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女人》 引子 吃过午饭，燕子给儿子穿上了平时自己认为最漂亮的衣服，自己也穿上了平时喜欢的衣服，带着儿子走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去了哪里，也没有告诉儿子带他去做什么。儿子向来都很听话，很顺从地跟着妈妈走了。 燕子牵着儿子的手上了南边的一个铁路小站。这是一个很小很小的车站，但是从这个小站通过的车辆却很多。往南是去往佳木斯的路线，往北是通往鹤岗的路线，还有一条是鹤岗和佳木斯往来的路线，这里就形成了一个三角区。这个小站正处在这样一个三角区的西北角。这里平时很少有车辆停在这里，只是偶尔有需要在这里会车的时候才会有车停一会。因为这个小站正处在一个公路和铁路的交叉路口，所以在路口设有一个瞭望台，在火车通过的时候，工作人员会放下刷着黑白相间的路杆，来阻止公路上过往的车辆通行。燕子和儿子手拉着手踩着枕木沿着铁路一边聊一边慢慢地向西走去。 “琦儿，你喜欢和妈妈在一起吗？”燕子心情糟糟地问儿子。 “喜欢啊，喜欢和妈妈在一起啊。”儿子很天真地说。 “是永远吗？永远都不离开妈妈吗？” “是的，离开妈妈就没有幸福了。” 燕子一直在流泪：“可是妈妈要带你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啊。你去吗？永远都不回来了。” “去。只要和妈妈在一起就行啊。”琦儿很坚决地说。 燕子和儿子走着聊着，一列火车轰轰隆隆地压着铁轨，从身后的松林的尽头蜿蜒着伸出头来，拐了个弯之后，径直地朝着远处的燕子追了过去，在她们的身后远远地就拉响了汽笛。 “妈妈，来火车了，我们下去吧。”琦儿惊恐地拉着妈妈说。 “没事。那是那条道线的。”燕子面部没有丝毫表情，一边走一边用头点着另外的一条铁路线说。 松树林中的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一堆一堆地压着拼命想探出头来的草儿，初春的东北小镇，乍暖还寒，风依旧那么苍凉，空旷的原野上枯黄的毛草下面隐约可见点点新绿，太阳已经艰难地爬上了山顶。但是太阳和这所有的初春景色，对于只顾低头走路的燕子来说，已经变的毫无意义。此时，这个30多岁的女人正迈着70岁老妪的蹒跚步子，拉着自己刚满五岁的儿子，向着铁路的深处走去、、、、、、 “呜-------”又是一声长笛，燕子头也不回，依然若无其事地继续边走边说：“如果我们走远了，你会见不到爸爸了，会恨妈妈吗？” 琦儿不知所措，有点茫然地要摇了摇头。 火车压着铁轨的声音越来越大，汽笛声越来越长，越来越刺耳，燕子已经感觉到脚下的枕木震动得越来越强烈，身体似乎在摇晃、、、、、、 “呜------”又是一声刺耳的尖叫，紧接着“轰”的一声就重重地压了过去、、、、、、 第一章 燕子是个很简单的小女人，在家当姑娘三十年，母亲从没有过多的责骂过。燕子他们兄妹五个，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身下还有两个弟弟。燕子从小就非常懂事，喜欢围着妈妈转，无论妈妈做什么她都会在一旁看得认真、学得仔细。所以，大部分家务事燕子都会做，并且做的非常好，上学的时候学习又好。同龄的人和同学都佩服她心灵手巧。只是因为她额头宽，锛头大，说她像电影《红岩》里的“萝卜头”，所以，好多大人都叫她“萝卜头”。从此，自卑感在她心里就生了根，觉得自己是世界最难看的人。所以，她不敢在人多的地方露面，她怕别人看不起她、嘲笑她锛头。即使和同学、朋友出去，也是躲在角落里，从不张扬。所以，她无论做什么都尽自己所能，尽力做到最好。以此来掩盖自己的自卑心，让别人知道我虽然丑，但我样样能。其实燕子的内心很脆弱，经不起一点点打击。 就说分居吧，对燕子来说已经是天塌式的重创了。因为在燕子心里，男人就是天。男人没有了，天就塌了。燕子不知道今后该怎样生活或者说是怎样的活着。燕子的软弱，甚至是懦弱，让母亲很是担心。所以，自从离家出来以后，燕子就一直带着儿子住在母亲家里。燕子的父母都是明白人，懂事理，对燕子的离家他们并不赞同，但燕子不说他们也就不问。 燕子的爸爸是建国前的老干部，身材魁梧，一米七五的个子，虽然已接近古稀之年，但是走起路来腰不弯背不驼，还是老干部活动中心的门球队员呢。梳着背头，有点拔顶，鼻梁上架着一副度数不高的近视眼镜。爸爸平日少言寡语，是个很有才华的人。爸爸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和钢笔字；每年春节都会有人找爸爸写春联，爸爸为此乐此不彼。特别是爸爸的空心字写的那叫绝，无论从哪里下笔在哪里收笔，字的间架结构安排的都很得当，无论是横竖还是撇捺都遒劲有力，运笔的线条无论是粗细还是力度都恰到好处。爸爸可是当地的八大笔杆之一啊！爸爸还会画画，画的鸟放到林子里会“飞”，画的花栽在盆里就能“开”，画的鱼放到水里就会“游”；爸爸还略通俄、日语，会简单的对话；晓知中医。知道爸爸这些，一定以为爸爸是个大学生吧？其实爸爸只是小的时候读过三年私塾。爸爸有这么多知识，完全是因为爸爸聪明好学，又特别喜欢看书，所以爸爸经常说自己是生不逢时而耽误了学业。爸爸对燕子她们兄妹五个的学习要求非常高，他希望自己的孩子都能有所成就。燕子记得小时候，家里生活比较困难，为了节省开支，爸爸给他们兄妹五个买白纸钉本子，每天下班回来的首要任务，就是为她们姊妹五个给本子打上学校要求的格子，什么中方格、田字格、甚至作文本都要打格子。爸爸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打完格子还要给他们削铅笔，因为他们削不好会断铅，爸爸说那样很浪费，所以给他们订本子、打格子。小铅笔就成了爸爸家务事了。爸爸对燕子他们兄妹五虽然要求很严，但很爱他们，从来没有碰她们一手指。燕子他们兄妹五个也都争气，各个都是班级里的学习尖子，而且还在班级里“身居要职”。哥哥虽然个子小，但是特别聪明，学习非常好，所以在班级里是学习委员；姐姐学习也很好，但是喜欢运动，所以在班级里是体育委员；大弟弟性格比较稳重又很有向心力，在班级做班长；小弟弟跑腿学舌行，在班级里做宣传委员；特别是燕子，能歌善舞，文革期间是校宣传队的一号人物呢。因为她不但舞跳得好，歌唱得好，功夫也相当不错，踢腿、劈叉、下腰、翻跟头样样都行。爸爸也为此着实地骄傲过。但是事情总是不随人愿，燕子的哥哥初中还没有毕业就赶上了文化大革命，哥哥与大学失之交臂。到了燕子、姐姐和大弟弟又赶上了“张铁生反潮流”，在中国的大地上就开始了史无前例的选举上大学，这对燕子的家庭来说简直是开玩笑。选举是需要有现代背景的，尽管燕子的爸爸是老干部，但是，爸爸不在其位，也就不谋其政，所以选举上大学这样的事情，就是像雨点一样密集也不会落到他们头上。七七年恢复了高考制度，燕子一家非常高兴，终于有了展示自己的机会了。第一年哥哥、姐姐都以优异的成绩而榜上有名，可是录取通知单却不知去向。爸爸带着哥哥和姐姐四处奔波走访查询，可是毫无结果。哥哥因此大病了一场。爸爸也因此陷入了深深的内疚、自责之中，说是他耽误了孩子们的前程。他不明白这五个曾经让他骄傲过的孩子，命运为什么如此不佳？那一年爸爸明显地老了许多，乌黑的发际间明显可见根根银丝。