说。 这个时候,不是所有的长安镇人都烧得到石油液化气,新安县还没有石油液化气站,想用的人要从广州买回来,也只有少数有钱又有条件的人才用石油液化气。汕头变压器厂后勤里有一个司机班,班里有八个司机,可这些司机里头最牛的自然是蔡恒南,他是吴志生的专用司机,货车是不用开的,就是一般人也不敢叫他开车。不过,变压器厂的车也有限,一辆五十铃大货车,一辆人货车,一俩小四轮,还有一俩就是三菱面包车了。俗话说,皇帝身边的太监,大臣都要让七分看太监的脸色。这不是说司机蔡恒南是太监,因为他是吴志生的专用司机,有些说不清也不想让多一个人知道的事,只有叫司机去办了。所以蔡恒南不仅仅是司机,更多的时候,他像是吴志生的得力马仔。 这得力的马仔还有一个人,就是洪小宝。变压器厂有个小金库,变压器厂对小金库投资了三十万块钱,在新安公路变压器厂段开了一间五金电器商店,商店的经理便是洪小宝。名义上这个小金库是汕头变压器厂的,独立核算,自负盈亏,其实没人知道这小金库是吴志生个人。吴志生快五十岁的老婆,吴志生称为黄花菜老婆,也在这里领一份工资,当然她是不用上班站柜台的。那是吴志生安抚黄花菜老婆让她领一份自己的零花钱。 陈雨翔当然比不上吴志生的心腹马仔,他肚子里窝着怨气,吴志生曾经答应他汕头变压器厂贷款一到,就先给些钱他买房子,这话恐怕吴志生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陈雨翔也在吴志生面前暗示过他还是住着租来的房子,吴志生却当没听见说东说西的,他不好再说穿挑明向吴志生要钱盖房子。 晓燕也知道哥有一肚子的委屈,日子过得也不富裕,她不知道该不该向哥开口借些钱,正在为难的时候,秋萍到幼儿园接孩子回来了,说道:“燕子,好久没见你了,今天没上班啊?怎么没带孩子过来玩?”晓燕说:“这班上和不上都一样。”秋萍和雨翔都不明白晓燕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秋萍说:“怎么一样呢,上班才有工资领啊。你也想学你哥的样,不想上班了?” 晓燕苦笑道:“我上班也没工资领啊,这和不上班有什么不同。” “不会吧。上班没工资领?”秋萍不相信。 “你问我哥,几个月没发工资了?” 雨翔说:“我的工资到是准时拿给我。晓燕,你多少个月没领钱了,还有海斌呢?” “三个月了。海斌和我一样,也没领。” 秋萍说:“燕子,你怎么不早说,这日子怎么过啊,两公婆在一个单位,单位一完蛋,就全完了。燕子,我先给你五百块钱,你拿着用,不够再来拿。我大哥每年回来探亲多少给我一点,我都留着,要靠工资,我和你哥也存不到钱。” 晓燕没说借钱秋萍倒先开口了,这让她感激不尽。晓燕说:“等我发了工资再还你。”秋萍说:“行,等你钱没那么紧张的时候再还不迟。”拿了钱给晓燕,又说:“你有时间,去我二哥电子琴厂领些电线回来晚上剪,一个月赚些伙食费还是可以的。” 晓燕说好,她有时间去一下秋萍二哥的电子琴厂看看。 正说着话,洪小宝走进来问道:“雨翔哥,做饭了?哟,晓燕也在。” “洪经理,你们聊天啊,我走了。”晓燕说完回家去了。 雨翔冲茶给洪小宝喝,“什么风把你吹来我这茅舍?” 洪小宝笑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风把我吹到了你这贵人家里。” “说笑话,我是啥贵人?比不上你洪经理,左右逢源,财大气粗,背靠大树好凉快。说吧,吴志生叫你来我这里有什么吩咐?” “厉害厉害,难怪吴厂这么看重你,我还没说你就知道吴厂有什么话要说了。” “啥厉害,你这说客,没事会踏进我这茅舍来?这分明是吴志生叫你来当说客的,用得着猜,傻瓜也知道。” “雨翔哥,我实话实说,你也别和吴厂斗气了,下午到厂里去吧,郝教授从上海来了,带来了新产品,正要和你商量呢。” “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要我的时候跪下求我都行,不要我的时候把我扔到一边去,哪里有这样子做人的。小宝,不说别人,就说我和你,汕头变压器厂建厂的时候,我一天忙到晚的,夜里还要加班写材料报告,变压器厂建成了,你看看我得到了什么,和你手指尾都没得比,你叫我这日子怎么过,这班怎么上?” “吴厂有他的难处,他不是把你忘了。翔哥,你知道吴厂现在有多困难吗?上午到县政府从财政局哪里拿了一点钱回来,先给工人发工资,本来这钱可以留着郝教授的新产品,但吴厂没留下来,还是叫财务下午发给工人。吴厂有时火气大,但他和你还是兄弟,你要给一些面子给他,郝教授下午到了,你到厂里来吧。” 要吃午饭了,洪小宝便告辞了雨翔。到了下午三点多,洪小宝又来了,雨翔本来不想去见吴志生,他对他已经失去了信心,但秋萍说,打人家的工是这样子的,人家也没少你一分钱,只是没啥信用,你好歹去一下,看他有什么话要说。 陈雨翔骑着单车跟着洪小宝的摩托车屁股后面到了汕头变压器厂。到了厂长办公室,没见吴志生,洪小宝去了会议室见吴志生和郝教授谈话,洪小宝说雨翔来了,说完要走,吴志生叫住洪小宝:“你陪陪郝教授说说话,我和雨翔说两句话就回来。” 洪小宝留在会议室和郝教授说话,吴志生回到他的办公室去,见了雨翔,关上门说:“雨翔,你来了就好,什么也不要说了,现在郝教授就在会议室,他带来了一个新产品,是医疗设备的,很有前途的产品,怎么样,一起去听听教授怎么说?” 不管新产品多么有钱途,雨翔都失去了信心,这主要还是对吴志生失去信心。他的话,都是吹牛皮,当时说变压器厂引进生产线后,一年产值可以达到多少千万,税后利润多少多少千万,今天看来全是吹牛皮,从欧洲引进的设备也成了一堆垃圾,背负七千多万的债务,光利息就可以压垮汕头变压器厂了,还说生产。他很清楚吴志生的伎俩,把开发新产品当做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医疗器械的这一根稻草是否能够救得了吴志生,救得了汕头变压器厂,能否扭转乾坤,陈雨翔听了上海交通大学郝教授心里还是没底,不过,他对医疗器械产生了兴趣。 郝举鹏教授侃侃而谈:“我先跟你们俩说说碎石冲击波技术的起源。这种技术的发明源自一个意外现象的启示。本世纪六十年代初,西德道尼尔航空公司的科技人员发现,当飞机高速穿过雨云时会产生一种冲击波,可使飞机内部的器件受损,而飞机的外壳却完好无损,这一现象引起了物理学家的重视。于是该公司成立了冲击波研究室。在研究冲击波的过称中,研究人员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现象,即在机体内于测量的金属探针容易被冲击波击碎。这个消息传到慕尼黑大学外科研究所的爱森波格教授耳里,立即引起他的思考,他想能否将这种冲击波用来粉碎人体内的尿路结石呢?于是爱森波格与道尼尔公司合作,终于在1972年证明了经水传播的冲击波能够粉碎人体内的尿路结石。 1980年第一台体外冲击波碎石机在德国应用于临床,使尿石症的非手术治疗成为可能,成为八十年代医疗技术的一项重大突破,成为泌尿外科学发展的里程碑。 体外冲击波碎石机具有创伤小、费用低治疗效果好等优点。尿路结石是泌尿系统的常见病之一,国外统计,在发达国家其发病率在**人群中为2%-3%,仅美国每年因尿路症住院者达3万以上,约10万人以上接手手术治疗。在体外冲击碎石术的诞生之前,尿路结石唯一有效的治疗方法是手术取石。如果是在人体肾脏上做手术,横开一刀取出结石,似乎解决了问题,但是结石这种病的一个特点就是日后还会再长,于是还要做手术。可是,一个肾脏不可能承受多次手术,当手术不能做的时候,这个病人基本就只能听天由命了。碎石机的产生,实现了多次无创治疗。 我们国家只有少数数一的医院能从德国进口的这种碎石机,进口的碎石机一台价格在两百万人民币左右,最要命的是这碎石机是水浸式的,就是说在碎石过程中,是把患者浸泡在一个纯净大水槽中,因为这种冲击波要通过纯净水这个介质才能传导到人体里把结石震碎,同时病人还要接受体外硬膜外麻醉,这对患者是很恐怖的,这是第一个缺点;第二个缺点采用是x光机定位。人体内的结石在什么位置,我们的肉眼是看不见的,只有借助科技设备才能看得见,一般的结石通过照x光或照b超都可以发现。进口碎石机就是用x光机定位,把冲击波打到人体内的石头上,这样就可以震碎结石了。大家都知道,x光机对人体细胞是有伤害的,碎石机治疗结石患者一般要一至两个钟头,有时时间更长,想想看,人这么长的时间照射x光,伤害有多么大。针对这两个缺点,我们把水槽改为水囊,x光机定位改为b超定位,这样就实现了b超定位干式碎石机,市场价格也不到进口的一半,制造成本主要是b超,b超是一个理想的无创伤诊断人体内部结石的设备,我建议配置二十万左右的b超就可以了,整个碎石机的成本控制在三十万以内,这样我们在价格上就有很大的竞争优势,一定能够击垮进口水浸式碎石机。这是第二代体外碎石机,可以命名为水囊式新型体外冲击波碎石机。我这里有一份详细的碎石机可行性报告,你们先看看。” 只听郝教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关碎石机的话,吴志生和陈雨翔也没全听明白,雨翔接过报告笑着说:“我怎么觉得这冲击波有点像武打小说里的绵延掌功夫啊,人体内的结石能震碎,那骨头呢,会不会也被震断啊?” “我们在治疗结石患者的时候,冲击波会避开骨头打在结石上,再说人的骨头较硬,一般不容易震碎。你用绵延掌功夫比喻冲击波,这很形象。” 吴志生兴奋地说:“根据郝教授的解说,我们生产的只是碎石机这一部分,b超是配置的,可以用日本的日立黑白b超,整个关键技术是冲击波的产生,冲击波的发生源是体外冲击波碎石机的心脏部分。” 郝教授听了微笑道:“从理论上看冲击波震碎人体内的结石是没问题的,技术上我觉得在实践中都应该可以克服。现在关键的是马上需要行动,拿出真金白银来做一台碎石机搞实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中国科学院电工研究所是我国最早研制碎石机的单位,现在的西安航空发动机公司,深圳的美芝公司都在研制开发生产中,但他们都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都是照搬德国的碎石机,研制开发x光定位水槽式的体外冲击波碎石机,因此他们发展的很慢,市场也很接受水槽式的碎石机。我们研制的是和他们完全不同的b超定位干式体外冲击波碎石机,完全可以占领市场,领先他们,甚至在世界上都是领先的。如果你们还在犹豫,就会失去一个很好的机会。” “需要多少钱研制第一台碎石机?”吴志生问道。 “五十万足够了。”郝教授自信地回答道,“我说的只是给我五十万研制第一台碎石机,包括临床实验,其它的如召开产品鉴定会等不包括在内。” 【八十九】 深圳之行 也就是这五十万块钱的碎石机研制费,让吴志生抓破了头皮磨破了嘴。他首先找到县委刘向东书记,这时刘向东已经升为县委书记了,刘书记听吴志生口若悬河地说着碎石机的前景,吴志生希望县政府再从县财政里面拿出一百万支持这个医疗器械项目,可刘向东书记为难地说,县财政根本就拿不出钱,就是本县银行也没钱可以贷款给汕头变压器厂。刘向东是政客,他不可能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做赌注,去支持已经陷入绝望的汕头变压器厂了。在没有看到碎石机的曙光之前,刘向东是不可能和吴志生搅在一起。吴志生在新安县已经没路可走了。 为了稳住郝举鹏教授,不至于把碎石机项目带走,只好一边上马一边四处找钱。如果是做实验样机,吴志生想所要的钱并不多,他有他的土办法。碎石机有一半的钱用在购买b超上,其它的除了用来控制触发的单板计算机外,在变压器厂都可以找到也可以制作出来。于是这b超他想到在自己没购买新b超的情况下,就先利用新安县医院的b超,反正做实验也需要医院医生的配合才能够进行。新安县人民医院的院长很爽快答应了吴志生的要求,配合他搞碎石机的研制工作。另一方面,郝教授也觉得愧对汕头变压器厂,他本来就是变压器专家,对汕头变压器厂引进生产线设备他没有起到专家的责任,虽然最后这是企业经营者的责任,但面对负上高额巨债的汕头变压器厂,他还是觉得应该把好项目碎石机留给汕头变压器厂,留给山区的吴志生他们。这样,郝教授才留在了汕头变压器厂。 吴志生带着陈雨翔到汕头到广州去找钱,很可惜的是,财神爷们见到吴志生就像碰见瘟神一样,躲避都来不及,如何敢再贷款给汕头变压器厂?吴志生从汕头广州回到新安县,垂头丧气地说:“难道老天要置我于死地?”雨翔安慰道:“志生哥,不会的。古人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将劳其经骨,苦其心志。老天爷不会把我们置于绝境的。” “说是这么说,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碎石机的钱到哪里去贷款,就是跟私人借也没人肯借给我啊。” “能不能换个思路,走中港合作的路子。我老婆的大哥在香港,叫他看看有没有老板肯投资,如果有的话,不就可以咸鱼翻生了。” “对,对对,这是一条路子。我都被这钱搞糊涂了,老是想向银行贷款,国内的银行都知道我们的家底,怎么会贷款给我们呢?香港的老板不知道我们的底细,是最好的了。这事你抓紧跟香港那边联系,要不然我们到深圳去,你大舅子跟我都是老熟人,先叫他过来深圳和他说,他回去香港才说的清楚。” “我试试先给他电话吧,看他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深圳。”雨翔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也没有把握。 他给香港大舅子进吉打了个电话,进吉说他只有星期六六点下班后才有时间过来,两人商定这个星期六在深圳见面,雨翔会到罗湖海关接他。 咱们中国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管是企业单位还是行政单位,在进入腊月的时候就开始找钱过年了,这要债的也忙了起来。汕头变压器厂不断有人上门讨债,讨债的人也知道,来到汕头变压器厂也是白来,只不过领导交代下来,不到汕头变压器厂来又不好跟领导交代,只好当着旅游来汕头变压器厂一趟。吴志生好在这段时间在外面跑钱,不见这些债主也少了许多烦恼。可是,无论是穷人富人,这年还是要过的。这一年,不仅是汕头变压器厂建厂以来最难过的一个春节,也是吴志生最艰难的一个春节。已经到了腊月二十了,汕头变压器厂的工人的工资只能发放十月份一个月的,奖金想都不要想。工厂已经停产,只能提早放假,让工人们早早回家准备过年。 不过,体外冲击波碎石机研制小组的奖金是不能少的,吴志生知道这是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的稻草,他自己的奖金甚至工资都可以不领,但研制小组的奖金不能不发。他要去深圳前,特意到研制小组给大家打气,这才和陈雨翔到深圳去见吴进吉。 “阿吉啊,你还是老样子,没变多少啊。这几年,在香港过得还好吧?”在香蜜湖一家酒店里,吴志生对进吉说。 “过得一般,跟人打工,做一天算一天,没想这么多。”进吉回答道。 “你老婆是广西妹吧,现在批过去香港没有?” “是,我老婆是广西人,今年刚批过去香港。” “我大舅找这个广西老婆找错人喽。”雨翔插话说道,“大舅花了不少钱把广西妹搞到香港定居,这广西老婆也不懂得疼老公,每晚深更半夜的不让大舅子睡觉,这女人真不是女人。” 吴志生笑道:“这个女人这么厉害啊。” 进吉苦笑道:“找老婆还是不要找年龄相差太大的,否则,男的搞不过女的,女人比老虎还厉害。哎,不说这些无聊的事了。”进吉端起酒杯,说:“来,志生哥,你现在是大厂长,我敬你一杯。” “我这大厂长,还不如你这个在香港打工的,资本主义就是比社会主义强。还是敬你。”吴志生把酒杯略微放低点和进吉碰了杯,才喝下葡萄酒。 进吉喝了酒,司机蔡恒南马上有给他倒满酒。进吉问道:“生哥,你这次来找我,是说做什么碎石机的事,到底是什么碎石机啊,你说说给我听。” 在电话里雨翔没跟他大舅子说得这么详细,只是说了变压器厂现在正研制碎石机,你过来跟你说就明白了,电话里一时半刻的说你也不明白。进吉喝了酒这时才问起碎石机的事。 吴志生说起碎石机便兴奋起来,滔滔不绝,把做碎石机说成了是做金子。进吉毕竟是卖中药的,也看过一些简单的中药常识书籍,吴志生一说肾结石**结石胆结石,就知道这人体结石是怎么一回事,原来他们要生产的机器就是用来打碎这些人体结石的,这是他听都没听过的,用机器就能把人体内结石打碎,然后辅以药物就可以排出体外,人类再也不用拿手术刀开刀取石了。 “你看看能不能找到对这个项目有兴趣的老板,说给他听,看看他肯不肯投资和我们合作生产碎石机。”吴志生说道。 进吉想了想,说:“我看我们老板可以试试。我们老板懂什么是肾结石**结石胆结石,如果是外行老板,我觉得很难。香港老板是不熟不会做的,这是他们做生意的基本原则。而却我们老板也是我们家乡人,人很好的,和我岁数差不多大,都是从家乡偷渡到香港来的,不过,他现在是老板,我是跟他打工的。” “这更好了,家乡人,说起话来都相同。”吴志生听进吉说他的老板是同乡的,更是兴奋,恨不得马上就见到他。“你的老板贵姓?如果他真的肯投资,你看他能不能拿出一百万人民币来?”这吴志生有他精明的一面,天下老板多的是,可是有钱又愿意拿出钱来投资和他合作的,恐怕就难找了。还有,即使进吉的老板对碎石机有极大的兴趣,却拿不出钱来投资,也是空欢喜一场。 “我的老板名叫彭利丰,如果他真得对碎石机项目有兴趣,一百万人民币对他来说太简单了,轻而易举。” “这太好了。”吴志生这才放心下来,这次来深圳算是没白来。这样吴志生晚上也有心情去找小姐按摩了。 第二天上午送进吉过了罗湖海关,吴志生陈雨翔司机蔡恒南到商场买了一些年货这才离开深圳。 这一年的春节,吴志生在静悄悄中渡过。家里少了客人来,二儿子吴景成说这年过得是啥年?没有了客人上门,这红包就少了许多,公子哥们的过个年没一万也有八千的红包收入。这一年春节,二公子的红包收入竟不到两千,难怪他要感慨万千。 初六雨翔接到香港他大舅子的电话,说彭老板要见吴志生,请他和吴志生初八上午九点在沙头角关口等他们会面。这消息有如冰天雪地里的春风,给吴志生带来了希望,带来了丝丝暖意。初七他和雨翔就到了深圳,他们在深圳沙头角住一个晚上。 蔡司机问吴志生:“生哥,要不要叫小妹?” “算了,今天就免了。打了洞,明天就没希望了,还是干净点会会香港客。”吴志生倒是讲究忌讳,明天能否和香港老板谈得来关系到他们是否能够得到资金援助,谈崩了什么也就没有了。这是关键的一次见面,他把希望全寄托在这次的会谈上。 【第一卷已经完成,欲知后事,请看第二卷。】 【一】第二卷内容预告 第二卷预告:主要内容一是说广东威达医疗器械集团公司的兴起发行股票到破产的历程,二是亚洲金融风暴袭来,小城地下钱庄卷款三亿偷走,小城金融业受到沉重的打击;三是电子琴蓬勃发展。 汕头变压器厂四处向银行贷款已经绝望,香港一家医药公司凭其胆量与汕头变压器厂合作生产碎石机。 超声波定位干式体外震波碎石机是一种治疗人体肾结石、胆结石、**结石等人体结石的医疗设备,它的出现拯救了陷入破产边缘的汕头变压器厂,也让汕头变压器厂管理层找到了一个新的领域,一个新的发展方向——医疗设备赚来的第一桶金是在危机中轻而易举赚到,合作公司名声迅速响起,省、国家有关部门的领导纷纷接见公司领导——这样,争名夺利成了香港和中方两巨头矛盾的导火索。 中方以吴志生为首的另起炉灶,成立汕头威达集团公司,后改名为广东威达集团公司。 这个时候,股票已经成为中国老百姓日常生活的一个话题,广东威达集团快速扩张,需要更多的资金,而从医疗设备赚来的钱并没有全部再投入生产,而是大部分落入了私人荷包,发行股票,发行债券成了这个时期威达的主要任务——而山城的地下钱庄,也在这个时候达到鼎盛。钱庄的钱进入股市楼市,亚洲金融风暴的到来,让山城金融业摇摇欲坠,人们疯狂地涌向钱庄,钱庄人去楼空——得以庆幸的是,山城的电子琴产业经过整合,又有了新的发展,同时,借助进出口公司,产品开始销售到东南亚,进入国际市场。 