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门少帅》 第001章 秦门血案 冷月高悬。

惨白的月光下,十二具尸体躺在祠堂中,血染青石,腥气弥漫。

秦书铭被锁在柴房中,身旁,躺着晕过去的小妹。

目睹家人被屠杀的全过程,年仅十八岁的秦书铭也曾晕厥过。

晕厥期间,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是一个全新世界,有高楼大厦,有汽车飞机,有手机电脑,他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拥有数不尽的财富。

在那个世界里,他像一个金钱帝国的孤家寡人。

拥有无数别墅,却没有一个是家。

拥有无数情妇,却没有一个是家人。

一生机关算尽太聪明,临终前内心无比空虚,抱憾而终。

“我,穿越了?”

“穿越后就看到家人惨死,这是贼老天给我的诅咒?”

秦书铭双手攥紧柴门,看着月光下的尸体,脸色惨白。

两世记忆在脑海中炸开,令他头痛欲裂。

此时光线一暗。

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柴门,哐啷一声打开铁锁,秦书铭这才看清,那是一名强壮的汉子,腰上挂着鬼头刀,刀刃上血迹未干。

汉子单手提起秦书铭身旁的小女孩,走出柴房,瘦小的女孩儿被提着一条腿,像是被屠夫提着的待宰鸡鸭。

柴房旁有一口大缸,汉子将女孩头朝下丢进水中,水中咕噜咕噜冒出气泡,女孩两只白净的小脚在空中乱踢,男子呲牙一笑,将女孩儿重新提起来,扔在地上。

“婆子,该你了!”

不大工夫,一个身裹黑衣,身材佝偻的婆子出现,手里提着一个黑白相间的木匣子,打开木匣,里面装满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

她脱掉女孩儿所有衣服,将瓶罐里的东西抹在女孩的脸上和身上,女孩挣扎,那婆子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阴怒之色,骂了一句找死,女孩再不敢乱动,两颊流下晶莹的泪水。

“小妹!放开我小妹!”

秦书铭脑海中梦境和现实重叠,终于反应过来,那女孩儿是他的小妹,年仅十二,名叫秦书歌。

前世今生的情感交织在一起,秦书铭心中产生强烈的保护欲。

他冲出柴门,却被腰别鬼头刀的汉子一脚踹倒。

“着什么急,过会儿轮到你!”汉子龇着麻将块一样的牙齿,一条腿踩在秦书铭后背。

“你们要对我小妹做什么!”

“连年旱灾,百姓们盼雨心切,这小丫头长得不错,制成祈雨娃娃定然不错……”那婆子一边在秦书歌身上涂抹,一边念叨着。

秦书铭努力搜寻脑海中的记忆,猛然想起什么叫祈雨娃娃。

用年幼的女孩,脸上涂白粉,身上画祈雨符,由口鼻灌入水银,然后掏出内脏,用泡过姜汁的棉絮填充腹腔,风干后可保持数十年容颜不改,供百姓祭拜祈雨。

这是八门之一的雀门,惯用的手段。

能否祈雨,没人知道,但一定能骗到钱。

秦书铭是秦虹之子,而秦虹是江湖上集八门绝技于一身之大成者,江湖人尊称为帅。

在父帅的严格教导下,秦书铭深谙八门之道,自然明白雀门这骗人的勾当。

“秦大帅,您已归西,就别怪我们用你女儿赚钱喽!嘿嘿,说起来秦帅之女做成的祈雨娃娃,应该很能赚钱吧!”鬼头刀汉子自言自语道。

“我父帅对你们不薄,你们为何要下杀手!”秦书铭赤红着眼睛问道。

“狗屁,八门之中,他最看不起的就是我们雀门!”鬼头刀男子骂道。

“那是因为你们的勾当最肮脏。”

秦书铭记得父帅曾点评八门,前四门为蜂麻燕雀,前三门虽然也行骗,但一般不伤人性命,雀门却常常谋财害命,行事没有底线,所以也被称为“缺德门”。

这时那边的婆子喊道:“别跟那小鬼啰嗦,过来搭把手!”

鬼头刀汉子把秦书铭扔进柴门,上了锁,去帮忙捏住秦书歌的下巴,那婆子从木匣子中取出一个棕色瓶子,扒开木塞,朝秦书歌嘴巴灌去。

那是水银!

秦书铭心里着急,双手推扯柴门,却发现浑身绵软无力。

体内的毒还没有消失。

“等一等,我有话说!我手里,有你们最想要的东西!”秦书铭突然大声喊道。

“噢?我们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婆子抬起头来,手中的棕瓶悬在秦书歌口鼻上方。

“一万两银票!”

秦书铭上一世是成功的商人,他有两条座右铭,其中之一是:任何人都能被金钱打动,即便对方是想要你命的人,如果不能,那一定是你出的价码不够高。

鬼头刀汉子眼睛雪亮,心中的贪婪被勾起。

黑衣婆子却眯着眼睛,满脸疑窦。

“这里是我秦家祠堂,我父帅身为八门祖师爷,区区一万两银票不算什么,两位大可不必怀疑。”秦书铭用这句话,打消对方顾虑。

“银票在哪里?”鬼头刀汉子问。

“先放开我小妹!”秦书铭道。

“少啰嗦,否则我现在就宰了这女娃!”鬼头刀卡在秦书歌洁白的脖子上,压出一道血痕。

“刀,握在你手里,想杀你便杀!”秦书铭目光淡然,神情凛然。

他上一世参加过太多次的谈判,动辄上亿金额,动辄关乎上万人的生计,他清楚在博弈过程中,纵然胸中藏有惊涛骇浪,也不能在脸上表现丝毫。

眼下,是博弈的关键时刻。

自己态度哪怕软一点,不仅救不下小妹,自己也活不成。

“好,依你!”鬼头刀汉子松开秦书歌,又让婆子暂且收了水银。

婆子道:“这里兴许有诈,当心当家的怪罪下来,你我脑袋搬家!”

鬼头刀汉子道:“臭婆子,让你收你就收,哪来这么多废话!”

婆子阴声一笑:“你被那小鬼耍了,我可不陪你送死!”

两人争吵间,秦书铭再发话:“两位,我奉劝一句,比起银票,你们更应该关心如何活命。”

“此话怎讲?”

“你二人印堂发黑,死期将至!”

婆子大笑,满脸的皱纹在颤:“点金门的手段用到我们身上来?都是千年狐狸,跟我们聊什么聊斋……”

不等她说完,秦书铭冷笑一声道:“这次雀门发难,已经得手,其他人都撤离了,为什么单独留下两位?”

“你说为什么?”

“我父帅名满江湖,深交无数,就连庙堂之上也有好友,今日遭难,必然引起轩然大波,总该有人给个交代。雀门当家的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将你二人留下来当顶罪羊,只可怜你二位,死期将至,还浑然不知!”

面对银票,两人只是蠢蠢心动。

涉及生死,两人再也无法淡定。

混江湖的,刀尖舔血,无非两个字:财和命。

秦书铭看似随意的几句话,实则每一句都切中肯綮。

“二位,我可以跟你们做一笔交易,一万两银票,换我和我小妹的性命。两位拿了银票后,可以归隐江湖,过太平日子去。”秦书铭道。

“婆子,你怎么说?”鬼头刀汉子问。

“银票怎么分?”

“江湖规矩,二一添作五。”

“嘿嘿嘿,五千两银票,足够我度过下半生了,我没有理由不同意。”

鬼头刀汉子对秦书铭道:“银票在哪里?”

“在祠堂的地窖中。”

“婆子,你去看,我看着他们!”鬼头刀汉子以命令的口吻道。

那婆子也不犹豫,站起身来,迈着小脚朝地窖方向走去。

没走两步,后心一凉,鬼头刀刺穿她的胸腔。她艰难地看向持刀汉子,满脸恶狠。

“不好意思,现在银票全归我了!”

“你,该死!"婆子猛然吐出一口黑血,那黑血尽数落在鬼头刀汉子的脸上,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仅仅一个呼吸间,那汉子的一只眼睛和半张脸被黑水腐蚀干净,露出白森森的眼眶、颧骨和半边槽牙。

秦书铭面色冷漠。

这一幕不足为奇,人性使然。

婆子倒在血泊中,再没有动静。

鬼头刀汉子哀嚎一阵也镇定下来,对他来说已经没有退路,必须尽快拿到银票。

他打开柴门,说了一番话,因为半边被腐蚀掉,发音不清,不过秦书铭明白,他要去找银票。

秦书铭体内药力还没消失,双腿绵软走在前面,鬼头刀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方。

祠堂中的地窖,入口五尺粗,深约两丈,口小肚大,底部用来储存蔬菜和粮食。

秦书铭幼年常在地窖中调皮,也常领着小不点的秦书歌躲在里面玩,为这事没少挨父母的巴掌。

而如今,地窖仍在,打他巴掌的人永远不在了。

“快走,不要耍花样!”鬼头刀汉子不满意秦书铭慢慢吞吞。

秦书铭沿木梯下到底部,鬼头刀汉子用一条腿猛蹬木梯两下,确认没有危险才往下走。

秦书铭背对着对方,仅用余光瞥着对方的举动,等对方下到中间位置,猛然拉开一个绳扣。

看似牢靠的木梯,是由绳索固定的,绳索扯开,鬼头刀汉子发觉不妙,只好手脚并用地撑住墙壁。

然而地窖向来潮湿,墙壁光滑无法着力,鬼头刀汉子十根手指抠出血,才勉强停在半空中。

秦书铭手里多了一把铁锹,用尽浑身的力量刺向鬼头刀汉子的肚子。

第002章 举目皆仇何惧哉 铁锹没有刃口,无法刺破肚皮,愤怒的鬼头刀汉子用一只脚猛踢秦书铭的头,秦书铭咬紧钢牙,顶住铁锹不松手。

这是一场体力,比到最后是耐力,终于,鬼头刀男子体力耗尽,整个人的重量压在铁锹上。

他肚皮被戳破,肠子混着血水洒得秦书铭满身都是。

腥臭味弥漫整个地窖,秦书铭握紧铁锹不松手,一直等到对方死透,才扔下铁锹,趴在一旁大呕起来。

说也奇怪,呕吐一阵后,发现四肢的力量恢复许多。

他重新拉起木梯,系好绳索,爬出地窖。

“哥!哥!”年幼的秦书歌见哥哥终于回来,大哭起来。

“小妹,有哥在,别怕!”秦书铭脱下自己的衣服,罩在秦书歌身上。

血泊中的婆子传来一阵沉吟,秦书铭走过去发现她尚有一口气在。

“来我秦家行凶,都有那些人?回答我!”秦书铭发出低沉的声音。

“回答你,你能放我一条生路吗?”

“不能,但我能给你个痛快!”

婆子惨然一笑说:“那你听清楚了,这次行凶,江湖八门均有参与,听清楚没有,整个江湖都有参与!你想报仇吗?那就去与整个江湖为敌吧!”

秦书铭目光一寒:“与整个江湖为敌,又有何惧?”

“举目皆仇,大不了掀翻整个江湖!”

婆子闭目不再言语。

秦书铭让小妹转过头去,捡起一把刀,割断了婆子的气管。

恰在此时,祠堂外面传来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近,秦书歌小脸煞白。

而两世为人的秦书铭努力镇定,心思电转,抱起小妹重新钻入柴房,并躲进角落的干草垛中。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相信哥,会没事的!”

秦书铭在小妹耳边叮嘱,秦书歌缩紧肩膀躲在哥哥怀中。

这时,祠堂大门打开,四名手握鬼头刀的汉子进入院中,看到死掉的婆子,也很快顺着腥臭味找到地窖里的同伙,唯独找不到秦书铭和秦书歌。

一个汉子叫骂着朝柴房走去。

同伴拉住他道:“白痴,没见柴门开着,人早跑了,快追!”

脚步声消失后,秦书铭扶着小妹走出柴房。

冷风袭来,血染的祠堂显得越发凄冷,秦书铭胸中无限悲凉。

曾经无忧无虑的少年,几乎在一瞬间成长了。

双亲故,再无少年时。

血仇,必报!

“爹?娘?”

小妹突然大叫起来。

秦书铭急忙捂住她的嘴,顺着小妹的视线看过去,原本横陈于祠堂的十二具遗体,消失了。

无论父母的遗体如何消失,秦书铭都没有时间仔细琢磨。

两世为人,他拥有远超这个年纪该有的心智。

此地不宜久留,秦书铭带着小妹离开祠堂。

往日里喧嚣的街道,此时静悄悄的,只有一轮残月斜挂在树桠上。

兄妹二人的影子被拉长,显得冷清萧瑟。

秦书铭握紧小妹冰冷的小手。

抬头望苍天,天大地大,一时间却不知何去何从。

“少帅!”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秦书铭回头,看到一个窄巷子的拐角旁,有人在挥手,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

他带着小妹赶过去,认出是祥叔。

祥叔是秦家的车夫,体格五大三粗,平日里沉默寡言,一年四季头上都戴着黑皮帽子,脸和脖子遮挡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秦书铭年幼时贪玩,爬上祥叔的脖子去抢帽子,结果被父帅痛骂了一顿。

自打秦书铭有记忆,祥叔就在秦家,一直忠心耿耿,也从未见他摘下过帽子。

“少帅,小姐,快随我上马车,这里危险!”

在祥叔的引路下,兄妹二人穿过长长的窄巷,上了马车,祥叔也不敢吆喝,只用鞭子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两下。

瘦马打一个响鼻,拉着马车离去。

后方,秦家祠堂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冲天。

马车一路飞驰,起初还算平稳,后面开始颠簸,就这样足足急行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

秦书铭抱着小妹下车,发现是一家农户的门前。

周边没有邻居,孤零零一个院子建在一片竹林旁,林中时不时有不知名的鸟叫声传出来。

祥叔拴好缰绳,推开门道:“少帅不用担心,这里是我家,暂时安全,有什么话进屋再说!”

这是秦书铭第一次来到祥叔住处,没料到这么偏僻。

祥叔有一个老伴儿,还有一个儿子,他儿子的年龄和秦书铭相近,进屋后,祥叔让祥婶和儿子去西屋回避,然后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原来,今晚血案发生时,祥叔正好赶车回来,他亲眼看到一伙歹人冲入祠堂行凶。

他感到愧疚,他认为他应该冲回祠堂与歹人拼命的,但那场面太吓人,他的两条腿根本不听使唤。

“祥叔,你不用自责,这不怪你!”秦书铭说道,当时的场景,就算祥叔冲回去,也无非多一具尸体而已。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知道那伙歹人的身份!”祥叔道。

“他们是什么人?”秦书铭双目铮亮,如同放出两道闪电。

“雀门,老边家的!”祥叔说到这里,魁梧的身躯不自然地打了一个寒颤。

“雀门老边家的?”秦书铭眉头紧蹙。

峰麻燕雀,花兰葛荣,这在江湖上统称为外八门,每一门都有自己独特的生财之道。

即便同属一门,具体手段也不尽相同,祥叔口中雀门老边家,秦书铭未曾听过。

祥叔解释说:“老边家以江湖卖艺为生,卖艺形式并非常见的杂技、评书,而是毛孩子表演。”

秦书铭不解,毛孩子在后世专指宠物狗或者宠物猫,但祥叔口中的毛孩子,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祥叔继续说:“老边家会拐骗一些年幼的孩子,从小圈养起来,在孩子两三岁时,用秘制的药水烧烂他们的全身皮肤,等皮肤脱落以后,再将狗皮或者熊皮贴在孩子的身上,同时给孩子服用特殊药物,狗皮或者熊皮就会长在孩子的身上。”

“随着孩子长大,狗皮或者熊皮也会跟着长大,这便制成了毛孩子,这种方法的成功率极低,十不活一,十分凶险,但一旦成功,就能带来极大收益。”

秦书铭突然想到那婆子吐出的黑水,便说给祥叔听。

祥叔想了一下,道:“那应该就是老边家的独门药水,只不过比烧蚀孩子皮肤的药水要烈许多,小孩子皮肤一般只烧掉表层,不会损伤里面的肌肉,更不会伤及骨骼。”

秦书歌听到这里,锁着肩膀打颤,显然被这种残忍的方法吓得不轻。

秦书铭问:“祥叔,你对老边家的手段,怎么如此清楚?”

祥叔惨然一笑,说:“少帅,小姐,你们一直好奇我为什么裹着皮帽子,对吗?这是我最大的秘密,不过今日遇到这种事情,我不妨告诉你们。”

说完话,祥叔解开帽子的绑带。

从头上摘下帽子,露出一个长满黑毛的头,脸上和脖子上都有长长的黑毛,看上去像狗熊一样。

秦书铭大惊失色,小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祥叔道:“我两岁的时候,被老边家的人给拐骗,养到三岁时,被制成了熊孩儿,然后一直追随着老边家走江湖卖艺。”

“我的卖艺内容很简单,先翻几个跟头,然后拿着一个竹篮子到围观的人群面前要钱,人们见到我的样子,觉得滑稽稀奇,都会给赏钱的。”

“那段时间,我白天卖艺,晚上就会被关进笼子里睡觉,我的吃喝拉撒也都在笼子里。”

“喂我吃饭的人,有时候会因为心情不好而打我,但我并不觉得我有多惨,反而觉得生活就该这样,因为我已经习惯,铁笼子就是我的家,老边家就是我的主人,直到后来,我遇到秦帅。”

“那时秦帅还很年轻,看完我的表演,便将我拉到一旁,问了许多问题,后来找老边家的人问了许多问题,再后来动起手来。”

“秦帅的武功很高,把老边家的人打得死走逃亡,我当时非常痛恨秦帅,认为他破坏了我的家,我扑到他身上去挠他咬他。”

“再后来秦帅告诉我,我是人,不是动物,秦帅还告诉我人应该怎么生活,慢慢地我才明白,我的一切遭遇是多么悲惨。”

“到了后来,秦帅把我带回怀安城,让我做秦家的马夫,还帮我在这里安置家,我有了妻子,也有了孩子……”

说到最后,祥叔已经满眼泪水,声音嗄咽。

秦书铭则在想,难怪父帅对雀门最为不耻,其行径竟如此凶残。

为了“制造”一个毛孩子。

不知道要杀死多少孩子!

不知要毁了多少个家庭!

祥叔重新裹好皮帽,说:“昨晚,我本应该去保护秦帅,哪怕为他去死也应该,但是……但是我看到老边家的人,我害怕,我打心里害怕,我的两条腿不听使唤,我真是没用啊!”

祥叔攥紧拳头,用力砸自己大腿。

秦书铭拦住他说:“祥叔,父帅的仇,我一定会报,你没必要自责,你能冒险收留我们兄妹,已经很不容易了!”

祥叔道:“少帅,能把您胸前的平安扣送给我吗?”

秦书铭不假思索,便解下平安扣,递给祥叔。

祥叔将平安扣握在掌心,没多说什么,便出了房间。

不大工夫,听到外屋传来争吵声,还夹杂着祥婶的哭声,在后面便没了声音。

秦书歌一整晚惊吓过度,缩在秦书铭的怀里睡着,时不时惊厥几下。

秦书铭透过窗户看着墨色夜空中的星光点点,脑子里翻江倒海,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祥叔准备了一桌子饭菜,还熬了地瓜粥。

吃饭时,秦书铭发现祥叔的儿子不在,便问他去哪了。

祥叔摇头不语,祥婶捂着嘴大哭起来。

祥叔来了脾气,将祥婶往里屋拽。

秦书铭意识到不对劲儿,便问到底怎么回事。

第003章 雀门老边家的 祥叔这才交代实情。

“我担心那伙歹人不肯放过少帅,就把少帅的平安扣挂在我儿子脖子上,把他送到祠堂附近的河边淹死了。在水里泡上一晚上,皮肤浮肿,歹人定然分不清楚,再加上平安扣上有秦帅标志,他们一定认为死的是少帅……”

祥婶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秦书铭道:“祥叔,你大可不必这样!”

祥叔道:“秦帅对我有恩,如同再造,没有秦帅我连畜生都不如!我儿子能为少帅顶死,是他的福气!”

秦书铭动怒道:“祥叔,如果你认我是少帅,那就听我的,现在带我去把你儿子的尸体找回来,就算人死不能复生,也要好生安葬!”

祥叔不敢顶嘴,却连连摇头。

秦书铭道:“如果换做我父帅,他一定也会这样做!”

半个时辰后,秦书铭带着小妹,与祥叔一同来到城中。

祥叔依旧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秦书铭和秦书歌也换了衣服,乔装打扮。三个人看起来,像父亲带着两个孩子进城谋生的样子。

经过秦府祠堂,火灾后的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秦家血案,必然会引起江湖轩然大波,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似乎没什么影响。

祠堂大门不远,有一家卖糖人的摊位,与往常一样,摊位旁围满了孩子,以前秦书铭常常从这里卖糖人给小妹。

“想吃吗?”秦书铭低声问秦书歌。

“不吃。”秦书歌红着眼圈道。

穿过祠堂门前的大街,能看到一条河,是怀安城府河,按祥叔的说法,昨晚将儿子溺死在府河里。

当三人赶到时,河里早已没了尸体,问过路边行人,甚至没人知道这里曾经死过人。

“奇怪,明明是这里,明明是这里。”祥叔伸长脖子向河流上下观看,情绪充满不安和自责。

“看那边!”秦书铭低声说道,拉着小妹和祥叔退到一旁。

这时看到一驾马车从大街上穿过,马车上载着一个大笼子,虽然用麻布盖着,但依然看得出那是一个将近一人高的铁笼。

铁笼上方码着桌椅板凳,还有帆布,马车的后方徒步跟着四名男子和两名女子。

“雀门,老边家的!”祥叔沉声道,他对那种铁笼子太熟悉不过。

“不要打草惊蛇,跟上他们!”秦书铭道。

马车一路前行,来到一个繁华街道,围圈搭台,敲锣打鼓,不大工夫,围了一圈人。

秦书铭听父帅讲过,这叫“捻场子”。

戏团中一名穿着艳丽,模样俊俏的女子来到场子中央喊道:“各位父老乡亲,各位达官贵人,小女子名叫小菊花,是南郡人士,因逃避灾荒来到贵宝地,随行众人都是我的父兄姐妹,一路风餐露宿,穷困潦倒,想借贵宝地表演一些小节目,希望老爷少爷,姑娘大婶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大恩大德,不尽言谢!”

围观者越来越多,秦书铭三人也混在人群中。

小菊花将另一个长相同样俊美的女子拉到场中央,两人一唱一和地对话。

小菊花:“桃花妹妹,看官们这么热情,你可得卖力演节目!”

桃花道:“姐姐啊,妹子我浑身发虚,没法卖力哟!”

小菊花:“好端端的,虚什么?昨晚跟哪个公子哥儿偷腥了吧?”

桃花道:“是这么回事,姐姐你一直告诉我说,咱江湖儿女不要被坏人欺负,昨晚经过驻马村,我去松树林里小解,遇到一个樵夫,他在我脸上摸了一下,我心说不能被欺负,就在他脸上也摸一下,后来他脱掉我的裤子,我也扒掉他裤子,他把我戳出了血,我就把他夹出了脓!姐,我没给咱们江湖儿女丢人吧?”

小菊花捂着脸说:“我的傻妹妹哟!”

周围人哄然大笑起来,围观者已经里三圈外三圈。

这是走江湖的戏团惯用手段,讲几个带荤腥的小笑话,聚拢人气。

后面则是一些常规表演。

耍大刀,金枪刺喉,小菊花和那个叫桃花的姑娘一起表演双女舞剑,剑法又快又好看,赢得满堂彩。

最后马车上的铁笼子打开,一名浑身长满黑毛的“猴孩儿”出现。

猴孩儿也就半大孩子大小,长着长长的尾巴,走起路来一蹦一跳。

看官们觉得新奇,有些胆大的孩子会伸手去摸猴孩儿尾巴。

小菊花说:“各位看客,这个毛孩子是我弟弟,小时候走丢了,后来从猴子窝里找到,就变成这个样子,我爹娘不忍心扔下他,就一路带着逃荒,大爷大妈大哥大嫂们,发发善心,不要让我这苦命的弟弟挨饿。”

这番话说得深情,不少人都开始抹泪。

这时猴孩儿原地翻几个跟头,提着一个箩筐,去人群前面讨赏钱,但凡有人赏钱,猴孩儿都会鞠躬。

秦书铭注意到,祥叔的眼圈有些发红。

当然不是被小菊花口中那些骗人的鬼话感动,而是想起自己的童年。

猴孩儿要了一圈赏钱,被关回铁笼子,祥叔突然道:“铁笼里,还关着其他人!”

秦书铭也注意到了,铁笼上面的帆布掀开时,隐约看到里面还有其他人,但那一开一关速度太快,看不清楚。

这时秦书歌说:“我身材小,让我去看看吧!”

秦书铭想了想,说:“注意安全。”

秦书歌依靠瘦小的身形,在人缝中穿行。

不大工夫就靠近马车,但铁笼旁边站着一名皮肤黝黑的汉子,一只手拉着帆布,目光如鹰隼般警惕着周围人。

秦书歌捡起一块石头,砸向马腿。

马嘶鸣起来,黝黑汉子急忙去拉缰绳,秦书歌趁着这个机会钻到马车下面,瞄了两眼便往回钻,刚钻出马车,领口一紧,被那皮肤黝黑的汉子抓个正着。

秦书铭和祥叔一直盯着秦书歌,看到这里,祥叔就要往马车方向冲。

秦书铭道:“稳住!”

秦书歌挣扎两下,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娘,你在哪,我找我娘,有人欺负我,我找我娘!”

黝黑汉子担心惹事,急忙松开秦书歌,小姑娘瘦小的身子钻进人群,不多时便消失不见。

“石头哥在笼子里,石头哥还没死,他还冲我眨眼睛呢!”回来后,秦书歌说道。

一听这话,祥叔脑袋嗡的一声,秦书铭担心祥叔暴露身份,便带他们去街旁的茶馆中坐下。

“竟然没死,竟然没死,小姐,您看清楚了吗?”祥叔迫不及待地问。

“看得很清楚,真没死,但他得手脚都被捆住了,嘴也被塞住了。”秦书歌道。

“祥叔,昨晚究竟什么情况,你确定石头死了?”秦书铭问。

祥叔双手握着茶碗,抖个不停,回忆着说道:“昨晚,我把石头带到府河边,跟他讲了很长时间的道理,然后把他按在水里,一直等他双腿不动了,我才松开手。”

秦书铭道:“那就是了,石头还没死,只是不知道后来怎么落到老边家手里的。”

秦书歌道:“那快想办法把石头哥救出来吧!”

祥叔连连摆手:“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让你石头去死,就是为了帮少帅小姐脱身!石头就是这个命,随他去吧,少帅小姐千万不要涉险!否则我没法跟秦帅交代!”

秦书铭问:“你叫我少帅,那要不要听我的?”

祥叔道:“我当然听少帅的,但是……但是……”

秦书铭道:“既然听我的,就不要说但是!依我看,石头落到老边家手中,暂时看来没有性命之忧,戏团在这里表演节目,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接下来咱们盯紧戏团的一举一动,找机会救出石头!还有,我要调查老边家与血案的关系!”

三人一边喝茶一边观察戏团,表演结束后,老边家的人没有离开,而是围坐在马车旁边吃干粮、休息。

众人吃完饭,自称小菊花的女人把剩饭剩菜倒在一个桶里,再往桶里倒上水,搅拌后送入铁笼。

临近晌午,一个头戴瓜皮帽的男人走向戏团,看样子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管家。

戏团班主一顿卑躬屈膝,然后便跟着瓜皮帽走向一家不远处的大宅子。

秦书铭认得,那是姜家的宅子。

姜家是怀安城内有名的富商大贾,家主叫姜岩纬,经营布匹和茶业,布庄和茶店遍布全国。

记得有一次秦书铭随父帅去戏园子,隔壁包厢遇到姜岩纬,虽然五十多岁,但一左一右抱着两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女人打扮妖娆,饮酒作乐,好不正经。

一般来说,像老边家这种走江湖的,和姜宅不会产生什么瓜葛,不过秦书铭还是觉得这里面大有蹊跷。

“祥叔,你们先去东边的林子等我,小妹,你提前准备好,一会帮哥一个忙。”

说完,付了茶钱,三人分前后走出茶店。

秦书铭假装在路边摊位闲逛,时不时观察老边家戏团的动向。

迟迟不见班主回来。

却看到一名成员起身去撒尿,秦书铭悄无声息地跟上去。

那人走进一个没人的胡同,靠在墙边,脱下裤子就尿,全然没注意到有人尾随。

他快要尿完时,秦书铭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钢针,刺入对方的后颈,那人甚至没吭一声,便晕了过去。

秦书铭上前搭住对方胳膊,没有让对方倒地。

这一手钢针,由父帅传授,是蜂门绝学,可以打穴,可以飞掷。

据说有蜂门高手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十米之内飞出的钢针可以射穿老牛的眼球。

秦书铭扛起对方,以最快的速度进入胡同深处,不多时,在路边的林子中与祥叔和小妹会合。

“少帅,您这是要干什么?”祥叔大吃一惊。

“小妹,接下来靠你,要快!”秦书铭道。

第004章 姜府迎亲,暗藏阴谋 “娘的本领,我学会了,肯定没问题的!”小姑娘说道。

只见秦书歌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一个牛皮纸包,纸包里面是各种各样用防水绸分开的小包,以及一张半透明的皮子。

秦帅夫人在遇到秦帅之前,是享誉大江南北的荣门高手,出自慕容家,其绝学之一便是易容之术。

上好的羔羊皮经过风干和反复轧制,变得半通透坚韧,利用面团和蜡调制而成的面浆进行填充,贴敷在人脸上,五官轮廓和肤色都能做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当年利用这一手神鬼莫测的易容术,慕容瑾可以轻松出入豪门府邸,取各种珍奇宝贝,如探囊取物。

只见,秦书歌的小手在飞速操作,时不时观察那男子一眼,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张面具做成。

罩在秦书铭的脸上,与那男子的相似度达到九成以上。

秦书铭换好衣服,说:“祥叔,你带小妹回家等我,把他也带回家,他再有一个多时辰会醒,记得提前绑好,等我晚上回去审问。”

“少帅,您一定多加小心!”祥叔一直不放心。

“哥,我想跟着你,我不想跟你分开!”秦书歌央求道,小姑娘还没能从血案的阴影中走出来,在她看来,哥哥就是全部。

“小妹放心,入夜后我就回来,还会带你最喜欢吃的糖人回来。”秦书铭摸了摸小妹的头,其实他也舍不得与秦书歌分开。

秦书铭刚回到戏团,就听有人招呼他:“树桩子,撒个尿这么长时间,磨磨唧唧,快来装车,当家的在催了!”

秦书铭低头跑过去,不答话,跟着一起装车。

班主果然已经回来,瓜皮帽也在,两人一直在交流着什么。

马车收拾妥当,当家的和瓜皮帽头前带路,一行人走进姜家大门。

姜家大门修建的宏伟宽大,高高的门槛,硕大的黄铜门环,两侧立着雄伟的石狮子,戏团走不得正门,而是由偏门进入。

三进的大宅院,数不清的长廊和房屋,鳞次栉比,数不清的假山古树,遮天蔽日。

在瓜皮帽的领路下,众人安顿在厢房中。

在厢房的旁边是花鸟房和马厩,马车停进马厩中。

当家的将众人聚集在一起,说:“明天是姜家大公子大喜的日子,亏得常管家的提携,咱们戏团明日将随迎亲团去接亲新人,这是长脸的大活儿,都给我规规矩矩的,一切听从常管家安排,听清楚没有?”

后面带瓜皮帽的常管家又交代几句,说了一番场面话,方才离开。

关好房门,班主侧耳在门内听了片刻,确认外面没有动静才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明日之事,断不可搞砸,小菊花负责将药准备好,桃花准备猪尿泡,明天镐头跟着我,树桩子负责赶车,树桩子?”

“嗯。”秦书铭半低着头应答。

刚刚有些出神,是因为从小菊花的脖子上看到一串项链。

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项链,如今落到小菊花身上,说明这个戏团和血案一定有关系。

“别他妈愣头愣脑的,一会儿趁着没人,你和镐头把铁笼里的人搬出来,藏好了,明早接亲不能带他!”当家的吩咐。

铁笼里的人,说的正是石头。

秦书铭便顺势问道:“那人半死不活的,带在路上麻烦,为啥不直接扔掉。”

当家的怒道:“让你干你就干,多什么嘴?告诉你们,那个人我有大用处,千万别给弄死了!”

被称为镐头的汉子,便是戏团演出时负责看守马车的男子,秦书铭随他一同走到马车旁。

见左右无人,镐头掀开帆布,钻进铁笼,背着一个被捆得像螃蟹一样的男子出来,果然是石头。

笼子里的猴孩儿哇哇直叫,也不知道想说什么,镐头骂道:“树桩子,锁门啊,愣头愣脑的,真是个树桩子!”

石头最终被扛进厢房,塞进一个大缸中,秦书铭暂时没法救他,只能留他在缸里委屈一段时间,好在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镐头低声说:“树桩子,一会帮我守门儿,看到有人过来你就大声咳嗽。”

秦书铭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摇头道:“我还有别的活要干呢!”

镐头在他脑袋上敲一下道:“榆木脑袋,你听我的,等我弄完了让你弄。”

说完,镐头跑出房间,不大工夫拉着叫桃花的女子回来。

门关上没多久,就听到窸窸窣窣的脱衣声,然后是女人的吟叫声,秦书铭守在外面,不用看也知道里面在做的事情。

一盏茶的功夫,镐头一边系腰带一边走出门,说:“轮到你了,我帮你守门,快进去吧,榆木疙瘩!”

秦书铭进屋,桃花光着身子躺在床铺上,软酥酥地骂道:“镐头越来越不中用了,树桩子,你愣什么呢,过来啊!”

秦书铭道:“干啥?”

桃花道:“你满十八岁了吧,快过来,让姐看看你长大没有。”

秦书铭道:“我不。”

桃花捂着嘴咯咯直笑:“好你个树桩子,还知道耍嘴了,放心吧,当家的又被常管家叫走了,只要他不在,谁管咱们?”

秦书铭问:“明天到底干什么?”

桃花有些怒气:“还能干啥,让猴孩儿替新郎官入洞房呗!我说你这榆木脑袋怎么长的,多少次了你还问?他妈的难怪当家的看不上你!”

正此时,门外传来咳嗽声。

桃花脸色一变,急忙穿好衣服,假意收拾房间。

不大工夫,当家的推门进来,说:“手里的活都放下,出来,我有话说。”

当家的交代的是明日的迎亲流程。

大户人家规矩多,迎亲的讲究也多,戏团有两场表演,一场在新娘子家,另一场安排在接亲回来后。

天色黑了,众人各自回房休息,当家的带着小菊花和荷花住一间房,其他三个男人住另一间房。

秦书铭等其他人响起鼾声,才轻声起身,走出厢房时,能听到隔壁房间中传出一男两女的娇喘声。

身为秦帅之子,秦书铭自小便学了诸多本领,在夜幕的掩护下,很轻松便离开姜家大宅。

途径秦家祠堂遗址时,见到正在收摊的糖人张,便买了一个宝葫芦形状的糖人,用纸包好,赶回祥叔家。

看着秦书铭消失在淡淡暮色中的身影,糖人张那一双浑浊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祥叔家。

“哥,你回来了!”

见哥哥回来,秦书歌扑进秦书铭怀中,秦书铭将糖人递给她:“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最喜欢的糖人,拿去吃吧!”

秦书歌把糖人举得高高地说:“你先吃一口。”

秦书铭道:“以前糖人你都不分我吃的,现在怎么了?”

秦书歌道:“我喜欢给你吃,以后的糖人,我都要跟哥哥分着吃!”

看到小妹认真的表情,秦书铭心里一痛。

父母遭难给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姑娘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极度缺乏安全感。

秦书铭蹲下来,在糖人上咬一小口,说:“真好吃,谢谢小妹,去一旁慢慢吃吧,我有事跟祥叔商量。”

秦书铭头一件事跟祥叔说了石头的情况。

得知儿子真的没死,祥叔开心地红了眼圈。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让石头去替少帅死,但那毕竟是亲生儿子,哪有不心疼的?

然后秦书铭描述了随戏团进入姜家宅院,以及明日接亲的计划,尤其从桃花口中听到的“让猴孩儿替新郎官入洞房”的信息。

祥叔听了直摇头,他当年随老边家的戏团多年,但从未干过接亲的买卖,更想不通,让猴孩儿替新郎官入洞房的目的。

难道老边家和姜家有仇,为了报仇,蓄意破坏亲事?

这有些说不通,为了报仇的话,跑到姜家后院点一把火岂不来的更痛快?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混入接亲队?

秦书铭和祥叔一起去见被绑在草房里的树桩子,此时的树桩子已经清醒,见有人过来,睁大双眼,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叫声。

秦书铭道:“我会松开你的嘴,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敢大喊大叫,我会杀了你,听懂没有?”

树桩子猛点头。

祥叔解开勒住树桩子嘴的麻绳,对方果然没有乱叫。

秦书铭接连问过几个问题,树桩子没有任何隐瞒,把知道的全打了出来。

只是可惜,这个树桩子的脑袋似乎不太灵光,说话颠三倒四,半天也没说清戏团随接亲队伍的目的是什么。

也看得出,树桩子在戏团里的地位太低,听不到关键信息。

秦书铭又问了几个关于秦家祠堂血案的问题,树桩子也是一概不知。

“把他捆好,祥叔,明日之事咱们再商量一下。”

回到里屋,秦书铭说:“祥叔,明日你驾上马车,一路跟着结亲队伍,注意不要跟得太紧。我今晚连夜返回姜家,明天见机行事。”

祥叔说:“少帅一定多加小心,老边家的人都是狡猾狠辣之徒。”

秦书铭戴好易容面具,踏着夜色返回姜家宅院。

第二天,天还没亮,姜家接亲队伍吹吹打打地出发了,老边家戏团跟在退伍之中,秦书铭坐在马车上,时不时抽打着鞭子。

秦书铭粗略估计,整支接亲队伍足有五十号人,浩浩荡荡,气派十足,给姜家赚足了脸面。

行进见,秦书铭突然感觉后背被抓了一下。

回身看到,从铁笼的下方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手。

秦书铭将帆布掀开一个口子,看到猴孩儿正龇着牙对他笑,秦书铭问了几个问题,猴孩儿只答几句,大多数时间都在呲牙笑。

这时,同坐在马车上的小菊花扔来一个小葫芦,说道:“树桩子,他渴了,你给他喝口水吧!”

秦书铭接住有些精致的小葫芦,疑惑道:“这里是水?”

第005章 猴孩儿入洞房 小菊花说:“你先给他喝,我再告诉你。”

秦书铭把葫芦递给猴孩儿,猴孩儿咕噜咕噜两口喝光,伸一根手指进葫芦里面扣了扣,发现没有了,悻悻地把葫芦扔到一旁。

此时小菊花才说:“葫芦里面装的是秋石粉儿,树桩子,你知道秋石粉儿是干啥用的吗?”

秦书铭摇摇头,确实没听说过。

小菊花抿嘴一笑说:“让你们男人能雄姿英发的好东西!”

这时,就看到笼子里的猴孩儿渐渐不安分起来。

通体黑毛下面的皮肤,被烧得通红,不停地哇哇怪叫着,两只手抓着铁栏杆用劲儿,胯骨以一种别扭的方式蠕动着。

说是猴孩儿,其实按照正常人的年纪算,他也二十多岁了。

秦书铭问:“为啥要给他喝秋石粉儿。”

小菊花低声道:“你这榆木脑袋,问题咋这么多,等到了新娘子家,你一直跟着我。”

锣声响起,接亲队伍抵达目的地。

鞭炮齐鸣,都是大户人家,自然有许多礼仪上的讲究。

戏团的马车,直接进了新娘子家的宅院,迎亲酒席即将开始,戏团将表演节目助兴。

班主带着镐头和桃花表演节目,小菊花让秦书铭守在马车旁别乱动,她离开了一盏茶的工夫,回来说:“快,带上猴孩儿,跟我走!”

猴孩儿因为喝了秋石粉儿,一路不安分,秦书铭用一块破布围在他腰上,免得腰下那话儿吓坏女宾。

也好在今日婚事热闹,路上的人都急匆匆,没人在意。

一路来到后院,穿过一个小月亮门,小菊花打开房门喊道:“快进来,别磨蹭!”

秦书铭拉着猴孩儿进了房内,入眼之处满是粉红色,香气扑面,竟然是新娘子的闺房。

闺房中有几名老妇人,都已晕倒在地,新娘子被捆得结结实实地躺在床上,身上还穿着大红色的婚服。

小菊花将门反锁上,对秦书铭说:“树桩子,交给你一个美差事,去把新娘子的衣服给扒光。”

秦书铭问:“为啥?”

小菊花在他屁股上踢一脚:“让你去你就去!”

秦书铭走到闺房床前,看到这新娘子也就是十七八岁,装扮精致,恐惧地睁大双眼。

秦书铭松开捆绑的绳子,原以为对方会挣扎,却发现对方早被吓得浑身瘫软,一双眼睛中充满恐惧。

她上身一件带精美刺绣的曲裾深衣,下面齐腰襦裙,外面兜着洋红色大氅,里面白色棉质中衣、浅粉色亵裤和绣着戏水鸳鸯的小肚兜。

女孩儿就像一个被剥开精致包装的羊脂美玉,横陈眼前,因为紧张而并紧双腿,两条玉臂紧紧搂在胸前,少女特有的体香弥漫闺房。

秦书铭不由地想起桃花的话,难道当真打算让猴孩儿和新娘子发生关系?

小菊花笑着说:“你这木桩子,脑子像个榆木疙瘩,脱女孩家家的衣服一点也不慢,呸,男人果然每一个好东西。好了,你让开,我和新娘子说几句话。”

说完话,小菊花坐在床边,抚了抚新娘子的脸说:“你叫什么名字?”

新娘子浑身发抖,说:“我叫周小巧。”

小菊花说:“那我叫你巧儿妹妹吧,别怕,我先跟你说一下后面的事情。看到那个浑身长满毛的男人没有?他是我弟,身世挺凄惨的,一会儿他会破了你的身子,而你呢,有两个选择,要么选择身败名裂,要么选择跟我合作。”

“第一个选择,其实不用我多解释,新娘子还没嫁到婆家,就被失了身子,等入洞房时见不到红,那你是没法交代的。若追究起来,发现你的身子是被猴孩儿拿走的,那姜家人岂不是会蒙受奇耻大辱?后果有多严重,想必不用我多说。”

“第二个选择,我有办法帮你在入洞房时蒙混过关,该落的红我能帮你落下来。这样一来,你就能名正言顺地成为姜家少奶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至于以后,只要你能乖乖听我话,我不仅帮你保守秘密,还会教你如何一步一步将整个姜家攥在你手里!”

新娘子咬紧嘴唇,不敢说话。

小菊花说:“你可以慢慢考虑,树桩子,放开猴子,让他过来吧!”

秦书铭松开手,猴孩儿便蹿到床边,急不可待的样子,新娘子眼角泪水直流,她知道无论如何选择,都免不了遭受侮辱。

就在这时,一根钢针悄无声息地刺入小菊花的颈椎骨第二节的位置。

一阵剧痛袭来,小菊花愕然发现自己的四肢无法动弹,只能瞪大双眼看着秦书铭。

“树桩子,你搞什么名堂!”

“通过新娘子控制姜家,进而谋取利益,这就是你们老边家戏团的计划?”秦书铭沉声道。

“你,你不是树桩子!树桩子从来不会这样说话,你是谁?”小菊花大惊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我在,你们的计划得改一改。”

说完,秦书铭将新娘子用衣服裹好,暴躁的猴孩儿开始上蹿下跳,秦书铭指着小菊花说:“找她发泄!”

猴孩儿双眼通红,渴马奔泉一样冲到小菊花跟前。

咔哧咔哧一阵撕扯,小菊花身上的衣服便只剩下丝丝缕缕,胸前露出一条精美的项链。

秦书铭伸手撤下项链,小菊花惊恐道:“树桩子,好树桩,我不管你到底是谁,求求你别让这畜生骑我,算我求你了!”

“这项链是从哪里来的?”

“是当家的赏给我的,从哪里来的我不清楚,求求你,快让猴孩儿从我身上下去!”

秦书铭单手按住猴孩儿,问:“你们雀家门,一般都是骗钱就走,这次为什么要控制姜家?”

“我,我不知道,都是当家的安排的!”

这话明显是谎话,秦书铭松开猴孩儿,后者趴在小菊花洁白的胴体上,肆意妄为。

小菊花吓道:“当家的也是听别人安排,但向来单线联系,只有一次当家的喝醉了酒,说到对方好像叫樱花山庄。”

“樱花山庄是什么?”

“我不知道。”

“说!”

“我真不知道,求你别让猴孩儿骑我,我求求你了!”

秦书铭不再说话。

恶人总该遭到报应,否则何谈天理?

樱花山庄?秦书铭从未听过。

不过他知道,仅凭一个雀门老边家,绝没有能力灭掉秦家。

还记得当日那婆子说江湖八门都有参与,且不论是否为妄言,但整件事情的背后,定然牵扯许多。

往日里俯首帖耳的猴孩儿变得越发暴躁,在原始本能的催使下,去肆无忌惮的探索和挖掘。

将近半炷香的时间后,小菊花已经没了力气,躺在那里恶毒地盯着秦书铭。

一番收拾后,秦书铭让猴孩儿扶着小菊花,返回马车。

路上有人问起,秦书铭就说是戏团的,去后院表演节目。

回到马车上,将猴孩儿和小菊花都关进铁笼,盖好帆布。

正要离开时,镐头突然走过来,拉住缰绳问:“树桩子,你怎么在这里?小菊花那边的事情得手没?”

秦书铭道:“得手了,菊花姐让我提前回来的。”

镐头这才松开缰绳,匆匆走近院子。

秦书铭架上马车,离开新娘子家。接亲的其他马车都在,杂七杂八的,秦书铭驾车离开,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一路行驶到镇子外,与祥叔的马车会合,秦书铭把猴孩儿和小菊花都转移到祥叔的马车上。

小菊花动弹不得,但还是被捆住手脚,而猴孩儿也是浑身酸软无力,像喝了酒的弼马温一样,祥叔还奇怪为啥会这样,秦书铭来不及解释,让祥叔把人带回家关好。

而他则要趁这个时间差,去救石头!

马车回到姜家大宅,常管家询问缘由,秦书铭谎称当家的派他提前回来准备演出道具。

常管家没多询问。

赶着马车进入大宅,拴好缰绳,秦书铭正要开厢房门时,常管家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那个谁,你来搭把手!”

秦书铭假装没听到,继续往厢房走。

“就喊你的,老边戏团的,耳朵聋啊!”常管家又喊道。

秦书铭没办法,只好回身笑道:“常管家,实在抱歉,刚才心里一直惦记着当家的交代的事,没听到您喊话。”

常管家道:“前堂在摆放桌椅,人手不够,你去顶个人头。”

秦书铭道:“可是当家的交代我……”

常管家道:“他那边我会交代,你只管照我说的做,快去吧,手脚麻利些!”

前堂大院子中,人影穿插,一番忙碌的景象。

秦书铭被临时安排到一个叫刘管事的手底下,负责摆放桌椅板凳。

按照接亲队伍的时间估计,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来,秦书铭心说必须赶在这之前救走石头。

那刘管事撑着腰站在庭院中央,对所有干事的指手画脚,秦书铭一时间难以脱身。

锣鼓唢呐声响起,接亲队伍已经返回,不知谁喊了一句“看新娘子去咯”,一群半大小子朝街边跑去。

秦书铭正想趁机离开,却听到刘管事大吼道:“干你们手上的活儿,婚席就要开始了,干不完活当心我杀了你们!”

吹吹打打中,八抬大轿停在姜府大门。

新郎官斜身坐在轮椅上,上前挑开轿帘,看到披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新郎官咧嘴露出一口向外呲出的龅牙,口水顺嘴角淌下来,旁边早安排了丫鬟帮他擦口水。

一行人进入大宅,秦书铭注意到老边家戏团的人也在其中,便躲在花瓶后面假意扫地。

避过人群,秦书铭立即朝厢房方向跑去。

进厢房,入里屋,打开缸盖,背起石头。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回来送死!”

第006章 龙牙卫 喊话的女人是小菊花。

一双眼睛盯着秦书铭,带着愤恨之色。

秦书铭心头一紧,没料到小菊花能出现,看来祥叔那边遇到了状况。

控制住情绪,秦书铭淡然说道:“送死的人是你才对。你们戏团蓄意算计姜家,这里是姜家府宅,只要我把你们的阴谋说出去,姜家定然不会放过你们!”

小菊花冷笑道:“那你也要有机会开口才行!”

说完话,老边家当家的和镐头出现,其中当家的站在门外,镐头则第一时间守住窗户。

如此一来,把秦书铭堵死在房间内。

“你究竟是谁,为何破坏我的计划?”当家的问道。

“我是江湖中人,仰慕秦帅为人,得知秦府血案与你们有关,我要替秦帅报仇!”

秦书铭缓缓放下石头,暗中捏住一支钢针,寻找着突围的机会。

“你怎知秦府血案与我们有关?”

当家的一怔,旋即笑道:“套我的话吗?无妨,实话告诉你,秦府血案确实与我们有关,但又有什么关系?你马上就要变成死人,如果你当真仰慕秦帅,可以到阴曹地府与他叙旧。”

说完,给镐头是一个眼色,两人同时靠近秦书铭。

秦书铭猛然一扬手,一根钢针刺向当家的眼球,哆的一声,却被木板挡住。

当家的看了一眼齐根刺入的钢针,笑道:“蜂门绝学,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功力,实属难得。不过可惜,小菊花告诉过我你会这一手。”

镐头手里一把明晃晃的短刃刺来,秦书铭随手抓起一把椅子砸去,却见镐头抬腿将黄花梨木的椅子踢得粉碎,整个人原地跃起,横握着短刃朝秦书铭脖子砍去。

这一手势大力沉,隐隐有破空之音,若被砍中,整个脖子都得断。

可见对方心存杀意。

秦书铭虽然跟父帅学过许多八门绝学,但拳脚上的功夫却不擅长,只能连续后退,一不留神被对方拳锋扫中,只感觉脸颊火辣辣地生疼,再向后退,却撞在墙上。

再无退路。

“灭了他!”当家的道。

“这还用说!”镐头呲着牙,手中的短刃径直捅向秦书铭胸腹。

秦书铭把心底一沉,不仅不躲闪,反而身子一矮向前抱住镐头,肩膀奋力向上顶住镐头持刀的胳膊。

这一手,是上一世秦书铭身为商界大佬时学的防身术,没想到此时见奇效。

镐头的短刃刺不到目标,只好抬腿猛顶秦书铭肚子,秦书铭两只手绕到镐头的后脑一顿乱砸,他的拳头中夹着一根钢针。

一顿毫无章法的扭打中,镐头后脑被刺的血肉模糊,当家的一见形势不对,不敢托大,绕到秦书铭的后方,抬腿朝秦书铭后颈踢去。

嗖!

就在此时,一阵破空声响起。

当家的脚踝被什么物件击中,力道极大,当家的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不等他回过身来,又是嗖的一道破空音,当家的脸颊被物件击中,脸颊顿时红肿一片。

当啷一声。

那物件落在地上,竟然是一枚外圆内方的铜钱。

当家的抬头看向房梁,大声问道:“什么人,躲在房梁上鬼鬼祟祟,算什么好汉?”

房梁上传出声音:“缺德门老边家也有脸说好汉二字?真要笑死我老人家吗?”

当家的道:“看你这一手铜钱镖的本领,莫不是花家门的?江湖规矩,各吃各的饭,各过各的桥,雀花二门素来没有梁子,你何必淌这趟浑水?”

房梁上人不再答话,嗖嗖嗖三声,三枚铜钱镖分别打向当家的,镐头和站在门口的小菊花。

这三人都有拳脚底子,但在铜钱镖的攻击下,竟然毫无还手之力,三声闷响,全被击晕在地。

小小一枚铜钱,将人击晕得是多大的力道!

房梁上衣袂声,一名胡须花白,头发如乱草的老者落在地上。

秦书铭看得一惊:“糖人张?”

糖人张道:“把那女人拖进屋,关好门窗,我有话对你讲。”

秦书铭依言而为,关好门窗,正看到糖人张打晕了石头。

“接下来的话很重要,不能让旁人听去,秦少帅放心,我下手有轻重,不会伤害你替身。”

秦书铭心头猛然一震,对方竟能看穿自己的身份!

糖人张挥了挥手:“坐。”

秦书铭并没有坐下,而是警惕道:“你首先得让我知道,你是敌是友?”

糖人张笑道:“你从小就买我做的糖人,刚刚又被我救了一命,还怀疑我是敌人?”

秦书铭道:“江湖险恶,我不相信任何人。”

糖人张道:“这份机警难能可贵,不愧是秦帅之子。我可以将我知道的事情说给你听,至于我是敌是友,少帅自行斟酌。”

“讲!”

“先说老边家这群人,他们想利用卑鄙的手段控制姜家,即便少帅没出手,我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再说老边家戏团里的成员,刚才你领教过,都不是善与之辈。你若以为他们都是雀家门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个当家的出自雀家门,至少是个进士,那个被你捅得血肉模糊的男子是葛家门好手,应该是个武举人,小菊花则是出自燕家门的举人,其他成员也都非泛泛之辈,放在江湖上,随便拉出一个来都是不好惹的角色。”

秦书铭听父帅讲过,江湖八门成员的等级制度森严,由高到低依次是大学士、榜眼、探花、翰林、进士、举人和秀才。

能称进士的,已经算是很厉害的人物。

至于秦帅被尊称为“帅”,则是跳出等级制度之外的一种尊称。

不过秦书铭却没有完全相信糖人张的话,因为父帅还讲过,江湖各门第之间素来隔阂,彼此提防,鲜有往来。

一个小小的戏团怎么可能汇聚这么多成员?

“我知道少帅在疑虑什么。”

糖人张继续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果利益足有诱人,将不同门第之人聚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的。樱花山庄,少帅可有耳闻?”

秦书铭眉头一压:“樱花山庄?”

糖人张道:“樱花山庄是近几年冒出来的神秘力量,财力雄厚,背景极深,出手阔绰,已经收拢一大批江湖人士至其麾下,举人秀才不计其数,探花翰林也有数十位,更是有榜眼和大学士坐镇。”

“这些成员化零为整,以小团体形式渗透在江湖各界,瞄着财力雄厚的名门望族下手,手段又黑又辣,恰如你所看到的老边家。”

秦书铭轻轻吸入一口凉气,有探花和大学士坐镇,这个樱花山庄究竟什么来头?

糖人张接着说:“据我们掌握的信息,樱花山庄的目的是扰乱江湖秩序,把整个江湖变得混乱、肮脏和不安!”

秦书铭道:“樱花山庄为什么要这样做?”

糖人张道:“没人知道。但想必少帅已经可以猜到樱花山庄与秦门血案的关系了。”

秦书铭双眸闪烁着愤恨。

如果糖人张所言非虚,那么樱花山庄必然把父帅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因为父帅是八门中最有威望之人,且一直致力于重塑江湖秩序,樱花山庄想搅乱整个江湖,必然把父帅当成心头大患。

“你还知道什么?所有关于樱花山庄的信息都告诉我!我会调查它,如果当真与血案有关,那我会把它除掉!一人有关,我便除一人,整个山庄有关,我会灭了整个山庄!”秦书铭声音冰冷,杀意毕露。

“少帅想单枪匹马地与这股神秘力量为敌?”

“有何不可?”

“我有一个更好的建议,少帅不妨加入龙牙卫。”糖人张道。

“龙牙卫是什么?”秦书铭问。

“少帅不知龙牙卫?”糖人张惊道。

“不知。”

“秦帅没对你讲过?”

“没有。”

糖人张看向窗外,叹息道:“秦帅啊秦帅,你把子嗣庇护在羽翼之下,远离残酷的江湖纷争,只可惜,惊天血案,英雄气短,江湖的刀光剑影,几人能逃,血腥的真相终将以一种最无情的方式展现出来!”

随后。

通过糖人张的介绍,秦书铭知道了龙牙卫。

龙牙卫由朝廷所建,最初的职能是管理江湖事务。

暗杀、囚禁、迫害……可以说龙牙卫曾经一度是朝廷鹰犬的代名词。

令人谈虎色变,不知道有多少江湖人的白骨埋在龙牙卫的地牢中。

后来,随着燕赤国的皇权失威,朝野动荡,外邦势力频频滋扰,龙牙卫被赋予抵御江湖入侵的职责。

龙牙卫从江湖中吸纳精英成员,与敌人针锋相对,达到以江湖治理江湖的目的。

“也就是说,龙牙卫是一个朝廷认可的江湖组织?”秦书铭道。

“也可以这么说。”糖人张道。

“你是龙牙卫的人?”秦书铭又问。

“是。”

“既然龙牙卫是朝廷组织,你为什么鬼鬼祟祟的?”

糖人张脸色一红,道:“龙牙卫人手有限,不敢正面树敌,只能暗中行事。”

“人手不足,为什么不多招人,这对龙牙卫来说不是难事吧?”

“这个问题,说起来非常复杂,总结起来只有两个字:没钱。”

“朝廷的组织会没钱?”秦书铭问。

“近年来燕赤国天灾人祸,战事不断,朝廷国库早已空空如也。想笼络江湖人,没有钱办不到,这也是樱花山庄能在短时间内壮大的根本原因。樱花山庄出手十分阔绰,动辄白银千两,引得无数江湖人趋之若鹜,龙牙卫的压力如山,若无法予以遏制,那极有可能形成无法估量的后果。”

秦书铭道:“如果被樱花山庄控制更多像姜家这样的名门望族,龙牙卫的劣势岂不越来越大?”

糖人张道:“这只是其一,更甚者在于恶人猖獗,社稷动荡,最终苦的还是老百姓。所以,请少帅加入龙牙卫。”

秦书铭想了一下,反问:“加入龙牙卫,我有什么好处?”

糖人张道:“你不觉得维护江湖太平,是一件伟大的事业吗?”

秦书铭淡淡看着对方。

糖人张又道:“龙牙卫代表正义和尊严,每一名龙牙卫成员都将被江湖人敬仰。”

秦书铭依然没表态。

画饼画到祖师爷头上来了?

糖人张脸色有些尴尬,逐渐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心智要比想象中老练许多。

正搜肠刮肚时,秦书铭开口。

“我对伟大的事业不感兴趣,我只想复仇!”

“你若不加入龙牙卫,永远没有机会报仇。”

“龙牙卫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即便我同意加入,报仇的可能性也不见得增加多少吧?”

第007章 初见邱财神,又见陶仙人 这话把糖人张问得脸通红。

秦书铭继续道:“我不加入龙牙卫,但可以与龙牙卫合作。樱花山庄那般财大气粗,他的银票也绝不是大风刮来的,一定掌握着某种生财之道,我会找到他的生财之道,然后切断他的源头活水。”

糖人张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暗淡下去:“如果你能切断樱花山庄的财路,那简直再好没有!不过这事儿很难办,龙牙卫内部也有人提出过此想法,但毫无头绪。”

秦书铭道:“把你们手上掌握的所有信息都给我,我能给你一个答案。”

糖人张略带狐疑看着秦书铭:“这么有把握”

秦书铭点头。

他的自信,来自上一世的商海浮沉。

从白手起家到白亿资产,他见识过太多的商业模式,也分析过太多的生财之道。

樱花山庄虽然神秘,但只要是和钱有关系,秦书铭有把握拨开迷雾,找出真相。

糖人张仍在犹豫。

有关樱花山庄的信息属于龙牙卫顶级机密,怎可随便示人?

犹豫再三,说道:“两日之后在五味斋,我会引见一位重要人物与你相见。如果你能说服他,那么你就可以与龙牙卫合作,并且获取全部樱花山庄的信息。”

后面的事情,处理起来则要快很多,老边家戏团的阴谋败露,姜家报官。

大婚当晚,老边家戏团成员被关入牢狱。

有龙牙卫的暗中影响,他们都会被处死。

一并被押入大牢的秦书铭和石头,只在里面走个过场,便被放出来。

二人连夜回家。

刚打开栅栏门,就看到祥叔手提菜刀冲出来!

“爹!”石头大声喊道。

祥叔看清门外二人,直接扔掉菜刀喊道:“少帅,石头,你们回来了!”

“哥!”

秦书歌飞一样扑到秦书铭怀中,大哭起来。

祥婶则用力抱住石头,咽得说不出话来。

问过之后才知道,如果秦书铭和石头再晚回来片刻钟,祥叔就要提菜刀去找老边家戏团拼命了。

原来,午前祥叔接应秦书铭,押着小菊花和猴孩儿返回。

途中被小菊花逃脱,祥叔大为自责,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给少帅帮了倒忙。

就这样,一直等到入夜,祥叔实在按捺不住,才决定提刀拼命。

“祥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和石头遇险,你过去也是送死?”秦书铭问。

“没想过,若少帅当真遭难,我肯定也活下去!”

“你死了,祥婶怎么办?”

“夫死妇随,这有啥可说的!”

“那我小妹怎么办?”

“……”祥叔不出声了。

“祥叔,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死,人活着要比死了更有用。”

祥叔不说话了,闷声蹲在一旁,面部表情纠结,似乎在努力思考秦书铭的话。

祥婶道:“你们不要理他,脑子犟得像头牛,坐下休息一会儿,我这就去做饭!”

灶台上传来炒菜的声音,姜末炒腊肉是祥婶的拿手菜。

腊肉用盐腌过,挂在房梁上风干,切成薄片,晶莹通透,混着姜末的香味,油而不腻,口感绝佳。

不大工夫,一桌子饭菜备好,秦书歌搓着手指直流口水,祥嫂夹一块肥瘦相间的肉片放在她碗里说:“不用等,先吃着!”

秦书歌摇头说:“祥叔还没过来,我娘说过一家人吃饭时,要等所有人上桌才可以动筷子。”

祥嫂对墙根喊道:“老头子,听到没有,你一个人犯倔不打紧,别耽误别人吃饭,快过来!”

祥叔走到秦书铭面前道:“少帅,我脑子笨,想不通您说的意义,但我认定一个道理,秦帅让我活得像个人,那么我无论生死,都是为了秦帅,秦帅不在了,那就为了少帅和小姐!”

秦书铭道:“那我要求你,从现在开始不许胡思乱想,好好吃饭!”

五人围坐桌前,吃着可口的饭菜,祥嫂端上一大碗野菜蛋花汤,石头喝下一大口,烫得舌头通红。

秦书歌被逗得前仰后合,险些从小板凳上栽下去。

祥叔把剩下的菜汤都倒在米饭上,混上辣椒段搅拌,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吃得鼻尖直冒汗。

秦书铭提议以汤代酒干杯,五只瓷碗互相磕碰,发出铛铛响声,使这个远离人烟的小院中充满烟火气。

次日天明,衙门来人,带走树桩子和猴孩儿,祥叔便带着石头进山了。

父子俩每人一把砍刀和一个竹篓,砍柴、打猎和采药,只要能换钱的东西,都往竹篓里装。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叫“赶山”,一般天不亮出门,天彻底黑了才回来,爷俩两个竹篓里背回来的,就是一整天的收获。

祥婶守在家里,要经营院子里的菜地,给爷俩编草鞋。

如果祥叔他们能猎到狍子之类的猎物,祥婶则会把皮剥下来,肉处理干净。

这样做虽然辛苦,但能多买上几枚铜板。

按照祥叔和祥嫂的说法,石头马上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家里得多备些彩礼,否则谁家愿意把闺女嫁到这种偏僻的山沟沟里?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秦书铭前往五味斋。

安全起见他换上石头的旧衣服,戴草帽,扛着一捆干柴,与街道上的贩夫走卒混在一起,毫不起眼。

他将柴捆放在糖人摊位旁,吆喝两声卖柴,糖人张好像没看到秦书铭一样,继续熬着他的糖稀。

一口黑色的小铁锅,下面炭火旺盛,锅里的糖稀咕噜咕噜冒泡,糖人张的梨花木勺子在滚烫的糖稀里上下搅拌,舀出一小勺,勺底儿顺势在锅边刮掉多余的糖稀,木勺微微倾斜,棕褐色的糖稀像蜘蛛丝一样垂在案板上,形成猛虎的轮廓。

周围的孩子们拍手叫好,糖人张取一节木棍放在半凝结的老虎轮廓上,然后木勺在空中飞速往返,垂在下面的糖稀丝如同自己会跳舞一样,画出老虎的眼睛耳朵、胡须、牙齿,以及皮肤的纹路,一只惟妙惟肖的老虎,就这么完成。

旁边早有孩子高举着铜钱抢着要买,糖人张用一把小铲子轻轻铲下糖人,却不着急给孩子,连闹带逗地问了一些家长里短的问题,那些半大孩子们为了讨好糖人张,争抢着回答。

应付走孩子们,糖人张一边低头收拾东西,一边说:“卖柴的,街上这么宽,你非紧挨着我干啥?去去去,一边点儿,别打扰我做生意。”

“你做糖人得烧柴,不如照顾一下我的生意?”

“一个铜板,留给我。”

“那可不成,这是上好的红松木,至少五个铜板!”

“这么贵得柴,我可烧不起……”糖人张朝五味斋的楼上看一眼,低声说,“人到了,收拾东西,跟我走。

糖人张收起家家伙事儿,秦书铭扛起柴捆,绕到后院,进入五味斋。

糖人张对这家饭庄很熟悉,带着秦书铭一直到三楼,并进入一间包厢。

包厢里,坐着一名胖男人,穿着对襟长衫,脚踩云底布鞋,肥脸带笑,一团和气的样子。

“邱财神,人带来了,你过过招子吧!”

糖人张说了一句便坐在桌旁,也不管别人,用手抓着花生米猛吃起来。

被称为邱财神的男子说:“少帅,你我之间的事情稍后再议,请移步窗边看看那个人!”

秦书铭上前,顺着邱财神的视线看去,在五味斋斜对面的街道旁,设有一个简陋的地摊儿。

地摊儿左右两边各有一张黄纸,上面以朱砂写着“一命二运三风水,命理无虞仙人指”,中间一张红布上写着“算命,手相,风水”。

路上行人匆匆,没人光顾这个摊位。

那算命的也不急,手握一把歪嘴茶壶,优哉游哉喝着茶水。

“他是什么人?”

“此人自称陶仙人,三日之前出现在怀安城内,我暗中观察他良久,发现他是奔着姜家大宅来的,只是还拿不准他是不是櫻花山庄的人。”

秦书铭道:“姜家还真是招贼惦记。”

邱财神一笑,道:“少帅,假定这算命的是樱花山庄的人,那你可否分析一下,樱花山庄为何总盯着姜家不放?已经栽一个大跟头,还要派人来?”

秦书铭听得出,这是对自己的考验。

思忖片刻,答:“姜家生意做得很大,粮食、茶业、丝绸……全有涉及,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姜家掌控着怀安城内的漕运码头。”

“你想说,樱花山庄是奔着姜家的码头来的?”

“做生意的,渠道最重要,道理自古如此。当然,这也取决于樱花山庄的生财之道究竟是什么。”

邱财神从怀里抽出一个卷轴,放在桌面展开,里面是燕赤国的地图。

燕赤国从地理上分为五个区域,分别是北郡、南郡、东海、西桑,以及中央地区的帝都。

地图上画满圈圈点点。

邱财神解释说,樱花山庄的数十个骗子团伙散布于整个朝野。

每一个圈点都代表他们对商贾大绅出手一次,秦书铭粗略数过,竟然有五十多次,这还仅仅是龙牙卫掌握的信息,龙牙卫没有掌握的,不知几何。

“这张图上的每一个圈点,都是对龙牙卫最大的侮辱。想我泱泱大国,竟然已经贏弱到被人肆意欺虐的地步。”

秦书铭思忖片刻,道:“我可以确定,樱花山庄就是想控制姜家手里的码头!”

邱财神问:“此话怎讲?”

第008章 冲撞哮天犬 秦书铭指着地图道:“樱花山庄出手点,多数为铁矿,石矿,布匹,粮食行业,这些行业最大的特点是物资重的大宗交易,对漕运的依赖程度非常高,此为其一。”

“其二,你注意观察所有出手点的分布位置,都在运河沿岸城邦,由点及面,便可以逐步夺取整条运河的控制权。”

听秦书铭讲完,邱财神趴在桌面细看。

糖人张也放下手里的花生米。

默默看过片刻,邱财神额头冒出一层米粒大小的冷汗。

“少帅分析得在理,我怎么没发现樱花山庄是冲着整条运河来的!”

“运河上起帝都,下至南郡富庶之地,可称得上是燕赤国的命脉,如若被敌人控制,那还了得!”

“那你们再看看怀安城所处位置。”秦书铭道。

“怀安城!”

“怀安城地处运河的中央地段,重要程度堪比咽喉!”

“难怪啊难怪,樱花山庄盯着姜家不放,简直狼子野心!”邱财神大声道,情绪有些激动。

“真正的狼子野心还在后面!”

秦书铭凛然一笑,接着说道:“掌握漕运河道之后,樱花山庄便可以源源不断地把富庶地区的粮食、布匹等物资运往帝都。”

“值此动荡之秋,帝都里的皇亲国戚们定然不会阻止这种行为,反而会大为褒奖,如此一来那些被樱花山庄控制的势力会越发猖狂!”

“但是你们不要忘记,樱花山庄同时也控制着大量铁矿和石矿!”

“他们会把铁矿石和石料以暗通沟渠的方式运到番邦外境,变成锋利的刀剑和强硬的城墙,侵占燕赤大国。”

“到头来,这个藏在阴影里的神秘力量,不仅赚得盆满钵满,还会把燕赤国搅得天翻地覆。”

邱财神坐不住了,看向秦书铭的眼神发生变化。

“少帅,请受我一拜!”

他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秦书铭鞠一躬。

一旁的糖人张惊道:“龙牙卫四大司马之一的邱财神,竟然给别人鞠躬,我不是眼花了吧?”

邱财神叹了口气。

“少帅真是一句惊醒梦中人!”

“少帅不愧秦帅之子,见解非凡,几句话令我茅塞顿开。”

“起初,我对樱花山庄的所作所为一头雾水,今日听过少帅之分析,简直豁然开朗!”

“但是少帅,我有一事不解,秦帅深谙八门之道,缘何少帅对经商之道,也有如此精辟的见解?”

秦书铭道:“父帅没少对我讲过江湖上的奇人轶事,其中不乏商贾大绅,久而久之,耳濡目染罢了。”

其实。

上一世,秦书铭自己就是名副其实的商贾巨绅。

这里面的门道自然门儿清。

邱财神郑重其事道:“龙牙卫中,缺少的便是少帅这般人才,我恳请少帅加入龙牙卫。”

秦书铭摇了摇头道:“我讲过我的态度,我可以与龙牙卫合作,但暂时不考虑加入。”

邱财神面色纠结,仍然不死心。

龙牙卫和樱花山庄明争暗斗,如果秦书铭被樱花山庄笼络过去,岂不对龙牙卫造成严重威胁?

转念又一想。

秦书铭与樱花山庄有血海深仇,这位少帅断然不会明珠暗投。

“合作也好,少帅与龙牙卫一明一暗,想必能尽快扭转局势。只是不知,少帅具体什么打算?”邱财神问道。

“我在考虑,依托姜家的产业,开一家粮店,将粮食生意和漕运生意结合在一起,今后樱花山庄若打姜家的注意,我可以第一时间捕捉到蛛丝马迹。”

秦书铭说完,邱财神面露苦色。

“少帅,这条路怕是行不通。”

“为何?”

“实不相瞒,这个想法我尝试过。”

“然后呢?”

“因耗费太大,无以为继,只能草草收场。”

“开粮店,是生财之道,怎么会无以为继?”

秦书铭感到奇怪。

“店铺费用,伙计工钱,这些都是不小的花销!龙牙卫没有钱,朝廷也不可能为这种事情拨款,没有钱,自然没法开店。”

“原来如此。”

秦书铭点点头说道:“粮店的花销我自己解决,龙牙卫只要帮我与姜家搭上关系,把粮店开起来即可。”

“你自己怎么解决?少帅,可不要托大!”邱财神以古怪的目光看向秦书铭。

“我自有办法。”

秦书铭心说,如果开个粮店都能把自己赔死,那上一辈子白活了。

邱财神见秦书铭如此坚持,也便不再反对。

至于如何与姜家搭上关系,倒不是难事。

邱财神本名邱成平,明面上的身份是五味斋老板,平时与姜家素有往来。

他叫秦书铭换上一套体面衣服,拾掇利索,带他前往姜宅。

通报后,在前堂见到姜家老爷。

姜岩纬年纪五旬有余,身穿绸缎,手捻念珠。

见面后寒暄几句,邱成平将秦书铭叫到身前,说:“这孩子是我远房的一个外甥,名叫胡雪明,逃荒投奔于我。”

“我看这小伙子够机灵,就想着让他做些生意,这不嘛,我把他带到姜老爷面前拜个山头,今后生意上的事情,得多多提携!”

姜岩纬打量秦书铭两眼,道:“怎么觉得眼熟,以前似乎哪里见过?”

其实以前秦书铭跟着父帅,与姜岩纬有过几面之缘,难免留有些印象。

邱成平忙笑着道:“我这外甥从北郡苦寒之地长大,姜老爷怎么可能见过,想必因他生的众生面孔,姜老爷才看着面熟的。”

姜岩纬随后问了几个问题,秦书铭口齿伶俐,对答如流。

姜岩纬不由得暗暗喜欢,随后又聊起生意上的话题,秦书铭更是说出许多独特见解。

姜家老爷突然开始流泪。

邱成平急忙询问缘由。

姜岩纬答道:“如果我那儿子,能有这小子一半聪明,我就谢天谢地了。只可惜,唉!”

秦书铭记得大婚当日见过新郎官,坐着轮椅,满嘴龅牙,一笑就流口水。

又聊几句,管家上前禀报说,陶仙人到了。

姜岩纬大喜,道:“陶仙人是我的贵客,我儿子的病全指望陶仙人!两位不是外人,不妨留在厅中与我一起见这位陶仙人!”

不大工夫,陶仙人走入厅堂。

姜岩纬上前鞠躬道:“陶仙人,久仰大名,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陶仙人手捋须髯,道:“把贵公子的情况,说于我听。”

姜岩纬当即将其子的情况一一道出,还写出生辰八字。

陶仙人面沉如水,不住地摇头叹息,最后道:“令公子八字相冲,生辰犯煞,情况极为罕见,我也没把握破解,姜老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转身就走。

姜岩纬哪肯让他走,急忙上前拉住,一番苦苦哀求。

他姜家只此一个独苗,无论如何也请陶仙人多多帮忙。

秦书铭和邱财神对视一眼,以他二人得眼界,都看得出这位陶仙人使用的是典型的惊门手段。

江湖上,与外八门对应的是内八门。

惊门被称为内八门之首,看相、算命、测字、走阴、星象,等等,都属于此门中人。

惊门人自称拜二祖四师。

二祖是推演先天八卦的伏羲氏和后天八卦的周文王,四师分别是:诸葛孔明,袁天罡,李淳风和刘伯温。

当然,以上所谓种种,无非是借先贤之名,为自己增加神秘色彩。

玄而又玄,才能令傻狍子信服,只要傻狍子信服了,那你的名和利就都有了。

说到底,离不开一个“骗”字。

陶仙人见面就说姜家公子没得救,其实和他的生辰八字没有关系,早想好的说辞,就是为了“惊吓”姜岩纬。

当然,不能一直惊吓,要在绝望中给人一丝希望,否则把狍子吓得彻底绝望,算命先生怎么捞钱?

秦书铭听父帅讲过,顶尖的惊门中人,都是操纵心理的大师。

接下来,就要看这位陶仙人如何给姜岩纬希望了。

就见,在姜家老爷的苦苦哀求下,陶仙人勉为其难地答应:“可以试一试。”

然后众人来到厅堂前方的院落中,陶仙人一个人走在前面。

时而抬头看房梁,时而低头看地板,时而掐指默算,时而闭目念念有词。

姜岩纬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不敢出声,满脸的虔诚。

“我推演出贵公子的病理,他的生辰八字与二郎神哮天犬相冲,出生当日便冲撞了神犬,我虽然没见过贵公子,但我料定他一定口水不断。”

“正是,正是!”姜岩纬大声道。

“再说你这坐宅子的风水,与灌江口的真君神殿相仿,哮天犬有一缕神明认错了路,留在你的宅子中,偏偏又长久无人供奉,使得神明发威,报应在了贵公子身上。”

“那,那该如何是好?”姜岩纬急得满头汗流。

“你且随我来!”陶仙人头前带路,在宅院里寻觅。

终于走到一棵桃树下面,说:“你这就差人在这里挖一个三尺三寸深的地坑,一看便知。”

姜岩纬立即招来下人挖地。

挖了三尺三寸,竟然出现一堆皑皑白骨。

尽数捡出来才看出,那竟然是狗的骸骨。

在场人都被吓得不轻,谁能料到宅院地下竟有狗的骸骨。

陶仙人道:“由于哮天犬的那一缕神明无人供奉,久而久之变成骸骨,贵公子的病情也是由此产生。”

姜岩纬忙问:“那请陶仙人赐教,我该如何是好?”

第009章 送走真君殿 陶仙人道:“先扎一座真君殿,以桃木枝为梁,以黄纸为砖瓦,宽五尺高三尺,于今夜子时在桃树下焚烧,焚烧时口念三遍‘神犬归位’,哮天犬那一缕神明可随真君殿一并离开,此患可破。”

姜岩纬双手抱拳道:“感谢仙人赐教,我这就叫人准备,仙人请随我入厅堂,我将备重金答谢仙人!”

陶仙人抚了抚宽大的衣袖道:“我乃方外之人,不在乎重金,只为留善缘。你切记,今晚要按照我的吩咐做,心存敬畏,明日初晓我再登门。”

陶仙人离开后,姜岩纬忙碌起来,准备桃木黄纸,扎真君殿。

邱成平上前道:“我这外甥自幼心灵手巧,还曾做过纸活儿,不妨让他留下来搭把手?”

姜岩纬一听大喜:“那再好不过了,瞧我手下这群人笨手笨脚的,我还担心扎得不好,亵渎神明呢!”

邱成平对秦书铭道:“这真君殿关系重大,你一定要多多上心,等姜少爷病情好转,姜老爷一高兴,你的生意也就有指望了。”

姜岩纬一听这话顿时反应过来,拍着秦书铭的肩膀说:“我东街有个闲置的铺子,回头找人拾掇一下就能用!”

一直忙到入夜,真君殿扎好。

姜老爷欲留二人用饭,邱成平婉拒,带着秦书铭便离开姜宅。

途中,邱成平问:“少帅可看得透那陶仙人的所作所为?”

秦书铭道:“我猜桃树下的狗骸骨,是陶仙人提前埋好的,挖土时我观察过土壤和草皮,与周围没有差异,说明狗的骸骨至少两年前就埋下,陶仙人两年之前就盯上姜家,做足功课,怕是不好对付。”

邱财神道:“少帅心眼通透,果然看得明白。惊门讲究的是层层布局,缓缓收网,一旦咬住猎物,不榨光油水是不可能松口的。”

“《英耀篇》有云,天来问追欲追贵,姜家老爷最大的弱点是他儿子,陶仙人只要死死抓住这一点,姜老爷就不可能脱身。看这位陶仙人的种种手段,应该是个文进士。”

秦书铭道:“那你我何时出手?”

邱财神摇摇头说:“贸然出手,非但不能见效,反而可能被陶仙人反咬一口。索性现如今敌明我暗,走一步看一步,看看陶仙人还要玩什么花样。”

次日天不亮。

秦书铭和邱财神早早赶往姜家,声称一来关心姜公子的情况,二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手的,姜岩纬并未存疑,反而大为感激。

在庭院桃树下,能看到烧过真君殿的灰烬,姜岩纬命人围起来,不许外人靠近,只等陶仙人前来指点迷津。

鸡鸣二晓时,陶仙人出现在大门口,身穿灰色长袍,腿上绑带上湿漉漉的,鞋面上也满是泥土。

姜岩纬快步迎上去问:“陶仙人,何故如此模样?”

陶仙人道:“鸡鸣一晓时,我便来到姜宅附近,绕着宅院巡视一圈,想看看哮天犬那一缕神明有没有被送走。”

姜岩纬道:“陶仙人太有心了,那情况如何?”

陶仙人不答话,径直走向桃树,站在灰烬前沉寂片刻,道:“灰烬聚而不散,说明煞气未消,神明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动怒了!”

姜岩纬大惊失色:“怎会如此!”

陶仙人道:“犬神动怒,那一缕神明转为妖气,贵公子的病情不仅未能好转,反而损了姜老爷的阳寿。”

姜岩纬双腿发软。

富贵怕命短,自古皆如此。

姜老爷对自己的阳寿,可比对他儿子的病情更忧心。

陶仙人接着道:“若我所料不错,七日之内,必然出现天狗食月,那时节妖气最凶,姜老爷的性命将如风中残烛,随时熄灭。”

姜岩纬跪在地上大呼:“仙人救我!仙人救我!”

陶仙人问:“前番烧真君殿,没能送走神明,你不怨我?”

姜岩纬忙道:“我怎敢怨仙人,那定然是我心不诚,现如今我命在旦夕,还请仙人救命!”

陶仙人闭目思忖片刻,道:“要破解这妖煞之气,倒也不难,且听我细细道来……”

陶仙人让姜岩纬闭门七日,在姜宅之内圈养二十八头黄牛,黄牛每日的草料需要由姜岩纬亲自操持,在这七日之内,陶仙人会设坛做法,并提前备好桃木弓箭和黄符,等天狗食日出现后,他有办法驱除妖煞。

姜岩纬早被陶仙人唬住,不敢有半点疑虑,一方面吩咐人为陶仙人搭设香台,一方面差人去买黄牛。

香台好搭,黄牛难购。

邱财神上前自荐道:“我五味斋在城郊有牧场,恰好有二十八头黄牛,不妨送给姜老爷。”

姜岩纬感激涕零道:“邱老板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过陶仙人叮嘱过,凡事要诚心诚意,断不可投机取巧,所以这黄牛要按市面的价格算,一分一厘都马虎不得。”

接连七日,姜家宅门紧闭。

一切生意上的往来全部断绝。

这让不少人怨声载道,但姜岩纬满脑子都是活命,哪管其他?

一直守到第七日。

晚上,突然狂风大作,树木枝叶被吹得猎猎作响,空中出现天狗食日的景象。

原本趴在地上倒嚼的二十八头黄牛突然发了疯似的乱跑乱叫,姜老爷被这一幕吓傻了。

忽听到陶仙人大吼一声:“妖孽,哪里逃窜!”

姜岩纬急看过去,发现墙根一道黑影闪过。

陶仙人点燃黄符,拉满桃木弓射了过去,紧跟着听到一声惨烈的狗叫声,然后才安静下来。

那二十八头黄牛,相继倒在地上,全都口吐白沫而亡。

陶仙人迈大步朝墙根追去,不大工夫,手提一张破烂的狗皮回到姜岩纬面前。

陶仙人告诉姜岩纬,妖煞重伤而逃,短时间内不会回姜宅作祟,姜岩纬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陶仙人满眼悲悯地望向那二十八头黄牛,解释说牛眼识妖,承受那妖孽煞气而亡,也就是说,二十八头黄牛是替姜老爷而死,需要厚葬。

陶仙人又说,妖煞重伤逃窜,不会远离,此后每有天狗食日之景象,妖煞都会来姜宅兴风作浪,后患无穷。

姜岩纬刚刚放松的心情,再度紧张起来,忙求问该如何是好。

陶仙人道:“我本欲云游四海,奈何与姜老爷结下善缘,罢了,从今往后,我便留在姜宅。”

姜岩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陶仙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后我姜家定然全心全意供奉仙人!”

天狗食日之时,秦书铭和邱财神并不在姜家宅院内。

根据多日观察,他们料定陶仙人有同伙,便守在姜宅院墙外面,听到一阵狗叫声时,二人循音追过去,看到一个黑衣人趴在狗洞旁边。

狗叫声便是那人学的。

秦书铭和邱财神追上前去,那人掉头就跑,速度奇快无比,而且似乎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很快便没了踪迹。

好在邱财神早安排糖人张在远处接应,在一个狭窄的胡同中,三人将黑衣人堵在中间。

黑衣人拳脚功夫了得,但在糖人张的铜钱镖面前还是不够看的,最终被捆绑结实,带回五味斋审讯。

黑衣人嘴硬,不肯交代,糖人张两巴掌下去,对方嘴角飙血,仍然不肯交代。

邱财神笑眯眯地蹲在那人面前,并点燃一根红蜡烛,手里的夹着一根筷子粗细的铜棒,放在蜡烛上烧。

邱财神笑容可掬地说道:“我是个生意人,做生意时常为伙计藏钱苦恼。后来想了一个好办法,把那些不老实的伙计绑起来,将这根铜棒烧红,塞进伙计的肛门儿里,这样试过几次,伙计们就再也不敢藏私钱了。”

黑衣人浑身打一个激灵:“你不要这样对我,我又不是你伙计!”

邱财神喊道:“买糖人的搭个手,裤子给拔掉,腚沟子撅过来!”

糖人张嘿嘿一声坏笑,扯掉那黑衣人的裤子,还不等糖棒靠近,黑衣人就吓得连喊饶命。

他交代说,他正是陶仙人的同伙,两人分工不同,陶仙人负责给人算命,他负责暗地里装神弄鬼。

按照行话说,他干的活儿叫扎飞。

姜家大院桃树下的狗骸骨,是他三年前埋下去的,那时他们便盯上姜家了。

今天晚上,他为了配合陶仙人作法,先用铁丝拴住院墙旁的树枝,猛摇树枝假装刮风,往黄牛群里扔老鼠,把牛吓的四处乱跑,牛的草料里早被他下了毒药,所以黄牛才会暴毙。

邱财神问他后面的计划是什么。

黑衣人交代说,陶仙人会留在姜家当座上宾,以后自然要钱有钱,吃喝不愁。

秦书铭觉得这里不对劲儿,道:“干你们这行的,不都是捞一笔就溜之大吉吗?怎么会留下来?”

黑衣人说:“以前捞一笔就走,但这次陶仙人说姜家是块肥肉,咬死了可以吃一辈子。干我们这行的,向来四处奔波,都想安稳下来,陶仙人这么说,我便跟他这么做。”

后面又问几个问题,能看得出,黑衣人知道的并不多,充其量就是一个“跑脚的”。

至于陶仙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以及与樱花山庄的关系,恐怕只有陶仙人本人知晓。

将黑衣人捆结实留在屋内,秦书铭三人到一旁商议。

邱财神道:“邱财神抢得先机,后面的事情处理起来比较棘手,最关键的是姜岩纬的态度,我想找个恰当的时机,把黑衣人带到姜岩纬面前,拆穿陶仙人的骗局。”

糖人张道:“这只怕是不妥,姜岩纬已经被陶仙人吓破胆,未必会相信你的话,搞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有个主意。”秦书铭开口,“不如来一招借力打力。”

邱财神和糖人张听过秦书铭的主意,均是拍手叫好。

第010章 狗皮裹仙人 次日大早。

秦书铭和邱财神前往姜宅,看到大门外聚集一群人。

问过才知,这些人与姜家素有生意往来,姜岩纬多日闭门不出,这些人急坏了。

邱财神与姜岩纬关系不寻常,由管家带进门,见面后邱财神大吃一惊。

才几日不见,姜岩纬身体消瘦,脸色蜡黄,颧骨突出,整个人像被扒了一层皮似的。

姜岩纬有气无力地说:“前段时间我每日吃素,亲力亲为地照顾黄牛,故而消瘦一些,但这无妨,有命在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邱财神问:“门外那些做生意的老板,你一概不见吗?”

姜岩纬道:“暂时没有心思。邱老板,不知今日登门有何贵干,如若没有要紧的事,我要回去抄《南华经》,陶仙人吩咐我每日抄经三遍。”

邱财神道:“我和侄子前来,特意给姜老爷送一件要紧的物件儿。侄子,还不快把那物件交给姜老爷!”

秦书铭小心翼翼地从袖子口袋中取出一个长条状的枣木方盒,上面用红绳系着。

打开方盒,是一把锈迹斑斑的紫铜器件。

“姜老爷,不瞒您说,我年幼时与贵公子的病情一模一样,父母带我求遍名医都无法治愈。”

“五岁时在村口遇到一位云游的老道士,他说我犯了煞,见我可怜,便将这柄三尖两刃刀送给我,他说这是二郎真君的法器,最能克制天犬煞。”

“说来灵验,自从我随身携带这把法器,病情便好转了。”

姜岩纬捧着木盒,双手开始颤抖:“竟有此事!那贤侄将此法器带来,意欲何为?”

秦书铭道:“送给姜老爷。”

姜岩纬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嘴里连说“这如何是好”,双手却紧紧抱住木盒,生怕飞了似的。

秦书铭道:“我的病已经痊愈,这法器留在我身上无用,姜老爷又是家叔的老友,便送给你也无不可。”

若往常,凭生意人的精明,姜岩纬定能发现此中蹊跷。

不过连日来姜岩纬早被陶仙人摆弄得精疲力竭,早已丧失生意人的精明。

现如今,他抱着方盒子,就如同抱住救命稻草一样。

“贤侄如此慷慨,我感激不尽!但这么贵重的物件,我绝不敢白拿!贤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是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既然姜老爷这么说,那我恭敬不如从命。我一直想干一番事业,不如姜老爷把手里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意,交给我做?”

“瞧我这脑子,我记起来了,贤侄想经营粮店?”

“粮店固然好,但我更希望姜老爷能把漕运码头交给我做,我这人喜欢结交江湖上的朋友,喜欢码头上的热闹劲儿。”秦书铭道。

“这个好办,这个好办,不过……”

姜岩纬突然拧着眉头道:“这件事答应你之前,我要先请示陶仙人的意思。二位且随我来,一起去见陶仙人。”

姜岩纬头前带路,往里屋走去,秦书铭和邱财神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来到里间屋,姜岩纬敲门后等了半晌,陶仙人才开门出来,穿着白色中衣,脚拖云鞋,看样子刚睡醒不久。

几日不见,姜老爷瘦了一圈,这位陶仙人却养的富态许多。

“何事?”

“陶仙人,是这样……”

姜岩纬说出邱财神叔侄二人的来意,陶仙人勃然怒道:“天犬煞岂是普通人能懂的?姜老爷,你这样随便相信外人,当心害死你自己!”

邱财神道:“陶仙人,我这侄子当年也犯天犬煞,且被那位云游道长给治好了,说明那位道长的法力不俗!”

“反观姜公子,多日以来仍然没有痊愈迹象,由此看陶仙人的法力未见的高过那位云游道长!”

陶仙人怒斥道:“云游道长身在何处?为何不拉他来我面前对质?你说他治好天犬煞,在我看来都是骗人的鬼话!”

邱财神道:“是不是骗人的鬼话,陶仙人心里有数。说起来前日天狗食日,我在姜宅墙外遇到一人,那人似乎与陶仙人认识,若陶仙人想对质,我把那人带来与你对质?”

陶仙人微变,沉默片刻对姜岩纬道:“姜老爷,劳您回避片刻,我有话单独与他们讲。”

姜岩纬神情慌张,急忙退下。

陶仙人脸色一沉。

“你们是何人?”

“西北玄天一枝花,花兰葛荣是一家。”

“看来也是吃张口饭的,既然是同道中人,就该懂江湖规矩,各吃各的饭,各走各的路,为何要给我捣乱?”

“姜家肉肥,你一个人吃不下。”

“吃不吃得下,那是我自己的事,不劳别人担心!”

“据我所知你们这行有规矩,一哥要狠刀,二哥要抛刀,三枣要跳蚤,现如今你骗局败露,不该抛吗?”

这段是江湖话。

“一哥”指死心塌地的傻狍子,“狠刀”指狠宰;

“二哥”指将信将疑的狍子,“抛刀”指放弃行骗;

“三枣”指被拆穿,“跳蚤”也叫跳场,就是赶紧跑路的意思。

陶仙人冷笑起来:“姜家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凭什么抛刀?”

秦书铭道:“你不肯抛刀,是因为樱花山庄?”

乍听此话,陶仙人目光猛然一收。

秦书铭接着说:“樱花山庄派你来姜家做局,目的是控制姜家漕运,然后将整条运河贯通起来,来实现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猜的没错吧?如果你做局失败,樱花山庄会要了你的命,所以你冒着被拆穿的风险,也不肯放手,对否?”

陶仙人目光闪烁不定:“你们是龙牙卫!不对,龙牙卫那群蠢货,没这个眼界,你究竟是哪条道上的人?”

邱财神听得恼火,骂道:“老子就是龙牙卫,邱财神的名号你没听过?”

陶仙人轻蔑一笑:“听过,听道上人说你当年经营粮店,结果赔得连底裤都不剩?就这也好意思自封财神?”

邱财神恼羞成怒,上前搂住陶仙人的脖子。

别看陶仙人平时慢吞吞的,躲闪的速度快得惊人,避开邱财神,扬手就是一把石灰。

好在邱财神和秦书铭早就提防他的阴招,用袖子挡住眼口。

陶仙人借此机会,推开窗户要往外逃,却被邱财神死死拉住脚腕,无奈之下袖子一扬,扑啦啦一只灰色鸽子从他袖底飞出。

邱财神暗叫一声不好,伸手去捉鸽子,却被陶仙人狠狠一脚踹在胸口上。

好在秦书铭打出一枚钢针,刺入陶仙人的后脊,后者如一摊烂泥似的倒在地上。

“不妙不妙,鸽子飞走了,大事不妙!”邱财神扒在窗口,早没了鸽子的踪影,只剩下望洋兴叹。

“那是樱花山庄的信鸽?”秦书铭问。

邱财神正欲解释,门外传来声音。

“陶仙人,邱老板,里面发生了什么?”姜岩纬听到动静,早等着急了。

“蒋老板少安毋躁,切不可进来!”邱财神喊了一句,猛给秦书铭使眼神儿。

二人此行之前,便料到可能与陶仙人发生冲突,早有准备。

秦书铭从衣服下掏出一张狗皮,邱财神除去陶仙人的衣物,两人合力将狗皮套在陶仙人身上。

狗皮太小,塞不进去,便将陶仙人的手臂和腿骨悉数折断。

邱财神的手中多出针线,以无比迅捷的手法将狗皮缝合,从外表看天衣无缝。

秦书铭听糖人张提过,邱财神以前也是扎飞高手,所以当初才能轻松识破那黑衣人的手段。

一切妥当,秦书铭方才开门。

姜岩纬进屋后发现,不见了陶仙人,地上却多出一条狗,不由地惊恐失措。

“姜老爷不必慌张,这条恶犬便是贵公子犯的天犬煞。”

“它怎么会在这里?”

“方才陶仙人与我们谈论这妖孽,不料它突然出现,好在我侄子手里的三尖两刃刀专克这妖孽,现如今,它已经死掉。”

姜岩纬面色稍缓,问:“那为何不见了陶仙人?”

邱财神眼眶发红,道:“陶仙人与那妖孽斗法,可惜最终被妖孽吃掉!你看那里,妖孽吃掉陶仙人后,将他衣服吐出。如果没有陶仙人,我和我侄子也会丧命!我恳请厚葬陶仙人的衣服,以后逢年过节祭奠他的衣冠冢。”

姜岩纬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为了避免姜岩纬生疑,衙门里的人出面带走那条狗的“尸体”,辗转一圈后又将“尸体”交给龙牙卫。

本想从陶仙人口中获取更多的信息,结果对方咬断舌头堵住气管,死了。

“情况不妙!陶仙人放走一只信鸽,怀安城不会太平,老张你腿脚快,赶紧向上求援!”邱财神对糖人张说道。

糖人张不敢有半点耽搁,立即启程。

邱财神又对秦书铭道:“少帅,局势的严重性无法估量,我建议你暂避风头,这几天不要来五味斋,也不要露面。”

秦书铭道:“我和糖人张都不在,你一个人怎么顶?”

邱财神笑道:“你太瞧不起我邱财神了,我是龙牙卫内四大司马之一,就算樱花山庄杀过来,一时半会也奈我不得。反倒是你,一定不能暴露。”

秦书铭怒道:“你太瞧不起我秦书铭了!樱花山庄与我有血海深仇,我怎能回避?”

邱财神道:“龙牙卫与樱花山庄之争,不仅是江湖门派之争,更是一盘关乎江山社稷的大棋,龙牙卫缺少你这样的帅才,所以你一定要顾全大局。”

第011章 取名摇光 秦书铭没有因为邱财神的劝说改变想法。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他只想战,不想避!

况且,现在是接手姜家漕运码头的最佳时机,耽搁不得。

若被樱花山庄抢了先机,就会前功尽弃。

邱财神能从秦书铭身上感受到浓浓战意,恍然意识到,这或许便是他不入龙牙卫的原因。

只不过,过刚易折,这样的性格能适应这个江湖吗?

邱财神将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叫到近前,吩咐他随秦书铭一同前往漕运码头。

这男子叫梁人举,深眼窝厚嘴唇,面相看似忠厚老实,其实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五味斋掌柜的日常事务,都是由梁人举管理的。

码头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素来帮派林立。

梁人举人情练达,办事老练,能帮秦书铭拿主意。

次日一早,秦书铭和梁人举随姜岩纬一同前往码头。

运河开凿于燕赤国建国第二年,历经十余载,贯通帝都和南郡富庶地区。

每日河上千帆穿梭,号子声不断,源源不断将物资运往皇城。

运河名叫摇光,取北斗七星的尾星之名。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与秦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秦书铭听父帅讲过,当年运河建成之际,纹帝龙心甚悦,张贴皇榜于帝都,招募天下能人异士为运河取名,以保佑燕赤国的国运昌盛,得中者赏白银千两。

那时节,秦帅初入江湖,雄姿英发,遇到这种送到眼前的银子,怎能不露一手?

