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追逐着的阳光》 第1章 危险的讯息 那个男生的眼中氤氲着浓郁且不可琢磨的雾气,并纳含着他人不易察觉的冷漠,狂妄,冰凉,可他却那样温和地笑着,眼神专注深邃,而依偎在他身边的女生则笑容若花,一脸的幸福陶醉。 我拢了拢背包的肩带,嘴角溢出容忍的嘲讥笑意,继续前行。 身后的刘若绮从咬牙切齿中清醒过来,快步赶及上我,撇了撇嘴,忿忿不平道:“你瞧胡语芸那花痴样,整个一狐狸精矫揉造作假扮纯情,程泽杉居然也看得上眼!” 我冷笑:“程泽杉喜欢什么样的我不知道,我只道胡语芸家境殷实、楚楚动人倒是真的。” “楚楚动人?我呸!”刘若绮不屑的声音从鼻腔里发出,“不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懂得包装打扮,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转首看了看她因气愤而微微发红的脸庞,失笑不已:“瞧你那怨妇样!程泽杉的花心风流、不务正业可是全校闻名,你至于对这样的人念念不忘,牵拌不舍,以致于将仇恨敌视殃及到胡语芸身上吗?程泽杉的女朋友可是以卡车的承载量为单位计数的,其众其广,你恨的过来吗?” 闻言,她的眼眸瞬间潮湿,一脸的丧气颓废,我不由得心软,“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真是的,烦心事一箩筐!若绮,这个周末我不想回家,我去你家好不好?” “好啊,巴不得呢,我爸妈很是喜欢你呢!”刘若绮脸上顿时充满阳光,继而似是想起什么,黯淡低落起来,“可怜的筠琬和明磊,你爸也真是的,汪阿姨过世还不到一年,你爸就把那狐狸精迎了过门,这还不说,居然还带了只拖油瓶,哎,眼看你们姐弟就要遭受后娘的虐待。” 我的心房攸地低沉下来,并有丝丝的恨意涌上心头,纠缠浓郁,只觉灿烂的阳光淡去,只余一片寂寥的灰色,沉重而又压抑。 “不过,你那继母哥哥还真是帅气,简直和程泽杉有得一拼哦!”似乎是眨眼之间,刘若绮这小妮子便将我的烦闷略过,啧啧称赞起叶隽皓来——令我抓狂、厌恶、不屑却在父亲的再婚中莫名其妙地成了我和弟弟江明磊“哥哥”的人。 我的怒火“噌”地燃烧炙涨,“你再说试试?”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并讨好地扯着我的衣袖,学着儿童瓮声瓮气的嗓音道:“美丽温柔的江筠琬同学,刘若绮小朋友错了,在此,刘若绮小朋友向你诚恳地道歉,并郑重地向你保证,以后即使帅的一塌糊涂、天花乱坠、惹人发狂的叶隽皓竭尽全力地追求她,她也不会多看他一眼的。”说着,并煞有介事地向我鞠了一躬。 我冷哼一声,佯怒作势不理她,却在回眸的瞬间忽然瞥到马路对岸的“耀目”景致,脸色瞬即凝重灰青起来。 那可以说是一道动人璀璨的风景。 是的,风景。 繁茂青郁的梧桐树在乌丛市一中的学前街蜿蜒伸展,硕大的枝蔓过滤掉了夏日的炙热烦躁,留余一缕一缕活泼跳跃的光束,洒落在清凉静谧的林荫大道上,说不出的舒爽与和谐,然而此刻,这样唯美清爽的婉约景致却不是学前街的夺目亮点,镜头却是准准地锁定在了梧桐树荫下那一抹颀长欣秀的身影上,只见他正以随意自然的姿势斜倚在树杆上,一脸的桀骜不羁,目光炯炯,正阴沉地凝视着嬉闹说笑的刘若绮和我。 如果忽略掉他的品行和身份,他的确是位令人心折、着迷的男生——高大,帅气,干净,阳光,这样独特绝然的气质,无论出现于何处何地,都能成为雨后晴空的七彩虹桥,总是会不由自由地成为他人关注的焦点,可是……这种独特绝然的俊美却与天使无缘,所以对我来说,他只是一道风景,远远观看并尽量回避的风景而已。 我收回视线,暗压下狂乱起伏的不安心思,欲拉刘若绮继续向前行去,可手却一空,我的心蓦地一沉,便顺势向她看去,只见她正怔怔地看着洒脱不羁的他,一脸的惊愕呆滞,而他,则大踏步直直地向我们走来——他的步履紧凑而又潇洒,身姿修长略瘦,头发浓密,发梢微微地偏向鬓角,嘴唇紧抿,眼眸清冷,似是酝酿着滔天的愤怒,而随着他的渐渐接近,我的大脑则一丝一丝空白,最后竟无能思考,全身僵硬冰凉。 他以一种狂妄的姿态走到我们面前,脸上充溢着一贯的坏坏笑容,浑身却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桀骜,疏离。待在我们面前站立后,他微微眯起狭长的丹凤眼,将目光灼灼地锁定在我的脸上,有探究,有期待,有征服,有隐忍……空气中一片静寂,这样的压力感如同一张桎梏的密网,让人窒息沉重,心跳若擂,我不由得悸动恐慌,匆忙低头欲错开眼来,可有一只手以更快的速度捏住了我的下巴。 我一怔,抬起头愤怒地看向他,可他的嘴角却噙着让人无可抗拒的好看笑容,琢玉般润泽,并以一种风轻云淡的语气责问道:“江筠琬,你为什么要躲我?” 刘若绮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们。 我涨红了脸,怒斥道:“你让开。” 他嘲讽一笑,捏我下巴的手力道遂渐渐变大,我的下巴瞬时一阵麻木疼痛,“我说过,我看上你了,你别想逃掉。” 我哆嗦着否决道:“你休想!” 闻言,他的眼眸中迅速滑过一束痛意的光芒,转瞬即逝,却笑的张狂:“江筠琬,你以为你能躲掉我吗?” “你是谁?你快快放开筠琬,不然……我会对你不客气的!”刘若绮似是清醒过来,大声叫嚣嚷喊着,嗓音中却明显的底气不足。 他只是将目光紧紧地定在我脸上,不屑地冷笑一声,语音冷厉,看都不看刘若绮一眼:“就凭你?黄毛丫头,你还是一边去,这是我和江筠琬之间的事,现在,哼,还轮不上你来掺和。” “何承玮!你到底想怎样?”我怒喝不竭。 他的眸中布满嗜血的疯狂:“我想怎样?呵,江筠琬,这个,我想,我没有必要回答你,你也应该知道惹怒我的后果。” 我震惊地看着他,我想我定是睁大了充满惊恐的眼睛,脸色也定是如鬼般苍白无血,无助而又柔弱,因为我看到他的怒气已经越来越盛,话语更是如针似箭般向我射来:“我是洪水猛兽吗?你至于这样怕我躲我?” 我欲哭无泪,是的,对一向沉默娴静还尚在高三就读的我来说,他的确是个魔鬼,一个我永远不能也不敢轻易触及的“禁地”,否则流言蜚语会直直地毫不留情地将人淹没。我不能接近何承玮,那是因为我是父母眼中懂事乖巧的省心孩子,老师同学眼中循规蹈矩的模范学生,而何承玮却只是一个混混,一个整日以打架滋事为生活目标的混混,一个常常出入乌丛市警察局的混混头领,可是,他却说他喜欢我,于是,这便成了我的难言之隐和噩梦。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招惹上他的,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逃离他。 坏脾气和恶贯满盈的他,其实并不是我所喜欢的类型,可,自他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慵懒姿态对我闲闲地说过“哦,很有意思,你叫江筠琬吧,我看上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后,他便常常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生硬地吩咐我应该如何行事应该如何以他马首是瞻。可是,我讨厌他,讨厌他的强势,讨厌他的霸道,讨厌他的出现所给我带来的危险讯息,讨厌他的不思进取和无理取闹,所以我不愿自己的生活和他产生哪怕丝毫的交集。 而我躲避他的最重要缘由则是,他身边那些常随不断、旋舞炫目、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各色女生,他的脾气极糟,可他的眉眼却是如此好看、俊朗,因此,希望得到他青睐的女生繁多芜杂,前仆后继,渐渐地,这便成了我的隐痛——父亲的再婚让我的心房麻木迟钝,众人都说我的父亲和母亲感情极好,可是妈妈过世尚不足一年,爸爸便娶了新妇,看着爸爸幸福灿烂的笑容 ,我的心中藏匿着切切的愤怒,为母亲的不值,为父亲对母亲的辜负,所以,我冷眼看着丑陋的人生起伏,冷眼看着人世间的变故和惨淡,冷眼看着虚伪的怀念和记挂,渐渐地,我开始仇视爱情,开始仇视那些视感情为儿戏的花花公子。 我如同一枚即将凋零的秋叶般颤弱不系,以至于对爱情缺乏绝对的信心,所以我无法面对何承玮,那个心思善转、不可捉摸、面目妖娆且从不缺女生跟随的混混。 因此,我尽我所能地躲避他,竭尽所能地绕过他可能会出现的任何区域,甚至,我舍弃了自己难得的休憩时间而静静地隐蔽在宿舍或者图书馆里,只是为了能减少和他碰面的几率——一中是省内重点,学校治学严谨,因此,像何承玮那样的混混是根本不能随意出入一中的大门的,我深信这点,所以自下定决心躲避他后,我出校门的机会则愈为鲜少罕见。在何承玮不间断地给我发短信息并催促着和我见面的第五天,他却忽然失去了音讯,由此,我还自得其乐地认为他终于失去了耐心,可是我错了。 他的坚韧不歇大出我之所料——他以在我校门口对我进行拦截的方式来宣告他的盛怒,而以前,他绝对不会这样。我记得他曾慢慢地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缭绕散漫,慢慢模糊了他的面容,稍时,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哦,我还不至于会到你们学校明目张胆地找你,去做那些让你为难的事情。不过,我想见你的时候你必须要出来见我,手机也绝对不能关机,更要及时给我回短信息。 但为了躲避他,我已经将他的号码设为拒接号码,最开始,他还会用发短信息的方式一条一条地来表达他的愤怒,不过我皆置之不理,而最终,他渐渐放弃坚持,短信息遂销声匿迹,他在最后一条信息中说到,江筠琬,你好样的,我只告诉你一句,你不要忘了惹怒我会有什么后果,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什么是我何承玮不敢做的。看罢,我只是默默地关掉了手机,继续沉浸在书海中,我不愿为了一个浑噩度日的人浪费我的感情,更何况还是一个对爱情不专的混混。 而现在,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中升腾盘旋着的簇簇怒火,可他却仍是那样坏坏地笑着,紧捏着我的下巴,在大庭广众之下,在人来人往的学前街上,在我周末下学必经的林荫道上,用这样一种轻佻的姿态来宣示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他要告诉我的是,既然我惹怒了他,那么他就会无所畏惧。 第2章 跌宕的遭遇 我定定地看着他,枝叶过滤下的光束映射在他那张盛怒的脸上,逆光般虚幻不实,让我产生一股眩惑之感。 他松开紧捏我下巴的手,脸色铁青,之后他恨恨地一咬牙,扯着我的胳膊便往马路对面那辆已经不再崭新的机动车走去,我吃痛挣扎,他却扯得更紧。 “何承玮,你放开我!”我的眼中燃烧着愤恨和恐惧,忐忑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刘若绮和周围或来来往往、或驻足嘲看、或指指点点的同学,想想着一中将会因我而再次芸生的滔天巨浪,我感到一阵惶惶不安的无助和绝望。 处于懵懂好奇的青春期,大多数少男少女的心中都会在莫名之中产生一种飘渺的恋慕情思,一中的学生也会如此,那些似暗流般的情愫虽奔涌不歇却隐秘难查,除却这些,一中从整体而言还是一个弥漫着浓重学习氛围的殿堂,宁静和谐,可程泽杉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一点,他目空一切,视学校的规章制度为无物,以致于张扬醒目地成了这片净土上的疑难杂症,让老师既头疼而又无奈。 现在的程泽杉是富家子弟,目中无人、冷酷、疏离,他无所谓地放肆自己的举止,无所谓地荒废着自己的学业,无所谓地流连徜徉在无计清纯女生的痴迷追随中,无所谓地换着一个又一个的女朋友,可是他却无所畏惧,乐此不疲。 然而,当如圣殿般和谐平静的一中因程泽杉的不羁猖狂而产生种种不良的颓废荒诞时,一中的校长和所有老师却敢怒不敢言,因为程泽杉家的富有程度不是常人所能衡量思考,更是因为一中的各种教学设施和硬件配备,其资金的来源全部依靠着其背后的一个巨大财团,那就是环飞国际,而环飞国际的少董不言而喻,那就是年仅20岁的程泽杉。 程泽杉虽不得校长老师的心,但他却是校园的女孩们争相追逐的童话,当贵族气息郁浓且优雅俊俦如王子的他出现在校园时,整个一中会为之沸腾,那些稚嫩青春的脸上洋溢着不可想象的疯狂、激动和痴心,修饰打扮,翘首企盼,巴巴地期望着能得到他的回眸和青睐,从而达到蜕化成为万人瞩目的凤凰之目的。也许是习惯了众星捧月,程泽杉的花心则是有目共睹,所以依偎在他身边的那些女生的面容两个月内从来没有过相同和重复的。 而这个月的奇迹则是落在一个叫胡语芸的娇美小巧的女生身上,于是,她便成了众矢之的。 一直令我匪夷不解的是,风流儿戏的人是程泽衫,而背负忌恨和诋毁的却是他身边伴随的那些不断幻变的一张又一张美丽青春的脸,而这一切的一切,程泽衫却只是冷眼相看,恍若未觉。 喜欢恋慕他的人太多无计,其中便有刘若绮,我自幼交好交心的同桌和玩伴,看着她切切追随着他的期盼痴迷目光,再看着她因他频繁蝉联的绯闻而顿生的伤怀和颓废,我既难过又心疼,再后来,我便有了除何承玮之外的又一个仇视对象,那就是程泽衫。 与程泽衫的荒唐不羁相对,我却是一中最令老师欣慰的学生,学习好,品行好,并为学校赢得过无数的奖牌和夸赞,可现在,就是这样一个优秀无瑕的优等生,一个同学眼中耳熟能详、无可超越的模范生,一个名牌大学势在必得的尖子生,却被一个一看便知不会是“良善之辈”的男生拉扯而行,这……会是怎样的滔天巨浪? 我想象这种境况经过众人万万次的绘声绘色且添油加醋的表达描述后,父亲老师脸上产生的那种明显的失望神情,明磊眼中升起的那种脆弱的不可置信的朦胧雾气,那个叫叶隽皓的家伙的幸灾乐祸的可恨笑容,同学们窃窃私语、嘲讽偷论的打量神色,更多的绝望无力感积压铺盖,沉重刺目,一股空洞苍白的眩晕感更是向我袭侵而来,一个激灵,忽而清醒过来,我气急败坏,更加用力地挣扎呵斥:“你这个魔鬼!你快点放开我!” 他冷哼一声,继续毫无顾忌地扯着我往机动车的方向行去。 “请你放开她。”一个宛若天籁的好听男音骤然响起,我心中一喜,扭头一看,却惊愕地敛了喜悦,因为那是我此刻最应该躲避的一张脸,温润清秀,我懊恼地别开了眼,羞愧难当。 他以一种优雅的姿态稳步踱到我们面前,气质逼人,笑容清淡,无波无澜,笑意却未达到眼角,待走到我们面前,他静立默默地看了我一会,最后则将视线锁定在何承玮紧扯我胳膊的手上,不悦地蹙了蹙眉头,却转瞬即逝。 何承玮顿了顿,用一种阴沉的目光在我和他之间扫了扫,随即瞳孔缩紧,眼睛微微眯起,挑衅地看向来人,薄唇不屑扬了扬,抓我胳膊的手却无丝毫松懈。 来人语调平稳,听不出情绪,重复道:“请你放开她!” “你谁啊?”何承玮恢复了一贯的慵懒神态,语气中却饱含浓浓的火药味。 “我是谁你没必要知道,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放开她。” 何承玮恨恨地咬了咬牙,冷冷一笑,眼眸中闪烁着熊熊的怒焰,先是用诅咒般呓语的语调粗声粗气骂了句脏话,继而不屑地嗤笑道:“我靠!你小子居然敢和我横?哼!你以为……你是英雄,但凡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 来人不怒反笑:“‘英雄’之名还是算了,我可没有太多的时间来创造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妹妹’遭受欺负。” 他的语调平和,可在说在“妹妹”二字时却突地加重,饱含着一种道不明的震慑力。 虽然正被何承玮挟制,虽然正处于尴尬的境地,然而我却还是不乐意见到这个所谓的为我出面周旋的人,他踏着清凉和漠然而来,衣衫爽洁高雅,面目精致,却在我眼中形成了一道刺目的坎坷——叶隽皓,我的继母哥哥,他出乎意料的适时出现让我顿时无可适从。 何承玮的脸色缓了缓,用一种审视的犀利目光在我和叶隽皓的脸上扫了扫,然后狐疑地问道:“你是她…哥哥?亲哥哥?” 叶隽皓淡淡一笑,并不回答,却反问道:“你说呢?” “江筠琬是…我女朋友,我现在有事情找她。”何承玮答非所问,语气中竟透着一丝无奈和恳求。 叶隽皓扬了扬眉:“是吗?可是她现在得回家。”说着,便上前拉上我的另外一只手,眉目清爽,似有嘲讽:“坏脾气妞,走吧,回家吧,你已经连续两个周末没有回家了,那个生养你的大叔虽然很生气,表面上似乎是对你不管不问,放任你自生自灭,但…那种担心和心疼傻子都能看出来,所以呢,我妈和明磊都央求我来接你下学回家。” 我心中一酸,失落的悲凉又丝丝涌上心头,狠狠地瞪了瞪他,可那边的何承玮脸色阴郁,薄唇紧紧抿起,还是没有放开我的意思。 叶隽皓察觉到了我的尴尬处境,便转头看了看何承玮,眯起眼睛,朝他揶揄地笑道:“小子,你还是回去好好思索一下待人接物的方法吧,要记得,现在可是文明社会,粗鲁无礼和强制霸道可是不能赢得美人归的哦!” 似被烙铁烫了手,何承玮闻言攸地松开了手,他容色复杂地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痛,整个人竟似褪去了那抹一贯环绕的桀骜狂躁味道,沉静恳切,我不由得怔忪起来,可只是那么一转瞬间,我一个机灵,正色肃颜,冷冷地说道:“何承玮,你要记得,我并没有答应过你要做你的女朋友,况且,我也不愿意和你有任何的瓜葛纠缠,所以,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否则的话,会…使我难堪的。” 我看了看他那愈加铁青的脸色,心一横,同时也挣脱了叶隽皓拉着我的手,举步便向错愕的刘若绮走去,待走到她身旁后,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们走吧。” 