广东威达医疗器械股份有限公司的最大股东是广东威达医疗器械集团有限公司,股份公司是从集团公司派生出来的,也就是说母公司应该占有绝对的控股权。真实的情况并不是这样。组建广东威达集团的时候,汕头变压器厂又是威达集团的大股东,而威达集团和汕头变压器厂都向新安县政府借款,这些债后来转成股份,尽管如此,新安县政府依然不是广东威达医疗器械股份有限公司最大的股东。但县政府对股份公司的影响力是不可小觑的。 可以说,广东威达集团公司的倒闭和广东威达医疗器械股份公司最后控制人易手是新安县政府的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的结果。 中国第一家医疗器械集团公司就这样倒在了可笑的体制下,倒在了肮脏的不可见人的交易中。 深圳证券交易所把亏损的威达医械更改为“st威达”。 如今的广东威达医疗器械集团公司只剩下一块招牌。高高的中国县城第一楼仿佛是嘲笑山城的人们。 【二】沙头角的春风 【本章是第二卷的开始,继续收藏,送鲜花支持水军吧!】吴志生等人天一亮就起了床,三人洗漱好后随便吃了些早餐,吴志生和陈雨翔就到发廊去洗发吹发,把头整理得有形有样,这才走上大街朝进出关口走去。 深圳沙头角的春天来的早,大街两旁摆满了姹紫嫣红的鲜花,翠绿的小叶榕树装点着这座南方的边陲小镇街道,在明亮的楼宇间让人感到绿色的生机勃勃,心里一片舒坦。小镇阳光明媚,春风荡漾,还置身在过年喜庆的人们,已经感受到春天的气息,感受到了春天的温暖。赶时髦的姑娘们把厚重的冬装收了起来,换上了体现女人曲线美的春夏装。 沙头角虽是南方的一个边陲小镇,可往沙头角跑的人真不少,大街小巷人头涌动,到这里来的人都想到著名的中英街去购物,然而去中英街还需要办理特别的通行证才可以去,吴志生等人没时间也没那心情去中英街购物,他们在海关出口这边等着香港老板。 九点半钟后,雨翔看见进吉跟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一米七的男人从验证大厅走过来,就知道那老板样的男人是彭利丰,于是忙挥手招呼:“大哥,大哥,我们在这里。”进吉早已看见他们三人。等走到他们三人跟前,进吉对吴志生说:“老细,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吴志生厂长。”又对吴志生介绍他的老板:“生哥,这是我的老板,香港利丰药业有限公司总经理彭利丰先生。” 吴志生和彭利丰都伸出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吴志生说:“久仰彭总的大名。我和阿吉是同村的,他回家探亲的时候就跟我说他在你的药行工作,一直夸奖你是个能人。” “哈哈,哪里,哪里,你的名声如雷贯耳,新安县的最著名的企业家,汕头变压器厂的厂长,不简单啊。”彭利丰红光满面兴致勃勃地说。 中国的商人见面都喜欢吹捧对方一番,反正这嘴上的牛皮又不用花钱,又落得对方好感心里舒服。其实,彭利丰也是在年前的时候才听进吉说起吴志生的,过年生意忙得团团转,放个屁都没空,虽然他对碎石机十分感兴趣,但也没办法到深圳来,只有过了大年初一后挑了初八大吉大利的日子过来见吴志生。吴志生说得更虚了,进吉回到老家,哪里见过吴志生,更不要说和说起彭利丰来了。尽管是吹嘘对方,但谁也不在意,双方都高兴。如果没这么说,这中国人的好客热情的性格就没有了。 进吉又介绍了他妹夫雨翔还有司机蔡恒南,彭利丰和他俩握手后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到酒店去,我做东,咱们一边谈一边喝酒。” “好,一边谈一边喝酒。”吴志生同意说。 一行人进了一家高档酒店,彭利丰选了“桃花”厢房进去,等点了酒菜后彭利丰说:“吴厂,这打肾结石**结石的碎石机我听阿吉说了,这是一个好产品。在香港,香港可是一个国际大都市,都见不到这么好的医疗机器,不用开刀就能把人体结石打碎排出来,我对这样的产品还是有信心的。我听阿吉说,你需要一百万人民币的投资,能不能详细说明这一百万用在什么地方?我们两家怎么合作?” 吴志生说:“一百万人民币是最我们合作的基础。这一百万里有八十万属于研制费,二十万用来产品鉴定的费用,至于今后的生产流动资金、广告费等就不包括在里面了。” 真的说到了合作出钱的时候,小九九谁都会,吴志生心想只要彭利丰肯投第一笔钱就行,至于今后生产流动资金,在想办法。而彭利丰则在盘算这八十万元的研制费有多少水分,换句话说,研制费用中购买零配件材料这些都是真实的,其它的可以说是多一点少一点都行。至于产品鉴定他很了解,一个医疗器械产品要通过国家级鉴定,花二十万不算多,因此在这一点上他也就不跟吴志生多讲,这才显得他精明大方之处。 “八十万的研制费也不算多,”彭利丰很轻松地说道,“我听说这碎石机要配b超,是不是?吴厂,你把资料给我一份。” “碎石机是要配b超。雨翔,你把资料拿出一份来给彭总。” 在来深圳前,有关碎石机的资料他们早就准备好了,雨翔从皮包里拿出一份递给彭利丰,彭利丰只是快速翻看有关b超一项的技术要求,香港市面有太多的各种型号厂家的b超了,就日本的就阿洛卡、日立等厂家,碎石机要求配置的是台车式黑白b超就可以,报告里推荐的是日立eub240双探头台车式黑白b超,这种型号的b超在香港容易买到,彭利丰心里早已有了主意。 “吴厂,这研制碎石机用的b超,我按报告的技术要求先买两台过来给你们,按香港市面的价格折算**民币算是我的投资,其它的我用现金汇给你们。产品鉴定后,我负责销售,这方面你们中方不占优势,你一台多少钱给我销售就行了,你看好不好?如果好的话,我们搞个协议确认一下。” 吴志生盘算着b超如果给彭利丰进口,照香港市面的价格计算,虽然是有些不心甘情愿,但这也不是很重要的一环,重要的是他能拿出钱来投资,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至于彭利丰要求负责销售,他只管生产,他也高兴这样做,他对如何销售医疗器械并没有经验,在没有经验的情况下,一台赚十万八万的很轻松,这也就够了,一个月要他销售五台,一台四十万,那一个月就是两百万,一年的产值就是两千多万,他已经满足了,但这销售费用就有商量了。于是吴志生说:“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不过,你一个月最少卖出五台,还有这销售费用我是不理的啊,你一台能赚多少我也不过问。一台碎石机出厂价四十六万元人民币。” “销售费用我负责,每台碎石机出厂价四十二万。”彭利丰回了个价。 “四十三万,就这个价了。” “好,就这个价,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彭利丰干脆说道。 雨翔按早吴志生和彭利丰两人商议的内容,很快起草完一份合作协议,他把协议拿给两人看,两人都满意,雨翔重新誊写好一式两份,让他们签了字。 吴志生把签好名字的协议给雨翔收好,拿起酒杯说:“彭总,真是相见很晚啊。” “不晚不晚。今日初八,是个好日子,八八八,发发发,我们的合作,一定能够发发发!”彭利丰说着把酒杯伸到吴志生跟前,说:“来,吴厂,为我们成功合作愉快干杯!” “干杯!” 一阵碰杯声,欢笑声响起。“桃花”厢房里穿春意盎然,气氛活跃。 “吴厂,你们几个在深圳住多一个晚上,找几个小妹陪陪,开开心心玩她一个晚上,明天我过来跟你们一起到新安县去,怎么样?” “这样也好,我在这里等你就是了。”吴志生说,“彭总,我什么时候去了香港,你带我去见识见识香港的红灯区,那里的鸡婆有多**。听人说,香港的鸡婆**的很,是吗?” 彭利丰笑道:“讲**,和男人上床的姿态,香港鸡婆是没得说的,国际一流水准,什么招式都会,只要你有钱就行。其实,这招式都是逗嫖客玩的,全世界的男人都一样,最后还是要捅捅仙人洞,那才快活,没最后这一招,钱就白扔了。要我说,我还是喜欢大陆妹,那清纯的样,叫人看了都流口水,恨不得咬两口,新鲜啊。香港的鸡婆花花艳艳,过于矫揉造作,去一回就不想去了。” “哈,真的是吃贯了山珍海味,就想吃乡下野菜了。我们是没见过什么是繁华,到想想见识繁华世界里的一切。” “很快你就能享受到的。这改革开放吗,就像窗户打开一样,什么风都会吹进来的。我看今后大陆不必香港差。” “你这么说你对香港和大陆都很有信心了,香港要收回大陆,很多香港有钱人都移民走了,彭总,你呢,有没有打算移民到其它国家去?” “我移民到了澳洲,但我的生意还在香港在大陆。” 吴志生和彭利丰两人一来一往的说着话,桌上的海鲜山味也吃得差不多了,彭利丰叫进吉去结了帐,他掏出一叠千元港币说:“吴厂,没什么送你们的,就送些红包给你们三个人。”说着点了十张金牛给吴志生,雨翔和蔡恒南各三张金牛。 吴志生说:“彭总,你太客气了。”雨翔也说了一句客套话:“这怎么好意思?”司机蔡恒南手里拿着金牛心里喜不自禁。 “应该给的,这过年开张,给你们一些利市,是应该的。预祝我们合作顺利成功。明天我过来的时候,带些钱过来。你们今晚好好玩一个晚上。” 说完后,彭利丰进吉告辞了吴志生等人,离开深圳沙头角回香港去了。 他们这一次在深圳沙头角的会面,虽然匆忙,协议签的也有些草率,很多商业细节都没有谈清楚,但这一切又预示着一个新的时代到来,这是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会谈,中国的医疗器械开始悄悄进入中港合作,引进香港的资金和营销理念,中国医疗器械碎石旋风即将要刮起来。 【三】香港老板的利市 第二天早上,彭利丰带着进吉还有老婆一起从香港开着一辆面包车过来,跟吴志生等人接上头,就启程离开了深圳,中午在海丰鲘门吃完海鲜,继续上路,直到下午三点多才到新安县城。彭利丰的车跟着吴志生的车开进了汕头变压器厂。 一下车,彭利丰就对吴志生说:“没想到这新安县的公路还是这么难走。”吴志生笑说:“彭总你不知道自己的家乡是山区县吗?这山区哪里能和香港的路比。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回老家了,这次回来,好好回去看看。家乡还是有变化的。”彭利丰说:“我二十多年没回来了,都认不出长安镇的街道了。我老家的亲人不多,只有堂兄弟几个。”吴志生说:“我看你开车这么长时间的车幸苦了,要不要先去休息,我告诉他们在华侨旅行社开房给你们,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彭利丰说:“没事,两个人轮着开,不会有多累。我们还是先去看看碎石机吧。”吴志生说:“好吧,随你。” 汕头变压器厂初八就开始上班了,虽说已经开始上班,可全厂除了碎石机研制组真正在上班干活外,其它部门车间的人只是到厂里报个到,有的班组就干脆走人了,那些没走的就在一起喝茶闲聊。工厂多年的习惯,这正月里没到十七八的,也就是说元宵节没过,上班是不正常的,人也没那个心上班干活。这时车间里的人见到吴志生带着一行人走进来,忙藏起来不让吴志生等人看见。 汕头变压器厂的碎石机研制是个机密,这研制的地方在最里面的车间二楼上,厂里的工人们都说,研制碎石机机房是汕头变压器厂的军事禁区,一般人是不允许进去看的,窗户上的布帘也遮掩着,在楼下只能听见“砰、砰”清脆的响声,那是碎石机产生冲击波时发出的声音。 吴志生等人上了二楼碎石机研制机房,彭利丰对正在画图纸的工程师点点头,他对图纸不感兴趣,便走向正在模拟打结石的碎石机器走去。邹海斌是研制组厂里的负责人,这时也跟着吴志生等人走实验机旁。吴志生指着碎石实验机介绍说:“这就是碎石机,正在做模拟打结石实验。那是碎石机治疗床,这是控制台,这是b超,用来定位的。”他从桌上拿起几粒用转头磨成手指头大小的圆珠,说:“这是用来做实验的结石。”彭利丰拿过一粒砖来看,用手捏了捏,无法捏碎。吴志生对一位师傅说:“张师傅,重新打一个砖块给彭总看。” 张师傅在控制台上按停碎石机,把电压降下来,放了电,然后拿起一粒砖块,彭利丰见了,说:“用这个。”把手上的砖块给了张师傅。吴志生笑说:“这些砖块硬度都是一样的。”张师傅接过彭利丰手中的小砖块,用纱布包起来,走到床体上把原来机上的砖块拿走,换上刚用纱布包好的砖块,这才回到控制台操作起来。 “彭总,老板娘,过来看,这圆点就是砖头。”吴志生指着b超上的显示屏说。 彭利丰和他老婆还有进吉都伸着头看b超显示屏。张师傅对好焦距后把电压升起,按动触发开关,这时就听到“砰、砰、砰”清脆的声音响起。 彭利丰说:“这b超小了一点,配这这机器好像不太协调。” “彭总也看出问题了。”吴志生笑道,“是小了一点,没办法,这是手提b超,还是跟县医院借的,做模拟实验马马虎虎,等你的推车式b超来了就好了。”他看见身边的邹海斌,介绍说:“这是我们厂研制碎石机的负责人,邹工程师。”彭利丰伸出手和邹海斌握手。 “上海交通大学郝教授过完元宵节就来,还带来的一个工程师。这样,我们的技术力量就够雄厚了。彭总,你的b超和资金一到,我们就开始做两台临床实验机,一台在本县人民医院,另一台送省人民医院。鉴定会需要临床报告,国家药品医疗器械管理局也才能批下来可以生产。” “这么多手续是不是需要我们之间成立一个合资合作公司,你用变压器厂的名字不好,应该是中外合作的医疗器械公司。” “这个问题我也考虑了,这点咱们再详细谈。” 吴彭两人说着话,碎石机“砰、砰”声停了下来,彭利丰看看手腕上的金表,不到半个钟头。张师傅从治疗**取下纱布包着的小砖块,走到彭利丰跟前,打开纱布,只见小砖块已经变成粉末沙状。彭利丰竖起大拇指说:“行啊,吴厂,真是神奇,能把这么硬的砖块打成粉末,肯定能够把人体内的结石打碎排出体外的。” “这没问题。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彭总,老板娘。” 彭利丰老婆笑了笑,她是香港本地的一个富家小姐,彭利丰和进吉一样,都是偷渡去香港的大陆仔,不过进吉没有彭利丰这么好的运气,爱神丘比特的箭迟迟未射向他,而彭利丰是个帅哥,人又精明,自然赢得高小姐的芳心。结婚后,彭利丰财星高照,事业有成,这药材生意越做越大,把东南亚一些华侨生产的中成药进口到国内大城市来。如今丈夫说要做什么碎石机,她也不懂,一切都听丈夫的。彭利丰叫她一起来新安县,是要她看看这重大的投资项目,会不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现在钱还没有投下去,还有可能改变主意。而她对丈夫是信任的,她相信他的眼光,她看了碎石机后更相信老公的选择是对的。她从未坐过这么长时间的车一路颠簸到新安县来,她一句幸苦的话都没说,对一个富家小姐来说,也是难能可贵的了。 “放心吧,东风已经来了,你们就鼓足干劲,做出精品来,让世界对新安县刮目相看吧!”彭利丰激情澎湃的话感染了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鼓起掌来,掌声响彻碎石机研制机房。 彭利丰对妻子说:“给他们每一人一个利市。”妻子打开包,从里面拿出红包给碎石机研制组的人一人一个红包,香港人称做发利市。钱虽然不多,才一百元港币,但这见面礼让大家碎石机研制组的人感到高兴,感到香港老板的亲切。 彭利丰等人离开碎石机研制机房后,吴志生要雨翔陪彭利丰三人去华侨旅行社开房。到了华侨旅行社开好房后,雨翔问进吉要不要回家去一趟,进吉说好,刚想离开房间,彭利丰夫妻俩过来,彭利丰说:“阿吉,你和你妹夫都不要走,我有一些话要跟你们说。”进吉和雨翔这才返回房间,进入房间把门关了,雨翔倒了些开水给他们三人。彭利丰拿出万宝路烟,给每个男人一只,自己点着一根抽。 “现在都是自己人,阿吉,你妹夫叫陈雨翔吧?”彭利丰问道。 “是,老细。”进吉回答道“雨翔,你大舅阿吉跟我很久了,是值得信赖的一个人。现在不满你说,对做碎石机我的决心是很大的,我也准备好了钱,和吴志生成立中外合作公司,这是早晚的事。你是阿吉的妹夫,我也相信你,希望你能多多帮我的忙,我不会亏待你的。我听阿吉说,你现在还是租房子住,怎么回事,你工作很长时间了吧,连一间房子都没买有?” 雨翔听了微微一笑,说:“说起工作时间就长了,小孩都十多岁了。要说赚钱,在国营工厂里拿工资,能够养活一家人就不错了,还指望什么呢。”雨翔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眼前香港老板彭利丰什么目的。他对所有老板的话,都不太敢相信。每个老板在收买人心的时候,都会说只要你肯帮我,我是不会亏待你的,这样的话他听多了。吴志生也说过,可怎么样才算不亏待呢,这亏待与不亏待,他们的理解是不同的。 “现在在你们这里盖一间房子要多少钱?”彭利丰问道。 “最少十万人民币。”雨翔说。 “好,我给你十五万,先盖间房子住。” “这···这怎么好?” “不用客气。这合作公司成立,许多事情还得靠你。你说是不是?这钱就算是我给你的薪水,你也不用害怕,放心大胆拿去,盖你的房子。当然,对外不谁都不要说,知道吗?” 雨翔还在犹豫。自己没帮他一点忙,他就这么大方给自己钱先盖房子,这一点比起吴志生来说,是好了一百倍一千倍。但无功不受禄,先拿了他的钱,今后会不会有什么事? 进吉见妹夫犹豫,说:“阿翔,没事的,老细给你,你就收下好了。今后该怎么做,老细会跟你说的,怕什么,大不了不做吴志生的工,你跟他这么久,他连一间房子都没给你啊。” 雨翔经大舅子一说,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心道大舅子说的也是,他跟吴志生这么久,吴志生给了他什么?连他的司机都喝香吃辣的,盖了新房,他还是老样子。雨翔表面看似风光,跟着吴志生人前人后的,人人见了都说他是个能人,吴志生的得力手,可真讲到实惠,他谁都比不上。彭利丰要给钱他盖房子,这有什么不敢要的,吴志生真要知道就让他知道,大不了像大舅子说的,不打吴志生的工,我一生的住房大问题都解决了,还怕找不到饭吃? 【四】新房子旧房子 陈雨翔收下了彭利丰给的十五万块钱港币,拿着这一大叠的钱,他的手都发颤了。现在的外汇黑市行情看涨,一元港币已经到了换一点一元人民币,这就是说彭利丰给雨翔的十五万港币,到黑市上换**民币,足足有十六万多,盖一间房子是没问题的。他人生第一次拥有这么多的钱,很快就实现自己有房子的梦想,这看来像是梦,很难让人相信,但确实是真实的。陈雨翔内心一阵喜悦,对彭利丰心存感激,不是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住上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 “彭老板,谢谢你,今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你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帮你的忙。”雨翔说这话后半句等于没说,什么是他能做到的,什么是不能做到的,有时这就要看当事人是否有心真的帮你了,如果他没心,当然说他做不到。彭利丰微微笑道:“我和你大舅子就像兄弟一样,你也是我的兄弟,不用说这么多的客气话。对了,你说和你大舅子要回家去,我送你们回家去吧。” “不用不用。”雨翔哪里敢让彭利丰送自己回家。 “这样吧,阿吉,你开我的车回去。”彭利丰把车钥匙给了进吉,又交代说:“晚上7点记得回来吃饭,如果你们7点没回来,我就不等你们了啊。” 进吉说好,和雨翔走出房间,到停车场开了车离开华侨旅行社。 “大哥,你把车开进变压器厂一下,我去跟吴厂说我回家,免得他找不到我。” 进吉说好。车到了变压器厂,雨翔下车去办公室没见到吴志生,问办公室其它人说不清楚吴厂去哪里了,雨翔又打了个电话到碎石机研制组问,对方说没见吴厂,放下电话,他只好离开办公室到门口告诉门卫,说见到吴厂告诉吴厂一声他和他大舅回家去了,门卫说好,雨翔这才回到车上。 进吉开着车离开了变压器厂,他一边开车一边问道:“阿翔,先到你家里吧?”他是为雨翔好,雨翔身上带着十多万港币,彭利丰叫用车送他回去,也是为了安全。 秋萍忽然见到大哥,甚是惊讶,高兴地说:“大哥,过年都没回来怎么这个时候有空回来了,还开着车回来?”