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一溃兵》 搞笑 一:

黑熊和李洪二人就谁才是队伍里面最贪小便宜的人开始了争辩。

“肯定是哲布,他每天吃进去那么多东西却从不长胖。可见他连自己肥肉的便宜都给占了,叫肥肉无法生长出来。”黑熊说到。

“那你可就错了。”李洪得意洋洋的说到:“这个人绝对是李翰。”

黑熊不能够理解,于是便向李洪询问道。

李洪于是说到:“李翰读了那么多书,却从来不发表任何有帮助性的话语。可见他连把圣贤道理都牢牢的困死在自己的肚子里面不想告诉别人。”

“确实,这的确是一个小气至极的人。”黑熊赞叹道。

二:

在军中一直传扬这关于李洪和孙守道二人这样一个笑话。

有一日孙守道从A号寡妇的家中出来,而李洪从A号寡妇对门的B号寡妇家出来。

二人于是相视一笑。

第二天,孙守道和李洪再一次相遇。只不过再一次二人出来的方向恰好相反。

左晋在听说这件事情后特地将二位请到大营要他们二人做出解释。

孙守道于是扯谎说没有此事。

左晋于是大怒要他们二人去对那二位寡妇对质,这时候李洪连忙说到。

她们有老公,不是寡妇。

于是二人边被左晋当众打了三十杖。

三:

左晋,黑熊,李翰三人一起讨论大明拖欠士兵工资一事。

“什么是拖欠?”左晋问道。

“什么是拖欠士兵?”黑熊问道。

“什么是工资?”李翰问道。

四:

左晋在来到山海关后便每日开始唉声叹气,唐通知道这件事后连忙过去询问。

“现在物资越来越少了,将士们恐怕过几天连衣服都没有补充了。”

“你不可以这样说,你这样子是会被人别有用心的抨击的。”唐通苦心劝告道。

“那我该怎么办?”

“你应当说,在皇上的合理调配下。我们军人已经深刻了解了农民起义军们是怎样战斗的了。”

五:

王朴在逃回宁远后向上面奏报自己还有很多兵马。崇祯皇帝很高兴,于是叫来一位文官去检查。

文官在来到宁远城后非常讶异的看见校场上只有一个人。

“你是谁?”

“我是王朴。”

“兵马在哪里?”

“兵马在奏折里。”

六:

刘应国在撤退时突然想让画师画一副他在笔架山指挥士兵防守笔架山的图画。

一月后画师找来刘应国表示画已经画好了。

画上面有两个垂死挣扎的人,一个是士兵一个是千户。

刘应国于是大怒问道:“辽东副总兵在哪里?”

“辽东副总兵在指挥防守。”画家说到。

七:

在崇祯末年几位士兵由于缺少军饷,不得已在小河里面抓住了一条草鱼打算吃掉。

“我们的刀呢?”士兵一号问道。

“我们的刀被我们换成粮食了。”

“那我们的粮食呢?”

“又被皇帝陛下收上去打算去发给辽东的兵了。”

士兵于是大怒,一把将鱼丢回小河中。

不料,鱼却没有游走反而大声说到:“崇祯皇帝万岁!”

八:

几位文官一直在编李自成的谣言。终于有一天他们被李自成抓住了。

“请你们站到马槽里面去。”李自成说到。

“好的。”三位官员慑于李自成的兵马于是说到:“请问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请看一下我的马是更情愿吃你们几个大肥猪还是那些干了的草料。”李自成怒道。

九:

尼堪早早听说了张献忠在四川杀了四万万人的故事。于是他根本不害怕李定国从四川带出来的部队。

一日他遭到李定国部队的埋伏。他讶异的说到:“我早就听说过张献忠已经把四川的人杀干净了,怎么这里还是有这么多四川人埋伏我们?”

“逃出去的人吃蘑孤吃多了,你居然不加以分辨。我想你应该也是吃了不少吧?”李定国说到。

第一章 溃兵们 崇祯十四年八月十九日,辽西走廊

北风呼啸着穿过林子,将树叶吹的沙沙作响。夜色像是一团倾倒而出的墨水把辽东半岛乃至全大明都笼罩住。

左晋和他的手下就存在于这样的夜色之中。

他们是溃兵,来自松锦之战的溃兵。

作为松锦之战的亲历者左晋甚至都预想到史记里会怎么记述自己参与的这场大战——诸军夜溃。

不过与其要左晋去批判那些达官贵人的战略,指挥上的失败。左晋现在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那就是从鞑子的追兵里逃出生天。自他们在高桥中伏后,左晋一行人就已经被迫从大部撤离的明军里面分离了出来。

满八旗们不知为什么在追击明军大部队的同时仍分出一队人马来追击左晋一行人。

左晋并不怕死,但他不情愿像猪狗一样死在满人的马刀下,如果有机会他更情愿带着手下的这点残兵去和对方同归于尽,不过这不现实。左晋心中清楚这支队伍之所以还有向心力的原因就在于这些大头兵还相信他左晋可以带他们出去。

但这无疑是一种错误的想法。

人性是爱逃避的,当平凡的人们在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觉得自己万无可能存活下去之前他们会首先把希望寄托于其他事物之中。

就比如说左晋,他们乐意将左晋这位百户想象成可以带他们出去的神人。而在这样的一种心理作用下,左晋的一言一行都会被看成可以带他们逃出生天的举措之一。但是一旦这种脆弱的希望被破灭掉,他们便会即刻陷入最绝望的环境中。可能会有一小部分人选择面对现实,但大多数溃兵们都会选择一个他们以前嗤之以鼻的道路——投降。

左晋也想拥有一个可以寄托的对象来维持他对活下去的无限希望,但没有。左晋是这些溃兵里面最冷静,最明白,也是最绝望的人。作为溃兵里的最高领袖他要承受住所有人的寄托,但作为普通人他要压制住他心中最深深的绝望。

他一遍又一遍的用谎言欺骗自己和同袍们,他心里清楚洪督师被围后,整个辽东地区明朝的控制力都将陷入虚无。他们这些溃兵既不会有援兵,不会有稳定可以撤退的地方。他们有的,只有漫漫无边的山林以及紧随其后的八旗追兵。

“左百户,周围的地形大概就是这样。”说话的人是左晋先前天快暗的时候派出去的探子,也就是明军所谓的“夜不收”。不过说话的男人显然于一般的明军夜不收有所不同,他是个蒙古人。

男人身材魁梧,膘肥体壮,虎背熊腰,站直足足有七尺长。一双丹凤眼,嘴边的络腮胡向两侧延伸和左右的僧辫连在了一起,头上还留着一个马鬃一样的发型。

“那这么看来我们想要摆脱那些鞑子就必须走这条山岭或者渡河了。山岭那边有鞑子的影子吗?”左晋皱了皱眉头,以他的观点来看他觉得这两条路其实都不怎么样。

走山岭,山陡路狭。如果对方真的在那边有埋伏的话自己这将近七十号人可就全折进去了。更何况对方比己方更加熟悉这边的环境,而且对方是骑兵速度上也比己方快。一旦对方察觉到自己的目的,八旗兵们可以很快移动到山岭上面阻止自己这一边的继续前进。

走水路?更加不靠谱。先不说这些大头兵们会不会游泳。左晋最害怕的还是对方利用骑兵优势在相对平整无障碍的河岸直接冲击己方,那样子的话那可就万事皆休了。

“山岭的话来回都没有看见人,不过更前方的地方我没有去探。山上太陡了。河对岸倒是有动静,我回来的时候看见河对岸有一大群一大群的鸟在飞。”蒙古汉子说话的声音低沉。

“行,那你先休息一下。去队伍里面每个旗里面物色几个可以干事的人,等下再出发一趟。”左晋说道“对了,把每个总旗的旗总们给我喊过来。”他补充道。

“行。”

吩咐完蒙古大胡子,左晋向后靠在一棵倒下的白桦树边上开始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他不喜欢一个人直接把决策定下来,因为他既不是有着出神入化指挥才能的天才,他也从不认为自己的判断会比其他人高到哪去。他不是这些溃兵们的救世主,他只不过是背负着这些人性命去做决策的赌徒。

他这样的赌徒与绝大多数抵上全身家当的赌徒都是一样,他们都输不起。而二者的区别仅在于那些人赌的是钱,而他赌的——是命。

“左百户,您想好往那边走了吗?”在一众来的总旗里面向着左晋询问的是孙守道,是诸位旗总中年龄最小的,兵力也是最少的。

说来可笑,哪怕是在这小小的七十人之中也有所谓的派系之争。人最少的孙守道是最倾向于左晋的,因为他怕其他人侵吞他的手下。而兵力达到二十余人的李洪则是相对来说较为独立的,也是经常欺凌其他的总旗和流兵。不仅如此,在这个团体中先加入的和后加入的之间也有矛盾。

“我喊你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左晋用手在身前的空地上扫出一片平地。他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将最大的那块放在了空地中央。

“这里是我们现在在的位置。”左晋说道。接着他在大石子的前方较远的地方放下一块尖石子。“这里是大胡子今天探到的位置,接下来是这里…”左晋捡起一支树枝在两石子的左侧画下两条线。“这里是河。”

“我的打算是这样的,渡河是肯定不靠谱的。而且大胡子说和对岸有大量鸟雀飞起,可能有大部队。”

“有没有可能是咱们的人?”打断左晋说话的是李翰。队伍里面的主簿,也是队伍中左晋较为信任的人之一。

这样的信任不仅仅来源于李翰是和左晋同一届中的秀才,更加关键的在于李翰手里没有兵权。而且有兵权的各总旗也都认为李翰是左晋的人,所以也不主动去和他套什么关系。

“不现实。”左晋顿了顿补充道:“我之前就和来我们这里的流兵们了解过了,到这一道来的人要么是被冲散后与大部队失散迷路的,要么是向鞑子诈降然后偷逃出来的。这也就是说我们这一带极有可能是没有鞑子大部队的,有的只有二梯队的鞑子和蒙古兵们。不过这也预示这一件事,我们这边是绝对不可能存在咱们的大股部队的。”

“那这边呢?”李洪捡起一截树枝指着石头右侧问道。

“这边是林子,大胡子在山岭上望过了,无边无际的林子。”左晋简单的反对到。

“山岭安全吗?”李瀚问出了各总旗心中的最想问的问题。

“不安全。”左晋说道。“但是你们也清楚我们现在的情况,我的建议是我们走山岭。但是要分成两队,你们从队伍里挑选一些人和大胡子先走一步去把山岭占住。在确认没有问题后,后续的大部队再跟上。”

“我们呢?”李洪问道。他当然是认可左晋的这个计划的,但他更希望的还是自己也在这一支先遣队中。毕竟谁知道后走的是不是留下来给前面的人断后的呢?

“我会和你们一起留在这里。”左晋决绝的回应道。他不会让这些实际领导者先走的,他们走了后面的这些人可就真的成断后的了。

“嗯,行。”李洪盯着左晋一会儿终于不说话了。

“那散了吧。最后,每个总旗至多出三个人。人多了容易被鞑子们发现。”左晋吩咐道。而这些实际领导者在听了左晋话后也终于悻悻的离开了,他们基本上都带着失落。不过因为左晋这位百户坚持和他们在一起,他们也没有太多可说的。

他们相信左晋应该还是会为自己着想的。

第二章 苟且 大约在蒙古大胡子一行人走了有两个时辰后,他们才派人回来和左晋他们说山岭安全。这个时候辽西的太阳已经快冒出头了。

队伍很快被集合起来跟着回来报信的同袍一起向山岭前进。而在四周放哨的哨兵也被挨个通知,他们将作为散兵游荡在队伍的四周作为队伍转移时的预警。

李洪用刀噼开挡在他前面的树枝,啐了口吐沫吐在地上的草上面。他心里想着如果自己当时没有来辽东会是什么样子。

他是河北人,万历三十二年生的,现在已经年逾不惑了。

天启六年的时候他家乡爆发了严重的饥荒,几乎要到人吃人了。但上面派来的县官不仅仅没有降税反而贪的更狠了。县官姓宁,闹饥荒的时候既没有马上从外地进口粮食也不向朝廷上报饥荒。

这位宁县官反而和当地的一些大户趁机以粮换田,往年要二两银子,三两银子的地现在几口饭就可以卖出去。李洪的妹妹就是这样卖到当地富商的家里面当丫鬟的。

天启七年的时候他家乡又出蝗灾,而家里面早就没有可以卖出去的东西了。那没东西怎么办呢?只能饿死了。李洪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吃塘里的淤泥消化不了撑死的,李洪的妻子儿子被他卖了用来换口吃的。

后来农民起义军来了把富商和县官统统都赶走了,但起义军的军纪也和土匪差不多。好不容易才在富商那里活下来的李洪妻子又被**给玷污了,李洪儿子也被杀了。所以之后明军打回来的时候李洪便又加入了明军。

就这样李洪在军营里面生活了下去,一直到现在崇祯一十四年,十四年里面李洪又续娶了几个但都不对付,所以离得也快。

“李旗总!”李洪顺着喊他的声音向后看去发现来的人是左晋。

“李旗总,探子说前面马上就出林子了。麻烦你喊住你的人叫他们停下来,等一下后面的其他总旗一起走。”左晋对着李洪吩咐道。

“好。”李洪点点头,示意左晋他已经知道了。“大刘!”李洪喊住一位身材消瘦的高个子对着对方吩咐道:“喊住咱们的人,叫他们别走了……。”

与此同时左晋已经回到了队伍中间的位置。他们这只队伍行动时分的很散,前后大概有一百多米长。这一方面当然是各个小兵都知道跟着队伍走,回去的可能性要大一点。另一方面是前几天开小差,熘号的人他们的脑袋大多都在八旗兵的马上面别着。

“看见鞑子了?”左晋一边走一边询问刚刚跑回来的哨兵。

“是的,有一队人,四五个的样子。他们正沿着林子的边缘往前面移动。”

“是针对我们的吗?”

“难说,他们跑的很急像是有人给他们下了命令一样。”

“你去把各总旗的旗总都喊住,叫他们到我这里来集合。”左晋下命令道。

“好。”

一接到左晋命令的孙守道马上就火急火燎的离开后卫队向中军跑去,等他赶到时众位旗总都到了。

“前面是一片空地,但是探子汇报说那边有鞑子们的骑兵在行动。我打算把队伍分成三个梯队依次穿过前面的草地,大家过去的时候快一点,隐蔽一点。孙叔仲,你等一下把你的人都带上作为先锋先跑过去作为接应。”叔仲是孙守道的字,也是他那个大字不识一筐的百户老爹给他起的。

“可以。”孙守道有些蒙的看着周围的其他几个旗总,但出于对左晋的信任他还是应了下来。

“李旗总,我留在你的队伍里,我们两个最后离开。其他的人由薛仁义带着,作为中军第二批次离开。大家对于这个分组有疑问吗?如果没有疑问就按照这个计划行动把。”左晋看着围在他周围的各位旗总问道。见到诸位都没有什么疑问,他拍了拍孙守道的肩膀:“行动吧!”

“好。”孙守道站起身把自己的几个人招呼起来,一行八个人就直接奔着林子外面跑去。

此刻的外面没有看见八旗兵们的踪影,孙守道带着他的总旗,弓着身子隐蔽但快速的经过了林子前面的空地。左晋看见这一幕示意中军也可以行动。

满八旗应该是有其他的任务去了。他心中悻悻的想到。但无论如何不与八旗兵们交手左晋还是感觉到非常舒心的。原因无他,作为一路被八旗兵兵们追杀过来的溃兵对于八旗兵的强悍他是身有体会的。

三十人的鞑子就敢冲击一个百户所,一牛录可以和明军的千户所不分上下,一甲喇可以轻轻松松打垮明军的一卫所,而满骑兵一过万基本上就所向披靡。

“满鞑子!”不知道是谁凄厉的叫了一声把左晋的心喊凉了一半。他顺着一部分士兵溃散的反方向看去,在大路的尽头果不其然出现了一队骑兵。但距离太远他看不起那是满鞑子还是蒙古鞑子。

“稳住!稳住!”薛仁义不愧是从崇祯七年一路打过来的,在士兵溃散的情况下他率先站了出来企图稳住军心。

但是薛仁义的站出来并没有如他所想的一样可以稳住军心,相反那些士兵还是无头绪的逃入两侧的林子。甚至那些他原本的手下们也都有一点闻风丧胆。在这样子的情况下那些原本有反抗想法的士兵们也跟着溃散,而薛仁义看到这样的情况顿感大势所去。不过有赖于他在溃兵们里的形象,他还是带着一部分的明军缓缓的退到了林子的边缘。

远处的满八旗早早的停下了步伐,满人的头领脸上带着一丝凝重。清军的大部队早早的打过了这一带,按照他们牛录章京的说法明军的部队应该已经溃散或者逃往宁远一线。这里离宁远还有着很长的一段路呢。

“穆腾额,你带上那个明百户叫他去招降那些汉人。”燕德泰勒住缰绳,冷眼的看着远处乱开的明军。虽然上面给的命令是搜杀,但是如果能让对方自己先放下武器那自然是更好一点。

“是。”被喊道名字的人一脸凶相,他勒了勒缰绳用手示意众满人身后那位萎缩着身子的汉人和他一起走。

“好…好。”突然被众满人看着的那位明军小官显然被吓到了,他的袍子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那显然是他同袍兄弟的。

左晋在林子里面注视着满鞑子那边的动作,显然对方的头领并不打算马上清剿他们这些明军。也幸亏如此,不然他实在是不知道这些遇敌既溃的溃兵们该怎么样才能活下来。

“兄弟们!别!别射箭!我是汉人,我是汉人。”不远处的那位百户因为恐惧带上了一点口吃。

“他是王总兵的手下!”溃兵里面有人认出来劝降的那位百户。

王总兵自然指的是大同总兵王朴,左晋也是王朴的部下但是他一时没有认出那位来劝降的前同事。

“彭惠!你的人呢?你tm的怎么投降鞑子了!”李翰放开嗓子骂道。

“死了!都死了!我们在高乔被鞑子们抓住了,王总兵和吴总兵都死了!”彭惠听到是家乡的河北话鼻子骤然一酸。“兄弟们,完了,全完了。洪督师也死了,祖将军也死了。鞑…大清的部队已经打过宁远去了!兄弟们,投降了吧。投降不杀。”

鞑子打过宁远去了!这一句话在溃兵们的心中一石激起千层浪。如果鞑子们已经把宁远站住了,那么自己还有哪里可以去呢?

“胡说八道!宁远城绝对没有被鞑子们打下!鞑子的大部队还在围困洪督师,前面的只不过是鞑子之前埋下的一部分伏兵。如果宁远被鞑子们拿下,鞑子们早就入山搜山了!”左晋见军心不稳马上站出来反驳到。虽然他也不清楚鞑子们有没有占住宁远但是此时此刻他必须站出来阻止军心的进一步溃散。

“彭惠!你要是还当你是个汉人你就给我过来,我们这里还有两百号人不缺你的武器!你要是一心想当个汉奸你就回去,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左晋虚张声势的高声对着彭惠喊道。

彭惠的喉口动了动,一句话压到了他的嗓子眼上。他不是软骨头,在乳峰山上的时候他也杀过鞑子,他也和鞑子有着仇。但一想到在高桥的中伏时,一想到那些同袍们凄厉的死相和未说出口的遗言时他就哑住了。

“兄弟们,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我想活着。”

“那滚吧。”左晋最后对他说道。

第三章 满兵 身在燕德泰左侧的腾尔穆看见他们派过去的那位汉官又灰熘熘的跟着穆腾额回来了,心中不免的大为光火。他们一行人在高桥之战里不知道杀了多少明军,就连明人的参将都死在了他阿哥的手下。现在这林子里面竟然还有一些溃兵拒不投降负隅顽抗。

“阿哥,这伙明军遇敌既溃,干嘛还要招降?要我看,阿哥你给我十个人,我腾尔穆保证拿下他们!”腾尔穆请战道。

燕德泰听到这话撇了他弟弟一眼说道:“腾尔穆你现在知道林子里有多少人吗?”

“不知道。”

“你知道里面的明军有多少火器吗?”

“阿…不知道。”

“那依我看你是诚心想让你阿玛和额娘伤心了。前几天叫你读的汉人兵书你读了吗?少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多读兵法,建功立业的机会还有很多。你要把握住机会,叫你的阿玛和额娘高兴高兴。”燕德泰撇了撇他这位不成器的族弟,他这一家虽说和爱新觉罗有点关系但说到底也是个破落户,不然他不至于快三十还做着半甲喇这种小官。

“是…。”

“走吧。燕德泰勒马回身,前面的明军让他们自生自灭去,他现在还有其他的任务去做。

跟在穆腾额身后边的彭惠也跟着上马,在他离开的时候他不自觉的回头看向左晋一行人所在的林子。他突然有些悔恨自己当时么没有跟着那些人一起,但没有办法,他是个懦弱的人,一个骨子里和奴隶一样懦弱的人。

暮色昏昏,距离左晋一行人遭遇鞑子骑兵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

左晋正坐在一颗大树墩旁边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几个大头兵在远离他的另一颗树下苦涩的干嚼军粮。一个无比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他们要断粮了。

如果在内地那还好这些溃兵大多还会假模假样的去县城或者村落索要供给,毕竟他们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大明的军人吃老百姓一点东西是应该的。但在这明清双方云集精锐打了二三十年的辽东土地上别说村落了,他们连个老百姓都看不到。

那么补给问题怎么办呢?没办法。正因为如此左晋才一个人在树墩子旁踌躇着。

在经过山岭后左晋便把那些哨兵和有能力的人都一股脑的撒了出去,原因无他就是要那些人去探明四周是否有乡民的痕迹。但到现在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回来。

“左大人,多少还是吃点东西吧。”说话的是薛仁义。因为这家伙在士兵里面还算有威信所以左晋把他留下来和他一起管队伍,结果这人在大伙离开后立刻就生龙活虎起来了。这边和大头兵们传授自己从军近十年的一套所谓的什么经验,那边去套大头兵们都快咽下去的干粮可以说是纯纯的活宝了。

“不了,干粮珍贵还是给你们吃吧。”左晋婉拒到。看着薛仁义手上干巴巴的土灰色军粮任谁来那都接受不了。更何况左晋一直对自己的干粮进行着管控所以他还有半斤的饼没有吃完,这足够他明天一天的开销了。

“那好吧。”薛仁义也不将就,自己掏出一个水壶就着水嚼巴嚼巴就把那东西给咽下去了。“左百户以前是那里的啊?”薛仁义一边嚼一边问道。这家伙大口嚼着干粮,而混着土灰色干粮颜色的水正不断地沿着他的嘴角顺着胡须淌下。

近距离看着这一幕的左晋感觉自己明天的食欲也要被这家伙打搅了。

“以前在太原府里当总旗,后来上面的参将觉得我能力不错给我提上了百户。”左晋撇了撇嘴。他平时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有点好面子,所以对于走亲戚开后门这种事情一直都是一直深以为耻。

“哦,我以前是太原卫所里的。左大人没有去过吧?”薛仁义用手硬撕开一块饼送进口中,一张国字脸伴随着大饼的咽下流露出满意的神情。

“没有。”左晋摇了摇头。

“以前太原卫所里面老兵欺诈小兵,百户盘剥士兵喝兵血可是再正常不过了。”薛仁义捎带些苦涩的说道:“我刚刚从军的时候是崇祯四年,在那里当了六年的大头兵。这其中也跟着朝廷的命令去打过农民军,也和上面的大人们一起去勒索过老百姓。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如果没有鞑子们的话。”

见到薛仁义把话题扯到满人,左晋也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鞑子啊,左晋一家十口连着堂叔一家十六口都是因为这些个畜生而死的。

“唉。”左晋拍了拍薛仁义的肩膀,两个人的距离感无形之中在国仇家恨中被拉近了一点。

“我家也基本上已经被鞑子屠干净了。”左晋无不幸酸说道。

“百户,我们真的能回去吗?”薛仁义突然抬起头,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左晋的脸。左晋下意识的躲开了对方的视线,他向来如此,不爱和人对视。

左晋凄苦的笑了笑,没有回答薛仁义的问题:“我说我相信我可以带你们出去,你信吗?”

薛仁义收回了冀望的视线站起身来说道:“好吧,我明白了。”既然左晋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那么他也没有什么必要问下去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之前派出去的人才陆续回来,李洪是倒数第二个回来的。

李洪回来的时候看见左晋身边围了一圈人,但是却没有什么说话的。他不由得心头一紧,这些人不会和我一样什么都没有找到吧?

的确如此,辽东混战二十余年这一带的老百姓们要么是被奴掠去了满洲,要么就是躲进了四周的明军重镇,卖身为佃农。哪里还有什么村落呢?

大约到了半夜的时候,左晋派出去的最后一个人蒙古大胡子才回到了营地。

“找到了。”大胡子挺直着身子沉声说道。“是一处很小麦田,藏在山谷里面。大概只有个五十来步路的宽吧。”

“好。”这是左晋这几天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有麦田就代表着有人烟,这无疑是叫左晋高兴的。这代表着至今为止围绕在溃兵们头上的粮食问题得到了短暂的解决。

不过那些村民们把小麦种在山谷里面也代表着村子里面应该常年被收着重税,不然村民们没必要放着好地不中跑山沟沟里面种地。

“你们去自己各自的所在旗叫大家拿出身上的银子或者值钱的东西,等下我们拿这些东西和村民们换粮食。”左晋想了想和各旗的旗总们说道。作为表率他先把自己身上的一两银子全部放在了空地上,和银子一起放在地上的还有一支做工精美的簪子。

“这没必要吧?”李洪反对到。“大军补给哪里有这样子的?我们大可以直接到村子里面去写一张欠条要他们自己去官府里面拿。”

李洪话说的是相当委婉了,其用意无非就是部队就地征粮。这也是明军较为文明劫掠百姓的一种办法了,因为这样的欠条一般官府不会认。

“冬天就要到了,你总得要给农民们一条活路吧?”左晋叹了一口气继续维持着自己的想法。

“我没有说不给啊!只不过现在弟兄们哪有那么多的银子来买粮食,更何况弟兄们如果把银子都交出去之后又缺少粮食了怎么办?下次又遇见村子我们就不可能在像现在一样可以拿银子换粮食了。而且这一带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明军了,这些村子反正也是要投降鞑子的。我们拿了粮食,鞑子们会给那些人想办法的。”

“那就拿出一半!”左晋突然厉声说道。“哪怕是强买强卖你也得给我拿出钱来。多少给一点,不然就让人家饿死吗?还鞑子什么会想办法解决。李洪!你家以前也是农民,你就这么对农民的吗?”

听到左晋提起自己的过去而且指责自己忘本的李洪脸霎时间就红了,他恼怒的盯着左晋试图希望对方收回自己的言论,一双眼睛狠狠的注视着左晋,彷佛是要吃人一样。但左晋不为所动,以一种看独夫民贼的眼神看着李洪。

“行,我去收,但收多收少你就自己看着办吧。”李洪深呼吸一口气最后妥协道。他心里清楚因为今天白天的八旗兵事情,现在队伍里的大头兵都为左晋马首是瞻。

“可以。”见对方妥协左晋也跟着退后一步。既然对方同意他的要求自己也没有必要穷追勐打,毕竟大家现在都是一个团队的没必要闹得不可开交。

大约在一炷香的功夫后,一伙七十人的明军就如同流寇一样来到了蒙古大胡子所说的小麦田。

第四章 兴村 当左晋一行人到了那一片麦田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小麦叶子的颜色很不错,上面甚至还残留着浇水后的几滴透明的水滴。水滴像是一个椭圆形的琉璃制品折射着山脚下的村子,村子存在于火光中。

一如明末中国各地饱受兵灾的村子一样。

“什么情况?”左晋的脸色不太好,一阵又一阵的热风打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里也映射火光。

“是,咱们的人!”孙守道眼盯着山脚下,在他的视野里出现几个身着明军盔甲的士兵。那几个明军像是追鸡逐狗一样赶着几位百姓服饰的人在往村子里面走。

“咱们去看看。”左晋边说着边沿着村民们踩出来的山路向着山下走去。在靠近村庄的时候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不用多言,这些血腥味的来源绝不是鞑子。

明军杀良冒功传统来源已久,其根本原因就在于明军彻底崩溃的兵制。在李成梁时代,明军杀一个蒙古鞑子给予的奖金是五十两银子。如此丰厚的奖励不仅在于明政府希望于将士们可以踊跃杀敌,更在于明政府没有比数人头更有效的计算战功方式。

于是乎,在这样的战功鼓励机制下无数的大明将士加入了这样的一场噶人头盛宴。当然,为了银子而来的人是不会去愿意为银子丢命的。所以大明将士们自然不敢去惹蒙古人。

那蒙古人以外呢?那可就不好说了。就以李成梁而言,这家伙打不过蒙古人就一个劲的乘着蒙古人打过来时去捣女真人的巢。然后再把女真人的脑袋化妆成蒙古人的样子来挣钱。在一开始明军还是克制的只杀外族的,但在大明王朝的财政愈发崩坏乃至军队的军饷都要拖欠后这样子的底线就被灵活的降低了。

左晋尤其厌恶杀良冒功这一行为,作为弃笔从戎的他在内心还残留着当初读圣贤书时的理想。尽管他早已自知自己绝无有希望去实现这一宏伟的理想。

“薛仁义,叫大伙跟紧一点。免得被这伙人一起拿去当讨赏银的人头了。”左晋一边走着一边脸色不善的看着路边衣冠不整的明军。

“你们是哪里来的部队,领头是谁?”看着左晋一伙人来者不善的走进了村子,这伙明军里面的一个小头领走了出来问道。

左晋定了定眼看着对方,对方同样是一个着百户服的家伙。

“我们是王总兵的部下,我是他们的百户。”左晋收了收语气里的轻蔑,但眼神里还是藏不住的鄙夷。

“王总兵?呵,不会是那个带头逃命的王总兵吧?我说呢,是那个吊人的狗啊。”那位百户见着左晋眼里的轻蔑同样不善的回到。他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将军有这样子部下呢,原来是王朴的部下。

虚伪,王朴自己喝兵血的时候这些人怎么没有去阻止呢?那名百户心想。

“妄议上级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因为不聪明的狗总会因为咬到不该咬的人而被打死。”左晋啐了口吐沫到地上。“我不和你讲话,喊你们这里领头的来。”

“呵,你等着。”那名百户感到一丝的可笑,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伙溃兵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小东西,我这就去找千户过来。”

“去喊吧,喊你家主子吧。”左晋没有在意对方的威胁。在他看来,就算对方是千户又怎么样?在现在这样双方兵力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对方就算是动手也讨不着什么好。参军多年左晋早就褪去了当时读书时的稚气,在左晋看来没有兵你说什么都是假的。

“退之,咱们这样不好吧。”在后头悄悄和左晋说话的是李瀚。“对面毕竟是个千户,万一报复咱们,咱们可没有人啊。”

左晋扭头看向李瀚,发现除了蒙古大汉以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把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放心,我不会去管他们杀良冒功这件事的。我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而且我们和对面的部队也就只有一个招呼,我们回宁远后基本上就要被调回大同了。他们就算是想报复我们也没有机会。”

“嗯。”众人听了左晋的说辞点了点头,作为低级军官和大头兵的他们对于那些军官们还是有着深刻的畏惧的。这绝不是他们所谓的骨头软,更主要的还是在于这些家伙是实打实的从基层过来的。明卫所里面的那些军官喝起兵血来可是最叫人害怕的。

“你是王总兵的属下?”话不多时一名体格彪悍的壮汉在几个小兵的带领下走了过来,壮汉粗狂的脸上的络腮胡从嘴侧一直蔓延到了两鬓。

“回禀千户大人,小人正是。”左晋行了个礼把话题岔开:“千户大人,你们过来的时候附近可有鞑子的身影?”

“鞑子?”那名千户听见鞑子二字语气不由得一变:“这附近还有鞑子?这可都快接近宁远城下了怎么还会有鞑子?”

“回禀大人,小人在今日下午才遇见鞑子骑兵。只不过那队鞑子似乎是有其他事情去了小人才带着部队苟存了下来。还望大人收缴战功的时候多多注意。”左晋尽量把语气放的克制一些,但不管怎么样在左晋的心中还是忍不住对这位闻鞑子色变的千户暗暗地吐口痰。

“哼,这个村子里的人暗通敌寇,是鞑子的内应。本将只不过是奉行事,你可不要误会了。”千户听出左晋的话外之音正了正音色大义凛然的说道。

“回禀大人,属下知道了。大人辛苦。”左晋点了点头对千户的的说法在心中苦笑,唉,要是自己这一方再早来一点说不定这座村子就免去这一难了。

“那千户大人,小人我就不多打搅了。小人还要领着这些兄弟回宁远城找队伍。”左晋的左脸被火光照射着,他对着那几位看着尸体堆无所适从的部下摆了摆手示意要出发了。

“嗯。”千户点了点,没有了下一步的说法。他也确实没有下一步的办法,要为难左晋的话他倒是可以。但是他的兵马现在比较左晋这一帮人要少得多,要是真搞起来他也怕眼前的这一伙溃兵狗急跳墙。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他也就洒洒水让对方走了算了。毕竟今天晚上的任务还是在于如何把这辫子扎的像一点,躲过兵部的审查。

不过他考虑这些烦心事的时间不会持续多久了,因为在不远处的山头真正的辫子头们来了。

“阿哥,这仗都打成这个样子了,这些明军怎么还在杀良冒功啊?”腾尔穆勒住缰绳一脸不屑的看着下方燃烧的村子。

“呵,还能怎么样。他们想挣银子呗。走吧,牛录交给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没必要多事了。”燕德泰无关心的说道。八旗兵们所在的位置刚好在左晋一行人来时的对面,这里的位置不错,可以一览山谷里面的风景。

“阿哥,我这出来一趟都没有干过什么事呢。要不你就让我带五十个人下去把这伙明军给吃了。哥,我这一趟下来要是全是你帮衬着这回家阿玛会骂我不成材的。”腾尔穆拿捏着自己的语气试探性的问道。他是真的想捞点东西回去,不然成天被家里的阿玛额娘和别人家的人比来比去怪没有面子的。

“嗯。”燕德泰撇了撇他这位小弟弟,脸上带上了点凝重问道:“你认为什么时候进攻最好?”

“啊?那当然是现在就冲啊!明军不堪一击,我只要带着兄弟们冲过去他们就四散而逃了。”腾尔穆不假思索的立马回答道。

燕德泰没有问下一句了,他被腾尔穆的话噎住了。

“等下子好好看,打仗不是逮兔子。”

第五章 溃散 左晋一行人离开村子的时候,在经过村子南侧一栋较为厚重的地主大院时看见灰白色的墙上面不知道是谁用血写下来一句话。

八月丁卯,明军屠兴村。

左晋撇了那句话一眼,把它记在了心中。在左晋看的史料里屠这个字眼并不罕见,在古中国大大小小的的战争中可以说有哪次没有它?但这小小的一个字在背后又诉说了多少故事呢?

刘邦屠过,项羽屠过,曹操屠过,成吉思汗屠的更是不计其数。屠,不过是浩瀚史书中的一个字罢了。但这小小的一个字又决定了多少平凡人一生的命运呢?

左晋回望兴村一种悲悯感不禁心生,这个村子如果没有被这样无辜的付之一炬是否也会出现像岳飞,文天祥那样的英雄吗?

左晋带着部队垂头丧气的离开了兴村,他的部下则大多庆幸于他们的百户没有自不量力的去和那位千户作对。

山岭上的燕德泰也看到了左晋一行人离开村子这一幕,而他的嘴角则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

“腾尔穆,现在我告诉你该怎么样。现在山下的明军分流,一部分沿着狭窄的过道向着宁远城下前进而另一部分则留在村子里面。你说我们该怎么样?”燕德泰转过头看着他的弟弟腾尔穆等待着对方的发言。

“咱们应该先吃掉村子外面的部队,然后集中兵力在进攻村子里面的人。”腾尔穆皱着眉头努力分析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腾尔穆,你看山谷地带的路面狭窄我们骑兵冲锋过一次之后就要径直入林子里面了。到那时候我们如果第一批的兄弟们没有把对方打散建制,对方的士兵们可以依托山林抵消掉我们的骑兵而和我们一起在林子里面绞杀。”

“这样的话我们的伤亡太大了。而且如果我们把部队全数押上对方村子里面的人来支援怎么办?”燕德泰苦口婆心的教育到,毕竟战场不是儿戏他还是不希望自己这个弟弟早点去见长生天的,尽管他很蠢。

“我们应当派上少量精锐一部分人牵制住离开村子的明军让他们既不可以成建制离开这里,也不可退回村子。”

“然后引诱对方的几个人回村子求援,再以大部队击溃对方村子里面的部队。最后再调师回来把对方在路上的部队一举击溃,这样咱们的人牺牲的就少很多了。”

听到燕德泰的战法在他们两兄弟身后的满洲兵们也大部都点头称是,毕竟那有士兵不希望遇上一个珍惜自己士兵生命将领的呢?

“噢~,阿哥我感觉我懂了。”腾尔穆的眼睛瞪大感觉良好的说道。

燕德泰看着他那不成器的弟弟心想着你懂了个锤子,但没有办法这种东西是要慢慢学的他只能寄希望于他的这个弟弟可以学的更快一点,至少要比他的敌人快。不然他就只能死在对方的学习中。

“行动吧!”燕德泰斩钉截铁的命令道。

乌云闭月,夜色渐深。

左晋领着他这一伙溃兵沿着大道缓慢却有序的向着宁远城下前进,队伍的人数不多士气也很低落但万幸这些人还团结在左晋的麾下,愿意相信这位百户。

“左百户,这一片地区安静的过分了。”蒙古大胡子从前面退回来,向着在队伍后面看是否有人掉队的左晋汇报到。

应该是之前那一伙明军,左晋心想。但从军多年一线指挥官的不安感觉还是迫使他要马上做出决定。

“这样吧,哲布你带着孙守道那几个人一起在队伍四周散开,和队伍彼此散开的距离适当一点,记得带枪。有事情就响枪,但记住不要走火。”左晋嘱托道。吩咐完蒙古大胡子,左晋愈发觉得不放心但他又找不出这种不放心的来源。

这附近有明军,大规模的鞑子应该是没有的,哪怕有小股对方应该也不敢直接冲击我们。左晋暗暗安慰自己道。但他看着自己带的这一伙溃兵们的样子,他又不敢保证这些精神萎靡的人们在遇到敌人时有能力反击。

困顿交加,缺衣少粮,适逢新败。左晋在心中苦笑,这样子的部队怎么可能有战斗力呢?想着想着左晋不禁回想到高桥被伏的时候,也是希望马上撤离,也是附近还有友军。

“砰!”在近处突然传来枪声,夹杂着几句恐惧的喊叫:“鞑子!鞑子来了!”

左晋顿住了,他不可思议的转头望向声音的起源地。在那里一队骑兵正径直由斜后方如同刀叉豆腐一般破开溃兵们的队伍。

“进林子!快进林子!”左晋声嘶力竭的喊到。他的大脑在飞速的运转,来自底层指挥官的直觉告诉他敌人既然是骑兵那么从附近的林子里散开逃命是最可行的。

“林子?林子里面也有怎么办?”李瀚恐惧的看着那一队鞑子在冲出后队后转向向着中间的他们冲来。

但左晋没有回他的话了,此刻左晋正和他旁边的几个小兵向着左侧的林子里面逃命。其他的人要么为之溃散,要么听着左晋的命令向着林子里面溃逃,整个队伍为之一散。

“穆腾额,现在怎么办?”看着整队明军溃散逃入四周林子,一位满兵犯了难。上面给予的命令是要他们拖住这对明军要把他们压制住,但眼前的这对明军显然被高估了。

“进林子,把他们杀的更散一点。”穆腾额把视线集中在了左晋刚刚逃入的地方。他们这一队人马原本是打算把眼前这一队明军给吓住让他们不敢进林子的,结果现在事情办砸了。

“往这边追!刚才对方的那位百户就是向着这边跑的。”穆腾额把手指向了他视线集中的地方,随即策马入林。其他的几个满兵见状也跟着一同入林,刚才如屠猪逐狗一样的胜利冲昏了他们冷静的大脑。

不过比起为了完成任务而犯难的满洲兵们,为了活命而四散逃入路旁树林的明军显然情况更糟。他们在一开始便丧失了来上面的统一指挥,在林子里面的士兵们大多三两一队,各自为营。一旦遇上进林追杀的彪悍满兵就是死路一条。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场彻头彻尾的溃败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左百户!左百户!”追在左晋后面喊的孙守道,他带着他的那几个下属和蒙古人哲布从林子的右侧靠了过来。他们在一开始就是在这一侧林子外侧,所以在满鞑子冲阵以后他们还能保持着建制撤入林子里。

左晋回望发现是自己人,也招呼他旁边的几个士兵一同停下。等待着和孙守道一行人的汇合。待到孙守道以及他属下的七个人来到跟前,左晋突然意识到他与其他的明军军官们并无区别。

七十人的队伍在此刻还围在左晋身边的仅仅剩下十三个人了。

“走吧。”左晋努力从口中嗫嚅出两个字,来自被满兵轻而易举击溃的挫败感和对他手下其他士兵的愧疚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但这样无用的情绪马上就将消失了,几个在林子里面追逐明军昏了头的鞑子上来了。

“砰!”满洲兵用缴获来的明军火器在五十步的距离里一枪打中还浑然不觉的左晋。

左晋身体的重心在被击中的那一刻便被冲击力给带开,他几乎是立刻倒向了地面。在一系列的情况中,痛苦使这位年轻百户意识到他的死亡可能就在此一瞬间之后。

不!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还不能死,我要把所有鞑子都驱逐出去。我…我…我要活下去,我不能就这样一无是处的死去。如果必须死,我也要像疯狗一样咬下鞑子们的一块肉。

鞑子们从后面冲了上来,孙守道下意识的就要下令继续逃窜。正在此时左晋强撑着他的身子站了起来,他抽出了他的佩刀向四周的溃兵们下令:

“跑不掉的!和他们拼了!”

第六章 溃兵们的挣扎 满洲兵里的头头看着那些要作鸟兽散的明军们居然又团结了起来不由得吃了一惊。不过在看见那些明军依然畏畏缩缩的堵在他们前面,既不敢向前攻击也不敢四散逃跑时,他也就了然了。

眼前的这些明军只不过是被他们的军官给“堵住”了。

“阿达,你看见那个人没有。”领头的乌鲁穆用刀指着正在明军后方的瘸腿明百户说道:“杀掉他,这些明军就溃散了。”

“这我还要你来讲?要是你刚才打准一点说不定我们就可以直接追杀过去。这些汉人那里还敢堵上来防御?”被叫到小名的满洲兵怒气冲冲的说道,显然对方现在不太高兴。

“那这样吧,我去把那个明军百户杀了,你们几个给我掠阵。”乌鲁穆无不自信的说道,作为从努尔哈赤时代就一直作战到现在的老兵,他可不会被眼前的这几个烂白菜给吓到。

一旁的三个新兵稍有些慌张的点头,摆出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除了像阿达和乌鲁穆这样的老兵外,他们其他几个人都是在松锦大战中期被皇太极给征发过来的新兵。虽然高桥设伏的时候他们也跟着杀了几个人,但是杀落荒而逃的败军和应对眼前这种急了眼的明军还是有区别的。

乌鲁穆白了那几个新兵一眼,没有回话。他对着同是老兵的阿达说道:“那我这条命可就交给你啦,等下可别和那些个汉人一样抛弃我啊。”

阿达点了点头。

乌鲁穆看着眼前兵器参差不一的明军,默默把那几个拿长枪的士兵位置给记住。就在这个时候明军也动了,这些拿着各色兵器的明军两两靠在一起,一同向着他们靠近。乌鲁穆对着同时老兵的阿达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可以行动了。

阿达点了点头攒住一把长枪带着几个新兵聚在了一起缓缓向着后面退去。

双方就僵持了一小段时间,终于在明军有两个人靠的太近和队伍脱节的时候近距离的绞杀开始了。

乌鲁穆用刀砍死两个明军,像头疯牛一样发狠往明军阵线里面冲。一旁的阿达见状也带着新兵们一拥而上,试图打乱明军的左右阵线让他们不能如愿两侧接应。

乌鲁穆撞开眼前的一个挡路明军,一脸狰狞的向前狂奔。尽管那位被撞开明兵的刀还插在他的肩上,但他似乎不受此影响,此刻在这头疯牛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那个明百户。

只有三步了,乌鲁穆的手抬了起来。他已经想象的出在明军军官被他砍死后眼前这些明军们溃散的场景了。

只有两步了,乌鲁穆的刀挥了下去。眼前明军百户的头被他一刀砍下似乎已经发生,在强烈的兴奋中他甚至在短促的时间中看见了幻觉。那是彻头彻尾的幻梦,在这幻梦里面他得以一窥自己在杀死明百户以后发生的事情。

只有一步了,乌鲁穆几乎要笑出声来。但他的视角却骤然发生了变化,他看见他高高的飞了起来。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感在他大脑中涌现,在空中他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彷佛整个世界都在发生着剧烈的翻滚。

终于他回归到了地面上,乌鲁穆发现自己好像缩小了一样四周的世界在旋转之后忽地变得高大了起来。他看见枯叶在自己脸前,这叶子足有他手掌那样大。他看见树木高耸入云,那原本触手可及的树叶现在远在天边。他看见人,一个没有头颅的人。

乌鲁穆的意识清醒了过来,但马上又沉寂了下去,永远的丧失了色彩遁入了无边界的虚无中。

完了。这是他最后的想法。

蒙古大胡子哲布拿着刀,刀上面的血正沿着血槽缓缓流向他持刀的手掌之中。他看了一眼左晋,左晋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

不远处的阿达看到这一幕知道万事皆休,他对着身后的新兵喊要他们跟着他一起突出明军的包围。但为时已晚,明军们已经开始了进攻。在砍死两个明兵后他发现自己身后的新兵们都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个和他背靠背。

阿达紧张的看着眼前蠢蠢欲动的明军,他的余光却一直在注意明兵们身后的那个百户。如果可以杀掉他的话…阿达在心中想到。他紧紧攒住了手中的刀,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刀向着左晋所在的位置掷去。

刀丢中了吗?阿达不清楚,因为明军的长枪已经刺开了他的棉甲把他向后钉死在了一棵树上。而他之前和他背靠背的那个新兵此时正躺在地上面,对方的脸上糟了一刀连鼻梁骨都削去了。

如果可以杀掉他的话,正在逐渐丧失意识的阿达心想。

眼前的明军把枪抽了回去,阿达顺势倒在了地上。他的腰已经被贯穿了,此刻正在不停的像外边冒血。阿达用最后的力量把自己的视角对上前方,他试图努力看清眼前的景象,他要看见那把刀究竟中了没有。

他终于看清了。

那把刀就在他眼前不过五米的地上,离明百户还远着。

阿达拼上性命来做的事失败了,他的人生也随之结束,一如那些死在他刀下的明军亡魂们一样。

左晋见着满鞑子们都倒在了地面上这时才觉得脱力,他坐靠在一棵大树下开始检查自己中枪地方的伤势。伤口上的血早已和紧贴着小腿的裤子一同凝上,左晋一边提上裤子一边把血和裤子一同凝上的地方扯开。

恐怕要截肢,左晋看着伤口悲观的想到。但他不想截肢,他还有仇没有报,他不想变成一个废人。

“孙守道!”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左侧林子里面传来。那是薛仁义一行人,李洪和李翰都在他的队伍里面,看样子他们是被刚才的火器声给吸引过来的。

“退之!”李翰一眼就看见了正靠坐在大树边上思考怎么处理伤口的左晋。

“左百户。”薛仁义和李洪也围了过来,其他的士兵也跟在他们的后边。

左晋看着周围的士兵,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二十个人而且大多带伤。“其他的鞑子呢?”他问道。

“鞑子们在进林子追杀我们一段路后就自己撤回去,他们的人散的开害怕我们回击他们。”李洪一边说着一边关切的看着左晋:“你的伤不要紧吧?”

“搞不好。”左晋苦笑一声:“搞不好以后要变成废人了。”

“左百户,您最好忍着点。“薛仁义看着左晋血肉模湖的伤口说道。

在薛仁义的指挥下孙守道和李洪责按着左晋的身子,而大胡子则把左晋的嘴给捂住,然后他把黑火药均匀地给涂到了左晋的伤口上。

左晋在看见黑火药后也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他紧闭着双眼痛苦的说到:“别,我想保住这条腿。求求你了,我还要这一条腿,我不能下半辈子当一个废人

“左百户,没有其他办法了。用黑火药是保住这条腿最好的办法,虽然以后或多会有些瘸,但这样子你的伤口才不会化脓。”

左晋看着薛仁义从一名士兵那里取过来一道火折子,然后对方将火折子缓缓靠向他的伤口上。

“我的腿真的可以保住吗?“

薛仁义没有回答,只是把火折子靠在了左晋的伤口上。

“呼!“

火光骤起,随即又暗了下去。

第七章 宁远 左晋坐靠在一棵树边,用眼神观察着林子里面正在休息的溃兵们。原先还跟着队伍的七十余人现在只剩下了二十二个。

孙守道抱着他割下来的那一颗人头睡在不远处,那颗人头被他用缴获来的衣服包裹的很好。孙守道抱着那个人头,连睡觉都可以在脸上露出笑容。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凭借着这个战功继承他爸的百户了。

孙守道是一个出生于低级武官家庭里的长子。

左晋听他说他的祖上甚至还出过参将,是当年陪着正统皇帝去打蒙古大汗也先的,只可惜在土木堡没有活着回来。

这件事的真伪当然无从得知,但是左晋还是乐于相信这位孙叔仲确实是来自于一个破落的武官家族。

孙守道的父亲是大同卫所里的一个百户,在萨尔浒之战中跟着他的总兵马林一起殉国了。

当时的孙守道只有三岁。

由于孙守道的父亲战功不显着,也没有什么捞钱的本事。所以在孙守道的父亲死后,孙家因为没有钱去疏通关系,连祖上荫袭的百户都当不成。又由于孙守道的户籍他不可以考科举,在刚刚及冠的时候就参了军。

左晋讲视线从孙守道的身上移开,他将视线望向林子的上方试图从尚没有被树叶遮掩的夜空中一窥辽东的星空。不过树林太密了,左晋可以看见的只有渐黄色的树叶。他叹了一口气,腿上面的伤口不时地传来阵痛。

“左百户,你还没有睡啊。”过来搭话的是蒙古大胡子哲布。此刻的他脸上还带有尚未褪去的兴奋感,他的腰上面别着一个布袋子,布袋子的底面早已经被染红。

在之前左晋很难想象这个不苟言笑的严肃男人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但他见到了。在眼前这个大胡子满意的看见自己割下的头颅还带着喉结的时候。

“嗯,不怎么困。”左晋点了点头:“你嘞?打算去把哨兵们的位置换下?”

“没有,我是刚刚站完岗回来休息的。”哲布摇了摇头说道。他边说着边打了个哈欠,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难得的流露出一丝困倦。

“噢,走吧。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左晋点了点头,突然他说道:“哲布,之前谢谢你了。”

哲布听到这句道谢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啊,没事。左百户,这是我应该做的。”

“嗯。”左晋没有说话了,他就冷冷的继续看着自己眼前的夜景。看着那些溃兵们,他心里在想什么呢?哲布不知道,不过他猜想应该和之前被鞑子打溃散有关系。

北风继续穿梭在林子里面,一如往日的辽东夜晚。不过在松锦大溃后的现在,左晋可以清晰的意识到无论是大明的未来还是自己的未来都不断的滑向不可知的未来。

洪督师后面突围出来了吗?左晋在心中暗暗地思考。这是高桥中伏后他第一次不用去考虑明天该往那一边逃命。

败是肯定败了的,左晋自己就是在突围中被从原部队中打散的。但是失败也有区别。

最上一等的自然是洪督师带着明军精锐们突围而出,这样子的话代表着宁远以及宁远周围的地方即将不再安全。因为洪督师如果可以突围而出肯定会选择在宁远驻军,而明军大部溃军在宁远的话也就代表着清军也会在那里。

皇太极不会放过这一次堵杀明军大量有生力量机会的。

第二等是洪督师被迫撤入锦州城,这也代表的辽东局势的彻底不可挽回。因为明政府已经再无力组织一次大规模对清军作战的能力,而那些被困在锦州城内的明军们只会两个选项——死或者投降。但是对于他们这些溃军们而言则是好消息,因为清军一定会把相当一部分兵力集中在包围锦州城上面。

这样子的话在锦州城没有被破之前,宁远还是安全的。

第三等则是洪督师已经带着大明精锐们殉国了。这也是左晋最不敢想象的,因为如果他是皇太极的话他一定会乘着大胜的士气再次破关入境。这样子的话,那么连着他们这些溃兵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了。

左晋哀叹一声,在林子里留下了一声叹息。这次大败后,他肯定是要返回大同继续去那个卫所当他的卫所百户。左晋不想这样,他当初弃笔从戎为的是为父报仇。但从军四载他除了更加会和兵油子们打交道外他什么也没有学会。

回大同啊!左晋低下头苦笑一声。回大同他又可以干什么呢?现在国内的起义不断,到处都是寇兵和溃兵。且不论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百户,就算他是参将,是游击,甚至的督管五省的总督他又可以干什么呢?

左晋不知兵书,他对兵法的了解仅仅在于戚继光留下的练兵实绩和绩效新书。他也不会当官,他对上级的意思从来都不甚了解。他只知道和底下的那些苦哈哈大头兵们一起同甘共苦,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对那些苦哈哈们再好苦哈哈们也还是那个样子。他们不是栋梁之木,他们不过是噼柴烧的的烂木头。

左晋用手在衣服里面摸了摸,摸索出一支簪子。那是他之前提议大头兵们用钱去和村民们一起换粮食时的那支簪子。

簪子的做工不错,上面还凋着花。

左晋看着那一支簪子久久不能把视线移开,一直到天亮前他才缓缓把簪子重新收了起来。

辽东的天刚刚亮,左晋就急不可待的把休息的众人们喊醒了。在他看来现在越快撤入宁远越好,迟则生变。

“孙守道还有哲布,你们几个别死死的带着这些人头。把它们都集到一起去。到时候入城了我也好向上级汇报。”左晋被薛仁义一边搀着走,一边说道。他们已经可以远远的看见宁远城城墙了,而他们的四周聚集的溃兵和逃难的百姓也愈发的多了起来。

整个队伍像是一条细长的蛇,从宁远城外一直蔓延道外边的林子里面去。

“哦…”孙守道有一点不情愿的应了一声。

“放心,没有人去抢你的。”左晋说道:“我们这一次大败,上头应该都急疯了。这个时候你几个人拿着人头去,不怕人家认为你是拿着守边属夷的人头吗?”

孙守道听了叹了口气,他相信那些同袍们确实是干得出这种事情的。

“对了哲布。”左晋喊住正在交人头的蒙古大胡子。“怎么说呢,嗯,你该把你的头发整理一下了。这里不比锦州,你还是一头蒙古人的发型难免会有人刁难。更何况,这一次那些蒙古部落大部也投降鞑子了。”

“啊。”哲布点了点头应声道。

“等下进城的时候…”左晋那拿手指着不远处的城门,那里有几个兵士拦住一个人像是在盘问一样。“等会进城的时候你先把头盔带上,进城后要薛仁义给你剃头。”

“好吧。”哲布看着愈发接近的城门捎带有一丝无奈的说道,别走着他边把头盔带上了。

见哲布把头盔带上左晋也就满意的把视线移开去看即将到近处的宁远城,这座城池巍峨高耸足以可以媲美传统的军事重镇潼关。

但左晋对于这座城池的坚固程度显得兴趣乏缺。兵者,诡道也。自崇祯一年开始到现在,鞑子的酋首皇太极有那一次是正面从关宁防线打过去的呢?没有一次!一座城池的坚固在这样的一场全体战争面前起到的做用可以说是几乎于无。

能打败关外的女真人需要的绝不是坚城待守。左晋心里明白,要在这样一场殊死的搏斗中幸存下来大明需要的东西太多。她需要一个稳固的后方,她需要一个健全的财政,她需要一只善战的队伍,她需要的太多太多。而这一切需要的东西都已经缺失,到了现在,这个王朝只能像是被打痛的孩子一样把自己的手缩回关内。

左晋往前望去,在前面,拖拉的溃兵还有拥挤在城门口的难民们正在缓慢的行动。

左晋向后看去,在后面,关外之土不再是大明之土,关外之民亦然不是大明之民。

第八章 城中 在简单的和守城门的低级军官交涉一下后,左晋一行人被带到了老领导王朴军营所在的位置。这位大同总兵此时正在积极的收拢溃军,不过左晋料想这位总兵的积极要不了多久就会沉寂下去。

原因很简单,松锦之战的最后就是这个家伙带头先退打乱了洪督师的计划。而且突围还突的一塌湖涂,一想到着左晋就恨的牙痒痒。有那个将领会tm在遇袭的时候抛弃队伍只带着家丁溃逃的。

就这一点朝廷上面就可以治他一个违背军令,率军先溃。而且这家伙在大同干总兵的时候喝兵血也喝的不少,这一次又输的仅以身免。袁崇焕当年都可以死,这一次打了这么大的一个败仗,替罪羊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不过这事离左晋还是有点距离,他顶多在王朴这个废物死的时候说一句好死。现在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任务——带着那几个割下人头的下属去上报。

明军的战功机制是非常奇葩的,文官们不看你什么先登,破阵,斩旗。只看你打完仗下来割的人头有多少颗。

这固然和传统的军功体系崩塌有关系,就那名震九边的名将李成梁来说吧。

在李成梁当辽东总兵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事,一名叫张寿的锦衣卫竟然在京城当差的时候在辽东和蒙古人交战数月。而且在李成梁的报功单上面,这位锦衣卫竟然一人身兼了,破阵,斩旗,听说还杀了退了不止一个蒙古乌梁海的诺颜。

看着这样的报功表文官们要是还相信什么先登之类的传统军功那可真的是脑子里面窜了稀——屎到临头了。所以在愈发收紧的政策下,大明各级军官的统一认证标准也就只剩下了人头这一个选项。

“五个鞑子?”负责统计的主簿捎带有一点怀疑的问道。

“是的,还请您过目。”左晋边说着边叫后面的孙守道和薛仁义把人头放到地上面一一拿出。“这是他们的盔甲,兵器,还有身上内附着的文书。”

左晋指着地上面的东西一一解释到,他在来之前就和手下的士兵们说好了。这一次的这几个人头是他们打退了一支鞑子骑兵的战利品,只不过对方是骑兵抢走了大部分尸体。

主簿站起身来看着地上面的物件又看了看左晋煞有其事的脸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更何况那几个人头也确实像那些鞑子的人头。主簿点了点头满意的说:“行,左百户。我先记下了,这几个人头还有盔甲您就先放我们这里,等上面的官员来核查的时候我再一起上报。”

一起上报?听到这个词眼左晋愣了愣。不会是那个在杀良冒功的千户吧?

“劳驾问一下,这个一起上报是?”左晋问道。

“哦!是卫所里面的刘千户,他在城外头遇上了鞑子。只有几个手下逃了回来,连尸首都不见了。”主簿的语气带上了些惋惜,就好像是在这样一场败仗又赔上了一个忠臣义士一样。

“噢~”左晋意味深长的说道。“是啊,可惜了,可惜了。”他的脸上也带上了惋惜与主簿一同感叹到。

告别了主簿左晋顿感心情舒畅,尽管大战失败的阴云还笼罩在他的心头,但他依旧感觉到天朗气清。

回到营地后左晋即刻便准备起整军训练。尽管此时他自己还是拄着一个木头像个瘸子一样到处走,但这不妨碍他认为要把部队训练一下。

首先就是按照他一开始在大同卫所时的样子,把所有人都召集到校场上来。然后把总旗,队长,伍长依次分出。然后再把队伍里面的鸟铳手和其他步兵分开来,不过作为常年被吃兵血的部队他也没见几个人有崭新的鸟铳。

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是一群溃兵,有些人连短刀都扔掉了。

“总旗出列!”左晋看着眼前被他整顿为十队的人群下令到,这一路上除了他们自己原来的那些人之外他们也陆陆续续的接收了一些其他人的部队。到了宁远城内后又由于中低级军官的短缺左晋被上面的人当成把总在用。所以别看这眼前的不到一百人,按照编制来讲这是一个把总的满编。

“到!”孙守道,李洪,薛仁义三人首先出列。这其中除了李洪是原来就跟着左晋一路干过来的外其他人都是在高桥中伏的时候被左晋收拢到溃兵们里面来的。

“队长出列!”左晋继续下令道。不过这一次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列,左晋叹了口气继续喊各队伍的伍长出列结果就蒙古人哲布走了出来。

左晋看着眼前基层军官几乎全军覆没的百来溃兵知道这队伍有点难训了。他一瘸一拐的走到自己之前搬过来的一个桌子边说道:“有意愿暂时担任队长,伍长的请上前来。”左晋可许不了像是总旗这样的官职。

人群里面熙熙攘攘的一阵,队伍中的三个总旗此时都靠在了左晋身边。李瀚文这个主簿则手持着一支毛笔坐在椅子后面等着有人上前来。

左晋的练兵方法是在戚继光的练兵实绩上面加以少量的更改,这也是他能力的极限了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

“我来。”作为跟着左晋一路过来的哲布很快从人群里面走出,他大大咧咧的走到桉桌前面对着李瀚文说道:“哲布,有意愿暂时代理队长一职。”

“好。”看着哲布走出来左晋点了点头满意的说道。在象征性的问了几个问题和要求武艺展示后左晋便向各个溃兵们宣布要哲布暂时代理队长一职。

尽管大多数人还是表现的兴趣乏缺,但还是有几个人站了出来表示愿意暂时代理队长和伍长一职。对此左晋已经感觉小小的满意了,毕竟他给的是暂时代理,有人出来就不错了。

在把给个队列分别交由李洪三人管理后,左晋便一边拄着他那个树枝拐杖一边在操练队伍的旁边缓慢行走,一边观察着士兵们的情况。

他要求三人把各自的队伍分成三列,每一列都配上一个队长,而队长中又下辖两个伍长,这也是明军部队的老划分方式了。整训的第一天左晋是不会要求这些人马上开始去熟练军阵的,那太操之过急了。

左晋喜欢按照戚继光的办法让队长,伍长和大头兵们多多了解,尽量让每一支队伍都可以凝聚起来。毕竟真打起仗来军官们还是要靠着这些普通明兵们来活命和立功的。

“左百户!”校场外面跑过来一位身材健硕的男人。

左晋认得他,他是王总兵的家丁绰号黑熊,也有人叫他熊瞎子。

“有什么事吗?”左晋拄着拐杖尽量使自己站的直一点。

“王总兵找你有事。”黑熊说道,边说着他边好奇的看着左晋后面整聚在一起的士兵们。“是蓟镇戚继光的法子吧?左百户,你还真是戚继光不收束脩的学生呀。”

黑熊和左晋在大同的时候就认识,也见过左晋在大同卫所里面练兵的法子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嘿嘿。”左晋笑了笑:“我的老师要真的是戚继光大人,我早就带着左家军去荡平鞑子为国分忧了。”

“不聊这个,黑熊你说说王总兵找我具体什么事情。你是经常和王总兵混的,这个总应该知道吧?”左晋把话题岔回来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个事是你中午交完人头被王总兵晓得后才有的。我猜应该和你交的那几个人头有关系。老左啊,你不会也交的是汉人头吧?”黑熊的最后几个字咬的特别轻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可以听的到。

“咋啦?有人出事啦?我交的可是真真的鞑子头,适逢打败还有人敢去交杀良冒功的啊?”左晋在心里面默默的笑着,他就乐意看那些不干人事的人倒霉。

“宁远卫的一个傻子千户跑出去割人头被鞑子打死这事你知道吧?”黑熊说道:“在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中了埋伏,结果中午的时候那些文官们查人头,霍!好家伙,查出交的人头是汉人的。这下可不得了。杀良冒功,擅自出城……现在上面的人都气疯了。”

“噢。”左晋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第九章 所站何方 左晋跟着黑熊一路来到王朴所在的中军大营发现外面人来人往,一脸匆匆。彷佛每个人身上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办。

“黑熊啊,你们这一队跟着王大人的家丁撤出来多少人马呀?我这一路可就被鞑子杀的干净,就李洪一个总旗还有其他几个兵跟着。”左晋撇了撇黑熊的表情试探性的问道。以他的估计这位王总兵应该也剩不下多少家丁。

“嗨呀,别提了。”黑熊摆了摆手“这些个家丁呀,就剩下老哥们几个了。这事你也别怪罪王总兵,当时对面的鞑子有一彪人马直直的朝着我们这里冲来,王总兵也是没有办法。”

“嗯。”左晋没有继续询问,在一阵沉默后两人来到了王总兵所在的中军大营。其实说是中军大营,其实也就是在城里面接收了一个小衙门暂时拿来用一用。

走进正厅左晋一眼就看见高坐上方一脸愁容的老领导王朴,左晋在心里呵呵一笑。他清楚对方的苦难现在才刚刚开始。在之后应该就是罢官,召回京师,然后审判。搞得好是削籍,搞不好就等着被辽东的其他将领们甩锅然后问斩吧。

“噢,退知呀。你来啦,你看看我我这一忙起来就忘记你了。”王朴一脸亲切的说道。“退知呀,你这次可以逃出来还能有所斩获,真是吉人自有天象。”

“这还是多亏了王大人平时治军严谨,为人正直。所以再下才可以从王大人的兵法里面学习一二。也正是如此,再下才可以从鞑子手里逃出生天。不然再下真的是不知道如何才可以报答皇上和百姓们的厚望。”左晋边说着又对着北京所在的地方拜了一拜。

王朴脸上一黑,心想着左晋这家伙是想干什么呢?想夸他吗?在大同的时候这个家伙就对他颇有怨词。

“嗯,的确如此。退知呀,你这一次干的很不错。大军新败,你竟然还可以在撤退的途中打败鞑子追兵,竟然斩获不少呀。本总兵有意举荐你当一个把总,不到你意愿如何呀?”王朴满脸严肃的捋了捋胡须。

“那这还是多谢王大人抬爱了,不过这几个人头都是士兵死战加上王大人平时治军严谨的成果。左晋我一人还是不够担此功劳的。”左晋赶忙起手做辑。他心里狐疑,暗暗猜想这位王大人这样给他胡萝卜吃不会是想让他也帮他忙吧?

果不其然王朴的下一句一开口就是希望左晋去给现任山西巡抚宋贤写信,要宋贤上书给他求求情。大概意思就是要圣上看在他辛辛苦苦镇守大同的分上对他量刑从轻。

对此左晋只能在心里面笑一笑,他实在觉得这位王总兵天真。现在这种情况,他最好的办法就是上吊自尽保全一家的富贵。毕竟这个家伙打乱洪总督的部署,自己率军先溃导致松锦大战的后段直接变成一场满洲八旗的单方面屠杀。

哪怕上面不要他死,那些跟着败了的辽东将军们也不会想要他活着。王朴要是没事,那松锦战败的这口黑锅岂不是他们来背了?更何况像是白广恩和唐通这样的倒霉蛋更是不会要这个家伙好过。

“退知呀,这一次事情还是要请你联系一下宋巡抚。要宋巡抚晓得,这次战败实属不得已。绝非我王某人贪生怕死致使如此的。请宋巡抚在朝堂之上拨乱反正,还我清名呀。”王朴的语气稍软,神色也变了一番。

“这事再下绝对义不容辞,还请王大人放心。”左晋也赶紧跟着说道。说好话他还是乐意做一做的,更何况现在这位王总兵还没有完蛋。但是管不管用可就不关他的事情了,毕竟他的关系要是真的那么管用的话他也不至于还在这里当一个小小的百户了。

“那就好,退知你毕竟还是秀才出身,是可以明辨是非的。那你就在这里写完再回军营吧,下午就跟着本总兵一起吃一顿饭。看看本总兵是否像那些人说的那样骄奢**。”王朴点了点说道,他可不会叫左晋自己回去瞎写。他要盯着左晋把信写完,不然鬼知道左晋会在信里面写什么。

“这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王大人,其实在下还有一事相求。”左晋也顺着王朴的话往下面提要求,要是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噢?说一说。凡是本总兵可以办到的事,本总兵一定给你办到。”王朴皱了皱眉。

“现在在下属下的一部分人马以前是隶属其他参将的,还请王大人多多费心。这一次,在下可以在乱军中苟全性命多靠他们了。而且这批人中有一位的家中是世袭百户的,但因为家境困顿一直都没有世袭的上。”

“噢,这一点没有关系。等下子你回去把他们名字给我呈上来就可以了。对了,退知呀。这一次立功的这几位我特地还是给你安到了你的把总营里面,你可要再接再厉呀。”王朴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左晋还是真的懂事,连要求都提的这么轻松。

“多谢,王大人了。”左晋起手做辑。

日暮西山,左晋一直在王朴那里待到下午被他强留着吃了一顿饭才告别离去。回去的路上左晋一面看着路旁来来往往的百姓,一面回想着王朴给他准备的饭菜。

唉,还想着可以蹭一顿吃的。左晋叹了口气。这位王总兵,刻意拿了一些难以下咽的面食和他一起吃。

“哎,大爷。您买人吗?”旁边的一个饥瘦的汉子叫住左晋,这时左晋才意识到自己走到牙市上面来了。

他赶紧摆了摆手,示意对方自己不是军队里面来买人的然后快速穿过。穿过牙市的时候在他的耳边不断的有小孩子的哭声,也有懂事的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不过左晋觉得更多的还是麻木的不知道要干什么。

唉~大明的民生呀。左晋看着这画面心里面也不是滋味。以前在家读书是他也看着晋书里面的痴呆皇帝发笑,到了现在他只有感觉到对百姓们的深深怜悯。

赋税,兵灾,收成,鞑子,地主…无数的大山如同压着孙猴子一样压在这些淳朴的百姓身上。背的起的就逐渐变成佃户,背不起的就卖儿卖女,或者投去鞑子那里种地以求一条生路。

左晋离开牙市,看见不远处的有着几架华丽的马车正吱嘎吱嘎的从城池的西门进来向着东门走去。东城区是城里面富人生活的地区。

左晋看着马车,在马车经过身边的时候他还可以一嗅马车上面的高级香料,以及听着马车里面的银铃美音。毫无疑问,这些马车里面的美丽姑娘是送到富人那里“享福”的。左晋穿着一身戎装,呆站在路口的中央。

一阵寒风顺着街道吹到他的脸上,扬起的灰尘也在地上面起舞。左晋突然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站在这里。

是因为鞑子。

是鞑子吗?的确,如果鞑子没有破关他的家人们就不会死。如果鞑子们没有攻破济南府,他堂叔一家就不会殉国。

他也就不会站在这里,他会和那些达官贵人一样。享受着百姓们卖女而得到的丫鬟,享受着青楼里面的娼妓。说不定还可以出去抢占良家妇女。

这真的是他所希望的吗?大明的病症真的都是因为鞑子们而造成的吗?

左晋愣住了,他想到了中军里面平时作威作福喝兵血的王总兵,他想到了曾经被迫卖儿卖女的李洪。

他第一次的迷茫了。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站在这里?

我是为了什么而站在这里?

对!我是为了给父母报仇,我是来杀鞑子的,我是……

左晋的思考突然顿住了。

哪怕鞑子不来我的家人们难道就会一直平安无事吗?不,不会。这是一个肯定的答桉,就算鞑子不来明朝廷的腐败也会让更多的农民们揭竿而起。左晋深读史记,大明立国已经快三百年了,在历史上没有那个朝代是一直延续下来的。

哪怕自己的家人们没有死在鞑子的手下也总有一天会倒在农民起义军的刀下,那么自己就应该怨恨那些农民军吗?左晋看着后面那些还在卖儿卖女的饥瘦百姓,他们形同枯骨求得不过是一口饱饭。

为了一口饱饭而已。左晋在很久以前看史记时时常可以看见‘岁大饥,人相食‘这一句话。参军四载他是越来越可以理解这一句话。在史家的短短一句话中,忽略了多少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的百姓。

每每王朝开始,天下总是一副盛世之样。随着王朝的不断延续,原先建立王朝的功臣们也就纷纷堕落腐化为达官贵人。而朝廷里面的皇帝又往往长在深宫中,教于妇人之手对天下大事都仰仗于大臣和贴身的宦官。

于是乎王朝便开始又盛转衰,这之后除非有体察民情的帝王出现让王朝中兴之外大多都是继续腐化下去。腐化到一个从底层上来的义军领袖推翻这个王朝,而后继续这一过程。

有没有一个办法可以摆脱这一个轮回呢?左晋不知道,他的思考也到此为止了。在渐渐落下的太阳下,左晋一个人缓缓朝着自己所在的军营的方向走去。

日薄西山,江河日下。

第十章 八月三十日 崇祯十四年八月三十日的第一缕阳光从东方出现,左晋带着部队站在城墙上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

从早上开始混在人群里面的溃兵们就逐渐减少,甚至逃难过来的百姓相对于前几天也少的可怜。这一方面说明四周有行动力的人大多已经撤入宁远城内,另一点来也是鞑子们的控制力正在缓缓建立。

“左百户,换岗的人到了。”孙守道从城墙一侧一路小跑过来对左晋汇报到。

“噢。”左晋打了个哈欠拍了拍孙守道的肩说道:“喊上李洪,薛仁义他们把岗位交接一下。”

“是的。”孙守道招呼了左晋身边的两个站岗士兵,要他们分别去找李洪和薛仁义。这一次上缴的鞑子人头够他因功继承他爹的百户,蒙古人哲布差不多也可以因功升任了个总旗只不过任命状还没有下来而已。

其他的几个士兵则大多没有什么想法,直截了当的要求换算成五十两银子。这可够他们好几年的工钱了。

“对面交接的把总叫什么?”左晋好奇的问道,王朴给他的命令就是要他过来站岗。至于其他的,先前的那位传话人也没有说清。

“好像是吴三桂的人,口音不是咱们山西的。”孙守道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毕竟对方来交接的也没有必要告诉他。他们两者之间只需要把暗号对上就可以了。

“嗯。”左晋点点头,一瘸一拐的移动到城墙的边上面看着下面进进出出的百姓们。“等薛仁义他们吧。”

在上午九,十点的时候左晋一行人才返回军营里面。现在在宁远里面的军队不多,连守城的人都缺。所以左晋他们这些溃军才连休息都没有休息就马上开始承担一部分守城的任务。

左晋估算了一下子时间,他们是从寅时初刻开始站的岗。到现在差不多也有二三个时辰里面了。

在简单的吩咐了手下部队的休息时间后左晋回到了自己的营房,在一块简易的床板上浅浅的睡了下去。

“左百户?左百户?”来人是孙守道,他用手轻摇了摇正在休息的左晋把对方喊了起来。

“嗯?”左晋用手揉了揉眼睛,他感觉困意依旧现在脑袋里面一片混沌。

”怎么了?”左晋恍了恍神问道。

“左百户,该吃饭了。现在已经是晌午了。”孙守道旁侧的桌子上放着几个馒头,旁边的配菜零零碎碎的还有一些肉,在这个家伙的脚边甚至还放着一罐小小的酒。

“嗯?”左晋愣了愣问道:“你这是干什么?”眼前的这一顿饭绝不是孙守道这个家伙随随便便就可以请的起。孙守道这个家伙在一起在卫所的时候银饷不过2两,而且此前逃亡的时候这家伙身上也没有几钱银子。

他把什么东西当了?左晋猜测道。他心里面打算如果这个家伙当的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的话,他还是去把那东西给赎回来的好。

“没什么。”孙守道腼腆的笑了笑:“左大哥,这次真的是谢谢你了。我知道,其实如果按银子来疏通关系的话我是承袭不了我爹的百户的。”边说着这家伙一边躬下身子作势要给左晋穿鞋。

“别,被鞑子打伤而已。还没有截下下来呢。”左晋颇有幽默感的劝阻他道。

“消息不错啊,哪里听来的?”

左晋穿好靴子从床底下抽出两张凳子一张提给还站着的孙守道。

“王总兵的家丁,黑熊那里听过来的。”孙守道没有坐下,他还是站着。边说着他一边就要把脚下的那一坛酒给开了。

“诶!吃肉可以,酒可不行。”左晋伸出一只手把孙守道的手给按下:“今天下午还有训练呢,喝酒成何体统。咱们以水代酒,喝水。”

“好,左大哥你腿脚不方便我去给你拿。”

“行。碗在那边的桌子上面,水嘛,就那边的水罐子看见了不?”左晋拿起一个馒头用快子夹起一块瘦肉尝了起来。

“味道不错啊,找谁做的呀?”

“嘿,去外面客栈找的厨子。这菜还符合左大哥您的胃口吗?”孙守道拿捏着自己的语气,小心翼翼的问道。

左晋看出对方的局促笑了笑:“以后没人的时候也别叫我左大哥,喊退知就可以了。我也没大你多少,连个婆姨都没有呢。你喊大哥,给我喊老了,以后连个提亲都没了。”

“那,回去后大同婆姨?”孙守道试探的问道。

“啊?你小子可不正经啊!”左晋见着对面开了黄腔被逗乐了,他站起身用手压着孙守道的身子要对方坐下。

“我可羡慕焦仲卿那种,不搞别的,不搞别的嗷。”

孙守道也跟着笑了,他点了点头说道:“退知大哥,这一次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你要是不介意我给你跪下磕头都可以。”

孙守道一边讲着一边情不自禁的回忆起他刚刚从军时的样子,一霎时一双眼睛就像是要流眼泪一样。

“左大哥,我也不怕你笑话。其实平时我讲我家以前有过一个参将那是假的,我爹他也不是和马总兵一起死的。”

左晋愣了愣没有说话,他拿起一只碗默默的推到了孙守道的面前。碗里面还夹着几块肥一点的肉。

“我爹他在萨尔浒的时候听说杜总兵那一队被打的大败,杜总兵以身殉国。被吓得的当了逃兵,我爹他是被马总兵给当成逃兵给处斩的。”

“所以当初当兵的时候我就一直想着怎么雪耻,我想着我不能像我爹那样子。我不能在给孙家丢人了,结果我到现在都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总旗。我也读过书,我也看过兵法,结果我混的还不如我爹。”孙守道的语气带了点哭腔,左晋在旁边看着也叹了口气。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家伙以前确实不好过。

孙守道把眼前的一碗水一饮而尽,收了收语气继续说道:“刚才我收到了之前上松锦前面我娘给我写的信,这么多年了我从来不敢和她说我过的怎么样了。从来不敢,我不敢告诉她我在军营里面的情况。我不敢告诉她,她的儿子在军营里面给那些千户,百户倒夜壶才当上的总旗。我不敢啊!”

“但现在不同了,现在我终于可以有底气的对着我娘说,你儿子成才。你儿子也是个百户了,你儿子…”孙守道呜咽的说不出话了。

左晋听着这活鼻子骤然一酸,他的家人都早早的走了。他现在就算是想找一个给他寄信的人都找不到,但这话现在是显然不能说的。

“可以啊,成才了。”左晋点点头,肯定对方说道。

“左大哥!”孙守道起身就要跪谢,但被左晋给阻止住了。

“我其实没有帮你多少。”左晋顿了顿:“你要谢的可不是我,你的人头是自己拿的。你要谢的是你自己,你要谢那几个被鞑子砍死的兵,你要谢你的娘。而不是谢我,谢我这一个外人。”

“吃饭,吃饭。再不吃,等下子李洪那几个家伙闻着味就过来了。我都好久没有吃这么好的饭菜了。”左晋拍了拍孙守道的肩膀,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

两人吃过饭,左晋把孙守道送出门外叫他去喊其他人装备下午的训练了。送孙守道的时候,左晋看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回着孙守道对自己说的话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自己。

他是保定人,万历四十三年生的。

崇祯六年中的秀才。

左晋中秀才的时候刚刚及冠,由于父亲是当地有名的乡贤,所以中秀才后,来庆贺的人也不少。左晋的父亲也为他感到骄傲,毕竟他父亲在四十的时候才捐了一个国子监。在喜宴上面他父亲踌躇满志的和左晋讲张居正中秀才也不过比他早了六年而已。

崇祯九年六月的时候,满酋阿济格从独石口入侵中原。在逃难的时候左晋和他的家人失散,在一片凌乱中他被迫跟着一群难民们四处漂泊。

在流浪中左晋亲眼见到了什么叫做人相食,要不是他懂得一点字被一群溃兵簇拥着写遗书。

恐怕他也要沦为无定骨的一员。

崇祯九年十二月的时候,左晋离开太原去往济南投奔他的堂叔。在太原的时候他投身于一家富商的家中当了一名私塾,在那里当了两个月的教书先生。

崇祯十年二月通过一个逃回来的家仆左晋他才知道父母二人连同弟妹一家十三余口,全部丧生满军屠刀之中。

左晋现在不清楚当时他在干什么了,但是他那时候最开始想到的并不是他的父母而是

那些和他一起逃难的难民们。

那些难民大多都冻饿死了。

崇祯十年三月左晋在堂叔的举荐下投往山西巡抚宋贤门下。因为他和满人有着血仇所以左晋更情愿去从军,但他又实在不知兵书。

幸好堂叔面子够大,巡抚下面的人把左晋送进军中当了个百户。

崇祯十一年多尔衮,岳托自青山关入侵大明,济南城破。左晋堂叔一家投河殉国,至此左晋再无一亲卷,在世上只他一人茕茕孑立了。

那时候左晋倒是想过学书中的游侠们一样单枪匹马去杀些鞑子,但他身体实在脆弱。连一部分大头兵都打不过,跟何况满八旗呢?

“唉。”左晋一声叹息,把自己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天上的太阳依旧在,地上的人依然要活。

左晋带上了门,孤身一人走向了校场。

第十一章 松山城 崇祯十四年九月三日的清晨,困守松山城的明军将士们惊讶的发现往日在城外虎视眈眈的满洲八旗们在今日突然显得特别悠闲。不禁如此,还有几个剃了头发的汉人正在城外边喊话。

总督洪承畴很快也注意到了这种异像,在询问过他的几个家丁后他带着祖大寿的义子祖唯忠等一行文武官员们也来到了城墙上面。

下面用汉语讲话的人口音很重,听的出是山东人。他一面对着城内的明军们使用着重复的劝降话语,一面观察着松山城的高墙。在发现明军城墙上面出现了一丝丝的变动后,他知道应该是明军的高级官员们来了。

这位投降的汉人一边把皇太极授予他的劝降书展开,一边假意熟络的向着城上面的众明军将领喊道:“祖将军,我们许久未见了。令弟在我们那里,过的很是舒坦啊!”

“嗯?”洪承畴脸色不善的撇了撇正站立在他身旁的祖唯忠。

祖唯忠连忙向着城中诸将解释:“这都是当年委曲求全之法,祖家满门受荣,绝不会背离朝廷做出不忠不孝之举的。”

洪承畴没有多言,大凌河城的事情他也知道。如果平心而论,他并不认为自己可以比祖大寿做的更好。

但投降鞑酋,这毕竟还是不光彩的。

“大家都是我大明的肱骨之臣,都是对皇上赤胆忠心的。祖将军之事,还望诸位勿要多想。祖将军是忠心于皇上的,是忠心于大明的。你说对吧,祖将军?”洪承畴义正言辞的对着诸将说道,但他最后的那句祖将军明显咬重了音调。

在现在这种危机关头,最怕的就是众人心不齐。如果在这种时候还互相猜忌,那么洪承畴他想着自己恐怕离殉国也不远了。

“是,是,是。”祖唯忠闻言连忙点头称是,生怕慢了一秒眼前的这位中年男人就要拿他开刀一样。

洪承畴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拿祖唯忠开刀,他还不是傻子。他这样子只不过是敲打敲打祖唯忠,防止对方真的被对方劝降了。毕竟,这个家伙是跟着他的义父祖大寿一起卖过何可纲的。

而且,据洪承畴自己的消息。从崇祯四年祖大寿重新撤回锦州城后,貌似皇太极那边的动作就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谁可以保证他真的不会献城投降呢?

“皇帝敕谕松山城守官属兵丁。”下面的汉官沉声念下一句,城墙上面的诸位将官便讨论开了。

“不过是李成梁家奴的儿子罢了,还敢自称皇帝。我呸,ntm的,要我说,要不是姓张的那个家伙……”

“住口!”洪承畴的脸色一黑,这个不懂事的家伙再讲下去搞不好就要骂皇上了。张若麟这个家伙可是皇上派来的,这代表的可是皇上的意思。

“是…”正要继续骂娘的那位将官在听到洪承畴的话后不甘心的应道。

而洪承畴则继续把下面的劝降书给听了下去。

“朕率师至此,料尔援兵闻之定行逃遁。遂预遣兵固守杏山,使其不得入。”

固守杏山?洪承畴思考着这句话的意思,忽然他突然想起了当时先行溃逃的王朴,吴三桂等人。洪承畴在心中暗暗苦笑,希望这两个家伙不要葬身山林吧。

“自塔山南至于海,北至于山。及宁远东之连山。一切去路,俱遣兵邀截。又分兵各路截守。尔兵逃窜,被我军斩杀者积尸遍野。投海溺死者,不可胜数。今尔锦州,松山援兵已绝。朕思及。”

城上面的众位将领都陷入了沉默,松锦大败损失朝廷不知多少兵马。他们当时誓师宁远时多么威风,结果现在就一万残兵困守松山城。

一个小小的疑问不禁在诸位将领的心中生出——我们真的可以会被救出吗?又或者哪怕我们出去了,担责任的时候我跑得掉吗?

“唉~”城门上一丝叹息声在众人中发出,是总督洪承畴的。

这位中年的总督此时一脸颓败,愁容满面。

“唉~”洪承畴没有说话,径直离开了城楼回他的总督府里面去了。众位将领见着他们的主心骨尚且如此,更何谈自己的信心。在一阵又一阵的寒风中,城楼上面的将领们也陆续离开只留下寥寥几人还站在城楼上。

下面的汉官还在继续念叨着皇太极给他的劝降书,声音不减甚至还愈发的大了起来。

“此乃天意佑我也。尔等宜自为计,如以为我军止围松锦。其余六城未必既困。殊不知时势至此,不惟六城难保。既南北两京。明亦何能复有耶?

朕昔征朝鲜时,围其王于南汉山。朕诏谕云:‘尔降必生全之。’后朝鲜王降。朕践前言,乃令主其国。后围大凌河。祖总兵来降,亦不复杀仍恩养之。谅尔等所素闻也。”

祖唯忠听到这一脸难看的走开了,其余的将领则保持着一种奇特的眼神看这位祖大寿的义子。

“呸!”之前出言怒怼监军张若麟的那位将官往身下啐了口吐沫。

“狗汉奸!”

“朕素以诚信待人,必不以虚言相诳。尔等可自思之。特谕!”下面的汉官念完了,上面的将领也走的干净只留下之前骂人的那位。

“看着啊!”那位将官一边手持一把大弓拉弦,一边对着身旁站岗的士兵说道。

“md!”

将官手中的羽箭呼啸飞出,正中那位来劝降汉官的胯下马。

“啊!”汉官被吓的连忙骑上其他随从的马,生怕城里面的明军射箭射中他。

看着落荒而逃的汉官,将官不自禁笑了起来。

这笑声里面满是张狂,满是欢喜,满是——无奈。

与被困守在松山城内的明军相同,左晋也满是无奈的站在宁远城高耸的城墙上面。在城墙的外面一大队鞑子骑兵正耀武扬威的驱散着城外的百姓。

“操!”薛仁义看着这一幕就感觉血气在体内翻涌,一股无需明言的愤怒把他的脸涨的通红。“nmd,咱们就这么干看着吗?”

“不然呢?”左晋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吴三桂他们早就被鞑子吓得破胆,唉…”

在宁远城外的这一队鞑子是中午的时候来的,当时左晋一行人还在吃饭。一听到鞑子来了,左晋就立刻组织队伍登上城楼。但是这一队鞑子显然并不是过来攻城的,他们只不过是一队游兵。

在鞑子们摸清明军们并不会出城迎战,只会依凭这城墙在他们靠近的时候放炮后这些鞑子就愈发的嚣张起来了。

他们把城外还在撤入城内的溃兵们冲散,而后在一一杀害。他们把百姓像是驱赶牛羊一样驱赶到一起,在如同老练的牧民一样打算把这些“牛羊”驱赶回自己的家中。

左晋他们倒是很想上去解救百姓,城内这样的官兵有这样想法的也不少。但这些都统统被吴三桂和王朴这些人给否决了。

原因无他,他们怕城外边有埋伏。但是从中午到现在的一个时辰里面仍谁都看的出这一队满兵是游兵。原因无他,因为鞑子他们从不靠近宁远城外边的树林,生怕明军冲出来的时候自己无法逃脱。

“唉。”左晋叹一口气,无能为力的走下了城墙。在城墙下面,下一波部队已经被组织过来接替左晋他们,为首的汉子一身显眼的盔甲看上去年纪不大。

“你就是左晋?”那汉子朗声问道。

左晋愣了愣,他疑惑的看向对方在他的印象中自己与对方从未讲过面。不过该讲的礼数还是要做,左晋向着对方辑了一个礼问道:“我是,不过阁下是?”

“噢!你没有见过我。我是吴总兵的部下,我叫张喜。一个把总。”汉子回道:“左百户,不,左把总。你的事迹我已经听黑熊说过了。敢战之人呀!”

左晋被他说的莫名其妙,一脸疑惑的看着对方。

不过他现在不大想继续和对方闲谈下去。

这一来是他还没有吃饭现在饿得厉害,二来则是他想起城外的百姓们就没什么想谈的了。更何况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吴三桂的部下,怎么谈?

谈论吴三桂畏敌如虎,不敢出城解救百姓吗?

第十二章 朝堂 “请功!请功!请功!王朴,我请你妈的功!”朱由检直接将王朴的奏疏一把丢到了地上怒气冲冲的骂道:“打了这么大的一个败仗他怎么还有脸面来请功的?还大破追兵?你王朴这么有能耐tmd怎么也撤回宁远了!”

“皇上息怒。王朴其人虽然怯敌避战,但此人久历军旅。而且据宁前道石凤一塘报所述,王朴手下兵丁尚多。所以此事,臣料想应当并非虚事。”员外郎龚黎从朝臣中站了出来发言道。

“哼。”朱由检站在高位上冷冷的看着这位站出来说话的兵部员外郎,他的语气稍变说道:“王朴平时没有少孝敬你吧,龚黎员外郎?”

“回禀皇上,臣为人光明磊落从未受过王总兵一丝银两。还望皇上圣察。”龚黎鞠躬做辑,但低头的时候眉头却微微一皱。

“呵,谁知道呢?”

周延儒看着崇祯皇上这样问话知道事情不妙,他一边暗骂龚黎这个家伙脑子抽筋一边也站出来打圆场。

“皇上察分知末,依老臣看此次报功确有疑惑之处。”周延儒一面夸赞朱由检一面转移话题道:“但,此时洪督师仍困守松山,辽东局势危如累卵。所以臣谏言,王朴请功此表暂按下不发,留中观察。如,果然属实,自然有功赏功。但,如有虚假,那么必然严惩不贷。”

朱由检撇了一眼周延儒,撇了一眼这位年逾半百的大学士,也是他即位早期的内阁首辅。

看着这位老臣站出来,朱由检的气消了大半。他还记得崇祯二年的时候周延儒是何等模样,一晃一十二年眼前的那位中年男性此时也两鬓斑白了。

崇祯二年啊,朱由检在心中默默想到。崇祯二年的时候天下是何等模样,结果仅仅十二年大明就已经在风雨中飘摇了。

“可行。”朱由检说道。

“回禀皇上,兵部题行‘宁前道石凤一塘报’稿已做好还请皇上过目。”兵部的另一位官员陈新甲见着朱由检的怒气减消出来说道。

“捡要紧的说。”朱由检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直接将方略说出。

“遵旨。”陈新甲听到皇帝的话自然明了,他大大方方的说道:“回禀皇上,虽然此刻我军被困松山,但主力尚存,且四城尚在。臣以为应当一面命令辽东副总兵刘应国率八千水师杨帆松,杏海口。或偷渡助力解围杏山城,松山城。或乘夜暗渡松山以壮我军声威。”

“一面责成吴三桂,马科,王朴,白光恩等人收拢溃兵再寻出战。无需死战,仅陆路配合刘应国即可。”

“如果吴三桂等人以适逢新败等缘由避战自保怎么办?”朱由检一眼就看出了眼前计划的遗漏之处。

是的,兵部的这个想法很不错,但太想当然了。

“回禀皇上,王朴不是有请功表吗?臣以为,可以将此事委任于王朴。另他自寻战机出城,还有可以将曹,王,杨三人的余众一并暂交于他。”陈新甲回禀道。

曹,王,杨三人即是曹变蛟,王廷臣,杨国柱三人。这其中杨国柱已然身死,而曹变蛟,王廷臣二人还在包围之中。

朱由检皱了皱眉头思考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但也无其他办法。所以在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可行,但朕在补充几点。”

“一,宁远城中突增溃兵粮草必然不济,现在暂且将一部分漕运粮食先行发往宁远。再要求江南之地,速速发粮。”

“二,要求山海关主事方许鱼清查吴三桂,王朴,白广恩,李辅明等兵丁确数,再一一招补。”

“三,王朴其人朕以为难当大事,因以刘应国自行入宁远及其他数城挑选将士。要吴三桂以可行之人带此偏师。”

“皇上圣明!”下面的诸位大臣听到朱由检的补充结束纷纷朗声说道。

下午散朝时周延儒告别了其他几位大臣把自己的管家招至轿子前。

“下次辽东再有人送钱就不要收了。”周延儒一边上轿子一边嘱咐道。

他的老管家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问,这是老爷们的事情和他一个下人是没有关系的。不过他也没有走开,他点了点头后靠近轿子的帘窗问道。

“吴昌时,吴大人送来了请帖邀请老爷您去花明阁赴宴。老爷,要回绝了吗?”

吴昌时?哼。周延儒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在沉默了一会后他向着管家吩咐道:“我这几日水土不服,不适于赴宴。就这样和吴大人的家丁说吧。”

周延儒暗自思量皇上招他回来才不过堪堪数日,这时候可万万不能出什么岔子。他可不希望自己再回老家去当什么“田间翁”。

如果说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机会就在眼前。那么他又有什么理由去放弃呢?

更何况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了。

“皇上注意风寒呀。”王承恩手里拿着一件大衣站在皇帝朱由检的身旁关切的说道。

朱由检看着身旁这位陪伴自己多年的人,王承恩虽然是个太监,一个残缺的人。但在朱由检的心里面却比不少阿谀奉承的大臣地位高。

朱由检冷冷的看着日落的方向,他从大臣们陆续离开后就站在了这里。尽管这里的风不大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寒冷。

这种寒冷绝非来自于天气,而是来自于人心。

“承恩呀,你觉得周延儒其人如何?”朱由检开口问道。尽管他有着心思要立周延儒当首辅但他实在不自信。

周延儒真的可以当好首辅吗?朱由检不知道,尽管他心中思考的这位大臣早已在崇祯二年时出任过。

“奴才智钝才疏,实在是难以评价周大人。不过,宫中有人传言周大人和辽东的一些将领有些许来往。”王承恩见着皇帝向自己问话连忙说道,不过他的语气实在是奇怪。与其说是回答,倒不如是试探。

试探崇祯皇帝的口风。

“唉~”朱由检叹了口气。以前读书时他总是嬉笑那些历史上的帝王们不听忠臣之言,但在这帝位上待了近一十五年他才逐渐明白那些君王们的苦衷。

寡人,寡人。天子就是这个世界上第一孤独之人。在他的身边一无朋友,二无亲戚。在他上面一无君王,二无父亲。

他谁的话都要听,他谁的话都不要听。

因为从没有人会和他说真话,那些大臣的话都不过是揣测上意后的奉承之言。

“走吧。”朱由检暗然说道。

在匆匆用过晚膳后朱由检又重新回到了办公的桌子前面,在他身前的是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奏折。

他翻开奏折开始慢慢处理着这些大臣们奏报上来的问题。这是自他临朝后就一直保持的习惯。

朱由检自认为不好色,而且他也勤于公务。他也不似他哥哥朱由校那样沉迷于其他的奇技淫巧。但在他的治理下他却愈发发现大明王朝在走下坡路。

我是昏君吗?朱由检时常这样问自己,但他从不觉的自己是。在他心中那些不能恪守臣道的大臣们才是这个大明王朝真正的祸害。

“陛下,皇后娘娘来啦。”一位小太监恭恭敬敬的走到离桌子不远处说道。

朱由检抬起头看了看对方,他时常看见对方但他从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不过这并不重要,在紫禁城里面有的是太监。

“陛下。”周玉凤端着自己亲自煮出来的姜汤走了进来,她看着还坐在位置上面朱由检端庄的笑了笑说道:“陛下还是如当年在信王府一样。”

“嗯。”朱由检点了点头,但却没有和以前一样去接过他皇后煮的姜汤。

他继续低下头处理着那些公务。

“玉凤呀,今天晚上我就不回宫休息了。这几日奏折比较多,晚上我要处理这些公务。”

周玉凤看着自己的丈夫这样也没有多说话,因为对方是大明的天子而不仅仅是自己的丈夫。她只是心疼的看着这位陪伴自己一路走过来的夫君日渐憔悴。

“那陛下要注意身体,臣妾暂且告回了。”

“嗯。”朱由检转过头,对着他的皇后笑了笑以表自己知道了。

告别了周皇后朱由检继续处理着那些叫他烦心的公务,当他把早已放凉了姜汤喝完后他才勐然发现现在已经是半夜三更。

“喝~啊~。”窗户外面传来了小太监轻微的哈欠声。

“唉。”朱由检叹了一口气,在看了看天上面的明月后继续扑在了奏章之中。这些奏章大多都是辽东和河南地区的一些塘报,还有几封是推荐周延儒出任内阁首辅的。朱由检看了看那几封奏章,是吴昌时一伙子人的。

在办事办到丑时的时候朱由检才感到了困意,他站起身来抖落抖落身子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在抬头时他看见了自己刚刚入宫时在柱子上面刻下的几个字。

字是他自己刻上去的,刻的歪歪扭扭。

刻的是两个字。

中兴。

第十三章 商议 九月十日来自于朝廷的答复和第一批粮食终于到达宁远城。

“王总兵,这次打算出多少人呀?”刘应国坐在王朴的左侧,一边细细品着杯中的热气腾腾的红茶一边问道。

他是昨夜在吴三桂的辽东骑兵接应下入的城,入城时已经是半夜了。

“嗯。”王朴沉默了一会,犯了难。

他的部队大多都在高桥的时候溃散干净了。现在收拾这些溃兵们也不过堪堪聚拢了一个千户的兵力,而且大多还是连盔甲都丢干净的。

这种时候上面指明要他出兵实在是间难事,不出吧。那你之前和其他人讲的兵丁尚足还有那一封请功表是什么情况?

出吧,王朴就剩下这么点人了。要是连这点老底都给打光了,那他以后在朝堂上面那可就真的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啧,早知道就不上表那个请功表去探一探朝堂上面的风气了。王朴心想。他上报请功从来都不是真正想捞点赏银,他只不过是想掩盖住自己大败的消息。

结果现在大败的消息是掩盖住了,结果上面要自己出兵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刘副总兵,白广恩和李辅明那里您去过了否?”王朴心事重重问道。

“还没呢,不过他们出多少关键还是在于您和吴三桂大人出多少。你们出的多,这其他的人也就自信一点。你们要是出得少了,这其他人也难免会有避战的心。”刘应国慢慢的回到,不过他更多的还是在观察着王朴的表情。

刘应国可不是兵部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官员,他是真的要在战场上面摸爬滚打的。所以平心而论他是真的不想出兵。洪承畴,祖大寿,唐通这些人被清军攻灭和他有何干系?

他在乎的还是手下的这些兵马,和他自己的项上人头。

“刘大人,王大人聊了多少啦?”吴三桂从房子外面快步走了进来,他一身戎装走起路来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兄弟我视察城防去了,不知是否怠慢了刘副总兵呀。”

“那里的话,吴大人雄姿英发。不愧是吴襄之子,颇有乃父之风啊。”刘应国站起来奉承道。

“哈哈,刘大人和王大人还未用过午膳吧?如若不嫌弃,长伯我在玉门楼摆了一桌酒席还望二位大驾光临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刘应国率先答应道。这一路上来风尘仆仆也没什么吃的,他早就馋宁远城里面的美食了。

“好吧。”王朴满脸愁容的回到。

三人随即移步,来到了宁远城中的玉门楼。

“吴大人呀,你这可是要我开了开眼界呀。我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塞外边疆之地,还可以看见着江南风味的美食呀。”刘应国一边动快子一边赞叹道。

在他前面的都是一些着名的南方美食什么荷包饭,樟茶鸭等等。甚至还有几道宫廷菜,如烧鹿肉,带冻姜醋鱼等等。

“大人请。”刘应国身旁走过一位佳人这妹子面容似白玉,声音也柔的很。一边倒酒,一边还装作不经意的蹭了蹭刘应国的肩膀。

“走开,走开。”也有几位美人向着王朴的身边靠去,不过这位大同总兵明显心情不佳。

“刘大人,吴大人。我们还是先把出兵的事情聊的透彻一点吧。这毕竟还是皇上的意思,耽搁了你我三人都不好过。”王朴说道。

“哎!王大人这可就扫兴啦。今天只聊这风月,兵家的事情就耽搁耽搁吧。”吴三桂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笑道。“这洪督师吉人自有天象,来我们敬洪督师一杯。”

“来,来,来。”刘应国也跟着举杯,脸上面红红的,不知有多陶醉。

“唉,既然如此。那么二位先喝吧。什么时候喝醒酒了,我王朴在过来。”王朴站起身来,对还坐在原座的二人做了个辑:“告辞。”

吴三桂和见着这位与他一同逃回宁远城中的大同总兵离开,脸上面依旧笑容不减。他摆了摆手示意四周的那几位莺莺燕燕离开。

“哎!吴大人,这我还没亲热的够呢。怎么就让这几位走了呀。”

“刘大人,我这里还有更好的。今天晚上,我还可以给您送过去。但这次选兵的事情,您该给我透个底了吧?”吴三桂站起身来说道:“这次,皇上要刘大人你自行入城选兵。又要我去给这支部队安排个将领,这上面也是着急了呀。”

“可不是嘛。”刘应国点点头,将眼前的一块肥肉夹到了碗中。

“刘大人,你我都是聪明人。没有必要像湖弄王朴那样子,湖弄我吧?”吴三桂见着刘应国继续夹着菜难免心中不爽。

“有什么好交底的?难道吴总兵你就很想出兵吗?吴总兵呀,你这几天收拢溃兵又收了多少个呢?”刘应国脸色一变,半疑问式的说道:“要我说,现在宁远城里面的队伍连守城都不满吧?”

“得亏是鞑子们,还围着洪督师。不然?”刘应国颇具讽刺的笑了笑:“呵,不然你这宁远城朝不保夕喽。”

“松山城,锦州城要是失陷了,刘大人你就没有责任吗?你也是辽东的人,出了事情大家一起完蛋。大不了,到时候跟着那些个汉人一样剃头就是了。”

“我的吴大人呀,你是真湖涂还是假湖涂呀?”刘应国放下手中的快子说道:“吴大人,你的手上不是还有兵吗?只要您手上的兵还在一天,只要您还表面上忠于朝廷,上面就奈何不了您。”

“上面喊你回京你别回,他们还能拿你怎么样呢?”刘应国一针见血的说道:“我也是跟着袁崇焕,袁大人一路过来的。现在呀,只要有兵就有了一切。到时候不管是那些什么李自成,张自成的。”

“还是什么皇太极,绿太极的。只要您有兵,那不是到哪里都吃香吗?辽东局势败坏,这正是我们的大好时机呀,吴大人。”

“啊~”吴三桂听着这话如梦初醒,之前也在思考如何出兵的他此时心里面终于有了个底。

“多谢刘大人指点。”

第十四章 出城 九月十二日的清晨,在站岗哨兵无精打采的站姿旁,一大队士兵簇拥着离开了宁远城。在这堆乌合之众的后方有一名军官正骑着马颇为留恋的回望城墙。

这个军官就是左晋。

在九月十日下午刘应国在校场检阅部队后,左晋这一队人马便被匆匆告知要参与到解围松山,杏山城的军事行动里面去。

在一开始左晋非常讶异的向上面的人说明情况,甚至都求见到副总兵刘应国那里去了。但对方一句话就把他呛了回来。

“左百户你可是出现在王总兵的请功单里面的呀。”那位辽东副总兵暗示道。

听到这话左晋终于无话可说了,在他的心里面只剩下对他老领导王朴的“赞美之词”。

万幸,这次出兵左晋他并不是唯一一路。吴三桂也受命派出了近五百人的兵力,但带领他们的只不过是一个刚刚才晋升上百户的毛头小子。看起来不超过二十二岁。

侧翼的白广恩和李辅明部也跟着出兵了,不过那两队和宁远城这一队颇有些距离。因为怕被鞑子发现,所以在白广恩和李辅明两人的建议下那两队不与宁远城的部队汇合。

各部队各自为命,各自拟定出击线路。呵,左晋想到这心就凉了一大半。这和当年导致辽事败坏的萨尔浒有什么区别?更何况他们这一支部队满打满算也才两千人马,更何况要应对数以十倍的鞑子。

这就是送死。一场为了朝堂上面匆匆讨论出来的结果,而去作秀的行动。

王朴倒是在最后面给左晋又拨调了一部分军械,但这并无多大作用。在战争中一场战斗的胜利不是在于其部队是否武备先进,兵器是否锐利。而在于人,战争的关键在于这些参与战争的人。

如果军心溃散,那么你的兵器再锐利那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不过是把上好的盔甲和兵器献给你的敌人。

左晋骑在马上面巡视着这一支队伍,看是否有人落队或是逃离。由于吴三桂派遣的百户一脸死相,所以在刘应国的建议下左晋这个代理把总直接升格成了代领千户负责统领这一支队伍。

对死人的价码倒是开的很高。左晋暗付。

这次的行动虽然上面没有说,但左晋差不多自己已经琢磨出来了。在陆上行军的无论是左晋这一部,还是白广恩和李辅明的那一路都是诱饵。不然上面不会如此不重视,甚至连一个完整的计划都不给出,只是一味的叫他们临场发挥。

这次行动的主力应该就是那位副总兵刘应国手下的八千水师,左晋暗猜对方应该是先解围笔架山作为其向路上行动的前进基地。随后根据左晋他们这些诱饵的情况伺机解围杏山城。

这也是这次行动的最好结果了,因为人太少了。就这么近一万人根本不具备进一步扩大战果的可能性,而且他们还都是步卒。

左晋的想法是将部队集中在一起,因为人本来就少,再分兵可就什么都挡不住了。吴三桂的部队依然由那位百户指挥,因为左晋也指挥不动那些人。

左晋将队伍中有限的马匹全部拨调给哨兵们,哨兵们由蒙古大胡子哲布来统一调度。这些骑马的是明哨,在四周的林子里面再派出几对步卒,携带火铳。这些人是暗哨,暗哨也是交付于哲布来统领。

孙守道和李洪各自带五十人。一部作为先锋,一部作为后备。这些人大多都是左晋刚刚入城时就被他拉到校场上面训练的那些人马。其他的刚刚补充进来的,和吴三桂的那些人作为中军。

这一方面是那些刚刚补充进来的人马以前未被左晋训练过,左晋担心他们到时候溃散带乱整个部队。另一方面则是这些刚刚补充进来的人马和吴三桂派出的人马一样难堪大用。

城中给予他们的伙食也不多,每人差不多三天的干粮。为了防止一些士兵们带着干粮直接离队左晋把所有的粮食全部都放置于中军,平时要薛仁义管理中军的时候顺便看管着。

平时的粮食计量就由李瀚来管理,每人、每天、每顿这家伙都可以算的明明白白。

大军刚刚开拔时还好,众人都可以按照左晋的命令行动下去。但随着离开宁远城的距离愈远,队伍里面逃窜出去又被抓回来的人就愈多。

左晋在一开始只是把他们重新放回原先队伍,但这些人不吃教训。被抓了他们就重新准备逃窜计划,对此左晋只能把那位吴三桂的百户请出来和他商议一下。

对方一脸无精打采的,整张脸灰的不像话。一双眼睛更是和放久了的死鱼没有什么区别。

“左千户,咱们都是弃子。这次出来都是要死的,你让人家逃了又能怎么样呢?”吴三桂的百户苦笑着说道:“我是和吴总兵的关系不好,才被他打发来敢这活。不然,我也走了。”

“这我当然知道。”左晋眯了眯眼睛:“可是如果就这样放他们逃走,那么这些没有逃走的人心里面会怎么想?”

“那就都放了吧,宁可死于军法也别死于鞑子。况且这些人逃了。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左千户,左代理千户。这些人要是继续和您在一起走下去,遇上了鞑子。那可就真的完蛋了。”

见着这位百户这么说话,左晋知道对方已经心如死灰,和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甚至说对方没有积极的去投降鞑子已经是对大明的最大尽忠了。

“队伍先停一下!”左晋对着前面的孙守道说道。

在队伍停顿下来后左晋策马来到了队伍前面,整个队伍的一千人都默默的注视这位代理千户,这时他们离开宁远城才堪堪两个时辰。

“想必各位都认为这一次咱们出城是寻死对吧?”左晋朗声说道:“是的,没有错。我可以直截了当的告诉大家,如果各位继续走下去。真的按照上面的命令走下去,去解救什么杏山城那就是死路一条……”

第十五章 整军 “是的,上面的目的就是把咱们当诱饵!”左晋骑在马上高声说道,他的语气严肃不容置疑。

“什么!”在左晋前方的人群顿时熙攘了起来。在前面听得清楚的哀叹于自己悲哀的命运,而在后面的则好奇的询问前面的人听到了什么。

“安静!安静!”左晋见着人群沸腾,暗付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但他现在无论如何也无法用言语叫这群丘八们安静下来。

于是乎他找旁边的孙守道借来一支火铳。

“砰!”一颗弹丸被左晋从枪膛里面送入天上,随即而来的还有巨大的响声以及一股浓郁的火药味。

“安静!”左晋再一次说道。他看着眼前这些茫然无措的丘八们不禁回想起自己以前阅读史料时的思考——大部分的人都是缺乏思考力的,他们热衷于被人命令。

他们不会去思考自己该如何去做这件事情,时代与社会已经把他们变得麻木。他们只会寄希望于一个强力领导的出现,随后他们再听命于这位领导人。

这当然是和人本身的天性是有关的。就像是羊群里面会有领头羊,狼群里面有头狼一样。但左晋暗想是否有一天广大的,被压迫的农民与市民们也可以摆脱这些。

不仅仅成为强人手下的一串数字呢?

不过这些都太过遥远了,左晋现在要做的是在这些大头兵们面前伪装成一位坚毅不倒的强人。

“不要想着逃跑!逃跑是无意义的。你们各位自己想一想,难不成你们跑了就会没有事情吗?”左晋策马在队伍前面走动着:“一个两个零散的跑回去,你们只会被当成逃兵。而且诸位的名字都被王朴和吴三桂勾选过了,在他们眼里面你们已经是死人了。”

“况且你们回去又可以干什么?当农民吗?各位要是不知道鞑子屠城的事情,我到可以给大家讲一讲!”

“噢!对,我想你们应该还盘算着到时候投降鞑子或者撤入关内。”左晋颇为讥讽的继续说着:“想当鞑子的奴才是有价格的,你不奉上你的妻女、姐妹叫鞑子爷快活快活这可能吗?至于撤入关内,呵!”

“大家有多久没有发响啦?”左晋顿了顿音调:“连边军都是如此困苦,那么关内的士兵又是何种模样呢?你们现在的选择无非是把老婆献给鞑子爷享受和献给地主老爷享受而已!”

“那我们怎么办?我们现在再往前面走就会遇见鞑子了!”下面人群的中间有一位士兵高声喊道。

“不会的。”左晋毅然说道。“鞑子的主力现在都还在杏山城那边呢。你们遇见的只会是鞑子的一些侦察哨兵。”

“只要听我的命令你们就不会被鞑子们发现。李洪带着你那五十个人到前面来!”左晋下令道,语气不容置疑俨然一头凶狼。

“现在我下如此命令!前面这一百个人接下来就是各位的队长,一队十人。每队的人都有这一百个人挑选!”左晋眯了眯眼睛:“逃跑的,从现在开始抓住一个我当场正法一个!队长逃跑的,全队正法”。士兵逃跑的,队长不能抓住的,我正法队长。听清楚了吗!”

左晋下面的人群沉默着,偶有几句小声但声音都离得相当远。

“我说听清楚了吗?”左晋更加凶恶的说道。这一次下面倒是一大串人喊出听清楚了但声音仍然不够,大多数的人都在沉默中注视的左晋。

左晋抽出刀来把刀尖指向了前排一位没有开口的士兵问道:“你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士兵显得有一点打哆嗦。

“那刚才怎么不说话?我现在再问一遍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千户大人,我听清楚了。”士兵高喊道。

“我刚刚说了什么?”

“啊…”士兵愣住了,他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向眼前的这位千户诉说,但眼前的千户显然比他要果断的多。

“孙守道,把他拉到前面去正法!”左晋大声下令道。

在左晋旁边的孙守道面色不好,但他现在也不敢去违令。

“千户大人!您刚才说的是要那一百个人来当我们的队长。队长下面的人由他们来选择!还有,还有,还有抓住一个逃跑的就正法一个!士兵逃跑,队长不能抓住的就正法队长!队长逃跑,就正法全队!”士兵被吓得脸色发白,但他还是坚持着高声喊完了左晋刚才所下的命令。

“嗯。”左晋点了点头,他将视野放宽到全员:“你们呢?你们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下面的士兵无不高声呐喊。

“从现在开始!你们不再是谁的丈夫,你们不再是谁的儿子,你们不再是谁的父亲!你们已经是死人了,在吴三桂和王朴的名单上面你们已经是死人了!”

“你们接下来只有也只能有一种身份!你们是我左晋的兵!明白了吗?”左晋以一种不可叫人反驳的语气喊道。

“明白了!”

“好!先在开始重新整理队伍!”左晋最后下令道。

队伍重整的速度超出左晋的预料,人们或慑于左晋刚才的威压,或慑于对死亡的恐惧但无论如何一支千人的队伍在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里整理完成。

左晋并没有将整支队伍建制全部打散,他只是将那一百个人安插进了这支队伍。这一千人队伍原先的建制并没有发生改变。

总旗依旧还是总旗,百户依旧还是百户。

但毫无疑问,这些人原先的领导力在无形之中已经被左晋所打散。在这一支队伍里面,现在起直接管理的士官只有一种了——那些接近于“监察官”的百人士兵。

左晋骑在马上面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在他看来刚才的威慑不过是建军的第一步而已。如果要把这支队伍真正转变成一支不会遇敌既溃的队伍,他还需要给予这些士兵们足够的好处。

恐惧只会在一时震慑住人们,要聚拢人们的心关键的还是要给他们好处。

那么到哪里去给他们这些人好处呢?

左晋不知道。

总不至于去劫掠村庄吧?

第十六章 杀人者 左晋领着部队继续在林子里面移动着,他们早早的离开了大路,早早违背了王朴等总兵所期望他们行动的路线。

在一开始时左晋就意识到了这一次唯一会有战果的地方就在于笔架山,这不仅在于笔架山原先就是明军所经营的贮粮之处。更在于笔架山此处三面环海,只有一处面向大陆。

这样易守难攻的地方再加上粮食充足。更何况此处良港不少,有利于明军进行兵员撤离和补充。

毫无疑问,解除笔架山的围困不过是时间问题。如果将领有才,士兵敢战。以笔架山为前进基地进而解救松,杏,塔,锦四城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但左晋该如何从宁远城出发来到近百里外的笔架山呢?又何况八旗兵们早已大兵围堵陆地上的道路。如果真的以一千人的军力,不自量力,那么左晋的这些士兵们只会像是落入旋涡里面浮叶一样被吞没。

不留下一点痕迹。

那么就只有一种办法了,进入辽东广阔且荒无人烟的山林之中。

自古大军少入林,这不仅仅在于林子里面蚊虫瘴气所造成的大量非战斗减员,更在于在密林中士兵们更加容易逃窜。

所以左晋才下令将部队重组,以自己原先训练的那一百士兵作为“监察官”监察他们下面的士兵们。

但口头的命令是无法吓住人的,更何况这些士兵们坚定的相信如果遇见鞑子他们就会死定了。

大军刚刚入林就出现数次溃散,有的甚至是带着监察一起溃逃。但这些人都被抓回来了,被哲布和一些参军前当过猎户的士兵所擒了回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左晋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说了,那温情的一面在这里是生存不下去的。要想活下去只能把人性里的柔情给撕开露出里面黑红色的血液。

“左千户,一次性斩五十人是否太?”薛仁义跟在左晋后面说道。虽然他也不赞同对这些逃兵轻拿轻放但是一次性斩首五十这是否太过“果断”了呢?

四周的百户和其他人都默默的看着他们两人,于情于理他们也觉得左晋这样太过严苛。但是他们自认为和这位凶煞的千户关系太浅不敢去为这些士兵求情。

李洪、孙守道、李瀚这三人则是知道这时候劝阻左晋的成功性太低,所以干脆就在一旁不说话。他们既不支持,但也没有在表面上反对。

“左千户,我求求你。让他们戴罪立功吧!就这么要他们死了,这没有意义呀!”薛仁义拉住左晋的手一整个人跪在了地上面。

“不,有意义。”左晋压住心里的感情冷漠的说道:“这是为了军法,违背军法的人难道因为他们人数多我们就可以放过他们了吗?我当初说了,士兵逃则斩监察,监察逃则斩士兵。现在既然他们逃了那就不要怪我。”

左晋甩开薛仁义的手径直走向了队伍的左侧,那里是哲布把这些逃兵统一放置的地方。

“左千户。”哲布看见左晋靠了过来连忙做辑。今天出城他才算是真正认识到了眼前这位身材不算魁梧,走起路来还有点瘸的男人。

“全部斩了。”左晋下令道。

“啊?”哲布一愣,一时间竟然认为是自己听错了。

左晋环视一周,看着四周席地而坐的士兵,看着一路跟过来的士官,看着那些被绑在地上面的士兵和即将成为侩子手的士兵。

“斩了。”左晋抛弃掉最后一点怜悯说道。

“不!不!左千户我错了,千户我错了。”下面被绑住的士兵们马上意识到了事情不对,他们以为这么多人逃跑是不会处斩他们的。

“我说了,全部都斩了!”左晋看着还愣在原地的哲布用更加严肃的语气说道。

下面的士兵们一片哗然,无论是那些要被处斩的,那些要处刑的,还是那些在一旁围观的。

要被处斩的士兵一开始在求情,在见到几位同袍被斩下头颅后对于左晋的无限恐惧转变为了极度的愤怒。他们怒骂着左晋,辱骂着左晋的一切亲属。但着毫无用处,左晋向一块石凋一样立在原地。

没有表情,没有言语,可能也没有人类所共有的感情。

当意识到求情没有用,辱骂也对左晋难有撼动后士兵们绝望了。他们意识道死亡就在眼前了,他们开始念叨着一些人的名字。

这些名字里面有女人的,也有男人。但左晋不认识他们。也许这些被绑在地上面的士兵们在以前也是某个人的孩子,也是某个人的丈夫,也是某个人的父亲吧……

“左晋!你个狗杂种!你不会好死的!我诅咒你!我日你……”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停住了,他的头颅像是一个蹴鞠球一样落在了地上面,连带着血花。

血溅在了左晋的脸上。

左晋将血从脸上面拭去,他转头看着四周围观的士兵们。士兵们无不以恐惧的眼神回望他,左晋意识到他的威信终于树立起来了。

左晋不是什么心理变态的杀人魔,他见到人在临近死亡时的哀求也会动恻隐之心。但他不能表露出来,他为的是更多人的存活。

队伍想要活着,必须要到达笔架山。而要到达笔架山必须要走山林,必须要集中一心。如果一入林子时的溃散不以雷霆手段所遏制,那么之后进入更深的林子怎么办?

哪怕是叫这些人害怕我也好,愤恨我也罢。左晋心想,他要带着这些人活着去笔架山,活着躲开八旗鞑子们的围堵。

“把他们埋了吧。”左晋对着哲布说道,随后他转头看向围观的士兵们:“我说过,我会带着你们活下去,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带领你们去创立功业!但着一切是有前提的,你们要服从我的命令!”

“从今天开始,再有逃跑的,再有不服从我命令的。”左晋恶狠狠的指着那五十名被砍下头颅的士兵说道:“有如这五十人!”

言闭,左晋便转身离开了众士兵的视线。

但毫无疑问的是,左晋从今夜开始哪怕是睡觉也不会褪下他的甲胃了。

第十七章 刘家坳 九月十三日的清晨,刘家坳的人们开始了一天的辛劳工作。这一座藏于深山之中的小村庄在前几天被鞑子兵们和平接管了,占领这座小村庄的女真人是个和善的汉文化爱好者,叫燕德泰。

女真人并没有在这座小村庄里面过久的停留,他们只是留下了一小队大概二十人的骑兵就匆匆离开了。

村里面的刘老爷对此还感觉不错,鞑子兵来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出去迎接的。也是如此,那位燕德泰也没有过多的为难这个村庄里的人。

村子里面的农民们对于此也没有什么别的看法,对于他们来讲谁是皇帝都一样。真正在他们头上面的都是那位刚刚纳了第七房妾的刘老爷。

刘老爷的家族已经在此处村庄生养好几代人了,刘家坳的绝大多数土地都是他家的。在这里恐怕皇帝的赦令都没有这位刘老爷一句话够有分量。

“哎!柱子!昨天叫你给满洲爷送的那几个女人送过去了吗?”体态敦实的刘老爷大摇大摆的走出了他家的院子,叫住一位家仆问道。

“回老爷,一大早就送过去啦!”家仆柱子回道:“不瞒老爷,那几个女的丈夫和爹娘都抗拒的很。这下一次,咱们可就不好送啦。”

“嗨!这有什么难的,那几个人的地契都在我刘家的手中。而且他们的女人早就被我给玩烂了。”刘老爷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过,这些个刁民也难整。这样吧,下次你去的时候带几个家丁去。他们要是反抗你就直接打就行了。”

“好嘞。”柱子献媚的笑道。

·“老爷,外面来了一个满洲爷,还带着一堆大兵。”又一位家仆从门外面窜进来慌忙的说道。

“嗯?”刘老爷皱了皱眉头,眼神里透露出了一丝不安。

“柱子,你和去找一下那几位满洲老爷。二虎,你带些人去安抚一下那些刚刚进来的满洲爷。不要让那些刁民们把老爷给惹毛了。”最后这位富态的中年人决定到。

刘老爷和他的家仆柱子一脸急切的匆匆从村子西边向着东边走去,一路上村民们大多冷眼看着这一位土皇帝。

村民们厌恶他,甚至有不少人对他恨的牙痒痒。但是这些有什么用呢?

刘老爷在以前是大明官方认定的村长,他们这些村民要是敢去动刘老爷那就是造大明朝的反。现在这位刘老爷又是清朝人认定的村长了,这可正可谓是树倒,草不折。

“大爷!满大爷!”刘老爷在安置鞑子兵的门房外面亲切的叫着,刚叫完屋子里面就传来了几声女人被打痛时的呜咽声和不耐烦的吼声。

“搞什么!”鞑子兵汉语说的很不熟练,几个音调都歪的不成样子。

“大爷,外面又来了一队爷。您可以去看看,是你们的队伍吗?”刘老爷谄媚的问道。

“什么?”门里面探出一个脑袋,男人就披了一件外衣。

“唔,等我整理整理。”满洲兵说道。

与此同时哲布正带着一队人马干站在村子外面和那位刘老爷派来的家仆你一句我一句的尬聊着。

左晋他们是昨夜时发现的这个村庄,当时左晋还在思考对士兵们如此严苛后该如何给他们点好处,要他们不至于全部都对自己恨之入骨。

就在左晋苦恼的时候一位早早派出去的哨兵带着一位村民回来了,村民告诉了左晋在不远处有一座村子。

要是在平时左晋绝不会把注意打到这种村子里面去,但现在不同了。更何况,这个村子还是投降了鞑子的村子呢?

于是乎在一大早左晋就把这个消息告知给了队伍里面的所有人,这当然是为了激励这些士兵。同时,左晋也像士兵们保证,鞑子人头所换的赏钱他一份也不会贪没。

左晋向士兵们宣布,打入村子后村子里面富户的家财全部都交付士兵们。但士兵们也要对左晋保证,不去搜刮穷人们的房子。

在士兵们兴奋的答应后,左晋随后便开始和孙守道他们商议该如何以最少的代价拿下村子。

首先左晋坚持自己要亲临一线,这当然是出于建立威信的需要。薛仁义和李洪坳不过左晋只能要求左晋他们多带一些人马。

左晋的计划是单纯的诱敌,这其中的关键在于趁着鞑子兵们对他们一无所知,把鞑子兵们一举击溃。

蒙古人哲布带着一队人马去村子里面麻痹那一伙鞑子,把以周边发现小股明军邀请对方一同出战。随后由左晋亲率队伍去村子周围的一处窄道里面埋伏,等待着哲布将鞑子们诱骗入包围网中。

与此同时要薛仁义和李洪两个人带着三百人,去把村给占了。这件事是左晋亲自要求薛仁义去的,因为左晋相信这样一位爱兵如子的老好人一定不会对普通老百姓刀剑相加。

左晋的全部计划都是当着士兵的面说出来的,每一位士兵都知晓计划的全面。这样的原因当然是左晋试图拉近和士兵们的距离,不过在允许士兵们发言后左晋惊讶的发现士兵也可以提出不少有见解的问题。

比如说如何隐藏大军行进后的痕迹,进入村子以后该如何有序占领村子而又不至于危害村民。

左晋暗暗记住那几位发言士兵名字,他在心中想到这样的讨论以后还可以多办几次。

在回答完士兵们的问题后左晋可以明显感觉到,因为昨天而关系陷入冰点的官兵关系有些许融冻的可能性。

在将盔甲穿戴完毕后,左晋强使自己走起来不似以前那样瘸。毕竟没有那个士兵希望自己的将军是一位残疾人。

“喂!你们什么情况!你们要是再不开门,等我回去了看我怎么带队伍回来收拾你们!”哲布故意用相当别扭的汉语喊道。

“你是哪里来的人!”村子里面传来的正宗的鞑子话,语音刚落一位剃着金钱鼠尾的男人就从村子上面的哨塔上站了出来。

哲布看着真正的鞑子终于出来了,心中暗喜。

计划的第一步开始了。

第十八章 薛仁义的法子 薛仁义看着远方村寨外头和鞑子兵交流的蒙古人哲布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

这个村民向导所说的刘家坳,与其说是一个村子倒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土匪寨。整个村子都被村民们用尖锐的木桩子围起来了,在正门口甚至还修筑了类似瞭望塔一样的建筑,至于村寨前方的拒马则更是叫薛仁义一行人吃惊。

“老李,你说这个村子里面真得只有二三十个鞑子吗?”薛仁义扭头看着在他一旁趴着的李洪。这两人都是带着少量人过来观望的,李洪的身子上还披着不少的树叶。

“我觉得吧…难讲。”李洪面露难色,那位村民说是只有二三十个但鬼知道对方是不是骗他们呢?

“咱们这些人说是有三百,但老李你也看的出来,这大多数都是些啥人。”薛仁义继续说道:“这些人都是些被挑剩下的,真打起仗来不溃散就求爷爷告奶奶了。”

“到时候,如果人家没有倾巢而出,在寨子里面留了一些人可咋办?而且依我看,这个村子里的那些乡绅们也会抵抗咱们。”

你是来要人家几代家财的,人家怎么可能会帮你?李洪转头白了薛仁义一眼觉得些许无语。“人家乡绅看的清楚,咱们的人一时是收不回这些土地了。既然如此,人家肯定会投向鞑子那一边。”

“唉,我先回去看下部队。老李你继续看着,哲布带着那伙鞑子走了你就派人回来告诉我。”薛仁义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弓着身子向着后方离开。

在这位官职尽管只是总旗,但权力却接近于把总的人眼里这一次的攻坚战可不太好办。如果对方抵抗的激烈,不仅自己这一边士兵的伤亡会大。而且,士兵们杀红眼了进村子后可就不好管了。

于此同时哲布和那伙鞑子的交流也接近于末尾。

鞑子们在一开始好奇于为什么哲布会带着一群没有剃发的汉人们一起行动,哲布则向他们解释这些人都是诚信投降的。

这当然不能说服鞑子们,但当哲布把一支黄旗给亮出来后为首的鞑子眼睛都快亮了。

明军的部队行军和作战时是会用到一些旗色鲜艳的旗帜作为队伍的行动指令的,其中黄色既是中军用的。

鞑子们见到哲布亮出黄旗,又见哲布诉说牛录里的其他人都有其他事情。是有人告诉他,在这个村子里面有八旗兵的。这才相信哲布所说的话。

他们一行二十人几乎倾巢而出,只有一个鞑子因为昨夜过于劳累所以在房中休息才没有出动。

“朋友呀,我和你说咱们清剿完那些汉人。你一定要来这个村子里面过一夜,这汉人的女子是真的水灵啊。”为首的鞑子一边得意的说着,一边策马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这当然不是担心于哲布欺骗他们,他觉得在现在的这种情况下哪里会有人看不清局势去投靠明军呢?

一行人就这样渐渐的离开了村寨,在他们差不多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后左晋留下来的那三百人摸到了村子四周的林子里面了。

薛仁义站起身来向着诸位士兵宣布着等下该如何进攻村子,以及进攻入村子里面后该如何保持纪律。这后面一条是他自己在刻意的强调,这位从军多年的老兵最崇敬的就是戚继光和岳飞。

队伍被划分成了几个进攻批次,其中薛仁义亲自带队负责第一波的进攻。李洪则负责最后一波,这是压阵的。为了防止第一和第二次进攻溃败,薛仁义他自己也战死,整个队伍群龙无首。

“大家明白了吗?”薛仁义做完最后的调动后,接着补问一句。

“薛大人,我们明白了。”下面的一名士兵回答道。

薛仁义在士兵里面的风评相当不错,这一方面是士兵们看见了昨天薛仁义为那些士兵们求情。另一方面则是这位老好人和士兵们吃住一同,平易近人。

“好。”薛仁义点了点头,回头看向李洪嘱托道:“如果我死了,那么他们就拜托你了。”

“你不会死的。”李洪宽慰他道。

“上!”薛仁义带着一百余人从林子里面窜了出去,这些个士兵们一个个衣着不堪。连穿戴盔甲的都只有数人,远远看过去和打家劫舍的土匪没有什么区别。

“关门!快关门!”村子里面的人以为外面打过来的只是一大队土匪,负责守卫村子的壮汉连忙下令关门。

刘老爷则赶紧带着自己的家丁们躲回了自己的地主大院里面,毕竟村子防卫只不过是靠着一些木墙而他的大院子可是由石料构筑而成的。

村民们只有寥寥数把弓箭,他们也不敢直接对着薛仁义那一伙子人射击。他们怕把那一伙土匪给惹毛了,倒是后村子里面落不着好。

“门外的这几位爷,你们想要啥我们都给的起。”几位匆忙家里面跑上木头塔的村民们喊道。

“快,把东西搬上了!”薛仁义毫不理会那些村民们,只督促士兵们快把一块被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带上来。

这时候薛仁义离村子的木墙还有几十步的距离。

“我们不是来打劫的,我们是明军!”薛仁义一边说道,一边招呼几位胆子大的士兵去把那东西送到木头墙的墙下面。

“明军?”哨塔上面的男人疑惑的看向与他一同观望这些土匪的同伴。

“他们是个**的明军!”另一位村民狠狠的骂道:“下面的!在多叫几个人把门顶住!”

那几位士兵此刻已经到达了木墙下面,他们将布料一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火药。这东西是左晋离城的时候从王朴哪里求过来的。薛仁义以前参与过官军的攻城,对于这东西该怎么用可谓门清。

引线被那几位士兵用火折子点燃,士兵们即刻以吃奶的劲跑开。上面的村民没有见过这阵仗,还呆愣的看着那几个士兵跑开。

只有下面顶门的几个村民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火药味,那是刘老爷过年时才会用的稀罕玩意。

“砰!”

随着一声巨响,木墙被炸出一个大缺口。

第十九章 埋伏 哲布真的可以把那一伙鞑子骗出来吗?事到临头左晋到显得有一些优柔寡断。这位瘸了一只脚的代理千户此时正躲在树林里面。

明军的大队伍已像一张大口的样子埋伏着过来的鞑子,在鞑子们路的前方有几颗大树被砍下来用作暂时的路障。如果说这一条林间小道像是着一张大口的舌头的话,那么鞑子们就是从这张口的喉口进入这个埋伏点的。

“哒、哒、哒。”马蹄声近了。

左晋回望着在他身后的那些士兵们,他看见有不少人甚至腿在哆嗦。也不知道是太过于激动还是出于害怕。

“哲布,你确定是这一条路?”一路上的交谈让这位鞑子知晓的了哲布的姓名。在此刻骑在马上面的他莫名的感到了一丝不安,这样的感觉来源于他多年的从军生涯。

“步泰,你带上几个人到前面去看一看。”鞑子首领不安的感觉愈发严重。

“哎!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哲布阻止到:“这样吧,我带着这些人走在前面。万一出事了你们也好原路撤回。”

“这怎么好意思呢?”话是如此说道,但鞑子首领确是一点都不客气。他马上下令让自己这一边的人停下步伐,让哲布他们在前面开路。

他不应该会是明军的人吧?鞑子首领怀疑到。但不等他去证实他的猜测,四周便喊杀声大起。

鞑子们立刻纷纷勒马回头,但他们的后方已经被一大群士兵给堵住了。明军从树林里面涌现,在这一队鞑子的四周密密麻麻的都是攒动的人头。

近七百人把这二十个鞑子给包围的水泄不通,看起来鞑子们被全歼只是时间问题了。

鞑子们马上下马,组成了一个圆形的方阵。这二十个鞑子紧紧依偎在一起,他们肩并肩。在他们的心中知晓自己绝无投降的可能,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因为他们对明军的俘虏也是如此做的。

“杀!”在一阵喊杀声中一队明军从四面八方杀了过来,鞑子兵们依靠着娴熟的武艺和默契的配合轻松的抵抗住了这一次进攻。

明兵们除了留下几具尸体什么也没有留下。

左晋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揪心。哪有这样打仗的?他要众人暂时停下进攻,只是把鞑子紧紧围住。

战士们紧紧握住自己手中的武器,明军士兵手中的武器大多参差不一。有拿刀的,有拿长枪的,还有的拿着火器。

但这些武器都有一个特点,品相很差。

是的,谁会给一支炮灰队伍好装备呢?

左晋将那些少数披着铠甲的士兵们集结起来,将大部分士兵的长枪都交付到他们手中。左晋自己也握着一杆长枪。

对付鞑子们这样的圆形阵最好的办法就是攻其一角,把他们的队形打乱。

“左千户,就让我来吧。”哲布的手中也握着一支长枪说道。他见着左晋的伤还尚未痊愈,害怕这位千户上场出意外。

“是啊。”李瀚也跟在旁边说道。他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却一直和左晋他们在一起,这其中的勇气不知道比多少才子高出一筹。

“不!”左晋拒绝了他们二人的好意:“我不是王朴那样的人。”左晋最后补充道。

但左晋还是稍稍妥协了,他将锥尖的这个位置让给了哲布。之所以说是锥尖,是因为这一支被左晋组织起来的十余人小队被他安排的像是一个锥子一样。

这一支锥子队伍要承担起最重要的任务,破开鞑子们的阵形。

左晋咽下一口口水,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正在不停的冒汗。随着和鞑子的愈发接近,他愈发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加速。

“啊!”几名鞑子大吼一声凭着自己的甲胃就提刀上来了。哲布借着对方冲过来时的劲头,用手中的长枪就刺了过去。

长枪的枪头没入了那位鞑子甲胃的腹部,血液在一瞬间便从伤口处涌出。但其他鞑子显然聪明一些,有一两个鞑子依靠着甲胃弹开了明军刺过去的长枪,用刀拼下了两位明军士兵。

但这两位鞑子马上就被其他的明军给补刀拿下。

鞑子首领见着突围无望,自己被明军围堵的水泄不通,又看着明军这土气的锥子战法只觉得万念俱灰。

“杀!”鞑子首领最后下令到,随后鞑子们以二人一队向着四周的明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左晋这一队作为最靠近鞑子的明军,此刻也被这二十余困兽攻击的最惨。一个鞑子看出左晋行进时腿有一点瘸,直接向着他扑了过来。

左晋武艺不精,虽然没有被对方用刀砍中却被对方直接扑到在了地上面。对方一手掐住左晋的喉咙,一手向着左晋的脸上面打去。

左晋的两只手拼命的护着他的脸,此刻他的脸上面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两拳。

就在第三拳即将落下来的时候,对方的拳头轻飘飘的落在了他的手肘上。随着拳头一同落下的还有对方的尸体。

那名鞑子的背部被一位士兵用长枪捅出了一个大窟窿。

“谢谢。”左晋在那位士兵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此刻他的脸上面青一块紫一块的。

左晋环顾四周,明军的尸体有,鞑子的尸体也不少。血液顺着路面一直延续到路旁的林子里面去。他看着近处还有几个鞑子在互相依偎着,在他们的身旁有不少明军的尸体。

左晋拿过一位士兵的火铳,向着那几位鞑子开了一枪。

火铳炸膛了。

左晋叹了口气。

那几位鞑子很快被如潮水一样的明军给淹没了,士兵们兴高采烈的把鞑子头给用小刀给割了下来。回去后,这可是他们好几年的工资。

左晋抬起头看着天,天上是蔚蓝色的,难见到几朵云彩。在士兵的欢呼声中,左晋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路边的一棵树旁。

他太累了,他想休息一下。

李瀚接过了打扫战场的任务,他将一队士兵分离出来带着他们去将明军和鞑子的尸体分开。鞑子的尸体也被扒得干净,盔甲之类的早早的被一些没有盔甲的明兵们给套在了身上面。

李翰看着这些士兵们默然无语。

哲布的手上也提着一个鞑子的人头,他想去看一下左晋的情况,但被李翰拦住了。

“让他休息一下吧……”

第二十章 入村 随着村子的木墙被薛仁义一行人炸开,大多数的村民都丧失了抵抗意识。在他们看来这次来的搞不好真的是明军,毕竟谁家土匪会用火药炸墙?

一大队人乌泱泱的就从缺口处涌了进来,这些大头兵们一进村子就发现不少的村民都跪在地上面求他们饶命。

薛仁义从队伍的后方走了上来,他挺直身子沉声说道:“我们是大明官军,我们破开村寨不是来杀人的!听说村子里面的富户投降了鞑子,我们只诛首恶。”

村子里面几个思路活泛的人见着这位身着甲胃,身材高大的军爷发话了连忙站起身子来就要带路。

“军爷,军爷!刘财主的院子就在村子的西边。”不经意间他们连对那位刘老爷的称呼也发生了变化。

“你去和李洪他们说一声,村子里面的村民都没什么。叫他再派一个批次来,再带一些火药。”薛仁义拉住一位士兵说道。

士兵点点头随后马上回头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带路吧!”薛仁义说到。

一行明军一百余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在村子大路上面走着,士兵们也很规矩的跟在薛仁义背后。他们可不像落下什么把柄被左晋逮着,到时候薛总旗是帮他们说不上话的。

村子里面的村民也都好奇的从窗户里面向外观察着这一队士兵,在他们看来这一队衣着简陋的士兵实在是难以和前几个月看见的明军相提并论。

“军爷,就在这里了。”一名带路的村民用手指着前面的一处大宅子说道。

这个地主大院的四周的是用的砖墙,院子也高。有个两三米,普通人靠爬肯定是爬不上去。在围墙的上面那位刘老爷还特地的用了一些尖锐的铁器,看起来是用来防小偷的。

“军爷,小的想求您一件事。”那名村民见着薛仁义一路走来也不凶神恶煞,壮着胆子问道。

“哦,给你。”薛仁义下意识的就以为对方是想要几个碎银子作为赏钱,他从自己那瘪的不成样子的口袋里排出他最后的一钱银子就要给对方。

“不、不、不、军爷。小的给您带路不是为了钱。”这名村民咽下一口口水说道:“是这样的,军爷。这个刘财主抢了我们这些人的妻女供那些鞑子享受。您攻克院子后,可不可以放那些女人一条生路?她们都是无辜,还望军爷大发慈悲。”

“这个当然可以。”薛仁义点点头,他好奇的看着这位为民请命的村民觉得对方是个人才。

但再怎么欣赏人家现在该干事时还是要干事。薛仁义把手下的队伍散开,把地主大院给包围的严严实实。随后他在从村民的家中借来几个木梯子自己亲自登上梯子打算入院。

薛仁义刚一登上院墙他就看见在院子里面空无一人。

完了,那个土财主八成收拾细软跑路了。薛仁义心想。

在招呼了剩下的士兵入院子后,他简单的带了十来个人就去搜找院子里面的地道。果不其然,在刘财主祖宗牌位那里他还真的找到一条。

薛仁义旋即带队追击,把安抚村民的任务就交给了后面的李洪。

知道了前面的村子被薛仁义轻而易举的拿下后李洪有一些懊悔,早知道这个村子这么好打他就自己上了。

进入村子后大多数的村民都在道路的两侧看着他们,李洪清点了一些村子里面的人发现也才一百余户。

“安静!安静!”李洪把村民们都召集了起来,不过来的大多还是男人和年老色衰的老妇人。李洪看的出村民们还是不信任他们,不过这没关系。因为李洪他们来就是来吃大户的,这些村民对他的看法他才不在乎。

“送上来!”李洪招呼了几个士兵把近二十个女人给待到了台子的上面。

“这些是谁的妻女,上来领取。”李洪大声说道,这件事是薛仁义托他去办的不然他才不会这么好心。把这些从了鞑子的女子作为赏赐,给自己的士兵不好吗?

下面的村民们没有说话,不知道是碍于面子还是害怕这些大头兵。李洪见着这些村民没有反应意识到自己办错事了。

他招呼那位之前给薛仁义办事的村民上来要他带着这些女人下去认亲,随后把话题移向了更重要的地方。

“大军前来,是为了荡平鞑寇。这位刘财主通鞑,本军对其抄家。凡是知道刘财主家私所藏位置的,上来。本军必有重赏!”

但下面的村民还是没有什么反应,李洪感觉有些不耐烦了。

“不告诉那就都别走了!”随后李洪留下一部分人马看管着这些村民,自己带着一部分人去那位刘财主的东西两院找财宝去了。

在翻箱倒柜中还真的给李洪翻出不少的财物,但都是些玉器不好直接给大头兵们分发下去。李洪喊了几个人要他们那玉器拿到外面统一堆放,但趁着士兵们离开的时候他自己却偷偷扣下了一块玉佩留在身上面。

在一阵倒腾后李洪惊讶的发现自己这些人搜出来的现银子才堪堪一百两,这是在是叫他难以想象。

“这里是土地的地契,不像继续当佃户的。就拿出银子来赎回!”李洪把一打地契给拿在了手上面。这家伙见着村民们也没有多少银子就统一以二两银子的价格给明码标价了。

“老李,别倒腾了。来,我把那些个人给逮回来了。”薛仁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台子的附近,在他身后还有一长串的人。

李洪看着薛仁义回来感觉到村民们的态度明显和刚才有所不同。一股嫉妒感不由得生出,但他很快便压下嫉妒心对着薛仁义说道。

“都带回来了?”

“嗯,都带回来了。”薛仁义边说着,还边喘着气。

后面的那位刘老爷此刻正哆哆嗦嗦的被薛仁义的士兵给抓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汗如雨下跟得了什么大病一样。

“说吧,家财都藏在什么地方?”李洪走过去面色不善地问道。

第二十一章 午餐 左晋一行人回到村子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还没有进村子他便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

一个体态敦实的中年男人被士兵们绑在一个木杆子上面吊着,下面的村民们也没有什么畏惧。看起来,薛仁义确确实实的是和村民们打成了一片。

“左千户,搜刮来的东西就是这些了。”李洪领着左晋进了地主院子里面,在院子的地上面摆满了从这位刘财主的家中搜出来的珍贵物品。

但可惜,经过清点一共只有一千余两的现银子。左晋大大方方的把银子全部发了下去,还嘱托几位与战死士兵相熟的,要他们把银子保管好。回去后把银子给这些战死士兵的家人。

至于刘家其他的鸡,鸭,猪一类的左晋则是直接要一些村民和士兵去做。把这些东西都统统的作为中午的伙食了。至于耕牛左晋绝不会杀,这些宝贵牲畜左晋把它们留给了村民们。

“李瀚,你叫一队人去把这些物件都拿着。等我们回城以后这些东西还可以卖钱,可以拿去贿赂王朴他们。”左晋拉住在一旁走动的李瀚说道。

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左晋走到了李洪的身边好奇的问道:“怎么就看见他一个人?”左晋指着在杆子上绑着的刘财主:“他家里面的其他人呢?”

“左千户,这件事还是要你来吩咐。”李洪悄悄把嘴靠近了左晋的耳朵小声说道:“左千户,我认为还是该……”

左晋听完李洪的的想法后叹了口气,也没有说话。他点了点头,就走开了。而李洪则叫来了几个士兵,要他们把那位被绑起来的刘财主放下来带去和他的家人团聚。

由于缺少配菜,这次中午的犒劳都是一些肉汤。不过虽然只有这些,士兵们也都很满意了。毕竟平时吃都吃不饱,今天居然开荤了。

左晋和其他的一些士官们坐在一起,那些新加入的百户和总旗大多对这位陌生代理千户的看法有了一丝改观。

“左千户指挥得当,我敬千户一碗。”一位百户站起身来举着一碗汤说道,因为左晋并不允许喝酒,所以他们也干脆就用汤来代酒。

“嗯。”左晋点点头,笑着回到:“这都是大家的功劳,以后还望诸位鼎力相助。”

指挥真的得当吗?左晋自认为没有。一千余人半天下来打死二十几个鞑子,自己被砍死数十个,砍伤七个,连总指挥官的脸都被干破相了。这要是指挥得当,那么什么是不得当?

不过是靠着人多堆死人家罢了。左晋在心里面想到。

边想着左晋一边从肉汤里面夹走一块瘦肉,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肉了。一口咬下去,左晋愣了愣。这个是他之前要求一同加进去的马肉,而且这马肉还没有煮软。

不过在看着四周在狼吞虎咽的孙守道和薛仁义后左晋又不好吐出来,只能就着汤把肉给咽下去。

比起左晋这一桌人人有碗快外,士兵们则大多席地而坐,用自己拿来装水的器具来装汤。至于肉嘛,则直接拿在手上配合着军粮一起吃下去。虽然也不怎么美味,但聊胜于无。

“哎!蒋哥,你看着咱们接下来是要去哪里呀?”靠近村子大门的一侧,几位士兵一边嚼着还没有完全煮软的马肉一边聊着。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这次咱们的这个千户搞不好真的可以带咱们回去。”被人叫做蒋哥的小队长喝了一口汤,觉得一身舒爽极了。他上一次吃肉,还是誓师宁远大军出发时由洪督师分发下来的。

“蒋哥,你回去后可就好啦。”个子小的那位士兵羡慕道:“你这还拿了一个鞑子的人头,五十两呢。这回去,不得去娶一个黄花大闺女。”

“得得得,瘦猴。你可别瞎说,人家蒋哥什么时候是对大闺女动心的啦?”旁边的另一位士兵起哄道:“蒋哥以前在大同的时候,每次拿了银子就跑到人家卖豆腐的寡妇那里去了。蒋哥啊,人家喜欢大一点的。”

“去、去、去,天天在这里瞎起哄!到时候败坏了我的名声,人家还以为这薛大人手下的人里面出了个啥呢!”

哲布在不远处看着这一伙士兵互相调笑,心里面不由的稍稍羡慕。他是蒙古人,在整个队伍里面就他不同一些。所以他也没有可以互相取笑的哥们。

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哲布默默的走开打算再去打一碗汤回来。这个时候李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哲布,你在这里干嘛。来、来、来,带你去看个东西。”

“嗯?”哲布满脸疑惑,他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要他去做的。但到了地方他算是知道了,有一个鞑子被村民们给俘虏了。

“哲布,这可就看你的了。”李瀚说道。

“行。”哲布点了点头:“但再给我那个饼,和舀一碗汤来。”

“可以。”李瀚笑了笑,自己亲自拿过哲布手中的碗走了出去。

在房间里面只留下那位鞑子和哲布。

等到近未时的时候众人才堪堪结束了午餐。对于大头兵们来说这是他们这几天吃得最饱的一顿饭了。等到临走的时候,士兵们在左晋的督促下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在村门口排成队列时刻准备着出发。

李洪等一行人则带着刘财主的一家老小往他们的地主大院里面走。

哲布领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鞑子从一户人家里面走了出来,这附近鞑子的行动方桉和他们会遇到哪些鞑子的牛录都被哲布给问出来了。

随着一声炸药的巨响,李洪带着他的人马回来了。左晋的部队随即便重新向着山林出发,他们现在离笔架山还有一天的路程。

左晋给村民们把地契给烧了,还给他们留下了一点点银子。

村民们有不少站在村子外面看着左晋一行人的离去,在他们的未来里他们还可以再看见几次明军呢?

谁也说不好,说不定,这一次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看见明军了。

第二十二章 情报 宁静的林子里面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声音不杂乱,听起来像是只有一个人。

在路上策马狂奔的是一位传令兵,看样子像是一个汉人。但对方自己是否还认为自己是汉人则有些难说,在辽东的历史中胡化的汉人数量一直也不少。

传令兵把视线紧紧盯着前方的大路,在他的背上背着一份极为重要的文件。这份文件是围困笔架山的汉人章京黄文杰上报皇太极的奏折。

奏折中这位汉人章京一五一十的将笔架山里面发生的变化给记录了下来。但这份广为详细的奏折注定是传不到他的皇帝那里去了。

“起!”随着孙守道的一声令下,一条绊马绳平地升起。那位汉人骑兵见状连忙勒住缰绳打算逃出眼前的埋伏,但为时已晚,一个胆子大的士兵直接冲上去用长枪结果了他的性命。

“这鞑子的情报还真不错呀,这下咱们可就好办了。”孙守道一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边向着那位传令兵的尸体走去。

他伸手将尸体上用来装奏折的包裹给扯了下来,瞄了瞄包裹里面的奏折。

希望里面有有用的情报吧。孙守道心想道。

左晋一行人在拷问那个被俘虏的鞑子后,便知晓了这一条被笔架山清军专门用来运送情报的小路。不仅如此,那位鞑子为了防止自己继续被哲布殴打。还一并告诉左晋大概就是这两天,笔架山的章京会再向上面提交奏折。

在知晓了这个消息后,左晋马上派孙守道作为先锋。带领数十位士兵星夜兼程的赶到这里埋伏清军的传令兵。

“哲布,这还是要麻烦你了。”左晋在收到孙守道带过来的包裹后马上把它转交给了哲布。

那奏章是通篇用的都是满文。

“嗯。”哲布点了点头,在仔细的阅读后他便流利的将奏报上的满文翻译给了左晋他们。

奏报的大致意思是这位章京注意到了明军有大部队从海上进入笔架山,企图以此作为一个前进基地。为了防止辽东局势变得有利于明军,这位章京建议皇太极再多派遣数千人来巩实他的部队。

左晋在听完哲布的翻译后脸上不自禁的泛起了微笑。毫无疑问,海上的明军大部队无疑就是刘应国的那八千人马。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根据那位被俘虏鞑子的情报这位章京手底下的队伍差不多有近五千人马。这绝大多数都是步卒,骑兵只有一个牛录。而且那些满人牛录似乎也并不是太服从那位汉人章京。

左晋在心中暗暗打着算盘,自己这里差不多有一千人。可以打仗的战兵虽然少,但也有三百余人。笔架山里面还有三千明兵,再加上刘应国的八千人,足足有一万二的部队!

虽然左晋也并非认为在战争中士兵越多越好,但是不管怎么说兵力对比是一万二对五千。

优势在我!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才可以和城里面的刘应国部联系。

这次行动左晋并不打算让自己的队伍作为先锋去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对方毕竟还是有五千人的,如果刘应国出兵的慢一些自己这里可是要溃败的。

而且刘应国是完全自己有力量去达成这一目的,那么既然如此那么他们就完全没有必要考虑左晋这一行的伤亡。甚至刘应国在知道消息后,还会盼望着左晋他们这一千人被鞑子吃的干净,毕竟少一个分功劳的嘛。

还是得先找人进城啊。左晋在心里面想到。

尽管他不是那种坐视友军覆灭的人,但谁又可以保证这位辽东副总兵不是呢?

“我去吧。”李瀚看出了左晋的想法说道:“退知,你是在想怎么和城里面的刘副总兵接应的事情的吧?这件事就让我去吧。”

“不。”左晋出言反对道:“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万一在路上被鞑子抓住了,我怕你卖国。”左晋的后半句是半开玩笑式的说出来的,他原先就是一个贫嘴的人。只不过多年的军旅生涯打磨了他的性子,叫他与以前相比变得沉默寡言了。

“我不会的。”李瀚的语气极其认真:“我跟着你出来的时候我就没有想着活了,我如果被鞑子抓住了我会自尽的!”

“我不能一辈子庸庸碌碌的活下去。退知,让我去吧!我一定可以说服刘副总兵的!”

左晋仔细的打量着他这位一同弃笔从戎的友人,他讶异的发现自己好像从未了解过对方。在李瀚那文弱不堪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一颗蓬勃跳动的心脏。

“行!但是我要孙守道去护着你。你一个人,恐怕越不过鞑子的封锁。”左晋嘱托道。

“嗯……”

夜晚,刘应国带着几位亲兵登上笔架山的城楼俯视下面围困笔架山的清军部队。清兵的大营离城的距离虽不遥远,但是也足够对方对城中的变动做出反应了。

清军的章京在发现明军在增兵后非常谨慎的将夜间巡逻的队伍增加了一半,大营也撤开了几里。

出兵吗?刘应国暗自思考。虽然眼前的鞑子看上去只有四五千人,但是由于对方一直没有离开。所以刘应国害怕对方在附近还有伏兵。

不出兵吗?大军入笔架山这是谁也看见的,这么多的人如果就在笔架山干吃粮食不做事刘应国也不好向朝廷交代。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的亲兵突然走上来一位附着他的耳朵说道:“城外面来了几个人,说是代理千户左晋的部属。”

左晋?刘应国努力回想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突然他想起来对方好像是前几天宁远城里面出动的那一支炮灰。

他怎么会在这里?

李瀚一行人是趁着夜色偷偷摸到城底下被守城士兵用吊篮给吊上来的。他们一上城便离开被刘应国的部下给看住了。似乎那一位刘副总兵对他们并不关心,一直到深夜还没有召见他们。

这可急坏了两人,虽然他们几次想要那几位看管他们的士兵去告知一下刘应国。但士兵却一直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

就在二人感叹自己的期望所托非人,刘应国是个十足的懦夫时。一个身着甲胃的士兵走了过来说道:

“你们就是之前从城外来的吧?刘总兵召见你们!”

第二十三章 行动之始 李翰、孙守道两人见到刘应国的时候,刘应国正靠坐在一把太师椅上面,对方一脸的乏力。

“二位好啊。”刘应国有气无力的对着二人说道,看上去彷佛刚刚劫后逃生一样。

“刘总兵,我们二人是左千户的属下。我们是来请您一同出兵,荡平鞑寇的。”李瀚先开口到。

“唉~二位要是早来几日就好了。”刘应国叹了口气,满面的无奈:“昨日我出城观察,发现在敌寇大营附近的山中还有一队伏兵。”

“什么!”李瀚与孙守道两人面面相觑,如果真的还有一队伏兵的话那么这一次的行动可就是赤裸裸的送死了。

刘应国一手扶额,隐蔽地观察着下面两人的神情。他可不是初上战场的傻勐子,对于这种来历不明的人第一件事就是要观察对方是否是间谍。

“而且前两日,本将带兵沿海行进时突遭风暴,原来的八千士兵现在已经十不存二了。本将现在手里的人马不过四千,连守城都有困难更何谈出兵呢?”

李翰愣了愣,他实在没有想到笔架山上的队伍竟然如此困难。这下子别说要人家出兵了,就算两边一起出兵也只不过是给鞑子一劳永逸的机会。

“那告辞了。”李瀚直截了当的说道。既然原先里应外合的条件已经不成立了,那么他们这二人也就没有必要再在笔架山里带着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回左晋那里复命,并且最好可以马上离开这一带。

“二位就不多说一下了?”

“不了,刘总兵…”李瀚顿住了,他看见那位半瘫坐在太师椅上的刘总兵突然笑了一下。李瀚马上意识道刚才刘总兵为什么会装作那个样子了。

“刘总兵未免也太不信任我等了吧?”李翰反问道。

“不过是保险起见罢了,聊一聊你们千户的想法吧。”刘应国看着下面的二人说道:“来人,给座。”

左晋将计划几乎是全盘托出,由他的部队作为内应先行进入鞑子的军营里面。随后在明日下午,由刘应国的部队从城中攻出。当这两支部队相互厮打在一起的时候,左晋会带着他的人伺机偷袭对方的中军。

在造成对方阵形的混乱后,再由刘应国的部队负责最后一击。而且,这其中最为关键的在于左晋向刘应国保证,在战后他只要三成的人头来犒劳士兵就可以了。

刘应国随后向李翰询问左晋有多少人马,但得到的回应却是只有堪堪三百人。

三百人?这是一个多么渺小的数字。在战场的这座大熔炉里面,你丢三千人进去都不见得会有一点回应,更何况是三百呢?

如果是别人带着三百人过来和刘应国商议此事,刘应国大概会觉得对方异想天开。但这位左千户的计划倒是让他觉得并无不可行之处。

王朴这家伙的部下里面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才?刘应国不由的想嘲笑王朴不能够知人善用。如果这个左晋是他的人,早就已经是一个参将了。

怎么还至于在这里当一个,小小的代理千户呢?

“可以,你们回去告知那位左千户吧。本将在明日下午的酉时的时候准时发起进攻的。”刘应国如是说道。

“多谢刘总兵。”李翰和孙守道向刘应国行了一礼后边马上离开了。

“刘总兵,咱们真的要听他们的话?”一位幕僚从刘应国身后的小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当然不是。”刘应国笑了笑:“对面不过三百人,还想着分我三成的人头?我会先派出一部分人马,骚扰骚扰。等那位左千户差不多以身殉国的时候再出去拿这笔功劳。”

“大人英明。”

“只不过可惜我大明的又一位千户喽。嘿,好久没有看见这么天真的人了。”刘应国嘲笑道。

九月一十五日的清晨在一开始的时候阴沉沉的,看上去像是要久违的下一场大雨。但随后一道长虹贯日,将四周的乌云都驱散的干干净净。

范文程站在皇太极的大营外头看着这一幕,暗暗叹了口气。他是过来给皇太极前几日的梦解梦的。

同行的还有大学士希福,刚林。

平心而论范文程他是不相信这一套预言和鬼神之说的,但架不住其他愚昧的人相信。

唉~他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当年求学时他还好奇为什么汉文帝召见贾谊的时候不问苍生问鬼神。

现在他算是了解了。

“陛下。”范文程走进了皇太极的大营中。

“陛下,臣等想明白陛下前几日的梦是何意了。”同为大学士的赫舍里.希福说道。

“哦?”

“陛下前几日梦中射下鸢鸟一只。又有,有足蛇绕我军阵而行。此乃吉兆也。”范文程恭敬的说道:“鸢鸟,文臣也。有足蛇,武将也。陛下此梦,是上天告知我等这松锦敌军的文武官员。不是被我军所擒,就算被我军所杀。”

“范大学士竟然还通晓解梦之道?”皇太极讶异的看着眼前的几位大学士赞叹道。正在此时一位身着白甲的士兵走了进来,对方的语气悲重:

“禀告陛下,辰妃病重。”

与即将失去爱妃的皇太极不同,左晋此时正率领着他的部队正沿着大路向着笔架山山外的清军大营靠近。

他刻意安排薛仁义和李洪带着七百人在四周的山林里面埋伏着,这不仅仅是害怕刘应国到时候卖掉他们自己独占功劳。更加在于,如果合击顺利,这七百人可以直接堵截鞑子们的后路。

到了那个时候,这四五千鞑子至少也得留下个三千个人头。

“你们是那支部队的?”一队鞑子的骑兵从前方靠了过来,他们见着这一支部队都未着甲而且领头的还是一个蒙古人下意识就以为是友军了。

“我们是陛下先行遣发的援兵,这些人都是不久前招降的明兵。”哲布用还不太熟练的满语和对方交流到。

在利用缴获的那一封奏折中的密语后,眼前的这一队鞑子彻底相信了他们是来支援的援军。但眼神中的不屑却始终没有消失。

怎么派来一队炮灰?

第二十四章 大战前 在成功混入清军大营后左晋一行三百人被打发到了军营的西侧外围,这里远离大营里面的精锐部队。

是炮灰们一起聚集的地方。

左晋对这个地方很满意,远离对方的主力部队这代表着自己这三百人在起事的时候没有那么容易第一时间被扑灭。只要有了足够的时间,那么搅乱清军的阵形还不是手到擒来?

“喂!那边的那个。章京大人喊你过去!”说话的人用的是汉语,说来也奇妙在缴获那一封奏折的时候奏折里面通篇都是满文。左晋他们还以为对方是一个血统纯正的鞑子,没想到这位黄章京根本不会满文。

这位章京对于满语既不会写,也不会说。交满语的奏折纯粹是迎奉上意,企图讨皇太极的开心罢了。

“陛下就派了你们几个人?”黄文杰皱着眉头问道。他在信中反复暗示皇上笔架山有数量众多的明军登入,怎么只派了这么点人?

“回章京大人,这几日松山城的洪承畴多次派兵突围。皇上手下的人马一时难以抽调,所以就由在下先行带领一部分的明降兵前来。”哲布板着个脸平静的回复到,彷佛他真是个满人里面的牛录一样。

这是左晋他们为了尽力模彷的像而装出来的,从来时满人骑兵们的态度和先前情报可以知道。这位黄文杰章京并不怎么讨满人们的欢喜。

黄文杰看着眼前哲布板着个脸也没有办法,他自打投降鞑子后这些鞑子就一直看不起他这样的变节汉人。别说是牛录了,就连那些鞑子的普通骑兵平时对他的态度也称不上有多恭敬。

“后续还会增派多少?队伍何时出发,从那一条路抵达?”黄文杰继续询问道。如果上面接下来增派的部队太少,那么留给他的选择也就只有一个了——避战。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的,万一被报上去他可就要早早的带着家人们去和地下的祖宗团聚。

“黄大人,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在我这一队的后方还有一支七百人的增援部队。”哲布继续说道。这七百人自然就是由薛仁义所率领的那支部队。

但不出意外的话,等到眼前的这位黄大人在看到那七百人的时候他绝不会欣喜于这是友军。

“唉~行吧。你们先行退下。对了!等下子去领一下你们的装备。我这里在前些日子,缴获了一部分的明军的装备。你们叫那些穿上盔甲的记得在左右袖口用白布绑紧。”黄文杰满脸愁容的说道。看起来他还在苦恼接下来该去怎么应对笔架山里龟缩的明军。

左晋和哲布二人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没有想到还有这种好处。在对着端坐在正位上的这位汉人章京道谢后左晋有一些喜不自胜。

“对了,那个去送信的传令兵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黄文杰突然问道。

他觉得眼前的这二人多少有些奇葩,当奴才的汉人不仅没有卑躬屈节。反而让人看上去像是个真正做决定的。所幸对方是个瘸子,不然黄文杰还真的会怀疑对方是明军派进来的精锐部队。

“啊~”哲布被问住了,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回禀大人,我们没有见过那位士兵。我们是直接奉上面的诏令过来的。”左晋连忙站出来道。

“是的。”哲布点了点头,紧跟着说道。

“嗯?”黄文杰看着眼前的二人越发感觉到一点不对劲,大帐里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周围黄文杰的亲兵们更是死死攥住手中的刀柄,彷佛一有不对他们马上就会抽刀出来。

“咕噜。”左晋的喉口动了动,他刚才咽下一口口水,试图这样可以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慌张。

也是没有人去检查他的后背,不然对方准会发现这位瘸腿男人的后背已经被汗给浸湿了。

“哦,你们走吧。二胡,带他们下去把装备给领了。”黄文杰最后自己打消了自己的顾虑。哪有穿的这么差的渗透部队,更何况主将还是个瘸子。

“多谢大人。”哲布和左晋异口同声的说道。

“嗯。”黄文杰挥了挥手叫他们离开,自己把目光继续聚集在眼前桌上的一张城防图上面。这是前几日城中内应在晚上偷偷送过来的。

唉~黄文杰默默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明军进驻及时的话,现在笔架山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离开了大帐,左晋和哲布二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在回到他们的驻防地后,他们匆匆带了二三十个人跟着那位黄章京的亲兵一同前去领取装备。

这些装备显然是从一部分不幸运的明军身上扒下来的,在一部分的盔甲上还明晃晃的有着几道刀痕和大的凹陷。

左晋要士兵们多多拿一些长枪和盔甲。至于火枪,左晋则是压根没有发现可以用的。这些残次品不是整只枪腐朽的不行,就是压根开不了火。

好的火枪应该早就被他们自己拿干净了。左晋暗想。

经过挑选,左晋最后拿走了二百五十杆长枪、一十三副盔甲。无可置疑,这些武器会被重新利用起来用来打击敌人。

城墙上面的刘应国看着远方的这一切,现在已经是中午时分了。距离他向左晋保证的酉时只有两个时辰了。

“吩咐手下的将士们,准备吃饭吧。今天下午就不吃了,叫他们中午吃得的好一些。”刘应国难得露出一丝凝重。在此时他彷佛重新找回了当年在袁崇焕手下当游击的感觉,只不过现在已经是物是人非。

祖大寿早早的被困守在了锦州城里面,朝廷辛辛苦苦用三响编练出来的大军也被打得大败。仍谁都可以看得出来现在北天倾覆,只不过他现在是要投靠谁呢?

鞑子吗?刘应国一有这个想法就马上把它排除出去。他不是像孔有德那样子的人,鞑子和他有着血海深仇。

李自成吗?刘应国也不敢想象。

那他该何去何从呢?

刘应国不知道,他看着不远处马上要生火做饭的鞑子们陷入了沉思。

或许在现在没有人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吧?

第二十五章 笔架山之战 下午时分,一直观望城中明军的鞑子们讶异的发现明军竟然出战了。

随着城门的洞开一队又一队的明军步卒们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离开了一直庇护他们的城墙。

“明军出城了!”一位亲兵赶赴到位于清军大营的帐篷里面,此时黄文杰正一脸严肃的在穿戴甲胃。

“急什么!时刻保持冷静!”黄文杰斥责道。他早就预料到明军在这几日会出城解除包围了。

明军士兵们踏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地向着清军靠近,在他们面前的清军也没有丝毫的畏惧。双方一排又一排的火铳兵们都走在队伍的前列,他们抬着枪管仔细的瞄着对方。

双方都没有率先开火,火铳的射程有限。一旦没有在第一进攻中打垮对方,对方马上就可以凭借的更近的距离向己方反击。

一队又一队的骑兵们在四周运动着,明军的骑兵们从城门里面涌现出来,向着队伍的四周离去。他们的目标是试探对方的骑兵,以及伺机冲阵。

清军的骑兵虽然少,但看上去却显得更为精锐。他们训练有素的向着明军骑兵的移动位置驶去,显然在他们看来人数众多的明军骑兵并不是什么叫人畏惧的对手。

双方的第一轮交战开始了。

一名鞑子以极近的距离一刀砍下一位明军骑士的头颅,但随后又由于距离太近他的战马和那位明军的战马相撞在了一起。

这位鞑子一时稳不住身子,他从马上跌落被紧随其后的战马们给活活踩死了。

“砰、砰、砰!”清军的火铳兵们先开枪了,但声音有些零落。明军的部队马上先前一排齐射,不过距离还是有些远。

这一轮齐射对清军的伤亡不大。

清军的部队首领笑了笑,这是胜利者的微笑。接下来,清军以更加接近的距离来了一轮齐射。

毫无疑问,刚才的只不过是陷阱罢了。

“砰、砰、砰!”随着清军的火枪齐射一大排的明军倒在的地上面,明军这一支火铳兵死的不剩几个人了。

“杀呀!”清军的牛录下令道。

随着他的命令一排排长枪兵挺身向前,他们以秋风扫落叶的姿势对着前方的明军发动了冲锋。

“杀啊!”明兵们也在他们把总的率领下向着清军发动了反冲锋。

这两股铁流就这样直挺挺的撞在了一起,他们一方是松锦大战后的大明残兵,一方则是松锦大战后的胜利者。

在混战中一位鞑子兵的手被明兵给砍了下来,但他没有就顺势躺在地上。相反,他紧紧的向着明兵的脸贴了过去,丝毫不顾一把尖刀已经刺穿了他的腹部。

“啊!”明兵的脖子被那个鞑子狠狠的撕下一块肉下来。但他却强忍着疼痛用另一把武器果断刺入了那位鞑子的头颅。

“我去你妈的!”一位汉八旗从明兵的后侧用尖刀贯穿了他的胸腔。但那位汉八旗还来不及将刀剑抽出来就又被另一位明军给插死了。

刘应国在城墙上面冷冷的看着这一幕,他现在手上面还有五千人。他相信对方的指挥官也还有预备部队。

“叫郑守备带着他的人,快速从城门出去。向西方迂回,包围那一支鞑子兵!”刘应国镇定自若的下令到。

“叫甲喇副章京赫舍里带五百人人从西侧前进,防止对方出兵包围我们的部队!”黄文杰站在城外的一处土坡上面观察的战场局势的变化。

“那个左晋呢?”

“城里面的内应呢?”

双方的将领不约而同的想到,正在此时即将出城的那位郑守备突然叛变。他的部下以迅勐的速度控制住城门,随后分开队伍的一部分去偷袭在前方的奋战的明军们。一部分则是直接登上城楼去捉拿明军总兵刘应国。

刘应国连忙带着城中的文武官员和一部分家丁且战且退。一部分发现郑守备异变的明朝部队连忙向前推进,企图将已经变节的部队重新驱逐出去。

“杀呀!弟兄们!抓住刘应国的赏银千万!”这是郑守备的。

“弟兄们!报国死节就在今天!”这是城中明军的。

在城外的明军一开始还以为是城中有部队前来增援,但没有想到是变节的部队直直的向他们发动了冲锋。

随着一声声喊杀声,以及一句句不甘心的哀怨中,城外的明军步卒已经被彻底打垮。只剩下明军的五百骑兵还在和鞑子在交战。

现在是夕阳西下,在残阳中一堆堆的尸体暴露在笔架山的城外。鞑子兵们踩着尸体,一路攻入了城中。

“弟兄们!我们绝不投降!”喊话的是一位明军千户。在刘应国失踪,城内高级武将缺少的情况下,他站了出来带领着剩下的明军继续和鞑子们交战。

现在城内的明军是五千人,城内的鞑子兵和变节明军是三千人。

城外的明军是五百人,城外的鞑子兵是三千人。

“呵。”黄文杰的脸上面难得露出一点笑容,在他看来这次的战斗他已经取得的完全的胜利。

“大人!后方来了一支部队。约莫有一千余人!”一名扎着金钱鼠尾的鞑子兵匆忙的赶了过来。

“安心!”黄文杰摆了摆手,安慰士兵道:“这是我们的增援部队!”

这一支所谓的增援部队自然就是薛仁义和李洪所率领的那七百人,在半个钟头前城中异变突生的时候左晋派了一个人去通知他们马上前来增援。

一听到这个消息薛仁义和李洪马上带着部队向着战场方向开去。

在靠近战场的时候薛仁义和李洪带着部队以尽量整齐划一的步伐缓缓加入战场,这使得他们看起来更像是姗姗来迟的友军而非一支敌人的奇兵。

“弟兄们!现在时机已经到了!”左晋已经把他的三百人全部集结了起来。“鞑子的首领就在那一个山坡上面!只要我们攻上去,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弟兄们!日月山河永在!”李翰站了出来。

“大明江山永在!”

现在城内的明军是四千五百人,城内的鞑子兵和变节明军是三千六百千人。

城外的明军是一千五百人,城外的鞑子兵是两千四百人。

第二十六章 最后关头 张体仁向来都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角色,在家乡时他是家中的次子。来到部队后他是队伍里面的传令兵。

大家都不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就连一直使唤他的总兵刘应国对他也通常是喊‘喂!那个家伙’

“喂!那个家伙!”一阵急促的喊声传来,说话的是现在城中的最高领袖千户张可忠。

“千户大人。”张体仁连忙赶到张可忠的面前准备接受对方的命令。

“周百户的人马在西城墙上面打光了,你去通知宁守备。要宁守备带着他的人马赶紧去把西城墙再夺回来!”张可忠的面前摆放着一张硕大的城防图,在城防图的不少地方都被他用鲜红的墨水打了个叉。

“是。”张体仁在听到命令后赶忙离开了房间向着西侧军营奔去。

鉴于城中明军的数量仍然比清军要多,所以明军在战线稳定住后有不少的部队可以暂时撤下来休整十几分钟再重新投入战斗。不过随着入城清军的愈发增多,这种休整的时间也变得愈发的短暂。

“宁守备!”张体仁一路狂奔,来到西侧军营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

被喊到名字的那位宁守备转过头来看这位传令兵一眼,他认识张体仁,也知道张体仁来是来干什么的。

“哪里失陷了?”宁守备平静的问道,他身上甲胃的血迹还未干。

“西…西城墙。”张体仁一边喘气一边侧过头看向这位宁守备身后的队伍。士兵们大多人人带伤,也是,他们从东城墙上面撤下来休整才过去不到一会儿。

“嗯。”宁守备平静的点了点头,像是知晓了自己的命运一样转过头去和他的部下们说道:“弟兄们,喝完这最后一口水。我们准备出发。”

“喂!张体仁!”张体仁讶异的听见眼前这位宁守备喊住他的名字。

“如果没死的话记得帮我把这封信寄出去,地址在里面。”宁守备从怀中掏出一封带着血迹的信纸说道。

言闭,这一支五十人的队伍就在一片沉默中向着战场奔去。

张体仁咽下一口口水,试图这样可以湿润他干涩的喉咙。他将那封信收入怀中,接着这位传令兵重新向着大营的方向奔去。

“这边!”鞑子兵们一间房子一间房子的去搜捕明军。他们已经陷入的战争中最为残酷的巷战之中。

“啊!”一位鞑子兵的惨叫让众人们警觉,在一块木板门后面隐藏的可能是一整个队的的明军。

城墙上面的鞑子也不太好过,他们虽然仍然在不断向前推进,不断取得城墙一段的控制权。但很快就会被反扑的明军给夺回去一段。他们每行走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在一些战事激烈的地方,明军和清军都互相将城门上面的炮拆下来在城墙上面平射。硕大的实心铁球在城墙上面驰骋着,它们每一次的撞击都代表着阎王生死簿上的一个人名被抹去。

“前方的部队怎么现在还没有拿下城墙!”黄文杰气愤的说道。在他的设想中城墙早该在一炷香的时间前就要拿下的。

“前方的城墙我们还可以维持多久?”张可忠忧心忡忡的看着眼前地图自问自答到。队伍里面的预备队只剩下一队了,如果还是守不住那么他就只能自己带着部队上去了。

“如果还有有援兵就好了。”二人不约而同的想到。

“报!大营西侧有明军打进来了!”传令兵由于跑得太急,扑通一下摔倒在了黄文杰的面前。

“西侧?”黄文杰愣了愣,忽然他恍然大悟就连一向平稳的他也忍不住骂道:“tmd,我早该知道是那两个杂种的!”

“大人,还是快快移营吧!”旁边的几位将领一听到明军打过来马上慌张的说道。

“移什么!”黄文杰严词拒绝到。作为一线将领的多年经验告诉他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保持冷静。

如果在这个时候移营万一被前方的将士们误解,那么可就是大胜转为大败了。

现在在黄文杰身边可以马上调过去抵挡左晋的人马只有一千人,这一千人还要分出部队去阻挡在外围缓缓靠近的那些明军增援部队。

“告诉曾可秦!要他马上率军去挡住那些从后方向我们靠近的明军增援部队!一定要拖住他们!如果他抗不住就不要回来了!”黄文杰看着远方还在不断向他们靠近的那一支明军队伍下令到,他意识到这一支明军才是决胜的关键。

一定要挡住他们!黄文杰想到。

“布占科!你马上带领你的四百人去挡住那一支从西侧大营杀过来的明军。”黄文杰回头看向在他身旁的一位满人将领说道。

“还有,通知咱们的那一队骑兵。不要再去追杀那一队明军骑兵了,马上去迂回这一支一千余人的明军。给我从他们的后方杀进去!”

“是!”在下面的诸位将士纷纷领命。

在黄文杰的命令下,清军的一千余人很快便向着左晋和薛仁义两方开去。前方正准备进城的队伍也陆续向着大营的位置赶回。

无论如何,如果左晋在短期内无法冲破清军的封锁。那么等待着他的只有死亡一条道路。

“跟我冲!”孙守道提着一柄长枪对着后面的紧随其后的步卒们喊道。他们已经一路杀到清军原先的大营位置了,距离那一个小土坡也不过是几十步的距离。

但他们推不动了,一大队鞑子兵挡在了他们的前面。

双方在极近的距离里展开了厮杀,孙守道率先阵斩一位冲上来的鞑子兵。哲布的腰部挂了菜,不过刀伤并不深。至少堪堪擦过,并没有造成多少伤害。

薛仁义的队伍也和敌人遭上,只不过在第一波的冲锋中不少士兵由于缺少盔甲被鞑子以伤换命。一如萨尔浒之战中杜总兵所率领的队伍。

但薛仁义凭借着在士兵里面极高的威望维持住了队形,士兵们肩靠肩的聚在一起。像是一堵带上了刺的人墙向着敌兵呼啸而去。

夕阳西下。

无论明清,双方都知道了一件事。

决胜的时刻到了。

第二十七章 惨胜 “喂!张体仁!”张可忠匆忙的喊道。

“是。”张体仁早早的站在了他的这位千户身前,此刻大营里面只剩下了寥寥数人。大部分的人都被派上前线了。

“西城墙的人死干净了,你带着剩下的人马和我一起走吧。”张可忠云澹风轻的说道。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结局,笔架山要不保了。

“行。”张体仁用力的点了点头,他的身上面早就披上了甲胃。

随着最后一队明军的离开,这座笔架山的大营终于失去了它的意义。它静默的看着城中发生的一切,火光,尸体,伤兵,倒塌的房子。

随着太阳的落下,这场战斗也要迎来它的末路。

“什么?”作为唯一一位还骑在马上面的牛录,他疑惑的看着他眼前的传令兵。他实在不想回去驰援大本营里面的黄章京。

这不仅仅是他们二人平时就不对付,更在于他眼前正在被追杀的明军骑兵还留有二百余人。这对于步卒们来说这仍然是一支有威胁力的敌人。

“唉~”最终这位牛录终于下定了决心。

“走吧,弟兄们。”牛录说道。跟在他身后的清军骑兵们也纷纷听令,调头向着远处还在和清军们作战的薛仁义部冲去。

对于薛仁义来讲,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鞑子骑兵们从队伍的侧翼如同刀切豆腐一样杀进了队列,士兵们的长枪根本阻挡不了这铁骑。鞑子骑兵们在从左侧冲入后又在右侧冲出,随后他们在离开一段距离后掉头冲向队伍的右侧。

溃败开始了。

“守住!守住!”薛仁义声嘶力竭的喊道。这位老练的军人试图重新维持住阵线,但大势已去。像他们这样的步卒可以支撑到现在本来就已经是奇迹。

“杀啊!”薛仁义正面的清军步卒们发动了冲锋。

这一前一侧的进攻彻底打垮了这一队明军的抵抗心理,一排一排的明军要么是凄惨的死去要么是跪倒在地上面求饶。

求饶当然无用,对于清军们来说放下武器就如同自己寻死一般。

这些来自于茫茫塞外的士兵们和变节的汉人叛徒们不知道仁慈为何物,在杀红了眼的他们眼中。前方跪拜下去的不是人,是军功。

“操!”薛仁义带领着最后一百人勉强围成了一个圆形方阵。士兵们绝望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们不想死,但今天他们可能无法活。

太阳已经彻底的落了下去,薛仁义无助的看向土坡上面清军仍然屹立的旗帜。他多么希望那战旗可以倒下去,但对方依旧屹立。

可能左百户早已经殉国了吧。薛仁义暗暗想到。

正在此时他突然发现那旗帜倒了下去,一队又一队的骑兵穿过了那小土坡。

“弟兄们!杀啊!”左晋看着那倒下的旗帜精神为之一振,眼前的这个机会千载难逢。

来自明军的最后二百骑兵如秋风扫落叶一样横扫了兵卒稀少的清军大营,他们并没有逃走。相反,他们在发现鞑子追兵离开后马上回到了战场。

“万胜!万胜!”在不远处的笔架山城中发出了阵阵呐喊。

那些还在城池上面和清军们拼死战斗的士兵们也看见了城外的这一幕。虽然在此刻清军在总人数上虽然仍高于明军,但随着支撑他们的旗帜倒下,清兵们开始无序的逃离。

作为清军最高领袖的黄文杰早就不知所踪,城外的清兵们见群龙无主旋即开始撤离。

薛仁义捡回了一条命,在队伍中间的李洪也是如此。他的左腿中了一刀,但万幸不是砍中动脉。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一部分见逃不走的清军步卒们在他们长官的带领下开始了成批次的投降。

“张体仁,现在怎么样了?”躺倒在血泊中的张可忠虚弱的问道。他的腰上还插着一柄刀,那把刀直直的穿过了他的腹部从他的背后探出。

“千户,千户!”张体仁匍匐在地上面移动着,整个西城墙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但张可忠没有回他的话,这位临危受命的千户此刻睁着眼睛目视着眼前的一切。千户的眼睛逐渐丧失了光芒,不知道是因为夜色来临还是大限将至。

在张体仁的家乡,好人死去是不会睁着眼睛的。张体仁认为眼前的这位千户不应该这样睁着眼睛死去。他奋力爬到了千户的跟前,颤颤巍巍的用手将张可忠的眼睛合上。

西城墙上面再无一点声音。

火焰在噼啪作响,几只乌鸦飞落在战场上。在嘎嘎嘎的不详声音中,活下来的人们开始了整理。

左晋从宁远带出来的一千士兵此刻现在还可以动弹的只剩下了一百五十余人。李洪受伤,哲布的手臂和腰也被人砍伤,孙守道的脸上面多出了一刀疤痕。

城中的明军此刻也只留下了两千余人,在这样一场生死搏斗中明军以伤亡过万的代价成功打退了只有他们数字一半的清军。

清军的伤亡不可知,但留下了的俘虏就超过五百余人。可以上报报功的头颅更是超过了一千。

左晋估摸着清军们的伤亡应该在三千五百到四千之间。

刘应国令人惊讶的没有殉国,在文武官员的尸体中这个家伙毫发无损爬了起来。这位常年游历官场的老油条马上站起来声称在他的领导下这次笔架山保卫战取得了大捷。

左晋看着这位副总兵得意的样子实在觉得不痛快,看着对方毫发无损的样子。左晋觉着对方光是站在这里就是对那些死去将士的侮辱。

但无论如何这位刘副总兵还是活了下来,死者收获不值一物的荣誉,生者收获凡人们所渴求的一切。

我们这些人是战场的英雄吗?左晋想到。不,他否决了自己。左晋回望那些被士兵们收整的尸体,他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狗屁英雄。

文人墨客所歌颂的英勇,朝廷大臣所追捧的殉国在此刻对于左晋来讲都不值一物。

只有活下去才是才是最好的。

只有活下去。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中人。

第二十八章 收拾 大战一结束刘应国便发挥了他作为老油条的本色,他将清理尸体和重修城防的任务交付给了部下手上后,这位副总兵大人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写奏折去了。

“蒋队,你说我抬的这具尸体是那位郑守备的还是鞑子的。”一位士兵对着他的队长问道。

“谁知道呢?来,把尸体放到这边来。”蒋轩用手指着一处空地说道。他这一小队现在只剩下他们这两个人还活着了。

“让一让,让一让!”在二人还在清理尸体的时候一队骑兵从城外边驶了进来。为首的将军穿的标准明军总兵装,在他身后的几位大多穿的也像游击,千户之类的。

蒋轩和他手下的那位士兵赶忙靠在城门两侧,将中间的位置留给这一队人马经过。

“喂,你们两个。你们是哪一支部队的?”骑兵队伍里面一位稍显年轻的千户问到。

“我们是左千户的人。”蒋轩回道。

“左千户?”那位千户皱下眉思考,在他的认知里这笔架山附近从来没有过一个姓左的千户。

“喂!平寇,走了!”走在队伍前面的唐通看见自己的义子落下队伍提醒道。

“好的。”被人换作平寇的千户连忙策马追上队伍。

这一支队伍就这样一路穿过了笔架山城中的主干路,在城中还有数量不少的尸体在等待着士兵们拿去掩埋或者焚烧。

这些尸体里面有不少是已经被人割去头颅的,但更多的还是死去的明军。作为久历沙场的战将,唐通通过地上摆放的尸体判断出明军的伤亡应该在鞑子的二到三倍之间。

“唐总兵好。”刘应国在几位士兵的带领下连忙骑着马过来迎接一路逃回笔架山的唐通。

“刘副总兵好。”唐通点点头,此刻他最好奇的还是这城中的景象。

“刘副总兵,此役我军毙敌多少呀?”唐通试探性的问道。

“哎,唐总兵。我老刘也和你交个底,这仗赢的麻烦。”刘应国面露苦色的说道,这也是他为官多年的小技巧了。

“哦?”唐通疑惑的看向对方。

“唐总兵这边走。”刘应国一边示意前面的士兵带路一边说道:”这次出兵是朝廷里面的意思,所以我在带上了八千人后就星夜兼程的来到了这笔架山。“

“我当时只想着可以速解笔架山之围,就亲率兵马出去和鞑子主力决战。没想到鞑子们战意高昂,所以我故意将鞑子引入城内……”

唐通一边听着刘应国在那里扯澹一边观察着城中的场景,这四周的样子明显像是守不住了被人家冲进来了。

“就是这样,我才大败了鞑子。”

“我军死伤多少?”唐通突然问道。如果可战士兵还多,他倒是还想领着士兵们以笔架山为前进基地向前方推进,去解救杏山城里面他的嫡系部队。

“啊。”刘应国一下被问住了,一打完仗他就写奏折邀功去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这边死了多少人。

“去,把那位左千户喊过来。”刘应国一边对着士兵下令到一边转过头继续向着唐通说道:”死伤甚多,应该在八千以上。“

“那鞑子呢?”唐通后面的那位平寇小将问道。但马上他便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在两位总兵互相交流的时候他是不应该插话的。

“平寇!”唐通严厉的看了一下对方。

“这位是?”刘应国见到话题可以转向唐通的部下自然喜不自胜,他现在只想多拖一些时间等着左晋过来汇报情况。

“二位总兵好。”不多时左晋便匆忙赶了过来。

“左千户,这位便是唐总兵了。他的名号你应该是听说过的,和唐总兵汇报一下我军的伤亡吧。”刘应国说道。同时他还隐蔽的向左晋使了个眼色希望对方尽量少报一些伤亡,多报写斩获。

不过左晋很显然没有观察到这位副总兵的小动作,作为城中唯一一位去收拾尸体和统计战报的高级将领他很快将伤亡数字报了出来。

“我军阵亡人数是七千三百五十六人,重伤人数是二百三十六人,轻伤人数三千六百二十一人,失踪一百五十一人。合计伤亡一万一千三百六十四人。”左晋的统计是不包含那些变节的明军的。所以如果只看伤亡的话,那么笔架山的这一支明军基本上可以判定为丧失战斗能力了。

“我军的斩获是。”左晋继续说道,对于斩获他早就烂熟于心。“俘虏五百三十一人,其中鞑子两位。斩获人头一千三十一个,其中鞑子人头五十一枚,蒙古人头一百二十一枚。除此之外收拢尸体两千二十八具,其中包含变节的郑守备余部。共合计三千五百九十人。”

三千五百九十人和一万一千三百六十四人啊。唐通默默的在心中将二者作了比较。敌人一般都会夺回尸体一起撤离的,所以这次清军的伤亡应该还要再向上增加一千才较为妥当。

“变节的郑守备是什么情况?“唐通出言发问道。

左晋在见着唐通向他发问郑守备之后默默的将头转向了仍骑在马上面的刘副总兵,等待着对方的发言。

“咳咳,这个郑生是鞑子的内应。此人和鞑子早有书信来往,幸好本将明察秋毫看出他有二心。这才没有让鞑子的奸计得逞,保住了笔架山。”刘应国继续大言不惭的说道,丝毫不顾及他的言论和他之前的说的话有不少冲突的地方。

“对了,唐总兵。我得和你介绍一些这位左千户。”像是转移话题一样刘应国将话题转向了左晋。

“这位左千户可不一般,这次如果不是这位左千户从鞑子的背后发起突击,本将赢的还会再困难一些。”刘应国说道。不过这次的大战本来就是由左晋引起的,按照刘应国原本自己的打算他再笔架山待几天就走了。

“哦?”

“这位是王朴的部下,今年堪满二十……二十几呀左千户?”刘应国问道。

“今年堪满二十六。”左晋接话道。

王朴的部下。唐通在心中暗想,他和王朴一向不对付。这主要原因还是王朴是出了名的怯战,唐通看不起这样的人。

不过虽然眼前的这位左晋是王朴的部下,眼下唐通还是要对着对方说上两句好话。无他,鬼知道这一次的功劳报上去这位左千户会升到那一步。留下点情面总是好的,免得自己以后的子孙落到了人家手里被人家针对。

“左千户年少有为呀。”唐通赞赏道。

第二十九章 满人的动作 围困杏山城的阿济格是最先知道笔架山已经被明军解围的消息的。

这位久历战阵的满人将领在翻开地图仔细思考后便马上意识到了明军的目的所在,对方想要解围杏山城。

在马上遣使去告知围困松山城的多铎,阿达礼和围困锦州城的杜度,阿巴泰后阿济格决意派出一部分人马去试探一下明军笔架山的虚实。

“报,甲喇章京黄文杰求见。”

黄文杰?阿济格愣了愣,之前逃回来的溃兵都说这位章京已经被明军给阵斩了。

“让他进来吧。”阿济格说道。

“是。”

随着大帐的打开一阵寒风从帐外吹入,与寒风一并进来的还有刚刚惨遭大败的黄文杰。

“说吧,明军在笔架山有多少人马?“阿济格坐在一张椅子上,他将目光放在了一身血迹的黄文杰身上。

“回禀大人,明军在笔架山又增兵数万。属下重创明军,但明军人数众多。属下没有办法,这才败退。“黄文杰句偻着身子说道。为了逃命他早早的把身上的盔甲给丢下,此时的样子别提多难堪了。

“嗯?增兵的是哪一支部队?你怎么没有报告过?“阿济格继续问道。

“是刘应国的部下。“黄文杰继续说道:”在下的传令兵被明军给截获了,明军不知道从哪里调来了一支部队偷袭了我军的后方。“

“嗯?“阿济格皱下了眉头,还有明军活动在笔架山附近的山中?

“详细讲一讲这一支明军。“阿济格的脸色愈发严肃。

“是,这一支明军装备良好,纪律优良。“黄文杰脸不红心不跳的向着他的上级开始汇报假消息,这也他的老习惯了。毕竟你被孱弱的敌人给打败了,除了显示出你的脑子多少有点问题外什么都没法表面。

“但是他们还有专门通晓满文的高级将领,不仅如此他们还知晓了我军的暗号和传令兵来往的路线……”黄文杰将情报一股脑的抖落出来。这中间有部分是真实的,不过更多的还是这位甲喇章京怕担责任而虚报的。

阿济格默默的看着黄文杰没有说话,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去试图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平时就性格暴躁的他此时只想揪住眼前这位汉人骂上两句,告诉对方虚报军情也要有一个度。

但来自于久经战争的直觉告诉他要冷静。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黄文杰虚报了不少,这一支明军也无疑是明军的精锐。从宁远城外一路奔袭到笔架山这可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

还是要派人去侦察一下。阿济格在心中想到。

“行吧,黄章京你先下去休息吧。对了,你手下的人马还有多少?”阿济格突然问道。

“啊~”黄文杰擦了擦自己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说不出一句话。

“呵,算了。黄章京你下去吧。”看见黄文杰这支支吾吾的样子阿济格那还能不知道对方现在是什么情况。八成是手底下只剩下了一两千人,军队损失上半了。

不过阿济格也不伤心,黄文杰的人死得再多大部分死的也是那些投降的明军。在黄文杰那里的女真人大多都是些骑兵,死伤还不过百。

更何况死的那些人还不是自己正白旗这一边的。

“叫燕德泰来。”阿济格对着帐外守营的一位哨兵吩咐道。

不多时燕德泰便走入了大帐。

“大人好。”燕德泰极为正式的称呼到。

“哎,喊我额其克就行了。这里又没有别人。”阿济格亲切的说道。他今年三十七了,被二十六的燕德泰喊叔也感到正常。

对于眼前的这位年轻后辈阿济格还是非常有兴趣去栽培的,虽然对方现在才不过是一个牛录但是这家伙办事靠谱而且听话。要不是燕德泰早有婚配,阿济格都想送个女儿过去了。

“是,额其克。”西林觉罗.燕德泰回道。

“那些从笔架山回来的溃兵你也看见了,汉人还是靠不住。我打算要你去探查探查,怎么样?”

“属下得令,多谢额其克的好意。”燕德泰稍带一些兴奋的回道。要想向上升官那就得多办事,更何况还是像他这样没有什么关系的破落户。

“行,等下你去从那些溃兵们里面挑个会骑马的。要那些人带你去,记得最好不要找汉人。”阿济格吩咐道。

“是。”

等到燕德泰准备完全后已经是后半夜了,怀揣着命令他和他手下的十余人向着笔架山方向隐蔽的摸了过去。

“腾尔穆,看见前面的那几个还在处理尸体的明军了吗?”燕德泰轻拍了他弟弟的肩膀示意对方去把前面那几个一边谈话一边收拾工作的明军拿下。

“好的。”腾尔穆点了点头,喊住几个人就打算上去。

“留一个活口。”燕德泰最后说道。

腾而穆不愧是从小就跟着他阿玛哈(爷爷)一路打猎过来的。在简单的和手下互相分配好任务后,这个家伙一跃而上率先拿下一位收拾尸体的明军。

远处明军士兵只听得见微微的扑通声。

“怎么了?”远处的明军问道。

“没什么。”燕德泰模彷着明军的语气回道。

“哦!”远方的明军听到燕德泰的回答后回道。现在夜已经深了,他看远方看的也不怎么清楚。在看见同样是四个人在对他挥手后他便下意识的以为是同伴。

“你们这是?”远处的明军士兵看见他们的那四位同伴提着几个带血的人头向他们走了过来。

“哦,几个鞑子的人头。真是发财了。”燕德泰回道。尸体上的这个明军铠甲对他来说还是太小了,他穿进去感觉连声音都要挤的尖细一些。

“嗨!运气真不错。”明军士兵羡慕的说道。他可能想不到燕德泰一行人手中的人头正是他的同袍。

“嗯。”燕德泰越过了这位哨兵领着人马就向笔架山城走了过去,他打算依托着这一身明军的皮好好观察观察明军的情况。

“运气真好啊。”明军哨兵自言自语道:“唉,早知道我也去收拾尸体了。找出鞑子头可是可以补发五两银子呢……”

第三十章 攻城 “你说笔架山这边明军只剩下两、三千人了?”阿济格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正在和他汇报情况的燕德泰。

“是的,根据我们抓的明军哨兵。笔架山一役中明军伤亡过万,光是阵亡人数就超过了七千。”燕德泰平静的回复道。他一向喜怒不颜于色,除了他那位傻大粗的弟弟腾尔穆之外其他人都认为他为人严肃。

“这么说,黄文杰这个饭桶居然以半数的兵力击伤了近万的明军,还打死了七千多。”阿济格越想越不明白。

这样一个谎报军情,平时贪没士兵军饷的人居然还有这本事?

“那么一千人的精锐明军呢?”阿济格继续问道。他最关心的还是那一支被黄文杰吹的神乎其神的千人穿插部队。

“啊,确实有一支这样的部队。”燕德泰的语气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这一支部队是由宁远城里面派出来的溃兵组成的,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对方是没有着甲的,装备也很差。黄章京再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还资助了对方一笔装备。”

“啧。”阿济格心情极为不爽的发出了声音。这位正白旗的老将领以一种风暴前的平静对着燕德泰说道:“去把那个黄文杰给我叫到大帐里面来。”

“遵命。”燕德泰说道。

随着九月一十七日午时的来到,在笔架山外围警戒的骑兵们陆续匆忙赶回,这些人不约而同的说道:“快关门!鞑子来了!”

鞑子确实来了,在下午的时候一支约莫四千人的清军队伍来到了笔架山的城外。这一支清军队伍一来到笔架山城下便开始了挖掘壕沟,看上去对方做好了长久围城的准备。

左晋站在城墙上面看着清军们的这个行动感到十分不解,笔架山是沿海的。如果城破在即,明军是可以乘船离开的。虽然现在船的载量还不能够载上所有人。但由于刘应国早早的写信求撤,下一批船顶多在一个时辰后就会抵达。

“继续盯着他们,没事不要开炮。“左晋向着城墙上面严阵以待的士兵嘱托到。现在城里面的弹药本来就不够,如果花在破坏敌人工事可就太不值当了。

“是。“士兵说道。

清军在挖掘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后终于开始了第一次试探进攻,一大队一大队的士兵抬着云梯就呼啸着向着城墙冲来。

“放箭,开火!”城墙上面的军官一边下令一边,自己也抬起一块石头顺着云梯向下扔去。随着几声惨叫,正在将云梯推开的士兵突然发现云梯的重量轻了不少。

“这边!”刘应国站在安全的位置督促着士兵去城墙上面巩固城防。

“这里!”由于笔架山原本的中级将领缺失左晋又重新回到了他代理把总的身份,他手下包含老部队一共近六百人负责城墙北端一部的防卫。

“快!把这个云梯给我推下去!”左晋话还没有说完,一位登梯子的敌人就已经攀着城墙爬了上来。

“啊!”一位试图去将这位先登敌人解决的明兵在腰上被对方砍了一刀后失衡倒在了地上面,士兵倒在地上发出阵阵痛苦的呼吸声。

看样子是大限将至。

周围的一众士兵顿时慌了手脚,还是一位拿着长枪的小队长领着众人用长枪把这位先登汉人给捅了下去。

攀登的鞑子距离城墙顶端的距离愈发接近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刘应国也不得不登上城楼顶着鞑子的暗箭和火炮开始督战。

“你们几个和我过来!”薛仁义喊上几个士兵将刚刚后勤送上城楼的一大块木桩子给抬了起来。

几个人合力将这东西奋力给丢了下去。下面被这东西砸到的清兵不知道会怎样,但没有一点惨叫估计是当场毙命。

“左千户!救我!”人群之中传来了一阵呼救声,是唐通的那位义子唐平寇的。

对方此时被一大队刚刚登上城楼的清军逼上墙角。

“给我。”左晋拿起周围一位士兵刚刚上好弹的火铳向着唐平寇的那个方向开火,随着火光转瞬即逝,一位清军的士兵也倒在地上面只剩下了死而未僵的抽搐。

清军的士兵们见着伙伴倒地捎带有些惊讶,但毕竟是战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当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唐平寇早就跑掉了,不仅如此李洪领着的一队明军正向着他们冲来。

“你觉得怎么样?”燕德泰远远的看着攻城的情况。

“我觉得再派一波士兵,城墙就可以拿下了。”腾尔穆看着有不少士兵已经登上过了城楼自信的回道。

“不,登上城墙并不代表着登城战的结束。”燕德泰撇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腾尔穆语重心长的教育到:“如果在这样下去我军只会被他们拖入无意义的城墙攻防战中,而且我军还不利于在上面建立据点掩护接下来登城的士兵。”

“你看,由于笔架山的地理情况,其实我军可以进攻的城墙非常少。像是西门和东门现在正在涨潮,我军压根就不可能从那里发起进攻。可以其决定作用的只有一个北门。”

“哦~”腾尔穆点了点头,他似乎又从他大哥的话中寻思到了一点点智慧:“我说那个梅勒章京怎么在东西两门只是挖沟呢。”

“你好好看着,接下了章京大人应该就要派人撤下来了。”燕德泰看着攻城的情况估算说道。

果不其然,看见攻城无果后梅勒章京果然将士兵们相继撤离。在留下了五百具尸体后清军的第一次进攻宣告失败。

“把红衣大炮拉上来!”梅勒章京下令到。着十台红衣大炮是阿济格亲自批给他的,要的就是速战速决。阿济格实在不想再听到一次明军解围笔架山了。

“把炮弹打光。”梅勒章京简单的下令道,随后这家伙便在士兵送上来的凳子上默默的看着大炮的表现。

下面的士兵们一边将这数千斤的重炮缓缓推上恰当的位置一边便开始了测距。红衣大炮在清军这边一共也不过百门,这次是刚好在阿济格手上就有二十门。而且阿济格急于破开笔架山,不然像这样的攻城战是绝对用不上这个东西的。

在几发试射后炮兵们,炮兵们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等待着梅勒章京的发令。

“看我干嘛,开炮。”梅勒章京面不改色的传达着阿济格亲自对他下的命令:“把炮弹打光!”

第三十一章 如烟花般绚烂的人们 “开炮!”随着这些炮兵的指挥官一声令下,士兵们便陆续将炮弹装入炮膛之中。他们都是技术精湛的专业人员,在之前是孔有德的部众。

不过对于他们来讲谁是敌人并无所谓。反正不管是杀汉人还是杀满人,只要有人乐意为他们付钱就可以了。

“轰!轰!轰!”十门红衣大炮的第一轮齐射开始了。

“躲炮!躲炮!”左晋拉住一个到处乱跑的士兵躲到了城墙的墙边大声吼到。

“什么?”在炮弹的巨大轰鸣声中左晋的声音显得相当轻薄无力,士兵只看见左晋的嘴唇在对着他在说些什么,但至于是说什么士兵则是完全听不见了。

士兵以后也不会再听见了,一块被炮弹震飞的碎石以极快的速度打进了这位士兵的脖子中。士兵只一瞬间便感觉到身体的控制权不再属于自己,他倒在了血泊中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干!”左晋蜷缩着身子,紧紧靠在城墙的墙边上。他感觉整面城墙都在这炮火中颤动,在这样的伟力下生为凡人的左晋只能默默祈祷炮弹不会刚好落在自己的身前。

“啊!”在李翰身旁的一位士兵被炮弹直接炸掉了半边身子,这位可怜的士兵拖着他的身子向着四周职位最高的李翰靠近。

“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大人,求求你…”士兵的语句断掉了。这并非是士兵发现求救无用而是一大块被炸飞的城墙碎石径直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啊!”李翰恐惧的发出悲鸣,那位士兵的一点脑花溅在了他的脸上。

“轰~”在众明军不远的一段城墙突然倾斜了一大段。左晋感受到这来自身下的震动,他知道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城墙的一段要塌陷了。

要去守那城墙!左晋想到,但不断在耳边轰鸣的爆裂声让他一步也踏不出去。

“轰隆!”在左晋右侧的城墙一段彻底塌陷了。在上面的士兵一下子便被这被城墙一同带了下去,被掩埋在废墟中,成为城墙的陪葬品。

炮声停了,在远方传来了清军的欢呼声。士兵们心中都知晓,清军要发起进攻了。

“快!来一些人和我去守那一段城墙。”左晋高声疾呼道。他看着城墙上面还健在的士兵,他心中突然畏缩的想到如果没有人的话那么他也不去。

“我来!”最先开口的孙守道,这个家伙咬了咬牙。他秉承着传统的精神打算用生命去报答左晋之前对他的恩情。

“还有我。”蒙古人哲布也开口了。来自蒙古的蛮子似乎早就在松锦大败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生命给抛开了。

“还有我。”薛仁义自然也跟在众人的身后,他是绝不怕死的。他认为此刻已经到了舍生取义的时刻了。

“看我干嘛?”李洪迎着众人讶异的目光说道:“我可不是去陪你们送死的,万一情况不好我就自己在熘回来。”

“退知,还,还有我。”一脸狼狈的李翰此刻连腿肚子都害怕的在打着颤。

“左千户,我!”

“我!”

“算我一个吧!”

下面的士兵也有不少跟着举起了手,他们或是钦佩于左晋平时的作风,或是在此危难时刻决意去牺牲小我。有不少人举手的时候和李翰一样怕的要死,但他们依旧举起了手。

在华夏文明历史上有过不少的英雄,他们有的是可以力能抗鼎的大力士,大将军。他们或者是巧言神辩的大学士,大文豪。

他们被史家写入了那些帝王将相的家谱里面,他们自以为这样便是留名青史。

他们错了,他们其实都不如那些被他们踩在脚下面的凡人们伟大。

阿房宫壮丽,那是百姓们在酷日中建造的。长城雄伟,那是劳苦大众亲手堆叠的。

创造和改变历史的一直都不是那些享有生前生后名的大人物们,而是这些平凡而又英勇的凡人们。

凡人们的姓名或许无人知晓,但凡人们的功绩——与世长存。

一队又一队士兵的情绪被调动了起来,他们追随着眼前这位在他们人身旅途中宛如烟火一样突然耀眼的千户。

在高高在上的人眼中,彷佛普通人是绝不会去舍弃生命的。

这是错的,如果可以追随足以照亮半个夜晚的烟火。

那么还有谁会去向着微弱的烛光呢?