于是秦帅揭皇榜,入宫门,上殿面圣。

那时节,秦帅一袭白色长袍,羽扇纶巾,年纪虽然不大,但仙气十足。

纵然金銮殿上,直面龙威,也丝毫不逊色。

秦帅自称是天玑道人的关门弟子,原本随师父云游海外,偶然间夜观天象,发现北斗七星的尾星忽明忽暗,乃是不祥之兆,故而前来面圣。

纹帝原本心情大好,忽听到“不祥之兆”时,顿时勃然大怒,命侍卫将秦帅压入天牢。

秦帅就是秦帅,面对雷霆之怒,依然神情淡然,在那金銮殿上大笑起来。

纹帝见他如此,不由得心生疑窦,问他缘何大笑。

秦帅道:“自古文死谏,武死战,我纵然一介布衣,也虽死无怨,只是可惜燕赤国根基动摇,社稷将倾,宫阙万千都化作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纹帝已然是怒气滔天!

江山坐得好好的,你一介草民却说社稷将倾,这不是找死吗?

秦帅当然不是找死,玩的是心理战。

江湖秘籍《英耀篇》中说“急打慢千”,乃是做局者的基本要领,意思是说要瞅准时机,直击攻击傻狍子的要害,傻狍子情绪有了波动,你才有机会慢慢引他入局。

秦帅这一手的高明之处在于,所面对的不是一般傻狍子,而是当朝国君,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万劫不复。

不过秦帅何许人?初出茅庐便敢于在刀尖上跳舞,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

纹帝问他,所谓的不祥之兆,到底是何意思。

秦帅答:“观北斗七星,摇光暗淡,天璇却明亮异常,此天璇星代表皇子,说明将有一名皇子降临,而且此皇子福泽齐天,所以才导致七星失衡。”

纹帝转怒为喜。

因为恰在一日之前,后宫传来消息称,一宠妃身怀有孕,此消息外人断然无从知晓,却被秦帅道出,皇帝不由得感到惊奇。

加之,又听说此皇子“福泽齐天”,纹帝心里偷着乐呢。

《英耀篇》提到“打隆并施”,意思是说既要打击狍子,又要奉承狍子,二者交替使用,令狍子在绝望和希望中间往返。

等狍子懵了,也就到你宰他的时候了。

秦书铭听父帅讲到这里时,问他是怎么知道有妃子怀孕的。

秦帅说他并不知道,这里讲究的是随机应变,如果没有妃子怀孕,他可以称根据天璇星的方位判断,半月之内必有妃子怀孕。

其实都是骗人的。

这半个月是留给自己的回旋余地。

皇宫内院并不是一个完全与外界隔绝的地方,外八门之中有太多能人高手可以出入,强行让一个妃子怀孕,其实并不难。

当然,这种怀孕,就和皇帝本人没啥关系了。

在取得纹帝信任后,秦帅建议将运河命名为摇光,称这样既不会损伤未来皇子的福泽,又能补齐七星之平衡,使江山稳固社稷根深。

后面这些漂亮话,直把纹帝说得心花怒放。

可见一旦入局,别管山野樵夫还是皇权国戚,都会变成傻狍子。

秦帅由此一战成名,在江湖之内名声鹊起,得了雪花银千两。

只不过,随后那千两雪花银却不翼而飞。

秦帅这样聪明绝顶的江湖人竟然被别人狠宰一刀。

每次提起这段经历,秦帅都笑吟吟道:不亏。

秦书铭知道,父帅确实不亏。

因为父帅失去的是身外之物,得到的却是心头之人,那批银两几经辗转成了慕容家千金的嫁妆,那则是另外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暂时按下不表。

秦书铭站在码头上,目睹运河之上千帆穿梭,百舸争流。

船员呼喊声,船舷破水声,桅杆起落声……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

却都随着涛涛流水,消逝在远天。

秦书铭想起数年前,一家四口人泛舟运河之上,煮酒烹茶,赏月观花,令两个小家伙最兴奋的,当数听父帅讲江湖中的人和事。

那些精彩绝伦的故事,听得兄妹俩如醉如痴。

秦书歌吵着说,不要在运河上玩,要去湖上玩,她想见江湖人,逗得全家人大笑。

姜岩纬将两名穿着汗衫的男子带到面前,称二人是码头的坝头,漕运大小事务都可与他们商议。

两名坝头都很客气,称秦书铭为东家。

姜岩纬交代完毕,便自行离开,秦书铭则要求两名坝头各自把码头的情况介绍一遍。

梁人举急忙将秦书铭拉到一旁说:“码头的事情,不要在这里谈,可以今晚设宴款待两位坝头,席间再谈,更为妥当。”

秦书铭道:“我是东家,他们是伙计,东家要问伙计问题,还要请客吃饭,这是什么道理?”

梁人举道:“码头不同于其他地方,这里帮派丛立,那两位坝头手底下各有二三十人,他们不点头,没人会干活。”

“他们不干活,你这个当东家的还怎么赚钱?说句直白的,在码头这种地方赚钱,你得先学会巴结坝头。”

秦书铭笑了:“东家当得这么窝囊?”

梁人举道:“不然姜岩纬会痛快地把码头转给你?”

秦书铭没再多说,回到两名坝头面前,连续问了他们许多问题,太阳越来越高,天气越来越热,两名坝头被晒得皮肤冒油,但秦书铭依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梁人举急得直摇头,心说这年轻人太莽撞。

果然,两名坝头火了。

新任东家似乎不懂行情,他们决定教东家做人。

一声号子响起,两名坝头带着四十多名工人集体撂挑子。

梁人举急得满头大汗,见说不通秦书铭,只得跑去找邱财神。

码头到五味斋一个来回,仅用一炷香的时间。

当邱财神和梁人举急匆匆抵达码头,却看到码头已经复工。

工人们各自忙活,码头恢复运转,两名坝头站在秦书铭面前,满脸尽是惶恐之色。

后来秦书铭解释,扭转局势,他只用了两个手段。

其一,宣布只要立即复工,工钱翻三倍;

其二,两名坝头如果不服管教,那就从工人中提拔新人。

来码头出苦力的都是穷苦人家的汉子,无论品性如何,都是来赚钱的,听到秦书铭的话,所有人眼睛都亮了。

不过那两名坝头尚有威望在,他们不表态,工人们终是踌躇不前。

秦书铭告诉他们,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你们不干,那他立即去外面喊人。三倍的工钱,不愁没人。

工人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太清楚了,只要东家去外面喊一嗓子,他们的饭碗就砸了。

两名坝头拦在秦书铭面前,似乎准备说些什么,不过秦书铭不理会,扬手啪的一声。

一枚钢针,正扎在两人脚尖前方的木板上。

看到这一手绝技,众人皆骇然。

秦书铭朗声道:“我是生意人,目的是求财,但如果有不开眼地挡我财路,那我只能用钢针开路。一条人命多少钱?二十两够不够,鄙人不才,几百两银子还是有的!”

这番话讲得,突出一个狠字。

两个坝头懵了,那群工人更懵。

这位年轻的东家,又有钱又狠,工人们再不敢磨蹭,纷纷回到工作岗位。

只剩下两名坝头依然站在烈日下。

邱财神和梁人举听完秦书铭的讲述,均是啧啧称奇。

尤其邱财神,原以为秦书铭过刚易折,没料到如此有手段。

“有件事,需要你帮忙。”秦书铭看着邱财神道。

“讲。”

“借我二百两银子。”

“这么多!”邱财神一惊。

“这很多吗?放心,我是借,以后还你。”

“为何借这么多银子?”

“有了银子,我可以将码头牢牢攥在手里。”

第012章 码头上火光冲天,段老板宴请财神 邱财神吩咐梁人举,回五味斋凑银子。

如果不够,便去票号里拆兑。

秦书铭暗自感慨,五味斋那么大的产业,竟然连二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可见其经营状况之惨淡。

这也侧面反映出整个龙牙卫糟糕的财政状况。

赚钱很难吗?

在秦书铭看来,五味斋或者运河码头这种产业若是放在他手里,闭着眼睛都能赚到盆满钵满。

只能说,龙牙卫真的不擅长赚钱。

也说明在燕赤国这个大环境下,经商之道处于萌芽状态。

上一世秦书铭白手起家,在商海里摸爬滚打,纵横捭阖,最终赚得百亿资产,以他的阅历来这个世界,只能说是彻头彻尾地降维打击。

三人聊一阵,那两名坝头一直站在烈日下,梁人举暗中提醒秦书铭,最好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关系闹僵,以后必然滋生麻烦。

秦书铭却没有采纳梁人举的意见,这种事情秦书铭有自己的处理方式,依旧对两名坝头置若罔闻。

终于,其中一个皮肤偏黑的坝头忍不住了,来到秦书铭面前放了一番狠话,然后悻悻离开。

另外一名坝头是个光头,秦书铭看他一眼道:“你怎么不走?”

光头道:“我以前进过大牢,有前科,除了码头找不到别的营生。”

秦书铭问:“什么原因进的大牢?”

光头道:“以前在茶商的马队里干活,那茶商是个混蛋吝啬鬼,天不亮就让马队出发,天黑了又不给饱饭吃,最可恨的是克扣工钱!”

“我一怒之下冲进他家后院,开了他刚娶过门的小妾的苞,又把他宝贝儿子的脸给抽肿,后来被官差捉进大牢。”

秦书铭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光头神情一阵黯淡,道:“只有一个瞎老娘,原本不是瞎子,我进大牢那些年她天天哭,把眼睛哭瞎的。”

“我姥娘六十二了,俗话说六十不看年,七十不看月,依我姥娘的身体,没几年能活了,我这个当儿子的再不孝顺,也该给老娘准备一套像样的寿衣吧!”

“所以我要留下了,我必须赚钱。”

秦书铭道:“从今往后你继续做坝头,那四十多个人全交给你管,管不好,我会让你滚蛋,管得好,我能让你拿到过去十倍的工钱,懂?”

光头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猛点头,嗓子哽咽说不出话来。

秦书铭挥挥手:“去干活吧!”

……

经过一天的劳作,工人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离开。

好喝的找个地方喝两口,有兴致的再去窑子里寻点快活,明天继续卖苦力,日复一日,生活就是这样。

这时,坝头通知所有人到甲板上集合排队。

工人们不知要干什么,队伍排得歪歪斜斜,所有人都伸长脖子,想看看有啥事。

就见坝头扛着一个白色的棉布袋子,走向秦书铭所在的位置。

那沉甸甸的棉布袋子压得坝头气喘吁吁,脚步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秦书铭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桌案,坝头解开布袋,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案子上。

哗啦一声!

工人们眼睛睁得滴溜圆。

那竟然是满满一袋子铜板,堆得像小山一样。

“东家发工钱咯,排好队,往前走!”

“每人三个铜板,不要着急,人人有份!”

排在队伍头一个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接到三个铜板后,跪在秦书铭面前砰砰磕头。

秦书铭道:“三倍工钱,这是我答应过你们的。”

那汉子有着腼腆地说:“东家的话,我们向来只敢信一半的,没想到您真给三倍工钱,我给您磕头,您太有良心了!”

秦书铭道:“你错了,我没有良心!”

汉子一愣:“啊?”

秦书铭一笑道:“良心没有,钱才有用!三倍工资我承诺过,就一定会照办,只要你们死心塌地跟着我干,别说三倍工钱,五倍十倍也不在话下!”

秦书铭目光扫过所有人,继续说。

“坝头跟我讲,你们中有一大半还打光棍儿,身为东家,这话我都替你们脸红,三十多岁了还娶不上媳妇,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好好干吧,我这里钱多的是!我这人,你们处时间长了就知道,从来不让自家兄弟吃亏的!”

听到这一番话,工人们心里热乎乎的。

把苦力当兄弟,这样的东家他们头一次遇到。

发完钱,最后剩下坝头。

秦书铭问:“你觉得这群人,活干得怎么样?”

坝头有些嬉皮笑脸地说:“还成吧,要不然您也不会真发他们三倍工钱!”

秦书铭板起脸道:“有多少人在磨洋工?有多少人滥竽充数?有多少人只喊号子不出力?你这个当坝头的要是连这些都没数,那就趁早滚蛋!”

坝头意识到东家不是开玩笑,吓得不敢说话了。

秦书铭道:“从明天开始,你要加严管理,磨洋工的,滥竽充数的,不出力的,最多告诫一次,不听话的直接撵走!听明白没有?”

坝头猛点头。

感觉这位东家好像突然之间变了个人似的。

秦书铭指着船港里停靠的船只,道:“今天卸了十六艘的货,明天给你定的目标是二十艘,等再过几天,我要求每天到港的货船,必须当日卸完。”

坝头额头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磕磕巴巴道:“东家,每天到港的货船得有几十艘!”

秦书铭道:“你是想说,你不能胜任?”

与秦书铭的目光对视,坝头猛打一个寒颤。

他从未见过那么锐利的眼神。

“不不不,东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能胜任,我一定能胜任!”

秦书铭抓起一大把铜板,看也不看一眼,塞给坝头。

这一举动又把对方吓得一跳,手足无措。

秦书铭道:“我给你的,你只管接着。你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尽快让我看到你的能力。”

坝头将铜板揣进裤子口袋,满心的惴惴不安。

这个路数的东家,他头一次遇到。

坝头正要离开,秦书铭又道:“等一等,还有个事。”

“东家讲。”

“这几天晚上,你亲自带几个弟兄巡逻,防止有人捣乱。”

“东家担心何老三?我知道何老三住处,要不要我直接带着弟兄们去堵他家门,免得他来码头捣乱!”

何老三是那个离开的坝头,离开前对秦书铭放了一番狠话。

“不,就让他来码头捣乱,而且动静越大越好。”秦书铭道。

“为啥嘞?”坝头发现总是跟不上东家的思路。

“这事儿你听我安排……”秦书铭细细交代一番,坝头仍然没搞懂,不过知道该怎么做了。

晚上。

白日里热闹的码头变得静悄悄。

月黑风高,三个人影出现在昏暗的角落。

他们弓着身子,手里提火油,悄悄靠近货船。

货船上的船员早已熟睡,完全没意识到危险靠近。

火油在船板上蔓延,三人打火引子,引燃火油,火光映红三人阴恻恻的脸庞。

突然间,锣声震天!

光头坝头率领十多名年轻力壮的汉子冲过来,一部分人抓人,一部分人救火,喧闹声中船员们惊醒,一个个提着裤子往外跑。

很快,放火的贼人被抓住,火也被扑灭,怒气冲冲的船员们冲到三个贼人面前,却发现三个贼人早被揍得面目全非,奄奄一息。

“多谢坝头,救命之恩!”船员们纷纷道谢。

“不用谢我,是东家吩咐我们来巡逻的!”坝头道。

次日早晨,秦书铭来到码头,一群人迎面走来。

正是昨晚死里逃生的船员们,为首一人身穿缎面对襟衫,是这艘船的船老板,名叫段金山。

昨晚之事,段金山至今想来仍觉后怕,如若船被点燃,船毁人亡,他这个当船老板的,也就没活路了。

故而,今日专程起大早来道谢。

“不必言谢,段老板的船停在我的码头,那我就有责任确保货船周全。段老板大早上的赶过来,大可不必,说起这事,我仍有自责呢!”

“你自责什么?”

“我若早些组织巡逻队,使贼人没机会靠近船只,昨晚之事根本不会发生。段老板,为了表达歉意,昨晚船上的全部损失,都由我来赔付!”

秦书铭这番话说得十分真诚。

段金山听得激动,握住秦书铭双手道:“我走南闯北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样的生意人!赔付的话休要再提,我虚长你几岁,如果你看得起我,便与我兄弟相称,可否?”

“老哥,那我高攀你了!”

“老弟,啥也不说,五味斋我请客,咱们好好吃一顿!”

“好的老哥!”

“走,老弟!”

看着称兄道弟的两个人离开,坝头挠了挠自己的光头,隐隐明白了为什么东家吩咐他,一定要等火烧起来再露面。

到了五味斋包厢,段金山点满一桌子酒席。

席间推杯换盏,嘴里滔滔不绝,一口一个老弟叫着,不知道的,准以为这两位是亲哥俩。

“老弟,请你吃饭,除了觉得你我兄弟有缘之外,其实还有一件要紧事!”段金山带着六七分的醉意说道。

“请讲。”秦书铭道。

“我准备将我的船队,从两艘增加至六艘,今后到了怀安城码头,得仰仗老弟你多多照顾呢!”段金山道。

“两艘变六艘,段老哥这么大手笔,做的什么生意?”秦书铭问。

“做……”段金山上半身突然猛晃了一下,扶住藤椅才没有摔倒。

“老弟见笑,我的酒量越发不如从前喽!”段金山摇头说道。

秦书铭眉头一紧,他发现段金山眉头发暗,嘴角泛白,似乎并非醉酒导致。

不过还没开口,就听段金山接着说:“老弟问我做什么生意,不瞒你说,其实我还没想好做什么生意。”

“没想好做什么生意,就增加到六艘船?”

“是不是觉得我鲁莽?”段金山笑了起来,压低嗓音,略带神秘地说道,“我有五路财神保佑,做什么都赚钱!”

“看来段兄平日里没少拜财神。”

“不不,老弟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岂止是拜神,我与财神一起吃过饭,他们真会保佑我!”

第013章 力保少帅拿下怀安城 “你与财神一起吃过饭?”秦书铭一怔。

“没错,五路财神爷与我同桌而坐,吃的是长寿面,我依稀记得赵公明的胃口最大,北路财神喜欢拌大蒜吃,这些我都看得真真切切的!”段金山道。

“段兄不是开玩笑吧?”秦书铭道。

“我怎敢亵渎神灵!实话对你讲,我家中有高人……”

听完段金山的话,秦书铭才明白。

原来段金山的夫人有一个小妹,名叫杜小月,是一位道姑,道号芳如法师,自称有“通神”之力。

段夫人去世后,段金山悲伤过度,生意一度消沉,芳如法师便设坛做法,将五路财神悉数请下凡间,与段金山同桌吃面。

那一日,神坛就设立在段府门外,引来无数行人观看。

神坛三尺三寸高,四角站立持幡道童,桌上摆放有香炉、蜡台、黄表和猪头羊头。

桌旁设有五把椅子,椅子前方的牌位上分别写着:中路财神赵公明,东路财神萧升,西路财神漕宝,南路财神陈九公,北路财神姚少司。

道袍云鞋的芳如法师高声吟道:“谨请天灵地灵,五方财神来降临。东方请来东方降,南方请来南方降,西方请来西方降,北方请来北方降,中央请来镇五方。”

“人以气,神为灵,五方财神助吾兴,吾助神灵万古天!”

吟唱声落,就见神坛中央冒出团团白雾,雾气昭昭中,五路财神降临,各自坐在椅子上。

段金山没有座椅,立于桌旁,看到近在咫尺的财神爷们,浑身激动得抖如筛糠。

芳如法师大喊一声:“上面!”

就见一排小道童手里端着大碗面,鱼贯上台。

五路神仙接过面碗开吃。

周围人看到此一幕,无不惊骇,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有的低声祷告,有的掩面哭泣。

不消片刻,白雾再次泛起,五路财神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看桌上的面碗,早已空空如也。

说来应验,自从段金山与五路财神“同桌吃面”后,段金山的生意节节攀升,很快便成为行业龙头。

而借此,芳如法师的名号也被传开,无数的达官贵人、商贾大绅都想请芳如法师施法,请五路财神下凡吃面。

为了博得一次与财神爷同桌吃面的机会,甚至有富商捐了上千两的香火钱。

“秦老弟,若论起关系来,芳如法师是我姨妹,他日有机会,我把你引荐给法师。”段金山道。

“多谢段兄抬爱。”秦书铭心中觉得此事疑点甚多。

按照外八门的划分,这位芳如法师多半出自“麻”门,惯用手段是扮演成和尚道士、隐士高人,做一些装神弄鬼的大局,专骗达官贵人或者商贾大绅。

能做出请神降临的大局,说明芳如法师已经达到探花之才。

内、外八门之内,等级森严,有诗曰:

秀才进士满街跑,一朝得道变翰林;

翰林双手接玉露,一叶障目是探花;

探花不见神仙面,榜眼把酒笑开颜;

敬问上仙何许人,上仙自称文昌公。

八门中的江湖人,按照能力分为:举人、秀才、进士、翰林、探花、榜眼和大学士。

其中举人、秀才和进士,多指那些名气不大,走江湖,靠吃“流水席”为生的江湖人,他们不擅长做大局,但走街串巷,做一些小局,也不会挨饿,故而有“秀才进士满街跑”一说。

“一朝得道变翰林”,若秀才进士之才,被大的门派收纳,有了师承,名气大增,则成为翰林之才。

后面一句“翰林双手接玉露”,是说翰林之才往往有能力搞到一些神水仙丹妙药之类的宝贝,这些宝贝一半来自于江湖世家或者大门派的秘方,对外宣称说是从某某神仙那里求来的。

“一叶障目是探花”,是说探花之才有能力窥视“仙人”,将“仙人”的某些举动传达给凡人,成为福祉和启示,比如北郡地区盛行的“鬼撞身”,布局者自称与神鬼擦肩而过,编造一些神神叨叨的信息去蒙骗傻狍子,便归于此类。

当年秦帅在金銮殿上给运河取名字,自称观望北斗七星得到启示,其实也归于探花之举。

初出茅庐,便达到探花之才,足见秦帅.asxs.之高。

探花之才只能窥视,无法将神仙请下凡间,故而有“探花不见神仙面”一说。

后面一句“榜眼把酒笑开颜”,意思是说,榜眼之才的能力要比探花强上一大截,可以直接将神仙请下凡间,同桌对饮,把酒言欢。

这类请神下凡的局,难度极高,背后需要有一个庞大的帮派去支撑,各种道具,各种秘法,各种人员……这一切都要配合得当,稍有不慎就会穿帮,故而如果不是遇到肥狍子,很少设这类局。

按照段金山所描述,芳如法师乃是榜眼之才,但似乎芳如法师并没有把段金山当做“肥狍子”来宰,难道只因为芳如法师是段金山的姨妹?

这其中,只怕是另有蹊跷,甚至不排除樱花山庄的关系。

最后一句“敬问上仙何许人,上仙自称文昌公”,则说的是大学士之才。

前面讲的探花和榜眼,能做到“窥仙”和“请仙”,而大学士之才自己便是神仙。

汉末时期的戏耍曹操的左慈,被称为北极仙翁的葛玄,以及诸葛孔明之女的诸葛果,都是历史上有名的大学士之才,他们开宗立派,信徒无数,名声显赫。

大学士之才,你说他们有真才实学也好,说他们是手段最高超的骗子头子也罢,总之,达到这个水平的人物已经超脱世俗意义上的是非观,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无法分辨。

秦书铭对芳如法师的猜想,不便对段金山讲,两人又聊些其他,饭局方才结束。

段金山离开后,秦书铭被梁人举拉到五味斋顶层阁楼。

糖人张已经返回,邱财神也在,两个人面色十分沉重。

“情况很糟糕,比预想的还要糟糕!”糖人张道。

原来,糖人张连日奔波,通过龙牙卫的情报网络,把怀安城的情况上报给帝都总坛。

总坛对此高度重视,火速命人将掌握的情报与秦书铭的分析予以印证,并立即监视樱花山庄的最新动态。

结果,令总坛震惊。

信息显示,秦书铭的分析完全正确。

樱花山庄的目的,正是控制摇光运河的漕运!

如今,整条运河的码头九成以上已经落入樱花山庄手中,怀安城码头成为最后的焦点。

如果怀安城码头失守,那摇光运河将彻底沦为敌人手中砝码。

若那样,漕运危矣,燕赤国危矣!

总坛三大司马商议,作出决定:“力保少帅拿下码头!”

秦书铭笑了:“龙牙卫不担心我被樱花山庄加害?”

邱财神脸色微红:“原先,我的确有此担忧,但如今局势万分危急,也只好让少帅冒险。少帅放心,龙牙卫正在调集人手,会最大限度上制衡樱花山庄的力量。”

秦书铭听得出,邱财神的话充满无奈。

论实力,捉襟见肘的龙牙卫不足以抗衡财大气粗的樱花山庄。

但这次为了保住怀安城,龙牙卫不得不与樱花山庄硬刚一波。

胜算几何,无人知晓。

“此外,我得到最新情报,樱花山庄的‘梅花老祖’已经从西桑起身,不日将抵达怀安城。”糖人张道。

梅花老祖的名号,秦书铭听父帅讲过。

是曾经活跃在西桑郡的一位鼎鼎大名的人物,其师从茅山,上拜三清,创办梅花圣教,鼎盛时期在西桑地区的信徒人数过万,一手“梅花算数”出神入化。

燕赤国立国初期,西桑战乱未平,西桑王马博川,就曾经拜梅花老祖为军师,请“不死圣水”,给将士服用。

相传服用圣水后,可以刀枪不入,百战不殆,战场上的士兵英勇异常,屡建战功。

后来纹帝攻破西桑,吊死马博川,派人追查梅花老祖的下落,却再没找到踪迹,之后多年后,龙牙卫才获得情报,梅花老祖已经加入樱花山庄。

“梅花老祖擅长鼓动人心,有翰林之才,他来怀安城的目的必然是码头,少帅,你今后行事万万不可大意!”邱财神道。

秦书铭道:“我认为现在第一要务,不是提防梅花老祖,而是尽快拿下整个码头的掌控权。”

“梅花老祖再难缠,也无非是个骗子,只要自身无破绽,他就算把茅山祖师爷请来,也没辙。”

秦书铭受到后世思维的影响,从心底层面是瞧不上梅花老祖的,他从一个生意人的角度出发,更关注的是务实。

“少帅下一步计划是什么?”邱财神问。

“怀安城码头共有六家,除了我手上的,还有零零散散的五家中小型码头,我计划将那五家也吃下。”秦书铭道。

“这怕是不容易吧?”

“办法我有,但需要龙牙卫帮我一个小忙。”秦书铭道。

“什么忙?”不知为何,再次听秦书铭这么说话,邱财神心头发紧。

“再借我五百两银子。”秦书铭道。

“先前已经借你二百两,绝无可能再借五百两,绝无可能!”邱财神斩钉截铁地说。

“你们也知怀安城码头的重要性,却连五百两银子都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而是账上没钱!”

“你可将此事上报给龙牙卫总坛,看总坛如何决策。”秦书铭道。

“少帅,我怀疑你在趁火打劫。”邱财神面如苦瓜。

第014章 剑拔弩张的码头 五百两银子,难住了邱财神。

一旁糖人张看不下去,道:“我说老邱,银子你给少帅便是,你一个龙牙卫大司马,不要在大是大非面前犯糊涂!”

邱财神瞪眼骂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那可是五百两,你去卖糖人赚五百两?”

糖人张扁了扁嘴,便不再讲话。

秦书铭道:“若银子不够,我可以去票号借钱,只是以我现在的身份,怕是没有票号愿意借我银子,到时候要劳烦邱老板替我担保。”

邱财神抖了抖胡子说:“也只好如此。”

糖人张笑着说:“少帅有所不知,在龙牙卫内部,我们都称邱财神为邱扒皮,这老家伙一钱一厘都要算计,恨不得把每个铜板都穿在肋巴骨上!”

“他能答应给你作保人,实属不易!这五百两银子若赔得血本无归,邱老板恐怕要杀人哟!”

事实上,邱财神很快发现,五百两银子放在秦书铭的手里,不仅没赔,反而有奇效。

怀安城的码头,共有六家,按照货船吞吐能力来分,姜家码头占据半壁江山,其余五家码头瓜分另一半。

这是以前。

自从码头挂上“秦”字号招牌后,这个局面被彻底打破。

秦书铭给坝头的指示是,为了提升装货和卸货的速度,可以不计成本。

在三倍工钱的刺激下,劳工人数迅速增加。

手脚慢的,磨洋工的全被剔除,剩下的全是好手。

这直接导致两个现象的出现。

第一,其他码头有能力的好手,全跑到秦家码头,毕竟,三倍工钱的诱惑力很大。

第二,各类货船宁肯排队,也要进秦家码头,因为秦家码头对外承诺“进港不隔夜”。

对货船来说,排队虽然耗费时间,但一旦进入秦家码头,无论卸货还是上货,那效率都是超级高,次日肯定能发船。

反观那些小码头,工人懒散怠慢,一船货物动辄要卸上两三天,进港容易,离岗却遥遥无期,那种绝望感令商人们深恶痛绝。

以前没得选,现在有了秦家码头,谁还愿意去小码头浪费时间?

秦家码头的招牌,迅速打响。

生意上的火爆,带来的不仅仅是名气,还有实实在在的利润,仅仅半月不到,秦书铭便将前期的二百两银子还给邱财神。

这不免令邱财神感慨,赚钱原来这么容易?

秦书铭说了一个让邱财神听不懂的词语:财富密码。

“掌握了财富密码,你就拿到了宝箱的钥匙,里面的财富予取予求。”

邱财神无法理解这句话。

在江湖人的思想中,财富只掌握在那些商贾大绅和达官贵人手中,只有把他们拉入局中,才能从他们身上刮下油水。

所以江湖门派之间,地盘的概念十分明显,北郡的门派不可以去南郡钓狍子,东海的老海也不可以去西桑布局。

若不顾江湖规矩,四处吃“流水席”,那可是会遭到江湖唾弃的。

在秦家码头一枝独秀后,秦书铭又对码头的管理方式,进行了大刀阔斧的调整。

坝头的数量增至两名,一个管卸货上货,一个负责船只管理。

每名坝头下设二到四名副手,这些副手也是各有分工。

经过连续扩增,普通劳工的总数量达到惊人的四百!

在船运老板和其他码头看来,秦家码头生意红火,他们看不到的是,这一套管理方式带来职能的精细划分,使得效率提高和工作质量的提升。

后世盛行的经管学课程中,有人说看一个老板的管理水平,只看他下面的组织架构即可。

秦书铭的管理水平,经过上一世的摸索和锤炼,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在怀安城码头这种粗犷式经营环境中,轻轻松松吊打同行。

秦家祠堂在大火中烧毁,秦书铭找邱财神帮忙在五味斋附近买下一套新的四合院。

小妹和祥叔一家人都接过来住。

有龙牙卫的暗中保护,安全得以保障,秦书铭没有继续隐姓埋名,所以码头上直接打出“秦”字招牌。

秦书铭将祥叔和石头安排进码头工作。

祥叔管理账目,石头在光头手底下做副坝头。

起初祥叔不敢当此重任,他以前就是个赶大车的,怎么能管账目?

秦书铭说:“怀安城虽大,但祥叔之外,我找不出第二个可信之人,祥叔在我秦家兢兢业业十几年,对我父帅忠心耿耿,更是在危难之际收留我兄妹二人,使我与小妹不至于流落街头,现如今,经营码头是我秦家崛起的关键,祥叔无论如何不要推辞。”

祥叔老泪纵横,发誓说:“承蒙少帅不弃,我一定鞠躬尽瘁!”

祥叔正式接手账目时,秦书铭当着全部坝头和副坝头的面说:“祥叔便是我的亲叔叔,任何人不尊重祥叔,就是不尊重我秦书铭!”

这话的分量,不可谓不重。

他这样说,是为了给祥叔增加威望。

毕竟,账目的管理太重要,秦书铭又不可能把全部精力放在账目上,所以他必须用可信之人管理!

当然,秦书铭也知道祥叔不擅长管理账目,便又额外请了两名有经验的小伙计做助手。

如此一番手段下来,码头的管理变得水泼不进。

秦书铭的威望更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达到高峰,无论码头内外,所有人谈起秦家码头的老板时,都要挑大拇指。

邱财神作为整个过程的旁观者,诧异于秦书铭手段之高明。

原以为这番手段源自秦帅,但想遍了内、外八门的绝学,也对应不上。

邱财神将此事上报给龙牙卫总坛,总坛赞道:“少帅天才,解我燃眉之急。”

龙牙卫与樱花山庄的交锋,怀安城成为焦点,双方剑拔弩张,准备一战定乾坤。

谁都没料到斜刺里杀出来的秦书铭,以雷霆之势将码头控制在手中,这严重影响了天秤的倾斜方向。

给樱花山庄重重一击,同时大幅提升龙牙卫的胜算。

“最新情报显示,梅花老祖进入怀安城后,便失去踪迹,少帅今后行事,一定多加小心。”每次提到梅花老祖,邱财神都忧色重重。

“樱花山庄的爪牙,我早想会一会他了!”秦书铭说道。

正值此时,石头从外面飞奔进来,大呼:“码头出事了!”

秦书铭正要随石头赶过去,邱财神一把拉住他说:“当心敌人趁乱发难,先让梁人举去查明情况。”

当天晚些时候,梁人举急匆匆返回四合院,秦书铭和邱财神带他进屋。

据梁人举描述,码头其他五名老板,因为不满被秦书铭抢走生意,纠集多人堵住秦家码头的入口。

这些人声势浩大,拖家带口,携老带幼,将铺盖卷铺在秦家码头门前,说秦书铭不给他们留活路,他们就堵在那里不走了。

秦书铭道:“如果仅是五家码头老板闹事,不足为患,可知道他们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梁人举道:“暂时看不出来。”

这时传来敲门声,邱财神开门,将糖人张让进来。

糖人张灌下一大口茶水,说道:“据我暗中观察,那闹事人群中,藏有不少练家子。多亏少帅没有现身,否则他们必然发难。”

邱财神眉头紧锁:“敌暗我明,此事应从长计议。”

秦书铭思索一阵,道:“我得露面。”

邱财神惊道:“不可!局势尚不明朗,梅花老祖暗中窥视,你现露面,无异于自投虎口!”

秦书铭道:“码头的生意拖不起,如果不尽快解决闹事者,刚刚建立起来的声誉会毁于一旦!此外,我认为这或许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邱财神不解:“什么机会?”

秦书铭道:“暂时无法解释,我意已决,会马上赶过去!至于我的安全问题,那就有劳龙牙卫诸位了。”

说完,秦书铭便朝外走去。

邱财神脸色难看,糖人张紧随其后笑道:“以往都是邱财神发号施令,现在也落得跑腿卖命,跟我老张一样咯!老梁,你怎么看?”

梁人举道:“我也觉得躲在家里不是办法。”

邱财神骂道:“闭嘴,快跟上!”

抵达码头时,天色渐黑。

入口被堵得水泄不通,地上铺满铺盖卷,闹事者露天躺在那里。

远处能看到商船拥挤在港口中,像一锅粥似的,隐隐传来叫吵声。

“秦老板来了!”有人喊了一嗓子。

人们纷纷起身,五位码头老板为首,将秦书铭围在中央。

两名坝头听到动静,迅速带人冲过来,祥叔和石头也在其中。

“秦老板,你总算露面了,给个说法吧!”

说话的人叫董岳山,是码头老板之一,除了秦书铭的码头,就数董岳山的规模大。

“董老板,还有其他四位老板,我秦家码头生意做得好好的,从未的罪过几位,为何突然到我门口讨说法?”秦书铭问。

“秦老板装糊涂吗?你抢人抢生意,搞得我们没有饭辙,我们不找你讨说法,找谁去?”董岳山道。

“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是生意人,安分守己地做我的生意,别人死活与我何干?”秦书铭冷言道。

这话说完,闹事人群激动起来。

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动手。

秦书铭面无惧色,对两名坝头说:“有人要对你们老板动手,你们无动于衷?”

第015章 秦家小妹的易容术 一听秦书铭的话,两名坝头吼道:“抄家伙!”

其实秦家码头四百多号人呢,这些人个顶个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

这次五家码头的人来闹事,他们意见非常大,干不成活就没有工钱拿,一天算下来,损失不小。

此前秦书铭迟迟不露面,劳工们的空有怨气,不敢声张。

而现如今,见两名坝头带头,他们再不用隐忍,一个个抄家伙冲向闹事者。

邱财神目睹此景,急得额头冒汗,糖人张哈哈大笑:“早该干一场了,人死鸟朝天,最受不了窝囊气!”

邱财神瞪他一眼:“注意周围情况,别让樱花山庄的人钻了空子。”

董岳山和其他四名老板,万万没料到外表文质彬彬的秦书铭,心这么狠辣,一言不合就要干架。

看秦家码头的人,一个个体壮如牛如狼似虎,再看看自己手下这群人,瘦骨嶙峋,像淋了雨的瘟鸡。

董岳山他们心里发虚啊!

若真打起来,他们讨不到便宜。

“等一下。”

就在这时,秦书铭发话。

“秦老板想说什么,请讲!”董岳山急忙接茬,鬓角冒出亮晶晶的汗水,生怕慢半拍便棍棒加身。

“还是那句话,我是个生意人,打打杀杀不是我的本意。生意人的目的是赚银子,我有一个想法,想与五位老板商量。”秦书铭道。

“请讲。”

“五位老板的码头经营不下去,可以转给我,我愿意按照市面价格付银子,决不让五位吃亏。”

“秦老板胃口好大,你想通吃!”

“没错。”秦书铭坦然承认。

董岳山脸色难看至极,虽然码头生意惨淡,但他从未想过脱手。

回身看向其他四名老板,脸色也都好看不到哪去。

此番他们来闹事,本想给秦书铭施压,谁也没料到秦书铭野心如此之大。

“兹事体大,我们暂时无法答应决定,请秦老板容我们回去考虑一下。”

董岳山也知道,这样一来气势上会弱于对方,但没辙,实在没想好该怎么应对。

“当然可以。”

秦书铭笑了一下,又道:“不过,出于对五位老板的利益考虑,我劝你们尽快做决定。拖得越久,你们的码头越不值钱,谁愿意花钱买烂摊子呢?”

董岳山暗暗咬牙,他听得出来,秦书铭这番话是在诛心。

五名老板带人离开,一番吵闹暂时落幕。

新月初升,秦家码头恢复往日的忙碌。

秦书铭和邱财神等人返回五味斋,一路之上,邱财神都在拧眉思索。

“从一开始,你便打算通吃?”

“通吃是迟早的,我不确定的是樱花山庄是否从中作梗。现如今我将难题抛给董岳山等人,董岳山等人如果没有樱花山庄撑腰,将别无选择,只能将码头拱手相让。”

“如果他们有樱花山庄撑腰呢?”

“那事情会变得更有意思。”秦书铭闪过一丝锋芒。

两日之后,怀安城内传出一则奇闻。

说是有一位高人现身,自称黄半仙,乃是通天教主的挂名弟子,可以通阴阳,窥天机,凡人求教,无不灵验。

董岳山等人被秦家码头挤兑得没有活路,便一同去拜见黄半仙。

也不知黄半仙讲了什么,董岳山五人走出黄半仙府宅时,一扫往日阴霾,笃定地说:“怀安城码头,绝不会秦家一家独大。”

仅仅半日之后,秦家码头发生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一艘满载的货船刚刚进入秦家码头,还没有停靠在岸边,便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停在港口中央无法动弹。

船员迅速潜入水中查看,发现水下淤泥中生出密密麻麻一层的乌色长发,发长十余米,搅入船舵,使得货船无法动弹。

坊间流言四起,称是水下冤魂索命。

也有称,秦家码头多行不义,导致水下冤魂悲愤不平,专门惩治不良商家。

与此同时还传出,那艘货船上有一名船员离奇死亡,身上无病无伤,唯有口腔和鼻腔中,生出无数黑发,死状恐怖吓人。

到了晚上,水中隐隐出来女人哭泣的声音。

哭声悲凉,令闻者毛骨悚然,有胆大之人下水探查,结果下水后便失去踪迹。

一系列的“异象”发生后,商船避秦家码头如避瘟神,生怕惹了不干净的东西,遭冤魂索命。

祥叔手持账本找到秦书铭,连日来,码头收入不足往日的十分之一,如此再过几日,怕是将账户亏空。

秦书铭送走祥叔,两名坝头进门,称近日工人们的状态极不稳定,“冤魂索命”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而且长久无活可干,人心浮动,时间久了,难保工人们不生乱。

秦书铭一个人静坐,思考眼下局势,一双柔软的小手突然搭在他的肩膀上。

“哥,情况很糟糕吗?”秦书歌问道。

“小麻烦,别担心。”秦书铭抓了抓小妹的脑袋说。

“我听到祥叔和坝头们的话了,码头上的麻烦很大对不对?哥你别骗我,我已经长大,我想帮你分担!”秦书歌道。

“真的吗?”秦书铭笑了一下道,“那你帮我沏一壶苦丁吧,越浓越好!”

“啊,为什么喝苦丁?”

“苦丁让我头脑清醒,头脑清醒才能想办法解决麻烦,去吧小妹!”

一壶苦丁刚刚沏好,邱财神赶到。

看着邱财神表情,秦书铭便知道他的来意,帮他倒了一杯茶,说:“尝尝我小妹的手艺。”

邱财神喝了一口,苦得舌苔发麻。

秦书铭也喝下一口说:“苦尽甘来,能吃苦才有以后的甘甜。”

邱财神咧了咧嘴角,说:“已经查明,那黄半仙就是从西桑流窜过来的梅花老祖,因为匪王马博川的关系,梅花老祖不敢以本来名号露面,只好化名黄半仙。”

秦书铭问:“他蒙骗董岳山等人的伎俩,可曾破解?”

邱财神道:“尚未。”

秦书铭又问:“冤魂索命的局,有线索吗?”

邱财神道:“也没有。”

随后面露难色,说道:“少帅未曾加入龙牙卫,一些信息只得对你保密。现如今,我只能告诉你,龙牙卫内部正在全力以赴地破解梅花老祖的局。”

秦书歌突然跑入厅堂,夺回邱财神手里的茶碗,道:“不给你喝!”

“我哪里惹到你了?”

“我哥劳心劳力,承受性命之忧,你们却不肯坦诚相待,哪有这种道理!”

邱财神被呛的无话可说。

秦书铭道:“我有一计,可以去探梅花老祖的底细。”

邱财神道:“请讲。”

秦书铭道:“我与董岳山的体型相仿,可以易容成董岳山的模样,去见梅花老祖,亲眼看一看他的手段,必能看出端倪。”

邱财神道:“此计太过危险,万万不可。那梅花老祖混迹江湖数十载,一般易容术岂能骗过他的眼睛?”

秦书铭笑而不语。

秦书歌皱了皱鼻梁,满脸都是对邱财神的不满。

邱财神恍然大悟:“瞧我这脑子,竟然忘记秦夫人乃是慕容家传人,慕容家的易容术神鬼莫测,堪称一绝。只是不知道,慕容夫人的绝技,可曾传给你们?”

秦书铭笑了一声,示意小妹现在就动手。

秦书歌小孩子脾气,对邱财神道:“我和我哥都不是龙牙卫的人,我们的事要对你保密,你且去外面等着,不许偷看!”

邱财神只好去外面候着。

秦书铭对小妹说,邱财神没有坏心思,不必对他动怒。秦书歌嘟着嘴说:“就是看他不顺眼。”

上一次应对老边家戏团,秦书歌曾施展过易容术,羔羊皮加以面蜡调制的填充物,敷在脸上,改变容颜。

这只是慕容家最初级的易容术。

羔羊皮敷在脸上,难免有破绽。

高级的易容术,其实是依靠针灸之法,刺入面部穴位,使得面部轮廓发生变形,从而达到以假乱真的目的。

这段时间,秦书铭经营码头,秦书歌便一直发奋苦练易容术。

为了锻炼手腕的力道,她每天用银针刺木人上千次,小姑娘的手腕一直是肿的。

秦书铭劝过她几次,但秦书歌仍然坚持着,秦书铭知道,这个小妹的性格和自己一样,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

一炷香的时间,邱财神打开房门,被里面的场景惊到。

秦书铭的面部,与董岳山一模一样!

慕容家易容术,早已名满江湖,切实见到还是头一次,简直鬼斧神工!

邱财神不由地感慨,秦书歌的天赋之高,才区区十二岁,他日成年后步入江湖,只怕要比当年的秦夫人还要盛名!

“秦帅啊秦帅,你虽然身故,但仅凭留下这一对天赋妖孽的儿女,未来百年之内,秦字招牌就不会倒!”

邱财神心里发痒,如果能将秦家兄妹拉入龙牙卫,那将是何等幸事!

在这之后,秦书铭与邱财神商议如何去探梅花老祖的底细,大致计划商量妥当,只是需要等一个契机。

而这一等,便又是两日过去。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几日笼罩在秦家码头上的“冤魂索命”疑云,迟迟无法消除,反倒愈演愈烈。

没有货船敢于冒险,不得已纷纷转向其他码头,而其他码头的装卸能力严重不足,致使整个怀安城港口出现严重堵塞。

放眼望去,摇光运河上乌泱泱全是船只,像一锅粥似的,船运老板的抱怨声不断,帝都的斥责声音也开始传向怀安城。

段金山的货船同样被堵在水面上。

这一日他火急火燎地找到秦书铭,寻求解决之策,却正好为秦书铭带来破局的契机。

第016章 暗访黄半仙 秦书铭得知段金山来意,感慨道:“段兄没有找其他码头,而是先来找我商议,这份仗义我记下了!”

段金山道:“不瞒秦老弟说,我下面的人一直劝我转投其他码头,但我深知现在是秦家码头最艰难的时期,需要支持。这种时候当哥哥的不支持你,何谈兄弟情谊?”

“这真是疾风知劲草,烈火见真金!感谢段兄的仗义,我做主,今后只要是段兄的货船,一律按照八成收费!砍掉的两成费用,就当是答谢段兄的信任!”秦书铭道。

“但不知老弟何时能解决麻烦?货船积压如山,时间久了恐怕会出大问题。我听闻帝都的一些官老爷,对怀安城的漕运极不满意。”

“段兄能否帮我一个忙?”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讲!”

秦书铭也是见到段金山之后,想到的主意。这几日一直想找机会去探梅花老祖的底细,苦于没有契机,而段金山似乎能帮上忙。

段金山属于地地道道的生意人,没听过龙牙卫,更不了解樱花山庄和梅花老祖,秦书铭找他帮忙,只是通过生意伙伴的角度。

“这点小事,不在话下!”听完秦书铭的描述,段金山一口答应。

当天的晚些时候,段金山派人去董岳山联系,双方见面后,段金山表达出强烈的合作意愿。

要知道段金山是摇光运河上出了名的船老板,在帝都的人脉无数,威望颇高,董岳山对此极为重视。

随后段金山表现出顾虑:“董老板的码头,不会像秦家码头那样闹出‘冤魂索命’的状况吗?董老板应该知道,像我们这种跑漕运的,最担心水里不干净的东西!”

“段老板放心,我有高人相助!”

为了极力稳住段金山,董岳山提到黄半仙。

段金山对此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让董岳山引见,一同去拜见黄半仙。

董岳山大包大揽地答应下来,还与段金山约定好时间。

他不知道,已经踏入秦书铭设好的局。

次日上午,董岳山与段金山见面,并一同前往黄半仙处。

见到黄半仙,董岳山道明来意,黄半仙只看了一眼段金山便道:“你最近要破财。”

生意人最忌讳这种话,要不是早知道黄半仙是个骗子,段金山一准要发火的。

“大师为何说我要破财?可有补救之法?”段金山压着火气问道。

“非也非也,并非我说你要破财,而是财神爷说你要破财!你若不信,且随我来!”黄半仙说罢,头前带路,进入一间斋房。

迎面一张供桌,上面摆放着蜡烛和供果,还有一个镀金的水盆。

就听黄半仙忽闪着黄色道袍,在供桌前转起圈来,半吟半唱道: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

唱完,黄半仙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女人乃身外之物,儿孙亦为身外之物,段老板乃是红尘中人,执念太强,快请上前,用盆中清水洗净你的浊眼,且看我略施法术,请来财神金身,为尔指点迷津。”

段金山上前洗脸,以毛巾擦干,董岳山也一样洗了脸。

“两位,请往这边瞧!”黄半仙喊道。

段金山和董岳山看过去,就见供桌后面光芒万丈,刺得睁不开眼睛。

隐隐约约中,一座巍峨高耸的巨物出现在面前。

两人揉了揉眼睛,看出那竟然是一座九尺多高的财神金身!

世人皆信鬼神,段金山纵然有过与五路财神同桌吃面的经历,此刻目睹财神金身,也不由得动容。

双膝一软,匍匐在地上。

董岳山盯着那财神金身看过片刻,也仓皇跪在地上,却不慎打翻了供桌上的水盆。

哗的一声,水浇他一身。

一番法事后,黄半仙送走财神,段金山毕恭毕敬地说:“黄大师法力无边,他日我必备厚礼拜访!”

黄半仙笑而不语,对于这种傻狍子,他也不着急宰,要细水长流,慢慢割肉。

离开黄半仙的宅子,段金山脸上依旧带着匪夷之色。

“段兄,莫不是被黄半仙的把戏给吓到了?”董岳山开口。

“哦,你的声音是……你是秦老弟?可是你的脸?”段金山惊呼。

“既然与段兄商定好,我自然不会变卦,稍等!”

秦书铭背过身去,双手化指,依次在四白穴、阳白穴、太阳穴、地仓穴、引正穴上推按。

这些穴位可以解掉针灸易容的效果,同样是慕容家的手段。

在后世的《金匮要领》对这些穴位有所记载,用来治疗面瘫有奇效。

一番推按,秦书铭再转身时,已然恢复本来面目。

“秦老弟,你,你这是变洋戏法吗?”段金山道。

“都是一些小手段而已,这次得以接近黄半仙,并拆穿他的把戏,多亏段兄了!”秦书铭双手抱拳道。

“拆穿了?快快与我道来!”

“不急不急,有劳段兄再帮我一个忙。段兄回去联络其他船老板,今天晚上来秦家码头,就说我秦书铭要当众请财神爷金身降临!”秦书铭道。

“好,我这就去办!”段金山道。

辞了段金山,秦书铭返回四合院,邱财神等人早在等候。

秦书铭将外衣脱下,道:“梅花老祖的药水撒在我的衣服上,快用清水洗出来,分析配方!”

邱财神亲自上手,打来一盆清水,将秦书铭的衣服放在水里投了又投。

而后蹲在水盆旁,时而闻闻气味,时而用舌尖尝尝水的味道。

梁人举突然道:“我记得疲门有一本古籍,名曰《拾荒手记》,里面提到一种神水的配方,用金银花、云实、防葵、赤商陆、曼陀罗花熬水,再以蛇、蝎、壁虎为药引,可制成麻药,涂在人的眼中,可使人出现幻觉。”

邱财神道:“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我闻到有曼陀罗的气味,里面还夹杂着壁虎的尿骚味!”

秦书铭走过来,笑道:“你们说的都是龙牙卫的秘密,不怕被我和我小妹听到?”

邱财神愣了半晌,道:“以秦帅的底蕴,这种秘方只怕我们不说,也如数家珍。”

秦书铭笑了一下,对秦书歌道:“小妹,将你备好的东西拿出来吧!”

秦书歌嗯了一声,转身进入厢房。

不大工夫,小姑娘端着一个大簸箕出来,里面装的正是金银花、云实、曼陀罗花等药物。

“其实我哥一早就怀疑是这种迷药,这次接近梅花老祖的目的只是佐证,喏,这些是我配好的方子,只缺少赤商陆和壁虎两味药!”秦书歌道。

邱财神接过簸箕,将里面的药物一一确认过,不可思议地看向秦书歌。

“看我作甚,抓紧时间把药给配齐吧!”秦书歌道。

“好!”

邱财神立即让梁人举去找剩下的两味药。

梁人举离开后,秦书歌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说:“哥,药方那么复杂,我担心龙牙卫的人会搞砸,他们看起来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秦书铭:“嘘~~”

邱财神:“……”

秦书歌:“噢抱歉,我忘记你还在。”

邱财神轻咳两声道:“少公主放心,龙牙卫是朝廷的组织,我们的水平还是可以的。老梁加入龙牙卫前是疲门好手,当年在西桑地区流传一句话:阎王三更叫,四更找老梁,老梁一味药,保你过五更。与一般疲门老海不同,老梁是有真才实学的,他祖上出过多位鼎鼎有名的御医。”

秦书歌道:“他这么厉害,怎么沦落到给你打下手的地步?”

邱财神一笑:“少公主觉得给我打下手很丢人?鄙人不才,乃是龙牙卫四大司马之一,你若有机会去帝都问问,不知有多少人抢着给我打下手呢!”

秦书歌歪了歪脖子,道:“四大司马?厉害的人物不应该很少的吗?为啥还有三个?”

邱财神被堵得脸色发黑,算是领教了秦家小妹的厉害。

转身对秦书铭道:“少帅,董岳山怎么处置?”

此前,为了给秦书铭创造机会,邱财神通过衙门扣押了董岳山,找的借口是他的码头私运违禁物资。

秦书铭道:“放了吧,过了今晚,一切都会水落石出,老张那边什么进展?”

邱财神欲言又止。

秦书铭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说:“龙牙卫水平有限,仅靠你们的能力是解不开这个局的,我希望你以大局为重。”

邱财神脸色又是一黑:“秦帅,下次说话能委婉一些就好了……好吧,我就对你说实话吧!”

接着,邱财神将“冤魂索命”的案子进展说出来。

因为涉及命案,衙门的官差已经介入。

只不过衙门只是走个过场,这类江湖事件的主导,还是在龙牙卫身上。

整个案件分为三部分,水底长发,船员惨死,和女人哭声。

龙牙卫三路人马分别调查,已经破解后两者。

那名船员晚上守夜,被水里传来的哭泣声吓得魂不守舍,一只青面獠牙、湿发垂地的“厉鬼”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倒霉的船员被活生生吓死,死之后被人从口腔和鼻腔塞入女人的头发。

外表看来,没有任何伤口,尸检时能看到腹腔里全是血,胆是破裂的。

杀人的不是“厉鬼”,而是一名身法高手,能够在码头和货船上下自由。

龙牙卫的人在运河下游的水神庙里找到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面具被发现时被焚烧掉了一半,但恐怖的图案依稀可见。

任凭是谁,大晚上的见到那样一张脸,都得被吓死。

至于女人的哭声,龙牙卫暗中查探码头周遭发现在河道得石头缝隙中,塞有许多海螺壳,海螺经过打磨,气流吹过发出女人一样的哭声。

目前,唯一没有破解的是水底生出的长发。

第017章 牛胆生发秘法 为了破解水底生发,邱财神已经派人将头发送往总坛,做深度剖析。

但希望不大,因为邱财神本人便是扎飞高手,他看不懂,其他人多半白给。

秦书歌听到这里说:“为啥不直接抓住梅花老祖,揍他一顿什么都招了!”

邱财神摇了摇头。

秦书铭解释道:“抓梅花老祖不难,难在为民解惑,只有破解谜题,才能解除公众心里的恐惧。而且,小妹还记得父帅说过的话?”

秦书歌道:“父帅说,江湖事要用江湖手段解决?”

秦书铭点点头道:“这就叫,道。”

这个话题对于十二岁的秦书歌有些深奥。

小姑娘歪着头想了想道:“那龙牙卫依附于朝廷,动不动就用衙门的力量,岂不是失道?”

秦书铭能看到邱财神脸上的尴尬,抓了抓小妹的头说:“这个问题,等你长大了再说。”

秦书歌哦了一声,边思考边道:“哥你说,水底长出的头发,会不会和黑牛秘法有关?”

秦书铭摇头:“可能性不大,整个港口的水底长满头发,那得要上百头牛,怀安城中去哪里找这么多黑牛?”

秦书歌又道:“父帅曾经说过,苗疆地区有一种用地龙培育胆汁的方法,或许能解决这个问题。”

秦书铭道:“地龙的培育方法十分复杂,濒临失传,父帅当年为了学得此法,专门前往苗疆腹地,历经数月才学得精髓,我不相信梅花老祖也会此法。”

秦书歌点点头,深以为然。

兄妹二人一问一答,如拉家常,可急坏了邱财神。

“少帅,你们方才聊的黑牛和地龙,是何意思?难不成,你们早知生发之法?”

“小妹,你来解释。”

秦书歌解释道:

“槐豆适量,车前草少许,碾成粉末,塞入黑牛胆内,牛要黑毛活牛,药粉经胆汁发酵四四一十六天,方可杀牛取胆,胆内汁液遇水后可生出长发数十米。”

“我娘说《拾荒手记》有所记载,我记得我五岁时,娘为了逗我开心,专门用此法培育胆汁,果然见效。为了增加趣味,我娘在配方中加入红豆蔻、黄柏和青风藤,调出红、黄、青三种颜色,非常漂亮。”

“至于父帅去苗疆腹地求地龙之法,则是那两年后的事情,父帅与我娘打赌,寻得失传秘法。后来父帅赢得赌约,我娘愿赌服输,在中秋之日专门做了满满一桌的桂花糕,我和我哥吃得可开心呢!”

邱财神听得心惊肉跳。

被其他门派看作不传之秘的古法,到了秦家兄妹口中,成了稀松平常的故事。

这若被普通江湖人听到,只怕要惊掉下巴。

不过邱财神却没时间吃惊,因为他想起一件紧要的事情。

前几日调查过程中,龙牙卫偶遇到一个卖牛肉的车队,十几辆货车浩浩荡荡,上面装了几十头牛。

这在怀安城十分罕见,龙牙卫将其拦下盘问,对方自称是城郊牛场的,要把牛肉运往码头。

龙牙卫当时觉得此事与“冤魂索命”案件没有关系,便没有深究,如今邱财神想来,那个车队非常可疑。

“老邱,这么重要的信息,怎么不早说!”秦书铭道。

“嗐,当时觉得与本案无关。”邱财神道。

“你糊涂啊,你也不想想,牛场向来活牛运输,哪有运死牛的?这么大热的天,船没到港,牛肉就臭了!”

秦书铭想了想又说:“老邱,我建议立刻派人去查牛场,或许还有收获!”

邱财神不敢怠慢,立即派人赶往牛场。

因为事态紧急,糖人张也参与其中。

城郊,牛场的人发现官差突击检查,顿时慌神,撒丫子就跑,糖人张一看对方心里有鬼,大喊一声:“一个也不许漏!”

三下五除二,牛场十多个人全部被捕。

押运回衙门,没有用到重刑,牛场老板便把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

原来一个多月前,突然有人找到牛场老板,说要高价买一批黑牛,目的是产牛黄。

牛场老板才不在乎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有钱赚就行。

于是开始大肆在周边收购黑牛,没多久便凑够数量。

在那之后,买家隔三岔五便过来检查黑牛状况,具体在黑牛身上做了什么没人知道,因为每次买家到场,就要求闲人回避。

直到数日前,买家再一次来到牛场,声称到了取牛黄的日子,便将所有牛都杀掉,取出胆囊。

牛场老板发现不对劲,牛黄产自胆囊不假,但从没见过把整个胆囊都割走的。

更奇怪的是,那些没有牛黄的胆囊,也一并被买家取走。

牛场老板隐隐觉得,对方可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没有告官。

直到今日,见官差冲进牛场,那老板怕了,生怕受到牵连,痛痛快快地把实情交代出来。

糖人张回到四合院时,天蒙蒙黑。

听过牛场的情况后,邱财神精神大振:“梅花老祖的手段,也不过尔尔,今晚就要让他原形毕露!”

秦书铭道:“出发!”

码头上,人头攒动。

以段金山为首的船运老板聚在一起,三三两两地低声谈论着。

以董岳山为首的码头老板聚在另一边,还有一些闻风赶来的普通百姓围在外圈,伸长脖子朝里面看。

“段老板,秦老板人呢?把我们诓过来,他自己不敢露面?”

“稍安勿躁,我相信秦老板的为人,咱们的货船都堵在码头上,想早点解决麻烦就要有耐心!”

对面的董岳山看到机会,笑眯眯说道:“诸位老板,到现在还相信秦书铭的鬼话?那人奸诈阴损,码头生意做不长久的,我劝诸位早点认清形势,与我们合作。”

段金山不再出声,他清楚,如果秦书铭再不解决麻烦,那别说其他船运老板,连自己也得找董岳山合作。

船运利润丰厚,每停一天都是巨额损失。

呜呜~~

呜呜~~

就在这时,一阵女人的哭泣声响起。

声音幽怨阴冷,听得人起鸡皮疙瘩。

“快听,女鬼的哭声!我就说嘛,秦家码头有冤魂,跟秦家码头合作的人准没有好下场!”董岳山不失时机地喊道。

“董老板的反应太过激烈了吧?哪有什么女人哭声,只是我玩的小玩意儿而已!”

这时,秦书铭出现在码头。

在他身后跟着梁人举和两个坝头。

众人看向秦书铭,发现他手里捏着一只海螺,轻吹一口气,便发出响声,声音酷似女人凄厉的哭声。

“各位请看,前日所传的女鬼哭声,其实就是这个小玩意儿发出!衙门的官差正在追查作祟者,秦家码头没有冤魂,请各位不要被妖言蛊惑!”秦书铭朗声道。

“那水底的头发和冤魂索命又该如何解释?”百姓人群中,有人发问。

秦书铭看对方一眼,道:“都是些骗人的把戏而已,容我慢慢拆穿!今日辛苦段兄把各位召集起来,我就当众把财神爷的金身请下凡间。董老板,还有其他四位老板,我听说你们目睹过财神爷的金身降临,今日我也要把财神爷请下凡间,你们有没有兴趣看看?”

董岳山怒道:“请神之前要设案、焚香、沐浴、更衣,哪有你这般随随便便?你这是亵渎神灵!你要遭报应!”

秦书铭哈哈大笑:“如果是真神灵,我自然毕恭毕敬,但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手段,不必较真,权当消遣如何?”

说完,两名坝头各自端着一盆水走向众人,众人全被秦书铭的话吊起胃口,纷纷以水洗面。

董岳山起初不愿随波逐流,但耐不住心中好奇,也捧水洗面。

那盆中的水,正是由秦书歌配的药水。

很快在众人视野中,神奇的事情发生,秦书铭不再是秦书铭,而变成一尊身高九尺的塑像,周身上下散发着金光!

“财神金身!”

“财神金身!”

人群跪倒一大片,董岳山等人也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虽然秦书铭有话在先,但这个时代的人对神鬼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

药效持续一段时间,炫目感逐渐消失,金身不见,秦书铭依旧站在众人面前。

他看向董岳山,笑道:“董老板果然虔诚,见了神仙就跪!”

董岳山满脸通红,慌乱起身,却不敢出声,刚才那一幕的冲击太大,他怀疑秦书铭当真有请神下凡的本领。

秦书铭道:“段兄,还有各位船运老板们,我刚才的表演精彩吗?”

段金山带头回答:“精彩至极,令我等大开眼界!”

秦书铭又道:“我秦家码头,遭人造谣说有冤魂索命,追本溯源,谣言出自城内的黄半仙!请财神金身下凡乃是黄半仙的拿手好戏,如今看来,那只是骗人的鬼把戏。黄半仙恶意诋毁我秦家码头,迟早会关入府衙大牢,绳之以法。”

“秦老弟说得对,黄半仙是骗人的,他说出的鬼话也是骗人的,看来秦家码头根本没有冤魂索命!”段金山应和道。

“也不见得,那水底下长出来的头发千真万确,不是冤魂是什么?”有人仍有顾虑。

“诸位且往这边看!”

秦书铭手中出现一枚外表干瘪的物件。

在物件上刺一个小孔,里面有黑色的汁液流出来,早有一名坝头将盛满水的瓷碗放在下面。

滴答!滴答!

说也神奇,那黑色汁液落入碗中,便化作缕缕黑丝生长起来。

长势迅猛,仅仅两个呼吸的工夫便长出十几米长。

目睹此景,周围人实感诧异,纷纷围到近处观看。

一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随着人群涌动,缓缓靠近秦书铭。

当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长发奇观上时,这人却一直低着头。

靠近后,那人突然抬头,露出一对闪烁凶光的眼睛。

他猛然暴起,手中短刃猛然刺向秦书铭的心口!

第018章 庄主亲临 秦书铭好似未卜先知一样,不等短刃刺到,已经后退一个身位。

那男子一击不中,撒腿就跑,结果肚子上被人猛踹一脚,摔倒在甲板上。

再想起身,已经被两名壮汉压在身上,手里的短刃也早被踢开。

“这人便是杀害船员的凶手!”

“我今日揭穿种种骗局,故意卖出破绽,就是为了引他出手。”秦书铭高声吼道。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那凶手嘶吼道。

秦书铭狠狠扇他两巴掌,道:“你装神弄鬼,杀害无辜,现在被我抓住,还不从实招来?”

凶手道:“有人花钱让老子搞你,钱被老子花干净了,死了也值了!有本事杀了老子!”

秦书铭道:“来人啊,把他捆结实了送官府!”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那人被五花大绑,送往衙门。

秦书铭则暗中吩咐,进了衙门便把这人放掉。

因为他不是真凶,而是托儿。

如今女人哭泣、金身降临和水底生发三个异象,均被破解,唯独那冒充索命冤魂的凶手没有下落,秦书铭便提前安排了一个“凶手”。

对于今晚局势,凶手的真假并不重要,重点是人们从心底认识到一切的异象都是假的!

段金山头一个上前,拍着秦书铭的肩膀道:“秦老弟,真有你的!这真叫守得云开见月明,苍天有眼,秦家码头蒙冤得雪!我宣布,从明天开始,我的货船就驶入秦家码头,前面耽误多日,秦老弟可要让手下人抓紧时间咯!”

秦书铭道:“承蒙段兄信任。既然段兄赶时间,为何不今晚就把船开进码头?我已经安排好人手,今晚干他一个通宵,把耽误的时间追回来!”

段金山哈哈大笑:“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和秦老弟合作,真他娘的痛快,好好好,今晚进港!”

其他货船老板见了,也纷纷上前。

秦书铭当众发话,来者不拒,秦家码头全体兄弟会铆足劲儿,争取用最短的时间装卸完所有货船。

众货船老板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秦家码头也算是因祸得福。

经过此一番波折,秦家码头的名头彻底打响,也为数年之后,秦书铭实现“万里摇光,遍插秦家旗”的壮举,打下坚实的基础。

秦书铭送走段金山等人,回头看到董岳山五名老板排成一排,立在甲板上。

这些人早没了原来的神气,一个个蔫头耷脑,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其实早在以前,董岳山等人便没了招架之力,后来受到黄半仙的蛊惑,才硬着头皮坚持的。这一番折腾下来,不仅没赚到钱,反而又搭进去不少。

人家赚钱赚到手软,自己却赔钱赔到肝儿疼,都是生意人,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与秦书铭的差距。

现如今这五位老板心态已崩,不得不面对现实,不得不向秦书铭低头。

秦书铭道:“五位,现在愿意把码头转给我了?”

五人纷纷点头。

除了点头,他们别无选择。

秦书铭道:“当初承诺给你们的价格,一分不少。”

乍听此话,五人猛抬头。

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秦书铭。

“不信我?”

“不是不信,而是着实想不到,秦老板愿意以原价收购我们的码头,那真是太感谢了!”

秦书铭抬手:“别急着谢我,我有个要求。”

“秦老板请讲!”

“五位,从今往后要跟我一起干。”

董岳山是反应最快的一个,道:“这是好事儿啊,我们没了码头,以后喝西北风去?秦老板愿意带我们一起干,是抬举我们!我第一个同意!”

其他老板也纷纷表态。

秦书铭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用不了多久,董岳山等人就会发现,在秦书铭手底下干活,是多么丧心病狂的一件事。

正说话间,忽听得有人大呼:“快看运河上!”

秦书铭循声望去。

就见运河上,光芒万丈,一艘挂满红灯笼的巨型花船正朝港口缓缓驶来。

高耸船头犁开水面,巨浪向两侧推开,三层高的船房上挂着上千只红灯笼,红灯摇曳中,歌声悠扬。

“摇光映水兮,与君相知不相守;”

“长夜寒冬兮,月下美人寒泪流;”

“我欲与君同袍兮,长命无绝衰弱;”

“山无棱兮,江水为竭;”

“天地合兮,乃敢与君绝。”

……

凄美的歌声,缠绵悱恻,秦书铭不由得想起祠堂血案的场景。

父母之仇遥遥无期,自己与小妹孤苦伶仃……胸中悲痛,鼻头发酸,险些哭出来。

心头猛的一惊!

秦书铭突然意识到这歌声不对劲儿!

他急忙压下心中悲痛,抬头看,发现码头上其他人都痴痴地看向花船方向,一个个满面泪流,目光呆滞,仿佛被人抽走了三魂七魄一样。

“石头,快醒来!”

秦书铭看到石头就在不远处,大声吼道。

石头如同强行被人从梦中叫醒一样,兀自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我这是怎么了?“

“敲锣!用力敲锣!要快!”

“好嘞!”石头急忙抓起腰间的铜锣,用力猛敲,“干活咯,干活咯!”

锣声中,码头上众人纷纷醒过来,对于刚刚发生了什么,竟然茫然不知。

秦书铭盯着缓缓驶来的花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以前听父帅讲过西桑的边塞地区,有一种摄魂术,凭声音勾走人的魂魄,难不成这艘花船上的人会摄魂术?

这样一艘花船,为何会大半夜地来到怀安城?

“得尽快与邱财神商议!”

秦书铭打定主意,将码头的事情交代给两名坝头,并严令他们不允许花船进港,也不许任何人与花船上的人搭话。

另外,如果船上再有歌声传来,就命人敲鼓响锣。

一番交代后,秦书铭离开码头,回五味斋。

花船上,一名男子正在饮酒。

他脸上一道刀疤横贯眼角、鼻梁和腮下。

肉皮外翻,显得阴森恐怖。

一名身穿罗裙的美艳女子,赤足走上前来,脚腕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庄主,为了一个小小的怀安城,您有必要亲自现身吗?”

男子洪钟一样的嗓音:“怀安虽小,却是咽喉之地,此役不容有失!”

女子道:“龙牙卫也在往怀安城增派人手,我还听说秦家少帅难缠得很,庄主后面什么打算?”

男子笑了起来,那道阴森得刀疤随着面部肌肉一颤一颤。

“什么龙牙卫,什么秦家少帅,都不重要了,因为我要……屠城!”

按照原定计划,秦书铭在码头上拆穿“冤魂索命”妖言的同时,邱财神会率领龙牙卫去逮捕梅花老祖。

看时间,龙牙卫应该已经得手,不过回到五味斋才发现,邱财神不在。

只有梁人举在焦急等候。

“少帅,情况有变!”

“梅花老祖那边,没能得手?”

“梅花老祖已被擒住,但更大的麻烦来了!龙牙卫内部最新消息……”

梁人举深吸一口,缓缓道:“樱花庄主将亲临怀安城!”

据梁人举解释,樱花庄主是一个神秘的人物,龙牙卫掌握的信息并不多,传说其拥有大学士之才。

此前龙牙卫与樱花山庄多次斗法,樱花庄主从未现身,这一次突然亲临,足见其对怀安城重视。

庄主之下,有左右护法。

也都是拥有榜眼之才的高手,这次樱花山庄对怀安城表现出势在必得的架势,其左右护法也必然同来!

要知道,大学士和榜眼之才,放在朝堂之上都拥有封侯拜相的本领,而如今,小小一座怀安城,却被大学士和榜眼之才环视,这种事情想想就觉得恐怖!

“樱花山庄的高手倾巢而出,怀安城只怕是再无安宁之日!”梁人举道。

“也就是说,我秦家血案的罪魁祸首,会在怀安城聚齐?”秦书铭的脸上非但没有任何惧色,反倒闪过一丝怒意。

“少帅,邱财神料到你复仇心切,让我劝你一定要慎重!今日不同往日,敌人太强大了!”梁人举道。

“我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

秦书铭想起了运河上的花船,正要将此事说与梁人举听,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秦书歌跑了进来。

“哥,有情况!”

“别急,慢慢说!”

“我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你们有没有察觉?我怀疑有人在怀安城内施展鬼将术!”

秦书铭眉头一紧,梁人举脱口说道:“难道情报是真的!”

“什么情报?”

“……”梁人举犹豫。

“别那龙牙卫的狗屁保密要求说事,这都什么时候了,快讲!”秦书铭怒道。

“好吧!龙牙卫内部情报,樱花庄主的右护法已经抵达怀安城,此人名叫梁人道,乃是疲门中人,擅长鬼将术,手段十分残忍!”

“半年之前,此人在运河上游的云秀城施展鬼将术,仅仅一天,便杀死两千多平民,穷凶极恶,是排在龙牙卫必杀榜单上的恶徒!”

梁人举说起此事,情绪十分激动,看向秦书歌:“少公主,你是怎么知道有人施展鬼将术的?”

秦书歌看了一眼秦书铭。

秦书铭道:“我小妹的嗅觉异于常人,能闻到普通人闻不到的气味,这些以后再说。小妹,接下来要靠你,必须尽快找到敌人!”

“包在我身上!”

“老梁,有没有快马?”

“稍等!”

梁人举立即前往五味斋后院,不大工夫两匹马出来。

秦书铭带秦书歌骑一匹马,梁人举上另一匹。

秦书歌指着前方说:“去那边!”

手扯缰绳,骏马嘶鸣,马蹄踏在青石板,发出塔塔响声,三人两马疾驰而去。

行至一个路口,秦书歌指向一个方向道:“那边!”

如此行了一阵,道路两旁的房屋由青砖瓦房变成茅草房,到了怀安城的城区边缘,住的都是穷苦人家。

两匹马立于街头,秦书歌闭着眼睛,鼻翼微微扇动。

睁开眼后看向一个胡同的方向说:“那边,不远了!”

第019章 解密鬼将术 三人下马,改为步行。

狭窄的胡同静悄悄,偶尔有几声蛐蛐叫,散发出潮湿发霉的气味。

三人向里走了几百米,却发现是个死胡同,三面土墙,秦书铭看了一眼秦书歌。

秦书歌目光笃定,微微点头。

秦书铭走到墙边仔细查探,在堆放的柴垛后面发现一个小窄门,只有一米多高,上面拱形梁。

对开的木门上面挂着铁锁,锁上锈迹斑斑。

“这里会有人?”梁人举狐疑道。

“看看就知道了!”秦书铭手中多出一枚钢针,轻轻塞入锁眼中,只听得卡的一声清脆声,锁舌弹开。

刚推开一个门缝,秦书歌急呼道:“当心脚下!”

一条通体黝黑的蜈蚣爬出现,如果不是秦书歌提醒,被这蜈蚣钻进裤腿可不是什么好事!

秦书铭反应奇快,抛出手中铁锁,砸死蜈蚣。

“什么人?”里面有人发问。

“取你性命之人!”秦书铭推开门,三人鱼贯而入,发现里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落,对面一名体态古怪的男子正警惕地看着他们。

男子身高不足一米,五官却比普通人都要粗大,硕大的鼻子和厚厚的嘴唇,一双眼睛带有阴怒之色。

“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哥到了!”

男子的目光依次扫过秦书铭兄妹,最后落在梁人举身上,笑容中带有几分戏谑。

“我没有你这种残忍的弟弟!”梁人举目光通红。

“你认不认,我都是你弟弟,你叫梁人举,我叫梁人道,你我若不是兄弟,天底下还有这么巧合的名字吗?”梁人道笑道。

“好,既然你与我兄弟相称,那你告诉我,你来怀安城做什么?”梁人举问。

“我呀,我来施展鬼将之术呀,不然我这样的废物还能做什么?哈哈,没错我就是废物,从小爹就这么骂我,我天生侏儒,智力愚钝,烂泥扶不上墙,我就是废物!爹骂得一点都不错!”梁人道笑容阴森。

“为什么!你在云绣城已经杀死上千人,难道没有罪恶感吗?现在又来怀安城作孽,不担心遭报应吗?”梁人举吼道。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该死,我只不过用一种有趣得方式送他们去见阎王罢了,怎么会遭报应?噢对了哥,如果你听过云秀城的事,那就该知道我练成鬼将术了,当初的废物竟然练成了鬼将术,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如果爹和娘还没死,他们应该会对我刮目相看吧?”梁人道一直在笑。

“爹和娘,是,被你杀死的!你还笑得出来!”梁人举怒道。

“他们该死!他们该死!还有你,你这个当哥哥的,也该死!”梁人道目露凶光。

“你这个疯子!”

“爹娘骂我是废物,哥哥骂我是疯子,瞧瞧啊,多美好的家庭啊!很好很好,既然你骂我是疯子,那我就让你看看疯子的壮举!”说话间,梁人道走向院子角落,将一块黑布扯掉。

那里,有一个一人多高的铁笼,笼子分多层,每一层上都趴着密密麻麻的蜈蚣!

总数估计要超过万只!

不知梁人道用了什么方法,蜈蚣处于一种“睡觉”的状态,口器偶尔咀嚼几下,发出吱吱响声。

空气中的腥臭味更浓,令人作呕。

梁人道轻手轻脚地拿起一只蜈蚣,放在手掌上把玩片刻道:“看到没有,多可爱的小东西,这就是我的得意之作!”

“我被父母抛弃,我被亲哥哥鄙视,我不敢对我喜欢的女人吐露真情,我原以为死了算了,直到后来我遇到这些可爱的小东西!”

“我发现我并非一无是处,我可以施展鬼将之术,让所有人颤抖!”

梁人道近乎癫狂地笑起来。

“雕虫小技!”秦书歌突然出声。

“你说什么!”梁人道猛抬头,射来两道愤怒的目光。

“我说你的鬼将术,是雕虫小技,连三岁小孩子都会,亏你还当宝贝!”秦书歌道。

“那你说说,我的鬼将术有何奥秘?”梁人道上下打量着秦书歌。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伤了你的自尊心别怪我!”秦书歌浅浅一笑,当场揭秘鬼将术。

鬼将术源于苗湘。

分为大鬼将和小鬼将,施术者往往对外宣称以神鬼之力控制外物,可以御兽,可以控制人的灵魂。

其实,都在夸大其词,故意给自己增加神秘色彩。

其根本原理是,阴阳互补。

比如眼前梁人道的鬼将术。

他预先培育蛊虫,采用阳性药物,例如甘草、黄芩、芍药之类。

蛊虫极小,混在食料中被蜈蚣吞下,蛊虫在蜈蚣体内大量繁殖,并通过经络进入大脑,令蜈蚣暴躁不安。

此外,再将阴性药物作为靶药施加在目标身上,例如人参、三七、连线草之类。

阳动阴静,阴阳相吸。

当蛊虫闻到气味,便会催使蜈蚣疯狂地接近和攻击目标。

此法听似玄妙,其实在自然界中并不罕见。

比如铁线虫产幼卵,寄生在螳螂体内。

幼虫长大后以螳螂的内脏为食,临近成熟时,铁线虫会钻入螳螂脑部,并催使螳螂寻找水源。

在野外,看到某些行动古怪的螳螂,那极有可能是被铁线虫寄生。

铁线虫只能在水中存活,如果无法驱使螳螂在死前找到水源,铁线虫自己也会死。

苗湘的鬼将术虽然不同此法,但原理上大同小异。

“你,怎会知道这些!”听完秦书歌的描述,梁人道瞪圆双目。

“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现在蜈蚣老老实实不动弹,是因为蛊虫正在其体内繁殖,看这样子,繁殖还需要一段时间,只要在此之前把蜈蚣杀死,你的鬼将术也就泡汤了,没错吧?”秦书歌道。

“你,究竟,你是什么人?”

梁人道内心接近崩溃,他历经千辛万苦才学会的鬼将术,被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随口道破。

那种打击感就像,古董爱好者收藏一辈子的宝贝,到头来发现是一文不值的赝品!

梁人道双手抱住脑袋,发出绝望的吼叫声!

秦书铭给梁人举一个眼神,双方都懂,现在是破坏鬼将术的最佳时机。

于是梁人举猛然抱住梁人道!

与此同时,秦书铭去破坏蜈蚣铁笼。

梁人道惊醒过来,两只手死死扣住梁人道的脖子,黑色的他指甲在脖子上划出十道血红的抓痕。

“他手上有毒!哥当心!”秦书歌大声提醒。

梁人举颓然倒地,梁人道张牙舞爪地冲向秦书铭。

听到小妹提醒,秦书铭急忙躲闪,堪堪躲过攻击。

“该死的是你!我要杀死你!”梁人道露出十根黝黑的指甲,表情狰狞,转身冲向秦书歌。

“伤我小妹,该死!”

秦书铭扬手发出一枚钢针,这是他跟父帅学习的拿手绝活。

嗖的一声,钢针刺穿梁人道掌心时,黑色指甲距离秦书歌白净的脸颊不足半寸!

“小妹过来!”秦书铭扬手又是一枚钢针,近在咫尺的梁人道无法躲闪,只得双手抱头,钢针发出“哆”的一声响,竟然嵌入骨缝。

力道,比之前又精进许多。

梁人道怕了,掉头就跑。

他身材矮小,又熟悉地形,很快便消失在昏暗狭窄的胡同中。

地上的梁人举嘴唇发黑,浑身颤抖。

秦书歌看过一番,从衣袋中取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粉末倒在梁人举的伤口上。

“你别抱太大希望,我死马当活马医的!”秦书歌道。

“……”梁人举。

“知道是什么毒吗?”秦书铭问。

“不知道,但毒性很烈,会致命!”

“……”梁人举有气无力地说道,“那别管我了,快去破坏鬼将术!”

要破坏一个铁笼里上万只蜈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秦书铭想到的是火攻。

他找来一些大块的木头塞在铁笼下方,用火石点燃木屑,进而引燃木块。

高温之下,那些“沉睡”的蜈蚣逐渐变得不安分起来,口器不停开合,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声。

在此期间,秦书铭又找来更多的木头,火焰越来越旺,铁笼被烧的通红,最终那上万只蜈蚣都化作灰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恶臭味。

秦书歌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秦书铭一惊:“小妹,怎么了?”

秦书歌抬头看了一眼哥哥,道:“鬼将术,不止这一处!我又闻到气味,至少三处!”

秦书铭骂了一句“该死”,心头产生非常不好得预感。

三处鬼将术的蜈蚣数量,加起来要三万多,如此规模,梁人道到底有什么企图。

难道,真想屠城?

“其他三处有多远,现在赶过去来得及吗?”这是秦书铭最担心的问题。

“只怕是来不及了,娘跟我讲过,‘通体黑,蛊虫满,阎王不叫,自己报到’,我看到蜈蚣的身体已经黑透,最多一炷香的时间,鬼将术就会发动!”

秦书歌着急,鬓角的秀发上流下汗珠。

数万只发狂的蜈蚣在怀安城内肆虐,这场面任谁想了都会发慌。

“凡遇大事要静心,小妹别急,想一想,一定还有办法!”

秦书铭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这份心态是他在上一世商海生涯中练就的本领。

唯有泰山崩于前不变色,才能拨开迷雾找到关键。

秦书歌受到哥哥的鼓舞,心态平复许多。

突然眼睛一亮,说:“鬼将术的关键是阴阳配合,阳主动,阴主静,二者缺一不可!”

秦书铭道:“你的意思是,寻找靶药!”

秦书歌用力吸一口气,闭目思索片刻道:“跟我走,要快!”

第020章 左护法葛忠林 二人正要冲出窄门,忽听得后面有人喊:“少帅,少公主,能别丢下我吗?”

梁人举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伤口的中毒迹象也好转许多。

秦书铭看一眼小妹:“你说他活不成的?”

秦书歌道:“奇怪。”

梁人举道:“我祖传疲门,从小泡药酒长大,抗药能力强于普通人。”

三人上马,离开窄巷后,阴暗的角落中露出一双阴怒的眼睛。

梁人道那粗大的五官发出阴恻恻的笑容:“鬼将出,万骨枯;你们没有机会的!”

秦书铭三人刚刚冲出窄巷,夜空中突然出现一道光晕。

光晕形状狭长,光亮度并不显眼,如果不是刻意观察不会发现。

但梁人举注意到了!

他猛得勒住缰绳道:“这是邱财神的穿云箭,他遇到紧急状况了,否则绝不会用穿云箭!”

秦书铭心头一沉,想了一下道:“先去与邱财神会合!”

按照穿云箭的方位,秦书铭三人很快见到邱财神。

地点,在城隍庙前。

往日这个时间,街道上早已宵禁。

但此时城隍庙前灯火通明,人头攒动,街道上乌泱泱全是人。

人群中央,耸立一座高台,邱财神道:“那是葛大师的法台,今晚他要登台做法。”

秦书铭道:“樱花山庄的左护法,葛仲林?”

邱财神道:“对外,他的身份是葛玄后人,灵宝派第一百零九代掌门人。在帝都久负盛名,拥有信徒无数,其中不乏皇亲国戚。”

秦书铭感到诧异:“樱花山庄的左护法,在帝都如此吃得开?”

邱财神冷哼一声:“庙堂高远,谁在乎江湖中事,更何况江湖中的事情,本来就难分黑白。帝都那群蠢货满脑子都是享乐和长寿,谁会在乎樱花山庄的阴谋?”

庙堂之上的昏暗,秦书铭听父帅讲过。

如今的燕赤国,内忧外患,民不聊生,与当朝者的昏庸无道有直接关系。

“他设坛作法的目的是什么?”

“对外的说辞是驱除怀安城的邪祟,为百姓祈福,真实目的还看不出来。”

“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盯着高耸的法台,秦书铭灵光一现:“我想通了!”

邱财神忙道:“快讲!”

秦书铭拉着秦书歌,随邱财神和梁人举到一旁,低声密语。

樱花山庄的左右护法均已露面,右护法密谋鬼将术,左护法大张旗鼓地登台做法,这两个看似没有联系的举动,其实是一个大阴谋!

鬼将术需要阴阳相合,蜈蚣是阳,怀安城的百姓就是阴,那如何将阴性药物施加在百姓身上?碰巧这时葛仲林登台做法,把百姓们聚集在一起。

这,不正是施加阴性靶药的最佳时机吗?

听到这里,邱财神和梁人举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秦书铭目光一沉,道:“所以,这里不是葛仲林的做法道场,而是怀安城百姓丧命的修罗场!”

邱财神眼皮狂跳,额头青筋暴涨:“他妈的,这群没有人性的恶徒,简直丧尽天良!这可是满城的百姓啊!”

梁人举声音打颤:“情况太严重了,我建议立即动用衙门官差,把葛仲林抓起来!别管他有什么后台,先抓起来再说!”

能看得出,邱财神和梁人举都慌了。

“别急!”

秦书铭镇定地思索片刻:“不要着急动用官差,你们不觉得现在是咱们反击的好时机吗?”

邱财神和梁人举同时看向秦书铭。

秦书铭道:“百姓聚集之地,必然是鬼将术的靶物藏匿之处,这对咱们来说叫什么?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现在搜寻范围缩小,对咱们非常有利!”

秦书歌道:“我哥说得对!如果限定在城隍庙附近,那对咱们来说很有利!”

邱财神心头暗动,如此紧迫时刻,他这个龙牙卫大司马早已乱了方寸,但秦书铭却依旧沉着冷静。

就凭这份心境,就不知比自己高了多少倍!

“少帅,该怎么做,我和老梁都听你的,龙牙卫其他人也随你调遣!”邱财神郑重其事道。

秦书铭当仁不让,立即下达四个命令:

第一,邱财神盯紧葛仲林,谨防再有变数;

第二,梁人举随秦书歌,另外带领几名龙牙卫好手,尽快寻找阴性靶药的藏匿点,此事刻不容缓;

第三,命令官差在城隍庙两侧设立关卡,以防火防盗为借口,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尽量控制百姓人数。

第四,差人火速上报给帝都,请求支援!

秦书歌离开前,秦书铭握住小妹的小手,问:“你要注意身体,你的嗅觉强于常人,同时也……”

秦书歌笑着说:“放心吧哥,我没问题的!”

秦书歌在小姑娘头上抓了抓,道:“我相信你!”

秦书歌和梁人举等人离开后,秦书铭闭目沉思。

樱花山庄的左右护法均已现身,那樱花庄主在哪里?

不由自主地,脑海中浮现出运河上的巨型花船。

他隐隐觉得,今晚的情况要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高台之上。

一身道袍的葛仲林现身,他身材颀长,须髯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秦书铭曾经听父帅讲过,八门中的江湖人,对外貌气质的要求是很高的,那些成名的大师到你面前,不用说话,你就觉得他高深莫测。

反过来讲,一个长得贼眉鼠眼、斜腰拉胯的人到你面前说,“公子,我看你有血光之灾”,你肯定踹他一脚,“你他妈才有血光之灾”。

当年秦帅上金銮殿,把当朝国君忽悠得团团转,与秦帅世外高人的气质,有很大关系。

这个葛仲林,就属于老天爷赏饭吃。

往高台上一站就显得仙气飘飘。

“在下葛忠林,灵宝天尊后人,为灵宝派第一百零九席掌门人,虽不及先祖位列仙班,苟乱世以福禄,久在帝都,少来南郡,闻怀安多邪祟,特设台以作法,为百姓谋福音……”

葛忠林讲了一通悲天悯人的说辞,将自己塑造成高高在上的救世高人,俯视台下的芸芸众生,他眼圈泛红,隐隐流出泪水。

周围人见其人,听其言,纷纷高呼:“葛大师慈悲!”

邱财神冷哼道:“黄鼠狼的眼泪!”

秦书铭暗自拧眉,葛忠林一上来就牢牢控制住百姓们的情绪,手段不可谓不高明,与这种人物为敌,要多加小心。

随后葛忠林开始做法,只见他站在高台中央,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

忽而一阵清风,吹得葛忠林道袍猎猎作响,然后便看到,葛忠林双脚离地,飞了起来!

这种伎俩邱财神能识破,秦书铭更能识破,但台下众人无法识破。

葛忠林飞起那一刻,众人纷纷惊呼起来。

什么人会飞?

神仙!

出于对神鬼的敬畏,众人噗通噗通跪在地上。

葛忠林“落”回地面,缓缓走下高台,来到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面前道:“老人家,你祈祷何事?”

老太太红着眼圈道:“我有两个儿子,都在北方战场作战,前日得到消息大儿子被马踩死了,现在我祈祷小儿子能平安无事。”

“老人家稍等,且容我去看看你儿子!”

说完,葛仲林宽大的袖子一挥,翻了个白眼。

“我刚才施展缩地成寸之法,去北方战场走了一遭,你儿子平安无事,正在营房里睡觉,老人家可以放心了。”

“此话当真?”老太太惊道。

“怎能有假,且看这是何物?”葛仲林从袖子里取出一枚穿着麻绳的铜钱,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接住铜钱,只看一眼便泪如泉涌。

“这是我儿子的!临行前我亲自系在他脖子上的,还找先生在上面刻了一个安字!”

葛仲林取回铜钱,收进衣袖中,翻了一个白眼。

再睁眼道:“我方才已将铜钱送回军营,你儿子睡得正香,我便没打扰他,不过顺便看过他的面相,他命犯走马星,注定要四处奔波,不过福星高照,不会有性命之忧,等到明年开春,你儿子必然平安归来!”

老太太激动地跪在地上磕头:“谢谢葛大师,谢谢葛大师!”

人群中的秦书铭,低声道:“樱花山庄的左护法,水平也不过如此,那老太太应该是个托儿,铜钱是他早藏在袖子里的。”

葛仲林道:“手段虽然普通,但骗老百姓足够了。”

周围许多人已经跪在地上,对葛大师视若神明。

在他们看来,能飞天遁地,能在须臾之间往返于北方战场,可不就是活神仙的神通吗?

随后葛仲林挑中一名少妇,少妇担心出门跑生意的丈夫的安危,葛大师再度施展“缩地成寸”的神通,声称已经找到女子的丈夫,还带回一封家书,女子看着书信上的笔迹,泪如雨下,跪地大呼活神仙。

此一番手段后,所有人都跪在地上,认准了葛仲林就是活神仙。

秦书铭低声道:“他装神弄鬼,到底什么目的?”

邱财神道:“还不知道,老梁他们那边有消息吗?”

秦书铭道:“还没有。”

正此时,秦书歌跑过来,带着哭腔说:“来不及了,哥,可能来不及了!阳性靶药还没找到,但蜈蚣群快到了!”

第021章 铁血校尉 秦书铭握住秦书歌冰冰凉的小手。

“不要慌,蜈蚣群赶过来还要一段时间,我会让龙牙卫的人用雄黄酒泼洒街道和排水管道,纵然无法破坏鬼将术,至少能再争取一段时间,记住,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法台上。

一名道童模样的男子来到人前,高声道:“诸位已经见识到我师尊的仙法,现在请诸位聚在法台之下,我师尊将亲自洒仙水,得仙水者将祛病消灾,福寿绵长!”

众人听到此话,纷纷朝法台前聚集,趋之若鹜,生怕晚了得不到仙水。

道童说:“不用挤,都有份!”

“阳性靶药会不会藏在仙水中?”邱财神一直盯紧台上,此刻突然出声。

“极有可能!仙水洒向众人,是施加靶药的方式!必须设法阻止!”秦书铭道。

“但这些人像疯了似的,怎么阻止?”秦书歌急道。

秦书铭正思索间,邱财神迈着大步朝法台方向走去:“办法我有,登台,与他斗法!”

“万万不可!”秦书铭本想阻止邱财神。

邱财神目光决绝。

法台乃是葛仲林的道场,全部的机关、暗箱、道童,都属于葛仲林,邱财神登台斗法,属江湖大忌。

蹲在一旁的糖人张道:“别拦他,让他去吧,拦不住的!”

台下众人仰面向上,神情虔诚地期盼着仙水,葛仲林以浮尘沾水,正欲洒向众人。

邱财神径直登上法台,高声道:“葛大师,我有一事不明,想与你讨教。”

葛仲林道:“你且回台下等候,待我洒完仙水,再与你详谈。”

邱财神道:“你敢与我讨教,难道是怕自己道行不够?”

葛仲林这才正眼看邱财神一眼,发现来者不善,便道:“我有何怕?只是台下众人正在苦等,我不忍心让他们多等。”

不愧是老狐狸,善于转嫁仇恨。

台下众人对邱财神怒目而视,有人高喊“不许冲撞葛大师”,“快滚开”。

邱财神仿佛听不到骂声一样,依旧对葛仲林说道:“在下前日遇到一位算命先生,说我有血光之灾,不知大师如何看待?大师若看得准了,我自然下台去。”

葛仲林道:“看你印堂光亮,彩霞透光,不似有血光之灾……”

不等葛仲林的话音落地,邱财神一头撞在高台的木桩上,顿时满脸鲜血。

台下众人被邱财神的举动吓得不轻,发出一阵惊呼。

秦书铭更是吃惊:“老邱他?”

糖人张淡淡道:“老邱是个狠人!嗯,是个狠人!”

“跟我走!”秦书铭便拉着小妹的手朝法台近处靠近。

邱财神明知登台斗法是大忌,却偏要与葛仲林硬刚,并且以最“血腥”方式镇住对方,他的目的是拖延时间!

如果不好好利用这段时间,那对不起邱财神满脸的鲜血。

法台之上,葛仲林怒道:“阁下什么意思,故意捣乱?”

邱财神笑了一下,血染的脸庞显得有些狰狞。

“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怀安城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怎敢给葛大师捣乱?只不过我听说江湖上有许多骗子,专会装神弄鬼,害得百姓家破人亡。我知道葛大师是不是骗子呢?”

葛仲林面色阴沉,冷言道:“我适才当众展示过‘缩地成寸,须臾千里’的神通,尔焉敢怀疑我的仙法?”

邱财神道:“既然葛大师会仙法,一定不怕寻常利器,那不如找一把宝剑,让我在大师身上戳一剑,敢否?”

葛仲林哈哈大笑,对台下众人道:“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赐给你们仙水,而是有人从中作梗!可叹可笑,我本方外之人,不求功名利禄,只想为怀安百姓谋福祉,不辞劳苦设坛做法,却落得这般猜忌!何苦哉,何苦哉!”

台下众人群情激愤,纷纷叫骂。

还有个别朝邱财神扔石子的。

面对千夫所指,邱财神毫无退意。

远处糖人张用力嚼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根树枝,喃喃道:“四大司马之一的邱财神,却混到这个份儿上,真够可以的!”

法台对面的城隍庙下。

梁人举看着法台,沉默不语。

身后有龙牙卫的人问:“梁爷,四大司马其他三位都在帝都,为什么邱财神单独留在怀安?”

梁人举叹一口气,道:“因为怀安城内有他的执念,想当年……算了,都别发愣,带上雄黄药酒,跟我一起去抵挡蜈蚣群!”

高台之上。

邱财神短剑在手,反手刺入自己胸口,抽出宝剑,留下一个血肉外翻的透明窟窿。

上前一步,将剑柄递上前,道:“葛大师,我以凡人之体做了示范,你可敢照做?”

葛仲林被对方气势所迫,后退一步。

邱财神上前:“你,可敢照做?”

葛仲林脸色发紫,又退一步。

邱财神再上前,爆喝道:“你若不敢,还何谈仙法?都是骗人的吧?你来我怀安装神弄鬼,居心何在?”

葛仲林蓦然想到了什么,道:“你是‘铁血校尉’邱成平?”

邱财神没有应声。

葛忠林已经得到答案,笑了起来:“曾经的铁血校尉,如今的大司马,看来江湖上传言是真的!”

“曾经的怀安八十铁骑,在边疆纵横捭阖,屡立战功,到头来却蒙冤而死,变成八十孤魂,至死无法魂归故里,怀安城也因此成为‘罪孽之城’,你这个铁骑校尉良心过不去,所以才回怀安苦苦守望,对吗?”

“对又如何,错又如何,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总之现如今,有我邱财神在,就不允许怀安城内出现邪祟!”

“值得吗?朝廷昏庸无道,八十铁骑成为冤魂,你有必要为这样的朝廷卖命?”