第二年，哥哥过了应考年龄，姐姐再次参加高考，终于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师大。燕子以三分之差而名落孙山。后来，哥哥和弟弟都参加了成人高考。现在，哥哥是省警官学校毕业，做了警察；弟弟是中央两劳政法大学毕业，也当了一名警察。燕子也凭自己的能力考取了当地的老师。爸爸为此很是骄傲。 燕子的妈妈原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六零年国家实施勤俭持家政策退职回家做了家庭主妇。妈妈可以说是贤妻良母型的。燕子从小到大就没有听妈妈骂过人、说过脏话什么的，有时候气急了就会骂孩子们：“你们这些卖大命、要大帐、、、、、、”，呵呵。在燕子她们小的时候，没有什么娱乐场所，那时候有电影也看不起，所以，每天放学后燕子兄妹就和邻居的孩子们一起玩游戏。晚上只能呆在家里，兄妹几个玩“猪嘎拉哈”，或者玩哥哥自己做的扑克，那还要等哥哥高兴才能玩，平时哥哥是舍不得拿出来的。妈妈白天做事情，晚上坐在大火炕上给孩子们讲故事，妈妈没有什么文化，除了讲些鬼神之类的就是讲家史了。讲爸爸的家庭和妈妈自己的家庭，讲老家的风土人情，风俗习惯；讲奶奶家、姥姥家的事情，燕子她们都喜欢听。听困了就睡了，妈妈再接着干活。妈妈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当地的人都知道。妈妈还经常帮助别人裁啊、剪的。特别是春节前后，求妈妈做衣服的人特别多，搞得妈妈没有时间给自己孩子做。妈妈就晚上给自己的孩子做，燕子就帮妈妈钉扣子、锁扣眼。妈妈做的棉衣最好了，六、七十年代的东北，到了冬天，西北风卷着雪花呼啸着刮起大烟泡，人们出门都捂的严严实实的还冷呢。可穿上妈妈做的棉衣就特别暖。妈妈还会做鞋，绣的花特别漂亮，燕子穿出去，女孩子们都羡慕燕子呢。妈妈精明能算，爸爸一个人五十几块钱的工资养七口之家，每月还要给远在老家的奶奶、爷爷寄些钱，不算计怎么行。妈妈脑子也特别好使，算账特别快，买东西从不会算错帐，有时候买的东西多，售货员还没有算出来妈妈已经算出来，搞得人家说妈妈的脑子像计算机。妈妈是屋里屋外一把手，拿得起放得下。燕子记得六二年，是自然灾害年，缺粮短穿的。家家粮食都不够吃，又是粗粮，妈妈就把最好的留给爸爸。那年妈妈正怀着小弟弟，也从不往自己嘴里填一口。就连不到三岁的大弟弟妈妈也不给一口，爸爸看着吃不下，就会给弟弟一些，弟弟也很懂事，每次都会拒绝着说：“我不吃，爸爸吃了会挣钱的，再给我们买吃的。”爸爸听了很难过。也许是因为吃的太差吧，那年八月，小弟弟出生了，瘦小得可怜，真是“皮包骨”。来看妈妈的人，都说养不活。其实这也不能怪爸爸无能，那个年代都这样啊。 从燕子记事起，爸爸妈妈就没有打过仗、拌过嘴。燕子就是在这样一个家庭里长大的，也许是受家庭的熏陶吧，燕子很稳重。尽管长得不是很漂亮，但是，知书达理，是个很有内涵、很传统的小女人。所以她把婚姻看成是生命的一部分，也正因为如此，分居给她带来的是侮辱性的伤害。为了逃避世人的眼睛和舆论，她选择了自我封闭，关闭一切与外界的来往。上班到单位，到了单位也只呆在自己所教的班级里，下班回家。她不交朋友，甚至过去的朋友能不来往的就少来 往。原因只有一个，她怕被人耻笑。 自从住到妈妈家里，就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呆在家里给儿子编织毛衣，没有钱买毛线，就拆旧毛衣重新织。燕子很聪明，花样一看就会，放寒暑假的时候在家一坐就是小半天，要么就出去打工。妈妈经常让她出去走走，可她除了兰香和紫薇家哪都不去。 燕子住到妈妈家也很为难。因为燕子的小弟弟华明也有个儿子，叫翀翀，比琦儿大一岁，长的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平时又能说会道，很会来事。可就是淘得很，手脚闲不住。燕子住到妈妈家以后翀翀就经常来找琦儿，琦儿和他在一起老是受气。搞得母亲也不知道说谁是好，燕子为了不让母亲为难，不让儿子受气，只得每天带着儿子去上班。 那时候的自行车没有现在这种无大梁的女式坤车，大部分是二八架的大自行车。小的也是二七五型的。燕子的自行车就是五羊牌二七五型的，燕子怕琦儿坐不好后座，就求大嫂给做了一个儿童车座安在前大梁上，燕子把饭盒还有给儿子带的零食、水和玩具放在前面的车筐里。这样琦儿觉得寂寞了就可以玩玩具，渴了喝水。燕子就是这样天天带着儿子早出晚归的奔走于家和学校之间。 “妈妈，给我讲个故事呗。”琦儿经常要妈妈讲故事的。 “好啊，讲个什么故事呢？”燕子每天都要在上下班的路上给儿子讲故事。 “大灰狼的故事。”琦儿还不到五岁。 “好啊。从前，有一只大灰狼掉到陷阱里去了、、、、、、” “妈妈，这个故事我都会讲了。我要听《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 “在晋国时期，一天国王带臣子去狩猎、、、、、、” 三十多里的乡村路上，燕子每天带着儿子看着路边的树木从发芽到新绿，又从新绿变成了一顶顶葱绿的大伞，又从葱绿的大伞到漫天蝶舞，直到最后一片叶子落下；天空中的一群群燕子从南方飞回来，转眼又要飞回南方去；地里的庄稼从春种、发芽、成熟到秋收。这些随季节变化的事物都是在不经意间流逝了，就像一本厚重日历，燕子就是这样往返在这条路上，就像在一页一页地翻着日历。燕子不知道在这条路上跑了多少个来回。也不知道在这条路上给儿子讲了多少个故事，讲过多少自己教过的课文。有的故事讲的次数多了，琦儿竟能跟着讲了，燕子说上句琦儿就可以说下句了。后来琦儿上学了，学习非常好、作文也相当不错，可能也和这些有关吧。 通勤对燕子来说已经是很平常的事情了，可带孩子一起通勤可是个苦差事。不但燕子辛苦孩子也遭罪。夏天还好，天亮的早，燕子和儿子可以早点走，路上儿子累了困了，燕子就让儿子下来走一会。儿子边走边采着路边野花，捡着路上有特点的石子，高兴得连蹦带跳的。看着儿子那兴奋的样子，燕子也打心眼里高兴。琦儿拿着一把花过来，问： “妈妈，这是什么花？”琦儿拿一朵不是很显眼的小花。 “这朵花叫勿忘我。” “为什么叫勿忘我？勿忘我是什么意思？” “勿忘就是不要忘记的意思，勿忘我就是不要忘记我的意思。这种花一般都是送给情人的。” 琦儿上了自行车，一朵一朵地问妈妈。燕子一一地告诉儿子各种花的名字。 “这个是黄花，晾干了可以做菜。这个是苦菜花，这个花根可以入药、、、、、、” “花还有这么多用处啊？” 走在窄窄的沙土路上，欣赏着路边的美景，心情很惬意。高大挺拔的钻天杨像两排护路队沿着小路一直伸向前方，远处的田埂上那五颜六色的野花点缀着绿油油的稻田。还有叫不上名字的小鸟不时地在稻田的上空唧唧咋咋地盘旋，时而蜻蜓点水般地掠过稻田，时而又轻轻地落在高高的杨树尖上叫着。路面虽然平整，可晴天车过一路尘，雨天泥泞不堪，哪怕是一点点小雨也会把路面破坏的连自行车都走不了。燕子最怕雨天，因为下了雨自行车不要说骑，就是推着走也寸步难行，因为泥浆会把自行车轮胎糊的死死，所以，遇到雨天燕子就要步行去上班，三十多里地啊！有时候早上上班时还是好好的天，到了下班下起雨来了，燕子的同事就会邀燕子去他们家住一夜，为这燕子一直很感激她们。 到了雨季，天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这不走着走着就下起了小雨。