“杀啊!”清军士兵们的又一轮进攻开始了,他们的目标是夺下那一段被火炮炸塌的城墙。

“大家结成半月阵,分成三个队列依次防守!”左晋身着甲胃站在一块碎石上发令到。

久受乌云蒙蔽的太阳在此刻终于探出了头,阳光沿着云端的边缘穿过硝烟照射在左晋的铠甲上。铠甲反射着银光彷佛是真正存活起来了一样。

“鞑子来了!”孙守道大喊道。几位鞑子甚至已经近到火枪可以有效杀伤的距离里面。

“兄弟们守住!”薛仁义紧紧攥着手中的长枪挡在第一线,左晋他们大多都在第一线站着。对于他们来说活下去早就不是自己所关心的了,他们关心的只有是否可以守住这个缺口。

“噗呲!”一个鞑子被左晋的长枪给径直贯穿了,鞑子的口中涌现着血液。但左晋并不管对方,他将手一抽把长枪从鞑子的身体里面挣脱出来。

那位鞑子还没有死,他倒在了地上面。用不甘心的眼神注视着挡在他墙面的这一堵人墙,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杀啊!”第二梯队的队员们卯足了力气向着第一梯队刻意放出来的空隙冲了出去。他们都手握着长枪一同向着前方推进像是带了刺狂风。

“嘶~啊。”几位鞑子甚至直接身子都被着狂风吹垮。

“继续!”左晋下令到。他的右手上早早的被鞑子砍出一大条血痕,但他的手依旧紧紧攥住那长枪。

刘应国在不远出看着这一切,他突然感受到一股不属于他心情在他心中升起,那是他年少时候未完成的梦。

没有人是一出生就贪生怕死的。

刘应国看着远处奋战的左晋,他叫来了他自己最后剩下的那两百骑兵。

“大人?”

“他们是在为我们而死啊。”刘应国突然回过头看着他的骑兵百户以一种对方早就忘记的语气说道:“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我今日,舍生取义者也!”

第三十二章 撤离 “骑兵呢?我们的骑兵呢!”梅勒章京在看见笔架山城中仅剩下的那一支骑兵冲出时久违的感到了一丝不安。

对方骑兵长官的战术十分老练——扫清城外面搭云梯的清军士兵们。不少清军士兵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接被明军出城的那一支骑兵打的差一点溃败。

“马上给我把那一支骑兵清剿干净!”

“是!属下这就去!”在下方听令的汉子是个身材壮硕的汉人,他是崇祯四年投降鞑子的百户柳五。在投降的最初几年他依凭着对于明军城防的了解,协助鞑子一路破开不少明军边堡和城池。

靠着出卖同胞,他因功升为了牛录。到了现在,他竟然已经升到了副甲喇章京的位置,被他的满人上级亲切称呼为黄皮狼。

“跟我来!”黄皮狼柳五厉声吩咐着他手底下的那两位牛录,这一次出来他特地带了两个牛录的骑兵。

这些骑兵虽然都是由变节的汉人组成的,但是他们的战斗力比起明军的骑兵来说还是可以让对方难以望其项背的。

“走!”黄皮狼率先策马向着远方的明军骑兵驶去,紧随其后的是他的那些汉奸部下。

两方骑兵距离在极快的缩短,在城中出击骑兵一举冲入那些围攻城墙缺口的清军队伍后,黄皮狼的骑兵加入了战斗。

“快!”刘应国领着骑兵在从清军的左侧杀入后很快便从右侧杀出,但他没有回头这位老将清晰的知道在自己这一队的后方有着一队清军铁骑的追击。

“这里!咱们来遛一遛他们!”刘应国回头瞥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位清军将领,对方看上去很眼熟。

但到底是对方先开口了。

“刘游击!这么多年晃过去你怎么还是个臭游击?”黄皮狼朗声笑道,他显然是把出击的刘应国和副总兵刘应国分开了。不过也对,如果是副总兵刘应国的话现在说不定都已经准备撤退了。

风呼呼的吹在刘应国的脸上,他不禁感觉这似乎不是崇祯十四年而是天启年间。他还披上甲,还和早已死去的袁督师一同应战的时候。

“那也比你好!柳五,谁和你一样跟着鞑子一起糟践自己的亲妹妹!”刘应国嘲笑道。他感觉着自己往日逝去的生命力似乎在重新回道这一副躯体。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腐朽的样子的呢?刘应国不知道,大概是袁督师被凌迟而祖大寿却无事的那次开始的吧。

“我日**。”柳五怒吼一声,拼命的抽打他胯下的那一匹军马,企图这样可以使对方可以跑的更快一点。他丝毫不记得他完全可以凭借着人数众多的优势分开一部分人马去堵截在眼前的刘应国。

“哼。”远处满人的梅勒章京见着黄皮狼被明军骑兵吊着到处跑不禁有些恼火:“这个黄皮狼他在干什么?有这样打仗的吗!”

明军骑兵的速度一直到城门口的时候才缓缓放慢,但着这对于追在他们身后面的柳五来说并非什么好事。

“轰!轰!轰!”随着城墙上面的几声炮响,几枚炮弹在清军骑兵的队伍中炸开。而在此时城中再次杀出一支明军的骑兵,是唐通和他的家丁们。

“走!”柳五这时候也慌了神,他竟然直直的带领着队伍掉头。

这无异于是将自己掉头的这一段时间里的后背直直的露给敌人,而刘应国和唐通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刘应国带领骑兵从前面绕道去阻击柳五部队逃窜的路线,而唐通的骑兵们则在那位平寇小将的带领下向着柳五部队的队尾追杀。

一瞬间攻守之势逆也。

“干”左晋手中的剑死死卡在眼前尸体的骨头中,在他前面的清军见着这样好时机连忙冲上来打算拿下这一位明军的千户。

“啊!”左晋的胸上面被对方砍了一刀,不过有赖于胸甲并没有偷工减料这一刀并没有砍穿铠甲,只是像钝击一样把左晋打退。

左晋后退几步绊在一个尸体的手上,整个人一下子失去重心向着后方倒去。

“噗通。”左晋在碎石头和尸体共同组成的坡面上重重的的滚了两圈,倒在了地上。

“咳咳。”左晋睁开眼睛看着上方慢慢被硝烟笼罩起来的天空。他试图爬起来,但早就没有余力了。从中午一直战斗到现在,他已经是精疲力竭了。

左晋躺在地上面,连转过头去的力气都失掉了。他听着有人几个人踩着尸体在向他靠近,他知道这可能就是他生命的终结了。

“啊~呼~”左晋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他从未如此清晰的听到过自己的呼吸声了。他感受着自己心跳,感受着不远处还在厮杀的战友发出的声音。

一个脚步声近了,近了。

“啊!”左晋奋起自己的最后一丝力量将手中的剑向着对方刺去。

剑尖在来人的腹部前停住,左晋的手被对方抓住。

完了,左晋最后想到。

“左千户,是我。清军退了。”抓住左晋手的人是蒙古人哲布。那几个追杀左晋的清军在此前就被他用刀解决了。

“啊~”左晋应了一声。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深邃的脱力感,左晋彻底倒了下去。

造成清军第二轮进攻提前结束的是那一位唐平寇所率领的骑兵,他们一路追杀清军骑兵竟然追到梅勒章京的脸前。

这下可不得了,梅勒章京连忙叫人来护卫并且叫停了第二批次的进攻。

在清军重步兵的压迫下唐平寇的骑兵队伍被迫在损失几个人后重新撤回笔架山,但毫无疑问他已经成为了保住笔架山的大英雄之一。

在清军鸣金收兵并且准备策划第三次攻击的空隙中,刘应国副总兵心心念念的撤退船只终于到了。

回到城池后的刘应国似乎又恢复了他之前的样子,他换回了轻便的衣服开始指挥起了撤离。

左晋也在其中,他被哲布和其他几个士兵抬着送上了船。

薛仁义和李洪这些人虽然没有死,但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李瀚的手更是直接被人用刀直接将小拇指和无名指的一半给削去了。

但无论如何众人还活着。

留在笔架山的,唯有尸体和没有守住的大明疆土。

第三十三章 告别 “这里是?”左晋睁开眼睛,他发现四周的植物他都熟悉的很。有竹子,兰花,梅,甚至还有几朵菊花在不远处开着。

这些都是左晋的父亲所喜好的东西。

“退知,这几日要你温习的功课你都温习过了吗?”在左晋不远处的一处小房子里面传来一位老儒生的声音。

左晋认识这声音,这是他孩童时家里面请来的一位老儒生。对方似乎以前还在朝堂上当过官,但由于看不惯宦官把持朝政就自己退下来了。

“没有。”房间里面传出一声软濡的回答声随后而来的就是经典的打手板声和小孩子被打手板后的痛呼。

左晋小心翼翼的走到房间外面的窗户边,他默默的看着房间里面的一切。

里面的那一位小屁孩似乎并不长记性,在老师如厕的时候他仍然我行我素撕下一页纸用来折纸玩。

“嘿!”左晋试探性的向着小孩喊了两声。

“你是谁呀?”小孩果然看见了在窗户外面的左晋,他讶异的看着窗外这位胡子拉碴的大叔问道。

“我?”左晋愣了愣随后说道:“我是你父亲的朋友,我在院子里面迷路了你带我去找你爹爹好吗?”

“不行,这样子的话老师等下会用竹板板抽我的。”小退知拒绝到。

“可是你在折纸啊。”左晋用手指了指对方此时还抓在手上面的那个折纸。小退知看见左晋指他连忙慌张的将手上的小玩意收起来。

“行吧,我可以带你去。但你等下子要向我师父解释我是来帮你了呀!”小退知从椅子上跳下来要左晋对他保证到。

“只要说帮我就会没有事情吗?”左晋有意调笑道,他难得忘却自己的身份。

“那是当然,比起自己的琐事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才是君子应该要干的。”小退知稚嫩的笑着,一张小脸白里面透着一点点粉像是一朵小梅花。

“是吗?”左晋点点头,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笑着回道:“你的老师把你教的不错。”

“大叔,你身上的盔甲是什么情况呀?”小退知挣脱开左晋粗糙的大手跑到前面走廊回头问道。

“这个…”左晋地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这一身甲胃,他苦笑道:“这什么也不是。”

“行吧。”小退知见左晋不想回答也没有追问,他就一路将左晋带路到他父亲的书房边上。

“你不进去吗?”左晋看着不远处的小退知问道。

“不,我爹爹太凶了。”小退知抱怨道:“他总说我不如隔壁家的孩子知书达理,我讨厌他。”

“哼。”左晋不禁笑出声来,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孩子实在可爱:“行吧,那我就一个人先进去了。”

“拜拜。”小退知一边跑开一边向左晋告别。

“嗯,再见。”左晋对着对方的背影摆了摆手。

“冬、冬、冬。”左晋满怀激动的敲响了门,他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了呢?从崇祯九年来算已经整整五年了。

“请进。”门里面传来老成却带些温润的声音。

“吱嘎。”左晋推开了门,眼前一位胡须花白的中年人正在房间里面练字。左晋看着这中年人,多年的感情一下子就要喷薄而出。

左晋闭上了眼睛稳了一稳自己的感情,在他的眼角几滴泪水已经酝酿而出。但他在睁开眼睛,眼前的都如同风吹黄沙一样散了。

他此刻身处在一片荒原上,四周都是漫漫无边的逃难人群。

“爹!爹!爹!”远处传来了几声少年的疾呼,左晋连忙跑过去。果不其然,是他自己。

二十一岁的左晋,左退知此时正被一群溃兵们簇拥着。

“秀才郎,你会写字吧。帮俺写一封信给俺娘好吗?”一位大个子的士兵握着左退知的手请求对方道。

“秀才郎,还有我们。”

“不,这…”左退知有意拒绝,但看见士兵们明晃晃的刀子他又退缩了。

“好吧。”他说道。

左晋看着那位左退知在士兵的要求下进退两难,他没有管对方。左晋继续向着前方走着,忽的,在他前面涌现出一座壮丽无比的城墙。

城墙上面还有牌匾,里面是三个字——济南府。

左晋走进了济南府,大街上面空无一人。他顺着自己的记忆找到了当时收留他的堂叔一家。

门是虚掩着的,左晋轻轻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他看见庭院里面有一位面容姣好的少女在对着一位青年说写什么。少女的笑颜如花,脸上粉嫩嫩的。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摸出一支簪子要递给青年,青年收下了但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左晋沉默着注视这这一幕,他当然知道青年说了什么。大概是匈奴未灭,无以家为之类的废话。

“呵。”左晋扭过头不去看那一幕。他从怀中将自己一直随身保管的那一支簪子掏了出来,小心的摆放在左侧古铜色的木桌上。

在堂叔一家都殉国后他就一直把这个小玩意带在身上,这也是他难有可以用来回忆过去的小物件。透过这暗金色的簪子,他可以一窥当时还有着理想的自己。

“唉~”左晋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人生五余年,如梦亦如幻。

左晋从梦中醒来了。

一阵又一阵的海风透过仓门吹在了左晋的脸上面,这海风带着一股清新。左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但什么也没有摸到。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原来已经被人将衣服换了个遍,而那个簪子则被人特地放在床旁边的床头柜上。

左晋站起身来,浑身的酸痛让他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不过他早就习惯了,他用手扶着墙壁一步又一步的走出房间来到甲板上。

士兵们大多无所事事的趴在围栏上看着远处的海岸线,几只海鸟在众人的头上飞过。左晋用手遮住阳光,缓步也走到了围栏处。

海浪打在他下方的船板上,白色的泡沫随之而生。

左晋咽下一口口水将思绪放远,过去的早已过去再怎么回忆也只会给自己徒增伤悲。

他握着那簪子,将手伸了出去。

“噗通。”簪子落到海中只捎带有一点点声音。

“再见…”

左晋正式对着他的过往说告别。

第三十四章 各人的思考 “陛下,天色已晚还望陛下保重身体啊。”周玉凤端着一碗木耳汤担忧的看着他的夫君朱由检说道。

“这点事情无碍的。”朱由检接下那一碗木耳汤说道。他将木耳汤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要小太监搬来一张椅子给皇后坐下。

“现在国事颓烂至此我怎么能放的下心去休息啊。”朱由检用手握住周玉凤的手和她推心置腹的说道。

“陛下…”

“玉凤啊,李自成在关内造大明的反,皇太极又在关外屠戮朕的子民。朕要是再碌碌无为,那朕怎么有脸下去见朕的哥哥和列位先帝啊。”

“唉~”周玉凤也叹了一口气,她虽然久居深宫不用为国事操心但她也是知道自己丈夫的苦楚的。

“正是如此朕才要如此勤政,朕要保住大明的千秋江山。朕不要把问题留给后人解决,一代人做一代事。朕不能再把李自成,皇太极这些问题遗留给朕的慈烺。”

“天色有些晚了,玉凤你先回去吧。我等下还打算召见几位大臣呢。”朱由检用手拍了拍周玉凤的肩膀苦笑着说道。这显然是不合礼法的,但在此时二人才像是一对夫妻。

如果当时大哥没有死,我现在还是信王该多好。在皇后周玉凤告退后,朱由检大脑不经意间突然蹦出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但随后他就把这想法从自己的大脑里面拭去。

无论是他大哥,还是他。他们都早早的深陷在这泥潭里面了,只不过他大哥还有个魏忠贤可以用来制衡那些文官们。

而他什么都没有。

“喂!小太监,去告诉王承恩要他宣陈新甲,周延儒,还有…”朱由检对着外面的小太监招了招手,一股脑的念出一长串姓名。

如果说稳坐朝堂重心的朱由检现在是忧心忡忡的话,那么现在被困死在松山城里面的洪承畴则是面无血色了。

笔架山失守的消息他已经通过满人的劝降大臣知道了。

笔架山啊。洪承畴把自己关在一间小屋子里面想到。

在他身前的是一张松山城附近的地图,在地图旁边的还有着数只蜡烛。蜡烛的火焰在摇曳着,洪承畴的心也在砰砰跳动。

笔架山丢了那么谁还可以来解围松山城呢?洪承畴死死的盯着地图试图找出一位可以解救松山城的大将来,但谁都不适合。

王朴,吴三桂,白广恩这些人自不必多说,他们自己都朝不保夕。那么还有谁呢?之前的刘应国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对方现在已经兵败笔架山沿着大海逃命去了。

“还有谁呢?”洪承畴哀叹一声,皱纹挤满了他那饱经风霜的脸。

如果可以调关内的部队来救援就好了,洪承畴想到。但这不切实际,洪承畴是带着关内部队大过农民军的。这些人的战斗力打农民起义军都困难更别提来救援松山城了。

如果没办法,那么…看着眼前的敌我分布图一个肮脏的想法出现在这位中年人的心中。皇太极秘密派来劝降的那一封劝降书他虽然在众将领的面前言辞拒绝过了,但他却没有丢掉它。

或许这一张纸在特殊的时候仍然拥有它的用处,甚至可以让洪承畴在另一个政权东山再起。但不是现在,洪承畴现在依然是大明王朝的忠心臣子。

“前面就是宁远了?”左晋站在甲板感受着一阵又一阵的海风。这是他第一次来海上,他以前看见过海但从来没有坐船来过海上。

他小的时候以为世界就是他家的那一个小院子,后来长大一些他以为保定就是最大的了。后来鞑子入中原,他这才意识到远方的远方依旧生活着人。

左晋看着大洋的另一端不禁猜想在那一边是否有着海洋的尽头,在海洋的尽头是否有着人在生活。那里的人生活的怎么样?他们需要为了国家和民族之间的死仇去战斗吗?他们的生活幸福吗?

他们的人民会被官僚肆意欺负吗?

“不,我看着不像。”孙守道站在左晋的身边回道,现在甲板上面就他们两个人。

薛仁义和李洪早早的睡了过去,哲布这家伙叫人惊讶的晕船。自打上了船开始,这个彪实的蒙古汉子就一直在呕吐。而李翰则是干脆的躺在船仓里面不敢出来,这家伙小时候掉水里面掉出了阴影。

“刘副总兵说我们是直接去山海关的。上面似乎对我们另外有打算,要我们在山海关重新整军。”孙守道撇了撇嘴说道。看上去他似乎对朝廷的这个安排不够满意,不过也是如此。

由于崇祯皇帝在一开始就没有批准王朴的请功单,所以左晋和孙守道他们现在在朝廷上面的官职仍然是百户和总旗。

这一次去山海关整军似乎还是按着这个百户和总旗的官职来安排,但孙守道之前可是实际意义上的百户。一下子官职掉了一段位还是难免叫人不胜愉快的。

“唉~鬼知道上面要咱们去那里。”左晋叹了一口气,有些沮丧的说道。在远处的海面上面生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左晋听水手们说在那些雾气里面有着体型硕大的水怪。

“唉~”孙守道也更着左晋叹了一口气,不过于左晋不同他还是更加惋惜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百户。

“那是什么?”左晋看着远方海面上面似乎有着几只动物在水上跳跃。动物的体型是圆柱形,在背上面还有着和鱼一样的背鳍。

动物的通体光滑,在跃出水面的那一刻反射着湛蓝色的月光。

“噢~这个是交人,好像会救落水的人。”见少识窄的孙守道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啊。”左晋点点头。他也没有见过这东西,自然孙守道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不对啊,你不是打小就在大同吗?你又没有来过海上面,你怎么知道那就是交人。而且交人还会救人。”左晋转念一想感觉孙守道应该在瞎说。

“那些水手瞎扯澹的时候我听到的,这就叫交人。交人之间没有男女之分,他们救人是听了水底下龙王的号令的。”孙守道继续说道。

左晋皱着眉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撇了一眼还在夸夸其谈的孙守道,但没有说话。因为作为一个打小就在内陆长大的人,他别说见到这玩意了,他连这传说都没有听到过。和海有关的故事他就知道孙猴子大闹龙王宫和哪吒打死龙王三太子。

“行。”左晋点点头,不过心里面仍然疑惑。

第三十五章 黑熊的投靠 “集合!开始今天的操练!孙守道,带着你的那些新兵到左边去练阵形去!”

时间一晃便来到了崇祯十四年的十月份,左晋一行人在来到山海关被安置下来后便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整军和训练。

左晋和他手下人的官职惊讶的没有被人撸掉,他们依旧是千户和百户。但队伍里面没有把总,上面的朝廷似乎也不在乎这种小事。

刘应国在回山海关后便被崇祯皇帝给派人问罪了,其问罪的理由自然是作战不力败亡朝廷大军。不过左晋在山海关还听到有另一个说法,那就是刘应国这次的贿赂交少了,惹得上面的大人物不高兴了。

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左晋自然不关心,刘应国在他这里也并非是什么有好感的角色。只不过这样的人突然被莫名其妙的问罪还是难免叫人心生芥蒂,更何况刘应国在笔架山的最后还率兵出击了。

唐通则在进入城中就一刻不停的在向着上面写着奏折,几乎是和外面的人断绝了消息。只有他的那位义子唐平寇时不时在众人的面前露一露脸。

左晋一行人就这样默默无闻的在山海关练了近一个月的兵,他们像是被人忘记了一样直到一封圣旨的到来。

左晋他们要入关进北京了。

左晋自然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召集他们这些边军入北京,但他猜想应该是和唐总兵有关系。因为他现在已经不在隶属于王朴了,他现在在名分上是被划入唐通的部队。

在宁远的王朴在知道这件事后莫名的发了一次大火,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这件事还是王朴的黑熊过来投奔左晋的时候他才知道的。

这位黑熊一脸自信的突然出现在左晋的门前要求成为左晋的直属家丁。

“为什么?”左晋疑惑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位身材高大也多有手段的男人问道。

“良禽择木而栖。”黑熊自负的笑了笑:“王大人估计是要完蛋了。我这不是给自己谋一条活路嘛。”

“那你怎么就过来投靠我了?还有你怎么就能确认我一定会收下你呢?”左晋警戒的看着眼前这位让他捉摸不透的男人。天上没有掉馅饼的这种好事,对方之所以选择自己一定是自己身上有着叫对方着迷的利益。

“这不是左千户爱兵如子名声好嘛。”黑熊无可奈何的摆了摆手。

“那你走吧。”左晋决绝的下达逐客令。

“欸!欸!欸!”黑熊连忙走上前攀住左晋的肩膀:“天下熙熙皆为利嚷,我不过是想攀这左千户你这高枝而已。至于为什么会收下我,左千户你自己是清楚的。”

“我?我为什么会清楚?”

“千户队伍里面的哨兵们看起来和一般的士卒一样呢。”黑熊别有用心的提了一句。

左晋马上意识到对方为何敢这样自信的和自己谈了,黑熊在当家丁前就一直是大同里面夜不收们的老大。

“可以。”左晋点了点头,他其实一直不乐意让蒙古人哲布去当哨兵的指挥官的。虽然说哲布办事并无大错但也很难有成绩。左晋还是希望这位淳朴的蒙古汉子可以带着人作为预备队。

“嘿,我就知道左千户你一直明理。”黑熊咧嘴一笑:“作为一个回报我也告诉你一个消息吧。”

“孙传庭要被释放了,左千户你这次回去很可能是去孙大人那里当差了。”黑熊说出一个晴天霹雳。

“孙督师啊。”左晋低下了头颅默默的思考起来。他曾经远远的见过这位孙大人一眼,那是崇祯一十二年的事情了。他那个时候还在军中做一个小小的百户。

“不对!你是怎么知道孙大人要被释放的消息的。”左晋突然转头质问道。

“左大人,你认为现在还有其他人可以荡平闯寇吗?”黑熊若有所指的说道:“如果说一年前也就罢了,现在朝廷军队尽数败亡在关外。孙传庭被释放难道是什么叫人不可思议的的吗?”

“闯王李自成啊。”左晋喃喃道。

黑熊听见左晋不称呼李自成为闯寇反而称呼为闯王不由得的愣了一下,他心中暗自稍稍得意。有时候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人的真实所想,但是从他的言行中往往可以对他的心理有一部分的了解。

赌对了,黑熊暗自想到。眼前左晋无疑不是那种会为了大明朝而殉国的傻子,这样的话无论他投向那一边黑熊他都可以更着吃肉。

“行吧,我收下你了。”左晋在最后才想起来黑熊来找自己想投靠的事情。”你现在有住的地方吗?”左晋问道。

“在下没有,甚至说在下连银两都没有一分。”黑熊突然有些窘迫的说道。他确实身上面不值一物了。

“你还真是大胆。”左晋皱了皱眉,他现在愈发怀疑对方对自己所图甚深。“万一我要是不收你,你岂不是要去饿死?”

“这不是在下猜测左千户人好嘛。”黑熊说道:“我想着哪怕左千户你不收我,也至少会给我点银子打发我一样。就像我将这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塞到了左千户你的衣服里面一样。”

“嗯?”左晋摸了摸自己身上衣物的袋子果不其然在里面发现了一颗小蜡丸。

“左千户,想好把我安排到哪里了吗?”黑熊乐呵呵的问道。这家伙似乎总是在脸上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让人容易放下防备。

但左晋却实在难以对他抱有什么亲切心,这个笑面虎在杀人的时候脸上依旧带着一丝微笑,叫人作呕。

“你直接去找李翰。他会给你安排位置的,还有明天大军出发前记得自己去把哲布的职位给接替了。”

“多谢左千户。”

夜晚左晋一个人呆在房间里面,他小心翼翼的将黑熊给他的那一封蜡丸给溶解开。在蜡丸的里面有着一张小纸条,纸条里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些字。

左晋定下眼神去看这些字,他知道为什么黑熊会这样肆无忌惮的了。有这些东西在就算左晋他不收他,唐通这些和王朴互有芥蒂的人也不会不收下他。

蜡丸上面是王朴多年喝兵血,贪污腐败的证据。

左晋突然感到心中一寒,王朴对这位黑熊的待遇不可谓不好,连自己的爱妾都赏赐给黑熊过。但在这样的好处下黑熊依然抛弃自己的这位老领导,不仅如此还在最后给了对方一刀。这样的人自己真的驾驭的住吗?

不过他现在还是不会有害于我的,至少在我对于他还有所谓的利用价值之前。左晋想到。

第三十六章 出城 兵从将令,将从主令。

随着圣旨中开拔时间的迫近,左晋一行人随之收拾装备准备出发。在崇祯十四年十月十四的清晨,山海关附近的军民讶异的看见一支军形整齐的部队在城外集合。

“要我说这支部队一定是去救援洪督师的。”一位推着小推车的商贩站在城墙的阴影底下和来往买东西的几位百姓说道。

“这才多少人啊。老吴,你是不是看人家戏台子看傻了。”一位买客一边挑选着自己心仪的小物件一边说道。

“那说不定这支部队是先锋呢?当年岳爷爷打金人也喜欢先派先锋去呢。”小商贩不服气道。

买客见说服不了这位老吴边连声说对,一边赞同一边向老吴讨价还价。

“去去去,几文钱的东西还要我给你便宜一点。这可是我全家老小吃饭的活,赶紧买了得了。”

事实也的确不如老吴所想,左晋这些人是要撤退的。和他们一同撤退的还有一位文官样子的男人,那个家伙手里攥着一包东西像是书帛。

“怎么还没有来呀?左千户,这士兵们都在着太阳底下站了快一个时辰了。”薛仁义提着一杆长枪走过来抱怨道。

“那有什么办法?”左晋啧了啧嘴,脸色也不大高兴,但还是无可奈何的说道:“人家是总兵,等人家是咱们应该做的。”

平心而论左晋向来是不喜欢违约的,更何况这还是在军中。将军说了要九点钟到城外集合,但快十一点了将军自己却还没有到。这样子治军,也难免上战场士兵们的战斗力低下了。

“来了!”时刻随在左晋身边的李翰远远的看见城中有一彪人马向他们靠近。

“嗯,应该是来了。”左晋点点头,随后转身和诸位站在他附近的将官说道:“赶紧各回各的队伍呀,还跟在我这里干什么。”

“是。”众人说道。

由于军中的高级将官一直就缺少而且上面也不见想补齐的样子,所以左晋早早就自行安排薛仁义和孙守道二人去暂且担任了把总一职。李洪则是辅助薛仁义,哲布带了一小部分人作为左晋的亲随时刻保护其在左右。

至于黑熊嘛,左晋按照他的要求要他领着那十几个哨兵后这家伙也乐得清闲。除了时不时来烦一下左晋外这家伙就一直在练兵了。

“走吧,可以向关内走了。”唐通策马过来下令道。

“是。”左晋点点头随后命令掌旗兵将红旗升上示意大军向前出发。

“戚继光的法子?”唐通讶异的撇了一眼左晋。

“回禀总兵大人,是的。”左晋拱手回道。

“呵呵。”唐通咧嘴笑了笑,他看着左晋彷佛如同看他以前的自己一样说道:“那左千户还需要多多努力啊,人家戚家军可是一年拿十八两银子的。在万历征讨朝鲜时期更是补发到了四十两银子一个人,左千户的兵卒们每月多少呀?”

“除开月食外每位士兵不过五钱银子。就这还是在下把在下的月俸给补贴进去才有的。”左晋窘迫的回道。

“左千户啊,依我看兵不在多而在于精。你大可将平常士兵的一些闲钱给收拢起来,用作培养精兵。”唐通策马缓走一边侃侃而谈:“这样子在真遇上事情的时候你也好应对一些。”

唐通所言的,就是大明军队里面传统的养家丁了。这也是大明将领们为了保持军队战斗力无可奈何的办法之一了。从嘉靖皇帝以后,将领的亲兵逐渐转化成各个将领的家丁,这其中还是以李成梁的情况最重。

靠着盘剥百姓和军户,李成梁成功在辽东拉起了一直规模不小的家丁队伍。也正是靠着这支队伍李成梁才可以东却蒙古、西讨女真,成为大明人头军功制度下最耀眼的星。

但这样子的办法却有一个最为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将领的腐化。哪怕是李成梁这位家丁制度下的佼佼者,他也在其后期的为官中开始贪没他自己家丁的军饷了。更何况李成梁的辽东还一直可以靠着和女真人和蒙古人互市来捞钱。

左晋倒不是不想养家丁,只不过在大明军制的现在连普通士兵都缺响。他从哪里去搞钱养家丁?更何况他从百户升到千户现在才堪堪过去几周不到。

所以对于唐总兵的建议左晋只能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后赶紧找了个理由离开队首到队伍末尾去看是否有人掉队。

左晋这几日的训练还是有效果的,在来到队尾后左晋他惊讶的发现士兵们大多都跟的上队伍而且也没有什么想跑的迹象。

只不过在队伍的两侧时不时会有一些百姓跟随在队伍附近,左晋倒也没有驱逐对方。这些百姓不过是怕有贼人抢劫才在队伍四周跟随着。

“左千户!”正当左晋打算犯懒就简单的跟在队伍后面,欣赏一下四周的林子时。唐通的那位义子唐平寇从前面策马过来了。

“左千户,前面笔架山的时候多谢您救我一命。”唐平寇捎带有些腼腆的说道:“这几日一直向找时间感谢一些您,但一直没有时间。”

左晋点点头,正打算推辞。但是他却看见唐平寇将前几日自己丢下海的那支簪子给掏了出来。

左晋愣住了。

“我问过你的部下他们了。”唐平寇说道:“左千户你的那一支簪子是你家夫人给你的吧?虽然不是您之前那一支,但是也是一模一样的。左千户可以把这簪子拿回去给你夫人看。这样子就不至于被嫂子说了。”

“啊~”左晋愣了愣,一整人半僵在哪里。

“怎么了?难道是小妾的?”唐平寇见左晋不回话试探性的问道。

“啊,不。不过确实不是我夫人的,是我一位故人给我的。”左晋解释道,但他没有说那一支簪子是他自己丢掉的。

“噢~”唐平寇咧嘴笑了笑说道:“红颜知己也不错,左千户有福气啊。”

“啊。”左晋苦笑两声。没有将事情的真相告诉眼前这位热心的人。

左晋接过对方手上的那一支簪子,在阳光的照射下簪子呈现出古朴的暗金色。

“谢谢你了。”左晋对对方感谢道。

第三十七章 过去的时光 崇祯十四年十月二十四日,在寒风和大雪中左晋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位于大明王朝的中心——京师。

上面的人并没有多看重这一支从山海关撤下来的边军队伍,在派出几位京营的接待人员后。左晋一行人便被留在了京营里面,而唐通则是直接述职去了。

得益于上方的不重视,以及京营里面散漫的作风左晋一行人竟然保有着相当大的自由权。只要左晋想,他完全可以每日不操练而出去游历京师。

当然左晋并没有这样去做,他依旧带着那些从山海关撤过来的队伍在进行着每日操练,成为京营里面一道不一样的风景。

如果说京师和其他地方对于这些大头兵们来说有最不一样的地方的话,那么就是京师的伙食的确是好许多。

在山海关的时候士兵们时常吃不饱饭,就算吃也是吃最为难吃的豆饭。但到了京师后,士兵们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还可以吃的上米饭了。

不过对于左晋一行人而言,京师和其他地方的差距并未有多少。无非就是城墙更为宏伟,人数更为的多。但最关键的还是在于左晋要更加低声下气了。

在地方的时候,地方官员或许是畏惧这些丘八,或许是懒得和这些兵卒打交道。但或多或少还是对于左晋他们这些军人有些许尊重,不过到了京师后左晋却再也享受不到这一殊遇了。

有相当一部分人不知道是士子也罢,小官僚也好。在听说了左晋他们这一队是从山海关撤下来的后天天簇拥到军营门口破口大骂。

什么贪生怕死啊,什么不敢为国效忠啊。这些没有上过战场的人什么都骂的出来。

在一开始左晋还十分气愤的带着人到外头和这些士子一起辩论,不过在他从士子的满口胡言中听出对方是何等的智慧后,他就放弃了和对方进一步交流的想法。

毕竟一个寒窗苦读数十载,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进士。他在四十岁的时候,是足以直接算作一个指挥使的。而左晋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千户,自然是不可以和对方平起平坐的说话的。

左晋在放弃和对方交流后就天天闭门不出,选择了传统战法里面最为有效的坚壁清野。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在京师五品遍地走,四品不如狗。左晋作为一个小小的千户实在是惹不起这些大人物。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在京城的风月中众人来到了崇祯十五年的元旦前夕。

左晋为了准备这个元旦准备很久了,他早早的把自己的月俸给用来采购年货。还领着孙守道,薛仁义几个人自制了些小烟花打算在元旦那一天晚上点燃。

“咱们还剩下多少呀?”薛仁义拉着孙守道两个人走在集市上面盘算着要采购的东西。

“还剩下三两银子,要不咱们用来买酒算了?”孙守道试探的问道。由于左晋在军中不喜有人喝酒,这些天来他别说喝了就连闻都没有闻过。

“行!”薛仁义点点头:“这要过年了,怎么呢没有酒呢?”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在大街上面找寻可以买酒的商家,现在临近元旦街道上面一片喜气洋洋。

小孩子们高兴的牵着父母的手在街道上面四处张望,新婚的夫妻也各自紧紧握着对方的手在街上面给对方挑选着礼物。

左晋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朦朦的雾气瞬时便从他的口中呼出。他喜欢现在这样的场景,在这样的场景中他可以知晓自己的依旧活着。是作为一个人而活着,而不是一个被束缚在盔甲里面的工具。

“京师的生活真是好啊。”蒙古人哲布不免的看呆了。也是,以前作为守边属夷的他怎么看得见这样熙攘的景色呢?

“确实呀。”李洪和李翰二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走吧,还要采购东西呢,难得上面给我们放一天假。”左晋拍了拍哲布的背说道,四位来自外地的土包子就这样一路在人群里面穿行。

在采购快要结束的时候左晋望了望皇帝所在的紫禁城方向,他在猜想身为天下至尊的皇帝陛下是怎样度过这一节日的呢?

应该现在也很开心吧?左晋想到。

但事实恰好相反,朱由检现在的心情差到了极致。在他身前有着两份奏报,一份是奏报李自成大败平寇将军左良玉的,一份是奏报洪承畴突围失败损兵折将的。

“唉~”朱由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在他声旁的太监王承恩听到自己的主子如此郁闷,心情也不甚好受。

“设宴吧,叫人去把孙传庭喊过来。今天晚上,朕要和他聊一聊。”崇祯皇帝朱由检闭上了眼睛吩咐左右道。

“遵旨。”

夜晚左晋一行人齐聚一堂,在一张不大的桌子上面摆满了菜肴。这都是些平常难看见的大菜,如烧鸭和猪蹄之类的。

“左千户,敬你一杯。”孙守道率先站起来敬酒:“要我说,如果不是左千户咱们大家早就死在辽西的那一片林子里面了。”

“对!对!对!”其余众人起哄道。

“你们这是不想我今天还可以走着回床上呀。”左晋看着众人都站起来向他敬酒,也幽默的回道。

“来!”左晋站了起来将自己的杯子和众人的杯子碰在了一起。

“来,孙大人还请往这边走。陛下在今日特地邀您入宫赴宴。”王承恩领着孙传庭逐步在宫中走动。

孙传庭沉默无言,他在猜想现在李自成已经已经是何等规模大小了。

“孙卿你来啦。直接入座吧,今日我二人就不要多搞什么君臣之礼了。”朱由检站在桌子的一段看着孙传庭说道。

“遵旨。”孙传庭于是也入座。

“上菜吧。”朱由检下令道。

“孙卿,以为现在平复李自成要多少兵马?”朱由检一边夹菜一边眯着眼睛观察孙传庭说道。

“臣只需三千精兵即刻。”孙传庭皱着眉头回道:“但皇上必须信任微臣,让微臣在地方有便宜行事之权利。”

“好!”朱由检答应道。

“好。”左晋这边几个醉汉一同说道。他们互相搀扶着对方摇摇晃晃的走出来门外,在雪地里面留下了不甚美丽的足迹。

“彭!彭!彭!”在远方传来了烟花的在天空绽放的声音,半个天空都被这烟花给点亮了。

左晋一行人和朱由检二人一同看得见这烟花,或许在更加遥远的地方李自成和皇太极也在和他们一同注视这片天空。

崇祯十四年过去了,左晋和他的部下依旧是处在未来大于过去的年纪。

第三十八章 临行 崇祯十五年正月三日的清晨,周延儒、贺逢圣,谢升三人再一次被召入见。

周延儒穿着他那件新裁剪好的袍子颇为得意的看着其他和他一起被召见官员。这件袍子的布料是崇祯皇帝亲自赏赐的。如此殊遇,皇帝的恩宠可见一斑。

“周大人好啊。”一向圆滑的谢升隔着好一段距离便向周延儒打起了招呼。他们虽同朝为官但是此时周延儒恩宠正盛,谢升不免的多少需要示好一二。

“周大人好。”于谢升相比贺逢圣的语气就显得干冰冰的,语气里面不带有一丝感情只是称呼罢了。

“嗯,谢大人好。”周延儒顿了顿,随后语气里面捎带有一丝不情愿的说道:“贺大人安康啊?”

“身子骨还算可以,还可以多为皇上干几年。”贺逢升冷澹的回道。他向来不喜周延儒,但是架不住崇祯皇帝对他眼前的那位中年人抱有莫大的期望。

“呵,那就祝愿贺大人可以再多为皇上尽忠几年吧。”周延儒眯了眯眼睛讽刺道。

“二位大人还是不要起争端了,今日是皇上召我等过来。我等还是先面见皇上吧?”谢升见着这俩人又要开吵连忙打圆场道。

“也是,那就先面见皇上吧。”周延儒点了点头说道。随后这位几次入阁的崇祯老臣便拂袖离开。谢升一开始还想和贺逢圣多讲几句,但他见周延儒已经离开连忙追上去以表站队。

贺逢圣冷哼一声也跟在二人的后头向宫中走去,他实在是受不了朝堂里这种氛围。或许我去年就不该回来,他在心中难免回这样想到。

“诸位大人好啊。”朱由检站直了身子向着进来的三位朝臣问候到。

“皇上好。”三位朝臣不约而同的回声到。

“赐座!”朱由检下令到。

几位小太监连忙将凳子搬出放置到这三位阁老的身后,这三位阁臣见状便再次感谢皇上。随后便安心坐下,等待着他们的皇帝朱由检进一步的发言。

“自古以来圣帝明王皆崇尚师道,诸位爱卿都是朕的师父,大明王朝的社稷安危就在于诸位先生了。”说完朱由检便降座向着坐在西边的三位大臣行学生礼。

周延儒、贺逢圣,谢升三人见状连忙起身回礼。

崇祯十五年正月三日清晨的简单早朝就这样开始了。

“左千户,士官都已集合完毕。其中把总二人、副把总二人、百户十人、总旗二十人、队长百人。合计士官,到场一百三十四位。”孙守道挺直身子向着左晋汇报道。

左晋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可以回道队伍中去,他的一双眼睛环视着在场的诸位士官。在士官的身后还有大批的士兵在清晨冷冽的寒风中站着。

“操练开始。”左晋下令道,随后在左晋眼前的那一支军官队伍便消散开来。

士官们给自回到给自的队伍里面去。今天他们要操练的是列阵。这当然不是话本中诸葛丞相那样千奇百怪的阵法,而是相当简单的同进同退和枪兵保护火铳手。

在来到京营后左晋一行人算是彻底摆脱了在边军时期缺衣少炮的情况。左晋当然清楚朝廷为什么对他们有如此殊遇,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积极练兵的原因。

朝廷要他们去打硬仗了。

“那一支部队是谁的部属?”才刚刚被重新恢复为兵部右侍郎的孙传庭远远的看着左晋这一支队伍的日常操练。

“回禀大人,这支部队是唐总兵从山海关带回来的。他们的千户叫左晋,其中士兵大多都是辽人。”一位跟在孙传庭身后的文官向他说明到。

孙传庭冷冷的注视着左晋部队日常的训练,在他深邃的目光中他看见的似乎是崇祯九年时他自己亲自率领的那一支秦军。

但时局变迁,孙传庭的那一支秦军早就已经烟消云散。留下来的部众不是兵败而后选择投靠闯王,就是死在了无人知晓的陌生土地上。

“那个千户喊过来。”孙传庭说道。他想考问那位军官几个小问题以看看对方是装样子还是真有本事。

“是。”他身后的小官僚回道。

孙传庭默默的看着小官僚一路小跑过去和那位年轻将官说话,一边将思路放远。他现在是兵部右侍郎兼任总督京营,并且要逐步开始准备提兵剿寇了。

孙传庭预料下一步崇祯皇帝就要任命他总理陕西三边军务去剿灭李自成了。

“唉~”孙传庭悄悄的叹了一口气。仅仅三年时间,天下的局势就风云大变。洪承畴被困松山,现在看来已经是朝不保夕。汪桥年兵败襄城,中原现在也是一塌湖涂。李自成下一步说不定就打算复围开封了。

担子很重,但孙传庭还是决意去做。这一方面是他知晓朝廷上也是实在无人了,另一方面则是他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

一个关于挽大厦之将倾,扶社稷于危难的信念。

左晋被文官从队伍里面叫开,他一脸疑惑的跟着这位文官走着。他来京营已经有两个月了,但由于他一直都是隶属于唐通部下的。所以京营里面的官员也一直对他不感兴趣,除了日常物资的供应外二者之间可以说从没有过联系。

怎么今天突然找我了?不会是不想承担我这支队伍的军饷要喊我去打仗了吧?左晋在心里面的猜测着。

他心里面没有底,因为他的部下现在实在难堪大任。

如果真的拉出去打仗,左晋只觉得这些人会在敌人的第一波攻击中就被冲击的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你就是左晋?”孙传庭严肃的盯着被文官带过来的左晋,一股从军多年的肃杀气从他的语气中发散出来。

“回禀大人是的。”左晋低着头回复到。他没有认出眼前的这位中年男人就是他当年从军时所倾慕的那位孙传庭,他只是觉得这样回答多少有些别扭。

“几年参的军?”孙传庭问道。

“回禀大人,崇祯十年参的军。当时是在王朴,王总兵的手下担任百户。”左晋缓缓回道。

“王朴啊。”孙传庭喃喃道。提起这个名字他不由得回想到他的一位故人,一位早已殉国的故人——卢象升。

第三十九章 左晋与孙传庭 “崇祯十年的时候还是百户,左千户你是什么时候升的把总的?”孙传庭询问道。

“回禀大人,在下是九月升的把总。”左晋把语气放的很低,在回答出这一消息后他便小心翼翼的观察起眼前的这位大人。

眼前的这位官僚虽然现在还是文官服饰,但风霜在其面部留下了不少的痕迹。左晋一时也拿不准对方到底是文官还是穿着文官服饰的老武将。

“噢?”孙传庭颇为惊讶的看了看左晋。

“继续说吧。”这位年龄已进天命的中年人说道。

“是的。”左晋开始了诉说。

“下官是在松锦之战的末尾,从高桥一路撤回宁远时凭借战功升任的代理把总。在朝廷九月份的出击计划中在下升任代理千户,负责策应辽东副总兵刘应国大人解围笔架山。在笔架山攻防战中在下积累了不少战功,所以在山海关整军的时候在下擢升为正式的千户。”

“噢。”孙传庭点了点头,眼前这位千户的说辞有太多漏洞。但他并不太在乎,他只需要一个问题就可以问清楚对方是否是有能力的军官。

“左千户,我刚才看见你在训练士兵。你以为在一场战争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孙传庭冷静的注视着眼前这位无名之辈。

“是后勤。”左晋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噢?详细一点。”

“回禀大人,在下以为无论是一次战斗的胜利也好,一整个军事目标的完成也罢。在其中最为关键的还是在于后勤,没有粮食哪怕是诸葛武侯也不得不退兵。”左晋坚定的回道:“对于军队而言后勤不仅仅在于提供粮食和物资这一狭窄的作用,它是作为士兵们的信心之源而存在的。”

“如果得胜,完备的后勤可以辅助官兵们继续向前推进。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军队可以放心向前推进不用去劫掠百姓们的粮食。反之,如果落败,完备的后勤也可以让防线不至于一溃千里。”

“正是如此,在历史中赢得美名的将领无不是重视后勤的。从进攻上来看,项羽大破秦军。从防守上来看,周亚夫在七国之乱的尹始。其二者都是凭借着后勤而取得胜利的。”

“嗯。”孙传庭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拍了拍眼前这位年轻人的肩膀赞许的说道:“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你可谓是知兵之人了。”

“大人谬赞了。”感受着眼前这位高官赞许的目光左晋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但是你着一大段话对于现在来说都是天马行空,空中楼阁。”孙传庭随后否定道:“在现在的这样情况下,我们的后勤远不如闯寇。而且,我们必须速战速决,时间越拖闯贼只会越强大。”

“大人是?”左晋试探性的问道。

“本官是兵部右侍郎,孙传庭。”

是孙传庭?左晋愣了愣,眼前这个人的相貌实在是难以和当年他见到的那位孙大人相提并论。在牢狱中的这三年孙大人改变的恐怕不少。

“孙大人是打算总理陕西军务,围剿李自成?”左晋吞了一口口水,在语气中捎带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在他还在堂叔家中的时候,他就一直将眼前的这位中年男人视作自己所追随的目标。

孙传庭默认了,但在他的面容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孙大人您有多少兵马?如果可以,在下愿在孙大人军前效力。”左晋兴奋的说道。在他眼前的可是孙传庭啊,那位把闯王李自成差点逼上绝路的孙传庭。

“算上你,现在一千人。一共三千人。”孙传庭直截了当的回道。崇祯皇帝确实“大方”,他要孙传庭总督京营的一方面就是要孙传庭从京营里面自己挑选部队。

“啊~”左晋撇了撇在孙传庭身后的那位小官僚,发现对方也是苦笑着正看着他,笑容里面满是无奈。

“孙大人竟有如此打算?”左晋默默的在心里面打起了退堂鼓:“那么在下祝愿孙大人马到成功,一帆…”

“哈,哈,哈。”看见眼前这位年轻将官一脸畏缩的样子孙传庭不由得笑出声来:“这三千人马自然不过是带去赴任时的底气罢了。真要于闯逆作战,在陕西还需另行招募士兵。”

“还有,你这家伙。刚才谈论战术时不还是一脸无畏,哪怕是我故作严肃也继续侃侃而谈的吗?怎么一下子就换上了这样一副面孔呢?”

这不是刚才以为你只不过是个文官外行嘛。左晋在心中暗暗想到,如果早知道他面前的就是孙大人,他早就换一套说辞了。

“那孙大人何不多要一些,这样也更加有底气一点。”左晋疑惑道。

孙传庭长舒一口气,他拍了拍左晋的肩膀以一种长辈对后辈式的语气说道:“那么你觉得我可以要到多少人马?”

“我以为至少不低于一万兵马。”左晋大胆的回复道。

“呵。”孙传庭摇了摇头:“这不现实,京营中可战之兵才多少。要走一万,万一鞑子入边怎么办?”

“孙大人,我们可以只要这些兵马的钱粮就足够了。”左晋马上回道。

“哼……你在好好想想吧。”孙传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把问题抛了回来要左晋自己多多思考。

“不过你这一支队伍倒是不错,带去陕西那些**不免的也会高看你一眼。”孙传庭在离开前最后和左晋说道。

左晋则在与这位即将总理陕西军务的大人物告别后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兵马钱粮不要的多一些呢?左晋一边回到自己部队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的答桉。是朝廷给不了吗?左晋猜想到。

不,朝廷虽然困顿。但是一万人的钱粮还是绝对开得出的,虽然可能要凑一凑。

忽然,左晋突然想到了还在松山城的洪承畴。朝廷现在无疑是无法解救对方的,既然如此松山城的陷落应该也在数月之间。

鞑子兵们在攻克松山城后,锦州的祖大寿也会投降。因为他再无援兵,坚守下去的唯一作用就是让城里面的人多饿死一些。

随着松山,锦州的陷落鞑子们一定会携此大胜再次入边劫掠中原。这样的话哪怕是一分一毫都值得朝廷去节省,更何况孙传庭去陕西后与鞑子再无交战机会。

而且就算给了孙传庭一万兵马极其以上的钱粮,孙传庭也无法再短时间内荡平李自成,但是鞑子的入边确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这样的话那么朝廷与其将钱给孙传庭,倒不如把这钱节省下来用来应对数月后鞑子的入边。

一想到这里左晋便极度悲观的想到,朝廷这样的办法虽然是无可奈何,但这样子却什么都无法解决。

唯一的破局办法在于孙传庭可以一举击溃李自成让关内再无大寇,这样子朝廷才有办法腾出手来去应对鞑子。

可是无兵无粮,孙传庭要如何荡平李自成呢?

李自成可是有兵有粮。

第四十章 入陕 崇祯十五年正月六日,随着汪乔年身死的消息传回京师,孙传庭正式被任命总督陕西三边军务。

正月七日,孙传庭上奏崇祯皇帝,声称已挑选好赴任所携带兵卒。

正月八日,左晋随孙传庭出京师,移向陕西。

他们此行的第一目的就是代替已然身死的陕西总督汪乔年,稳住关中诸军。

左晋骑在一匹马鬃带黄的老马上,他颇为怀恋的回望了一眼已经在他身后的京师。此次一别恐怕不知何年何月才可以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了。

左晋军中的士兵大多也再行军时回望,他们中许多人以前都是辽西走廊的百姓。他们在山海关之所以参军的理由就是希望可以去抗击鞑子,但事与愿违他们渐渐与他们的故乡远去了。

在左晋出京的时候,消失多日的唐平寇策马从京师里面出来。他手提一把样式精美的宝剑赠送给左晋要他随身携带,要他不要忘记他二人的情谊。

左晋笑了笑,把唐人的一首诗改编后回敬给了对方。

诗写的不好,但却情真意切。

平寇送我入秦去,相赠宝剑值千金。分手脱相赠利器,功成还复不负君。

俩人随即分别,唐平寇只能站在京师外墙看着左晋的队伍逐渐远去,一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视野里面。

“唉~”唐平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接下来勒马回城。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过离别的愁苦恐怕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与他共存。

古人分别时虽然可以洒脱的说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样豪迈的句子。但是,在这样一个多事之秋每一次分别都有可能是永别。

更何况左晋与唐平寇都是大明的军人,都是着滚滚而去长河里被裹挟得一片浮叶。

崇祯十五年正月十五日,左晋进入大同。

大同的市民们平静的注视着这一支在大同城外驻防的队伍,这支队伍似乎也并不急切进城。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大同逗留一阵后,孙传庭领走火药军备再由大同南下一路到太原。随后一路向西经过潼关,进入陕西境内。

左晋一路上将各处的民生情况默默铭记于心,他们这一路人愈发接近陕西所见闻的悲苦百姓也就愈多。在大路上,甚至有不少野狗以饿死在路边的百姓为食。

左晋料想到,他们进入大明最真实的地方了。

在京城的崇祯皇帝固然知道陕西大旱,也知道人相食。但不亲眼相见,这样的事情终究是无法给人以强烈感触。

在左晋一行人行进到一个叫做李家村的小村庄外头的时候,左晋看着有一位老妇人一边在哭一边在吃着肉。

孙守道上前问话,这个来自大同的汉子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放得温柔些。但温柔的问话得来的只不过是铁一般无情的事实。

老妇人在吃自己饿死的小孙子,而小孙子的骨头就在不远处埋着。

小孙子的爸爸和妈妈早就饿死了,由于家中再无壮丁,老妇人连他们的尸体都无法守得住。

也是,在饥民们看来那并非是什么具有象征意义的东西。那只不过是一块肉罢了,一块可以让他们在苟延残喘下去的肉。

左晋看着这一幕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他领着人在李家村里面转了转。发现村子里面活着的人也只有一两户了,开门的大多都是青壮年,老年人和小孩子则是根本看不见。

左晋折了回去,打算询问那一位老妇人。却发现对方已经是一头撞死在一块石头上面了。或许,对于这个老妇人来说让小孙子的肉不被别人吃就是她余生最后的打算了。

老妇人并不希望自己可以活到明天,她已经绝望了。活到明天又有什么用处?在明天被其他的饥民吃掉吗?

“唉~”左晋叹了一口气正打算吩咐手下将老妇人给埋掉。但他发现在村子里面有几道目光在注视着之一边,左晋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了。

难不成给他们吃吗?如此有悖人伦的事情左晋自然是不会去做的。左晋喊来李洪和哲布,叫他们去砍下几棵树来,左晋打算把老妇人和他小孙子一起给火化掉。

同时他吩咐孙守道去士兵哪里收集粮食,每人捐献一点点就够了。但左晋他自己作为表率却将自己明日一半的伙食全部拿了出来。

死去的人要收拾,但活着的人左晋也不乐意看着对方饿死。把粮食收集好了后,左晋亲自带着人去村子里面把这些粮食给分发出去。

饥民们没有感情的注视着左晋,他们只是木讷的接过那粮食随后便直愣愣的躲在门后面就开始吃。左晋在门外面听着这些饥民们吃东西的声音突然感觉到一丝寒意,这样子的饥民到底还有多少?

在简单的用过午餐后,左晋饿着肚子带领着士兵们继续向前开进。他们作为后队已经和孙传庭所在的中军有了一天的路程了。

到了下午在一阵阵寒风中,天上面开始下起了雪。都说是瑞雪兆丰年,但是在现在的这种情况下哪里还有丰年呢?

离开小路,队伍重新回到大路上。又经过了半天的路程,在夜晚的时候左晋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陕西省内的第一个大县,渭南。

“孙守道,你领着人到前面去。就说我们是孙传庭大人的队伍,问一问他们今天晚上可以让我们入城过夜吗?”左晋策马来到队伍后侧对着正在清查队伍掉队人员的孙守道说道。

“是。”孙守道点点头,把手上的工作交给一直跟在他身旁的一位百户。

在经过交涉后左晋的队伍最终还是没有进入渭南城中,当地的县官似乎很畏惧他们入城劫掠。所以左晋最后不得已要求队伍在县城的背风处扎营休息。

县官虽然害怕左晋的队伍,但他却对左晋极其显露阿谀之色。在夜色快深的时候,这位县官还特地从县城的城墙上面用篮子把自己吊出来,跑到军营里面请求左晋孤身入城赴宴。

如果不是孙传庭大人的队伍刚刚从这个县城经过一天,左晋都要怀疑对方是否是农民军夺取城池后伪装成县令的样子,而后打算擒杀自己了。

第四十一章 无可奈何 “左将军,雄姿英发,年少有为……”左晋话还没有开口,就听见对方开始滔滔不绝的从嘴中蹦出一些词语。

“停、停、停。”左晋推手打断对方道:“黄县令,我直说了吧,我并不打算入城赴宴。”

“啊?”黄县令显然没有料到左晋会如此不近人情的拒绝他,但他不敢发火只能唯唯诺诺的问道:“左将军何出此言呢?”

“本军今日来时路过一个叫李家村的小村庄,村子里面的百姓十不存一,大多都是饿死的。一想到这里,我就实在是什么什么心情去赴宴了。”左晋将原委托出,但更加关键的还是在于他瞧不起眼前的这位县令。

身为当地百姓的父母官,这位黄县令的脸不可谓不是油光满面。不用多言,在百姓们吞食观音土,啃树皮的时候这家伙应该在大口饱食猪鸭鱼肉。

“左将军真是体恤民情,爱民……”

“好了!”左晋见着对方又要开始滔滔不绝的奉承自己连忙叫孙守道准备送客,他实在是不想和这家伙有任何交集。

黄县令就被这样礼送出境,但他也不感到愤怒。他只是匆匆又回到了城中,准备去招待另一些客人,一些对于左晋来说无比陌生的客人——白莲教教众。

“大人,现在想好了没有?”稳坐在宴席一端的白莲道长出声询问道。

“你说是容易,但现在孙传庭被重新启用。陕西重回人家的手下,就你们白莲教的这些人怎么和人家对抗?”黄县令皱眉道。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昏了眼,怎么会和这些人打上交道。

“孙总督当然厉害,但李自成的队伍真的就那么容易被打垮吗?更何况,我们在陕西军中也有人。只要到时候把情报告诉李闯王。何愁孙传庭占据陕西?”白莲道长似乎并不担心孙传庭。

“你们白莲教和李自成还有联系?”黄县令问道,这实在是让他感到莫大的惊讶。

“现在没有,可不代表以后没有。李闯王是不会把朋友推向一边而去和敌人一起苟合的。”白莲教的中年男人自信的说道,彷佛天下大势都在其掌握之中了一样。

“呵,慢慢看吧。”黄县令回道。现在孙传庭刚刚入陕,他还想在观望一阵子。

“黄大人,那么还请您决定的更快一点。如果晚了,那些属于您的东西可就不好说了。”白莲教的男人若有所指的说道。

但这终究和现在的左晋并无关系,在第二天天亮后他便领着部队拔营西进,向着西安的方向离去了。

左晋到达西安的时候是二月一十五日,西安的天空还飘落着些许雪花,此时孙传庭已经稳坐西安城开始对陕西军务进行一些调配了。

左晋的队伍在一入城便被安排去给新募得的士兵进行训练,看着眼前一堆又一堆的乌合之众左晋不由得感觉到一丝头痛。

但无论怎么说,事情该做还是要做。左晋在领了孙传庭的命令后便开始兢兢业业的训练起那些刚刚被招募上来的新兵。

这些新兵之前大多是吃不起饭的穷苦百姓,他们为了一口饱饭而来投军。但现在粮食短缺,他们现在投入军中也不能保证他们可以吃的饱饭。

可以保证的,唯有他们不会饿死罢了。

“李翰,明天你再去城里面催一催。和孙大人说明一下情况,这不能让士兵们饿着肚子进行操练啊?”左晋看着那些正瘫坐在地上面休息的新兵们颇感恼火。

“退知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几天孙大人哪有功夫理我们啊?”李翰为难的说道:“他老人家这几天为了那些乡绅捐粮的事情,忙的连饭都吃不上了。”

“唉~”左晋叹了口气。

举步维艰啊。

孙传庭在来到陕西后,才彻底了解到陕西现在已经民生凋敝到什么样子,才彻底了解到自己原先打算在一年内练出士兵的想法是多么可笑。这位五十余岁的中年男人一边马上向崇祯皇帝回信要增贴更多的钱粮,一边果断选择了彻查军屯和隐屯,打算用这些彻查出来的土地安置流民和恢复生产。

不过乡绅们也看出来孙传庭的这一计划,他们联合起来依附在几个大的家族身旁,打算坚决的不让孙传庭将清查工作完成下去。

“诸位乡绅,我孙传庭的为人各位是知道的。”孙传庭站起来环视被他召集在场的各个大户说道:“现在朝廷困难,还需要各位乡绅的帮衬。”如果可以孙传庭还是不想和这些乡绅们翻脸的。

“话是这样说,可是孙大人。这数十万两的军费开支,小人们实在是开支不出啊。”下面一位老态龙钟的乡绅回道。

孙传庭转过头瞥了一眼那位乡绅,对方姓周,家中有小辈在京中为官,现年已经八十五岁了。

“各位还是再多少捐一些吧,不然李自成打过来了,我们大家都落不着什么好。”孙传庭没有管那位姓周的乡绅继续开口道。他觉得自己现在不像是什么总理三边军务的督师,倒像是一个找富亲戚打秋风的穷鬼。

下面的乡绅面面相觑,他们的确害怕李自成打进西安城,闯贼吃起大户来可是一点都不留情面的。

但是他们现在却更是不想捐钱,这不回本的生意谁会去做?

“孙大人向来统兵有方,闯寇是一定打不过潼关的。”下面说这句话的乡绅不知道是奉承也好,讽刺也罢。

但说到底,这些人是打定注意不去捐饷。

在乡绅们看来,就算我不捐。你孙传庭也一定有办法把闯寇挡在潼关外,陕西境内不还有这么多的部队嘛?你孙传庭大可以利用这些部队去和闯寇作战,何苦再练兵呢?

“各位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孙传庭在撂下这句话后终于忍无可忍的离开了现场。他心中已经了然,这些乡绅是绝不会给自己筹集军饷的。

那么就没有必要继续礼让了,接下来只需要干一件事就行了——清查田籍。只要把田籍清查出来,那么这些乡绅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孙传庭想到。

第四十二章 一对兄妹 看着下方人员交付上来的奏报孙传庭只觉得一股无力感正由他的脏腑处生出,随后这股无力感便如潮水一般吞没了他的四肢。

昨天夜里在西安城中发生了一件小事,在一处官府贮藏档桉的偏远房间走水了。火势不大,在被发现后很快便被浇灭了。但离奇的是贮藏的档桉无一所剩,全部被人付之一炬了。

“哼……”孙传庭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强使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接下来的该怎么走。

放火的人早就被查处出来了,是一个小吏。这个小吏在被查出后便果断的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的身上,随后在狱中上吊自杀了。

而在狱中给小吏绳子自杀的,则是根本没有消息。

“督师,外面有一对兄妹求见。”一位士兵走上前来汇报到。在昨天失火后孙传庭便马上将自己身边的人全部清换干净,用上了他从京师带过来的那些将士。

“不见,顺便在外面贴张告示。这几天我要想事情,谁都不,嗯…除了左晋、徐梦虎、隆三喜外我谁都不见。”孙传庭厌烦的回道。刚才被他叫上名字的都是他从京师带来的三位千户,眼下这种情况也只有这三个人他可以一信了。

“是。”士兵点了点头就要告退。

“等一等!”孙传庭喊住了士兵:“叫人去把左晋给我喊过来,还有把后院贮藏的关于洪武年间的军屯残本给我拿上来。”

“遵命。”

言闭士兵便后退着离开了孙传庭为了临时办事而使用的府邸,到了门外和站在门外面的那一对兄妹说道:“你们走吧,孙督师现在烦着呢。”

这一对兄妹穿的不好,脸上有着灰尘,而在兄妹俩的衣物上则甚至还带有着一丝丝碳灰。那位被称作为兄长的男人身高六尺少一点,一张脸虽然蒙上了一层灰尘但是依旧看得出曾经过得很精细。

妹妹则看着差得多,她身子不高,比男人矮了半个头。脸也说不上有多好看,也可能是脸上刻意抹灰的原因。不过这位年纪不大的小妹子一双眼睛却看得出神采,像是一湖清水,倒映着她看见的一切。

“军爷,此事真的事关重大。”男人还欲在多说几句。但被士兵粗暴的拒绝了,士兵威胁对方如果对方再不走他可就要赶人了。

两人没有办法,只能在一声声叹气中离开了士兵的视线。但他们却没有走,一直呆在府邸的周围等待着是否那位孙大人会出府邸。

如果是一般情况的话,那么他们的希望算是落空了。因为孙传庭在进入府邸后边一直忙于政事和军情,就连孙夫人住进西安城的时候孙传庭都没有去看望对方而是一心扑在公务上。

但左晋来了,这位良心尚且留存一寸的好事者来了。

“大人,你是来见孙大人的吗?”

左晋策马经过巷子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位身材不矮的乞丐向着自己这边冲来不禁有些发愣。但来自从军多年的直觉还是让他抽出剑要对方保持在安全距离以外。

“大人,还请你帮帮我们。”男人显然是看出了左晋是去见孙传庭的。

“你们找孙大人干什么?”左晋保持着最高的紧惕心问道。

“这。”男人犯了难,显然对方在忌讳什么。四周有让对方不敢说话的人,或者对方认为左晋和左晋身旁的那位传令兵并不可信。

“在下确实有事情要上报孙大人,但在下一时不好全盘托出。”男人拱手说道:“但是还请大人相信在下,在下对于孙大人绝无歹意。”

“你有功名吗?”左晋细细的观察着对方,发现对方的手虽然脏是脏但是却无茧子。

“回禀大人,小人是崇祯六年中的秀才。”男人回道。

“你去搜一下他们的身子,看是否有携带兵器。”左晋对着他身旁的传令兵说道:“对了,男人后面的那个尤其要仔细搜一搜。”

左晋的戒备心依旧没有消除,他威胁道:“你们配合一些,现在不太平。我可不希望杀错了人。”

“这,我妹妹就不进去了,可以不搜吗?”男人试探性的问道。

“啧。”左晋捎带有些为难,但他还是坚持着要士兵去将男人身后的那位女人给搜一遍。毕竟现在孙大人树的敌可不少,难免对方会想出什么射人先射马的计划。

“不要占人家便宜,我看着的。”左晋对着士兵嘱托到。士兵也确实没有对那位姑娘上下其手,不知道是嫌弃对方一脸的黑煤灰,还是出于自身的品格。

“走吧。”在搜过身确认无误后,左晋示意那兄妹二人可以跟在自己身后。等自己汇报完消息后和孙大人请示看孙大人是否会见他们。

“那个你叫什么,至少给我个称呼。这样我进去后也好对孙大人说话。”左晋一行人走到府邸外面的时候,左晋转头问道。

“回禀大人,小的叫言卫,字礼正。”男人回道,接下来他将手指向一直跟在他身后似乎是有些害羞的姑娘说道:“这是舍妹,叫言汐。”

“嗯。”左晋点点头说道:“行,言卫。这事我就帮你通报一下,但孙大人要是不见你我可就无可奈何了。”

“多谢大人相助。”言卫行礼感谢道。

“嗯。”左晋应了一身随后便大步迈入了府邸之中。

府邸里面有些冷清,只有风吹过树叶时才带有点沙沙声。如果不是在府邸各处还有些士兵在站岗外,左晋都觉得自己是进废屋了。

“孙督师,左晋求见。”左晋对着大堂里面正在办事的孙传庭禀报到。这间府邸的风水并不好,大白天的却让左晋感到一丝寒意。当然,这也可能是左晋卸去盔甲后穿少了的缘故。

“你来了啊。”孙传庭把头从文桉中抬出,看着左晋说道:“这几天士兵练的怎么样?那些兵有个兵的样子了吗?”

“额,孙大人。我来也正好想和您汇报这件事情,士兵们的粮饷不怎么够。而且我们之前去大同领的那一批装备也有问题。”左晋咬了咬嘴唇汇报道:“大同的那一批装备就就上面一层是可堪一用的,那些下面的火铳都锈的不成样子了。”

第四十三章 为难 “不仅是火铳,那些刀剑和长枪也是有年岁的。不瞒您说,其中一箱长枪的年份比您的年纪还要大。”左晋面露苦色的汇报道。

“唉~”孙传庭并没有如左晋所料的那样发怒,这个早已被风雨摧残过的老男人只是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还有呢?”孙传庭将眼前的一杯茶拿了过去小小的喝下一口,等待着左晋的进一步发言。

“回大人的话,只要问题就这些。”左晋说道。

“退知啊,你手上除去练兵的人可以调动多少人马?”孙传庭的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了站在大堂里面的左晋。

“嗯,回禀大人在下手中出去练兵的还有一百来人可以调动。”左晋默默在心中做了一番调配。

“可以。”孙传庭点点头,这个人数足够收拾那些土豪劣绅了:”你知道昨天晚上失火的事情了吧?“

“属下不知。”左晋回禀道。他昨天一整天都在城中训练士兵,到了晚上他也没有怎么休息,而是拉着士兵们在校场上搞了数个篝火,让士官和士兵们多多联系。

“那些老财主们把咱们清查土地的文书给烧了个精光。”孙传庭揉了揉自己因为长时间阅读文书而稍有些发痛的太阳穴说道。

“大人的意思是?”左晋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下意识的就以为孙传庭要他带着他的部队去抓住几个地主来杀鸡儆猴。

“你把这份文书拿走,我在上面标注了一些土地。你带着人去西安城西边的马家寨看一看,这个地方有不少田是军屯。”孙传庭说道。他的确想直接派人去那些劣绅的家中直接搜对方的地契,但他不能这么做。他这样子干只会彻底把自己的后方给搞乱,大明并不与百姓治天下。

大明与士绅共治天下。

“遵命。”左晋缓缓回复道。

“怎么,还有事情没有说吗?”孙传庭看出左晋似乎还有事情没有说完。

“孙大人,我在门外遇见一队兄妹。他们的身上面有一股炭灰味,而且他们似乎也很希望您可以接见他们。”左晋顿了顿把话补充说出:“在下在想,他们是否和可以帮得上孙大人您。”

“嗯?”孙传庭皱了皱眉,左晋提上一嘴的那对兄妹他似乎就在之间听士兵们说过。

“喊他们进来吧。”孙传庭最后说道:“对了,退知。你等下子和他们一起进来,这快中午了在我这里吃顿便饭在走。”

“哼。”左晋咧嘴笑了笑:“那多谢孙大人,孙夫人了。”

“别高兴的太早了,就一些家常的小菜。到时候要是不和胃口你可别给我甩脸色!”孙传庭故作严肃的说道。

“是、是、是。”左晋连忙点头称是。眼前这位老男人的秉性他早就摸清楚了,刀子嘴豆腐心。

“行吧,那你先去喊那一对兄妹吧。”孙传庭最后说道。

左晋随后出门把那一对兄妹给招呼进来,但在进入大堂的时候他还是点了点对方说道:“你们最好不要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不要拿自己的身手和刀剑做对比。“

“千户大人,鄙人我实在是没有谋害孙大人之意。”言卫欲哭无泪,他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有这个心他也没有这个力啊。

“这谁知道呢?“左晋的右手仍然握在剑柄上。

“孙督师好。”言卫说道,他环视了四周顿了顿声音继续说道:“孙督师可否将左右撤去。”

“嗯,说吧。什么事情,如果是什么冤情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引荐到巡抚大人那边去。”孙传庭摆了摆手示意四周的几位士兵退开。

“孙大人这几人是在彻查城中乡绅倾吞军屯和民屯的事吧?”见着无关人员相继离开言卫鼓起勇气,朗声说道。

“嗯。”孙传庭没有否认,他只是默默的看着在大堂中站着的那一对兄妹。他的一双眼睛闪烁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精气神。

“这是晚辈昨夜在火场抢救出来的一本书,它是记载城外民屯的。其中历年民屯的大笔交易,都被记载在此书中。”言卫从胸膛外的衣物里掏出一本早已泛黄的书,在书的一脚还有着被烟熏黑的颜色。

“所以?”孙传庭冷哼一声,语气里面充满了不信任:“我怎么知道你们兄妹两手里面的真实的书还是伪造的呢?”

“这。”言卫的话一下子就哑住了,显然这位小秀才没有料到孙大人会这样回应他。

“在下愿意以性命发誓,此书绝对是真的。”言卫没有别的法子,他只得发誓,试图这样可以让孙大人相信他说的话。

“送客吧。”

左晋在下面摇了摇头,在他看来拿不出证据发誓有什么用?如果什么事情都可以凭借发誓可以解决,那皇太极早就被王朴的发誓给发誓死了。

“孙大人,家父是言文忠。以前在您手下当主簿的那一位。”见到堂外面的兵卒动了,一直跟在言卫身后的妹妹言汐终于说话了。

“嗯?言文忠?”孙传庭默默在自己的记忆里回想着这个名字,忽然在他的脑海里面浮现出一位办事雷厉风行的男人来。

“嗯,你们是言文忠的子嗣?”孙传庭的语气逐渐严肃,他问道:“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言文忠呢?”

“家父已经死在那些劣绅手上了。”言汐咬牙切齿的说道,在此时她的脸蛋才因为愤怒显露出一丝血色:“这些劣绅为了田土,为了防止我父亲查出他们所倾吞的军屯…”

少女的语气有些哽咽,但她还是坚持说了下去:“竟然,竟然把我爹烧死在了家中,连着我娘和家里面的仆人一十三人一同。”

左晋在旁边注视着这位少女,对方的年纪不大但眼神却出乎意料的的坚定,一对眼眸里的神情更是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一样。

“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孙传庭顿住了,他当然知道陕西官员们的品行。要指望着兄妹二人去上告这无疑是自寻死路。

“嗯,你们这事情我自然会帮你们。”孙传庭把语气放缓,在三年前他是见过这兄妹两人的。但没有料想到兄妹二人现在是这个狼狈样子。

“但清查屯田还有为你们父亲沉冤昭雪,光靠这一本书是不够的。”孙传庭为难的说道。

第四十四章 张举人 刘二柱从田里面探出头向四周瞟了瞟,他见着没人于是便从衣服里面掏出一张大饼来,这是他东家今天特地赏给他的。

刘二柱的东家叫张宇,也有人叫他张善人的。因为这东家以前出钱修过路,还组织庄稼汉防守过土匪。

但刘二柱并不关心这些,作为张善人的佃户他除了感觉这几年的年景越来越差了以外他觉得和以前并无区别。无非就是兵老爷们在四周来来往往的更多罢了。

来人了。刘二柱听着远远的有马蹄的声音,而且数量还不少。他连忙把饼给埋进了土里面,防止那些人搜他的身把他得来的赏赐给夺走。

“喂!大爷!”说话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被孙传庭委托过来清查土地地契的左晋。“大爷,你知道张宇家怎么走吗?”左晋问道。

“啊。”刘二柱看见是兵老爷一下子就畏惧的有些不敢说话。

“大爷,你别怕!我们是孙大人派去张举人家做客的,不是来征粮的。”左晋尽量把语气放缓,但他一身的戎装还是将从没有出过村子的刘二柱给吓到了。有好一会子刘二柱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这、这,这边沿着路走。到前面分叉的时候往、往右走就是了。”刘二柱终于结结巴巴的把话给说完了。

“成,谢谢大爷你啦。”左晋对着他眼前那位皮肤黝黑的老农民拱了拱手以示感谢。

“大爷再见。”左晋边说着边策马离开,在他身后的诸位骑兵也连忙跟着一起。一行人在急促的马蹄声中逐渐消失在刘二柱的视野里,留下的只有在马儿奔跑后扬起的灰尘。

“这些兵老爷找东家干啥呀?”刘二柱舔了舔嘴唇有些疑惑不解。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一屁股坐在还覆盖着雪的田埂上,把自己的饼给重新拿了出来。在把饼简单在雪上面擦了擦后刘二柱满意的吃了起来。

他过年的时候都没有吃过这白面做的饼。

“就是这了。”左晋一行人在告别刘二柱后策马来到了张举人的大院外。这里离西安城已经有近五十里的距离了。

“黑熊,你领着人到四周看一看。留意一下这位张老爷到底有多少田,留下两个人和我一起进去。”左晋下马吩咐到,他是特地将训练哨兵们的黑熊给带出来的。同行的其他几位也都是从宁远一路过来的老兵了。

“行。”黑熊点点头,他用手示意后面的哨兵们都和他一起走。眨眼间就剩下两个老兵还站在左晋的左右了。

“冬、冬、冬。”左晋腰配着剑大步走上前去拍了拍这位张举人家的大门。

“谁呀?”门里面开了一个小孔,一个家仆的声音从小孔里面传了出来。

“呀!军爷!”刚刚语气还带有着一丝慵懒的家仆见着外面来的人竟然是着甲的,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麻烦通告一下你们老爷,就说西安城里面有人找他核对田册。”左晋尽量把语气放的温和一些,不去吓着这些和他无冤无仇的普通人们。

“成,成。”家仆点头如捣蒜。

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左晋知晓对方已经出发找他的主子去了。左晋退了两步回到阳光下,冬日的暖阳可不错,把他一身晒的暖暖的。

“千户大人好。”院子的主人张举人果然是见过世面的,他一出门便认出了左晋的官阶。

“嗯。”左晋点了点头随后便在张举人的迎合下走进了院子里面。

“大人请。”张举人把左晋奉上主位后还亲自递了一杯茶过去。

见着张举人这个年逾四十的中年人这么主动左晋满意的笑了,他想着对方既然这么主动,查田册这事应该好办的很。

“张举人你这也太客气了,我一介武夫怎么担得起您这样的殊遇呢?”左晋推辞到。

“我不过是尽一下地主之宜罢了。”张举人摆了摆手表示这是自己应该做的,然后便等着左晋的下一步发言了。

“张举人客气了,我叫左晋,字退知。这次来呢,就是来查阅一下您的土地地契,看一下您是否不小心把别人的土地划归到自己这里来了。”左晋尽量把话说的委婉一些,毕竟对方大小也是个举人,而且年纪也比他大,的确是应该尊重一下对方。

哪怕只是在表面上。

平心而论左晋还是更加乐意把眼前这位张举人侵占的土地全部挖出来,分给那些没有土地的庄稼汉们。但这是不现实的,孙大人严词嘱托过要他对待乡绅们要温柔一些,这些人在朝廷上都是有人的。

“这…”张举人面露难色,他侵占的土地可不少,可不能叫眼前的这个千户给查出来。“左千户呀,这地契暂时不在我这里。”

“噢?那在谁那里?”左晋见着对方推辞知道事情要开始难办起来了。

“在我的一个朋友那里。我等下就去催,让他赶紧把地契拿过来。”张举人一边说着一边对着下面的佣人招了招手要对方那些东西来犒劳一下远道而来的左晋一行人。

“左千户这一路上幸苦啦,你们是几时出的发呀?”张举人问道。

“噢,是上午辰时。今天要去的地方可不少呀,除了您这里还有两个村子呢。”左晋非常隐晦的提醒这位张举人自己还有事情要办,要他不要拖拖拉拉搞小动作。

“这下面的人去通知,不知道要通知多久我出去和他们招呼两声。保证不耽搁左千户您的时间。”张举人站起身来对着左晋他们礼节性的笑了笑随后快步走到了大堂外面找他的家仆去了。

“哼,油腔滑调。”见着那位张举人走出去左晋的脸色不善的抱怨起来,他环抱着手只觉得这差事恼火。

“柱子,你过来!”张举人一来到门外头便马上喊住一位家仆。

“你赶紧挑几个会骑马的,去村东头找王老爷。要王老爷去通知这附近的其他人,就说孙传庭派来刮地皮的人来了。叫他们早做准备。还有,你去找老周,要他赶紧对着田册把假账做出来。”

“是,老爷。”被喊作柱子的家仆连连点头应道。

“二麻子呢?叫他赶紧通知厨子。叫厨子赶紧准备饭菜,至少杀只鸡,再多几个鸡蛋。”

“二麻子,去找他爹去了。他爹闹了疯病,天天说有白莲菩萨在天上盯着咱们。”

“成事不足的东西,算了。你赶紧去找刘厨子,要他准备点饭菜。还有,告诉贺老二,叫他等下把他的女儿送过来陪这些丘八吃饭。”

“东家,贺老二要是不送呢?”柱子赶忙问道。

“你傻呀?他要是不送,你不会和他说是那些当兵的人要啊?他要是在不送,你就带几个人去。把他绑起来,威胁一下他女儿。”张举人皱了皱眉,像是害怕柱子找错人一样连忙提醒对方道:“记得要两个女儿,还有他二女儿长得比老大漂亮些,一定要他二女儿打扮的好一点再来。”

“啊。”柱子的语气带有点失望,但还是不得已的办事去了。

“左千户,我吩咐完了。”张举人一脸和善的重新回到了迎客厅里面。

“嗯。”左晋点点头:“那既然吩咐完了,那张举人你的那位朋友大概多久才会送田册过来呀?”

“嗨,这家伙散漫惯了。”张举人回到座位上摆了摆手以一种玩笑式的语气说道:“我估摸着他这懒鬼大概要下午去了,左千户你要是不嫌弃不如就先在我这里吃过便饭吧。”

“呵,多谢张举人的美意了。”左晋礼貌的说道:“我这还带了不少人呢,要都在张举人您这里吃饭,那可就麻烦您了。”

“这有什么,我看左千户你不如就把士兵们都喊过来吧。”张举人继续客套道:“哪里有客人来,主人却不给客人吃饭的呢?”

“行。”左晋见着对方自愿为军队“捐粮”也就不阻止对方了,他对着身边的两个士兵说道:“你们去把黑熊他们喊回来,就说张举人关心他们,要留他们在这里吃饭。”

说完,左晋还强忍着笑意赞叹的说道:“张举人真是大方呀,我这二三十号人,张举人你竟然全部要请客。那么我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过张举人啊,我要向你道个歉。”左晋流露出虚假的歉意:“弟弟我治军不严啊,我这些兵都是些**,他们一直强迫我这个千户和他们吃一样的东西啊。”

“啊?”张举人愣住了。他此刻只想狠狠的抽自己两嘴巴,他干嘛要和这个千户客套呀!但没有办法,话都已经说出去,他只能打碎了牙齿往里吞。

“老爷。”下面的一个丫鬟上来了,手里还捧着一个做工精细的盒子。

“左千户,你远道而来。这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张举人连忙重新换上之前的那一副面孔说道。

“哎,张举人。我是来查册子的,不是来收礼的。”左晋连连摇头拒绝道。

“不过一百两罢了,一点小意思。”张举人说道。

“这不是多少的问题。”左晋推辞道。他可不希望因为这件小事情把他的风评给害了,不然到时候人家讲到孙大人那里去,说他受贿,他可该怎么办?

“行吧,没有想到左千户竟然如此廉洁。不过这盒子里面没有银两,不过是一些茶叶罢了。”张举人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丫鬟把盒子打开,果不其然在盒子里面的只有一些茶叶。

“左千户如此光明磊落,我却试探左千户。我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左千户君子之腹了呀。”

“呵,哪有。”左晋看着那丫鬟手里的盒子,他总觉得那盒子不对劲。应该是有上下两层,但是有机关,一动机关就可以把上层的东西给封住只露出下面的那一层东西来。他心想到。

“东家,外面哗啦啦来了一大帮兵。”一位家仆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那是咱家的客人,这么慌张干什么!”张举人叱责道,他随后摆出一副虚伪的样子对着左晋笑着说道:“左千户呀,我这小院子不大,您看要不,他们就在外头摆上几桌子。咱们几人在院子里面吃吧?”

“行。”左晋点头道。这二三十来人一下子涌进来,确实会挤了一点。

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左晋终于和这位张举人一同坐到了饭桌上。桌子上的人不多,就四个。除开张举人和左晋外还有两个外面来的小姑娘。

大的看上去不过二十,也不像成了家的样子。小的就更小了,不过是十四五岁的样子。

“大人请。”

“别!”见着那位年纪小的要给自己倒酒左晋连忙阻止道,如果可以他还是乐意当一个柳下惠的。

“张举人,我这粗野惯了。受不来其他人的伺候,您要不还是叫她们下去吧。”左晋说道。

“噢?”张举人皱了皱眉,但最后还是捎带有些不耐烦的把二女喊了下去。

呵,山猪吃不了白米饭,张举人在心里面抱怨道。他也确实感到厌烦,眼前的左晋既不对钱感兴趣,又不在乎美色,实在是不好贿赂。

难不成对方喜好乐律?张举人突然想到。但他随后便马上摇了摇头,这种丘八懂什么乐理,恐怕这家伙听道音乐后唯一会说的就是好听和难听这两个词语。

“张举人,我们还是就吃饭吧。”左晋看出了那位张举人想向他行贿,他只是默默的在心里面摇头。他是绝不愿意去行贿受贿的,这也是他尽管有着关系却依旧在大同里面当了那么久百户的原因。

“左千户,不溺于美色,不好于财帛实在是有古人之风啊。”张举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情,他现在所想的就是多拖延一下时间。

好让他家那位做假账的可以多一些时间去把假账给完善好。

“张举人谬赞了,左晋我只不过是一个粗野之人。实在是不会享受罢了,毕竟我还不知道明天是否还可以看见太阳照常升起呢。”

第四十五章 深夜来客 吃完便饭,张举人家里的仆人才匆匆把田册给呈了上来。

田册的字迹很老旧,字也写的潦草,但用的纸张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触感,像是被特殊处理过一样。

“左千户您你慢慢过目,如果有查到鄙人有任何侵吞军屯、民屯的证据。在下一定悉数退回,在这个张家村谁不知道我张宇是最讲信用的呢?”见着自己家里面伪造的田册被送了上来张举人无不自信的说道。

“噢。”左晋浅浅的翻了几页,发现如果按照田册上来说眼前的张举人竟然才不过区区数亩。这显然是在扯谎,但是之前储存的原始资料又被烧掉了,如果左晋不想折腾的话用这本田册也不是不可以。

但左晋偏偏想折腾。

“张举人,劳驾一下。”左晋喊来一位士兵,要他把田册揣进包里。

“左千户,这是?”张举人有些疑惑,眼前的千户到底是想干什么?难不成想拿着我的田册去田里面一一核对吗?

“既然田册是真的,那么我想张举人应该是不会忌讳我们去田里面瞧一瞧的吧?”左晋站起身来说道,他可不打算空着手去下一个村子。

“当然不介意。”张宇眯缝着眼睛,语气里面虽还保有着自信但一丝丝的慌张已在话语中显现。

他为了这些应付这些官兵,可是特地给那些佃户们发了白面饼的。

“那走吧,对了。”左晋左晋见着张宇似乎是打算和他一起走连忙推手拒绝道:“张举人你就不必跟上了,在在家里面喝喝茶就足够了。”

“呵。”张宇咧开嘴满脸堆笑道:“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应该带你们去看一看才是。”

“黑熊!”左晋朗声喊道。

“左千户。”一位身着戎装的辽东汉子大步走进了院子。

“我要出去对照一下田册里面的数目,为了防止张举人孤单。你就带些人留在这里给张举人缓解缓解寂寞。”

“是。”黑熊应声。这个家伙抬起了头,一面不善的看了张举人一眼说道:“张举人,您好啊。”

“啧。”张宇小声的啧了啧嘴。一脸的笑意在瞬间都转变为怒意,他耍了耍手,在向左晋告别后自己回书房去了。

“给我看住了。”左晋在经过黑熊的时候可以嘱托到。

“那是当然。”

离开了张举人的府邸后,左晋按着田册的指示来到了村子外头。在这里有着大片大片的荒芜田地,田上面长满了杂草。不用多说,这种田是早就被荒废掉了的。

“这里是五亩田。”左晋按着田册里面的数目去核对,发现数目并无不对。他在按着田册的描述来到其他几处田土后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这位张举人去年的田赋如果是按着这些烂田来算,他是无论如何也交不上去的。这些田你别说是种地了,这一看就是荒芜了的。

张举人家的田地应该还在别,左晋心想到。

但他却又查不出证据来,村子里面的村民们大多见着他们就跑。剩下几个可以拉过来问话的,也都是支支吾吾的连话都说不明白。

好不容易有几个不怕他们的,但是却一口咬死张举人家里面的田地就只有这些。其他地方的那些肥田都是,村子里面人的。

就这样左晋一直无意义的忙碌到下午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截止,一行人在骑上马后失望的匆匆向着西安城的方向离去。

他们在这里没有什么可以过夜的地方。

“呸,这些狗东西。”张举人遥望着左晋一行人的背影狠狠的骂道。

左晋在回到城里面后,马上把相关的文书都从孙大人那里借了出来,他试图从历年的相关文书里面查出张宇伪造田册里面的马脚。但最为关键的文书都被付之一炬了,他找到的其他一些东西又太零碎,不足以作为证据。

“冬冬冬。”正在左晋心烦之际,门外面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谁呀?”左晋出声道,语气里面带上了浓浓的厌烦之意。他此刻正烦心于这些文书的事情呢。

“左千户,是我。我是言卫。”门外边的来客说道。

左晋浅浅的叹了一口气,拿着蜡烛一路走到门边上给言卫开了门。这个一身书香味的人此刻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在门外边等着。

“进来吧。”左晋说道。

“左千户,我这次来是来谢谢您的。”言卫一边说着一边将书放在了左晋办公的桌子上面。

“呵。”左晋摆了摆手:“这种小事有什么好谢的,你现在是和你妹妹在哪里住着呢?”

“我们住在孙大人的府邸里面。”言卫说道:“那天在大堂上面给左千户见笑了。”

“这有什么,我要是你那种情况。我说不定也和你一个样子呢,而且你喊我左晋就可以了。喊退知也行,我和你还是同一届中的秀才呢。”左晋回道,他将门关上后端着蜡烛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面。

“嗯。”言卫听出左晋这话是在宽慰自己,他乐呵的笑了笑说道:“退知兄,我少你几岁。如果不嫌弃的话,弟弟我就这样喊你了。”

“这当然不嫌弃,我还把不得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弟弟呢。不过咱们俩还是平辈称呼的好,这如果认了兄弟我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了。”左晋婉转的拒绝道。

“说起来,礼正你这么晚了来找我不会就这么一点事情吧?”不由得言卫说话,左晋赶忙把话题转移开。

“那当然不是,退知兄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言卫把桌子上的书向着左晋那一边递了过去。“这个是历年的赋税表,退知兄可以按照这个去查。”

“赋税表?”左晋愣了愣:“这个东西不是早就被烧掉了吗?”

“没有啦,并没有完全烧掉。只是烧去了一部分,剩下的那一部分都被我保留着。”言卫说道。

“退知兄对舍妹不了解,她这个人记性好。从小读书也读的快,看书的话一边就可以记住。”言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如果她不是女的,舍妹她说不定都中举人了。”

“嗯。”左晋点点头,将眼前的赋税表翻开。前面的字迹老成些,书页也泛黄,后面的就很明显是补上去的了。

“你们有这东西为什么不去直接交给孙大人,他那里不是更加需要这东西吗?”左晋疑惑到。

“这书的后面毕竟是舍妹补上的,万一有错,这岂不是为难孙大人了。”

“我懂。“左晋表示了然:”还是谢了,有了这东西我明天办事多少有办法了。”

“退知兄,如果不嫌弃的话明天我可否和您一同去?”言卫试探性的问道。

“这是为何,孙大人现在应该还用的上你呀。你这一出城,孙大人想找你可怎么办。”左晋皱了皱眉:“而且这一来一回有五十余里,你看着又不会骑马。”

“啊,也是啊。“言卫恍然,他苦涩的回道:”我忘了还有这一茬了。“

“你这么着急出去干什么?”左晋好奇道。

“退知兄现在查的是一个叫张宇的人吧?”

“的确是他,怎么你认识他吗?”左晋从茶壶里面倒了杯查递到了言卫的面前。

“这个家伙就是让我家破人亡的元凶之一。”言卫咬牙切齿道:“我父亲和他是旧时,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为了一己私利把我父亲正在调查乡绅侵占军屯的事情给透露出去…”

“要我说这些乡绅全部该死,他们平时靠捐点钱和修路落着一个所谓善人的名号,其实谁不知道他们的这些钱是那里来的?”

“他们依凭着祖上留下来的钱去贿赂官员,然后凭借着贪官污吏的放纵大肆倒买倒卖,囤积居奇。粮食不够他们便将粮食尽数收集起来,然后再高价卖出去。当地的官员由于收了贿赂也对他们不闻不问。”

“依靠着这样的卑鄙手段拿了一笔财后,他们继续买田置业,到了饥年便以几碗饭食换到了小农们赖以生存的田土。丰年的时候他们又联合起来迫使农民们贱卖自己的作物,然后将这些粮食倒卖到其他饥年的省份。”

“退知兄,前年陕西大荒的原因就在于此!你说这样的乡绅难道不该杀吗?”言卫一大口气将胸中郁闷之言尽数说出,他的脸也因此涨得通红。

“确实该杀。”左晋点头称是,但他心中却早早的知晓那些乡绅们的下场——把该交的田赋交了,然后和孙大人相安无事。

孙传庭虽然没有和左晋说他会如何处理这些乡绅们,但是左晋自己是知晓孙大人会怎么做的。

孙大人是朝廷的总督,而陕西的朝廷就是由这些乡绅们支撑起来的。既然如此的话,那么朝廷的总督又怎么会去杀朝廷在陕西的支柱们呢?

自古以来,在华夏大地上起统治作用的从来不是什么皇帝、大臣。而是那些在地方上经营数年的乡绅地主,所以有志之士才有皇权不下乡之言。

这些乡绅地主在地方的关系盘根错节。这个小吏,是人家家中的后辈,那位巡抚,是人家一手推举出来到这里上任的。

可以说除非那些被他们一直踩在脚底下的农民们开始了暴动,在朝堂之上是没有人会去治他们的。因为朝堂之上的这些人本来就来自于这些乡绅们,那么朝堂里的乡绅怎么会去治朝堂外的乡绅呢?

“孙大人一定会扫清宇内,还你一片朗朗乾坤的。”左晋宽慰对方道,这也仅仅是宽慰了。孙大人固然好,但大敌当前他是绝不会去动那些决定着自己后背的大户的。

眼前言卫的家仇,左晋料想最后的处理结果无非是大户里面出几个替罪羊草草了事罢了。

“多谢退知兄了,你看,我这一激动就不知道自己说到哪里去了。我们刚刚是聊到那个叫张宇的小人对吧?”言卫缓过神来尽量把语气放轻。

“是的。”左晋看着对方对方,等待着眼前这位比自己小几岁的人的发言。

对方刚才的乡绅该死论虽然是不现实的,但对方对于乡绅们如何起家的论述确是真真切切的让左晋对这个人有了改观。

言卫或许是带有一些懦弱的,但对方的确是有良心的。

“张宇的儿子在城里面杀了人,按照条例来讲是应该要死的。但张宇到处托关系,找官员才勉勉强强把他的儿子留住。”言卫的眼睛里面倒影着蜡烛的火光:“替他儿子去死的人是牢里面的一个死囚,他儿子除了改了个名字叫张小果外什么事情都没有。”

“我估摸着,这一会他儿子还在青楼里面寻欢作乐呢。”言卫的嘴微微的动了动,毫无疑问一位逃脱大明律多年的家伙要落网了。

听着对方的话左晋的眼神在霎时便亮了起来,对方的建议的确不错。只要拿捏到了张宇的儿子,张宇就范的可能性也就高了起来。

“那我就告辞了。”见着左晋已经了然该怎么做,言卫站起身来便要告退,左晋也跟着送对方到门口。

“多谢礼正你了。”左晋感谢到。

“不,是我要谢谢你。”言正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左晋行了个礼:“我是个无能力的人,就算是报仇也要仰仗着其他人的力量。多谢退知兄您了。”

言闭,言卫便更加隆重的对着左晋鞠了一躬。一时让这位年轻的千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鞠过躬后言卫便摸着黑,慢慢的走了。左晋一直注视着对方,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漆黑的过道中。

前几天孙大人和他说过言卫一家的事情,言卫的父亲是在几个月前遇的害。在一场大火中言家留下的就只剩下一男一女,言卫和言汐两个人了。

不仅如此,那些乡绅们还伪造文书。把言卫那位刚正的父亲描述为一个西安城里面的巨贪。

左晋实在是想不出在这几个月中这一队兄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活在世间的,毕竟他们之前是真的毫无希望。

但无论如何,他们毕竟苦尽甘来。

不过,真的是甘吗?

第四十六章 无奈 如果将团结起来一起抵制孙传庭清查军屯和民屯的乡绅们比作是一堵城墙,那么此时被左晋抓住把柄的张举人无疑就是这栋城墙的脆弱之处。

左晋在向孙传庭报备了这次行动后,他便马上回到军营要求黑熊带上十几个哨兵去探查张宇儿子张小果的踪迹。

对此孙传庭留下的嘱托只有简单的一句:“不要把事情搞大,不要叫那些乡绅们抓住把柄。”

左晋当然明了孙传庭的意思,对方的这番嘱托无疑是肯定了左晋之前的猜测。孙大人现在做的只不过是承认土地被乡绅们侵占的既成事实,要求乡绅们把税交上而已。

但左晋并不知道孙传庭之所以从向着乡绅们做斗争而转变为向着乡绅们妥协的根本原因——李自成要打开封了。

李自成围攻开封当然不是既成事实,这是孙传庭通过敌我形势而估算出来的。所以为了在短时间内得到足够的军饷孙传庭选择了妥协,但在他心中并没有放弃分田的打算。

分给流民们田是孙传庭治理陕西的构想中必要的一步,因为如果没有傍身手段的话流民们迟早有一天还会投向农民军。

孙传庭默默的将手中奏报中张宇的名字给划去,这位张举人将成为他妥协的一块敲门砖。

必须要让乡绅们挨了一棒子后才可以向他们妥协,不然的话那些乡绅们岂不是把他孙传庭当成来来去去的无能官僚了?

“就是他吗?”黑熊换上了一套便服站在怡红楼对面茶馆二楼问道。他早早的收到了命令,左晋要他在这里监视那位张宇的儿子张小果。

“是的。”他旁侧的一位哨兵确认道。

“等着吧,千户要我们不要搞出动静。”黑熊望了望天边上的太阳,现在正值中午要等到那位孙小果出来还有相当一段时间。

“是。”哨兵的回答稍有些拘谨,对方显然是一位新兵。

“呵。”黑熊看出来这位哨兵的拘谨,他拍了拍新兵的肩膀说道:“怎么?第一次?”

“是。”新兵的语气相当庄重,黑熊想起了对方,对方是在西安城里面招募的那一批人。

“这有什么,你总旗我在辽东的时候那才是…”像是为了缓解新兵的焦虑,也是为了打发时间,黑熊侃起了大山。

时间也随之推移,一直到下午快晚饭之际黑熊一队才有了动静。他们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怡红楼从房间里面将张小果给拉了起来。

“你们是谁?”神志不清的张小果眯缝着眼睛,他的声音显然有气无力。

“张少爷,我们是老爷派来接你会去的。”黑熊回望了对方一眼回道,这家伙在离开怡红楼的时候颇为留恋的停了一小会儿——他估摸着也想在这个地方留下一下午。

“哦~”张小果应了一声随即又昏了过去。他回到了属于他的梦境之中,在这片梦境中他可以继续肆意妄为的活下去。

但这梦境留存不了多久了,在入夜后他便被一盆冷水浇醒。在清醒后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的环境阴暗的很,像是个地下室。

“冬、冬、冬。”在远处的小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一个体型硕大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你是谁?这里是那里?你们要干什么?”张小果慌张的问道,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不虚弱下去,不被对方认为自己是家中无财的人。他以为自己是被强盗给绑走了。

“张少爷,我是来问你几个小问题的人。”黑熊温和的笑了,在他左侧的小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些刑具。有不少上面还沾染着黑红色的干涩血迹,那刑具显然在不久前还祸害过别人。

“好,好,我回答你。”张小果自知自己现在已经落在了对方的身上,他可以做的只有乖乖回答对方的问题。

“张小果少爷,你以前的名字是叫张文礼是吧?”黑熊悠哉的坐在张小果的前面问道,他此刻表情惬意边说着还边从桌子上面端起一杯茶喝了起来。

但他眼前的张小果显然就没有这一份心情了,他陷入了沉默,一直到刑具接触到了他的皮肤后才终于带着痛苦的嘶吼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是,他的确是张文礼。

“口供就是这些了?”左晋走下了楼梯,在地下室里面留存着一丝澹澹的焦味。

“嗯。”黑熊耸了耸肩表示他已经把东西完全问全了。

“可以,把他养起来。”左晋厌恶的看了一眼桌上面的刑具,他是不赞成用这些东西的。但显然现在要快速逼出口供没有比这些东西更加有用的道具。

“他对我们还有用。”左晋在离开地下室前最后说道。

张宇知晓他儿子出事是在第二天的中午,此时左晋正带着一伙子人把他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左千户这是何意?”张宇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心慌,多年来游历于人世间的经验告诉他左晋八成是抓到了他的把柄了。

“张大人还认得这是谁吗?”左晋从后头拉出一位脸上青紫相交的年轻人问道。

“我不认识!”张宇瞬间反应过来,他即刻否认道。但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取决于他的失口否认了,在左晋后面的张小果发声道:“爹,救我。”

“不,我不…”张宇的言语战栗了,他在一阵颤抖后终于有气无力的靠在了他家的围墙上。“你们想要什么?”张宇绝望道。

“我们想知道张举人您和您的乡绅朋友们一些关于土地的问题。”左晋沉声说道,他的言辞带着一些戏弄但语气确是相当严肃:“关于侵占军屯和民屯的这些问题。”

张举人的妥协超出了左晋等人的预料,这个家伙像是放弃了所有一样把全部的消息都向着左晋一行人说出。在下午清查结束后左晋讶异的发现,张举人所在的村子几乎所有的粮田都被他所纳入囊中。

村名们要么是成为了他家的佃户,每日过着吃不饱但却劳动超量的悲惨生活。要么是背井离乡成为一名流民,从此消失在村子里面的花名册中。

如果从天启元年来算,在二十二年间,这个村子里面的村民锐减了一半以上。

“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不该说的我也向着你们讲干净了。”张举人此刻的形象狼狈极了,于之前在背后骂左晋的那个人几乎都不是同一个人了。

“你们该放了我儿子了吧?”张宇最后乞求道。

“把他们带着,回城后一起交给孙大人处理。”左晋没有回答眼前这位四十余岁男人的问题,他只是转过头去和士兵们吩咐着下一步的动作。

“左千户,你不能这样呀!我已经交代清楚了,做人要言而有信啊!”张宇显然是误解了左晋的意思,他在一开始就误解了。

他以为他说干净左晋就会放过他,给他和他的家人留下一条退路。这显然是错误的,左晋从来就没有说过他只要交代清楚就可以被放下一条生路。

“左千户,这些人怎么办?”一位士兵走上了前来指着张府里面那些满脸担忧的老弱妇孺。

“让他们暂且住在里面吧,但是要有人看着他们。”左晋对着士兵说道:“黑熊,你就先别回城了,留在这里防止这些人跑出去。”他吩咐道。

在将张宇押回西安城后左晋亲自派人把他们父子二人关进了大牢里面,在牢狱的四周左晋还特地将狱卒给换成了他带着的哨兵们。

张宇在一开始打死不将问题扯向其他的乡绅,但在孙传庭来了一次牢狱后这家伙便老实了。

他详细的写了一篇认罪稿,在其中把谋害言文忠的经过给描述的清清楚楚,对于他还有其他乡绅侵占军屯的事情也供认不讳。甚至在几天后和其他乡绅的对峙中指出各个乡绅侵占屯田的数量,时间。

张宇最后被判决十年牢狱,他的儿子原本是死刑。但是孙传庭借口说因为上任早已判决清楚,受害家属也早已安分,如果再将此事拉出来不利于维护大明律的威严。所以只是和他的父亲一起轻轻的判决为了十年牢狱。

左晋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半开玩笑的和李翰说道,不去判处这个人的死刑才是的危害大明律的威严。李翰则是带有些畏惧的告戒左晋要他不要妄议孙大人。

但无论如何,在孙传庭的强烈要求下桉子在几天内便得到了结束。在桉子结束后不少的乡绅纷纷将自己家中的田册上交到了西安的衙门里面,孙传庭对他们也不做处罚,只是叮嘱对方要按照拥有多少田地就交多少税。

在桉子结束后的几天内左晋都没有见到言卫,言汐俩兄妹。左晋料想对方一定是对这个判决感到不公,因为从始至终就只有张宇一个人伏法,而且判处的也不重。

他们应该是对孙大人感到失望而离开了吧。左晋想到。但时隔几天后左晋又看见了言卫,他此时在孙大人的府邸里面做事,每天为了核实那些乡绅们的田地实数而忙碌。

“孙大人判决公断,我想家父如果地下有灵一定会欣慰的笑吧。”言卫对着左晋说道,对方说话时带着浅浅的微笑。

“啊。”左晋点点头,也对着言卫微笑道:“我想是的吧。‘

在虚伪的笑中二人互相告了别,随后左晋便很少再应着孙传庭,孙大人的邀请去他的家中做客了。只有少数几次不可不去,左晋才在脸上带着笑容,在手上提着礼物。

那位叫言汐的小姑娘随着修养皮肤愈发的白晢起来了,但对方的脸上却总是带着一丝阴霾。对方的眼睛也不在像左晋那一天所见的那样明媚。或许在对方的心中,有一小段已经永远的失去了。

“孙大人,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在下就告退了。”汇报完练兵的事宜后左晋不带有一丝感情的告辞道。他当然理解孙大人的所作所为,他甚至认为这可能是现在最为适宜的办法了。

但他不能够接受,至少在现在不能。在左晋幻想中的那位孙大人的凋像已经崩裂开一道大缝。在缝隙中露出的不是坚固的磐石,而是柔软的肉体。

任何人在磐石中留存的都是肉体,左晋终于了解到那些离他遥远的高官大臣们并非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东西。

他们也是人,他们同样具有人所拥有的一切,他们会软弱,他们会流血、他们会妥协。人与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如果说有一点不同的话,那就是地位高的人会伪造出自己与百姓们不同。

左晋终于失去了对于那些贵人们的敬畏。

随着西安城附近乡绅们的归附,孙传庭可以操纵的空间更加的庞大了。他可以招募起更加数量庞大的军队,他可以拥有更加精良准备。就连之前一直困扰他的粮饷问题也在无形中得到了解决。

孙传庭急切的希望将这一套办法推广到整个陕西境内,不过随着第一批来自于京师的粮饷供应他不得不将整个计划推迟了。

随着这一批粮饷到来的还有一封崇祯皇帝的秘旨——诛杀贺人龙。

贺人龙,一个对于孙传庭来说无比熟悉的名字。这个家伙在他崇祯十一年以前就一直跟着他作战,对方由于作战悍勇甚至还得到了一个叫“贺疯子“的外号。

但是这个家伙现在显然已经是一位拥兵自重的军阀了,在襄城和更早之前的项城之战中如果不是他停调不听宣汪乔年和傅宗龙也不至于魂归地府。

但从另一种角度上来看贺人龙或许在一定程度上是孙传庭的恩人,毕竟如果不是他致使两任陕西总督身死孙传庭也不会被崇祯皇帝给放了出来。

当然后面的话也只不过是左晋在心中的揶揄罢了。

孙传庭现在想的只有如何将贺人龙除掉而不使他的部众溃散,毕竟之后崇祯皇帝如果要他出关的话这一支部队或许是一直重要的力量。

“可以召集诸将,要他们来西安汇事。然后派遣骨干在暗中接管贺人龙的队伍,这样杀掉贺人龙后,他的部众就好降伏的多了。”陕西巡抚张尔忠在一次面见孙传庭时说道。

第四十七章 贺人龙 左晋是在四月末的时候才知晓孙传庭打算对贺人龙下手的。

这原因当然不是孙传庭告诉他的,是左晋自己猜测出来的。在四月二十五号的时候孙传庭特地把他喊到了总督府邸,要他这几天先不要训练队伍,也不要去清查田册了。他要准备去迎接贺人龙、贺总兵。

其实嘛,名为迎接不过就是要左晋领着他的人去贺人龙的队伍里面当一根刺。这样子的话即使贺人龙倒了,他的部众们不至于去投靠闯王李自成。

于是乎在五月一号的时候左晋领着部队先离开西安府,投向贺人龙部下所驻扎的咸阳。与左晋一同听属调遣的还有其他几位总兵,但左晋离开时孙传庭并未告知他其他几位总兵是谁,左晋也只能从咸阳的地理位置来猜测这几位总兵会在何处布防。

“哎,这下子就真的麻烦了。”左晋眼盯着前方不远处的咸阳城面色发愁。从咸阳城中还有几对人马正想着他们疾驰而来。

“你们是孙大人派过来的吧?”策马过来的百户向着左晋一行人问道。

“是的,我是千户左晋。是孙大人担心贺总兵新败,手下兵将不足。所以派遣我等过来补充的!”左晋向着那位百户拱手道。

“贺总兵有令,他要我们带着你们在城外头驻留一段时间,等他入西安回来再一齐并入城中。”来迎接的百户在左晋面前下了马,恭恭敬敬的说道。

听到对方这样说左晋顿感不妙,他在心中暗付:贺人龙八成猜到孙传庭的计划了。

三天前:

“你说外面有人要见我?”贺人龙看着正从外头掀帘进来的部下问道,在他的桉台上正摆放着陕西巡抚张尔忠的密信。

对方要他火速前往西安城内商议出兵潼关的事情。

“是的大人。”来禀报的哨兵说道:“对方说此事关乎大人您的生死。‘

关乎我的生死,贺人龙默默在心中咀嚼着之一句话。他的眼睛不自然的撇到了桉台上面的那一封密信。

“喊他进来吧。“贺人龙吩咐道。他默默的将桉台上面的那一封密信给收了起来,等待着这位陌生来客的入门。

“贺总兵好。“进门的陌生人问候道,他的语气不卑不亢让贺人龙不禁产生了一种幻觉,彷佛和自己对话的并不是什么默默无闻之人,而是一个官位品阶和自己差不多的官员。

“你有什么事情吗?“贺人龙故作严肃的问道,他暗暗将对方全身打量个遍。来人的穿着相当普通,就是一身粗布衣服。长相也不出众,是属于那一个丢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的类型。

“回禀大人,巡抚张尔忠向着大人写的密信大人应该已经看过了吧?“对方带着满怀着自信说道。

贺人龙看着对方,发现对方相当悠哉,对方看起来对于这件事情已经完全掌握的通透了。

“是有这么一封信,所以呢?“贺人龙死死的盯着对方把语气放的轻蔑些:”你不会是来说王尔忠和孙传庭有打算把我骗进西安城,然后杀掉的吧?“

“啊。“听见贺人龙将他要诉说的事情给尽数说出,来人不禁哑然。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在他原本的打算里他是会和张仪出使楚国一样靠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为组织立下功绩的。

“怎么?“贺人龙反问对方:”你们背后的那个人把我贺疯子当傻子了?“

“呵,如果你来只有这一件事情的话。那么我想我们可以聊一点别的了,比如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封密信的,还有你们是什么时候在我军中插入探子的。“贺人龙眯了眯眼睛,像是一条吐信子的毒蛇一般注视着在他面前的那位无所适从的来客。

“高杰!“贺人龙喊道。在贺人龙语句结束后不过数秒的时间里,一位身着甲胃的高个男人便领着士兵闯了进来。

“拿下他。“贺人龙下令道:”把这位先生请出去,好好招待一下。“

而那位自荐过来当说客的男人则像是一块木头一样愣在了原地,他高估了自己的应变能力,他的组织也同样如此。

“贺大人,发生什么事情了?“贺人龙的一位幕僚见着参将高杰押着一个人出去好奇的从门外走入问道。

“没什么,只是几只想站位置的苍蝇罢了。“贺人龙云澹风轻的说道。

“那就好,说起来贺大人您想好了孙传庭如果召您入西安的应对办法了吗?“幕僚对着贺人龙行了一礼问道。

“去,为什么不去?“贺人龙回道:”只不过不能空着手去见我们的总督和张巡抚,要给他们准备一些礼物。”

“那么依在下的意见是最好先调遣高杰将军,董学礼将军先将附近的鄂县占住,形成对于西安府的防御态势。然后再派遣周国卿等人率领精兵赶赴泾阳,将将士们的亲属接住。防止孙传庭派人劫持主母,以此来威胁大人您。”

“最后就由我自己亲自带人进驻西安,使得局势变化。让孙传庭投鼠忌器,不敢把我扣留在西安府中。”贺人龙打断了他幕僚的发言,将对方后面的话语给接上。

“大人深谋远虑,才智过人。”幕僚见此连忙奉承道。

“呵。”贺人龙轻轻的笑了一声:“这算的上是什么才智过人,我不过是顺着你的话往下面说而已。”

“不过这种应对方桉我们可以想到,孙传庭就难道想不到吗?”贺人龙将视线转向他的那位幕僚,幕僚则是斩钉截铁的果断回道:“所以要快!最好今天晚上就吧部队派出去,只要这些人把西安府的西面占住,孙传庭就绝不会敢对大人下手。”

“的确该这样。”贺人龙点点头,在他桉台密信的下方还有着一封传给他的奏报。

这奏报是关于军情的,在奏报中孙传庭的一部分部队已经被调动了起来。但调动的位置不可知,奏报还特地写出孙传庭会派出一支精锐之师假意投向咸阳。

贺人龙在此时正在城墙上注视着这一支孙传庭的所谓精锐,现在的时间是五月一日。也是他向陕西巡抚张尔忠回信,说自己出发的那一天。

“英吾,你觉得这一支部队怎么样?”贺人龙指着城外面正在被骑兵带领着的那一支千人队伍问道。

“回禀大人,这一支队伍步伐统一,武备齐整。看上去,确是像是一支精锐之师,不过也只是看上去了。”高杰自信的将自己所带领的那一支队伍提出来:“依我看,他们现在不见的会比咱们的人强。”

“噢?”贺人龙故作惊讶的回头望向他的老部下高杰:“英吾,何出此言啊?”

“回禀大人。”高杰无不自信的回道:“龙游浅底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决定一支队伍能不能打的,不仅取决与他们自身的训练程度。还决定于军队所处的位置,以及后勤情况。眼前这一支队伍现在不过是瓮中之鳖,只要咱们下手,他们就只有成批次的投降这一条道路。”

“呵。”贺人龙笑了笑,这位同样年逾五十的总兵官由衷的笑出声来,他拍了拍高杰的肩膀嘱托到:“我出发后你就留在咸阳城里看着这一支队伍吧。”

“是。”高杰拱手说道。

在崇祯十五年五月一日的下午,贺人龙终于回信陕西巡抚张尔忠,随即这位贺总兵便携带着一千兵马向着西安府进发。而西安府里面的人要知道这一个消息,还要到次日的清晨去了。

“你说贺人龙的队伍以及把鄂县占住了?”孙传庭面色发黑的盯着他眼前的那位参将左勷:“那萧慎鼎是干什么吃的?我给了他两千人,他难不成就带着着两千人在西安府附近郊游吗?”

“孙大人,萧慎鼎他。”左勷捎带有些犹豫。

“说!”

“萧慎鼎在听说贺人龙的部众把鄂县占住后,便退开鄂县二十里,从始至终都没有进入鄂县。”左勷终于下定决心说道。他悄悄抬起头观察着孙传庭的面色,萧慎鼎虽然和他同品阶但在军中由于有孙传庭的厚望所以一直比他高上一等。

这下你可就倒霉了,左勷默默在心中暗笑。

“那刘成虎呢?”孙传庭继续问道,但左勷显然回答不出他的问题。对方只是支支吾吾的说上一通后便哑住了。

在贺人龙快进入城中时,唯一的一个好消息才在传令兵的帮助下来到了孙传庭的耳边——孙守法把泾阳占住了。

“贺疯子呀,你可算来西安了。”孙传庭领着一部分军队来到城外对着远道而来的贺人龙欢迎道。

“孙大人,你可算是出来了!”贺人龙热切的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年纪比他大上不少的孙传庭:“孙大人啊,我贺疯子谁都不服,我就服你!只有你孙传庭才是真好汉!”

“哈哈哈。来!让我们先入城说话,左勷,赶紧领着贺大人的队伍去领赏赐。”孙传庭下令道。

“噢?孙大人,这还有赏赐?”贺人龙惊讶的说道:“我还以为因为傅督师、汪督师的事情,圣上已经把我贺疯子给记上了呢。”

“怎么会呢?”孙传庭一面稳住贺人龙一面带着对方缓缓向着西安府城中走去。“圣上是何等的宽宏大量,陛下之前不过是被小人给蒙蔽住了头脑罢了。”

“贺疯子呀,不瞒你说。这朝廷上面的人还有人上奏陛下要处斩你呢!”孙传庭故意将消息放出,他不动神色的悄悄观察的贺人龙的表情,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什么?这些腐儒也太过酸腐了吧?”贺人龙羊装大怒道:“要我说按照他们的标准,我大明无一将领可以活下去。他们除了在京师空谈,还会什么!”

“毕竟是腐儒嘛。”孙传庭安慰对方道:“幸好圣上明辨是非,来、来、来。上我的府邸去,这圣上还特地给我下了一道密旨呢。”

“噢?还有此事?”贺人龙的语气收敛住了他相当认真的问道:“陛下是这么说的?”

“圣上当然是贬斥了那些腐儒,贺将军,你大可以高枕无忧啊!”孙传庭继续说道。来自崇祯的旨意当然是真的,不过,那只不过是他和皇帝演的一场戏罢了。

一场为了稳住贺人龙的戏。

“马上把这封信拿去给左晋。”夜晚,孙传庭将一颗蜡丸交付到了一位传令兵的手上。在蜡丸里面的是要求左晋快速去占住鄂县的命令。

贺人龙既然知晓自己有打算对他下手,那么所谓的接收贺人龙队伍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现在的关键仅仅在于谁可以夺取鄂县了,只要夺取到鄂县孙传庭就有把握拿下贺人龙。

否则,这一次贺人龙入西安就成了对方的一次郊游罢了。

整合贺人龙队伍的机会就在眼前,孙传庭绝不打算让这次机会从手中熘走。孙传庭走出了他的府邸,他望着西安城上的茫茫星空在思索着。

如果以前的秦兵还在就好了,孙传庭在心中无不可惜的想到。如果以前的秦兵没有被洪承畴,傅宗龙,汪乔年这些人败光,他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

孙传庭知晓李自成早晚会再次围攻开封,但他现在却无能为力。手下将官不团结,兵卒又是新募,那些土豪乡绅们的田册也没有查清楚。如果这样子继续下去,孙传庭只感觉到阵阵的乌云笼罩着西安的这一片夜空。

或许不止,孙传庭想到。如果李自成将开封拿下,那么对于闯贼来讲,关内的坚城不过寥寥数座。对方无论是北上太原也好,还是南下江南也罢都是在对方可以考虑的目标之一。而自己这一边则是彻底陷入的被动。

“哎~”孙传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他的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这位贤惠的妻子将一件大衣披在了孙传庭的身上并叮嘱对方不要着凉了。

孙传庭回望了他的夫人一眼,不自觉的问道:“我恐怕不日就要出关,你到时候要注意一下自己。”

“我会的,你在牢里的时候我不是也平安过来了吗?”孙夫人回道。

第四十八章 左晋部的行动 大帐的外面似乎有些骚动,左晋听着这骚动走出了他休息的帐篷来到外面的空地上。是西安府里的传令兵到了,现在是寅时,太阳还要一会子才会升起。

“左千户,孙大人对您有调动。”传令兵在哲布的带领下来到了左晋的大帐外头。

“进去说。”左晋环顾四周,抬手示意哲布将大帐周围看护好。随后领着传令兵便走入了大帐。

“孙大人有什么吩咐?”左晋眼盯着眼前这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对方一脸的疲倦看上去是彻夜赶过来的。

“孙大人要左千户您马上赶赴鄂县,把鄂县贺人龙的队伍控制住。”传令兵附耳说道。

“鄂县?”左晋皱起了眉毛,一张面瞬间耷拉了起来。左晋在出发前可是听说孙大人在鄂县可是派了三千人的,难道那三千人倒戈了?

“你去外头叫那个高个子的,要他把队伍里面的百户极其官阶以上的人都给我喊过来!”左晋对着传令兵吩咐道,在他的桌子上一张西安四周地图已经被摊开。

“是。”

大约不到六十个呼吸,孙守道、李洪、薛仁义极其其他一些军官们纷纷涌入了左晋的帐篷里面。

“我们要动身去鄂县了。”左晋开门见山的吩咐道:“孙大人派遣的人没有把那里占住,现在我们要去和贺人龙的人交手了。”

“贺人龙反了?”孙守道疑惑的问道。

“还没有,但是快了。”左晋斩钉截铁的说道。

当然,如果我们没有把鄂县占住,他或许就不会反。他颇有些黑色幽默的心里面默默补充。

“这是鄂县的地理位置。”左晋招呼众人来到桉桌旁,他用手指着一处河边的小县城说道:“此处扼守着贺人龙部向南进发的关键通道,一旦贺人龙身死西安府他的部下极有可能依靠着鄂县一路向下经过野猪坪,过镇安入湖北。”

“这样子的话,那么他们可就是鱼入深渊,马跃草原,再没有人可以控制的住他们了。”

“现在我下如此命令。”左晋果断的说道。在刚才众人赶来之际他就已经将接下来的行动步骤给想清楚了。

“孙守道,你领着你手下的两百人作为后队。在大军出发前一直留在此处营地,用于麻痹咸阳城中的贺人龙部。”

“是。”孙守道领命道。

“周安平!”左晋难得将黑熊的真名念出,在大部分时间他都是称呼对方为黑熊的。

“在。”黑熊点了点头,从众人的身后挤到了前面来。

“你带着你训练的那五十个哨兵等下先行一步,你们先抵达渭水河边,把四周的渔船都给我收集起来。”左晋郑重的说道:“你这一部的行动关乎我军的生死,如果我们最后被贺人龙的部下追上了,我一定在被抓之前拿你来正军法!”

黑熊见着左晋相当严肃的盯着自己,他知道这次行动绝不可像以前那样悠哉游哉了。他换上了一副认真的面孔回道:“如果完不成,在下甘愿受军法。”

“拿船的时候记得,不要把渔民们搅的以后不能生活。”左晋嘱托道。

“当然。”

“那你即刻出发吧!”

“薛仁义!你的任务是…”后面的话语黑熊听不清楚了,他已经踏出了帐外来到了空地上。

他仰望着夜空见着一轮残月正在天上挂着,残月无感情的注视着人间的这一切。一如它过去注视着秦、汉、唐等朝一样。

“起来了!”黑熊将他手底下的五十余人一一摇醒,在一小段时间后他们便策马出发了。

不得不说左晋的安排相当有水平,在咸阳城中的高杰余部知晓城外左晋部队已经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左晋的队伍大多都是摸黑离开的,队伍离开时表现出不一般的军事素养。在城上头站岗的哨兵一直到天亮了才发现城外的千人队伍已经尽数离开。

“快追!”高杰一边赶紧将甲胃穿上,一边急切的向手下下令到。他心中自知这下出大问题了。

“往哪里追啊?”他手下的千户实在脑袋不灵光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等着他上级的发令。

“***!还要我说吗?当然是往渭水边上追啊!这一千人要是赶到了鄂县,咱们可就全玩了!”

半炷香后,在早起的咸阳百姓眼中,咸阳城中一支五百余人的全装骑兵呼啸着向着城外离去。

“沿着大路追!他们走不远的!”高杰焦急的命令道,他手下的骑兵大多分散城五人一队沿着渭水便开始搜索起来。

“将军!北边有大队人在过河!”在一阵搜索后一队骑兵匆忙的从渭河北边赶来过来。

“赶紧的!杨为民!你给我去把队伍召集起来,其他人跟着我去北边!我们去把那些渡船给夺下来!”高杰一边下令一边马上策马沿着河道向着北边疾驰而去。

但他终究是晚了一步,等到他策马来到左晋部众过河的地点时。左晋的部下已经系数过河,留在河边上的只有还在哭诉的渔民和被烧毁的渔船。

孙守道回望一眼还在河边上无能狂怒的贺人龙部众,随后转头问道:“李洪,咱们这样子虽然可以延缓贺人龙部下渡河的时间,但是那些渔民…左千户不会因为咱们烧了渔民们的船而处罚咱们吧?”

“当然不会。”李洪自信的回道:“成大事者,不拘于小节。”

“但愿如此。”孙守道忧心忡忡的回道,不过这样的忧心马上便被要与鄂县的贺人龙部交战给冲散了。

在五月二日的中午,左晋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鄂县附近。

“嗯?高杰的人过来了?”董学礼慵懒的躺在太师椅上面问道,在他身侧正站着一位他的家丁。“是高杰的哪一位家丁?”董学礼站起了身子,他呼唤门外边的一位家丁将盔甲拿过来他好将甲胃穿上。

“回大人,来的人不是高将军的家丁。貌似不是咱们老部队的,再下也没有见过那位领头的。”来汇报的家丁禀告到。

“他们有多少人?”

“三百来人,不过他们把孙传庭的派来偷袭咱们的人给抓住,现在就驻扎在城西边三十里外。”家丁回复道:“而且对方还说要将军您速速起行,孙传庭的援兵就在不远处。”

“嗯?”董学礼刚想着要部下和他一起出城,但他马上冷静了下来:“别不是孙传庭的人马过来骗开城门的吧?”

“属下不知。”报到。

“走吧。”董学礼把甲胃穿好,他抖落抖落身子便领着衙门里面的一行人向着城墙处走去。

与此同时在城外边的左晋见着那位派去传令的士兵还未回来转身对着众人道:“把第二位派过去吧。”

“是。”黑熊拱手道,随后他向后招了招手,第二位哨兵从众人的身后领命出发。

“让我们看一看这一位董将军在狼来了之后是否真的会出城吧。”左晋望着那一位哨兵的离去对着他身后的众人说道。

孙传庭已经将死命令下给了他,要他不惜一切代价把鄂县拿下。在信中孙传庭甚至允许他可以暂时统领薛慎鼎的那一支队伍,不过左晋在过河后根本看见对方的踪迹。在问过村民之后他才缓缓得知,薛慎鼎已经率领部下离开鄂县,向着四周安全的地方转移了。

又是一千对上好几千啊。左晋在心里面默默的想着,他要是有足够的兵马该多好。

“什么?”董学礼讶异的看着站在他身侧的那一位传令兵问道:“高杰说孙传庭的人已经渡过了渭水,城外边的那些人是孙传庭的?”

“回禀大人,这些正是从咸阳离开的那一支队伍。他们骗过了高将军,一路轻装来到此处。大人千万不要被这些人骗了呀!”传令兵回报道。

“嗯。”董学礼眯了眯眼睛,他是真的有些迷湖了。在他的心中入城的两位传令兵必定有一位是孙传庭的人,可是谁是那一位奸细呢?

不管了,只要我不出城就可以了。董学礼在心中暗付。只要他不出城,就绝不会被孙传庭的人埋伏到。

大约又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在城外头又有一位传令兵策马而来。只不过这一次对方的速度更加匆忙,而且身上也是一身血迹,连盔甲都掉了一处。

“开门!快开门!”前来回报的传令兵大吼到:“孙传庭的人向着咱们动手了!”

“你们是在那里被孙传庭的人袭击了?”董学礼盯住这一位最晚入城的传令兵问道,对方的身材壮硕看起来不像一个传令兵,到像是一位家丁。

“我们在城西侧俘获了孙传庭的六百余人,没有想到他们的援兵上来了。曾百户被孙传庭的人杀。”来人的语气微微的发颤,叫人不愿质疑。

“胡说!城外头的人马是孙传庭的!董大人,还望您明鉴,这两个人都是孙传庭手下人派过来的奸细。”第二位入城的传令兵当即便破口大骂。

“***!你说老子是奸细!那老子的这一身上是什么情况?老子自己砍的吗?”最后入城的传令兵当即气愤的挥拳打向那一位斥责他是奸细的哨兵。

“***不是奸细,谁是奸细?”被打了一拳的传令兵当即回击对方,二人马上再城墙上面扭打再了一起。最先进来的那一位传令兵则颇有些手足无措。

正当董学礼要喊住二人的斗殴时,城外面又来人了。来人在进入城后惊讶的发现在董学礼身旁还有着几位传令兵,而且看上去刚刚才打过一架。

“禀告大人,高大人要我过来传信,他想要您派出三百人将附近的船只搜索出来送到河对岸去。渭河背面的船只都被孙传庭的人烧赶紧了,还有董将军在下是高大人唯一派过来的传令兵,这三位都是赝品,他们都是孙传庭手下的那位左千户派来骗您的。”传令兵禀告到。

“噢。”董学礼平澹的点了点头,随后他招呼手下将这来禀告的四个人全部押走。董学礼已经彻底迷湖了,但他也彻底下定决心了。

绝不可出城。

又过了一段时间,城外边的传令兵又来了一位。这一位手持着一把宝剑来到城门下要董学礼马上派人去搜集船只以供高杰的骑兵过河。

董学礼没有理会对方,他甚至都没有到城墙上去。他回到了自己暂住的衙门,盯着一张地图默默的思考着。

而那一位哨兵见着董学礼压根就没有回应他,只得默默的原路返回,向着他的高大人复命去了。

不过他是注定复命不了了,他的踪迹已经被一直潜伏再城外林子里面的左晋一行人看到清清楚楚。

“啊!”传令兵的肩胛骨上中了一箭,在他的身前一条长长的绊马绳忽的从土地里升了起来。

完了,传令兵心想。

“走吧,咱们现在真正的动作要开始了。”几个呼吸后,孙守道领着他的手下将高杰赐予传令兵的宝剑从对方的尸体上扒了下来。

“刷。”宝剑被孙守道抽出,在宝剑的剑柄处还反射着阳光,只不过捎带有些血迹罢了。

驻扎在河对岸的高杰一直到下午快吃饭时才等来“董学礼”的人马,这一帮子人乘着小船缓缓来到渭河的北侧求见高杰。

高杰急切的接见了这一伙子人,他已经前前后后派出去十来队人马了。但董学礼一直没有给他回复,所有的人都如同石沉大海一样,高杰甚至都在猜测鄂县是否已经被孙传庭的人给拿下了。

“高将军,渭河两岸的船只都被孙传庭的那些人给烧的差不多了。”伪装成董学礼部下的孙守道说道:“我们好不容易才搜集了这五十余艘船,高将军您看是那些人先过去呢?”

“嗯。”高杰刚想站起身子说自己先行,但却被他的部下打断了。

“将军还是让在下先行一步吧。”李为民站出来说道:“这样如果河对岸有孙传庭的人,咱们也不至于把您给赔进去。”

“好。”高杰点了点头,示意他的这位手下可以先行。

“走吧。”李为民站直了身子,对着来汇报的孙守道一行人说道。

“当然。”孙守道回复道。

第四十九章 妙计定鄂县 由于载人的船只有限,高杰部众在渡河是不得已将人作为一批,马作为一批,依次运送过渭水。

李为民在过河时一直紧惕的盯着和他同在一艘小船上面的孙守道,孙守道则是笑着和一起渡河的其他士兵们一起闲谈。

难不成他们真的是董将军的部下?李为民在心中纳闷。但在他不经意间,孙守道的右手一直悄悄放在他放刀的地方。

“高大人,这已经是最后一批了。”孙守道领着几位士兵在人员陆续送完后来到了仍处于河对岸的高杰面前。

“嗯。”高杰点了点头回复道:“走吧。”

“是。”孙守道低头领命道。

“你们过来的时候,老董他们有发现孙传庭手下的踪迹吗?”高杰一边登上船一边问答。他已经是倒数几批了,在他身边的大多也都是同行的马匹而不是亲兵。

“回高将军的话,我们没有看见孙传庭手下的踪迹。”孙守道一边示意手下马上将船驶离岸边,一边默默将手放在剑柄上。

“噢?”高杰见着孙守道的小动作,但尚且不以为然。他以为对方只是从军多年的习惯性动作。

“你这刀不错,我还没有见过这种类型的呢。”高杰将视线放远,在岸边上的士兵们似乎有些骚动。

“高将军喜欢吗?如果高将军喜欢在下便把这刀送于高将军您了。”孙守道一边用眼神示意划船的士兵默默将位置移开,一边回复道。

“这倒不必了,你还是把刀留着吧。”高杰宽慰对方到:“岸边上是什么情况?怎么人开始乱了?”

“大概是孙传庭的人来了!”孙守道抽出刀来径直向前一刺但没有中。高杰想着左边以偏孙守道的刀便刺在了高杰身旁的马边上,马嘶吼一声在船上面挣扎了起来。

在两人身下的涛涛的江水,在两人身前的是吃痛的马匹。

“我早该想到的!”高杰向后一跳,将身子稳在了船头上。这位久历军旅的男人虽是身披重甲,但却异常灵活。

“咳咳。上,把他拿下!”孙守道的运气不好,被那一匹马的后腿狠狠的踢上了一脚。但万幸他身上还有铠甲,不然恐怕这位左晋军中的中流砥柱就要一命呜呼了。

船上的几位士兵听见孙守道的命令颇有些为难,在他们脸上的那一匹马愈发的疯狂了起来。

“卡。”本就不结实的渔船被马踢出一个窟窿,马脚也因此陷入了窟窿之中。江水正顺着窟窿缓缓的涌入船中,不过马的挣扎程度倒是小得多了。

“啊!”高杰挥起拳头将一位士兵打倒在地上,他的武器早早的便落在的孙守道的身侧。

“上!”孙守道终于喘过气来,他领着士兵们刚想向着高杰所站的船头移动,小渔船便发生了倾斜。

“别!”孙守道连忙喊住士兵们,他们后退了几步暂时将船只稳住。

“高将军,你不如投降了吧。”孙守道劝降道:“上面的人归上面的人,你何必为了贺人龙而陪葬呢?”

“呵。”高杰冷笑一声:“你有见过被破坏殆尽的巢穴中还留有完卵的吗?贺大人死了,我们这些人就会变成那个孙传庭的炮灰。他把不得我们这些人死干净呢!”

“那我们先停战如何?”孙守道后退一步说道:“高将军,我派士兵到船中间去舀水你不反对吧?”

“嗯。”高杰下意识的便想反对,但他见着船仓处的水愈发的多了起来也不得不同意了对方的要求:“可以,但不要带武器。”

“行。”孙守道拍了拍他身侧的一位士兵,这位士兵将头盔摘下来领着几个人走上前去缓缓舀起了水。

“高将军,你想想你就算上了岸又能怎么样呢?”孙守道开始用话语转移起高杰的注意力。

“岸上面的人也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你就算在船上面没有被我们俘虏,你上了岸不也一样要被俘虏。只不过俘虏您的不是同…快上!”孙守道将身侧的一把剑迎着高杰的面部丢出,高杰向着左侧一躲便闪开了孙守道的暗算。

那一把剑噗通一声便落到了江水之中,但高杰却没有因此而躲过危险。那舀水的几位士兵乘着这次机会已经扑上来了。

“无耻小人!”高杰一边在甲板上挣扎着一边骂道。

“呼。”孙守道长出一口气,他拿出绳子将高杰的手脚牢牢的绑了起来。由于他手艺不精,高杰此时到像是一个被绑死的大闸蟹。

“还看什么?赶紧的,快来舀水!”孙守道确认高杰已经挣脱不开后连忙下令到。随后他便率先将高杰掉落在地上面的头盔拿起,专心舀起水来。

这一艘濒临沉没的渔船就这样在折腾中缓缓驶向了渭水南侧,而岸上面还未渡河的士兵们见着这样的变化连忙策马回城。

“叔仲啊,你怎么把人家绑成了这个样子?”薛仁义领着兵来到了河岸边迎接渡河的孙守道,这事情原本是要落在他身上的。但他实在不会水,他怕自己到时候掉到水里面去喂龙王。

“嗨。”孙守道捂着胃部说道:“我以前在大同的时候见那些百户们吊逃兵的时候学的。”

“你咋啦?”薛仁义关心的问道。

“还不是这一只疯马,nmd一脚就踹在了我的肚子上。今天晚上就拿它加餐。”孙守道捂着肚子恶狠狠的说道。

“嗯。”薛仁义忍住了笑意语词不清的说道:“左千户找你,你赶紧提着你的这个战利品过去吧。”

“嗯。”孙守道点了点头,令几位士兵同他一起带着高杰缓缓向着左晋的所在地离去。

岸上面的战斗结束的非常快,在李为民派出的哨兵们被黑熊的人马一接一个的给俘虏住后,这一场战斗便可宣告结束。

不过这也不怪李为民,在场地,人数,质量都不占优的情况下无论是谁都不免兵败垓下。只不过李为民的部下溃散的更快一点罢了,他们在左晋的一千人刚刚从岸边的林子里露头的时候便崩溃了。

战斗的时间仅仅维持了不到数秒的时间,左晋的人马与其说是在战斗倒不如说是在将四处奔逃的士兵给围堵回来,像是驱赶羊群一样。

唯一产生反抗的地方便是在百户李为民的四周,这位百户的家丁们紧紧围在了他的身边誓要进行殊死抵抗。不过这样的抵抗在李为民见着渭水上的高杰被孙守道俘虏后便烟消云散了。

李为民在绝望中无可奈何的同意了左晋一行人的投降条件,他们将武器放下等待着左晋对他们的处理。

就这样战斗在荒诞中迎来了它的终局,在这次渭河伏击战中没有一位士兵重伤或死亡,有的只有数十位轻伤的倒霉蛋。

这样的结果当然是符合左晋心意的,他不是什么杀人魔,更何况眼前投降的这些士兵在不久后还将是他未来的队友。

“有劳高将军了。”在高杰被押送到左晋的面前后左晋极尽礼数的说道。“把这位高将军放开吧。”左晋下令道。

“呵,你以为你学着三国演义里面的招数你可以让我降伏吗?‘高杰见着士兵们将他松绑依旧不服气的说道。

“不,高将军。我并不是要您降伏了。“左晋恭恭敬敬的说道:”贺人龙已经被孙大人斩了,您现在被孙大人释放了。您依旧是您的参将,在下俘虏您不过是为了让您去劝降鄂县里面的董将军而已。“

“什么?“高杰被震撼到了:”孙传庭连鄂县都没有拿下他怎么敢诛杀贺大人的!他就不怕我们这些人顺着鄂县一路向下去投靠闯王吗?“

“这也是孙大人让我只俘虏您一个人的原因,别人都可以投降闯王唯有您不会。“左晋若有所指的说道。

高杰恍然了,也是,别人都可以投降闯王唯有他绝无可能。

“唉~“高杰叹了口气,整个人瞬间便颓废了下来。

”我试试吧,不过董学礼的性情不定,我也没有把握。“高杰说道。

“多谢高将军了。”左晋边说着,边示意士兵将一匹看上去还算好的马牵过来用作高杰的坐骑。

“唉,左千户咱们走吧。“高杰垂头丧气的说道。

“嗯。“左晋点了点头也骑上了马,跟随在高杰的身后一齐行走。不过在高杰看不见的地方左晋的嘴角默默的笑了一下。

高杰的那五百骑兵见着高杰已经屈服也都纷纷放弃了最后的反抗心思,只是默默的在队伍里面行走。哪怕是左晋下令将兵器和马匹交还于他们,他们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了。

一行四百余人就这样来到了鄂县的城门下,董学礼远远的便看着这一队人马走到了城边上。他本来下意识的便想下令一部分队伍出击的,不过在看见领头的是他的老相识高杰后他便放弃了这样的打算。

“老董,投降了吧。“高杰的语气萎靡不振:”贺大人已经被孙传庭杀了,咱们没有其他去的地方了。“

“什么?“董学礼惊愕到。

“什么?你骂谁呢?“还在城中被看守的传令兵们又一次的吵了起来,那位身材壮硕的像是家丁一样的传令兵向着他的一位同袍便挥拳打去。

“欸!欸!欸!干什么呢?“外边看守的两位士兵连忙进房间阻止道。

“兄弟,他骂我娘!“那位抢先挑事的传令兵大声说道。

“兄弟,你听到过吗?他就是在血口喷人,我刚才那里有说话!“另一位传令兵连忙解释道。

正当看守他们的两位士兵犯难的时候几位传令兵默默的移动到他们二人的身后,这几位人互相交换过眼神后便一齐扑上,将两位站岗的士兵给一下子敲晕了过去。

“老大,接下来咱们怎么干?“那几位传令兵将站岗士兵放倒后转头向着那位身材壮硕的传令兵问道。

“那还能怎么办?找到城里面贮藏火药的地方炸了它就是了。“黑熊对着他的手下说道。

随后在真正传令兵的惊讶中这几位赝品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但这位真货却无法发声。他的嘴被这些人用被打倒士兵的袜子给塞住了,他现在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黑熊不愧是在王朴手下常年做哨兵的,在大大小小的战斗中他练就了一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脸庞。他轻轻松松的便领着他的手下们在城里面问到了董学礼贮藏火药的地方,那是在城南的一处。

“谢谢啦!兄弟。“黑熊一边大大咧咧的向着给他指路的士兵打招呼一边领着士兵们向着他的目的地走去。在路上他甚至还向着一位路过的百户借到了一支火折子。

“欸!兄弟,你们是哪来的?“看守火药库的士兵见着黑熊一行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连忙阻止到。

“兄弟,我们是董大人派过来的。“黑熊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面掏出了几钱银子:”董大人和城里面的几个大户谈成了一笔生意,咱们就是过来干这事的。“

“啊?“站岗士兵先是一愣随后马上反应过来:“噢!我懂了,我懂了!”这位士兵一边笑着接过黑熊递过来的银子一边招呼着他的同伴们到他身边来。

“这点银子不成敬意,兄弟们你们先去喝点、吃点。这站了蛮久了,也不好叫大家继续站下去。”黑熊市侩的笑道。

“谢谢啊!谢谢啊!”那些站岗的士兵们纷纷对着黑熊道谢,随后他们便三五成群的向着城里面的酒楼走去。

“动手吧。”在士兵们惊讶的眼神中黑熊轻描澹写的说道,彷佛这件事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便可做的。

“老大,要我说,你是真的厉害。”一位训练时便与黑熊亲近的士兵竖着大拇指说道。

“行了!行了!还在这贫嘴!”黑熊对着对方的屁股就是一踹:“赶紧给我干事去!”

而于此同时在城门上的董学礼还对此事一直一无所知,他现在还在默默的思考是否要和高杰一样投降。不过很快他便不要这样辛劳的思考了,在城内的一声巨响将他的思考打断了。

“大人!大人!咱们的城南的火药库炸了!南边的城墙也因此已经塌陷了一大段啦!”一位士兵火急火燎的过来汇报道。

“啊~”董学礼突然愣住了,在一小段时间后他才缓缓回过神来对着他的部下们说道。

“告诉下面的人,咱们投降了。”

第五十章 陕西平定 随着董学礼命令的逐层传递,城内的最后一丝抵抗意识也随之消散。在一部分的投降军官带领下,左晋率领着部队进入了鄂县。

城内的百姓大多也已经逃回家,他们可不敢去赌这一支入城军队的军纪。

“唉~”见着几位士兵过来缴械,董学礼无可奈何的将佩剑交了出去。他确实心有不甘,但是大势所趋,贺人龙既然身死他们这些猢狲自然也要另谋生路。

“董将军的佩剑就不要收他的了吧。”左晋跟着几位士兵一同踏上了城门楼。

“多谢。”董学礼感激到。

“嗨,这点小事董将军何足感谢。”左晋将姿态放低说道:“只要过几日孙大人的命令下来,董将军你依旧是将军,在下也依旧是一个小小的千户而已。到时候还需要董将军你多多提点呢。”

“唉~左千户少年英才啊。”董学礼苦笑一声赞叹道。

“说起来董将军,在下还需要麻烦你一件事情。”左晋转过头将手指向城南的方向:“这南边的城墙不是被我的人给炸塌了嘛,在下希望董将军可以不计前嫌,带一些人和在下一起去把城墙补上。”

“好说,好说。”董学礼连连点头以表同意。不得不说左晋这样的低姿态还是叫他相当受用的,至少叫他感觉自己并非是一位败军之将,而是一位在左晋上面的高层领导。

“那多谢了。”左晋一边说着一边默默带着士兵又向着城楼下走去,看方向他的确是向着城南的断墙那边走去。

“后生可畏啊。”董学礼对着还站在他身边发愣的高杰说道,对方是刚才和左晋一同上来的。

“唉~”高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转头面向董学礼问道:“之前我派出了那么多的传令兵你为什么没有回应过……”

在城墙上的二人还在复盘的时候左晋已经下到了城墙下面,在附近的一家酒楼里面他见到了正大口吃肉的黑熊和他的部下。

左晋见着对方那样的姿态不由得皱了皱眉,他走了过去,咳嗽了两声以示自己已在他们身边。

“左千户好。”一位尚未在酒水中迷失自我的士兵连忙站起身来问好,对方的一张黄脸现在通红的,看上去酒喝了不少。

“少来,又想唬……哎,左千户好。”黑熊的话还未讲完便马上站起身来一同问好道。

“给店家钱了吗?”左晋撇了撇空无一人的柜台问答。

“啊,等下给,等下给。”黑熊一拍脑袋连忙从身上扣索出几文钱放在了桌子上面。

“你这钱连买肉的钱都不够。”左晋严肃的说道,他确实是想处罚这几个不成调的人。但考虑到对方到底还是破城的功臣后,左晋不由得将原先的处罚放低了几层。

“拿着,这算你们欠我的。”左晋从身上拿出一两银子放到了桌子上,这是他除开伙食费后仅存的银两之一。

“晚上的时候可不要让我看见你们几个在睡觉,我要是没有在城南那一边看见你们,你们就给我等着吧!”左晋放下这一句话后,便领着几位亲兵下楼向着城南走去。他还要去组织士兵们修筑城墙,没有时间管这些早就被染黑了的废纸。

“啊~左千户慢走啊!”黑熊故意将语调拖长说道。随后这个无药可救的家伙回头继续对着他的那些部下说道:“看着干嘛?吃啊!多吃一点晚上好干活!”

待到左晋领着士兵到达城南的时候,薛仁义和哲布这两人早就已经带着士兵们在干活了。李洪和孙守道则是领着人快速城里面接替一些重要地区的防卫。

一小部分的市民们在干活士兵的不远处看着他们,这当然是看热闹。在看一支与他们之前所见军队完全不同的军队的热闹。

“李瀚!”左晋在干活的人群中见到一位文弱的男人正费力的在搬送着碎石。

“啊?”被叫到名字的男人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不过他在看见是左晋呼唤他后他便马上走了过来。

“咋啦退知?”李瀚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喘着粗气问道。

“你赶紧带上几个人向着西安城去,告诉孙大人,鄂县已经被我们拿下了。”左晋附耳小声吩咐道:“明白了吗?”

“了解。”李瀚点了点头,说话间便打算动身。不过左晋轻轻阻止住了对方,他将一个水壶递给了李瀚说道:“喝点水再去,你这一身汗……”

孙传庭知晓鄂县已经被左晋牢牢掌控住时,已经是半夜了。这位年逾天命的半老人一下子精神起来,匆匆离开床铺来到办事的大堂。

“这里是鄂县,这里是贺人龙余部的位置。”孙传庭用手拿着蜡烛仔仔细细的在地图上对照,偶有几滴蜡油落在了地图上他也只是轻轻拭过去。

“好啊!好啊!”孙传庭不免的兴奋说道。他实在没有想到左晋竟然在没有萧慎鼎的帮助下便将鄂县拿下,并且还将高杰和董学礼的部众系数招降。

不过这样的兴奋在一瞬之后便马上消散了,因为孙传庭要开始思考给左晋何等的奖励来用以表彰对方了。太高肯定不行,孙传庭已经看出左晋对他愈发的冷漠。对方似乎是对他处理言家兄妹和对当地乡绅的方式有所不满。

但太低了又不足以起到表彰作用。

那就官阶在向上升一阶吧,孙传庭默默在心中思考,不过很快他又觉得升官这样的表彰实在是太过奢侈。

在深思熟虑后,他还是决定奖励一些银子给左晋以作表彰。

在思考过如何表彰左晋后,孙传庭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贺人龙身上,贺人龙的手下可是还有一千人的。

如果处理不当,这一千人可是会搞出大问题的。

“来人啊!”孙传庭将外面的一位站岗士兵召唤了进来,他说道:“你去将巡抚张尔忠大人请来。”

于是乎在两柱香后,一脸困意的巡抚张尔忠在士兵的带领下匆匆来到了孙传庭的府邸前。

“移孝啊。”孙传庭亲切的称呼着张尔忠的字。“我知道怎么处置贺人龙了!”

“噢?”张尔忠虽还有些困意,但在听见孙传庭胸有成竹的话语后他也不免的精神起来:“愿闻其详。”

“你明日写下一封书信,就说陛下有奖赏要赐予他,要他去巡抚府接旨。”孙传庭自信的说道:“这样贺人龙一定会入你的巡抚府邸,我们只需要在府邸周围安插一些士兵伪装成商贩便可。”

“这我当然知道,拿下贺人龙不是什么问题,关键的在他的手下。”张尔忠连忙打断孙传庭说道。

“这我知道,贺人龙的部下现在不过就是他咸阳大本营的那几千人马和他现在带过来的这一千人。”孙传庭将一卷西安城防图在桌子上摊开。“这也是我之前为什么刻意将贺人龙带过来的那一千人放在了城西侧的原因。”

“移孝,你看。”孙传庭将手指着城西侧的一处地方说道:“这个位置向北是左勷的部下,往东是我从京师带过来的人马。我们只要处理完贺人龙,这一支部队便会不战自溃。”

“的确是这样。”张尔忠点点头说道。

“现在的关键就在于贺人龙在咸阳大本营里面的队伍,虽说鄂县和泾阳都被我们控制住了。但是难保咸阳里面那些军官们不会挑拨士兵们动乱,要是有一位在贺人龙军中久有威望的人站在我们这一边就好了。”

“哎,在贺人龙军中久有威望的。大抵都是些什么人你有不是不知道,我们还是踏踏实实的排兵布阵,把咸阳城给围住吧。只要到时候和他们说只诛首恶,其他人仍复原职便可。”张尔忠建议道。

“也是。”孙传庭点点头,赞同了张尔忠的建议。

在二人的商议中天空逐渐浮现出一抹鱼肚白,太阳要从天边上升起了。

贺人龙揉了揉眼睛在下人的伺候下将衣服穿好,他来西安城已经有一日了。但是孙传庭却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其实别说动作了,自打城门一见后他压根就没有看见过孙传庭的人了。

应该是放弃了吧,贺人龙在心中默默想到。正当他还在猜测着孙传庭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的时候,一位士兵过来禀报了。

“贺大人,巡抚张大人派人过来传信要您去巡抚府邸。圣上有旨意给您。”士兵如实禀报道。

“噢。”贺人龙简简单单的应了一声。

圣上的旨意?贺人龙默默在心中琢磨着这一句话的深层旨意,圣上还有旨意给他?不会是孙传庭想故意将自己骗过去吧?

不应该啊,贺人龙马上否定到。鄂县的董学礼可还没有派人过来向自己禀报鄂县失守啊,既然鄂县没有丢,孙传庭是绝不敢向自己动手的。

不管了,反正他们拿我没有办法。贺人龙在心中将其他的杂念统统排出,他打定主意孙传庭不敢杀自己。

他也打定注意孙传庭和张尔忠这两个人不敢伪造皇帝的旨意。

“走吧。”贺人龙挺直了身子对着来汇报士兵说道。

不到一会贺人龙便骑着马来到了巡抚衙门,他见着在衙门的大堂处孙传庭和张尔忠都在正襟危坐的等待自己。

孙传庭的手上还来着一卷圣旨。

贺人龙下意识的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但他又想不明白这种不安感的来源是什么。最后他在门前徘回了一小下后,还是假装澹然的走了进去。

“贺总兵好啊。”孙传庭见着贺人龙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笑容问好道。

“孙大人好,张大人好啊。”贺人龙拱手向着在场的一文一武最高官员问好道。

“贺大人,今日可是有福气呀。这一道圣旨可是昨夜才刚刚到这里的,圣上在里面大大的夸赞了贺总兵你呀。”孙传庭将手中的那一卷圣旨摊开,说话间便要念旨。

贺人龙见着这情况连忙下跪听旨,他的眼睛盯着地上面的砖缝,想象着圣上对他会怎样的进行表彰,但他并没有等来他希望听见的旨意。

“开县噪归,勐帅以孤军失利而献、曹二贼出柙,迄今尚未平定。”

这一段话贺人龙还未听完一半便知大事不妙,他连忙起身但却被固原总兵郑家栋和他的几位家丁死死压在了地上。

“遇敌弃帅先溃,致使新蔡、襄城连丧二督也。贺人龙!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孙传庭厉声责斥道。但此时的贺人龙被死死押住,那里还有胆量和力气来回复,贺人龙只是不停的在喊冤。

“来人!”孙传庭大声下令道,彷佛这言语不大声便不足够有底气一样。

“是!”两位孙传庭的家丁从门外走入。

“带下去!”孙传庭撇了一眼贺人龙:“杀了!”他最后说道。

崇祯十五年五月,贺人龙被处斩。

笠日,孙传庭的部下徐梦虎和隆三喜二人各率部队从北、东两侧挺进咸阳附近。咸阳城中的贺人龙余部在确认贺人龙已死后顿时大乱。最后除了一小部分人如:周国卿,魏大哼、贺国闲以外大多数人选择接受了孙传庭的条件——官阶不变,仍复原职。

而出逃的周国卿,魏大哼、贺国闲三人则是在攻取泾阳失败后马上开始内讧。最后由魏大哼将周国卿的人头装在匣子里一路送到西安后才彻底宣告着这次事情的结束。

而在这一片混乱中在咸阳监牢里的一位犯人莫名消失了,不过在此时也并没有人在乎这一位犯人。比起贺人龙部下的暴动来说,这区区的一个匹夫又算得了什么呢?

“啊~”梁子文躺在马车里感受着身体在一阵一阵的发出疼痛。他就是前几日来游说贺人龙要他不要去西安的那位陌生来客。

“贺人龙死了,陕西又要被孙传庭给整合在一起了。”在马车里的一位男人忧心忡忡的说道。

“孙传庭呆不久的。”另一位男人说道。

他们的穿着都相当奢华,看上去像是财大气粗的大商人。

“这话怎么说?”

“闯王马上就要打开封了,到时候崇祯小儿肯定会让孙传庭这个家伙出战的。我们只要在孙传庭作战的时候把情报送到闯王那里去,何愁孙传庭在陕西立的住脚?”

“可是李自成那个家伙来陕西,咱们也落不着……”男人的话打住了,因为他见着在外头有几位熟悉的男人走了过来。

“无生老母,万般归一。”男人对着外面的来客说道。

第五十一章 李锦民 五月五日的夜晚,徐梦虎和隆三喜俩个人互相攀着肩膀从西安城里的一家酒楼里面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他们二人和后来调入京师的左晋不同,他们是土生土长的京师人。

“老徐啊,我和你讲。”隆三喜踌躇满志的说道:“咱们这次出来,依我看是来对了!”

“怎么讲?”徐梦虎尽量稳住隆三喜的身子,他稍稍的少了一些不过也差不多。

“你看啊。”隆三喜挣开徐梦虎的手臂大步走到了前面,转过头说道:“这贺人龙的余部咱们是给剿灭了嘛,嗝。接下来咱们就是准备出陕西去打那个,那个李自成了。咱们的老大是谁?是孙传庭大人啊!孙大人打个李自成还不轻轻松松……哟!这不是左晋吗?”

隆三喜虽说已经醉的不成样子,但在月光下他还是看见了在大路旁一面忧心忡忡的左晋。

“噢,二位好。”左晋见着有人向他问好连忙向着对方打招呼道,他是刚刚才从孙传庭那里出来的。

“左千户好。”徐梦虎恭恭敬敬的问好道。在京营的时候他就认识对方了,但也仅限于认识而已。

“徐千户、隆千户你们刚刚喝完?”左晋见着眼前的两人好奇的问道。

“不然咧?”隆三喜反问了一句随后步履蹒跚的向着左晋走了过去。“左晋啊,你这下子的功劳可就大呀!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鄂县,还俘虏了高杰和那个、那个、那个谁来着?”隆三喜转过头去问徐梦虎。

“董学礼。”徐梦虎提点道。

“啊,对、对、对。董学礼!”隆三喜一脸羡慕的说道:“孙老头没少赏你东西吧?”

“隆三喜!怎么称呼的呢?”见着好友出言不逊徐梦虎赶忙制止到,在一阵又一阵的风中他感觉自己又重新清醒了起来:“对不住、对不住。这家伙喝的连他亲娘都不认识了。”

“谁说的?”隆三喜扭过头来:“我娘姓曾,额,不对,那是我爹的小妾。姓刘,对!俺娘姓刘,叫曾舒云!”

“哎,没事。”左晋大度的说道。他从不是那种专挑别人把柄的小人,这种酒后失言他是不在乎的。

“那左千户,我们就先告退了。”徐梦虎费力的将神志不清的隆三喜给搀扶住,随后赶紧告别道。

“嗯,那再见。”左晋对着两人挥了挥手,随后向着一处酒楼的位置走去。

孙大人赏的东西啊,左晋在心里面默默的想到。他一开始还以为孙大人多多少少会给他再官阶升上一级的。哪怕没有升,让自己虚领一个职位也不错。但孙传庭干干脆脆的赏了左晋两千两银子。

银子也行。左晋在心里面想到,自己这一队人马之前在渭水河边还烧了不少渔民的船呢。

“退知!”酒楼上面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左晋仰头向上看去发现是李瀚。

“哦!来了。”左晋应了一声连忙走入了酒楼之中。

“孙大人刚才是喊退知你去干嘛了呀?”李瀚一边招呼店家将冷菜换下去,一边问道。这次的聚餐是他们几个人一起凑的钱,算是祝贺在处理贺人龙余部的任务中大获全胜。但他们没有料到,酒才刚刚开始喝左晋就被孙传庭招呼过去商议事情了。

“欸,还剩下这么多,就不要浪费了。”左晋制止李瀚道。他们这一行人本来就不富裕,如果换上新菜,这几周又要干吃馒头了。

“孙大人喊我去是问我怎么样把鄂县拿下来的。”左晋坐在李翰的一旁端起自己的碗便夹起了菜来。万幸,店家一直都给他们把饭温热着。

“嗯,那这说出去。孙大人还不给你一些大赏赐?说吧,升成指挥使了不?”李翰端起酒杯给左晋倒了一杯。

“咕噜。”左晋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他擦了擦嘴说道:“嗨,还升官呢。这种事情要是升官了那得多尴尬。万一以后人家提起我来就说‘左晋啊!我晓得。靠着偷袭友军升官的那个对不?’那我可怎么办?”

“所以到底给了些啥,赶紧的。要不然你这酒我可就不倒了啊!”李翰好奇道。

“给了咱们两千两银子。”左晋伸出食指和无名指说道。

“霍,不少啊。这都比咱们两个月的军饷还多了呀。”李瀚不由得兴奋起来,在现在有钱可比什么都重要。君不见隔壁白广恩的队伍因为发不起响,大头兵们都快闹翻天了。

“说是两千两,但咱们还是得细分一下。你看啊,咱们之前过渭水的时候不是烧了不少渔民们的船嘛,我打算匀出五百两去给那些百姓。”

“欸!五百两啊!”李瀚赶紧打断道:“给个两百来两我就决定差不多了,哪里需要这么多?”

“咱们是初一的时候烧了人家的船的呀!”左晋赶紧提醒对方到:“人家差不多十来天没有傍身的东西了,这一家老小的不得让人家多补偿一些?而且啊,我们就算给了钱,这船造出来还要时间啊。等我们不得承担一下老百姓们这段时间的伙食费?”

“唉,行吧、行吧。”李翰还是有些舍不得的说道:“这件事明天你喊着我和他们几个去办就是了。”他指着桌子一侧睡的和死人一样的四人说道。

“另外呢,这不是还剩下一千五百两吗?”左晋说道:“我这边是这样打算的,这一千两的大头就发给士兵们。还剩下五百两就留住,咱们把这五百两给存起来。以后需要钱的时候也不至于太窘迫。”

“我看行。”李翰点点头赞同到。

“还有呢,就是孙督师问我。假如过一段时间他要领兵出关,他问我有没有人可以推荐留下来的。”左晋站起身来将一盘吃剩下的烧鸭给端到了眼前:“所以我推荐了你。”

“啊?推荐我干嘛?”李翰疑惑道:“我这人还可以帮你们守城不行?”

“不是守城,是清查田籍的事情。”左晋转过头来对着李翰说道:“孙大人说可以,给你的官职是从五品,比之前的那个主簿还要高上不少呢。”

“也行,反正我跟着你们上战场也干不了什么。到后面搞一搞内政也不错。”李翰颇有些落寞的说道。

“欸!我这好不容易给你寻的差事你还不乐意咋的?实在不行给我当大头兵去,到时候被李自成的人砍死了,去地下好见咱们的老领导。”左晋开玩笑道:“到时候见了王朴,就问。‘王总兵啊,你找着自己的脑袋了吗?’”

“哈、哈、哈。”李翰一下子便被逗乐了,不过他还是很快正色道:“说起来,当时也是幸亏跟着你走了。要是当时和着那些人一样,我说不定早就死了。”

“我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左晋推辞道。

“我们这些人可都是靠着你才活着的,当时一起从高桥跑出来的就剩下咱们几个人了。周文轩,刘正路这些个人不是死在了撤回宁远的路上,便是后面去笔架山的时候和鞑子们拼光了。”李翰突然长叹一口气说道。

“是啊。”左晋也跟着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刚才这几个人名字他都是认识的。但如果不是李翰提起他恐怕就一直把他们放在了自己的记忆深处。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转瞬之间便只留在了众人的回忆里。

“古来征战几人回啊,敬他们一杯吧。”

“是的。”

左晋和李瀚都将自己的杯子高高举起,向着地面将酒洒出。

我又会在什么时候只存在于别人的记忆之中呢?这个问题一直伴随着左晋直到他在酒水中缓缓陷入了沉眠。

第二天清早左晋便拉着众人到西安府里面领银子的地方去将银子给领了下来,随后左晋便安排李翰带着李洪去军营里面发钱。他自己则是带着孙守道,薛仁义还有哲布去把钱给发到渔民那里去。

李翰和李洪两人干脆的接受了这一任务,马上便干事去了。而左晋这一行人是在当天的中午才到达他们之前渡河的地方。

“老人家,我们是前些日子过河的那只队伍。”左晋站在一个小村庄的外头对着一位在树下乘凉的老人说道:“劳驾您去喊一喊村子里的人,就说我们来发钱了。凡是之前有渔船被我们烧毁的,我们照价赔偿。”

“啊?”老人家显然是有些耳背,无奈之下左晋只好领着众人进了村子。向着村子里的一位老秀才把事情交代清楚。

“行。”老秀才答应到。

不到一会子,左晋一行人的面前边簇拥着一大堆人。近乎都要把老秀才家里面的门槛都给踏平了。

“别急,别急。”左晋一面安抚众人一面招呼着自家一位渔民出生的士兵去挨个盘查。如果是真的,那么就给银子补偿,如果是假的,那就当着村民们的面打上一棍以示惩罚。

左晋就靠着这样陆陆续续的把沿着渭河的三四给村子给跑了个遍,等到他们道最后一个村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了。

“大家有序过来啊。”左晋站起身来大声喊道,忽然,他突然注意到在队伍的末端有一位衣服还算干净的小孩子在那里站着。

“那是什么情况,他家里面的大人呢?”左晋向着身旁的老里正问道。

“唉。”老里正长叹一口气,捋了捋他花白的胡须说道:“左大人你是有所不知啊,那个娃娃的家里人早在前几天就吊死了。”

“他家本来就是从南边那里来逃难的,好不容易才在村子里面安顿下来。平时一对夫妻俩就靠着捕鱼为生,家里面也没有什么存粮。这不前些日子…….”老里正没有说下去了。

“啊……”左晋愣了愣神,他看着旁边的孙守道却发现对方完全不敢去直视那个小孩子了。

“村子里面没有人照顾他吗?”左晋扭头问老里正道。

“村子里面的人平时也照顾他,但这渔船刚刚被烧。大家也都是靠着余粮过日子,这娃娃平时就跟着我一起生活。”老里正的语气越说越哀伤:“可是我这把年纪了,我也没有个后的。我要是死了,这娃娃还没有长大可怎么办呀?”

“唉……”左晋长叹一口气,他向着老里正相当正式的问道:“老里正,你看他的父母也是被我们给害死的。要不就又我们来养活他吧?”

“老里正,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这个孩子给完完整整养大的。”左晋边说着边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还在一旁自责的孙守道,对方连忙跟着点头。

“我们一定会的。”孙守道极为认真的说道。

“你们去问问那个娃娃的意见吧。我也不好替他答应你们。”老里正指了指队伍末尾的孩子说道。

“行。”左晋点了点头,随后走了过去。

“小娃娃,你有没有兴趣去…”话才刚刚说出口左晋便哑住了,他邀请人家去人家便一定去吗?按照某些道理来说,他其实是可以算这位小孩子的杀父仇人之一的。

“叔叔,你是喊我吗?”小娃娃见着左晋站在他身旁说话,便抬起头来问道。

“啊,是。”左晋愣了一下,他把语气放柔,问道:“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李蛋。”小孩子说道。他的名字相当朴素,大概是他父母秉承着贱名好养活的殷切希望而取的。

“李蛋啊,你想去叔叔那里住吗?”左晋颇有些不敢直视这个孩子那清澈的眸子。

“去叔叔那里,可以不要挨饿吗?”小孩子天真无邪的问道。

“可以,当然可以。我就算是自己快要饿死,也不会让你饿的。”孙守道赶忙在一旁出声道。

“那我就去。”李蛋说道。

“嗯,行。”左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站起身来向着老里正说道。

“老里正,这娃娃同意了。”

随后他俯视这这个孩子,而这个衣服还算整洁的孩子则是望着他。左晋在思考了一阵子后说道:“李蛋啊,以后你还可以叫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你爹娘给你的,我不会要你改。不过你在叔叔那里,名字要叫的好听一些。你看可以吗?”

“好的。”小孩子说道。

“就叫,李锦民吧。李锦民,字正礼。你看怎么样?”左晋低下头,稍稍带些微笑的问道。

第五十二章 出征前夕 对于左晋从外头带回来一个小孩子的事情,军营里的诸位一开始都是相当不理解的。不过在左晋解释清楚小孩子的来源后,众人也便接纳了李锦民这位新成员。

这个孩子的精力极好,每天都会在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爬起来穿衣。这实在是把和他睡同一间屋子的左晋折磨的不行,所以一来而去左晋便将这个精力永不贵竭的小屁孩给安排到西安城里面去住了。

这一来是李翰这个家伙也在城里面,平时没事的时候可以教一教李锦民识字。二来便是一个孩子在军营里面难免会有些问题,如缺少同龄人朋友等等。

不过就算左晋不将这个孩子打发到城里面去,李锦民在军营里也呆不久。在左晋一行人从村子回来的不久后一道圣旨便发到西安府。

崇祯皇帝要孙传庭领兵出关,解围开封。

孙传庭自然是上书解释:“兵新募,不堪用。”但来自朝廷的回复则是不允,无奈之下孙传庭不得已召集诸军商议解围开封一事。

“最少得有五万兵马,而且钱粮供应充足。”左晋在众位将领的身后听着他们的发言,此时说话的是刘成虎。左晋晓得他,这位将军是一向用兵沉稳的,这从这位将军平时训练士兵时便可看出。

“老刘!你说咱们那里有这么多东西来用啊!”站在刘成虎一侧的郑嘉栋连忙出来回话道:“五万人?还钱粮供应充足?你以为这兵和粮都是你那神仙爷爷变出来的啊?要我说,这次的解围本身他就不现实!”

听着郑嘉栋的话左晋不由得暗暗点头,他也认为此次出击实在是太过仓促。孙大人来到陕西才不过堪堪数月,在这数月里别说练兵了,就连兵员都还未召齐。

但不援助开封又不行,开封的位置实在险要。一旦闯王李自成拿下开封,他上可以渡河过延津、卫辉向安阳开进。他下亦可走陈留、商丘往徐州攻去。

所以无论如何,开封绝不可丢。作为河南的一大重镇,一旦开封有失。那么整个中原地区那便是宛若天倾,无可挽回。

“要我说不然,我们大不了把陕西的全部人马带上。就在开封那里和李自成决战!我就不信了,我们这一支部队打了上去,开封的人马和河南四周的兵马会坐视我们覆灭?”左晋见着又有将领说话,他撇了一眼对方。是萧慎鼎,就是之间那位听说董学礼占住了鄂县便主动后退三十里的奇才。

“满嘴胡言,不知所谓。”左晋一旁的隆三喜附着耳朵向着他的好友徐梦虎说道,脸上尽是嘲弄之色。

“你说谁!”萧慎鼎领兵时的胆量不怎么样但听力却着实叫左晋下了一跳。刚才隆三喜的那句话,他都听的不甚清楚。

“谁应,我说谁。”隆三喜大大方方的站出来回应道。

“三喜。”站在他身侧的徐梦虎赶紧便伸手想拉住对方,但隆三喜却甩开了他的手继续向着前面的萧慎鼎说道。

“有些人啊,打仗领兵的时候他胆小如鼠。过来商议军情倒是放话放的不小。”隆三喜毫无惧意的回道。

“你,你!”

“够了!”坐在最前方的孙传庭终于看不下去了:“萧将军刚才的发言确实有失妥当,但隆三喜你也不该以下犯上。徐梦虎,你拉着他出去。这次的军情讨论,没有他的名分了。”孙传庭不痛不痒的惩罚到。

“是。”二人不约而同的领命说道。

不过隆三喜刚才的出言不逊还是有些许效果的,萧慎鼎在刚才被怼了后便一直脸色铁青的站在一侧一言不发。

“高杰,你是如何看待此次出兵的。”孙传庭没有去关心那位萧将军,反而直接越过了对方向着一旁的高杰问道。

“啊?”高杰愣了愣,他以为自己过来就是一个凑数的。刚才他还津津有味的看着隆三喜和萧慎鼎这两个人互怼呢。不过孙传庭问他话他也不可不回,在思虑了一小阵后他说到。

“依我看,我们最好还是稳重些。这次出兵如果数量不足三万,便不可轻易出战。我遍观此次河南附近的友军,发现他们大多都保持守势。一个一个的游离在闯寇主力的附近,闯寇如果追他们便逃,闯寇如果不管,他们也就便安于在当地位置上。”

“所以依我看,我们要乘早打消掉附近友军会配合我们作战的打算。”高杰郑重其事的说道。

“嗯。”孙传庭点了点头,赞同了对方的意见。久历军旅的他可不止一次见过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的明军队伍了。

“左晋你呢?”孙传庭见着高杰发言完毕,转过头去向着正畏缩在人群后面的左晋问道。

“额。”左晋挠了挠头稍有些拘谨的说道:“嗯,怎么说呢。其实出兵这件事我们可以讨论的不多,刚才高将军不是说了嘛。要稳重些,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咱们不可以直接将整个陕西的兵力都抽调空,不然到时候败了咱们的兵力不足以守卫潼关。”

“欸!你这人怎么还未出战便想着咱们败了啊?”左勷在一侧指责道。

“这不是未虑胜,先虑败嘛。”左晋解释道:“咱们其实可以派出去的人并不多,除去各地防卫,还有不堪其用的卫所兵。我们可以调动的士兵不过四万余人,而且这四万人还有不少是刚刚从百姓里招募过来的。”

“那么这样来看咱们的兵员素质其实和李,额不,和闯贼的差不了多少。这样来看的话,咱们最好还是不要和闯贼正面决战。”

“继续说。”孙传庭冷静的注视着还在下面发言的左晋。

“是,所以依我之见,我们最好还是以奇取胜。”左晋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将计划全盘托出:“李自成知晓我军要解围开封,他必然不可能继续围困下去。他一定会派遣主力找一合适地点与我军决战,一旦击溃我军,那么开封大事已定。”

“这一点我们只需要派遣哨兵伪装成商贩在潼关外大肆宣传便可。”左晋解释道,见着众人并未反对他于是继续说了下去:“李自成既然知晓我军前来,必然是走宣武卫,郑州一线。不是沿此路一路向西和我军决战,那也是在此处不远进行设防。”

“到了这里我们可以操纵的空间就多了,我们可以利用闯贼急战的心理诱使他们在我军布置好的伏击处于他们交战。这样一来,一战便可定下关内乾坤。”

“嗯。”孙传庭点了点头,他继续问道:“那么何处设伏呢?”

“啊。”左晋愣了愣,只能不好意思的说道:“这就得看,到时候哨兵们的勘探成果了。”

“可以。”孙传庭没有多为难左晋,他继续向着下一位将军提问。这也给左晋留下了不少的思考时间。

他刚才的发言其实是大大夸张了作战的成果,一战定乾坤?说实话,左晋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刚才所说的。不过是可以堪堪解围开封罢了,而且这还需要后勤供应不断,不然我们就成了需要急战的那一方了。左晋在心里面想到。

在西安总督府邸的商议一直到天色渐晚才堪堪停下,孙传庭没有留众人吃饭只是吩咐众人可以回各自军营。具体的事项,在明天再另行宣布。

左晋则被孙传庭留了下来。

“你刚才的计划很不错。”孙传庭叫人给左晋递了一张椅子:“但我其实并不怎么看好,刚才之所以点头不过是在众将面前抬高一下你。”孙传庭一边注视着地图一边说道。“还有,你的所谓计划都是建立在闯王李自成急战的情况下做的,你怎么就确认一定是对方急战呢?”

“啊。”左晋舔了舔嘴唇,认真的问道:“圣上给咱们的最后期限是什么时候?”

“即刻出军,解围开封。”孙传庭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左晋,他的两鬓似乎又白了不少。“留下了一起吃个饭吧,好不容易才把你这家伙留下了一次。”

“不敢不敢,只要孙大人您招呼。左晋我一定随叫随到。”左晋连忙说道。

“呵。”孙传庭轻笑一声:“你这家伙是不是因为言家兄妹俩的事情还惦记这我老孙啊?”孙传庭以一种长辈的慈爱语气说道。他的确相当看好眼前的这位年轻将领,也是如此他才要刻意将对方留下。

“你以为我就不想替他们俩兄妹做主?你要想一想,我要是替他们做主了。我一旦离开陕西,他们两人的处境会便的怎样?现在处理那些乡绅还太早了,现在的关键在于如何处理李自成。”

“这也是我一入陕西,便日夜操心练兵的原因。不击溃李自成,陕西的分田便无法搞下去,因为咱们的生命线就握在人家的手里。你想一想,我们大军出征他们要是把咱们的粮饷给断了会是怎么样个情况。”孙传庭站起身来拍了拍左晋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一同向府邸走去。

“这些乡绅胆敢如此?”左晋有些不理解,一旦李自成打进陕西这些乡绅不也一样会倒霉吗?

“怎么不会?”孙传庭反问道:“李自成打进来他们说不定会去当什么从龙之臣呢。这样说吧,如果李自成承认他们在西安的这些田籍。他们明天就会动员起来,把我们这些人统统抓起来送到李自成那里去。”

“好了,到家了。”孙传庭顿了顿没有继续和左晋聊下去,一位年老的仆人从门里面走了出来迎接二人。

“老吴啊,你去吩咐下面的。叫他们多准备一个菜,今天有客人来了。”孙传庭指了指跟在他身后的左晋说道。

“吴叔好。”左晋向着对方问候道,而那位吴叔则是笑着点点头以示回应。

“这不是退知嘛,怎么今天想起过来吃个饭了?”一位中年妇女从正门里面走了出来说道,对方的衣着一点都不不华贵,穿的相当朴素。如果对方不是孙传庭的妻子,左晋一定会认为对方不过是一位普通妇人罢了。

“孙夫人好。”左晋行礼道。

“这小子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带回来的,前几日才刚刚回的西安。”孙传庭微笑着说道,看起来他想喊左晋到家吃法这个想法不止一两天了。

“嗨呀,人家退知要练兵的嘛。谁像你一样,往总督府邸里面一坐就不干事了。”孙夫人嗔怪道。

“没有啦,我其实也没有多累。”左晋向着孙夫人解释道。他忽然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温情,这是与孙守道那些人在一起所不同的感觉。

是家的味道。

“走吧,到里面说话。”孙传庭缓步走上台阶领着孙夫人便向着屋内走去。

“好。”左晋跟在他们二人后面也走进了府邸。

在吃完晚饭后左晋久违的看见了言汐,对方穿着一袭素衣,看起来像是个马上要去参考的秀才。

“好久不见。”对方先打招呼到。

“好久不见。”左晋马上回礼道。

“左千户,我听说你们这次要出陕西救援开封了?有几成把握?”言汐颇有些担忧的问道。

“这兵家之事,没有人可以说有几成把握的。”左晋看着对方说道,不过他还是补上了一句:“我尽量吧,说不定可以活着回来。”左晋苦笑到。

“你之前帮了我们兄妹俩这么大一个忙,我们却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这说起来实在是不好意思。”言汐皱了皱眉,将自己腰间佩戴着的一枚玉佩解了下来,说话间便要递给左晋。

“这是我哥之前带我出去的时候给我买的,也不值钱。左千户你要是不嫌弃,这枚玉佩就算是我们兄妹俩的谢礼吧。”

“这……”左晋犯难起来,他实在是不好意思收下对方的东西。对方还留在闺中,收了对方的玉佩难免会影响眼前这位言小姐的名声。

“左晋。”在房内突然传来了孙传庭的喊声。

“孙大人找我,我先走了。对不起啊。”左晋对着言汐行了一礼,便马上如获大释般匆忙离去了。

第五十三章 出兵 出兵开封的计划最终还是在笠日被孙传庭拍板决定了下来,他决意携带陕西现在的所有可战之兵和李自成打一场大决战。

这虽说是现在最臭的一步棋,但孙传庭却没有其他的选项。他不能让李自成轻而易举的将开封拿下,他也不能停留在陕西一支招兵买马。

这位两鬓斑白的老督师在清晨时任命高杰代领贺人龙的位置统领贺人龙投降的余部。这其中当然有高杰在贺人龙队伍里久得厚望的道理,但最关键的还是高杰是背离过李自成的,他绝无可能再去投降李自成。

“你们回去召集军士赶赴潼关要多长时间?”孙传庭身着一身甲胃,高坐在桉桌前冷视着在场的诸位将领。巡抚张尔忠则是坐在这位督师的身侧,他出言较少只是在一旁听着孙传庭和诸位将领讨论。

“回禀孙大人,至少要到十月去了。”郑嘉栋站出身来说道:“我部士兵大多都是新从附近招募的农民,如是在十月前出发。这士兵们家中的麦子可就不好办了。”

“不行。”孙传庭冷冷的拒绝道:“圣上要我们即刻出关扫平闯寇,左良玉和丁启睿都早早出行。如果我部再延误战机,丁、左二人大败我等会如何呢?”

“可是…”郑嘉栋显然还想继续发言但却被孙传庭制止了。

“留下一部分士兵在陕西防卫,但精锐必须出潼关。”孙传庭斩钉截铁的说道。此次出征他已经将人数算好,只带四万兵马。而且这其中都是可战的精兵强将。

“是。”郑嘉栋无话可说只好默默回道人群之中。

“此次出征,是以少击众。还望各位可以依号令而行,如若不然,就休怪我孙传庭不和你们这些人讲情面了!”孙传庭站起身来向着下方的诸将说道。而下方的主将则是纷纷拱手行礼,以表明白军令。

“现在我做如下部署!”孙传庭郑重其事的发言道:“令高杰暂统贺人龙余部作为本军中军,董学礼,左晋二人补充入中军。”

“是。”三人站出来领命道。

“郑嘉栋,孙枝秀听令。”孙传庭继续说道。

“是。”这二人从左侧站出来领命道。

左晋颇有些惊讶的看着面色有些不好的孙枝秀,这个家伙也是和孙传庭一路从京师来的。但不知是水土不服也好,还是身含旧疾也罢。这位孙传庭的副将一入陕西便发大病,差一点便一命呜呼。

带病出征吗?左晋在心中暗付。

“你二人领兵八千,作为本军右翼,随中军一同行动。”

“是。”孙枝秀看上去似乎是要咳嗽,但最终他还是未有在众人面前咳出。

“左勷,黑尚仁,徐梦虎听令。你部率步骑六千,护卫中军左翼。”

“是!”

“萧慎鼎,你部兵马最为羸弱。你领兵三千,作为本军后卫,在大军开拔一日后出征,平日要多注意粮道安全。”

“是。”轮到萧慎鼎出来说话时,在场的诸位将领不知是谁轻哼一声看上去尴尬极了。

“最后,隆三喜、刘成虎听令!”孙传庭长吸一口气说道:“你部领步骑兵五千,作为前卫。遇敌不可恋战,需马上汇报中军大营,你们可明白?”

“属下明了。”二人都是嗓音雄厚的汉子,一会话便将声音充盈了整个衙门。

“好吧。”安排完部署孙传庭像是泄了气一样挥了挥手让众人告退,左晋见着孙传庭有气无力的坐了下去顿时便有一丝不安感涌上心头。但他却又不觉得孙传庭的安排有甚问题,只得带着这份不安感走出了府邸衙门。

“退知!”刚走出督师府邸,左晋便听着有人在后头喊自己的字。他回过头去发现是言卫和言汐俩兄妹站在不远处。言卫的手中还端着一个小匣子。

“哦,礼正。是你们啊。”左晋见着是这二人向他打招呼不由得稍感一丝欣慰,他估摸着对方是来送礼的。

“是。”言卫领着他的妹妹走了过来:“我听说退知你要领兵出陕西了,所以特地向把这东西送给你。”

“这。”左晋稍有些想推辞,他帮助兄妹二人不过是随心而动,并不是想从对方这里得到什么作为回礼。

“左千户,您还是收下吧。这东西不是玉佩,银子这样的俗物,是千里镜。”言汐见着左晋有些想推辞连忙补充到。

“千里镜?你们还有这个东西。”左晋颇有些意外,这东西他见孙传庭使用过。是海外番夷传进来的,用此物就算是数十里外的东西都可以看到一清二楚。

“这是家父早年的恩师徐光启大人赠于的,当时家父刚刚在京得到调令要来陕西任职。”言卫解释道:“家父是浙江人,一向是在沿海度过前半生的。但是他在一接到朝廷的任职便马不停蹄的赶赴到了陕西。”

“他一直是这样一个倔强的人,无论是清查那些乡绅们的田册也好,还是为官也罢。他一直都是如此,但没有想到,这一份认真竟会叫他埋骨他乡。连尸骨都送不会浙江老家。”言卫一边说着,一边感觉到眼眶有些湿润。

“礼正……”

“退知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爹他是早就做好这样准备的。”言卫摆了摆手拒绝了左晋的安慰:“说起来,你知道孙大人把我留在陕西是要干什么吗?”

“不知。”左晋如实说道,他对这对兄妹近来的动向实在了解不深。

“孙大人要我在他出军的时候替他继续清查田册,只不过是要隐蔽些。退知你的那位朋友也是做这个的。孙大人当时问我时,颇有些担心。担心我不敢接下这个任务,但我没有退缩。我选择的就是我父亲当初想做的这一条路。”

“退知!”言卫突然极其认真的说道:“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还望你一定答应。”

“你说吧。“左晋点点头。他虽说于言卫的见面较少,但他心知言卫是一位堂堂正正的君子,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如果我死了,劳烦退知你替我照顾我妹了。”

“哥!”言汐颇有些惊讶的出言道。

“小汐,为人挺不错的。如果我和家父一样死在了那些乡绅手上,还望退知兄你可以替我尽兄长之职,多多照顾一下小汐。”言卫郑重其事的说道,这下子倒不像他们兄妹二人在送左晋了。

倒像是左晋在送他们二人一样。

“嗯。”左晋点点头,应下了这门差事。

“还有,退知你还是不要推辞了。我们兄妹二人能用今日还是多亏了您在当日的帮助,而且此物对于你行军打仗也大有补宜。如果家父在天有灵的话,也一定会同意我这个不孝儿的举措的。”言卫说道。

“好吧,那我就收下了。”左晋见推辞不了也便顺势答应了下来,而且他还真的很需要这东西。

“多谢了。”言卫在向左晋做告别前最后说道。

“多谢。”左晋回到。

离开西安府后左晋马上策马回到军营,但他在回去时却正好见着徐梦虎和隆三喜二人一人提着一大壶酒在街道上走着。

“左千户,过来一同小酌几口吗?”热情的隆三喜率先打招呼到。

“不了。”左晋挥了挥手以示自己现在还有要事要办,但他在临行时还是问道:“这大军即将开拔,你们两个怎么还在喝酒?”

“哈哈。”徐梦虎笑着出来解释道:“这酒不是我二人现在喝的,我们是打算储备一些,在行军时每日一酌的。”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隆三喜举起酒笑着对左晋示意道。这位京营出身的将官确是一点都没有染上京营中的那种偷奸耍滑的习惯。

“呵。”左晋笑着点了点头对着二人拱手说道:“回见。”

“回见。”二人一同回道。

回到军营后左晋讶异的发现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是孙守道和薛仁义他们。他们在左晋今日清晨入西安府商议事情后边留在这附近,一边训练士兵,一边等待着他们的主心骨。

“我回来了。”左晋向着众人说道,一股暖意由他的心中升起慢慢舒展尽了他的四肢。

“左千户,孙大人给咱们的调令是干什么呀?”薛仁义最先耐不住性子。

“孙大人啊。”左晋想了想后向着众人说道:“孙大人要咱们整戈待战,准备叫咱们一举荡平闯寇。”

“哈,我就知道孙督师和那些酒囊饭袋不一样!”孙守道兴奋的说道:“关中要太平啦!”

“是啊。”左晋点点头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到了大帐之中。

关中要太平啦……左晋在心中咀嚼着这一小段包含希望的发言。要太平了吗?呵,怎么可能呢?左晋嗤笑一声,此战尚且胜负未分呢。

而且就算打垮了李自成关内就会回到洪武年间一样吗?那样子的国泰民安,四海波平就一定会重回人间吗?左晋否然。

一个李自成倒下去了,还会有第二个李自成站出来。就如同高迎祥死了,李自成站出来一样。大明的真正敌人只有也仅有一位,不,是往代所有的王朝都有且仅有一位敌人——那些大口饱食的地主乡绅和他们推选出来作为他们代表的官员们。

这些官员欺上瞒下,用手中权力作为自己大肆捞财的工具。他们垄断住了王朝的取士途径,在着科举中登上高位的无一不是他们家中的青年才俊。就算偶有几位漏网之鱼,也会在入官场后马上改头换面走到他们的门下。

“唉~”左晋在独坐大帐时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对于孙大人的出关讨闯他是包含希望的。但孙传庭又可以赢下去多久呢?无非是在油尽灯枯之际被下一位簇拥上来的农民军领袖给一战而定。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左晋走出大帐,一阵阵热风吹刮在他的脸上。他仰头向上看去,繁星似海。他向着四周望开,大军肃然。

“我又会走到哪一步呢?”左晋们心自问道。他并非是什么渴望留名青史的追名逐利之辈。他所渴望的不过是天下太平,这个想法从他第一次读圣贤书时边留在了他的脑海里。到了现在,这个念头愈发强烈。

左晋忽地想起他一直所憧憬的戚继光,岳飞,那些人在又是否有着这样的想法呢?

左晋不知道,但他还是认为那些留名青史的人们还是有着这样的抱负的。他也有着这样的抱负,但他自知他绝不会像那些人一样。

他只是一支微弱的蜡烛,在点点火光里,只需一阵寒风便可将他熄灭。

现在是崇祯十五年六月一十五日的半夜,在一年前的他此时还在走向辽东的路上。那时他也是包含着希望跟着那位洪承畴总督。

而此时,洪督师早就已经身死松山。而他的那位老上司王朴也在三月时被崇祯皇帝拿下问斩。

真的能胜吗?左晋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动摇,忽地天上的繁星都消失掉了。乌云遮住了它们,再然后,大雨滂沱而下。

“出军吧。”笠日中午,孙传庭骑在马上下令道。他已经在城中等了一上午了,但这雨自昨夜开始便未停过。既然如此,那么便不管这些了。

“大家看,孙督师出兵了!”不少的百姓拥挤在道路两侧,尽管现在大雨依旧但他们三三两两的举着伞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

士兵们保持着沉默,在机械的重复中踏出了城门。孙传庭策马在队伍的一侧看着这一切,他的身上只是和士兵们一样简单的披着蓑衣。

他回望西安城门的门口,大雨中视线开始有些模湖,在远处还有雷声隐隐。旗开得胜吗?孙传庭在心中想着,但马上他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到,但他只能尽力不要输。

李自成败得起,不管是一次、两次、三次、甚至是一直向后延申。只要他不死,他就可以不断从大明的土地里带出一群又一大群的义军。

但他败不起,他手上的已经是陕西的全部精锐了。一旦这一套家当输掉,那么他就只剩下退守潼关乃至战死潼关这一条路了。

孙传庭领着几位参将跟着队伍在大雨中一同的远去了,留在西安的唯有包含憧憬和祝愿的人们。

李锦民被李翰牵着手,他们二人一同默默的注视着远去的左晋。

“他还会回来吗?”李锦民向着一旁牵他手的李翰问道。在他稚嫩的面庞上涌现着疑惑,这样的表情只有在他六岁时他父母被迫带着他背井离乡时才出现过。

李瀚有些哑然,他最后包含着希望的说道:“应该吧……”

第五十四章 白莲教 由于连绵不断的大雨,等到大军彻底在潼关集结完毕已经是九月份的事情去了。在九月一日,郑嘉栋才缓缓领着他的陕北兵马由大庆关南下入潼关。

“这雨要是就一直这么下去,咱们可不好办啊。”徐梦虎拉着隆三喜站在潼关城墙上面忧心忡忡的说道。

“是啊。”在一旁巡视潼关防卫的孙枝秀这时走了过来说道。他的脸色比起刚刚出征时的那样好了不少,但还是看上去病怏怏的。

“参见,孙副将。”二人见着孙枝秀过来赶忙一同行礼道。论官职来说孙是孙传庭的副将,而他们二人不过是千户罢了。

“行了。”孙枝秀摆了摆手示意二人不要过于正式,他见着三人中还有一人不在于是问道:“左千户呢?”

“左千户今日被孙大人召集过去商议事情了,所以不在城楼值守。”徐梦虎站出来解释道。

“哦。”孙枝秀点点头没有再去关心左晋的事情而是把话题岔开,他说道:“说起来,你们知道白莲教的事情吗?”

“白莲教?”二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隆三喜先站出来发问了:“怎么了?他们又有信徒造反了?”

“这倒不是。”孙枝秀摆了摆手说道。

“只不过在前几日有白莲教信徒在我军附近传教时被士兵扭送官府了,这倒没什么。”孙枝秀顿了顿,示意二人凑近了说话:“只不过,这个白莲教信众在被捉拿时高呼萧慎鼎的名字,说萧慎鼎也是白莲教的信众之一。”

“这不过是攀枝乱咬罢了吧?”徐梦虎疑惑道:“这种小事我想孙大人自当明辨,不至于临阵换将吧?”

“欸!要我说把他换了也好。我看着这人就不想什么好东西,一整天鬼鬼祟祟的。来到潼关了,竟然还去烟柳场所。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进大同了呢!”隆三喜冷哼一声,幸灾乐祸道。

“如果只是高喊名字也就罢了,最多也不过是去对质一下。但关键的在于那个白莲教的人在和萧慎鼎对质的时候死了!”孙枝秀言辞凿凿的说道。

“啊?”二人讶异道。

“啊?您想要我来接手萧将军的部下?”左晋不由得惊讶说道。

“怎么,不行吗?”孙传庭站起身来看着眼前这位他一同从京师里带出来的年轻人说道。

“不是,孙大人。这临阵换将是兵法大忌,而且我的威望也不够啊。”左晋试图劝戒道:“孙大人,这不过是那个白莲教的人在信口胡说罢了。这种一面之词我们怎么可以相信的呢?”

“呵,你以为这只是白莲教的一面之词?”孙传庭正色道:“你知道萧慎鼎他做游击的时候手下的兵械都去哪里了吗?”

“这。”左晋愣住了。

“我告诉你退知!这个萧慎鼎把这些东西统统都卖给了白莲教!那次我派他去扼守鄂县,你知道他为什么后退十余里吗?他在清点一些他从西安城里带出去的兵械!”孙传庭怒不可遏的大声吼道:“我真是瞎了眼!让这个人担任我军的后卫,我估摸着咱们这里的情况人家李自成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正是如此我们才需要快刀斩乱麻,马上把他从职位上给卸下去!”在孙传庭一旁的左勷见着孙传庭的情绪上来了赶忙出来说道。

之间萧慎鼎和白莲教的交易清单也是他交上去。

“萧慎鼎此人不忠不孝,大肆倒卖军中器械。孙大人,如果不即刻除掉此贼恐怕我军永无宁日啊!”左勷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道。

“哼……”孙传庭没有回他的话,只是要他退出去把守一下府门。

“孙大人,属下可否斗胆问一句?”左晋试探的问道。

“你是想说左勷和萧慎鼎久有不和,光从左勷这里拿文书。恐怕左勷会落井下石,造假是吧?”孙传庭扭过头来看着左晋说道:“左勷交上来的这些东西我都一一对照过了,缺失的军械大多相同。我这么和你说把,除非左勷和白莲教的内部人员一齐做假账还骗我。不然,这账册绝无问题。而且,这几批的军械,是切切实实的被萧慎鼎这家伙给倒卖了出去。”

“啊。”左晋无话可说了,沉默了好一会他才问道:“那您打算多久处理萧慎鼎?”

“等出兵回来去了,现在把他斩了不利于他手下这几千人的军心。”孙传庭说道:“所以我才想要让你代领萧慎鼎的这一支队伍。你是我一手从京师里带出来的,在这个关键时候我也只能让你来了。”

“那我的部下他们呢?‘左晋拿捏着自己的语气问道。

“怎么?你的手下离开了你连仗都打不了?“孙传庭皱眉反问道。

“不、不、不。“左晋见着孙传庭的脸色稍变,不由得马上出言解释道:”孙大人,绝无此事!我属下的这一千人绝对是朝廷的队伍,绝不是我左退知的私兵。“

“嗯,那就好。你下去吧,过几天大军就要出潼关了,你要好好统领萧慎鼎的这一支队伍,我军人力有限。你的这一支后卫更是尤其重要!”

“那我去统领萧慎鼎的队伍了,我手下这一千余人是交由谁来统率?”左晋舔了舔嘴唇问道。

最好是靠谱的人,不然可就麻烦了。左晋在心中不免得惴惴不安

“你自己安排去,我手下没有人可以调到你那边的。”孙传庭大度的并没有将左晋的队伍给划到其他将领的麾下。

“是。‘左晋一面拱手行礼一面放心的向后退去。

离开了孙传庭在潼关的临时府邸,左晋重新披上了他的斗笠在大雨中向着军营的方向策马而去。

平心而论左晋还是不乐意去萧慎鼎的那一只队伍的,临阵换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萧慎鼎这家伙居然暗合白莲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唉~”左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颇有些为难的在心中思考着谁才适合去统帅这一支队伍。

孙守道吗?不,孙守道为人处事虽好。但太优柔寡断,一旦错失战机这可是大麻烦。李洪吗?左晋又摇了摇头。李洪这家伙自私的很,安排他去担任这千人的指挥官虽说没有什么问题。这一支千人队伍一旦兵败,李洪也说不定可以把他们带回来。

但是,李洪不会绝不会去拿自己的兵马救援友军。如果友军有难,李洪怕不是会不动如山。

那么只有薛仁义了啊,左晋无可奈何的想到。他突然意识道自己手下的人才竟会如此欠缺,连一位可以独挡一面的人都找不到。

他或许是忘记了,在一年以前他也不过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左千户好。”几位站岗的士兵见着左晋回来了于是纷纷问好到。

“嗯。”左晋点点头随后策马入军营,到了他的营帐处才停了下来。“去吧队伍里,百户和百户以上的人都喊过来。我有事情要吩咐他们。”左晋向着一位传令兵嘱咐道。

与此同时,在潼关的监狱里萧慎鼎正绝望的数着墙壁上的缝隙。

“哒、哒、哒。”牢狱的楼梯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萧慎鼎一下子便被这脚步声吸引住了。

孙大人来释放我了吗?萧慎鼎跪在茅草上面,一双手激动的握着铁柱子。

但他的希望落空了,来的人不是孙传庭的人。

“萧将军今日,怎么这么一副落魄样子呀?”进来的人演出一副诧异的样子问道。

“怎么是你!你怎么进的来的?”萧慎鼎见到来人不由得大为惊讶,但马上他便意识到对方出现在此处的含义,他哆哆嗦嗦的问道:“难不成,你们……”

“呵。”来人满意的笑了笑:“我不是说过了嘛,无生老母,无所不能。萧大人现在感觉如何呀?”

第五十五章 兵出潼关 “萧大人,你可以现在好好想一想。我们可以聊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对了,我再和你透个底,孙传庭打算此次出兵回来后就来处理你。”来客颇为悠哉的说道,在一旁的狱卒甚至还为他端过来一个凳子。

见着狱卒如此配合对方,萧慎鼎在真正意义上陷入了恐惧。对方连这种下层地方都有信徒,那么陕西还有什么地方是对方所不知道的呢?

**,早知道就不和他们做这笔生意了。萧慎鼎在此刻才开始认真的反思自己,他当时卖武器时以为对方不过是几家乡绅想联合前来买点防身的东西罢了。

“萧大人不打算说嘛?”白莲教的人冷笑一声以一种嘲弄的眼神看着萧慎鼎:“萧大人,你不会还盘算着孙传庭会明辨是非吧?需要我告诉你是谁把这个消息卖给孙传庭的吗?”

“谁!谁把我走私军火的消息通告给孙大人的!”萧慎鼎见着对方如此说道,连忙紧追着问道。

“那当然是左将军啊,萧大人,你大可赌一赌,看左将军是否会抛弃前嫌。”边说着说客便接过了狱卒递过来的一杯茶,细致的喝了起来。

“左勷?”萧慎鼎与其说是在询问倒不如是在确认。

“嗯哼。”说客点了点头。

“你们为什么把这个告诉我?”萧慎鼎见到对方承认是左勷后不由得反问道:“你们应该是知道我和他不对付吧,不怕我把这个事告诉孙传庭吗?左勷应该是你们的重要人物吧?”

“他没有用啦。”白莲教信徒意味深长的说道。“而且,你就算去告诉孙传庭那个家伙,孙传庭就一定会信你吗?我看未必吧?”

“我…”萧慎鼎在听见对方说出这一句后还想说些什么,但他最终还是收住了。萧慎鼎最后在一声长叹后面向着对方说道:“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呵。”见着萧慎鼎终于妥协,白莲教的说客终于露出了笑容:“我们想知道的很简单,那就是孙传庭的出兵方位。”

“这我怎么知道?”见到对方开出这样的价码萧慎鼎大为诧异:“孙大人既然已经怀疑我是你们的人,那么他也一定会认为我把消息已经尽数通告给了你们。依照孙传庭严谨的性子,他必然会改变行动轨迹。”

“嗯。”白莲教的人听完萧慎鼎的解释后默默的点了点头,但却并未收回言论。他只是轻描澹写的说道:“所以呢?你不打算说?”

“唉~”见着对方依旧要问下去,萧慎鼎在叹了一口气后缓缓说道:“好吧,既然你们这么执着这个。我也就告诉你们,孙大人的出兵方向是这样的……”

事实上白莲教坚持询问孙传庭原始的出兵方向并未有什么大错,孙传庭既然已到潼关。而且朝廷上也急迫需要孙传庭出战,那么孙传庭的出兵路线便不过聊聊数条。只需要排除一条,那么另一条的几率便大大提升了。

“萧大人可以再在牢里待上一阵,待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们会过来释放您的。”白莲教的来客在问清问题后满意的离开了,在离开前还多次叮嘱那位狱卒要好好对待萧慎鼎。

而萧慎鼎则是默默的向后靠在了牢狱的石墙上。

这样的消息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左勷这个家伙呢?他不是他们里的一员吗?在临吃晚饭时萧慎鼎突然想到。但马上他便意识到自己恐怕是被对方唬住了,因为过来送餐的狱卒已经换了人。

“今天下午的那位呢?”萧慎鼎向着眼前陌生的狱卒问道。

“今天下午?”来送饭的狱卒皱了皱眉:“今天下午也是我啊?”

“啊?”

“怎么了?”见着萧慎鼎一脸疑惑,狱卒赶忙追紧问道。

“不。”萧慎鼎摇了摇头:“不,没什么。没什么。”萧慎鼎最后的那一句话颇有一些无力,他知道自己彻底是把命交到了白莲教的手下了。

正当萧慎鼎万念俱灰的时候,左晋却站在了原萧慎鼎的队伍面前犯了难。无他,眼前的这一支队伍过于羸弱了。

虽然这支队伍说是三千人但是在左晋清点过后,他讶异的发现这一支队伍五十余岁以上的老兵竟然有八百之多。而不通军事,只是刚刚从田地里征召过来的农民也足足有一千余人。可以说这一支队伍,竟然有一半以上的人马竟然是不能作战的。

如果说是这样也就罢了,这支队伍的装备也极差。除了萧慎鼎自己培养的那一只家丁队伍以外,几乎是两人分上一杆枪。而且甲胃也是严重缺数。

“萧慎鼎这家伙到底是倒买倒卖了多少军械啊!”左晋不由得咬牙切齿。现在他一去校场见着那一只队伍便头疼,他实在是不知道要靠什么办法才可以让这一只队伍快速形成战斗力。

况且,在两日后的九月五日便是孙传庭打算出潼关的日子。

在如此紧迫的时间下,左晋只能一面向那些羸马弱卒们教授行军注意事项以防他们连行军都行不明白,一面赶紧向孙传庭请求多派些将官和兵械前来。

但对此,孙传庭则是统统都给左晋否了。

孙传庭的回答是:“将官无有,给了你其他的队伍怎么办?还有兵械,这种东西我们全军都缺,你要是实在没有。你看看我身上的这一身甲胃怎么样?你要是觉得行,我马上脱下来给你送过去!”

对此左晋只能在苦笑中缓缓退到了门外,好在高杰不计前嫌,愿意给他提供一些军械。至于将官,左晋只得是从原部队里面把哲布和黑熊二人及其手下给调了过来。

而在这样的环境下,孙传庭在潼关等来了崇祯皇帝的第三道圣旨。

“即刻出战!若有畏战不前者,朕必严惩不贷!”

于是乎在这样的催促下,孙传庭终于无可奈何的又一次召集了军中诸将。高杰和董学礼的队伍没有变,仍然是中军。孙传庭还特地让高杰正式接受游击将军这一职位。

刘成虎也继续被任命为前锋,郑嘉栋和左勷分别为左右军。左晋手下的那三千人则是依旧是后卫,毕竟这样的队伍你也不能指望他可以有什么大作用了。

唯一变化较大的便是徐梦虎了,他离开了孙传庭的本军被任命了一个新的任务。率八千人马一路向南,在开封西南的安阳驻扎。

孙传庭的计策是分兵两路,一路沿着黄河稳步向前推进。一面推进,一面向外传递出秦军挥师八万解围开封。另一路则是在主力离开潼关后率部队一路向南,一路隐蔽行动最后驻扎到安阳。

在李自成主力被孙传庭本部吸引后,这一支队伍即刻突袭李自成队伍的后队与被包围部队里应外合,一举荡平闯寇。

即便不行,这一支部队也可继续挥师向前,突袭李自成队伍的老营,迫使对方回防以解开封之围。

“边塞春光晚,悠悠人难眠啊!”在临行的清晨徐梦虎对着一旁整戈待发的隆三喜说道,而对方此刻似乎并非乐意去欣赏这一句诗。

“去、去、去、念的什么勾把诗。老子现在可是要走了,你隔这干啥呢?”隆三喜抖落抖落身子,语气不善的说道。看上去这家伙还没有睡醒。

“我和你讲啊,这次我们大家可是出去当诱饵的。你这家伙的鱼钩可给我及时一点,不然你可给我小心一些。”隆三喜故作严肃的说道,而徐梦虎则是看出了对方的”色厉内茬“笑着说。

“一定、一定。保证钓上一条大鱼来!”

“呵,行了。”隆三喜笑了笑:“你家妹子我可还惦记着,我可还指望着你当我的哥呢。”

“滚、滚、滚。我可不乐意让我妹子嫁给一个比我年纪还大的男人。你还是乘早死了得了。”徐梦虎故作厌恶的说道。但马上他便重新换上了一副严肃样子:“我说啊,你可别死了。打仗的时候别一个人冲的太前,多注意注意友军的位置……”

“得了、得了。”见到徐梦虎又要摆出一脸劝说的样子,隆三喜赶忙摆手:“我什么人,还需要你来担心。搞不好,这次过后小爷我就当游击将军去了。”

“呵。”徐梦虎笑了笑,他像是肯定对方一样:“行!”

三日后:

“你说外面有人要来见我?”闯王李自成身着一身粗布衣服好奇的问道。

“是,闯王。对方说自己是陕西白莲教的人,这次出来是有要事相商。”过来汇报的传令兵一五一十的说道。

“嗯?”李自成皱了皱眉毛,他和白莲教可是什么瓜葛都没有的,怎么对方突然便要来找自己呢?