“够了!往事休提!总之今日有我在,你休想阴谋得逞!”邱财神爆喝一声。

葛忠林笑了起来。

“如果是折在你邱财神的手里,我无话可说,我会立即撤走。但不要以为你就赢了,更不要以为你能凭一己之力守住怀安城!”

葛仲林带领一干道童,迅速撤离。

场面大乱起来。

众人都是奔着葛大师来的,结果法事做到一半,葛大师跑路了,众人如何不急?

他们将火气撒在邱财神身上,谩骂、抛物、无脑发泄……

他们不知道,这个浑身染血的男人,才是怀安城的守护者。

糖人张冲上法台,挡在邱财神身前,对众人大骂,却被邱财神扯开。

“让他们骂,这是我该承受的!怀安八十铁骑是我带出去的,当年我信誓旦旦地许诺他们一定能荣归故里,结果却蒙冤而死!那可是八十条亡魂啊,有他们儿子、丈夫、兄长……我应该为这一切承担责任!”

“那是因为朝廷昏庸,冤案与你无关!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坚守在这座‘罪孽之城’,就算是救赎也足够了!”

邱财神摇摇头。

“够了?远远不够!我的坚守和秦帅比起来,何足挂齿?”

“秦帅的事情我更想不通,绝顶聪明的一个人,为啥不会变通?不行不行,我最忍不了这个,我要把真相公之于众!”

“老张,不要!”

邱财神拉住糖人张,压低嗓音:“现在公布真相,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现在的关键不是真相,而是鬼将术,不要让樱花山庄的手!”

法台之下。

“哥,他们似乎提到了父帅?”秦书歌道。

“小妹,集中精力,尽快找出靶药。不要让邱财神的血白流!”秦书铭道。

其实,秦书铭也听到张、邱二人提到父帅。

似乎,父帅与邱财神早就认识,且秦家血案背后,另有隐情。

秦书铭打定主意,以后一定问个明白。

不过他清楚,眼下的关键仍然是破坏鬼将术。

其实兄妹二人靠近法台后,头一个排除了“仙水”,秦书歌闻过,靶药并没有混在“仙水”中。

如果不在“仙水”中,那会在哪里?

秦书铭分析,一定在法台附近!

这里是百姓聚集地,唯有在这里施加靶药,才能达到梁人道口中的“屠城”效果。

“在这里!”

某一刻,秦书歌突然指向法台下方。

高高的法台,下方有四根立柱,松木材质,每一根都齐腰粗细!

秦书铭仔细检查立柱,发现立柱是空心的。

仔细看,能看到巴掌大小的圆形开口,以松油涂抹,不易被人察觉。

挖开开口,从中空的立柱中掏出数枚黑色的小球。

闻起来香气扑鼻。

“这是檀香丸,在《拾荒手记》中有记载,上好的檀香料喂食白蚁,收集白蚁粪便再混合干草,制成檀香丸,香味堪比麝香!”

“毁掉檀香丸,鬼将术可破,那还等什么?”秦书铭道。

“不妙不妙!”秦书歌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糖人张将邱财神接下法台,简单包扎了伤口,没有性命之忧,但因为失血过多,邱财神处于昏迷状态。

梁人举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带来一个严峻的消息:数万蜈蚣正如潮水一样涌向城隍庙。

雄黄酒可以减缓蜈蚣群的速度。

但效果有限。

在得知秦家兄妹已经找到靶药后,糖人张头一个嚷道:“为啥不毁掉靶药?把这该死的鬼将术,尽快结束吧!”

“不可。”秦书歌摇摇头道,“现在毁掉靶药,只会让后果更糟糕!”

第022章 老梁其人 “靶药已经熏染到百姓们的身上,有靶药在,蜈蚣会冲向靶药,若靶药被毁,蜈蚣会冲向百姓!”秦书歌解释道。

“留又留不得,毁又不能毁,那他娘的怎么办!”糖人张暴躁道。

众人都没了主意,涉及到百姓生死,没人敢做决定。

“少帅,老邱昏迷不醒,我们全都听你的!”糖人张道。

“少帅,请发号施令吧!”梁人举也道。

不知不觉,秦书铭成了主心骨。

秦书铭沉思片刻,道:“火攻!”

秦书铭的想法是,将檀香丸放置在法台最高处,将所有蜈蚣吸引到法台上去,龙牙卫提前准备好火油和干柴,寻找恰当时机,将蜈蚣群烧死。

这个计划充满风险,没人能知道实施过程中出现什么岔子。

但即便如此,这仍然是当下最机智的选择。

咯吱!

咯吱!

街道两侧的排水沟中,蜈蚣群朝城隍庙汇涌,数以万计的节肢类爬虫,像潮水一样流动。

目之所及,密密麻麻一片。

一股浓重的骚臭味,随之而来。

越是接近靶药,蜈蚣越暴躁,法台的木桩根本拦不住这群嗜血的毒物,纷纷朝法台顶部爬去。

龙牙卫四名卫士分别守在四角,等待执行点火的命令,目睹蜈蚣群在身旁流动,卫士们早已脸色发白。

“都他妈打起精神来,手别抖,更别尿裤子,我说点火就点火!”糖人张喊道。

“上面有人!”一名龙牙卫突然喊道。

“梁人道!”秦书铭眼尖,也看到法台上有人影闪过。

“不好!”

秦书歌以极快的语速说:“他想破坏靶药!没有靶药蜈蚣攻击普通人,梁人道一定也懂这个道理!”

听到这话,守在法台四角的龙牙卫士面如土灰。

若蜈蚣群当真失控,他们四个会最先遭殃。

被蜈蚣群吞没的样子,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

“都稳住,我去阻止他!”梁人举飞身冲向法台。

摇光运河,花船之上。

“庄主,前方传来消息,左护法跳场了。”

“梁人道呢?”

“也遭到了干扰,一个蜈蚣巢被毁,不过右护法坚持说鬼将术会继续。只是不知那疯子的话,有几分可信。”

“罪孽之城,果然不可小觑。”

“秦家少帅,起到很大作用,庄主,要不要单独派人切了他?”

“秦家少帅嘛?”庄主思忖片刻笑了起来,“的确是个人才,我要见他一面。”

法台之上,布满蜈蚣,梁人举冲到梁人道面前时,浑身都是咬痕。

如果不是因为疲门出身的特殊体质,他早被蜈蚣毒死了。

与秦书歌推测一样,梁人道的目的正是毁掉靶药,看到梁人道手里的檀香丸,梁人举与他厮打起来。

天生侏儒的梁人道被打倒在地,到手的檀香丸被梁人举抢去。

“为什么!你为什么处处与我作对?”梁人道歇斯底里地吼道。

“因为你在造孽,我必须阻止你!”

“我只是想实现自己的价值,从一个废物变成一个有用的人,这有错吗?”

“要赔上全城百姓的性命,这当然有错!而且是大错特错,死后会下地狱!”

“别人死活,与我何干?我当年被家门驱逐,沦落街头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有谁关心过我的死活?”

“爹娘都关心你,你离家的第二天,他们就四处找你,只不过……”

“只不过,找到我时,双双被我亲手毒死!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从离家那一刻起,就告诉自己没有任何亲人可以依靠,要活,只能靠自己!他们找到我时,我正巧在配一种新的毒药,我正愁找不到试验品,他们就自己送上门,那我何必客气?我目睹了他们被毒死的全过程,我没流一滴眼泪,我当时很开心,因为我知道,我可以不依附于任何人活下去了!”

“够了!”

梁人举双目赤红,用绳子捆住梁人道。

梁人道在嘶吼,但梁人举不再理会他,踉踉跄跄地爬到法台边缘,喊道:“点火!”

“你他妈不要命了,你不下来我们怎么点火?”糖人张骂道。

梁人举惨笑一声道:“我下不去了,我毕竟不是百毒不侵,我的身体快不行了,老张,让他们点火吧!”

“废话真多,你下不来,我去接你!”

糖人张双腿发力,飞身跳上法台。

然而。

遍布蜈蚣的法台,哪有立锥之地。

糖人张的脚刚刚踏上木梯,就感觉脚腕发麻,直接栽了下来!

再看脚腕,上面出现一道蜈蚣的咬痕,血液发黑,带有剧毒。

“该死!”糖人张骂道。

“少公主,快帮老张解毒,用上次给我用的药粉即可!别让他乱蹦了,我不想他死!”梁人举道。

秦书歌急忙取出瓷瓶,帮糖人张上药。

糖人张腿动弹不得,嘴却不老实,喊道:“我还不想你死呢!操他妈的,老邱不怕死,你也不怕死,到头来就我一个人是软蛋?我糖人张纵横江湖几十载,被你们两个混蛋衬托成软蛋,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秦书铭盯着法台上方,默不作声。

梁人举艰难地举起一只胳膊,说道:“少帅你看,蜈蚣已经爬到我的身上,檀香丸在我手里,蜈蚣会啃食我的身体,你忍心让我死无全尸吗?”

秦书铭依旧不语,只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少帅,人固有一死,能为怀安城而死,是我的荣誉!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能答应我吗?”

“讲!”

“让我死得体面一些,点火吧,我不想被蜈蚣咬得面部全非!”

“我这人长得虽然不咋地,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到了下面,我得跟二老交代!”

秦书歌已经泣不成声。

龙牙卫其他人更是双目赤红。

咯吱!

法台开始倾斜。

无数的蜈蚣在疯狂地啃食,粗壮的立柱已经破败不堪,随时有坍塌的风险。

“少帅!”

“法台一旦坍塌,将前功尽弃!”

“不要,让我得死,一文不值!”

“算我求……”

“点火!”

秦书铭大声喊道。

熊熊火焰,将整个法台包裹,数万只蜈蚣被烧死,传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温。

法台之上。

烈火之中,梁人举将一盆水倒在梁人道身上。

梁人道满目狐疑地看着曾经的兄长。

梁人举说:“葛仲林留下的仙水,说能驱灾避难,也不知能不能救你一命。”

梁人道说:“你要干什么?”

梁人举用尽浑身力气,将梁人道拉到法台后方,说:“我会把你从这里推下去,下面有排水沟,法台焚烧后会压死排水沟,你若命大,就能活,你若命中该绝,那就随我一同去见爹娘!”

“我不需要你救我!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梁人道挣扎起来。

“弟弟,不要再挣扎了,你就当我是……赎罪吧!”梁人举松开双手。

烈火吞噬了整个法台。

也吞噬了一切的恩怨和罪孽。

城隍庙前,火光冲天。

那些已经撤离的普通百姓们,望着火光,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秦书铭帮小妹擦掉泪水,回头道:“老张,你也哭了?”

糖人张猛甩脑袋:“胡扯,我怎么会哭!我是个爷们儿,怎么会像小姑娘似的!”

秦书铭笑了一下,道:“老梁说得对,人固有一死,能体面地死掉,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糖人张盘腿坐在地上,叹了一口气道:“这混蛋,一死了之痛快了,活着的人却要帮他解释!我最烦这种事情,不过看在他够爷们儿的份上,我就讲讲老张的事儿吧!”

“我和他认识五六年,刚入龙牙卫时,我瞅他可不顺眼了,整天磨磨唧唧,干啥都不痛快!嘿,我出身花家门,天生就瞧不起疲门的人。”

“后来一起做了几笔买卖,我渐渐发现这小子人还不错,帮我挡过一次毒镖,差点把小命搭进去,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有出气儿没进气儿的熊样。”

“那时我想,这家伙,能交!”

“老梁出身疲门,知道疲门是干啥的吧?买假药的,买狗皮膏药,买耗子药的,为了赚钱,从不在乎别人死活。”

“不过老梁和普通疲门的人不同,他从不骗人,反而免费给人看病,几年前怀安城郊的一个村子闹瘟疫,人和畜生死了一大半,成了鬼村,别人绕着走,他却彪呼呼地去送回春散,我骂他是傻屌,他跟我说,是赎罪。”

“后来我才知道,老梁爹娘早死了,是被他弟弟杀死的,哎,可怜的家伙!”

“龙牙卫的名声很差,朝廷鹰犬嘛!所以从一开始我很抗拒加入龙牙卫。不过后来慢慢发现,龙牙卫里有不少老梁和老邱这样的人物,我就想,与这些家伙为伍,似乎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说到最后,糖人张笑了起来。

秦书铭问:“怀安八十铁骑,也属于龙牙卫?那又是怎么回事?”

糖人张揉着脑袋说:“那是老邱的故事,他又没死,等他醒了你直接问他!”

秦书铭顿了片刻,道:“我秦家血案的背后另有隐情,对吗?”

第023章 少帅孤身登花船,鲁班秘籍显杀机 糖人张的表情明显不自然起来。

“这事老邱不让说,你直接问他去!你要是等不及,我现在就把他踹醒!总之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

其实秦书铭早有预感,这其中另有隐情。

以父帅和母亲的实力,竟然被人偷袭致死,这很不正常。

后来父母尸体消失不见,龙牙卫帮忙调查过,一直没有结果。

可以说,秦家血案疑云密布,这让秦书铭始终不能安心。

正在这时,石头飞奔来报。

“少帅,大事不妙,运河上有状况!”

……

在通往怀安城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飞驰。

头前赶马的汉子身材魁梧,头大如斗,他将双手抱在胸前,任凭车身颠簸,他整个人的身体如同粘在车辕一样,纹丝不动。

那通体黝黑的骏马,四蹄健硕,一看便不是普通良驹,马车飞一样在路上碾过,发出轰隆隆响声。

“还没到?”车内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快咯!嗐,老大安排的这叫什么鬼差事,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汉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抱怨道。

“给我赶车,委屈你了不成?”女人道。

“不委屈,嘿嘿,为虞美人鞍前马后,是我的福气。就凭这,够我在那群兔崽子面前吹半年的!”

“少贫嘴,加快速度,别误了大事!”

“驾!”

码头。

巨型花船仍然停在水面,据石头汇报,花船并没有发出进港的请求。

一名五花大绑的黑衣男子被带到近前。

“少帅,这人自称是船上之人,来请您登船的,他还说,如果您不登船,他们会毁掉码头!”

秦书铭看那男子一眼,问:“请我登船,至少告诉我船上何人吧?”

男子傲然道:“一位可以轻松灭掉整个怀安城的人!”

光头坝头上前抽他一巴掌:“我叫你吹牛逼,你咋不说他能灭掉燕赤国呐?”

男子仰面大笑起来:“这真是夏虫不可语冰,你们可以不信我,也可以杀了我,我无所谓的,因为你们所有人都会给我当陪葬!”

光头坝头又要动手,秦书铭将其拦下。

其实就算男子不明说,秦书铭也能猜到花船上人的身份。

樱花山庄倾巢出动,左右护法相继折戟,花船上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现在的问题是,秦书铭想不通对方为何请自己登船。

暗里逗了这么久,秦书铭倒是很想亲自会一会对方。

其他人看出秦书铭有意登船,急忙劝阻,秦书铭却有自己的考量。

对方扬言要灭掉怀安城,秦书铭并不认为对方在虚张声势。

从左右护法的能力来看,这位神秘的樱花庄主,一定也拥有灭城的能力,此为其一。

秦书铭和樱花山庄有不共戴天之仇,对方近在咫尺,如果自己不敢登船,那如何为父母报仇雪恨,此为其二。

“小妹,祥叔,你们都不要劝了,我决定登船!老张腿没问题吧,你随我走一遭!”

“没问题!”

秦书铭和糖人张,随黑衣男子一同,乘坐小船。

小船缓缓靠近花船,高大的船帮上抛下一段绳梯。

黑衣男子道:“情少帅先登船。”

糖人张守在绳梯旁道:“少帅登船,我殿后,免得有人使诈!”

秦书铭顺绳梯登上花船。

糖人张正要登梯时,黑衣男子突然抓住他肩膀。

“只少帅一人能登船,你不行!”

“你他妈算老几,滚开!”

糖人张奋力一抖肩,打算将对方甩飞。

却没料到对方力气极大,五根手指像鹰爪一样扣在他肩胛骨上。

“在下无名小卒,不过对付你,足够!”黑衣男子微微一笑,手爪加力。

一股钻心之痛传来,糖人张暗叫一声大意了。

凭对方手上力道,绝非无名之辈。

糖人张急忙身子一缩,单掌抡圆了猛击对方颈部。

黑衣男子竖起手肘,硬接糖人张一掌。

同时,两条腿跨立,猛摇船身。

狭窄的小木船,猛烈摇晃起来。

糖人张一个立足不稳,摔在船底破口大:“无耻之徒,有本事别晃船!”

秦书铭立在船头,高声喝道:“这就是樱花庄主的待客之道?也未免太下作了些!”

黑衣男子道:“我家庄主要见的人是少帅,至于他,没资格登花船,还是留下来陪我玩玩吧,放心,我保证不把他玩死!”

糖人张的暴脾气,一听这话顿时怒极。

抬手一枚铜钱镖直击对方面门。

嗖!

铜钱镖!

黑衣男子蹲下身子,躲过铜钱镖,同时单拳变爪,猛击船底。

只听“噗”的一声,五根手指插进船板中。

糖人张目光一紧,这爪力大得骇人!

“这样,才更好玩!”黑衣男子五指发力,将船底抓开一个大洞,水泪泪地往船里灌,船身迅速倾斜。

对于一个不通水性的人来说,被水面逐渐漫过脚面和小腿的感觉是绝望的。

糖人张破口骂道:“你他妈无耻,老子不通水性,这还玩个屁啊!”

秦书铭看到糖人张的遭遇,准备相助。

忽然感觉脑后生风,急忙低头,只听到“嗖”的一声,一个物件贴着头皮飞过。

那物件在空中兜旋一圈,又飞回去,最终落在一名男子的手中。

男子身材伟岸,身披长袍。

一道狰狞的刀疤几乎将脸分成两半,周身上下散发出某种戾气。

落在他手上的是一只木鸢。

木鸢结构精巧,兀自在扇动翅膀。

秦书铭目光一缩,盯着对方。

“早听闻秦家少帅,气宇不凡,今日一见,果然不俗,在下马博川!”

“西桑王马博川?传闻多年前你被纹帝吊死在五鬼山,难道传闻是假的?”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如果少帅对我的故事感兴趣,他日可以促膝长谈。只不过在此之前,你要成为我的朋友。少帅,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吗?”

“杀父弑母之仇,不共戴天,换作是你,会与仇人成为朋友?”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少帅可知我为何请你上船?”马博川笑了起来。

“讲。”秦书铭道。

“因为我欣赏少帅。我与龙牙为斗了那么多年,深知龙牙卫是一群乌合之众,我略施手段,便能将他们玩的团团转。”

“但少帅表现出的能力,超出我的预料,你能洞悉我的通盘计划,你能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讲怀安城码头握在手里,这种眼界和能力,足以用‘惊艳’二字形容。”

“尤其这次,我的左右护法同时出动,却相继栽了跟头,这更增加了我对少帅的欣赏!”

“现在的燕赤国,当朝者昏庸无道,黎明百姓生活在水火之中,正是英雄出世的好时机,所以我想邀请少帅共谋大业!相同的话,我也对秦帅讲过,但可惜秦帅拒绝了我,希望少帅不要让我失望!”

马博川神情近乎癫狂,用贪婪的目光盯着秦书铭。

秦书铭神情冷漠,问:“我父帅是如何拒绝你的?”

马博川道:“他以江湖中人为由,不关心朝政,听到没有,多么没有志气的借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在我看来,他就是个懦夫!”

秦书铭目光充血,压着怒火道:“就因为这个,你派人害我全家?”

马博川点点头道:“秦帅在江湖中威望颇高,如果他不加入我,那就必然成为我的障碍!为了我的宏图伟业,我必须除掉他。”

“那你不用妄想了,我只想杀死你,绝不可能加入你!”秦书铭斩钉截铁道。

“不要着急做决定,我请你上船的目的就是给你展示我的宏图大业,我想让你亲眼看看我有多强,我想让你体会到,成为我麾下一员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

“别废话,受死吧!”

秦书铭扬手发出一枚钢针,刺向马博川眼睛,这么近的距离,秦书铭有把握让钢针透过眼球刺入大脑。

马博川低头避开钢针,白玉的发冠被钢针撞碎,头发散落下来,十分狼狈。

马博川并没有恼怒,道:“这一手钢针够狠毒,我很欣赏!不过,这在我面前是雕虫小技,你且看我这招。”

说完,单臂一抖。

那只木鸢“呼啦啦”一声飞向秦书铭。

秦书铭吃过一次亏,这次不敢大意,脱下上衣朝木鸢罩去。

只听“嚓”的一声,衣服被撕开一个大洞。

木鸢直逼秦书铭面门。

秦书铭这才看清,那木鸢的喙、翅和脚上,挂满锋利的刀片,并且动力强劲,衣服根本无法阻挡。

他向后下腰,木鸢几乎贴着鼻尖掠过。

“这还没完哟!”马博川笑了一下。

果然,就见木鸢在空中转了一圈,又朝秦书铭后背飞去。

秦书铭借着下腰的姿势,原地一滚,躲开木鸢的袭击。

木鸢落回马博川的手臂,樱花庄主笑吟吟说道:“如此灵巧的机关,你可曾见过?”

秦书铭锁住眉头,道:“这是,《鲁班秘籍》中的木鸢?”

马博川一怔:“你也知道《鲁班秘籍》?”

其实秦书铭只是听过而已,曾听父帅讲过,江湖上若论机关精巧,非鲁班门莫属。

传说《鲁班秘籍》分阴阳二篇,阳篇在世间广为流传,搭桥造屋多参考鲁班之法。

至于《鲁班秘籍》的阴篇,则被传得神乎其神,拥有巧夺天工,神鬼莫测的能力。

木鸢,便是阴篇中的机关之一。

第024章 四大司马 “当年我兵败西桑,万念俱灰,险些命丧五鬼山。”

“但天无绝人之路,我偶然之间得到《鲁班秘籍》!”

“得到这千古第一机关秘书,我苦心研究十余载,如今终于拥有了卷土重来的资本!”

“我筹建樱花山庄,我要复仇,我要把当年失去的东西,全部夺回来!!”

马博川大声说道,神情近乎癫狂。

秦书铭冷哼一声道:“仅凭一部《鲁班秘籍》就想颠覆朝廷,你痴心妄想!”

马博川道:“痴心妄想吗?且看一看我真正的实力,再做评判吧!”

马博川脸上的笑容消失,转身进入舱门。

秦书铭快步向前追去,那门却碰的一声锁死。

与此同时,一道齿轮咬合的声音传来。

原本平坦的甲板上,升出一座舰塔。

舰塔两米多高,纯木制结构,两侧有精密的齿轮传动机构。

木塔之内的构造,如同蜂房一样,分为上百个小格子,每一个格子间里面,都停有一只木鸢。

“灾难降临之前,世人总会抱有侥幸心理,所以只有让灾难真正降临,才可以摧毁他们那可笑的幻想!”

马博川的吼声从船舱内传来,木鸢如蜂群一样飞出巢房。

呜呜!

嗖嗖!

遮天蔽日,密密麻麻。

秦书铭深吸一口凉气,俯身趴在船板上。

木鸢群在空中掠过,朝运河岸边飞去。

一个呼吸不到,木鸢飞到房屋上空,成俯冲之势撞击下去。

砰砰砰!

轰轰轰!

每一只木鸢撞下,都会发生一场爆炸!上百只木鸢,如从天而降的雷群,瞬间将运河岸边的房屋烧成一片火海!

睡梦中的百姓被惊醒,纷纷逃出房屋,目睹家园被烈火吞噬,目睹亲人在火焰中丧生,百姓们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秦书铭经历过丧亲之痛,甚至目睹亲人死亡的滋味。

他咬紧牙关,从喉咙中发出声音:“这个疯子,我会杀了你!”

马博川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艘花船,历时五年打造,凝聚了我对《鲁班秘籍》的全部理解,这就是我手里的致命武器!”

“秦家少帅,我不介意告诉你,花船携带木鸢的总数超过三千只,每一只都携带着硫磺和硝石!”

“看看岸上火灾中的蝼蚁吧,现在你还觉得我是痴心妄想吗?”

“你就是痴心妄想!”秦书铭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与秦帅一样冥顽不灵?为什么你已经目睹了神明的力量,还不俯首称臣?告诉我,为什么!”马博川勃然大怒。

“很简单,我会毁掉花船!让你的妄想成为泡影!”秦书铭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已经耗尽了我的耐性,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一顿咯吱咯吱的响声传来。

又有一座舰塔升起。

嗖嗖,嗖嗖!

四只木鸢同时飞向秦书铭。

与前面携带硝石和硫磺的木鸢不同,这四只木鸢装备了刀锋。

秦书铭正思索应敌之策时,忽然有两道身影落在他身旁。

“你就是秦家少帅?看起来很棘手的样子,不过不用担心,有我在你死不了!”

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说话的男子身材魁梧,头大如斗,他手里擎着一只巨大的船桨。

随手一挥间,如同一个巨大的苍蝇拍子,将四只木鸢同时击落。

“还好我们没有来晚,少帅没受伤吧?快让我帮你检查一下身体!啧啧,长得这么白净,可真是心疼死个人儿!”

与男子同时出现的是一名长相美艳的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令人骨头酥麻,她自来熟一样趴在秦书铭身上,帮他检查身体。

“两位?”秦书铭看着二人。

“我叫虞美人,那个糙汉子叫魏元霸,至于我们的身份……”

不等女人说完,马博川的声音响起:“龙牙卫的两位大司马?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虞美人莞尔一笑,道:“我们听说有个活得不耐烦的疯子,来怀安城捣乱,便专程来结束那疯子的性命!”

“在我看来,你们都是来插标卖首的!”

舰塔中飞出一群木鸢,朝三人袭来。

“要当心,木鸢上装有刀锋,还可以操控!”秦书铭将自己获得的信息共享给两位大司马。

“没关系,这种玩意儿伤不到我!”

“给我碎!”

硕大的船桨在魏元霸手中,如同没有重量一样,在空中连翻舞动,将木鸢纷纷打落在地。

“嘿嘿,来点更刺激的!”魏元霸大跨步朝舰塔冲去,左右挥舞两下,那构造精巧的舰塔变成一堆木屑。

秦书铭“……”

这位大司马有点霸气昂!

龙牙卫四大司马,南郡邱财神是扎飞高手,善于布局和谋略;北郡魏元霸,出身绿林响马,是个人战斗力的天花板;东海虞美人,美艳无双,长袖善舞;西桑欧阳赌侠,花门高手,擅长老千局,拥有偷天换日之手法。

龙牙卫能够与樱花山庄抗衡,在很大程度上依仗这四位大司马的能力。

否则,燕赤国的江湖,早成了樱花山庄的后花园。

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船板上又相继升起两座舰塔,只不过还来不及放出木鸢,就被魏元霸砸成木屑。

秦书铭看一眼虞美人,虞美人扁了扁嘴唇:“这糙汉子一向很能打的!”

“如果你们认为我马博川只有这点本事,那就太幼稚了!”

船舱中传出马博川的声音,又有一座舰塔升起,魏元霸嘿嘿一声笑,一大步跨过三米多远,双手将船桨高高举起,朝舰塔劈去。

“当心!”

“魏大头!”

秦书铭和虞美人同时提醒。

但似乎有些迟了,舰塔中射出弩箭,魏元霸急忙挥舞船桨抵挡,哆哆哆一阵响,船桨被射成刺猬,有三枚弩箭刺中魏元霸的胸口。

“啊!”

魏元霸彪悍异常,暂时不理会身上的伤口,硬生生将舰塔砸烂。

“鬼鬼祟祟地躲在里面算啥本事,看我把老鼠给揪出来!”

魏元霸撸掉船桨上的弩箭,然后把船桨当锄头用,轰轰轰,连挖三下,船板被挖开一个大洞,他呲牙一笑:“洞找到了,看我把老鼠揪出来!”

“不可……”秦书铭急忙阻止,潜意识告诉他,花船内部更危险。

但魏元霸已经跳入洞中。

“这个没脑子的家伙!”虞美人骂道,显然她也清楚,船内是属于马博川的世界,必然密布机关,贸然跳进去,无异于找死。

还有,魏元霸跳进去了,留下秦书铭和虞美人如何自保?

咯吱,咯吱!

又是一阵齿轮滚动的声音!

一座舰塔升起。

虞美人脸色苍白,猛拽秦书铭胳膊:“怎么办?木鸢又要来了!”

秦书铭:“不是该由你来保护我吗?”

虞美人:“想什么呢,我自身难保,怎么保护你?”

秦书铭:“……”

第025章 蜂巢式火弩 秦书铭想不明白,为什么身为龙牙卫四大司马之一的虞美人,一副看起来很逊的样子。

他也没时间细想。

因为舰塔已经升起,秦书铭只好快速从地上捡起一块破碎的船板,并将另外一块扔给虞美人。

至于能否像魏元霸一样击落木鸢,就只能全凭运气来。

不过没有木鸢飞出,船舱内部传来一连串剧烈的响声,紧接着整艘船发生颤动。

最后砰的一声,舰塔从内部炸开,魏元霸探出上半身来,道:“这船太不结实了,我还没玩够,就坏了!”

虞美人道:“看来老大派你来,真是派对了。”

秦书铭忙问马博川的下落。魏元霸霸气地说:“我揍了他两拳,不知道钻哪去了!这老小子,绝对是属耗子的,到处乱钻!”

虞美人道:“你整天在我面前吹嘘有多大本事,结果连个耗子都抓不住?”

魏元霸一听这话,有些急眼:“你等着,我肯定把他揪出来!”

“当心!”秦书铭急呼一声。

只听“咔”的一声巨响,整艘花船激烈地颤抖起来。

秦书铭和虞美人立足不稳,险些摔倒。

魏元霸本就半个身子卡在船板上,直接栽了下去。

然后,令人诧异的一幕发生。

船板上出现两道巨大的裂缝,接连不断的刺耳声中,整艘花船分裂成三段。

秦书铭和虞美人在船尾段,能看到魏元霸挂在中间一段的半腰上,摇摇欲坠。

“我曹,这什么玩意儿!船怎么会裂开!快拉我上去!”

“别鬼叫,正想办法呢!”

“我去拿绳索!”

秦书铭手脚并用朝船帮跑去,只有几十米的距离,却并不容易,因为分裂之后的船尾发生倾斜,正在急速下沉。

抓到绳索,猛扯几下却扯不下来,原来绳索是栓死在船帮上的。

“接住这个!”虞美人将一个物件抛过来。

秦书铭接住,看到是一个被打碎的木鸢翅膀,翅膀上装有刀锋。

“快拉我上去!快淹死我了!”魏元霸呼声不断。

“闭上你的臭嘴,我和少帅在想办法了!”虞美人摔倒在船板上,用双手扣住船板才勉强稳住身子。

秦书铭砍断绳索,将一段打结,奋力朝魏元霸抛去。但绳索太轻,无法施力,加之船身晃动激烈,绳索够不到魏元霸。

“别管我,去保护虞美人!”魏元霸高呼,他双手挂在一块凸出的木梁上,半个身子已经被水淹没,胸口被弩箭射中的伤口在冒血。

秦书铭看了一眼虞美人,发现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于是将毁掉的木鸢拴在绳头,朝对面的船帮抛去,卡在船舷的木桩上后,秦书铭助跑两步,朝对面跳去。

“我曹,让你去保护虞美人,你这是干啥!”魏元霸怒道。

“我先能救你!”秦书铭接住绳索“荡”到魏元霸所在的船上,爬上船板,顺势将绳头抛给魏元霸。

魏元霸终于爬上船板,焦急地朝船尾段望去,脸色大变。

“虞美人呢?她遇险了?”

“趴下!”秦书铭奋力拉到魏元霸。

嗖!

一支弩箭贴着魏元霸的额头掠过。

船头段上,出现马博川的身影。

马博川手里端着一把弓弩。

嗖嗖嗖!

又是连续三支弩箭射来,两人连续躲开。

马博川恶狠狠地看两人一眼,转身消失在船舱内。

整艘花船,构造十分精巧。

分裂成三段后,尾段和中间段无法保持平衡,开始下沉,而船头侧仍然具备航行的能力。

“那又是什么?”魏元霸嘀咕道。

“是火弩!”秦书铭道。

原来在船头段上,一扇门打开,里面露出类似蜂房一样的发射器,发射器正在朝秦书铭二人所在的方向扭来。

一旦火弩射来,秦书铭和魏元霸将落得水火两重天的境地,九死一生。

“这个老狐狸,后手真他妈的多!少帅,老大派我们来救你,看来我们没法完成任务了!”

“想办法把我送过去!就算死,我也要拉他陪葬!”秦书铭沉声道。

“这话跟我对脾气,不怕死,就是干!”

魏元霸大吼一声,突然将秦书铭抱起来,奋力朝船头段抛去。

不愧是龙牙卫单体战斗力的天花板,秦书铭只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在空中滑翔一阵,最终落在船身的中间高度上。

秦书铭胸口撞在木桩上,只感觉一阵发闷,不过还是奋力用两条胳膊抱紧木桩。

咯吱咯吱!

蜂巢式火弩发射器还在扭转,秦书铭抬头正好看到这一幕,双脚并用爬上发射仓,捡起一块船板插进发射器的一个圆孔中。

最简单的杠杆原理,却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发射器遇到阻力,齿轮发出刺耳的咬合声。

“你来送死,我成全你!”马博川钻进发射仓,扬手就是一支弩箭。

近在咫尺的距离,常人几乎无法躲闪。

不过运气似乎站在秦书铭这一边,船身一阵晃动,弩箭射偏。

马博川再次瞄准秦书铭时,秦书铭突然松开双手,那根被绷紧的船板如离弦之箭一样砸向马博川。马博川只觉眼前一黑,面门被击中,秦书铭抓住这个时机,一根钢针飞出,刺中马博川的眼睛。

“啊!”

马博川捂着眼睛,踉跄钻进船舱内部,没有追过去,而是返回火弩发射器前。

发射器的构造十分精妙,不愧出自《鲁班秘籍》。

不过对于拥有后世学识的秦书铭来说,还是不够看得,只研究片刻便看穿机理,并控制其反向扭转,对准马博川逃走的方向。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马博川看到这一幕,发出诧异的吼叫声。

“好奇我为什么能控制发射器?实话告诉你,这玩意儿对我来说,并不复杂。”秦书铭道。

“你在说谎!《鲁班秘籍》的阴篇,神鬼莫测,岂是你能随便破解的?”马博川声音嘶哑,一只手捂住眼睛,血液在手缝中流出。

秦书铭仅用一个呼吸的时间,便搞懂火弩的发射原理,与后世老古董的燧发枪如出一辙。

他手动拨发击锤,将横六纵九的火弩悉数射向马博川。

蜂巢式火弩发射器,展现出其强大的攻击力,整个船舱被射得百孔千疮。

火势在迅速蔓延,马博川顾不上吃惊,心中只剩下一个念想:保命。

但秦书铭又怎肯放走仇人,快步向前方追去,马博川因为被毁了一只眼睛,跑起路来跌跌撞撞,只能靠时不时回身发射弓弩来延误追击者。

秦书铭一路紧追不舍,连续躲闪两支弩箭后,一个飞身踢中马博川的后背,后者连滚带爬一阵后,回身便盲射一支弩箭,但秦书铭并不在他后方,而是从侧面冲过来,抓住马博川的胳膊,并向后扭成一个夸张的角度。

第026章 马博川没死 马博川脸贴地,胳膊几乎被扭断,发出惨叫声。

秦书铭割断他拴在小臂上的牛皮筋,箭弩落地,秦书铭起脚踢开,箭弩下方的暗匣摔开,露出一本线装古书,上面写着《鲁班秘籍》。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马博川道。

“理由。”

“我可以将《鲁班秘籍》传授给你,你若杀我,固然也能得到秘籍,但得不到我十年的研究心得!你也看到了,我凭借《鲁班秘籍》造出了花船、木鸢、蜂巢式火弩……这些随便一个,都能让无数江湖人追捧!”

“不需要。”秦书铭拒绝得很干脆。

“那我将樱花山庄的庄主之位让给你,未来成就霸业,也以你为主!”

“这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力。”秦书铭道。

“那……”

“不要再找理由了,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立即杀死你吗?我想让你知道,你视若珍宝的一切,在我眼中,一文不值!我唯一要做的,便是血债血偿!”

秦书铭用绳索勒住马博川的下颚,不断收紧,马博川的手脚开始抽搐,眼球外突,脸色变成了酱紫色。

船身不断震荡,冒出滚滚浓烟。

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

“少帅,船要沉了,快出来!”喊话的人是魏元霸。

“很快!”秦书铭手上加力。

“来不及了……当心!”

一块带着火焰的巨型船板掉下来,秦书铭急忙闪开,但马博川却无法躲闪,被船板砸个正着。

秦书铭深吸一口气,这个死法,便宜马博川了。

“少帅,快!”

魏元霸将一根绳索垂下来,大声呼喊。

秦书铭随手捡起《鲁班秘籍》,顺着绳索爬上船板,魏元霸迫不及待问:“马博川死了?”

秦书铭道:“死得不能再死。”

魏元霸道:“那咱们撤!”

秦书铭抬头环视。

这才发现,三段花船全部被火焰包裹,整个运河被照亮,远处有无数的小船前来救援。

但火势太大,小船无法靠近,二人只能跳船。

当秦书铭被人救起时,早已筋疲力尽,魏元霸由于早有重伤在身,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两人被送往医馆,途中魏元霸一直问虞美人怎样,得知虞美人平安后才闭上眼睛。

抵达医馆时天已蒙蒙亮,秦书铭满身的伤口被上满药,又喝了一碗粥,迷迷糊糊睡去。

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明。

“哥!”

最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秦书铭每次听到这个声音,心里便格外踏实。

他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疼,秦书歌趴到他耳边,道:“医官说你身上的伤很多,要好好休息一阵。所以接下来几天,哥你就安心躺着,我负责照顾你!你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

随后秦书铭询问了其他人的情况。

得知糖人张是被人从水里救出来的,当时奄奄一息,不过经过一晚的救治,已经脱离危险。

至于魏元霸和虞美人,已经于今早启程,赶回帝都。

这个消息听得秦书铭一惊,虞美人的伤势情况他不了解,但魏元霸伤得那么重,一个晚上就能赶路?

聊过几句,秦书歌便跑出去帮秦书铭端来早饭。

正吃饭间,胸口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邱财神赶到。

“这一场遭遇战,打得虽然仓促,但战绩丰厚,樱花山庄遭遇重创,这在极大程度上提升了龙牙卫的气势!”

“总舵特发来嘉奖,表彰了怀安分舵的表现,并上报朝廷,厚葬老梁。”

说到最后,邱财神叹一口气道:“老梁出身疲门,但一生做善事,死后得到朝廷的厚葬,也算是遂愿了,只是不知道樱花山庄的右护法,能不能体会到他哥的苦心。”

“嗯?”秦书铭听得一愣。

“梁人道没死,少公主没跟你讲吗?”邱财神道。

“怎么回事?”秦书铭看向小妹。

“是这样的……”

秦书歌讲述了昨晚秦书铭登船之后的事情。

昨晚秦书铭登船,秦书歌等在码头上,远远地看着花船上的状况,一个个担惊受怕。

码头外面跑进一个青年,慌里慌张的样子,说是替人送包裹给秦书歌。

祥叔石头等人担心有危险,扣住那青年,又拆开包裹,发现没有危险后才带去见秦书歌。

只看一眼,秦书歌便知道,那青年身中剧毒。

询问之下,青年交代说被一个怪人下了毒,那怪人身材短小,五官粗大,青年如果不听他的话,会被毒死。

秦书歌接过包裹,看到里面是一本书《拾荒手记》。

秦书歌年纪虽不大,但对这四个字太熟悉了,曾无数次听母亲和父帅提起过这本书。

《拾荒手记》作者不详,年代不详,但却被江湖人看成珍宝,里面记录了太多江湖秘方,有医药秘方,也有毒药秘方,还有诸如蛊虫之类的罕见秘方。

那青年送完包裹,便匆匆离开,秦书歌急忙差人将消息传给邱财神,那时候邱财神正在接受医疗,听闻这个消息,险些没跳起来。

梁人道竟然没死?

他为何要送书给秦书歌?

他究竟是什么目的?

龙牙卫和樱花山庄斗到现在,都到了极限,如果这个时候梁人道再出手,那龙牙卫将彻底陷入被动。

好在,随后并没有发现梁人道再有任何举动,邱财神推测他已经离开怀安城。

听完描述,秦书铭思忖片刻道:“应该是老梁临死之前,保下了梁人道,这真是难为老梁了。”

邱财神道:“只希望那梁人道以后不要再作恶,否则老梁在天之灵不得安生。”

秦书歌插话道:“我觉得他不会再做坏事了,否则他为什么将《拾荒手记》给我?我看过那本书,内容非常全面,如果他还想做坏事,不可能给我的。”

邱财神摇摇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梁人道会不会在作恶,只怕由不得他自己。

“马博川已死,樱花山庄群龙无首,现在是龙牙卫反击的最佳时机,你们打算如何反击?”秦书铭问道。

“马博川没死。”邱财神道。

第027章 大刀阔斧 原来昨晚花船着火,龙牙卫的人无法靠近,只能守在外围。

一直等到火灭,才上前打扫战场,船上死伤的船员无数,唯独不见马博川。

随后通过线人得到情报,马博川在下属的帮助下,潜水逃脱。

听完消息,秦书铭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懊恼或者诧异。

一次杀不死可以杀两次,两次杀不死,便杀到他死为止。

这是来自秦书铭的自信。

令龙牙卫头疼的樱花山庄,对于已经摸清其底细的秦书铭来讲,并非不可抗衡。

“少帅的意思是?”邱财神问。

“接下来,我要除掉的不仅仅是马博川一个人,而是整个樱花山庄!”秦书铭道。

“少帅的计划是什么?”邱财神又问。

“龙牙卫最头疼的是什么?”秦书铭反问。

邱财神一怔。

随后笑道:“原来如此,少帅睿智!我很庆幸能继续与少帅合作,而不是敌对。”

秦书铭道:“不要高兴太早,是敌对还是合作,要取决于你能不能如实回答我两个问题。”

“请问。”

“第一,你与我父帅的关系;第二,秦家血案的背后,是否另有隐情?”

“我听老张念叨过几句,早知少帅会有此疑问,今日便是专程来为少帅解惑的。”

通过邱财神的解释,秦书铭进一步了解了秦帅、龙牙卫,以及不为人知的江湖恩怨。

秦帅当年初出茅庐便扬名帝都,可称得上是风光无两,后不久便结识邱财神。秦帅天文地理,医卜星象无一不通,而邱财神擅长扎飞局,两人合作,可谓相得益彰如虎添翼。

大破胶东陈酒鬼,铲除北郡葫芦仙人,灭掉南郡水匪……当年这一连串震惊江湖的大案子,都出自秦邱二人之手。

快意恩仇,除恶扬善,秦邱二人名声大涨,被合称为“双子星”。

就在两人名声大涨的同时,开始遭到江湖人的集体非议。

江湖规矩讲究的是“各过各的桥,各吃各的饭”,过江龙和“流水席”的行为被江湖人不齿。

秦邱二人除掉的是大恶人,但却破坏了江湖规矩。

江湖人人自危,生怕成为秦邱二人的下一个目标。

双子星分道扬镳的起因,是龙牙卫。

那时的龙牙卫,纯粹属于朝廷的爪牙,作恶多端,无数德高望重的江湖名宿被其杀死,最恶劣的时期,令江湖人谈虎色变。

秦邱二人决意,将龙牙卫当成下一个目标。

但后来不久,邱财神决定加入龙牙卫,并试图说服秦帅一同加入,秦帅严词拒绝。

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江湖再无双子星。

说到这里,邱财神长叹一声:“直到现在,我最怀念的仍然是当年与秦帅一同闯荡江湖日子,鲜衣怒马,快意恩仇,怎一个爽字了得!”

秦书铭问:“你与我父帅的关系,并非一直决裂,对吗?”

邱财神道:“后来边境战乱频发,邻国的江湖势力渗入燕赤国,我奉命率领龙牙卫八十铁骑前去清缴,血战数月,结果非但无功,反而有过,八十位兄弟蒙冤而死,我也被打入天牢。”

“我因为加入龙牙卫,被江湖人看成是鹰犬走狗,他们早对我恨之入骨,所以,没人关心事实,他们唯一想看的是我早点被砍头。”

“秦帅得知此事后,不顾江湖人的声音,亲赴帝都救我。那时节秦帅早已成为江湖八门之领袖,朝廷故友颇多,影响力极大,经过长达数月的斡旋,将我救出天牢。”

“我问秦帅为何‘冒天下之大不韪’救我,他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他仍然认我是兄弟。”

“后来樱花山庄席卷全国,龙牙卫深感无力,我曾多次劝秦帅加入,但秦帅屡屡拒绝,至于原因,秦帅从未真正向我解释过。”

秦书铭问:“那日在法台之上,你提到我父帅,是何意思?”

邱财神道:“说起来惭愧,同样与樱花山庄为敌,龙牙卫只能暗中行事,但秦帅却旗帜鲜明。不过或许正因此,才导致了秦门血案。”

秦书铭道:“秦门血案的隐情是什么?”

邱财神道:“针对秦门血案,龙牙卫高度重视,一直在追查过程中,至今仍有多个疑点。”

“首先,秦帅实力非凡,却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惨遭毒手,这件事情本身就大有疑点。”

“其次,血案之后,秦门十多具尸首不见踪迹,包括秦帅和秦夫人在内,也不翼而飞,这仍然是本案最大疑点。”

秦书铭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神情的变化:“所以龙牙卫怀疑,我父帅和母亲,并没有死?”

一旁的秦书歌也瞪大了眼睛:“是真的吗,父帅和娘没有死?”

邱财神道:“只是有这方面的猜测,但至今没能发现任何线索。”

秦书铭道:“无论真相如何,樱花山庄都是最大的突破口,所以我只要瞄着樱花山庄干,就肯定没错!”

三天之后,秦书铭将坝头、副坝头和其他骨干召集起来,首次宣布他的通盘计划。

将原有的六家码头整合在一起,彻底摒弃原有的划分,重组和改造为两大码头:货运和客运。

客运码头坚持推行“进港不隔夜”的原则;客运码头加强商旅的转运集散和服务能力。

“服务”的含义没人懂,秦书铭也不多解释,只要求他们心中有一个概念:要站在主顾的角度去想问题,要思考如何让客人们心甘情愿地把银子花出来。

除了货运和客运两大码头,秦书铭的另一举措是“招商”,邀请其他老板到码头周围来开设饭馆、客栈和商铺。

秦书铭的构想,展现出他对整个码头发展方向的掌控能力,若换作同样拥有商业眼光的人来看,一定拍案叫绝,不过此刻码头里的人,多数处于“云深不知处”的状况。

在他们看来,秦书铭是个疯子。

接手码头尚不足月,便搞如此翻天覆地般的大变革,不是疯子是什么?

面对手下人的质疑,秦书铭展现出“独裁”的一面。

“你们可以不理解,但必须照我说的做!”秦书铭的语气,不容置疑。

邱财神找到秦书铭,道:“你的步子是不是有点大?”

秦书铭道:“自己站稳脚跟,才有力气打别人。”

第028章 江湖和商海 秦书铭在五味斋组局,宴请众多船运老板,邱财神作为五味斋老板也一并入席。

秦书铭起身提杯。

“今日有幸请各位老板过来,只为一件事情,感谢。”

“前段时间秦家码头遭恶人陷害,传出各种流言蜚语,业务停滞,险些破产!我秦书铭不会忘,在我最危难的时刻,各位船老板不离不弃,尤其段老哥的鼎力相助,才有了我秦家码头的翻身之日,这杯酒,我干了!”

“当然,一杯酒远远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我决定从即日起,大力改造码头,提升对各位的服务水平。相信各位听过,秦家码头将整合原有的六家码头,改造为货运和客运两大码头!”

“货运码头继续坚持‘进港不隔夜’的原则,苦练内功,提升效率,尽可能地为货船节约时间!”

“客运码头周边建大量商铺、客栈和酒楼,增强商旅的集散能力,也能让辛苦的船员们获得更多的放松的机会。”

“总结一句话,我要将秦家码头变成各位在漫长航程中间的一个家!”

“以后只要进了怀安城,就有回家的感觉!”

此一番话,水平极高,博得众人掌声。

在座都是商界老油子,听到的不仅有秦书铭的真诚,还有野心。

怀安城码头,此前只是摇光运河上普普通通的一个小码头。

若按照秦书铭这般改造,将威胁到云秀城的地位。

“千里摇光,一枝独秀”,说的便是云秀城在整条摇光运河上的重要性,被看成是南郡通往帝都之间,最大的商旅和物资的集散地。

集散地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商机。

以怀安威胁云秀,便是野心。

“秦老板有银子吗?”一位中等身材的老板问道,留着山羊胡,坐在段金山的左右边。

此人名叫胡存玉,船队规模仅次于段金山。

“胡老板问得好,相信其他老板也有这个疑问: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青年,叫嚷着改造码头,你有银子吗?没银子搞屁啊?”

秦书铭笑了一下,道:“先给各位吃一个定心丸,区区在下不才,别的没有,唯独银子不缺!不瞒各位,这码头,并不是我秦书铭一个人的!”

众人诧异。

秦书铭关好雅间的房门,向上指了指说:“我,上面有人。”

众人面面相觑,连邱财神都是一愣。

秦书铭用手点了点太阳穴,略带神秘地继续说:

“不然各位以为,在下何德何能,从姜老板手里接过码头?”

“不然各位以为,官差为何对我言听计从?”

“不然各位以为,邱老板为何会出席今天的宴会?”

众人目光投向邱财神。

邱财神心说:我曹,被坑了!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邱财神就算再想骂人,也只能配合秦书铭。

“是,是这么回事。”

船老板们眼睛发亮。

他们没听过龙牙卫,但听说过神奇的邱老板。

这位邱老板的的神奇之处在于,在他的苦心经营下,五味斋入不敷出亏损严重,但偏偏就是不倒闭。

这是为啥?

坊间传说,邱老板与官府来往密切,还传说五味斋是某皇亲国戚的产业。

而今日,邱老板能参加宴会,似乎已经说明了问题。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抱大腿之心,商人尤甚。

跃跃欲试的胡老板问:“邱老板可否明示,上面之人是哪位大人?”

邱财神摇头,心说:我他么还想知道呢!

其他老板仍不肯罢休,又转向秦书铭问:“请秦老板明示,赶明儿个,我等备薄礼孝敬那位大人去。”

秦书铭厉声道:“这是你该问的?”

胡老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急忙笑道:“对对对,这种事情其实我等该问的?我提议,咱们一起敬秦老板和邱老板一杯,以后做生意,还得仰仗两位老板多多照应呢!”

众人起身敬酒。

原本秦书铭敬酒,现在反过来了。

一顿酒宴,吃得宾主皆欢。

散场后,邱财神看着杯盘狼藉发呆。

“少帅,你给我交个实底儿,你打算从哪里筹钱?”

秦书铭道:“你啊!”

邱财神连连挥手:“这种玩笑别乱开,我没钱!再说了,上次的五百两银子你还没还……”

秦书铭笑了:“瞧把你吓的,放心,这次不需要你的钱!有人会主动送钱给我的!”

邱财神显然不相信这种鬼话,按照秦书铭的计划,至少需要上千两银子,什么人会送这么多银子?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包厢门被推开,段金山等人竟然去而复返。

“秦老板果然还没离开,方才在回去的路上,我们商议过,想一起投资入股秦家码头,不知可否?”说话的是段金山。

“你们为何要投资我的码头?”秦书铭问。

“我们都觉得秦家码头有前途,也相信秦老板的能力。”胡存玉抢着说。

“就这?”秦书铭笑了笑。

“嗐,当着明人不说假话,还是我来说吧,秦老弟有后台,这笔买卖稳赚不赔,我们都是生意人,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赚钱的机会,我们当然想争取一下。”段金山道。

秦书铭点点头道:“能对我讲掏心窝子的话,说明段老哥真把我当自家兄弟看!我这人你们若处长了就知道,最讲义气。码头的事,我原本打算单干的,既然兄弟们开口了,那就一起干!”

段金山紧紧握住秦书铭的双手,红着眼圈说:“兄弟,就知道你够义气!”

秦书铭也大声道:“吃独食儿,那不是我风格。”

随后事情的进展,十分顺利,秦书铭同意船运老板们入股,并定下规矩,每个人不少于一百两。

段金山带头投二百两,其他老板也纷纷在一百两以上,六名船老板,共计投了一千二百两,投资方式是干股分红。

一切谈妥,当场签字画押,船老板们满意离开。

秦书铭将厚厚一摞文书收好,背后有人嘀咕道:“奸商啊!”

秦书铭扭头:“哪里有奸商?”

邱财神道:“今天的酒局,答谢只是幌子,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拉那群船老板入股对吧?你邀我参加酒局的目的,是为了帮你行骗!”

秦书铭道:“做局,行骗,身为龙牙卫大司马的邱财神,不该觉得陌生吧?江湖和商场,不是一回事吗?”

邱财神一怔的工夫,秦书铭又道:“五味斋去码头旁开个分店吧,这是个赚钱的好机会,不要怪我没提醒过你。”

邱财神道:“真能赚钱?”

秦书铭刚起身,忽然狂风大作。

包厢的窗户被吹开,呼呼作响,伴随吹进房间的还有沙土。

秦书铭下意识地捂住眼睛,忽觉胸口一轻,伸手一摸,价值一千二百两的入股文书,不见了。

第029章 红菱一闪,妙手空空 秦书铭追出五味斋,发现早没了贼人的踪迹,邱财神找来五味斋其他眼线询问,称只在东南角看到红光一闪,其余一概不知。

邱财神紧张起来,从对方的行踪判断,必然是荣门好手,也称“老荣家的”。

江湖外八门为蜂、麻、燕、雀、花、兰、葛、荣。

荣门行窃,但不同于普通偷鸡摸狗的小偷,而是高来高去,有艺傍身的大偷,讲究盗亦有道。

五味斋是龙牙卫的分舵,此贼人来去自如,且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足见对方“艺”之高。

令邱财神最为担忧的是,不确定对方的真实身份,如果对方是樱花山庄的人,那情况更糟。

“为什么会有红光?”

回到四合院后,秦书铭在思考这个问题。

一个荣门高手,对身法的要求是非常高的,讲究的是来无影去无踪,说得玄乎一些,能达到“脚尖轻点地,飞行三尺高”的程度,要善于遁形,秉承“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

但这次遇到的贼人,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其身法和手法都非常高超,却偏偏在离开前留下“红光一闪”,难道是对方的疏忽?

一个能瞬间从自己身上摸走文书的荣门高手,秦书铭不相信其会犯低级错误。

“哥,我觉得是你多心了,江湖上哪有那么多的高手,也许对方就是一个小毛贼。”秦书歌放下手里的《拾荒手记》,抬头说道。

“这只是疑点之一,更让我想不明白的是,贼人为什么要偷入股文书,那些文书到了别人手中,一文不值。”秦书铭道。

“那就更是了!哥你还记得父帅怎么评价八门高手的吗?”秦书歌有几分掉书袋的味道。

“你给我讲讲?”秦书铭道。

“父帅说,身法、手法、杀人技、扎飞手段……这些是八门人吃饭的本领,精通这些本领,可以填饱肚子,但如果仅精通这些本领,那永远无法登堂入室,入列高手。真正的高手要学会‘审时度势’。”

“所谓审时,是指把握时机;度势,是指掌控大局。真正的高手,一定是在这两个字上下苦功夫。内外八门,技艺繁多,但万变不离其宗。”

秦书铭学着父帅的口吻说道。

其实两世为人,秦书铭对这两个字,有着更为深刻的体悟,商场和江湖,本就是相通的。

秦书歌笑了起来:“所以呀,那你再看这次遇到的贼,冒冒失失地冲进五味斋,偷走一叠不值钱的文书,既没‘时’,也无‘势’,所以我猜对方肯定是一个小毛贼!”

秦书铭笑了,小妹的分析虽然牵强,但似乎有点道理。

而就在这时,啪的一声,院子中央传来一声响。

秦书铭留小妹在屋内,出门观察,发现地面上放着一叠文书,文书正后站着一人。

那腰板笔直,黑衣裹体,身材纤瘦,看样子应该是一个女人,面部罩着一条红色面纱。

“你是何人?”

“我便是你们口中的小毛贼!”红纱女贼冷冷道。

秦书铭心头一紧,对方听到自己和小妹的谈话,而自己对她没有任何察觉,可见对方确有本领。

“不用紧张,我是来还你东西的。”红纱女贼道。

“你偷走的东西,为什么还给我?”秦书铭问。

“注意你的措辞,这不叫偷,而叫取!不要拿我与普通毛贼相提并论!”对方语气有些生气。

“你是谁?”

“无可奉告!”

“那好,那既然你已取走,为何还回来?”秦书铭问。

“东西不对,我自然要还给你。顺便,再告诉你一句话,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三日之内,我必取走!”

“我身上,什么东西?”秦书铭问。

“到时候你会知道的!”对方说完朝围墙退去,一丈多高的围墙,轻飘飘越过,像一只灵巧的狸猫,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至于安插在四合院周边的龙牙卫守卫,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没过多久,邱财神赶到。

“少帅,我带来一个坏消息!”

“正好我也有消息告诉你,你先讲。”

原来,近日龙牙卫搜集到最新情报,称江湖上有人以鲁班后人自居,公然发出黄金悬赏令,凡寻得《鲁班秘籍》并归还者,可得黄金千两!

重赏之下,匹夫辈出,这个消息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不计其数的江湖人,都在打《鲁班秘籍》的主意。

邱财神面带忧色,道:“秘籍在少帅手中,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江湖人都盯着少帅,只怕会给少帅带来很多麻烦。”

秦书铭道:“麻烦已经发生了……”

随后,秦书铭讲述了红纱女贼归还文书,并扬言三日之内再出手的事情。

邱财神厉声道:“一定是樱花山庄!知道秘籍下落的只有马博川,他想把你变成众矢之的!”

秦书铭不屑一笑:“马博川沉不住气了,这不是坏事。”

邱财神道:“只是如此一来,怀安城又不得安宁了。”

秦书铭道:“龙牙卫能查出那红纱女贼的身份吗?看她的身段,不似无名之辈。”

“我这就把老梁叫来,这种事情,他最在行……”

说到一半,邱财神怔住:“瞧我这脑子,老梁已经……让我想想看,蒙红纱的女贼……”

“我想到了,曲红菱!”

秦书铭没听过这个名字。

邱财神解释说,曲红菱是近几年才冒出头的荣门高手,在帝都附近活动。

比较有名的一个案子发生在帝都城内,有一个孙姓老板,经营当铺生意,奸猾无道,为了吞掉当品,便与山匪暗中勾结,抢了主顾的马队,使得主顾无力赎回当品,这种勾当,一做便是十多年,不义之财数之不尽,也害了许多人倾家荡产。

有一日孙老板在家中看到一张红纸,上面写着“限你三日之内,尽散不义之财,否则将替天行道”。

孙老板不敢大意,派家奴将府宅守得严严实实,连只麻雀都飞不进去。

到第三日的晚上,有家奴看到院墙上闪过一道红光,消失不见,孙老板急忙去看钱箱,发现里面的银票全都不翼而飞!

视财如命的孙老板当场哭晕。

数月之后,有传闻说东海洪灾,有人给灾民捐了一大笔银子。江湖人都知道,这人是曲红菱。

与此同时,曲红菱的名号在江湖上打响,称她是“红菱一闪,妙手空空”。

秦书铭笑了:“这次我成替天行道的对象了?”

第030章 东家的态度 “我立即上报总坛,增派人手保护你!”邱财神道。

“不必兴师动众,一个毛贼,我应付得来。”秦书铭道。

“我担心其他人对你下手!”邱财神道。

《鲁班秘籍》和黄金千两的诱惑力太强,又有樱花山庄从背后推波助澜,没人知道有多少视线投向怀安城。

“放心,我能应付。”秦书铭道,如果总躲在别人的庇护之下,那怎么担得起“少帅”二字。

次日秦书铭照常赶往码头,码头的改建工程已经开展,为了不耽误货船进港,采取分段建设的方式,除了以往的码头工人,又增加大量的泥瓦匠和木匠的身影。

码头的改建是一件综合性质的大工程,仅用银子堆是堆不出来的,还要调集方方面面的资源,秦书铭人脉不足,但董岳山等人足,这也是秦书铭将董岳山等人收至麾下的原因之一。

秦书铭在巡检期间,全程板着脸,但凡看到不满意的地方,便要求整改。

有一处堤坝的包工头是董岳山的堂弟,工程质量欠佳,秦书铭要求铲掉重新做,董岳山帮堂弟求情,结果被秦书铭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

被骂的虽然是董岳山,但其他人纷纷自危,他们意识到,东家对工程质量的要求,是来不得半点马虎的。

秦书铭将石头叫到一旁,问他对此事看法。

石头挠了挠头皮说:“少帅做任何事情,都一定是有道理的!”

秦书铭摇摇头说:“如果换成你呢?”

石头木讷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秦书铭对石头讲,骂董岳山不是目的,公开表明自己的原则才是目的。做老板的,最忌讳老好人,含含糊糊要不得。

“我的态度是一百分,传到坝头那里便剩下九十分,再传到普通工人那里怕是连八十分都不剩,你想想,如果东家的态度不明朗,那整个码头还不乱掉?”

石头若有所思。

秦书铭拍拍他肩膀道:“去干活吧,这些道理你慢慢体会。”

石头想不通少帅为啥给他解释这些,回到码头旁,光头坝头靠过来说:“石头兄弟,以后可要多多照顾!”

石头被吓了一跳,对方是坝头,自己一直跟着对方干,何谈照顾?

坝头说:“我这人能力虽然不行,但看人的眼光一直很准,我敢断定,咱们这位东家,一定不是池中之物!”

石头憨憨笑了:“你还懂算命?”

坝头说:“这和算命又没关系,你没听说,咱们怀安城码头正瞄着云秀城码头干呢?云秀城码头你去过没有?我去过一次,那规模简直大到无法形容,停在港里的船数不过来,如果把云秀城的生意抢过来,我的乖乖,咱们都会发大财咯!”

石头道:“这,这和我照顾你有啥关系?”

石头欲言又止,笑了一下道:“等着吧,很快你就知道了。”

午后,秦书铭再次与段金山等人会面。

昨晚敲定大方向,但酒桌上没办法谈得太细,细节问题还要再谈。

例如,入股金的支付方式。

一切敲定后,秦书铭单独与段金山说:“段老哥,事情这么顺利,多亏有你帮衬,老哥放心,我已经跟下面的人交代过,以后段老哥的货船进入秦家码头,一定享受最优惠的待遇和最优质的服务。”

段金山会心地笑了笑说:“就知道老弟够意思,我会带头把集散业务转移到怀安城来!这样不免会得罪云秀城的一些人,不过无所谓了,谁让我认准了秦老弟你呢!”

又私语片刻,段金山忽道:“过段时间我就没办法亲自跟船了,下次见面可能要等到入秋以后。”

“段老哥有何事?”

“坐禅祈寿。”

秦书铭眉头一皱,用笑容掩过心中疑窦:“看段老哥体态健硕,无病无灾,为何要祈寿?”

段金山道:“谁会嫌寿命长呢?是这样的,芳如法师亲自帮我安排坐禅,需七七四十九日,便可以将我的阳寿延长十年,此等好事,我怎可错过?”

又是芳如法师。

其实,秦书铭一直觉得芳如法师有问题,但不便当着段金山的面质疑对方,只好随口附和两声,盘算着回头通过龙牙卫调查一下这位“法力高深”的道姑。

一日忙碌结束,秦书铭返回四合院。

祥叔一家人也住在四合院中,平日祥叔和石头在码头忙乎,早出晚归,祥婶则成为四合院的女管家。

打扫卫生,种植花花草草,张罗一日三餐……这些都被祥婶打理得井井有条。

秦书铭担心祥婶一个人辛苦,想雇一个丫鬟,但祥婶不同意,她坚持自己一个人能行,而且她也不放心让外人住进四合院。

在秦家兄妹和祥叔一家人看来,四合院已经成为他们的家。

祥婶通常会把晚饭准备得很丰盛,用她的话说,少帅一天在外辛苦,晚饭得吃点好的。连日以来码头的工作忙,祥叔和石头常常回来很晚,晚饭桌上只有秦书铭、小妹和祥嫂三人。

“祥嫂,以后晚饭不用这么丰盛,顿顿像过年似的!”

“那可不行!别的我也帮不上忙,就会做饭,总得让少帅和少公主吃好!”

“我还好,你看书歌,再这样吃下去快胖成球了!”

“哥!”

秦书歌瞪眼。

秦书铭哈哈大笑起来,祥嫂忙笑着打圆场说:“少公主一点也不胖,漂亮得很!”

“喝汤!喝汤!”

“祥嫂这汤做的真鲜,就是喝完有点上头!”

“我也觉得有点头晕!”

秦书铭和秦书歌相继趴在桌子上,祥嫂顿时慌了神儿,正要喊人时,也觉得头重脚轻,趴在桌子上,闭眼之前模模糊糊地看到一抹红光。

曲红菱盯秦书铭一整天,迟迟没有出手,毕竟秦家少帅的名声在外。

但一天盯下来,曲红菱发现这位少帅,防范意识极差,简直是个草包。

于是暗中在汤中下迷药。

药力发作后,曲红菱大摇大摆地进入秦书铭卧室,翻遍桌椅书架,没能找到《鲁班秘籍》,又翻遍床榻也没有线索。

“很会藏东西嘛,但这难不住我!”

曲红菱缓步在房内巡查,视线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行至某处时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子用指关节敲了敲地面的石板,听到咚咚的空鸣声。

撬开石板,露出一个木匣,曲红菱轻松拨开木匣上的小锁,看到里面放着一本书。

曲红菱收好秘籍,走出房门,见餐桌上三人仍然昏迷不醒,不由地笑了一声:“不过尔尔。”

但正准备越墙离开时,忽觉五根手指奇痒无比。

低头一看,原本如葱白一样的纤纤玉指,肿得如同莲藕。

第031章 中毒的是你 曲红菱心知不妙,拔腿就想跑,行话这叫跳场子。

“你的手不想要了?”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曲红菱回身看到,秦家兄妹同时站起来,那名年长的妇人仍然昏迷。

“你们,没中毒?”

“中毒的是你,手很痒吧?”

“这是怎么回事?”曲红菱厉声问。

“这种毒很有意思,中毒部位刚开始痒麻肿胀,一个时辰之后溃烂流脓,再过一个时辰腐肉与骨头分离……”秦书歌轻声解释道。

“你胡说!我从未听说江湖上有这种毒!”

“别急,我还没说完,这种毒最有趣的是会让腐肉生蛆,蛆会顺着你的血管往里钻,一直钻到……”

曲红菱听得头皮发麻:“够了!你在虚张声势,别以为我不知道!”

“不信,你可以走。”

“走就走!”

曲红菱双腿微屈,轻踏墙面,整个人如风起的花瓣一样轻盈,越过墙头。

秦书铭和秦书歌并排而立,果然没有追击。

不过,片刻之后红光一闪,曲红菱又跃回院子。

“给我解药!”

“你信了?”

“少废话,快给我解药,否则我对你们不客气!”曲红菱手在抖,嗓音发颤。

“按照江湖规矩,荣门行凶,可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若被葛家门的人听到,可是会耻笑你的。”秦书铭道。

“你可恶!”曲红菱咬牙切齿,秦书铭的一句话说到她的痛处,吃荣家门这碗饭的,的确不该行凶,那属于自毁招牌。

但,总不能真被废掉一只手吧?

“我若真的可恶,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放心,我还没想伤害你,接下来你只要听话,我可以给你解毒。”秦书铭道。

“你想怎样?”曲红菱狠狠道。

“先过来坐吧,我和小妹还没吃完晚饭,你也饿着肚子吧?祥婶做的汤很好喝,你也喝点。”

秦书铭果然坐下,端起汤碗喝了起来。

曲红菱向前两步,但却没有坐下,而是怒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秦书铭道:“你叫曲红菱,以前在帝都活动,江湖人称‘红菱一闪,妙手空空’,对不对?”

曲红菱冷哼一声:“既然你听过我的名号,就该知道最好不要与我作对,红菱一闪,不仅妙手空空,还能取你项上首级!”

秦书铭道:“我不想与你作对,你看我这心平气和的样子,完全没有恶意,我想与你聊一聊,消除误会,都是江湖中人,没什么是不可以聊的!”

曲红菱思忖片刻,扯开一把椅子坐下:“好,你说,我听着!”

秦书铭道:“江湖传言《鲁班秘籍》在我手中,还有传言说鲁班后人重金悬赏,所以你才跑到我这里偷秘籍,对吗?”

曲红菱严肃道:“是取,不是偷!”

秦书铭笑了笑:“我且问你,此前江湖上从未听过鲁班后人的踪迹,却突然冒出来重金悬赏,你不觉得其中有诈吗?”

曲红菱道:“那和我没有关系,我的目的只是取走《鲁班秘籍》,换取悬赏金,顺便扬名立万!”

不等秦书铭开口,秦书歌冷哼一声:“没脑子!”

曲红菱拍桌子道:“你才没脑子!”

秦书歌把嘴撇到一旁,秦书铭道:“你有没有想过,所谓的鲁班后人并不存在,别有用心的人在推波助澜,你冒冒失失地跑到怀安城来,其实在被别人当枪使。”

“想过。”

“然后呢?”

曲红菱脸色浮现一抹红晕,从牙缝里发出略显微弱的声音:“没想明白,然后就没再想了……”

秦书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曲红菱顿时急眼:“你笑什么笑!小小年纪就会取笑别人,有没有教养!再者说,现在整个江湖的人都盯着《鲁班秘籍》,我只不过抢先下手罢了,这有什么错?”

“樱花山庄听过吗?”

“自然听过,无恶不作,一群江湖败类!”

“那我可以告诉你,躲在幕后推波助澜的人,正是樱花山庄!你骂樱花山庄是江湖败类,那助纣为虐的你,又算什么?”

曲红菱沉默。

秦书铭慢条斯理地喝一口汤,道:“我听过‘红菱一闪,妙手空空’的名号,知道你替天行道,救济灾民的事迹,所以才肯坐下来对你讲这番话。你自己也说,你的目的是扬名立万,但如果继续善恶不分,那一定会遭到江湖人的唾弃!”

曲红菱揉着太阳穴,面色十分纠结。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果然没脑子!”秦书歌低头小声嘀咕道。

曲红菱似乎没有听到这话,犹豫片刻突然起身。

“我曲红菱行走江湖,讲究的是盗亦有道,绝不做助纣为虐的事!”

“所以,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会承认我的错!江湖儿女嘛,没啥可扭捏的,错就是错!但是,你怎么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秦书铭道:“这好办,你相信龙牙卫吗?”

曲红菱面露鄙夷之色:“朝廷鹰犬,我怎么会相信龙牙卫?嗯?难道你是龙牙卫的人?”

说完话,曲红菱脸上顿时浮现一丝警惕。

看来龙牙卫的名声,确实不怎么样。

秦书铭道:“如果我所料不错,接下来陆续会有江湖人来找我的麻烦,你不妨就留在附近观察。我相信纸包不住火,早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如果到头来发现,你是骗子呢?”

“这更好办,最后的判断你自己做,如果最终你依然认定我在说谎,那我不介意将《鲁班秘籍》赠给你!”秦书铭表情显得十分自信。

“好,就按你说的办!”曲红菱倒是很爽快。

只不过,下一刻就变了脸色:“解药呢?快给我解药!不是说一个时辰就会溃烂流脓的吗?这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你看看你自己的手先!”秦书歌道。

“咦?怎么痊愈了?”

曲红菱看着葱白细嫩的手指,陷入沉思。

半晌之后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们一定是趁我不备,给我用了解药!”

“……”秦书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总感觉眼前这个女飞贼不太聪明的样子。

红菱一闪离开后,秦书歌用直击心灵的目光盯着秦书铭,郑重问道:“哥,你不会是看上那女飞贼了吧?”

“你愿意让她做你嫂子?”

“当然不愿意,脑袋那么笨!”

“那不就得了……等着看吧,她以后有大用处!”

第032章 枭雄的潜质 次日一大早,秦书铭赶到码头,将祥叔、各坝头等人聚在一起,公布了船老板入股码头的消息。

这事与他们没有直接关系,但却能起到振奋人心的作用。

那么多船老板都投了钱,何故?当然是看好秦家码头的前景!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鼓舞士气的呢?

当老板的,要善于鼓舞士气。

如果把秦家码头比作一艘巨轮,那秦书铭则是当之无愧的船长,他为巨轮规划好航向,也为巨轮备下充足的燃料。

诚然,摆在眼前的问题有很多:父母的血海深仇,樱花山庄的威胁,龙牙卫的招揽,乃至于动荡的江湖和朝堂。

若换成普通人,肯定会在恩怨情仇中迷失自我,找不准方向,但秦书铭不同,他不仅是秦帅之子,更拥有上一世百亿大佬在商海中摸爬滚打的全部经验。商海是什么?商海就是江湖。

所以,秦书铭非常清楚,头等要务是发展码头,建立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从历史的角度出发,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往往是无坚不摧的,其影响力足以超出朝廷的控制,甚至可以左右庙堂。

纵观历史,还没有哪个朝代能经历千年,但却有许多家族香火延续千年不断,例如丰县张家,西川唐门,姑苏慕容……

石头最近十分郁闷,码头最近招收的新人太多,秦书记点名让他去带新人,还起了一个很拗口的名字,叫入职培训。

石头觉得有劲儿使不出来,他宁愿上船卸货,也不愿意带新人。

新人太笨了,同一件事情要讲好几遍才记住,干起活来没头没脑丢三落四,比起对着新人磨嘴皮子,石头宁愿去出力气。

他不敢直接找秦书铭,便先找老爹商量,结果被祥叔臭骂一顿:少帅安排的事情,必须全力以赴,不可以挑三拣四,再敢抱怨,腿打断!

石头灰头土脸地往回走时,正巧撞上秦书铭。

秦书铭问他怎么了,石头摇头不敢说。

以秦书铭的眼光,一看便知,便将石头拉到一旁,说:“你不愿意带新人,只想上船干活,对吗?”

石头点头。

秦书铭道:“你认为你的活计比别人都强?”

石头挠了挠后脑。

秦书铭道:“不用谦虚,你的活计我看在眼里,确实很好,两个坝头都对你赞不绝口。”

石头脸红了。

秦书铭道:“但是,你一个人的活计再好,能卸几船货?我的目标是把怀安城变成摇光运河上最大的货物集散码头,到那时每天进港的货船上百艘,你卸得过来吗?或者我这样问,你觉得凭当前这群工人,应对得过来吗?”

少帅语气突然变得严肃,吓得石头一愣,茫然地摇摇头,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秦书铭拍了拍他得肩膀道:“这么大的码头,我一个人管不过来的,我最信任的人就是祥叔和你。祥叔帮我管钱,而石头你,要帮我分担人手的压力,可以吗?如果你不肯帮我,那我就不知道该找谁咯!”

石头眼圈红了:“少帅这么信任我,我太不识好歹了!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就回去带新人,一定把他们带成最合格的码头工人!”

秦书铭点点头:“快去吧!把眼圈擦一擦,不要让新人看扁。”

石头:“嗯!”

董岳山一直等到秦书铭和石头说完话,才凑上前来。

码头的一段堤坝工程交给董岳山堂弟承包,上次因为质量不过关,被秦书铭臭骂一顿,如今经过整改,已经完工,董岳山特来请示秦书铭,是否可以付尾款。

听完董岳山的话,秦书铭道:“扣掉两成。”

董岳山带着哭腔,说他堂弟的利润还不到两成,这等于是让人家白干!这种事情若传出去,对码头名声不利。现在正是有人之际,坏了名声得不偿失,更何况,船老板们刚刚入股,码头不缺钱,没必要吝惜这点小钱。

秦书铭笑了笑:“老董,这些话是你和你堂弟商量好的?”

董岳山尴尬地咧嘴道:“果然瞒不过东家,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那堂弟也不容易。”

秦书铭收起笑容,严肃道:“开门做生意,谁容易?第一,扣他的钱,是因为他故意偷工减料,拖慢了整体工期;第二,我手里确实有钱,但每一笔钱都有作用,不能含糊行事!”

“老懂,如果你真想帮你堂弟,就让他摆正态度好好干活,这次工程没赚钱还有下一次!秦家码头开门做生意,从来不会亏待任何人,但也从不会乱花一文钱!”

“这个道理老懂你要想明白,否则以后翻了脸,双方都不好看!”

董岳山连连点头。

他算是领教到秦书铭的厉害之处了。

短短几句话,态度明朗,入情入理,却不肯吃一点亏,你很难想象这番话出自一个不满二十岁的青年之口。

这可能就是枭雄的潜质吧?难怪段金山等人抢着入股,这样的人经营码头,绝对稳赚不赔啊!

佩服的同时,董岳山也感到后怕。

他隐隐从秦书铭的话中听到威胁的意味,如果自己不能及时改变态度,那迟早要滚蛋。

“我清楚了,我这就回了我堂弟去,以后的差事,一定尽心尽力,绝不敢辜负东家的信任!”

处理完码头的事务,秦书铭踩着午饭的时间点,赶到五味斋。

打算与邱财神商议几件事情,再顺便白嫖午饭。

结果被告知,邱财神忙着接待贵客。

“贵客?”

秦书铭感觉奇怪,能让邱财神接待的贵客,会是什么人物,难道龙牙卫另外三位大司马到了?还是说那位最神秘的,被称为“帝都神算子”的龙牙总督卫?

从伙计口中问不出什么,秦书铭也不强求,自己随便找个散座,要了一盘白斩鸡和一碗回锅肉,吃了起来。

没吃几口,忽然有一名乞丐跑到桌前说:“行行好吧,赏我几口吃的!”

不等秦书铭表态,店里两名伙计跑过来,将乞丐往外轰。

乞丐不甘心,趴在地上猛磕头,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秦书铭。

秦书铭将回锅肉赏给乞丐,乞丐说了一番感恩戴德的话,方才离去。

离开五味斋后,乞丐又回头望了秦书铭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第033章 太子太傅 不大工夫,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就见邱财神与一名老者走下楼梯,老者宽额头,满头银发,年逾古稀,却丝毫没有龙钟之态,下楼的步伐虎虎生风,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邱财神跟在后面,态度几近谦恭,一直将老者送出门口。

回到店中,邱财神坐在秦书铭对面,一脸苦瓜色。

秦书铭知道他有话想说,但偏偏不主动问,只闷头吃饭。邱财神终于忍不住了,道:“你就不好奇,我送走那位是谁?”

秦书铭道:“我一介草民,不关心仕途,有何可好奇的?”

邱财神道:“我他妈也不关心仕途,这尊大佛来到怀安城,和仕途没一点关系,和裤腰带有关系!”

秦书铭古怪地看他一眼:“邱老板还有龙阳之好?”

邱财神骂了一句,这才解释原委。

原来刚刚那位老者名叫霍寿庭,乃是当朝太子的太傅。

霍太傅戎马出身,曾经立过赫赫战功,现如今边境战事吃紧,粮草军饷匮乏,他被御上钦点,负责筹备饷银。

听到此,秦书铭道:“他筹备饷银,应该找衙门,你担心什么?”

邱财神道:“他找过衙门,但衙门没钱,结果盯上我了!”

秦书铭奇怪道:“他怎么会盯上你?不会是你邱财神的名声在外,太傅缺钱也想找你帮忙吧?”

邱财神摇了摇头道:“什么狗屁的名声在外!前段时间我借你五百两银子,这事儿被霍太傅得知,刚刚在楼上吃饭,聊得就是这事儿,霍太傅虽然嘴上没提要钱,但那意思太明显不过,龙牙卫资金一向紧张,若被这尊大佛盯上,以后可不得勒紧裤腰带度日?”

秦书铭擦了擦嘴,起身道:“官场上的事儿,我一介草民不便多问,告辞!”

邱财神一把拉住秦书铭:“你吃完抹嘴就走怎么成?这事儿你得帮我想辙!五百两银子,你得尽快还我!”

秦书铭道:“老邱,你这就是为难我了!现在码头正是用银子之际,每一块铜板都是计划好的,真匀不出银子还你。你和我父帅有交情,论辈分是我叔,现在大侄子我的事业刚要起步,你忍心为难我吗?”

邱财神满脸愧色,深叹一口气道:“若看在秦帅的面子上,我真不该冲你张嘴!”

秦书铭道:“老邱你果然重情重义,就冲这个,大侄子向你保证,等码头的生意走上正轨,我肯定尽快还你银子!”

秦书铭离开后,邱财神越想越不对劲儿。

突然一拍大腿:“他妈的,被这小子给绕进去了!”

走出五味斋,秦书铭便觉察有人跟踪自己。

往常他出了五味斋,会直接回四合院,但这次故意绕向一旁的街道。

走了一会儿,前方突然出现两名乞丐,一手端破碗,一手拿竹竿。

其中之一,正是在五味斋向秦书铭讨饭的乞丐。

“公子慈悲为怀,可怜可怜我们穷苦人,赏我们几个铜板吧!”

“已经赏过你一盘回锅肉,还想要钱,太贪心了吧?”秦书铭道。

“瞧公子说的,我们只为填饱肚子,何贪之有?”

“我只见过乞丐拿碗要饭,没见过拿竹竿要饭的,我若不给,你们还要动手不成?”秦书铭冷声道。

“有钱的人,就该帮帮没钱的乞丐,这是积德的事,如果公子没有慈悲之心,那叫花子只能动手!”

乞丐说完,突然将碗摔碎。

与此同时,街道另一侧也走出两名乞丐。

四名乞丐分站四角,将秦书铭围在当中。

秦书铭淡然一笑道:“看来你们不是真乞丐?”

为首的乞丐道:“实话告诉你,我们是兰家门的!”

“你我有仇?”

“没仇。我们听闻有人重金悬赏《鲁班秘籍》,所以才赶到怀安城。秦帅大名,我等如雷贯耳,你是秦帅之子,我等本不该叨扰,奈何光棍日子短了手,需要找少帅讨口饭吃。”

秦书铭道:“我听闻兰家门谋财,以理不以力,行事素来光明磊落,现如今四位的行径只怕配不上‘磊落’二字吧?”

为首乞丐怒道:“少废话,交出《鲁班秘籍》,我等定不为难你,若胆敢不从,别怪我不顾秦帅之面!”

秦书铭大笑两声:“当了女表子还立牌坊,好不知耻。秘籍确实在我手上,有本事就动手吧!”

为首乞丐冷哼一声,扬起手里竹竿,朝秦书铭砸来。

秦书铭抬起手腕。

“铎”的一声,一支短弩射中乞丐手臂。

力道之大,直接刺穿!

那乞丐“哇”的一声惨叫,抱住手臂满头大汗。

又有一名乞丐冲过来,秦书铭如法炮制,发射短弩刺中其大腿,仍然贯穿!剩余两名乞丐不敢轻举妄动了。

秦书铭掀开袖子,露出一架小巧精致的弓弩。

如果马博川在场,一定会感到不可思议。

秦书铭手臂上的弓弩与马博川使用的极其相似,但却更小巧、更精致。

这说明秦书铭仅用几天的时间,就完全领悟《鲁班秘籍》中对于弓弩的记载,而且领悟程度比马博川更深。

仅此一点,便见秦书铭天赋之妖孽!

这几名乞丐的眼界虽然远不如马博川,但却非常清楚秦书铭手臂上的精巧机构,是一件致命武器。

他们怕了,脸色也变了。

“我要杀你们,易如反掌。”秦书铭淡淡说道。

“那,那你为什么不动手?”为首的乞丐发问。

“因为我想从你们口中得到一个答案:你们可曾见过鲁班后人?”秦书铭问。

“我们从未见过鲁班后人,而且也知道,所谓的鲁班后人是假冒的!”乞丐回答。

“何人假冒?”

“樱花山庄!”

秦书铭神情肃穆:“明知樱花山庄从中作祟,你们还助纣为虐,不怕污了兰家门之道义?”

对方一阵苦笑:“说句让少帅见笑的话,这年头,道义值几个钱?又有几人愿意坚守道义?樱花山庄给出的条件太诱人,千两黄金,够我们兄弟们享受一辈子!”

秦书铭沉默片刻,冷笑一声:“你们可以走了!”

那为首的乞丐一怔,道:“少帅当真愿意放我们走?兰家门可不止我们四人,少帅若放我们走,不消数日,大批兰家门高手定然蜂拥而至!我敬少帅有秦帅遗风,故而奉劝一句,找个隐蔽之所暂避风头,否则少帅将永无安宁之日!”

秦书铭道:“多谢,我自有打算。”

四名乞丐相互搀扶着离开,秦书铭背后衣袂声,曲红菱轻飘飘落于地面。

第034章 此子不俗 “唉,还真是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明明可以杀人灭口,却妇人之仁,就你这样行走江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曲红菱轻蔑道。

“活人要比死人更有用。”秦书铭看对方一眼,依然红纱遮面,道:“兰家门情报向来准确,现在你相信我的话了?”

“我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有什么不信的?唉我说,江湖人都说秦家少帅聪明绝顶,实际上你怎么是个笨蛋呢?就算鲁班后人是假冒的,但樱花山庄要害死你却是千真万确,你怎么就不避避风头呢?”曲红菱背着手,围着秦书铭转了一圈。

“你这是在,关心我?”秦书铭问。

“嘁,我在想你这种智商,早晚是个死,还不如早点把《鲁班秘籍》给我?省得引发江湖争斗,也算是你为江湖做的贡献,如何?”曲红菱道。

“正有此意。”秦书铭道。

“……”曲红菱一怔,扣了扣耳朵:“你说啥?”

“你没听错,我会把《鲁班秘籍》给你。”秦书铭道。

“你,你说真的?”曲红菱不信。

“跟我来。”

说完,秦书铭径直返回四合院。

曲红菱心怀警惕,亦步亦趋跟在秦书铭身后。

院子里,秦家小妹正在树荫下摆弄瓷瓶,瓷瓶里五颜六色的粉末,抬头看到秦书铭身后的女人,秦书歌脱口而出:“哥,你怎么把没脑子的女人带回家了?”

曲红菱当场就炸毛:“你说谁没脑子!”

秦书歌道:“谁接茬,我就说谁呗!”

曲红菱气往上撞,就要冲过去教训秦书歌。

然后就见秦书歌将一种黄色粉末倒在一片新鲜的树叶上,树叶瞬间枯黄,冒出刺鼻的酸味。

曲红菱停住脚步:“那是什么?”

秦书歌:“含笑半步颠,我研制的一种新药。”

“含笑半步颠不是唐门奇毒吗?你怎么可能研制出来?”曲红菱有些江湖阅历,听过唐门奇毒的传闻,故而感到惊诧。

“说了你也不懂!”秦书歌不愿多解释。

其实,她得到的《拾荒手记》,起源于诸子百家时期,经过多位先贤大能的发掘和收录,成为医药和毒药的起源。

就像《鲁班秘籍》被誉为机关起源一个道理。

唐门之毒虽然奇,但也离不开此纲领,秦书歌天分高,破解毒药配方并不是难事。

曲红菱虽然不知《拾荒手记》,但临出江湖前师父的告诫犹在耳畔:得罪谁,都别得罪善用毒之人。

“看你小小年纪,不跟你一般见识!”曲红菱决定离这个小女孩远点,嘴上却不肯吃亏。

秦书歌又要说话时,被秦书铭喊住:“小妹,去帮我把《鲁班秘籍》取来。”

秦书歌回屋不一会儿,将一本书交给秦书铭。

“拿去吧!”秦书铭递给曲红菱。

曲红菱的手悬在半空,不敢接。

有了上次的教训,凡是秦书歌沾过手的东西她都犯怵。

秦书铭道:“没毒的,我小妹若想给你用毒,有一百种方法不带重样的,没必要在这上面下手。”

听起来有几分道理……曲红菱这才接过书,翻看两眼,开口就骂:“你耍我啊,这书不是真的,《鲁班秘籍》成书于春秋末年,少说也上千年,字迹和纸张怎么可能这么新?”

秦书铭道:“原著泡水毁了,这是抄录本。”

曲红菱耐着性子细看一番,才大致相信秦书铭的话。

她看不懂,不过书中描述建房搭桥的知识十分精妙详尽,看样子不是假的。

但随之而来的疑问令曲红菱费解,非亲非故的,秦书铭为什么要赠书?

“书,不是白给你的,我是生意人,所以想跟你做笔生意。”

秦书铭随后将想法说出,曲红菱听完,直骂秦书铭奸商,不过仔细想想,还是认可了秦书铭的想法。

最后她忍不住笑道:“就没见过你这么损的人!不过这计划若能成功,肯定把櫻花山庄的人气吐血,想想还挺好玩的!”

秦书铭道:“你答应帮我了?”

曲红菱道:“好玩的事情怎么少得了我?”

这时天色已暗,祥婶将做好的饭菜端上饭桌。

饭桌就设在梨树荫下,热气腾腾的菜肴汤品飘出袅袅香味,祥婶招呼少帅和少公主入座。

曲红菱肚子咕噜一声,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

对于漂泊江湖的人来说,院落树荫下的一桌丰盛饭菜,诱惑力是无法抵抗的。

祥婶热情地喊道:“那位姑娘,你也过来一起吃吧,都赶到这个点了,别饿肚子!”

曲红菱看到秦家兄妹都在闷头干饭,一副完全没有在乎自己的样子,便冷哼一声道:“江湖中人,怎会贪一餐半食,我去也!”

……

霍寿庭作为太子太傅,赶到怀安城催办饷银,自然有自己的临时府宅。

古香古色的书房中,霍寿庭正与另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相对而坐,两人之间的小方几上,茶香袅袅,瑞脑消金兽,棋盘上已经落有几十手的黑白子。

“太傅如何看待龙牙卫与樱花山庄之局势?”古稀老者问,落一黑子。

“看似江湖之争,实则朝堂党派之争,哼!再争下去,燕赤国迟早要遭殃!”霍寿庭落一白子。

“前不久双方在怀安城发生火拼,樱花山庄吃了大亏,听说秦帅之子起到很大作用,太傅可有耳闻?”古稀老者道。

“略有耳闻,也是抵达怀安之后听人说起的,钟老为何提及此子?”霍寿庭问。

钟老凝神片刻,落黑子打劫,提一白子,道:“江湖势力,恰如这盘棋局,犬牙交错,互有制约,霍太傅若想破局,或许可以利用此子。”

“此子有何过人之处?”

“别的不说,单说能在两大势力的混战中活得滋润,实属不易。上次龙牙卫与樱花山庄火拼,到头来获益最大的便是这位秦家少帅,江湖上对他的评价是睿智、奸猾和野心勃勃!”

“野心勃勃?”

“没错,就是野心勃勃!太傅若有闲暇可以去码头上看看,整个码头都已落入秦家少帅之手。现如今正在大兴土木,听闻他想将怀安城打造为摇光运河上最大的商货集散地。”

“最大的集散地不是云秀城吗?”

“这正是他的野心,他想用怀安取代云秀。”

霍寿庭凝神思索,手中白子悬在空中。

钟老喝下一口茶水,道:“霍太傅初闻此言,是不是觉得荒谬?但神奇之处就在于,这个计划已经获得众多船老板的支持,这就太有意思了,别人都是局外人,但船老板们一个比一个精明,他们都抢着投钱入股,足见此子过人之处。”

霍寿庭又思索片刻,道:“此子确实不俗,他日若有机会,我可以与他聊聊。”

钟老道:“霍太傅若钟意这小子,可要快些动手,迟了我担心他会死于非命。”

第035章 阴阳二册 “何意?”

“上次樱花山庄损失惨重,《鲁班秘籍》落入秦书铭之手,如今樱花山庄将此事公布于江湖,并假借鲁班后人之名,以赏银千金为诱饵驱使江湖中人抢夺秘籍。”

“这招好狠毒!”霍寿庭何许人也,一听便知其中的利害关系。

不过,想了一下霍寿庭又笑起来:“不急插手,正好借此事观察他的能力。”

钟老拧着眉头道:“此事非同寻常,即便将龙牙卫的四大司马放在这个位置上也未必能应对,霍太傅不担心折了一个好苗子?”

霍寿庭缓缓搓着手中的白子,慢慢落在棋盘上,道:“那就要看,这位秦家少帅到底有何过人之处了!”

钟老惊道:“呀,只顾着跟你说话,竟漏了这一手,不行不行,我悔棋!”

霍寿庭大笑道:“落子无悔!钟老不许耍赖!”

……

秦书铭不知道自己成为两位大人物的谈论对象,此刻他正专心致志地研读《鲁班秘籍》。

《鲁班秘籍》也称《鲁班书》。

此书为春秋末期的公输班所著,分为阴阳两册。

阳册记录建屋大桥、造车铺路的内容,而真正令江湖人追逐的是阴册部分。

交给曲红菱的,便是阳册部分的手抄本,至于阴册部分,秦书铭自然不会交予他人。

这样做手脚,秦书铭不认为曲红菱,或者其他人能够察觉,因为对于绝大多数江湖人来说,《鲁班秘籍》都是遥不可及的存在,真正研读过的人寥寥无几。

次日。

秦书铭照例抵达码头,与祥叔商量几个账目管理的问题后,又巡视了在建工程,午饭与几名坝头一起吃的,一边吃一边了解货船的进港情况。

自从秦家码头扩建以来,迎来一波货船入港数量的上升期,高峰最多达到一百二十艘。

上升期过后,每日的进港船只稳定在八十艘所有。

同样的数据,在云秀城码头是三百艘,可见双方的差距还是很明显的。

秦书铭以认真的口吻对坝头们讲:“再加把劲儿,争取尽早把云秀城的生意抢过来!我早把彩头准备好了,只要你们肯卖力,我就舍得给赏钱!”

这话说得够直白,把坝头们听得热血沸腾。

其实在秦书铭心中,并不急于与云秀城针锋相对,此阶段的重点是码头建设,这叫打铁必须自身硬。

但作为老板,一定不能把这种信号传递给下属。在下属面前,永远都要扮演挥鞭人的角色。

午饭过后,五味斋的一名伙计过来,说邱老板想请秦书铭过去,有要事相商。秦书铭回了一句没时间,便将伙计打发回去。

邱财神想商量什么,秦书铭心知肚明,只能用“拖”字诀。

下午回到四合院,正要开门时,曲红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回来了!”

“请进。”

秦书铭推门,将曲红菱让进院子,发现这位面带红纱的荣门高手浑身湿漉漉的,散发着一股汗臭味……

“好臭好臭,怎么这么臭!”秦书歌对气味的敏感度超过普通人,皱起眉头,把小手当做蒲扇猛扇风。

“一天一宿,往返上百里地,换你试试?少废话,快给我准备些凉茶,渴死本姑娘了!”曲红菱大声说道,倒是有几分江湖儿女的洒脱。

不过这种洒脱,秦书歌真心接受不了,心里作了一番斗争才说:“你还是去洗洗吧,里屋是我浴室,浴桶旁边有我特制的香料,你多用一些,用完之后,记得清理干净!”

曲红菱钻进浴室,洗漱一番,一身清爽,换上祥婶的旧衣服出来,身上的汗臭味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清香。

“看不出来,你这小丫头有点本事,不仅会制毒药,这香料的成色也不错,嗯,深得本女侠满意!”曲红菱性格大大咧咧,说话间带有几分玩笑。

“浴桶有没有刷干净?”小姑娘板着脸,很在意这个。

“还没刷呢,我的脏衣服都堆在浴桶里了,等回头再说!”曲红菱道。

“不可以!”秦书歌快急眼了。

“有啥不可以的?小姑娘你也算半个江湖人,要适应江湖人的豪迈和酒脱!”曲红菱故意说道。

然而秦书歌是真的急,眼圈都红了,在小姑娘眼里,脏衣服堆在浴桶里是一件绝对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好在祥婶了解少公主的性格,主动跑过去刷浴桶洗衣服,曲红菱看着眼圈挂泪的秦书歌,尴尬一笑:“跟你开玩笑的,不至于吧?”

秦书铭道:“好了,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曲红菱脸色一凛,道:“情况和预料的不同,那群江湖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滑头,想让他们乖乖就范,并不容易……”

听完曲红菱的讲述,秦书铭道:“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见他们!”

当天晚上,曲红菱留在四合院过夜,安置在空闲的厢房中,祥婶给她找了一些被褥。

安置妥当后,曲红菱道了声谢谢,便大咧咧地躺上松软的床铺。

祥婶犹豫一下道:“红菱姑娘,有句话想对你讲。”

曲红菱单手撑起脑袋,侧着身子道:“尽管讲。”

祥婶道:“少公主不是有意跟你置气的,红菱姑娘别介意,姑娘你一定听说过秦门惨案吧?少公主才十二岁,一直没能从惨案的阴影中走出来,缺乏安全感,所以性格上才有些特殊。”

曲红菱道:“也怪可怜的,你放心吧,我不会跟她一般见识的,小孩子就这样!”

祥婶接着说:“如果可能,我想求红菱姑娘帮帮少公主。”

曲红菱一愣:“我能帮她啥?”

祥婶道:“少公主一直走不出惨案阴影,我和少帅没找到合适的办法。红菱姑娘性格爽朗大方,正是少公主所缺少的,所以我恳求红菱姑娘今后多开导少公主,帮她走出阴影,算我求求你了!”

说话间,祥婶跪在地上。

曲红菱忙跳下床,手忙脚乱地扶起祥婶道:“您可别跪我,把我整不好意思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我答应你就是,哦不过呢,这事我可不敢打包票!”

祥嫂道:“那我提前谢谢红菱姑娘!”

第036章 深入敌营 次日清晨,祥婶早早备好了早饭,稠粥、小咸菜、盐水煮蛋,还有两道爽口的凉拌小菜。

填饱肚子,秦书铭准备和曲红菱出发。

“哥,这几种药粉你带上!”