幸亏燕子每天都带着雨具，因为有儿子嘛，不然又要被雨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大，但是雨点很密，身上披了雨衣，头上还是往下滴着雨水，燕子用左手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吃了地往前赶路。泥泞的路有点滑，一个斜坡摔倒了。燕子赶紧爬起来抱起儿子，一面擦着儿子身上的泥巴一面问：“琦儿，疼吗？” 琦儿摇了摇头，伸出满是泥巴的双手说：“给我擦擦手。” 燕子撩起雨衣把琦儿的手往身上蹭了蹭，“你站好了。”说着燕子扶起自行车，又把掉在地上的饭盒和孩子的玩具、水瓶捡起来，抹了抹泥放到了车筐里。 燕子吧琦儿重新抱到车上，推着自行车走着，雨还在下。后面来车了，燕子往路边躲了躲继续走。忽然，车停了下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上车吧。” 燕子还在走，又是男人的声音：“喂，那个老师，上车吧。” 燕子这才回过头，看看没有别人，“是喊我吗？” “你看还有别人吗？”男人说。 燕子把琦儿抱下自行车，转身往回走，男人打开后备箱把燕子的自行车放了进去，燕子把儿子抱进车，自己也坐了进去。车启动了。 “您贵姓？认识我？”燕子很感激又迷惑。 “我姓郭。不认识你，但是知道你的老师。经常看见你在这条路上走，真的不容易。今天赶上了就带你一程啊。”司机不在意地说。 燕子很感动，还有什么让你在困难的时候帮助你一把更让你感动的呢？ 人啊，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有人帮你一把，在你摔倒的时候有人扶你一把，那是怎样的感激啊？ 到了冬天通勤就更遭罪了。穿少了怕儿子冷，穿多了儿子就像熊猫一样。坐在前面，燕子根本就无法骑自行车，无奈下，燕子就让琦儿坐在后座上，怕他坐不稳，燕子就用长长的毛围巾把琦儿系在自己腰上，然后右腿叉在大梁上，左脚点地再骑上去。因为燕子个子不高，所以每天上自行车也是一关，很吃力。有时候好不容易骑上去，遇到雪大路滑，数九寒天的你也会累得大汗淋漓。望着路两边的皑皑白雪覆盖着的田地白茫茫一片，只有喜鹊偶尔地叫着飞过，又落在高高的杨树上。 “妈妈，我冻脚。”琦儿冻脚了带着哭腔说。 燕子连忙下了自行车，解开毛围巾把琦儿抱下来说：“在地上走走就不冻脚了。”燕子推着自行车在前面走，儿子在后面跟着一路小跑。 “妈妈，不冷了。”不知道是因为跑累了，还是真的不冷了，琦儿在后面边跑边喊。 燕子停了下来，重新把琦儿抱上自行车，然后又叉到大梁上，系上毛围巾，左脚点地骑了上去。为了分散琦儿的注意力，燕子就给儿子讲故事。讲燕子教过的课文。 刚走出没有多远，一个偏颇，燕子来不及多想就“啪嚓”地重重地摔了一跤，滑出好远。琦儿摔得哭个不停，燕子也摔得直流泪。这地冬天寒的摔一跤就不轻，燕子连忙爬起来顾不得自己就去抱儿子，“琦儿，摔着哪了？疼吗？敢不敢动啊？” “这疼。”琦儿揉着屁股哭着说。 “琦儿，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让你受罪了。”燕子一边自责一边安慰儿子，眼里含着泪。 遇上大风天那就更难了，迎着呼啸的西北风，卷着雪花打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过路的人见了都很同情他们母子，有时候遇到好心的汽车司机就会 捎他们一程，他们不知道燕子姓什么叫什么，只知道燕子是老师，很敬业，都觉得燕子不容易。居住在这条路段的人们大多数都知道她，燕子天天骑自行车通勤，难免有个车带煞气、丢个螺丝什么的，燕子随便找个人求助，他们都会帮忙。 其实，在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通勤的老师，如果遇到雨雪天可以不到校的，可是燕子从来不这样做。她说：“夏天，赶上雨季一下就是几天，那学生怎么办？冬天遇到下大雪，也是几天，学生怎么办？难道我们要等天好了再去上课吗？”所以，燕子当老师十几年，从来没有因为雨雪天而耽误学生。 就说九三年春节过后的一场特大雪，整整下了一夜，过膝深。早上起来门都推不开了，幸亏昨天睡觉前把门前雪清过一次，否则真的要捂在屋里了。妈妈和家人都不同意燕子去上班，可是燕子硬是背着儿子顶着大雪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去上班了。 到了学校已经是中午放学了的时间了。尽管耽误了一上午课，但燕子觉得是问心无愧的。 燕子喜欢和学生们在一起，她说：“和学生在一起，心里年轻。”所以她喜欢孩子，教师这个神圣的职业是她一生的钟爱，她爱学生就像爱自己的孩子，爱工作就像爱生命。现在，她失去了这个工作，就像从她身边夺走了孩子、夺走了生命一样残酷。一个失去了自己孩子的母亲会怎样选择、、、、、、 第二章 燕子家座落在东西走向的鹤大公路的佳木斯路段的路边上。路灯初上，南来北往的车辆也亮起了灯。燕子借着路灯和过往车辆的灯光一块砖一块砖地砌着，一只手又在不停地赶着“嗡嗡”叫的蚊子。一会功夫车斗里的泥用完了，燕子用大铲刮了刮从砖缝里挤出的泥。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燕子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燕子回身把院子的栅栏门用木杠别上，推着单轮车回到里院。脱下外衣，使劲地甩了甩，挂在晾衣绳上，又从缸里舀了水洗了脸和脚，然后端起泡着衣服的大盆进屋去了。燕子放下盆来到厨房，碗已经被儿子洗完了，燕子回头朝里屋门望了一眼，心想儿子已经知道帮妈妈做事了。她的心微微地颤了一下，随手打开橱柜的门看了看儿子洗的碗，还好很干净。燕子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欣慰、是心疼、还是无奈。 琦儿今年只有八岁，上小学三年级。个子和同龄的孩子比还可以，只是瘦瘦的，完全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在琦儿不到两岁的时候，爸爸和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就分居了，一直到现在爸爸和妈妈谁也不理谁。因为琦儿当时还小，所以一直跟着妈妈住在姥姥家里。琦儿虽然是男孩子，但是很文静，也许是受家庭的影响，使得小琦儿性格内向，在外面不爱说话也不爱动。但是很聪明，学习成绩在班级里一直是前三名。老师也很喜欢他。因为他老实，从来不给班级招惹是非；琦儿的作文也相当不错，老师经常拿他的作文在班级里做范文读。在学习上燕子是不用操心的。但是，儿子的心事很重，燕子每次和儿子聊天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儿子说话很谨慎。可能是琦儿既不想说爸爸的不是，又不想让妈妈伤心吧。所以，琦儿很少在妈妈面前提起爸爸，燕子为了不伤到儿子，也很少在儿子面前问起爸爸的事情，母子俩就这样各自装着自己的心事。 燕子从外面进来只顾边洗衣服边想着心事，也没有看儿子睡了没有。等晾完衣服回来时发现儿子居然没有睡。蜷缩着坐在床 上呆呆地看着北窗，燕子放下手中的盆子两步跨进屋里，一把搂过瞪着惊恐眼睛的儿子问： “琦儿，怎么没有睡？怎么了？” 