进吉解释说:“我跟老板一起回来的,那面包车是老板的。”秋萍笑道:“我还以为大哥中彩票了呢,原来是这样。婷婷,俊豪,快叫大舅,这是在香港的大舅。” “大舅。”秋萍的女儿和儿子叫道。 “哎,”进吉很高兴,摸着俊豪的头说:“都长这么大了,来,大舅给你红包。”说着掏出一百块钱的港币,一人一张。雨翔说:“大哥,小孩子不用给这么多钱。”进吉笑道:“婷婷和阿豪乖,红包留着读书啊。”回过头对秋萍说:“秋萍,你和阿翔好好商量房子的事,我到街上买一些东西然后回家去看爸妈。爸和妈是不是在老二哪里住?”他没说他的老板给了雨翔一笔盖房子的钱,这样秋萍听了一点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大哥突然说什么商量房子的事。 “爸妈在家住。”秋萍说,“妈和二嫂在一起天天吵嘴,妈就回家去住了。” “怎么会吵嘴呢?” “也说不清,媳妇和婆婆哪有不吵嘴的,要这样,天下也就太平了。”秋萍看了一眼雨翔,秋萍的意思是我和你妈也有吵嘴的时候,我说这话可不是专对你妈的,你别介意啊。 雨翔只是笑了笑,说:“大哥,要不在家里吃饭,吃完了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妈。” “爸妈两个人在家,算了,还不如叫爸妈一起到饭店去吃,你们也别在家里做饭了。走吧,就这样决定了。婷婷,阿豪,走坐车去。”进吉拉着两个孩子先出去了,他是想让秋萍和雨翔夫妻俩商量盖房子的事,秋萍突然看到这么多钱,肯定会问雨翔的。 雨翔这时才打开旅行袋,从里面拿出一大叠钱放在桌上,秋萍一见,都傻了眼,忙问怎么这么多的钱?雨翔笑说:“这是十五万港币,你先把它放到柜里锁好,详细情况我再跟你说。” 秋萍只好照办,把钱放好,问道:“是不是大哥给的?” “不是,是大哥的老板。” “他怎么会给你这么多的钱?” “你这话有点像是审问我?”雨翔心里有些不舒服,说:“秋萍,你别怕这钱不干净,这是香港的彭老板给我们盖房子的。他知道我们一家大小还住在租来的房子,可怜咱们,我又不是什么政府戴乌纱帽的人,有什么不敢要的。彭老板和汕头变压器厂合作生产医疗器械,我也算是他的员工了,老板给员工钱盖房子,这事很正常啊。” “人家是好心问你,你却说了这么多的话,什么我审问你的。我是你老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我不该问问你吗?” “该,我没说不该。” “阿萍,你们俩好了吗?”进吉在门口问道。 “好了,我们就去。”秋萍回过头对雨翔说:“行了,这事就这样,别在我哥面前说起。有钱盖间自己的房我当然高兴。走吧,我哥在外面等咱们呢。” 雨翔听她这么说,心里才好过些,跟着秋萍出了门,把门锁好,俩人上了面包车,进吉开动了车回塘家寨。 塘家寨和进吉离开偷渡到香港那时比,已经扩大了两倍。现在他回来,进吉站在院子门前向四周看去,看见寨子和前两年回来又有了变化,这变化年年都在,他家周围都盖了很多崭新的楼房,不是两层就是三四层的,外墙有的还镶着玻璃马赛克,在整个村寨里特别鲜艳。这样,他家的房子就显得鹤立鸡群特别破旧了。进吉看见自己家的房子几十年都还是那泥砖瓦房,父母还住在里面,心里就有一种愧对父母的痛苦。当年要不是母亲阻拦,他早就盖了水泥钢筋浇注的火砖楼房了,父母也住上了楼房,不用每年遇见台风,他在香港都担心双亲,担心老屋被吹走。他不知道当时把要盖房子的钱给了进标是对还是错,但他看见父母还住在破旧的泥瓦房里住时,就觉得老二太不应该了,说什么他现在是赚有钱的人了,最起码咱们家的房子要重新盖,该让父母住上新房子才行。进吉在心里面说,老二啊老二,你太过自私了,太过份了,太不像话了。人的一生,钱是赚不完的,何况,钱赚得再多,就是世界首富,你又怎么样,能把钱带进棺材吗?懂得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孝敬父母,回报社会,这才是一个有意义的人生。 “哥,到家了,进去吧。”秋萍见大哥楞在院子门前,眼里闪动着泪花,“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进吉强咽下泪水,推开院子的木板门,走了进去。 “外公外婆。”婷婷俊豪欢快地叫着外公外婆。 惠兰正要洗米做饭,听到外孙来了,忙走出来,不仅看见了外孙,还有秋萍雨翔,连阿吉也在,喜出望外,放下锅,手拉着外孙对进吉说:“阿吉,你一个人回来啊?孩子呢?” “妈,就我一个人回来。我是跟我老板和老板娘一起回来的。爸呢?” “还没回来,不知道去哪里了。进屋做。” 秋萍拿起锅到厨房放好。一行人进了屋,惠兰要冲茶给儿子喝,进吉说:“妈,不要冲茶了,等爸回来,一起到外面吃饭。” “要等你爸吃饭,啥时候回来都不知道。” “爸经常这样吗?”进吉问道。“他去哪里玩这么晚才回家?” “跟一群没事干的老头子打麻将,有时打到饭都不用吃了,点钟才回来。” “他在哪里打,我去叫他回来。” “不用,还是我去叫他回来。” 惠兰出去后,婷婷和俊豪也到院子里玩。进吉问秋萍:“阿标的电子琴生意现在怎么样?”秋萍说:“现在的电子琴竞争很激烈,不知道怎么搞的,长安镇有这么多人做电子琴,大大小小一百多家电子琴厂。这长安镇的有钱人,听别人说电子琴好做,都把钱砸进电子琴这个行业里了。二哥的厂要不是老厂,我看他也难。”进吉再问道:“做了这么多年电子琴,他应该多少赚有一点钱吧?”秋萍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从来不问二哥钱的事,你也知道二嫂是个厉害的人,钱基本上都是二嫂管,其它的事才是二哥管。”进吉说:“咱们家的房子,要让老二出钱盖才行,不能让爸妈还住在这样的破房子里。”秋萍说:“这事你跟二哥说,当着二嫂的面说这事。二哥开厂要没大哥你,他也没有今天,何况当年你回来时把要盖房子的钱给了他还债做流动资金,说什么二哥二嫂也不敢对你有意见的。”进吉说:“我找个时间好好跟他们谈。还有一事,爸妈平常的生活费谁给,是不是你二哥?”秋萍说:“是,是二哥负责爸妈的生活费用。”进吉说:“这还差不多。” 兄妹俩说着话,只听见门外吵架声,婷婷跑进来说:“外公和外婆吵架了。”进吉秋萍雨翔赶紧走出去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院子里,自发生气说:“都是你这个丧门星,我几时会有这样的臭牌,不是你来,我不会输这么惨!”惠兰说:“你是赌疯了,阿吉从香港大老远回来,你都不想见他了吗?”自发道:“你这老太婆越来越不讲理了。我怎么不想见阿吉,不见我回来干什么?”惠兰说:“是你不讲理,还说我不讲理。阿吉,你看看你爸这人,现在变成赌鬼了。” “妈,爸回来了就好,你们都别吵了。”进吉问父亲:“爸,你打打麻将打打牌,也要看时间,不能一天打到晚的没日没夜的,这样对身体也不好。走吧,到饭店去吃饭。” “我不去,你们去吧。”自发说道。 “爸,你这是怎么了,说好了到外面吃饭去,你又有什么事不和大家一起去吃饭?”进吉问道。他不知道爸怎么变成像小孩子似的,这人啊,上了一定年纪,脾气就是有些怪。 “没什么,你去吃吧,我在家自己煮。” “我没说你什么啊?爸,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打麻将输了的事?没必要记恨输赢。麻将桌上,谁没个输赢,常胜将军是没有的。俗话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今晚输的钱我替你出了。” “阿吉,你别惯着你爸,赌鬼只认赌,什么儿子老婆都是假的,别管他,饿不死他。” 秋萍劝道:“爸,你别这样吗,正月还没过完,别和妈闹什么意见的,大哥回来,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餐饭吧,走吧,别小孩子脾气了。” 自发被女儿一边劝说一边拉着这才上车和大家一起去镇上饭店吃饭。吃完饭,进吉先送雨翔一家回家,再送父母到塘家寨,要分手时又给了爸妈一人五百块钱港币,这才回华侨旅行社去找他的老板。 【五】变压器厂的风水 吴志生等人天一亮就起了床,三人洗漱好后随便吃了些早餐,吴志生和陈雨翔就到发廊去洗发吹发,把头整理得有形有样,这才走上大街朝进出关口走去。 深圳沙头角的春天来的早,大街两旁摆满了姹紫嫣红的鲜花,翠绿的小叶榕树装点着这座南方的边陲小镇街道,在明亮的楼宇间让人感到绿色的生机勃勃,心里一片舒坦。小镇阳光明媚,春风荡漾,还置身在过年喜庆的人们,已经感受到春天的气息,感受到了春天的温暖。赶时髦的姑娘们把厚重的冬装收了起来,换上了体现女人曲线美的春夏装。 沙头角虽是南方的一个边陲小镇,可往沙头角跑的人真不少,大街小巷人头涌动,到这里来的人都想到著名的中英街去购物,然而去中英街还需要办理特别的通行证才可以去,吴志生等人没时间也没那心情去中英街购物,他们在海关出口这边等着香港老板。 九点半钟后,雨翔看见进吉跟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一米七的男人从验证大厅走过来,就知道那老板样的男人是彭利丰,于是忙挥手招呼:“大哥,大哥,我们在这里。”进吉早已看见他们三人。等走到他们三人跟前,进吉对吴志生说:“老细,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吴志生厂长。”又对吴志生介绍他的老板:“生哥,这是我的老板,香港利丰药业有限公司总经理彭利丰先生。” 吴志生和彭利丰都伸出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吴志生说:“久仰彭总的大名。我和阿吉是同村的,他回家探亲的时候就跟我说他在你的药行工作,一直夸奖你是个能人。” “哈哈,哪里,哪里,你的名声如雷贯耳,新安县的最著名的企业家,汕头变压器厂的厂长,不简单啊。”彭利丰红光满面兴致勃勃地说。 中国的商人见面都喜欢吹捧对方一番,反正这嘴上的牛皮又不用花钱,又落得对方好感心里舒服。其实,彭利丰也是在年前的时候才听进吉说起吴志生的,过年生意忙得团团转,放个屁都没空,虽然他对碎石机十分感兴趣,但也没办法到深圳来,只有过了大年初一后挑了初八大吉大利的日子过来见吴志生。吴志生说得更虚了,进吉回到老家,哪里见过吴志生,更不要说和说起彭利丰来了。尽管是吹嘘对方,但谁也不在意,双方都高兴。如果没这么说,这中国人的好客热情的性格就没有了。 进吉又介绍了他妹夫雨翔还有司机蔡恒南,彭利丰和他俩握手后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到酒店去,我做东,咱们一边谈一边喝酒。” “好,一边谈一边喝酒。”吴志生同意说。 一行人进了一家高档酒店,彭利丰选了“桃花”厢房进去,等点了酒菜后彭利丰说:“吴厂,这打肾结石**结石的碎石机我听阿吉说了,这是一个好产品。在香港,香港可是一个国际大都市,都见不到这么好的医疗机器,不用开刀就能把人体结石打碎排出来,我对这样的产品还是有信心的。我听阿吉说,你需要一百万人民币的投资,能不能详细说明这一百万用在什么地方?我们两家怎么合作?” 吴志生说:“一百万人民币是最我们合作的基础。这一百万里有八十万属于研制费,二十万用来产品鉴定的费用,至于今后的生产流动资金、广告费等就不包括在里面了。” 真的说到了合作出钱的时候,小九九谁都会,吴志生心想只要彭利丰肯投第一笔钱就行,至于今后生产流动资金,在想办法。而彭利丰则在盘算这八十万元的研制费有多少水分,换句话说,研制费用中购买零配件材料这些都是真实的,其它的可以说是多一点少一点都行。至于产品鉴定他很了解,一个医疗器械产品要通过国家级鉴定,花二十万不算多,因此在这一点上他也就不跟吴志生多讲,这才显得他精明大方之处。 “八十万的研制费也不算多,”彭利丰很轻松地说道,“我听说这碎石机要配b超,是不是?吴厂,你把资料给我一份。” “碎石机是要配b超。雨翔,你把资料拿出一份来给彭总。” 在来深圳前,有关碎石机的资料他们早就准备好了,雨翔从皮包里拿出一份递给彭利丰,彭利丰只是快速翻看有关b超一项的技术要求,香港市面有太多的各种型号厂家的b超了,就日本的就阿洛卡、日立等厂家,碎石机要求配置的是台车式黑白b超就可以,报告里推荐的是日立eub240双探头台车式黑白b超,这种型号的b超在香港容易买到,彭利丰心里早已有了主意。 “吴厂,这研制碎石机用的b超,我按报告的技术要求先买两台过来给你们,按香港市面的价格折算**民币算是我的投资,其它的我用现金汇给你们。产品鉴定后,我负责销售,这方面你们中方不占优势,你一台多少钱给我销售就行了,你看好不好?如果好的话,我们搞个协议确认一下。” 吴志生盘算着b超如果给彭利丰进口,照香港市面的价格计算,虽然是有些不心甘情愿,但这也不是很重要的一环,重要的是他能拿出钱来投资,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至于彭利丰要求负责销售,他只管生产,他也高兴这样做,他对如何销售医疗器械并没有经验,在没有经验的情况下,一台赚十万八万的很轻松,这也就够了,一个月要他销售五台,一台四十万,那一个月就是两百万,一年的产值就是两千多万,他已经满足了,但这销售费用就有商量了。于是吴志生说:“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不过,你一个月最少卖出五台,还有这销售费用我是不理的啊,你一台能赚多少我也不过问。一台碎石机出厂价四十六万元人民币。” “销售费用我负责,每台碎石机出厂价四十二万。”彭利丰回了个价。 “四十三万,就这个价了。” “好,就这个价,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彭利丰干脆说道。 雨翔按早吴志生和彭利丰两人商议的内容,很快起草完一份合作协议,他把协议拿给两人看,两人都满意,雨翔重新誊写好一式两份,让他们签了字。 吴志生把签好名字的协议给雨翔收好,拿起酒杯说:“彭总,真是相见很晚啊。” “不晚不晚。今日初八,是个好日子,八八八,发发发,我们的合作,一定能够发发发!”彭利丰说着把酒杯伸到吴志生跟前,说:“来,吴厂,为我们成功合作愉快干杯!” “干杯!” 一阵碰杯声,欢笑声响起。“桃花”厢房里穿春意盎然,气氛活跃。 “吴厂,你们几个在深圳住多一个晚上,找几个小妹陪陪,开开心心玩她一个晚上,明天我过来跟你们一起到新安县去,怎么样?” “这样也好,我在这里等你就是了。”吴志生说,“彭总,我什么时候去了香港,你带我去见识见识香港的红灯区,那里的鸡婆有多**。听人说,香港的鸡婆**的很,是吗?” 彭利丰笑道:“讲**,和男人上床的姿态,香港鸡婆是没得说的,国际一流水准,什么招式都会,只要你有钱就行。其实,这招式都是逗嫖客玩的,全世界的男人都一样,最后还是要捅捅仙人洞,那才快活,没最后这一招,钱就白扔了。要我说,我还是喜欢大陆妹,那清纯的样,叫人看了都流口水,恨不得咬两口,新鲜啊。香港的鸡婆花花艳艳,过于矫揉造作,去一回就不想去了。” “哈,真的是吃贯了山珍海味,就想吃乡下野菜了。我们是没见过什么是繁华,到想想见识繁华世界里的一切。” “很快你就能享受到的。这改革开放吗,就像窗户打开一样,什么风都会吹进来的。我看今后大陆不必香港差。” “你这么说你对香港和大陆都很有信心了,香港要收回大陆,很多香港有钱人都移民走了,彭总,你呢,有没有打算移民到其它国家去?” “我移民到了澳洲,但我的生意还在香港在大陆。” 吴志生和彭利丰两人一来一往的说着话,桌上的海鲜山味也吃得差不多了,彭利丰叫进吉去结了帐,他掏出一叠千元港币说:“吴厂,没什么送你们的,就送些红包给你们三个人。”说着点了十张金牛给吴志生,雨翔和蔡恒南各三张金牛。 吴志生说:“彭总,你太客气了。”雨翔也说了一句客套话:“这怎么好意思?”司机蔡恒南手里拿着金牛心里喜不自禁。 “应该给的,这过年开张,给你们一些利市,是应该的。预祝我们合作顺利成功。明天我过来的时候,带些钱过来。你们今晚好好玩一个晚上。” 说完后,彭利丰进吉告辞了吴志生等人,离开深圳沙头角回香港去了。 他们这一次在深圳沙头角的会面,虽然匆忙,协议签的也有些草率,很多商业细节都没有谈清楚,但这一切又预示着一个新的时代到来,这是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会谈,中国的医疗器械开始悄悄进入中港合作,引进香港的资金和营销理念,中国医疗器械碎石旋风即将要刮起来。 【六】中外合作公司 厂里自从和香港的彭利丰合作搞b超定位干式(水囊式)体外碎石机后,雨翔更忙了。他要准备好各种第一手材料,汇成一本资料,供医生们做临床参考。第一台碎石机在厂里模拟结石震碎实验获得成功后,就要进行动物实验了。根据县医院张院长的建议,厂里一下子买来五条狗,准备在狗的肾、**等部位通过手术置入形状大小不同的模拟结石,再把狗放在碎石机上打“结石”,直到在b超显示屏上观察到狗的“结石”完全被冲击波震碎后才把狗放下来,又给狗做一次手术,把里面震碎的“结石”取出,跟b超显示屏观察的有什么差异。最后,这狗才成了大家口里的美味佳肴。通过多次这样的动物实验,医生们已经有了一些经验,对碎石机治疗人体结石有了更大的信心。 同时,按照国家卫生部鉴定医疗器械的要求,像体外冲击波这样的医疗器械产品最少要有一家省级医院临床报告,于是,汕头变压器厂碎石机研制组对第一台碎石机控制台升降三角架等进行了改进,生产出第二台准备送广东省人民医院。省人民医院也有一台进口的碎石机,但却是水浸式的,这次是国内生产的,又是b超定位,不用把结石患者浸泡在大水槽里,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省人民医院自然很高兴接受赠送这样的碎石机,并愿意配合汕头变压器厂的工作,让医生写出临床报告。 这一日,新安县人民医院准备进行人体肾结石体外冲击波碎石治疗。为了使这第一列人体碎石治疗获得成功,县医院的张院长陈副院长外科林主任等组成的新安县人民医院最强干的治疗小组,参考了国内外有关资料,对肾结石患者进行筛选,选定结石患者后,并对该名患者实施免费治疗。吴志生郝教授还有上海来的严文正工程师也在县医院碎石机房里观看第一列结石碎石整个过程。医生们按照手术方案,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者。为了减轻患者心里压力造成的剧痛感,还给患者局部麻醉。患者躺在碎石机冲击波治疗**,心情平静。陈副院长亲自操作机器,在b超第一焦点处对准肾结石中心后,通过升降机器把人体肾结石移位到第二焦点,该焦点便是冲击波碎石机发射杯的焦点,也就是说,该焦点也是冲击波的焦点。为了让冲击波发挥最大的能量,用不锈钢材料做成了一个椭圆形的杯,把冲击波收集起来,使冲击波反射到椭圆形的另一个焦点上,该焦点在b超上就是第二焦点。对准第二焦点后,陈副院长开始升电压,电压升到六千多伏后,陈副院长用手按触发开关,这时十几双眼睛都注视着患者,“砰、砰”沉稳的声音从碎石机床里传出来,这时的响声比起在厂里研制室小多了,这主要是对碎石机床进行了封闭,并在整个床体内贴上消音泡沫材料。张院长问患者:“痛不痛?”患者说:“不痛,没啥感觉。”张院长对陈副院长说:“继续。”陈副院长按下自动触发键盘,碎石机开始了在计算机控制下自动有规律地触发冲击波,“砰、砰、砰”的碎石声在碎石机房了回荡。 医生,工程师,新安县人民医院和汕头变压器厂的领导们密切注视着结石患者和碎石机器的变化。半个钟头后,碎石机声停下来,医生们聚在b超显示屏前,从第一焦点看患者的肾结石,结石已经粉碎,全部在一毫米以下,达到了碎石效果。 吴志生伸着头看b超显示屏问张院长:“碎石效果可以吗?” “从b超上看,是达到了我们的要求。”张院长说,“再用活动探头看看。” 陈副院长把碎石机电压降下来再放电后,他换上一个b超活动探头,和林主任护士走上碎石机治疗床,让患者翻过身来平躺着,在患者的右腰部涂上b超油,再用探头检查肾里面的结石状况。