刘若绮瞪大眼睛审视地看着我,仿佛我长了三头六臂,她嘴唇蠕动,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得悻悻地跟着我向公交车站走去,然而,却仍然心有不甘地一步三回头 地不时地回望着何承玮怔怔呆立并凝视着我离去的方向。 未行几步,她便赌气般地截到我前面,咬牙切齿地抱怨道:“江筠琬,你这个没良心的,叶大哥为你出头相护,你却不管不问说走就走,他现在还正和那个蛮横无理的小子在一起呢,那架势,剑拔弩张的,像是要打起来了呢!” 我面无表情地向那边睥了一眼,只见叶隽皓竟一脸沉静,正云淡风轻地向何承玮说着什么,而何承玮则脸色黯沉,仍然死死盯着我离去的方向,我心头一紧,嘴上却平淡不屑:“你就放心吧,那家伙可是个‘斯文’的人,既小气又虚伪,极其宝贝自己的形象,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架的,何况…是为了我。”嘴上虽这样说着,心里却不禁犯了嘀咕,叶隽皓是不会轻易打架,可是,如果不出我的意料,他刚才任由我挣脱先行而不即刻跟来,必是想用他那张如刀似剑的嘴巴来好好“教育”何承玮一番的,像他那样一个尖锐刻薄的人,定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况且,何承玮脾气又若火山般不定急躁,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耐心听之任之? ——打架,也…说不定。 然而,未几时,身后便响起了橐橐急跑的脚步声,人未至声音先达:“坏脾气妞,等等我,我得护送你回家。” 我冷哼一声,置若罔闻。 叶隽皓风姿飒飒地在我身旁立定,气息还有些微喘,便吊儿郎当地向刘若绮打起招呼来,语调极为张扬刺耳:“哎呀,这不是刘家妹妹吗?可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哪像我们家的坏脾气妞,长的不好看不说,还天天吊着一张冷脸,阴阳怪气的,真是,天怒人怨啊!”我冷眼看着他如戏曲变脸般转瞬将眉开眼笑变为唉声长叹,不禁略略蹙眉,嫌恶地别开了眼来。 “刘家妹妹,快看快看,就是这个样子,要多丑有多丑,真是的。” 刘若绮“噗哧”一声笑起来,脸颊微微泛红:“叶大哥,你就尽胡诌吧,筠琬可是我们学校公认的四大名花之一呢,不像那三位空有容貌和家境,筠琬她可是我们学校唯一德貌兼备的才女呢!” 叶隽皓撇了撇嘴,不能相信地质疑道:“就她这样的还‘德貌兼备’,脾气坏的跟飓风似的?你们这些小孩子的审美观也太差劲了吧?”继而他脸上堆笑,暧昧地笑道:“不过,像刘家妹妹你这般美丽谦和的就……” 我骤然止了脚步,恶狠狠地瞪视着他:“叶隽皓,你有完没完?” 忽然,他明媚无瑕地笑了起来,长腿一跨便越过我走到刘若绮的身旁,接而,随意地搂过她的肩膀,眼神骤然宠溺似水,语调更是甜蜜温柔,居然还带着孩子般的撒娇味道:“刘家妹妹,我今天是奉了我家老爷子的命令务须得把琬琬接回家,可你看她的样子,凶巴巴像黑面夜叉似的,你能不能帮叶大哥我劝她回家呢?成的话,明天我请你到‘君已’喝咖啡,好不好?” 只见刘若绮的脸上仿佛染了艳彩的霞色,瑰丽而又动人,她反常地迈着淑女的小碎步摇曳生姿地走向我,笑颜如花,楚楚可怜,却使我涔起一股寒意:“筠琬,真是对不起,我现在刚想起来,我妈妈让我今晚去奶奶家,所以这个周末你就不能去我们家了,你还是跟着叶大哥回家吧,你也已经快两个星期都没有回家了,江伯伯和明磊都想你了。” 我愤怒地看着她,眼中似要喷出火来,这个见色忘友的小妮子! 而一旁的叶隽皓则双手环抱,正一脸得意地看着我。 第3章 失意的人生 也许是我的眼神过于凛冽与愤怒,刘若绮先是不安地垂了垂眼睫,继而却又抬起头来,理直气壮地瞪视着我八卦道:“筠琬,其实我们也算扯平了,刚才那个不像好人的男生说你是他的女朋友,然而,你和他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熟络的,你居然连我都不肯告诉,若不是他今天特意在校门口堵截你,我想我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吧?江筠琬,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所以,我帮叶大哥一次,就算我们两清了,你也别生气了,好不好?” 听到她终于提起何承玮的事来,我不由得心虚起来,阴鹫地看了看正窃笑暗喜的叶隽皓,心头一亮,便明婉地扬起唇角,不怀好意地对她说:“你明天最好再让他陪你逛遍整个乌丛市的商场和超市,然后,还要让他给你刷卡买单,你这个叶大哥可是个绅士,绝对的谦谦君子,所以,你千万不要对他客气。你血拼的舒服了,我也就会原谅你了。” 闻言,刘若绮的双眼顿时放出精光,一脸的欣喜意外,而那厢叶隽皓的嘴角却不几可微地抽搐了下——叶隽皓生平最怕陪女生逛街,再加上那笔意料之外的无实际意义的支出,还不累死心疼死他?想到这里,我的心情一下子大好起来,便对刘若绮平静地说道:“若绮,那我这个周末就回家了哦,你代我向你奶奶和叔叔阿姨问好!” 与刘若绮分开后,我和叶隽皓之间的气氛骤然冷冻霜结起来。 车流如梭般重复不息,停靠启转之后,变换闪现过一张又一张为生活而奔波的面容,日光西移,梧桐树的树荫微微偏斜,拉长了人的身影,在等待能通往小区的917路公车的站台上,叶隽皓双手插兜,百无聊赖地踢划着脚边片片的梧桐残叶,不时再瞥一眼身旁冥思沉想的我,终于忍不住嘲讽道:“你行啊,呵,可真让人意外,乌丛市一中‘德才兼备’的模范生,居然还有一个可以说是‘一无是处’的混混男朋友?!” 无名的怒火顷刻拱上心头,我仇视地盯着他,回话也是夹枪带棒,丝毫地不客气:“我即便是招惹了混混,也比不得你这个滥交女友的‘情圣’不堪!” 闻言,他先是以一个看白痴的目光失望地看我一眼,瞬而冷笑一声:“随你怎么想,反正我也习惯了你对我妈和我的偏见及敌意。不过,我还是好心提醒你一下,你以后最好离那小子远一点,要记得,那位大叔和明磊的承受力可是没有我强呢。”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心中虽还是忿忿,不过嘴上却顺从地淡淡回答,甚至还稍稍带了点讨好的味道:“我知道了,诸事我都自有分寸,这个事情我也会解决的。不过,回家之后,你可千万不要提今天发生的事啊。” 他并不回答我,只是焦躁地看了看手腕上那枚价值不菲的劳斯丹顿表,复又探头看了看公车启来的方向,眸色一黯,继而则用诅咒似的声调粗声粗气地骂了一句:“该死的917路车,怎么还不过来?”却罢,他转过头来,不耐烦地向我抱怨道:“你这人可真是穷苦辛酸的命,脾气臭不说,还像食草动物一样挑三拣四只喜欢吃青菜不说,怎么能还有这么一个拖累死人的嗜好呢——任凭闻着臭汗味挤破头坐公交车摇摇晃晃、慢慢悠悠地回家,也执意不肯打车快速又舒服地回家?你又不是穷的离谱,没钱坐出租车!我呀,也是吃饱了撑的,要陪你遭这份罪!” 917路公车线路偏离着乌丛市繁华喧闹的主干道,其实并非如叶隽皓所抱怨的那样拥挤不堪,甚至我每次上车都会有座位。身子随着公车行走的节奏不断地振荡起伏,车窗外的景致匀速地逐渐后退,一一滑过,身后座位上的叶隽皓早已塞上耳机,闭着眼睛享受般地听起了mp3,伴随着音乐的旋律,他的脑袋轻晃,口中并喃喃有声,咋一听闻,似乎是新潮流的流行歌曲。我不禁虚无一笑,思绪又回到了方才他所抱怨的句子上,你又不是没有打车的钱,可为什么却偏爱坐公交车呢? 霎时,突兀的空洞失落感骤然侵袭而来,心房隐隐作痛,是啊,那个人早已抛弃坐公车的偏好了,我为何还要为他而保留这个习惯呢? 一辆呼啸而过的机动车打断了我的沉思,看着机动车手的飒飒风姿,青春张扬,这让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坏脾气的何承玮,眉头不由得一蹙。 认识何承玮是在高二的暑假,农历的六月廿九日,妈妈逝世两周年的纪念日。 那日,乌云压坠,天气出奇的阴沉,燥热难忍,一如我杂乱彷徨的心情。 自妈妈的墓地回来,我便一直阴郁沉默,委屈动荡的纠结情感仿若滋生蔓延的杂草般一丝一丝地缠绕着我那逐渐愤激不平的思绪,两年,仅仅才两年,爸爸就已经不再和我与明磊一起为妈妈上坟了——为了继母那恬淡优雅的笑容,为了继母那惬意顺心的生活,更为了赢得继母对他的崇拜爱慕,他忘掉了妈妈的忌日,忘掉了妈妈与他恩爱和谐的18年婚姻生活,忘掉了曾是那样尊重并热爱他的女儿的那颗颤抖敏感的心灵。 心情低落无助的时候,我喜欢走路,喜欢独自一人沿着似乎是漫无尽头的林荫道慢慢地走路,边走边幻想悲伤的故事情节,将所有发生过的心酸与痛苦以悲剧故事的方式在脑海中重新演绎,直到思绪稳定,心事被放缓而出,最终回归现实。 那日的我就是这般,一个人呆滞地静静地走在漫长无际的南风路的人行边道上,不断地将妈妈逝世后我的委屈和暗伤以一个悲剧电影的方式在脑中连续不歇地放映,其中,有爸爸再婚后对我和明磊的忽视和漠然,有继母那无意或者刻意的健忘和口不择言,有叶隽皓可恶、嘲弄的表情,有邻里亲朋对我和明磊那种貌似关怀实则惺惺作态的询问和议论……不知不觉,眼前的景色一片模糊,我不禁默默止步,抬头向上望去,粗壮的梧桐树蔓挥洒摇曳,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细微的枝叶交拨声,感觉似有缕缕的细风始轻拂而来,脸颊顿时湿涩酸胀起来,最终竟还是…落了泪。 我微微垂目,将泪痕拭去,复将目光转向马路中央那条青茵繁茂的绿化带上,南风路的确幽静,沿街并无噪杂的商业店面,一路走来,车辆行人都很少见,可前面不远处却不和谐地摆了一个劣质简陋的摊位——掷镖得物。 那是一种很简单的赚钱摊位,气球、飞镖、奖品便是全部的摆设——一元钱10个飞镖,以刺破看板上气球的个数为前提来换得相应的奖品,奖品无外乎只是一些粗劣的布偶玩具而已,我匆匆一瞥,瞬刻,目光则被一个铁笼子吸引住了——一只雪白无瑕的绒毛小狗,正转动着乌黑发亮的眼珠,流露出一种楚楚可怜的神情,对我凝望着。 我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停立在铁笼前面,那只胖乎乎的绒毛小狗祈怜似地望着我,眼泪汪汪,紧闭的小嘴巴里,露出一截粉红色的小舌尖,可爱得让人心痛。看到有人走近了,小家伙立刻伸出一只小爪子来,无奈地抓扑着铁笼,轻轻地耸着鼻子,身体发颤,尾巴拚命地摇着,发出低低的嘶吼声,我的心房霎时一阵柔软,便抬起头来,找寻摊位的主人。 “一块钱10镖,全部投中的话,你就可以抱走了,这可是纯种的博美狗,市场价要300多块呢!”一个微胖的质朴女人走了过来,伸手向我递出10枚飞镖,并对着我微笑道:“小丫头,要不要试一试呢?” 我看了看掷镖线与看板的距离,足有三米多远,距离其实并不远辽,但却看的不是十分真切(我的眼睛近视却极不爱带眼镜),况且力道又不足够,于是便无奈地薄薄一笑并摇了摇头,这时,从后面传来了一个爽朗却略略低沉的男声:“老板,给我10镖!” 带着想看看来人投掷技巧的好奇心,我无意识地转过头来,在咋一看清来人的相貌时,整个人竟不由自主地一愣——那是一张极为俊美不羁的脸,比起叶隽皓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二十岁上下,个头一米八零左右, 身材微微有些偏瘦,头发偏长,几缕发稍略略弯曲,遮住了那双幽潭般深邃、冷清的眼眸。他的穿着并不讲究,上面是一件简单的灰色圆领体恤,下面是一条洗的发白且脏兮兮的牛仔裤,脚上则是一双稍稍泛黄的白色运动鞋。可他的气质独特,如此穿着竟别有一番耀目动人的风味。此时,他将一枚一元的硬币放在摊主的手中,伸手接过10枚飞镖,而后用一种懒洋洋的姿势在掷镖线上立定后便开始投掷。 随着气球连续不断的爆裂声,10枚飞镖在不足一分钟内便“嗖嗖”地被投掷完毕,我惊诧地睁大眼睛看着那10枚飞镖如箭羽离弦般稳稳中的,优雅随意仿若被完美演绎的竞标赛程。却罢,他只是微微眯起眼睛,嘴角不在意地弯了弯,便忽略掉摊主铁青难看的脸色上前果断地提起了铁笼。 事情的结果已经揭晓,我只觉意兴阑珊,便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去,行走几步,又忍不住回望了眼铁笼中的小狗,小家伙依旧是憨憨的可爱模样,眼泪汪汪,令人心疼怜惜。 空气中开始飘散着股股细雨侵袭欲来的腥味,天空愈加阴沉灰暗,梧桐树的枝桠在风势的催动下大幅度地展动摇转,连衣裙的裙摆微微扬起,不时地掠过光洁的小腿,产生一丝丝略略的滑痒之感,快要下雨了……即将变化的天气让我默默怔立一会,脑中不自觉升起的“赶快回家”的想法却让刚刚平复的心房又一阵烦躁动荡。 我复探头看看前方的景致,转念一想,南风路的尽头是乌丛市图书馆的所在,还是先到那里去看书吧——大多数的时候,对我而言,书都是无比惬意的好东西,有时候它如潺潺的流水润露,可以抚慰着人那空无辽漫的精神世界,慢慢地将阴郁飘散的心情皆数扫除;有时候它如秘密深埋的宝藏珍奇,如果慢慢地去发掘钻研,可以有意外的收获也说一定;有时候它又如一盏甘甜醇正的清茶,味道幽浓,过齿余香,诱人来慢慢地品饮,从而可以将无聊乏味的等待一点一点地消耗掉。想到这里,我加快了行走的速度。 “喂,那个穿白裙子的,你站住!我有话给你说!”伴随着一阵匆忙杂乱的步履声,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浑厚震然的男音,咋一听闻,我煞是一惊,不禁惶然止步呆了呆,并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白色连衣裙,像是为了印证什么,我狐疑地转过头来,霎时,只觉眼前俱是一片恍惚…… 第4章 莫名的赠予 我怔怔地看着向我直直跑来的男生,只见他左手随意轻巧地提着装着小狗的铁笼,鼻梁秀挺,鼻翼上闪耀着细细的晶莹的汗珠,但他的眉目清晰,目光灼灼,正定定地看着我,我微微凝眉,满是疑问地回望着他。 “我只不过才和那个没有诚信的小贩争执了几句,你居然就走这么远了。”他的气息微喘,稍作停顿,深吸了口气后,接着对一脸莫名的我慵懒散漫地说道:“你个子这么矮,想不到走路还挺快的!” 我定了定思绪,狐疑道:“请问…你有什么事?” 闻言,他向我递出手中的铁笼,里面的博美狗正兴奋地发出低低的吼叫:“这只狗你帮我养吧?”虽是恳求的语气,但他的语调却充满了不能拒绝的威严和肯定。 我瞪大了吃惊的眼睛:“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帮你养?我又不…认识你!” 他略略带了点恼色,却极力压制下即将出口的粗话,微一垂眉,没声好气地反问道:“你不是喜欢它吗?” 我漠然一笑,好脾气地答道:“我是喜欢,可我却没有理由帮你养它。” 他的脸颊有点泛红,不自在地嗫喏道:“我,我不喜欢养宠物。” “既然你不喜欢,那为什么你还要选它作奖品?” 他并没有回答我的疑问,而是闪烁其词地另起话题,话语中带着浓重的隐忍味道:“我把它送给你了,你就代我养着吧。” 我顿时觉得异常的烦躁,便固执地否决道:“我不要。” 突然,他恼怒地把铁笼使劲地往远处的草丛中狠狠一丢,铁笼里面瞬即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叫,他却恍若未觉,冷冷地邪魅一笑,不屑地说道:“不要就算了。”语毕,他傲然地迈开大步,直直地向南风路的反方向走去。 我心疼愈加,快步上前从草丛中捡起铁笼,里面的小狗正不断地“嗷嗷”惨叫,我抬起头来,恨恨地瞪了瞪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愤怒的诅咒——这个莫名其妙该天杀的混蛋! 最终我还是将这只博美狗带回了家,继母一见,脸色立马阴晴不定起来,眼中氤氲着明显的嫌恶之情,欲言又止,我面无表情,将她的不满以及腹诽一概忽略,遂找了一个废弃的干净硬纸盒,又把不再穿的旧衣服裁剪成厚厚的暖垫搁置在了纸盒里面,算是为小狗做了一个简易的避风窝,一切完毕之后,我将这只小狗妥当地安置在了自己的卧室中。 爸爸曾为我私自养宠物的事婉转地说了我几句,不过最后,他看我兴致盎然,热情与耐心前所未有的高涨,遂摇了摇头并叹了口气,只得退让作罢,任由我折腾摆弄,只是一再交代我务须要保持屋内的清洁、整齐与毫无异味。 我将这只狗起名为“怜怜”,因为它娇憨秀灵的模样总能激起我心中的那片柔荑和芳泽,让我疼惜愈加。 到家时已几近晚上七点,爸爸早已下班归家,只见他闲适地坐在宽大的沙发上正专心致志地研读着报纸,身前几案上则放置着一杯冒着袅袅热雾的清茶,我知道沏的一定是铁观音,因为这是他的唯一最爱。听到开锁推门的声音,他只是漠然地抬起头,飘渺无痕地向我和叶隽皓扫了一眼,而后淡淡地应了一句“回来了”,算是招呼,接着便又将注意力全数投掷在了面前的报纸上。 换了拖鞋,还未在沙发上坐定,明磊便兴高采烈地抱着怜怜凑过来,边跑边大声嚷嚷:“姐,你回来了,你快看,怜怜又长胖了,我都快抱不动了。” 我看了看怜怜依旧憨厚楚楚的小脸,明然一笑,自我抱它回家已经几近一年,它长的很快也很健康,依旧令人喜爱不舍。我从明磊的怀中接过怜怜,拉他在我的身旁坐下,一起逗怜怜玩了一会,嬉闹之间,目光却不经意睥到他脸上所洋溢着的那种自然纯粹的幸福表情,稚嫩真挚,惹人怜惜,心则蓦地一暖,便柔声询问道:“最近怎么样?功课方面有没有什么为难的?” 他有些心不在焉,低低地嘟囔了一句:“还好。”语毕,他忽然抬头看向我,眼眸中充满了不尽的热切与期盼:“姐,爸爸工作忙,明天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到商场买部英语学习机,我的英语现在有些跟不上了。” 我淡淡地“哦”了一声,感觉到爸爸的目光似有似无地向我们这边扫了过来并静然无波地停留了一会,心中顿时难受刺痛起来——明磊今年才上初一,英语成绩却一直不理想,甚至连最简单的动词、名词、介词等词性都常常辨不清楚,虽然我并没有为此说过他什么,但他却很怕我生气,怕我骂他蠢笨,更怕我生气而不理他。 