泪水从琦儿的眼里滚了出来，指着灯光照在墙上摇晃的树影，声音有些颤抖地说： “妈妈你看，那是什么啊？” 燕子抚摸着儿子的头说：“不怕儿子，那不是咱家后面的大树，被灯光照的影子吗？以后如果你自己睡觉害怕，就不要关灯。影子就没有了。”说着燕子打开了灯，墙上的影子立刻没有了。“你看，是不是啊？”琦儿象明白了似的点点头。 燕子没有放下儿子，抱着儿子哼着摇篮曲：“窗儿净，月儿明，树叶遮窗棂，蛐蛐儿，叫铮铮，好似那琴弦声……”儿子慢慢地睡着了。泪水从燕子的脸上流了下来。 这一夜燕子就是这样抱着儿子坐着睡的。月亮如镜，月光如水，柔和的月光透过窗纱银子般地洒落了一地。这如诗如画的景色，如果是文人一定会挥笔泼墨。可燕子无暇欣赏，唉！越是夜深人静越觉得孤独，思念就成了自然。家也就成了燕子的一个心里寄托，可是家、、、、、、 家----是在那年的“五、一”劳动节打破的、、、、、、 那年“五、一 ”放农假，每年的“五、一”都要放三、四天假。因为这里有许多学生的家长都是农民，他们是要帮助家里种地的。为了这些孩子年年“五、一”都要放几天假。 早上起来，燕子一边给琦儿穿衣服一边和爱民说：“爱民，我先回娘家取点咸菜，回来咱们把园子种上。你先把地翻出来，我一会就回来。” 爱民一脸不高兴地说：“为什么我先干啊？回来一起干。” 燕子也不高兴了：“先干一会能死啊？我又不是去了不回来。”燕子说着出去了。刚刚推出自行车，儿子琦儿看见了，拉着自行车不让走。 ”妈妈，我有去姥姥家。“琦儿哭着要跟妈妈去。 那年，琦儿刚刚两岁。燕子把琦儿抱上自行车就要走，爱民发疯似的奔过来一把从自行车上扯下琦儿，琦儿抱着燕子的腿哭着说：“我要跟妈妈去。我要跟妈妈去。” 爱民气愤地一把拽过琦儿：“你这个叛徒，我打死你！”说着狠狠地推了出去，琦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爱民随手又抓起一把铁锹高高地举了起来，燕子扔向自行车跑了过去拉住了琦儿。就在自行车倒地的同时，爱民高高举起的铁锹也落了下来，燕子急忙用身体护住了琦儿。“啪”地一声铁锹重重地落在了燕子的背上，燕子“啊”地一声弯下了腰。就这一锹打得燕子半天没有透过气来，也就这一锹打碎了燕子的许多梦想，也打碎了一个完整的家。一切都发生在那么一瞬间。 燕子咬着牙挺了挺，试图直起身子，她没有挺起来。琦儿一直在哭，燕子蹲在地上泪水在脸上滑落。燕子强忍着疼痛试图把自行车扶了起来，但她没有做到。一个学生正好路过这里，“海龙，帮老师把自行车扶起来。” 燕子伸手把着自行车，说：“把琦儿给我抱上来。” 海龙又把琦儿抱上了自行车，燕子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不想说了，燕子的心彻底的凉了，她回头看了一下爱民，然后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推着自行车，强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走了。爱民也许知道自己下手重了吧，不声不响地回屋去了。 燕子不想再回这个只有冷酷、暴力，没有温暖、没有爱的家了。燕子一直在想：夫妻吵架是正常的，床头吵床尾和嘛，这是自然。如果一个男人对家庭不负责任，对老婆、孩子失去了呵护和关爱，那么这个男人的心已经飞了，留不住了。 就这样，燕子走了，永远地走出了这个让燕子没有留恋的家。 从此，燕子再也没有回去过。家就在那么一瞬间没有了。 这一夜，燕子就这样坐着抱着儿子似睡非睡地、迷迷糊糊地想着、梦着过去了。 墙上的石英钟指向三点，燕子慢慢地放下熟睡的儿子，又给儿子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燕子带上手套拿了一把铁锹放到独轮车上，然后开了栅栏门推着车子出了门。 第三章 燕子自从买了这个房子就是这样，因为这个房子过去是一个无儿无女的独身老头居住，室内的地面很低，四周的大泥墙壁也掉得稀稀落落的，没有天棚，窗子也破烂不堪，门用纸壳钉的。就是这样的一间破房子，是燕子花了六千元买的。这六千元虽然不多，但是那是燕子几年的积蓄啊！为了能有个自己的房子，这些年燕子风里雨里的拼命干活，平时又省吃俭用的，能攒下这点钱有多不容易。为了能尽快住进自己的房子，燕子每天晚上就把第二天要做的事情想好，工具准备好。第二天天不亮就起床去收拾屋子。这不时钟刚过三点燕子就来收拾到房子了。 天还有点暗，路灯还亮着，路上时不时也有个把人匆匆走过，有的扛着铁锹、镐头的去自家地，有点骑着自行车像在赶路。燕子没心思想这些自顾往自己的房子走去。对着门有两车沙子是燕子准备垫屋里地的。燕子拿出钥匙开了门，换上干活的衣服，戴上帽子手套，拿起斧头就“哐哐”刨起墙来。燕子要吧这稀稀落落的墙皮刨掉，不知道过了多久，燕子听到邻居的开门声，燕子走出屋子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哎呦，是不是我把你们吵醒了？” 邻居王姐一口的山东味地说：“你是铁打的啊，不知道累啊？” “没办法，现在外面有活，不干就错过了。所以我只能起早贪晚了。呵呵。”燕子一边拍着身上的灰一边说。。。。。。。。。。。。 燕子新买了灰条，爸爸和哥哥起早贪玩帮着钉了。所以燕子每天天还没有大亮就来这里收拾，有时候是推土，有时候是捡砖头。燕子花钱买了两车沙子，硬是自己一小车一小车推进屋里把地面垫了起来， 花了三百五十元雇人抹的三和灰，燕子自己又粉刷了一遍。水泥地面是燕子自己抹的，然后又买了地板革铺上了。反正能不花钱的燕子就自己干。现在屋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天棚是雪白的墙壁，月白的地板革，窗子重新刷了乳白色的油漆，这样房间里就亮堂多了。每次看到自己亲手建造的尽管很简陋的小屋，燕子心里就特别欣慰。大衣柜是哥哥搬新家的时候换下来的，书柜和床是弟弟的，沙发是姐姐给的。燕子喜欢白色，所以，屋里能刷油的都刷了白色的油漆，所有的帘也都是白色的，整个房间给人一种整洁清新的感觉。可是又有谁知道在这间房子的背后有过燕子的多少辛酸，多少泪，多少汗啊！ 屋子收拾好了，该收拾院子了。燕子是个爱整洁又能干的人。院子地势很低，下雨就存水，出不去进不来的。燕子就是这样一小车一小车地不间断四处找土往回推，终于把院子也垫起来，两边都种上了蔬菜。中间只留了一米多宽的路，也铺上了砖头。燕子很勤劳，种的菜自己都吃不完，有时候还给姐姐、弟弟和朋友们送些。燕子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不又要砌猪圈，说是靠打零工挣钱不够儿子上学用的，非要养猪不可。可她既舍不得花钱买砖，又不想耽误白天的活计，只好起早贪晚地四处拣砖头、推土。 燕子只是微微一笑，其实又有谁知道燕子的心里有多苦，身体有多累啊？自打买了这个房子燕子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为了能多赚几个钱，她白天去地里帮人家干活，家里的活也只有两头不见太阳地干了。 自打那次“五、一”事件后燕子就没有回过那个家，这一分就是这六年。这些年燕子就一刻也没有停歇过，因为她不敢歇，她知道自己没有工作，只能靠打零工维持生活的。农活又是季节性的，就这么几天，错过了就不会再有，况且农活挣得也多些，所以她舍不得耽误。