从活动探头看,碎石效果也非常的理想。张院长陈副院长商议后,林主任护士扶着患者从碎石机治疗**下来,在正个碎石治疗过程,只给患者吊普通的消炎点滴。吴志生郝教授严工看着患者走出碎石机房到隔壁的房间休息,从这一刻起,就知道中国第一台b超定位干式(水囊式)体外震波碎石机,进行临床试验获得成功,创造出中国和世界第一个用b超检查结石并校整定位,击碎结石的先例。虽然从医生科学严谨的眼光看,碎石获得成功还需要几天等待患者的肾结石排除体外照x光和b超检查确认后才能宣告碎石成功,但从碎石前后的肾结石b超照片对比来看,碎石效果是很明显的,吴志生郝举鹏教授等人认为他们的碎石机是获得了成功,这让他们内心充满了兴奋。 彭利丰从香港打来电话问吴志生:“吴厂啊,碎石机打石效果怎么样?”其实,他已经从陈雨翔嘴里得到有关碎石机的最新消息了,他之所以还要问吴志生,是对他的尊重,也是想知道吴志生下一步的计划。吴志生说:“彭总,告诉你好消息,碎石机打石成功了。你什么时候过来,商量我们成立中外合作公司的事?”彭利丰说:“行,我明天就去大山沟。需要先带多少台b超?”吴志生说:“你能带多少台就带多少台过来。” 这样,彭利丰又带着五台b超到了新安县,两次一共进了十台日立eub240推车式b超。吴志生和彭利丰两人在华侨旅行社的房间里密谈了一个晚上,两人就合作公司的利润分**事安排等达成了协议,这里面最重要的是吴志生个人应该得到的利益如何到手的问题。 “吴厂,这问题好办。你个人的利益,在***的企业里,你是永远得不到的,就是一点奖金,你也不敢多拿。我们是合作公司,你个人那一份,从我这里拿,我这边是香港私人公司,没事。只要你把每台碎石机的价格在降到36万,我按照41万块钱的差价补给你5万,我销售多少台,你个人就得到多少,我帮你在香港开个个人账户,把钱存进去,神不知鬼不觉,你看好不好?” “我们在深圳沙头角的协议是每台给你的价格43万,现在一下子降到36万,我怎么和下面的人说?” “沙头角签的是我们两家一个生产一个销售的协议,现在是中外合作公司,是一个家里的分工合作,和过去不同。我作为投资方,应该有更大的优惠价格,也只有这样的价格,我才能打开市场。这和沙头角签协议的没关系,成立中外合作公司后可以注明以前的协议作废。吴厂,其他人不会有什么意见的。这事明天我到你们厂去的时候在会议室里谈,谈完后就签新的合作协议。” “好吧,照你说的办。”吴志生心里惦记着自己应该得到的那份钱,说:“我和你私人之间也应该有个协议吧。” 彭利丰明白吴志生的意思,吴志生是怕彭利丰到时不认账,偷鸡不成蚀把米,每台5万的钱没得到,又给对方降了价。彭利丰笑道:“好,我们之间签个协议也好,每台五万块钱我会准时打到你的账户的。我读的书不多,你写吧。” 于是,吴志生拿了笔写下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协议,这协议,以后成了吴志生心中的一块心病,一个贪污的证据,他才知道当时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愚蠢,因此忍辱乞求彭利丰当面撕毁这份协议。这是后话。 第二天上午,彭利丰和进吉八点钟准时到了汕头变压器厂,吴志生陪着他俩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早已坐着汕头变压器厂党委书记洪光荣,陈雨翔,还有的严文正工程师。彭利丰和大家一阵寒暄后,吴志生说:“今天是我们汕头变压器厂与香港利丰药业有限公司总经理彭利丰先生商量成立中外合作公司,就今天这个议题,我们双方展开充分的协商,双方如何合作,把医疗器械这个新项目做大做强。具体来说,有几项需要我们探讨的:第一个是中外合作公司的名称,投资规模等;第二项是合作公司的人事安排;第三项是中港双方的责任义务利益等;最后就是对成立中外合作公司的协议进行完善补充。” 第一二项双方都没啥意见。这中外合作公司取名为: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投资规模两百万港币,其中包括之前购买的日本进口b超和二十万港币;人事安排中方有:吴志生,任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严文正,陈雨翔,分别任公司副总经理;香港方面,彭利丰,任公司副董事长;吴进吉任公司副总经理。 第三项争论就比较大了,特别是利益问题。洪书记虽然在合作公司里面并不任职,但他毕竟是汕头变压器厂的书记,吴志生只不过是副书记兼厂长,要是过去的国营企业中,书记才是第一把手,完全轮不到吴志生说话,可现在形势已经变了,他说的话几乎没有人听。他感叹市场经济社会,谁掌握经济命脉,谁就有拥有各种权利。今天的会议,吴志生请他来参加,无非是做给全厂的职工干部看,他完全代表着中方,他和吴志生既有合作,也有区别。企业经营的一切事情,他原来是不想过问吴志生的,他们在深圳沙头角的协议,他看过,这时香港彭利丰把每台碎石机的价钱压到33万,这是中方不能接受的。吴志生看着他,他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提出了反对的意见。这样,争来争去,一个上午过去了,还没有结果。 下午双方接着议论,最终以每台碎石机36万的出厂价格给港方销售,销售价格港方自定,中方无销售碎石机的权力,只负责生产、售后服务包括安装维修等。这样的合作协议,明白人一看就知道对中方极为不利,仅售后服务和安装维修等,中方就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和财力。但这样的协议为什么能够签下来,关键的人物自然是吴志生,另外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的工程师严文正。 严文正是郝举鹏教授的得意门生,由郝教授推荐到公司里来,他的到来,既是技术力量上公司需要他,另一方面他也是代表郝教授的技术利益方。彭利丰是个香港商人,一眼就看出了这关键的人物,于是中午的时候,和严文正密谈。下午的时候,严文正也同意了每台碎石机36万的价格给港方销售。 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就这样成立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到外经贸委工商税务局等部门办理有关证照。 【七】门庭若市 陈雨翔从小到大没真正当过官,这回当上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这让他感觉有点飘飘然,如果拿官场上的乌纱帽大小来比,这副总经理算不了啥官,按照国营企业行政等级的划分,汕头变压器厂属于县处级单位,汕头变压器厂里车间主任以上的领导,行政级别是不小的。可是,这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又属于什么行政级别的单位呢,没有人回答的出。这是新问题,一些人的思维还没有转过弯来,还是用国营企业行政级别去套中外合作合资公司。尽管有人瞧不起在合作公司里任职的人,但心里还是羡慕他们的高工资,他们的工资不受国家企业职工干部工资级别的限制,一切由总经理说了算。雨翔负责公司的公关、广告宣传等业务,他的工资每月一千块,和其他副总级别的一个样。这让洪书记心里很不舒服,他这样的人凭什么领一千块钱的工资,国家主席都没这么高的工资。洪书记尽管心里不舒服,但他也没去跟别人说,这是没办法的事。 雨翔家里热闹了起来。近来一些认识他的人,提些水果,到他家里来坐,目的就是想进公司找份工作。这日晚上刚送走两拨人马,八点来钟,没想到,又来来了老熟人。天宝堂农场105队队长孙大勇的老婆曾凤英带着儿子孙琦找到雨翔家,她母子俩是雨翔父亲带来的,母子俩不知道雨翔住在哪里,却知道他父亲住在县文化局,县文化局好找,一找就找到了。百川带着他们母子俩到了儿子住的地方,进屋后百川对儿子说:“阿翔,你还记得她是谁吗?” “记得,她是曾凤英阿姨。”雨翔在天宝堂林场这么长时间,当然还记得生产队里的人,“曾阿姨,你变化不大,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哪里,我老了。”曾凤英拉着雨翔的手说,“我以前说你会有出息的,你看看,我说得没错吧,你现在当了公司的总经理了,不简单啊。” “曾阿姨,你先坐下。”雨翔一边冲茶,一边问道:“这是你儿子,都这么大了,我都忘了,叫什么名字?” “叫孙琦,快叫翔哥。” 孙琦叫了一声:“翔哥。” 雨翔不好意思应了声,问道:“在哪里工作?” “在电子琴厂,去年从农场上来的。” “在电子琴厂还可以啊,比农场好多了。你爸身体好吗?他在哪里住?” “我爸还好,他还在林场住。现在林场不行了,都散了,我们105队没几家人住,都是些老工人,他们不肯离开林场,像我爸一样脑袋不开化的顽固派。我叫他上来住,他不肯。我和我妈在农村租房住,我妈有时也下去看我爸。我妹妹嫁人了,到深圳做生意去了。” “真想不到,林场会变成这个样。你会到县城里来找工作,这就对了。人挪活,树挪死。” 曾凤英接着雨翔的话说:“是啊,阿翔,这俗话说得就是有道理。你现在是什么香港医疗器械公司的总经理,我和阿琦就是来求你的。你看他在私人电子琴厂做,一天十个钟头,没一分钟偷懒,人都做傻了,又赚不到什么钱。阿琦听别人说你当了总经理,要我来找你帮忙,我就带他来了,看你能不能让他也吃吃香港公司的饭。” 雨翔笑道:“曾姨,跟你纠正一个问题,我不是公司的总经理,我们公司的总经理姓吴,我是副总经理,只负责广告宣传的事,其它事有其它的副总管,各司其职,吴总抓全面。这人事调动安排,得吴总说了算。” “我知道。”曾凤英哪里不知道正的和副的区别,说什么自己老公也是当过官的人,她也算是官夫人了,她说雨翔是老总这是拍他的马屁,但她不明白他说各司其职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不想帮自己的忙,要是这样,这雨翔已经变了,世道变了,人心不古啊。曾凤英心里虽这么想,但她不愿就这么样放弃,打道回府,既然来了,说啥也要争取。她说:“阿翔啊,阿姨就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你跟吴总熟,关系好,你帮帮忙,想办法让孙琦进你们公司,我会给你烧高香的。” “曾阿姨,看你说的······”雨翔的话还没说完,父亲开口了。 “阿翔,你可以不管别人,可你曾阿姨的忙你一定要帮。咱们一家在生产队的时候,多亏了孙队长在各方面关照咱们家,咱们一家才能渡过那段不平常的日子,才有今日。古人说,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孙琦这孩子聪明,电子琴啥的一学就会,你可以跟吴总说,他会电工,有一技之长,吴总不会拒绝的。”百川是怕儿子拒绝曾凤英,要是让儿子说了,话就收不回来了,所以没等儿子把话说完就截断儿子的话。 其实,雨翔也是想帮她的忙的,见父亲这么说,微笑道:“曾阿姨,我爸说得没错。你们陈家跟你们孙家,就像一家人一样,不用客气。孙琦这忙我一定会帮的,你们放心好了。” 曾凤英一听心里高兴的不得了,连说谢谢。走的时候,秋萍提着曾凤英拿来的一袋苹果要她带回去,曾凤英哪里肯,说:“这点苹果,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留着给孩子吃。” “曾阿姨,我们家有,你带回去吃。” “我知道你们有。你再客气,我就不客气了。” “好,那你慢走。有空上我们家玩,啥也别带啊。”秋萍说。 曾凤英和儿子孙琦走后,雨翔问父亲:“爸,房子盖得怎么样了?” “外墙贴瓷砖已经差不多好了,剩下室内装修和拉电线。我听师傅说,这电线你要到广州去买,别买棉湖生产的,棉湖生产的电线有很多问题,以后用了很容易短路烧起来,总之,棉湖电线质量不过关,你千万别用棉湖电线。” “哦,行,我可能下个星期去广州,顺便叫人去广州买回来。爸,你叫师傅先把用多大多少电线开个单给我,还有插座开关电灯光管等一起开个单来。对了,安装电线的师傅有没有空,叫他帮个忙,下个星期和我一起去广州。” “阿翔,这购买电线电器的事,你不要乱叫别人。最好是自己人去,这样购买的质量才有保证。” “我是没时间去购买。你说叫自己人去买,叫谁好呢,爸,你能去吗?” “我哪能去啊。”百川也感到危难,忽然想起一人,说:“有了,叫孙琦去,孙琦可以。” 雨翔刚想说孙琦可以吗,见家里又来了两个男人。一人手里提着礼物,头发光亮,身穿鳄鱼牌t恤,下身穿着浅灰色的西裤,脚蹬皮鞋,这人是华鹰印刷厂的老板邱铁仁。另一个衣着平常,是他的小舅子。雨翔忙打招呼:“邱老板,你这是干嘛?坐坐。” 邱铁仁坐下后眯着眼笑道:“翔哥,没啥,这是印度尼西亚原产的燕窝鱼翅,给你爸补补身子。” “这怎么好意思?”百川说道,他一生还没收过别人这么贵重的礼物。 “小意思,伯父。”邱铁仁说完转头对雨翔说:“翔哥,最近忙不忙?” “忙,忙晕了头。”雨翔摇摇头笑道,端了茶给他俩“喝茶。” 邱铁仁喝了口茶,把茶杯放下后,说:“翔哥,碎石机的宣传册子是不是印的太少了,五千册,没一两个月就发完了。” “这事你别急。现在还在临床阶段,医生的临床报告写的不够多,所以只能先印点应急。你放心好了,今后公司要印刷的东西多得是,什么彩色宣传册啊都要搞。” “行,翔哥,多谢你,你们公司的印刷业务我全包了。”邱铁仁侧过头介绍他小舅子:“这是我小舅子蔡谦,有什么事你他找你。我就不打扰你先走了。”他刚起身,忽然想到房子的事,说:“你那房子盖好了吗?” “差不多了,就差里边装修,安装电线就完了。”雨翔说道。 “哦,搞好后告诉我一声,我送一套红木家私给你。我先跟你说,你别订了,省得拉回来没地方放。” “不用不用。”雨翔摇摇手,“这不行,邱老板。” “没事,就这么说定了。我走了。” 雨翔刚送走邱铁仁和他小舅子,父亲也跟着走了。屋里秋萍喊道:“阿翔,你的电话。”雨翔进屋问道:“谁的电话?”秋萍说:“香港彭老板的。”雨翔赶紧走过去接过秋萍手中的电话筒,问道:“彭老板吗?我是雨翔。”电话那头彭利丰说:“是,我是利丰。”这样两人一来一去的谈话聊天,谈公司,谈人生,谈乡情,在电话里竟谈了将近一个钟头。 第二天雨翔上班,看吴志生办公室里没客人,想问他是否可以安排孙琦到电工班,便走进去,吴志生见到雨翔,说:“雨翔,你来的正好,有件事问你。” “志生哥,什么事?”雨翔问道。 “我得到的消息,深圳美芝公司的碎石机很快就要开鉴定会了,虽然他们的碎石机和我们的不同,是x光定位水槽式体外冲击波碎石机,但是一旦他们通过国家级鉴定,先于我们推出市场,势必对我们的市场造成一定的影响。所以,我们要抓紧做好两方面的准备工作:第一,制定一个详细的广告投放计划,在我们的碎石机召开产品技术鉴定会结束当天,在《羊城晚报》,《健康报》,《人民日报》整版刊登三天;第二,想办法通过省人民医院秘尿科专家跟我国最著名的名的秘尿科专家陈民熙教授联系,希望他任我们的产品鉴定委员会主任,只要他肯任这个主任,我们的产品就有希望在全国一炮打响。这第一项宣传广告计划,由你亲自抓。第二项我来。明天星期四我上广州,你也去吧。公司刚买了一辆桑塔纳轿车,我坐轿车去,你坐那辆面包车去。” 多年的商场滚打,吴志生已经有敏锐的商业洞察力了。深圳美芝公司生产的碎石机和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生产的碎石机在许多方面,如震波治疗方式,美芝公司是水槽式,还有对人体结石定位方式,美芝公司是用x光定位,利丰公司是b超定位,尽管两家公司的产品有所区别,但治疗的最终结果是一样的,这就是希望通过新技术把人体内的各种结石震碎,然后让结石排除体外,因此,哪家公司先获得国家级的鉴定,谁就先获得部分市场。这样价格昂贵稀少的医疗设备,很多医院都想进口,一旦国内有厂家生产,医院购买后就不会再考虑从其它厂家购买了。半年以后,吴志生用市场证明了他当时的判断决定是何等的英明。深圳美芝公司生产的碎石机慢了几个月才通过鉴定,那时的中国体外震波碎石机的市场主导权已经牢牢地掌握在汕头利丰公司手中了。 雨翔想自己针对这次的宣传广告还没有做出计划,就让他明天上广州是不是有点匆忙,于是对吴志生说:“这宣传广告的计划还没做出来,我明天就上广州,是不是紧了一点?” “不紧,你带些资料和证明去,先和他们探讨这广告这么做,需要多长时间?这些都要你亲自去谈才行。一点都不紧。我想鉴定会八月在广州举行,还有三个月的时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好,明天我就上广州,先到羊城晚报社去商谈投放广告的事。”雨翔见这事已经完了,便说孙琦的事:“志生哥,有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会电工,是我家在天宝堂林场时的恩人孙大勇队长的儿子,我想向他求你安排到公司,你看他能安排到哪里做什么?” 【八】乔迁之喜 吴志生不假思索地说:“这样吧,等你回来,你叫他到公司电工班上班。这事你去跟生产部说一下,说是我安排的。” 雨翔喜出望外,没想到就这么简单孙琦就可以到公司上班了,回到家里吃了饭马上去告诉父亲,让父亲叫孙琦晚上来他家里一趟,明天和他一起到广州帮他去五金商场采购电线电器,回来之后就到公司电工班上班。 孙琦听到消息,没等晚上中午就跑来雨翔家里了,连说谢谢雨翔叔的话,下午辞掉电子琴厂的工作,第二天跟着雨翔去了广州帮他照单买了广州产的电线插座开关光管等,买好后又在广州住了两个晚上才回来。回来后就到公司报到进了电工班上班。 雨翔的新房子一个月后也全部完工了,打扫干净,邱铁仁果然买了一套红木沙发家具送来,雨翔便把这套红木沙发家具放在了二楼客厅,这样楼下客厅还差一套沙发就自己买了藤沙发。二楼三楼每间卧室都是高低平床,配上穂宝席梦思床垫,再配上床头柜大橱,整个房间显得豪华新式。雨翔母亲柳眉看了雨翔留给自己的房间,说:“这高低平床我不要,我睡不惯,你给我换了。”婷婷说:“婆婆,你真不懂享受。弹簧床要配席梦思才好,配婆婆睡的床铺不伦不类,着短裤穿西装打领带。”婷婷读初中了,说话也懂得用比喻了。柳眉只好说:“小孩子,懂什么。”雨翔没办法,只好等进新屋那日才把母亲睡了几十年的虎脚龙凤床搬过来。 家里的电器基本上都有了,日本乐声彩色电视机洗衣机,煮饭炒菜用上了石油液化气,洗澡也装上了燃气热水器,秋萍陪着母亲来看,惠兰感慨地说:“别说我用这电器化的东西,我啥时候能有一间不怕风不怕雨的房子住就心满意足了。”秋萍不敢说妈你也来这里住,雨翔父母在文化局的住房好不到哪里去,也搬来和他们一起住,雨翔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不跟儿子住跟谁住? 楼下客厅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面长两米高一点六米的大镜子,镜子的中央偏上镂刻着“大展鸿图”四个大字,镜子的右上角竖着写着“陈府印雨翔华夏落成誌庆”,左下角也写着“愚内兄进吉进标同贺”,两列小字是老字。这里的习俗是入新房屋妻舅送镜子,高挂客厅正中央,有明镜高悬的意思,这意思自然很明白地告诉妹夫你娶了我妹妹或姐姐,你时刻记着你别乱来啊,想再娶或跟别的女人,那是不行的!也有让客人看到娘家人是谁,你们都醒目点,别欺负我妹妹或姐姐的意思。 长安镇的人自古还有有一个重要的习俗,新房子盖好了一定要选个黄道吉日举行隆重的仪式才能入住,比较讲究的人家在这仪式上还要请神童来。雨翔入新屋的日子百川已经到择日馆选好了。选择入新屋的黄道吉日是有讲究的,这吉日是用新房屋主人的生辰八字配合天数选择出来的,雨翔原先跟父亲说用父亲的生辰八字去选入屋的日子,父亲不同意,说这新房你是主人,我和你妈都是住客。秋萍心里也不同意雨翔这么做,这新房子明明是自己的,哪里用公公的生辰八字选日的。还是公公说了不行,秋萍才没说话。 