明磊很依赖我,这种依赖自妈妈去世后显得格外明显,甚至远远超过了他对爸爸的黏糊,那种无可名状的依赖感有时让我都会感到奇怪,但是,每当看到他身上环绕着的那种怯怯的忧愁气质时,我都会异常地伤感空落,我不知道他那小小的心灵里到底承受着什么样的恐惧,会使他如此地忧伤悲悯。他寡词少语,内向自闭,只有在看到我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他那个年龄段所特有的烂漫与纯真之情,如此卑微而疏离,教我如何不去关心他,如何不去爱护他,又如何不去照顾他? 想到这里,我疼惜地揉了揉他柔软滑顺的头发,笑着询问道:“等明天买完学习机后,我们再去好好地玩一玩,你觉得去水上乐园怎么样?” “你也太老土了吧,现在休息谁还去水上乐园啊!?”突然,一个刺耳且不合适宜的声音尖锐地响起,我不悦地皱了皱眉头,遂将目光冷冷地扫向叶隽皓,只见他闲适地拿着电视遥控器,脸上挂着招牌似的嘲讽笑容,并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然后又用一种自以为是的语调言道:“现在中学生大都上网成痞,一过星期就废寝忘食地沉浸在网络游戏的王国中不可自拔,谁还希罕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无聊乏味的水上乐园里啊?” 我狠狠地瞪了瞪他,继而则感到隐隐的担心和不安,便把忧患的目光转移到明磊身上,顷刻间,明磊涨红了脸,惊慌嗫喏地反驳道:“才不是呢,我才不喜欢打网络游戏呢!姐,我喜欢水上乐园,到那里还可以骑旋转木马,姐你也是喜欢的,不是吗?” 我释然地笑了笑,遂挑衅地剜了叶隽皓一眼,他却毫不在意地努了努嘴,便将视线锁定在了体育频道上,开始津津有味地看起球赛来。 这时,爸爸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小磊的英语跟不上,琬琬你就抽时间多给他补习一下。明天买罢学习机,就让小皓和你们一起去水上乐园吧,到那里后要注意安全,别玩的太久,记得要早点回家。好了,你们都快去洗洗手,该吃饭了。”语毕,他便从沙发中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看着爸爸离去的身影,心中仿佛是被什么触动了般,霎时莫名地伤感起来,但繁杂飘波中却夹杂了一丝若隐若现的幸福感——三周前因高考报志愿的事情和他起了争执,他恨铁不成钢地随口训斥了我几句,因此我便委屈气恼不已,固执地不肯接听他的电话,固执地连续两个周末都不肯回家,而现在,他完全可以忽视我,完全可以冷落我,完全可以继续教训我,但是他却没有,他只是以一种淡漠的方式来表达着作为一位父亲的大度与容忍,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他是担心着我的——如果不是担忧我,他也不会默许叶隽皓来我学校特意地接我回家;如果不是担忧我,当看到我进门的时候,他的眼中也不会飞速地闪现过一种名为“慈爱”的欣喜光芒;如果不是担忧我,他又怎么会那么平和地允许我和明磊一同出游并去放松心情呢?是的,爸爸他仍旧是关心我的,作为一位寡言且不善于表达的父亲,其实,对其子女的疼爱关爱之情并不会因环境的变改从而流逝不查,也并不会轻易地因他人的介入而将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舍弃。 正在沉思间,忽然,像是打破了温馨的静谧晨景,继母那独特的抱怨声音如戏文般地又开始 肆无忌惮地在厨房内响起,咋一听上去煞是刺耳难耐:“我说江衡山呀,你也到厨房给我帮帮忙啊,爷几个都跟大神似的,没一个有眼色能使唤得上的,我累死累活地上完班,回来还得伺候你们几个吃喝拉撒,你说我容易吗我?” “来了,来了。”爸爸匆忙地从洗手间踱了出来,脸上堆着歉疚的笑容,讪讪地应道。 刚刚环绕在心头的甜蜜滋味骤然间仿佛被人毫不留情地泼了一大盆冰水,顿时冷热交加,尖刺难忍,我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积郁惆怅间,不经意地将目光扫向明磊和叶隽皓,他们脸上复杂多样的表情却让我直直地一愣——明磊正一脸担忧地望着我,眼中布满了明显的不符合他年龄段的心痛和哀伤,而叶隽皓则收起了一贯的嬉皮神色,面色无波,眼神凝重,若有所思。 第5章 无望的沉沦 翌日,叶隽皓并没有随我们去水上乐园,我冷眼看着他带着乖巧的虚假笑容向爸爸和继母告别,并诚恳备至地对他们一再承诺一定会好好我和明磊,然而,当我们一行三人在远离了爸爸继母的视线范围后,他那狐狸般的诡诈面容便一下子显露出来:“逛商场真是没意思透了,我才不要去呢,至于去水上乐园,那才是幼稚的可笑,我更是不愿意去呢!小磊乖,你就和你姐一起去玩吧,我去寻点别的乐子,就不跟上去受罪了。你们两个要注意安全,下午五点整我们在这里集合,到时候希望你们不要迟到了,ok?” 我没声好气地答道:“谁乐意你跟着我们了,自作多情,哼!” 他也不恼,继续向明磊献着殷勤:“小磊乖,好好和姐姐玩,记得玩开心点,一会我给你买精装版的‘七龙珠’漫画册,记得回家后一定不要穿我的帮哦?” 明磊漠然地点了点头,小大人般严肃地说道:“哥,你就不用给我买漫画册了,因为我早就不爱看了。你放心吧,我不会穿帮的,你就去忙你的吧。” 叶隽皓顿时噎住了般脸色紫涨,转而微恼地揉了揉明磊的头发:“你这小子!真是失败,哎,都是你那坏脾气的姐姐把你教坏了。” 一听到他含沙射影、绵里藏针的“歹毒”话语,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便恶狠狠地回道:“哼!我教坏他?我还担心你那些见不得人的陋习把小磊给教坏了呢!也不知道谁天天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要去干什么,不就是着急忙慌地要去和那个刚认识没几天的小太妹约会吗?也只有像刘若绮那样脑子里缺根弦的单纯女孩子才会相信你今天的确是有‘十万火急的正事’要做才无法履行约定请她到‘君已’喝咖啡。呵,叶隽皓,我真的很想问问你,除了你自以为傲的外表和风度,惯常那些轻易便能说出口的谎言和空话以及每天无所事事的虚度时光和闲晃外,你还能还会做些什么?都毕业差不多快一年了,也不想着去找个合适的工作为将来做番打算,还整日像寄生虫般待在家里浪费国家粮食,好歹你也是重点大学会计专业的毕业生,居然还心安理得地任由家里养着、供着、捧着,而且还不觉得有丝毫的害臊和丢脸,我都替你难为情!” 叶隽皓不怒反笑,精致好看的眉目因为那魅惑的笑意显得格外飞扬生动:“坏脾气妞,好像你除了嘴巴刻薄歹毒外,也没有别的什么优点和长处了。你本来呢,就长的有缺陷,个头矮的像倭瓜不说,怎么还能长那么一张怨天尤人的脸呢,真是罪孽,罪孽啊,坏脾气妞,我真的很为你的未来担忧呢!哎呀,你可千万别皱眉,再皱眉就‘惊世骇俗’到连鬼都害怕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故作惊讶的荒诞举止和夸张逼真的生动表情,蔑视性地一笑,遂转过头来,语中带刺地对明磊说道:“小磊,我们赶快走,和这个心理畸形的人站在一起对话可真是一种非人的折磨。” “你也就会刻薄我,我才不和你一般见识呢!我时间快来不及了,要赶快走了,小磊,再见!”语毕,他便潇洒地朝路上的一辆空车标示的出租车摆了摆手,那辆出租车遂适时地停靠在了他的跟前,然后,他闪速般地钻进去,朝明磊做了一个告别的手势后,瞬刻,出租车便扬长而去。 叶隽皓离去后不久,在等公车的站台上,明磊耐心地陪我在站牌前静静地立着,只见他默默地看着熙攘来往的人群,沉寂了一会,继而则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姐,你很讨厌哥吗?” 看着他幼嫩光洁的脸,叶隽皓所带给我的戾气和愤懑竟逐渐收敛起来,我轻拂他柔软的头发,并轻轻地笑道:“哪有?我只是和他合不来而已,实际上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小鬼,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他认真地思索了一会,脸上氤氲着抉择不舍的忧色,声调也越来越低:“姐,哥其实对我很好,所以我讲不出关于他的坏话,可是他又总爱和你吵架,还总爱惹你生气,一旦你伤心难过,我就会不再喜欢他了,但是,哥对我真的很好,我并不想生他的气。所以姐,我很为难,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不成想我与叶隽皓之间的冷漠敌对竟给他带来了如此大的苦恼,看着他难为犹豫的神情,我不禁心疼不已,便嗔责道:“傻瓜,干吗要为这样犯不着的事为难呢,你不想生他的气便不生好了,我又不会责怪你什么,况且,他能对你好我还很感激他呢!呵,你这小脑袋瓜里怎么会装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别想那么多了,大不了以后我让着他,不和他吵架争执了,你说这样好不好?” 闻言,他的眼中即刻飞逝过一种夺目愉悦的华彩,重重地朝我点了点,声音中已满是轻快乐观:“姐,公交车来了。” 明磊那单薄瘦弱的身子随着旋转木马中心圈轴的转动从而有节奏地颠动起伏着,每一圈转过,他都会向我招手示意,并会朝我开心地笑着,我愉快地回应着他那灿烂的容颜,并适时地将他少有的好心情定格在数码相机上。 明磊从旋转木马上下来,脸上洋溢着明耀的光彩,鼻尖上满是细细的汗粒,他欢悦地跳到我跟前,并尝试着欲将数码相机接到自己的手中:“姐,你也去玩玩吧,我来给你照相。” 我掏出湿巾仔细地帮他擦了擦汗,并轻声地询道:“饿了没有?要不咱们先去吃饭吧?湖边的烧烤看起来蛮不错的。” 明磊扬起小脸,先做冥思苦想状,继而无辜地恳求道:“姐,我能不能吃铁板鱿鱼?” 我失笑不已:“行啊,今天我们出来玩,就要无所顾忌,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不过回家后,可千万别让爸爸知道我们吃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了,了解了吗?”看到他愉悦地点头表示同意后,我便接着说道:“今天天气也太热了,我们先去买杯冰冻奶昔降降暑吧?” “好,我要喝草莓味的。” 在等待烧烤制作的过程中,我和明磊边喝着奶昔边散漫地聊着一些学校及生活中的趣事和见闻,待侃到无稽夸张处我们便会发自内心地大笑上一会。 这次轮到明磊,只见他绘声绘色地讲道:“姐,去年冬天的时候,早上突然刮起了大风,温度骤降,我们班的一位男同学因为特别怕冷,于是早晨起床后,就把自己最喜爱的那条白色围脖给系上了,等穿戴完毕后他就去上早读课,可是当他一跨进班门,全班同学的朗读背诵声就瞬刻停了下来,先是一片静寂,继而则哄堂大笑,当时,他很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待他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后,就莫名其妙地开始问自己的同桌‘同学们到底在笑他什么呢’,而这时,他的同桌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只是捂着肚子指了指他的脖子,姐,你猜怎么着?” “那你们到底笑什么呢?”我啃咬着吸管,略略抬眼,带着一脸期待的表情,好奇地问道。 “他啊,喜欢熬夜打网络游戏,所以总是睡不够觉,早上也就起不了床,而一旦被迫起床,他就开始犯迷糊,自然而然就迷糊到把自己的白色秋裤当成围脖给系到脖子上了。”明磊一脸愉色地向我道出最终答案。 我“噗”一声差点将已经喝到口中的奶昔吐出,并接连紧咳了几声,痛苦无奈地向一脸急色的明磊摆了摆手示意我并无大碍,遂深吸口气皱着眉头言道:“你那同学真是,可真是…”评价的话还尚未道出口,人工湖的扶柳飞舞处,两个相依相偎的甜蜜身影便仿若雨后彩虹般耀目张扬地出现在了我的视线范围内。 蓦地,我凝住了笑意,但想到明磊还正注视着我,便立马缓和了脸色,整理了一番桌几上服务生刚刚端过来的鱿鱼烧烤,浅笑道:“铁板鱿鱼已经好了,快点吃吧。” 这样说着,余光却仍然感觉得到那两道身影或翩翩或袅娜地正往湖边的烧烤摊位移动过来。 我不安地低下头来,以便他们不要那么 快就能发现我的存在,然而终究还是晚了,因为一个略带着抱怨的悦耳女声已在我身后不远处的桌案上娇嗔道:“泽杉,我真的很高兴今天你能主动约我出来,不过你怎么会想起来要约我来逛水上乐园呢?起初我还以为你会陪我去逛商场的,不过这样也很好,海盗船我最喜欢了,每次来水上乐园我都会玩的,只是,今天的天气的确是有点热了,整个人都觉得懒懒的乏乏的。” 我暗自冷笑一声,心却直直地沉了下去。 似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个稍稍低沉的男音才淡淡地响起来,异常平静,但仔细听去,竟带着呓语般的呢喃味道:“你喜欢海盗船?原来不是…旋转木马。” “泽杉?” “哦,你想吃些什么?” 女声的回答有点迟疑不安:“泽杉,其实我,我不大喜欢吃烧烤,烟熏火燎的,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到那边的西餐厅吃牛排呢?” “这样啊,原来你也不喜欢吃烧烤,那走吧。” 伴着椅凳接连的划拉声,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先行离开并远去,接着,一个高跟鞋的蹬蹬声清脆地响起继而也远去。 听着渐渐远去且深浅不一的橐橐脚步声,我的心往悬崖的边际上开始一点一点地沉沦并渐渐靠近,无望而又酸涩,最后,竟然连灵动鲜活的一角都不能再寻回——原来,当两个人没有了相知相遇的灵犀之感,面对面的擦身而过都再已引不起对方的关注及回眸,甚至,在最近最显眼的距离内,相互之间也不能再感应到对方,再认出对方…… 第6章 灰色的记忆 “姐,你在想什么呢?”明磊担忧地摇了摇我的肩膀,狐疑地问道:“姐,你怎么不吃,是不喜欢吃吗?” 复从沉沦的失落感中回归于现实,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和呆滞,于是立马镇定思绪,苍白地朝他一笑,并无波无澜地说道:“怎么会呢?我很喜欢吃啊!刚才被奶昔呛着了,缓了一会,现在好了。”说着,便拿起了一串鱿鱼烤肉往嘴里放去。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突然,一个熟悉的男声如炸雷般在我身后响起,低沉而又清爽,仿若从天际的边端遥传过来的千古梵音。 我不可置信地调转过头,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景色皆幻变无痕,渐渐模糊,渐渐空无,只余一道修长无俦的身姿傲然挺立在天地之间。 他专注地凝睇着我,眼眸深邃无涯,唇角微微上扬,与下颚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身上那特有的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飘散而来,缕缕袭入鼻端,在炎热的午时,竟显得格外的干净与舒爽,一时之间,我竟有些怔忪不解——刚刚,刚刚他不是已经和胡语芸离开并前往西餐厅用餐了吗? 他默默地站立在我们的桌案旁,风度翩然,一如以往的俊朗和贵气——他先是温和地看了看满脸疑问的明磊,接而又将视线在脸色积郁的我的身上匆匆扫过,之后则不动声色地拉了一个凳子在我们的中间随意优雅地坐了下来。刚刚坐定,他便挥手招呼了服务生道:“麻烦再来10串鱿鱼,10对鸡翅和10串鸡肉,记得不要太辣,要多放点孜然。哦,对了,再来2瓶啤酒,要冰镇的。” 服务生应了一声后便离开去做准备,待一切妥当后,他这才又将目光紧紧地锁定在我的身上——灼热的,审视的,穿透的……我不自在地低下头来,继续艰涩地啃咬手中的那串鱿鱼烤肉以来平复心中的动荡和澎湃。 “你的胃肠一直不好,却总爱吃这些对脾胃不好的东西,这些先不要吃了,辣椒酱抹的太多,不仅不好消化还伤肠胃。”他一边徐徐地说着,一边将我手中的鱿鱼串夺下,轻轻地搁置在他案前的碟盘中。 我狠狠地咬了咬牙,然后则傲慢地抬起头,用一种挑衅的目光责问着他——我知道,只有冷漠,只有强硬,只有无视,我才不至于在他的面前失态无措,不至于暴露自己的心声情思,不至于陷于他给予的柔情里不能自拔。 他不语,只是柔和地看了我一眼,面容平静,继而则自顾自地将服务生已经送至的冰镇啤酒倒在了扎啤专用的大酒盏中,径直仰首一饮而尽,洒脱不羁之态,竟与以往的风度和形象截然二致。 “是小磊吗?”他放下酒盏,转头笑着向明磊询问道。 “是。”明磊怯怯地应了一声。 他的笑容绽开并放大,顿时,整个人仿若镀上了一层华彩的光芒:“我想就应该是你!”语毕,他突然变得怔忪迟疑起来,语气也带着不明的缥缈和虚幻:“小磊,你和你姐长的可真像,都是既漂亮又可爱!” 明磊胀红了脸,有些微微的羞涩,而后则又愉悦地看了看我的容色,小心翼翼地肯定道,声调中则满是自豪和骄傲:“我姐本来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生!” 闻言,他哈哈大笑,好听的声音如匀速的电流般魅惑地激扬起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和每一根神经,既深刻又熟悉,既遥远而又近迫。 我一滞,带着些许的敌意和恼怒,忿忿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感觉到了你的存在,所以我就过来了。”他的回答荒谬而又虚假。 我不耐烦地否决道:“我不是问这个,刚刚你不是没有看到我,已经和胡语芸离开这里到西餐厅了吗?” “你的脾气坏了很多,琬琬。”他答非所问。 