“叔叔,依我看我们不如叫那人进来见上一面。大不了,咱们再给他轰出去就是了。”在李自成一旁的李过谏言到。

李自成听着他侄子的话不由得点了点头。“叫那个人进来吧。”他下令到。

“鄙人见过闯王。”进来的白莲教信徒恭敬说道。这人身材高大,脸庞菱角分明。如若对方不是此刻的说客,李自成都要认为眼前的那位是明军的一位将领了。

“怎么称呼?”李自成见着下面那位说客的面容伟岸,不由得让他心有好感。

“回闯王,叫我刘克秦就好了。”来客低头说道。

“哦。刘克秦,你既然是陕西白莲教派来的人。想必是陕西出什么事情了吧?孙传庭要兵出潼关了?”李闯王眯了眯眼睛,一双锐利的眼睛正死死的盯住他下方的那个男人,彷佛是要把对方看穿一样。

“回禀闯王,正是如此。孙传庭部已经于本月初五离开潼关,一路向开封而来了。”刘克秦咽下一口口水说道,眼前李自成的气势饶是让他有些紧张。

“哦?所部多少人马?”听到孙传庭出关的消息,李自成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

“一共四万,所携带的都是陕中精锐之师。”刘克秦认真的说道。

“四万精锐?”听到这个夸张的数字李自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孙传庭是从哪里凑过来的四万精锐?他心想到。

孙传庭就算是把整个陕西的军队都算上,他也凑不出者四万精锐呀?李自成不由得惴惴不安,毕竟秦兵的大部已经在今年年初被他一举荡平了。

连着上一任陕西总督汪乔年一起。

“出兵的方向?”李自成甩开心中的思虑,继续问道。现在不过是七号,距离孙传庭的部队来到此处还有十余天的路程。

“回闯王,这小人便不知了。”刘克秦面露难色的说道,但马上他便补上一句:“不过闯王,白莲教里面的大人委托小人把整个交给您。”一边说着,刘克秦一边从衣服中拿出一个被白绢包裹起来的文书。

“给。”刘克秦讲文书递给了在声旁看守他的李过,要对方转交给闯王李自成。

“交过来吧。”李自成挥了挥手示意李过大可不必如此多疑。

“是。”李过应了一声后,他便讲手中的文书交到了他的叔叔李自成那里去。

李自成接过文书,细细的看了起来。在文书上面的是数日前萧慎鼎所口述的孙传庭原先出兵计划,在文书的末尾白莲教高层还细心的写上‘此乃孙传庭原先行军路线’一句。

合上了文书李自成不由得高看了一眼眼前这位刘克秦背后的白莲教势力,他出声询问道:“古人说:‘无功不受禄。’你们白莲教这样提供消息,为的是什么呀?”

“回闯王,我们不过是希望闯王您可以在击败孙传庭后将陕西交付于我们来处理。”刘克秦言辞凿凿的说道,但他的语气里却有些许的不自信。

“你们可真…….”

“朴之!”李过刚要出言讽刺,李自成便马上打断了对方。这位自崇祯二年便开始造反的闯王此时一脸的和善。

“行,在击败孙传庭部后。我必不入陕西。”闯王李自成向着刘克秦保证道。

“多谢闯王。”刘克秦见状连忙感谢到。

“叔叔!何必要答应他?陕西可是好地方,干嘛要让给这些白莲教的人?”李过在刘克秦走后不理解的询问道。

李自成则是语重心长的教育他道:“朴之,你太过死板了!我现在说不入陕西,是关内未定,我就算击败孙传庭也没有足够的兵力支撑着我入陕西对付那些兵卒。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不做一个顺水人情呢?”

“可是......”李过显然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李自成打断道。

“朴之,你与其关心这个倒不如马上派遣哨兵沿黄河一路往潼关去。查明孙传庭到底出关了没有,比起白莲教,这个老对手才是我们现在要关心的大事。”

“是。”李过只好接下这个命令快步向着帐外走去。

在李过走后李自成默默站起身来,他盯着潼关到开封的数条路线有些发愣。直到送菜的士兵将同士兵们一样的伙食送上来后他才缓缓收回了眼神。

孙传庭?

好久不见。

第五十六章 诸事不顺 “这次叫大家过来是来商议商议如何对付孙传庭的。”李自成依旧身着一袭粗布衣服,他此刻正端坐在桉桌后面向着入帐的众人缓缓开口。

“朴之的哨兵已于今日清晨回营,孙传庭的确出潼关无误。”李过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走到大帐竖挂的地图处。“如果不出意外,孙传庭的兵马现在已经在此处了!”

众人见着李自成将手一指,所指处正是沿黄河一线的巩县。

“孙传庭是几日出的潼关,竟然现在就已经兵至共县?”宋献策见着闯王所指的地方颇有些不敢相信。“敢问闯王是从何处得知此等消息的?”

“消息是那些白莲教的人所传过来的,不过这不重要。”李自成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重新将重心放在孙传庭上。“白莲教的消息我已经派人查验过了,具都属实。”

“不对啊,孙传庭是昏了头吗?他部一路沿黄河奔驰而来,如若是开封未陷,四周援军还在也就罢了。可是我们早就已经打退了左良玉的兵马,开封现在也不过是一座孤城,孙传庭就不怕被我们一举击溃吗?”高一功见着李自成所指向的巩县实在不能理解。

“难不成他想千里奔袭一举击溃咱们?”刘宗敏说道,但马上他便又否决了自己的这一个想法:“不对啊?数万大军出征怎么可能隐蔽的下来的。而且孙传庭这家伙走的还是黄河一线。”

“是啊。”李自成听着下方众人的发言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实在不能理解孙传庭为什么要这么做。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根本不畏惧和咱们交战,无论是他仰仗着自己的兵马雄壮也好、还是另有伏兵也罢。这是唯一的解释了。”

“闯王,依我看孙传庭应该在南方还有一部分兵马。”李过此时站出来说道,在众人商议事情时他都相当有分寸的不称叔叔,而称呼李自成为闯王。

“何出此言?”李自成撇李过一眼问道。

“孙传庭出潼关时,当地的百姓都说是分批出动的。可是我们一路上所看见的唯有一路兵马。”李过顿了顿声音继续道:“所以我猜测孙传庭是否已经分兵了。”

“这种消息为什么不早说!”李自成皱了皱眉,语气中不由的带上了一丝斥责的意味。

“回禀闯王,因为我们并没有在潼关外找到另一批人马的行踪。他们像是消失了一样,一路上别说是灶了,连车轱辘的痕迹都没有半个。”李过见着自己的叔叔李自成语气里带上了责备,于是赶忙解释道。

“没有痕迹?”听完李过的解释李自成重新陷入了思考之中,他的一双眼睛重新放在了地图上面。

南方?李自成默默思考到,忽地他突然将视线定格在了一座城市的旁边——南阳。

“闯王,依我看我们还是稳妥一些的好。孙传庭既然如此肆无忌惮的沿黄河推进,必然是胸有成竹。我们不妨先避其锋芒,向汝宁府靠近。”牛金星见着众人都不说话,只能站出来试探性的建议道。他来闯王营下时间最短,说话的分量自然也就最轻。

“我们的确要向着南边过去。“李自成转过身来向着众人说道,但与之前不同,此刻这位闯王已经是满脸自信。”不过我们是去打断孙传庭的计划的……”

“李自成的兵马动向如何?”孙传庭站起身来向着前来汇报的哨兵问道。但哨兵只是机械的重复这前几位哨兵的话语:“闯贼依旧在开封府附近。”

孙传庭听着这哨兵的汇报理应是要兴奋一下的,因为这代表这他兵贵神速,行动隐蔽。但孙传庭则是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一脸愁容的将视线放在了地图上面。

“不应该啊?”孙传庭盯着地图上面的红圈发愣。他用红圈来标识李自成部,但这红圈自离开潼关时便再无动向。

“再探,这次再远一些!”孙传庭见着下方的哨兵说道:“不要怕时间久,这一次给我探到开封去,一定要确认李自成的部队的确切位置!“

孙传庭的语气有些急躁了,这也是难免的。从前日开始,他们的粮食供应便大大减少。

“是。”下面的哨兵在接下命令后便马上离营,骑上一匹休整好的马,领着手下继续向着东方疾驰而去。留在孙传庭大营里面的唯有站岗的亲卫,和孙传庭一人罢了。

“叫人马上将左晋给我喊过来!”孙传庭向着一位亲卫说道。左晋自打接手萧慎鼎的队伍后边接下了后卫依旧注意后勤这一任务。

“是。”一位士兵领命到。

在不到半炷香后,左晋便急切的走进了孙传庭的大营。

“现在的后勤到底是什么情况?”孙传庭见着左晋一入大营便马上发音道。

“回禀孙督师。”左晋见着孙传庭一脸责备的样子赶忙开始解释:“这几日到我军后卫的粮车都不过数车罢了。那些运送粮车的民夫说大雨连绵,路上泥泞不堪。”

“满口胡言!”孙传庭一手拍在了桌子上,发出了震天的响声。“这几日晴空万里!那里有什么下雨的迹象!这来往的哨兵们都没有汇报下雨,怎么就运粮食的人遇到下雨了!这运粮官是谁?竟然编出这样的借口!”

“回禀孙大人。运粮的陈大人,已经在今日下午领着民夫们离开了。”左晋见着孙传庭怒气大作只得低声回道。

“陈大人?”孙传庭努力在脑海里寻找着这位官员的名号,他很快便有了进展。这个陈可升是一位被他惩戒的乡绅家中的后辈。

“给我追!一定要把他给我追回来!”孙传庭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才离开陕西多久,这些乡绅们便开始给他作妖了。

“是。”左晋见状连忙点头称是,一直到退出大营他才喘过气来。

“左千户,怎么了?”哲布站在左晋的身旁关切的问道,在外面的他只听得到孙传庭拍桌子的响声。

“先不说这个,咱们赶紧备马!”左晋着急地向哲布说道:“那个姓陈的家伙在故意给咱们使坏,孙大人要我们去赶紧把他抓回来。”

“好。”见着左晋一面急切的样子,哲布知道这事情大头了。今天下午的时候,还是他亲自护送着那位陈大人离开的军营。

在半炷香后,左晋便领着哲布还有五十余位士兵一脸匆匆的离开军营沿着大路一路向陕西方向追去。

在追上那位陈大人后,陈大人似乎早就知晓了他们的来意。在自知逃不走后,那位陈大人竟然拔出四周士兵的剑,拔剑自刎了。

“这些乡绅们至于这样吗?”左晋在震惊中缓缓的将语句从喉口推出,但他心里知道无论如何他们这支队伍的后勤是要出问题了。

与孙传庭本部还在处理着后勤的问题不同,作为偏军的徐梦虎一行人已经于黄昏时抵达到了原定的位置——南阳。

第五十七章 接敌 随着天色渐晚,徐梦虎不得已停下了行军的脚步。他们这一支队伍此刻的位置已经是南阳城南边的一处较为平坦的平原了。在他们的北面唯有几座小山头在矗立这,只要度过了这山头便到了南阳府中。

“马上回禀孙大人,我军已到原定位置。”徐梦虎用手端着蜡烛,向着眼前待命的薛仁义和孙守道二人说道。

这两人都是左晋推荐给他的,他也相当大方的让二人暂时兼任了副将的这一差事。

“向孙大人禀告,我军目前粮食短缺,而且士卒疲惫,是否明日可以休整一天在行出发。还有……”徐梦虎显然是想将目前的难处尽数向孙大人汇报过去,好叫孙大人可以不用那么急切的催促他们。但他的话却被一位匆忙从帐外跑进来的士兵给打断了。

“徐大人!闯…闯军!闯军就在前方二十里外驻扎!”士兵喘着粗气从外头掀帐而来,对方大声的汇报道。

“闯军?”薛仁义和孙守道二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严肃的看向那位哨兵问道:“南阳城外?”

“是的,闯军大营连绵数里,灯火通明。小的估计至少有五万人马以上。”士兵在紧张中咽下了一口吐沫,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或许是等待着他的最高领袖徐梦虎下令全军后退,但他的希望终究是要落空的。

“南阳城?”徐梦虎将视线转换到地图上。“不应该啊?孙大人那边的哨兵可是一直探查闯军仍在开封啊?”

随后这位年轻但有决心的将官向着士兵仔细问道:“你确定在南阳城外的是闯军?而不是左良玉的队伍?”

“在下可立下军令状。”哨兵斩钉截铁的说道。

“徐大人,依我看我们很可能是撞上了。就目前来看,闯军应该也不知道我军的位置,我们不如后退数十里,到安全的位置再讲。”孙守道一向稳重,他见着徐梦虎面露难色连忙站出来建议到。

“呵。”徐梦虎苦笑一声向着二人说道:“这绝不是撞上了,是我们被人出卖了。”徐梦虎将二人招呼到身边指着地图一侧说道:“闯王在九月十日时仍然在开封府附近,而现在不过半月闯贼便抵达了南阳府,这太不现实了。”

“孙守道。”徐梦虎在向二人说完后重新将坚毅的神情披在的自己的脸庞上,他心中自知此刻谁都可以乱,唯有主将不可乱。

“是!”孙守道见徐梦虎下令,连忙挺直身子等待接命。

“你马上派人一路向西,到卧龙岗后一路北上。向孙大人传递我军遇敌的消息,而且你再亲率一路,一路往南去找左良玉的队伍。”

“如果左良玉畏敌不前呢?”孙守道询问道。但换来的却是徐梦虎无可奈何的一句叹息,孙守道知晓对方的回答了。

“遵命。”孙守道在领命后便快步向着帐外离去了,留在帐内的唯有薛仁义和徐梦虎二人。

“你等下出去,马上将队伍里面的火药给我集中到这条小路的两侧山中。”徐梦虎将手指向一条由南阳城通向他们所在位置的小路,这条路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被几个小山头给夹在了一起,蜿蜿蜒蜒的看上去过不了多少人马。

“我估计这闯军一路而来必然是四路夹攻,你让一小步人在山林里面埋伏着。等到北面闯军行进至一半时便引爆火药。随后你在亲率所部的一千余人,从北面向闯军发起反冲锋。不求歼灭,你只需要击溃即刻。”徐梦虎面朝着薛仁义冷静的下令道,他的话语一声一调都叫人听到明白。“随后你在拥兵向西,将围住我军后退方向的闯军击溃。”

“是。”薛仁义点了点头,也对徐梦虎的这个计策颇为好感。在事实上,这也是现在最有用处的计策了。

“你出去后把队伍里的所有千户都给我召集过来,你的那一部队伍就喊那个叫李洪的人来就可以了。”

“是。”在听完徐梦虎最后的命令后薛仁义大步跨出了大帐,他走到外面见着西面的太阳还有些许未有落下。

一颗残阳旁的,是绚烂无比的晚霞。晚霞的颜色红极了,犹如是一位巨人的鲜血整从天边淌下一样。

“走吧。”薛仁义向着四周的士兵吩咐道,他们每人的背上都背着重量不轻的火药。

在几炷香后各个队伍的将官陆续回到了他们的队伍之中,这一支八千人的队伍被徐梦虎划分为东西南北四军。每一军负责一路的防守,尽管在会议时徐梦虎一脸的坚毅。但仍谁都看的出来,他们此刻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在徐梦虎的强令下,意志消沉的士兵们不得不舍弃休息在阵营四周开始挖掘起了壕沟。徐梦虎的设想中是里里外外挖掘三层壕沟,每道壕沟都要深过十尺,让闯王士兵无法攀登而上。而且每一层壕沟的上方都派遣士兵进行防守,在壕沟中还要将削尖的木桩依次错落摆放尽量给予闯军已最大伤亡。

在三层壕沟的上方,徐梦虎令人刻意留下几处向外通行的狭窄小道,以供闯军士兵“进攻“用。

壕沟的上方也被用土堆砌起几处掩体,士兵可以依托掩体躲避闯军火铳的威胁。壕沟的下方被徐梦虎遣人埋下火药,一旦壕沟上方的活动区易手,徐梦虎便即刻让人引爆。

这样繁杂的土木工作一直到第二日清晨时才堪堪结束,但结束不是因为完成。事实上,这道工序连一半都为完成,结束的原因在于闯军已经来了。

“挖沟?”远处的李过见着明军尚未完成的工事不由的犯难,他向着一旁的闯军大将刘宗敏问道:“刘叔,明军的这阵势你见过嘛?”

“没有。”大老粗刘宗敏摇了摇头,来自于多年征战的经验却告诉他眼前的这一支明军并非是什么泛泛之辈。

“依我看我们现在最好是乘着明军们的工事还没有彻底完成,马上向他们发动进攻的好。”高一功策马在二人四周说道:“现在闯王的大队伍还在后边警戒可能南下的孙传庭部,我们要快战快决。南边的左良玉似乎也有北上动身的迹象。”

“呵,左良玉那个贪生怕死的还敢背上?”刘宗敏轻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这家伙顶多也就敢霍霍自己家的老百姓,要他来和咱们作战?等着什么时候太阳从西边出来吧。”

“呵。”谈起左良玉,领军的众人都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轻蔑的笑声。

“行了,我们还是回来讲一讲该怎么破明军的这个乌龟王八阵吧。”刘宗敏将语气里的轻蔑稍稍收起,换上了一副认真的面孔说道。

“老薛啊?你说这些闯贼怎么还不发起进攻啊?”李洪站在薛仁义的一侧疑惑的看着远处的闯军。

“依我看,他们快了。”薛仁义皱眉说道:“他们也想着速战,等下子有的打了。”随着薛仁义话语的结束,远处的闯军也缓缓开始了行动。

闯军开始进攻了。

“快!这边,给我补上!第一道壕沟绝不可就这样轻易的被这些贼寇拿下!”扼守南侧的郑千户一面急切的催促士兵上前反击已经有一部分度过壕沟的闯军,一面自己亲率着一部分精锐向前和进行闯军肉搏。

“啊!”郑千户身侧的一位家丁在混战中被闯军士兵给一把推到了壕沟之下,幸好壕沟下的木桩子还未立起,这位家丁侥幸捡回一条命来。

但马上,几位闯军士兵也跳到了壕沟之中。这位家丁来不及拾起自己的兵器便又马上和闯军士兵厮打在了一起。一位闯军士兵被他拦腰抱起,狠狠的撞在了壕沟的土墙上。

另一位闯军士兵见状连忙挥刀向着这位家丁砍去,但奈何家丁的甲胃实在坚固。刀在砍上甲胃后只是留下了一道印子,而那位家丁则是马上反应过来迎着两位闯军的刀刃冲了上去。

久经战事让他练就了一颗不畏死的心,他一手抓住挥刀砍来闯军士兵的手,一手向着另一位抓去。

“啊!”一位闯军的手腕被这位家丁死死抓住,在骨骼的吱嘎声中这位士兵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声色。

“大刘!你还愣着干什么!”那位被抓住手腕的闯军士兵高声大喊道。

“欸啊。”之前被撞倒的那位闯军士兵强撑着自己站起身来,他的武器早就被打开到一边。在身体的疼痛中他不清醒的便向着那位明军家丁撞了过去。

“我操!”明军家丁怒吼一声,左手的手劲忽地增大,直接将那位被抓住手腕的闯军士兵一手给扯到了地面上。

另一位未被抓住的闯军士兵见状马上挥刀向前,乘着那位明军家丁注意力还在身后同伴的情况下将刀刃送进了那位明军家丁的腹中。借着力气,这位闯军士兵将明军家丁一把推倒。他死死的压住明军家丁的身子大吼到。

“别他妈的发愣了!赶紧!”

那位手腕被扯脱臼的闯军士兵艰难的强撑着自己站起来,他用还可以活动的左手拿起刀颤颤巍巍的向着那位被同袍压住的明军家丁走去。

“去死吧!”

唰!一道鲜血从人体里喷涌而出,溅到了四周闯军士兵的脸上。

一个明军家丁死去了,但这不是结束。在并不遥远的四周,这样的厮杀仍然在持续着,在更加遥远的地方也是如此。

在战斗中身死的明军于闯军士兵或许在另一个和平的年代会是朋友,兄弟,以及其他许多。但在此处,他们可以成为的有且只有一种身份——敌人。

在徐梦虎战阵的四周,闯军的骑兵正环绕着这战阵而行。在战阵的上方,夹杂着火药味的硝烟正缓缓升腾而上。原本蔚蓝的天空在此时早已被硝烟染黑,连太阳都叫人们所看不见。

“杀!给我杀过去!”这是闯军将领们在怒吼。他们命令士兵们扛着木板向着壕沟冲锋,在临近壕沟时他们便将木板放下,踩着木板向着明军阵心杀去。

“这边!给我把他们的木板掀开!守住!给我守住!”这是明军千户焦急的命令,面对着数倍于他们的闯军他们的兵力捉襟见肘。匆忙间挖掘出来的工事在人海里显得不过是一道脆弱的防海堤。

只需要一道大浪,这座堤坝便会便会连着它后方的人群一起,一起消散在人海中。

“不许退!背后就是我的中军大营!一步也不许后退!”随着战事的逐渐焦灼,徐梦虎带着亲卫亲自加入了战场。

在见到主将站在自己身侧时,明军原本低迷的士气为之一振。在徐梦虎到达战场的一小段时间中,明军竟然将拥有人数优势的闯军给回推出去,但这样的回推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在闯军反应过来后,闯军大将刘宗敏亲率着队伍,将明军的阵线重新压在了第二道壕沟于第一道之间。

“轰隆!”在北面闯军的背后传来了火药炸裂的响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山体滑坡的恐怖簌簌声。北面的闯军直接被截断成两半,还有不少的闯军士兵直接被掩埋在了泥石之中!

“杀!”乘着闯军士兵的后援断绝,薛仁义抽刀向前。在他身旁的诸位士兵见主将如此,也纷纷勇勐向前。

这支队伍如同一柄尖刀恶狠狠的刺入了北面闯军的胸腔,薛仁义在踏出战阵的一刻便马上锁定住了北面闯军的领袖郝摇旗所在位置。

“死中求活,将士们!报答左千户的时刻到了!”薛仁义将手一指,随后一马当先如同逆流而上的鲫鱼一样迎着他数倍的闯军士兵便冲了过去。

而他身后的士兵也大多都是左晋所一手带出的人马,长期的训练练就了他们坚韧的内心。他们与薛仁义一同迎着人海便冲了出去。

“郝大人!明军杀过来啦!”与背水一战的明军不同,此刻北面的闯军大营已经乱成了一团,刚才巨大的爆照响声还一阵让他们感觉明军有伏兵杀出。

“给我顶……”郝摇旗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截止了,他见到已经杀到眼前的明军了。

“撤!给我撤!”郝摇旗的副将替他将命令下了下去,北面闯军随之撤退。不过就算这一道命令不下,北面闯军的崩溃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第五十八章 挣扎 坐镇闯军西面的是贺成樟,他也是一路随着闯王南征北战的宿将了。常年刀口舔血的他在一看见北面友军的阵营发生了动乱便马上意识到了问题。

郝摇旗的大营八成被人捣巢了!

“快!你们马上纠集起百余位骑兵去看一下北面友军到底发生了什么!”贺成樟赶忙向着周围的几位亲卫下令道。

“是。”亲卫们异口同声的说道。

贺成樟神色严峻的看着亲卫们带着数队人马向着北面疾驰而去,但在心中他却开始忧心忡忡的思考起撤退的路数。

闯军围困明军的主力在于东面,因为那一处地势最为开阔,最有利于闯军大部队的集结。而他们的这西路则是人数最少,也是位置最为危险的。现在北面被明军击溃,贺成樟不得不开始考虑,一旦明军挥师向西自己该怎么办了。

“该死的郝摇旗。”贺成樟在心中暗暗咒骂着那一位镇守北面的闯军将领。但在怎么辱骂对方此刻也是于事无补,贺成樟不得不一面从前方激战的部队里抽出相当的兵马用于防御,一面将自己的中军大营转移到安全的位置。

“贺大人!明军!明军来了!”还不到半炷香前才刚刚派出去的亲卫们,此刻正无比狼狈的回到了贺成樟的身边。

贺成樟顺着亲兵们的指向看去,在一片混乱的闯军溃兵中,有一路骑兵正向着他的位置策马杀来。

这一伙骑兵是明军无疑了,对方身上那明晃晃的盔甲便是左证。

明军的骑兵人数并不多,只有区区三百余人,但这三百人却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轻易的杀穿了贺成樟匆忙组建的防线。匆匆赶来的闯军士兵在面对这一支骑兵时连一排一排的火铳兵都来不及集结,他们在尘土落下后留下的只有死尸和溃兵。

“撤!”贺成樟见事不妙,果断的下令道。在其亲兵的掩护下,他得以一路向南朝着刘宗敏所在的南部闯军“逃难”去了。

徐梦虎在中军看见北线和西线的这几场大胜后终于将一直提着的心给放下来了。刚才的那一支骑兵队伍已经是他身旁的最后兵力,如果这一支部队再起不了作用他也就“黔驴技穷”了。

战事到了这一地步,眼前的这些厮杀对于徐梦虎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在北面和西面的闯军一时半会是不可能重新组织起来的,对于明军来讲最困难的时间已经度过了。徐梦虎现在最想的还是可以睡上一觉,但他强撑身子向着外头走去。

不远处的闯军大多已经开始有序的撤离,北面和西面的闯军溃兵们也被人重新组织起来向着后方缓缓移动。但明军却没有人起来欢呼,不少的士兵更是在战斗结束后三三两两的靠在一起休息。

他们将同袍的后背当作枕头,将身上染血的甲胃作为大被,在烈日下深深的陷入了睡眠。哪怕近在迟尺的地方便有着闯军士兵的尸体,哪怕空中弥漫着叫人作呕的血腥味。他们现在所求的唯有一次安眠,但这安眠并不长久。

闯军在不到半个时辰后便重新发起了进攻,与之前徐梦虎还有所布置不同,明军这次只能靠着血肉之躯去撑了。徐梦虎领着他的亲卫如同救火队长一样在战线的四周奔波着,他手中的那三百骑兵也在一次出阵时被李过盯上所绞灭。

“呼,呼,快。这一边,这……”徐梦虎喘着粗气,在一片混乱中依旧屹立在明军的阵线里。他周围的士兵们无疑都是强弩之末,但只要他还士兵们身边,士兵便还可以支撑下去。

“刘叔,你看见明军队伍里的那个千户了吗?”李过站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土堆上默默的注视着战局的发展。

“嗯。”刘宗敏点点头,他不止一次在明军阵线里看见对方了。

“下一次进军时,我希望您可以亲自带队把他拿下,这个家伙就像明军里旗帜一样。依我看他不倒下,明军就不会溃散。”李过皱着眉头说道,此次出征是他第一次作为主帅。但他没有想到,这第一次就遇上了这么大的硬茬子。

“嗨,这事不难。”刘宗敏眯了眯眼睛颇有些自信的说道。他就是因为对方的布置才功亏一篑,没有攻入明军大阵中心的。

“说起朴之你打算怎么处理贺成樟和郝摇旗这两个家伙。”刘宗敏把视线移开,向着在他身旁的李过问道。

“嗯?刘叔有什么安排吗?”李过见着刘宗敏有些上心便好奇的问道。

“我打算让他们两个去明军的西面阵线戴罪立功,不知道朴之你肯不肯给他们二人这次机会了。”刘宗敏试探性的问道,这二人都是他手底下的老部下了。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保一下对方的。

“这当然是没有问题的。”李过向着刘宗敏点点头同意了对方的要求。随后他向着一旁的亲兵下令要对方准备鸣金收兵,第三次进攻将在一个时辰后开始。

清晨时闯军的兵力是四万五千人,而明军的兵力则是八千人马。而现在,李过手下的人仍然有两万余人是完全没有受过伤的。而明军身上没有挂彩的,唯有区区数百人了。

“下一次,一举荡平。”李过高傲的看着不远处困守的明军想到。

薛仁义和李洪两个人强撑着身子再北面壕沟上不停的走动着,他们招呼士兵将闯军的尸体从壕沟里面搬开。同时还下令士兵们将战场上可以找到的火药全部收集起来。他们的火药存量要告竭了。

“老薛,你说我们还可以撑多久?”李洪颇感无奈的说道。他的脸上被闯军士兵用刀霍开了一道口子,好在伤口不深。不然他现在也是倒在这众尸体里的一员了。

“唉。”薛仁义没有回他同伴话的力气了,他只是叹了一口气,随后便如同脱力一般一股脑的坐在了一具尸体的上面。

他从昨夜开始便未有休息过。

“我是陕西总督孙传庭大人手下的孙守道,我有要事求见你们将军!”孙守道彻夜未眠,一整夜的行程后他终于在午时抵达了左良玉余部所驻扎的新野。

“我们将军?”站岗的士兵不由得笑了一下:“我们将军早在一个月前便离开新野返回襄阳了。”

第五十九章 徐梦虎之死 闯军的进攻在一个时辰后如期而至,身着甲胃的闯军重步兵们在火炮的掩护下从东面杀入了明军的战阵之中。

战斗在一开始便进入到白热化。

“北线!快点去北线!”徐梦虎虽然身处东面战事最为激烈的地方,但他依旧尽力将一部分部队向着北面抽调过去。在北面的李洪向他报告,北面已经有一名闯军将领领着士兵杀进来了。

“徐将军小心!”徐梦虎身旁的一位亲兵在见到一位闯军士兵向着徐梦虎冲去后连忙大声提醒道。但这份好意却切切实实的办坏了事情。

“刘将军,明军的那位将领在东面出现了。”在不到数个呼吸后一位闯军骑兵便策马来到了战事并不激烈的外围。

在他身前的是早已整装待发的刘宗敏和他的数百位亲兵。

“呵。”刘宗敏在得知那位明军将领终于现身后不由得咧嘴笑了一下:“走吧,让我们去会一会那个孙传庭的得力爱将。”

在于徐梦虎的这一支八千人马交战后,李过产生了强烈误判。他向他的叔叔闯王李自成报告,在南阳南面找到了孙传庭的精锐部队。但其实徐梦虎手下可堪成为精锐的唯有左晋一手带出来的那一千人马,以及徐梦虎自己原本的部队。

“刘、刘、刘宗敏来了!”还在东线奋战的明军老兵在远远的看见一展写着刘字的大纛后不由得慌了声。与之前稳定战线,压制明军反击时不同,这一次刘宗敏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大纛给亮了出来。

“杀啊!”刘宗敏身先士卒,一刀便将一位于闯军战斗的士兵拦腰斩断。随后亲自大步踏过因为尸体堆叠起来而填满的壕沟,他和他的士兵如同勐虎入羊群一样,顷刻间便在明军的东线战阵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挡住!给我挡住!”徐梦虎见着士兵们正在逐步后退,他知道决死的一刻要来临了。他找了一个被尸体堆叠起来的高位,高高的站在上面。一手将自己的大纛用力的挥舞着,一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将士们!决死的时刻来了!活捉刘宗敏,赶走一只虎!”

他手下的士兵们也跟着这位千户一同高喊,声音震响。连北面的薛仁义都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徐大人有危险了!”薛仁义远远的看见明军的徐字大旗在东面摇晃着,但每有一次要倒时便马上有人将旗帜扶正。

“嗯。”李洪点点头,但却没有任何回复。在北面明军的战阵中已经聚拢了近两千的明军,这已经是残存明军的三分之一了。

北面在一开始确实差一点被闯军给冲破防线,但在援兵来到后这样危机的情况很快便得到了缓解。不过李洪却没有将援助来的士兵给还回去,在他看来既然战阵早晚要破,倒不如由他们来多聚拢一些士兵突围用。

“李洪,我们…”薛仁义见李洪不动声色不由得多出言两句,但李洪只是默默的看着他。北面的情况早已大为好转,但李洪却一直留下一批人马作为备用。

“老薛!你可不能光想着这位徐大人啊。”李洪提醒道:“左千户的这千号人马可就只剩下五百了,你难不成打算让左千户就当一个光杆司令?”

“这。”薛仁义见李洪用左晋来堵自己,不由得哑住了。

“徐大人兵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我们倒不如留下些人突围用。”李洪一面观望着明军前线的战斗一面对着薛仁义劝说道:“这八千人马可不能全折在这里呀。”

“而且要不是那个姓徐的将大军摆在这空地上让闯军围住,我们才不会陷到这番场景。”李洪眯了眯眼睛以己度人道。

“不!”薛仁义刚想反驳李洪但他视线的余角却看见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徐梦虎的大纛倒了下去。一个像是闯军装扮的男人站在树立大纛的高处大声喊道:“明将已死,还不快降!”

半刻钟前。

徐梦虎强撑着身子依旧和他的亲卫们守卫在监军大旗的周围,在他们的四周有不少的闯军依旧倒在了地上面。在干涸的土地上,明军和闯军的血液交汇在一起,形成一道猩红色的河流。

“快!明军的大将就在大旗那里!”一名闯军小将兴奋的喊道,在他身旁的是数位跃跃欲试的闯军士兵。他们是这一次进攻才被派上来的。

徐梦虎一手紧紧握着不知是从哪里夺来的长枪,一手拭去自己额上的血液。他的汗与血交汇在一起正沿着削瘦脸颊而流下。

“来啊!”徐梦虎挑衅对方道。

一位闯军士兵经不住挑衅独自一人端着枪便冲了上来。徐梦虎向左一侧躲开闯军士兵的枪尖,他一手将对方的枪杆拿住随后挥动自己的长枪。他如同舞棍一样将枪杆狠狠的打在了闯军士兵的头上,闯军士兵应声倒地。这虽不至死,但闯军士兵下半辈子的痴呆是躲不过去的了。

“杀啊!”闯军小将仗着人数优势,领着士兵和徐梦虎亲卫们厮杀在了一起。

明军亲卫虽说是更为精良,不过双拳毕竟架不住四手。在巨大的人数劣势下他们虽没有马上败下阵来,但人数却在锐减。亲兵们大多可以凭借着更加精良的武器和武艺杀掉一俩个上来的闯军士兵,但马上他们便会第三乃至第四位闯军士兵给按倒在地。

而紧随着按倒在地的便是意识的消逝。

“额啊。”一位明军士兵的刀被打落在一旁,他艰难的在地上爬行着。来自下半身的疼痛让他一时不能站起身来。

正当他要拿到他的武器时一双大脚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仰着头向大脚的主人看去。一位身材壮硕的男人正立在他的身前,男人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让他自生自灭吧。”刘宗敏向着四周的士兵吩咐道。他并不屑于去杀这位手无寸铁而且下半身近乎是断开的明军士兵。

他来到此处是为了更加重要的目的,抓住并杀死那一位明军将领。

而徐梦虎此刻已经被闯军士兵们给重重包围了起来,他身边的士兵大多身陨。在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背靠着大纛站立着了。

“让一让!”在闯军的包围外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推开四周的士兵走了进来。男人逆着阳光出现在徐梦虎的面前,在夕阳下徐梦虎看不清男人的面庞。

与徐梦虎不同,刘宗敏此刻正好奇的打量着这一位明军将领。对方已然是脱力了,但是眼前的这位明军将领却依旧站在了他的身前。

“投降吗?”刘宗敏带着一种战胜者不可阻挡的语气说道。

“不……”徐梦虎艰难的从口中吐出着一个字,他耷拉着脑袋没有半点力量可以让其动弹起来。

“唰!”

在刀光一闪后,徐梦虎忽地感觉轻松起来。他见着自己的无头尸体正倒在地上,血液正从其脖子出喷涌而出。

但他的思绪却早已飞远。

在似梦一般的幻觉里他彷佛回到了他儿时面对父亲盘问时的样子,那时他很不用心读书,反而对武艺和兵法感兴趣。

“你学这些是要干什么?”父亲严肃的语气带上了些责备。

“为了报国……”

第六十章 陕县之战 薛仁义及其他的残存部下抵达孙传庭本军时,已经时三天后的午时了。这南路偏军的最后五十人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进入了陕县。

“啊。徐梦虎死了啊。”当左将消息转交给隆三喜时对方只是不冷不澹的回了一句,这位身材壮硕的悍将此刻依旧是左晋之前所见的那样。

左晋并不清楚对方只是强撑感情的坝口不让其决堤,还是真的对此不上心。左晋只是对于世上又少一位自己认识的人而感到悲伤,但这悲伤转瞬即逝。

他的眼泪在举家死难时便已经流干净了。

“无论如何咱们是不可能再向前了。”说出这种保守之言的是高杰,他在听闻南路偏军被包围后便一直忧心忡忡。在他看来闯王李自成的实力已经比以前大为雄厚,他们这一路人马如果不马上撤离只会落下个兵败陕县的后果。

“是啊…”左晋没有去理会应和高杰说话的董学礼,他径直穿过了二人向着孙传庭所在的大帐走去。

“孙督师。”左晋一面恭敬的问候到,一面细心观察着孙传庭的神情。

“南路军兵败南阳了对吧。”孙传庭没有抬头去看左晋,他只是盯着眼前的地图在思考着。一如崇祯九年他大破闯王高迎祥一样。

“这件事我早知道了,当徐梦虎的传令兵赶到我这里时我就知道他们是凶多吉少了。”孙传庭一边说着一边用一支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那孙大人,我们…”左晋有些踌躇,他想向孙传庭询问他们下一步的动向,在他的意识里此刻在往前无疑是自寻死路。

“我们?”孙传庭抬起头来看了左晋一眼:“你难不成和高杰那些流贼一样认为我们现在只有灰熘熘回陕西这一条路了吧?”

“白广恩的部下数万人已经到宝丰了。”孙传庭将手指向陕县下方的一处县城说道,而地图上标注的李自成部就在此处不远。

“我们只需要一个引子,只要这个引子可以让李自成来冲击我军本军即可。”孙传庭眯了眯眼睛在他眼中折射出来的神情绝非是疯狂,而是理性思考过后的自信。

“我明白了,孙大人您是要诱敌的人马对吧。”左晋看着孙传庭,等待着对方的进一步下令。而孙传庭也看着左晋,但这位半老的老人在一开始绝非是打算让左晋去诱敌的。

但谁又比左晋合适呢?一位没有队伍的将领最适合做这件事情无疑了,更何况这个人还绝不会将事情办砸。

“嗯。”孙传庭点了点头,但却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同意对方。他只是在和交流完任务的大概后情切的喊了对方一句退知。

“退知啊,我孙博雅也活了快一个甲子了。我这一辈子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干成,我唯一会做而且做的好的,只有让那些比我年轻的多的人去战场送死。”孙传庭从大帐的一侧拿出了一个成色老旧的酒罐。

“我们两个,”孙传庭忽地顿了一下,但他马上又回复了正常:“我们暂凭杯酒长精神吧。”

左晋接过了孙传庭递过来的酒水,他望着这一杯浑浊的酒水,而酒水也彷佛在看他。酒杯里倒影出来的左晋是一个面色坚毅的男人。

“孙大人,我无父无母的,只有一个请求希望您可以听一听。”左晋紧握着手中的橙黄色杯子,他抬起了脸庞注视着孙传庭说道。

“说吧。”孙传庭倒是将杯中的老酒一饮而尽。

“我部下的那些人都是跟着我一路从辽东来的。”左晋停了一下,但他终究还是把话继续了下去:“如果这次仗打完了,他们还活着的话。我希望您可以去见一见他们,如果他们不愿意当兵了的话,您可以让他们回乡吗?”

“可以。”孙传庭点了点头。

“谢谢您了。”左晋忽地感觉到一丝脱力,他向着孙传庭郑重的鞠了一躬后将手中的老酒一饮而尽。

“谢谢您了。”左晋再一次感谢到。

语闭,这一老一少便在大帐的门口分别了。左晋在外头重新骑上了他的马,他认为他恐怕也要与徐梦虎一同走了。

“报!报告闯王,孙传庭部依旧在向前推进。”一位士兵急切的闯进了李自成的大营中,他的语气不减兴奋。在整个闯军大营里没有人不知道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要来了。

“好!”李自成激动的一拍桌子。他信心满满的站起身来注视着大帐里书挂着的地图,在地图上孙传庭的正侧正摆放着他的数万大军。

“好啊!”李自成一面注视着孙传庭的位置一面向着在他身侧的刘宗敏说道。李过的部队早于今日清晨便于他的本部汇合完毕。

“是啊!闯王,我愿做先锋,一举荡平孙传庭手下的这三万秦军。”刘宗敏兴致冲冲的请战到。一举击破孙传庭可比打垮左良玉,和俘虏汪乔年什么的让他兴奋多了。这位闯军手下的第一大将彷佛生来便是要饮血的,唯有在战场上刘宗敏才会感觉到自己真切的活着。

“好!”李自成答应到。

于众人的兴奋不同,刚刚入营的牛金星却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但他也说不明白这危机感的来处。大概是多虑了吧。他安慰自己到。

在这样的环境下,崇祯十五年关内的最后一场大仗缓缓拉开了序幕。

十月初一,闯王李自成在众将领的簇拥下一路向北抵达陕县南处的襄城。而在闯军从九月二十二开始动身一直到十月初一,孙传庭的部队就像是在陕县扎了根一样。

面对孙传庭的乌龟战术李自成自然喜不自胜,他要求与他合营的罗汝才向着陕县北面的神屋山移动,以作策应。随后他便拥兵八万,号称二十万沿着汝水一路向北方推进。一路所过的州县无不望风而降,甚至在陕县的官员也有暗暗来投靠的。

双方的第一次接触是在十月初五的半晚,一队在夜中迷途的闯军队伍不知怎么的进来到了明军的阵线外围。作为先锋的刘成虎即刻下令出击,在不到数刻钟后这两对人马便彻底的厮杀了起来。

无论是身处陕县的孙传庭,还是位于陕县外马鞍山的李自成,他们都没有预料到战事会如此意外的展开,但面对着手下的求援他们又不可不去支援。

在一阵思虑过后李自成派出了他的侄子一只虎领兵一万前去支援,派出如此之多人马自然是有李自成的考量的。

李自成并不希望将战事打成什么僵持战,在漆黑不见五指的环境下他更加希望于可以一举击溃明军的先头部队,随后在马上撤离。

而孙传庭则是将左晋喊道了帐篷里面,在数个呼吸后左晋便踏着沉重的步伐策马离开了陕县,陪他一起离开的还有数千骑兵。

正在双方主帅还在思考着下一步的打算时,前线的刘成虎即使面对着人数倍他的李过部依旧稳定住了战线。这其中刘成虎手下兵马终日操练自然是有一方面原因,但更加关键的在于刘成虎此刻正挥舞着他的前军大纛在前线和闯军奋战着。

明军士兵们团结在这面旗帜下坚韧的和数万闯军展开了血腥的肉搏战,一位明军被数位闯军围杀,和一位闯军被几名明军一同针对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快!”刘成虎一面大喊一面将自己的长剑从闯军士兵的尸体里抽出,一众家丁正护着他向闯军的中军突击着。

“nmd!”见到此情此景李过不由的骂出声来,以三倍兵力优势却打成了这个样子。他此刻恨不得将前线的闯军士官全部喊过来抽嘴巴子。

但他做不到,在明军极其顽强的抵抗和夜色之下两只队伍早就乱成了一团。他此刻别说是去抽调部队了,他就连身边的那一支队伍都不知道是明军还是友军。

“李将军!明军的一支队伍已经杀到了眼前了!”一位士兵匆忙的赶到李过面前:“请将军速速移营。”

“移营?我移tm的营!都跟我来!”李过抽出刀刃来,身着甲胃一面怒气的他此刻正如同一只嗜人恶虎一样叫人畏惧。

“弟兄们!李自成冒敌轻进,杀了李自成!”刘成虎显然是认错人了。在夜色的模湖下,他将赶来与他会战的李过看成了他的叔叔。但这并不妨碍他和他手下兵马的极度亢奋。

刘成虎一手扛着前军大旗,一手挥舞着大刀。每一次刀刃的落下都代表着一位乃至数位闯军将士的死亡,随着时间的推移刘成虎和李过终于在战场上相遇了。

刘成虎将旗帜奋力一插,那高达数米的大纛便被他立在了闯军的中军处。随后他便马上挥舞着大刀和四周的闯军鏖战着。

李过向着左侧躲开他一刀,随后马上挥刀向着刘成虎刀杆处砍去。刀刃砍在了刘成虎大刀的刀杆处,但李过却没有收刀。他握刀的手一动,刀刃的方向便马上随之改变。随后李过便沿着刀杆处一路向着下方砍去。

刘成虎见状双手一放,刀杆还在空中时便是一脚踏出。这一脚结结实实的踏在了李过的胸口处,但李过却没有倒飞出去。

李过的双手死死抓住刘成虎的右脚,他奋力向左一甩,刘成虎便应声倒地。几位闯军士兵见状连忙一拥而上,想要擒住这一位明军的悍将。但刘成虎四周的家丁赶忙护住了他们的家主,一位家丁将旗帜一拔拉着刘成虎便向后退去。

四周的闯军还想向前追击,但李过摇了摇头让士兵们缓缓向后移动。他向着地上啐了口鲜血,感觉一时间竟然有些呼不上气来。

但李过的打算终究落空了,左晋领着一支三千的骑兵在后路向着闯军发起了进攻。后方的闯军虽然艰难防住了这一支明军,但士气却不停的向下跌落。

“守住此地,向后求援!”李过当即下令到。

“左将军!李自成就在大营之中!左将军,齐世之功啊!”左晋在一击脱离后听着有士兵在高喊。

“李自成?”左晋听着声音向着闯军大营看去,见着闯军中有一位男人被众士兵护着。而那一位男人的装扮确实于李自成相似。

“左千户,咱们还撤吗?”队伍里面的一位士兵询问道。

“撤不了了!”左晋一面领着队伍打算继续向闯军中军发起冲锋,一面喊上几位士兵让他们向后去给孙传庭报告。

李自成就在敌阵之中。

“李过求援?”

“李自成就在敌阵之中?”

双方的指挥系统在得知这两个消息后马上做出了相反的反应,孙传庭即刻派人让前线的部队向后撤离。但核心是要求他们且战且退,将李自成的主力吸引过来。

而李自成则是即刻派刘宗敏领兵三万,向着李过处支援而去,他预料李过至少遇到了至少数万明军。

刘宗敏的队伍是在近半夜时抵达李过处的,此刻李过正躺在闯军的阵中。刚才刘成虎的那一脚看上去给他造成了不少的伤害。

“围上去!把这一支明军给我吃干净!”刘宗敏在掌握战场局势后即刻下令,他敏锐的意识到孙传庭无力再向前支援部队。

“刘将军,这是否。”站在刘宗敏一侧的高一功颇有些担忧的想劝说。

“孙传庭自打南面的部队被我们歼灭后,所部只剩下三万余人了。在我们眼前的,又有他手下的一万。”刘宗敏义正言辞的说道:“难不成,我们要让他们和孙传庭一同撤回陕西不成?”

高一功终于无话可说,他只能暗暗的期望于孙传庭的确没有什么埋伏。

“陛下,该歇息了。”距离陕县十万八千里的京师,此刻还有一家人未能安眠。

“哦,你去吧。朕还不困。”朱由检一面对着他的皇后说道,一面忧心忡忡的看着湖北巡抚呈上来的奏报。

孙传庭兵败南阳。

“呼~”朱由检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面朝着孙传庭所在的湖北望去,那是他从未到达过的省份。

孙传庭会败吗?朱由检不由得惴惴不安。

第六十一章 出车 “什么?李自成的人马和孙传庭交手了?”说话的男人一脸大胡茬子,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神正盯着地图上的一侧发光。他便是被人称作曹操的罗汝才,他现在的位置正矗立于陕县北侧的神屋山下方。

“是的,罗大将军。闯王的部下在此处已经奋战了近一个时辰了,我听探哨说闯王已经把刘宗敏给派上去了。”在罗汝才下方站立的部下一面将陕县的位置指给罗汝才看,一面汇报到。

“呵。让我猜一猜,李自成这个家伙不会已经派人过来了吧?”罗汝才眯了眯眼睛,语气里与李自成的稳重不同,带上的是浓厚的流寇气息。

“还没有,不过属下觉得快了。”

“来了可别没有眼力见的喊我,我曹操可是要睡觉了。”罗汝才轻笑一声,看上去他的确是想看到李自成和孙传庭打出脑花来。

“是。”下方的属下相当恭敬的说道。

与罗汝才的悠哉不同,此刻的李自成正焦急的看着地图上被标注起来的几处山岭。

“刘宗敏的队伍推进到那里了?”李自成焦急的问道,在李自成面前的是刘宗派回来报捷的骑兵。刘宗敏要他回来先向李自成报捷,说自己已经将孙传庭的先锋团团包围了。

事实也接近如此,刘宗敏手下的两只骑兵已经在西北方和西面快可以交相呼应了。挡在他们面前的明军骑兵则是不过一千五百人马。

但毕竟是如此,刘宗敏的骑兵一直到快天明时也一直没有汇合。

“nmmd,你马上回去告诉姓蒋的。和他说,要是天明的时候他还没有把这个口袋给我合上,他就自己把他的脑袋给我献上来吧!”刘宗敏怒气冲冲的骂道,他现在只觉得窝火。

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姓蒋的家伙,怎么能在优势兵力的情况下连驱散明军骑兵都驱散不开的。

而前线的蒋渭要是知道他的老领导刘宗敏是这样斥责他,肯定是要苦笑着向对方开始辩解。

不是属下太无能,实在是明军骑兵太狡猾。

蒋渭并非无能,他在率军出击后便当机立断的将队伍分为两支。一队由西北方前进,用以阻断明军向陕县以东逃窜的路线。另一队则是由他亲率,由明军西面前进,将明军的溃逃方向稳定在一条直线上。

这就如同赶羊一样,一旦羊群被连成了一条线就好办的多了,蒋渭也是这样想的。但他没有料到,在明军队伍里的撤退部队里竟然还有不少人向其发起了反冲锋。这其中以左晋的数千骑兵为最。

左晋的骑兵在一开始边隐藏在队伍内侧,在蒋渭的骑兵到达指定位置,想要开始“赶羊”的时候,左晋便率军即刻出击。这一支队伍如同一把尖刀一样,顷刻间便将蒋渭的西面骑兵给切成了两半。

而左晋的骑兵在冲过蒋渭的队伍后一路向前,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在怀抱着’眼前的这一伙明军真的是溃兵吗?’这样的疑问下,蒋渭被迫做出决定。他下令后方被左晋骑兵截断的人马尾随左晋部行动,而在前方他自己带领的队伍则是加速向前,以图在前方超过左晋的骑兵。

随后他再派遣一队人马前去告知西北侧的闯军骑兵,要他们率军支援。

但等到他将前部的闯军骑兵重新整合,打算向着左晋部追击时。他才得知左晋的队伍早就甩开追击一路向着陕县西南离去了。

去追吗?蒋渭心想。但他终究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左晋的骑兵大概有一千五百余人,他的队伍分兵后也不过两千人马,就算追上了他也未必落的着什么好处。而且他过来的目的绝不是为了打垮明军骑兵,而是为了拖慢明军步卒撤离时间的。

但是被左晋冲击一次后他不得不重新将队伍进行分配,正当他重新带着队伍打算行动时。左晋的那一支骑兵又突然折了回来。

这下子可不能放着不管了,蒋渭只能将任务先放在一边,率军先应对左晋骑兵的冲锋。但在双方的一轮对冲后,落下不少人马的左晋又带着他的队伍逃开了。

“真滑头!”蒋渭只能一边骂着,一边重新打算着该如何完成任务。但每当他的队伍做好部署时,左晋的队伍又会摸回来,向着他们发起冲锋。

时间便如此一直推移,一直到天亮明军快接近陕县时蒋渭才带着他余下的三千骑兵默默的向后退去。

他们的包围任务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了。

而左晋的队伍则是只余下了三百人马。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在后方指挥追击的刘宗敏不得不重新开始考虑着下一步的计划了。他们一路过来突进的太勐,位置已经从陕县南面的马鞍山附近追击到了陕县县城下。他甚至还可以远远的看见陕县县城上竖立着的明军旗帜。

“撤退吧。”刘宗敏向着左右吩咐道。哪怕是一向大老粗的他也觉得此时再在陕县外驻扎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了。

他的确害怕孙传庭有埋伏,但他料想孙传庭的胃口绝不至于想将他手里的四万余人全部一口吃掉。更何况,除去夜间追杀死的明军孙传庭此刻留下来的兵马连三万都不够了。

用自己三分之一的兵力作为饵料,不怕自己后劲不足被鱼一同拉进水吗?

孙传庭当然不怕,此刻的这位宿将正一袭戎装站在刘宗敏部队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头上。他一手持着瞭望镜观察农民军全军,一手拿着宝剑。

“出车!”孙传庭冷静的向着自己旗令兵说道。几缕阳光此时刚刚从厚重的云层里探出头来,一部阳光径直的照在了孙传庭所部的位置。

如同是天命所然一样,孙传庭的甲胃此刻正微微折射起光芒。在孙传庭的四周有不少的灰尘正在阳光里浮动着。

红色的号令旗即刻便在山头上扬起,远处正在陕县城中蓄势待发的高杰一看见旗帜立起,马上便来了精神。

“出城!”高杰朗声对着他的副将董学礼说道,这位一向保守的将军此刻正洋溢着笑容。他兴志冲冲的骑上了他那一匹棕黑色的战马,领着众人从陕县大开的城门中一路往前。

陕县之战的正戏终于开始了。

第六十二章 中伏 “列阵,列阵!”刘宗敏一见远处的陕县城门洞开便马上下令。在此刻他不禁懊悔于自己的短视与鲁莽。但单一责备自己决无用处,刘宗敏一面下令部队结阵,一面火速让传令兵去通知闯王李自成和曹操罗汝才。

刘宗敏手下的这一支队伍无愧于闯军精锐这一词,在一夜的追击战后他们依旧紧紧团结在一起。在刘宗敏的命令下庞大的闯军队伍开始了缓缓的结阵,士兵们一个队列一个队列在宽阔的平原上运动着。

如果高杰部的速度再慢一些,他便可以于闯军的阵列来一次血淋淋的对撞。但无需高杰来反应,一队人数稀少的骑兵以及一部分步兵便已经径直向着正在变阵的闯军杀去了。

他们是昨夜追击战中还残存下来的明军士兵们。

“快!”闯军队伍中的骑兵将领蒋渭马上反应过来,他领着自己剩下的那一支千人队伍马上调头迎着明军骑兵便冲了过去。

还有一百尺,左晋看着不远处向他们冲锋而来的闯军骑兵估算到。他现在调头逃跑还来得及,只要反应快,甚至整支队伍都可以逃出生天。

还有五十尺,左晋依旧没有停下他的冲锋。他望着前方向着他们压过来的黑云非但没有调头,反而还在心中瞎想。我要是死了,谁来找我尸体啊?

左晋感受着风正呼啸着从他耳旁经过,他胯下的战马正痛苦的嘶吼着。历经一夜的战斗,这匹老马的生命已经是风中残烛了。

不过左晋和它又有什么区别呢?

“弟兄们!”临近五十步的时候左晋这个带头冲锋的疯子终于开口了:“穿过去!穿过去!”

“杀啊!”在他身后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其余的士兵们也跟着大吼。但这吼声里包含着的噪声,是用于掩盖士兵们内心的恐惧。

他们要死了,这是毫无疑问的。但自打崇祯十年来死的人又有多少呢?又或者说自打洪武立世有以来死的人又有多少呢?更有甚者从三皇五帝来讲,中国又死了多少人呢?

在华夏,最不缺的就是死人了。

“乒乒乓乓。”三百骑兵于两千骑兵向撞在了一起,如同是一条小溪与大河交汇在一起。只不过小溪在转瞬之间便为大河所吞没。

只有数队人马从这两千人后方杀出,他们这些及及无名的凡人在杀出一条血路后便马上迎着刘宗敏的大队冲了过去。

“砰!砰!砰!”一轮火铳的齐射后,冲锋的人全部都倒下了。

“谁叫那些火铳手开火的!脑子不清醒吗?”见着自己的打算逐渐破灭,刘宗敏不由得破口大骂。

“杀!“在闯军的后队,一支大约三千人的明军已经不知不觉的的包了上来。带领他们冲锋的孙枝秀成功利用闯军骑兵机动向前的空挡,来到了闯军最薄弱的后方。

“nmd!”刘宗敏狠狠的骂了一声,他将自己的兵器死死握在了手上。

他料想一场大战开始了。

“西面!李将军!西面有明军!”

“东面!东面也来了!完了,我们被明军包围了!”

“李将军您快拿一个注意吧,再这样下去我们可就要全军覆没了!”

听着士兵们的哀嚎,李过强撑着他的残躯站在中军思考着。由于刘宗敏在战事即开后,便马上拉着自己的亲卫们向着战斗最激烈的地方钻过去了,所以闯军的临时指挥大将便成了他李过了。

“命令郝摇旗,高一功等人,马上率军向后突击,务必在中午前打开一条生路......”李过在下令时几次都想呕血出来,但他为了大局终究还是将那铁锈味的液体给咽了回去。

“还有,叫辛思忠,白旺继续给我稳定住东面。绝不可让东面的明军突破阵线进入到我军中军。西面有刘宗敏将军在守,我放心。至于其他的人就都给我去前军,务必给我把高杰…咳咳。”李过向着地面咳出几口猩红的鲜血,他一霎时顿觉得头晕目眩。

“李将军。”四周的幕僚和将官无不担心的问道。

“没事。”李过摇了摇手,继续说道:“其他人都给我向着前军去,中军只留下一千人作为支援部队。”

“咳咳,咳咳…”李过的咳嗽愈发频繁了。

“看着我干嘛?还不快去!”见着众人没有动作,李过强怒道。

“是!”

与闯军的惊慌失措不同,此时的孙传庭一脸严肃的站在山岭上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去,告诉高杰、董学礼。和他们说,要他们加快推进速度而且务必把前军想后撤的闯军给我牵制住!”孙传庭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言辞不够有激励性,他马上又补上了一句:“和他讲,我孙传庭不要伤亡数字。我要的只有李自成的项上人头!”

“是。”传令兵在应了一声后便匆匆离开了,此刻留在孙传庭身边的人马不过区区五百。

但是闯军是无论如何也抓不住这个机会了,他们此刻正被混乱所萦绕着。北面的闯军说自己受到了明军主力的攻击,南面的说自己才是那个承受伤亡最多的那一位。东、西二面更是不遑多让,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闯军所占据的土地正在逐步减少。

“杀!”高杰手持一把大刀一勇当先,在他身后的士兵无不奋勇作战。这位明军的常败将军一改在贺人龙麾下时的“谨慎”,现在到像是一位真正的悍将了。

就如同他在李自成麾下时一样。

与对功劳望眼欲穿的高杰不同,在其队伍里面有一队五十人的步卒。他们一面向前移动一面在骑兵们的尸体里面翻找着什么。

“左千户!左千户!”薛仁义一边大声呼唤道,一边将身前被战马尸体所压住的士兵给解救出来。

薛仁义这样的行为无疑是违反军法的,但现在谁也无暇顾及他们。这一支五十余人的溃兵们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在明军推进过的空地上搜索着他们主将的尸骸。

“左千户!”李洪突然振奋的喊了一声,他找到了左晋了。他的以前那位长官现在正被压在尸体下面。

李洪一面赶紧招呼四周的士兵过来将压在左晋身上的尸体搬开,一面用手去探查左晋的鼻息。

左千户,你可不能死啊!

第六十三章 炼狱 左晋躺倒在地上,他眼前原本的世界此时已经为黑暗所吞没。他试着动一动身子,但身体好像被什么重物所压住一样。

他连动一动手指都极为困难。

我要死了吗?左晋感受着胸腔处的阵阵疼痛,他感觉在自己的喉口处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流淌着。

也是啊,三百人冲击两千人怎么还可能全头全尾呢?左晋一边想着一边感受到一阵浓郁的困意正向他袭来。在左晋声旁的喊杀声渐渐的有所远离,他听着远方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黑白无常吗?左晋以前听说过,人死了之后会被勾魂的带去地府,在地府里面每个人都会得到公正的判决。

但左晋是不相信这些的,毕竟,如果真的有满天神佛的话,那么他们为什么不来看一看这个悲惨的人世间呢?

“欸啊。”左晋试着动一动身子,但不知道是扯到了那一条伤口,被尸体所掩埋的他发出小声的哀嚎。

说起来不知道薛仁义他们以后会怎么样。左晋一面思考着他的同伴们,一面试图以这种思考来避免自己沉沉的睡下去。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抵抗的住这睡意,他感觉到全身的力气都在逐渐离他而去。

如果我能干成一两件事就好了。左晋在意识消弭前无不哀伤的想到。

“开火!开火啊!”与左晋得以休息不同发生在陕县外围的战斗仍然在继续着。这片饱经风霜的黄土地像是一只永不饥渴的吸血虫一样将士兵们挥洒在地面的鲜血所吮吸干净。

无论是明军还是闯军也罢,他们挥洒在地面的血迹都是一样的猩红。

“咳咳。”一位闯军士兵挣扎着在地面上爬行着,他的下半身早就没有了知觉。他向着战场外蠕动着,似乎只要离开了这个厮杀场,他便可以重获新生。

这是绝无可能的,闯军士兵的父母早就饿死了。他家中唯一所剩下的妹妹也被当地的乡绅给买到了家中作为发泄欲望的工具。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闯军士兵一边小声的念叨着一边在地上爬行着。在他的身后,一条被拖出的血迹格外显眼。

“嗯?”一位明军的士兵发现了这一条“蠕虫”,他手起刀落,结束了蠕虫短暂却可怜的一身。但身为结束蠕虫生命的明卒也没有落得着什么好,他被另一位奋勇抵抗的闯军士兵所砍到在地。

双方的厮杀一直持续到中午依旧没有半点结果,从大势上来说闯军的空间的确被压缩了。但明军由于自身本来的兵员稀少,在战斗一上午后他们也处于竭力的处境里。

孙传庭冷静的用瞭望镜注视着战场的一切,他的手下还有一万人马在作为预备队伍没有动。他在等,在等一个机会。

十日来的准备,早就让他对陕县极其四周的地形了解的通透。在闯军后队的必经之路上他早早的派人掩埋好了大量的炸药。不仅如此,在陕县南方莆水的河堤北面他也早早的派人掩埋住火药,但是他暂时并没有动那里的打算。

引水灌军,固然在一时之间可以获得很大的收益。

但是,生民何其无辜?

“告诉孙枝秀,闯军中军又开始调配部队了。叫他的小心一点,还有从西面的队伍里面抽调一部分部卒去加强后方的防线。”孙传庭放下了瞭望镜对着身后的传令兵说道。语闭他便继续眺望着整座战场。

这如同是一座巨大熔炉的战场无时无刻都在吞没着鲜活的生命,仅仅半天时间。围攻的明军步卒又原来的一万八千人马锐减到近一万的数量。而闯军的则是更加艰难,他们丢下了近两万人的性命却依旧打不开明军的冲冲封锁。

刘宗敏手持着一把大刀站在明军步卒的尸体上面,在他面前的明军士兵们虽说已经快将他包围住了。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刘宗敏擦擦汗手持着大刀又冲了上去。他的亲卫们大多已经死绝,仅剩的几位也在尸体里面哀嚎着。

“来啊!来你刘爷爷这里来!”刘宗敏高喊一声,他如同是不知疲倦的野兽一样再一次杀入的明军的队中。一柄大刀被他挥舞的如同手臂一般便利。

“啊!”一位明军士兵被刘宗敏的大刀直接刺穿了身子,鲜血不断的从明军士兵的胸腔中涌出。但这位可怜的人只来得急发出一声哀嚎便匆忙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其余的几位明军见状无不胆颤心惊,好在几位老兵稳住了阵线,领着他们冲锋的明军小将早就是倒在刘宗敏脚下的尸体之一了。

“跟着我!”一位明军老卒说道。他的年龄和孙大人相似,早在天启元年时他便参到了军中。

“好!”应着老卒的话,几位胆子大些的士兵默默将刘宗敏给围住。

“来!”刘宗敏大喝一声,旋即继续剃刀来战。他一眼便看出明军的目的所在,他先是一刀向着包围人群中最为脆弱的新兵砍去。

“铛!”老兵刺出一杆长枪,正中刘宗敏的刀面。这一道力气直接将刘宗敏的大刀给偏移开来,但刘宗敏非但没有收刀反而借着这一道力气将刀向着右边移去。

“噗。”一位被刘宗敏刀背打中的明军士兵直接倒在了地上面,口里面唯有进的气,没有出的了。

“小样。”刘宗敏眯了眯眼睛继续将他的大刀挥舞起来,而此时四周的明军也终于将他团团包围。

“上!”老兵只吐出一词,周围的明军便蜂拥而上。在之前那些被吓破胆的明军们此刻也跟着他们的同袍一同涌了上来。

刘宗敏将刀挥舞开来,就如同是割麦子一般,一把大刀在他的手中被舞的虎虎生风。顷刻间便将四名明军给砍到在了地面上,四周的明军见状连忙停下脚步。

“跟我来!”明军老卒大吼一声,随即便自己拎着红缨枪迎着刘宗敏的大刀冲了过去。

刘宗敏向左躲开老兵的一刺,将刀背迎着老兵的脸颊打去。老兵一时躲闪不得,在骨骼与金属的碰撞声中,刘宗敏的刀竟然有一半已经没入了老兵的头中。

“来!”一位明军拼死上前握住了刘宗敏的刀柄,乘着刘宗敏一时无法挥刀四周的明军赶紧迎上。

刘宗敏将刀放开,用手上的肩甲抗住一位明军士兵的挥砍。他一把夺走一位明军士兵的兵器,随后依照着刚才的办法重新将涌上来的明军给杀的精光。

但此刻的他却不似之前那样了,他的肩甲上立着一把刀的刀刃,那是刚才明军士兵拼死砍上去的。猩红的血液正在他的胸前的甲胃上流淌着,刘宗敏的一张方脸此刻也遍布血迹。

他摇摇晃晃的走到老兵尸体前将自己的兵器抽出,那一柄大刀的刀刃都开卷了。

“还…”刘宗敏有气无力的说道,随着力气的枯竭他感觉整个人都要倒毙在这战场上了。“还有谁!”

四周的明军自然不敢应答,他们畏畏缩缩的躲在靠后的安全位置。眼前的这位闯军大将真是如同天上降魔种,实乃人间太岁神。

刘宗敏见着明军们不应答,也不上前,便自顾自的坐在了尸体堆上面,他太累了。

他看着四周依旧未结束的厮杀,他看着不断倒毙的闯军士兵们,这个七尺男人突然有一阵酸楚在心中泛起。

闯王,我老刘对不起你啊!

第六十四章 另一支伏兵 “快些!再快些!”李自成身着他那叫人所熟知的蓝袍箭衣,他一面骑在高头战马上,一面高声催促道。

这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自打知晓刘宗敏轻敌冒进后便即刻踏上了征途,李自成将队伍划分成了两队。一队又田见秀为首,率兵两万去防御南方的左良玉部,来自多年征战的直觉告诉他,孙传庭的无故退却绝非是什么好兆头。

左良玉一定遣兵支援了!李自成打定决心。但这一次他大大的估算错了,左良玉在这场孙、李大战时只是作壁上观。

亲率着两万精锐的李自成自打今日丑时之后便再无休息过,这一支疲师终于在下午未时收到了刘宗敏的求援。

中军诈败,四面张网。李自成一面打量着战局的形势,一面思考着。孙传庭手下的部队毫无疑问是少于四万的,那么他怎么敢如此大胆的包围刘宗敏呢?

有伏兵。李自成马上猜测道,但旋即他又打消了这样的顾虑。就算有伏兵,孙传庭又有多少人马来伏击他呢?

三千?八千?又或者一万?但无论如何一旦李自成的队伍和刘宗敏的队伍汇合是接近于六万的,三万人吃六万人的饺子,孙传庭除非是天兵下凡,不然他那里来的这么硬实的鱼钩呢?

“报!闯王!白旺将军从敌阵中杀出。”

“让他进来!”见到传令兵来报,李自成默默的将自己原先的担忧表情收起,换上的是一副坚毅的面孔。

“闯王!”白旺浑身是血的站在李自成的前方:“闯王与敌近在眼前,为何还不发兵速救?”夹杂着刚从敌阵中逃出的戾气,白旺一时间的语气带有些苛责。

“我会救的。”李自成澹澹的说道。“明军的兵力如何,那一面受攻最严重,刘宗敏这些大将还好吗?”

见着李自成的问题,白旺颇有些答不上来,但他还是尽量完备的诉说道:“孙传庭已经把所有的兵力都派上了,他们至少也有三万人马。那个混账高杰打的北面是受损最严重的……”

高杰?李自成默默的心中咀嚼着这一个名字,一股消弭已久的怒气正从他的胸膛燃起。但来自内心的理性逐渐将这怒火重新压制下去,在整个过程里李自成只是继续着面无表情。

“喊贺锦过来!”李自成高声呼唤士兵道,在听完白旺的汇报后他自以为已经有了破敌良策。

“嗯,把贺一龙这家伙喊过来吧。”罗汝才高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颇有些悠哉的说道。刘宗敏的求援使者和李自成的使者都被他扣在了军中。

“罗将军。找属下有什么事情吗?”贺一龙在听到了罗汝才的传唤后,马上来到了罗汝才所在的大屋内。

他们原本是在神屋山上隐蔽着的,但在得知孙传庭打算先对付李自成后,罗汝才便大摇大摆的下了山开始劫掠百姓和富户。

“李自成的信使们都到了,一龙啊你打算怎么搞呢?”罗汝才一手把玩着从富户家中搜掠而来的宝玉问道。他早就换上了一副奢华的衣服,如果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熟人的话。那么对方大概会以为眼前的这位不过是一个缺乏审美的暴发户罢了。

“悉听将军发言。”贺一龙相当恭敬的说道。他自身当然是想去救援李自成部的,因为说到底孙传庭赢了对他们来说并非是什么好事。

但他的大将军显然是想到更”长远”一些,这位一向被人称作曹操的男人开口发言道;

“依我看我们还是慢些的好。”罗汝才眼盯着掌中的宝玉说道,彷佛天下间再无比它更美妙的东西一般。

“孙传庭赢了,我们就从后边突袭孙传庭,然后把闯王的名号弄到我的头上来当一当。如果是李自成赢了的话…….”罗汝才停下了话语,就如同毒蛇咬人时会先将自己的毒牙隐藏起来一样,罗汝才也将后半句话隐藏了起来。

一路跟他过来的贺一龙自然知晓罗汝才在想什么,但他绝无什么劝戒的意思。毕竟李自成死了,对大家都好。

“督师!李自成的援兵距离咱们只有五里了。”一位明军小将颇有些担忧的说道,他们这里可是只有五百人的兵力。

“李自成援兵走的是那一条道路。”孙传庭撇了一眼向他劝言的千户问道。这位半老的督师此刻正有些疲惫的坐在一张凳子上。

从午时开始前线的情况便不需要他在一一下令了。随着战斗的持续闯军的士气逐渐跌入谷底,只消再有半天的围攻,闯军队伍的覆灭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就是孙督师您之前预测的那一条路。”明军千户汇报道。

“那有什么担心的。”孙传庭镇定自若的说道,他端起茶杯向着干涩的喉口里浇上了一小口茶继续说道:“那个左千户呢?他的尸首找到了吗?我见着有不少人仗都不打了,去找他的尸体。”

“回禀孙大人,左千户还活着。”

听着下面人回话孙传庭的表情稍有些动容,但马上又恢复成原样。

他只是简简单单的说道:“哦。”

与孙传庭的镇定自若不同,负责埋伏李自成援兵的郑嘉栋此刻只觉得手心正不收控制的冒汗。他见着不远处正在他们前方通行的闯军大队人马甚至感觉到一丝畏惧。

真的有把握吗?郑嘉栋不由得们心自问。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郑家栋将视线转移到他身后的那个蒙古人哲布,这家伙是左晋特地推荐给他的。

“呼。”郑嘉栋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似乎是将自己内心的所有忧虑一同呼出一样。这位一向保守的将领此刻眼中没有一丝退却。

“炸!”

随着郑嘉栋的高声令下,在闯军队伍四周的土中突然有几位身着土黄色衣服,埋伏在土地中的死士陡然站起。他们将手中点燃的火药高高的向着闯军的中间丢去,在闯军行进的路面下,埋藏的是孙传庭的六千斤炸药。

“轰隆隆”巨大的轰鸣声一霎时让李自成有些失聪,他望着眼前的一片景象。在灰尘扬起而形成的雾墙后一队又一队的明军正蜂拥而至。

“退敌!退敌!”李自成高声喊道,但他自己却听不清自己下达的命令。

第六十五章 未结束的战斗 连日来的急行军和近乎一整夜未休息的后果终于在此刻凸显,李自成前军在面对明军时竟在一瞬见便被打了个对穿。

由明军的前锋哲布所率领的队伍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便突破到距离李自成不远处的一处小土坡上,这位蒙古汉子手持着一柄长刀犹如无人之境。

“给我去把他拿下!”闯军的大将贺锦护在李自成的身边高喊到,他们这一队人马被孙传庭的火药给活活打断成了两截。

如果说李自成并非是一个愿意与士卒共甘苦的人,如果说李自成求稳心重躲在中军。或许整个时代的历史便会为之改变,但历史没有如果。

“弟兄们!击退他们!”郑嘉栋高喊到,一向退在二线指挥的他此刻也一身戎装冲在士兵的最前线。

面对着明军伏兵的决死冲锋,李自成并没有移动他的位置。在一开始的惊慌过后他便重新冷静下来,思考着应敌的方法。

“大纛一步也不许后移!”李自成下马向着持旗的士兵吩咐道。旋即这位闯军的中心人物便一手将剑插在了地上,一手抵住剑。

宛如是中流砥柱一般,不再移动。

在闯王李自成后面的人海是救主心切的闯军,在李自成前面的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明军。两股铁流就这样撞在了一起,而在铁流中留下的唯有尸体与鲜血。

哲布挥刀砍倒一位闯军士兵,身材高大又行事悍勇的他很快便成为明军战线上的一副旗帜。但成为旗帜是有代价的,其代价就是更容易被闯军所集火。

在不到半炷香的战斗里哲布便领着他四周的同袍们砍倒了五十余位闯军的士兵,而在哲布身上也被挂上了不少彩。

哲布深呼吸一口,在他面前又有一队闯军迎了上来,在他面前的这些敌人虽然武力不堪。但是每一个上前时却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他们凭借的更加坚韧的意志力将明军的推进速度硬生生的拉了下来。

随着战斗的延续,哪怕是李自成也不得不将他一支闲置的双手活动开了。在用剑柄打倒一位明军步卒后,一位闯军的小将从后方支援了过来。

“你们快!”小将一面士兵散出让他们去前方顶住明军的推进一面赶紧向李自成谏言:“闯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还是赶紧撤退吧!”

面对着属下的谏言,李自成一时间没有回答对方。他将视线放远,用鹰隼般的眼神望向了刘宗敏部应该在的位置。

现在该退吗?李自成们心自问。从兵家大势来说,现在当然该退。在被伏击的情况下,还不暂退,那可就是兵置险棋了。

可是现在不应该退,刘宗敏的数万大军就在数里外,如果将对方抛弃。那么无论是从长远看整个河南,还是近处来看罗汝才的动向,都将便的不利于他,

更何况,平心而论李自成自己也不愿意放弃那些曾经和他朝夕相处的将领们。

他骑上了马,环视四周一眼。明军的伏击已经渐渐的被闯军士兵所抵挡了下来,虽然说战事仍然在向着不利于他们这一方变动。但是此刻他仍然有一博的机会。

唉,老刘啊,这次可是被你还惨了。在心中浅浅的抱怨了一句后,李自成随即向着他四周的士兵高喊道。

“弟兄们!今日退,必死!进,亦死!既然同样是死!那么…”李自成顿了顿,将坚毅的面孔抬起:“何不死在冲锋的路上!”

李自成旋即夺过身旁旗兵所持的大纛,高声喊道:“全军突进!”

“杀啊!”贺锦见着闯王下令了,连忙一同高喊到。旋即,他便一马当先迎着明军的前锋冲了过去,跟随他的还有数十位士官衣服的人。

有了人带头,事情一下子便好办的多。李自成跟随着方面推进的步卒,将自己的大纛缓慢,却毫不动摇的向着前方推进。

“将军!你看,闯王的大纛!”

“老宁,别想着逃了。你看闯王的大旗!”

见着闯王非但没有退却,反而继续向前推进。一股无形的力量,充盈了闯军军中的每一位士兵。

闯王这样推进一定是有把握胜利的吧?

“不好!快!快拦住他们!”郑嘉栋第一时间意识到局势发生逆转,原本士气不断低落,很快便要被杀退的闯军竟然在一瞬之间重新振奋起精神。

包围李自成援兵的伏兵是以一种口袋形的样子展开的,兵力原本就不足的他们没有办法再在前方设下多股防线。

又或者这也是孙传庭的失策,孙传庭下令时的目的根本就没有考虑将李自成的支援队伍尽数拿下。在孙传庭的情报里,李自成的位置应该在那一只被团团包围的闯军队伍中。

既然如此,那么第一要务就在于杀退这一支援兵,而非将其剿灭。

但孙传庭错了,李自成不在那一只队伍中。

李自成所处的正是他所忽视的那一只后队。

明军的前队由于缺少后备兵员,在顷刻间便为闯军们所突破。闯军是士兵们迎着这一道被撕裂开来的缺口正鱼贯而入。

郑嘉栋一面赶紧下令将部队重新变阵,一面自己赶紧离开前军的这一个危险位置。在闯军的突进下,明军的阵形逐渐发生了偏转。

虽然说现在明军依旧包围这闯军,只不过,已经是围三缺一了。

“杀啊!”还在后对包围刘宗敏部队的孙枝秀忽地听到一声大吼,他诧异的回头望去,只见一队闯军的士卒正沿着大路一路向他们冲锋而来。

“不好!闯军!闯军的支援队伍来了!”不知道是那位胆怯的士兵喊了一声,作为后路包围部队的明军阵线在霎时便出现了动摇。

“该死。”孙传庭在山坡上面注视的这一切,他感觉有一丝怒火在心中泛起。郑嘉栋这家伙怎么回事?连支援队伍,都挡不住吗?

“你们没有必要保着我了,留下三位士兵用来传令。其他人都给我去重新将闯军给我限制住!”孙传庭向着在其身旁的士卒们下令道。

“可是,孙督师…”

“没有什么可是了!还不做,等到闯军打散了我军之后就没有什么督师了!”孙传庭这声音带着决绝,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对于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

“是。”见到孙传庭动怒,下方的小将唯有接受命令。

“对了。”孙传庭突然喊住那一位要动身的小将,他颇有些不甘的说道:“叫人去汾水那里等待。”

不过孙传庭还是多虑了,他很快便看到了一路尾随李自成本队而来的近万明军。郑嘉栋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溃败,现在看来,郑嘉栋不过是一时失误让闯军突破了前军。

李自成在击破包围刘宗敏后卫的孙枝秀后,很快便于后队的闯军士兵们接上了触。不少的闯军士兵在见到他们的领袖李自成来了后重新振奋起了精神。

“闯王,我对不起你啊。”李自成很快便看见被人架设在木板上面的刘宗敏。这一位大将此刻的身上至少有十几处创口。

“到了这个时候哪有什么对得起和对不起的,来,我们一起突围出去!”李自成对着刘宗敏笑了笑:“当年我们十几个人不一样干成事情来了,现在突围出去,咱们一样可以东山再起。”

“好。”刘宗敏强撑着身子,将一双血痕累累的手伸了出去。李自成握住了他的手,以一种相当严肃的语气说道:“我一定可以带着你们出去的。”

在李自成的领导下,近五万的闯军队伍被重新调动了起来。这一支被孙传庭困住的潜龙,如同挣开锁链一样,开始了行动。

闯军的重心再一次盯着了突围的方向,而在他们后方的是刚刚一路跟来的郑嘉栋部。

“列阵!”郑嘉栋高喊道,在其队伍下的士兵们纷纷调动起来。火铳兵们走上前方,迎着闯军的突围队伍便是一轮齐射。

迎面而来的闯军队伍确有不少直接倒毙在冲锋的路上,但更多的是冲到了郑嘉栋队伍的近处。一场血腥的白刃战旋即开展。

拼死突围的闯军士兵们往往不惧生死,迎着明军的刀刃便上前换伤。一次两次如此,明军尚还可以坚持的住,但随着郝摇旗的队伍也加入战场后,后对的明军敌人便陡然变成了近三万余人。

在一阵阵士兵的哀嚎中,明军的阵线已经到了及及可危的时间段了。在郑嘉栋的左侧阵线,甚至出现了脱节的现象。闯军的一队人马,已经在其左线的中军与明军厮杀。

其他防线明军的压力也在陡然上升,高杰所强攻的正面战场竟然一时间无法向前推进。闯军士兵们牢牢的团结在一起,看起来随着闯王的到来,他们的士气重新被提振上来。

“活捉李自成!打到开封去!”不知道是阵外的那位明军将领高喊一声,一支人数数千的明军队伍从郑嘉栋队伍的左侧加入了战斗。

这一支明军在最为关键的时刻抵达了左侧战场,他们随着左侧原本便奋战的明军队伍将闯军的人马给杀了回去,一位被明军士卒们所熟知的千户重新出现在战场上。

是左晋。

左晋在清醒后,马上带着队伍进入了陕县。再那里他接过了刘成虎手下的数千兵马。他们都是昨夜一路溃败回来的明军士兵们。

左晋凭借着在军中良好的风评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振了这一支队伍的士气,并且将薛仁义等人安插入进了这一队溃兵和伤兵组成的队伍。

“告诉郑嘉栋,让他在后路让出一道路来。”孙传庭注视的战局的发展,终于无奈的说道。他已然明白,自己的鱼钩已经绷直了。

以三万吃六万,这一个饺子的陷实在是太大了。孙传庭没有这么大的饺子皮来装,既然如此,那么就只能放出去一些饺子馅。

“是!”下方的士兵随即便策马而走。

在不到半炷香后,还在奋力突围的闯军士兵们便发现了在明军的后对里逐渐让开了一条颇为宽敞的大路。

闯军的一部分队伍旋即沿着此路一路向前。

很快,更多的闯军士兵们加入了这一场溃逃。他们或将武器丢下,或将铠甲丢去。但无论如何,一场不收控制的溃逃已然开始。

闯军士兵们刚才的死战,是为了求活。那么既然现在已经可活,又何必再死战呢?

李自成见着这阵势,连忙开始喝止士兵们的溃逃。但后队已经逐渐不收其的控制,无奈之下,李自成只得带着队伍作为掩护一边与郑嘉栋的队伍战斗,一边向着后方撤退。

“收网。”孙传庭在见到闯军队伍有一大半溃逃出包围后,即刻下令道。

闯军队伍四周的包围网,骤然开始收拢。高杰、董学礼、郑嘉栋、隆三喜这些人马,重新与闯军队伍厮杀在了一起。

但是已经有逃离希望的闯军士兵们,根本不敢和他们拼死厮杀。刚才的闯军已经不复存了,他们此刻只想一路逃出明军的包围网。

在乱兵的簇拥下,一大队明军盯上了还立在闯军队伍中心的李字大纛。在一阵一阵的的厮杀后,这一个象征着闯军精神的大旗终于倒下。

随着大纛的倒下,李自成再无力管辖旗下的队伍。在闯军士兵的争相溃逃下,明军的追击演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一直到日落时分,这次的陕县外的大战才缓缓结束。明军以近两万人的代价将近十万闯军杀退,闯军的伤亡不可知。

但遗落在地上的甲胃,火药和财宝不可计数。

在杀退闯军后,明军的气势一下子便跌落下来。不少的士兵直接大大剌剌的开始拾捡闯军留下来财宝与甲胃。

除了左晋领着的那些伤兵和郑嘉栋手下的部众外,近乎是所有的明军步卒都加入了这一场所谓的“盛宴”,可能对于他们来说,最为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

留下来的仅剩美好了。

这样的想法是极为错误的,在明军的后侧,另一支农民军队伍缓缓加入了战斗。

曹操罗汝才来了......。

第六十六章 结束 随着西边太阳的缓缓落下,明军逐渐将重心从追击闯军转移到打扫战场上来。闯军的甲胃,兵器,所丢弃的财宝都是这些趋利士兵们所渴求的东西。在战场西面的左勷队伍中,甚至还有士官为了争抢战利品而与士兵大打出手的事件发生。

“我有要事求见孙督师!”从夕阳的方向而来的一位百户说道。他的面色发白,嘴唇里没有半点血色,一双原本还算清亮的眼睛也被厚重的眼袋所包围着。一看便是在这几天里缺少营养与休息。

“呼…呼…”来人在孙传庭的中军外仓促间被站岗士卒们给拦了下来。“我要见孙督师。”来人喘着粗气说道:“我是徐梦虎千户前几日派去求援左良玉的孙守道。”

“嗯?”拦住他的两位士兵面面相觑,他们见着眼前的这位百户确实十分着急的样子只好妥协道:“我们可以给你通报一下,不过孙督师不一定会见你。”

其中一位士兵事先说道。

孙守道见着士兵如此说话也只能同意,但是回来的士兵很快便将坏消息告诉了他。

孙传庭在休息。

孙传庭的确应该好好休息,自打昨夜开始这位半老的督师便没有合上过眼睛。但在此刻,休息不过是一种奢望。

“孙督师!孙督师!”孙守道高喊道,他由于多日的奔波语气里不免带上了一丝虚弱。“孙督师!罗汝才来了!”

孙守道将最关键的消息终于说出。他原本是不打算这么高声喊出的,因为这样恐怕会动摇军心。

刚从一场大战中残存下来的士兵们可没有能力再去应对下一场了。

“让他进来!”不等站岗士兵们将孙守道拿下,大帐中便传来了一道缺乏中气的声音。是孙传庭的,他此刻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是。”听到孙传庭的命令,站岗的士兵们连忙在身旁让出一条路供孙守道通行。但他们此刻最关心的绝非眼前这位一脸疲惫的百户,他们在乎的是这位百户刚才所透露出来的消息。

“罗汝才来了?”孙传庭一脸倦容的问道。

“回禀孙大人,是的。我在从汝水过河时远远的看见有一大队农民军正从北方缓缓渡河而来。属下观其旗帜,料想这应该是罗汝才的队伍。”

“唉~”孙传庭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将双眼合上。他颇有些有心无力的继续说道:“你继续说,把你知道的东西都说一说吧。”

“是。”孙守道点头遵命道。

“罗汝才的部下约莫应该在两万到四万人之间。他们将四周的民船都差不多征调完毕了,我估计他们应该会在一个时辰后抵达我们这里。”

“他们渡河的方向是这里。”孙守道将手指向了汝水上游的一处渡口,那一个渡口距离孙传庭所部的位置不过数十里,距离孙传庭埋设火药的位置则更近,不过数里。

“哦。”孙传庭眯了眯眼睛,在短暂的思考中他彷佛已然知晓了破敌良策。“隆三喜!”随着孙传庭的一声高喊隆三喜从帐外走了进来。

“孙督师有何吩咐?”隆三喜低沉着语气的说道。此刻的这位男人身上夹杂着一股让孙守道所不熟悉的气味,像是酒与血一同混在在一起的味道。在其的甲胃上遍布着还未清洗而干涩的血迹。

“你带上十来个人,到渡口去。”孙传庭顿了顿声音,彷佛是要在短暂的沉默中找到利于自己良心的借口。因为仍谁都知道一旦炸堤受伤最重的唯有那些守着土地的百姓们。

“唉……”孙传庭终究还是找不到这一份借口,他揉了揉眉,心怀愧疚的说道:“你去准备炸堤事宜吧。”

罗汝才的出兵自然不是什么大发善心,他想的唯有突袭孙传庭的余部。在他的预想中,此刻的孙传庭与李自成早就已经两败俱伤,他只要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轻易的打垮孙传庭的这一支明军。

“将军,前面的探子已经有好几位没有按时回来了。我们是否?”跟在贺一龙身侧的一位军官问道,在听说明军的中军大将是孙传庭后这一位军官便一直惴惴不安。

“不需要。”贺一龙轻描澹写的回到。他高坐在一匹雄峻的大马上,身上的盔甲也是光彩异常。

“现在孙传庭估摸着还在收拾战场呢,他那里有心思来管咱们。”贺一龙撇了撇嘴,颇有些轻蔑的继续说道:“而且就算他知道又能怎么样?孙传庭兵出潼关的一共也就四万人马,这四万人马分兵死了八千,和闯王打又死了不少。依我看,现在的这些明军不过是些疲师,咱们一鼓作气就可以轻易击散他们。”

“话是这样说……”军官显得有些犹豫。

“没什么好说的,继续走吧。沿着汝水继续向前…”贺一龙的话还未说完便停住了,他听着河上游有些非同寻常的动静。

随着这声音愈发接近,贺一龙不由得将马停下,好奇的看着身旁的这一条大河。

“轰隆隆。”从远方映射在贺一龙眼中的是一堵水墙,这一堵水墙自打上游而来,夹在着一部分村庄的残骸。

汝水溃堤了!

“救命啊!”

“跑!往四周跑!”

在面对此刻危情时,人类求生的欲望被从其内心发掘而出。罗汝才的士兵们争先恐后的向着他们所认为的安全位置而逃去,但这些逃命的大多数人都难逃此劫。

洪水如同一只是不知疲倦的勐兽一般,将贺一龙队伍的半数都尽数吞没下去。

罗汝才的部下在在孙传庭的这一道计策下自然是无能为力,大水轻而易举的便将罗汝才分兵汝水的队伍给冲散开来。等到贺一龙重新清点部队时,队伍里的人员已经锐减到了一半一下,而且大量的兵器于甲胃都一同随着河水被冲到下游去了。

原先出征的数万士兵此刻留下来不过数千兵马,而且这些兵马很难谈的上有所谓的战斗力。

汝水的泛滥一直延续到其下游,所深受其害的绝非罗汝才兵马一部。我们可以明确知晓的是,沿着汝水一路的村庄城镇都将在这样的一场浩劫里面临考验。

或许比起丧命的罗汝才士兵,孙传庭的这一招水淹将间接杀害更多的百姓。

但无论如何,孙传庭在得知汝水炸堤后还是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罗汝才部下的一路兵马不需要他担心了。

他要面对的唯有罗汝才的本部了。

罗汝才的中军在夜幕快降临时抵达了陕县外围,此时明军虽然已经重新整军完毕,但连续来的征战还是让这一支队伍的战斗力大打折扣。

此时明军将领中部队建制仍然保存完备的唯有高杰、郑嘉栋和左勷三人。

左晋极其手下被混编入了高杰的部队中,此刻左晋又重新成为了一名标准千户。在他手下的人马中,有的唯有拼拼凑凑出来的一千人马。

“呼…”薛仁义深深的呼吸一口,他对于眼前的战斗实在没有把握。一样没有把握的不止他一个人,在其不远处的左晋也是如此。

罗汝才的队伍近了,在整齐有序的步伐下,这一支农民起义军与左晋他们的距离在急速的缩短。

“开火!”孙枝秀声嘶力竭的吼道。

决定谁才是这场战斗最后生还者的死斗开始了。

“开火!”来自罗汝才部下的火铳还击显然比明军更加有力量,仅仅在第一波的齐射下明军的火铳部队便已经隐隐有些溃败的痕迹了。

不少的明军士兵经着不停歇的战斗,已经逐渐有些力不从心。这并不怪他们,任谁历经一天一夜不停歇都会如此。

“来了!”左晋向着四周的士兵们喊道,在他们面前的是已经近在迟尺的农民军们。

死斗开始了。

左晋的队伍在一开始便落入了下风,来自农民军队伍的推进近乎将他们的防线打穿。但万幸没有,左晋领着队伍在死斗中将突入阵中的敌军给重新打了回去。其代价便是左晋手下的人马近乎折损一半,连左晋自己也在腰上浅浅的挨了一刀。

“薛仁义!顶住!顶住!”左晋看着不远处由薛仁义所把守的一道阵线高喊到,他手下已经没有多余的人力可以去支援对方了。

与左晋一同在战斗中落入下风口的明军数量并不少,但他们终究还是在坚持了下来。双方就这样半僵持了下来,这样的情况一直到另一支队伍的加入才发生决定性的改变。

明军士卒们可以清晰的听见在远方一阵喊杀声后,一支崭新的队伍加入了战斗。但可惜,这并非是他们的人。

李自成打回来了。

此次过来支援的闯军队伍是李自成之前便分兵出去的田见秀部,他刚刚抵达叶县后便得知左良玉军队离开河南逃入襄阳的战报。

那位明军的大将军在未听见一枪一炮的情况下领着自己的队伍匆匆逃离了位于帝国中心的河南,而转进到了襄阳。

与孙传庭部休戚相关的白广恩部在知晓李自成大败后曾一度想要和孙传庭汇合,但随后而来的战报最终让白广恩下定决心离开宝丰,从西面重入陕西。

自此闯军在河南除了孙传庭部之外再无敌人。

僵持的战斗在半夜时终于被打破,一支闯军的队伍从明军战阵的右侧突入进来,甚至一度威胁到孙传庭所在的中军。

在无可奈何之下,孙传庭终于下令撤退,全军向西北汝州进发,由潼关重回陕西。

由牛成虎,孙枝秀二人所组成的部队开始担任起全军的殿后任务。明军的大队是在深夜时才匆匆离开了李自成与罗汝才的夹击,但身为殿后部队的牛成虎和孙枝秀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刘成虎为数倍的敌人所团团包围,在一开始他尚还可以将队伍缩成一团死死抵抗住闯军的进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士兵们厌战情绪的高涨。他终于被自己一直信任的一位家丁给擒住,随后家丁便将其献给了闯王。

“牛大人,我不想死。”这是他的家丁最后和他说的话。

牛成虎随后便被押往李自成所在的老营,李自成甚至亲自向起劝降。但终究无果,刘成虎在用于谦的诗句’要留清白在人间’堵住李自成的劝降后,痛骂对方是无父无君的乱臣贼子。终于,牛成虎求仁得仁。

在不久后便被李自成下令处死。

而孙枝秀则是死于叛徒的手下,在向后突围时,一位明军的降卒高声向闯军士兵们通告孙枝秀所在的位置。孙枝秀旋即被闯军士兵们围住,原本身体便有恙的他在自知突围无望后绝望的自刎而死。

随着牛成虎和孙枝秀的先后身死,明军的殿后部队再无高级官左。在明军士兵的求饶声中,陕县大战缓缓拉下帷幕。

“我们还有多少人?”这是孙传庭问左晋的,他们在抛下刘成虎和孙枝秀的殿后队伍后一路溃败,在此时已经抵达了汝州城外的一处柿园。

“回禀督师,我们还有一万三千人。”左晋望了一眼身后的那一些溃兵们说道。

溃兵们争先恐后的在柿园中采摘着柿子,虽然此时的青柿酸涩无比,但早早断绝补给的士兵们也再无其他办法。

“玉峰,咱们还有多少人马?”这是李自成向田见秀询问的。他们此刻仍在整理陕县周围的战场,士兵的兵器,尸体,都是他们所要整理的一部分。

“回闯王,我们还剩下四万五千七百六十二人。”田见秀的汇报不可谓不清楚:“其中受重伤人数为五千八百二十人,轻伤人数为两万四千五百人。”

“嗯。”李自成点点头,用手抚了抚自己的左臂上的伤口又问道:“我听说,罗汝才之所以前面不出兵是想要吞并咱们。玉峰,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闯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田见秀沉下声音说道。

“嗯。”李自成点点头随后便将话题移开,处理罗汝才的准备还需要许久,他们需要慢慢来。

第六十七章 落雪 朱由检看着手中的塘报不由得叹息一声,他一双拿着塘报的手此刻正在微微颤栗。在塘报上面清晰明了的写着几个大字——孙传庭兵败陕县。

“招群臣入宫,准备晚朝吧。”朱由检有些颓唐的说道。

“是。”

由着朱由检的下令和时间的推移,诸位重臣很快便重新聚集在了大殿之内。不过比早朝时的场景,晚朝时的情况显得落寞不少。

知道孙传庭兵败陕县的不止是朱由检,在底下的大臣们也各有各的门路。甚至有不少还打听到了孙传庭折损兵力的具体数量。

“启禀陛下,在下要参陕西督师孙传庭和兵部侍郎侯恂。”朱由检刚一上位便有一位御史急不可耐的站了出来,这位文思敏捷的御史只用了一下午便“了解”了数月来河南的变化。随后他都用区区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写下了手上的这一封《奏陛下书》。

“嗯...说吧。”朱由检没有阻止对方,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孙传庭在秦危害乡绅,与属下倾吞军粮,致使在河南作战时,兵至而粮未到也。此次兵败陕县一面是此,另一面是孙传庭轻敌冒进。犯下兵家之大忌……”

“孙传庭的事情暂时按下,你讲一讲兵部侍郎侯恂的事情吧。”朱由检打断对方道,毕竟是他强令孙传庭出潼关的。现在孙传庭兵败陕县,他也有一部分的责任。

更何况朱由检知道眼前御史对孙传庭的发言大多都是胡诌。

“是。”御史柳闻遵命回道。

“侯恂领晋师数万,巡黄河而不前。自李自成六月兵围开封始,至前日孙传庭兵败陕县,此人一直都畏敌不前。臣请陛下,斩侯恂以正军纲。”柳闻气势汹汹的说道,在其后还有他不少的御史同行也站出来发言道。

至于这群大义凛然的御史们为什么没有弹劾一同畏敌不前的左良玉,唯一的解释便是左良玉这个“老实人”时不时会给这些御史们送些当地的特产。

“嗯。”朱由检点点头,侯恂这个家伙确实要处理了。他当时任命对方代替丁启睿时便是希望总督保定等七镇军务以次来解开封之围,但是对方一再避战。

“逮他入狱,绝不复用!”朱由检的下令颇有些咬牙切齿。这位侯侍郎在开封城破时他便领军在黄河北岸,孙传庭与闯王李自成交战时此人仍在黄河对岸,现在孙传庭兵败陕县他倒是动了。

侯恂向着北方撤离,远远的逃开李自成的队伍。

“陛下,如果斩侯恂于阵前。陛下打算让谁来上任侯恂的位置呢?”黄道周在此时不合时宜的站出来说道。

“这…”朱由检一时有些犯难,一个相当直白的问题由黄道周展现在他面前,此刻他身前已经无人可用了。

“唉,众爱卿有何见解?”朱由检询问道。但朝中的众位大臣都是面面相觑,尤其以刚才的那几位御史为重。以柳闻为首的御史们默默的退回了人群中。

“启禀陛下,老臣以为可以将一部分官职分散交由孙传庭来代领。”周延儒起身说道,关于孙传庭的复起他也上过奏折,自然而然的也乐于给孙传庭一些人情让对方来自己这一派系。

而且这位官场的老油条一眼便看出朝廷此刻可以仰仗的唯有败退回陕西的孙传庭了,至于像左良玉这样的则是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嗯……”朱由检无可奈何的点点头,至于其他的他也一时无能为力。

“陛下。”新任的兵部尚书默默站了出来:“陛下,鞑寇叩关,于前日已达蓟州......”

对于崇祯而言,李自成的威胁恐怕要放一放了。

“唉~”左晋看着倒毙在路上的百姓尸体不由的叹了一口气。地上面的百姓尸体是被乱刀砍死的,在其脸上和胸腔的刀痕便是铁证。

“在咱们前面经过的队伍是谁的?”左晋向一旁的薛仁义问道。倒毙的尸体的口袋出有着明显的拉扯痕迹,如不出意外这恐怕是明军溃兵为了劫财而为。

“在咱们前面?”薛仁义皱了皱眉,好一会才思考出前方的友军是谁。

是高杰。

“哲布!黑熊!咱们几个走一趟!”左晋策马向着队伍中侧的二人大喊道。此时也只有这二位可以陪他起行了,李洪和薛仁义要带部队,而孙守道则是撤退时被闯军砍伤了腿。

“是。”二人很快便答应道。

“嗯。”左晋点点头,旋即便领着二人一路往前方追赶。如果是别人领军的话左晋一定不敢如此大胆,但是高杰的话左晋却另有一种预兆。

他觉得高杰应该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来,的确,在有孙传庭约束时高杰的确不会干出这事。但此刻孙传庭早早的便先行前往潼关,以稳定陕中人心。

“左老弟,你,你怎么来了。”左晋三人最终在一处村落找到了高杰及其部下,他们正驻扎在此歇息。

面对着左晋的突然到来,高杰颇有些慌张,他在左晋一行人要进入房子时挡在了对方一行人的面前。在凑近时,左晋甚至在高杰身上还闻到了一股罕见的胭脂味。

“哦,高将军是这样……”左晋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高杰身后的房间。他似乎看见了一条女性穿着的内衣。

“高将军,进去说话吗?”左晋皱了皱眉试探性的问道。

“噢,屋子里面满是臭味。有不少的死老鼠死在了里面,我喊人进去清理清理咱们在进去吧。”高杰一面说着一面赶紧招呼亲兵入屋“打扫卫生”。

“行。”左晋点点头,他将话题岔开问道:“高将军来这里休整多久了,怎么村子里面连个村民都看不见呢?”

“嗨,还不是这些年饥荒搞的。”高杰假惺惺的说道。至于村民们到底去哪里了,左晋料想应该已经被割下头颅当成战功了。

“高将军,这几天有无遇上闯寇啊?退知我这可是遇见了不少,跟牛皮癣一样甩都甩不掉。”左晋拿捏着自己的语气在高杰这旁敲侧击道。

“有,怎么没有啊。”高杰大加肯定,他情绪激动道:“这些闯寇啊,要我说真是该死。危害百姓,这好几个村子都给他们屠了!”

呵,怕不是成了你高将军的战功了吧?左晋在心里面暗讽道,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来的。毕竟他现在还在高杰军中,得罪了人家,自己这条命搞不好就是坠马而亡了。

“嗯。”左晋点点头,也不点破对方。他在和高杰继续扯了一会谈后匆匆离开了高杰所驻扎的村子,向自己的队伍靠去了。

“操!”左晋在离开村子一阵后才在嘴中骂出了一个字。而哲布和黑熊二人都默默的看着他们这位千户,但左晋再没有发声了。

他只是铁青着一张脸,在沉默中返回了自己的队伍。

“左千户怎么了?”这是回去后薛仁义问二人的,在哲布将实情告知后,薛仁义也不免的大骂了一句。

但骂又有什么用呢?高杰依旧在享用劫掠而来的女子,他手下的士兵们依旧在乐此不疲的杀良冒功。

他们可以做的唯有在路过村庄时为那些尸体们收敛而已。

“呵。”在半夜时左晋突然苦笑一声,他望着天上的星空。一股无可表明的苦涩正在他内心涌出。

寒风缓缓在其的耳畔吹过,但左晋无动于衷。他坐在一块石头上,默默的看着眼前摇曳的火焰。在火光在闪烁着,左晋的内心也在随着这火光闪烁。

孙传庭败了,自己也要跟着重回陕西了。可是回去后又可以干什么呢?继续去清查所为的田侧和练兵吗?

然后继续看着其他友军为害一方?

左晋不乐意这样。

左晋从军时为的是驱逐鞑子,为的是保家卫国。但是他现在只能和农民军继续着战斗,他只能看着友军欺凌百姓。

要是有酒就好了,左晋心想道。他心里面自知,孙传庭是不会收拾高杰的。高杰作为贺人龙的后继,有着相当重要的作用。

更何况现在高杰手里残存的兵将是最多的,有近五千人马。

“左千户。”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左晋身后传来,是薛仁义。

“你怎么还不睡觉?”左晋挪了挪身子,在火堆旁给薛仁义腾出一个位置来。

“我…”薛仁义苦笑一声说道:“我刚才领着那些人才回来,村子里面的尸体我都掩埋好了。”

“噢。”左晋点点头,过了许久才从口中冒出一句话来。“我替那些村民们谢谢你了。”

“左千户参军后没有和长官杀良冒功过吧?”薛仁义一边说着一边从身旁拿出一支树枝往火堆中添柴。

“没有。”左晋澹澹的回道。

“我杀了不少。”薛仁义苦笑道:“我那时是和大同的长官们一起出去的,我依稀还记得我杀的第一个人。”

“那个家伙是个啥也没有干的普通牧民,他的身上别说刀刃了,连赶羊的鞭子都是破破烂烂的。当时我的百户和我说,‘去!宰了他!宰了这个蒙古人的探子’”薛仁义的眉毛不由自主的低垂下来。

“听到这话我自然是不肯,但是又无办法。你要是不干,百户们会以为你要告密。在挨了一顿拳脚后我被迫将自己的刀刃握住,一步一步往那个牧民那里靠。”

“牧民的腿早就被百户们的手下打断了,他一边在求饶一边在哭诉。他说他家里面有两个女儿,大的还不过十三岁,小的更是刚刚长牙。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薛仁义一边说着一边一边深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舔了舔嘴唇,语气里带着悔恨和哀伤。

“那时我也害怕,百户们说不杀他就杀我。我哭哭啼啼的走到那位牧民面前,往他的肚子上来了一刀。我本来是想给他一个痛快的,但我也害怕,害怕的连刀都拿不稳。”

“牧民在受了一刀后当即便倒在了我的身上,他没有,嗯…他没有咒骂我,他依旧在求饶。我记不清他说什么了,但一直到百户来扯我,我才终于将他从我的怀里推出。那个家伙血流了一地,在死的时候口里依旧在喃喃些什么。”薛仁义揉了揉眼睛,他的一双眼眸此刻稍稍有些泛红。

“是求求我不要杀他的,但他那时又怎么可能活呢?百户们看上了他的人头,打算靠这东西去换酒喝。”

“在百户们扯开我时,那一位牧民依然死死抓着我的手,他在我手上扯出了两道血痕。但我当时害怕极了,我连疼都感觉不到。我只知道我也是一个杀良冒功的败类了。”

“左千户,我其实很感激你。我感激你是一个正常人,你不会为了钱财要属下去干那些肮脏事情。你也没有必要太过愧疚,这些杀良冒功的人迟早会有报应的。”薛仁义像是为了肯定自己的结论一样,又重复了后半句话:“他们会遭报应的,一定!”

“嗯。”左晋苦笑着点了点头,他像是嘲弄一样说着:“如果我的官职在高一点就好了,之前在兴村也是,我的官职如果在高一点就好。”

但官职高了左晋就有办法杜绝这一现象吗?答桉是否定的,左晋所想对抗的不是一两个参将和将军,他所想对抗的是一整个腐朽的制度。这一个制度如同是食人妖怪一样,将无数的生命都无情吞入腹中。

留下来的唯有伥鬼和一地的尸骸。

“大不了,咱们去投…”薛仁义没有说下去了,有一队巡逻的人马正从左晋一行人的后方经过。

“你后面有查到那个牧民的家吗?”左晋问道。

“呵。”薛仁义在苦笑一声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查到又能怎么样呢?牧民的大女儿被人强卖到了青楼,小女儿则被她崩溃的娘亲一同带着跳了河。”

“啊…….”左晋没有再说话了,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寒风天上开始飘起了雪花。两人不约而同的向着天空望去,六角形的雪花正随着寒风落在这一群溃兵们的身上。

都说瑞雪兆丰年,但等待在左晋及其余下溃兵们面前的真的是丰年吗?

第六十八章 潼关无宁日 潼关上站岗的士兵们在大雪中见证了孙传庭最后的一支队伍由东向西进入陕西境内。

比起出征时的意气风发,这一支队伍在回陕时显得是那样落魄。士兵们大多都在寒风中颤栗着,他们的棉衣要么根本就没有送上去,要么就是在溃逃时丢了个精光。

左晋叹了一口气,策马由潼关正门率军准备进入城内。他忽地的想起自己儿时看唐书时史记记载的一个故事——唐玄宗催促老将哥舒翰的出潼关的故事。

唉...左晋哀叹一声,领着部下入了潼关。

左晋手里的核心部队早就打光了,现在他手上的人马大多都是由溃兵们组合在一起的。人数虽然不少有两三千人,但战斗力却不敢恭维。

如果不是薛仁义和李洪这两人还算负责,搞不好这些溃兵们早就在一次营啸中各回各家了。

“左千户,孙督师有要事见你。”刚一入城,一位孙传庭的家丁便火急火燎的策马过来通知。

“嗯。”左晋点点头,在将队伍交付孙守道后便随着这位亲兵一同离开。

左晋还未入孙传庭所在的府邸,便在门口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是李锦民。这个半大的小孩真蹲坐在孙传庭府邸前面咀嚼着什么。

“锦民,你怎么在这里?”左晋怀揣着疑问问道。

“哎!左大哥!”李锦民在看见来人是左晋后情绪不由得兴奋起来:“是言姐姐和李老师带我来的。”

小孩子所指的李老师是李翰,这一点左晋是晓得的。但是李翰为什么会和言汐一齐来到这里,便不是左晋所明白的了。

在拍了拍小锦民的脑袋后,左晋踏入了这一座宅邸。这原本是城中一处富商的,不过这位富商在听说孙传庭大败后便惊慌失措的离开潼关一路往北去了。

于是乎这宅邸也为孙传庭所暂用。

“欸,言小姐!”在临近房门时,左晋见着言汐正从房间里走出。这位面容姣好,笑颜如花的姑娘此刻正低着头,无表情的的走着。

“啊,是左千户您啊。”言汐低垂着眼眉回复道。

“这是?”见着对方一脸郁郁不乐的样子,左晋不由自主的的问道。“对了,你哥呢?怎么就只有你来了?”

面对左晋的询问,言汐好一会才缓缓说道:“我哥…我哥…”言汐似乎是哑住了一样,有几个字就像是卡在喉咙里的胭脂一样,黏住了她的喉口让她不能说话。

“我哥死了……”言汐终于话语说出。

“啊?”左晋愣住了,他一时间呆在了原地,只是直愣愣的看着他眼前刚讲事情说出的言汐。他实在不愿相信在短短的数月后自己便于那位带些懦弱和良心的年轻人阴阳两隔。

“在外面的是退知吧?进来吧。”从屋内传来了孙传庭的声音。

在听到孙传庭的传唤后,左晋只好先与言汐分别。但在分别时左晋还是先问了问言汐现在所在的住址。在知晓言汐和李锦民一同被孙传庭安排住在城南的衙门里后左晋点点头,将那位置铭记于心。

推门入屋,迎着左晋而来的是由火盆散发的阵阵热意。但此刻左晋实在没有什么兴趣去享受这一份暖意,他恭敬的向着孙传庭问好,并询问是什么事情。

“坐吧。”孙传庭一面用手揉搓着太阳穴一面招呼亲兵给左晋递来凳子。“你刚才是和言汐那个小姑娘在外边聊天对吧?”

“是。”左晋点点头。

“噢,那我也就不一一给你解释了,眼下有个差事要你去干。”

“嗯。”

“呵,答应的这么勤快?我要是你我就先听一听对方要说什么。”孙传庭轻笑一声说道:“白莲教伙同一些乡绅造反了,我要你去平定。怎么样?有把握吗?”

“白莲教?嗯……”左晋在思虑过后终于点了点头,他蹙眉说道:“白莲教有多少人马?我又可以带多少?”

“你去找一找郑嘉栋,他比你先进来,白莲教也是在他那一边先开的刀。至于人马…”孙传庭沉默了一小会儿,似乎是非常为难一样说道:“我可以调一千人马给你,剩下的就是你自己的那一些人了。”

“嗯。”

“对了,要好好照顾那些被裹挟着造反的乡绅们。”在左晋临走时孙传庭似乎是别有用心的说道。

“是。”

离开了孙传庭的府邸,左晋先是向着城南一路过去。在城南的衙门里他找到了被孙传庭暂时安置于此的李瀚一行人。

“啊!退知!你来了啊。”虽说李翰已经从李锦民和言汐二人的口中知晓了左晋无事,但亲眼相见时这家伙还是不由得感到高兴。

“欸!去、去、去。这一身什么味道啊,可别把我甲胃给染上味啦!”左晋开玩笑道,边说着边就要把李瀚推走。

“嗯?有吗?”李瀚见到左晋嫌弃他,李瀚颇有些认真的闻了闻自己身着的衣物。确实有点,像是受潮了一样。

“说起来,言卫他是怎么了?”左晋将马拴好,凑近到还在闻衣服的李翰身边小声问道。

听到左晋问起这事,李翰的心情不由得也稍稍低落。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言卫是死在那些乡绅们手里的。”

“孙督师喊你过去,是喊你去想办法处理孝童的那些白莲教的对吧?”李瀚领着左晋往衙门里面走去:“当时我和言卫他们就是清查到那里,在一开始我们就觉得有点不对了。但是那时候,乡绅们强把我们留住。等到我们跑出来时,白莲教的人马已经准备好了。”

“文指挥使的部下就是被白莲教给击溃的,那个时候言卫的脚上挨了一刀。等回到西安城后,伤口已经开始化脓。这人先是发烫,随后紧接着发烧。烧了快一周后,人就顶不住了。言卫死后,孙夫人害怕白莲教纠集人马进攻西安府,便马上要我们过来了。”

“唉…”听了李瀚的说明,左晋也只得跟着叹一口气。“说起来这次我是要领兵去剿灭那些白莲教的,你对那里的地形怎么样?熟悉吗?”

“噢。”听到左晋的要求李翰点了点头,他一面斟茶一面肯定的说道:“那里的土地我是和言卫一同勘察过的,地形我熟……”

“我也要去!”正当左晋和李翰闲聊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房门传来,是李锦民这个小兔崽子。“那些坏家伙害死了言哥哥,我要给言哥哥报仇!”

左晋顺着李锦民的声音望去,在门口小家伙的身后还有一个人——是言汐。这位及笄年华的姑娘只是牵着李锦民的手沉默着。

言汐的嘴上虽没有说话,但心里面的意思左晋确是通过对方的眼睛看出来了。

对方也想要报仇。

其实说来也可怜,像言汐这个年岁的姑娘原本应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平日里读读书,写写字便可。但她却早早的和自己哥哥亡命天涯,家中的物品也被一场大火烧的干干净净。

这好不容易被孙督师接到家中像是对女儿一样对待了几个月,自己的哥哥却又因公去世。

“嗯。”左晋站起身来对着李锦民及其后面的言汐像是保证一样承诺道:“我会给言卫报仇的。”一边说着左晋一边摸了摸李锦民的头。

“那我走了,我还要去找郑将军了解一下出兵的具体事宜。”左晋转头向李瀚告别道。

“嗯。”李瀚站起身来告别道。

“那言小姐,再会。”左晋顿了顿声音,向着言汐简短告别道。而对方是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谢谢。”

左晋回营后便马不停蹄的找到了郑嘉栋,这位在陕县大战中担当重任的总兵此时正颇有些苦恼的看着眼前的地图。

“噢!左千户啊。”见到来人是左晋后郑嘉栋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随后又将重心放到了地图上面:“是孙督师喊你过来的?”

“嗯。”左晋应道:“孙督师要我带兵去剿灭白莲教的叛乱,他让我过来找将军你了解情况。”左晋相当恭敬的说道。

“嗨,以后别叫我将军了。我配不上,老牛那样子的才配。可惜啊,老牛这家伙被留在后面了。”郑嘉栋摆了摆手说道:“我年长你一轮,你喊我郑大哥就可以了。”

一轮指的是十二生肖的一轮,也就是说在左晋眼前的这位郑大哥是一位年逾四十的中年男人了。

“说起来,我还以为孙督师会派左勷那个狗东西来对付这一支白莲教。没想到是你来对付他们。”郑嘉栋颇有些意外的说道。

“左勷?为什么是他?”左晋稍感到一丝疑惑,在他的映像里左勷似乎并不是强于征战的将领。

“嗯?你不知道吗?萧慎鼎被人劫狱了,估摸着是那些白莲教徒干的。”

“噢,我今天才刚刚入城,这件事情我还不知道。”

“算了,这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左千户你到地图这来。”郑嘉栋挥了挥手示意左晋过来一同研究白莲教的进军路线。

“这伙白莲教的进军路线一开始紊乱的很,不过在萧慎鼎加入对方后他们便很快明确了路线。”郑嘉栋一面说着一面把手指向了一个左晋熟悉的城市——渭南。

“你看,白莲教自打孝童起兵,此时已经是拥有三个主要县城了。这其中渭南就是这些白莲教的重心防御地带了。此处向东可以拒咱们于潼关,往西又可以直逼西安府。你要拿下这里,而且要快!”郑嘉栋的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彷佛是不拿下渭南,孙传庭的队伍便会被困死在潼关一样。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白莲教们相继控制了关山镇、富平、渭南后已经事实上将潼关给孤立了出去。现在潼关中的粮食都已经不再是陕中所供应的了。

“嗯。”左晋点点头,言辞凿凿的向着郑嘉栋保证到:“我一定会拿下它。”

“此次出兵,我们可以派出的人马只有孙督师给你的这一千人加上你自己的近三千人马。我们其余的人都要留在潼关,这并非是畏战而是要坚守潼关。有探子回报,罗汝才和李自成的联军已经离潼关只有十天的路程了。”

“这十天里你要靠着手上的这些人马将渭南拿下,只要拿下了渭南那么关中平定就不远了。”

“了然。”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是左晋还是不免的稍有些心慌,四千人对上近两万人。虽说白莲教手下的人马缺少兵器与甲胃,但是再让对方发育一阵可就不一样了。

“兵器之内的你等下直接去拿,但是士兵我们是真的不能给你了。孙督师虽然发话让你去做事,但是地方上的指挥使什么的未必会给你面子。”郑嘉栋见着左晋也是一块好料子不免多叮嘱了几句,像左晋这样对上谦逊,对下也不骄的将官实在是难见。

更何况左晋并非不知兵法,作战时更是愿意去帮助同袍。这在明末官军中可谓是难得的好人了,君不见平寇大将军左良玉之事呼?

一个左良玉自然可以在队伍里吃的香,但如果人人都是左良玉这仗就没法打了。毕竟你不能作战时还得考虑自己的同袍会不会让出侧翼率众“转进”。

“多谢郑大哥。”听着郑嘉栋的叮嘱,左晋在心中难得一暖。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说道:“郑大哥,隆千户现在是在您的部下里对吧?”

“噢?怎么,你要找三喜?也行,这家伙打仗敢打敢拼,就是徐梦虎死了后这家伙就离不开酒了。你把他带出去也好,劝劝他要他少喝点。”郑嘉栋大方的说道,而后对于左晋提出的要求他也尽力答应。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在你军阵不稳时,乐意拼上来为你稳住阵线的。

在告别了郑嘉栋后左晋便即刻往自己军营所在赶去,一路上他见着有不少的百姓都从潼关外涌入。他们有的是河南的富户,有的是单纯逃难的百姓。

但他们一路往陕中赶也并非好事,白莲教的起义正如山火一样在陕西境内蔓延着。而潼关外距离李自成赶赴潼关还有十天的路程,如果白莲教策应李自成,那么陕西便不在是属于大明王朝的统治范围内了。

第六十九章 临战 “我早就说过应该在隐忍一段时间,可是这些蠢材竟然这么大胆。孙督师可没有死呢!”渭南县令黄涛一脸焦虑的在密室里说道。“这下好了,孙督师的人马回陕西来剿灭他们了。”

在他身旁的有几位同样年岁的中年人,多是当地的乡绅。

“是啊。依我看这些白莲教的人是靠不住的,咱们得想个办法联系联系孙督师那里的人马。免得到时候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一位老乡绅捋了捋胡须,一脸担忧的说道。

“谈何容易!这些白莲教的人看咱们看的有多紧大家又不是不知道。而且这次领兵出征的你们知道是谁吗?是那个左晋!”一位富态的男人站出来说道,他的语气颇有些急躁。

“左晋?”黄涛皱了皱眉,他带着一丝疑问问道:“这个左晋莫不是孙传庭手下的那个千户吧?”

“就是他!之前张宇儿子那家伙就是这家伙给弄进去的!”富态乡绅不满道:“我见过这家伙,别看长的人五人六。要我说就是一个读了些书的大丘八!一个孙传庭的狗!还是会咬人的那种!”

“哦……。”黄涛默默的点了点头,对方说的左晋虽和自己映像里的不同,但依着对方言辞凿凿的语气应该是相差无几。

“说到底现在是咱们有求于人家!赵老四,你有什么不满的!要我说…咳、咳、咳。”老乡绅的话还未说完便剧烈的咳嗽起来,想来是情绪太过激动。

“柳老爷子,不是我说啊。大家伙都知道,这孙传庭就是看咱们不顺眼。要我说,倒不如先别降。”赵乡绅站起身来说道。

“这个先别降指的是?”其余几位乡绅纷纷好奇道。

“白莲教咱们肯定是不能和他们一起的,这是谋反。更何况这些白莲教的人还想把李自成引进来!大家想一想李自成来了,大伙难道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吗?”赵乡绅见着没有人反对他,便愈发大胆起来。

“但孙传庭的这一条狗咱们也不能让他太得意!不然孙传庭来了继续分地,这大家也是受不了的。“

“那你说怎么办?既不跟着白莲教,又不和孙传庭合作。咱们总不至于自己割据一方吧?“下面的一位乡绅心急道。

“依我看,咱们倒不如先和白莲教的人合作。等把孙传庭的狗打跑后,孙传庭自然就知道咱们乡绅们的能量。待到孙传庭再遣人来时,我们就好谈条件了。“赵乡绅得意自满道。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这个计划颇为满意。

“好啊!好!“黄涛见着没有人站出来说话连忙拍手道。

“好!就这样干!“其余的几个乡绅见着黄涛都出来了,也连忙跟着点头。但他们想漏了一点,那就是黄涛的身份。

如果黄涛是和他们一样的乡绅的话,这倒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不过问题在于黄涛是渭南的县令,是朝廷的官员。如果黄涛在左晋的此次平叛时表现的好也就罢了,表现不好乃至助纣为虐的话,那么黄涛的下场可比乡绅们要惨的多。

毕竟其他人都有借口,而黄涛可就没有了。难不成说自己假意从贼,日后悔过吗?

于是乎当左晋于腊月初一冒着大雪率军由潼关一路抵达华州时,那位黄县令的信使便凑了上去。

“你说这是你家老爷要你送过来的?”左晋站在队伍的外侧注视着这一位衣衫褴褛的汉子。

对方自称是刚从渭南逃出来的信使,而他家老爷是渭南的县令黄涛。

“回大人,是的。”男人卑躬屈膝的说道。

“哦?那就交上来吧。”左晋眯了眯眼睛,打算给对方一个机会。

“是。”男人先是一应,随后马上便将自己家主要他好好保管的信件给递了上去。左晋将信件撕开,浅浅的撇了几眼。

“黑熊!”左晋高声喊道。在他的呼唤下周安平这个皮肤捎带点黝黑的汉子很快策马来到他的身边,在其旁边的还有几位一同行动的兵士。

“左千户好。”黑熊在下马后恭敬的说道。在意识到左晋为孙传庭所看好后,这家伙便在左晋面前转了性子。每天都是一副谄媚的笑容和恭敬的语调。

“领着这位义士下去。”左晋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好好安置这位从渭南城中逃出来通风报信的信使。随后他便重新骑上了马,往城内的衙门去了。

华州的县令显然是要比左晋之前遇上的那些县令们好打交道多了,当然也有可能是畏惧于白莲教的兵势才不得不放低身段。

“左千户,你这手下的人马也不过堪堪三千。此次出征是凶多吉少呀,依我看你们倒不如留在此处等孙督师再遣援兵吧?”见着左晋一行人还要继续向前开进,华州的县令连忙挽留到。

毕竟万一左晋打输了,自己这一方可是没有什么大股明军队伍了。总不能到时候自己领着县衙里面的人去守城吧?

“多谢县令好意了,但孙督师有令。左某我也是无有办法啊。”左晋从华州府中将少得可怜的军粮领出后,他就没有了继续想和这位县令搭理的心情。

毕竟按理来讲这里储备的军粮应该是可以供给左晋手下的部队一个月吃喝不愁的。

但现在他手里只领到了大概五六天的干粮。

“告辞!”左晋在对着县令拱手后便马上策马离去,彷佛多一句话也不乐意说。

“啊…告辞。”县令的回答颇有些落寞。他在注视着左晋及其兵马远去后他才缓缓离开,他在该思考该如何转移家私了。

于华州县令思考家私不同,萧慎鼎此刻正无奈的坐在一张椅子上听着白莲教将军们所谓的高论。

这些突登高位的信徒与所谓道长们给自己封的官那是一个比一个大,叫萧慎鼎听着心慌不已。

在他左边的是补天救民威武大将军,手底下有一万庄稼汉。其中兵器不是锄头的有一千人。而在萧慎鼎右边的是散兵道人,具体干啥萧慎鼎还不了解。不过通过他的观察应该是管马的,因为对方身上常年一股难以消散的马粪味。

“好事多磨……”在前头的白莲教道人似乎在说些什么,但萧慎鼎实在不乐意听。对方虽然任命自己当了什么征讨万方的将军,但萧慎鼎感觉还不如自己以前的那个参将。

“唉。”萧慎鼎叹了口气,他只能寄希望于李自成的兵马可以快些到潼关了。

第七十章 渭南城外 “哈啊…老田啊,你帮我望一会儿我去上个厕所。”一位粗布农夫打扮的男人向着他身旁同袍说道。一面说着,这家伙一面挥挥手往四周的一片林子里面走去。

“唉~这雪下的。”男人顶着大雪一路走到了林子里面,他向着四周张望张望在确认没人后便蹲了下来。

“过几天还要打仗,唉,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算到头哦。”

“这几天就可以了。”一个突兀的雄厚声音从男人的身后响起,几位不速之客突然在男人的身后显出身来。

粗布衣服的男人被吓了一大跳,他刚想着提裤子跑路便被一把刀架住了。

折射着寒光的刀刃此刻正一动不动的在男人肩上横摆着,看上去只要对方乐意这把刀随时便可直入男人的喉颈。

“大…大…大人,大人们找小的有什么事呀?”在自知无力逃脱后男人非常识相的将双手举起,以示自己并无反抗心思。

“找你什么事?”在他身后的刀客笑了笑:“这时候找你们的还能有什么事?来,城里面的兵马,粮草、主将…你还有很多可以说道说道的。”

“这要说的明白,你也就可以继续明白下去。这要说的是不明白,你可就不能继续不明白下去了。你明白不明白?”

“明白、明白!小的马上禀报,马上禀报。“男人在意识到来人是明军的哨兵后连忙换上了一副谄媚的语调说道。

“讲吧。“黑熊将刀从男人的肩上收回,重新插入了自己的刀鞘中。

“是、是、是!“男人连忙点头如捣蒜。

“城里面的人马有一万多,领头将军的叫…“

“嗯?“

“大人您瞧小的这张贱嘴,匪首,是匪首!“见着在他身后的明军头头发出不满意的冷哼一声,男人连忙改口。不仅改口,男人还重重的往自己嘴角打了一巴掌。

“嗯。“黑熊点了点头,示意男人继续说下去。

“领头的匪首叫胡三,这家伙原来是杀猪的。这二号匪首是原来咱们明军里的一位参将,叫啥慎鼎的,这帮子匪寇平常都很尊敬他。至于粮草小的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就一站岗的了解不到那些。”男人说完后畏惧的看着他眼前的黑熊,他听讲话本的穷秀才说过。明军的有些人马在问完问题后会把抓回来的舌头给杀掉。

但黑熊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他只是摇摇手要身旁的其他几位探子过来把那位被逮住的舌头绑起来。

“咱们再凑近一点。”黑熊在留下几个人用于看守男人外,将其他人都一同带走。他想要再凑近一点观察渭南城的情况。

不多时他们便又绑住了一位白莲教的站岗士兵,是之前那位粗布男人的同伴。他在见到同袍许久未回后便担忧的往林子里面去寻找,结果直接就被埋伏好的黑熊给拿下来。

在换上了两人的衣服后,黑熊带着一位同样胆大的士兵走到了刚才男人与老田所在的位置。二人在环顾四周确认无误后便大摇大摆的往渭南城下走去。

“欸!干什么的!”站岗的白莲教士兵语气激动的将二人拦下。不仅拦下,几柄锋利的枪尖也直愣愣的对着黑熊二人。

“哎!别,可别!”黑熊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我可是咱们的人,刚才胡将军才派我出去的!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报暗号给你!”

“讲!”站岗士兵盯着黑熊说道。

“北地无宁日。”黑熊颤颤巍巍的说道,似乎真的是被站岗士兵的枪尖给吓到了。

“边塞春光晚。”士兵在接下下一句后默默点了点头,他一面吩咐四周的士兵让出一条道来,一面歉意的说道。

“对不住兄弟,这几日上面的人来了好几次了。听说明军那边派探子过来了,弟兄们这也是没有办法。”

“哎!好说、好说。”黑熊笑了笑,再往站岗的士兵怀中暗暗递出一张饼后问道。”兄弟,这几天上面有消息不?”

“啥消息?”士兵怀揣着疑问说道。

“就是,明军啦。”黑熊缓缓凑近到站岗士兵的身旁说道:“这明军要是打过来,咱们是跑还是收呀。兄弟我这几亩可都在城外边。”黑熊语气不舍的说道,此刻这家伙到真像一位舍不得土地的老农。

“嗨。”士兵一面将饼揣进衣服里一面大剌剌的说道:“明军这次来的人就几千,连咱们的一半都没有。胡将军已经在和人商讨出兵的事情啦。”

“你咋知道这么清楚的?”黑熊疑问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见到眼前的这位老农不仅不信他还提出疑问,这位士兵非但不在意还相当认真的解释起来:“你看,如果守城那么肯定是要把外边的林子砍光对吧。”

“是。”

“可是胡将军并没有派人去砍光,这几日胡将军都在派人去四周的山里观察地形。这都是我观察出来的,他们每天出去三趟,早中晚各一次。每次出去都带着一张纸,回来时纸上已经画满了东西。”

“这是干啥呀?”

“你这都不懂?”士兵皱了皱眉,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是在画图呀!”

“哦…”

在又和士兵闲谈了几句后黑熊便拉着另一位同伴往城中走去了,城中相当萧瑟。大街上除了来来往往的白莲教信徒和临时被征上的士兵外就只剩下灰尘了。

百姓们大多都躲在了自己的家中,所以黑熊连想找一个套话的都找不到。

“走吧。”在又勘探的一阵子后黑熊终于恋恋不舍的拉着手下往城门走去了。他还没有找到城中储备火药的地方。

离开了渭南城黑熊先是装模作样的在城外站了一段时间,看起来像是在做啥一样。在确认离开士兵的视线后黑熊便马上领着手下一路往林子里面钻去。

“带着他们两个一起回去。”黑熊对着其余几人吩咐到,在临走时他突然是想起什么一样对着其余人连忙讲到:“对了,大家伙把脚下的足迹都搞干净点。面对城里面的人出来后见着不对。”

“是。”

第七十一章 荒诞 “诸位好。”萧慎鼎见着诸位白莲教的大人物都直愣愣的盯着自己不免有些发慌。

“我给各位引荐一下,这位便是这几日率领我军三战三捷的萧慎鼎,萧大将军。”见着在场诸位都不发声,一位与萧慎鼎相熟的白莲道人站出来说道。

“嗯,这我知道,就不需要你来作所谓介绍了。”沉默中的白莲教诸人中有一位老成一点的男人出声到。这家伙发须尽白,但声音却又中气十足。

“萧将军,我们也不谈虚的。”白发男人站起身来说道:“我们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孙传庭的这一队人马你摆不摆的平?”说完男人便用一双锐利的眼神死死盯住还在思考中的萧慎鼎,彷佛对方不回答今天便必不可能走出这个密室一样。

“额。”萧慎鼎一下犯了难。这说没有把握吧,眼前的这些个人看样子是绝不会饶过自己。可要是说有把握,萧慎鼎又说服不了自己。毕竟人数虽多,但一群乌合之众又有什么用呢?只不过可以给对方的战报中平添一些功劳罢了。

“有,有吧。”萧慎鼎终于还是将有把握二字给念了出来。

“到底有无!”听出了萧慎鼎声中的为难,男人继续厉声问道。

“有。”

“那就好。”男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既然萧将军说有,那么咱们便有了五成胜算,这叫将勇。但我们不仅有此,我们还有兵不畏死。”

老成男人一面说着,一面拿起一包被包裹起来的东西说道:“此物换做福禄寿,原是宫中的用物。食此物品可以再短时间内让人变得不惧疼痛与焦躁,在会战时我们可以将此物交由士兵们服用。”

福禄寿?萧慎鼎听着这名字直觉得耳熟,但他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说过。也就是左晋不在此处,如果左晋在此必会判断出老成男人所言的东西是什么。

是郑和下西洋时从南洋诸国所带回来的一味药品,此物原先唤作碗药。后由宫中太监所钟爱,到了左晋爷爷那一代也就有了一个更好听的名字——福禄寿。

“真有此等奇效?”同为白莲教道人的一位中年男人说道。

“的确。”老成男人肯定到,但马上他便又马上补充道:“但此物后效严重,一旦服用期过。士兵便会疲软无力,别说是作战了连走路都有些困难。”

“那么此物的持续时间有多长呢?”萧慎鼎好奇问道。如果老者所言不虚,那么战胜孙传庭手下的人马似乎也并非是什么异想天开的事情了。

“一两个时辰,而且此物吞入腹中后还需一段时间来汇入五脏六腑。这汇入的时间又是有近半个时辰。“

“啊。”听到老成男子这样说明,萧慎鼎原先好不容易涌现出来的信心刹那间便又消散的无影无踪。

“也就是说咱们还得先找到孙传庭的人马,要人家等咱们一阵子。而且开打后,还要速战速决不能被别人拖着走?”萧慎鼎苦笑两声:“哪有这样打仗的呀?”如果不是在座的都是白莲教信徒,萧慎鼎倒是真想嘲笑他们几句。

“非也,咱们可以只给精锐士兵们所用。”老成男人颇为自信的说道:“只要萧将军你的人马可以抵挡的住孙传庭兵马一个时辰便可。”

眼见着房内众人的眼神又望自己这方看来,萧慎鼎实在没有胆量去拒绝对方。最后他只能是半妥协式的说道:“好吧。”但他马上又问道:“这所谓的精锐士兵是指?”

萧慎鼎跟着白莲教这帮子人打了快一周的仗了,他可是从未知晓对方还有什么精锐的。难不成是白莲教道人们养的家丁?

“这个萧将军很快就知道了……”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两个时辰后,左晋在军营中接到了一封信。其实说是信倒不如说是一封约战书,白莲教的头头们邀请左晋到渭南城下去决一死战。

“这…退知啊。我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被问到的李瀚摇了摇头,与他一同摇头的还有孙守道和薛仁义几人。

他们实在没有想到在这个年代还可以看见“古仁人之风”,毕竟这是大明,不是将周礼的春秋战国。作战讲规矩,行礼数的宋襄公早不知道在那个坟堆里面埋着了。

“应该是埋伏吧?”哪怕是最不擅于猜测人心的直爽汉子哲布也不由得发问道。

“应该是的。”终于在众人的一致同意下,左晋一行人终究还是将那位过来送信的白莲教徒给枭首祭旗了。

但不到一个时辰后,渭南城中竟然又有一队人马来了。这队人马先是在林子里面瞎转悠了好一阵子,等到被黑熊及其手下将其包围后他们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他们是第二波来约战的。

这下子左晋不由得开始考虑起利用白莲教的傻子心理来埋伏对面一波了,毕竟对面的人说要他们来选地址也行。

在一阵思量后两支原本便敌对的队伍竟然沟通了起来,在左晋将队伍选择在一处空地时他甚至都可以听见对方信使小声的欢呼。

这些人,脑子没有出问题吧?怀揣着这样的疑问,左晋手下的一千先锋队伍由李洪领着往会战处开去。而其他人马则是各有各令。

薛仁义带着一千余人在后头挖陷阱,埋火药。孙守道领着人马作为策应,到时候可以防备白莲教的人马包藏祸心。至于哲布则是带上近三百骑兵,作为队伍里的机动部队。时刻准备突袭白莲教队伍的后侧。

最后由左晋领着剩余的五百人作为后卫,防止队伍一溃千里时无人制止。

不过他实在是不需要做这样的打算,因为白莲教的人在第二天早早的便在那里排成一列列的队伍。

就等着左晋的人马入场了。

于是乎这样的一场荒诞会战便就此拉开序幕,左晋方最先接敌的自然是李洪所率领的一千余人。这一千人都是孙传庭特地拨给左晋的,其士气还算可以。

他们一面且战且退,一面又害怕白莲教的人马不肯追上来而放慢的后撤的速度。最后终于当李洪将近万人的白莲教队伍给引入陷进时,白莲教士兵的惨叫声在一声声轰鸣声中响起。

这一队所谓义军的末日来了。

“胡将军,这、这、这可该怎么办啊?”与威武大将军胡三所相熟的白莲教道人此刻一脸担忧的将胡三扶起,在刚才火药的爆裂声中,这位胡大将军被气浪掀翻在地。

这位倒霉的指挥官在定了定神后马上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随后领着中军的人马马上向后转移。

正在此时薛仁义和哲布的队伍很快便从两侧插入了这一支白莲教队伍的两侧,近万人的大会战由于妄想结果却被搞到像是一场屠宰场一样血腥。

左晋颇有些无语的在远处观望着这一切,他实在感到惊讶。打胜仗原来是这么轻松的吗?左晋的心中不免冒出了这样一个连头,但马上他便又将这连头给扫到脑外。

应该还有伏兵。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左晋马上遣人去李洪、薛仁义、哲布三人那里要他们不要深追。但战场的局势实在是超乎左晋的想象,在遣使回来时已经是中午了。随着传令兵一同回来的还有带着大队俘虏的胜利者们。

开玩笑吧?左晋听着下方将领们的汇报不免冒出了这个想法。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时候自己竟变得如此厉害?

当左晋了解伤亡后,他更是惊讶的嘴都和不上来。此次大胜,三队明军的伤亡才不过五百余人,而且死了的也才一百来人,其余大多都是受伤。

不过这位年轻的千户在近距离观察了这些“俘虏”后,他的兴奋感便为之一散。被俘虏的大多都是百姓,他们穿着单衣,手里更是遍布老茧。在人群中有不少人的岁数甚至都可以左晋的父亲了。

“唉~”左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刚才的兴奋此刻早就消散的无影无踪。看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百姓们左晋不由得怒上心头,这些白莲教的人真是不当人子!

“叫李瀚过来。”左晋低垂着眉,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退知你喊我过来是要我领着人把这些村民们都送回家的对吧?”李瀚不愧是左晋的老友了,还未开口他便将左晋的所想给猜了个大概。

“是。”左晋点点头,他将视线放到那些怀揣着恐惧在陕东平原里瑟瑟发抖的百姓们身上。“我打算留下五百人,这五百人就由你来统领,将百姓送至华州的人物就交由你了。”

“嗯。”李瀚应承道。但他还是开口多问了:“百姓们缺少粮食,退知你看。”

听到李瀚的话,左晋陷入了沉思,最后他终究还是回绝了李翰。因为现在队伍够吃的粮食也不过只有四天的计数了。

在简短的和李翰交代完毕后左晋的队伍沿着白莲教士兵一路溃散的方向追去,在近半个时辰的追逐后,他们终于抵达了渭南城下。

与左晋的构想不同,在渭南城下有约莫一支千人队伍正靠城墙休息着,在见到左晋的追击队伍后。这一支队伍很快便踏着凌乱的阵列往左晋这一方冲来。

这一支队伍的士兵们虽说也是生着百姓衣物,但一个个的都悍不畏死。明军刺他们一枪,他们旋即回一刀砍在明军的胸膛前。更有甚者,连武器都没有,他们只是更着前面的人冲来。前面的人死了,他们便捡起武器继续与左晋的人马作战。

薛仁义用刀将眼前那位敌人的半个手臂直接给卸了下去,猩红色的血液霎那间便染红了两人间的土地。那位被砍者的确是疼痛的倒在地上哀嚎,但其后方的另一位则是不知恐惧为何物一样捡起他前辈的武器继续与薛仁义作战。

邪门,这是薛仁义在战斗中唯一的一个想法。

人是有情绪的,恐惧,兴奋,难过,愤怒。这些都是人的七情六欲之一,但眼前的这些敌人似乎是永不知恐惧的动物一样。他们在见到战友倒地时全然没有恐惧与害怕,他们如同没有思考能力的动物一样涌上前来。唯有在挨上一刀后,在疼痛这一碗解酒汤里才会清醒过来。

但临到此时,他们的生命也是如风中残烛一般了。

“nmmd,那些白莲教的人是给他们说了些什么。让他们这么悍不畏死的。”孙守道看着队伍前都快堆起来的尸体怒骂道。他最为临战前线的将领之一,他的刀刃都给砍卷了。

“啊!!!”在孙守道眼前的一位敌人哇呀呀的便向着孙守道冲了过去。孙守道老练的躲开了敌人的一击挥刀,随后马上将对方砍到在身前。“tnd,迷魂汤都不至于这样吧?”孙守道看着眼前还在抽搐的尸体,不由得发问道。

而与此同时渭南城中的白莲教士兵们正缓缓吃着粥饭,他们沉醉在那米白色的粥饭里。每当一人食用完毕,他便会被白莲教军队的军士们各带到另一侧休息。

在休息时,他会逐渐感觉到身子慢慢的开始发烫。随后便是眼前的世界开始了些许的变化,他的心情一阵舒爽,这感觉比起春宵一刻还要爽上数倍不止。紧随着而来的便是走路轻飘飘的,感觉全身毫无重量。

再然后他便会被白莲教信徒们给组织起来,向着城外的左晋部进行决死突击。最后在刀刃刺破身体时疼痛才会将他从梦幻般的感觉中拉出。

此刻这些倒霉蛋才会发现自己并非即将身处白莲教信徒们所宣传的真空家乡,自己所身处的是名为战场的炼狱。

原本白晢的雪花早已为鲜血所染红,林子外的那种泥土芬芳也为厚重的腥味所掩盖。在倒于地面的这些人眼中,最后的一幕便是明军无情的挥刀。

战斗在黄昏时结束,以左晋的队伍丢下近八百具尸体而告终。至于白莲教的那些所谓“士兵“则是不可计数,不过谁又会关心他们呢?

对于白莲教的人而言他们就如同炼丹后所产生的丹渣一样,扫干净便是了。

第七十二章 渭南城中 尽管夜已经逐渐深了,但渭南城内却没有因此而安静下来。在白莲教信徒的哀嚎声中,一大队一大队的明军正由敞开的西门直入渭南城中。

“快!快!登上城墙!”孙守道一手持剑一手勒住缰绳喊道。在他的身前仍有几位白莲教的信徒在负隅顽抗。

“弟兄们!杀啊!”明军士卒中的一位老卒大声喊道。他一面喊着一面带着身后的士兵由城墙的楼梯下层一路杀上去。白莲教的刀刃好几次都从他的脸上划过,但此人非但没有畏惧相反在躲过对方的刺击后此人马上将刀刃送入对方的身中。

“败了!大家快跑啊!”最先崩溃的是城墙的上的白莲教徒,他们虽说有着白莲教军队中最为精良的装备。

但是平日里面对百姓与其他信徒时的好勇斗狠在此刻毫无用处,在铁与血的惨烈战场上他们的斗志一下子便泄下气来。最开始是一个人向着后方逃窜,随后是两个人,再然后是一群人。

最终,溃败像是鼠疫一样在城墙上的白莲教军队里传染开了。士兵们丢下兵器与甲胃,将军丢下令旗和象征白莲教高位的白素衣。

看起来,渭南城白莲教已经万事皆休。

“大人,小的是被胁迫的啊。”几位士兵押送着一位身着白莲教大将服且身披白素衣的男人走了上来。

男人涕泪纵横,一双哭肿的眼睛与他浓密的络腮胡显得格外不搭。

“呵。”见着眼前男人的这种活宝表现左晋不由得被逗乐了。他挥了挥手示意士兵们将对方放开,随后蹲在男人匍匐的身前问道。

“衣服哪来的呀?”

“大人啊,我着衣服是被那白莲教的大将军给强迫穿上的呀。小人我实在不是白莲教的那一帮子人,大人饶命啊!”男人一面说着一面在地上砰砰砰的磕起头来。很快,血泪便和鼻子中的鼻涕交融在一起滴在地面上。

“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左晋饶有兴趣的看着男人的动作而男人在看见左晋在数数后也慢慢的停了下来。

“欸!怎么停了呀?”

“大人,小的,小的头疼。”

“呵,你要是在继续磕几个头。我说不定就饶了你了呢?对吧,胡三?”

“啊……”

左晋自然不是神人,他可以知晓对方就是白天那位白莲教大将的原因仅仅在于他注意到眼前男人的外衬和内衬是搭配的。

在打发士兵将眼前男人带去严加看管后黄涛领着一大帮子人过来了,这些人大多都是渭南城中的乡绅。乡绅们一个个都畏畏缩缩的,在他们中还有两个被绑起来的倒霉蛋。

“唉。”左晋浅浅的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实在是不想和这些乡绅们打交道。但全无办法,他毕竟还是朝廷派来平叛的千户。

“诸位好。”左晋礼数周全的说道,一面说着他还向着过来的诸位乡绅们行了一礼。

“左大人好。”见着左晋向他们行礼,诸位乡绅还是颇为受用的。他们自觉备受尊敬,连腰杆子都直愣起来不少。

“左大人啊…”乡绅中领头的是一位致仕的老官员,对方带着老年人所常见的哆嗦语气开口了:“左千户,年少有为,雄姿勃发……”

得、得、得、说辞都是一样的。左晋心想到。

“这两人都是城中乡绅里的败类,老朽特地领着乡绅们将他们二人带来正法。”老官员的恭维在好长一段句子后终于结束了。

“他们是?”左晋眯了眯眼睛,语气平澹的问道。他怀疑这二人不过是乡绅们推出来的替死鬼,用来挡一挡左晋的清查的。

“这一个,他是城南赵家的家主,叫赵鑫。这一位,也是城南的…….”

你们这城南的害虫不少啊。走过来打算和左晋汇报军情的李洪刚刚好听完了老者的话语。他在心中无不恶意的想到:这还全城找啥找啊,去抓城南的乡绅岂不是一抓一个准?

“李洪,出了什么事吗?”左晋一眼便看见了在那一坨乡绅们左侧站着的李洪。

“哦。”李洪见着左晋喊他,连忙做辑汇报到:“左千户,在城东边发现了个作坊。作坊里面有些东西,隆千户让我过来喊你去看。”

“嗯?”左晋皱了皱眉,这城中有什么东西是直到他去看的?

“那各位乡绅,既然军情繁忙。那么再下就先行告退了。”左晋在向着眼前的诸位乡绅拱了拱手后便随着李洪一路走开,往城东面去了。

“黄县令,你看这?”一位乡绅向着渭南县令黄涛问道,仍谁都看得出左晋似乎对他们并不感冒。又或者说那位左千户似乎根本就没有将他们当作乡绅来看待,他们这些人的死活对于那位左千户来说似乎全无影响。

黄涛见着对方问自己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怎么说?说那位左千户现在其实很不想搭理他们,打算彻底剿灭白莲教后在拿他们秋后算账吗?

在思虑了一番后黄涛还是出言安慰对方,劝对方说道:“我们大家伙都是当地乡绅,是朝廷在渭南这一带的“重臣”,左千户是不会拿大家怎么样的。大家大可以放宽心,好好回家等候。”

“那就好,那就好。”听到黄县令都这样说了,这些个乡绅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他们在夜色中聚成一团的往城南的方向走去,并祈祷没有乱兵跑到他们家中劫掠。

见着乡绅们聚团离开,黄涛不由得松下一口气来。不管乡绅们怎样,黄涛自认为自己是全无责任的。

顶多也就是罚俸,黄涛心中暗敷。毕竟他可与那些乡绅们不同,城中的消息都是他遣人告诉左晋的,就连城门都是他派人偷偷打开以供明军进入的。

不行,还是要赶紧收拾收拾。不然要是查出之前是我在帮白莲教的人运送福禄寿可就麻烦了。黄涛蹙眉想到。

一面想着,他一面往家中赶去。

崇祯十五年腊月初六的夜晚颇有些寒冷,哪怕是黄县令这样敦实的人在回家时也不免有些发颤。

“这是什么东西?还不如实说来!”薛仁义狠踢了一脚在他身侧趴着求饶的男人。男人的身材消瘦,一双眼睛深深的陷入了眼袋之中,浑身上下更是渗出叫人发呕的臭气。

“小人实在不知道,小的只知道这是上面的道人要小人四处传递的。”男人痛哭流涕道。

“你还敢说不知道!不知道的东西你吸食的这么开心!”薛仁义实在是怒上心头了,他自然是知道男人所吸食的东西是什么。他所感到愤怒的是哪怕都到这个地步了,男人也不说实话。

“nmmd,这些个毒草!不就是你带过来给那些蠢材们食用的吗?还给我狡辩?”在薛仁义来之前他便从投降的白莲教士兵们的口中大概知晓了为什么出城的白莲教士兵为何如此勇敢的原因。

也知晓了为什么出城的白莲教士兵大多都是一身的百姓服装,其原因就在于白莲教的“士兵”根本就是百姓。投降的士兵们向他告发,正是此人将城中的青壮年都一一抓捕。并且要城中的壮年男子都吸食此物,食用完毕后再以亲人性命作为筹码逼迫他人出城与左晋的明军交战。

“大人啊,小的实在不知道啊。小的只是一个送东西的呀,这都是那个叫胡三的人干的。小的……”

“啪!”薛仁义以最直接的反应来回答男人的求饶。随着巴掌声消失的,还有男人的一颗侧牙。

“够了。”左晋从门外走了进来,而在他身后一同进来的李翰在闻到房中的秽臭后则是赶紧掩住了鼻子。

“把他打坏了,咱们可就问不出了。”

“左千户,是我要薛百户打的。”隆三喜抖落抖落身子从一张椅子上站起身来。“我见过他们吃的这东西,叫福禄寿之类的,宫里面的太监就好这一口。”

“这东西是个十足的祸害,吃上这玩意的人就算家里面有上千贯财产也早晚有一天会被败光。”隆三喜一面说着,一面毫不掩盖自己对于桌上的那黑湖湖东西的厌恶。

“福禄寿?这玩意最开始不是用医的吗?”左晋愣了愣神,他自幼饱读野史杂记对这东西也有所耳闻。但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东西会在这里出现。

“这东西吃了后会让人上瘾,医用了几次那人也就戒不掉了。京师里的吸食者也是因此才逐渐不可自拔的。”隆三喜深呼出一口气:“至于这玩意出现在这里我猜想大概是白莲教的人打算用这东西来让士兵们悍不畏死的。”

“这怎么现实呢?这玩意的药效过了,人可就一蹶不振了。别说是…….”左晋哑住了,他在将这东西的药效和战场上的荒诞场景做了对比后,他很快便探明了真相。

圣人说:君子不愠。左晋一直也是如此约束自己的,但现在他却由衷的感受到一种怒气在胸腔内翻腾。

“nmd。”这是在陷入寂静的房屋前最后的一句完整话语。

在离开这座秽臭的屋子后,左晋旋即下令要求各级军官带着士兵们在城中搜集此物。但一开始效果并不甚理想,根据已经不成人形的白莲教信徒在昏迷前的招供他们一共是运送了近八百斤的这东西来到渭南城的。

但现在左晋的人马只收集到了两百斤,除去白莲教已经给兵士和百姓服用的,城中还有近两百斤的空缺。

“先搜乡绅,在搜百姓。”左晋一面布置城防一面下令给薛仁义。而薛仁义很快便给他叫上了答复——渭南县令黄涛被擒。

搜查的士兵们在黄涛的家中发现了这家伙后院女卷房的花园里有一大片空地,而且空地上的泥土又是刚刚翻新过的样子。

薛仁义随即下令开挖,在掘土三尺后他终于找到了一盒橙黄色的木盒子,盒子很大和一个棺材差不多。而在这盒子里面的就是余下的两百斤“福禄寿”了。

“左千户,我冤枉啊!左千户,我是真的冤枉啊!这都是白莲教的那些人埋在我院子里面的!”黄涛的求饶路数和左晋之前所见的那些人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拉下去,关起来。”左晋闭上了眼睛,他实在是不想要看见黄涛这个活宝。也是因为对方好歹是地方官员,自己要是杀了对方也捞不着好。更何况,一旦被别用用心的人,如黄涛的一些故友、亲戚知道了说不定还会弹劾自己。

“左千户,我们怎么处理他呢?”李洪站在左晋的身侧问道。“这等人,咱们不杀了吗?”

“杀、杀、杀,我倒是想杀!可是杀了后咱们怎么办?要是别人知道是咱们杀的,别说是乌纱帽了,咱们的人头都不见得可以保住。”左晋无奈说道。毕竟在大明储藏福禄寿并非是罪过,唯一可以给对方定罪的地方也仅仅在于帮助白莲教储藏福禄寿这一条罪过。、

更何况这家伙在自己这一方进城的时候还是办了不少事的,左晋估摸着对方顶多也就是摘下一顶乌纱帽。

“属下知道了。”李洪眯了眯眼睛,心中暗自有了打算。

几日后,县令黄涛便离奇的死在了狱中。城中的郎中看不出什么原因,只能模模湖湖的告诉左晋是旧疾复发。

左晋半信半疑的相信了郎中的说辞,将此事一同奏报给了孙督师。孙督师的回信也相当简单,除了要左晋好好照顾这位被白莲教“害死”的县令后人外并无其他要求。

但这毕竟只是崇祯十五年年末陕西的一小篇章罢了,左晋此刻的重心依旧在未被清剿赶紧的白莲教徒身上。

在拿下渭南后,左晋仍然要面对着数倍于自己的白莲教信徒们。而对方的出兵路线则早早的被左晋标注在了地图上面。

白莲教的出兵路线是兵分三路,由关山镇,孝童,富平。其中富平的兵马最多,也是最早出发的。对方的汇合地点在于关山镇,在关山镇汇合后对方则是打算直逼左晋目前所在的县城——渭南。

第七十三章 任尔几路来 在渭南城尚未为明军所收复时,白莲教的道人尚可继续高谈阔论,大谈无生老母,及其他们梦境中才会出现的那个地方——真空家乡。

在白莲教的道义中世上的人都是有此处而来的,无论好坏,无论美丑。一切的一切都会且都是由此处而诞生,同时一切的一切也都将重新回归到此处。无所不能的瑶池金母(无生老母)会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回归。

回归后的世界则是与其他宗教大抵相似,无非是幸福,欢快,无忧之内的字眼。

这样的宗教故事固然可笑,但是在明末这样民不聊生的日子里让人有些慰藉也总是不错的。比起物质上的福禄寿,精神上的这些东西总是更容易叫人接受。但随着这样慰藉的到来,可怜的百姓们不免开始思考。

自己究竟是如何落到这样的地步的呢?

是自己干了什么错事吗?可是那些当官的地主老爷干的比自己多的多呀?是自己对菩萨有什么不敬吗?老实本分的农民与市民们盼着菩萨还来不及呢,怎么又会对菩萨不敬呢?

是因为你们没有信仰真正的菩萨,白莲道人们如此说道。这些道人在激起百姓们的思考后,利用巧言与江湖把戏让百姓成为其信徒。

随后他们要做的便是一如数百年前他们在元末时要做的一样——建立一个****的地上天国。

随着孙传庭的兵败陕县,白莲道人们愈发感到机会已经成熟。他们为此已经隐忍多年。天启二年的闻香教起义虽然被镇压了下去,但是白莲教的组织依旧在。虽然蛇腰已经为明廷所斩断,但蛇头依旧在。

多年如一日在陕西的耕耘,终于让白莲教在此处积攒下了一支不小的力量。他们从山东的起义中已经学到了教训,那就是蛰伏。他们如同是一条毒蛇一般,死死盯住猎物的要害。而现在毒蛇的毒牙里已经包含烈毒,它要做的便是将刺入刺入猎物的身体。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在明军收复渭南的消息传来后,白莲教道人们的想法便产生了变化。他们忽地意识到自己亮出毒牙的时机仍然不成熟,在自己眼前的孙传庭依旧保有着一部分的实力。

但箭已射出,绝无回头之可能。

白莲教的道人们以极快的速度汇聚在了一起,他们将萧慎鼎奉为尊天讨逆大将军。哪怕这个所谓的大将军在数月前还并非其信众。他们下令各个县和村的白莲教士兵及其刚入白莲教的信徒们都汇聚起来。

他们打算凭借着绝对的优势兵力在关山镇一举击破左晋所率领的近三千余明军,不仅如此,他们还将自己的老底,白莲教的护教军给拉了上来。

这五百余身着白素衣的重步兵队伍,便是其杀手锏。他们足以底气十足地向着左晋叫嚣:“来吧!我们在关山镇等你。”

但他们算露了一点,他们的信息左晋也同样知晓。

在入城时左晋便将队伍里的一些机敏能干之辈交由蒙古人哲布来统领,他们是作为一根尖刺,刺入白莲教教徒们最为关键的地方——各地交通大道。

每当一位白莲教的教徒莫名失踪,便会有一份完备的白莲教的进军计划摆在左晋的桉桌前。所以哪怕是白莲教的人马反应过来最终将哲布一行人驱逐出去后,左晋依旧可以猜测到对方的意图。

通过一分分废弃的计划,左晋已经大概猜出了白莲教人马们的行军路线了。更何况,对方打算速战速决以响应李闯王的人马。

看着地图上所属同军却又互不干连的三路人马,左晋不由自主的会想起了数十年前将大明推入深渊的那一战——萨尔浒。

与万历四十七年的那一场群星荟萃不同,在陕东关山镇发生的这一场大仗未免显得有些寒酸。但其结果却一定是惊人的相似——会用兵者胜。

左晋的士兵在腊月初八最后一批粮食被送达后便开上了战场,左晋半放弃式的将渭南城中的所有队伍带离。

留下的唯有伤兵,与华州匆忙派来的一些小吏。

在抵达关山镇外围后,左晋一面借孙传庭赐予的能力,下令镇守西安的指挥使向北骚扰由富平南下之敌人。一面让隆三喜带领两百人留下,在关山镇外迷惑敌军。

关山镇的白莲教有近三千之众,他们是第一个听说渭南沦陷的,也是第一个开始备战的。他们在初六的夜晚战战兢兢的构筑起明军所难以逾越的沟壑,但明军并没有来。

腊月初七他们继续加固着防线,但明军依旧没有来。等到明军终于抵达时,他们的防线已经臻于完美。

但所谓的完美也是有代价的。

如同八卦阵一样层层叠叠的沟壑与倒立的尖刺固然让明军不敢上前,但是这也限制住了他们自己的行动能力。在外围的哨兵逐渐为明军所清剿干净后,他们也终于变成了瞎子。

左晋下令部下在白莲教队伍的外围再深挖一层壕沟,沟中填水,再假借一些如铃铛一样的物品用于警戒。

正如缩进头的乌龟在确认外围危险消失前,绝不会探出头来一样。在白莲教的哨兵们有所消息前,他们也绝不会轻易动雷池半步。这一支在关山镇的白莲教信徒们坚信,明军的大股队伍必然是将自己团团包围起来的。

不然自己派出去的人马怎么一个都没有回来呢?他们殊不知,正是他们自己的谨慎将自己终于推入了不可复见光明的深渊。

在左晋的有意诱导下,来自富平的敌人最先得知了关山镇被围的消息。信息不明的萧慎鼎旋即下令加快步伐,一路沿着大路往关山镇救援。他料想,自己都已经得知此消息,来此更近处的孝童说不定都已经于明军交上火了。

另一方面他如此焦急的原因便在于身后那些白莲教道人们的催促。萧慎鼎毕竟是新人,他对于白莲教的兵马并无太大约束力,面对白莲教高层们给出的命令他只得默默接受。

更何况,萧慎鼎也在心中暗自安慰自己。

从孝童抵达关山镇不过三天路程,而自己这一方需要的确是近十天路程。左晋就算是要围点打援也必然是要先打击近处的孝童方面。

他同样不知,孝童方向的友军此刻仍然不知关山镇被围的消息。

第七十四章 雪飘零 将视线从近处行军的士兵身上移开,萧慎鼎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近日的一系列事情的发生不仅让他感到现实就如梦境一样可笑与荒诞。

“怎么了?萧将军?”在萧慎鼎身侧的一位白莲道人瞥见了萧慎鼎脸上的愁容。

“没什么。”萧慎鼎在注视着对方一会后缓缓说道。他重新将视线放远,彷佛这样有助于他心中忧虑的排解一样。

在萧慎鼎远处的一路山坡上,在白雪皑皑所覆盖的土地上,几位身着白素衣的明军夜不收潜伏着。这几个夜不收都是黑熊一手带出来的亲信,前些日子与哲布一同搅乱白莲教通信的便是他们了。

“柳旗,这可是第三支队伍了。这白莲教的人该有个万八千人了吧?”五人队里的唯二辽东人周敏向着趴在他身前的旗总柳正问道。他们也算是左晋一路带出来的兵,从笔架山的时候就跟着队伍一路走了。

只可惜,这一支队伍在陕县附近近乎全军覆没。留下来的,唯有寥寥数人罢了。

“差不多吧。”随着身为统领的旗总柳正简单的回答道。他此刻正在盘摸着白莲教前军与中军之间的距离。

现在已经是日上杆头了,也差不多是早上辰时。而白莲教的前军是昨夜时过的,也就是说这两只队伍大概差上了近数十里地。

“柳旗,咱们啥时候走啊。黑百户那边可是要咱们中午的时候必须回去呢。”陕西的本地人牛五凑上前小声问道。

黑百户是他们底下对于黑熊的称呼,由于队伍里的高级将领大多都不称呼周安平的本名与字,所以以来而去整个队伍也就渐渐澹忘了周安平的这个称谓。

取之而来的便是黑百户,和黑熊这样的称谓。

“在等一等吧,嗯……这样吧,牛五你和我留在这里,周敏你领着其他人回去汇报一下。记得把白莲教前军和中军的距离给我讲明白些。”柳正叮嘱属下道。

“是。”

随着白素衣在雪地上蹭出来的梭梭声中,三人缓缓向后退开。在离他们数里的林子里面,几匹马正被拴在树下等候着他们的主人。

“驾!”随着一声令下,在马蹄声中这几位夜不收缓缓消失在了林子深处。在那里有一条平直的小道,通过小道他们可以一路返回左晋所在的中军大营。

“中军与前军相差了数十里地?”等到左晋知晓白莲教军队的行程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残阳如同是被一抹染料所染红了一般,彤红色的天空里似乎总有什么如水一般的液滴正要落下。

“这样的话,左千户咱们是否?”孙守道将手指指在了地图上的一处河谷。这里的河水早就因黄河改道而干涸,留下的唯有宽整平直的一条河谷。

“这里不行。”左晋否认到。“这里太过明显,萧慎鼎不是什么不知兵的人。他一定会派哨兵在此处勘探的,咱们得找其他地方。”

“嗯……”大帐内重新陷入了沉寂。薛仁义倒是又站起来建议过诈败,但是这一套用在萧慎鼎身上实在不合适。

如果是一个容易冲动的将领这样也就罢了,可是萧慎鼎处处担忧。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他便收缩兵力。对付这样的人,你诈败,他必不可能跟上来。

正当左晋犯难时,他看着营帐外几位搬运文书的士兵忽地来了精神。

“咱们前些日子缴获的那些信件都还在吗?”左晋将视线放到李翰的身上。李翰负责大军后勤事宜,这是在笔架山时便一路留下来的传统。

“还在。”李翰点点头。他盯着左晋那一张热忱的脸实在不理解对方这样开口的原因在哪。

“这样就好吧了!”左晋想对着李翰他们笑一笑,但在思虑到在关山镇的两队白莲教就要汇合后他便笑不出来了。

该怎么对付那一支汇合的队伍呢?左晋不自觉的将思维放远。

笠日,也就是崇祯十五年十二月初九。在漫天的大雪中,萧慎鼎匆忙被白莲道人们喊道了中军的一处大帐里议事。

四五位白莲道人围在火炉旁等待着萧慎鼎的到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莫不是富平有变?”见着白莲道人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的样子萧慎鼎不由得皱眉问道。此刻唯一还可以威胁的到他的唯有富平有变了,毕竟一旦富平有失那么他这一整支大军便断了后勤。

失去的补给的军队那就只能是敌人桉板上的一块肉了。

“这倒没有。”白发白莲道人的发言打消了萧慎鼎的忧虑。

“那是什么事情?”这下萧慎鼎是真的不理解白莲道人们为何这样了,难不成是他们的菩萨昨夜说以后不保佑他们了吗?

“这是关山镇遣人送来的求援信。”一位白莲道人从桌上递出一封信件交由萧慎鼎。而萧慎鼎则怀揣着疑虑缓缓将求援信打开。

这一封信件里的内容与其他的求援信并无太大差别,萧慎鼎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怎么了?”萧慎鼎问道。

“你还不明白吗?关山镇已经朝不保夕了!”白莲道人吃惊道。

废话,我当然知道关山镇朝不保夕了。萧慎鼎盯着眼前白莲道人的发言,不动声色的想到。他不仅知道关山镇朝不保夕,他还知道与关山镇毗邻的那一只白莲教友军估计也要朝不保夕。但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萧慎鼎所统领的这一支白莲教队伍人马是最多的,足足有一万三千余人。兵士也是最为精锐的,大量投降的卫所兵们都被他安插在了这一支队伍里。不仅如此,白莲教的那一只五百余人的重步兵也在队伍中担当先锋。

可以说,哪怕是其他两只队伍全军覆没,只要这一支队伍还在萧慎鼎的掌握之中他便对左晋依然有着绝对压制力。

“我们得加快行军的步伐。”这是最年老的白莲道人的话语。这位发须尽白的老家伙在万历年间便造过反。

“是、是、是。”余下的白莲道人们纷纷点头称是。

“我反对。”萧慎鼎忽地出言道。

“什么?”听见萧慎鼎的发言,白莲道人们惊讶了。这一位一直在会议里点头称是的磕头虫竟然还敢反对他们。

“我再说一遍,我反对。”萧慎鼎蹙起眉又一次说道:“之前的归之前的,但这一次绝对不能在加快行军步伐了。”

“萧将军,难道你要坐视友军覆灭而不顾吗?”一位年轻些的白莲道人阴阳怪气道。

“如果我再加快步伐,那如果被伏击了怎么办?我们是绝对的主力,只要我们的建制还在左晋的那数千人就绝无办法。哪怕是其他两路都死绝了,我们这一路也不能出问题。”萧慎鼎此言一出即刻便引得白莲教众人一阵错愕。

一位早就与萧慎鼎不和的白莲教道人更是马上站出来发言道:“彭老,我早就说过萧慎鼎此人不可靠。他这发言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心里有数,他就是想图谋不轨!”

“大家可以想一想,如果咱们的其他两路都没了。那么他萧慎鼎,岂不是咱们白莲教里最有兵势的人了?到了那时候……”

“吴克体!竖子安敢!”萧慎站起身来一只手死死按在了剑上,颇有一股打算让眼前白莲道人血溅五步内的气势。

这是他犯下的第一个错误。

见着萧慎鼎要拔剑了,在其身侧的几位白莲道人不由的吓得跌落在地。与萧慎鼎交好的那一位更是马上上前死死按住萧慎鼎要拔剑的右手。

“冷静,冷静。”

“我还有什么可以冷静的,这屎盆子都扣到我脸上来了!要我说,你们要是信不过我干嘛要我来!干脆扣了我帽子得了!难不成你们以为我是和猪猡一样求着你们白莲教的人吗?要不是左勷那个狗东西!我怎么会和你们在一起!”此言一出,哪怕是正在气头上的萧慎鼎也自觉失言。

这是他犯下的第二个错误,也是最严重的。

“萧将军,大可不必激动。刚才是吴道人失言了。”身为白莲道人中心骨的彭老一手捋着胡子说道。他冷静的看着激动的萧慎鼎,颇有一种不追究的意思。

“来人啊,把吴道人送下去。让他冷静冷静。”随着彭老一番话语帐外的几位白素衣士兵走了进来。

萧慎鼎见着白素衣士兵们走进来不由得暗暗慌了神,刚才他进来时帐外的士兵们可都是身着皮甲的普通军士。

“不用了,我自己走。”吴克体挣开白莲教护教军所伸过来的手,在向着萧慎鼎身前的地上啐了口吐沫后便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但此刻萧慎鼎是实在怒不起来了,帐内还有几位士兵留在了他的身侧。见着那位彭老的眼神萧慎鼎自觉大难临头,他将自己的剑交付给身旁的白莲教护教军说道:

“大将在外不能如此,我自觉无力担当此等重任。还请彭老另择高明吧。”

“说的什么话?”彭老出言安慰道:“萧将军即是我们白莲教的人,就不要这样瞎想了。谁要是说萧将军有二心,我彭为第一个不答应!萧将军尽管放心,再说了,萧将军你的尊天讨逆大将军还是我向菩萨求过来的。要是有人要办你,那我彭老第一个就是要被办的。现在既然我这个老东西还活着,萧将军你就大可放心。”

彭老的安慰固然给了萧慎鼎慌乱的内心一丝慰藉,但萧慎顶很快便明了彭老这样的发言是为了什么。

带着妥协,萧慎鼎无可奈何的说道:“多谢彭老,我这就去安排进军事宜。本军一定在明日晚上前抵达关山镇附近。”

听着萧慎鼎的回答,彭老不自觉的点了点头,他笑着对身旁的其余人说:“谁说萧将军不明事理的?依我看,萧将军不仅明了,还相当的清楚。”

“多谢谬赞。”在丢下了这一句话后萧慎鼎匆匆离开了温暖的大帐,在走出大帐时几抹雪花正飘落在他的脸上。

他将脸上的雪花拭去,独自一人向着中军的另一大营走去了。

第七十五章 萧慎鼎之死 随着中军这一场不愉快事情的发生,萧慎鼎被迫加快了行军的步伐。他下令护卫的士兵卸甲,全速向关山镇附近前进。

他打算在前军距离关山镇数十里时再着甲回来。

不过这样的打算实在天真,在急行军一个时辰后,白莲教的这些士兵们便在行军中耗尽了体力。他们并非是什么精锐之师,在入伍后的伙食也称不上完好。依照着萧慎鼎原来的打算,这些士兵是无忧的。

但现在,他们只是桉板上的一块肉了。

战斗在午时三刻打响。

最先发难的是薛仁义所统帅的一千兵马,他们由山坡上一路冲杀而来。在刀对刀,剑碰剑的近身战中白莲教的前锋由于缺少甲胃在霎时便被撕开阵形。随后而来的是孙守道埋伏在后队的一千余人,这一千余人死死堵住了白莲教前军的后路。

最后是左晋和哲布各自率领的三百余人,他们从东西两面包围而来。

在这样的战斗中,尽管白莲教的前军人数比起左晋兵马还要多出一千。但是却全无用处,在士兵们凄厉的哀嚎声与明军兴奋的喊杀声中,位于前锋的白莲教大将自知无力回天。

而且在战斗中明军往往可以面对数倍于自己的白莲教士兵,这当然不是明军士兵精锐。其原因就在于明军着甲,而白莲教士兵不着甲。

刀砍在甲上面的确会留下痕迹,但砍在血肉之躯上则是必定一股血泉喷涌而出。

白莲教大将一面收拢部队,企图重新构筑一道防线。一面赶紧遣人突围,在他的构想中只要可以拖到位于数十里外的萧慎鼎本军来到,他们便可转危为安。

“李洪!赶紧给我带着人马冲破他们要聚合在一起的节点!”见着白莲教士兵们在匆忙间构筑起的防线就要围上,左晋不免心急道。

“跟我上!”听着左晋的呼声。在人群另一端的李洪也顾不上自己的安危了。如果让白莲教的人马合上了防线,那么他们搞不好还真的可以撑到萧慎鼎队伍的支援。

“去你的!”李洪一枪挑开挡在他身前的一位白莲教护教士兵。那个家伙人高马大,如果着甲的话未必不是李洪的对手,但战场上没有如果。

在被李洪刺中一枪后,那一位白莲教士兵当即便倒在的地上,鲜血正缓缓从他的腹部里渗出,毕竟血肉之躯还是难以抵挡铁器的。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啊?”几位白莲教士兵着急忙慌的看着一路明军人马正由东面往中军杀来。

“怎么办?”白莲教的大将苦笑一声:“还能怎么办?”说话间他便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面,他从渭南城那里逃回来的人马已经说过了——明军不留白莲教大将俘虏。

“唉~”白莲教大将哀叹一声,随后将手腕一动,一射血液便溅撒在了雪地之中。

“主将已死!我们投降!我们投降!”在白莲教大将声旁的那几位士兵见着主将都已自杀赶忙举旗说道。

在那几位士兵的大声求降中,白莲教军队的士气终于土崩瓦解。一队又一队的士兵将手中的刀刃放下,他们各自举起了双手。

战斗在数刻后便停止。

“接下来怎么办?”盯着投降的白莲教士兵们薛仁义问道。他们还有下一场伏击要去,这可不能带着俘虏们。

“嗯……这样吧。”左晋在顿足思考片刻后便有了打算。

“李洪!”他高声大喊道。

“到!”李洪策马从队伍的另一端应声到。他此刻正在清算白莲教士兵们的数量。

“你留下五百……嗯…三百人马。对!你留下三百人马在此处看守这些俘虏和辎重。其余的人和我们一起继续往前推进!”

在确认了留下来的人马事宜后,左晋旋即带领着剩下的两千三百人马继续往前推进,现在左晋面前的白莲教士兵数量是八千七百人马。

于左晋的求战心切不同,萧慎鼎此刻正一脸抑郁的坐在马车里喝着酒。他原本是在队伍前面领军前进的,但是那位白莲教的彭老却说他需要休息。

于是乎在这样拙略的借口下萧慎鼎被夺下了军权,只得成为一名无关人员。

“好在他们还没有想着卸磨杀驴。”萧慎鼎一面孤影自斟一面苦笑道。他现在算是看透那些白莲教的狐狸们了,这些家伙从始至终就没有信过他。

不过也由着他们去吧。萧慎鼎想到,反正不管这一场是赢还是输他都不在意了。他现在在意的唯有眼前的这一壶酒。

酒水在马车的颠簸中摇晃着,萧慎鼎的头发也在这颠簸里摇曳着。

一杯下肚,萧慎鼎只觉得喉口火辣辣的。

好酒!他想到。

第二杯下肚。

萧慎鼎觉得意犹未尽,他将杯子扔开,拿起那一壶酒便痛饮了起来。

“好酒!好酒!好……”萧慎鼎没有说下去了。

他听见远处有喊杀声,这声音穿透了他的醉意直愣愣的冲击着他的大脑。萧慎鼎掀开马车的帘子向外看去,在白莲教队伍的四周明军旗帜招展。

“伏击…嗝…明军的伏击。”萧慎鼎半醉半醒的喃喃道。他并没有冲出马车接过指挥权这一打算,他甚至都没有想逃出去保命的打算。

萧慎鼎将帘子放下,继续喝着他的美酒。

“萧慎鼎啊,萧慎鼎,你可真是一个无父无君,不忠不义……呼噜…”萧慎鼎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不仁不孝的人啊……”

忽地萧慎鼎语气激烈了起来:“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为什么左勷那个家伙没有半点事情,而我萧慎鼎却要成为这种人!”说话间萧慎鼎摇摇晃晃的走出马车想到外头去找一把剑来,他的佩剑已经被白莲教的人给收去了。

“哎!”萧慎鼎一不小心从马车上滑了下去,他手上的酒壶也掉到了地上摔的粉碎。

“唉~”这个浑身酒味的男人叹了口气,但也全无办法。他摇摇晃晃的在战场上走着,双方的士兵也出奇的没有来拦住他。

“啊~在这里。”萧慎鼎在马车外数十米的地上发现一把在尸体身上插着的剑。他坐过去,对仍在交战的双方视若无睹。

忽地,他感到一股重力在他背后推来,随之而来的便是钻心的疼痛,很快他便倒在了地上面。

“呼…”萧慎鼎用力的喘着粗气,他感觉到全身的热气都在离他远去。最先是脚,随后是手,紧接着他连疼痛都感觉的不明显了。

我这是要死了吗,萧慎鼎在眼前一片昏暗前想到。

第七十六章 哲布 “薛仁义!”伴随着左晋的一声高呼,在左晋身旁的薛仁义终于开始行动起来了。他此前都在注视着山坡下战局的变化。

薛仁义手底下的人马是左晋目前来说最为精锐的了,这一千人中近乎有一半都来自孙传庭所遣来的那一支队伍。

薛仁义领命后旋即领兵上前,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白莲教旗帜最为招展的地方。白莲教行军时的中军大营!

在仓促遇袭中,白莲教外围的队伍马上便土崩瓦解。来自西面和东面的压力近乎将白莲教队伍的形状给压缩成了一条。

处于白莲教队伍中央暂时接替指挥权的那位彭老此刻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将萧慎鼎逐走的命令是多么的愚蠢。他一面赶紧让人去找在队伍前面的萧慎鼎,一面慌乱的下令各队伍组织防御。

在缭乱中,这位彭老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到。薛仁义的人马依旧在前方推进着,这位彭老甚至都可以看见前军的旗帜在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完了,完了,完了。这是白莲道人们集体的想法,但此刻他们依旧保有着幻想,只要找到了萧慎鼎就好了,只要萧慎鼎回来指挥就好了。

但回来的士兵们却向他们汇报了一个坏消息,萧慎鼎死了,死在了乱兵之中。

我们且不论萧慎鼎就算活着是否可以挡住左晋队伍的攻势,但随着他身死的消息传来,白莲教的中军彻底乱套了。那些平日里叫嚣的最厉害的白莲道人们此刻一个个都如临大难,纷纷将自己身上象征着白莲教高位身份的白素衣褪下换上简朴的士兵衣物。

“稳住!稳住!我们还有后军,后军有足足四千人马!”彭老站在一座马车上高呼着,他试图以此来重新稳定住队伍里漂乱的人心。但这全无办法,别说是那些普通士兵们了,就算是那些之前紧紧簇拥在他身旁的白莲道人们此刻也在腾换衣服。

“住手!”彭老拉住一位白莲道人的手,是之前的那位吴克体。此刻这位白莲道人正在将普通士兵的衣服换上。

“松开!”吴克体一把推开来阻止他的彭为。

“你这样做是得不到无生老母庇佑的!”被推倒在地上的彭为指着吴克体的鼻子大骂,忽然他看见吴克体转过身来一眼不善的看着他。

“谁信你们这些老东西的妄言啊!老子来,就是为了荣华富贵。结果你们现在打仗打成了这个狗屁样子,这得怪你们!”

“狗东西!你不得好死!”

“呵。”吴克体的声音冷下来了,他见着四周都无人管这位曾经的彭老不自觉的将手放在了刀柄上。“说起来,我倒是还有一件事情求老东西你来给我办一下。”

“你…你…你要干什么!”彭老一边蹬腿向后爬去,一边慌张的说道。

“嘿,借一下项上人头罢了。反正彭老你也是要去所谓的真空家乡的吧?”吴克体大步向前,一手便抓住了彭老的衣领。接着他马上抽刀,将刀横到了彭为的脖颈上。

“你怎么不喊啦!之前不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吗?怎么,痿下来了?”吴克体一面说着一面将刀刃缓缓逼入彭为的脖颈中。

忽地他嗅到了一股尿骚味,吴克体向下看去,果不其然那位彭老尿了。

“哈,哈,哈……”吴克体压抑不住的笑了起来,他听着身前的彭老在喃喃些什么。

“饶了我,饶了我吧……”

“不行。”吴克体拒绝道。

随后便是一股鲜血溅在了吴克体的脸上,他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那位彭老的头颅。忽地他知道自己有救了。

明军对白莲教中军的战斗在一炷香后边停了下来,左晋环顾战场,眼前的一大片土地已经被染成了鲜红色。

“告诉李洪,叫他过来接收俘虏。还有派人去联系一下那位西安的指挥使,这个家伙派的的人该到这附近了。”左晋回身骑马,他一面向着四周的人马吩咐,一面开始构思怎样去面对最后的白莲教队伍。

“再留下一百人,用来看俘虏。“左晋无可奈何的说道。但现实的发展由不得他再做打算了,近乎是马上,他便听到了前方放哨哨兵的火铳声。

这声音很近,是提醒大队伍,白莲教的后队来了。

“迎敌!“左晋的声音随着火铳声落下而响起。

残存的明军们纷纷重新集结在一起,他们像是一堵人墙,将尖刺的一面死死对住白莲教军队可能而来的方向。

“管好那些俘虏!“左晋赶忙对着孙守道说道。

周军克商于牧野可并非是个例。

“是!“孙守道赶忙说道。他将手底下的一百人余人死死看住了那些失掉武器和甲胃的俘虏们,他押着这些人缓缓向后开去。

“杀!!!“白莲教的队伍从拐角处杀了过来,比起之前的那两支这一队人马显然是经过了充分的准备的。

“火铳兵!“随着薛仁义的一声令下,火铳兵们走出队伍将火铳死死对住正在冲击而来的白莲教军队。

“砰、砰、砰。“枪声显得有些唏嘘,但这也全乎办法,接连而来的两场大仗让他们的火药有些不足数了。

迎面而来的白莲教士兵们直接跨过了倒毙于前的士兵尸体,继续一往无前的向着明军发起了冲锋。

这些冲锋的白莲教士兵排山倒海,就像是一片大海的怒吼一样。在这样的海潮下,明军的队列就像是一座失修已久的堤坝一样。只是霎时,堤坝上边裂开了数道口子。

万幸,堤坝仍然坚持住了。

“挡住!挡住!“左晋声嘶力竭的喊道。但骑在马上的他很快便发现了一丝不对,一支白莲教的队伍正在缓缓由左侧包抄而来。

“孙守道!”左高呼一声,随后带着他的预备队往白莲教包抄部队的方向冲去。包抄队伍的人数接近了一千,而左晋留下来的预备队却不过区区三百人马。

孙守道见着左晋领兵加入战场了,只能将俘虏扔开不管。这最后的一百人马紧随着左晋的冲锋方向而去,留在原地的唯有寥寥数位明军军士。

“弟兄们!杀啊!”刚刚投降的俘虏们见到此刻这等样子赶忙发起了反叛,妄图从后方冲散明军的后卫与主力部队达成对明军的合围。

孙守道见事不妙赶忙重新指挥队伍往俘虏方向冲去,但为时已晚。现在的羔羊们纷纷亮出了尖牙利爪,他们不再是羔羊,是披着羊皮的狼。

孙守道的人马即刻便为这数十倍于自己的俘虏们所吞没,这近千的俘虏宛如是对着明军的一记背刺。

明军终于被迫陷入了两面作战的处境。

在混战中,左晋用刀砍倒一位不着甲的白莲教俘虏。但马上他便被其他数位俘虏所推到在地上,俘虏们一脚揣在左晋的胸上将他死死抵在地上。

“拿刀!拿刀!”俘虏里有人试图夺去左晋的腰刀。

“啊!”一位围住左晋的俘虏突然发出一声痛呼,是哲布,哲布孤身一人杀了进来。这人如同是武神附体一般,顷刻间便将左晋身侧的白莲教俘虏杀的干净。

“左千户。”哲布喘着粗气,试图将倒在地上面的左晋拉起来。但就在此一刻,一位夺过刀的俘虏冲上前来,将刀刃送入了哲布的体内。

哲布霎时便倒在了地上。

“哲布!”左晋一手夺过那位俘虏的刀刃,反手一刀便回刺入了对方的胸膛。那位俘虏在发出阵阵痛呼后便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面。

但他此刻仍然管不了哲布,白莲教的俘虏们又围了上来,他只得先面对这些俘虏们。

而此刻躺倒在地上的哲布却莫名想起了他年幼时所听见过的一首疏勒歌。说来也奇妙,哲布打小就没有见过诗歌里的那样场景。身为守边属夷的他自小便是在汉人的城镇旁长大的。

以前……哲布有些愣住了。自己多久没有见过辽东的林海雪原和那些傻愣愣的獐子了呢?疼痛在他的腹部蔓延,他感受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正缓缓渗过他的甲胃向外头流了出去。

这液体带着他身体的灵敏一同消失了,哲布逐渐感觉到身体在逐渐的发冷,发硬。

“哲布!”好似是在远方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哲布认得这声音,是左晋的。

“哲布!哲布!你可不能死啊!”左晋焦急的将哲布翻过身来,他可不想此刻再折损一位辽东的旧识。

“啊~”当左晋着急忙慌的将白莲教的白素衣扯下用于给哲布止血时,哲布的思虑却放远了。

他听见渐渐逝去的喊杀声,他听见远远而来的马蹄声,他见着天空上焦黑色的硝烟。

哲布闭上了眼睛。

在虚无的世界里几个人的身影逐渐闪身而出,他听汉人们说过,这叫做走马灯。是人之将死的时候才会出现的。

最先在黑暗里显现出朦胧身影的是哲布的父母,他对于他们二人的了解实在甚少。在哲布幼时,这二人便消失在小哲布的视线里。将哲布带大的是一个属夷部落的小统领,哲布的这个名字也是对方起的。

随着而来的便是那位一手将哲布带大的小统领,哲布记得对方的名字,叫哈丹巴特尔。但对方也只是停留了小小一会。

在后头显出身来的便是薛仁义这一棒子人了,而在最后的就是左晋了。哲布听汉人们说过,仁德的人是会受到上天的庇佑的,可是哲布却未有见过左晋被庇佑。倒在地上这位蒙古汉子此刻竟然不为自己求保佑,却为左晋求起了长生天的庇佑。

哲布的思绪顺着这个远了,在无边的黑暗里一个问题突然显出身来。

长生天真的会庇佑左晋这个汉人吗?

哲布不知道。

一首疏勒歌缓缓在他的心中响起。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第七十七章 陕西无战事 传庭既已败归陕西,计守潼关,扼京师上游。时白莲教聚众而反,传庭出兵讨之。腊月二十,陕西白莲教俱平……。

与后世修史时的一笔带过不同,此刻身处富平与关山镇中央的左晋切切实实的陷入了苦战之中。

在一片混乱中他可以指挥的唯有身边的数十人。

在左晋的不远处,孙守道还领着人马在包围网中死死苦战,而薛仁义的属下也似乎还有战斗力。但这都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只要再过一个时辰左晋一部的覆灭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消灭了左晋这一部明军,白莲教接下来便可得到相当充裕的一段发展时间。孙督师的兵马是再无空闲可以去剿灭他们,而地方上的卫所则是根本管不了他们。

一个天赐的机会摆在了白莲教的面前,在这个机会的后续事件便是兵指西安,迫使孙传庭离开潼关向北撤离。

割据一方,又或者逐鹿中原似乎也并不是不可能。

但这样的机会终究还是失掉了,如果他们可以更早的解决左晋这一路兵马,如果他们可以更快的与中军汇合。

但历史没有如果。

下午三刻,一支六百余人的明军队伍在东面加入了战场,他们的指挥官是与左晋平级的千户隆三喜。

随着隆三喜的到来,明军两面作战的劣势终于消去。相当一部分的士兵可以重新投入到对白莲教正面的战斗中去。

明军的战线在短时间内得到了重整,但随着白莲教人数上的巨大优势,这样松垮的战线正有逐渐崩裂的迹象。

只要再有一次进攻,只要一次,明军的阵线便会即刻土崩瓦解。

在血与泪的战斗中留存而来的便只有白莲教。

下午四刻,左晋一直苦等的西安指挥使终于领兵抵达战场附近。白莲教后队的指挥官在得知此消息后旋即放弃合围的计划。他一面收缩兵力,一面下令士兵撤退。

这样求稳的战法固然好,但接下来他便犯下了一个最严重的错误。

这位白莲教的指挥官秉承着最幼稚的想法,将队伍中士气与战力最低的队伍留在后面殿后。可能在他的所以所想中,丢下这些队伍保住主力是一笔极其成功的买卖。

但战场不是商场,被丢下的这些部队即刻便理解了指挥官的想法——要他们当炮灰。

而被下令殿后的队则做出了他们的回应——不等主力有所动作,便即刻后撤。终于白莲教的后撤逐渐演变成了一场无法控制的溃败。

见到白莲教队伍发生大乱,在一旁观战的西安指挥使很快意识到战机来了。他立马下令部下追击,在陕东凹凸不平的地形展开一场追击战。

而追击的最直观结果便是一日后,明军收复陕东大县——富平。

不过这终究与左晋并无关系,此刻的他正被人抬着送往一处较为平整的地带休息。

左晋手下从潼关带出来的平叛队伍此刻只余下了不到两千人马,巨大的伤亡比迫使这支队伍在未来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将失去所谓的战斗力。

如果对比来看,左晋挫败了白莲教人马中兵力最盛,战力最强的一路人马。随着这一路人马的覆灭,在关山镇附近汇合的白莲教兵马不由得开始考虑被招安的可能性。

但这样的可能性在转瞬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为了防止有人叛变白莲教道人们开始了一场清洗。

在这样的一场清洗后,原先白莲教队伍中的卫所士官不是身死异处,就是向南逃出,往白莲教一直所忌惮的潼关方向流窜。

而相当一部分白莲教道人们也乐于看到这样的场景出现,他们一直认为正是吸纳了这些人才让白莲教的起义变的如此举步维艰。

在数日后,左晋的兵马随即挥师向南,两军在关山镇以北的一处小丘陵处交战。在白莲教最后的疯狂中,他们仍旧下令让士兵们在上阵之前吸食所谓的“福禄寿”。

白莲教的作战在一开始极顺,但随着明军中军的诈败后移,指挥兵马的白莲教道人“癫狂”了。他即刻下令追击,命令中军的白莲教兵马向前推进。

两军的阵线逐渐转变成了合拢起来的凹凸二字。

随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白莲教兵士的药效渐过时。明军的左右两侧突出部向中间冒进的白莲教中军发动了夹击。

白莲教的中军几乎是瞬溃,不仅如此,连坐镇中军的白莲教道人也死在了乱兵之中。

中军的溃败即刻便引起了一连串的反应,就如同古代炼丹师将硫磺与硝交融在一起引起了爆炸一样,中军的溃败也在白莲教的军形中引起的爆炸。

白莲教的左右两翼见中军不保,即刻便引兵东还。但还未离开,便为明军的追击部队追上。无奈之下两方只得重新与明军作战,但随着中军被围和主将身死的士气低落很快便让这两只偏军意识到此刻自己是有多无力。

左翼的白莲教偏军只在一次冲击后便土崩瓦解,数千人变成了满上便也乱窜的野猪叫明军捕获不及。

但明军此刻却绝无去抓获这些俘虏的打算,他们很快便挥师向南将另一支白莲教的队伍给打垮下去。

在战斗开始不到两个时辰后,白莲教在关山镇附近的兵马已经消失殆尽。预留下来的唯有即将成为土匪与强盗的乱兵了。

明军在两日后,收复孝童。在左晋的命令下,所有与白莲教有联系的乡绅都被逐一拷饷。

这一闯王的法子,在孙传庭的授意被左晋积极的开展下去。渭南、富平、孝童、关山镇……总计两个县,二十三个村镇的绝大多数乡绅们都被左晋以通敌的罪名剥夺了田产。

这一作为即刻便在陕西引起了大地震,不少朝中紧盯着陕西的言官御史便马上开始挥笔就言。在他们的言论中孙传庭纵兵为害一方,意欲割据陕西拥兵自重。

当然这样的言论终究还是不为崇祯所接受,而且崇祯此时也顾不上去管孙传庭的事了。

从襄阳附近州县来的急报告诉他,左良玉已经率军东逃将襄阳让给李自成了。

第七十八章 孙传庭入西安 在得知左晋击破白莲教主力的消息后,远在潼关的孙传庭终于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心中清楚,李自成的队伍暂时是不会再打潼关的主意了。

而回报的探子也证实了这一想法。

不过李自成得知这消息的时间似乎比他还要早,在昨日夜里闯王的队伍便掉转马头往南方的襄阳而去了。

但总的来说陕西在近一段时间内终归还是并无战事了,孙传庭估计着大概有七到八个月的时间可以供他休整。而在七到八个月后,恐怕京师那一边便会有人等不急了。

孙传庭离开潼关过渭南而至西安的时间是在左晋部彻底剿灭白莲教兵马的三天后,也就是腊月二十四日。

待到孙传庭回到西安督师府时,已经是二十四日的深夜了。这位日渐苍老的督师在回府时看了一眼天上的夜空。

乌云密布,别说是月亮了连星星都看不见。

“唉~”孙传庭长叹一口气,将自己房内的蜡烛吹灭。他并没有直接睡下去,他躺在床上思考着。

思考着自己及其身后的朝廷。

对于孙传庭而言,腊月二十四日的夜晚不过又是一个寻常的不眠夜罢了。

笠日清晨,孙传庭早早地便回到了他办事的督师衙门。在那里他接待了匆匆过来议事的陕西巡抚张尔忠。

“伯雅啊,你手下的那位千户这下麻烦了。他怎么能擅自将富平,渭南这陕东两大县的乡绅土地给轻而易举地就夺了呢?”张尔忠开门见山,这几日不停地有乡绅在他的巡抚衙门前闹事。不仅如此,他还听见一些有关那位千户的传闻。

相传正是此人半夜将早已回府的渭南县令给拉出拷打致死,就因为这个县令不肯给他交银子。

“这是我授意他去干的。”孙传庭淡淡地点了点头,将事情应承下来。“这些乡绅毫无忠君爱国之念。我正好借着这次机会收拾收拾他们,那些被强征回来的土地我还要用来安抚流民呢。”

“我的确支撑伯雅你的这种想法,可是你的那位未免也太过跋扈了吧?我听下面的人说,渭南的那位黄县令就是……”张尔忠把身子往孙传庭那边倾了倾小声地将传闻中黄涛的死因给说了出去。

“一派胡言!”孙传庭佯怒道:“黄县令是被白莲教的人给害死的,这谣言传得真是离谱!”

“正所谓三人成虎,伯雅啊。我看,你要不暂缓这征地事宜?”张尔忠终于将自己的目的给说出来了。因为按照孙传庭的那种法子继续下去,他料想京师那边过来摘孙传庭帽子的人应该也就不远了。

张尔忠可不敢赌下一个来总督陕西的人是否有能力将闯王李自成拒于潼关之外。

“征地事宜是不可能暂缓的。”孙传庭简单的回道,他撇了撇正在喝茶的张尔忠问道:“移孝啊,你知道这次兵出潼关我们折损了多少兵马吗?”

“多少兵马?”张尔忠摇头回应。他的确知晓眼前的这位孙督师兵败陕县,但具体折损多少他确实完全不懂。不过他猜想应该在一半左右,因为孙传庭不是还有余兵可以去讨灭白莲教的队伍嘛。

“呵。”孙传庭苦笑一声,将账面上的数字报了出去:“两万八千七百三十二人。如果再算上那位左千户打白莲教时的伤亡的话,那么就是三万一百五十余人。”

“陕西已经是兵穷民尽了。”孙传庭最后将这句话作为了结语。

“啊?”张尔忠愣住了,他实在没有料到孙传庭手下的兵马竟然只剩下了区区不过九千余人。

“移孝啊,你说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除了去剥一剥乡绅们的皮,我们还可以干什么?难不成真就等着朝廷的下一波军费开出?别想了,朝廷已经没有钱了。”

“移孝啊,你知道为什么圣上最近一直在减咱们陕西的赋税吗?”

“还不是因为咱们陕西的税根本就交不上去啊!伯雅啊,你别说是圣上这些年新加的一些税了,就连最传统的田税我现在可都交不上去。”张尔忠叹了一口气,作为陕西巡抚的他对于陕西的赋税是再了解不过了。

“土地兼并,农户逃亡。现在咱们陕西可以收上去的税连崇祯五年的一半的凑不齐。依靠着这些钱我还得从隔壁山西买粮,还得给各级官员发俸禄,还得养着那些庸庸碌碌的卫所兵们。”

“是的呀。”孙传庭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所以咱们才要把想法放到那些乡绅们那边去。不找他们要钱,咱们难不成再把陕西境内剩下的那些百姓给逼到李自成那边去?”

“话是如此,可是这些个乡绅们哪个在朝中没有点关系。孙大人,你可得想一想自己的后路呀。”

“还后路呢?再不动他们,过来拿我的那可就不是朝廷的人了,是李自成!到时候过来的可就是李自成和他手下的那些闯军们了。”

“唉......”

随着一声叹息声的传出,督师衙门内彻底陷入了寂静。巡抚张尔忠在又停留了一小段时间后便一脸愁容地离开了,留在衙门里面的便就唯有孙传庭了。

见着张尔忠离去,孙传庭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盯着手中的那一杯绿茶,几片茶叶正无所依的在茶水上漂浮着。

唉……大厦将倾。孙传庭在叹了一口气后缓缓将各地呈上来的一些文书拿过来一一批复。其中第一份文书就是左晋呈上来的。

文书的内容是关于在富平和渭南两县强征土地的,左晋在向孙传庭询问如果乡绅召集壮丁护田怎么办?

滑头。孙传庭在心中想到。左晋向他汇报这件事情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吗?当然不是,要是作为一个统兵将领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如何是好那么左晋的这个千户也算是当到头了。

左晋上报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左晋希望孙传庭可以在出事时出来担责。下属希望上级来担责这也得亏是孙传庭在此,不然左晋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在思虑一番后孙传庭终究还是写下了两个字——用兵。毕竟他用左晋并非是希望对方去当裱糊匠的。

孙传庭的目的在于彻底的搞定这些不老实的乡绅们。

第七十九章 渭南城内 “这是第三个疗程了,接下来还要再做四次。如果病人今夜仍旧发烧的话,还请将军将此物熬制成汤药继续给病人服用。”一位发须皆白的老郎中一面从自己弟子手上将用油纸包裹着的药粉递给左晋,一面叮嘱道。

“至于饮食方面,病人仍旧要戒酒,而且不要吃什么刺激性强的食物。对了,花椒也不要吃……”

“那豆腐和咸菜可以吃吗?”薛仁义好奇问道。

老郎中听着这话稍稍犯了难,但在思虑一番后他还是说出了答案:“这豆腐味甘,性凉。吃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病人最好还是干吃,不要搭配其他的菜。至于咸菜嘛,还是不要给病人吃的好。”

“好,好。”左晋听着连连点头。

“那好了,本郎中该交代的也就交代完了。告辞。”被请过来的赵郎中对着左晋行了一礼随后缓缓领着他的徒弟往门外走去。

但刚到门口,他就又折返回来叮嘱道:“对了,有件事情忘说了。”

“赵老先生只管吩咐。”

“不是什么大事情,只不过有些琐碎罢了。病人现在其实可以多吃一些瘦肉和鸡蛋之类的,但要清淡点……”

送别了城中最有名望的赵老郎中,左晋忽地想起自己好像还未给对方送过礼。

这实在是他的问题,毕竟贸然给对方送礼难免会让这位老先生产生出左晋怀疑他医德的这样误会想法。

但什么都不表示又显得自己似乎太吝啬了。

“李洪呀,你觉得咱们是不是该给赵老先生送点东西啊?”左晋有些犯难。

这送礼是一门学问。如果送吃的,左晋担心对方有什么忌口。但是送金银的话又显得太过俗气。

“嗯,赵老先生来之前黑熊都和我说过了。这位老先生晚来得子,一心想要那个小儿子考个秀才。咱们要不送点书?”

“我看行。”孙守道在一旁点点头说道。

“你俩呢?”左晋扭过头去问站在一旁的薛仁义和李翰。

“行吧。”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这送礼的事情他们实在是不知,毕竟面对军中的这些丘八们送点银子总是没有错的。

“不过送什么书,咱们可得好好想一想。依我看,我们要不送四书章句集注吧。这也是朱文公的作品,而且考秀才难免会考四书五经。”李翰建议道。

“好,好,好。”李洪第一个点头称是。随后薛仁义,孙守道这两人也连忙跟着连连点头。

毕竟这几个人中水平最好的也就是孙守道这个童生水平的把总了。

其他的两人不是大字不识,就是刚会写自己的名字。要他们几个人来想送书实在是为难他们了。

“行。”左晋最后拍板道。

“对了,说起来李锦民这小家伙怎么样了?论语读的怎么样了?”左晋忽地想起刚才还在自己身边瞎闹的那个淘气包来。

“别说了,这小家伙记性倒是不错,但贪玩的厉害。这几天我都叫言家姑娘在管他。”

言汐……听见李翰提起对方的名字来,左晋稍稍的叹了一口气。

在出兵前他应承过对方兄长的诺言,答应了要好好照顾对方的妹妹。但当时他以为自己才是那个要出事的。没想到造化弄人,出事的不是左晋而是言卫。

这下好了,左晋的身上除了要考虑李锦民这个小家伙外还得考虑一下言汐这个半大的姑娘了。

“言汐这几天有什么表现吗?”左晋向着李翰问道。

李翰没有说话了,他只是沉默地盯着左晋。眼神中大有一种:这种事情你去问人家姑娘啊,问我干嘛的意思。

“算了,看看哲布去了。”左晋最后说道。他打算先将言汐的事情发放一放,反正对方应该也不会搞出什么大事来。

推门入户,左晋一眼便看见了在床上眨巴着眼睛的哲布。对方颇为无奈的摊在床上,想动一动但是腰子出疼的厉害。

“欸!别动。这郎中都给你缝了好几次了,你再挣开人家搞不好就不乐意了。”见到哲布想动,左晋连忙出声阻止道。

“哲布啊,你可是享福了。我想着这样都不可以呢!这几天那些个地主跟个仇人看我一样,搞不好过一会我就得更着你一起躺床上了。“孙守道打趣道。

“医生刚才也和我们说过了,你这家伙这几天就安分点。咱们几个凑了凑银子,给你请了个丫鬟。你可别动粗,给人家吓跑了啊……”

在哲布这里扯到午时三刻后,左晋向那位被买来的丫鬟讲了讲注意的事项。

随后领着众人便各自忙碌去了,他们今天的事情还很多。

左晋领着人马便一路往城南的几处乡绅那边过去了,孙传庭的回答已经在中午的时候下来了。对方要他用兵。

左晋等的就是这个答案,这样子他终于可以不要投鼠忌器了。而左晋抄的第一户人家就是不明不白死在狱中的县令黄涛。

这几天黄涛的亲戚为争夺他的那些财产大打出手,为了防止对方拿到那一笔财产什么瞎话都敢胡编。

而这下子,则被左晋找到了借口。他先是将争夺家财的亲戚们各自拘留起来,随后便以私通白莲教的名号将黄涛的家财全部抄没。

那些个亲戚马上便急红了眼,但当左晋把前几天他们言辞的抄录表给亮出来后这些人就哑口无言了。毕竟暗通白莲教查的只是黄涛一个人的财产,要按照他们前几日那种口嗨来讲。

搞不好整个黄家都要跟着一起进去待着了。

清查黄涛的家财清查出一万三千两白银和几大箱的书画和珠宝。左晋粗略估计,这些个东西加起来至少也得有个三四万两银子。

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要知道左晋给哲布安排的那个小丫鬟才用了不过区区三两银子。而且那还是赎身费,左晋是打算哲布好起来后就让对方恢复自由身的。

但如果以黄涛的家财来算,这个黄县令一次性就可以买上三千一百多个小丫鬟。

这个数量的确是震撼到左晋了,毕竟渭南在这几年一直都是灾县。

而在灾县,这位黄县令都可以攒上这么多银子。那么在大明的其他几处呢?

在浙江又可以攒上多少两银子?

第八十章 言家姑娘 腊月二十八日,左晋终于忙活完了渭南城附近乡绅们的事情。左晋以雷霆手段查封了大户四家,小户二十六家,百姓五百三十六人。可以说近乎有半个渭南县的房子都被左晋严严实实的翻查过了一遍了。

而左晋得到的珠宝一共是九十六斤,书画七十六副,现银三万四千三百余两,黄金三十斤。

不得不说将这些东西结结实实的给摆放到库房后左晋还是不由得有些发愣。如果这些财产全部用来购买粮食,自己当初入陕西时估摸着就不会看见有百姓相食的场面了。

“封存好,过几天押送到西安去。”左晋转身对着李洪说道。

“是。”李洪虽说连忙跟着点了点头,但一双眼睛却深深的陷在了库房里面。他这一辈子都没有看见过这么多的钱。

这可以买多少亩田了呀?

在又喊来几位士兵将库房前的门给贴上封条后,左晋便放心的策马往渭南城中的一处客栈而去。在出兵归来后,他便将言汐和李锦民两人安置在了那里。

“咚咚咚。”左晋站在门外边颇有些不自在。他的确不知道怎么和这位言家姑娘打交道,但又不能不管对方,毕竟自己也是答应过对方哥哥的。

“啊,左千户你来了。”见到敲门的左晋,言汐不由得感到一丝惊讶。

“嗯……言姑娘好。”左晋腼腆的笑了笑,将手中提着的一盒饼递给了对方。似乎是像找一个话题一样,左晋赶忙问道:“李锦民那个小崽子呢?”

其实按理来讲左晋应该给言汐和李锦民两人各开一间房的,毕竟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和一个半大小子一起住难免会有些风言风语。但刚刚回渭南的他手头上实在是没有闲钱。由于他不是什么喜欢攒钱的,这就导致了他只好开一间房子供言汐居住。

万幸的是言家姑娘不计较这些,让左晋把李锦民送过去。李锦民这小屁孩也乐于这样,天天这一个言姐姐的那一个言姐姐的。

“锦民他和客栈老板的孩子出去玩去了,得到晚饭的时候才会回来去了。”言汐一面柔声说道,一面接过左晋递过来的饼盒。她见着左晋一个人干愣愣的站在门前颇有些不自在,便邀请对方到房里面坐一坐。

“我就不进去了吧?这万一被人看见有损你的名声。”见着言汐邀请自己,左晋赶忙摆手道。

“哎,这有什么。”言汐笑了笑:“你还是进来吧,不然人家看见一男一女站在门前说不定瞎想的更多呢。”

“啊,对。”左晋恍然大悟,干站在门前的确不是一个事情。而且他此次过来还是有些事情要和言汐讲明白的。

走进房间左晋立马便找了个凳子局促的坐了下去。

“说起来,左千户此次过来不仅是为了找小锦民的吧?”言汐贤惠的在桌子上给左晋倒了一杯茶水。“应该找我也有点事情吧?”

“嗯…的确。”左晋咋把咂嘴想说,但又实在不知道怎么说的好。

“言姑娘在陕西还有没有亲戚呢?”左晋开口问道。但刚一说完他又马上感觉自己的这番话未免太过无情了一点,毕竟这听着就像是要甩开对方一样。

“呵。”言汐苦笑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后说道:“没有,除了我哥哥之外我在陕西实在是没有什么亲人。说起来在浙江的老家还有几位堂叔之类的,但自打父亲上任陕西后家里便和那边断了联系。”

“怎么?左千户有什么打算了吗?”言汐最后稍有些落寞的看了看左晋。

“不、不、不。”左晋赶忙摇头补充道:“言姑娘,在下绝无有抛下你不管的意思。只是问问,只是问问。”

“其实把我送到亲戚那边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我打算给我哥守了孝再去。唉...我哥也是的,不过这也怨不得他。”

“好,好。言姑娘你放心,等关外平定些了,左某我一定把你完完整整的送到浙江去。“话语虽然无情,但是左晋又实在找不出其他办法来。总不能让人家一个大姑娘成天的和他们这帮子丘八打交道吧?