雨翔入新房屋的日子是农历六月初六子时。新楼房大门的对联雨翔下午去贴上去了。吃了晚饭,秋萍让雨翔去塘家寨接了父母过来到河山的新屋去,雨翔父母不会做惜圆,秋萍只好请母亲做。婷婷帮着外婆挪惜圆,弟弟俊豪和公公婆婆外公则在看电视。到了九点钟,神童来了。这神童是个中年妇女,身体没有发福,嘴皮很薄,一看就知道是靠嘴皮子吃饭的那种人。问碳炉大米硬币等准备好没有?秋萍说都准备好了,神童看看时间,说:“回老屋去点着炭炉拿来这里。” 这炭炉是个很小的炉子,炉子不过巴掌这么大,用铁线吊着好用手提,是用来取火种的,把在原先住的地方取下火种带到新住的房屋,预示新的生活从此以后红红火火。雨翔心道,是不是需要这么麻烦跑这么远点着炭炉,他原先住的地方在和平,离这里有些远,要骑单车去。他又想,虽然取火种不过是形式,但他也不想破环了这形式,让秋萍知道了说他对火神不虔诚,会不高兴的。他只好回到原来住的地方把木炭点着,放到炉里,提着骑着车到河山新屋放在门口旁。秋萍出来看了看炭炉,叫雨翔又添了几块木炭进去。 神童问有没有岁数生肖是兔的,柳玫刚好是兔肖,神童让她暂时回避一下,等门开了大家进去了她就可以了,柳玫心里不高兴,心里骂媳妇,都是秋萍的主意,进新房就进新房,还请神童来弄神弄鬼的,自己儿子的房子还有这么多忌讳。秋萍似乎看出柳玫的不满,带她到了巷口外说:“妈,委屈你在这里等等啊,一会我来叫你。”柳玫话也不说。 “子时到。”神童在门口唱道。 全家人都站在门外,雨翔手拿着竹竿,竹竿的另一头挂着一万响的东莞鞭炮,百川用烟头点着,忙闪到一边去,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秋萍婷婷用手掌捂住耳朵,直到鞭炮响完才放下手。烟雾呛得惠兰咳个不停。俊豪手提着炭炉,神童用思茅草沾水,在门前门上洒水,拜门神,“门神守陈府,牛鬼蛇神不敢来,陈府一家老少全平安,财丁兴旺代代昌。少主人一手提炉火,生活红红火火;一手把门开,住进高楼大夏无忧虑。”神童唱停,对俊豪说:“来,你把门推开。”俊豪左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接着神童一边走进去,一边手抓布袋里的大米和硬币向空中撒去,嘴里唱道:“五谷丰登,财丁兴旺,风调雨顺,老少平安。”雨翔秋萍婷婷俊豪百川自发惠兰跟在神童后面,走进客厅。婷婷在地上捡硬币。神童继续做法,用思茅草沾水在各个房间里洒水。秋萍接过儿子俊豪手中的炭炉,进了厨房,用炭炉的火点着液化气炉,这才叫母亲过来帮忙煮惜圆,自己去外面叫婆婆回来。 秋萍到了巷口,四处一看,哪里有柳玫的影子。心里一惊,便喊了起来:“妈,妈,你在哪里?”她这么喊叫,在寂静的深夜里特别响亮,野狗也跟着“汪汪”叫了起来。秋萍神情既沮丧又有些生气,明明跟婆婆说好的,进屋仪式一完,她就来叫她回去,她做媳妇的已经尽心尽力了,可这做婆婆的就是不给面子,也不会做婆婆,心眼比针眼还小,要不是她这做媳妇的让她,经常都会吵架。秋萍担心今后住在一起,媳妇和婆婆免不了磕磕碰碰的,这该怎么相处? 秋萍回到家里,跟雨翔说妈不在外面,百川知道后说她可能回文化局宿舍了,说他去叫她回来。雨翔说还是我去吧,你们吃完惜圆该休息了,不用等我。 雨翔骑着单车到文化局宿舍,拿出父亲给的钥匙想开门,里面锁死了,门开不了,雨翔想喊“妈开开门。”,可是这夜深人静的,他一是不好意思喊,二是怕打扰了其他人,引起别人的误解,还以为他们陈家出了什么事,于是干脆由母亲一个人住在这里,自己明天一大早再来请她。 第二天天一亮,雨翔就过来母亲这边,刚要敲门,门开了。柳玫说:“我知道你昨晚来了,妈老了,想自己过,你们都不要管我。”雨翔没想到母亲会说这样的话,说:“妈,有什么事让我进屋里说。”柳玫转过身到客厅沙发上坐下,雨翔跟着进来,说:“妈,其实没啥事,儿子乔迁之喜,你应该替儿子高兴。今天有什么意见,你也跟儿子一起到新房子去,别让人看着咱们陈家的笑话就是了。” “你怕笑话,我不怕。我又不是别人养着吃别人的饭,有什么好怕别人笑话的。” “这好端端的,妈,你出的是哪壶气?” “我没气好出。我只想一个人过清静的日子。” “行,你今后想在哪里住,我尊重你。可是今天,你得给儿子一点面子吧。妈,我求你了,走吧。” “好了,你先回去,我刷完牙洗完脸就过去。”柳玫觉得自己再坚持不去儿子的新家,就有点意气用事了,又有点想小孩子闹脾气一样。自己唯一的儿子都求自己了,再不给他面子,别的老人会怎么说,其实她还是在乎老人们对自己的看法的。这人上了一定的岁数,脾气有些怪,有时像小孩需要人哄,有时却是无理取闹,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让人一头雾水,感觉莫名其妙的。 雨翔又叮嘱了母亲一定要去新家这才离开文化局。他今天中午在石松酒家订了五张酒席,主要请亲戚,朋友只有邱铁仁一人,其他人他不敢请,怕他们送礼难为领工资的人,公司的同事更不敢请了,他怕影响不好。 “爸,表舅来了。”俊豪从屋外进来说道。雨翔正忙着沏茶招待客人,听儿子这么一说,转过头看门口,只见陈飞陈乐两兄弟叫人抬一面大镜子近来,雨翔的老岳父自发马上走上去看镜子,雨翔对陈飞陈乐两兄弟说:“你们两兄弟这是干嘛?人来了就好,我就高兴了,还送这么一个大镜子来。”陈飞笑道:“看姐夫说的,姐夫如今华夏落成,我能空手来吗?”雨翔说:“坐坐,先喝杯茶,十一点钟就去石松酒家。”两兄弟坐下后,和惠兰百川等闲聊起来。 秋萍看陈飞陈乐送来的镜子上写着“富贵花开”四个大字,心想陈飞陈乐两兄弟千有万有的,就送面大镜子来吃酒,他兄弟俩也好意思。再说,送这么多的镜子来,雨翔在农村的几个叔叔婶婶们也都是送镜子,这客厅墙上到处挂着的都是大大小小的镜子,像啥样?秋萍只想客人们来了要送东西就送些实用的东西,像邱老板一样,大件的不敢想,小件的也可以啊。秋萍也想客厅放一个时钟,这也比镜子来的实用,可进新房屋少人送大时钟,送钟和“送终”同音,给你送钟来了,听起来好像是给你“送终”来了,十分不吉利,因此主人不喜欢别人送钟。 到了十一点一刻,陈飞开来的皇冠小轿车派上了用场,拉着百川柳玫惠兰自发婷婷俊豪等人到石松酒家,其他人坐着人力三轮车去,雨翔秋萍等陈飞的车回来,坐他的车到酒家,下了车,见进标骑着摩托车来,秋萍说:“哥,二嫂和小孩呢,怎么不叫他们来凑热闹?” “我一个人代表来就行了,小孩子来只有捣蛋,厂里还有事,你二嫂走不开。”进标说道。 陈飞笑着对进标说:“大老板,怎么你还骑摩托车?” “阿飞,开玩笑,长安镇的人谁不知道,你才是大老板,我怎么能跟你比。” “标哥,说心里话,钱你不比我少,我知道的,你就是孤寒,舍不得买车,都什么年代了,大老板还骑摩托车,让人笑话。” “我看没裤穿才让人笑话。” 两人一边走进酒家一边说笑。桂花桂香也来了。十二点整,客人都到齐了,宴席开始。 【九】电视台选美 吃了一会酒菜,只见邱铁仁说:“新安县最近有个新闻,不知道你们听说没有,县电视台要招男女播音员了,全县十八到二十二岁的俊男靓女都可以报名参加。”陈飞听了笑道:“这不是选美吗?”邱铁仁说:“差不多。” 雨翔刚好背靠着邱铁仁,邱铁仁和陈飞陈乐等人同在一张桌上吃酒,雨翔听见他们的闲聊,不以为然,心道这县电视台招播音员很正常啊。新安县广播电视局以前叫广播局,是有线和短波频道广播的那种,自从有了电视,就改为广播电视局了。新安县电视台是从差转台发展过来的。新安县有了电视差转台,县城及县城附近的乡村的人们就看上了电视。过了一段时间,县里也想自己办电视台,在省新闻联播后播发县里的新闻。开始的时候,是没有电视播音员,直接把编辑录好音的录像带放出来,人们看见了县领导开会视察县的身影,都觉得新鲜,第二天,人们的话题里会说县里某某领导昨晚上电视了,你看见了吗?可时间一长,领导上电视也就不见怪了。现在县电视台要招男女播音员,这是新安电视台的一个进步。 就这很平常的一件事,陈雨翔没想到上班的时候吴志生竟会问他:“听说电视台选美呢,你知道吗?”雨翔说:“是选电视播音员吧。”吴志生笑道:“说你是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这选电视播音员是官方对群众说的,民间的说法是选美,不漂亮的人能当上电视播音员?形象和气质都差的人上了电视,看了不呕吐才怪呢。所以说,这次是新安县有史以来官方的第一次选美活动。我跟广播电视局的张局长说了,这次选美活动,第一名电视台的留下,其她五名内的全给我,我安排她们的工作。” 雨翔听了大惑不解,这吴志生是办企业的,也来凑这热闹,是被**烧花了眼晕了头吧。雨翔不明白吴志生要这么多**干什么,不会是为了借这个机会海选媳妇,但他想吴志生不会啊,他早就听人说,吴志生的大儿子和梁小莉谈恋爱了,早在新安电器厂的时候,小莉就被吴志生定为自己的大媳妇。可是多年过去了,吴志生的大儿子和小莉还是没有结果,雨翔不知道是为什么。厂外有一种说法,是说小莉是吴志生的情妇,吴志生就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情妇给儿子当老婆了。对这种无根无据的话,雨翔认为是造谣,也不去理会。不过有个事实,小莉一直得到吴志生的关照,她在汕头变压器厂的地位很特殊,虽然是个办公室职员,却很悠闲,工资奖金不比别人少,也没人敢对她说什么,这些都是真的。 “志生哥,公司一下子招这么多**进来,是不是太惹眼球了?”雨翔说道,“再说,这**难伺候,又不会做什么,还要高工资。” 吴志生哈哈笑道:“你不懂。驾驭**我有的是办法。现在是公关时代,我们设立一个公关部,招进来的**全部归公关部管,还有这碎石机说明书,也需要彩图,彩图上必须有一个穿三点式的美人躺在碎石机治疗**,这样的说明书才美,才吸引人。” 新安县电视台各招一名男女播音员这事很快在传遍了县里各个角落。谁都知道,对那些超龄或者还没到要招的年龄的人来说,是只有看热闹的份,而对那些自以为长得漂亮可普通话说得一塌糊涂的人来说,这也是一件很渺茫的事。只有符合年龄,身材长相和说普通话都好的人,才有希望。一旦选上,这可是乌鸡变凤凰的机会,因为农村户口的可以转为城镇户口,还被批准像国家干部一样转为正式国家职工领工资。要是女的,也许会找到一个当官的白马王子,从此衣食无忧,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这才是最重要的,但谁也不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电视台选美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男播音员比女播音员还难选,因为这不是选帅哥,而这帅也没有一定的标准,换句话说这帅哥的标准在每个人心目中是不同的。而**则不同,至少从外表上看,百分之九十的男人说这人是个**,无非是身材窈窕,脸蛋儿漂亮,眼睛勾人,说穿了便是整个人儿让人看了赏心悦目,违反了这些标准,就是丑女了。至于心灵美则是见仁见智的事。新安县十大**很快新鲜出炉。接下来便是通过专家和领导的评审,专家是广播电视局的广播员,县委宣传部部长也来了,他和广播电视局的局长副局长们一样,既是专家也是领导,双重身份。在这样的评审机制下,领导们的意见成了**们评审名次的关键。从十大**中评审出前三名,对这前三名,就连县委宣传部长都难以排出一二三名次。是谁更优应该夺冠,好像广播电视局长说的也有理。 “关键是上镜头,”局长说,“有的人是上电视的,有点人不上,在镜头下形象不错,可上了镜头就让人感觉差了这么一点点,呆若木鸡,眼神无光······” “老砍,你前面说的还有些道理,后面说的就有些偏见了。”部长说道,“哪一个刚对着摄像机的人不是胆颤心惊的,何况这是在招考播音员,这么多的人看着她,她心不慌才怪呢。好了,咱们也不要争了,最后由谁当女主播,由刘书记定夺吧。” 由刘书记最后定夺的消息不知道怎么让报名的女儿们知道了,于是纷纷透过管道找到刘向东书记,在刘书记耳边吹风赞赏某某,希望刘书记能够提携。刘向东自然满口答应,只要才华出众,自然不会落选。这话等于没说,也没答应任何人。 有一个**,叫张晓华,家里是农村的,没有啥管道可以通到刘向东那里。于是她只好写了一张纸条给广播电视局局长,她拿着像中学生一样的情书脸红偷偷地给了局长就走了。信里邀局长晚上八点到粤菜馆吃餐饭,说是答谢局长。局长一看皱眉想,我有什么好答谢的,我又不是能决定你的命运的人,这一想,想到了刘书记那儿。是啊,何不借这个机会,向刘书记推荐,要是刘书记也喜欢,自己的仕途就有了保障。想到这里,局长顿时眉开眼笑,马上起身到县委刘书记那里跟刘书记说了此事,不过,在刘书记面前,变成了局长请客。 “不行不行,大庭广众的,我一个县委书记,怎么能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吃饭。”刘向东书记说。 局长一听,霎时心里凉飕飕的,误以为自己拍错了马屁,脸上一阵青红。没想到刘向东接着说:“你开车去接她,我们到远点的地方去吃饭。”他想了想,说:“就到河唇。”局长一听,这才转忧为喜,连声答应。 河唇是临县的一个小村镇,离新安县只有二十多公里。这地方以烹饪野味出名,而却价格公道,吸引了附近不少客户开车来。这个晚上,刘向东和张晓华有说有笑,吃得很开心。回到新安县后,刘向东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尽管刘向东的办公桌上也放着张晓华还有其她两位候选女播音员的照片,这两位**分别是杨紫燕、蔡妙莲,只凭照片,刘向东难以分出谁是第一。他正欲看录像片的时候,吴志生走了进来。 “刘书记,有空吗?想向你汇报碎石机鉴定会的进展情况。”吴志生走到刘向东面前一看就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对,见刘向东眼睛色迷迷地看着桌面上放着的三张**照片,笑说:“刘书记是在选美啊?” “没错。”刘向东抬起头来,说:“吴总,你来的正好,帮我看看哪个更好。先看看录像片。”说着起身,拿着桌上的三张照片,到了隔壁房间,吴志生跟在后面。 刘向东把电视台送来的录像带放进录像机了,电视机荧屏上一会出现了图像,开始逐一介绍那三个女的。吴志生一边看照片一边看电视,便评论说:“这个杨紫燕走起路来不行,胸部不够挺,像病西施;这第二个张晓华个子矮了点;蔡妙莲不错,我还是觉得这个不错。” “算了,你的审美眼光太差了。”刘向东笑道,“你看看蔡妙莲的脸蛋,哪有张晓华漂亮,我看她们三个人的身材都差不多,没结婚前是分不出高下的。” 吴志生笑道:“你觉得张晓华好,你要了,剩下的全给了我,怎么样?我的书记大人。” “你的胃口好大啊。” “**是多多益善,再多我也不嫌多。搞企业的,也要懂得利用美人计,我的公关部都设立了,就差**上班呢。刘书记,你赶快圈定下来,要哪一个,剩下的我要把她们前几名招进公司。” “好,既然是这样,我要张晓华,其她的你有本事就要去。我知道你现在是鸟枪换大炮,有钱了,江山**全有了,好不得意。”刘向东把电视关了,从录像机里取出录像带,这才关了录像机,说:“好了,**的事解决了,说说你那碎石机鉴定会的事。” “我们准备八月十八日在广州东方宾馆举行碎石机鉴定会和订货会。专家组的成员都定下来了,到时候在纸上签名就成了。” “这么快啊,时间是不是紧了点,各项工作准备的充分吗?” “是紧了点,可是不能延迟了。慢一步,就意味着我们将失去市场的主动权。所以我们才需要县委的支持。到时你也是公司邀请的贵宾之一,还有这迎宾车队和电视台摄像的事,需要你书记安排一下。” “行,这都是小事。” 【十】美人拍广告 吴志生心满意足离开了县委书记刘向东。他很快通知了落选的杨紫燕、蔡妙莲等十人到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来,在公司会议室,吴志生说:“各位小姐,欢迎你们加入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来,公司是中外合作企业,资金雄厚,而且我们生产的医疗器械体外震波碎石机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前途不可限量,公司有很好的机制让你们发展,让你们施展才华,让你们赚到钱。钱是个好东西(笑),”下面也跟着笑,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吴志生接着说:“下面给你们发红包,发完红包后带你们到车间参观碎石机。” 吴志生从梁小莉手里拿过红包,给**们一人一个红包。**们接过红包,抵着头忙撕开封口,抽出钱露出一点点角,一看是两百块钱,顿时心花怒放高兴地暗叫吴总万岁。雨翔见了**们的样,心道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会见钱眼开。确实,钱是个好东西,谁都喜欢。现在的社会,还没有不爱钱的人,除非是傻瓜疯子,或者是大脑患了痴呆症,不认得钱的人。 一群**拥着吴志生,在副总严文正陈雨翔和生产部长刘志祥的陪同下到了碎石机总装车间。工人们一见穿着时髦的**们,像是见到了仙女一样,眼光闪亮,几时一下子就见到这么多**,公司免费的,真是有眼福啊,都停下手中的活看**。 “吴总,这就是碎石机啊?”杨紫燕摸着碎石机操作台问道。 “这是碎石机操作台。”吴志生介绍说,“这是治疗床,下面是五六千伏的电压,谁敢上去睡在上面,试试看。” **们面面相觑,一脸茫然,没想到吴总竟会说这样的话,这睡到治疗**去,不是闹着玩的,一进车间,她们就听见了“砰、砰”清脆的响声,心里都有些害怕了,哪里还敢睡在几千伏高压上。蔡妙莲壮着胆子问:“吴总,睡上去不会打死人吧?” 吴志生笑道:“打死人了还做什么医疗器械?” “这碎石机和我看的碎石机怎么不同?”一人问道。 “你看的碎石机是怎么样的?”严文正反问道。 那女的说:“打石头的啊。” “这碎石机也是打石头啊,”严文正说,“不过,是打人体里面的石头。” “人体里面能有这么多石头?” “说不定哦,你身上也有。”吴志生笑着对她说,“你睡上治疗**,严工给你免费检查,看看你身体里面有没有石头,如果有的话,我同意,免费给你治疗。” 那女的听了吴志生的话脸红耳赤,不敢接话。和这些头脑简单的**说话,吴志生感到真有意思。他是想让杨紫燕或者蔡妙莲穿三点式睡在碎石机治疗**拍照,用来做彩色广告。回到办公室吴志生和两人说了,蔡妙莲不太愿意,杨紫燕问道:“拍广告有钱吗?人家拍这样的广告是有钱的。” “有,只要你愿意,你想要多少钱我给多少。” 杨紫燕心里怦怦直跳,想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是吗,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不过,看吴总不像是骗人的,穿三点式拍张照片有什么了不起,只是一张照片,就轻而易举得到许多钱,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说:“吴总,说好了,不许反悔,三千块钱,我就拍。” “好,三千块钱给你。”吴志生爽快地答应了。他知道,请个专业模特来拍,少说也要两万。 吴志生立刻交代陈雨翔找来摄影师。摄影师到了公司,看了拍摄环境,在另一个车间里拉起绿色的布帘做背景。拍摄现场只有吴志生雨翔和摄影师几人,杨紫燕穿着三点式,羞答答地爬上治疗床。碎石机治疗床有一米二高,床的两边下面放有木板做成的三级阶梯,让人蹬上去。杨紫燕爬不上治疗床,吴志生见了忙用手托着她的臀部,轻轻一用力,杨紫燕便爬上了治疗床,脸颊绯红,像一片彩云。吴志生只感觉到手里暖融融的,摸着靓女的屁股就是舒服。整个碎石机是没通电的,只有b超通电,显示屏开着。摄影师要杨紫燕睡成各种姿势,脸上微笑。吴志生穿着白大褂坐在操作台前,看着杨紫燕,眼光如情人一般,放出火花,真想把她吃下去。这样拍了好几张照片。等洗出来,吴志生挑了一张最满意的用来做说明书的彩色封面。 这个星期,吴志生带着杨紫燕蔡妙莲几个公关小姐去了一趟广州。