我的怒火“噌”一下高涨,眼神冷厉而又仇恨:“是的,我不仅仅是脾气坏了很多,人也刻薄了很多——冷酷,尖酸,疏离,自闭,生硬。”眼眶内突然弥漫了沼沼的雾气,眼前的景致也开始逐渐模糊不清,委屈感与羞愤感更是如潮水般澎涌而来,不可停歇:“程泽杉,你这是算什么,我不记得我曾原谅了你。” 他先是自斟自酌地又喝了一大盏啤酒,瞬即却猛地抬头正视于我,其眉心微微紧蹙,眼眸中则涌现出了明显的心疼与悔恨之色,突然,他从浅蓝色的牛仔裤袋中掏出一只精美的黑色皮夹来,再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粉红色的百元钞票,而后则转向神色错愕的明磊,温声询问道:“小磊,你能不能帮我买盒蛋挞,人工湖拐角处就有家西餐厅。” 明磊并没有接过钞票,只是带着疑惑的神情怔怔地看着我,若有所思。 虽明白他是特意支开明磊和我有话相商,但话语却闪速地如毒箭般不受控制地射了出来:“你不用让小磊去给你买蛋挞了,要知道,你那位美丽的新任女友还正在西餐厅等着你一起进餐呢!你即便是找理由支开了她一会,那时间也已经过去的差不多了,程泽杉同学,请不要把你的不负责任浪费在无关紧要和不值得的地方,因为…滥情和博爱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欣赏的。”语毕,我便“嚯”地从椅凳上站起来,伸出右手来就欲拉着明磊离开这个烧烤摊位。 左手却瞬刻间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紧紧握住,我缓缓抬起头来,迎上的则是程泽杉那惊痛和不能置信的哀伤目光。 他那冰蓝色的眼瞳深深地绞着我,呢喃般地低低唤道:“琬琬,我是泽杉,你曾经引以为傲的程泽杉啊!但什么时候我们竟如此地生分了,相互之间冷漠疏离、仇视算计,甚至都不能再和声和气地说上一句话了?” 鼻头顿时酸涩起来,眼眸也是婆娑不晰,我重重地甩开他的手,从提包中掏出自己的蓝色卡通图案的钱夹递给明磊,并对他沉沉地说道:“小磊,你再去看看其他的游乐项目吧,想玩什么就玩什么,现在,我和这位哥哥有话要说,过一会我给你打电话,不要走的太远,有什么事千万要记得呼我啊!” 明磊接过钱夹,几不可微地应了一声,便悻悻地向人工湖的远方走去。 待明磊的身影消失不见,程泽杉便又拉我在座位上坐了下来,他凝睇着我,长长叹息:“琬琬,原谅我吧,我们和解吧!?” 我立马否决道:“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他苦笑道:“琬琬,你即便是怨我恨我恼我憎我,三年的时间也应该够了吧?三年了,千千万万个分分秒秒,其实真的很漫长很难熬,然而,这么漫长的时间,却能够让人遗忘掉很多不愉快的过往,但琬琬,难道你从来都不曾遗忘吗?难道你连我的痛苦我的难过我的煎熬都看不出来吗?” 我冷笑一声,醋味十足地反问道:“你痛苦你难过你煎熬?我看你活的滋润、洒脱的很,你故意降级到一中才多久,居然就换了11任女朋友,天天相依相偎、幸福愉悦地在我面前张扬和显摆,程泽杉,你到底什么意思,是故意要令我难堪吗?” 他的眉目突然生动灵转起来,嘴角噙着好看的浅笑:“琬琬,你怎么知道我是故意要降级到一中的?为何你又是那么清楚我已经换了11任女朋友?老实说,交往过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连我都不是很清楚谁是谁了,甚至连她们的样子都模糊了。” 我语塞惊愕,自己在不自觉的情况下竟将自己长期以来对他的关注及责怨如实地道了出来,怪不得他会如此地得意!我忿忿地瞥了眼故作深思苦恼的他,就欲起身走开,他却又将我紧紧拉住,似是云淡风轻地询问道:“琬琬,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吃醋吗?” “程泽杉,请你别自作多情了!在我妈妈因为医疗事故去世的那天起,在你隐瞒我负责我妈妈手术的是你叔叔的那天起,在你欺骗我你只是平民百姓却突然间就变成了环飞国际的少董的那天起,更在你乐此不疲地在一中换着一个又一个女朋友的那天起,我们,我 们就已经是…陌生人了,我们之间也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了。”我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琬琬,公平一些吧,请你站在我的立场上为我考虑一下,好不好?”他急切地恳求道,眼神悲痛:“琬琬,你可还记得,在你尚不曾知晓我叔叔与我的关系之时你所发的誓言?” 我的心弦顿时被撩拨了般动荡不安起来,我曾发的誓言?思绪渐渐拢集,是啊,我想起来了,我还记得我在竭尽全力想安慰我的程泽杉面前是怎样的伤心欲绝,泣不成声,然后扬起肿成核桃状的眼睛,用一种阴郁到不符合14岁年纪的声音和狠色恨恨地说道:“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原谅那个医生以及他所有的亲族,我诅咒他们,诅咒他们遭遇我所经历过的一切哀伤和痛苦!” …… “你说你绝对不会原谅负责手术的那个医生,你诅咒他,甚至诅咒他的亲族,可是,琬琬,你可知道那些话让我多么地惶恐和不安?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你知道那个医生就是我的叔叔,害怕你那切切的仇恨,害怕你穿透与责问的眼神,害怕你不再理我和失去你,所以,我只能沉默,只能向你隐瞒那个医生和我的关系,但你可知道,那段时间我是多么地焦躁和难受?还有,你说你最讨厌富家子弟,所以,我真心实意地想向你表明身份的冲动却被你的这一句话压制挫伤了,看着你嫉恶如仇的容颜,我只有阐述平民生活的乐趣,所以我才会一再强调,我最爱坐公车,最爱坐着公车去看那各色游客的人生百态和喜乐起伏。然而最后,你终究还是知道了那个医生和我的关系以及我富家子弟的身份,你可知道那一刻你的眼神是多么的冷厉和残酷,如同看一个不堪的魔鬼一般,是多么地让我羞愧和无地自容?后来,你一脸冰霜地执意要和我绝交,你又可曾体会到我不忍不舍的痛苦与抉择?” “自汪阿姨的事情发生之后,你变得愈来愈为自闭,脸上的笑容再也不肯轻易展露,然而,我却怕我的出现会引起你的烦感和伤心,就只有在暗处默默地看着你并关注着你——在你父亲再婚那日,我曾跟着失神呆滞且流着泪的你走遍了几乎整个乌丛市的大小街巷,你可曾知道,你那单薄无助的身影是多么地让我心疼,那一天,我的心就仿佛被利刃划开般一片一片断裂粉碎,直到麻木彷徨再也感觉不到疼痛?所以,我放弃了我爸爸给我安排的留学机会,故意降级到一中,一切的一切也只是为了能够随时看到你,能够随时了解到江伯父再婚后你的生活状况。再后来,我实在忍受不了你的无视和漠然,就只有用‘换一个又一个女朋友’的那种低级愚蠢的方式来引起你的关注,虽然我知道我如此行事你会更加讨厌我,但我还是想尝试一下,因为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再也不肯原谅我,是不是真的不再喜欢我了。但是,我的尝试却是大错特错,因为你的定力惊人,你果真再也没有来找过我,所以现在,我决定放弃那种无聊的尝试,重新来找寻你恳求你关心你,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得到你的谅解,同时,我们也才能和解。” “刚才,我看着你和小磊谈话之时的欢颜,我大胆猜想着,或许你已经从过去的阴影和黑暗中走了出来,所以,我才抱着这一丝希望想和你再交心地好好谈一谈。琬琬,原谅我吧,我的确是做错过事情隐瞒过你,但那都是因为怕失去你才不得已而为的。” …… 我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酸涩之感却一阵又一阵地袭涌而来——这是一张多么迷人的脸啊,深邃的眼神,密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微翘的嘴唇,无暇的肤色,即使他沉默无语,都会是一道动人的风景,况且,他所具有的一切又曾是让我多么地迷恋和神往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害死妈妈的却偏偏是…他的叔叔? 第7章 逝去的温馨 “泽杉,你在做什么呢?”突然,一个略带惊讶的清脆女声在我的身后突兀地响起,我攸地一震,便寻声转头望去,顷刻,胡语芸那张娇美精致的容颜便映入眼帘来——她的脸色微微泛白,眼中纳含着一种不能置信的受伤神情,并用饱含柔情的目光牢牢地凝睇着程泽杉,间或,她的余光溢转般淡淡地扫过我的脸,不经意之间则流露出一丝鄙夷不屑的神色来。片刻后,她那故作平和的神色却蓦然一变,秋水般的剪瞳也顿时黯淡阴郁起来,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她正死死地盯着程泽杉与我紧紧相握的双手上,伴随地,她的脸上竟出现了明显的扭曲和嫉恨之色。 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很快,她便缓和了脸色,努力地挤出了一丝笑意:“泽杉,牛排早已端了上来,可我左等右等还见不到你的身影,你说你去下洗手间,但没想到你却到了这里。” 程泽杉仿佛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并不正眼去看她,依旧带着恳求的表情定定地凝望着我,似乎要从我的脸上找寻到他期盼已久的答案。 我尝试着要挣脱他的手,可是却是徒劳,他的手指修长,柔泽白皙,却极为宽厚有力,手与手之间微妙的触感通过他的手掌连续不断地传来,一如往昔的温暖和镇定,我渐渐迷失眩惑,心房遂缓缓在无涯的矛盾之中沉沦徘徊,心中的那份倔强的坚持也开始一点一点地坍塌崩落——我何曾…忘记过他?如果不是母亲的事情横亘于我与他之间,我如何舍得和他分开?如果不是心中存有牵绊,又为何会在与他分开后,仍然保留着他的爱好和习惯?如果不是仍然将他放在心底,还为何会在不知不觉之中,默默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一笑一滞,并会为他那故意的不羁行径而黯然神伤? “泽杉?”胡语芸的呼唤显得愈发幻虚不晰。 程泽杉终于把目光移向她,面色无波,看不出任何的喜怒情绪,他平静无澜地说道:“胡语芸同学,我现在有些要紧的私事要立即着办,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真是抱歉!你还是先回家吧,以后你都不用再等我了。哦,对了,我给你介绍,这是我一生都会守护的挚爱……江筠琬,她是一中高三六班的,我想…你应该是认识的。” 胡语芸的泪水瞬即涌出了眼眶,泪流缓缓滑过脸颊并在上面勾勒出一道不和谐的水渍,她强自维持着笑颜,嘴唇?动,声音微微发颤:“泽杉,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我们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但怎么,怎么突然间,你竟…认识了她?” 程泽杉的眼眸中骤然间升起了一股宠溺的柔色,语调平淡:“四年前,我就认识了琬琬,我一直都喜欢她,从来…都没有间断过。” 她挫败地踉跄退后一步,不停地摇头强笑,言语散乱:“泽杉,这不是真的,是不是?如果你喜欢的是她,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掉我的追求,甚至还默许我的爱慕示好,并给我那么多的幻想和奢望?你说过的,你从来不曾喜欢过以前那些跟随在你身边的女孩子们,你还说过我与她们不同,我是例外和美丽的,难道,难道这都是谎言和欺骗吗?” 他悲悯地看着她,眼神柔软,继而长叹一声,温和地对她说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跟琬琬、跟你以及跟那些善良纯真的女孩子们没有任何的关系,对不起!不过,你的确是例外和美丽的,你发自内心开怀而笑的时候,眼睛里面散发出来的光彩着实很动人,比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像琬琬。” 我看着一脸平静的程泽杉,心房霎时绞痛起来,这个此时此刻展露着如玉般温润的神情却将话语说得如此冷漠和无情的程泽杉对我而言太过陌生了,这并不是我记忆中的程泽杉,我看了看泪流满面、一脸狼狈的胡语芸,心中的不忍和怜惜遂开始一点一点涌生滋长,脑海中存在的那种根深蒂固的对凉薄男子的仇视也开始升腾爆发,于是我怒喝道:“程泽杉,够了!你有没有想过,你以伤害着一个又一个无辜的女生为代价,进而实施着你那种自以为是的尝试的方式是多么的无聊和残忍,你这样行事不仅仅是在欺骗她们的感情,而且你还毫不留情地将她们的尊严和真情狠狠地踩在了脚底下,难道,难道你就是用这样卑劣的方式来展示你的痴情和坚持吗?我…不认识这样的你,不认识如此凉薄无义到令人觉得可怕的地步的你!”语毕,我便不顾他愈发铁青难看的脸色竭力地挣脱了他的手,匆匆留下他和仍与他对峙的胡语芸,落荒而逃。 在找寻明磊的路上,我像只无头苍蝇般无目的地反复疾跑,竟忘记了打电话这种直接有效的方法——原来我和程泽杉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原来那些温馨的过往真的再也找不回了,想到这里,我竟不顾来往穿梭的众多游人,仿佛失控了的水闸般潸然泪下…… “我最喜欢乘的交通方式是公车。琬琬,不知你是否仔细观察过赶车乘客的步态与表情?静静地坐在公车里,你可以不言不语只是观察,便能将人生百态一一通透。很多的乘客都是步履匆匆,努力地追赶着自己的人生和未来,但这些人的表情却极为丰富和迥异,有淡然闲适的脸,有焦躁不耐的脸,有漠然冷酷的脸,有纯真质朴的脸,有阳光热情的脸,有慈祥和蔼的脸……这一张张不同表情的脸便构成了千姿百态的人生,它们默默地诉讲着一个时代的发展,一个有意义的创造,一个值得拼搏的未来,一段潮流的更替,甚至是一段不平凡的遭遇……”程泽杉意味深长地讲完这段当时对我而言还比较懵懂不解的话语后,眼神骤然一变,格外的深邃和不怀好意:“琬琬,其实…我喜欢坐公车还有一个天大的理由。” “是什么呢?”我仰着脸崇拜地看着他,好奇地问道。 “你居然不知道?”他故作失望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刻意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我只有勉为其难地告诉你了,其实呢,我喜欢坐公车的那个天大的理由是……因为我曾在公车上捡到了一位天使般可爱的小女孩,她穿着干净的白色棉质连衣裙,是如此的纯洁和美丽,然而却在不知不觉之中,她竟毫无征兆地晕倒了在我的身边并顺势倒入了我的怀里,于是嘛,她也就莫名其妙地征服了我。不过,我说江筠琬小朋友,我怎么琢磨着,你那天怎么好像是为了博得我的青睐而故意晕倒的吧?” 闻言,我气恼地拿嫩小的拳头去捶他,他轻巧地闪躲并远远跑开,并“啧啧”惋惜:“江筠琬小朋友,既然你不是被我电晕的,难道是被公车里那种难闻的气味熏晕的?如果是被熏晕的,这种晕倒方式好像也不怎么…高明啊?” 我追赶的更紧,恨恨地咬牙:“程泽杉,哼,你就会拿我的糗事开我的玩笑!” 他突然止了步伐,用他那并不强壮的身板挡住了疾跑骤停还未立定平衡的我,将我轻轻地拢入他的怀里,并宠溺地点了点我的鼻尖:“傻瓜,我怎么舍得取笑你呢?琬琬,不管是以何种方式认识了你,都会是我最大的幸福啊!可琬琬,你怎会这样的小呢,要快快地长大才行,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地在一起了!” …… 我思绪涟涟,麻木地翻看着日记本中那些过往的生活痕迹,心中感到一阵阵的酸涩和疼痛,那一张张拥有着程泽杉和我灿烂笑容的大头贴合照似乎都在诉讲着那一个“讽刺”的事实——曾经我与程泽杉是怎样地要好和幸福!? 我曾经是程泽杉的女朋友,尽管认识他之时我才仅仅13岁,上初中二年级…… 13岁是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年纪,暑假即将莅临的前夕,在一个周末的早上,突然才得知翌日竟然是外婆的生日,为了赶及在第二天给外婆送上合心意的生日礼物,便从储蓄罐中取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并舍弃了早餐机会急急地登上了那路能通往市中心的且时时都是拥挤不堪的7路公交车。 那一天车厢里与平日相较,显得异常拥挤,天气本 就炎热,加之公车在行驶没几站的时候严重地堵车了,13岁的我个头矮小,颤巍巍地吊在公交车的扶手上,焦急地等待着公车能够通过障碍进而正常行驶,但是许久许久的时间都过去了,车身却仿佛被胶水粘牢了般再也不肯轻易移动,渐渐地,我那兴高采烈前去买生日礼物的热情被挫伤打击了,情绪也开始低沉不耐起来。车厢内的气味愈来愈难闻,车内的每个人都流露出了烦躁难看的神情,纷纷开始抱怨私语起来,这时,我的身边缓缓凑过来了一位40岁左右的大叔,待他一靠近,我的脸色遂苍白无血起来,他的身上居然散发着浓重的汗馊味,隐隐还带着狐臭的奇异味道,顿时,我的喉间感到一阵恶心,手臂也逐渐虚浮无力起来,霎时,整个世界开始模糊摇晃起来,下一刻,我便失去了意识。 待意识渐渐回归现实,才感觉到自己是被让在了座位上,并有人拿着茉莉花香的湿巾在轻轻地擦着我额头和脸颊上的虚汗,我竭力想睁开眼寻觅,却只觉双眼生花,竟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这时,却听到一个好听清爽的男音关切地询道:“你好些了吗,现在能不能听得到我说话?” 我闭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心中空无,几不可微地应了一声“能”。 