临行前,秦书歌拉住秦书铭,让他带上几个小瓷瓶,瓷瓶里装的都是秦书歌新鼓捣出的各种药粉。

能看得出来,小姑娘眼神中充满不安。

“有本姑娘在,你怕啥?放心吧,我肯定把你哥完完整整地带回来!”曲红菱哈哈大笑,似乎从来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你最好记得你说的话,否则我饶不了你!”秦书歌认真道,在小姑娘心里,哥哥是她的全部。

早备好两匹马,秦书铭和曲红菱上马,朝城郊方向赶去。

自从千金悬赏《鲁班秘籍》的消息散播开来后,便有大批江湖人聚集到怀安城附近,曲红菱是速度最快的一个。

前日秦书铭将《鲁班秘籍》的手抄本送给曲红菱后,目的是想让曲红菱当媒介。

秦书铭要用秘籍跟江湖人做笔买卖。

很简单,既然有人愿意花千金悬赏《鲁班秘籍》,那秦书铭明码标价,五百两就卖!

人人心中都有一笔账,江湖人也不例外,如果能不动干戈地得到《鲁班秘籍》,转手赚取差价,是一笔非常有吸引力的买卖!

曲红菱昨日奔波一整天,就是在散播这个消息,江湖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消息途径,所以很快,这个消息散播开来。

曲红菱指定的交易地点,是在怀安城远郊的一家客栈中,名叫三道沟客栈。

两匹马在路上跑得并不快,原因是曲红菱并不擅长骑术,秦书铭只能迁就她。

“为什么把交易地点选得这么偏?”秦书铭问。

“不然嘞?选在城中吗?拜托啊大哥,江湖人有几个像本姑娘这样光明磊落?他们多少都有案底儿,没人愿意进城的!”曲红菱道。

“以现在的官府实力,恐怕不足以令他们忌惮吧?”秦书铭道。

“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城中的客栈多贵啊,住在城郊能省不少银子呢!”曲红菱道。

这个理由秦书铭是信的。

任何行为都是要以经济为基础,大到行军打仗,中到帮派行动,小到贩夫走卒做买卖,没有银子,都是空谈。

某些小说中,江湖门派动不动就召开武林大会,动不动就长途奔袭围剿魔教,其实都是不切实际的。

召开一次武林大会得花多少银子?

只赔不赚的买卖谁愿意做?

大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不用考虑吃穿用度吗?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所以才有“世人慌慌张张,不过碎银几两”的说法。

秦书铭敢于随曲红菱一同“深入敌营”,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自信!

二人抵达二道沟,远远看到客栈周围聚满了人,形形色色,都是江湖人打扮,有的人在露天喝酒,有的聚在一起交谈,还有露天打地铺睡觉的。

一眼望过去,有点像难民集中地。

现身之前,曲红菱向秦书铭询问,该如何跟他们谈判。

秦书铭说:“秘籍在你手上,你是他们的财神爷,想怎么谈就怎么谈。”

曲红菱笑了:“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底了,瞧好吧!”

二人走近客栈,立即引起众人注意。

没有多少人认识秦书铭,但曲红菱的红色面纱太显眼,出现在这黑灰为主色调的环境中,想不注意都难。

“红色一闪!”

“她果然来了!”

“她身旁怎么跟了个男人?”

“就是她要卖《鲁班秘籍》?一起过去看看!”

很快,众人将秦曲二人围在当中。

曲红菱环视一圈,扬声道:“没错,我是曲红菱,《鲁班秘籍》在我手上,今日我来此的目的,正是要卖掉秘籍。”

一语激起千层浪,周围人群变得乱哄哄的。

《鲁班秘籍》价值千金,闻言有人公开兜售秘籍时,所有人都将信将疑,此刻曲红菱当众宣布此事,自然非同小可。

“安静,听我讲!”

曲红菱提高尽量道:“你们都是奔着秘籍来的,但如果继续乱哄哄的,那我扭头就走,不服气的可以跟我较量一下轻功!”

众人安静下来。

曲红菱与秦书铭交换一个眼神,又道:“你们都是有门有派的人,这大热的天,我可不想跟你们站在外面聊,这样,每个门派选出一个人,随我进客栈,边喝边聊!”

曲红菱态度强势,这群江湖人被一个小丫头呼来喝去,均觉得脸上无光。

不过秘籍在人家手中,只得按照人家的规矩办。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客栈大堂的圆形餐桌旁,站满十二个人。

除了秦书铭和曲红菱,其余十人各自代表十个门派。

众人正要落座,曲红菱一拍桌子:“谁让你们坐的?”

众人隐隐动怒:“曲红菱,你不要太嚣张!”

曲红菱道:“不服?不服你可以走啊,谁又没求着你来!”

这些人脸色阴阳变化,但看在《鲁班秘籍》的份儿上,只得咽下这口气。

曲红菱偷偷给秦书铭一个眼神儿,那意思是说:姐威风吧?

秦书铭心说,此女够彪。

“你们先自报家门吧!”曲红菱道。

“我是小黑山龙王堡的堡主,张胜阳。”

“我是黑松林日月教的教主,展大鹏。”

“我是……”

众人依次自报家门。

曲红菱斜靠在座椅上,微微点着下巴:“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那我开门见山了,《鲁班秘籍》在我手中,售价五百两黄金,只要不是智力障碍者,都知道这是一笔赚钱的买卖,想买的可以抓紧时间筹钱了!”

“我们怎知你手中的秘籍是真是假?”

“好问题!”

曲红菱拍了拍秦书铭的肩膀,说:“知道这位仁兄是谁吗?他就是你们要找的秦家少帅,秦书铭!”

众人大惊失色。

都以为他是曲红菱的同伙呢,没料到竟然是秦书铭。

要知道现在大半个江湖的人都知道秦书铭是块肥肉,他竟敢自己送上门来,这多大的胆子?

江湖人嘛,杀人越货巧取豪夺的心思都是有的,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睛都在冒光!

坐在秦书铭身旁的曲红菱,都能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贪婪和阴狠,不由得暗自担忧:把这块肥肉送到狼群中间,真的没问题吗?

秦书铭淡然地笑了笑,说:“各位一定很好奇,我这个唐僧肉为什么敢主动送上门来吧?各位请坐,且听我讲几句话。”

众人纷纷落座,好奇秦书铭要说什么。

第037章 秦书铭的兄弟 秦书铭开始讲。

“各位都是明眼人,都知道所谓的千金悬赏《鲁班秘籍》是樱花山庄的阴谋,他们是冲着我秦书铭来的,因为我曾经粉碎过他们的阴谋。”

“但如果你们只看到这一层,那我只能为你们感到悲哀,发自肺腑的悲哀!因为,樱花山庄不仅想害我,还想除掉你们!”

“不妨做个假设,你们中的某一位杀掉我,并夺得秘籍,那他就能如愿得到赏金吗?恐怕连这个房间都走不出去!你们扪心自问,你们手里的刀,只准备砍我秦书铭,不会自相残杀吗?”

“所以我敢说,我秦书铭活着,你们各门派相安无事,我若死,你们必然爆发血拼!”

秦书铭语速不快。

却直击众人内心。

他凛凛目光,看得众人头皮发麻。

因为的确,他们早做好了血拼的准备!

秦书铭观察着众人的反应,脸上浮现一丝笑容,继续说:“我秦书铭并不是这场阴谋的唯一受害者,在座的各位也是,咱们都被樱花山庄玩弄于股掌之间了。所以我来到这里,并不担心安危,因为咱们是难兄难弟,咱们有共同的敌人,只有最愚蠢的人,才会对自家兄弟下死手!”

曲红菱暗自吃惊。

作为半个局外人,她亲眼目睹那群江湖人的目光从贪婪变成忧虑,又从忧虑变成愧疚。

秦书铭的控场能力也太变态了吧?

这群江湖人可都是恶狼,竟然被他变成了兄弟?

其实曲红菱哪里知道,秦书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是提前设计好的。

如何在群狼环视的局面中找到突破口,这是一门大学问。

上一世的秦书铭,在创业之初遭遇过太多次这种局面,商场如战场,商场的竞争对手的凶狠程度,比这群江湖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已经被洗礼过无数次的秦书铭,最擅长将敌人变成盟友,也善于抓住一切机会给自己增加筹码。

这,或许可以称作是一门艺术吧!

“兄弟!没错,咱们就是兄弟,在樱花山庄的阴谋之下,咱们兄弟必须团结,这叫什么?”秦书铭高高举起拳头,大声喊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这句话仿佛有魔力一样,在场众人竟然不约而同地喊起来。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

曲红菱感到一阵恶寒。

还从未见过这个场面,你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匪人啊,喊什么兄弟同心,搞笑的吗?

秦书铭双手高举,同时握拳:“收!”

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秦书铭的嗓音带有几分沙哑,道:“江湖人都称我为秦家少帅,那想必你们都知道我父帅的为人,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把江湖人团结起来。我父帅被樱花山庄害死了,但他的遗愿没有被忘记,我会继承父帅的遗愿……”

说到这里,秦书铭眼圈红了。

秦书铭接着说:“所以我提供的《鲁班秘籍》,绝对货真价实,否则对不起父帅的在天之灵,更对不起兄弟们的信任!人活着为了什么?在我秦书铭看来,最重要的就是父母和兄弟,否则,那还是人吗?”

众人动容!

少帅说的多好,如果一人心里没有父母和兄弟,那还是人吗?呸,畜生不如!

“少帅,啥也别说了,我们完全相信你!”

“对,谁还怀疑少帅,我展大鹏第一个不同意!”

“擦他妈的,我张胜阳也支持少帅!”

“……”

曲红菱的心灵,在持续遭到冲击,她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很想提醒:各位仁兄,你们还知道今天聚会为的啥吧?

后面事情的发展,既显得出其不意,又显得水到渠成。

秦书铭建议十个门派众筹黄金五百两,买走《鲁班秘籍》,然后一起去樱花山庄那里兑赏金,转手就翻一番,这种买卖,值!

各门派因为早听到曲红菱放出的风声,都随身带着金银,互相凑了凑,凑齐五百两。

秦书铭收钱的表情,带有几分勉为其难。

他说:“金子我且收下,兄弟们尽快去找樱花山庄兑赏金,如果过程中出现问题,兄弟们一定回来找我,这笔金子我如数奉还。总之一句话,在我秦书铭这里,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让兄弟吃亏!”

破防了!众人几乎感动到哭。

如今江湖,竟有如此赤诚之人!

回城途中,曲红菱一直跟在后面,不出声。

临进四合院时,她突然问:“我还是想不通,起先那群人混不得生吞了你,到最后怎么会跟你称兄道弟呢?”

秦书铭道:“我以一片赤诚,换他们一声兄弟,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曲红菱撇着嘴道:“你不仅换他们一声兄弟,还换了五百两金子!”

推门进院,秦书歌和祥婶一同迎过来。

秦书歌一副认真的模样,把秦书铭检查了好一番才放心。

曲红菱揉着被马背硌疼的屁股说:“我早说过会把你哥完整带回来,没骗你吧?”

秦书歌抬头看她一眼:“没你的事了,你为什么还回来?”

这一句话把曲红菱问住了。

《鲁班秘籍》卖出去了,自己似乎确实没理由跟回来。但奇怪的是,她甚至没有多想,下意识跟秦书铭回来了。

“这个……这个……对了,我来分钱啊!这笔买卖我费心费力,现在赚了钱,总该分我一半吧?喂秦书铭听到没有,金子分我一半!”曲红菱嚷道。

“金子不能分你,我另有用处。”秦书铭决绝得干脆。

“你赖皮啊!小丫头,你也看到了,你哥耍赖皮,那我没办法,只好暂时赖在你家不走了!”

曲红菱背着手,大摇大摆走到餐桌前,看着餐桌上丰盛的菜肴,搓了搓手喊道:“祥婶,你准备这么多好吃的呀,竟然有我最爱吃的糖醋里脊和锅包肉,那我不客气了哈!”

“哥!”秦书铭跺脚,表示抗议。

“你们吃饭,我还得去一趟码头!”秦书铭。

第038章 邱财神讨账 秦书铭赶往码头之前,先去了钱庄,将五百两黄金兑换成五千两银票,否则带在身上太不方便。

钱庄头一次遇到这么豪横的储户,掌柜的亲自接待,态度分外热情亲切,尽管年龄都够得上秦书铭爷爷辈儿了,但还是一口一个“兄弟”地叫着。

秦书铭对这种逢场作戏的热情再熟悉不过,当即换上一副十分恳切的面容说道:“我这人不轻易认兄弟的,但王掌柜除外!天元钱庄实力雄厚,王掌柜更是名声在外,您这个兄弟我认,钱放在你们钱庄,兄弟心里踏实!”

换好银票,秦书铭又赶往码头,找到祥叔,将现阶段的账本看过一遍,从中圈出三项最大的花销。

“祥叔,这三笔账目不用再拖欠了,立即联系对方过来结算。”

祥叔一惊:“这三笔账目要五百多两,账上可没这么多钱啊!”

秦书铭从怀里抽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拍在桌上:“我有钱!”

正说话间,石头从外面进来,通报说邱财神到了,似乎有急事。

秦书铭一扬手:“祥叔,你立即带着银票去,不要被邱财神看到。如果遇到,也不要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听清楚了吗?”

祥叔紧紧攥着银票,被搞得有些紧张:“这是为啥?”

“以后再跟你解释,你先去吧。”

祥叔离开后,秦书铭才起身去见邱财神。

邱财神直截了当地问道:“听说你弄到五百两黄金?”

秦书铭摆手笑道:“哪里听来的谣言?没有的事儿。”

邱财神神情严肃:“跟我还不说实话!龙牙卫在江湖中遍布眼线,刚刚传来的消息。”

龙牙卫的情报能力超强,邱财神已经得知秦书铭兜售《鲁班秘籍》的事儿。他急匆匆找到码头来,不为别的,就为讨债。

“哎呀老邱,你怎么不早来!”秦书铭一拍手。

“我……我这还不够早?”邱财神微微一愣,他可是一接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晚啦!钱都被祥叔拿走了。这段时间码头花钱多,工程队、泥沙厂、铁器厂这些债主天天追着祥叔要钱呢。这不,得知我有钱了,祥叔立即去给人家结算去了。”秦书铭打着哈哈道。

邱财神有些急了:“那些款项你可以继续拖啊!霍太傅那边可是一直跟我催饷银呢,我急得都快撞墙啦!秦少帅,大侄子,算我求求你,把那五百两银子还给我,成不?”

“老邱啊,这我可就要说你一句了,你着急,咋不早点来找我呢?祥叔早就带着银票出去了,看这个时间,追都追不回来了。”秦书铭双手一摊,佯装责备地说道。

一旁的石头刚想说话,被秦书铭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邱财神抚着胸口直想吐血,还他妈让我怎么快?!

“这次就这样儿了,你等下次的,下次我有了钱一定先还你,毕竟咱爷儿俩的关系摆在这儿,让谁为难也不能让老邱你为难啊!”秦书铭诚恳地说道。

“那说好了,下次一定把钱留给我,再拖下去,霍太傅可就要发火了!”邱财神无奈地摇摇头。

待邱财神离开后,石头挠挠头憨憨地问道:“少帅,我爹刚走还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其实能追回来的。”

秦书铭横了石头一眼,长叹一口气,道:“石头,你太老实了,这让我以后怎么放心把码头交给你管?”

石头被这句话吓得语无伦次:“交……交……交给我管?”

秦书铭双手一背,一本正经地训道:“平时多动动脑筋,多磨炼性格。我不是让你在训练新人吗?要严厉一些,该发脾气就发脾气,该骂人就骂人,把自己变成一头狼,你带出来的队伍才能嗷嗷叫,懂?”

石头眨眨眼,若有所思地点头:“嗯,我懂了。”

走在码头上,秦书铭注意到有一艘小船漂在运河上,有些影响码头船只的进出,过往船只纷纷避让。

秦书铭便找来坝头询问,为何不把那艘小船赶走。

坝头解释说派人去赶了,结果发现船上有官差。

秦书铭点点头,官家的船,确实不能得罪。不过他也好奇,一艘官家小船,为何会飘在运河上停滞不前呢?

此刻,小船的船舱中,霍寿庭正与钟老烹茶畅聊。

钟老递过一个青瓷茶盏,问道:“以霍老之慧眼,瞧这码头如何?”

霍寿庭轻哼一声:“你想夸那秦家小儿,何必借我之口?”

钟老大笑起来:“不瞒霍老,我游历江湖数十载,大大小小的码头也算见过无数,但看到这秦家码头时,仍觉得眼前一亮。港口的吃水深度,船只的容纳数量等等,都比云秀城的更优秀,码头周边的饭店客栈也被带起来了一大批,我敢保证,假以时日,怀安城定会超过云秀城。”

霍寿庭不以为然,饮下一口清茶后,悠悠道:“这样说怕是有些为时过早吧?钟老应该知道云秀城的底蕴颇深,非一朝一夕所成就。”

钟老悠然地摇着折扇,目光飘向舱外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太傅您看看秦家码头上的劳工,不觉得他们身上有着一些特殊的劲头吗?该怎么描述这股劲头呢,嗯让我想想……”

钟老折扇一合,击于掌中:“哦对了,就像当年邱成平率领的八十铁骑,个个都精神饱满,杀意昂扬,令敌人闻风丧胆!”

霍太傅抬起眼帘提醒道:“八十铁骑是禁忌,钟老休要再提。”

钟老眼中划过一丝伤感:“霍太傅也相信他们是逆贼?他们可是怀安城的八十个少年儿郎啊!出城之日我曾亲自送行,见过那些孩子一双双清澈的眼神,我绝不相信他们是逆贼!休说在此处了,就算是上了金銮殿,老夫也敢这么说!”

霍寿庭叹息一声,摇摇头道:“钟老,你的脾气该改一改了,难道你忘却了邱成平的牢狱之灾?如果没有秦虹多方斡旋,只怕他早已人头落地。”

钟老喝下一口热茶,神色恢复如常:“说起来,我和那邱财神一样,都欠秦帅的人情,所以我极力想把秦书铭推荐给太傅。如果太傅能将这孩子收为门生,那也算是我回报了秦帅人情了。”

霍寿庭自斟自饮道:“我可从不轻易收门生,就要看他到底有没有真本事了。”

正此时,一艘快船靠上来,一名官差跨上小舟,向钟老汇报了一些情况。

钟老闻言,大笑三声,回到船舱中道:“太傅,眼线刚刚传来情报,千金悬赏《鲁班秘籍》的事情有了最新进展,您猜怎么着?”

霍寿庭抬眼问道:“怎么,那秦家小子被人杀了?”

第039章 妙妙妙 钟老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且听我细细道来……”

钟老把眼线打探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霍寿庭听罢,考虑片刻,忍不住拍案叫道:“妙!妙!妙啊!”

钟老笑问道:“太傅何以连发三声妙字?”

霍寿庭饮下一杯茶,笑道:“这秦家小子主动找江湖人兜售秘籍,不仅化解了自身危机,还强行将所有江湖人捆绑在一条船上,这叫化敌为友,此为第一妙!”

“江湖人拿了秘籍,必然去找樱花山庄兑现赏金,那可是千两黄金,樱花山庄只怕会被气哭了,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此为第二妙!”

“如果这樱花山庄忍痛兑现赏金,还则罢了,如果不兑现,那必然在江湖人面前丧失信誉,到头来,信誉钱财双丰收的人正是这秦家书铭,此为第三妙!”

钟老也大笑起来:“哈哈,不愧是霍太傅,分析得精辟透彻,入情入理!实在是太有意思了,真不晓得那小子的脑袋是怎么长的,竟能想到如此巧妙的应对之策!”

霍寿庭似是突然想到什么要紧事儿,急呼船夫立即靠岸,他要下船。

钟老不解其意,霍寿庭笑了一下道:“你不记得我来怀安城的目的了?我这就找邱成平催饷银去!”

数日之后,江湖各路门派上百人,齐聚樱花山庄,这其中自然包括筹钱购买《鲁班秘籍》的十个门派,也不乏道听途说前来看热闹的人。

马博川得知此事后,大为动怒,他完全没料到秦书铭竟然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整整千两黄金,马博川可不舍得真给,便派人驱赶众多江湖人。

结果却让事情的走向远远偏离了他的预期。

恼羞成怒的江湖人们,认清了樱花山庄的嘴脸,有关樱花山庄“言而无信”“卑鄙无耻”“戏耍江湖人”的言论很快便满天飞。

这直接导致了樱花山庄崛起以来最大的信誉危机。

要知道,樱花山庄此前对外营造的形象是“财大气粗,重信守诺”,所以才会有不计其数的江湖帮派甘心成为樱花山庄的附庸。

而樱花山庄的势力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侵占整条摇光运河的沿岸,也正是因为这些江湖帮派的加盟。

然而一旦信誉遭遇危机,加盟者便人人自危。

樱花山庄这个触角遍布极广的庞然大物,竟慢慢变成建在沙滩上的城堡,开始摇摇欲坠。

“为何如此?怎会如此?我呕心沥血建立的樱花山庄,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马博川为自己的错误决策感到抑郁不已,忍不住醉酒哀嚎,不承想却搞得眼睛的伤口迸裂,血溅三尺高。

左护法葛仲林上前献策道:“庄主,如今最重要的是稳住局面,挽回山庄的信誉危机啊。”。

马博川岂不知这个道理,但关键是,樱花山庄现在实在是没钱了。

这个秘密自然只有马博川自己知道。江湖人因利而聚,也会因利而散,这个消息一旦泄露,樱花山庄必然崩塌。

每每想到此处,马博川便心如刀绞。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拿下怀安城码头,打通整条运河航线,然后便可赚取大笔银子以填补空缺。

结果没想到,这场由他亲率左右护法参与的关键之战,竟会一败涂地!

这个秘密绝对不能外泄!

马博川在权衡再三之后,艰难地作出决定:“兑现承诺,将一千两黄金交给江湖人!”

“这个哑巴亏,我认了!但绝不能就此罢休!左护法何在?”

“请庄主吩咐!”

“这件事交给你办。我的要求是,要用这一千两黄金挽回山庄的信誉,让那些江湖人知道,他们只有继续追随樱花山庄,才会有前途!”

“是,我立即安排!”

左护法葛仲林一拱手,领命离开,其他人也散去,只有一名皮肤雪白的异域女子留了下来。

那女子靠近马博川,朱唇微启:“山庄的金库已经快空了,再送出黄金千两,只怕会出大问题,到那时候,怕是无法向襄王交代。”

马博川一掌拍在案上:“我堂堂西桑王,已经沦落到看别人脸色的地步了吗?”

女子不甘示弱,语气咄咄逼人:“但这事若被襄王知道,他一定更希望你用其他方式解决,而不是白白扔掉黄金千两!”

“哪种方式?”

“对外公布《鲁班秘籍》分阴阳两册的秘密!”

马博川深深地看了女子一眼,缓缓转过身去,猛然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毫无征兆地刺入女子的心口。

鲜红的血液很快便染满女人的身体,她整个身体开始抽搐,瞪大的美目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微张的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马博川轻轻抱住女子,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阿迪巴,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也是一个贴心的女人,我马博川兵败西桑之后多亏有你照顾,但是,你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只有让你闭嘴,我才能安心!”

女子缓缓滑倒在地上,马博川在她樱唇上亲了一下,用手合上她的双目,阴狠狠道:“你要记得,害死你的人是秦书铭,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他日我重登王位,必追封你为妃!”

左护法葛仲林向江湖发出消息,三日之后将在云秀城的翠云楼设宴,广招天下江湖人士,届时公输班后人会现身宴会,并以千金答谢寻回《鲁班秘籍》之人,

这个消息迅速在江湖传播开来。

普通人看来,这是一场答谢宴,但明眼人都看得懂,这是樱花山庄与秦家少帅的暗中较量。

帝都龙牙卫总坛,三位大司马聚在一起,交换对局势的看法,三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宿敌被逼到这个地步,龙牙卫自然开心,但问题是这事儿和龙牙卫没有一文钱关系,全部是由秦书铭一手主导的,三位大司马脸上着实无光啊。

邱财神第一时间找到秦书铭,劝他做好最坏的准备。樱花山庄已经对秦书铭恨之入骨,这一波不惜耗费千金,其反击必然会更加凶猛。

秦书铭却笑着反问邱财神:“你可知敌人为何将宴会地点选在云秀城?”

第040章 一百种逃生方法 邱财神微微一愣:“我倒是没细想过这个问题,但云秀城属于樱花山庄的势力范围,有此安排也并无不妥啊。”

秦书铭摆摆手道:“错!缺乏自信的人才会把事情安排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所以我料定,樱花山庄是纸扎的老虎,表面威风而已。”

“马博川以为将宴会安排在自己地盘就万无一失了,我就是要去戳破他的纸老虎!”

霍寿庭与钟老每日悠闲地品茗对弈,江湖局势是必聊的话题之一。

霍寿庭叹息道:“樱花山庄这招阴险,可见马博川确有过人之处,不知秦家书铭会如何接招。”

“这招确实不好接啊,现在的马博川就像只剩一口气的恶狼,殊死搏斗不好对付。霍太傅,不知您有何高见?秦家小子若栽在这种人身上怪可惜的,我想提点他一番。”

“提点他?哼,我的饷银还没着落呢,哪有心思提点别人!”霍寿庭冷哼一声。

“老邱没给您银子?”钟老也是一愣。

霍寿庭气鼓鼓地将他找邱财神要银子的遭遇讲述了一遍。

听罢,钟老忍不住哈哈大笑:“霍太傅,您这么大的人物,总不能把晦气全撒在秦家小子头上吧,我觉得人家做的也没错,码头确实要用钱!”

霍寿庭摆摆手:“休得再说,这事儿一提就是一肚子气。按说邱成平也是老江湖了,竟然会被一个毛头小子耍得团团转。”

四合院内。

“砰”的一声巨响,黑烟冒起,形成一团小小的蘑菇云。

秦书歌身着一身粉色襦裙,双臂抱胸,站在三丈开外看着蘑菇云面无表情。

秦书铭走近她,讨好式地问道:“书歌,这研究的是什么新药?”

秦书歌语气淡淡道:“一种烈性毒药,人或动物服用后,会在体内爆炸,按照剂量调整威力,轻则炸毁内脏,重则炸碎躯体。”

秦书铭的嘴角抽动一下:“还生哥的气呢?不是哥不想带你去云秀城,主要因为你还小,留在家里更安全些……”

秦书歌:“我不生气。”

秦书铭:“你的脾气我最了解,每次不开心了就会调配毒药玩儿,配得毒药越烈,就说明你越不开心。”

秦书歌不说话了,低头继续鼓捣各种颜色的粉末。

秦书铭给曲红菱一记眼神,意思是让她帮忙劝一劝。

曲红菱从梨树枝上跳下来,啃了一口苹果咔咔嚼着:“这次我支持书歌,一起去云秀城。”

秦书歌立即抬起头来,眉眼带笑地看向曲红菱。

秦书铭却皱起了眉头。

曲红菱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你别冲我皱眉。云秀城又不是刀山火海,没什么可怕的。再说了,就她那用毒的本事,坏人见了都得绕着走。别的不说,就刚刚放的那蘑菇云,谁见了不哆嗦,反正我是不敢招惹这位小姑奶奶。”

秦书铭被气笑了:“你到底帮谁说话?”

曲红菱嘴里塞满苹果,含糊不清地说道:“本姑娘帮理不帮亲。云秀城我非常熟悉的,你要是不放心,就让书歌小丫头跟着我,我保证平平安安地给你带回来。”

秦书铭问道:“那你对翠云楼熟悉吗?”

“熬答呀搜系……”

“把嘴里东西咽干净了再说话!”

曲红菱抻着脖子使劲儿吞咽了几下才继续说道:“我说,我当然熟悉,我可是那里的常客。松鼠鱼和东坡肉是翠云楼的招牌菜,我每次去都必点的。哦对了,翠云楼依山傍水而建,后山有一条神秘小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有一条神秘小路的?”

“呃……有一次仇家追杀我,我误打误撞找到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云秀城,就算遇到危险,我也有一百种方法脱身!”

秦书歌忍不住了,可怜巴巴地拉着秦书铭的袖口摇啊摇:“哥,就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秦书铭考虑再三,终于点头应允了。

秦书歌原本僵硬的小脸顿时灿烂了起来,又蹦又跳地绕着秦书铭转了两圈,然后跳到秦书铭身上亲了他一口。

祥婶在厨房里看到这一幕,眼圈都忍不住有些微微泛红了:好久没见少公主这么开心了。

曲红菱挺起胸,大模大样地说:“书歌小妹妹,你应该感谢我吧,你哥可是被我说服的!”

秦书歌一脸认真地说:“嗯,我感谢你!”

曲红菱故意问:“那你怎么谢我?不会只耍嘴皮子吧?”

秦书歌摇摇头,指了指她的手道:“剩下的半个苹果别吃了,上面有我研制的毒药。”

“什么?呕……呕……”曲红菱大跳着扔掉苹果,扶着老梨树狂扣嗓子。

秦书铭忍俊不禁。

秦书歌道:“也不用太担心,我就是嫌你太吵了,用药让你安静一点儿,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儿的。”

曲红菱愁眉苦脸:“我说我今天怎么有些昏昏沉沉的呢,小姑奶奶啊,你还给我用过啥药?”

“再有就是昨天晚上给你用了一些软筋散……和你没什么关系,单纯为了试验新药。不过你放心吧,这次你帮了我,我对你没那么讨厌了,以后不会再用你试新药了。”

“我……我真是谢谢你哈!”曲红菱眉头皱成一团,都快要哭了。

动身前往云秀城之前,秦书铭专程去见了邱财神一面,商议详细计划。

秦书铭的办事风格属于谋定而后动,骨子里还带有一定的冒险精神,所以他制定出来的计划,往往会出人意料,甚至吓到别人。

邱财神便被秦书铭的计划吓了一跳,就算樱花山庄是一头纸老虎,那也不能直接去虎口拔牙吧?

云秀城是樱花山庄在摇光运河上的最大据点,那甚至不是虎口拔牙,而是自投罗网。

邱财神深表怀疑,樱花山庄此刻已经编好一张大网,就等着秦书铭自己送上门呢。

秦书铭气定神闲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越是这样,我越应该去,因为风险往往是和利益等价的。”

“你这……唉……”

邱财神连连摇头,脸上的肥肉也跟着颤了颤,他算是看出来了,秦书铭一旦认定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变,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同意打配合。

说服了邱财神,秦书铭又安排给石头一些事情,最后又找到天元钱庄的王掌柜。

这次前往云秀城,秦书铭需要借助钱庄隐藏身份。当然,对王掌柜他的说辞是,想带着亲友去云秀城游玩,又不想过于招摇。

王掌柜早盼着机会讨好秦书铭呢,此刻见秦书铭自己找上门来,便很爽快地给他安排了天元钱庄的马车。

与此同时,葛仲林将翠云楼的计划安排妥当后,马博川也率领一众心腹来到云秀城。

在他看来,此一役生死攸关!

第041章 偷梁换柱 葛仲林原本的计划也算相当周祥。

宴会当日,自己先以灵宝天尊传人的身份出现,当众表演“引天雷”,用于震慑众人。

再让提前安排好的“鲁班后人”会公开现身,将赏金赐给江湖各大门派。

最后让这位所谓的“鲁班后人”宣布携秘籍加入樱花山庄。

这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弥补樱花山庄的信誉危机。

“此外,我已经将眼线遍布整个云秀城,秦书铭或者龙牙卫的人不来则罢,如若他们胆敢来云秀城,我必然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葛仲林阴恻恻地说道。

马博川十分满意,赞道:“做的好!他日我若重登王位,必然尊你为国师!”

葛仲林顿时大喜:“谢庄主厚爱,属下定然不辱使命!”

翠云楼位于云秀城东华门外,是城内最繁华的酒楼。分一主二副楼,整体依山傍水而建,以连廊相接。

一到晚间,这里就灯烛荧煌,上下相照。其中七层高的主楼更是珠帘绣额,人声鼎沸,一派富贵气象。

这里被称为文人墨客游玩云秀城的必达之地。

宴会当天,云秀楼主楼聚满了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在酒楼前方搭建的高台正中央,安放着三尺紫檀香案,香案用黄巾覆盖,上面摆着一方镇坛木,刻着篆体的“万神咸听”四个大字。

一身青色绢丝道袍的葛仲林右手举着木制法剑,左手提着铜铸令牌,在香案后左右挥舞,口中念念有词地施展“引天雷”之法。

不消片刻,远处山林间电闪雷鸣,似有仙雾腾起,场面甚是壮观,台下众人纷纷赞叹称奇,一时间对葛忠林敬仰不已。

葛仲林拈须而笑,对此效果甚是满意。

突然,台下人群中传来一阵不一样的呼声:“樱花山庄搞这种假把式虚张声势,大家难道忘了他们不讲信义的事实了吗?可莫要被人给骗了!”

周围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见此变故,葛仲林只冷哼一声:“阁下说在下是假把式,可有胆量上前一步?”

“有何不敢!”话音落,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壮汉便走到了人群前面,颇有几分不屑地盯着台上的葛忠林。

葛仲林并不理会,只长目微闭,举起手中法剑虚晃几招,突然瞪目,剑首霎时指向台下那壮汉,爆喝一声:“雷击!”

只见天边一道凌厉的闪电,似是被法剑牵引着劈向那壮汉。

“轰隆”一声震响,壮汉轰然倒地。

那壮汉不省人事,浑身焦糊、口鼻冒着黑烟,分明是遭到雷击的模样。

众人顿时惊诧不已,一时间场面一片死寂。

葛仲林收回法剑,长身而立,幽幽道:“还有哪位有所质疑,不妨立即站出身来。”

台下众人寂静片刻,立即传来阵阵恭维赞叹之声。

“引天雷”当然是假,那位被劈死的仁兄也是做戏,但这种把戏并无人知晓,给现场众人造成的震慑却是实实在在的。

前段时间樱花山庄遭遇信誉危机,不少加盟者表示不满。葛仲林此番举动,起到了很好的敲打威慑效果。

立于翠云楼顶层的马博川目睹此景,满意地点点头,心道:有左护法在,何愁大业不成!

接着“鲁班后人”按计划现身,当场检验《鲁班秘籍》的真伪,而后便到了本次宴会的重头戏:赠送赏金!

两个健硕的汉子将一个红木宝箱抬到众人面前,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宝箱上,激动人心的时刻即将到来!

然而!

“鲁班后人”打开宝箱,待看到箱内之物,顿时呆在当场。

离得最近的葛仲林察觉到情况不对,看过一眼也愣在当场,脸上的肌肉仿佛不受控制一样抽动起来。

此时,天元钱庄的马车正在驶离云秀城的官道上。

秦书铭坐在前面,与赶车的汉子闲聊,曲红菱和秦书歌坐在车厢内。

一向大大咧咧的曲红菱此时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时不时伸手摸一下靠在身后的大木箱。

木箱之中有黄金千两。

没错,樱花山庄准备赏赐给江湖人的金子,被秦书铭悄悄半路截了胡。

这次云秀城之行,秦书铭的目标就是这千两黄金。他先是通过天元钱庄的王掌柜引荐,结识了几家云秀城的钱庄掌柜。

樱花山庄将地点选在云秀城,那这些钱庄掌柜们就一定听过千两黄金的消息,否则他们就不配当掌柜了。

这叫江湖有江湖的规矩,钱庄有钱庄的门道。

得知黄金的下落后,秦书铭并没有着急出手,而是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探查樱花山庄的部署。

秦书歌用易容术帮曲红菱改变了容貌,而曲红菱过硬的“专业能力”也发挥了巨大作用。

这样一来,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樱花山庄黄金转移过程中的薄弱环节,然后便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天换日。

其实秦书铭也可以将黄金兑换成银票更方便带走,不过那样有可能会打草惊蛇,所以干脆直接带在车上,一旦回到怀安城那便可高枕无忧了。

“秦老板,咱们为什么不一直走官道?”赶车伙计问道。因为就在不久前,秦书铭要求马车下了官道。

“官道光秃秃的,没什么可观赏的,我们出来一趟就是想游山玩水。只管按照我说的路线走,回头少不了你的赏银!”秦书铭道。

“哎哟,秦老板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家掌柜吩咐了,这趟出来就听您的,您说去哪儿就去哪儿!”伙计急忙辩解,心里却在偷乐,他知道秦书铭既然这么说,那自己肯定能得到不少赏钱。

就在这时,二队人马从小路旁疾驰而过。这些人都穿着黑色劲装,马蹄踏在泥沙地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赶车伙计急忙拉住缰绳,生怕马车被带偏,嘴里怨气地嘟囔了几句。

秦书铭目光一凛,吩咐道:“从前面那条小道,往林子里面拐。”

“好嘞!”伙计答应着。

马车进了林子,两面树木林立,中间的小路坑坑洼洼,马车严重地颠簸起来。

赶车伙计急忙拉住缰绳减速,他怕弄得车厢里的两位女眷不满。

秦书铭却道:“不用减速。”

伙计有些奇怪,但还是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加快了速度。

“秦老板,前面快没路了,还要往里走吗?”伙计问道。

“走到没路的地方停下来,我们去山里玩儿。”秦书铭道。

小路逐渐消失在一片小山下,马车停稳,曲红菱带着秦书歌下车,秦书铭将车上的木箱子抬了下来。

“秦老板,你们去玩儿,可以把东西放在车上,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伙计道。

“你想活命吗?”秦书铭突然问道。

“您这是什么意思?”伙计被吓了一跳。

第042章 路呢? 秦书铭从腰包里摸出一粒黑色药丸递了过去:“你想活命的话就把这个吃了,然后按照我说的做,”

伙计被吓得连连后退两步,一脸惊恐地摇着头。

秦书铭突然上前,伸手捏住他的下颚,将药丸扔进他嗓子里,一个抬手,“咕噜”一声,药丸下肚。

伙计吓得立即哭了出来,以为自己的小命儿就要交代到这里。

哭了一阵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死,但嗓子也说不出话来了。

秦书铭郑重道:“听着,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个哑巴,你驾着马车回到官道上去,直接返回怀安城,路上有人拦住你问任何问题,你只管摇头。想活命的话就按照我说的做。”

伙计赶着马车离开后,秦书铭三人朝山林深处走去,只要翻过这座山,就能靠近摇光运河,在那里有船接应。

山林里荆棘丛生,极为难走,秦书歌见哥哥背着木箱行走极为辛苦,曲红菱半开玩笑地问他要不要帮忙。

秦书铭却突然停住脚步,一脸警惕道:“后面似乎有声音!”

曲红菱跳上一棵大树,瞭望片刻落回地面,脸色有些难看:“看来那伙计出卖了我们,有人追过来了!”

秦书铭沉声道:“加快速度,小妹跟紧我,红菱随时观察敌人动向!”

狂奔一阵,秦书铭就开始气喘吁吁。他身上的木箱里有黄金千两,相当于将近百斤的大活人。

曲红菱时不时跳上树枝查看追兵情况,也早已汗流浃背,且局势不太妙,追兵的速度快得离谱。

“小妹,还记得父帅教咱们画的暗号吗?”

“记得!”秦书歌小脸也满是郑重。

“接下来每隔五十米画一个暗号,开始画得潦草一些,后面画得整齐一些。”

秦书歌立即按照秦书铭的话去做,扒开杂草,在地上画了个雨伞图案,伞尖指向三人移动的方向。

连续画了几个暗号后,秦书歌才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秦书铭边走边解释道:“留下暗号可以给敌人造成假象,误认为咱们有帮手。无论他们信与不信,终究会被分散一些精力。”

秦书歌有些疑惑:“那为何要先潦草后整齐?”

秦书铭继续道:“潦草说明咱们开始心慌,越来越整齐,敌人会认为咱们的帮手快要到了。”

曲红菱从树上跳下来翘了翘大拇指:“真的管用,敌人的速度降下来了。他们似乎担心遭到伏击,追击速度在逐渐变慢。”

秦书铭吩咐道:“小妹,接下来多画几种样式的暗号,慢慢增加。”

这次不用秦书铭解释,秦书歌也明白用意。

不同门派有不同的暗号,出现多少暗号,就证明有多少门派来援助,敌人见了难免发慌。

“你也太损了,还没见过有人这么玩儿暗号的。我要是追兵,心里得膈应死!”曲红菱笑着说道。局势虽然紧迫,但在她脸上看不到任何紧张之色。

“你别笑,快赶路!”秦书铭道。

“急什么,这条路我再熟悉不过了,穿过前面的神秘小路就到运河边了!”

没跑多久,一道岩石峭壁横亘在几人面前。

抬头望,高不见顶的那种。

秦书铭喉头一滞:“这就是你说的……神秘小路?路呢?”

“咦,路呢?”曲红菱看着峭壁,陷入深思。

“你到底对这里熟不熟悉?”秦书铭有些发火,后有追兵,前有峭壁,这个局面着实令他始料未及。

“几年前来过一次,当时黑灯瞎火的,后面还有追兵,我也分不清东南西北,稀里糊涂就跑过去了……”曲红菱不由地缩了缩脖子,越说声音越小。

看她这个熊样,秦书铭就知道指望不上,脑子里快速思考一番,便从木箱中掏出两块金元宝,沾满秦书歌调配的毒药,扔在地上。

敌人若贪心,就必死无疑。

然后带着曲红菱和秦书歌沿着峭壁快速往一侧移动。

曲红菱仍不死心地嘀咕着:“我记得这里明明有条路啊……”

但秦书铭已经不想再搭理她了。

走了一阵,秦书歌突然“啊”的一声发出惨叫,摔倒在地,满脸痛苦之色。

秦书铭扔下木箱,撩开小妹裤腿一看,脚踝骨处肿着一个黑紫色的大包,显然很早之前就崴脚了。

想到小妹强忍钻心疼痛赶路,秦书铭一阵心疼,不由怒斥:“崴成这样,怎么不早说?!”

“没事的,我还能坚持!”秦书歌小脸上一片坚韧之色,紧咬贝齿,忍着剧痛,挣扎着站起来。

曲红菱“啧啧”两声,拉住秦书歌的胳膊:“我背你!”

小姑娘兀自倔强道:“我真的能坚持!”

“坚持个屁啊!你没看见你哥那脸色啊?你要真有个好歹,回头他能杀了我。别忘了,当初可是我撺掇你跟着出来的。”曲红菱也急眼了,不由分说,直接背起秦书歌,快步朝前跑去。

秦书铭却突然大吼一声:“快趴下!”

只听得“嗖嗖嗖”一阵破空之声,无数箭矢朝这边射来。

曲红菱也算是老江湖,听到提示后第一时间向前趴倒在地,同时一个翻身将秦书歌护在怀里。

秦书铭则贴近石壁,用木箱挡住身体。

箭矢贴着身体飞过,木箱瞬间被刺成刺猬,秦书铭完全抬不起头来,只能大声询问曲红菱她们的情况。

听曲红菱回了一句“没事”,秦书铭将木箱猛地摔在石壁上。哗啦一声,金元宝散得满地都是。

与此同时,他贴着地面滚到一棵大树后面,用余光瞥见影影绰绰的敌人数量非常多,再不转移阵地,他们三人必死无疑。

“喂,你怎么把金子给扔了!”曲红菱心疼地喊着。

“钱财是身外之物,先保命!”秦书铭躲闪过箭阵,从地上抱起秦书歌,奋足疾奔。

曲红菱气喘吁吁地跟在身后说道:“好奇怪,敌人怎么突然这么多,而且还这么猛!”

秦书铭也正有此疑虑。这些射箭的敌人与之前的追兵明显不是一拨,难道马博川早早在此安排了埋伏?

“你几年前穿越这座山时,有没有遇到过其他人?”秦书铭问道。

“哦,我想起来了,这座山上有一伙儿山贼!”曲红菱突然灵光一现。

第043章 战场绞肉机 “山贼?!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秦书铭真的要抓狂了,这个队友实在有些坑人啊!

“人家……人家也是刚刚想起来的嘛!再说了,你只问我对山路熟不熟,又没问我山贼的事……”

曲红菱红着脸有些扭捏,突然动了动耳朵,停下步伐道:“哎你们发现没有,敌人没有再追咱们了。”

“大概是被金元宝吸引了。”

秦书铭心里分析,这些射箭的敌人极有可能就是这里的山贼,对他们发起攻击也纯属偶然,一旦得到财物,自然懒的继续追击。

如果真是这样,那局势还不算太糟糕,但接下来仍有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如何抵达运河。

“前面可以翻山!”曲红菱突然指着前方说道。

果然,前面的石壁的坡度要缓许多,石壁上方许多粗壮的藤蔓垂下来。

秦书铭让曲红菱检查周边是否有埋伏,如果爬到半山腰遭遇敌人的暗箭,那可就惨了。

趁曲红菱侦察期间,秦书铭扯下一条藤蔓,将秦书歌绑在自己的后背上。

秦书歌低垂着眼泪小声道:“哥,是我拖累你了,我当初不该任性的。”

秦书铭捏了捏小妹的脸蛋,安慰道:“傻丫头,永远不要这么想。哥保护你,是天经地义的事。”

曲红菱确认周围没有敌人,秦书铭便开始迅速向上攀爬,锋利的石笋和布满尖刺的藤蔓很快就划破了双手,但这点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用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秦书铭的双手终于抓住了石壁的最高处。

曲红菱身上没有负担,加上身手了得,攀爬的速度要快于秦书铭,早早抵达上峰,正在拖拽秦书铭的胳膊时,突然脸色大变。

“快快快!”

秦书铭知道又有险情,使出浑身力气翻上石壁的最高处,将秦书歌挡在后面。

下面一阵箭矢射来,像一群密密麻麻的蝗虫,大部分都失了准头,却有一支“唰”的一声,正刺中秦书铭的胸口。

秦书铭一个闷哼,脚步向后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哥!”秦书歌凄厉大叫一声。

“快离开这里!”

曲红菱双手利落地砍断秦书铭胸口的箭柄,将秦家兄妹一同抱住,用尽全身力气朝远离悬崖的方向滚去。

几人刚刚离开方才的位置,便又有一波箭雨射来,若是晚了片刻,三人都得在此丧命。

石壁后方一片长长的缓坡,能看到远处的运河,秦书铭安排石头的接应地点就在那里。

好在这段距离没有再遭遇袭击,三人登船时的狼狈样子着实吓坏了石头。

“少帅!”

“开船!要快!”秦书铭有气无力地吩咐道。

无论樱花山庄,还是这波未曾谋面的山贼,其反应速度都远远超过秦书铭的预料。运河上还有一段水路,必须要尽快驶出云秀城地界。

石头扬起桅杆,升起船帆,两名健壮的桨夫用最快的速度划桨,小船在运河上飞速前行。

一阵嘶鸣声响起,身后的缓坡上冲下一群骑马之人,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沿着岸边追击,时不时朝着小船射箭。

“混账东西,都是江湖中人,有必要赶尽杀绝吗?!”曲红菱心中憋气,扬声骂道。

没等到对方的答话,换来的却是一阵疾厉的流矢。

“石头,我让你带来的东西呢?”秦书铭撑在船帮上,脸色有些苍白,胸前的伤口出血颇多,令他有些虚弱。

“在这里!少帅,给!”

石头拉出一个大号箩筐,掀开上面的帆布,露出两只巨型连弩。

这是秦书铭根据《鲁班秘籍》阴册制造的连弩,与马博川制造的蜂巢式连弩大不相同,秦书铭将后世加特林机枪的弹药填充技术融入其中。

加特林用火药弹,秦书铭的连弩用“个”字短矢,射击速度当然比不过火药弹。但秦书铭统计过,这种连弩每个呼吸能射出三枚短矢!

“曲红菱,你来用!”

“这是什么啊?怎么用啊?”曲红菱有些傻眼。之前倒是见秦书铭在院子里摆弄过这东西,但曲红菱从没认真研究过。

“按我说的做……”

秦书铭连续下达指令,曲红菱性格虽然彪乎乎的,但脑子够机灵,很快便弄清了连弩的用法。

秦书铭要求她先待而不发,同时让石头降低船速。

后方的嘶鸣声渐渐增大,双方的距离在不断缩短。

秦书铭一只手搂住秦书歌,另外一只手轻轻遮住她的眼睛,在小姑娘耳边柔声说:“小妹,别看。”

在秦书铭心里,一直不想让小妹看到血腥的场面,但这一次秦书歌却仰头道:“哥,我也是江湖儿女!”

“还不发射吗?”曲红菱双手端着连弩的射击手柄,姿势非常别扭地盯着案上的追兵。

按照这个距离,对方如果再射出一波箭雨,己方很难躲过。

“再等等……好饭不怕晚,既然这群混蛋不肯罢休,那就一次喂他们吃个够……”

秦书铭表情冷漠,目光如鹰隼,某一刻,突然沉着出声:“发射!”

曲红菱按下“扳机”。

连弩强有力的弹射机构推出短矢,在一尺长的木质滑道上持续加速,脱离射击口时发出“噌”的一声,然后因为超出人类肉眼观察的能力而短暂消失。

每个呼吸三发的速度远远低于后世的热武器,但放在这个时代上,绝对属于逆天的存在。

噌噌噌……

一架连弩形成的射流成扇形散开,曲红菱按照秦书铭的指挥,一边射击一边微微摆动,追击者和他们的胯下马匹的身上,顿时爆出朵朵血雾。

追击者共八人,仅四五个呼吸后,竟然全部倒在血泊中,连同他们的坐骑也没有幸免于难。

“战场绞肉机”的称号,不是白给的。

曲红菱双手有些发抖。

着实被刚刚的场景给震慑到。

轻轻扣动扳机,敌人便像割倒的韭菜一样,这太不可思议了!

秦书铭微微吐了口气,心中的悲悯一闪而过,他知道这是一个残酷的江湖,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两名划桨的汉子低声喊着号子,小船重新提速,如流矢一般飞驰在河面上。

第044章 绝地逢生 按照樱花山庄的反应速度,极有可能已经开始水路追击,石头准备的这艘单桅小船在速度上并不占优势,所以必须抓紧时间赶路。

“快快快,再快一点儿!”石头也知道局势紧迫,大声催促两名划船的汉子。

四只船桨有节奏地拍打着水面,发出“哗哗”的巨响。两名汉子早已满头大汗,但依然咬牙坚持着。

“你的伤没事儿吧?”曲红菱看向秦书铭的胸口,箭头还没拔,衣服早已被血水渗透。

“你抓紧看看书歌的脚腕,我没事,回去后拔了箭,上些金疮药就好。”

秦书铭虽然有些虚弱,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但曲红菱又不是小孩子,胸口被刺了一箭想想就疼,不过她还是优先去检查秦书歌的脚腕,结果被吓了一跳,小姑娘的脚踝已经肿得不成样子,像一个巨大的紫茄子一样。

“我……我一点都不疼的,你还是先帮我哥处理伤口吧!”秦书歌吸着冷气,往后缩了缩脚。

“我说你们兄妹俩,到底怎么回事儿?一个胸口中箭,一个脚腕肿得像茄子,还都说没事!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人,真快气死我了!”

“我没骗你,我真没事,这支箭没射中我的要害,刺的也不深。”秦书铭低头看着胸口说道。

“我开始有点疼,但现在一点都不疼了。就是嵗了一下,没什么大碍的。”秦书歌也忙道。

曲红菱黑着脸,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气鼓鼓道:“这是什么?这是眼啊,不是两个窟窿,你们的情况严不严重我看得到,你们两个当我是瞎子吗?好了,从现在开始都不许说话,都听我的。”

一向大大咧咧的曲红菱从未这样发过这样的火。她蹲了下来,先用火折子烤过匕首的刃尖,抬头对秦书歌道:“有点疼,忍着点。”

话毕,便用刃尖小心地刺开秦书歌肿胀的脚腕皮肉,双手慢慢用力挤出里面黑色血水,最后往伤口上撒了一些随身带着的金疮药,又从自己的衣服里侧撕下布条,仔细地包好。

挤血水和上药的过程对于常人来说都是钻心之痛,但秦书歌别过头去,咬紧嘴唇,除了腿抖得有些厉害,全程没吭出一声。

包扎完毕,连曲红菱都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小丫头厉害啊!”

秦书铭的伤必较棘手,曲红菱不敢乱来,她撕开秦书铭胸口污损的衣服,仔细查看着伤口。

伤在右胸,还好远离要害。伤处血肉外翻,此刻血液已经凝固了很多,不再冒新血了。箭尾部分已经被折断,只余一寸多的箭杆露在皮肉外,整个箭头几乎全部没入身体。

此刻在河上后有追兵,并不是拔箭的好时机。曲红菱皱着眉头有些无计可施,只得用布条将箭头周围包扎牢靠,防止误碰再伤。

一番忙碌下来,曲红菱疲惫地瘫在船舷上。

秦书歌道:“没想到你还会应急疗伤。”

曲红菱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小丫头,怕你没了爹娘,再死了哥哥。”

秦书歌顿时气鼓鼓地翻了个白眼。

秦书铭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翠云山轮廓,曲红菱忍不住愤慨道:“可惜了那一千两黄金呀,真是便宜那伙儿蟊贼了!”

秦书铭也靠着船舷问道:“那伙山贼到底什么来路?翠云山地处云秀城中,山贼竟敢如此猖獗?”

曲红菱摇摇脑袋,对这伙山贼也不甚清楚。

就在这时,石头突然高声喊了一嗓子:“快看!”

船上其他人顿时紧张起来。

身后远处水汽沼沼中,隐隐浮现出两艘大船朝着这边追来,速度远远快于运河上的普通商船。

石头的小船速度已经升到最快,但双方的距离还是在迅速缩短,照这个速度,最快一盏茶的工夫,便可追上。

“糟糕,看这架势是想撞翻咱们的船啊!”曲红菱骂道。

“少帅,怎么办?”石头心急如焚。

“稳住!”秦书铭沉声道。

“快看前面,有船拦截!坏了坏了,后有追兵,前有阻断,这回真的死定了!可怜我才刚在江湖上闯出些名堂来,就这么死了也太可惜了!”曲红菱脸色发白,嘴里嘀咕不停。

“你人生中还有什么憾事,临死之前快说说吧,以后怕是没机会了。”秦书铭道。

曲红菱撅起了嘴巴:“最大的遗憾当然是没能遇到个如意郎君了,我名号闯得那么响亮,就是为了吸引几个少年郎,不然你以为咧?哎,可怜我这如花似玉的一个大姑娘……喂,你们怎么不出声,都这么看我做什么?人都快死了,我说两句真心话怎么了?”

曲红菱瞪圆了眼睛。

“对面的船,是来接应咱们的。”秦书铭轻轻抚摸着秦书歌的头发,笑道。

迎面驶来的大船一共四艘,全是邱财神调集的官船,临行之前秦书铭与邱财神商议的便是此事。

其实若仅凭邱财神自己的面子,也不足以一次性调动四艘官船,同时出面的还有霍寿庭。

霍寿庭的身份是太子太傅,又是御封的钦差,分量非同小可。

石头喜形于色,两个汉子也顿时鼓足了气,小船更快地飞驰起来。

当他们与官船会合时,能看到邱财神立于船头。

秦书铭仰头喊道:“后面的追兵,就交给你了。”

邱财神看到满身是血的秦书铭,神情凝重道:“放心!”

小船从官船之间的缝隙穿过,一路驶回码头,早有几名坝头上前接应,看到秦书铭的伤,祥叔大为着急。

秦书铭要求所有人不必惊慌,更不可影响码头的正常秩序。

转乘上了马车,秦书铭和秦书歌被立即送往医馆,曲红菱提前返回四合院接了祥婶,照顾病号的事儿她可不擅长,还得祥婶来。

秦书歌的脚腕经过换药和重新包扎,情况已无大碍。

秦书铭胸口的箭伤比较麻烦,因为耽搁的时间太久,伤口已经凝结,取箭头之前不得不将伤处重新割开,用鱼线勾着箭头用力拔出后再仔细清洗缝合。

这一番折腾完,已经到了下半夜。

第045章 樱花除名 曲红菱本想早些带秦书歌回家休息,秦书铭这边有祥婶照看就行,别人也插不上手,但秦书歌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昏睡的哥哥。

曲红菱无奈,只好陪小姑娘一同留在医馆。

这一整天的奔波,再加上有伤在身,秦书歌没坚持多久眼皮就开始打架,她一脸认真地对曲红菱吩咐道:“我哥要是有事,一定要叫醒我!”

“好好好,一定叫你。你哥你哥,满脑子都是你哥……”曲红菱无奈地摇摇头,却发现秦书歌已经躺在榻上睡着了。

秦书歌稚嫩洁白的小圆脸上还带着几分婴儿肥,在淡淡的月光下皮肤显得愈发晶莹剔透,此刻的她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时不时抖动几下。

“也是个美人坯子啊,可就是脾气咋这么倔呢!”曲红菱嘟囔一句,给她盖上绒毯,掩好被角,又趴在床头发了一会愣,不多时也睡着了。

第二天,祥婶一大早就熬了粥,做了两道清淡的小菜。

秦书铭伤在胸口,清醒后并不影响食量,足足吃了两大碗。秦书歌看到能吃能喝的哥哥,脸上也总算有了笑容。

曲红菱低声骂了一句:“真是饿死鬼托生!”

秦书铭不接她茬,抬起头来问:“邱财神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话音刚落,房间外面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声道:“我来了,还带着一个大大的好消息!”

房门打开,邱财神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他身材肥胖,迈的步子又极大,好似一堵墙平推过来。

邱财神带来的,的确是大大的好消息。

原来昨天秦书铭等人的小船返回怀安城后,邱财神率领的官船顺利地拦住樱花山庄的船只。

虽说现在的燕赤国国力衰弱,朝廷失威,但樱花山庄还远没猖狂到和官船大打出手的地步,更何况面对四艘官船,若当真兵戎相见,樱花山庄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目送樱花山庄的船只掉头逃窜,邱财神只觉心中大快。

更让邱财神拍案叫好的是随后得到的消息,在云秀城的翠云楼中,一箱黄金变成砖瓦,引起江湖人的勃然大怒。

诸多的人大老远赶来,结果被樱花山庄耍得团团转,自然无人肯轻易罢休。

江湖上有几个是善与之辈?一顿叫嚷后,众人群起激愤,直接把翠云楼给砸了个稀巴烂。

那“鲁班后人”自然首当其冲,成为第一泄愤对象,被一群人围着揍得鼻青脸肿。

不得不承认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骗局,此人压根不姓公输,而是樱花山庄找来的傀儡假冒鲁班后人的。

马博川见局势不妙,急忙下场维稳,但他对“众怒难犯”四字的理解显然不够深刻,几句场面话不仅没能缓解局势,反而让江湖人的火气更大,甚至有个别脾气火爆的,直接指着马博川的鼻子骂娘。

马博川心中发堵,他堂堂西桑王何曾受过如此蔑视?当场就要发怒。

然而,当马博川调动下属想进行反击时才发现,他的众多亲信早已脚底抹油,就连最为器重的左护法葛仲林也不见了踪影。

树倒猢狲散。

马博川怎么也没料到,这场关键之战会让他落得众叛亲离的处境,西桑王心中悲愤,只觉胸口一滞喉头一紧,便“噗”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仰面栽倒在地。

根据邱财神得到的消息称,翠云楼的混乱结束后,马博川便失去踪迹,但留在地上的那一滩血迹,十分触目惊心。

“马博川元气大伤,其余孽在江湖诸人的追责下四散逃亡。樱花山庄从此江湖除名!”邱财神大声说道,难掩激动。

“这就,除名了吗?”秦书铭的神情也有些恍然。

整个事件,虽然由他一手主导,但实在没料到马博川竟会如此的“脆弱”。

又一想,这个结果实属必然。

后世经历中,秦书铭曾经看过许多商界案例,樱花山庄就像是一个在极短时间内,依靠强大财力成立起来的企业,虽表面风光无限,实则缺乏“内功”。

马博川与他的亲信之间只有利益关系,樱花山庄与那些加盟的江湖帮派之间,也只有钱财关系。

看似高大漂亮的沙雕,一旦遭遇风雨,必然瞬间土崩瓦解。

“爹和娘的仇,得报了吗?”秦书歌红了眼圈。

“对啊,你没听邱财神说樱花山庄已经除名,罪魁祸首马博川也完蛋了么,你爹娘得仇得报了!”曲红菱笑道。

“不!”秦书铭沉声开口。

“哥?”秦书歌一愣。

“马博川这种宵小之辈,你觉得他能杀死父帅?”秦书铭冷哼一声,目光冷冷,“我觉得马博川背后,一定另有他人!”

“不会吧?马博川可是西桑王,谁能拿他当傀儡?”曲红菱一脸诧异。

邱财神肥脸上也满是疑惑。

秦书铭沉默片刻,才说出他长久以来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马博川虽为西桑王,但现在身份毕竟是贼寇,他是如何平地建立樱花山庄的?如果头顶没有保护伞,这绝无可能。”

“再者,马博川的钱财是从哪里来的?不要说樱花山庄控制大量的巨贾豪绅,就可以挥金如土,这里面的门道深着呢。以马博川的水平根本就玩儿不转,所以我敢断定,马博川的背后另有其主。”

一番话讲完,房间内众人皆沉默了下来。原本兴奋的氛围顿时消散不见。

邱财神脸色最为难看,倒不是认为秦书铭在乱讲,而是觉得他分析得太有道理。

这就意味着,樱花山庄虽然除名,但这场江湖危机仍在继续。

这种感觉就像一场攻坚战打下来的老兵,突然被告知,战争没结束,还要继续进攻下一座更为艰难的城池。

看着情绪沮丧的秦书歌,秦书铭伸手在她头上抚了抚安慰道:“别难过,咱们能除掉马博川,就一定也能除掉马博川背后之人,无论他是什么样的身份。”

秦书歌咬紧嘴唇,用力点了点头。

曲红菱站起来说道:“哎呀气氛不要这么沉重嘛,再怎么说也是除掉了樱花山庄,应该开心点儿!”

邱财神坐在秦书铭的对面,脸上的横肉时不时抖一下,似乎有话要说。

“老邱,有话就直说。”

第056章 十万两 “我是想说……”

“你不用说,我猜到了,你一定想说这次打败樱花山庄可喜可贺,你要在五味斋大摆酒席庆祝一番?”秦书铭道。

“呃……”邱财神心中叹息一声,被你这么一说,我不请客都不行了,顿了一下又道:“我问你一下钱的事,你得了马博川的黄金千两,这次能还我钱了吧?”

“你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我就想哭……”

秦书铭脸也垮了下来,当即将翠云山中遇到山贼的经历告知了邱财神。

邱财神听后都有些傻眼:“金子……都被那些山贼给抢走了?!”

秦书铭双手一摊,点了点头。

邱财神摇了摇肥硕的脑袋,神情十分愁苦:“坏了坏了!这次为了调动官船,我请霍太傅出面,答应他的条件就是饷银!这下糟了,金子丢了,饷银没指望了,霍太傅肯定要发火了!”

秦书铭道:“谁也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一伙儿山贼,只能对霍太傅实话实说了。我相信霍太傅那么大的人物,一定能理解咱们的难处,宰相肚里能撑船嘛!”

“撑个屁啊!霍太傅脾气差那是出了名的……”

“邱成平,你似乎对我很有意见?”门外,霍太傅走了进来。

“霍太傅!您……您怎么来了?”邱成平急忙躬身,脸色如锅底一般发黑。

“老夫受圣上之命,负责督办饷银之事,自然不敢有半点懈怠。边境军队正在同叛贼厮杀,缺银少粮局势危机。我若办不下饷银,那这太傅头衔也就没脸再要了。所以邱大司马,你承诺的银子,必须给我凑齐!”

霍太傅虽然年迈,但阔步走来,中气十足,无形中就带有一种压迫感。

龙牙卫并不归霍寿庭管辖,但双方的身份差距太大,邱财神在他面前也不敢喘大气。

更何况,邱财神自知理亏,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不着痕迹地往秦书铭方向瞟了两眼。

他心里觉得,这事或许只有秦书铭能帮他,而且霍寿庭能亲自追到医馆来,恐怕也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施压。

“你便是秦书铭?”霍寿庭坐在一张圆凳上,看着病榻上的秦书铭再度开口。

“在下正是,久闻霍太傅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秦书铭不便起身,只得在床榻上拱了拱手。

“哦?怎么个不同凡响?”霍寿庭饶有兴趣道。

“明明有求于人,却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这事儿恐怕也只有霍太傅办的出来了。”秦书铭不卑不亢道。

这话说完,霍寿庭脸色“唰”地阴下去。

邱财神心脏突突直跳,心说大侄子你不要命了?咋能实话实说呢?

房间内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压抑,偏偏“罪魁祸首”的秦书铭,依旧半靠在床上神情淡然。

霍寿庭沉默片刻,突然轻哼一声,冷声道:“我奉圣上旨意,督办饷银,凡有不积极配合者,那便是贻误军机的死罪!”

秦书铭轻轻摇头,道:“霍太傅若想筹到银子,就不该把‘死罪’挂在嘴边,我就是一介草民,充其量算个小商人,太傅如果不嫌弃,可愿意听我多说几句?”

霍寿庭摆了摆衣袖:“讲。”

秦书铭清了清嗓子道:“饷银的事,我可以办,但还需要霍太傅帮草民一个小忙。”

听到秦书铭的前半句话,霍寿庭的眼睛顿时一亮,问道:“什么忙?”

秦书铭笑道:“我希望霍太傅能将怀安城秦家码头,指定为朝廷粮草军械的唯一集散地。”

霍寿庭沉思片刻,问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秦书铭心中暗笑,能问出这个问题,足以说明霍寿庭丝毫不懂经商。

秦家码头若能被官方指定为集散地,那好处简直不要太多!

当然,这不是说霍太傅的水平低,而是时代的局限性,商业思维尚处在萌芽之中。

秦书铭谨慎答道:“能被官家认可,对我秦家码头的声誉大有好处,而且粮草军械的数量庞大,我们可以挣点辛苦钱。”

这个回答有些避重就轻,但霍寿庭并没有在这上面多费心思,他更关心饷银的问题。

“这个好说,我可以答应你。但你要先告诉我,你打算如何筹集饷银?”

“我斗胆向太傅卖个关子,这事暂时还说不得,不过我可承诺一月之内,饷银定然如数奉上!”

“小子,你口气不小啊,恐怕还不知道饷银总数有多少吧?”霍太傅蹙起眉头。

“十万两,这我是知道的。”秦书铭笑了笑,仿佛真的没把这十万两当回事。

霍太傅盯着病榻上之人看了片刻,郑重道:“此事非同儿戏,你可知一月之后,你若拿不出十万两银子,那便是贻误军机的死罪?”

秦书铭知道,对方在这个时刻再提“死罪”,其实是对自己的一种提醒,可见这位霍太傅还算有些人情味。

秦书铭仰面微微一笑:“太傅放心,一月足以。

霍寿庭走出医馆,上了马车。

赶到一家茶庄,钟老正在亲自泡茶。

钟老见霍寿庭一人走来,问道:“诶,秦书铭没与太傅同来吗?太傅能收秦家小子为门生,可算得喜事一桩,这不,我已经备好了茶点!”

霍寿庭在对面坐下,摇头道:“没收。”

钟老一怔:“太傅改变主意了?”

霍寿庭冷哼一声道:”是决定收他为门生,但人家未见得看得上我。”

霍寿庭将医馆中与秦书铭的交谈过程讲述一遍,然后略带几分自嘲的意思说道:“这十万两饷银压得我都有些喘过气来,但到了他那里,却完全不当回事。你说说,这样的门生我敢收吗?我好意思收吗?”

钟老脸色发寒,忙道:“霍太傅,这种荒唐的赌约您也相信?那可是十万两银子啊,不是小数目!我猜秦家小子一定是一时冲动,毕竟是年轻人嘛,所以太傅万万不可把这事当真啊!”

霍寿庭翻了记白眼:“你是担心那秦书铭筹不到十万两银子,落得一个贻误军机的死罪吧?这话我当场就提醒过他,结果他丝毫不以为意,我还能怎办?老钟啊,你也忒偏心了些。秦书铭是你故人之子,你只知道体谅他,怎么就不体谅体谅你的老友我呢?十万两银子我也很挠头啊!”

钟老脸色微微发红,不说话了,满脑子都在想,秦书铭能去哪儿筹那么多银子?

仅靠他的码头远远不够吧?

第057章 赶尸匠 秦书铭在医馆里住了两天才搬回家中。胸部的伤口被包扎严实,不能做剧烈运动,还要定期换药。

按照以往惯例,秦书铭每天都要把至少半天的时间耗在码头。但现在有伤在身,他只能临时改变管理方法。

他将祥叔父子和所有其他管理者召集到四合院中,当众任命石头为他的“代理人”,这项任命将持续到他痊愈之后,在此期间,秦书铭的所有指令会通过石头发出,其他人的汇报也必须要通过石头。

对于如此重大的“人事变革”,其他人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秦书铭一直在重点栽培石头。

秦书铭单独对石头讲:“你这个位置并不好干,首先你要增加的便是甄别能力,要学会判断下面人汇报的事情,哪些你可以自己决断,哪些需要征求我的意见。可不要小瞧这个能力,这是一名优秀的职业经理人该具备的核心素质。”

石头虽然不明白什么叫“职业经理人”,但他切切实实地听懂了少帅的意思,郑重地点了点头。

秦书铭又说:“同时你要增强的是决断力,码头那么多人,那么多业务往来,每天都会有很多人找你,你需要用最短的时间作出最正确的判断。你一旦犹豫,下面的人也就会犹豫,码头的业务就会停滞,这可是管理者的大忌。”

听到这里,石头的额上有些冒汗。

但秦书铭没有给他发问的机会,也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解释,而是继续道:“与甄别能力和决断力相比,另外一个能力更为重要,你知道是什么吗?”

石头有些丧气地摇摇头。前两个能力已经令他感到十分吃力了,还有更重要的?

秦书铭道:“是威严!最重要的是在下属面前建立威严。你年纪轻,经验少,底气不足,说出的话往往不足以令人信服。如果你说的话没人听,那怎么给我当代理人?所以你优先要解决的是树立威严!”

石头干咽了一口唾沫,两只手局促地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但又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

秦书铭摆了摆手:“自己去体会吧,有些问题别人解释不通的。”

祥婶准备了一大桌子饭菜,众人围成一圈已经坐好,石头还在墙根挠头。

祥婶刚打算起身去喊,就被祥叔一把拉住:“让他多想一会儿吧,少帅交代的话都听不明白,活该他挨饿。”

曲红菱嘴快:“祥叔啊,石头到底是不是您的亲儿子啊,您对他也太狠了吧!”

祥叔呡了呡嘴没出声,秦书铭扬声喊道:“石头,过来吃饭!”

石头这才跑过来坐下。

秦书铭提起一杯酒道:“好久没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了,我提议干一杯吧。”

“哥你还不能喝酒!”秦书歌有些气冲冲的,站起来就要夺酒杯。

秦书铭本想说这点小伤不打紧的,但见小妹那副样子,只好摇摇头,改成汤碗道:“那我以汤代酒,总可以吧?”

众人边吃边聊,桌上气氛十分轻松。曲红菱虽然是个“外来者”,但天生自来熟,最能活跃气氛的就是她。

她酒量不大却天生贪杯,属于典型的又菜又爱玩的性格,三口酒下肚便开启单口说书人模式,各种江湖上的奇人轶事,都被她添油加醋地讲了出来。

秦书歌纵然再沉稳,依旧是小孩子心性,听到精彩纷呈的故事,也被带的时而紧张,时而大笑。

祥婶看到秦书歌的样子,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便对曲红菱更多了几分喜欢。

“……要说最吓人的,还得是湘西赶尸门。大晚上的在荒郊野外,十几个僵尸排成队一蹦一跳地往前走,这场面想想就头皮发麻!但你们知道吗,这里面可大有文章!”

“有一次我赶夜路,实在太累了,就想找个客栈休息一下,结果只找到一家死尸客栈。那死尸客栈可是专门给赶尸匠和僵尸住的,我心里膈应就没进去住,只靠在墙边休息。没过多会儿就有赶尸匠带着一串僵尸进客栈了。”

“我有点好奇,这赶尸匠平时都咋生活的,就趴在墙缝多看了几眼。结果就被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曲红菱讲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神神秘秘地看了一圈众人。

秦书歌听得正入迷,急急地催促道:“什么大秘密?你到底发现什么了?”

曲红菱喝了一口酒,继续道:“我发现,那一长串尸体,除了头尾是真人,中间的竟然全都是假人!是用竹条扎成人的形状,在外面套上衣服,远远看去,就跟僵尸一样!”

几人面面相觑,石头忍不住道:“赶尸匠,为啥要造几个假人啊?”

曲红菱嘿嘿一笑:“你们一定猜不到!我当时也很纳闷,就趁赶尸匠去茅房的工夫偷偷地查看了一番。结果却发现,那些假人里面藏的都是私盐!他们竟然是在用这种方式贩卖私盐!”

若寻常家孩子听到这个话题,恐怕早被吓坏了,但秦家兄妹不同,他们自小就被灌输了大量的江湖故事以及奇人异事。

秦书歌用筷子头戳着嘴唇,歪头思考片刻道:“我听我娘讲过湘西赶尸匠,哪儿有战争他们就会在哪儿活动,战场上死掉的军士若是没人收尸,赶尸匠就将他们尸体运回家乡,也算是落叶归根。我娘评判说赶尸匠干的活儿虽然吓人,但也算是行善的辛苦活儿,懂规矩的江湖人遇到赶尸匠都会颇为尊敬的。”

曲红菱叹了口气,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道:“唉,江湖失道了,现在的江湖人,眼睛都掉进钱眼儿里了,南郡地区也有一波赶尸匠在活跃,你猜他们在做什么勾当?”

秦书歌摇摇头。

曲红菱冷哼一声:“他们明面赶尸,实则贩运私盐,贩卖烟土,甚至连买卖孩童的勾当都做。这群畜生,简直丧尽天良!”气急之下,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盘咣当作响。

听到这里,秦书铭忍不住开口道:“你确定这伙赶尸匠是在南郡地区活动?目前南郡地区并无战事,他们拿什么做掩护?倘若明目张胆地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怕是早就被龙牙卫盯上了。”

曲红菱一愣:“你不知道?你们秦家发生血案的那天晚上,赶尸匠就曾出现过!”

第058章 一样的月光 秦书铭浑身震了一下,额头似有青筋暴起:“你说什么?!血案当晚有赶尸匠出现?”

秦书歌瞬间美目圆瞪,双手紧紧握拳,连一旁的祥叔一家都一脸震惊。

曲红菱被秦书铭的样子吓了一跳,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干嘛这么激动……当晚的确有赶尸匠出现……我以为这事儿你们早就知道了呢!”

秦书铭深吸一口,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缓缓道:“把你知道的有关血案的所有事情,一字不漏地都说给我听!”

原来秦门血案的当晚,曲红菱恰巧也在怀安城内。

因为她特殊“行业特点”,一到晚上就喜欢四处闲逛,行话管这叫“踩点子”,倘若看到哪家大门大户的防范松懈,回头就会找机会去光顾一番。

就在她四处乱逛之时,偶然发现一群身穿夜行衣的江湖人在朝城内行动。

起初曲红菱并没在意,江湖人规矩,“各吃各的饭,各过各的桥”,她并不愿招惹别人。

但随后曲红菱却发现,陆陆续续又有许多批江湖人朝同一个方向行动。

这便引起了她的好奇心,悄悄起身一路尾随,途中还险些被对方发现。这说明那些江湖人水平颇高,曲红菱不得不加倍小心。

最终她抵达秦家祠堂,看到的就是秦家被血洗之后的狼藉。当时秦家兄妹正被锁在柴房中。

后面则是秦书铭与两名凶手斡旋的过程,曲红菱一直躲在暗处偷看。

待秦书铭与持刀汉子进入地窖后,一名身着黄袍头戴围帽的赶尸匠突然出现了,身手极快。

曲红菱甚至没看清对方有何举动,秦门十二具尸体便被他带走了。

听完此一番经历,秦家兄妹二人全都变了脸色。

其实关于尸首的去向,一直是惨案的未解之谜。秦书铭追问后面的事情。曲红菱却摇摇头,表示也不清楚。

秦书歌问:“你没有追去看吗?”

曲红菱脸色发红:“追去了……但对方的速度太快,我跟丢了!一直以来,我的身法是我最骄傲的,但那次真遇到高手了,那速度快到你们无法想象……”

秦书歌仰头看着秦书铭:“哥,怎么办啊?爹娘的尸首是被赶尸匠带走,这该怎么办啊?”

秦书铭乍听到这番话,心思也有些乱,不过终究拥有远超同龄人的沉着,道:“这个线索很重要,明天我找老邱商量一下,通过龙牙卫的力量,一定能查到更多线索!”

当晚入夜后,秦书铭一直在思考问题。

排在他心里第一位的,自然是父母之仇,接下来便可以把赶尸匠当成突破口,追查到底,无论对方是什么人,也无论对方的实力有多强,这个血海深仇都必须要报!

其次则是码头的发展,现在码头的基本业务框架已经搭建出来,宏伟的蓝图也已经描绘出来,但实际运转起来一定会暴露出许多问题,这点对于秦书铭来说,心知肚明。

这个道理与上一世的创业相似,没有哪个业务形式是一蹴而就的,都是要反复磨合和多次调整的。

其实码头业务的发展,与复仇是有关联的,如果秦书铭猜测不错,真正的幕后仇家一定拥有极高的身份,或者非常庞大的体量,如果自身实力不够强大,就算知道了真凶是谁,也报不了仇。

所以秦书铭坚信自身必须强大,一切的一切,都要以自身的强大为基础!

至于与霍寿庭约定的十万两饷银,秦书铭反倒觉得是最容易的。

先来看看他手里的砝码:他手握秦家码头,有龙牙卫的支持,还变相地将霍太傅拉到自己阵营中来,这些都是举足轻重的砝码,上一世融资的手段,随便挑出一个来都能轻松搞定饷银。

这叫降维打击,秦书铭还没决定的,是该用哪种方法。

秦书铭身体重伤未愈,本该多休息,但脑海中诸多事情翻滚,令他无法入眠。索性起身到院中,在月光下散步。

今晚的月光,与血案当晚的月光相似,清澈、冷清。

正望月时,突然一道黑影闪过。

秦书铭躲在老梨树后方观察,发现那道黑影的身材纤瘦,动作极为轻灵,先是在房檐上停留片刻,然后一个起落,如狸猫一样消失在夜空中

秦书铭盯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沉思片刻,转身回房。

第二天起床时,已经日上三竿。

祥叔和石头早就去码头了,祥婶早早将粥盛在碗里,喝的时候温度刚刚好。

秦书铭并不爱吃鸡蛋,但养伤期间需要营养,祥婶会给他准备两个鸡蛋,剥好皮泡在温水里,沾着磨好的芝麻盐吃,其实很香。

秦书铭吃了两口,问道:“祥婶,曲红菱不吃早饭吗?”

祥婶道:“我早上叫过红菱,她说她马上起……哎我再叫一次吧,再不来吃粥就凉了!”

祥婶刚走到厢房门前,曲红菱自己开门走出来,睡眼惺松,头上顶着蓬松的鸡窝,下台阶时险些栽倒。

坐在餐桌上也不说话,把嘴戳在粥碗上就吐露吐露开喝。

“红菱啊,别光喝粥,就这咸菜吃!”祥婶道。

“吐露吐露……”曲红菱继续喝粥,仿佛大脑的精神头不足以支持喝粥以外的其他动作一样。

“你昨晚没睡好?”秦书铭问。

“嗯……呼噜呼噜……”

“出去过?”

“呼噜呼噜……嗯?!”曲红菱猛抬起头,“没有的事!”

“那奇怪了,昨晚我看到一个黑影从你房间出来,身材很像你。”秦书铭似笑非笑的目光盯着喝粥的女子,后者被盯得有些发毛,顾不得嘴角挂着米粒,说道:“你要不提我都忘了,昨晚我确实出去过,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老荣家的,晚上不出去逛一逛不自在。”

“只是逛一逛?”秦书铭继续盯着曲红菱。

曲红菱急忙低头继续喝粥,话变得有些语无伦次:“当然只是逛一逛,不然嘞?我又不是男人,难不成你怀疑我去寻花问柳?再说了就算我去寻花问柳也不用跟你解释,你是我什么人啊!祥婶今早的粥很好喝,再帮我盛一碗!”

秦书铭没再问什么,吃过早饭前往五味斋。

第059章 麻风婆婆和赶尸匠 秦书铭抵达五味斋时,邱财神正忙得不可开交。

一堆人围着邱财神追问,七嘴八舌地乱成一团,看到秦书铭进门,邱财神忙冲出人群,拉着秦书铭进入一间房,关上门,将追过来的人全挡在外面。

听邱财神说了几句,秦书铭才明白,原来这几天五味斋正在开分店,分店计划开在秦家码头旁边,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并不简单,钱的事,地的事,人的事……各种事情把邱财神搞得头大。

邱财神汗津津的肥手拉住秦书铭的胳膊说:“大侄子,我就奇怪了,你管理那么大一个码头都轻轻松松的,为啥一个小小的饭店,把我搞得焦头烂额?”

秦书铭抽回手臂,思考片刻认真道:“这可能就是天赋吧!”

邱财神道:“那你帮帮我,否则我头快裂开了,你也看到门外那群人了,每天像苍蝇一样围着我转,转得我头昏脑涨!”

秦书铭笑了一下,道:“那我教你一个办法:所有事情,只要和钱无关,就让他们自行决断;和钱有关,你就在他们报价的基础上对半砍。你按照我说的原则去试试。”

“这么简单?”

邱财神总觉得这种“一刀切”的原则不妥,不过他实在没耐心仔细琢磨,只好把心一横,推门出去。

门缝打开那一刹那,“嗡嗡”声再度响起。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邱财神回到房间,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

原来他按照秦书铭的方法去处理事情,所有问题就神奇般地解决了!

这个方法如此灵验,堂堂大司马兴奋得像一个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样。邱财神问秦书铭管理码头时,也用这套方法吗?

秦书铭摇摇头说:“这只适合菜鸟。”

邱财神瞬间黑了脸色,又无可奈何地挠了挠肥脸又说:“菜鸟就菜鸟吧,能轻松就行,对了大侄子,你不在家养伤,来找我做什么?”

秦书铭将昨晚曲红菱描述的信息说出来。

邱财神自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立即通过龙牙卫内部传讯方式,去搜集有关赶尸匠的信息。

约莫到了中午,总部信息返回来,邱财神看过一遍,有些失望。

总部传回来的信息价值不高。

这不是说龙牙卫的情报系统不发达,而是因为赶尸匠这个门类比较冷门,存在感太低,平时没人注意。

“我想到另外一个案子,或许和赶尸匠有关!”邱财神突然一拍大腿。

“什么案子?”秦书铭问。

“麻风婆婆!”

邱财神解释说,前段时间在南郡的某些地区盛传有麻风婆婆出现,大街上遇到有落单的小孩儿,她只要上前摸一把,就能把小孩儿的魂魄勾走,然后麻风婆婆去哪,小孩们就跟到哪。

传说麻风婆婆是掌管瘟疫的神仙,下凡来找童男童女为了祭天,祭了天,就不会有瘟疫降世。

那些被麻风婆婆“勾”走的小孩儿们,就是用来祭天了。

这个传说流传极广,尤其在一些偏远地区,许多家长都不敢让孩子一个人去外面玩,还会在他们头上系红头绳,额头点红点儿,还会把女人的经布剪成元宝的形状揣在孩子裤兜里。

“你认为麻风婆婆和赶尸匠有关系?”秦书铭也在思索,清秀的脸庞挂起一丝疑虑。

“麻风婆婆与拐卖儿童有关,龙牙卫曾经调集人手追查过一次,但始终没查出那些被‘勾’的孩子被怎么运走的,方才听你提到赶尸匠,我恍然大悟,如果麻风婆婆和赶尸匠是一伙儿的,那就说得通了!”邱财神道。

“无论如何,这事儿都要追查清楚!”秦书铭表明立场,随后说出自己的计划,他想让龙牙卫找出麻风婆婆活跃的地区,然后带着秦书歌去“钓鱼”,秦书歌的年纪正好是对方的目标,只要对方敢咬钩,秦书铭就有办法顺藤摸瓜。

邱财神已经丝毫不怀疑秦家兄妹的能力,唯一担心的是秦书铭的伤口,江湖凶险,对方又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这个好办,看好了!”

秦书铭也不多解释,抬手一枚短弩射在房梁上,力道之大,房梁被震得落下许多尘土。

邱财神看到这一幕,惊得咂舌:“等老张伤好了,看到你这一手,估计能气死!”

秦书铭问:“他生什么气?”

邱财神道:“那老家伙苦练大半辈子的铜钱镖,也达不到你这种威力,这不气人吗?哈哈不过这事也好,生得每次谈起暗器,那老家伙就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架势,让他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秦书铭心说这就是科技的力量,道:“如此一来,就尽快帮我查出地点吧!”

回到四合院,秦书铭将追查麻风婆婆的计划说给秦书歌和曲红菱听,秦书歌没有任何异议,小姑娘一向哥哥说什么是什么。

曲红菱跃跃欲试地说:“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带上那架叫马什么的连弩,上次开过一次,真过瘾,拐卖孩子的混蛋,就该用连弩突突他们!”

“马克沁式连弩太大,携带不便。你带那么大一个家伙去,麻风婆婆还敢露面?”

秦书铭否定了曲红菱的想法,后者倒也不以为意,她就是为了过过嘴瘾。

这样足足等了一天,邱财神总算送来消息,称发现麻风婆婆在一个叫狗头堡的地方出现过。

狗头堡在怀安城的西侧,将近一天的路程,邱财神已经提前安排好那边的龙牙卫成员,过去会有接应。

几个人正在做出发前的准备时,石头跑了回来,一脸着急的样子。

秦书铭让他喝口水,慢慢说,结果石头一大口喝呛了,弯着腰咳嗽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再抬头时,石头满脸通红,少帅要求他沉着稳重,但这一次事关紧要,他真的稳重不下来。

原来,就在刚刚码头被一大群人包围了!

那些人都是江湖人打扮,脾气都很暴躁,声称要见秦书铭,石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类人,又担心码头业务受影响,只好回来请示秦书铭。

第060章 兄弟们来了 秦书铭听完石头的描述,大致了解情况。

原来上次樱花山庄千金悬赏《鲁班秘籍》,最后演变成一场闹剧,这群江湖人赔了黄金五百两,心有不甘,想到了秦书铭,当初秦兄弟放过话,赚不到钱金子如数奉还,结果现在就找到码头来要钱。

秦书铭镇定淡然的表情,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石头,让这个看起来很棘手的问题,显得似乎没那么棘手了。当然,仅仅是似乎而已,到底该怎么处置,石头还要等少帅的态度。

秦书铭的第一句话却是嗔怪:“这种事情派个人来告诉我就行,你作为主心骨怎么能离开码头?”

石头脸腾地红了,不敢说话。

秦书铭拍了拍他肩膀说:“带我过去吧,这次机会不错,我给你演示一下如何不战而屈人之兵!”

临出门前,秦书铭让小妹和曲红菱在家中等待,他跟随石头一同前往码头。

马车距离码头还有百步距离,能看到乌泱泱的江湖人,形形色色大呼小叫,乱成一锅粥。

马车前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又快又稳地抓住缰绳,另一只手却对着石头狠狠抽了一巴掌。

“你个混蛋玩意儿,码头这么危险,你还带少帅过来!没看到那群江湖人凶神恶煞一样?万一少帅有个好歹,看我不杀了你!”来人是祥叔。

“爹,我,我也是没办法……”

“还敢顶嘴!”祥叔又要抽石头耳光,却被秦书铭拦住。

“祥叔,石头这么大人了,你不要总动手。”

“那做的事没脑子,我生气啊!”

“你先消消气,这事儿不怪石头。被人堵住码头,咱的生意还做不做?生意做不成对码头的声誉影响非常恶劣,这事耽搁不得!”秦书铭道。

“生意再重要,也比不过少帅的安全重要!少帅您听我的,千万别过去,那群江湖人是来耍臭无赖的,根本不讲道理!”祥叔苦口婆心道,就是不想让秦书铭过去。

“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们放心!”

秦书铭用力在自己头发上抓两下,胸口的纱布解开两层露出里面的血痕,又使劲儿揉了揉眼眶,问道:“看我这个样子沧桑不?”

“老沧桑了!”石头道。

“但少帅,您这是要干啥?”祥叔大为不解。

秦书铭没多解释,迈步朝码头方向走去,有眼尖的江湖人看到秦书铭,便立即迎过来。

其他人也急忙围过来,龙王堡的张胜阳和日月教的展大鹏等人都在其中。

祥叔和石头担心发生意外,紧紧跟在秦书铭左右。

“兄弟们,你们来了啊!”秦书铭大声喊完,捂着嘴咳嗽起来,咳嗽得很重,佝偻着身子一颤一颤的。

江湖人们本是怒气冲冲过来的,一见秦书铭病怏怏的样子,便没有立即发作。

“秦老弟,没错,我们过来了!”

“我们赔钱了,来找秦老弟讨个说法!”

“你说过,我们赚不到钱,你就把金子还给我们的!秦老弟不会食言吧?”

……

江湖人们七嘴八舌,场面乱哄哄一片。

秦书铭一直低头咳嗽,等众人的声音消停下去才抬头,睁开眼,露出满眼的红血丝。

“是我,对不住兄弟们啊!”秦书铭颤抖的声音带有几分凄楚。

“秦老弟这是咋了?”

“上次的事情,是我大意了,我没料到樱花山庄能无耻到那种地步!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赏金!后来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心不忍啊,我秦书铭最受不了的就是让兄弟们吃亏,于是我亲自前往云秀城,去抄樱花山庄的老底儿,我想把钱抢回来,分给江湖诸位兄弟!”

“我的人都劝我不要去,因为太危险了,樱花山庄明摆着布下口袋等我钻,但我执意要去,如果一个人不能为兄弟们负责,哪还叫人吗?呸,畜生不如!”

秦书铭这一番话说完,展大鹏、张胜阳等人都沉默了,心底的某些情绪被缓缓引燃。

秦书铭继续说:“我去了翠云楼,也将理应给兄弟们的金子给抢了出来,整整一千两黄金,分毫不差!”

众人听到这里,眼睛瞪得溜圆:“那金子呢?”

秦书铭捂着胸口的伤口,咳嗽两声道:“但事与愿违,回来的路上被翠云山的山贼抢走了!所以我说我对不起兄弟们,我就应该拼死守住金子,哪怕被山贼射死……咳咳咳……”

气氛烘托到这个地步,再视财如命的人也过意不去了。

展大鹏道:“兄弟,啥也别说了,我们误会你了!”

张胜阳也道:“秦老弟为我们操心劳力,我们还误会秦老弟,我们不是人啊!”

秦书铭两只胳膊,一只搭在展大鹏肩膀上,一只搭在张胜阳肩膀上,大声道:“误会澄清,咱们还是兄弟!”

周围人跟着说:“对,咱们还是兄弟!”

祥叔已经看傻眼了,咋就成兄弟了?

石头一双眼睛充满敬仰和羡慕,思索着这神奇的一幕是如何发生的。

秦书铭道:“以前的事,多说无益,我过来主要想跟兄弟们唠一唠以后的事。翠云山的山贼,抢了兄弟们的金子,还险些射死我,这个仇必须要报,你们说对不对?”

“对,对!”

“被山贼抢走的金子,咱们必须抢回来,对不对?”

“对,对!”

“我的伤,再有一两个月能痊愈,等我痊愈了,我会召集兄弟们一起去翠云山剿山贼,所以兄弟们能不能等我一两个月的时间?”秦书铭高声问道。

“好好!”

一场闹事,就这样平息下来。

秦书铭让祥叔按照人头,每人分一两银子,算是今晚的酒钱,各门派的人离开码头,码头的秩序恢复了正常。

“少帅,一两个月后,您真打算和他们一起去剿山贼?很危险吧?”祥叔凡事都会考虑秦书铭的安危。

“我能等一两个月,这些江湖人有这个耐心吗?”秦书铭略带玩味地笑了一下。

祥叔不解此话之意,但秦书铭却极为笃定,这群江湖人肯定没耐心多等一两个月,他们会争抢着去翠云山剿贼。

当然,剿贼不是目的,夺回金子才是目的。至于这群乌合之众会不会成功,则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事实上,秦书铭的猜测一点不错,江湖各门派当晚便离开怀安城,前往云秀城,在翠云山附近侦查数日后,便迫不及待地进山剿贼。

结果连贼窝都没找到,就死伤过半。翠云山的山贼盘踞多年,到处都是暗堡,随处都有埋伏,这群心怀鬼胎的乌合之众冲进去,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但即便死伤惨重,各门派依旧不死心,反倒侥幸地认为,死的人越多,分赃的人就越少,于是又陆陆续续进山多次,结果成了添油战术,到最后十之八九都变成了山林中野草的肥料。

这真印证了那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直到后来秦书铭亲自出马,捣毁山贼老巢,才发现这伙山贼大有来头,其背后隐藏着惊天的秘密。

当然这是后话。

此刻,秦书铭应付完江湖人后,便赶回四合院与小妹和曲红菱会合,三人遂动身前往狗头堡擒拿麻风婆婆。

第061章 开始钓鱼 马车一路颠簸,秦家兄妹二人都有伤在身,速度并不快,一天的路程计划用两天走完。

出发前祥婶备下许多水果、点心和干果,都用食盒装好,一路上吃吃喝喝,倒也不无聊。

秦书铭知道祥婶的用意,创造机会让秦书歌多与曲红菱聊天,曲红菱那种马大哈一样的性格,倒是很能感染人,一路上秦书歌笑声很多。

黄昏前投了客栈,住宿时犯了难,秦书歌要么自己住一间房,要么与曲红菱同住一间,衡量一番秦书铭认为安全起见,让她与曲红菱同住。

次日清晨再见面,曲红菱顶着一对黑眼圈,抱怨说秦书歌太能折腾人,这一晚上她几乎没怎么睡着,以后再也和她同住了。

遭到控诉的小姑娘也觉得委屈,房间里的地板脏、床铺脏、蚊帐也脏……不清理干净她心里膈应得慌,她实在搞不懂曲红菱怎么会如此抵触将房间打扫干净这种事情?

“江湖人讲究的是四海为家,你这样的,长大以后咱们走江湖?”曲红菱一副老大姐的样子说道。

“我又没说一定要去闯江湖,再说了,就算我闯江湖,也不跟你!”秦书歌反驳道。

“哟,我求你跟我了?你想跟我还不想带呢!”曲红菱也不是善茬。

“你想带我还不想跟呢!”秦书歌冷哼道。

秦书铭一阵无语,昨天一路还好好的,这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啊。

临近中午时,抵达狗头堡所属的城镇,中等规模大小,街道上各种门庭牌楼,行人如织,商贩如潮,吆喝声喊叫声,倒也十分热闹。

秦书铭下了马车,沿途行走,但凡遇到肉铺就上前搭话:“这里的狗肉纯正吗?”

经过第三家时,肉铺老板抬头看他一眼,反问:“狗肉不纯,猪肉不纯,但羊肉是纯的,客官要几斤?”

秦书铭道:“三斤三两,剁成小粒肉末。”

肉铺老板推开后门道:“剁成小粒肉末要加钱的,客官请里面详谈。”

三人随肉铺老板进入后院,肉铺老板关好门后,上上下下将秦书铭三人打量一番,脸色却越发地阴沉。

“邱财神说的帮手就是你们三位?开什么玩笑,不懂江湖险恶吗?毛都没长齐怎么出来跑江湖?老邱这人越来越不靠谱了!回去,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看来是被人看遍了,这也难怪,三人的年龄打扮不像是江湖中人,更像是哪个富家子弟出来郊游。

秦书铭并不着急解释,道:“您怎么称呼?”

肉铺老板道:“隋钟。”

秦书铭道:“邱财神安排我们过来,自然有他的道理,隋兄不妨给我们讲一下狗头堡的情况,如果确实‘江湖险恶’,那不用你撵,我们自己会走的,毕竟谁也不想白白送死。”

隋钟看得出,眼前男子的年纪虽然不大,但态度从容不迫,透露出几分老练,倒是远超同龄人。

当即,隋钟介绍了狗头堡的情况。

大约在五日前,狗头堡内有五个孩子失踪,孩子的父母去报官,经查,拐骗孩子的手法与麻风婆婆极其相似,这类案件涉及江湖门派,官府立即联系龙牙卫出手。

隋钟在龙牙卫内部的职务是校尉,他带着两名卫士接管案件,追查期间,麻风婆婆又频频出手,累计拐走了十二名孩子,年龄大的不过五岁,最小的只有两岁。

就在一天之前,隋钟找到对方行踪,果断出手逮捕,结果发现麻风婆婆不是单人作案,而是团伙,团伙成员总数不详,但至少有一名用毒高手和一名飞针高手,隋钟的两名下属便死在他们手中,死相极惨。

“我的人,死于龙牙卫对敌人的误判,严重的误判!他妈的,像这种江湖团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三人小队能对付的!”

隋钟的火气很大,吼道:“现在你们知道我为啥撵你们回去吧?我不想让你们送死!”

秦书铭道:“其实,我们并非龙牙卫的人。”

隋钟一愣:“不是龙牙卫的人?那你们是?”

秦书铭这才将自己三人的身份介绍一遍,隋钟吃了一惊,身为龙牙校尉,他当然对秦家少帅有所耳闻,那可是几乎凭借一己之力捣毁樱花山庄的妖孽少年,这事已经在龙牙卫内部传疯。

“红菱一闪,妙手空空”的名号,隋钟也有所耳闻。

“那你们的计划是什么?”隋钟的态度有明显的好转。

“设饵,钓鱼。”

秦书铭简单解释了计划。

隋钟将视线落在秦书歌身上,微微吸了口气道:“这恐怕不妥,那麻风婆婆便是一个用毒高手,她手中带有某种迷药,一触即晕,任人摆布,少帅的妹妹年纪小,危险太大。”

此时秦书歌抬头,问:“哥,我可以说吗?”