离八月十八日在广州东方宾馆举行的碎石机鉴定会和订货会还有十来天,中港双方头头都到广州相聚,检查准备工作进展情况,如有哪个地方做得不好还可以有时间纠正。这样全国性高级别的大型的会议,对彭利丰来说,几乎是没有啥组织经验。尽管如此,他身处香港这个国际大都市,参加过大型会议,对如何举办会议还是有自己的看法的。他不像吴志生那样的土包子,不懂得啥是包装,大型重要的会议别怕花钱,要在最高级的酒店举行,豪华气派,这样才能让外人感觉到你的公司是个有实力的大公司,才会相信你,你的生意才会兴隆。广州东方宾馆是家五星级的大型酒店,有国际会议厅,还有可以同时容纳上千人就餐的大厅。而这样的会议对吴志生来说,虽然阵势和参加人员的级别都是前所未有的,但他多少有举办过会议的经验。所以会务人员基本上是中方派出的。在吴志生心里,心想只要你彭利丰肯出钱就行。如果只是嘴上说说不拿出真金白银,他才不会在这样的五星级酒店召开什么鉴定会呢。 到广州的当天晚上,在东方宾馆房间里,吴志生很得意地把自己的杰作拿给彭利丰看:“彭总,你看这彩色封面怎么样?” 彭利丰一看彩色封面,毫不客气地说:“太土了,印刷成这个样,色彩不够鲜艳,纸的质量也不行,还用用国内的模特,你看看这模特,笑得一点都不自然。吴总啊,要打开市场,这广告图片是要舍得花钱的,要请国际的专业模特儿来才行,最好是欧美洋妞,拍出来的效果不一样。”他把杨紫燕当成了模特。 “广州难请到这样的专业公司。”吴志生沮丧地说,说了许多理由:“而且,离鉴定会这么近,现在也没什么时间拍图片了,即使拍出来,印刷也来不及赶上会议用。” “这你不用愁,香港人的办事效率是世界上最高的。等会我打个电话回香港给阿吉,叫他们找个洋模特,带上香港的摄影师到山沟里,一两天就拍好。这男的也要找洋人,到中山医学院找洋学生就可以了,这样既做到拍摄的照片一流,又省了很多的钱。” 吴志生脸上笑说:“好,果然还是彭总高明。公司有了彭总,不怕不赚钱。”心里却不服气,说道,你高兴花钱,就花吧,反正你香港公司有的是钱。这彭利丰,一说话就说我是山沟的土包子,他不也是从山沟里走出去的人吗,凭什么他就高人一等?难道他是香港人就了不起?要了不起,他跟我合作干什么?想到这里,吴志生想自己也应该想办法把自己的儿子搞到香港或澳大利亚去,自己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不能全部都留在国内啊。老大老二是走不出去的了,他们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只有老三老四有可能出去。女儿也是不能出去的,女孩子家,早晚要嫁人,嫁个洋鬼子吴家的老祖宗就不认识了。在这一点上,他还是比较保守的。 他正想着自己的心事,杨紫燕闯了进来,礼貌地向彭利丰点点头,就走到吴志生身边坐下。彭利丰一看,这女孩子不正是那说明书彩色封面上的模特吗?刚想问她,谁知杨紫燕用家乡话跟吴志生说话,彭利丰十分惊讶,家乡山沟沟还有这等靓妹?看吴志生和她说话亲热的样,知道这靓妹已是吴志生的了,心里一片黯然。 “吴总,你们聊天,我去打个电话回香港谈拍广告的事。” 彭利丰是个知趣的人,借打电话离开了吴志生。 “吴总,你们还要拍广告啊?”杨紫燕听彭利丰说广告的事便问吴志生,她已经尝到拍广告的甜头:“有没有我的份?” “没你的份。”吴志生用手指点着杨紫燕的鼻子,说;“不管他,他喜欢洋妞,就让他拍洋妞。” “吴总,你说白天没时间陪我去逛逛街,晚上有时间了吧?”杨紫燕顺势倒在吴志生怀里。一股清香,伴随着杨紫燕的头发,撩拨着吴志生的心,他心里痒得难受,嘴里说道:“好,咱们快活一场再去。” “不吗,你又要骗我小姑娘了。”杨紫燕忽然离开吴志生怀抱。 吴志生抓住她的双臂,说:“不会,我从来就不骗小姑娘的,尤其是你。” “你上次说给我买项链的,你都没买,还说没骗。我不信!” “上次没买给你是有原因的,”吴志生眼睛色迷迷看着杨紫燕,心里难受无比,说:“后来我也拿钱补偿给你了,不算我失言吧。” “好好,上次算你没失言,这次也不准失言。”杨紫燕莞尔一笑,说:“还有,你不能让蔡妙莲当公关部的部长。让我当。” “紫燕,”吴志生一听这话,脸上失去了笑容,说:“你不懂,当部长没什么好的,要管人还要做事,这有什么好?你不适合当部长当什么鸟官,你不要去想这么多的事,只要我在,你能让我快活,你就有钱花就有饭吃,多省心的事,知道吗?” “这样我不成了你的二奶了?” “做我的二奶有什么不好?” “我还年轻,咱们又是同乡的,让别人知道了我还有脸见人?我现在这样已经心惊胆跳了,我都怕被别人知道,我今后还怎么嫁人?” “你想嫁人,放心好了。我会帮你嫁到深圳广州的,要不再远点?” “真的?”杨紫燕眼光一亮,看着可以当她父亲的吴志生。 “真的。”吴志生抱起美人走向卧室。 【十一】港方名利双收 彭利丰回到自己住的房间马上给香港的进吉打了个电话,要他明天尽快去模特公司洽谈,确定女模特后带着摄影师赶到新安县拍摄碎石机广告,这事要快,越快越好,碎石机新的广告图片说明说全要用它。进吉明白后放下电话,门铃“叮咚”一声,彭利丰走去开门,一看是公司住东方宾馆主任何碧妮,便让她进来。 “老细,我打电话给你打不进,就过来找你了。”何碧妮解释说自己来的原因,她知道,香港大老板都不喜欢下属随便上门找他。 彭利丰说:“有什么事?” “是这样,”何碧妮微微一笑,说:“北京山东济南和杭州有几家医院对碎石机好感兴趣,院长希望跟你谈谈,他们感觉到价钱高了些。这是医院院长家的电话。”何碧妮把写着电话的纸递给彭利丰。 彭利丰问道:“你开的价格多少?” “九十万人民币。” 彭利丰对碎石机销售做了一些规定,香港公司聘用的推销员不能以低于八十万人民币销售,但又不能超过九十万,最高也就是九十万。以八十万人民币销售的,每台奖励五万元人民币,从八十一万元到九十万元,按照实际成交超出八十万的多少,香港公司和推销员之间这部分按照三七开分成,比如某个推销员销售碎石机给某家医院的成交价是八十七万,其中八十万价格由香港公司奖励给这位推销员五万元,多出的七万按三七分成,香港公司留下二万一,其它四万九归推销员所有。这个产品销售规定一出来,极大地调动了推销员的积极性,因此每位推销员都是订到最高价——九十万元。可是,能够一口气拿出九十万元买医疗设备的医院,院长都不是一般的人,而这个时候,也只有省市一级以上的大医院才有可能购买的起超声定位体外震波碎石机,也只有这样的医院对这种医疗设备更感兴趣。院长们知道推销员的价格有水分,他们更愿意直接和老板拍板,这里面当然也有其它的原因。由于是和香港公司购买医疗设备,那么院长们能够和香港老板说上话,这不仅能够砍价,还能有趁机向香港老板提出一些条件,比如以香港公司的名义邀请院长等人到香港考察,这其实是到香港去旅游。 彭利丰和内地几家医院院长一一通电话,都谈到碎石机的价格,他也降了一两万,他们还提出香港公司免费邀请他们到香港考察,彭利丰也一一同意了,皆大欢喜。彭利丰又叮嘱院长们八月十八日的订货会一定要到广州东方宾馆来。 进吉带着洋模特和摄像师到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拍出来的图片让彭利丰很满意。在说明书上,彭利丰把香港利丰药业有限公司和地址电话等都印刷上去。这让吴志生看了感到不满,但这时已经没有时间和他争吵这点小事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八月十八日那一天。 十七日这一天,广东的《羊城晚报》《南方日报》,卫生部的《健康报》整版刊登了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b超定位干式(水囊式)体外震波碎石机鉴定会暨订货会的广告。这是新安县的企业前所未有的壮举,光《羊城晚报》一期一整版就要八万,三张报纸同时做广告,就要二十多万,要不是彭利丰,吴志生也没这个胆量用钱砸报纸。十七日的报纸广告是预祝公司鉴定会圆满取得成功的,十八日,十九日就变成了祝贺公司鉴定会获得圆满成功并订货会取得丰硕成果。还有一点不同的是,一些著名医疗专家的照片和鉴定会上的赞美言论也上了报纸。 一夜之间,全国的省市一级医院,都知道了香港利丰药业有限公司,知道了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生产的b超定位干式(水囊式)体外震波碎石机。一时间,中国的省市医院刮起了碎石机旋风,来自全国各地的电话不停地打进香港利丰公司设在广州东方宾馆的办事处,向办事处的小姐们咨询碎石机,何碧妮等人忙得接电话手都软了,声音也说得嘶哑了。鉴定会十八日上午就顺利开完,鉴定会专家离场,下午是订货会,各大医院的院长们围着彭利丰团团转,彭利丰春光满面,一一满足了院长们的要求。十八日整天,彭利丰是最引人瞩目的人物,像闪耀的明星,一下子让中国的医院知道了彭利丰的名字和他的香港公司。这让很多人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你敢有胆量向媒体砸钱,公司和产品要出名是件容易的事。 还有,让彭利丰意想不到的是,这个订货会竟签订了二十五台碎石机,总价值将近二千万人民币。有意向的医院就更多了,彭利丰笑得合不笼嘴,他在偷偷笑一个人。 这个被彭利丰笑的人就是他的合作者,中方总经理吴志生。 吴志生带着所有中方的人员,成了这两场会议的配角和服务生。 陈雨翔指挥着县电视台的摄像师在拍摄。他并不完全懂得如何拍摄这样的大型会议,他只是从头到尾一点不漏地把会议记录下来。从后来看录像资料看,可以看见吴志生被客人冷落,但这种冷落不是有意识的,彭利丰是香港利丰药业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盖住了内地企业家吴志生,在公众场合下,人们自然是朝光芒点聚拢,这是人性使然。 回到新安县,吴志生还在生气,他觉得自己有些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味道,自己的亏是吃大了,怎么就没想到碎石机这么好销售?还有最让他生气的事是明明他是合作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可偏偏院长们对他并不热情,他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这一切他认为都是彭利丰喧宾夺主的结果。吴志生心里骂道,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别看你现在是名利双收,哪一天我也要把你踢出去,这肥水不能都给你姓彭的占了。每一次,吴志生从办公室窗口看见大货车拉着碎石机出厂,心里极为心疼,这钱就这么样让彭利丰轻轻松松赚去了,而且还是赚大头。他感觉自己好像对不起全厂的工人。 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一瞬间在全国名声鹤起,山区小县新安县也沾了体外震波碎石机的光,让许多全国闻名的大医院的医生院长都知道了新安县在哪里。《羊城晚报》记者写了一篇通讯,题目就叫做:山沟里飞出一只金凤凰。 “要向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学习啊。”县委书记刘向东拿着报纸对县委常委们说,“我县的改革开放要向他们一样,胆子大些,多引进些外资,那么我们县的面貌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建议,全县科局以上的干部,都到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参观学习。具体时间安排在下个星期六。” 刘向东具有超常的政治敏锐力,对他的提议,常委们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刘向东又打电话个彭利丰邀请他下个星期六前回来新安县,要他在全县科局长们面前做回乡投资报告。 彭利丰欣然答应了县委书记的邀请。 这一天,是彭利丰最风光最扬眉吐气的一天。在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的楼下大厅,他做了精彩的演说。他是地主的儿子,家里的财产解放后都被没收了,当时他家和农民没啥两样,甚至比一些农民过的还差。**的时候,红卫兵还要翻出他家是地主的身份来整他一家。父亲被活活整死,他见形势对他不利,就偷跑到香港去了。现在他回来了,他在心里有时骄傲地说,我胡汉三又回来了!这是电影《红色娘子军》里的一句经典台词,彭利丰虽然不敢对别人也这么说,可现在的形势确实是对他有利的。中国已经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欢迎香港国际上的资本家到中国来投资。他在全县的科局长干部大会上,滔滔不绝地说改革开放,只有改革开放能够救中国,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能够改变家乡的面貌。 下面的人叽叽喳喳议论开了,都道这彭利丰不就凭着口袋里有几个钱吗,做起报告来实在是信口开河,自以为是新安县的救世主,太过狂妄自大了,一点水平都没有。 彭利丰在台上见下面的人**,该说的话他已经说了,赶紧把话结束离开,于是提高了声音说:“在坐的各位,我彭利丰是爱家乡的,我愿意为家乡改变面貌做出自己的贡献。谢谢大家。” 县委刘书记带头鼓掌,大家跟着鼓掌,彭利丰在掌声中离开了讲台,刘书记走了上去,说:“同志们,香港利丰药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彭利丰先生精彩的报告,给我们没一个干部带来了新思维,带来了新视角。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的成立,这对促进新安县的各个行业进一步改革开放有着积极重要的示范作用。我们每一个干部,都要认真体会学习彭董事长的报告精神,在今后的工作中解放思想,依法办事,高效率办事,使我县的经济面貌彻底改变。” 对这次的会议,吴志生很生气,不过这生气也只有在背后。会议过后,吴志生知道大部分的干部都不满意彭利丰的讲话,他心里有些欢喜。彭利丰离开家乡太久了,没在政府部门任职,不知道什么是谦虚谨慎,有功劳有成绩是党和人民给的,是上级领导的正确领导下取得的,所以这功劳和成绩应该归功于上级领导。 不管怎么样,吴志生对彭利丰不费一点力气就名利双收还是不满的,耿耿于怀。 【十二】争端 这时洪小宝又鼓动嘴舌:“志生哥,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自己销售碎石机?钱让他赚?”吴志生心里一亮,对啊,为什么我们自己做的碎石机就不能自己销售? 吴志生打量着洪小宝,从新审视眼前这位心腹马仔。自从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成立,洪小宝似乎被吴志生冷落了,洪小宝还是在那不赚钱的五金店里当他的经理,这五金店开了这么多年,已经没有油水赚了,包工头马小飞都成了副厂长,最近又派他去上海采购体外震波碎石机的一些材料,洪小宝早就盯着公司的采购经理这个肥缺,几次和吴志生说,吴志生都说等等吧,让你做你合适的位置。洪小宝也算是会忍的人,要是别人,早就发牢骚了,跟了你这么多年,有发财的机会,就把你给忘了,这便是很多中国人说的,能够同患难,不能够同富贵。洪小宝相信吴志生不会是这样的人,他也相信吴志生说得还没有适合他的位置。这个时候,洪小宝看准了机会,向吴志生提出自己销售碎石机,这建议深得吴志生赞赏。 “好,自己成立一个销售部,你当经理,挂公司副总经理。”吴志生兴奋地说,“你做一份详细的碎石机销售计划书给我。” 洪小宝心里早就有了碎石机销售计划,他很有把握地说:“彭利丰销售最低价格是八十万,我们来个最低价五十八万,最高价不超过六十五万,奖励给推销员也是五万,我看他拿什么跟我们竞争?” “这样行吗?”吴志生兴奋之余又有些担心,毕竟中港双方在合作文件上有签署销售协议,他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签订那样的协议,这协议其实是束缚了自己,只让自己在生产这个环节上赚点蝇头小利。他不得不佩服彭利丰高明啊,确实是商业精灵。 “行,没什么问题。”洪小宝说,“我仔细研究过协议,这协议是说合作公司中方管生产,中方提供的碎石机才是按照协议。如果我们的碎石机不是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生产的,而是威达公司自己生产的,那他就管不着了。再说,他也控制不了我们生产,我们自己销售的就挂威达牌超声波定位体外震波碎石机,汕头利丰的碎石机我们就挂汕头利丰。还有,从现在起,我们对汕头利丰的货不能随便发货,要控制节奏,还必须钱到我们的帐上,拖他一个半个月才发货给医院,后续的安装维修服务都这么做,这样,医院自然对他们就有意见了,我们再趁机而入,不怕碎石机的天下不是我们的。” “妙,妙,妙计啊。”吴志生听了连连赞赏,说:“小宝,我真的是没看错你,关键的时候还是你顶用,行。这事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我们先成立一家自己的公司,就你说的,叫汕头威达医疗器械有限公司,你先招募销售人员,我呢叫人注册公司,注册商标,先把这些问题都解决掉,就做我们自己的事业,到时候也就不用怕他了,要翻脸就翻脸,谁怕谁。” 吴志生操作的汕头威达医疗器械有限公司一切都在顺利进行。 渐渐地,彭利丰的电话越打越频繁,吴志生越接越生气。两人终于在电话里吵起来了。彭利丰说:“你赶快给云南浙江等地发货,你再这样做,别怪我不客气。” “你想吓唬我啊,”吴志生针锋相对,说:“生产不想你想象的这么简单,碎石机出来后要总装,要调试,还有最近的深圳那边计算机没货,影响了我们的生产,这些你都知道吗?别在外面瞎嚷嚷。” “好,耽误了合同付货,损失我要你赔偿。”彭利丰说着把电话挂断。 吴志生并没有把彭利丰的话当做一回事。他没想到县委书记刘向东打来电话邀他见面,吴志生是不会得罪刘书记的,刘书记也不能得罪,汕头变压器厂欠着县财政几千万的钱,就这一条,他就可以逼得吴志生没有路可走,还有税务供电等等,要不是刘书记关照着,汕头变压器厂,汕头威达公司等也不会有今天的好日子过。 “刘书记,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当面说?”吴志生见了刘书记便问道。 “老吴,你和彭利丰怎么搞的,彭利丰都投诉到我这里来了。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是我在全县树立起来的一面旗帜,你们要团结合作,继续搞好生产销售服务。” “刘书记,他向你投诉,我也要向你投诉啊。你说说,彭利丰当我是傻瓜,一台240日立b超你知道多少钱吗?十三四万,他竟敢给我二十五万,差价十多万啊,还说什么汇率变化,拿汇率蒙我,我不懂什么汇率,但我也知道这b超贵的太离谱了。还有······” “行了,老吴,下个星期一彭利丰来,你们好好谈,好不好,别造成负面影响,你们都是在全国有影响力的企业家,千万不要让外人看笑话。” “好,我们好好谈。”吴志生在县委书记面前只能这样说。 星期一,彭利丰到了新安县,当天晚上,在新安宾馆宴请了县委书记县长,第二天上午九点钟才到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吴志生带着几个副总经理还有洪书记在会议室里和彭利丰谈判。很显然,彭利丰人少势单力薄,他身边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管财务的副总经理高小姐,另一个是原广州办事处的何碧妮小姐。