如果她歇下来没有了收入，她和儿子的生活就会更加艰难，她挣钱不只是和儿子吃饭，还要供儿子上学啊！在燕子的心里埋藏着一个希望，那就是希望她的儿子-----琦儿，能够和其他孩子一样健康快乐地成长，读高中，读大学。儿子是燕子活下去的最大希望，也是燕子的精神支柱。燕子不知道没有儿子的日子会是什么样？会怎么过？ 燕子推着车子走着想着，想着走着来到了一块没有人开垦的地方。这时候的地表层已经解冻，嫩绿的小草还没有扎根，燕子没用多大力就把草皮戗掉了，土露出来了。远处的水田地秧苗已经插完，油绿油绿的，田埂上开了好多不知道名字的小花，有紫色的。淡黄的、粉色的、白的，燕子无心欣赏这初夏的景色。一边想着心事一边一锹一锹地往车上装土，不知不觉中已经装了满满一车。燕子就是这样，从离开自己家的那刻起脑子就没有不想事情的时候。本来燕子是个很开朗很健谈的女人，可是分居后却总是心事重重的不爱说话，有时候叫她几声都听不见。同学和朋友都担心她会憋闷坏了，就约她出去逛逛街、唱唱歌什么的，都被她拒绝了。她老是说 “就我这样的要天天上舞厅歌厅，还不让人家笑掉大牙啊。”谁都不知道她天天想什么，虽然谁都看不见她哭，但是也很少看见她真正的笑过，她的笑只是嘴角微微的上翘和腮边的两个大大的深深的酒窝。燕子把铁锹插在满满的一车土上，看了看，又摇了摇头，很显然她自己也觉得好象多了些。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抬起了车推走了。不远处有一个小爬坡，燕子助跑似的较了劲，可还是没能上去，燕子停下车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然后又重新提起车子往后退了退，正准备再上，刚一动身就觉得后面有人在帮助，燕子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顺势推上了土坡才停下来。燕子这才回过头来，原来是邻居欣欣的丈夫友子。 “你干吗装这些啊？一个大老爷们也够戗啊，真是的。”上了坡友子才嗔怪道。 “也没想装这些，不知道怎么装着装着就装了这些，既然装了就推吧。呵呵。”燕子笑衿衿地说。好久没有看到燕子真正的笑了，这才是燕子啊。友子呆呆地看着燕子，燕子发现友子的眼神不知所措了，以为是自己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就用手掸着。友子笑着说： “你身上没什么，我就是好奇，邻居住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笑啊。还真、、、、、、挺、、、、、、好看的。”友子说完走了。 燕子笑笑又摇了摇头，然后推起车子吃力地往家走去。 东边的天空已经由燕子刚刚出来时的鱼肚白变得有些红晕，像害羞少女的脸；出来时还开着的路灯已经关了，路上也有人在散步了，燕子可没有心情欣赏，燕她还要匆匆赶回家干活呢。 今天的土真的太多了，用车斗是和泥是不行了，燕子索性把土倒在地上，用铁锹把土扒了个坑，从里院拎了一桶水过来倒在土坑里，然后拿起镐头就和了起来。和泥、砌砖都是力气活，那有女人干这个活的啊！可是燕子没办法，三下五下泥就和好了。这些年燕子什么活都做过，所以干起活来得心应手。 邻居王姐满口山东味“妹啊，你可真能干！看你那熟练劲还真像是专业老手呢。呵呵。你这砖头都是哪捡来的啊？” “我每天上下班就看着哪里有翻盖房子的，人家盖新房一定会下来砖头的，然后我就去捡啊。”燕子一边干着一边说。 “你可真行。不过砖头砌得慢，还费泥。你得推多少土啊？”王姐说。 “没办法。只要省钱就行。买新砖要几百块钱呢，我才舍不得呢。”燕子说着话手也没闲着。 燕子右手握大铲挑泥，左手码砖，干得飞快。一会功夫几层砖就码起来了，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燕子跟前。 “儿子，几点了？”燕子问琦儿手也没有停下来。 “六点。” “什么？六点？” “是啊。” 燕子放下手里的活说：“你快去洗脸，我去做饭，洗完脸再把缸接满水。” 燕子扔下手里的活计进屋做饭去了，琦儿把塑料管放到缸里接水。 “儿子，吃饭了。”燕子喊道。 燕子做什么都这么麻利，六点 半已经带儿子出来了。儿子穿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背着书包在道口等妈妈，燕子推着他的五羊牌二七五型自行车也上了道，燕子每天出去干活都先送儿子上学然后再去干活的。现在你再看燕子已经不是刚才砌猪圈时的样子了，燕子穿了一件浅粉色的羊绒开衫，黑色体型裤，白色旅游鞋，半长的头发很随意地用发卡卡在脑后，有一绺在发卡外披着，显得利落自然又很随意。燕子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活计都不会满身污浊的让人看了不舒服，所以她每天干活都带着工作服，她就这性格。 燕子个子不高，有一米五五吧，体型不胖也不瘦。说话办事有职业女人特有的气质，干起活来又有农村女人的那种泼辣和吃苦耐劳的劲。没有分居以前燕子是个爱说爱笑的人，现在完全变成了两个人。虽然你很少看到她的笑，但是也许是做过十几年教师的原因吧，尽管不笑也给人一种温柔、善良、慈祥的感觉。她有文化、有修养；稳重又活泼，正直又倔强。说话办事干脆利落，讲起话来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声音透亮得让人听得清楚明白，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一说一笑两个深深的大大的酒窝足可以盛二两酒了。浓眉下一双大眼睛好象在要看透什么或者是隐藏着什么，给人一种压抑，忧伤的感觉。让人看了会心痛，有人说她就象一本读不完也读不懂的书。 很少看到她哭过，听说离婚是时候都没有哭，有人说她心狠。其实有谁知道这些年来燕子风里雨里，水里泥里的摸爬滚打的有多不容易。听说她在一次给水田地里打封闭药时，因为是刚刚耙过的地又泥泞又陷，一脚下去很难拔出来，燕子个子又小，身上再背个30斤重的药壶在地里走是可想而知的。可那天就是这个活，除非你不干。燕子哪里舍得放弃呢？她背起药壶就下到了田里，还没有走几步，由于陷得太深，脚没有跋出来，身体前倾趴在了水里。搞得满脸是泥还呛了水。30斤重的药壶重重地压在身上起不来了，同伴帮助她爬起来，以为她会哭。结果她起来后什么也没有说，带着满身的泥水走上田埂对班长说；“大红，我回去了，今天就算我请假吧。”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后来听说那天没有扣她的工资。 燕子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做事情从不马马虎虎，无论是给自己做事，给别人做事，还是帮助朋友做事，在单位做事，都是一丝不苟，严肃认真的。有人说她太实在，也有人说她太傻，按燕子自己的话说这就是做人！无论给谁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事情宁可身体受累，也不能让脸上发烧。也正因为燕子的傻和实在，找她干活的人特别多。找她干活你不需要告诉她怎么做，也不需要去检查她做的怎么样，只要是燕子做的，你大可以放心好了。