秦书铭道:“说说看。”

秦书歌道:“麻风婆婆用的迷药,主要成分是曼陀罗花、蓖麻和蟾蜍粉,要破解并不难,提前用薄荷脑和樟脑调配好,成粉末状藏于指甲内,遇到麻风婆婆用迷药,只要将粉末撒入鼻孔中即可解毒。”

隋钟奇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你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秦书歌不说话了,如无必要,她不喜欢和陌生人讲话。

秦书铭笑了一下,道:“我小妹略懂药理,所以能猜到一些。”

隋钟依旧不解:“可是她甚至没见过麻风婆婆的迷药!”

曲红菱抢着说道:“嗐,我说隋老板,你这人咋不上道呢,人家说略懂药理是谦虚,你不想想秦家少帅那么妖孽,秦家少公主能是一般人?实话跟你讲吧,这小丫头的用药本领我见过,那简直是妖孽中的妖孽,天才中的天才,川蜀唐门厉害不,到了小丫头这里不值一提!”

秦书歌脸红了,还没被这么不要脸地夸奖过呢,秦书铭道:“你俩和好了?”

曲红菱一愣:“呀,我忘了……但我一代女侠怎么会真跟小孩子较真,所以我宣布,我和她和好了!”

秦书歌抬起头,有些茫然:“还可以这样吗?”

隋钟搞不懂秦书歌和曲红菱间的故事,但还是想不通,秦书歌没接触过麻风婆婆,如何得知麻药的药理。

秦书铭没有隐瞒此事,称自家小妹的嗅觉异于常人,隋钟接触过受害者,身上就一定带有迷药的气味,故而小妹能分析一二。

隋钟从未听过有如此奇人,不过在一番商议后,基本同意了秦书铭的计划。

略作整顿,当天晚上四人各自乔装后,前往狗头堡。

第062章 开始即结束 这场戏的主演是秦书歌,小姑娘穿得一身土灰色麻边的旧衣服,头发梳成两条麻花辫,辫子上挂有草屑,白净的脸上带泥,走在街道上凄楚可怜,逢人讨钱,自称与家人走散,凑够盘缠找到家人,一定十倍奉还。

秦书歌身材瘦小,目光清灵,让人一看便联想到某个大户人家落难的小姐。

按照隋钟掌握的情报,麻风婆婆最喜欢找这种目标下手。

一直到深夜,麻风婆婆并未现身,隋钟的意思是把秦书歌接回来休息一晚,明天再继续。

秦书铭却并不打算这样做,要演就演全套,万一被敌人发现破绽,则前功尽弃,所以今晚秦书歌要在大街上过夜。

隋钟当真没料到秦家兄妹这么较真儿,尤其秦书歌,看样子不像是一个能吃苦的孩子。

“她没你想得那么脆弱。”秦书铭看着墙根下缩成一团的弱小身躯,唇齿间出声道:“那小小的身体里,藏着巨大的能量。”

秦书歌要露宿街头,秦书铭躲在远处守护,曲红菱自称要去“踩点子”便消失在黑夜中。

隋钟一看这架势,自己晚上也别睡了,与秦书铭一同守在距离秦书歌只有两街相隔的暗处。

夜色渐深,斜月躲入云层后方,墨色夜空中只留下星星点点微弱的光芒。

到了这个时间,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出现的几个行人也都行色匆匆,毫无逗留之意。

隋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忽然身体一震,耳畔传来呵斥声响。

猛睁开眼,发现秦书铭早不在自己身旁,秦家少帅正快速朝街道对面奔去,行进间袖口里面似乎发射出某种暗器,究竟是何种暗器,却不是隋钟能看清的。

“老隋别发呆,快跟我追,别让贼人跑了!”曲红菱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隋钟迅速起身,百忙之中朝秦家兄妹方向多扫一眼,追上曲红菱后道:“他们没问题吗?当心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你担心他们?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别拖了后腿就行!”

曲红菱双腿运力,足下生风,看似纤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一只在黑暗中低空穿行的燕子。

隋钟只一个愣神的工夫,便被拉开十几米,心中暗叫惭愧,当即收敛心思,快步追上去。

身为龙牙卫校尉的他,自然也不是孬手。

秦家兄妹这边,战斗刚一开始便结束了。

麻风婆婆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另有两名男子虽未昏迷,但四肢被射中若干弩箭,让他们失去逃窜的能力也打消了反击的念头。

唯一能做的是躺在地上哼唧,以及等待即将到来的审判。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曲红菱一人返回,脸上一副不过瘾的表情,说:“那两名逃窜的贼人已被抓住,原以为是高手呢,没想到除了跑得快,别的啥也不是,老钟已经通知官府,要不了多久官差就能赶到!”

官差是与隋钟一同赶到,连同那两位已经被五花大绑的贼人。

伤者晕者被捆结实了扔上马车,双腿能走路的被官差押在车后,这个让当地官府头疼好几个月的犯罪团伙,就这样被一网打尽。

当然,或许并不是一网打尽,贼人同伙的情况还要等待审讯结果,不过那已经是官府的职责了。

秦书铭等人随官家车马返回,途中隋钟忍不住询问秦家兄妹这边的情况,从麻风婆婆和那两名被射伤的贼人状态来看,战局似乎很惊险,但秦家兄妹毫发无伤,这让隋钟想不通。

秦书铭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绞尽脑汁搜罗语言,最后才道:“我小妹毒翻了麻风婆婆,我射伤了另外两个,嗯,过程就这样。”

隋钟几乎跳脚,这也太敷衍了吧?

他要是这样向龙牙卫内部呈递战报,估计会被上级骂死!

但秦家兄妹既不是隋钟下属,也不是龙牙卫的人,隋钟没有理由发脾气,只好闷头跟在马车后面。

后面的审讯和追查同党的过程,秦书铭三人并未参与,从隋钟口中得知,贼人的贼窝子藏在四十多里之外的山区中,官差刨开堵住山洞的石堆,从里面救出十二名孩子。

那些孩子一个个面黄肌瘦,双眼无神,身上满是伤口,看到官差是没有一个敢哭的,可见平时没少遭毒打。

在官差的帮助下,那群小家伙儿很快就能回家,但这段时间非人的遭遇,恐怕会成为他们一生都无法治愈的伤疤。

“这群丧尽天良的混蛋,为了赚钱什么缺德事儿都干得出来,就该被点天灯!”曲红菱对这种事的火气格外大。

“像这样的团伙,在江湖上不知有多少呢,龙牙卫的任务还是非常艰巨的!”

隋钟叹一口气,几日相处下来,也算熟悉了,多问一句:“少帅兄妹和红菱姑娘,你们何不加入龙牙卫,一同匡扶正道?”

秦书铭摇摇头,这个问题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曲红菱心直口快道:“我自由自在惯了,不喜欢受约束!”

当天晚上,秦书铭进入狱中,见到镣铐加身的麻风婆婆。

秦书铭的目的是询问与赶尸匠有关的问题。

这个问题官差审讯时有问到过,但麻风婆婆并不配合,这个身陷囹圄的妇人对其他罪行一律招供,唯独涉及赶尸匠,只字不提,几次被逼问急了,她干脆伸长脖子说:“再问,你们就干脆杀了我吧!”

秦书铭立在铁栏旁,盯着囚灯昏黄下的麻风婆婆,没有立即开始审讯。

麻风婆婆抬头看了一眼,狠辣地哼道:“你看我做什么?有话就说,没话就滚,省得耽误老娘休息!”

秦书铭淡然的目光,隐隐透露出犀利的光芒,仿佛能看穿一切,似问非问地说道:“我在想,究竟什么能让一个必死之人守口如瓶?你连死都不怕,却不敢透露赶尸匠的秘密,这其中定然另有隐情。”

麻风婆婆有些愤怒挺起身子,手上的镣铐哗楞作响:“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只是一些没有意思的屁话,那最好别费口舌!”

秦书铭突然提高音量,神情也变得凛冽侵略性十足:“你有把柄在赶尸匠手中,而且,这个把柄多半是你至亲的骨肉,我猜的对不对?”

第063章 羽箭破空 麻风婆婆几乎没有任何思索,便狰狞着嚷道:“不对,当然不对!我怎么会有至亲骨肉落在赶尸匠手里,这简直狗屁不通!老婆子我就是贩卖小孩儿的,我自己怎么可能有孩子?!能这么想只能说明你实在愚不可及……”

任凭麻风婆婆说了许多,秦书铭不徐不疾地开口。

“点金门有一句口传秘诀:叠叠问此时,必然此事缺;频频问原因,其中定有因。这两句话的意思是说,当一个人喋喋不休地诉说某件事情时,这件事情一定有问题。”

“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你越想掩饰,越会暴露。我只随口猜测一句,你便解释不停。这样一来我几乎想通了一切。别这么凶狠地看着我,且听听看,我说的对不对。”

秦书铭负手而立,悠悠接着道:“你们从事的是最没有人性的勾当,都是唯利是图之徒,所以你和赶尸匠之间缺乏除了金钱以外的信任。谁都不希望把自己的命脉放在对方手中,但偏偏你们的生财之道又只能通过合作来达成。所以你们就用了一个很原始的办法,交换把柄。”

“你把你的至亲骨肉交给赶尸匠做人质,赶尸匠也把自己的骨肉交给你做人质。你可以死,但只要你不走漏风声出卖他,你的骨肉就能活,对还是不对?”

麻风婆婆慢慢失去惯有的冷漠,一种惶恐的焦躁逐渐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蔓延直至眼底。

突然,她就像一只被突然掀开藏身石板的毒蝎一般,恶狠狠地盯着秦书铭,凄厉喝道:“不对不对!你说的一个字都不对!”

秦书铭突然眼神凌厉,暴吼一声:“你如此顾及自己亲人的生死,却做出最没有人性的勾当!难道那些被你拐卖的孩童,不是别人的至亲骨肉吗?!”

麻风婆婆如同听到一声响雷,整个人的身体瑟缩起来,无神的双目盯着黑色的铁栏良久,才再度开口,声音中却带有涩滞:“求求你,放我儿子一条生路!我求求你了……我再怎么作恶多端,都是我自己的事,全该报应在我身上。我儿子是无辜的啊……”

麻风婆婆凄惨嘶哑的嗓音喃喃自语,干涸的眼角竟然缓缓沁出浑浊的泪,瘦弱干枯的身体也如飘摇的残烛般,陡生了几分可怜。

秦书铭看了她一眼,声音中依旧不带一丝温度:“告诉我关于赶尸匠的一切,我自会评判要不要绕过你的儿子。你要相信,我既然已经确认,自然有办法找到你的儿子。”

麻风婆婆已经被迫到绝路,精神近乎崩溃,当即仰面长叹,再不敢有任何隐瞒。

良久,秦书铭返回住处,将麻风婆婆吐露的信息说给其他人。

曲红菱大为吃惊:“这么说,咱们要去云秀城一趟了?”

秦书铭微微颔首:“麻风婆婆将拐来的孩子卖给赶尸匠,赶尸匠的据点就在云秀城,他提前联系好买家,再利用云秀城的航运将孩子送到买家。这一整套过程下来,云秀城正是关键。”

“少帅,此事关系重大,我需要向龙牙卫上层汇报。”隋钟脸上挂着几分为难。

原本由龙牙卫主责的事件,自己却沦为敲边鼓的尴尬地位。如今得到重要消息,他不汇报自然不对,但倘若汇报了,又难免有抢功的嫌疑。

“隋大哥,该报你就报,在我这里不用犯难。不然我回去后,也会对邱财神如实相告。他日我去到云秀城遇到困难,多半还得找龙牙卫的兄弟帮忙。哦对了,这几日我三人吃住都在隋大哥这里,多有叨扰,这儿有一张银票还请收下。”

秦书铭话说得爽朗通透,随即又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隋钟看到银票的面额,被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推辞。

秦书铭不由分说,将银票强塞进隋钟的手里,严肃道:“我也知道以银票相赠实有不妥,但我等出门在外,实在没别的更合适的东西了。况且区区几十两银子,真的不算什么。隋兄再拒绝,就是不拿秦某当朋友了!”

隋钟心中暗暗感慨,有钱人就是豪横!

由狗头堡返回怀安城,官道两旁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平缓山脉起伏,仿佛清风拂过湖面的碧波。

出伏后天气不再潮湿闷热,一阵微风吹进车厢,携带着草翠花香,令车厢内三人舒爽无比。

车夫也颇有眼力地放下马鞭,任凭两匹黄骠马缓缓而行,八只蹄子踏在路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咔咔声。

秦书歌单手托腮,看着窗外的美景发呆,时不时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秦书铭知道,这位粉雕玉琢的小妹估计是想起了以前一家四口外出郊游的场景。

父帅母亲都是爱玩畅达之人,每有闲暇便带着两个小家伙出游,拜名山访高友,畅游江河湖泊。

父帅博古通今,母亲聪慧渊博,几乎每到一处都能引经据典地说出无数名人轶事,讲解诡谲的江湖趣闻。

现在想来,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用动若脱兔,静若懒猫来形容曲红菱一点儿也不为过。这会儿“红菱一闪”正懒懒地靠在车厢内,用手垫着下巴将半个脑袋探出窗外,浑身仿佛没有一根肌肉纤维用力,身体随着马车的起伏有节奏地晃动着。

“青春大好时光,竟然都浪费在赶路上。早知事情这么顺利,还不如多带一些水果饮品,在这野外草地上吃吃喝喝晒晒太阳,多舒服啊!在外我可有经验,越是这种肥沃的草地上,野兔越是肥美,烤熟后外焦里嫩口感一流……”

荣门女高手越说越来劲儿,嚯地做起来,冲秦书歌挤眉弄眼。

那意思是让秦小妹去劝她哥同意自己的建议。

然而作为回应,秦书铭的态度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不要节外生枝,尽快返回怀安。”

曲红菱可不像秦小妹那样顺从,皱起鼻子准备反驳。

可就在她要开口时,后脑被秦书铭猛然按下,口中之言也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呜呜……

但曲红菱没有因秦家少帅的鲁莽而生气,因为耳畔响起的羽箭破空声让她意识到状况不妙。

第064章 箭匣 曲红菱借势躺在车厢底滚躲到角落安全之处,百忙之中还不忘揉了揉被撞酸的鼻梁。

与此同时,秦书铭已经将小妹护在怀里,蜷缩在车厢的对角。

空中羽箭飞啸,车厢外侧迅速被扎成刺猬。

得益于龙牙卫特制的马车,车厢四壁除了窗子外严严实实地糊了一层厚厚的牛皮,这牛皮经过盐水浸泡加阳光曝晒,三浸三晒之后柔韧异常,一时之间阻挡了外界的箭矢,三人这才暂时无碍。

只是可怜了马夫和两匹黄骠马。

“对方是什么人?”曲红菱狠狠地问道。

“很快就会知道了。”秦书铭对敌人的身份已经猜出七七八八,不过搞清对方身份显然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他心思电转,迅速分析局势,认为要想脱身,就必须设法逃出马车。

“把厢板割断!”

秦书铭掏出匕首,奋力切割车厢下方的木板。

曲红菱瞬间明白其意,也掏出匕首助阵。

咻咻咻!

又是一阵密集的箭雨洒在马车上,车厢内“哆哆哆”一阵响声,更是有多支箭射进窗口。

“这群混蛋,是存心把咱们射成马蜂窝吗?”曲红菱怒道。

“马车坚持不了多久,不想变成马蜂窝就快点割。”

秦书铭手上发力,胸口伤势隐隐作痛,但他来不及多想。

车厢的底板虽厚,也架不住利刃切割,很快便出现一个大洞,曲红菱先钻出车底,再将秦书歌接下来。

秦书铭往下钻时双臂用力,胸口旧伤顿时传来一阵剧痛,一时手臂发软撑将不住,便整个人掉下来,正砸在曲红菱身上。

“哥!”秦书歌大惊,急喊一声。

“你咋就不关心关心你姐呢!”

曲红菱被砸得七荤八素,但车辙下方就那么大的空间,一时之间竟然挪不动身上的男人,看不到秦书铭的脸色,却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因为体位的关系,气流直接钻进曲红菱的脖颈,酥酥麻麻的感觉令这荣门女高手顿时涨红了脸。

“你……你快下去!”曲红菱用手奋力抵着男人的胸膛,直感觉自己的脸都在发烫。

“被……卡住了!”秦书铭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不好,箭停了!”

“箭停了应该是好事吧大哥!拜托你先下来行不行!”

曲红菱这辈子还没跟任何男人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呢,现在倒好,这人竟然赖在上面不下来了!

“箭停了,敌人就要冲过来了!小妹,快,解下我胳膊上的手弩,用我平时教你的方式朝敌人射击!”

秦书铭语速急促,秦书歌反应迅速,利落地解下手弩,去掉拉环,两只如玉雕一样的小手一前一后端起结构精妙的手弩。

顺着车厢下面的缝隙,能看到有一股势力从山坡上快速冲过来,脚步轻盈,速度极快,显然都是江湖练家子。

“手弩的射程是二十米,不要着急,等敌人靠近了再射。”

秦书铭一边轻轻调整自己的姿势一边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作为主心骨,如果连他都慌了,那小妹一定会失手。

“二十米是多远?我咋听不懂呢?”曲红菱插嘴道。

“是我用的一种计量单位,回头再告诉你……你别乱动!”

“我没动,是你在动,我都快被你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嘘……”

敌人逐渐靠近马车,降低了速度。从车底看过去,就只能看到八条腿。

秦书歌匍匐在地一动不动,聚精会神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八条腿,心里估摸着敌人的距离。

某一刻,她目光一定,青葱般的手指突然利落地扣下扳机。弹簧舌片发出清脆的响声,密集的弩箭成扇形面积逐步向外扩大,将八条腿全部覆盖在内。

经过秦书铭多次改良的手弩,弩箭的尺寸只有秦书歌的小拇指大小,但由于是用铸铁打磨而成,威力丝毫不弱,射速达到每个呼吸间八枚,一个箭匣的容量是二十枚,对付眼前的敌人足够。

第一个呼吸,四名敌人齐刷刷倒地,第二个呼吸,秦书歌以“短点射”的方式在每个人的身上又补射一箭。

当然,由于射击角度的关系,不可能确保每一箭都射中敌人要害。

当看到一名敌人晃晃悠悠爬起来时,秦书歌伸手大喊:“快给我箭匣!”

秦书铭正吃力地准备去掏口袋里的箭匣,却不料曲红菱激灵地喊道:“我知道箭匣在哪儿,我拿给你!”

便伸手去掏秦书铭腰间。

秦家少帅恍惚间有些失了方寸地急呼一身:“不可!”

但还是没能快过这位以手速著称的荣门女高手……

最终敌人全部倒下了,是被秦书歌用散落的羽箭刺死的。

这位年仅十二岁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面对生死已经淡定了很多,这是庆幸也是无奈。

当处理完对手,她才回头对卡在车底的两个人喊道:“你们……咦?你们怎么还没出来?”

“对对对,赶紧出去,时间宝贵!”

“用力!再用力啊!大哥你没吃饭吗?”

“卡得有点死,书歌来帮忙拉一下!”

秦书铭和曲红菱正在争分夺秒地往外爬,却始终不得要领。

秦书歌机灵地割断卡死在木缝中的衣服,曲红菱这才奋力一骨碌,秦书铭便龇牙咧嘴地重重摔在已经被荣门女高手焐热的草地上。

“哥,你伤口裂开了!”秦书歌射杀敌人时尚且沉着冷静,但一看到秦书铭的伤口,顿时有些慌乱。

“不打紧,先逃进南边的树林。”秦书铭用衣服掩了掩伤口说道。

敌人的数量绝不可能这么少,己方进入林中便于斡旋。

兄妹二人爬出车底,曲红菱却依旧发呆,脸上一抹红晕久久没有散去,直到秦书铭喊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匆匆跟在兄妹身后。

只是平时无论什么危险时刻她都像个叽叽喳喳的麻雀,此时却变成闷葫芦。

袭击者的总数有十人之众,这是躲进林中后,从追兵的射箭数量判断出来的。除去先前被射翻的四个,还有六个在追击。

第065章 援兵 好在行进间射箭不是袭击者的强项,秦书铭已经从小妹手中接过手弩,依托丛林地形辗转腾挪,时不时反击一两支冷箭。

敌人遭受反击,并不敢追得太紧,像一群不得到猎物不肯放弃的饿狼一般,不远不近地跟在后方,存心消耗猎物的体力。

“我和小妹身上都有伤,这样下去恐怕对咱们十分不利。红菱你速度最快,速去怀安方向搬救兵!”秦书铭冷静分析后道。

“我怎么能扔下你们两个不管?你们会有危险的!”

曲红菱虽然立即本能反对,但想了想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神情一暗道:“那你们坚持住,一定要等我回来!”

正当曲红菱准备离开时,远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似乎是从官道上下来的。

紧接着,连人带马在林中横冲直撞,人马之众,竟惊起无数飞鸟,整个大地都隐隐颤抖。

曲红菱脸色顿时发白:“该不会是敌人的援手吧?”

秦书铭刀切斧削一样的面容上依旧冷静,将秦书歌的小手紧紧握在掌心,摒心静气侧耳倾听片刻后,长舒一口气,缓缓坐在地上,拍了拍旁边平整松软的草地道:“小妹,你也坐下来休息一会。”

秦书歌虽然年幼,但蕙质兰心,顿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援兵是咱们的吗?”

不等秦书铭回答,就一屁股坐下来靠在自家哥哥身上。这一路的奔波,她着实累坏了。

曲红菱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嘟嘴抗议道:“两个没良心的,都没人喊我坐吗!”

秦书铭忍不住抬头笑道:“你一定不想坐的,你现在只想飞过去看看援兵如何绞杀敌人,对不对?”

曲红菱用力提起胸口,却又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往常这种情况必然要回顶几句,但这次只说了一句“我看看就回来”便几个起落消失在树丛中。

援兵是邱财神派来的。

邱财神虽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但龙牙卫的情报网络十分发达,狗头堡的龙牙校尉隋钟遭袭身亡的消息传到五味斋后,邱财神便立即意识到秦书铭三人有危险,于是迅速动用大司马的权力,调距离最近的一队龙牙卫士沿途增援。

龙牙卫援兵赶到后,没多久将敌人全部除掉,遗憾之处是没能留下活口,从尸体上也没有查到更多信息。

后来在龙牙卫的护送下,秦书铭三人安全返回怀安城。

回城后,安顿好两名女眷,秦书铭便立即与邱财神见面,有太多关键问题需要当面谈了。

“麻风婆婆的案子,远比想象的要复杂的多,敌人怕了,看来这一趟的云秀城之行,我是非去不可了。”

“麻风婆婆、赶尸匠、云秀城……”邱财神口中重复喃喃着这几个词,在思索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利益关系,也在思索是怎样的“大人物”能在幕后操控这一切。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看来在这位‘大人物’眼中,龙牙卫丝毫没有分量,一旦案件触碰到他的利益,便出杀招。老邱,今后你也要当心咯!”

秦书铭的随口提醒,却让邱财神后颈一阵发凉。

躲在暗处的敌人敢杀龙牙校尉,那大司马的分量在其眼中似乎也高不到哪儿去。

普天之下,能有如此胆量和手腕之人,恐怕并不多。

想到这里,邱财神抬头与秦书铭对视,看到秦家少帅面有冷色,便知道对方早已看穿了自己的想法,不由得讪讪一笑道:“少帅一直不愿加入龙牙卫,便是因为这个?”

秦书铭道:“龙牙卫能从当初的朝廷鹰犬,变成现在的护国利剑,就一定也能从利剑变回鹰犬,这甚至不由龙牙卫成员的意志为转移。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一句话,便是你们无法违背的金科玉律。所以我建议麻风婆婆和赶尸匠的案子,由我来追查,老邱你最好置身事外。”

邱财神隐隐不愉:“你是想用这种方式保护我?”

秦书铭回答得干脆利落:“是。”

邱财神脸上没有半分往日的敦厚,冷冷说道:“你也太瞧不起我邱成平了!若因畏惧权贵就裹足不前,那我头顶的大司马之职还有何用?别说是一般权贵,就算当年因八十铁骑案被打入天牢,我邱成平也从未向御史台低过头。我不理会别人的处世之道,但在我心里自有杆秤,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秦书铭看着怒气难平的邱财神,心中颇有敬佩,幽幽问道:“当年我父帅与你成为至交,也正是因为你有此气节吧!”

邱财神听闻此话朗声大笑,瞳孔中神采奕奕,仿佛回到快意恩仇的年少时光,无比畅意地说道:“当年我和秦帅确实对脾气,很多事情甚至不需要沟通,就能想到一个方向去。驰骋江湖,除恶扬善,何其快哉!那些作奸犯科之徒,只要听到‘双子星’的名号,就吓得肝胆俱裂,俯地投降了!”

秦书铭点点头,用颇为评判的语气道:“两个人都不动脑子,难怪双子星很快就决裂了。”

邱财神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隐隐带着怒气:“你怎敢如此评价长辈?!”

秦书铭暗暗心说长辈吗?若论两世为人的年纪,谁是长辈还不一定呢!

不过他没有在这个讨打的话题上较真儿,而是委婉地说道:“一腔热血,往往是做不成长久事业的。就好比仅凭热血无法杀敌报国是一样的道理。老邱,我相信在这一点上,你比任何人都体会得更深刻。”

“朝堂有朝堂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道义。想要谋事,必先摸透这些规矩和道义,然后将自己的坚忍不拔投注其中,再聚集一群志同道合之人,才具备获得成功的基本条件。”

“除此之外还要加上各种机缘、运气以及潮流等各方面因素……说到底,成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反倒失败才是常态。”

秦书铭此刻身上散发出某种神奇的气质,即便身居高位的龙牙卫大司马也不免产生受教之感。

仿佛此刻坐于面前的不是子侄辈的毛头小子,而是一位能授业解惑的大师。

在这种心态的催使下,邱财神竟然忍不住问出一个往日绝不会问的问题:“那你认为,龙牙卫的前途在何方?”

第066章 努力的秦书歌 秦书铭负手沉思片刻,道:“根不正则苗不直,如果朝廷能够正本清源涤荡污浊,那龙牙卫自然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但注意,我说的是如果。”

邱财神面有不甘:“倘若我四大司马,乃至于全部龙牙卫成员众志成城呢?”

秦书铭摇头,一声叹息:“你们是骨干和枝叶,但不是根本。”

闻及此,龙牙卫大司马不再发问,呼吸沉重,面色沮丧。

秦书铭离开后好一阵,邱财神猛然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卧槽,我跟他聊这些干什么!”

四合院中,秦书歌正在专心致志地练习手弩。

有了上次的经历,小丫头深刻地意识到手弩的重要性。发射手弩的技术要领听自家哥哥讲过:手要稳,眼要准,射击要果断。

老梨树上挂的木板,画有一圈一圈的黑色靶环,换了一身干练劲装的秦书歌整个下午都在跟靶环较劲儿。

在十米开外的距离,她还没射中过正中心的红色十环,这让偏执心甚重的小丫头难以接受。

纵然刘海已经被汗水粘在两鬓,纵然汗水已经在尖尖的下巴上汇成小溪,她依然在重复着简单枯燥的动作,不慌不乱,目光坚定而执着,仿佛在她的心里从没有放弃二字。

“天赋,有时候比努力更重要哦。”

老梨树上飘下一个纤瘦轻盈的身影,嘴里嚼着花生也不耽误她喋喋不休:“小小年纪不要太过执着,把自己搞得这么累,何必呢。唉,好歹有些交情,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说是江湖上某门派,以轻功著称,一次收了许多弟子,同时学习轻功,其中九成九的人无论如何勤奋苦练,都不达标,偏偏有那么一个天赋异禀的人才,只听师父讲过一次,便彻底领悟了真谛!”

秦书歌继续射击,头也不回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曲红菱摇摇头,啧啧道:“小姑娘的领悟能力不行啊!告诉你吧,故事中的天资卓越的人才,说的正是我,嘿嘿嘿……”

被没心没肺的笑声叨扰得有些心烦,秦书歌扭头呵斥道:“别笑了,把桌上的东西扔给我!”

曲红菱从桌上拿起一个尺长的黑色盒子,好奇地摆弄了两下:“这是什么?”

秦书歌道:“箭匣,我哥新设计的加长版。”

“咦——”曲红菱心头一阵恶寒,一甩手扔在地上。

秦书歌怒目而视,荣门女高手咧咧嘴角,发表宣言称:“以后,不要让我碰这该死的弹匣,永远都不要!”

秦书歌没来得及跟她发火理论,就见门外闪进一个人影,兴奋道:“哥,你回来啦!”

曲红菱一听这话,脸上飞快闪过一丝红霞,坐在老梨树旁的藤椅上佯装不知有人进院,只是往嘴里扔花生的频率要比刚才快了许多。

秦书歌迎了上去:“哥你的伤没事吧?要不要换药?还疼不疼……”

对于扑面而来的关怀,秦书铭眉眼含笑地在小妹柔软的双桃髻上抚摸一下说:“就算早忘了受伤,被你这么一问也要想起来疼了。放心吧,你哥的身体好得很,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倒是你这满头大汗的是怎么回事?一直在练手弩?”

“嗯,我想练好手弩,以后就可以保护哥哥,也不用拖哥哥后腿了!”秦书歌扬着红扑扑的小脸,贝齿紧咬,语气凿凿,丝毫没有玩笑的意味。

“好样的!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若是把自己累倒了,那就不值得了。”秦书铭看了一眼老梨树的靶木道。

“我天赋不好,只能勤加练习。你也看到靶木了,我还从未打过十环呢。”秦书歌杏仁般的大眼中闪过一丝委屈。

但秦书铭却哈哈大笑起来,大手不由自主地在秦小妹晶莹的小脸上捏了捏:“手弩现在的状态根本打不出来十环,就算打出十环也是蒙的,你没必要为这事儿苦恼。”

秦书歌微微皱眉,有些糊涂了。

其实秦书铭要解释的是后世军工领域中,一个用来评价器械可靠性的概念:重复精度。

一把枪,在射手和环境等因素全部相同的情况下进行多次射击,着弹点不可能重合,而是成离散型分布,所有着弹点所分布的区间大小,就体现了这把枪的重复精度的高低。

后世影视作品中出现某个神枪手,一梭子弹下来全打入一个单孔,其实从枪械原理的角度来说是不可能的。

手弩也是这个道理。

秦书铭曾经测试过手弩的重复精度,要比靶木上九环的区域还要大很多,这意味着,再厉害的射手也不可能保证打出十环。

“切,还以为你的手弩多厉害呢,结果也就是看着厉害而已。”

曲红菱不失时机地讽刺一句,瞥了秦书铭一眼,又急忙扭回头去继续嚼花生米,腮部狠狠发力,好像跟花生米有仇似的。

秦书铭也不恼,笑着解释道:“精度问题不是一蹴而就的,这需要一个持续优化的过程。而且有些时候,武器也不见得越精准就越好。”

“这又是什么歪理?别欺负我没文化好不好!”曲红菱颇不服气。

“如果你对面站着一名射手,他手里有两把弩,一把指哪儿打哪儿,另一把能打到哪儿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你觉得哪个更吓人?”秦书铭乐呵呵问道。

“……”荣门女高手挠了挠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秦家小妹却听出这只是一个玩笑,两条美睫向下弯成月牙,圆嘟嘟的小脸上梨涡绽放,被“十环”惹起的郁闷一扫而光。

其实,秦书铭这番话也不全是玩笑的成分,他根据多年的商海经验总结出一条道理:对极致的狂热追求,只适合存在于文学作品中。现实中的赢家,永远只看重在权衡诸多因素之后做出的最佳选项,哪怕这个选项被多数人嗤之以鼻。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黑猫白猫,能抓耗子就是好猫,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

若论有大智慧者,在当今怀安城内公认的就是霍钟二老。

一个是太子太傅,奉命筹集饷银的钦差,一个是门生遍地,背景极深的朝堂名宿。

在普通人的印象中,这两位大佬聚在一起,探讨的一定是那些关乎江山社稷的大问题,但实际上最近他们聊得最多的却是一个人。

第067章 毒瘤论 实际上,二老聊得最多的是秦书铭。

自从上次赌约,霍太傅便一直在默默关注着秦书铭的举动,结果平白惹了一肚子的气。

那十万两饷银的赌约,原以为秦书铭会争分夺秒地去筹银子。

结果倒好,这位秦家少帅一直盯着麻风婆婆的案子不放,码头管理方面更是做起甩手掌柜,从他身上,几乎看不到任何与“十万两饷银”匹配的紧张和惶恐。

高高在上的霍太傅暗生闷气,又自居身份,不好直接跑到秦家小子面前质问究竟有何打算……如果真那样,也太掉面子了。

钟老不仅没有宽慰老友的意思,反而添油加醋地说道:“听说秦家书铭过段时间要去云秀城追查赶尸匠,可见他当真没把饷银放在心上啊。”

钟老偷偷看了看霍太傅漆黑的脸色,不由觉得好笑,满面春风地建议道:“我给太傅出个主意,秦书铭之所以盯着赶尸匠的案子不放,其实是因为与秦家血案有关,霍太傅若想让他安心地筹银子,何不动用一下你的力量,助他早日破了这个案子?”

霍寿庭冷哼一声:“他对我不咸不淡,我反倒上赶的帮他?这像什么话!”

“哎呀,像您这么大的人物,跟一个孩子置什么气嘛!”钟老有些忍俊不禁。

“嘶……”霍寿庭沉吟片刻,高高颧骨下的腮部绷在一起,语气中不由多了一丝苦涩:“况且,不是我不想帮他,而是着实有些力不从心……”

这话若被外人听到,定然会惊掉大牙。

堂堂太子太傅,钦差御史,自称会力不从心?

不过坐于对面的老友却丝毫没有惊讶,反倒眉心微蹙,顺着霍太傅的语气说道:“看来太傅早就知道,云秀城的浑水不好淌。麻风婆婆和赶尸匠只是表面,冰面以下的勾当才最是凶险残酷。说来好笑,被称为罪孽之城的怀安城内里一片清明,外表光鲜亮丽的云秀城却肮脏无比。”

霍寿庭重重叹息一声,饱含无奈:“凡有利益,必然滋生邪恶。云秀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再一意孤行顺着这个线索追下去,只怕会给他引来杀身之祸。你最好通过邱成平提醒他一下,切不可鲁莽行事。”

沉默半晌,钟老哑然摇头,神情悲怆。

“朝堂失威,江湖失道,果然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吗?云秀城如毒瘤,然而可怕的并非毒瘤本身,而是无人敢将此毒瘤捅破!为官者蝇营狗苟,为民者唯利是图,唯独无人在乎大燕赤国病入膏肓!此等风气日下,国将不国啊。”

霍寿庭被这一番话惊得合不拢嘴。

半天方才起身,躬身施一全礼,道:“钟老归隐已久,我只当你早已不关心朝局,没想到能有此等见第,当受我一拜。”

钟老却摆手道:“这话并不是我说的,而是别人所说。”

霍寿庭一惊:“何人?”

钟老道:“就是那个让你恨得咬牙切齿的秦家小子,我日前去五味斋,碰巧听到的。”

霍寿庭惊骇久久,终于平复下来,心说年纪轻轻的小子说出这等话,多半是在哗众取宠,故作大义罢了。

但正要予以评断时,却见钟老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韵。

太子太傅的头脑中“嗡”的一声,脸上的惊诧表情一闪而过,低声问道:“看来钟老终是按捺不住了。”

钟老微微点头。

霍寿庭恍然道:“这也难怪,这也难怪,钟老沉寂多年,只怕当世少有人还记得你当年之风采,痛饮狂歌空对日,飞扬跋扈为谁雄。当年的钟老虽为文官,霸气却丝毫不弱于我等武将啊!”

三日之后,秦书铭由水路前往云秀城,除了小妹和曲红菱,还有江崇义和数名随从一道而行。

江崇义是新提拔上来的坝头之一,他是个年近四十的精壮汉子,办事通达干练。原本石头想随秦书铭同行,但码头业务不可一日无决策者,秦书铭便强行按住石头,只带了江崇义来。

在客栈安顿好后,江崇义便立即向云秀城码头的朱老板送了拜帖,希望当面商议码头业务。

这种拜贴注定要吃闭门羹,现如今连瞎子都看得懂,秦家码头强势崛起,所侵噬的正是云秀城码头的业务。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朱老板自然不会与他善处。

秦书铭知道江崇义的差事不好干,早就有言在先:“朱老板不见你,你就将拜帖送到其他老板家里去。云秀城码头有十余家老板,你只要敲开一家的门就算成功。”

江崇义完全不懂自家老板口中的“成功”究竟为何意,不过执行力方面没得说,拜帖也早备下了一大摞,带着一副纵然刀山火海也要走一遭的气势便出门去了。

回到客栈房间内,秦书铭盯着曲红菱迟迟不出声,红菱一闪不自在地斜了斜嘴角,质问道:“你盯着我干什么?本姑娘虽然有着绝世容颜,但你若敢动半点歪心思,我定饶不了你!”

秦书铭一摆手,道:“我在等你拿主意。”

曲红菱一怔:“什么主意?”

秦书铭回头对秦书歌说:“她果然忘记了,你提醒她一下。”

秦书歌道:“出发之前咱们商议抵达云秀城后如何寻找赶尸匠,你当时说这点小事包在你身上,还说你们荣门最擅长搞侦查了。”

曲红菱斜靠在床帮上,一条腿荡来荡去地说道:“我说过这话吗?哎呀当时可能喝了酒,脑子晕乎乎的。云秀城我不熟悉的,等以后去其他城我再帮你们……”

秦书歌立即瞪圆了眼睛。她完全无法理解,一个人竟然能对说出的话这么不负责任,而且当面食言的时候还能这么的若无其事。

小姑娘眉峰耸立,厌恶地说道:“事关我秦门血案,你就不能正经点?”

被秦书歌话语一点,曲红菱纵然脸皮再厚也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了,挠着头思索有哪些江湖手段可以帮上忙。

“走吧,跟我出去见几个人。”秦书铭早就料到曲红菱不靠谱,自然不会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自己早已考虑了一条路子。

一盏茶的工夫,三人来到骡市街,停在一家名为“秀春坊”的青楼前。

第068章 风月场所 秀春坊楼高三层,雕梁画柱,黛瓦飞檐,十分气派。

街道上虽然嘈杂,但依然能听到楼内男女欢笑声,门窗开关间也能看到里面一派莺莺燕燕的景象。

“喂,秦书铭你安的什么心肠,竟然带我们来这种地方!我也就罢了,书歌还是个小孩子……啊呸呸呸,我也不行,人家还是个大姑娘呢!”

曲红菱似乎真生气了,双手叉腰,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倘若平日见人这样骂哥哥,秦书歌早不干了,但这次小姑娘脑子也有些发懵。

她虽然小,但并非不谙世事,一时间也着实不清楚哥哥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种地方。

“你们先等我一下。”秦书铭没多解释,转身进入门内,早有半老徐娘的老鸨扭着腰肢上前搭话。

曲红菱站在远处,虽然听不甚清他们交谈内容,但看到满脸厚厚脂粉的老鸨心里一阵犯恶,蹲下身来一把搂住同样无所适从的秦书歌,痛心疾首道:“你哥哥变了,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哥哥了。但是别怕,还有姐在呢!”

秦书铭那边交谈完毕,回身对二女打个手势,意思是让她们也过去。

曲红菱踟蹰了一会儿,猛地把心一横,拉住秦家少公主的小手慷慨激昂地往前走:“走,去看看他到底堕落到了何等地步!”

秀春坊内里设置和其他青楼一般无二,一楼遍布散座,每张桌上都有浓妆淡抹的女妓陪酒。

酒精香料汗臭等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令嗅觉远胜常人的秦书歌不由地紧蹙了眉头。

曲红菱第一时间捂住小姑娘的耳朵,免得这朵还没长大的小花朵被满室的靡靡之音玷污了,同时还不忘狠狠挖了秦书铭一眼。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秦书铭没有在一楼落座,也没有上二三楼的雅间,而是绕过前厅经由连廊进入后堂。

后堂大门一关闭,喧嚣立即被隔断,一名身穿黑色缎面长袍的中年男子迎面走来。

“是秦老板吧,幸会幸会,听钱庄马老板说过你年轻,没想到这么年轻,怀安城码头被秦老板治理得红红火火,前途不可限量啊!”陈坚笑盈盈说道,脸上一团和气。

“我赚的都是辛苦钱,哪像陈老板这般滋润自在,我羡慕的紧呢!”秦书铭拱拱手,也客气地说道。

“诶,快别这么说,我这风尘之地,小本买卖,怎敢和秦老板相提并论……”

这俩人寒暄间相互恭维,明明都是些没用的口水话,却被俩人说得好似是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

秦书歌倒没觉得什么,曲红菱却投以鄙视的目光。他自比江湖女侠,最看不上的就是这副虚伪的商人嘴脸。

不过除了商人嘴脸的丑恶,曲红菱还发现一些特殊之处。

这位秀春坊的陈老板在秦书铭面前,始终微弓着身子,逢迎之间除了恭维还有些许谄媚。

反观秦书铭的态度,更多的只是客气。

荣门女高手想不通,这俩人头一次见面,且业务未有往来,怎么会有身份高低之分?

当天下午,除了秀春坊,秦书铭又相继走访了另外两家青楼,一家妓院和一家乐坊。

让曲红菱大为不解的是,每一家风月场所的老板对秦书铭的态度都十分尊敬,返回客栈的途中,曲红菱的好奇心总算憋不住了。

“他们从未见过你,怎么会对你如此客气?难道是因为你最近名气高,他们认定你将来会把大把银子花在他们的风月场所?啊喂,你别只顾走路,跟我说说呀!”曲红菱上手拉住秦书铭的袖口,一副不搞清楚状况不肯罢休的架势。

秦书铭其实正在思索从多家老板口中得到的信息,突然被她拉住,只好回道:“他们对我客气,难道不应该?”

曲红菱肚子里的疑问不仅没少,反而更多了。

正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时,钱庄马老板满面春风地迎上来,说道:“秦老板,你可让我好找啊,我听到你来云秀城的消息就急忙差人四处打听,还好在这儿找到你了!上次找天元钱庄拆兑银子,就听王掌柜说秦老板发大财了……”

秦书铭笑了笑道:“运气好而已,全靠手下兄弟们支持,当然也离不开王掌柜和马老板这样的财神爷抬爱!”

马老板惶恐道:“可别这样说,秦老板是我们的财神爷才对,以后秦老板若来云秀城做生意,可要多多照顾愚兄的买卖啊!”

秦书铭佯怒道:“都是兄弟,还说这样见外的话!”

又客套几句,马老板方才离开。

曲红菱抱着肩膀,作沉思状:“为啥钱庄老板也对你这么客气?”

秦书铭没多解释,临近下榻客栈,将二女带入一家糖水铺子中,给自己要了一壶茉莉花茶,又给曲红菱和秦书歌各要了一杯蜂蜜红果水。

有了甜水,曲红菱果断放弃了思考,秦书歌也很满意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

秦书铭口中含着略带苦味的劣质花茶,心中所想仍是从风月场所得到的信息。

在他看来,云秀城成为赶尸匠的聚集地,抛开其他尚未可知的原因外,一定与这里的风月场所有关。

贩卖孩童这种勾当,销路并不太多,除去帝都那些钟鸣鼎食之家的婢女和小妾之外,最大的去向正是风月场所。

隋钟曾经统计过,麻风婆婆的主要目标是幼年女孩儿,这从侧面印证了秦书铭的猜想。

如果以上推测正确,那么作为“近水楼台”的云秀城,没有理由不利用这方面的便利。

秦书铭对外的身份是秦家码头老板,本次云秀之行对外打的旗号是与当地码头老板洽谈生意,这样一位商界“新贵”出现时,那些风月场所的老板们自然像对待财神爷一般供着他。

不要觉得码头航运与风月无关。

其实当一个人的能量大到某种程度,他所从事的具体行业反倒不重要了。

就如同某些武学大家,当达到大宗师的层次之后,他所擅长的是刀剑还是拳脚,也就不重要了。

对比于风月场所的老板们而言,无论秦书铭资历如何,都已经是高山仰止的存在,所以面对这位秦家码头掌舵人的询问,他们自然不敢怠慢。

“魅灯节,在南郡地区似乎只有云秀城才过这个节日吧?”秦书铭喃喃自语。

这是众多老板都或多或少提到的节日名称,追问之下,却又没人多解释,仿佛魅灯节是一个普遍晓得,却又讳莫如深的话题一样。

“这个我知道,让我来说!”曲红菱道。

第069章 魅灯节 曲红菱将半杯糖水一口喝下,神秘兮兮地说道:“魅灯节是在鬼节的后一天。听老人们说,鬼节当晚百鬼夜行,凌晨之前要返回地府,但总有一些留恋人间不愿回去的。于是人们在鬼节的后一天设立了花灯节,街上有灯车,水里有灯船,将夜晚照亮,寓意着催使留恋人间的鬼魂早早返回地府,还人间清明。”

“那为什么不叫花灯节,而叫魅灯节呢?”一听故事,秦书歌顿时来了精神。

“因为这个听起来挺美好的节日,后来慢慢变了味儿。曾经连续多年,在节日的晚上都有命案发生,死者七窍流血,头盖骨都被揭开了!传言说这些人先是被厉鬼吓得七窍流血而死,然后又被揭开天灵盖,厉鬼想由此借尸还魂的……总之那些年各种吓人的故事层出不穷,晚上哪怕没有宵禁都彻底没人敢出来了。灯节演变成鬼节,吓不吓人?等你以后行走江湖多了,什么样的诡异故事都听得到!”曲红菱得意地卖弄道。

“刚才你提到灯车和灯船,近些年还有吗?”秦书铭问道。

“当然有啊,无人的马车,挂满鲜红的大灯笼,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穿行而过,灯船也差不多这个样子。嘶——想想就起鸡皮疙瘩!怎么着,秦少爷想看魅灯节?”曲红菱搓了搓手臂,明明自己都害怕,却还要打趣别人。

“那这些灯车和灯船都是谁准备的?我的意思是说,谁花的钱?”秦书铭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思,他脑海中总觉得已经离真相不远了。

“城里那些大善人们集资搞的吧,府衙似乎也会出一些银子。说起这个来,那些所谓的大善人们也不全是坏透了心儿的,至少也舍得花钱帮老百姓做善事。”曲红菱啧啧赞道。

“真的是善事吗?”秦书铭却冷笑起来。

他对魅灯节的各种邪魅传说根本不信,说到底还是人在作妖。

至于作妖者是什么身份,与赶尸匠有什么关系,以及背后又有怎样的利益瓜葛,这一切恐怕只有等拨开全部迷雾之后才能得知。

曲红菱正经地沉思了片刻:“这个迷雾,怕是不好拨啊,云秀城不是咱们的地盘,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你打算怎么查?哎这种没有头绪的事情,想想就觉得头疼。”

她揉着太阳穴,思索片刻,有些赌气道:“为啥龙牙卫的情报系统不能用呢?邱财神也忒小气了,搞得咱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秦书铭轻笑一声。

其实邱财神并不小气,龙牙卫的情报系统也不是不能用,只不过作为曾经樱花山庄的“贼窝子”,云秀城内龙牙卫的实力有限。而且敌人已经开了杀戒,秦书铭不希望邱财神来冒险。

“当没头苍蝇也不错,至少短时间内敌人不会对咱们产生戒心。”秦书铭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看看日期,距离魅灯节还剩三天,这意味着秦书铭一行人要在客栈中住很长一段时间,回到客栈后,如何分配房间却让秦书铭有些为难了。

让秦书歌一个人住怕有危险,与秦书铭同住多有不便,当小姑娘将目光投向曲红菱时,后者吓得连连摇头。

“喏,别说本姑娘不照顾你,要是能改掉你那些挑刺儿的臭毛病,我就和你住一间。”曲红菱终是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那不是挑刺,我只想让咱们住的地方干净一些,整洁一些,怎么能算毛病呢!”秦书歌坚持道。

秦书铭正为此事发愁,客栈掌柜的出现,笑呵呵地上前寒暄。

云秀城的商圈并不大,这位客栈掌柜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才知道名头正盛的秦老板下榻在此,不上来搭讪几句就太过意不去了。

一番恭维客套的对话结束,客栈掌柜得知秦老板的困扰后,立即提出说可以帮秦书铭调到天字号客房。

天字号客房空间大,内有多个独立的房间,有点像后世的家庭套房,住客之间可以互相照应,又不会不方便。

“那就多谢龚老板了!”秦书铭含笑拱手道。

“秦老板太客气了,这都是小事……那就请各位贵客去看看房间吧,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找我!”

龚老板其实想说住房费用全免,但转念又一想觉得刚刚认识就说这话有些冒失,想要跟秦老板搞好关系,还要多花一些心思才行。

“真是想不通,青楼老板对你低眉顺眼也就罢了,毕竟你长得就一派风流样儿,将来少不得去当她们的座上宾。但怎么客栈老板也来主动讨好你?”曲红菱随兄妹二人一同上楼,盯着秦书铭侧脸看个不停。

“那是因为他们都懂一个道理,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秦书铭淡淡道。

“就你?还贤良?不要让我反胃好不好!”曲红菱翻一个白眼,红色鹿皮的小皮靴紧踏几步,率先进入天字号客房,顿时被里面奢华的布置惊得哇哇乱叫。

秦书铭大致转了一圈,道:“这里有三间住房,你也进来住吧。”

秦书歌顿时拧眉,曲红菱却满不在乎地“切”了一声道:“我可不跟你们兄妹俩往一块儿凑,我自己住一个房间多自在!”

秦书铭欲言又止,随她去了。

晚饭结束后,江崇义返回客栈,秦书铭将他带到楼下,帮他要了两道炒菜和一份阳春面,让他边吃边说。

江崇义心中惭愧,因为这一天的进展并不顺利,大部分码头老板得知江崇义是秦家码头的人,便直接将他拒之门外,个别同意见面的,态度也是十分冷淡,别说业务合作,即便最基本的友好交流的程度都达不到。

“老板,您交代的事儿没办成,我都不好意思当着您的面吃面了!”江崇义脸上写满惭愧。

“事儿没办成就不吃饭了?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秦书铭将面碗和菜盘都推到坝头面前,笑了一下说:“家里那么多坝头,知道我为什么只带你来吗?因为我早知道这次的事儿不好办,万事开头难,何况咱们和云秀城的码头势同水火,碰壁是必然的,但恰恰因为如此,才需要一股子撞到南墙也不回头的精神,敢拼敢闯,不轻言放弃!出发之前我考虑过,谁能委以重任,后来觉得其他坝头都不如你,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第070章 吕大儒上门 江崇义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自然知道秦书铭这番是在笼络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您放心,我定不让您失望!”

秦书铭想了想,又针对性地给江崇义讲了一些谈判技巧。原本江崇义送拜帖的理由是寻求合作,秦书铭让他在寻求合作的基础上,增加几分施舍的意味,态度上也不可过于卑微,要强势一些。

听完这些建议,江崇义大为不解。自己卑微地求合作人家尚不理睬,强势的施舍者就能管用?该不会把云秀城的码头得罪个遍吧?

“从秦家码头崛起的那一刻开始,云秀城码头就已经得罪遍了,与你现在的态度无关。放心大胆地按我说的去做,其中的奥妙之处你以后慢慢体会。”秦书铭笑道。

江崇义立即点头:“好,您说的准没错,我这就按您说的去做!”

与秦家码头大多数人一样,江崇义心中极为崇拜秦书铭这个老板。曾经的怀安城码头混乱破败,正是在秦书铭接手之后,才有了如今一派清明的新气象。

这对于从最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江崇义来说,体会格外真切。

坝头之间在私底下也会谈论这位年纪轻轻的老板,所有人都有个共同的评价:秦老板眼光毒,路子邪,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往往秦老板给出的指示,别管看起来多么不可思议,但你只要照他说的做,肯定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结束了与江崇义的谈话,秦书铭准备上楼回房。看得出来,有自己坐在对面,这位已经奔波一整天的坝头是吃不好的。

秦书铭刚刚起身,门外就走进一名年约四十的男子,身姿挺拔,面色如玉,穿一身墨绿色绸面长袍,腰间坠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略显了身份不俗,通身颇有一副儒家风范。

男子手持一把折扇,矜持道:“秦老板请留步,在下吕鸿桥,有几句话想要对你说。”

见秦书铭没有太大反应,男子微微不悦,加重语气道:“秦老板?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抱歉,你我相识吗?”秦书铭脑海中快速搜索,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位不速之客。不过出于基本的礼貌,还是站立了脚步微笑迎之。

中年男子微一拱手:“你我并不相识,我乃受人之托,前来与你见面……”

听他桥讲完,秦书铭这才明白,吕鸿桥是钟老的门生,受钟老之托前来照顾自己。

秦书铭并未见过钟老,只从邱财神口中听过几次。这样一位素未谋面的大儒派人前来照应自己,令秦书铭感到不解。

“你觉得奇怪吗?我一开始也十分不解,老师隐世多年,闲云野鹤,为何突然要趟这云秀城的浑水。后来我才知道,因为你是秦帅之子。”吕鸿桥语气略带漠然,微微打量着眼前年轻的秦书铭。

“钟老与我父帅有交情?”秦书铭疑问道。

“交情自然是有一些的。不过那是长辈间的交情,作为晚辈若将其当成可以利用的筹码,可就太不肖了。”

如果说吕鸿桥前面的表情是略带漠然,那么现在目光不经意间就露出了三分鄙夷。

秦书铭自然看得真切,不由笑道:“吕先生有话不妨直说,没必要拐弯抹角。”

吕鸿桥端了端架子:“既然秦老板敞快,那在下就直说了。云秀城这一滩浑水深不见底,凭秦老板现在的能力,掀不起半点风浪来。但秦老板为了一己私利,还是前来冒险,如此有持无恐,难道不正是觉得有钟老的暗中支持吗?”

秦书铭沉默片刻,问道:“这是钟老的意思,还是吕先生自己想法?”

“这有何区别?”

秦书铭一笑:“当然有区别。如果是钟老的意思,那我非常失望,德高望重的钟老先生思想竟然如此狭隘,实在是可悲可叹!但倘若只是你的意思,那就无所谓了。反正我又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是从哪个林子里飞出来的鸟。”

吕鸿桥顿时怒上心头,拿着折扇的手都忍不住轻轻颤抖:“你……你竟敢如此侮辱我,难道不知我的身份?”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秦书铭不再理会对方,转身上楼。

吕鸿桥冲着秦书铭的背影暗骂两句“竖子”,也是忿忿地甩袖离去。

这位吕鸿桥既是钟老门生,自然并非无名之辈,其祖上曾官至二品,又有产业无数,家底殷实,鼎盛时期号称能买下半个云秀城。

虽然到了吕鸿桥这一辈,既无功名又不从商,但依靠祖上荫护和自身努力,还是成为了云秀城的大儒之一。平日里丝竹管弦,吟诗作对,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城内有头有脸的,任凭谁见了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吕大儒”。

今日可倒好,竟然被一个后生顶撞,吕鸿桥如何不气?

然而走出客栈,吕鸿桥却又停下脚步

闲云野鹤般的钟老极少托人办事,自己若这样离开,如何向钟老交代?

揣着别扭的心思,吕鸿桥踌躇片刻,只得返回客栈,打发伙计去叫秦书铭下楼。

不大功夫,二人相对而坐。

吕鸿桥冷冷道:“纵然你不仁义,我却不可辜负钟老之托,说吧,你面临的最大难题是什么,我会竭尽所能帮你!”

秦书铭一怔之下,道:“我的事不着急,我倒是好奇钟老对你有怎样的恩情,能让你这样一个别扭的人,去而复返?”

吕鸿桥隐隐动怒:“你是在怀疑我的动机?”

秦书铭道:“也可以这么说,毕竟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云秀城,我凭什么相信一个陌生人?”

吕鸿桥朗声一笑道:“无妨,我可以告诉你,当年我吕氏家族遭奸人陷害,面临灭顶之灾,钟老仗义出手,不惜触怒龙威,使得我父得以善终,使得我吕家二十六口人免遭苦寒之地的流放之苦,这便是钟老对我之恩,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之动机了?”

秦书铭思忖片刻,眉头一挑道:“吕家灾难,可否与怀安城的八十铁骑有关?”

第071章 风月场所,逢场作戏 吕鸿桥含怒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匪夷所思的光芒:“你也知怀安城八十铁骑?哼,当年的八十铁骑号称去边境地区剿杀流窜的江湖匪寇,但国库空虚无以为支,我吕家仗义疏财,为其提供辎重饷银,不成想那八十铁骑却谋逆造反,连累我吕家落了个拥匪的罪名!”

秦书铭双目微垂,心中一阵微涩,低声问:“你也相信八十铁骑的谋反罪名?”

吕鸿桥轻摇折扇冷哼一声道:“此案早已盖棺定论,我相信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吕家遭变备受连累。我父辈怀揣一腔热血,仗义资助剿匪,却落得个与匪勾结的罪名,这,便是当今之不公世道!”

秦书铭隐隐意识到,当年的八十铁骑之案并不简单,波及极广,邱财神、钟老、吕家,甚至自己的父帅也被牵扯其中,其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好了,当年之事不必多提,你快快将你的问题说出来,我助你解决,也算不负钟老的托付。”吕鸿桥有些不耐烦道。

秦书铭略一沉思,道:“也好,那就有劳吕先生帮我组局。”

其实,秦书铭并不清楚钟老托吕鸿桥照应自己的真实原因,不过这看起来并不是一件坏事。

目前秦书铭在云秀城人脉匮乏,急需一些有身份排面的人撑场面,既然吕鸿桥主动帮忙,那秦书铭也不介意微微调整自己的计划。

组局地点就设在秀春坊雅间,次日巳时,十多位风月场所的老板便带着吕大儒的请帖前来团坐一堂。

虽然这位吕大儒于风月场所并无过多涉猎,与诸家老板也并不熟识,但秦书铭点名邀请这些人,他也只得命家中小厮一一登门送了请帖。

诸家老板虽并不熟识吕鸿桥,但在这云秀城,吕鸿桥的名号可是十分响亮,一收到请帖,立马恭恭敬敬回帖表示一定到场。

其中几位生意做得大的老板都与秦书铭见过面,其余一些小老板,则是通过转折介绍来的。当他们看到吕鸿桥也在场时,均不由得肃然起敬。

喝的是花酒,谈的是生意。

秦书铭的意思简单明了:可以给风月场所的老板们提供优质的货源。

至于货源代表什么,则不言而喻。

优质和廉价是秦书铭抓住的重点,南郡地区幅员辽阔,四通八达的怀安城要比云秀城更有优势。后者虽然漕运发达,但城内多山区丘陵,陆运并不发达,众多风月老板们对秦书铭的提议很感兴趣。

酒桌上推杯换盏,气氛十分融洽,唯有吕鸿桥一直板着脸,年纪轻轻的秦书铭一副酒场老混子的模样,令吕大儒大为厌恶,如果不是钟老有托,他怕是早就甩袖而去了。

“酒喝得开心,也要玩儿得尽兴,秀春坊是在下的地盘,在下不能不表示一下。那个谁,把姑娘们都叫上来吧。秦老板吕大儒,还有各位老板,请尽兴。”陈老板作为秀春坊的东道主,开始张罗起来。

很快,一群穿着清凉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鱼贯而出,一个个眉目含笑,腰肢扭动,贴在男宾客身旁聊天劝酒,业务老道熟练。

众多风月老板们自然轻车熟路,秦书铭也无半分扭捏,娇滴滴的小姑娘趴在他身上撒娇,秦书铭伏在姑娘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那姑娘便笑得花枝乱颤。

这一幕落在吕鸿桥眼中,自然又是一番鄙夷,真想不通这样一个纨绔货色,凭什么能获得钟老的青睐。

吕鸿桥鄙夷别人,实则自己也十分别扭,一名做他女儿都绰绰有余的小姑娘紧紧贴上他的胸口,又是喂菜又是灌酒,吕大儒的两只手都尴尬地不知道该往哪放。

没多久,老板们便各自牵了姑娘去别室雅间,吕鸿桥实在融不进去,便负手走出秀春坊,憋了一肚子的气正不知如何发泄时,身后却传来秦书铭的声音。

“吕先生不玩儿了吗?”

“吕某无福消受这等香艳。秦老板怎么也出来了,我看你沉迷其中,怡然自得啊。”吕鸿桥冷冷道。

“哎,逢场作戏罢了,这里的女人并不是我的口味。”秦书铭随口说道。

吕鸿桥气得脸色发青,冷哼一声:“好一个逢场作戏,早知钟老所托是如此之人,当初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你父秦帅,当年我也有数面之缘,称得上是一位磊落丈夫,再看看你如今这副样子,简直有辱秦家门风,怎么担得起少帅之名!”

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重,只差指着鼻子骂他败坏门庭了,寻常人若听了,定然会出声反驳。

秦书铭却淡然一笑,似是毫不在意:“那吕先生可知我来云秀城的目的?”

吕鸿桥转过身去不看他,忿忿道:“钟老提到赶尸匠的案子,不过恕吕某眼拙,看不出你的所作所为与案子有半分关系!”

秦书铭笑道:“那你可知陈老板叫姑娘陪酒的用意?”

吕鸿桥一愣,忍不住回头看着他:“无非是寻欢作乐,还能有什么用意?”

秦书铭微微一笑,道:“任何一个圈子都有自己的门槛,不是能随便融进去的。倘若我表现得格格不入,又怎么取得他们的信任呢。反过来说,你以为酒桌上一派融洽,那群老板就真能与我推心置腹?吕先生不要瞧不起这群风月老板,他们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吕鸿桥这才意识到先前自己过于轻视这位秦家少帅了,别的不说,至少此一番见识,便不是自己能比的。

但即便如此,吕鸿桥还不至于向秦书铭低头,只是怒气暂消,冷冷问道:“那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等着,很快就会有人主动来找我了。”

秦书铭猜的丝毫不错,当天傍晚,便有一名自称王主簿的人到吕鸿桥府上递了帖子,直言要见秦书铭。

见面地点就在秦书铭住的客栈旁,来人身着深色长袍,脸颊略显消瘦,一双眼睛如鹰隼般犀利。

王主簿全程板着一张脸,来意也表达得非常直接,要求秦书铭立即打消与那些风月场所老板们合作的念头,并尽快离开云秀城。

秦书铭坐在对面,右脚踏在旁边的椅子上,左胳膊撑在桌上支着下巴,右手轻轻捻着桌上的茶盏,一派纨绔少年的模样。

盯了对面王主薄片刻,才开口笑道:“如果我说不呢?”

“那你会死得有些难看。”王主簿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第072章 那是脱手的事吗 “就算是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王主簿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触碰到了哪位大人的利益?”秦书铭眼眸亮晶晶地问道。

“一个杀死你比捏死一只臭虫还简单的人物。你是聪明人,不用我再解释了吧。”王主簿微微抬起三角眼睑,阴怒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狠辣,之后再没说什么,乘上两人小轿离去了。

吕鸿桥盯着秦书铭看了半晌,却发现从这位秦家少帅眼中竟然看到任何的恐惧和不安的情绪,也看不透他想如何应对,最后忍不住开口提醒道:“这位王主簿的背后是太守,在这云秀城中是只手遮天的存在。”

秦书铭却不屑一笑:“所谓的只手遮天,也只适用于搜刮民脂民膏方面吧。作为一城之主,没有能力把领地治理得政通人和,却匪患无数,公开做一些卑劣的勾当,这样的太守何惧哉?”

吕鸿桥面带迟疑:“你当真不怕?”

秦书铭凛然道:“不值得我怕。”

吕鸿桥目光一闪,沉默片刻道:“此等气魄,倒是有几分当年秦帅之风采。看来钟老所托,果然有道理。你放心吧,我吕鸿桥既然已经卷进来了,就不会半途撒手。你这就叫上你的人,收拾好行李搬到吕某的宅子去住。王主簿的威胁不可不顾,我吕家虽然没落,但在这云秀城中还有几分份量,确保你们性命无虞不是难事。”

秦书铭嘴角微微一扬,却摇摇头道:“吕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既然敢趟这趟混水,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吕先生如果有心助我,那不妨帮我多组几场局,吟诗作画也好,曲水流觞也罢,云秀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我都想结识一下。”

吕鸿桥本来还想再劝上一番,但见秦书铭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没再多说什么。

当晚入夜前,秦书铭分别找到曲红菱和江崇义交代了事情,回到天字号客房内,见秦书歌正在鼓捣瓶瓶罐罐,身旁两只手弩早已擦拭得干干净净,新款加长型箭匣被整整齐齐地摆成两排。

“哥你回来了!”秦书歌一见到秦书铭,立即笑着跳了起来。

“嗯,你动作够快的嘛,但以后箭匣留给我装,你小手细皮嫩肉的仔细磨破了。”

“没关系,压的多了就能找到巧劲儿了。曲红菱呢?”

“她要去做侦察,今晚是个好时机。诶,她好歹比你大好几岁,为什么不叫红菱姐?”

秦书歌微微撅起小嘴:“不愿意叫!”

突然,秦书歌一把抓住秦书铭的胳膊,警惕地看向窗外:“哥!”

秦书铭拍了拍小妹的手:“嗯,我也发现了,来的很早嘛,交给你,权当是练手了。”

夜空云淡星稀,在微弱的星光下两道黑影麻利地攀上一棵高大茂盛的柳树。

柳树与客栈相邻,隐藏在茂密的树冠中可以对整栋客栈实施监视。

如秦书铭所判断,敌人若来行探,柳树是最佳的选择。秦家兄妹二人只要在客栈守株待兔即可。

两道身影藏于树冠,持续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一直等到客栈房间里熄灯才有行动。

可见,与白日里王主簿的明言警告不同,这两位显得十分谨慎。

室内一片漆黑。

“哥?”秦书歌借着昏暗的月光一直盯着窗外动静,当发现两道身影正由树冠登上客栈屋顶时,扭头向秦书铭征求意见。

“嗯。”秦书铭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打个哈欠,微微点头。

嗖——嗖——

嫩白如葱的小手扣动扳机,随着两声微不可闻的轻啸声,改良版手弩杀机毕露,经铸铁打磨而成的短弩一前一后射向两道黑影。

仅仅两枚,弹无虚发,两个黑影甚至还没搞清楚状况,身体一痛,便跌下柳树。

再矫健的高手,跌落地面的姿势也优雅不到哪里去。扑通扑通两声巨响顿时引起了客栈伙计的注意,那伙计原本在给客人的马添加夜草,撞见这种事情自然第一时间扯着嗓子喊抓贼。

两个黑影虽然有王主簿撑腰,甚至有位高权重的人充当后盾,但毕竟还没到明火执仗无所顾忌的地步。遭闻讯赶来的众人围堵时,俩人并不敢过多纠缠,只求迅速脱身,招招都在设法脱困。

几番激斗下来,二人总算得以逃脱,只在地上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足以证明二人伤的不轻。

“咚咚——”

天字号房间外面传来敲门声,秦书铭开门让江崇义进屋。坝头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兴奋地说道:“跟您说的一样,贼人只敢逃窜,不敢恋战。我带着几个兄弟混在伙计中对他们一顿狂追,要不是故意放水,他们一准儿跑不掉!但就是没搞懂,您为啥让我们只追不抓?”

秦书铭拍拍坝头肩膀,道:“赶走就是了,抓回来反倒不好处置。今晚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江崇义挠挠头皮,笑容中带有几分憨厚,转身离开。

关好门,听到窗边的秦书歌慢悠悠飘来一句抱怨:“人太少了,不好玩儿。”

秦书铭笑了两声道:“你这话若被那王主簿听到,估计能气炸。别担心,人会越来越多的。”

今晚的回击,双方态度明朗,王主簿若再派人过来,可就不是试探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窗口外面微微一动,一个浑身包裹黑色紧身衣的纤瘦身形从窗外钻进房间。依然摆弄手弩的秦书歌立即警惕地举起手中的大杀器,吓得那黑影连声喊道:“别射别射,是我!”

但似乎还是晚了,一枚铸铁短弩射出,擦着曲红菱鬓角的头发扎在窗棂上,荣门女高手被吓得一身冷汗,打着激灵道:“都说是我了,怎么还射!”

秦书歌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脱手了。”

曲红菱立即转头向秦书铭投诉:“你这妹妹该管了啊,那是脱手的事吗?眼瞅着就是朝我脑袋来的……你还好意思笑,兄妹联手欺负人是不?”

秦书铭亲手倒了一杯凉茶递了上去:“你先压压惊,府衙那边什么情况?”

第073章 太守的底细 谈起正事儿,曲红菱这才收敛了脾气,一屁股坐在雕花大椅上细细道来。

她一直不在客栈,正是去探查府衙了。据曲红菱观察,府衙的情况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破败不堪。

整座府衙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太守带着他三房姨娘在后院睡觉,前院大堂连个鬼影都没有。府衙大门虽然有哨兵,但睡得如死狗一般,曲红菱进出府宅走的都是正门大道,全程竟然无人察觉。

“这是我见过最差劲的府衙了,竟连一般富足大户都不如,难怪云秀城被搞成这副鬼样子!”曲红菱感慨道。

“知道他的底细吗?”秦书铭摸着下巴问道。

“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去年上任的,平时很少露面,府衙的许多事务都是由主簿代劳。”曲红菱皱了皱黛眉接着道,“你认为赶尸匠与这府衙有关系?我倒是觉得可能性不大,除非太守故意摆出这样一副样子掩人耳目。”

“不好说,你明天先想办法查一查这位太守大人的来历底细吧。”秦书铭也是眉头紧锁。

赶尸匠、魅灯节、府衙这些因素纠缠在一起,暂时无法理出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次日天还没亮,吕鸿桥便匆匆赶到客栈。

他一早得知客栈遭贼人袭击的消息,担心秦书铭的安危,待看到秦家少帅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接触几天下来,秦书铭发现这位钟老门生虽然有些酸腐,但也不失真性情,开玩笑道:“吕大儒这么关心,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

吕鸿桥依旧板着一副面孔,哼声道:“休要误会,我只是担心你死了没法向钟老交代。”说完,又按耐不住心中的焦躁,压低嗓音道,“快跟我讲讲,昨晚到底什么情况。”

秦书铭倒也没有隐瞒,将昨晚经历简单讲述一遍。

他的语气平稳,却听得吕大儒瞠目结舌:“你是说,是你主动出手的?你知不知道你在惹祸上身?这里毕竟是云秀城,而昨晚之人的身份你也应该清楚,如此莽撞只会让你的处境更加危险……不行,你再胡闹下去,我就真没法向钟老交代了!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立即离开云秀城,第二先搬进我的宅子避避风头,然后我再安排你离开云秀城!”

秦书铭抬眼问道:“我一走了之,那你怎么办?那王主簿可是知道你我之间关系的。”

吕鸿桥眉峰微蹙:“吕某自会判断事态的严重性,如果实在无法挽回,我也会携家眷搬离云秀城,这些不必你来操心。”

秦书铭心中一惊:“为了钟老所托,你不惜舍弃祖辈基业?你这也太……”

吕鸿桥傲然一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吕鸿桥靠一个义字立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舍弃祖辈基业又算什么?”

秦书铭摇头,忙道:“不不,你误会了,我想说你也太败家了!祖辈留下基业甚是不易,哪能这么随意抛弃?你这愧对列祖列宗啊。”

听到这话,吕大儒勃然大怒,一对眸子几乎喷火。

不过不等他发火,秦书铭正经说道:“放心吧,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糕,我秦书铭又不是泥捏的,哪能任人摆布?再说了,此事关乎我秦家血案的真相,我是绝不会退缩的。吕大儒为了一个义字不惜舍弃祖业,我为了报仇雪恨又岂有贪生怕死之理!”

吕鸿桥不期秦书铭能讲出此番话语,不由得对这位秦少帅又高看了几眼,语气一转,说道:“我办了一个茶局,对方都是城内名家大儒,你要不要来参加?”

秦书铭灿然一笑:“当然要参加!”

……

目前至少有两拨人在关注着秦书铭的一举一动,第一拨人是风月场所的老板们。秦书铭究竟触碰到了谁的利益,这些老板们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们明面上与秦书铭一团和气,实则在暗中观望。此时他们拿不住那位被动了利益的大人物会如何反制,也猜不到遭到反制之后的秦少帅会如何应对。

而另一拨人则是王主簿,恐吓和威胁没能奏效,两名派去查探的下属落得重伤,让这位主簿大人十分愤怒,同时又不得不思考另外一个问题:这个秦书铭到底有何底气和背景,胆敢在云秀城与己方针锋相对?所以王主簿很早便派专人全程监视秦书铭的一举一动。

一天的琴棋书画诗酒茶下来,秦书铭略带疲惫地返回客栈。

客栈掌柜笑呵呵地拦在秦书铭面前拱手歉意道:“我是专程来向秦老板赔礼道歉的。昨天夜里闹贼,一定叨扰了秦老板休息,真是过意不去。”

看来这位掌柜还没搞清状况,秦书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只是闹贼?我怎么听说是闹鬼?”

外界对昨晚客栈发生的事众说纷纭,其中也有说是闹鬼的。

客栈老板最怕这个,实在是影响生意啊。一听秦书铭提及此,急忙辩解道:“绝对不是闹鬼,客栈干净得很,怎么会闹鬼?就是普通的毛贼,伙计们看得真真的!秦老板不必担心,我增派了几个伙计巡夜,都是年轻力壮的,确保再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秦书铭笑了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秦书铭上楼后,一楼散座区角落里,一名毫不起眼的的男子将剩下的菜扣进饭碗里,狼吞虎咽吃下后便匆匆结账离去,转眼便将秦书铭的情况上报给了王主簿。

这名男子只是多名眼线中的一个,王主簿掌握了秦书铭全天候的行踪后,陷入深思,心中不禁疑惑:这人当真不怕死?

“我不管你是什么来路,胆敢在云秀城撒野,我必让你付出代价!”

入夜之后,渐起风声,零星的星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偶尔有几声闷雷由远及近。

客栈掌柜安排的四名伙计手持棍子在四周巡夜,其中一个矮个子望了望黑压压的云层,忍不住抱怨道:“这种鬼天气巡夜,一会儿怕是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另一个精壮伙计笑着宽慰道:“淋雨才好呢,淋了雨掌柜的才会给赏钱。”

说话间一道闪电照亮整个夜空,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头一个说话的伙计突然脚步一滞,手指着一侧的墙惊道:“哥儿几个,我刚刚好像看到墙上有个黑影,不会真的有贼人吧?”

精壮汉子在他肩膀上拍一下道:“你眼花了吧?就算真有贼人,也不会选在这种天气出来的。”

前面的神经兮兮道:“那会不会是鬼?鬼节快到了,保不齐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提前从下面出来了……”

另一个年龄略大的呵斥一声:“你还是闭嘴吧,快走快走!”

四名伙计逐渐走远,在他们经过的矮墙上方,四道黑影躬身依次越过矮墙,悄无声息地朝客栈靠近,真如同鬼魅一般。

第074章 法事一桩 这四人自然不是鬼魅,而是杀手。

与昨晚的两名黑衣人不同,这四人腰间都挂有利器,身手也更加轻便敏捷。他们正是靠刺杀目标赚取佣金的葛家门好手。

当然了,佣金一说并不适用于眼前这四位。他们虽然出身葛家门,但早已成为府衙圈养的爪牙,专做一些见不得光的暗杀勾当。

比如这次,他们的目的就是除掉客栈天字号客房中的一名青年男子。

风呼啸而至,越来越大,客栈周围的大树都疯狂摇摆,这在一定程度上给四名杀手造成了麻烦。不过身手敏捷的他们似乎并不在乎,反倒庆幸这种天气。月黑风高,电闪雷鸣,正是行凶杀人的好时机。

都是江湖人,眼光自然大差不离,他们选择的路线同样是靠近客栈的那棵大柳树。

按照他们的计划,由大柳树跃上客栈房顶,潜入天字号房间,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目标,此行任务便可圆满完成。

然而世间之事往往就是这样,当你无限接近成功时,也就离万劫不复不远了。

毫无征兆的,一排铸铁短弩成扇形面积射了过来,将四名杀手的方位全部笼罩其中。

当他们嗅到危险时,一切都已经迟了。

秦书歌根据哥哥的要求,对每名目标都采取了三连发的短点射,瞄准目标躯干,在不足十米的距离上,这个一脸坚定的小姑娘可以做到弹无虚发。

砰砰——砰砰——

自以为行事隐秘的四名杀手相继闷声落地。

接下来的故事与昨晚极为相似,锣声和呐喊声霎时响起,客栈伙计奋力捉贼。贼人虽然受伤,但并非致命,伙计们折腾大半个时辰,还是被贼人逃脱了。

秦书铭和秦书歌乐得在窗口看热闹,但对于客栈掌柜来说,这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一大早,不少住客围在柜台处要求退房,连续两天闹贼,谁也不敢再住下去了。

掌柜急得团团转,看到秦书铭下楼,急忙躬身迎上去颤颤巍巍地道歉。

这位天字号房间的客人身份最为特殊,如果连他也要退房,那就当真无法收拾了。

“我不退房。”秦书铭爽快地表明态度,这让客栈掌柜大为感动,几乎带着哭腔地连连拱手作揖:“多谢秦老板照顾生意!多谢秦老板体谅在下!”

“秦老板,你就不怕再闹贼?”有好事的住客凑过来问道。

秦书铭幽幽一笑:“不怕,因为闹得不是贼,而是鬼。”

此言一出,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客栈掌柜霎时感觉双腿发软,差点没跪倒地下,原本还饱含感激的神情立马变成了怒不可遏,颤抖着手指指向秦书铭:“不是闹贼是闹鬼?你……你……你这不是毁我吗?!”

但秦书铭接下来的一番话,却令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秦书铭一脸神秘地说道:“不瞒各位,在下略懂一些神鬼之术。早就发现客栈阴气略重,会有厉鬼害人性命,便提前做了布置,所以即便再有厉鬼出现,也不会害到人的性命。”

众人面面相觑。

将信将疑中,人群中有人搭腔道:“难怪闹了两天的贼,却半个贼的影子都没抓到,原来是闹鬼!那敢问秦老板,您做了什么法事,说出来听听,也好让我们安心!”

秦书铭一挥手道:“大家且随我来,一看便知。”

说罢,秦书铭头前带路,众人跟随其后出了客栈。

绕到侧面的一棵大柳树前,只见大柳树齐腰高的位置上整整齐齐地钉有三枚铜钱,正中间的铜钱下压着一段红绸,红绸上爬满了红色蚂蚁,蚂蚁形成一个古怪的图案,细看之下,竟然是一个古朴鲜红的“镇”字。

“这是镇鬼符!上次我去白云观办事,有幸看过一次镇鬼符,与这个一模一样!”人群中有人惊呼道。

“不错,正是镇鬼符。我先拜柳树为干妈,又以地灵做了镇鬼符,这便是我说的法事。有此等法事在,再厉害的鬼也伤不到客栈里的人,所以现在客栈算是云秀城里最安全的地方了。”

听了秦书铭的话,众人议论纷纷,情绪上已经不似先前那般畏惧,看得出来,都或多或少地相信了秦书铭。

客栈老板反应最快,见众人如此表情,立即上前向秦书铭抱拳行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秦书铭挥挥手表示小事一桩,便不再多言。

其实将事件引向神鬼,是秦书铭随机应变的选择。第一天贼人袭击后,坊间便隐有神鬼之说流传。秦书铭怀疑是有心人故意引导舆论风向,若哪天秦书铭真被杀死,一股脑地推给鬼神,或能起到掩人耳目的效果。

秦书铭看破这一点,索性来他个反客为主。装神弄鬼这些把戏,秦少帅可是祖传的,不仅不虚,反而更溜。

三天时间,并不算长。

但对于王主簿来说,却显得十分难熬。

陆续派去的几波杀手全都无功而返,不仅没伤到秦书铭分毫,反倒搞得己方全员挂彩。

根据受伤的杀手报告,目标手中有一架神奇的武器,精准度和射击速度非常快,射出的短弩力道强劲有力,是众多杀手迟迟无法建功的关键。

但王主簿认为这是借口,这是无能之辈在失败之后为自己找的借口,在这位主簿大人的认知范围内,这种武器根本不可能存在。

王主簿的压力,随着魅灯节的日益临近而倍增,往年的魅灯节是他捞钱的大好时机,这次半路杀出个秦书铭,他明显察觉到众多风月场所老板们态度上的摇摆。

王主簿和秦书铭并没有个人恩怨,但是财路受到影响,令他对秦书铭恨之入骨。

此前一直没有动用府衙力量,是为了避嫌,但如今意识到自己太小看秦书铭了,他决定链而走险!

魅灯节当天的正午,一队府衙官差将客栈包围,客栈掌柜上前协调,却被官差一脚踹开。

“奉太守手令擒拿反贼,谁敢阻拦!不想找死的都让开,上!”官差冲入客栈,直奔楼上天字号客房。

第075章 太守现身 这正是王主簿想出来的主意,先给秦书铭扣一个反贼的帽子,如果他不抵抗,就会被带入牢狱候审,一旦进入牢狱,那还不任凭自己揉捏?

但倘若秦书铭反抗或逃窜,便可坐实反贼的罪名,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可以说,这一手十分歹毒,无论秦书铭如何反应,都会落入王主簿事先设好的圈套。

消息在飞速扩散,吕大儒得知后,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急匆匆赶往客栈。

他就算再不理俗事,也清楚,秦书铭一介白衣,一旦落狱就将万劫不复。

待吕鸿桥赶到客栈时,发现这里早已被人团团围住,不仅有官差,还有许多熟悉的面孔。

“张兄李兄,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里面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人?”

“唉,是这么回事,上次在归政园赏花时,秦老弟提到牡丹亭,还说他知道真迹的下落,我和李兄都是画痴,总想再跟秦老弟交流交流,这不嘛,今天刚一过来却遇到这种事情。秦老弟一直没能露面,估计被困在里面了。”

几人正在焦急交流中,有人突然一声惊呼:“那不是康王爷吗?他老人家怎么也来了?”

不远处一架阔气的骑头双驾马车缓缓停住,从上面走下来一位穿着绛色刻银丝花纹服饰的老者,身后还跟着五六个仆从,匆匆朝这边走来。

吕鸿桥等人急忙迎上前去。

这位鹤发童颜的康王爷并非真正的皇亲国戚,其祖上以战功封王,世袭子孙,如今的康王爷年近七十,虽然没有半点官职,但有爵位傍身,自己又喜舞文弄墨颇有学识,正是云秀城大儒界的头面人物。

“我听说秦小友遇到麻烦了,便过来看看。上次品茗我与秦小友聊得甚为畅快,还想着将皇上御赐的大红袍拿出来品品呢……说起来,你们可知秦小友究竟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听官差说是擒拿反贼,具体情况还不甚清楚。”

康王爷不由竖起眉毛:“这里怎么会有反贼,真是胡闹!本王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抓谁!”

看到这几位比自己还着急的样子,吕鸿桥不由暗暗敬佩秦书铭网罗人心的本领,这几位大儒只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却都把他当成至交好友。

聚在人群中的,除了大儒名士,还有不少风月场所的老板们。

这段时间他们同样不好过,王主簿一直是他们的“货源”,多年来他们深知这位主簿大人的心狠手辣,对钱财的贪婪更是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在心理上,这些老板也希望有人能出面挑衅一下王主簿的权威,至少能杀杀他的锐气。所以当秦书铭出现时,才会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他们的支持。

然而,在理性上,他们并不认为秦书铭有多少胜算。因为这里是云秀城,是王主簿经营多年的老窝。

就比如这一次,他们几乎想不到秦书铭能有任何翻盘的手段,自古以来,民与官斗,向来是满盘皆输的局面。所以他们前来观望,更多的是想见证挑战者的落幕过程,以及由此斟酌自己又该准备多少真金白银。

当魅灯节的无人灯车横穿街道时,便是他们奉上真金白银的时刻。

念及此,风月老板们不禁感到一阵肉疼,敛财者的嘴脸一时间龇牙咧嘴,显得越发丑陋。

“快看,出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人喊道。

客栈入口处,官差们蜂拥而出。

与进门时的威风凛凛相比,此刻却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一边往外跑,一边回头看,甚至被门槛绊倒也不敢磨蹭,手脚并用地往外爬,仿佛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赶一般。

然后便看到秦书铭昂首阔步而出,在他身旁一左一右还有两位老者。

一个骨架高大,精神矍铄,眸中隐隐有风雷之色,另一位身材略显消瘦,白须飘飘,仙风道骨,一看便是高人。

“霍太傅!”

“钟老!”

人群中立即有人认出这两位,忍不住惊呼起来。

一位是当朝太子太傅,另一位是举国闻名的名宿大家,竟会出现在这种场合,着实惊诧众人。

没过多久,王主簿便闻讯赶来。面对寻常人他尚可高高在上,但面对霍太傅和钟老,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然而尽管如此,他脸上还是结结实实地吃了霍太傅一巴掌。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不快快让你家太守出来答话!”霍太傅声如洪钟,不怒自威。

“我家太守,我家太守……”王主簿躬身在旁,捂着一半脸颊,神情阴阳变化,却迟迟不语。

“怎么,你家太守面子大,还需要我登门拜访?”霍寿庭最见不得旁人答话吞吞吐吐,顿时怒道。

“不敢劳烦太傅移驾,我这就去通报!”

王主簿离开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一顶四抬的青呢小轿朝客栈疾驰而来,轿夫呼哧呼哧喘气,轿帘打开,云秀太守终于露面。

来人四十余岁的样子,中等身高却瘦骨嶙峋,几乎撑不起那一身官服,向前佝偻着身子,脸上皮肉松弛,脸颊深深凹陷,一双眼睛萎靡无神。

下了轿匆匆而来,走向客栈只有几十步的距离,便已经呼哧带喘。

看到太守的这副模样,所有人不由交头接耳。这位太守大人甚少露面,任凭谁也没料到会是这副德行。

“下官……下官苑松人,参见太傅……”太守嗓音有气无力,费劲力气拜了下去,毫无半点为官者的气势。

“你怎么这副德行!”霍寿庭面露几分嫌恶,他虽为太子太傅,实则戎马出身,最看不惯为官者有这副萎缩之态。

“下……下官一向身体不好……咳咳……请太傅见谅……咳咳……”太守又慌得一拜,刚说几句话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连连咳嗽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的我也不管,我只问你,凭什么来客栈抓人?”霍寿庭一拂衣袖,喝道。

“这个……这个……”苑松人答不出来,不由地将探求的目光递向后方。

王主簿急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回太傅,我家太守因身体不便,将大部分政务交由我代理,故而并不清楚这件事情。”

“捉拿逆贼这么大的事情,一城太守竟然不知,这不是胡闹吗?你一个小小主簿,怎敢如此造次越权?!”

第076章 麻匪的故事 王主簿俯身一拜:“回太傅,下官受太守所托代管政务,不敢有半点马虎,太傅口中的造次越权,下官不敢领罪。况且下官听闻太傅奉旨督办饷银,并无协管郡城的委任,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太傅见谅。”

这番话态度虽然卑微,但内容却十分犀利,暗指插手云秀城政务的霍寿庭才是越权。

一直不语的秦书铭和钟老不由对视一眼,看来这个王主簿是一个心思奸猾,口齿敏捷之人。

“我本就没心思插手你们的政务,但是抓逆贼抓到我的人头上却是不行。秦书铭受我之命,协办饷银,他若是逆贼,难道我也是?你们误我饷银大事,可知何罪?”霍寿庭底气充足,丝毫不让。

王主簿再不敢出声,他心里本就有鬼,深究下去恐怕会对自己不利。太守苑松人连连致歉,忙道误会一场,最后带着府衙的官差离去。

以康王爷为首的本地大儒们,终于逮到机会上前与霍太傅和钟老攀谈,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霍寿庭此刻的心情十分糟糕,所以简单寒暄之后便各自离去。

待人少之后,吕鸿桥行至钟老面前,恭恭敬敬屈身一拜,喊了一声“老师”,看样子有一肚子话要说。但钟老却摇摇头道:“我与霍太傅还会在此逗留几日,改日再谈不迟。”

吕鸿桥只好又行一礼,方才离去。

回到客房中,没了外人,霍寿庭拉着长脸一拍桌子:“秦书铭,你好大的面子!一封书信,我和钟老就得跑过来帮你救场!”

面对这位当朝大人物,秦书铭显得十分淡然,笑了一下道:“霍太傅可别这么说,您和钟老及时赶到,才让我免受牢狱之苦,我得说一声多谢呢!”

霍寿庭冷哼一声:“少说没用的废话,信中你说此事关乎十万两饷银,到底是何意思?如果胆敢虚张声势,当心我饶不了你!”

秦书铭斟上一杯茶,亲手递了上去,道:“太傅稍安,既来之则安之,且听我先讲一个故事。”

秦书铭口中的故事,正是发生在三年之前。新上任的云秀城太守从外地前来上任,正赶上连天暴雨,官道发生泥石流,太守连同家眷全部惨死在泥石流中。

按说一城之主死于非命,该是一件震惊的大事,但这位太守之死,却没有引起当朝的任何波澜,因为这太守的官位,本就是花钱买的。

燕赤国卖官爵的勾当属于半公开的秘密,又有谁会在乎这样一名花钱得来的太守之死呢?

当然,这只是故事的开始,精彩的部分还在后面。

一伙麻匪赶在所有人之前抵达灾祸现场,从死去的太守身上扒下了官服,搜出了官印和委任文书,然后大摇大摆地进了云秀城,又悄悄地找到了苑松人。

这苑松人本是一个穷秀才,连续三次赶考败光了家底,却屡屡不中,不禁有些郁结。

忽一日,一男一女带着一队人马突然登门求见,女的自称是太守夫人,男的自称师爷,他们告诉苑秀才,太守已死于泥石流之灾,他们悄悄前来是想请秀才代替死者出任云秀城太守。

苑松人受宠若惊,但还不至于丧失理智,冒充一城之主可是死罪,他当然不敢。

不料这太守夫人却娇滴滴地哭了起来,抽抽嗒嗒好不怜人。

师爷满面愁苦地告诉秀才,按理他和夫人本应返回原籍,但夫君身亡,返回原籍只怕族中亲老见夫人年少无子,孤寡一人,会不相容,且族中众人对夫君财产觊觎良久,此番回去,怕守家无望。

二人路上便听闻苑松人德行兼备,才特来求助。如今世道混乱,云秀城也确实需要一位有大才的太守……

一边是泪眼婆娑娇媚少妇,一边是口吐莲花雄辩师爷,苑松人稀里糊涂地就接下了官印和委任状,数日之后,便登任了云秀城太守。

任太守初期,苑松人也算十分勤勉,白天忙碌于案牍之间,晚上躬耕于床笫之上。

那太守夫人是一个如狼似虎的娇面荡娃,带着几位美艳小妾,几乎日日笙歌不断。仅仅数月,这苑太守便被掏空了身子,累得骨瘦如柴,不得不靠烟土强打精神。

自那以后,一切政务便全部交由师爷代理,自己几乎再不过问了。

而这位师爷,便正是当今这个王主簿。

至此,苑松人彻底沦为傀儡,云秀城的衙门也逐渐成为这伙麻匪的圈钱工具。

霍寿庭想到方才苑太守和王主簿的样子,对秦书铭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但仍不由疑惑道:“这些事情,你怎么会如此清楚?”

秦书铭一笑:“这些只是麻匪的惯用伎俩,我父帅曾经给我讲过许多类似的例子,再结合曲红菱的查探结果,不难看破对方的手段。”

霍寿庭和钟老对视一眼,这二位虽然身份不俗,但若论江湖阅历,自然比不过秦帅,而从小就在江湖中耳濡目染成长起来的秦书铭,其眼界也不是一般人能匹及的。

除了震惊,钟老眼神中更多的是愤慨:“为官者尸位素餐,被江湖匪贼势力趁虚而入,如此近乎明火执仗地搜刮民脂民膏,这就是鼎鼎有名的云秀城!”

这本是钟老的一句感慨,秦书铭却冷笑道:“仅凭麻匪的势力,尚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在其背后,必然还有利益关系。当朝者不是不知,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霍寿庭重重放下本想入口的茶盅,冷眼看过来道:“朝中之事,小儿休要妄议。你故事讲了这许多,与十万两饷银又有何关系?”

秦书铭早知会有此一问,缓缓正色道:“这伙麻匪如蛀虫一般寄生在云秀城,赶尸匠、魅灯节都是他们的‘杰作’。经过这么多年的巧取豪夺,蛀虫已经养得又大又肥了,倘若此时把这条蛀虫拔出来,霍太傅的饷银自然不成问题。”

霍寿庭沉吟片刻,问道:“凭你自己,能拔出蛀虫?”

秦书铭坦然一拱手:“不能,必须要有二老的帮忙。”

霍寿庭面色稍显不虞:“你应该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即便是我和钟老肯帮你,也不见得能有十成把握。而且即便此事功成,我与钟老也难逃越俎代庖之嫌!”

秦书铭笑容中颇带有几分狡黠,将霍寿庭摔下的茶盅重新捧起,拱手送上前去道:“但只要收益可观,二老还是愿意冒险的,不是吗?”

第077章 值得冒险 霍寿庭阴着脸不语,位高权重的他显然也有自己的顾虑。

稳坐一旁的钟老此时却哈哈大笑一声,伸手接过秦书铭手里的茶盅,毫不嫌弃地一口喝下,道:“只要收益可观,就值得冒险,这话说得好!年轻人就该有这股冲劲儿,敢于冒险。我们这些裏足不前的老朽,着实该向年轻人学习啊!”

秦书铭报以一笑:“钟老过谦了,您能托付吕大儒照应我,就说明您早有决断,我只不过顺势推舟而已。”

钟老眯着眼睛,向霍寿庭如锅底一般黑的脸上瞥一下,笑呵呵道:“我不过闲云野鹤,虽有决断,却无实力,真正能帮到你的,还得看霍太傅。不过前番你也讲过此事不仅关系到十万两饷银,更是对朝廷威严的一种维护,霍太傅断然不会不管的。”

秦书铭忙接过话茬说道:“除了饷银和朝廷威严,我更觉得是对云秀城百姓们的一个交代,因为蛀虫正是寄生在他们身上食之骨血。蛀虫一日不除,百姓们的日子就一日不会好过!”

钟老又要开口,霍寿庭却冷哼道:“好了,你俩也不必再一唱一和地在我面前演戏,这种事情我霍寿庭没看到还则罢了,既然撞上了,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只不过……”

霍寿庭貌似无奈地摇着头,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秦书铭却坦然一笑道:“只不过会遭到朝中其他大员弹劾?”

霍寿庭微微一怔,没料到秦书铭能想到此处,钟老亦是一愣,不可思议地问道:“小子,你为何断定霍太傅会遭弹劾?”

秦书铭自然知道对方在故意考自己,也不介意,顿了顿说道:“云秀城敢如此明目张胆,必然与帝都某些权贵有着不为人知的利益牵扯。生财之道被截断,他们定会把霍太傅当成眼中钉。霍太傅以饷银钦差的身份干涉地方政务,多半会被对方当成把柄的。”

钟老忍不住拍手赞道:“你小子不仅深谙江湖之道,连朝堂之上的关系也看得这般通透,秦帅之子,果然见识非凡!”

秦书铭暗笑,这番见识倒与父帅没什么关系,说到底官场、商场和江湖,本就有许多相通之处。

钟老越发地喜欢这个秦家少帅了,不由又赞赏了一番。

霍寿庭的身份本不该表现出小人儿之态,但心头烦闷,忍不住开口抱怨道:“好你个老钟,只管夸赞旁人,却忘记你的老友还在烦恼之中!唉,交友不慎啊!”

钟老被堂堂太子太傅懊恼作悔的样子逗得仰面大笑:“你啊你啊,不是我故意在晚辈面前取笑你,你实在是当局者迷啊!你也不想想,一旦饷银筹到手,还怕别人弹劾?那金銮宝殿上的圣上是在乎边境的叛乱,还是区区一个云秀城的太守?”

霍寿庭自不是愚钝之人,此前身在云中不知处,如今一点就通,心中阴云陡然一扫而空,面上逐渐露出了笑意。

魅灯节当晚的云秀城,墨黑色的空中挂着一轮惨白的圆月,家家闭户,街上空无一人,一列列马车突兀地出现在大街上,车厢由红纸扎成,挂满了大红灯笼,灯笼内烛光摇曳,坐在车辕上赶车的竟也是黄色纸人。

那纸人扎的与真人大小无异,五官惟妙惟肖,远远看去十分逼真。

马车驰骋而过,车厢内飘出外圆内方的白色纸钱无数。

几张纸钱飞入街边房舍的门缝,有三五岁的孩童好奇地捡起来玩耍,立即被赶出来的大人制止,强行将孩子拉回屋内教训一顿。

虽然官方公示称灯车的游行目的是驱鬼辟邪,但普通百姓还是敬而远之。

但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对灯车心生畏惧,在车队行驶的正前方十丈开外,突然出现一个身穿青色长袍之人,马车疾驰而来,他却没有闪避的意思。

这人生的虎背熊腰,身披一件敞怀道袍,袒胸露腹,虬髯根根倒立,右手握着一柄三尺有余三寸多宽的斩妖剑,左手提着一盏琉璃制的六角驱鬼灯,当街声如洪雷般吼道:“吾乃钟馗,在此捉鬼,尔等何方妖孽,还不快快报上名来!”