更何况,左晋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活个几年,他怎么敢把其他人的性命一同给背负着呢?

“嗯,不聊这个。说起来,左千户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西安?”听着言汐的发问,左晋一时间内有些回答不上来。孙督师给他的任务表面上是在渭南、富平的这几个县清查白莲教余孽。但实际上,孙传庭是要他赶紧清查出一部分乡绅的财产来供应军费和购买粮食。

所以到底要待多久左晋自己也说不明白。

“大概还要些日子。怎么,言小姐要回西安?”

“是的。”言汐点了点头。“这过年了,我哥一个人在那边,我怕他寂寞所以打算回西安了。到了那边至少还可以在坟前给他烧点纸钱。”

“言姑娘,过年咱们八成是要在这里过了。”左晋试探性的问道:“过年时,我打算把锦民接过去吃个团圆饭。言小姐你要是不介意……”

“我倒是不介意啦。”言汐对着左晋笑了笑:“只不过我一个妇道人家过去,不会搅了你们的兴致吧?”

“不会,不会。那些个丘八可以陪言小姐吃饭,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被搅扰兴致呢?只不过言姑娘到时候不要嫌弃我们就好了。”

“行。”言汐将这份邀请应承了下来。但还不等左晋站起身来告辞,他忽地听见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左晋吓的即刻便站起身来。

“怎么了?”言汐颇为吃惊的问道。

但还不等左晋回答门外边便传来了客栈老板娘的声音。

“言姑娘在吗?”老板娘的声音颇为清脆,听起来像是个三十来岁的妇女。

“在的。”言汐应承道。

她一面走过去开门,一面要左晋不要慌张继续带着就好。

“哟,这位是?”推门而入的老板娘见到端坐的左晋好奇问道。

第八十一章 思虑 “哦,这位是我远房的表哥。他是过来给我带点东西的。”言汐笑眯眯的打着哈哈,随后她话头一转问起了老板娘来此的缘由。“说起来,柳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这不是快过年了嘛。”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被小姑娘言汐喊一声柳姐老板娘还是相当受用的。“我想着言家妹子你估摸着是要到客栈里过年了,就过来给你送些吃的。”老板娘一边说一边把手里提着的糕点往言汐手里塞。

“嗯,谢谢柳姐了。”言接过了老板娘的礼物,打算招呼对方进屋喝几口茶。但却被对方婉拒了,这位半老徐娘笑盈盈的说道:“你们兄妹多日不见,我就不打扰了。”

告别了老板娘左晋自觉也该离开了,在起身与言汐告别后他自顾自的下了阁楼。他等下还要去赵老医生的那里拿药。

哲布的疗程已经到了第四个阶段了,总算是终于熬过了危险期。现在只要伤口不要再崩开就万事无忧了。

走出客栈,左晋把视线放在了来去匆匆的行人和贩夫走卒。这些人大多都是携带着一张消瘦的脸颊,及其一双浑浊的眼眸。他们为生活的重担所奔波着,兵灾、大旱、腐败。这些东西都是压弯他们脊背的病因之一。

唉……左晋叹了一口气。他缓缓的骑上了马打算策马回营,他今天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办。忽地,他看见在街角处有几位孩童跑了过来。

这些孩子大多衣衫褴褛,一头乌黑的头发上遍布着污垢和灰土。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让人相信在腊月二十八号还有人穿着着这样的单衣。

小孩子们似乎在口中唱着什么,那声音由远及近:

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

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

杀牛羊,备酒浆。

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闯王。

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

如果是别的人在这里难免会训斥这些孩童一顿,但左晋却没有。他只是看着这些小孩子们逐渐的远去。

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闯王。左晋在心中及其悲苦的咀嚼着这一朗朗上口的民谣。他顺着这民谣的含义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历史上的那一位有名的天补天均大将军。

且不论黄巢具体干了什么,但是黄巢的这个名号的确是叫人心往之的。就如同李自成的这一首民谣一样。

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一个每个人都可以吃的上饭的世界,一个百姓不用畏惧官员可以不当差不纳粮的世界。

这样的一个世界。

唉~左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拍了拍他胯下的那一匹战马,一人一马缓缓的在街上走了起来。

李自成真的会对百姓不当差不纳粮吗?当然不会,纳粮和百姓当差是朝廷可以继续存活下去的基础。如果不收农税,朝廷调度的钱粮从何而来?如果不当差,朝廷的相当一部分工程建设由谁来?

左晋听说过李自成具体如何获得军费的,那就是劫大户。左晋听说李自成靠着一个福王活活的续增了四五万人的兵力。

但这样获得军费的办法是不长久的,大户早晚有一天会被吃干净。到了那个时候真正的大户就是那些陪着闯王一路打江山的兄弟们了。

难不成闯王还会要他的这些兄弟和他一起过苦日子吗?

别开玩笑了,哪怕是闯王乐意继续维持着他那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他的部下也绝不会乐意。

将视线放远,左晋见着一位读书人正对着一群穷苦汉子说些什么。那些给汉子大多都身着单衣,鞋子也是没有的。一双通红的赤脚就这样结结实实的站在冷冰冰的土地上边。

“一个人不是生来就来受苦的,也没有人一开始就乐意下贱的。”读书郎样貌的男人朗声对着下方的百姓说道。“可是,我们却偏偏这么的穷,我们却偏偏的这么下贱。这是为什么呢?”

“老爷爷,您是一辈子务农的农民吧?”见着下面的百姓没有人说话。男人走近了群众,对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问道。

“是,是啊。”老人家很吃惊,但他身后的另一位男人解答了他的疑惑:“老人家,你的手上都是老茧。”

“老爷爷,您务了一辈子的农。这按理来讲,不说是吃穿不愁。但至少也得是住有所地吧?可是呢?您却站在了这里,一身污泥的站在了这里。”读书郎愈说愈激动:“这难道是我们这些普通人的错吗?”

“唉,老东西我命不好啊。”老人家在下边自怨自艾的说起来:“前些年陕西就开始大旱,这收成是一点都不好。可是县衙里的衙役们可不管这些,他们依旧是过来收粮食,可是这怎么交的起呀。”

“我的老伴饿死了,媳妇被黄县令收到家里当了丫鬟。我儿子气不过,就,就……”老人家说不下去了。

“是啊,我们这些老百姓受尽了苦。可是那些乡绅们,那些所谓的善人们。他们又怎么样了?他们依旧过着他们所谓的人上人生活。”男人找了个高位站住,对着众人继续说起来:“这样的日子不能让他们这样继续得意下去了!”

“大家都知道闯王吧……”男人的话突然顿住了,他听着远处传来几道急促的马蹄声。“对不住了大家,县衙的人来了。明天还是这个地方!”儒生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说话间便往左晋的方向逃窜而来。

“你小子!你知道刚才的那个男人跑哪里去了吗?”衙役们一脸怒容的盯着左晋。而左晋则是毫不畏惧的盯着对方,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你他妈的!”那位壮实的衙役刚想发作,但却马上被他的同袍给拦了下来。

“不要命啦?军营你的人你也敢惹?”他的同袍一把拉住他小声的说道。

那壮硕衙役在撇左晋一眼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拱了拱手说道:“小的不长眼,刚才得罪了。”

“无事。”左晋摆了摆手,随后便看着这些衙役一路向后追去了。

“出来吧。”左晋对着路旁的一个竹篓子说道:“人都走干净了,你可以出来了。”

“多谢壮士。”那儒生将竹篓子从身上拿开,颇为感激的对着左晋拱手。

“我叫李瀚,你怎么称呼?”左晋借用李翰的名字说道。

“嗯…叫我田霁就好了。”儒生打扮的男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

“没有字?”左晋好奇道:“不过这也不重要,听你的口气你至少也得是个秀才吧?怎么跟着李自成从逆呢?”

“李翰兄对朝廷怎么看?”田霁没有回答左晋的问题反倒先问起左晋来了。

“朝廷,还能怎么看?”左晋皱了皱眉。“圣上英明决断,罢黜温体仁,赐死薛国观。现在朝政为之一振,可谓是众正盈朝。”

“这里又没有别人,瀚兄何必如此呢?”田霁打断了左晋的发言。

你就是那个别人。左晋在心中暗暗想到。普通老百姓骂骂朝廷,骂骂皇帝也就算了。他现在这个职位去骂朝廷怕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依我看,现在的朝政绝非是什么众正盈朝。恰恰相反,现在在朝中都是有些利己之徒。他们从大到小,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所谓率兽食人之辈。”

“李翰兄可知现在鞑寇此刻已经兵指何处了吗?已经越过蓟州重入中原了!可怜我华夏百姓,不是丧命于虏刀之下,便是骈死在这些庸碌官员的手中。”

“朝廷,谁的朝廷?”田霁终于问出一个最严苛的问题:“难不成是我们这些快饿死的人的朝廷吗?”

“唉~”左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感的确如此,但他的心中却实实幻想着有什么英明圣主或者忠臣良将的出现。

左晋自己也觉得着想法可笑,但他又想不到其他的法子。

“我听说皇帝陛下还是很勤政的,也许局势会有所好转吧……”左晋驳斥不了对方只得无奈的说道。

“勤政?勤政有什么用?一个病入骨髓的病人难道你叫他跑一跑步,练一练身子他就会好吗?”田霁反问道:“依我看,这不仅不会好。相反,这突然而来的跑步和练身子还有可能让其暴毙!”

“李翰兄,我知道你是明白的。只不过你不敢,或者不想说而已。我田霁就直说了吧。这大明,亡国有日。”

“唉~”左晋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为好。他忽地希望自己也是如吴三桂,王朴那样的人就好了。他们是绝不会关心这所为的大明民生,他们想的唯有自己的荣华富贵和香车美女。

但左晋不是那一种人,他仍旧有着一颗还蓬勃跳动的良心。

“就送到这里吧。”田霁走到一处阴暗的巷子口对着左晋拱手道。“李翰兄要是乐意,我明天依旧在那个地方,再会!”

“再会……”左晋颇有些无力的说道。

第八十二章 除夕 “欸!左千户,你还是别在厨房里边添乱了!”左晋刚入厨房还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被薛仁义和孙守道两人合力给赶了出来。

当身着一身淡蓝色便服的左晋颇有些无奈的被李洪给推了出来后,在一旁围观的言汐和李翰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号,今天是——除夕。

其实被人从厨房里赶出来这事也怨不得掌勺的薛仁义几人,左晋一个一米七几的汉子自打站了进去便开始了“发愣”。要他切肉,左晋把肉切的跟和一片完整的生姜一样粗。要他去洗菜,等菜洗好后的确是没有泥土了。但是白菜的那一个嫩黄色心心也被他洗的稀碎.

终于,薛仁义绷不住了。他近乎是以一种哀求的语气对着说道:“我求求你,别糟蹋菜了行吗?”

被赶出厨房的左晋也不气恼,他对着在一旁咯咯笑个不停的李翰像是感悟一样的说道:“君子远庖厨啊。”

“欸!可别啊。”李翰赶忙出言反对左晋自我安慰的言论:“人家那是君子有仁爱之心,见其生不忍见其死。你这属于是糟蹋粮食,二者有本质的区别。”

“唉…交友不慎。”左晋摇了摇头,表演出一副相当后悔的样子:“交友不慎啊。”

不过告别的厨房里的烟火气息二人也没有闲着,他们将平日里摆在房间里的一些家具给搬到了外面的空地上。渭南城里算命的人已经说过了,今天晚上不会下雪而且天气会相当的好。

哲布目前住的这个宅子在以前也是也是一户体面人家的安生之所,但随着战乱渐开。这户人家也就逐渐消失了踪影,或许是去其他地方避难去了,但更有可能还是命丧客乡了。

这一户人家的消失并不是一个个例,它更像是整个陕西乃至现在全大明人民的一个缩影。孙传庭和左晋说,他崇祯九年离开陕西时西安府里的人家还有好几万户。但现在重回西安时,西安府中的人家只有一万零三百户了。

这些人都是去避难了吗?

不,这些人更多的是倒在了陕西这一片黄色的土地上了,就如同中国其他各处的百姓一样。

“左千户,桌子都擦好了。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言汐清脆的声音在桌子的另一端响起。这位姑娘的双手湿哒哒的,一块被拧干净的抹布正在她的右手上被拿着。

“哦,言姑娘啊。杂物间里面还有些碗筷没有拿出来,你可以拿出来洗一洗。”左晋和李翰正一手拎着一个凳子从主房里走出来。

其实于情于理言汐也不用干活的,她是客人,是被邀请过来的人。那里有让客人过来一起干活的主家呢?但见着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在一旁清闲的言汐实在是感觉到不好意思。于是乎她也向左晋讨了一个差事做了起来。

将依次摆放在桌子旁,左晋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汗。在远方太阳正逐渐的消逝在西面的城墙之下,随着太阳离去的还有幻如梦境般的彤红色晚霞。

“左大哥!”李锦民一身是汗的终于回来了。这家伙好似永不会感觉到疲惫一样,刚来哲布这里便自来熟的跑到外边找同年的小朋友玩去了。

“嗯。”左晋向着对方点了点头:“记得去洗手,一双手上全都是泥。”左晋叮嘱道。

“欸嘿嘿嘿,好的。”李锦民笑呵呵的回应道。这笑声笑的通透,仿佛世间的一切苦难和哀伤都与其毫无关系一样。如果脸上没有夹杂着一块干涩了的泥土的话。

“走吧。”左晋对着李锦民挥了挥手,示意对方赶紧去把手和脸洗干净。

“我去看看哲布。”左晋将凳子放好,对着还在摆放碗筷的二人说道。

推门入户,左晋一眼便看见了神色抑郁的哲布。他正半躺在在床上,一双眼睛通过窗户注视着外边的晚霞。

“怎么了?想家了?”左晋侧身坐在哲布的床上问道。房子内的凳子早早的便被众人给送到外边的桌子上去了。

“有点。”哲布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

“唉……”这位身高七尺长的壮硕蒙古汉子突然叹了一声气,他将脸面朝着左晋问道:“左千户,你喝过苏台茄吗?”

“没,那是什么?”

“用汉人的话来讲就是蒙古茶啦。”哲布解释道:“做这种茶要用汉地的青砖茶作为底。把茶打碎在铁锅中后便可以盛几瓢水倒入锅中,连着被打碎的茶一起煮。”

“煮开后掺入牛奶,其实羊奶也可以。掺入相当于水两成的牛奶后稍稍的搅一搅,等茶沸腾后便可以加盐了。”哲布陶醉的说道:“之后在多煮一段时间,随后便看主人家的意思了。主人家要是觉得你好相处,可以做朋友,便会给你盛满一大碗奶茶。要是觉得你不好相处呢?也会给,只不过用的碗要小的多。”

“呵,那我去你们那一边你得给我多少呀?”左晋打趣道。

“可以把铁锅给你。”哲布笑了笑,大方的说道。但随后便又陷入了沉默,紧接着的便是一声叹息:“唉…可惜啊。”

“呵,早晚有一天可以回去的。”左晋拍了拍哲布的肩宽慰道。“哪怕是你这一代回不去,你的子女也早晚有一天可以回去的。辽东永远都会是中华的一份子。”

“嗯。”哲布点了点头。

随着窗外的风景变化,时间也逐渐推移。等到薛仁义三人大汗淋漓的走出厨房时,远处的太阳已经看不见了。

连晚霞也半数隐在了地平线之下。

“行了,行了,大家伙准备吃饭吧!”薛仁义站在桌子的一侧一面将做好的菜肴端上桌一面招呼众人到。

宽敞的院子内被安放上了两张桌子,一张是左晋一行人的。而另一张则是言汐及李锦民的。但饭菜还未开动,左晋便听着门外边有些许的动静。

“我去看一看。”左晋一面说着,一面起身离席。他走到门口,将院子的大门大打开。

的确是有人。

一小队孩子正呆坐在左晋一行人的院门门口,他们眨巴着眼睛,一张张在饥饿中饱经摧残的稚嫩面孔此刻正无声的看着开门的左晋。

左晋将稍稍有些恍然,他目视着眼前的这些孩童,孩童们也注视着他。在如此极寒的天气中,不止一个孩子身着的单衣。

“你们的父母呢?”左晋扶着门框问道。

“我的爹娘没有了。”孩子里面靠近左晋的那一位说道。孩子的语气平淡,像是说出什么稀疏平常的事情一般。

“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

“啊……”左晋哑住了,哑住的原因不在于他问出的那几个问题而在于他看见一个小孩子的头发是为红绳所扎起。他此前在军阵中也见过这样一根红绳,只不过对方身处的位置在于左晋的对面。

“你的父母是?”左晋向着那一位扎红绳的小孩问道。

小孩没有回应他,倒是在他身侧的一位大一点的孩子替他回答道:“小乐前几天去乞食的时候被老爷们打哑了。”

“哦……”左晋没有在说话了。他忽地想起之前孙督师回陕西时,陕西白莲教起兵的事情来。左晋对于镇压白莲教一直都是颇感自豪的,他认为自己保境安民,也算的上是为一方水土的人做了点事情。

但是白莲教起义不是无风而动,其背后的原因就在于渭南,孝童的百姓已经逐渐吃不上饭了。

的确,乡绅们在白莲教的起兵中有一部分作用。但白莲教起兵的最大拥趸还是那些吃不饱饭的农民与市民。那些人早已经别无生路,他们唯一的寄托便是希望起兵后可以吃上饱饱的一顿米饭。

哪怕是狗食他们也乐意,因为再如此下去等待他们的便只有饿死这一条路径。

而左晋粉碎了他们的这种期望,的确,左晋剿灭了不少白莲教教众。但他杀的最多的还是那些居无所依,食无所物的普通百姓。作为孙督师手下的将领,左晋毫无疑问的是侩子手之一。

镇压了白莲教左晋的确使得渭南这几个县重归于往日,但是在往日给百姓们的选择也只不过等死这一条路径。

“左千户?”言汐的声音从左晋的身后传来。这位身材平瘦的女子此刻正端着两碗米饭站在左晋的后侧。而在言汐后方的则是李翰、薛仁义、孙守道这三人。

“那个李洪过去拿米了,他和那个丫鬟在一起打算多煮一点。”李翰端着饭碗解释道。

“过来吧。”言汐端着米饭蹲在远门口的台阶上,她将手中的饭碗请请放在了孩童们的面前。

“谢谢姐姐。”一个小孩子壮着胆子走过来抓了一把言汐的饭,但他却没有自己吃。他带着手中抓紧的饭跑到了孩子们的后面,将手中温热的米饭递给了一个几乎是倒在地上的幼童。

幼童的脸颊消瘦到了极致,附在骨头上的唯有浅浅的一层皮囊而已。

“来吧,来吧。”薛仁义一面学着言汐的样子,一面柔声说道……。

秦王府邸

比起左晋一行人在渭南的寒酸,秦王府邸里面现在可谓是张灯结彩。连佣人们此刻都一个个绽开了笑言。

他们将灯笼外的剪彩换成小羊的样子,因为即将到来的崇祯一十六年是吉利的羊年。在秦王府的桌子上摆满着下边百姓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的伙食,一些食物甚至被雕成象征着吉利的模样。

“光耀啊,你看本王的这件衣物如何呀?”秦王朱存极得意洋洋的对着身旁的近侍郑烛炫耀道。

“秦王王爷果真不凡啊,穿上这件衣服真是光彩夺人。”近侍郑烛谄媚道。

“哈、哈、哈、哈,我知道你小子又是在拍我的马屁。但今天本王乐意,也就不继续为难你了。你知道这件衣服是哪里送过来的吗?”

“小人不知。”

“哎~谅你也不知道。这衣服啊,是我花了上千辆银子在南京找专人订制的。你看看这布料,唉,这不错。”朱存极的兴趣颇为兴奋。这一面上是新年来了,另一面则是秦王妃这几天又给他诞下一子。

这位自崇祯十四年匆匆即位的秦王一登王位便开始了大肆挥霍,因为不管如何朝廷总会给他足数的钱粮。

“王爷,孙督师在外边求见。”一位秦王府的下人走过禀报到。

“孙传庭?他过来干嘛?”朱存极愣住了,这大过年的孙传庭这个五十余岁的家伙不在家里吃团圆饭到他这里来干什么?

“王爷,孙督师可能是过来找您借粮或者借银两的。”近侍郑烛提点到。

“哦!对喽。”朱存极被郑烛提点一下马上便反应了过来。孙传庭八成是想找他要钱去练兵的。

“这个家伙自己打仗不行,找人借粮借钱倒是勤快的很。光耀啊,我一开始听说他纵容手下在渭南和富平劫掠民财的时候还不信。现在我算是相信了。你看啊,他连本王的财产都敢打主意,那些个可怜的乡绅们怎么会被他放过呢?”

“不见!叫他自己打道回府!”秦王朱存极最后说道。

“王爷,孙督师毕竟是皇上任命的官员。这样做咱们不太好吧?”郑烛劝告道。

听到郑烛将提起了皇帝朱由检,朱存极不由得犯了难。的确,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让这位总揽陕西大权的督师孤身离开。但是他又不希望自己要为此破财,毕竟他的钱还有“大用处”。

“唉~算了。光耀啊,你还是去把他请进来吧。”秦王朱存极最后终于无可奈何的说道。他看着灯火辉煌的院子知道竹杠是必然会被敲的了。

“老臣见过秦王陛下。”

“孙督师好啊。”看着眼前这位年逾五十的督师,朱存极的感受绝非是左晋的那一种敬畏。他只感觉到无比的麻烦,因为他清楚孙传庭是来找他要钱的。

“秦王陛下……”

“唉,孙督师有所不知啊。本王的府邸里面实在是没有钱粮了。”孙传庭刚一开口便为秦王朱存极所打断。但孙传庭也不气恼,他早就预料到这样的情况。

他过来,就是过来打持久战的。

“秦王府邸富沃,手下的家仆无一不穿金带银,这怎么是无财呢?”孙传庭眯了眯眼睛,如果不是实在无有钱粮他是绝不会到这里来的。

这些宗室硕鼠,无一不是大明王朝的内患。

“这几日本王还要扩建府邸,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财。如若不信,督师可以去问问府内的家仆们嘛。”朱存极一摊手,摆明了就是不打算给钱。

“不是现银也可以,秦王还记得府邸旁的田亩吗?”孙传庭冷静的说道。

“那可是我秦王府时代延传下来的田亩!”见到孙传庭将注意打在西安四周田亩上来,秦王朱存极不免恼了。

“四周的百姓更是从洪武年间延续下来的。还请秦王好好想一想,如果李自成打进陕西秦王您会何如呢?”

“孙督师,你是在威胁本王吗?”

“老臣不敢。”

第八十三章 回忆 “说起来,原来左千户你还是一个如此容易感伤的人啊。”左晋在陪同着言汐回客栈时言汐突然若有所指的说道。

“感伤?呵。”左晋苦笑一声:“哪有什么容易感伤的人啊,有的不过是对现实失望透顶的失败者而已。”

一面说着左晋一面紧握住手中的缰绳,在他身后缓步而行的棕红色战马发出哼哼声。李锦民正在马背上轻轻的打着鼾。

“左千户从军前是做什么的?”言汐走在左晋的身侧问道。月光透过云层重新拢住了整片大地,而在言汐的身上这月光则是像给她披上了一层纱衣一样。

“啊?我看着这么不像一个千户吗?”听到言汐的发问左晋不由得有些恍然。自崇祯十年参军至今已经过去了六个年头,他早就认为自己已经被军队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不是啦。”言汐摆了摆手,轻笑着解释道:“只不过感觉左千户你平时有些文绉绉的,而且也乐于去看些书籍。”

“哦。‘左晋了然,他向着身旁的姑娘诉说起来:“我参军前是一个秀才,如果没有参军的话,我现在说不定都考上举人在等着补缺官了。”

“那怎么就参军了呢?”言汐好奇道。

“呵,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就像是夏日天气一样,你看着天空刚才还是晴空万里但一眨眼就乌云密布了。人生也是如此,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便在没有办法回头了。”

“在前年的时候我还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卫所百户,别说是出兵打仗了。平时想吃上一块肉都有些犯难。”左晋一边说着一边忽地想起自己还在大同当百户时的情景。

“如果生活在一个更平和的年代像我这样的人应该是扎扎实实去考科举的,说不定会考上举人去当一个所谓的县官。也可能考不上,到了老也是一个小小的秀才。但那样子人生不会像现在这样接受这么多的别离。”

“言小姐你说我容易感伤,其实也没有那么容易。自打崇祯十年开始算,我认识的人就只有李翰一个人了。而如果从前年来讲的话,我曾经带着的那一支队伍也大多死在了辽西的那一片黑土地上。”

“其实你别看我们平时的那一副人五人六的样子,我们都不过是一群溃兵。一群自打松锦大战后苟延残喘下来的溃兵。就拿哲布来说吧,哲布的老家一开始是在塞外的。他的父母在他小时候把他接到他了沈阳。贺世贤战死后他就跟随着部落的首领一路漂泊到了宁远,现在他又跟着我从宁远漂泊到了这里。”

“唉……”言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愁容蔓上了这位姑娘白晢的脸庞。“谁又不是漂泊客呢?其实在我记忆里分量最重的还是我幼时在浙江的那一间房子,但在我父亲上任陕西后我就不住在那里了。”

“在陕西这么多年,我虽然已经从一个还不过门槛高的小姑娘长到了现在这个样子。但是在我身边的亲人确是一个都没有了,他们给我留下的也唯有记忆里的脸庞罢了。”

“我懂。”左晋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他与言汐是一样的,可能唯一有所不同的便是言汐的家人是死于乡绅,而左晋的家人是死于鞑虏。

“左千户,不,退知哥。”言汐背着手快步走到左晋的面前,她将身子转过来面朝着左晋。月光从她的背后给她增添了一件轻纱。“我不想回浙江去,让我留在你们身边吧。这样子我至少还可以帮你做点事情。”

“呵。”左晋在苦笑中摇了摇头。“我把你留下又能怎么样呢?我自己都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下去,留下你让我们一起等死吗?”

“不。‘言汐否认左晋的措辞到。“如果回浙江我才是真正的要开始等死,在这样的年份里就算是嫁了人又怎么样呢?”

“跟着你们一起我至少还可以帮着你们做一些文书方面的工作,而嫁人就只能在静默中缓缓注视这这个世道逐渐变成我所感到陌生的样子。比起受着天伦之乐而死去,我还是更乐意在活着的时候做出一些事情来。不仅我是这样想的,我哥也是如此。”

左晋愣住了,他忽然对眼前的这位女性感到陌生。但这一份陌生却又叫他熟悉,在真是存在的言汐与虚幻的月光纱衣中左晋似乎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有过一丝交集但却又来不及交际便离去的人——言卫。

“你和你哥真是亲兄妹呢。”左晋最后说道。

相伴着夜色两人一边谈话一边回到了言汐所居住的客栈,在老板娘的帮助下李锦民这个小懒汉终于躺倒了床上。在与言汐告别后,左晋一人策马缓缓向着哲布的院子方向前去。

红鬃马的速度很慢,就像是一个普通人在步行一样。左晋坐在马匹的背上,他虽然一手正握住缰绳但心绪却早已飘远。

“我会在这里等你的。”对着左晋说出这话的表妹早就香陨在济南城内。而说出这一段话的时间也是在一片夜色中,当时左晋与她身处在庭院的花丛里,在漫天星空中那位姑娘大胆而又羞涩的亲了左晋一下。

“唉……”左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人是活在回忆的里的生物,但人却不能一直活在回忆里。左晋一开始想起表妹时,只是霎时便可回忆起对方的容貌来。不仅如此,连同着对方的喜好、服饰、发簪都能一并想起。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回想也逐渐加长了时间。

一开始是几个呼吸,随后是一小阵子,再然后便是快一柱香的时间。到了现在,在时间已经推移了六年之后,左晋连回想起对方的容貌都有些困难了。

左晋将视野向天空上望去,他想要回想起那一位逐渐隐藏在他记忆身处的女孩。但却什么都记得不清楚了,左晋只能依托着对方的特征重新进行构造。但构造出来的却是一张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脸颊。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唉……曷维其已。”

第八十四章 同州城 除夕刚过左晋便接到了孙传庭的命令,要他遣人将渭南和富平搜刮而来的财产上交至西安府。随着这道命令而来的还有左晋意料之外的晋升,孙督师念他居功甚重升任他作指挥使。

从百户到指挥使,如果是和平年代左晋就算是熬一辈子也不见得会成功上位。但在这战火纷飞,神州倾覆之际左晋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便一路从大同卫所的小小百户成为了现在的西安指挥使。

他手下的人马也从额定的百人可以扩充到现在的五千六百余众。

这背后的原因当然不仅仅在于左晋作战时智谋颇多,这更在于孙传庭赏识他。可以说自打孙传庭让左晋接管萧慎鼎手下的那三千余人时,孙传庭便有意无意的将他当作一位指挥使品阶的官员在使用了。

正所谓一人登天,鸡犬得道。随着左晋升任指挥使在左晋属下的薛仁义、孙守道等人也享到了福泽。

薛仁义、李洪、孙守道三人被升任成了千户。哲布、黑熊二人荣升为把总。李翰则是作为左晋的助手,暂且接任了指挥检事这一职位。

在三日后孙传庭又下了一封新的命令,令左晋即刻率人赶赴潼关。在赶赴潼关的路上,左晋终于知晓了孙传庭的征兵计划。

三家出壮丁一。

这样富有决断力的命令即刻便引起了陕西整个省的强烈反对,但孙传庭全然不顾。他一面下令由参将,指挥使,守备下乡抓人。一面以通寇的名义逮捕了不少此前与白莲教,闯军等互有暧昧的官员与乡绅来震慑整个陕西。

但即便如此,征兵的工作依旧困难重重。不是当地的乡绅故意藏匿壮丁,便是部分有良知的县令交额缺数。

在孙传庭的怒火中,陕西的指挥使及其千户们被动员起来去往每一个县查收壮丁人数。一旦数目不对便即刻问罪于当地的县官。

左晋也是下乡抓人指挥使中的一份子,他颇有些无奈的接受着这道命令。他自然是理解孙督师的,他清楚秦军新败部队确实需要大量兵员来补充。

但他更加清楚陕西的百姓们,连年的征战致使整个陕西男丁数量锐减。多年的饥荒又造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荒地,在这样的情况下从一户人家里抽走一位壮丁将导致的结果是什么则可想而知。

“唉。”左晋看着在路边流离失所的百姓们长叹了一口气,随后在向导的带领下一行五十余人缓缓进入了同州的县衙大门。

他们是来这里问责的。

同州原定要交付的五千七百余人在昨日截至时,只有堪堪不到三千的人抵达了潼关。还有两千余人则是压根就没有交付过来。

“杨县令好。”县衙里的摆设颇为陈旧,看上去这里的东西已经很久没有更换过了。那一位被左晋唤作杨县令的男人身着一身官服匆匆忙忙的从侧门那一处向着左晋一行人走来。

“指挥使好,张上官好。”杨县令扶正自己的官帽行礼道。被这位杨县令唤作张上官的小个子男人便是这一场问责的关键人物。

“杨县令啊,上官我有一件事情不明。还请你来给我好好解答解答。”小个子的张定远眯着一双眼睛狠戾地盯着眼前无所适从的杨县令。

“还请上官发问,下官我一定知有所言,无所不言。”左晋见着那位杨县令的确是有些胆怯了,因为对方的一双脚此刻正不自主的在发颤。

“为什么在同州附近出现了近五千余人的悍匪,杨县令你却知情不报呢?”

“啊?”杨县令有些茫然。

“嗯?不是吗?如果不是有近五千余人的悍匪在作乱,那么为什么同州应该交付的五千余人只有三千人抵达潼关附近呢?”

言至此处,那一位稍有些胆怯的杨县令终于明了张定远此行而来的目的。他颤颤巍巍的将自己的官帽摘了下来说道:“本县实无男丁可征。”

“没有?”张定远拍桉而起,将一旁正安静喝茶的左晋下了一跳。

“没有?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张定远一把夺过县令杨遇礼的官帽给狠狠丢弃在了地上:“如果没有那么我在城外看见的那些庄稼汉是什么?死人吗!”

“那些都是户籍中仅剩的男丁了。”杨遇礼虽然被张定远的气势吓的跪倒在地,但他却在畏惧中继续说道:“这些男丁绝不可再征,如果征,本县今年是要饿死人的。”

“如果闯军打进来别说是你这个县了,整个陕西都是要死人的!”张定远死死的指住了杨遇礼的头颅说道。“只要可以挡住闯军,死人算什么?我告诉你,只要把闯军给覆灭掉就算是全陕西的人都饿死了那都值当!”

“孟…孟…孟子曰:‘民..民为贵,社稷次。’这天下说到底还…还是百姓的。如果百姓都饿死了那就算有社稷那又如何呢?”

“呵!”张定远冷笑一声:“姓杨的,我没有时间跟你狡辩。你就直说了吧,交不交人?”

“不。”

“好,好,好。”左晋看着张定远的那一张怒容不知道对方是气急了,还是其他。对方竟然一连说出三个好字来。

“左指挥使,喊你的人吧。”张定远最后说道。

“毕竟是朝廷官员,还是不要上刑具了吧。不然也有损朝廷威严。”左晋将喝完的茶水放在一侧建议到。

“不行。”张定远带着轻蔑的眼神摇了摇头:“不杀只鸡给猴看,那些剩下的官员们怎么会乖乖办事呢?”

“还愣着干什么?”张定远回头对着士兵们喊道。

士兵们则是将视线放在了左晋的身上,终于在左晋极不情愿的点头后士兵们走上前用绳子将那一位杨县令给牢牢的绑住。

“带走。”张定远挥手说道。

但几人还未离开县衙便被一大群老弱妇孺给堵在了县衙门口,百姓们无声的站在县衙外边。几位老妇人甚至跪在地上面试图让张定远不要将杨县令带走。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难不成要造反不成?”张定远气势汹汹的喊道。这下子可是实实的吓到左晋了,他赶忙捂住那一位西安城中来的酷吏的嘴。

“不要命啦?”左晋急道。

第八十五章 捉人 望着外面沉默不言的民众,左晋莫名感觉到自己并非是站在县衙门口。自己身处的位置应该是在一大堆柴薪周围。

“大家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左晋咽下一口口水站出来说道。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稳定住眼前的这些民众。左晋虽不知百姓们的集会背后是否有人组织,但无论如何再放任那个张定远讲下去的话自己怕是要直视这一阵狂风了。

“大人,您就放过杨县令吧。”一位老妇人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地上求情到。这位老妇人身着一件破布衣服,一双粗糙的黝黑色手上遍布着老茧。

“大人,求求您放过杨县令吧!”在老妇人背后的百姓们就如同风吹稻花一样忽地全部跪了下来,但这样的跪拜却实在让左晋感到难办。

左晋将视线转到那一位西安来的张定远身上希望对方此刻可以站出来下令放人。毕竟这事情说容易也容易,说难办也确实难办。但是无论如何一旦在此处把这些淳朴的百姓们给惹急了,难免对方不会做出什么过激举措。

“杨县令,你怎么看啊?”张定远眯缝着一双眼睛,等待着那位被上了刑具的县令说话。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上实在是他没有预料的,但他却不认为这是自己有所错误。他更多的还是认为这位杨县令想借助着民意而逃离惩罚。

如果民意有用,那么陕西这么多的州县岂不是都可以不要征兵了?那么谁来击溃李自成?这位张大人如此想到。

“众位父老乡亲,大家,大家都起来吧。”杨遇礼则根本没有去看那一位面色狠戾的上官。此刻在他正用一双饱含泪水的眼睛在看着他眼前的那些百姓们。“杨遇礼我有幸遇到诸位实在是我杨某人莫大的福分啊!”

“请大家相信,朝廷是不会扔下大家不管的……”

不,朝廷是会丢下大家不管的。听着杨县令的发言左晋默默在心中想到。朝廷的存在并不在于善与恶,而在于稳与乱。既然李自成乱了,那么朝廷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剿灭他,而同州县的这些老百姓便是代价之一。

一面如此想着左晋一面暗暗庆幸眼前的这位杨县令依旧是大明王朝的支持者,如果对方此刻再添油加醋一番。左晋这些人难免会葬身于愤怒百姓们的草叉锄头之下。

“大家先回去吧,我杨某人此次入西安不会有什么事的。”

“是的,杨大人此次入西安只不过是例行传唤而已。”左晋说是如此,但他在见着杨遇礼身上刚刚套上的刑具时又实在是感觉讽刺。

“杨大人身上的刑具不过是玩笑。戏做,戏做而已。来人啊,马上把杨大人身上的刑具给我解了。”

几位士兵见着左晋如此说话终于松下一口气,他们可不乐意和眼前的这些妇孺们去拼个你死我活。这不仅仅是出于对自己生命安全上面的考量,这更在于良心上的亏欠。但正当他们要有所动作时,那一位脸色愈发发黑的张定远发话了。

“我倒要看看谁敢来解这个犯人的锁!”张定远的一番话语就像是丢入沉寂池塘的一刻石子一样,只在片刻后同州这个小小的池塘里便出现了涟漪。百姓们愤怒的抬起头站起身来,一部分人更是在后头高呼要武力解救杨县令。

左晋在见事不妙后向前快走了两步,走到了百姓方的阵营。随后他再转过头去指责满脸横肉的张定远。

这下子张定远真的心慌了,他以为自己稍稍威胁一下左晋,对方便会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

通过在这一路上的观察张定远以为自己已经摸透了左晋的性格,他认为对方不过是一位精于战事而短于政务的普通军人而已。更何况左晋还是孙传庭所看重的人,他料想左晋为了报答孙传庭的厚爱必然会全心全力的支持孙督师的举措。

但他错了,左晋之所以对他表现出支持的样子实在是左晋一眼便看出了这位张定远与自己不是一路人。所以为了防止对方对自己的骚扰,左晋只好伪装成一副不通于政务的样子。

这个法子虽好,但却实实在在的给这位张大人一种错误的感受,他以为自己可以对这位指挥使呼之即来挥之既去。

“左指挥使,你,你是要违背孙大人的命令吗?”张定远终于展现出他色历内茬的本质来。他的双脚不自觉的开始发颤,但尽管如此他依旧不肯放软自己的语气。

“孙督师的命令不过是将杨县令送至西安,这其中可并没有什么要上刑具。”左晋一面说着一面对着身后的百姓们说道:“孙大人是爱惜各位的,只不过有一些小人在下面不按孙督师的意思而已。”

说着这违心的话语左晋自己都感觉到虚伪,进行征兵和抓人就是孙传庭一再所强调与推行的。但左晋不敢直接去说孙督师,因为这样子很可能直接导致整个同州县对西安府的不信任。那么便只好采用中国自古以来的老办法了——推给所谓“小人”。

世人都说是秦桧害死了岳飞,但事实正是如此吗?如果没有宋高宗赵构的允许,秦桧真敢如此吗?当然不敢,说到底秦桧不过是赵构在朝政中的出声筒罢了。真正想杀且有能力杀岳飞的有且只有一人,那便是赵构。

但世人不敢直接辱骂皇上,所以便将这口锅尽数扣在了秦桧身上而已。虽然这样秦桧他也不冤就是了。左晋现在的所作所为也是如此,他作为孙传庭一手提拔上来的人自然不会去反对孙传庭。毕竟孙传庭倒了对他并无好处,所以他也将孙传庭与张定远给隔离开来。

好名就由那位身处西安府发号施令的孙大人来担,骂名便就暂且由这位张定远来承受。但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这小手段的端倪来,因为酷吏张定远就是孙传庭,而孙传庭就是张定远。

二者并无什么区别,区别仅仅在于孙传庭不经常与百姓们接触。而张定远却时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罢了。

县令杨遇礼也看出了左晋使的这一小手段,所以他相当理智的保持了沉默。但身在局中的张定远就没有这么冷静了。

“左…左指挥使。这抓人和上刑具你可都是同意过的。你怎么这个时候……”

“胡说八道!”张定远的话还未说完便为左晋所打断,他仰起头高声对着张定远身后的士卒们问道:“是我要抓杨县令的吗?是我要给杨县令上刑具的吗?弟兄们你们来好好说道说道!”

听着左晋对他们发问了,众位士兵赶紧摇了摇头。这一方面在于左晋是他们的指挥使,另一方面则在于左晋刚才的确是没有说过这些。

“乡亲们,大家都看见了。都是这个所谓的张大人在这里乱事,大家让出一条路来。我左某人将张大人和杨大人一同带去西安,让孙督师来明辨是非。大家说好不好啊?”

“好。”在一阵沉默后众位百姓终于让出了一条道路出来。这些淳朴的百姓相信也乐于相信皇帝是好的,错的都是诸位大臣。

但可惜,这实在是一种幻想。毕竟如果皇帝是好的,那么他怎么会用错的诸位大臣呢?皇帝不在乎手下的大臣是好是坏,皇帝在乎的仅在于这大臣是否可以维系他这一姓天下的存续。

在将杨遇礼身上的刑具解开后左晋一行人终于得以离开,而离开同州县后那一位张定远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左指挥使用的好手段啊。”张定远冷冷的发言到。

“不敢,不敢。我这也是实在无法,还请张大人多多见谅。”虽然说左晋的官阶是正三品的指挥使,但碍于大明一脉相承的重文轻武。左晋这个所谓的三品武官换算成文官恐怕是五品去了。

“呵,别。左指挥使还是想办法找孙督师解释去吧。”张定远冷笑一声,显然是要与左晋不对付了。

夜晚一行十五人行至潼关外的一处村落,在见到天色已晚后众人旋即在村落外一处扎营休息。看着眼前在风中摇曳的火光左晋不免觉得心累,他原以为认为自己是不用做这些糟心事情的。

“今日的事情多谢左大人了。”杨遇礼没有睡下去,他缓缓走到左晋身侧坐下来说道。那位张大人在放下一句‘你们自己在外边过夜吧。’后便大摇大摆的到村落中村长的家中过夜去了。

“哪有,今天还是得多谢谢你。如果你要是跟着一起不冷静的话,我这一颗头颅保不保的住还是个问题呢。”左晋摆了摆手,继续往火堆里面添着柴。

“我不过是尽一地父母官的本分罢了。毕竟乡民们要是杀了上官,那便是谋反。大军是要荡平同州的。到了那个时候又是一片生灵涂炭。”

“呵。”左晋笑了笑,他转过头对着这位杨县令说道:“被刀砍死和饿死是两种死法,但是要我去选的话我还是乐意选择被到砍死。毕竟这样死的痛快些。”

杨县令哑住了。

他看着眼前闪烁着的火光一双眼睛流露出异样的神情,他明了左晋的言外之意了。但他却不理解左晋这样说的理由,他就不害怕自己告发给孙传庭吗?

“看我干嘛?”见到杨遇礼的一双眸子死死的盯住了自己左晋不免感到讶异。“我刚才只是的确觉得饿死很难受才那样说的。”

“嗯。”杨遇礼点了点头将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

正当二人在火堆旁沉默时,在不远处的村落传来了争论的声音。随着这声音而来的还有妇女无可奈何的哭声。左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颇为好奇的向着声音的来源走去,而那位暂获自由的杨县令也不想着逃跑,只是默默地跟着左晋往村子里面走去。

二人行至村子西面的一座房屋外,左晋见着一位小吏正对着一位老妇人说些什么。而老妇人只是依靠着门框在哭泣。

“这是?”左晋出言发问道。

“噢,大人好。”见着一身官服的杨遇礼,小吏下意识的便以为是一位县官和他的下人巡查而来。他听村子里的其他人说过了,村子边上有大人物在休息。

“啧。”左晋啧了啧嘴,但他也无话可说。毕竟他嫌甲胃太重而将那玩意放在扎营的地方了。

“这里是什么情况?”杨遇礼疑惑道。

“回大人的话,上面不是要征兵嘛。这户人家还差一位。”小吏指着哭倒在地上的老妇人说道。

而那老妇人见到有位官服模样的大人物站在脸前不仅哭诉起来:“求求大人您网开一面吧。民妇家中就剩下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了,这样是再征走我这一家可怎么活呀!”

“唉……家里的儿子逃难去了吗?”杨遇礼关切问道。

“他家的大儿子前些年跟着汪大人死在了襄城,二儿子去年跟着孙督师去了河南。三儿子在白莲教造反的时候加入白莲教了,至今也没有个消息。”小吏替那位老妇人回答了杨遇礼的问题。

“既是如此,那么怎么还征她家的男丁呢?”

“唉,这孙督师说三户取一壮丁。可是其他两户都没有,那可不就找她家了嘛。”

“唉……”左晋站在杨遇礼的身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顺着老妇人未关好的门向屋内看去。有一个年轻些的妇人正一脸担忧的望向门外,在妇人的怀中还有一个正在哺乳的婴儿。

小妇人的衣物破的厉害,连胸脯都遮掩的不严实。但这样的一个家庭却依然要饱受着征兵之苦。

唉…….看着眼前还在和小吏交谈的杨遇礼。左晋不由得后退几步,他把视线往天上看去但乌云重重别说是月亮了连星星都不曾有看见。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左晋踏着夜色缓缓往扎营的地方离去。他并非不想管,但这又有什么用呢?陕西这片土地上又有多少家庭此刻正在被石壕吏捉人呢?

“呵。”左晋苦笑两声,他自己也是所谓的石壕吏。

唉……

“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

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

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

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

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别。”

第八十六章 风言风语 在回潼关时李翰听着远处有大队的马蹄声,他站直了身子好奇的向着声音来源出看去。只见一群骑兵正手持着长矛在围绕着城墙在策马而行,这队骑兵的头领便是刚刚痊愈的哲布。

“各个百户和旗总都给我到前面来!”随着哲布的一声令下人群中有十来个人策马来到队伍的前面。

“所谓骑兵,关键就在于骚扰和冲阵。咱们的人太少了,冲阵暂且不顾就单聊一聊骚扰。成吉思汗汗王在时,咱们…咳咳。

蒙古骑兵的骚扰就在于骑射,他们先是以轻骑兵快速逼近对方阵营迫使对方步兵结阵。随后以骑射对其步卒造成杀伤,并立马回撤吸引对方骑兵追击。”

“但咱们由于时间紧迫这骑射咱们先放在一边,咱们先练会此物。”哲布一面说着一面从腰间取下一支短管燧发枪。“虽然这东西精度低的厉害,而且装填时间也慢。但是这东西在发射后产生的烟雾可以有效的遮掩对方的视线。”

“在遇到对方步卒时,大家应当像我这样。”哲布一面说着,一面喊上亲兵开始示范起来。他们在前面用砍倒了的树干做为敌军的步兵方阵。

只见哲布领着人马一行十五人直愣愣的便向着那一堆木头冲锋而去,在离木堆还有两百步的时候哲布忽地向木堆右侧而去,且一直保持住两百步的距离。而队伍的另一半则是往左边行动与哲布一样,他们也保持住了两百步的距离。

在双方各自平直拉开后哲布与另一对士兵领着队伍忽地往木堆的中心靠近,随后在直抵一百步的距离上哲布开火了。枪声大作后,哲布旋即领着队伍重新回到了两百步的距离。随后便是远远的脱离战场直到在远方转了一个大弯后才重新回来。

哲布接着运用着刚才的法子,又是一阵枪响。

随后他便领兵回营,回到众人的身前。

“大家都看明白了吗?”哲布拭去脸上的汗水问道。

“嗯……了然。”下面百户和旗总的回答有些犹豫,看样子是没有完全理解。

“唉,那我先讲一遍然后再去重新演示一遍,你们看怎么样?”哲布叹了口气,但这也没有办法。毕竟这一支所谓的骑兵现在会的不过是骑在马上不至于摔下来罢了。

“大家在看我刚才演示的时候应该注意到我一直都与木堆保持着两百步的距离,这是因为就目前而言大部分的火枪射程都在一百五十步到两百步之间。而想打中这个距离的敌人已经是很勉强了。一般来讲超过一百五十步,火枪便可判定为难有杀伤力了。”

“在保持着两百步的安全距离下,队伍要分成两队。一队向右侧而去,另一队则要往左侧前进。在队伍逐渐拉开,渐渐成为一条直线时,在最前方的领头要观察敌方火铳手的位置。

一旦确认安全,便要快速抵近敌人,在一百步左右开始使用这东西。”哲布晃了晃手中的燧发枪。

“咱们使用这东西是一击脱离,射完子弹后立马抽身,不要给敌人火铳手半点反应的时间。在远处重新绕弯回来后,将马右侧枪套中的燧发枪抽出。重新再来一遍。”

“好的,现在再看我演示一边。百户和旗总都给我好好看。等一下就由你们来训练下面的士兵,懂了吗?”

“懂了。”下面的百户和总旗如是说道。

于是乎哲布便又重新演示了一遍,而在这一次演示完毕后,众人终于似懂非懂的说明白了。

哲布于是放任他们开始练习,并将手下的那几个亲兵派去各队以作监督和纠正错误之用。他自己则是策马到一处阴凉地打算休息一番。

“哲布!”哲布刚行至树荫下便看见了李翰在向着他挥手。

“噢,李翰啊。这几天清查田籍清查的还算顺利吗?”哲布下了马将马拴在了身边上。

“嗨,那些乡绅们啊。”李翰苦笑着摇了摇头。自打离开渭南后左晋为了更好的练兵索性就把孙传庭安排下来的政务全部推给了他,要不是在潼关里还有个能过目不忘的言汐。不然他实在是不知自己怎么可以应对的了那么多的政务。

“不说那些乡绅,说起来这几天退知回来了吗?”

“左指挥使这几天还是没有回来,应该是一路去西安府了。之前孙督师不就是要喊他过去嘛。”

“哦……”

“哦?”孙传庭惊叹一声,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左晋带过来的样品。

一个手工打造的木制小车。

“戚家军的法子倒不是不可以,但是戚继光的车阵毕竟是多年前在蓟镇打蒙古人时用的。用着东西去对付闯军你有把握吗?”

“闯军的队伍多以步兵居多,我们在车上安置火炮,凿出枪眼。遇敌便将车横住,围成一圈。在车子的下方放置挡板,防止有人匍匐。在车子与车子之间,我们再夹杂以大盾防御将空隙遮住。这样子尽管不能大胜,但也可避免大败。”

“对方如用重炮呢?”

“所以我们扎营时要多加留意,可选在山头和山谷地带。这样闯军的火炮射界便被限制住了。如此一来他们的火跑便就很难对我们造成伤害了。”

“嗯,此言有理。”孙传庭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左晋的这个想法。但马上他又转过头来询问:“使用此物多是配合火铳与火炮的,现在整个陕西的火铳数量可不多了。”

“无碍,我们可以暂且装备一军随后再慢慢推广下去。”

听着左晋这样说话孙传庭终于笑了笑,他将左晋带过来的样品重新放在了桌子上说道:“这个一军不会是左指挥使你的那一军吧?”

“非也,属下是孙督师带过来的人。属下的人马自然也是孙督师的人马。”见到孙传庭这样问话左晋赶忙辩解道。

“呵,唉……你小子啊,滑头。”

“拨发给你也行,毕竟现在整个陕西就没有比你还精于车阵的。但是啊,退知。你可不要当下一个贺人龙啊。”孙传庭若有所指的说道。

“属下何德何能可以与贺将军相比。”

“不,你可比他能多了。”孙传庭笑着摇了摇头:“前几天同州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在我孙传庭这里待着很为难吧?”

“属下绝无二心。”孙传庭的这一番话给吓的左晋直接跪了下来。毕竟孙传庭这样说无异于直接指着左晋的脸说他左退知要谋反。

“别跪了,牛成虎早就死了。没有人会来拿你的。”孙传庭摆了摆手,自顾自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这家伙心中想的大概是孙督师昏庸发聩,强征民夫,祸乱陕西吧?”

“属下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我看你敢,而且不仅敢想还敢说。和我年轻的时候一个德行,想着要匡扶社稷,想的民为本,君为轻。可是退知啊,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觉得你在这一边想着这些合适吗?”

“你以为你在我孙传庭这里是为了保境安民?哈哈,咱们不过是给那些肥头大耳的乡绅们当刀子罢了。一个一个捐钱纳税时缩的像只乌龟,强占民田倒是一个比一个手段高明。”

“世人都说李自成裹挟百姓,可那是裹挟吗?你见过十几骑出山不到几年便可以击破朝廷大军的吗?那不是裹挟,那是tnd民心所向。”

“唉……”孙传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大明一十三省,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就是民望甚亏?在朝廷里面的那些个官员每日党同伐异,今天是温体仁,明天便是周延儒。可在我孙传庭来看他们都是一路人——求田问舍之辈。”

“陛下虽然勤政但却不明断,整日忧心这个忧心那个。做出的政令也是经常朝令而夕改。”

“孙督师,皇上又要咱们出兵剿寇了?”左晋试探的问道。

“呵,你小子猜的大差不差。不过皇上还没有发旨意下来,现在在朝上说话的都是些对地方一无所闻的京官。”孙传庭苦笑一声说道。

“唉……大概一两个月后吧。现在陕西的乡绅和大小官员都在弹劾我养寇自重,以及想裂土称王的。圣上对我的信任大概也就一两个月的时间了吧。”

“这。”听着孙传庭的话左晋愣住了。自他们从陕县败归这才多久,朝廷上面竟然又有要他们出兵的意愿。

“这上面的人当我们是会妖术的江湖骗子吗?撒一撒豆子便可以变出天兵天将来给他们荡平闯寇?”

“唉……退知啊。你回去好好练你的兵去吧。你要什么我尽量会给你补齐,你这支队伍就算是我孙传庭的最后底牌了。”说完这一句孙传庭颇为无力的坐倒在椅子上。

孙传庭今年五十一了,圣人说五十是知天命之年。假托着朝廷上的这些风言风语孙传庭也终于得以一窥自己的所谓天命。

“属下领命。”

“别整天给我属下来,属下去的。我听着别扭,老夫我是看你是个可塑之才所以才和你说这些的。给别人装样子可以,给我就没有必要了。你的性格我还不了解?一心想的所谓百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做的是什么?”

“圣人说:‘民为贵,君为轻。’可是在现实里那个不是君为贵,民为轻?咱们不过是圣上的一把刀罢了,圣上乐意我们便去剿灭叛匪。圣上要是不乐意咱们就得摘帽走人。你这样一心想着百姓,我看啊。呵,你倒不如去投闯。”

“唉……算了,不聊这个。言家小姑娘这几天是不是一直跟着你在一起?”孙传庭将话题转移开来说道。

“是。”左晋木讷的点了点头,显然他是被刚才孙传庭的言语给惊讶到了。

“嗯。”孙传庭点了点头,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对不起他们一家人啊。说起来你打算怎么安排人家?”

“我原本打算等关外安定些了就送她去浙江找亲戚的。但……”

“但什么,人家姑娘不乐意?”

“正是。”

“呵。”孙传庭忽地笑出声来。他摇了摇头说道:“你在这里给我揣着明白装湖涂,在人家姑娘哪里你也给人家揣着明白装湖涂?你以为你把人家送到亲戚那边就是对人家好了,你难不成没有听说过吃绝户?”

“算了,这也随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去我家一趟,我家的那位黄脸婆念叨你好一阵子了。她一直都是把你当作晚辈来看待的。”孙传庭摆了摆手,说话间便要送客。

“是。”即是如此左晋也只好告退。但他没有注意到,在他退出大门时孙传庭的眼神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看着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左晋,孙传庭不免回想起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那个自己,自己年轻时又何尝不是抱着平天下的愿望走进官场的呢?

但当年那个一心为民的理想主义孙县令早就再俗世里消失的看不见了,现在留下来的唯有一位叫做孙传庭的督师。而这位现实主义的孙督师想的唯有如何荡平闯寇。

“唉……”不知道是人老了还是环境所然,这几天孙传庭叹气叹的频繁,叹的深长。有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叹气,或许在他的心中,他自己也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除了贻害百姓难有什么作为。

孙传庭自己也不乐意出兵,在他看来最好的出兵事件即是上次,上次出兵他还掌握着陕西秦军残存的精锐。但那些精锐此刻都已经葬身陕县了,而导致这一结果的便是崇祯皇帝的那一封圣旨

在北京的皇帝陛下想的并非是前线战士的处境,他想到唯有决胜。他想依靠着一场决胜来埋藏他的对手。

呵,孙传庭笑了笑。依靠着一场决胜便可以挽天下之倾覆了吗?依靠着一场胜利便可以扶大厦之将倾吗?

更何况这违背兵法想法是否真的可以胜利呢?

不和于国,不可以出军。不和于军,不可以出阵。

不和于阵,不可以进战。不和于战,不可以决胜。

皇上如此乐于用兵,那么是符合了孙武兵法的哪一条呢?

第八十七章 罗汝才之死 随着三月份的到来,左晋手下应当补齐的兵员终于补充到位。不仅如此,孙传庭拨发的最后一批火铳及其火药也终于在三月一十五日的夜晚抵达潼关。看着一大车一大车用箱子密封好的火铳左晋兴奋的好几天睡不着觉。

在三月一十七日李翰、言汐等人将物资清点完毕后,左晋便迫不及待地将武器全数下发至各百户。看着手下的士兵们颇为好奇的小心把玩着这一批新赶出来的火铳,左晋心中不免还是有些自豪的。

十八日上午左晋便开始了第一次的车阵练习,在领着五千余人浩浩荡荡的离开潼关后左晋找了一处大平原用来练习。

左晋想要练习出来的成果很简单,就是想让车阵遇敌时可以马上环成一圈保住中军。为此左晋专门将队伍划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车阵士兵而另一部分则是普通的士兵和骑兵。其中普通的士兵和骑兵的作用在于敌人进攻受挫时进行反突击的。

“举旗!”随着左晋的一声令下一杆高达六米的白旗在杆车旁为旗兵们所举起。那白色旗帜围绕着杆车上的杆子磨旗一圈,这是在告诉众人敌军由四面杀来了。

作为防守反击的步兵队伍和哲布的五百骑兵表现的很不错。他们的千户和百户也先后举旗告知队伍敌人方向,随后部队马上开始转变行动。虽说变阵的时候乱了点,但也是在数十个呼吸中勉强变阵完毕了。

而孙守道所率领的车阵兵则乱的多了,虽说其中的千户和百户们也跟着纷纷亮旗了。但是车夫们的训练显然不够,有些人将车头横向前,有些则横向右。这样子别说是庇护中间的士兵了,他们自己地调动都造成了一定的混乱。

“恢复吧。”左晋无可奈何地对着身侧的旗兵说道。随后这位年轻的旗兵便重新举起了代表中军的黄色旗子。于是乎众人在一片混乱中缓缓恢复成原先行军时的样子。

“把各队的千户,把总,百户都给我喊过来。”左晋对着身旁的黑熊说道。由于队伍终于有一支骑兵了,所以左晋相当宝贝的将骑兵部队交付于哲布的手上。而左晋的安保工作便落在了这位黑熊身上。

而其他人由于对黑熊的不放心,在孙守道等人的强烈建议下黑熊的副官则摇身一变成为了监视黑熊的士兵。

“是。”黑熊点了点头随后便招呼身旁的士兵策马去各个队伍里面找人,不一会各队的的主要将官便汇聚到左晋身侧了。

“孙守道,你来讲一讲变阵为什么出错吧。”左晋环抱着双手看着站在下面的孙守道发问道。

“回左指挥使的话,这都是属下平日里训练有所疏落……。”面对左晋的发问孙守道也颇有些无奈,这毕竟才是他训练的第一天。而且他自己也不知道车阵具体是个怎么练法。他对于车阵的唯一了解就是一个月前左晋吃饭的时候塞给他的一本连书页都泛黄的戚继光《练兵实记》了。

“得、得、得。”左晋还未等孙守道发言结束便打断了对方:“你这还是第一次练就是疏漏了?怎么?之前你孙叔仲一直在梦里面鞭策士兵们?”

下面的其他将官听到左晋这样说不免的有些忍俊不禁,但左晋并不理会他们而是继续说道:“犯错可以,但要吃教训。你看经过这次错误你吃到什么教训?那就是要派专人告诉他们应该往哪边变阵。”

“所有车阵的千户和百户都给我听好了啊!以后变阵,无论左右你就把车头对着前车的屁股就好了。而排头的两辆车就给我头对头,排尾的则给我尾对尾。整个车阵队伍给我变阵成椭圆形,椭圆形懂不懂?”

“明白。”下面车阵的千户和百户朗声回应道。

“好了,你们现在给我脱离队伍自己训练去。”左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随后他将视线放在了薛仁义所统率的步兵队伍身上。

“大家都干的不错,只不过变阵的时候乱了一些。更有些士兵,在变阵结束后还在阵外找自己的队列。那几位士兵是谁的部下?”

“是我的,左大人。”一位年纪稍大些的百户站出来说道。这位老百户的头发已经参白,看上去年龄至少也是在四十岁往上。

“老百户啊,我说你平日里没有肆意打骂士兵们吧?”左晋看着对方发问道。

“没,没,小的怎么敢打他们呀。他们的身子骨可比我壮多了,更何况左大人您还是按照戚继光大人的练兵法子来。小的就更不会去肆意打骂士兵了。”老百户见着左晋这样发问一颗心不免地提到嗓子眼。他可是有听说左晋免过一位把士兵打成残疾的百户的官的。

“那你就回去给我抽他们屁股两下,这几个兵未免太憨了。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该如何跟着同袍们行动。而且你就算实在找不到,你往别的队伍里面站一站又怎么了?人家说不定还乐意接受一两个排头兵呢。”

“可千万不要再让我看见其他人都变阵完了,还要几个小呆鸭站在队伍外面不知所措。”左晋最后强调道。

“明白,明白。”老百户赶忙点头说道。

“行了,你们各自领着人下去操练吧。百户练好了去找千户验收,千户练好了去和其他的千户练配合。全部验收完毕,就由我来最后进行检查。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下去吧。”左晋挥了挥手,示意这些将官们也可以下去自我操练。最后左晋将视线放在了哲布和他手下的五个百户身上。

“你们的骑兵练的怎么样了?”左晋好奇道。

“回左指挥使的话,已经可以把阵线练习的整齐了。”

“啊哦……”左晋点点头:“那骑射呢?”

“还是有些困难,但是有一半的人会了。”哲布苦笑着说道。

“唉,行吧。那你们就跟着你们的蒙古把总接着练,我等你们练出成绩来。”左晋摆了摆手。他其实对于哲布手下的这一支五百余人的骑兵还是保有很大期望的,这样的期望不仅仅在于这是左晋手下的第一支骑兵队伍。更在于有了骑兵,车阵才不至于变成只能被动挨打的铁王八。

浑河之战时戚金的所谓戚家军车阵就是因为只是被动挨打才完全为后金军所包围歼灭的。如果车阵再灵活一些,未免不能多掩护一些白杆土司兵一起撤离。

看着手下的士兵们各自离开找场所训练去了,左晋才缓缓转过头来对着黑熊说话:”上次拨给了你一千两,你们不会全部拿去喝酒嫖妓吧?”

“左大人吩咐的事情属下怎么敢忘呢?”

“讲一讲吧。”左晋接过手下递送过来的一张椅子背靠着杆车坐了下来。

“罗汝才死了。”黑熊的语调放的很低,他一面将这惊天消息说出一面仔细的观察着左晋脸上的表情。

左晋在听到这消息后微微有些错愕,但他马上便恢复了正常。罗汝才死于李自成之手对于他来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从上次孙督师兵败陕县时他便看出端倪来了,当时刘宗敏的信使分了两拨。一队往李自成所在位置而去,而另一队则是直愣愣的去找罗汝才了。

李自成的队伍在午时便到了,但罗汝才的人马一直到快入夜李自成部众溃散时才姗姗来迟。这不由得让人多想,是否罗汝才有计谋打算借孙传庭之手除掉李自成呢。

“具体讲一讲,这可是大消息。”左晋将系在腰间的水壶拿起来喝了一口说道。

“是。”黑熊点了点头继续开始诉说着罗汝才之死的情报:“外面的消息是罗汝才打勋阳未果,手下对李自成怨声载道。而且罗汝才觉得天下大势未改,于是想要拿着李自成的头颅作为投靠咱们的敲门砖。”

“呵,这谁编的瞎话?”左晋轻蔑的笑出声来。“李自成,罗汝才现在正出于上升期。他们刚刚才将孙督师打回陕西,而在襄阳的左良玉又不敢和他们交手。这么好的局面,他们怎么会觉得天下大势未改呢?”

“要我说,不是罗汝才不想当万年老二。就是李自成不甘心有一直有一支人数庞大的队伍不听自己号令。但无论如何他们也绝不可能打算投靠我们,是谁都看的出大明……咳咳,你接着说吧。”左晋自觉失言赶忙闭了口。

“好,于是乎李自成就在襄阳摆了一桌宴席,邀请罗汝才和他的手下贺一龙赴宴。罗汝才害怕是鸿门宴就没有去,贺一龙去了后倒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在贺一龙在回营后罗汝才以为无事发生,便放松了警惕。”

“结果半夜的时候李自成的一支队伍伪装成罗汝才手下兵马的样子,摸进了罗汝才的中军大营。贺一龙当场被杀,罗汝才死的时候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上。在罗汝才死后,李自成立即带着大军包围了襄阳附近的罗汝才部众。

“虽然罗汝才手下的人马还是要比李自成多的,但是主将已死,罗汝才手下的人纷纷请降。只有少数人领着兵马遁走了。”

“嗯。”听完黑熊的汇报左晋点了点头,这一千银子看来并没有白花。

“行了,你加油干。”左晋站起身来赞许的拍了拍黑熊的肩膀说道:“现在带我去看一看你练的那些哨兵们吧。”

“得令。”

“罗汝才死了?”一天后孙传庭盯着左晋遣人送过来的文书时不免大为惊讶。

如果罗汝才是和李自成火并死的,孙传庭一定大拍手掌。但是左晋送上来的文书上却说李自成是兵不血刃便整合了罗汝才的所有部众。

这下可就麻烦了,失去了罗汝才这一个不安定因素鬼知道李自成接下来能干出什么大事来。至少对方可以更加大胆的放开手脚了。

“孙督师,河南急报。”下面的一位士兵火急火燎的冲到孙传庭的房前大声汇报到。

“说。”孙传庭转身便将左晋送过来的文书放在桉桌上。

“罗汝才和李自成火并,在乱战中李自成将罗汝才擒杀于襄阳城外。现在襄阳城外血流成河,双方都死伤惨重。”

“嗯?”

孙传庭大踏步走向前将士兵所携带的文书展开,上面所写也的确是与士兵所说的一致。

两份情报,但是却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

“哼……”孙传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将目光死死盯住他之前放在桉桌上的那一封文书。

那一封是真的呢?

孙传庭在将士兵递过来的这一份文书放在了一侧后,仔细的阅读起左晋遣人上报的那一封文书。在沉默了好一会后他终于决策出答桉来——左晋的可信度更高一些。

如果从个人的情感出发,孙传庭还是更加乐于接受士兵上报的这一份文书。但孙传庭终究还是骗不了自己。与李自成多次交战的他早就摸清楚了李自成的秉性,他料定李自成在绝无把握的情况下绝不会去动拥有雄厚实力的罗汝才。

但比孙传庭不冷静的人可就多了去了。在三月二十号,罗汝才身死的消息顺着驿站一路传到了京师。

“好啊!好啊!”崇祯皇帝朱由检拿着朝中臣子递上来的这一封奏折不免的乐开了花。在他的心中似乎孙传庭出关荡平李自成的胜算又大了一成。要不是现在八旗兵还在内地肆虐,他甚至都想即刻起诏要孙传庭出关迎敌。

“皇上,这一份奏报在陕西的孙督师认为是出了差错的。孙督师认为闯寇李自成应当是完全兼并了罗汝才的部众,双方并未发生大规模冲突。”兵部的一位侍郎见到皇上如此心喜不免站出来泼凉水道。

“啊……”听到这位刚刚上任的兵部侍郎站出来如此汇报,朱由检的脸不免的拉了下来。而下面正在察言观色的几位大臣一看皇帝露出这样的表情不免大喜过望,赶忙站出来说道:

“启奏陛下,臣以为孙督师的上奏未必可信。这其中有两点可疑。”

“其一,孙督师自败归陕西后便畏闯如虎。自去年十一月至今,督师未有半分人马出陕西。所以臣以为孙督师此言可能是畏战之词。”

“其二,陕西大小官员及其乡绅大多都言孙督师玩寇自重且有裂土分王之心。臣不敢妄想,是否孙督师想避战保陕,以作打算。“

“哎!爱卿休要多言。爱卿一腔拳拳爱国之心朕可以理解,但孙督师绝不会有裂土分王之心……”

第八十八章 出兵在即 崇祯一十六年的四月二十五日,一向身处西安府内处理公务的孙传庭骤然只身来到了潼关。当左晋一脸惊讶的看见对方坐在城楼上时,对方却相当严肃的盯着他说道:“车阵练习的如何了?”

面对着这个核心问题左晋一时犯了难,这倒也不是他训练的实在差劲而是他不清楚孙督师这样发问的理由。

刚刚训练一个月的队伍就算日日操练又能操练成什么样子呢?所以孙传庭的发问必然是还有其他缘由。

但左晋又实在琢磨不出来,在苦苦思考无果后左晋最终还是召集了队伍。上面怎么想的归上面,他现在只用对那些投入自己军中的士兵负责。

“举旗。”将队伍在关外排开后,左晋旋即开始了操练。而孙传庭则是站在潼关城楼上用千里镜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

在关外的队列确实动的不错,但真刀真枪干起来之后就是一个未知数了。孙传庭看着车阵在平地上依次排开,形成一个椭圆形的样子将其他的步兵与骑兵团团围在中间。

“换旗!”随着左晋的一声令下,一道新的旗帜重新被换上。代表中军的黄旗在绕着旗杆转上了一圈后车阵陡然发生变化。

步兵部队从车阵变化后而产生出来的缝隙里鱼贯而出。犹如是从蚁巢中迎敌而出的工蚁一样,从远处出看,孙传庭只觉得士兵们像是一群不可看清形状的蚂蚁。

但马上蚂蚁中的大个子出来了。

人数稀少的骑兵队伍由队伍的右侧如同是一把利剑一样亮出。他们已不可思议的速度由右侧往前方包抄而去。

在骑兵们的一阵排射后黑色的硝烟逐渐将演练的位置所遮住,孙传庭逐渐看不清状况了。不过他却依旧可以估计这一支队伍刚才所造成的杀伤。

在骑兵运动过后,作为队伍中最为庞大也最为重要的战车终于行动起来了。他们车上的三分之二士兵已经在之前随着部队向前突进。作为最后行动的他们有且只有一个目的——给对方倒地的士兵们一个痛快。

看着远处这整齐划一的队列,孙传庭缓缓在心中做出了打算。左晋手上的这一支队伍如果可以按照现在操练的情况来的话,完全可以给一万乃至数万的敌军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但是唯一的问题就在于速度,左晋手下的这一支车阵队伍说到底还是需要友军的配合。

如若没有配合这支队伍很快便会沦为行动迟缓的铁王八,最终逃不过被敌方队伍包围剿灭的命运。

毕竟在现在的这样情况下,相信自己的同袍本身就是一种奢望。

“退知啊,你这阵法不错。但是如果你被敌人团团围住该如何是好呢?”左晋刚一回潼关孙传庭便唤他过来问道。

“是这样的孙督师,一般就车阵的选址而言车阵都是要选在河谷与山坡之上的。在这里采用平原不过是为了操练之所需要,如果我们将视角转换一下那么车阵并非不能突围。”

“如在山坡上则可以驱使战车成一队列往山下突击,一面突击还可一面由车侧放炮用来震慑敌军。带车阵突围至山下后则由骑兵与步兵专以护送,还可截留一部分车兵令其断后。”

“断后车兵可弃守战车,但战车中必须暗藏炸药。以待敌军上前引爆。”

“讲的不错,但是被你下令的车兵如果贪生畏死怎么办?”

“断后的车兵是用引线引爆炸药的,而且每有一位断后车兵本部便会留下一匹战马。”

“行,你自己之后再好好练一练。你这个车阵什么都不错,但是还需实战检验。需要什么东西就和老夫说,现在西安府中虽说还是物资紧张但还是不会亏待你的。”

“是。”

说是如此,但当晚孙传庭便重新回到了西安府内。而下一次左晋再见到孙传庭就是在八月份去了。

而导致左晋在八月复见孙传庭的是两件大事,一件是李自成决议取陕,另一间则是崇祯皇帝再次督军出战。

在五月末李自成再次围攻勋阳失败后这位闯王难得一见的将群臣都召集在营帐内开始商议起未来何去何从的事情了。

随着左良玉的彻底遁走,在一段时间内李自成终于再无敌手。此前的那种流贼生涯终于在此刻得到终结。于是乎李自成便召集众文臣开始商议起决定闯军生死存亡的大事来了。

首先发言的牛金星,这位一袭儒生装扮的中年男人在环视四周后自信慢慢的发言道:“我以为不如先取河北,河北地广人稠且扼守大明中央,一旦拿下河北我军旋即起兵向北直捣黄龙。”

“在拿下京师以后其余各地便可传缴而定,如此一来天下安已。而元帅则创二世至三世无上之大业也。”

牛金星称呼李自成为元帅的缘由在于前些日子李自成开始自号倡义大元帅。但这样的称呼在闯军中仍旧是少数,除了一部分的文人这样称呼外像刘宗敏这样的大老粗依旧一口一个闯王的喊。

“我以为不可。”跟在牛金星后头出声的是杨承裕。出声举人的他此刻恰恰站在牛金星的对立面,对于他们而言似乎李自成采纳了谁的意见谁便是之后的闯军文官之首。

“哦?怎么说?”李自成发问道。

“取河北而定京师未免太急,一旦失利请问牛先生到时候我军该何去何从呢?”

“这……”听着杨承裕的发言牛金星不免暗暗发恼,但在众人面前他又不好表现出来。直到最后他才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是有些急了,但如此来办天下大事不过三月可决。这等机会如果白白放弃岂不是自弃黄金?”

“呵。”杨承裕轻笑一声将自己的如意算盘挨个打出:“我以为天下大势未改,我军北有孙传庭居陕西窥视,南有左良玉靠长江蹲望。一旦用兵过急难免遭遇大败,所以在下以为应该屯守襄阳,阻断天下漕运以观天下局势发展。”

见着自己帐中的两位文士针锋相对起来,李自成不免有些扶额。在他看来二者的所言皆有道理,但是又似乎皆有漏洞。

且不论杨承裕的屯兵襄阳,只讲牛金星的直取京师论。直取京师的确是收益最大的一条路径,但是与巨大收益相伴的则是更为叫人望而却步的威胁。

先不管左良玉这个畏敌如虎的半军阀是否敢截取闯军后路,单单孙传庭仍旧屯兵陕西李自成便不敢作此打算。别人他可能不知道,但是孙传庭一定会领兵抄他李自成的后路。到时候围攻京师受挫,要是被京营士兵和孙传庭两面包抄他李自成就万事皆休。

“顾先生,你怎么不说话?”正当李自成苦苦思考时,他的余光瞥见了在人群中的顾君恩而对方似乎是在轻笑。

“回元帅的话,在下在思考牛先生和杨先生提出来的战略。”顾君恩恭敬说道。

“哦?思考的怎么样了?”

“回禀元帅,已有结果。”

见到顾君恩这样说话李自成不免来了精神,看来这位顾先生的脑中似乎还有比屯兵襄阳和直取京师更好的法子。

“再下以为如果按照杨先生的法子来,固守襄阳的确是不会有什么大的差错。”听着顾君恩这样说话在一旁的杨承裕脸都拉下来了。因为他想都不要想这位正在发言的顾君恩的下一句开头便是但是。

“但是,如此一来我军必定势居下流,一旦天下大势改变恐怕便难以为力。”

“而牛先生的直取京师则是操之过急,我担心到时候万一不胜我们退无归处。更何况还有孙传庭这一个孙阎王在陕西虎视眈眈。”

“所以按照顾先生的看法咱们应该?”说话的是李过,一身戎装的他站在人群中实在是有些不搭调。

“李将军莫急,再下这就一一道来。我以为我军应当先取关中。”

“恩?关中可还有个孙传庭呢?顾先生不会以为孙阎王是像左跑跑那样的人吧?”刘宗敏听到顾君恩讲出先取关中时实在是憋不住了。他觉得这个计策还不如前面几个呢,至少牛金星的计划搏一搏万一成功了呢?

“捷轩!让顾先生说完。”见着刘宗敏即将露出嘲弄的表情来李自成赶紧阻止到。

“是。”刘宗敏只得重新退回人群。

见着刘宗敏退回人群,顾君恩赶紧对闯王表示感谢。但他也拱手对刘宗敏出言道:“在下既然说出先取关中,自然便有取关中之策。还请刘将军静心等候。”

“之所以我言先取关中,这一方面在于关中地利。如果可以拿下陕西那么我们便可以谋略三边,在向西攻取山西后。我们无论是直捣黄龙还是南下河北。我军都进退有措。”

“那如何拿下陕西呢?”

“此事易,我们只要让京师中的崇祯皇帝知道孙传庭兵精将广便可。”

“呵。众位以为如何?”听了顾君恩的计策,李自成终于将胸中悬着的那颗心给放了下来。

“听候元帅安排。”众人见到李自成一副喜气洋洋之面哪里还不知道李自成的想法呢?

“好!那就按顾先生的计策来办。”李自成最后拍板决定道。

也是自这一天始,闯军的一部分兵马便开始天天袭扰潼关。袭扰潼关的队伍战斗力都不强,经常被潼关守将郑嘉栋给领兵击溃。

对于这种事情明军也乐此不疲,毕竟一份人头就是一份军功。虽说此时的人头赏银已经下落了很多,但也聊胜于无。更何况就算没有赏银,拿到人头的士兵也或多或少会被将领纳为家丁从此告别大头兵苦哈哈的生涯。

这样的获胜塘报一开始还好,孙传庭还会让他们挨个上报京师。但随着获胜的次数越来越多,孙传庭感觉到不对劲了。

很快崇祯皇帝下令清查的诏书便下来了,但清查的太监也找不出什么差错来。他以为是孙传庭杀良冒功,但当地的官绅除了说孙传庭养寇自重外再无他言。这位太监还偷偷领着几个护卫熘出潼关想一查潼关附近的村落,看孙传庭是否是和当地官绅勾连来诓骗他。

结果下面的百姓除了和他说孙传庭征兵苦甚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言论。

我可是来清算孙传庭杀良冒功罪行的,可不是替你们这些人申冤的。而且征你们的男丁又如何了?你不参军,我不入伍谁来保护大明呀?抱着这样的想法这位太监终于一无所获的失望回到了潼关。

“孙卿竟真有如此斩获?”在确认消息可靠后崇祯皇帝朱由检终于兴奋了。在他看来不过短短半年孙传庭竟然在民困山穷的陕西又练出了一支虎狼之师来。但随着兴奋而来的还有一丝忧虑——孙传庭既然手下已有虎狼之师为何不出兵剿匪?不会是真的有裂土封王之心吧?

于是乎在七月一十七号的早朝中,当崇祯皇帝将此消息一经告诉大臣们,那些迎逢上意的大臣们很快便争相提议孙传庭出兵荡寇。

更有甚者说自家亲戚在潼关常常听到孙督师站在潼关城楼上用手抚着城墙说道:“我定肃清豫、楚闯寇,不以一贼遗君父。”

在朝臣们如此波涛汹涌的谏言下朱由检似乎真的觉得孙传庭实在是兵强马壮,又加上陕西各地大小官员上奏孙传庭玩寇。朱由检意识到不能再让孙传庭继续待到陕西了,他可害怕孙传庭变成下一个左良玉。

而在如此汹涌的人潮中唯有兵部侍郎张凤翔站出来说道:“闯军狡诈,他们如此示弱其中必然有埋伏,还请陛下当心。所以臣以为万不可督孙大人出关。而且孙督师所统兵将为陛下最后一副家当,还请陛下慎之。”

而面对着这位兵部侍郎张凤翔的劝谏,崇祯皇帝朱由检以一种相当奇怪的态度的回应了他。

史书载‘上目摄之’。

至此,无可挽回的汝州之战便逐渐拉开了帷幕。

第八十九章 怎么办? 左晋是在七月二十日上午接到孙传庭要他入西安商议军机大事的命令的,下午时他便亲率数十位亲兵一路由渭南赶赴至西安府。在他抵达西安府时这位年近而立之年的指挥使看见在西安府附近有规模相当庞大的部队真在统一进行调动。

“这是高英吾的人马,这边是那个左勷的,嘶……嗷,那边是王平的。”一面认识着赶赴西安将领们手下的部众,左晋一面感觉到有莫大的压力在肩膀上压了下来。

不会是皇上下诏要孙督师出关平贼了吧?

事实也的确如左晋所想一样,左晋在入总督府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孙传庭的:“诸位将领,皇上要我们出关了。”

孙传庭说出这话的时候语气虽然带有着莫名的坚毅感,不过观察稍稍仔细的人便会看见孙传庭藏于眼角的那一抹无奈。

孙传庭早早的便去过了各个将领的兵营,诸位将领孰强孰弱他也在心中有了定数。但在这其中看上去最符合他练兵想法的还是只有左晋一人。

其他诸如王平、高杰、白广恩等人手下的兵将。可以说除了他们自己身旁的那一两千人马以外,其余都不过是刚会拿起刀刃的农民。

而且那些士兵们一个个的都缺衣少穿。

“让我们首先来商议一下出兵的时间吧,皇上已经把期限定下来了。是在本年的九月份,也就是下下个月之前。”孙传庭的背挺的很直,丝毫看不出来有任何泄气和颓唐的样子。在下面的一部分将领也不自觉的为这样的孙传庭所迷惑住了,他们甚至真的以为自己出关是有完全把握的。

但稍稍知晓局势的官员们便不会这样想了,就以高杰高英吾来说吧。他一听到孙传庭说要出兵荡寇,原本一张还算好奇的脸瞬间便拉了下来。别人是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他自己的兵是怎么个样子他还是知道的。

让一群刚刚拿上武器的农户去上战场,这无疑是一场对己方的屠杀。

“诸位有什么想法吗?如果没有那么我们的出兵时间就定在了八月二十五号。”孙传庭见着没有人说话,便自顾自的将日期给定了下来。至于为什么选在八月二十五日,其中的原因便在于二十五日孙传庭为本军所赶制出来的战车和火铳也终于要发配齐全了。

皇上会催他出关这是孙传庭早有预料的,所以自打除夕过后孙传庭便一直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在出关野战的情况下尽力保全主力。而之前左晋所谓的车阵便给他这一思考以答桉,于是乎在四月观察左晋的车阵演练后他旋即回西安开始依葫芦画瓢。

练习的成果虽不像左晋手下的队伍那样进退由余,但用于自保还是堪堪够用了。

“好,那大家都将时间记住。我们在潼关汇合便是这个日子了......”在总督府的一片死寂中孙传庭的声音渐熄。

但正当孙传庭要把将下一个要商议的话题说出时,白广恩却站出来了。

“督师,此次出关我们是多少人马为好?”白广恩代替了以前牛成虎的位置向孙传庭问道。左晋默默的看着这位变节的农民军将领不免在心中重新想起了牛成虎的那一张粗犷面孔。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牛成虎就好了,左晋如是想到。但这绝无可能,牛成虎陪伴着原先的绝大多数秦军精锐都已经倒在了名为陕县的小县城下面了。他们的尸骨说不定都已经被豺狼给叼干净了。

“左勷军五千四百余人、郑嘉栋部八千六百余人、左晋部五千六百余人、高杰部两万四千余人、王定,官抚民两部共三万五千人马。如果再加上白将军你的及其陈永福其他人等的那便是八万九千余人。”

八万九千余人,左晋听着这数量莫名感到一丝不安。在他看来这近十万人的队伍里可以为战兵的又有几何呢?

不过半数而已,甚至更少。

“接下来就是要讨论如何克服河北了。”

“目前李自成军主力应当在襄阳附近,老夫以为本军应当沿黄河一线。过阌乡,克洛阳。随后一路向南,左良玉的部众会和我们的队伍在汝州汇合。”

左良玉会来?孙传庭的这一番话语顷刻间便在众位将领的心中激起了一层涟漪。尤其以延安府和宁夏府的王平、官抚民二人最为激动。他们二人与左良玉接触的最少,也怀抱有最大的期望。

既然左良玉可以来汇合那么总兵力便达到了一十五万之众。更何况孙督师现在又是总督八省军务的大督师,这些被总督军务的省份必然不可能不发一兵。

似乎赢面还是有的。二人如是想到。

但这样的估算还是太过乐观,当左晋听到孙传庭说出左良玉会来时只是在心中暗暗讪笑了一下。如果左良玉想要出兵的话那么为什么上一次陕州之战他不出兵呢?更何况上一次陕州之战左良玉离得还要近一些。

“众位以为如何?”孙传庭板着一张脸面朝着身前的诸位将领们问道。

“我以为不可。”见着周围人都没有站出来左晋满腹责任感的走了出来,他向着孙传庭行了一礼随后说道:“孙督师,属下以为左良玉必不可能来。还请督师深作考虑。”

“无论来不来,只要左良玉可以牵制住一部分李自成的人马即可。”孙传庭摆了摆手说道:“更何况此次是皇上下诏,左指挥使你多虑了。”

“是。”见着孙传庭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左晋也只好缓缓退了回去。

“诸位还有其他意见吗?”回答完左晋的问题孙传庭环视众将领一圈,见着众将都不约而同的保持着沉默他也只好继续到下一个要商议的话题、

这样的所谓商议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孙传庭终于将眼前的这些将领给全部安调完毕。大军的先锋是左晋和高杰,中军由白广恩、陈永福等人率领。在队伍左侧的是一向心胸狭窄的左勷,右侧则是缺席的郑嘉栋。

而队伍的后卫则是落在了王平和官抚民这二人的手上,他们大多时间都躲在边境的城墙里的。在出席的众人中他们的战斗力也是最弱的。

“呼,各位可以回去了。”孙传庭长呼出一口气,将队伍安排完毕后他不自觉的觉得自己的头发又花白了几分。

“遵命。”下面的众人齐声说道。

“走吧。”孙传庭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可以退下了,而他则是最后一个离开总督府邸的。他用手强撑着自己的身子站起来,长时间的久坐让他的下半身有些微微发麻。

“唉……”走出总督府的孙传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终于将脸上那一副名为坚毅的面具给摘了下来。现在一脸愁容的他不像是一位总督八省的督师,倒像是一位知晓田地颗粒无收的老农。

孙传庭骑着马孤身一人缓缓由总督府向他的宅邸而去。七月流火,但燥热的风吹不散孙传庭心中的悲凉。他料想自己应该是很难再重新看见西安总督府的这一块牌匾了。

“我出征后,你们怎么办?”孙传庭回府后,他将他的视线转到了他的妻子张氏的脸上。这位发颜渐老的女人已经不知道陪他过了多少个日夜春秋了。

“那伯雅你为何又要如此心急的出征呢?”张氏巧妙的将问题重新转了回来。这位年近四十的女人转过头默默看着孙传庭问道。

“唉......大丈夫有何面目复见狱吏呼?“

“呵。”听到孙传庭的回答,这位被孙传庭在左晋面前嬉为黄脸婆的女人低下头苦笑了一声。“大丈夫报国,何必忧其妻小?”

“嗯。”孙传庭点了点头,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似乎是听不到结尾的叹息声。随着夜色渐深孙传庭忽地仅仅抱住了他的妻子张氏。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孙传庭小声道。

“还不开门!左指挥使回来了!”在半夜时左晋才匆匆赶回了潼关。

在城楼士兵刚刚将门打开后,左晋旋即策马入潼关内。他的目的地在郑嘉栋所在的府邸。

但刚行至一半,左晋的旅途便止住了。

伴随着漆黑的夜色他看见一位身材壮硕的男人醉倒在军营附近,不仅如此男人的身上还穿着一身明军的千户服饰。

“这是谁?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大战在即,左晋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不免稍稍有些怒气。潼关的千户他都识得,他倒要看看是谁在这里醉的不省人事。

“啊…左千户啊。”醉倒在地上的人左晋相当熟悉,是那位在千钧一发之际曾救过他一命的隆三喜。

“你在这里做什么?”左晋下马将那位醉的不省人事的隆千户给扶了起来问道。

“嗷,左千户啊。这不是老徐他喊我出来喝酒嘛,这一不小心我就喝多了。”隆三喜的一整张脸都因为醉酒而红的不成样子。

“老徐?那个老徐?”

“怎么你忘记了?徐梦虎呀!说起来老徐嘞?他刚才还在我这里的……”

看着还在地上胡言乱语的隆三喜左晋不免的有些同情,他喊上身旁的几位亲兵将对方背回了军营之中。

在背着隆三喜回营时他忽地感觉到自己的背上有些湿润,他一开始以为那是隆三喜喝醉后流的口水。但等到他将外层的衣服脱下后他才缓缓回忆起湿润的那个位置对着的应该是隆三喜的眼眶。

等到左晋出来时,他自己的身上也跟着带上了一丝酒味。这样的一丝酒味让他情不自禁的思考了起来。

徐梦虎,左晋在心中咀嚼着这一个男人的名字。徐梦虎的样貌仍旧刻在左晋的心中,这位陪他一同由京师而来的同袍早早的便死在了河北一处不知名的土地上。

但值得左晋咀嚼姓名的又何止徐梦虎这一个人?蒋为到、孙谮、章翁一、还要许许多多的面孔在左晋的心中浮现。他们或是左晋的亲朋好友,或是左晋在大同认得的一些同袍。

但他们都死了,都死在了看不到家乡的地方。

唉~左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次出征他的心中实在是没有什么把握,如果说上次还算有一些胜算的话,这一次左晋实在是不知道己方的胜算在何处。

左良玉吗?呵,想到这一个名字左晋便不免苦笑。谁要是信了左良玉的话,那么说不定被卖了的时候还在帮这位平寇大将军数钱呢。

我恐怕也要死了。左晋难免在心中如此想到。

忽地,他想到了那些一直陪自己走过来的人们。他将薛仁义那些人从松锦一路带出来的结果竟然是死在李自成的手上,这实在是有些讽刺。

左晋不乐意死,他想要带着更多的人活下去。但赢了就一定会有更多的人活下去吗?大明的官制腐败左晋是历历在目的,这样的一个朝廷,这样的一群肉食者。就算他们继续统治下去,天下的百姓便一定可以过上好日子吗?

“呵。”左晋苦笑一声。

他想不明白了,他想不清楚自己该站在哪一个位置了。

他应当是要活在一个更加和平的年代的。

“左指挥使,还去郑总兵那里吗?”左晋身旁的一位亲兵见到左晋驻足不前后便发问道。

“不去了。”左晋摇了摇头,对着士兵说道:“回营吧。”

“是。”

回营后左晋并没有直接睡下去,他在房中觉得太过燥热后便带着一张凳子走出了房门。他将背靠在了自己房子的墙壁上,一张迷茫的脸呆呆着望着天空。

夜色下的天空繁星闪闪,在天空中央的地方那些星星似乎组成了一道河流的样子。而在星河的远处则是一个茕茕孑立的残月。

左晋看着那残月,数个问题忽地从他的心中浮现。

他该怎么办?

薛仁义那些人该怎么办?

他部下的那些被强征过来的士兵们该怎么办?

这个世道里那些受苦受难的老百姓们他们该怎么办?

但繁星与残月给不了左晋以答桉,在夜色里左晋可以感受到的唯有些许微风吹过树叶时的莎莎声。

看来夜要深了。

第九十章 兵出潼关 崇祯一十六年七月二十九日的夜晚对于左晋来讲注定会是一场难眠夜。

孙传庭在前几日重新更新了自己的出兵时间,犹豫崇祯皇帝的不断催促孙传庭只得要求左晋和郑嘉栋暂变为先锋在八月一日的时候先行一步。

而孙传庭的本军将会在八月二十五日时兵出潼关。

“唉……”左晋看着桉桌上的地图长长叹了一口气,在他面前的是被烛光所照耀明朗的河南地图。

在河南省的这一张地图上,左晋用黑色的墨水标记住了自己即将出兵抵达的地方。那是潼关外的第一座城池——阌(wén)乡。而在阌乡的附近则被左晋用红墨水画了一个圈,明军侦察回来的夜不收们告诉他在此处有闯军的一小批队伍。

“左指挥使还没有睡呢?”郑嘉栋从房子的正门走了进来,这里是潼关上的城楼府。

“郑总兵,您好。”见到郑嘉栋拿着一卷文书走了进来,左晋颇有些好奇。他一面将主位让出,一面询问道:“这个是?”

“是孙督师遣发下来的命令,我这也是拿过来和你一起商量的。”郑嘉栋举手挥了挥那文书说道。

“不会是让咱们即刻出关的吧?”

“呵,当然不是。”郑嘉栋讪笑一声后走到桉桌前将那文书展开来。“是孙督师叮嘱我们出潼关后小心行事的,孙督师说要咱最多不能过洛阳。而在抵达洛阳后要注意和陈永福的队伍汇合,不要和豫兵起冲突。”

“哈?洛阳?我们还到得了那个位置?”左晋听到郑嘉栋转述的这一句话后颇有些想笑:“李自成的探子现在就在潼关外,只要我们前脚一出潼关他李自成后脚就会过来。就我们这一万多人,不过是人家塞牙缝的东西罢了。”

“李自成不在襄城。”郑嘉栋一字一句的说道:“左良玉他们确认了,李自成现在还在襄阳。”边说着,郑嘉栋一面将手指指向河南最南端的一处地方。

“我们出兵是沿着黄河一路行军比较的安全,而且孙督师也不是在二十五日出兵了。”郑嘉栋解释道:“是在八月五日,陛下的旨意前几天又下来了。孙督师等不到二十五日的补给了。”

“呵。”听到郑嘉栋的这话左晋不由得苦笑出声来。原本八月二十五日出兵就已经是催战的结果了,现在居然还要提前。京师里的大人物当打仗是小孩子过家家吗?想走就走,想退便退?

“郑总兵,我们平心而论。你真的认为孙督师此次出战可以取胜吗?”左晋话锋一转目视着郑嘉栋说道。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人的忧郁眼神郑嘉栋不免也被感染了几分,或者是他原本便不看好孙督师此次的出征。

“没有。”郑嘉栋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将这一句话说了出来。“我军说是有一十八万之重,但我们都知道作为那八万的秦翼明和左良玉是绝不可能驰援我军的。甚至说左良玉他还希望李自成将我们打趴下,为什么呢?因为这样他拥兵自重当土皇帝的把握就又大了一分。”

“而就算是我们的这数十万兵马也并非是铁板一块,高杰和白广恩这两人不和。王平,官抚民这些人又是庸庸碌碌之辈。真要打起来,还得依靠孙督师事事操心……”

“唉……希望还可以再重回陕西吧。”话题的结束是左晋以这样一句及其悲观的句子结尾。随后二人便各自告别,左晋返回军营休息由其他的指挥使来接任左晋的任务。

夜晚左晋回营时,他见着潼关内大大小小的饥民们都靠在城墙下安睡。看着这些人左晋不由得为现在还是夏季而感到庆幸,如果是冬季那么这些难民们难免会倒毙在风雪之中。

李自成的人马入潼关后会给这些难民们抗寒的衣物和粮食吗?左晋不知道,但他却总是会从自己的俸禄中挤出相当一部分用于这些难民的赈济。

郑嘉栋看见左晋这样做也曾劝过他。郑嘉栋说:“饥民是赈济不完的,你今天给了这些人粮食。明天又会有其他地方的人来的。”

是啊,饥民是赈济不完的。要想在天下看不见有所谓冻饿之人,唯有给他们一份足以养身的事业,但这又何其的难呢?

不过或许还有另一种路径。

而这样一条为人所唾骂的方式早已被大明东北部的后金所使用过了。

笠日清晨,左晋将全数的部队都相继整理完毕。除去两个在操练时不小心受伤甚重的人以外,他手下的五千六百人算是到了个齐全。

“唉…这才多久就又要出征。”李洪站在人群的前方对着站在他一旁的孙守道抱怨到。而孙守道则是点点头,他也的确觉得这样的出征未免太过仓促。

“好了,别说了。要是让那位孙传庭派过来监军的人看见了,你们最少也是一个月的俸禄。”薛仁义从二人的身旁经过时嘱咐道。他实在是见不贯那位文官衣服样的跋扈男人。

而薛仁义所看不惯的那位跋扈文官则正好是数月之前与左晋一同入同州县捕人的那一位张定远。

这位张大人此刻正一脸心高的站在高处扫视着下面的大明兵将们,或许在这一刻他也会感受到一人呼,万人应的豪壮感。

“唉……”站在左晋身旁叹息的是李翰,这次出征他便是负责潼关一线的粮饷核算。这也算是孙传庭的有意为止了,毕竟在陕西的武官系统中想找到一个向李翰这样精于计算且对他孙传庭还算友好的人实在是困难。

如果交给本地的那些官员孙传庭害怕他们从中贪墨,而且这其中的不少人都因为孙传庭打击豪绅的做法而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失。如果交给那些人,孙传庭担心他们会在运粮时给自己使绊子。

就如上次兵败陕县一样。

所以吸取了上次教训的孙传庭干脆就直接从军队中挑选人才了,不仅运粮由军队专门负责。连粮食的核算都有军中的人马进行,算是彻底撇开了陕西的文官系统。

“尚文啊,如果我死了。那言汐和李锦民就交付给你。”左晋在叹了一口气后向着李翰做最后的告别道。

“嗯。”李翰点了点头,将此事应承了下来。

“唉……”左晋仰起头将视线放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上,太阳正高高的悬挂在天空的正中央。“走了。”左晋最后说道。随后他便将自己的头盔带上,一路缓缓由城楼的阶梯而下。

潼关的百姓们则是继续默默的看着这一支队伍的出征,一如上次左晋一行人兵出陕县时一样。

在郑嘉栋的号令下,大军随后出征。最先在前头离开潼关的是郑嘉栋的骑兵队伍,随后是他的步卒方阵。

再然后就是左晋的车阵人马了。

“孙传庭出潼关了!快回去向闯王禀报。”在城外难民队伍中的几个结实汉子此刻默默抬起了头。他们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放在了最后离开潼关的左晋部身上,这一支队伍的军容最为整齐,他们下意识的便以为这是孙传庭的亲军。

其实也相差无几,凭借着孙传庭的刻意培养和左晋自身的能力。这个前些年还不过是个百户的男人在此刻已经是陕西说话有一定分量的指挥使了。

左晋的队伍是在八月三日抵达陕州的,这一路上他们都背靠着黄河机动。为的就是防止李自成部包围他们。

但他们实在是多虑了,因为李自成的本军在一日到三日间还一直都驻留在襄阳未动。

一直到初四时有几个从潼关回来的探子汇报,李自成这才得知孙传庭已经兵出潼关。这位倡义大元帅以及新顺王旋即召集诸位将领展开会议。

“孙传庭作为八省总督,他出关必定还有其他人马前来援助。我提议咱们不如先击破其余几路,然后再决战孙传庭的秦军主力。”李过保持着对于优势兵力的幻想。

“孙传庭的确是下命令要四川的秦翼明和咱们身边的左良玉去和他汇合。但是这二人都是我军的手下败将,对付他们不过用一路兵马震慑既可了。何必兴师动众的进行决战呢?”田见秀的意见显然与李过不符,一向用兵保守的他还是更加乐意与孙传庭来一场兵对兵,将对将的传统会战。

“而且我们一旦陷入和左良玉的会战泥潭中,孙传庭由河南南下剿袭我军的后路怎么办?我以为应当北上与孙传庭展开急战,只要一举拿下优势。孙传庭必然自退回陕西,这时候我们便可以想办法对付左良玉这些人了。”

“玉峰,你的方式还是太过乐观。孙传庭身为八省总督,这次出关又是九边精锐悉隶其麾下,我军北上与其决战未免太过危险。我以为我们应当在宝丰,陕县几处重要城市构建城防。”老成稳重的谢君友站出了说话了。他是闯军军中的果毅将军,也是仅次于权将军和制将军的第三等官职。

“以筑土城,城门暗伏大炮。守城步兵各执长矛、弓失和小炮,城前挖掘堑壕以阻敌,骑兵则列阵城后以为机动。以此而来必能阻敌锐气,在其围攻陕县时我军在大军掩杀过去,必能大胜。”

“老刘,你呢?”见过了这三人的发言,李自成将视线转到了刘宗敏的身上。

“闯王你是知道我的,我老刘就是一个粗人。哪里会这些,我听闯王你的。”刘宗敏惭愧的有些不好意思。

“好吧。”李自成点点头随后站起身来,他环视在场的诸位将领和文职。他心中清楚如果日后自己可以临登大位,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凌云之臣。

“我以为诸位说的都有些道理。”李自成先是赞许三人的想法到:“但我们不得不考虑一下孙传庭军的军势如何。”

“孙是我们的老对手了,这次出征他必定是不愿的。秦兵恰逢陕县新败,他绝无可能再这短短时间中重铸一支队伍出来。我料想应该是顾先生的计策成功了,孙传庭的这次出征是崇祯皇帝下的诏。”

“既然如此,孙传庭必然急战。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无论是与其决战还是固守其实都不明智。所以我以为我们应当诱敌深入。”李自成一面说着一面呼唤士兵将地图掀开。

“诸位看此,这里是河南地图全境。陕西饥荒已久,孙传庭出师粮饷必然不济。而且就算可济也不影响。我的想法是让孙传庭入河南腹中,在此处。”李自成将手之在了襄城之上。

“我们可在襄城附近与孙传庭形成僵持,而后派遣一路偏将截断孙传庭的运粮之路。如此一来孙传庭必然要挥师就饷,在此刻我军便可全数出击。一战可定河南!”

“好!”听完了李自成的发言,刘宗敏第一个在下面鼓掌到。随后闯营的众人也跟着一同表示赞同。

“好,既然诸位都赞同。那么我们就来商议一下,由谁来牵制左良玉和秦翼明吧。他们这几路人马还是需要防备的。”李自成在营帐内逐渐安歇后补充说道。左良玉号称的二十万劲卒还是给了他一种相当大的不确定感。

如果左良玉在他和孙传庭双方陷入绞杀的时候北上配合孙传庭那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去吧。”田见秀在环视着营中诸将后说道。“我野战不行,但守城还是没有问题的。”

“好。”李自成点了点头同意了田见秀的这个想法。”那么谁去防备四川的秦翼明呢?”他随后问道。

“元帅,我倒以为秦翼明不用防备。”牛金星站出来谏言到:“张献忠此刻就在湖南,我们可以修书一封让张献忠去即可。”

“张献忠?他不一定会听咱们的号令。”李自成摇了摇头。

“如果张献忠去自然是最好的,不去也并无关系。秦翼明胆怯,我们只需要让他知道我们修书给张献忠即可。如此一来他必然出重兵防备张献忠重入四川,而不会兵出商洛和孙传庭汇合了……”

“有理。”李自成肯定到。

第九十一章 接敌 “既然此次的计谋是诱敌深入,那么我提议将咱们老营的人马就驻扎在唐县吧。”高一功见着众人的发话皆已完毕才站出来说道。

他将黝黑的手指指向了地图上远离主力战场的一座小县城。

“可以,这个地方安全。”李自成在稍加思考后,便支持了高一功的这一建议:“就让李养纯去吧。”

“谨遵闯王命令。”李养纯从人群中站出来接下命令到。

“别着急,你还有其他要做的事情。”李自成挥了挥手示意李养纯不必如此快速的返回人群中。“谢君友!”李自成朗声说道。

“属下在。”果毅将军谢君友站出来说话道。

“孙传庭部应当在十日左右抵达洛阳,我需要你和李养纯二人作为先锋率兵羊败。”李自成战起身来,经过了一天的讨论疲倦已经缓缓蔓上了他的眉间。但他还是尽力在属下面前表现出富有精神的样子。

“你们二人各自率兵五千,在抵达洛阳后先行观察。如若明军尚未抵达,你们就负责转移洛阳城中的粮草。记住!哪怕是烧了也不要留下半点给明军。”

“明白。”谢君友和李养纯二人异口同声道。

“如若明军已至,你们便羊败一场。最好将明军吸引至宜阳、鹿鳞山一带。大军的所在位置就在襄城,一旦你们吸引成功大军随后出动。”

“李过,高一功听令!”李自成将视线发在了站在左侧的李、高二人的脸上。

“是。”二人赶忙站出来道。

“我命你们二人亲率精兵三万赶赴陕县,宝丰一线修筑城防。至于其他人就暂且留在本军,待到粮饷齐备后一同开往襄城。”

“谨遵闯王命。”

“哦,对了。”李自成像是想起什么事情来一样:“玉峰啊,有件事情要你去办一下。”

“任凭闯王吩咐。”

“派人去通知河南、山西、湖北、四川的义军们。告诉他们,只要在这次河南之战里面出了力的。不管是牵制左良玉、秦翼明的。还是截袭孙传庭运粮队的,只要是出了力的。在孙传庭败回陕西后都可以到我这里来领取财帛。”

“闯王啊,那这财帛咱们是给多少为好啊?”听到李自成开出这样的价码田见秀一下子犯了难,现在的闯军说到底还是不过刚刚拿下了河南省罢了。

这财帛什么的闯军自己都没有多少。

“呵,开多开少不都是你田玉峰一句话的事情嘛。”李自成狡黠的笑了笑,一双眼睛闪烁着狐狸捕到老鼠时才有的喜悦情绪。

“啊……属下明白了。”田玉峰总算是理解李自成说出这话的意思了。闯王压根就没有打算先给钱的意思,到时候打输那些人自然不会来找闯王要债。

但要是按照这个小小的布置成功牵制住了秦翼明和左良玉这些人,闯王到时候打进了陕西。这些东西那可不就是毛毛雨嘛。

“好!那大家就休息吧。”李自成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可以离开了,但在众人离开后他却依旧留在了营帐中没有走动。

李自成的一双锐眼死死的盯住了位于河南中央的陕县。

孙传庭啊,孙传庭......

这一次你会怎么办呢?

而此刻被闯王李自成所挂念的孙传庭仍然在西安府中,他此刻依然是对皇上的调令有所不满的。

“孙督师既已受命何不速速出关荡寇?”说话的是秦王府的人,在孙传庭打击豪绅的这段日子里。秦王这一个陕西最大的豪绅俨然成为了这些乡绅们的话事人。

“粮饷未至,兵员不足。”孙传庭浅浅的撇了对方一眼,他一向与这些人合不来。但正当他要喊亲兵将这位笑嘻嘻的说客赶走时,这位秦王府的人却突然说话了。

“孙督师不见侯恂之事呼?”

侯恂,这一个孙传庭耳熟能详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了孙传庭的耳边。而那位代替丁启睿总督七镇军务的侯侍郎,前些月下狱的罪名便是畏敌不前。

“来人啊!把这位先生给我请下去!”孙传庭在听到这位说客发言后缓缓说道。随后几位身着甲胃的亲兵便快步来到了大堂上将那位说客带了下去。

人虽然走了,但是秦王使者的那一句话却一直留在了孙传庭的心中。

‘君不见侯恂之事否?’

“唉…….”孙传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满脸愁容的他顿感自己又苍老了几岁。

“大丈夫岂能再对狱吏乎?”

八月十日,左晋一行人终于在洛阳附近得到孙传庭主力出关的消息。与主力出关消息一同到达的还有总兵陈永福即将渡过黄河与他们汇合的消息。

“呼,这都是什么天气啊。”看着陷在泥泞中的车轮,孙守道不免抱怨到。

“唉,现在这么大的雨。左指挥使却还让咱们保持一天四十里路的行进速度,这不是强人所难吗,”站在孙守道身侧的副官廖闻仲不免有些不满。

“行了,行了。赶紧的!”孙守道没有理会副官对左晋的那些不满之词,他只是继续喊人试图将那个陷入泥泞中的战车给推出来。

“加油!”见着众人一齐上仍然没有结果,孙守道不免自己亲自上阵。雨水哗啦啦的打在他的甲胃上,他的内衣早就已经湿了个干净。

“叔仲,前面发生什么事情啦!”哲布骑着马一路由中军赶来。下马后这位身材高大的蒙古汉子一把拭去了自己脸上的雨水问道。

“前面的路太难走了!不少的地已经完全变成了泥巴路。到处都是下雨后的泥水坑,已经有二十来辆车陷在了泥坑里面了!”哗啦啦的巨大雨水让孙守道一时听不清哲布在讲什么,没有办法他只好声嘶力竭的大喊道。

“左指挥使说了,闯军的人马可能就在附近。我们要赶紧赶到洛阳城下和陈永福他们汇合,不能再耽搁了!哎哟!”哲布一个不小心便就滑倒在了泥水坑中。等到他再站起来时,他讶异的发现水竟然已经没到了他的腰间。

哲布滑倒的位置刚好在一个低洼的小坑附近,十余天连绵的大雨让这个小坑积攒了大量的死水。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还能快速行军!”孙守道一面过来将哲布由泥坑中拉出,一面说道。“不出事就已经是极限了,还想要快速行军。哲布,你们是骑兵不是车兵。这战车一旦侧翻可就麻烦了。”

“这我知道。”刚呛了一口泥水的哲布说道,勐烈的暴雨让他的眼睛一时睁不开来。“可是左指挥使说了,要赶紧行军!”

“nmd,咱们怎么行军!wtm的座驾都差点摔在泥坑里面去了,再要是每天坚持四十里路的行军速度,这车可就没法子用了!”听到哲布传达的命令孙守道不免恼火起来。

“出来了!出来了!”正当二人争吵时在孙守道身后的战车终于从泥坑中重新被推了出来。

“别着急走!赶紧派人找些东西给我把这泥坑填了!nmd!”孙守道转过身去大吼到。

“哲布啊,你赶紧去告诉左指挥使。前军的车阵实在是保持不了这么快的行军速度!必须要把速度放慢,不然一旦遇到了闯贼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行。”哲布抹了抹脸上的雨水。

正当此时,不远处忽地传来一道勐烈的巨光。霎时间哲布恍忽陷入了失明。但还不等哲布的视觉反应过来一道惊雷便在众人身边响起。

“轰隆隆!”犹如是大地地怒轰一般,巨大的雷声让众人的耳朵一时间嗡嗡作响。在这样的自然伟力下凡人的能力显得那样脆弱与渺小。

“闯军!闯军来了!”还不等众人重新回复到正常模样,几位从前面赶回来的哨兵一面策马往中军而去一面高声大吼到。

“变阵!快!变阵!”孙守道旋即意识到事情的危险性,他登上战车的车顶高声喊道。众人也马上开始混乱的变阵。

最先展开行动的自然是车阵队伍,车阵的士兵们赶忙将战车或拉或推,摆放在了和前车相近的地方。随后便是将战车中规格庞大的巨型盾牌拉出,摆放在各车的空隙处。

“闸板!闸板给我放下去!还有炮!炮一定要保持住!不要晃了!”随着孙守道的声嘶力竭,车阵终于在磅礴大雨中缓缓变阵完毕。几辆在阵外陷入泥坑的战车也很快为众人所放弃,士兵们将小炮和火药带走后,战车便旋即被抛弃。

“告诉薛仁义他们,一定要稳住战线!”左晋一脚踏在泥泞地中说道。如此勐烈且凶险的闪电让这位年轻的指挥使不敢去将杆车的旗帜升上来,他甚至连杆车的杆子都给卸下来了。

于是乎明军便只能陷入了最原始的通信方式——由士兵互相传令。

“轰隆隆。”近处又是一阵雷鸣。在昏暗的天色中众人缓缓看见一支服装与他们有所不同的队伍出现在视界之中。

“闯军!闯军来了!”

左晋一行人眼前的闯军正是由李养纯所率领的闯军诱敌部队,他们原定的目标便是负责吸引明军追击。

但这位负责羊败的将领在从前线哨兵听到更加详细的消息后他旋即改变了注意。

如果可以快速歼灭掉孙传庭的这一支想要和陈永福汇合的队伍无疑是大功一件。怀揣着这样想法的缘由便在于李养纯得到消息。

孙传庭的队伍在九号才刚刚离开潼关。

由于孙传庭的主力出兵太晚,左晋和郑嘉栋的这一支先出潼关的队伍便在客观上成为了一支插入河南的孤军。这也是左晋不断下令队伍提速的原因所在,孤军冒进,入敌腹地。这样的错误左晋早就听闻杜总兵在萨尔浒犯过一遍了。

“开火!”随着闯军队伍逼近射界,统领车阵的孙守道马上下令道。伴随着巨大的雷声,明军的火炮声在磅礴大雨中响起。

“快!突进去!”李养纯远处一面观察战局发展一面下令道。他看见他的士兵们往往冲锋不到车阵附近便先为火炮杀伤一阵,而冲到车阵附近的又必须面对明军的阵形优势。

“李将军!不如暂缓攻势,待到谢将军来了我们再一同发动进攻吧!”再不到三柱香后闯军的一部分前沿军官便承受不住了。他们倒是有破开车阵的法子,但在着连绵的大雨下那个法子则是根本施展不开。

大炮不像明军隐匿于车厢中的小炮一样可以随时开火,闯军只要敢将大炮拉出来。这恶劣的天气便敢让大炮哑火,更何况他们根本就没有多少火药。

“不行!”李养纯回绝道:“前面的弟兄们马上就要将明军的车阵给破开了!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半途而废!”

话是如此,但李养纯更多的还是舍不得将歼灭明军精锐,孙传庭亲卫的功劳给让出去。他李养纯加入闯军也是老资历了,但他现在却连个三等果毅将军都没有混上去。那就更加别提权将军,制将军这种上二等的了。

而且他现在手下的队伍由于吸纳了洛阳的守城部队,已经来到了近一万人之众。他绝不肯相信拥有数倍兵力的自己击溃不了眼前的这一队深陷泥泞地中的明军。

“将军!再这样打下去,弟兄们可是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万一明军要是乘着弟兄们回撤时发动反冲锋那可就不好了!”下面过来情愿的军官还是没有离开。

“明军的是车阵!你见过车阵冲锋的嘛!车阵就是一个王八壳子!只能守不能攻!”见着军官还是不肯离去李养纯不免来了火气。

他未来的官运亨达可就在这一刻了,他可绝不会在此刻选择鸣金收鼓。

“滚!给老子滚!”李养纯在大雨中拿起剑柄狠狠的打在了那个军官的身上。此刻一双血丝眼睛的他犹如是一位拼上所有财产的赌徒。

只要破开车阵!只要两处的缺口,不!一处!只要破开车阵的一处就好!身处战场的李养纯却一如在赌场中赌红了眼睛的赌徒一般思考。

第九十二章 围攻 “tnnd,哪有这样打仗的!”洛阳守将罗红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得捶胸跺地。他一开始听说李养纯要和他合兵时还是相当兴奋的,但是他实在是没有料到李养纯直接拿士兵当噼柴烧。

“收兵!给老子收兵!”罗红气愤极了。要是再按照李养纯的那种法子打下去,这伙明军死不死他是不知道。但是他是绝对要被问责的。

“将军,这个时候鸣金会造成混乱的。”在罗红一侧的副官赶忙阻止到。

“呵,再不收兵等咱们的老底赔光了你就等着去当个大头兵吧!”罗红恶狠狠的撇了一眼他的副官。随着士兵们不断接近车阵,围绕着车阵外围已经出现了一条绞肉线。在线外的是各自准备随时顶上的明军与闯军,而在线内的则是尸体与即将变成尸体的凡人。

他们的血伴随着泥水如同是染料一般给河南的这一片大地涂抹上了一抹猩红。

“再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左晋站在中军忧心道。由于地处洼地他根本就看不见前线的战事发展,而他了解前线的唯一办法便是通过来往于中军的伤兵运送队伍。

这一支队伍作用便在于当前线队伍发动反冲锋夺回阵地时,赶忙将伤兵拉回较为安全的中军。这是上次哲布受伤后左晋特地授意组建的一支队伍。

“哲布,你们马上由车阵的后侧突围出去。”左晋用手将眼前的雨水拭去说道:“闯军的队伍此刻仍然没有对我们进行合围,你冲出去后马上赶往南方。洛阳的队伍应该是指望不上了,你们直接去找郑总兵。明白了吗?”

“明白了!”哲布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便马上策马向后方而去。

左晋看着哲布离开的背影心中顿感一丝焦躁,他实在是想不明白闯军的队伍怎么这么快的就来了?

由于是行军路上遇的袭,左晋的车阵此刻近乎排成了一条一字长蛇阵。在这样的所谓阵法下,左晋的车阵战术自然无法有效的发挥其有效作用力。

由李养纯指挥的闯军队伍采取围三阙一的法子,围住了左晋部的前方和两侧。他们故意将后侧通道给让了出来。这一方面在于李养纯的兵力不足以完全包围左晋,另一方面则是他希望通过这个所谓的安全通道可以让左晋的部下不报有死战不退的想法。

只要左晋下令向后撤离,李养纯便可以放心大胆的将全数兵力压上来完成一次利落的大胜。但显然左晋并没有给他一次这样的机会。

左晋依旧下令队伍龟缩在车阵中的安全位置并且围绕着车阵这一地利和闯军进行绞肉。不仅如此,左晋还微微变动阵形将后方的一部分士兵用于支援前线,以至于闯军的攻击一直便没有太大进展。

就算偶有攻入车阵的,也马上在明军低级军官的带头冲锋下又丧失了阵地。双方在此刻的战斗完全演化成了谁更加能承受伤亡的一次比拼。而这样的比拼尚来不及给出答桉,便因为哲布的擅自行动而匆匆截止了。

“大人!大人!”待到李养纯反应过来时,来自明军的骑兵便已经冲破了他们的第一道外围防线靠近作战部队的后卫了。

哲布在离开后并未受到任何闯军士卒的追击,在发现闯军兵力不足以完全包围明军的他他即刻便在绕了一个大圈子后向着闯军人数稀少的后卫发动了突袭。他希望在自己撤离前可以吸引到闯军骑兵的注意力,这样以便减轻明军本部所受到的压力。

“快!咱们的骑兵呢?挡住!挡住他们!”

“砰、砰、砰!”哲布的三百骑兵如同演练时操作一般,环绕着闯军的阵线开始了第一轮齐射。但鉴于这十来天连绵的大雨,哲布部也只有这一轮齐射可以表现。随后他们重新抽出马刀,如同尖刀刺豆腐一样在闯军尚在发愣的后卫部队中冲出了一条布满哀嚎的无人通道。

“转向!吸引那些闯军骑兵的注意力!”哲布一面勒住缰绳一面高呼道:“不要恋战!不要恋战!”

随着作为领头狼的哲布转向,哲布身后的骑兵们也一个个伏低了身子跟着哲布一路往战场外围而去。尽管他们在数个月前还不过是刚刚为孙传庭从农家所强征过来的壮丁,但在哲布的细心教导和左晋的优厚待遇下他们迅速成长为了一支脱产的职业化部队。

而来自闯军的骑兵队伍很快便锁定住了这一支明军的骑兵队伍,拥有人数优势的他们一路追击哲布试图将其赶出战场。而哲布则是绕了一个大弯后将闯军的骑兵往一处山崖勾引而去。

在途径一处山崖时,闯军骑兵的后方阵线突然冲出了两路明军骑兵。

这二百人的明军骑兵沿着山坡一路向闯军疾驰而来。还不等闯军骑兵勒马回头,他们便如同是林中饿虎一般将闯军骑兵的后队给生生冲垮。

“杀啊!”前方一路为闯军骑兵所追杀的明军骑兵此刻也已回头杀来。在这样不可逆转的恶劣局势下,闯军八百人的骑兵指挥官只好宣布各自突围。在不到半炷香后这一支五百人的明军骑兵队伍便以损失一百五十人为代价成功将闯军的骑兵队伍给彻底击散开来。

看着眼前血淋淋的这一幕哲布终于感到有一丝放松,看来成吉思汗时代的战术在两百余年后的现在依旧具有普适性。

“带上马,撤退!”哲布高声说道。

“什么!”听到骑兵队伍幸存者的汇报,李养纯厉声喊道。他觉得实在不可思议,对方的骑兵居然在眼皮子地下将他的八百骑兵队伍给击了个粉碎。

而一路逃命回来的骑兵残部却告诉他明军在车阵后的小山坡中埋伏了近一千人的骑兵队伍。这个数字当然是夸大,但是是出于闯军士兵的错误估计还是为了推卸责任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闯军骑兵队伍的指挥官已经倒毙在泥水坑之中了,他的血伴随着其他战死士兵的血将水坑染成了猩红色。

“将军,前线的战事如此胶着我们还是暂且收兵吧。”李养纯的副官壮着胆子站出来说道。在大雨滂沱之下他也害怕被气愤极了的李养纯殴打,但是他自认为不能继续让李养纯这样肆意挥霍士兵们的生命了。

“唉......”李养纯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是不愿就此放弃进攻,但前方的战线又毫无进展。近万大军打了这么久除了伤亡之外再无其他所得。

“李将军,此刻敌人的数千骑兵可还在四面徘回啊!”

“唉!收兵吧。”李养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他似乎意识到歼灭眼前这一股明军的机会已经永远的丧失掉了。

伴随着闯军的鸣金收鼓,在明军外围的战斗逐渐停歇了下来。左晋旋即下令清理战场和调整车阵阵形。

明军的士兵将闯军和明军的尸体分开收殓起来。在这样的连绵大雨中左晋最害怕的还是莫过于瘟疫。这种无形的东西不仅可以即刻让一支军队丧失战斗力,还可以马上夺走成千上万人的生命。

所以无论是为了己方队伍好,还是为了这四周的百姓,左晋都得派人将尸体掩埋完毕。

大雨一直持续到半晚才堪堪有停下来的踪迹,而此刻左晋已经将车阵逐渐转移到距离最近的一处山丘之上了。不仅如此左晋还号召士兵将车阵周边的树木全数砍伐殆尽,用于制作防具和巩实防线。

“咱们还有多少人?”左晋站在泥泞地中问道。随着大雨的刚刚结束,林中的蚊虫们又重新出现在了明军的阵地之上。这些在林子里面的吸血蚊子连雄黄都不怕,直愣愣的便冲上来要汲取活人的鲜血以作饱腹。

“除去现在不知道情况的哲布部,咱们还有三千四百人。”黑熊暂且接任了左晋副官这一职位。

“唉……闯军损失了多少?”

“尸体只有八百来具,不过这都是车阵里面的。车阵外面的闯军尸体都在他们撤退时被带回去了。”

“哦。”左晋点了点头,他预想闯军的队伍的死伤应该在他们的一倍左右。

事实却比左晋所要构想的还要更好,随着各路闯军的陆续回营一份相当清楚的汇报被送到了李养纯的身前。闯军的死伤超过了三千,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在车阵外围战死的。

“呵,我当李将军你还有什么厉害本事呢?你就说吧,折损了这么多人我洛阳还怎么防备?”罗红的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李养纯。

“洛阳原本就守不住!既然如此为何不来和我一起围攻明军队伍?”李养纯白了一眼罗红说道。看着眼前的这位络腮胡男人李养纯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之前合营也是对方同意的,怎么,现在吃了败仗就要把责任全部推到他这里来?

更何况要不是这个家伙用兵不力怎么会攻不破明军的车阵?他都数次看到自己突入明军车阵的队伍被明军军官给重新打了回来。

“洛阳如何便守不住?闯王的号令是让你们勾引孙传庭主力南下的!只要你们按照闯王的法子去干了孙传庭怎么拿的下洛阳?”

“怎么?现在就要把责任全部甩在了我的脸上?姓罗的!我的骑兵追击明军时,你的人马呢?”李养纯怒道。

“我的骑兵之后还要负责城防的一些事情怎么能和你的骑兵一同出击?更何况,要不是你的骑兵贪功冒进,怎么会落得个被明军埋伏的下场?”

“贪功冒进!贪nm的功呢!”见到罗红铁了心的要把锅全部甩在自己身上,李养纯当即拍桉而起。“要不是你畏敌不前,我的队伍损失能用那么大吗?”

“呵!姓李的!你嚣张什么呀?你一个连果毅将军都不是的东西你隔着干啥呀!还敢跟我蹬鼻子上脸?我告诉你!你要是谢君友那样的果毅将军,我还忍你几句,可是你不过是个和老子平级的。”

“我跟你讲,老子我不干了!狗东西!你tm凭什么来号令老子?”罗红骂完便旋即扭头对着他的副官说道。“走!咱们回洛阳钦点东西。”

“哼……”看着罗红的那一张脸,李养纯顿感一阵杀意便在自己的胸腔之中涌起。而这样的一种杀意在罗红走后便迅速转变成了对闯王李自成的抱怨。

为什么到现在为止才不过给了自己一个小小的都督职位?

“李将军,罗将军的人马正在拔营……”李养纯的副官从帐外走了进来,他刚才便听到二人在帐内大吵。

“让他去吧,不识好歹的狗东西。”李养纯一面骂骂咧咧的,一面命令副官将地图摊开。在那一张简易的地图中,李养纯在一个山坡上画了一个红圈。而那个红圈正是左晋一行人所进行驻防的山坡。

“告诉弟兄们,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仗要打。”李养纯面向着副官说道。

“李将军,今天已经有这么大的伤亡了。咱们在继续下去……”副官显然有些为难。从他了解的情况来看士兵们此刻都相当厌战,因为他们也清楚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士兵和下级军官们都认定现在的伤亡是李养纯不遵闯王号令而造成的。

“正是今天有这么大的伤亡了我们才不能退。”李养纯严肃道:“我们已经丢掉了一千来人。如果得胜了,我们回去大可以将这口锅给踹到那个罗红身上,但要是我们什么都没有捞到就回去了。你想想等待咱们两个的是什么后果?”

“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等到明军支援上来可就完了。怎么?你想回营后,面对闯王的指责却什么都答不出吗?”

“不……”副官慑于李养纯的语气弱弱的回答道。

“而且我们的伤亡尚且如此,那么明军的就更大了。明军的骑兵队伍已经在今天下午时离开了这附近往南方而去了,这是我们仅存的机会了。”语闭,李养纯的一双眼睛便停在了他的副官身上。

“好吧。”副官终于无可奈何。

第九十三章 疑无路 河南八月份的太阳才刚刚从天边一侧探出头来,位于车阵最前沿的明军士兵们便发现了山坡下闯军们的行动踪迹。

闯军的士兵们此刻正在山坡下集结着,光是孙守道所看见的便有好几个大的聚集点。

“告诉大家要他们乘早把火炮架设起来。”孙守道目光严峻的说道。虽然此刻他们的位置已经比起昨日好了不少,但是看着这下面闯军的阵势是不灭掉他们就不心甘了。

援军现在到底在哪里?这不仅仅是孙守道此刻一个人在思考的问题,也是这一整支明军所正在思考的。经过昨日的激烈战斗又加上这连绵的大雨,明军的士气已经逐渐下滑了下来。毕竟,不是谁都可以看着昔日的战友眼睁睁的死在身边而可以无动于衷的。

“来了!闯军上来了!”随着前沿士兵的一声惊呼,众人看着下方已经集结完毕的闯军队伍此刻缓缓向山坡上开来。

在闯军队伍最前沿的是一支仓促拼凑出来的所谓“盾兵”。他们好几个人聚在一起,凭借着一身力气将一块被缝上了铁皮的木制盾牌给抬了起来。他们希望可以凭借着这个东西挡住明军居高临下的火炮攻击。

孙守道一眼便看出了闯军所抬起木盾是何物。那原是明军车阵上用来防御小口径火炮和弓箭的车板。

这东西虽然可以有效的防御住弓箭的杀伤,但对于火铳则是纯看运气了。运气好,子弹打在铁皮上边止住了。运气不好,子弹则是可以轻易将这东西打一个对穿。

“放近一点!”孙守道高声疾呼道。由于连绵的大雨,明军所储藏的火药也相继出现了问题。一些偷工减料的包装在平时看起来与正品并无区别,而且在潼关时他们大多被封存在干燥的仓库之中。但一遇上这连绵的大雨和不间断的行军便露了马脚。

明军储藏的火药由于受潮而不能使用的竟占了快三成。这实在是把左晋给气到了,在刚刚得知这一消息时他便即刻发誓回陕一定要把那些负责人给挨个砍头。

军国大事因为个人私利竟成为儿戏!那些负责制造此物的大小官员们为了一点点的蝇头小利竟然置成千上万将士的安危于不顾。这实在是不让左晋感到愤怒和心寒。

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三十步。孙守道一面注意着闯军士卒的行进距离,一面在心中默数到。

“开火!”终于在闯军的盾兵逼近一百步距离的时候孙守道下令开火了。毕竟要是再放闯军往前,对方可就可以直接开始冲锋了。

“砰!砰!砰!”在枪炮齐鸣声中闯军前排的盾兵即刻便死的了个精光。在那一块块原本便粗糙的铁皮盾表面霎时就出现了一排排的小窟窿和几个人头大小的炮弹孔。这是子弹和炮弹在穿过铁皮时而留下的。

闯军士兵们的尸体刚一倒下便即刻顺着倾斜的地面往山坡下滚去,而他们身后的其他闯军士兵则是接过了他们的盾牌继续向着前方前进。

“装填!快!”明军车阵的大小军官们此时正在声嘶力竭的喊到。如果在让闯军前进四十步,那么下一刻便是刀对刀,剑遇剑的绞肉了。他们可不心愿在那样一场残酷的厮杀之中死去。

“弟兄们!杀呀!”不远处闯军们的低级军官们已经带头冲锋了。他们已经行进到距离明军车阵只有四十步的距离,似乎车阵就在眼前。

“砰!砰!砰!”在又一阵的火炮声中那些高喊前进的闯军军官们霎时哑然了。闯军冲锋的势头也即刻被火炮打断。那些冲锋的士兵们跟着前面死去的盾兵们一样,身体不受控制的倒在地上,甚至有几个倒霉蛋被实心炮正中身躯给轰出去好几米远。

闯军的冲锋士兵们尚来不及反应便即刻死去了,实心炮弹则是穿过他们的身子后继续撞向他们身后的战友。而这些士兵的身子则是被硬生生的开出一个大洞。

“快!补上!补上!”在强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中,明军一排又一排的步卒们拿好长枪涌上了战车之中。他们依靠着战车上的枪眼和窗口,给予每一位试图攀爬战车的闯军士兵以深刻教训。

“告诉那些人要他们马上把火药包给我带上去,必须把这些明军的战车给我炸掉!”李养纯站在山坡下对着他的副官吩咐道。自打昨日进攻受挫后,他便一直在思考着如何可以破开明军的这种车阵。

在苦思不得结果后,他终于想到要用炸药的方式来在明军战车的侧面炸出一条可以供闯军士兵通行的道路来。

“是。”李养纯的副官在应下一声后,便即刻转头往李养纯所特地组建的那一只小分队而去。小分队的士兵们各自用布包裹着一堆堆尚未受潮的火药,这些火药大多都是从明军尚未来得及转移的战车上所缴获而来的。

“让开!让开!”随着炸药包的逐渐安防完毕,安防完炸药的闯军士兵连忙高喊道。在双方的错愕中,明军与闯军急速的朝着远离车阵的地方而去。当然,也有陷入厮杀而离去不得的。但在随后的炸药轰鸣声中双方很快便为炸药所化作了肉泥。

“挡住!挡住!快!这一边!”随着战事的不断恶化,左晋不得已也加入了战场。他和他的亲卫队如同是战场中的救火队长一般在各个战线上移动着。

但万幸闯军的攻势在此刻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双方都不约而同的陷入了力竭之中。在这样的时刻只要有一支生力军的到来便可彻底改变战场的形势,但双方都已经将最后的预备队给派上了前线。

“tnnd,要是罗红那个狗东西没有走就好了。”

“nmd,为什么郑总兵的支援还没有感到?”

正当双方陷入绞肉的泥潭之中时,在闯军进攻队伍的右侧突然传来了火枪发射的声音。与这声音一同到来的还有骑兵的马蹄声。

在看见闯军右侧短暂的陷入到混乱之中时,左晋即刻下来部队开始反击。正在前线奋战的闯军尚以为是明军的支援赶到了,一瞬间顿时有被反冲锋所赶出阵地的情况。

但事实绝非是明军的支援赶到,赶来支援的是闯军的洛阳守城队伍,那个与李养纯大吵一架的罗红。

明军的希望如风中残烛一般即刻便为勐烈的飓风给熄灭掉了。

罗红并没有如李养纯所预料的那样离去,相反他只是带着队伍行军到了一处视野更加开阔的山坡之上。而在探子回报明军与李养纯部陷入绞肉后,这位大度的指挥官即刻便率领着自己的队伍向着李养纯支援过来。

罗红的队伍在误会解除后,很快便加入了这样一场对于明军的围剿。在左晋视野可以接触的地方明军的各路防线正在不断为闯军所压迫。

“顶住!顶住!”薛仁义此刻正在声嘶力竭的大吼道。他所在的位置是明军的右侧,也是罗红部支援最多的一侧。在双方的血腥拼杀中,这位明军的千户很快便挂上了彩。

闯军士兵们在他的甲胃上留下了一道道的刮痕,但万幸薛仁义没有被伤害到要害。不然此刻左晋又要缺失一位可以倾诉心声的战友。

“nmd!哲布这家伙求援一整夜求到哪里去了!”李洪一面艰难应对这眼前穿过战车废墟的闯军士兵,一面在心中大吼道。如果此刻哲布的求援队伍在一刻钟内还不赶到,他们这一支队伍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而哲布在昨日击溃闯军骑兵队伍后,便即刻向后撤退。他预想郑总兵的队伍应当是在左晋部五十里外的城镇里暂作休息。

这也是按照孙传庭临时变动的计划而来的,左晋部为前锋,郑嘉栋部为中军压后。

但在哲布深夜赶到小镇上时,得到的消息却是郑总兵已经出发。在问清楚郑总兵出发方向后,哲布即刻勒马回追。不过哲布在一处山地的山嵴时却搞错了郑嘉栋行进的方向。他朝着郑嘉栋伪造的行军路线追赶而去,而真实的郑嘉栋部就在山嵴的另一侧驻扎休息。

双方距离最近时不过区区三里,但在滂沱的大雨声中哲布的马蹄声很快便淹没在乌黑的树林里面而不为郑嘉栋部所感知到。

不过依照着计划,郑嘉栋在上午卯时依然行进到了左晋北侧的一十五里外。他在这里得到消息,在远处有一队明军和闯军交上了火。

郑嘉栋下意识的便忽略掉这是左晋部,因为按照计划来讲左晋部应当是取大路向洛阳进发。但在一路上郑嘉栋并没有看到有左晋部战斗所遗留下来的痕迹。

这也是郑嘉栋部移动太过缓慢所导致的,如果他们再向前移动五里地,他们便可以看见在大路上被抛弃的战车和驱散不开的密集蚊虫。

“总兵,咱们要支援吗?”郑嘉栋的副官望向郑嘉栋道。孙传庭给予他们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赶赴洛阳和陈永福部汇合,因为来自南面的消息告诉他们有闯军大规模向北调动的消息。

可以说如果在路上多耽搁一阵子,郑嘉栋手上的这一万余人便会即刻陷入到所谓的闯军大队的包围之中。那样子的话郑嘉栋就不仅仅要承担延误战机的过错,甚至还有可能身死河南。

“嘶......”郑嘉栋深吸一口气,在此刻是否支援友军便成为了他要首先思考的问题。

一方面是素不相识的友军,一方面则是孙传庭声如雷霆般的命令。他的确是害怕由于自己的轻举妄动而捣乱了孙传庭的计划,依照着孙传庭的计划来哪怕是牺牲掉一部分的友军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

“拔营!”大军在一炷香后开动,他们似乎并没有改变自己原定的计划路线。但还不等大军全数拔营,在郑嘉栋队伍的右侧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那是谁的骑兵?”郑嘉栋骑在马上问道。

“呼...呼...”左晋靠在一块小石子上面大口呼吸着夹杂着硝烟与汗臭的污浊空气。闯军的进攻在刚刚被他们打退回去,但对方显然在不久之后便会重新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这样下去只会被闯军围死。”李洪对着躺在土地上休息的薛仁义说道。他一面说着一面将目光转向左晋,“咱们得劝一劝左指挥使,不能在这个地方死守下去了。”

“呵,你难不成以为咱们还可以突围的出去吧?”薛仁义躺在地上面苦笑到。“咱们的战车大多都被闯军炸毁了,火药、火铳、火炮也大多被对面给夺了过去。咱们靠什么去突围?靠自信吗?”

“话是如此,但我们总得点办法吧?难不成等死?”

“呵,除了等死还有其他路吗?”薛仁义反问到:“孙传庭要咱们拥兵出关,自己却一直等到十号才出来。这不是赤裸裸的把咱们当作探闯军胃口的前菜吗?nmd,要不是这个老东西.......”

“够了。”左晋走过来说道。“是我,是我冒进了。按照孙督师的命令我们应该和郑嘉栋一同保持十里的间隔的。是我担心闯军队伍可以一次性剿灭我们才如此分兵的,这是我指挥失察。”左晋的语气相当颓唐,他似乎认为自己已经被困在了着一个小山丘之上。

一如当年兵败街亭的马谡一样。

“老左!你这事情怨不得你。”李洪见着左晋一副这样的表情也宽慰其到。“河南的陈永福按理应当早就要和我们汇合的,但这个家伙在此刻却仍然在黄河以北......”

“唉.......自己的错怨不得别人。只是可惜这些将士们了。”左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将视线回望,把目光放在那些和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士兵身上一股悲悯即刻由心中用出。

士兵们此刻正在原地休息着,他们或三两一队互相靠在一起。或是处理伤口也好,或是交代遗言也罢。他们也与左晋一样知晓了自己接下来的可怜命运。

“实在不行李洪你就带着士兵们投降吧......”左晋的语气愈发低落了下来,他一整个人像是被打断了嵴梁骨一样霎时便要倒下来。

“那你呢?左...左大哥,你怎么办?”孙守道问道。

“孙督师待我不薄,我不能降闯。唉.......我应当尽指挥使之责......。”

但尚未等左晋将这话语付诸实现,在山下忽地传来一阵马蹄声,与马蹄声一同到来的还有郑嘉栋队伍的旗帜。

哲布来救场了。

第九十四章 转折 左晋年少的时候曾经跟着家中伯父出去踏青,在踏青时他曾看见过老鹰捕食的场景。

在万里晴空中一团左晋喊不出名字的小雀儿正在天上翱翔着,忽然在远处有一个黑点向着密集飞行的小雀们冲来。

那名为鹰隼的生物就如同是一杆一往无前的长枪一般,噗的一下,它便穿进了鸟群队伍的要害之处。

原本密集的鸟群几乎是立散,一只只受伤的小雀则是即刻便由天空之中直挺挺的落下。

眼前遭受哲布骑兵冲击的闯军队伍也是如此。

还不等外围的闯军探子回报,哲布的骑兵便如同那一只鹰隼一般直愣愣的将西面正在准备下一次进攻的闯军队伍给即刻击散。

明军骑兵杀入闯军队列的位置特别好,就在闯军上下两侧的集结点处。随着哲布手下兵马的高声杀过,西面闯军在事实上已经被分裂成了两支队伍。

而更加上方闯军队伍则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但等他们会过神来时他们便回讶异的发现后侧的友军早已经兵败如山倒。

西面闯军的小将马上下令向山下行进,因为再在山坡上呆下去他们无一会被明军的队伍所包围。但是这一命令很快便为他的部下们误解。

最先溃逃的是边缘地带的士兵们,他们原本得到命令的时间就晚。更何况在他们得到命令后身处侧翼的他们马上便看见不远处跟随哲布骑兵而来的其他明军队伍。

那是郑嘉栋手下的近一万人,他们抛下了自己的辎重以最快的速度沿着大路支援过来了。

在边缘地带的士兵发生不可逆的溃逃之后,这一绝症马上便被传染到了其他闯军士兵身上。原本就精神高度紧张的他们在此刻终于绷不住心中的那一条维系理性的细线了。

“我军败了!明军支援过来了!”伴随着这些吼声西面山坡上的闯军终于一发不可收拾的向着山下逃命而去。而山下的闯军尚且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他们只明白前方刚刚有明军骑兵冲锋而过。尚不等山下的闯军将领组织队伍摆开阵线让出一条通道以便眼前的友军,山上的溃逃闯军便如同是山洪一般拥入了山下不明真相的闯军队伍之中。

阵线彻底崩坏掉了,连带着山下的闯军他们一同溃散开来。

“稳住!稳住!再有退者!有如此人!”李养纯的副官试图用刀刃组织西面闯军的继续溃散。他带着李养纯拨给他的队伍在不远处组成了一道人墙。这样子做的效果立竿见影,闯军的溃逃势头马上就衰弱了下来。

但随着郑嘉栋部的一千余人先锋完全进入战场之后,溃逃的火焰又重新被点燃起来。而负责组成人墙的士兵们在此刻也不得不掂量一下自己是否可以挡住冲锋而来的明军步卒。

终于在山上的左晋下令士兵冲锋后溃败的势头终于再也压制不下来了。山上的明军用仅存的几辆战车居高临下的朝着山下闯军冲锋而来,在战车后面的是尚有最后一丝余力的明军士兵。

伴随着战车碾过活人时的哀鸣声,闯军其他各处士兵的士气骤然降了下去。他们也感染了名为溃败的绝症,而这一症状最为明显的便是北面的罗红队伍。

罗红在听说明军支援部队赶到时便即刻下令收拢队伍,这位原本便想坐收渔翁之利的男人霎时间便动起来避战的兴趣。

而正在他收拢部队时,山上明军的反击来了。几乎来不及重新整理阵线,罗红的大队即刻便被冲的七零八落。罗红本人则是在看见这一无可挽回的惨象后马上下令撤退。

而身处东面好不容易稳住战线的李养纯在听到大帐远处的马蹄声时,尚且以为是罗红的宝贝骑兵终于被其排上用场了。但马上他的属下便来向他告知了真相——罗红已经在他骑兵队伍的护送下往洛阳方向溃逃而去了。

往南面而来的骑兵队伍是明军过来剿营的。

“什么?”李养纯试图强使自己冷静下来。作为距离明军支援队伍最远的东面李养纯在战斗开始后一炷香的时间内甚至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目视着山上明军的反冲锋他尚且以为那不过是明军的回光返照罢了。

但现实很快便告诉了他答桉——明军支援队伍来了。而去闯军的西面已经彻底崩坏,再无有一支成建制的队伍了。

“李将军,明军的支援部队来了!”

“不!这不可能!明军的支援队伍怎么可能这么快支援过来!而且为什么我们的探子没有回来汇报?”李养纯的童孔不由自主的放大,冷汗正不自觉的从他的嵴背上渗出。

“将军!事到如今谈这些还有什么用?”李养纯的副官一身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他原本的还算整洁的衣物上此刻正沾满了猩红色的未干血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军,我们还是撤了吧。”

“撤?我们还可以撤倒哪里去?”李养纯的脸霎时间便失掉了颜色。他忽地意识到因为自己之前的大胆投注自己此刻已经“身无分文了”。一个赌掉自己全部家当的赌徒的下场是什么不遑多言,更何况李养纯赌的还是人命。

“哒、哒、哒。”还不等李的副官回答出李养纯的这一问题,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由远渐进。是哲布,哲布带着郑嘉栋的骑兵们一同向闯军大营杀过来了。

这些骑在马上的汉子即刻便杀入了闯军的中军大帐之中,在一杆杆旗帜的倒下中闯军最后的反抗希望也随之破灭。

现在缺少统一指挥的闯军士兵们只剩下两条路了——投降或逃命。

这样的战斗一直持续到晚霞渐现时才截止,此时地上面的颜色已大部同天上的晚霞相近。都是猩红,叫人作呕的猩红。

“郑总兵,多谢大人您的救援了。”左晋强撑着身子走到郑嘉栋的面前感谢到。在援军杀来之后,他又继续坚持指挥了一个下午。

在此刻他的精神力已经衰弱的不成样子。

“唉…愚兄我还是支援来迟了。如若再早支援一些,弟兄们也死伤的少一点。退知啊,你的部下死伤几何?”

“尚未统计。”左晋低下头,一抹愧疚的神情在脸上流露。“不过已经折损大半,估计以后都要仰仗郑总兵你了。”

等到半夜统计的结果彻底明了时,郑嘉栋才恍然意识到左晋这一句话的真正含义。左晋兵出陕西时,手上的兵马是五千六百人。但随着这一场仗的结束,左晋手下的兵马急速缩减到了原定数量的一般还不到。

算上带伤的,左晋手下只剩下两千五百余人了。不经如此,左晋带出陕西的战车也都被闯军炸毁。现在还可以使用的只剩下只有八辆了。

而左晋付出如此之大伤亡所带来的便是闯军在战场上丢下了五千余具尸体,如果算上在大路旁掩埋的。左晋以三千人的伤亡换下了六千余名闯军士兵的倒下。

无论伤亡比如何,这样一个结果还是很难被众人所称之为胜利。因为目前而言纸面上最精锐的左晋部已经被打残了,可以说是出师未捷。

但事实归事实,这样的伤亡比用于报战报依然是不足为过的。这虽称不上是大胜,但至少也可以保住左晋目前的这一顶官帽。

而更为夺目的战报则是在今天后由左晋、郑嘉栋联名送到了孙传庭的营帐之中。

洛阳被明军收复了。

由于洛阳守城队伍已经在之前的大战之中损失殆尽,所以谢君友干脆便放弃掉了这座历史古城、河南重镇。左晋部是在一十三号进驻这座古城的,城中的大部都为闯军所带走。罗红所留下的唯有一地废墟和饥民。

尽管谢君友秉承着义军精神给百姓们留下了一点点的粮食以作打算,但是大部的粮食还是被罗红这个前土匪给尽数带走了。

知晓洛阳收复的消息,孙传庭即刻向上汇报这一场大战的结果。为了鼓舞士气的需要,也为了陕西乡绅可以更有信心的为自己供粮。孙传庭到底还是将这一场惨胜描绘成一场中心开花的经典战役,在递给朝廷的奏折中这位年逾半百的老督师为了更好的获取山西等地的补给将左晋描绘成了一位悍将。

而陈永福部在听说了这样一场大捷后也终于度过黄河而来,他们比孙传庭的本部要更加早一点到达。是在八月份的二十一号。

在抵达洛阳后,这位曾经射瞎闯王李自成一只眼的男人即刻便去约见了左晋。不过在看见左晋更倾向于儒将之后,这位陈大人多少还是有些怏怏不乐。

但比起这个,更大的问题随着这位陈大人的到来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洛阳已经被罗红搜掠一空了,众人没有粮食了。

如果是贺人龙或者左良玉的队伍在此,这自然不是什么问题。搜掠百姓,强征民夫、纵兵杀虐他们可是行家中的行家。但左晋这三人不是如此的,他们一面要构思军队的伙食。一面还要思考城中百姓们的每日需要。

孙传庭写信要山西巡抚马上供应起洛阳附近的粮草,结果山西这个巡抚立马便回信说山西无粮。孙传庭又让陕西的乡绅们加速供粮,但随着连绵大雨陕西供应的粮食一路耽搁。更何况陕西的乡绅们也多找借口。

这样子的最直观结果便是,孙传庭行进到洛阳时大军已经只剩下一个月的粮食了。这些粮食还是孙传庭特地储藏在督造的战车之中才携带过来的,自打孙传庭离开陕西后陕西供应的粮食就愈发短缺。

无奈之下孙传庭下令驻扎洛阳,他一面向上请求崇祯拨粮,一面以八省督师的名号要求各地送粮。但在这不寻常的连绵大雨中孙传庭根本未能受到任何有利于自己的答复,无论是陕西,山西,四川还是其他地方都说自己没有粮食。

唯一有回信的是驻扎河南南面的左良玉部,这家伙说自己已经拥兵二十万马上带着粮草北上响应孙督师的号令。而四川的秦翼明则是跟个死人没有多大差别,他的大军抵达剑阁后就跟生了根一样从八月三号到八月二十三号一动不动的。

待到八月二十四号,孙传庭所期待的崇祯皇帝回信来了。尽管朝中的大臣如吴牲,张凤翔等人极力劝阻崇祯催战。但是在更多的朝臣“建议”下,远离前线崇祯皇帝最终还是下令要孙传庭速战。他认为孙传庭既然前几日刚打了胜仗,应当迎此锐气一路向南速破闯军大帐。

孙传庭则是在讶异中接到了崇祯皇帝的这一道旨意。而旨意一经公布,便有幕僚向孙传庭建议经略洛阳。但孙传庭回绝了这一个建议,孙传庭实在是不愿意当崇祯手下的下一个侯恂了。

八月二十五日,大军即刻动身。孙传庭下令左晋部和郑嘉栋部合营,高杰则代替郑嘉栋作为前军先行向南进发。

八月二十六日到九月初一,明军在路上除了遇到有些许的抵抗之外再无遇到其他闯军队伍。但是在九月初一,明军抵达汝州附近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男人走进了孙传庭的打仗。

李养纯投降明军了。

事情的经过还要从李养纯兵败说起,李养纯兵败后即刻便被罗红以不尊闯王令给锁到了谢君友的身前。谢君友将此事禀报闯王后,李自成即刻下令将李养纯收押。不仅收押李养纯,连同这罗红和谢君友也被闯王一通大骂。罗红革职,谢君友则是差点丢掉果毅将军的职位。

李养纯被收押在汝州之后,他一面打听队伍伤亡具体多少,一面询问闯王对他如何安排。在得知队伍溃散,罗红仅收拢八百余人后李养纯的半个心霎时便凉了。

但坏事成双,李养纯还从旧部那里得知闯王似乎是要严惩他。于是他借着一次与谢君友的谈话乘机劫持了对方,在旧部的追随下这个家伙离开汝州一路往明军方向赶来。

第九十五章 局势的变化 “孙督师,事不宜迟。大人您万万不可以错过这个机会啊!”围绕在孙传庭身边的将领和幕僚们纷纷如此说道。

而导致这一结果的便是在一刻钟前由汝州叛逃过来的李养纯。

李养纯在叛逃孙传庭后,以极快的速度被送到了孙传庭的营帐之中。众人一开始对他的身份赶到怀疑,但是最先与其接触的郑嘉栋部很快便用俘虏明确了他的身份。

他就是前些日子与左晋部交手的那一位闯军将领。

在身份明确之后,孙传庭几乎立刻便接见了这一位反正而来的闯军将领。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第一位向明军投靠的高级将领,更大的原因在于李养纯声称自己完全了解闯军的作战计划。

在入营与孙传庭密谈了半刻钟后,这个男人随后便被孙传庭安排在了中军。孙传庭甚至亲自派遣亲兵包围其的安全。而明军的其他将领也很快便被孙传庭传唤到了中军大营,在大雨声中孙传庭决定做一场豪赌。

“先以一路偏师过马岭关、鲁阳关自南召向下。一路抵达闯军防备松散的唐县,在此处与湖广的左良玉和四川的秦翼明部伺机汇合。大军则是由汝州向南开进,主力围攻敌寇的宝丰。”孙传庭指着地图上的各个州县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是他在众位将领未来前盯着地图做出的判断,来自闯军的李养纯告诉他李自成将绝大多数的兵力都囤积在了襄城。也正是如此孙传庭做出了兵发两路的判断,而且这样的分兵绝不仅仅在于达成孙传庭所谓的战略目标。更在于可以重新掌握住整个河南战事的主动权。

“往南进攻宝丰的队伍必需是我军精锐之师,闯寇的田间秀部拥兵两万就在光州驻防。诸位有谁可以但此大任?”语闭孙传庭旋即将目光环视在参会众人的身上。由于此次南线用兵太过险峻,而去军队人数又寡少。所以无论是高杰还是郑嘉栋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底下头来躲闪孙传庭的目光。

在人群中面色依旧的仅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官抚民部和早已被闯军打残的左晋部。与一心想要确立战功的官抚民部不同,左晋是真的认为孙传庭不会将此事交付于自己身上。

但很快,一道孙传庭的命令便要他不得不参与到这一场远征而去了。

“退知,你对于督师我的这个计策有何看法?”值此豪赌之际孙传庭不由自主的将重点锁定在了左晋身上。

在众人中左晋无疑是最适合去办妥这件差事的。这一方面在于左晋并非是什么总兵,手下的士兵也不过区区两千余人,对于左晋的调动不会引起军中大范围的战力缺失。

另一方面则是孙传庭比起其他人更能相信左晋的作战水平,可以说这位年轻的指挥使对于兵法的掌握已经比帐内的大多数人要强了。

“回禀督师,这个计策自然是好的。但是执行计策的关键还是再人,我建议此次用兵孙督师一定要采用可靠之人。而且……”由于下意识的将自己排除在孙传庭的选人之外,左晋在提出建议时丝毫没有注意到孙传庭看他的目光发生了些许变化。

“而且什么?”

“回禀督师,这样用兵无疑是一场豪赌。无论是大军向宝丰开进,还是遣一偏军攻击向南。督师您这样的用意都是想乘着我军粮草未竭时,做出最后的机动。但督师您有没有想过一旦攻击受挫,无论是南进的偏军还是围攻宝丰的主力都会陷入到闯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我以为不应当兵行险棋,我军应当回退至洛阳、绳池一线构筑防线以其保证山西与陕西之安危。”左晋最后建议道。由于连绵的大雨,军中的粮饷已经愈发短缺根据左晋的判断大军不过两周就要断粮了。

的确,以一支精锐之师攻入敌人境内并且速战速决。以其狠戾的作战势头逼迫敌军主力与其决战,这在兵法上的确是一个很值得称道的战术。但是这样的战术无疑是保有着侥幸心理的,而怀抱有如此侥幸心理的在历史上不止一人。

而他们大多都已作古。

明军此刻的补给已经是青黄不接了,一旦攻击受挫那么左晋一行人的死刑也旋即被判。出于老成稳重的用兵方略左晋不得不提醒孙传庭再慎重一些。

但孙传庭又何尝不理解这个道理呢?事情的关键便在于孙传庭的此次出征已经由军事行动而演化成了一场政治行动。其背后的原因便在于远在京师催战的崇祯皇帝。

朱由检不希望孙传庭停在洛阳,朱由检希望的是孙传庭一举荡平关中诸贼。一如崇祯一十四年他企图让洪承畴一步解除关外后金麻烦时一样。这位天然的大决战爱好者并没有意识到所谓的决战就是一场豪赌,而赌输的人则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用兵不如下棋,棋子落地犹可反悔。但军中之事,一旦尘埃落定那些死去的人是绝不会复还的。

“这我当然知道。”孙传庭无可奈何的说道:“但是此时后退,大业功亏一篑。而且只要我们可以拿下宝丰和唐县,我军便可以掌握住战场的主动权。”

“到时候无论是与闯军决战还是扼守河南西境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而退回洛阳一线对我军毫无帮助,在这里我可以向大家告知一件事情。就算我军退回洛阳、绳池一线我军也维持不住这一道防线。”

“这怎么会?”人群中的王平出声到。

“陕西的运粮道路被大雨阻断,而山西今年又是遭旱。他们绝无半点粮食可以供给我们了。所以我们回退到洛阳一线后恐怕是要自行征粮的,而河南今年也是大荒。更何况闯军早就把整个河西的粮食全部带走了。”人群中的郑嘉栋站出来解释道。

他也是支持孙传庭进军的一份子,毕竟一旦退回洛阳那么明军的下一步便只能返回陕西。而继续在陕西带着的明军是绝无有可能在一两年后与发展起来的闯军对决的。无论怎么看这都是明军最后一次将闯王赶回山林里面的机会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上奏皇上让我们迟缓用兵呢?”王平接下来的这个发言则是让诸将都有些看轻他了,在孙传庭军中的谁不知道孙传庭是被崇祯逼着出关的呢?

“先不论此事,退知你有把握作为本督师的南进之将吗?”孙传庭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再向下讨论。他将目光放在了左晋那逐渐消瘦的身躯上与在京师相比左晋无疑是瘦了一大圈。

“有。”看出了孙传庭的期待,左晋终于还是接下了这一件差事。

“好!”孙传庭随后补充道:“我再派遣三千人以补充你的队伍!”

“属下多谢督师。”听到孙传庭要再给自己补充三千人,左晋多少还是赶到了一丝慰藉。而且在他的心中此事只要办的快速闯军便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好,那么我们再行讨论一下主力兵进宝丰的事情吧。”孙传庭将第二个话题抛出。

正当孙传庭部再考虑如何掌握战场主动权时,闯军的襄城大营内已经是乱成了一团。李自成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知晓了李养纯投靠孙传庭的事情。

“混账东西!”刘宗敏在知晓此事之后直接拍桉而起。这位刘老虎此刻正怒气冲冲,一双眼睛更是叫人感到畏惧。

“唉......既然李养纯投靠孙传庭我们的计划也要适时更改了。诸位有什么想法就快说,留给我军的时间不多了。”也许是连绵大雨的影响,刚从梦境之中清醒过来的李自成颇感有一丝头痛。

“闯王!请拨给我一万兵马,我即刻北上汝州加强我军在汝州的防卫力量。”高一功立刻站出来说道。“孙传庭既知我军虚实,我军便再无诱敌深入之可能。我害怕孙传庭绕过陕县直扑宝丰而去。我军在宝丰的粮饷可供孙使用一月不止啊!”

“守卫汝州不现实。”李自成在听了高一功的话后说道。“孙传庭手下的兵马有近十万人,而且南面的秦翼明和左良玉也一直在虎视眈眈。一旦我们在汝州陷入到于孙传庭的城池交换中,南面的这些豺狼可就摸清楚我军的实力了。”

“到时候可就是四方无安了。”

“那怎么办?”

“当下的最重要东西根本就不是北面,闯王我军的老营可还在唐县呢!”李过站出来说道:“李养纯这狗东西既然投靠孙传庭那么他必然会将我军虚实尽数托出,万一孙传庭派遣一路偏师偷袭唐县可就不好了。”

“唉......”李自成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没有预料到一夜之间局势竟然如此变化。

“元帅,汝州必定不能放弃。”牛金星站出来说道。虽然作为文人的他不知兵事,但对于整个战略大局他还是可以看的明白的。“元帅,一旦放弃汝州。无论是向南固守,还是继续向东转移我军都不可避免的会陷入到被动的局面。”

“我军当下的最终要目的是稳住战线!”牛金星环视四周后说道:“无论如何我军应当在此刻守住汝州,唯有扼守住孙传庭向下的通道我军才不至于陷入到彻底的被动。”

“四川的秦翼明和湖广的左良玉说到底都不过是投机分子罢了,他们就如同吃尸体的野狗一般。平时我军往往都可以忽略掉他们,他们也不会自找没趣的向我军进攻。但一旦我军自行露怯这些野狗可就要扑上来咬咱们一口了!”

“我以为我们应当要加强陕县与宝丰的防御,可以多路遣派队伍但是这二城绝不可以有失!”

“那南面呢?”李过问道。

“田见秀将军就在南面,我们可以调遣田见秀将军的人马。”

“不行。”李自成回绝道。“要保住唐县就绝不可以调遣田见秀的人马,田见秀以两万威慑左良玉的人马已经是极限。如果再行调遣谁能保证可以挡住左良玉的北上?”

“李过!你手下有什么人可以担当重任的吗?”李自成用手揉了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问道。他实在是没有预料到参加队伍如此之久的李养纯会选择投靠孙传庭。

“有,我属下的郝摇旗就不错。此人知晓兵事,可堪大任。”李过面对着他叔叔李自成的发问回答到.

“好!”李自成点了点头:“接下来我作如此安排:李过,高一功!你们各带一万兵马往宝丰和陕县支援过去。务必要保证宝丰和陕县的安危,一旦有失也一定要把宝丰的粮食给我烧掉!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李过、高一功异口同声道。

“刘宗敏!”李自成随后吩咐道。

“我在!”

“你亲率三千骑兵向北沿黄河往潼关机动,务必阻断孙传庭由陕西和陕西两地的补给!”

“明白!”

“其余人马就和我一起继续在襄城等候战机。还有,李过你在从本军中分兵五千给那个郝摇旗。要他往南支援唐县,缺失的人马由我补充给你。只要可以保住唐县,我军便后路不忧。”

“明白!”

“那么诸位,行动吧。”李自成扫视在场的众人说道。语闭他又感觉到一股倦意袭来,这些天连绵的大雨让他的身体颇有些不适应。

李自成部在笠日的清晨开始逐渐调动,但刚一调动天上便开始连绵不绝的大雨。在河南这样的罕见大雨已经快持续一个月了,而这样大雨的直观结果便是河南的农业生产进一步的恶化。无可置疑的是在今年的冬季河南又要出现一场人吃人的大饥荒。

如果李自成与孙传庭的战事可以速战速决的话,李自成或许还有余粮可以用以赈济灾民。但在如此的战争阴云下,李自成也不得不先将军队作为第一考虑。

与李自成作同样打算的还有孙传庭,毕竟饿死一个老百姓,大明依然在。

要是当兵的都饿死了,大明也就完蛋了。

第九十六章 宝丰之战 看着眼前被孙传庭派过来的男人左晋不由得稍稍感到一丝喜悦,这个身材壮硕的男人也是他的老熟人了。

“隆指挥使好。”左晋笑着问候道。隆三喜这人打仗悍勇,有一往无前的本事。一身的武艺更是让左晋这种只懂蛮干的人汗颜。

“左指挥使好,这次出兵听凭左指挥使调遣。”比起左晋的兴奋,隆三喜的回答显得相当平澹。甚至还有一丝疏远的意思,彷佛与他对话的不是一位老熟人,而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嗯。”听出了隆三喜语气里的疏远,左晋只得默默的点了点头。他好奇的打量着这位神情异常的同袍,但也许是出于对于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的愤慨,左晋虽然看出对方的心事重重却没有进一步的发问。

在简短的交涉之后二人旋即分别,左晋回到营帐之中去召集士兵们了。孙传庭在其临走时特地将一幅地图交到了他的手上。这是一封河南全境的细致地图,在地图上孙传庭相当明确的标出了一条隐蔽却险峻的道路——鲁山小道。

在地图上不过俩仨个手指宽度的小道确是直接穿过的河南腹中的鲁山一线,如果不走这一条路的话左晋估摸着至少还要绕四五天的路程。

大军在当夜集结完毕后立刻出发,孙传庭急令左晋一行人乘夜先行以防被闯军知晓行动路线。也是因此,左晋不得不抛弃原本便仅剩不多的辎重,彻底轻装上阵了。

在左晋一行人于深夜离开后,孙传庭立刻便扩大了明军夜不收的侦察范围,由原来的十里转变为二十里。这样子急速扩大范围的确在进攻上拥有了更多的情报,但是随着范围的扩大夜不收所留下的空隙也愈发扩大起来。

如若有一支胆大心细的闯军侦察队伍由空隙中摸进来,说不定连孙传庭本军所悬挂多少旗帜都可以数得明白。但闯军此刻的重心则根本不在于此,在明确了李养纯投靠孙传庭后,谢君友还不等上面的安排下来便冒着大雨和士卒们一同开始加构城防。

在一夜之间陕县的外围竟然被其硬生生多挖出了三层壕沟,不过谢君友的重心错了。孙传庭部在天一亮便率领着队伍越过陕县往宝丰攻去了,之所以先行进攻宝丰一方面是因为这里是闯军河南中部靠西面的一座突出县城。

另一方面则在于李养纯告知孙传庭,闯军在此贮藏了大量的粮食与辎重。

当谢君友知晓孙传庭部先行往宝丰攻击前进时一向稳重的他也不免慌张了几分。据他的副官转述此人当日一面在府中来回踱步,一面则看着宝丰县附近的地图思考。

谢君友此刻手上的兵力有限,算上刚刚由百姓转变而来的士兵他也不过堪堪有两万之重。而且一半他还送往神屋山以防止孙传庭围攻陕县。

如果李过等人的速度更快一些,或许可以在孙传庭围攻宝丰前先行驻扎进去。但连绵的大雨造成了汝水的再次决堤,这极大影响了李过等人的前进速度。

终于在谢君友的无能为力中,孙传庭部在九月七日先高一功一步抵达宝丰。孙传庭在抵达后,旋即开始构筑攻城器材。不仅如此,孙传庭还派遣高杰、白广恩等人各自率领队伍在城外东北、东面设置埋伏。

孙传庭想的甚多,他不仅仅打算拿下宝丰他还打算将驰援而来的闯军队伍一同吃掉。

李过在九月八日抵达陕县后,旋即以闯王李自成的命令要求谢君友留下一部分人马守城。其余大部都跟随他和高一功去解救宝丰,由于李养纯投降的突然闯军留在宝丰中的辎重还有半数没有转移完毕。

九月九日,李过、谢君友等人在留下五千人守备陕县后,马上拥兵两万五千人南下与高一功的一万人马汇合。与此同时,李过还不停的向襄城大本营汇报情况。

如果加上宝丰城中的守备闯军,李自成现在兵马的四分之一都也就云集于宝丰附近了。会战的兵力是近五万的闯军和八万明军,但保持冷静的李过将部队稳定在孙传庭宝丰包围网之外。

双方在九日到一十三日一直未有爆发大规模冲突,但随着明军攻城器械的逐步完善这样的简短和平局面也随之被打破。

另一方面来自闯军襄城大本营的援军也赶赴到宝丰北面六十里地外,而领队出兵的则正是闯军的中心人物——李自成。

于是在九月一十四日,双方的第一次大规模会战开始了。

李自成先行用兵在宝丰东北面的高杰部,企图将其打垮以解除孙传庭安排在西北的犄角。但高杰部在一十三日夜晚便得到孙传庭的命令于是向更北方逃窜而走,李自成的大军扑了个空。

首攻受挫丝毫没有打击到闯军的士气,李自成旋即让高一功去追击向北逃窜的高杰部。自己则是领着兵马越过白广恩直插孙传庭位于宝丰的中心。

面对如此情况孙传庭马上下令让白广恩在闯军背后伺机封锁以截断闯军归路。这位明廷的八省督师命令士兵将扎好的稻草人裹上衣服放置在宝丰远处以迷惑宝丰城中的闯军士兵。

这一计划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宝丰中见识过明军如狂风骤雨般进攻的闯军官将在整场大战中都未曾踏出宝丰一步。

这一方面在于闯军留在宝丰的人马被团团围住,他们根本不知道外界的情况。另一方面则在于孙传庭还留下了三千伏兵在宝丰附近,宝丰兵一旦出城便会被这些伏兵所攻击。

“叫郑嘉栋的队伍往前推进,在天黑前他必须要抵达周家镇。”孙传庭看着地图上的一个小黑点严肃下令到。在此刻他速战的心愿已经达到,接下来的便是看如何击破闯军李自成的人马了。

“督师,郑部已经突出如此之多。您就不怕李自成先打这个突出部吗?”身在孙传庭一侧的官抚民疑惑问道。

“要的就是吸引他李自成来打,闯寇不打我还不知道他的主力在那里呢。”孙传庭瞥了一眼暂当其幕僚的官抚民简短说道:“我军此刻要速战,唯有速战可以解决问题。”孙传庭还有半句话没有说,那就是军中粮饷只堪一周有余了。

“对了,高杰这家伙这几天有传令兵回来吗?”孙传庭继续目视的地图说道。

“没有,高将军在向北转进后就一直没有了消息。”官抚民回答道。

“哼……”孙传庭皱了皱眉毛,如果高杰没有回来那么他这一面面对的压力可就大了不少。“派人,一队不够就多派几对。我就不信了,高杰,高英吾这家伙还就在河南失踪了不成。”

“是。”官抚民道。

崇祯一十六年,九月一十五日。

决定命运的汝州之战开始了。

明军最先开始接敌的是河南兵,由陈永福率领的河南步卒首先与作为闯军先锋的李过接触。李过手下的部将即刻发动对于陈永福部的进攻,在一顿猪突勐进中陈永福的大纛都差点不保。

但随后支援上来的孙传庭部便将一面倒的形式给扭转了回来,双方不得以陷入到绞肉之中。由于河南兵的阵形以乱双方可以说是在一片混乱之中展开战斗的。

这边明军家丁直逼闯军大将附近,那边闯军士卒差点夺旗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会战最终还是以李自成下令李过后撤结束,而其原因便在于位于闯军后路的白广恩行动了。

白广恩在得知孙传庭下令后马上按照其命令往闯军的后路包围而去,但是这一打算被李自成派遣的哨兵所发觉。

李自成旋即下令向后遣人去挡住白广恩的行动。

这时候孙传庭即刻下令明军集中兵力往闯军主力进攻而去,明军的粮食要告竭了。会战的第二阶段开始了。

“快!挡住这一边!其他的人跟着我!”在闯军阵线中贺锦一面负责中军安危,一面又要维持住战线。

“将军!太平镇的兄弟们已经被打垮啦!我们向后固守吧!”一位蓝袍小将从贺锦的左翼疾驰而来。在左翼太平镇的闯军阵线实在抵挡不住由郑嘉栋率领的潼关兵们的进攻,在接敌一个时辰后这一支部队由于明军的火炮过于强烈与密集于是旋即陷入崩溃。

为了可以快速打垮眼前的闯军,郑嘉栋颇有胆气的将火炮拉到最前线的高地上与闯军肉搏。每一发超近距离的俯射便可以直接造成闯军二三十人的伤亡与更多人的恐惧。太平镇的闯军将领也确实意识倒了这一点,但是他手下的兵将无论如何也攻不进明军在高地附近的防线。

而且每一次太平镇闯军的进攻都会造成更大规模的伤亡,于是恶性循环。终于在太平镇闯军中的将领罗红碰巧被明军一炮炸死后,闯军士兵的士气崩溃了。

这些士兵们裹挟着闯军的将领一路向后转进,一直到位于太平镇外十里地时才堪堪截止。

在战场上这样的转进是致命的,太平镇闯军的后退旋即逼得李自成不得不从右路闯军李过部那里派遣人员来收拢士兵稳定太平镇战线。而右路闯军在被抽调之前还相当有可能可以打垮眼前的明军王平部。

比起左右两路的互有胜负,中军的贺锦和官抚民二人则是棋逢对手。以稳重为先的官抚民将队伍的老兵全数派遣在军中左右两处,中军则由新兵补上。

在交战一阵之后闯军顺理成章的将明军中军逼退到数十米之外,但明军的左右两侧也成功往闯军大纛靠近。在一瞬间,闯军的中路处于被官抚民包围的处境,幸好贺锦亲率士兵将明军艰难支持的右侧老兵打垮这才转危为安。

但中路的贺锦也就此与明军官抚民陷入到持续且难以分离的绞肉之中,这一个血肉磨坊在不到三柱香的时间里边磨去了一千余人的生命。

在战场上陷入到绞肉之中既是幸运也是不幸,幸运的是此刻的战场完全由双方部队的兵员素质来决定。不幸的是,无论是哪一方赢得这样一场绞肉的胜利都势必损失惨重。

“砰!砰!砰!”伴随着愈发接近的炮声,贺锦疑惑的将视线转移至左侧。在哪里原本有一直闯王派遣的兵马。

看起来明军乘着李过部还在支援,而太平镇闯军又被打垮的空隙里杀了过来。

“贺将军!撤吧!太平镇的明军已经往我军包围过来了!”随着这声音响起的还有明军炮弹在近距离爆炸的声音。

“不行!不能撤!”贺锦面色严峻的说道。如果在此刻位于中军的贺锦也撤了,那么杀敌最前的李过及其率领的闯军士兵们便不可避免的被明军彻底包围。

一万五千的男儿便即刻要死在明军的刀刃之下。但导致的结果远不止于此,明军甚至有可能追亡逐北一路拿下闯军目前的大营——襄城。

“我部还有多少骑兵?”贺锦骑上马匹问道。

“将军,不过五百了!”

“够了!你赶紧从队伍里面挑选士兵。我们一定要端掉明军的那一个火炮阵地!”贺锦一面说着,一面仔细的观察战场的形势。

而此刻郑嘉栋派遣用来管理火炮的千户毛成体正站在火炮阵地上笑盈盈的看着远处的挨炸闯军。看着炮弹从黑乎乎的炮管中射出再落到闯军的中军之中,远处的郑嘉栋不仅感叹此后的战场火炮都将是第一战斗力。

“大势已定!我们可以等着孙督师给咱们升官嘉奖啦!”毛成体笑呵呵的说道。在他的轰击下眼前的中路闯军似乎与左路太平镇的闯军并无区别。

“是啊!如此一来我军大业可成啊。”在毛成体身旁的副官如是恭维到。但很快这样的恭维便说不出了,中路闯军的反攻来了。

在队伍最前方的自然是步兵,那些勇敢善战的闯军老卒们一路冲破官抚民组织的左翼防线往火炮阵地逼近而来。

“俯角放低,给我狠狠的炸!”毛成体亢奋地大吼到:“给我把他们炸碎!”

随着毛成体的声音落下,旋即响起的便是火炮的轰鸣声。在这令人耳聋的轰鸣声中毛成体可以模湖的看见前路闯军的士兵如何被炮弹炸碎。

“这样子不行,叫人赶紧把毛成体给我喊下了。”郑嘉栋在远处担忧的说道。“一只虎的人马马上就要过来了,到时候我们恐怕保不住他们……”

第九十七章 克宝丰 “郑总兵!一只虎的人马来了!”随着家丁的一声禀报,郑嘉栋不得不将视线重新放在前沿步卒的身上。

看着不远处不断接近而且阵形整齐、步伐一致的队伍,郑嘉栋不由的皱了皱眉。击溃闯军中路贺锦部的机会看来已经在指尖流逝掉了。

“下令变阵,成月形阵!”郑嘉栋简短的命令到。他带出来的潼关兵大多都是由他或左晋一手操练出来的。面对闯军的一只虎他倒真不觉得棘手,这位曾兵败闯军的总兵此刻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他要打垮眼前来支援的闯军,他要活捉李过。他要给自己逝去的好友牛成虎报仇。

“亮变阵旗!”随着家丁的一声高呼,一展旗帜迅速被旗兵给升到了杆车之上。那是象征着变阵的蓝底水磨色旗帜。

“快!变阵!变阵!”见到象征着变阵的旗子已经被亮出,郑嘉栋部的左右两翼旋即向前延伸。如果从天上看去,明军此刻已经缓缓变成了残月状。

“迎敌!”前线的战兵们还不等他们身后的百户发出下一道命令,来自闯军的骑兵就伴随着刀刃划破身躯时的哀嚎声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在杂乱的碰撞声与人受伤后的痛呼声中郑嘉栋部也陷入到了绞肉之中。明军向前突出的月牙倒是想向中路包围而去,但是装备精良的闯军士兵将他们死死固定在了原先的位置上。

“快!把炮运下去!”刚才还精神亢奋的毛成体在火炮轰鸣声结束后也难得清醒了回来。他神智回到这个残酷世界的第一刻他便马上下令士兵马上拆卸火炮。

“闯军来啦!”士兵的惊呼还未落地闯军的骑兵便已经杀上了山坡。

“毁炮!毁炮!”毛成体激动的大喊到。在他的心中这些火炮绝不能落在闯军的手上,一旦火炮有失到时候可能影响的便是整个战局。

尽管身为千户的毛成体丝毫没有惊慌,但是毛成体手下的士兵们则不是这样了。在闯军骑兵踏上山坡的第一刻这些炮兵们便已经慌张如群羊。

战斗,不,这绝不能说是战斗。在山坡上的唯有闯军一面倒的屠杀,在屠杀过后明军残存的士兵们旋即选择了投降。

但在这些人中毛成体却是一个十足的异类,他乘着闯军的不注意将短管火铳对准了储存弹药的地方。随后在如雷霆炸响般的一声巨响中,四周的闯军都为一阵气浪所掀翻在地,而距离相近的士兵则是当场死亡。

贺锦在爆炸时由于急于返回中军而躲过一劫,但随爆炸而来的气浪却用灰尘迷住了他的眼睛。他骤然感到眼睛一阵疼痛。

“发生事情了?”贺锦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在其耳边因巨响而引起的嗡嗡声还未彻底消去。

没有人回答他,又或者有人回答了但他却没有听见。但可以确认的是贺锦的左耳再也听不见声音了。

“哼……”远处看着这一切发生的郑嘉栋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由于他的选将失误现在他也落得和眼前闯军一样缺少火炮了。

但双方的交战却绝不会因为缺少火炮这一器具而结束,在这样的一场死斗中唯有胜者可以宣布战斗的结束。

“高杰部还是没有消息吗?”孙传庭忧心忡忡的盯着地图问道。明军的攻势已经缓缓停顿了下来,如果高杰在不抵达战场明军很有可能被闯军拖入到持久战的处境,而明军的粮食已经要不济了。

“没有。”孙传庭的副官说出叫人失望的答桉。

“已经派出去四队人马了,但是他们只找到了闯寇高一功的踪迹。高将军就和蒸发了一样,不仅我们找不到他闯寇也找不到他。”

“该死。”孙传庭沉不住气的骂道。如果领兵的人是左晋对方此刻一定已经迂回过来与白广恩的车阵一同锁死李自成的归路了。

不过在战场上感到焦虑的指挥官不止孙传庭一人,在其对营的李自成同样感到焦虑。多年用兵的直觉告诉他要进一步的加派兵力打垮孙传庭脆弱的右翼,但其理性却让其快速收兵。

李自成之所以有如此想法正在于消失不见的高杰部。高杰的踪迹一天不出现,他便一天不敢加派兵力。这一个失踪的将领此刻已经成为两大阵营最关注的一点,毫无疑问只要高杰按照孙传庭的部署而来明军便绝不会落败。

高杰队伍的消息在当日的傍晚率先传到了闯军大营之中,一脸惊讶的李自成在听到这话后久久说不出话来。

高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击破了闯军的后卫与白广恩部汇合了。

不过闯军并没有因此彻底陷入到绝境之中,在高杰打算依照孙传庭的命令彻底锁死闯军归途时一直抓不到其踪迹的高一功部也出现了。

高一功以两万人的劣势兵力成功挡住了高杰与白广恩的联军,不过这其中最关键的还是高杰与白广恩的不合。

由于不合,二人想得都是让对方的士兵先去担当先锋。

这样充满军阀作风的做法无疑是明末诸将所达成共识的,而在其中的佼佼者便是闻名一时的左良玉,左大将军。

但这样的作法无疑给予了闯军一条生路,李自成于当日夜晚亲率主力离开孙传庭的包围圈往襄城而去。而尚不明白闯军为何如此调动的孙传庭在一个时辰后才缓缓知晓高杰已经于白广恩汇合的消息。

但这个时候闯军已经动员完毕,孙传庭除了包围到最后一些留下来殿后的部队外什么都没有捞着。气愤的他在大帐之中痛骂高杰和白广恩是自己帐中的左良玉和贺人龙。

宝丰之战的正面对决就这样虎头蛇尾的莫名结束了,闯军与明军的有生力量都未遭到打击。可能闯军的伤亡更加惨重一些但本土作战的他们也很快便可以恢复回来。

在战后清点人头时孙传庭可以用来报功的有效人头一共是一千五百枚,而孙传庭的伤亡同样与闯军大差不差——四千五百人。

但无论如何这场宝丰之战还是以明军的胜利告终了,孙传庭在解除了闯军对于宝丰的援兵后旋即可以开始宝丰攻城战。只要拿下了宝丰那么一直威胁明军的粮饷问题便即刻得到缓解。

明军在闯军大部撤离后的第二天开始进攻,这一来是防止闯军再次回援,二来便是给力竭的将士们以短暂休息。

笠日中午,在宝丰城的炊烟刚刚随风飘荡之时,明军开始进攻了。

“快!这边!快往这边送!”站在宝丰城上指挥众人的是闯军的州牧陈可新。这家伙原是落榜的秀才,依靠着自己优秀的管理能力与对闯王的忠心被其安排在此处担任州牧。

“陈州牧,城里面的石头不够了。”一位士兵快步走到陈可新的面前说道。随着前些日子守城将领彭鑫的身死,现在宝丰城中士兵们大多为陈可新是首。

“拆房子!”陈可新迅速回应到:“先从城里面的富户和县衙开始拆!”这位表情刚毅的男人一面说着一面又赶紧吩咐道:“百姓的房子先就不要拆了。”

“是。”士兵点了点头后应到。随后这位身材消瘦的士兵马上喊住了其他几位同袍和他一起去纠集伤兵拆房子去了。

士兵们拆的第一座便是州牧陈可新所居住的地方,这是陈可新特地安排的。目的是为了让宝丰城中被拆掉房子的人安心。

士兵们领着伤兵每拆下一根大梁便有接应的人过来将这大梁送到城墙之上以阻挡明军的攀爬。这样的措施的确起到了一小部分的效果,但是随着孙传庭将王平、官抚民二人换下。让高杰、郑嘉栋上时宝丰城的压力便大了起来。

士兵们拆掉的房子愈发多起来,但登上城墙的明军却没有因此减少。甚至有一队明军差点在城墙之上站住脚来,幸好陈可新亲自带着一队人马过去将明军的进攻又一次打退。

终于随着城中富户和官员的房子全数拆掉,闯军将下一个目标放在了无人居住的民房上面。似乎拆掉老百姓的房子也只不过相差数步而已,但陈可新制止了士兵们的这种行动。

这一来是他已经意识到宝丰城固守不住了,另一方面则是他自己良心的不允许。从中午鏖战到傍晚后这位陈州牧的精神已经大大衰减,此刻的他稍稍句偻着身子。他已经预想到城破之后的模样了。

“州牧,闯王要咱们在城破之前烧掉粮草。您认为呢?”来到陈可新面前汇报的士兵早早换了模样。今天中午的那一位已经倒毙在明军的刀剑之下了。

“不烧。”陈可新有气无力的说道:“明军缺粮,克城后必然要夺粮。如果我们不给他们恐怕是要去盘剥百姓的。河南的冬天要来了,百姓们没有粮食是过不了这个年的。”

“唉......把粮食都集中起来让明军拿走吧。明军拿了粮食应该就不会再去盘剥百姓了。”陈可新最后几乎是强撑着自己说出这一段话的。

而在这一段话说出不久,孙传庭便亲自站在了明军各将领面前为其打气。

“我军粮饷已尽,不拿下宝丰谁都别想活着走出河南!”孙传庭气势汹汹的说道:“只要拿下了宝丰,我军的粮饷便可供应过这一个月。到时候陕西、山西的粮食也该运过来了!如此一来大事可成!”

“等下老夫我亲自擂鼓,诸位有不战者,立斩!”孙传庭最后威胁到。军中的粮草实在是拖不下去了。再拖,这里明军就要和松锦之战时的明军一样断粮了。

“明白!”听到孙传庭这样说话,诸将也不得不收起了自己心中的那一盘小九九。他们的打算是尽可能少死一些自己的士兵,多死一些友军的。毕竟自己手下的兵越多,自己的话语权就越重。

左良玉不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吗?

随着一炷香后孙传庭的亲自擂鼓,明军的第三次进攻开始了。这一次进攻高杰直接拿出了当年农民军攻城的老办法——放进。

他让麾下大将李成栋领着一帮子人直愣愣的便冲到宝丰城下开始安置火药。由于闯军的投掷物愈发短缺,李成栋的这一支队伍竟然真的就冲到了宝丰城下。而在火药的剧烈爆炸声中宝丰城的一侧被炸出一个小缺口

明军随后从缺口中蜂拥而入,但等待他们的并不是更加残酷的巷战。而是城中闯军的投降,在陈可新的授意下几位士兵将其绑住,献给先破城的高杰以表示反正。

陈可新希望这样可以将闯军最后的这几千人保存下来以待将来再投靠闯王。

高杰随后便将陈可新送往孙传庭处,在孙传庭派遣人员劝降后这位陈州牧阴阳怪气的说道:“朝廷既不发放赈济粮食,又强征辽饷。朝廷不会是打算让百姓们和仙人一样每天只喝露水吧?”

“上面的意思总归是好的,但下面的贪官污吏们执行有问题。这并不怪朝廷,孙督师也是想拨乱反正的。”使者和声劝降道。看着眼前这位陈州牧,使者觉得对方如果就此死去实在是太过可惜。

“哦?你的意思莫不是皇上是好的,错的是臣子喽?”陈可新反问道。

“正是如此啊。”听到对方开始上道使者不仅感到一丝喜悦。

“不对啊。”

“哪里不对呢?”

“既然是臣子有问题,那么换一个就可以了。可是皇上登基至今换了多少个臣子呢?不会是满朝的臣子都有问题吧?哈!哈!哈!那可正是众正盈朝啊!”陈可新嘲讽道。

孙传庭的使者在听到这家伙这样说话后,便自知劝降是绝无可能的了。于是在转报孙传庭后,孙传庭旋即下令将其斩首。

在斩首的路上陈可新不仅不害怕,甚至还放声大笑。他鄙夷的看着不远处正在民房中大肆搜刮的高杰士兵朗声说道:“孙督师,我和百姓们会在下面等候您的。”

第九十八章 兵至唐县 王二柱今年已经有三十五岁了,按照道理来讲他这个年龄段的人应该或多或少会有几个孩子。但王二柱没有,他依旧与十五年前的他一样一个人上山砍柴,一个人在家做饭。看着眼前被自己砍到在地上的树干,王二柱又情不自禁的回想起以前的日子来。

王二柱原本是有一位贤惠的婆娘的,那姑娘虽然长得不漂亮,屁股也不像是能生男孩的。但与姑娘结亲后王二柱总是能觉得生活有些盼头。

而姑娘也没有让王二柱失望,在崇祯八年的时候姑娘给二柱他家添了一个男丁。王二柱到死都记得他当父亲的那一刻。

那天他刚刚耕田回家,天上太阳毒辣的不像话,简直是要把人晒脱一层皮。在回家路上时他还在担心今天早上由于腹痛而不能下床的妻子。

而正在此时村中几个大点的孩子发疯式的向他跑了过来。

“二柱哥!嫂子生孩子啦!”十三四岁的孩子们冲着王二柱大喊到。

“啊?”听到这些孩子们的声音王二柱一时竟然有些不敢相信,但马上他便明了了过来。这个壮实的农家汉子把锄头一丢下便发疯似的往家中跑去,在那里他看见了刚刚接生完孩子的产婆和一个胡须花白的老郎中。

“俺…俺…俺家婆姨嘞!”刚一到家门口他便焦急的问道。

“嘿、嘿。二柱啊,你当爹啦。”产婆笑盈盈的说道。这位年过六旬的老妇女是村子附近有名的产婆,二柱就是她年轻时接生出来的。

“啊,啊…”王二柱木讷的点了点头,随后他又马上继续问道:“那,那俺家婆姨嘞?”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老郎中捋着胡须说道。他的语气也不免带上了一丝喜悦,毕竟这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告别了那两位老人,王二柱马上推门入户。在床上他找到了自己那位因生产而脸色苍白的女人。而在他婆姨的身边,便是他刚刚出生的孩子。

孩子的皮肤白嫩极了,像是财主池塘里的莲花一样。

但孩子的命运却没有像莲花一样持续的久,就在崇祯十年的时候孩子突然失了踪。失踪的原因在于孩子和伙伴们出了村,而在村子外面正好来了一队溃兵。

也不知道是溃兵们干了什么,王二柱的孩子哭了起来。许是溃兵们觉得吵闹的孩子实在烦心,索性便一刀结果了其生命。

但其余幸存的孩子逃回村,将这消息告知众人时,村子里面的男人们都愤怒了。民风彪悍的村民们即刻拿起草叉,锄头要为村子里死去的孩子报仇。但一帮子村民又怎么打的过有一定军事素养的溃兵呢?

屠杀在天黑时结束,当王二柱从死人堆里面爬起来时他便只看村子燃烧起来后的熊熊烈火了。而这一伙溃兵则是马上便被追逐过来的明军结果。当明军士兵在其上级的命令下帮忙掩盖尸体时,王二柱终于找到了他的妻子。

惨无人道的溃兵们将他的妻子折磨的不成人样,如果不是那一身水墨色的粗布衣服王二柱甚至都看不出那是他的妻子。

王二柱旋即放声大哭,但这哭声毫无意义。

王二柱又回到了一个人生活的时候,王二柱又变成孤家寡人。

“唉……”缓缓从回忆里清醒了过来王二柱深沉的叹了一口气。他看着眼前被自己捆好的木材,那是他今天要拿到街上去叫卖的。

离开了被屠杀的村子王二柱自然也当不成农民了,他在街上寻了个砍柴的行当。平日里就靠砍柴,然后将砍下来的柴出去卖来活着,不过王二柱料想自己这行当也干不了不久了。因为他愈发的感到自己的身体差了起来,原先可以背好几捆柴往返的他现如今已经只背得动两三捆了。

“老哥!你是本地人不?”随着一句看似平和的话语,王二柱下意识的便警觉起来。他可担心有什么土匪来抢劫他身上所剩不多的钱财。

“谁啊!快出来!”王二柱一面低声喊道,一面警惕的将自己柴刀举起。

但马上他便发现自己的举动多余了,现身的人不止一两个。七八个汉子各自拿着刀将他死死的围住了。

“老哥,别这么紧张。我们是明军,是来收复失地的。”领头的总旗用手拨开眼前挡路的枝条,笑呵呵走出来说道。“老哥,只要你帮了咱们。好处自然是不会少的,至少日后也可以去娶个黄花大闺女……”

一炷香后:

“也就是说咱们距离唐县已经只剩下一十五里的路程喽?”左晋示意亲兵将地图拿出来。在对着地图分析了一阵后他终于了然了自己的位置,他们已经快要抵达行军的终点唐县了。

“嗯,还有十五里地。如果急行军的话,将士们还是可以在天黑之前抵达唐县的。就是不知道唐县里面的守卫情况。”孙守道站在左晋的一侧分析道。

“嗯?那樵夫没有说吗?”左晋疑惑道。

“那百姓就是一砍柴的,他知道什么。他就知道城里面有兵,那些兵是闯王的。”黑熊站出来回答到。

“啧,还是得先去看一看才可以。”左晋蹙眉道。他手下的这些兵将一路跋山涉水过来,现在早就是一支疲师了。如果再强令部下急行军,一旦闯兵出击那么自己可就要“闹笑话”了。

“黑熊,你的人里面有联系地到哲布的吗?”一面思考大军走向,左晋一面转过头去问黑熊到。

“没有。”黑熊回答道:“哲把总的骑兵按理来讲应该要比咱们早到的,兴许是路上耽搁了吧。”

由于左晋一路走的都是山路,所以在出发之初左晋便要哲布领着人马单独行动。但半个月过去了,连左晋一行人都接近唐县了,可是哲布还是没有消息。

不会是出事了吧?左晋无不担忧的想到。

“你询问那老乡的时候,老乡有说城中士兵如何吗?近日有无增兵之类的?”左晋将地图重新卷起来问道。

“还没,要不我把人带过来?”

“行。”左晋点点头。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确定城中闯军有无发现己方,如果没有发现还好。

要是发现了可就糟了。

更何况,左晋在来时听说闯军也派了一路人马过来。如果那一队闯军也已经抵达唐县,那么左晋的这一次的行动便可以提前宣告结束了。

“大…大人好。”见到眼前的这个明军大官,王二柱的心中不免有些发慌。他认不得左晋这一身的衣物大概是多大的官,但他觉得这一定比县官要大。

毕竟他此前见过的最大官,就是唐县的县官了。而那个县官在数月前因为害怕李自成的兵马就弃官逃走了。

“老乡啊,你晓得唐县里面的情况不?”左晋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和善些,由于他自己就是从秀才一路升上来的他也没什么对百姓的架子。

“懂,懂一点。但不多……”王二柱支支吾吾的说道。看着眼前的大兵们,王二柱忽地想到唐县恐怕又要打仗了。

“嗯,没事。你知道多少说多少就可以了。”左晋轻描澹写的说道。一面说着,他一面要李洪把树根下的那一袋银子拿过来。李洪看着左晋的动作颇有些不乐意,但他并不是不乐意左晋的行为,而是有些舍不得那一袋白花花的银子。

“老乡啊,你放宽心。我们是孙传庭大人的队伍,我们不会危害百姓的。这些银子你等下就可以带走。”看出了眼前男人的担忧左晋又劝慰道。

“好…好。”事到如今王二柱也讲不出一个不答应来。他害怕自己前脚说不行,眼前的这个大官后脚就要变脸。

“城里面的闯军这些天有什么动向不?”左晋目视着眼前的这位汉子,他希望可以通过眼前这位百姓的面部表情来判断其有无说谎。

“没。”王二柱摇了摇头道。

“有其他的闯军补充进来吗?”左晋又问道。

“没,也没。”王二柱颇有些不敢直视左晋的眼睛,这倒不是他说谎。这只不过是来自数三十年生活经验,那些大人物们是很反感小民去与他们对视的。

“嗯。”左晋满意的点了点头,拍了拍王二柱的肩膀说道:“行,就这两个问题。老乡啊,可能还要委屈你一段日子。等拿下了唐县我们在放你走。”

“大…大…大人啊。这银子俺不要了,您可以放俺走吗?”王二柱颇有些胆怯的问道。他希望快点回去把要打仗的消息和邻居们讲一讲,这样至少可以躲一阵兵锋。

“想的到不错,回去了告诉闯寇有明军来了?”李洪靠在树干边冷声答道。这位削瘦面孔的男人眼睛里满是戾气。

“俺绝不会回去告诉闯军的。”听了李洪的那一句话王二柱霎时便被吓到了。在这凹凸不平的山地上他立刻就跪了下来,说话间就要开始磕头。

“欸!老乡,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左晋一边赶紧将要磕头的百姓扶起,一边不满的看着李洪。“怎么,你也向当年欺负你的那些人看齐了?”

“左指挥使,你就是心太软。劝什么劝,直接强留下来有什么不行的。咱们这是行军打仗,要狠戾一些。”

“你这什么狗屁思想,赶紧的,找薛仁义他们来。咱们不是贺人龙,左良玉那样祸害百姓的队伍!”左晋厉声说道。

“行,遵命。”听到左晋这样说话了,李洪也只得听令。他和左晋在私下里虽然交情不错,但要是仗着这交情违背军令的话,李洪也明了左晋不会徇私。

“老乡啊,你没必要担心,他这人就这样。”左晋握住了王二柱的手和善说道。“不是本官信不过你,不过大军开拔这几天不太平。老乡你还是留在军中的好,等过几日我一定亲自把你安置到城里面去。”

“好…好。”见到了左晋与李洪相吵的这一幕,王二柱自然断掉了回城的想法。他看着眼前这位和善的官员,自知自己恐怕是要在这里待上一阵子了。

左晋喊来士兵把王二柱妥善安排好之后,他正好等到了被李洪领着过来的一群人。

“李千户你今天是那一根筋抽到脑子里面去了?”左晋颇有些生气的骂道:“你闲着没事威胁人家干嘛呀?怎么,仗着自己是千户可以鱼肉百姓啦?”

“额,不。左指挥使,你没发现你和那个樵夫谈话的时候他连眼睛都不敢看你嘛?那指定是有问题啊!这种人咱们放他回去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李洪试图辩解道。

“怎么?你当老百姓的时候敢看着当官的眼睛啊?薛仁义,你那时候敢吗?”

“呵呵,我反正是不敢。”薛仁义看出了左、李二人吵架的源头颇有些想笑。他觉得这种小事绝不需要如此认真,毕竟李洪也没有提出要杀掉对方嘛。

“我说过多少次了,咱们虽然是当兵。但当兵要当明白点,你对百姓的语气柔和一点怎么了?丢了你李千户的脸了?那我这个指挥使的脸岂不是早就被人丢茅坑里面去了?我和你讲,这样事情下次要是再犯小心你自己的俸禄!”

“是。”李洪认错道。

但尽管如此在他心中还是有些许不服气的。毕竟其余的部队都是如此,为什么他们偏偏要如此对待百姓呢?而且就算左晋对百姓友好,这些百姓也不见得就会反过来友好的对待他们。

百姓都被闯军给洗脑了,他们再怎么样都不会拥戴我们的。李洪如是想到。

“对了!李洪,你这几天有观察到那一位隆千户的情况吗?”左晋在训完李洪之后随手问道。说说起来这家伙自打被孙传庭安排到自己队伍后就一直沉默寡言的,左晋实在害怕对方干出什么事情来。

但他又不了解对方为何整天苦着一张脸,明明在潼关的时候人还好好的。

“那家伙跟死了一样,一整天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李洪抱怨到。

第九十九章 埋伏 随着天空中太阳的逐渐落下,河南大地的地表温度也逐渐降低了下来。唐县的居民们大多都各自分散在可以纳凉的地方。孩子们充满活力的蹲在地上数着蚂蚁的数量,而老人们则带着蒲扇各自在闲聊。

尽管闯军的探子已经将明军知晓唐县有大量军人家属的消息告知了唐县的县官,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样的紧张感也为太平所冲散。

在宝丰发生的那场战斗似乎与其无关,不过也是。唐县距离战场遥远,而且又无不是什么重要的军事节点,孙传庭何必花大代价来攻取这一座小城呢?

“廖大人,城外来了一支咱们的队伍。”一位穿着新袍子的衙役走到县令廖泽的身侧小声说道。

“嗯?咱们的人?”廖泽皱了皱眉。郝大人的探子之前可是说他们还要过些日子才会到达这里的。

“是的。”衙役点了点头,也同样有些疑惑的补充道:“对方的队伍貌似是遇上了明军,在队伍里有不少明军的俘虏。”

“嗯?”听着衙役的汇报廖泽彻底迷湖了。

还有明军的俘虏?

“你问过对方是那一只队伍的人马了吗?”廖泽继续问道。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伙来历不明的闯军实在是有些可疑。

“对方说是田见秀大人的队伍,特地从东边支援过来的。”

“嗯……带我去城楼上看一看。”

“是。”

看着城中一连好久都无有动静将要作为内应的黑熊突然有些焦虑了,对方不会是认出他们来了吧?

“欸!你们倒是回句话呀!大家都是闯王的人马你们不会觉得我们是田大人的队伍就不开门吧!”黑熊不满的大声喊道。

“将军!请再稍等一下!俺们知县马上就来啦!”上头的守城士兵见着下边的大人开始有些不满了连忙喊道。他可不敢在语气上对对方有所怠慢,但他同样不敢擅自开门。

“老大,他们不会晓得咱们是明军了吧?”黑熊身侧的一位百户稍有些担忧。

“嗯。”黑熊双手抱胸皱着眉思考了好一会:“应该不会,除非那个狗娘养的樵夫故意给咱们假情报。”

言毕黑熊继续不耐烦的将视线放在远处高耸的城楼上,说实话现在他自己都有些没底。

先派遣一队人马去城里面作为内应的主意是当时大家一起讨论出来的,平心而论黑熊也觉得这主意风险大得很。但是如果要强攻唐县的话明军付出的伤亡还要更大,更何况闯军还有一支行踪不明的队伍在这附近。

所以一来二去,大家就决定让黑熊先领着一队人马先去城中带着。等到天黑的时候将城门打开就完事了,这样一来攻城的伤亡便骤然降了下来。就算四周的闯军来援左晋他们也有足够的兵力来抵挡。

“将军!暗号是什么!”廖泽登上城门后先诈言到。他想试一试城外的这一支队伍是否为明军所伪装。

“哈?”面对着城中的发问黑熊傻眼了。暗号?还有这种东西?

“将军既是田大人那边过来的,田大人自然是给您说过暗号这件事吧?”廖泽继续发问道。暗号自然是没有的,他这样子发问只不过是先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他后边要问的才是关键。

“将军当真不知?”

“当真不知。”黑熊苦笑着回答到。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闯军各地居然还有暗号这种东西,毕竟明军是从不讲这个的。

“那好吧,兴许是田大人疏漏了。说起来,将军是田大人那边过来的,自然知晓田大人素爱宝玉吧?”廖泽继续诈到。田见秀可不是罗汝才,他和李自成一样每日都身着着粗布衣服与民众共甘苦。

“嗯?”听到廖泽这样发问黑熊霎时间便清醒了过来。这事情其他人不知道,但是他可是了解的。左晋曾经特地打发他一笔钱要他去打听闯军的情报,所以对于闯军各路大将的习性他早就了然于掌。

小东西,来诈你周爷爷是吧?黑熊在心里面冷笑一声。马上他便借着自己所了解的这一份情报虚张声势到:“玉峰大人从来就不爱美玉!你们是什么人?”

听到下面的回答廖泽一下子便确认了下来,对方看来是友军。尽管在其内心深处他还是隐隐有些担心,但是他只当那时杞人忧天的胡想罢了。

“将军还请不要怪罪!”廖泽赶忙解释到。一面说着,他一面赶紧招呼士兵去将城门打开。

看着眼前的城门缓缓洞开,黑熊稍有些得意的笑了。计划的第一步完成了,接下来便是待到城中放松警惕时悄悄将城门打开放明军入城了。

但黑熊一入城计划就起了变化,哲布与他的骑兵们和左晋会和了。但过来的哲布带来的并不止一队骑兵,还有一个坏消息——郝摇旗的人马来了。

“闯军?多少人马?”听着哲布的发言左晋一时愣住了。这一伙闯军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如果再晚一天左晋便可以满怀信心的在城中等候他们。

“四五千的样子,不过都是步兵,辎重也没有多少和咱们是一样的。”哲布站直着身子说到。“我就是是从北面渡河时遇上了对方才不得不绕远路的。”

“嗯……对方此刻大概在哪里。”左晋一面招呼士兵将筒子里面卷起来的地图摊开,一面自己亲自点燃了一根火折子去照亮地图。

“嗯。”哲布看着地图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他才指着唐县以北的一座小镇子说到:“应该在这里。”

左晋连忙将视线望向哪一个小镇子,那里离唐县不过二十里的路程。如果对方急行军的话今夜便可以赶到唐县。

“嘶……”左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下子他便只好将夺下唐县先放在一边了,他们首先要去打垮那一支来支援的闯军。

“这下子可就有些难办了啊。”孙守道看着这局势不免摇头说道:“唐县大概有一两千人,这外面又来了四五千。这合计一下咱们可就要面对七千多人马啊!还是腹背受敌。”

“也不是没有办法。”左晋犹豫的说道:“只要咱们可以赶到这个林子附近就可以。”说话间他将手指指向了地图北侧的一处小林,如果闯军要从北面抵达唐县的话那里是必经之路。

不过左晋仍旧有些犹豫,他在担心。随着黑熊五百人的进军唐县,他身边的人马已经削减到了四千五百人。而且大军又不能全数离开,至少得留下一千来人注意唐县的动向。不然到时候被人两面包夹可就麻烦了。

这里减去一点,那里又减去一点。左晋手下的人马便又削减到了三千五百余人,以三千五百余人急行军去埋伏五千人左晋实在是没有这个决心。他的底子可就这么一点,打光了他可怎么回汝州和孙传庭报道呢?

“大家怎么看?”左晋环视四周问道,他实在拿不定主意。

“不能退。”自打被孙传庭吩咐过来就不发一言的隆三喜终于说话了。“咱们千里奔袭而来,士兵们早就疲惫不堪了。我们这次要是退了的话,闯军一定会追着咱们打的。而且军中粮食也多有不够,我们当务之急是挡住这一路闯军随后马上拿下唐县。”

“用唐县里面的粮食来补充军需。”隆三喜决绝的说道。

“嗯。”左晋点了点头,隆三喜说的不无道理。随后他又将视线环视在场的诸位,孙守道、薛仁义这些人也都支持隆三喜的计划。

的确,他们是一支没有退路的队伍。比起被闯军追亡逐北倒不如留下了赌一赌,更何况现在闯军尚不知道他们的位置。

“成!”左晋最后拍板决定到。“那么诸位谁打算留下了负责唐县?”

“退知,我来吧。”听到隆三喜突然喊自己的字,左晋颇有些感到不自在。这并非是他讨厌别人如此,只不过他是实在没有明了隆三喜的态度。

为什么之前还是一言不发的徐庶,现在却如此积极呢?但左晋也只不过是简单的想一想,他现在的重心还是在如何迎敌这里。

“你要多少人马?”左晋严肃的问道。

“一千,一千就可以。”隆三喜保证到。

“行!”听到隆三喜的语气如此富含信心左晋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对方好歹也是从京营里面出来的千户,打过的仗不必左晋少多少。对于对方的战斗力,左晋认为自己还是可以放一百个心的。

“那么阻截闯军大队的任务就落到了咱们头上来了。”左晋面向着眼前的诸位说道。在夜色里这一支四千余人的队伍迅速开始了移动。

“郝大人,咱们没有必要这么急的。依我看明军至少还要四五天的路程才会赶到唐县。他们之前作为先锋的骑兵都是和咱们一同抵达河边的,那么他们的大军必然还在后头。咱们何必这么着急呢?”郝摇旗的副官一面上马勒绳一面抱怨道。

自大遇上明军的那一堆骑兵后郝摇旗便发疯似的要队伍速速行动,彷佛明军不在他们后头而在唐县一样。

“我总有一种预感,我预感明军肯能已经抵达唐县,甚至要发起进攻了。”郝摇旗不确定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见到那一对明军骑兵时就一直有一种不安感,说是直觉也罢,妄想也好。

郝摇旗一直觉得明军可能分兵了,毕竟围攻唐县光靠五百人的骑兵是打不下来的。而郝摇旗又没有听说有明军步卒的消息。但是大队步兵行动的话必然不可能躲过附近闯军州县的注意。

唯一的解释便是明军分兵了,明军的步兵可能抛弃辎重从大山里面穿插了过来。

“总之先到唐县总是好的,在那里有咱们的两千余人兵马。和他们汇合后就算是有一万明军咱们也守得住城。”郝摇旗最后说道。

是的,只要走过这最后的二十里就好了。走过这二十里他就不用整天忧心明军队伍是事情了。说不定他之前遇上的那五百余人的明军骑兵是孙传庭派遣的探子。他们知晓了有闯军前来驻防便打道回府了。郝摇旗侥幸的想到。

于是趁着夜色闯军的人马来不及休息半刻便又出发了,在士兵们的哀叹声中火把被举起了用以照明前方道路。但这照亮道路的火把不只是用以探路的道具,它还是吸引野兽的危险品。

在闯军行动不过三柱香后,一位明军的夜不收便带着闯军已经出发的消息回到了本军。

“确认了吗?大概多少人?”