声音又响了起来,听起来似乎是一位极为年轻的男孩子:“车厢内太拥挤了,空气也不流通,下一站到站后,你得下车好好地休息一下,你能听到吗?” 我虚弱地点了点头。 在我还尚未明白公车是什么时候开始正常运转和为何如此之快便到达了就近的车站之时,遂被这个人小心翼翼地搀下了公车。下车后,他扶我走到了街道边的离车站不远的且有浓密树荫遮挡的木质长椅旁,先是掏出一包包装精美的面巾纸,沿纹展开并仔细地铺在了木椅上,而后才助我坐了下来。待我坐下后,他这才嘱托般地对我说道:“你先在这坐上一会,我去给你买点补充能量的东西。” 感觉有凉风徐徐袭来,胸腔内顿感清透顺畅,那种回旋的恶心空无感也渐渐逝去,我的意识开始逐渐苏醒,闻声放眼望去,只看到一抹修长略瘦的身影优雅地往车站邻近便利店的方向跑去。 很快,他便去而复返,只不过手中则多了一只装载着食物的环保塑料袋,他微笑着朝我靠近,且随意地挨着我坐下,他先从塑料袋中掏出饮料,我定眼一看,原来是“酷儿”牌的橙汁饮品,他边递给我边徐徐说道:“我叔叔是位医生,因此,我懂一些基本的医学常识,我想你应该是血糖偏低才致使晕倒的,所以,你现在应该补充一些糖分。喏,你先喝点橙汁,过一会再吃点饼干。哦,对了,我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就依照我的偏好买了,我想…这些东西应该不至于是难以下咽的。” 我轻轻地喝着橙汁,品饮的空当,我悄悄地斜眼并淡淡地打量着他,心中竟滋生出一种不明的甜蜜感觉——他很年轻,很阳光,看起来也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但个头却不矮,大概一米七八左右,穿着讲究,很具品味,气质高雅,上面是一件一看便知是牌子的质地精良的白色开襟棉料体恤,下面是一条干净的颜色纯粹无杂的淡蓝色牛仔裤,脚上则是一双崭新的白色乔丹运动鞋。同时,他还具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面容温润,眉眼清晰,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头发柔顺,我不禁略略失神,迷惘在他那如玉般的明朗笑容中,觉得世间万物空去,只留余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从他的身上散发而出,仿佛抚平了整个夏日的炎热。 他审视着我的气色,温和地说道:“我想你早上肯定没有吃早饭,现在天气这么热,每日能量的需求和消耗量都很大,不吃早饭是很容易导致虚弱的。” 我一滞,像是为了否决他的认定般急急地接话道:“不是那样的,都怨站我身边的那位叔叔,好似很多天都没洗澡了,身上的味道尤其难闻。”说完,我才意识到这个致使自己晕倒的原因是多么地可笑,便不好意思地收住了话,保持缄默。 闻之,他明显地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象征性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还好我是天天洗澡的,没有那种‘尤其难闻’的异味,要不然可有得你晕!” 我脸一红,最后还是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他跟着我也开怀地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生动,显得尤为俊朗?美,我的心房则脱离寻常频率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奇异的感觉溢满了全身。 …… 那一日,13岁的我认识了16岁的程泽杉,于是,我那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结束了,相随地,我与程泽杉之间这四年反反复复的恩怨纠葛便以如此玩笑开朗的方式展开了序幕…… 第8章 即将的悲剧 自公交车事件后,很快,我没有想到居然再次和程泽杉相遇了,这一次见到他竟然是在水上乐园。 我提着四大杯的珍珠奶茶,无奈地穿流在水上乐园里嘈杂繁多的人群之中,心中并泛着切切的嘀咕与不满:“下次,我肯定会把刘若绮这个懒虫当作苦力来使,让她义务地为我打上一个礼拜的午饭。可是,这个没良心的和她的两个朋友,到底跑到哪里了呢?”初二时候的我们还不曾配有手机,所以我只能在来往不绝的人群当中费力地睁大着眼睛努力地找寻着刘若绮的身影。 我的找寻在旋转木马前止住了脚步,看着来回转动的旋转木马和里面开怀畅笑的游客,我不由得一阵羡慕,转而却忿忿不平起来,帮刘若绮她们三人买回了奶茶,她们呢,莫名其妙地消失踪影也就归消失踪影,可是,我刚刚为何脑子进水了般脑思绪暂时短路偏偏让刘若绮那个家伙帮我保管钱包和相机呢?弄得我现在凄惨无比,只有艳羡观赏的份,却不能亲自去感受。 这时,我感到有人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大喜,转而想到来人一定是刘若绮这个没良心的,瞬即,脸上便更换了一种恶狠狠的吃人表情,咬牙切齿地转过了头,那张笑吟吟地看着我的温润面容骤然间惊愕地收敛了。 我立马转换表情,脸上堆上惊喜的神情:“程泽杉?你怎么在这里?真的…好巧!” 他先是微微蹙眉,扶了扶鼻梁,然后展颜,故作惊讶地轻笑道:“干嘛这么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讨厌见到我呢!?” 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对不起,我刚才把你当作和我一起来的同学了,她让我帮她买珍珠奶茶,可转眼之间,她便消失了踪迹,我找了她很久都没有找到,心里有点生气。哦,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真的好意外!” “原来这样。我是一个人过来的,只是因为突然想到这里来转转,顺便玩一玩旋转木马。” 我心中一喜,不禁开心地说道:“原来你也喜欢玩旋转木马啊,我也很喜欢玩呢!” 他扬了扬眉,嘴角弯起:“那咱们还等什么?” 与程泽杉的第二次见面使我异常的喜悦,那日,我们几乎玩遍了水上乐园所有的娱乐项目,同时,我还发现了我们的爱好竟有很多相同之处,比如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独处,喜欢乘坐线路偏僻的公交车,喜欢随心所欲地记录一些天花乱坠的想法,吃东西有些挑嘴,喜欢阅读古代史书……这样的细微发现让我心生一丝微微的幸福之感。程泽杉的文学功底深厚,整个人带着浓浓的忧郁气质,但他的脾气却一直温良柔顺,从来不会给人难堪,更何况他还特别地细心与体贴,因此那日,我不但默许了他送我回家,而且还与他相互地通了电话号码。 自然而然地,当晚我就接到了刘若绮的电话,那端的她暴跳如雷,狠狠地责问我的去向,我当机立断,先发制人,那厢的她才由责问转为抱歉,并承诺会毫无怨言地给我打一个礼拜的午餐,我开心地偷笑着,阴谋得逞了般踌躇满志。 后来,经过一来二来的会面和交往,我和程泽杉渐渐熟络,相互之间深透并了解,我们在一起谈理想谈抱负谈愿望,终于,在我14岁生日的那天,发生的事情升华了我们的关系…… 那日是周末,似往常般,我惯常性地接到了程泽杉的约见电话,放下电话后,我便匆匆地赶到了我们常常碰头的老地方,乌丛市的植物园,那里的风景优美,环境宜人,也很安谧怀旧,是个畅心交谈的理想处所。其实在那时,与程泽杉的交往还是我的隐秘,我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我与他之间清纯如水的友谊关系,快乐着我们的谈话和彼此之间微妙的关心,却迟迟不敢将与他交往的事实告知家长,或者,哪怕是最要好的且知心相交的女性朋友刘若绮。 我赶到植物园的时候,程泽杉早已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等候着我,那时已渐近深秋,他穿着一件样式单一的白色套头毛衣,却显得依然异常的帅气和俊朗,我遥看着他的身影,一时间,竟有些微微地出神。 他听到脚步声,便抬起了头,看到是我,脸上立马展露出喜悦释然的笑容。 我一个大踏步蹦到他身边,似往常般云清风淡地问道:“你今天叫我出来,有什么重要的事啊?” 他不语,只是微笑着示意我坐到他的旁边,我甫才坐定,他便试探性地问道:“琬琬,今天…是不是你的生日?” 我疑惑地点了点头,顷刻,便换上了一种心虚的表情,讨好道:“因为…我从来都不在意自己的生日,从小到大也没怎么隆重地过过,所以也就没告诉你,你千万不要生气哦?不过,你是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哦,是我打听的。”语毕,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怪异起来,同时,脸色也变得虔诚严肃起来:“琬琬,既然以前…你都没有庆祝过生日,那么就从今天开始,今后你的每一个生日都由我陪你一起度过,只我们两个人,你说…好不好?” 我不在意地淡然一笑:“干嘛要那么认真,我都有些不适应了!” 他敛了笑容,眼眸中蕴含着说不清的情愫:“琬琬,你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和喜好我都很想知道、很想了解、很想发掘,因为只有读懂读透了你,我才有机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使你快乐和幸福,所以,你的生日不能被荒芜也不能存生遗憾!” 看着他少有的严肃神情,我不禁错愕紧张起来,随之,脸颊和耳稍竟无端潮热,心底也没来由地升起一种悄悄的奇特的渴望——想赶紧起身离开,却又想这样和他一直待着,思绪怪异而矛盾地缠乱交织,渐渐地,只觉得眼前恍惚不实起来…… “琬琬?”他轻轻地唤道。 我几乎惊跳起来,心中却带着某种莫名的期待:“什么?” 他的长睫倏然一展,好听且低柔的声音似乎带了一丝能蛊惑人心的魔法:“琬琬,现在…你能不能闭上眼睛,我想…送你一件生日礼物。” 带着幸福且不真实的喜悦感,我依言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并适时地摊开手掌以接纳那件对我而言具有着特殊意义的生日礼物,然而双手却被他牢牢地捉住了,片刻后,嘴唇上竟传来一片柔软而炽热的触感,似乎还带着略显笨拙的生涩感和濡湿感,一种温暖奇妙的异样感从他的唇畔轻缓地传递到我的唇上,反复辗转,却并不深入,瞬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也不受控制地在胸腔内狂擂起来,我骤然睁大眼睛,对上的则是一双深邃含笑且仿佛要燃烧起来般的黑眸…… 那一天,那一刻,温馨的场景牢牢地定格在了我的记忆长河中——我暖洋洋地依偎在程泽杉的怀里,仿佛一只快乐地徜徉于天际高空的百灵鸟,无忧无虑,唯有幸福与和暖……自然而然地,自那日起,我私底下地成了他的小小女朋友…… 仔细地掸平日记本内些许页脚的微卷皱褶,将美好的记忆继续合闭尘封,我关掉床头灯的开关,却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思绪漂泊游荡,那些伤感的痕迹又如潮水般袭涌而来—— 与程泽杉的交往是愉悦的,是纯美的,是无忧无虑的,然而这种早恋的快乐却如短暂的昙花一现般仅仅持续到初三的暑假,持续到在等待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的煎熬和烦闷中。 初三暑假的农历六月二十九日,那是一个极其炎热的日子,乡下的一位于我而言极为陌生的但论辈分应该是叫奶奶的老人生病过世了,爸爸得到消息后,便立即顶着炎热酷暑的天气带着我和明磊前去吊唁,我推辞拖拉着就是不愿意去,可爸爸的一句话镇住了我:“琬琬,你乡下的大伯大妈念叨着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你和明磊了,你大伯大妈呢,一直都很疼爱你们,刚刚在电话里,我已经给他们说过你和明磊会跟我一起回乡下的,所以呢,如果现在你执意不肯去,他们到时候见不到你,该有多 么地失望啊!” 妈妈也微笑地劝着我说:“琬琬,你大伯大妈最疼的可就是你,你就跟着爸爸一起去吧,我知道那里条件差,没有空调,很热,蚊子也多,而你呢,又特别地怕热和怕蚊子叮咬,但是,忍耐两天也就能回来了。” 的确,乡下异常的炎热和众多的蚊子是我打起退堂鼓的关键,可妈妈的话却让我想起了大伯大妈那和蔼可亲的面容和待我至亲至好的神态,于是,我的心里没来由地柔软起来,最后,只得悻悻地跟着爸爸出发了,而出发之前,我甚至还没良心地想到了“这次回乡下还意味着我将要有几乎两天也就是说接近48个小时都不能与程泽杉见面”,为此,我还在到乡下的大巴上失落恐慌了很久。 我在去乡下的路途中不满了许久后,便渐渐开始想念起一些接近两天内都不能遭遇和碰触的人和事物来——我想念最近刚刚迷上的网络单机游戏“泡泡龙”,想念一些无有意义的日本卡通漫画,更想念的则是程泽杉……如此种种,却唯独忽略了微笑着站在门口向我们送别的妈妈……而现在,一旦想起妈妈站在门口遥送我们的场景,我便心酸难耐,愧疚得不能自拔——我隐隐地记得,到乡下的大巴已渐行渐远,妈妈仍旧在家门口静静地站着,目光温柔恬淡,笑容和煦幸福,待大巴转弯时,不经意间,透过车前反射镜的镜像,我仍旧还能模糊地看到妈妈瘦弱单薄的且一直默默站立着的并遥望着大巴的身影…… 那日,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妈妈送别我们的身影竟成了她生前留在我眼帘中的最后一幕,也成了她与我们的……生死离别! 第9章 意外的真相 程泽杉定定地凝睇着我,薄唇轻抿,脸色出奇的苍白憔悴,突然,他一个大步迈向我,迅捷地伸出双臂将我紧紧地拢在怀中,仿佛我如那即将散开的雾霭般无可抓系。 顿时,我的泪水便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洇湿了他身上穿就的白衬衣。 他感觉到我的异样,便伸出双手扳过我的脸,用指腹轻轻地滑过我肿胀干涩的眼角,然后则缓缓地低下头来,心疼地一遍一遍地亲吻着我那饱满泪水的眼睛以及那泪痕斑斑的脸颊。 我埋首在他的怀中,放肆地大哭大恸,终了,我泣不成声地抽噎道:“那天,我们去乡下的时候,妈妈还站在门口跟我们送别,她就那样一直静静地站着,目光是那么的…殷切和柔煦,又是那样的…温暖和不舍,可转眼间,下午便有电话打到了大伯家,说妈妈因为急性肠炎被送到了医院,可待我们不停不歇地赶到了医院,院方却说妈妈在手术的过程中突然晕了过去,然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他们说…妈妈由于急性肠炎导致了并发性的心肌梗塞,抢救无效,死去了,可…这…怎么可能呢?对此,我们都产生了置疑,然而,院方代表却一再强调道妈妈是死于并发性的心肌梗塞,的确,妈妈的肠胃一直都不是很好,但是…她的心脏却很健康,突然之间,怎么就能出了问题呢?大妈告诉我说是主治医生用错了药,所以,妈妈才死于药物中毒,可是为什么,最后,爸爸却不去追究院方和主治医生的责任,反而一声不吭地将妈妈下葬了呢?” 程泽杉仍是不语,只是复将我揽在怀中,双臂则加大了力量。 想到院方代表冷漠的嘴脸和推脱的言辞,想到自己由于年幼而苍白无力的争辩,想到大妈对妈妈的突然猝死而证据凿凿的分析,我不由得恨恨地诅咒道:“我恨医院,恨医院里的所有医生,尤其恨…那个不负责任的庸医!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原谅那个医生以及他所有的亲族,我诅咒他们,诅咒他们遭遇我所经历过的一切哀伤和痛苦!” 闻言,程泽杉紧环着我的手臂明显地僵了一下,可我却由于过度悲伤而没有去在意。 这日,是妈妈逝世后我第一次与程泽杉见面,他的身上穿着一件异常正规且质量上乘的白衬衣,带着些许微微的褶皱,只是他的眼中布满了疲倦的红血丝,脸色苍白而又透明,然而,只顾伤心的我却没有细细体会以及分析他的异常,只以为这是他担心我所致的憔悴凌乱,但是如果那时,我能体贴地多追问几句,也许…我就能察觉他长达半个月的煎熬忧虑且夜不能寐都是因为一个残酷的事实而起—— 那个主治医生并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叔叔! 妈妈逝世后的第二个月,乌丛市一中的录取通知书适时地到来,这多多少少给沉浸在阴霾中的我带来了少许阳光,所以,我便随机决定到程泽杉所住的小区附近,到之后再给他打电话约他出来,一起到水上乐园放松心情,并给他一个惊喜。 透过通往程泽杉所住小区的公车车窗,我百无聊赖地看着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商铺店面在眼前一一地匀速滑过且后退,然而,当公车转到繁华的虹凤路上时,过往的景致中却意外地出现了爸爸和一个陌生女人的身影,我顿时一怔,即刻凝目仔细看去,然而他们的身影则很快一闪,便一前一后走进了虹凤路边一家装修高档的咖啡厅中。 我的心没来由地一沉! 虽然只是匆匆地一瞥,然而那个女人却带给了我深深的震撼感,其实,她并不再年轻,但是却极其高雅和美丽——她的身上不仅散发着一股不容得他人忽视且与生俱来的夺目光彩,而且,她还拥有着妈妈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比拟的贵族气质。 在妈妈过世尚不足两个月的时候,在亲戚邻居对她的死因还存有疑问和纠结的时候,在我和明磊还未从妈妈突然辞世的悲痛和阴影中走出来的时候,爸爸的身边就多了这样一位优雅纤美的女性,这让我尤为不解和光火——爸爸他…怎会如此无情?