燕子虽然生活拮据，但她从不爱小，你的东西再好她都不会动心思。听说她在一家饭店打工的时候，一个食客的手机不见了。晚上到了该下班的时候了，她硬是不肯走。说是手机找不到以后说不清楚，将来怎么做人？就这样一直在找，一直在等。结果和丢手机人一起吃饭的人来了，说手机是他拿去了，想逗逗那个人。燕子这才松口气，你看这就是燕子。所以，这个饭店的老板也非常相信她，晚上没什么事情就想上街里逛逛，老板完全放心地把饭店交给燕子，说：“阿姨，我们上街了，走了关门啊。” 自分居以后，燕子一个人带儿子生活，所以家里无论大事小事都靠燕子一个人做，东北这地方冬天要搭火炕、修火墙、上房修烟囱。夏天房子漏雨又要上房换瓦。所有事情都是燕子自己做的，她说雇人干要花钱的舍不得，求人干要还人情的，怎么还？谁干都不如自己干。她常说：一次生，二次熟，三次可以当师傅了。这些年她也学会了不少活计。 就说去年吧，她在主房后面接了一间半，雇人盖好了大框，余下的都是燕子自己干的。还闹了一点小笑话。房子大框起来了，炉子火炕总得搭啊，燕子决定自己干。可好从来没有搭过火炕的燕子把炕都砌成了死洞，烧炕时烟都倒回来了，呛得燕子直流泪，找来明白人一问才知道是没有留烟道。燕子笑着说这不是又学会了一样。房子里外都收拾好了该上门窗了，找来木匠一问一扇窗要八块钱，一扇门要十二块。燕子一算：总共十二扇窗，五扇门，安装完要一百五十多块呢。燕子心疼钱啊，没舍得。愣是天天抽时间自己干，要么抱着窗扇，要么骑在门上，起早贪晚的推刨子，砸凿子，两三天功夫就把门窗上好了。看得邻居欣欣和丈夫友子都直咋舌。 “这还是女人吗？还需要男人吗？我都服了。”友子说。 王姐看着上好的门窗说“你怎么什么都会啊。真服了你了。” 惹得邻居婶子笑着说：“燕子啊，看来你真的不用找老爷们了。哈哈。” 燕子笑了笑没说什么，其实这里的苦只有燕子自己知道。 唉，俗语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离婚后吃苦的岂止是女人啊，孩子更遭罪。你看燕子的儿子从小到大穿的衣服大多是燕子的同学和朋友给的，有的还是女孩子的衣服呢。琦儿这孩子也懂事，从不挑剔，给什么穿什么。每天放学都是孤伶伶的一个人回来，让人看了就揪心。 第四章 路灯已经亮了，在马路上三三两两的晚饭后散步的人流中，一个骑自行车的身影越来越近，逐渐清晰，是燕子。 “回来了？快进屋给孩子做饭吧，孩子回来半天了，一定饿了。”邻居婶子说。 “嗯。”燕子答应着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隔着窗户燕子看见儿子在写作业。 “明天给孩子买点饼干什么的放在家里，他回来后饿了就吃一口。”婶子跟着燕子进了院子。 “嗯。” “琦儿，妈妈回来了。”燕子走到门口喊了一声：“妈妈今天给你买了面包，你先吃着，妈妈马上去做饭。”说着燕子在缸里舀了水洗了洗手，进屋去了。 琦儿出来从妈妈车筐里拿了面包回去了。 一会，燕子把米下到电饭锅里就出来了，拿起喷壶浇起菜来。 “唉，你这孩子，这么一会也不闲着，你不知道累啊？”婶子心疼地说。 燕子笑了笑，没说什么，也没有放下手里的喷壶。 “看这院子让你伺弄的什么都不缺啊。” “婶，你想吃什么就摘点去，我和儿子也吃不了。” “我也帮不了你，也不忍心吃你的。你啊，真是个又能干又苦命的孩子。”婶子自言自语地边说边往外走。 燕子隔着栅栏看着邻居欣欣坐在窗下的小椅子上，正喜滋滋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友子在伺弄园子。燕子的心头掠过一丝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妒忌？还是奢望着什么？燕子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心里隐隐的，是痛吗？ 燕子回头看着儿子，想起了儿子借复读机听的歌。“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太大的地方，在我需要的时候……”耳边又想起了潘美辰的歌。有个家多好！ 燕子浇着菜想着心事： 那是八六年九月，燕子当老师还不到一年，同事郭淑琴介绍燕子认识了爱民，第一次见面是在淑琴家，燕子到的时候爱民已经在了。爱民黝黑的皮肤，大眼睛，唇色和脸的肤色一样。一件警蓝色上衣，又肥又大的很不合体；下穿黑色裤子，左裤袋处开了口子露着白色码边；一双黑色毡底棉布鞋。就这一身装束和爱民那冷冷的表情，燕子就没有看好，对爱民也就没有什么好感。 “来了？”爱民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声音有点被烟呛了似的说。 “嗯。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燕子略带笑地说。 “当几年老师了？”还是冷冷的，声音还是烟呛的。 “还不到一年。”燕子没有表情了。 “多看看教育学和心理学。”仍然的没有表情，仍然是烟呛的声音。 燕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位让她没有什么好感的男人。 短暂的沉默，燕子推托学校有事先走了。以后两个人谁也没有再找谁，就象搁浅的小船，停了。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到了十月份。一天，郭淑琴又来找到燕子，说：“你们上次见了面，有没有结果啊？怎么也没给我信儿啊？人家可是着急了。” 燕子惊讶地看着郭淑琴，疑惑地半天没有说话。淑琴笑着说：“人家可是一直在等你的回信呢，等一天又一天的，没信儿了。来找我了，行不行你给个话啊。” 燕子晕。第一眼就没有看好，还有什么可说的啊。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才来告诉我：“等我？不会吧？看他的眼神也没有看好我啊。” “可人家来找我了啊，说要和你再聊聊。给人一个机会吧。”淑琴说。 “我再想想吧。”燕子一边说一边收拾东西。 东北的十月，天已经短了不少。燕子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在半山腰了，像顽皮的孩子露着小半边脸。恋恋不舍地慢慢滑下山坡，留下了灿烂的余晖。 燕子骑上自行车踏上了回家的路。这是一条国道，公路两边白杨那葱绿的叶子已经被黄色所代替，黄叶被秋风一片一片地扯下，摇动枝干痛苦地发出“呜呜”的哀鸣。凋零的落叶好像不愿离开母亲的孩子，故意把自己舞动得像美丽的蝴蝶一样，讨好似的打着旋又回到树的脚下。燕子的心里突然有种凄凉的感觉，有点可怜而又无奈。 事情不知道是上天的安排，还是燕子就该有这样结果。燕子回到家还没有进屋就听见妈妈在屋里叨咕着什么，燕子支上自行车就进屋去了，大衣还没有脱妈妈就气冲冲地扔过来一句：“你们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都不找对象，搞得人们都在说我不好，说我不让你们找对象。我就该死了？” 燕子莫名其妙地说：“怎么了？谁愿意说就让他说去，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啊？至于生气吗？现在的人就是多事。