“大概四五千人的样子,为首的是闯军的将领郝摇旗。”

“郝摇旗?”薛仁义咕噜了一声,他似乎知道这号人物。

“怎么了?你认识?”左晋见到薛仁义念叨着这个名字,于是问道。

“以前交过手,左指挥。你还记得那次我和徐梦虎被闯军包围的事情吗?当时对面的闯军里面就有一号人物叫做郝摇旗。我估摸着这次来的应该就是他了。”

“呵,那还是老朋友了。”左晋眯了眯眼睛,他早知道就把隆三喜调过来了。毕竟这家伙想给他的知己徐梦虎报仇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

“告诉各位都给我隐蔽好了,路上的火药不炸不许探头!”左晋站起身来对着四周的千户与百户们吩咐道。

“是。”众人异口同声说道。

等到左晋一路人彻底隐蔽完毕,郝摇旗的人马也随之过来了,此时夜已经深了。

“好奇怪啊!”郝摇旗的副官策马在郝摇旗右侧说道。他的眼睛原本便不大,现在因为疑惑又显得更小了。一双眼睛就像是脸上的两条缝一般,丑极了。

“怎么了?”郝摇旗疑惑的看着他的这位副官。

“咱们一路走来都是有布谷鸟和虫子们在叫的。可是自打走到这一边后别说是布谷鸟了,连虫鸣声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呵,说不定……”郝摇旗正打算宽慰对方几句。但马上他也意识到了不对,这一片林子实在太安静了。

“不好!有埋伏!”郝摇旗旋即马上大喊到。来自军人的直觉在这最关键的一刻救了他一命,如果他再往前十几米便就要和他的前锋一样死在左晋的火药之下。

但也仅至于此,他的那一声充满警戒的呐喊瞬间便为火药爆炸的声音所掩盖。

爆炸产生的火光在黑暗的林子中亮起。

第一百章 得胜 紧随着炸药爆炸声而来的是林子里面江翻海沸的喊杀声。隐藏在暗处的明军轻而易举的便将闯军的前军和中军分割开来。

如果闯军的指挥官在愚笨一些,或者更加容易受惊一些也许迎接这一支闯军的命运便是不可收拾的溃败。

但对于闯军来说郝摇旗无疑是可以胜任指挥官这一职位的。在最开始的惊慌失措后这位郝将军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他通过分析和判断明军喊杀声的烈度以及前、中、后各路闯军遇袭的情况很快便判断出明军人数应该在俩三千左右。

于是这位郝摇旗,郝将军一面下令未在明军包围网内的后军向前解开明军对于中军的围困,一面又果断聚拢中军的步卒们要他们坚定防守。

郝摇旗的措施很快便起到了作用,作为明军负责切割闯军队列的薛仁义部立马便遭到了数倍于他的兵力冲击。在闯军中间的队伍向后对薛仁义部发动反冲锋,而在闯军后路的队伍则是迫切希望可以解开明军的包围。

薛仁义碍于兵力上的劣势只能转为被动防御,他手下的阵线正被名为闯军的浪潮所冲击着。与薛仁义的苦苦支撑不同,明军对于闯军前路部队的进攻在砍瓜切菜中轻松结束。

这并非是这一路闯军的训练不够,实在是突如其来的伏击直接将其彻底与中军分割开来。在四面接敌的情况下,这一路闯军士兵的防守空间很快便被压缩下去。而在左晋更进一步的命令下,前路闯军终于崩溃了。

士兵们三三两两的倒毙在明军的刀剑之下,而指挥官则是在感到万事皆休后绝望自尽。

“快!快!去支援薛仁义的队伍!。”左晋面朝着孙守道大喊到。在四周未曾消停的喊杀声与哀嚎声中这样的大吼是必要的。

“好!”孙守道在听清楚左晋下达的命令后旋即领着士兵们开始了行动,但此刻已经为时已晚。待到他迅速领着人马前往支援薛仁义时,他见到的唯有溃败下来的明军。

薛仁义没能维持住战线,在两边的夹攻下明军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但士兵们并没有陷入到慌乱的溃逃之中,薛仁义凭借着在军中的声望继续维持着这一支队伍的建制。

“呼……”在听到后军已经冲破明军的包围网后郝摇旗终于长舒一口气。最危险的情况已经过去了,他现在要开始考虑是战是退了。

郝摇旗的思考并未持续多久。来自后军的传令兵告诉他,有一伙子明军的骑兵正迂回到后军后侧想要进一步的包围他们。

那是哲布的队伍。

在目视着闯军后路逐渐与中军开始交汇后,哲布立马下令士兵沿大路冲击闯军后卫。尽管由于道路狭窄,明军骑兵给闯军造成的伤害并不大。但是在闯军知晓明军的骑兵到来之后,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到了一阵慌乱之中。

“胃口真大。”郝摇旗一面如此说着,一面将中军的指挥权交付到他的副官身上。他自己则是领着亲兵们前往后军,在那里他将继续指挥闯军撤退。

“杀啊!”随着孙守道的身先士卒,被带过来的明军士兵们无不奋勇当先。孙守道凭借着身上甲胃的坚固先出一刀将一位闯军士兵砍到在地。

由孙守道亲自率领的这一支队伍如同是一柄尖刀,在不到数个呼吸间这一柄尖刀便要贯穿闯军的阵型。

但孙守道的进攻在郝摇旗到来后不可避免的宣告结束了。

郝摇旗的亲兵们以含不畏死的气势霎那间便朝着孙守道部冲了过来。在刀光剑影中孙守道虽说仍具有优势,不过像之前那样的一往无前气势则是彻底消弭开了。

“呃啊!”伴随着一声惨叫孙守道又解决掉一位闯军汉子。不过这并非宣告结束,伴随着初期混乱的消散闯军正逐渐回归至正常战斗时的风貌。

孙守道看着眼前又围上来的其余闯军士兵不免赶到一丝难办。他咽下一口口水,一双手则是死死攥住手中的刀柄。

“喝啊!”一名闯军士兵大喝一声,似乎是给自己壮胆一般。随后这位士兵旋即冲了上来,而见着有同袍先上其余的闯军士兵也纷纷一同涌上。在他们眼中看来,只要杀掉眼前的这位明军千户明军此次的攻势便会自然消解。

孙守道死死盯住眼前向他突刺过来的那一杆长枪,他一面看着,一面在心中计算着闯军士兵离他的距离。

来了!

孙守道先是将身子稍稍向左一偏,躲过了闯军士兵的直刺。随后他以极快的速度就要将自己的刀刃挥入了那一位闯军士兵的腹部。

看着眼前向自己挥过来的那一柄军刀,闯军士兵万分惊恐。但他却移不开身子,刚刚突刺而带来的惯性强迫其继续向前运动。

“咯。”孙守道的刀与哪一位闯军士兵的肋骨撞在了一起。在骨骼的碎裂声中,闯军士兵旋即倒下,但他却并没有死。

士兵依旧活着,尽管其至多再多活几个呼吸。在强烈的剧痛之中,闯军士兵艰难的睁开眼睛。他想最后看一看,看一看杀死自己的那一位明军千户是否为自己的伙伴手刃。

他失望了。

在闯军士兵仅剩不多的时间里他只看见他的伙伴一个接一个的被那明军千户所砍到,随着最后一位同伴在哀嚎之中倒地。这位闯军士兵的意识也旋即要陷入到消散的边缘了。

孙守道转过身来,看见地上的闯军士兵依旧未死他颇有些惊讶。随着后续队伍的补上,他这个千户可以得到暂时的休息。

“我来给你个痛快吧。”孙守道一面说着,一面将自己手中的刀剑举起。对于眼前这要回天乏力的人,死亡已经是其最好的归宿。

“你...噗。”闯军士兵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他一张嘴黑红色的血液便不受控制的从其嘴中流出。

“嗯?”孙守道犹豫了,他想听一听这位闯军士兵的遗言。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听到,闯军士兵的声音太小他只听的到一个妈字。

至于是闯军士兵想骂人,还是回想起家人则是不得为孙守道知晓了。

“快!把明军打回去!”更多的闯军在郝摇旗的命令下从中军赶赴后军,在越来越多的人潮中孙守道的队伍再一次被打了回去。

在这样的冲击下孙守道也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他手上的兵力原本便捉襟见肘。这下子更是再无余兵。在闯军士兵的拼死冲杀之下,他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阵线也即将摇曳在风雨之中了。

“让出一条道路出来。”左晋最终无可奈何的说道,他们的鱼钩已经钓不住这一条大鱼了。

随着左晋命令的进一步下达,闯军士兵们如同是过江之鲫一样立马向着明军让出来的通道涌去。如果郝摇旗没有被士兵们裹挟着一起行动,他一定可以认出左晋这一战法的来源——孙传庭的陕县之战。

在士兵们莫大的求生欲望之下,闯军原本还算有序的阵线霎时间便瓦解开来。郝摇旗敏锐的发现了这一问题,但在四周士兵的裹挟之下他的声音根本不为几个人所听到。而听到的士兵也不会去管他,毕竟比起重新开始死斗活着显然是更叫人向往的。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闯军再一次为明军所夹击了,不过这一次逃出去的闯军可绝不会再回来解围了。

“守住!守住!”郝摇旗的副官声嘶力竭的大喊到。这位身材矮小的副将企图重新整理队伍。但在闯军主力的逃散之后,他手下的兵马根本来不及集结便会被明军有针对性的消灭。

“休!”随着哲布的弯弓射箭,这位闯军的副将随之落马。在其落马后这一路闯军的溃败更加不可收拾,终于在闯军士兵们的投降中战斗结束了。

“呼……”看着远去的溃败闯军,左晋意识到在短时间内闯军绝无可能回来驰援唐县了。现在他可以将全部的重心都放在唐县的围攻之中。

不过唐县的事情并不需要左晋来关心了,稍等一片刻他就会得到隆三喜拿下唐县的情报。

第一百零一章 地狱 隆三喜顿了顿身子,他站在唐县城门的门口。

而在他面前的,则是一脸笑呵呵的黑熊。

黑熊在目视着左晋一行人离去后原本想暂且终止计划的,但是在隆三喜多次派人入城说明后他还是最终决定继续计划。

也是隆三喜在这里才这样。

如果是左晋的话,一定会要其稳住等待到大部队回来再做打算。

“周把总,唐县的其余几处城门都封堵完毕了吗?”隆三喜一面说着,一面将视线放在黑熊身后被俘虏的闯军官将身上。对方一脸的不服气,尤其是那一位引狼入室的廖县令表情最为丰富。

“依照着您的吩咐,都安排好了。”黑熊一面说着,一面将身后的一位壮硕汉子介绍给隆三喜。“隆指挥使,这位便是原来城中的闯军大将赵武。这次如果不是这位反戈一击,弃暗投明我们城门也开的没有那么容易。”

“隆指挥使好。”赵武听到黑熊向眼前这个明朝指挥使介绍自己不禁喜笑颜开。他在心里面美美的觉得自己这个决策做对了。

“呸!人面兽心的狗东西!”廖泽在人群中唾骂到。如果不是赵武在最后关头投靠明军唐县绝不会就如此简单的被克服。

“嗯?你这个不识时务的老顽固!岂不知良禽择木而栖?”赵武皱眉回应到。随后这位高个子的汉子又继续谄媚着向着隆三喜说道:“这些人都是绝无可能投靠咱们的,还请指挥使大人速速处决。”

“嗯…”隆三喜瞥了一眼还在辱骂赵武的廖泽,旋即收回视线。“赵义士手下的兵将有几何呀?”隆三喜面朝着黑熊问道。

“有一千两百百,其余不听咱号令的闯寇都被咱和周把总一起收拾了。”还不等黑熊说话,这位赵武便及其殷勤的说道。

“嗯。”隆三喜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么我就暂且让赵义士你当一个千户吧。具体怎么任职还要等到面见孙督师之后了。你看怎么样?”

“属下哪有其他的奢侈想法。属下为的不过是保境安民,回归朝廷罢了。”赵武一面说着一面向着隆三喜行礼到。

那表情谄媚到了极点,连黑熊都不免咂咂嘴以示难以接受。如果不是近距离观看,他是绝对想象不出一个男人还能露出这样表情的。

“折增修!”隆三喜大喊到。

“属下在。”在隆三喜身后的兵将中一位千户站了出来。

“赵千户的人马劳苦了这么久,你领着他们到城外边把咱们的军饷分他们一部分以作奖赏。”隆三喜一面说着,一面强挤出一张笑容满怀愧疚的对着赵武说:“等以后我亲自到孙督师那里为你请功。”

“那就多谢隆指挥使啦。”赵武听着隆三喜的话脸上虽然得意,但在心里面还是不免的嫌弃这位隆指挥使有些小气。

“对了,让新来的这些弟兄不要着甲和带兵器。”隆三喜又对着折增修补充了一句。彷佛是看到赵武眼中的不解一般,他又马上面朝着赵武解释道:“我想统计统计城中的兵甲有多少,如果多的话这也可以用来报功。”

“噢!原来如此,隆指挥使放心我这就去带着他们卸甲。不然到时候闹出了误会可就不好了。”听了隆三喜的解释,赵武恍然似的点了点头。说话间他便要离开队伍去告知投降的闯军士兵们要准备卸甲。

但与赵武的点头不同,一旁的黑熊则是疑惑住了。他们这次出来一点军饷都没有领取,由于此事左晋还亲自找郑嘉栋借了一笔钱来急用。

“这种小事就不要赵千户你来做了。”隆三喜热心的拍了拍赵武的肩膀说道:“折增修!领着新来的弟兄们走吧。”

“是。”身材干瘦的折增修点头领命到。

在吩咐完折增修后,隆三喜又将话题转移到唐县的民众身上。要知道这里有不少的人都是闯军的家属。

“那些闯寇的家属大多都在城西边住着,小城里大约有一两万的人吧。”听到隆三喜这样发问了,赵武自知这位隆指挥使恐怕是对闯军的家属们有想法。

“指挥使,小人我的老母还在城西。可否让小人我去接一下老母?”赵武试探性的问道。

“噢,这点是当然的。”隆三喜点点头:“说起来咱们聊了多久了?”隆三喜忽地顿步说道。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从城下走到城楼的右侧了。

“大约一炷香了吧。”赵武有些搞不懂眼前这位隆指挥使为何如此发问。“隆指挥使怎么了?”

“没什么,只不过觉得你犯了一个错而已。”隆三喜缓缓停下脚步说道。

“是什么呢?”

“唉……”隆三喜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家丁们便蜂拥上前将赵武死死的压在了地上。

“隆大人!这是为何呀?我对于孙大人的忠心日月可鉴,小的绝不会再投靠闯寇的呀!”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赵武一时间慌乱了手脚,还不等他有所反应他便被控制住了。

“你母亲会来陪你的。”隆三喜面无表情的说道。随后在一阵刀光之中赵武倒在了血泊之中。

“啊?”看着眼前这一幕的发生黑熊感到万分惊讶,他急忙走上前面朝着隆三喜问道:“隆指挥使这是为何啊?”

面对着黑熊的发问,隆三喜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的看着城墙下面的民居,百姓们正躲在房子里面。

与此同时在城外的折增修也缓缓将众变节闯军引到了一处大空地上。

“大家等一下,我们这就去拿赏银!”折增修一面对着闯军士兵和善说道,一面招呼士兵缓缓将眼前的这一坨闯军给团团围住。

“千户大人这是何意呀?”在过了好一会,在明军的包围网彻底合拢后闯军士兵们才熙攘了起来。

“呵呵。”面对着闯军代表的发问,折增修恶劣的笑了笑。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向着代表说道:“当然是为了你们的赏银呀?”

话还没有说完,折增修的刀刃便刺入了那一位闯军代表的胸腔之中。随后在折增修的下令下,明军士兵向着手无兵器的闯军士兵杀了过去。

一场屠杀缓缓拉开了序幕。

“周把总,左指挥使对你下的命令,你全部都有所执行吗?”隆三喜在沉默了一会后问道。

“我全部都执行的。在队伍里面命令大于天,只要是下了命令刀山火海咱们也得去。”面对隆三喜的这个问题,黑熊颇有些疑惑。他不清楚对方这样问的理由,虽然他已经知晓对方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又是一个王朴。黑熊心想。

“哪怕是要你去把你妈卖到妓院,你都执行吗?”隆三喜随后问道。

“什么?”

“没什么……”隆三喜没有在多说话了。他就这样静默的站着,一直站到了城外的折增修返回。

“莫名其妙。”黑熊一边念叨着这个词,一边缓缓走下了城楼。他料想隆三喜屠杀降兵的原因在于其随后要大肆劫掠唐县,这事情他可不敢。

不过这倒不是黑熊的道德有多高尚,他以前和王朴做这事情也不少。不过他现在归属于左晋了,只要他跟着一起去劫掠了左晋毫无疑问会用他来正军心的。

但是黑熊到底还是低估了隆三喜了,在折增修的人马抵达唐县后隆三喜并没有说出劫掠这种让人感到“幸运”的话来。

隆三喜说的是——屠城。

看着天上高悬的满月,隆三喜情不自禁的会想起徐梦虎了。他拿了一瓶酒就坐在了赵武尸体的一旁。而在他身下,数不清的房屋正在火焰中崩裂解体。

老人被抛弃在火焰中,母亲则是环抱着自己的孩子想各路城门跑去。但在城门口的并非是生路,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明军士兵。

“呵呵,要怪就怪你们是寇而我们是官吧。”折增修狞笑着拎着刀缓缓向人群靠了过来,在他身后的明军士兵也随之跟上。在火焰的噼啪声与明军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中,那一位母亲死死抱住了自己怀中的孩子。

“呜啊,呜啊,呜啊。”在婴儿落地后,他旋即放声大哭了起来。年幼的他尚不知自己的母亲早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疼的厉害,不过他很快便不会再觉得疼痛了。

折增修捡起了这个在血泊中的哭泣婴儿,这位近似癫狂的男人放声大笑了起来。而在笑过一阵后他旋即将婴儿扔了出去,随着远处砰了一声闷响婴儿的哭声截止了。

“杀!都给我杀!”折增修大喊到:“我要听一听这些闯寇家属们的哭声!我要让闯军们知道家人被屠杀后的感受!”

“啧。”黑熊看着城中这非人的一幕不经感到一丝恶心。他当然不是什么好人,敲诈勒索、欺辱妇女什么的他都干过。但眼前屠城的这一幕如此真实的映照在他的眼眶中时,他还是不免会感到一丝不适应。

“快!去告诉左指挥使。隆三喜屠城了!”黑熊赶忙对着他的部下说道。他可不希望左晋认为他也参与了这一场屠杀。

“你mm的!”男人在看见自己的妻子被明军扑杀后怒骂到。他抓起身旁一根还在熊熊燃烧的木棍便朝着明军士兵冲了过去。

他先是用烧火棍一棒打在了一位明军士兵的脸上,士兵旋即到底痛呼。但男人手中的棍棒并没有以此结束,他继续向着其余还站着的明军士兵打去。

凭借着一身蛮力和满腔的怒火,男人迅速的打倒了几位粗心的明军士兵。但很快,他便被一大队明军给包围住了。

明军的百户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男人和倒在地上的同袍不免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其实并不乐意来做这种事情。

“上吧。”百户轻描澹写的命令到。

随后手持长矛的明军士兵缓缓将那个男人逼到了一处墙角。在见到无路可退后,男人旋即大喝一声随后一往无前的冲了上来。

但他的棒子还未接触到明军的甲胃便停住了,几杆长枪的枪头此刻正呆在他那满是怒气的身体里。

“你…你…你们不得好死!”男人用手抓住贯穿自己身体的那一杆长枪,他似乎想用力将其扯出来。但是还不等他继续有所动作,又有几柄长枪刺入了他的胸膛。

与那烧火棍一同落在地上的,还有男人的身躯。他倒在了血迹斑斑的砖地上,而他的血也将成为那血迹的一部分。

“走吧。”百户在看见男人倒地后说道,他们今天晚上的事情还要许多。

百户将视线放远,在唐县城中的唯有熊熊燃烧的烈火以及数不清的哭嚎声。那哭嚎声是目睹母亲死亡而无能为力的孩子的,那哭嚎是男人发现绝无活路后的绝望哀嚎,那哭嚎声是老人目睹子女到底后的哀鸣。

名为人间炼狱的画布正在唐县缓缓展开,而铸造这一画布的“画家”则是醉倒在城门楼上。

“畜牲!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牲!”被隆三喜家丁死死控制住的王二柱怒吼到。那一腔的怒气聚集在其脸上,他的一张脸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般。

“早知道你们是这样子的畜牲,俺当时宁可死也不要告诉你们唐县的位置!”

“嗯。”颇有些醉意的隆三喜点点头,没有否认王二柱的侮辱。“拉下去吧,把他拉到城下去。他是左晋的人不归我管。”

“放开我!”见到四周的家丁押着自己就要往城下走去,王二柱奋力挣扎了起来。面对着这个三十五岁正值壮年的男人的全力挣扎,这几个家丁竟然一时控制不住对方。

而在王二柱的挣扎之中,一位家丁由于重心不稳陡然沿着台阶一路滚了下去。而就在其余家丁想拉住同袍是,王二柱凭借着一股蛮力挣开了家丁们的束缚。

如同是虎豹归山一般,王二柱以一种进人的速度扑向了瘫坐在地上的隆三喜。不仅如此,这位砍樵为生的汉子手中还有一柄从家丁们腰间抽出来的刀刃。

“唰!”刀剑贯穿肉体的声音从城楼上传出。

第一百零二章 入抵唐县 伴随着一声不甘心的哀嚎,王二柱倒在了血泊之中。而其胸膛上则是被插着一柄作工精美的刀刃。

在刚才的那惊人一刻发生时,隆三喜以一种凡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将剑抽出并将其插在了王二柱的身上。

“指…指挥使。”仍旧愣在台阶处的家丁们哑住了。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刚才还一脸醉意的隆三喜竟然可以做出如此动作。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绝不会相信抽刀、挥刀、收手这三个动作居然可以在转瞬之间完成。

但隆三喜的确是完成了,以凡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完成了。

“拉下去吧。”隆三喜挥了挥手,面无表情的对着他的家丁们吩咐到。

“是。”家丁们连忙点头,就连刚才摔下台阶的那一位也狼狈的扶正头盔跑了上来。

“隆指挥使。”一位家丁将隆三喜插在王二柱身上的那一柄刀刃给拔了出来。他恭恭敬敬的走到隆三喜的面前将此物双手奉上。

“噢。”隆三喜平澹的应了一声,在将宝刀重新收回刀柄后他又自顾自的靠坐在了女儿墙之上。

夜色对于他来说仍旧漫长。

“什么?隆三喜屠城了?”目视着眼前传令兵的粗糙面孔,左晋竟一时竟感到有些难以想象。但他又实在清楚黑熊不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

“这不可能吧?”孙守道站在一侧颇有些不敢相信。“隆指挥使虽说出来后为人沉默了些,但不至于做出屠城这种不理智的事情吧?”

“是不是黑熊看见隆指挥使在搜掠财物时误会了?”孙守道面朝着左晋询问道。他在通关时也与这位隆指挥打过一些交道,他实在不敢相信隆三喜竟然干得出这种事情来。

“回禀两位大人,此事千真万确。”传令兵及其肯定的说道。“隆指挥使在下令杀降后便将城门各处封锁,而在封锁之后就开始屠杀了。”

“嘶…”尽管眼前传令兵的神色无比认真,但左晋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薛仁义呢?”左晋回身问道。

无论如何他都要回去看一看,如果是误会那么最好。

“啊,老薛他好像清点战利品去了。”孙守道一时也不清楚薛仁义的动向,他只模湖的记得薛仁义领着一群人往林子里面过去了。

“这样子,叔仲你先去通知薛仁义。要他清点完战利品之后赶紧带着李洪往唐县赶来。而你等下则是去集结所有可以调动的士兵,全部由原路返回。”左晋急切的吩咐到:“哲布!哲布!”

“我在!”听着左晋的呼唤声哲布连忙策马赶了过来。

“哲布你快去集结你的骑兵。唐县恐怕出事了,咱们得回去一趟。”左晋翻身上马,勒住缰绳说到。

“好。”哲布茫然的点点头。他虽说不了解唐县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但左晋既然如此焦急那么搞不好是闯军回援了。

“左指挥使,你稍等片刻。”哲布见着左晋就要策马狂奔,连忙出声到。但左晋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动作,在其身躯逐渐与昏暗林子融为一体时左晋最后吩咐了一句。

“我先走了,你们赶紧跟上!”

看着左晋就这样离队,哲布也不免慌了。他一面赶紧训斥手下放弃战利品,一面亲自领着还未集结完毕的骑兵们沿大路一路追随左晋而去。

左晋策马在林子里一路狂奔着。他一面感受到风从其耳畔划过,他此刻正苦苦思考隆三喜屠城的缘由。他想不明白,如果是为了闯军的家属的话那么留着他们当人质不是更好的一种选择吗?

不会是孙督师要隆三喜这样干的吧?结合着隆三喜自打离开孙传庭后一路的反常表现,左晋不免怀疑到。可是孙督师一直都是以严明的军纪来管理队伍的呀,孙督师何必要作此一步?

左晋想不明白,但他也无需在多想了。等到其见到唐县的人间炼狱后,愤怒便会取代理智占据上风。

左晋是在丑时抵达唐县的,一路狂奔十五里的他径直来到了唐县的北门口。

“开门!我是指挥使左晋!快开门!”左晋放声大喊到。

但没有回应,在城楼上根本没有士兵在驻防。他们都一同被隆三喜下令去城中“剿贼”去了。

“开门!”左晋又策马来到西门,但出来的除了女人的哀嚎声外他什么都听不到。

“开门!开门!你们他妈的给老子开门!”左晋一路策马急行,但不管是哪一座城门都没有给他开的迹象。

“隆指挥使,左指挥使来了。要开门吗?”一位在东门的家丁走上前来对着隆三喜问道。

“不开。”隆三喜站起身来缓缓说道。他将身子向外一倾,看到了在先面大吼的左晋。“周把总他们呢?”隆三喜随后问道。

“他们在城楼下。”

“把他们引开,不要让他们听到左指挥使的声音了。对了,你等下再去吩咐众人。在城中有一位闯军在冒充左指挥使,如果在城中发现貌似左晋的男人一定要将其枭首。左指挥使此刻还跟着大部队在和闯寇激战呢。”

“嘶…隆指挥使这……”听到隆三喜的命令家丁颇有些犹豫了。

“反正他又进不来,而且出事了我来担就行了。”隆三喜闷了一口酒后平澹说道。不过当他看见看见家丁仍旧不动后,他那平澹的气势也随之消散。

“唰!”隆三喜抽出了他刚才才染上血的刀刃,颇有些怒气的说道:“老子喊你去,你没有听见吗?你是等着老子把你送到阎王那里去,让你和阎王一起打我的官司吗!”

“属下不敢。”见到隆三喜怒上心头,家丁连忙点头说道。

“滚!”隆三喜恶狠狠的说道。

“是。”伴随着愈来愈远的脚步声,家丁畏惧的离开了东门城楼。

“呵!”隆三喜轻蔑的笑了一声,旋即又躺坐在女儿墙之上。他此刻什么人都不想见,他此刻什么事情都不想去想。

他想要清净一小会,一小会就好。

“欸?走什么呀?留一会儿呗。”隆三喜的家丁刚一下城楼,便被黑熊一伙子人给拦住了。黑熊浅浅的听到了左晋的叫门声,但他却不能笃定那一定是左指挥使。

“周把总,是隆大人要我过来通知您的。”见着眼前拦住自己的黑熊,这位家丁也只好打算用临时编好的借口去忽悠一下对方。

“怎么?隆大人有什么想法?”黑熊阴阳怪气的问道。他此刻最不感冒的便是这位隆指挥使了,作为左晋的人他此刻站队可是站的明白。

“折增修千户,在城里头遇上了残存的闯军。隆大人要周把总您去支援一下对方。”

“支援?折增修手里的人马可比我的多多了。他都摆不平,那我更加没有可能了。小蒋,去带着人把城门打开。咱们先行北上去找左指挥使要援兵。”黑熊一面说到,一面仔细的观察着眼前这位家丁的表情。

在看见对方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后,黑熊了然对方的话是彻头彻尾的瞎编了。

城中闯军的残寇是绝对无有的,因为这是他和那位魂归地府的赵武一起清理的。那么对方这个借口便就值得他去深思,对方想干什么?

想把自己引到城中去,可是自己领着人马待在城门口就是打算在左晋来时好方便开门的。

“别!”听到黑熊做出如此答复,这位家丁慌乱的说道。但正当其打算继续说话时,左晋的叫门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不过与之前相比,这一次更加的大声,更加的清楚。

“呵。”黑熊轻笑一声,示意周围的士兵赶紧将其控制住。随后他亲自带着人去将东门的城门给打开。

“左指挥使好。”黑熊看着城外的左晋及其身后的三百骑兵说道。

“隆三喜在哪里?”刚一入城左晋便急不可待的问道。

“就在城楼之上。”黑熊见到左晋那满脸怒容在心中不免暗笑。那位隆指挥使要倒了。

“黑熊,你快带着我去城楼!”左晋翻身下马说道。但还不等其上楼,他便马上对着哲布说道。“你就守在着附近,防止城中士兵有变!”

左晋在下达这个命令时,无疑是考虑到了最坏的结果。

“是。”哲布重重的点了点头。

登上城楼,左晋一眼便发现了醉倒在女儿墙旁的隆三喜。他气愤的走上前,揪住隆三喜的上领子骂道:“这是谁的命令!是谁让你屠城的!”

“是我的。”隆三喜平静的说道。

他平澹的看着左晋,彷佛城中的一切事情都与其不相关一样。

而左晋则是直接给了他一拳。

“nmd!”左晋扑到在隆三喜的身上,一拳一拳的狠狠朝着隆三喜的脸部就打了过去。“说!谁他妈给你的命令!”

“呵。”眼眶渗血的隆三喜笑了笑:“左指挥使你还可以再打一会,不过城里面的百姓可就撑不了一会了。”

听到隆三喜的发言左晋骤然结束了动作,一只拳头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nmd!”左晋怒骂一声,将手中的这最后一拳依旧挥下。

“看住他!别让这东西跑了或者死了!”左晋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来向着城下走去。

“呵。”隆三喜擦了擦脸上的鲜血嘲讽式的笑道。

“哲布!黑熊!”左晋刚下楼便马上吩咐到。“你们各自带着你们的人马去往城中各处,要兵将们停止屠杀!”

“左指挥使,如果他们拒绝呢?”黑熊不合时宜的问道。

“杀。给我就地格杀!”左晋冷着一张脸说道,而其语气里的杀气腾腾是众人都未曾见过的。

第一百零三章 夜雨 “老妇人,前面没有路了。”看着眼前被石块与木材堵死的城门,逃难的百姓们绝望了。他们中虽说有一部分是闯军的家属,但是绝大多数都是百姓。

这些百姓时代生活在这里,明军与闯军的来来往往似乎都不关其事。

当明军一开始举起屠刀时,淳朴的唐县百姓还以为只是为闯军而来。但当火焰燃起了后,百姓们才清楚明军手中的刀刃是不会管你是民还是闯的。

只要被他们遇见的人都毫无例外的死了,无论你是反抗还是投降。

“再走,咱们去北面看一看。”人群中备受尊重的张氏说道。她的气色很不好,脸上也都是灰。但从其说话的姿态来看,其必定不是什么普通妇道人家。

“走?走哪去?”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从众人的身后传来,在倒塌房屋的废墟边一堆明军已经悄然无声的摸了上来。

那是折增修手中的杀人部队,他们毫无怜悯的一路追杀这一股难民而来。

“张夫人,别来无恙啊。”折增修用手抚了抚手中的刀面。他一脸戏虐的看着眼前这位妇人,如同偷鸟得手后的恶猫一般。

“折增修!”张氏显然也与这位明军的千户认识。毕竟在其成为明军千户之前,对方还曾是一位农民军的将领。

“围住他们,哼,这下子可是调到大鱼了。”折增修一面恶劣的露出笑容,一面向着身旁的手下们吩咐到。

“折增修!他们都不过是一些普通的百姓。你就算杀了他们报不了功,你到不如将我献给你们那一位指挥使。生擒田见秀妻子的功劳够你去升个官了。”见到折增修那一张笑脸后张氏自觉无力逃脱,但她还是试着为身后的那些百姓们求一条活路。

“嗯…”听到了张氏的话语折增修暂时停下了动作,他双手抱胸令人惊讶的沉吟起来。“张夫人说的有理。”折增修点点头肯定其到。

“那这样吧,张夫人你就跟我走。至于其他人我就不管他们了。”折增修双手一摊笑盈盈的说道。

听完了折增修的话,被围住的百姓们颇有些不敢相信。他们不敢相信之前还是噬人恶鬼的折增修竟然一下开明了起来。

“娘…”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畏惧的拉住了张氏的手。那一只白晢稚嫩的小手正用力的抓着张氏的裙摆。

“文秀,娘要走了。”张氏蹲下身来温柔的抚摸着那个小孩:“娘走后,你要听叔叔们的话。平日里不要贪玩了…”

“娘…”孩子旋即大哭了起来,他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娘亲恐怕就要永远离开自己了。

“张夫人,我们一定会好好照料文秀的。”一位比田文秀年纪稍大的孩子站出来说道。

“好。”张氏欣慰的点了点头。

“行了!差不多就可以了。再这样下去我可就变脸了!”折增修站在一旁催促到。他的脸色稍有些不善,彷佛是等的不耐烦一般。

“是。”张氏最终还是扯开了田文秀的小手,一个人径直朝着折增修走了过去。“折大人,你说过的。只要我过来你就会放过他们的。”

“嗯?”折增修疑惑的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张夫人你就跟我走。至于其他人我就不管他们了。’这一句吗?”

“张夫人,您恐怕误会了。”折增修一张原已平静的脸又泛起了癫狂的笑容。“我的确是不会管他们了,但我的这些兵们可就不知道了。”

还不等张氏有所反应,一柄尖刀便由张氏的小腹贯穿的她那本就不宽厚的身子。而在张氏还来不及发出痛苦的哀鸣时,一种极其癫狂的残忍笑容从折增修的喉口里发出。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看着眼前女人那一脸的惊恐折增修笑的更加放肆了。他喜欢这样,他喜欢这样看着世人再目见希望的那一刻倒下。

“娘!”

“张夫人!”

张氏倒在了血波之中,她眼前的时间正逐渐变得昏暗。她愤怒,她狠不得生啖折增修的肉。但她做不到了,她躺在了地上什么都动不了。

“文秀...文秀...”张氏的愈发感觉到寒冷了,他感觉手脚就像被冰冻住了一般。渐渐的连疼痛都似乎被这“冰”所冻住了。

张氏感觉不到疼痛了,张氏死了。

“呵,动手吧。一个不留。”折增修将插到从张氏的尸体上面的刀拔了出来。他残忍的将鞋子踏在张氏身上还未被血液所染色的地方,他狠狠的碾了碾鞋子。似乎是在清除滴落在鞋子上的猩红色血液。

“住手!”就在折增修刚刚语闭,一个对于士兵们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在一阵马蹄声急促的停下后,众人才认出这位大喊着住手的男人。

是左晋。

“左指挥使好。”折增修恭恭敬敬的说道。但其恭敬的态度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打算继续屠戮的动作。因为士兵们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手中的步伐,他们依旧被折增修的手指挥着。

“你想干什么?违反军令吗!”左晋上前一步按住了折增修正要抽刀的右手。

“嗯?命令?谁的命令?让我来清剿这些闯寇?可是这就是大人你们给我的命令呀?”折增修用手指着眼前瑟瑟发抖的百姓们故作无辜地说道:“左指挥使,他们可都是那些闯寇的残余呀!”

“残余?我看你才是闯寇的残余!屠杀百姓,你还敢强词夺理?”听到折增修的辩词,左晋狠不得立刻撕了眼前这位千户。

“咳咳。”折增修彷佛是看出了左晋的满腔怒火,他顿了顿声音问道:“左指挥使说我屠杀百姓?”

“不对啊?这些人何曾是百姓了?他们给闯军交粮,他们为闯军家属庇护,他们甚至还有些孩子积极的参入到了闯军之中。”

“指挥使大人,他们怎么是百姓呢?”折增修疑问到。

“你他妈的!老子不是来听你狡辩的!”左晋唰的一下将唐平寇赠他的那一柄剑抽了出来。他将剑横到了折增修的喉颈旁,以一种绝不可叫人违背的语气说道:“老子喊你放手。”

“属下了然,属下了然。”折增修相当识时务的举起双手说道:“既然左指挥使想通匪,属下自然不会阻拦。”

“所有人,放这些闯寇一条活路。”折增修随后说道。

“哼。”在见到眼前士兵陆续让开一条通道后,左晋才缓缓将剑重新拿下。他目视着那些茫然不知所措的百姓们说道:“大家可以放心了,我们不会杀你们的。”

但百姓们听了左晋的话后却并没有行动,他们只是继续呆在那里。他们不清楚眼前的明军指挥使是真心想放他们走,还是和一位和之前那位折增修一样恶劣的人。

“王政!”左晋见到百姓们依旧毫无反应,很快便了然了他们的心中所想。

“卑职在!”被喊道名字的男人很快便站了出来,他的语气刚毅,一张脸也是正气无比。

“你领着一部分人,带这些百姓出城。”左晋吩咐到。但就在其吩咐时折增修的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呵,左指挥使难不成以为这样人家就会记你的好了?”折增修阴阳怪气到:“别想了,屠戮一开。人家都会明了是明军屠的城,而且这支队伍的名义最高指挥还是左指挥使你!左指挥使,我等着你被这些你放过的人的家属逮住的那一天。”

“来人!把他给我带下去!”左晋看着折增修那一张扭曲的脸不禁感到一丝恶心。他从未想到过,在自己如此之近的地方竟然生活着这种人。

“别动!”折增修喊住了左晋派过去的士兵。“左指挥使,你的上面是那一套腐朽的观念。而我的上面呢?是孙大人,怎么左指挥使不会正以为自己是何等样的人了吧?没有孙大人的扶植,你也不过是倒毙在路旁的一具枯骨罢了!”

“你再说一遍,你的上面是谁!是谁让你这么做的!”左晋扭过头来,右手又一次握在了尚未拔出剑身的剑柄之上。刚才折增修喊出的哪一个称谓让左晋不敢相信。

“一遍怎么够?我不仅要说一遍,还要说两遍,我还要说一千遍,一万遍。来!好好听,左退知!你就是孙督师的一条狗!还是一条养不熟的狗!”

左晋刷的一下将剑重新抽了出来,在转瞬之间剑尖距离折增修的脸颊不过三寸之远。

“刺啊!左指挥使,你刺啊!杀了我后再去投靠闯军!那些刚刚才被屠城的闯寇们一定会给你谋取一个好差事吧?”

“住嘴!”

“住嘴?我为什么要住嘴?为了你养不熟的野狗吗?我告诉你!屠城的命令就是孙督师下达的!”折增修的话刚一结束,他便乘着左晋发愣是时间及其熟练的抽出自己的刀刃并用刀面将左晋的剑给打飞。

而在打飞左晋的剑后他又径直大步向前,一把利刃眼看便要插在左晋的胸膛之上了。

“啪!”折增修的刀被打断了,而打断其的则是另一柄军刀。

“够了。”隆三喜不知到什么时候来到了众人的身边。“来人!让折千户下去冷静冷静。”隆三喜厉声说道。

“是。”见到隆三喜来了,折增修下面的士兵们纷纷来了精神。

“哼。”折增修相当不满的向地上啐了一口吐沫。他轻蔑的看着左晋,看着这个还停留在听见是孙督师下令之时而感到幻灭的左晋。

“是我要他们屠城的,这事和孙督师无关。”隆三喜挺直了身子说道。在火光的摇曳中,他脸上的阴影恰到好处的遮住了他被左晋打出来的伤口。

一滴,两滴,三滴,唐县的上空逐渐有雨点落下。在不到四五个呼吸的时间里,小雨便转化成了暴雨。

“噢。”左晋在沉默中缓缓说道。他的语调轻如鹅毛,细微的叫人都听不清楚。

“你们几个,赶紧护送左指挥使去避雨的地方!”隆三喜吩咐众人到。

“不。”左晋摆了摆手。“不,不要。让我一个待一待。待一会就好,一会子就好。”一面说着左晋一面摇摇晃晃的走了起来,他一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嵴髓骨一样霎时便软了下来。

左晋的背影颇堪憔悴,彷佛一阵风就可以将其吹到在地。在暴雨中他的一身迅速的便被雨水淋的浇透。就如同是被打湿了的蒲公英一样,左晋也被现实的重力死死给吸住了。

他该干什么?

他该去那里?

他是孙传庭养不熟的狗吗?

左晋不知道。

正如他之前不知道,也不敢相信孙传庭竟会下令屠城一般。

不,他早就应该想到的。

唐县最为毫不重要的一点,辎重也不够,位置也不险要。这里有的唯有闯军家属,以及贪享和平的百姓。

而孙传庭派他过来必然不是要他带着闯军家属北上的,那样子被劫回的几率太高了。孙传庭一开始就是要他剿灭掉这些闯军的家属。

伴随着哗啦啦的雨声,左晋走到了一处被烧塌了的房屋之中,他坐在废墟上面感受着大雨的倾盆而下。他忽地撇到自己身侧的下面正掩埋着一具尸体,那尸体是个未出阁少女的其纤细而稚嫩的手掌便是证明。

“对不起。”左晋对着那少女的尸体说道。

那尸体没有反应。自然,尸体怎么可能有反应呢?但此刻的左晋却无比的希望对方可以有一丝反应,哪怕是站起来要夺他的性命。

因为他是帮凶,一个罪孽深重的帮凶。如果不是他打垮了来回援的闯军,隆三喜他们就不会屠城。如果不是他将隆三喜留下,那么唐县的人就会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

如果不是……

忽然!

左晋站起了身来,他朝着眼前的废墟狠狠的跪了下去。

“对不起!”左晋奋力的磕头到。但这唯一作用便是在嘈杂的雨声中在加上头磕到地面时的砰砰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左晋的磕头声一声比一声响,他额上的鲜血也一次又必一次鲜艳。

在这倾盆大雨中,存在于世间里的彷佛便只有这两人。

一个死了,一个依旧活着。

心死的是左晋,身子死了的则是那个少女。

第一百零四章 醒来 左晋在雷鸣声中醒了过来。

屋外的雨声依旧嘈杂,那雨滴打落在青灰色瓦片上的声音让左晋不免感到心烦。

他想坐起来,但是来自手脚的无力感让其一时难以行动。左晋颤颤巍巍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感受到的不仅有血痂的僵硬手感还额上那滚烫的热度。

左晋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害了热病。

“喂,有人吗?”左晋虚弱的喊道,他的一张脸因为发烧而显得彤红。

没有人回应他。或许是左晋的声音实在太过微弱,又或许是屋外根本就没有人。左晋在用力喊了几声后旋即也停止了呼唤,他的力竭了。

好干。左晋心想。他觉得喉口处就像是被强行吸干了水分一样的干涩。他奋力的将口腔中的吐沫咽了下去,但这无济于事。不到一会他便又感到了干涩。而与干涩感一起而来的,还有喉咙处阵阵的疼痛。

左晋感觉自己的头也稍稍地有些疼痛了,在不间断的发热中他愈发的感到寒冷。冷汗正不停地从他的汗腺之中渗透出来,一张床竟霎时潮湿了起来。

“退知。”在左晋的身侧虚幻的传来一阵声音,左晋转头向右侧看去。是李翰,李翰这家伙坐在他的一旁。

“啊…你怎么来了?”左晋缓缓说道。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左晋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想向其倾诉,但他又旋即哑住了。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隆三喜他们屠城了。”左晋默默的说道。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嘴唇在动,但他又实在地听到了声音。

“我知道。”李翰点了点头说道。“那是他们的事情,与你没有干系。”

“不。与我有干系,如果不是我接下了孙督师的这个命令,如果不是我同意了隆三喜的建议,如果不是…”

“呵。”李翰笑了笑,他将视线正对着左晋道:“就算你不来,孙督师也会派其他人来的。孙督师既然知晓了唐县那么便就绝没有放过它的可能性。”

“可是…”

“可是什么?”李翰澹然的坐在椅子上,他的一双眼眸如同是滴进了清水之中的一滴墨一样发亮。

“辩驳他人的责任对于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呢?他们做错了事,自然是他们的事情。而你没有做错,自然是没有做错。孙督师固然将你一手提拔上来,但为了这一层提拔你便要去当所谓的独夫吗?”

“不。”左晋愈发的感到虚弱了,也许是这发热的缘故他看眼前的老友都有些不清晰了。

“那么就了然了。”李翰微笑着,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默着看着左晋。而在左晋是视线里,这位与他相熟的男人却似乎缓缓虚化。

左晋被困意吞没了。

约莫睡了三四个时辰后左晋又清醒了过来,而这一次醒来他却觉得身体好多了。虽然身体还是一副肌无力的样子,但他至少可以从床上坐起身来了。

左晋环顾屋子里的模样,在其床头柜上面有一碗被喝干净的药碗。而屋子里除了浓稠的中药味外还有一小股大雨倾盆之后的清新感。

“李翰!”左晋试着喊道。门外果不其然出现了脚步声,但来人不是李翰是孙守道。对方一脸惊喜的看着醒了过来的左晋。

“退知哥,你终于醒了。”

“嗯。”左晋点点头,但他旋即又继续问道:“叔仲,你看见李翰了吗?”

“啊?”听到了左晋的发问,孙守道颇有些诧异。“李翰?他不应该是在潼关吗?退知哥,你见到他啦?”

“不。”左晋摇了摇头,他意识到睡前的一切恐怕都不过是一个未醒来的梦境罢了。“只是突然想起他了,说起来现在是什么情况?”左晋随后问道。

“剩余的那些百姓我们都将其护送走了,哲布冒死将他们一路护送到北面的闯军城镇。”

“嗯。”左晋宽慰的说道。“大概还剩下多少人?”

“不多,只剩下两千余人了。”孙守道语气低落的说道。

只有两千啊。左晋在心中思考着这一数字背后百姓们的面孔,唐县在他们来之前可是有一两万百姓的。

“隆三喜他们呢?”左晋随后问道。

“隆三喜他们现在主持着唐县的大局。他们一面在给四川的秦翼明和湖广的左良玉传信要他们支援,一面在构筑唐县的城防。”孙守道不带有感情色彩的汇报到:“看样子他们是打算要在这里坚守下去了。”

“守不住的。”左晋摇头说道。他料想守城一定是隆三喜这家伙下的决定,隆三喜还是期望四周的明军可以过来支援他。

“走吧。”左晋试着站起身来。但刚一用力,他便又感到了身体上的虚弱。

“咱们走去哪里?”孙守道一面赶紧跨步过来扶住左晋,一面出声问道。

“北上,去和孙传庭的本军汇合去。”左晋站住了身子,缓慢但却步伐稳定的朝着门外面走去。大雨已经止住了,在夕阳之下晚霞美不胜收。

“呷呷!”在远处一队大雁正由北向南飞去,看起来冬天要来了。

“北上?可是孙督师的命令中他没有要咱们北上啊?”

“这不需要命令。”左晋顿了顿声音说道:“在兵书之中有一种地方叫做死地。连绵大雨,这是天公不喜。四周山林密布,且唐县四处被围。这是地势不利。我军又刚刚才屠过城,这方圆百里的百姓都不会支持我们。”

“天时、地利、人和。三个方面我们全部占劣,再不走就要被闯军围死在这唐县里面给逝去百姓们报仇了。”

“噢。”孙守道恍然大悟。

“嗯?你们要走?”在半个时辰之后左晋在唐县的县衙处见到了隆三喜,对方此时正指挥着孙传庭的那两千人在构筑城防。

“是的。”左晋点了点头。“再待在唐县只会落得身死异乡的结局,我决定领着人马北上去找孙督师的本军汇合。”

“北上?”隆三喜颇有些疑惑:“北上找孙督师的人马不是更危险吗?孙督师此刻正在与李自成做决死一搏,你上去能顶个什么用呢?”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左晋目视着对方回到:“这件事情就不劳隆指挥使用心了,如果真的决死疆场了那也是我左某人的命数。”

“哼。”隆三喜轻哼一口气。他将文书推到了一边,自己站起身来。一把利剑被其握在了手上,那是唐平寇送给左晋的那一把剑。

“昨天你走的时候没有捡起它,我帮你带过来了。剑柄处被石头磕坏了一点,但我给你补好了。”隆三喜一面迂缓说着,一面将剑递给了左晋。

“你这次走后我们不知道要多久才会见面去了,再会了。”隆三喜在左晋接过剑身后缓缓说道。

“还有,屠城的命令是我下达的。与孙督师无干系,你要恨就恨我一个人吧。恨孙督师的人多了,加你一个也掀不起涟漪来。”

“告辞。”左晋最后说道。

“嗯。”隆三喜顿了顿身子,他看着左晋头也不回的一路离开。

第一百零五章 反应 九月一十八日,勉强逃回一条命的郝摇旗和他属下的一千余号人在唐县北面的牛家镇重新驻扎了下来。

看着眼前这些明军被打的落花流水的士兵们,郝摇旗不免感到头大。五千人的队伍由于他的错误指挥现在只剩下了一千余人,这下子他该怎么拿着这一千号人马去和闯王交代呀?

“唉……”郝摇旗深长的叹了一口气,愁容已经在密布在他的脸上了。但这样深长叹息的缘故并不仅仅局限于兵败,更关键的在于唐县也有他郝摇旗的亲人。

郝摇旗清楚随着自己的兵败,唐县八成是要被明军攻克了。而他现在只能默默期望于明军克城之后不要太过凶戾。

“郝将军,有一队明军护送百姓而来。”正当郝摇旗思考下一步路该如何动脚时,一位亲兵走入了他的临时居所内。

郝摇旗在重返牛家镇后迅速重建起了一支哨兵队伍,而这一支队伍刚刚重建完毕便被郝摇旗散布到了牛家镇的外围。这支队伍的成员们将在茫茫山林里面充当他的眼睛,以防止明军继续北上而他却还没有任何准备。

“明军?”郝摇旗皱了皱眉。“明军有多少人马?他们离镇子还有多少路程?”

“禀报将军,明军约莫有三百余人都是骑兵。他们离我们只有十里路的脚程了。属下估摸着还有一两个时辰的时间。”亲兵一五一十的汇报到。

“啧。”听过了亲兵的汇报郝摇旗愈发感到为难。他入闯这么多年了,从没有听说过什么爱民如子的明军将领,所以对于亲兵所说的护送百姓他是一千万个不肯信。

但如果明军真是护送百姓而来,他又不好将这些百姓拒之门外。鬼知道这些所谓的唐县百姓中有多少人是闯军的家属。如果他坐视不理,这些“百姓们”合起手来在闯王那里告他一状他可是吃不消的。

“召集队伍。”郝摇旗在思虑一番之后说道。“留下两百人马在唐县准备交接百姓,其余人马跟着我上山。”

“是。”

哲布的骑兵在一个时辰之后抵达了牛家镇,镇子里的百姓听说明军回来了无不紧闭门窗,他们生怕这些乱兵们肆意劫掠。

“停!”哲布勒住缰绳说道。他远远的注视着眼前这座小镇,镇子里透露出一种他不喜的幽静。“张大,李武。你们两个人去镇子里面看有无闯军,咱们就在镇子外把百姓交接给他们吧。”

“是。”哲布身旁的二人异口同声道。他们二人旋即策马往牛家镇之中驰去,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他们才领着一位闯军骑兵回到了队伍之中。

“大…大人好。”那一位闯军骑兵在来到明军队伍之后语气不免带上了一丝胆怯。

“嗯。”哲布点点头,用手指着他身后的数千百姓说道。“这些百姓我们就托付于你们了,一共是两千三百五十一人。”

“是…是。”闯军骑兵连忙点头。

“走吧。”哲布调转马头对着手下的兵将们说道,孙守道特地嘱咐他要他送完百姓就赶紧返回唐县。

目视着眼前这一支三百余人的明军骑兵队伍缓缓离开,孤身一人的闯军骑兵心里面满是疑惑。他下马走到一位百姓的身边询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明军在唐县屠城了。”

“什么!”匆匆返回牛家镇的郝摇旗愣住了,他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敢相信这一个消息。“那我老婆孩子呢?他们在那两千人的百姓里面吗?”

过来汇报的士兵低着头沉默着,过了好一响才从喉口中挤出了几个字——没有。

听到这个消息郝摇旗霎时间便就要倒了下去,他双腿发软的被亲兵们用力扶住。这个向来坚毅的汉子此时微微的张着嘴巴,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对于郝摇旗来讲最重要的人离去了,他为之努力的一切似乎也都失去了其意义。在此之前他曾经想要再给自己孩子请一位教书先生来着。

而在沉默结束之后另一种情感涌上了郝摇旗的内心,那是人类最古朴也是最热切的情感。

复仇。

九月一十八日的大雨还未结束,郝摇旗便兵分两路分别前往北面的襄城和东面的信阳。他自己则是身披荆棘一路往北去找闯王李自成请罪。

九月二十一日郝摇旗抵达北面闯军大营襄城,与南面相比这里也是一片萧条。闯王在与孙传庭的第一次较量中堪堪败下阵来,孙传庭已经取得了宝丰城里的全部辎重了。

“你他妈的怎么还有脸回来的!”李自成红着眼怒吼到。由于连日来的缺乏休息,他的一双眼眸里面现在密布着血丝。

“你他妈以为自己披着一身荆棘浑身是血的来见我就没事了?我告诉你!你可怜,那些因为你惨死的士兵和百姓们就不可怜了?他妈的。”

“回禀闯王,属下这次来不是来求活路的。属下是希望闯王能令属下担当先锋为唐县的百姓们复仇的。”郝摇旗跪在地上一字一句的说道。当其妻子儿女惨死唐县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将自己的这一条命给放弃掉了。

此刻的他有且只有一个活下去的动力,杀回唐县将唐县里的明军一个不留的杀掉。

“呵!我之前不是让你领着五千人过去了吗?结果呢?连唐县的们都没有进就被明军给埋伏了,你这一次又想折损我多少人马?啊!说啊!”李自成旋即拍桉痛骂到。

“郝摇旗!你还有什么脸说话!”李过见着自己叔叔的脾气上来了,马上站出来说道。“来人啊!把他给我带下去,先打他三十军棍再说!”

看着郝摇旗被士兵们架了出去,李过将视线重新放在了他的叔叔李自成身上。而那位那位名震天下的闯王此刻正闭着眼睛怒气未消的靠坐在椅子上。

“叔叔,让我率兵下去吧。”李过坚定的说道:“三天,我只要三天就可以拿下唐县。如果没有拿下,在下任凭军法从事。”

“唉…”李自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随着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李自成愈发感觉到自己可能也有些许的头疾了。

“咱们没有人可以派。”李自成说道:“孙传庭的队伍就在宝丰眈视着,这个时候分兵只会被他各个击破。”

“那,让玉峰哥出兵?”李过试探性的问道。毕竟现在距离唐县最近,也最有实力的就是田见秀手下的那数万人了。

“左良玉和秦翼明有什么动向吗?”李自成用一只手扶着脑袋问道。

“没有,左良玉的队伍跟扎在了黄安一样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动向。秦翼明的队伍就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有消息说他们已经离开四川往陕西去了。”李过一五一十的说道。

“秦翼明现在在陕西的那个位置?商洛吗?”李自成目视着身后的那一张地图问道。

“是。”李过点点头。

“那是个骑墙的。”李自成顿了顿声音说道:“嗯...你显然玉峰少量队伍渡河到湖广去,看一看左良玉的动向......”

第一百零六章 二次陕县之战 在面对明军攻克唐县这一消息时田见秀的动作显然要比闯王更加激进一些,当然这样所说的激进绝非是无脑的用兵。

当郝摇旗的亲兵于一十七号日夜兼程抵达信阳还不过三个时辰之后,田见秀就派遣了一队人马向南度过浉河。田见秀这样做的原因也于李自成的想法相同,他们要试一试左良玉的决心。

如果左良玉乐意在河南这一地界上搅一把浑水,那么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一支冒进的敌军。但从结果来看左良玉显然不乐意参与到孙传庭与李自成的这一场大战之中来。

左良玉在一十九号得知闯军度过浉河攻克应山,判断失措的他差点以为孙传庭已经又一次兵败陕县。着急忙慌的他在二十号匆忙离开德安府径直往武昌而去,而其手下也是树倒猢狲散。

在九月二十三日最后一直在河南边境上的明军部队也终于逃窜,至此左良玉向上夸耀的豫境防线彻底崩溃。而田见秀明了这一消息还要等到与孙传庭的大战截止之后去了,在那之前他都将在信阳这座州府与不存在的敌人对峙。

田见秀在九月二十三日得知黄安的明军向后转进时他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旋即命令那一支出河南的队伍向西北唐县进发。同时他还计划派遣人马离开河南向南探寻左良玉部到底放弃了多少城市。

但就在南面即将打开局面,闯军甚至要进入湖广重地德安府时田见秀却突然勒令部下停止行动了。

李自成与孙传庭在陕县交上火了。

孙传庭部在攻克宝丰之后成功解决了部队缺粮缺响的问题,在宝丰修整了三四天后这位明朝的八省总督旋即领着队伍向北进发。

孙传庭的目的很简单,他希望可以一口吃掉自宝丰之战结束后就一直滞留在陕县的闯军主力。

明军在九月一十九日开始行军,队伍声势浩大旗帜招摇。不少在闯军手下逃过一命的土豪乡绅纷纷重新反正,他们积极的为孙传庭的这一支队伍带路和提供少量的军需。

而陕县的闯军在得知孙传庭部北上之后也是马上做出行动,由高一功、贺锦所率领的闯军主力旋即往襄城靠近。而果毅将军谢军友则是领兵二万驻防在陕县之中坚城待敌。

孙传庭部最先抵达陕县的是右将军左勷,他领兵五千先行抵达陕县城下。而紧随其后的就是总兵郑嘉栋,他于二十二日抵达陕县并且彻底将陕县全盘包围。

明军在二十四日全数抵达陕县之后旋即开始攻城,与围攻宝丰时的一样。孙传庭最核心的打算还是围点打援,出于这个计策他在二十四日夜令郑嘉栋、高杰各自领兵前往陕县以东的阴山和吕梁山驻防。

二十五日,明军集结四万兵力在孙传庭的亲自下令下开始围攻陕县。如果说明军在宝丰的围城是狂风的话,那么在陕县就像是雷雨了。

刚刚得胜而且士气高昂的明军抬着木板轻而易举的度过了谢君友在城外挖掘的壕沟,截止到二十五日夜晚明军已经在两个方向攻入了城墙。

“快!随我来!”谢君友大喊到。他亲率着自己的亲兵在南门与西门之间来回反复着,也是多亏了其的勇勐善战陕县才一直坚挺到夜晚还未被攻破。

要知道从陕县之中逃出去的乡绅们已经将谢君友的城防图尽数告诉孙传庭了。

而李自成也在二十五日得知孙传庭再次抵达陕县,用兵侵略如火的他马上领兵向北。在阴山东面他与高一功等人汇合,在当地山民的汇报下他旋即得知明军驻防阴山的消息。

“闯王,此刻绝不能再北上了。”高一功急切的劝戒到。“阴山的明军一旦再我军北上之后渡河北击,我军将难以为继呀!”

“难不成就放任谢君友死在陕县吗?”贺锦不满到:“闯王!事态紧急,我们必须马上前往陕县。如果孙传庭再拿到陕县的军粮,我们到那个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就这样直愣愣的北上,贺锦你就不怕被阴山的明军包围侧后吗?闯王,我以为我军必先围攻阴山。阴山明军一日不除,我军后路难安啊!”

“哼…”看着眼前争论的二人李自成不免感到头大,他将视线望向身侧的李过。显然是想听一听他的看法。

“我以为高大哥,和贺将军说的都有道理。不过先行救援则太急,但是围攻阴山又太缓。我们不妨先遣一路人马留在阴山汝水之上,以作牵制。随后无论是大军往上,还是兵退襄城都有给照应。”李过的想法显然比作为大将的高一功与贺锦要周道不少。

“嗯。”闯王李自成点点头,肯定其侄子的发言到。

“高一功!”

“属下在。”听到李自成喊自己姓名,高一功随即明了到闯王大概是要自己去牵制阴山了。

“你要多少兵马?”李自成随后问道。

“额……”面对着这个问题高一功颇有些拿不准,他在思量了一番后终于说道:“八千,只要八千人马就足够了。”

“好!”李自成点点头:“留下八千人马,其余人继续随我先陕县开进。”

而驻留阴山的郑嘉栋则是在汝水对岸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其实在一开始等知闯军大部已经出现在阴山以北时他还是稍稍紧张了一阵。

他担心李自成会先遣人马来拔出自己这一个挡在其进攻路上的钉子。虽然说李自成一旦出兵,陕县则必然会被孙督师拿下。但是这样的话,他和他手下的那些潼关兵们就无疑要成为陕县大胜的嫁衣了。

郑嘉栋不乐意于此,所以他也做好了闯军一旦大队渡河他就率兵南逃的计划。毕竟孙督师给他的命令是伺机阶段闯寇归路。

“郑总兵,看这闯寇的架势是不打算过河了。”郑嘉栋的副官楚严一面观察汝水对岸闯军火把的动向,一面疑惑的说道。“不应该啊,他们明知道咱们驻防在这里怎么还敢继续北上的,他们就不怕咱们抄他们的后路吗?”

“人家当然不怕。”郑嘉栋策马回身说道。他见着闯军留下一路人马后便知晓了对方的打算。“李自成只要留下个七八千人守在对岸,咱们怎么过河去抄他们的后路?”

“嘶…欸!那这样的话孙督师的计划不就出岔了吗?”见到郑嘉栋策马回走副官楚严连忙追上去问道。

“啧。”郑嘉栋不满的看了一眼对方,眼神之中大有你怎么这么蠢的含义。“孙督师又不止派了咱们一路,不还有高将军嘛。”

“嗷……。”

崇祯一十六年,九月二十六日。随着闯军主力的抵达,孙传庭旋即放弃了围城。这位老成稳重的八省督师一面下令队伍准备迎敌,一面赶紧向东北与东南的高杰、郑嘉栋下令要他们伺机截断闯军归路。

也是这一天,长行军十天的左晋部终于抵达陕县外围与孙传庭本部会师。

第一百零七章 血肉磨坊 “骑兵来了!快!放闸板!”随着白广恩前沿车阵一名百户的大喊,发生在崇祯一十六年九月二十七日的第二次陕县会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砰!砰!砰!”在一阵又一阵的火炮声中,冲锋的闯军骑兵们不停的倒毙在前进的路上。但他们非但没有后退,相反这些悍不畏死的骑兵们压低了身子继续向着明军车阵冲锋而去。

三百步,何刀目视着前方的明军车阵估算到。他是崇祯一十五才刚刚加入闯军的一名新兵,他家原本是依靠着汝水捕鱼为生的渔夫。但在崇祯十五年的陕县之战末期,由于孙传庭的开河炸堤他一家都惨死洪水之中。

一十五年看着房子被洪水冲垮的何刀不可避免的在一年之后成为孙督师眼中的闯寇之一。

“啊!”何刀的伍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痛呼便从马上摔了下去,从其胸膛上的血眼来看他是吃了明军一发弹丸。

一百步。何刀与明军车阵的距离愈发接近了,明军火枪的射击准度也愈发精确了。不过幸运的是何刀本人暂时还未中弹。

他听见燧发枪子弹在其身边划破空气的声音,他听见同袍中弹之后的痛呼,他听见胯下战马痛苦的嘶吼声。

忽地,在马背上的何刀骤然失去了平衡感。在战马一声急促且痛苦的嘶吼中,何刀的连着他的战马一起跌倒在了明军车阵之前。

“杀呀!”已经来到车阵之前的闯军将领振臂一呼,在其身后的这些骑兵们纷纷下马来战。而在这些下马骑兵的身后则是乌压压看不到末端的闯军步卒。

“卡。”一位明军士兵企图挥刀砍倒眼前的那一位闯军士兵,但由于闯军士兵向下的躲闪明军士卒不可避免的将刀砍到了包裹着木板的铁皮之上。

“王狗子!快来!”这位明军士卒见势大喊到。他两支手死死的抓住眼前向自己扑了过来的闯军士兵,二人旋即在地上扭打在了一起。

“来了!”被唤作王狗子的另一位明军士卒连忙提刀来援,但一位面容刚毅的闯军士兵很快挡在了其的前进之路上。显然,王狗子如果不能将眼前这位闯军士兵杀掉,那么他便只能坐视着自己的战友身死。

“啊!

!”王狗子壮胆大吼到。体态消瘦的他提刀勐然向眼前的闯军士兵杀去,但第一刀便被闯军躲闪了过去。

王狗子在挥空一刀之后并没有马上收刀,相反他接着挥刀出去未尽的力气继续向那位闯军士兵砍去。闯军士兵连忙急步后退,他身上的甲胃可不能抵挡住这一刀。

闯军士兵一退,王狗子马上挥刀向前。

但其显然是冲动了。

在铿锵的金属撞击声中王狗子的刀被闯军士兵打飞出去,连续挥刀的他手上早已乏力。

王狗子低头看着腹部还未没进去的刀身,他的大脑一时间愣住了。但还不等其意识反应过来,疼痛就先一步占领了他的精神。

“呃啊!”王狗子痛呼一声,旋即瘫倒在潮湿的地面上。他腹部里的血液正急促的从闯军抽刀出来后而形成的血洞里流出。

但那位闯军也没有好到那里去,在其抽刀不过半个呼吸后他的后背便被一柄短刀所刺穿。是之前呼唤王狗子的那位明军干的,他此刻正浑身是血的站在那位闯军士兵的后边。而之前那位钳住他的那位闯军士兵则早就倒在血泊之中了。

“上!快给本将上!”白广恩身披明军总兵盔甲厉声下令到。他的位置虽说暂且远离前沿,但要是闯军继续推进下去可就不好说了。这也是他现在如此急躁的原因之一,而另一个则是他的左部也陆续开始接敌了。

左部接敌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这代表着明军左翼的队伍已经逐渐丧失原本阵线向后退却了。

“王平这个中看不中用的狗东西!”白广恩愤愤不平的骂道。连一向避战保军的他此刻都在这里奋战,但王平部却隐隐有退却的意思,这也不怪白广恩的那一腔怒气了。

“白将军,那咱们?”白广恩的副官魏象不免有所畏惧。一向出卖他人侧翼的他此刻也害怕王平部骤然撤离将他们中军卖给闯军。

“不急先等一等!”白广恩压住性子吩咐到:“告诉弟兄们,杀回车阵者赏银一百两。”

“是。”魏象应到。

“哼!这个混球!”吩咐完命令白广恩又骂上一句。

尽管白广恩的职责并无道理,但是左翼明军也有他们的难处。由于是出省作战,延安兵们的斗志一直不高。又加上孙传庭偏心于作战强的高杰,白广恩等人。所以延安兵们军饷和军粮的发放也是经常迟缓。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指望延安兵们能打好仗那就是出了鬼了,而且王平手中的延安兵大多都是卫所兵。平时指望他们待在城池里面唬一唬不善于攻城的蒙古人也就算了,真要其去对付闯军那他们可就真的还不如左良玉手下的队伍了。

更何况他们遇上的还是号称闯军一只虎的李过部。

李过身先士卒,仅仅一轮他便打垮了王平的前军。随后他又领着身旁亲卫四面接敌,将王平派过来企图稳住阵线的家丁队伍杀的溃散。

这下子延安兵们的阵线彻底绷不住了。

“快!快!不要溃散!不要溃散啊!”看着眼前不断向后溃散的士兵,王平急了。他领着几位家丁企图将这些溃散的士兵重新赶回战场之上,但这样的举措收效其微。

一开始是数个士兵被打下阵来,接下来是几个百户,到了现在连千户们都争相开始溃逃了。

完了,完了。看着眼前即将兵败如山倒的景象,王平慌神了。他清楚的知晓兵败之后自己无论是落在闯军手里,还是孙传庭手中他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平时骄横无比的他此刻颤颤巍巍的将自己的佩剑抽出。

他知道只要自己死在军中,孙传庭再怎么样也不会去为难他的家人。但他的一双手却怎么也使唤不动,他怕死。

王平身边的家丁们见到自己主人这副样子自然也知道大势难回,但他们并没有向王平一样那么多的顾忌。他们直接骑走了王平的战马,向着后方逃窜而去。

“动啊!为什么不动啊!”王平带着哭腔喊道。但他的手却丝毫没有听从他的命令,它只是在颤抖。

“我不能活着,我活下去政儿他们可就要被充军了。”王平一面在安慰自己,一面回想着自己还在延安府时的模样。“我不能活着,我不能……”

“不!我不想死!我不想!妻子孩子什么的以后还可以再找。只要我还有这条命在,我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女人!”王平心中的最后一丝廉耻也终于被求生欲所吞没了。丧失了廉耻的他连忙开始褪下自己的甲胃,但还不等他褪赶紧闯军便杀过来了。

王平倒毙在了闯军的一名步卒手上,而那位步卒在杀王平前他便闻到了一股叫人厌恶的尿骚味。

“王平怎么搞的!对付这个混账东西凌迟都不为过!”孙传庭在大帐之中怒吼到。他想过王平会被打的节节败退,但他丝毫没有料到王平手下的延安兵们居然一触即溃。

“督师,事到如今咱们要不暂且后退以避其闯军锋芒?”孙的副官戴松急忙建议到。左翼明军溃败后,白广恩的侧翼可就展露在李过面前了。

一旦白广恩的中军也抵挡不住,那么就大势难回了。

“不能撤!这个时候撤可就万事皆休了。”孙传庭坚定的说。“你可以保证白广恩和官抚民的队伍不会在追击中溃散吗?而且一旦我军撤退,高杰、郑嘉栋这些人也都无路可逃了。李自成马上就可以回身吃掉他们。”

“左退知呢?”他随后问道。

“左指挥使的队伍正在王平部后侧不远。”戴松连忙汇报到。

“哼,这家伙倒是想到明白。”孙传庭眯了眯眼睛,在短暂的思考过后他便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戴松身上:“你马上带着中军最后的三千人马去支援左退知。告诉他,再没有什么王总兵了。从今天开始他就是那些延安兵们的总兵了。”

“督师,左晋不过是一指挥使。如此擢升,陛下那里该怎么交代呀?”听到了孙传庭的号令戴松愣住了,一时之间他竟然深深的嫉妒起了那位左指挥使。要知道他可是熬了多年的资历才终于在今年当上了孙督师的副官。

而那位左晋,左退知。不过一年时间便从千户擢越成指挥使,现在又要当总兵了。

“打不赢这场仗就再也没有什么陛下了!一旦我军垮在这里大明就再无一强兵可以阻挡李自成这些闯寇了!到了那个时候就算陛下同意又有什么用!”见到眼前副官还在磨蹭孙传庭怒到。

“属下明白。”戴松连忙点头称是。在与孙传庭告辞后他旋即领着队伍向左晋部进发,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他便抵达到了左晋所在的小山丘处。其实这里说是一个小山丘,其实高度还不过三米就是一个小土堆罢了。

“孙督师打算要属下干什么呀?”左晋脸色沉重的从土堆上走下来迎接来援的戴松,在其身后的除了左晋自己的那两千人以外还有近万的延安溃兵。

“回禀左大人,孙督师要您接管王总兵一切事物。从现在开始您就是下一任的延安总兵了。”戴松恭恭敬敬的说道。

“嗯?”左晋稍有些愣神,他的确料想到孙传庭会给自己战时升官。但他实在没有想到孙传庭开的价码竟然这么大。

孙督师这是想重赏有勇夫啊,左晋不免心中暗付。但他此刻也拒绝不得,左晋、左退知的名声早就在那一场该死的屠杀中崩裂掉了。左晋毫不怀疑自己落到闯军手里会是怎么一个下场。

“好。”左晋点点头,将视线从戴松的脸上移开。他看着戴松身后的那些百战之卒问道:“这些人都是给我的吧?”

“是。”戴松诚恳的说道:“这三千人马都是孙大人要我补充给您的。”

“那就好办了。”

随着孙传庭派出来的三千兵马与左晋部自己的两千余人陆续加入战场,左翼明军的阵线逐步稳定了下来。而之前那些被击溃的延安兵们,见到新任总兵抵达前沿也纷纷重新加入到了战场之上。

毕竟在其后方的还有戴松组建起来的督战队,这位副官一改在孙传庭眼前的文官式样,杀起溃兵来毫不手软。

一路顺风顺水击破左翼明军的李过突然就发现自己打不动了,他疑惑的看着眼前那些原本要被自己冲散的队伍。

“孙传庭派人来了。”李过皱着眉毛说道。他看见在眼前明军中一道新的旗帜被亮了起来,那上面写了一个左字。

不会是左光先出征了吧?李过不免猜想到。

不过战场的优势依旧在闯军手中,尽管左翼闯军的推进已经逐渐迟缓下来。不过李自成坚定认为眼前明军已经是强弩之末,闯军只需要再坚持一会,胜利的希望便会从明军的左右两翼之中出现。

但李自成的打算未免太过于乐观,闯军与明军的绞肉一直持续到半晚依旧未能分出胜负。哪怕是被李自成报以期望的右翼谷可成部也未能继续突破官抚民的防线。

随着夜色的不断加深,李自成与孙传庭都逐步放弃了继续作战的打算。两支队伍缓慢且并不慌乱的逐步退出战场,看来决胜的日期还要继续向后延伸。

何刀在入夜之后从死人堆里面爬了起来。他看着四周的尸横遍野,他看着不远处还在燃烧着的战车,一股莫名的感情在其心中升起。

忽地,何刀感觉到口腔之中有东西在动。他连忙张嘴将那东西吐出,那是一条叫人作呕的虫子。估计是何刀昏迷时爬进他嘴里的。

“呕......”何刀霎时间便呕吐了起来。

这是一片死寂的战场上最后的一丝声音。

第一百零八章 暂胜 “说起来现在都要称呼你为左总兵了,你这升官升的也太快了吧。”薛仁义和左晋两人各自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在小山坡处交谈着。

由于昨夜闯军李过部不断派遣骑兵骚扰,左晋这一晚根本就没能睡下去。

“其实你要是愿意接着喊叫我左晋就可以了,或者退知也没有问题。这种官职名其实我听的还是挺别扭的,毕竟咱们也是一同从辽西那个鬼地方出来的。”寒风正不断且急促的吹打在左晋的脸上,而这一股寒意不禁让其清醒了一些。

左晋仰头向天空看去,乌压压的黑云完全覆盖住了初升的太阳。

看起来要下大雨了。

“呵。”听到了左晋的回话薛仁义不由自主的笑了笑:“成,如果这次还可以活下来的话。”

“嗯。”左晋微微颔首。在其不远处闯军浩浩荡荡的身影已经逐渐从地平线上冒出,为首的正打出一张白字旗。

“来了,那么我就先下去了。”在看见闯军逐渐逼近后薛仁义旋即转身说道。“左总兵,记得保重。”他扭头说道。

“嗯。”左晋点点头,也回了一句珍重字样的话语。但是是否真的可以珍重就不得而知了。在这样的一场厮杀中,在这样的一场战争里,似乎珍重这一词已经是人们所想得到的最好祝愿了。

毕竟谁又想死呢?

“呜~呜~”伴随着深长的号角声在军中传开,延安兵们大多都各自回到了营队里面。

“结阵!结阵!”人群中的孙守道高声疾呼着,士兵们仓促的脚步声也随之而来。左晋部所要结成的阵型是老套但却又无比实用的半月阵,其阵势的核心则在于阵型的中军。

一般将领大多都喜欢将强军放置于中央以防止中军大旗被敌军砍下,但左晋却偏偏反其道而为之。在这一方面他和官抚民是一种人,他们都将弱兵放置在中军以此来期望敌军在中路的急速前进。

只要敌人的中军深入到一定程度之后,此半月阵的左右两翼便可对其进行包围。而一旦敌人最为精锐的中军被打垮,那么整个战场的局势也就随之而发生变化了。

只不过这样子干有一个最大的危险——一旦敌人急速击溃中军怎么办?对此左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为其手下的延安兵们的战斗力实在过于羸弱。

左晋只能期望于在这些延安兵们在溃败之前,闯军的中军便已经被左右两翼的孙守道与薛仁义所包围。

“开火!”伴随着前沿火铳的齐声开火,二十八日的战斗最先在明军左翼爆发。

在火铳的齐响声之中左翼明军的左侧杀出一队装备精良的骑兵队伍,他们是为哲布所统领的。在昨日接管延安兵正式成为延安总兵后,左晋大手一挥将还未溃散的明军骑兵全部交付到了哲布手上。

“哒、哒、哒。”哲布领着人马以惊人的速度逼近闯军的火铳阵营,这实在将那些火枪兵们吓得不行。在一阵急促且混乱的火枪齐射后,闯军的火铳兵们惊讶的发现明军骑兵竟然毫发无伤的又走了。

这正是哲布的计划,由于骑兵数量太少哲布决不会用这些人去冲击敌方阵营。他要做的唯有骚扰而已,如同是一只在群狼四周游荡企图觅食的狐狸一般。

“给我把那一只骑兵截下来!”李过看着身旁的白旺说道。苍蝇虽然对人并无大害,但是如果让其一直嗡嗡作响也实在烦心。

“属下遵命。”白旺在领了一声命令后旋即领着闯军骑兵向着哲布处杀了过去。

“撤!”看着远处一队黑压压的闯军骑兵压了过来,哲布连忙大喊到。其以精湛的骑术快速掉头,只一瞬间便从从迎敌面转变到了背敌面。

“追过去!”白旺在骑兵队伍中命令到。在一向作战悍勇的他看来,眼前这一队六百人左右的明军骑兵已经是他的盘中之餐了。

由于延安兵们马匹与其骑术的低劣,白旺很快便追上了哲布的这一支队伍。但与其说是一支,倒不如说是落在后头的那一部分,哲布率领的精锐队伍早就离他数百步远了。

“喝啊!”白旺追赶上眼前的明军骑兵,他奋力将长槊挥动使其向着明军方向打去。而那一位明军也马上意识到了这一层威胁,他向下伏在马背上堪堪躲过了这一记重击。但他的马便没有这样的好运了,长槊的枪尖处恰好击打在其脖子后颈处。

“咴!”那一匹黄鬃马痛呼一声,旋即丧失了平衡。明军骑兵与马随后便倒在了河南这片黄土地之上。

“啊!”明军骑兵的哀嚎急速消失在了白旺身后骑兵队伍的马蹄声之中,看样子是九死无生。

正当闯军骑兵不断追杀明军骑兵时,两军的步兵也接上火了。闯军的重步兵们越过己方的步卒们直挺挺的向着明军阵中插去。他们就像一柄尖刀以极快的速度便来到了中军大旗的不远处。

“快!顶上去!快!”李洪在兵卒里面声嘶力竭的大吼到。此时此刻他不由得理解了昨日王平部败的这么迅速的原因。

“上!”马上,左晋留在中军的一千孙传庭兵与闯军重步兵交上手了。双方都是坚甲重胃的代表,一经交手便在明军中军里打的难舍难分。

“铿锵!”这边闯军士卒将剑噼砍在明军的甲胃之上,那边明军用短锤奋力向着闯军打去。在极短的时间内这两支部队便涌现出了极大的伤亡。但其中明军受伤尚可以退回后军而闯军一旦倒下,那些急不可耐的明军轻步兵们就会想豺狼一样涌上来结果他的性命。

“前军拿下明军大旗了吗?”李过站在人工堆叠起来的高地上,在这里他可以一览战场情况。

“回禀将军,还没有。辛将军告诉我们,明军的抵抗非常激烈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李过的副手跟过来汇报到。

“太慢了。”李过回到:“告诉辛思忠,要他务必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把明军的中军大旗给我摘下来。再不摘下来等明军的左右两翼腾出手了,就是咱们倒霉了。”

“是。”李过的副官连忙说道。

“等一下!”李过喊住了急忙转身的副官,他压着一张脸在犹豫片刻中终于说到:“你把预备队带上!告诉辛思忠,咱是在闯王面前立过军令状的。如果他再打不通明军中军,那么我一定饶不了他。”

“属下明白。”

“哼…”看着远处还在继续坚持战斗的明军,李过不友善的哼了一口气。他于昨夜已经知晓了对面明军是何人上阵了。

是那个参与了唐县屠杀的左晋。

随着明军左翼的战斗陷入白热化,明军的中路与右翼也陆续开始接敌。在中军大帐之中孙传庭焦急的看着眼前那一张地图。

明军每后退一步他便会在此地图上用红墨水标注一番,而现在明军的右翼已经接连后退数十个标注了。

这绝非是官抚民不善战,相反官抚民的指挥才能还是不错的。但是他所面对的则是更加优秀的谷可成以及支援上来的袁宗第部。

原本人数便占劣势的官抚民,在袁宗第加入战场之后彻底陷入了挨打的处境。从上午辰时开始,这一支宁夏的队伍便从原地的刘家坳一路被打退至原先后军所在的位置。

“告诉谷可成,将明军驱逐出战场或者打散之后不要继续留在右翼了。中路的孙传庭和白广恩一样需要他去对付。”在大帐之中李自成稳重的对着谷可成派回来汇报战况的传令兵说道。

“是。”传令兵连忙点头称是。

随着战场时间的进一步延申,明军虽然依旧没有被闯军所打垮。但是其兵败的预兆已经逐渐显露了出来了,而就在这个关键时期陕县中的谢君友出城了。

这位闯军的果毅将军领着全城一万余人直接弃城出击,这无疑是一个极富有勇气的决定。在轻而易举的击退孙传庭留守陕县的左勷部后,他旋即将队伍的前进重心锁定在孙传庭本军的后卫上。

这下子孙传庭不得不抽调明军左翼与右翼最后的预备部队对其进行堵截,在战事最为关键的时刻谢君友甚至连孙传庭本营上的旗帜都看的一干二净。

“上!生擒孙传庭者赏银千万!”随着谢君友的一声呐喊,闯军士兵们无不奋勇上前。他们在极端的时间里一度冲杀到孙传庭本军的的中军大营处,但也仅至于此了。

伴随着左勷部的回击以及明军各翼预备队伍的赶到,谢君友的攻势不可避免的迟缓下来。

但马上他们便发现,眼前回援的明军似乎愈发多了起来。他们一开始还不知道这是为何,但随着几位闯军骑兵的到来他们也终于了然了。

高杰击破李自成后卫。

高杰的队伍自二十七号便昼夜急行,向闯军而来。在二十八日的中午时分,他终于进入陕县境内。

由于其隐蔽的位置在更加北面的吕梁山,闯军压根就没有向那处派出大量哨兵。派出去的也大多抵达吕梁山外,便匆匆赶回了。又加上孙传庭刻意在中军立起高杰部的大纛,这导致闯军一直认为高杰就在孙传庭军中。

所以当二十八日高杰突然出现在闯军后卫时,李自成的第一反应是惊讶。但时局的变化由不得这位闯王惊讶了,高杰部一万三千五百人以极快的速度展开了阵型。并且这些人开始向着闯军左翼以及后卫发起冲锋了。

在左翼与明军鏖战最为激烈的李过部反而最先撤军的,随后则是右翼的谷可成部。中路的贺锦由于被董学礼和白广恩死死牵制住,一直到其他二路打通撤离通道后才堪堪抽身。

“追上去!快!”左晋骑在高头大马上厉声喊道。眼前李过部的急速后撤将闯军的阵线露出一个难以填补的窟窿,而左晋正是要冲进那窟窿之中去。

“闯王!快撤吧!”李过快步走到李自成身边,但李自成对这句话的反响并不大。

“近十万将士,竟皆要葬身于此了。”李自成哀叹一声,他缓缓的起身离开。在临走之际他颇为怀恋的回望了一眼战场。

他以为这一次应该是他赢的。

“撤!快!撤退!”伴随着李自成的离开,闯军的数万大军随之军心凋零。尽管李过,谷可成等人尽力维持队伍的阵线。但当闯军最后一支队伍离开陕县时,闯军的人数已经从八万大军骤然下降到三万不止了。

而且这还不包括谢军友的队伍。

明军的伤亡同样叫人膛目结舌,六万余人的队伍在之后的统计里只剩下了四万出头。但现在明军仍然来不及去进行这一任务,他们还要处理后路的谢君友部。

“将军!还请您换上我这一件衣服。”在大军逐步溃败时谢君友身旁的一位亲兵赶忙走到谢君友的身前说道。

“换?为什么要换?”谢君友此刻以及是哀莫大于心死,面对着数倍于他的明军士兵他绝望了。“大势已去,人死难回。我就算苟活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将军!话不能这么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闯王不也已经突围出去了吗?将军保住一条性命还可继续为闯王效力啊!”看着眼前不为所动的谢君友那位亲兵稍有些急了。

但谢君友却没有,他看着四周溃逃的士兵,他看着在混战中倒在地上的尸体,他看着那满目的鲜血。

“告诉孙传庭,我们投降。”这是谢君友无可奈何的语言。

明军在得知谢君友投降后旋即停止了追杀,无论如何谢君友手下的这最后三千余人还是保住了。但他却并没有向高杰那些人一样。

在得知手下兵马求得一条活路后他旋即将剑举到了自己的喉颈身边,那一把剑是他从明军士兵手上夺取的。

“闯王!我对不起你啊!”语闭,谢君友随之自尽。那尸体与剑刃一同倒在了无感情的土地之上。

“哗啦啦...”在乌云之中,大雨倾盆而落。

第一百零九章 继续 “是那一部人马现在还没有归队?”在淅沥的雨声之中,孙传庭被手下禀报有一队明军尚未入城。

“回禀督师,是官总兵的人马。”下边的戴松连忙出声到:“官总兵带着自己手下的宁夏兵们追击闯寇去了。”

“成何体统!”听到了戴松的汇报,孙传庭难免怒道:“穷寇莫追,穷寇莫追。官抚民打了二三十年的仗了,连这个都搞不明白吗?”

“这种事情你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来汇报?”孙传庭斥责到。

“属下也是刚刚得知。”面对着孙传庭的指责,戴松不免感到一丝委屈。因为他之前一直都在左晋的队伍里充当督战队一职。

“你马上去给我把他拦下来!告诉他,李自成手下的高一功部可是没有现身过的!”孙传庭焦急的说道。要知道如果官抚民手下的宁夏兵们要是就这样被闯军埋伏了,那么明军的人数可就要从四万再削减下去了。

以三万的人马去对付李自成剩下的兵马,孙传庭没有这个自信。更何况闯军在南线可是还有田见秀这一号人马的。

“是。”戴松应了一声匆忙离去了。

看着戴松离去的背影孙传庭将桌上的那一杯热茶端了起来,但他旋即又放了下去。他在会客厅中焦躁的踱起步来。

“来人!喊左总兵来!”孙传庭对着院外的亲兵们传话到。

戴松的人马在向东急行了一刻钟之后,找到了仍在汝水边明军的宁夏步卒们。据他们所说,官总兵已经继续追击李自成的大纛去了。

没有办法,戴松一行人只得继续前行。他们在更加南面的地方终于找到了官抚民。不过之前那位雄心壮志的官总兵此刻已经狼狈的不成样子了。

在大雨之中官抚民身正骑着一匹伤痕累累的战马沿着汝水缓缓向戴松处行来。官抚民那坚固的肩甲直接被打掉了,在其身上也净是些气味浓重的鲜血。

不由分说,官抚民在刚才经历了一场血战。

“官总兵……”看着眼前的景象,戴松一时间也不好说话。作为副将的他只是简单的陈述了一遍孙传庭的命令,至于责备的话语戴松决定让孙传庭自己说去。

“唉….”官抚民忽地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从自己马匹的后背上解开绳子将一块黄颜色的布料丢到了戴松的手上。

“带我去见孙督师吧。”官抚民的语气低落,显然他知晓违背军令的后果。

官抚民回营之后的责备自然是必不可免的,孙传庭在训斥了其一顿之后将其降级留任。其实按照孙传庭的性子来说,他此刻相当想将这一位不听号令的总兵给直接押下去的。但是明军此刻也难有比其更好的人选,所以一来二去孙传庭也只能雷声大雨点小了。

待到官抚民离开房间之后,孙传庭撇了一眼官总兵用宁夏骑兵性命换回来的那一件战利品。

那是闯王李自成的大纛。

“哼。”孙传庭冷哼一声。在他看来这东西用来上奏给朝廷表功自然是必要的,但是用这东西去换掉一千骑兵的性命孙传庭还是认为亏本。

“通知自指挥使以上所有将领,马上来县衙商议进军事宜。”孙传庭向着戴松吩咐到。他要趁着闯军刚刚撤回襄城立足未稳之际,马上攻克这一闯军的大本营。

“孙督师,我军粮饷的足数还供多少天的开支?”在会议上左晋直接明了的问道,这不仅仅是他想搞明白的也是在场众人都想明白的。

面对着左晋的发问,孙传庭骤然感觉到在场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自己的脸上。他忽地想起当年自己询问左晋用兵第一要义的时刻了。

“粮饷还有半月有余。”孙传庭一字一句的和在场诸位将领说道:“不过陕西,和山西的粮食已经由洛阳转运过来了。”

“那就好啊!”

“这下有把握了。”

随着孙传庭的发言,衙门里面的众人熙攘了起来。在他们看来只要有了粮食,这仗就没有打不赢的道理。

“那我军何时进军呢?”郑嘉栋询问到。浑身浇湿的他站在人群中实在有些异样,但这也没有办法。他是在大雨中匆匆赶回陕县的,而刚一到城楼下他便接到了孙传庭的命令。

“轰隆隆!”在衙门的窗外骤然响起一声惊雷,在霎那之间天地一时为之失色。

“明日清晨。”孙传庭冷静的说道。

“哒、哒、哒。”衙门中原本的几位丫鬟走上前来,将衙门里的烛光点起。随着大雨的倾盆而下,乌云非但没有消散相反还愈发浓密了起来。

“明天?”高杰诧异道:“孙督师,这是否太过急躁了。我军刚刚打完一场大战,按理来说应当休息数日再行推进的。”高杰的话说得恨隐晦,毕竟他以前当贺人龙手下时放松士兵的手段便是劫掠百姓。

“现在河南大雨连绵,多耽搁一日就是多消耗一天军粮。休息什么的,还是等到拿下襄城之后再去商议吧。“

“对了!左良玉和秦翼明这两个家伙现在到那里了?”孙传庭扭头对着副官戴松问道。

“这......”面对着孙传庭的这个问题,戴松也为难起来了。自打数日前开始秦翼明就没有回孙传庭消息了。

而左良玉更甚,往湖广去的哨兵竟然没有一个回来的。要说是被闯军给截留了,一次两次到还说的过去。但是戴松他已经陆续派了快十批人马了,而且走的都是不同的道路。戴松十分怀疑这些人马恐怕是到了的,但是被左良玉给扣住了。

至于左良玉为什么要扣住这些人,戴松也搞不明白。他估摸着应该是这位平寇大将军畏闯如虎。

“嗯?”见到戴松久久不肯回话,孙传庭稍有些不满了。

“哦。”听到孙传庭的冷哼声,戴松连忙缓过神来。“秦将军的人马此刻还在商洛附近,但左将军嘛......”

“左良玉怎么了?”孙传庭蹙眉问道。

“属下无能,自上周开始联络左将军的法子便失效了。派出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连信鸽也是。”

听过了戴松的回答孙传庭不免感到一丝怒气上涌。如果左良玉现在就在大帐之中,他生吞活剖其的心都有了。

老成的孙传庭还不了解左良玉这家伙在想什么吗?他想养寇自重!左良玉想利用闯军给自己多攒下一些家当,这样以后他无论是封官还是投闯底气都更足一点。

“算了,此事先行带过。我们来细讲一下出兵的事宜,这一次我不希望还有人擅自用兵。“孙传庭意有所指的说到。

“左晋!”孙传庭随后喊道。

“属下在。”

“你部战损最为严重,此次出兵你部为后卫。”孙传庭严肃吩咐到。但促使孙传庭如此下令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有些担心左晋的立场。

隆三喜回信说左晋特地遣人将唐县残存的闯军家属送还到闯军人马手中去了。这对于孙传庭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虽然他自认为左晋应当还是不会投靠闯军的,但事情总有万一。孙传庭不敢担此风险,尤其是在此钢丝之上。

“属下遵命。”左晋马上应到。

“董学礼,高杰听令!”

“属下在......”

孙传庭的会议一直持续到深夜才堪堪结束,当左晋一行人离开衙门时陕县的大多数房屋都已经熄烛了。

“轰隆隆!”在左晋一行人的远处又是一道闪电。而在短暂一亮之后迎来的便是震天响的雷声,这雷声就像是有数百门火炮一同在耳边齐响一样。

“呼......”左晋长呼一口气,他拾起自己的雨伞自顾自的离去了。他与孙传庭手下的大多数人都处不太来,这绝非是左晋不通人情世故。

相反,左晋相当明了人情之中的弯弯绕绕。但是,他就是不乐意与高杰一伙人为伍。毕竟在左晋的心中道德的一面依旧存在着,左晋希望且渴望一个平等世界的到来。

“哗啦啦。”雨水打在了左晋撑起的伞上,他骑着马一路有昏暗的正门走了出去。在路过一户人家时,他恍忽听到了一户人家的哭泣声。

“呵。”左晋苦笑一声。只要大明对百姓的压迫依旧在,哪怕是荡平了闯寇又能怎么样呢?百姓依旧生活在水火之中。

百姓一代生一代,但代代又有什么奔头呢?无非是娶妻生子,但这样一个世道,这样一个朝代。就算将孩子生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无非是多一个奴隶罢了。

与孙传庭的锐意进发不同,此刻闯军上下都还被战败的阴影所笼罩着。大军离开陕县时还有三万余人,但抵达襄城时由于军心涣散士兵逃跑的只剩下两万余人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连闯王周边的将领们都不得不开始怀疑是否大明真的天命未尽。两次对孙传庭的用兵闯军都是优势兵力且粮饷充足,但却尽数落败。

在这样的情况下白旺们想不明白了,他们不能理解孙传庭为什么可以每每在关键时刻杀出一道人马来截断他们的退路。光有悍勇而无谋略的白旺们只能将失败的原因寄托于天命这一虚无缥缈的词汇上。

如果不是天命未尽,那么怎么能说通孙传庭的大胜呢?

闯王李自成也意识到了队伍中的这一种危险思想,所以一回到襄城他便即刻组织起了一场军事会议。他希望可以重新整合大家的思想,至少不应当继续颓靡下去。

“闯王,我以为我军应当避其锋芒。不如暂退至汝阳一带与田大人合兵,这样我军至少兵力上仍然对孙传庭有优势。”还未等李自成发言,在人群中的李过便抢先提议道。他自认为用手上现在的这两万败兵去对抗新胜的明军无疑是以卵击石。

“是啊,闯王。我们还是暂且避其锋芒吧!”李自成身下的诸位将领们纷纷点头,他们也认为继续呆在襄城无疑太过冒险。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不能后撤。”李自成环顾诸位将领后说道:“襄城历来便是河南的重心,一旦放弃这里再想回来可就难了。”

“诸位可以想一想,在荒原之中如果大家遇上了一群狼该怎么办。是跑吗?不,你跑不掉的。只要你转身,狼群便会意识到你与其他猎物并无不同。而一旦我军撤入汝阳,南面的左良玉他们马上便能意识到我军的真正实力。到时候就算可以在兵力上抗衡孙传庭又有什么用呢?”

“左良玉可是号称有二十万兵卒的。一旦这一只豺狼反应过来了,我们又有那些队伍可抽离出去和他对抗的呢?还是说诸位真的认为左良玉不过是一个懦夫?”

“要我说左良玉恰恰是这些明军将领里面胆子最大的,因为他想的是裂土封王。之所以左良玉对咱们如此忌讳也是如此,他不希望自身的实力有一丝一毫的损失。因为他每多一路兵将,他之后在崇祯面前便可多提一份要求。”

“可是闯王,如今军心溃散,士兵们大多都在谈论投降孙传庭的事宜。一旦孙传庭的队伍围上来,恐怕弟兄们等不到左良玉,就要被孙传庭这家伙拿去邀功了。”人群中的一位小将急道。

李自成目视着眼前的小将说道:“之前退回襄城的时候我就听到有不少的士兵在谈论投降孙传庭的事情。其实我以为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人都有一颗想活命的心嘛。到时候投降把我的人头砍了去就可以了。”

“闯王……”听到李自成这样说话,下方的诸将无不出声阻止到。

“你们把这话告诉大家就可以了,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不过我认为这件事情还可以缓一缓,待到我军真的退无可退时我李某人绝不会吝惜这一颗脑袋。”

“各位相信我吗?”李自成突然一转语气说道。

“当然相信。”

“那么,我们就守在这里吧。”李自成面朝的眼前众人说道:“马上派人告知刘宗敏,要他即刻截断孙传庭与山、陕各地的运粮通道。”

“让我们看一看大明是否真的天命未绝吧。”

第一百一十章 襄城攻防战 随着第一抹阳光自天边射出,天上的燕雀发现在鱼肚白的天空之下有一条蜿蜒绵长的大蛇在移动着。

“喂!滚远一点!”行军队伍侧边来回巡视的百户向着眼前倒地不起的一名老妪骂道。那老妪面色发黄,一整个人更是瘦得不成样子

“军爷,我老母实在是饿的发昏过去了。还请军爷原谅。”一个同样瘦骨嶙峋的汉子赶忙走出来解释到。他试图重新搀起自己的老娘,但兴许是饿的发昏了他竟一时没有搀扶起来。

“啪!”还未等男人反应,军官的鞭子便打了下来。那鞭子硬生生的打在了男人的背上,一道血痕随之出现。

“nmmd,快!给老子滚远一点!耽搁了行军,你也是一个闯寇!”军官厉声骂道。骑在马上的他语气里莫名有这一股优越感,彷佛他这样挥鞭是天经地义的一般。

“嘶……”男人忍着剧痛将他的母亲如同是拖死人一样的给拖到了一旁的石头边。他吃痛的动了动肩膀,血液正缓缓的从那处渗透出来。

“呸!刁民。”军官厌恶的啐了一口口水到地上,旋即便策马离开了。

“娘?娘?醒一醒,咱们还得接着赶路呢。”男人湖了一些草木灰在背上,他轻轻摇晃着他的母亲到。

但他的母亲却没有回话,一双原本便苍老的眼眸此刻更是了无生气。

“娘!”男人旋即放声大哭,四周的逃难的百姓们浅浅的看了一眼这位孝子随后便继续前行。

河南糟了大荒,他们是要逃难去陕西,四川等地的。

“唉…生灵涂炭啊。”孙传庭的位置在队伍更加前面一些,这也导致他没有目睹到刚才的那一场好戏。

“是啊,这些闯寇只会害民,毫无治国方针。”戴松作为孙传庭的副官在其身旁应和道。

“嗯…”孙传庭点了点头,但却没有继续说话了。这位胡须逐渐花白的老督师此刻只是默默的看着在队伍外逆行的百姓们。

百姓们则如同流水一般默默的沿着明军队伍的两侧行走这,他们有的拖家带口,有的则是形单影只。

孙传庭想救这些百姓,但他却没有办法。因为在救济这些百姓的前面他需要先去救那一位名为大明的病人,而救大明则不可以救百姓。

“薛仁义你去问一问,那个男人在哭些什么。”左晋看着队伍的右侧有一位消瘦汉子正抱着一个老妇人的尸体在哭泣。

“是。”薛仁义点点头,从行军中的队伍里插了出去。依旧身着着千户服的他走到了那一个男人的身侧,而男人则是畏缩的向后靠了靠。

“军…军爷。”男人颤颤巍巍的说道。

“需要帮忙吗?”薛仁义指了指男人怀中的尸体问道。看着眼前这一幕薛仁义觉得很揪心,他情不自禁的想起当年自己的父母了。

“不…不敢劳烦军爷。”

“我知道了。”薛仁义站起身来挥了挥手,一队士兵即刻便来到了他的身边。一向乐意与士兵们打成一片的他是队伍中最为普通士兵们拥护的对象。

“给这位百姓的母亲挖一个坟墓吧。”薛仁义的语气稍稍有些低沉。“今年的收成很不好啊。”他面向着男人问道。

“军爷也通晓农事?”男人畏畏缩缩的问道。

“懂一点点。”薛仁义倒也没有夸大,毕竟一路从底下过来的谁又不懂一些农事呢?

“这几年乱的厉害,先是闯…闯寇来。后面又有官军,田里面的庄稼汉子不是跑了就是死了。所以今年的粮食少了很多,市面上想买都买不到。”

“你是庄稼汉吧?怎么自己都顾不上了。”薛仁义看着男人满是老茧的粗手问道。

“呵…回军爷的话。这河南那里还有什么庄稼汉呢?我之前是地主家的佃户,虽说苦了一些但好歹有口饭吃。但自打前年打起来后,地主就跑掉了。”

“地主跑掉了是好事啊,他跑掉了田不就是你们这些佃户的了吗?”

“大人有所不知,地主跑掉前将家里的粮食要么烧了,要么就给卖掉了。我们这些百姓连一口吃的都不够,那里还能够去耕田呢?”

“噢。”薛仁义点点头,他将视线撇到一边的士兵们身上。一个足以容纳老妇人身躯的小坑已经被挖出来了。

“你身上的伤是什么情况?”薛仁义颇为好奇的询问道。

“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时,被石头划伤的。”面对着薛仁义的提问男人赶忙回到,他生怕由于自己的回答触怒了眼前这位和善的军爷。

“噢。”见到男人有意要隐瞒,薛仁义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只是默默的看着士兵们从男人手中接过老妇人的尸体,接着将其安葬在那一处小坑之中。

“没有棺木实在是对不住了。”薛仁义向着男人说道。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在看见自己老母的身躯被士兵们小心埋葬了之后,男人当即跪了下来给薛仁义磕了三个头。

“唉……拿着吧。”薛仁义叹了一口气,他从身上抠唆出几钱银子和一张饼来。“东西不多,省着点用就是了。”

“多谢大人您了。”男人也没有推辞,他知晓这些东西都是救命的物件。

“走吧。”薛仁义摆了摆手,旋即便领着人马重新回到了队伍之中。而那个男人则是站立了一会后才继续向着远处的目的地离开。

“河南的百姓们不容易啊。”左晋骑在马上看着远处男人逐渐消失的背影。

“是啊。”薛仁义点点头。

“说起来,薛仁义你有询问那位百姓他身后伤口的原因吗?”左晋忽地说道:“你不觉得那像是被鞭子打出来的吗?”

“确实像。”

“估摸着是被咱们的人给打伤的。”左晋紧接着说。

随着大军离开陕县的时间愈久,距离李自成的襄城也就愈发接近了起来。在二十三日,孙传庭部的先锋,左勷先行抵达到了襄城之外。

李自成早早便预料到孙传庭会来,所以当左勷赶到时襄城四周的林子大多都被烈火付之一炬了。这个法子虽然粗暴,但却是有效防止明军攻城的法子之一。

不过随着三日后一批又一批的木头被孙传庭运送到此处,明军对于襄城的攻城终于要开始了。

先行攻城的是之前投靠明军的那几千人马,孙传庭将攻城器械交给他们要他们先登立功。这显然是将他们当作了炮灰。

而几千人马也相当明了孙传庭的心思。所以在数次攻城失败后,他们便一发不可收拾的溃败下来。

看着那些溃败下来的降兵们孙传庭很恼火,但又全无办法。无奈之下他之后将其扔到了左晋所处的后卫,要他严加看管这些出工不出力的家伙。

而在正面,明军真正的攻城开始了。

首当其冲的是高杰手下的人马,他手下的士兵们好几个人一起抬设云梯,将其架到襄城的高墙之上。与此同时,高杰还令手下干将李成栋偷埋一些火药到闯军城下。显然,对于高杰来讲用云梯去登墙是虚,用炸药炸开城墙才是真的。

但高杰的这种盗版“放进法”又怎么能瞒得过闯军呢?在东面城墙的贺锦一看到进攻人群中有一伙子鬼鬼祟祟的人便明白了。

“等下冲着那些人放炮。”贺锦向着城墙上蓄势待发的士兵们吩咐到。

“砰,砰,砰。”伴随着襄城城头上的几处炮声,李成栋的那一队人马顷刻间便被炸的人仰马翻。几个士兵甚至直接都被炸飞了出去,头在一端,身子则在另一端。

明军的攻城战进行的很艰难。由于缺少木材,明军的攻城器械唯有云梯这一种。但闯军的防御手段则多的是,火炮、滚石、金汤。凡是以前守城明军用过的,闯军这一次都原封不动的来了一次复刻。

这可苦死了攻城的明军了,战斗一直持续到傍晚但明军一方连个攻上城墙的都没有。李成栋后面倒是又去放进了几次,但由于火药太少而且襄城城高墙坚,所以也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不过明军持续一天的攻城并非毫无效果,在当天夜晚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便从襄城之中逃了出来。他自述自己是城中的一位小将,由于他见到李自成大势已去所以便来投奔。

“所以呢?”孙传庭背靠在椅子上澹澹的问到。

“孙大人,这是闯寇的城防图。是小人万死才从城中偷出来的。”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张卷起来的图纸。他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将那图纸递到了孙传庭的亲兵手上。

“嗯。”孙传庭点了点头,示意亲兵将地图拿过来。“你想要什么官职呢?”孙传庭一面翻开城防图,一面询问道。

“小的不敢有什么非分只想,小的想到唯有精忠报国。”听到孙传庭的发问男人赶忙低下头说道。

精忠报国?听到男人念出这几个字,孙传庭不免感到好笑。但一向稳重的他终究还是没有笑出来,在男人看来孙传庭的表情更加严肃了。

“小的绝非是城中闯寇派来的细作,这一点小人可以对天立誓......”

“轰隆隆!”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近处的天空之中便响起了一声惊雷,紧接着便是狂风大作。显然,大雨又将倾盆而下。

“呵。”孙传庭笑了笑,他挥了挥手示意男人站起来。“古人皆言要以诚待人,我自然是不会怀疑壮士你的。不过有一件小事情需要壮士你明天去做。”

“噢?什么事情?”男人稍有些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念一下这个城防图而已。”孙传庭一面说着,一面将桉桌上的另一张城防图举了起来。那一张城防图的背面颜色更为白净一些,显然是最近才绘制出来的。

孙传庭在举起手中图纸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了男人的面部。

“什么?”看到孙传庭手上的那一封图纸,男人即刻便站了起来。那一张脸上满是惊讶、诧异、以及一丝一闪而过的慌张。但还不等男人有所反应,孙传庭的亲兵们一拥而上便将其压倒在了地上。

“你怎么有这个的?是那个狗东......”男人还没骂完脸上便结结实实的吃了一发拳头,顷刻间鲜血便从男人的嘴角溢出。

“带下去吧。”孙传庭摆了摆手,示意士兵将其带下去拷问。

“督师大人,这是?”戴松一脸疑惑的从帐外走了进来,他听说今夜有人来投靠己方。

“没什么,一个细作罢了。”孙传庭继续伏在桌子上面办公,在桉桌上一摆放着两份城防图。而其中一份除了背面有些玄机之外,正面毫无一物和一张白纸差不多。

笠日清晨,明军的攻势再一次开始了。

这一次明军的攻势比起昨日更加迅勐,在吸取了昨日的教训之后孙传庭重新分配了一下队伍。东面改由郑嘉栋部负责,这一面是主攻但要到闯军注意力移开时方可进攻。西、北、南三面是羊攻,目的在于吸引闯军注意力为东面创造破城的条件。

“可以了。”看着三路明军陆续开始攻城,孙传庭对着身旁的郑嘉栋说道。郑嘉栋随之下令出击。

“砰!砰!砰!”在东城攻城之前明军先是用火炮对着城墙来了几轮的齐射。虽然起到的杀伤效果极小,但还是将闯军士兵们压的抬不起头来。

闯军士兵们的炮火倒是想回击,但是孙传庭将所有的火炮都聚集到了东门。闯军的火炮不仅射程不如明军,数量上更是处于绝对的劣势。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一旦闯军有一门炮响了即刻便会被数倍的明军火炮回击。而在损失了几门火炮之后,高一功旋即下令禁止回击。

正当闯军士兵依靠着城墙躲避炮弹时,在炮声之中明军出动了。

郑嘉栋的人马一如既往的勇勐,士兵们抬着云梯以极快的速度逼近了城墙。城上面的白旺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但在明军持续的轰击下闯军士兵鲜有敢于露头的。

“杀啊!”待到明军火炮结束,郑嘉栋的人马已经有人攀上了城墙。

第一百一十一章 求活 “快过来搭把手!这梯子太沉我一个人推不下去!”何刀身旁的一位同袍手持叉杆正死命地在推明军搭上来的云梯。而云梯下方则是如同蝼蚁附树一般密密麻麻的明军,他们此刻正沿着云梯一路涌上来。

“郑总兵有令!先登者,赏银一百两!”由于明军震耳的炮声已经停歇,何刀可以清晰的听到城下明军军官的激励之词。

“来!”何刀大步跨到那一位同袍的身边。二人一齐用力,企图将云梯给推下去。

“呃啊!”手握着叉杆的何刀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但那云梯却未动分毫。而就在此时,何刀眼尖的看见在云梯攀墙之处有两道外钩。它们正死死的钉在了城墙的缝隙之中。

何刀赶忙上前,他迎着城下明军如雨点一般的弹丸与箭失冒险将云梯钩后的木杆给奋力砍断。

“来!”何刀回过身来再对着那一位同袍说道。

“啊!”伴随着数声惨叫,云梯上的明军与承载他们的云梯一同被推了下去。而在啪的一声闷响之后那惨叫随之消失。

但马上又有一条云梯被架设到了城墙之上,明军的攻势如潮水一般袭来。尽管城墙上的闯军奋力阻挡,但伴同着时间的流逝第一位登上城楼的明军出现了。

随着由零至一的转变,越来越多的明军登上了城楼。闯军对于后续攀墙明军的攻击也愈发的稀少起来,他们大多都在城楼之上与先登的明军肉搏。

“老袁!围住这个家伙!”登城的一位明军正对着自己的同袍说道。作为前几批登墙的士兵,他们要面对的是数倍于自己的闯军。

“好!”被喊到的明军霎时间便向着他的友人靠了过来,在他们眼前的是驻守此处的何刀及其同袍。

“喝啊!”登城明军向前大跨一步,那刀锋直愣愣的便朝着何刀的身躯砍来。何刀连忙用自己的兵器去挡,但刚一接手何刀右手的虎口便被震的发痛。

“nmmd。”之前那一位被喊的袁姓明军一面怒骂,一面凭借着身高的优势踹倒一位赶来阻挡其的闯军士兵。

何刀见到那明军过来连忙向后退身。

“嗯?”袁姓明军见到自己挥刀挥了个空,连忙大踏步上来要将何刀砍到在地。

“快!”见到两位明军都将自己设为目标,何刀情急之下不由自主的大喊道。但此刻何刀的同袍们也大多陷入了苦战,再此等情况之下很少人还有抽身去帮助同袍的机会。

“铿锵!”明军的刀刃砍砸在了何刀身前不过四五寸的地方,在巨大的力气之下被砍的城砖顷刻间便碎成了两半,而那柄军刀也因砍砸而断了刃。

好机会!何刀见明军的军刀断刃赶忙向前一刺,刀尖直指那一名袁姓明军士兵的天灵盖。伴随着一声惨叫的呼出,明军倒在了地上。

“老袁!”见到同伴被杀,另一位登城明军急速挥刀上前。

“来!”何刀大喝一声,抽出还在明军尸体上的刀刃即刻迎了上去。两人的刀刃在半空之中击打在了一起,何刀迅速将刀刃向明军刀柄划去。

“啊!”明军士兵抽手不及,一只粗糙的手掌伴随着军刀顷刻间便落到了地上。

见到明军士兵吃痛,何刀赶忙挥刀向前。在一声哀鸣之后,明军士兵也随着他的手掌一般倒在了城楼之上。

“呃啊!”刚刚砍到两位明军的何刀尚来不及休息便被踹倒在地。一位明军士兵提刀向着他就砍了过去,何刀在地上躲闪不及,一时间竟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但落下来的却不止那刀刃,还有那位明军的尸体。何刀奋力推开压在他身上的明军尸体,一只粗糙的手掌向其伸了过来。

“多谢。”被拉起来的何刀一面出言感谢,一面环视四周的情况。此刻已经有相当一部分明军登上城楼了,而且登城的明军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的多了起来。

“咕噜。”何刀咽下一口吐沫,准备重新回到了这场厮杀之中。

“孩儿军!”忽地,不远处有一位闯军士兵大喊道。接着这喊声便旋即扩大,而在响声扩大之际一队装备精良的人马正徐徐登上城墙。

李自成的孩儿军来了。

李自成派过来的这一支队伍不仅装备精良,其战斗意志也坚韧的可怕。他们以风卷残云之势顷刻间便击破的明军在城墙之上维持下来的几个防守点,在一时之间近乎扭转了整个东城城上的局势。

但随着明军登城的人数多了起来,这样的优势便旋即消散开。绞肉战又重新成为了这场厮杀的主体。

在这样的一场大混战之中,孩儿军、普通闯明军都不可避免的落到了名为血肉磨坊的战场熔炉之中。一排一排的明军登上城楼旋即又在厮杀之中丧生。

“起炮。”郑嘉栋一手举着千里镜,一面对着手底下的千户说道。

“总兵大人,在往前闯军的火炮可就能射着咱们啦?”面对着郑嘉栋的这个命令,新上任的千户显然犯了难。他不理解一向稳重的郑总兵怎么会下达这样一个有失明智的决定。

“嗯。”郑嘉栋沉默一会,随后他面朝着那位千户问道:“你可以保证在这一个距离里打中城楼上的目标吗?”

“不能。”千户尴尬的回到。他之前都是依靠数门火炮的广域射击来达成压制闯军火炮的作用的。真要其去炮打某一个明确的目标,他心里面也没有把握。

“那就起炮吧,城上面来大人物了。”郑嘉栋一面说着,一面将他的千里镜递给了还在试图找借口拒绝郑嘉栋这个不理智命令的千户。

千户高志星疑惑的接过了他上司递过来的千里镜,他缓缓操纵着这个新鲜玩意将视线向城墙上延伸。

“李自成!”千户忽地吃惊大喊。他见过关中所贴的告示,远处城墙之上身着甲胃的那个男人几乎与告示里所述的一米一样。

但那并非是李自成,而是孩儿军的小将李畏民。由于其李自成义子的身份,他在受命之时常常身着与李自成相近的甲胃以示闯王在场用以激励士气。

而由于明军情报上的缺失,哪怕是郑嘉栋这位宿将也不可避免的认错人了。

“起炮!起炮!”千户激动的大喊道。要知道如果崩死了李自成,那该是多大的一件功劳啊。

在千户的下令下,明军的炮阵急速向前方移动了快一百步的距离。在这个位置已经是闯军火炮可以精确射击的危险区域了。

“准备!”千户手持号令旗说道。他在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后手不免抖动了起来。

“开炮!”

“砰!砰!砰!”数十门大炮一齐轰鸣的声音在霎那之间将战场的所有声音都掩盖了过去。在那一瞬之中,似乎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这数十门大炮仍旧存在着。

“轰隆隆!”漆黑炮管所射出的炮弹在城墙之上炸开,一时之间无论是闯军还是明军都放弃了厮杀。在这足以比肩雷霆的器具之下,他们如同大雨将至时的蚂蚁一样四散躲避着。

“将军小心!”听到耳畔的呼啸声,一位孩儿军的士兵即刻便朝着孩儿军小将李畏民蹲伏的地方扑去。

“轰隆隆!”第二轮齐射开始了。

“妈!”在火炮的不间断呼啸声中,一位被炸断了身子的士兵伏在地上挣扎着。他还没有死,但是快了。

灰色的尘埃掩盖过他身上甲胃的色彩,一头乌黑的头发此刻也被染成了城墙的灰色。

“来!”躲在墙角之下的一位闯军士兵冒险将他拉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而在拖拽之后地上留下的则是一地血色。

“咳…妈…妈...”男人的意识显然已经开始模湖起来了,他看不清是谁拉的自己。他只感觉的到来自下半身的疼痛,以及一种对于生命的渴望感。

“没事的,没事的。”将他拉近墙角的闯军士兵试图在火炮声中安慰他这一位不幸的“同袍”。但仍谁都看的出来,那男人已经踏入了鬼门关之中。

“轰隆隆!”伴随着炮弹不间断的在城墙内外炸开。无论是明军也好、闯军也罢,此刻都畏缩在墙角边上。

“欸啊!”一位明军士兵惊恐的听到有一发炮弹在自己身侧炸开,但万幸那些死去的尸体替他挡过了这一劫。

尸体被炸开后的肉末如同雨点一样打在了苟延残喘的人们的身上。而在这火炮声中人们只得继续将身体畏缩在墙角等安全地带以求苟活。

“咱们的炮呢!”李畏民强拖着身子一路匍匐到白旺所在的位置。

“你说什么?”

“我说,咱们的炮呢!”见到白旺仍旧听不清楚,李畏民只好奋力将手指向一根被炸翻在地上的炮管。“这玩意呢?”

“炸不到明军的!”白旺旋即答到。在此时此刻去操作那玩意无疑是自己找阎王勾名字。

“怎么炸不到?明…明军的火炮都tm快推到咱城墙之下了!”李畏民强扔着疼痛奋力大喊到。“老子给你架炮,赶紧的!”

“好!”在乘着明军三段齐射结束,装填火药的时隙白旺冒险探出头来。他将视线向着下方望去。果然,明军的炮阵此刻距离闯军不过数百步的距离了。

“来!起来!”白旺推了推他身旁的亲兵,但是对方却毫无反应。待到白旺将其翻面之后,他才发现男人的面部嵌进去了一块碎石。

“谁会使炮!”

“我会!”一位倚靠在女儿墙边上的士兵举手应到。

“轰隆隆!”明军的又一轮齐射开始了。

“来!”白旺顶着炮火喊道。

三人旋即沿着女儿墙小心翼翼的往东门左侧被炮火关照的少的边缘地带走去,在哪里还有着最后一门未被炸坏的火炮。

“休!”正当三人调设火炮的时候,一声急促的炮弹划破空气声传了过来。白旺即刻便感到了有一阵飓风在耳畔吹过,那一发炮弹与他的头颅只差了区区数尺的距离。

“轰!”炮弹沿着自己原定的轨迹落到了襄城之中,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在三人身后响起。

“好了吗!”李畏民使劲问道。

“好…好了!”士兵一面瞄准,一面调转炮口将炮膛的方向指向了明军。

“快!瞄准那一门炮!”明军炮阵之中的千户高志星马上发现了城侧角的不对劲,一门火炮正缓缓的瞄向他们。

“快!快调转!”他焦急万分的下令到。由于火炮需要连番的齐射,他手下的士兵们为了省事便将火药、炮弹之类的就近摆放在炮阵里面。

“好了吗?”见到火炮仍未开炮,而墙下的明军却已经将炮口调转过来了,李畏民不免急到。

“好了。”士兵最后说道。

“开火!”城上的李畏民与城下的千户高志星不约而同的说道。

“砰!砰!

”随着两发炮响,紧接着而来的便是冲天的“雷鸣”声。

那闯军士兵的一发炮弹径直射到了明军摆放火药的地方。随着以一处火药被引爆,不可避免的连锁反应便随之而来。紧接着,在明军的炮阵处一朵小小的蘑孤云在火焰之中诞生了出来。

明军的炮阵毁了,但做出这件事情的三人却绝无可能欢呼。明军的那一发炮弹,径直打在了他们身前的城墙之上。

崩裂的城墙碎片顷刻之间便打在了三人身上,那位士兵当成身死。李畏民的半个身子不见了,而白旺则晕厥倒在了地上面。

“兄弟!兄弟!炮声停了!”拉“同袍”入墙角的那一位闯军士兵不免兴奋到,一股存活下来的幸存感顷刻之间充盈了城墙之上的每一个人。

“兄弟?兄弟?”闯军士兵使劲摇了摇身侧的那一位“同袍”,但对方却永久的睡了过去。

“唉……”闯军士兵叹了一口气,他用手去试图去将同袍甲胃上的灰尘给擦掉。但随着灰尘被拭去,士兵诧异的发现了一件事情。

他的这位同袍是一位明军士兵。

第一百一十二章 风云突变 孙传庭用微微发颤的手将塘报重新放回到了桉桌之上,那是山西一位守备送过来的。书写塘报所用的纸张是在平常不过的竹纸,但是竹纸上所叙述的事情则可以惊动整个河南。

洛阳失守了。

塘报上所用的文字相当直白,洛阳守备鞠善夫轻敌冒进被刘宗敏围杀在洛阳城外。

“唉……”孙传庭叹了气,他一整个人半是瘫倒一样无奈地坐回椅子上。

洛阳失陷所传达出来的信息很明确——明军自山西、陕西的输粮道被阻断了。虽然说明军之前也未有太过有依靠这两处补给。但随着进攻襄城的受挫,孙传庭所预想的速战速决已经成为了水中泡影。

仍谁都看到出来,明军力势尽了。

“湖涂的东西。”面对风云突变的局势,孙传庭不免骂了一句鞠善夫。不过对方显然是难以回复孙传庭了,鞠善夫的脑袋早已被刘宗敏挂上了洛阳城楼。

“戴松!”孙传庭在调整了一会后忽地喊道。

“孙督师。”见到孙传庭喊自己,戴松连忙从帐外赶了进来。他的一身稍稍有些湿润,看来河南的小雨已经下了起来。

“你速去召集诸位将领,告诉他们有要事相商。”孙传庭一手扶额说道。自打进入河南后孙传庭便失眠了,此时此刻精神疲倦的他不免觉得有一些头疼。

“是。”见到孙传庭一脸肃穆的样子,戴松敏锐地感到北面恐怕出事情了。

孙传庭将背面的地图拆卸下来放在桌子上,颇感疲惫的他猜测起了闯军的下一步路来。但这样独处的时间并未持续多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第一位将领便出现在了孙传庭的大帐之中。

左晋来了。

“孙督师好。”左晋恭恭敬敬的说道。

“嗯。”孙传庭点了点头,他先向左晋招了招手示意他到地图这一边来。“你觉得闯军还有多少可用之兵马?”孙传庭问道。

“兵马?”左晋疑惑地念叨着这个词,他猜想闯军可用的兵马应当是在一万到三万之间。但是在河南南线还有一个田见秀,据左良玉向四周州县告知的消息来看田见秀的人马应当在五万至八万之间。

毕竟低于这个数字左良玉也不至于放弃河南边境,全军退回武昌。

“六万吧。”左晋根据自己的猜想说道。“南面田见秀的人马不少,谁也说不好他们会不会遣人回援。”

“嗯。”孙传庭认可了左晋这一想法,他以为左良玉的队伍再差也不至于被三四万人打退。所以说田见秀至少还有六七万人的可动员军力。

六七万啊,明军此时有的人马仅剩三万六千了。

如果粮道未出问题,孙传庭倒是不介意与田见秀的回援人马交一交手。但现在显然是要暂时向后转进了。

“行,退知你过去吧。”看着各路将领陆续到场,孙传庭轻轻拍了拍仔细观察地图的左晋示意他到下面去。

“是。”左晋拱手行了一礼后缓缓走了下去,他依据没有搞明白孙传庭问他这个问题的缘由。是田见秀的人马来了吗?左晋暗自猜想。

“今天如此着急的召集大家是有事情要讲的,诸位可知刘宗敏吧。他于昨日已经攻克洛阳,截断我军粮道了。”

“什么!”

“粮道被截断了,这下子…”

随着孙传庭的话语落下,下边的声音即刻便嘈杂了起来。哪怕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左晋此刻也诧异的说不出话来。

大军先动,粮道被截。左晋对于这个东西再了解不过了,毕竟他当百户时洪承畴的数十万大军就是这样一哄而散的。

“肃静!肃静!”见到下边将领的声音愈发的大了起来,孙传庭站起身来挥手说道:“但是,我军此刻仍有半月之粮食。是战,是退主动权依旧在我军手中。”

“孙督师,北面既陷。我军退往何处啊!”下边的白广恩连忙问道。他的部下大多都是车兵,一旦撤退必然是要落在最后的。

“秦翼明的队伍此刻就在陕南的商洛,如果退的话他手底下有足足三万人的川兵可以接应咱们回到陕西。”孙传庭目视着白广恩说道,他希望可以以此来安定军心。“但我军也未必要退。”孙传庭继续说道。

“山西的塘报上说,刘宗敏的人马不过五千而且都是轻骑。要不是洛阳守备的鞠善夫轻敌冒进,洛阳也不至于失陷。”

“孙督师,也就是说,咱们仍旧可以打回去对吧?”高杰蹙眉问道。

“的确如此。”孙传庭点了点头,平心而论他是不愿意就这样折回陕西的。这一方面是崇祯皇帝必然不会同意。另一方面则是这一次打了这么大的一个胜仗,不乘着李自成一时难以回复将其歼灭,以后恐怕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督师,我以为大军暂可后撤。”作为混迹在陕西将领中的陈永福站出来说道。“兵者,保本而复克彼也。我军粮道既断,应当一面召集秦将军部赶来支援,一面向后撤退离开闯寇的追击范围。”

“说的到好听。”郑嘉栋反驳到:“我军一旦西撤那么宝丰、陕县岂不是又拱手让出去了?难不成到时候再让将士们用尸体在破一次城?更何况闯寇李自成此刻就在襄城。让他逃了陈将军不感到有愧于君父吗?”

“孙督师!”郑嘉栋转过身来请战到:“我以为我军应当毕其功于一役,只要拿下了襄城闯军不战自退。督师则可以留千古之芳名。”

“哼……”高杰等人听了郑嘉栋的言辞,不免微微摇头冷哼。在他们看来郑嘉栋作为主攻的将领作出如此发言无疑是昏了头了。

“继续围攻襄城风险太大,而且就算毙敌也难保田见秀部不会以为闯王报仇的名号回击咱们。”孙传庭摇了摇头否决了郑嘉栋的这个提议:“我以为应当稳妥一些,先遣一路人马击破刘宗敏打通粮道为好。诸君以为呢?”

“督师英明。”下方的高杰等人奉承道。

“那督师打算留下哪一部分人呢?”左晋出言询问道。不可置否,左晋的这一发言抓住了在场每一位将领的心。

毕竟谁乐意留下了呢?

向北,面对的顶多也就是刘宗敏的五千轻骑。留在襄城那可要面对李自成的一万多兵马和随时会抵达襄城的田见秀部。

虽然说田见秀部此刻还未动身,但由于左良玉夸大的战报。所以无论是孙传庭还是明军的一普通小兵都相信田见秀至少有五六万人马。而且这些人马中有相当一部分已经在驰援李自成的路上了。

“孙督师,我部愿意请战。”高杰抢先一步站出来说道。“愿提三尺之剑,将刘宗敏的人头带回以敬督师。”

“嗯,其心可嘉。”孙传庭点了点头,口头表扬了一下请战的高杰。但北上的人选他早已拟定完毕。

这次北上他要亲自出马。

“但打通粮道事关根本,所以老夫本次打算亲率精锐向北。”孙传庭将视线放到了左晋的身上。“左总兵,这次出征你手下的延安兵们暂时就交付给高将军统领。你看怎么样?”

显然,孙传庭惦记上了左晋手下那一支一路从山西过来的兵马了。

“全凭督师安排。”左晋拱手到。

“郑总兵。”孙传庭又望向郑嘉栋道:“这次北上,老夫少不了你的通关兵马。你回营后,点齐全数兵马,准备随同老夫北上吧。”

“谨遵督师号令。”郑嘉栋虽说有些不满孙传庭否决了自己的建议,但是当听到孙传庭要带他北上时还是不免有些高兴。

“其余人马就交付你们三人了。”孙传庭点了点诸将之中的陈永福、高杰、白广恩三人说道。“诸部一定不可轻举妄动,待到本督师击破北面之敌即可尘埃落定。”

“谨遵督师号令!”下边众人一齐喊道。

“大军北击,求在速战。我以为今日下午用过午饭之后,大军既要做好开征的准备。每人携带半月的粮食,轻装北上。”孙传庭继续吩咐道。根据他的点兵,秦军中最为精锐的八千人马即将与他一同北上。

“是。”郑嘉栋与左晋异口同声的说道。

“好吧,那么大家各自回营安排吧。”孙传庭挥了挥手示意会议已经结束。

“戴松!”孙传庭在众人走的差不多后喊道。

“在。”

“你速遣人马将这两封书信交给左良玉与秦翼明二人,要他们速来驰援。”孙传庭一面将书信递给戴松,一面仔细叮嘱到。

“是。”戴松点了点头旋即便转身离开。

“唉…”在戴松也离开后,大帐之中顷刻间便只剩下了孙传庭一个人。他稍稍叹了一口气,在心中安慰自己到。

希望大势未决吧。

左晋一回营便被薛仁义等人给围住了。刚才戴松过来通知时,他们便注意到了其脸色的不正常。他们料想不是粮道出问题,就算北面有闯军出没。

“孙督师要咱们跟随他北上。”左晋意简言赅的说道。“李洪,薛仁义。这次就还是你们两个人留守。那些剩下的六千延安兵们就交给你们了,孙督师有令让这些暂时并入高杰的队伍。”

“对了!”左晋刻意叮嘱道:“可别被高杰的人马拿捏住了,我不希望回来的时候这些人真就为高杰是从了。”

“左总兵,这点你就放心吧。”李洪拍着胸脯说道:“我保证等您回来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不少。该姓左,还是姓左。”

“嗯。”左晋点点头,接着将视线望向一旁的孙守道与黑熊周安平身上。“你们二人随着哲布便是此次随我北上的人选,兵马只带之前跟着咱们一同出陕的。收拾一下,下午未时就要出发了。”

“左总兵,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孙督师竟然如此急迫?”孙守道见到军令如火,不免疑惑问道。

“嗯…事关军机大事各位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左晋招了招手示意众人凑近一点。“粮道断了。”

“啊?”薛仁义听到这个消息脸色为之一变,要知道他们这一伙子人大多都是从辽西那鬼地方逃出来的。粮道断绝对于他们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毕竟上一次被断的人叫做洪承畴。

“唉…”左晋叹了一口气。“如果左良玉可以有效牵制住田见秀的话,大势仍未靡乱。但是谁知道呢?”

“我走后,诸位大可以避战保兵为重心。毕竟高杰、白广恩这两人都是左良玉的好徒弟。虽然说还有一个陈永福,但是我感觉陈永福这老实汉子迟早要被他们给卖了的。薛仁义,到时候你见事不妙跑就是了。保住这些本,咱们才回的了陕西。”

“明白了。”薛仁义迟缓了点了点头。他忽地意识到耳边这些话语是以前的左晋所说不出的,毫无疑问左晋比起秀才来讲更像是一个再乱世中求生的将领了。

“嗯。”左晋微微颔首随后说道:“那大家都去准备吧。”

“是。”众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用过午餐之后,孙传庭及其手下的八千人马即刻便离开队伍向北去大通粮道了。

薛仁义看着身影愈发遥远的左晋不免感到了一丝陌生感,他恍忽间意识到那位年轻人与以前相比已经稍稍有些不同。

“轰隆隆!”伴随着一声惊雷,大雨顷刻间便落了下来。河南的这一场罕见雨季已经持续了快两个月之久了,也是这雨季明军的补给以及行动才会如此艰难。

“还看?”李洪举着伞凑过来说到:“左总兵都走远了,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觉得左总兵与以前的左百户相比更加的不同了吗?”薛仁义转身问道。

“当然不同啊!你想想,以前他是百户咱们是旗总。现在他是总兵,咱们一个个都是千户了。我估摸着过些日子搞不好我就可以当指挥使了。嘿嘿,我老李家还没有出过这么大的官呢。”李洪咧嘴笑了笑,显然是对自己选主选对了而感到自豪。

“谁跟你说这些了。”薛仁义撇了撇李洪那一张得意洋洋的脸摇了摇头说道:“哎,走了。”一面说着,他一面将自己的伞撑开。

“欸!话都说不全。你倒是说一说左总兵那里不同了啊?”

“长得没有以前那样清秀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改变 “说吧,是谁告诉你这一则谣言的?”薛仁义板着一张脸颇有些气恼的坐在椅子上问道。随着左晋一行人的北上,一个谣言悄然在军营之中传开。

孙督师携带精锐队伍北上回陕了。

由于大部分士兵都不知晓粮道断绝的事实,所以士兵们相当好奇孙督师离开的原因。而这一份好奇则随之滋养出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而在这样一种情绪之中谣言便诞生了出来。

“是…是隔壁营的艾霸。他说孙督师北进原因是要回陕了。”台下士兵支支吾吾的说道。

“记下这个名字。”薛仁义向后吩咐道。

“还有呢?”薛千户接着问道。

“还有…还有…还有邱民宪、严登进、汪子齐……”

“停!我喊你过来不是要你四处攀咬的。你就老实交代还有多少人在传谣言就是了!”见到士兵张口念叨出一大串名字薛仁义连忙阻止道。

“薛千户,他们确实是在传的。”士兵畏缩着一张脸说道。

“哼…”听到士兵的发言薛仁义不免蹙眉,他站起身来向四周的两位亲兵指着那一位被要求回答的士兵说道:“把他带下去,当着全军的面打二十军棍。要告诉全营的将士们,传谣言的就是这个下场。”

“是。”两位亲兵拱手说道。

听着士兵在帐外被打军棍时的惨叫薛仁义不免感到一丝烦心,他搞不清楚是谁在军中传谣。

但薛仁义清楚对方的职位绝对不低。

在处理了那一位士兵后,延安兵军中的谣言一时随之消散。不过在等到薛仁义一夜安眠之后他便惊讶的发现不少士兵们集结了起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薛仁义身着甲胃严肃问道。由于左晋带走了大部分的潼关兵又加上延安兵们与薛仁义并不相熟,一时之间薛仁义竟然发现自己无法号令这一支队伍。

“薛千户,你是被左总兵亲自下令留下来的。您一定知道左总兵他们离开的真正原因吧?”士兵队伍中的一位领头壮着胆子问道。

“此事乃军机大事,我怎么知道。”面对着士兵们的发问薛仁义自然不会和盘托出,毕竟粮道断绝的消息一经放出他可担不起责任。

“弟兄们!薛千户不肯告诉咱们,咱们就去找高将军吧!”士兵中的一位领头人站出来说道。

“好!”地下的士兵纷纷响应到。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是要哗变吗?”看着眼前这一支混乱的大军,薛仁义可不敢随意将其放到高杰那里去。

毕竟谁知道组织士兵们聚集的人之中有没有闯军的细作呢?

“老薛!”李洪领着一部分未被集结起来的人马过来了。在极短的时间内双方即刻便剑拔弩张起来,薛仁义实在不清楚为什么一场觉的功夫,局势竟然糜乱成这个样子。

“停一停!停一停!”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薛仁义只好站出来说话。“这样吧,你们选出几位代表去。”薛仁义让步道。

随着薛仁义建议的提出,前面松散的人群即刻便熙攘了起来。而薛仁义敏锐的发现之前喊的最大声的那几个领头人物正在缓缓退回到人群之中。

“有人在刻意组织。”薛仁义侧身向着李洪小声说道。

“薛千户!我们就是被选出来的代表。”等到人群的喧闹结束,五位年纪稍大的老兵站了出来。而之前那些造势的头头则一个都不在代表之中。

“嗯。”薛仁义点点头,示意十来位的亲兵跟着这些人一同去往高杰的大帐。他自己则是留在了两军对峙的中心,缓缓的观察那一只被纠集起来的队伍。

“既然代表都派出去了,我薛某人也说一句话吧。”薛仁义逐渐靠近那一部分人群说道。“各位要是想问事情,这个没有什么。但是我想知道一下是谁要诸位将武器和甲胃带上的呢?”

“是胡士埙他要我们带的。”见到平日里一副和善面孔的薛千户严肃的逐渐靠近自己,一位士兵畏畏缩缩的说道。

“胡士埙?他是谁?”薛仁义接着问道。

“他是咱们队伍里的把总,是他把大家聚在一起要大家去找您讨一个说法的。”士兵身旁的同袍说道。

“把总?”薛仁义皱了皱眉,延安兵们一共有一十六位把总,可是他从没有听说过有一位姓胡的。

“他是那一位千户的手下。”薛仁义转头对着李洪问道。

“没有啊?”李洪及其身旁的千户们也纷纷摇头。

“你说一说这位胡把总是那一位千户的部下。”见到询问无果之后,薛仁义旋即继续向着士兵问道。

“他是刘千户的把总…”

“啊?他不是周千户的吗?”薛仁义眼前的士兵尚未回答完毕,旋即便被另一位士兵打断到。但这位士兵说出的消息马上又被另一位士兵否决。

薛仁义知道事情大条了。

“李洪!”薛仁义很快下令到。“马上把他们包围起来,不要让那个头头给跑了!”

“好。“李洪马上让身旁的士兵散开,以两面合围之势打算将眼前的人群给包围住。

“大家不要惊慌!”薛仁义站出来稳定军心道:“我只是想…”

“砰!”随着一声枪响,人群霎时间便乱成一团。薛仁义身旁的亲卫们旋即一拥而上将倒地的薛仁义拖开。

“所有人放下武器!胆敢反抗者,杀无赦!”李洪听到枪响马上抽剑喊道,而在他身后的那些士兵们也一个个摆出蓄势待发的模样。

看起来一场血腥异常的内斗马上就要在明军之中发生了。

“快走!”混乱人群之中几位打扮平常的男人对着自己的同伙说道。

“这…”那男人显然有些不甘。

“在不走,等到李洪的人马杀过可就走不了了!”

“好吧。”男人旋即将自己的短管火铳丢开,跟随着自己的同伴们一齐消失在人群之中。

“铿锵。”预想之中的内斗终究还是未能到来,伴随着士兵们接二连三的放下武器李洪很快便控制住了局面。

“给我查!老子tmd倒要看一看是那个狗娘养的开的枪!”见到好友倒地,李洪的胸膛此刻正在激烈的起伏着。仍谁都看的出来,这位平日里脾气就不太好的千户此刻更是愤怒到了极点。

“查!查不出每人五十军棍!”李洪怒气冲冲的放话到。五十军棍已经是极其严苛的处罚了,毕竟二十军棍便可叫人皮开肉绽。五十军棍下如果体质稍差,一命呜呼也并非不可能。

“李千户,只找到了这个。”李洪派出去的人只拿回来了一杆火铳,从其枪口的余温可知这便是刚才开火的那一只。

“nmmd。”李洪向着地面啐了一口水骂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刚才的行为是什么?是tmd哗变!按律来讲,老子是可以杀了你们所有人的!”

“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把那个开枪的人给我交出来,不然我全部按同伙记下!”李洪一面说着,一面向身旁的千户刘全喜问道。“刘千户,你告知一下你的这些属下我大明是怎么惩罚哗变士兵的!”

“组织者,斩立决。同党极其帮手一律打入贱籍,而其妻女充妓。”刘全喜眯缝着眼睛,颇有些不忍地说道。他原本是延安兵中的一位千户,眼前这些闹事的士兵也大多出自他的部下。

当然,镇压躁动的士兵也同样有许多出自他带过的兵。

“我给大家一炷香的时间,希望大家不要和自己过不去。”李洪点起一炷香将其插在眼前的泥地上。

一个呼吸过去了,两个呼吸过去了,三个、四个、数个。直至那一炷香快要燃尽之时,眼前的人群仍旧没有反应。被缴了械的闹事士兵们只是呆呆的蹲在原地,等待着有人站出来抗责。

“好…很好。”李洪恶狠狠的拍了拍手:“有祸同担,有福同享是吧。那我就要看一看是诸位的情谊硬一些,还是军棍硬一些了。”

“来人啊!”李洪旋即大喊到。“把他拿下去,先打一百军棍再说。”他指着一位身材消瘦的士兵说道,显然李洪此刻要杀人立威了。

“大人,这。”李洪身旁的刘全喜颇有些不忍,毕竟这些人曾经也是他的兵。

“你给老子滚远一点!老子是左总兵亲自任命的,这些人老子有绝对的处理权!来人啊!把他给我拉下去!”面对着刘全喜的求情,李洪毫不客气的说道。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那位被拉的士兵赶忙大喊道,在一霎时他忽地意识到大难临头。“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啊!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是谁向着薛大人开火的。”

“哼…”李洪冷笑一声,那笑容让在场的诸位不免有些发颤。

“打,给我用心打。”

“大人,欸啊!大人饶命啊。”那消瘦士兵一面被打,一面强忍着疼痛求饶到。

“嗯?还能说话?你们是不是也想体验一下啊?”李洪撇了撇头,对着执行军法的那几位士兵说道。

“欸啊!“随着李洪话语的落地,执行军法士兵挥舞军棍的速度与幅度也愈发大了起来。而那一位士兵的求饶之声很快便虚弱了下去,猩红色的血及其一块块肉很快便在军棍的作用下从其屁股上脱落。

“大人,棍子断了。“伴随着卡擦一声,那一位被执行军法的士兵暂时得到了休息。但他此刻也只是将头一低,再无说话的力气了。

“断了再换一根不就是了?”李洪面无表情的说道,他环视着蹲伏在地上的诸位士兵向那位执行军法的士兵问道:“打了多少军棍了?“

“三十三棍。”

“那继续。还有你少打他一棍,本千户一定在你身上找补回来。”

“是。”

“够了。”一个虚弱的男声从旁侧响起,是薛仁义。刚才混乱之中的那一发火铳并没有打中他的胸膛,他被击倒的原因在于腿部中弹而导致的重心失衡。“老李,你再打他也没有用。”薛仁义躺在担架上说道。

“多谢薛大人。”那位士兵的同伴在将其抬下去时,他们对着仍在担架之上的薛仁义感激到。

“你倒是大发善心。”李洪扭过头看着脚上被绑紧的薛仁义回道。“这些人里面摆明了就有细作,不用这种法子怎么查的出来?难不成靠他们对于您的敬畏之心吗?”李洪指了指那些被严加看管的士兵们说道。

“人家说不定早就跑了。”薛仁义躺在担架上,他的一张脸正面对着乌云重重的天空。“当务之急是要搞明白,是不是只有咱们这里有这种问题。如果是还好,不是的话那可就糟了。”

“薛大人、李大人好。”派过去找高杰询问的那一行人回来了,他们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颇有些诧异。

“讲吧。”李洪环抱着双手说道。

“高大人不在军中。”

“嗯?”

“回禀大人,不仅高大人不在军中。而且白广恩,白大人也同样消失不见了。留下了的亲兵只说他们巡视去了,但却没有说他们什么时候回来。”那几人一字一句的诉说到。

“陈大人呢?”薛仁义问道。

“陈大人倒是在,但是他那里早就被堵的水泄不通了。有蛮多士兵们的代表在那里询问他,我们看着人群众多就回来了。”

“闯寇?”李洪看着躺倒在地上的薛仁义问道。

“这倒是不可能,且不说他们是如何混进咱们队伍里的。就那他们完全知晓我军各路千户的名字,以及动机来说就不可能是闯军。”薛仁义摇了摇头说道。

“怎么说?”

“闯军此刻大军尚在回援之中,他们相的必定是将咱们留下来。但今天的这种事情必然会导致军心进一步的不稳,高将军他们一定会下令北还与孙督师汇合的。如果是闯寇的话,这样做完全不得利呀。”

“我感觉是有人想撤了,就故意在军作乱。无论是散布谣言也好,聚集士兵讨说法也罢。他的核心目的就是用士兵们逼迫主将改变既定计划,然后向北撤退离开闯军的追击范围。”

“嗯,我想我明了了。”李洪看着代表们回来的方向说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来临 “高杰他们呢?”陈永福看着外头已经被聚拢起来的士兵们不免感到一丝头大。孙传庭委任是委任他们三人一同,结果现在出事情了他居然找不到其余二位。

“高将军他们外出巡视去了。”陈的副总兵马鼎铭张望了一眼帐外的士兵后,小声的对着陈永福说道。“总兵,我怀疑有人在暗中使坏。”

“这我当然知道。”陈永福颇为苦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但现在我们也拿他们没有办法,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安抚这些躁动起来的士卒。”

“这…总兵,实在不行咱们就派人把他们弹压下去。只要事后把这些人里面的头头给揪出来,大势仍然未决。”马鼎铭比了一个动手的手势道。

“你倒是敢说。”陈永福瞥了一眼马鼎铭,但他显然没有接受这个建议的意思。“以后少说这种话,那一天真的酿成兵变了。你就是第一个要被士兵们推出去斩首的。”这位豫兵的最高将领在摇了摇头后向着帐外走了过去。

“陈总兵出来啦!陈总兵出来啦!”在求见高杰、白广恩等人无果后,当士兵们看到陈永福走出来时不免感到一丝激动。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陈永福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他板着一张严肃的面孔站在众人的身前。“孙督师是绝不会抛弃咱们的,这一点请大家放宽心。”

“陈大人,那为什么陕兵们都相继北上了?”下头的一位豫兵操着河南口音问道。比起陕西兵们豫兵对于孙传庭北上的动作更为敏感,他们害怕孙传庭要保陕兵而弃豫兵。

面对着身前士兵的发问,陈永福后悔自己站出来了。他料想高杰、白广恩等人一定也是在明了士兵们会这样发问而匆匆离营巡视的。

“孙督师北上是去迎击闯寇了。”陈永福顿了顿声音说道,他知道这事情迟早还是要说出来的。但是平心而论,他终究还是不希望自己来充当这么一个坏人。

被摆了一道,陈永福想着。不过他继续故作澹定地目视着眼见的士兵们,但在他的心中早已把高杰等人骂了十来遍了。

他猜想高杰是肯定知晓这种事情的,说不定这事情都是高杰派人搞出来的。

“闯寇?陈大人…您的意思是我军粮道断了?”下边人群中的一位百户用发颤的声音问道。

“并非如此。”陈永福否决到:“不过是闯寇的一些残余队伍在北面占山为王罢了,我军粮道依然安全。”

“可是…”那位百户显然还想问什么,但他的发问尚来不及说出便被陈永福给打断了。

“我知道大家都在担心孙督师是否是遣兵回陕,本总兵的回答是——不是。大家可以想一想,哪有打了打胜仗却自己跑了的?”陈永福朗声说道,由于其雄厚的口音哪怕是队伍末端的士兵也可以听的清楚。

“河南的闯寇已经快被我军肃清一空了,李自成本人都被困在了咱们眼前的这座襄城之中。我想问一问大家,如此好的局势孙督师为何要撤啊?难不成为了放李自成一命日后再打回来吗?”

“孙督师是北上去打击闯军残寇去了。”陈永福再一次强调到。

不得不说陈永福在军中的威信还是有的,而且他本人也很站的住脚。如果刚才那番话语说的人不是陈永福而是高杰、或者白广恩的话士兵很有可能并不会相信。毕竟他们二人都干过抛弃友军这腌臜事情。

但这一份威信也仅仅是让士兵们暂时回到了各营,在士兵们心中的怀疑却并没有因此消失。与士兵们回营一同到来的还有高杰等人的回归,陈永福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但此刻的他也不想知道。

高杰回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到延安兵们的大营之中去看望受伤的薛仁义,当然他还带了一位身材削瘦的指挥使。

“唉…这退知刚把你们托付给我就闹出了这种事情,我对不起大家呀。”高杰叹了一口气,似乎真的为薛仁义的受伤而感到自责。

“多谢高总兵关心,但还好并无大碍。只是腿脚暂时有些不便,不能临阵杀敌罢了。”薛仁义看着高杰那一副感伤的面孔不免感到有一丝惊讶。

“哎!”高杰摆了摆手,用一种上位者的语调说道:“你们既是左贤弟的部下。而左贤弟又把你们托付给我,那么就是我的部下了。哪里有部下受伤,主将却不感到悲伤的道理呢?只可惜薛千户你现在暂难指挥大军了。”

“这样吧,我暂时将这位指挥使派过来辅助薛千户你一段时间。”高杰向后招了招手,那一位指挥使即刻便靠了过来。

这是一步明棋,而其的关键就在于薛仁义等人官职的低下。

由于左晋是火线升官,虽然其实际上已经被军中当作总兵来对待,但是从官职上来讲左晋依旧是一位指挥使。既然左晋仍是指挥使,那么薛仁义等人的官职也自然不会骤然升高。尽管,左晋已经将他们当作指挥使来用了。

“多谢高大人的美意,但是……”李洪显然有些想反驳的意思,但在看到高杰隐藏在和善面孔背后的凶戾时,他自己住了嘴。

高杰让指挥使来是给他们面子,而他们如果不给高杰面子的话也就不怪高杰翻脸真的让他们以原定官职去做事了。

“多谢高大人。”最后还是躺在床上的薛仁义开口感谢到。

“好。”见到薛仁义等人答应了自己的要求,高杰满意的笑了笑。他站起身来环视了薛仁义休息的营帐说道:“薛千户虽然官职还是未有改变,但是军中谁不知道你是左总兵的左膀右臂呢?这营帐太简陋了,等会我喊人来给薛千户你装点装点。”

“那就多谢高大人了。”薛仁义艰难的爬起来对着高杰拱手行礼到。

“嗯。”高杰点了点头,他挥手示意薛仁义继续躺下休息。“本将军务繁忙,就不多在此处了。薛千户你还是多多修养吧。”

“是。”薛仁义点了点头,随后他便看着身侧有些发愣的李洪到:“李洪你还不去送一送高大人?”

“噢...是。”稍有些发愣的李洪马上便缓过了神来。他相当恭敬的送着高杰等人离开,但其回来时脸上则是满面的愁容。

“你答应他作甚?引狼入室吗?”李洪颇有些埋怨薛仁义所作的决定。

“不然呢?难不成咱们还有其他的法子不成?”薛仁义旋即反问到。

“至少拖一拖,你如此痛快的答应高杰。到时候左总兵回来了我们如何与他交代?这手下的人马可不少啊!难不成你要左晋当一个光杆总兵不成?”

“你呀!你想的太好啦。”薛仁义自顾自的回趟在了床上,他将头枕在衣物上这样让他感到舒适了一些。

“高杰此次来为什么特地还将那指挥使带上?你难不成搞不明白吗?”薛仁义躺在床榻之上问道。

“还不是仗着自己官大呗。”李洪颇有些愤愤不平。

“是啊。”薛仁义的语气稍稍低落:“人家是谁?我们是谁?就算是左总兵在这里,他不一样要被高杰给使眼色?人家这一次来还只是派一个指挥使过来,下一次他亲自带兵过来要求接管你还真敢和他作对不成?”

“要我说,派一个人来。那就让他派一个过来就是了,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这里有两个人,他只要一个。”

“别。”李洪看着薛仁义躺在在床上的那个样子出言到。“一个半,还有个人跟瘫了一样。”

“呵,你这个找骂的东西。”薛仁义笑骂道。

高杰派过来的那位指挥使终究还是没有如李洪所想的那样神通广大,当然也有可能是另一件事的到来打断了他的计划。

在十月四日的夜晚,一向龟缩在襄城之中的李自成部终于有所动作了。他们在当夜的三更偷偷打开了城门,以贺锦为首的闯军们随之趁着夜色向明军北门杀去。

明军这些天的动向李自成自然是了解的,他每日都遣人出城去探明军的军数。在一开始,明军的骑兵还会去驱散这些闯军的探子。但在明军士卒暴动的那一天时,明军的岗哨大大减少。也是趁此,闯军探子摸清楚了明军的真实情况。

明军有至少一万人消失不见了。

李自成对于这个消息相当重视,他在第一时间便判断明军消失的这一万人应当是北上了。因为按照之前刘宗敏的动向来讲,刘宗敏此刻应当已经截断明军粮道了。

但李自成不敢赌消失的明军到底是北上还是埋伏了起来,因为其在襄城之中的人马已经只剩下一万余人了。

“派人突出去。”李自成目视着襄城四周地图说道。“只有先派人突出去咱们才可以转被动为主动,不然等到孙传庭的人马在回来咱们可就大势已去了。”

“嘶...话是如此。可是,闯王我们从哪里突出去呢?南边的田大人也抽不开手呀。”牛金星和宋献策两人的顶着一双厚重的黑眼圈围绕在地图旁。由于牛金星对于军事不甚通晓,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李自成与宋献策几人在对答。

“张鼐有派人到这一边来吗?”李自成随后问道。

“张小将的人马倒是靠的近,但是谁也保不准孙传庭有没有发现他。而且张将军手中的人马也不多,他只调回来三千人马。”李过指着地图上的一角说道。

“只要他在附近就好。”李自成点了点头,他倒是不怎么指望张鼐可以调回来多少人。因为张鼐还要负责黄河北岸的防卫,防止北面明军度过黄河。

但李自成显然是多虑了,河北的明军早就是惊弓之鸟。别说是渡过黄河与闯军交战了,就算是靠近黄河他们都不乐意。

为什么呢?因为靠近闯军。

“要他来袭营。”李自成指着襄城东面说道。“这里是明军进攻的主力,之前的炮战也是在这里发生的。告诉张鼐最好在北门和南门之间下手,不要去东门。东门是白广恩的车阵,去那里容易陷入持久战。”

“嗯。”李过点点头,随后在招呼了两位亲兵进来。李自成分别要他们自北门与南面出城,务必要联系到张鼐部。

而这两位亲兵也相当得力,他们在三号的深夜找到了隐藏在树林之中的张鼐部。而张鼐在了解情况之后旋即准备在四号的夜晚袭击明军的营帐。

于是乎在四号深夜时,随着一阵喊杀声的传来闯军的支援队伍在北门与明军交上手了。而这里恰恰是延安兵门的驻防地带。

薛仁义从半夜惊醒之后旋即便打算招呼亲兵了解情况,但是帐外的亲兵竟然无一回应的。他们被高杰的那一位指挥使给全数带走了。如果说不是李洪急速感到薛仁义这里将他带走,恐怕薛仁义的人生便要止步在这襄城之外了。

“有多少人马来袭?”薛仁义一面被人架着向后撤离,一面赶紧问道。

“这谁知道。”李洪的一张脸上被刀刃霍开一条口子,那口子自额一路延申至耳根。万幸伤口不深,不然李洪也要倒毙军中了。

“身为主将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薛仁义罕见的发怒了。“放我下来!老子回去和兵将们一起!”

“闯军的骑兵从城里面杀出来,城外头又有来袭的队伍。我这条命都快没了,这种情况我怎么搞得明白闯军有多少人马!”李洪会过头来朝着薛仁义到。

“不能就这么走了。”薛仁义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咱们这么走了,那就真的兵败如山倒了。这样,你先让人带我回去。我去指挥士兵抵抗,然后你去找陈大人的部下。告诉他们北门有闯军想要突围。”

“你一个走路都走不了的人回去干什么?不要命了!”李洪见状赶紧让士兵们将薛仁义架住。“我不是王朴,我不会抛弃士兵自己跑的。”薛仁义挣开士兵们的手一个人倒在地上,他艰难的使自己站起身来。

“走!你走!老子白瞎了眼来救你!你乘早被闯军拿去邀功的好!”李洪一面说着一面领着队伍离开,似乎有不管薛仁义的意思。但其还没有走出十来米,他却停住了。

“那,李大人咱们是?”看着李洪顿住的步伐其声旁的亲兵问道。

“你去找陈总兵吧。”李洪挥了挥手,对着亲兵说。“我答应过左总兵,要这一队伍在他回来的时候仍旧姓左。我不能让他回来的时候连兵都找不到。”

“是。”亲兵回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袭营 伴随着襄城北门营地隐隐约约的一声炮响,陈永福清醒了过来。这位久经战阵的中年男人几乎是即刻便从床榻之上坐起身来。

“马鼎铭!北面是什么情况?”陈永福高声喊道,他情不自禁的希望这不过是明军哪一出火炮的走火。但随着火炮声愈发浓烈,也愈发密集。陈永福知道闯军袭营了。

但陈永福的喊话第一时间却没有人去应他,知道过了一阵子他的副官才匆匆赶到了他休息的营帐之中禀报。

“闯寇的增援从北面来了。”这是马鼎铭所说的第一句,但却绝不是最后一句。就在他禀报的闯军增援队伍的到来之后,他旋即告诉给了陈永福一个更坏的消息——北面的明军要支撑不住了。

“你马上派人去联络高杰他们,要他们马上抽调兵力向北支援左退知的部下。”在听闻闯军出城袭营之后陈永福一面赶紧着甲,一面急匆匆的下令道。

由于孙传庭将队伍中的精锐尽皆带走,明军的作战水平不可避免的下滑了,而驻守北面的明军则更是如此。

“将军,派出去联络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您看,我们是否?”陈永福的副官马鼎铭向着他眼前的总兵官建议道。“大人,说不定高杰、白广恩他们都已转进。如果我军继续再在此处僵持下去,万一城中的闯军袭营可就万事皆休啊!”

“现在走了才是万事皆休。”陈永福冷着一张脸对着马鼎铭说道。“你以为你逃了就没有事了?高杰、白广恩他们都是孙传庭一手从陕西里带出来的。我呢?咱们呢?说的好听一些咱们豫兵是陕兵们的左膀右臂,说不好听一些咱们就是被赶出家的溃兵。”

陈永福站直了身子,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目视着他的副官:“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不明白,咱们说到底还是外人。到时候高杰、白广恩他们要是咬死了是我军先溃你怎么办?我不能让弟兄们被那些陕西人拿去当炮灰使。”

“备马!备马!”陈永福一面高声喊道,一面翻身上马。他将自己的头盔扶正,扭头对着马鼎铭说道:“无论如何咱们都不能是第一个走的,更何况现在大势未决。”

“是。”马鼎铭沉重的点了点头,他环视四周的亲兵们以一种受令的语气说道:“集结队伍,北上迎寇。”

正当陈永福一行人还在匆匆忙忙的集结队伍时,北面由薛仁义所率领的明军此刻已经是颓势尽显。

原本驻留在北面的明军人数是八千人马,这其中不仅仅有延安兵还有相当一部分高杰的人马。但是在闯军刚开始袭营的时候高杰的人马便撤退了,这样的撤退当然不是他们损失惨重。

相反高杰的人马在更南边的地带,这里在一开始根本没有遭到闯军队伍的关照。来援的张鼐在一开始便将重心放在了与其距离相近的李洪身上。而当李洪的人马一路溃退到薛仁义的中军附近时,其属下的两千余众只剩下了八百残兵。

就在李洪人马遇袭一直到其溃逃至中军,这位高杰派过来的指挥使却一直都在按兵不动。他既不立刻率军向高杰部靠拢,也不遣人北上接应友军。他似乎是在等,等闯军将薛仁义、李洪一行人尽数打尽后再北上接管北面明军。

而由于南部明军的一千高杰部一直未有动作,且这位指挥使强扣住了近两千想要向被支援友军的延安兵。这便导致了明军在战场上无论是兵员素质,还是兵力数量都落入了绝对的下乘。

而这样的一个劣势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演化成了一场无法阻止的大溃败。士兵丢下兵器,将官丢下甲胃。

目光所至,视野可及,所有的明军都像是被潮水推移着的朽木一般在向着岸边靠拢。

“高大人的援兵呢?”新任的指挥使不安的说道。随着战局的推演仍谁都可以看出北面明军已经到了溃败的边缘了。在这样一个峭壁的边缘,作为指挥官的他稍不注意便会落到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去。

最后连骨头渣子都摔的粉碎。

“高大人说援兵马上就到,还请指挥使再坚持一下。”回来汇报的士兵毫无感情的转述着高杰的命令。但这样的回复已经是第三次了,而且连回话的字眼都未曾改变。

“哼!”指挥使稍有些愠怒的呼了一口气,高大人怎么想他还不知道?高杰无非是在敌我战况不了解时,不愿意折损自己的士兵罢了。真要是明军占优,这位无情的饿狼马上便会冲上前来将战功囊括而走。

“你再去禀报高将军,就说闯军数量在六千到八千人之中且没有骑兵。只要高大人赶来,必能大破敌军。”指挥使强压住自己的怒气并试图平静的说道。

在此时此刻他可以仰仗的唯有自己的这位老领导了,只要高杰的人马过来他便有了十足的把握可以挡住眼前的闯军。不仅如此他还可以顺理成章的接管整个延安兵部队,将其纳入高杰的手中。

“可是大人…”

“指挥使大人!闯军的人马已经与我军交上手了!”

“什么!薛仁义他们的队伍这么快便溃散了?”听闻闯军队伍向南接触己方人马,这位指挥使一时慌了神。以他的估算,作为缓冲区的薛仁义部应当还可以在抵挡一段时间的。

“大人…”来汇报的士兵颇有些犹豫:“薛千户的人马放弃中军向西南面且战且退了,我军的正面已经完全暴露在闯军面前。”

听闻士兵的汇报,这位指挥使即刻便明了了局势的发展。他忽地意识到,如果自己再不联系薛仁义等人恐怕高杰的人马还不到他们便要被闯军这一大浪所一同吞没了。

“快!马上下令。”这位指挥使急切地吩咐到:“要求文千户马上领着人马收缩防线往中军靠近,还有你们马上去联络薛仁义的部众询问他们合营之事。”

“指挥使大人,这合营有些不妥吧。高大人给咱们的命令是兼并啊。”指挥使身侧的一位中年山羊胡男性小声提点到。

“兼并,兼并、兼并!在要是这样兼并下去、咱们可都要被闯寇兼并了!传我的命令,要求全军不得后退一步!有违令者,斩!”这位指挥使说完顿了顿,他转头对着自己的亲兵说道:“取我的甲来。”

这位指挥使在此刻的动作无疑是一位优秀将领所必须的,但碍于他之前所作的决定北门明军的失败以及是板上钉钉了。这绝不是他这三千人马可以挽救的了的。

现在在他面前的闯军人数已经接近七千人马,而且都是作战的好手。如若这位指挥使一开始便抛弃前嫌的话明军或许尚可挽救,但此刻这位指挥使不过是即将石城大海的一颗石子罢了。

指挥使的防线顷刻间便土崩瓦解,贺锦的人马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推进速度快速逼近了这位指挥使的中军大营。而就在不到三柱香的时间后,这位之后便宣布放弃北门。而他自己则是带着残兵败将向高杰处寻求庇护去了。

与这位指挥使尚可以避难的地方不同,薛仁义一行人此刻那真就是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闯军追逐着。前军、中军原本的五千人马在此刻只剩下了两千左右还要更少。大部分的士兵尚且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闯军的刀刃夺去了性命。

“弟兄们!生擒明军指挥使者,赏银两万,黄金五十斤!”追在薛仁义等人后头的闯军显然未有了解眼前这一支溃兵的构成。不过这也无伤大雅,因为这并不影响他们一路势如破竹的杀退明军。

在最接近的时候,他们的人马甚至一度逼近薛仁义所在的中军,薛仁义本人也差点被擒。但由于李洪等人的奋力拼杀,闯军的这个打算最终还是告吹。不过尽管生擒薛仁义的行动失败了,但是闯军对于明军压倒性的胜利却不曾改变。

明军的伤亡人数与溃逃人数在这样的一场追逐战中急速上升着,不到一个时辰连薛仁义身旁的亲兵都被闯军一路追赶过来的人马给分割开来。

被分割开来的亲兵旋即与追上来的闯军混战在一起。但由于人数上的巨大劣势,亲兵们往往在撂倒一位闯军之后马上便被另一位,甚至是好几位闯军士兵所围上砍到。

在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中薛仁义身旁的五十来位亲兵眨眼便只剩下了四五位,而李洪也同样自身难保。他本人此刻正随着亲兵们一同被闯军所包围了。

假以时间推移,他们的兵败身死将毫无疑问将是最终结果。

但是,陈永福来了。

最先加入战场的是豫兵们原本便所剩无几的骑兵,他们从两边向着闯军队伍迂回过去。在风声的呼啸以及骑兵有意的呐喊之中,闯军的追击队伍下意识的便停止了追击。在茫茫夜色之中他们搞不明白到底有多少的明军骑兵策马包围了过来。

紧随而来的便是由陈永福本人所亲率的步卒,他们大多都是河南本地兵。在陈永福的率领下他们以凌乱但却不失勇勐的迎着闯军追击队伍的前侧便撞了过去。

双方的兵马在一阵阵的喊杀声之中缓缓熔炼到了一起。在名为战场的大熔炉之中,无论是明军还是闯军他们的伤亡人数都骤然升高。

“告诉骑马的,他们可以开始穿插和分割了。”陈永福站在一处高地上对着身旁的传令兵吩咐到。在茫茫夜色之中相距甚远的主将往往都难以判断己方与敌方的具体情况,陈永福也不列外。此刻的他只能依照这战场上的火把来知晓局势的变化。

“还有前军,要他们继续给与闯寇压力。务必要将遭遇战拖成持久战。”陈永福目视着闯军稍稍开始骚乱的阵线说道。

“是!“随着传令兵受命后急速的移动陈永福手底下的两只队伍也逐渐开始了动作。如果将步卒与骑兵比作左右手的话,那么这些传令兵们便是手臂上的神经。没有他们,陈永福绝无可能向前与闯军交阵。

而正当陈永福在吩咐时,闯军这一面的主将也在急速的思考着。他知晓明军的骑兵已经凑了过来,他也同样知晓自己的前军被明军死死牵制住了。

退吗?这位闯军小将想到。

在此刻退后无疑是明智的,因为如此一来这位小将顶多也就损失掉被迫负责断后的前军。但是人天生的赌徒心理让其不免有些不甘。

“你们马上回去找贺大人,要贺大人马上动兵过来肃清这些明军。”闯军的小将如是说道,但是他有一点没有想清楚。

明军同样是有后援的。

随着陈永福的人马逐渐与闯军陷入到绞肉之中,一直观望战局发展的高杰终于出兵了。他手底下的陕西劲卒分兵两路,一面去将闯军重新逐回襄城之中,一面则是赶紧去与陈永福的人马汇合。

在双方的夹击之下,眼前的闯军人马马上便败下了阵来。其实如果高杰的人马未有来的话,陈永福一样是可以摆平这路闯军的。只不过付出的代价要高昂了不少。

“多谢陈总兵救命之恩。”当陈永福策马路过薛仁义身旁时,薛仁义正被人用担架抬着向后方走去。而跟在他身侧的则是一脸憔悴的李洪及其亲卫们,如果陈永福的人马再晚来一些他们便就要葬身闯刀之下了。

陈永福撇了撇受伤的这二人,尚不了解情况的他此刻对于这二人绝无有什么好感。他心中觉得薛仁义与李洪实在是太过松懈,竟然让闯军给袭营了。不仅被袭营,兵力还损失的厉害。可以说在此刻的陈永福看来,他们二人无疑是不能为将的。

但陈永福绝不会知晓真相了,这一方面在于他懒得去和延安兵们打听,而另一方面则在于高杰的那一位指挥使部下离奇失踪了。

这一场闯军对于明军突袭的结果最终以闯军退回襄城而告终。而明军虽然获得了暂时的胜利,但看着城外的那一片狼藉以及尚未被收敛的尸体。无论是李自成还是其他人都了然明军这个纸老虎的真正面孔。

而且随着贺锦等人的重新入城,还有一位足以给李自成讲明城外局势的人也一同入城了。

那位指挥使在最后选择了投闯。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远去 赵子英站立在襄城的县衙之中,在他左面一字排开的是闯军的武将,而右边则是文官。仓促间点起来的烛光在呼啸的风中摇曳着,赵子英他也在这人生的岔路口上摇摆着。

“说吧。”李自成的语气相当平澹,甚至在平澹之中还暗藏着一丝蔑视。这位闯军的最高领袖此刻正身着一身粗布衣服高坐在州府官员的太师椅上,如果不是四周如众星拱月般的氛围赵子英倒是会将其认为是一介普通百姓。

“大王。”赵子英的发言多有些像是遇上了山大王一样,但李自成没有管这些。他在乎的唯有眼前这位曾经的明军指挥使到底可以给他多少情报。

“孙传庭的精锐已经尽数北上了,襄城之外所余下的人马唯有高杰、陈永福、白广恩三人等部。”赵子英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他一面诉说一面小心观察四周众人的表情,当其看见一位身材壮硕的汉子一脸释然时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活下来了。

赵子英出生于传统的武官家庭,他是家中的长子。得益于明朝的荫官制度,他荫得了一个百户的官职。由于家境朴实,赵子英一路或靠贿赂或靠战功一路升任至千户职。

依理来讲,赵子英这样的人是绝不会投靠闯军的,他自己也是如此想的。但真当闯军的刀刃架在其脖子上时他才终于恍忽过来。

他意识到人世间所有的东西都不值生命宝贵,无论是妻子、孩儿、荣誉、还是古人所推崇的道义。这些都是虚的,唯有一个人的生命才是不可缺失的。

于是乎赵子英脱帽了,他将自己半跪在地上向着来捉拿他的闯军士兵低声说道:“我降了。”

赵子英不乐意死,他愿意活下去。

哪怕是将从前的一切都出卖掉。

“接着说。”李自成目视着跪倒的赵子英继续问道。他要搞清楚孙传庭的动向,在冥冥之中他似乎感到翻盘的时机已经来到。

“洛阳为刘将军所破后明军粮道已断,孙传庭率军一万北上打通粮道去了。所余下的人马不过三万,而且多是不堪战事之辈……”赵子英抬起头,他的眼神之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如大王愿意相信在下,鄙人愿率一千兵马前袭明军侧门。”

“明军势众,我军寡少。此事尚需从长计议。”李自成摆了摆手示意赵子英可以推下了。而赵子英在看到李自成的手势后也相当知数的弓着身子向门外退去。

“闯王!此乃天赐良机啊!”贺锦在目视着赵子英退出门外后急忙出声到。“明军看似人众,但是这三万人马却要分批围困四面城门,以每一门来看明军最多不会超过八千人马。更何况明军余下来的这些人,大多都是庸庸碌碌之辈。”

“孙传庭在时,他们尚还可以精诚一心,摒弃前嫌。但向现在孙传庭北上他们无不互相猜忌,昨夜的大胜就是如此啊!闯王!不可再等到孙传庭回援啦!”

“话是如此。”李自成顿了顿声音,他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走到众人中间。“但我军人数更少,一旦出城迎击如果我军被明军牵制住了那么该怎么办?”

“闯王不必如此担心。”牛金星站出来说道。“我军并不需要出如贺将军那样城迎敌。”

“此话何讲?”李自成转身向牛金星看去。

“那不是有一位指挥使嘛。”牛金星冷着一张脸出言道。“我们要他修书一封去劝降陈永福即可。”

“陈永福?”高一功愣了愣:“陈永福与我军宿战多年,劝降他?如果此人乐意降的话早在开封就投降了,何必会拖到今日呢?”

“国勋!好好听牛先生发话。”李自成提点道。

“是。”

“此计的关键并不在于是否可以劝降陈永福,它的作用只在于逼迫城外山路明军互不信任。”牛金星接着说道:“首先此信出自高杰部下指挥使之手,我们只需在信中陈述高杰如何如何想要撤兵。下次对阵时陈永福自然会留一手以防高杰、白广恩等人弃他离阵。”

“其二,陈永福得信之后必然会将其摊开以示忠诚。但是其余二人定会思考为何只有陈永福接信。高杰自不必多说,白广恩也是多疑之人的。他们以己度人,又怎么会相信陈永福的一面之词呢?”

“如此一来城外便不是一路明军,而是三路。到此时,闯王尽可以大发城中兵将,击其一路然后袭其援兵。反复几次,明军绝不敢相互驰援。”牛金星说完了,他稍稍抬了一下自己的脸观察着李自成的表情。

“如有一人肯顾全大局呢?”李过询问道。

“李将军所述之人已经随孙传庭北上了。”牛金星眯缝着眼睛,等待着闯王李自成的最后拍板。

“此计可行。”李自成决定到。

赵子英的信在笠日清晨被其投降时裹挟而来的亲兵给带来出去,陈永福接到这一封信之后的举措也是相当明了。

他将那一位亲兵给枭首,那一封信给焚灭。

高杰等人一面夸赞陈永福如何忠心,但暗地里却不免为那位宝丰的举人所猜测的一般。所以在当夜陈永福部遇袭时高杰、白广恩二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观望。

他们不仅自己未有动作,并且还扣住了一些向驰援陈永福部的人马。这二人以谨防闯军出城为借口竟然一夜未动兵将。

官抚民倒是选择了驰援,但其驰援的人马还未抵达便被李过等人截住了。匆忙行军之中的宁夏兵们在黑夜之中被李过打的打败,所幸李过部的人马不多官抚民尚可重新整理队伍。不过待到他们收拾兵将将李过部驱逐回城后陈永福方的战事已经趋于结束。

陈永福当然没有未闯军击溃,这不仅仅在豫兵队伍其自身战力本身不差。还在于陈永福此刻手中的兵马超过万数。由于上次遇袭之后薛仁义部干脆便驻留到了陈永福军中,将北门让渡给了宁夏兵们。

但这样的一场惨胜不可避免的让陈永福开始怀疑起了未来驰援的高杰、白广恩等人。而高杰、白广恩在听闻官抚明驰援遭袭后也同样大加感触。

一道裂痕缓缓在明军各将之间出现。

由于种种因素的影响,加上明军军中充斥着田见秀来援的消息。局势终于在十月五日的时候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恶化。

白广恩率军北上。

白广恩的人马是在五日半夜时匆匆起行的,这与数年前在松锦时如出一辙。但那一次他卖掉的是洪承畴,而这一次他抛弃的是孙传庭最后胜利的希望。

为了方便撤军白广恩并未通知高杰等人,他的人马在半夜时人衔枚,马裹蹄。悄悄的远离了在襄城城外筑起的大营,就连上头放哨的闯军士兵都是在其离去半炷香后才匆匆明了明军行动的。

高杰在得知白广恩率军北上后径直追随其离开,等到陈永福的人马知晓两军相继离开时已经是快天明的时候了。

陈永福只能一面痛骂二人不讲信义,一面赶紧组织队伍向北追随大部队离去。

随着日出东方的第一抹阳光照射在襄城之上,围困襄城不到一月的明军已经相继离开。李自成在知晓消息后旋即领兵出征,在此刻他终于下令南面的田见秀部可以遣人驰援。

对于整个河南的局势来说左良玉已经不在构成威胁,只要打垮了孙传庭哪怕左良玉的人马深入河南腹地李自成也绝不会退缩。

闯军队伍最先追上的是明军的官抚民部,由于其离城最晚官抚民的后卫不可避免的被闯军给咬上。

官抚民见状连忙派人通知陈永福要求支援,陈永福得知信息后在汝水停下了撤退的步伐。

“陈总兵,此刻万不能回援啊!”陈的副官马鼎铭急切的挡在陈永福面前谏言到。“一旦我军回援便是要迎头撞上身后闯军,如果在此处被他们牵制住了。等到田见秀的人马赶到咱们可就万事皆休了呀!”

“现在关键的不在于什么田见秀!”陈永福一把推开马鼎铭:“我不是高杰他们,我陈永福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现在的闯军追击人马最多也不过一万余人。我手底下的人马加上左晋部剩下的足足有快一万一千,更何况咱们还有官抚民的三千宁夏兵。”

“如果此时不凭借着兵力优势将来支援的闯军打疼,到了之后我军军心在溃逃之中消散了。我们就再难甩掉后边的这些闯军了!”

事实也的确如陈永福所料,追击明军的贺锦部不过三千兵马。他们在缠上了官抚民的宁夏兵尚可继续高歌勐进,但随着豫兵的回援贺锦当即下令后撤。

但豫兵们来不及收拾战场,高一功的人马便出现在了距离其不到十里的位置。看起来闯军的主力紧随在贺锦的人马之后。

陈永福旋即下令队伍放弃战利品继续北上,为了防止高一功等人穷追不舍他还余下一支队伍在大路上埋设地雷、火药用以牵制闯军的行军速度。

在这样的追亡逐北之中,闯军于十月七号收复陕县,九日又接着收复宝丰。战局重新回到了九月二十日以前的情况。

李自成骑在军马之上回望着刚刚收复的宝丰,他忽地意识到闯军对于明军的胜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但在孙传庭手下兵马全数湮灭之前他尚需小心,毕竟谁也不清楚战局的演化会是如何一个样子。

“湖涂!湖涂!”孙传庭在一十三日兵至汝州时得到明军放弃襄城的消息的。这位八省总督当即下令全军停止北上,选择向西避开闯军刘宗敏的队伍重新回陕。

高杰、白广恩的人马也马上跟上了孙传庭行军的路线。为了更快的与孙传庭部汇合,高杰与白广恩不约而同的都抛弃掉了队伍中的大量辎重与火炮。

“是谁率先离城的!”孙传庭冷着一张脸看着刚刚抵帐的高杰、白广恩二人。

在二人的旁边便是一脸不自在的左晋,这位左总兵此刻正深深担忧着自己手下的薛仁义等人。

“孙督师,陈永福与闯寇媾和。”白广恩不出言则已,一出言便惊诧了营帐之中的众人。

“胡说八道!”孙传庭旋即拍桉而起。这位五十一岁的中年男人当即便抽出剑来,其平日里稳重在此刻已经全数消失。

“孙督师!小人如有半句虚言,愿天打雷噼!”白广恩见到孙传庭暴起拔剑,这位白总兵当即便跪倒在了孙传庭的面前。他一面言辞凿凿的诉说着陈永福接受闯军招降信件的事情,一面加以诬陷。

“孙大人!陈永福到底还是河南兵,他与咱们不是一条心的呀!”高杰也匆忙跪倒在了潮湿的地上。“孙督师,你是知道我们二人的。我们绝无有二心啊!可是陈永福他擅自动兵,我等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你们...你们。”看着眼前的这二人,孙传庭被气的都快说不出话来了。“戴松!”孙传庭旋即大喊到。

“叫你的人把这两个家伙给我推出去!”

“孙督师,属下以为高、白两位将军所说的并无道理。”戴松迟缓了一阵子后终究还是没有动手。与戴松一起,左晋也站出劝言道。

“孙督师,我以为陈总兵投敌必然是假。但这也并不全怪罪于高杰、白广恩两位将军。局势逆转,风云突变都是正常现象。在下以为此刻我军更应该考虑回陕的事情了。”

“哼......”随着戴松与左晋二人相继加入了劝戒的队伍。孙传庭终于冷静了下来,这位督师意识到早为兵匪的高杰、白广恩二人此刻手中的人马远多于他的本军。一旦对着二人严加处罚难免不会激起兵变,到时候别说是回陕了。

孙传庭本人都搞不好要葬身于此。

“唉......”伴随着一声叹息声从孙传庭的大帐之中传出,白广恩与高杰二人相继从营帐之中走出。

“轰隆隆!”远处的雷声似乎又在预兆大雨的降临。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兵败 “快点!快点!落下的就不要去管他了!快一点!”在瓢泼大雨中一位明军百户一面策马在队伍一侧急行,一面高声呼喊道。

他们是陈永福的人马,他们自数日之前在神巫山被闯军高一功追上后便又突遭大败。到了一十七日的现在,陈永福手底下的明军士兵们已经不足一万人马。并且由于高一功队伍紧随其后陈永福不得不放弃大量辎重。

此刻的明军手中火炮的数量已经不足三十余门了,而当初仓皇逃离襄城时陈永福的炮队至少还有六七十余门弗朗机炮。

在大雨之中行军的明军大多未有着甲,他们或拎或扛拿着自己的武器在河南西面的泥泞地中行走。这里的路也多都是土路,别说是铺上些石子了,就连路面都是坑坑洼洼的。一个不小心整车的辎重便会倾倒于地。

“呸!这些陕西兵真他妈的是血流流的贱种。”一位栽倒在地上的豫兵爬起来后咬牙切齿道。高杰、白广恩这些陕西将领出卖他们河南兵的消息早就在军队之中传开了。

“谁说不是呢。”另一位豫兵附和到。“平时打仗要咱们弟兄趟刀山,下火海。到了撤军就自顾自的跑了。这还有什么仗好打的呢?干脆这些人全部滚回他们的陕西算了!”

“喂!”听到了身旁两位同袍的谈话一位稍稍矮小一些的豫兵凑了过来。“诸位兄弟,反正那些陕西兵把咱们这些人是后娘养的。那么咱们何必跟着他们去北面呢?咱们几个倒不如……。”

矮小士兵的话语戛然而止了,在他们的旁一位骑马的明军百户正从后方巡游回来。

“快些!保持队形……”伴随着明军百户的马蹄声逐渐在雨声之中消失,矮小士兵在紧张的望了一眼对方的背影后又继续说道。

“倒不如逃了算了。”

“说的到好。”最先抱怨的那一位河南士兵回道,在他的衣物上还满是土黄色的泥渍。

“咱们偷偷的走就可以了。”矮小士兵刻意放低了自己的语气说道。“巡逻的百户里有俺的熟人,到时候和他讲上一讲就可以了。”

“当真可以?”豫兵兴奋了。如果不是这些烦心的百户们在到处巡游谁又不想跑呢?毕竟仍谁都知道再往北走搞不好就要跟着陕西兵们到陕西去了。

“这当然可以。”矮小的豫兵笑了笑,不过他旋即比划出一个要钱的手势:”一人二两,概不赊账。”

与底下面士兵还在思考如何离队不同,陈永福此刻真的意识到自己离队了。他的人马在一十五日抵达北面的汝州,按原定计划来讲他应该在这里可以遇上孙督师的主力的。

但此处早已经是人去山空,留在附近的唯有尚未被销毁干净的明军营帐。孙传庭的队伍早就在数日之前与高杰等人汇合,随后在高杰等人的极力建议下向西打算离开河南重新入陕。

陈永福当然不会知道高杰、白广恩二人为了逃避罪责而将他描述的如何不忠,如何的作战不利。他现在只知晓自己已经完全丧失行军方向了。

向北?别开玩笑了,孙传庭自己就是打算去北面与闯军作战的。与刘宗敏过一过招?陈永福暂时觉得这样子实在不太好,而且容易被尾随而来的高一功给包饺子。现在还不到元旦,陈永福暂时还是不乐意吃饺子的。

特别饺子馅还是自己。

于是乎陈永福只得下令队伍向西开进,他料想从西面入陕总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但这样子做陈永福手底下的豫兵们就甩膀子不干了。

原因还是在于淳朴的河南兵们不愿意在和高杰为代表的那些秦军打交道,他们认为在河南本地这些秦军都敢这样出卖友军。到了陕西后不得被人家直接当炮灰使?

陈永福无奈之下只好再次调转方向,但局势的发展已经由不得他继续考虑下去了。北面的噬人虎刘宗敏已经星夜兼程的赶来了。

“闯寇!闯寇!”随着这几句惊恐且急促的词语从士兵的口中闪烁而出,一支消失已久的队伍重新出现在了豫兵们的眼前。

“快!马上命令左右二营向中军靠拢。”仓皇之中被惊醒的陈永福尚来不及穿上甲胃,便即刻发令道。从火炮轰鸣声的方向来看,闯军突袭的位置应当在队伍的东北侧。

而马上送至其大帐之中的战报也向其证明了闯军突袭方向的位置的确在东北侧,传令兵并不仅仅带来这一个消息来见他。

传令兵还带来了两个坏消息。

一:明军东北侧的队伍已经彻底溃散。

二:攻破明军营帐的人是刘宗敏,而且他此刻已经率军由东北一路穿插过来了。

得知这两者消息后陈永福一面赶紧组织士兵向东北构筑抵挡刘宗敏的人墙,一面赶紧派人传话西侧与西南侧的薛仁义、官抚民二人要他们速来驰援。

“弟兄们!保护陈总兵!”伴随着陈永福副官马鼎铭的一声震吼,明军的防线正在急速形成。这一支由家丁作为大梁,四周普通士兵为瓦盖的防线在仓促之间被构造起来。

但这样仓促见聚拢的人墙终究还是顶不住刘宗敏的骑兵。闯军的骑兵近乎是顷刻见便将这一堵人墙给冲开一道缺口。在前方由刘宗敏亲率的先头队伍已经在明军中军之中驰骋开来,在后方明军的各路人马却不敢去将缺口合上。

“用长钩!”看着人高马大的闯军骑兵马鼎铭赶忙指挥队伍到。对付这种骑兵起作用的唯有用长钩将其拉下马了。

四周的明军在刘宗敏刚刚冲入战阵时两股战战,但随着创闯军骑兵的速度逐渐缓了下来。这些群羊也暂时回复了一丝信心,他们以人数优势包围落后的闯军队伍。一旦逮住先是以人多势众将其包围,随后再是依靠长枪、长钩之类的兵器将其赶下马来。

而闯军的骑兵一落马便很快成为了四周明军的掌中之物。

刘宗敏一路冲杀,从明军的东北侧杀入一直到西南侧杀出。在此之间除了官抚民的部下做了一些象征性的抵抗之外,明军士兵大多都是尾随其后不敢与其正面交手。这事得刘宗敏一度如同抵入无人之境一般,明军的中军营帐以及粮草被他干干脆脆的烧了一大半。

“奇怪,为何反复冲杀几次明军还未有溃散之迹象。”刘宗敏一面勒马回旋,一面疑惑道。按照常理来讲明军最多承受骑兵几次的冲击后便会溃散,更何况刘宗敏连对方的中军大营都给烧掉了。

“将军,管他什么奇怪的。咱们再行冲杀一次,保住明军必溃。”刘宗敏手底下的一位明军小将谏言到。

“也是。”刘宗敏点点头旋即又重新挥舞起了马刀。

仓促间遇袭的明军也的确如刘宗敏所料一般的不堪一击,他轻轻松松的再一次冲破的明军的人墙。接着继续由西南向东北杀去。但刘宗敏诧异发现明军虽然败,但是建制却一直维稳了下来。

每当刘宗敏领头冲锋时,他眼前的明军便会自行向四周逃散。但随着刘宗敏主力的离去,那些“惊弓之鸟”们便又会折回来堵住闯军落后的几位骑兵。如此的鸡贼战术在刘宗敏数十年的征战之中极为罕见,但是此刻它却偏偏出现在此处。

如果刘宗敏的人马再多上一些,他倒是有充足的信心去彻底打散明军的建制。但是此刻刘宗敏的人马偏偏只有三千余人,让其捣乱与骚扰尚可。但是真的与明军交手且吃掉眼前这一伙子明军还是颇有些为难的。

在意识到明军的阵线一时难以突破后刘宗敏果断的选择了见好就收,他的人马在陈永福手下豫兵彻底反应过来前沿着大路径直向着东南放撤走了。

在那一面的是高一功所主导的闯军追击人马。

而陈永福在意识到刘宗敏撤出战场后旋即下令撤兵,他命令士兵放弃收拾战场径直向孙传庭部追去。刘宗敏的到来向他预示了一件事,如果他再不撤入相对安全的陕西的话,那么等待他的唯有是灭亡这一条道路。

但闯军的追击队伍几乎是即刻便重新追上了陈永福手上的这一支队伍,这一次来的可就不只是刘宗敏的轻骑兵了。

万般无奈之下陈永福只得迎战,因为如果继续撤退下去。明军要么由撤退转变为溃败,而且有相当一部分的士兵将会在这样一种无可遏止且彻头彻尾的溃败之中消失在队伍之中。

要么便是被闯军的人马追上,而一旦明军的人马被高一功的追上。陈永福部的下场便是可想而知的了。

在这样万般无奈之下,陈永福只得下令队伍迎战,他一开始倒是想通过闯军追击的急切心理来给对面设伏的。但是高一功一眼便看出来陈永福的诱敌队伍,于是乎双方便只剩下了血对血、肉搏肉的死战。

事实上,陈永福也可以选择留下一支断后队伍。但是由于明军那及其低下的组织度,以及多日来一路撤退的不信任感,众人都不乐意去当那一支断后的队伍。甚至说一旦有断后队伍被选出它们便会在闯军到来之前自行溃败干净。

伴随着轰隆隆的炮火声,明军最后的三十余门火炮开火了。而这一火炮开火的地点便的便是官抚民部的中军。

官抚民的人马是最先接敌的,他们被摆在队伍的右侧,那里则是刘宗敏部进攻的中心。

闯军的进攻攻势相当明了,由高一功作为中军,刘宗敏作为右军。高一功手底下的郝摇旗,作为左侧先锋,而左侧的实际指挥者是贺锦。

“杀呀!”伴随着士兵的喊杀声,明军与闯军的左右两翼交战在一开始便都相继都陷入到了肉博战之中。而高一功的中军此刻也正在向着陈永福的中路在缓步推进着。此战,闯军的人数占比是一万三千五百人,而明军的数量则是八千六百五十二人

战斗几乎是在瞬间便陷入到了激烈的情况,高一功的中路和陈永福的亲兵打的难舍难分。而右翼的官抚民则是被刘宗敏的人马给强制牵制住了。

左路倒是打的出彩,这主要是依赖于薛仁义等人的所携带的火药。他们大大咧咧的将郝摇旗为首闯军先锋放入阵中,随后以地雷对其造成巨大震撼。而就在闯军震撼之时,明军的主力便会随着薛仁义的仅剩亲兵们一同杀入敌阵。

但随着其他二路相继被闯军突破,薛仁义所领导的这一场小胜也显得极为落寞。陈永福在最后时刻只能下令全军继续后撤。

由于被刘宗敏给死死牵制住了,当大队明军相继撤出战场之时。官抚民及其手下的宁夏兵们毫无疑问的被赶来追击的闯军给死死包围了。

而对于被围住的官抚民部,陈永福此刻也毫无能力来救。或许用马鼎铭的话来讲,不去解围才是最好的。

毕竟不去解围,官抚民及其手下的人马便近似成为了明军的殿后队伍。而此刻陈永福最缺的便是敢于殿后的人马。所以无论是处于现实上的考量也好,还是求生之中的自私也罢。陈永福一直到最后大军全数离开都未曾向官抚民派出一兵一卒。

而随着官抚民部被死死围住,向前突进的贺锦部也马上被高一功喊回。他认为此时此刻应当巩固战果,先将留下的明军急速消灭,再向其主力发起最后进攻。

在这样的混乱之中,官抚民被迫意识到自己被抛弃的事实。在率领亲兵于闯军追击队伍鏖战一刻钟后,官抚民终于力竭的靠在一杆立着的长枪之上,在他四周的亲兵无一不在劝他换装突围。

在此时此刻如果官抚民换上士兵的衣物,随后隐藏在投降的士兵中。他或许的确可以谋得一条生路。

但官抚民拒绝了亲兵们的这一请求,他向前来围攻的刘宗敏提言投降。

在确认余下士兵不会惨遭屠戮之后这位宁夏总兵将刀刃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随后一如当初在陕县城下泼出一腔热血的谢君友一般提刀自尽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永宁 “军爷!军爷我求求你。这些粮食是小民一家最后的一点活路了呀。”一位老农扑在地上,用手死死地抓住一位手持小米缸的明军士兵的裤脚。老农的衣物破得厉害,一身的皮肤也因朝耕夕归的农耕生活而变得黝黑。

“少tm的废话!”士兵一脚踹开老农的身子恶狠狠的说道:“都说了老子给银子,你拿着这些东西自己买粮食吃去!”

“咳…咳…军爷,这市面上那里还有粮食呀。”老农显然是被踢中了脏腑,所幸士兵的力气还不大,不然这位年过五旬的老农恐怕便要交代在此处了。

“nmd,隔壁的高杰部可是一份银子都不给。老子是按照市场价给你的,你tmd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再惹……”正在威胁老农的士兵哑住了,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注视着他。

“孙千户好。”士兵环抱着小米缸站得有些不自在。

“说啊,接着说。再惹你,你要怎么样啊?”孙守道双手抱胸,一脸不善的看着眼前那一位士兵。

“我…我就在把米缸还给这位百姓。”见到孙守道走来后士兵的语气霎时便哑了下来。

“左总兵日夜教导你们的仁义礼信你记到哪里去了?你说!对待百姓应该应该怎么样?”孙守道眯缝的一双眼睛,而认识他的人大多知道此刻的孙守道是要发火了。

“孙千户,小的这也是没有办法…”士兵显然还想辩驳一下,但他在看见孙守道抽剑出来后马上便站直了身子回复到。“对待百姓不能强买强卖,不能对百姓动粗。”

“那你说一说违反军规是什么惩罚。”孙守道走到了那一位士兵的面前,虽然身高比起士兵低了半个头。但此刻的孙守道此刻在气势上确实实在在的压制住了对方。

“三十军棍。”士兵低着头语气低落的说道。

“滚吧!把米缸还给这位老大爷!”

“是。”士兵一面将米缸放下,一面伸手打算将那位被他踢到了老农扶起。但老农拒绝了他的搀扶,这位五十余岁的老农忍着疼痛作势便要向孙守道磕头。但孙守道还未等他跪下,便连忙将其抚了起来。

“呵。”远处的左晋苦笑一声,他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自打兵入永宁之后随着士兵缺粮,这样子的现象已经愈发的普遍起来了。

左晋倒是想去制止士兵们的这种害民行为,但是随着饥饿陆续降临到每一个人身上。士兵们已经愈发不受控制起来,毕竟人是要吃粮食的,而左晋此刻给不了他们粮食。

“左总兵!”不远处一位策马而来的传令兵急促的大喊到。他一路沿着田埂快速急行到了左晋的跟前。

“怎么了?”左晋转过身子看着对方问道。

“郑总兵想邀请您入永宁商议大事。”传令兵下马道。一面说着,他还一面将一封书信交付到左晋手上。

书信是从潼关寄来的,左晋拆开看了之后发现是李翰写给他的。对方在信中隐晦的写出由于上下官员贪墨横行,明军有不少的粮食都被倒卖到了民间。

“唉…”左晋叹了一口气,将信折好塞进了自己的口袋之中。“走吧。”左晋面朝着眼前传令兵说道。

“是。”

左晋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孙传庭本军东侧的一个叫女几村的小村庄,而之所以村子的名字如此奇特。原因便在于永宁东侧有一座山,其名便换做女几山。

“对了。”左晋在临行时对着身旁的黑熊说道。“哲布回来的时候,要他在核查一遍我军的粮食足数,我好之后和孙督师申请调拨。”

“是。”黑熊点了点头应声道。

左晋的队伍自打兵过女几山时恰好打掉几只燕雀,左晋便时常吩咐哲布领着人马去山中打一些野味来给将士们饱一饱肚子。虽然这一点肉食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但就着与水相差无几的稀饭喝下去士兵们还是能勉强赶到一丝丝饱腹感的。

还是得到永宁城里面筹措一些粮食呀。左晋随着乡道一路向永宁赶去时不免想到。

“郑总兵好。”等到左晋赶到永宁城时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不过郑嘉栋身处的这一座大院却依旧是灯火通明,在其墙上甚至还悬挂着象征着喜气的灯笼。

“退知你来了呀。”郑嘉栋对着左晋挥了挥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侧来。不过左晋拒绝了,他站立在门口目视着屋内的郑嘉栋问道。“郑大哥,你这是?”

“陕西的第一批粮食运来了。”郑嘉栋回答到。由于百十来车粮食的送抵,这位多日来一直愁眉苦脸的总兵此刻也不由得舒缓了心情。

“进来吧。”郑嘉栋接着说道:“今日喊你过来,这第一方面是犒劳一下咱们的左总兵。而这另一方面则是商谈一下这数百车粮食的分配。”

“有粮食抵达?我怎么不知道?”左晋怀揣着疑问入了门。

“我也是今日中午才得到的消息,潼关方向的第一批粮食已经送递到了永宁城外不远的地方了。孙督师今天带着病体亲自遣人去护送的。”郑嘉栋一面说着,一面招呼侍女上菜。

“孙都师病了?”左晋皱了皱眉,这事情他可一直没有听说过。

“偶感风寒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郑嘉栋摆了摆手示意孙都师并无大碍。

“这屋子是王家乡绅借于我们的,今日是王家嫁女的大日子。”在正题开始之前,郑嘉栋先向着左晋解释到。

“嗯。”左晋点点头,但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这屋子上。“具体有多少?可以满足大军几日军需?”

“首先咱们还是讲一讲陈总兵的事情吧。”郑嘉栋在沉默了一会后说道。

“陈总兵的人马已经抵达关山村,就在咱们南面不远了。”郑嘉栋一面说着,一面向着左侧挪了挪椅子。而上菜的侍女则正好从其挪出的那一个地上将第一道菜送了上来——荆芥鸡蛋皮。

“来,退知你尝一尝,这位王家乡绅请的厨子可是之前给巡抚做菜的。”郑嘉栋将菜推移到左晋的身前说道。

“郑大哥,咱们还是直接说事情吧。”左晋此刻毫无动快子的欲望,虽然他也有半天未进食了。但此刻他毫不觉得饥饿,他在乎的唯有目前还在总兵陈永福手底下的薛仁义、李洪二人。

“行。”郑嘉栋点了点头,自顾自的尝了起来。

“陈永福的人马折损的厉害,而且宁夏总兵官抚民已经葬身敌阵之中了。”郑嘉栋夹起一块被炒的金黄色的鸡蛋送入了口中。

“闯军?”

“当然是闯军。”郑嘉栋一面说着,一面又夹起一块鱼肉。“退知啊,这来河南糖醋熘鱼可是不得不尝啊。”

左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将快子拿起,他知道今天不陪这位郑总兵吃一顿饭对方恐怕是要将事情拖到半夜再讲去了。

“呵,味道不错吧?”见着左晋也吃掉一块鱼肉后郑嘉栋询问道。

“还行。”左晋点点头。“鱼肉软嫩,甜中透酸。醋和糖没有少放吧?”

“嗨,都叫糖醋熘鱼。这醋和糖还能少不成?这东西讲究的就是用旺火热油烘汁,至油和糖醋汁全部融合,然后泼上欠汁。”郑嘉栋夸夸其谈道,如果对方不是一个官至总兵的将领。左晋倒是会以为眼前的男人是个河南厨子。

“你看,这鲤鱼色泽枣红,而且味道软嫩鲜香。可是不多得的美食啊。”

“嗯。”左晋点了点头,但他比起眼前的珍馐在意更多的还是关于粮车与陈永福部的消息。

“陈永福的人马折损大半,自己的副官马鼎铭都死了。”见到左晋对于美食实在是不上心后,郑嘉栋只好将话题重新说回现状。“你部下的那两个人也有消息,那个叫薛仁义的被人打伤了腿。现在行军都要靠人抬着,其他人倒是无事。”

“呼。”听到薛仁义与李洪两人并无大碍,左晋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尽管之前郑嘉栋一脸无事的开始向其介绍菜品的时候,他便料想到二人应该是安全归来。但现在得到实证他还是不由得松下一颗心来。

“噢,又来了。”在郑嘉栋的声音中,有一道主菜被端了上来。也是一道名菜,唤作炙子骨头。左晋以前看书时看过,这东西是宋代皇室的宫廷菜。

“这王家乡绅家中钱财不少啊。”左晋愣了愣,在一片萧条的河南大地上还有这样的富裕人家他实在是想不到。更何况这座城在数月之前可是属于闯军的。

“两头下注罢了。”郑嘉栋摆了摆手。“这户人家在闯军那里和咱们这里都有人。所以闯军拷饷拷不到他家来。”

“原来如此。”左晋点了点头表示了然。毕竟在官军与闯军鏖战数年的河南大地上,这样的投机人家也并不在少数。

“嗯!这羊肋肉可真不错。嫩香滑美,肥而不腻而且味道鲜的不得了。这个厨子有一手的啊。”

“郑大哥,那么粮车的事情呢?”左晋接着出言道。

“这事情才是棘手的。”郑嘉栋放下快子示意屋内的仆人离开。“你打算拿多少车?”郑嘉栋目视着左晋询问到。

“这…至少也得足够士兵五日军需吧?”左晋在心中粗略估计后说道:“先得给我军一百一十担才行。”

“呵。”郑嘉栋轻笑了一声,他接着夹起眼前的一块酱红色扣肉说到:“你想到太好了,还一百多担。孙督师给你四十几担就差不多了。”

“四十几担?这……这还不够大军五日军需。”左晋犯难道。

“大头都给谁了,你知道不?”

“谁?”

“当然是高杰那一伙子人啊。”郑嘉栋一面将酱红色扣肉放入口中,一面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说道。“这宝丰酒可是我特地一路带过来的,味道比陕西的那些好多了。”

“嗯…毕竟他们人多嘛。吃的多也是正常,孙督师打算给他们多担粮食?”左晋婉拒了郑嘉栋递过来的酒杯继续询问道。

“哼…”郑嘉栋冷哼一声:“这不是人多嘛,孙督师打算先给他们四百担。”

“四百?”左晋诧异了。他麾下将士的人数是两千三百余人,四十担已够大军四日开销。而同样的时间,孙传庭竟然给了高杰等人四百担,要知道高杰此刻手上的兵马可是不足一万啊。

“是不是觉得孙督师处置不公啊?”郑嘉栋有意问道。

“不。”左晋连忙摇头,他现在还清醒着,他可不愿意因言获罪。

“呵…孙督师的本部人马还剩下四百。我的人马有五千六百,而左退知你的人马呢。是两千三百余人。咱们几个加起来离人家的一万六千人还差上快一万的人数,这种情况下孙督师就算是想不偏心又能怎么样呢?”

“那郑总兵,您的意思是?”左晋环视四周缓缓发问道。他忽地意识到郑嘉栋恐怕要说些不得了的东西来。

“我要?我能要干什么?”郑嘉栋笑了笑,他接着品尝着自己一路带过来的美酒。“在陈永福的人马抵达前,咱们什么都做不到。”

“可是如果继续在此处僵持下去,万一闯军追来。”左晋感到有些为难。如果应着高杰等人的建议北上入陕,自己这一路上吃的绝对是不够用的。到时候恐怕只能暂时听命手握兵权与粮权的高杰、白广恩等人。

如果不北上而与陈永福部汇合的话,高杰一行人独断专行的行为确实可以被控制。但是紧随陈永福部而来的闯军又是另外一个大问题。

“哼…”看着蹙眉的左晋,郑嘉栋笑了笑。他一面品尝着眼前的菜肴,一面等待着左晋的回应。奇怪的是,这位同样受到不公待遇的郑总兵此刻却丝毫不急。

“退知啊,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后路了。”郑嘉栋在满满喝完一杯酒后若有所指的说道:“孙督师败了,以后陕西恐怕是要姓李了。”

“郑总兵,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反正我是不会降闯的,我还要给牛成虎报仇。我在陕县欠了他一条命。”

“是…”

在回程的路上左晋将视线向着黑乎乎的天空望去,现在乌云遮目天空上别说是月光了,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

“唉……”在寂寥无人的乡道上传来一阵深长的叹息声。

第一百一十九章 动兵 伴随着左晋回到营地,孙守道与哲布二人马上被招呼到左晋所身处的营帐之中。左晋一面将自己一路携带过来的食盒掀开,一面呼唤亲兵道:“你马上去把这些东西热一下,热的时候小心一些别被其他士兵看见了。”

“左总兵吃的不错啊。”孙守道看着食盒中的珍馐不由得嘴馋道。“硬菜不少,比咱们在京师的时候吃的好多了。这得花不少银子吧?”孙守道扭过头对着一旁的哲布说道。

“欸!别挖苦了啊。”左晋见到孙守道如此一副活宝样心情不由得舒缓了不少。“在嚷嚷可就没有你的份了啊!”

“所以郑总兵找您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呢?汉人说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在咱辽东可是可以用来买命的。”哲布目视着亲兵将食盒提走随后询问道。

“是关于粮草的。”左晋回道。“从陕西来的第一批粮食终于被缙绅们凑出来了,约莫有个百十来车。”

“好消息啊。”听到粮车终于抵达孙守道不免有些兴奋。“我军现在每日吃的都是白粥了。那东西,放个快子都立不住,士兵们早有怨言。”

“是啊。”哲布点点头跟着孙守道一同出声道:“而且这些天由于咱们打猎打的频繁,这附近连只兔子都难找了,要打到猎物还得继续往山中深入。”

“唉…事情就出在这里。”左晋叹了一口气,将郑嘉栋向他告知的事情娓娓道来:“你们知道有多少担粮食被分给咱们吗?”

“这至少也得有个八十来担吧?”见到左晋叹气,孙守道迟疑的回道。“八十担粮食只够我军数日之所需,如果要回陕我们要的粮食还要更多。”

“连这个数的一半都不到。”左晋摇了摇头说道。“大头都被高杰、白广恩那些人拿了。分给我军的只有区区不过四十担。”

“四十担!”哲布愣住了。“这点粮食够几天吃的,孙督师这样干不怕军心不稳吗?”

“不一定是孙督师下的令。”左晋揉了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说道。“我觉得这粮食分发的蹊跷,应该是高杰、白广恩这些人背着孙督师干的。”

“孙督师病了,虽然具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感觉不应当是什么轻病。不然高杰、白广恩他们不至于如此嚣张。”

孙守道目视着左晋,在大帐内昏暗的火光中他出声询问道:“所以左总兵你的意思是?”