何小姐最了解碎石机的销售情况,对中方的后勤服务态度极为不满。 上午双方谈到下班不欢而散,双方围绕着碎石机的利润分配销售服务等问题争论不休,吴志生和彭利丰几乎到了剑拔弩张要打架的情形,要不是严文正和陈雨翔阻拦相劝,就他们两人在一起,肯定会打起来。 下午三点钟还要接着谈。 下午刚上班,公司办公楼会议室的门就打开了,这是后勤张姨在打扫卫生。还没到上班的时候她就来打扫会议室了。张姨看着凌乱的玻璃茶几,茶几上的烟灰缸装满了烟头,旁边都是烟灰。她一边拿起烟灰缸倒进垃圾桶里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哎,这回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吴总和香港彭老板吵了一上午,好像没吵够,下午还要接着吵似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都是这钱害人。啦啦啦,我们是快乐的小人物,没烦恼,没心肝······”她一边哼起了自编的词,一边打扫卫生。 “嘿,唱什么呢?”一个男人问道。 张姨抬起头一看,是生产部长刘志祥,忙说:“哎哟,是刘部长,你来视察工作了,你看这样行吗?”刘部长环视整个会议室,说:“可以了。” “谢谢刘部长。”老张说,“刘部长,你看我中午吃了饭就来打扫办公室了,你看能不能算作加班。” “张姨啊,你们后勤的事不归我管,再说,你这举手之劳,也用不了几分钟时间,不必和公司斤斤计较,啊。” 张姨笑说:“部长不知道现在物价贵啊,我是多劳多得。” “老同志了,就不要这么啰嗦了,行了,你去吧。” 张姨悻悻地离开了会议室。刘部长走到窗前,拉开茶色玻璃铝合金窗,看看车间。看了一会,他才拉上铝合金窗。 “哦,是志祥,在看什么?”吴志生走了进来,见是刘志祥在里面便问道。 刘志祥听见是吴总问他,转过身来,诚惶诚恐地说:“没啥,看看车间。” “最近生产正常吧?” “正常,一切都正常。一个月最少出二十台碎石机没问题。” “好,幸苦了你。你坐,我问你一些事。”吴志生示意刘志祥坐下。等刘志祥坐下后,吴志生说道:“我们和香港的谈判,谈了一整上午,彭利丰提出在原来的供货给他的价格基础上,调高五个百分点,你觉得怎么样,有什么意见?” 刘志祥刚要说,见陈雨翔走了进来,吴志生也叫他坐下,刘志祥说:“吴总,要我说真话,我觉得我们还是吃亏。” “怎么说?” 刘志祥瞟了一眼陈雨翔,说:“吴总,我们吃亏就吃亏在没有商业经验上。你想想,碎石机是一个多好的项目,只要有点钱投资,谁都可以像现在一样发财。我们自己揣着宝贝,一心只盼着有钱投资就行,啥也不考虑了,就让了那些资本家钻了我们没经验的空子,让他们捡了一个便宜。吴总,你想想,姓彭的让多给我们五个百分点,这算什么?我们的干部,技术人员,工人师傅,白天做,晚上还要加班,得到多少?他一个销售人员,磨磨嘴皮子,就好几万,几十万,我真是不服气。不是产品好,你去城市推销狗屎,看能不能推销出去。” “这话不能这么说。”陈雨翔忍耐不住,说:“你说的推销狗屎怎么能和推销碎石机比?志祥,这比喻太差劲了,让别人听见说我们也太没水平了。到这个时候,我认为我们应该知足了。彭利丰已经让步了,大家这个时候还追着他要更大的利益,这可能吗?天下没有一个老板不爱钱的。何况当初我们合作的时候又签了协议,彭利丰这个时候能让步,已经很不错了。不要把彭利丰激怒,他可以向法院起诉我们违约,到时我们还是要吃亏的。何苦这样呢?” 刘志祥没想到陈雨翔会杀出来说话,他对陈雨翔本来就有些嫉妒,一个没啥真本事耍嘴皮子的人,竟然得到吴总和彭利丰双方的器重,还盖了楼房,在他心里,他把陈雨翔当做是小人,小人得志啊。他听了陈雨翔这番话,心里十分不爽,说:“你在为谁说话?陈副总,不要‘身在曹营心在汉’,你应该明白你的身份,你是中方的董事,我提醒你,立场可要站稳了,要多考虑广大职工的利益;不要像一些人一样,眼里只有钱,谁奶水多,谁就是爹。” 陈雨翔怒火中烧,说:“刘志祥,你别指桑骂槐,你以为你了不起是吗?有本事,你也去自己创立一家公司,引进外资!公司坏就坏在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手里。你有没有良心,彭利丰同我们合作之前,为什么你就不能使全厂的职工干部的工资有所提高?人家向我们投资,把汕头变压器厂救活,你还要过河拆桥,这么快就忘了人家的恩德,你才是小人,无情无义之人!” 【十三】意外事件 刘志祥哑然失色,大家都说陈雨翔的嘴厉害,今天果然见识了。心里想怎么回驳他的话,却搜肠刮肚找不出什么词来,于是只好沉默。 吴志生一直坐在哪里听他们俩争吵,这争吵就好像是他同彭利丰的争吵。这时见他们俩都上了火气,再让他们吵下去,闹得不可收拾就不好了,于是说:“好了好了,你们俩都别吵了,一会彭利丰来了,让他听见了不好。但有句话我得说清楚,我和彭利丰没有个人恩怨,大家都是为了不同利益而争吵。我们争的是整个公司广大职工干部的利益,彭利丰争的是他个人的利益,这是本质的区别。” “对对,吴总说的没错。”刘志祥找到下台阶,赶紧奉承吴志生说道。 陈雨翔觉得跟刘志祥这样的人在一起十分没趣,起身便要走,这时见彭利丰高小姐何小姐走了进来,后面还有严文正,便又坐了下来。刘志祥见彭利丰来了,知道他还不够资格参加中港双方的谈判,起身离开了会议室了。洪书记也走了进来,顺手把会议室的玻璃门关上。中港双方的人都到齐了,高小姐首先发言:“吴总经理,在坐的各位董事,关于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中港双方的利益和责任问题,今天下午我们必须讨论出一个结果来。我们不希望再毫无意义的无休止地争论下去。上午彭先生已经提出让利五个百分点给你们了,你们应该好好考虑。” 没人说话,吴志生看着洪书记,洪书记是对付香港彭利丰最有利的武器。他可以把话说死,可以把话说绝,可以唱红脸,最后再由吴志生做和事老出来收拾残局。洪书记也明白吴志生的意思,他讽刺地说:“高小姐的开场白很精彩。我们也想快点有个结果。是谁不顾事实毫无意义无休止地争论?你们应该明白。我觉得以前的合同咱们要重新写,双方都可以销售,不是只有你们港方能够销售碎石机,销售碎石机是在公司的统一领导下进行,然后中港按照税后利润进行比例分配,这样讨论才有意义。现在是我们生产,你们销售,生产和销售是脱节的,还有这售后服务,也要我们来承担,这很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彭先生再让利五个百分点,不就是考虑到售后服务的费用吗?我觉得你们说从新签合同,很不现实,也很不严肃。” “是吗?我不这样认为。合同是双方的,双方认为有必要就可以重新签合同。原来的合同说我们负责生产,百分之四十的碎石机由你们港方出口销售到海外市场,其它的百分之六十才在国内生产。我想问问高小姐,彭先生,你们做到没有?既然没有做到,原先的合同还有效吗?我认为没效,没效的合同就必须重新写。” 彭利丰越听心里的火越大,他终于忍耐不住了,说:“洪书记,我想请你也应该注意一个事实,合同的第九条首先规定了你们生产的碎石机必须符合国际标准质量的产品,我们才有可能做到外销百分之四十。试问,你们生产的碎石机达到国际质量标准吗?我看国家标准都达不到,还来跟我谈什么内销外销。要是在香港,我早就同你们打官司了。” 说到质量标准,洪书记显然底气不足,说:“超声波定位体外震波碎石机在我们国家是新产品,行业还没有什么质量标准,更谈不上国家标准。你吧要拿这一条来说事。”这时,他见刘志祥匆匆进来,脸色难看,便停止了说话。 刘志祥走到吴志生身边,弯下腰在他耳边说道:“吴总,车间出事了,一个工人左手掌被剪床剪断了。” 吴志生临危不乱,起身笑说:“你们继续讨论,我有些事出去一下。”说完起身离开会议室。刘志祥跟着出去。吴志生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这才对刘志祥发火:“送到医院去没有?” 刘志祥惶恐地回答:“送了,送到县人民医院。” “你这不是给我添乱吗?每次会议跟你们讲,安全第一,可你们就是不放在心上。县医院不行,你赶快给我把人送到汕头,看看手掌能不能接回去。快去,还在这里干嘛!” 刘志祥走后,吴志生也没什么心思回到会议室和彭利丰谈判了。严文正的表弟郑新亮进来找他汇报工作。郑新亮是个计算机工程师,严文正请他来是要他帮忙设计碎石机的计算机控制问题。吴志生对严文正过多接触彭利丰已经反感,担心严文正背叛他,跑到彭利丰那边也做起和他们一样的体外震波碎石机来,这样事情就麻烦了。没想到,这个时候,老天爷送来了郑新亮,他要利用郑新亮,控制郑新亮,于是许给他每年五十万的年薪,当然,这钱也不是这么容易拿的,还是有一些条件的,比如碎石机的改造,和申报国家标准等等工作,必须要他做到。郑新亮刚来到公司的时候,对表哥十分尊敬,言听计从,可是过了不久,知道表哥是利用自己得到好处就十分不满了,对表哥严文正也有些意见了,便和吴志生谈了他的感想。这正中吴志生的心意,两人一谈就走到了一块,郑新亮信誓旦旦表态一定效忠吴志生,吴志生这才答应每年给他五十万的年薪。 “吴总,新的碎石机床体用不锈钢制作,这样可以显得高档,另外,这单板计算机不要在深圳采购,上海我有路子,每台单板计算机比在深圳采购便宜两千块钱。” “行,你抓紧去做。刚好今年秋季广州出口商品交易会我们要参加,带新的碎石机去展销,看有没有外国客户订货。” “那你要写个条子给我,同意单板计算机在上海采购。” 这小子也想在采购上捞一把,吴志生立刻对他警戒起来。上海人都不是好搞的,精明的很,稍微有机会,就会拼命地钻。 “郑工,不要这样,我写条给你是没问题,关键是今后你的工作难做,会得罪供销公司的马经理。这事你不要插手,你把联系地址给我就可以了,我会跟马小飞说的。你自己做好你的工作,有什么建议直接跟我说就可以了。” “好。那我先走了。” 郑新亮走后,吴志生想起彭利丰他们还在会议室讨论,心道还是回去看看情况好些。等他回到会议室,人已经走光,会议室空无一人。 彭利丰离开了公司,很快就知道了下午吴志生突然离开会议室的原因。他原想今晚请县委刘向东书记吃餐饭的,可刘书记的饭早就被人订去了,于是只好改为晚上请刘书记在华侨旅行社ktv包厢唱卡啦ok。 晚上八点半唱卡啦ok的时间还早,何碧妮自己一个人在包厢里点唱陈百强的《一生何求》。今晚约的人很少,彭利丰也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这主要是县委刘书记要来的缘故。彭利丰和刘书记约好九点见面。快到九点的时候,彭利丰和高小姐一起出现在ktv包厢里。彭利丰对高小姐说:“去要些饮料,一瓶xo酒来,其它的你看着要。”高小姐答应出去了,彭利丰对何碧妮说:“看看有没有《别问我是谁》?等会刘书记来了,音量别太大。”何碧妮在搜索,一直没找到彭利丰要唱的歌。高小姐回来的时候,刘向东和一个男人来了。 彭利丰忙走上前去和刘向东握手:“刘书记,你好!” “你好,彭老板。”刘向东礼貌地说:“幸苦你了,一会香港,一会大陆,跑来跑去的。怎么样,今天和吴总谈出结果了吗?” “先坐吧。喝杯酒我们再说这事。” “不用了,坐一会就可以了。” “男人在一起,就是喝酒谈天。煮酒论英雄,来吧,刘书记。”彭利丰倒上xo酒端给刘书记,又端两外一人,那人是刘书记的司机。彭利丰对高小姐和何小姐说:“你们俩也陪刘书记喝杯。” 何小姐能喝,坐到刘书记身边:“刘书记,我敬你一杯。”说完自己先喝下去,眼睛看着刘向东。刘向东摆手说:“不行,彭老板,你使美人计搞车轮战,我又不会喝酒,几杯酒下来我就要躺着出去,明天全县人民都知道我的笑话了。这样不行。我就这一杯,算我敬你们,来,高小姐,你也喝,等会别再跟我碰杯了啊。” “还是书记厉害。好,这杯算是大家敬你的。” 彭利丰喝了酒,刘向东也跟着喝了下去。高小姐也喝了,唯有司机没喝,倒了些椰子汁喝。刘向东对何小姐说:“听说你唱的歌很好听,唱首歌听听。” “那我献丑了。”何碧妮去唱歌了。 刘向东招手彭利丰坐到自己身边,说:“彭老板,首先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对你表示衷心的谢谢。qb5200。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的成立,促进了我们县的改革开放,工农业生产都有了很大的变化,这是改革开放以来我县变化最大的一次。所以,你对我们县的改革开放功不可没。同时,你还捐赠钱建学校医院,改善我县的教育卫生设施落后的局面。这是爱国爱乡的具体表现。” “书记过奖了。我只是尽了一点责任。” “企业家是应该有点社会责任的。中国的企业家都能像你们一样,那就好了。” 【十四】在商言商 “刘书记,你别夸奖我了。社会责任和热爱家乡我是有的,但你别忘了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商人,你别笑话我啊,商人在商言利。今晚我要向你打个小报告,可以吗?” 刘向东笑道:“我今天晚上来,就是听你诉苦的,你有什么苦,就和我诉,我能解决的,一定帮你解决。” “好,有刘书记这句话,那我就斗胆说了。”彭利丰端起酒一口喝了下去,接着说:“我跟吴志生的矛盾,主要是碎石机的销售和生产两个环节造成的。我是个商人,说实话,我投资,就是想赚钱,天下没有不想赚钱的商人。你也知道,吴志生刚开始搞体外震波碎石机的时候,四处贷款都遭到银行的拒绝。按照国际惯例,可以这么说,汕头变压器厂负债累累,其实早就倒闭了。我不敢说是我救了汕头变压器厂,是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救了吴志生。当时和吴志生合作,我也是冒风险的,我就当几百万元港币打水漂回来投资,合作协议写的明明白白,中方生产,把产品按照一定的价格给我们销售。现在吴志生看到形势一片大好,要反悔,开始刁难港方,不发货,让港方失去信誉,还要撕毁协议,欺人太甚了。要在香港,我早就到法院告他了。” “中港双方的争论,我是听说了一些。彭老板,我想提两点意见:第一,为了企业的发展,希望你和吴志生妥善解决利润分配问题,继续保持友好的合作关系。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已经在全国打响了,来之不易,你们都要珍惜爱护这个公司。第二,港方的利益,吴志生不会随便损害的,你们该得到的,一定会得到,也可以拿得走。” 彭利丰一听刘向东这话,不知道是什么话。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是用自己的名字命名的,难道他自己不爱护吗?算了,算了,他的心早已凉了。自己是无愧于家乡父老,无愧于乡亲们的。去年在新安县捐了两座希望小学,今年又在县城捐了一座门诊大楼,虽然比不上其他的华侨捐款的多,但他已是尽了自己的能力和一份责任,回报父老乡亲们的。当然,他也在邻县有捐款,那是他母亲出生的地方,他在那边的投资比新安县大多了,但没有新安县这么让人头痛。 高小姐见自己的老板心事重重,便对刘向东说:“刘书记,告诉你一个消息,下午公司有个职工的手掌被剪床剪断了手掌,听说送到汕头去了。你看看吴志生这样不顾员工死活的的经营手段,还不把公司搞垮才怪。”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故?”刘向东说,“好,这事我会问吴志生。彭老板,我的意见你好好考虑,希望你的胸怀宽广些,不要老是用商业利益的眼光看待一切问题。好了,就这样,我还有些事,我先走了。” 第二天,刘向东到了汕头威达医疗器械有限公司来,大门口旁又多挂了一个招牌,叫汕头德利电器有限公司,刘向东见到吴志生时说:“老吴,看你这招牌越挂越多了,什么时候又成立了一家德利电器公司?搞什么的?” “生产变压器真空干燥设备,上个星期三成立的。对不起啊,没请你来剪彩,你去了广州,所以县领导我都没请了。”吴志生笑着说。 “你的厂可多了啊,汕头变压器厂,利丰公司,威达公司,德利公司,这么多公司,管理跟不上就会出问题的。老吴,我听说昨天公司有一位年轻职工的手掌被剪断了,这是真的吗?有没有送到大医院去?” “是真的,已经送到汕头二院去了。”吴志生心里想是哪个家伙在县委书记面前说他的坏话了,让他知道了他不收拾他老天爷也会收拾他。 “这就暴露了你们生产经营管理上的问题相当严重。老吴啊,咱们都是老熟人了,跟你直说一些你不爱听的话,你不介意吧?” “没事,我正等着书记批评指正呢。” “林子是越开越大,这鸟呢也是越来越多,什么鸟都会有。我看你这厂里人不少,有两千多人吧,你这样的管理模式不行,要成立一个集团公司来管理所有的公司,不要每家公司都是你吴志生当董事长总经理,你当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分公司采用聘任制,聘请能人当总经理就可以了。我这次到深圳广州顺德等地考察企业,看见人家大公司都是集团式管理,这经验咱们可以学,他们还有许多经验也不是我们一时半刻可以学到的,慢慢来。” 吴志生眼前一亮,高兴地说:“哎哟,刘书记,你给我指明了前进道路上的方向。好,我就按照你的指示办,成立汕头威达集团有限公司,我最近接触很多医疗器械研究所,他们有很多好产品,像磁共振成像装置、医用电子直线加速器、电子痔疮治疗机、正电子发射断层成像系统和脑血管功能检测仪等等,我们都急着需要做,也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 “这很好吗,你终于找到了一个发展方向。县委县政府全力支持你,新成立的集团公司,可以作为新安县政府的投资,全民所有制企业。不过在这之前,我要提醒你,你要慎重处理好和彭利丰的关系。不管怎么说,彭利丰对新安县是有贡献的,没有他的投资,就不可能有汕头威达公司,就不可能有医疗器械在新安县的生根发展。彭利丰是个香港商人,在商言商,是很自然的事。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是我县第一个‘三资’企业,你们之间的关系处理的怎么样,会影响到我县其它的外资企业,具有风向标的意义。再说,彭利丰对家乡的贡献不小,捐款建学校,医疗门诊大楼,这些你都要看到。我希望你能够以大局为重,以公司大发展为重,双方友好协商,你退一步,我让一点,这样才会有结果。” “刘书记,你既然讲到在商言商,***的企业家也应该是个商人吧。” “是,我觉得应该是,但***的商人和资本主义的商人是有本质的区别的。我们的商人是以广大人民的利益为目的,为人民谋福祉的商人,而资本主义的商人,更多的是为个人企业,这个我就不多说了。” “好,书记水平高,承认我也是商人就好。我不否认彭利丰对家乡所做出的贡献,也不否认他对威达公司起到的作用。但是,这些和投资办厂经商是两回事。***的企业也好,资本家的企业也好,办企业,都讲赚钱。市场法则,有利必谋。我作为合作公司的中方首席代表,自然是寸利必争,能够向彭利丰争取到多少利就是多少利,这是市场经济的结果。在资本主义国家,这很平常啊,不足为奇。如果县里的一些领导,认为我这样做是错误的,有碍于我县的改革开放,那就让他们说去吧!” 吴志生很不满意这次县委书记刘向东的到访。他不知道为什么刘书记变得处处替彭利丰说好话来了,是不是彭利丰给了他许多好处。其实,他也没少给啊,逢年过节的,这礼那礼没少送,还有以各种名义发给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的奖金。可他还是跟他说大道理。在县里各级干部会议上,他是县委书记,他可以大谈改革开放,讲顾全大局等等的话。那是政治的需要。也许,吴志生又想,刘向东跟他这么谈话,是不是有其它目的,他是不是为了想继续升官,不想在他管辖的县里三资企业出现大问题。还有,这彭利丰现在是省港澳政协委员,刘向东是个聪明人,不会通过彭利丰和省领导拉上关系吧。这一切,都是吴志生猜测,他只感到这政治和官场比起经济复杂的多,要不然,他也就不止是当了生产队长就到头了。