又怎会如此令人失望? 可恼羞的痕迹还未散去,意外和震惊再次侵袭而来,因为…我看到了程泽杉和那个让我痛恨彻骨的庸医的身影——只见程泽杉一脸焦虑,正紧张地和那个庸医说着什么,而那个庸医则是脸色铁青,怒气满涨,接而,他们一个转弯,也一前一后地走进了那家咖啡厅中。 公车到虹凤路站后,我急忙地冲下了车,往那家咖啡厅的方向奔去。 刚踏进咖啡厅,我便听到了嘈杂的争执声,其中,那个劝阻的声音在那一刻听起来让我尤为痛心:“叔叔,你理智一点,一切都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婶婶是为了你才约这位叔叔到这里来的!这个,爸爸也是知道的,不信你可以问他的!” “江先生,院方协警都已经查证和证实过了,你的太太是因为急性肠炎而导致的并发性心肌梗塞才致使死亡的,并不是所谓的什么医疗事故,对于这个结论,你应该是比谁都清楚的。你太太的突然猝死,我知道你很伤心很悲痛,如此不幸,我也感到很难过很抱歉,但是这却…不应该成为你对‘无辜的我’进行‘敲诈勒索’的筹码。的确,环飞国际的董事长是我的哥哥,我们家的富有程度无可计量,但是,那个时候,我哥哥为了体恤你们家的变故,是打算给你一笔钱作为补偿的,然而,当时你却坚持不要,所以,我们也实在没有什么办法。江先生,院方协警早已将我的责任和嫌疑洗脱了,你也已经放弃了我哥哥对你提出的补偿协议,可是现在,在事情已经完全了结的情况下,你到这里来,又想…做什么呢?”程泽杉和庸医站在脸色阴郁但却镇定的爸爸以及面色惶恐且不可置信的优雅女人所坐的座位旁,程泽杉仍是一脸的担忧焦虑,而那个庸医的脸色则难看到了极点,他并未听取程泽杉的解释,而是先用讽刺不屑的语调对爸爸说了一番,然后视线则转到了那个优雅女人的身上,眼中充斥着异常扭曲的怒火和嫉妒之色:“还有你,哼,为了我?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你还…约他出来做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你最少给我安分点!” “叔叔!你太过分了!”程泽杉忿忿地喊道。 “少凯!你……”优雅女人羞愤愈加,欲言又止。 爸爸从椅座上站了起来,脸色凝重,他先是悲悯心痛地看了那个优雅女人一眼,然后用审视鄙夷的眼光冷冷地正视着庸医,语调低缓,字字珠玑:“程先生,且不说作为医生,你没有足够的医德和高超的医术,但说作为一个丈夫,你就很不够格!我还真是…替你的人生感到悲哀!告辞!” 闻言,庸医的脸色在一瞬间竟变了几变,而后他伸出手臂拦住欲迈腿走开的爸爸,咬牙切齿道:“你是什么东西,凭你就来指责我!你倒是说说看啊,作为一个丈夫,我怎么就不够格了?” 爸爸置若罔闻,随意地拨开庸医的手臂,欲继续向外走去,可是突然之间,那恼羞成怒的庸医便伸出了拳头想往爸爸的脸上狠狠地挥去,而就在那一刻,程泽杉迅捷且奋力地挡在了爸爸的面前,因此,庸医的那一拳遂结结实实地挥在了程泽杉的左脸上,很快,血迹便从他的嘴角渗了出来。 顿时,咖啡厅一片惊呼声,我的心也紊乱疼痛了起来,脑中一片空白,便急忙地冲上前去。 我的乍一出现让怔立当场的四人顷刻间清醒过来,程泽杉揉着红肿的嘴角,更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脸色也开始一点一点地苍白无血起来。 “琬琬,你怎么在这里?”我听到爸爸惊讶的呼唤声。 我并没有去看眸色深邃幽暗且一直凝视着我的程泽杉,只是对着爸爸平静地说道:“亲情和爱情皆为无价之宝,并且,二者的珍贵性和纯洁性也都是世间的任何事物无法替代的,所以,妈妈虽然过世了,但是她却永远活在了我们的心中。然而,这个人人都明晓的简单道理, 对于那些连基本的良心都没有的以及低俗不堪的冷血动物来说,却是深奥和不能被理解的。”语毕,我故意地莞尔一笑,纯真自然:“爸,事情既然都已经解决了,那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咱们…回家吧!?” 爸爸不解地缓了缓脸色,似乎很意外我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他却不语,只是先带着一种不易被人察觉的惶惑担忧神色看了一眼有些动容且满脸疑惑的优雅女人后,而后则深深地长叹一声,便顺势拉起了我的手,一起朝咖啡厅外走去。 爸爸拉着我机械地向门口走去,步履沉重缓慢,我的腿也若同被灌了铅般乏力失控,呆滞木然,而唯余一个残酷的事实狠狠地刺激着我的头颅,尖锐刺耳,且如鬼魅般环绕不去—— 庸医居然是…程泽杉的叔叔! 程泽杉他…欺骗了我! 那日,在跟随爸爸到家后不久,我的传呼机便锲而不舍地一再响起,不用看,我便知道是程泽杉呼来的,于是,我烦躁地拿过传呼机,想把它的电池去掉,然而就在去掉电池之前,呼机屏幕上那一行醒目的字遂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眸:琬琬,我此刻就在你们的楼下,请下来好吗?我会一直等你,因为我今天务必要见上你一面! 我坐在床上,怔怔地望着窗户上悬挂着的蔚蓝色卡通图案的窗帘,窗帘的颜色和图案俱为我精心选就的,可在这一刻,那个正欢乐奔跃的小熊形象却显得格外地碍眼——适才,明磊那满含忧虑和疑问的话语重重地打在了我的心坎上,一字一句都让我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姐,中午回家的时候,我就看到一位帅气的哥哥站在咱们的楼下,一直呆呆地看着咱们单元门的出口,很伤心很焦虑的样子。刚才下雨我去关窗户,看到那位哥哥居然还在那里站着,现在…雨越下越大了,天气又这么冷,他不仅没有走,还没有打伞,姐,你说他…会不会生病啊? 我一遍又一遍地鼓励和告诫着自己要漠视掉明磊的话,然而,思维越是刻意,整个人则显得越来越魂不守舍,就这样不由自主地,脚步便踱到了窗前,待视线越过窗去,只是那么一瞬间,雨幕中那个狼狈孤独的身影便击垮了我所有的坚持——我迅速地抓起一把伞,向爸爸和明磊声称刘若绮有急事找我,需要出门一趟,告别的话音还未落实,我便急忙地冲出了家门,往楼下奔去。 第10章 悲伤的雨幕 我撑着伞,艰难地向雨帘中那个孤独狼狈的身影移去,淅沥成幕的雨丝不间断地往空间有限的伞内侵袭而入,斜斜地飘落在脸颊和外衫上,很快,洇湿的棉质布料便紧贴在了皮肤上,泛起了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而程泽杉还直直地站在雨幕中,他的衣衫早已完全湿透,整个人显得格外地瘦弱和单薄——他一看到我出现的身影,迷离的眼眸便蓦地清明光亮起来,红肿的嘴角更是溢出一丝苍白而又滑稽的笑容来。 霎时,我的双眼一片模糊。 我慢慢地越过他,随着身形的移动,我故作平静地将话语道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着我来吧!” 不容他有丝毫辩驳和疑问的机会,我便撑着伞大踏步地向前迈去。 雨势渐弱,我“静静地”立在观景亭内,表面上似乎正在仔细地赏析着植物园内特有的雨中秀丽景色,实际上心中则有另外的一番盘算。片刻后,我向身后作了一番休息的程泽杉冷冷地责问道:“我相信我的眼睛,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沉沉地叹息一声,面目凝重:“对不起,琬琬!” 我的心顿时纠结紊乱起来——他竟然不作任何的解释,他竟然就这样干脆地承认了对我的欺骗和隐瞒,那个庸医竟然…真的是他的叔叔! 于是,我咬了咬牙,强自镇定地将那个沉痛的决定道出:“程泽杉,我们…分手吧?” 闻言,他的视线猛地犀利疼痛起来,声音竟在微微地颤抖:“琬琬,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定了定神,清晰地重复道:“我们分手吧!” “我不同意,我是不会同意的!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我的确是有错误,的确是对你有所隐瞒,可是,琬琬,你不能因为这样就将我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否决掉,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判我的死刑,更不能因为这样就随随便便地做出决定和我分手,这是…很不理智的,所以,我是坚决不会同意的!”他的脸色出奇的苍白,甚至是语无伦次地反驳道。 “中午,从咖啡厅回家的路上,我终于鼓起勇气向爸爸提出了妈妈去世的种种疑点,可是爸爸却肯定地对我强调道妈妈确实是死于心肌梗塞而非药物中毒,还说妈妈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让我不要再想东想西,并严令我今后毋须再重提此事。虽然,我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会认同医院所说的观点,但是对于这个结论,我一直都没有苟同过,现在…仍是如此,然而,我却苦于没有明朗有力的证据去证实这一切。”我缓缓地转过身来,将利刃般的视线锁于他的脸上,眼神冰冷,话语讥诮:“可是现在,仔细分析一下咖啡厅里你叔叔的话,我似乎是有些头绪了,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钱’在搞怪——大批大批的金钱让原本应该是纯洁的医院蒙上了一层难以洗褪的污秽,让医院那些原本应该是德术兼备的医生失去了原则,让那些原本应该是公正廉明的警察变成了瞎子,因为金钱起到了应有的‘颠倒黑白’的作用,所以,那些不利于你叔叔的证据也就不复存在了,因而你的叔叔也就…‘清白’了。我的分析究竟是否有其道理,实在是…不言而喻,而你,应该最是能够体会到金钱那些不可计量的好处才对,是不是啊,环飞国际的‘少董’?”说到最后,我的声调愈来愈高,语气也愈来愈刻意和尖锐。 程泽杉的脸上充斥了不可置信的震惊和恐慌之色:“琬琬,你怎能够如此地残忍,又怎能够如此地伤我?你明明知道我根本无从反驳你的分析,因为你妈妈的死因若何,我也是云里雾里,根本是毫无头绪,我不仅无法理清整个事情的反常和蹊跷之处,也无法为叔叔的过错和嫌疑做任何的辩解,然而,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叔叔的脾气不好是真,可是他的性格耿直,敬业职守,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万万不会做出危害病人生命的违法事情来的。” 我冷哼一声,不禁忿忿地闭上了双眼,顿时,程泽杉的语气显得格外紧张和飘渺起来:“我知道你不愿意听这些苍白无力的话,可是,琬琬,你知道吗?当我知道你妈妈去世的时候,而且这件事情竟然还和我的叔叔有关的时候,我是多么地心急如焚,煎熬痛苦,不敢见你,却又为你担惊受怕?因为我知道,你单纯偏执,无论如何,我叔叔的嫌疑和失职在你的心中已经成了定局,你肯定是恨透了叔叔,恨透了与他有关联的所有的人。何况,当我终于再见到你的时候,你是如此地憔悴和苍白,又是如此地愤恨和悲伤,你的模样让我是多么地心疼和难过,所以那个时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你,给你我所能给的所有的温暖和安慰,至于我与叔叔的关系,我根本无法狠下心来告诉你,更无法来反驳你那狠毒无情的誓言。还有,我另外有所顾忌的则是,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富家子弟的身份。” “既然这样,那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因为我不想和那个庸医以及和他有关的亲人有任何的关联,再者,我也不想和富家子弟再存有什么可笑的恋爱关系。”我咬紧牙关,将狠绝的话语一字连一字地而且沉重无情地说出,因为竭力地不使眼泪在他的面前落下来,于是我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复看向观景亭外那秀丽新润的景色,才发觉到刚才那逐渐消弱的雨势竟又在不知不觉之中加大起来,雨丝淅沥不断,乍一听去,竟似一首首悲伤缠绵的离歌。 “琬琬,你不能因为叔叔的过错就和我分手,这样…对我不公平。”身后程泽杉的语调竟掺杂了一丝哭泣绝望的味道。 我猛地转身,正对向他悲痛无彩的眼眸,冷冷地质问道:“对你不公平?那又有谁对我公平了?如果我不去计较你叔叔与你的关系,不去计较你对我的欺瞒和欺骗,那么,你就能让我的妈妈复活吗?你就能脱离掉你富家子弟的身份吗?你就能让你叔叔对我爸爸所做的羞辱言行烟消云散吗?” 闻言,程泽杉的脸透出了一股绝望的惨白之色,只见他嘴角嚅动颤抖着,竟是不能言语出一句来。 “因为我无法忘记妈妈对我的好,无法忘记妈妈的慈祥和善良,所以我也就无法忘记妈妈的冤屈以及你叔叔的过错和你对我的欺骗行径,因为无法原谅,也因为不能原谅,所以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否则我就会不断想起,并难过不止。”语毕,我便决然地冲向愈来愈大的雨幕之中…… 正是因为没有回头,所以我也就没有看到程泽杉踉跄着脚步并欲拉住我衣袖的单薄无助的手臂。 那日回到家后,我便发起了高烧,不断说着胡话,病魔断断续续竟维持了一个多月,待病好后,我整个人形销骨立,而自那日之后,我竟再也没有见到过程泽杉,同时也失去了他的所有音讯。然而,在高三下半学期开学之后的一个月的时候,乌丛市一中发生了一件轰动性的大事—— 有一位贵气儒雅的富家子弟因故降级到了公立性质的一中,同时伴随着他的到来,学校的相关硬件设施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而这位令全校女生着迷和疯狂的男生,并不是别人,而是在我视线中凭空消失了三年之久的程泽杉。 三年不见,程泽杉成熟强壮了很多,但却依旧英俊帅气,温文尔雅,动人心弦,然而他不变更换着女朋友的行径却大大地出了我的意料,而每每看着他与其她女生言笑相拥的亲密模样之时,我便觉得格外地刺目和张扬,心中的冰雪和隐痛也因此而在一层一层地垒筑加高——如此的程泽杉,于我而言,太过陌生,也太过心痛! 自程泽杉转入一中之后,我们就如不曾见过面的陌生人般无有任何的联络,哪怕一丝一毫的眼神交流,就算偶尔碰面也只是冷冷地错身而过,可是今日他却意外地出现在水上乐园之中,意外地向我倾诉了他长久以来的意图和决心,而对他尚存有恋慕之心的我,又该做出如何的选择呢?但是,妈妈的死于我而言却又是 那样地深刻和痛心,虽然我恋慕于他,却又偏偏不能和他再在一起……想到这里,我不禁心神意乱起来,于是便从床上坐起身来,拉开了床头上方的台灯,重新翻起来了已经读过很多遍的名著《红楼梦》,以平静自己的心绪。 第11章 发育的故事 门外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我看书的节奏,我不自觉地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时刻,二十二点五十一分,于是,我蹙了蹙眉,不禁疑问道这个时候明磊怎么还没有睡觉?而待我轻轻地打开房门之后,映入眼帘的却是叶隽皓那张酒气浓郁的面孔,见状,我的脸立马冷了下来,并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睡裙的肩带。 叶隽皓先是醉眼朦胧地打量了一番我室内的景象后,复才将视线锁定在我的身上,然后则懒懒地问道:“你怎么还没有睡觉?” 我皱着眉硬梆梆地讥讽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下午说好从水上乐园聚头然后一起回家的,可你却又给我打电话让我给家里圆谎说道你遇到老同学回不来了,回不来也就回不来了,居然还喝成这个德性!” “我骗你做什么,我是真的遇到老同学了,走不开。” 我不相信地嗤笑一声,然后问道:“这么晚才到家,也不知道洗漱一下赶快睡觉,你还敲我房门做什么?” “我看到你房间的门缝里透着灯光,就知道你还没有睡,所以就想过来告诉你一件事情,今天在酒吧里我又看到那个姓何的小子了,他手底下的那帮小子还真不是东西,一个个都嬉皮无赖,蛮横无理,还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混混团体。”叶隽皓平静地说道,眼眸中闪现的却全是轻蔑之色。 闻言,我先是一怔,然后则正了正脸色,不耐烦地反问道:“那又怎么了?这又关我什么事情?” “怎么不关你的事情?我想告诉你的是,那小子口口声声地对我说你是他女朋友,他非你不可,非你不要的,可是今天我却看到他身边居然还转绕着好几个女孩子呢,而那些女孩子,一个一个都浓妆艳抹的,服装暴露,举止妩媚,真是庸俗不堪,对他还直是献着殷勤呢!哎,像姓何的这种人啊,不仅游戏人生,不务正业,还三心二意,风流成性,所以啊,你以后可要远远地躲着他,不要再和他有什么联……” 叶隽皓的话让我的脸色越来越冰寒,我不禁冷冷地打断了他:“我用不着你来教训和劝诫,其实你也不比他好不到哪去,游戏人生,不务正业,三心二意,风流成性,你可也是样样不缺,全部俱沾!” 本来因为酒气的缘故,叶隽皓的脸就呈现了一种非正常的酡红色,现在突然听到了我的重话,他整个人便立马懊恼起来,待他用嫌恶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且咬牙切齿了良久,才憋出了这么一句:“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以后再也不和你这个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发育迹象的蠢丫头讲什么人生道理了!” 