此人嗓门极大,带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势,拉车的马匹被吓得嘶鸣不已,纷纷急停下来。

这一急停不要紧,车上的纸人和灯笼却摔落一地,有些烛火滚下来,一些灯笼和纸人霎时烧了起来,一时间火光闪烁,场面颇有些慌乱。

然而仔细看来,摔落灯车的可不仅仅是纸人和灯笼,还有几名身裏黑衣的男子。

钟馗盯着那些黑衣男子厉声质问道:“尔等何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灯车上的人都是些麻匪,以灯车为掩护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往年顺顺利利,实没料到今年会有“钟馗”拦路。他们并不慌张,直起身来回道:“我们是九安山的道士,受太守大人之命,参加魅灯节来驱鬼辟邪,与你无关,快快闪开。”

钟馗闻言,却哈哈大笑起来:“既然是驱鬼,又怎会与我钟馗无关?正巧我也要去捉鬼,不妨搭乘你们的便车!”说话间,钟馗便晃着两个浑圆的膀子,大步朝灯车走去。

“不许过来!”对面几人警惕地站成一排摆开架势,拦住了“钟馗”的去路,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搭个便车而已,何必如此剑拔弩张?说,车里是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钟馗站定脚步,双目圆睁,吼声如雷。

有领头的黑衣人答道:“灯车而已,哪有秘密,只是不愿与你同行。”

钟馗半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你们捉鬼,我也捉鬼,你们却不愿与我同行,这不对劲啊!钟爷我眼里最是揉不得沙子,非要看看这车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找死!”

“唰”的一声,对面黑衣道士手中寒光闪烁,纷纷拔出利刃。

“哈哈哈哈,爷爷我向来与鬼打交道,没想到今日要跟人打架了。好好好,有什么手段尽管用来!”钟馗提起了驱魔灯,一挥斩妖剑,便朝对面人杀去。

第078章 最后的险招 对面道士仗着人多,一拥而上将“钟馗”围在中央,但他们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错误,这名自称钟馗的男子不仅势大力沉,且速度奇快,一把硕大的斩妖剑被他舞得呼呼作响。

几个照面下来,两名道士便被拍晕在地。

这还是钟馗手下留情,倘若直接将剑背改成剑锋,那两名道士早被斩成两截了。

一名道士突然发狠,扔掉利刃朝钟馗双腿扑去。

他的想法很简单,将对手摔倒在地,然后己方人多,可以一拥而上。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记大力提膝,钟馗粗壮的膝盖骨猛地撞在其胸腔上发出一阵“咔嚓”脆响声,那道士的整个胸腔便塌陷下去,伴随着一声闷哼,整个人便如同面条一般瘫软在钟馗脚下。

这一幕看在眼中,其余道士均是惊骇不已,手上动作不由一滞,心里只闪过一个念头:快逃。

钟馗没有追,而是将巨大的斩妖剑戳在地上,左右的驱鬼灯哗啦一闪,大咧咧地喊了一声:“捏糖人的,该你干活了!”

如同回应钟馗的喊声一般,街道昏暗的角落里“咻咻咻”飞出三个物件,因为速度极快,一时间也看不清究竟是何物。

三个物件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直击在三个逃窜道士的后脑上,相继几声闷响后,道士栽倒在地,再也不动弹了。

此时角落里走出一个身材瘦高,穿着灰色长衫的男子,一边捡起地上的三枚铜钱,一边嘴里嘟囔着抱怨:“我大伤才愈就让我干活,真是没良心!”

钟馗咧嘴一笑,说:“我还想抱怨呢,刚从北郡回来,虞美人都没见上一面就被邱财神拉了壮丁,这事儿完了,必须得让他请客!”

几乎同一时间,云秀城的环城水道上,两艘三层高灯火通明的灯船正在缓缓航行,却被一艘独舱小船横空拦住水路。

灯船上原本隐匿的道士出面驱赶,回应他们的却是三支黑铁制成的强劲弩箭。几个道士跌下高高的船舷掉入水中,只留下“扑通”一声巨响。

船上其他道士心知不妙,纷纷取出弓弩射击,但经过改装的小木船前方设有两块较大的木翼,遮挡住了大部分来箭,给小船里的人提供了保障。

木翼后方的曲红菱神采飞扬,如愿以偿地再一次用上“马克沁”式连弩。

荣门女高手的射击水平,用秦书歌的原话评价就是“闭眼乱打”,不过在马克沁式连弩的强大火力下,精准射击似乎并不是必要的。

但凡哪个方位有敌人冒头,就朝哪个方位直接射击,扇形火力网的覆盖之下,对方被压制得完全抬不起头来。

偶尔有心存侥幸的倒霉鬼,最终也会被打成筛子。只可怜这些倒霉鬼在临死之前仍然对火力压制一无所知。

两艘巨型灯船就这般被一艘小木船逼停,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灯船内的人急了,传令桨夫提速,撞翻前面的小船。

然而命令下达后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连传令者都没能回来。船内的人只好亲自到船下查看,结果却傻了眼。

十来个壮硕的桨夫横七竖八地晕倒在地不省人事,一名十二三岁粉雕玉砌穿着黄色衫裙的小姑娘站在中间。

手中一个乳白色的小瓷瓶正冒出淡蓝色的袅袅青烟……

灯车和灯船被相继捣毁的消息很快便传到府衙,王主簿惊骇不已,顿时怒砸了一套茶盏。

车船上载着拐卖而来的近百名幼女,原本在魅灯节的掩护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成银票,如今行径败露,王主簿也意识到云秀城将不再是他的久留之地。

其实按照麻匪狡兔三窟的行事风格,随时都预备着“金蝉脱壳”,当初扶持穷秀才作傀儡便是为此做准备。

但王主簿实在心有不甘。

经营多年的云秀城,自认为固若金汤,凭什么这个秦书铭一冒出来便土崩瓦解?

他不甘心就此放手,或者说,即便不得不接受失败的现实,也要给予报复性还击。

王主簿的最后一张底牌正是城防营的三千城防军,加盖太守印章的手令便可调动城防部队。

王主簿在室内背手踱步几圈,终于下定决心,计划假借擒贼的名义召集城防军诛杀秦书铭。

如此一来,即便霍寿庭和钟老再次出面,也无法改变局势。

因为这种地方性质的城防部队,没人知道谁是太子太傅,更不认识什么朝堂名宿。

不管是谁,胆敢阻挠,便以乱箭射杀之!

王主簿急急铺纸磨墨写好手令,正准备加盖印章,却突然被人拉住手腕。

“就此收手,可以吗?”瘦得皮包骨头的苑松人声音沙哑地祈求道。

王主簿从未将这傀儡放在眼里,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稍稍用力便挣脱了苑松人的手,发狠道:“收手?我为什么要收手?我要让他们都去死!”

苑松人目露哀戚:“云秀城被你祸害了这么多年,何必赶尽杀绝呢?你已经败了,我求你收手好吗?”

“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滚!”王主簿抬起手臂,一掌扇晕了苑松人,盖好了印章带着手令便赶往城防营。

城防营的主要任务是城区的安全防护,直接听从兵部调遣,在非战时可由府衙协管。

所以当手持太守手令的王主簿抵达校场时,校尉孙仲勉不得不听从调派。然而王主簿要求一次性调派三千部队,孙仲勉却犹豫了。

“非战时或非兵部命令,单次出兵不得超过二十,这是城防营的节制要求,王主簿不会不知道吧?”

“太守手令在此,你只管出兵即可,就算上面怪罪下来,也有太守顶着。王校尉若再推延,被匪徒逃脱,这责任你负得起吗?”王主簿睥睨道。

“主簿大可不必拿太守压我,我城防营由兵部直属,该如何做事还用不到主簿来教!”孙仲勉自有傲气,冷言说道。

王主簿也知道假借太守之名难以完全把控城防营,僵持了片刻只好稍加放低姿态。

“那就依你,出兵二十,但必须全部是弓弩手。匪徒凶狠彪悍,如果对方胆敢反抗,一律射杀!”

孙仲勉不再与他多说,稍加整队,便准备带出校场。

校场大门外,霍寿庭一身暗红长袍背对校场,负手而立。

第079章 大将军的威风 依照与秦书铭商定的预案,城防营的三千驻军是最大的潜在危险,一旦受到王主簿的蛊惑,极有可能给己方造成重大损伤。

要想钳制城防营,非霍寿庭亲自出马不可。

“前方何人,速速让路!”马背上的孙仲勉高盛喝道,因为距离较远,无法辨识对方身份。

“孙将军好大的威风!”霍寿庭慢悠悠转过身来,正面相对。

“霍太傅!”待孙仲勉看清对方相貌,急忙喝停后方人马,翻身下马跑到霍寿庭面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卑职不知太傅至此,多有冒犯,请恕罪!”

“无妨,起身回话。你带队出动,所为何事?”霍寿庭问道。

“我接到太守手令,出兵缉拿……”

“孙校尉!事态紧急,还不速速行军?若被匪徒跑掉,你负得了责任吗?”王主簿骑马在后面大声喝道。他完全没料到一名小小的城防营校尉能够认出太子太傅,不过他更担心的是孙仲勉的行动被耽搁。

“太傅,请恕我有公务在身,暂时无法与太傅叙旧……”孙仲勉听到催促,抱拳说道。

“废什么话,难道你没听到我的问题?我在问你到底有何任务。”霍寿庭面露不悦。

“擒拿匪徒!”

“去哪里擒拿匪徒?又是擒拿犯了什么罪的匪徒?”

孙仲勉微微一滞:“呃……这些我并不知晓,王主簿带来的太守手令里并没有明示。”

“不问青红皂白就发兵,这就是你的带兵之道?”霍寿庭怒道。

“属下,属下……”孙仲勉一时间无法辩驳,只觉得后背冷汗直冒。

这孙仲勉刚入伍时便是霍寿庭手下的将士,那时候霍寿庭还不是太子太傅,而是一位镇守边疆的大将军,以从严治兵著称,骂人更是常有的事。在他手下当兵,就没有不挨骂的,畏惧感已经刻在骨子里,即便如今霍寿庭早已不涉军政,孙仲勉仍然对他颇为敬畏。

王主簿担心局势失控,策马上前道:“孙校尉,太守命你出兵,你尽管出兵即是。太傅大人如果对地方政务好奇,事后我可奏请太守登门解释,但现在时间紧迫,耽搁不得,否则受惩处的人是你!”

“太傅,劳烦您让路!”孙仲勉勉为其难道。

“你说有太守手令,可否给我一观?”霍寿庭不怒反笑道。

“请您过目。”孙仲勉犹豫一下,双手奉上手令。

霍寿庭接过手令,甚至没多看一眼,直接撕成碎片。

孙仲勉大吃一惊,一旁的王主簿更是怒不可遏:“胆敢损毁公文,霍太傅以为身居高位就可目无王法吗?”

霍寿庭随手扔掉碎纸,没有理会王主簿,冷面对着孙仲勉道:“路我不会让,你若有本事,就从我的身上踏过去吧。”

“孙校尉,此人目无王法,损毁公文,我怀疑他与匪徒有勾结,你还不快快将他拿下……”

王主簿咄咄逼人的话没能进入孙仲勉的耳朵,这位城防营校尉脑海中浮现出十多年前在边境塞外的鹰嘴关,面对来势汹汹的数倍之敌,血战三天三夜的霍寿庭为了保存有生之力,命副将率队突围,他一人一骑镇守关隘。

银甲熠熠,铁枪森森,血染的战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大将军独立于隘口中央,眼神坚定毫无惧色。

以凶残著称的北郡之敌面对此等气势竟不敢上前半步。当时还是百夫长的孙仲勉永远记得那如泰山一般坚毅的背影。

诚然,今日霍寿庭的行为完全出乎法理。

但即便如此,孙仲勉仍然不敢动手,这便是刻进血液里的敬畏!

……

灯车和灯船被相继捣毁后,藏在车船里的近百名受拐幼女被护送至客栈,因为人数太多,不得不将她们暂时安置在客栈外的空地上。

看着一大群瑟瑟发抖的小不点互相挤在一起哀哀戚戚地哭,秦书歌眼圈忍不住发红。

她抱紧哥哥的一条胳膊,压在心底的悲惨经历被眼前一幕勾起,小姑娘的肩膀忍不住颤抖起来。

秦书铭轻抚着妹妹头上柔软的发髻,小声宽慰道:“别担心,她们已经获救了,龙牙卫会安排人送她们回家的。”

魏元霸庞大的身躯如小山一般阔步过来,这位以武力著称的龙牙卫大司马脸上挂满怒意,秦书铭见状,忙迎上前问审讯结果如何。

“两巴掌下去,全他妈招了。我生气倒不是因为他们嘴硬,而是因为这群混蛋东西太他妈丧尽天良了!”

魏元霸负责审讯捉回来的麻匪,经过一番拷打才知道,这群打着九安山道士旗号的麻匪,无恶不作,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那赶尸匠呢?”秦书铭追问。

“赶尸匠是他们假扮的,不过,还没有问到有关秦门血案的消息。”

魏元霸看出秦书铭面有不甘,摇摇头道:“我的手段你不用怀疑,要么是他们确实与秦门血案无关,要么就是他们级别太低,知道的太少。”

秦书铭点点头,更倾向于后者。

但无论如何,这群麻匪罪大恶极,都必须连根铲除。

“钟老他们回来了!”

有人刚刚通报完,就见钟老带领着一群人朝客栈这边赶来,康王爷、吕鸿桥等大儒名士都在其列,秦书铭和魏元霸迎上前去,将对麻匪的审讯结果告知众人。

这群自诩清高的读书人早对府衙跋扈行事诸多不满,如今得知真相更是愤慨不已,一时间不免群起激愤。

“可怜还有很多人被蒙在鼓里,最关键的是城防营的士兵,霍太傅已经前去钳制,至今未归,现在就有劳各位名儒前去支援了。”秦书铭大声说道。

“城防营里都是子弟兵,我们是他们叔叔爷爷辈儿的,我们赶过去向他们分说清楚,他们定然不会助纣为虐!”康王爷带头喊道,其他学子也纷纷应和。

“等的就是康王爷这句话,那就有劳了!”秦书铭颇为感激地拱手道。

“云秀城里出了这种事,但凡有点气血的人都不会袖手旁观的!”康王爷大手一挥,十分豪迈。

“跟我走,上马车。”钟老领头,带着众人上了提前备好的马车,几辆车风风火火地朝城防营赶去。

同一时间魏元霸率领龙牙卫士高喊着“擒拿伪太守”的口号,前往太守府衙捉拿麻匪余党。

秦书歌仰起小脸看了一眼深思中的哥哥,问道:“曲红菱还没回来,不需要接应吗?”

秦书铭回过神来摇摇头:“如果她连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那以后就别以荣门高手自居了。”

第080章 昨晚怎么回事? 翌日清晨,金色的太阳冲破晨雾,万丈光芒洒向云秀城,龙牙卫的擒匪行动顺利结束,生擒麻匪十七人,击杀十四人。

城防营外,当钟老率领的大儒们赶到时,王主簿自知情况不妙,妄图逃窜,混乱中却因骑术不精而坠马身亡。

至此,笼罩在云秀城上空数年之久的阴云终于彻底弥散。

以康王爷和吕鸿桥为首的大儒们,虽然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却依然没有困意,他们联名书写一篇八百字的告示,将麻匪胁迫伪太守的罪行公之于众。

霍太傅雷厉风行,将云秀城府衙大小官员连同相关人等从上到下查了个遍。已经被腐蚀至骨髓的衙门如今已经成为空壳子。

为了避免动乱,孙仲勉在上报请命之后,出动城防营部队镇守全城。至于那些可怜的被拐幼女,则有龙牙卫接管,陆续安排送回原籍家中。

各项善后事宜都在紧张地进行中,对于广大云秀城百姓来说,无疑如一夜之间晴了天。

但对于客栈中的某个女人来说,似乎天塌下来都不会影响她的睡眠,要不是被尿憋醒,估计能囫囵睡到下午。

当曲红菱打着哈欠摇摇摆摆走出客房,准备下楼觅食时,秦书铭挡在了她面前。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你这人好生奇怪,大早上就问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莫非是想窥探人家隐私?人家可还是花黄大闺女呢,你不要这么奇怪好不好!”曲红菱翻着白眼,想从秦书铭身旁绕过去。

秦书铭横跨一步继续拦住她道:“少扯别的,昨晚你自告奋勇去拦太守夫人的马车,还保证说万无一失,结果不仅没有夺下车上的金银,最后连人也跟丢了。你不准备解释一下这件事情吗?”

曲红菱抬起头来,圆圆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摆出一副很是无辜的表情摊手道:“我也知道整个事件的关键是太守夫人的马车,里面肯定装着大量金银珠宝嘛,跟丢了人我也很自责。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已经说过道歉了,你还想让我怎样?负荆请罪吗?”

“哎我说秦书铭,你也不要太过分哦,我大老远陪你跑到这该死的云秀城来冒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搞砸了事情我已经很自责了,你还臭着脸说人家,人家心里很委屈呀……”

看着逐渐红了眼圈的曲红菱,秦书铭一时间竟然也束手无策。

昨晚得知曲红菱跟丢了人后确实很恼火,车上的金银还是次要,但很有可能意味着最重要一条线索也断掉了。

但如今面对一个悬泪欲泣可怜巴巴的曲红菱,他也着实无法继续逼问。

秦书歌走上前道:“哥,这事或许真的不怪她。”

不等秦书铭表态,曲红菱就蹲下来一把抱住小姑娘的胳膊宠溺道:“还是书歌妹妹心疼我,不枉我平时那么努力地逗你开心。看你哥黑着脸多吓人啊,书歌妹妹以后可得多帮我说话!”

秦书歌对曲红菱亲昵的举动有些不适应,不过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又不忍心直接推开,只能仰头说道:“哥,你先消消火吧。”

秦书铭叹了口气:“先下楼吃饭,有话以后再说。”

才刚下楼,就见江崇义风风火火地跑过来。

这位坝头天还不亮就出发了,往日都是天黑以后才回来,今天这么早回来,定是遇到了急事。

“老板,有进展了!您让我找云秀城的码头谈业务,我总算找到突破口了!”江崇义搓着手掌一脸兴奋。

“坐下,慢慢说。”秦书铭心中喜悦,拉着他的胳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听过江崇义的讲述,秦书铭总算明白了他口中的突破口为何意。

原来这段时间江崇义将云秀城的所有码头老板都拜访了一遍,却屡屡碰壁不得进展。

今日早晨,本是照例拜访,江崇义心里已经做好被拒之门外的准备,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的态度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竟然主动出门迎接,十分热情,不仅对前几次的拒绝表达了歉意,还表示对后续合作很感兴趣。

起初江崇义还担心这是对方放的烟幕弹,不过短暂的接触下来,对方的热情不像是假的。江崇义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与对方谈完便迅速回客栈找秦书铭报喜。

秦书铭淡然一笑:“意料之中。”

这话江崇义听的糊涂,还一丝不理解,自己快跑断了腿才跑出来的机会,到老板嘴中怎么就变成轻飘飘的“情理之中”了呢?

秦书铭看透下属的心里,道:“昨晚云秀城变天,你可知道?”

江崇义茫然地摇摇头,这段时间他都快忙疯了,着实无暇关注其他。昨晚客栈的动静确实很大,不过江崇义认为与自己无关,便没有耗费任何精力。

就在江崇义准备请教如何“变天”时,客栈入口传来一阵喧嚣声,两个身材发福,穿着元宝云纹绸袍的中年男子走进来,老远就大喊着:“江兄,你果然在客栈!我二人不请自来,你可不要见怪!”

江崇义急忙起身迎了上去,他认得这两人,一个叫吴泰安,一个叫王从文,都是云秀城码头的老板,且这两家的规模加起来,超过云秀城所有码头的一半。

此前江崇义多次登门拜访,但每每遭受冷眼,没想到这二人会主动找到客栈来。

“江兄不认识我二人了?”胖乎乎的吴泰安颇为熟稔地玩笑道。

“不敢不敢,吴老板和王老板我怎会不识,只是没想到……没想到……”江崇义一时间适应不了两位老板的热情,微微面带尴尬。

“只是没想到我二人能主动找你?哈哈哈,都是爽快人,没必要拐弯抹角,其实我二人不仅想找你,还希望能与贵东家秦老板见上一面!”吴泰安倒是泰然自若,乐呵呵说道。

“就是啊,前几次多有怠慢,还希望江兄你千万不要见怪,能代为引见一下秦老板,秦老板的大名如雷贯耳,我们十分想一睹真容呢。”一旁的王从文补充道。

江崇义心中无比震惊,引荐?如雷贯耳?一睹真容?往日不可一世的俩人,此刻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谦卑?

正要开口时,抬眼却看到客栈内不远处的秦书铭微微摇头,急忙改口道:“自当引见,只是不知道两位老板,找我们东家有什么事?”

第081章 红佛陀 “自然是想与秦老板谈一谈合作的事情咯,大家都是做码头生意的,云秀和怀安又是临城,咱们之间有许多可以合作的地方嘛。”吴泰安一脸喜气地说道。

“可是此前两位老板的合作意向并不大,今日为何改了主意?”江崇义谨慎地问道。

“诶,今时不同往日,云秀城变天了,咱们这些做生意的,自然要顺应大势地改变想法。”

“变天?”江崇义再次听到这个词,心中更加疑惑。

吴泰安和王从文将江崇义的表情看在眼里,只当是他仍在介怀此前被拒之门外的遭遇。

二人相视一眼,吴泰安抱拳诚恳道:“当着明人不说假话,我二人此前确实没料到贵东家能有这么大的能量,仅仅一晚上就把云秀城腐败的府衙给掀翻了,还听说康王爷吕大儒等名宿与秦老板交情匪浅……”

江崇义虽然无法得知细节,但通过这些话也明白了大概,心中顿时震撼无比,这么大的事情就发生在身边,自己竟然毫不知情。而如此一来,他也想通了,为何原本高不可攀的码头老板们会一夜之间变了态度。

自家老板如此牛掰,令江崇义隐隐产生一种自豪感,站在吴王二人面前,腰杆不由地挺直了许多。

“两位老板求见,我自当转达,但不巧的是我家老板此时并不在客栈。”

吴王二人面色有些焦急:“那秦老板去哪儿了?何时能回来?如果时间不长,我们可以再次恭候。”

“这我也说不好,二位也知道我家秦老板在云秀城朋友颇多,这会儿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会哪位好友了。但二位放心,等我家老板回来,我一定将二位的诚意转达。”

“那就有劳江兄了!”吴泰安和王从文面有不甘,但又不敢过于坚持,只得抱拳施礼,悻悻离去。

待那二人走远了,江崇义才返回秦书铭身旁,疑惑道:“您为何不愿报明身份啊?”

秦书铭笑着摆摆手:“这就是一个博弈的过程,先吊他们一阵子。”

江崇义也是通透之人,立即明白了老板的意思:“这样的话,其他码头老板的态度也会改变。我用这几天的时间全部接触一遍,将各家情况汇在一起,再找您商议。”

秦书铭点点头,这正是他的想法。

江崇义看出老板眼中的赞许之色,当即精神大振,只稍作休息便又出去忙了。

曲红菱已经吃完一大碗馄饨,正对秦书歌讲述她以前的风光事迹。

秦书歌又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听得出其中大有吹牛皮的成分,但对于这些江湖新鲜事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此时曲红菱正在手舞足蹈地大吹特吹自己的功夫:“……我这叫什么?雁过无声,踏波无痕!那蟊贼虽然早我三个时辰出发,但我沿着蛛丝马迹寻觅而去,不出两个时辰就在一片竹林里寻得了他的踪迹……我气沉丹田微微提力,踏着枝叶就飞到了一棵竹子顶端。站高望远,很快便发现了蟊贼身影。我就这样奋力一跃,借着竹枝几个跳跃就荡到了那蟊贼身后……”

“你轻功那么好,还能把人给跟丢了?”秦书铭突然坐了过去,毫不客气地说道。

“啊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哪壶不开提哪壶,讨厌死了!书歌,走,跟我回房间,我慢慢给你讲故事,免得被某些没眼力的人打扰!”曲红菱生气地起身就往楼上走。

秦书铭没拦她,却拉住了秦书歌。

“小妹,我需要红佛陀,你回房取一些给我。”

“哥,红佛陀是剧毒,你用它做什么?”秦书歌问道。

正在大步上楼的曲红菱不由放慢了脚步,听秦书铭回答道:“糖人张告诉我,龙牙卫发现了太守夫人的行踪,还察觉到她另有同党,目前正在准备抓捕行动,我会随龙牙卫一同行动,能捉住则罢,若抓不住,我就使用红佛陀。”

楼梯上“哎哟”一声,曲红菱踩空一梯磕到了小腿,不由痛呼一声。

秦书铭抬头看她一眼,扬声问道:“有没有事?”

曲红菱皱了皱鼻子,弯腰揉了揉小腿,道:“我没事,但我觉得你有事!红佛陀我听书歌说过,毒性十分猛烈,中毒者血侵肺腑七窍流血,若不及时服用解药,纵然华佗在世也无济于事,必死无疑。就抓个逃犯而已,有必要用这么烈的毒吗?”

秦书铭反问:“你这是在替逃犯担心?”

曲红菱忙摇头道:“我替逃犯担心什么,我是觉得你丧心病狂,怕你着魔!”

秦书铭没有再理会曲红菱,而是对秦书歌道:“记得把解药也一起拿给我,万一误伤了龙牙卫的人,也好有得救。”

秦书歌点点头,依言上楼回房取药。原本嚷着要回房的曲红菱却重新下楼,一瘸一拐地坐在秦书铭对面。

不大工夫,秦书歌将毒药和解药交给哥哥,秦书铭正要走时,却听曲红菱哎呀地叫起来。

“你怎么了?”秦书铭回头问道。

“突然之间腿疼的厉害,刚才摔那一下莫不是骨折了吧?坏了坏了,一定是骨折了,你们别光看着,快来扶我一下啊!”曲红菱抱着小腿龇牙咧嘴地朝秦书铭喊道。

曲红菱的浮夸表情,连秦书歌都看出不对劲儿,秦书铭却似相信了一般认真问道:“那要不要我帮你找一辆马车,送医馆去?”

曲红菱眼珠提溜一转,忙道:“那倒不用,你先陪我歇一阵子,看能不能自愈吧。”

秦书铭嘴角一勾:“我没时间,我马上要和龙牙卫一起去捉贼了。”

曲红菱揉着鼻头,饱含着委屈说道:“但我需要你们陪着呀。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摊上这么个事,如果最好的两个朋友都不管我,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呜呜呜,我好可怜啊,我行如风坐如钟的腿啊,我飞檐走壁的腿啊……”

秦书铭摇摇头,颇似无奈道:“好了好了别嚎了,我留下来陪你,先扶你回房间吧。”

秦家兄妹两人一左一右将曲红菱扶回房间刚刚坐好,曲红菱又嚷着想吃果脯蜜饯,秦书铭被磨无奈,答应帮她上街去买。

秦书歌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住哥哥刚要开口阻止,秦书铭却偷偷“嘘”了一声,借口带秦书歌一起挑选蜜饯,将她带出客栈,绕过墙角,站在曲红菱窗户下面。

没过多久,楼上的窗户被轻轻推开,先是一个脑袋探出来张望,因为视角的关系,无法发现楼下拐角处有人,随后曲红菱整个人行动敏捷地跳了出来。

“腿这么快就痊愈了?”

第082章 山高水远,不复相见 背后冷不丁地传来这么一个声音,荣门女高手被吓得原地跳起三尺高,回头发现一高一矮的兄妹俩抱胸站立,像看傻子一样盯着自己,白皙的小脸儿腾地一下就红了。

“所以腿疼是假的,你只是想拖延我的时间,你才有机会去通风报信,是吗?”秦书铭问道。

“当然不是,腿疼是真的,你没看我摔那一下有多严重,我只是想出来活动一下,有利于恢复……”曲红菱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秦书铭正在朝她慢慢靠近,突然将手伸向她的胸口。

“啊喂,你不要太过分……”曲红菱眼中一阵慌乱,身体蓦地一闪,却从怀里掉出一个精巧的白釉瓷瓶。

秦书铭似乎早就料到一样,稳稳地接住瓷瓶。

秦书歌不由惊呼:“红佛陀的解药怎么在你身上?!”

场面有些许的尴尬,曲红菱眸中的惊惶清晰可见。客栈拐角临着一条小街,这个时候小街本就人烟稀少。一阵凉风吹过,平添了几分萧瑟。曲红菱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秦书铭盯着曲红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是啊,红佛陀的解药为什么会在你身上?或者我这样问,你为什么要去通风报信?”

“因为……因为……我不想让你杀人……”曲红菱被秦书铭冰冷的气势逼迫地微微后退。

秦书铭跨步上前,步步紧逼:“你与那贼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值得你如此费心费力地维护?”

“我……我……”曲红菱神情有些慌乱,眼睛丝毫不敢与秦书铭对视。

秦书铭暗中一叹,心中总觉得有些莫名的萧索,像是遭受了背叛一般十分不适。话音中也隐隐含了几分埋怨和失望:“我还以为,经历了这么多的生死磨难,咱们怎么也算得上是肝胆相照的朋友了。而如今,你就是这般对朋友讲义气的?”

如若往常遭受这般质疑,曲红菱怕是早就跳脚发怒了。但此时的她却一反常态,慢慢低垂眼帘,眼角有水雾若隐若现,她拼命摇头,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不……不是……不是……”

见平时爽利大方的曲红菱竟如此唯唯诺诺,平素一向淡然的秦书铭此时也有些心痛,深信她有难言之隐,徐徐引导道:“相识许久,我们深知你的为人,断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你如今悖逆行径,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困难?”

曲红菱似是被说中心事,瞬间击垮了所有坚强的伪装,脸色陡然灰败了起来,肩膀有些不自然地抖动,如同狂风中的枯叶一般,嘴里似是在喃喃自语:“不……你们帮不了我的……谁都帮不了我……”

看清形势的秦书歌突然上前一把拉住曲红菱的手臂:“曲红菱你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你快说出来,我哥一定会帮你解决的!”

曲红菱浑身一颤,印象中这是小姑娘第一次主动拉自己,不过随后眸中却被冰霜覆盖,一把推开秦书歌,厉声道:“我没有事!与你无关!与你们都无关!”

秦书铭扶住趔趄的秦书歌,回头对着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曲红菱,谆谆道:“怎么能与我们无关?我们难道不是你的生死至交吗?你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们,大家可以一起面对!”

曲红菱突然发狂一般一挥衣袖,目中凌厉之色毕现:“什么生死至交!不过是同行一段而已。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是什么朋友了!”

秦书歌顿时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曲红菱,为什么呀?!”

曲红菱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许久前的红色纱巾系于面上:“江湖山长水远,此生不复相见吧。”

话音刚落,她突然足底发力身形一闪,瞬息间红衣便远了行迹,只余近处的几条柳枝微微摇摆。

秦书歌紧紧拽着秦书铭急促道:“哥!你快去追呀!”

秦书铭摇摇头,目光深深地看向曲红菱消失的方向:“她自己想走,别人是追不上的。”

曲红菱离开客栈好几天一直杳无音讯。云秀城变天之后,各项善后工作都在紧张进行中,但这与秦书铭的关系不大。

秦书铭没有放弃继续与龙牙卫追查逃走的麻匪,每日也忙得晕头转向。

这日,突然一则圣上口谕传至云秀城,要求霍寿庭即刻回帝都复命。口谕中没有说明原因,但深谙官场之道的霍太傅十分清楚,绝不是什么好事。

钟老找到秦书铭,面露担忧之色,直言道:“霍太傅奉命筹集饷银,却越权插手云秀城政务,朝堂上的政敌必然借题发挥。说来惭愧,当初是我强拉霍太傅趟这趙混水的,现如今我却帮不上他。”

秦书铭道:“我也有份儿。当初承诺过筹集饷银,但现在却一锭银子也没拿出来,霍太傅为何不来找我兴师问罪?”

钟老轻叹一口气,道:“这便是霍太傅的为人,无论嘴上怎么说,都不会逃避问题,就像当初所有人都知道筹集饷银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苦差事,朝堂上所有文官武将都三缄其口,唯有霍太傅主动站出来。他带过兵打过仗,最是不希望让边境将士断饷少粮的。”

秦书铭沉默片刻道:“这件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劳烦钟老去劝霍太傅,再等我一天时间。明日之后,我必然奉上十万两饷银!”

钟老吃了一惊,胡子都抖了一抖:“你哪里能筹到饷银?”

秦书铭坚定道:“这个不劳钟老费心,总之一定要等我!”

次日傍晚,当秦书铭将整整齐齐一摞银票整整十万两放在霍寿庭面前时,这位一向稳如泰山的太子太傅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这银票从何而来?”

“从云秀城的几家钱庄拆兑来的。”

“你在云秀城一无根基二无人脉三无势力,钱庄怎么会又怎么敢把钱拆兑给你?”

“并非全无根基,托钟老的面子,我也算结识了云秀城不少名家大儒,钱庄老板总要给我几分面子的。”

霍太傅依旧不信:“但这面子,怕是值不了十万两吧?!”

秦书铭顿了顿,低头坦言道:“我许诺三个月之后,双倍偿还。”

第083章 燕子门 “双倍?!”霍寿庭脸色兀地一沉,将银票推向秦书铭,“你这是把身家性命都抵给他们了!银票收回,这钱我不会要!”

秦书铭笑了:“太傅担心我会还不上?您别忘了我是一个商人,从不做亏本买卖,如果没有十足把握,怎敢冒此大险?”

霍寿庭面色黑沉如铁,问道:“那你且说说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秦书铭道:“太傅现在对赚钱的事也感兴趣吗?那我就来给您说一下我的计划。我已经开始在云秀城布局,一个月之后就会拿下第一家码头的控制权,再用一段时间,云秀城码头会像怀安城一样,遍插秦家旗帜。等我控制了怀安和云秀两城的漕运,区区二十万两银子,自然不成问题。”

文韬武略样样不差的霍寿庭,听到此番言论却不知该如何评价了,生意之道,他确实不在行。

一旁的钟老哈哈大笑道:“秦家小子,你这么醉心于赚钱,就不怕你爹在天之灵不高兴?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事儿有些别扭,你爹是江湖公认的秦帅,可你这位秦家少帅不恋江湖却贪恋商海。”

秦书铭也笑了笑,没有多说,其实对于江湖和商海,他有着自己的见解。拿起银票,再一次推到霍寿庭面前:“霍太傅请放心收下银票,不过在您回京复命前,我想给您一个建议。”

“说来听听。”

“太傅朝堂之上的政敌,既然敢在背后捅刀子,那就一定也会当面攻击,所以这十万两饷银太傅带回去,千万不要一次交出,可以分两次或者三次交出,一定要在圣上面前多多表达饷银筹集之大不易……”

“住口,此等欺君言论休得再提!我最痛恨的便是朝堂上的狡辩伪诈之徒,怎可采用如此行径愚弄圣上!”霍寿庭怒道。

秦书铭发现钟老在一旁冲他微微摇头,便也低头不再多言。

有的人就是这样,即便明知道奸佞当道也不愿意委曲求全,哪怕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这种人傻吗?他们不傻,在他们心里有一种珍宝叫做气节,世俗看重的东西与他们的气节相比,一文不值。

霍寿庭奉召回朝后,钟老在云秀城逗留数日也返回怀安,秦书铭和小妹搬入吕鸿桥的宅子小住,同行其他人则继续留住客栈。

三进三出的宽大院落昭示着吕宅曾经的辉煌,正厅侧房别院无数,但如今多已衰败,除了中间常走的小路和正房正院,其他地方多已长满杂草。

吕鸿桥曾以自嘲的口吻道,吕家遭难以后妻离子散,如今他身旁只剩下一名老管家,这样无牵无挂倒也自在。

秦书铭兄妹住的院落叫牡丹庐,是一间独门别院,收拾得还算干净利落。为了方便秦家兄妹进出,吕鸿桥还特意在院子东南角开了一处小门,直通外街。

吕鸿桥年轻时曾纳过一名妾,小字姚黄,出身青楼,长相绝美,酷爱牡丹。吕鸿桥挥金如土地为她建了这座牡丹庐,雕梁画栋遍画牡丹,院中也种植了许多名贵品种。二人曾日日花间相伴,吟诗作赋,赌书泼茶,日子逍遥又自在,好似一对神仙眷侣。

结果次年八十铁骑事件发生,吕氏一门面临灭顶之灾。那小妾甚至没与吕鸿桥道别便裹挟金银细软一跑了之,到后来这牡丹庐便荒败下来。到如今牡丹植株大多已经枯萎,画壁高梁也色彩蒙尘。

听这段故事时,秦书铭曾问吕鸿桥是否后悔修建这牡丹庐。

吕大儒朗声大笑道:“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本性,大难临头她选择保全自己也无可厚非。她曾给我带来快乐,让我觉得她是我平生第一知己,也已经成为我人生过往的一部分。所以我纵然有些许恨她,却绝不后悔与她相识。”

“那如果她是骗子呢?”秦书歌冷不丁插嘴说道。秦书铭本想阻止,但已经晚了。

吕鸿桥吊起眉毛道:“她是青楼的名妓,怎么可能是骗子?”

秦书歌撅起小嘴不以为意:“我父帅曾讲过,江湖八门中的燕子门,多是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她们的骗财手法与你描述的这位名妓小妾十分相似。”

吕鸿桥一拂衣袖,大义凛然道:“她是在得知我吕家蒙难才弃我而去的,和你说得燕子门是两码事。再说如果她是骗子,我岂会不知?”

说完又争辩道:“你这小小丫头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可我还是觉得你被骗了,你的经历和我父帅讲的那些故事实在是太像了。吕家遭难或许只是个巧合,即便吕家没有遭难她也会卷走金银,不会与你长久的。”秦书歌认真地分析道。

金钗之年的小姑娘并没有发现吕鸿桥已经黑脸,依旧想到什么说什么。

秦书铭这个当哥哥的终于看不下去了,扯了一下秦书歌道:“小妹,别再为难吕先生了,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改变,那就没必要深究,将最美的一面留在心里,人生才能颇得益处。”

秦书歌听懂了哥哥的意思,“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但吕鸿桥却不干了,瞪眼质问道:“什么叫不必深究?难道你也认为我家姚黄是什么燕子门的骗子?”

秦书铭认真地盯了他片刻,才半开玩笑地问道:“开玩笑的话你会发飙吗?”

吕鸿桥被这话憋得涨红了脸,咬牙切齿道:“被蒙在鼓里我才会发飙!”

既然如此,秦书铭便不再顾及了,十分肯定地表示,吕鸿桥纳的那名妓小妾百分之百就是骗子。

郎才女貌,知己仙侣这种太过美好的故事往往只存在于文学作品中,现实中几乎不会出现。

倘若遇到一个美丽女子,你的一个眼神儿她就知道你什么意思,你的一个举动她就明白你要干什么,你所有风花雪月的言行她都能完美迎合,那么请放心,她绝不会是什么知己,而是一个处心积虑研究了你好久,并希望从你身上大赚一笔的行家。

这也是燕子门经常盘踞在青楼妓院中的原因。外人看到的美好都只是她们想让你看到的,而内里,她们与其他歪门邪派一样肮脏。

吕鸿桥直愣愣地呆在原地。

第084章 略懂相面之术 这位吕大儒虽然已经年过不惑之年,但骨子里仍是少爷心性,最受不得枕边人的肮脏。

秦书铭本不想揭吕鸿桥的伤疤,但既然已经揭开了,那也不介意帮他把脓挤得更干净一些:“刚刚小妹分析得颇有道理,但只对了一半。吕家遭难对于燕子门的骗局来说,有可能是偶然,也有可能是处心积虑的阴谋。”

吕鸿桥有些失风度地攥紧了拳头,问道:“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秦书铭叹了口气,道:“八十铁骑的案子尘封多年,至今仍有不少人认为是冤案,我相信吕大儒心中也有自己的判断。那么现在不妨假定此案就是冤案,这就意味着,有人不愿意看到邱财神率领的八十铁骑强盛下去,并利用阴谋给铁骑扣上了谋反的罪名。如果这场阴谋被燕子门知道,那么她们极有可能会筹谋在吕家倒下之前骗取一大笔钱财,甚至不排除,燕子门就是那场阴谋的推动者之一。”

“这……这……这怎么可能……姚黄那般温柔可人知书达理,纵然误入烟花之地也一直洁身自好保全自己……”

吕鸿桥的声音越来越低,虽然嘴里呢喃着不可能,但额头冒出的冷汗,却分明昭示着他内心已经信了大半。

曾经视若珍宝的枕边人,曾经宠溺无边的红颜知己,极有可能是迫害吕家衰败的歹人之一,这让一向洒脱赤诚的吕大儒胸臆着实难平。

世间如此险恶,远不及诗词歌赋中的美好。揭开华丽美貌的外表,内里却如此的肮脏不堪充满算计。

最可悲的是,如果确有阴谋,那自己这么多年岂不是白活了?祖上蒙冤未雪,自己却整日风花雪月,这简直是最大的人间笑话!

吕鸿桥心中忽而激愤忽而愧疚,几次三番强压心头悲痛,良久才睁开眼睛,对着秦家兄妹恭敬施以一礼,诚恳道:“两位小友,我虽比你们痴长数十岁,但若论江湖阅历远不如你们,尤其秦小友翻手覆掌之间便拔出云秀城的伪太守,更是我所不敢想象之壮举,所以我恳请二位帮我查明当年真相,否则,我将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秦书铭忙扶起双手作揖的吕鸿桥,道:“八十铁骑的案子,我父帅也牵扯其中,我定会设法查明真相的。”

其实秦书铭心中还有些想法没有表露。

当前面对的麻匪,衰落的云秀城和曾经的樱花山庄,未见得与当年的八十铁骑案子全无关联。江湖与朝堂不可分割,江湖中的事件也是连贯一体,当年的阴谋者一定是获利最大的人,到如今又会在哪里兴风作浪呢?

搬入牡丹庐不久,秦书铭便迎来了第一位访客,名叫周倩,是一位颇为美艳的寡妇。因为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就伸手捏了秦书歌的小脸,而被秦家少公主评为“比曲红菱还讨厌的女人”。

江崇义是一个敢打敢拼,办事细心的人,将各家码头的情况摸清后,第一时间向秦书铭汇报。秦书铭悉数看过一遍,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周倩的名字上。

江崇义看到东家探寻的目光,急忙补充道:“这钱氏码头以前规模也是极大,钱老板死后,码头业务便落在其遗孀周倩身上,但因为经营不善,业务严重缩水,现在规模垫底,算是条件最差的一个了。”

秦书铭意味深长地说道:“一个寡妇,经营一家码头定会比常人辛苦一些,咱们应该帮一帮她,不是吗?”

江崇义一对眼珠滴溜溜转了好几圈,也实在无法揣摩出老板的意思,只得作为中间人,将周倩约到牡丹庐内洽谈。

周倩来时显然经过精心打扮,油光的发髻上带着精致的步摇,水滴坠子垂直耳边闪闪发光,藕荷色的衣衫虽然是常见襦裙款式,但领口和腰部的设计都更大胆一些,穿在身上愈发显得身材凹凸有致,给这位二十五六岁孀居的女老板增添了几分成熟的妩媚。

“早听闻秦老板是一位年轻才俊,却着实没想到这么年轻,看样子没到二十吧?”

双方在牡丹庐中央的观景亭中相见,亭内早已摆好香茗点心。周倩初次见到俊朗英气的秦书铭,不由双眸放光,娇滴滴的声音令人骨骼酥麻。

“周老板请坐。”

在周倩靠近时,秦书铭却微微皱起眉头,语气也十分冷淡疏离,给人的感觉甚至有几分失礼。

“秦老板不欢迎我?”周倩自然能感受到秦书铭的态度,落座之后直接问道。

“我主你客,自然不会不欢迎周老板,只是刚才发现一个问题,导致心里有些落差,请见谅。”秦书铭道。

“哦?秦老板发现了什么问题,不妨说来听听?”周倩软软说道。

“在下江湖世家出身,略懂相术,能从一个人的面相上看到一些信息。我原本打算与周老板洽谈合作事宜,但通过你的面相得知,你我之间的合作注定是竹篮打水,所以不免有些失望。”秦书铭道。

周倩不由一愣:“秦老板还会看面相?这倒是稀罕事儿,不妨说来听听。”

秦书铭却摆摆手道:“怕有唐突,冒犯了周老板,还是作罢。”

周倩越发好奇了:“无妨,秦老板直说便是。相术之事,我也只是随便听听,不会全然当真的。”

秦书铭假装推诿不过,无奈道:“那就多有得罪了。刚刚见到周老板,我就见你两颧突出,山根扁平,颇有克夫之相,所以周老板命中会有寡居之祸。”

周倩却轻哼一声,满不在乎:“哼,那死鬼在外面招花引蝶,被狐狸精掏空身子,是他自作自受,与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他的死所有人都知道,秦老板不妨说一些外人不知道的”

秦书铭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周倩的脸庞,接着道:“从面相上来看,你财帛宫饱满,说明命中富贵,不缺银钱。但不幸的是,福禄宫暗淡无光,说明你生活过得并不如意,而且命犯小人,有财无福操劳命,稍有不慎便会被小人算计。唉,看来周老板并不像外表看上去这般风光啊,可叹可叹。”

听到这番话,周倩顿时脸上笑意全无,警惕地盯着对面这个少年俊秀,良久才幽幽开口:“这些真是你看出来的?”

第085章 这叫烧冷灶 秦书铭不置可否。

其实这些自然不是看面相得出来的结果,他哪里了解那么多,而是私下多方查探了这位女老板的生活。

该怎么说都是提前计划好的,只有这样才能一步一步引对方上道。

周倩目光深深,停顿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那秦老板能不能看出来,我什么时候才能摆脱那个小人?”

语气中已经有了几分信服和探寻。

“周老板何必明知故问?”

周倩心中一惊:“此话何意?”

秦书铭故作无奈:“你的疾厄宫中间有一道浅浅的皱纹,说明你这段时间受到过肢体上的伤害。周老板亲身经历过,就该知道那人想要你的性命,你一日不死,他便一天不会罢休。”

“那……那我该怎么办?”周倩明显慌了。

“这个……”秦书铭面露难色,停住不言。

这自然也是一种表演,先给对方一丝丝的希望,紧接着又摇头叹道:“我请周老板过来,原本为谈合作,有感而发才胡说了一些东西,周老板可信也不可全信。至于该如何应对,涉及到天道轮回,便不是我敢随便置喙的了。”

此时的周倩已经几乎完全信服了秦书铭的话,一听到他不肯再说,急忙道:“秦老板说的每一句话都对,所以一定知道我该如何应对。我相信你,也请你一定要帮帮我!”

到此时,她已经案板上的羔羊,任人宰割。

如果秦书铭是江湖骗子,那接下来就可以骗财骗色了,但秦书铭志不在此,于是换上一副略带悲悯的表情说道:“祖传相术时,父亲便教导我要与人为善。今日见秦老板一介女流独木难支确实不容易,便决定帮你一次。只不过在此之前,还是需要周老板把事情的原委曲折全部告知,不可有丝毫隐瞒。”

周倩心中忌讳早被点破,此时几乎将秦书铭当作落水后的唯一稻草,再无半点顾及,当即说出自己的处境。

原来这周倩是钱家码头东家钱禄明的第三任夫人,前两任夫人都因病亡故。周倩本是耕读人家女儿,因生计艰难,父母不得不将年方二八的女儿嫁给钱禄明做了填房。

一开始,年逾五十的钱禄明对这个新婚的小娇妻也着实宠幸,周倩也心甘情愿地为他料理家事,安心做好为妻子的本分。

但好景不长,新婚不满一年钱老板便又开始暴露本性,在外面寻花问柳无数,更是常常夜不归宿。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没多久便染了重病,卧床三月不起,临死前骨瘦如柴,眼窝深陷,早已没了当初的风流模样。

钱老板死后,因为身后无子,性格爽利的周倩便开始以钱夫人的身份执掌钱氏码头,迅速收服了原来的老班底,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算能够勉强度日。

但后来钱禄明早已分家出去的庶出弟弟钱禄康却跳了出来,到处造谣污蔑周倩的名声,还用牝鸡司晨的隐喻讽刺周倩执掌码头,甚至多次联合外人逼迫。

慢慢的,钱家码头有不少管事也被钱禄康收买了,明里暗里地要求周倩将码头经营权交还给钱家。

现如今表面风光的周倩纵然还有不少掌事支持,但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每日真如坐针毡。

“这便是我现在的处境,没有半句谎言,还请秦老板指点迷津!”周倩言辞诚恳。

其实周倩所述内容,秦书铭早已掌握,但还是装出一副深思的模样说道:“你是钱家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是钱禄康的长嫂。他作为早已分家出去的庶出子弟对你这样逼迫,实在有悖人伦。不慌,这事有解。”

周倩眼睛一亮,忙问破解之法。

秦书铭道:“今晚你在家中的西北角用黄土作胚,于戌时三刻立香三柱,烧黄表祷告,值时仙官骊山老母便会现身,传你破解之法。”

“真的?骊山老母会来帮我?”周倩惊喜之中带着几分疑窦,毕竟这事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你先是青年丧夫无所依靠,后又受小叔欺辱,按照骊山老母的脾气一定会帮你的,你尽管照我说的去做。”秦书铭道。

“好,我就照着秦老板的话去做!”周倩目光微微一动,又说,“秦老板与我初次相见,就帮我这么大的忙,实在是令我感激。待我解决了麻烦,定会好好感谢秦老板!”

秦书铭摆摆手:“你早早回去准备吧,切记要诚心诚意,其他事情日后再说不迟。”

周倩扭动着腰身离开牡丹庐,不远处的江崇义早已憋了一肚子话,欲言又止。

秦书铭看他一眼,笑道:“有话就说。”

江崇义如同泄洪的水坝开闸一般说道:“老板当真打算与钱氏码头合作?这周老板与钱禄康一直在暗中较劲儿,钱氏码头的诸多管事人人自危,码头都快成一个空壳子了。还有您提到的祭拜和骊山老母帮忙,这事儿真能灵验吗?周老板虽是一介女流,但也绝不好糊弄,要不然她也坐不到今天的位置,还请老板慎重啊!”

“老江啊,你知道什么叫烧冷灶吗?”秦书铭不慌不忙地倒了杯茶小口饮着,问道。

“知道,冬天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烧灶……”江崇义微怔,实在没懂秦书铭的意思。

“其实在我眼中,云秀城的所有码头都很差劲,管理水平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既然这样,我不妨选一个最差劲的,握在手里也好摆弄一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秦书铭微笑着看向他。

江崇义却听得眼皮直跳,所有码头都像孩童过家家?老板您能力确实很强,但真的要这么的狂吗?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江崇义还是忧心忡忡,斟酌着说道:“周老板现今的名声也不太好,寡妇门前是非多嘛,我担心老板您受到牵连,影响了自身清誉……”

这话说得比较委婉,秦书铭忍不住笑道:“你也不用咬文嚼字,不就是担心我跟美貌寡妇搞在一起吗?放心吧,我有分寸。”

第086章 骊山老母会发火 江崇义不再说话,但内心哪能真放心得下?

他虽然对自家东家的能力十分认可,否则也不会任劳任怨忠心耿耿。但能力再强,他也只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倜傥少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再看那周倩是什么人,二十五六岁的成熟少妇颇有风韵,就像是秋后叶子落光,挂在枝头的红苹果一般娇滴滴惹人垂涎。

甭说不经事的少年郎了,就连江崇义这般有家室有阅历的中年男子也容易沉迷。

将这些因素结合在一起,江崇义怀疑秦书铭的动机也是合情合理的。万一冷灶烧到最后却成了热炕,那秦家码头的大好局面就有可能断送在这个女人的石榴裙下了……

江崇义在客栈左思右想还是不得安心,最后一咬牙决定再去牡丹庐,冒着得罪老板的风险也要以长者之姿劝说少年人。

结果这次前来并没有见到秦书铭,只看到庭院中对着花花草草发呆的秦书歌。

少公主说哥哥正在里屋和人谈要紧事儿,自己在外面把守,任何人都不许打扰。

见此,江崇义只得悻悻离开,一整晚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临近清晨刚迷迷糊糊睡去,却听伙计敲门,称外面有人找。

江崇义披着衣服下到客栈一楼,就见周倩端端正正地坐在楼梯拐角处的桌旁。从楼梯上看下去,衣着打扮大胆的周老板胸口显得格外巍峨,江崇义艰难地把视线扭向一旁,咳了一声问道:“周老板这么早找我何事?”

“昨晚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想请江兄带我再去见一见你家老板!”周倩忙起身相迎,俏丽的脸上挂着一丝焦躁,声音酥酥软软十分好听。

“但天还没大亮,现在去见我们老板不太合适吧……”江崇义犹豫着看了一眼窗外刚刚泛起的鱼肚白,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考虑如何拖延甚至拒绝。

但周倩不等他说完,便现出一副泪眼婆娑的可怜模样道:“我也知道太早叨扰秦老板实在不合适,但昨晚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我一个孀居女子无依无靠,江兄若不答应,我也不敢回家,索性就在这里等着,待天大亮了再去见秦老板罢!”

“那……那好吧!”江崇义心一横,答应了下来。

他心里再不待见周倩,也不至于让她在这种地方干等着。

没多久,马车停在牡丹庐小门前,江崇义先进去通报,不大工夫,周倩便见到了身披黑绸单衣,脸上困意正浓的秦书铭。

“秦老板,这么早来找你,真是过意不去……”

“见外的话不用说,周老板请往里面走,说说到底什么情况吧!”

“是这样的,我回去后便立即命人准备祭拜用的香炉黄纸,一直等到戌时的梆子敲响,便开始诚信祭拜,心中祷告心愿。不多时骊山老母真的出现了,穿一身白色道袍,背后金光闪闪,脚下云雾缭绕,怀里还抱着一只母鸡。骊山老母将母鸡赠与我,让我好生照料,还说鸡尾上长出三根金色羽毛之日,便是我心愿达成之时。”

周倩说到这里,闪闪秋波盯着秦书铭感激道:“秦老板真的好本事,所有的事情和你说的都如出一辙!”

秦书铭一派高人作风,递过一杯茶水,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周老板又何故慌张?”

周倩有些局促地将鬓角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咬了咬红唇嗫嚅道:“可是……可是就在骊山老母真身离开不久,那只鸡就死了!我……我发誓对那只鸡真的细心照料,亲自将它抱到一间单独的房间,细粮和泉水也都备齐……我对这只鸡宝贝得不行,寄托了我全部的希望,是绝对不会害它的……可是……可是鸡还是死了……”

秦书铭眉峰微微一挑。

昨晚的骊山老母是秦书铭让糖人张安排人假扮的,背后金光和脚底云雾,这些都是江湖杂耍常规手段。龙牙卫虽然隶属于朝廷,但玩儿这类手段也是行家,骗过周倩并非难事。

秦书铭和糖人张原本商议,借骊山老母的名义让周倩养几天鸡,同时安排人去调查钱禄康的情况。

这种与长嫂争夺家产的庶出小叔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稍微一查定能查到把柄。

待到时机成熟,便一方面暗中派人惩治钱禄康,一方面偷偷将母鸡的羽毛染成金色,到最后周倩便会认定法事灵验,对秦书铭的信服也就达到死心塌地的程度。

但这母鸡却莫名死了,这可是秦书铭也没有料到的情况,他不由得警惕起来,一阵思忖后决定与周倩回府,亲眼看一看那只鸡的情况。

一炷香的时间,秦书铭兄妹二人在周倩的引领下,首次踏入了钱府。

钱府的宅子规模虽然比不上吕府,但也满是雕梁画柱,亭台楼榭。女仆佣人穿梭其中,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奢华。

一路引到主厅,这座奢华宅子的女主人指了指侧门道:“就在里面,我担心考虑不周,便严令任何人不许靠近,所以你们看到的便是它死时的样子。”

秦书铭点点头,看了身高在自己胸口位置的小妹一眼,见小姑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才放心。

于是让其他人在外面等候,拉着小妹的手一同进入房间,看到了躺在地中间早已断气的母鸡。

秦书歌蹲在地上端详了一阵,用细嫩的手指戳了戳鸡的腹部,又站起来绕着室内走了几圈,低声对秦书铭道:“是被毒死的,空气里有毒药的气味,虽然很淡,但我还是闻得到。”

半炷香的时间,兄妹二人走出房间。

一脸关切的周倩立即上前询问情况,秦书铭问道:“昨晚祭奠的事,你府中都有哪些人知晓?”

周倩想了想,道:“陈嫂和哑巴叔知道。但陈嫂跟随我多年,哑巴叔也一向忠心老实,他们都是可信之人。”

秦书铭道:“现在说可信还为时过早。接下来按我说的做,这只鸡继续留在房间中,供奉照旧。按照现在的天气,不出几天就会发臭。你就安排陈嫂和哑巴叔轮流进屋里更换供果,告诉他们说,这是骊山老母的坐下神鸟,死于凡间,骊山老母定会前来给它收殓。按照骊山老母的脾气,也一定会报仇的。”

第087章 细心供奉着 周倩的鬓角早已被冷汗打湿,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若骊山老母回来报仇,我会不会受到惩罚?”

秦书铭摇摇头道:“你也算是受害者,骊山老母脾气虽然不好,但一向恩怨分明,定不会迁怒于你,所以你也不必担心。这几日尽可能少出门,更不要心存不敬。”

周倩一听这话,半提着的心总算落下来,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抱上了秦书铭的胳膊,脸颊绯红道:“还好有秦老板帮忙,否则我一个女人早就没了主意。等这件事情过后,我定然会重谢的!”

秦书铭抽回手臂:“其它的事,以后再说。

回到牡丹庐,秦书铭立即将母鸡被毒死的情况告知了糖人张,身为龙牙校尉,被邱财神派到云秀城辅助秦书铭的糖人张听罢顿时笑了起来:“还以为此行会颇为无聊呢,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同道中人,放心,我今晚就去把人揪出来!”

秦书铭摇摇头,笑道:“我已经告知周倩安排人继续供奉那只母鸡,还说骊山老母会回来报仇。老张你只要再扮演一次骊山老母,那凶手自会被吓破胆子。”

糖人张似乎不大情愿:“我跟邱财神合作那会儿,最多让我吹吹鬼风学学狗叫,你可倒好,让我扮又老又丑的女人……不过说起来,你家妹子的易容术真够高超,以后若出去闯荡江湖,名气怕是不会低于当年的慕容女侠。”

当天入夜后,秦书歌以娴熟的针灸手法再次帮糖人张易容,换上女人的衣服,又随身藏好道具。

以糖人张高来高去的身法,进出钱府不会让任何人发现。

他躲在房梁之上,正下方正是那只死掉的母鸡,隐隐有一股腥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糖人张皱了皱鼻子,暗自吐槽着真他娘的不是一个好差事。

没多久,一名四十多岁的汉子进屋更换供果,打扫香灰蜡烛,又跪在母鸡前恭敬地磕了三个头才离开。

按照秦书铭的说法,这人正是哑巴叔。糖人张注意到哑巴叔的脸上并无惶恐之色。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一名中年妇人又进屋更换供果,打扫香灰,所做的事情与哑巴叔一样,但其眼神飘忽不定,香灰打扫得也不甚干净。

糖人张见此人这般模样,觉得可以诈上一诈,便将提前备好的猪尿泡刺破,趁着陈嫂不备,将里面的血滴在母鸡身上。

陈嫂正准备磕头离去时,乍一看到早已死去的母鸡突然间浑身染血,顿时吓得掉头就往外跑,但眼前一黑,又被人挡住去路。

陈嫂抬头,就看到身后散发光芒,脚踩云雾的骊山老母出现在身前。

陈嫂满面惊慌,腿上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痛呼:“菩萨饶命,菩萨饶命啊!”

黎山老母飘在空中,端着架子幽幽开口:“你所犯何事,还不快快招来!”

陈嫂本是一个普通人,心里藏着秘密,周倩差她夜里侍奉死鸡时,她已经快承受不住了。此时又见仙家降临,她哪敢有半点隐瞒,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交代了实情。

原来在几个月之前,陈嫂的混账儿子在赌坊欠下高额赌债,被人割下了一只耳朵,威胁称如果再还不上钱,下次就是断手断脚了。

陈嫂正六神无主时,钱二爷钱禄康突然出面帮她儿子偿还了赌债,但作为交换条件,陈嫂需要帮他监视周倩的一举一动。

前日周倩做法事,钱禄康得知后便命陈嫂悄悄毒死了母鸡。

交代完经过,陈嫂瘫在地上痛哭:“我是被逼的,否则我儿子会死的,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求菩萨大发慈悲,饶了我吧!”

骊山老母幽幽道:“我这坐下神鸟已经苦苦修行五百年,不日将修成正果,却被你一朝谋害,你可怜儿子,又有谁可怜我的神鸟呢?”

陈嫂早被吓破胆了,完全不敢直视骊山老母,只趴在地上战栗哭泣。

半晌,骊山老母终于挥手道:“罢了罢了,念你身为人母一时差错,便饶你一次,但罪魁祸首钱禄康却不能饶恕。你且起身,听我道来……”

骊山老母飘然离去许久,陈嫂仍兀自愣在屋内,左思右想参不出骊山老母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只好去找周倩。

见到跟随多年的女主人后,陈嫂跪在地上主动交代自己所犯之事。周倩固然恼怒,但听骊山老母尚且原谅了陈嫂,周倩也不好再过苛责。

陈嫂小心翼翼道:“骊山老母离去前说,要让二爷……啊不,让钱禄康自食恶果。夫人可知道是何意思?”

周倩凝眉不解:“自食恶果,只有这四个字吗?”

陈嫂点头道:“只有这四个字。”

周倩沉思片刻依然无解,摇摇头道:“上仙的意思,我等凡人无法参透,这事还得请教秦老板。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且拾掇一下,你随我一同去牡丹庐吧。”

吕府牡丹庐内,即便立秋以后天气转凉,在清晨和煦的阳光的照射下,也不会让人感到寒意。身披单衣的秦书铭悠然地靠在竹椅上,正在慢慢阅读石头差人送来的信笺。

怀安城码头的多项工程已经结束,细分为客运和货运的漕运业务量出现明显上扬的趋势。信中石头还添上了一组流水和盈利的数据,不用问也知道,这一定是祥叔让他加上去的。

这封信虽然不是石头或者祥叔亲手书写,但秦书铭仍然能从字里行间感觉到这一对父子的喜悦之情,秦书铭却知道,这才是秦家码头崛起的开始。

秦书铭的目光落在最后的几行数字上,不知这对父子得知三个月后要筹集三十万的银子,还笑不笑得出来。

秦书歌一身利落的鹅黄短褐打扮,牡丹芦内没有怀安四合院内的老梨树,但小姑娘还是在木栅栏上安好靶子。练习手弩已经成为她研究《拾荒手记》之外的必修课。

“曲红菱?!”专心调整弩箭弹道的秦书歌突然喊了一嗓子。

秦书铭放下书信朝这边看来,秦书歌用手一指墙头道:“我……我刚刚似乎看到那儿闪过一道红光,很像曲红菱……哥你说曲红菱究竟去哪儿了,她还会不会回来?”

“之前你俩可是经常吵架的,怎么现在开始想她了?”秦书铭笑道。

“我才不想她,只是好奇她能去哪儿。”秦书歌摇摇头。

秦书铭也望向墙头,一时间有些出神。没有曲红菱的日子,似乎太过安静了些。

突然大门外面门环声响起,秦书歌双眼一亮,抛下箭弩飞快跑去开门,待看到门外之人时却顿时小脸一垮。

“怎么是你!”

第088章 杀身之祸 周倩往日里颇为礼数周全,明知道秦小妹不喜欢自己也会寒暄几句,但今日有急事在身,开门后便没顾上秦书歌,只快步走到秦书铭身边,将昨晚之事说与他听,并恳请指点迷津。

秦书铭含笑说道:“自食恶果,便是字面意思,周老板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通?”

周倩苦笑道:“可能当局者迷吧,我现在脑子里像一团浆糊似的,当真参不透骊山老母的深意。”

秦书铭道:“钱禄康种下的恶果是什么?就是那只死掉的母鸡,你设法让钱禄康将母鸡吃掉便是了。”

乍听到这番话,周倩大惊失色:“那可是上仙的坐下神鸟,怎么能给人吃……”

秦书铭笑道:“骊山老母的意思,你尽管照做就是。”

周倩一脸为难:“可是……可是就算我想这样做,那钱禄康也未必肯就范吧?他又不是傻子……”

秦书铭看一眼周倩身后颇为局促的陈嫂,道:“这个事,还得陈嫂帮忙……”

半个时辰后,周倩和陈嫂返回钱府。陈嫂将母鸡抱到厨房退毛去腑,整只放在锅中炖汤。

对钱府内一举一动都甚是关注的钱二爷得知此事后,十分不解,将仙家神鸟的尸体拿来熬汤,这不是找死吗?难道那姓周的女表子不想活了?

他找到机会将陈嫂拉到一旁低声询问情况,陈嫂先是低头不语,钱禄康用她儿子的命威胁,陈嫂不得不交代说,是有高人指点夫人,这只母鸡乃是神鸟之躯,有着上百年的道行,凡人食用后可以祛除百病益寿延年。

钱禄康将信将疑时,周倩突然赶到厨房,义正严词地警告钱禄康不许打鸡汤的主意,甚至不顾形象地动手往外推搡。

钱禄康一看这样,心中便断定锅中之物确是好东西,反手推开周倩,不顾陈嫂的阻拦,掀开锅盖将里面的所有骨肉汤水盛在铁盆中一并端走。

身后的陈嫂在哭周倩在骂,钱禄康喜滋滋地端着一大盆好东西,还在感慨自己的运气咋这么好。

一天之后,钱家二爷四肢乏力食欲不振。

两天之后卧床不起,待到了第三天又发起高烧,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

也不知是脑子被烧懵了还是得罪了神明,半夜里总能听到鸡叫。还有几次迷迷糊糊地睡着,半夜起夜时感觉两腿之间毛茸茸的,撩被一看,赫然是夹着一只死鸡。

这几天最开心的要数周倩,以嫂嫂的身份去探望小叔病情,见到几天前还生龙活虎,现如今却脸色发黑,有出气没进气儿的小叔子,周倩痛哭了一场,嘴里喊着长嫂如母,没有照顾好小叔子,对不起亡人的在天之灵,其实在心里面都乐开花了。

探望完毕,擦干泪痕,周倩对着镜子把自己细致地打扮了一番,前往牡丹庐,一番发自肺腑的感激之言说完,周倩突然轻轻握住秦书铭的手,含情脉脉地说道:“为了表达感谢,我特意备了一份大礼给秦老板。”

秦书铭问道:“什么大礼?”

周倩嘴角微微翘起,圆润的肩膀缓缓靠在秦书铭胸前,半仰着脸呵气如兰:“这份大礼,就是我自己……”

一缕清香钻入秦书铭的鼻孔,被拉住的手里传来温润腻滑的感觉,如果是平常的不经人事少年郎,怕是早就沦陷在这千娇百媚之中了。

但秦书铭神色却依旧如平静的湖面一样,未有半点波澜,笑了笑道:“周老板不是开玩笑吧,若真成了我的女人,你就不是钱夫人了,那钱家码头还能听你的?”

周倩不知秦书铭的真实想法,但对自己的魅力十分自信,如水蛇一样黏在少年郎的身上,软软道:“谁说一定要把事情挑明,你们男人不都喜欢偷着吗?我不会纠缠你,你也无需对我负责,总之,你可以把这看成是一种感谢。”

说话问,一双修长嫩白的手便开始在秦书铭的胸前游荡起来。

秦书铭突然一把推开女人的束缚,起身抚了抚衣裳的褶皱,波澜不惊道:“我还叫了江崇义,看时间快到了。”

周倩有些看不懂面前的男人了,在她印象中,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拒绝美艳女子的投怀送抱。

又或者是方才自己太不矜持吓到他了?毕竟只是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

想到这里周倩暗暗告诫自己,面对少年郎一定要颇有耐性,不急在这一时。

没过多时,牡丹庐内又多了一名访客。

江崇义在牡丹庐临时主人面前自然担不起“访客”二字,来者五六十岁的样子,一身土里土气的灰色长袍,身材浑圆,长袍穿在这人身上被撑得如葫芦一样。

此人刚一到来,秦书铭就委婉地给周倩下了逐客令,并说码头上的业务稍后会由江崇义找她细谈。

秦书铭将访客引入观景亭,边走边问道:“老邱,是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的?”

来者正是邱财神,这位身宽体胖的龙牙卫大司马脸上永远都挂着和善的笑容:“我是带着一个重要任务过来的,而且这个任务还与你有关。”

秦书铭奇道:“龙牙卫的任务和我有什么关系?该不会是来要账的吧?”

邱财神嘿嘿一笑道:“能主动提起那笔账目,算你小子还有良心。不过你放心,要账不是我的主要目的,我此番前来是为你保驾护航的。”

听完邱财神的解释,秦书铭才知道“保驾护航”的含义。

原来因为樱花山庄的关系,龙牙卫一直未在云秀城设置常驻的龙牙卫小组。樱花山庄衰亡后,龙牙卫帝都总坛经过慎重考虑,决定组建常驻据点,这个任务便落在邱财神的头上。

邱财神强调,总坛作此决定的另外一个重要因素正是云秀城的漕运业务。

秦家码头正在不断扩大在云秀城的商业影响力,这是有目共睹的。龙牙卫设置常驻据点后,可以有效地管理杂散的江湖势力,也能更周全地保护像秦书铭这样的合法商人的安全。

秦书铭却道:“龙牙卫此举虽令人感动,但听起来有些吓人,我并未身处险境,为何还需要龙牙卫保护?”

邱财神原本一团喜气的脸色忽的一沉:“翠云山的那伙山贼,你可还记得?”

秦书铭点点头,那伙山贼险些要了他的命,怎么可能忘记。

第089章 洞察先机 邱财神道:“此前这伙山贼并没有多少名气,甚至许多江湖人都不知道这伙山贼的存在。前段时间许多江湖门派去翠云山讨贼,却屡屡落败,死伤惨重,才让人们意识到这伙山贼着实不简单。”

“这群由多家江湖门派组成的人马,虽然是草台班子,但战斗力还是有的,结果呢?剿匪的人死了七七八八,却连山贼的老巢藏在哪个山沟里都没探得,这才引起了龙牙卫的注意。”

“虞美人手底下拥有龙牙卫最庞大的情报系统,她派出最精锐的情报悍将去探查翠云山,在连连折损几员悍将的代价下,才成功在山贼里插入一名眼线……”

说到这里,邱财神的脸色凝重,谨慎地环顾了下四周环境,确定并无旁人,才继续道:“根据眼线传出的有限的情报判断,这伙山贼盘踞翠云山多年,战力超强,对外如铁板一块滴水不漏。有这样一个势力盘踞在云秀城内,你还觉得自身没有危险吗?”

秦书铭想了想,道:“所以你们来此设立据点的目的就是为了除掉翠云山的山贼?这怕是不易,强龙不压地头蛇嘛,况且这伙山贼也未必是蛇。”

邱财神摇头道:“不,主要目的是保护你……唉,瞧我这糊涂的脑袋,竟然忘了说最重要的事情!虞美人的眼线暗中发现,这伙山贼将你定为必杀的目标之一,正在秘密筹备,随时都有可能杀过来取你性命!”

听罢,秦书铭心中微微一震,星目紧锁,久久不语。

邱财神以为秦少帅在为性命担忧,便拍了拍少年挺阔的肩膀宽慰道:“你放心,我打前战,龙牙卫的精锐也会陆续赶到。有我们在,翠云山贼再凶悍,也定不会轻易得手。”

秦书铭似乎并没有听到邱财神的宽慰,一对剑眉紧蹙,目光落在观景亭外的湖面上。

衰败多年的院落有些荒废,平静的湖面上并没有多少花卉,只有一群水跳蚤划出长长的波纹。

某一刻,剑眉突然舒展,秦书铭回过头来笑道:“我想通了,有办法!”

在龙牙卫大司马迷茫的目光中,秦书铭负手而立,不急不徐道:“翠云山贼为什么要杀我?要知道我此前虽然误打误撞地进入过翠云山地界,起过冲突也杀过他们的人,但说到底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一伙儿深入简出的山贼实在没有理由冲出翠云山行凶……”

“除非,我曾经碰过对方的痛点。那么痛点是什么呢?樱花山庄的衰亡与我有关,但这个似乎可以排除。因为那日在翠云山内遭遇,山贼的表现明显与樱花山庄不是一路人。分析到这里,真正的痛点已经呼之欲出,那就是云秀城的麻匪!”

邱财神凝神细听,依稀从秦书铭神采飞扬、目露慧光的形象中看到了当年的秦帅的模样。

当年“双子星”初露头角,每次遇到疑难案情,才思敏捷的秦帅总是能抽丝剥茧地找出关键,每每都令年龄相仿的邱财神佩服不已。

“……云秀城麻匪落败后,伪太守的夫人出逃在外,一直没有下落。城防营在城内遍布关卡,伪太守夫人绝逃不出去。但如果麻匪和山贼早有勾结,那一切就说得通了……想想看吧,山贼和麻匪,一方盘踞城外山中,一方占据城内府衙,遥相呼应,互为犄角,这样的合作倒不失高明。只是可惜啊可惜!”

秦书铭突然冷笑起来。

邱财神忙问:“可惜什么?”

秦书铭冷笑一声,凛然道:“可惜他们惹到了我!我能拔掉一个犄角,自然也能斩断另外一个犄角!”

邱财神神情凝重:“你想怎么做?”

秦书铭狡黠一笑,露出一股少年特有的意气风采:“简单,除山贼!”

邱财神脸上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古怪起来,除山贼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然而,将此事冠以“简单”二字,未免显得太过托大。

这要是让脾气火辣的虞美人听到,非得当场发飙不可。毕竟仅为往翠云山中插入一个眼线,她就折损了多员悍将。对于这样一个战斗力未知的神秘力量,想连根拔起并不容易。

秦书铭似乎看出了邱财神的心思,亲手斟了一杯茶敬上去道:“如果我说两天之内,就能确定翠云山上匪贼数量,你信不信?”

邱财神接过茶碗,斩钉截铁道:“当然不信!”

秦书铭笑了:“两天之后你会信的,前提是这两天之内,得劳烦你按我说的去做。”

邱财神满脸不甘心,捏着肥下巴把秦书铭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小子和你爹当年一个德行,想到什么主意不明说,非得打哑谜!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别人显得很蠢。”

秦书铭朗声笑道:“父帅当年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怎么说也是晚辈,对你还是很敬重的。”

邱财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你?还好意思说敬重?好了好了,不废话,让我干什么尽管说来,只要你能探得匪贼准确消息,这两天之内我唯你马首是瞻就是了。”

秦书铭道:“翠云山横跨云秀城,绵延至周边郡县,我需要你动用龙牙卫的情报系统,将翠云山所有外部流通口都监视起来,有什么人进出,有什么物品进出,都要调查清楚,两天之后将全部信息交给我。”

邱财神思索了片刻,摇头道:“这事儿办起来倒是不难,但又得找虞美人帮忙了。哎,真不想跟那个女人打交道,心情好的时候还好说,赶上她心情糟糕,真是吓人!”

秦书铭笑而不语,因为事态紧急,两人再没有多话,秦书铭将邱财神送出大门。

刚走到门口,正遇到吕鸿桥朝这边走过来。吕大儒来牡丹庐自然是找秦书铭的,但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一旁的邱财神身上。

四目相对,原本温和的吕大儒脸上慢慢浮起一层冰霜,而邱财神惯有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不见。

尴尬的气氛僵持了片刻,邱财神冷哼一声扬长而去。吕鸿桥满脸不悦地对秦书铭道:“以后再不许这人进吕宅!”

第090章 受打击了 秦书铭无奈道:“我听闻吕先生和邱财神曾有同窗之谊,同在钟老门下受教多年。八十铁骑之案过去多年,先生还未释怀吗?”

吕鸿桥脸色不虞:“我纵释怀又如何,那人犟得像头蠢牛,从来不肯低头道歉,还一肚子歪理!”

秦书铭顿了片刻,道:“当年之案大有可疑,等哪天水落石出两位关系或能缓和吧。”

吕鸿桥不以为意,挥挥手道:“不谈这个,康王爷得了一套书法真迹,出自前朝惠恩大师之手,邀我过去品评鉴赏,还特意让我带上你。走走走,快我一起道去,外面轿子都备好了。哦对了,把小书歌也带上,康王爷府里的点心可都是特供的,小姑娘定然喜欢……”

秦书铭却摇头道:“康王爷盛情邀请,我本不该拒绝,但要事缠身,实在无心风月,吕先生代我向康王爷道歉吧,他日我肯定登门谢罪。”

吕鸿桥虽然觉得有些扫兴,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独自一人去赴约了。

牡丹庐内暂时安静了下来,秦书铭一个人坐在观景亭石桌旁,静心考虑着目前面临的所有事情。上一世的从商经验让他养成了总览全局的视野和能力。

码头业务的发展方面,怀安城有石头和祥叔支撑,云秀城有江崇义辅助,他不甚担心。云秀城这边虽然情况复杂,但已经从钱家码头身上找到突破口,后面凭江崇义稳重的性格,应该不会有太大偏差。

不得不承认的是,邱财神带来的消息着实给秦书铭造成了一定冲击。

他虽然早想过要彻底铲除翠云山山贼,但没料到这么快就要面对。在与邱财神交流时,他并没有提及曲红菱。事实上,他也忍不住怀疑曲红菱的离开,与这伙儿山贼有一定的关系。

当初同住在四合院内,曲红菱曾多次半夜消失,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见过谁,后面麻风婆婆和赶尸匠似乎也是她给的线索。再到后来跟丢太守夫人以及主动离开……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曲红菱身上藏着秘密。

秦书铭大胆猜测,倘若她也是翠云山山贼的一员呢?但为什么不对自己动手?又或者她不是山贼一员,但那真实目的又是什么?

思绪纷纷扰扰,一时也理不清楚。秦书铭的目光往远处望去,落在秦书歌房间的窗子上。

透过镂花的木窗能看到小丫头坐在窗边几旁,正将两种药物的粉末混合在一起,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经历生死大劫的秦书歌性子一直偏于寡淡,尚未从灭门的阴影中走出来。但隐藏的内心却十分重情重义。长时间的相处下来,虽然她表面依然淡淡的,但秦书铭知道,小妹心里实则早已把曲红菱看作了家人。

倘若有一天,曲红菱以敌对的身份出现在这小丫头面前,她应该会很伤心吧?

曾经的秦书铭在决断大事时,向来会把个人感受排除在外,冰冷的商业帝国如同一部不掺杂任何私人情绪的机器,永远朝着利润所在的方向追逐,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心中那些世俗的情感都将成为前进途中的牺牲品。

但重活一世的秦书铭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那座金光闪闪的冰冷王座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他开始享受被称之为“家”的感觉。

这一世,他将相依为命的秦书歌放在心里排序的第一位,所以他在做任何决断前,要自然而然地先考虑小妹的感受。

“书歌,你来一下,有事跟你说。”秦书铭在外面招了招手。

凝眉深思的小姑娘双眼立即变成了倒扣的月牙,放下瓶瓶罐罐,跑出房间有些兴奋地问道:“是要打山贼了吗?带上我,我现在手弩射得很准了,绝对不会拖哥的后腿!”

秦书铭被小丫头自告奋勇的样子逗笑了,轻轻揉了揉她额前柔软的头发,道:“听到我和老邱谈话了?没错,要打山贼了,但我现在要跟你聊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秦书歌面色沉静了下来,微微顿了一下,轻声道:“曲红菱吗?”

秦书铭忍不住挑眉:“这你也知道?”

“云秀城就这么大,这并不难猜。”

秦书铭拉着小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认真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曲红菱也是山贼,怎么办?”

“不会的!”本以为秦书歌要犹豫一番,没想到小丫头的态度斩钉截铁,“曲红菱绝不是坏人,虽然平时她很讨人厌,但我肯定她不是坏人。”

“你凭什么肯定?”

小丫头微微涨红了小脸,鼓起腮帮子争辩道:“我……我就是肯定!坏人都是很聪明的,曲红菱那么没脑子,怎么当坏人?”

远在翠云山珠峰下的一间宽阔洞府里,曲红菱站在一名与她年龄相仿,打扮十分娇媚的女子面前。

两人正不知因为什么争吵得面红耳赤,曲红菱却突然鼻中一痒,忍不住皱皱鼻子,“哈秋”一声打起喷嚏来。

对面女人嘲讽似地说道:“山里潮气大,只适合我们这种山贼居住,你不适应就早点走吧!”

曲红菱揉着通红的鼻子,嗓音有些沙哑:“我实在不忍心眼看着你坠入深渊,小颖姐,回头吧,算我求求你了!”

姚颖一掌拍在石桌上,震得桌子嗡嗡作响,她起身逼近曲红菱,怒道:“你凭什么劝我回头?你知道我当年经历了什么?你知道被三个壮汉骑在身上蹂躏是怎样的绝望吗?你体会过三天没吃过一口饭没喝一口水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我爬到今天的位置耗费了多少心血?”

曲红菱眼圈泛红连连摇头,声音都带上了哽咽:“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带我一起长大的姐姐,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把点心给我吃,宁可自己挨骂也要维护我,那时候你那么温柔善良,但现在你却变得这般冷血无情……”

姚颖大笑起来,眼神中却透出一股凛冽:“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为我认清了这个世界!要活下去,就必须冷血!反倒是你,在江湖里也算闯出了几分名堂,怎么连最基本的生存之道还不理解?不要再劝我了,你现在的样子只会让我觉得幼稚可笑!”

曲红菱胸中闷堵,看着这个曾经亲密无间此刻却陌生无比的女人,恳切道:“那我只求你最后一件事,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放过秦书铭,可以吗?”

姚颖目光直直地盯着曲红菱,语气中带有刺骨的寒意:“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他这般毁我财路,我必除掉他!”

第091章 谁是羊谁是虎 自从秦家兄妹入住牡丹庐后,从属于吕府的小别院就热闹了起来。江崇义每天至少要跑一次,码头业务和钱庄业务的老板也偶有拜访,随着龙牙卫决定在云秀城组建据点后,这座失修多年的别院中也频频出现大司马的身影。

虽然每次撞见邱财神时,吕鸿桥都会冷面相对冷语相加,但似乎也只是将“不许他踏入吕府大门”的决定停留在口头层面。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邱财神再次踏入牡丹庐时面色阴沉,胖胖的身躯与同行的麻秆一般的糖人张形成鲜明对比。

利用这两天时间,他借助虞美人的情报系统搜获了大量翠云山周边的信息,他大致明白秦书铭想做什么,所以情报到手之后也尝试过分析,但很快就放弃了。

情报条目庞大且杂乱无章,邱财神处理起来一头乱麻,实在无法从中提炼出有价值的部分。

而真正令他忧心忡忡的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虞美人安插的眼线传出消息,山贼将秦书铭当成头号猎杀目标,即将出山行动。

这就意味着云秀城不再安全,这座牡丹庐也护不住他。这正是邱财神将糖人张带来的直接原因。

“手里的东西给我看看,两位请自便。”

秦书铭接过厚厚一叠文书,摊在观景亭的石桌上细细查看,便不再照看两位客人。

邱财神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眼巴巴地盯着秦书铭,看样子是准备就这样等他把文件看完。

糖人张却没这般耐性,拾阶而下去找秦家少公主攀谈。秦书歌手里精致小巧的手弩很是吸引人。

糖人张出身花家门,一手铜钱镖江湖闻名,对于远距离杀伤的手弩自然有发表意见的资格。

“这把小弩倒是精巧,看起来很适合女娃娃使用,威力虽然比不过铜钱镖,但用来防身却十分恰当。”糖人张摇头晃脑地点评道。

铎!

手弩射出的生铁弩箭深深嵌入几丈外的厚实木板中,因为力道过猛而生生将木板劈出一道裂痕。秦书歌仰头一脸认真道:“我也觉得威力不足,不过我哥说还可以增加。”

糖人张痴痴盯着木板上长长的裂痕,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威……威力倒也不是越大越好,关键还得看精准度,你射出的弩箭打不到人,那也白费……”

铎!铎!

两只弩箭稳稳射中远处的红色靶心。

秦书歌低头鼓捣着手弩,似乎没有注意到糖人张红得发烫的脸,点头说道:“原来的精准度确实不好,但我哥改良过几次,现在好多了。我练得时间还不够长,才半个多月,等时间久了应该会好很多……咦,你怎么了?”

糖人张怔怔站在当场,盯着弩箭的目光有些呆滞:“这……这手弩的威力和准头都不错,但用起来肯定不太方便,不如我的一把铜钱装在口袋里,随时随地可以用。”

秦书歌天真无邪中带有几分执拗的大眼睛眨了眨,认真地辩解说:“不会不方便,弩箭装在一起比月饼盒还小一些,用的时候随时可以装,现在只能单发,我哥说以后可以升级成连发……诶,你干嘛走啊?”

糖人张脸色黑如锅底,不理会秦书歌,快步回到观景亭内。

邱财神用肩膀撞了一下老搭档,笑道:“受打击了?”

糖人张捋着胸口,哀戚道:“废话,几十年苦练铜钱镖,这小丫头扣扣手指头就比我强,搁你你能好受?我就纳闷儿了,《鲁班秘籍》真就这么邪乎?”

邱财神感同身受,朝一旁努努嘴,小声道:“邪乎的不是《鲁班秘籍》,而是这兄妹俩……”

秦书铭适时抬起头来插嘴道:“两位是当我不存在?”

糖人张愤愤然:“当着你的面我也敢说,谁叫你小子这么邪乎!”

秦书铭摆摆手,将几个人的注意力拉回到正事儿上来:“翠云山山贼的数量在一千人以上,男性占七成以上,主要战斗方式是射箭,配有少量马匹。”

邱财神惊道:“你如何看出来的?就凭这些杂乱无章的信息?”

秦书铭道:“上千人的山贼要生活,就算他们再隐蔽,也不可能毫无行迹,这些杂乱的信息就暴露出山贼吃喝拉撒的痕迹。”

邱财神摸了摸下巴,问道:“那如果山贼囤积物资,会不会给你的判断造成误导?”

秦书铭笑道:“新鲜的水果蔬菜无法囤积,肉类和其他生活耗品也无法囤积,老邱你管理过五味斋应该清楚。”

邱财神沉默不语,心中已经大致认可了秦书铭的推论。

糖人张皱着眉头道:“藏着上千人的一伙儿山贼,云秀城的浑水真不是一般的深呐,可怜那些江湖门派,只是去抢金子,却踢到铁板上了。”

邱财神也深思忧虑:“那些江湖人死于贪婪,不值得可怜。我担心的却是以后,上千人的山贼,即便出动城防营也不好对付。”

糖人张正色道:“城防营指望不上的,我建议上报总坛,请求支援。敌人实力强大,且敌暗我明,局势已经十分严峻了。”

俩人商量过程中,秦书铭一直在思索,待四道探寻的目光全落在自己身上后,秦家少帅才开口道:“得设法变被动为主动。”

邱财神问:“如何变?”

秦书铭看了他二人一眼,道:“我想与山贼的头领见一面,谈一谈。”

对面二人怎么也没料到秦书铭会有如此想法,心直口快的糖人张立即反对道:“山贼都想杀你,你还能跟他们谈什么?”

秦书铭道:“具体谈什么我目前还没想好,不过只要能见面,总是能谈一些东西的,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谈一谈没准能化解呢。”

这次轮到邱财神抗议了:“只怕不妥,山贼底细不详,贸然会面无异于羊入虎口。”

秦书铭能看得出,对面二人都持谨慎态度,于是笑着问了一个扎心的问题:“龙牙卫隶属朝廷,本该拨乱反正重振江湖之道,为什么总要把自己放在弱势者的位置?谁该是羊,谁该是虎?”

第092章 两日之约 邱财神微微一窘,汗颜道:“如今的龙牙卫只是一个空壳子,名气大于实力,否则当初也不会被那樱花山庄压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糖人张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腮帮:“你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自从樱花山庄倒台后,各地烂摊子已经让龙牙卫忙得焦头烂额,能用来对付山贼的人手少得可怜。不然你看,总坛已经决定往云秀城调集人手,但实操起来难度极大,谁都有一摊子烂事,哪能说撒手就撒手?”

秦书铭点头笑道:“所以我希望,这次对付山贼,以我码头的力量为主。”

这话令二人听得奇怪,不由互视一眼。

秦书铭接着阐述了自己的想法,这个想法并非临时起意,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山贼的存在,不仅威胁到了秦书铭的个人安危,还会对秦家码头未来的业务发展造成潜在隐患,所以此番秦书铭出师有名。

但就秦书铭的行事风格而言,上述理由并不是主要的,因为这个理由显得太过弱势了,似乎是“被逼无奈,勉强而为”,秦书铭更喜欢强者思维。

秦家码头的发展计划是将怀安和云秀连成一片,这两座一衣带水的重镇也将成为秦家崛起的根基所在。

既然如此,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那你有什么计划?”邱财神问。

“先向山贼下一封请柬!”秦书铭道。

当日黄昏,一名身材瘦高的男子走在翠云山的林间,重重的扁担压得他腰背弯曲,但嗓子里的声音却十分洪亮。

“卖糖人咯!卖糖人咯!”

“咱家的糖人又甜又脆,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卖糖人咯!卖糖人咯!”

若旁人看到,肯定笑他愚蠢,哪有跑到山中野地卖糖人的?

不过某个藏在茂密树冠中的山贼小头目却不敢随意处置,因为凭他的眼光可以看出,眼前这位挑着重重扁担依旧能在崎岖山路上健步如飞的瘦高个儿,显然不是普通人,便立即差人上报大头领。

没多久,小头目便得到大头领命令,跳下树冠,拦住卖糖人的。

“那卖糖人的,跑到这里做买卖,不要命了?”

“这么漂亮的山林风景,会有危险吗?难不成,这里闹山贼?”

“少胡乱打听,这里没人买你的糖人,快滚快滚!”

“嗐,你这年轻人,说话咋这么不中听,难道你就是山贼?如果你是山贼就太好了,能不能帮我引见一下你们头头儿?就说我有重要的东西要给他。”

“什么东西?”

“请柬,别人托我送给他的!”说话间,卖糖人的单手一扬,那看似轻飘飘的牛皮纸袋笔直地飞往三丈开外的小头目。

小头目伸手接住纸袋却感觉掌心一疼,竟然被纸袋生生压出一道血痕,心中不禁骇然,这卖糖人的果然不寻常,前面如果贸然动手只怕自己讨不到一丝便宜。

压住心中惊骇,小头目抬头要说话时,却又是一愣,那卖糖人的已经消失不见了。

牛皮纸袋被送入山中洞府,确认无害后,穿着一身干练劲装的姚颖打开里面的书函,见纸上只有寥寥几句话:

“两日后林边设亭煮茶,望头领前来相会。若敢爽约,不日将协众踏平翠云山,蟊贼之辈再无安身之所。秦书铭拜帖。”

姚颖看罢面上冷笑不已,心中早已勃然大怒,瞬间将书函撕得粉碎。

这哪里是请函,简直就是实打实的战书!

姚颖雄踞翠云山多年,虽然江湖上鲜有名声,但自诩实力不俗,从未把一般江湖门派放在眼中。

如今秦书铭,一个被她定为击杀目标的人,毫无根基的码头老板,竟然主动发来战书,这岂能忍?

最令姚颖觉得受辱的是,对方将约见地点定在林边。

“难道,这个秦书铭视我翠云山众英雄为无物吗?”将手下得力干将召集到洞府中后,姚颖愤愤然喝道。

几个头领得知书信中内容,也是怒意难平,几个脾气火爆的立即主张带人杀入城中,将那妄徒射成马蜂窝!

姚颖摇头道:“杀入城中,固然不失为一策,但既然这姓秦的自己送上门来,那咱们也没必要兴师动众。我这就着人送出回帖,同意两日之后会面。我听说那姓秦的素与龙牙卫有勾连,想必定有埋伏,断不会任人宰割。但在我们的地盘,还能怕他一个外来者使诈不成?无论如何我只有一个要求,两日之后我不仅要品茶,还要看到他秦书铭人头落地!”

几个头领顿时豪气震天,高呼许久“人头落地”,才各自筹备去了。

“小颖姐!”曲红菱见其他人都散去才悄悄进入洞府,作为大头领的幼年好友,她在山内拥有行动自由的权利。

姚颖见曲红菱到来,招手让她靠近:“你来得正好,方才我收到秦书铭送来的书函,你可知那人的态度有多嚣张?”

曲红菱眉头微蹙,咬了半晌嘴唇,才开口问:“从其他头领口中听到了一些,所以,你决定要杀他吗?”

姚颖毫无犹豫地点了点头,看着进山后已经瘦了一圈的邻家小妹,原本冰冷的语气微微一柔,劝道:“如果你还想劝我,那大可不必。红菱,你说的没错,你我曾经是好姐妹,那就一辈子都是姐妹,我可以对天底下的任何人冷漠无情,但绝不会那般对你。听姐姐一句话,想开点,别再让那姓秦的成为你我之间的隔阂了,可以吗?”

曲红菱低头不语,良久才抬起头来道:“小颖姐,从今往后我会全力支持你,再也不犯糊涂了。”

姚颖顿时嘴角上扬,心下却也诧异,拉住曲红菱的双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柔声问道:“怎么突然想通了?”

曲红菱眼帘微垂:“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不一样的,小颖姐能走到今天实属不易,我这个做妹妹的,不该质疑你的做法,应该理解和支持你才对。更何况,秦书铭于我而言,只是相识而已,在你我二人的情分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我应该知晓孰轻孰重的。”

“红菱!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大为感动的大头领一把将曲红菱拥入怀中。

“小颖姐,我也想参与弟兄们的行动中来,两日后,就由我来亲手割下秦书铭的人头,算是投名状吧,可以吗?”曲红菱道。

“当然可以!有你援手,让姐姐我如虎添翼!”姚颖豪爽大笑。

第093章 生死赴约 一封挑衅意味十足的请函,令翠云山众人顿时剑拔弩张,立马开始排兵布将。

同样在两天的时间内,秦书铭也迅速组建了第一支属于自己的武装队伍。

龙王堡的张胜阳、黑松林的展大鹏等人都在其中,这些江湖小门派,因为多次进山夺金而被山贼杀得死走逃亡,如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十余人。

这群走投无路的江湖人士得知秦书铭有意收留时,便一同赶到牡丹庐,心中自然也是有怨气的,如果不是秦书铭从中“挑唆”,自己这群人怎么会混到这番田地!

“对我还有怨气?”见面后,秦书铭环视了一圈这群衣衫褴褛,面色颇有不忿不甘的江湖客,直接问道。

对面一阵嘈杂的声音,从张胜阳展大鹏等人犀利的目光中不难看出,他们的怨气还真不浅。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时至今日如果你们心中还只有怨气,那就没必要多费口舌,诸位请回,不送!”

秦书铭也不废话,利落转身。

“秦兄弟,请留步……”张胜阳反应最快,立即伸手阻拦,但面色仍带着几分纠结。

“我们……我们为了打山贼,人打没了,钱也打没了,现在走投无路,只盼望秦兄弟能收留了!”

紧跟着表态的是展大鹏,他叹了口气,抱拳道:“也是,我们对秦老弟并没有太多怨气,我们都有私心,争着进山抢金子,才落得这么惨的,这与秦老弟无关!”

这十余人,虽然各门各派都有,但隐隐以张展二人为中心,有这二人表态,其他人也便不再言语。

深谙用人之道的秦书铭要的就是这种态度,转过身来慷慨说道:“你们若愿意随我同行,可以正式编入秦家码头,今后每天可以领三十枚铜板!”

众人眼前一亮!

普通苦力,每天能领到的工钱也就是十到二十枚铜板。

但秦书铭的下一句话,却又令所有人肝颤。

“我准备带你们去杀山贼!”

“秦……秦老板,我们都很感激你能收留我们,但杀山贼的事情,还望多多斟酌。翠云山的山贼不好惹,我们这群人早被杀怕了!”张胜阳犹豫着说道。

除了张胜阳,其他人的脸上也露出几分恐惧之色,看得出来,这伙儿残兵败将是真被这山贼吓住了。

秦书铭淡淡一笑,道:“我早听闻,江湖人无惧生死,诸位这般模样,不怕被旁人耻笑?”

展大鹏低头红着脸小声道:“旁人笑就笑吧,命可是自己的!”

秦书铭笑容微微一敛,道:“哪位能对我讲,山贼到底哪里最厉害?”

展大鹏想了想,道:“他们熟知山内地形,善于埋伏,精于弓箭,我们前几次进山,连他们的脸都没看清,就遭遇射杀,死伤大半!”

秦书铭点点头:“所以真正该忌惮的是山贼的弓箭?那如果我给你们配上武器,要比山贼的弓箭强上十倍,诸位还会怕吗?”

江湖人们面面相觑,都以为秦书铭是在说笑。展大鹏抽了抽嘴角,还是开口道:“秦老板莫不是开玩笑吧,这世上怎么会有比弓箭还强上十倍的武器?”

秦书铭拍拍手,四名码头工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两人一组挑着一个半人多高的木箱。

木箱哐当一声打开,两架崭新的“马克沁”式连弩出现在众人面前。

精妙的连杆机构支撑着可以旋转和俯仰的弹射滑道,复杂程度使得在场所有人都弄不懂这个大家伙是干什么用的。

这段时间怀安城码头大兴土木,秦书铭曾经让石头格外留意木工和铁匠好手,不惜花重金将其留下来,组建成一支“特殊器械”工匠队。

这支工匠队伍享受丰厚待遇的同时,也被要求严格保密,他们由秦书铭直接领导,日常任务也由秦书铭直接下达。

要造好一架由五十多个零件组成的连弩并不是一件易事,在此之前已经有八架连弩被造出来,却因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而被断定为废品无法使用。

可以说,在毫无工业化生产基础的当下,大规模制造复杂器械的代价是非常高昂的,即便拥有秦书铭这样“超前思维”的领导者,也不得不依赖工匠手艺,成品率勉强能达到两成。

除了最初由秦书铭打造的初代原型机,此刻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唯二的大杀器。

一开始,张胜阳和展大鹏还面面相觑,无法将木箱里的设备与“大杀器”联系起来,待秦书铭亲自演示一遍后,又让张胜阳亲手操作一番。

突突突!