好在他只是和刘向东谈在商言商,没有其它的心思。 县委书记都没法解决吴志生和彭利丰之间的矛盾,县外经委更是没办法了。如今的吴志生已经不是前几年的吴志生了,刘向东很明显感觉到这一点。汕头威达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发展的很快,这主要得力于他们的产品超声波定位体外震波碎石机的销售带来的利润。人一有了钱,说话也就响亮有人听了。而县委县政府也不想把他们这么好的形势断送掉,汕头变压器厂还欠县财政三千五百万元的债务,这些债务看上去虽然跟现在的公司没有什么关系,但这些公司和汕头变压器厂的法人都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吴志生,因此,就这一点上说又是有关系的。刘向东如果要拿出这一条逼吴志生就范,势必造成新的公司流产,刚刚发展起来的医疗器械行业就没有一个领头羊,这个行业就要在新安县消失。 刘向东只有抱着美好的愿望,希望吴志生把医疗器械做大做强,今后能还上县财政的债务。所以他向吴志生建议成立集团公司的意见。 这个建议,让吴志生很兴奋。于是马上组建了汕头医疗器械集团有限公司,这个集团公司,就是后来的广东威达医疗器械集团有限公司。组建集团公司,下面得有够数量的分公司,有新产品,就成立新公司。这个时候,恰好新安电器厂的一些老职工,纷纷去找吴志生,流着泪说:“吴总啊,老厂长,你走后,没把我们带走,现在的新安电器厂一日不如一日了,快倒闭了。原来的蔡明发承包了厂,捞了一把就走人了,前年换了一个姓韩的,更黑心,把生产的机器都卖了,自己赚了一把就跑到佛山去了。老厂长啊,你不要我们,我们就要到街上要饭了。”吴志生也知道新安电器厂完了,不仅新安电器厂,镇办企业也一个个关了门。他体恤原来跟着他的职工,于是说:“好,你们都来吧,成立一个厂给你们,还是做原来的高压电力计量箱产品,这个厂就叫做新安县高压开关电器厂吧。” 新安县高压开关电器厂是汕头威达集团的全资子公司之一。 【十五】跪地求饶 现在的吴志生要成立一家公司,就像是到市场买菜一样轻松。正在他忙着组建集团公司的时候,县委书记刘向东又给他来电话了。 “老吴,我这次不是做什么说客的。”刘向东停了一会,想听听吴志生有什么反应,见没声音,接着说:“明天彭利丰到陆河县,你跟我去见他。他说他手上有你签名的重要的合同证据,想跟你好好谈谈。老吴,我听他的口气,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他手里?” “没有啊。公司的合同协议很正常,他要到法院去告我打官司就去打吧,我陪着。”吴志生嘴里虽这么说,心里不免一惊,吓出冷汗。他忽然想起自己确实是有东西在彭利丰手里,这就是自己当初和彭利丰的私下协议。他当时为了那点私利,竟然鬼使神差和彭利丰写下了那份见不得人的协议,现在是又悔又恨,他答应了刘向东的要求,明天去见彭利丰。 陆河县是新安县的一个临县,从新安县城到陆河县城只有三十多公里路远。彭利丰在陆河县有几笔上千万的大投资,还捐款赞助了建该县人民医院门诊大楼,他肯在陆河县投资一是陆河的投资环境比新安县好,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彭利丰的母亲是陆河县人,娘家的人对自己的外甥总是格外的亲热,外甥也特别回报娘家。 吴志生在新安县委书记刘向东的陪同下见到了彭利丰。这次会面,是在彭利丰投资的大酒店里进行的,吴志生心里惦记着那份协议,自然不敢和彭利丰当面发生争执。两人只是客套了一番,刘向东似乎感觉到有自己在场,他们之间不好说话,于是说:“你们俩好好谈,这事千万别让人看笑话。我到楼下去。”彭利丰说:“刘书记你先到酒吧去喝酒,我叫下面好好招待你。”彭利丰拿出大哥大打了一个电话,叫人带刘向东去酒吧了。 豪华宽敞的酒店房间里,只有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中港双方两巨头。这时的汕头利丰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已经是名震整个中国,在医药行业,刮起了一股碎石旋风。两巨头都知道自己的分量,他们已经不再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了,他们在医疗器械行业都具有一定的影响力。不仅如此,彭利丰还是新一届省政协港澳委员,吴志生也是县**代表。可是这个时候,两人内心都有一股怨气,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稍有不慎,就会擦枪走火,引起中国医疗器械碎石行业的轩然**。 沉默了一会,还是吴志生开口说到:“咱们和解吧。” 彭利丰冷冷地说:“怎么和解?你有货不出,害我名誉扫地,损失钱财,你说怎么和解?” 吴志生听他的口气,像是没商量的余地,如果是这样,这下可完蛋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能屈能伸大丈夫,只要把那份协议拿回来,自己也没有什么把柄握在他的手里了,想到这里,吴志生突然下跪,一把鼻涕哭泣道:“彭兄,我知道我的性命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你是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说什么你都是省政协港澳委员,不能和我一般见识啊。你的损失我赔偿给你,我们那份私下协议你还给我,那些钱就当我赔偿给你。还有,从今天起,我保证你们香港公司签订的碎石机合同,我们全部发货安装。” 彭利丰想都没有想到一个堂堂的男子汉,一个国企老总,竟然跪在自己面前,竟然哭泣一把鼻涕,一副落水狗的样子。他好开心,自己胜利了,自己的内心得到了满足和快乐。是啊,自己已经不是一般的商人了,他是省政协港澳委员。俗话说,穷寇莫追,把狗逼急了,爬上墙也会咬人一口。 “吴总,起来吧。”彭利丰走上前去,双手扶起吴志生,说:“记得你的话,履行你的诺言就行了。以后咱们各走各的路。” 彭利丰也已经知道分家是不可避免的了,他听说吴志生在组建集团公司,自己也要成立集团公司,也要在广州自己生产碎石机,自己干。但他不愿意当着吴志生的面去问他组建集团公司的事。男人就这点面皮,何况这事与他没什么关系。 吴志生站了起来,感激地说:“谢谢彭兄。” “兄弟吗,不用说谢。”彭利丰说完把那份私下协议当着吴志生的面撕烂掉。 吴志生的心病虽然解决了,但他的心里还是不愉快。回家的路上,他老想着自己向彭利丰下跪哭泣的事,这事传出去,颜面何在?他堂堂的一个总经理,县**代表,新安县的名人,竟然向对手下跪,这是他一生的奇耻大辱。可他又想,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一跪,也许成就他的梦想,他的医疗器械商业帝国。 回到公司上班,吴志生第一个就是到财务部去找刘雅花部长,刘雅花汇报说:“昨天汇了一笔一千五百万元的货款到上海去。” “什么?”吴志生惊讶问道,他恐自己的耳朵有问题,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多少钱汇到上海去了?” “一千五百万元的货款。”刘雅花有些害怕重新说了一遍,“吴总,马总说是你同意的。” “我几时同意了?这么大一笔货款,是购买什么的?” “马总说,是购买碎石机电极材料的,这种材料,只有上海的一家公司有,我们公司不买下来,今后就没货了,这是关系到碎石机今后能不能生产的问题。他说你已经同意了这件事,还拿出你的批条给我看。”刘雅花知道事情麻烦了,便一个劲地把所有责任全往马小飞身上推。 “这事你别声张,以后超过五万的汇款,你要看我的批条,还要给电话我。”说完离开了财务部。这个财务部长早已吓得一身冷汗,瘫软坐在椅上。 吴志生知道这一次性购买一千五百万的碎石机电极材料,意味着公司按照现在的生产量再翻一倍,每个月一百台的碎石机,这些电极材料也可以用十年啊,我的天,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来。每个月一百台碎石机,一年就是一千二百台,按一台碎石机五十五万的价格销售,那么公司碎石机一年的产值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他想也不敢想。他马上拨通供应公司的电话,要马小飞到他这里来,供销公司的林小姐说马总不在,吴志生气得把电话往桌上一摔,“啪”地一声,桌面的玻璃都烂了。马小飞啊马小飞,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自从让你当了这个供应公司的经理,回扣吃了不少,都盖起了小洋楼,全县城数你的小洋楼最豪华,别当我是傻瓜不知道,你的钱哪里来。像单板计算机,一台进货价你报五千元,实际一千块钱都不用,我装聋作哑不看不过问你,是当初建变压器厂的时候欠了你不少钱,想还给你一个情,当作补偿你,没想到你这胃口越来越大,竟然敢欺骗我动用一千五百万购买电极材料,最气人的是还说是我早已同意了。看来你这马小飞是不想活了,非要我翻脸无情。好,既是这样,你马小飞没救了。 吴志生刚想给县公安局长打电话,只见马小飞匆促闯进办公室,吴志生便放下电话,对他说:“你也知道来找我啊?” 供应公司的林小姐在电话里听见吴志生摔电话的声音,大吃一惊,知道吴总找马小飞一定有什么重大事情,于是向张副经理汇报。张副经理听了心里乐道,马小飞最好在地球上消失,他就有机会了,可他不能这么快就张扬,还得表现着急的样,对林小姐说,你快给马经理要去的地方打电话找他回来。林小姐赶紧四处拨电话找马小飞,终于在他家里找到了马小飞。马小飞听说吴总他发火了,他家离公司不过百米远,一会就到了公司。 “吴总,你找我有急事?” “你跟我说清楚,你昨天要财务部汇出去购买碎石机电极的一千五百万元货款,你吃了多少回扣?” “吴总,没有啊,我怎么可能吃回扣呢。” 别看马小飞嘴硬,不承认有吃回扣这事,可心里异常紧张。他知道一下子汇这么多款吴志生是要怀疑的,可是,每次回扣都是小打小闹的,几时才能赚够养老钱?一不做二不休,要搞就搞大动作,于是他趁吴志生不在家便把货款汇出去。 “你真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马小飞啊,我看你利欲熏心,到了没救的地步。这么大的一笔款,你竟敢趁我不在家,还说我早已知道了这件事,假传圣旨,要财务部把款汇出去。你好大的胆啊,马小飞,我吴志生没有亏待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马小飞听吴志生说没有亏待自己,心里非常气愤。建汕头变压器厂的厂房时,他被吴志生巧言花语,骗自己投入了几百万,到现在还有上百万元的钱没有拿回来,他要不是上吴志生的当,自己现在多么快活啊。这次汇款出去,吃些回扣,他也就是当自己拿回自己应该拿回的钱,如果不这样做,等吴志生一点点还,何年何月才还清给他?看他的架势,今天是翻脸了,要翻脸就翻脸,钱我已经得到了,不做你的经理就不做,我还怕没饭吃?他忽然对吴志生说:“你有没有亏待我你心里清楚。” “我怎么亏待你了,你说?让你当供应公司的经理,这么一个重要的位置,我没让别人当,这是亏待你了吗?你有没有一点良心!” “你有良心,你把我建厂房的投资款连本带利还给我啊!” “你别胡搅蛮缠,你的建房投资款我不是不还你,这和你吃回扣是两回事。你现在也不要上班了,你的帐我们好好清算一下。” “咱们之间的帐早就该清算了!谁怕谁!” 马小飞说完话就走。吴志生气得脸都变了色,好长时间,他的心才平静下来。想马小飞既然说了这么绝情的话,他要让他付出代价。“咱们之间的帐早就该清算了!谁怕谁!”这话什么意思?明显是马小飞在威胁自己。好,你不仁,我不义,先下手为强。于是,他向公安局长打了个电话。 【十六】山城之夜(完结篇) 马小飞很快被公安带走了,接着没多长时间,他被检察院以贪污罪起诉到法院,最后被法院判了三年徒刑。 这件事,震惊了整个威达公司,吴志生赢得了胜利,威信陡增,没有人再敢挑战他的权威。他对新成立的汕头威达集团公司人事进行了调整,任命了三位表兄弟当子公司的经理,又到省工商行政管理局注册了广东威达医疗器械集团有限公司。公司不断发展,生产更多的医疗器械。诊断和治疗人体肿瘤和心脑血管疾病的医疗器械,包括磁共振成像装置、医用电子直线加速器、b超定位体外冲击波碎石机、电子痔疮治疗机、正电子发射断层成像系统和脑血管功能检测仪等20多种50多个规格产品。公司产品通过公司在各大中城市的办事处销往大中医院、医学高等院校和科研单位,部分产品出口俄罗斯、韩国等海外18个国家和地区。 夏日炎炎。一日影视明星陈娇燕来到山城见吴志生,吴志生眼花缭乱,欢喜异常。他几时和影视明星们面对面,更不要说陈娇燕手握着他那农民的手,他激动地紧紧握住明星娇嫩的手掌不肯放开,说:“只要你陪我高兴,什么事我都答应你。”大明星心领神会,靠着吴志生的肩膀,说:“中秋就要到了,你也在你们县城举办一次中秋晚会吧。”吴志生一听高兴地抱住**大明星,说:“好主意。中秋晚会不好,叫威达之夜。”为了举办威达之夜,吴志生花了两百多万,他觉得很值得。这样的晚会连续举办了几年。 威达公司快速地扩张,不仅研制生产世界上最尖端的医疗器械,像正电子发射断层成像系统,治疗人体肿瘤的放射性直线加速器等医疗器械,连印刷厂都开办了一家。洪小宝见吴志生的钱好骗,在街上买来印度神油说这是中国医科大学一个专家最新发明的喷式伟哥,纯中药制剂,无毒无副作用,送了几瓶给吴志生试用。吴志生一用,效果果然立竿见影,说:“这中国式的伟哥好,赶快组织生产。”洪小宝说:“包括专利费生产最少要五百万。” “五百万有什么问题?中国伟哥没副作用,市场巨大,你赶快叫人组织生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就这样,广东威达集团公司又多了一家全资子公司,广东威达鸳鸯宝有限公司。这个被洪小宝叫做一喷灵鸳鸯宝的产品,就这样面市了。里面的成份,至今只有洪小宝几个人知道。后来听人说一瓶一喷灵鸳鸯宝,成本不到一元,有些酒精成份,消炎消毒,市场买八十多块钱,难怪吴志生急着要生产。 这时的吴志生已经晕了头,跟着他一起打江山的多是和他一样的农民,快速无选择地扩张带来了集团公司资金的紧缺。为了生产磁共振成像装置,又向银行和县政府借贷了许多钱,老债还没还,新债又来了,这可以说是债台高筑。上海北京的专家都被请到了公司来。专家们建议公司成立股份公司,发行股票,争取股票在上海或深圳上市。 股票先内部发行,没人认购,气得吴志生大骂全公司干部职工,说职工最低认购1千股,不认购的开除公司,职工被迫认购,一股一元六角,一千六百块送给了威达公司,送给了吴志生。 欠县政府财政的钱,吴志生说,股转债吧,这样,新安县政府又成了威达的最大股东,而这个股东的当家人是县长县委书记。 为了股票上市,为了把威达医疗器械集团有限公司做成东方的西门子,吴志生邀请北京上海等地的中国最优秀的人才到山城威达公司来工作。成立股份公司到股票上市,时间太漫长了,威达公司几乎撑不下去了。刚建好的中国县城第一高楼19层的威达科技大厦作抵押又向银行贷款六千万来维持威达公司的运作。建造威达大厦只花了三千万元,而这三千万元是由市建筑公司垫付建造的。 威达股票再不上市,威达就要倒下了。两年多后,威达股票终于在深圳证券交易所上市,人们欢呼雀跃,看到了威达的希望,却不知道上市圈来的钱用在了还债,用在了公司高层的分红奖励上。 威达公司在证券市场圈来了钱刚刚喘了一口气,没想到这时候,发生了亚洲金融风暴。这一次金融风暴,把广东威达公司推向破产的边缘。 中原影印老板偷偷把影印设备贱价卖给了别人,当长安镇的人们发现老板换人的时候,纷纷找老板要回借给他的钱,却找不到老板。 这事传开后,借给飞乐粮油批发贸易行钱的人开始不断向陈飞要回借给他的钱,陈飞安慰来要钱的人说:“你们放心,我陈飞是有良心的,飞乐粮油批发贸易行绝对不像中原影印的老板一样黑心偷走,把你们的血汗钱带走。如果这么做,会遭到天打雷轰不得好死的。”私下里,他暗暗叫苦,半天时间支付了三百多万元现金,而却这股谣言越传越厉害,越传越神,来要钱的人有增无减,本钱一次结清,这利息最高一分五,他如何受的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飞乐粮油批发贸易行前就挤满了人群,人们看见大门上贴着一张告示:尊敬的父老乡亲们,各位债主,我们兄弟俩实在不愿离开自己可爱的家乡,不愿离开你们。亚洲金融危机的爆发,迫使我们兄弟俩暂时离开故土,暂时离开你们。请你们相信,我们会回来的,会把你们的钱还给你们。谢谢大家。陈飞陈乐。人们这才知道,飞乐粮油批发贸易行的老板昨晚头偷走了,于是疯狂的债主砸开贸易行的铁门,冲向里面抢夺粮油大米等东西,一些人见东西被抢完,又就涌向陈飞陈乐家里。门被撞开,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抢去,陈飞一家人已经不知道去向,山城里谣传他一家早有预谋,携带上亿元资金于昨晚临晨逃走,不知道去向。 山城的人们对国家银行也产生了怀疑,一种对自己的血汗钱不安和恐惧之心笼罩着山城,还是把钱放在自己口袋里稳,于是便到银行里提取存款。 新安县委县政府对广东威达股份集团有限公司的重组已经失望,新上任的县委书记决定把政府的股份转让出去,这遭到广东威达公司吴志生的反对,但反对无效,吴志生被挤出威达公司高层领导,新上任的广东威达集团公司董事长开始变卖威达资产,中国最大的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几年后退出了医疗器械行业,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只剩下一个空壳,一张“广东威达医疗器械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牌子还挂在大门口上。昔日车水马龙的威达公司,现在门庭冷落,成了停车场,厂房租给商家。中国县城第一楼被广东某银行以债务抵押收为己有却无法使用。 经过三十多年的艰苦奋斗,吴进标率先盖了自己的现代化厂房。其他电子琴老板也都跟着盖自己的厂房,电子琴产业支撑着山城的发展,支撑着山城迈向现代都市。如今的电子琴产品已经发展上百种产品,在粤美电子琴公司展厅里,可以看到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电子琴,小的像学生铅笔盒,大的比一张书桌大。这年的秋季,广州出口商品交易会上,陈雨翔见到妻子的二哥吴进标,他带着电子琴前来参展,成绩喜人,签订五千万的订单。客户遍及东南亚,欧洲。 进标开着小霸王商务车从广州回来,他在河江大桥下来,站在桥边,看着山城的夜景。夜幕降临,万家灯火,美丽的夜景让他浮想联翩,感慨万千。长安镇已经不在是从前那个宁静的山区小镇了。她成熟了,变成了美丽的大姑娘。她开放,拥抱起世界来了。 【《山城》到此结束,不免有许多遗憾。水军不分白天黑夜只要有空就一个字一个字在键盘上敲打出来,晚上睡觉躺在**,还要想人物情节等等,实在不容易写出几十万字啊。水军今后有时间会根据《山城》有关章节内容改写山城的电子琴的发展,描写中国式的阿信奋斗的历程,书名就叫做《飞越琴声》,希望能够获得乡贤赞助实体书出版。另外,广东威达医疗器械集团有限公司也可以专门写一部,这是一部国企风流的小说,也是一个农民玩转世界的小说。欢迎支持关注水军的网友们,支持在今年六月左右推出的新书(网络书名《没啥别没钱》出版社实体书《桃花泪》)。最后说一声:“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水军叩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