我恼怒至极,不容分说地便狠狠地将他推出了房门。 待重新回到床上,我才发现《红楼梦》一书竟再也无法使我的心绪平和下来,我再仔细地想了想叶隽皓最后的话和他审视不耐的表情,心情则更为恶劣和不是滋味起来,我再低头默默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这件愈看愈幼稚的且镶着卡通图案的蓝色睡裙,便不自觉地脸红和自卑起来,而高三刚开学不久的那件关于胸衣的尴尬往事自然而然地又浮现在了眼前——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待结束了短暂的周末生活后,我们一个接一个地都恋恋不舍地从家里回到了学校宿舍,相聚一团,边聊天说笑边分享周末在家的享受生活,恰在聊侃的兴高采烈之时,刘若绮的大嗓门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哦,我的天啊!筠琬,你现在…怎么还穿这么幼稚的少女文胸啊?” 正在和同宿舍其她人闲话家常的我,突然听到她不切实宜的问话,便从自己的书桌前转过身来,只见刘若绮正闲适地蜷坐在我的床上,高手双举着我这个周末逛街时特意新买的胸衣,一脸的惋惜和惊讶之色——一看到这个情景,我便知道,肯定是她这只馋猫在我的备用包里翻找小吃和零食时顺便地抓拉出来的。 我看了看宿舍里其她室友偷偷讪笑的举止,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尴尬之色,于是,我没声好气地瞪着她反问道:“不穿这个,那穿什么啊?” 顿时,刘若绮的眉目竟飞扬自豪起来:“原来你还不知道啊?我们几个早都已经穿成人文胸了。” 闻言,我不敢置信地直直地一怔,脸颊却慢慢地臊红起来。 正是因为刘若绮的口无遮拦,一连几周之内,我都成了室友们取笑调侃的对象,也正是因为我的“发育缺陷”问题,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我都能明显地感觉到室友们在我面前那种昂首挺胸的自信笑容和特意流露出的那种得意之色,更是因为这份让人不能言讲的尴尬,一连几天之内,我都没有给过刘若绮好脸色看,最后,还是在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表达自己的无心之过和歉意之后,我们的亲密关系才慢慢地恢复如初。 但是,胸衣的故事还没有就此结束,那是因为在宿舍胸衣事件发生后不久,刘若绮便以自愿帮我做三次教室卫生大扫除为代价,极力地拜托我到学校附近的一个超市里帮她买一款她已经看中许久的胸衣。 当刘若绮在宿舍里对我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我正在津津有味地读着一本历届高考优秀的作文荟萃集,听到她的问话,我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问道:“你都看中那么久了,为什么不自己去买,还要拜托我帮你去买?” 只听到她先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才不痛快地对我答道,语气中也满是无奈和惆怅:“如果我能去买,我早就去买了,哪里还用得着麻烦你走这么一趟?” “哦?不就是买一款文胸吗,难不成还有什么难言之隐?”闻言,我不禁抬起了头,好奇地看向她。 她先是谨慎地扫视了一番宿舍的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轻声地对我说道:“筠琬,我告诉你,你可要替我保密啊?!我之所以不能去,那是因为那个超市里…有一个保安正在追求我,他已经约我一同出去吃饭好多次了,我愣是没有答应他!” 我故意地表现出一脸的惊愕之色,然后却忍不住揶揄地笑道:“真是‘刘家有女初长成,天生丽质难自弃’啊!若绮,你真行啊,不但有学校里的小男生不停地给你写情书不说,居然连超市的保安都跪倒在你‘款式烂俗的校服裙摆’之下了。哦,对了,你给我说说看,他能追求你足以表明你魅力无限,无人可挡,你怎么还净是躲着他啊?” 闻言,她立马呈现出一脸的厌恶和不耐之色,并摊开手表示极为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哎,其实我本来也想接受他的请求来着,可是他长得着实是太恐怖了,让人望而却步,所以呢,我也实在没有什么勇气能够去面对他!” 看到她如同吃下一只苍蝇的恶心表情,我再也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在决定帮刘若绮买胸衣的路上,我将我心里那个长久以来的疑问对她隐隐地道出:“若绮,你每天都会收到学校男生给你写的情书,甚至连超市的保安都会兴师动众地追求你,但为什么…从来都没有男生给我写过情书说喜欢我呢,难道是我长得…特别糟糕?” 闻言,她的神情突然开始变得凝重起来,见状,我的心也蓦地沉重无绪起来,我定定地看着她的面容,只见她先是蹙眉深思了良久,然后则猛然抬头正色严肃地向我问道:“筠琬,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你的发育缺……”还未待她说完,她那渐渐不怀好意的笑容便让我明白我原来是上了她的当,于是,我便毫不客气地举起了拳头,发疯地在后面追着打她。 她因为耐不住长久地快跑,便猛地停下了前移的脚步,面对着我连连地摆手,并喘着粗气对我恳求道:“筠琬饶命,你不要追了,我告诉你原因就是了!其实…学校里喜欢你的男生多的去了,然而他们却被你的过分优秀和清高冷漠给镇住了,为此,他们都感到很自卑很渺小,都觉得配不起你,所以也就不好意思来追求你了。” 我 松下拳头的力道,嘴角不禁溢出一丝几不可微的笑容,接而,我故作狐疑地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她使劲地点了点头,以表示自己无辜和诚恳之情,见此,我的心情一下子大好起来,便对她扬了扬眉毛:“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给你买文胸了。” 我偷笑着从那个容貌谦虚的保安跟前悠悠地晃过,并八卦地用余光审视了一番他的相貌——敦实微胖的体形,小眼,厚唇,黝黑泛着土红的肤色,不符合真实年龄的老气面相,以刘若绮花痴般的“美男情结论”,如此相貌的人如何能够打动得了她那颗挑剔和世俗的花萝卜之心呢?无怪乎刘若绮谈他色变,满眼满脸的嫌恶之色。 就在我慢慢地靠近内衣专柜的时候,我这才发现自己却失去了购买胸衣的莫大勇气,因为,我看到了很多个在超市里来回奔走并选购物品的男生,而且有几个还是自己叫不上来名字的同班同学,看到如此令自己意外的变故,一时之间,我竟犯了难。我苦着脸想象着如果被他们看到了自己正在购买成人胸衣,那我的脸以后该往那儿搁呢?我又该做怎样的辩解呢?而这时,我也分明地感觉到有一道灼人的目光正在死死地紧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于是,我遂做贼似地把手从那一款适合刘若绮的胸衣上移了开,低着头迅速地离开了内衣专柜,一边慢慢地往超市出口的方向走着,一边思考着该如何面对刘若绮片刻后的愤怒和失望。 但是在出了无购物通道还没多久,正绞尽脑汁思考对策的我便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人的胸膛之上,我头也没抬,赶紧地说了一句:“对不起!”语毕,我便错开被撞之人的方位,继续向前走去,可是此人却直直地挡在了我的前面,起初我也并没在意,便又往别的方位移去,然而此人却不由分说地又挡在了我的面前,此人的行径,让我不禁有了些许恼意,于是,我遂抬起了头,冷冷地问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经对你说过‘对不起’了吗?” 此人不仅没有对我的责问之语做出任何的表情反应,而且也没有自觉主动地移开脚步让我继续前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脸颊勾勒出明朗的线条,薄唇边沿仿佛隐约含笑,一双冷然的眼眸深处却暗波浮动着一丝与生俱来的桀骜不驯。 好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第12章 强调的名字 我毫不示弱地回望着他,然而他那深邃含笑的眼眸则很快地让我败下阵来,我遂缓了缓自己那愤怒不平的脸色,且尽量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委婉和歉意”的味道十足:“刚才我正在思考事情,没有怎么注意前方的路,所以才不小心撞到了你,真的…很抱歉!我想…我已经很诚恳地同你道过歉了,况且我也没有足够大的力气把你撞成内伤,但是先生…你…为什么…还要挡住我的去路呢?” 闻言,只见他唇边的笑意变得郁浓和飞扬起来,幽深的眼眸中也因而流露出了一种异样不明的光彩来,片刻后,他答非所问地叙讲道:“我找了你几近两个多月,能再遇到你可真是不容易啊!” 我懵懂不解地蹙了蹙眉头,接而则眯起眼睛仔细地审视着他的面容,以竭力地从他的身上寻找出一丝“他熟悉我或许我也是认识他”的端倪来。 见状,他的笑容则更为地灿烂和璀璨,霎时间,其眉眼亦是俊美清朗到了极致:“那天,你最终还是把那只麻烦的小狗带回了家,是吧?” 我顿时恍然大悟,脸色遂在一瞬间变了几变,最后脸上则换成了一种明显而又鄙夷的冷色。 “哦,对了,你没有把那只小狗养的挂掉吧?”他似乎是关心地询问道,但是语调中却尽是浓浓的漫不经心。 我的怒意一下子升腾高涨起来,于是,我遂咬牙切齿地瞪了瞪他,然后冷哼一声,便欲继续前行,然而就在那么一瞬间,我的右手腕被他伸出的右手紧紧地握住了。 “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他眉眼平和,薄唇微张,重重地对我强调道。 我一面狠狠地将手腕从他的手掌心中挣脱出来,一面不耐烦地讽讥道:“当下,小狗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那还关你什么事情,你不是…已经把它给扔掉了吗?” “关我什么事情?似乎迄今为止,还没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呢!”他浅笑着平静地陈述道,但话语中却明显地多了一股霸气和隐忍的味道。 我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嗤笑道:“哼!你还真是狂妄自大,不可救药!你以为你是谁啊,天皇老子,还是世界首富?口气倒是不小!” 瞬时,他本是愉悦动人的脸色冷峻下来,乍然之间,立刻便给我带来了一种尤为突兀且又骇人的压力之感,不过很快,他却又若有所思地扬起了唇角,眸色玩味:“你倒是…很胆大也很有趣啊!哦,你是一中的学生吗?叫什么名字?”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你还真是无聊的可以!” 他扬了扬眉,抿起薄唇,好脾气低声询问道:“真的…不愿意告诉我?” “明…知…故…问!” 他先是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则转了转茶褐色的眼珠,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格外地魅惑和生动起来:“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也没有关系,我以后自然会有办法查到,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你可就再也不能从我的眼前顺利地逃掉了。还有,从今天开始,你有项功课,那就是…你必须要牢牢地记清楚我的模样和我的名字,现在你给我听认真了,我叫‘何承玮’,‘何承玮’三个字呢,分别是‘如何’的‘何’、‘承认’的‘承’以及‘琦玮’的‘玮’,哦,对了,‘琦玮’的‘玮’字是‘美玉’的意思,它还是‘完璧归赵’故事中‘和氏璧’的别称。你…都听清楚了没有?” 问毕,他一边用一种期待无比的恳求眼神等待着我的答案,一边则恶作剧般地紧紧地捉住我的右手,并将我的右手指一个一个地掰开并仔细地捋直,然后遂将其手中的一只我先前一直都不曾发现的且装有未知物什的深色塑料包装袋强制性地硬塞在了我的右手掌心上,一切却罢,他莫名而又诡谲地对我眨了眨细长的凤眼:“我再给你强调一遍,我的模样和我的名字你千万可不能忘掉了,因为…这对你以后的人生会大有好处!” 语毕,他迅速而又果绝地转身离去,我一时恍惚,只是滞滞地凝视着他离去的高大背影——长身玉立,步履稳健,气质潇洒,行止离俗,像极了一道动人心弦的风景。 待他消失了踪影后许久,我才逐渐地醒悟过来,怔怔地展开了这只深色的塑料包装袋,而就在打开这只包装袋的瞬间,我睁大了不敢置信的眼睛,脸颊也遂一点一点地烧红和滚炙了起来——因为那里面装的并不是别的,居然是我犹豫了很久也没有勇气购买的并且是刘若绮口口念念的那款胸衣! 刘若绮见我“买”了那款她想要已久的胸衣,愉悦得眉开眼笑,一路上都兴奋不已,不停地对我夸赞此款胸衣之“优越性”、“舒适性”和“新颖性”等优点,我却但笑不语,只是用“频频颔首”来表示对她观点的赞同和认可,而动荡的思绪则仍然停留在了那个叫“何承玮”的男生身上。 原来,我在内衣专柜前产生的那种以为被人审视和观察的错觉并非是错觉。 原来,真的是有一道灼灼的目光正在紧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一忧一愁,一顾一虑,且将我的苦恼表情、犹豫举止以及自言自语等种种糗态尽收眼底。 原来,自我进超市之前,何承玮他就发现了我,并不动声色地尾随着我进入了超市。 原来,当他见我犹豫为难地离开了内衣专柜之后,就用一种闪电般快速的速度购买了这款胸衣,然后则绕了捷径出了超市的购物出口,再故意地用一种若无其事的姿态阻拦住我的去路,意图就是欲将这款胸衣送之于我。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与他也才仅仅见过两次面而已,然而,两次无意间的邂逅他却都有东西送之于我,而且,他送给我的物什还是我彼时最想要且最希望得到的,按常理而论,我应该感激和喜悦才是,但是,他此次赠予的行径却令我难堪和尴尬万分,且丢脸不已——在我们还不曾相互熟悉和了解的时候,他居然就毫无顾忌地送给我女生的贴身衣物,这让我如何能够坦然地接受呢?如若再遇,又让我如何能够若无其事地将这样的东西还之于他呢?另外,何承玮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良善的抑或是邪恶的?挚真的抑或是虚假的?想到这里,我不禁皱起了眉心,感到苦恼和头痛不已。 不过几天之后,我便知晓了他的身份和职业。 在得到何承玮莫名其妙的第二次赠与的第三天,是一个难得的休息日星期六,然而那日却是乡下大伯的五十整岁生日,因此,我不得不舍弃了睡懒觉的机会,一大清早便和爸爸、继母、叶隽皓以及明磊一起坐上了回至乡下的大巴为大伯祝寿,待结束大伯的寿诞庆祝复回到家之时已经是晚上六点钟左右。 换上拖鞋,我长吁了一口气,便迫不及待奔进自己的卧房之内,先给早已耗尽电量的手机换好备用电池,然后欲打算上网浏览网页,但是就在打开电脑之际,手机铃声响了,我拿过来仔细一看,原来竟是刘若绮那小妮子打过来的。 按下接听键,还未曾说话,刘若绮那呜咽无助和断断续续的声音连同夹杂着的高分贝音乐声以及乱糟糟的喧哗声便通过无线电波悠悠地传到了我的耳朵之中,顿时,我心急如焚,便匆忙告知了家人之后遂往市中心的一家名为“碧天漫香”的饭店赶去。 当我在服务生的指引下找到并推开名为“梅香苑”的包厢大门之时,瞬刻之间竟傻了眼,里面竟然漆黑一片,毫无人声,于是,我的心便一下子提了起来。片刻后,我定了定神,蹙着眉头一面往包厢的内里慢慢地移动,一面尝试着找寻包厢内的电灯开关,同时,我还不确定地沉沉地问道:“怎么不开灯呢?若绮,你在里面吗……” 话还尚未落音,脚下一滑,我便斜仰着直直地向前栽去,然而就在那么一瞬间,门却突然又被人给推开了,从外边走进了一个看体形和身高似是男性的人,于是,我便下意识地伸手向他抓扶过去,那 人则因为猝不及防,一时之间失去重心,手脚无控,便跟着我一起重重地跌落在了包厢内的地面上,当那人紧压着我跌落在地的那一瞬间,我的脑袋“轰”的一下子全部蒙掉,一片空白,好半天都不曾反应过来,待终于从麻木中清醒过来后,我这才隐隐地感觉到浑身的骨骼仿佛粉碎了般地疼痛难忍。 这时,包厢内的电灯突然之间燃亮了,亮如白昼,刺耀的让人睁不开眼来,室内亦是一片惊心般的静寂。 我带着龇牙咧嘴的表情艰难地移动了动腿,才发现双腿根本无有一丝能伸展自如的空间与力气,而此时此刻,自己与这个因自己的猛然抓扶而一同跌倒的人的姿势又是多么地暧昧和不纯洁! 我痛苦地凝睇着他,只见他的眉头深锁,脸色铁青的可怕,先是带着一脸的嫌恶,一言不发地从我的身上站立起身来,然后则无意识地将冷冷的目光从我的身上匆匆地越过,突然之间,他的眼神惊愕地凝顿住了,脸上亦于瞬刻间换上了一副与先前大不相符的温和容颜,当我在看清他的模样之后,也毫不例外地睁大了意外的眼睛—— 何承玮,那个一再强调着让我记住他的模样和名字的且奇怪地送给按理说应该是不熟悉的我女生贴身衣物的男生! 他连忙微俯上身,伸出双臂将我轻轻地搀扶了起来,却罢,他又关切地柔声询问道:“摔痛了没有?”他的话音刚落,我竟分明听到了室内居然产生了一丝惊讶至极的吸气声和感叹声。 “没有。”我忍着疼痛,惶惶地答道,同时,视线则随意地往包厢周遭那么一扫,却发现了原来导致我滑倒的竟是门口不远处被特意垒放的几只空啤酒瓶中的其中一只,而包厢内也根本无有刘若绮的一丝影子。 