突突突!

扣下扳机,机身上传来强烈有节奏的后坐力,亲眼目睹十丈外一个寸余厚的结实木靶子被倾泻的弩箭瞬间射爆,木屑四处飞溅。

张胜阳不由地张大了嘴巴,展大鹏也瞪圆了眼,其他江湖人看向秦书铭的目光彻底变了。

两天之后的翠云山阴。

一块缓坡的草地上,突兀地拔起一座简易的木制凉亭,亭内设施简陋,只有一方草席,一盏茶炉,和两个蒲团。

入秋后的上午阳光依旧炎热,似乎在用最直接的方式留恋着夏日的热辣,但掠过山林的飒飒凉风吹过,给亭子里的人带来一种舒爽的感觉。

如果忽略隐藏在远处密林中充满敌意的目光,以及随之而来的肃杀之意,此地倒也不失为秋游的一处良地。

一壶碧螺春喝到第三泡,相约之人还未现身,展大鹏上前询问,秦书铭静坐在蒲团上摆摆手,示意继续等。

终于,林间出现一行人。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个女人。

女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面貌姣好,身材挺健,一身赤黑色劲装衬得她英姿飒爽。待靠近,两道目光便锁定在凉亭中的男子身上。

女人身旁跟着红纱遮面的曲红菱,此时的她神色有些委顿,与之前的飒爽之姿大相径庭。

再后面,则是六名虎背熊腰的男子,均是江湖人的短打扮,腰间挂着硕大的虎头刀。

“想必阁下便是秦书铭吧。江湖盛传秦老板是一个不好惹的角色,原来竟这么年轻俊美,幸会幸会。”姚颖率先开口,娇媚的声线中带有几分清冷。

“我也没料到翠云山的山大王会是这样一位美女,请喝茶。”秦书铭的视线略过姚颖,落在红纱遮面的女人身上,顿了顿,才一笑道:“何不进亭一同品茶?才几日不见,不会生分了吧?”

曲红菱眼帘又低垂了几分,藏在红纱下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姚颖微微侧头:“秦老板盛情相邀,红菱妹子也就客随主便吧。”

曲红菱这才慢慢迈步进亭。

秦书铭手里多出一个精致的食盒,道:“既然是故人见面,哪能不备礼物。近日小妹去康王爷家做客,特意给你留的栗子酥,请收下……姚大寨主不会介故人之间的这点小小挂念吧?”

姚颖笑道:“自然不介意,红菱妹子收下吧,不要辜负了故人之情。能冒着生死来想送,这份情谊实属难得。”

第094章 单方面的吐露 “冒生死赴约?姚寨主这话太严重,喝个茶而已,哪来的生死?”秦书铭啜了一小口茶,慢悠悠道。

“看来秦老板是喜欢玩儿这种调调咯?”姚颖嘴角一勾,大剌剌地坐在对面的蒲团上,眼神颇为犀利,“我一介粗人,恐怕会扫了秦老板的雅兴,我这人平素最喜欢直来直去,今日赴约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喝茶,而是为取你的项上人头!”

秦书铭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笑道:“要取我人头的人还真多啊,看来我这云秀城之行,着实得罪了不少人。姚寨主能否细数一下,在下究竟哪里得罪过你?也好让我死得明明白白。”

姚颖两只手指捏着小茶杯,道:“秦老板分明是明知故问,云秀城历来都是我的地盘,你来闹事可是直接断了我的生财之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江湖规矩秦老板不会不懂吧?”

秦书铭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细节,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如果云秀城是你的地盘,那当初的樱花山庄又是如何与你共处的?还是说你们本是一伙儿的?”

姚颖不料对方如此机敏,这种秘密自然不可透露,讪笑一声道:“你若感兴趣,改日成了我的刀下鬼,祭奠时候我可以告诉你。”

秦书铭从对方的反应中已经猜出一二,便大笑道:“樱花山庄早已成为昔日黄花,不必再谈。说到财路,我倒是想问姚寨主一个问题,当初我那一千两黄金被你横刀夺去,按照江湖规矩,应该归还于我吧?哦对了,这事儿绝非信口雌黄,不信你可以问你的红菱妹子,当时她也在场。”

站立在旁的曲红菱的柳眉微微蹙起,眼神凌厉地剜了秦书铭一眼,心中暗骂这个家伙当真不怕死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谈黄金?

姚颖似乎失去了耐性,凛然笑道:“金子我可以还你,只怕你没这个命收了。”

姚债主的话音刚落,站在后方的一名汉子立即吹响一声尖锐的哨子,紧接着就见远处密林中冲出一队五十人左右的人马疾驰而来,个顶个人高马大,手持良弓,身背箭篓,眉眼之间杀气腾腾,尽显虎狼之威。

顷刻间,五十名弓箭手骑马整整齐齐地驻立于凉亭外。

箭在弦上,齐刷刷对准了凉亭内的秦书铭,只消姚颖一声令下,顷刻间便能将他射成筛子。

英气的女寨主脸上浮现一丝睥睨天下的得意之色:“秦老板,我早说过我是个粗人,凡事都喜欢用拳头说话。我也奉劝你一句,拳头不够硬时,最好少说话,否则打碎了牙齿是要自己咽的。”

秦书铭仿佛看不到周遭的强弓劲弩,依旧镇定自若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摇头惋惜道:“姚寨主这样一个美人竟然喜欢秀拳头,还真是有几分煞风景啊。不过,我秦某人也不好扫了姚寨主的雅兴。”

说完,仰头饮罢茶水,扬手朝后面打了一个手势。

张胜阳和展大鹏带着十多个弟兄现身,一把掀开罩在连弩上的黑色帆布。

对面除曲红菱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并不清楚两个“木头架子”为何要罩在黑布下面,更多的关注点是在张胜阳和展大鹏等人的身上。

排阵杂乱的十余人与对面整齐利落的的弓箭手对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这些自不量力的江湖小门派多次来翠云山挑衅,结果被杀得丢盔弃甲。现如今这群箭下逃兵改弦更张,成了秦书铭的人,再次出现在翠云山,这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

“这就是你的部下?”

姚颖在笑,轻蔑之色尽显,身后五十名装备良弓的射手也笑得前仰后合,仿佛是看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然而笑声并没有持续多久便戛然而止,因为两挺“马克沁”式连弩在张胜阳和展大鹏的操作下,开始展露其狰狞的一面。

刷——刷——

两道急速的黑铁制弩箭射流形成的半圆形火力网,如同死神的镰刀一样罩向目标。

五十名弓箭手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便扑通扑通倒下一大半,他们的坐骑也受到惊吓,马匹惊恐的嘶鸣声,马蹄慌乱的踩踏声,加上受伤者嚎叫声交织在一起,尘土飞扬,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

剩下的弓箭手从同伴的惨状中反应过来,立即俯卧在马背上,寻找合适的角度搭弓射箭。

训练有素的射手都拥有着超强的心理素质和反应速度,但是他们的速度还是太慢了,死神的镰刀在完成首次收割之后完全没有片刻的停歇,便以更加狰狞的姿态砍向幸存者。

密集的弩箭射流贴着头皮带风呼啸飞过,再强大的心理素质也会崩溃,原本抱有反击心里的弓弩手们终于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自己的血肉之躯在死神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历史上的马克沁重机枪,在非洲地区曾经仅凭四挺机枪形成的火力网,阻挡五千余土著人的几十次冲锋,以射杀三千多人的“辉煌”战绩而名声大震。

全自动无间歇的强大火力,在面对土著人的长矛和棍棒时,已经不能称之为战争,而是单方面的屠戮。

《鲁班秘籍》的记录虽然与马克沁的自动射击原理不同,但却能以巧夺天工的构思达到异曲同工的目的。

看着凉亭外如同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秦书铭慢悠悠地举起右手挥了一下,张胜阳和展大鹏同时收手,两个汉子早已杀红眼圈。

对面的血腥味弥漫的修罗场内,死伤者十之八九,侥幸偷生的弓弩手颓然伏地,颤抖的瞳孔中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姚颖盯着亭外的战场,脸色煞白。

这位女寨主虽然依旧站在原地,但劲装下的两条腿却在不住颤抖。

曲红菱立即站立在侧扶住她的一条胳膊。

“姚寨主,看来我的拳头比你硬啊。”秦书铭笑眯眯道。

“你是屠夫,是杀人狂魔!”姚颖拼尽力气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能被姚寨主冠以杀人狂魔的称号,着实不易。”秦书铭站起身来,摇摇头道,“你包庇麻匪茶毒云秀城,你可知有多少孩童被折磨致死,有多少家庭沉溺痛苦,甚至被拆散吗?”

姚颖咬牙不语。

秦书铭脸色漠然地继续说道:“你该知道,在我面前任何反抗都无济于事,如果你还对昔日兄弟抱有一丝不忍之心,那就回去解散残余匪徒,撤离翠云山,我可以保证绝不妄杀。”

姚颖顿时勃然大怒,赤红着眼睛瞪着秦书铭,厉声道:“你妄想!我绝不会解散山寨,要杀你便杀好了!”

第095章 秦少帅兵行险着,姚寨主委曲求全 咯吱咯吱一阵声响后,张胜阳和展大鹏已经将连弩对准了翠云山上最有权势的女人,幽黑的弩箭射口如同毒蛇信子一般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曲红菱眸中一紧,立即用力拉住姚颖的胳膊想把她拽到自己身后,姚颖却面不改色岿然不动:“你纵然杀死我,我保证你也无法活着走出这翠云山!你的弩箭确实厉害,但断然挡不住四面八方的冲杀。我手下还有上千兄弟,你杀得过来吗?”

秦书铭弯腰从茶炉旁端起茶杯:“姚寨主机敏,一眼就看到问题的关键。放心,我没想过和你拼命,不值当。我当真请你来只为喝茶。姚寨主,可有兴致再饮一杯?”

姚颖不愧女枭雄,上前接过瓷杯一饮而尽,饮罢用力一掷摔碎在地,转身就走。

曲红菱深深看了秦书铭一眼,始终没发一言,便跟随姚颖而去。

扣住弩箭扳机的张胜阳和展大鹏向秦书铭投去请示的目光,秦书铭叹息一声,微微摇头。

一场茶会,让山贼真正意识到了对手的强大,秦书铭等人撤离时并没有遭到任何骚扰。

出了山区范围,张胜阳有些后怕地小声嘀咕道:“还好刚才没有火拼,箭都射光了,再打就要露怯了!”

展大鹏一把捂住张胜阳的嘴,谨慎地看过四周后才低声道:“就你最快,当心被山贼听了去!”

秦书铭看到俩人的样子,不禁揉捏眉心。

连弩所用的特制弩箭,需要铸铁箭头和上好木制尾杆,加工难度还不是最大的门槛,生产效率却一直令人头疼。

比如这一次随两挺连弩运来的弩箭,共有三百二十支,是五名成手铁匠和三名木匠昼夜赶工半个月的成果。即便如此,两挺连弩同时射击,仅仅够支撑几个呼吸的时间。

适才在山贼面前秀肌肉,其实是一步险棋,秦书铭赌的是敌人受到强力震慑后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从一开始就命两挺连弩满火力输出。

一旦无法镇住敌人,那自己就变成女寨主的阶下囚了。

可以说现在的秦书铭空有两挺慑人的大杀器,其实已经不具备再战之力,但很好在,山贼并不知道这一点。

姚颖协众返回洞府后,两名副头领闻讯赶到,却被盛怒之下的大寨主拒之门外。

“啪!”

姚颖突然扬起右手,重重打曲红菱的脸颊上:“你早就知道秦书铭有连弩对不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曲红菱生生吃了一掌,白嫩的脸颊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我……我不知……他原本只有一架小型连弩,装在船只上,何时又多出两挺,我真的不知……”

姚颖愤怒地瞪着昔日的邻家小妹,怒斥道:“你始终对姓秦的死心不改是不是?你从未真正想过要帮我,所以今日即便优势方是我,你也不会动手杀了那秦书铭,是不是?”

曲红菱眼眶里很快便蓄满了眼泪,但始终没有低落下来。

她捂着脸颊沉默片刻,突然抬头大声道:“对,我不会杀秦书铭,就像我也会阻止他伤害你一样!你是我姐姐,他是我朋友,我不希望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受伤,这有错吗?”

姚颖顿时怒火中烧,再度扬起手来,曲红菱亮晶晶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姚颖的双目,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举起的手掌始终落不下来,片刻,姚颖似乎泄气一般放下手,声音中带有疲惫,回身再不看曲红菱。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姚颖颓然坐在靠椅上,容色委顿荒凉,脑子中翻江倒海一样都是站在连弩前意气风发的秦书铭。

经营山寨十余载,斗过的对手无数个,但这个年纪不大却手段狠辣的年轻人,却给她一种无计可施的压迫感,着实令她头疼。

砰砰!

房门被大力推开,姚颖回身看到两名副头领,一个叫马天罡,一个叫窦锡林,此二人平素骁勇善战,相当于女寨主的左膀右臂。

不过此时姚颖心中郁闷,怒道:“谁让你们进来的?我说过谁也不想见!都给我下去!”

两名副头领不仅没离开,反而步步逼近大寨主。

待行至近前,甲字脸山羊胡的马天罡用阴阳怪气的语调问道:“刚刚死了五十名弓箭好手,现在整个山寨人心惶惶,大寨主却闭门谢客,这怕是不妥吧?”

姚颖冷冷喝道:“我已差人去收殓死者,也会好生安抚其家属,这有什么不妥?”

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丑陋刀疤的窦锡林发出一声冷哼:“问题不在于死者,而在于活着的兄弟。那姓秦的手握大杀器,十分难缠,大寨主接下来打算如何应对?如果没有良策,总不能让其余兄弟也白白等死吧?”

姚颖闻言愤然拍桌:“尔等开始贪生怕死了?”

马天罡面色不善:“这怎么能叫贪生怕死,我们只是为手下的弟兄们着想,大寨主难道不该为弟兄们考虑吗?”

姚颖看了一眼马天罡,又看一眼窦锡林,心里陡然想到了什么,暗叫一声不妙。

这二人一唱一和,明显是串通好的。

其实一直以来,姚颖这个大寨主当得并不安稳,毕竟一介女流,依靠她的长袖善舞和左右逢源,勉强维持着局势的平衡。

但这种平衡随着麻匪被除和江湖人屡屡犯境,开始出现崩塌的趋势。

而今日,面对敌人展现出的强大火力,这种平衡会不会彻底崩塌,她实在没有把握。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姚颖坐直了身体,警惕地看着二人。

“兄弟们一直为大寨主卖命,心里略有些不平衡,还望大寨主多体谅一二。”马天罡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淫笑,边说边上前伸手搭在姚颖的腰上。

他对姚颖的美色垂涎已久,这几乎是山寨里公开的秘密。

姚颖心中激愤,正要发怒还手,却见马窦二人重甲在身利剑在手,大门也被他们关闭得严严实实,顿时明白凭借自己的双手实在难敌他们四拳,心下一片荒凉之际,也不得不先做一番筹谋。

“马副头领一向劳苦功高,手下的精兵强将更是山寨壮大的保障,我……我自然会体谅你。”姚颖刚说完这话,就明显感受到对方眼神中的肆无忌惮,以及越来越不安分的手。

第096章 暗藏手弩 若是往日,姚颖自然不从,但如今局面,她尚未想到权宜之计,除了暂时用女人特有的方式稳固位置,还能怎么办呢?

“嘿嘿,大寨主可不能偏心,也该体谅体谅我。”窦锡林吡牙一笑,十分放肆。

纵然姚颖早有心理准备,也不曾想他二人会如此无耻,心中激愤霎时爆发:“你们怎么敢……”

窦锡林却拍着胸脯道:“诶,大寨主千万不要误会!我感兴趣的是你那妹子曲红菱,大寨主若能帮我促成美事,以后我窦锡林定然对大寨主唯命是从,肝脑涂地!”

曲红菱回到自己的房间,盯着食盒发呆。

其实长久以来,她一直在问自己,怎么做才是对的。

童年相识的大姐姐,无论现在再怎么变,曲红菱都坚信她的心肠是热的,所以嘴上再怎么骂,曲红菱都不会撒手不管。

至于秦家兄妹二人,相处时间不长,但却是曲红菱踏入江湖以后过的最快乐的日子。

在怀安城的四合院里,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就能看到祥婶备好的早饭,脾气古怪的秦书歌不失纯良,偶尔会捉弄人的秦书铭待她一片赤诚,曲红菱一度迷恋的事情是靠在院中老梨树的树干上吃蜜饯,小小的四合院,充满了家的感觉……

念及此处,笑意不自觉地从心底升至嘴角,曲红菱打开食盒,取出一块栗子酥,入口满是香甜。

以前只提过一嘴,秦书歌却记住了,可见那表面冷冰冰的小丫头,内心是暖的。

嗯?

曲红菱发现食盒中间藏有隔板,将手里剩余的点心塞入口中,伸手揭开隔板,一把精良的小型手弩,赫然躺在那里!

手弩下方还压着一张信纸。

曲红菱打开信纸,上面两行字。

“今日之后,你的处境会变凶险,如果不想丢掉小命,就保护好自己!”

这话一看就是秦书铭的口吻,但曲红菱没明白,为什么强调今日之后,处境会变凶险?

“别当坏人了,早点回家,牡丹庐里给你留了房间。”

稚嫩的笔迹,出自秦书歌之手,曲红菱不由得心头一暖。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曲红菱急忙藏起手弩和信笺,问外面何人,听到姚颖的声音:“红菱妹子,开门让我进去,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曲红菱不疑有他,起身打开门,姚颖面带春风地走进来,握住曲红菱的双手道:“红菱妹子,我刚刚不该对你发火,都怪我最近的烦心事太多,我向你道歉,别生姐姐的气好吗?”

曲红菱心中熨帖,早不在乎之前挨过一掌了,满脸诚意地回道:“要是没有姐姐,我小时候早就被饿死了,你就是我的亲姐姐,自然打得骂得,我怎么会真生姐姐的气呢!但我还是要让姐姐明白,我从始至终绝对没有害你之心!”

姚颖微微一顿,道:“红菱妹子,既然你当我是亲姐姐,那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曲红菱笑道:“姐姐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好,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姚颖目光闪烁:“我想让你……嫁给窦锡林。”

曲红菱大惊:“为什么让我嫁给他?”

姚颖紧紧握住曲红菱的手,焦切道:“你也知道我一介女流,寨主之位坐得并不安稳,完全依仗两个副头领的支持,现如今局势动荡人心不测,我希望你能帮我稳住窦锡林!”

曲红菱用力挣脱姚颖的双手,心中刚刚腾起的暖意瞬间跌入冰窟,满眼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你怎么会向我提出这种要求?我敬你爱你当你是亲姐姐啊,但在你眼里我只是你手里的筹码吗?那窦锡林的行径我听过,残暴好色,曾始乱终弃两任妻子,姐姐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

姚颖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叹息一声:“如今世道,当女人不就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吗?别说是你,就连我自己也……”

略带哽咽中,女寨主的神情竟然一片凄凉。

曲红菱眸中一寒,抓住她的胳膊追问道:“姐姐你怎么了?有人逼迫你不成?告诉我,我绝不饶他!”

姚颖摆摆手,哀求道:“不用管我,算姐姐求求你,帮我这一次好吗?我敢保证嫁过去之后我会为你撑腰,倘若那窦锡林敢亏待你,我定亲手切了他!”

曲红菱感觉心中凉意顿生,坚定地摇头:“为了帮你,我死都可以,唯这件事情我绝不答应!”

姚颖默默盯着曲红菱,目光微微闪烁,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妹妹心志如此坚决,那我也不便勉强,这件事情以后再也不提了……近日看你总是休息不好,女孩儿家家的连黑眼圈都出来了,我特意给你寻了几支安神香,给你点上,你好好休息几天,山寨里的事情,不必操心,我自有应对之策!”

看着姚颖插放安神香的背影,曲红菱抿了抿嘴唇,怨怼之意又少了几分,有心想劝姚颖不要把寨主之位看得过重,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姚颖离开后,曲红菱静坐在床边,安神香的火星忽明忽暗,散发出渺渺青烟,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香草味儿,十分清甜好闻。

曲红菱直感觉一双眼皮发沉,便缓缓躺了下去,松软的床铺让她有种恍然回到四合院的感觉……勤快的祥婶每到阳光明媚的日子就会把所有人的被褥挂在老梨树下晾晒和敲打,待到晚上凝露之前收回来,躺上去暖洋洋的带有阳光的味道,那叫一个舒坦……

隐隐约约间,她突然感觉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

曲红菱努力揭开沉重的眼皮,却看到一个黑黝黝高大的身影正坐在身旁,粗壮的大手正在摸索着解自己的腰带。

一股浓重的酒臭味钻入鼻孔!

曲红菱顿时清醒了两分,惊坐而起,却被一双大手粗鲁地按在床上,身影俯身上来,粗糙的胡茬扎的她脖颈和脸颊生疼。曲红菱心下惶恐,奋力推开对方,却发现浑身绵软,根本使不上力气。

“小美人,老子惦记你好长时间了,别怕别怕,老子会好好稀罕你的!”垂涎的笑声传入耳中。

“窦锡林,谁允许你进我房间的?快出去,否则我杀了你!”

曲红菱看清对方相貌,那张近在咫尺丑陋的脸,以及呼吸中的恶臭味都令她一阵作呕。

“你杀得了我吗?姚大寨主可对我说了,用了她的迷香,再烈的女人也会变得像小猫儿一样温顺,嘿嘿!”窦锡林大笑,眼中淫光闪烁。

曲红菱拼命抵挡的双手一顿,心中不由传来一阵绞痛,只绞得五脏六腑都生疼。

姚颖,这个自己最敬重的姐姐,竟然会这样对自己……

窦锡林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三下五除二地脱掉自己的裤子就要往曲红菱身上扑!

第097章 副头领扒香 曲红菱稳了稳心神,知道此刻强逃不过,忙道:“我……我倒是也可以从了你,但你能等一下吗?至少得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咳,这种事情往床上一滚,扒了裤子直接弄就行了,还准备个啥?”窦锡林见床上朝思暮想的女人有意顺从,心头大喜,只恨不得立即扑将上去。

曲红菱抓住窦锡林乱摸的大手,假意柔声道:“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现下饿得前胸贴后背,你至少得让我填饱肚子吧?”

窦锡林停了下来,略一思索便答应了:“这当然可以,空着肚子办起事儿来确实不爽快,我这就让人送酒菜进来!”

“不必,我屋里有点心,我吃点就行。”曲红菱强撑着下床,半靠在旁边的榻上,打开一旁的食盒,不徐不疾地吃起了里面的栗子酥,吃两口还就上一口茶水。

窦锡林点亮了两只烛火,看着摇曳烛光里的这幅美人饮茶图,痴痴地说道:“你吃点心,过会儿我吃你,嘿嘿,一准儿把你吃得连渣都不剩,嘿嘿嘿!”

“你也吃,味道很不错的。”曲红菱递出一块点心,莞尔一笑。

“呦,这就知道心疼人了呀?好好好,我吃,别说是点心,毒药我也吃!”

当窦锡林半眯着眼睛品尝栗子酥的时候,曲红菱目光一凛,一把抓起食盒下方的手弩,因为四肢乏力,她几乎是铆足力气才扣动扳机。

“咻咻咻——”

尚来不及将弓弩端正,第一支弩箭射偏,“噌”的一声,没入木质窗框。而后面紧跟着的两只弩箭却正射中根本来不及反应的窦锡林的面门,一支贴面而过,直接将脸颊自嘴到耳割将开来,露出森森面骨。一支直刺入下腮,顿时血如泉涌。

窦锡林吃痛怒吼,狰狞着扑上来。

曲红菱强忍着发抖的双手,拼尽全力再次扣动扳机。

致命的一只弩箭,斜着射穿了近在咫尺的男子的喉管,一股温热的血液喷射在曲红菱的脸上,霎时模糊了她的双眼。

窦锡林口中的栗子酥永远没有机会咽下,他双手捧住喉咙,大口大口地吸气,但涌入气管的却是殷红的血液。

他像一只泥泞中的鲤鱼,不可置信地瞪大着眼睛,张大着嘴巴,来不及发出太多的呜咽声,便瘫在地上渐渐停止了挣扎。

曲红菱只做出几个简单的射击动作,便累得气喘吁吁瘫软在榻上,她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男人,确定他再也不会动弹,这才心中安定了些许。

足足一盏茶的工夫,曲红菱才觉得恢复了些体力,勉强站起来用凉水洗了脸,才清醒了一些。再看倒在地上的副头领,不由得心中后怕。

时至如今,她已经明白秦书铭在信笺中的意思,翠云山上,再无她的容身之地了。

简单收拾一番,将手弩装填好藏在袖中,曲红菱悄悄离开房间。

一路走得谨慎,经过一道月亮门时,忽听到有守夜的在聊天,急忙躲进幽暗的墙角。

两个守夜的粗人闲聊,满嘴都是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谈论的对象正是姚颖。若以往曲红菱定然不饶,但如今自身难保,也只好强压住胸中火气。

然而,她越听越不对劲儿,这两人已经不仅仅是对大寨主的不敬,话语中似乎隐藏着某些阴谋。

曲红菱体内迷香之毒虽然没有全解,但对付两个守夜的还不在话下。她躲在暗处,悄无声息地用手弩射穿一人的脖子,另一人还没反应过来,冰凉的匕首已经贴在其脖颈上。整个过程只一个瞬息的工夫,这正是“红菱一闪”的速度。

“不想死,就别乱叫,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曲红菱钳制住那人低声道。

“您问您问!”守夜的战战兢兢。

“你们刚才为什么要说,过了今晚,大寨主就要变成寨主夫人?”曲红菱问。

“我们……我们只是戏言……我们嘴贱……我们不该乱嚼舌头……”守夜的忙不迭地道。

“我要听实话!”

曲红菱手里的匕首加力,守夜的脖子上被压出一道血痕,血珠顺着皮肤往下滚动,酥酥麻麻的感觉令人抓狂。守夜的双腿忍不住战栗,再不敢有任何隐瞒,忙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道来。

待听完这番话,曲红菱瞬时恨得牙根直痒,她这才知道马天罡和窦锡林串通好了今晚要扒香!

“扒香”正是江湖黑话,意思是以下犯上。

此时的马天罡正在姚颖房中,被蒙在鼓里的姚大寨主还以为满足了他的欲望便能保住寨主之位。但其实那只是马天罡的把戏,两名副头领在鼓动下属时曾承诺,今晚他们各自享用完姚颖和曲红菱,之后便会把两个曼妙的女人赏赐给有功者轮流享用。

“该死!”荣门出身的曲红菱并不喜杀戮,但此时盛怒之下,毫不犹豫地割断了守夜者的脖子。

又从被手弩射死的守夜者身上拔下弩箭,擦干血迹装好,压低身形朝姚颖的房间匆匆赶去。

如今情况,她心中再怎么怨恨,也实在做不到一走了之。

待赶到大寨主房间时,正巧看到房门被推开,曲红菱急忙闪到暗处躲藏起来,正看到马天罡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心满意足地走出来。

曲红菱按住不动,待确定他关好房门走远后,才打开窗户跳入。

“颖姐!”看到床上的姚颖时,曲红菱忍不住惊呼一声。

人前英姿飒爽的大寨主此刻狼狈不堪地瘫在床上,不着寸缕的身体只盖着一条薄薄的纱毯,露在纱毯外面的雪白肩膀上带有触目惊心的血痕。

“红菱?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姚颖语气一滞,面色难掩尴尬,坐起身来,拽了拽纱毯裹紧了自己。

“我不是应该正在遭受那姓窦的蹂躏吗?那个畜生已经被我杀了,死得透透的!我是过来救你的!”曲红菱心痛不已。

不成想,姚颖闻言竟然怒不可遏:“你怎么敢杀窦锡林?!”

“我为什么不能杀他?只因为他答应过拥护你继续做大寨主吗?颖姐你别做梦了,马天罡和窦锡林串通好了,今晚上就要扒香了!”曲红菱恨恨道。

姚颖却兀自摇头:“这绝不可能……”

不等她把话说完,房门“嘭”的一声被大力踹开,马天罡从外面冲入,身后还跟着四名手持鬼头刀的汉子。

“马天罡,你要干什么?”姚颖惊骇不已。

第098章 攻心为上 “我要干什么你应该知道,刚才你红菱妹子不是说了,我要扒香!”

马天罡狰狞着揪住姚颖的头发,一把将不着寸缕的女寨主拖下床,后方四名鬼头刀汉子则冲向曲红菱。

在这狭窄的房间内,曲红菱的速度优势发挥不出来。

但袖子里的手弩几乎是为近身搏命而量身打造的利器,头一个照面就射死了冲在最前面的汉子。

第二名汉子的鬼头刀几乎贴着曲红菱的脸颊划过,鬓边几缕青丝落地之前,一支从曲红菱袖口中飞出的黑铁箭头深深刺入汉子的眼窝。

这样电光石火间,两名汉子惨叫一声便倒地不起,剩余的山贼心中大骇,愣在原地不敢上前。

他们甚至都没能看清曲红菱的武器是什么。

马天罡见状亦是心生惧意,扯着姚颖的头发向外疾走。

曲红菱听见姚颖的惨叫,循声一甩,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顿时化作银光刺中马天罡的小臂。

后者吃痛,松开姚颖逃出房间,剩余两名汉子也急忙退了出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姚颖蜷缩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牺牲了所有作为女人的尊严所换来的东西,竟然是镜花水月,那种感觉令人绝望。

曲红菱心痛地看了一眼姚颖,扯过床单盖住她满是伤痕的身体,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便没有浪费口舌。

荣门女高手以最快的速度从地上和尸体上收回弩箭,重新装填完毕。

满载的手弩给予她极大的信心和安全感,倘若没有这件利器,她真不敢想象将会有怎样的遭遇。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秦书铭是如何料定这一切的?难道只是巧合?

房间外面,马天罡迅速调集弓箭手,将大寨主房间团团围住。

万念俱灰的姚颖反倒冷静了下来,看了一眼把守房间入口的曲红菱,轻声说道:“红菱妹子,你走吧,没必要为我送命。”

曲红菱的双目依旧警惕着外面的动向,轻声道:“颖姐,你还记得十三年前的腊八吗?你光着脚在雪地里找到已经饿晕的我,把怀里热乎乎的红薯塞进我嘴里。从那一刻起我就暗暗发誓,长大以后一定要保护你。这个信念从那天开始就从未变过!”

姚颖红了眼眶,声音颤抖:“即便你已经知道我不再是从前的我,甚至不惜想用你的身体去收买窦锡林,也没变过吗?”

曲红菱坚定地摇摇头:“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怎么变?”

姚颖不再说话了。

房间外面被火把照得如同白昼,弓箭手搭弓上弦,马天罡开始朝屋内喊话劝降。

房门内的两个女人都知道,这种骗人的鬼话哪怕相信一个字,都将万劫不复。

“咣咣咣——”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响锣声,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大呼着火,还有人高喊偷袭,一时间嘈杂无比。

曲红菱和姚颖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从听到的只言片语中判断,马天罡此时正在紧急地调兵遣将,而且语无伦次,似乎很慌张。

姚颖扭头看向曲红菱:“难道是秦书铭趁夜偷袭?”

曲红菱俊眉微蹙:“他手里没多少人,来偷袭山寨等于是找死,不过……”

后面的话没有出口。

不过按照秦书铭的行事风格,做出一些非常规的举动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个男人,脑子里怎么想的没人能摸得清。

漫山遍野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十分热闹,寨主房间这个原本的暴风眼中心反倒显得安静异常。

曲红菱顺着门缝看到,原本围在房间外面的弓箭手已经撤去大半,马天罡正在中间焦躁地来回踱步。

一队二十人左右的黑衣人骤然出现。

径直朝马天罡的方向冲来,守在外围的山贼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劈倒大半。

马天罡发觉不妙,急令弓箭手射杀。

但黑衣人勇猛异常,冒着纷纷落下的箭雨向前冲,以数人倒地为代价,逐渐逼到弓箭手的近身。

一旦近身,弓箭便失去优势。

黑衣人手里的刀光闪烁,挡在马天罡身前的弓箭手转瞬便被消灭殆尽。

半个时辰之前,马天罡还在幻想坐上寨主宝座的场景,现如今,只得落荒逃窜。

然而一道纤瘦的红色身影闪过,曲红菱挡在马天罡逃跑的路线上,单臂举起对准马天罡眉心。

后有追兵,前有拦截,马天罡面色惶恐不安,竟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位副头领可不是什么硬汉,恰是软蛋一枚。

身后早有人赶过来将马天罡五花大绑,曲红菱目光穿过人群,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没受伤吧?”

“没。”

“带我去见姚颖。”

前一刻还感动想哭的曲红菱,这一瞬就萌出一种想骂人的冲动!

这家伙,连多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吗?

“走啊?”秦书铭走了两步,回头喊道。

“好吧。”

曲红菱和秦书铭刚走到大寨主房间门口,已经穿上雪白中衣的姚颖主动走出门来,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漠然地看了一眼秦书铭,又将视线投向远处的群山。

“你赢了,我认输。”

“知道我是怎么赢的吗?”

“如果到现在还不知道,那我这么多年的江湖也算白混了。”

姚颖惨淡一笑,眉宇间有股说不出的悲怆:“今日喝茶,你故意展示实力,令山寨内人心动摇,马天罡和窦锡林这两个蠢货早有反心,此刻又经不住诱惑,对我下手,才让外人有了可乘之机。我败了,却也没败,因为我是败在自己手里,倘若我早点除掉两个蠢货,你绝对攻不进来!”

秦书铭摇摇头:“你错了,我不是攻进来的,而是溜进来的。”

姚颖一怔:“什么意思?”

秦书铭伸出两个手指比划了一下,道:“我手下总共二十多人,怎么敢强攻你这上千人的山寨?我只是派了几个人偷偷去山里放了一把火,然后带着你的人漫山遍野地兜圈子罢了。”

闻及此,姚颖忍不住惨叫一声,从牙缝中发出声音:“那你现在要干什么?以胜利者的姿态到我面前耀武扬威吗?”

秦书铭笑道:“我还没那么无聊。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并不是我的对手,无论武力还是心智。所以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就放弃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姚颖深吸一口,强压下心头怒意:“你问吧。”

秦书铭目光炯炯,声音沉着:“关于秦门血案,你知道多少?”

第099章 帝都权贵 姚颖的探究的眼神在秦家少帅冷峻的脸庞上停留片刻,开口道:“要扳倒八门之帅绝非易事,需要长久的布局和周密的计划,我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其中,却也知道不少内幕……”

一向古井不惊的秦书铭眉头猛地一缩:“先告诉我,幕后指使是谁!”

“是帝都最具权势的人物之一,他……妹妹当心!”

正说话间,姚颖猛然扑向一侧的曲红菱。

而几乎在她堪堪抱住曲红菱的同时,一把锋利短刀从后方刺来,尺余长的利刃“噗嗤”一声,穿透了姚颖的胸口。

曲红菱反应迅速,扬手就是三枚短弩射向持刀者马天罡。

三枚短弩全部没入马天罡的胸口,高大的汉子来不及发出声音便轰然倒地。

面对突然的变故,连素来敏捷的秦书铭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曲红菱抱着摇摇欲坠的姚颖痛哭起来。

原来,马天罡自知难逃一死,便趁着看守不备,突然冲向最外围的曲红菱,姚颖看到这一幕瞬间挺身挡刀。

“颖姐,颖姐……”

眼泪瞬间模糊了曲红菱的眼睛,她看不清姚颖的脸,只能看到白色的中衣上大片大片鲜红的血迹,如同妖艳的牡丹一般在迅速盛开。

“傻妹子……别哭……如此这般,是我最好的结局……姐姐对不起你……”

姚颖躺在曲红菱的怀里,想伸手帮她把眼泪擦掉,却发现自己几乎没有一丝力气,试了两次都没能抬起手来。

“你不会死,你不会死,我这就带你去医馆……”曲红菱哭得哀戚,奋力想抱起姚颖。

“不……我时间不多了,让我对你朋友说最后几句话吧……”

姚颖目光落在秦书铭身上,气若游丝:“红菱妹子把你当朋友……显然,你也是一个合格的朋友,比我强得多,我很欣慰……以后红菱就拜托你了……听我一句劝,不要总想报仇,帝都那个大人物不是你能对付的……”

雄踞翠云山多年的女寨主,到死也没有说出帝都大人物的名字。

但这对于秦书铭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帝都虽然是权势的聚集地,但与江湖素有瓜葛,有能力谋划一场惊天血案的人并不多。

至于姚颖临终前的善意忠告,两世为人的秦书铭不是不懂,但他仍然不会改变主意。

帝都如何?

权势贵胄又如何?

秦书铭有信心让真正的凶手血债血偿!

目前摆在秦书铭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翠云山寨的残局,大寨主和两个副头领一夜之间全部毙命,群龙无首的山贼再难成气候。

即便如此,秦书铭也不敢大意,毕竟他手下只有区区二十人,硬仗不能打,必须攻心为上。

秦书铭让张胜阳和展大鹏各领一队,去山中劝降,高喊:“龙牙卫携城防营五千人马占领翠云山,降者不杀,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龙牙卫和城防营的人马虽然指望不上,但名气还是能借来用一用的。

这样喊话,劝降不是目的,重在攻心。

这招果然见效,残余山贼不敢反攻,纷纷仓皇逃窜。

至于是遁入其他山区为草,还是隐居乡村为寇,则不是秦书铭操心的了,自有龙牙卫去收拾烂摊子。

经历巨变的翠云山,趋于安静……

打扫残局时,张胜阳突然跑到秦书铭跟前,挤了挤眉毛说:“山洞里发现了一些东西,需要您亲自去过目。”

秦书铭看对方的神情,就知道他们找到的不是普通东西,便一同钻入山洞,就看到正中摆放着一个半人多高,一米见方的大木箱。

张胜阳喝退左右,才上前打开木箱。

里面满满一箱金灿灿的东西煞是晃眼,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秦书铭都不由一惊。

真没想到这群山贼暗里竟然攒了这么多的金银财宝。

他能明显听到身旁的张胜阳呼吸加重,一双眼睛闪烁出几分贪婪的目光。面对突如其来的巨额财富,没有人可以无动于衷。

秦书铭让张胜阳找人将整个木箱抬到山洞外面,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乍然听到这个命令,张胜阳浑身一颤,秦书铭冷冷说道:“只管按吩咐去做。”

一整箱财宝,在火把的照耀下煜煜生光,对于这群刚刚归入秦书铭麾下的江湖人来说,比剥光了衣服的大姑娘还有吸引力。

一个个瞪圆了眼睛,时不时吞咽一口口水,视线如同焊死在宝箱上一般。

秦书铭扬声道:“攻下山寨,大家都有功劳。这箱子宝贝,你们觉得该如何处置?”

现场一片寂静,没人出声,但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已经代表一切。

秦书铭道:“大家都是江湖人,打打杀杀一辈子,无非图一个安稳的归宿。倘若没人反对,我便将这箱珍宝平分给所有人。”

此话一出,现场众人都忍不住眉开眼笑,摩拳擦掌起来。

这一大箱子珍宝平分,每人都成大财主了,回去置个宅子,娶几房妻妾,岂不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站在秦书铭身侧的展大鹏却没有笑,归入秦书铭麾下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对这位秦少帅打心眼儿里佩服,也常常琢磨少帅的心思。

此刻,他察觉有些不对劲儿,那张清秀的面孔中似乎暗含着某种难以明说的深意。

“我反对!”展大鹏大声喊道。

“为什么反对?”秦书铭没料到他会如此,饶有兴趣地盯着他问道。

其他众人目光纷纷投来,或疑惑,或怨恨,心中不由暗道,为什么到嘴的肥鸭都不要!

“我等来自各门各派,此前进攻山寨多次,死伤惨重却无法撼动山寨分毫。直到归入少帅麾下,才获此大胜,所以最大的功劳应该是少帅,我等无权过问这些珍宝。少帅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别人怎么想的我不管,但我展大鹏只听少帅的!”

这番言论,对其他人来说如同当头一棒,众人立马醒悟过来,急忙改口纷纷表态。

“对,听少帅的!”

“少帅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们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

秦书铭轻轻看了展大鹏一眼,微微点头。

这事如果放在反派身上,展大鹏妥妥的狗腿子行为,但秦书铭需要有人替他发声,并借此机会立威。

“其实区区一箱珠宝而已,我秦书铭还看不上眼,我看中的是各位兄弟!曾几何时,各位一盘散沙,被山贼杀得死走逃亡,现在聚在一起,就能直捣山贼老巢,真是应了那句话,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若论鼓舞人心,咱们的秦少帅绝对是祖师爷级别的,短短几句话,江湖人心中的豪情便被调动了起来。

“方才兄弟们让我决定如何处置这箱珍宝,我很感动,这既是对我的信任,也是对我的考验。”

“我一直认为,区区一箱珠宝,在咱们兄弟情谊面前,狗屁不如!秦家码头现如今生意兴隆,稳固怀安,拿下云秀城也是迟早的事。我秦书铭是准备干一番大事业的人,需要兄弟们的拥护和帮扶,我当然也有信心带着兄弟们从一箱珍宝,拿下一座金山,你们说好不好!”

“好——好——好!”众人振臂大呼,豪情万丈。

第100章 山上新坟,牢中囚犯 秋风渐凉,翠云山上萧瑟依旧。

次日黄昏,曲红菱立于山岗,面前荒草中是一座新坟。

伫立良久,才走下山岗。

看了一眼站在松树下的秦书铭道:“秦老板打了一个大胜仗,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怎么还有时间等我?”

秦书铭捻着一节松树枝道:“这话听着刺耳,我没得罪你吧?”

曲红菱闷声道:“你自己觉得呢?你直挺挺地站在这里等我,不就是想向我兴师问罪吗?”

秦书铭纳闷:“什么兴师问罪?”

曲红菱白了他一眼:“你这样装蒜一点意思也没有!好,我承认,当初赶尸匠是我胡诌的,云秀城也是我故意引你们来的,我承认我利用了你的复仇之心,这样总可以了吧!”

秦书铭满意地点点头,道:“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

曲红菱道:“还有什么?喂我警告你,其他罪名可不许往我脑袋上扣!”

秦书铭道:“你把我引到云秀城,就是想给姚颖施压,好劝她认清现实改邪归正,这份良苦用心实属难得;我还知道当初你离开我们进入山寨是因为得知姚颖要杀我,你还曾多次劝她不要对我动手……”

曲红菱瞪圆了眼睛:“胡说八道,我恨不得帮她一起杀了你,又怎么会劝她!你少自作多情!”

秦书铭目光投向山岗上的新坟,道:“当着死者,何必嘴硬,有情有义,这又不丢人。”

曲红菱脸色蓦的一红,推了一把秦书铭的胳膊道:“哎我说你恶不恶心,说这些有的没的。快下山吧,我得去好好谢谢书歌那小丫头,她的手弩可是帮我大忙了。”

两人一前一后没走多远,曲红菱突然跳起来道:“后山的地牢,你们查过没有?”

秦书铭不以为意:“查过啊,关的都是些犯了错儿的山贼喽啰,咋滴,你有相好的在里面?”

曲红菱面露狰狞:“想找死你就直说,正好也把你葬在这人杰地灵的翠云山上!”

秦书铭拱手求饶道:“好了说正事,地牢怎么了?”

曲红菱道:“具体的我也不甚清楚,只是曾经听颖姐提过一句,说地牢里押着一个重要人物。”

这个信息顿时引起秦书铭的警觉,二人急速回去。

秦书铭叫来展大鹏,让他带人将地牢重新细细探查一遍,任何地方都不准遗漏。

经此一役,山贼之中投降者无数。但秦书铭的原则是宁缺毋滥,只将一些还算忠义之辈留下,其余根性恶劣之徒则一律遣散。

如此一来,展大鹏和张胜阳下面的人数达到五十人之众。为了便于管理,秦书铭将其命名为烈火堂,堂主展大鹏,副堂主张胜阳。

按照秦书铭的考量,五十人远远不够,随着秦家码头势力向云秀城摊铺,陆地上的生意会越来越多,所遇到的阻力也会越来越大。烈火堂的主要目的不是做生意,但需要担起给生意保驾护航的重任。

如今的燕赤国国力衰弱,局势复杂,动荡不堪,江湖门派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所以建立起自己的势力是必行之举。

烈火堂堂主领命,率几名手下离开后,曲红菱微微咂嘴道:“真是搞不懂,按说这展大鹏也曾是一帮之主,江湖上颇有些名号,如今却对你惟命是从!”

秦书铭笑道:“这有什么搞不懂的,我拿他们当兄弟,他们自然也拿我当兄弟。”

曲红菱故做干呕状:“得了吧你,别人看不透你,我还看不透?你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画饼,把未来描绘得天花乱坠,以此来骗取耿直的江湖人信任。切,鄙视你!”

闲谈片刻。

就见展大鹏下面的一个小徒弟跑过来,说在地牢里发现一个隐秘密室,密室里锁着一个犯人。

展大鹏担心横出事端,留下亲自看守,派小徒弟来请秦书铭过去。

秦曲二人立即赶往后山。

原本的地牢墙壁上,果然多出一道狭窄的暗门,展大鹏正手持火把站在里面。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蒙头垢面的囚犯,手腕脚腕被四条大拇指粗细的铁链锁住,囚犯的一只眼睛是瞎的,空气中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马博川,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秦书铭缓缓走至犯人面前,沉声说道。

“你是……秦书铭!我杀了你!我要饮汝血,食汝肉!”

原本已经死气沉沉的马博川,突然听到秦书铭的声音,整个人顿时激动起来,但刚刚爬起来就被沉重的铁链坠倒在地,只得趴在地上呲牙怒视。

曾经的西桑王,曾经不可一世的樱花庄主,恶狠狠地盯着他的仇人。

“你他妈老实点,还以为你是樱花庄主呢?”展大鹏为了防止伤到秦书铭,拦在中间,对着马博川的胸口猛踹两脚。

曾经不可一世的西桑王被囚多时,早已骨瘦如柴虚弱不堪,哪里能承受得了展大鹏的两脚,顿时闷哼两声,嘴角淌下血来。

但凌厉的目光却没有丝毫改变,面目狰狞地笑道:“虎落平阳被犬欺,若当初,凭你这种货色怎能近本王的身!”

展大鹏又要动手,秦书铭摆摆手,命他暂且退下。

“马博川,我有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秦书铭道。

“凭什么?我有如今下场,全拜你所赐,我为何要回答你的问题?不要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我面前,这对我来说很可笑!本王一生跌宕起伏,见过太多胜负,像你这般的最多是临时得意,终将不得好死!”

马博川恶毒地诅咒着,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秦书铭淡然笑之,笑毕,面色忽又一凛。

“你口口声声自诩为王,却毫无王者觉悟!”

“你什么意思?”

“你败局已定,绝无翻身余地,时至今日如果还无法认清这一点,那你才是最可笑的人!为王者要有王的气度,遥想当年楚霸王,至死不肯过江东,那是怎样一番气魄。马博川,不如我命人将你送回故地,让你故里的人都看一看这位曾经驰骋西桑的王,究竟是个什么德行!”

“不许……不许这样对我!你若敢如此对我,我死后也要变成厉鬼来索你的性命!”马博川狰狞地喊道,四条铁链被他扯得哗楞楞作响。

第101章 王者的荣誉 秦书铭淡淡地看着对方,轻叹一声道:“看来你也无颜再见江东父老,你还很在乎王者的荣誉,很好,这值得尊重的,然而,王者之荣誉可不是那么容易维护的!”

后面一句话,带有几分威胁意味。

马博川凶恶的目光在闪烁,两只肩膀却不由自主地萎缩颤抖起来。

面前这个沉着冷静的年轻人,他恨之入骨,却也打心底害怕。

原以为,不惧生死的自己可以不用再怕对方,但令他更加恐惧的是,对方轻而易举便抓住了自己的痛点。

这份洞察人性的本领,着实令人畏惧。

展大鹏作为旁观者,能明显感受到马博川情绪上的转变。

前一刻还是桀骜不驯的笼中猛兽,秦书铭几句话便将其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是怎样的能力啊!

作为江湖人的自己,曾几何时也有过桀骜不驯,后来“逼不得已”才归秦书铭麾下,其实心中也曾有不甘。

一帮之主,谁会甘心屈居人下?但攻破翠云山寨的过程中,展大鹏亲眼目睹了秦少帅展现出了的胆识、谋略和气度,他终于服了,且心服口服。

“翠云山是一处不错的归宿,我敬你为王,你死后我会命人将你厚葬于此!”秦书铭说道。

“你……问吧!”心中已经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的马博川终于颓然地瘫在地上,选择了开诚布公。

通过马博川的交代,秦书铭解开了心中两个疑问。

当日樱花山庄倒台,马博川险些被江湖人殴死,后被姚颖手下趁乱救下,偷偷带上了翠云山。

这是樱花山庄事件闹得那么大,马博川却踪迹全无的根本原因。

姚颖和马博川并无半点交情,她救马博川的行为也非本意,而是受了帝都一高位者之令。

樱花山庄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崛起于江湖,自然少不了高位的幕后推手。而姚颖率部盘桓翠云山多年不倒,最重要的作用便是背靠大树敛财,将见不得人的财富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帝都。

姚颖致死不提幕后之人性命,其实是出于好意,避免秦书铭再次招来杀身之祸。但马博川毫不半点遮掩,直接将隐匿后台推到秦书铭面前。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秦门血案的主导者是谁吗?现在我就告诉你,是襄王!那个阴险狡诈,卑鄙无耻的当朝皇叔襄王!”

秦书铭瞳孔蓦地一缩,冷冰冰地盯着眼前面带惨色却依旧癫狂的马博川。

“如果我马博川没有兵败西桑,又岂会吃这种人的嗟来之食!现在你知道了真相,去报仇吧,去与那手眼通天的襄王为敌吧,哈哈哈!”

马博川振臂高喊,狂笑不止,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手腕脚腕上的铁链被他扯得哐啷乱响。

真相与自己之前所料相差无二。秦书铭自然也清楚,马博川此时狂笑也是认定自己斗不过襄王,以卵击石等同于自取灭亡。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秦书铭没有多言,兀自转身离开地牢。

曲红菱跟出来浑身打了个寒颤,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道:“这种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喂,你怎么不吭声?”

她看了看有些沉默的秦书铭,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义凛然道:“不就是个襄王嘛,不用害怕,只要你肯求我,本姑娘这么仗义的人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秦书铭含笑看着重回没心没肺状态的曲红菱,道:“那我可要提前谢谢你了。对于襄王我了解的并不多,不如你帮我去查一查?”

曲红菱身为纯粹的江湖中人,其实对“襄王”二字代表的含义并不清楚,当即大包大揽地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儿你找我就算找对人了,我们吃荣门饭的什么最重要?当然是情报最重要!我们自有特殊的情报门路,你就等着瞧好吧……啊不过,有件事情要说在前面!”

“讲。”

“有些重要情报可是要花钱的,而且可能要价不菲,你要提前做好思想准备和物质准备!”

“可是,你是中间人,我怎知我这真金白银是真花出去了,还是被你吃了回扣?”秦书铭开玩笑道。

曲红菱却毫不客气:“我跟你又不熟,吃个回扣难道不应该吗?你这个奸商难道还想让我白跑腿儿?”

翠云山上的残局要与龙牙卫慢慢交接,展大鹏率领烈火堂众人还要忙上几天。

秦书铭和曲红菱提前下山返回城内,至于那箱珍宝,自然随秦书铭的车队一同进了牡丹庐。

这一大箱珍宝秦书铭粗略估计过,至少价值二十万银两。有了这笔横财,意味着当初为霍太傅筹集的饷银,即便不需要从码头抽成也能还上。

当然,秦书铭还不打算立即去钱庄还钱,而是让石头亲自安排水路,将珍宝暂时运回怀安城。

怀安城码头正处在资本疯涨的初期阶段,有了这二十万的注入,一定能让雪球滚得更大更快。

回到牡丹庐的第二天,秦书铭就叫来了江崇义。过去数日秦书铭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翠云山寨上,码头业务全权交给江崇义作主,如今有了时间,自然要全盘过问一遍。

两人在观景亭内足足聊了一个时辰,中间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前脚送走江崇义,后脚邱财神赶到,一坐又是一个时辰。

院内一身鹅黄便服的曲红菱随秦书歌四处游走,观看庐内景观,时不时朝观景亭望一眼,忍不住说道:“你哥真是精力无限,昨晚折腾到那么晚,今早就继续战斗!”

秦书歌眼中流露心疼之色:“其实我也不希望我哥这么辛苦,不过我哥说现在是关键时期,每一步都不能踏错,我很想帮他分摊,但好多事情我都插不上手……”

曲红菱揉了揉小丫头额前的碎发,宽慰道:“你就别替他担心了,他天生就是操劳命。我教你练手弩吧!这次在山上我用你的手弩,意外发现可以将匕首的手法融入其中,而且用手弩替代匕首,效果似乎更好……”

秦书歌很快被吸引了,一大一小两人便在阴凉下开始练习手弩。

第102章 康王邀宴,红菱遭刺 荣门出身的曲红菱,两项傍身绝艺分别是身法和匕首,若按照江湖中的门第之别,绝不会把自己吃饭的本领授予外人。

不过在秦书歌身上,曲红菱丝毫不忌讳这些。

秦书歌因为年龄的关系,还算不上完全的江湖中人,但若论见识,眼界和灵气,却比大多数江湖人都要强上许多。

几番练习下来,秦书歌已然理解了曲红菱的用意,匕首可以认为是手臂的延伸,一寸短一寸险,女孩子用来防身最适合不过。

而手弩兼具匕首的隐蔽性的同时,杀伤半径又有大幅增加,将两者结合起来,再配合适当的身法,简直攻守兼备,威力无穷。

最开始还需要曲红菱教,后来秦书歌凭借自己的悟性便可融会贯通,再配合这位秦家少公主定点射击的基础,进步速度快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这天赋,简直妖孽啊!”半个时辰下来,曲红菱只剩下旁观的份儿,不由地咋舌感叹。

恰巧,秦书铭大步走了过来:“说谁妖孽呢?”

“你妹子呗,那小脑袋瓜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一点就透,一学就会,不是妖孽是什么?”曲红菱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秦书歌。

“哥,你忙完了呀!”额头冒着细汗的秦书歌跑过来,一番操练下来,白嫩的小圆脸微微泛红。

“忙完是不可能忙完的,最近事情太多了,不过再忙也不能不顾你们啊。练的什么,展示给我看看?”秦书铭宠溺地笑道。

“嗯!”秦书歌嘴角一弯,立即兴致勃勃地将刚习得的一套身法展示出来。

只见秦书歌脚下旋转行动飒飒带风,一张一弛拿捏有度,配合手臂上或剜或刺,或躲或攻,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十分酣畅,实用性与美观性俱佳。

秦书铭看完忍不住击掌叹道:“为了这套身法,你该郑重地向曲红菱说声谢谢。”

曲红菱一副大咧咧样子摆摆手道:“谢什么谢,一套身法而已!”

停歇下来的秦书歌睁着大眼睛盯着二人,略显茫然。

秦书铭解释道:“这套身法应该是荣门绝学‘青萍步’,以前父帅和母亲都提到过,练到极致飞檐走壁不在话下。曲红菱如此慷慨大方,倾囊相授,毫不藏私,你自然要道一声谢的。”

其实听到“青萍步”时,秦书歌的眼神已经变了,江湖各门各派的绝技无数,若论身法的高明,青萍步必有一席之地。

一向性子偏冷的小丫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激动,只能瞪大眼睛狂热地盯着曲红菱。

曲红菱被看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了,忙掩口干咳一下道:“咳,这么盯着我干什么嘛,搞得我都有点害羞了!再说我教的又不是全套身法,只是将部分青萍步和手弩用法做了一些融合,教之前连我自己都没想太清楚,多亏书歌小丫头天赋高,才能领悟这么多,到头来我自己也受益匪浅呢!”

秦书歌抬头对秦书铭道:“哥,我想把这只手弩送给红菱姐,可以吗?”

秦书铭笑道:“手弩是你的,你要送人自然可以。”

曲红菱早已心花怒放,忙道:“别别别,你的这一声红菱姐我已经很开心了,手弩是你的心肝宝贝,可别给我。”

秦书歌也是个拧脾气,兀自解下手弩,强塞到曲红菱手中。

曲红菱实在不好夺人所好,正想着该如何拒绝推辞时,秦书铭开口道:“既然书歌给了你,你就收着吧,下次再没脑子地把自己搞得身陷险境时,也好用来保命。”

曲红菱登时立起眼睛骂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好好一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咋这么难听……但我还是不能收,手弩留在书歌身上比给我更有用。”

秦书铭抱胸笑道:“谁告诉你手弩只有一把的?”

秦书歌道:“我还有一把新的,这把是旧的。”

曲红菱顿时瞪圆了眼睛,目光在秦家兄妹二人身上来回打转:“怎么感觉……你们兄妹俩很不厚道的样子?”

三人说话间,吕鸿桥走了过来,老远就朝这边笑着说道:“秦小友,还没吃午饭吧?看你们一上午都在忙,就没忍心打扰你。康王爷在鹤仙居定了位置,派人来催咱们过去,走走走,跟我一起去吃饭!”

秦书铭看了看身旁二人,问道:“能带家眷不?”

吕鸿桥击掌大笑:“自然可以,人多热闹,康王爷最喜欢热闹!”

鹤仙居地处城中繁华之带,街道之上牌楼无数,两侧商贩叫卖声不断,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吕鸿桥秦书铭四人抵达鹤仙居门口,早有机灵的小伙计上前问好,将四人引上三楼雅间。

康王爷早已抵达,正与随行的两名大儒畅谈朝野中的奇人轶事,吕鸿桥不见外地推门进入,康王爷一见他们便大声道:“吕老弟、秦小友,你们来晚了,该罚该罚!呦,两个小姑娘也都到了!更好热闹了!”

吕鸿桥拱手笑道:“认罚认罚,谁不知道康王爷饭局上都是美酒,多喝一口都是赚到!”

康王爷还是一副老顽童的样子,笑哈哈地抬手指了指道:“你这家伙,为了喝我珍藏的美酒,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还是秦小友好,上次特意派人给我送来一坛淮安酿,喝起来甚是美哉!别愣着了,快入座,快入座!”

众人入座,秦书铭坐在吕鸿桥的下手,秦书歌和曲红菱依次落座。热菜还没上,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点心和干果。窗边还有两张竹案,一边有三两个丫头扇着小风炉煮茶,另一边是几个丫头扇着风炉烫酒。

康王爷虽然身带爵位,但毫无架子,乐呵呵地解释说:“金柳河的螃蟹肥了,现在正是吃螃蟹的季节,我已经命他们蒸上了大个儿的肥蟹,等一等不着急,这叫好饭不怕晚!”

众人笑呵呵地应了。

没多久,便有人端上来盛着热水的浅铜盆置于圆桌中间,将装着十余只个顶个儿红盖螃蟹的大竹箩子放在铜盆上,以确保螃蟹一直温热。又摆放了许多黄酒姜醋的碟子。随后又有人上来在每人面前摆了份精致的小铜八件。

康王爷用手一推:“拿走拿走,我才不用这费事儿的劳什子!我就爱掰着吃!”

随后招呼座上众人一声“开吃”,便率先拿起顶上一只用手掰开,或手扣,或牙咬地吃了起来,不多时,嘴巴和胡子上便沾满了蟹膏蟹肉,却丝毫不在乎,吃到美处,还摇头晃脑地吟了几句“筐实黄金重,蟹肥白玉香”之类的诗。

有这样豪放的东道主,客人们自然也不拘谨,边吃边说笑,气氛十分轻松惬意。

唯一放不开的是秦书歌,每吃一口前都要用蟹签将蟹肉拨得干干净净,再小口小口地嚼。

旁边的曲红菱已经吃完一整只了,她连一条螃蟹腿还没扒完。

曲红菱默叹一声,取了只新蟹掰开,用蟹勺刮下黄橙橙的膏子盛在小碟子里,又浇上一些姜醋,放到秦书歌面前小声道:“你还小,不能喝酒,吃蟹子便多蘸些姜醋吧。”

秦书歌嘴角微微一扬,依言吃了。

饭局虽然在雅间中,但其实从未安宁过,不断有其他雅间的客人前来敬酒,康王爷也不甚介意,来者不拒,杯杯豪饮。

吕鸿桥解释道:“秦小友,你还不知道吧,只要康王爷在外用饭,总有人来敬酒,谁都知道咱们这位德高望重的王爷广交天下之友!”

秦书铭点头,不介意锦上添花:“康王爷真性情,平易近人,自然受人敬重。且自上次麻匪被除,云秀城人心惶惶,正因为有康王爷这根定海神针,才能将局势稳定至今!”

康王爷暗里心花怒放,面上却佯怒道:“诶秦小友,以后这种拍马屁的话可不许再说,别被老吕他们给带坏了!”

秦书铭笑着举起酒杯:“是,我自罚一杯。”

康王爷话锋一转,道:“其实你也不用硬夸,我这个王爷有多少分量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倒是秦小友本事可不一般,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通过我结识你呢!”

秦书铭摆摆手:“您说笑了,我何德何能。”

康王爷一本正经道:“我素来不喜欢虚的,这话确不是开玩笑。你小子有头脑有手段,生意也做得漂亮,俨然快成为云秀怀安的商界翘楚,谁又不想结交呢。”

吕鸿桥半开玩笑道:“难道王爷设局,也是为了结交秦小友来的?这样看来,我等其他人,都是添头咯?”

康王爷被逗得拍腿大笑道:“我就是想多和秦小友多亲近亲近,拉你几个作陪还不愿意?”

吕鸿桥摇头晃脑道:“哪敢不愿意,这是王爷给的面子,也是秦小友给的面子。像我这种酸儒,能有多大面子!”

一席话,逗得席间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番谈笑过后,话题自然而言聊到了秦书铭在翠云山剿匪的经历,那伙山贼雄踞翠云山,久而为患,如今被秦书铭连根除掉,对云秀城来说是莫大的功德。

康王爷大为感慨:“秦小友此番真是立了大功,我等莫不心存感激。来来,我率先敬小友一杯!”

追问之下,秦书铭只得将除匪的经过也细细讲述一遍,涉及到机密和隐私之处,自然隐掉不提,但其中的凶险经历仍令康王爷等人一脸敬仰。

“其实山贼内部早有隐患,马窦两副将早对姚颖一介女子做寨主心生不满,只不过姚颖与麻匪串结,每月可为山寨进账无数。钱财面前,那两副将才假意忠诚。而麻匪生财这条路一断,又经过箭弩威力震慑,姚颖一心要与我为敌,那两副将却贪生怕死,他们之间的嫌隙自然又突显起来了。”

“还好红菱敏捷睿智,先一步察觉到了他们的龃龉,这才慢慢突破重围,将副将斩杀,我才有机会对其余山贼攻心为上。”

康王爷咂咂嘴巴,又挑其中感兴趣的地方提了几个问题,待得到解答后,意味深长地看向曲红菱道:“你这姑娘也算是侠肝义胆,不错不错!”

其他人也对着曲红菱赞不绝口。

曲红菱听了,低头故作扭捏,正准备谦虚一下说些什么,一个负责上菜的毫不起眼的伙计突然从托盘下方摸出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刺向曲红菱后心。

第103章 九灵护心丹 这一突兀的举动任何人都没能反应过来,除了秦书歌。

小姑娘不能喝酒,杯中盛的是青色果汁,身材矮小的她正端着杯子,垂目间从杯中倒影发觉银光一闪,当即冲曲红菱大呼一声“当心”。

曲红菱虽然后知后觉,但反应极快,一个侧身躲开伙计的致命一击,顺手抄起桌上盛螃蟹的竹箩摔向对方。

那伙计半低着头,目光阴狠,竟然不闪不避,任凭竹箩螃蟹砸在脸上,又是连续刺向曲红菱。

雅室内空间狭小,曲红菱依靠敏捷身法,险险躲过对方的匕首,几招之下,额头便已经冒出一层细密冷汗。她察觉到对手招式极其毒辣,短刃的手法犹在自己之上,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刺中。

如此巨变之下,雅间内顿时一片哀嚎,吕鸿桥几人惊惧不已,拥着康王爷一边往后躲一边大呼救命,几个烫酒煮茶的小丫头也滚作一团惊慌尖叫。

二人打斗的位置靠近门口,使得室内几人一时间无法出逃,门口远处自然也闻讯赶来不少人,却无人敢贸然出手。

秦书铭护住吕鸿桥等人退到安全地带,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却一时间思绪不明,从腰带里摸出两枚精致的玄铁短矢握在手中,准备伺机行动。

距离最近的秦书歌已经参入混战,脚踩青萍步,袖中手弩瞬间射击,所用的正是刚刚学会的招数。

有了秦书歌的助战,曲红菱很快镇定下来,施展出与秦书歌相同的招数。

两把手弩,藏在两个姑娘的袖中,在青萍步的加持下,显得灵动迅猛。眼见着二人逐渐占了上风,秦书铭这才放下心来。

那名乔装伙计的刺客说起来也是混迹江湖的人物,却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近身搏杀之法,以一敌二,眼见落了下风,他自知再无机会,便耍了一套障眼花招,瞅准时机纵身一跃,破窗逃去,几个起落,不见踪迹。

雅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杯盘茶盏俱碎,桌椅板凳俱倾,一片狼藉。

吕鸿桥和康王爷等人躲在墙角惊魂甫定。

秦书铭忙上前关切问道:“有没有受伤?”

秦书歌摇摇头,曲红菱也摇头。

“你在流血诶!”秦书歌淡定地指了指曲红菱的后背说。

曲红菱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小伤小伤,江湖中人,一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可话还没说完,她便双眼一翻身体一软,若不是秦书铭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抱住,怕是已经倒地了。

秦书歌扯开一点她后背破损的衣服,发现肩胛骨上一道寸余长的伤口,外翻的皮肉隐隐透出几分黑紫之色,脸上顿时充满了焦急:“伤口有毒,而且是奇毒,一时间难以配制解药!”

秦书铭心中顿觉不安,他太了解自己的小妹了,从她嘴里说出的奇毒,那一定非同小可,忙追问:“有无性命之忧?”

秦书歌面色略带慌张:“短时间内尚可,但时间长了不确定……”

秦书铭低头看着怀里纤细的人,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了下去,他轻轻晃了晃,低声问:“你现在什么感觉?”

“我感觉还好……就是双腿发软,双眼发黑,呼吸有些困难……啊我好困,我想睡一觉,睡一觉或许就好了……”

曲红菱双眼迷离,有气无力地说了几句话,脖子便软软地靠在秦书铭肩膀上了。

“秦小友,我这里有一瓶秘制丸药,或许能帮她解毒,快喂她吃下吧!”康王爷急忙走过来关切,边说边递上了一个精致的青瓷小瓶。

“这药是?”秦书铭犹豫不决,不是信不过康王爷,而是这种关键时刻,他实在不敢给曲红菱乱吃东西。

“那是九灵护心丹,御赐的保命灵药,十分珍贵!”吕鸿桥认得此药,大声说道。

秦书铭自然听过“九灵护心丹”的名字,不由得暗吃一惊,与秦书歌对视一眼,秦书歌微微点了点头。

江湖盛传这种丹药效果奇特,能解百毒治百病,一颗便能还一条命。

只不过普通江湖人难以炼制,配方和手艺都掌握在宫廷之中。

秦书歌端来茶碗,秦书铭捏开曲红菱的下巴,将绿豆粒儿大小的黑色药丸给她喂下,静待了一盏茶的工夫,曲红菱原本灰白的脸色稍有好转,但依旧昏迷不醒。

康王爷面带愧色道:“瓶内共有三颗药丸,你们且带走,明日给红菱小姑娘再服用一颗吧。在我请客的饭桌上遇刺中毒,我实在于心不忍,心有愧疚,所以区区几颗药丸,切莫与我客气!”

听康王爷如此说,秦书铭也不客气,为今之计,曲红菱的伤才是最要紧的。

乘马车送去医馆,将伤口做了处理,又回到牡丹庐,曲红菱却一直昏迷不醒。秦书歌忙前忙后照料着,秦书铭看着呼吸还算平稳的曲红菱,思绪颇多。

刺客既然会假扮成店中伙计伺机行刺,说明他早已明确目标会出现在雅间内。但为什么要杀曲红菱呢?

难道是江湖宿敌?

这说不通,江湖人寻仇一般会找隐蔽之处动手,怎么会跑到热闹的酒楼里行凶?

那刺客的手法高明,绝非无名之辈,曲红菱这样一个名气大过实力的荣门小贼怎会与这样的高手结仇?

还有一点颇不合常理,刺客已然在匕首上浸毒,那为何不用见血封喉的烈毒?倘若换成烈毒,曲红菱此刻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地躺在床上睡觉了。

一时间诸多问题都想不通,秦书铭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当天晚间时候,邱财神闻讯赶来,以这位大司马的眼光,一时间也看不出曲红菱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秦书铭将心中疑虑一一说与他听,邱财神沉吟起来,眉头越拧越紧,却迟迟未袒露想法。

次日,曲红菱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脸色也更加糟糕。

原本十分明媚鲜活的一个人,此刻躺在床上,看起来苍白无力毫无生机,看样子“九灵护心丹”也可能保不住她的命。

秦书歌一边用温热的毛巾给她擦脸,一边含着泪花噘嘴嘟囔:“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把你爱吃的栗子糕都吃了,一块儿也不给你留!”

到了晚上秦书铭差人将邱财神请入牡丹庐,开门见山道:“我想请你帮我做个局。”

邱财神深深地看了故人之子一眼,有些话不用多问,一个眼神足矣。

一番商议后,邱财神直到很晚才离去。

两日后的清晨,吕鸿桥亲自来过问情况。

秦书铭沉着脸摇摇头说:“昨晚便走了……”

第104章 诈尸 吕大儒吃了一惊,立即差人将消息送往康王府。

未过多时,康王爷的四人小轿便停在牡丹庐门外,急匆匆进来与秦书铭一见面,自然一阵悲伤欲绝。

一个年纪轻轻鲜活亮丽的小姑娘就这样没了,起因还是鹤仙居的饭局,这让康王爷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康王爷掩面欲泣:“说起来都是我的罪过!这般灵动的小丫头因我殒命,真是痛心疾首啊!我已派人追查凶手,只是到现在依然了无音讯……”

秦书铭将悲伤的老王爷扶到椅子上坐好,郑重揖礼说道:“我与曲红菱本萍水相逢,但颇为投缘堪当至交好友。她如此死于非命,我不能坐视不管。如今我打算以长兄之名厚葬她,但有一事想劳烦康王爷,万望应允!”

康王爷见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忙道:“你直接讲,但凡需要出力,我一定不推辞。”

秦书铭道:“王爷也知道,我出身江湖世家,略懂一些丧葬之事。今晨特意占了曲红菱的八字,发现她属三春木,命中缺水,所以需将她葬在翠云山的湖边。但她三春木之命,却是遇刺身亡,且凶器是匕首。匕首属金,金克木,且凶手至今逍遥法外,若如此便将她直接下葬,将会使她阴魂不允,来世苦难不断,受尽折磨。我实在于心不忍啊。”

说着便面露悲苦之色。

康王爷闻罢深信不疑,脸色也愈发沉重:“这丫头命苦,可不能再让她身后受罪了!我能帮上什么?”

秦书铭等的就是这句话,继续道:“枉死之人,怨气难消,需要由阳人帮她压下这份怨气。康王爷身份显赫,倘若能认曲红菱为干女儿,就可以帮她压住这份怨气,下葬之后,轮回转世方可摆脱厄运。只是不知道王爷能否应允……”

康王爷不疑有他,慷慨道:“这不在话下!且不说这丫头与我有些渊源,即便是陌生之人,也断没有袖手旁观之理!”

秦书铭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忙又施了一礼道:“王爷如此慷慨,我替红菱谢您了!”

两日之后的酉时三刻。

一场法事在牡丹庐内举行,正堂被装饰成灵堂,正中间摆放着吕鸿桥派人赶制的红木棺。

一群身穿青色道袍的道士举着佛尘围着棺材吟唱,另有一名身穿黄色道袍的道士眯着眼睛,在法案前念念有词地舞动桃木剑,法案之上摆放着香炉白烛和各色法器。

灵堂右手边四把大椅,依次坐着面带哀戚之色的康王爷、吕鸿桥、秦书铭和秦书歌。

康王爷此时的身份是曲红菱义父,秦家兄妹则充当其同胞。

法事进展到一半时,西边墙头上突然出现一只白猫,对着棺木大叫不止。

黄色道服的道士闻声睁眼大声道:“速速赶走那只白猫!法事过半,有白猫出现,乃是大凶之兆!”

吕鸿桥慌忙跑出门外呼唤小厮奴仆将白猫撵走,仍不放心,便亲自到门外墙边守护,以防有其他猫狗过来搅乱了法事。

法事原本要继续,黄色道服道士手中的桃木剑却突然裂开一道裂纹。

道士脸色大变,喝了一声:“不好!”

紧接着,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间天色变暗,阴风呼啸,牡丹庐的墙外隐隐有“咿咿呀呀”凄惨之声,似是百鬼哀鸣。

康王爷两只汗津津的手紧紧握住藤椅扶手,警惕地看向外面,声音都隐隐有些颤抖:“怎么回事?什么声音?”

秦书铭宽慰道:“王爷别担心,想是曲红菱的魂魄不愿就此下地府……”

话未说完,就听“咔嚓”一声巨响,红木棺椁突然从当中裂开,却见脸色煞白,涂着鲜红嘴唇的曲红菱缓缓站了起来。

“啊——”

“鬼啊——”

“救命啊——”

一时间全场俱惊,原本围着棺木唱念的道士们何曾见过这种诈尸,吱哇乱叫着扔下法器就狼狈逃窜。

转瞬间,灵堂内便只剩下了康王爷和秦家兄妹四人。

康王爷惊惧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一股胆怯之感慢慢腾起,很快便占满了整个心胸。

他也想站起来跑出去,可双腿发软微微颤抖,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只一双眼睛惶恐地盯着从棺中走出的女子,脸色吓得如窗户纸一般煞白。

曲红菱无神的大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康王爷,脚踩红色绣花鞋,僵直地朝康王爷一步一蹦地过来。

“为何害我……为何害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害我……”曲红菱的口腔中发出冷冰冰的声音。

“不……不……我没有……没有……我……我一失足成千古恨,是我害了你……你若想索命,便冲我来吧,不要伤及无辜……”康王爷一开始还紧靠在椅子里拼命躲闪摇头,不多时却看着僵尸般的曲红菱落下泪来。

“你害我,我自然要索你的命……我也要知道,你为何害我!”曲红菱厉声问道,伸直了胳膊朝康王爷扑去。

“咔嚓——”

突然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原本昏暗的天色,也照亮了曲红菱惨白的脸和殷红的唇。

一直淡定在旁的秦书铭看到这里,起身喊道:“行了,不要再吓王爷了!”

曲红菱双手叉腰一副不情愿地抗议道:“果然是他害我,我这还没消气呢,为什么要停!”

闻声赶来的吕鸿桥目光依次看过曲红菱和康王爷和秦家兄妹,最后落在康王爷身上,怔怔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红菱姑娘没死?还有王爷他……”

秦书铭扶起瘫在椅子上的康王爷道:“曲红菱没死,这场法事也是我特意安排的,稍后我会做解释。不过现在最该解释的人不是我,王爷您说呢?”

康王爷原本精神矍铄的面庞瞬间如同苍老了十岁,眸中藏不住的颓败哀伤。惊惧缓缓消散后,他认命般长长叹一口气,缓缓道出了原委。

原来,那日在鹤仙居的酒宴,康王爷目的就是想要打探翠云山的一些事情。

当得知曲红菱与寨主姚颖的特殊关系后,才一时动了杀念。

那假扮成伙计的杀手自然是康王爷的人,在他暗中授意下,杀手才向曲红菱动手的。

康王爷之所以要杀曲红菱,是因为身上藏着一个秘密,一个他已经小心翼翼遮掩十余年的秘密。

讲述秘密前,康王爷愧疚地看了一眼吕鸿桥,道:“吕老弟,我对不起你啊……当年……是我害了你……”

第105章 尘封的秘密 原来,当年吕鸿桥纳为小妾的歌妓姚黄,也就是秦家兄妹认定的燕子门骗子,是康王爷特意安排让吕鸿桥认识的,也是他一力促成纳妾之事的。

康王爷明知这姚黄行骗,但却不得不那样做。

因为,他也有把柄被人抓住。

当年的康王爷,风流倜傥,好饮酒,喜诗词,同样也爱赌博。一次赌局输红了眼,与人厮打起来,不慎将对方推下阁楼当场摔死。

人命关天,按照燕赤国的律例,康家世袭的爵位会被剥夺。

而当时的案件主审官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封了一众见证人的口,帮康氏一族保住了爵位。

但作为条件,康王爷需要将一名叫姚黄的女子安排到吕鸿桥身边……

原本康王爷以为主审官只是要拉拢吕氏一族,又觉得区区一妾室,无甚关系,便答应了下来。

随后举办了春日宴,遍请云秀城的青年才俊与名门闺秀,自然邀了几家花魁娘子作陪,姚黄便被安排其中。

这姚黄果真是奇女子,腹有诗书,美艳无双。在康王爷的刻意引荐下,年轻未经事的吕鸿桥很快便坠入了情网之中,没多久便如愿将姚黄纳为妾室。一时间情意缱绻,恩爱不已。

康王爷见状,还心中窃喜,满心以为自己做了件成人之美的天大好事。

然而好景不长,没多久八十铁骑犯案,吕家遭受牵连,那姚黄竟携卷吕家大部分财产逃得无影无踪。

如梦初醒的康王爷这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深悔不已。

人往往就是这样,一步踏错,再难翻身。

每每见吕鸿桥失意酗酒,悲情苦闷,康王爷都觉得无颜面对这位好友,又恐他得知真相与自己决绝,不得不将这个秘密压在心底,不敢提及分毫。

一个偶然的机会,康王爷得知,那燕子门的女骗子离开吕鸿桥后被接入翠云山。

将所有的事件串联起来,康王爷终于明白了山贼,燕子门,审判官的关系,以及自己在这其中扮演的不光彩的角色。

从那一刻开始,康王爷便一直暗中关注着那伙山贼。

前日听闻山贼被秦书铭全部攻下,康王爷担心尘封多年的秘事被泄露,这才设宴打探消息。

姚颖和姚黄的关系无从考究,但从秦书铭口中听到同为姚姓的寨主时,康王爷的内心便再也无法平静,朝着罪孽的深渊又踏近了一步..

“我实在是错了,我是个自私的人,对不起吕老弟,也对不起红菱丫头!你们有多少怨恨,都尽管朝我发泄吧!”

讲完一切,康王爷垂手而立,显得老态龙钟。

曲红菱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心里的记恨并不深,见德高望重的王爷卑微地站在自己面前,反倒有些手足无措了。

吕鸿桥虽然素来不是小气之人,但姚黄之事始终是他心里最痛的伤疤。他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复杂地看着康王爷,实在不敢想象会有这种隐情。

“吕老弟,红菱丫头,你们打我骂我吧,我自私自利内心龌龊,不配做人!”康王爷懊恼道,额头冒出根根青筋。

吕鸿桥面色悲怆:“打你骂你?如果你不是康王爷,我岂止打骂,杀了你的心都有!姚黄她……她……可你恰恰是康王爷啊,我吕家落难后,若无康王爷相助,我吕鸿桥岂能活到今天?若不是你康王爷扶持,我吕鸿桥又岂能有今天的地位……”

康王爷沉痛道:“我这么做,也是出于心中愧疚,想变相给你一些补偿。但我当然知道,种种补偿也无法挽回我犯下的罪孽,哪怕分毫!”

说完,又转向秦书铭,恳切道:“秦小友,此番我要感谢你。多年以来我将这秘密积压在心底,一次又一次地增加自己罪孽的分量,今日幸亏有你戳破。”

秦书铭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道:“其实此事或许并非是王爷的罪孽……”

康王爷凄惶道:“不要宽慰我,也无须帮我找任何借口……”

秦书铭道:“不,我的意思是说,康王爷或许也是受害者。”

康王爷一怔:“此话何意?”

秦书铭道:“王爷方才提到,当年在赌局上误杀过人,能把事情的经过细细讲来吗?”

康王爷略一回顾,遂将当年之事重新讲述一遍。

过程并不复杂,熟人组局推牌九,康王爷当日自觉手气好得出奇,一家赢三家输,一时间赢得有些得意忘形,却没想到最后一把,对家出了一手天九至尊的牌,将康王爷所有赢钱,连同本金一起赢了过去。

对家抱起赢来的钱乐呵呵地就想离开,康王爷自然不乐意,要与他再斗几把。双方便拉扯起来,周围劝导的人也不少。

你推我搡之间,康王爷也不知怎么一用力,那人便突然从阁楼上跌落下来,当场气绝。

康王爷也就此惹上了麻烦。

秦书铭看向秦书歌,问道:“小妹,你可听出其中问题?”

一直沉默不语的秦书歌点点头,沉着道:“这应该是花家门的手段,康王爷被骗了。”

康王爷惊地大跳:“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被骗了?”

秦书铭伸手扶住康王爷让他稍安勿躁,解释道:“花家门作为外八门之一,最擅长赌局,也称千门。王爷所描述的情况是花家门惯用伎俩。靠赌局影响你的情绪,引你丧失自制力,与赌客斗殴。倘若我所料不错,那个被你推下阁楼的赌客,多半也是花家门的人,他只是假死,却能使王爷落下杀人的把柄。”

康王爷满脸的不可置信,多年以来,他一直为犯下的罪孽暗自愧疚,但从未想过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吕鸿桥叹道:“王爷,你我俱是读书人,江湖之险恶远不是你我能想象的。秦家小兄妹二人虽然年纪尚小,但若论江湖经验可比咱们强太多,所以我宁愿相信秦小友的判断。”

康王爷脸上肌肉又绷紧了几分,表情中带有几分痛苦,道:“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是一场骗局又如何?我的罪孽都已经犯下,现如今也于事无补……”

秦书铭摇头:“不见得。康王爷的遭遇中尚有一个关键人物,便是那主审杀人案的官员,王爷可否告知他的姓名?”

第106章 江湖之幸 康王爷道:“郑靖谋,也就是当今的襄王,当年他旅居于此,暂代府尹判案。”

秦书铭冷笑起来:“原来如此!”

康王的秘密,如同最后一块拼图,补全了当年的事件的梗概:襄王利用花家门手段控制了在云秀城颇有威望的康王爷,顺势将燕子门的歌妓姚黄推给颇有财势的吕鸿桥。待吕氏式微,姚黄携吕家财产逃入翠云山落草为寇,继续为襄王搜刮不义之财。

如此一来,云秀城曾经的两大家族一个没落,一个成为襄王手中的提线木偶,同时又对翠云山山贼暗中操控,可以说,整个云秀城便成了襄王的钱袋子。

而如果上述猜测都是正确的,那么秦书铭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怀安八十铁骑的冤案,也与他脱不开关系。

吕鸿桥显然也想到这些,只见这位吕大儒面色铁黑,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中发出阴恻恻的声音道:“郑靖谋!郑靖谋!当朝天子最尊敬的皇叔,竟然会是这种卑鄙无耻,罔顾国法之人,我吕鸿桥誓与他不共戴天!”

秦书铭理解吕鸿桥心中的窝火,又看向康王爷宽解道:“普通人在江湖手段面前几乎是没有防范能力,所以王爷大可以不必再为曾经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毕竟您也是受害者。”

吕鸿桥上前一步,道:“秦小友说得对,您也是受害者,我半点也不怨您,我只恨那个阴险狡诈的襄王!”

听众人都这样说,康王爷心里好受了许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再一次落到曲红菱身上:“那红菱丫头是怎么脱险的?”

曲红菱嘿嘿笑了两声道:“还不是因为我吉人自有天相嘛!当然了,也多亏秦书铭早早识破一切,让我没有继续服用九灵护心丹。亏了书歌妹子及时调配出解药,我服用了解药,自然也就好了,然后才能配合演这场戏。”

康王爷端详秦家兄妹片刻,蔚然叹道:“秦帅后人果然非比寻常。我曾经与你们父亲有过一面之缘,与他把酒畅谈,深知他胸有大志。后来听闻秦门血案,着实痛心疾首。而如今,看到秦帅后人如此卓越,倍感欣慰。这真是秦帅之幸,江湖之幸!希望你们兄妹二人能秉承秦帅的志向,拨乱反正,重塑江湖之正道啊!”

秦书铭自然知道这一番话的重量,双手握拳郑重施以一礼道:“父帅之志,我兄妹二人自当继承。”

秦书歌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兄长的样子施礼。

曲红菱突然叫嚷道:“我抗议,康王爷说得不对,我有话要说!”

康王爷一愣,问道:“我又哪里说的不对?”

曲红菱傲娇扬脸道:“谁规定拨乱反正重塑江湖正道的人只能姓秦?难道就不能姓曲?我曲红菱虽然没有秦帅那样的老子,但志向也不低!”

康王爷忍俊不禁,笑道:“你说得对,是本王片面了。红菱丫头,有件事情不知你可否考虑一下?”

曲红菱豪气道:“有什么话尽管说,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很仗义的!”

康王爷哈哈一笑:“之前秦小友建议,由本王认你做义女而后下葬,如今自然不算数了。不过我想请你亲自考虑一下,是否愿意做我的真义女?当然,毫无半点强求的意思,红菱丫头无论愿意与否,都可以直言。”

曲红菱稍稍思索片刻,眼睛一亮:“我当了您的女儿,那就是公主了,以后秦书铭再见我,是不是就得磕头?”

康王爷显然没跟上曲红菱的这种脑回路,一时无语。

曲红菱显然也没有再等康王爷的回答,立即跪拜在地行礼道:“义父在上,请受女儿一拜!从今往后,我再惹了祸,您可要罩着我呀!”

康王爷顿时喜得胡子一抖一抖的:“这是自然!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宝贝闺女,谁敢欺负你,本王定然不轻饶!”

因为秦家码头的插足,云秀城的漕运行当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钱氏码头成功与秦家码头达成合作后,漕运业务量疯涨,江崇义说服周倩采用秦书铭的方法,不惜花费超过市面双倍的工钱招揽人才,明目张胆地从其他码头老板手下挖人。

这种得罪人的方法,如果没有剧增的业务量作支撑,几乎等于自掘坟墓。

但是,恰如当初怀安城的秦家码头,业务量的暴增抵消了全部负面影响。

有业务量就有钱赚,有钱赚就能吸引人,吸引来人才可以支撑更大的业务量……这种霸道的滚雪球方式,对竞争对手来说,几乎是无解的。

周倩兼有商业头脑和魄力,又是大肆从同行手中抢生意,仅仅半个月,曾经羸弱的钱氏码头的业务量便超过了整个云秀城的半壁江山。

其他老板恨得牙根痒痒,多次找周倩理论无果,便悄悄在背地里编排周倩是个浪荡寡妇,靠皮肉交易才获得秦家码头的支持,一时间流言蜚语纷纷不断。

江崇义保持着每天一次向秦书铭汇报的节奏,除此之外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码头上处置问题。

段金山的货船在云秀城有生意,按照秦书铭的指示,段金山的货船享受优先进出港,且费用打折的待遇。

这本来没什么可说的,但某一日一名船员突然找到江崇义投诉,费用打折的优惠已经被周老板取消了。

江崇义第一时间安抚住船员的情绪,当场自掏腰包,将费用差额补给对方,然后才去找到周倩理论。

曾经惟命是从的周倩这一次的态度却变得强硬起来,明确表态说秦家的老主顾并不等于钱氏老主顾,优惠问题她需要重新考量。

江崇义分明感受到周倩身上的威胁气魄,这个被秦家一手扶持起来的女老板,果真开始蠢蠢欲动,不服管教了。

江崇义也不是冲动之人,纵然心中愤怒,但依旧耐着性子与周倩理论。

不过随着进一步试探,江崇义被自己的发现惊出一身冷汗:疯狂扩张的钱氏码头羽翼已丰,已经逐渐具备撇开秦家管控的能力!

这意味什么?

意味着玩儿鹰的被鹰啄了眼睛!

意味着,秦家在云秀城操劳数月,到头来确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事态逐渐发展到失控的边缘,额头一层冷汗的江崇义急匆匆离开码头,去找秦书铭。

看着江崇义离开的背影,周倩娇然一笑:“跟我谈,你还不够格,换成你家秦老板来谈还差不多!”

牡丹庐内,曲红菱端端正正地坐在秦家兄妹面前,双腿局促地并拢,双手紧张地搓着衣角,正在可怜兮兮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第107章 端茶倒水 原来,自月前康王爷将曲红菱收为义女后,便将她视若掌上明珠。

吃穿用度无一不安排得妥帖稳当!

还在王府给她单独辟出一套干净利落的小院子,取名明珠别院,丫鬟仆人也安排妥当。

康王爷本就喜欢曲红菱爽利的性格,相处之下更觉投机,便吩咐众人不许叫红凌姑娘,只以菱郡主称呼。

如此厚待之下,曲红菱果然飘了。

她搬离牡丹庐入住明珠别院,呼奴唤婢吆五喝六得好不威风。

还嘚瑟地强调说:闲杂人等想见她,得先送拜帖。就连秦书铭偶尔过来,她都狐假虎威地表示没有拜帖拒绝见面。

结果在明珠别院住了不长时间,便心生烦腻了。

虽然吃香喝辣,穿金戴玉,但很是无聊啊!

曲红菱属于那种野猫性格,根本闲不住,得有人陪她玩儿。在牡丹庐,每天和秦书歌一起练练手弩,与秦书铭斗斗嘴,日子过得虽不如现在奢华,却也十分逍遥自在。

明珠别院的用度虽然金贵奴婢虽然众多,但在她面前,众人都奴颜屈膝,没人能跟她玩儿。

于是今日一大早,曲红菱实在憋不住了,就告别了康王爷,来到牡丹庐,可怜兮兮地为之前见利忘友作威作福的行径一顿道歉。

“呦,堂堂郡主大人贵足踏贱地啊!”秦书铭大坐中堂,没好气道。

“你不是高高在上地不理我们吗?”秦书歌也噘着小嘴说道。

曲红菱扭捏了两下,讨好地拽着秦书歌的胳膊摇啊摇:“哎呀,人家这不是都知道错了嘛!一时间被权势迷了心智也是有的,迷途知返总是好的吧!”

见秦家兄妹仍然板着脸,曲红菱嘴角一勾,拍手让候在外面的女婢们进来。

一众穿着同样粉色服饰的奴婢们手捧着各式各样的食盒鱼贯而出,食盒里面装着各种糕点,桂花糕、枣糕、栗子酥……应有尽有。

秦书歌毕竟小孩子心性,本就没有太过生气,在曲红菱的软磨硬泡下也早已心软,接住强塞进手的糕点,象征性地吃了一小口。

秦书铭依旧黑着脸,道:“牡丹庐虽然不比明珠别院,但也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既然真心认错,那就得有点儿实实在在的行动。”

曲红菱忙问:“你还想怎样?”

秦书铭微微一笑道:“以后庐内端茶倒水你负责,日常卫生你打扫,一日三餐你准备。”

曲红菱瞪目咬牙:“这也太多了吧!”

秦书铭一仰头:“嫌多你也可以不干。”

曲红菱顿时气势全消,强笑道:“不不不,我也不是不干。要不这样,端茶倒水我负责,但洒扫之类和一日三餐由我的婢女做,这样总可以吧?”

秦书铭拒绝道:“我们小小草庐,可不敢呼奴唤婢,你若不同意,那就算了,郡主殿下请回吧。”

曲红菱一拍桌子跳了起来,凶狠道:“喂秦书铭,你不要太过分!人家一大早就来赔礼道歉,你还板着臭脸是什么意思!再说我已经答应端茶倒水了,还不够吗?你到底想怎样,惹急了我……惹急了信不信把你这牡丹庐一把火给烧了!”

正巧这时,江崇义赶到牡丹庐,忧心忡忡的样子一看便知有急事,秦书铭见状,忙撇下曲红菱将他带入观景亭,细听缘由。

听过江崇义的讲述,秦书铭思索片刻道:“周倩会脱离掌控其实我早已料到,这是人性。也是我当初故意留给她的一道考验。”

江崇义奇道:“什么考验?”

秦书铭道:“钱氏码头,是在秦家荫护下成长起来的,职权不清,利益模糊,时间长了必然出事。如果周倩有自知之明,甘愿屈居幕后,那我会给她一个安稳的归宿,倘若她经不住考验,妄想将秦家踢出局,那我也定会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

江崇义心中震惊,兼有钦佩!

这位年轻的老板永远都深谋远虑,永远都洞若观火,不说别的,单是这份气度,就够普通人学一辈子的!

“我找周倩谈过,她的态度很是傲慢。”江崇义这话的言外之意是,周倩没有经得住考验,是时候给她一个教训了。

“嗯……”秦书铭微微点头,并不着急作决断,目光看到正在猛做秦书歌思想工作的曲红菱,便扬声喊道:“上茶!”

曲红菱抬起头来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顿时满脸的不情愿。

但还是去沏了一壶茶,放在观景亭的石几上转身就要走。

秦书铭又不疾不徐地道:“倒茶。”

曲红菱一对漂亮的眸子中顿时杀意迸发,吓得江崇义缩了缩脖子,秦书铭对扑面而来的愤怒视若无睹,以指关节敲桌:“倒茶。”

“好,本姑娘就伺候你们一回!水热,慢慢喝!当心烫死!”曲红菱咬着牙倒完两杯茶,“哐当”一声摔下茶壶,扭身出了观景亭。

那“哐当”一声震得江崇义心脏猛地一揪,这位红菱姑娘的野性可不是一般人招架得主的。

再看秦书铭,缓缓品茗,清风和煦,江崇义心中暗赞,不愧是老板。

“老江你家祖上是做什么的?”秦书铭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我家祖上世代为农。”江崇义老实答道。

“养过马吗?”

“没有,但养过牛和驴。”

“那就驴吧,你知道驯服一头驴的关键是什么吗?”

“嗯?”江崇义一时不知该怎么答。

“关键是要抓紧缰绳,其实野马也好,倔驴也罢,亦或者是蛮牛,只要你能抓紧缰绳,她也就老实了。”秦书铭笑意盈盈。

“老板说的在理。”江崇义一时也分不清秦书铭到底是在说周倩的事,还是在说曲红菱的事,又感受到从院子里射来的两道凶光,忙低头不敢多问。

“你先回去,这几天只看不做,更不要争,周倩再有动向,你只要及时告诉我即可。”秦书铭道。

“是,那我先回去了。”这其实并非江崇义到牡丹庐求见的理想结果,不过老板有话,他自当照做。并且在心理层面,见秦书铭胸有成竹的样子,他自己也就不那么慌张了。

第108章 帝都的消息 周倩的挑衅行为,没有得到回应,这让钱氏码头的女老板越发地大胆起来,对外继续不择手段地争抢漕运生意,对内大力提拔心腹,将江崇义的人排挤到边缘,几次讨论重要问题的场合,毫不留情面地批评江崇义。

面对周倩的咄咄逼人,江崇义选择忍气吞声。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钱氏码头将要改姓了,但不是改姓秦,而是要姓周。

关注钱氏码头的大有人在,其他码头老板多次私下商讨应对之策,让他们大感费解的是秦书铭的态度。

此前,秦书铭通过结识权贵、扳倒麻匪、扫平山贼……等一系列举动彰显了能力,钱氏码头也是在他的强力相助下咸鱼翻身的。

但如今呢?

周倩对外强势,对内霸道,秦书铭却默不发声。

难道这位秦老板外强中干,根本不值一提?

又或者,周倩用女人特有的手段,拿捏住了年轻的秦老板?