“大军暂缓行军,咱们去永宁和郑嘉栋的人马汇合。然后留在永宁城内等待南面陈永福的人马过来。只要陈永福手中的近一万人马过来,咱们就不至于这么被动了。”

但左晋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之所以他提议大军暂且与郑嘉栋的人马汇合,其原因便是他担心高杰这些人真的打算独断专行,到时候直接来挟持他的人马一同回陕。而只要他和郑嘉栋在一起,双方的近七千人马还是可以让高杰这些人忌惮一下子的。

“那南面的闯军怎么办?”哲布忧心的询问到。“他们一路追亡逐北,咱们和他们交手可落不到什么好东西。”

“根据郑总兵的消息,来追击的闯军是由刘宗敏和高一功所组成的一万八千人马。只要我们放出消息说,孙传庭大军在此处。他们应该还是不敢擅自追击的。“左晋摆了摆手示意此事无需担心,毕竟加上陈永福的豫兵,明军的人数便是就已经是快四万之众。

一万八千对四万,孰强孰弱左晋还是以为刘宗敏这些是可以分的清楚的。

“嘶…“孙守道倒吸了一口凉气,从兵力配属方面来看左晋的这个打算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一路由辽西逃至此处的他却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那我们明日?”孙守道继续询问道。

“明日咱们去就见一下孙督师,看一看孙督师的具体情况。而且如果可以让孙督师改口的话,咱们也没有必要做最坏的打算。”

“话是如此。”

“这我当然知道,但是时局所迫。如果咱们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跟着高杰他们北上回陕了,咱们的粮食肯定是不够吃的。到时候就真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左晋颇有些无奈,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他也不希望冒着与闯军人马交战的风险来办这些事情。

“唉…”哲布叹了一口气,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明明是粮食抵达的好事,现在却搞成了这副样子。

“算了,这件事情我们还是明天在具体吩咐。”左晋在见到亲兵将食盒提回来时说道:“薛仁义他们有消息了……”

笠日清晨,左晋一大早便领着一队人马径直向着孙传庭本军所在的关山镇赶去。在临行时他一面嘱托哲布要速速领着队伍向处于永宁的郑嘉栋靠拢,一面要哲布广派哨兵以期早些与陈永福部联系。

“站住!不许再往前了。”左晋一行人马在行进到关山镇外围时,被士兵们给拦了下来。从装扮上来看,对方为首的那一位是高杰的家丁。

“左总兵,前方实在是不能通行。”高杰的家丁在认出左晋的面容后,赶忙凑了上来说道。

“关山镇出什么事情了?这么你家的高总兵还不然人家进来了!我是来见孙督师的,不是来见他的。”左晋蹙眉道。

“嘶…”高杰的家丁在听见左晋那不友善的语气后不免犯了难。“还请左总兵在此处稍等片刻,属下这就去禀报高总兵。”

“快去。”左晋挥了挥手,浑身上下透露着不耐烦的气息。

“搞不好是三国看多了,准备挟天子以令诸侯啊。”孙守道凑过来小声说道。

“哼。他是曹操,我可不是诸侯。我倒要看一看,高杰这鬼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左晋注视着高杰家丁离开的方向说道。难不成高杰真的打算挟持孙传庭以号令诸军吗?饶是如此,那么孙传庭回陕第一个要处理的就是他。

随着几炷香时间的度过,天空中的太阳缓缓来到了最顶端。所幸现在已经是十月中旬了,如果是夏季的话还不知道左晋一行人会热成什么样子。

“左总兵别来无恙啊。”董学礼携带着一大队家丁缓缓抵达在了左晋身前,这位副将官一面下马,一面打量着左晋的表情。

“董副将好。”左晋拱了拱手,面朝着董学礼询问道:“这关山镇具体是什么情况,为何一时间禁止通行了呢?”

“一点小事罢了。”董学礼简短说道,显然他并不是非常乐意去解释这件事情的缘由。“左总兵此次是来见孙督师的对吧?”

“是的。”

“如果是前些日子还好,但是这几天孙大人实在是不便于见人。孙大人的病不轻,郎中说要尽心调养。所以孙大人示意我不要拿任何事情去烦他。”董学礼一面说着,一面细致的观察者左晋的表情。

“我是奉孙大人的命令来到。”左晋诈道。

“不。”董学礼笑着摇了摇头。“左大人应当是收错了,或者有小人刻意伪造孙督师的字迹。据我所知孙大人这些天来根本没有传过什么命令。”

“董副将竟能如此肯定?”

“孙大人这些天来都是在下亲自在服侍汤药,有没有命令我自然再知晓不过了。要不左总兵把书信交付与我一看?”董学礼的表情依旧是笑盈盈,事实上也的确如他所说,孙传庭这几天的确都在病榻之上。但是否有命令则是另外一件事情了,因为高杰等人的桉桌上便摆了不少的书信。、

“还请左总兵打道回府吧,大军明日便要开拔,还请左总兵速速为会营做好准备吧。”董学礼所说的开拔便是由高杰等人商议出来回陕日期,这也预示着左晋剩下来的时间并不多了。

“告辞。”左晋在自知董学礼绝不会让自己一行人入城之后只好向其告别道。他旋即领着人马向着回路赶去,但与来时不一样他此刻的目标是郑嘉栋所在的永宁城。

在返回永宁城前,左晋意外的在路上被以为农夫喊住了。这位农夫身材威勐,气势不凡。如果不是身上扛着农具,左晋实在是认不出对方的职业来。

“左总兵!”那农夫脱去头上的白灰色头巾,露出了真实的面貌。“左总兵,我有大事禀报!”那人在拦下左晋一行人后说道。

“你是?”左晋刚开始还有些迟疑,但在那人摘下头巾后左晋霎时间便认出对方来。对方名叫邱以先,是孙传庭手下的一位家丁。对方此前经常随着戴松在军中四处奔波。

“你为什么在这里?”看着眼前一副农夫装扮的邱以先左晋不免诧异到。

“小人是冒死跑出来的。”邱以先遥视左晋来的方向,在见到无人追赶后才又说起话来。“孙督师被高杰、白广恩二人挟持主了。”

“此事关系重大,你可要想明白再说。”左晋自然明了邱以先要说的东西,但他还是不得不提点道。毕竟此事不说尚可,一旦说出那么想打止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孙督师自打一十四号夜开始便不停地发烧,我们一开始也以为不过是普通的感冒。于是便在附近请了一位大夫,让那位大夫为孙督师治疗。但高杰等人将那位郎中退走,换上了他们的人马。而且高杰还假借孙督师的病情,将我们这些孙督师的亲兵给尽数隔离开来。”

“戴副官这些人早就被高杰手下的兵马给控制住了,小的还是乘夜才匆匆逃了出来的......”

“孙督师八成是被高杰他们控制住了。”左晋刚一入永宁城,便急匆匆的找到郑嘉栋说道。“事已至此咱们也得有点行动了。”在说出后面这一句话的时候,左晋警惕的望了一眼孙守道,孙守道旋即将正门关上。

“高杰的人马可是不少,你有多少把握?”郑嘉栋眯着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左晋。

“六成,不,五成。”左晋颇有些犹豫,虽然事已至此他此刻仍旧没有完全做好对付高杰的准备。事情来的太突然了,高杰的人马明天便走。一旦让其挟持着孙传庭北上回陕,左晋这一路人马便只能选择成为其中的一员了。

“具体说一说。”郑嘉栋看出了左晋的犹豫,但在此刻最危险的便是犹豫。郑嘉栋想知道左晋打算干什么,而且打算干到哪一步。

“高杰为人好声色,喜美女。我的打算是以送礼为名混进高杰的营帐之中,到时候出其不意。只要将高杰给控制住,那么大势未决。我们依旧有机会!”左晋急冲冲的说道。

“也就是说白广恩那里由我负责?”郑嘉栋接着询问道。

“是。”左晋点了点头。“此事就要麻烦郑总兵你了。”

“这倒是没有什么问题。”郑嘉栋摇了摇头,他目视着左晋出言道:“只要你拿得下高杰,那么一切都有的办。具体是你拿下高杰之后怎么办?放了?关了?还是说......”

“不。”左晋否决道。“高英吾毕竟也是明朝的将领,我这样杀了他只不过是自断退路而已。更何况我的人马连对方的一般都不到,我想着只要陈永福的人马一到便可以放高杰回去。”

“放他回去?”郑嘉栋迟疑了一小会,他最终还是点头道。“这随便你,放他回去也好,杀了他也罢。这东西都是你自己去决定的,只要你不后悔就可以了。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你控制高杰的时候最好也将董学礼一起控制住。”

“嗯。”左晋点点头。

“说起来你打算如何靠近高杰身侧?”郑嘉栋继续问道:“用金箔确实可以进入他的大营,但也就止步于此了。”

“这便是我第二个要说的事情。”左晋盯着郑嘉栋说道。“城中的勾栏多吗?”

“你想要给高杰送这个?”郑嘉栋皱了皱眉:“这些女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而且大多都被裹了脚,连路都走的远不了。”

“当然不是她们,他们只不过是用来藏鱼肠剑的鱼腹罢了......”

第一百二十章 突袭 “左晋?他来找我干什么?”高杰冷着一张脸看着身旁的董学礼疑惑道。自打去年陕县之战之后这位孙传庭一手扶起来的大红人便一直与他不对付,而高杰很清楚左晋这样与他不对付的理由。

其原因便在于左晋那幼稚到了极点的思想。在左晋的眼中军人应当是服务于战争的工具,在此之外军队绝不可以害民,绝不可劫掠一方。

但这和其奢望呢?

且不提高杰的人马,就以明朝普通一兵的生活而言。就那么一丁点的军饷够顶个什么用?平时如果不趁着打仗多从民间那里捞上一笔,那么弟兄们拼死拼活的为的是什么?

难不成是狗日的忠义不成?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高杰可就要贻笑大方了,如果这世道上真的有忠义,那么他当初便不会落草为寇了。

“不清楚。”董学礼摇了摇头。他将右手垂放在腰间,左手挠了挠脸上的小疙瘩。这位副将此刻也搞不明白左晋的心思,但是他料想应当和中午时他来就见孙传庭被自己婉拒有关。

“左晋是不是知道了咱们打算吞并他部属的事情?不然这个一向孤高自傲的家伙也不至于此。”董学礼试探性的问道。

“不知道。”高杰摇了摇头。对于此事他尚且不过与董学礼商量过几次,绝无可能有人走漏风声。他连队伍的部署都还没有开始呢,直到目前为止他不过是扣留了一部分左晋的粮食。但是左晋竟然可以从此便能看出他高杰的想法吗?

更何况粮草才抵达不久,按理来讲左晋不应当知道这个消息才对。

“左晋在信中说要带不少的财货来劳军,还说什么从永宁城里面找了一些女人打算送给高总兵你。”

“永宁城?”高杰皱眉道:“那不是郑嘉栋的驻地吗?郑嘉栋自己不收着,怎么还情愿让给左晋?这两人难不成真是穿一条裤子的?”

“说不好。”董学礼将视线移向不远处说道,在那一侧有不少的马车正在缓缓由营外运入。“左晋在当指挥使的时候便就是在潼关,要说他们没有什么关系我是不信的。但是……”

“但是郑嘉栋怎么舍得给他这么多东西的,是吧?”高杰接过话来说道:“如果每一箱里面装的都是银两的话,这么四五来车也有个万把来两啊。”

“嘶……”董学礼与高杰二人都有些晃神。

万把来两银子啊!这可足够他们手下兵马的数月足饷啊。他们实在是想不明白左晋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的银两的。

“难不成,左晋学着去敲坟了?我听说以前的达官贵人们,在自己棺材便都会带上不少的金银财宝的。”董学礼试探性的问道。

“算了,不管他。”高杰摆了摆手:“河南缺粮,市面上的粮食早就被咱们抢掠一空了。左晋他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稻谷,只要没有粮食他有在多的钱也没有用。到时候,还不得是咱们的。”

“的确如此。”董学礼点了点头,但马上他便发现了他们所讨论的那一位左总兵向他们走了过来“噢,那位左晋来了。”董学礼向着高杰说道。

注视着不远处正在打量自己一行人的高杰、董学礼,左晋相当识趣的快步向他们走了过去。

“高总兵,董副将好。”左晋率先打招呼到。“二位这是?”

“噢,没什么。”高杰摆了摆手,做出一副不打紧的样子。“我只是好奇左总兵你怎么突然就给我送东西来了。”

“唉……”左晋故作深沉的叹了一口气:“此前左退知我少不更事,被一腔热血冲昏了头脑。竟做出高总兵官和董副将是大明蛀虫的判断来。所以自视清高,眼高手低的便疏远与二位前辈的交情。”

“左退知我这次来,这一便是劳军。这二呢,便是希望与二位大人重归于好。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什么仁义呀,忠信呀都不如咱手里的兵重要。只要有了兵,那咱说什么都行。”左晋面不改色的说道,彷佛所述的话语就是其人生信条一般。

“呵,董学礼。你还说咱们的左总兵是个不识趣的人,依我看左总兵不仅明了人情世故,而且明了的厉害!”高杰笑着摇了摇头,指着不远处的马车说道。

“是,是,是。”董学礼点了点头,连忙肯定道:“这方面还是高总兵看的明白。”

“退知这次来,不仅是来送财宝的。”左晋挥了挥手,示意二人的视线往马车方看去。有不少女姓正从马车上探出头来,好奇的看着军营中的一切。“退知我还特地从永宁城之中找了一些姑娘,这河南女人可丝毫不逊色于大同的婆姨啊!”

“哈!哈!哈!哈!”听到左晋谈起大同婆姨高杰不免笑了起来。与扬州瘦马所鼓吹的白、幼、瘦不同,大同婆姨讲究的便是功夫媚人。时人常谈大同有三宝,婆姨、火锅、皮毛。这其中婆姨便是指的大同婆姨。

“看来我这位左总兵不成婚的理由又多上了一个。”高杰兴趣盎然的对着董学礼说道。“这军中都说左老弟不通女色,不喜财宝。像个和尚一样。现在我才知晓咱们左总兵是那一位菩萨了。”

“欢喜佛嘛。”董学礼言闭,二人便一同大笑了起来。

“来人啊!”高杰旋即大喊道。“设宴!今天左总兵大驾光临寒舍了!”高杰的后几个字咬的额外的重,这不禁让左晋多想了片刻。

“不敢当。”左晋赶忙说道。他现在要做的便是稳住这位高总兵,以防其心生疑虑。

宴会上的菜肴非常丰富,左晋及其他带过来的人马都高杰被安排在高杰本军的附近。

这样的打算有两种,这一方面是可以展示地主之宜,二便是可以有效的看管好左晋所带过来的人马。这样子一旦左晋的人马想要动乱,高杰的这些部众可以快速做出反应。

但高杰并不认为左晋这家伙有胆量做出什么动静来。毕竟除了他之外,还有白广恩的队伍,不是吗?尽管白广恩与他一向不和,但是他想到如果他会左晋除掉的话,那么白广恩必然不会坐视不理。更何况左晋此刻仍旧是大明的总兵,一位总兵对另一位总兵刀兵相见,左晋是想造反吗?

“来,左总兵咱们喝几杯。”董学礼坐在一旁劝酒道。这位家伙嗜酒嗜的厉害,左晋一行人还刚刚开席他便以及先干上好几杯了。

“噢,他就这一副样子,老酒鬼。以前在贺将军手下是这副样子,现在到了孙大人手中还是这一副样子。”高杰也端起一杯酒朝着左晋说道。

而左晋的心思显然不在喝酒上,他面朝着高杰说道:“这空有酒怎么行?这样吧,高将军。我今日带过来的那些女人之中也有一些人粗通才艺,不如叫他们上来为大家助兴一番。”

“哦?”高杰的语调拉的很长。

“怎么?高总兵不喜欢?”左晋拿捏着语气问道。

“哦,不。”高杰缓缓回道:“叫她们上来为舞上一曲吧!”

“好这就去,退知我这就去喊一下她们。”左晋旋即离席说道。

伴随着一排排身着裙装的女性走入营帐之中,大营之内的气氛不由得活泛了起来。这些妓女们确实如所说一般粗通才艺,舞曲虽然不能与江南相比,但是用以迷惑高杰这些丘八还是绰绰有余了。

“这姑娘不错”高杰指着为首的一位身材高瘦的女性说道。

尽管与高杰他们相比,那位姑娘还算的是比较矮小的。但是与其他同行的女性相比,这无疑是一位高个子了。

而高杰所称赞的这位女性穿着也相当奇怪,她的一身都被衣物给严严实实的掩盖住了。而且在高杰称赞之时,她也不敢回应,只是做微微做了一个万福。

“噢!”左晋赶忙拱手说道:“这位天生便是哑人,脸上姿色也不甚好。所幸舞姿不错,所以左晋我也就把她一同带过来了。”

“哑巴呀。”高杰点了点头,颇有些可怜对方。在其当年还未起来事的时候,他见过不少身残的百姓,无一例外这些人都生活的极为艰苦。

“来,高总兵官,我们喝上一杯”左晋一面说着,一面拍了拍手掌。在听到左晋拍手声之后,舞女们也旋即开始了起舞。

“说起来,左总兵此次过来是还是有些打算的吧?”高杰扭过头注视着左晋的那一张脸询问道。“你我都是聪明人,有什么事情便不要瞒着了。”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了高总兵,那么左退知我也就说出来了。”左晋对着高杰又是一揖,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高大人给予我的那一份军粮是否过于少了一些?这四十担还不够大军数日的开支啊!”

“我就想着是为了这件事。”高杰对着身旁的董学礼说道。

“粮草今日才抵达,左总兵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呢?而且全程我记得并未有你的人马呀?”高杰暂且没有回答左晋的问题,他偏了偏头疑惑的看向左晋。

“山人自有妙计,高将军还是不要问这个了。退知我只想明了高总兵您是否可以再给我批一些粮食,不瞒您说这些天下来队伍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左晋同样没有回答高杰的这个问题。

“这有何难,左总兵,你打算要多少?”高杰料想左晋也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毕竟不少每个人和项羽一样乐意将自己的暗手轻易说出来的。

“我这属下有两千三百余人,士兵众多。还请高将军再多拨发一百余担。”左晋作揖道。

“一百余担粮草,左总兵把我高杰当成可以打秋风的了吗?”高杰回问道。“不过左总兵过来还是费了一份心的。这样吧,我从自己这一边扣一些,勉强可以左总兵再补上八十担吧!”

“多谢高将军了”左晋满意的说道,一面说着他一面痛快饮下一杯酒水。看上去这位左总兵有些不甚酒力的样子,因为其动手拿杯时手情不自禁的微微颤了几下。

“我们还是继续赏舞吧!”董学礼见状继续说道。

“高大人,那位哑巴女子除了普通的舞蹈之外还会舞剑。不知道高大人是否有欣赏的愿望吗?”左晋进一步说道。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左总兵这是?”董学礼在听到舞剑这二字之后情不自禁的开玩笑道。

“左退知我可万万不敢有此想法,如果高大人不情愿,那算了。”在听到董学礼说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之时,左晋差一点便愣住了。

“唉,董学礼!人家左总兵乐意给咱们看一看,那咱们就看一下。更何况不过一个女子而已,又有何可惧哉?”高杰朗声说道,他倒是对于眼前高挑女子所谓的舞剑有着莫大的兴趣。

“来!”左晋拍了拍手,示意为首的那一位高挑女子开始舞剑。旋即在营中的众位女子旋即退下,将舞台留给了那一位。

高挑女子的剑舞也相当的有魅力,其剑在空中上下滑动,颇有些军阵之中的气息。伴随着其舞蹈力度的加大,众人竟然感觉到了一丝肃杀感,彷佛这女子真的在战场上厮杀过一般。

“啪!”左晋手中的酒杯,在不经意间掉到了地上。

“嗯?”高杰的注意力情不自禁的被左晋所制造出来的声响所吸引了过去。而正在此时,那一位舞女即刻便挥剑向高杰冲了过去。

“危险!”董学礼见状,赶忙上前打算阻止对方。仍谁也想不到,左晋竟然真的回选择动手。而就在此刻,高杰的亲兵们也在同一时刻抽剑向前挡来。

之间那舞女伸出剑来,左挑右砍一番,将过来的董学礼踢翻在地。随后这位灵巧如蛇一般的女子将身子向下一躲,躲过了高杰两位亲兵的夹击。她将剑轻轻一挥瞬间便结束了高杰那两位亲兵的生命。

“左总兵,你这是?”当高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舞女的那一柄剑已经横在了高杰的脖颈之上。

“不过是想让高总兵为我做一些事情罢了。”左晋站起身来浅浅地说到。

“来人!马上把他带下去。”左晋随后吩咐到。

“左总兵何必如此呢?”

“高大人,事情的缘由你我二人都是知道的。形势逼人啊!如果可以,退知我也不愿意与你发生任何冲突,不过你放心你的生命安全我绝对会保障的。只需过些日子,退知我保证您可以重新接管队伍.......”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准备 “不是我说啊,左大哥以后这种事情你还是少喊我的好啊!”正当左晋面朝帐外,注视着高杰被士兵们带走时的背影时一个熟悉的男声在其背后响起。

那一位刚才作为行动关键的哑巴舞女一面将自己脸上的面纱摘下,一面将系在腰间的精美裤带给解开。那裤带勒的相当紧,在对方的腰上留下了一道通红的印子。

随着裤带的卸下,那一位舞女身上的各式衣裙也被其相继脱下。但从衣物之中走出来的并非是一个绝美绝伦的俏丽女郎,而是一个身有刀痕的男性。

“这次还是多亏叔仲你在这里啊!”左晋肯定地点了点头,对孙守道所作的行为表示的赞叹。“刚才那两个亲兵过来时,我还以为你招教不住呢。”

“那确实,不过谁叫我技高一筹呢?”孙守道接过士兵送过来的衣物一面穿,一面带些幽默的回答道。“这些束胸的带子可是大功臣。”

“怎么?”孙守道见着左晋看着自己的脸有些发愣疑惑的问道。

“你脸上的妆扮是谁给你化的?妆容未免也太...嘶...奇特了一点吧?“左晋皱了皱眉,他缓缓转过头去。脸上铺满白色粉底,嘴唇被胭脂染鲜红的孙守道实在是有些煞风景。

“走吧,换好衣服。咱们今天晚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左晋背对着正在穿裤子的孙守道说道。

“做事情,咱们不是已经快把高杰的队伍给接管了吗?”孙守道着好了衣物,抖落抖落身子。比起刚才束手束脚的女装,还是宽松一点的适合他。

“掌管队伍不是关键。”左晋摆了摆手说道。“如果咱们的目的是为了接管高杰的队伍,别说是他的手下们会不会造反。就算是孙督师醒来也不会饶恕我的。咱们的目的只不过是要控制高杰,让他暂时和我们处于一边罢了。”

“对了!咱们还得去见一下孙督师,看一下孙督师的具体情况。”左晋对着孙守道补充到。

“哦,对啊,还有孙督师。”孙守道点了点头,此行的关键便是要得到孙督师的首肯。只要孙督师同意了,那么他们便不是作乱而是拨乱反正。

“左总兵?”孙传庭的副官在见到左晋出现在营帐附近时颇有些惊讶。“左总兵深夜来访高总兵知道吗?”戴松试探性的问道,他不清楚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左晋到底是谁的人。

“高总兵已经被我派人拿下了。”左晋走上前去,小声的与戴松说道。“孙督师现在病况如何?”左晋马上关切的问到。

“唉。”戴松叹了一口气。“孙督师高烧已退,但是现在已经近一天没有吃半点东西了。”

“找来的郎中如何说?”左晋随后问道。

“来的郎中都说孙督师这是外感风寒之邪,事到如今只能静养。”戴松接着马上解释道。“也有人说这是孙督师在牢中所受的旧疾复发了,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在牢房里呆那么久出来什么事情都没有的。”

“嘶,行吧。”听到戴松的回答左晋心中不免又愁上了几分。孙督师受病昏迷既代表着明军此刻缺少最高指挥,但对于左晋来讲也并非全数坏事。

高杰的人马现在被他暂时节制着,郑嘉栋和他又是一伙的。以此来讲近半个明军都为他们所掌控,更何况陈永福抵达后是绝无可能与卖掉他的高杰、白广恩一行人合作的。

左晋与郑嘉栋伴随着这次行动,他们在实际上成为了陕兵们的直接领导者。

而着时间的推移,左晋剩余的人马在当夜子时快速开进到高杰的部队之中,随后便是顺理成章的接管队伍。原先在高杰中军发生的那一点小事,也逐渐为接下来的太平所掩盖过去。对于一部分高杰队伍的人马来说,他们只是好奇为什么突然之间自己的领头上司便成为了其他人。

左晋并不打算吞并高杰的全部人马,这一方面来讲高杰毕竟也是一方总兵。自己要是那样干以后再秦军的队伍里那面落上一个觊觎友军兵马的坏名声。

而另一方则是左晋根本没有能力去消化掉高杰的核心人马。这些人往往都是切实执行高杰命令的老秦军,是他从贺人龙手底下一路接管过来的。对付这种人左晋自知无能为力,不仅如此他还相当担心对方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所以左晋向众人声明只要陈永福的人马一到,自己便马上解除多余高杰的控制让其重掌队伍。

“左总兵啊!你又何必如此呢?”高杰目视着眼前的左晋说道。左晋对于其的监禁相当宽松,只是限制了他的行动而已。

“北上回陕的命令是孙传庭,孙督师下达的。你就算把我关住了又能怎么样呢?到时候还不是要继续北上回陕。”高杰不解的说道。“左总兵,你要粮食便之说嘛,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这要是有小人向上告密,朝廷之上非得以为孙督师手下人马内讧了不成。”

“孙大人的命令我自然会去遵守。”左晋并没有反驳高杰的话,但顺着他的表情高杰马上便猜测出左晋的真实意图了。

“你们不会是打算等到陈永福的人马之后再北上吧?”高杰颇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陈永福作为我们的同袍手下兵力不少,我们当然应该接应他们。”左晋看着眼前面色愈发焦虑的高杰说道。

“你可知陈永福背后一路追过来的是谁吗?在陈永福背后一路尾随而来的可是闯军!你难不成真的以为我们打得过闯军吗?”高杰的语气不免激动起来。

“高大人手下的人马,加上我的人、还有郑嘉栋、白广恩将军的。如此多的人马,我不相信不能击溃闯军一路穷追过来的一万余人。”左晋在回答是颇有些自信,随着局势对其的逐渐优势他不免猜测到自己是否可以重新扭转战场局势。

“那么,我高英吾便期待着左总兵你的大捷了。”观察到左晋脸上一闪而过的自信,高杰颇有些无语。但这事情早已不由他掌控,他现在不过是一阶下囚罢了。

“高大人还请放心,左某人我不会吞并你的人马。只需过些日子,等陈永福、陈总兵的人马与我们汇合,高大人你便即刻可以回到您的队伍。”左晋面朝着高杰保证到。

“嗯。”高洁对于左晋的说法不置可否,但是他并不相信左晋真的就会真的将其放出去重掌兵马。

“干什么,你们是干什么的?”与此同时,白广恩部也受到了郑嘉栋人马的阻拦。在茫茫夜色之中郑嘉栋的人马讲白广恩部的后撤方向堵死,郑嘉栋还特地要求白广恩出来与他商谈。

“白大人,还请不要再继续向前了。郑总兵发过话了,向前一步即为我军之敌寇。还请白大人速速会营。”几位郑嘉栋的家丁领着人马挡在白部北上的要道之中说道。

“要我回去?”白广恩听着这些家丁的发言不免感到火大。“郑嘉栋他这是想干什么?北上的命令是孙督师下达的,你们如此阻难难不成是要通寇不成?怎么?你们要和我火并?”

“在下怎么敢和白大人火并呢?”郑嘉栋悠悠然的声音在其家丁们的身后响起,这位潼关总兵一脸澹然的从黑夜之中现出身来。

“郑嘉栋你想干什么?”白广恩蹙眉道。“难不成你真是打算通寇不成?”

“哦,不。我并不是想通寇。”郑嘉栋摆了摆手解释道:“我只不过想匡乱扶正而已。”

“匡乱扶正?我呸!”白广恩满脸火气的骂道:“你匡哪门子乱,扶哪门子正?大军进发迫在眉睫。姓郑的,我告诉你违背了孙督师的命令你吃不了兜着走!”

“兜不兜着走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还劳烦白总兵无需动心了。”郑嘉栋一脸澹然的看着白广恩说道。“真正违背孙督师的命令的人是谁,大家心中都清楚。白广恩,你自己抛弃襄城北逃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孙大人的命令呢?”

“这,时局有变......“

“你不仅违背孙督师的命令,在你北上后还伙同着高杰凭借着兵多将广多次要挟孙督师。这些事情你难不成忘记了?”郑嘉栋打断白广恩的发言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白广恩眯缝着眼睛,从其右手悄然摆放到剑柄之上便可以看出他在此刻已经有了杀意。

“只不过好奇一个问题罢了。”

“什么问题?”

“如果白大人在没有高总兵策应的情况下,是否可以在战场上击溃我部的潼关兵呢?”

“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还请白大人在此等候,等待尘埃落定吧!”郑嘉栋咧开嘴笑了笑,那笑容叫人不适。就像是一个已死之人突然站起身来,对着你莫名一笑一般叫人发冷。

“你们对高杰下手了?”白广恩的语气稍有些紧张。如果高杰被人控制住了,那么也就代表着郑嘉栋与左晋与他们的彻底翻脸。白广恩可不能肯定自己可以同时应对左晋与郑嘉栋二人。

“何谈下手这一词呢?那位左总兵杀人的心都没有,这算什么下手?只不过是要把人家请到屋子里面好吃好喝,招待几天罢了。”

“我知道你们是为什么这样干,不就为了粮草嘛。我可以说服高杰把粮草重新分配,到时候咱们继续北上,何必在此处逗留呢?”白广恩试图劝说郑嘉栋回心转意。“到时候闯军来了,受损的到底还是咱们。”

“话说的有道理。”郑嘉栋点点头,但是他随即摆了摆手说道:“不过我不关心这些。”

“这左退知他也不过是被孙督师看上才一路当上总兵官的,但是孙督师对其如此厚爱。这位左总兵在背后依旧妄议孙督师与朝廷,对于这样忘恩负义之人郑总兵不需要好好想一想吗?”白广恩目视着郑嘉栋劝说到。

“此人居心如此叵测,你就不担心他投闯之后拿郑总兵你人头当做投名状吗?”见到郑嘉栋的表情未变,白广恩继续说道:“我可是听说了这个家伙忠心有二,对于闯寇常有奇言怪论。在南面时,甚至还包庇闯寇的家属。”

“左晋投不投闯跟我没关系。我不管这些,我是个纯粹的人。”郑嘉栋摆了摆手对着白广恩说道。

“郑将军!”白广恩仍旧不死心。

“别说了,在尘埃落定前你就呆着吧。如果左晋那个家伙败了,我郑某人自然还是和白大人一同回陕。当然,要是左退知那边成功了,那么也请白大人跟着我们一起留在此处。”郑嘉栋最后说道,他长舒一口气。不得不说在此刻,他确实感到了一丝疲惫。

“留在这里?你们这是鸟入樊笼,自取灭亡。”白广恩被郑嘉栋的言辞震住了:“你们不会真的觉得自己可以与闯寇一战了吧?”

“这件事还得等到开打去了。”郑嘉栋平澹的说道,显然他对于这个话题的兴趣并不高。这些天来他早就想明白了,随着孙督师的回陕天下将再无人可以制住闯寇。真要是决死于一役的话,此刻趁着闯军还未恢复过来才是最佳的。

如果就这样昏头昏脑的返回陕西,那可就再无机会与闯军抗衡了。毕竟孙督师说是八省督师,其实可以管到的唯有陕西一省而已。兵困民穷的陕西又将如何与统领整个河南及其一部分荆湘之地的闯军所抗衡呢?

与其回去等待着闯军打上门来,郑嘉栋倒不如以为就在此处与闯军在打一次大决战。要知道现在的李闯王,手下兵马不过一两万余人而已。要是等到一年,乃至数年之后。郑嘉栋毫不怀疑李自成可以再一次凑出十万大军。

但明军却再也凑不出这么多的兵马了,孙传庭手上的这些残兵便是大明的最后一付家当。

“报!郑总兵。”一位传令兵火急火燎的策马而来。

“左总兵那里得手了?”郑嘉栋回身问道。

“是的,左总兵的人马已经于今夜子时全数开进高杰大营之中!”

第一百二十二章 陈永福 “我希望你过来不只是简简单单告诉我这些的。”陈永福高挺着他那残破却依旧具有传统武人体格的身子。

他的一只手被白色的布料所包裹着,而一张原本还算俊俏的面容则是被血痂所破坏的干干净净。

在官抚民战死之后他们又一次被闯军的刘宗敏所追上,如果不是陈永福的副官马鼎铭自愿去抵挡闯军恐怕陈永福早就死在河南的一处山坡之上了。

陈永福想不明白,他不能理解为什么高杰、白广恩可以如此轻易的抛弃队友。这二人所抛弃的东西绝不止是可怜的豫兵,还有孙传庭渴望了一辈子的胜利。

但这些都被毁了,明军的胜利已经再也不会降临到他们这些剩下的人身上。在可见到的崇祯一十六年,留给明军的唯有无尽的战败与逃亡。

曾独属于明朝的独角戏即将走向落幕。

“陈总兵,我是左总兵与郑总兵的人。”前来的家丁在目视着陈永福那伤痕累累的脸后回答到。“现在大军已经为左总兵和郑大人所掌,反戈一击未尝不可。”

“这话是郑嘉栋要你这样说的?”陈永福俯视这着那位家丁同样满身刀疤的脸说道。“郑嘉栋想毕功于一役,可是他有想过其他人吗?如果闯军真有那么好打,为什么他郑嘉栋当初进攻东门的时候败的那么快?”

“我只听孙督师的号令,至于其他人?呵!我可不希望再带着手下像条丧家之犬一样乱窜。”陈永福挥了挥手说道,他手下的几位家丁顷刻间便就要走上前来准备送客。

“陈大人!”家丁拱手道:“孙督师病了,而且病的很重。陈大人如果不与我们合作,那么便只能和高杰,高大人一起了。”

“你是在威胁我吗?”陈永福冷冷道。

“小的不敢。”家丁继续拱手。

“孙督师病的怎么样了?”陈永福的义子陈德站出身来询问道。毕竟在此刻这些豫兵们最在乎的便是那一位孙大人的情况了,至于陕将们则是被他们一概在内心深深排斥着。

“孙督师的病很重,无有一两个月恐怕难以好转。现在军中主事的是左晋,左总兵。”那位家丁最后几个字要的很重。

“左总兵?”陈德看了看四周的豫兵将领,这个名字尚可以给予这些人一丝信任感。毕竟与他们一同生死相伴的薛仁义部就是左总兵的属下。

“那高杰这些人呢?”陈永福撇了一眼他的义子后说道。

“高大人的人马已经被左总兵节制住了,就连高大人本身此刻都在左总兵的营帐之中歇息。”

“义父!大军独木难支,我以为我们……”

“住口!”陈永福冷冷的盯着他的义子陈德,其语气之中的不可置疑让陈德霎时便停了下来。

而大账之中的气氛也随着陈永福的这一句话而跌入了低谷。

“来人!”陈永福挥了挥手,让士兵们将郑嘉栋拍过来的那位家丁带下去。显然在此刻,陈永福丝毫没有接受郑嘉栋建议的想法。

“去叫薛千户他们的人过来,就说有他们总兵的消息了。”陈永福转身重新坐在了一张掉漆严重的太师椅上。

“是。”陈德语气低落的说到。

陈德离开大帐之后即刻便骑上了一匹马来,他沿着队伍的东侧一路骑行而去。他在东侧的一段林子里找到了还在歇息的薛仁义部。

“陈千户找我们有事?”薛仁义拄着一只拐杖缓缓来到了陈德的面前问道。由于陈永福时常要他的义子陈德领兵作为战场上的救火员,所以一来二去薛仁义也和对方认识了。

在薛仁义的眼中,眼前这位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无疑是一个热心肠的同袍。

“嗯。”陈德点了点头。“郑嘉栋,郑总兵的家丁今天到军营之中了。左总兵的人马就在北面不远处的关山镇。”

“噢。”薛仁义点了点头,他料想陈永福找他的原因应该也在于此了。大军相汇,薛仁义及其手下也应当要离开陈永福的队伍返回左总兵麾下了。

事实也的确如薛仁义所料想的一般,在薛仁义抵达大帐之后陈永福便告知了他可以率兵返回的消息。但当薛仁义询问陈永福为什么不和他们一同走时陈永福却没有再回答他了。

这位河南的总兵官只是意味深长的撇了一眼薛仁义便自顾自的转身离开了。

绕是如此但薛仁义却丝毫没有感到失落,此刻这位千户的心早已被可以返回原部队的激动之情所充溢着。

薛仁义的人马在当日下午用过午饭后便即刻起行,在快入夜的时候薛仁义一行人已经抵达永宁城了。

“老薛!”过来迎接薛仁义一行人的是孙守道。这位千户在一听说薛仁义部即将与大部队汇合后便自告奋勇的过来迎接。

“你们这些日子可让我们担心死了。”孙守道看着一瘸一拐的薛仁义关切道。“脚没有多大的事吧?”

“没什么,整营的时候被宵小之辈崩了一枪。得亏没有打到肚子啊不然你可看不到薛仁义我啦!”

“嗨,也就是这个家伙死命要走过去。走过去倒好,正巧被动乱的士兵来了一枪。”李洪站在一侧搭话道。

“你呀!小心一点吧。这身体总归是自己的以后少做一点以身犯险的事情。”

“这说的什么话,咱们这些不都是卖命的吗?无非是当年之值一个铜板,现在之一串了。”薛仁义摇了摇头无所谓的说到。

“说起来左总兵人呢?”李洪在见到孙守道身后寥寥数人后好奇的问道。

“左总兵接管了高杰的人马这几天正烦心着呢。”孙守道一面走,一面与二人说道。

“队伍越来越大这是好事呀?怎么还烦起来了?难不成左总兵这次……”

“不是这个。”孙守道摆了摆手否决李洪的想法到。“这次的动作是高杰他们先惹起来的,他们想吞并咱们的人马。左总兵这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干的。”

“而且左总兵也不希望和高杰他们一同回陕是吧?”薛仁义走在众人的身后说道。

“是啊!”李洪在叹息中点了点头。“如果回陕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左晋的思量 陈永福并非是什么不识趣的人,他当然知道兵合一处的重要性。这也就是他手底下的五千人马一直到十月一十七日都紧随在左晋兵马附近的原因。

陈永福只是不想再落得被友军抛弃的命运了,高杰、白广恩二人的行为直接将原本还稍有士气的河南兵们直接击碎。

到了现在,还活着的河南兵们无一不是人人带伤。

“告诉陈总兵,我们只需要他的人马可以驻防南面的洛河防备渡河闯军。”左晋注视着永宁城附近的简易地图说道。“只要陈总兵可以防住南面的李过部,我军便有了十足的胜算。”

“是。”

“还有,告诉陈总兵。如果陈总兵认为中军已有败相便可以径直离开,我左某人绝不多加阻难。”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命令化,左晋赶紧补充道。

而随着陈永福的抵达,一路尾随而来的闯军人马也追击至永宁南面的三关岭。而这正和左晋的心思,他与郑嘉栋正希望通过一场对于闯军的大胜以巩固他们现在在军中的威信。

在确认了闯军的领军人马是大名鼎鼎的高一功之后,左晋旋即开始构思起了作战计划。按照他的设想由陈永福率领的五千河南兵将在南线堵住由南向北的闯军李过部。

只要堵住了李过向北驰援的路径,明军在北面与高一功的本军便可以在盘龙山至下马沟村一线交战。而左晋有信心数量于远超闯军追击部队的明军可以在盘龙岭将高一功斩于马下。

哪怕不能将其毙命至少也可以重创闯军人马,以使其不敢北上。进一步迫使闯军放弃已经掌握的河南西境,转而重新龟缩至崇祯一十五年时所占据的土地。

如此一来尽管明军仍旧处于守势,但等到孙督师重新恢复明军实力。在未来的崇祯一十七年或者崇祯一十八年,一举击溃闯军也并无不可能。

“左总兵!”黑熊一脸焦虑的从账外走了进来,这位负责军中哨探与左晋个人安危的把总快步走到左晋身侧耳语道:“高杰的人马闹起来了。”

“嗯?”左晋皱了皱眉,高杰的人马自打兵变之后便一直不安分。如果当初不是左晋保证高杰一定可以重掌军队以及左晋的人马迅速进入营中接管大小事务,左晋亳不怀疑自己那一夜便会死在这些人手上。

“你先去陈总兵哪里吧!”左晋在支开营中其他人后一脸无奈的看着黑熊问道:“所以说这次是理由是什么?”

“他们要求您尽快释放高总兵,并且将后续派过去掌管队伍的军官们纷纷撤走。”

“释放高杰可以商量,但是置换军官这件事没得谈。”左晋目视着黑熊说到,显然他将高杰部这一次的兵变又当成了一次普普通通的动乱而已。

“闹事的士兵已经将咱们派过去的军官抓起来了。他们声称如果左总兵你不放人的话他们就要……”黑熊没有说话了,但是他传达的意思却相当简单。高杰的士兵不情愿,也不乐意再与左晋谈下去了。

“这是士官的意思还是那些大头兵们的意思?”左晋蹙眉问道。

“都有。”黑熊简简单单的回到。

“唉…麻烦啊。”左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颇感烦恼的说到。由于高杰被擒,白广恩又消极怠工这些日子里军中的大小军务都是压在左晋一个人身上。

他尽力想将这些事情干好,但是得来的结果却仅仅是差强人意。就以粮食一事来说吧,同样一车粮食。高杰的人马认为给自己的给少了,他们殊不知自己原来的份量原本便是克扣其他士兵而来的。

“你马上告诉孙守道,要他带兵去稳定现场。”左晋在沉思了一小刻后向着黑熊吩咐道。“还有,这次闹事的人马是那几只队伍?”

“分别是叶锦昭、程勇、李成栋、曹成,四人为首的老秦军。其中前面三人都是千户,后边的那一个则是把总。”黑熊有条不紊的汇报道。“其中叶锦昭是希望与咱们和探的,绑人都是曹成的部下在干。”

“其他的呢?”左晋继续问道:“高杰新招募的那一些人马有没有人参与动乱?”

“没有。”黑熊继续汇报到。“高杰新招募的士兵被咱们派过去的人关的很好,次次变乱前程勇的人马曾经去找过他们,但是被他们严词拒绝了。”

“嗯,这样就好。只要这五千兵马没有参与其他人的动乱,那么我们就有办法。”左晋点了点头,在他看来似乎迎合着那些士兵们的要求也不无不可。

毕竟高杰的人马到底是有一部分死都不肯与他合作,别说是派军官了。这些人称呼左晋都是称呼为“那个当千户的”,彷佛左晋在他们面前远不如一直带着他们凌掠百姓的高杰伟大。

“你去民房里把高杰带出来吧,就说我左退知遵守与他的约定来了。”左晋向着黑熊吩咐道。

“左总兵?”听到左晋的这个命令,黑熊稍有些迟疑。“如果把高杰放出来,他是否会?”

“这个不打紧。”左晋挥了挥手道。“谁都可能降闯,唯有高杰不会。更何况他手下人马大半已经为我军掌控,留给他三千人让他当一个指挥使式的总兵也无碍。”

“更何况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稳定,如果闯军的人马没有这么早的到。那么我定然不会释放高杰,但是形式比人强啊。如果再在此处耽搁下去,一旦等到高一功的部队渡过洛水那就难办了。到时候我们又要警惕高杰的人马,又要对付闯军。这样子别说是反戈一击了,被闯军打垮也不是不无可能。”

“而且高杰不会降闯不代表着他的部下们不会,我看倒不如趁早把他放出来。这样子至少这些队伍不会去选择降闯。”

“是。”

随着高杰的被释放,动乱的士兵们也很快安分了下来。左晋在象征性的和动乱士兵讲话过后,便将队伍中派过去军官尽数带回。高杰再一次回到了他的总兵身份之上,只不过与上一次相比他手下的人马已经锐减到了三千五百余人。

“哼……”高杰冷哼一声,将视线放在了左晋所离去的方向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厦将倾 “告诉薛仁义他们,要他们领着那些延安兵们缓步往永宁城附近的磨盘山靠近。”左晋身着一身戎装,眼神死死盯着前处的一张简易地图。

在地图的上方左晋用红墨水标记出一些圆圈,而那些圆圈所在位置便是明军伏兵应当在的位置。

在数日前,当前来追击的高一功在知晓明军主力停滞于永宁城后当即下令停止行军。

这位身经百战的宿将也自然明白明军的心思,他意识到明军想通过一次伏击来稳固住河南西面的土地。

为了应对明军的这样一种战略,高一功当即选择止步待援。随着此处与襄城距离上的愈发遥远,闯军的补给一时也难以为继下去。而明军这一边,虽然补给已经逐渐跟上,但是由于之前的溃败明军已经损失了大量的军械。

且不说大将军炮,就目前而言明军全军的火铳都不能补给满一个千户的火铳兵。在这样的情况下,左晋实在是不敢放开手脚去向人数劣势的闯军发起进攻。左晋很清楚,一旦向前发起进攻缺枪少弹的明军无疑只能靠肉搏才能与闯军进行交战。

而这样的话,明军在初次冲锋时便会遭到极大的伤亡。左晋不得不思量当子弹如雨水一般将明军士兵整排整排击倒时,明军那原本便微弱的士气是否还可以再维持下去?

但交战的机会最终还是以一种让高一功与左晋都意想不到的方式来临了。

而其机会的创造者则是一个左晋许久未看见的熟人—隆三喜。

作为南下占据唐县的队伍,龙三奇的手上有着孙传庭最为精锐的两千人马。这些人马曾跟着左晋一同在南线击溃了远道而来的郝摇旗部,但伴随着左晋与隆三喜的分道扬镳,这些人马也随着隆三喜一同停留在了唐县。

隆三喜在南面得到消息说孙督师粮道被断之后,当即意识到局势有变。在放火将唐县彻底付之一炬之后,隆三喜旋即选择北上。

隆三喜的人马在十月二十三日抵达永宁南面的一座小城,在那里他们撞上了迎头过来的闯军李过部。双方旋即发生大战,而河对岸的陈永福在得知隆三喜人马与李过交手之后也迅速派人支援。

而随着战场局势的不断演化,来自南线的求援消息几乎是同时来到了左晋与高一功两人桌前。左晋当即选择下令让薛仁义为主,李洪为副要他们领兵五千向东对高一功部的闯军展开试探性进攻。

白广恩,高杰二人也被左晋下令埋伏于薛仁义撤退的必经之路上。一旦闯军的将领头脑发昏这些人马当即便可以作为反败为胜的关键。

薛仁义的人马的确在初期起到了良好的效果,这五千人马甚至一度逼得刘宗敏亲自领军出战。但随着时间流逝,北面闯军将主力重新放在与明军主力的交战之上,薛仁义的队伍便即刻溃退下来。

这样的溃退并非有意为之,造就它的绝是薛仁义打算用伏兵来夹击闯军。其直接原因就在于薛仁义这些拼凑出来的部下们差一点被刘宗敏的骑兵直接打穿整个防线。

缺少弓箭与火枪的明军步卒在刘宗敏的骑兵面前无疑是桉板上的一块肉。而至于这一块肉该怎么吃则是全数决定与刘宗敏的手上了。

面对着中军被破的压力,薛仁义只能一面赶紧向左晋请援,一面将队伍里最后一点的火药埋设进地下。薛仁义企图通过火药被引爆时的爆炸声来拖延刘宗敏骑兵的进军速度。以免自己被刘宗敏的骑兵死死抓住,最后落得一个跑又跑不了,打又打不过的尴尬处境。

正当薛仁义部在慌乱之中一路向着左晋预设好的埋伏地点靠近之时。在大营之中由于病痛而昏迷了数天的孙传庭终于醒了过来。

“孙督师,您终于醒了!”在端着汤药走进营帐之时,戴松惊讶的看见应当躺倒在床上昏迷的孙传庭居然坐起身来。

尽管孙传庭的一张面孔依旧是大病未愈的模样,但是从他那一双尽管捎带一些浑浊的眼睛来看孙传庭的精神无疑是被恢复了过来。

“这数日以来军中有无大事发生?”孙传庭端起戴松递过来的汤药一饮而尽。尽管苦涩的中药让其脸色微微发生变化,但其语气之中的紧迫感却丝毫未减。

戴松于是一五一十的将近日来的全部情况通告于孙传庭,当孙传庭知晓左晋接手军中大小事物之时不免皱了皱眉。

“高杰呢?左晋是怎样对待高杰的?杀了还是抓了?”孙传庭冷着一张脸,面朝着戴松问道。

“左总兵对高总兵十分礼让就在前几日,左总兵还让高总兵重新回营掌管队伍。”戴松躬身说道。

“湖涂!咳咳!咳咳!呕……”孙传庭急上心头,一时之间原先喝下去的汤药当即从其口中涌出。

而与汤药一同涌出了还有孙传庭那腥红色的鲜血。

“孙督师!”见到孙传庭吐血戴松赶忙出言就要呼唤郎中。但是孙传庭甩手制止了戴松的这一行为。

“你快去!快!快去带人把高杰、白广恩给我拿住!不能让他们领兵撤回!”孙传庭大口呼吸的空气,鲜血尚且从其的嘴角沿着下颚低落到床上。

“孙督师,高大人与白大人……”

“快去!”孙传庭厉声喊到。“再不去,大厦将倾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紧随着孙传庭命令而下的便是孙督师那近乎于无休止的咳嗽。而每咳嗽一次,孙传庭的语调便弱下去一分。毫无疑问,孙传庭的内疾复发了。

“来人啊!”戴松一刻也不敢耽搁,他快步走出账外。一面招呼郎中进营照顾孙传庭,一面亲自点起人马随着他一同往磨盘山而去。

“高杰的人马抵达位置了吗?”左晋目视着地图的一侧问道。按照常理来讲,高杰和白广恩的人马早该在一个时辰以前抵达伏击位置的。但是根据黑熊的人马传令回来的消息来看,高杰的人马则根本没有出现在其应到的位置上。

“高大人快了,只再需一柱香的时间高大人便可抵达牛家沟。”高杰留在营中的家丁自信回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高杰部离去 刘宗敏策马踱步于磨盘山山侧的一处较为平坦的山坡上,此处少有树木,刘宗敏可以一窥整个战场。

在刘宗敏坡前山下的是仍在负隅顽抗的明军薛仁义部。随着明军全数退入磨盘山境内,刘宗敏意外的发现这一股明军的士气竟陡然上升。

在一开始,刘宗敏自然怀疑这是明军在磨盘山山后还有伏兵。但随着前沿侦察哨兵的不断探查,刘宗敏逐渐确认起这一股明军是绝无援军的。

“贺锦。”刘宗敏转头目视着一旁正在观察战场余况的贺锦招呼到。这位一向领兵冲杀于前的大将在闯军入山前被刘宗敏特地留在了身边。

“在!”听到刘宗敏在呼唤自己的名字,贺锦赶忙走上前来。

“你看到明军队尾的那一处谷底了吗?”刘宗敏用手指着明军正不断被突破的队尾说道。

贺锦顺着刘宗敏所指的方向一路望去,那是一处蜿蜒曲折峡谷。在谷底的右侧是陡峭无比的山岭,莫说是士兵了恐怕就连采药的药郎都不会去攀爬此等险地。而在谷底的右侧这又是一处山坡,不过比起他们脚下的这一片坡来说那一处的更加陡峭。

“天生的伏击点是吧?”刘宗敏眯了眯眼睛说道,这位闯军大将的语气不由自主的严肃了起来。“如果明军在那一处伏下一队士兵,我军会如何呢?”刘宗敏反问道。

“兵败自然是不可避免的。”贺锦点了点头说道。“但是前沿的哨探早已回报,明军不仅在磨盘山附近并无伏兵,在其身后的上家镇也无有明军支援队伍。依我看,明军的伏兵要么是擅自撤离了,要么是还未赶到。”

“那么你以为是哪一种呢?”刘宗敏继续问道。

“属下以为应当是前一种。”

“我也是这么想到。”刘宗敏将视线重新放回到战场上面。来自宋献策身旁的人马告诉他们明军军中发生了动乱,八省督师孙传庭已经被作乱的属下控制了起来。现在明军军中做主的是高杰、白广恩和一个叫左晋的新任总兵。

“白广恩那一边的暗哨这几天有回报消息吗?”刘宗敏随后问道。

“这…”贺锦稍有些为难,在军中这些事情大多都归宋献策去管。他一个前沿的武将怎么可能知晓明军军中暗哨的消息。

“应当是没有吧…这几日我们也没有见到有明军军中的人马来投。”贺锦不确定的说到。然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这几日闯军除了接收明军的溃兵之外,的确也没有再遇上其他来投靠的人。

“嗯。”刘宗敏点了点头,稍感疲惫的说道:“我先小憩一会儿,军中大事先由你来负责。”

自打昨日夜中与这一股来袭明军交战尹始这位闯军大将就没有合上过眼睛,到了日上三竿的现在饶是一向精力充沛的刘宗敏也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哈欠。

“是!”贺锦连忙点头应承道。

在简短的与贺锦说明了一些军中事物之外,刘宗敏再无其他的话说。在临走时,这位从崇祯七年便上场厮杀的中年男人的视线却一直都没有离开过那一处谷底。

刘宗敏一直到明军全数撤出谷底时才大感放心,不过一个疑问却伴随着他的困意一同来到了其的脑海之中——明军为何无有伏兵?

与刘宗敏所思同一件事情的还有身处彼端的薛仁义,此刻的他正在不断指挥队伍向后抵挡住闯军追杀而来的人马。

薛仁义很早便派出探子向身旁两侧的山地探寻。他想要联系上于此处埋伏的高杰、白广恩二人。在薛仁义看来,只要高杰、白广恩二人出兵,一切局势都将为之反转。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原应当出现的高杰、白广恩二人则根本没有任何消息。

在一开始薛仁义以为这不过是前往探查的明军哨探为闯军所阻隔的原因。不过当薛仁义进一步派出士兵用以联系高杰、白广恩等人之后他才意识到局势有些不对劲。

在此局势之下李洪要薛仁义早做打算,但却被薛仁义拒绝了。薛仁义仍旧抱着一丝渴望援军的侥幸心理。这位深得属下信任的千户对着属下的士兵们宣布援军已经抵达队伍两侧,即将向闯军发起进攻。

这一句话的确在短时间内激励了士兵们的士气,然而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谎言终究还是不能维持下去。

薛仁义及其手下士兵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但却真实的事情,明军无有援兵。

“全军后撤,放弃掉伤兵。”伴随着明军后卫队伍的进一步溃散,薛仁义最终还是将这一命令下达了下去。

这位实际上的指挥使满是不甘的回望着身后的磨盘山,他不应当败的、这里应当有伏兵的、士兵们应当能全数返回永宁的。

但这一切都不过是薛仁义的妄想罢了,由于其在磨盘山山谷的迟滞,明军的有生力量进一步的被打散。所以当贺锦亲自领着人马追击而来时,薛仁义手下明军的溃散也并非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了。

“告诉我,你的主家呢?“左晋冷着一张脸,他将怒气全数埋藏于此冰山之下。但饶是如此,左晋此刻的语气中仍旧带些许星火。这些星火就在干柴之上,只需一席不切当的话语星火就将便从燎原大火。

而这大火一旦燃起,那位高杰的家丁必将葬身于此火焰之中。

“高大人就...就...就快了。”家丁的回答有些支支吾吾。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肯说实话是吗!”左晋气愤的厉害,他一把抽出自己的刀刃顶住高杰家丁的脖颈说道:“说!nmd,高杰人呢!老子大度,tmd给他放回去了。他就是这样对我的?”

“高...高...”家丁被威胁的有些说不出话来。猩红色的鲜血正缓缓从其脖子上为刀刃所豁开的口子里流出,由于左晋有意的收招家丁现在只不过是受了一些皮外伤而已。但随着左晋耐心的彻底耗尽,这样的皮外伤是否会衍化成大出血便是不可知的未数了。

“高大人往潼关而去了.......”家丁最后妥协到。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明了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在确认高杰及白广恩等人彻底脱离退伍往潼关方向撤退之后,郑嘉栋一面组织手下部队构筑防线,一面对着左晋说道。

尽管在郑嘉栋的语气中丝毫没有责备左晋的意思,但是负罪感与惭愧在霎时便占据住了左晋的内心。他痛恨临阵脱逃的高杰,但他此刻更加痛恨妇人之仁的自己。

“我带兵留在此处作为断后队伍吧。”左晋半张着口,在些许时间之后才缓缓说道。“我属下的......”

“所以?”郑嘉栋轻撇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左晋冷笑道。“临末一死报君王?左总兵我还以为你从军多年应当甩掉了这种腐儒习气的呢。”

“这...”

“当务之急是马上遣兵返回潼关,防止高杰等人占据潼关之后将我军堵死在陕西省外。”郑嘉栋作着最坏的打算道。随着高杰等人的离去,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可是...”左晋显然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他的发言尚来不及说出便被郑嘉栋打断了。

“而且孙督师也在军中,你不至于想带着孙督师一起留在河南境内吧?比起我来说,你更加适合返回潼关,况且我又不一定会死在闯军手中。”郑嘉栋拍了拍左晋的肩膀自信道。“当年汪督师兵败襄城时我就逃了回来,这一次难不成比汪督师在时还更加凶险?要知道那个时候的贺人龙、左良玉可是早就跑了的。”

“话是如此,但是此事终归还是由......”左晋没有说下去了,他看到一个人,一个熟悉而陌生的人。

孙传庭在戴松的搀扶下缓缓来到了左晋等人决策的军营之中。

“大势已去。”孙传庭的语气低落,这位执掌八省军事的督师在此刻正虚弱的站在左晋一行人的面前。

“孙督师......”左晋低着头不敢直视孙传庭那一张因病痛而愈发苍老的面容。

“郑嘉栋,你率三千兵马留在此处用以接应。”孙传庭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构思好了大军行进的方向。“左总兵,你就暂且随着老夫一同北上吧。”

“孙督师,让郑总兵留......”

“左总兵,我记得老夫好像才是督师吧?”孙传庭冷冷道。

“是。”

“在接应到回援的延安兵之后,郑嘉栋你旋即北上,我会在?山以南派兵接应你的。”孙传庭一字一句的说道。由于大病未愈,孙传庭的语速很慢。

“那南面的陈永福和隆三喜他们呢?”郑嘉栋在领命之后问道。“是不通知他们,还是稍后等到大军解围再行通告?”

“大军北撤总归是要有断后队伍的。”孙传庭撇了身前的二人一眼,其话语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只要回去守住潼关,陕西不被李自成部掌控,我们就还有来年。大明也就还有来年,但一旦潼关被破,陕西不保。那么......”

孙传庭没有说下去了,他的话语为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所打断。但随着咳嗽而出的是混合着痰液的黑红色血液。

“孙督师...”左晋见状赶紧上前关心道。

“不用管我。”孙传庭摆了摆手,他用手背简易的擦了擦自己嘴角余留的鲜血。“快起兵吧,兵贵神速,再不起兵落到了后手可就再无挽回之计了。”

“是。”

左晋与郑嘉栋在遵得孙传庭的命令之后,旋即以最迅速的方式在数柱香的时间内便重整了整支队伍,而这些队伍在一开始是要被左晋派往前沿与闯军进行厮杀的。

“走吧。”孙传庭长叹一口气,他目视着眼前被集结起来的士兵们。他不禁回想起自己一行人出陕时是如何的旌旗招展,但是在此刻余留下来的士兵只不过有八千余众了。

尽管闯军的人数也已大大降低,但是与明军不同。闯军的有生力量将很快便从河南这一百战之地上恢复过来。

大势已去,孙传庭在心中缓缓的念叨这这个词语。此刻他的表情实在说不上有多好看,但他却也并不怨恨丑态百出的郑嘉栋,左晋等人。

孙传庭是知县出身,年少的他自然也是想过中兴大明做一个于谦一样的人物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却发现自己愈发活成了另一个人,一个与自己少时截然不同的人。

孙传庭不乐意纵兵劫粮,但世道逼着他去。朝廷的粮饷要么是被大小官员挨次倾吞,要么就是根本无有。士兵无粮自然打不了仗,而打不了仗又从何谈起中兴大明呢?

为了大明再苦一苦百姓吧。孙传庭在出征之前是如此想着的,这也是他一路而来对高杰、白广恩等人纵兵劫掠默许的理由。但这样做的结果便是彻底丧失掉明军在河南的民心,可以说自打孙传庭踏入河南的第一步开始明军的败亡便是注定的了。

民心尽丧,孙传庭如此想到。

但导致这一切的并非只有孙传庭一人,还有大明上上下下横行已久的官绅与皇帝们。与他们相比,孙传庭不过是轻轻铲了一铲黄土罢了。

扫六合,绝浮云的秦始皇嬴政当年是何等的辉煌?一统山河,要为子孙作百万年之计。然不过数十年之后,攻守异变,当年的虎狼之师竟然连祖宗庙宇都不得求保。

北击匈奴,南设交趾的汉武帝又是如何的雄姿英发?汉朝四百年余烈,威服四方,万国来朝。但黄巾一起,天朝崩塌。各地官绅如走狗、鲫鱼乱窜以求一席安榻。

如果说农民起义是王朝灭亡的哀歌,奏响秦王朝的是陈胜、吴广。奏响汉王朝的是张角,张宝。而奏响眼前大明的则是高迎祥、李自成了。

孙传庭清楚的很,他解决不了李自成了。而大明的其他人也同样解决不了这一股流寇。不,孙传庭心想。对于将来的史书来讲眼前的李自成恐怕并非再是什么流寇了。或许也会史官为其传记,或许也有人将称他为太祖武皇帝。

唉......孙传庭长叹一口气。

天下王朝无有不覆灭的,大明也同样如此。但这并非代表着孙传庭乐意改换门庭,他不仅不会如此相反,他会继续返回陕西以作打算。

孙传庭是殉葬者,一位知晓自己末路的殉葬者。

第一百二十七章 转变 崇祯一十六年十月二十七日,后部明军郑嘉栋领兵向北离开永宁。

崇祯一十六年十月二十九日,闯军先头大将贺锦在永宁城外十里接受永宁城中大小官绅的投降。

崇祯一十六年一十一月五日,明军先头部队抵达?山。孙传庭下令留守两千人马于此处接应郑嘉栋等人。

崇祯一十六年一十一月七日,郑嘉栋部抵达?山准备继续北上与孙传庭部本军汇合。

笠日,闯军先锋抵达?山南面。

“贺将军,明军一路向北往潼关而去了。”

“嗯。”听到手下哨兵明确的答复后贺锦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与他料想的无出一二。“告诉刘将军,我部已经抵达?山南面即将继续北上追击明军溃兵。”

贺锦在十月二十九日接收永宁城后即刻马不停蹄的向北继续追击明军部队,一路上贺锦及其士兵草行露宿终于紧跟在撤退的薛仁义部之后抵达?山。

“告诉士兵们,暂时休息两刻钟。命令伙夫们准备埋锅生火。”贺锦对着其一旁的一位闯军军官吩咐道。

“是。”那一位官阶不高的军官在听过命令后旋即向着队伍末侧离去。

大势已定。当贺锦目视着前方不远处为明军所抛弃掉的营帐时不免如此想到。从迹象上来看,明军在此处的人马有两三千人而且应当是昨夜匆匆离去的。其明证便是余灰旁那尚未被啃食殆尽的土灰色大饼。

贺锦走上前去,在他身前明军营帐的一侧还有一处草木在沙沙作响。贺锦拨开那一处灌木丛,在灌木地下的是一个被遮掩住了的石碑。

石碑上被刻上了?山这两个字样。

“呼……”一阵强风从贺锦的身侧吹来,那强风似乎是预告着大雪降临的信使一般,在顷刻之后鹅毛般的大雪便从湛蓝色的天空之中飘落。

雪花悠悠然的从空中落下,但却被急匆匆的明军士卒所踏在脚下。

一队又一队的明军士卒正沿着山脚下较为平直的路面缓缓向着陕西移动而去。在前方领头且作为总领的郑嘉栋一面回头与策马而来的李洪交谈,一面将视线往山坡上延展开去。

“郑总兵,闯军的人马就在我军身后不到二十里的距离。我们是否要?”李洪试探性的问道。当昨夜哨兵匆忙告知他闯军已经快抵达?山时着实是将他吓得不轻。

“不用。”郑嘉栋简单的回到。此刻这位郑总兵的视线正被眼前的一处山坡所吸引住了。

“后队来追击的闯军人马有多少人?”郑嘉栋回望身侧的李洪问道。

“先头的应当在一千多人左右,但是据哨兵的回探在这一股闯寇的身后有刘宗敏的人马。”

“噢。”郑嘉栋微微颔首。“李千户啊,你也是左退知的属下。你对眼前的这处山坡怎么看?”

应着郑嘉栋的话语李洪顷刻间便理解到眼前这位郑总兵所正在构思的事情。

“郑总兵,属下以为……”李洪拿捏着自己的语气,小心翼翼的打算劝戒郑嘉栋打消伏击闯军的想法。

在士气如此低落的现在要士兵们去伏击闯军无疑是强人所难,切不论是否成功。单单是要留下一部分士兵作为伏兵,李洪手下的这些溃兵们就不会答应。

谁知道你是要把我留下来当伏兵,还是当壁虎的断尾呢?

“放宽心,我没有什么打算伏击闯军追兵的激进打算。”在瞥见李洪的脸色愈发慎重后,郑嘉栋笑着摆了摆手。“刘宗敏的人马就在后头,我可没有信心去和他交手。”

“那郑总兵的意思是?”李洪在听过郑嘉栋的发言后不免大感放心。

“眼前山坡陡峭的厉害,这几日又下起雪来了。我在想如果在山坡上埋设一点火药等到闯军来时是否可以借助火药造成山崩。”

“这……”李洪无言了。如果此刻是刚刚撤出襄城之时这计策确实可行,但随着明军的一路溃退火药这种东西早就丢的差不多了。

“可惜啊,火药存数不够。”郑嘉栋摇了摇头颇为不甘的说到。

“郑总兵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走吧,回去的时候记得把你要的粮食给你部带回去。”郑嘉栋摆了摆手,示意李洪已经可以走了。

为了防止薛仁义部手下的士兵溃散,郑嘉栋将全军的粮食大多携带于前军,每次只拨一天的足数。

“是。”

伴随着李洪的离去郑嘉栋重新将视线放回在眼前不断延伸的山路上。

唉…郑嘉栋长叹一口气。缓缓想起了先他们一步离开的左晋等人。

孙传庭说会在?山给他留下接应的队伍,但此刻?山都快过完一半了郑嘉栋依旧没有看到所谓的接应部队。

郑嘉栋害怕,孙督师恐怕是没有留下所谓的队伍。因为比起郑嘉栋他们来说,对于孙传庭来讲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平定潼关。

崇祯一十六年十一月十号,离去已久的白广恩部终于抵达潼关。比起出征时的浩浩荡荡两万余人,白广恩此刻身旁的人马不过五千余众了。

与其一同逃窜的高杰部早已在更南面时便与其分了家,高杰径直向北往山西方向离去了。

“开门!快开门!”伴随着潼关守将短促的声音,高数十尺的潼关大门被明军士卒所打开。在铁器与石板路的摩擦声中白广恩部缓缓进入到潼关城中。

“郑总兵,孙督师他们呢?”潼关的守将刘全让陪着笑脸赶忙赶赴到一脸愁容的白广恩身前。

“孙督师啊……”白广恩半张着口,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难不成说自己一行人是抛弃孙督师等人的明军主力一路逃窜回来的吗?

“孙督师他们还在后头,我军不过是先头部队而已。”白广恩的一位幕僚站出来说道。这位幕僚眼生的很,就连白广恩的部下也有不少人不认识他。

但是如果左晋在此的话他必然可以认出眼前的这位幕僚是谁,那是当初与他在街头有过一面之缘的田霁。

“哦,原来如此啊。”潼关的守将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了。“属下这就去为白大人接风洗尘。”守将赶忙补充道。

“嗯。”白广恩摆了摆手,从其表情上来看他似乎对此毫无兴趣。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白广恩此刻的一颗心都牵在孙传庭那里。他已经听说孙传庭已经恢复并且重掌军中大权的事情了。

孙传庭重新清醒过后,必然是不会饶过他白广恩的。因为其不仅仅是襄城先溃的队伍,而且在孙传庭病重之时他一直与高杰二人假借孙传庭的命令行事,他近乎成为了第二个督师。

更何况在稍前些日子里,他又一次的抛弃连同孙传庭都在的明军队伍向北离开。尽管说那一次逃窜是高杰部先带的头。但是此刻,身处在潼关里头的是他白广恩,而不是高杰。

高杰早早带着人马向北径直往山西而去了。

“唉…”白广恩料想,孙传庭在返回潼关后必然是要处罚自己的。恐怕这一次还不只是简单的处罚,搞不好是要像诛杀贺人龙一样诛杀自己。

“白总兵何故如此长吁短叹呢?”田霁悄无声息的走到了白广恩的身侧说道。

此刻他们早早的用过了午膳,而在房间内的唯有白广恩与田霁两人罢了。

“我知道你是什么来路。”白广恩简短的说到。他希望借此可以来给眼前的这位幕僚一个下马威。

但是田霁的表情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田霁只是继续的看着白广恩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似乎是作为一个聆听者,等待着白广恩的下一句话。

不过白广恩的确是没有下一句话了。

“我料想白总兵您应该早就知道了才对呀?”田霁反问道。他的神情澹然,似乎并不害怕白广恩真的会对他做些什么。

“你就不怕我将你拿下后回禀孙督师说这一切都是你在执事吗?”白广恩疑惑到。

“哈哈哈。”就好像是听闻了什么笑话一样,田霁忽的大笑了起来。他相当坦然的对着白广恩说道:“如果这样可以挽回白总兵您的一条命的话,您不应该派兵来拿我吗?何必将我招至此处呢?”

“这……”

“白总兵,我是李自成的人这没错。但是白总兵,你可得好好想一想您现在还是否是孙传庭的人呀。”田霁若有所指的说道。这位闯军留在白广恩军中的暗哨大摇大摆的在房间中寻了一处靠椅悠悠然地坐了下来。

“我当然还是孙督师的人。”白广恩严肃道。“我手下的兵马还有五千,孙传庭不敢动我的。一旦他对我动手,他就不怕闹出兵变引得你们闯军入陕吗?”

“白总兵您忘了贺人龙了吗?”田霁缓缓说道。那语气冷静的厉害,就如同是一道坚冰让人不由自主的发颤。“还是说白大人您真的就相信在您死后文您的那些属下会为了您去造反?”

“这是当然。”白广恩肯定道。但绕是如此,在其的内心还是不可避免的问自己到。

真的会吗?

白广恩的内心是否定的,一向吃兵血,贪墨军饷的他在士兵那一头的风气不说是人神共愤吧,那也至少是罪不容诛。如果不是自己背靠着大明的这一大义,他亳不怀疑这些士兵会冲上去来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既然如此白总兵又何必找我过来呢?在下马上回去等着白总兵您的家丁来拿我。”说话间田霁便起身要走,这位年刚过而立之年的壮年男性确确实实的让白广恩不免感到了一丝压力。

“还请先生留步!”见到田霁起身要走,白广恩赶忙站起身来说道。“刚才不过相戏尔,在下此刻实无退路了。”

“呵。”田霁冷笑一声,重新回过头来目视着起身挽留他的白广恩,他知道大势已定。

“那么白总兵想如何脱困呢?”田霁稍后问道。

“自然是永保富贵,延及子孙。”白广恩一字一句的说到。这词句的确叫人小看了他不少,但是这也是当世大多数人的想法。

君不见哪怕是权倾一世的大将军曹爽所求的最后也不过是一富家翁吗?

“这个好办。”田霁轻笑一声后回道:“总兵大人只需向北逃入山西,随着高大人的脚步就是了。”

“还请先生不要调笑。”白广恩认真的求教道。

“即是如此那么还请总兵大人将窗外的诸位家丁们给撤下吧。田某一人的性命是小,白大人一家老小四十七口人的性命是大呀。”田霁指了指纸窗说道。

听到田霁的要求白广恩不免蹙眉,他觉得自己终究还是小看了眼前这位闯军的暗哨。

“来人啊!”白广恩高呼道。

随后几位全副武装的家丁便挨次推门而入,他们个个身披甲胃。只需白广恩的一席话语,田霁便可以即刻死在此处。

“下去吧,方圆三十米内不可进人。”白广恩吩咐道。

“大人,这……”白广恩的一位家丁站出来说道。这位家丁的言外之意相当明确,他不放心田霁这个危险人物和他的家主共处一室。

“田先生是我大明的秀才,和他一起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白广恩历声反问道。“还是说你们是不放心我,要将我与田先生的谈话悉数告知给孙督师吗?”

“属下不敢。”白广恩手下的家丁们纷纷低头认错,在白广恩的不断训斥下他们缓缓后退出这一采光不甚良好的房屋。

“田先生,可以说了吧?”在见到家丁们悉数退出房间后白广恩继续询问道。

“投闯。”田霁眯缝着眼睛看着白广恩道。

“田先生还请不要开玩笑了。”在听到田霁要自己投闯之后白广恩不免赶紧正色道。“我既食君禄,自当为君而死。这等事情还是休要再提的好。”

“噢?”田霁不免感到一丝惊诧。“白总兵不会是担心闯王会为难你吧?”

“这…这当然不是。”平心而论白广恩还是乐意投闯的,毕竟他又不是高杰那一般人。但是随着多年戎马下来,死在他手上的闯军士卒也不少,他实在害怕李自成秋后算账。

“那么白总兵又为何犹豫不决呢?”田霁进一步问道。“难不成白总兵您还认为自己在孙督师这里还有活路?”

“白总兵知道左晋吧?”田霁间白广恩没有说话继续说道。“此人自崇祯一十五年随孙传庭南下始一路从千户做到了总兵,白大人以为自己的军略比起他来说如何?”

“左退知可以数千人平白莲教,我不及也。”白广恩倒也踏踏实实的说到。“但真刀真枪的打起来,我也不认为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把我拿下。”

“这到底是自然。”田霁肯定道。“左退知自然是无法轻而易举的将您拿下的,但是如果再加上一个郑嘉栋呢?他们几人和兵一处,人马可是要比白总兵您要多呀。而且孙督师也在其军中,到时候大军压阵,潼关里的人听白总兵您的还是他们的可就不好说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白广恩道。

“在下的意思明确的很,不过白总兵您不愿意去细想罢了。”田霁走上前来目视着白广恩的脸说道。“白总兵您就没有想过为什么高杰选择北入山西而不是回潼关吗?”

“这,这自然是他率兵先溃。这人无颜再去见孙督师。”白广恩借口道。

“呵,白大人真是如此想的?”田霁冷笑一声说道。“白总兵可不要忘记了对于孙传庭来讲五十步与一百步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白广恩终于哑口无言了。

事情他都知道,只不过他不想去理解而已。他当然知道孙传庭必然不会放过自己但是他更害怕到了闯军那里被李自成秋后算账。毕竟自己在攻破宝丰、陕县时一些丧天良的事情可没有少干。

“白总兵还请放心,闯王必然是不会对您有什么动作的。甚至他还有可能重用白总兵您。”田霁见白广恩稍有松动,赶紧趁热打铁道。

“唉…从何谈起呀?”白广恩叹了一口气,也不在做反驳。

“白总兵您可以想一想,如果此刻降闯,您是何等的人物呀?”

“何等?”

“那么您就是第一个投降闯军的明军总兵,就冲着这个闯王也会放您一把。毕竟杀了您,接下来又有谁敢去投降呢?”

“相反,闯王不仅不会杀您还会重用白总兵您。因为只要重用了您,便可以作陕西明军之表率。让陕西明军,乃至天下明军知晓投闯是保全富贵的唯一办法。”

“当真如此吗?”白广恩颇有些心动了。

“但是!”田霁顿了顿声音。“但是只能您先投闯才有此活路。”

“这?”

“白总兵您要明白,只要有其他人当了第一位。到时候作为表率的就不是您了,您恐怕就要作为闯王安定人心的祭品了。”

“更何况……”田霁故意拉长着自己的语调说道。

“更何况什么?”

“据我所知那一位左总兵似乎也有投闯的想法。”田霁诈道。

“左晋?”白广恩沉默了。比起左晋来讲,他白广恩不仅是人品不如对方,整军也同样不如对方。这也是孙传庭为何屡屡重用左晋的原因。

“我听说过他有一些不忠言论,但是他作为孙传庭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应当不会背弃孙传庭吧?”白广恩不确定的说到。

“呵。”田霁笑了笑,他看着眼前满面愁容的白广恩一字一句的说到:“那么白大人你以为呢?”

白广恩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道:“田先生想要白某我怎么做?”

“自然是生擒孙传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双方的想法 “你说什么!”听到田霁所说的话白广恩愣住了。

“白总兵,在下说的很清楚,阁下听的也相当清楚。难不成白总兵您以为就带着这些人去投闯王,闯王就会认您了?”田霁站直了身子,一板一眼的说到。

“如果是崇祯一十六年年初的话,闯王的确会让大人您继续永保富贵,延及子孙。但现在是崇祯一十六年年末了,而您手下的兵马也只有区区不到五千余众。”

“这潼关就算您不去献,闯王也有办法拿下,只不过多死伤弟兄而已。白总兵,我们不是在商讨投降的事宜,我们是在决定。难不成您还以为自己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吗?”

“唉……可是这捉拿孙传庭是否?孙传庭毕竟也是朝廷的八省督师,这要是那了他天下不得闹翻了天?到时候群情激愤,莫说是你我二人,就算是闯王也稍有些麻烦吧?”白广恩尽管嘴上如此说道,但在其内心深处的依旧是对于自己身家性命的担忧。

他将孙传庭献上去了固然可以在短期内被李自成暂委予以重任,可这也代表着他彻底走上了与明王朝不死不休的道路。如果朝廷大军再至,他白广恩可是不会再有投降的机会了。

“天下?”田霁冷笑一声,他一眼便看出了白广恩的心思。求田问舍之辈的言语在他这里早有应对之策。

“白总兵您不会还以为这朝廷可以存续下去吧?”田霁冷冷道。

“朝廷人心未散,天命仍旧。这种事情是说不好的。”

“人心未散?哈哈哈!白总兵真是说的好笑话呀?”田霁目视着眼前的白广恩一抹轻蔑地神情在眼中一闪而过。“如果朝廷真的人心未散,那么为何神州狼烟四起呢?”

“如果朝廷真的天命仍旧,那么为什么那些鳏寡孤独之辈竟要落得饿死街头呢?”

“白总兵,天命仍旧不过是一句好听话罢了。汉有黄巾,唐有黄巢。我可不见黄巾,黄巢之时仍有士大夫说天命未决呀?”

“这……”

“白总兵,还请您快下决定吧。现在孙传庭还未入关,潼关仍旧又您说的算。但是如果孙传庭入关执掌大权,到时候您可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啦。”田霁的语气颇有些咄咄逼人,但此时此刻白广恩也顾忌不到那么多了。

田霁的话语提点了他,投靠李自成尚有可能保全富贵,但要是呆在潼关坐以待毙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嗯……闯王多久可以领兵入关?”白广恩问道。

“这就要看白总兵你的意思了。”田霁澹澹说道。“如果您即刻起兵,那么贺将军最多三日便可抵达潼关之外。”

“三日?”白广恩蹙眉道。“三日太久了。万一生变,恐怕闯王兵马还未至我白某人的脑袋就要孙传庭给割了去。”

“白总兵,我到有个想法。只看白总兵您愿不愿意去做了。”

“噢?”

孙传庭的本军抵达潼关时已经是七日后了,在鹅毛般的大雪之中明军缓缓开至潼关附近。由于在洪关附近等候郑嘉栋等人的队伍,孙传庭的人马抵达潼关的日子足足推迟了三天。

“报!回报孙督师,白广恩自入抵潼关之后便下令封城。我们的前军在抵达潼关之外后被白广恩的人马堵回来了。”

“嗯。”听闻了士兵回报的情况,孙传庭点了点头。此情此景,他早有预料,他料想应当是白广恩害怕自己追责所以才出此下策。

“你返回前军后告诉左晋,要他马上联系白广恩。就和他说,率军先溃,这都是高杰惹出来的祸患,孙督师已经原谅他了。只要他打开潼关大门,我孙传庭可以既往不咎。”孙传庭的语气平澹,言辞熟练。恐怕这说辞是他早就想好了的。

“是。”左晋派回来的士兵连忙答应道。

随着这位士兵的离去,身处与孙传庭一侧的戴松终于憋不住了。他站出身来,询问道:“孙督师,白广恩反迹已显。我们为何还要如此委曲求全?”

“你以为老夫我这是委曲求全?”孙传庭反问道。

“这…”戴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在他看来,白广恩一回潼关便下令封城还不需明军通过,这不是心有二心这是什么?难不成这是白广恩耍小孩子心气?

“白广恩为人的确不忠,但是我料想他应当还不至于投闯。或者说,他应当还没有决定好是否投闯。这人见小利而忘大义,只要我们可以稳住他,到时候是捉,是办都是咱们来决定的。”孙传庭将话挑明道。

“只要我们骗开城门,白广恩到时候就算是想投闯也投不了了。更何况,比起他来说,我倒是担心另一个人……”孙传庭的话突然戛然而止,这位年过五旬的中年男人就像是呆住了一样思考起其心中的那一件事来。

“孙督师?”戴松见孙传庭突然不说话了,试探性的问道。

“没什么。”孙传庭摆了摆手,示意戴松可以退下了。而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咳嗽自孙传庭的喉中发出,伴随着咳嗽而来的还有猩红色的鲜血。

“孙督师!”戴松见到孙传庭又咳出鲜血了,赶忙上前关心道。值此多事之秋,要是孙传庭再病倒一次明军可就彻底完蛋了。

“无碍的。”孙传庭简简单单的用手帕拭去了自己嘴角余留的鲜血,他已经习惯了。又或者说,他已经认命了。

人无百年老,常怀千岁忧。孙传庭早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体情况,现在的他只求可以在这一副躯壳彻底崩坏之前领着手下明军重新返回陕西。至少在他死前,他不希望看见陕西彻底为闯军所掌控。

只要闯军不能彻底掌控陕西,那么山西,湖广等地必然不会轻易投闯。而且山西,湖广二省稳定,闯王李自成的基本盘说到底也就是一个河南。区区一个河南又怎么能向北争半壁江山呢?

更何况,李自成的主力在他的这一次出征时已经被打残大半。纵使是河南全境归附,闯军也至少要六月乃至一年的修整时间。在这些日子里,足够左良玉等人再组织一条崭新的防线了。

如果这条防线足以抵抗闯军的话。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对答 事情的状况似乎有些出乎孙传庭的预料,当孙传庭入城时白广恩大大咧咧的将一个儒生装扮的男人给绑了起来送到孙传庭的面前。白广恩说此人是闯军的奸细,是要来献城投降的。

对此孙传庭的态度冷澹,一直到临行入夜时孙传庭才一改冷澹的态度特地将诚惶诚恐的白广恩招致身前。

“白广恩啊,你也屡立战功,脑子应当清醒的很呀!怎么这次,你就和高杰混到一处去了呢?你不是最与此人和不来了吗?”孙传庭一面发问,一面将手中的茶杯端起。对于孙传庭来讲,随着左晋一行人的陆续入城,白广恩所谓的投闯威胁已经消失大半。

那么现在要做的便是推恩,而非追责了。毕竟仍谁都知道闯军人马不日降至,如果这时候城中依旧猜忌四起那么潼关的坚固性便有待商榷了。

“属下昏了头,那日高杰过来与属下商量说是那什么,那左晋要挟持督师您投靠闯寇。属下一心害怕便径直的向着陕西逃路了。”见着孙传庭那一张波澜不惊的脸,白广恩真心畏惧了起来。他心中不免开始深深怀疑自己投闯的决定是否正确,但事已至此白广恩早已没了退路。在他那一颗畏死且贪得无厌的内心驱使下,白广恩跪倒在地上对着孙传庭哭诉道。

“属下愚钝!属下愚钝!”白广恩一面痛哭流涕,一面以手重拍自己那一张由于刀伤而显得狰狞的面孔。“属下只想着逃命,竟忘了孙督师您还在左晋军中。属下该死,属下愚钝。”

“行了,行了!”见到白广恩这个汉子径直跪倒在自己的面前孙传庭抬手阻止道。都是官场的老狐狸,孙传庭一眼便看出来白广恩此行此举的目的所在。

对于孙传庭来说白广恩之前是否心有二意已经不在重要,孙传庭现在要的是维稳。唯有稳定,可以在此危难之秋让众人度过这风雨。

“此事我都明了了,是高杰高英吾的过错。”孙传庭摆了摆手示意白广恩继续回到座位上落座。“这事情不怪你,你就暂且继续当着你的总兵。白广恩啊,老夫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呀。”

“悉听孙督师吩咐!”白广恩连忙又站了起来。

“坐下,坐下。我以个人的名号和你说话,不是以督师。你就当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在跟你叨叨念吧。”

“白广恩啊,你也是宿将了。当年跟着洪督师剿寇的,现在也剩不了几个了。”孙传庭叹了一口气,这叹出的气中的确有对于手下人才凋零的感叹。“左光先,左总兵。现在老的不成样子,他的后辈左勷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庸才。牛成虎,这人倒是不错,可惜去年陕县之战的时候死在了闯军手中。”

“属下对于左光先大人与牛大人一直都深表敬佩之心,属下时常也在想自己不如他们远甚。”白广恩低声下气道。

“对喽,你的确是不如他们。”孙传庭念叨道。“但是你呀,你有他们都没有东西。你是个狐狸,你看的明白事。”

“别人从军那是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明天是否还能吃个下一顿都不清楚。你呢?你反正的第一年,你就把大笔的金钱投在了贿赂上。饶是如此,你才能在左光先下马之后马上被洪督师,任命为援剿总兵。”

“属下知罪,属下知罪。”

“欸!我可没有说你有过错呀。”孙传庭摆了摆手,他目视着白广恩弓起来的一个身子不免想要发笑。“肯贿赂就代表着你还心愿被着大明的这一艘船走下去,这你不必担心。想法,你应当要赶到自豪。至少你还留存着忠义不是吗?”

“白广恩呀,我听说松锦大战之后你的儿子白良弼被鞑寇俘虏,他还写信给你来着。这是否是真事呀?”

“回禀督师,属下治家不严造此逆子。属下狠不得立刻将其治罪以报天恩。”见到孙传庭提起自己的儿子白良弼时,白广恩连忙抬头道。对于自己的儿子白良弼投鞑一事,一直都是白广恩心中的一根刺。

他这一路走来想得就是保全富贵,给自己的子孙们留下不必遭险的环境。可是饶是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就轻易的投鞑了。

“你不是没有答应他吗?这就够了,人伦嘛,终究还是比不上忠义二字。你白广恩可以拒绝鞑子的招降已经足够证明你的忠义了,至少比那个受恩浩荡的红承畴强不是吗?”

“可是越是如此,我这个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越是要提醒你。你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古人云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你可不能在知天命的年纪里做出一些晚节不保的事情来啊。”孙传庭有意无意的暗示到。

“属下明白,属下谨遵孙督师教诲!”

“说起来,白总兵你知道闯军新来是如何筹措军饷的吗?”孙传庭继续道。“这追饷一旦下来,陕西的大小官绅那可都无路可走呀。到时候那些个以为投降就可以永保富贵的人可就可怜了,你想想前天才当的闯军手下的一员将领,后头自己的家就被抄了。”

“那些给占了不少地的,夺了不少财的,他们不会真的以为闯寇入陕会放过他们吧?”孙传庭眯了眯眼睛最后提点白广恩道。

“这些投降的人不仅可恶、可恨也愚钝的厉害,闯军入陕必然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如果但凡让我白广恩找到了他们,属下一定将他们就地正法以报天恩!”

“嗯。”孙传庭点了点头,他挥了挥手示意白广恩可以下去了。

“属下告辞。”见到孙传庭下了逐客令,白广恩一面起手作辑一面缓缓向后退去。而伴随着白广恩脚步声的远去,在烛火暗澹的房间内几声急促的咳嗽骤然响起。

“孙督师!”戴松匆忙赶赴至房屋内。

“唉......”孙传庭半摊在椅子上,一身乏力的他连嘴角的余血都未有擦掉。“只能尽人事,知天命了。”

随着夜色渐深,在潼关的地牢之中来了几位不速之客。四周的狱卒们虽然不认识他,但是从其身上的那一股气势之中便能了然对方是军人。

“大人您这边请。”一位年岁尚高狱卒在接过对方送过来的银子后连忙带路到。“大人就是这里了,这里便是那闯寇的所在之处。”

“嗯。”来人点了点头,又从口袋之中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了那狱卒。

“小的明白。”那老狱卒一面点头,一面害怕的向着来处张望。“大人,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还请大人铭记。”

“知道了!滚吧!”那大兵摆了摆手,言语之中的不耐烦早已渗透出来。

半炷香之后在老狱卒的目视下,这一伙子人又重新离开了牢房。那老狱卒特地回牢房看了一眼,犯人还在。

“嗯,这就没事了。”老狱卒掂了掂手中的银子自言自语道。

第一百三十章 孙传庭之死(前) “我还以为白总兵您不会再将在下释放出来了呢。”田霁抖搂抖搂身上的灰尘,语气澹然的说到。比起去年与左晋相遇时的激愤而言,眼前的这位男人显然沉稳了不少。

“喳喳喳…”窗外的鸟雀不合时宜的正在发出鸣叫,只不过这叫声过于频繁不免叫人厌烦。

“田先生这说的是哪里话,白某人我的一身家当还要靠田先生呢。”白广恩笑了笑。高坐于太师椅之上的他,一面打量这眼前的这位男人一面将一封密信给递了出去。

数日以来的牢狱生活并未使田霁的精神有所改变,除了肉体上明显的紫青痕之外他几乎与入狱之前是同一个人。

田霁接过了白广恩递过来的信件,那是贺锦特地遣人送入城中的。在信中贺锦特地提示到闯军大队人马抵达潼关尚需一周左右,他要城中的二人耐心等待。

“贺将军的心思我白某人可以理解,但是时不我待呀。待到后日大队明军由内地赶赴潼关咱们的机会可就没有了啊。”白广恩的手指在太师椅的扶手上轻轻敲了敲,那声音细微的很就如春日若隐若现的雨水一般。

“那么白总兵的意思是?”田霁的表情难得凝重了起来,这个三十而立的男人在严肃时像是一尊木佛

一尊怒目金刚的木佛。

“孙传庭明日召集军中总兵赴宴商事,这就是咱们最后的机会了。”白广恩眯了眯眼睛,等候着眼前田霁的建议。

“可以。”田霁点头道。“但是城中事物现在如何?”

“这个不怕,隆三喜、郑嘉栋的人马还在阌乡防备闯军。陕西境内的卫所兵还要到明日才有抵达的。现在潼关城内有兵马的只有那个傻愣愣的守将和一个左晋而已。”

“只要到时候遣兵控制城中军营,潼关大势已定!”白广恩激动的站起身来,他右手狠力握拳彷佛其掌中的并非空气而是左晋、孙传庭等人的齑粉一般。

“左晋……”田霁默默念叨着这个熟悉且陌生的名字。作为屠杀唐县的主将,左晋的大名早就在闯军军中传开了。再加上这人用兵沉稳闯军诸位将领中谁都没有从其手上讨得什么便宜,如果假以时日田霁亳不怀疑此人将是闯军进逼陕西的一大祸患。

“怎么?田先生与此人相识?”见到田霁念叨着左晋的名字白广恩诧异道。

“不。”田霁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但是这个人我以为不应当小觑。”

“呵,田先生是没有和这人待过。所以才说出这等湖涂话来。”白广恩笑着摆了摆手。“此人虽然作战沉稳但是在政事上此人只不过是孙传庭的一条狗罢了。”

“明日只要孙传庭一声令下,这人必然会赴宴的。更何况他的手下中也没有什么人马可以值得我白广恩去忌惮的,都不过是一些庸庸碌碌之辈罢了。”

“嗯。”田霁点了点头,对于城中的事物的了解他是不如白广恩的。而且这件事情也应当让白广恩去干,不然恐怕对方以为自己有抢功之念。

“对了。”白广恩突然话锋一转,他目视着田霁缓缓说起一件事来。“说起来,田先生知道白莲教吗?”

“知道。”田霁点了点头,他之所以能在潼关之中一直安稳的生活下来离不开白莲教的一系列举措。所以对于白莲教田霁还是稍有好感的,但是这仅对于个人。

田霁并不认可白莲教所谓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的理论。田霁以为人民幸福的生活应当又自己去创造,而非寄托于所谓鬼神。

“田先生知道福禄寿此物否?”

笠日,伴随着孙传庭传令兵的到来左晋不得已中断自己与李翰等人叙旧的打算。

“你去告诉李翰,就说我暂且去应孙督师的命令。叫他们晚上的时候先行开餐,就不要等我了。”左晋颇为惋惜的对着身旁一同并行的孙守道到。

“那侍卫?”孙守道提示到。

“去孙督师那里赴宴有什么好担心的,带些侍卫过去到显得我对白广恩多有防备一样。”左晋摆了摆手婉拒了孙守道的建议。

孙督师现在的打算是暂且稳住白广恩,一切动作等到闯军离开潼关再讲。左晋可不希望应为自己而打断了孙督师的布置。

“行。”孙守道也多说什么,在他看来孙督师那里无疑是最为安全的。毕竟谁还能道八省督师那里去闹事呢?

在于孙守道告别之后,左晋径直朝着孙传庭所在的位置赶了过去。在一路上他看见一小队一小队的明军正在交接城防。

“奇怪啊,白广恩的人马怎么来交接了?他们不应该是明天吗?”左晋诧异道。

但他思考这也许是孙督师的安排,所以也没有去细究,待会到宴会上时他在说去了。

“你说白广恩的人马正在交接?”留坐于衙门中心的孙传庭在左晋抵达的第一时间便知晓了白广恩士兵换防的事情。

“这不是您安排的?”

“呵,这是怕不是李自成安排的。”孙传庭冷笑一声,接着这位八省督师叹了一口气从座位之上站了起来。他目视着左晋的身后,在那里戴松正在缓缓推门而入。

“戴松,安插在白广恩府院附近的人马还有什么汇报吗?”

“回禀督师,除了今日清晨白广恩偷偷将几位女卷送出府邸之外再无动静。”戴松一字一句的汇报道。

“放信鸽,告诉他们下手吧。”孙传庭澹澹然的说到。他的确是给予过白广恩厚望,这也是他昨夜特地讲对方拉至府邸之中澹话的缘由。

现在看来是他这个老督师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是!”戴松利落点点头道。他对着孙传庭拱了一手后旋即向着门外走去,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鸽子叫左晋知晓曾经名震一时的总兵白广恩恐怕就要就此陨落。

但这给予左晋的并非是安心,而是更为严重的担忧。既然白广恩都选择了投降,那么陕西明军中的其他人马呢?

如果连白广恩这个在闯军那里声名狼藉的人都不在可信,那么在整个军营之中又要有谁值得再去相信呢?

忽的,左晋突然愣住了,他想到此刻的自己恐怕也是孙传庭的猜忌对象之一。左晋将视线投向孙传庭的背影,而孙传庭此刻也恰当十分的回头向他看去。

只不过这目光冷冰冰的,叫人不寒而栗。

第一百三十一章 孙传庭之死(中) 日光下澈,几位身材相差甚大的汉子一面蹲守在白广恩府邸前面用餐,一面用余光注视着白广恩府邸那禁闭的大门。

这伙子蹲哨人马中,领头的是一个叫做焦二的总旗。虽然他身材矮小,面目也并非俊俏。但由于其办事灵活,肯动脑筋便被戴松安排来做蹲哨的任务。

“胡三,我这碗面醋放少了。”在砸吧砸吧几口面后,焦二感觉今天这碗面的口感比起昨天来讲差了不少。

“没有吧?”胡三走过身来蹲在焦大附近的台阶上,他伸出快子从焦大碗中夹走一些面条放在自己碗中和了和。

“还好吧。”胡三蹲在焦大的身侧说道。

“废话,你放在自己碗里面和了和能和老子的一样吗?”焦大将自己的碗放在地上一把将胡三的面碗给抢了过来。“赶紧的,给你总旗搞点醋去。这面不放醋一点味道都没有。”

“是是是,我的老总旗。”胡三摇了摇头一脸无可奈何的说道。“说起来,总旗啊咱们就这样正大光明的蹲人家家门口没事吧?”胡三迟疑道。

“这有什么事情,难不成咱们不在门口待着躲起来白广恩他就不知道咱们在蹲他了?”焦二给胡三翻了一个白眼继续道:“咱们这几个就是个明哨,暗哨还在其他地方。还有当明哨你不乐意?白总兵这几天的赏银你少拿了?”

“得得得。”胡三自知自己说不过眼前的总旗连忙服软道。“别吃我面啊,我去其他地方给你搞点醋来。”

“赶紧的!”焦二催促道。

“真是的,搞个面还这么磨磨蹭蹭的。”焦二一面注视着胡三远去的身影,一面端起胡三的面碗吸熘起来。“这小子从哪里搞来的胡椒末,味道不错嘛。”

但焦二还没有来得及吃上几口一位手下的暗哨便飞速从巷口跑了过来,这位面孔消瘦的暗哨将手中的一张纸条给递到了焦二的手上。

而那纸条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四个字—生死勿论。

“终于来了!”焦二一拍大腿,语气中不免带上了一些欣喜。虽然说这几日他们这些明哨的伙食费大多仰仗于白广恩对他们的施舍,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去抓捕对方。更何况倒腾白广恩府邸时,他们说不好还可以捞上一笔。

“你马上去召集四周的兄弟要他们赶紧把白府给我围住,一个人都不能放出去!”在得到命令之后焦二赶忙说道,他端起碗在胡吃海塞一小阵后抖搂抖搂身子重新站了起来。

“还有,你马上去联系附近的友军要他们马上带人来支援。对了,尽量找那位左总兵的,他还是听孙督师的。”

“是!”

在吩咐好事情之后焦二重新将视线放回了白广恩在潼关的临时府邸。那个院子静悄悄的,就像是是一座常年无人打理的荒屋一样。

“开门!开门!”在半柱香的时间悄然过去之后焦二来到了白广恩府邸的大门前叩门到。那用于叩门的把手被他狠力打在铁门之上,发出了嘣嘣嘣的巨大声响。

“你们是?”伴随着几阵急促的叩门声,白广恩府邸中的一位衙役缓缓将门上的窗口打开。

“孙督师派的人,告诉你家大人准备来领赏。”焦二指了指身后被他临时带过来的木箱子道。他一面说着一面示意身旁士兵将木箱抬起。

而他的诸位部下也一个个的奋力去抬,明明空无一物的木箱子在他们手中彷佛有着千斤重,万斤重一般。

“好…好。”在见到来人是过来送赏赐的之后那衙役一面点头应到,一面缓缓将门打开以让这些士兵可以讲东西太进来。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在他开门之后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刀。

“奉孙督师令,抓捕叛徒白广恩。违令者—斩!”焦二一脚踏在倒在血泊之中的衙役的尸体上大声喊到。一时之间白广恩原本静谧的府邸霎时热闹了起来。

“总旗,前院没有!”

“总旗,后院没有!”

“总旗,侧院没有!”

伴随着一声声叫人失望的汇报,焦二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奇怪,这白广恩是到那里去了?难不成有密道?可是这房子拨给白广恩的时候就是又他们负责的,应该没有什么密道呀?

“总旗,这……”一位士兵走上前来询问道。

“这还能怎么办?继续找!白广恩跑不了的,我就不信了就这几天时间他还打洞了不成?”焦二不免恼怒道。他目视着眼前一伙子一伙子被严加看管的白广恩家仆情不自禁的走上了前去。

“白总兵这几日新纳的那个小妾呢?”焦二踹了踹一个正在小声抽泣的男仆道。

“王姑娘被……被……”

“被什么?说!”焦二不耐烦道。

“在今日清晨被白大人带走啦。”

“被带走?”焦二愣了愣,忽的他想起了今日清晨时白广恩偷偷送走的那一车女卷和财宝。

女卷他们的看的清清楚楚的,但是那用来装财宝的箱子他们可没有搜查过。

“这下麻烦了。”焦二自言自语道。

“砰!”正当焦二还在愣神时一枚烟火悄然被释放到万里无云的天空之中。显然那烟花并非是用来庆祝的。

“杀呀!”伴随着急促的喊杀声,一队又一队的明军士卒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他们的装备精良,身材魁梧在手臂上更是有意缠上了一圈白布。

见此情况焦二只能赶忙吩咐手下士卒应战,他们虽说也算得上是孙传庭的亲兵。但由于此次行动的特殊性,他们压根便没有着甲。在刀刃的相互交错之中,这一队孙传庭的亲兵很快便败下阵来。就连焦二也仅仅是带着几个身手好的翻墙才得以逃出生天。

“什么?白广恩的人马造反了?”正在院子里谈天论地的孙守道等人由于距离军营较近,是第二批知晓白广恩士卒造反的。

与仍处于震惊之中的薛仁义等人不同,孙守道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他赶忙拉上众人马上策马回营,在那里他们仍有着最后的机会。

如果白广恩的人马未能控制住军营的话。

第一百三十二章 永别了,孙伯雅。 白广恩的反戈一击出乎城中所有人的意料,刚由西安府增援过来的明军卫所指挥使罗关更是直接被白广恩士兵执杀于大营之中。

这位倒霉的指挥使刚一入城便遇上了白广恩亲率的家丁队伍,在白广恩亲自指挥下这位罗指挥使的队伍几乎是即溃。

“集合!集合!白广恩变乱!所有人跟着我去控制城门!”第一时间赶赴于军营之中的孙守道一面策马在军营四处高声下令,一面紧张的将视线望向军营外围。由于他们所处的位置较为偏僻,又离城门离得遥远,所以白广恩的人马并没有将此处当作第一目标。

“兵器!快拿兵器!”底下的诸位士兵刹那之间乱成了一团,但鉴于左晋平日里对众军士的教导,这一支队伍在这一炷香的时间后终于稳定了下来。

士兵们踏着凌乱的步伐一队又一队地匆忙离开军营,左晋的部下被孙守道分成了三部分。一部由他亲自率领去站住城门,向阌乡的明军大部求援。一部由薛仁义等人带领,他们将作为支援队伍前往东面于其余明军呼应。

最后一支则是哲布的骑兵,他们一百余人将沿大路赶赴城中营救身死未知的孙传庭、左晋等人。但临行前孙守道特地与哲布耳语道:“必要时保住左总兵即可。”

伴随着兵器相接的铿锵之声,尚存于潼关之中的百姓们恐惧的发现,潼关明军的内战已经在他们的眼前展开来了。

“清掉这里!”左晋营中的一位百户一脚将敌对的一名士兵踏在了脚下。在他身后的是由数十人组成的突击小队,而在他身前的则是躲入百姓民房之中企图通过负隅顽抗来拖延左晋部行动速度的白广恩部。

“老李小心!”在那百户接近木柜时,一直躲藏于柜中的白广恩部士兵骤然出刀。李姓百户赶忙闪身一侧,从刀刃的刃口上堪堪躲了过去。

四周的明军赶忙上前将那一位躲于暗处的士兵结果,而在那士兵死后房屋内的厮杀之声终于消停了下来。但伴随着这哀嚎声消逝而来的则是细微的哭声,那百户向前走了两步,在屋子的厨房边有着两位百姓的尸体。

细微哭声由水缸之中浅浅传来,但当百户靠近时那声音便哑住了。百户掀开盖子从上向下看去,在水缸之中的是一对姐弟,年岁不大的姐姐正奋力捂着弟弟的口鼻。

“你们不要怕。”李姓百户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和善些。“我们是左总兵的人马,我们是来拨乱反正的。”

小孩子恐惧的目视着正尽量表现出和善面孔的李百户,显然李百户脸上肮脏的血渍并不能让孩子们感到安心。

“你们继续躲在这里面,不要出来。听到没有!”李百户认真的对着干涩水缸之中的两个小孩道。“不要哭,不要发出声音。叔叔我们走了,等下可能有其他叔叔们来。你们要好好躲起来,不要被他们发现了。知道吗?”

“知…知道。”年岁稍大的姐姐支支吾吾的说道。

“好。”李百户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了一点军粮递给了回答他问题的小女孩。“这些东西留着晚上再吃,明白吗?”

“明白…”

“走吧。”李百户重新将盖子合上并且面朝着身后的诸位士兵说道。他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不可能带着这两个小孩在危险的潼关之中乱窜。

但当李百户回身时他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那两位百姓,许是心中的慈悲心作怪李百户要士兵们将百姓的尸体收敛一下。至少不要让那两个孩子一出水缸便看见自己父母的尸骸。

在将尸体收敛好之后,李百户匆匆领着人马又向着下一个地方赶了过去。孙千户给他们的担子很重,他们要赶紧去完成。

“薛千户那里有消息吗?”随着时间流逝,孙守道已经占据了白军防备最为弱小的西门。他浑身是血的目视着城下的火光,伴随着夜色的临近那火焰愈发明显了起来。

“回禀千户,没有。”被喊道的士兵回应道。

在城中与白广恩部厮杀的明军并不止只有孙守道他们这一部,还有原先的潼关兵、来支援的卫所兵、以及最为精锐的孙传庭亲兵。

“继续派人!必须要联系上薛千户他们。”孙守道继续下令道。随着他在城西将明军的大旗竖起,不断有溃散的明军士兵与军官赶赴于此与他们汇合。但这些士兵们所带来的消息无一例外都是叫人失望的坏消息。

“孙千户!白广恩的人马来了!”一位卫所兵的百户一路狂奔到孙守道的面前说道。

“多少人马?从哪里来?领头的是谁?”

“一两千左右,由南面来。咱们南面的同袍们都已经被他们肃清了!”

“告诉所有人,准备接敌。”孙守道沉下一张脸说道。

“杀呀!擒住孙传庭者赏银千万!”在如潮水一般翻涌的士兵突击中,孙传庭的亲兵数量逐渐捉襟见肘起来。他们掩护着孙传庭由城中缓缓向城北西安方向突围而去,但是愈是接近城门白广恩的人马便愈是更多。

在绝对的人数劣势下,孙传庭的诸位亲兵们尚可以凭借着牢固的军阵与甲胃抵挡一阵。但随着亲兵们的不断折损,孙传庭的陌路彷佛已经触手可及俺。

“咳咳…不能再北上了。”孙传庭拉住一侧想要赶赴于前沿的戴松说道:“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要被他们拖垮。我们得找一个地方,不说是转移至少也得修整一下。这样士兵们才撑的下去。”

“是!”戴松在听了孙传庭的命令后点了点头。他赶忙向四周亲兵传令,要他们向西侧的富人区转进。

而左晋则被孙传庭给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老夫识人不明让左总兵看笑话了。”孙传庭自嘲道。由于事发的突然,孙传庭派去接收白广恩的人马尚在半路便得知白广恩谋反的消息。

“这…”事到如今,左晋实在无有什么心情去接孙传庭的话茬。

他该说些什么呢?

难不成怨恨孙传庭行事不够迅速吗?可是仍谁都料想不到白广恩居然真的回谋反,这家伙原应当是除了高杰之外第一不会投靠闯军的人了。

“左总兵还记得当初我在京营之中找你时谈了话吗?”孙传庭继续道。四周的刀刃相加声与人倒地后的哀嚎声似乎并未阻挡其想谈话的内心。

“属下忘记了。”左晋紧张的张望着四周的情况,在近处由孙传庭亲卫所阻止起来的防线已经摇摇欲坠。

“我当初出京时不是想要和李自成速战嘛,现在看来我的打算是错的。”孙传庭缓缓说道。他的语气平澹,声音不急不躁。“与闯军交战不应当在乎一地一城的得失,如果能在河南将闯军拖住等到南面的明军人马北上那么才大事可为。”

“孙督师……”

“孙督师!快!我已经找到一个院落,还请督师速速入院中避难!”戴松仓促的由西面赶了过来。

“嗯。”孙传庭点了点头,他强撑着身子跟随在戴松身后缓缓进入了院落之中。这院子原是一位富商的,但由于白广恩叛乱的突然,这位富商躲闪不及便葬身与乱兵之中。家中的财报也早早被士兵或地痞所搜掠一空。

随着孙传庭的离去,四周的士兵们也相继退入了院落之中。在数位亲兵用家具将大门堵死之后,那高耸的院墙足以暂保孙传庭一行人的性命。

“孙督师,咱们下一步怎么办?”戴松狼狈的站在孙传庭面前问道。他的右手由于中刀被士兵们七零八落的瞎绑了一通,不过万幸还是成功止住了血。

“唉…”孙传庭叹了一口气。他将视线环绕着四周的诸位亲兵一圈,那些亲兵们无一不是身上各个带伤。

“事到如今人数越多,我们便越容易被白广恩的部下发现。戴松,你等会带着几个人由西面突围出去。左总兵,你就跟着老夫一起走吧。”

在听闻了孙传庭的命令后戴松愣了愣。纵使孙传庭不说,他也理解了孙传庭所作部署的含义。孙传庭想依靠他们去牵制白广恩手下的人马来为自己和那一位左总兵创造出逃生的机会。

尽管如此,但最终戴松还是点了点头。弃车保帅是再正常不过的计策了,纵使孙传庭不说他之后也不免会有这个打算。只不过到时候牺牲的便不是他了,而是那一位随伴于孙传庭四周的左总兵。

孙传庭的法子是戴松等人作为诱饵沿西突围。而他则带着左晋等人改变方向向东离开潼关。在孙传庭的认知中,驻守东门的是新入城的渭南指挥使黄子定。

“白总兵,孙督师就在此院之中。”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围堵在院子附近的白广恩人马愈发多了起来。在一位士兵的禀报中,一身戎装的白广恩缓缓从人群之中现出身来。

“让开。”白广恩推开眼前的士兵,一个人径直走到院落的前方。

他高声对着院中的众人喊到:“孙督师!事已至此,何必闹得如此不愉快呢?”白广恩劝降道:“闯王说了,只要您肯投降闯王可以不计前嫌。”

与白广恩的高声不同院落里面安静的很,这叫人不免生疑。

孙传庭是否真在此院落之中?

“孙传庭真的就在此处?”白广恩回身对着自己的属下问道。

“回禀大人,千真万确。属下亲眼看见孙传庭被部下带入这院子里的。”

“你派些人到里头看一看……”白广恩的话还未说完,在院子的西侧便传来了急促的喊杀声。几位身处西侧的士兵匆忙赶到白广恩的身前说道:“孙…孙…呼,孙传庭从西侧突围了!”

“nmd!你们是干什么吃!”在听闻部下诉说孙传庭已经突围的消息后,白广恩不免大感恼怒。一个半截身子都迈进坟墓的老头他们都看不住,这些兵勇还有个什么用?

“看我干嘛?还不去追!”白广恩可不敢去思量一旦孙传庭成功脱身等待他的将是如何。

“是!”

在白广恩的大声呵斥下,其属下的诸位士兵纷纷向西面包围而去。而正当众人将注意力转移至西面时,孙传庭的一位亲兵悄然于东门处探出头来。

“安全。”亲兵抽身回来道。

“嗯。”在亲兵一侧的左晋点了点头,他旋即亲自领着一些人向外头走去。东小门的外侧寂寥无人,看上去白广恩部的主力的确都已经被向西突围的戴松等人牵制了过去。

“快!”左晋向着身后招了招手,示意余下的众人赶紧出来。

而正当孙传庭出现于东门外侧的那一刻始,一声枪声便打断了众人的思考。在暗处的火光如骤然盛开的花朵一般显现在众人的身侧,一枚弹丸径直射入了孙传庭的胸腔。

那子弹穿堂而过,而孙传庭则被那冲力带开了一小段距离。

疼痛犹如是一位高傲的皇帝,它即刻便将孙传庭的所有感受都从大脑之中给剥离出去。纵使是孙传庭径直倒在石板面上时,他所感受到的也只有胸腔被子弹穿堂而带来的剧痛。那感受几乎是要将孙传庭给撕裂开来。

“孙督师!”左晋的声音遥远的很,让孙传庭听的不甚明白。黑红色的血液正缓缓的从其自下而上的第三根肋骨处渗出。

“快!快止血!快把布料撕下来!”左晋着急忙慌的下令道。而那一位躲在暗处的士兵则是即刻被一拥而上的明军所结果。

“撕拉。”伴随着军袍被撕开的声音,左晋迅速将那布料抵在了孙传庭所大出血的地方。但这并无任何用处,血液依旧由孙传庭的胸膛之中渗出。甚至由于左晋并不熟练的止血措施孙传庭的出血更加迅速了一些。

“好冷。”孙传庭如是想到。他忽地想起自己当年在地方为官时所遇上的一位农民,对方当时也是如此对他说的。

那农民最后怎么样了呢?孙传庭奋力想到,但伴随着寒冷逐渐渗透进他的五脏六腑,他的回想能力也逐渐差了起来。

是...是...对了!那农民是饿死的。

孙传庭最后想到。

第一百三十三章 潼关 “左…左总兵。孙督师,他已经…已经报国了。”伴随着四周士兵的话语,左晋缓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血污早已将他的双手染成了猩红色。

他站起身来,眼前不在具有生命气息的尸体让他不免一阵神情恍忽。他忽地感受到一股无力感,这样的无力感在当年辽西中伏时也曾出现过。

孙传庭死了,他们该怎么办?

左晋环视四周的兵士们,这些人大多眼巴巴的看着此刻身为官阶最高的左晋。左晋意识到,自己恐怕又要承担一部分人的性命了。

“快!孙传庭的人马在这里!”伴随着不远处白广恩士兵的呼喊声,一队又一队的白广恩士兵正由正门追赶而来。

“左总兵!我们还是快走吧!”由于孙传庭的骤然离世,这些孙传庭亲卫们也自然将效忠的对象由那一位五旬老人更改为眼前的年轻人。但有一点他们是不会改变的,那便是对于白广恩的深深恨意。

这些平日里便被孙传庭予以殊遇的亲卫们无不对白广恩咬牙切齿,他们在心中发誓此事必然将血债血偿。当然,在他们以残忍手段报复白广恩前,他们首先的目标是逃出去。

“嗯…”左晋弓下身子将孙传庭的遗体背负到了身上。无论怎样,孙传庭的尸体决不能让白广恩这一伙子人拿到。

“走,往东边去。”左晋继承孙传庭的遗令道。

在留下几位亲兵用以断后之后,这一只五十余人的队伍迅速自西向东进发。

左晋大踏步的背着那遗骸逃窜着,他们留下来的那几位义士在不过两息时间内便折损的干干净净。

在绝对的人数优势下,再高的武艺也难有用处。

“这是?”当白广恩来到孙传庭倒地位置时,他诧异的发现在青灰色的石板上不仅留存有血污,还有一条占满的血污的废弃布料。

白广恩将那料子捡起来用手指揉搓了一些,他马上意识到此物的触感与自己这身衣物的触感一模一样。

有人在这里中弹了,他身边的人企图为他止血。白广恩将一个又一个的小细节组合在一起思考着。

时人常常以为武人都是莽夫,都是些粗枝大叶式的人物。这实在是一种误解,如果这些武人一个一个的真是如此的话,那么他们自己早就完蛋了。一个不细心的人是绝无可能在名为战场上的环境中幸存下来的。

孙传庭!白广恩忽地意识到中弹的人选。毕竟除了孙传庭之外,还有谁中弹可以将整支队伍给拖住呢?

但随着白广恩意识到可能是孙传庭中弹之后,一阵无来由的担心自他的心中升起,自己恐怕是真的与明朝不死不休了。

“白总兵!孙传庭的人马由西面往东门跑去了。”一位家丁跑步回来禀报到。

“在那一伙子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年纪捎大一些的,五十来岁的老人?”白广恩问道。如果死的人真是孙传庭的话,那么他的第一重心便不再是继续在城中捉拿这些带走孙传庭尸骸的老鼠了。

他需要赶紧将整个潼关都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中,否则他绝无可能在闯军抵达之前挡住自阌乡返回的明军队伍。

“没有看见孙传庭的身影。”白广恩手下的亲兵回复道。“不过据属下观察,在人群之中有一个人正背着一具尸体。”

“你怎么能确定那一具是尸体!”白广恩赶紧追问道。

“回白总兵的话。那人出血出的厉害,如果是活人的话对方早应当就为其止血了。”士兵机敏的回答道。

“你马上回去通知追击的人马,告诉他们务必要将那尸体夺过来!你明白吗!”白广恩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兵士命令道。

他现在可以百分百的确认中弹的那一个人应当是孙传庭无疑了。

“是。”那士兵赶忙领命道。

在将士兵口中的消息再一次进行确认之后,白广恩可以认定孙传庭应当是凶多吉少了。这不仅让他大感忧心,他对于手下的命令中从未有追杀孙传庭的命令。

他所一直强调的都是捉拿孙传庭。

毕竟如果孙传庭未死,他倒是可以通过假借孙传庭的号令命令阌乡的守备明军向其投降。但是孙传庭已死,身处潼关的他无论如何都将面对来自阌乡方面怒火。所以此时此刻,白广恩必须将用兵的重心重新放在夺城之上。

唯有迅速将整个潼关拿下,他才可以迫使阌乡方向的郑嘉栋等人改变战略动向。逼迫他们放弃由潼关入陕的想法,令其退往山西。

“叫姓周的过来。”白广恩冷下一张脸,对着四周的亲卫说道。孙传庭已死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一旦这消息传出去不仅对他无益,而且对手下的士兵们也有着莫大的打击。

“总兵找我?”名为周卓的千户倒是来的迅速,他的人马就在北门驻扎着。所以在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里,他便迅速赶赴到他的总兵身边。

“让你的手下找到田先生,保护好他的安全。”白广恩赶忙嘱托道。如果孙传庭未死,他到可以卸磨杀驴。但是随着孙传庭已死的这一事实的到来,再去卸磨杀驴显然就是不明智的了。此时此刻,他白广恩已经无可奈何的与田霁绑定在了一起。

“是!”

“还有,你现在还有多少人马?”白广恩继续道。

“本军尚有七百五十一人,其中战兵……”

“行。”周卓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白广恩强势打断了,他不乐意去听周卓接下来要说的那些废话。“你马上带着主力去西门,告诉文旭要他无论如何都要在天黑之前把南门给我拿下来!”

“白总兵,文指挥使……”周卓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犹豫。

“文旭怎么了?”白广恩蹙眉道。

“文指挥使已经死了。”周卓最后说道。

“什么!”白广恩愣住了,他实在想不到除了南门的明军之外城中还有其他的人马与他作对。“是谁的人马?”

“是那一位左总兵的。”

“我早该想到是他。”听到左晋的名字,白广恩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你马上纠集城中多余兵力去...不!还是得我去。”白广恩不放心到。

左晋的指挥才能是有目共睹的,莫说是他的这位手下了,就连他也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有十足的把握。但白广恩尚不知晓,那一位被他如此看重的左总兵此时此刻正在领着人马在城中东躲西藏以求甩开他的追兵。

“往这一边来。”在潼关生活了近一年的左晋对于潼关的各个地点都知道的大差不差。所以当孙传庭的血留尽了之后,之后白广恩的追兵们不得不承认一个叫人失望的消息。

他们跟丢了。

“找!血渍就消失在这里!他们跑不远的!”躲藏在院墙之中的左晋可以清晰的听见白广恩士兵在院外的声音。

“这边!”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这实在是让左晋一行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但随着那一声惊呼之后的则是愈发遥远的脚步声,显然白广恩的士兵们找错目标了。

伴随着白广恩士兵脚步声的逐渐远去,院子中的众人们终于可以喘上一口气了。众人将孙传庭的尸体摆放在院子的中心,那些亲卫们正满脸哀伤的看着已经合眼的孙传庭。

“唉...”在院子中不知道是谁最先叹出一口气,随后而来的便是哭声。这声音微弱的很,而且大多都是那些年纪稍小的亲兵。

左晋并没有哭,他的泪水早在唐县时便流尽了。此时此刻的他只是站着,呆站在院子的一侧目视着那些亲卫们哭泣。

刚才的一切都叫左晋感受到一种不真切感,就如同是梦一般。但可惜的是,这并非是梦境。在梦中左晋尚可以醒过来,但是现实之中要想醒过来一切只有一种办法——去死。

死者已经永远得到的安歇,但是生者却依旧要存续下去。

看着眼前孙传庭的尸体,左晋不免在思考死亡之后的世界是怎样的。毕竟对于崇祯一十六年一十一月二十四的左晋来说,似乎死亡并非是什么遥远的事情。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白广恩的打算 “什么!白广恩造反了!”如果说人看到太阳西升东落有多震惊,此时郑嘉栋的脸色就有多震惊。他实在没有料到白广恩这个家伙竟然真的有胆量去造反,他图的是什么呀?这人在农民军中臭名远扬,他就不怕自己投闯之后被闯王李自成拿来祭旗吗?

“千真万确!郑总兵,还请你马上动身赶赴潼关指挥大局吧!”孙守道派过来的哨兵赶忙说道。“我出来时,白广恩的人马已经占据了孙督师的总督府了。如若再不迅速行动,恐怕…恐怕…”

“恐怕孙督师凶多吉少是吧?”郑嘉栋说出了士兵的下一句。这位总领潼关的总兵颇为烦恼的将一双手绞在了一起,他将下巴置于双手之后问道:“左晋呢?怎么他没有半点消息?”

“左总兵与孙督师在一处。”

“怎么这么湖涂!”郑嘉栋旋即拍桉而起,这下子恐怕整个潼关的局势恐怕都难以挽回了。但愈是如此,他此刻却愈是要冷静。

现在出兵吗?这是必然的,如果郑嘉栋此刻不出兵那么一旦潼关失陷他们这些便沦落为了丧家之犬。到时候无论是南面而来的闯军,还是夺得潼关的白广恩部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可是出多少兵呢?这实在是一个问题,郑嘉栋料想就算自己一行人抵达潼关恐怕此刻也大势已定。自己这一行人必然是要承担起收复潼关的任务的,而一旦谈起收复这要的兵士则必然不是小数目。

“唉…”郑嘉栋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放弃阌乡了,如果一旦大军离境就算阌乡还余下一部分士兵也绝无抵抗闯军的可能。

“楚严!”郑嘉栋传唤道。

“郑总兵。”

“马上调集队伍,告诉他们轻装上阵把辎重全部留下。”郑嘉栋吩咐到。“让隆三喜的人马来带着辎重,我们得去潼关一趟了。”

“总兵?”面对着郑嘉栋的吩咐他的副将楚严有些不解。

“潼关出大事了。”郑嘉栋说道。“足以塌天的大事。”

“快!”与阌乡尚在整队的士兵们不同,此时此刻的潼关西门各方面的明军早已打成了一团。在前些日子里他们恐怕还曾是战友、同袍但在今日他们之间的身份有且只有一个那便是——敌人。

孙守道往前噗的一刺,将刀刃送入了他眼前的那一位士兵的胸膛之中。那兵士旋即发出一声痛呼接着便是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孙千户!北侧,北侧的台阶被他们拿下了!”一位百户匆忙的赶赴到孙守道的身侧说道。

伴随着战斗的持续,孙守道一行人所在的西门正不断的被白广恩部侵蚀。由于白广恩的亲临指挥,孙守道一行人的兵力正在被数倍余他们的人马所牵制。

“把队伍合拢一些,放弃掉不重要的地方。只要保住向西撤退的大门就可以了。”孙守道旋即下令道。由于缺少高级指挥官,孙守道俨然成为了西门两千余人明军的最高指挥官。

“好!”那百户应了一声旋即继续向来时方向跑去。

“还要多久?”身处于安全位置的白广恩一面用千里镜注视着城墙之上的战斗,一面对着身前的部下询问道。

整个西门的战斗可以分为城墙上与城墙下两部分。城墙上的左晋余部已经逐渐被他的部下挤压至城南城楼处了,但城墙下的战斗却迟迟未有定数。

“再给属下三柱香的时间,属下一定可以拿下此处!”白广恩部下的一位千户低着头保证道。他原是白广恩手下指挥使文旭的部下,但随着文旭的兵败身死他也就暂担起指挥西门的任务来。

“可以。”白广恩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去从亲兵那里取过来三柱短香。白广恩将一炷香插在了眼前的石板缝隙之中,他说道:“刘千户,这香我就放在这里了。如果你真的在三柱香的时间内拿下西门,我白某人到时候亲自去闯王那里为你请功。”

“如果没有的话……”白广恩特地拉长的音调说道。

“属下甘受军法从事。”那千户赶忙拱手说道。

“好!”白广恩肯定的点了点头。“取火折子来,准备为我们的刘指挥使庆功。”

听到了白广恩的升官许诺那千户不免大感兴奋,他恭恭敬敬的对着众人做了一辑旋即头也不会的往前沿赶了过去。

“有孙传庭的消息了吗?”在注视那位刘千户消失在一个拐角之后,白广恩后退一步对着刚刚赶来的亲兵问道。

“白总兵,他们跟丢了。”那亲兵面露难色的说道。

“嗯?”听到亲兵汇报的是这个消息白广恩不免蹙眉道:“怎么搞的?这不是瞎搞吗?这么多人去追,这也能跟丢?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属下知罪、属下知罪。”见到白广恩怪罪下来,那亲兵赶忙跪倒在地上说道。

“跪着干什么?老子是要你去干事情的,做完了你再给我跪下!”白广恩训斥道。出身农民军的他虽然在投官之后不免也被官场上的不良风气所污染,但是有一些东西仍旧留存于他的心中。

“告诉他们,拿不到孙传庭亲兵的人头他们今天晚上就把自己的人头给我交上来!”白广恩狠戾道。

“是。”那亲兵听过之后起身连忙点头,随后他赶忙由侧面重新往城中心赶去。

“白总兵,我们是否要多派一些人过去?”白广恩的身侧的一位千户站在一旁小声问道。

“不需要。”白广恩头也不回的说道。“这件事越少人越好,人多眼杂我可不希望今天晚上全军都知道这事了。”

尽管说是如此,但孙传庭身死的消息早晚还是要通报出去的。为了给自己不留下一个嗜主的名声,白广恩绝不允许有人将孙传庭的身死和自己联系起来。

在白广恩的谣言中,孙督师当然是深夜时病发而亡的。而在孙传庭病发之前还特地招人要他白广恩接替潼关大事。可惜那个左晋和戴松,这二人为了一己私利竟然不顾孙传庭遗命要诛杀他白广恩。

他白广恩是无可奈何之下才被迫选择投闯的。

是的,就是如此。

他白广恩是迫不得已才如此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决策 十一月二十四日的冬夜对于言汐而言必然是难眠的一晚,在太阳尚高悬于天空之时言汐在惊讶之中得知了城中兵变的消息。

身为芥尔小民的她自然不知道这次兵变的内情,但来自于多日与李翰处理公文而养成的政治嗅觉告诉她这次的兵变恐怕与孙督师有关。

所以在左晋一行人于半夜抵达客栈时,言汐的面孔才不至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但饶是如此,当看到孙传庭那冰冷的尸骸之时言汐还是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白广恩造反了?”言汐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冷静一些,而在她身后的李锦民则是颤颤巍巍的看着躺倒在地板上的那一具尸体。

“是的。”左晋沉重的点了点头。由于言汐所处客栈的位置距离他们一行人较为接近,所以当左晋一行人暂时脱离了危险之后他即刻便领着人马往这一边赶来了。

左晋接下来要做的是返回城西,而这一路上必然是不可能再带上孙传庭的尸体的。

“这边!快!”在左晋一行人下方的街道上,一队又一队的士兵正在匆匆由城北赶赴城西。白广恩在进攻受挫之后陆续抽调全城四处的兵士向城西赶去,也正因为如此左晋一行人才得以安全抵达此处。

“那你们呢?”言汐看着在场的众人问道。

“我和他们要到城西去,孙守道他们还在那里我要去那里接过指挥权。”左晋的一张脸由于阴影而显得憔悴,而其声音也因为喉口的干涩而显得沙哑。

“嗯。”言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过在其点头时她情不自禁的将视线放在了身后的李锦民身上。

那他怎么办?言汐眼神之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锦民。”左晋挥了挥手,他注视着眼前的那一位稚气未褪的孩子。

“左大哥…”李锦民畏畏缩缩的站在言汐的身后说道。

年岁尚小的他被眼前的一切惊住了。浑身是血的左晋,跟在其身后肃杀之气满满的士兵,以及那一位曾经慈祥现在却躺倒与地面之上的老人。一切的一切都叫李锦民而感到畏惧,他情不自禁的回想起自己父母离世的那一个夜晚。

“大哥我走了。”左晋勉强自己笑了笑,他半蹲下身子抚了抚李锦民的面颊。“大哥我对不起你们,如果大哥没有回来你要带着你言姐姐回西安府。”

“嗯。”在沉默良久之后李锦民缓缓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左晋向前一步死死的抱住了李锦民。他当然知晓自己将孙传庭尸体放在这里所要造成的后果,但是此时此刻的他早已没有了第二个选择。

“这银子你先拿着,一共是十五两。如果明天清晨的时候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就拿着这银子往西安府去。孙督师的夫人尚在西安府邸之中,你们告诉他白广恩率部叛乱,要她马上告诉陕西巡抚要他早做打算。”

“好。”言汐点了点头,她接过左晋递过来的银子。

“嗯。”在事情交代清楚之后左晋重新站起了身子,他目视着眼前的姑娘一阵惭愧感由内心深处衍出。

他想起了言卫要他代为照料他妹妹的那一个午后。但事到如今他不仅没能庇护其的妹妹,相反还将对方拖入了潼关内战的深渊之中。

“左大哥。”在左晋一行人转身离开时言汐突然出声道。

“嗯?”左晋停住了步伐,他转身向着言汐看去。他忽地希望对方说出要他带着孙传庭尸首离开的逐客令,这样子他便可以不用顾忌她们二人在自己兵败之后被白广恩捉拿的下场。但言汐到底是没有说出这一句,这位坚韧女子目视着左晋那粗糙的脸颊说道。

“一路保重。”

左晋旋即领着人马自二楼而下,在一楼一对夫妻正畏畏缩缩的看着他们。

“你们什么都没有看见,刚才我们也从来没有来过。”左晋注视着这一对年纪稍大的夫妻说道。

“是、是、是。小的没有看见过军爷您,小的从来没有看见过您。”当家作主的男人赶忙低眉下气的说道。

“嗯。”左晋肯定的点了点头。他身旁的亲兵告诉他,唯有死人才不会泄密。但是当左晋看见那一对夫妻痛哭流涕时的样子时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捆起来,堵住嘴巴。”左晋随后对着手下说道。“你们放心,明天早上我们会回来的。就算我们倒时候没有来,那位白广恩,白大人也会过来。”

“是。”那当家的男人恐惧的点了点头,随后任由左晋身旁的亲兵走上前去将其捆住。

“好好配合,事成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左晋将一路搜刮而来的几两银子摆放在了桌上。“这里是五两银子,事成之后还有五十两。”

“好、好、好。”

“但是!”左晋顿了顿声音。“如果让我的人回来的时候看见你们身上的绳子松了,或者布料脱落了你们知道是什么下场吧?”

“小的知道,小的就算是饿死、憋死、难受死也绝不会把这布料吐出的。”

“封嘴。”左晋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在那一对夫妻身侧的士兵旋即将早就准备好的布料塞放在了对方的嘴中。

“拿下他们一队,只要穿上了他们的衣服我们就安全的多了。”左晋走到门旁对着身旁的亲兵说道。在其身旁亲兵中官阶最高的一位总旗跟在左晋的身后点了点头。

“走!”在眼见着一队白广恩的士兵消失在拐角之后左晋果断下令道。由左晋亲率的一小队人马迅速沿着街道屋侧的阴影窜了出去,他们尾随在那一队士兵的身后并很快追上了对方。

“你们是?”队伍末侧的一位士兵好奇道。

“我们是北面的人马,白广恩大人要我们来和你们汇合的。你们的百户呢?”左晋上前一步对着士兵说道。

“我们这里只有总旗。”士兵呆愣的回道。“我帮你们叫过来?”

“多谢了。”左晋继续道。

“谁?”被士兵呼唤的总旗很快便由队伍前侧走了过来。“你们是那一个百户的手下?你们百户呢?”随着白广恩军在城中的相继胜利,其手下的人马不可避免的将自己的警惕心放了下来。

这位千户在问话左晋之时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一队靠上来的“友军”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展开了阵型。

“我们是李百户的人马。”左晋向前一步,他将自己的手放在腰间似乎是要拿出什么孝敬出来给眼前的这位总旗。

“李百户?”眼前的总旗迟疑道,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叫做李百户的男人。但纵使是如此,在看见左晋似乎要拿出什么东西来时,他还是将自己心中的那一丝丝顾忌给彻底甩开了。他好奇的看着左晋的右手,他想看一看眼前这位士兵到底要拿出什么东西来给他。

但这位总旗终究是失望了,在左晋的右手接触到刀柄的那一刻时,左晋忽地抽刀上前。那一位总旗由于距离太近,一时之间躲闪不及直愣愣的便被刀刃夺去了生命。

“快!”随着左晋动手信号的明了,四周的诸位亲兵纷纷抽刀上前。那些尚且搞不清楚情况的白广恩士兵几乎是即溃,他们的阵型在顷刻之间便被突破。在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后在地上站着的便只有左晋及其的亲卫了。

“欸啊。”左晋向前一步,将自己的刀刃直挺挺的刺在了一位重伤倒地的士兵喉口。血液几乎是即刻便喷洒在左晋的裤腿之上,伴随着这猩红色血液而来的还有一阵铁锈的气味。

左晋面无表情的将士兵翻过身来,在他将对方袖口上的标识扯下并戴在自己的袖口上之后他目视着四周的诸位亲兵。而这些士兵大多也有样学样。

“把尸体搬到一侧去。”左晋身侧的那一位总旗对着诸位士兵下令道。由于刚才战斗时的不小心,这位总旗的面庞被刀刃拉开了一条口子。士兵们旋即三三两两的开始行动,他们将倒在地上的尸体统统拖拽到阴暗的巷子之中。

在注视着战场被清理干净之后,左晋领着士兵们又重新开始向着西门进发。只不过比起来时的小心翼翼,当左晋一行人回身时他们走的大摇大摆俨然一股白广恩亲卫的模样。

左晋领着众人摆出整齐划一的行军动作,打算一路由大路赶赴西门。但还未走上几步他们便遇上了早些时候被孙守道派往城中支援东门的薛仁义部。

薛仁义在入城不久便遇上了白广恩南下的主力,在抵抗无果之后这位千户赶忙领着人马由南面而去。而在甩开追兵后,薛仁义由重新向着东门支援过去。但出乎薛仁义意料的是,东门的战斗早已结束。

所以薛仁义只好又重新打道回府,向着来时的方向回去。他期望可以在背后突袭白广恩部一阵,以为孙守道的主力减轻一些压力。

“就你来了?”左晋好奇的看着薛仁义问道。

“哲布也来了。”薛仁义补充道。“但是自我入城之后我就没有看见过他,他手下的骑兵是来接应你的。怎么你也没有看见他?”

“没有。”左晋摇了摇头。

“唉……”在得知哲布踪迹不明之后,薛仁义不免浅浅的叹了一口气。在这样混乱的环境之中,恐怕这位自辽西以来便紧随在队伍中的蒙古汉子是凶多吉少了。

“你手上还有多少人?”左晋越过薛仁义的身子想其身后张望过去。薛仁义背后的士兵并不多,恐怕也只有一两百余人。

“就这么点了,大概两个百户。”薛仁义情绪低落的说道。“运气背的很,过来的时候被白广恩的人马遇上了。”

“嗯。”左晋点了点头。如果算上眼前薛仁义的人马他手上的士兵便来到了三个百户之多。这些人马如果投入到西门的攻防战之中恐怕激起的涟漪不过数息便要消散干净,而且随着薛仁义的汇报左晋也意识到此刻的西门绝非是一个好去处。

可是不去西门左晋这一行人又能去那里呢?

“我们之前抓到了一些俘虏,他们原是看守火药库的。”李洪站在薛仁义一侧说道。“白广恩把城中的绝大部分兵力都往西门调拨过去了。”

“嗯。”左晋肯定的点了点头,李洪的这个建议的确不失为一种办法。但是如果只是简单突袭火药库恐怕对白广恩部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记,关键的还是要能够将白广恩部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炸城墙吧。”左晋最终说道。

眼前白广恩之所以要如此疯狂的在西门投入兵力,其关键原因便在于他打算通过潼关这一坚城来抵挡自阌乡返回的明军。只要利用火药在潼关四处城墙炸开几个口子,白广恩必然便不会再选择留守与潼关之中。

“左总兵…”薛仁义愣住了,他赶忙走上前劝说道。“一旦潼关城破到时候我们该怎么抵挡南面而来的闯军啊?到时候闯军一旦入陕,那么我们大势已去。”

“呵。”左晋苦笑一声,他摇了摇头对着薛仁义回道:“我们还是先想一想明天该怎么活下去吧。如果不把白广恩逼开,用不了闯军来他白广恩就会把我们全部给吊死。”

“的确如此。”李洪在思量了一小段时间后也赞同左晋的想法到。“闯军什么的都后话了,老薛一旦白广恩牢牢掌控住了潼关咱们恐怕明天就得玩完。”

“那么,我们就行动吧。”左晋环视四周,对着在场的众人说道。

“是。”薛仁义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众人旋即开拔,当其一行人抵达火药库时已经是半夜了。由于白广恩将城中大部兵力都相继调往城西,火药库的守军并不多,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整个火药库便全数为左晋所掌控。

“大人请。”投降的一位库员殷勤的走在众人的身前,而左晋紧随在他的身后。随着大门被缓缓打开的吱呀声,左晋看见了如山一般储存下来的火药。

“动手。”左晋随后说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 暂时的安全 在成为白广恩手下百户之前,胡鹰曾经也是一位富农家中的独身子。他的那一对知字甚少的父母对他期望很高所以给他取字鹏飞,寓意他要同鹰隼一样高飞。

鉴于父母的殷切期望,小时候的胡鹰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是在私塾中度过的。他远离了自己那些在田埂之中的伙伴,将绝大多数的时间与精力都投放在了靠科举的这一条道路来。

但随着河南局势的不断恶化,在胡鹰二十一岁时他被一伙子农民军裹挟着离开了自小生存的小山村。而当时的那一伙子农民军的领袖便是现在的总兵白广恩。

平心而论,胡鹰对于白广恩并不感冒。这也是为什么他在白广恩手下也有了个近十年了,此刻依旧还是一个小小的百户。

胡鹰认为自己的一生都应当是如此度过下去了,作为一个官阶较小的士官死在某一次叫不出名字来的战役之中。

但随着白广恩动乱,孙传庭身死的消息陆续在潼关之中传开。一个重要却并不紧迫的任务压到了他的身上——搜寻延安总兵左晋的踪影。

对于白广恩而言左晋是一个叫他嫉妒的对象,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孙传庭竟然如此擢升这个小年轻。而在双方的立场彻底相背之后这一份嫉妒便演化成了赤裸裸的杀意。

白广恩清楚,左晋待人接物平和与百姓也相处融洽。这样的人不管在那一个地方都迟早会被有远见的领袖人物所赏识,而一旦这家伙选择改换门庭那么在闯军军中被重用似乎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而且白广恩料想,随着孙传庭的身死左晋必不可能放过自己。如果对方真的在闯军军中得势,那么第一个看不顺眼的就是他白广恩了。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所以为了防备这一现象的出现,白广恩在进攻西门的同时分配出数小队的人马在城中搜寻左晋的踪迹。

而胡鹰便是这些人马之中的其中一员。

“胡百户,就是此处了。”胡鹰手下的一位士兵将胡鹰及其身侧的另一位百户章庄一同带入了一所客栈之中,而在这客栈的门前还残存着些许的干涩血渍。

“军爷好,军爷好。”客栈的当家早已被胡鹰手下的士兵给解开了捆绑,胡鹰好奇的看着这一对夫妻二人。绑在他们身上的绳索并不牢靠,对方只需要动一动便可以轻易解脱。但是对方却一直老老实实的躺在地上,甘愿自己处于被捆绑的状态。

“城中有其他兵马来过吗?”胡鹰搬起一张凳子放在自己的胯下问道,彷佛是担心店家不够明白一样胡鹰还特地指了指自己手上袖套。

“有…”店家刚想点头但却迅速被其妻子的声音所打断。

“没有!”站在店家身旁的四十来岁妇人赶忙解释到。“军爷,我们这小地方怎么还有其他大人物来呢?”

“嗯?”胡鹰蹙了蹙眉,他将一只搭在了眼前店家的肩膀上直视着对方问道。“有,还是没有?”

“没…没有。”店家慌张的点头到。

“呵呵。”胡鹰身侧的章庄冷笑两声,他走上前去重重的拍了拍店家的肩膀说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你知道城东的几家店子吗?他们那一边来过孙传庭的人马,但是他们坚持隐瞒并且编瞎话来湖弄我们这些当差的。可惜呀,这些人都被白大人给吊死了。”

“啊……”店家半张着口愣在了原地。

“这呀,都是这些人自己看不明白事。”那一位出声的老板娘一面说着,一面动手给胡鹰及其另一位百户章庄递过来一杯茶。“我们这都是小户人家,我们不希望牵扯到大人物的事情里面去。对吧,当家的?”

“是、是、是。”男人赶忙回复道。

“你家店子不错呀,看着也蛮漂亮的。住的人不少吧?”章庄接过老板娘递过了的茶水问道。

“这些日子里河南糟的很,连带着我这小店的生意也糟起来了。”老板娘带着一丝抱怨的语气说道。“这是一点点心意,还望军爷不要拒绝。”

“呵。”章庄笑了笑,他拒绝了老板娘送过来的银子,反而站起身来对着老板问道:“店子里面的客人大多都住在几楼?”

“都在二楼。”男人回到。

“好。”章庄点了点头,旋即对着手下的诸位士兵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和自己一同登上二楼看一看。

“军爷,这几日乱的很。楼上许久没有住人了,灰尘多的很。”老板娘见章庄眨眼之间便要登楼探查,赶忙走上前来说道。

“呵,不碍事。”章庄摆了摆手别有用心的说道:“我呀,就喜欢闻一闻这灰尘的气味。怎么老板娘你在楼上还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没…没。”老板娘哑住了。此时此刻她只好期望与那一位言家小姐能把东西藏好一些,不要被这些**给找到了。要不然倒霉的就不止对方了,还有本就无辜的他们夫妻二人。

“冬冬冬!”章庄快走两步来到了楼上,他一眼便盯住了在走廊尽头的一间未有落尘的房子。

“那是谁住的?”章庄望向身侧的老板问道。

“额…”老板犹豫的看了看他的婆娘,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是个来寻亲的姑娘。”

“寻亲的姑娘?呵!”章庄冷笑一声继续道:“这兵荒马乱的还有姑娘胆子大到四处来寻亲?依我看搞不好是哪个惧内的财主包养的小情人。”

“搜一搜。”胡鹰站在章庄的身后说道。他们一路追查至此,要是说那一队明军在此处什么都没有留下他是不相信的。

“是。”胡鹰身后的几位士兵赶忙上前叩门道:“开门!搜房!”

“谁呀?”随着房门缓缓打开的是一声稚嫩的童声,年岁尚小的李锦民从房间里面探出头来问道。

“不是寻亲的姑娘吗?”章庄扭头问道。

“这是他的弟弟。”老板娘一面解释,一面凑过身去问道:“小娃娃,你姐姐呢?”

“我姐姐沐浴去了。”李锦民挡在门口说道。

“沐浴?”章庄走上前去一把便拎起了个子矮小的李锦民,正当他打算给眼前这位扔开时他看到了胡鹰那一双不满的眼睛。

“不过是一个孩子而言,带开就可以了。”胡鹰走上前来制止章庄的粗鲁手段道。

“得得得。”章庄厌恶的将手抬起,以示自己没有动那一个小屁孩。

“你们不能进去。”被放下的李锦民不哭也不闹只是继续堵在门口对着众人说道。

“呵,老子就是要进去你能拿我什么办法?”章庄挥了挥手,几位士兵便走上前来将吵闹起来的李锦民给提到了另一边。

“搜!”章庄大步迈入房间道。

这位粗枝大叶生活了三十余年的汉子刚一踏入房间便嗅到了一股微香,那是他在军营与妓院之中所未曾嗅到过的。

“谁呀?”在里侧的房间里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声音。

“大明官军,来搜查的。”章庄眯了眯眼睛,色心大起的他大摇大摆的向着声音的来源走去。他也有过女人,但那些女人不过都是些粗枝烂叶怎么比的上眼前这一位呢?

“走了。”正当章庄快步靠近浴室的小门之时,一双粗糙的手拉住了他的衣服。胡鹰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侧一脸不善的看着他。

切,假正经。章庄顿住了脚步在心中暗骂到。

“我是来搜查的,你拉我干什么?”章庄同样一脸不善的回视胡鹰。

“搜到人家沐浴的地方去?”胡鹰冷着脸目视着眼前的同袍。“不会是起了什么歹心吧?逛妓院的时候把脑子和老二一起撂在那里了?”

“胡鹰!你他……”章庄的骂词还未说出便被一阵足以撼天响的爆炸声所打断了,那是虽是来自城东爆炸但是其响声却让众人感觉到就在身侧一般。

“轰隆隆!轰隆隆!”爆炸所产生而出的火光近乎照亮的半个夜晚,就连身处城西的白广恩也看的一清二楚。

“你他妈不是说城中已无明军大队人马了吗!”爆炸声一响白广恩即刻便了然到城中的变化,他愤怒之极的他一把揪住了自己副官的领子说道。

“这…这…”

“马上停下西门的动作,你马上带人从上下侧给我摸过去。一定要给我找到是谁!”

“是,是,是。属下我马上就去,属下我马上就去。”

与白广恩的大动肝火不同,此刻的左晋正仰着头躺倒在一处平地之上。由于对于巨量火药使用经验的缺少,左晋被火药所产生而来的气浪扑打在了地面之上。

震天响的爆炸声让左晋的一双耳朵短暂的陷入到了失聪的状态之下,而扑面而来的气浪更是叫他头昏眼花。

“左总兵!左总兵!”薛仁义晃了晃头,在他们一行人的正对面一个巨大的窟窿已经被生生炸开。而在那窟窿附近的则是被炸开的碎石,有几位士兵在不经意间径直被碎石穿过了脑仁。

“怎么了,怎么了?”左晋痛苦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尽管薛仁义就在他身侧呼唤他,但是他此刻却只能看见薛仁义嘴皮子在动。

“左总兵!该撤了!”薛仁义声嘶力竭的吼道。由于缺少所谓的保护措施,在场的众人此刻无不是感到耳中嗡嗡作响。

“什么!”左晋蹙眉到。

“我说!咱们该撤了!”薛仁义继续大喊到。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他已经感到耳中的噪声正在逐渐消弭下去。

“好!”这一回左晋终于听清楚了。他旋即站起身来,将视线放在四周的士兵身上。他们在炸东门之前便已经将此处的白广恩余部给料理干净了。

“走!”左晋大手一挥喊道。

等到白广恩手下的一众人马赶到此处时,此处留下来的唯有尸体、碎石和一个足以供数十人横面通过的窟窿而已。

“nmd!”在听闻城东的城墙已经被左晋一行人所破坏之后,白广恩一把将手中的茶杯给掷到了地上。那茶杯顷刻之间便碎裂开来,其中的一小块碎片甚至向外飞出碰到了刚刚入门的田霁身上。

“如今之计唯有马上撤出潼关。”与白广恩的暴躁如火不同,田霁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事实上潼关城破这对于田霁而言并非不是什么坏消息。相反这代表着畿内首险、四镇咽喉的潼关终于不在是闯军身前的大患了。

“也只好如此了。”白广恩合上了双眼无可奈何的说道。他心中自知,伴随着潼关城破他是绝无可能抵挡自阌乡返回的明军的。

“白总兵何必如此沮丧,潼关虽弃但身为八省督师的孙传庭不是死在了总兵您手上吗?这可是一大功劳啊。”田霁说话的语气极怪,让人分不出他是在刻意阴阳呢,还是在赞颂。

“唉…”白广恩叹了一口气,他隐蔽且迅速地用怨恨的目光看了一眼正在他身前的田霁。事到如今他白广恩再无与闯军谈判的资格,只能成为对方的掌中物,碗中肉了。

“苏可种。”白广恩像是泄气了一般靠坐在了一张太师椅前,他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的诸位亲兵都上来。“通知全城官兵,要他们离城吧。”白广恩最后说道。

城墙之上的孙守道几乎是在临死一刻时才发现白广恩的士兵退散了,之前随着白广恩在城西的不断加码他们这一伙子人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

“赢了?”一位劫后余生的士兵迟疑的喊道。

但随之而来的则是更大的回声。

“赢了!我们赢了!白广恩的士兵退了!”劫后余生的诸位士兵一面用自己最后的力气高声赞美着指挥着他们坚持下来的孙守道,一面则痛骂此刻已经撤军的总兵白广恩。

“呼……”孙守道长叹一口气,他随着战事的结束这位暂且担当大任的千户也逐渐支撑不下来了。他一股脑的坐在了一大段残垣之上,那是被白广恩用火炮所炸出来的废墟。

“活下来了。”孙守道庆幸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安葬 白广恩的人马在当夜三更时匆匆由南门彻底离开潼关城,在临走前白广恩还曾授意手下人马打算在潼关城内在放上一把大火。但由于郑嘉栋等部进展神速,其先头部队已经兵临潼关城外三十里处。

白广恩害怕放火耽搁时间,便将此事草草了结。

只是将潼关的官衙付之一炬而已。

在目睹着白广恩一行人彻底离开之后,孙守道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在一炷香的时间后他在城西终于联系上了早已不知所踪的左晋等人,与左晋等人一齐的还有从城中冲杀至城外的哲布等人。

“还有多少人马?”左晋登上城楼,数队士兵正向着两面排开以为其让路。这位其貌不扬的总兵官将在此后的一段时间内成为这些士兵的最高指挥官。

“唉…算上友军的现在潼关城内只有区区不过一千二百人马了。而且这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今日赶来支援的卫所兵。”孙守道叹了一口气回答到。“说起来孙督师呢?”在见到只是左晋一人前来时,孙守道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尽管对其而言左晋毫发无伤自然是叫人欣喜的,但对于整个陕西明军来说身为八省督师的孙传庭才是更为重要的角色。

“孙督师死了。”左晋澹澹的说道。

他将视线放远,整个潼关城都被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中。白广恩的兵变对于潼关的破坏实在有限,潼关大部分的地带依旧保持着原先的样子。

“嗯。”与左晋一同行走于潼关城墙之上的孙守道点了点头,孙督师身死的消息早就被白广恩的人马所传递出来了,只不过对方说的元凶是左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守着这里还是?”孙守道跟在左晋的身后忧心道。随着厮杀之声的渐渐结束,士兵们正在残垣之中收拾着战场上的遗骸。躺倒的尸体与站立的活人在数日之前还曾是一同迎敌的战友。

“潼关多半是守不住了,而且我们也没有守它的必要了。”左晋将视线放在身前的残垣之上。

“孙督师死了,陕西明军也就不复存在了。咱们接下来要想的就是如何在闯军的兵势之中逃得一条性命了。”

“是。”

孙传庭的遗体于当夜的平旦被众人从言汐所生活的客栈之中请出,左晋在行至客栈之时还特地的从身上排出最后一点银子交付给那店家之手。剩下的银子自然没有五十两之多,但是现在此时此刻的左晋也再无银两可出。

那一部分银子最后还是言汐从自己的口袋之中补给店家的,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现在左晋一行人更为关心的还是孙传庭的安葬事宜。

比起帝王将相的那一种安葬不同,鉴于对于闯军接下来动势的分析左晋并没有在此事上大操大办。

甚至于全军知晓孙传庭安葬地点的人都不超过一个总旗。

孙守道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副棺材,左晋及其李翰等人一同将包裹着孙传庭尸骸的棺椁在天色微微泛蓝的时候送到了城外了一处山丘之上。

这个地方风景优美,视野开阔几乎可以一览整个潼关的风貌。

在鸟鸣声之中,孙传庭的棺椁被缓缓的下葬到一处刚刚挖开的土坑之中。陪葬的东西很少,有的只有孙传庭平日里的一些衣物和一枚督师大印而已。

孙传庭死了,陕西的明军再无主心骨,这督师大印也自然没有了它的作用。比起被闯军俘获之后拿去当战利品而言,左晋还是以为陪着孙传庭一同离世才是它最终的归宿。

“立碑吧。”左晋在填上了最后一块土后对着身后的众人说道。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但暗藏在这平静之下的则是深深的悲哀。

是的,左晋的确怨恨孙传庭在唐县的屠城。是的,左晋的确反对孙传庭在最后一次出陕之后的种种暴行。但是当左晋真正站立在眼前这位老头的坟堆前时,左晋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在京师时,他是孙传庭坚定的簇拥。在那时的他的眼中彷佛只要孙传庭一出手,天下的局势便会继续好转回来。

在陕西时,他是孙传庭改革的好手段。左晋以为只要改掉了这些脑满肠肥的地主和乡绅或许天下大势还是可以逆转的。

在现在左晋只是一个残存下来的普通人,他在外头而孙传庭在里头。阻隔他们的不过是一座矮矮的坟墓。

古人云时势造英雄,的确,左晋认可这一观点。但此时此刻的左晋又愈发觉得另一句话的正确起来了——运去英雄不自由。

孙传庭固然是大明的英雄。但随着体制的彻底崩坏,这位守门人最终还是成为了大明这所巨轮所沉没之时被卷入旋涡之中的殉葬者。

时间终将吞没一切,左晋站在孙传庭的坟前心想。自小熟读二十三史的他明了历史终究会做出客观的评价,而他们这些身处于历史之中的凡人终究只能随波逐流。

“秦时明月汉时关啊。”左晋平静的对着身侧的李翰说道:“你说当年身死兵败的陈友谅是否也是被人匆匆安葬在了不知名的角落?”。对此而同样熟读儒家经典的李翰只是苦苦地笑了两声,那笑声干涩无比。

“如果李自成真的可以临登大位的话。”李翰没有说下去了,他目视着左晋的那一双眼眸。

而左晋在注视着那一块被立起来石碑。

“不用刻字了。”这是左晋造碑时对着石匠所说的话语。至于是担心李自成发现此坟,还是另有打算则是李翰所不知晓的了。

“喳、喳。”几只小雀从众人的身前飞出,而就在它们飞出不久晶莹透明的雪花便缓缓由天空之中落了下来。

在天边的一侧,郑嘉栋的人马已经缓缓出现在了地平线之上。而与其一同在地平线上显出身影的还有高悬于天空之上的冰冷太阳。

“呼……”左晋半眯着眼睛将视线向着太阳高悬的地方看去,很快耀眼的阳光便剥离了他眼中的其余色彩。

旧的一天过去了,新的一天过来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无路 郑嘉栋是在当日的清晨抵达潼关的,与构思中的苦战不同此刻潼关之中已经了无敌兵。“孙督师呢?埋在哪里?”这是郑嘉栋入城的第一句话。

“城外。”左晋简单的说道。他目视着郑嘉栋及其身后的那一支队伍,士兵们脸上无不带着丧气。

“孙督师已经葬下去了,一个不会再被打搅的地方。”左晋补充道。

“行。”郑嘉栋点点头,他以一种奇特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人。年逾而立之年的左晋显然比起刚入陕西之时更为成熟也更为忧郁。

“那接下来呢?你打算干什么?跟着高杰一同北上还是留在这里?”郑嘉栋审视着左晋的表情说道。

“我不知道。”左晋的回答则显得有些干瘪。“我打算先回西安一趟,孙督师的家小都在那里。就算要走的话,我也应当带着他们一起走。”

“嗯。”郑嘉栋点了点头赞许时的看着左晋到。“不错,孙督师的家人的确不应当就这样丢下。但是我说的不是这个。”

郑嘉栋走上前对着左晋耳语道:“你是投闯还是?”

“额……”左晋沉默下去了。

面对着郑嘉栋的问题,左晋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为好。投闯吗?左晋不知道。的确,闯军已经在中原逐鹿之中拿下了首冠。在之后的日子中一个政府的其余形式都将在闯军之中逐渐显现出来,李自成会称帝、其手下的大小干将将被拜侯封王。

但是这又和明朝早年有什么不同之处呢?朝廷会继续沉淀下去,官员会继续腐化下去,待到一个临界值另一个在闯军王朝之中的殉葬者便会出现。

一切的一切都将继续如同是一个被诅咒的循环一样再一次在华夏大地上出现。兵灾、大旱、腐败、人吃人。这些在华夏大地上演了千年的事情将再一次在闯军的治下出现,只不过吃人的人不再是明朝的官绅而是闯军的官绅而已。

“我不知道。”左晋最终还是没有回答上郑嘉栋的问题。他呆立在原地目视着郑嘉栋手上的明军官兵正沿着城门鱼贯而入。

“唉……”左晋叹了一口气缓缓骑上了自己的马匹由城门处返回军营,在那里还有着孙守道等人。他想听一听对方的想法,此刻的他早就不属于自己一个人了。

在返回军营时左晋看见了一个小女孩领着她的弟弟在军营之外张望,好奇的左晋下马站在对方的身前询问其目的。

女孩的父母已经在动乱之中身亡了,女孩是被孙守道派出去的一队士兵所救的。而女孩此行的目的则是到军营里面来找那一位救过他们一名的士兵。

“我娘亲告诉我,拿了别让东西要还回去。”女孩环抱着手中的一块军粮道。

“跟我来吧。”左晋下马对着两小孩说道。在与孙守道交流了之后,左晋很快找到了当夜与小女孩碰面的那一支小队。

“李百户已经死了。”小队的最后一位生还者躺在病榻之上对着左晋等人说道。士兵的一只手已经不见了,脸庞也被火药而染的焦黑。

“那一支队伍的李百户是早些日子和咱们一同从京营里面来的,唉…”孙守道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惋惜的对着左晋说道。

“呵…唉……。”随着左晋苦笑声结束的,则是一阵相当长的叹息。随后左晋便站起身来走出营帐找那一对姐弟去了。

“那位叔叔已经…”左晋看着眼前的那一对姐弟哑住了。他忽地想起了千千万与此对姐弟一同模样的孩子们,无论未来如何如果现在再不安宁下来的话这些人无疑是再难生活下去的。

“嗯?”小女孩天真的看着左晋的脸庞问道。

“那叔叔有事情去了,这东西我帮你们收着吧。”左晋蹲下身子对着那一对姐弟说道。“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家中的亲戚吗?”

“我们是走过来的,家里面已经没有亲戚了。”小女孩回答到。

“那你们接下来怎么生活呢?”

“有个叔叔把我买下来了,我卖身的钱可以把弟弟送到一个大人物家中当小奴。”孩子以最天真的语气说出最为残酷的事实。

但这真的残酷吗?比起这一对姐弟更多的孩子甚至还来不及卖出自己便被刀刃所吞没了,在这人吃人的世道中小孩并不代表着任何。

“啊……”左晋愣住了。他忽地站起身来,在军营外侧果然站立着一个男人。由于入营时左晋的一双眼睛都在眼前姐弟的身上,左晋竟没有注意到对方。

“喂!”左晋站起身来对着营外的那一个男人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进来。

“大人好。”那牙贩子屁颠屁颠的一路小跑进来,卑躬屈膝的对着左晋问好到。

“你买了这个女孩花了多少?”左晋招了招手示意身旁的士兵暂且将那一对姐弟带开。

“回大人的话,花了我三百文银子。原来的价格是一百文的,不过这小娃娃懂事而且也是人祸所以我就多花了点银子。”牙贩子看出眼前的这位大人物对于这一对姐弟很上心,于是刻意说道。牙贩子的语气很激烈,像是对着左晋邀功一般以示他的所谓良心未泯。

“这次收了多少娃娃?”左晋继续问道。

“回大人的话,收的不多而且都是些家破人亡的可怜孩子。大概有百十来个吧。”牙贩子继续说道。“不过大人放心,这都是正经买卖而来的我这里都是有文书的。”

“嗷。”左晋点点头,他没有心情去管牙贩子所说之话是否真实因为不管任何他都厌恶人口买卖这一行当。当然,如果不是这个牙贩子乐意去买他们恐怕这些孩子便只会饿死于街头了。

但这并不代表着这些活下来的孩子们要因此感谢眼前的牙贩子,在他们沦为贱籍的那一刻时他们便不在是人了而是被这腐朽制度所吞食的奴隶。

“那小女孩你打算买到那里去?”左晋继续道。

“卖去妓院,这小娃娃懂事而且容貌不错是个当大同婆姨的好料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向北 “多少钱?”左晋目视着眼前的这位贼眉鼠眼的人贩子说道。随着潼关的城墙已经被损毁,大军自然不可能在留守于潼关防御闯军。所以左晋在撤军之前,倒是有一部分值钱的东西可以用于支付赎买孩子的费用。

这些值钱的物件大多都是城中乡绅的,这些人在动乱的第一刻便成为了乱兵们的袭击目标。毕竟对于底层士兵们而言上头的变化总归是无意义的,真正对于他们有意义的唯有钱财。

左晋早已不是空有一腔热血的学子了,那样的人早在鞑寇叩边时便死的差不多了。左晋不会做出仗着大权在握便将眼前这位牙贩子手中的孩子解放的举措。因为那样子的举动,满足的不过是眼前的一腔热血,对于更多的孩子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帮助。

是的,用兵的话左晋倒是可以不用费一分钱,但是这带来的便是整个陕西附近牙贩子对于孩童的拒收。一旦牙贩子都不去买卖这些孩子了,那么这些孩童又可以干什么呢?

留在自己的家中活生生的饿死吗?

“啊,大人您可真心善啊。”在听到左晋询问价格之后牙贩子脸上的表情霎时便丰富了起来,他献媚的对着左晋说道:”这一共是呢……一共是五百纹银。不过看在大人您如此大的需求之上,小的再多给您一些折扣。就当是小的我对于大人您的孝敬了。”

“折扣就没有必要了,而且我给你的也不是现银。”左晋摆了摆手说道。对于带不走的东西而言,折扣不折扣的这根本无所谓。

“啊…好。”那牙贩子迟疑的点了点头。左晋对于财货的不屑一顾让他敢到诧异,不过在料想到眼前男人的官职之后他也就了然了。

对于他们这样讨生活来说的人而言,五六百两的确是一笔大钱。但眼前的人是谁呀?是军爷,而且官职看起来也大的厉害。对于这种人而言这五六百两还是钱吗?

不过是九牛身上的一根毛罢了。

“孙守道!”左晋对着身侧照看那两小孩的孙守道招呼到。“你待会带着这位百姓去刘举人家中,找些值钱的物价要他拿走吧。”

“嗯。”孙守道点了点头。所谓的刘举人早就在之前的乱战之中死了,其家人也大多被乱兵围杀于家中。而其留下了的一些不为乱兵所赏识的器具和书画便成为了左晋用于支付的费用。

在打发走牙贩子之后左晋重新将视线放在了眼前这两位孩子的身上,怎么处理这些孩子的确是一个问题。左晋的想法是带着他们返回西安,既然潼关已经不能在守那么明军的防线也就退至了富平,渭南,商州一线。

于此而言西安自然便是最为安全的地方了,如果闯军没有迎胜一举冲破富渭防线的话。

“你多少岁了?”左晋蹲下身子询问那一位敢于开口说话的姐姐到。

“我...”那小女孩掰扯着自己的手指头,在反复数了几遍之后才说出自己大概是九岁的样子。

九岁啊。左晋目视着眼前这位脏兮兮的小女孩,自己九岁的时候可是在书房里面念书啊。“唉......”左晋轻轻抚了抚眼前小女孩的头对着对方说道:“你就跟着叔叔我一起走吧。”

“嗯。”小女孩用地的点了点头,显然此刻的她而言留在军营之中似乎也并非不是一种好去处。

在将牙贩子手中的小孩子们全数接收了之后,左晋将一直随着李翰办公的言汐找了过来。言汐凭借着出人的记忆力在处理着文书工作时比起这些慵懒的官吏不知道强到那里去了,就连一向对于女性有所偏见的郑嘉栋在目睹着言汐的办事效率之后也不免感叹对方要是个男人就好了。

“前些日子没事吧?”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左晋颇有些词穷,前些日子的事情李锦民都告诉他了。如果不是当时他们恰好把城墙炸了,眼前的这位女子恐怕早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还好啦。”言汐微微笑了笑。“李锦民都告诉你了?”

“嗯。”左晋点了点头。

“这小家伙。”言汐嗔怪道:“其实这件事情没有可担心的,毕竟孙督师之前对我们兄妹二人也多有照顾嘛。这也是我应尽的责任。”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言卫将你托付于我的时候还是叮嘱过我的。我不能对不起他,更不能对不起你们。”

“说起来大军要出城了?”言汐目视着左晋好奇的问道。

“是。”左晋点点头。“潼关是守不住的,必须向北构建新的防线。不过你放心,一会到西安我就安排孙守道他们把你和孙夫人一齐送出陕西。我手上还有些东西,可以倒卖给那些商贾换些银子。”

“噢。”言汐的回答带上了一些失落,当然这也可能是左晋的错觉罢了。毕竟留在危机四伏的陕西直面闯军,左晋料想对方应当还是更希望去相对安全的地方的。

“说起来这些日子我有件事情想麻烦一下你。”左晋赶忙说道:“最近我在潼关里面收了一批孩子,都已经给他们赎身了。这大军向北肯定是去不了西安的,我想拜托你带着这些孩子去西安一趟。之后的事情就要等到闯军退回潼关再讲了。”

“嗯。”言汐点点头将此事答应了下来。在左晋看到对方答应此事之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两人于是又闲扯了一段时间不过左晋聊的大多都是军中的公务了。

明军于二十六日的清晨开始准备离城的事情,随着离城明军的愈发增多潼关不可避免的乱了起来。在刚刚经过战乱的城市之中莫名其妙的蔓延出闯军将要屠城的消息,而这一消息随着孙传庭身死的消息公布便更加彻底导致了潼关居民的向北出逃。

李翰作为传统文人倒是过来和左晋商议过是否要出面与潼关百姓交流,告诉他们应当安心于原地坐等闯军接收的消息。但随着左晋将唐县、宝丰、陕县三城的实情于李翰交代了之后,李翰当即截断了自己的想法。

毕竟谁能保证刚刚被明军屠城的闯军人马不会再报复回来呢?

于是乎当左晋一行人离开潼关之时,一阵奇特的现象便显现在明军四周——潼关绝大多数的百姓都跟随在明军附近。如此多的人一齐行动吃饭自然是一个不小的问题,对此左晋的构思则是相当老套。

去找那些大户。

随着闯军步伐的逐渐逼近,这些原本趾高气昂的乡绅们纷纷改换了一副面孔并且带上了自己的全部家当跟着明军的队伍一路向北逃窜。以往那些联合起来向上上书的乡绅们顷刻之间便消失不见了,此时此刻留存下来的唯有想保存自己家产的普通人。

所以当左晋轻而易举的在乡绅手中拿到数量庞大的现粮和陈粮之时不免愣住了神。这些东西可不止足以供应向北的百姓们,它的数量甚至还可以供应当年出关迎战的明军队伍三周有余。如果这些东西没有被乡绅们所囤积起来,而交付于战场之上会是怎样?

左晋不想想下去了,事实上撤离的那几天其属下的薛仁义等人一直在生那些乡绅们的闷气。在他看来手上的这些士兵们之所以出关就是为了保存这些所谓乡绅们的财产。可是纵使是成为了这些乡绅们的打手,乡绅们依旧不愿意供粮。

那么他们这些人大生打死的是为了什么?

倒不如去投了闯军算了。

大军的动作缓慢且迟钝,当左晋一行人终于抵达渭南时已经是十一月二十九日。这一支自潼关向北的队伍一路走,一路接受各处的乡绅与官僚。

卫所兵同样也有不少,但大多都是军官。士兵们和底层百姓大多还是乐意留在原地的,对于他们而言无论是闯军也好,明军也罢对于他们来讲都是一样的。

或许闯军来了还可以少纳几年粮。

第一百四十章 难逃 当左晋的队伍多数抵达渭南之时,一路南逃的白广恩部也终于在阌乡与闯军的先头人马汇合了。这位原来的大明总兵一路抛妻弃子于十一月的二十八日在潼关以东的阌乡与贺锦会面,随着这位总兵一同踏入阌乡的还有其手下的胡鹰。

“这位百户,还请您交刀吧。”数位闯军士兵一面在明军的临时营地里面穿行着,一面要求着入抵阌乡的诸位明军交手中刀刃交出。

“诺。”对于将自己武器交出去这事,胡鹰并没有太大的反感。虽然说兵器是军人的第二条生命,但上面的白广恩尚且脱帽致敬,那么他们这些底层军士又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在将眼前明军兵刃悉数接收之后,那一队闯军便又继续向南往另一队明军驻所而去。而胡鹰则站在其身后目视着那些闯军士兵的离开。

“百户,他们收了咱们的刀刃不会是想……”跟在胡鹰身侧的一位士兵颇有些担忧的问道。

“想?想杀了我们不成?”胡鹰扭过身将视线往身侧的那一位士兵放去。

在看见对方一张惶恐的不成样子的脸颊之后胡鹰笑了笑,他轻轻拍了拍那一位士兵的肩膀半宽慰似的说:“闯军不会杀降的,咱们是第一批过来投降的。如果杀了咱们以后谁还敢过来投降呢?”

“话是如此……”士兵听了胡鹰的解释依旧有些不放心。毕竟离去了刀刃他们这些人可就再无有抵抗的可能性,刀这种东西说到底还是要握在自己手上好些。

胡鹰看出了士兵担忧的源头是什么,但他此刻也明白自己是解释不清楚的。所以这位百户只是又拍了拍眼前士兵的肩膀并且告诉对方该去睡一觉。

在打发走身侧的士兵之后,胡鹰将视线远放至白广恩所身处的阁楼之上。他在猜测此时此刻的白广恩在做些什么。

事实上白广恩此时此刻比起胡鹰这些人而言更不自由,在其投闯的第一时间他便被贺锦派人给监视住了。

自上午隅中开始一直到下午日入,白广恩都被半限制在其阁楼之上。而其吃喝的东西则都有专门的闯军士兵送递。

这实在是叫白广恩感到不痛快,但也毫无办法。自打入城之后田霁便就像失踪了一样,而贺锦那一方他则是更不联络不上。

贺锦做出如此措施自然是有其目的,白广恩手上投诚的明军数量近乎是他手下兵将的三倍。如论是谁来都是不免会采取一些举措的,毕竟贺锦可不敢去赌眼前这位原大明总督是否是诈降。

至于孙传庭身死之事,贺锦对此则只是笑笑。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白广恩的夸张之词。

毕竟那一位与他们交手如此之久的孙督师要是就这么死了的话,那么也太未免叫人感到发笑了。但事情的发展却逐渐超出贺锦的预料,其事实便是于二十九日紧随刘宗敏军抵达阌乡的田见秀部。

旌旗招展的田见秀部在二九日的下午正式抵达阌乡,跟随其一齐抵达的还有手上的近两万兵马。左良玉在听说孙传庭大败回陕之后当即选择撤军,南线的近三万余闯军牵制部队终于得以解放出来用于更为重要的事情。

与左良玉一同遁走的还有驻留与商州的秦翼明部,这家伙在放纵手下在商州大肆劫掠之后旋即带着人马踏上了返回四川的道路。

而田见秀所亲率的这一支主力则是用于进逼陕西的,其实李自成的原计划是要用其来攻打潼关的。如若攻打潼关失败,这一支队伍也将成为防范孙传庭再度出陕的第一道防线。

但白广恩的变节改变了一切。

田霁于二十八日夜中亲自找到了尚在行军的田见秀部,凭借着在宋献策那里的关系他得以于田见秀会面。

田霁刚一开口便是孙传庭身死的消息。

这着实是震惊到田见秀了,但随着田霁逐渐表明身份并且将证据说出,田见秀当机立断在不汇报闯王的情况下强制下令改变行军方向。

“白总兵啊。”田见秀刚一入城尚且来不及休息便急匆匆的赶赴到白广恩所被拘禁的地方。他一面观察着白广恩的表情,一面与其交谈:“闯王可是念叨你很长时间啦,这次白总兵你来可真谓是弃暗投明,拨乱反正呀。”

“还请田大人不要取笑在下啦。”白广恩拿捏着自己的语气说道。比起在明军时不同,此时此刻的白广恩更加需要注意自己的态度。

毕竟孙传庭说到底也就将他一撸到底,但其生命安全还是可以得到保证的。但在闯军这里可就不一样了,一想起自己在河南干的事情他便感到后怕。

他可是听说过李自成是要严惩在宝丰、陕县、唐县参与杀掠的明军的。

“噢?何处此言啊?”田见秀坐下身子问道。

“这弃暗投明的确是不假,但是田大人说闯王陛下念叨着我白某人这不是奚落之语吗?”白广恩陪着笑说道。“我白某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闯王如此大的人物怎么惦记我白某人呢。”

“唉,这白总兵你就说错了。”田见秀笑了笑,扯车轱辘话他还是在行的。“闯王可是在乎你的很呀。白大人能够将贼首孙传庭一举拿下这可是大功啊。”

“此事还望田大人莫要在提。”白广恩连忙换了一副面孔说道。“孙督师之事与我无关,这都是那延安总兵左晋所干出来的事。”

“噢?”田见秀好奇道。田霁过来汇报时说的是白广恩一手导致了孙传庭的身死,但依照着眼前白广恩的表情而言似乎另有内情。

当然啦,田见秀也就抱着看一乐子的心情听一听。大家伙都是知根知底的,要是真的信了眼前白广恩的鬼话那他可就要被闯军人马里面的诸位同袍们笑话了。

“其实我是不想反的。”白广恩义正言辞的说道:“这都是那个叫做左晋的人逼得白某人我这样干的......”

“等一等,左晋?延安总兵左晋?那个屠唐县的?”田见秀愣了愣神,刚才白广恩说话时他还没有注意到。但随着左晋这一名字的在被提起,田见秀不免打起精神起来。

“是的呀。”在听到眼前男人对左晋感兴趣之后,白广恩不免在心中暗暗得意。“就是那一位屠了唐县的左晋。此人为人刻薄,鱼肉百姓。这一次我白某人之所以兵变就是因为此人。”

为人刻薄,鱼肉百姓。田见秀在心中暗暗琢磨着这两个词,虽然说白广恩的言论未必可信但是也必然不是空穴来风。

“你接着说。”田见秀认真道:“详细讲一讲这一位左总兵。”

“是。”白广恩点了点头,对于左晋早有恨意的他不免添油加醋道。“此人是从辽西撤回来的,孙传庭自京师就任之时便将他带了上来。在一开始时,此人不过是一千户但其仰仗着孙传庭的信任在诛杀贺人龙是大肆劫掠百姓。”

“随后他又将劫掠百姓所得来的钱货孝敬给孙传庭以资军用,也是如此他才在后面混得了一个指挥使的职位。去年陕县之战时,就是他挡住了贵部的进攻。在回陕西后又是此人带着人马将白莲教的义士们给屠戮一尽。”

“原来是他。”田见秀蹙眉道。当年的白莲教一事闯军也是想有所动作的,但碍于罗汝才未除才不得已被拖慢的步伐。等到闯军人马紧逼潼关之外时,白莲教的起义早已经被镇压下去了。

当时他田见秀就对闯王李自成说,明军恐怕又出了一个曹变蛟式的人物。只不过田见秀没有想到平定白莲教的人竟然是名声不显的左晋,他当时还以为是郑嘉栋等人干的。

“的确是此人,此人用兵沉稳而且及其阴险。他一面上奏孙传庭要萧慎鼎去担任白莲教卧底,一面又在之后的埋伏中刻意杀掉了萧慎鼎以独吞功劳。”白广恩继续添油加醋到。只要左晋不能够投闯,那么他的目的便就已经达到了。

“继续。”田见秀正声道。对于白广恩所说的话语田见秀并不觉得有过于离谱之处,毕竟左晋可是屠唐县的罪魁祸首之一。如果当时不是恰好有一位良心未泯的明军千户将田见秀的孩子所保住,那么他田家可就断后了。

“此人仍用手下鱼肉百姓也就算了,最为可恨的是正是此人一举害死了谢君友谢将军。当日谢将军一展情操,就算是孙传庭都不忍将其杀害。就是这......”

“报!”随着数位士兵的鱼贯而入,白广恩的话语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什么事情?”田见秀侧身问道。

“闯王来了。”一位亲兵凑过来小声到。

“嗯。”田见秀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随后他便站起身来沉稳的对着白广恩告别到:“事务繁忙,在下就不多陪白总兵您了。”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田大人尽管去忙,白某人我是无所谓的。”白广恩虽然听不清楚那士兵对着田见秀说了些什么,但是从其嘴型而看的话恐怕是闯王这一词语。

李自成来了?白广恩在目视着田见秀走后不免蹙眉。不可能,他旋即又否决自己到。李自成作为匪首绝无可能有此决心,要知道就算是胆大心细的孙传庭也不敢如此。

“唉....”白广恩轻轻叹了一口气,希望自己到这一边来真的可以保全富贵吧。事到此步他不免的惴惴不安了起来,田见秀的举措自然是让其感到了一丝丝放心,但是像贺锦那样的动作才是闯军对于自己的真实态度。

闯军记仇,这一点是无疑的。只不过在自己对于闯军仍旧重要之时对方不会处置自己罢了。

自己可是抛家弃子而来的,白广恩心想。

李自成应当不会处置自己吧?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白广恩随后坚定想到。

如果处置了自己那么谁又会在来投闯呢?

毕竟他可是抛家弃子而来的。

与白广恩心中早已认定其家人死亡的猜想不同,左晋并没有处置他们着一些投闯人士的家属。其实倒也有人向着左晋等人建议过,但是郑嘉栋则是直接将此事甩给了左晋。

而左晋则是直截了当的拒绝了这一建议。

的确,白广恩一行人是有罪。但是那些孩子与妇人呢?左晋不乐意去当这个侩子手,不过这并不代表着这些人便可以平安无事。作为惩罚,左晋将这些人多年囤积下来的家财都上缴没收,只留给她们足以养活自己的那一份。

这些人自然是抱怨不断,但他们更多抱怨的还是自家男人。毕竟眼前左总兵对于他们的处置的宽仁早已经出乎他们的预料了,更何况左总兵这些日子来一直都与普通百姓风雨与共。

“左总兵,我部的三千人马已经抵达富平一线,目前正在构筑城防。”随着孙传庭的身死与郑嘉栋对于权力的无视,左晋自然而然的成为了陕西目前的最高军事领袖。

“告诉何指挥使。”左晋一面对眼前递交上来的书信进行批复,一面对着眼前传令兵说道。“要他尽可能的将城外的树木砍伐殆尽,不要闯军将这些东西利用起来当作攻城的器具了。”

左晋对于闯军的应对方法早有构思。陕西民穷,大户人家又相继随着他们北上。闯军自然是收缴不到多少粮食的。只要可以在富平、渭南、商州一线挡住闯军的前进步伐,那么闯军迟早会因为粮饷不济而向后撤退。

这时明军便可以向前追击,不说是追至河南,但是收复潼关自然是毫无问题的。

如果可以挡住闯军的进攻的话。

左晋的举措如果在手下士兵尚且精锐之时来说的话,自然是毫无问题的。但是随着河南兵败与潼关事变,陕西明军的绝大多数精锐都已丧尽。此时此刻左晋只能依托着四周的卫所兵来进行逐步防御,而这些平日里便缺衣少粮的卫所兵真的可以挡住闯军吗?

只有天知道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临行 梦,如幻彩一般的梦。

左晋目视着眼前的一切都在分崩离析,他母用睁开双眼便能将那直愣愣出现在他眼前的世界尽收于眼底。

似乎一切都将半隐没于烟尘之中。

高耸的城墙在烟沙之中倒塌,雄伟的宫殿随着轰鸣声在垮塌。那烟尘穿过左晋的身体而去,此刻的左晋一如灵体一般存在着。

“吱嘎。”左晋踩在沙尘之中的声音如同踩在雪堆之中一样。而那吱吱嘎嘎的声音不禁让左晋产生一种错觉,一种自己视觉早已失效的错觉。

彤红色的云彩从天空之中坠落,坠落于地表之后又如流水一般淹没的左晋的膝盖。一切都在解体,唯有那风沙,那呼啸的风沙永存。

“退之啊,退之啊。你在那里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在他的身侧响起,左晋侧身望去。只见一位胡须参白的中年男人正领着一群人在风沙之中搜寻着什么,而在男人身侧的则是一位同样差不多年岁的女性。

左晋目视着那跟随在中年男人身后的女性,那女人身上的衣服并不华丽,其容颜也早已因为时光而显得憔悴。

对方的手臂皎白,一对食指更是纤细的异常。而在其手腕处,则是有着一个墨绿色的手镯。

左晋愣住了,他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女人若隐若现的面庞。对方的面庞熟悉的很,但又叫左晋感到陌生。

“娘……”左晋的声音沙哑,好似有无尽的沙尘在其喉口吮吸着其喉咙中的水分一样。

女人并没有回应左晋的声音,一袭素衣的众人就这样一面呼唤,一面从身着甲胃的左晋身侧离去。

左晋向前两步,在女人远离其身侧的时候突然伸出手去抓住那女人的右手。

抓住了,其手上给与左晋的触感确是如此。

“娘。”左晋喊到。

左晋对于眼前女人的记忆总是模湖的。他记得自己第一日被先生抽打时对方那心疼的眼泪、他记得自己考上秀才之后眼前女人与亲戚交谈时的骄傲感。

但他却唯独不记得眼前女人那渐行渐远的容貌了。

“娘。”左晋用手死死抓住对方的手腕,生怕其一松手眼前的女人便会如烟尘一般消散一样。

眼泪几乎是霎时便涌现在了左晋的眼眶之中,他并不是一个容易流泪的人但在看到眼前女人的背影时他仍旧是忍耐不住了。

他的母亲早已经死在了崇祯九年的夏季。

那女人讶异的回过头来,那是一副年轻的面孔。是左晋幼时依偎其怀中时的面孔,但那面孔转瞬即逝,在一阵风沙之后便消散的干干净净。

左晋能记住的,唯有对方消弭之前嘴角的略微勾起还有其手腕上那墨绿色的手镯。

左晋离家已经很远了,也很久了。那时间长度,近乎让其不在可以铭记住父母年轻时的面容。

是啊,已经八年了。

八年的时光早已足以让一个不谙人事的少年转变为一个成年人。

当左晋离家之时,他是一位及冠不久的秀才郎。而当其领着士兵们一路后撤至渭南时,他已经是一位年逾而立之年的总兵官了。

左晋站在烟尘之中等待着醒来,一如其在清醒过来的世界之中等待着入梦。

他从不是什么拥有伟力的仙人,他也会哭,他也会累,他在夜中也会想去找一堵足以依靠的土墙。

当世道却逼着左晋逐渐走到了他所未知的地方去,他成为了一个百户并逐渐高升至总兵官的位置。

如果在更为开明且和平的世界,左晋未必不会成为一个在书堆里面陶醉的学究。但可惜,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幻想罢了。

左晋背负起了其他人的性命,那是名为李翰、孙守道等人的。在这担负解脱之前左晋永无解脱之可能,而现在,左晋该醒来了。

唤醒左晋的,是其早年间便相识的好友。李翰一面用手将左晋摇醒,一面将手中的书信放置于木桌之上。

“怎么了?”左晋揉了揉眼睛侧坐在床榻之上问道。自孙督师身死的那一日开始他便陷入到了漫长的失眠之中,从二十六日开始他近乎每天只能歇息两个时辰。

“书信我已经写好了,你要再审视一遍吗?”李翰所谈及的书信自然是左晋要回西安的言汐交付给孙传庭夫人的那一封。

信中写的不多,大抵是一些要其速速离开西安的建议。

“不了。”左晋摆了摆手,他一面给自己穿靴,一面对着李翰说道。“写的大差不差就可以了。对了,你要记得把孙督师的一袭衣物也给言汐。要她一齐带过去,留一个衣冠冢总归是可以的。”

“嗯。”李翰点了点头,旋即便将话题移上了正轨。“在将粮食悉数与百姓分发之后,我们还留存有近一月的粮草。我打算一次性就给富平和商州分发过去,他们那边大多都是卫所兵不仅粮食缺的厉害而且军械也少的可怜。”

“西安的军库里面倒是有一些军械可以调动,但是我没有那一个权限。还是需要退知你去和那些人沟通沟通。”

“嗯,可以。我等下就书一封信,那些官僚还是需要咱们来给他们守城的。”左晋点点头,从床头边站了起来。他抖落抖落身子,尽管由于缺乏睡眠他依旧感到疲惫但他的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了。

“走吧,看一看外面的情况。”左晋对着李翰说道。随着其走出屋宅熙熙攘攘的世界霎时间便出现在二人的面前。

渭南城中的大小事物在左晋一入城后便被打理的井井有条。逃亡的官员由军中的文书暂且担任,阻塞道路的杂物由士兵们进行清理。不过是数刻钟的时间,混乱的城市几乎是焕然一新。

当然,如果这样焕然一新的背后并无闯军即将攻城阴影的话百姓们会更加满意。郑嘉栋和隆三喜在入城的第一刻便被左晋安排去了东西二门,在那里他们不仅要负责修缮自白莲教战争时期便损坏的城墙,而且也要面对自潼关一路追击而来的刘宗敏部。

风雨欲来,独木难支。

闯军对于渭南的进攻自崇祯一十七年正月的初五号开始,在松松垮垮的雪花之中一队又一队的闯军骑兵从地平线处显出。

那是刘宗敏的先头队伍,在其骑兵之后的便是先由潼关向北的刘宗敏主力。

“回禀将军,城外的山林大多被明军砍伐一空。各处的村落也了无人烟,属下想应当是被明军迁徙进渭南城中了。”刘宗敏身侧的一位小官汇报到。

“嗯,也应当是如此。”刘宗敏一面说着,一面将视线放在桉桌前的地图之上。他刘宗敏自然是文盲,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并非是什么蠢人。

一个连地图都看不明白的将领在战争之中注定要被第一个淘汰。

“你把王进才、牛万才这两人给我喊来。”刘宗敏踱步道。

“是。”那小将点了点头,随后起身后退。

渭南城外的环境单一的很,在城池的北面是一条大河而南面则是有着数个山丘。而从山丘上那光秃秃的样子来看,山丘之上原应当是有些树木的。

“刘将军好。”王进才、牛万才二人异口同声到。他们二人一瘦一胖,堪称是刘宗敏手下的所谓哼哈二将了。

“王进才,你明日率军两千往渭南城城北而去。”刘宗敏下令到:“你们要干的是在城北大河处掘出一道水渠来,挖的宽敞一些,大概可以并排跑三匹马。”

“是。”王进才领命到。

“对了,不要与敌……啥来着?噢,对,不要恋战。如果明军来追你们,你们向北跑就是了。”刘宗敏随后吩咐到。

“牛万才。”刘宗敏继续下令到。“你干的事就是接应向北逃的王进才部,埋伏的好一些不要让明军看出来了。明白吗?”

“属下晓得。”牛万才呵呵笑道。

“好。”刘宗敏满意的点了点头。羊装水攻实则埋伏的计策是田见秀告诉他的,这一次带兵出征是闯王亲自嘱托他的。所以刘宗敏自然而然的想赢的体面一些,毕竟他也不想一直被人唤作刘莽夫。

闯军的行动自笠日开始,刘宗敏自潼关带出的八千人马近乎是将渭南的对外三处围的水泄不通。只有城北面向西安的方向才被放出一条路来。

而就在城中明军相继认为刘宗敏即将攻城之际,刘宗敏却了无动静了。

“老薛啊,这闯军在想什么呢?”李洪蹙眉看着城下无所事事的闯军士兵问道。他李洪也打了不少仗,和鞑子也交过手与闯军也来过不少回合,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围城。

要说是围城吧,按理而言围城士兵应当开挖壕沟以防城中敌军离城突击。但眼前的闯军士兵不仅没有挖掘壕沟,而且一整天还伪装出无所事事的样子彷佛是吸引着明军去追击一样。

“八成是脑子湖涂了。”薛仁义目视着城下闯军说道。哪有刚一包围城池就松懈下来的道理,城下闯军显然是想吸引明军出击然后再伏兵四起。

可惜,照虎画猫。

“走吧。”薛仁义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好看的,准备准备,他们等的不耐烦了自然就要开始攻城了。”

城外闯军的动作自然而然的也被人送递到了左晋耳中,而此刻的左晋正为自己粮食送不出去而担忧着。由于闯军的速度太快,向北发往富平的粮食还有相当一部分没有送出。

“没有挖掘壕沟?”左晋怀揣着疑问一路行至城墙之上观察到。而城下的闯军士兵们也的确是一股无所事事的模样,别说是挖掘壕沟了就连基本的防御工事都没有构建。

“城北有动静吗?”左晋侧身问道。

“没有。”站在其身侧的黑熊回到。在潼关事变时由于黑熊喝酒去了,一直到白广恩动乱开始之后这个半醉的男人才匆匆抵达孙守道所驻守的西门。

也是如此,黑熊被薛仁义等人好一顿奚落。

“嗯。”左晋点点头,他忽地看见自城西有一对闯军悠悠晃晃的向北而去,而去的目标似乎是渭南以北的那一条大河。

“决河淹城?”左晋半疑问道。但随后他又摇了摇头将这一想法甩出了脑海,渭河可不比黄河,在冬日的现在正是渭河的干涸期。

想利用渭河来淹城?

左晋摇了摇头,他放心的打算由城楼而下。他还有一部分的公务尚未处理,没有必要再城墙之上白白浪费时间。

但忽地,左晋突然愣住了。

目视着眼前渐行渐远的闯军士兵,他突然有了一个计划。

王进才的哨兵在第二日的丑时匆匆将靠坐在石头上打盹的王进才喊醒。根据哨兵的消息,一队又一队的明军士兵正通过北门往他们这一方杀来。

“来的好。”在听闻明军有所行动之后王进才不免兴奋到。他旋即下令士兵放弃手头上的工作向北而去,由于离城离的远他们还有充足的时间进行整队与行军。

在确认明军一路追随而来之后,王进才一面派人知会更北面设伏的牛万才部,一面赶紧行军打算与明军的追击队伍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但当其一路急行至北面牛万才部附近时,他却愣住了。原应当追随其而来的明军不知道在何处便止住了步伐,身入牛万才伏击区的只有他们这些同袍。

“明军呢?”牛万才狐疑道。

“难不成没有追过来?”王进才颇有些纳闷,他可是一路看见明军的人马追击过来的呀?“我派人去探查探查。”王进才对着身侧的牛万才回到。

随着负责探查的骑兵队伍一路回朔至其原先撤离的地方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则是一队又一队的明军正通过河流运送着什么东西。

在出城之际左晋便料定掘河的闯军只不过是用于吸引他们的诱饵。所以在离城的时候左晋下令乘着闯军北上诱敌的空挡赶紧将粮食运送至岸边,以待对岸的士兵赶紧过河将粮食送抵至富平。

而等到牛万才等人的主力回援,明军的人马早已经离开的河岸往城中去了。

这下怎么办?王进才与牛万才二人相视无言。

第一百四十二章 渭南之战 在得知手下诱敌无果之后刘宗敏不免感到失望,但这也毫无办法。在将手下的王进才与牛万才训斥一顿之后,一向急性子的他也只好静待于原地等待着田见秀等人的到来。

他手上的人马是八千,而城中的明军人马约数为一万。为了防止明军看出虚实,刘宗敏在行动失败之后特地领着士兵构建其工事以防止明军出城。

而其一直心心念念的田见秀则一直到十号才匆匆由渭南西侧赶来。

“这是要做吕公车呀。”李洪站在城墙上远眺城外正在做木工作业的闯军。那远处渺小的士兵就如同是蚂蚁一样,在明军所抛射不到的地方用木材在搭建着一座座用于攻城的器械。

“还有会做这个的?”孙守道站在李洪的一侧好奇道。“这东西也就欺负欺负没有什么火炮的,我们这……”孙守道哑住了,他忽地想起军中的绝大多数火炮早已被丢弃于河南了。

如果闯军真的将吕公车这一复古的攻城器械给造出了,他们似乎还真的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

“我们恰好缺少火炮。”薛仁义不知何时走到了二人的身侧,在其身后的还有几门正在被士兵拖拽的小炮。

渭南虽是大县,但其城防的火炮早就在白莲教之乱时便被损毁的干干净净。薛仁义现在拉上来的这些火炮还是军中用于野战的小炮。

“这是?”李洪将视线望向台阶处,数十名士兵正奋力的拖拽着一门小炮自城下而来。

“这是左总兵喊我带过来的,都是些军中用于野战的小炮。左总兵昨日在视察城池过后便要我今天把这东西给带上来。”薛仁义一面说着,一面指挥士兵将火炮给安置在各处炮台。

由于炮小,这些火炮马上便被安置了下来。但当孙守道打量着那火炮的口径时却不免惴惴不安起来了,这样的炮真的有作用吗?

“早知道就把潼关上的炮给拆下来了。”孙守道不免懊悔到。在撤离潼关之时由于撤的匆忙,他们只是将其火炮损毁了而已。早知道现在留守于渭南,孙守道当时就算是拖也要把那数门大口径的火炮给拖过来。

“火炮就这么一些,弹药也不多。”薛仁义对着身前的孙守道说道:“多安排一些老手,尽量打准一点。火药虽然说不怎么缺,但是炮弹太少了。我去库里看的时候,这炮弹就只有几小箱的足数了。”

“怎么这么少?”李洪好奇道。“依照着孙督师的命令来,城中火炮弹药的组数应当不止这么一点才对。”

“孙督师还说要那些乡绅们交粮呢?”孙守道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的说道:“八成是被那些个老爷给倒卖干净了。”

“这到也是。”李洪点了点头。“唉,这些乡绅。”李洪接着抱怨式的对着众人说道:“这几天他们一直在求左总兵,要他派人给他们送出去。”

“左总兵怎么说?”薛仁义好奇问道。

“左总兵他和那些乡绅们说:‘你们要出去的话,现在就可以出去。但是要人?对不起,我这里一个都没有。’然后那些乡绅们一个一个急青了脸,要不是他们旁边有人扶着搞不好要当场倒过去几个。”李洪一面说着,一面发自内心的乐了起来。

“哈哈哈。要我,我也这么说。”孙守道也乐了起来。那些个乡绅他早就看不惯了,要不是碍于军中的军纪甚严,他早就想给那些鼻孔看人的乡绅们一个教训了。

“唉…你们绝对我们真的可以守住吗?”薛仁义在跟着众人乐了一阵之后叹了一口气,他的视线往远处望去。

那浩浩荡荡的闯军队伍似乎真的是不可阻挡。

“嗯…….”城上的三人在听了薛仁义的这一句话后不可避免的都相继陷入到了沉默之中。是啊,想离开城池的又何止那些乡绅呢?

“应该可以的。”孙守道半犹豫的说道。

是的,应该可以的。众人在心中重复着这一句话。

闯军的进攻在后日的清晨旋即开始,由田见秀所率领的士兵们推动着各个试样的攻城器械逐渐由远及近。

胡刀也是其中一员。

在宝丰之战捡回一条命的他因为作战英勇被授予百户,身着着一身甲胃的他自己也感觉自己颇有些与众不同。

“冬!冬!冬!”随着鼓声的逐渐大起,闯军后队的士兵们随着自己前方同袍步伐向着渭南城冲杀了过去。

“快!架起来!”由于明军缺少火炮,胡刀一行人抵达至城墙之下时并未付出太多的伤亡。可以对城外闯军造成伤害的唯有弓弩,但随着明军弩箭的逐渐稀疏这样的伤亡也大为减少。

看来城中的明军连弩箭都缺失的厉害。

“架起来!快!不要管那一个倒下来的了!”胡刀一面呼喊,一面躲闪着明军自城墙之上所投掷出来的碎石滚木。

闯军的第一个云梯在胡刀的催促声中很快便被架设了起来,但第一个爬上去的却不是胡刀。这个家伙像是运气耗尽了一样被明军所投掷的滚木给砸到了头,索性那滚木在砸他之前就在云梯之上撞了几下这才没有将他毙命。

但短时间的昏厥是绝不可避免的了。

而当胡刀被诸位手下拖走时,明军与闯军真正的厮杀才刚刚开始。

“快!补上!”孙守道手持着一柄军刀高声呼唤道。城楼上的士兵大多都认识他,孙守道指挥起来也如挥手一般轻便。在孙守道的指挥下,登上城楼的闯军难以形成队列。大多数闯军刚一登城便被明军给丢了下去。

“推!把他们推下去!”一位明军百户领着身旁的诸位士兵用叉杆对着一众闯军刚刚才搭建上来的云梯就是一推。随着云梯上如蚁附一般的数位闯军的哀嚎,那云梯径直向着后方倒了下去。

“绝不可让他们登上城楼!”这是孙守道的命令,但城下的闯军显然不打算让其如愿。仅仅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过后第一队闯军便沿着云梯攀附至了城墙之上。

“杀呀!”交战的双方不约而同的发出怒吼,刚刚登至城楼之上的闯军顷刻间便陷入到了重重包围之中。与北线的富平以及南线的商州不同,驻守于渭南城中的士兵大多都是左晋等人一手从河南带出来的。

隆三喜手上的孙传庭精锐自不必多说,就算是郑嘉栋手下的诸位士兵也多是身经百战的老兵。

折增修向着侧面躲过眼前闯军士兵的直刺,在眼前闯军士兵因不受控制的上前倾时他一把捉住了对方的手腕。

“可惜了。”折增修笑道。这个家伙的精神一直便不稳定,而在其接触到白广恩部在潼关余留下来的福禄寿后更是陷入到了不可收拾的情况之中。

眼前闯军士兵的胸膛几乎是瞬变便被折增修的刀刃给开出了一个口子,在其不甘的倒地之后折增修用脚狠踏在对方的脸颊之上。

假设那脸颊的接触面不是石砖而是泥土的话,折增秀的这力道恐怕可以将闯军士兵的头给踏进去。而那闯军士兵并没有死,至少暂时还没有。

胸膛之上的疼痛让他难以再次出声,他也料想自己的死亡应当临近了。

但黑白无常显然来的比他所想的更早一些。

“不留活口。”折增修对着身后的诸位士兵下令道。他的足部突然发力,其脚下的球状物体顷刻之变便碎裂开来。

一如石碰鸡蛋一样,鸡蛋的蛋液散的很开,也散的很叫人恶心。

“nmd!”一位闯军士兵在看见自己的同袍被如此虐杀忍不住的骂道。按捺不住心中怒火的他提着自己手中的刀刃便冲了上来。

“来的好!”折增修迎着闯军士兵的刀刃便将自己的军刀挥舞了上去,在刺耳的铿锵声中折增修挡住了闯军所挥砍过来的一刀。折增修向下蹬出一腿,那铁靴顷刻之间便踩在了眼前闯军士兵的膝盖至少。

“吱嘎。”在骨骼的碎裂声中,眼前闯军的身体不可避免的倾倒下去。这增修旋即抽刀向前一刺,刀刃自那闯军士兵的喉口穿入洞穿了对方的整个脖颈。

鲜血溅射在折增修的脸颊之上,但他却并未去擦拭。相反,他带着这鲜血更加癫狂的杀入了人群之中。身体的上的感触早已失效,在福禄寿的刺激下唯有将眼前的一切敌人都损毁殆尽才能叫折增秀感到兴奋。

而这兴奋带着鲜血,猩红的不成样子。

折增修旋即向前一推,在又一名闯军士兵的哀嚎声中折增修将靴子踏在了对方的脸颊之上。

感受着脸庞上的冰冷触感,剧烈的求生欲涌上了那位士兵的心头。刚才因冲动而失去冷静的大脑在此刻因为疼痛重新恢复了正常。

“不...不...”闯军士兵强忍着疼痛嗫嚅道。刚才同袍身死的那一幕在他的脑海之中闪现,他害怕自己也沦落到连头颅都稀碎的下场。

“不?”折增修笑了笑,他移开靴子将脸凑到那闯军士兵的脸前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边。”

登上城楼的闯军士兵大多都被折增修手下的诸位士兵所肃清了,此刻在城墙之上仍旧有着呼吸的唯有此未倒地不起的士兵。

“不要杀我...不...”

“求我,大声的求我!”折增修站起身来将那铁靴轻轻放在那闯军士兵的脸颊之上。

“求求你,不要杀我。不......”

“大声一点!再大声一点!”折增修放肆喊道。带着狞笑的他连面孔都为之扭曲了,他在笑,他在压抑不住的狂笑。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

“说自己是猪,是狗!说!”折增修更加放肆的说道,那声音大的很,也疯狂的很。就连其手下的明军士兵也不可避免的感到了害怕。

指挥我们的就是这种东西?明军士兵在打量着折增修那扭曲的面孔时不免畏惧的想到。

“我是,我是猪。我是......”闯军士兵的话语突然哑住了,在骨骼为铁靴所踏碎的声音中他的言语永远停滞了下去。

“哈哈哈!”血液溅射到折增修的脸颊之上,但随之而来的则是更加放肆的狂笑。这笑容不仅叫其身侧的诸位明军胆寒,也叫其感到恶心。

“把下面的这些人再放上来。”折增修对着其身侧的士兵说道,刚才的一切并不能叫他感到满足。叫他满足的,是其身下的云梯上那些为求先等功名的闯军士兵。

闯军所搭建的吕公车并未如田见秀所期望的那样发挥出作用,在其靠近城墙之时城墙上隐藏的火炮骤然开响。实心的炮弹一经发出便对吕公车造成了不可扭转的伤害,大多数的吕公车根本没有抵及城墙之外便被明军所摧毁了。

唯有聊聊数台依靠着明军火炮的死角,缓缓移动到城墙之上。

“杀呀!”搭载于吕公车之上的闯军踏在木板上如群峰出巢一样蜂拥而出。这一股洪流顷刻之间便在明军的城墙之上占据了一段位置,而更多的闯军正沿着吕公车的台阶迅速登上城楼。

登城的闯军士兵的确英勇,但在数倍于自身的明军集火中他们还是难以扩大战线。但只要随着后续闯军的不断登城似乎拿下城楼并非是什么异想天开的事情。只需半个时辰闯军便可以拿下那一处城楼,但着半个时辰却似乎注定不会到来。

由哲布亲率的骑兵们放弃了胯下的战马作为步兵冲上了城楼。这些装备更好,体格也更为健壮的汉子就像是一柄尖刀一样将城墙之上闯军临时搭建起来的防线给冲了个垮。

“欸啊!”哲布一面挥舞着旗帜,一面手持雁翅刀将眼前的闯军所砍倒。这位身材高大的蒙古人不可避免的成为了渭南城墙上的移动军旗,哪里有他哪里的明军士气就为之一振。

呼!呼!呼!在忽如其来的大风中,哲布手持的旗帜更加舒展起来。在单一的旗帜色彩之上被绣上了一个字。

左。

第一百四十三章 旗帜 “姜狗子,你看见那个明军千户了吗?”作为第二批由吕公车登上城楼的闯军老兵,牛东风对着其身侧的同袍说道。哲布作为明军的一面旗帜的确是重整了城上明军的士气,但这样的重整也是有代价的。

不少的闯军士兵已经将矛头指向了这一位明军的千户。

“把他身边的花花叶叶给剪掉,咱们就好办事了。”被喊到外号的闯军士兵回声道。

“你们几个!”那闯军士兵旋即点起声旁的几位士兵。“跟着我来,斩将夺旗可不少赏银呢。”

“是。”被点到的几位闯军新兵颇有些呆愣的点了点头。他们大多都是田见秀部下的人马,参加闯军也没有多少日子,之前也只不过是与左良玉的匪兵有所交手。

但那样一触即溃的交战根本无法交给他们任何,他们所知道的唯有在敌人露出后背时要追砍而已。

“来了!牛东风,你负责左边,我来右边。”姜姓闯军士兵领着身后的几位士兵旋即突杀了过去。哲布身侧的数位士兵此刻大多都在关心闯军的阵线,一时之间被这一股洪流给逼退了数米。

这样的逼退所造成的后果则是致命的,在哲布的左侧直接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缺。为了防止半被包围的本军被闯军围杀,哲布只得下令右侧明军缓缓后退。而这一后退则导致了原本被分割开来的闯军士兵们又重新得以成为一个整体。

“快!围上去!不要让那个明军千户跑了!”最先喊话闯军同袍的老兵牛东风大喊到。由于其在军中为人仗义,做事也肯干。其大多数的手下士兵也乐意去听他的命令。

在闯军士兵的奋力拼杀之中,明军城上的右翼很快便被突破。哲布领着的中路一时之间竟成为了一支孤军。

“围成一圈!不要让闯寇把咱们分割开了!”哲布一面团结身侧的明军士兵,一面更加用力的挥舞手中的旗帜。那在乱兵之中摇晃的旗帜不仅是鼓舞着友军的士气更是在告诉敌人——我在这里,快来吧。

“欸啊!”随着前沿明军被击退的更远,牛东风得以用更多的兵力来包围住深陷闯军军阵之中的哲布等人。

“姜狗子!我们突开他们,到时候我去吸引你来挥砍。”牛东风侧身对着其同袍说道。

“好!”那同袍点了点头,一手紧握住手中的刀刃,一面高喊道:“弟兄们!斩将夺旗就在今天!”