他脸色凝重,不放心地扭正了我不安分的身体,并认真地审视和上下打量着我:“真的没有摔伤?” 我几不可微地点了点头,接而则强调性地补充了一句:“因为地上铺的有地毯,所以摔的并不痛。” 他这才略略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而他的右手却又在其身体微微地向包厢内侧转靠之时自然而然地下滑并不着痕迹地紧握住了我的左手。他蹙着眉头将视线从包厢里面那数十个衣着前卫时尚的男男女女的身上一一地扫过,脸色森冷,眼神冷厉,声音更是冰如寒水:“谁做的?” 闻言,包厢内诸人的脸色和姿势霎时间则复杂多样起来,有不解的,有嫉妒的,有紧张的,有错愕的……但是,每一个人的神态却又都是惧怕和被威吓的,欲言又止,欲说还休,这时,一个面容尚小的男生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低声且惶恐地解释道:“对不起,老大,只是一个玩笑而已,刚才我们想着是要捉弄捉弄小鹏的,竟没想到您却先进来了。” 他眼眸中的碎冰沉旋加剧,正待开口继续言说之时,我的手机则不合适宜地响了起来,见状,他立即抿起了薄唇,示意我先接听电话。 于是,我挣脱出他的右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然后则移目于手机屏幕——原来竟是刘若绮打过来的,即刻间,心中的怒火便如野草般滋长蔓延起来。 我亦不顾室内紧张的景象和气氛,低头走到了包厢内的一个角落,先是对众人颔首示意,然后则肃了肃脸色,按上了接听键。 “喂,筠琬,你现在在哪里呢?”刘若绮那甜美的撒娇语调此刻听起来却是如此地令人憎恶。 “我说,你这厮是故意的吧?你不是说你没带够钱被‘碧天漫香’给扣押了吗?”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 “不是吧,你真的……去了?”电话那边的声音先是有些惊讶,片刻后,她则夸张地大笑了起来:“哈哈,筠琬,我给你说,今天…我给很多的同学都打过同样的电话,居然…居然就你一个人当真了,哎呦,真是笑死我了!”她已经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我说,江筠琬小朋友,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在极度无聊的时候常常会同朋友们开一些‘小玩笑’吧!?” 闻言,我不禁恍然大悟,头痛欲裂,自己怎么会轻信刘若绮这厮? 也许是起初电话中刘若绮刻意制造的噪杂声极大地增加了她诡计的可信度,我这才轻易地相信了她再一次“狼来了”的恶作剧,想到这里,再一想到甫才的尴尬和狼狈,我怒气高悬,却又无计可施,只得恨恨地责怪道:“你她奶奶的,害本小姐白担心了一场!你这厮不知道我……” 正打算口无遮拦地开骂,余光却瞥到何承玮正似笑非笑地审视着我,脸颊一烧,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此刻还尚有大批的陌生人在场,自己现在还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入侵者,于是,我便悻悻地止住了接下来即将出口的责骂话语。 而电话那端的刘若绮似乎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就在我话语停顿的当空,她的声音则急急地通过电波传了过来:“筠琬,我知道我错了,玩笑也着实开的有些过火了,你原谅我好吗?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我下个礼拜都替你打中午饭,好不好?要是这样还不行的话,我就帮你打扫卫生,你觉得怎么样?” “好,成交!”我干脆利落地答道。 “啊……”那边传来了刘若绮气急败坏的尖叫声,字字如锤:“江筠琬!我就知道…你正等着我这样说呢!天啊,交友不慎,我怎么能够忘记我在每次捉弄你之后都是自己受苦呢?!” “是啊,你看我有多好,你的承诺我从来都不会拒绝!” 我怒气全消,会心一笑,满意地挂掉电话,下个礼拜自己又不用挤搡着打饭和辛苦地打扫卫生了,何乐而不为! 虽然最终仍是自己得利,不过此场无伤大雅的骗局还是弄得自己一身狼狈,念及稍后还得莫名其妙地乘车回去,我还是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不好意思,原来只是一场误会而已,打扰了!”我故作平静地收掉电话,遂抬起头来正视室内众人,一边以一种自认为很优雅恰当的笑容向他们解释道,一边则快步往包厢的门口移去,然而,手臂却被一只快速有力的手牢牢地钳住了,手中的手机也同时被夺了去。 我不禁凝眉看去,只见何承玮正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慵懒姿态闲闲地斜倚在包厢的内门上,脸上早已没有了先前的高涨怒气,眼眸中也俱是灿烂耀目的诡异笑意。 他唇畔高高的弯起,一面玩味地斜睨着我,一边眯着眼睛仔细地往我的手机上输着什么,片刻后,只听到他的身上便传来了一阵阵“嗡嗡”的手机震动声,我这才知道原来他是正在储存我的手机号码。 却罢,他坏笑着把我的手机塞进我的手中,神色得意,眉目清明,语调暧昧:“哦,很有意思,你叫江筠琬是吧,我看上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的同时,分明听到了室内其他众人惊讶的吸气声。 我瞪视了他一眼,欲往门外走去,他则又顺势拉住了我的手臂,眉毛飞扬,笑容自得:“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在我知道了你的名字之后,你就再也不能从我的眼前顺利地逃掉了,所以呢,今天在我同意放你走之前,你可是绝对不能私自走掉的哦,不过嘛,你也是…走不掉的,江筠琬!” 第13章 王子的效应 周日下午,较平常提前一些来到学校宿舍,甫放下背包和行李,便被同样早来的刘若绮拉拖着到学前街上的一家老字号的年糕店去吃炒年糕,在去往年糕店的路途上,刘若绮对我提及了学校新近发布的住宿告示。 “前几年,校领导们不断地强调说道为了不耽误各位同学的学习时间,所以,高中部的学生都必须‘弃家住校’,即使是本市的学生也不能回家住宿,这一强制性的举措曾经让我们多么地愤怒和不痛快过,可现在,他们却又大力倡议着本市距离学校近的高中部学生都回家去住。筠琬,我们几个人都在宿舍住出感情了,可他们却又不让咱们再住下去了,你且说说,这事多让人生气啊!校领导们也真是的,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接二连三的变化决定,他们的脑子不是有毛病那还是有什么!” “这些年来,乌丛市一中的外地借读生越来越多,而学校的硬件设施及住宿条件却又跟不上发展和变化,校领导们也是不得已才这样举措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哦,对了,我听他们说,学校所说的‘根据自愿原则提交申请并做出相应裁决的启示’也只是表面形式而已,事实上,只要是本市的高中部学生,不管他交不交回家住宿的申请,校方最后都会根据他真实的家庭住址做出裁断,决定让他回家去住还是在学校里住。所以说,到时候只要是距离学校近的高中部学生,不管他愿不愿意回家去住,都不能再在学校里住了。” “啊,怎么会是这样呢!?”刘若绮惊讶地喊叫道,接而,她嘟囔着嘴巴沮丧地说道:“我家离学校才四五站路,那我肯定是得回家去住了。哎,我才不想回家去住呢,我爸我妈对我的限制太多,也管的太严,若是回家去住,那我就肯定是…‘死定了’!” “我也是,我也不想回家去住!”我垂下眼睫,闷闷地叙讲道:“家里太吵、太闹、也太让人心烦!” 她明白我的意有所指,眼眸也随之暗淡了下来:“那我们怎么办呢,筠琬?” “本来我还想着如果不能在宿舍里住了,那咱们就去租房子住,可是我打听过了,未成年的学生租房子必须要有他们的家长作担保才可以,哎,只要一想到这些没有头绪的事情,就觉得心情烦闷,头疼万分!” “不仅是头疼,我还很是心疼呢!若是回家去住,那见程泽杉的时间就会大大地缩减,筠琬,你知道吗?现在只要我一想到以后都不能在阶梯教室里再看到他读书的场景,我的心就会感到格外地疼痛和不舍!” 闻言,我的心直直地一沉。 乌丛市一中之高中部学生的晚自习有两节课,直到晚上九点钟结束,晚自习结束后便是高中部学生的自由活动时间,学生们或者可以继续留在自己的教室里读书练题,或者可以回到宿舍里洗漱并休息,或者可以安排和进行自己的其他事情。 然而,我则总是会离开自己的教室来到公用的阶梯教室里去读书,一则因为阶梯教室里的学生总是那么寥寥的几个,比较少也比较安静,再者就是,即使有学生在那里读书和背诵,也仅仅只是默读默记,而非似噪杂随意的自习课般大声地朗读和记忆;二则因为阶梯教室空旷幽静,光线充足,其临界处恰又是乌丛市一中那一泓著名的曲折绿浓的且名为“清幽”的人工湖,风景秀丽,树木繁茂,花卉娇艳。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阶梯教室里,透过阶梯教室里那几扇明净无尘的落地玻璃窗复看向清幽湖的秀丽景致,夜光、灯光、水光交融生辉,景象之美之幽之妍,又别是一番滋味上心头。 所以,我总是喜爱坐在阶梯教室里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位置上,或者默默地背诵几篇待考的文章,或者静静地演练几道理科习题,或者悠悠地凝视一会落地玻璃窗里因着如水的夜色和白炙的日光灯所投射显出的清幽湖面所特有的水波细纹,而在皎洁的月亮幽幽地升起的夜晚,朦胧的月色与璀璨的星光相互映照,清幽湖的景致则会更加地美妙婉转和动人心弦! 因为我喜欢如此独特的美丽,喜欢如此别样的静幽,喜欢如此温馨的感受,所以,每当晚自习结束的时候,我总是会来到阶梯教室里读书习题,直到晚上十点半左右的时候再离开并回到宿舍,复再进行洗漱和睡觉的事项。然而,在程泽杉莫名其妙地转校到一中后的第二天,我一直迷恋于其中的阶梯教室里便再也没有我的位置和身影了。 在我还不曾知晓当日转校来一中的那位帅气温润如同王子般的男生居然就是程泽杉的晚上,当我再一次踏着轻快的步伐悠然地迈进阶梯教室的大门的那一刻,我遂意外地发现我长期所坐的“专座”竟然已经被其他人所“侵占”了——那人穿着得体,姿态悠闲,低着头不知正在写着什么。看到如此不合自己心意的场景,我的怒意即刻便冉冉凝聚,然而,就在我鼓起勇气走过去欲说出自己的那些不满的话语之时,那人竟适时地抬起头来,面容沉静,鬓角清明,眼波流动,轻淡随意,深邃如潭的眼眸恰与我的直直相对,我是下大骇,下一秒钟,我整个人便下意识地落荒而逃。 翌日,新转来的贵公子程泽杉晚自习结束后会在阶梯教室里看书的消息如飓风一般迅速地在一中校园的每个角落里肆虐和蔓延开来,于是当日,第二节晚自习课结束之后,只见一个又一个妙曼美丽的身姿争相恐后地抱着书本往阶梯教室里涌挤而去,还不到一刻钟的时光,阶梯教室里便即刻人满为患了。各怀心思的女生们因着程泽杉的安静和专注,根本不敢在阶梯教室里大声地吵闹和交谈,但是她们却都又无心读书和习题,只是一个接一个地将害羞和娇美的目光不停地睨向那正静静地看书的程泽杉。 说来也很是奇怪,自从知道程泽杉会来到阶梯教室里看书之后,恋慕他的女生们相互之间经常会为了阶梯教室内靠近落地玻璃窗的最后第三排的位置对彼此展开激烈的争吵和冲突,但是,靠近落地玻璃窗的最后一排的位置却从来都没有人敢随意地侵占过,甚至连其前一排的位置也没有人敢无所顾忌地坐就。据刘若绮所言,那则是因为程泽杉的形象和气质太过于高贵俊朗,离世如华,于是乎,恋慕于他的众女生们便都对他产生了一种不敢轻易亵渎的神圣感觉——虽然极力地想接近于他,但是同时却又都被他那出尘的风姿所压迫陌离,从而一个一个都有了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也”的望而却步之感。 而我呢,自程泽杉在阶梯教室里出现过以后,我便再也没有主动地路过并去过那里。 刘若绮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详细地叙说,每天晚上九点十分左右,程泽杉都会如期地来到阶梯教室的门口,目不斜视地走到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位置上,摊开书本,默默地自习到晚上十点半的时候,翩若惊鸿地离开阶梯教室并坐专车回家。 在那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内,程泽杉的面容仿若古希腊的精美雕塑,美轮美奂,无可挑剔,他会长时间地静静地沉思,还会不断地优雅地书写,更会不时地注视着窗外那清幽湖的美妙景致。然后,在阶梯教室内的大时钟的时针指向十点半的时候,他则会准时地并轻轻地收掉书本并离开阶梯教室,而在他离开教室之后,那些在阶梯教室里假意读书的女生们也会于霎时之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另有强调之处,那便是程泽杉在离开教室并路过清幽湖湖畔的时候,他还会带着忧郁的神情在清幽湖的湖畔默默地迎风静立片刻,那种如雾似风般的哀伤表情,已经无数次地让看到竟然会出现如此神色的他的女生们于一瞬间都心痛到了极致。 而且,刘若绮还曾自豪地对我言说,程泽杉的“王子”称号确实是当仁不让,因为他的修养和温润都是渗到了骨子的深处的——在阶梯教室里自习的期间,他那款精贵大气如同蓝色宝石的手机从来都没有肆意地响起过,所以,刚开始那些会让自己的手机在安静的自习教室内随意地响起的 女生们,在仔细地观察到程泽杉因为他人噪杂不妥的手机铃声而产生的转瞬即逝的轻蹙眉头的微妙小动作之后,因为生怕引起程泽杉的不耐和厌烦,故而,再也没有让自己的手机在那个时间段里响起过。 因为程泽杉所带来的声势浩大的“美男效应”,一时之间,一中的“自习风气”竟高涨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程度,无可计量的高中部女生回归宿舍的时间皆是极为接近女生宿舍楼在晚上关锁大门的时间——在程泽杉离开阶梯教室之后,那些恋慕于他的女生们仍旧会心有不甘地且三五成群地偷偷地跟随着他离开一中的大门,一直至到他坐上私家轿车离开学校。却罢,女生们这才会带着一脸惋惜的神色以冲刺百米的超快速度并若有所失地奔进将要落锁的宿舍大门。 现在,学校因故出台措施要求本市距离学校近的高中部学生都回家去住,那么,那一大批必须得回家的同时又恋慕于程泽杉的女生们,因为要努力去赶晚上九点半那最后一班能回家的公车,所以就不能够再滞留于阶梯教室内,去继续关注那仿若神祗的王子程泽杉——如此残酷的现实,如此悲惨的境况,怎么不令她们失望,怎么不令她们伤心,又怎么不令她们难过呢? 想到这里,我不禁扫了一眼刘若绮的神色,只见她还是一脸的黯然和不愉,于是,我不由得为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是正待我说话开解于她之时,却突然觉得浑身都不舒适起来,我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快走几步并拉扯住了先我几步的刘若绮的衣袖:“若绮,你走慢一点,我有些不大对劲,你快些帮我看一下我的裤子。” 她先是愕然片刻,不过瞬刻便明白了我的问题所在,于是,她快速地移到了我的身后,边观看我的裤子边蹙着眉头责怪我道:“筠琬,你都知道你现在正处于特殊时期,怎么还敢穿浅蓝色的牛仔裤呢?” 闻言,我一边观察着学前街上的行人状况,一边疾速地移向学前街人行道的最边沿处,背依甬道的花坛快快地坐了下来,却罢,我惶惶地问刘若绮道:“那个,很明显…很糟糕吗?” “明显的要死!” 我咬了咬牙,头疼地说道:“不是我非要穿浅色的裤子,那是因为以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种尴尬的情况,所以我也就没有怎么在意过裤子的颜色。哎,不过依照昨天晚上肚子疼的那么厉害以致于怎么都睡不着的程度,我就应该能想到今天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啊,可是最后,我终究还是疏于防范了。现在可好,真是糟糕透顶了!” “这几天天气转暖,比较闷热,所以我们连外套也懒得穿,如果现在有穿外套那也就好了。” “若绮,那么现在,只好麻烦你回一趟宿舍帮我取一下外套和备用品了。哦,对了,记得帮我找一件足够长足够大并能遮盖住的外套啊!我坐在这里等你,你快一点,好吗?” 刘若绮先是没声好气地瞪我一眼,说了一句“你可真是麻烦”之后,便往学校大门的方向快速地跑去。 我无聊地坐在石灰混凝土砌成的花坛上,将头额尽可能地低下,一边假装着津津有味地并投入地打着手机游戏,以防备有认识的同学给我打招呼,一边却不时地并焦躁地望着学校大门的方向——为什么那该死的刘若绮去了那么久,直到现在还没有把我的外套给我取来? 我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闲闲地拨弄着手机,双睫一垂,视线滑落在青色瓷砖铺就的人行道地面上,一双大号的穿着休闲皮鞋的脚这时却意外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帘中。 顺着修长的黑灰色的休闲裤管,我先将目光从此人身上所穿就的内衬着一件白色衬衣的浅褐色的休闲外套上移过,最后则将视线锁定在此人那张桀骜不逊却又俊美异常的脸上——他带着那一贯邪魅而又不能使人拒绝的坏坏笑容正定定地凝视着我,薄唇微微扬起,眼眸专注而又认真! 顿时,我的头“轰”的一下子全部木掉,那一刻,我想死的心都有,怎么居然又是他—— 何承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