普遍认为,第二种猜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周倩有这方面的资本,而秦书铭又确实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

念及此,许多码头老板又恨又无奈,可惜自己不是女儿身啊……

外人看不透也就罢了,但其实,作为当事者的周倩,一样看不透。

她倒是不介意用女人的手段控制秦书铭,但暗示多次后发现,秦书铭并不上道。

胜利会冲昏人的头脑,会令人信心爆棚,周倩变得越发独断专行和我行我素。

野心膨胀之下,大有一副睥睨天下之势。

钱氏码头如同一头野蛮生长的怪兽,露出贪婪的獠牙,同为漕运行业的其他老板叫苦不迭,江崇义同样感到困惑。

自从上次请示过秦书铭,江崇义便默默等待着老板口中的“深刻的教训”的到来。

但是,教训迟迟未到。

这种困惑持续将近半个月,江崇义发现一些不对劲的苗头。

比如,钱氏码头生意暴增的同时,管理水平出现严重脱节。

延期、拥堵、偷盗等一些问题频频发生,船老板们的抱怨声此起彼伏。

再比如,周倩拔苗助长一样提拔起来的心腹骨干,其实水平有限难堪大任,思想上更是良莠不齐,往往为一些蝇头小利而损害大局。

这样下去,不需要任何人干涉,钱氏码头会自己走进坟墓。

江崇义读懂了局势,心中的困惑便不复存在,他知道要不了多久,就该轮到自己登场了。

钱氏码头的局势没有过多占用秦书铭的精力,秦家少帅利用这段时间将视野投向帝都。

这并非他原本的构想,他清楚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在皇城脚下翻起太大的水花,要积蓄力量,才能翻天覆地。

然而,一则来自帝都的消息,迫使秦书铭不得不调整计划。

霍寿庭于两日之前,被打入天牢。

罪名是咆哮金銮殿,蔑视皇权。

消息是从康王爷口中传来的,这位闲散的王爷虽然不涉朝政,但人脉极广,消息灵通。

邱财神得知此事后,立即通过龙牙卫的渠道调查详情,再加上钟老的人脉,终于弄清楚了霍太傅获罪当日,在金銮殿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霍太傅筹得饷银后,回帝都复命,当朝天子龙心甚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其大大地夸赞一番。

然而霍寿庭随后得知,这笔饷银将不会拨给边境军队,而是将用于毓舒宫的修建开销。

耿直火爆的霍寿庭,明知此事由纹帝决定,仍然没能压住火气,毫不遮掩地指出天子之过。

纹帝大怒,将霍寿庭打入天牢候审。

对于纹帝主张要修的毓舒宫,康王爷打听过。

得知毓舒宫是用来准备迎娶北辽国公主的,这位北辽公主大有来头,相传其聪慧过人美艳无双,拥有沉鱼落雁之色,闭月羞花之容。

如今燕赤国边境之乱,最严重的隐患便是北辽。

如果北辽公主入主毓舒宫,那边境之乱可平,所以纹帝对此事极为重视。

而龙牙卫查到的另外一个重要讯息是,向纹帝献策迎娶北辽公主的不是别人,正是襄王郑靖谋。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靠迎娶北辽公主求和的方法,极为愚蠢。

北辽人以凶悍著称,觊觎燕赤国已久,如今燕赤国国力衰弱,其怎么可能错过机会?

抱此幻想,只会让燕赤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然而,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着臭棋,年迈偏听的老皇帝却深以为然,不仅要大兴土木修建毓舒宫,还将直言进谏的霍寿庭打入天牢。

如何营救霍太傅,成为云秀城众人的难题。

钟老、康王爷也好,以邱财神代表的龙牙卫也罢,都有些无计可施。

毕竟站在对立面的是襄王,在帝都皇城都能做到只手遮天,而且襄王获得纹帝的支持。

稍有不慎,不仅救不下太傅,还会被襄王反咬一口。

邱财神以试探的口气与秦书铭商量此事,秦书铭果断道:“这事我帮不到。”

对于秦书铭的决绝,邱财神颇感意外。

秦书铭问:“以襄王的实力,完全可以杀死天牢中的霍太傅,你觉得他为何不动手?”

邱财神也早有这方面的考虑,拧眉说道:“杀死落狱的霍太傅,对襄王来说小事一桩。至今没有动手,或许是为了引出霍太傅的支持者吧!”

秦书铭点点头,正色道:“我是一个江湖人,也是一个生意人,更是一个身背血海深仇的人,这些身份中,无论从哪一个角度考量,都不该过早地与襄王正面为敌。”

“老邱,你可能认为我胆小怕事,但我必须要说,我所走的是一条不归路,容不得任何差错,若踏错一步,我死不足惜,然而,秦门血债谁来讨?我妹书歌谁来照顾?父帅的遗志谁来继承?”

“从怀安到云秀,我走的每一步都谋定而后动,即便面对翠云山贼时,我也选择在胜算最大的时机出手,我就是这样一个保守的人,我不是不敢冒险,而是无法承担冒险的代价!”

听完秦书铭的话,邱财神沉默片刻,转身离开牡丹庐。

而就在邱财神转身那一刻,秦书铭再度开口:“不过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些必要的支持!”

第109章 宴请周倩 邱财神停住脚步:“什么支持?”

秦书铭道:“你所缺之物。”

邱财神考虑片刻,眼睛一亮。

龙牙卫最缺的是银子。

这是公开的秘密。

龙牙卫隶属朝廷,以襄王的手段,肯定有办法掣肘龙牙卫的财政命脉。

若真如此,会让本就拮据的龙牙卫变得更加捉襟见肘。

到那时候,别说救霍太傅,龙牙卫自己都自身难保。

本欲离开的邱财神,重新回到观景亭:“大侄子,你给我交个实底儿,你这段时间又是码头又是剿匪的,你手里攒多少银子了?”

能问出这种问题,说明外号“财神爷”的龙牙卫大司马并不懂生财之道。

银子是攒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

秦书铭所依仗的是秦家码头的业务,就像一台巨型的赚钱机器,可以源源不断地生财。

没有多解释这些,秦书铭脸色凝重,道:“我可以帮龙牙卫解决银子问题,但这并不能减少营救过程的凶险,老邱,你要多当心。”

邱财神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道:“我和你老子一起闯过江湖时,你还没出生呢,放心,我心里有谱!”

送走邱财神。

秦书铭将曲红菱和秦书歌叫到身边,解释了霍太傅的遭遇,也解释了自己的决定。

对于自己略显“冷漠”的决定,无论别人理不理解,秦书铭都必须解释清楚。

上一世的经验告诉他,不加遮掩地讲出心里话,永远是第一选择。

任何时候都不要让家人或者核心团队之间产生嫌隙,任何微小的误解都会随着局势的严峻而滋生和恶化,最后发展成击溃堤坝的蚁穴。

这段时间曲红菱一直在利用荣门渠道搜集襄王的情报,秦书铭对她的要求是稳妥当先。

其实,性格像野猫一样的曲红菱并不是秦书铭理想型的合作伙伴,太跳脱了,不稳定性太强,难以把控,所以这种关键时刻必须多给她紧缰绳。

秦书铭又将展大鹏和张胜阳叫到牡丹庐内。

烈火堂在二人的经营下,人数已经扩增至八十人,秦书铭对他们的要求是内紧外松,保持警惕。

怀安和云秀两座城中出现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第一时间掌握。

如今展大鹏对外的身份是杂粮店老板,店铺就设立在吕府附近,这个杂粮店也自然成为烈火堂的总部,这样一来能对牡丹庐起到最大的保障作用。

如此一番安排下来,已经过了下午。

无论曲红菱秦书歌,还是烈火堂的两位堂主,都能从秦书铭的身上感受到压力,也能感受到一场大戏慢慢拉开帷幕的紧迫感。

然而,最能直接感受到压力的是江崇义。

秦书铭决定,要加快码头业务的进程。

原本秦书铭的策略是“无为而治”,等待周倩自己踏入泥潭,然而霍太傅身陷囹圄后,秦书铭必须加快这一进程。

“尽快拿下钱氏码头,尽快拿下云秀城九成以上的码头业务,尽快完成怀安、云秀二城的漕运业务整合!”秦书铭道。

江崇义在秦书铭手下干久了,已经可以理解老板口中冒出的新鲜词语。

比如整合,江崇义明白,要达到这个目的,必须实现对两座城漕运业务的绝对掌控。

这不容易,但并不是不可实现。

让江崇义倍感压力的是秦书铭口中的三个“尽快”。

“您容我想一想……争取三天之内拿出一个主意来。”江崇义道。

“三天就晚了,你这就去帮我邀请周倩,就说今晚我在牡丹庐设宴请她吃饭。”秦书铭道。

“今晚?这么快!”江崇义一惊。

“记住,一名合格的生意人必须善于随机应变,脑子里永远要装着不同的预案。”秦书铭道。

“我记下了。”江崇义心中好奇,秦书铭口中的“预案”是什么。

入夜后。

牡丹庐内一片安宁。

池塘两侧的草丛中偶有蛐蛐叫,新月如钩,挂在天边,与牡丹亭内的红烛遥相辉映。

牡丹庐堂内,酒菜丰盛,秦书铭坐在主位,周倩坐在客位,秦书歌和江崇义坐在秦书铭的两侧。

“秦老板请我吃饭,真是没想到,有什么话您还是说在前面吧,不然我不敢动筷子。”周倩笑吟吟道。

今日的周倩,穿着一条青色糯裙,上面对襟小衫,头上明晃晃的珍珠发簪,脖子上戴着玛瑙的项链,风姿绰约,女人味十足。

“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就当是朋友间的聚会,尝尝菜的味道吧,这都是我从康王府上请来的厨子做的。”秦书铭客气地说道。

“康王府的厨子,在云秀城都出名,这我可得尝一尝,嗯,不错。”周倩夹了一小口菜,慢慢嚼着。

“再尝尝酒,这是我从吕大儒那里磨来的。”秦书铭道。

“康王府的厨子,吕大儒的酒,这一顿饭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到的。我一介女流,何德何能,真是惭愧惭愧!”周倩这话明显是在试探了。

秦书铭笑了一下,道:“周老板执掌的钱氏码头,在云秀城风生水起,外面不知有多少人想巴结你呢,我这区区一顿饭算得什么!”

周倩掩嘴轻笑,目光落在秦书铭的脸上,问道:“哦?这么说秦老板也想巴结我?”

秦书铭道:“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周倩道:“那要看你的诚意够不够。”

秦书铭问:“你想怎么看?”

周倩葱白的手指点了点酒壶,道:“这壶酒有半斤多吧,秦老板能干了吗?”

秦书铭二话不说,抄起酒壶就往嘴里倒。

一壶酒喝光,秦书铭面不改色。

周倩原本怀疑这顿饭的用意,见秦书铭喝酒喝得爽快,顾虑渐渐打消,以老大姐的口吻说道:“看来你想通了,想在云秀城做码头生意,没我周倩不成,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不过你也甭着急,周姐我是有情有义之人,你若真心投靠姐,姐定然不亏待你!”

这番话说得,俨然已经宾主倒置。

秦书歌拉着脸色。

江崇义也暗暗生气。

不过秦书铭没有发作,他们也只好忍着。

秦书铭朝后厨方向喊一声:“上汤。”

厨子将一大锅汤送到餐桌上来,也不知是什么汤,香气四溢。

秦书铭道:“周老板,请喝汤。”

周倩看过锅中之汤,脸色大变。

抬头盯着秦书铭,双眼闪着惊恐的目光!

第110章 滋补汤的秘密 秦书铭道:“周老板请喝汤。”

周倩端起汤碗,放在唇边,却迟迟没有喝下。

秦书铭率先喝了一大口,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果然美味,周老板对这汤不陌生吧?当年钱老板病倒卧榻,周老板不就是用这种汤给他滋补身体的吗?”

周倩柳叶眉一立:“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书铭道:“我的意思是,纸包不住火,只要是做过的事,总有被人翻出来的一天。但我认为这不是坏事,就比如这美味的滋补汤,当年你为了求得此配方一定花了不少银两,若不能重见天日,岂不是暴殄天物?你说是不是啊,钱夫人?”

秦书铭将周倩的称呼,改成了钱夫人。

周倩重重放下汤碗:“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今日饭局我没兴趣了,告辞!”

起身要走。

秦书铭淡淡道:“我做东请客,却让钱夫人如此不高兴,真是抱歉,钱夫人稍安勿躁,不如听我讲个故事,如何?”

周倩停住脚步,冷冷道:“讲!”

秦书铭道:“相传某朝谋代有一个昏君,无德好色,荒淫无道,后宫佳丽三千,仍不断从民间搜集美女。如此无节制地搜集美女,导致后宫臃肿膨大,昏君命大太监想办法清理那些年老色衰的失宠妃嫔。”

“这是一个烫手任务,既要不能违背旨意,又要顾及皇室颜面,大太监想到的办法是给妃嫔赐滋补汤,那滋补汤所用数十种食材无一不是滋补佳品,味道鲜美……可奇怪的是,喝了滋补汤的妃嫔都满满都病倒了,没用上多少时日便都死了。”

“大太监体面得完成了皇上旨意,受到封赏,而这道滋补汤的秘方也由此秘密存在宫中,后来改朝换代,才慢慢流入民间。”

周倩站在那里,听完整段故事,脸色铁青道:“这么无聊的故事,我不感兴趣,更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秦书铭脸色沉了下来:“钱夫人是个明白人,现在还装糊涂?当初钱老板卧病在床,便是因为钱夫人熬的滋补汤,外界认为钱老板淫奢无度而死,其实是死于钱夫人之手,我说的可是实情?”

周倩大怒道:“胡说八道!”

秦书铭道:“我若胡说八道,你为何不敢喝汤?不妨告诉你,当年钱老板之死,我派人调查过,查到的不仅有滋补汤,还有另外一个秘密……”

周倩尖目露凶光,尖声喝道:“够了!”

秦书铭凛然一笑,继续道:“当年钱老板在外面寻花问柳,钱夫人也没老实,与你的小叔,也就是钱禄康苟合,这滋补汤的秘方便是你和钱禄康一同寻得的,你们串通一气,毒死钱老板,侵吞钱氏码头,只是没想到钱老板死后,你与钱禄康分赃不均,才闹翻了脸……”

“不许再说了,不许再说了,否则我杀了你!”周倩杀气冲冲地走向秦书铭。

江崇义大声吼道:“周倩,你要干什么!”

周倩没理会江崇义,恶狠狠盯着秦书铭道:“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秦书铭道:“你若感兴趣,我不介意给你讲讲,不过我猜周老板现在最想做的,一定不是听我讲故事。”

周倩一怔。

然而二话不说,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秦书铭稳坐如山,没有阻止的意思。

江崇义虽然猜不透秦书铭的目的,但明白现在放周倩走,会后患无穷,毕竟彼此已经撕破脸。

他想说话。

秦书铭一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果然,没过多久,就见周倩重新返回牡丹庐。

只不过,神情略显萎靡。

目光中充满疑惑。

秦书铭一伸手:“周老板去而复返,不妨回到餐桌上来,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讲。”

周倩犹豫一下,坐回到自己的位置,开口第一句是:“我的人呢?”

秦书铭道:“我不清楚,不过我猜我的朋友应该知道……喂,周老板的人,被你们弄到哪里去了?”

后面一句,是朝外面喊的。

“那群臭鱼烂虾啊,躲在墙根外面图谋不轨,被展大鹏他们给绑了,现在应该关到杂货铺柴房了……唉真是无聊,本姑娘连活动筋骨的机会都没有!”

声音由不远处的围墙上面传来。

起初没人注意,现在才看清,墙上站着一个纤瘦苗条的身影,双臂环抱,发髻上系着一条红色丝带,在夜风中微微飘动。

这本是一道美景。

不过落在周倩眼中,却惊骇无比。

原来,这次秦书铭主动邀约,周倩心中是有顾虑的。

以防万一,周倩特意命一名下属带人潜伏在牡丹庐周围,以应对紧急情况。

周倩不是一般女子,被她提拔起来的下属,自然也不是庸手。方才被秦书铭点破秘密,周倩便动了杀机。

然而出了牡丹庐却找不到下属的踪迹。

如今才知道,自己的人,早被对方给控制了。

周倩身体在微微颤抖。

如果说她之前还心存侥幸,那现在真的怕了。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手段,在秦书铭面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你,你安排这一切,究竟想干什么?为了戏弄我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做到了!但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我想不通!”

秦书铭微微摇头。

缓缓说道:“我想告诉你,你跟我斗没有任何胜算。”

周倩:“然后呢?”

秦书铭道:“然后,我希望你能收起你所有的野心,成为我手下的一枚棋子。”

周倩冷冷一笑:“你倒是不含蓄。”

秦书铭道:“我喜欢直来直去。”

周倩的一对眼睛,快速晃动片刻,问:“成为你的棋子,有什么好处?”

秦书铭道:“最大的好处,是你能活着。”

周倩清楚地从秦书铭眼中捕捉到一丝寒意。

这丝寒意令她打了一个寒颤。

秦书铭又道:“然后你可以继续管理钱氏码头,当然,从今以后,你必须对我惟命是从,你名义上,还是钱氏码头老板,可以裹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周倩问道:“你该不缺我这样一个傀儡吧?为什么不干脆除掉我?”

秦书铭道:“因为,我想以最快的速度掌控云秀城。”

第111章 烧香拜佛 如果时间推到数月之前,秦书铭对人说要掌控云秀城,旁人一定会笑。

但如今,周倩听到秦书铭的话,不仅没有觉得任何可笑,反而暗自庆幸。

庆幸,自己没有真正与这个年轻人闹翻。

至少,现在还能坐在一张桌上谈话。

周倩是个聪明人。

在脑子里飞速地盘算着利弊,最后点头道:“我愿意成为你的一颗棋子。”

秦书铭点点头,对他来说,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周倩又道:“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滋补汤的秘密,我自认为守得很严,你是怎么查到的?”

秦书铭给秦书歌夹了一筷子菜,道:“我这个妹妹,对外人不怎么爱说话,但有内秀,平时就喜欢研究一些药物,哦对了,周老板以后若是有头疼脑热,倒是可以让我妹妹帮你开服药!”

一句简单的家常话,听得周倩暗暗吃惊。

宫廷秘方,竟然是被这个小丫头破解的?

周倩突然后颈发凉。

她意识秦书铭身边的良将,可不仅江崇义一个,眼前的小丫头,立于墙头的纤瘦女子,以及女子口中的烈火堂……

跟这样的人斗,自己没有任何胜算。

甚至就不该出现反抗的想法。

“周老板,如果你没有其他想问的,那可以谈下一个问题了。”秦书铭道。

“您讲。”周倩道。

“我给江崇义的目标是,尽快拿下云秀城九成以上的业务,你有什么想法?”秦书铭道。

“想拿下九成以上的业务,意味着需要把其他老板都踢出局,这种事情急不来,若操之过急,只会让其他老板抱团在一起。”

周倩微微一顿,又道:“其实现在他们已经抱团了。”

秦书铭又让江崇义发表意见。

江崇义道:“他们抱团,只是表面现象,只要找到关键点,这种草台班子一拆就散。”

秦书铭微微点头,示意江崇义继续。

江崇义道:“现今码头生意中,规模最大的是王从文,他是祖传三代的商贾世家,除了码头业务,还涉足票号、木材和药材生意,码头生意不是他最赚钱的,一向偏于稳妥,任何风险都不冒,因此也最不好对付。”

周倩补充道:“没错,这个王从文很不好对付,这个人家大业大,又精明得很,其他老板多数以王从文马首是瞻。前段时间,我抓住吴泰安一个把柄,即将吃下他的业务量,结果王从文半途插手,坏我好事,自那以后,吴泰安对王从文言听计从,要知道吴泰安同样手握大量码头业务,有他支持,王从文俨然成为行业大哥,要想破坏他们的抱团,必须先对付王从文。”

秦书铭道:“王从文家中什么情况?”

周倩道:“他正房妻子叫隋月娥,育有二女一男,二女均已出嫁,儿子叫王鹏举,十四岁中了举人,在云秀城也算小有名气,王从文在这个儿子上没少花工夫,每年都带他出去求学访师,烧香拜佛,光是香火钱就不在少数。”

秦书铭眉毛一挑:“为何烧香拜佛?”

周倩道:“为了求佛祖保佑,让他儿子高中状元!”

秦书铭又问过王从文常去的寺庙,才让周倩离去。

心里面,已经想好了对付王从文的方法,只不过在采取行动之前,要提前做些准备。

第二天半上午,三人出现在通往五音山的山路上。

秦书铭和曲红菱乔装成一对年轻的夫妻。

秦书歌本色出演,继续当秦书铭的妹妹。

衣着打扮方面,三人的风格各不相同。

秦书铭穿着干净的白色长袍,一脸的书生气。

曲红菱则穿金戴银,脖子上的翠绿首饰十分耀眼,一看就身家不俗。

秦书歌没有过多打扮,但脖子上小拇指粗细的纯金项圈,彰显着这家人之殷实。

三人走在山路上,引得不少人的驻足观望。

五音山,半山腰上有一座五音庙。

据周倩所说,王鹏举乡考之前,来五音庙求签,庙中大和尚拆签文,断言乡考必中,结果就得中举人,自那以后,王从文逢年过节就上山拜佛,每年供奉的香火钱超过百两。

对于这个故事,身为资深江湖人的秦书铭,自然有自己的理解。

求神拜佛这种事情,秦书铭压根不信。

至于庙中的大和尚,究竟是何方高僧,要见过才知道。

五音庙的香火十分繁盛。

不年不节的,庙中便有许多人。

求财的,求子的,求平安的,不一而足,这些人跪在地上,神色紧张虔诚,不敢有半丝亵渎之色。

在大殿的佛像正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功德箱,周围糊满红纸,上有一小口。

钱在这个小口里,只能进,不能出。

秦书铭三人进殿后,便跪在地上祷告着什么。

没多时,一名十五六岁的小沙弥走上前,双手合十道:“三位施主,来五音庙可是有事相求?”

秦书铭没说话,曲红菱道:“我相公最近总睡不踏实,身体越来越不如从前,担心影响年后大事,故而来你这庙上祷告,也不知灵不灵,唉,真是的!”

小沙弥道:“夫人相公所担心的,可是年后的科考?”

曲红菱露出惊讶之色:“咦,你这小和尚怎么会知道?难道你会读心不成?”

小沙弥道:“小僧没这本事,但我师父有。我师父在后面禅房,三位施主若想解心中之惑,便请移步后院。”

曲红菱拉着秦书铭就往后院走,秦书铭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依我看还是算了吧,都拜好几座庙了,也不见灵验,不如早点回家去吧!”

“废什么话,让你去你就去,考取功名是多大的事,我和你小妹都不怕辛苦,你个大男人的嫌弃辛苦?”曲红菱骂道。

“我,我不怕辛苦,我舍不得花钱。”秦书铭唯唯诺诺道。

“花的又不是你的钱!夫君啊,你入赘我家以来,人人都把你当狗看,只有我护着你,你就不能长点志气?求取功名是你唯一翻身的机会,花再多的钱,我都不在乎!”

曲红菱声音很高,引得周围人纷纷围观。

本来就觉得这一对小夫妻的气质不寻常,一听这番话,顿时恍然大悟。

“哥,你就听嫂子的话吧!”小妹也劝。

“那好吧,唉,也不知这次灵不灵。”秦书铭起身,三人一道随着小沙弥走向后院。

在后院侧门的门缝中,一只贼溜溜的眼睛看着前殿,一直看到三人朝后院走来,才嘿嘿一笑:“肥狍子送上门来了!”

第112章 钓鱼和咬钩 到了后院,就见一名胖和尚正在坐禅,年龄在五十岁左右,头大圆脸,面相敦和。

“师父,三位施主带过来了。”小沙弥说完便闪到一旁。

“贫僧慧圆,乃是本寺方丈,三位施主请坐,请用茶。”

“茶就免了吧,大和尚,听小沙弥说你很有本事,快帮我夫君看看前途,看得准了,定有重赏!”

曲红菱将秦书铭推到慧圆跟前,见秦书铭不情愿,又骂道:“来都来了,还磨叽啥?大和尚一看就是高僧,你好好听他怎么说!”

慧圆似笑非笑道:“贫僧愚钝,担不起一个‘高’字,只是今日做早禅时,偶见桂树枝头有喜鹊叫,猜到今日将有贵人上山,方才又见这位公子器宇不凡,故而猜测公子是贵人。”

曲红菱摆摆手,大咧咧问道:“大和尚不用咬文嚼字,又是器宇不凡又是贵人贵气的,我听不懂,你就说我夫君能不能考中吧?”

慧圆缓缓吟唱道:“桂树开花花几枝,芸芸众生几人折,莫要人前多言语,只欠后山一清风。”

说完也不解释,转身进了禅房。

曲红菱一愣,嚷着问道:“喂,那大和尚,你什么意思,怎么走了?”

小沙弥上前,双手合十道:“女施主,我师父说的判词,须要您自己参悟,若能参悟,我师父自然相助,若参不透,那便不是有缘人。”

曲红菱扬手抽了小沙弥一巴掌:“什么狗屁玩意儿,我跑到这里来捐香火钱,你们去跟我玩哑谜?”

被抽了一巴掌的小沙弥哆哆嗦嗦地说:“这是我师父定下的规矩,请施主息怒。”

曲红菱又要发作,秦书铭拉住她道:“夫人息怒,大和尚是高人,休要鲁莽。”

秦书歌将慧圆吟唱的判词默念一遍,喃喃道:“莫要人前多言语,只欠后一清风,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秦书铭和曲红菱做苦思冥想状。

其实,这段判词的意思,秦书铭三人非常清楚,换成大白话是,想求取功名的人多的是,哪有那么容易折得桂冠?真想成事儿就别啰嗦,乖乖给寺庙多捐香火钱。

但他们要故意装糊涂。

秦书铭三人此行的目的,是打探五音庙的虚实。

财大气粗的小姐,带着废物赘婿求功名,旁边跟着一个萌萌年幼妹子……这种人傻钱多的肥狍子,几乎是江湖骗子的最爱。

和尚果然没经得住诱惑。

从小沙弥将三人引入后院,到慧圆和尚“先隆后打”,最后丢下一首打油诗离去,属于江湖骗子的套路。

目的是将肥狍子套牢。

可见,这庙里的和尚,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秦书铭三人是普通人,那接下来肯定求大和尚指点迷津,心甘情愿送上银子。

但他们三个不是普通人,自然也不会上钩。

他们留在禅房前,议论起来。

曲红菱:“我猜大和尚希望咱们多捐香火,他才给咱们指点迷津!”

秦书铭:“大和尚是高僧,怎么会贪图香火?那和世俗凡人有啥区别?”

秦书歌:“清风两个字代表清风拂面,我猜大和尚的意思是,让咱们多做好事,与人为善,就像清风拂面一样,好事做得多了,自然有神佛保佑,我哥才能考中。”

曲红菱:“不对不对,我还是觉得该捐香火钱,再说了,做好事多费功夫啊,不如给点香火钱来的痛快,听我的,捐香火钱!”

秦书铭:“娘子你这话不对,所谓心诚则灵,若是人人都觉得花钱就能考中,那这世道岂不乱了,那我读圣贤书还有什么用?”

秦书歌:“我哥说得对……”

曲红菱:“对什么对,就听我的,捐香火!”

秦书歌:“万一亵渎了神佛,会适得其反!”

秦书铭:“我妹说得对。”

曲红菱:“唉,真他娘的难办!”

……

禅房门内,慧圆大和尚急得抓耳挠腮。

作为钓鱼者,眼睁睁地看着大鱼咬钩又吐钩,吐钩又要钩,这种感觉很折磨人的。

但他还算有定力,始终没有出门。

秦书铭三人商议一阵,决定暂且下山,明日再来。

懊恼的大和尚则开始苦思冥想,明日如何让肥狍子上钩。

其实到了现在,猎人和狍子的角色已经发生改变,秦书铭利用的是大和尚的贪念。

秦帅当年就教导秦书铭说,不要觉得江湖上做局的骗子有多高明,他们无非是善于钻营罢了,若真遇到高手,同样被做局,因为这类江湖人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贪。

佛家说人有贪、嗔、痴三罪,凡人都逃不过,而作为刀尖舔血的江湖人来说,贪念尤其重。

下山之后,秦书铭三人改回本来面目,秦书铭让曲红菱潜伏在五音庙中,盯紧慧圆大和尚的一举一动。

当晚不到后半夜,曲红菱便返回牡丹庐。

这位荣门女高手,脸色发黑。

秦家兄妹正在亭子中等她,见她的模样,均觉得奇怪。

难道失手了?

以曲红菱的“专业”能力,应该非常胜任这项工作才对吧?

“哎,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曲红菱叹了口气,说出一晚上查到的情况。

原来,寺庙里一共有四个和尚,自称慧圆的大和尚是头领,为了商量如何从“秦书铭”身上刮肉,他们专门聚在一起讨论到半夜。

商量的结果是,等明天秦书铭登山,慧圆会告诉他有血光之灾,然后让另外两个和尚藏在半山腰,将秦书铭胖揍一顿,这样秦书铭必然相信“血光之灾”之说。

如果秦书铭还有疑虑,那慧圆会说他府上撞了火煞星,要倒大霉。晚上派和尚摸黑去放火……

如此这般几次下来,秦书铭肯定被唬得服服帖帖,到那之后,想从他身上刮多少油就刮多少油。

听完这一番话,秦书铭笑了。

这伙骗子手段太不高明了。

“咳,惹我生气的不是这个,而是我意外发现慧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秦书歌问道,她对这类事情最感兴趣。

“我藏在房梁上,听完他们商议的内容,本打算离开,发现慧圆也下了山,而且是一个人下山,行色匆匆,似乎有什么秘密,我便偷偷跟着他,一直跟到山脚下的一间隐蔽的院子中。”

“院子藏在一片小树林后面,外人如果不是特意寻找,一定找不到,就算发现了,也多半会以为那是一户寻常人家,但其实那是一个窑子!”

“和尚逛窑子?”秦书铭一怔。

“如果他逛窑子也就罢了!”

曲红菱摇摇头,咬牙切齿道:“但我后来发现,那窑子根本就是慧圆开的!而且,你们猜,我从里面发现了谁?”

第113章 局中局 “谁?”

“王从文的儿子,王鹏举!”

“王鹏举在慧圆和尚的窑子中?”

这让秦书铭没想到。

“我偷听了他们的对话,大致明白了真相。王从文望子成龙,花钱让慧圆教导王鹏举,慧圆以磨炼心性为由,将王鹏举带进山中。王从文只道是儿子在苦修炼性,哪知道儿子在瑶姐儿的温柔乡中!”

曲红菱说完,又骂了一句:“这个王鹏举,真不是东西!”

秦书铭道:“这是慧圆和尚的高明之处,你们可以想想看,王鹏举瞒着自己的爹逛窑子,心里一定有负罪感,但慧圆利用的就是这种负罪感,时间久了,王鹏举会帮慧圆一起隐瞒,这与云秀城的假太守被麻匪拉入局的手法,有相似之处。”

曲红菱道:“慧圆和尚是高明,但这种高明太丧良心了,我们荣门讲究‘七不偷,八不盗’,不取不义之财,这叫道!可这个慧圆,不仅谋财,还害了一个年轻后生的前程,真是丧尽天良!你们再想,假若以后王鹏举真的当了官,他能是一个清官才见鬼!”

秦书铭微微一叹:“江湖乱道,由来已久,做这种丧尽天良勾当的江湖人,又岂止慧圆和尚一伙?”

说到这里,秦书铭心中一痛。

“道义”二字,正是父帅的遗志。

如今落在自己身上,任重道远!

接下来商量后面的计划,当曲红菱得知,秦书铭打算与慧圆和尚合作时,顿时炸毛。

“我最看不惯这种没有道义的人,你怎么能与他合作?秦书铭,你若真与他合作,那我就和你分道扬镳,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秦书歌道:“红菱姐,我哥不是这个意思……”

曲红菱拉住小姑娘的手,道:“你哥的意思我非常清楚,倒是书歌你,也别总觉得你哥就是对的,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有些人长得盘正条顺,其实心是黑的!书歌,你还小,不该跟黑心的人待在一起,跟我走,离开这个坏蛋!”

秦书铭无奈一笑,道:“你还真是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和慧圆合作,只是暂时的,我要做的是局中局……”

曲红菱:“啥意思?”

随即,听完秦书铭的完整计划,曲红菱大声道:“早这么说我也不至于怀疑你嘛,对,就该这么惩治坏蛋!”

秦书铭看她一眼:“你这动不动就脚底抹油的习惯该改一改了。”

曲红菱红了一笑:“我荣门的嘛,见势不妙,当然要溜!”

次日清晨,秦书铭见了一面邱财神。

与预想的一样,襄王发现龙牙卫插手霍太傅的案子,果然毫不手软,断头式削减龙牙卫财政费用。

如此一来,龙牙卫的实力大受影响。

钟老委托朝中旧友与康王爷一道为霍太傅活动关系,却收效甚微。

如今霍寿庭仍然在天牢之中,而曾经遭霍寿庭极力反对的毓舒宫已经开始修建,迎娶北辽公主的礼仪也在大张旗鼓地筹备中。

秦书铭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交到邱财神手中,大司马惊道:“这么多?!”

想了一下,秦书铭道:“如今局势宜缓不宜急,襄王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但偏偏能得到纹帝的信赖,这说明襄王的实力远比表面要强。霍太傅下狱,处于劣势,龙牙卫逼得太紧,只会让霍太傅的处境更艰难。”

邱财神看着手里的银票,道:“如今想来,你当初拒绝加入龙牙卫的决定是对的,至少不会受朝中势力的钳制,这钱,简直是雪中送炭!”

秦书铭从邱财神眼神中捕捉到一丝异样,眉头一皱,问道:“下一步什么打算?”

邱财神摇摇头,本不欲说。

但见秦书铭一直盯着自己,邱财神只好道:“龙牙卫遭钳制,已经失去与襄王斗下去的资格,但看到你的五百两银票,我想到一计,或可一搏!”

秦书铭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等着对方继续说。

邱财神道:“我打算利用这五百两银子,筹划一次偷袭,既然正面斗不过襄王,那就除了这奸佞的狗命……这也算是一种江湖手段吧!”

秦书铭并没有评论邱财神的计划,而是问道:“考虑过偷袭失败的代价吗?”

邱财神愤愤然道:“无非一死!我邱成平也算纵横江湖数十载,还不至于怕死!更何况,现在已经到你死我亡的关键时刻,不拼一次,后果更惨……我不想重蹈当年的覆辙!”

秦书铭知道,邱财神指的是当年的八十铁骑。

沉默片刻,道:“如果需要,我可帮忙安置龙牙卫的家眷。”

秦书铭认为邱财神的计划不妥。

极为不妥。

不过他没有去劝阻,因为知道,劝也没用。

龙牙卫有四大司马,都不是普通人,以他们的心智,如果决定走上一条凶险的道路,那不用问,这条路一定是他们的唯一选择。

邱财神哈哈大笑起来:“大侄子啊,这一点你和你老子不像,今天如果换成秦帅,他一定会极力阻止我……当然了,就算他阻止,我依然会去做,因为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至于安置家眷的事,你放心,如果需要用到你,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邱财神笑得很豪爽。

秦书铭心情沉重。

临近中午,书生样貌的秦书铭再次踏入五音庙的山门,曲红菱和秦书歌同行。

跟随小沙弥进入后院,慧圆大和尚露面,故作不解道:“三位施主,为何再登五音山?”

曲红菱道:“还不是因为我相公科考的事,我说大和尚,昨天才说过的事儿,你不会健忘吧?”

慧圆并没有为曲红菱的莽撞生气,淡笑道:“昨日贫僧已留下判词,施主回去参悟即可。”

曲红菱嚷道:“就是因为没参透才来找你的,大和尚,我说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想让我们怎么样,直说!”

慧圆微微晃了晃脑袋:“天机不可泄露……嗯?”

脸色一变。

一双锃亮的眼睛古怪地盯着秦书铭。

秦书铭被盯得有些怕,忙问:“大师为何总盯着我?可与我科考有关?不会是我没有机会了吧?”

慧圆道:“与科考无关,我见公子你印堂发暗,近期可能有血光之灾。”

秦书铭道:“好端端的,我怎会有血光之灾?大师不会看走眼吧?”

慧圆微怒道:“你若不信,现在便可下山。”

秦书铭突然嘴角一提,道:“我不信,也没必要下山,因为藏在半山腰,准备偷袭我的和尚,已经被我捆起来了。”

第114章 师叔 慧圆和尚故作镇定道:“施主这话什么意思?”

秦书铭道:“不懂我的意思,可以随我去半山腰看看。当然,你也可以等我的人将两个和尚带上寺庙来,不过我劝你最好别这样。”

慧圆明白秦书铭的意思,那两个和尚若被带回寺庙,他以后的“营生”就不好做了。

快速想了一下,慧圆道:“施主的话,还是让我听不明白,不过既然施主开口,贫僧不介意随你下山走一趟。”

还在装!

秦书铭淡淡一笑,也不着急戳破。

众人往山下走,途经一处行人不多的避风处,四名汉子出现,他们手里押着两名穿着普通,但脑袋裹着布的男子。

两名男子,脸上都挂了彩。

慧圆和尚惊得说不出话来,那正是他的同伙,安排在半路上准备袭击秦书铭的。

秦书铭问道:“我的人还没有撤掉他们裹脑袋的布,是故意给你们留一条路,大和尚现在可以实话了?”

慧圆眼睛左右转了片刻,突然拔腿就跑。

平时稳重敦厚的大和尚,跑起来像一只难看的肥鹅,速度倒也不慢。

然而,一道身影闪过。

曲红菱挡住他的去路。

慧圆急忙拐弯,却踩在松动的砂石上,肥大的身子摔倒在地,只滚了三米多远。

他头也不抬,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突然铮的一声,一支弩箭扎在慧圆身前半尺的地面上,慧圆双手抱头,屁股一缩,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吧!”秦书铭缓缓走到近前,蹲下来问道。

“我说!我说!”慧圆和尚知道今日栽了,不敢隐瞒。

原来,慧圆这伙人本是跑江湖的骗子,从北郡骗到南郡,途经云秀城时发现这里乱糟糟的,最适合长期行骗,便花一番心思找到五音山。

那时候五音庙上还住着两名和尚,香火惨淡,慧圆等人便勒死真和尚,鸠占鹊巢,装扮成假和尚。

云秀城乱,烧香拜佛的人就多,加上慧圆等人用了一些装神弄鬼的手段,使得五音庙的香火越来越旺盛,笼络一批忠实的香客。

按照江湖八门分,慧圆这伙人属于惊门。

其实所谓的惊门,是一大类江湖人门类的集合,下数可细分为九类,分别是算命、看相、测字、扶乩、圆光、走阴、星象、法师和端公。

门类不同,门里的道道也不同。

但本质一样,都是设局行骗。

当年秦帅走江湖,主攻星象,目标人群是王公贵族,包括皇室成员,当然,其他门类秦帅也样样精通。

慧圆冒充得道高僧,骗取香火钱,属于江湖上最常见的。

“说说王从文的事。”秦书铭道。

“王老板的事……”慧圆目光闪烁,突然跪在地上砰砰磕头,“您一定是王老板派来的人了?我道歉,我忏悔,我不该骗王老板!”

看来他误会了。

但秦书铭不急解释,冷冷道:“继续交代!”

慧圆道:“王老板带着儿子上山烧香,接触几次下来断定是个肥狍子,但王老板精明得很,我们不好下手。讲实话,我们虽然是骗子,但还没从王老板身上骗过钱!”

曲红菱骂道:“睁着眼睛说瞎话,山下窑子里的王鹏举是怎么回事?”

慧圆心里已经认栽,但仍存有侥幸心理,想隐瞒山下窑子的事。

但没料到,连窑子里的事也被对方查清楚。

当即不敢再有丝毫隐瞒,连同窑子的事情一并交代出来。

与秦书铭和曲红菱分析的相似,瑶姐是慧圆花钱买的,专门用来套牢如王鹏举这样的人。

交代完毕,慧圆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他也知道这类事情丧良心,一旦露馅,非被人打死不可。

但秦书铭接下来的一句话,令慧圆一愣。

“接下来,可以谈谈合作的事情了。”

“您,您说什么?合作?”

“王老板这头肥狍子,我也看上了,想和你一起榨他的油水。”

“您不是王老板的人?”

“如果我是王老板的人,你已经被打死了,不是吗?”秦书铭一笑。

“那你是?”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只需要知道,我会和你合作,从王从文身上诈出一大笔银子来。”

慧圆以畏惧的目光看着对面几人,心里暗暗盘算。

“我不明白,你的手段要比我高明许多,完全有能力去做王从文的局,为何要找我合作?”

“因为你已经铺了底子,我想尽量节约些时间。”

“那,那如果我与你们合作,能有什么好处?”慧圆谨慎地问道。

“总收益的三成。”秦书铭道。

“那好,我听你的吩咐!”慧圆道。

不仅没有丧命,还能拿到三成,这让他暗喜。

次日清晨,慧圆和尚亲自前往王从文府上,说他的师叔云游至此,今日将到五音庙小坐。

这位师叔法号怀仁,是法力高强的大师,无数王公贵族都争相求教,这次路过云秀城,对王从文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王从文一听这话,立即安排两顶轿子,和慧圆一同前往五音山。

五音山的山脚下,有一条河流。

行至河畔,慧圆要求落轿,改为徒步,王从文问何故,慧圆解释说,怀仁师叔就在附近,乘轿是对他老人家的不尊。

二人正欲过河,忽听桥上有人惊呼,朝着视线看去,发现一名手持念珠的僧人正在渡河,三丈宽的河面,那僧人踏在水上缓缓而行,如履平地。

“高僧!”

“高僧!”

人群中有人大声呼喊,跪倒一片,纷纷磕头。

“这,便是怀仁师叔!”

慧圆急忙下跪,虔诚磕头。

王从文不疑有他,也伏倒在地,猛磕头。

磕了几个头,再抬头时,那踏水渡河的高僧,已经消失不见。

慧圆假装膝盖不灵,难以起身的样子,王从文急忙搀扶。

却见慧圆丝毫没有因膝盖不便而怨念,而是慰然道:“好久未见怀仁师叔展露神通了,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王从文一直心有疑虑,借此机会问道:“那不知道慧圆大师的法力与怀仁大师相比如何?”

慧圆摇摇头道:“萤虫之火,怎敢与皓月争辉?王老板,这种大不敬的话,以后休提。”

王从文心中大喜,忙道:“那咱们快快登山,去参见怀仁大师吧!”

第115章 三场半 二人上山,入五音庙,径直来到后禅院。

就见到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小僧立于松树前,慧圆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句:“怀仁师叔。”

王从文感到奇怪,慧圆大和尚已经四十多岁,他的师叔怎么可能二十多岁?

慧圆解释道:“我师叔法力高深,相由心生,看上去只是青年,其实已经上百岁了!”

王从文大吃一惊,急忙跟着喊了一声:“怀仁大师好!”

怀仁大师这才转过身子,用责备的语气道:“慧圆,我周游各地,途经云秀城才与你见面的,你却给我惹事,让我不得清净!”

慧圆忙道:“师叔恕罪,这位王老板是我的老友,心念子嗣前途,我可怜他为人父之情,才贸然带来与师叔见面的……”

怀仁大师一抬手:“其他的你不必说,我都知道,那就按照规矩来吧!”

王从文一脸茫然,不知何为“规矩”。

慧圆躬身上前,从怀仁大师手中接过一张黄纸回来,对王从文道:“王老板,请先捐个头香。”

头香指的是请法师断事之前的香火钱,金额没有定数,随香客自己定。

王从文当初找慧圆,也捐过头香钱,几两银子,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然而,看过黄纸上的名录,王从文有些傻眼。

名录上记载着其他香客,写的都是某某王爷,某某公主,某某大学士,金额也都是百两以上。

王从文写下自己的名字,但所捐金额迟迟不好意思落笔。

别人都捐几百,他捐几两,脸往哪放?

“王老板,头香而已,只要心意到了,金额随意。”慧圆提醒道。

这种事情,难就难在“心意”二字啊!

王从文咬咬牙,终于在自己名字后面写下“香银五十两”。

慧圆仔细收起黄纸,心中暗暗佩服秦书铭手段之老道。

他接触王从文时日已久,深知这位王老板的精明和吝啬,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做派,而秦书铭上来就刮了他五十两,高明!

怀仁大师坐于石凳之上,道:“王施主,既然你有此诚心,我便给你算上一算,且写一个字来给我。”

王从文又是一怔,慧圆解释:“我师叔最擅长测字。”

王从文恍然大悟,想了一下,盼望儿子高中科举,便在黄纸上写下一个“举”字。

怀仁大师单手拖着黄纸,端详片刻,突然脸色大变:“王施主,你且速速下山去吧,你所求之事,贫僧测不得。”

王从文慌道:“这是为何?”

怀仁大师道:“佛门修法,为的是普度众生,但王施主的情况特殊,贫僧无能,不敢参破天机,你且去吧,只记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即可。”

这一番话,只听得王从文心惊肉跳。

什么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啊?

他慌忙跪下,用力磕头道:“求大师指点!”

然而,他才一个头磕下去,就见院子里的松树上,松针迅速枯萎,纷纷落下。

王从文还从未见过如此古怪场景,再回头,发现怀仁大师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青松主寿命,松针纷纷而落,绝非吉兆!王施主所剩时日不多,不必在贫僧这里耗费时间,速速下山去吧!”

这已经是怀仁大师第三次撵王从文下山,但越是这么撵,王从文越不敢下山。

到此刻,王从文心里已经乱成一团,顾不得别的,继续往地上磕头,求怀仁大师指点。

怀仁大师长叹一口气道:“贫僧法号怀仁,意指怀有一颗仁慈之心,最是看不得施主这般模样,罢罢罢,我便多说几句。”

“你所写的‘举’字,上面是一个‘兴’字,意为你的子嗣在你的托举之下,会飞黄腾达,这本来无可厚非,但你再看下面部分,乃是一个‘土’字,向下方出头,这意思是冢中埋枯骨,万劫不复之意。”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你荫德不足,强行将子孙举起,你自己当然要下地狱,这便是不自量力的因果。”

“贫僧云游四海,见过太多望子成龙的父母,这些父母有一个通病,为了给孩子谋前程,不惜代价。但我每每都要奉劝他们,凡事量力而行,你把子孙高高举起,你自己倒了,到头来,子孙还不是要摔下来?”

王从文频频点头,额头冒出一层细汗。

怀仁大师又道:“再说这松树,枯黄衰落,乃是大凶之兆。贫僧虽不知王施主所谋是何营生,但想必有损阴德,积冤已久,遭到反噬,贫僧断定王老板活不过三日。”

王从文心脏突突直跳。

他祖传三代商贾,商人牟利,自然没少做蝇营狗苟,有损阴德的事情。

听说自己仅有三日的活头,王从文吓得哭了起来。

如果把商贾所惧之事排序,排在第一位的绝不是子嗣前程,而是他自己的老命。

你想啊,有命赚钱没命花,得多憋屈。

“嗯?”怀仁大师清秀的眉头,微微一缩。

“大师?”王从文心头跟着一紧。

“你且看这棵松树,松枝虽然枯萎掉落,但松枝之下留有一些翠绿的苞芽,这是凶兆之中的一丝福音,依我推测,王施主的祖上一定有过积阴德之举。”怀仁大师道。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哦对了,我太爷爷曾经修过学堂,我爷爷曾经修过桥,我爹曾经给灾民施粥。”王从文道。

“那你做过什么?”怀仁道。

“我,我以后一定多做好事,多积阴德!”王从文红着脸道。

“你祖上的福泽绵延至今,让你有了一丝逢凶化吉的希望,看来你这场劫难,或许可以躲过。”怀仁道。

“请大师指点迷津!请大师指点迷津!”王从文又哭了。

这次不是吓哭的,而是激动哭的。

如同在悬崖边上打一个趔趄,又被人抓住一样。

作为旁观者的慧圆和尚,暗暗佩服秦书铭的“业务”之熟练。

其实惊门生意,讲究的是三场半门槛。

所谓门槛,就是陷阱。

目的是给狍子设下一道又一道的门槛,让狍子越陷越深。

第一场叫“吹场”,就是做一些宣扬工作,让狍子知道你很有本事,从心里认同你的话。

怀仁大师徒步渡河,就是起到这个效果。

第二场叫“进场”,就是让狍子一步一步地进入你设置好的门槛中,跟着你的节奏走,到最后达到让他哭他就哭,让他笑他就笑的效果。

如何让狍子进场,也是区分惊门老海手段高明程度的关键。

第三场叫“宰场”,这便不用多说,狍子已经丧失思考能力,还不是随你宰割?

“想要逢凶化吉,王施主且听贫僧之言……”怀仁大师说道。

宰场要开始了!

第116章 新秩序的缔造者 引王从文进的宰场,是修桥。

怀仁大师告诉他,修桥铺路历来都是行善积德的大善事,以王从文的境遇,非此等大善事不能镶解。

王从文没有半点疑虑,便允诺下来。

其实,修桥里的门道很多。

秦书铭已经提前让展大鹏笼络城内泥瓦匠,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名掮客找王从文,毛遂自荐承包修桥。

价格虽然高于市面,但王从文只能同意,因为他不敢拖。

那名掮客,自然是烈火堂的人。

修桥是个大工程,是一旦开始就难以抽身的局,王从文从踏出第一步开始,就如同被套上鼻环的老牛。

按照秦书铭的安排,开工破土头一天,地底下会出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惊弓之鸟的王从文会再上五音庙求救,那时候怀仁大师已经离开,不过慧圆会告诉他,怀仁大师未卜先知,离开前已经安排了镶解之法,需要在桥头安排一场法事,王从文会怀着一颗敬畏之心自己掏出银子。

修桥过程中,会出现泥瓦匠的伤亡,周边住户会以侵地为由找王从文索要赔偿,地痞流氓偶尔会去捣乱……

半个月后,桥修好了。

王从文不仅千金散尽,整个人的精神也被耗尽。

站在桥头,曾经体态发福的王老板,如今腰背佝偻,颧骨突出,一双眼睛中充满疲惫和沧桑。

慧圆大师双手合十,道:“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有王老板修桥,这都是造福万民的功德,贫僧断言,在如此大功德荫蔽之下,王施主定能破除劫数,他日王公子也定能科考得中。”

王从文有气无力地说道:“只盼望如大师所言。”

江湖老海的话,自然没有半分可信之处,不过“善恶有报”这话或许是对的,王从文为民修桥而操劳的模样,落到王鹏举眼中,令这位迷失在瑶姐儿温柔乡中的青年幡然悔悟。

从那以后奋发图强,终于来年的春考得中,再后来成为一名为民办实事的清官,将所辖之地治理得户有余粮、夜不闭户,深受百姓爱戴,连同王从文都被百姓尊敬地称为老太爷。

王从文年至八十,无疾而终,临终前拉着王鹏举的手说,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修桥,他日一定代父去五音山上香还愿。

王鹏举自然知道慧圆和尚的真实身份,但世间之事,谁能分清对错?

即便分出对错又有何益?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王从文被修桥牵扯了全部精力和财力,无暇顾及码头业务,这让原本以他为马首是瞻的码头老板们,失去了主心骨。

在钱氏码头的强势侵占之下,其他码头老板人人自危,所采取的反抗手段也是五花八门,整个云秀城的港口局面彻底乱套。

坐镇牡丹庐的秦书铭,展现出他强大的,处理混乱局面的能力。

江崇义和周倩作为秦书铭的左膀右臂,拥有最大限度的问题处置权,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有大量问题需要由秦书铭定夺。

经常出现在牡丹庐观景台中的景象是,江崇义或者周倩火急火燎地赶来求助,秦书铭只需三言两语,便让他们安定下来。

而秦书铭的三言两语,总能切中肯綮。

似乎无论多复杂的问题,秦书铭总能轻而易举地抓住本质。

就这样,混乱复杂的云秀城码头行当,在逐渐恢复秩序。

新秩序的缔造者,便是稳坐牡丹庐中的秦家少帅。

私底下,周倩向江崇义打听秦书铭的过往,她想不通秦书铭怎么会如此老辣、识大局、有谋略。

这个问题江崇义无法回答。

能分享给周倩的经验只有一条,跟着少帅干准没错。

将九成以上的漕运业务抓在手中之后,秦书铭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这种情况若出现在后世,秦书铭一定会被告涉嫌垄断,但如今朝代,显然没有垄断一说。

新的秩序在建立,云秀城和怀安城的漕运连成一片,占据整个南郡地区物资运输半壁江山的摇光运河上,一个商业帝国的雏形在缓缓升起。

如果说漕运业务是明面上的赚钱工具,那么烈火堂则是秦书铭暗中培植的拳头。

因为秦书铭非常清楚,漕运业务带来的巨额利润会让许多人眼红。

帝都那些大人物正忙着政斗,但早晚有一天会将视线投向南郡地区,只有趁这段空档期发展自身实力,才有能力在摇光运河上站稳脚跟。

对于烈火堂的管理,秦书铭再一次表现出他的老辣之处……

他在牡丹庐内设宴,请展大鹏和张胜阳喝酒。

酒过三巡,秦书铭抛出一个问题:“两位如何看待烈火堂和漕运生意的关系?”

展大鹏晃了晃通红的脑袋,说:“我没什么想法,少帅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嘿嘿,我就是这么个粗人,说得不好,自罚一杯!”

说完,咕噜一声,干掉一杯。

秦书铭看向张胜阳。

张胜阳道:“烈火堂在暗,漕运生意明,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尤其如今世道,单凭规规矩矩地做生意,根本不现实,前段时间在两城之间冒出一伙水寇,拦船勒索,要不是烈火堂的兄弟及时赶到,货船的损失就大了,有了烈火堂的护航,许多船老板都放心把货交给咱们!”

秦书铭点点头,问:“堂内兄弟有两百多号了吧?”

张胜阳道:“算上我俩,两百二十五人,不过我觉得人手不够,因为烈火堂不仅要照看水上生意,还要分出一部分人手去发展陆运生意,脚行帮的硬骨头可不好啃,我估摸,人数至少要发展到三百!”

秦书铭道:“两三百人的队伍,可不好带,能有如今局面,多亏两位辛苦,来,我再敬你们一杯!”

展、张二人同时仰头,喝掉杯中酒。

秦书铭又端起一杯酒,对张胜阳道:“这杯单独敬你。”

张胜阳惶恐道:“少帅,这如何是好?如果没有少帅照顾,我哪有如今的地位……”

秦书铭伸手,止住对方的话。

沉默片刻,道:“俗话说蛇无头不走,但如果一条蛇长了两个头,也会出现问题,如今的烈火堂便长了两个头。”

张胜阳一愣。

秦书铭道:“喝下这杯酒,听我接着说。”

张胜阳仰头干掉。

秦书铭道:“烈火堂成立初期,因为人手不足,我将你二人都设为堂主,一正一副,互相扶持,到如今两位虽然正副有别,但在堂内的威望却毫无区别,我在忧虑,若有朝一日遇到关键问题,而你二人的意见不统一,那堂内兄弟们该听谁的?”

第117章 鸿鹄之志 听到这里,再愚钝的人,也该明白了。

张胜阳当即起身,道:“少帅有何安排,尽管直说,我张胜阳自当从命!”

秦书铭道:“我要求你辞去副堂主之职,暂且返回怀安城,后面的事情我会命石头安排妥当。”

半醉半醒的展大鹏一激灵,大声道:“少帅,我与老张搭档得很好,没必要让他……”

秦书铭单手抬起,展大鹏急忙压言。

张胜阳爽朗一笑,道:“少帅如此直率,我张胜阳也绝不拖泥带水,明日一早我便动身返回怀安。”

秦书铭举起酒杯。

张胜阳双手捧杯,道:“借这杯酒,我多说几句,我张胜阳自己经营过山头,曾经自诩算一号人物,后来才知道,我那些所作所为跟少帅比起来,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我张胜阳轻易不佩服人,但一旦认准了,就绝无二心,有情有义桥上过,无情无义刀下亡,江湖人嘛,这个道理我懂,所以少帅,他日若再有用到我张胜阳的地方,只管喊我!”

说罢,张胜阳离开了牡丹庐。

展大鹏坐在酒桌上,显得有些局促。

秦书铭今日展现出来的气势,让展大鹏感到有些陌生。

这还是曾经那位高喊“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的少帅吗?

秦书铭自酌半杯,开口道:“觉得我无情?”

展大鹏是这么想的,但还是摇了摇头。

秦书铭道:“别急,还有更无情的。我可以告诉你,我在庐外安排了人手,如果张胜阳敢不从命,我会对他动手。”

展大鹏被这话吓得一跳,睁大眼睛道:“可是……可是张胜阳忠心耿耿,从无二心,不至于这样防范他吧?”

秦书铭淡淡道:“与他以诚相待,是我的风格,暗中安排人手,是我的手段,两者缺一不可。”

展大鹏默然。

秦书铭笑了笑道:“没有了张胜阳,你在烈火堂中一家独大,你不该感谢我?”

展大鹏看不懂秦书铭的笑,磕磕巴巴道:“我,我当然感谢少帅的信任,但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对张胜阳,其实老张这人很讲义气的!”

秦书铭收敛笑容,面色严肃地抛出一个问题:“你觉得烈火堂,未来会发展到怎样规模?”

张胜阳被问得一愣,道:“照如今势头,规模应该会很大……横跨怀安和云秀二城,烈火堂的实力应该是头一号的!”

秦书铭摇摇头:“再给你一次机会,胆量可以大一些。”

展大鹏挠挠头皮,说道:“在怀安云秀站稳脚跟后,可以顺着摇光运河向南郡腹地蔓延,到那时候烈火堂有机会成为整个南郡的龙头。”

秦书铭笑了一下:“为什么只限于南郡?北郡、西桑、东海为什么不能有烈火堂的势力?”

展大鹏睁圆了眼睛:“少帅竟有此宏图大志!”

秦书铭又道:“这就叫宏图大志了?你再想想看,如果烈火堂的势力可以遍布四郡,为什么不可以伸入帝都?”

听到这里,展大鹏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喃喃道:“遍布四郡?伸入帝都?少帅您的想法也太大了!”

秦书铭脸上的神采一敛,沉声道:“如果想都不敢想,怎么实现?好了,把你的表情收一收,听我后面的话。”

“我秦书铭背负血海深仇,志向绝不仅限于一城一池,环视四郡,剑指帝都是迟早之事!”

“所以,我所创立的烈火堂,必须要成为一把利剑!成为一把经得磨砺,削石断玉的宝剑!而现在的你,则是这把宝剑的关键!”

展大鹏听得热血沸腾,大声道:“谢少帅信任!”

秦书铭道:“论谋略和心智,你不如张胜阳,论手段,你也不如张胜阳,论野心,你更不如张胜阳……”

展大鹏:“少帅,您这是在夸我吗?”

秦书铭道:“你最大的优势是踏实肯干,从不好高骛远,能够成为我的手和眼,即便我不在烈火堂,我也能看到和掌控烈火堂的一切。”

展大鹏拍了一下胸脯,道:“这自然没的说!”

秦书铭道:“不要高兴地太早,我还没说完。失去张胜阳这个有力的助手以后,烈火堂的全部重担都落在你肩膀上,我要求你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用最快的速度掌控堂内的一切,要树立威严,要培养自己的亲信,要去思考如何增强实力。”

说到这里,秦书铭一顿。

又道:“我可以撤掉张胜阳,也可以撤掉你,你要有危机意识,最好不要让我觉得你不胜任!”

展大鹏冒出一层冷汗,忽然感觉肩上沉甸甸的。

月上柳梢头,展大鹏里离开后,牡丹庐内安静下来。

秦书铭仍然坐在桌前,月下独酌。

观景亭上,两条细长的腿荡来荡去,曲红菱屁股一抬,整个人飘然落在桌前。

“如果张胜阳不听话,你真会让我动手吗?”

“会。”

“切,你这个人,真是一点江湖道义不讲,卸磨杀驴啊!人家张胜阳为了烈火堂的发展,没少操心费力!”

曲红菱投来鄙夷的目光。

“仅凭道义,无法让秦家崛起。”秦书铭道。

“江湖人不讲道义,还称什么江湖人?你这样对张胜阳,以后谁还甘心跟你混?”曲红菱道。

“你说的有道理,但不是全部。”秦书铭摇摇头,关于这问题,解释起来很复杂。

就在这时,大门敲响。

秦书铭放下酒杯,问了来者何人,就听到门外人道:“秦老板,我是慧圆,我有事找你商量。”

自从上次一起做了王从文的局,很久没见过慧圆和尚了,秦书铭不清楚对方来意,便说了一声请进。

而曲红菱一向看不惯这个心眼儿坏透的假和尚,直接回房间陪睡觉去了。

慧圆进门,只寒暄几句,便直奔主题。

“上次一起做王从文的局,秦老板答应分我三成收益,可是这钱,至今还没有给到我……”

“这个好说,银票早给你准备好了。”

秦书铭从怀中抽出一张银票,递给慧圆。

慧圆接过银票,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王从文一局收益千两以上,秦老板只分我五十两,太少了吧?”

第118章 道义 “五十两少?”秦书铭道。

“当然少!秦老板在江湖上算一号人物,不会出尔反尔吧?”慧圆道。

“不会,不过这帐得重新算一算,假令从王从文身上赚到一千两,你觉得应分你多少?”秦书铭又问。

“至少三百两!这是你承诺过的!”

“但若考虑我救你一命,这账又该怎么算?”秦书铭问。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何曾救过我?”慧圆奇怪问道。

“我有个朋友,手段狠辣,疾恶如仇,当初她想杀你,是我劝她暂时不要动手的,这样算不算救过你的命?”秦书铭表情似笑非笑,目光深邃。

“你的朋友与我有何冤仇?若无冤无仇,为什么杀我?”

慧圆暗暗咬着牙,忽觉后背一阵发凉,不知为何,感觉远处昏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她觉得你不守道义,不仅骗王从文的钱财,还毁王鹏举的前途。”秦书铭含笑道。

慧圆沉默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道义?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如今江湖,还有讲道义的人吗?”

“巧了,你遇到的就是。”

“这么说,我今天是拿不走银子咯?”

“没错。”

“既然秦老板的帐是这么算的,那我无话可说!”

慧圆眼中闪过一丝阴怒,又道:“我可以走,但走之前要奉劝秦老板一句话,江湖大得很,咱们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慧圆离开后。

曲红菱披着一件毛毯,从房中出来:“这个假和尚很嚣张,还扯什么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等哪天姑奶奶心情不好了,直接切了他!”

秦书铭回头问:“书歌睡着了?”

曲红菱道:“睡着了,那丫头听着我讲的故事,睡得老香了,看来我以后得想一些更精彩的故事了……哎我一到晚上就精神,出去遛个弯哈!”

说完,曲红菱将毛毯扔到秦书铭手里,就要往外走。

秦书铭道:“只溜弯?”

曲红菱道:“对啊,不然还能干什么……好吧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承认,我想去收拾那假和尚!本姑娘疾恶如仇,不让假和尚吃点苦头,心里过不去!”

秦书铭面色严肃道:“不许去!”

“要你管我?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话音落,曲红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夜的夜空,这位荣门高手的身法似乎又有精进。

秦书铭是想阻止曲红菱乱来的,但显然已经无法阻止。

令秦书铭微微皱眉的是,这段时间他隐约有一种感觉,最近的云秀城,似乎有一股暗流正在涌入。

这也是他大力整顿烈火堂的原因。

今日慧圆和尚主动登门的行为,也很奇怪。

原本,这个假和尚唯唯诺诺,从不敢在自己面前大声讲话。

但今日,竟然敢出言威胁?是什么让他有了底气的?

次日清晨。

秦家兄妹二人用早饭,秦书歌捧着粥碗,看向曲红菱房间的方向。

“曲红菱还没起,又睡懒觉!”小姑娘喃喃道。

“她昨晚出去的,一夜未归。”秦书铭道。

“一夜未归?不会有危险吧!”秦书歌担忧道。

“以她的身手,云秀城内不会有什么人能对她造成危险,先吃饭,没准过一会自己就跑回来了。”秦书铭道。

一个上午,秦书铭与江崇义见一面,商量一些码头的事情。

秦书歌则一直手持手弩练习青萍步。

到了午餐时间,仍然不见曲红菱回来。

秦书歌有些沉不住气了,曲红菱往日也经常玩消失,但从没消失过这么长时间。

她准备商量哥哥一同出去寻找,就听大门方向一声响。

碰!

大门突然打开,曲红菱一路小跑着冲进来。

“饿死了我,饿死我了,有没有吃的,快帮我找点吃的!”曲红菱喊道。

“厨房有馒头!”秦书歌道。

曲红菱冲进厨房,抓起两个凉馒头猛啃。

几口下去,被噎得不轻,喊着要喝水,秦书歌帮她倒一杯温水,曲红菱往自己嘴里灌入一大口,凉馒头被温水泡发,直噎得曲红菱翻白眼儿,秦书铭看得只想笑,亏得秦书歌看不下去,跑过去帮忙敲背,曲红菱才缓过来。

“发生了什么?一宿没吃饭?”秦书铭问道。

“没,没发生什么……就是肚子饿而已……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啥,没见过美女啃馒头?”

曲红菱不顾形象地擦了擦嘴角的馒头渣道。

“你说过,你最不爱吃馒头的。”秦书歌道。

“哎此一时彼一时嘛,我现在才发现,饿肚子的时候吃什么都香,好了好了,不跟你们多说,我好困,我要回房补觉去了!”

曲红菱说完,也不在乎兄妹俩古怪的眼神儿,直接回自己房间去了。

秦书歌仰头问道:“哥,你觉不觉得她很怪?”

秦书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没危险就好,先吃午饭,下午我去找邱财神。”

找邱财神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了解朝局,另一个是了解云秀城。

如今的朝局,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乱。

老迈的纹帝被堵塞视听,朝局几乎被襄王只手遮天,一些如霍太傅一样的耿直之臣不满襄王的骄横,但除了抱怨几句之外,丝毫没有办法。

霍太傅仍然在天牢之中,龙牙卫遭到襄王的针对,基本失去营救霍太傅的能力。

事实上,如果不是秦书铭暗中输血,龙牙卫也倒了。

与乱糟糟的朝局相比,云秀城的局势,反倒安稳许多。

不过,秦书铭却认为,安稳只是表面现象,一股暗流正在悄然涌动,这也是秦书铭找邱财神的主要目的,他希望借助龙牙卫的情报网,监视这股暗流。

“你怀疑这股暗流是襄王的力量?”邱财神问。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大意,现在是关键时期!”秦书铭道。

“放心,我会让老张全力配合你。”邱财神道。

“你呢?”秦书铭发现邱财神的脸色不对。

“我会陪钟老去一趟帝都。”邱财神道。

“为什么?”秦书铭道。

“钟老放心不下霍太傅,决定去面圣。身为钟老的学生,我必须陪老师走这一趟!”

邱财神脸上露出一丝悲凉,他自己也知道,这几乎是一条死路。

“我想见一下钟老。”秦书铭道。

第119章 一文一武 多日不见,钟老苍老许多。

朴素的衣袍略显宽大,一双眼睛中缺少往日的锐利,多了一份浑浊。

可见,他没少为霍太傅的事情操心。

钟老本名钟道临,是燕赤立国后的首任宰相,曾经与身为大将军的霍寿庭并立朝堂之上。

一文一武,堪称国之基石。

钟老不仅治国能力一流,也极为注重对后生才俊的培养和提拔,鼎盛时期,朝中有官职的学生多达百人……

但也正因此,纹帝对这位辅佐自己登上大宝的文官之首,产生忌惮之心,于生辰宴上找了个一莫须有的罪名,将钟道临贬为布衣。

那时节,统兵在外的霍寿庭闻知此事,三天三夜跑死六匹马,横穿千里江山返回帝都,御前当面对质,要求收回圣令。

圣令自然无法收回,霍寿庭还因此获了一个擅离职守的大罪,险些丢掉大将军之职,后来还是因为边境军情告急,纹帝才特赦霍寿庭官复原职的,此事之后钟道临给霍寿庭写了一封信,劝他以大局为重,切不可为自己顶撞皇命,霍寿庭回信只有一句话:千里江山不如君。

听完钟老讲述的往事,秦书铭感慨道:“好一句千里江山不如君,得此挚友,夫复何求!”

钟道临长叹道:“只可惜挚友落狱,我却无能为力……好了,不说这些,成平说你见我有要紧事?”

秦书铭道:“我想和您谈的正是霍太傅,不知钟老这次去帝都,打算如何营救霍太傅?”

钟道临道:“看来成平对你讲过,那我也没必要瞒你,我打算去求见圣上,求他赦免霍太傅。”

秦书铭摇摇头道:“我劝您别去……”

不等秦书铭说完,钟道临便摆手道:“如果你是来劝阻我的,那便不必浪费口舌了,劝阻我的人很多,我也知道你们担心得都在理,但我还是要去,就像当初霍太傅明知圣上不会开恩,还要为我求情一样。其实我想开了,拼着薄面再见圣上一面,如果救不出霍太傅,那我就陪他一起吃牢饭。”

秦书铭是准备了许多说辞的,但看到钟老此时神情才知道,再怎么劝都没用,只好沉默。

“秦小友,你能跑来劝我,说明你是个明白人。当着明白人,我就直说了,不要掺和朝中之事,虽然秦门之案与朝中人有关系,但我还是这么劝你,毕竟以秦帅的在天之灵更希望你平安无事,而不是为复仇而冒险。”

秦书铭突然笑了。

钟道临一愣,问:“笑什么?”

秦书铭道:“我是来劝钟老的,结果钟老反倒劝起我来。”

钟道临大笑起来。

他已经明白秦书铭的态度。

正如自己不会改变主意一样,秦书铭也不会改变。

“这样说来,我与秦小友倒是有几分相似!这很好,这很好,这说明我没看错人,只恨此处无酒,否则真想与秦小友大喝一顿。”

辞了钟老,秦书铭缓步往回走,步子有些沉重。

钟道临说秦书铭与他相似,其实秦书铭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钟老虽然闲云野鹤,但毕竟曾经是朝中的一品大员,君臣礼法深入骨髓。

所以,无论当年被贬为布衣,还是如今霍太傅锒铛入狱,钟道临都未有过半点对纹帝的不敬想法。

但秦书铭呢?

且不说他后世经历,就算出身江湖世家,脑子里也不会那么多的条条框框。

他不是畏惧权威,而是在等,在等一个契机。

回到牡丹庐,发现秦书歌正在练习手弩。

她离木靶很近,弩箭砰砰砰扎在靶子上,几乎将木板射穿。

再看小姑娘的脸色,拉得几乎出水。

“谁惹了我家的小公主,一定是曲红菱吧?”秦书铭上前问道。

“你怎么知道是她?”秦书歌回过头来。

“这个院子里又没有第四个人,说说,怎么回事?”秦书铭朝曲红菱的房间看一眼,门窗紧闭着。

“我问她昨晚去干什么了,她说我太小,不该问的别问!”秦书歌道。

秦书铭顿时明白了。

自己这个小妹,外表冷淡,其实心非常细。

她关心曲红菱,结果却被嫌弃,小姑娘伤心了。

“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她人呢,我批评她!”秦书铭道。

“出去了,问她去哪也不说!”秦书歌道。

秦书铭看了一眼天色,道:“她不说算了,不管她!走,今晚哥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秦书铭带小妹去的地方叫,猫眼胡同。

临近黄昏,猫眼胡同里热闹非凡。

走街串巷的小商贩,狭窄的街道两侧门店林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河鲜的气味,这让嗅觉发达的秦书歌,刚刚踏入胡同就左右扭着脑袋张望。

“这个地方是吕大儒推荐给我的,说是一个吃河鲜的好地方,本打算带你和曲红菱一起来的,既然曲红菱惹我妹子生气,那就不带她了!”秦书铭道。

“好,去二楼那家吧,我闻着就那家香!”秦书歌开心道。

二人上楼,有伙计热情招待,挑了一个小雅间,秦书铭豪爽地说:“最新鲜,最美味的河鲜尽管上,只要让我这妹子吃开心了,少不了你的打赏!”

伙计大喜,唱了一声“好嘞”,便跑出去了。

不大功夫,肥美的河蟹被端上桌来。

还有特色炒田螺,油炸大虾和鱼汤。

秦家兄妹曾跟着父母游历江湖,眼界不俗,但尝了这里的美味,还是忍不住拍案叫绝。

机灵的伙计解释说,这些都是云秀城周边的野湖里捕捞的河鲜,捕捞当天就运进城,外界看猫眼胡同虽然不起眼,但真正懂行的人,都来这里吃河鲜。

秦书铭掏出一把碎银子,打赏了伙计,伙计连声道谢。

秦书铭又问:“野湖离这里少说也有百十里地,是怎么做到当天捕捞当天送达的?”

伙计道:“捕捞的是当地渔民,有河货商人去收,河货商人会雇佣脚行帮的人运货。您可别小瞧了脚行帮,那些人的两条腿是铁打的,行个白十公里跟玩似的!”

说到这里,伙计压低音量,神秘兮兮道:“多说一句,客官以后要是遇到脚行帮的人,最好不要招惹,那伙人惹不得!”

秦书铭跟着问道:“为什么惹不得?”

第120章 女人好赌 伙计挠挠后脑,眨巴眨巴眼睛,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们老板一直叮嘱我们,那伙人惹不得。”

秦书铭没有再问。

他以前也曾听说过脚行帮。

烈火堂的势力不断扩张,不可避免与当地势力发生矛盾,脚行帮便是其中最难缠的一个。

脚行帮的成员多是穷苦人出身,人数众多且不甚惜命,发生冲突直接提刀上,为了对付脚行帮,展大鹏没少挠头。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叫嚷声,似乎是有人在赌博。

小伙计跑上来,帮忙关上包厢的门,解释说:“两位别见怪,晚上一楼散座会开一些盘口,难免会吵一些,但关上门就好多了。”

秦书铭问道:“下面玩的什么?”

伙计笑道:“主要是骰子,也有抽竹签的,客官也感兴趣?”

秦书铭略一思索,起身对秦书歌道:“吃好没有?吃好了咱们也下去凑凑热闹。”

兄妹二人来到楼梯口,看到一楼热闹的场面,顿时吃了一惊。

原本的餐桌都变成了赌桌,每张桌周围都围得满满当当,所有人都精神抖擞,双眼放光地盯着桌上的赌具。

“哥,曲红菱!”秦书歌突然轻呼一声,抬手指向楼道口下方的一桌。

站在七八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中间的瘦小的红衣女子煞是显眼。

只见这位荣门女高手如男子般一只脚踏在凳子上,两只袖子挽起露出皓腕,嘴里毫无女子形象地大声喊着“大——大——大!”。

中间的骰盅落地,缓缓打开,三粒骰子的点数分别是“一、二、四”,庄家高呼一声:“小,通吃!”

曲红菱愤怒地拍着桌子抱怨,颇不甘心地看着自己压在赌桌上的银子被人收走。

“再开再来,就不信了,今天点子会这么背!”曲红菱一挥手,不罢休地叫嚷着,其他赌客也纷纷高呼低喊。

庄家晃动骰子,满面春风地高喊:“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秦书歌生怕认错人,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好几眼,才扭头道:“哥,真的是曲红菱!她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秦书铭点点头道:“看来龙牙卫的情报是准的。”

原来,今日去见邱财神时,秦书铭让龙牙卫帮忙查过慧圆的行迹,得知这个假和尚经常来猫眼胡同。

而昨晚曲红菱一夜未归,秦书铭便猜想与慧圆和尚有关,这才带着秦书歌过来查探。

兄妹二人没立即现身,站在二楼静静观看,结果就看到了曲红菱连输五把的惨状。

“这把不算,我本来想压小的,不是压大!”人输急眼了,底线也就不存在了,曲红菱熊一样趴在桌上去抓银子。

“愿赌服输,可不带耍赖的!”庄家是一名黑脸汉子,吡牙一笑,说道,“小娘子要是没钱了,我可以借给你,猫眼胡同里的人谁不知道我狗头哥借钱最实惠了!”

曲红菱似乎很上道,抬头问:“怎么个借法?”

“九出十二回,狗头哥很公道的!”

九出十二回的意思是,借十两银子,给九两,还钱时要还十二两。这一出一进,都是暴利。

曲红菱似乎还没丧失理智,拧着眉纠结了一阵才吭哧吭哧地说:“你这也太黑了,我不借,改天姑奶奶我带足了银子再来杀你们!”

说罢跳下桌子转身准备离去。

见曲红菱要走,庄家又嘿嘿一笑说:“诶,别着急走嘛,小娘子也有几分姿色,你若答应陪我一晚,我给你二十两,怎么样?”

曲红菱闻言,登时大怒,骂道:“找死啊!”

这狗头哥顿时不悦,脸色一黑,冷声道:“我看你还算有几分姿色,才赏你脸的,别给脸不要脸!”

曲红菱身形一闪,瞬间来到狗头哥面前,手中匕首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

但狗头哥竟然丝毫不惧,轻哼一声笑道:“小娘子敢在这里动刀子,我看你是不想活着走出猫眼胡同了!”

狗头哥话音刚落,原本嘈杂热闹的一楼顿时安静了下来。

其他桌上的赌客几乎都走了过来,将曲红菱团团围住,这些人个个面露凶光,杀气腾腾,与之前耍赌的样子大相径庭。

曲红菱被围困在其中,不由左右环视一圈寻找脱身时机。

至于店里的老板和伙计,早已吓得躲到柜台后面去了,他们显然清楚,这种乱子不能掺和。

“有意思,有意思,一群爷们儿欺负个弱女子,都不要脸的吗?”就在这时,秦书铭出声。

众人抬头,就见一名皮肤白净,略带书生气质的年轻男子走下楼梯,男子身旁还跟着一名十多岁的圆脸小姑娘。

“这里没你的事儿,别找麻烦。”狗头哥显然把秦书铭当成了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公子,并没过分放在心上,只出言恐吓了两声。

“我不想惹麻烦,但我最看不过漂亮姑娘被欺负了。摇骰子我也爱玩儿,不如我替这姑娘陪你们玩儿几把?”

秦书铭款款走下楼梯,很快便来到众人中间。

狗头哥上下打量着秦书铭,见他衣饰样式虽然简洁,但布料上乘,尤其腰间一块玉佩温润如水,立即断定是富家公子,必能宰到不少油水,立马捧出了笑脸:“噢?公子若想玩儿,当然可以。小娘子,可以把你的刀子收起来了吗?”

狗头哥转头问道,仿佛自始至终都没把曲红菱的刀子当回事。

曲红菱收回刀子,挪到秦书铭跟前,小声问道:“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秦书铭也凑近她低声道:“别误会,我们没找你,我带小妹来吃螃蟹,碰巧遇到你的,不信你问她。”

曲红菱探寻的目光投向秦书歌,后者用力点了点头。曲红菱咬着牙道:“算你们狠!”

“喂,磨叽什么呢,还来不来?”狗头哥等得有些着急,大声催促道。

“当然来,但得让我先验一验骰子吧?”秦书铭大手一伸。

“验什么验!你这是怀疑我?”狗头哥有些发怒。

秦书铭面色不惊:“我虽然玩儿的不多,但也知道验骰子是规矩,你不敢给我验,莫不是你这骰子真有问题?”

“放……放屁!我狗头哥最讲诚信,给你!”狗头哥将三颗骰子倒在秦书铭手中。

秦书铭捏着骰子在手里掂了几下,放在桌上,突然抄起一旁的骰盅利落地砸去。

不等那狗头哥制止,“啪”的一声,桌上的三枚骰子已经被砸碎了。

第121章 惹她干嘛 眼看着破碎的骰子中间缓缓流出一些银色的液体,围观众人无不咋舌惊呼,而狗头哥却已经脸色铁黑。

很显然,这骰子是灌了水银的,所以狗头哥才能轻松控制点数。

这并不是什么高端的手段,但在这种地方足够了。

这一招数已经用了多年,十分得心用手,他实在没料到,今日会遇到秦书铭,一招便将此揭穿。

秦书铭虽然不懂花门千术,但水银骰子还是能看出来的。

狗头哥眼睛提溜乱转了两圈,很快稳定了情绪,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道:“咳,这骰子是我从熟人手里买来的,一直当正常骰子用,真没想到竟然是灌了水银的。说起来我也算是被骗了,不过事已至此,我狗头哥绝不会不讲究。这样,刚才桌上所有兄弟们输的钱我都给平了,咱们换一副骰子继续玩!”

周围人咋舌指指点点,秦书铭也不买账,冷笑一声道:“这恐怕不够吧?我可是听说花门的规矩,出千被抓可是要剁手的!”

狗头哥登时变了脸色,拍桌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话?方才你又没上桌!”

曲红菱双手叉腰,扬着下巴喊:“他替我出头,就有资格说话!况且他说的没错,出千被抓,就得剁手,恁谁也别想破了规矩!”

在场其他人也对狗头哥颇有怨气,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出声,此时有秦书铭和曲红菱当众喊话,他们也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整个房间里乱哄哄一片。

成为众矢之的的狗头哥额头有些冒汗,突然对着秦书铭踹出一脚,嘴里骂着:“就他妈你多嘴,找死!”

秦书铭早就在提防对方动手,立即闪到一旁,狗头哥踹秦书铭不成,侧转身子伸手就去抓秦书歌。

若是普通女孩儿,肯定会被对方抓住,但秦书歌却并不普通,在那狗头哥爪子靠近前便脚踏青萍步,迅速躲开了对方的袭击。

只不过,双方距离毕竟太近,秦书歌的衣袖还是被对方扯了一把,上面留下几道黑漆漆的脏手印。

秦书铭一怔,曲红菱也是头皮瞬间一紧。

熟悉秦书歌的人都知道,情况很是严重。

果然,就见秦书歌低头看着袖子上的黑手印,眼圈逐渐发红,眼睛凶巴巴地朝狗头哥瞪去。

狗头哥还没反应过来,秦书歌利落地一扬手,袖子中发出“突突”两声轻响,紧接着就听到狗头哥惨叫一声,那条抓了秦书歌袖子的手臂上多了两枚黑铁弩箭。

“啊啊!这什么鬼东西!”狗头哥吃痛,龇牙咧嘴地慌张后退。

但他退的速度,显然没有秦书歌的青萍步快。

“突突——突突——”

又是四支短小精悍的弩箭钉在了狗头哥的胳膊上,血淋淋的一条胳膊,已经没法看了。

曲红菱捂着额头连连摇头,叹息道:“唉,你惹她干嘛呀——”

狗头哥至今都没清楚自己哪里惹了这位小姑奶奶,只不过想抓一下还没给抓到,但此时他心里真的怕了

狼狈地扔下身上所有赌资,踉踉跄跄地拨开人群逃出了饭庄。

这一变故打得众人措手不及,眼睁睁地盯着地当中的银子都不敢动手。

一直听到秦书铭说了一句“谁输的谁拿”,这些人才蹑手蹑脚地捡起银子四散而去。

曲红菱也揣回自己的银子,满意地拍了拍荷包,才回到秦家兄妹跟前笑呵呵道:“幸亏你们来了,不然又要输光了,尤其小书歌功劳最大,回头给你买冰糖葫芦吃!”

秦书歌依旧满脸不高兴,没有理会她。

秦书铭双手抱胸问道:“说说吧,你怎么会在这里赌钱?”

曲红菱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自己的刘海,吭哧了半天才说明缘由。

原来那天晚上,慧圆离开牡丹庐后,曲红菱便一路跟随。

按照曲红菱的脾气,不教训这假和尚一顿,心里不会好受。

跟来跟去,就跟到了猫眼胡同,却发现慧圆与这个狗头哥勾搭在一起。

慧圆与狗头哥早就相识,属于狗肉朋友,见面一起去了胡同里的一家青楼,俩人叫了六个小妹。

玩得很花,入眼都是不堪画面。

曲红菱看不下去,却又不得不强忍着偷看,因为,慧圆和狗头哥在商量对付秦书铭的阴谋。

狗头哥混迹赌场,是这类勾当的老手,出主意说从秦书铭的小妹身上下手,先绑架再勒索,秦书铭再有本事,也得乖乖听话。

然后慧圆提到秦书铭身旁的女人……也就是曲红菱,狗头哥一听是年轻女人,第一反应就是问长相如何,然后一脸轻蔑地说,女人最好对付,一并绑了买进窑子,回头调教一番,保准比身边这几个女人还骚。

曲红菱的火暴脾气,当时就忍不住了,踢碎窗户,跳进房间,一脚踢翻酒桌。

慧圆假和尚一看来人,吓得失色。

狗头哥却笑着说,“小娘子不仅长得标致,脾气还很烈,这样最好,狗哥我最喜欢调教烈女!不瞒你说,我已经开始幻想把你骑在胯下的样子咯!”

曲红菱动了杀机,亮出匕首,狗头哥却突然道:“看你的身手,是吃荣门饭的?这倒是有意思了,花兰葛荣是一家,吃荣门饭的动刀子杀人,不怕丢祖师爷的脸吗?”

曲红菱暂且压住匕首,狗头哥继续说:“哥哥我是花家门的,出来混口饭吃,按照江湖规矩,咱们是同道中人,何不坐下来喝两杯?”

曲红菱骂道:“你这种江湖败类,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狗头哥却一脸无赖地说:“你想杀就杀吧,我绝不还手,只不过这事传到江湖上去,恐怕会有人耻笑你们荣门喽。”

曲红菱心中纠结。

按照江湖上的说法,荣门高手有艺傍身,凭手艺吃饭,讲究高来高去,打打杀杀是只会蛮力的绿林响马才做的事情。

所以,曲红菱明知道对方在激自己,却不能不接。

“那你先划个道出来,总之今天我不会放过你!”曲红菱道。

“我划的道,你未必敢接!”狗头哥笑道。

“少废话,快说!”

“那就玩骰子定胜负,一人一次比大小,如何?”狗头哥道。

“可以,如果我赢,你必须自断一手!”曲红菱道。

第122章 脚行帮 狗头哥也毫不含糊:“当然可以,如果我赢了,倒也不需要你断手,像你这么标致的小娘子,断手多可惜,你只要把身上的所有银子都给我就行!”

“就按你说的来!”曲红菱有些上头。

但其实不是完全无脑。

荣门和花门虽然不同,但有许多地方都是相通的,比如手眼的敏锐程度,再比如闻声辨物的能力。

曲红菱因为天赋高,触类旁通,对花门的手法也颇有自信。

然而,这一局的结果,却让曲红菱郁闷至极,按照骰盅里的声音,明明是双六点以上的大点,结果出来的却是小点,而狗头哥却轻而易举地摇出了一个豹子六。

就这样,曲红菱不仅没能惩治狗头哥,反而把自己的荷包输得精光。

她自知没面子,回到牡丹庐后只字不提,睡过一觉又来猫眼胡同找场子,这才有了秦家兄妹看到的场景。

“我还好奇呢,凭我的手法竟然赢不下那个败类,原来是水银骰子的问题!也多亏你们及时出现!”说完,曲红菱讨好般去拉秦书歌的小手。

秦书歌却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曲红菱笑眯眯道:“我知道中午我惹你生气了,但我也有苦衷啊,昨天输得精光,这事儿我着实说不出口嘛!别生我气了好不,小姑奶奶,回头给你买糖葫芦!”

正说话间,之前的小伙计凑了过来,偷偷道:“三位客官,我劝你们快走,狗头哥似乎去叫人了!”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一阵阴笑声。

狗头哥去而复返。

在他身后,跟着十多名皮肤黝黑的汉子,这些汉子身材虽然不高,但十分健硕,深秋的天气穿着砍袖,露出坚实的肩膀,每个人肩膀上都扛着一条扁担。

来到近前,狗头哥勾了勾手指,对小伙计说:“你,过来。”

小伙计有些害怕,但还是哆哆嗦嗦过去。

啪!

狗头哥扬手一个巴掌,狠狠抽在小伙计脸上。

“你个小瘪三,很喜欢多嘴是吧?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一边骂,一边又抽了小伙计几个嘴巴。

小伙计被抽得发蒙,又不敢还手,只能捂着脸趴在地上。

秦书铭上前一步道:“他只是个伙计,你欺负他有意思吗?”

狗头哥抬头,阴恻恻一笑:“别急,现在就轮到你!哥几个,伤我的人就是他们!”

话音落,那些手持扁担的汉子们,将秦书铭三人围在当中,手里扁担歪歪斜斜地戳在地上。

秦书铭面无惧色,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想群殴?”

狗头哥得意一笑:“我可以告诉你,这些都是脚行帮的好汉,都是我的好兄弟!我们都是下贱的穷苦人,平时干脏活累活,但最见不得自家兄弟被欺负!在这种人吃人的世道,穷苦人不抱团,那还不被人欺负死?所以啊,我的兄弟们没有特别的本事,就是人多,就是仗义!”

脚行帮,秦书铭听到这三个字时,并不奇怪。

邱财神在介绍猫眼胡同时,提到过脚行帮,还特意强调,这里是脚行帮的聚集之地。

“脚行帮,我早有耳闻,也听过脚行帮人多势众,靠‘仗义’两个字走江湖,令人佩服。”

秦书铭冷笑一声道:“不过今日一见,却很失望,脚行帮的兄弟竟然为虎作伥,以多欺少,跟‘仗义’二字相差甚远啊!”

“你偷袭我在先,现在倒怕我们以多欺少?”狗头哥捂着受伤的手臂,表情凶狠。

“偷袭?先前的事情可不仅仅是偷袭,看来我有必要当着众人的面,把事情的经过再说一遍。你用水银骰子出千被抓,我要求按照花门规矩处置你,你不服气,偷袭我小妹,我小妹还手伤了你,现在你还不服气,带着脚行帮的人来报复,这才是事情完整的经过,对不对?”

狗头哥红着脸道:“不对不对!”

秦书铭问:“哪里不对?你没有出千?还是说你没有偷袭我小妹?现场的目击者都在,你想抵赖不成?当然了,你抵赖也没关系,毕竟谁做了这种事情都不好意思承认,但我奉劝你至少不要再打着‘仗义’的旗号骗人!”

狗头哥急了,骂道:“你胡说八道,老子敢做敢当,绝不抵赖!”

秦书铭眉头一压,射出两道凌厉的目光:“好一个敢作敢当,那就是承认我说的经过了?”

狗头哥胸口发堵。

他知道,不能再跟秦书铭绕下去了。

对脚行帮的汉子们道:“兄弟们,这人巧舌如簧,我说不过他,但我这受伤的胳膊是实打实的,今日靠兄弟们帮我找回场子!”

狗头哥说完,脚行帮的汉子开始用扁担敲地。

通通通!

通通通!

一边敲一边唱。

“敲起扁担唱起歌,挑起担子把话说,四脖汗流不在乎,只想婆娘暖被窝。”

“咱们兄弟穷光蛋,别人吃肉我吃蒜,有朝一日成了爷,穿金戴玉大排宴。”

……

原本,胡同里的围观者很多。

歌声响起后,围观者纷纷离开。

胡同两侧的门窗,也齐刷刷关闭。

看来这里的人都知道危险,怕沾惹事端。

秦书铭三人被围在中间,局势凶险。

周围十几条扁担,可不是闹着玩的。

更麻烦的是,不断有更多脚行帮的人从远处赶过来,目测不下百人。脚行帮以人数众多著称,果然不假。

曲红菱暗暗看了那兄妹二人一眼,心中有些愧疚,这个处境,其实是她引起的。

“一会儿打起来,我顶在前面,你们找机会撤!”

“那你呢?”

“这事因我而起,我当然要承担。不过你们也放心,凭我的身手,肯定能全身而退。”

秦书铭听到这里,叹了口气:“我说你能不能改一改,你这遇事就想逃的习惯?”

曲红菱正奇怪这话的意思时,忽听到远处一阵呼喊声。

声音越来越近。

就见展大鹏率领烈火堂的人,冲杀过来,整齐划一的五十多人,气势汹汹,松散的脚行帮完全不敢抵挡。

来至近前,展大鹏大声道:“少帅恕罪,兄弟们来晚了!”

第123章 整齐划一的烈火堂 秦书铭只是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烈火堂是他早在进入猫眼胡同之前就排好的。进这种贼窝子,不提前布置好底牌,可不是秦书铭的性格。

展大鹏环视四周,扬声吼道:“有人敢对少帅不利,兄弟们,该亮亮手段了!”

再看烈火堂的人,三人一队,朝脚行帮逐步逼近。

速度不快,但昂首阔步,气势汹汹。

其实,若单论人数,烈火堂并不如脚行帮多。

但烈火堂的人整齐划一,步调一致,战意涛涛,目光炯炯,气势如虹,如同一根拧成一股的钢绳。

秦书铭曾经要求展大鹏把烈火堂变成一把利剑。

现如今,这把利剑已经初见其形。

反观脚行帮,松松散散,往日只靠人多取胜,几乎毫无规章,此刻很快便被烈火堂的气势压倒,如同被饿狼冲散的羊群一般。

不时,脚行帮的人便被分散到四处,逼入角落。

狭窄的胡同里局势瞬间翻转。

看到这一幕,狗头哥心头巨惊。烈火堂所展现出的气势,是他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

他略带疑惑和惊恐的目光慢慢落在那个俊朗的年轻人身上,他知道,今天可能是踢到铁板上了。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慧圆假和尚,没跟你讲过?”

“他只说你是一个金门老海!却从未提过……嗐,那个王八蛋,害我!”

狗头哥早没了之前气势,此刻一脸灰败,吞咽了几口唾沫说道:“我狗头哥认栽,今日的过节一笔勾销,日后我绝不找你们麻烦!”

秦书铭轻声一笑:“这就完了?”

狗头哥心头一颤:“你……你还要怎样?”

秦书铭风轻云淡:“江湖人,要守江湖规矩,你出千被抓,自然要砍手。”

狗头哥咬牙切齿道:“你不要得寸进尺!我知道你不好惹,但脚行帮就好惹吗?这里是猫眼胡同,你若敢动我,就等于跟脚行帮公开闹翻!”

秦书铭反问道:“闹翻了又待如何?”

狗头哥故意挺了挺胸,冷声道:“以后在云秀城,将没有你们的立足之地!”

秦书铭像听到笑话一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也太把脚行帮当回事了!”

话音一落,便给展大鹏递了一个眼神。

后者会意,立马上前一把按住狗头哥,手起刀落,一只血淋淋的手“啪”的一声滚落在地。

“啊——”

一声痛苦的嘶吼声响彻天际,令人心头发颤。狗头哥瘫在血滩里满地打滚,但秦书铭再未多看半眼。

无关紧要之人,何必再看?

秦书铭环视处于对峙状态的烈火堂和脚行帮,朗声道:“江湖道义,本该由江湖人维系,我秦书铭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脚行帮的兄弟们与此事无关,若不想蹚浑水,便请散去!”

脚行帮的人早已被烈火堂的气势震得萎靡消沉,乍见狗头哥的下场都心惊不已目露惧色。如今明显人为刀俎己为鱼肉,巴不得早点脱身离去。如今见秦书铭这般说,忙纷纷告了声“得罪”便四下逃散了。

展大鹏向秦书铭告命后,也率烈火堂离去。

秦书铭将之前被打的小伙计,叫到近前,看着他红肿委屈的脸,问道:“疼吗?”

小伙计甩了甩脑袋,小声道:“不,不疼。”

秦书铭道:“想不想,以后再不受欺负?”

小伙计苦笑:“爷说笑了,小的自然不想受欺负。”

秦书铭道:“只靠想没用,那从今天开始,就跟着我吧!”

小伙计面色犹豫。

烈火堂与脚行帮的对峙,他看在眼里,至今还心惊胆跳,知道秦书铭不是普通人。

作为普通人的小伙计,只想老老实实干活,娶妻生子过安安稳稳的小日子,不想,或者说不敢与打打杀杀的“江湖人”扯上关系。

见小伙计犹豫,秦书铭没再说话。

猫眼胡同归于平静后,在胡同的深处,有一间门口狭窄的宅子。

看起来,与普通住户无异。

然而影壁后面的宅子,却足足有五进。

这座宅子的主人姓名不详,人称陆九爷。

陆九爷,脚行帮的帮主。

此时年逾五十,一身锦缎的陆九爷正坐于堂中,下面一个人正在诉说狗头哥被人剁手的经过。

陆九爷眯着黄豆粒的小眼睛,道:“狂啊!对方什么来路?”

下面人说:“烈火堂的展大鹏也在,展大鹏称那人为少帅。”

陆九爷冷哼一声。

正为他点烟的丫鬟手抖一下,火镰打在他手背上,丫鬟吓得急忙跪在地上求饶。

陆九爷一脚踹在丫鬟胸口,旁边早有两名壮汉赶过来,将哭泣的丫鬟拖下去。

按照陆九爷定下的规矩,犯了错的丫鬟会被绑在后院的假山上抽鞭子。

抽鞭子时其他下人旁观,二十鞭后,若死了,就随便埋了,若没死,就卖进青楼。

“烈火堂!很好很好,我本不想招惹你们,这次可是你们自找的!”陆九爷面色如水,动了真怒。

次日一早,江崇义赶到牡丹庐,带来一个坏消息。

秦书铭听过之后,将展大鹏叫来一并商议。

江崇义的坏消息是,今日码头刚开工,就有大批苦力离开,导致码头上的人手出现大量空缺。

与此同时,码头的周转和集运过程中,遭到当地百姓设卡拦路,个别地方还发生了流血冲突,这导致大批货物周转不畅,船期受到严重影响。

江崇义调查后发现,这些问题都与脚行帮有关。

展大鹏怒道:“脚行帮,太猖狂了!”

秦书铭看着两名得力干将义愤填膺的样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喝茶。

“与脚行帮之争,是迟早之事,也是不可避免之事。”

“少帅,那您说该怎么应对?”

“我想先听你们的想法。”

“那我先说!”

江崇义认为目前最重要的是稳住码头业务。

云秀城码头,不像怀安城那般稳固,稍有风吹草动都可能乱。脚行帮明显看到这一点,企图抽空码头人手,阻碍周转集运,所以必须优先解决这两方面的问题。

人手方面,可以从怀安临时调一批过来。

周转集运方面,则要靠烈火堂帮忙解决。

说完,江崇义看向展大鹏。

展大鹏点点头,说:“老江说得对,我烈火堂责无旁贷!”

这位烈火堂堂主,随后又说了一些具体想法。那些设卡拦路的村民,要么受到脚行帮的煽动,要么干脆就是脚行帮假扮的,烈火堂出人给他们点苦头尝尝,他们就会老实!

然后,展大鹏觉得在这种关键时期,可以将烈火堂的兄弟们分拨,随码头车队一同行动,再遇到滋事者,直接出手解决。

秦书铭听完,点头:“基本可行,可以照你们的想法去做。”

轻轻饮了一口茶水,秦书铭道:“不过你们都忽略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江崇义和展大鹏同时一愣。

却听少帅讲道:“只守不攻,脚行帮不会吃痛,这场麻烦就无法从根源上解决。”

展大鹏立即反应过来,道:“少帅想说,派人除掉陆九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