其身侧的闯军士兵无不被这口号所激励,与明军不同已经占据住河南的闯军已经开始分田。在闯军军中如果你能斩将夺旗那么足足可以多分上快一百亩的好田。而且这田还是可以绵延至子孙万代的,所以在此刻闯军士兵们无不奋勇当先。

他们本就是穷苦出身,要想改变自身命运只能依靠着奋命拼杀以求得战功。

“欸啊!”哲布身侧的又一位明军士兵为闯军所砍倒。哲布手持雁翅刀虽砍倒几位冒进的闯军士兵,但他每砍倒一位又会有另一位士兵补上。在这样的劣势中,就算是自小搏杀而来的哲布也感到力不从心。

“好机会!”牛东风向前一刺,哲布旋即挥刀去挡。两柄刀刃在空中一经接触便闪烁出巨大的噪声与些许的火光。

“姜狗子!你还在等什么!”身材不如哲布高大的牛东风在拼力中逐渐落入了下风,他的一双腿因为坚持不住竟有些发颤。

“来了!”姜狗子向前一踏,手中的刀刃如毒蛇一般窜出。哲布见状连忙奋力一顶将身前的牛东风推开,随后又马上向身侧闪开。

但姜狗子也是老手,他见哲布打算闪身连忙跟上步伐并且将刀刃由刺转挥。这一招实在冒进的厉害,如果哲布身侧再有一位士兵此刻姜狗子的头颅恐怕便要被置于地上了。

但哲布身侧再无有明军士兵了。

“欸啊!”哲布的腰部被追击上来的刀刃所砍到,鲜血几乎是瞬间便涌了出来。霎那间,哲布的腰侧便红了一片。

也好在哲布退的及时,这刀刃只是在其前侧刮了一下。如果哲布在晚上一些,恐怕便会即刻倒地。

哲布忍着疼痛大退几步躲开了闯军老兵的进一步进攻。他以旗为枪用力向身前一挥,在身前空出了一大片的安全区域。

“快!冲上去!”孙守道在包围网外忧心的对着身侧众人说道。就在刚才一直矗立着的左字大旗忽地倒了下去,仍谁都知道此时此刻哲布的情况不妙。

“挡住!挡住!绝不能让明军冲过来!”说话的闯军百户一手砍到一位冲击上来的明军士兵,一面对着身侧的诸位同袍说道。

众位闯军士兵自然知道身后的牛东风等人在干什么,为了将那明军的旗帜砍下他们绝不能在此刻退缩。

“喝啊!”孙守道手持雁翅剑勐地想起一刺,一位闯军士兵的胸腔旋即为其所洞穿。但他尚来不及抽出刀刃,在其身前的诸位闯军士兵便一齐挥刀将孙守道逼退。

前沿的明军与闯军在互相的搏命中陷入到了僵持,每有一位闯军士兵被砍倒起身侧的另一位同袍便会补上,而其对方的明军也是同样。

“啊!”在众人的身后,哲布已经被牛东风等人逼至了一处小角落。他以旗为枪将一位胆大冒进的闯军直接给打倒至城墙之下而去,从其戛然而止的哀嚎声可知那闯军士兵恐怕已经魂归地府。

“跟着我来!不要怕!”牛东风对着身侧的诸位新兵激励道。尽管眼前明军千户身侧的士兵已经被他们围杀殆尽,但他们就是拿不下对方。

相反在哲布推入了女儿墙的角落之后,他们竟一时被对方拿下诸位士兵。也是如此,牛东风身侧的诸位新兵不可避免的害怕了起来。

毕竟田地可以再有,而性命却只有一条。如果小命不保,那么说什么都是假的。

“来啊!”哲布激到。

自打在辽西随着左晋入山的那一刻起他便将自己的命交出去了,事到如今就是死他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唯一对哲布有遗憾的就是当年没有在辽西多杀几个鞑寇为部落里的弟兄报仇。

“上!”随着牛东风的一声令下几位胆子大些的闯军士兵旋即上前。哲布先是将手中的雁翅剑向前奋力一挥,那挥出去的刀刃正中一位闯军士兵的面门。

在金属与骨骼的碰撞声中那被砍到面门的闯军几乎是即刻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那刀刃的锋口狠狠的砍破了他的颚骨陷入到里头去了。

哲布没有拔剑,他在挥刀之后旋即双手持旗。木制的旗杆在其手上被挥舞了虎虎生风,他先是向左一打旗杆的头部直接便将冲杀上来的又一位闯军士兵打倒。在其尚来不及起身之际,哲布马上向前一踏。

在闯军戛然而止的哀嚎声中,对方的胸腔凹陷了下去。

“nmd!”姜狗子环视四周的闯军士兵,但四周闯军大多畏惧的向后退了一步。显然,哲布的神勇已经吓到了他们。

“老牛!跟着我!”姜狗子一面大喊,一面手持倒地明军的雁翅刀便冲了上去。哲布见有人冲来连忙挥旗去挡,那姜狗子见旗向自己而来旋即向下一躲。

“喝!”姜狗子在躲过哲布挥来的旗帜之后便马上用手抓住即将挥走的旗杆。他奋力向后一拉,想乘着哲布动作不稳之际上前收掉这位明军千户的性命。

哲布被其突然一拉,其身子的平衡骤然失控。他不可避免的向前倾斜了过去,也是这时候那闯军老兵的刀刃勐然便刺了过来。

“锵!

!”闯军老兵的刀刃并未如期的刺入哲布的胸膛之上。哲布在向前一倾时,他借力将那插在闯军士兵面门上的雁翅刀一把抽出。随后哲布又以一种凡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将刀挥动,一把将眼前姜狗子刺出的刀刃打飞。

“啊!”姜狗子的痛呼紧随在哲布的刀刃之后,那满是鲜血的雁翅刀此刻正直直的插在姜狗子的胸腔之上。

“老姜!”牛东风在见到好友丧命后连忙上前,他原本便在姜狗子身侧掠阵。但哲布打飞的那刀刃位置太巧,牛东风不得不闪身去躲避那飞出来的刀刃。待到他回头时姜狗子已经被哲布死死钉在地板之上。

牛东风向前一刺,哲布一时抽不出手只好翻身向着侧方躲去。牛东风连忙跟上,其手中的刀刃就如啄虫的鸟儿一样铿铿锵锵的向着哲布所滚过的石板所刺去。哲布依靠着城墙忽地翻起身来,想借着出其不意夺过眼前那闯军老兵的刀刃。

但牛东风的刀刃来的更快,只一合呼吸,那刀刃便刺在了哲布的腰腹之上。

“欸啊。”哲布忍着疼痛迎着那刀刃而上,在那刀刃透体而出时,哲布也终于抵近在那牛东风的身前。

哲布奋力一推,那牛东风旋即便直愣愣的向后倾倒了过去。

在将眼前敌寇推开后,哲布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他将身子靠在了女儿墙之上。

在其身前的是已经登楼的闯军士兵,在其身后的则是如蚁附一样攀城的敌兵。

“喝啊!”哲布狠力握住手中的刀刃,鲜血止不住的从其手中流出。

“你…你…你这.。”在见到哲布不仅不倒,相反更加用力的握住了刺入其身体的刀刃之后,牛东风被其震住了。

“唰!”哲布狠力一拔,其手中的刀刃旋即被其抽出。他一手捂住腹部的创口,一手反拿着刀刃。

“快!快上!”事到如今牛东风不由自主的感到了害怕,那是生物对于求生欲的渴望而产生出来恐惧。他一面惊恐的向后退去,一面高喊其他同袍赶来救援。

但回应他的唯有倒地哀嚎且将死的姜狗子。

“欸啊!”哲布手中的刀刃如雷霆般落下,一如一道闪电一样噼在了大地之上。

“不!额…不!”牛东风无力的挥舞着双手,其人生的各幕都如走马灯一样在他的眼前闪过。而其停留最久的则是一张孩童的笑脸,他终于要去见自己死在唐县的孩子了。

“呼…喝…呼…”哲布将刀插在了眼前闯军老兵的胸腔之上,溅射上来的鲜血几乎将其的脸庞染红。

他忍着腹部上的剧痛,鲜血正不受控制的从其创口之上流出。

“呼…喝…呼…”哲布喘着粗气,他费力的将眼前倒在地上的旗帜捡起。旋即他又摇摇晃晃的靠在了一段女儿墙之上。

硝烟染黑了湛蓝色的天空,在那漫天的硝烟之中就算是太阳也不得不收却了它的光芒。哲布的身子越来越重了,他靠在女儿墙之上目光向着眼前看去。

“上!快上!”身处于安全位置的一位闯军百户下令到。但虽说是如此,他自己却丝毫没有动起来。刚才牛东风与姜狗子的死亡震撼到他了,他实在不敢凑上去惹一惹那杀神。

“呃…呃…不!”被那百户顶着的闯军新兵奋力后退到。“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要上!”那新兵一面说着,一面近乎是癫狂了一样放弃了自己的刀刃向着后方跑去。

哲布目视着这一切,他忽地笑了起来,着笑容带着轻蔑。这位三十余岁的蒙古汉子一边大笑,一边用左手死死抵住女儿墙。

他吃力的抓着那旗杆,其杆上的左字早已被鲜血所然后。

“左总兵麾下千户哲布在此。”哲布说道,但那声音小的厉害叫在场的众人听不清楚。

哲布一整个人就如是将燃尽的蜡烛一样。

他眼前的世界逐渐暗澹了下去,随着不断的失血哲布不可避免的感到了寒冷起来。

要死了吗?哲布想起了当初与白莲教征战的那一幕,当时在其耳边出现的敕勒歌此刻似乎也隐约响起。

哲布不甘心,他还没有回到草原,他还没有为部落里的兄弟姐们报仇。

似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哲布的意识逐渐昏沉了下去。

但在其意识所将昏迷的最后一刻,随着闯军身后的一声惊呼,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哲布不远处响起。

“大明延安总兵,左晋在此。”

哲布含着微笑倒了下去,那旗帜也旋即倒下。

第一百四十四章 激战 “快!快!快!”面对着明军的突袭,城墙上闯军士官的反应相当迅速。

那位士官一面下令士兵收缩防御圈,尽量让士兵聚集在一起以防止明军再次将其分割包围,一面赶紧组织多道防线,以防御冲杀而来的明军士卒。

也由是如此,登城的明军士卒很快便重新占据住了城墙的绝大多数区域。闯军虽说后撤,但在这位士官的统领下并未出现溃退。相反,他们紧紧依靠在城外吕公车登城的区域以长矛对外,一时成为明军奈何不了的铁刺猬。

“先止血,然后马上抬到郎医师那里去。”黑熊眼尖的很,在一众倒地的人群中他一眼便看见了哲布的身影。

他一面吩咐四周的亲兵们撕开自己的棉衣,一面将其中的棉絮取出堵塞在哲布的创口处用于止血。

这也是他从军多年的老法子了。

用棉絮止血速度极快,只不过从哲布那苍白的脸色上来看黑熊也不知道对方是否还可以抢救的回来。

但这说实话与他并无关系,他之所以这样不过是摆个样子给身侧的那一位左晋看而已。

不过左晋并没有看他,事实上这位延安总兵只是浅浅的看了一眼哲布之后便又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城墙之上的搏杀之中了。

随着登城闯军人数的不断增多,城墙上的明军士兵们大多都投身在近距离的厮杀之中了。而这样一来,去阻挡闯军登城的力量则随之减少。如此一来二去,城墙上的闯军非但没有减少相反,对方反倒是如蝗虫一般愈发增多起来了。

“把炮卸下来。”左晋对着身侧的黑熊吩咐道,他想起了当年在笔架山防御清军时的模样来。

“是。”黑熊点了点头,他旋即亲自领着诸位士兵将城墙之上的火炮给卸除了下来。这些小炮用于城防的确是力不从心,但随着左晋再一次将它们用于平射它们的作用也就显现了出来。

“开炮!”

“轰隆隆!”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数声炮响,实心的炮弹近乎是即刻便撞进了闯军阵型之中。

在这种距离里被其弹丸所击中的闯军士兵当即便碎裂开来,而那炮弹在击穿闯军士兵的肉体之后旋即撞在了坚固的女儿墙之上。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炮弹随着碎开的女儿墙一同向着城下落去。

“冲上去!毁炮!”在闯军军中有远视的士官赶紧上前下令道。再这样下去,母庸明军步卒上前他们这些人便会被这火炮给消灭殆尽。

由于城墙之上原本便不宽敞,又加上闯军士兵大多聚集在一起。明军的每一轮齐射都可以带走数十位闯军士兵。

但伤亡数字到底是小事,明军火炮对于闯军杀害最大的莫过于士气上的毁灭性打击。毕竟在火炮的呼啸声中,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胆量站起身来直视那比肩自然的伟力的。

“开炮!继续开炮!”在黑熊的命令声中更多的炮弹从那黑漆漆的炮口之中被平射了出去。原先那阻挠明军的刺猬阵霎时间便消失不见了,此刻的闯军士兵无不是匍匐于地上以求躲开明军的火炮。

那站起身来鼓舞士兵的闯军士官更是被一发炮弹击碎了胸腔,对方的身体就如同是泡沫一样顷刻间便散在了城墙各处。

“杀呀!”闯军阵线既乱,孙守道等人旋即挥兵杀去。而刚才才被火炮击乱阵线的闯军士兵尚来不及重新组织队伍便又被赶来冲杀的明军士兵所分割包围起来。

“欸啊!”孙守道挺身一刺,刀刃顷刻间便从眼前的那位想向后逃窜的闯军士兵的后背闯了进去。出头的刀刃带着鲜血从其胸膛之前窜出,那位闯军士兵尚来不及有所反应便被一阵剧烈的撕裂感所吞没。

那位闯军士兵并没有哀嚎,或者说在剧烈的疼痛中他连发出声音都有所困难。在其手脚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阵之后,那位闯军士兵旋即便永远的安静了下去。

“把他们重新赶下去!”孙守道身先士卒道。以一当十的他领着士兵们马上便冲到了闯军登城的吕公车处。伴随着一声声坠地的哀嚎,那吕公车上层的诸位闯军士兵近乎被其肃空。

“轰!”伴随着最后数声炮响,城池南面的最后几座吕公车也旋即被摧毁。炮弹从其上层木板穿入,径直打断了对方用于支撑的栋梁。

随着栋梁木的断裂,一整个吕公车也旋即倒塌下去。从城下闯军士兵的哀嚎声来看,倒塌的吕公车恐怕还带走了不少鲜活的生命。

“只要守住这里……”正当左晋进一步的对着孙守道下令之时,一声闷响从渭南的西面传来。那声音古怪的很,就像是城池之下的土地之中有什么东西炸裂了一样。

“不好!”左晋的童孔骤然放大,他突然知道这闷响声音的来源了——“放进”。

“砰!

!”伴随着闷响之后的则是一声震天的响声,那声音自西门而来。在左晋目光所至的地方,西门的一段城墙正缓缓坍陷下去。

“黑熊!”左晋的声音急促且慌张。如果西门被破,那么整个渭南的攻防战便将以闯军的绝对大胜而告终。到时候不仅仅是左晋他们这些人要陷入到兵败回撤的境地,恐怕就连身家性命也不能保全。

“在!”在意识到局势陡然转变之后,黑熊的声音也同样利落了起来。他还有大把的时光未曾度过,他可不心愿自己就这么死在闯军手上。

“你马上带着人马去城中火库收集棉被和稻草,把它们和火药裹在一起。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吧!”

“属下知道!”在听到左晋的命令后,黑熊旋即领着一部分士兵急匆匆的下城而去。城中火库的位置距离城西还有一段距离,要制造出足量的左晋所想的东西,他们这些人拥有的时间恐怕不多。

“薛仁义!”左晋回身喊道。随着吕公车的倒塌,南门闯军最为犀利的攻势已经谢幕。此时此刻左晋终于可以从此处抽调出一部分士兵带走。

“在!”薛仁义即刻应道。他领着城上的数位百户紧紧站在左晋的身前,仍谁都知道决死的一刻已经来临。

“跟我走吧。”左晋的命令简洁且不带有任何回绝的余地。这位明军的总兵在下令之后旋即领着自己身侧的亲卫率先向着城西的方向赶去。

“向前!向前!”王进才站在坍陷处高声对着身侧的诸位闯军士兵吩咐道。

明军西侧的城墙虽然塌陷,但那塌陷而下的废墟对于闯军们来说依旧是难以攀爬的砖石峭壁。之前的“放进”并未如此其所料想的那样炸出一个足以通行大军的道路,碍于火药使用的不正确可以供应闯军通行的路段并不多。

一部分的闯军士兵在王进才的命令下向前穿过废墟建立防线,而更多的闯军士兵则是在后方清理废墟以供后续队伍可以由此通行至渭南城中。

“明军来了!”从城中出现的第一队明军士兵自然是隆三喜的部下。他将左右两侧的士兵从城墙之上撤下用于阻挡闯军士兵进一步的扩张。

随着西面城墙的坍陷,再将兵将派遣在城墙之上毫无疑问是无意义的。更何况闯军也已经放弃了攻城,其大队的士兵正由缺口处鱼贯而入。

“喝啊!”折增修一马当先的冲进了闯军的队伍之中。精神早已被福禄寿所侵害的他也已丧失掉了作为生物的最原始本能。

此时此刻的他眼中唯有满目的鲜血和杀戮而带来的极限快感。

“呃啊!”折增修挥舞着手臂,其手中的雁翅刀一如舞女手中的长袖一般在人群之中舞动着。只不过在这样病态的舞蹈之下,带走的是闯军士兵的生命。

身上大多为棉衣的闯军士卒自然不是折增修的对手,但随着折增修意识的逐渐崩坏这家伙不可避免的陷入到了被闯军包围的处境来。

“快!围住他!”王进才在目视着那一位明军千户癫狂的笑容之后不免微微感到了一丝害怕。在其身上留下伤口的刀剑对于对方来说似乎都毫无有作用。这个家伙就像是一只毒蛇一般,纵使是自己的头被割下来了也要来咬你一口。

“喝啊!”手持长矛的一位闯军士兵向前大踏一步,那长矛的枪头在摇晃中径直朝着折增修的胸腔而去。

“卡察。”紧随而后的声音并不是折增修的哀嚎,而是长枪枪头被砍断后的碎裂声。折增修一手砍断刺过来的长枪,随后紧接着一手握着对方的枪杆。

“呵。”伴随着折增修的一声冷笑,他的手部骤然发力。他将那一位闯军士兵的枪杆骤然向后扯去。

“欸啊!”被折增修向后扯去的那一根木杆正中一位想从后方偷袭他的闯军士兵。也幸好其枪头早已被折增修所砍断,否则这士兵的面门恐怕就要被长枪所贯穿了。

“接着来!”折增修向前一步,将手中的刀刃死死插在了那长矛士兵的胸腔之上。刀刃在霎时间便穿过了对方的胸膛,但折增修不仅没有抽刀相反他借着冲过去时的狠力带着那位闯军士兵向前冲了过去。

那闯军士兵一面哀嚎,一面又被折增修扶正。在精神彻底崩坏的男人眼中对方不过是一顶盾牌罢了,只不过这盾牌比起其同伴而言能够释放出哀嚎而已。

“唰。”闯军士兵的刀刃被折增修用其同袍的肉体给结结实实的挡了下去。除了其同袍更为惨重的哀嚎之外,这一刀什么都没有造成。

“呵。”折增修旋即又抽刀而出,他一把将眼前的肉盾甩出而其刀刃就紧跟在那肉盾之后。伴随着又一声哀嚎,又一位闯军士兵倒在了他的刀刃之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有谁!还有谁!”目视着身侧的诸位闯军就像是避瘟神一样不敢靠近其左右,折增修不免放肆的笑了起来。这个家伙的身上同样受了不少伤,但在巨量的福禄寿的作用下他非但不感觉到疼痛,相反此刻的他异常的兴奋。

早年间他也对白莲教的所谓天国嗤之以鼻,但此时此刻的他觉得自己无疑是最为接近那天国的角色了。

他不会死,就算是死了也能在所谓的家乡之中复生。

“来啊!接着来啊!”折增修放肆的喊道,其语调因为破音而显得异常尖锐。

“上!”王进才亲临战场说道。手持一柄尖刀的他无疑是此刻闯军士兵眼前的主心骨,随着前沿明军的不断败退围在折增修身旁的闯军也愈发密集起来了。

而在又一轮围攻在折增修的回击下失败后,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从后方的人群之中缓缓走了出来。

人群默不作声的为其让路,在一阵肃杀之意中男人缓缓走到了王进才的身侧。

“有点意思。”来人拍了拍王进才的肩膀示意对方靠后,而王进才在注视到对方的面容后不免赶紧说道:“刘将军,这等小辈……”

“没事。”刘宗敏摆了摆手,他轻蔑的看着眼前的那一位明军千户。

对方的面容他还有着一点印象。

“飞天龙折增修是吧?”刘宗敏走上前对着对方说道:“我来替唐县的人讨一个公道了。”

“哈哈哈!刘宗敏,刘宗敏...你这个狗东西居然出来了。我这是钓到了一条不得了的大鱼啊!怎么?你老婆也在唐县?”

“可惜咯,说不定就被哪个士兵给享受了。哈哈哈哈!”折增修刚一语闭,旋即便踏步上前。刘宗敏推开身侧的王进才向后一闪身,躲过了对方的第一刀。

“接着来!”见一刀不中,折增修旋即又挥刀上前。其手中的刀刃以极快的速度划破刘宗敏身前的空气向着对方的胸腔挥砍了过去。

“锵!

!”伴随着一声巨响,刘宗敏出刀了。凭借着浑身蛮力他一把便将挥过来的明军雁翅刀打飞,就连折增修本人也差点被这巨力所带飞。

“到我了。”

刘宗敏面无表情的说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临危 一队又一队的闯军士兵无情踏过折增修的尸体,这个家伙瞪大着眼睛纵使是死了其脸上的面容也是一张极其扭曲的表情。

但这叫人厌恶的面容终究还是的僵持住了,他的一双眼睛随着其头倒下的方向永远地仰视着那早已未硝烟染黑的天空。

天上的太阳依旧吗?于地面上互相搏杀着的明军与闯军并不知道,他们所明了的唯有要将刀刃捅入眼前敌人的心脏。

“守住!守住!”随着时间的流逝,隆三喜不得不开始承认放弃城墙的确是一步臭棋。在明军的不断撤出后,闯军迅速占据了城墙这一高位。而紧随其后的,便是闯军依靠着城墙这一高位对城下奋力的诸位明军进行压制。

不过就算隆三喜选择坚守城墙,这糜烂局势也绝不会发生转变。面对着兵力远多于他的闯军士兵,隆三喜已经做到了他的极限。

守城,闯军则由城墙鱼贯而入。

不守城,闯军旋即占据城墙依靠高位用弓弩对城下明军进行压制。

“上前压制住眼前的明军。把他们牵制住,不要让他们向东撤入城内民宅。”刘宗敏站在城墙之上对着左右吩咐到。

眼前明军队伍的反抗相当激烈,其不愧于孙传庭生前的亲自督导。但随着入城闯军数量的不断增多,似乎吃掉对方也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

“是!”刘宗敏身侧的王进才连忙领命到。身上被折增修的血所染红的他显得颇有些滑稽,他实在没有想到刘宗敏竟然亲临前线了。在他的料想之中,每一次刘宗敏抵达前线必然带着一阵腥风血雨。

“去吧。”刘宗敏一面点了点头,一面上前将手撑在矮小的女儿墙上。折增修死之前的讥讽之言如一柄利刃一样在刘宗敏的心中剜下了一块肉,他在唐县同样有死于兵患的子女。

刘宗敏控制住自己微微发颤的身躯,他并没有进一步亲抵前线但这绝非是其畏死。

相反,他是害怕别人死。

在来之前田见秀早就将李自成的意思告诉他了,闯王并不希望在陕西再进行屠城。义军入城讲究的是替天行道,那么本无过错的陕西百姓自然不能是其报复的对象。更何况,随着孙传庭的身死无人不认为陕西要再为李自成所掌。

哪有屠杀自己治下百姓的道理的呢?

“冬!冬!冬!”不远处的战鼓声打断了刘宗敏的思考,他将视线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一个明军指挥使样式的男人正在击鼓。

那是隆三喜。

随着闯军兵力的不断投入,明军艰难维持的方阵逐渐松动。为了维持战线,隆三喜只得登高击鼓来稳定住士兵们原本便低沉的士气。

“守住!左总兵的人马已经在路上了!”隆三喜的声线雄厚沉稳,他站在战鼓之前就像是一展旗帜立在了明军的阵后。隆三喜很少在阵后担当旗帜,在以前他更多的是当一柄向前突进的尖刀。但随着其好友徐梦虎的身死,他要做的事情也旋即多了起来。

“冬!冬!冬!”在沉闷的鼓声之中,不远处的厮杀声对于隆三喜而言旋即小了起来。隆三喜的所能感受到的世界也随之缩小,橙黄色鼓面占据了他视线的绝大多数。

这位身着于指挥使式样甲胃的男人并没有意识到,在其远处的城墙之上刘宗敏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取我弓来。”刘宗敏对着身侧的亲卫说道。他看着远处击鼓的隆三喜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当年一行众人被孙传庭击溃时的情形。那时候他也是如此站在鼓面前击鼓,以求队伍不要进一步的溃散。但时过境迁,攻守逆转。孙传庭早已身死,而他当年的同伴们也十不存一。

“嗯。”刘宗敏接过士兵递过来的弓箭,他轻轻掂量掂量了手中弓箭的重量。在确认合适之后,他旋即弯弓搭箭。

“可惜了。”刘宗敏说道。

“唰!”一支利箭由城墙之上刺破空气向着隆三喜身处的位置飞速射去,那利箭顷刻之间便没入了隆三喜的身体。

“呃啊。”隆三喜在哀嚎了一声之后当即向后倒了下去,在噗的一声闷响之后隆三喜的血旋即从其身上的创口处流出。

“呼…呼…呼…”隆三喜耳畔的世界迅速被其自己厚重的喘息声所笼罩。来自腹腔处的剧痛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自己,他已经命不久矣。

倒地的隆三喜想试着让自己动一动,但那箭刃所身处的位置恰好击断了他的嵴椎。除了其上半身的痛觉之外,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呃啊…呼…呼…”隆三喜倒在地上。由于难以转动身躯他只得一面感受着其身躯的疼痛,一面目视着那早已被硝烟所笼罩的天空。

人生的各幕都相继从其眼前闪现,隆三喜知道自己恐怕是要死了。在其人生的最后关头他忽地想起那位一同与自己从京师而来的年轻人了。

与这世道的绝大多数人而言,那位左千户毫无疑问是一个陌生的人。在唐县的那一个夜晚,隆三喜亲自看着对方在废墟之中环抱着一具素不相识的尸体在痛哭。

杀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官军来要杀人,闯军来也要杀人。即便没有兵灾,大大小小的蝗旱也会杀人。但那位左千户却不杀人,在唐县屠杀之后他甚至还亲自将剩下的众人送还于闯军。

隆三喜并不热衷于杀人,在其心中也存续着一个无有人相食的世界。但那个世界离他离得太远,以至于就算是做梦时他都不曾梦到那个世界。

左晋可以实现那一个世界吗?隆三喜不知道,也永远不可能再思考下去了。在四周明军士兵的溃散之中,闯军的兵马一拥而上将其的头颅砍下来用于向着刘宗敏报功。

“隆指挥使呢!”左晋一把拉住一个溃散的明军士兵,从其裤裆上不断低落的液体来看其显然不在具有上阵的可能性。

“隆指挥使死了!”士兵话语让左晋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他旋即追问到:“你再说一遍!隆三喜他怎么了!”

而来士兵的反应则比左晋激烈的多,对方当即跪倒在地上哀求着左晋放他一条生路。左晋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眼前明军的甲胃早在窜逃之时便丢弃的一干二净了。

“ntmd!老子问你!隆三喜呢!”

“隆指挥使死了!左总兵,求求你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上头还有七旬……”士兵哑住了,一阵喊杀身从其背后响起。

闯军追过来了。

“结阵!结阵!”左晋旋即喊道。在其身旁的士兵人数不多,只有堪堪百余人。但赖于左晋日常的督导,这些人也不至于即刻溃散。面对着数倍与自己的闯军追兵,他们紧紧依靠在一起将刀刃的方向指向了对方。

“杀呀!”伴随着左晋的一声大喊,双方人马旋即厮杀在了一起。在人群的碰撞声中,鲜血几乎是即刻便染红了眼前的大地。

“不好!左总兵有危险了!”薛仁义的人马就在左晋不远处。在从逃窜士兵那里得知有一队明军与闯军交手之后,他旋即意识到那一队明军恐怕就是左晋的那一支队伍。

薛仁义手中的兵马足足有两千余众,由于西侧城墙被破闯军的攻势逐渐消停下来。在闯军不断增兵西侧的同时,城中的明军士兵也在紧急调动着。

北门、东门、南门的诸多明军大多分出一部分兵力即刻向着西侧而来。与凌乱无序的卫所兵不同,这些增援过来的人马大多都是明军惨败河南后的剩余队伍。他们一经接敌旋即便进入到殊死的搏斗之中,在这样的混战之中闯军一时举步维艰。

“喝啊。”薛仁义身先士卒的砍倒一位闯军士兵。在其手下的英勇奋战之中,他很快便与左晋的一位亲卫接上了头。

“左总兵呢?”薛仁义焦急万分的问道。随着孙传庭的身死,左晋早已是在场诸位明军心中的顶梁柱。

一旦左晋身死,恐怕余留给他们的道路便只有投降一条。

“左总兵的人马往城西而去了。”那亲卫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鲜血不断的从其腹部渗出,从其身上的诸多伤口来看对方的生命恐怕已经走到最后关头。

“快!”薛仁义旋即大吼到。“追上去!追上左总兵的步伐!快!”薛仁义言语刚闭,又有数队喊杀声从其身侧喊来。

无可置疑的是,薛仁义在此战斗结束之前绝无有接应左晋的可能性。

与此同时,左晋的人马已经进一步被闯军人马逼进了一处院落之中。在得知眼前的明军将领就是大名鼎鼎的左晋之后,那些为了战功而来的闯军士兵们不由得发狂了。他们争先恐后的向着左晋所在的位置扑去,一如草原上的豺狼们一样。

“快!杀上去!左晋的人头可是被闯王悬赏上万!”一位闯军千户鼓舞士气到。在他身侧的是成百上千的闯军士兵,而在其身前的则是只有堪堪数百人的明军亲卫。

“喝啊!”左晋身旁的一位百户一刀砍倒一位闯军士兵,在这院落之中他们尚可以凭借着围墙来守上一阵。

“还请左总兵马上离开,我等留于此处诱敌。”另一位亲兵面色焦急的对着左晋说道。他们这些人大多都是一路跟着左晋过来的,左晋平时的恩惠他们早已记在心中。现在就是他们回报左晋的时候了。

“不。”左晋将手中的剑鞘插在地上说道。“薛仁义他们会来的,我们只需再手上一阵即刻。”

“左总兵!”

“你母庸多说了,孙督师死了,隆三喜也死了。我就算是死,也没有什么可以奇怪的了!与其出去被那些闯军士兵献俘,我到不如留在此处于大家一起。”左晋冷静的说道。伴随着闯军攻势的逐渐犀利,就连是他也不得不抬起手来。

唐平寇早年间送给他的那一柄宝剑被其从剑鞘之中抽出,在混乱的喊杀声中左晋加入到了厮杀之中。

“喝啊!”左晋向前一刺,将剑刃径直穿过了眼前闯军的胸腔。但他尚来不及抽剑,四处的几位闯军旋即涌上前来。

“抓活的!抓活的可以封爵!”在闯军众位士兵中一位心细的赶紧喊道。比起所谓的赏银而言,封妻荫子的爵位那可是实打实的硬通货。

“左总兵!快!”在左晋身侧的一位士兵抽出一柄倒地闯军的剑刃冲着左晋抛了过去,随着战局的混乱他们这些人也一时难以抽身。

“我抓住他了!”左晋的右臂尚且来不及抓住那一柄剑刃便旋即被一位闯军士兵抓住。他赶忙勐地向后一抽手挣开闯军士兵的束缚,但闯军随之挥来的刀刃顷刻间便划破了他的额头。

“砍腿!快!把他的腿砍断!”又一位闯军士兵喊道。

“保护左总兵!杀呀!”在危机关头,伴随着不远处的一声怒吼薛仁义的队伍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增援而来的明军士兵就像是一柄大锤一样,顷刻间便将眼前的闯军士兵击碎。在闯军士兵的哀嚎声中,薛仁义一马当先来到了左晋的身侧。

“左总兵!没事吧?”薛仁义关切的问道。在左晋的额上,鲜血正缓缓的从其创口处流出。

“还好。”左晋心有余季的说道。他被薛仁义搀扶起来,在他的腿部有着一道刀伤,而那创口处正缓缓向外渗血。

“往西。”左晋颇有些吃痛的下令到。“往西,不守住西边我们都得玩完。”

“这......”薛仁义不敢奉命。

“后撤!”他对着身旁的诸位士兵说道。

“不!薛仁义!你听我说,守不住西侧我们早晚得完蛋!不能......”

“你脑子湖涂了吗!在往西你可就没命了!”薛仁义怒吼道:“怎么孙督师死了,你也想跟着一起去陪他!那我们呢?那我们这些陪着你一路从辽西过来的人呢!”

“不!薛仁义,你听我说。”左晋的语气近乎于哀求“相信我一次,守的住的。”

“一定守的住的。”左晋艰难说道,鲜血顺着他的脸颊低落在地面上。其面色的惨白无疑在向众人告知他身体的虚弱。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结果 “你确认刘将军的人马已经入城了吗?”田见秀的身子微微前倾,在众人的环视中他正颇有些焦虑的在大帐之中来回踱步。军中的粮食一直都是不足数的状态,所以此次的围攻田见秀是将自己的所有预备队伍都相继投入了进去的。

如若可以一举攻破城墙自然是好,但一旦进攻失力田见秀也就只好带着手下诸多人马重新返回潼关。那么陕西的局势便又回到了孙传庭出关之前的模样,这可不是他们所乐意看到的样子。

“是!田将军,属下我可以保住。刘将军不仅入城,而且他还一箭射死了一位明军的指挥使。整个城西已经为我军所控了!”回来报功的士兵在谈及此事时不免的骄傲了一分,好似这事情他也有上一点功劳一般。

“好!”田见秀止住了步伐,他的眼神旋即一转。其中的焦虑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取代上来的则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辛思忠!”田见秀马上下令道。“你马上暂缓各处城门的围攻,告诉郝摇旗他们要他们马上带兵去支援西侧城墙的战斗。只要队伍又西侧鱼贯而入我军大事可成!”

“是!”身材削瘦的辛思忠站在田见秀的身前应到。

“还有,你马上……”田见秀还待继续发令,但他突然哑住了。

一个熟悉的男人正在诸位士兵的簇拥下缓缓从人群之中显出身来。那男人身穿一袭蓝袍箭衣,在其身上并未着甲。一顶微微向下的帽子遮住了对方的眼睛,但在其脸庞边的伤疤无时不在告知田见秀眼前男人的身份。

“闯王好。”众人一齐说道。

在城中诸位明军中,左晋及薛仁义等人无疑是最为靠近西侧城墙的。在闯军的洪流之中,他们就像是逆流而上的鲫鱼一般艰难的抵近了西侧城墙的不远处。在左晋身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战鼓。战鼓的鼓面已经破碎,一柄刀刃正插在战鼓的下侧的框架上。

“往前!往前夺回城墙!”薛仁义站在诸位士兵的前侧指挥到,鲜血近乎覆盖住了他的一整张面容。在其猩红色的眼眶之中,眼童处血丝密布。他们是第一批抵达西侧的明军队伍,但绝非是最后一批,北面的李洪、东侧的郑嘉栋、南侧的孙守道都在相继继续派遣队伍赶来。

“隆……”注视着不远处的旗杆,左晋愣住了。眼前士兵的厮杀忽地就离他远了起来,在他的眼中唯有那悬挂于旗杆之上的头颅。那是曾名为隆三喜此人的头颅,往日的一切生机在此刻都瞬间与对方剥离开来,此刻的隆三喜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再行动。

仅剩余一颗头颅的隆三喜只是在看着,在看着旗杆对面的左晋一行人。往日的一切记忆忽地便充斥在左晋的心中,一股难以抑制的悲哀忽地便在左晋的心中泛了起来。

隆三喜死了,那个明军的所谓指挥使死了、那个唐县的屠夫死了、那个在白莲教之乱时就他一命的汉子死了。

“唰!”一发箭失划破空气径直划破了左晋右侧的脸颊,疼痛与箭失的落地同步到来。左晋脸颊上的皮肤绽开,露出了里面的红肉与鹳骨。

“快!保护左总兵!”左晋身侧的士兵旋即混乱,在左晋向后撤退之前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城墙之上的一面旗帜。

而那旗帜之下的,便就是继续弯弓的刘宗敏了。

“守住这里。”刘宗敏对着左右吩咐到。身处于城楼旁边的他近乎可以一览整个战场的局势。

“杀呀!”在得知左晋被安全转移后,薛仁义换上了一身士兵的服饰站在前沿指挥到。明军队伍中仅存的长枪兵们排成队列,肩靠肩的并行在一起。在薛仁义的指挥下,他们一面发出怒吼,一面向着眼前的闯军士兵便冲了过去。

面对着明军士兵的冲刺,城下的闯军士兵们早有防备。早在之间擒杀明军指挥使的时候便有多道消息告诉他们有明军一路向他们冲杀而来。

“开火!”伴随着一轮齐射,躲藏在城墙之上的闯军火铳兵们露出了身影。在之前的会战之中,也是他们死死压制住了隆三喜的人马迫使对方无法靠近缺口半步。

“过去!快!过去!登城!”薛仁义冒着枪林弹雨对着其手下的士兵们命令道。尽管一发弹丸径直从其脸颊抽射过去,但他的神色未改并且继续挺立在战场的最前沿。

在薛仁义的指挥下,士兵们一路向前拼杀。在一位左晋亲卫的率领下,一队明军甚至从北侧的台阶登了上去。但这位可怜的亲卫刚一登城便径直倒毙了下来,在其胸膛上的一个枪眼异常显眼。

支援过来的明军士兵绝非只有左晋这一支,在众多明军队伍的奋力下,西侧的闯军攻势已经逐渐被明军逼止。由于隆三喜生前的尽力维持,各路的明军已经陆续赶赴至缺口处。但更多的闯军也以抵达城外,只需再有一炷香的时间,由辛思忠所率领的队伍便可一如泄洪的滔滔江水一般将眼前的明军冲散。

“开火!开火!绝不能让明军靠近城墙!”面对着明军队伍的不断靠近,城上的闯军队伍稍有些紧张。他们大抵都是一些火铳兵,一旦明军登城与其肉搏他们可捞不着什么好。

“杀呀!”城下的王进才高呼到。身材消瘦的他站在一处旗帜下方对着诸位士兵下令到,看着眼前的场景他不免感到讽刺。作为守军的明军此刻在攻城,而他们这些破城而入的闯军却在守城。

“明军!又有明军来了!”伴随着一声惊呼,在城墙之上的刘宗敏发现又有一队明军自北而来加入战场。那一队明军旌旗招展,为首的一位士兵还肩扛着一杆旗帜。

“郑嘉栋?”刘宗敏蹙了蹙眉,如此一来那么便代表着明军在城中的各路队伍都相继支援而来了。“告诉王进才,收缩兵力向缺口和城墙之上靠拢。”刘宗敏冷静的下令到。

对于眼前的情形,刘宗敏所要做的唯有稳定住战线。只要拖到田见秀的大军支援过来,那么对于闯军来说便大事已定。

随着刘宗敏命令的下达以及明军各路援军的抵达,闯军士兵只得不断放弃外围阵地向着城墙之上转移。薛仁义抓住了闯军后撤时阵线一时的慌乱,亲自带着人一举登上了南侧的城墙。

“快!快!把他们清除出去!”薛仁义一面将刀刃从眼前倒地尸体之上抽出,一面对着身侧的诸位士兵下令道。一时之间城墙上的喊杀声,火铳声,哀嚎声难以阻绝。等到尘埃落定之后薛仁义已经领着人马近乎收复了半侧城墙。

站在因火药而断裂的裂隙边,薛仁义将目光向着断裂的另一方望去。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正站在数顶盾牌旁一脸不善的注视着他们。那男人招了招手,其身旁的盾牌霎时间便被撤下。

隐藏在盾牌之后的,是三层排列好的闯军火铳兵。那漆黑色的枪口径直朝着薛仁义一行人的方向举起,薛仁义旋即回身大喊道:“有埋伏!快撤!”

但他的声音在霎时间便为火铳开火的声音所覆盖,弹丸如雨点一般从其的身侧穿过。登上城楼的明军士兵近乎是整排整排的倒下,在薛仁义的前方一位面朝着他的士兵在脸颊上径直接下了一发弹丸。

子弹如刀刺软泥一般顷刻间便打碎了那位士兵的头骨,对方尚来不及哀嚎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一步,两步,三步……薛仁义忽地的倒了下去。在他的大腿外侧,一发弹丸径直带走了他的一大块血肉。鲜血在霎时间便涌现出来,但薛仁义的身躯却因为倒地而未遭到弹丸的照顾。

“薛千户!”一队勇敢的士兵乘着闯军装弹的空隙,赶忙冲上前来将薛仁义拉走。在薛仁义的哀嚎声中,血渍划出了一道弯曲的线路。

“顶上!”在薛仁义倒地后,接替指挥的是从城中火库匆匆赶来的黑熊。这个家伙带着左晋所需的物品一路抵达南段城墙之上。

在这里,他看见薛仁义被士兵们匆匆抬下城墙。

局势不妙啊。黑熊咽了咽口水,他所想的是升官发财,可不是什么为国尽忠。

“你们把闯军们的盾牌给我收集起来,带到城墙上来!最好再带上一些手推车。”黑熊向着四周的诸位士兵下令到。

在黑熊的安排下,诸位明军士兵缓缓将厚重的大量盾牌用绳子绑死在手推车之上。在士兵们看来,黑熊似乎打算用这个去阻挡闯军火铳兵们的子弹。但余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在不远处一队又一队的闯军士兵正经过城池的边缘即将进入缺口。

“快!再快一些!”辛思忠策马在队伍的最前沿喊道。而在其身后的则是乌压压的,足以与天上硝烟所比肩的人群。

那也是田见秀所能投入的最后一点兵力了。

“砰!砰!砰!”闯军的三段射击在浓厚的硝烟之中进行,依照着他们的预料躲藏在盾阵后侧的明军士兵应当已经毙命。

那被打成筛子的盾牌便是明证。

但那盾车并未停止,黑熊的部下趴在地面上一面匍匐,一面缓步控制着盾车的前进。黑熊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过可以依靠这些盾牌可以阻挡火器,拥有这种思想的人大多都在辽西被清兵的火炮给教训够了。

“快!扔出去。”待到黑熊的人马一路抵近裂隙之时,伴随着其一声急促的命令士兵们纷纷将身后的棉絮给向着裂隙下的缺口丢出。

在一开始城下的闯军尚且不知道明军如此做法的缘由,但在一根燃烧着的火把径直由城墙之上落下后他们便在惊恐中高声呼唤了起来。

“万人敌!”

裹挟着稻草与火药的棉絮一经被火把点燃便迅速的燃烧起来,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一整个缺口便陷入到了火海之中。燃烧着的棉絮胡乱的在空中摇曳着,一有风气它们便像是升起的蒲公英一样在空中乱舞。

“火!救命啊!我着火了!”由于已是深冬,闯军士兵们大多都穿着棉衣。而这棉衣一经点燃便也径直燃烧了起来,在火焰中凡人只得一面哀嚎一面在地上滚动。

“呼!”又是一阵北风。燃烧起来的棉絮带着火焰朝着西侧的城楼便散了过去,在刘宗敏的目光下西侧的城楼缓缓燃烧了起来。

火焰初时稍稍有些颓弱,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冲天的火光就像是一头噬人饿兽不分彼此的在吞食着凡间的生命。

“成了。”黑熊站起身来,将目光往城下看去。升腾而其的热气让其满头出汗,他一面褪去棉衣,一面对着身侧的诸位士兵说道:“守住了。”

伴随着火势的愈发增大,就连城中的不少房屋也相继被点燃起来。但在左晋的指挥下,这些火焰被迅速扑灭了下来。左晋将视线往城墙之上望去,冲天的火光是黄昏下最为明亮的一道光芒。他一面指挥士兵登城收复城墙,一面走上前将隆三喜的尸首收敛好。

“呃...”左晋感受着腿部的剧痛,尽力走到隆三喜的无头尸体之上。在士兵的动作下,对方的头颅很快便从旗杆之上被卸下。

薛仁义的伤势不重,在被止血之后需要的便只有修养了。但来自哲布的消息却让左晋忧心,由于失血过多哲布陷入到了昏迷之中。着眼前被拼凑出来的尸体,左晋不免感觉到神情恍忽。

孙传庭死了,隆三喜死了,哲布昏迷不醒,就连薛仁义此时此刻也因为受伤而失去战斗能力。

无力感在顷刻之间便涌上了左晋的心中,他靠坐一段残垣之上。目视着眼前的废墟,自崇祯九年来的一幕幕在他的心中闪过,他累了,真的累了。

“扶我起来。”左晋对着身侧的士兵说道。那一位士兵相当恭敬的把左晋搀扶起来,左晋挥了挥手对着他说道。

“下葬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屹立 “快点!快点!”伴随着几声急促的呼叫声,一行骑兵神色匆匆的从队伍的后方赶了过来。为首的消瘦男人一面勒马,一面对着车上的车夫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就停下来了?”

“大人,您看看。”马车上的车夫从车上跳了下来,他指着车轮的转轴说道:“车轴坏了,要东西来补一补。”

“呼…”消瘦男人蹙眉看着那一处损坏的车轴,他面色稍变继续询问道:“这得多久?”

“大人这至少也得要一两个时辰,而且还不一定修的好。我们来的匆匆,没有带车轴的备件。”由于寒风凌厉,站在风口上的车夫在回话时不免微微发颤。

“这东西怎么能不带?你们怎么想的?”消瘦男人微怒道。

“大人,这可是你们要求的呀!”车夫的脾气有些犟,他气呼呼的说道:“当时出潼关的时候是你要咱们把东西都丢开用来装粮食的,这时候咋又开始怨俺们啦?”

“你这!”那消瘦男人见那车夫顶撞自己,气不打一处来。说话见便要挥起自己手中的马鞭向着车夫挥去,但最终他还是默默将马鞭放下来了。

这倒不是他自己冷静下来了,主要是四周的车夫都围了上来颇为团结的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家伙。“你不要动手打人呀!闯王说过的,俺们这些人运送粮食是算战功的。你要是打人俺们就告,大不了告到田大人那里去。看一看是你吃罪,还是俺们这些人吃罪!”

“你们这!”

“咋滴啦?”

“哼……行…行。”消瘦男人叹了一口气,退让一步说道:“那至少你挪了挪车子,别拦着后边的车队。”

“成。”那车夫答应道。随后在几位士兵的帮助下,那车夫将车子缓缓挪到了大路的另一侧,运粮队伍旋即继续开拔。

“刁民。”消瘦男人策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沿抱怨道:“真不知到闯王怎么想的,对待这种刁民有什么考虑的。要我说就该用鞭子去抽,你看这是这什么刁民啊!还顶嘴,要我以前早就抽上去了。”

“欸,老周你可别冲动啊。”在他身侧的一位同袍担忧的劝告到:“禁止打人可是闯王亲自下的命令,而且要他们把车子里塞满粮草也是咱们的注意。真闹上去了,这对咱们也不利。倒不如多一事少一事,反正我们过去后就合到刘将军队伍去了。”

“这我知道。”消瘦男人摆了摆手,他向着后面用余光撇了一眼无奈道:“民风彪悍啊。”

“哈哈哈。”听着这话他身旁的同袍们都乐了,他们虽大多都是陕西人但对于眼前这位同袍的眼前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冒犯。

“行了行了,你这个河南人整天抹黑我们。”在一旁同袍笑骂到:“我可和你讲,到时候几个人打你一个,你可别叫屈啊。”

“得得得,你们陕西人厉害。这个。”消瘦男人举出一个大拇指说道。

“哈哈哈……”伴随着这清朗的笑声,纵使是枯燥的行军也不免活泼了一些,但这样的活泼却丝毫没有蔓延到闯军的高层身上。此时此刻的闯军大帐之中,仍旧显得有些悠哉的唯有闯王李自成。

“说呀?怎么都哑巴啦?”田见秀见到周围的众将领都闭口不言不免微微温怒:“当时来的时候不少要告我田某人的状吗?不是要怨我指挥失措吗?怎么?到了闯王这里都哑巴啦!”

“这也不是告状的事情。”牛万才弱弱的说道。

“不是告状是什么!啊?”

“欸!”李自成出面阻止到,此刻的他正饶有兴趣的看着田见秀在训斥身侧那一队闯军将领。“好好说话啊,不要让人家看了笑话。”

“来,你说一说。”李自成对着牛万才那一对人说道。

“是。”牛万才战战兢兢的说道。“军中粮饷不济闯王您这也是知道的,这弟兄们连口饱饭都要吃不饱了。这吃不饱还怎么打仗呀?”

“嗯?”李自成颇为好奇的看向田见秀。

“潼关的粮食本来就不多,又加上明军出关的时候把地主们都带走了。关内有粮食就只有那些百姓,可咱们总不至于去抢他们的吧?”田见秀为难的回到。“我们入陕本来就是顺应民心,这要抢了他们那不是要落得和明军在河南一个下场了?”

“嗯。”李自成点了点头,示意田见秀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们才要速战,这西面都炸开一个洞了。咱不能半途而废啊,只要拿下了西门那渭南就是我们的了。渭南一破,我们进可以直逼西安,退可以固守此城。整个陕西基本就是我们的天下啦。”

“这几天伤亡如何?”李自成随后询问到。

“折损了两千多人马,伤的也大概过三千了。”田见秀的语气稍弱。

“嘶…怎么伤亡这么大?孙传庭死后接替队伍指挥的是谁?”听到伤亡已经差不多有五千之众,李自成不免有些心痛。这些士兵大多都是与孙传庭血战下来的,再过些日子招兵后这些人可都是可以升官的。

“城里面的守将是那个左晋。”田见秀说道。“他是孙传庭一手提拔上来的,白广恩投靠咱们后就是他接管了队伍。”

“屠唐县那个?”李自成的表情冷下来了。对于未参加唐县的明军他大可以放过对方一马,但在唐县造下杀掠的他可绝不会将其放过。如果放过了对方,那么他怎么去和那些有家属死在唐县的士兵们交代呢?

“是的,就是他。”田见秀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人应该是知道咱们的手段,所以誓不投降。城中的明军被其团结的很好,有水平但人品不行。白广恩说对方也是个长喝兵血的家伙。”

“嗯……”李自成转过身去,将视线放在大帐后的地图上。过了良久,这位闯王陛下才缓缓开口到:“先行撤离吧。”

“闯王这。”刘宗敏见状连忙劝阻到。

“不是撤,是诱敌。”李自成用手扣了扣桉桌说道:“对方既然是孙传庭一手带出来的,水平也自然可以。我们缺少粮草的事情对方也应当明了,所以对方才守的如此坚决。恐怕就是做好了我们会因为缺粮撤退的打算。”

“既然对方有如此打算,那么在我军撤出渭南后对方一定是会派遣队伍进行追击的。对于明军来说,潼关是万万不能丢下的。所以对方之后的出兵,也必然是以收复潼关为目的。”李自成一字一句的分析到。

多年征战的经验早就了他一流指挥官的水平,在混乱的局势下没有人可以比他更能看清局势的发展。

“既然如此,与其要对方撵走我们,我们倒不如自己先退。”闯王用手指向地图上的一处说道:“眼下第二批运粮车大概已经在华阴了,我们不如先行撤退至华州在此处等待粮饷补给。”

“闯王。”

“先听我说完。”李自成打断对方道:“对方既然是要收复潼关的,在我军撤后必然展开追击,我们就在华州以逸待劳。更何况我军粮饷本就不济,再围下去,恐怕也难有进展。”

“这…闯王。西侧的城墙都已被我军炸开一道缺口了,只要再有一刻那么便可以杀入城内。”刘宗敏不甘心到,他与田见秀二人都是忠实的围攻派。

“那么我们还要打算付出多少伤亡呢?”李自成扣了扣桌子问道:“我们这一军的人马原本便不多,再投入下去就一定可以拿下吗?那由北向南的明边军又怎么办?左光先可还活着呢。”

“这…”听出了李自成言内的不高兴,刘宗敏为难的看向了田见秀。但对方此刻也同样苦恼着。

的确,渭南城破似乎只在须臾之间。但是按照城中明军的决心来看,就算是破城了搞不好也要巷战。最终尘埃落定后自己这一方剩下多少人可真不好说,一旦兵力折损过大搞不好还得被迫离开陕西。

毕竟那个左光先可不是吃干饭的。

“还请闯王再给我们一次机会。”田见秀在沉默良久后终于说道,他到底还是不甘心。毕竟随着渭南城破,他们就可以直逼西安了。军饷什么的,抄一次宗室的家就可以了。反正这些脑满肠肥的肥猪也尽是一些危害一方的货色。

“可以。”李自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但他随后便马上补充道:“只是一次试探性进攻,一旦受挫还是撤回来吧。队伍经不起更大的伤亡了。”

“是。”

伴随着闯王的许可,城外的闯军士兵们再一次开始了攻城。其实与其说是攻城,也仅仅是围住了。攻城的器械大多都在上次的进攻之中折损掉了,剩余下来的唯有云梯这一个物件了。但光靠着云梯去攻城那可真是老寿星上吊——找死。

此次的攻城会战大抵都在城西的缺口处进行,但没有其他各路进行侧翼明军有大把的兵力可放在西侧用于固守。在冲击的三四次不见成效之后,左晋他们便庆幸的看见闯军队伍又西向东开始缓缓撤退。

伴随着士兵们的欢呼声,站在城墙上的左晋感觉到有一丝失衡。守住了?当这个词一经从士兵们的空中响起,旋即便在左晋的脑海之中游荡不去。他死死的抓着身前的女儿墙,一双眼睛望眼欲穿。一切的伤亡在此刻都拥有了意义,他们活下来了。

“守住了。”左晋自言自语到。“守住了,守住了。对!守住了!”左晋看着闯军人马愈发远去的背影,忽地便向着后方倾倒过去。要不是在其身旁的黑熊将其扶住,恐怕这位明军的总兵大人就要径直倒在血渍密布的石板上。

“守住了!”左晋激动的一把抱住身侧的黑熊,围绕在他心头的危机感在此刻消散的一干二净。“追击,马上准备追击的事宜。”左晋出言到。

“这...”黑熊扭过头去看向身旁的孙守道等人,这种事情他可没有什么发言权。

“不行。”说话的人是郑嘉栋。他缓缓踱步从城墙之下走了上来,这位总兵官的脸上同样也挨上了一刀。“闯军撤的太快了”

“这。”左晋茫然的看着对方,他觉得对方似乎是不了解情况于是赶忙出声到:“闯军粮饷既断,必然是要赶忙回撤。我们追击而去,就算是不能大胜。收复潼关以西,也必然是毫无问题的。”

“万一是陷阱呢?”郑嘉栋的一袭话语让仍处于激动之中的左晋冷静了下来。而跟在其身后一同上城的李翰则赶忙跟上补充说道:“退知,我也觉得闯军撤退的太快了。我们撤退时,在潼关的百姓那里仍旧拥有余粮。闯军不可能不去掠夺他们的,既然如此那么闯军的粮食至少还可以支撑一周有余。”

李翰自入陕西之后便一直负责后勤方面的军务,在潼关以及回驻渭南之后也是他凭借着优秀的算数能力担当着队伍中的后勤工作。所以对于他的话,左晋还是不得不听一下。更何况李翰作为他的好友,许多事情他还是乐意听从的。

“唉。”左晋叹了一口气,他目视着眼前的那两位男姓说道:“可是,唉...好吧。”左晋最后妥协到。

“派一支骑兵远远的跟着就可以了。”郑嘉栋补充道:“对方如果真的有意撤退出陕西,我们自然可以派遣重兵上前。是陷阱的话,这折损的兵力也不多。只要可以守住了渭南这附近,那么西安便无忧。缺少补给的闯军迟早回撤出陕西的。”

“行吧。”左晋最后说道。看着悠哉游哉远去的闯军队伍他还是颇为不甘心,但这也无可奈何。左晋手上的人马太少了,他不敢去赌。

因为一旦赌博失败,付出的可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唉。”在士兵的欢呼声中,左晋怀揣着哀叹声一瘸一拐的缓缓走下了城墙。他打算去看望看望哲布与薛仁义二人,从郎医师的消息来看哲布的情况并不甚好。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乡绅 站立在哲布昏迷的病床之前,左晋实在难有什么言语是可以说出的。在身旁的郎医师一面对其说着一些左晋所听不懂的专用术语,一面惶恐的注视着左晋的表情。

但左晋并没有什么表情可观察。

由于侧脸刚刚受过伤,此时此刻左晋无论是笑、是哭都会牵扯到伤口。就算简单说话,也让其感到疼痛难耐。

“没事,郎先生你只管尽力医治。”左晋选择出一种使自己并没有那么痛苦的说话方式道。“这种事情尽人事、听天命。如果上天一定要带走哲布,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

“多谢左总兵谅解。”郎医师如获大释道。

左晋扭过头看着那位毕恭毕敬的郎医师,他在心中想到——不,我不会谅解你。如果你没有把哲布救回来的话。

“郎先生您还有什么事情吗?”左晋继续询问道。“我想和哲布单独待一会,您看合适吗?”

“这合适倒是合适,但是......”郎医师句偻着身子道。这位老郎中今年已经有五十余岁了,依靠着一手出熟练的医术不说是衣食无忧吧,也至少是中户人家了。

“不过左总兵,您脚上的这个伤口处理的不行。”郎医师指了指左晋脚上那胡乱用衣物止住血的伤口,鲜血已经将那衣物染的猩红。“这虽然止住了血,但绑的不牢靠。恐怕动一动又会再次出血的。”

“嗯。”左晋点了点头,他不以为然道:“那等下,我亲自去找您。现在还有别的事吗?不过没有的话,那么孙守道,把郎先生先请出去吧。”

“这…”郎医师显然还想说些什么,但当他看见孙守道领着几个大兵走进来后便沉默了。

“郎先生,我这一边也有几个同袍想让您去看一看。”孙守道和善的说道。

送走了那位郎医师,左晋找了位置给自己坐着。他注视着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哲布,那个红润的男人似乎已经永远的要离他而去。

“唉……”叹息声在无形之中从房间里面传了出来,在满是药味的房间里左晋一个人默默的在坐着。他想对着眼前这位尚处于昏迷之中的男人说些什么,但他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为好。

毕竟不管他说什么,这个男人都是绝无可能听到的。

“唉……”左晋又跟着叹了一口气,他忽地想起了当年在松锦时的时光了。当时诸军溃散在混乱之中如果不是哲布这个家伙在,他们还真的不一定可以逃回来。

古人云华夷有分,但对于眼前这位蒙古人而言。似乎这样的分别不过是一种简单的臆想罢了。世上的人都是一样的,文明与野蛮在特地的时间是可以互换的。一队正在屠城的汉人士兵与蒙古劫掠队并无任何区别。

唯一有区别的仅仅在于其杀戮的人并不相同罢了。

自崇祯一十五年至今,哲布已经有三十五岁了。这位比起左晋年长五岁的男人通常是作为一头任劳任怨的牛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的。这一路走来,左晋也自然知晓对方所遭受到的白眼。

士大夫之辈瞧不上他,认为这是蛮夷。但当哲布在前方浴血的时候这些士大夫又在做什么呢?他们在游园看花,在纸上谈兵。

陕西的士绅大抵都憧憬江南的风月,为了满足他们的一己私愿他们甚至连园子都复刻的一模一样。这些人平日里袖手谈心性,真临头了也不见得会一死报君王。在左晋看了,对方是蛀虫、是硕鼠,是应该被抄没家财的那一些人。

但,左晋在家破人亡之前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这绝非一个两个人的问题,而是制度的问题。只要这种依靠着乡绅作为基层控制手段的王朝存续一天,只要这种大多数人作为奴隶的世道存续一天这些人就会一直这样下去。而在这些人中身份最高,地位最为崇敬、家业也最为宽广的人便就是皇帝了——一个将天下都以为是私财的最大地主。

在叹息声中一个想法悄然在左晋的心中浮现,那是一个就算连闯王李自成都未曾想象过想法在左晋心中浮现。

周公共和。

一个无有皇帝存在的世道是否可以实现?

左晋不知道,也不清楚。

或许这不过是他在老友病重之时的妄想罢了,或许这不过是一个只存在于梦境之中的彼岸罢了,又或许……。

“退知。”忽如其来的呼唤声打断了左晋的白日梦,那是李翰。这个家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后,对方正用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

“怎么了?”左晋站起身来询问道。

“城里面的那些乡绅们又闹腾起来了。”李翰摇了摇头说道。

“唉…”左晋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他目视着眼前的这位老友问道:“这次他们又要干什么?回西安吗?”

“这倒不是,他们在催促你赶紧上前追击闯军。”

“啊?”

怀揣着疑问,左晋被士兵们抬到了乡绅们所聚集的县衙门口。在下轿后他被李翰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县衙之中。那些乡绅们正或坐或站的在里面等着左晋。

郑嘉栋也在里面,不过这家伙径直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而他的亲兵们则是一脸肃杀的盯着死在盘踞着的乡绅们。

“左总兵!哎,您可算来了。”见到左晋的身影出现在县衙门口,原本已经静置下来的乡绅们纷纷又活跃了起来。在郑嘉栋那里未有得到结果的他们,一窝蜂的冲到了左晋的面前。

“左总兵啊!这一次多亏了您神勇指挥,用兵如神呀!”一位年纪稍小的乡绅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道。从他嘴中蹦出的那些话语,就算是脸比城墙厚的人听了也不免微微要感到有些肉麻。

“好了,好了。”左晋一面向后转进,一面强忍住不禁的表情说道。“各位乡绅具体是要干什么呢?”

“砰砰!”在人群的后头一位年纪颇大的乡绅不满的用拐杖敲了敲地板。随着这响声的传来,聚拢在一起的人群旋即散开,顷刻间“分海填山”的功夫便为这老人所完成。

“左总兵呀。”那老乡绅双手拄着拐杖,句偻着身子说道。“左总兵的人马经此一役还存有多少呀?”

“还存有半数。”左晋下意识的回答到。但话一出口他即刻便懊恼了起来,为什么自己要把确切的数字告诉给这些乡绅呢?

“还有半数呀。”那老乡绅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缓缓说道。“古人云十则围之,倍则破之。这闯寇既然敢围城,那么兵力必然是要远多于左总兵的。左总兵以区区不过万余人马,一举击破五万余人的闯军,这份战记就算是那些享誉全国的大将也要相形见愧呀。”

“老人家,您这谬赞了。”左晋听着这赞颂之词颇有些不好意思到。

“不知道左总兵是否有所婚配呀?”

此言一出四周的乡绅们眼睛都直了,他们一齐瞅着这位老乡绅心道:这家伙,时候倒是挑的明白。

左晋也明了对方的意思,所以他想也不想的便拒绝了。

“鞑寇未灭,何以家为?”左晋拒绝道。“退知我的父母早年是丧命在鞑寇刀刃下的,如果不能平鞑却寇那么退知我又怎么有有脸面再去见我已享天年的老父亲呢?”

“话虽如此……”

“欸!张员外。人家左总兵不乐意你也莫要强求了,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你没有听过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吗?”一个年岁稍小的乡绅出言打断道。

“你……”张员外显然是想说下去的,但他在目视着四周诸位乡绅那不满的眼神后也只能怏怏的住了口。

“左总兵不亏是秀才出来的,这读书人的气节是不少的……”

听着不远处的这番话语,正在装睡的郑嘉栋不高兴的睁开了眼睛。他一面不善的将视线往那位乡绅望去。

哼…隔着指桑骂槐谁呢?郑嘉栋不满到。这些乡绅刚才和他吵的时候那可是一口一个怯战,怎么见着左晋就换上面孔了?

“退知我高不成低不就的,不值得各位乡绅们如此谬赞……”左晋打着哈哈道。眼前的这些乡绅左晋大多都是见过面的,当然当时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大抵都是板着一张脸。

因为当时左晋在顺应着孙传庭的命令清查田册。

最先说话的那位张员外,左晋记得对方是买的员外郎这一职位,家中倾吞百姓的田籍超过千户。眼前的这位比起对方稍小一点,但也是陕西大户了。

噢!左晋忽地想明白对方为什么如此热衷于让自己反击了,这些人想拿回自己的家产。毕竟金银细软是可以跟着一起跑的,但这世道最为珍贵的田土却是静置着的。如果左晋难以回击闯军,将他们逐出潼关这些人早晚会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追击一事尚需商议,眼下大战刚刚结束。不仅仅是这些兵将们,就连退知我也需要休息。平心而论,退知我是乐意支撑诸位的,但是这时局不稳呀。不如这样,我将诸位的意见上奏巡抚。如果张大人的意见……”

“呵呵,我早知左总兵是一腔热血想要报国之人。左总兵,你看这是什么?”伴随着眼前那乡绅的嘿嘿一笑,一张写满了字的书信出示在左晋的面前。“这是递交给张大人的书信,左总兵在上面签个字如何呀?”

“这……”左晋接过信件后上下打量着那书信,书信中尽是一些出兵的激进之词。但细看下来却又符合一些道理,就以其中闯军后撤至华州瓜分陕西的文字来看对方绝非是不通兵书之人。

这是逼宫啊。左晋将视线望向靠坐的众人之后的郑嘉栋,但这家伙死死的闭着眼睛还微微发出鼾声。

“怎么了?左总兵认为自己刚才说错了?”那乡绅步步紧逼道。显然对方的意思就是要让左晋在这样一封请愿信上签上自己的大名,毕竟一旦左晋签了那这事情可就板上钉钉了。

“嘶…”左晋颇有些为难。他忽地意识到为什么性格刚直一向在军中谁也不怕的郑嘉栋此时此刻为什么靠坐在椅子上装睡了。

“这……此事尚需我再细想一二。”左晋向后倾了倾身子,脚上微微用力。在一阵疼痛之后他用手肘戳了戳李翰的腰子。

“左总兵!你的伤!”李翰相当知数的马上出言道。众乡绅顺着李翰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在左晋的身下不知何时已有血迹。

“这点小事……咳咳。不就是被闯寇的炮轰着了嘛!无碍,无碍。”左晋一面说着,一面狠力做着面部表情。

很快,在疼痛之中左晋的侧脸也缓缓渗出了鲜血。

“快!“李翰焦急的喊道。

在数位卫兵赶忙将左晋拖走后他一面讪笑,一面赔罪道:“对不起诸位士绅了。左总兵刚刚才受过伤,现在尚需修养。这样吧,你们把这信件给我。在下一定将此物好好与左总兵说道说道。”

“唉…”为首的那位乡绅蹙眉道。“也只好这样了,还请李大人一定要向左总兵好好诉说我们这些人的苦心呀。”

“一定,一定。”李翰赶忙做辑道。

“那回见。”在接过信件后,李翰旋即领着人马离去。现场留下的未有那位装睡的郑嘉栋和缓缓向着他靠过去的诸位乡绅,显然左晋走了不代表他们就消停了。

“李翰,咱们一定要签这字吗?”孙守道站在李翰的身侧颇为忧心的问道。就以目前而言,他是不赞成出兵的。但依照这那些乡绅们的意思,似乎这出兵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哈?出兵?”李翰笑了笑,他笑着拍了怕孙守道的肩膀以一种老油条而非书生的语气说道:“我可没有见过什么出兵的信件。”

“可是这......”

“嘶啦......”伴随着纸张被撕碎的声音,孙守道止住话来。

“你有看见吗?”李翰笑了笑,作为官僚而存续的那些日子他早就知道该如何去应对这些乡绅们。

在说话间,一团被撕碎的纸屑掉落到了脏乱的地面之上。

至于上面写了什么——那就只有鬼才知道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百姓 左晋从昏沉的睡梦之中清醒过来,他厌恶的揉搓着自己的头发。显然这位总兵官大人所思虑的是想再多睡一会,但他不能如此。

穿着好自己的衣物之后左晋拄着自己的临时拐杖一瘸一拐的出了门,在门外的亲兵赶忙将他搀扶上轿,他们所行的目的是城墙。

“唉……”看着毁于战火的西城左晋不免在心中哀叹,自打昨日战事告竭后百姓们便一窝蜂的离开渭南向着西安去了。此时此刻留在渭南的恐怕也就是一些鳏寡孤独和他们这些当兵的了。

在闭目养神一段时间后左晋被士兵们搀扶着上了城墙,首先视察的是西门。这里的城墙被破坏的最为严重,兵员损失也是最为庞大。

“左总兵好。”

“左总兵好。”

士兵们看见左晋一瘸一拐的被亲兵搀扶着上了城墙后纷纷问好到。眼下的左晋虽然说依旧未有余钱来给他们发放军饷,但是单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士兵们还是乐意多给左总兵一些时间的。

“嗯。”左晋微微向着诸位来问好的士兵点头,脸上被闯军划上一刀的他实在是不乐意咧嘴让伤口复发。

在简单对着诸位士兵挥了挥手之后,左晋一路沿着城西向南而去。登城防卫的士兵大多都是值的夜岗,所以左晋一路巡查过去不少的士兵都在打着哈欠。还有几位困倦极了的士兵甚至直接站在城墙之上睡着了。

但左晋并没有处罚对方,在简单的将对方摇醒后左晋便径直离开了。而那被摇醒的士兵则是满脸羞愧的继续站着岗。

“呼……”看着不远处升起的太阳,左晋放松的长呼出一浊废气。远处的天空为这太阳所感染成鱼肚白色,微微泛蓝的色彩就在左晋等人的上空浮现。

“换班!”伴随着远处的声音,一队又一队的士兵正缓缓从城下登上城楼,那是孙守道的人马。左晋回身看着换班的这一幕,被接过班的士兵大多零零散散的排成一队沿着换班士兵走上来的道路缓缓向下离开。

“走吧。”左晋对着身侧的诸位亲兵说道。随后在凌厉的寒风之中,左晋又开始了他的巡视。走在白灰色又夹杂着些许血渍的城墙之上,左晋的思维不由得稍稍泛远。他在想自己与哲布等人的未来是如何一个模样。

但不管哪一种猜测其结果都不甚美妙,善用刀剑者必死于刀剑之下。

“欸!赶紧的。给我拿下!”伴随着不远处官兵与百姓的纷扰声,左晋缓缓从幻想之中回过神来。他将视线朝着城下望去,几位身着戎装的士兵正推搡着一位百姓。那百姓的妻子一面紧紧畏缩在他的男人身后,一面死死拉住自己的孩子。

“军爷,小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呀。还请军爷通融通融。放我们一家老小走吧。”那男人的语气几近哀求。一张黝黑的面庞和其粗糙的双手足可以证明这个汉子的身份,但这位底层百姓眼中却又闪过不属于这份淳朴的狡黠。

“放你们走?走到哪里去?去潼关给闯军报信吗?不准!今天谁来了都不好使,你打哪来回哪去吧。”领头的一位士兵死死挡住那农夫的去处。

“这大战刚刚结束,你就想回华州。怕不是闯军的细作哟。”另一位士兵同样面色不善的说道。

在听到眼前士兵说自己是细作之后,那汉子的脸都要被吓白了。他可是知道眼前这些官兵定罪之后的手段的,这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

“军爷,军爷。小的真的不是细作。”男人一面说着,一面咬咬牙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了眼前的那一位士兵。“这点东西不成敬意,还请军爷通融通融。”

“呵。刚才不拿出来,现在拿出来?”领头士兵不怀好意的揶揄道。

“这种就是不畏德而畏威的小人。”一旁的另一位士兵轻笑一声应和道。

“军爷……”

“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我们是不会放行你的。还有,把银子给我收回去。这要是被有心人检举到孙千户那里去了我们谁都落不着好。”领头士兵厌恶的挥了挥手,示意眼前的农夫离开。

“唉…”那农夫微微叹了一口气,旋即领着妻小又重新回走。手上的那一两银子被他交付到他妻子的手中,而那个朴实的乡下女人则是把衣服解开将那银子放在最深处的棉衣之中。

左晋目视着这一切,在叹了两口气后他要身旁的诸位亲兵暂时留一下对方的脚步。等到农夫一行人惶恐的被士兵们拦住好一阵子后,左晋才瘸着腿姗姗来迟。

“你们是要出城对吧?”左晋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一行人道。“这大战刚刚结束,向东也未必安全。何必此时如此匆匆出城呢?”

“这…”农夫为难的撇了撇自己的妻子,但那位妇人显然更加胆小只是带着孩子继续依偎在他丈夫的身后。

“实不相瞒,小人我家中的粮食已经告竭。如果再呆在渭南城中,恐怕…恐怕这一家老小就要饿死了。”黝黑男人在估量了一下左晋的身份后低着头诉说到。

“粮食?诸位乡绅不是都据实发送了吗?依着我看,这东西至少还可以撑个十来天没有问题吧?”左晋蹙眉道。他实在没有想到就在自己眼皮子低下,就在这里还有如此严重的贪腐事件。

这些东西,真是无可救药。伴随着对于乡绅们的刻板印象左晋在心中愤愤不平到。

“大人有所不知,这粮食的发放是按照丁户来算的。”黝黑的男人在叹了一口气后拿捏着自己的语气说道。“我家的这两个都是女娃子,所以这粮食也就只能依照两户女丁来发放。可怜我家的这些个娃娃了,平日里受人欺负也就算了,临头了连口饭都吃不上。”

“当家的别说了。”那农夫身旁的妻子忽地便呜咽起来。在其看来,没有为自己男人生下个男丁的确是她的责任。家中但凡在有一个小子绝非是现在这个样子。

“唉……董艾!你去把李翰叫过来,我记得分发粮食这事情一直都是他在负责来着。”左晋对着身旁的亲卫吩咐道。

“是。”跟在左晋身侧的亲卫点了点头,在半炷香后李翰便被这位亲卫喊到了百姓的面前。

“这是?”怀揣着困意,李翰打了个哈欠问道。

“发粮食这事有点问题。”左晋将李翰拉到了那百姓看不见的地方小声询问道。“你这些天的配发方式是怎么样的?”

“嗯?就和以前一样啊。有男丁的而且乐意给我们运送物资的就多发,不乐意而且少男丁的就少发。”李翰疑惑道。在他看来这样的分发方式不仅调动了城中居民保护渭南城的积极性而且还有效节约了粮食以供大军开支。

“嗯……”左晋沉默了下去。的确,李翰的这种分发方式的确是没有什么问题。但于情于理而言,左晋还是不乐意看见有百姓落魄到连饭都吃不起的境地的。

“粮食还有多少足数?”左晋继续问道。自打他入城之后他就将这东西尽数托付给李翰了,他只依稀记得在大军开拔潼关之时粮食的存数并不少。

“还有个百来石,但更多的还要等张巡抚来给咱们送。之前闯军攻城的时候把西城的仓库付之一炬了,城里面的粮食也并不多。”李翰好奇的将视线往那几位百姓看去,他蹙了蹙眉继续道:“怎么,他们没有粮食了?”

“嗯。”左晋点了点头。

“那他们手推车上的东西是什么?全部都是衣物吗?没有那么简单吧?”李翰撇着头将视线往那几位百姓看去。

“这……”

“我去看一看。”李翰一面说着,一面大步走向那几位百姓。

而那汉子在看见李翰走过来后稍显的有些心慌,他向后退了退对着眼前这位文人式样的男人问着好。

“大人好。”

“噢,没事。”李翰笑着摆了摆手,他走到男人的手推车旁用手抚了抚男人手推车上那干瘪的包裹问道。

“衣服?”

“是,是,是。”男人点头如捣蒜。

“噢。”李翰点了点头,径直将男人摆放在上面的两个包裹拿开。而在那包裹的最里面的则是一个被塞的满满当当的布袋子。“这是什么?”

“这是西城被破那一天小民在街道上搜集的一些小玩意。“那黝黑汉子颇有些紧张的说道。

“小玩意?“李翰蹙了蹙眉,他探上前去用手将那袋子扯开。在袋子里面的都是一些残缺了的木凋与石凋,看上去像是从房子上被打掉了的装饰物件。

“大人……“

“不对啊?你这出城怎么不带粮食?你不是要回去吗?不带粮食你怎么回的去?不怕在半路上饿死吗?”

“这……”

“不会是车子里面还有隔间吧?”李翰笑了笑回退两步道。随后在其的招手下,两位士兵赶忙上前将眼前的那两位百姓擒住。

“李翰!”左晋站在远处听的不甚清晰,但当他看见李翰忽地喊人动手之时他知道局势有变了。

“吱嘎。”在将手推车上的物件都拿开后,李翰用手使劲的在推车的板面上扣索着。果不其然被其扣索出一块木板下来,而在木板下面的则是一个小小的空间。

“这得有个几斤了吧?”李翰将袋子掂量掂量后说道。不过他倒是无有嘲弄对方的意思,他只是蹲了下来和对方细细分析道。

“有男丁,助守城。每户每天是依照着男丁的多寡来的,一个男丁就多给三两。有男丁,但是没有帮助守城,是依照着二两来给的。而家中是女娃娃的,则是依次减去半两。除去每户固定的八两粮食之外,你家应当是领取十一两。没错吧?”

“没错……。”

“可是你这里有的可不止是可以存出来的呀。”李翰笑了笑,他将那粮食重新放回了隔间之中。“那里人?”

“小的是华州刘家镇的。”

“粮食?”

“小民靠平日里给城中的大户人家当苦力换来的。”见到自己的小聪明被眼前官员发现,黝黑男人只好照实说下去。

“嗷。”李翰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示意士兵将这二人放开。“没有事了。”李翰拍了拍手对着左晋说道。

但左晋的眉头显然锁的铁紧,看着眼前欺骗自己的这几位百姓左晋在不知不觉中感到一股无名怒意在心中荡漾。

“泥鳅。”左晋在目视着那一对百姓离开城门之后不满的说道。“真是不知数,要是别人我看他们这一家子都要死在这小聪明手上。”

“农民是这样的。”李翰拍了怕左晋的肩膀说道。“倒不如说是世道逼着他们这样的。你想想如果他们说自己有粮食又会怎么样呢?搞不好就要被大兵们给强征了过去,为了保命这也是他们的求生之道。”

“我都这样宽慰百姓了,他们还是这样。要我说真是不畏德而畏威。”

“那又能怎么办呢?百姓们的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建立起来的。左总兵啊,你和他们才打了多久的交道。他们为什么要信咱们呢?”

“我保住了渭南……”左晋哑住了。他忽地想到这些所谓的功绩对于眼前的那些百姓们来说真的有什么意义吗?

答桉是无意义。

的确,左晋保住了渭南。

的确,左晋暂时逼退了闯军。

但是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百姓吗?

是为了那些所谓的乡绅。

对于百姓而言,同意不纳粮的闯王显然更加值得投靠,而这些乡绅们只会继续竭泽而渔的压榨他们。

“呵。”李翰苦笑着拍了怕左晋的肩膀,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一切的意思都已经寄托于那苦笑之中了。

左晋也旋即苦笑。

迄今为之他所做的都是为了什么?百姓吗?不,左晋为的是那些乡绅。不论左晋是否乐意承认,此刻的他及其手下部将都不过是乡绅们手中的一把刀而已。

“唉……”在一声叹息声中,左晋一瘸一拐的向着来时的方向离开。

第一百五十章 迟疑 “咳咳咳!”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一个以近老年的身影从桉桌之上跌了下来。而在其身旁的奴仆则赶紧上前搀扶住他们的老爷。

“咳咳咳!咳咳咳!”那发丝掺白的老人甩了甩手,艰难的又重新回到位置上去。在其桉桌上的是两份文书,一封是乡绅的,而另一封则是左晋递交上来的。

“张大人……”坐在张尔忠身侧的杨遇礼赶紧出言关心到。自打其被张定远锁至西安府后他便一直为巡抚张尔忠办事,也是托了孙传庭赏识的缘故这一年来他的官运还算亨通。

所说官职之上的变化近乎于无,但是从杨遇礼担当张尔忠的幕僚来看其的地位也大有提高。至少张定远那个家伙不敢再在其面前高声喧哗了。

“唉……大厦将倾啊。”张尔忠叹了一口气,继续用手中的毛笔在写着什么。“渭南的大小官员、乡绅,都在说应当追击。而左晋这家伙却向我告知兵少将寡,要我增兵渭南以作固守。”

“这…粮饷这方面还足够吗?”杨遇礼试探性的问道。

“呵…我答应给左晋他们再拨发一些,但这也是极限了。今年陕西是大旱之年,别说是这些当兵的了,就算是我…咳咳咳!”张尔忠话还未说完便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夹杂在喉中痰垢里的还有浓郁的鲜血。

不可置否,这位为明王朝贡献一生的张巡抚已经走到了人生的穷途。烛灭光散,人尽油枯似乎早已是既成事实。

“张大人还是让下官我来代笔吧。”杨遇礼赶忙上前说道。

“也行。”张尔忠点点头,在仆从的搀扶下缓缓回到了床榻之上。他将手中的书信交付给杨遇礼,躺在床榻上缓缓口述起来。

“传庭既没,官兵遂弃潼入渭。闯寇以……咳咳咳!咳咳咳!”

“张大人!”

“无碍…咳咳…无碍。”张尔忠虚弱的躺在床榻之上有气无力道。“我今年也年过花甲了,生老病死这是天数。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杨遇礼忧心的看着眼前这位陕西的文官之首,自孙传庭离去之后眼前这位耄耋老人便是他们这些文官眼中的唯一支柱。如果这位总览陕西文书的老人也倒了,杨遇礼实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发展下去。

“没有什么可是。”仿佛是预知到了自己的末路,张尔忠继续说道。“皇上的奏折就缓一缓,先把左总兵的事情办了。”

“城中的粮食还有一千三百来石,你调拨出去大头留下三百石以待备用。你告诉左晋,西安的粮食也不多叫他速战速决。如不能…咳咳咳!咳咳咳!如不能取胜,便向北放弃陕西往山西去。我后头的奏章里会给他阐述明白的,朝廷之上不至于咄咄逼人。”

“是。”杨遇礼点了点头,将张尔忠刚才所诉说的话语转述到纸面之上去。

“还有,你马上以我的名义。要三方边军派遣大队人马自北向南,务必要在后日有先头部队抵达西安。”

“可是张大人,那边境的百姓们怎么办。”杨遇礼愣了愣,出声询问道。

“留给蒙古人吧,就以我个人的名义去说。不要牵扯到朝廷,不要牵扯到其他人。”张尔忠合上了双眼,气息愈发虚弱。“告诉青海蒙古人,只要他们肯出兵平寇。陕西的地盘我可以让渡给他们一些,但不要给他们具体的把柄。某棱两可一些,这样日后闯寇退了咱们也好说话。”

“张大人!”

“写!青海的蒙古人是林丹汗死后就盘踞在那里的,他们比起满鞑子来说虚弱的多。以后起冲突了咱们也好办的多。”

“是。”

“还有,明天一早你便去秦王府。要秦王募捐,就说前线兵败闯军已经要直捣黄龙了。吓一吓这个脑满肠肥的藩王。”张尔忠的声音愈发虚弱,但话语却丝毫停下来的意思。“就说是我张尔忠的意思,骂名就由我来担吧。”

“是。”

“还有,我死后一定要……”张尔忠的话语突然戛然而止了,这位油尽灯枯的老人只是安静的躺在床上不发出一丝丝声响。

“张大人?”正在书写文字的杨遇礼听着声音突然截止不免微微感到疑惑,但随着张尔忠奴仆的一声痛呼他旋即放下了手中的笔墨。

“张大人!”杨遇礼赶忙上前去探张尔忠的鼻息,还好尽管那气息微弱但总归是有的。

“你出去之后便去搜寻郎中,记住不要说张大人病重。就说是偶感风寒,还有你出去后立刻把家仆们召集起来。不要让如何人进入府邸之中!”杨遇礼站起身来语次明确的对着眼前那奴仆吩咐道。

在支开了奴仆之后,他重新将视线放在了桉桌上的那一封信上面。

难不成真的要借虏平寇不成?

杨遇礼看着眼前的那一封信久久不能移开眼神,闯寇与蒙古人而言究竟谁更为心头大患呢?杨遇礼家是陕西本地人家,当年哱拜之乱时蒙古人的杀掠他也是有所知晓的。

“唉......”杨遇礼将手中的那一封信拿起。

撕掉吗?杨遇礼的眼神死死的盯着那一纸信件,这文书之中所蕴含的能力足以改变整个陕西的局势。闯军残了,明军颓了。如果青海的蒙古人可以出兵,闯军离开陕西自然是必然可以被遇见的。

但是......

对于杨遇礼而言,宣扬均贫富,共分田的闯军并非是什么可以投靠的势力。他家族中不少的人都死在了闯军的手中,如果落到了闯军手中他个人的生命必然是难以幸存的。但是一旦蒙古人入境,倒时候他虽然是安然无恙了。

可是陕西的茫茫苍生呢?

摆在杨遇礼眼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求田问舍,而另一条路则是一条无归路。一条就算是他做对了也绝无可能为人赞颂的道路,不仅如此他还将被闯军永远的悬挂于城门之上。

“唉......”杨遇礼将那信纸放下,他走出大门将视线往如墨一般的夜空里望去。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第一百五十一章 溃退 崇祯一十七年一月一十六日,伴随着粮食一同抵达渭南的还有来自张尔忠的命令。张巡抚肯定了乡绅们的意见,而来自后勤方面的劝告也不得不让左晋重新在城中召开军事会议。

“信件大家都看过了吧?张巡抚的意见是要我们赶快出兵,不要让闯军在陕西立住脚。西安的粮食也不多,只够我们十日之数量了。如果这十日内我们不能击退闯军的话,那么我们也就陷入到了缺粮的情况里了。”

“张大人是坐着说话不腰疼。”郑嘉栋坐在太师椅上抱怨道。“我们手上的人马只有闯军的半数,这个时候去冲人家?找死吗?”

“郑大哥……”左晋出言阻止到。

“怎么,他自己做白日梦还想要咱们去给他实现?”郑嘉栋蹙眉道。与左晋不同,郑嘉栋可是受了不少陕西文官的刺激。所以对于其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向来都是直接怼回去。

“话虽如此,但张大人不还是给咱们留了一条退路的嘛。”

“呵呵。”郑嘉栋冷笑两声,他目视着自己这位年轻的后辈出声询问道:“退知你还记得陈永福去哪里了吗?”

“啊这……”左晋愣住了,自打他退出潼关之后对于陕西之外的消息他一无所知。眼下郑嘉栋突然提起陈永福的来,他还真不知道。

“当客兵入抵山西是有代价的。”郑嘉栋顿了顿声音说道:“眼下踪迹全无的陈永福就是咱们的“榜样”。”

“唉……”左晋叹了一口气,他无奈的看向自己的这位郑大哥。平心而论他也是不愿出兵的,但是粮饷将竭就算不出兵又能怎么样呢?

等到闯军从其余各处运来粮饷,他们就算再坚守渭南又能怎么样呢?城破一次的渭南难不成真的还可以再抵挡一次闯军的进攻不成。

“我知道你的意思。”郑嘉栋感受着左晋眼神出声道。“不过你真的忍心带着你的这些弟兄们去飞蛾扑火?退知,你我都是凡夫俗子。以一破倍,这种东西还是要少想一些。”

“唉……总归还是要试一试。”左晋在叹了一口气后说道。“城里面的消息是张大人感染伤寒了,但从其封闭府门来看恐怕不是什么小病。如果张尔忠也死了,陕西这些官绅的心也就彻底乱了。到时候就算是我们想走恐怕也困难重重。”

“我知道了。”郑嘉栋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走到左晋的身前拍了怕对方的肩膀道。“孙督师会很高兴有人陪他去作伴的。”

听着郑嘉栋的讥讽之词,左晋并无什么话语可说。在郑嘉栋走出之后,早在门前等候的乡绅们一窝蜂的涌进了屋子。

“左总兵少年英才,必能马到成功!”

“恭祝左总兵旗开得胜!”

感受着乡绅们的赞美,左晋在沉默之中目视着郑嘉栋的离去。对方的背影在左晋的眼中停留的不久,一拐便消失不见了。

“多谢各位。”左晋面朝着身侧的诸位乡绅们说道。在无趣的做辑之中左晋忽地意识到自己恐怕也走到了死胡同之中。

唉…天数是此。

笠日,也就是崇祯一十七年正月的一十七日。左晋策马在城门检阅出行的队伍,此次出城他所投入的兵马是三千四百人。领队的除了左晋之外,还有孙守道,李洪等人。郑嘉栋领着一千余号人马留守在渭南,一同留在渭南的还有昏迷中的哲布与行动不便的薛仁义。

“吱嘎,吱嘎。”士兵们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之中向着潼关进发。左晋策马在队伍的一旁,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那废气一从口中呼出便形成了一团浅浅的白雾,而这雾气伴随着寒风顷刻间便消散在空气之中。

一十七日夜晚,左晋一行人抵达大赤水。他们在河的此岸扎营,夜深的时候萦绕于营地上方的不仅仅有鸟雀的声音,在远处还有骑兵的马蹄声。而左晋这一行人是绝无有大队骑兵的。

一十八日夜晚,左晋一行人抵达石桥水。华州的闯军就在彼岸不足三十里处,但左晋终究还是没有渡河。他一面命令部下在河岸驻营,一面询问当地百姓。

过来回话的百姓脏脏乱乱的,他们告诉左晋闯军的大队人马已经离开华州往华阴开去了。左晋在赏赐了对方几两银子后旋即在第二日清晨开始架桥过河。

十九日清晨,左晋率部过河。一向稳重的他在河边留下了五百人马用于防守,怀揣着愈发的担忧左晋缓步带着人马抵进了闯军的埋伏圈。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要如李自成的设想进行下去,左晋入城、浮桥被断、城中内应开门。但设想终归是设想,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打断了双方的构思。

李过攻克南面的陕西大镇商洛,经由蓝田山进逼蓝田了。这实在是一个黑色的幽默笑话,如果李过再早上一些闯军的中路人马绝无需要撤离。而其要是再晚上一些,左晋麾下的三千人马便是李自成的瓮中之鳖。

但它却恰恰发生在此时。

左晋一得到消息当即放弃进入华州的想法,他领着人马旋即向北撤退。而早已埋伏起来的闯军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他们纷纷显出身来对着左晋的人马穷追勐赶。这其中以白广恩的部下最为积极,在最近的时候白广恩的先锋距离左晋部只有区区不过一二里地的距离。

但明军终究还是在最后一刻渡过了浮桥,在左晋声嘶力竭的喊声中后队的孙守道率部砍断了浮桥。仍留在浮桥之上的无论明军也好,闯军也罢统统落到了滚滚江水之中。

“接下来怎么办?”孙守道拭了拭自己脸上的汗水问道。

怎么办?左晋看着石桥水对岸的闯军久久说不出话来。现在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撤退了,但是他们这些人又可以撤退到那里去呢?

左晋忽地笑了起来,他在恍忽中骤然意识到自己与辽西时并无二样。

溃兵终究是溃兵,终究是往其他地方溃逃的溃兵。

第一百五十二章 仓促 “快!快!这里搬走,还有这里!值钱的物件能搬的就搬!”在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哲布耳中突然闯进来这么一句惊慌失措的话来。

“呃啊。”哲布想微微动一动身子,但来自腰部的剧痛让他难以动弹。

“哲布,你醒了啊。”听着哲布的痛呼声,早在门外指挥士兵的李洪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伴随着他的入门,一阵寒风也由户外闯入。

“呼…发生什么事情了?”哲布忧心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在哲布意识的最后,他唯记得闯军的人马正在攻城。

“城破了?”哲布出声询问道。

“没有。”李洪摇了摇头,但也并无什么好消息对这位蒙古汉子说。“不过也差不多,闯军近逼西安了。”他苦着脸说道。

“左总兵呢?他没有什么事情吧?”哲布随后问道。

“左总兵……”李洪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洪!左总兵呢?不会…….”哲布激动的说道。刚刚从昏迷中恢复过来的他丝毫无有重伤所带来的后遗症,他这激动的声音就算是院外的兵士也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没有死。”李洪找了个凳子坐下来解释道。“不过也麻烦的很,李自成的本军正在追击他们。我们打算放弃渭南回西安那一边去了。”

“啊……”听到左晋并未身死的消息后哲布稍稍感到一丝安心。“回西安后去那里?回京师吗?”

“不知道。”李洪摇了摇头。“郑嘉栋的意思是往山西去,到那一边去找高杰他们会师。但李翰要留在西安这里等左总兵,他说‘当初是一起从辽西跑回来的,这会儿不可能抛掉左晋自己返回去。’”

“你呢?”哲布目视着眼前的这位汉子说道。

“我?”李洪为难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半天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这位一向自私自利的男人应当是要说走这一个字来的,但看着躺在床上的哲布、腿差点被打断的薛仁义、以及那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李翰,他实在是说不出这个字眼来。

“你要走吗?”哲布见对方久久未有答话于是继续问道。

“不。”李洪摇了摇头借口说道。“打仗的人都走了,到时候我怕你们被山贼之类的抢劫。”

“呵。”哲布咧嘴笑了笑,看着李洪那一张不甚俊美的脸庞他忽地感觉到一丝亲切感。“多谢。”

“呵。”李洪站起身来将凳子放回原位。“那你在这里歇息,走的时候我会专门派人过来接你的。”

“好。”哲布点点头应承道。

“噢!对了。”刚刚抬步走到门帘旁的李洪忽地又折回来叮嘱道:“差点忘记了,郎医师托我和你说几句话来着。首先就是不要乱动,还有就是说话的时候不要急。郎医师那边是什么火,阴之类的,不过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要动气,另外就是多睡一睡。”

“好。”哲布点了点头。对于汉人的那一套理论他也不甚明白,但总之有效就对了。

在目送着李洪出门之后,哲布又重新静静的仰躺在了床上。左晋现在是什么样、局势到底如何了、闯军又是怎样的进逼到了西安。这一切的一切,哲布都不甚明白。而怀揣着这一份疑问哲布缓缓睡了下去。

户外的清理工作做的很干净,明军在二十日离城之时什么都没有给闯军剩下。城内的粮食也好,军械也罢,都更随在一支浩荡的队伍后面缓缓向着西安移动过去。

“呜哇,呜哇。”幼儿的哭声伴随着这队伍的前行一直持续着,与左晋不同郑嘉栋的手段显得就粗糙的多了。他绝非是为了什么百姓,他为的是坚壁清野。

“走!快走!不要管这些百姓了!他们自己有办法的!”郑嘉栋部下中的一位百户高声说道。

而在其的喊声中一队又一队的明军士兵正在加速向着西安而去,他们会在西安领到一部分的补给并且将再次出发。

而在这样的快速行军之中,李洪一行由于伤员众多便不可避免的被抛弃下来。而又加上李翰的柔心肠,这一队人马始终与百姓们一同缓缓向着西安开进。

这一队人马在二十二日的深夜开进西安,而预想之中的西安城也早已不与他们所想象的相同。在听说闯军已经攻克蓝田之后西安的人心为之一散,大量的富商与地主相继一路往山西抛家弃业而去。

就连西安之中的藩王也紧张的一天求见张巡抚三次,但早已病重的张巡抚显然是见不了他的。

紧随在李洪一行人入城之后,郑嘉栋在笠日旋即带领着部队仓促离开西安城向着山西而去。而西安城中的粮食大抵被其搜掠一空,官仓之中连只老鼠都瞧不见。

“快!快!前面就是渭南城了!”在郑嘉栋离开西安城的当日,左晋一行人也终于抵达到了渭南城下。但显然,此时此刻的渭南就是一座空城。

“有人吗!有没有人啊!”渭南城中静谧的叫人害怕,这里就像是一座鬼域一般纵使是在白天也叫这些进来探查的夜不收们胆寒。

“nmmd,丢下老子们自己跑了。”老资历的一位夜不收一脚踢开一个竹篓子愤愤不平到。人去城空的渭南城显然并非是他们所乐意看见的。

“走吧。”站在前方的一位夜不收回身说道。

“唉。”

在夜不收们的叹息声中,左晋也随之知晓了渭南人去城空的事实。他在要求士兵将渭南城洞开的城门闭死之后,旋即继续北上。这一支急匆匆的队伍在二十五日正式抵达西安城,与其一同抵达的还有一部分从北方被撤下来的边军。

但这些人的装备都不甚良好,而去来的人也不多,只有区区三千之众。左晋一开始以为是北面的诸位将领在待价而沽,但领着这些兵马一路赶来的指挥使却告诉左晋西安的诏令就是如此。在想要探望张尔忠无果之后,左晋明了对方的想法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黑吃黑 左晋的计策的确起到了一部分的作用,闯军在二十四日夜抵达渭南城下后并未立即展开进攻。

由于夜色昏暗与渭南城门紧闭,闯军一度以为明军仍在渭南城中。但这样的所谓计谋随着天色渐亮,也随之破碎。

在入城探索的闯军士兵的回禀中,闯军于二十五日清晨正式入抵渭南城中。

空空如也的城池自然无法补给一路追赶而来的闯军人马,白广恩及其刘宗敏部旋即留在了渭南城中等待起闯王李自成本军的到来。

李自成的人马在二十六日正式抵达渭南城中,这些兵士们所带来的不仅仅是粮食,还有几个打扮奇特的男人。

“小人见过宋大人。”打扮奇特的男人经由士兵们的带领,毫无阻拦的站在了宋献策的身前。作为闯军军中一手把持情报的特殊人物,宋献策时常与一些所谓的江湖道人交谈。而眼下的这两位江湖道人,则是陕西的老熟人了——白莲道人。

左晋的胜利仅仅维持在军事之上,白莲教徒们在最后的关头仍旧突围了不少出去。他们改换门面依靠着贿赂,自称为斋教又重新在陕西站住了脚。

“说吧。”宋献策冷着眼看着对方。他对于眼前的这二人绝无有什么兴趣而言,如果说以前大势未定之时他还乐意给这些人画大饼。那么随着政权的逐渐建立,宋献策也要开始给这些人安排所谓的后事了。

至少不能影响到他的名誉。

那两个男人感受着宋献策语气中的不善面面相觑。其中为首的,身份稍高的那一位站出身来对着宋献策诉说道:“明军郑嘉栋部已经率部离开西安一路往山西而去了。”

“嗯。”宋献策点点头,但也只限于点头了。这个消息的确是他们所不知道的,但这毫无作用。随着闯军的大队人马云集关中,早已被打残的郑嘉栋就算不跑又能怎么样呢?被抓住然后等着枭首吗?

“这……”听着宋献策的回答那位白莲道人颇有些为难。显然宋献策是先要再多要一些东西,但凭借他们对于宋献策的了解这个家伙可是吃干抹尽的货色。

“北面的明朝边军也已经派遣队伍南下了。”那白莲道人又继续说道。他们确实还有东西可以透露给闯军,但这得看是谁。李自成自然是可以听到这份消息的,但宋献策就难说了。如果说出,他们是否还可以走出这个门都是问题。

“呵呵。”宋献策冷笑两声。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对着那两人说道:“张尔忠的身边有你们白莲教的人吧?可不要否认,那无生老母快把我的人念叨烦了。”

“啊......”白莲道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尽管这惊慌转瞬即逝但依旧被宋献策捕捉到了。

“说吧。”宋献策目光如炬。

“那宋大人您想要听些什么?”白莲道人迟疑的说道。

“我想要听什么?”宋献策的眼睛微微眯缝,他目视着眼前的这两位男人出言道:“白莲教派你们过来,你们要是只会这样说话的话,那你们大可以直接回去了。”

“宋大人这样恐怕也不合适吧。”白莲道人赶忙上前说道。“没有我们的情报,宋大人您也不至于在现在的这个位置......”

“怎么?要威胁我吗?”宋献策轻蔑的看着眼前的这两人道:“当初一个左晋带着几千号人就可以把你们的所谓大军打的落花流水。现在我们闯军来了,想收拾你们不是轻而易举?”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能活下去。一种人是聪明却不仁义的人,而另一种则是愚蠢但仁义的人。聪明的人因为能看清事情自然不会被清算,而愚蠢的人由于其仁义也会被人表起来当作摆设。”

“二位,你们可以猜一猜你们是什么样的人了。”伴随着宋献策语句的结束,一队士兵缓缓由屋外走入。

“送客!”宋献策起身说道。

“是!”四周的士兵径直走上前来拉扯那两位白莲道人。这些士兵的衣着与屋外闯军的衣着大有不同,但无论如何宋献策要送他们去的地方绝非是其原来的地方。

“宋大人!”在见着四周的士兵走上前来后为首的那一位白莲道人赶忙上前说道。

“噢?”宋献策刻意停住了自己的步伐。他转头看着身下的那两位白莲道人,而对方则是一脸惶恐的看着他。

“我知道张尔忠的遗命!”那白莲道人赶忙上前说道。

“不够。”宋献策站住了脚步,他咧嘴笑了笑等待着那两位白莲道人的发言。“秦王几次出城,家中的财宝骤然为之一空。你们应该知道吧?”

“张尔忠?”李自成疑惑的看着宋献策递交上来的文书。“张尔忠这家伙的命令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闯王。”宋献策卑躬屈膝道:“张尔忠身前想把陕西留给蒙古人,这民心不可不用啊。”

“蒙古人?”李自成蹙眉道。

他一面掀开宋献策递交上来的文书,一面喃喃自语:“张尔忠贵为一省巡抚应当干不出这种把万里河山让给蒙古人的打算吧?”

“闯王。”宋献策说道。“在这些文官的眼中,都是失地。交给我军与蒙古人没有任何区别,借虏平寇这种事情恐怕他们还自以为得意呢。”

“嘶。”看着宋献策递交上来的文书,李自成不免深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当人子。”这是屋子之中最后传出了的话语。

“道人,咱们把这消息告诉给宋献策他们了。那坛主那一边咱们怎么去交代呢?”在离开渭南城后,白莲道人身侧的随从问道。

“不然呢?”白莲道人语气不善到。这个消息他本来是打算留着直接去和闯王讨价还价的,再不至于也可以留着作为以后的行动资金。结果现在却被宋献策给强逼出来了。

“唉......可惜了。”那随从说道。

“我看倒是不可惜嘞。”伴随着一道陌生声音的响起,几位汉子在二人四周的林子里面显出身来。

“你们这......”

第一百五十四章 山雨欲来 “孙守道,你等会马上带人出去。把城外的百姓都给我迁进来,就算是拖也必须把这些人拖进来。闯军不日将临,到时候留在城外只会白白丧命。”随着二十六日的第一缕阳光出现,左晋正式以延安总兵这一身份接管下西安城防这一事宜来。

其实就算没有这一层身份,左晋依旧也将是西安防守的最佳人选,也是唯一人选。那一位自北向南的明军指挥使在深夜知晓城防的全部兵力之后一个人匆匆又折回北方边镇而去了。

显然,对方被不**近的闯军给吓破了胆。

虽然西安作为陕西大镇城防坚固,但在左晋的心中他一向不将其作为第一防守的目标。

而促使左晋这样打算的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西安城大,居民众多。一旦开始守城,如果手头上的兵力稀少,这样一座大城不仅不利于防守反而还会出现众多纰漏。

其二是陕西军心不稳,左晋担心一旦自己在西安守起城来四周的友军会不动如山。而那位指挥使的逃离也愈发坚定了左晋的这样一个打算。

但世事并没有再给左晋再留下另一个选择,因为无论是向东或者向西逃窜在此刻都再无有机会。在昨日的深夜,来自富平的探子回禀左晋。高一功于二十四日深夜破开富平城门,富平的指挥使在城破之后率队向其投降。

“城外百姓的民居怎么办?”李洪目视着愁容满面的左晋问道。“留着还是?”

“拆。”左晋的回答简短有力。“要那些百姓离家的时候尽量把东西多带一些,在确认其离家之后就开始拆卸。房梁什么的能拆就拆,拆不了的就放火。总之不要给闯寇留下一点东西。”

“是。”李洪点了点头,但他尚未动步左晋的另一个声音便传了上来。

“不要动刀。而且你要告诉那些百姓,凡是被拆了家的,以后我都亲自带着人马去给他们修筑。”

“是。”李洪点点头说道。

“好,你们俩个先下去吧。”左晋一面说着,一面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二人可以离开。而这位满眼血丝的左总兵则是低下头去死死的盯着那一份西安地图。

在左晋一行人入城之前,李翰便带着士兵们将城外的林子砍伐一空了。所以他们倒是剩下了不少的时间可以去应对这些百姓。

而就在李洪等人领兵出城之际,一堆又一堆的乡绅和官员们却聚集在张尔忠府邸的里面等待着他们的那位巡抚出来。

“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张尔忠家中的一位奴仆走出来对着这些人说道。“张大人病重,实在是不能一一会见诸位大人。这样吧,就由杨大人充当大家的代表入屋与张大人会谈。还请大家把消息都告诉给杨大人吧。”

奴仆指着人群中的杨遇礼说道,而杨遇礼则是非常配合的装出手脚无措的样子来。这是他们的计谋,也是张尔忠身死之前的最后遗命。

张尔忠在左晋入城的那一天夜中终于抵挡不住病魔的侵扰,在病痛之中匆匆离世。而其在死前留下了三条遗命,其一是将城中军务全数交给左晋指挥,其二是城中乡绅不可放走一位,其三便是秘不发丧。

张尔忠的心思自然是杨遇礼所能理解的。所以在一开始他便预想到今天的这个情况,于是乎他早早的离开了张家府邸混入了人群之中。

“还请杨大人转述一二,我等实在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人而是担心这张大人的身体呀。”一位乡绅在讲完话后特地交代道。

但这样的话语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在里面。

“是,是,是。”杨遇礼强忍住心中的鄙夷答应到。“我一定将周围大人的话语转述给张大人。”

话虽如此,但杨遇礼一如屋便就像失联了一般再无有回声。而这样的沉默愈久,诸位乡绅们等待着也愈发焦急。

忽然,屋子中传来了浅浅的交谈声音。这声音细如蚊鸣,众位乡绅只好一面细细的去听,一面猜测着这话语中的含义是什么。

“啪!”忽的,原来的细细蚊声为一记响亮的耳光声所代替。在诸位乡绅的瞠目结舌之中,杨遇礼缓缓走了出来。而与其一同出来的,还有他那脸上一个发红的耳光印。

“张大人说,不准。”杨遇礼语气低落地说道。

“什么!”杨遇礼的话语就像是一记石头打在了平静的水面之上,顷刻间涟漪便在乡绅与官员之中泛起。

“这么行呢?这要是继续留在西安城里面,要是闯寇打进来怎么办?”

“是啊!是啊!到时候莫说是你我二人,就算是张大人也恐怕难以幸免呀。”

屋子外的诸位乡绅在顷刻间便乱成了一团,但他们谁也不敢去说再求见一次张大人。他们担心自己也落得一个和杨遇礼一样的印子。

“诸位大人。”杨遇礼看见诸位乡绅吵成一团,知道支开他们的时机已经来临。“诸位大人与其留在这里求张大人,我到以为不如去找秦王陛下。这天下都是皇上他们家的,这秦王想走谁拦的住?”

“是啊!我们还可以去找秦王!”一位老举人兴奋的说到。这几日秦王不停的往城外运送财宝是他们所亲眼目睹的。尽管秦王说这是在运送奴婢,但是其秦王府中日渐减少的宝物却是躲不开众人的眼睛的。

“快!快!快!我们找秦王去!”乡绅们旋即一哄而散,向着秦王府的方向而去了。

不过这些往秦王府而去的诸位乡绅们注定看不见所谓的秦王了,因为这位藩王大人的府邸已经被左晋的人马给“保护”起来了。

左晋在得知秦王三番五次的出城运送财宝之后旋即亲自派人把秦王府邸围的水泄不通。而好巧不巧,正当左晋的兵马一路赶来之际恰好遇上了打算出城避祸的秦王。

“干什么!你们这些人是要干什么!知道我本王是谁吗!我是秦王!就算是孙传庭在本王面前也得给我低声下气的,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吃罪我?”在秦王的威胁之中,黑熊一脸为难的走到了秦王面前。

唉……还未说话。黑熊就在心中自己先给自己叹了一口气。吃罪秦王,他以后必然会被其报复。别看这些个藩王一个一个平时除了鱼肉百姓之外啥事不干的,但收拾他一个小小的把总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要是不把这位秦王拿下吧,左晋必然是不会饶过自己。黑熊从左晋那一双密布血丝的眼童之中看出来了,这个家伙搞不好老早就想要多带走几位陪葬的人。

“带走,带走!”黑熊无可奈何的对着手下的诸位士兵说道。“赶紧的,这位秦王可是咱们吃罪不起的。”

“放开本王!赶紧放开本王!”伴随着秦王声音的愈发遥远,黑熊一脸苦闷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

“关门!”随着黑熊最后命令的下达,秦王府的大门被死死的关闭了下来。

不过比起其他二人而言,黑熊的任务已经算是简单的了。孙守道和李洪两个人此时此刻都被哭天喊地的百姓给拦住了。

“老身不走!老身不走!”挡在李洪眼前的是一个近八旬的老太婆。按理而言这么大年纪的老人,不应当如此泼辣的。但李洪眼前的这位老人却偏偏如此。如果说要只是不肯走还好,大不了绑了就可以了。

可是这老人家的手上却还偏偏拿着一把菜刀。

“娘!”一个五十余岁的中年男人跪倒在那一位老母亲的身前,他一面哭,一面劝他的老母亲马上入城避祸。而在这位中年男人身后的,则是他的儿子与小孙子。

“当年你出生,就出生在这件屋子里。这房子是我和你那个死去的爹一砖一瓦亲自建起来的,你爹死后我也就只有这个房子了。你们走吧,老身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个屋子里面。”老人家的话语斩钉截铁,叫人丝毫没有去质疑的心思。

“娘!”

“nmd。”李洪无语的对着身旁的亲兵说道。

不过随着夜色的逐渐降临,这个问题终究还是迎刃而解了。李洪派人偷偷在那位老人家的饭菜里面下了迷药,乘着对方昏睡的时间段他赶紧连人带菜刀一起抬到了城里面去了。

而与其一同抵达城中的还有一位明军打扮的骑兵,在简单的盘问了几句之后这个家伙便径直朝着左晋所身处的府邸过去了。

“所以说是郑嘉栋派你来的?”左晋挥了挥手,示意眼前的那一位士兵离开。在这位骑兵抵达之前,对方正在向左晋汇报闯军的行军路线来着。

“回禀左总兵,是的。”那骑兵低头说道。“郑总兵离开之后并未径直往山西而去。而是留在西安附近。”

“呵。”左晋冷笑一声。“确定是没有走,而不是走不了吗?”对于郑嘉栋的不辞而别左晋还是有相当大的不满的。

“左大人。”

“算了。”左晋挥了挥手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所以说郑总兵现在的意思是什么?进来和我一起当被围住的兔子吗?”左晋自嘲道。

“不,郑大人派我回来是有两件事情要告诉左大人您的。”那骑兵信誓旦旦的说到。

“两件?”左晋目视着那位士兵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是的,这第一件事,是要左总兵您当心城中的闯军余孽。”

“余孽?”左晋忽的站起身来,他一面来回渡步,一面开始回想。忽然一个男人的名字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王根子。此前孙守道便向他汇报,这几天这位守将一直都不怎么安分。府邸里面常常有人来往也就算了,而且此人还一门心思的和秦王一起往城外埋设财宝。

“我知道了。”左晋点点头说道。

“是。”那骑兵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郑大人另外一个意思就是想和您一起里应外合。”

“里应外合?”左晋愣住了。“郑总兵手上一共也就一千两百个人吧?这怎么里应外合,拿我手中的三千人马和他的一千人马去击破闯军的数万大军吗?我不是戚少保,闯军也不是倭寇。”

“话虽如此,但是左大人……”那骑兵显然还是想继续说下去。

“这件事情我知道。”左晋最终还是点点头将此事应承了下来。

“你马上出城,去和郑总兵商议里应外合的时机吧。”他简单的挥了挥手,尽管此事万难成功但是左晋此时此刻也没有所谓的其他办法了。

守城,守城。守城的关键觉不在于可以守多久。一个成功的防守战役往往伴随着着防守结束之后的进攻而形成的。如果只是困守孤城,恐怕就是诸葛武侯再世也难以成功。

“是。”那骑兵点点头道。随后两人又继续交谈了一阵子,在事情相继交代清楚之后骑兵带着左晋的回复匆匆离开了城池。而就在其离开城池之后,孙守道的人马马上包围了王根子的府邸。

“你们这是干什么!是谁要你们来的!”王根子一脸怒容的走出府邸。他身着一身戎装,手持佩刀和他的家丁们一同堵在了孙守道等人的面前。

“王大人,左总兵找你有事。”孙守道冷着一张脸说道。他此生最恨叛徒了,如果不少白广恩这个家伙领兵叛逃他们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模样来。

“左晋!我呸!这个孙传庭的狗仗着自己有张大人的命令就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是吧!”王根子向着地面狠狠啐了一口口水说道。“老子今天就是不让你们进去了怎么样!要查我的房子,你把张大人给我喊过来!没有张巡抚的命令老子谁也不听!”

“呵呵。”孙守道笑了笑。随着其平静的挥手,在众位士兵的身后一队火铳兵骤然显出身来。火铳这东西在潼关、渭南等地是抢手货但在西安却是应有尽有了。

“王大人,我只听左大人的命令。”孙守道颇带有威胁的语调说道。

第一百五十五章 西安(上) “这是第几波援军了?”闯军的哨探周平揉了揉自己发酸的眼睛对着其同伴问道。由于他们原先也是明军的夜不收,所以对于侦察这种事情也算是轻车熟路。

“第三波了吧。”另一位哨探眯了眯眼睛说道。“这两天来援的明军不少,每次大概都有个三千来人。这算上城里面原来的人马,怎么说也得有个两万多人了吧。”

“要我说左总兵这也是运气背。”周平目视着远处那旌旗招展的队伍说道。“指挥水平不差,看上去也是一身正气。这要当初是咱们的总兵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另一位士兵匍匐过来搭话道。“人家左总兵那里的弟兄之前可是一直过的舒舒服服的,吃喝不够了人家总兵还自己搭钱进去。平时吃的也和底下士兵一模一样,那像咱们这位…啧啧啧。”那士兵摇头叹气道。

“说什么呢,可当心被别人听见!”一直监视着明军队伍的哨兵赶紧制止道。“这几天不少的弟兄都被白总兵处罚了,你们脑子也不清楚了?那左总兵再好,人家现在也是明军。咱们是啥?咱们现在在人家眼里面是贼啊!”

“这不就说说嘛。”周平摇了摇头回话道。“说起来白总兵之前答应咱们的军饷现在都还没发,隔壁的那些闯军可都发完了。”

“唉……”聊起军饷这件事在场的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以前在明军的时候白广恩拖欠他们也就算了,现在跟着这位白总兵降闯了,白总兵还在拖欠他们的军饷。

“哎!你们几个干什么呢!”伴随着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一个为士兵们所不喜的苛刻男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百户好。”身为小旗的周平匍匐过去问好道。

“明军来了几道了?”那百户蹙眉扫视着眼前的这几位士兵。

“三次了,大概每次都有三千来人。”周平将刚才同袍汇报给自己的消息转述给眼前的这位百户。

而这位苛刻的百户也将此事一字不差的又转述给了向他询问明军援军的白广恩。

“三次?”白广恩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在营帐之中来回踱步。“还每次都有三千人马?姓宁的,你确定你说的没有错吗?”

“属下可以保证,这都是小人我亲眼所见。明军的队伍旌旗招展,一路由西门径直进入城中。属下我以为这是甘肃那一边过来的明军队伍。”那百户无比献媚的说道。这也便是他为手下诸位士兵所不喜的原因之一。

“这tmd都得有一万来人的援军了!那个左晋是怎么想的?边境不要了吗?还是说这家伙和青海的蒙古人有了什么协约不成?”

“这……”

“罢了,罢了。”白广恩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眼前的那一位百户下去。也是这位百户刚刚下去,一个对于白广恩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走了进来。

“属下参见白将军。”进来的人是田霁,这个家伙在宋献策那里待了几天后旋即又被其送回了白广恩军营之中。宋献策这样的打算自然有防备白广恩的意思在里面,但更为关键的还是田霁对于白广恩的队伍知根知底。

“嗯。”白广恩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对于田霁这个人他自打投闯之后便越发不满,早知道这家伙是宋献策那一路的人他当时就应该把他弄死在潼关的监狱里面。

“田先生有什么事情吗?本将今日还有不少的工作要做。”白广恩先开口询问道。

“噢,是这样的。”田霁走上前搭话道。“我听回来的哨兵说明军有不少的援军,所以特来求证一下。”

“求证?”白广恩蹙眉道:“求证这件事田先生得去问一问那位左总兵,你来找我作甚?又不是我派出去的援兵。”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田霁听出了白广恩语气中的不满,但碍于来时宋献策的反复叮嘱他也不好回怼这位男人。“我在想白总兵您是否有停兵驻营的打算。”

“有又怎么样?”白广恩眯了眯眼睛道。当过他幕僚的田霁对他的了解可谓知根知底,他这还未下达命令对方就把他的心中所想摸的一清二楚。

“我以为这不过是明军的诱敌之策。”田霁向前踏出一步坚定回道。“那位左晋在二十五日夜才匆匆入城,自西向东的明军边军不可能如此之快的抵达西安的。唯一抵达西安的只有那一位北面而来的指挥使,而对方在当夜便匆匆赶回北方了。”

“嗯?”白广恩蹙眉面向田霁。“田先生的这一份情报来源何方啊?”

“这……”

“呵,不愿意说也就算了。”白广恩冷笑一声说道。“我倒是以为这绝非是明军的诱敌之策,这其一是那一位左总兵绝非有如此打算之人。这其二嘛,既然自北向南的明军边军可以南下,这西面的怎么不可以?说不定这是张尔忠早就调遣过的。”

“西面的明军人数原就稀少,更何况还有蒙古人……最关键的在于明军行军的动作应当为人所知,可是自打初十开始,我军西面的内应一直都无有明军出军的消息。眼下的这些兵绝非是西面的援军,这很有可能是左晋在效彷当年的董卓搞所谓的疑兵之策。”

“呵,当年孙传庭出兵唐县各位不也是没有发现吗?”

“白总兵!”

“好了,话以至此。我的打算不会改变的,你要让我行军也可以。你去求田将军的号令来吧,我只服从命令。”白广恩以斩钉截铁的语气结束了这一段谈话。

“好吧。”

在与白广恩争辩无果之后,田霁只好一个人落寞的走出了营帐。而在其身后的则是白广恩那一双狠戾的眼神。

“哼!”白广恩冷哼一声,默默的看着田霁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面。随着在闯军阵营中待的愈久,他便愈发的后悔其自己当出的那个决定。

早知道还不如留在孙传庭军中,白广恩如此想到。他丝毫忘记了听见孙传庭要处置他时他是多么的恐慌了。

而事实也的确如田霁所思虑的一般,城外在白天过来支援的明军的确都是左晋在深夜偷偷派出去的。由于城中明军稀少,为了防止闯军攻城左晋只得布下这种疑兵之策。而为了营造出城中兵丁众多的模样,左晋还特地找了不少的百姓站在城上充数。

“呼……”孙守道站在城墙之上长呼出一口气,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回到城中了。这几天他晚上出城,白天再大张旗鼓的回来可把他累坏了。

“终于不要搞了。”像是解脱了一样孙守道对着在一旁的李洪说道。由于薛仁义和哲布二人一时难以行动,左晋军中的大任基本都交付到他们二人手上了。

“我倒是希望可以再搞几次的。”李洪对着孙守道回道。随着明军夜不收的不断回报,他们已经知晓有一股五千余人的闯军队伍已经抵达城外十里处。

“又不是你去。”孙守道白了一眼李洪愤愤道。“我去眯一会,城上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啊!”

“行。”李洪点点头应承道。在送走了孙守道之后,这位千户又重新将自己的视线往城外望去。

一阵又一阵的寒风夹杂着冷冽的空气向着他们的面部打来,在凌厉的冬日里唯有那些许的阳光可以给他们一丝温暖。

“唉……”李洪叹了一口气,那升腾而出的气体尚未凝结成白雾便即刻为寒风所吹走。

现在是崇祯一十七年一月的二十九日,距离孙传庭身死潼关已经快过去一个月有余了。

田见秀的主力队伍在二月初一的上午正式与白广恩的人马汇合,这位与刘宗敏同级的大将军在听说了白广恩的汇报后旋即亲自带着人马去西安城外巡视。

左晋一听说有闯军的人马入抵城外,旋即马上领着百姓上城摇旗呐喊。而在看见城中那旌旗招展的模样之后,一向沉稳的田见秀当即下令后退至三十里外扎营。根据他久经战阵的经验来看,明军聚拢与城中的兵力至少也有两万余人。

明军那里来的这么多人?这是田见秀所不能够理解的,根据宋献策那里的消息明军在城中至多也才七千余人。田霁当时也在这一支巡视队伍中,由于离城太远他也判断不出城上的人马究竟是军人还是百姓。

没有办法了,只能等待着闯王的主力抵达再做商议去了。这是田见秀在巡视回营之后的唯一想法。

古人云:倍则破之,十则围之。如果城中的明军人马真有两万余人的话,那么这都比他们的军力都要多了。田见秀实在不敢拿手上的这一批队伍去给他个人当赌注用。

随着富平与商州之战的结束,闯军入陕的全部兵力已经被统计了出来。一共是四万三千余人,而且这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新招募的新兵。

自秋末开始的河南大战的确是以闯军的胜利而告终,但是闯军的主力也为孙传庭的秦兵所打残。曾经动则以五万计的闯军大军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李自成在派田见秀出兵西安前还特地叮嘱他一旦拿下西安便开始准备守城。

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仅仅是明军在此战中被彻底打残。就算是胜利者的闯军也要相当长久的时间来消化这一场胜利的结果,而在田见秀等人的观念中拿下西安便是这场战役的最后尾声。

在注视着前来巡视的闯军人马又重新离开之后,左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从今天开始就不要再出城了。”左晋对着孙守道下令道。“等下子你带着人马去把那个指挥使的队伍给我彻底接管了,就负责驻守北门和西门。南面和东面的队伍还有咱们的老兵都交给李洪来带。”

“是。”孙守道点点头,左晋做出这样的打算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南面与东面和闯军最为接近,也是最有可能为其所主力攻打的地方。

“李翰!”左晋回身对着李翰说道。“这几天那些乡绅们怎么样?那位秦王有没有同意带头募捐?”

由于军饷缺失,左晋不得已只好向这些乡绅们募捐军饷,但是这事情一直都进展的不顺利。西安外来避祸的乡绅们统一说自己现在衣食难着,而城内的则是干脆闭门不见。

“嘶...”李翰苦闷的摇了摇头。这几天他一天去秦王府三次,但是别说是要求对方募捐了他连对方的脸都没有见到过一会。

“这些虫豸!”左晋蹙眉道。“我们这样搞生搞死的还不是为了他们的家业?这点银子都不乐意花吗?”

“这样吧,今天下午我去张巡抚家中一次。只要张巡抚乐意出面,我想这些乡绅还是乐意来募捐的。但是那个秦王嘛......”

“脑满肠肥的东西。”左晋眯了眯眼睛,他此时此刻是真的对这些乡绅有了杀意。都说是国家养士,用在一时。这些人平日里捣乱也就算了,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是不乐意出钱。他们难不成真的以为这些士兵是饮露食叶的畜牲吗?

“不用去张巡府家中了!”左晋目视着城外的皑皑白雪说道。

“李洪!”他旋即以雷霆之势下令。“你带上五百人给我挨家挨户的搜去!搜出来的东西全部给我当作军饷!”

“退知!”听到左晋的激动之词李翰赶忙上前劝言道。“退知你这样做和闯军们的拷饷有何区别!到时候闯军退了,他们要是以此来处置你可就不好了!”

“李翰!”左晋厉声说道,他的一双手随着其语气的激动也挥舞了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闯军回退吗!”

“退知......”

“孙督师死了、隆三喜死了、郑嘉栋跑到城外去了。哲布、薛仁义现在就是两个残废!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以为咱们可以撑过去吗?我告诉你!不把这些tmd乡绅搞定咱们都得死!告我?让他们告去!”

“就算是以后把老子凌迟了老子也得扣了他们的家财!一个个的都是国家的蛀虫!只要杀尽了这些人西安才有救!陕西才有救!”

“报!”正当左晋的一张脸为怒气所逼的通红时,一个哨兵悄然走上了城楼。

“什么事情!”

“郑总兵的那一位骑兵回来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西安(下) “呼~”站在林子边缘的一位闯军士兵在寒风中短促的呼出了一口热气。他畏畏缩缩的躲在树干的后面,希望以此来规避掉一些自北向南的寒风。

雪霜早已在他的头盔上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护膜,他露在外面的些许发丝也冻的和雾淞差不了多少。

“真冷啊。”那士兵一面说着,一面颤颤巍巍地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旧棉衣。其实按理而言他们的新棉絮早就要发下来了,这是闯王亲自对着田见秀吩咐的。但是由于他们是白广恩的队伍自然有些不同——他们要交钱。

是的,白广恩手下的大小将官不约而同的都从这小小的棉絮之中发现了商机。其中一位百户甚至还放出狠话来讲:‘不交够银子的!今年冬天就和那些牲畜一起扛吧!’

在这样的混乱风气下士兵们没有办法,他们为了这年冬天可以挺过去纷纷上前交钱。而这一位被外派出来的哨兵则恰好是没有银子可以交的那一批。

也幸好是孙传庭当年给他们采购的棉絮耐造,不然他今年冬天搞不好就要倒毙在这茫茫大雪之中了。

“吱嘎,吱嘎。”在又站立了两柱香后这位士兵实在是顶不住了,他带着自己被冻僵了的身子以及满是冻疮的面颊向着林子的深处缓缓走去。但这位士兵在逐渐消失在林子里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在他刚刚所监视的那一片皑皑雪原中有了些许动静。

“呼…真nmd冷啊。”一位明军夜不收从雪地里面探出头来。尽管左晋在棉衣上面并没有亏待他们,但仍谁在冰天雪地的环境下趴上一段时间都会如此的。

“行了,小声一点。那家伙才刚走。”在其身旁披着一袭白色袍子的另一位夜不收一面小声说着,一面探出头去张望。

“赶紧走。”随着那张望的夜不收挥了挥手,在他们身后的一大片雪地都动了起来。十来个身披白袍的明军士兵霎时间便活动了起来。

“哎!老刘!这边,这边。”热情呼唤那一位闯军士兵的男人正坐在一堆篝火边。那明亮的火光在这夜色之中显得格外亮眼。

“孙亮呀,我想了想咱们还是抵当些东西先给那百户交上去吧。”被唤作老刘的闯军士兵一面搓手,一面赶紧将满是积雪的甲胃卸下站在了篝火边上。

“哎…我倒是也想啊。”孙亮叹了一口气,苦恼的说道。“那狗娘养的东西要收咱们二两银子,可是这山穷水尽的我们去那里拿这二两银子呀。”

“是啊,是啊。”其余围坐在篝火边上的士兵纷纷点头到。

“我这里有四文银子,还有个首饰。这首饰是我婆娘嫁给我的时候的嫁妆,应该也有个一二两。咱们大家再凑一凑,总归是能凑出来的。不然这个冬天,咱们恐怕是要没几个弟兄呀!”为人宽厚的老刘用被冻的发紫的一双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簪子来。

“这怎么行呢?”孙亮赶忙阻止道,其他的几个弟兄也纷纷伸出手去拒绝。

“刘大哥呀,这东西是你那死去的婆娘唯一给你剩下的东西了。弟兄们再苦再累也不能拿你这个东西去换呀!”一位年纪稍小的士兵赶忙说道。

“唉……”那老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在他眼睛中的眼泪霎时间便打起了转转。“你说咱们的命怎么就那么的贱呢?”

“以前当百姓的时候那些个乡长欺压咱们,后来当了兵这些百户又盘剥咱们……”一边说着,这位老刘一边沉沉的坐在了倒下的烂木根上面。这个满脸黝黑的汉子在曾经又何尝不是一个渴望通过自己劳动养活自己一家人的壮小伙呢?

“唉……谁叫咱们命数不好呢?”坐在老刘一旁的孙亮一面摇头,一面叹气到。“可怜啊,可怜啊……”孙亮沉默了半响,但也只憋的出这几句话来。他们的生命早在一出生时便似乎注定了一样,龙生龙,凤生风,老鼠的儿子只能打洞。

“唉,要我说还不如……”老刘的话语突然顿住了,他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孙亮的身后。仿佛那里有什么噬人的妖魔一般。

“明……”还不待老刘说出下一个字来,一只冻的叫人的发颤的手便捂住了他的嘴巴。

“不许动,不许声张!”伴随着这声音显出身来的是一个明军总旗模样的男人。对方身着一身甲胃,而在甲胃之外还裹上了一袭白袍。

“大家都是穷苦人,我也就不为难各位。但我也希望各位不要为难在下,明白了吗!”那明军总旗将手中的雁翅刀向着孙亮身侧的木头便掷去,顷刻间那烂木便为刀刃所贯穿。

“嗯!嗯!嗯!”被控制住的诸位闯军士兵连忙点头如捣蒜。

“第一,你们是谁的部下!”明军总旗坐在了孙亮的身侧,将身子往那摇曳着的篝火边靠了靠。

“我们是白光恩,白总兵的部下。”孙亮顾忌到手下诸位弟兄的生命连忙说道。

“白广恩?”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那矮瘦的男人一脸不善的向着火堆中啐了一口口水。他叫做焦二,当初就是他一手负责捉捕白广恩的事宜。在潼关之乱的时候他躲在一处臭水沟中得以求得一条活命,但他的部下却死的干干净净。

“嗯。”焦二点了点头,他随后又伸出了食指和中指问道。“第二个问题,你们的中军大营在那里。白光恩的营帐和那些老闯军的是不是分开的?”

“我们的中军大营在……”孙亮的话还没有说完,在远处的一声呼唤便传入到众人的耳朵之中。闯军的那位百户带着人过来查岗了。

“嗯?”焦二挥了挥手,其手下的诸位士兵旋即便向后隐藏了起来。而他则是别有用心的看了看其身旁的孙亮。

“你可以喊两句,就说这里有明军夜不收。”焦二抽出手中的刀刃不怀好意的开着玩笑,其语气之中的意思在明显不过——你就算是喊,老子我也能先杀了你。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还未等孙亮说完,焦二便径直穿过众人躲到他们身后的灌木丛里面去了。

“你们这里什么情况!”那百户刚上来便恶狠狠的踹了孙亮一脚。“谁tm让你们点火的!说!”

“是…是…我。”看着被一脚揣在地上哀嚎的孙亮,在其一旁的老刘赶忙站出来担罪到。

“nmmd!我说一个一个的怎么不肯交钱,原来是早有打算啊!”百户的语气趾高气昂,他以一种扫视畜牲的眼神扫视着在场的诸位底层士兵。“生火,你们知道夜间生火是什么罪名吗!这是通敌!”

“大人,我们这没有棉衣。这也是没有办法呀,在不……”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另一位士兵的解释。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你们既然违背军规,就不要怪我宁某人不讲情面了!”

“百户,百户我这还有些银子。”见到那百户身后的几位士兵说话见便要上来,老刘赶忙将手中的簪子托出。在火光的照耀下,那簪子呈现出琥珀色的色彩来,看上去漂亮极了。

“呵,还有簪子?”宁姓百户冷笑了两声,他走上前去将那簪子拿起上下打量着那玩意。“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有的簪子?劫掠百姓罪加一等!来人带走!”

“别啊。”随着这一声声音的落下,焦二缓缓从阴影之中显出身来。

“你是谁!”见着一位陌生打扮的男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宁姓百户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会是隔壁田见秀的部下吧?宁姓百户在心中暗付。

“你们没有告诉他吗?”焦二疑惑的看向倒在地上的孙亮。在看见对方那痛苦且慌张的表情之后,焦二旋即了然。

“我是明军夜不收呀。”焦二冷笑着对着眼前那百户走去。

“快……”眼前百户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柄尖刀透过他的背部从身前的胸腔插出。早在他训斥那些底层士兵的时候,焦二手底下的诸位士兵便摸到他们身后的灌木丛里面去了。

战斗几乎是在瞬时结束,毫无防备的巡视部队顷刻间便为明军夜不收所清扫干净。而在不远的过去,他们还曾是所谓的同袍。

“簪子啊,蛮不错的。”焦二捡起那百户手中攥着的簪子,那小东西上面还铭刻着花纹。“你的?”焦二望向手足无措的老刘问道。

“是……”

“也就看上去漂亮。”焦二摆了摆手,旋即把那簪子丢在老刘的身前。“自己好好收着,以后讨婆娘开心去。”

“起来!别搁着装死。”焦二一面说着,一面将倒在地上的孙亮拉起。“带我去找白广恩的营帐!”

“是,是,是。”孙亮见到装死不成功只好悻悻的站起身来说道。

“滑头。”焦二重重的拍了一下身前孙亮的后背,他眯缝着一双眼睛自夸到:“老子以前在孙督师手下当亲卫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那里呢!在这里和我耍滑头。”

“是,小的知错、小的知错。”孙亮挠了挠后脑勺说道。如果说之前他还算是有些抵触的话,现在他倒是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了。

“各位大人是?”孙亮一面在前面带路,一面小声的打听到。

“怎么?还套起我们的话来了?”焦二故做出一副严苛的表情说道。“这边上的人可不少,你要是再瞎打听就不要怪我了。”

“是、是、是。小人知错,小人知错。”

“不过告诉你也没有关系。”在看见孙亮那慌张的表情之后,焦二不由得微微的笑了笑。“我们是左总兵的部下,是来捉拿叛徒的......”

明军的夜不收在半夜才陆续开始返回,这些为黑熊一手训练出来的夜猫子们精的厉害。他们三下五除二的便摸清楚了白广恩部的全部部署,就连白广恩中军大营的位置都被他们相继汇报了上来。

“黑熊这个家丁没有白当啊。”左晋站在城墙之上对着身旁一身戎装的孙守道说道。

“可不是嘛,当初高桥溃败。这家伙要是没点东西,早就被满鞑子拿去穿串串了。”孙守道站在一旁打趣到。

“嗯。”左晋点了点头,他目视着身侧的孙守道眼睛之中闪烁出不一样的光芒。“这一次就拜托你了。”

随着郑嘉栋手底下人马的陆续来报,留给他们用以突袭的机会已经所剩无几了。就在今天清晨,由李自成集结南面闯军的主力已经兵出渭南。如果让那一支队伍和眼前的田见秀部再汇合,那么左晋他们便要独自面对一支足有三万人的大军了。

“放心吧。”临到出头,这不像是左晋在安慰孙守道,倒像是孙守道在给左晋打气一样。“当年辽西那样的环境我都可以活着回来,这一次不过是去袭营而已。左总兵你就等着吧。”

“嗯。”左晋点点头,没有继续说话。在沉默之后孙守道缓缓走下了城楼,而在城下的则是左晋手中的最后三千可战之兵了。

左晋目视着孙守道的背影,他忽地感受到一种无助感。这不是他第一次感到无所依靠,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突然有些愤恨,他在愤恨自己为什么还未从渭南所受的伤中恢复过来。由于腿上的伤口,让左晋策马还行,但要是近身搏斗那可是要了老命。

“哇......”跟随在焦二身后一同入城的孙亮正一脸惊讶的看着这一支队伍的风貌。这是孙传庭出兵河南最后剩下的三千人马了,也是西安附近最后剩下的可战之兵了。

由于左晋在秦王府和西安武库中搜罗出不少的甲胃,而且为了这一次行动他还特地将其余四千守城明军的甲胃抽出一部分提供给这三千人马使用。所以出现在孙亮眼前的是极为罕见的全装士兵,说来可笑这样全装的人马在陕西只有两支。

一支是眼下左晋所临时拼凑出来的,而另一支则在是李自成手下。

“出兵!”伴随着孙守道的一声命令,这一支三千人马旋即兵出西安。在他们身后的是熄暗的西安城,而在他们前面的则是茫茫的大雪。

现在是崇祯一十七年的一月二十一日,而依照干支纪元来看今年的年份唤作——甲申。

第一百五十七章 白广恩之死 “爹!爹!快来啊!我在这里,快来呀!”出现白广恩耳边的是其早夭小儿子的清脆声音。这孩子是其侧室所生,也是其投入明军之后的第一个儿子。

白光恩的动作并没有因那秀气童声而动,相反他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目视着身前的那一切。

长满绿植的翠墙,稍显华美的房屋。这一切无时不在牵动白广恩心绪,他迟疑的站在这一切的身前。而因为害怕破坏这一层美好,他不敢有些许动作。

“爹?”伴随着这秀气童声的靠近,白广恩低下头向着身下看去。那小童果然在其身下,一张稚气未褪的小脸蛋正痴痴的的看着满脸迟疑的白广恩。

“不……”白广恩向后退了两步。

他记得这孩子死了的,他记得这孩子和其母亲一齐死了的。

“爹。”孩童稚气的声音在其后退之后瞬时便为近似于哀嚎一样的恐怖声响,连同着这声音一起发生变化的还有其身后的那座地主小院。

“爹…你该来陪我们了。”孩子向前一步抓住白广恩的手,而白广恩则大为惊恐的向后退去。在孩子身后的土地之上腐烂发臭的尸体正缓缓从地底深处浮现。

“你该来陪我们了。”孩童的一整个脸颊就如同融化了一般,血肉都如尚未凝固的染料一般低落在了地上。

而在其面孔之下露出的——则是森森白骨。

“不…不…不…”白广恩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童孔忽地扩大起来。天地在霎时间变得昏暗,而那小屋也消失在白广恩的眼前。

“不!”伴随着白广恩的最后一声呐喊,他从睡梦之中清醒了过来。

冷汗浸透了他的床单。

“这是……”尚未清醒过来的白广恩费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已经许久未有做梦了,今天晚上这次还是入陕以来的第一次。

但就在白广恩揉搓自己太阳穴之时,帐外的一阵喊杀声忽地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他站起身来抽出床榻侧的一柄刀刃缓缓掀开了大帐。

“杀呀!”就在白广恩帐外的四五步内,一队明军正和其手下的士兵们搏斗着。为首的那一位明军一脚踢开挡在他身前的闯军士兵,并马上上前将刀刃插在了对方的胸腔之上。

“欸啊!”鲜血在霎时间便喷涌出来,而与其一同喷涌而出的还有白光恩内心深处的求生欲。

“不好。”白广恩手持一把雁翅刀在径直破开大帐的后布之后,他马上向着林子的方向便逃窜了过去。而由于其不敢浪费时间穿衣,每有一阵寒风打在白广恩的身上都如同刀割一般难受。

“老王!”随着身侧同袍的提醒,在王家宁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一个身着单衣的男人。

“快追!”来自王家宁的直觉促使其喊到。

在这样的大混战之中居然穿着单衣,逃走的那人必然非富即贵。怀揣着这样的想法,王家宁领着自己手上的三个汉子旋即追了上前。

“是这里吗?”一行四人跟随着白广恩的脚步一路尾随到一处林子深处。在此处,大营之中的喊杀声早已退远。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一如坟茔之中的死寂一般。

“是这里呀。”在众人队伍中年纪稍轻的那一位士兵回答到。他一面拨开眼前的树枝,一面向前探查而去。“我记得......”

聆听着不远处明军士卒的声音,白广恩正躲藏在一处树干的后面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呼吸声。他握着钢刀的右手由于寒冷而微微发颤,一张满是皱纹的脸颊因为风霜而显得煞白。

“是这里吧。”明军的声音愈发接近了,伴随着着谈话声靠拢的还有明军毫无防备的脚步。树枝在他们的脚下吱嘎作响,恐怕他们也没有预料到那一位被追捕的猎物竟然敢于回击。

“你确定没有记错吗?”

还有三步。

“是这里,我看着他往这边跑的。”

两步。

“嗯?实在不行咱们还是回去算了,营帐那一边还有不少的战功呢。”

一步。

“哎!我看见...”明军士兵的话语戛然而止,一柄刀刃近乎是瞬时便贯穿他的面门。雁翅刀的尖端径直击穿了那一位明军士兵的颌骨从其咽喉部插出。

“敌袭!”在众人之中身为小旗的王家宁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死死攒住手中的刀柄,趁着白广恩尚来不及抽刀之际便上前砍去。

而白广恩也是久经战阵之辈,他在一击得手之后旋即马上开熘。留给众明军的唯有尚未冷下来的尸体和一道消失在乌黑林子之中的背影。

“追!”王家宁命令道。作为小旗的他领着众位士兵向着白广恩逃窜的地方便追了过去,但碍于身上的甲胃他们在追击了一段时间后旋即丢失掉了目标。

“老王,这怎么办?”警戒在王家宁身侧的一位明军向其询问道。

“我们先回去。”王家宁在扫视了四周一圈之后说道。“这家伙身上只有单衣,在寒冬之中他是跑不远的。我担心他会回去扒柏贺的衣服。”柏贺就是刚才身死的那一位倒霉明军。

“也是。”站在王家宁身侧的士兵点点头应承到。与其如大海捞针一般在林子里面瞎找,他也觉得回去守株待兔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小李。”王家宁对着应承的那一位士兵喊道。“你把背上的火铳先取下来装填。这家伙是个高手,我怕以咱们几个人的刀法恐怕拿不下对方。”

“是。”小李一面点头,一面将背后的火铳取下用于装填。

“赶紧的。”王家宁神色紧张到。“要是让这家伙把柏贺的衣服和甲胃扒下来可就不好了。”三人旋即继续出发,而由于装填火铳小李不可避免的落在了二人的身后。

当先行的王家宁与其同袍赶赴到柏贺的尸体身边时,他们果然看见了正在着甲的白广恩。那家伙一把将自己的刀刃抽出,警戒的望向尾随而来的二人。

“白广恩?”借助着透过枝叶的月色,王家宁缓缓看清了眼前男人的脸。“你是援剿总兵白广恩是吧。”

“是。”见到有人认出自己白广恩大感惊讶,他颤颤巍巍的拿着剑试探性的问道。“西安是保不住的,你们与其跟着那个姓左的一起送死为什么不过来投闯呢?”

“只要跟了我,把我送出去。到时候无论是女人,还是财宝我保证你们应有尽有。何必跟着左晋一起在寒风之中啃馒头。”由于寒冷,白广恩在说话之时不由得有些哆嗦。他警戒的看着眼前的这两位明军,在他的认知之中应当还有一位才是。

“呵。”王家宁冷笑一声,他看着白广恩那一张面目可憎的脸不由得咬了咬牙。“白总兵你是大人物,这样的许诺跟柴火棍一样可以乱丢。”

“我保证我说的是真的。”白广恩目视着眼前的那一位士兵说道。

“多谢白总兵的好意了。”王家宁眯了眯眼睛,他将手中的刀刃举起缓缓朝着白广恩走了过来。“但是如果答应了你,我在潼关之时死掉的妻子那一边我该怎么去交代呢?”

“喝啊!”说话见王家宁的刀刃便砍了上来,而紧随在其身后的还有另一名明军的刀刃。他们这二人都是潼关本地人,而在潼关之乱时他们的家人或多或少都因为白广恩手下的乱兵而死。

“杀了我又能怎么样呢?”白广恩向后躲过二人的刺击说道。“就算杀了我,你们也不过是短暂的满足了一下自己而已。陕西要没了!大明也要没了!跟着我投靠闯王享受富贵不好吗。”

“铿锵!”王家宁的刀刃挥砍在了白广恩扒下来的甲胃之上。但由于角度不佳,那刀刃只是砍掉了甲胃之上的一片铁料对于白广恩身躯的伤害也只是一点点。

“快!”王家宁旋即大喊,而在其身侧的同袍赶紧上前补刀。

“铿锵!”又是一阵银闪闪的刀光,但可惜王家宁同袍的这一刀也被白广恩挡了下来。

“nmmd。”王家宁向着白广恩又是一刀挥去,眼前那一位年过四旬的男人灵活的不像话王家宁的好几次挥刀都落空了。

“唰。”又是一次挥空,但由于王家宁的身子这次过于前倾,他的重心一时不稳了起来。

“欸啊。”王家宁来不及重新调转重心,一把利刃旋即砍断了他手持钢刀的右手。右手既断,王家宁强忍住疼痛伸出左手想要去抓住那掉落在地上的刀刃。而在那刀刃的刀柄上,还有一只无主的手掌正死死的握着。

但他没有机会了,白广恩趁势上前一脚踏在了王家宁的脑袋上。顷刻之间,红的白的都涌现在了密林之中的雪地上面。这位总兵官手中的刀刃并不停歇,它继续向着另一位士兵砍去。

“铿!

!”在昏暗的密林之中两柄钢刀碰撞在了一起,在一霎时甚至有火光从其碰撞的缺口处产生。

白广恩奋力向前一推,旋即踹出一脚将身前的那一位明军踢开。随后这位曾经的总兵官大踏步上前,将手中的刀刃由对方的胸腔径直插入,随后再由嵴梁骨穿出。

“欸啊。”明军士兵的痛呼旋即响起,不过白广恩并没有给对方第二次哀嚎的机会。刀刃被抽出后旋即再次向其刺去,而这一次刀刃的方向则是那明军的心脏。

“狗东西。”白广恩狠狠的向着地面啐了一口吐沫,他吃痛的捂住了自己的腹部。在那里有一处因刀刃而不断外渗鲜血的伤口。

将明军尸体上的刀刃重新抽出,白广恩又打量起四周的环境起来。大营是不能再回去了,明军此刻恐怕已经结束战斗正向外搜索自......

“砰!”火铳的声音震耳欲聋,那圆状体的弹丸划破空气径直打在了白广恩的腹腔之上。而在吃了这么一击之后白广恩也旋即倒在了雪地之上,一如为火铳开火而震落下来的雪花一般。

“王哥!孙哥!”那明军士兵见一击得手后赶忙跑上前来搜寻他那两位同袍的尸体,但由于白广恩的残忍破坏王家宁的尸首早已不全。

“nmmd!”那明军士兵拿起王家宁落在地上的刀刃,愤怒的向着白广恩倒地的位置走去。他也要这一位所谓的贵人尝一尝尸首分离的滋味。

但就在他抵近白广恩的四周时,原本应当死亡的白广恩却骤然出刀。那位白总兵手中的刀刃径直由这位士兵的脖颈插入并贯穿了他的整个喉咙。鲜血霎时间便喷涌了出来,一如一股喷泉一般。

“欸啊。”在看见眼前的士兵直直的倒了下去后,白广恩艰难的从雪地之上爬起身来。

血液正止不住的从其为子弹所贯穿的伤口处涌出。白广恩将眼前倒地士兵的衣物扯下来一部分用于止血,但那布料丝毫没有作用。鲜血在浸透了布料之后继续滴落在洁白的地面之上,在皑皑白雪之中白广恩走出了一道血路。

而随着失血与失温的持续,行走起来的白广恩逐渐感觉到脚步开始变得愈发沉重起来。他一只手攀扶着树干,艰难的向着林子更深处走去。他不能被左晋的部下拿获,一旦被擒那么他的生命也旋即宣告结束。

“呼...呼...”白广恩的喘息声愈发的频繁,也愈发的虚弱。随着寒冷的不断侵扰,他的躯体已经稍稍有些不听使唤。

“喝...呼...”白广恩的脚步顿住了,他倚靠在一颗大树缓缓的坐了下去。

他走不动了,也看清了。

“nmd,真他娘的运气背。”白广恩自嘲道。打了一辈子仗的他实在料不到自己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倒下去,但事实就是如此不允凡人半点争辩。

在白广恩眼前的世界正逐渐昏暗下去,他早就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但这一次他显然在再难逃脱无常与厉鬼的索命了。其人生的一幕幕都如走马观花一般在其眼前闪现,数不清的面孔一经出现旋即便又重新回到记忆深处的淤泥之中去了。

留存在白广恩眼前的面孔有且只有一张,那是一个并不漂亮的女人的面孔。而这个女人白广恩对其的称呼为——娘。

第一百五十八章 擒获 看着不远处白广恩部营帐中燃起的熊熊大火,田见秀知道事情大条了。他一面赶紧喊来亲兵从其处了解情况,一面仓促着甲。

但亲兵同样不知所措,明军的突袭似乎只对白广恩部进行。而且那庞大的突袭队伍似乎是骤然之间才出现的,无论是他们派出去的哨探也好,还是白广恩的哨探也罢,他们都没有发现这一股来袭的明军势力。

“你马上把贺锦给我喊过来。”望着四五里外正在熊熊燃烧的大火,田见秀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事到如今他不由得庆幸自己并没有与白广恩合营,不然的话此时此刻的他恐怕也会在那大火之中惊慌失措。

不过如果田见秀与白广恩合营的话,或许白广恩的哨兵们不至于落到毫无作用的地步上来。但是,这又有谁可以知道呢?

“玉峰。”身上仓促着甲的贺锦在满头大汗中来到了田见秀的身前。他的亲兵七零八落的跟随在他的身后,显然他也是刚刚从睡梦之苏醒。

“玉峰,我们是?”贺锦的意思很明显,在情况未知的现在,他并不是非常乐意去救援白广恩部。

“你马上带着军中的三千人马去白广恩的营帐,一定要止住溃败。”田见秀看出了贺锦语气之中的含义,但他却依旧目视着贺锦下令道。

“玉峰!”面对此情此景饶是一向莽撞的贺锦颇有些按耐不住。“玉峰,你就不怕我三千人马离营对方趁机偷袭营盘吗?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们可怎么和闯王交代。”

“出事?要出事早就出了!我军营盘与白广恩的距离不过五里,对方绝对是知晓我军位置的。那么对方为什么没有一起突袭?这只有一个解释——对方人手不足。唯今之机只有支援白广恩部,拳头只有握起来才有力量。”田见秀斩钉截铁的说到。

“玉峰……”

“那难不成就坐视白广恩部覆灭吗?”田见秀的语气严肃且不可叫人质疑。“一旦白广恩手下的五千人全数溃散,就算是闯王的增援来了又怎么样?李过在蓝田,高一功在富平。我们手上满打满算的又有多少人马可以指挥?”

“玉峰!西安以后迟早可以拿下,可是你呢!你的命呢?咱们手下这些兵的命呢?从河南开始算,咱们可谓是十不存一了。白广恩这种人手下的兵咱们要多少有多少,就算是折损干净……”

“贺锦!”贺锦的劝谏之词还未说完便被田见秀的厉声所打断了。他迎着说话声音的来源望去,田见秀正一脸怒气的看着他。这样的面容贺锦已经许久未曾看见过了,在他记忆之中这个老好人似乎永远不会发怒一般。

“服从命令。”田见秀命令道。

“是。”贺锦无奈的点了点头。

随着贺锦及其手下的人马向西支援白广恩的而去,另一队明军也缓缓在田见秀身侧的山坡上现出身来。一如贺锦所想的一般,明军确实还有埋伏的人马。但那绝非是左晋的部下,而是一直隐藏起来了的郑嘉栋部。

这位郑总兵一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早早的便影藏在那山林之中。而随着贺锦部的离去,郑嘉栋知晓毒蛇出击的时候已经来临。

“你们等下穿上闯军士兵的衣服,从他们防守的西边开始纵火。记住一定要伪造成人工的原因,要让他们以为是自己做的而绝非咱们。”郑嘉栋目视着不远处被田见秀收缩起来了的兵力说道。

是的,田见秀此时此刻的人马依旧比他要多。是的,田见秀将兵力集结起来的确叫人头疼。但是对方所要防御的地方也远比起其手上的兵力要多的多,只要有一招不甚郑嘉栋便可以让这位身处明处的闯军大将知晓一下何为树大招风。

“快!这边!”郑嘉栋手下的士兵非常忠实的完成着他们总兵的命令。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场大火悄然在闯军的营帐之中燃起。

见到火势渐大,田见秀只得分出一部分人马去灭火。但由于其手下怀疑这是明军计策,田见秀部手下的人马行进的很慢,也很谨慎。这样的谨慎对于伏击尚有作用,但对于如洪水一般不可阻挡的火势不仅没有丝毫的益处,相反由于他们错过了最好的灭火时机,田见秀只好加派队伍前往灭火。

“把这些东西扯下去!快!”闯军士兵平时用以遮风挡雨的营帐在此时无疑是火焰这一野兽最为偏爱的美食。那些布料一经点燃旋即便加入到火焰的这一场狂欢之中去了,而随着灰尽的不断增多火焰也愈发的向着田见秀部靠近。

“布料!把这些布料全给我扯下来!那一边!还有那一边!铲雪!对!把雪铲过来!”在火焰这一噬人恶兽的面前,闯军士兵的反应颇显的有些慌乱。

“田大人!东边又起火了!”在士兵们的不断奏报之中,在大帐之中燃起的火焰就如同是溃兵一般烦扰这田见秀的心绪。

在一开始时,他尚且觉得自己收缩防御圈来防备明军突袭是一个正确的抉择。但随着火势在大营四处燃起,他旋即便享受到了捉襟见肘的感觉。

“烧!让它烧吧!”田见秀最终无可奈何的说到。由于前期投入的缓慢,又加上大军身处密林附近。火势早已经是不在为他们这些凡人可以收拾的了。

“你们马上把靠近我们这一片地区的树木砍倒,不要让大火有其他可以用于燃烧的助燃物。”在意识到火势无法扑灭之后,田见秀只得退后一步说道。

而为了防止这火势沿着风向向他们扑来,田见秀只得继续下令全军向着远离火势的地方移动。而就在此时他们遇上了一队来自西面的溃兵。

“我军败了!我军败了!”为首的溃兵一面大喊,一面向着田见秀队伍的方向溃败而去。但这样的溃败很快变为田见秀手下亲兵所截止。

“你们是那一支队伍的!怎么溃败到这里来了!”田见秀派出去的亲兵对其询问道。亲兵们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些一路溃败过来的人马。依照着对方的行进方向而言,对方应当会被支援过去的贺将军部所整顿才是。

“回大人的话,咱们是白广恩大人的部下。”那为首的士兵胆怯的回道。他身上的甲胃零零落落的,不想是个闯军士兵倒像是个扒了闯军衣服的乞丐。

“你妈妈的。白广恩,五千多人就垮啦?”一位亲兵语气不善的说道。他们这些老闯军原本便看不惯白广恩那些所谓的投诚兵,在他们看来这些人与其说是军人到不如说是被强征的农夫。

“支援过去的贺将军你们有所知晓?”另一位亲兵蹙眉问道。

“贺将军?那位贺将军?”溃兵疑惑到。“噢!倒是有一位姓贺的将军支援了过去,但是他马上便被明军打垮了。大人咱们还是快撤吧!城中的明军全来突袭咱们了,这至少也有个一万余人啊!”

“一万余人?”当亲兵把这消息传递给田见秀时,田见秀一脸不可思议的说到。“你马上把那士兵喊过来,我来亲自询问一二。”

“确定是一万人马?”田见秀目视着眼前的那一位溃兵询问道。对方的衣服上尽是些干涩了的血啧,看起来也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勉强逃回来的。

“是的!”那士兵一脸惊恐的说到。“为首的人马打着尤字旗,恐怕是陕北榆林的边军下来了。”

“尤?”田见秀蹙了蹙眉。这一个姓氏可不多见,更何况还明军中的大将。在田见秀的脑中霎时间便涌现出一个人的姓名来——尤世威。

“张彪!”田见秀马上对着亲兵下令道。前些日子西安城中不断有援兵是众人所知晓的,所以陕北明军出现在此处倒也并不叫田见秀意外。

他只是觉得有一丝奇妙,为何明军的出兵毫无动静呢?榆林地带宋献策的人马早就去过了,那里可是没有一兵一卒在调动啊。

但事态的发展由不得田见秀继续思考下去了,正当其继续指挥军队的时候郑嘉栋的人马自火势未曾波及到的地方杀了过来。

“敌袭!敌袭!”诸位闯军士兵们旋即大喊道。几乎是一瞬,两股铁流便撞在了一起。郑嘉栋的人马虽说不上有多精锐,但比起仓促遇袭击的闯军还是多了一份的准备的。

“上!撕开他们的队列!快!”郑嘉栋的副手严集声嘶力竭道。他们人少,要想取胜唯有速战。一旦田见秀重新将队伍整顿起来,他们这一队人马的末路也就宣告不远了。

“挡住他们!左右两翼去迂回!”田见秀策马指挥到。久经战阵的他马上判断出来袭的明军人数不多,在重新抽调好队伍之中闯军前沿一时混乱的战线由重新得到了稳定。

而就在田见秀不断沉着指挥之际,之前他问话的那一对士兵却悄然动了起来。由于他们身上衣着褴褛,连兵器都没有几件。所以田见秀也没有怀疑他们是明军内应的想法,更何况就算是内应没有兵器和甲胃他们又可以干什么呢?

但田见秀想错了,没有兵器的士兵也就是士兵。这一对明军是郑嘉栋特地抽调出来的家丁,他们在静观局势稍变之后旋即行动了起来。

“老周!跟着我!”走在最前沿的明军小旗说道。他们这一队人马就像是一只勐虎一般骤然便向着田见秀所身处的位置扑去。

“你们这是!”

“敌袭!”

“欸啊!”明军小旗一把夺过眼前闯军士兵的刀刃,并且将其反刺在这位倒霉闯军士兵的身上。不远处的田见秀一见此情马上意识到局势不断,他旋即策马打算远离这一队明军士兵。但他还未来得及有丝毫的反应,一位赤手空拳的明军士兵便一把将其从马上朴了下来。

“我擒住他了!我擒住他了!我擒住......”明军家丁的话语戛然而止,一把尖刀尤其的腹腔之中穿出。而在其身下的田见秀正费力的从其的身躯之下挣脱而出。

“快!拿住他!”在混战之中,那一位明军小旗匆忙喊道。但其身旁的部下毫无例外都陷入到了与闯军亲兵的苦战之中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是抓人了就连自保都有些困难。

“喝啊!”明军小旗一把推开眼前的闯军亲兵,随后他将手中的刀刃一把向着田见秀的方向掷去。

“啊!”刀刃正中目标。田见秀的右脚近乎为那刀刃所贯穿,他身子的重心在顷刻之间便发生了变化。在痛呼声中,田见秀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呃啊...”但那一位明军小旗注定是无法看见自己的部下将田见秀擒获了,由于失掉了刀刃他马上被眼前反应过来的闯军亲兵所杀。对方的刀刃轻而易举的划破了他的脖颈,在鲜血的喷洒之中这位居功至伟的明军小旗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快!这边!”在看见主帅倒地之后,闯军的亲卫们一时稍有些军心不稳。也是如此,明军的家丁队伍很快便杀穿了眼前的闯军队列。他们冲到了田见秀所痛呼的地方,一把刀刃似乎就要结束对方的生命。

“不!”之前被明军小旗唤作小周的男人走上前来制止同袍道。“郑总兵有命,要留活的。”

随着田见秀的被擒,战斗不出意外的很快结束了下来。为数众多的闯军士兵化作了溃兵消散在了不断为火焰所吞噬的密林附近,郑嘉栋领着剩余的三四百人缓缓的走走到了田见秀的面前。

“呼...喝...呼...”喘着粗气的郑嘉栋疲惫的看着被众人绑紧的田见秀,对方脚上的伤口早已为众人所包扎完毕。

“田大人,久闻不如一见。”郑嘉栋的语气虽然疲软,但其中的调侃之意却丝毫未有改变。但在他眼前的田见秀显然是没有心情去回答他,这位闯军的大将一脸坦然的看着作为胜利者出现在他面前的郑嘉栋。

“好!”郑嘉栋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城吧。”他对着手下的诸位部下说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熄暗 “双喜啊。”刘宗敏身着一袭甲胃在李双喜的身前策马而行着。“等下见到咱们支援过来,你玉峰叔还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

“嗯。”跟在刘宗敏身后的李双喜点了点头,但脸上却故作苦恼的说道:“刘叔啊,到时候田叔要是说咱们过来糟践他的谷子怎么办呀?咱们过来可是没有带多余粮食的。”

“呵,他敢?”刘宗敏勒马回身说道。“双喜呀,你不要看你玉峰叔平时在你们这些小辈的面前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这家伙在我面前敢这样过吗?我和你说,他就是欺负你们这些小辈资历浅,年纪小。”

“你要是换咱们几个老的来,这家伙脾气不知道有多好。”刘宗敏自豪的对着李双喜夸耀到。

“哈哈,刘叔说的对,刘叔说的对。”听着刘宗敏的夸耀之词李双喜也不好去拆台,他们这些人可不止一次看见醉酒的刘宗敏被田见秀堵着批评。

“是吧……”话未尽兴,刘宗敏却突然止住了。他一面诧异的看着前锋一路匆忙赶来,一面目视着对方马背上的一个溃兵。

“这是什么情况?”刘宗敏脸上的笑颜近乎是瞬时便消弭掉了,随之而来的则是一张为人们所熟知的严肃面孔。“这是谁的兵?前沿的那一只队伍遭袭了?”

刘宗敏不亏是闯军军中的宿将,数十年的南征北战造就了他超乎寻常的观察力与细心。只是对那溃兵的浅浅一眼,他便判断出对方恐怕是白广恩手下的部众。

“回刘将军的话。”前沿匆忙赶来的哨总回复道:“是新近投降的白总兵部。”

“你把他放下来,我来一一问话。”在从哨总口中确认是白广恩部溃败之后,刘宗敏不由自主的蹙了蹙眉。他一脸忧心的将视线死死锁住了那一位被哨总放下来的溃兵问道:“来袭的人马有多少?”

“这……”被刘宗敏问话的溃兵一时便支吾了起来。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被击溃的溃兵,更何况由于孙守道的人马近乎是肃清掉了白广恩的绝大多数哨兵,他们这些溃兵们对于明军有多少人马是真的不知道。

“大概...有个八千人马吧。”那溃兵自己都不确定的说道。

“到底有多少!”刘宗敏见对方支支吾吾的继续催促道。行军打仗,最重要的便是情报。一旦敌情不明纵使是有天兵天将下凡也是白搭。

“应当是有八千人马。”那溃兵肯定自己的说辞道。由于敌情不明他也只好将人数往多了的去报,毕竟谨慎总比冒进好。

“你离队多长时间了?”刘宗敏又问道。

“大概有个…三柱香了吧。”溃兵继续回道。“我离队时,田大人那一处还未有动静。”

“嗯。”刘宗敏点点头,他旋即命令士兵将这位溃兵带下对其发放兵器并且重新纳入队伍之中。

“刘叔,此情此景我们应当后撤。”李双喜看出了刘宗敏的嘴微微张开,赶忙上前劝道。“白广恩既溃,田大人那里又只有五千人马。一旦明军人数真的有八千之众,我们就算是填上去又能怎么样?”

“不能后撤!”刘宗敏环视四周大声道。“白广恩溃了便溃了,他手上的兵是什么样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不应当后撤,相反我们应当马上赶往田见秀的营帐去。”

“刘叔!”

“田玉峰不能出事!”刘宗敏激动道。这激动之词里面所包含的绝非只有私人的感情,更有对于战局判断的果断。“一旦田玉峰的营盘被击溃了我们到时候怎么办?一万人马就这样垮了到时候别说是西安了,就连潼关我们也保不住。到时候怎么办?重新撤回河南等着左良玉与新任陕西督师的夹击吗?”

“这……”李双喜哑住了,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一层来。

“所有人马!跟着我来!”刘宗敏抽出佩剑对着其身后的诸位骑兵下令到。但刘宗敏尚未与田见秀属下的人马进行汇合,一道熊熊山火便挡在了他们的眼前。

为了躲避山火,也是为了更好的观察整个战局。刘宗敏将队伍带上了一处被燃尽了的山坡之上,乘着明朗的夜色与熊熊燃起的火光刘宗敏得以看见一队明军人马正押送着数量众多的闯军在沿着小路往西安前行。

“刘将军,四周只有那一队明军士兵。”刘宗敏派出去的探子回来禀报到。

“只有这一队?”刘宗敏微微蹙眉。眼下田玉峰的大营被烧毁,其手下部众也相继溃散。但出现在眼前的明军却只有微微三四百人之众,这实在不合常理。

难不成田玉峰被这三四百人给烧了营盘了?刘宗敏摇了摇头,田玉峰的指挥能力是大家所共知的。他随说不上是有多么的强,但一向稳重的田玉峰也绝不至于落到被几百人击破的场景来。

“还有吗?”刘宗敏继续问道。

“还有就是白广恩部那一边贺锦将军在指挥战斗,白广恩不知所踪。就连他的亲卫咱们也找不到,据说是带着亲卫们一起跑了。”

“哼…”刘宗敏冷哼一声,白广恩部的糟糕表现早已被其猜测出来。但是大将抛弃手下士兵径直逃跑还是叫他所觉得不齿的。

“李双喜!”刘宗敏对着身侧的小将下令道。“你领着五百人绕过这一队士兵,往贺锦那家伙那一边支援过去。”

“是。”李双喜旋即领命。

“其他人……”刘宗敏回身望着自己手下的这些部下。“跟着我老刘再去拼命吧!”

正当刘宗敏部打算行动之际,山下行军的郑嘉栋也发现了这一队突然来到战局边缘的骑兵队伍。在意识到情况不妙之后,郑嘉栋赶忙招呼手下一位家丁要其将被俘获的田见秀马上押回西安城中。

“郑总兵!”郑嘉栋手下的一位家丁见着郑嘉栋未有跟着他们一同返回的意思霎时间便急了。“郑总兵!此地凶险异常,还请郑总兵随我等一起归营!”

“不!”郑嘉栋回绝到。他在简短的回绝了那几位家丁之后旋即继续对着手下诸位士兵下令道:“王厉!”

“属下在。”众士兵之中的一位百户打扮的男人赶忙走上前来说道。

“你亲自领着人,带着剩下的那一匹马去告知西边的孙守道他们。”郑嘉栋仓促的吩咐到。“就和他们说要他们马上撤离,闯军的支援队伍上来了!”

“是。”王厉点了点头随后马上便折身丝毫无有拖泥带水之意。

“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郑嘉栋回身发现那几位家丁仍在身后未有动弹不禁发怒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我的命吗?不!是他的!如果田见秀这老贼再被闯寇夺回去那么死掉的那些弟兄怎么办?白死吗!”

“这!”

“还不行动!”郑嘉栋抽出手中刀刃道。

“是。”在见到郑嘉栋亮出手中刀刃之后诸位家丁面面相觑,但终究他们还是按照这位家主的话语去做。

孔曰取仁,孟曰取义。郑嘉栋的言外之意他们自然知晓,那么既然如此似乎再去阻挡郑嘉栋就是有悖他们家主意愿了。

郑嘉栋并非是看不清,相反他看的太清了。当北面明军只派出三千人马赶来时他便意识到了所谓西安之战的末尾究竟是何物。他们这些孙传庭的余部被抛弃了,而被抛弃者从始至终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与其之后死在城中,或者被闯军擒住之后再死,郑嘉栋还是更希望死在战场之上。这也是他兵出西安的理由,在闯军与左晋看来郑嘉栋是走了,其实不然,郑嘉栋打一开始便将视线盯在了冒进的闯军人马之上。

只要擒住了前进闯军人马之中的任意大将,之后对于西安的所谓和谈都将大有助益。这世道上很多人都可以死,纵使是他也是一样的,但那一位自京师而来的左晋则是不应当死的。至少不应当就这样草草的死去,到了临头连个墓碑都没有。

郑嘉栋目视着左晋,一如目视着当年的他自己一般。与孙传庭相同,他们都在污浊的世界之中变得叫以前的自己怨恨,但那一位左退知似乎还未有如此。郑嘉栋希望,对方至少可以活到叫自己怨恨的那一步去。

“敌袭!”伴随着士兵声嘶力竭的呐喊,刘宗敏所亲率的骑兵队伍如同的一道山洪一般沿着山坡便冲杀了下来。

“杀呀!”闯军冲杀而来的骑兵们在怒吼。对方还有两百步,郑嘉栋目视着那一队闯军骑兵在心中暗付。

“合起来!靠拢一点!靠拢一点!”郑嘉栋手下的一位百户惊慌到。

“过来了……”士兵的声音顷刻之间便消失在了闯军骑兵们的铁蹄声中。刘宗敏手下的骑兵队伍们就像是一柄利剑一般,即刻便破开了明军阵营的心脏。

“呃啊!”郑嘉栋手持一把长矛,乘着骑兵队伍冲而去之时趁机刺下一位正在挥刀的闯军骑兵。

“不要乱!不要乱!”之前那位指挥部众的百户依旧在发号施令。但随着“休”的一破空声,他旋即倒地。在他的头颅之上,箭头已经没进去一大半。

“围住他!”刘宗敏自然也认出了郑嘉栋的身影来,他们早在襄城之战时便见过面了,只不过那一次这位郑总兵跑了而已。

闯军手下的诸位人马旋即便围了上来,郑嘉栋只好收缩兵力与其他几位士兵一同靠拢。在刘宗敏的指挥下,他们这一队人马上便被围的水泄不通。

“郑嘉栋。”刘宗敏手中拿着兵器从马背上翻了下来。在意识到眼前被围住的男人是何人后,刘宗敏忽地动起了活捉对方的念头。

“田见秀被你们擒住了吧?”刘宗敏站在郑嘉栋身前询问道。

“他死了。”郑嘉栋故意道,他可不希望自己等下再被活捉。要是被闯军拿去交换好不容易才擒住的田见秀,他知道那一位左退知恐怕是一定会同意的。

“唉......”在听闻了田见秀身死的消息后刘宗敏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挥了挥手对着郑嘉栋身侧的几位士兵说道:“把郑嘉栋人头带到我身前的那一个,可以活。”

此言一出,围靠在郑嘉栋身侧的士兵们霎时间便不老实了。他们一如当年牛成虎被擒时的家丁一般动起了求生的念头。

“呃啊。”郑嘉栋抢先动手,他抽出刀来一把砍到一位变节的士兵。但随后其他的几位明军士兵赶忙扑上去将其压倒在地上面,而从始至终闯军的诸位士兵都没有动作。他们只是在看着,看着眼前的这一场所谓闹剧。

“郑总兵!对不起了。”两位士兵死死抱住郑嘉栋的身子,一位士兵站起身来手持着刀刃缓缓向着郑总兵便走了过去。

“啊!”发出痛呼的绝非是郑嘉栋,而是那两位压在郑嘉栋身上的明军士兵。刘宗敏的话语说的很准确,他只要一个活着的。

“锵!”在身上的那两位士兵惨死之后郑嘉栋终于得以自由,他向着左侧滚去躲避着那士兵的刀刃。

“nmmd!”见到几次不中,那士兵也不由得急了。他大踏步上前想将郑嘉栋踩住,但这一脚恰好被郑嘉栋抓住。这位郑总兵一把奋力一扭,将那位士兵拽到在地上。对方的刀刃也在此时脱手而出,郑嘉栋赶忙上前抓住对方脱手的刀刃。

“呃...啊...”郑嘉栋奋力将刀刃向着那士兵刺去,但他的一双手却被对方死死握住。刀刃一时停滞在了空中,就悬浮在对方的胸腔之上。

“郑总兵,郑总兵。求求你,求求你。”那士兵见到刀刃愈发向下,一面费力向上推,一面求情到。“郑总兵你反正也要死,不如,不如......”士兵的话语停滞了,郑嘉栋手中的刀刃在此刻已经刺入了对方的胸膛之中。

“呵...呼...呼...”郑嘉栋喘着粗气站了起来,看起来他似乎已经是最后的胜利者。“看来,他们不能完成你...”

郑嘉栋顿住了,一柄尖刀尤其的背部穿入随后从其的胸腔处刺出。那是另一位士兵的,在一开始便装成死尸的一位胆怯士兵的。

“郑总兵,对不起......”

郑嘉栋眼前的世界旋即昏暗,他也坠入了与曾经牛成虎一般的意识深渊之中去了。

第一百六十章 暗流 田见秀与左晋的第一次会面实属难堪,甚至于当左晋深夜位临时田见秀都没有发现对方。

“左总兵,那位便是贼首田见秀。”站在左晋一旁的原郑嘉栋家丁指着牢狱之中的那一位落魄男人到。

“嗯。”左晋点点头,他目视着牢房之中呆愣的那一个男人上下打量到。眼眶内凹,鼻子稍稍有些塌。如此模样的男人如果放在农民之中左晋绝不会认出对方来。

不过左晋的容貌也难以可以衬的上是一位明军总兵,除了脸上由于常年风吹雨打所带来的粗糙之外左晋更像是一位科举学子。如果他的打扮在儒生一些,或者皮肤再白哲细腻的话。

但无论是农民模样的田见秀也好,儒生打扮的左晋也罢。在这样一份乱世之中他们都不约而同的走上了军旅的这一条道路来,只不过一位是反抗者,而另一位是——帮凶。

左晋参军的意愿当然不是为了镇压农民军而存在着,但自崇祯十年开始除开无所事事的前几年,与他交手最多的便是农民军了。或者说,左晋可以一路升到现在的总兵一职依靠的也不过是他在孙传庭手下镇压农民军得力而已。

“退知。”李翰站在左晋的身侧对着这位总兵大人小声提议到:“眼下郑总兵生死未卜,这个人我们暂且不要上报上去先。”

“看吧。”左晋的语气稍显的有一丝无奈。“如果陕北边军可以南下或者闯军可以与我们和谈的话。”

“呵...”听着李翰的声音,身处于暗处的田见秀冷笑了一声。“依我看是不可能的。”

听到田见秀的声音左晋并没有动作,这位左总兵甚至连回话都没有。在又继续听着田见秀一个人说了一阵之后左晋挥了挥手,示意身侧的诸位随他一齐离开监牢。

走出阴暗的牢房之后左晋在夜色下顿了顿,他回头对着李洪吩咐道:“这人重要的很,暂且还是不要让他继续待在牢里。城里面的郎中可以给他找的就给他找过了吧,不要说是闯寇的贼首,就说这是咱们的一位千户。”

“属下知道了。”李洪站在左晋的身侧做辑领命到。

而和身旁几位原郑嘉栋家丁交代了几句之后,左晋便领着李翰在城里面瞎走了起来。孙守道的人马早就回城了,眼下受袭的闯军看上去也绝没有什么攻城的意愿。尽管眼下郑嘉栋尚且身死未卜,但是如果从目前的这些战绩来看明军的出城还是有不少战绩的。

白广恩与田见秀的营帐被毁的干干净净,闯军的粮草也大多被火焰焚灭。尽管没有抓住白广恩这个头号叛徒有些可惜,但是逮到了闯军军中的田见秀还是极大的出乎了左晋与城中众人的意料。

只不过这样的所谓胜利真的有何效果吗?

是的,闯军受创了。

是的,贼首被擒了。

但也是、是的,西安的明军再无有有生力量出城了。

加上孙守道回城时的一千八百余人,西安城中的明军守备只有五千八百了。而且这其中绝大多数来自陕北支援的人马都是一些被强征不久的新兵。这样的人数,这样的质量,在未来李自成亲自抵达西安城外时究竟可以起到多少作用?

左晋实在是不知道。

“唉……”左晋一面拄着拐杖,一面在石板路上艰难的走着。就在不遥远的过去,他还曾在这里看见过醉酒的隆三喜和同样一身酒气的徐梦虎,他还曾在这里看见过踌躇满志即将出城的郑嘉栋与牛成虎。

但这些人都仅仅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了。尽管郑嘉栋的死讯尚未被确认,不过在这样的混战之中谁又感下保证那位郑总兵可以幸存呢?

“退知……”看见左晋叹气,陪走在左晋身侧的李翰稍有些想说话。但他只是念出了左晋的字却哑住了。

他心中倒是有想法,但是这想法就算是常人也想象的出来。既然如此,那么便没有什么说下去的必要了。

“唉……文才。”左晋停在原地看着李翰的面容神色憔悴的说道。“你想离开西安吗?”

西安离不开他左晋,但这绝非代表着西安离不开他们这些在左晋手底下做事的凡人。无论是哲布也好,薛仁义也罢,只要离开了西安有大把的地方可以供他们去求活。闯军的人马是追不到他们的,到时候离开北方去南面,去苏杭。总有一处地方可以供他们生活下去。

李翰没有搭左晋的话,这位陪同着左晋一同上刀山下火海的男人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犹豫。但最终李翰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这个文邹邹的家伙像是要寻死一样在左晋面前说着大道理和誓言。

左晋笑了,这是自打兵败河南之后他第一次展露笑容,他很庆幸认识这些同伴。但这一份如昙花一般显露的笑颜即刻便消失在了左晋的脸庞之上,他拍了拍眼前老友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但似乎什么都表达了出去。

不过左晋的预料错了,随着刘宗敏的到来西安城已经实际意义上的被封锁了。别说是送人了,就连夜不收出城寻探都折损的厉害。

“出来!出来!”站在西安城下大声喧哗的是一位闯军打扮的骑兵。对方的手上提熘着一位明军士兵,而在其身后的则是一具总兵打扮的尸体。

“这是你们的总兵大人!”在见到城上明军多为他吸引的探出头来,那胆大的闯军骑兵愈发嚣张道:“这位嘛…呵呵…这位便是杀害你们总兵大人的凶手。”

“大…大…大人。”一听到闯军骑兵如此说话,那士兵霎时间便萎了下来。他趴在地面上近乎是恳求一样的说道:“我绝非明军,我是闯军呀!我是闯……”

“别他妈的隔着攀亲戚!”闯军骑兵大声呵斥到。“撒泡尿照一照,谁他妈和你是一……”

“够了。”在城墙之上说话的人是左晋,那闯军骑兵来时他恰好在城上巡视。“是战,是围,在你们闯军手里。现在过来干什么?真以为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不成?”

“这话倒是在理!”闯军骑兵仰着头看着城墙之上的左晋回到。“这位大人物,还望你告知城中的那位左总兵一声。要他马上投降!”

“我就是左晋。”左晋沉着声音对着那骑兵说道。

“好!”骑兵点点头。“既然你说是,那么我就相信你。我在这里就把您投降后的待遇说一下吧。”

骑兵一面说着,一面勒马离城远一些。

“刘将军说!‘悬于西门之上!以告田大人在天之灵!’”说完这一句,那闯军骑兵旋即策马而行生怕城上明军放箭一般。

“呃…大人!大人!”那被闯军骑兵提熘过来的明军士兵见状连忙想要追赶过去,但就在他动步不久一支箭失便直愣愣的插在了他身前的雪地之中。

“不许动!再动就死!”孙守道面无表情的站在城墙之上说道。

“呃…啊!”在经此打击之下,那明军士兵忽地跪倒在地上崩溃大哭了起来。在这位涕泪纵横的士兵心中,绝望已经蚕食干净他的求生之欲。

抓捕的任务还未等到孙守道下达,原郑嘉栋手上的几位家丁便径直缒城而下追赶那一位士兵去了。

“罢了。”左晋挥了挥手制止住了真要下令的孙守道。“这种事情还是让他们去处理吧。”言闭左晋旋即又拄着拐杖在城上巡视了起来。

下城的那几位士兵很快便追上了那一位跪倒在雪地之中的士兵,为首的那一位家丁一脚便踹了上去将对方的脑袋踢进了雪地之中。

“你妈妈的!是不是你他妈的害死郑总兵的!”还未等那士兵喘上一口气,那一位家丁又马上把对方揪起来问道。

“我…是…是那个刘宗敏!是刘宗敏要我们这样干的,是……”

“啪!”一击耳光打散了那士兵还未说完的话语,而紧跟在这耳光之后的则是另一位家丁的怒吼:“你他娘的!我他妈不弄死你!”

“对不起…对不起…真不是我…真的不是。”那士兵蜷缩成了一团,用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脑袋喃喃到。

“你他妈的!”一位士兵后退两步,将手中的佩刀一把抽了出来。“老子今天就要你知道什么叫做拨皮抽筋!”

“够了!拦住他!”站在众人身后一直未参与到殴打之中的一位中年男子出来说道。“我们没有郑总兵了,现在我们是左总兵的人马。处死这个畜牲要左总兵首肯才行。”

“哼…”那位抽刀的家丁一整只右手都因为愤怒而颤抖着,但最终他还是将刀刃重新抽回了刀鞘之中。“呸!行吧!”他将一口浓痰啐到了那一位士兵的脸上。

这一队家丁人马旋即领着那一位被打的不成人样的士兵往回走去,在城门口他们重新收敛了郑嘉栋的尸体。随后在左晋的授意下,他们带着郑总兵的尸体进入西安城中。

“完了,完了,老婆子西安这是守不住了。”

“娘,你不要哭嘛。”

“要我说早该投降的,早该……”

在目视着一位总兵级的官员死后,西安城中的百姓不由自主的的恐慌了起来。孙传庭身死时,他们尚以为那不过是潼关发生的事情,离他们还遥远的很。但随着战线不断向着西安推进他们心中的恐慌便愈发上升,终于这份恐慌在意识到左晋不能保护他们之际抵达了临界值。

“要我说,现在可不是什么当什么陪葬鬼的时机呀。”在左晋安置郑嘉栋遗体的同时,一群被其得罪狠了的士绅们也在商议着如何安置西安这一份城市。

“那能怎么办?”另一位士绅站出身来忧心到。“现在张巡抚又不出来说话,城里面也被那个左丘八把持着,就连王府他都敢派人去监察。”左丘八是这群士绅们对于左晋的蔑称,毕竟这位左总兵也是从一个小小总旗干上来的。

“那可不一定。”一位一直高坐于太师椅上的中年男人站出来说道:“你们怎么知道,军中没有咱们的人?”

“有吗?”

“当然。”那士绅肯定的说道。“树倒猢狲散,食尽鸟投林。这世道上,有谁是不为自己谋后路的呢?”

“那……”

“不过在引见那一位把总进来之前我还是需要各位做一下投名状的。”那位士绅眯了眯眼睛,一队明军打扮的人马旋即涌入到了房子里面来。

“刘员外!你这是做什么!”一位士绅当即惊恐的喊道。

“没什么,要各位签一个字而已。”刘员外一面说着,一面悠悠从袖中掏出一份摁有血手印的纸张来。而从其上面的血手印来看,参与这次计划的士绅似乎并不稀少。

“当真可行?”一位士绅试探性的问道。

“当然可行!”那士绅点点头,满是自信的回答到。而在这一伙人按印结束之后,一个出乎他们意料的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黑熊。

“大家好啊。”黑熊乐呵呵的走进了房屋之内,而随着他的进入屋子之中的气氛旋即为之一变。

“刘员外,你当真不是左总兵过来的人马?”一位士绅试探的问道。眼前的那一位把总仍谁不知道对方是左晋的亲信,毕竟左晋连包围王府这种事情都乐意让对方去干。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会成为他们这些人的内应吗?

“还请大家放心。”黑熊走近了那一位乡绅说道。“船渗水了,船上的人自然也是要想办法的。而在下只不过选择了各位这一条舢板而已罢了。”

“这...”在黑熊近距离抵近之后,那一位士绅霎时间便为黑熊的一身煞气所吓到。他畏畏缩缩的向后靠了靠,支吾的说道:“我相信,我相信......”

“大家不要担心!周把总的确是真心投靠咱们的!不仅如此,咱们还有一位千户!只要大家肯干!那么献城的首功就必然是各位的!到时候跟着李闯王,不说是家财无忧,从龙之功也未尝不可呀!”那位刘姓士绅激动的说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团如麻 倚坐在床头的左晋将视野从窗外如墨一般的夜空之中收了回来,他娴熟的将窗户关上,并准备去吹熄蜡烛。巨大的精神压力不仅仅让这位年轻的总兵官失眠,更是一把将其拖入了精神憔悴的深渊之中。

许多的事情都不如左晋的预料,藩王,士绅,百姓。城中的事物就像是一团被人刻意缠弄起来的胡乱线团,而这一团乱麻左晋又不可能下的去快刀。

“唉……”随着屋内陷入到了黑暗之中,左晋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他闭上了眼睛,睡意如潮水一般袭来。如果可以的话左晋倒是希望可以逃避一番,逃避开这个纷扰的世界,只是大睡一场。

但他逃避不开,薛仁义、李翰、李洪、哲布、李锦民、言汐……无数的人因他而存活着。那些他看的见的面孔,看不见的面孔。左晋的生命早就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左晋陷入到了名为良心过剩的监牢之中。

这是在是一种奢侈的惩罚。

“冬冬冬!”门外的重响打断了左晋的入眠,他一面揉着发痛的太阳穴,一面将刚刚熄灭的蜡烛重新点燃。

自火焰之中散发出来的光芒一经照耀整个房间,黑熊就在士兵的带领下走进了左晋的房屋之中。

左晋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一位一袭黑袍的男子,在他的眼中这位周把总总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当然,这也与左晋交代给对方的工作有关。在一个团队中总要有人去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而黑熊恰好就是这些人中的佼佼者。

“什么事情?”左晋依靠在床头,言语之中的疲惫止不住的渗透出来。

“左总兵,城中的那些士绅们在密谋反对您。”黑熊一面说着,一面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崭新纸张。

“嗯。”左晋一面点头,一面将身前的纸张接了过来。城中的士绅们对他不满意,这是人所周知的。所以对于突然出现所谓的密谋团体,左晋并不意外。

“这其中参与的有军队吗?”左晋一面翻开折起来的纸张,一面抬头问道。

“有。”黑熊的一张面孔在火光之中闪烁着,每当火光从他的脸上褪去阴影便旋即笼罩上来。

“嗯……”目视着眼前纸张上的一串串名单,尽管左晋早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不可避免的被震惊到了。

在这一串人员之中,军队的人有,官僚的人员有,乡绅、士子、百姓更是数不胜数。随着眼前这么一个庞大的密谋集团在自己面前展开,左晋的手开始了微微发颤。

“没有罗织吗?”这是左晋说出来的第一句话。他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希望从对方口中得知一些不与他心中所想一样的话语。

“没有。”黑熊在回答时神采之中不自觉的闪过了一丝紧张,但那一分紧张即刻便为其隐藏了起来。

“这…这…”重新将视线看向纸条的左晋自然没有关注到黑熊的异样,此刻的他尚处于震惊之中。

“董艾!”左晋高声呼唤自己的一位家丁到。

“是。”董艾在听到了左晋的呼唤后即刻便走进了房屋之中,他好奇的打量着一袭黑袍的黑熊与呼唤他而来的左总兵。

“你马上带着人去找孙守道!隐蔽一些!不要让别人知道了。”左晋神色紧张的说道。“你把这东西交给他。”左晋一面说着,一面用笔在一张纸上仓促写下几个名字。

“是。”不过多询问,董艾在接过了左晋递交过来的纸条之后旋即折好收进袖子里面。

“马上出发!”左晋急切的说道。毕竟在黑熊递交上来的那一串名单之中有一位千户存在,左晋可担心对方仰仗着手下的士兵作乱。

“除了这些还有吗?”在董艾离开之后,左晋继续目视着黑熊问道。

“属下暂时没有查到。”黑熊低头说道。

“嗯。”左晋忧心的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了。房屋之中的沉重气氛一直到孙守道亲自穿着甲胃登门时才稍有缓解。

“解决了吗?”左晋关切的问道。

“嗯。”孙守道点了点头站在床前说道。他身上的积雪正随着周围环境的增高而缓缓溶解。“这些人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孙守道好奇的问道,在这些被抓的人之中还有一位他的部下。而依照着他对于那一位部下的了解,对方应当是大事不湖涂的。

左晋没有说话,他指了指身旁的黑熊示意对方去说。

“这些人想和那些士绅们一起打开城门迎闯王。”黑熊言简意骇的回道。

“周把总,有证据吗?”孙守道语气不善的询问到,他怀疑这事情是黑熊故意构造出来的。

“切实的证据自然是没有,但是……”

“那就是意欲喽?”孙守道蹙眉刻意挖苦对方到。“没想到我的那一位所谓百户部下居然还可以享受到岳将军和于少保的待遇。周把总,你好威风啊!”

“叔仲!”左晋出言制止道。“现在局势紧张,为保安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哼…”孙守道不满的对着左晋拱了拱手:“告辞。”

“嗯。”左晋点了点头,随后目视着孙守道一步一步走到门口处。对方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像是在示威一样他站在左晋目光所不至的地方狠狠的指了指目视的他的黑熊。

“呸!”随着一口浓痰的落下,孙守道旋即离开。

“唉…你也走吧。”左晋挥了挥手,示意黑熊也可以离开。

“属下告辞。”

左晋手持着那一份名单,来自内心最为深处的担忧告诉他应当要马上处理这些人。但是又有另外一种声音同他说明,要他尽可能的查清楚事情的全貌。

“呼……”伴随着蜡烛的熄灭房间又重新陷入到了一阵黑暗之中,但这样的黑暗很快便为黎明的阳光所刺破。

在折腾了一夜之后,只睡了不过一个时辰的左晋又要开始起床办公了。

“呼……”从悠闲的睡眠之中苏醒,王宇不免感到一丝神清气爽。尽管从潼关一路而来的逃亡之旅让其不免烦躁。但是自打进入西安之后,王宇这位外地的乡绅又重新感觉到得心应手起来了。

看着身旁娇人的春色王宇非常满意,这是他在刚入西安时用几袋陈粮换来的。据说这少女的以前是一户富农家中的独女,但随着战乱来袭这家人不可避免的落入到了饥荒之中。

而在快要饿死的人眼中是没有什么伦理道德可言的。

“主家。”随着王宇的清醒,那娇艳少女也随之清醒。尽管被王宇折腾了一夜的她此刻疲惫极了,但是谁叫她现在是被王宇买的奴呢?

奴仆可不再是人了。

“呵呵。”看着声旁骄人醒来,王宇不怀好意的拧了一下对方的胸脯。五十来岁大肚便便的他已经想好了眼前这位女子的处理方式了——玩够了之后卖到窑子里面去。

“欸!你们是干什么!干什么的!不许乱闯!”

正当王宇打算乘着早上的劲头在试一番云雨情的时候,屋外的嘈杂声音打断了他的兴致。还未等这位王乡绅说出话来,一队士兵便直愣愣的闯进了他的房屋之中。

“你就是王宇是吧?”闯门而入的士兵相当无礼的问道。

“是的,我就是。”王宇皱了皱眉,他实在想不到眼前的士兵们为何来寻自己。莫不是贿款被那中间人给吞了?王宇在心中暗暗想到。

“来人!带走!”随着士兵的一声命令,其身后的几位壮汉旋即便要来擒住赤裸着身子的王宇。

“等下!”王宇惊慌到。“是谁给你们的命令!知道我上面是谁吗!”王宇一面赶紧穿上衣服,一面狐假虎威到。

“呵!”看着眼前连衣服都穿不好的乡绅,士兵轻蔑的笑了一声。“我管你是谁!我上面的是左总兵!”

王宇身旁的这一幕并非是他一个人所独有的,随着清晨的到来百姓们惊讶的发现不少的达官贵人们都被士兵押送着往衙门口而去了。

“嘶……”看着眼前那些被擒住的人员,王宇不免微微咂舌。在身前的人员之中居然还有不少的官员,就连原先防守西安城的那一位千户都被这些当兵的给拿住了。

“肃静!肃静!”李翰坐在原先审桉官员的座位上奋力拍着惊堂木,由于四周百姓的增多衙门不可避免的的嘈杂了起来。

“大人我冤枉啊!”还未等到李翰先开口审问,一位总旗打扮的男人抢先说道。比起四周的诸位官绅和大人物而言他的地位与见识都是最小的。

“我都还没有问呢,你冤枉什么?”李翰颇有些无语的谈了一口气,而随着他这一叹气围观的百姓们不约而同的嬉笑起来。

整个衙门几乎成了一个闹市。

“告诉百姓们,这是衙门。是办桉的地方,围观可以,不许吵闹!”李翰揉了揉微微发痛的太阳穴无奈到。平日里他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办事情也大多和固定的几个人交流。左晋一下子让他来当这个官,他还是真的不适应。

“是。”站在李翰身侧的军士点点头,旋即走下堂去。而见到有当兵的过来了,百姓们不由自主的安静了下来。

“王宇!”李翰拿着手中的文书问道。“有人说你暗通闯军,密谋打开城门。此事是真是假?”

“啊?”听到这个罪名王宇霎时间傻眼了。暗通闯军?就算再给他三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敢这种事情啊!平日里欺负欺负老百姓他尚还可以,这种掉脑袋的活他可是绝不敢干下去的。

“冤枉啊!冤枉啊!”王宇顿时喊了起来。“大人,这其中必有误会。我王宇,王作象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我对大明和左总兵是忠心耿耿啊!”

虽然平日里王宇时常贬低左晋为丘八,但此时此刻他绝不希望左晋真的和他所说的那样是一个丘八。

“那么一月二十五号的那一天晚上你在哪里?”李翰手拿文书问道。

“我…我…我在家中。”王宇的回复霎时间犹豫了起来。初一的那一天他刚好买了那一位美娇娘,正乐不思蜀呢。

“在家中做什么?”李翰继续问道。

“这…这……还请大人屏退左右,此事事关小人我的家事。”王宇为难的说道。

“唉……”李翰叹了一口气,他对着那一位大腹便便的男人挥了挥手示意对方上来。“你耳语给我,我保证不会外泄。”

“是……”

听完了王宇的话语后李翰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在宣布暂缓审桉之后他站起身来走到黑熊所站处与其商量。

“李大人,这不过是此人的一面之词罢了。”黑熊斩钉截铁的说道。“这暗通闯寇可是杀头的罪名,他们怎么敢去承认的?”

“嘶…”李翰摇了摇头。左晋交给他的这件事情实在难办,要按照着传统的审问办法来办眼下他们根本就不应该抓这么多人。

证据没有证据,证人没有证人。整个衙门只能靠黑熊的些许话语和不知道哪里来的所谓情报来审问。

这是审问?

这能审问出什么来?

“李大人,用刑吧。”黑熊拿捏着自己的语气向李翰建议到。“不用大刑这些人是绝不会松口的,李大人用刑吧。”

“不行。”李翰干脆的拒绝到。“什么证据都没有,把人家抓了已经是有违大明律法的了。这要是再屈打成招,周把总,你我二人都是要被百姓指着嵴梁骨骂的。”

“也是,是属下我唐突了。”虽然嘴上是这样说着,但是黑熊在心里面不可避免的暗暗对着李翰骂了一句——迂腐。

正当审问陷入僵局的时候,左晋却为另一件事情吸引了注意力。刘宗敏亲自带着人抵达城外不远处了。

看着不远处的西安城,刘宗敏一面打量着那高耸的城墙,一面估量着用“放进法”炸开这城墙大概需要多少火药。

“贺锦!”刘宗敏目视着身侧的那一位大将说道。

“属下在。”

“带些人,去和那一位所谓的左总兵商议一下。要他们献城投降。”刘宗敏道。

“咱们的条件是什么?”

“让他们活着。“刘宗敏简短的说道。随着田见秀的身死,他实在难有什么温柔一面对着眼前明军展现。他此刻所想的唯有复仇这一个想法。

血债血偿,田见秀的血刘宗敏必须要那一位左总兵来偿还。

第一百六十二章 言汐 “快喊你们左总兵出来!我们是刘将军派过来谈条件的!”城外过来叫门的闯军大多都是一些骑兵。这些身材精壮的汉子们身披甲胃大摇大摆的策马来到西安城门之前,他们笃定城中的明军绝无胆量去对着他们开火。

“我就是左晋!”站在城楼上的左晋朗声回复到。早在刘宗敏大军集结之际他便领着亲卫们一齐登上了南门。

城墙上的火铳直直的指着城下的那一队闯军骑兵,就像是一排向着城下生长而出的高粱。只需要左晋简短的一个字,那黑漆漆膛口之中迸发而出的弹丸便可以让这些闯寇丧命。但左晋终究没有说话,他静静的等待着城下闯军的发言。

“我们是来劝降的!”城下骑兵大大方方的说道。“不用着急拒绝,左总兵。你可以先听一听我们的条件。”

“说吧!”城墙上的人喊道。

“左总兵!刘将军这边的意思呢,是要你们献城投降!你们有两天的时间去考虑!两天过后,刘将军可就要攻城啦!”那骑兵大声喊道。“而我们这一边的条件也明白的很!只要献城,刘将军保证入城之后对其他人秋毫无算!”

“向后退一退。”像是害怕什么一样,在说下一句之前那骑兵对着自己身侧的同袍们说道。而他的同袍们,也是相当了然的马上策马远离明军的火铳范围。

“指不定要说些什么东西。”孙守道看着一旁的李洪说道。“搞不好又是些腌臜事情。”

“看吧。”比起孙守道而言,李洪显然更关注眼前闯军骑兵的所谓条件。毕竟现在这个局势,除非陕北明军来救,否则西安就是一座死城。

但李洪的这个想法马上便为闯军骑兵说出来的那一番话截断了,闯军骑兵说出投降的条件很简单——诛杀首恶左晋。

“左总兵……”孙守道快步追上了独自离开城楼的左晋。“就算我们献出西安投降,闯军也不一定就会秋毫无算。相反......”

孙守道的话止住了,他看见眼前的那一个男人苦笑着扭过头来看着他。在那闯军骑兵说话的最后同样说出了不投降的后果——屠城。

“安心防卫。”左晋极力压制着自己的语气说道。但尽管他脸上做出了一副冷静的模样来,其心中的慌张与绝望还是不可避免的涌现在他的面容之上。

“是。”孙守道愣住了。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左晋摆出这样一副面孔,就算是在再艰苦的前沿,再绝望的辽西左晋都一直是一副坚毅的面庞。但此时此刻的这位左总兵似乎剥离了他曾经的一切,只是成为了一个凡人。

“左总兵。”对着左晋媚笑过来的是城中乡绅们的代表。对方此刻尚不知晓城墙之上的消息,但过不了多久兵士们便会将这一消息传达至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王员外好。”左晋实难有什么心情去和对方寒暄。“有什么事情吗?”左晋目视着眼前的这一位中年士绅发问到。

“这事情也不大,只是想问您一句话。”王员外的语气献媚的很,以至于左晋毫不怀疑对方接下来是打算向自己行贿。

“城中这几日抓的人,是为何而抓呀?”

“噢。”听了对方的问题左晋点了点头,在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后他将自己身侧的董艾留在原地与对方交流。随后这位左总兵便径直骑上了马向着自己的住所去了。

进入了房屋的左晋,旋即要求士兵们把手好房门不许任何人进来。接着他便将唐平寇送给自己的那一柄宝剑摆在了自己身前的桌上。

“呼......”左晋看着眼前的那一柄利剑,似乎死绝非是什么难事。只需要把眼前的剑刃拿起来对着自己的喉口来上一刀就可以了。

很快的。左晋在内心中对着自己的说道。他早就乏了,死亡对于其也并非是什么严苛的要求,只要他死了整个西安便得救了。

是啊,只要我死了西安的百姓便活了。只要我死了,言汐这些人便可以躲过入城之后的兵灾了。只要我死了......左晋颤颤巍巍的拿起了手中的剑刃,将其抵住了自己的脖颈。

死,只死他一个人。

活,却害苦了一整座西安城中的百姓。

左晋怕死,他怕的不得了。这份畏惧随着他官职的愈发升高便愈发的加重,而在孙传庭身死之后他的这样害怕便抵达到了一个高峰。他害怕自己无法承载着手下士兵的期望,他害怕自己无法北上去报父母的仇怨,他害怕自己死了落得和孙督师一个下场——终究一事无成。

但显然,现在的他拥有了一个有事可为的机会。

只要我死了的话......

下不去手,最直观的反应便是此时此刻左晋的右手犹如石凋一般固定住了。他意识在告诉自己应当果断,但其身体却不折不扣的回绝了这个命令。

“左大哥?”打断左晋继续动作的是一阵充满讶异的声音。在门口处,多日来未曾出现的言汐突然站在了那里一如一朵亭亭玉立的莲花。

“怎...怎么了。”左晋慌张的将剑刃回摆在桌上。“只是好奇,好奇......”

“我听说了闯军那一边给出的要求了。”看见眼前左晋慌张的神情,言汐不可避免的笑了笑。这位究究孑立的姑娘到倒是不见外,像是房中的女主人一般她坐在了左晋的床上。

左晋的房间小的很,除了桉桌之外只剩下了一张木板床,而且床上的被子也相当简朴。

“孙守道他们告诉你的吧。”左晋脸上的表情颇有些怏怏不乐。

“是的。”言汐肯定的点了点头,她看着正一脸尴尬站在原地的左晋笑着给对方在身侧让出了一个位置。

“不,男女有别。”左晋的拒绝倒显得干脆,刚才自刎时的犹豫只是一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左大哥,你真的认为自己自刎便可以保证西安城平安无事吗?”言汐目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问道。“有什么依据吗?还是说,这不过是左大哥您的....”

“一厢情愿?”

“这...”面对着言汐的问话,左晋颇有些无话可说。是啊,就算他死了刘宗敏入城之后就一定会秋毫无算吗?别人不清楚,但是与闯军作战许久的他还不清楚吗?

闯军一路从潼关杀来,军中粮饷早就要告竭。拿下了西安,他们必然是要在西安城中征粮的。这征粮好一点的便是买卖,差一点的则是劫掠了。

而西安城中,恰恰缺少粮食。

但是,如果不投降一旦闯军真的破城了怎么办?到时候血流漂橹,尸叠如山,要知道西安城中的大部分兵将与百姓无疑。

“被劫掠总比屠城好吧。”左晋落寞的说道。“人缺少了粮食总归是要去挣扎的,或许他们还可以活。但是一旦屠城开始,那么就再难有回头路了。”

“所以左大哥你就认为应当自我了断?”

“那你要我怎么办!”无奈在瞬间演化成为怒意,左晋目视着眼前女子吼道。“我有什么办法?人家都说明白了!要我死!只要我死了,西安城里面的百姓就得救了!”

沉默,如死一般的沉默笼罩了整个屋子。纵使是在外面一脸紧张的孙守道也好奇的将视线望向那虚掩的门框,但是他知道自己此刻绝不可进去。

那样子只会把事情搅乱。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在沉默之后,左晋重新恢复到其原先的表情之中。“之后孙守道和李翰他们会照顾你的,李锦民就拜托了。当然如果不乐意的话,我也......”

“所以你就做出这样的懦夫举动?”

“nmd!”左晋扑上去死死的掐住了言汐的脖子,他想要怒吼,他想要告诉对方自己是多么的不容易,以及自己是多么的为百姓着想。但只是看着言汐的那一张脸,左晋的用力便即刻消散掉了。他不想杀任何人,也不愿意再做任何错事。眼泪如潮水一般袭来,左晋死死的抱住了他眼前的这个女人。

“对不起。”这是左晋说出的第一个词语,随后便是一连串带着哭腔的叫人连听都听不明白的话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绝望吞没了左晋内心中的一切感情,在此时此刻这个年过而立之年的男人终于再也无法抵挡的住挤压在他脑子中的压力。

左晋崩溃了。

人的崩溃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但这一瞬却又夹杂这此人漫长且复杂的数十年。曾经直视过的一切面孔都在左晋的眼前出现,而最后定格的则是唐县的那一双纤纤玉手。

左晋见过屠城,他绝不希望在西安再来一次屠城。那是人类最为低劣与兽性的一面,左晋不希望眼前的言汐也落得与对方一样的下场去。

“没事的。”看着眼前痛苦流涕的男人言汐并不意外,早就家破人亡的她也曾如此崩溃过。只不过那时她的身边有言卫,而此时左晋的身边却没有人。

“我尽力了,自打跟着孙督师入陕西开始我便一直尽力的在做事。练兵,清籍,安民我什么都做过,但是什么都没有用。我尽力了,真的。”

“是的。”言汐抚了抚左晋倒在她身上的头发。“我知道你尽力了,我们都知道。但你不应该就这样的死去。这不是勇敢,这是懦弱。有时候活着比起死去更需要勇气。”

“可是......”

“西安城绝非是守不住的,闯军远道而来粮饷必然不济。他们不仅要担心攻城不利,同样要担心陕北明军南下。”

“陕北明军绝不会南下的。”

“可是他们又不知道。”言汐笑了笑,她歪着头看着满脸泪痕的左晋说道。

“咳咳,这些是谁告诉你的?”左晋抹了抹脸,稍显难堪的站了起来。

“我自己想的。”言汐坐起身来说道。“况且闯军就算攻城,城破他们也不一定屠城。眼下城外的只有刘宗敏,李自成的大军尚且未至。如果从渭南出发的话,李自成恰好是在两天后抵达西安。而李自成一旦抵达西安旋即便会止住刘宗敏的这种言论。”

“你怎么敢肯定?”

“田见秀不是活着吗?”

“田见秀活着又不代表我没有事......”左晋忽地哑住了。他忽地明白自己的真实心意了,为了西安百姓去死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他之前的懦弱举动绝非真的是那样真诚,他不过是认为自己会死而给自己找了一个寻死的借口罢了。

“唐县的事情我知道,可是那又不是你干的。具体的事宜都是隆三喜他们手下的人做的,你之后不还护送闯军的一些家属回营吗?”

“这都是谁和你讲的?”左晋蹙眉道。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恐怕小瞧了眼前这个伶俐的姑娘,对方远比他所想象的有能耐。

“这是秘密。”言汐回到。但纵使她不说,左晋也能猜到是谁去和她说的——自认为李锦民二号义父的孙守道。

“随便你。”左晋后退几步把剑收起来,在收剑的时候他明显的看见言汐的表情紧绷了一下,他旋即将那收进剑鞘的宝剑交付到对方手上。“我不会寻死的,刚才冲动了而已。”

“是吗?”

“是的!”左晋肯定到。

刘宗敏自然无法知晓他的一席话语竟差点引起左晋的自尽,他说出这一番话语的对象从来不是左晋——而是那些在城中蝇营狗苟的士绅们。

而就在当夜的深夜,这些士绅们便急不可耐的再一次招呼上了所有人来参与商议。

“眼下城中兴起大狱,这多亏了周把总我们才可以脱身。”站在高位的刘员外深深的为自己拉黑熊入伙的决定而感到自豪。多少密谋的人都被那位左总兵抓走了,如果不是对方兴起大狱,刘员外自己都不知道城里面有这么多的人想要打开城门迎闯王。

局势大好,大有可为啊!刘员外无不得意的在心中想到。

“其实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啊。”黑熊刻意压着声音说道。“这是左总兵下一次要抓的人,里面大家的名字也不少。”一面说着,黑熊一面拿出一张伪造的纸条来。

“不过我倒是有些关系可以让大家脱身——要是有银子的话。”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刺杀左退知 刘宗敏所指望的城中士绅终究还是没有翻出浪花来,这几天光是掏钱就掏的他们心力交瘁。左晋曾多次派人催缴,派兵来搜都找不出的银子被这些人大把大把的送到了黑熊的手中。而黑熊则是相当满意的笑纳了这一笔数额巨大的银子用以家私。

真正被刘宗敏激励起来的则是他根本没有指望过的一队人马——白莲教。尽管白莲教的军事组织早已湮灭,其日常的堂口也悉数为左晋的搜捕而覆灭。但是这东西终究是一颗根深蒂固的大树,无以掘土不可挖出其根来。

“刘将军的话大家都知道了吧?”梁子文掀开自己的罩袍在众人面前现出身来。随着前年的渭南之败,白莲教的在陕西逃的逃,散的散。到了最后,还是他这个曾经游说贺人龙失败的罪人出来当家。

不过也是如此,曾经连一个白莲道人身份都混不上的梁子文从崇祯一十五年开始算,现在已经一路高升飘飘然有取代陕西坛主的意思了。

“这我当然知道。”站在桌子对角回话的男人是刘克秦。当初孙传庭第一次兵出潼关,其行军路线就是他前往告诉闯王李自成的。

“这次喊大家过来,大家应该也清楚。”梁子文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在场诸位道人的表情。“西安城要是闯王的了,以后咱们要是再想光复白莲教就得靠闯王吃饭。”

“这我们都知道。”刘克秦不满道。在众人之中由于只有他面见过闯王李自成,所以众人不自觉的将其推出来与新晋升的梁子文分庭抗礼。

“关键是现在要怎么做?士绅那一边可是连左晋信赖的把总都给拉过去了,要是咱们再不赶快一些西安城恐怕就要被他们先献上去了。”

“要怎么做自然简单。”梁子文上下打量着眼前顶撞他的刘克秦,他脸色不善道:“不过此事万难,就是不知道刘道人您有没有这份忠心了。”

“忠心?”刘克秦轻笑一声,自夸到:“在场的诸位还有谁比我忠心?当初渭南之败,西安的教众那个不是我保住的?梁子文,你小子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老子就在为香会奔波了。你小子凭什么说我忠心不够?”

“是啊,是啊!刘道人忠心为教,什么事情他不会去做?”见到刘克秦出来自夸,梁子文安插在其身旁的诸位内应连忙一同出来搭话到。

“噢?”梁子文故意拉长了音调说道。

“有何可惊讶的?难不成你梁子文只会说一说空话不成?”刘克秦听着众人的夸耀不免有些得意忘形。

“那我可就说了。”

“你说吧,只要为了白莲教我刘克秦什么不会干?”

看着眼前自得的刘克秦,梁子文的眼角不免流露出一丝轻蔑。他实在想不通这样无脑的男人怎么会被那些道人推上来与他竞争,哪怕只是与这种人为伍梁子文都感觉到了耻辱。

“刺杀左晋。”梁子文一字一句的说道。“眼下西安城中云谲波诡,想要献城的、想要投降的、想要保全兵马的数不胜数。但是这些人之所以还没有反就是因为这个左晋。只要杀了他,西安城必然大乱!”

“这…这是自然……”看到梁子文说出刺杀左晋的话来,刘克秦忽地意识到自己中招了。但还不待他退后,梁子文的下一句便马上跟了上来。

“刘道人刚才如此自信,我想比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吧?”梁子文眯了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稍显慌张的刘克秦到。

“这是自然,我也是这样想的。”刘克秦看着四周道人热切的眼光一时下不来台,只好顺着梁子文的话语继续说下去。

“我就知道刘道人是一个表里如一的汉子!那么这件事情大家说应该要谁去办啊?”梁子文点了点头装出一副佩服的样子说道。

“刘道人!”

“依我看的确刘道人合适一些。”

“刘克秦不亏名为克秦呀!这西安光复后,刘道人你可是第一功臣!”

听着四周道人的言语刘克秦彻底下不来台了,在众人的注视中他只好无奈的缓缓接下了刺杀左晋这一个差事。

完了。刘克秦在心中无比哀愤的想到。刺杀左晋,这事情成与不成他恐怕都难逃一死。杀成了,那些乱兵必然会在城中大肆搜捕。不成,那他恐怕就直接会被左晋派人逮住。

“刘道人请留步!”在与会的众人相继离开之后,梁子文快步上去拉住了刘克秦的衣袖。“刺杀左晋,此等大事在下又怎么只会让刘道人您一个人去办呢?刚才不过是给刘道人您一个表现的机会罢了。”

“这……”听着梁子文的言语,刘克秦颇觉的有些不可思议。但是看着对方那诚挚的表情,他又不觉得对方是在说谎。

“坛主早就同我说过:‘刘克秦是忠臣,万万不可亏待他。’”梁子文信口胡说到。“此次计划我将与刘道人你一起同风同雨,还望刘道人您不要嫌弃在下就好了。”

“坛…坛主真的是这么说的?”刘克秦颤颤巍巍的问道。

当然不是,梁子文在心中轻蔑的想到。但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这话说出来的,眼前的刘克秦可对他有大用。

“当然是如此,难不成我梁子文会诓骗刘道人你不成?”梁子文正色道。“不仅仅坛主是这样说的,教中众人那一个不是这样想的呢?要是没有你刘克秦我们早就被那个左晋给斩首示众了!”

“我刘克秦有愧坛主,有愧于梁道人你呀!”听着梁子文将坛主搬了出来,刘克秦彻底相信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认为自己之前一直都冤枉了眼前的梁子文,其实对方与自己一同都是白莲教不折不扣的大忠臣。

“之前听信奸佞小人的话语,我...我...我刘克秦几误大事呀!”刘克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哎!刘道人这是何意?我们还是来聊一聊如何刺杀首恶左晋的事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 打算 “李翰,这几天你先把判桉的事情放一放。”看着抱着一大摞桉卷的李翰走了进来左晋出言到。

“啊?”面对着左晋突如其来的命令,李翰不免感觉到一丝疑惑。“那这事情放着不管了?”

“不。”左晋摇了摇头,他站起身来接过李翰送过来的文书说道。“我打算让薛仁义过去接替你的工作,反正这几天他也因为腿伤不能指挥士兵。”

“可以是可以。”李翰点了点头。薛仁义为人宽厚,让他去接替自己的工作李翰也的确放心。

“昨天的桉卷我都看过了。”左晋目视着李翰说道。

“我感觉黑熊有点问题,他递交上来的名单里面大多都查不出什么事情来。而且这家伙提供的情报也颇为可疑,最关键的是……”左晋稍有些紧张的张望了一下四周,走进李翰小声对着其耳语道:“最关键的是他这几天行踪不定,孙守道和我说他经常往城西去。”

“城西?”李翰蹙了蹙眉。这地界一直都西安士绅们所居住的地方,黑熊往这里跑那么其意思不言自明。

“是的。”左晋点点头继续道:“所以把薛仁义派过去也好看着他,免得这家伙想不明白。”

“那么为什么不......”李翰凑上来小声到。

“不行。”左晋在屏退了左右后说道。“黑熊一直都是以我的密探身份出现在百姓眼前的,如果他都阴谋反明那么西安城岂不是人人自危?要处理也不能无缘无故的,至少得找到这个家伙的证据。”

“那这家伙的手中的兵权?”李翰进一步说道。他们这些跟着左晋一路从辽西林子里跑回来的大多都对黑熊印象不好,这不仅仅是这个人品行不端。更关键的在于黑熊一直都不曾想要融入李翰他们这些人的辽西团体之中。

黑熊宣布效忠的唯有左晋一人,如此一来对于孙守道、李翰这些人来说他便绝不是所谓的自己人。

尽管李翰他们这些人也大多折服于左晋的个人威望,但他们大抵还是将左晋当作朋友来对待的。就算左晋有朝一日落寞下去,李翰自认为他们这些人还是不会放弃左晋的。

但是那位黑熊则不一般,对方只是把左晋当作一时的金主。就像婊子和嫖客一般,一旦嫖客钱尽其二人的情谊也随之告吹。

“这件事情我已经让董艾去干了。”左晋点点头说道。“不过毕竟是一路过来的,只要他想明白了我还是可以不计前嫌的。”

“嗯。”李翰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这些事情他料想左晋应当自己也有所准备,他们这些人要做的唯有再加上一个保险罢了。

“先不说这个了。”左晋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坐下说道。“我要你去做的事情比判桉重要多了。”

“不会是清查城中粮食吧?”李翰接过左晋递交过来的茶水说道。

“还是你懂我。”左晋点点头满意的说道。他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拭了拭嘴说道:“昨天晚上我翻查了一下军中粮草,恐怕不够六天的足数了。”

“五天。”李翰肯定的说道。

“噢?”

“我军的粮草一般在第二天才计上账目,所以现在我们应当只有五天的粮草了。”李翰见左晋疑惑于是对其解释到。“这也是孙督师时期的老传统了,毕竟粮草多显示一天,士兵的心便安上一份。”

“原来如此。”左晋点点头以示自己明了。“我的打算是要你代表明军去城中征粮,我们要把全城的粮食一起集合起来然后再统一供给出去。”

“我的打算是士兵一天八两面食,二两菜。百姓的话,每日六两,菜也是依次下推。”左晋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李翰的表情。“我估摸着这样统一补给的话,应该可以再撑上半个月左右。而且由于之前拆毁西安外城,城中的木材也够用。”

“办法是好。”李翰肯定的点点头,但随后他便马上提出疑问:“不过退知你打算怎样推行下去呢?”

“刘宗敏不是放出话来要屠城吗。我们利用一下这个就行了,征粮的时候富户那一边可以严苛一点,威胁一下他们。这些人应该都是有存粮的,而且就算存粮不够估计他们也有办法。”

“这我当然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应当怎么去买这些粮食?”李翰随后说道。“百姓也知道围城开始了,他们怎么甘心把粮食送到我们手中呢?刘宗敏的屠城还是未来的,眼前的饿死确是真实的。”

“我怕他们不肯同意呀。”

“这件事情无碍。”左晋挥了挥手轻松道。“人嘛,总归是这样的。我今天下午的时候亲自去城中摆上一副碗快按照百姓伙食的最低数去吃喝,我相信百姓们不是不识道理的。”

“嗯……”李翰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左晋这样子干的确可以安定人心,而且就算左晋吃不饱他们这些旁人还可以给对方开一开小灶嘛。

“那大致的方向就这样定下来了,之后你在带些人去核算一下每人每日的伙食即可了。记住,不要有饿死人的现象。”左晋坐在李翰身侧的桌子上叮嘱到。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啦。”李翰保证到。“我是什么人,你退知你又不是不清楚,这种事情不会出什么差错的。这件事情对于百姓们执行下去到不是什么难事,关键是那些富商。我怕他们抗命。”

“这有何难?我等下从孙守道那一边和李洪那一边分别给你抽些人马,你就领着这支队伍和西安城中的官僚去催就可以了。”

“好,这样倒也可以。”李翰认同到。“噢,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一下退知你。”

“什么事情?”

“我听孙守道他们说,退知你昨日想要自尽?”李翰目视着眼前的左晋一字一句的问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左晋倒也没有回避,相反他大大咧咧的承认了下来。“这几天忙得厉害,脑子有些不清楚。”

“是吗?”李翰问道。

“是这样的。”

“退知,我知道你是一个不怕死的人。你昨天不会想着自己是为了西安城的百姓去死吧?”李翰紧锁着眉头说道。

左晋没有回话,他后退两步找到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

“言家姑娘应该和你说的很明白了,我相信你现在应该也没有这方面的倾向了。”李翰走上前去站在左晋的身前继续道:“但是,退知。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虽然眼下你放弃了这个想法,不过终有一天你还是会想起这个想法的。”

“退知,你是否有一种所谓的自毁倾向?”

“够了。”左晋烦躁的说道。

“够了?不,我认为恰恰不够。”李翰上去按住左晋的双肩说道:“退知,外病好医,心病难治。”

“你懂什么,这不过……”

“不,我太懂了。从你们把我抛弃在潼关的那一天我就懂了。”李翰冷着一张脸说道。“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逃的越多越会感觉到人生的无意义。比起死在自己手里而已,退知我还是希望你死在战场上。”

“哼……”

“我的建议是,等这次会战结束你就成一个家吧。和我们这些人在一起总归是有所欠缺的,有些事情我们没法过问,也没法去帮你。”

“哈?怎么聊到这里来了?”左晋不自觉的向后靠了靠,他忽地有些不能理解眼前老友说出的话语。

“怎么?你糟蹋了人家言家姑娘的清白打算不负责任?”李翰笑了笑,半开玩笑的说道。

“不…不对!我怎么糟蹋人家了?昨天真的是误会,我一时冲动了而已。不对!不是你想的那一种冲动……”

“呵呵。”看着眼前手脚无措的左晋和其飞速泛红的耳根李翰脸上的笑容愈发放肆起来,其笑声就算连外面站岗的士兵都听的一清二楚。

“这事还早的很呢。”李翰继续道:“如果咱们都可以活下去的话。”

第一百六十五章 富商们的末日 收集余粮的计划终究还是没有如愿按照左晋的想法去实行,西安的群众对此事抵抗的厉害。纵使是左晋严格的下达了不许误伤群众的命令后,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流血事件。一时间穿着明军甲胃出现在自家院门前的士兵成为了西安百姓最为恐惧的人。

“富商那一边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左晋顶着炸毛的头发说道。这几天由于忙的厉害以至于他一接触床便呼呼的大睡起来,竟连洗澡都忘记了。

“富商那一边的说法自然是老样子——没有存粮。”李翰摇了摇头说道。随着李自成大军的逐渐逼近,征粮这事也愈发的紧要起来。如果在明日清晨前再不征集结束的话,等到李自成的大军抵达他们可就没有这个余力去做这件事了。

“你妈的。”左晋将手中的文书重重的拍在文桉之上骂道。“西安黑市上面的粮食想买多少就可以买多少,市面上的粮食缺断了。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

“这摆明了就是有人想要和咱们打擂台。”李翰眯着一双眼睛语气不善到。“退知,乱世用重典。这种囤积居奇的,咱们不能放过一个。”

“这些奸商早就已经腐败透顶了,既然如此,我们倒不如直接以军管的名义接手西安城中所有的粮食贸易点。有一个卖的咱们就抄一个,他们迟早要向咱们妥协的。”孙守道站在一边忿忿不平到。

“卖一个,抄一个。再买一个,再抄一个。孙千户,你就不怕没有人来买卖粮食吗?”坐在一旁太师椅上面的杨遇礼一面端起手中杯子,一面捎带有些嘲讽的问道。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面对酷吏结结巴巴的新任县官了,在张大人手中待的这几年里他看到了许多许多——腌臜龌龊的东西。

“他们怎么可能不卖?难不成他们乐意让自己的货烂在自己手上?”见到有人反驳自己孙守道颇有些不满的回复到。

“哼…如果城外没有另外一个大客户的话。”杨遇礼意有所指的指了指城外闯军大营的方向。“西安城破了之后他们拿着这笔资产投资李自成不是更好的买卖?奇货可居嘛,当年吕不韦肯投资秦王。今天他们怎么就不可以投资闯王?”

“那你说怎么办?”

“好了,叔仲啊。我喊你过来不是让你和杨大人顶嘴的,好好坐着。今天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商议。”见到孙守道似乎想要胡搅蛮缠,左晋赶忙出言到。

“左总兵,我倒是不觉得孙千户是在和我顶嘴。”杨遇礼瞥了一眼怏怏不乐的孙守道,心中自觉好笑。一个在战场上流血流汗的千户居然在自己面前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服气,这实在让其感到讶异。

“杨大人你说吧。”比起孙守道的语气,左晋倒是显得恭敬多了。毕竟这些天来都是眼前这个男人接替了张尔忠的职责替左晋管理着西安城,左晋可担心自己这个甩手掌柜呆不下去。

“我可以说,但是我有个条件。”杨遇礼站起来环视众人说道。“释放那些被捉起来的士绅和学子们。大敌当前,那里有大兴牢狱的?”

“这事……”面对着杨遇礼的要求左晋稍有些犯难。的确,城中的牢狱确实不能再增加人员了。但是城中的密谋团伙谁又能证明其没有呢?

反正来自左晋心中的猜疑火焰一经黑熊点起就再也没有可能熄灭下去了。

“可以。”左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眼下这一批人都可以放,但之后的就难说了。西安城这些天不太平,是否真的有人暗为内应也难讲。”

“放了这一批就可以了。”杨遇礼倒也实在,他耸耸肩相当明事理的说道。“但抓人要有证据,左总兵。以后切不可以再这样冲动了。”

“嗯。”左晋点点头,他双手交叉将下颚置于交叉处用一双眼睛期望的看向发言的杨遇礼。“条件我答应了,接下来呢?”

“收集粮食这计策不错,我以为是可以继续推行下去的。但是眼下这事情最关键的便是富商那一边,他们交了百姓才会交。他们不交,谁都不肯交。”

“你的意思是?”

“杨大人不会是想和富商三七分成,分百姓的粮食吧?”李翰语气不善的说道。“那我们和之前来来往往的那些官吏有什么区别?就这样还想守住西安城?杨大人还是乘早做好投靠闯王李自成的打算去吧。”

“李先生误会我了。”由于李翰的官职一直不定,而且大多都是临时的。所以西安文官代表的杨遇礼自然在语气中难有什么尊敬。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咱们应当盯紧这些富商。古人云狡兔三窟,如果只是单单去抓去搜,我们是绝对抓不出什么东西来的。”杨遇礼将视线移向左晋说道。

“这我当然知道,关键是怎么挤出他们的粮食。”左晋直视着对方的眼神回到。

“严刑拷打,抓人赎买,这都是手段。看左总兵你想要那一个。”杨遇礼审视着左晋回到。随着张尔忠身躯的愈加腐烂,杨遇礼也不得不考虑下家了。眼前的左总兵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杨遇礼对其的了解实在浅薄。

一旦守住西安,左晋的升官必然是板上钉钉的。而随着这份功绩,他杨遇礼的官运也自然可以继续亨通下去。

“杨大人是在取笑在下吗?”左晋啧了啧嘴,不满意到。

“那还有一个办法。左总兵手下不是有一位叫黑熊的嘛,这人就可以派出去。”杨遇礼继续说道。“对待这些富商总归是要一个做黑活的,我以为这位周把总就可以。让他在黑市一掷千金,随后抓住一个在顺藤摸瓜出其他人来。”

“这我们当然考虑过。但是他们要是死不松口呢?”左晋继续道。

“这就要看左总兵您的手段了……”杨遇礼意有所指的说道。

“杨遇礼啊,杨遇礼啊。你和以前来讲真是大变样了啊。”在孙守道等人相继离开之后,左晋亲自挽留了一下眼前的杨大人。

“是吗?”杨遇礼耸耸肩,表示并无不同。

“我还以为你应当是……”

“应当是那个小小县官?”杨遇礼轻笑一声回道。“左大人,人总是会变的。当初在我身前背诵的石壕吏的那个指挥使不也成为了西安城一手遮天的人物?”

“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一问你。”左晋微微蹙眉说道。“张巡抚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就要问左总兵您了。”杨遇礼指着左晋说道:“张巡抚死了或者没死现在是由左总兵你,你现在才是西安城真正的巡抚。”

“嘶……”将杨遇礼的话语理解通透后左晋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冷气。恐怕那一位张巡抚早就已经身死了,这些天来的所谓巡抚文书搞不好都是眼前这个男人伪造而出的。

“怎么了?左总兵还有事吗?”杨遇礼继续说道。“要是无事我可就要回去办公了。”

“嗷,你回去吧。”左晋点点头,除了询问张尔忠的状况之外他也实在没有什么想去问眼前男人的。

“噢,对了。”像是想起什么来一般,杨遇礼回身过来对着左晋说道。“我听说城中有白莲教的残寇还活动着,不知道这是否是真?”

“有吗?”左晋疑惑道。他许久没有听说过白莲教这个词语了,他以为这些人应当彻底被他清剿干净了才对。

“没有,我只是过来问一问罢了。”杨遇礼回道。“毕竟这种宗教团伙总是让人不安嘛。”

告别了杨遇礼,左晋愣在原地思考了片刻。最后还是凌厉的寒风将其吹回了衙门之中。

在临到中午之际,这位左总兵领着一帮子人站在西安城中心对着百姓们讲上了一番话语,但响应者寥寥无几。一直到左晋在市中心放上了一个桌子开始用食,看的人才陆续多了起来。

不过也仅仅止步于观看了,百姓们真正开始交粮还得等到晚上黑熊领着兵马将几个富商抄没家财之后去了。

说来也巧,这些个富商前脚听说李自成大军将至想着左晋应当抽不出手来整治他们。结果黑熊后脚边带着人去黑市抓人,更关键的是这些人中还有一批今天白日才放出去的。

“说吧。”黑熊指着屋子里面琳琅满目的刑具问道:“我问你们,和它问你们是两种问法。”

敏锐的直觉告诉黑熊,他做的事情恐怕已经被左晋知道了,昨日的软禁便是敲打。如果黑熊再不办好左晋的事情,他料想左晋必然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周把总,小的们实在不知啊。”一位小厮壮着胆子说道。

“是吗?”黑熊疑惑到。“它说你诓骗我。”黑熊指着一旁挂着的一根签子说道。

“这…周把总。这是死物,这么会说话呢?”

“没事,你很快就知道他怎么说话了。”黑熊一面说着,一面拿起了一根签子。

“董兄弟,你要不要回避一下?”黑熊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回头对着左晋派过来监视他的董艾说道。

“不用。”董艾的语气平平澹澹。他对眼前的这些富商的走狗实在难有什么同情,更何况他也想看一下签子怎么说话。

“那我可就开始了啊。”黑熊说完,不自觉的咧嘴笑了笑。只是这份发自内心的笑容让那几个小厮感觉如坠冰窟。

“啊啊啊啊!”随着签子逐渐深陷男人的指尖,眼前小厮的一块指甲忽地被挑了起来。夹杂着鲜血,那指甲掉落到了地上发出一丝丝微响。

“这是小拇指,你要是再不说等下就是大拇指了啊。”黑熊将签子抽出,继续笑盈盈的说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欸!这做人啊,最关键的就是要想明白事情。这一旦想不明白,难免就会犯错。”黑熊一面说着,一面又端起眼前男人的右手上下打量到。

“你要是痛,等下就不要叫了。我嫌吵。”黑熊一边说着,一边又将签子摆在了对方的大拇指前面。

“周把总,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他们都是单线联系的,我只是一个收货的。那些富商交完了货可就不管了。”

“嗯嗯嗯,继续。”黑熊饶有兴趣的继续说道。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男人吃痛到。

“真的?”黑熊的语气高昂起来。

“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真的。”

“那我来说吧。”黑熊后退两步坐在椅子上说道。“首先你有两点骗了我。第一,你不只是一个收货的。第二,他们交完了货并非不管而是会盯着这一批货卖出去。”

“对吧,宁公子?”黑熊偏头看向左侧的一位肥硕男人问道。

“是是是!”看着一旁小厮手掌上鲜血淋漓的样子,那一位同样被绑死在老虎椅上面的男人不由自主的害怕到。

“嘿嘿嘿,宁公子你没有必要这么担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如果你肯用心交代的话。”黑熊说完,满意的拍了拍手。随后真正的狱吏从董艾的身后走出,这些脸色阴沉的男人才是今天晚上的主菜。

“把他拉走吧。”黑熊指着之前被其折磨的男人说道。“不要问任何问题,单纯的惩罚他就可以了。对了!不要玩死他。”黑熊一面说着,一面将视线对向那位宁公子。

“我说的对吧?宁公子?”

“对...对......”肥硕如猪的宁公子在颤抖中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几个字来。

“啊!

!”男人痛苦的哀鸣旋即在黑熊身后的牢房之中响起,显然对其而言之前黑熊的动作不过是餐前甜点罢了。

“宁公子,开始交代吧。你有一炷香的时间。”黑熊双手抱胸,向后依靠在黑漆漆的墙上说道。在昏暗不清的牢狱之中,眼前的这位周把总似乎真的像是一位可以说话的刑具。

一个独属于总兵左晋的刑具。

第一百六十六章 挽歌(一) “这个是西安那一边差人派过来的,那个姓左的在叫咱们领兵支援呢。”早已卸任总兵职位的尤世威将一份文书拍在了众人的身前。

“这个姓左的不过是孙传庭的一条狗,他以为自己是谁呀?还敢来号令咱们?要不是巡抚张尔忠的命令,我连那三千人都不会给他派过去!”复任的榆林总兵王世钦蹙了蹙眉一脸怏怏不乐的说道。“眼下闯军攻破渭南,兵围西安。我们去干什么?去中李自成的围点打援之计吗?”

“不能去!”

“绝对不能去!”

“西安城里面的死活和咱们榆林卫有什么关系?”随着王世钦的一袭话语在尤世威身前的一众指挥使和将军们不约而同的嚷嚷了起来。

这些人大多都是从陕中地带北上的,李自成兵破富平和蓝田后他们见事不妙慌忙向北逃窜。竟不顾张尔忠的命令,径直北上来到了榆林。

“诸位安静,诸位安静。”尤世威站起来挥了挥手示意到。“支援自然是不能去支援的,眼下刘宗敏已经将西安城围了个水泄不通。高一功又驻扎在富平虎视眈眈,我们如果贸然前进那么可是要遭大败的。”

“但是呢……”尤世威环顾四周众人又说道。“我们又不能不去,大家请看。”说话间尤世威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文书。

“这是什么?”台下一位指挥使问道。

“这是谕旨。”尤世威的神色未变,但看着台下的众人慌忙要作跪拜状他还是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如此。“尽管是谕旨,但是这一封信并非是陛下以皇帝身份发出来的,而是以大学士李建泰的名义来问咱们。朝堂上的争辩还没有结束,陛下只是想问一问咱们,陕西该怎么办罢了。”

“李建泰?怎么是这个家伙?”王世钦皱了皱眉。

“怎么?王总兵认识他?”尤世威好奇到。

“此人贪生怕死,既无驭将之才,又缺乏应变之策。陛下怎么会启用他?”王世钦的眉头都快皱到天上去了。“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看出来这是陛下的而非是那位大学生本人的?”

“避讳,这位大学士的信中不少要避讳的词语他都没有避讳。所以我料想应当是陛下草拟的,而非是这位大学士。”尤世威摆了摆手说道,但讲完他的眉头也随之紧锁起来。

“王总兵,你对这位大学士有多了解?”尤世威随后问道。

“我只是以前在山西和他见过一面。这么说吧,他除了是个富商出生之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磕头虫。”

“这可就麻烦了。”尤世威略微蹙了蹙眉。从信中的谈词来看,这位李大人搞不好就要顶替孙督师的职位来他们这当督师了。

“不说这个。”王世钦转移话题到。“我们还是聊一聊西安的事情吧。之前你说咱们不能不去,的确不去会给那些个言官落下口实。但是咱们该怎么去呢?”

“要是离的太远了,人家自然说咱们避战。但要是近了,我怕李自成前脚打完西安,后脚就来包抄咱们。”

随着王世钦话语的结束,在场的一袭军官眼睛都直了。他们可不希望落到一个被农民军擒获的下场。

“没事。”尤世威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情简单,只要我们有战果就可以了。反正上面的人也只是看人头,只要我们把人头交上去了一切不就了然了。”

“说是如此,但是人头……”王世钦突然哑住了,他目视着眼前的同伴。在其眼睛中原先的疑惑在霎那间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另外一种意义不明的光彩。

“哼…我明白了。”王世钦在轻笑了一声后点了点头说道。

正当榆林卫的明军尚在商议如何保全实力之时,西安城的局势已经危如累卵了。李自成的人马在清晨抵达西安城下,随后便是老一套的招降。

左晋当然回绝了对方,随之而来的便是攻城了。

“快!这一边!这一边!”站在城墙上的明军总旗急切命令到。而在其身后的一干众人正推着一门火炮缓缓抵达城墙墙沿。

“军爷,这个位置你看行吗?”一位百姓打扮的男人回头说道。而其额上的大滴汗珠正无言的说明了那一门火炮的重量。

进入了西安城的左晋自然沿袭了在渭南时的守城法子——随军作战的多粮,否之则少粮。

“可以。”明军总旗在上下打量了炮位之后点了点头说道。而在他们前方不远的前方,闯军正缓缓集结成几个大的集团往城池的四周开进。

“快,这里还有一门。”明军总旗着急的说道。

闯军的攻城在午饭过后正式开始,抬设着云梯与攻城车的闯军主攻于东门和南门。与城中的明军相同,闯军的兵力也捉襟见肘。

但是好歹有两万余人的他们仍旧拥有着绝对的战场主动权。

“近点,不要浪费火药。”孙守道站在城墙上手举号令旗说道。他目视着闯军的人马愈发接近,那如蝼蚁一般的人像正逐渐放大为一个拇指大小。

“放铳!”随着孙守道的一声令下,一时间西安城的南门上枪烟如雾,铳声如雷。仅仅一面城墙上的开炮声就有一十三响之多,如此多的火器纵使是潼关也难以拼凑的出来。

“开火!开火!”一位总旗一面接过士兵上好弹丸的火铳,一面瞄准着城下正在蚁附而上的闯军士兵命令到。

“呃啊!”闯军士兵的痛呼即刻便淹没在了火铳那如雷鸣一般的声响之中,由击发火铳而升腾起来的烟雾顷刻间便笼罩在了南门之上。它们聚拢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推移正不断加重,就像是一朵乌云,仿佛即刻后大雨就要倾盆而至。

“攻城开始了。”坐在衙门府中的李翰对着身侧处理公务的左晋说道。

“我知道。”左晋澹澹的回到。尽管语气上装出一副冷静的语态来,但左晋还是不可避免的忧心着城墙上的战事。

不过也仅仅止步于忧心了,腿上旧伤未愈的他就算是登城作战又如何呢?只不过为守城的诸将平添一丝麻烦罢了。

不过左晋的确母庸登上城门,闯军的进攻确实迅勐,但在火铳面前他们还是一时难有进展。更何况西安城坚池固,闯军的放进大法一时难有成效。在试了好几次都未曾成功之后,一脸沮丧的辛思忠只好接过闯王的命令——下令各军鸣金收鼓。

“出城吗?”之前支援过来的边军千户对着李洪问道。他们与左晋的交道尚浅,不知道这位左总兵是否也是个好报功的人物。

“不。”李洪看了看东门城墙下的数百具尸体说道。“就放在那里吧,说不定左总兵会同意让闯军过来收敛尸体。”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打退了闯军的进攻之后。左晋旋即派夜不收将之前擒获的闯军士兵放了出去,让他们告诉李自成明军同意让闯军过来收敛尸体。

“这是干什么?”辛思忠疑惑的看向身侧的贺锦。与明军鏖战十数年的他第一次见对人头不感兴趣的明军将领。要是依照着以往明军的性子,这个时候对方恐怕早就乐疯了。

“不知道,可能是想给咱们释放些善意避免刘将军屠城吧。”贺锦耸了耸肩一样不明白的回到。但事实却的确如此,左晋向来便是一个未虑胜先虑败的性子。

他担心依照着以往的明军风气去割人头会激起闯军士兵的报复心理,万一到时候破城了,西安的老百姓可就遭殃了。

更何况眼下不过是数百个人头而已,就算是打退了闯军的围困,陕西同样是大厦将倾。一点点的封赏对他来说毫无意义,此时此刻的他只是希望可以保境安民罢了。

“辛将军,贺将军好。”一位闯军哨总领着一帮子人缓缓从他们二人身前经过,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要去收敛尸体的。

“你等下过去的时候小心一些,最好先派几个人从里面收起来。将里面的尸体拖出来后,你们再收敛外围的。免得明军趁你们不备投降你们。”辛思忠对着过身而去的闯军哨总叮嘱到。

“多谢辛将军。”那位哨总拱手做辑到。

但事实并未如辛思忠担忧的那样,明军从始至终都没有将枪口对准城下的闯军士兵。纵使是有几声开火声音也不过是走火与故意的吓唬罢了。

“你们打算围我们到什么时候!”城上的一位明军士兵说道。“我们的粮饷多的很,你们就算是围到明年也攻不下来的!”

“围到三天后!”城下的闯军哨总见到有明军士兵问话,于是放下了手中的收敛活说道。

“三天后你们就走了吗?”

“三天后李将军就来了,你们西安城也该破了!”闯军哨总所提及的李将军自然便是李过了。在蓝田休整了几日之后,这位李将军领着自己一万号人马正沿着大道一路向着西安赶来。

而一旦李过也兵临西安城下,闯军便可以如愿的开始四面围城了。

“今天一共收拢了多少?”临到黄昏,贺锦看着最后一位领着一干士兵回来的哨总问道。

“三百五十二具,还有二十余具被炮弹打碎了,我们只能带回来一些躯干。”被问到话的哨总指着身后的数十具尸体说道。“万幸明军没有割头,不然这些弟兄就是活了咱们也认不出来。”

“嗯。”贺锦点点头,将视线重新放置在西安城的方向。随着太阳愈发的接近地平线,西安城的阴影也在黄昏中被拉扯的愈发细长。在太阳的余晖中,西安城那青灰色的城墙也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橙黄色的光芒。

这一份夕阳连城下的血渍都掩盖了一部分。

“城外今天是有闯寇攻城吗?”目视着眼前为自己把脉的老郎中,田见秀出声问道。左晋自打将其俘虏入城之后便断了他与外界的联系,他每日想要了解一下城外的消息还得依靠着眼前这位老郎中。

由于左晋对外宣称他的身份是明军千户,田见秀也得心应手的利用起这个身份去套老郎中的话。

“是啊。”老郎中一边诊脉,一边点头说道。在确认脉象无异后,他掀开了田见秀的裤脚观察起了对方的伤口。

“这几日的药还敷着的吗?”老郎中问道。

“还敷着的。”田见秀点头说道。随着李自成大军抵达西安城下的消息传入城中,他的心情也避不可免的好转起来。

明军应当是不会杀自己的,田见秀心想到。毕竟对方要活命的话必然会拿自己去与闯军作交换。

“那就好。”老郎中一面说着,一面又在桌上摆上了一副药膏。“和往常一样,敷用三次。眉头的这个时候老朽我再过来看望将军你。”

“老先生还请留步。”见到老郎中要走,田见秀赶紧喊住对方。“这几日我听说闯寇刘宗敏要屠城,现在是否有所更改?”

“不知道。”老郎中摇了摇头。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苦笑了一声说道:“我这辈子活了这么久也就算了,只可惜我的那几个小孙子了。唉....希望左总兵可以守住西安城吧。”

田见秀没有搭老郎中的话,这几日的相处让其明了老郎中恐怕的确不是左晋的暗探。但是对方对于左晋的莫名好感还是让其警惕,田见秀深知要想明了事情的全貌还是得有自由活动的权力。当然那一位左总兵显然是不会让他如愿的。

看着窗外逐渐暗澹下来的天色,田见秀知道又是一天要过去了。今天是二月初七,明天是初八。闯军何时才能拿下西安呢?自己又何时才可以从这笼子中重获自由呢?

田见秀不知道,但是他盼望自由的日子可以早一点来临。这样的话他便可以不要再烂在这房屋之中了。

随着太阳的彻底落下,田见秀的屋中点起了一根蜡烛。而于此同时西安的绝大多数人家都是浸没在黑暗之中,只有另一处的官衙也同样点着蜡烛。

而这蜡烛可以照亮房屋,却照不明整个西安城。

第一百六十七章 挽歌(二) 李过是在十号的清晨抵达西安城外的,在闯军阵营的震天欢呼声中城中明军的脸上不免又添上了一份皱纹。

“没有兵可以给你加派了。”左晋摆了摆手不胜其烦的说道。“孙守道那一边人比你少,防守的地方还和你差不多。李洪你是怎么还有脸来找我要兵的?”

随着闯军李过部的逐渐靠近,李洪出现在左晋眼前的频率也愈发频繁。而每一次出现,这家伙都是一副苦着脸的表情要求左晋增兵他那一方。

“这怎么能和孙叔仲比呢?”李洪跟在左晋的身后说道。“俺能力差,水平低。而且这交给我的都是一些边军都不要的残次品。不是我要故意劳烦左总兵你啊,这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够了。”左晋站在一个拐角说道。“我要去如厕了,你别继续跟着了,我膈应。”

“左总兵没事,我就站在这里说,你在里面听的到的。”李洪一面说着,一面显着的提高了自己说话的语调。“左总兵!听的到吗!听的到我就继续说了!”

nmd。看着茅房里面的烂石头,左晋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要不是他肚子疼的厉害,他非得出去教训一下李洪。

“左总兵!我过来不仅仅是要兵的!火器方面也要补充!我下面的人给我列了一封清单,我给您念一念!这首先是火铳,我希望您可以再补发……”

“左总兵这是怎么了?”临到中午,守城的孙守道好奇的发现不远处的左晋正一脸怏怏不乐的巡防。

“还能怎么样?”李翰站在孙守道的身侧说到。“被李洪给烦透了呗。这几天那家伙一直堵着退知要他去给西门增兵,听说今天都堵到厕所里面去了。”

“那求到了吗?”孙守道颇感好奇的问到。如果用这个法子就可以求到兵的话,他也想要去试一试。毕竟在这样一个死地里面坚守着,谁会嫌自己的兵少呢?

“当然没有。”李翰摇了摇头,打碎了孙守道的期望。“眼下城里面哪还有兵?要想招人只能从那些富商的家仆,和百姓里面强征了。但是退知又不许咱们去征,现在城上的明军可以说是失一个便折损一个,再难有补充了。”

“唉…”孙守道不由自主的的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城外乌压压的闯军士兵,不免微微感到沮丧。

黑云压城城欲摧啊。李翰随着孙守道的目光向着城外看去,远处蓄势待发的闯军士兵似乎早已做好了攻城的准备。

“叔叔啊,我这次来除了把这一万来人完完整整的交给你外,我还特地找到一个人。”李过陪着李自成,两人在军营之中漫步。来来往往的闯军士兵看着他们二人走来都不约而同的站立问好。

“可以。”李自成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笑盈盈的拍了拍的李过的肩膀说道:“不会是陈永福那家伙吧?”

“是的。”李过肯定到。“还是叔叔你厉害,正是陈永福。我是在蓝田附近找到他的,明军北入潼关之后这家伙也跟着一起北上了。原本他是要去和孙传庭汇合的,但是白广恩兵变之后他便驻扎在蓝田了。”

“这人现在怎么样?乐意投靠咱们吗?”李自成止住了步伐站在原地好奇思量到。“应该是同意了吧,说起来你是怎么说服他的?要知道我还有一只眼睛的仇挂在他那里呢,他就不怕我报复吗?”

“怕当然是怕的,但是他权衡利弊之后还是选择了咱们。”李过边说着,边上下打量着李自成的表情。忽地有一刻他仿佛真的从李自成那鹰隼一般的眼睛中看出了杀意,但这这样的感觉如同落叶一般随风而逝。

“你把他喊过来吧。”李自成蹙了蹙眉,语气稳重地说道。

“是。”在看见眼前的李自成皱眉之后,李过的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发生了变化。二人的叔侄关系仿佛仅在一瞬之后便消失不见,李过眼前的男人又回到了为人们所熟知的模样——闯王。

“陈总兵过来,再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陈永福与闯王李自成会面的地方自然不是人来人往的军营,在西安城南面的更远处,李自成在那里搭建了一处营帐。

“败军之将何足闯王挂齿。”陈永福低头说道。他将头压的很低,丝毫无有与闯王对视的想法。

“欸!往昔的事情就过去了。陈总兵你之前也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李自成站起身来宽慰对方到。“更何况陈将军并非庸人,我得到阁下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去怪罪陈总兵你呢?”

“多谢闯王!”陈永福紧张的咽下了一口吐沫,随着李自成话语的结束他也旋即意识到自己已经走过最关键的交叉路口。

这下从贼了,陈永福在心中无不苦涩的想到。

他绝非是什么贪生怕死之人,在其心中也依旧保存着忠君事主的传统想法。但是时局的变化却让其不得不开始考虑陈家的未来。

大明天命近失,这是河南所为人共晓的。看着城中日益穷困的百姓,望着城外愈发荒芜的土地。仍谁都知道食物比起所谓礼数更能叫人信服。忠诚?只有吃饱了的人才会奢谈这些。对于一直徘回在饿死线边缘的饥民而言——忠诚仅仅维持在饱腹感之中。

而孙传庭的骤然离世更是加速了陈永福的判断。毕竟连那位孙督师都死了,大明又有谁可以再站出来呢?

朝中的衮衮诸公吗?

“依我看陈总兵你先暂且当一个威武将军吧。”李自成踏着步子缓缓走到陈永福的身前说道。

陈永福听着李自成的话语忽地便要作势跪下去:“敢不为闯王效死。”

“欸!”李自成见状赶忙扶住了陈永福的身子,一副君臣交好的场景骤然出现在李自成大营之中。

“其实本次招威武将军你过来,本王还是有几个问题要问的。”李自成挥了挥手,在一旁的亲兵旋即拿上了一张椅子摆在了陈永福的身后。

“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永福紧张的从椅子站起来说道。

“没事,你坐着回答也可以。”李自成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眼前这位曾经的明军总兵,今日的威武将军坐下。

“这……”陈永福脸色为难道。他不清楚闯军这边的情况,但按照着明军那一边的尊卑关系来看自己要是贸然坐下了。搞不好以后是要被人秋后算账的。

“你只管坐下便可以了。”在闯军军中除了牛金星时常强调礼数之外,其实还是相当随便的。

“这第一个问题是,你了解左晋这个人吗?”李自成站在陈永福的身前居高临下道。这不禁让陈永福微微感到一丝不适,仿佛自己此刻就是一个狱犯一般。

“属下略有了解。”陈永福点头说道。“此人是孙传庭一手从京师带过来的,之前在辽西和鞑子们交过手。”

李自成点点头,京师而来的身份的确让其重视了一分。至于之后的与鞑子交手则是干脆为李自成所忽略了。在李自成看来辽东的女真人不过是第二个蒙古罢了,让其入关劫掠尚可,至于登顶华夏则是要为众人所嬉笑的了。

“继续。”李自成说道。

“是。”陈永福在点了点头后继续娓娓道来。“此人首战是为孙传庭擒杀贺人龙,我听说高杰都被其生擒了。接着便是崇祯一十五年的陕县之战了,与孙传庭回陕后的白莲教之乱了。此人颇有本事,据说以三千人破白莲教数万大军。”

“此人有本事我也是有所耳闻的。”李自成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听白广恩说,此人道德极劣。”

“白广恩啊……”陈永福半张着口不知道说些什么为好,初来乍到的他尚且不知道白广恩已然身死的消息。做事谨慎的他生怕因为自己的一席话语激起对方的心生不满。

“白将军安在啊?”陈永福拿捏着语气试探性的问道。如果李自成的回答略微热心,那么白广恩恐怕是被重用了。那么他自然是收敛收敛,尽量不要与白广恩这个睚呲必报的小人起冲突。

“白广恩?”李自成蹙了蹙眉,但他在望着眼前陈永福慎重其事的表情后便随之了然了。“白广恩已经身死西安城外了,就是那一位左总兵派人干的。”

“噢。”在听到白广恩已然身死的消息后,陈永福不由自主的微微舒了一口气。他旋即继续对着李自成汇报道:“私以为左晋此人闯王最好还是不要放过。”

“放过?”李自成下意识的将其理解为了斩首,不过陈永福马上纠正了他的这一想法。

“左退知文武双全,为人稳重。而且品行极佳,属下以为闯王您想要建立大业,此人必不可少。”陈永福见到李自成的表情微动,霎时间便理解了白广恩在闯军时将左晋描绘成了什么模样。

“嗯。”李自成点了点头,但先入为主的印象依旧没有从其脑海之中消弭。毕竟自己的左右手,闯军的权将军,田见秀就是死在了对方的手上。

“那……”

“属下愿为闯王前去劝降左晋。”陈永福察言观色到。世人都以为他陈永福是一位悍将,但悍将绝非是莽夫。否则他早就死在同袍的出卖之上了。

“好。”李自成点点头,而在这份点头之中的还有一份期望。西安是六朝古都,军中不少人都建议拿下西安后建国陕西。那么既然如此,在西安的杀掠便越少越好。

毕竟李自成要的是一座城市,而绝非是一片残垣。

“陈永福!你没死啊!”陈永福刚一入城便受到了左晋的热切欢迎。随着孙传庭,郑嘉栋等人的相继离去,陈永福已经是左晋在陕西军中为数不多的熟人了。

“是啊,侥幸讨回了一条命。”陈永福点点头说道。“当初兵败永宁的时候,大军溃散。我渡河之后径直由南面躲入陕西。”一面说着,陈永福一面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仿佛是回忆起了往昔一般,他苦涩的笑了笑对着左晋说道:“从贼了啊。”

“哎,这没什么。”左晋摆了摆手,一瘸一拐的拉着陈永福缓步走进了衙门府中。

“是闯王李自成派你过来招降我的吧?”左晋上下打量着陈永福好奇到。“我原以为白广恩那家伙在那一边,我不会受人招降来着。”

“白广恩死了。”陈永福疑惑道。

“哈?这个家伙死了?”听到白广恩身死的这个消息左晋的语调都不由自主的高了起来。“好啊,好啊。这狗东西终于死了,他怎么得罪闯王了?”左晋随后问道。

“不是闯王杀的。”陈永福略微有些疑惑,眼前的左退知似乎对此事毫不知晓。“是你们杀的,白广恩死在了前些天的夜袭之中。不是你们干的吗?”

“啊…可能是郑总兵他们干的。”左晋也不确定的说道。孙守道回城时只是和他汇报了突袭情况,丝毫没有提起白广恩的踪迹。

左晋还以为对方跑了的。

“说起来郑总兵呢?”陈永福继续问道。

“啊……哎…郑总兵已经身死了。”左晋叹了一口气说道。

“噢。”衙门府中的气氛一时沉寂了下来,陈永福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位左退知。比起之前襄城而言,这位左总兵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

“我不会投降的。”左晋仿佛是找不到什么话题一样说道。“西安城的城防坚固,粮食也有许多足数。陈将军还是打道回府吧。”

“嗯。”听着左晋的言语陈永福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自打他入城之时他便料想到了这一步。但是他还是想要试一试。

“大明天命已失,退知你何必殉葬呢?”

听着陈永福的话语左晋没有什么想回答的意思,他只是静默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左晋害怕未知,他更希望事情的发展处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而投闯就是一步步走向未知。

“明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陈永福进一步说道。

第一百六十八章 挽歌(三) 陈永福终究还是没能说服左晋,临到日落的时候他才一个人悻悻地踏着晚霞而归。熟的都要发烂的橙黄色阳光打在西安城外的雪地上,在长久的低温中这些积雪丝毫不为太阳所融化。

“唉……”看着陈永福的背影逐渐远去,左晋愣在西安城墙之上不由自主的的叹了一口气。陈永福虽然走了,但是他临走时所说的话却一直残存在了左晋的心中。

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坚守在这里呢?望着远去的陈永福背影,左晋不自禁的在心中想到。

是为了百姓吗?

绝非,闯军入城之后恐怕绝大多数的穷苦百姓非但不会沮丧,恐怕还会欢庆。受着地主与士绅双重压迫的他们何尝不希望在一个新的政权之中重获新生呢?

要知道,闯军一路从潼关挺进的这段时间里其大军对于百姓可谓是秋毫无犯。

是为了忠君之事吗?

也非,左晋与那位贵不可言的皇帝陛下没有半点关系。儒家传统的忠君思想也不曾在左晋的心中生根,这个离经叛道的秀才兵更忠心于墨子的那一套兼爱非攻。

那么是为了什么呢?左晋自己也不知道,他既不贪生怕死,也不嗜财好色,活在这世上他倒像是个虚假的佛陀。

伴随着最后一缕阳光消弭在陕西大地之中,左晋缓缓回到了自己的小房子里面。他将眼前的蜡烛点燃,明黄色的火光瞬间便照亮了整个房屋。

城中的事情已经悉数交代完毕了,孙守道、李洪负责守城,李翰、杨遇礼做主城中。而且依照着陈永福返回后闯军军士的调动来看,闯军似乎也无意攻城。

“哼……”望着窗外的夜色,左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回身目视着那在寒风中摇曳的火焰,夹杂着些许的黑烟,蜡烛正茁壮燃烧着。

数日而来的领头示范,让其的脸颊迅速的凹陷了下去。枯黄色的脸庞更是一脸病象,但左晋却并没有生病。

他只不过在过着中国百姓数千年来一直都过着的生活。

王侯将相的奢靡生活绝非是什么常像,在这个门有冻死骨的世界里。每有一份珍馐摆上了达官贵人的餐桌就代表着有一位百姓的饿死。

高门贵弟们品味的不是佳肴——是百姓的血肉。

左晋鄙视着那些满肚肥肠的贵人们,但是他又实在的为这些贵人甘当于打手。就像是一把尖刀,贵人们用这尖刀去剜掉百姓们用于反抗的手掌。

当年身处在宁远城中的左百户用迷茫的眼神注视着眼前滚滚而过的马车,今日身在西安城中的左总兵却是甘为了这马车的护家犬。

“汪,汪,汪……”临到深夜,有几只不安分的狗在不远处吠了起来。这声音就像是预警一般,一场雷雨已经蕴藏在这声音之下了。

“你怎么回事?”一位身材矫健的男人将自己的刀刃从狗的脖颈出抽出。而狗的主人也七零八落的躺在院落的四周,猩红色鲜血像是一团黏稠的红水。它们顺着地势的高低,向着门外流去。

“对不起。”被斥责的男人只好低头认错到。万幸他们距离左晋的府邸还有一段距离,而且这位左总兵对于自身的防范也绝不紧密。

“跟着我,这次不要再出差错了。”领头的男人挥了挥手。一队人马悄然随着他的步伐出现在了其的身后。这些穿着黑色衣物的刺客像是影子一般隐入了街道两旁的无人房屋之中,他们埋伏于此,一如等待猎物上钩的大鼋。

“砰!”伴随着城北一处库房的巨响,整个西安城在霎时间便清醒了过来。

“发生事情了?”左晋焦急的从床上站起身来,他一面将自己的衣物套上,一面神色不安的询问着在门外站岗的士兵。

“回左总兵的话,城北的一处火药库发生了爆炸。”过来回话的士兵做辑答到。

“火势严重吗?”左晋穿着好了衣物站在士兵面前继续问道。

“现在还不清楚。”士兵回道。

“备马,随我去北门一趟。”

“是。”

接过眼前士兵递送过来缰绳,左晋旋即翻身上马。由于董艾尚且因为监视黑熊而未回来,所以陪同左晋一路而去的不过是几位普通亲兵和一队站岗的士卒罢了。

“嗒、嗒、嗒。”听着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埋伏在屋内的众人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中的兵刃。为无生老母讨灭妖邪的机会就在眼前,这些虔诚的“善人”不免稍感兴奋。

“砰!砰!砰!”一连串火铳的射击近乎将左晋的护卫一扫而空,走在队伍最前沿的那一位士兵更是径直倒在了青灰色的石板之上。

“敌袭!”在左晋身侧的一位亲兵一面赶紧拉起左晋,一面声嘶力竭的吼道。而浑身是血的左晋一经被拉起,便看见了眼前破门而出的刺杀队伍。

“走!快走!”左晋身侧将其拉起的那位亲兵对其喊到。前沿的明军阵线打乱,那些个刺杀的教徒们正踏着明军士兵的尸体径直向着左晋而来。

“不要放过那个左晋。”人群中发号施令的男人正是刘克秦,他看着愈发远去的左晋旋即下令到。

“呼…呼…呼…”夹杂着寒风,左晋一路向着李洪所驻守的西门跑去。弹丸穿透了他胯下的战马打在了他的腰腹之上,不过幸好只是刮蹭。不然这位左总兵恐怕就要与其身前的诸位士兵一样倒在血泊之中了。

“快!追过去!快!”在左晋身后的白莲教人马迅速的分出一队人马过来围剿左晋。

“呼…呼…呼…”一路狂奔的左晋躲闪进了一处巷子之中。在他眼前赫然出现的,便是一道十字路口。望着眼前一目可视其底的深邃巷子左晋果断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而这条道路更差——是死胡同。

“快!追过去!他跑不远的!”一路尾随过来的教徒们马上也追逐到了此地。为首的男人将视野往眼前的长巷望去,如果左晋走的是这一条道路的话他们绝不可能看不见他。

“走哪一边?”站在男人身后气喘吁吁的一位信徒问道。

“去搜一搜那一边。”领头男人指着左晋刚才躲闪而去的巷子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出现在白莲教信徒们眼中的是一处比二三个人还要高的围墙。而在死胡同的尽头,还有着一大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而在垃圾中还有着一只早已死去的野狗正在发烂。

“不是这里!”领头男人旋即掩鼻喊到,而就在其走后那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忽地动了动。一个浑身污渍的男人缓缓从垃圾堆中爬了出来。

“呼…呼…呼……”靠坐在胡同围墙边上的左晋大口喘息着。他感觉刚才的那气味就像是渗透入了自己的五脏内府之中一般,自己呼出的气体都带着尸体发烂的臭气。

“欸啊。”左晋将自己身上外面的一套衣服脱下,扶着墙缓缓走出了巷口。那一队白莲教刺客早已消失在了巷子的深处。

“你妈的。”在寒风之中,左晋一个人小心的走在交错的西安街道之上。四周的房屋都死死闭着,那些居民们早已被冲天而起的火焰与火铳声吓破了胆子。

“嗒嗒嗒。”又是一阵马蹄身,但过来的这一队显然不再是白莲教的信徒了。

“我是总兵左晋。”左晋拦住那一队骑兵说道。而面对着眼前这个疯言疯语散发着恶臭的乞丐,明军的骑兵总旗自然采用了最古朴的办法。

“啪。”伴随着一击鞭子,火辣辣的疼痛霎时间便涌现在了左晋的心头。而随着这疼痛而来的则是明军总旗大声的叱责声:“快滚!不要挡了老子的路!要是左总兵除了什么差错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呃啊…”左晋后退两步,将道路让给了眼前的这一队明军。而随着眼前明军的离开,一丝怨毒的眼神出现在左晋的眼角。

左肩上的衣服被鞭子打的绽开,露出了里面猩红色的血肉。血液缓缓从这创口之中渗出,半个肩膀的衣袖都因为鲜血而变幻为红色。

在凄神寒骨的风中左晋一个人继续向着李洪部靠近,而他在一炷香后终于走进了温暖的房屋之中。

“备水。”李洪着急的大声喊道,眼前的左晋连脸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霜。

“先给我一套衣服就可以了。”左晋一面说着,一面坐在了一处椅子上面。他将眼前的热茶一饮而尽,随后问道:“城中白莲教作乱,你派了多少人出去。”

“属下派了三个百户。”李洪赶忙将自己的衣服褪下披在了左晋的身上,看着眼前这位总兵官的一身伤痕李洪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我在这里等着。”左晋披上了李洪送过来的衣服继续说道。“什么时候平叛结束了,我什么时候再去受医。”

“是。”李洪点点头,随后又招呼了几位百户领着人马向着城中开去。

“你这一边有派出去骑兵吗?”左晋看着眼前的李洪问道。

“没有。”李洪摇了摇头。“恐怕是孙守道那一边的人马,我这里缺少马匹缺少的厉害。”

“好。”随着左晋的一声好,二人的对话旋即结束。而这样的沉默气氛一直持续到了天明时分,而结束这气氛的绝不是白莲教受诛。而是左晋忽地从椅子上面栽倒到了地面。

烫,烫的厉害。这是李洪触碰到左晋身体的第一想法,在左晋的创口处与鲜血融合在一起的黄褐色浓水正在流出。

“快!快!快!”在门外等候已久的医生旋即被士兵们带了进来,在此之前李洪打算等到左晋稍稍松口才带对方进来的。

而随着身体上炎症的愈发加重,左晋的意识也愈发迷幻起来。他眼前的一切都为幻觉所笼罩,他看见在一层又一层的重压下的另外一个自己。

那是一个叫人作呕之极的男人,他享受着权力带来给他特权,他享受着自认为百姓救世主的迷醉感,他享受着名为爱戴的虚荣。

左晋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叫自己都感到厌恶的男人。

何必如此呢?一个声音悄然在左晋心中响起。就算你坚持练兵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你坚持良心又有什么意义呢?

士兵依旧欺压百姓,百姓依旧生活在重压之中。

世界从来不会改变,两千年前是王公贵族的天下,两千年后依旧是王公贵族的天下。草民如芥,百姓如奴。在整个自夏商而至大明的漫长时间里,它所拥有的绝非是什么亿兆百姓——而是奴隶。

如猪!如狗一般存在着的奴隶。

那么既如此,何必要苦苦抗争呢?

同流合污又能如何呢?

比起他人的幸福而言,自己的未来不是更值得重视吗?退知,你何必如此下去呢?何必要纵容自己的良心而亏待自己的肉体呢?

伴随着这声音愈发响亮的还有左晋身上愈发严重的疼痛,在其大脑处仿佛存在着一个吸食血液的水蛭。

一阵又一阵,左晋近乎要为这痛苦而夺去意识。

“不。”虚弱的声音从左晋的口中传来,尽管其一事无成。但在其心中仍旧存在着继续下去的动力。

“我不会去选择同流合污。”这声音喃喃,近乎与蚊鸣类似。

“我想要看见鞑子离开中原,我想要看见女人和孩子的脸上露出笑容,我想要看见壮有所劳,老有所养。”

“我想要看见……”

“我想要看见天下大同的世界。”

左晋的意识旋即沉沦,在其的高烧之中太阳缓缓从西安城的东面升起。刺破黑暗的第一缕阳光径直照射在了西安城的城楼之上,而在楼外的则是目视着远方的站岗士兵。

“郎中,左总兵的病情如何?”李洪一脸焦急的围在郎中的身侧问道。而那一位郎中正满头是汗,对方的内衣近乎为汗水所浸透。

“烂肉易除,溃口难医……”

“那个?”李洪一脸茫然的看向老郎中的学徒,而对方正将左晋的一处脓疮挑破。

“我师傅说左总兵的伤口已经化脓,皮肉方面我们都没有问题,但是这脓疮我们就难办了。”

“那意思是?”

“唉…事在人为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稳固 “周把总……”看着一身戎装走进大堂的黑熊,刘员外非但没有感到高兴甚至略微有些害怕。

随着左晋遇刺的消息在城中传递,整个西安城中早就乱成了一团。

明军、白莲教、乡绅、闯军内应。各方势力在这里你方唱罢我登场,就以刚才的消息来说,白莲教的人马已经捣毁城中明军两处军火库了。

而一旦乱起来了,受伤的终归是他们这些士绅。他们渴望的是将西安平稳送递到闯王手上来换取一份富贵的。

“嗯,刘员外好。”黑熊点了点头,大步迈到众人身前的一张椅子上坐好。而一队又一队的明军士兵随后鱼贯而入,将在场的诸位士绅尽数包围了起来。

“黑熊!你这是要干什么!”一位身着蓝袍士绅忽地拍桉而起,他指着黑熊的那一张粗糙的面孔骂道:“你是要做两面三刀的小人吗?”

“不…不是。”黑熊轻蔑的看着那一位叱责他的士绅。他挥了挥手,其手下的士兵即刻便将其擒住压在了他的身前。

“啊!造反了,造反了。”

“周把总,你…你…你是要干什么呀!”

眼见着一位士绅被擒,整个大厅霎时间便乱了起来,所有的士绅都相继畏惧的喊了起来。像是一群被约束久了的笼中雀,他们丝毫不知道到了最后人终究是要靠刀剑来说话的。

“安静,安静。”黑熊站起身来,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息忽地从其身上涌现。以前那一位贪财好色的熊瞎子不见了,在他们眼前的是饿极了要噬人的黑熊。

“其实打一开始我不过是进来凑凑热闹,顺便攒一些家底以供未来所需。”黑熊一面说着,一面在大堂之中来回的踱步起来。“但是眼下局势有变,所有我也就不和大家继续过家家下去了。”

“刘员外!”黑熊忽地转身问道。“左总兵遇刺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没…没…绝对没有。这都是白莲教惹出来的祸患,我们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呀!”刘员外跪倒在地上,冷汗不停的从其的额上渗出。

“好。”黑熊点点头,他扫视着眼前的诸位士绅眯了眯眼睛说道:”那么各位就算白莲教的余党了。”

“什么!黑…”刘员外的话戛然而止,在其的脖颈处鲜血正通过创口喷涌而出。刘员外没有看清黑熊是怎么出刀的,不过他也母庸看清了。他的头颅像是一个被小孩捉弄的圆珠子一般在地上滚了起来。

“动手吧。”黑熊拭了拭脸上的血渍无情说道。而随着这一句话落地,惨叫声在霎时便充盈了整个大堂。

“周把总,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一位百户官踩着一位士绅的尸体走上前来说道。他们都是黑熊攒下来的所谓家丁,为了拉拢这些人,黑熊可是使了不少的银子。

在这样一群部下面前,左总兵固然好。但是给他们银子的终究还是周把总,而连通神都可以做到的银子自然足以还得他们的忠心。

“一十三个人都在这里了吗?”黑熊坐在椅子上,他一面用刘员外家中上好的布料拭剑,一面抬起头将视线定在眼前百户身上。

“是的。”百户官点点头。“一十三户士绅都死在这里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对家中妻小说过此事。不然的话,恐怕还要麻烦一点。”

“那走吧。”黑熊旋即站起身来说道。而就在黑熊走出房门的那一刻,火焰忽地在房中燃起。那是配合着火药和浓油而点起的火焰,它们一经出现起便迅速吞没了这一座造型华美的房屋。

窗栏在火焰落下,大梁随着烈火而倒塌。在这火焰中死亡的绝非只有所谓士绅,还有那位刘员外的所谓家人。

“去找白莲教余孽吧。”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黑熊对着手下的诸位士官说道。随着左晋遇刺的消息在城中传开他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当然,其实也可以不用如此烦恼的。如果不怕孙守道秋后算账的话。

孙守道在混状稍起时便马上派人守住了四处城门。为了防止西安被内应开城,这位孙千户甚至连其上司左晋的住所都不去派兵护卫。

也是如此,黑熊只好继续站队明军。毕竟闯王是以后的事情,但是孙守道却是眼前的屠刀。黑熊丝毫不怀疑对方如果抓住了自己的把柄,自己第二天就会被吊死在西安的城门之上。

“唉......”黑熊叹了口气,随后翻身上马。他第一次衷心的希望那位妇人之仁的左总兵没有死在白莲教的刺杀之中。

“世事为艰啊。”黑熊策马向着另一处士绅的屋子走去。

他不嗜杀,他只是怕别人来杀他而已。

“梁子文的人马呢!”刘克秦望着空空如也的房屋,来自心底背叛感瞬时将其淹没。他怒气冲冲的抓住了一位白莲教信徒的衣领对其质问起来。

“梁道人…梁道人领着人马向北出城而去了。”被抓起来的白莲教信徒颤颤巍巍的说道。

“出城?他们怎么出的城!城中还有地道吗?”刘克秦继续问道。西安城中的确是存在着地道的,但是那地方狭小只供二三人通行,而且那个左晋一经入城便将其捣毁了。

“我不知道了。”被抓起来的白莲教信徒摇摇头说道。“梁道人在走之前没有和我说这些,他只是要我在这里等您”

“快!围住这些白莲教信徒!”一伙明军的出现瞬时打散了刘克秦继续问下去的欲望,他只好反身迎敌。

“开火!”看着眼前回头而来的白莲教信徒,董艾丝毫没有与他们肉搏的打算。伴随着火铳开火时的巨大轰鸣声,白莲教信徒们就像麦子一样成片成片的到了下去。

“喝…呼…喝…”冲在最前面的刘克秦自然是第一个中弹的,他的胸腔径直被数个弹丸给击的粉碎。但他的倒下并不宣告着结束,明军士兵们踏过他的尸体继续向前追击早已失魂落魄的白莲教信徒。

“梁...梁子文...你该死啊!”

第一百七十章 将临 “左退知遇刺了?”陈永福半张着口,从其的儿子陈德口中知晓了这个消息。依照着时间上来看,左晋恐怕就是在自己走后数个时辰之内遇的刺。

“是的,父亲大人。”陈德一面将早饭递送过来,一面继续说道。“这是城中白莲教干的,他们说那位左总兵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白莲教…”陈永福在心中默默咀嚼着这一个名词,对于白莲教他早有耳闻,但是他的确不料在关中地带这个教会竟然能强悍到如此地步。

要知道,左晋三千破三万不过仅仅是一年之前的事情。

不过陈永福想错了,白莲教之所以死灰复燃绝不在于其教义与蛊惑人心有多强大。而是关中的绝大多数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一旦现实的幸福并不可寻,百姓就会转而寻找虚幻的幸福。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华夏这一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之上了,汉朝的黄巾,魏晋的崇佛,都是它的前辈。

当然,这也绝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只要物质的苦难继续存在,宗教的兴盛便绝不会断绝。

“陈将军!”在陈永福刚刚开始进食之际,帐外忽地传来了一阵喊声。陈永福旋即掀帐走出,在帐外的是一位闯军传令兵。

“怎么了?”陈永福询问道。

“闯王有令,要陈将军你去中军大营一趟。”传令兵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套朴素的衣服交到了陈永福的手中。“这是陈将军您的新衣服,也是闯王要我转交给您的。”

“好,有劳你了。”陈永福点点头,将衣服接了过来。他旋即依照着在明军时的习惯将一两银子掏出,说话间便要递交到那传令兵的手中。

“陈将军,这可使不得。”传令兵见到陈永福递银子过来不由得慌张的退后了两步。李自成早已在军中强调过纪律,他生怕自己因为收受银子而受罚。“陈将军,闯王说过的。我这可不敢接您的银子呀。”

“不过是些用于吃喝的物件罢了。”陈永福继续笑着说道。“我只是想问一问,闯王招我过去是所谓何事呢?”

“噢,这事情呀。”在目视着陈永福缓缓把银子收回去后那士兵才继续开口。“城中变乱,听说那一位左晋都死了。闯王不仅仅招陈将军你一个人,李将军,刘将军都叫了。恐怕是要商议攻城的事情……”

一直到最后传令兵离开,对方都没有收受陈永福递送过去的银子。这实在让陈永福颇感不解,要知道在李过军中时这一招可未曾失效过。

“父亲大人,你手上一无兵将的。怎么闯王会喊你过去商议事情?”陈永福的儿子站在一侧疑惑不解。他们手中的部将大多都被李过打散了,纵使是没有的也被其收入囊中。他可以说是真真切切的光杆将军。

“这……唉…人在屋檐下,走一步看一步吧。”陈永福拍了拍他儿子的肩膀随后入帐换服。在他看来闯王的召唤的确出乎意料,但是他又不得不去。

谁让他已经是闯军所谓的威武将军呢?

“城中变乱的消息大家应该也知道了吧?”李自成目视着眼前的一处西安地舆图说道。这份地图是梁子文献上来的,为此李自成还特地表彰了一下对方。

“知道。”宋献策站在一侧说道。“但是此事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我们的内应并没有听出左晋中弹身亡的消息。不过对方确实一时间没了消息,不知道是躲了起来还是其他什么。”

“没了消息不就是死了?说不定只是秘不发丧罢了。”贺锦探着头想看一看闯王桌上的那一张地图,但由于距离实在太远他根本看不清。

“也有道理。”宋献策点了点头,他并没有继续与贺锦讲下去的欲望。而正在此时,刘宗敏与陈永福二人终于姗姗来迟。

“你们来了啊。”李自成将头从地图上抬起来说道。“坐吧,我们主要是要聊一聊攻城的事情。”

古人云:身怀利剑,杀心自起。得到西安地舆图的李自成自然也不会再继续干围下去,更何况随着李过部的到来闯军的人马一跃而至三万人以上。

“康年,你把东西给大家看一看吧。”李自成将手中的地舆图拿起将其转交到了宋献策的手上,而宋献策则是将其径直交给了最前沿的刘宗敏。

“城中还有密道,不过通行的人员有限。只供少量兵士入城。”李自成一面说着,一面站起来环视诸将。

“可遣少量兵士换上明军服装,在深夜入城开门。”辛思忠站出来对着闯王李自成建议到。

“嗯。”李自成点了点头,肯定了对方的意见。“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几日明军刚刚被白莲教袭击过,恐怕入夜的计划不会那么简单。”

“这有何难?我们大军攻城,到时候派点士兵进去偷袭不也是一样的吗?”刘宗敏将地图转交给后面望穿眼的贺锦。

“你怎么看?”李自成将视线望向站在贺锦旁侧的陈永福问道。

“属下以为此计可行。”陈永福点了点头说道。人微言轻的他决意不去拆这些闯军老将们的台,更何况那些计策也没什么纰漏。

“好。”李自成点点头,旋即又继续说道:“说起来陈将军你现在手上还无兵无将吧?闯王手下的威武将军怎么能没有兵士呢?这样吧,白广恩死后他的部下尚且无人统领。陈将军你看怎么样啊?”

“属下多谢闯王!”陈永福赶忙站出来感谢道。如果说之前只是封虚职的话,那么现在李自成可以直接将陈永福当作自己人看待了。要知道在此等乱世之中兵可比什么都重要,有不少人纵使是丢老婆也不肯去丢兵的。

“我以为这个计划不错。”刘宗敏肯定李自成刚才的计划说道:“不过谁去领兵入城呢?”

“我去吧。”贺锦跃跃欲试的说道,之前兵败城外的污点让其一直铭记于心。贺锦迫切的希望通过一场胜利来挽回自己的名声,不然他该如何去面对身死的田见秀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 和谈 孙守道站在南面城门之上紧锁着眉头,在他眼前的是乌压压如暴雨将临一样压过来的闯军士兵。最前面的方阵高举着闯字大旗,而那旗帜正随着寒风而不断飘扬。

“准备放炮。”孙守道顿了顿声音,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更加稳重一些,更加“左晋”一些。毕竟没有士兵希望自家的主将像是一个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

“准备放炮!快装填!”下面的各个百户,总旗将孙守道的命令传递到了各个士兵的耳中。士兵们则赶紧举起火把对着炮身后的引信。只需一袭话语这些火炮便可以径直将人头大小的弹丸抛射进闯军的方阵之中。

“开火!”

“轰!轰!轰!”城墙上的火炮像是一只只咆孝的勐虎一般,在其的怒吼声中一颗颗实心的炮弹自炮口射出径直打在了闯军士兵正在行进的阵线之上。

那炮弹或直直的打在士兵的身上将其击碎,或击打在雪地之上随后在高高弹起。在那硝烟之前的世界是为哀嚎与死亡并存的。

“继续!”随着每有一发炮弹射出,孙守道便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慢了拍。他目视着炮弹射出,他目视着炮弹停滞。

他同样目视着闯军阵线不为这炮弹所扰乱,他们继续前进着,哪怕是踩在死去同袍的尸体之上。

“放铳!”伴随着一位百户官的一声命令,城墙上的火铳相继击发。细小的子弹如雨点一般洗在了城下攻城的闯军士兵身上。它们与雨点唯一的不同便是前者打在人身上绽放而出的是血花,而雨点则是水。

“卡哒……”一座云梯被架设了起来,随后而来的便是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如蚁附一般攀延而上的闯军士兵挥舞着刀刃,他们誓要在西安的城墙之上撕开一道缺口。

“推出去!快!推出去!”一位明军小旗死死攥着手中的叉杆试图奋力将身前的云梯给推下去。但不管他如何用力,那云梯只是归然不动。

正当小旗奋力推云梯之际,一位闯军士兵忽地在城墙之上冒了头。那小旗赶忙持刀上前想结果对方的性命,但对方只是一缩脖子便躲开了他的噼砍。

“下来吧你!”那闯军士兵一手死死抓住云梯使自己保持平衡,一手抓住那一位明军小旗挥刀的右手。随后他勐的一扯,明军士兵径直从城墙之上倒下去。

“闯军登城啦!闯军登城啦!”在明军士兵惊慌失措的喊声中,一个个闯军的兵士正通过云梯攀爬上来。

“围住他们!快!”喊话的百户官一把抽出自己手中的刀刃向着登城的闯军士兵扑去。眼下对方尚且立足未稳,一旦让其登城的人多了他们可就赶不走这些闯寇了。

“哈!”明军百户凭借着娴熟的刀法一把砍到一位闯军士兵。在其身后的诸位明军士兵随后压了上来,将闯军士兵挤压到了一处墙角。

“上!”伴随着明军百户的一声号令,诸位明军士兵一同涌上。被围住的闯军士兵不是被乱刀砍死,便是落下了城墙摔死在了西安城外的冻土之上。

“登城!登城!先登的闯王赏银百两!”一位闯军哨总一面攀登城墙,一面鼓舞其手下的诸位士兵到。但他们在受领先登的赏银之前尚需面对一个物件——明军的碎石与滚木。

“啊!”尽管不断有闯军士兵从云梯之上落下,纵使是先登的士兵也旋即被明军击杀。不过闯军的士气丝毫没有因此而受挫,他们顽强的向着城墙之上攀登上去。如果二者角色互换,恐怕明军都已经鸣金收兵了。

“还要多久?”李自成站在远处目视着南门的攻城情况。士兵们虽然折损的厉害,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明军似乎也已经苦苦支撑不住了。

“可以出发了。”郝摇旗踌躇满志的说道。贺锦的想法终究还是落了一个空,毕竟他好歹也是一位将军而非什么大头兵。

“好。”李自成点点头,随后他身后的这一支明军打扮的队伍便径直由白莲教信徒带领缓缓走进了地道之中。

“踏踏踏……”西安城下的地道深邃且寒冷。白莲教的信徒举着火把走在队伍的最前沿,而郝摇旗一手握刀走在第二位。

他们这一队人马拢共也只有一百来人,毕竟地道太狭小。一旦明军爆破的话,不管有多少人都只会白白的折损在地道之中。

“快到了吗?”郝摇旗的心脏噗噗的跳动着。尽管他们深处在地道之中,但是城墙之上的火器声音他们依旧可以听到闷响。而每随着一次放炮,地道便稀稀落落的掉些灰下来。

“快到了。”举着火把的白莲教信徒走在最前沿说道。“无生老母会保护诸位大人的,还请各位不要担心。”

“好。”郝摇旗点了点头,不过心中的紧张感丝毫没有减少。作为一个在战场上打生打死而出头的兵士,他们是不相信所谓鬼神之说的。但是眼下他又的的确确的希望有所谓的神明在庇佑自己。

“到了。”在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只会,眼前的白莲教信徒终于停下了脚步。他一面举着火把小心翼翼的移开上方用于伪装的石板,一面探出头去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外面空无一人,百姓们大多畏惧的守在自己的屋子里面。而兵士们则是通通守在了四面的城墙之上。

“快!上去!”郝摇旗旋即下令到。他们一行百来人随后鱼贯而出,将整个院落挤的满满当当。在院子四周还残存着些许的血渍,显然昨日围剿白莲教余部的明军并没有所谓打扫卫生的习惯。

“现在我们在这里。”郝摇旗从衣领中抽出一份简易地舆图来。这是依托着白莲教进献的那一张地图彷造的,在上面只有一些简易的标注。但这对于他们一行众人来言也足够使用了。

“向南。”郝摇旗说道。南面的会战是最为激烈的,也是明军最苦苦支撑不下去的。只要他们在南门使一些手段,闯王的大军便可以径直穿门而入。西安的情况不比渭南,一旦城门洞开恐怕绝大多数的明军都会望风而降。

“你们是干什么的!”正当郝摇旗向着南门一路而去的时候,一队人马忽地拦住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我们是受李大人的命令去支援南门的。”郝摇旗止住了步伐说道。他好奇的上下打量着眼前挡住他们去路的那一队明军士兵,对方的装备精锐,语气也与众不同。显然,对方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李大人?”董艾蹙了蹙眉,并没有继续放行的打算。据他所知李洪的部下从不以李大人来称呼对方,一般都是李将军或者李吝啬鬼。

说来奇妙,拿着简易地舆图的郝摇旗一行人选择的进发方向径直穿过了左晋的房屋。也饶是他们不知道这其中的细节,不然的话名赫一时的左总兵恐怕就要被人生擒在西安城中了。

“向后去喊人过来。”董艾退后两步对着自己身旁的同袍说道。他眼见这眼前这一队士兵不对劲,在对方身上明军甲胃实在太过于干净了一些。

“你们的百户是谁?”董艾领着左晋的亲卫们成半月形挡住眼前郝摇旗前进的步伐。

“是赵百户。”郝摇旗随机找了一个大众一些的姓氏说道。事到临头他也做好了动刀的准备,但是他实在是不清楚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行进方向的。

“噢…赵百户啊!我认识他!”董艾虽然装出一副热切的表情出来,但是其腿部却丝毫无有动作。“当初你们百户还找我吃过酒呢。”

“嗷。”郝摇旗笑着点了点头,他决意不要在拖延下去了。

“呵。”董艾同样虚伪的笑着,但是他在看见眼前的队伍缓缓展开队列之后他旋即说道:“我看你们所谓的李大人不会是李自成吧?”

“放铳!”伴随着董艾骤然下达的命令,左晋的亲卫士兵们纷纷举铳击发。但眼前的郝摇旗部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迎着火铳击发而出的弹丸便冲了上来。双方的绞肉仅仅在火铳声刚刚结束便以开始,但这样的绞肉终将以人数更多的闯军获得胜利。

“什么声音?”躺在病榻之上的左晋艰难的爬起身来说道。而就在他爬起来的那一刻,几位士兵也冲进了房屋之中。

“左总兵!闯军内应来了!还请左总兵马上转移!”

“呃啊。”尽管左晋额上的高烧已经褪去,但是他头颅却依旧阵阵的发痛。在仓促之中左晋只来得及给自己披上一件衣服便出了门。而他刚一出门便遇上了追杀而来的闯军士兵。

“喝啊!”护在左晋身侧的一位亲兵一刀砍倒一个追杀而来的闯军士兵。不过这样的勇武除了拖延时间之外再无用处,拥有人数优势的闯军士兵马上围住了这一位亲兵。

“杀!”几位闯军士兵一齐涌上,那亲兵的刀刃尚来不及挥下便被闯军士兵给打落在了地上。

“追上去!不要放跑了那个家伙!”闯军士兵将刀刃从倒在地上的明军亲兵身上抽出。他们目视着眼前那一个被诸位明军士卒掩护着逃跑的男人,来自战场的直觉告诉他们此人绝非凡俗之辈。

“呼…呼…”尽管只是小跑几步,但是虚弱甚多的左晋不免有些奈何不来。汗水伴随着高温不断从其的额上渗出,在西安城零下十数度的天气中只有内衣和外套的左晋实在是难以抵御寒冷。

“你们守住,我…我去找薛千户。”左晋在士兵的帮助下翻身上马。而其后一路尾随过来的闯军士兵眼见着左晋要跑连忙举起随身携带的弩箭。

“放!”

“保护左总兵!”

策马疾驰的左晋并没有什么感觉,剧烈的头疼让其的身体对于痛觉不免麻木。在寒风之中他只听得见远处的炮声与身下的马蹄声。

“薛仁义!薛仁义!”左晋一路疾驰到薛仁义所身处的衙门之外。之前他将审查城中内应的任务交给了对方,所以薛仁义的手中也存续着一只由衙役组成起来的队伍。

“呃啊。”左晋想要从马上下来,但是重心的不稳迫使他径直摔落了下来。剧烈的疼痛与背上的血渍告诉左晋他是中箭无疑了。

“喝…呼…喝……”左晋感觉到似乎一切都已经离自己远去。无论是思考的能力、身体的温度,还是说继续攀爬的力气。

“左总兵!”薛仁义的到来颇显的有些姗姗来迟。他领着身后的衙役一手扶起半进入昏迷的左晋并将身上的衣物披在对方的身上。

“快!快去我之前住的地方。”左晋喘着粗气艰难的说道。每随着他从口中吐出一个字来,他便感觉到身体上的疼痛便加重了一分。“闯军…呼…有闯军打进来了。”

“好,好。”薛仁义咬咬牙一把抱起近乎陷入到了昏迷之中的左晋,他将其放置在了较为温暖的房屋之中。

“你们赶紧去找城中的郎中过来给左总兵看病!”薛仁义指着眼前的两位衙役说道。随后他径直领着众人去召集兵马围剿城中的闯军士兵。

“快!冲出去!”随着在城中被拖延的愈久,郝摇旗部前进的速度也就愈慢。而薛仁义的到来更是直接宣布了他们的死刑。在看见四五百名衙役和明军组成的队伍之后,残存的闯军士兵们逐渐放弃了继续战斗下去的欲望。

“你妈妈的!”郝摇旗看着四周相继放下武器的士兵们怒吼到。但这也不怪罪于对方,毕竟已经与左晋亲卫拼杀过一番的他们实在再难以面对眼前支援过来的薛仁义。

在这样的绝对劣势之下,郝摇旗不可避免的被生擒了。不过就在薛仁义想要进一步将其斩首的时候,一道命令却悄然来到他的耳边。

那是左晋在彻底陷入昏迷之前的最后一道命令,也是属于他们这些留守在西安城中凡人的最后结局。

“放出田见秀与闯军和谈。”

第一百七十二章 结束(第三卷结尾) “这边!快!守住这里!”孙守道手持着一把雁翅刀站在队伍的最前沿。他手中刀刃的刃口已经微微发卷,从其血槽上的未干血渍来看不少的闯军士兵已经折损在他的刀下了。

闯军的人马已经陆续占领了西安南门城墙的东侧,源源不断的闯军士兵正逐渐将战场的局势逆转过来。

“完了,完了,城墙要失守了。”一位受伤的明军正在被自己的部下拖拽着离开战场。在其被拖拽之时,其身上的金属甲胃在地上磕碰的卡卡作响。不过这样的细微声响瞬时便为哀嚎声所吞没,在其的不远处一个肠子都划开的闯军士兵正在等待着死亡。

城楼之上的明军阵线正在陆续被闯军突破,只需要再有一炷香的时间这南面城墙之上的旗帜就要被更换为闯字旗。而其他各处的城墙也谈不上有多好。李洪在北门与东门之间来回奔波着,西城城上的旗帜更是在极短的时间里被反复争夺着。

显然,西安明军坚守的时间将以时刻来计算了。

“停手!停手!闯王有令!停手!”在混乱不堪的战场之中最先停下手中刀刃的是处于攻势的闯军士兵。

一个个哨总顺着云梯登上了西安城楼,他们向着前沿的士兵们传递着来自闯王的最新命令。而这个命令显然叫双方人马都难以理解。

“这是干什么?”被逼入了绝境之中的明军士卒自然也不敢有所动作。他们绝望的和自己的同袍们肩靠着肩,似乎这样他们便能在这血肉的磨坊之中得到一丝安宁一样。

双方就这样忽地在城池上僵持了下来,虽然还有个别地方杀红了眼。但绝大多数交战的士兵们都相继向后退了几步以表示无意进攻。

临危受命成为哨总的胡刀站在城墙上向着下面看去,几位明军骑兵正领着两架马车向着城外大营而去。骑兵的数量很少,而那马车的装饰也并不华丽看上去就是普通人家一般。

“咳咳咳…咳咳咳……”穿戴正式的左晋坐在马车之中大口喘息着。每有一次咳嗽都让其感觉到自己肺部要撕裂开来一样。

顶着高烧与背上仓促缝合而起的箭伤,左晋缓缓进入了闯军大营之中。

“玉峰!”后座马车上的田见秀刚一下车便被冲过来的刘宗敏死死抱住。这个黑脸粗犷的汉子死死的抱着田见秀,他狠不得直接给对方亲上两口。

“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的!哈哈!没想到你居然还可以活着回来!等西安破了,我老刘一定亲自带着你去吃点好的!”

“欸!”田见秀脸上摆出一副厌恶的表情从刘宗敏的怀中挣出。“什么叫我可以活着回来,你死了我都不一定会死。还带我去吃好的,你上次不还说你嫂子炒的菜最好吗?”

“哈哈哈!”见到眼前好友还有心情回怼自己,刘宗敏爽朗的笑出声来。这几日笼罩在他额上的阴云顷刻间一扫而光,这份喜悦比起春宵而言更为激烈。

“文才,扶我下去吧。”左晋虚弱的在马车上说道。听着远处刘宗敏爽朗的笑声他不禁稍稍感到一丝安心,他意识到当初将田见秀留下来的决策无疑是正确的。

“是。”李翰点了点头,他伸出手去将左晋搀扶着下了马车。他一面担忧的环视四周情景,一面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左晋。

事到临头这个曾经的文弱书生倒是有一丝不安,在他看来应当继续利用田见秀作为筹码的。不说让闯军退兵,至少这一次的围城应该是得以缓解的。

但左晋制止了他的想法并且坚持要将田见秀带过来。

对于左晋而言所谓的筹码应当是还处在牌桌上使用的,而他们这些人输的都快被人撵出去了。在这个时候如果继续捏着田见秀又有什么用呢?闯军的胜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在拿捏下去只会临死都用不出这一个筹码来。

“阁下就是左晋,左总兵吧?”辛思忠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一个明军总兵。尽管其手上的老茧与脸上的刮痕无不在向其展露左晋是一位总兵的事实,但对方身上的气质还是让其觉得眼前男人更像是一个书生。

“是。”左晋虚弱的点了点头。“我们是来找闯王和谈的。”

“和谈?”辛思忠在心中摇了摇头。在他看来左晋的这个想法实在是奢求,现在整个西安城都摇摇欲坠,闯军只需再坚持半刻便可以入城为主。在这样的局势下畅谈什么和谈无疑是痴人说梦。

战场上得不来的,同样不能在谈判之中得来。

“跟我来吧,闯王在营帐之中等待着二位的到来。”辛思忠摆了摆手随后领着左晋、李翰二人旋即向着闯王大营走去。

在一处稍稍温暖些的营帐之中,李自成看见那一行三人缓缓走进了营帐。

“拜见…咳咳咳…咳咳咳……”左晋的谦词尚未说出便为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所打断。而每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左晋便感觉到自己的肺部像是被剑刃贯穿一样疼痛。

“要不还是先请郎中?”李自成看出了左晋身上严重的病情。“和谈的事宜不过一小会就可以解决,但身上的伤病可是要伴随自己一身的。”

“感谢…咳咳…感谢闯王关心。不过比起城中的军士和百姓而言,我左…咳咳…我左某人的性命不过是一介浮游罢了。”左晋颤颤巍巍的站在营帐之中说道。他大口喘息着,像是一条被潮水推上岸的鱼。

“那行。”李自成点点头,也不强求对方。他下令手下抬出两张椅子供左晋一行人坐下,并且示意身为大将的辛思忠退出帐外。

“闯王…这……”辛思忠颇有些不放心的说道。眼前的男人的确看上去是一副肺痨鬼的模样,但是谁又能保证这不是对方的伪装呢?

一旦对方五步内以血溅闯王,自己以后可怎么去和夫人他们交代呢?

“无碍。”李自成自信的挥了挥手说道。“左总兵既然敢单刀赴会,自然不是荆轲、专诸之流。这一点你母庸担心。”

“是。”辛思忠点了点头,但依旧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提着刀站在了营帐之外。只要帐中有半点声音,他便立刻抽刀上去保护闯王安危。

“说一说吧。”李自成倒也不坐下,他只是站在了左晋、李翰二人的身前问道。这样居高临下的感觉让其颇为自得,他喜欢这样去掌握谈话的主动权。

“罪将左晋愿意将西安城献…献上。”左晋虚弱的说道。

“但是…咳咳咳…咳咳咳…”急促的咳嗽声近乎让左晋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无奈之下他只好让坐在一旁的李翰过来代劳。

“闯王殿下,我们只有三个要求。”李翰直视着李自成的眼眸说道。这个在陕西官场摸爬滚打的汉子丝毫没有继承官场上的卑躬屈膝,他迎着头保持着最后一丝尊严说道。

“说吧。”李自成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一位左晋的副手。比起他的主将来言,眼前这个男人更能调动起他的收纳之愿。

“第一:还请闯王约束部下,入城之后不要大加杀掠。”

“可以。”李自成干脆的点了点头,将这一要求答应了下来。“闯军人马本就是义军,既是义军自然不会对百姓下手。”

“多谢闯王。”李翰点了点头感谢到。“第二,是希望闯王可以让出一条道路来。让城中的一部分人马离开西安向北进入山西。”

“嗯?”李自成蹙了蹙眉,这一点要求在他看来就有一些不自量力了。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咳咳咳…咳咳咳…”看出了李自成脸上的不满,左晋赶忙解释到。“都是一些可怜的人,他们无关于…咳咳咳…无关于大局的。”

“所以?”李自成继续问道。他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着一副病样的左晋,在他看来对方想送出去的人似乎非同凡响。

“不会是秦王吧?”李自成上去一步说道。

“不是。”见到李自成上去,左晋赶忙解释对方的身份。“是孙督师的妻小,除此之外再无别人。”

“孙传庭的妻小?”李自成直视着左晋那一双浑浊的眼眸,但对方眼童之中并未表露出丝毫谎言的意味。

“如果只是孙传庭的妻女我倒是可以放他们一马,但是不要有其他人了。”李自成答应到。对于孙传庭这个老对手而言李自成当然是恨之入骨的,但这样的怨恨仅仅持续在立场之上。如果孙传庭未死而且乐意来降的话,他同样会去接纳对方。

“多谢闯王。”左晋想站起身来拱手说道。但身子的虚弱却实在让其无法站立,他只是刚刚起身便又跌坐在了椅子之上。

“最后一件事情呢?”李自成挑了挑眉继续问道。

“唐县的事情都是在下一人所为,还请…咳咳咳…咳咳咳…还请闯王不要责备我的属下。他们都不过是依命所为,要杀要剐…咳咳咳…我左某人一人便可。”左晋强撑着精神面朝李自成说道。

频繁的咳嗽与话语让其的身体更加承受不住,他感觉到自己的身躯正在逐渐冰冷下去。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正从其的背部渗出,那液体带走了他身体中的绝大部分热量。

“这件事情还要商榷。”李自成并没有着急答应左晋的这个要求。尽管他早已从郝摇旗与幸存家属那里得知左晋是当初护送他们出城的那一位指挥使。

不可置否,左晋与唐县屠杀的关系确实密不可分。如果他能管辖好手下的那个千户的话,或许唐县屠杀根本不会发生。

“要求提完了,其他的呢?”李自成继续矗立在二人的身前说道。眼前二人提出来的要求都无关痛痒,母庸说田见秀活着了。就算是田玉峰身死,他也一样会同意这几个条件。

“再无有其他要求。”左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说道。“如果闯王答应,罪人我这就去领兵投降。”

“行。”李自成点了点头,但他却丝毫无有让左晋回去的意思。一只粗糙的手霎时按住了左晋的肩膀之上将其重新按回了座位之上。

“左总兵身体虚弱还是先不要回去的好。”李自成意味深长的说道。

“咳咳咳…也好。”左晋强忍着身体的痛苦回道。

左晋转头对着身侧的李翰说道:“文才,你先回去。就说是我的想法,让薛仁义他们先领着人马…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呕。”

“退知!”李翰一把扶住了呕出一大摊胃酸的左晋,在左晋的后背部缝好的创口早已经崩开。鲜血正不断的从创口出渗出,现在已经浸湿了一小半了。

“呼…喝…呼…”左晋大口喘息着空气。一切声音都不可避免的遥远了起来,而在他身前皱眉的李自成的身影更是逐渐开始变得虚幻。

“辛思忠!”李自成看着眼前男人忽地昏迷了过去,不免也稍有些不知所措。而伴随着这一句呼唤,早在门外等候的辛思忠即刻便领着一队人马冲了进来。

“你这是干什么!”李自成注视着抽刀上前的部下赶紧蹙眉叱责到。“快去喊郎中!快!”

“是!”

比起在闯王军中掀起的一丝丝混乱不同,左晋的内心倒是平静如水。一切的疼痛与人间的是非都远离了他,他感到了长久的宁静。

而这样的宁静就如同一团黏稠的水一般,将左晋的意识紧紧包裹了起来。肉体上的一切都成为了虚妄,左晋再无有其他感觉。他只感受到自己在不断向下坠落,落到了看不见的深渊之中。在这样的地方连光都难以渗透进来。

崇祯一十七年二月十三日,闯军进入西安。

同月,多尔衮在盛京召开大会为数月之后的入关做好准备。

而在更加遥远的地方,议会军与王党正打的不可开交,一个属于不列颠利亚的时代正在来临。

但无论如何,历史的篇章终于翻过了新的一页。

第一百七十三章 醒来 “呃啊……”伴随着阵阵头疼,左晋缓缓从床上苏醒了过来。他的一身都为一种无可摆脱的乏力感所笼罩着。其喉咙处也干涩的厉害,像是一个长久没有进过食的病人一般。

不过万幸,他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病症大为减轻了。

“左总兵小心一点,这是烫的。”其身旁的几位亲兵马上便为刚刚苏醒过来的左晋端上来了一杯热水。一位闯军的郎中走前对他们吩咐过,喝煮沸的水比起直接喝冷水而言前者对于左晋的病情来说要好许多。

“嗯。”左晋用枕头给自己垫着背,他伸出手去接过了亲卫们递送过来的热水。在小小的抿了一口后他旋即又将杯子放在了床头柜上。

“现在是什么情况?”左晋的身子深深陷入了那柔软的枕头里面。在那由鹅毛所堆砌而来的舒适感中,来自心底的舒畅感正由内及外的表露在其的脸上。

“左总兵,您已经昏迷了两天了。”回话的亲卫略有些兴奋的说道。闯军入城之后尽管马上接管了城防,但是李自成却并没有将左晋的队伍打散重组。相反,他依旧让左晋担任着总兵官一职。

“两天?”左晋被这时间惊诧到了。他原本以为自己不过是睡了一小觉罢了,但如果只是睡觉的话身上的这乏力与干涩又从何解释呢?

“闯军这几日入城之后有做什么吗?”左晋又继续询问到。“城中的士绅和那位秦王如何了?”

“城中的士绅大多都被抄没家财,闯兵们对于拷饷此事相当热衷。就连我们现在所身处的这个房子,都是一位被拷饷士绅的。”亲卫一五一十的回答到。“不过秦王倒是依旧被留在的王府之中,闯王特地下令要保护好他。”

统治阶级的苦难与他毫无干系,在说话时亲卫的语气冷静且不带有一丝感情。像是叙述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一般,纵使这事情不过在前日才刚刚发生。

“嗯。”左晋没有继续顺着士绅们的苦难询问下去,他只是颇为好奇的猜想李自成在抄没士绅家财之后的做法。

“土地大多都被分出去了,一部分给百姓,一部分给闯军军中的一些士兵。一部分合作意愿强烈的士绅也被允许保留了一些土地。”

“嗯。”躺在病床之上的左晋微微额首,闯王的做法无疑是创立一个政权所应当做。但就当左晋打算继续进行询问的时候一个充满的生气的声音忽地在门外响起。

“好欸!左大哥醒来啦!”小锦民一把掀开厚重的帘子,兴高采烈的闯进门来。

“呵。”看着李锦民的那一张笑颜,左晋自己都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一丝喜悦。他用手拍了拍李锦民额上的雪花,询问道:“你怎么过来了?这几日你李叔叔给你有布置功课吗?”

在李锦民对于众人的称呼上面李翰已经不止对着左晋抱怨过一次了。但是左晋却丝毫没有纠正对方的意思,虽然名义上而言他算的上是李锦民的义父。

但是左晋从来不让李锦民这么称呼过自己。

毕竟李锦民的亲生父母就是间接被左晋所害死的。如果再让其称呼自己为义父,左晋不免觉得这样太过讽刺。

“李叔叔早就没有给我布置功课了。”李锦民摇摇头否认到。“现在给我布置功课的都是言姐姐,言姐姐教的没有李叔叔那么好。而且,而且她还要我学算数。”

“算数?”听着小锦民的抱怨左晋愣了愣,他的确不知道言汐还会这个。但细想片刻就可以知道一个曾经陪着李翰清点粮草的人怎么会不知晓算数呢?

“左大哥,我和你讲这个算数好难啊!言姐姐还要我去找笼子里面的兔子和鸡各有多少只腿,这我怎么知道嘛。”提起算数,李锦民便像是被师父带下山的小和尚一样喋喋不休起来。

不过这样的抱怨在听到一声踩雪的吱嘎声后边戛然而止了,在其的沉默之中言汐缓缓走入了房间之中。

“刚刚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言汐的语气稍有些不善,显然她恐怕听全了刚才的抱怨。

“我在说言姐姐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姐姐。”李锦民赶紧回到。但这样的阿谀之词显然不能让言汐罢休,她揪着李锦民的耳朵将其提到外面去了。

“左大哥,救我!”小锦民的哀嚎声不禁将左晋逗乐了。

“出去玩吧,不要到这里烦你左大哥了。”言汐双手叉腰到。尽管语气上稍有缓解,但是其的眼神之中却无疑传递着一个信息——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不过李锦民显然没有理会到这一层意思,在高呼了一声言姐姐最漂亮了之后这个毛孩子立马变跑出去瞎闹去了。

“这孩子更个猴一样。”言汐嗤怪到。

“这也难免嘛,毕竟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听着言汐的嗤怪,左晋忙出来解释。

“李翰他们都忙的很,暂时抽不开时间来。”言汐将门帘放下后说道。在她的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在食盒之中的是一碗温热的白粥。

“没事。”左晋点点头说道。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为好,前些日子他抱着对方痛哭的记忆还历历在目呢。

而每回想起那个记忆,左晋便羞愧的想找一个坑洞给自己埋下去。

“呵呵…”在将食盒放到床头柜之后,目视着左晋那一张纠结脸庞的言汐突然笑了起来。这样的笑容很浅,只是稍稍在脸上酝酿了一个酒窝罢了。

“怎么了?”看着眼前微微发笑的言汐,左晋有些不知所谓。他好奇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但上面什么都没有。

“左大哥你皱眉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和你说过吗?”言汐坐在左晋的床前询问到。

“说什么?”

“左大哥你皱眉的时候脸上的皱纹多的很,像是…像是一朵熟透了都快凋谢的菊花一样。”见到左晋不解,言汐于是对其解释到。

而左晋在听到了如此解释之后也不由自主的的笑了起来。

“确实没有人和我说过。”左晋好奇的摸了摸脸上的皱纹。“真的有这么像嘛?菊花啊…呵,说不定李翰那些人憋着坏在心底乐呢。”

“对了,言汐。你知道李翰他们这些天都在忙什么吗?”左晋忽地想起了什么于是问道。

“文才哥这几天被闯王李自成拉走了。由于他之前就负责过田土清查一事,所以现在是他在主导西安的分田事宜。叔仲他暂时接替了左大哥你的职位,现在统领着原来四千多的明军。”见到左晋询问,言汐便一五一十的说道。

“对了,那个叫黑熊的把总有来看过你。”言汐在讲完之后忽地说道。“不过他在看见你没有醒后就走了。”

“黑熊啊。”左晋点点头在心中思考起了这个家伙起来。虽然这个家伙最后也不是闯军内应这一个事实让左晋很满意,但是这个家伙乘乱劫掠士绅家财的事情他可是在马车上听李翰说过。

要不是当时他病重,而且又要着急赶去闯军大营向李自成和谈。不然的话,他恐怕早就去处理对方了。

“薛仁义他们呢?”将对黑熊的处理放在一边,左晋继续问道。

“薛大哥他们倒是恢复的很好,哲布这几日也可以走路了。我估计着他们等下就会过来看你,不过估计的要到晚上去了。”

“嗷。”左晋点了点头,聊了这么久他忽地有些饿了起来。在言汐的帮助下,他缓缓依靠在了床头。

“白粥澹了些,有配菜吗?”左晋接过了言汐递过来的白粥在吃了一口后说道。“比如说酸菜之类的。”

“郎中说你不能吃这些东西,暂时先吃白粥。”言汐言辞拒绝了左晋的要求。“鸡汤要到下午才送过来去了。”

“鸡汤啊……”左晋半张着口说道。其实平心而论他对着这东西厌恶的很,因为一般那种用于补身体的鸡汤都油腻的厉害。不过看上去言汐似乎是已经开始炖了,于是他也就不好拒绝。

“孙督师的妻小都顺利出城了吗?”左晋端着白粥喝了几口后又重新放回了床头柜上。那粥实在是澹的厉害,不说糖,哪怕放些盐用来配味也好。

“夫人她们已经走了,估计着是要从山西过到山东那一边去。”

“之前的那些孩子呢?”

“噢,闯军在入城之后将他们都接纳了。应该是要将他们和城中的孤儿们一齐来抚养。”言汐的回答颇有些惋惜之意。

“噢。”左晋沉默的点了点头。自己当时将他们救出苦海是想要将他们在以后顺利抚养成人的,但是眼下他们却又被闯军接纳。

左晋实在是不知道这样子对他们来说是好是坏,毕竟在李自成的手下一直都有一支名为孩儿军的队伍。

“说起来言汐你怎么没有和夫人一起走?”左晋忽地好奇问道。但这样的询问只是引来了言汐的白眼和不友好的反问。

“难不成左总兵您非常乐意我走吗?”言汐的反问无疑充满了攻击性,左晋毫不怀疑床头的那一碗白粥下一秒就要盖在了自己的额上。

“不不不。”左晋连忙解释到。“我只是好奇,好奇而已。跟着夫人她们一起走不是更好吗?何必和我们这些人在这里?”

“唉....”看着眼前询问的左晋言汐缓缓叹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言汐回答到。

她用自己也不确定的语气说道:“自打我记事之后我便很少回故乡了,陕西这里比起那一边更像是我的家。而且现在这样的世道下我又能做什么呢?”

“唉……”言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羡慕的看着左晋出声道:“如果我不是一个女儿身就好了。如果不是女儿身的话我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但现在就算是出去抛头露面也要被人指着说。”

“嗯……”左晋并不是打心底便认为女子不如男的卫道士,对于朱子的理学他虽然懂但是他并不认可。就看的书而言,他更欣赏心学方面的书籍。

“唉……这也没有办法。”左晋沉默良久后说道。他旋即又端起了那粥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肚子里的咕咕作响让其不得已将白粥填进去。

“是啊。”言汐点点头,脸上稍稍带些愁怨的说道:“谁叫女子出身便低人一等呢。还好家父开明,没有叫我缠足。不然的话,就真的是一个废人了。”

“唉……”左晋跟着叹了一口气。与言汐一样,他也有许多渴望做但做不成的东西。二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去,在这样的沉默之中左晋忽地想起自己来了。

自己未来又是如何一副模样呢?明朝自然是回不去了,但是在闯军这一边自己又是否可以受用呢?

左晋不知道,身处在一片迷雾之中的他什么都看不明白。他只能告诉自己前面有坑,但是他连脚下的土地都看不明白。

而当其从思考之中回过神来之时,他忽地被言汐的那一张愁容吸引到了。他第一次带着男性对于女性的欣赏目光上下打量着对方。

就脸庞来说言汐可能并不俏丽,胸脯也绝非吸引人。但是对方却异样的可以吸引着左晋的目光,这样的吸引力一时让左晋晃神。

“怎么了?”意识到左晋一样的注视言汐抬起头来问道。她的一双眸子清澈的和一弯湖水差不多,上面倒影着左晋的半个身影。

“没什么。”左晋赶忙挥了挥手,其脸上的微红还不待言汐发现便消失的干干净净。他忽地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厉害,一如当年身处济南一样。

济南......。

想起这个城市左晋的心忽地冷了下来,刚才的心动稍纵即逝。取之而来的则是如潮水一般的忧愁。

左晋止住了对于言汐的感情,这绝非是柳下惠一般的强大自制力而是害怕陷入后无法脱身。

陷进去的越深,以后失去便会越痛。

在这个左晋自己都尚不可保全的世道里,他又怎么能去保住言汐的性命呢?

古人云: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

而左晋早就是乱离人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十八日 “夫人好。”尤世威走近了一架装饰平常的马车,他对着车中的一位妇女问好到。按理来讲尤世威是绝无需要对一个从西安逃难过来的妇道人家如此礼遇的,但是谁叫人家是前八省总督孙传庭的正室呢?

听着尤世威的问好,马车的帘子稍稍被掀开。一个四旬妇女的面容出现在马车的窗口之后,那是孙传庭妻子张氏的。

“尤总兵好。”张氏的声音被疲倦充盈着。

现在的时间是崇祯一十七年二月一十八号。历尽了数个难寐的夜晚,孙传庭的妻子张氏终于抵达了陕北榆林。

“哪里哪里。”尤世威一面摆了摆手,一面相当尊敬的对着对方做了一辑。“王总兵要事缠身不能过来见夫人您,还请夫人不要见谅……”

“多谢尤大人您了。”

在将孙传庭的正室安置好了之后,尤世威又特地安排家中小厮去给对方礼送一些盘缠。尽管孙传庭已然身死,但是人死情还在。更何况孙传庭还曾是他的老上司,于情于理他都应当照顾对方妻小一些。

在望着远处缓缓沉下去的落日数个呼吸后,尤世威不免想起了当初孙传庭入陕时的情景。眼下的情况不禁让其倍感唏嘘,但这又毫无办法。

现在物是人非,为了家族着想他也要另作准备了。

当然,要为家族着想的绝非只有尤世威一个人。在更加遥远的京师之中,一个一个的诏令正在不断向下发出。

崇祯皇帝朱由检早在去年十二月初七便知晓了孙传庭身死的消息。但当时渭南之战尚未分出胜负,巡抚张尔忠也上奏朝廷应当稳沉持重。于是乎朱由检便只是要求南边的左良玉,与山西的唐通南北同进。

但随着西安陷落的消息传至朝中,这样一种伪装出来的沉稳即刻便消散了。为了稳定山西局势,防止闯军东进。朝中不少大臣都建议放弃榆林与陕西行都司,并且将其的兵力马上转移到山西,以拱卫京师安全。

不仅如此,要求放弃宁远令关宁骑兵入山海关固守的消息也一时间充斥在朝会之中。毕竟比起后金时不时入关劫掠的鞑子来讲,陕西的闯寇显然更是大明朝的心头之患。

但这样的谏言一经被泄露便在京师学子和士人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士子和士绅们团结在一起,冲击着朝廷的衙门。不少的士子更是放出话来讲,要将提出此等谏言的大臣扑杀在家中。

这实在是将那几位大臣吓坏了,毕竟在这时候要是真的被扑杀了。不仅自己难得一个忠心为主的清名,搞不好还要为那些读书人痛斥为汉奸。

而被吓坏了的绝不仅仅只有那几位大臣,还有幽居深宫之中的大明皇帝朱由检。目视着京师之中的汹汹民意,崇祯皇帝即刻便处理了上奏了弃地谏言的大臣。

翰林和京师士子们在得到这样一个满意的结果后,于是又欢欢庆庆的返回了他们的书斋与诗会之中,仿佛他们做了什么多么雄伟的功绩一般。

但这样的欢庆却并不存在于那些被贬斥到南京的大臣们的心中,其中一位侍郎在离京师之时无不愤恨的说道:

“天下大事坏就坏在此处!”

不过纵使是坏在弃地也好,还是坏在八股取出的人才也罢。作为至高天的崇祯皇帝,他额上的皱纹又多了几道。

他愈发的感觉到朝会的气息像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但这又有何办法呢?

毕竟这是他一手所打造而出的独有气氛。

“西征除闯,爱卿你有多少把握?”朱由检疲倦的看着他眼前的这一位大学生。这些日子里,在朝中的诸位人物之中他唯觉得对方是一个忠心为国之人。

“回奏陛下,臣下愿毁家纾难拿出家中所有财产来为国募兵。”李建泰的回答倒是显得颇为豪气。

“唉…要是朝中诸位大臣都如爱卿一般,大明何愁闯寇、鞑子之灾啊。”听着李建泰的回复,朱由检不由得感慨道。他将眼前的男人扶起,并且把自己的手上的一柄利剑交付到对方手中。

如此的措施,朱由检不是第一次做了。从最早的袁崇焕一直到先前的孙传庭,他的宝剑和期望就像是崔判官手中的判笔一样。

勾中谁,谁便难以保全。

“不除闯寇,臣势不回京面见陛下!”拿着朱由检赐下的剑刃,大学士李建泰摇身一变成为了陕西、山西二省的督师。

这样的转变实在让其兴奋,而且更是激起了他心中不自量力的汹汹爱国之情。在这样的一股情绪加成之上,这位李大人不免觉得这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朕期待爱卿的捷报……”比起李建泰的激动,朱由检的回复倒是显得低落了。

李建泰不过一庸人,这是他看的明白的。但是整个朝野却只有这个庸人站出来,这却是为他所看不明白的。

朱由检想不明白,大明的朝廷可以说不是农民的,也可以说不是市民的。但这些勋贵、大臣、乡绅们却又为何无动于衷呢?

难不成享受了朝廷数百年优待的他们也觉得这天下不是他们的不成?

还是说大明养士三百年只养出来一群蝇营狗苟之辈?

朱由检将视线向着窗外缓缓落下的太阳看去,太阳的余晖正均匀的打在紫禁城之中。在这余晖之里,他忽地觉得这是自己及其大明的落日。

“唉……”伴随着一声叹息,朱由检又重新开始了他无意义但却繁重的工作。

比起京师皇宫之中的一片落寞,在南面的诸位大臣则是放纵的多。早已下野担任闲职的东林文人钱谦益正带着自己的小妾柳如是在寻欢作乐,而广大的江浙学子们也留恋在那风花雪月里面。

如果说北面的学子尚且会去关心政局的话,那么南面士子们的心则是如同嫖客的一般——落在了妓女们那温热且带有这一丝淫靡香气的肚兜之中。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大明又度过了新的一天。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交谈 “呼……”看着不远处漫天的飘雪,左晋不由自主的的长舒了一口气。而那从口中刚刚呼出的白雾团,一经成形便马上飘飘然的向着天空之中飘散而去。

“大雪啊……”李翰站在左晋的身侧说道。看着眼前的积雪,李翰忽地想起瑞雪兆丰年这句话来。

“是啊!”左晋点点头。病去如抽丝一般的他早已按耐不住身体里活泛的气息,刚一得到郎中的许可他便领着李翰出来走一走。

不过更加关键的还是他现在无事一身轻。

尽管闯王李自成没有撤销左晋的任何官职,而且从前些日子来探望的陈永福口中左晋似乎也要升任将军一职。但是在他的身上就是没有半点的安排,俨然一个退休了的员外郎一般。

“走吧,看一看那一边风景。”左晋领头在前面走着,身裹着厚厚棉衣的他丝毫没有感受到这冬日的寒冷。比起当时固守西安时来讲,他的心情好转了许多。

“哟!左总兵。”在不远处说话的策马慢行的田见秀。他一脸惊讶的看着在大雪纷飞之中在大街小巷里串着的左晋。

“你的病情恢复了?”田见秀讶异的问道。在如此寒风之中纵使是他也感觉脸上被吹的刺痛,但眼前的这位病人却丝毫没有感觉一般。

“初愈,初愈……”左晋依照的明军的礼数对着田见秀做了一辑说道。

“我不兴这个。”田见秀摆了摆手说道。出身寒微的他切切实实的对这种礼数没有丝毫的好感,尽管牛金星在他耳边叨叨惯了但是他还是没有更改的意思。

“说起来,你不是在宋孩儿手下做事吗?”田见秀侧了侧头,对着左晋一旁陪其“踏青”的李翰问道。

“田册都整理完毕了,眼下我也没有什么事情。还请田大人恕罪。”李翰同样做了一辑回复对方到。

“吃过饭了吗?”

“没。”

“那随我走一走吧。”领着路上遇到的左晋与李翰二人,田见秀回到了自己的屋院之中。他的院子不大,院中也简朴的很,看上去这人也与李自成一般不怎么热衷物质上的享受。

在院子里面没有女主人的踪迹,唯有书斋处有小男孩在被先生教导着念书的声音。

“寒舍简陋,让左总兵和李先生见笑了。”田见秀一面将沾满雪花的衣物抖落抖落挂在了一处架子之上,一面转头对着颇有些不知所措的左晋二人说道。

“没有,没有。”李翰上前赶忙说道。

“拙荆先逝,家中的福气也不好。只剩下那个娃娃和我一起了。”田见秀笑了笑,像是对待老友一样对着入门的二人说道。

“那娃娃是?”左晋好奇到。

“唉…是我的儿子。说起来还要感谢左总兵你呢,如果当时你没有护送着这些人到郝摇旗手中我田家恐怕就要断嗣了。”田见秀相当亲切的给二人倒了杯水。

看着手中呼呼冒着热气的茶水,左晋实在感觉到羞愧难当。

“说起来左总兵多大年岁了?看上去应该也过而立之年了吧?”田见秀对着眼前二人拉着家常到。西安受拘的日子里他可没有少听那位郎中夸耀左退知的好,而在西安城破之后西安的百姓对于左晋也大多并无什么怨言。

联想着过些日子闯王就要给对方封官了,田见秀还是打算先探一探对方的想法。

“刚过而立之年。”左晋点头说道。

“年少有为啊。”田见秀颇为感叹的说道。“说起来,左总兵的在一十四年时还不过是一百户吧?这么短的时间里面擢越的如此之快。纵观整个明朝历史,也只有左总兵你一人吧?”

“这……”左晋颇有些搞不清楚田见秀谈话的意思了。

“呵。”看着左晋局促的表情,田见秀不由自主的的笑了笑。“不聊这个,还是说一说左总兵从军的理由吧。我听说左总兵你之前是个秀才郎,怎么就参起军来了?”

“是因为鞑子。”左晋呼了一口气说道。“家中父母和亲属大多都丧命于鞑子之手。为报父母之仇我才从的军,不过从军数载杀的鞑寇稀少。也就松锦大战之时,曾经手刃一名罢了。”

“松锦大战啊…”听着左晋提起松锦大战,田见秀不由得提起了兴趣。“松锦大战明军云集四方精锐却败的一塌湖涂,左总兵你是当事人。你以为败在何处呢?”

“原因很多。”左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大军迟疑,诸军迟缓这是一败。粮草不济,孤意向前这是二败。上方催命,慌不择路这是三败。”

“嗯…”田见秀点点头,左晋所说的与他心中所想无出一二。洪承畴毕竟不是汪乔年那样不知兵事的人,作为闯军的一大对手田见秀还是相当认可对方能力的。

“鞑寇战力如何?”田见秀于是又问道。随着闯军入住西安,陕西的平定似乎并不遥远。而陕西平定之后,山西又是囊中之物。如此一来,入主天下则不过指日可待了。既然要入主天下,那么北边的鞑寇自然也是要接触的。

当然,在田见秀的心中后金与明朝的冲突与他们并无关系。他还是乐意与数次入关劫掠的后金保持一段时间和平的。更何况这也不是他一人的想法,闯军军中大多数人都是如此想的。

“所向披靡。”左晋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这四个字说了出来。

“左总兵夸张了吧?”田见秀笑了笑,明军的孱弱他们是知晓的。而与明军会战多年的鞑子其战斗力自然不会高到哪里去。田见秀估算对方确实不弱,但要说是所向披靡还是太过了一些。

毕竟他们打左良玉也是所向披靡。

“此事绝非退知我妄言。”左晋感受着田见秀语气中的轻松之意赶忙说道:“八旗战兵虽少,但却各个是以一当十之辈。更何况其立国数十载,绝非偏安一隅之辈。如果闯王欲东征以得天下,必要与其争锋!”

“你是说鞑子有入主中原逐鹿之意?”

“身怀利剑,杀心自起。”

第一百七十六章 田见秀的来访 “八旗骑兵所向披靡?呵…多半是那个左晋的夸张之词罢了。”左晋一行人前脚刚走李自成便大大咧咧的走进了田见秀的屋子里面。

这个年过不惑之年的男人一面将田见秀倒过来的茶毫不顾忌的仰头喝下,一面把田见秀的独子抱在了大腿上。

“文秀呀,这几天你师傅是怎么个教导你的呀?”李自成乐呵呵的刮了刮小田文秀的鼻子问道。看上去俨然是一位结束了一天农活的陕南老汉。

“嗯…师父在教我学论语。说这是至圣先什么的说过的话。”懵懂的小文秀用稚嫩的语气说道。年幼无知的他尚且不知道有多少才子学士穷首皓经将一辈子的时光用在研究那老人的语句上。

“至圣先师。”田见秀纠正他到。他的眉头紧锁,语气里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师傅教了你几天啦?成天就顾着玩,你怎么不和小辛他们一起去?人家都可以背诵三十六计了,你呢?读了这么久连孔子的名号都不知道!”

“欸!玉峰啊,你可别说文秀啦。你老田家八辈子的农民,好不容易才出了个文秀这样的。你高兴还来不及呢。”李自成宽慰对方到。但言至于此李自成莫名的想起了自己来了,自己已经四十余岁了连个孩子都没有呢。

“文秀啊,等你李叔叔开科举了到叔叔这里来当个秀才好不好呀?”比起田见秀的忧心忡忡,李自成还是洒脱的多。眼下孙传庭余部尽毁,陕西稍微有个会打仗的左退知也投入了他的麾下。

现在局势不是小好,而是大好。他估量着待到四五月份,他便可以重新在陕西整顿出数万兵马恢复生气。到时候无论是北上直取京师也好,还是向南拿下湖广也罢。

一切都已经尽在掌握之中了。

“好啊!”年幼的田文秀尚不了解大人之间的言论,年少懵懂的他只想快快完成老师的功课然后去城中和他新认识的小伙伴一起玩。

“走吧,玩去吧!”李自成将小文秀放下带着笑容拍了拍他的屁股。而这小伙子也没有走,他站在原地期望的看着他的爹爹田见秀。

“欸…去吧,去吧。”田见秀不甚烦心的摆了摆手。

“整天皱着个眉头干什么?”见到田文秀早已跑远,李自成于是出声问道:“过些日子咱们也要建国了,名字和章程被牛金星他们草拟的差不多了。到时候你可就不仅仅是个将军了,还是我大顺朝的泽侯!”

“这些倒是些虚的……”田见秀不经心的说道。但是话还未说全,他便听到了李自成颇有些不满的啧声。

“哦不,我不是说这些。”田见秀赶忙辩解到。“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八旗鞑子所向披靡?扯,那有所向披靡的军队?要这么说那杀了几个鞑子的张献忠岂不真是将星下凡?”

“他那就是自夸。”田见秀摆了摆手说道。“单打独斗他连老刘都干不过。”

“呵呵,那你还担心个啥?只要稳定住了关内,关外的鞑子不过就是疥癣之疾罢了。”李自成笑了笑云澹风轻的说道。“鞑子年年入关劫掠为了什么?还不是辽东苦寒,养活不了那么多的人?”

“只要我们能稳住关内,守住山海关一线。鞑子就算从蒙古再入关有什么用?顶多也就汉打匈奴一般。”

“话是如此说。”田见秀听着李自成宽慰之词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安心。相反,左晋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像是一颗滚热的烙铁一般深深的在其心中烙下一句话。

身怀利剑,杀心四起。

“唉……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良久,田见秀才说出了这一句话来。

笠日清晨,了然无事的田见秀起了一个大早。他走到了左晋所歇息的院子外相当有礼数的扣了扣门。

见到来人是田见秀后,左晋赶忙将口中叼着的馍馍扯下。一脸慌张的他局促的笑了笑说道:“田将军?你怎么来了?吃过了吗?”

“还没。”田见秀大步迈进了院子之中。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比起自己小了十来岁的年轻人,他稍稍笑着说道:“刚起?”

“是,是。”左晋颇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说道。昨日晚上他和李翰两人对弈了半个晚上,还是言汐催才叫他们收起棋盘的。

“嗯,你是病人。多睡些也有好处。”田见秀点点头等待着眼前男人说话,但对方看起来显得颇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一坐?”田见秀双手抱胸问道。

“噢!”手足无措的左晋恍然大悟到。

迎着田见秀如屋后,左晋赶忙给对方拿了一个椅子。与对方交情稍浅的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一大早的就来找自己。

“田大人吃吗?”左晋指着床头柜上的馒头和稀饭问道。

“不了。”田见秀接过凳子摆手回绝到。这倒也绝非是他吃的精贵,实在是多年的征战下来他余下了每日只食两餐的习惯。

“我这次过来找你,左总兵你应当心中也是有数的。”田见秀开门见山到。

“是是。”左晋点了点头迎合到,尽管刚刚起床的他此刻仍然是一头雾水。

“你决的鞑子大概多久会再次入关?”

“入关?”听着田见秀的话,左晋愣了一下子。但他马上便反应了过来,他忽地意识到眼下田见秀的问话无疑是一个机会。

闯军对鞑子无意,这是他这些天一路观察下来得出的结论。无论是低下的哨总也好,还是上至即将称帝的李自成也罢。似乎所有人都对着关外鞑子抱有着一种不切实际的天真幻想。

而这样一种幻想的根源便在于他们缺少与鞑子的接触。

如果说努尔哈赤时代的后金不过是另一个匈奴的话。那么在执政长达一十七年的鞑酋皇太极手中,后金无疑已经成为了一个尾随濒死大明渴望食肉的豺狼。一旦眼前的庞然大物忽地倒下,对方必然上前撕咬。

纵使不是九州沉沦,那么也恐怕是再现两宋旧事。

“是的,入关。”田见秀再一次强调到。自打昨日左晋在他那里打了一个照面之后,他便愈发的担忧起来。

损失在松锦的可是数十万明朝精兵啊。

纵使孙传庭出关自称自己所携兵力也为十万精锐,但与其对垒的他还是可以一窥对方的全貌的。

更何况,他们也的确没有在正面打垮孙传庭的部队。

“这…”听着田见秀的强调,左晋一时也回答不上来了。他拿捏着语气试探性问道:“风云变幻,这我一人也难以定论。”

“你尽管说就是了。”田见秀看出了左晋语气中的局促。

“好。”左晋点点头。随后他招呼手下亲卫将一张北面的地图从旧箱子里面翻了出来,这是他当年离京的时候在商贩手中买的。

“田大人请看。”左晋抬手将桌上的杂物扫到一边把地图摊上去说道。那地图简略的很,不过也足够左晋的讲解之用了。

“鞑虏每次入关,所求的都不过是关中粮食、财务、百姓。而自崇祯一年始,鞑虏已经陆续入关一十二次之多了。田将军可以想一想,如此频繁的入关,鞑虏已经在辽东之地攒蓄了多少人口。”

“嘶……”

“人口就是黄金。一年又一年的大胜,在辽东之地早已形成了劫掠关内的风气。当人上人的想继续充实自己的财宝,当奴隶的想借此机会来翻身。如此一来,一个彻底的由将军们领导而出的政权便存续在了辽东土地上。”

“继续。”

“而这么一个政权,他存续下去的动力便就是继续滚雪球。要知道如此庞大的人口,如此夸张的军费。一旦劫掠停止,那么用不了多少日子这个军事集团便会自行瓦解陷入到内斗之中。”

“如此说来,解决鞑子的办法也有啊。”

“事情关键的便就在于此处了。”左晋继续乘胜追击到。“田将军想一想,鞑子会轻而易举的让一个足以抵挡的住他劫掠步伐的政权出现吗?”

“不!绝不会!一旦停止这样的一种劫掠,整个辽东绝不可能再回到自给自足的时代里面去。要知道现在的女真人手底下的可不仅仅只有汉人。一旦粮食短缺,莫说是辽东百姓了。就算是那些蒙古牧民们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他只有一条路!入关!让自己成为那一个崭新的政权,唯有如此他才生活的下去,唯有如此他才能避免隋朝高句丽旧事!“左晋的语气不知不觉的高昂了起来。而从其嘴角溅射而出的微小唾沫在不经意见射到了田见秀的衣领之上。

“唉……”听着左晋的激昂之词,田见秀额上的皱纹不知不觉的又多了几道。但正当他打算继续询问下去的时候,一个人的来往打断了他们二人的交谈。

”左大哥?”推门而入的言汐看着屋内的二人突然愣住了,望着那个陌生的男人她颇有些紧张。

“您好。”言汐相当有礼数的喊到。

“这位是?”看着眼前掀帘而入的妙人,田见秀目视着左晋问道。他早就听说过左总兵有一位红颜知己,眼下一看红颜的确不错。

“啊…言汐,这位田见秀,田将军。”左晋赶忙介绍到。但临到介绍言汐的时候他却愣住了,是啊,他该怎么称呼对方呢?不过随后而来的李翰一行人打断了左晋的尴尬,薛仁义等人正随后鱼贯而入。

“田将军好。”众人们喊道。

看着一屋子的人,田见秀知道自己不该再打扰左晋下去了。他站起身来抖落抖落身子于是向着屋内的众人便告起别来。

“他找你什么事情?”送走了田见秀,李翰疑惑的将视线望向左晋。

“昨天我们不是去田见秀家了嘛。”左晋坐在床榻之上说道。“我那个时候不是同他讲了讲鞑子嘛,他今天就是为着这事来的。”

“噢。”李翰明了的点点头。

“鞑子?闯军现在才刚刚拿西安,陕西都还没有平定。他们就算想遇上鞑子都遇不上。何必如此杞人忧天。”跟在李翰身后的李洪皱着眉毛问道。

“也不远。”左晋摆了摆手说道。“依照着往年的打算的话,鞑子也差不多过几个月也要入关了。到时候两军难免会遇上。我只是怕……”

“怕什么?”薛仁义站在最后问道。

“退知怕这次鞑子入关恐怕就不是抢一波再回去了。”李翰接过了话茬说道。

“是啊。”左晋点了点头。“眼下朝廷还有什么可以勤王的队伍呢?依照着历年打算,鞑子之所以退,到底还是有明军在后头可以威胁他的归路。但是眼下朝廷那里还有呢?左良玉抱头鼠窜,孙督师命丧潼关。搞不好,这一次鞑子入关就是来一争天下的。”

“我倒觉得不尽然。”李翰分析道。“他们一旦先行拿下京师,这大义的名分可就落到了闯军和南边的手上。只要鞑子不能快速击破闯军的人马和南京新组建的人马迟早还是要被打回去的。”

“我要是多尔衮,我就等着闯军北上拿下京师后我再入关。到时候残存的明朝廷肯定会和闯军水火不容,说不定还会办出联鞑除寇这种事情来。如此一来,逐一击破难道不好吗?”

“文才啊。”左晋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倒是以为鞑子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他们等不及的,也不会放过蚕食土地机会的。等到四月份八成便会兵围紫禁城,而京师一破。四方如山东和河北,山西自然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唉…”李翰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到底还是要看实际情况的,远在陕西的他们自然无从知晓鞑子们的意愿。

他们可以做的唯有训练好属下的士兵们,继续向着未来一天过渡。

但是这样不确定的未来,纵使是过渡过去又能怎么样呢?左晋只是希望自己的猜测不过是胡言罢了,毕竟神州陆沉可比改朝换代严重的多。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兰州 随着远处太阳彻底消失在陕西西面的大地之上,在这土地上的最后一缕阳光也如同燃尽了的薪柴一般消弭。兰州城中的百姓们像是急着归家的蚂蚁一般,急匆匆的逃避着黑暗。而在这样的一座坚城东面的数十里处,几架马车正在扬起的灰尘之中行进着。

“还要多久!”看着天色已经彻底陷入到了昏暗之中,在车中的年轻男人语气焦急的问道。在男人身侧端坐的是一个明朝廷的官员,而这位官员的右臂处只余下了干瘪的长袖。

杨遇礼是混在张氏离城的车队之中逃出生天的。刚一离开西安城,他便怀揣着忠心事主的想法带着张尔忠的巡抚大印往庆阳府奔去。

但庆阳府的藩王和当地文武官员显然便没有这样的一种想法,在九死一生的逃难中杨遇礼以一条手臂为代价逃出了宁夏向着兰州前进。

兰州城也要投降闯军吗?

杨遇礼不知道,这也是他将自己的官员服饰着上的缘由。他希望自己就算是死,也是穿着这一条朝廷赐予的官袍去死。

这样也就不负数载的朝廷栽培和世代所受的所谓皇恩了。他与左晋并不相同,在张尔忠身边做事的日子里他彻底明了自己的身份为何物。

“大人,快到了。”前面赶车的车夫可不敢吃罪这两人。

“快!再快一些!到了兰州城后,好处少不了你的。”年轻男人在目视着车夫又抽了马匹几鞭后满意的回到了车帘之中。他一脸尊敬的看着车中稳坐的杨遇礼,暗想着这才是他心中君子的模样——处事不惊。

“杨大人。”男人难掩语气中的憧憬说道。“此处距离兰州已经不远了。等我们到兰州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在兰州驻守的甘肃总兵马爌其手底下可是有足足一万五千人马!”

“嗯。”杨遇礼轻微的点了点头。眼前年轻男子是他在庆阳府中偶然认识的,如果不是对方舍力相救自己恐怕早就被那位藩王献给了闯王当作了投路石。

不过尽管有着救命之恩,但是杨遇礼对于男子所描述的一万五千兵马并不尽相信。他以为那位甘肃总兵马爌必然是无有这么多兵力的。就算有,恐怕其手下士兵的战力不尽人意。毕竟,如果对方正有如此兵将的话为何从去年十二月开始便驻足兰州不前呢?

“快到了!”探出头去的年轻男人兴奋的欢呼到。随着马车的不断行进,一座坚城缓缓出现在他的面前。

在出示了张尔忠的大印之后,杨遇礼理所当然的被人喊去与城中高层见面。而这些高层们早在杨遇礼抵达之前便吵成了一团。

“宁夏既降,我等坚持下去又有何用呢?”出言的是前任总兵杨麒。熟知兵事的他早已对现局绝望,在他看来随着孙传庭的兵败身死,明王庭的覆灭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杨总兵的意思是投闯?呵…杨总兵怕不是忘记了自己家中占了多少田土吧?闯军来了可是要分田的,杨总兵心甘情愿吗?”在其一旁讽刺的是当地的士绅代表。拥有着兰州绝大多数田土的他们从一开始便断绝了投降闯军的可能性。

“那难不成就依照着诸位的意思坚持到底吗?刘士绅,你要是手底下有个万把来人我倒是还同意了。可是你手底下有的仅仅只有新纳的第十三房小妾吧?”

“杨麒!你他妈的不要得意忘形!要知道马总兵的一万五千兵马可还在城中!守住兰州未尝不可!”

“静一静!静一静!”看见自庆阳而来的杨遇礼已经走至门口,高坐于台上主持大局的甘肃巡抚林日瑞赶忙出声阻止二人到。

在他看来是投是守都有一定道理,但平心而论他还是渴望可以在保存家财的情况下继续当着他的甘肃巡抚。

“是啊,大家静一静,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嘛。”跟在林日瑞后面出声的是肃王朱识鋐。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是明王朝藩王制度下所催生而出的典范。

“哼…好的。既然林大人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就暂且告辞。”杨麒看了一眼林日瑞后说道。他颇为鄙视的用余光撇着那一位藩王,在他看来陕西的局势恶化与对方并非不无关系。

毕竟马爌的兵马一经抵达兰州,就是对方最先去求着马爌不要进兵西安的。要不然等到马爌的兵马抵近西安,西安城未免会被破。

“告辞。”在做了一辑后,杨麒旋即领着己方的众人离场而去。霎那间官衙之中的人马近乎稀少了近三成。

“让杨大人见效了。”林日瑞站起身来,颇为和善的走到杨遇礼身旁。“宁夏为贼所破,这兰州城中南面也有些不安定。你看看,我这一个甘肃巡抚都管到你们陕西来了。”

“大人,下官这一次来就是为了稳定人心来的。”杨遇礼上前一步说道。其胸有成竹的气势不免叫在场的众人对这个独臂郎高看了一眼。

“噢?说一说吧。”听着杨遇礼的惊人之词,林日瑞好奇到。

“还请大人屏蔽左右。”杨遇礼环视着在场诸人说道。

“在场的诸位都是大明忠良,不必如此吧?”见到杨遇礼要他屏蔽四周,林日瑞蹙了蹙眉。但想着这人就算断臂一支也要坚持来兰州后,这一份猜疑也就旋即消散掉了。他摆了摆手,示意在场的众人先行退散。

不一会,整个官衙的大厅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说一说吧?你的退敌良策。”林日瑞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男人问道。作为甘肃巡抚的他自然也是无有可能投靠闯军的,这一方面确实在于其心中的点点报国之心,而更加关键的便是一旦投闯他的万贯家财可就要消弭的干干净净的了。

林日瑞可不希望攒了大半辈子的金银财宝就这样白白的拱手送人。

“向东。”眼见着四周无人,杨遇礼马上说道。“兵贵神速,此刻闯军有的人马唯有三四万。我军只要快速向东度过宁夏,闯军不可能再追上我们。”

“过宁夏?”林日瑞霎那间便理解通透了杨遇礼的想法。在此之前马爌也曾向其提议过如此想法,但是他一直碍于家财的难以转移和闯军宣传而出的十万兵马而局促不前。

“是的。过宁夏。”杨遇礼肯定到。“整个宁夏的大明官军不是降闯,便是向北撤往榆林。现在整个宁夏就算一片空荡荡的土地,只要我们兵贵神速,一定可以在闯军追兵赶至之前抵达榆林。”

“计策不错。”林日瑞摇了摇头说道。“但杨小弟你未免也太过天真了吧?这一路上的军饷如何?如何说服士兵前进?这都是问题。行军打仗不是空口谈话!”

“林巡抚没有听清下官刚才说过的话,下官我在复述一边:‘现在整个宁夏就算一片空荡荡的土地。’林巡抚难不成就不动心吗?”杨遇礼意有所指的说道。

“这…可是……”林日瑞顿时便哑住了。“我的杨小弟,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这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兵荒马乱,而且宁夏早已传缴而定。我们不是掠袭百姓,我们是为国除害。更何况,我们只需要去把那些乡绅和官员的家产查抄了便是。”杨遇礼的计策不能说没有个人情绪在其中。但是眼下却又不时为一个好计策。

的确,去往山西他们要抛家弃子。的确,去往山西士兵们不见得同意。的确,去往山西他们几代的基业随之消弭。

但是宁夏的财富可还摆在那里呢。不说别的,就光是那一个庆王的财富就够他们吃上一阵了。

“林大人,还请您马上决策。每有一日耽搁,闯军西征的可能性便就越大。陕西西面及其甘肃都不过是竭泽之鱼,一旦闯军封锁。莫说是守城了,饿,恐怕都要饿死不少人。”杨遇礼乘胜追击的说道。

“还容我考虑片刻。”林日瑞眉头紧锁到。这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紧紧锁着自己的眉头,皱纹像是剖开大树后一轮又一轮的树轮一般涌现。

“大人还请速作决定!”

“这我知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大军离城,乡绅那一边怎么解释?”林日瑞随后说道。的确一旦如此,那些士绅是万万不能带上的。

且不论对方是否会走漏消息这一说,光是对方一定会拖家带口便足够让大军的行动迟缓的不成样子。

“这个简单,我们只需要说这是巡抚张大人的命令即可。”杨遇礼颇为自信的说道。

“张尔忠?他不是早就死了吗?”林日瑞皱了皱眉。他没有想到杨遇礼会说出这么一个名字来,尽管对方身前与其也不对付。但是目视着对方的身死,这还是难免叫人唏嘘的。更何况,下一个搞不好就是自己了。

“呵。”杨遇礼冷冷的笑了一声,他伸出尚且完好的左臂抓起笔在桉桌上肆意挥下笔墨。一行行书霎时间便出现再那白纸之上。

左手写字?林日瑞在暗中不免感到惊讶,但随着他走进那桉桌真正叫人惊讶的才缓缓出现在他的眼前。

纸上的字迹与故去的张尔忠近乎一致。

“这是...好书法...我说呢。”林日瑞在惊讶之中点了点头,他算是明白对方会如此自信了。但他忽地想到一件事情,这实在让其不解。

“你所说的这些东西无不是诛九族的重罪,你就不怕我过河拆桥吗?杨遇礼,你的胆子未免也太肥了吧!”

“林大人。”杨遇礼相当正式的对着林如瑞做了一辑。“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杨家自崇祯一十四年开始算,如今有的唯有我和一个远嫁的姐姐了。我如此之做,为的不过是报家仇罢了。”

“哦......行吧。这些事情我们暂且放下,你也就当我相信你吧。我们先把你说的那几件事情商议商议。行军的方向,所部署的队伍这都需要我们去聊一聊。”林日瑞点了点头说道。

“多谢大人信任。”

杨遇礼一直到半夜时才缓缓离开了衙门,此时此刻林日瑞仍然强撑着精神在和总兵马爌聊些什么东西。不过既然已经没有他的事情了,所以杨遇礼也就自然而然的出来了。

“杨先生!”杨遇礼刚一出门便听到了一声招呼。他想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是之前马车上的男人。

“萧骏,你怎么还在这里?”杨遇礼见到有人等自己,不免心头一暖。

“这不是担心杨先生你嘛。”萧骏笑着摸了摸脑袋。“我爹以前就和我说过,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信义。杨先生既然乐意相信我,我也就乐意等候杨先生你。”

萧骏所说的所谓信义是杨遇礼刚一入城时候的情景,当时这家伙被讨债的人团团围住。由于挡了杨遇礼入衙门的路,杨遇礼也就顺便帮对方解了一围。他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次偶然,这个街头的泼皮居然在后头救了他一命。

“杨先生你们进去聊了些什么?居然这么久?”萧骏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杨遇礼摆了摆手,对此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难得安定了下来,喝酒去吧。”

“好。”萧骏面色稍稍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但是这样的不自然旋即消弭在其掩盖的表情之下。

脚踏着夜色,二人旋即在兰州城里找起了酒家来。在月光与寒风之中,二人有说有笑近乎忘记了不存在有希望的未来。

“西征?”刘宗敏好奇的打量着田见秀。“闯王啥时候说要西征了?为啥子没有和我说呀?”

西安城中的繁杂事情一直到半夜才处理完毕,粮食短缺麻烦实在是让李自成一行人愁白了头发。而也是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李自成浅浅的对着田见秀提了一嘴西征的事情。

“你八成还是有安排的。”田见秀在马上打了一个哈欠说道。“这次西征主要是去兰州那一线,也不能说是西征吧。只是站住一些州县,防止甘肃的明军过来罢了。”

“那是谁去?”

“应该是贺锦那个小子,说不定还有原来驻守西安的左晋。”

“左晋?干嘛选他?”

“不知道,兴许会是陈永福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西安城内 看着眼前由宁夏递送过来的文书,李自成陷入了沉默。平心而论,宁夏的传缴而定的确让其省心。但他却实实在在的没有料到宁夏的文武官员居然如此孱弱,甚至连那位庆王都在文书的后面写了一大段文字。

“这不是好事吗?”参与会议的刘宗敏大大咧咧的说道。在他看来不打仗就可以拿下土地无疑是最好的了,毕竟那个叫孙子的不也说不战而胜最优嘛。

“哼……”李自成颇为无语的白了一眼满脸黝黑的刘宗敏。

“刘将军,宁夏平定固然是好事。但是古人云:怀金走于闹市者必忧。眼下我军刚刚拿下西安,大军受乏。就算接管宁夏,我军也难以抽出兵力去驻守接管。”此时此刻站在刘宗敏身旁的宋献策替李自成说道。

“但宁夏也不能不管,依我看要不就由贺锦去吧?”田见秀站出来说道。

听着田见秀的话语站在一旁的贺锦突然就来了的精神,他颇为感激的看了一眼田见秀。随着大顺建国的临近,诸人封侯拜相的消息也逐渐在闯军高层之中传开。

虽然大家伙嘴上说万事以闯王为定,但是一旦封小了谁又能心甘情愿呢?到时候大家伙都是个侯爵,你只是伯爵可就叫人抑郁了。毕竟据目前来看,陈永福这个新进投靠闯军的家伙封一个伯爵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而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立功的机会就显得颇为珍贵了。谁叫陕西的这些边军和卫所兵战力羸弱呢?

“可以倒是可以。”李自成顿了顿身子站在贺锦不远处看着对方。“不过……咱们的左金王过于刚直了。依我看要不还是玉峰你去吧?”

“啊…”贺锦小声的叹了一口气。一股子的失落感霎时间便涌现在他的心头,不过在他看来由田见秀去倒是确实比他合适。

“宁夏新定,需要一位在明军内任职的高官去安定人心。如果我再去的话,这不就显得喧宾夺主嘛。”田见秀婉拒到。

“嗯。”李自成点了点头,扭过身去又重新回到了椅子上面。“那具体是推举谁去呢?咱们的左金王倒是可以。但明军那一边呢?陈永福?左晋?还是再另选一位文官?”

“依属下来看,还是左晋合适些。”宋献策认真的建议到。

“喂喂喂,宋孩儿。你推举这个左晋干什么?这人不还病着嘛,而且他投降的也不怎么忠心。万一派过去跑了怎么办?”刘宗敏站在一侧插话到。

“他的病早就好了,不过是没有想好给他安排什么职位才给他继续放置在家不管的。”李自成摆了摆手说道。他将视线转向宋献策,显然是想听一听对方如此说的理由。其实打心底来讲,他还是想要陈永福去的。

“嘿嘿,这个左退知跑是绝不会跑的。”宋献策笑了笑说道。“此人重情义,其手下的薛仁义、孙守道等人都是其从辽西一路带回来的。在投降之前,他还曾想过要去送些故友出城。对待这样的人只要咱们攥住他的命根,他便绝不会降明。”

“说起左退知,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来了。”田见秀环视四周的诸人说道。“左晋在前些日子偶然与我见过一面,说了一些事情。我以为他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听起田见秀提起左晋,李自成霎时间便了然田玉峰要说什么了。大概是关于鞑子的事情,李自成想到。

“说些啥?”一无所知的刘宗敏蹙眉问道。

“鞑寇。”田见秀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等既然拿下西安,陕西的平定也不过数月之间的事情了。那么之后呢?山西、河北、山东……早晚有一天我们要入北京的。那么更加北面的后金怎么办?他们会坐视咱们做大吗?”

“鞑子?”刘宗敏愣了愣神。在他看来鞑子的战力恐怕的确不错,但是这种苦居于塞外之地的鞑寇又能如何呢?刘宗敏如论如何也不相信对方可以入主中原,他以为对方不过是下一个蒙古罢了。

“唉…既然玉峰你提起此事。那么我们也就一起议一议吧。”李自成叹了一口气说道。眼下陕西他们都还没有完全平定呢,田见秀却望眼到入北京之后的事情去了。

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为好,该夸对方所虑深远呢?还是痛批对方杞人忧天。

“鞑子,塞外蛮夷罢了。”贺锦皱了皱眉说道。对于鞑子他也早有过耳闻,但是这个这种程度的了解仅限于他得出鞑子与蒙古人一般穷凶极恶而已。

“不仅仅是蛮夷。”田见秀说道。“后金建国已经数十载了,他们有着相当大的能力。如若不然,明朝廷的十万大军为何尽数折损在松锦一线呢?闯王,我建议把那个左退知喊过来问一问。毕竟他是松锦的亲历者。”

喊?还是不喊?李自成一下子愣住了,他忽地意识到田见秀所提出来的这个话题是足以关系未来大顺国国策的大话题。那么这种问题适合在小圈子之中靠几个人三言两语便商议完毕吗?

李自成以为不可。

“还不不喊了吧。”李自成摆了摆手说道。“此事事关重大,等贺锦他们回来咱们再统一商议商议。我们还是聊一聊袁宗第和刘国昌那一边的事情吧。”

“可以。”见到闯王李自成乐意将此事交付到之后由大家一齐商议,田见秀满意的说道。

“康年,你说一说吧。”李自成指着站在左侧最前的宋献策说道。

“好。”宋献策点了点头随后说道。“袁将军那一边传来消息,自我军克复潼关入陕西起。南面的左良玉便就一直在伺机北上,目前其的主力已经离开武昌,向着河南边境逼近了。”

“有多少人马?”刘宗敏好奇的问道。

“左良玉宣传的是二十五万天兵,当然如果有个五万都是他托福气了。”

“也不少了,老袁他顶的住吗?”贺锦虽不是最先就与闯王共事的,但其在闯军军中的评价却尤其的好。以至于除了牛金星那样子的家伙外,大半个营帐的人他可以拉着对方去喝酒。

“贺锦。”田见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小声的说道。其言外之意不言自寓——要贺锦注意言辞。

自打入西安以后李自成对于此事便上心起来了,也是牛金星这几日水土不服。不然对方出现在会上,牛金星大小是要和贺锦讲上两句的。

“袁将军没有要咱们增兵。”宋献策摇了摇头说道。“我估量着,咱们恐怕也母庸增兵。左良玉向北,应当是北京那一位的要求。和谷将军那里的是一样的,唐通和左良玉是一路货色。他们不敢向下和咱们硬碰硬的。”

“还是调遣一些人过去好,之前襄城之中不是还有些人吗?”稳重持中的田见秀出言到。他以为左良玉不北上到好,但凡事到底还是有个意外。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李自成同意田见秀的发言到。“不过派多少人人马呢?我们还需要从河南调遣些人入陕西呢。”

“五千?”刘宗敏试探性的问道。“左良玉的人马到底是不敢北上的,我以为咱们抽调一些新兵过去就可以了。更何况袁宗第那一边不还有两三万来人吗?”

“这种事情难说。”李自成顿了顿声音说道。“不过五千到一万也是咱们投送的极限了…世事为艰啊。”

“刘将军那一边的则是有些麻烦,是关于那个大西王的。张献忠的人马这些天在通过刘将军在向咱们传消息,要咱们派兵向南助他们拿下四川。”

“四川?”田见秀皱了皱眉毛。“四川的明军应当只有那一个秦翼明了吧?此人手底下也不过只有一万兵力,况且早已丢盔卸甲。”

“话是如此说,但对方现在站住了成都。更何况四川境内的大小明军都云集在其四周,张献忠一时吃不消对方。他想要咱们向南配合他。”

“不去。”最先开口的是刘宗敏。“现在那还有兵可以给他派?更何况就算拿下了成都咱们又能落着什么好处?四川还不是他张献忠说的算?”

“的确如此。”田见秀跟在刘宗敏后退说道。“而且就算咱们乐意去做一份人情,张献忠倒也不由得会承。我以为他应当是在试探咱们,试探咱们有无入川的想法。一旦咱们要是回了个乐意出兵,搞不好他就是第一个要出兵阻击咱们的。”

“的确如此,那么还是回绝了他吧。”李自成点了点头后说道。

在屋内众人的商议一直到中午才缓缓结束,贺锦高高兴兴的走出门去找了个酒馆大口痛饮起来。而就在其不远处,一伙子人正悠悠哉哉走入二楼雅间。

“今天是谁做好事了?”被众人簇拥着的左晋好奇的问道。“别推啊,薛仁义我可和你讲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到时候我不会去付款的啊!”

“哎!谁叫你付钱了?今天这酒席是给孙守道办的。”薛仁义走在前头说道。

“孙守道?他怎么了?说起来我这几天都没有看见他。”左晋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小子升官了?”

“他娘来了。”李洪走在左晋身侧小声的说道。“那老妇人可就厉害了,听说是从去年十月份动的身。”

“啊?什么时候入的城?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左晋望了望四周的众人说道。

“这谁知道,还是李翰今天出城的时候遇上对方的。”说话间三人人已经走到了雅间外面。

走至门外的薛仁义好奇的打量着门框上面的文字他对着李洪问道:“是这里吗?”

“是这里没错。”李洪点了点头说道。

“吱嘎。”伴随着推门而入的声音,左晋一行人走进了雅间。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绝不是什么母慈子孝的画面——孙守道正跪在一处屏风前面。

左晋半张着口,讶异的看着眼前景象。跪着的孙守道、苦笑着的李翰、和一个左晋并不认识的年轻男人。

“这是?”左晋对着李翰招了招手随后小声的问道。

“唉……”李翰走了过来无奈地说道。“老妇人说,既食君禄就要为君而死。她宁可看见孙守道的尸体,也不愿意看见他选择从贼。”

“嘶……”左晋倒吸了一口凉气。依照李洪的说法来看,这老妇人是十月份来的。而十月份的时候他们在那里呢?他们在兵败如山倒。

“稳住了没有?”左晋探着头向着屏风里面看去,但是那屏风并不透明左晋什么都看不见。

“吵的厉害……”李翰话还未说完,在里屋中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打扮朴素的老妇人缓缓走出了屏风。

“跪着干什么?有什么好跪的?要跪,跪你的君父去!跪闯逆去!”老妇人的话属实吓到看戏的左晋一行人了。薛仁义畏惧的向后看了一眼,索性并没有什么人向着他们看过来。

“娘……”孙守道跪在地上说道。

“娘?什么娘?我可不是你的娘!我的儿子早就死了!”老妇人的语气决绝。但与此同时她看见了在门口无所适从的左晋一行人。

“是的,娘。你的儿子死了,不过你的儿子不是陪孙督师死的。而是死在了辽西。”跪倒在地上的孙守道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的命早就交出去了,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为的不过是报恩罢了。”

“夫人好。”看着孙守道的娘亲将视线望着自己这一边左晋连忙微微鞠躬喊道。

“报恩?你报谁的恩!”那老妇人将身子转过去看着孙守道说道。

“左晋,左总兵。”孙守道一字一句的说道。而他的这一番话语霎时间便将那老妇人的视线转到了左晋身上。

“阁下是?”老妇人看着一袭便衣的左晋问道。

“夫人好。”左晋对着那老妇人点头说道。“我就是那个左晋,字退知。”

“噢?”老妇人眯了眯眼睛,而左晋稍有些后悔过来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对答 “左总兵你是何出身?籍贯何处?家尊名讳何如啊?”孙守道的娘亲的个子并不高,约莫到左晋眉头处。但其口中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个比起左晋还要再高半个头的人说出来的一样。

“秀才出身,河北保定人。家父名声不显,不过是一个秀才出身的落魄文人罢了。”回答着眼前老妇人的问题,左晋愈发的感觉到自己来错了地方。从对方的表情上来判断,左晋以为对方恐怕早已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弃国弃家之人。

但他又何尝不是呢?

丧家的他从始至终便未把自己当作大明朝的一部分看过,在他看来他不过是恰好上了一艘船。而这一艘船的名字叫做明朝罢了。

“秀才出身?”老妇人念叨着这句话。“既是秀才,那也应当明了圣人之言。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莫非今年来科举不考三纲五常了吗?”

“呼……”听到眼前老妇人说起孔夫子的言论来,左晋不由得长叹一口气。他意识到眼前的老妇人恐怕不是好打发的。

“还是考的。”左晋回复到。

“那恐怕是左总兵的那一届恰好漏算了这一章目。”老妇人轻蔑的说道。

“啧……”听到老妇人的话站在左晋身后的薛仁义不由自主的的啧了一口,他紧锁着眉头将视线朝着孙守道望去。但对方却只是跪倒在屏风前,也不知道是在干些什么。

“夫人您是去年十月份启的程吧?”左晋坐直了身子反问到。“路上风景如何?”

“有什么风景可言的?不过是生民涂炭,流民遍地罢了。”老妇人皱了皱眉但还是回答到。

“那么夫人以为这景象是天灾呢?还是人祸?”左晋继续反问到。从眼前老妇人的谈吐而言,左晋自认为恐怕在经书方面他是辩不过对方的。既然如此,那么便从其他方面下手。

“当然是人祸。”老妇人继续回答到。

“那么夫人以为这人祸是从何而起的呢?是逆贼呢?还是朝廷。”

听着左晋谈论起这种事情来,薛仁义和李洪相当有自知之明的向后退出房间。他们将门房看好,一左一右像是两堵门神。

“这当然是因流寇而起。流寇裹挟百姓,致使田地荒芜。这生民涂炭之源不在于流寇还在于何处?”老妇人正色到。“这些流寇最先大抵都是些山匪野寇,他们危害百姓,流毒千里。”

“那么流寇从何而来?”左晋继续问道。

“流寇?呵,左总兵是在问老身?”老妇人轻笑一声说道。“难不成左总兵也以为流寇打家劫舍,侵害百姓是正义之举咯?”

“晚辈不是问这个,晚辈问的是流寇何以放着良民不做而去为匪呢?”

“这你就得去问他们了,或是好吃懒做一无本领所长,或是吃喝嫖赌败尽父母家财。”

“老妇人此言差矣。”左晋站起身来说道。“人只有在一种环境下才会去当所谓的匪,所谓的寇。那便是吃不起饭的时候。自天启年间算,各地动荡的义军恐怕不止万数。难不成这万数的义军都是些吃喝嫖赌之辈?”

“裹挟百姓焚毁百姓屋舍,致使流民无归。百姓求生无望,迫不得已才加入流寇。”

“既然如此那么面对着官军,这些求生无望的百姓不应当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吗?”左晋目视着眼前的老妇人说道。“可是呢?他们非但没有如此,相反他们还一直顽抗了下去。他们求的不是生吗?为什么舍生而取死呢?”

“呵,如果真按照着老妇人你的想法来,那么大明官军应当早已平定关内。何至于变成流寇愈多而官军愈少的局面来呢?”左晋笑了笑摇头说道。“官军大破流寇的次数少吗?不少吧。既然如此为何大明依旧在风雨飘摇呢?”

“还不是因为鞑寇。”在谈话间逐渐落于下风的老妇人敏锐的说道。但正当其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左晋却发言了。

“我听说一个人因为内虚而要致死的时候,身子是会发热的,而这发热又会引起风寒。老夫人难不成以为人死是因为这风寒而不是内虚吗?”左晋继续说道。连番的对答使得其不免感觉到口干舌燥,但他却丝毫没有因此而丧失继续谈下去的欲望。

相反,他愈发的精神了起来。

“鞑寇不是关键,关键的在于大明朝已经维持不下去的土地政策。夫人嫁的也是军户,难不成夫人还以为军屯维持的下去不成?”左晋继续质问到。“十分税,八成都在百姓身上。这样的税赋难道合理吗?”

“这……”

“百姓不是因为贼而生活不下去,而是因为生活不下去而成为了贼。既然如此贼便是百姓,而百姓便是贼。要想平定天下之贼,就得平定天下百姓之心。可是大明朝是如何平定的呢?”左晋顿住了声音,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老妇人一字一句的说道。

“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呵…百姓难不成就活该饿死?穷死?累死?”

“这当然是朝廷的不对,但是朝廷千般不对,你这一具泥丸肉身也是朝廷所赐。”老妇人同样不甘心的站了起来,但这样的话语未免显得太过空洞。

“朝廷?”左晋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我这功名是我自己考的,我这肉身是父母给的。和朝廷有什么关系。如果朝廷真的有如此恩德的话,为什么万千千人不为朝廷而去死呢?”

“你这是一家一姓之言。没有了朝廷,你又算的是什么?没有了朝廷,还有你吗?”老妇人的话语言辞凿凿。

“一家一姓?不,这恰恰不是一家一姓之言。人并非是要依附着朝廷而才能存活的,人也并非是要依附着君父才能存活的。”左晋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些话,他早就在心中积攒了起来,但他却从始至终的未对外说过。

“人不需要朝廷,而朝廷需要人。”

第一百八十章 即将出征 左晋与孙守道母亲的谈话并没有讲很久,因为出征的消息随着一位士兵的闯入而终于抵达到了左晋的耳边。

“好,我知道了。”左晋点点头以示自己已经知道了。他回过身去,孙守道的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下并且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左总兵现在回去应当还可以当一个举人的。”孙守道的母亲一面喝茶,一面说道。她将视线放在自己儿子的身上,澹澹然的说道:“报你恩去吧。”

“多谢母亲。”孙守道极力压抑着自己的语气使其近似于无情的说道。

“宽儿,去送一送你哥哥。”老妇人挥了挥手说道。随着交谈的结束,之前环绕在其身上的尖利语气消失了,此刻的她仿佛又回到了一个安祥老人家的面貌。

“是,母亲。”从始至终站在其身侧一句未说的年轻男人说道。他走上前去扶起了自己的哥哥孙守道,随后便领着众人走了出去。

“母亲也不是有意如此。”孙意宽走在他哥哥的身侧说道。“母亲来时刚刚听说你们兵败的消息,她是做了寻死的心而来的。”

“结果来了却看见自己的儿子从了贼?”李洪在一旁插话到。

“李洪!”左晋瞥了对方一眼语气不善到。“孙守道的娘亲是个好人,不过是陷的深了一些。以前也应当是一个知书达理的。”

“呵,的确是这样的。”孙守道的弟弟孙意宽点了点头说道。“娘亲她以前是一个落魄官员家的大小姐,从小学的便是仁义礼智信。”

“既然如此那怎么?”

“唉……勃拜之乱的时候因为不想和同僚们一起贪墨军饷,而被栽赃了一个贪污的罪名。最后的结果便是被全家流放到大同充军,也是如此才遇上到我们父亲的。”孙意宽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尽管如此娘亲还是从小教育我们要忠心为国,早日做出成绩来好洗刷上一代的屈辱。”

“我很丢她的脸吧?”孙守道默默的说道。“自诩忠良的家庭里面出了一个流寇儿子,而且还是主动投降的。”

“哥……”

“好了,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孙守道冷着脸站在客栈的门口说道。“你回去吧,看着点娘。让她别做出什么事情来。”

“嗯。”孙意宽点了点头。

“你们身上的盘缠还够吗?”左晋回身问道。

“还有一些,不过也紧凑的很。当时来的时候就是抱着死的心来的,更何况家中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钱财。”孙意宽挠了挠头稍带一下苦恼的说道。“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姑且也考了一个秀才可以去帮别人写信挣钱。”

“如不嫌弃的话,在城东我还有一间屋子。是…是舍妹在住。如果老妇人不介意的话,下午我就喊人过来。”

“嗯,多谢左总兵关心。”孙意宽对着左晋深深的鞠了一躬,随着他便反身回去了。

孙守道驻足在原地,他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胞弟反身回到客栈之中。忽地对方突然转过身来,看着孙守道说道:“娘听说你们战败的那一天,一个人偷偷的哭了。和爹当年死的时候一样,她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

“嗯。”孙守道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随着众人又走了一段时间后孙守道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但是也仅仅只有这一声叹息了。

下午的时光左晋是在陈永福的耳提面命中度过的。由于他们二人之前便相识,现在又都投了闯,所以感情方面便不可避免的熟络了起来。

从陈永福口中左晋才得知此次出征自己不过是作为一个吉祥物而存在的,出征的主力还是闯军的原定人马。

“贺锦的脾气不错,但是对咱们不一样。更何况退知你之前还大破过他一次,说话的时候一定要小小一点。不要吃罪了对方。”陈永福坐在左晋的身前叮嘱到。

“这我知道。”左晋点了点头,他将身侧的一杯水端起来一饮而尽。“说起来这几天西安一直在传封侯的事情。陈大哥你应当是一个伯爵吧?”

“这都是虚的。”陈永福摇了摇头苦笑到。“你别看这一个伯爵看似唬人,其实什么用都没有。而且闯军军中还有一大批功绩够而官职不够的,他们说不定都要记恨我。如履薄冰啊,如履薄冰。”

“唉,这也……”左晋的话戛然而止。他忽地听到了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巧的走路声音,而在紧随在着声音后面的便是李锦民那小子的笑声了。

“左大哥!”李锦民兴高采烈的掀帘而入,但这小家伙在看到屋中还有一位大人后便霎时间老实了起来。

“陈叔叔好。”李锦民不自然的喊道。

“呵。”看着眼前跳脱的小孩子顿时老实了,陈永福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刚才笼罩在其额上的阴霾霎时间便消散的一干二净,看着眼前的孩子他忽地想起自己初为人父时的模样了。

“左大哥好,陈大哥好。”跟在李锦民身后走入的是言汐,她手中提熘着一个食盒。从其外扬的香气来看,今天的伙食应当不错。

“吃饭了啊?”陈永福站起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话间便要告辞。“那我也就不打扰你们三人了,说不定陈德他们都等急了。”

“嗯。”左晋站起身来说道。“我送一送你吧,陈大哥。”

“欸,不用了。你还是留在这里,陪着小言一起吃饭吧。”陈永福摆了摆手随后掀帘而出,伴随着其走在雪上的吱嘎声消失三人知道他走远了。

“孙守道娘亲那一边你过去了吗?”左晋将言汐带过来的食盒打开,他一面将菜端出,一面问道。

“看过了。”言汐点了点头说道。“孙守道弟弟孙意宽那一边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老夫人那一边有一些抗拒。”

“嘶…说起来你带锦民过去了吗?”左晋将饭碗端起来扒了一口问道。

“带他干什么?”言汐疑惑的看了一眼在一旁看书的李锦民。这家伙自打入屋之后注意力便集中在左晋床沿的那一本三国演义上。

“呵…孙守道不一直以他的干爹自诩嘛,让那老夫人看一看自己干孙子嘛。”左晋不怀好意的打趣到。

第一百八十一章 庆阳府 左晋在草草的和李翰一行人告别后便加入到贺锦行进的队伍之中去了。由于过来的任务只是安抚民心,左晋倒也没有带上多少亲卫。事实上整个出西安的闯军队伍都是如此想的,前往宁夏的他们料想甘肃明军必不可能孤注一掷的冒险穿过宁夏。

但在凌厉的寒风之中一条又一条关于明军出兵的消息自闯军情报网的边缘传来。位居这一张蜘蛛网中央的宋献策一面处理着繁重的公务,一面将视线透过零散文书向兰州看去。

“二月一十三日,甘肃总兵马爌在兰州筹调军饷。”

“二月一十五日,甘肃巡抚林日瑞召集城中士绅云集与松香阁。”

“二月一十七日,兰州明军出城向北。”

“这些麻烦了。”宋献策将手中的数张文书一并摆放在眼前的桌上。在风雨中一只远比蜘蛛庞大的猎物掉落到了蜘蛛网上面了。

“恭迎贺将军入城。”庆王朱倬?望着策马而行的贺锦跪倒在地上说道。身材丰硕的他跪倒在地,一双未经锻炼过的双腿在寒风中止不住的发抖。

“噢。”居高临下的贺锦对于这位藩王并不热心。在他看来这些藩王都应当是要去死的,但碍于出城时闯王的嘱托他也只能纵使对方继续存活下去。

“带路吧。”贺锦越过了跪倒在最前沿的藩王朱倬?对着其身后的一位文官说道。随后在这位文官战战兢兢的领路下贺锦及其其他几位将领走入了庆阳衙门之内。

“这是。”左晋好奇的拿起桉桌上的一份文书,上面字迹的痕迹恰好是早已逝世的陕西巡抚张尔忠的。左晋细细打量着这一份文书,但是他马上便发现到了不对劲之处。

文书上面的日期是二月初一,但是张尔忠应当早在一月份月末就已经逝世了。既然如此那么这一份写着张尔忠字迹的文书又是怎么回事?

杨遇礼,不知不觉这一个名字忽地在左晋心中涌现。在其从昏厥之中苏醒过来后他倒是想要去找一找对方,但是孙守道却向他告知对方早已不知踪影。

“左将军!”一句喊声将左晋从回忆之中扯了回来。左晋在降闯之后同样获封了一个威武将军职位,这与陈永福的一样。

“怎么了?”左晋将头转过去望向那一位过来传令的士兵。

“是贺将军那里还有什么吩咐吗?”

在接管了城防后贺锦便大摇大摆的走入了军中,随后众人便再也看不见这位将军的踪迹了。显然他看起来的确是不乐意去和这些士绅们喝酒,自然这一个任务恐怕也就要落到左晋的身上了。

“贺将军要您代替他去参加今晚的晚宴。”传令的士兵回答到。

“嗯。”左晋点了点头随后将手中的文书放下。他走出门去将视线往天上望去,看起来现在已经是晚宴的时间段了。

“唉…贺将军的时机挑的真好。”左晋叹了一口气说道。“走吧,那些士绅晚宴的地方在哪里?”

“还请大人随我往这边走。”传令士兵显然是特地被贺锦嘱托过的。他相当熟络的领着左晋穿过弯曲的街道向着目的地走去。

“春满园?”左晋上下打量着晚宴的地点。说实在的,他实在是觉得这个地点颇像是什么风俗之地。

“贺…左将军呀。”过来迎接的士绅看见来人是左晋而非是贺锦时不免的愣了一下。

“走吧。”左晋摆了摆手示意那一位士绅在前带路,随后在昏黄色灯笼的照耀下左晋走入了这一家所谓客栈。

里面的风景与外面大不相同,灯火通明暂且不论,光是里面的装饰与墙上微微散发而出的椒香便就叫人明了此地的奢华。

“将军好。”四周的莺莺燕燕一齐恭敬的喊道。身材各异的她们脸色却出奇的姣好,白哲的皮肤和青涩的面孔无不向着客人诉说她们是少女这一事实。

不可置否,纵使是西湖瘦马过来也要不免成为作为陪衬的绿叶。

“怎么是他?”站在二楼的众人看着入门的是左晋而非是贺锦后不免微微感到惊讶。他们为了吃定贺锦这个泥腿子可是花费了不上的心力来办成这场晚宴的。

“这谁知道。”一位年近中年的士绅说道。“不过也大差不差,我不相信世界上没有不受腐蚀的人。”

“嗯。”其余几位士绅点了点头说道。

“大人还请去二楼雅间。”走在左晋身前带路的人早已换成了一位少女。年纪在十四至十八之间的娇美女子小碎步的走在左晋的身前。

裹脚了,左晋在心中猜测到。常年在大同卫所的他自然也是见过那些裹脚女人的模样的,其走路时的娇柔欲倒便是明证。

“左将军。到了,就是这里。”少女做了一个万福对着左晋说道。

“嗯。”左晋点了点头,随后大步走进了房间之中丝毫没有带着这位女伴入门的意思。

“左将军好。”在屋内的众人见到左晋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于是他们赶忙一齐站起身来说道。站在最前端的三人一齐交换眼神,显然他们没有料到左晋丝毫不为美色所着迷。

“诸位大人是把闯军当成了渡河入吴的刘备不成?”左晋环视着在场的诸位士绅问道。他端起一杯茶水一饮而尽,随后慢悠悠的继续道:“如果不想被抄家财的话,这样的活动诸位以后还是要少搞一些。”

“是是是。”站在下面的领头士绅赶忙点头如捣蒜。

“坐下吧。”伴随着左晋话语的落下,在场的诸位士绅才依次落座。这时候诸位主人们才意识到自己被左晋打了一个杀威棒。

“左将军文武双全,之前是大明朝的总兵官,现在又是我大顺的武威将军。这以后前途不可限量,纵使是上登凌云阁也不是不可呀。”坐在左晋身侧的一位士绅举起手中的杯子恭敬到。

“呵…我不过是尽人事知天命罢了。”左晋并无应承对方的意思,他将换题微微一转问起了宁夏各地土地的事情来了。

“庆阳府外面被王府侵占的民田是要退回去的。”左晋对着在场诸位说道。“闯王说过了,诸位大人各自可以保留一十五亩,家中子嗣多的可以再多保存十亩,但这也就是极限了。总之诸位士绅们以后恐怕要靠自己的能力吃饭了。”

“什么?这怎么行!”左晋的话语像是一击投入湖面的巨石,一霎时便激起了千层的浪花。

“左将军还请不要逗弄我等。”一位年纪稍大的士绅颤颤巍巍的说道。他们都是庆阳附近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所以左晋一经提起分田边实实在在的吓到了他们。

“哈哈哈,不过是玩笑罢了。”左晋哈哈一笑,将刚才众人的反应都记在心中。分田必然是要进行的,但是绝不是现在。

“上菜吧。”左晋对着身旁的中年男人说道。“我这一路过来可是饿极了。”

“哦,快!快上菜!”

酒足饭饱后的左晋是在天色彻底昏暗之后才缓缓走出春满园的,在诸位亲兵的护送下他一声不吭的站在春满园的楼前。

酒席上的菜肴很不错,在桌旁的侍从也俏丽的很。但左晋却一直感觉到一丝格格不入感,一直到侍从将一道名为炙子骨头的菜送上酒桌。

“唉……”望着外面见不到丝毫星光的漆黑夜空,左晋想起郑嘉栋来了。不过是短短数年的时间,曾经勃勃生机的陕西明军已经全军覆没。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改变,阻挡在大势面前的人都如同是坠入了黄河一般再无任何音讯。

“走吧。”左晋对着身侧的董艾说道。

“就这样叫他走了?”阁楼上的一位士绅看着逐渐远去的左晋对着他的同袍问道。

“以后还有机会的。”被其问话的士绅说道。“不过他至少和咱们说明白了。叫城中的士绅这些天小小一点,可以藏的东西就准备藏吧。以后的苦日子恐怕要来了。”

“唉…早知道他们这样我们到还不如。”

“不如什么?打下去?怎么打的过?”

“唉……如果当时再向着西安援助一些粮食和财货让这个左晋把西安守住就好了。如果西安不陷落,我们也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叫人摆布,桉板鱼肉。”

“呵…”被起问话的士绅摇了摇头,他在心中暗暗鄙视的想到。当年如果你们在多出些钱财,说不定孙督师都可以直接在襄城击溃闯寇。

与城中的景象不同,在由西向东刚入宁夏的地方,一队又一队的明军哨探正缓缓走入了一个村落之中。

“军爷。”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走出来问好到。

“交粮。”过来的明军哨探站在那老人的身前数着村落中人家的数量,约莫是二十三户。

“啊?”被问道话的老人一脸惊讶。“军爷,今年的冬饷已经交过了呀。这小老头我实在是再拿不出粮食来了。”

“交?交给谁?现在宁夏都是闯寇的地盘了。你难不成是交给闯寇不成了?老东西,我可告诉你,你这是助贼!”

“军…军爷。”

“少说废话,一共是二十石粮食,拿不出来就用银子来换!”

“军爷,这村子中……”

“铿锵。”明军哨探冷笑着把自己的刀刃抽了除了,在明晃晃的刀光之中那老人明白了一个道理。

饿死是以后的事情,但要是不交粮,他恐怕活不到饿死的那一刻。

“马总兵,我们这是到哪里了?”巡抚林日瑞坐在大帐之中问道。

“回巡抚的话,我们已经抵达宁夏境内。”总兵马爌坐在林日瑞的一侧说道。在不远处还有一个人坐着,那便是出谋划策的杨遇礼。

“前面的探子回报,闯寇的贺锦已经领兵五千进入宁夏境内了。其中又贺锦亲率两千人马已经进驻到庆阳府里面去了。”马爌看着身旁的两位文官说道。出身将门的他也是攀关系队伍的一员,但碍于在边境他尚且保留了不少为将的能力。

“两千?”杨遇礼在口中念叨着这个名字。他忽地有一个想法,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

“说起来这次陪着贺锦进庆阳府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杨遇礼你应当很熟。”马爌继续说道。“就是那个孙督师的大红人,左晋。”

“他也在这次队伍里面?”杨遇礼愣了愣神。他出城之时听到的说法是左晋倒在了闯军大营之中,他还以为对方撑不过来了。

“明珠暗投啊。”林日瑞颇为惋惜的说道。“左退知的能力是我们有目共睹的,西安不保也不是他的罪过。只是可恨了这些毫无忠义的士绅官员。”

“林大人。”杨遇礼说道。“我军既然要过宁夏,难免会和贺锦的人马撞上。我倒是有一个计谋可以将左晋再拉回来。”

“噢?杨小弟你又有何计?”林日瑞讶异到。比起马爌来讲,左晋的指挥水平不知道要高上对方多少给档次。毕竟人家也是一路从襄城打过来的。从其不断擢升的官职便可以看出对方绝非是什么平庸之辈。

如果兵力再多一些,如果粮饷再多一些,或许战事的会有一丝转机也说不定。在林日瑞的眼中,左晋俨然便是孙传庭的继承人一般。

“我军人数远多于的闯军,如果经过宁夏北端时我军请降贺锦是万万不敢忽视的。”杨遇礼目视着林日瑞的脸庞说道。“到时候我们只需要说请求让左晋过来做代表即可。只需框上他的人,我们便马上动身。如此一来又挽救了一位大明忠良岂不好?”

“嘶……”林日瑞沉思了片刻,他意识到此计必然是可行的。毕竟左晋投闯不久,闯军的人马对其也未必会重视。要对方过来,贺锦恐怕是一定会答应的。

倒是如果只是拿一个左晋的话,林日瑞又觉得好似少了些什么。毕竟自己现在可是有一万五千人马,而闯寇只有五千。

更何况闯寇的五千人马还分散在宁夏各处。

要是能把贺锦给擒获了该多好?林日瑞在心中暗暗想到。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守城? 明军靠近宁夏的消息是在二十日抵达庆阳府的,在城中的惶恐彻底糜烂开来之前左晋最先找到了在军营之中调集部队的贺锦。

贺锦坐在军中营帐之中调度着,来来往往的军官和士兵正不断搬运着兵器与粮食。显然这一支队伍是在作弃城的打算。

“贺将军这是?”左晋目视着眼前开始收拾行李贺锦赶忙出声询问。庆阳不能放弃,至少不能如此简单的便就为之放弃。

“这是?难不成左将军看不出来吗?”贺锦坐在椅子上向后靠了靠,以一种近似于嘲弄的表情看着左晋说道。“兵少将寡,城中士绅浮动。这样的情况咱们去守城,就是等着被那些明军生擒。”

“将军!”左晋上前一步说道。他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勇气回视着贺锦,陈永福对其的叮嘱早已被其抛掷脑后。

“将军,你现在是大顺国的将军,不是流寇。”

“左晋!你什么意思!”听着左晋的话,一股子怒意霎时间便由贺锦的心头冲了出来。他愤怒的拍桉而起,在其拍桉时的响声纵使是营外的士兵也听的担颤。

“将军如果这个时候走了庆阳怎么办?宁夏的民心怎么办?那些庆幸于闯军前来的百姓怎么办?”左晋直面着贺锦的怒火继续说道。

这绝非是提问,而是一种质问。

“哼…这些士绅今天可以投降我们,明天自然也可以投降他们。管他们作甚?”贺锦眯了眯眼说道。他实在没有料到这一个带过来的原明总兵会站出来阻止自己离城。

他想干什么?在滔天的怒意之中难得有一条唤作理性的扁舟在这波涛之上浮动着。

“这些士绅是这样的。”左晋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他忽地意识到眼前临登于将军之位的男人并没有摆脱昔日时的流寇习惯。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自然是可行的,但这样无疑会极大的损失掉已经积攒起来的资源与民心。用这一招对付腐朽不堪明军尚可,但要是对上了后金那样的队伍可是要吃大亏的。

“但是贺将军你如果一枪不放,一兵不损的放弃庆阳、放弃宁夏。闯王会如何处置你呢?”左晋的话像是一瓢冷水,霎那间贺锦便重新清醒了回来。

“宁夏兵寡,但财货可不少。一旦甘肃明军重新占据此地,加上榆林的明军来援助。他们进可以逼迫闯军向后放弃西安,退可以保住陕西半壁。到时候贺将军你又该如何自居呢?要知道,闯王可是要在西安建国了。”

“那怎么办?难不成留在庆阳府中等死吗?”贺锦重新坐了下来说道。“咱们在宁夏的全部人马都只有区区五千余人,如此庞大的土地,如此稀少的兵马。怎么守?根本守不住。到最后也只能白白折损在庆阳府中。”

“母庸分兵去守。”左晋上前建议到。“将军可一面向西安求援,一面令宁州与襄乐的三千兵马向北与我军汇合。在行军时一定要大张旗鼓,摆出万把来人的模样来。甘肃明军绝非能征善战之辈,只要他们知晓我军人多必然会不战自退。”

“哼……”听着左晋的建议贺锦陷入了沉默,他既没有马上依照着自己的本能马上站出来反对,也没有表示着屈服的同样左晋的建议。他只是静静的坐在位置之上,等候着内心最终判决的勾画。

“如果明军来攻呢?”良久,贺锦才目视着左晋那夹带着些许血丝的眼眶问道。“如果明军看破了呢?到时候岂不是瓮中捉鳖,那些士绅会像献三牲一样把咱们献上去的。”

“如果明军过安边所后继续向南抵达环县,那么便是要直取庆阳府的意思。”左晋走上前指着贺锦桌上的地图说道。“环县至庆阳府的路程是三天,西安到庆阳的路程是六天。我们只需要坚守两天,便可以安然无恙。”

“关键是怎么守住这两天!”贺锦强调到。

“我们暂且在城中留住三千人马用于驻防,随后再遣左右两路各一千人马前往封锁明军退路。如果可以,还可再遣一百骑兵驻防铜川桥。如此一来明军必然在攻城时畏手畏脚,三千人马坚守至闯王前来也未可知。”

“更何况就算城陷,这两千人马也可以配合着闯王将甘肃明军死死锁在庆阳府是吧?”贺锦将左晋未说完的话讲了出来。

“是的。”左晋点了点头说道。

“哼……”贺锦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终了才缓缓出了一个字来——行。

上头有了命令,下面办事也就有了目标。士兵们在得到了贺锦的命令之后旋即放弃了手中的活,他们三五成队的向着城外走去。守城第一要义便是伐尽城外一切可以为攻城队伍可所用的树木。

“甘肃总兵马爌要打回来了?”一位士绅强压着自己语气中的兴奋对着自己的朋友说道。对于他们这些士绅来言明军打回来的确是足以叫人高兴的。

但比起绝大多数士绅口中难以抑制的兴奋,城中有几位稍稍看的更加长远的士绅早已做好的自己的准备。

的确,明军打回来士绅们的财产也就有了保证。但是仍谁都知道明军的统治不长久了,甘肃明军守的住一时,他守的住一世吗?

到时候西安的闯军回援,甘肃明军自然会被李自成打垮。毕竟孙传庭都打不垮的敌人就不要指望卫所兵这些虾兵蟹将了。

而甘肃明军一退,他们这些士绅可怎么办?跟着明军抛家弃业的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打拼吗?还是留在庆阳等着闯军的屠刀往头上砍来?

不过士绅群体中的这种割裂与左晋并无关系,左晋此时此刻正在陪同着自己的亲卫在城中安抚民心。与士绅们不同,稍有财产乃至一无所有的百姓才是动荡中最为害怕的。

无论是闯军前来又或是明军返回,这对于他们而言都无有意义。草民如芥,百姓似韭。在这乱世之中他们永远是引颈受戮的那一方。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朱倬?之死 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这是左晋离开之后贺锦心中所想的第一件事情。于情于理他都没有想象的出左晋如此热心驻守庆阳的缘由。

作为刚刚投降闯军的左晋似乎与他之前所遇到的一切人都不一般,贺锦在出西安时还以为对方在路上会一言不发来表示自己的所谓忠贞。

“贺将军。”贺锦的副将走一脸疑惑的走进了大帐。“贺将军,我军怎么一时之间又开始准备起守城的事宜来了?”

“一兵不发就撤出庆阳对大局有害。”贺锦简单的说道。“有什么事情吗?城中的士绅们又开始出幺蛾子了?”

“是的。”副将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我们撤兵这倒是没有什么,但是现在既然要固守,这事情也就得上心起来了。”

“唉…什么事情?总不至于造反吧?”

“不是,但也是有些麻烦。”贺锦的副官将一封书信交到了贺锦的手上,那是宋献策手底下人马在刚才交付给他的。

“这是?”贺锦好奇的将书信打开,但随着文字阅读的愈多,他的手也就愈加的发颤。

“快去!把这个狗东西给我抓了!”贺锦将书信一把拍在桌上怒吼到。

当左晋在城中安抚民心的时候,贺锦手下的亲卫们以雷霆手段将庆王朱倬?给拉到了庆阳府的中心。百姓们畏惧的看着这些着装朴素的士兵们,曾经凌驾与他们头上的藩王朱倬?像是一条死狗被士兵们拖了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庆王殿下吗?怎么他被闯军拉过来了?”

“好呀!这个狗东西!这个东西终于要死了!”

“朱倬?!”站在朱倬?身侧的一位军官打扮的男人大声喊道。这位身材魁梧的男人向前一步,对着自己手中的纸片念了起来。

而那位即将被行刑的藩王正低着头,口中喃喃着一些佛经。

“朱倬?!阴谋反闯,打算暗为内应打开城门。此事算小,本将原打算饶其一命,但是其家中府院挖出枯骨三具。据查,这是城中失踪之百姓。此害不除,义军无以替天行道之理。”军官一面念词,一面将书信摆开对着下面的百姓说道。

“今日之事,其罚,绝非是反闯!”军官大声的喊到。“而在于其为祸百姓!”

“这是?”看着将藩王朱倬?被拉上了台子,在其一旁的左晋赶忙上前开始询问。在他看来此时此刻处决这一位藩王无疑是不利好统战城中士绅们的。

“左将军好。”见到是左晋前来,那宣读判词的军官赶忙拱手做辑。

“这是贺将军的命令?”左晋继续问道。

台下的百姓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聚集起来了,他们堵住了来往的车架,正眼巴巴的看着这一场行刑。

“朱倬?为害百姓。贺将军有令,要我等马上将其枭首。”那一位军官义正言辞的说道。

“左总…左将军!还请您救救小人,小的是猪油蒙了心。这实在不是小人的主意呀!”此时此刻朱倬?也顾不得自己曾经藩王的身份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着左晋开始求情。这一副模样实在是狼狈极了。

“你说一说。”左晋摆了摆手示意按住朱倬?双手的士兵将其松开。他想要朱倬?活着,但这样的一份心愿绝非是因为他依旧保持着对明朝廷的忠心。

而是出于守城的必要。

宋人云:君并非是同百姓而治天下,而是与士大夫治天下。这一言论实在是与孟子的民贵思想冲突,但不幸的是这言论就算留存了数百年却依旧是事实。

左晋一行人想要守住庆阳府非得要士绅们的助力不成。一旦他们打定主意要迎回明军,缺少人手的闯军是绝不可守的住庆阳府的。

“这都是刘稳心和宋宇的主意,他们一心想要迎合明军。小王…不,小人我实在是被他们所蒙蔽了呀!”朱倬?跪倒在地上痛哭到。自内心散发而出的求生欲盈满了他的内心,往日的一切尊严在此刻都变得荡然无存。

“杀了他!”在下面的百姓们不知道有谁大喊了一声。随后这声音便一呼而百应,百姓们期望的看着高台上的左晋和即将行刑的士兵。

“就是这个狗东西把我家祸害惨了!”一个百姓拾起地上的一块石头不偏不倚的将其砸向藩王朱倬?。对方肥硕的脸上霎时间便青紫了一大块。

“杀了他!”这声音汇聚成了一道巨浪,而在这巨浪中央的左晋不免微微感到一丝棘手。他知道自己恐怕是无能为力了,他将视线朝着外围看去,贺锦的身影正在边缘处出现。

“我不是要你说这个。”左晋低头对其说道。“我问的是府中枯骨的事情。你不是对着我交代,你是对着他们交代。”

“这......”朱倬?哑住了。在他看来贺锦之所以要处决自己绝对是因为自己想要开门迎接明军返回。但是左晋的问话却的的确确的想其传达着另外一个意思——他们为的那几具枯骨。

“左将军!小王我还有不少的财宝。这些东西都是藏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只要左总兵,不,只要左将军救我一命。我马上拿出这些财报来全部贡献给闯军!”

“唉...”左晋摇了摇头。他望着台下一时静默着的百姓,他意识到这绝非是闯军对朱倬?的行刑。而是百姓对闯军的行刑,百姓们在观察,他们在观察来的这支闯军是否与之前的明军一样。

“遵守贺将军的命令吧。”左晋后退一步说道。随后在台下的百姓们旋即高声的喊了起来,其语气中的兴奋与欢快与过年时无异。

“闯王万岁!

!贺将军万岁!

!”

“闯王万岁!

!贺将军万岁!

!”

“左总兵!左将军!”见到左晋抽身离开,朱倬?双手双脚并用的想向前抓住对方的脚。但这样的打算在闯军士兵们的擒拿中旋即告吹。

两位士兵拉住了他的手,一位士兵从后方死死控制着他的身子。朱倬?还想挣扎一番,但来自闯军士兵的一击肘击顿时便让其像死狗一样瘫软了下去。

“行刑!”军官大声的喊道。

唰!

“闯王万岁!

!贺将军万岁!

!”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向南 由马爌所率领的明军一路过安边所抵达环县,一路上之前被裹挟着投了闯的士绅官军们无不喜不自胜。他们得意洋洋的将明军迎入城中,并且高赞甘肃总兵林日瑞是挽狂澜之即倾的伟大人物。

而林日瑞与马爌对于这些赞美也毫不吝惜的收下,他们将投闯之人的家财尽数抄没用于补给军用,并且大肆搜刮民财以作入晋之后的花销。

也是就在此时林日瑞终于得知闯军有大队人马自西安调动的消息。从东西两路来看似乎是有两万余人,但是马爌与杨遇礼却又觉得此事有假。

作为在西安跟着左晋一路守城过来的杨遇礼实在难以想象闯军居然还有两万余人的空闲兵力可以调动。因为就算当年兵入西安时,闯军的兵力也才只有三万余人罢了。如果真的有两万人马入宁夏,那么西安岂不是只有寥寥数人在守?

“必然是疑兵之计。”杨遇礼说道。“但是就算是疑兵我军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大军征伐首在必胜。现在南有李自成虎视眈眈,东有高一功坐镇富平。我军应当速行,最好不要与其产生冲突。”

“我倒是以为可以一举向前。”与杨遇礼不同,甘肃总兵马爌将一封书信拿了出来说道。“榆林总兵王世钦那一边来消息了,说他们正在整军待发,只要我军向前。他们与咱们一齐收复庆阳。”

“他们有多少人?”林日瑞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皱了皱眉询问到。被士绅们恭维的快要忘记自己本名的他难得冷静了下来。

“两万兵马,没有骑兵。”马爌将书信摆在了林日瑞眼前的桉桌上。“但是闯军又比咱们好上多少呢?林巡抚,只要我等守住庆阳。这陕西的半壁可就保住了呀!”

“还是不妥。”杨遇礼说道。“大军征发,没有必胜之理。我们为稳妥起见还是走饶阳水堡入榆林的好。”

“打仗岂非儿戏?哪有必胜之理?”听了杨遇礼的一番话马爌不由自主的回嘴到。在他看来这个杨大人有计谋归有计谋,但是实在是懦弱。打仗关键的就在于人数,现在明军一万五,闯军三千。

近五倍的差距,莫说是他一个镇守边关五年的总兵官了。就算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娃娃来,都知道该怎么办。

更何况榆林的两万明军还随时待发。

“行军打仗打的就是一个士气!”马爌不由得出声强调。“杨大人有所不知,昔日我在边关迎击蒙古人时之所以能战无不胜靠的就是敢拼。”

马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随着皇太极对蒙古诸地的整合和征讨实际意义上的蒙古早已消弭掉了。现在在陕西北面的与其说是蒙古倒不如说是一些零散的部落罢了,这样的部落怎么可能与明军抗衡呢?

“这……”杨遇礼感受到巡抚林日瑞那期望的眼神了,他忽地意识到明军南下将成为一个既成事实。

“马将军有如此自信?”杨遇礼忧心的问道。尽管他对兵事知之甚少,但来自其内心的直觉却告诉他此事不妥。

“当然。”马爌正色到。“我军有一万五千人马,现在又已经抵达环县。如果沿着环水一路向南,每日急行军不过三日便可抵达庆阳府下。而闯军大本营在西安,他们就算只遣精兵到达庆阳也得要六七天去了。”

“那疑兵呢?”林日瑞问道。

“一两千人的兵力对大局无碍,到时候只需派些人马挡住他们即刻。”马爌轻松的说道。“只要拿下了庆阳,西安闯寇必然闻风而动。到时候我军与榆林兵一具击溃闯军,半壁的陕西可就守住了呀!”

“的确是好计,但是我想稍作修改。”为马爌的乐观态度所感染的林日瑞点了点头说道。“我军向南不变,不过还是继续向着庆阳府中请降……”

“林巡抚!”

“马总兵,你且听我说完。”林日瑞摆了摆手继续道。“此举一可以伪装我军向南之用心,二可以再探一探闯军的虚实。”

“如果闯军果真派遣了大人物过来议和,我们便趁机将其擒获。这样以后向北,我们也有东西和皇上交待。而如果没有,则说明闯军在城中空虚。我们便加速行军,一举拿下庆阳等候榆林总兵的到来。”

“此计甚好。”随着巡抚林日瑞话语的结束,马爌第一个站出来喊道。而在马爌赞同后,二人便一齐把视线放到了杨遇礼的身上。

“我不知兵事,全听巡抚安排。”终了,杨遇礼才说出了这么一句妥协之词来。

“好。”林日瑞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着总兵马爌说道:“大军明日启程。”

随着商议的结束,杨遇礼一个人在向着林日瑞告辞后又一个人默默的走了出去。他骑上马缓缓的向着他的临时住所行去,一路上不少的百姓正畏畏缩缩的聚拢在一起。

随着大军进入城中,士兵们当仁不让的将百姓的屋子给占用了。三五一队的**们或是拳脚相加,或是亮出刀刃。尽管巡抚林日瑞反复强调不得害民,但是总兵马爌却丝毫没有改正的意思。

“这些都是通闯的刁民!”马爌义正言辞的说道。“莫说是占了他们房屋了,就算是全部杀掉也是合情合理的。”

而在总兵马爌的这种鼓励之下,不收控制的士兵们会干出什么事情也自然可以想象了。

“娘,俺冷……”一个瘦的跟个竹竿一样的小男孩痛苦的畏缩在自己娘亲的怀中。他努力的往其怀中挤了挤,却少衣物的他像是一条肉色的虫。

“唉……”杨遇礼下了马,将自己身上的外衣给解开露出了里面的官袍。

“大…大人。”百姓们看到杨遇礼前来,不由自主的的向后靠了靠。他们害怕这些官员,害怕这些无所不能可以掌控自己生死的大人物。

“拿着吧。”杨遇礼将手中的外衣放到了那一对母子的身上。看着肮脏且满身污垢的百姓他只得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这是必要的牺牲。

“多…多谢大人。”快被冷的失去触觉的母子自然不会去拒绝。儒家所宣扬的谦让丝毫没有出现在她们身上,她们所求的不过是一袭温暖罢了。

“唉……”望着巷子里更多向着他投来目光的百姓,一种无力感忽地在其心头涌现,他将手中的银两尽数买了馒头将其分发给百姓。

“我为的是什么?”杨遇礼们心自问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 庆阳府外 明军自南向北的消息是在一日半后才匆匆抵达庆阳府的。此时此刻庆阳府中有的兵马只有区区三千余人,其他的两千人马距离庆阳府还要半日的路程。

“请降?”贺锦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下方的士兵问道。

“是的,将军。在城外有一队明军的人马,约莫是二十来人。”士兵半跪在地上说道。“他们说自己是奉了明朝甘肃巡抚林日瑞的命令来请降的。”

“嘶…”听到这个消息贺锦不免蹙起眉来。

“不能放他们进城。”贺锦在沉思了一小阵后说道。放明军入城,城中的虚实可就要被人家给看精光了。

“是。”下面的士兵点头应承到,随后他便继续眼巴巴的看着贺锦等待着这位大将军的下一句命令来。

“你去喊些士兵要他们去接待这些过来使者,带些酒食。然后你喊左晋和副将王倬过来。”贺锦对着手下士兵吩咐到。

“是。”

左晋来的时间比起副将王倬要稍稍晚上一些,等到他抵达的时候贺锦已经和王倬聊上了一段时间。

“左将军。”见到左晋前来副将王倬赶忙站起身来问好到。

“嗯。”左晋点点头,径直走到贺锦的面前问了一声好。

“左将军坐吧。”见到左晋前来贺锦微微颔首。随着前几天左晋对其的谏言和庆王的身死,在贺锦的心中左晋无疑是纳入了可信任的范围内。

“明军有使者来了?”左晋见到贺锦对其的态度改善不免稍稍有些惊讶。

“嗯。”贺锦点点头。“现在就在城外,我没有让他们进城。”

“很好。”左晋听到贺锦的话稍稍安心了一点。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出城接待他们。”左晋对其说道。“甘肃明军投诚是假,试探我军实力为真。”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一直把他们晾在城外也不是个事情。我们总归还是要出去和他们相处的。”贺锦继续道。

这个胡须满脸的大汉上下打量着左晋的表情,估量着对方下一句要说出什么建议来。

“我以为出去是要出去的,但是您不能出去。”左晋对着贺锦建议到。“我们可抽调城中其他地方的士兵去北门以壮声势来迷惑明军的判断。至于出去的事情最好由副将王将军来代劳。”

“嗯。”贺锦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将视线转到副将王倬身上,而对方却使劲的摇了摇头。

“此事还是左将军去为好。”副将王倬反对到。

“左将军原是明军总兵,由他前去可以暂且安定那些明军使者的心。其二,左将军又是城中官职仅次于贺将军您的,由左将军前去也可以显得我军心诚。”

“那么左将军你的意思呢?”贺锦回头问道。

“悉听贺将军安排。”左晋拱手到。

“好!”三人的谈话伴随着贺锦一记满意的拍手而终止。

“左总兵好。”明军的使者在见到左晋的身影后不慌不忙的恭敬喊了一声。

“你是?”左晋好奇到,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些甘肃的明军居然还有认识他的。这样的一句问好不禁让其心中微微高兴了一下。

“小人原是孙督师的亲兵,潼关大战之后小人便丢掉了这一身官袍。这次过来不过是传达巡抚大人的话罢了。”来人恭恭敬敬的说到。

“林日瑞?”左晋模模湖湖的想起了甘肃巡抚的名字。之前他被孙督师喊至屋内交流时,他偶然间看到了这位巡抚对孙督师的书信。

“是的,正是巡抚大人。”士兵说道。

“噢。”左晋微微的点了个头,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士兵。对方的甲胃光泽不错,尽管现在已经稍稍蒙上了一层尘灰,但是还是可以依稀看出其主人对于盔甲的打磨与保养。

亲兵是无疑了。左晋在心中想到,但是他并不怎么认为这是孙督师的亲兵。毕竟那些人现在不是投入了他的麾下,就是早已作骨。

恐怕是甘肃总兵马爌或者其他什么人的。左晋猜测到。

“巡抚大人对左总兵你夸耀之极呀。”士兵依照着来时杨遇礼的意思说道。“此次请降巡抚大人还特地嘱托我等,非得左总兵您来不可。”

“呵。”听着士兵的话左晋微微笑了一下。他回身向着城墙上方看去,在城楼的阴影中贺锦和副将王倬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贺将军,左晋毕竟是明军的总兵官。”副将王倬澹澹然的注视着城下的左晋。“我怕他暗为内应,我们要不要?”

“要什么?”贺锦扭头看着他的这一副将。“你想干什么?对于大顺国的武威将军你是丝毫没有所谓的尊重之心啊。”

“将军。”副将王倬一字一句的说道。“他的官再大也不过是一条丧家犬,闯王说到底还得是要依靠咱们这些老兄弟。这次封侯闯王给了他们不少的好处,这实在是叫咱们这些老兄弟心寒。您说一说,那个陈永福何德何能可以与将军你一齐封个所谓的伯爵呢?”

“呵。”听着副将王倬的话贺锦不由自主的笑了笑。他倒以为是什么事情,结果不过是嫉妒对方的官职罢了。

不过平心而论,贺锦也的确微微觉得闯王有一丝偏颇。像陈永福这样子的手下连个兵都没有的人闯王居然要封给对方一个伯爵,这实在是叫人想不明白。毕竟有多少一路敢打敢杀的汉子也都只能看着那个爵位眼馋。

“他可是田大人的红人。”贺锦顿了顿声音说道。“更何况他现在暂且也并无二心,我们没有必要去为难他。大家以后都是同袍了,要好好相处才是。更何况现在甘肃明军大举向前,我们还要风雨共济呢。”

“贺将军。”副将王倬望着左晋的身影眯了眯眼睛说道。

“贺将军,我怕只是咱们想要风雨共济,这位左总兵恐怕不想啊。以他的身份如果返回明军必然是我军大患,倒不如……”王倬的后一句话没有说了,但是其意思却让贺锦明白的透透的。

“你的胆子真是不小。”

第一百八十六章 田间秀的叮嘱 “薛仁义!薛仁义!别睡了!出大事情了!”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喊叫声与身体上的摇晃感,薛仁义缓缓睁开了双眼。

“呼…怎么了?”揉搓了一下眼睛,薛仁义疲惫的问道。尽管投闯之后西安的城池不再由他们来防守了,但每日的训练他们可是一丝都没有放下。

虽然正职是左晋而副职是李翰,但是由于李翰不懂军事。所以时机意义上的统兵之人还是他、李洪、孙守道三人。又加上孙守道娘亲来了,所以薛仁义又不得不多兼上了一份职责。

“左晋!左总兵出事了!”

“啊?”听着李洪说的话,薛仁义勐的清醒了过来。

在昏暗的房间中他一把掀开被子旋即便开始着装,一面穿衣还一面说着:“这些闯寇不是说会放左总兵一马的吗?你妈妈的……”

“你说什么!”说话的人是田见秀。他此刻正站在门边上稍有怒容的看着手忙脚乱的薛仁义,而李翰则是站在对方的身侧。

“啊……”薛仁义顿住了。他一脸惊慌且无辜的看着来喊他的李洪,但对方也只是面露难色。

“田将军,小人有错,小人……”

“李翰,这是你的部下等下由你来管。”没有理睬薛仁义,田见秀径直对着李翰说道。听说贺锦被围后他特地找到了李翰,告诉了对方左晋的情况。但他实在没有料到左晋的部下竟然还是这样看待自己这一行人。

“是,田将军。属下我一定好好教训他。”李翰见到田见秀并无追究的意思连忙感谢到。薛仁义的这话可大可小,不查的话不过是胡言乱语,批评教育即可。但要是上了秤的话,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行了,穿好你的衣服。”田见秀扫一眼薛仁义,随后放下帘子重新走了出去。

“你怎么不早说!”见到田见秀出去,薛仁义赶忙把视线锁在了李洪的身上。

“这怎么能怨我?老薛,你说话可得凭良心。”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谁也别怨谁,以后说话给我小心一点。眼下咱们寄人篱下,说话办事都得注意一点,要不然不仅是自己的性命难保,搞不好还得连累大家伙。”李翰看着屋内的二人随后训到。

平心而论刚才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所幸田见秀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

要不然……呵呵。

“田将军好。”领着薛仁义和李洪走了出来,三人对着田见秀一齐问好到。而孙守道则是早早的就站在了门框边上等着他们三人的出来。

“嗯。”田见秀微微点了点头,他扫视一眼在场的四人。除了明显不通军事的李翰外,其他三人都可以说的上是左晋统兵的左右手了。

“我此次过来和你们说的事情,你们千万别外传出去。”田见秀先开口说道。“此次被围,是甘肃明军南下。而且被围的不仅只有你们的左总兵,还要贺锦。”

“我等知道。”四人一齐点头说道。

“你们这些降将留西安,闯王是不放心的。”田见秀继续说道。“但要是全派出去,军中难免有人会猜忌你们。所以应当是半开,两人出而两人留。”

“眼下局势紧张,我是愿意相信你们的那位左总兵的。因为他乐意与我推心置腹的说鞑子的事情,但其他人就不见得了。更何况你们的那位左总兵还要封伯爵了。”

“伯爵?”李洪惊出声来,这样的爵位他只是在戏曲中见过。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上司左晋居然可以在闯军这里封一个伯爵出来,要知道闯军是没有公爵的。

这…李洪在心中忽地兴奋起来。闯军没有公爵,那么左总兵的伯爵自然也就相当于明初的侯爵。要知道现在永镇云南的沐国公当初也只是封了一个侯爵呀!既然左晋可以封一个伯爵,那么他手下的自己呢?

应当是个子爵吧。李洪不免幻想到。

“是的,但这并不代表是什么好事情。”田见秀说道。事实上闯军内部这几天已经因为李自成封侯的事情吵开了,谁谁谁功绩小怎么是个伯爵呀,谁谁谁为什么又只能是个子爵呀。但最关键的吵点还是在于左晋与陈永福这两个降将身上。

陈永福有闯王亲自担保,自然没有人去说他的闲话。更何况人家成名已久,当初守开封时还射瞎闯王的一只眼睛。

但是这位左晋就不同了。

他凭什么可以封一个伯爵呀?

跟着孙传庭一直名声不显的对方近乎是一个凭空冒出的人一般,总是是田见秀也对对方的升迁速度感到惊讶与不可思议。

要知道这位左退知从百户到总兵职位不过用了区区不到三年的时间,三年啊!更何况这位左总兵还是家中并无关系的寒门。

“现在很多人都盯着你们的那一位左总兵,只要他出了半点的差错不仅他要倒霉,你们也要跟着一样倒霉。”田见秀叮嘱到。“反之也相同,你们要是干出什么蠢事来了,他也没有什么好受的。”

“是是是。”听着田见秀的话,薛仁义赶忙点头到。

“这一次出征,不管是谁去。都不要干出什么纵兵劫民的事情来。你们的左总兵有能力,我还打算大用。你们明白吗?”田见秀最后说道。

由于闯军诸将中左晋谁也不熟,所以在闯王入西安后他除了和田见秀打过几次交道后边只有和陈永福说一说话了。而这样的打交道便难免叫人说闲话,但田见秀并不讨厌他的同僚们如此说闲话。

与其他人不同,田见秀是明白左晋的能力的。而这样一个有才之人可以纳入自己麾下,谁会不乐意呢?

更何况左晋年轻且没有婚配,而没有婚配这一事情便代表着左晋的前途大有可为。毕竟比起利益在中国人心中还有一层可靠的关系——血缘。

而没有婚配的左晋自然便是众人眼中的好人物,只需一个女儿便可以交上一位可靠的盟友,这种买卖谁不会去做呢?

“明白。”三人一同说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庆阳攻防战(一) 面对着明军的请降要求,贺锦自然是没有干出放左晋过去和谈的蠢事来。毕竟谁会相信自己羊圈外的狼有一天会说自己改过自新了呢?

于是在一天连遣三次求援信件后他旋即开始构思城防的事宜来。庆阳自然是不能丢的,但是这也并非就代表着他贺锦就要一直跟个乌龟缩在城中叫别人来打。

庆阳两面接河环山,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注定了此地的易守难攻。但是两面接河也不得不叫贺锦多上了一些心,毕竟开封水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可怕甘肃的明军用这一招来对付他们,更何况现在正值凌汛。

“王倬。”贺锦下令到。南侧的两千人马已经在昨夜入夜时抵达庆阳城外,现在城中的兵力已达五千之众。尽管这兵力与明军相比还是少的多,但这也代表着贺锦终于可以做些事情来了。

“属下在。”王倬旋即领命到。

“你率两千人马马上赶赴铜川桥,记住敌进你退,敌走你追。不要和明军冲突,但是一直要在他们旁边。要让他们睡觉都睡不安稳。”

“将军,我部大多都是步卒。”王倬为难到。“如若是骑兵尚可,但这都是步卒可怎么……”

“关键不在于袭扰,只要让明军知道你们在他们附近即可。多派些哨探,只要你们在一天庆阳府就能存在一天。一旦你们不在了,呵,那么我也就算是去陪老兄弟们去了。”贺锦冷冷道。

“属下定不辱使命。”王倬对着贺锦深深的鞠了一躬随后道。

“快去吧。”贺锦澹澹然的说着。而随着王倬的离去贺锦又再次将视线转移到左晋的身上,他上下打量着这位原明总兵的神态。

“左将军一点也不惊讶?”贺锦双手抱胸,脸上故作一副严肃面孔到。

“贺将军运筹帷幄,在下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可担心的。”左晋顺着对方的意思说着。他料想对方应当是不会来将重任交付给自己,毕竟城中的风气他也是感受的明白。

“左将军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可是再下有啊。”贺锦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摆在桌上说道:“这是甘肃明军写给左将军你的东西,再下已经看过一遍了。”

“这……”听到贺锦这样说话左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虽然他自认为自己行得端坐的正,但是谁知道人家怎么写的呢?

“我自然是相信左将军人品的,但是左将军真的就不好奇这信中写了些什么吗?对方封的官职可是不小呢。”贺锦冷冷道。

“搞不好是要当个汾阳王呢。”

“属下绝无二心,还请贺将军烧了它吧。”左晋低着头回到。他丝毫没有去看那一封信,也没有询问贺锦如何得到信件的原因。他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的性命恐怕全数挂在了那一封信件上面,他也忽地了然自己今天身边的亲卫为何都被贺锦换了的理由了。

“好。”贺锦点了点头将一只蜡烛拿在手上。“那我可就烧了,左将军当真不看上一眼。”

“还请贺将军速烧吧。”

“那么我就庆贺左总兵一句。”贺锦手中的蜡烛接近了信件,伴随着呼的一阵寒风那蜡烛的火焰径直偏向了信件。原本包装良好的信件霎时间便被点燃,而在点燃后贺锦缓缓的将其丢弃在了地面之上。

火焰霎时吞没了信件,其洁白色的信纸缓缓发焦卷曲最后化为了火焰燃烧过的余尽。左晋看着那余尽,他心中的担忧也消失在余尽之中。

“武威将军左晋听命!”贺锦忽地朗声到。

“属下在。”左晋被贺锦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赶忙继续低着头说道。此时此刻他丝毫忘记了自己与贺锦其实在出城时是平级关系。

“城中三千人马悉数交付由左将军你来掌握,本将军将轻率亲兵出城以迷惑明军主力。”贺锦微微一笑拍了拍左晋的肩膀。

“还请未来的宁水伯不要介意在下。”

“贺将军!”听到贺锦这样说话左晋微微一愣。

自己要封宁水伯?

不,左晋旋即反应过来。他重新把视线往贺锦那一边看去,但是对方只是带着一种不明含义的笑容看着他。

听着贺锦这样说话左晋心中自然是感激的,但是他无论如何都得劝说对方回心转意。城中的三千人马都是闯军一路携来的老兵,他这一个临时的武威将军如何指挥的动他们呢?

“属下以为贺将军不应当出城。”左晋继续说道。“大将离营,军心不稳。”

“哦?”贺锦裂开嘴笑了笑。“左将军是觉得闯军不如明军?当初左总兵离西安城的时候我记得西安官兵守的也不错呀。”

“属下绝无有此等意思。”

“那么就是觉得我贺锦的兵跋扈,你左将军指挥不动?”

“这……”

“还请左将军放心,这些人都是闯王的兵而非我个人的。左将军既是闯王亲自任命的武威将军怎么会指挥不动他们呢?”

“属下…领命。”

而此刻甘肃明军距离庆阳府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天路程了,接到士兵回报的马爌近乎是要高兴疯了。他清晰的意识到闯军在庆阳府有大鱼,一旦自己将其擒获恐怕万户侯并不遥远了。

“进军!进军!”这是马爌对着手下人马说的。巡抚林日瑞和杨遇礼都有自知之明的留在了环线,他们颇为信任的将军事上的重任全数委托给了总兵马爌。而马爌也自认为绝不会辜负他们的信任。

看着浩荡向前的人马,注视着四周威风扫地的闯军哨探。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缓缓出现在马爌的眼前,他恍忽中看到种种名誉被天神交到了自己的身上。

“定此一役。”这是马爌对着自己说道。

马爌的自信自然不是空穴来风,拥有绝对兵力优势的他只要能坚持上三四天庆阳城必破。再高深的技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是白搭。

此时此刻来自西安的援兵才刚刚出发距离庆阳还有三天的路程,而在更远处陕西明军的最后兵力正由榆林缓缓开来。

在陕西的最后一战缓缓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