结不结婚关他们什么事？” “你们要是都结婚走了，我也省心了。”妈妈没好气地说。 “有人给我介绍的，只是我没有看好而已。如果你嫌烦，我明天去看看。不就是结婚吗？”燕子生气地说。 爸爸、妈妈没有再说什么，就这样闷着头吃着饭。 吃了饭妈妈去看电视、爸爸看书去了，燕子收拾碗筷，烧开水。 一上班燕子就找到了淑琴说了这事，淑琴一听高兴的马上就告诉了爱民。燕子和爱民就是这样开始恋爱了。爱民是做狱警工作的，性格内向，没有朋友。烟抽得很甚，不喝酒。也许是受家庭的影响吧，不是很利索，有好多不好的习惯。比如：吸烟的烟灰随地弹、烟蒂随便扔、、、、、、 经过几次见面，燕子答应去爱民家看看。 一个周末，燕子随爱民去了他家。爱民家在燕子家和学校中间的地段上，到了爱民家，一进院燕子就傻了。满院子鸡飞狗跳的，不大的院子乱糟糟的，没有规矩。燕子翘着脚进了屋，就这一看燕子犹豫了。 一进屋是厨房，正中的东北式设计。厨房里面是小屋，右手门是大屋，东西下的所谓客厅，没有什么摆设，南面有两扇大窗子，屋里显得亮堂些。北面是两个卧室，火炕。在客厅的窗下一个双人沙发，合成革的面已经有些破损。上面堆满了衣物，坐在沙发上可以看到对面卧室，炕上被子没有整理，显然是刚刚卷上去的。地上的泥土已经看不出是红砖坡地了。燕子勉强地坐在沙发上，忽然听见有人敲窗的声音，燕子忙回头看，原来是鸡在窗台上啄玻璃。 燕子的心一下子就凉到底了，这是个什么样的家啊？燕子找到了淑琴说：“他家怎么那么脏啊？屋里屋外乱糟糟的。不行不行，那日子以后没的过。” “唉，你又不和他家过。在你手里几天就扳过来了。”淑琴说。 “是的，男人埋汰女人管啊，女人埋汰就完了。”燕子的同事说。 “是啊，你就不要再挑了。三十的人了，人家可是小伙子啊。没有累赘的。呵呵。”同事们七嘴八舌的地说着。 燕子有点不知所措了。郁闷，太郁闷了。 下班了，燕子想着走着，忽然有人说话：“能谈谈吗？”燕子吓了一跳，来了个急刹车下来了，原来是爱民在路边的沟里走了上来。“我们谈谈好吗？给你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 好冷的天啊，燕子犹豫了一下，和爱民返回了学校。燕子靠着火炉坐下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看来爱民已经等了好久了，冻得他搓手跺脚，进了教室爱民打开还没有完全熄灭的炉子，把双手伸了进去说：“我们都是大龄人了，没有多少选择的机会了，让我们先互相了解一下，再谈感情好吗？” 这是十一月啊，天黑的早，又很冷。燕子看看外面的天色，想着他家的那么多不如意，看着他这么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燕子冒出个想法，想故意为难他，看他怎么办？让他知难而退吧。 想到这里燕子说：“你能跪着说永远对我好吗？” 燕子知道有句老话说：大丈夫膝下有黄金啊。我让他跪，他肯定做不到 ，他就会自然退步了。燕子觉得自己很聪明，正在得意。突然，燕子感觉爱民矮了下去，原来是爱民在下跪。燕子慌了，连忙扶起爱民，这可是燕子没有想到的，让她始料不及。可就这一跪，燕子就把自己的终身幸福交给了爱民，恶运也就从此开始了、、、、、、 燕子的婚礼是闪电式的，十月认识，十二月结婚。 十二月七日是燕子和爱民的大喜日子，这对没有恋爱经历的大龄男女结婚了。结婚那天，气氛是喜庆的，可燕子没有象所有新娘那样的感觉，幸福和快乐着。她脸上的表情是木讷的，呆板的。就连燕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他，以后会怎么样？结婚按着程序依次进行着，燕子给每一位客人敬酒、点烟。有的年轻人很顽皮，把烟头沾上水，你就是划多少根火柴也点不着啊。燕子生气了，摔了火柴。喝酒的人却不干了：“新婚三天无大小，这不是不敬啊。干吗啊？” 爱民拾起火柴：“她不好意思了，你就别生气了，我给你点。” 结婚总会遇到这样的人。年轻人不依不饶地不让爱民点，死活非让燕子点。 “不行，我就让新娘点。” 燕子没办法接过爱民递过来的火柴，取出几根划着了，燕子慢慢地递过去却没有点烟头而是点鼻子了，年轻人“嗷”地一声，燕子笑着说：“对不起，新婚三天无大小。得罪了。”说着燕子给另一个人点烟去了。 婚礼很快结束了，燕子累了，她是心累，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了。其实燕子自己也不知道在这个被人们认为最幸福的时刻，自己怎么会没有感觉啊？自己怎么就没有一点幸福感呢？以后就要生活在这个家庭里了，叫着和自己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人妈妈、爸爸了吗？她还没有适应。 婚后的日子里过的还可以，为了家庭能够和谐，燕子学习李双双，先结婚后恋爱吧。为了培养感情，燕子买了一副中国象棋，爱民不会下，燕子就一步一步地教爱民下棋。每天吃过晚饭，两个人就一块下棋。感情在升温。 燕子的婆家是南方人，生活习惯和燕子家不一样，吃饭就是难题。婚后的燕子每天早上要做早饭的，可婆婆不喜欢吃燕子做的饭，所以天天不高兴，有事说事，没事找事，气话脏话一起来。拿盆摔盆、拿碗打碗，弄的燕子不知所措。燕子结婚前妈妈就告诫她，和婆婆生活在一起，就不要太计较。遇到事情能让就让，不要和婆婆吵。免得人家笑我们娘家没有教养。所以燕子不去计较，任你怎么说，有时候燕子憋得要命不知道该怎么做。难捱的假期总算过去了，上班就好了，起码不要天天面对婆婆那张苦瓜一样的脸了。 可是燕子和婆婆的关系还没有弄明白，和爱民又开始闹矛盾了。原因是爱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上班了，燕子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同样是按上班时间走按下班时间回来的，却没有工资，燕子这才知道爱民已经好久没有上班了。夫妻之间开始了冷战、、、、、、 “妈妈，我写完了。可以吃饭了吗？”儿子在屋里出来喊。打断了燕子的回忆。 “噢，马上好了。”燕子放下喷壶进屋去做菜了。 第五章 功夫不负苦心人，燕子的苦心没有白费，儿子的学习成绩又是班级第一名，燕子心里特别高兴。下班回来给儿子买了一副中国象棋，准备给儿子作为奖励，也是为了让儿子在课外有点其他兴趣。其实儿子什么也没要，只是说了他的同学李雨欣的妈妈，答应她考前五名带她去市里玩。燕子明白儿子的意思，他也想要，只是不敢要。 吃过晚饭，燕子拿出给儿子买的象棋： “儿子，看妈妈给你买什么了？”燕子举着象棋让儿子看。 “象棋！谢谢妈妈！”琦儿兴奋地接过象棋，高兴得什么似的。 “琦儿，从你上学以来考第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妈妈什么都没有给你买过，你怪不怪妈妈啊？”琦儿摇了摇头“其实妈妈知道你心里想要，但是，你知道吗？对你来说学习就是你的任务，考的好是应该的。就象妈妈工作一样，工作做得好是本分，得到表扬和奖励是领导认可的。不要把奖励当作是应该的来炫耀，更不能为了奖励而学习，学习是自己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知识，它是谁也偷不去抢不走的，知道吗？”燕子语重心长且很严肃地说。 “妈妈，我知道了。”儿子捧着妈妈第一次为自己的学习而买的象棋，爱不释手“妈妈，你教我下棋呗？” “好吧。”燕子把床展开一块地方铺上棋盘，一边摆一边给儿子讲象棋的走法“马走日，象飞田，炮是隔山打，车是一溜窜，小卒一去不回还。”燕子一边说一边按棋盘的格式给琦儿走样子。“你看，在棋盘以棋子的位置看，这样是日。这样是田。炮必须隔一个棋子才能吃对方的棋子，不管隔的棋子是谁的。车走直线。小卒只能一步一步地走，过了河界就可以横着走了，但是不能回头。这就是刚才妈妈教的顺口溜。” 琦儿趴在床上，双手托着下巴，认真地听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想着，入迷的样子就象一个指挥官在研究作战方案。 燕子看着儿子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心酸，眼泪在眼睛里打转。燕子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流下来，她不想在儿子面前流泪，也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哭。因为她怕儿子看到她哭了会害怕，会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情，如果那样燕子的心会更痛。儿子看到妈妈哭也会心痛。燕子只希望儿子快乐，因为琦儿就是这样的孩子，他很懂事，每天回来都看着妈妈的脸说话。如果妈妈高兴，他就会滔滔不绝地和妈妈讲学校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如果妈妈不高兴，他就会一声不响地回到房间里写着自己的作业，写完了也不会走出房间。在儿子眼里妈妈就是不高兴或者生气也从来就没有流过泪。所以，燕子不敢哭出来，她压抑着。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她会在儿子睡着了以后，来到院子里或者在还没有砌好的猪圈里，偷偷地哭一阵子。燕子非常了解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所以燕子就是再委屈再伤心再难过，也会在儿子回来之前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尽量让儿子看到的是最高兴、最快乐的妈妈。 娘俩在床上正津津有味地下棋，就听门外有人说话。 “燕子，忙什么呢？”人还没到声音到了，进来的是燕子中学的同学，叫丽丽。上学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就非常要好，是一对无话不说的好姐妹。丽丽的个子和燕子差不多，但身材匀称，圆脸稍黑，五官还标准，大眼睛双眼皮，只是牙齿有点参差不齐。长长的秀发扎成马尾辫高高地梳在脑后。黑色体形裤配鹅黄色t恤，颜色分明，给人一种无忧无虑心情愉悦的感觉。 “丽姨好。”琦儿很有礼貌地和丽丽打招呼，因为丽丽经常来，所以琦儿很熟。 “哦，丽丽啊，没什么事，和儿子下棋呢玩呢。今天怎么这么有空啊？”燕子边说边给丽丽搬了一把折叠椅，然后对着儿子说：“儿子，你先去洗洗然后睡觉吧，妈妈陪丽姨唠会儿嗑。” 琦儿出去了洗脸洗脚去了。 丽丽看着往外走的琦儿说：“这孩子真懂事。”然后又把目光落在燕子身上。 燕子看着丽丽的样子说：“你一定有什么事情吧？说吧，干吗神叨叨的。” 丽丽笑了笑有点张不开口的样子。 “什么事？快说吧。还卖乖。”燕子笑着推搡着丽丽。 丽丽想了一下，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我只是想帮你。” “哎呀，咱俩谁跟谁呀，你罗不罗嗦呀？快说啊。” 丽丽想了想，说：“我家的那个说，他认识一个人是在市里开出租车的，比你小一岁，想给你介绍，怎么样？我也见过，看人还可以，是离婚的，一个女孩九岁了，跟女方了，他每月给一百六十元生活费。孩子从来不过来，她妈妈不让来。你先想想，行不行过两天给我个信。”丽丽一边说一边看着燕子的表情“要我说啊，你也早该为自己想想了，这些年你吃了多少苦，还没吃够啊？有个人在你身边多少是个帮手。” 燕子的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很木。没有了和儿子下棋时的快乐，也没有丽丽刚进来时的兴奋。真的很木，眼睛都不眨一下。丽丽以为燕子没有听清楚刚想再重复，燕子摆了摆手说： “你看我儿子多可怜啊，我怎么忍心呢？” 丽丽急了，站起来指着燕子大声说：“我说燕子啊，你能不能为自己活一回啊？”丽丽稳了一下情绪，接着说：“你看看你现在都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了？整个一个老太婆啦！”丽丽说完就往外走，这时候琦儿进来了，丽丽拍拍琦儿的头说：“真是好孩子。多听妈妈的话啊，看妈妈多辛苦，多不容易啊。” 琦儿点着头：“恩。我知道的，丽姨。” “丽姨走了，再见！” “丽姨再见！丽姨来玩。” “儿子睡觉吧，妈妈送送丽姨。”燕子和丽丽一起出了门。 来到院子里燕子说：“你看到了吧，我怎么忍心让儿子看别人的脸色活着呢？” “唉！”丽丽也不由得叹口气：“走了，白来了。” 满院子的菜长的很好，柿子黄瓜都可以吃了，燕子借着路灯光在柿子架上摘了一个又大又红的柿子递给丽丽：“明天过来摘点。” “明天？你什么时候在家啊？哼！竟说好听的，看把你忙的，两头不见太阳的，见你比见皇上还难呢。你也别太要强了，女人就是女人，你累倒了儿子怎么办？你还能指望他那个死爹啊！？”丽丽口无遮拦地说。 “哎呀，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都是为我好，行了吧？”燕子的话里带着感激。 “ 你还是想想自己的事，走一步也未必是坏事，起码经济上有个帮助。”丽丽边往外走边说。 “知道了。我再想想。”燕子把丽丽送到门外。 “好了，你回去吧。我走了。” 第六章 送走了丽丽，燕子栓上了门进了里院想冲个凉，院子的西边有黄瓜和豆角架叶子茂密，东边是爬满栅栏的牵牛花密密层层，路灯的光亮直接射进院子，这就成了天然的大浴池啊。燕子年年都是这样利用这些植物做天然的遮蔽屏障，每天晚上在院子里洗澡冲凉。 燕子舀了一大盆晒了一天的水，然后脱了衣服坐在大盆里，慢慢地搓着身体，丽丽的话在耳边回响着，“你能不能为自己活一回啊？……”找一个？对琦儿能好吗？万一我不在的时候骂了打了琦儿怎么办？按琦儿的性格就是挨了打骂也不会告诉我的。那是我的儿子，我从小带大的儿子，我怎么忍心让他受别人的白眼，挨别人的打骂呢？我会心疼的，我儿子如果流泪了，我的心会流血的。想着想着，眼前出现了儿子出生的场面： 那是八八年二月二十二日，农历正月初六。因为燕子的预产期是初六，所以燕子和爱民是初三回娘家过春节的，娘家住在场区，这里离医院较近，有什么事情方便。所以从初三回来就没有走，燕子让爱民陪着去街上转转。这里的春节气氛很浓，马路两边的的路灯平时是隔一盏亮一盏，现在是百盏齐明。家家户户院子里那高高的灯笼杆，一家比一家的高，挂着的灯笼一家比一家的漂亮，圆的、方的、鲤鱼的、五角星的，还有会转动的。各种各样的灯笼，也早早地亮了起来。街上的孩子们小一点的提着灯笼，大一点的手持魔术弹点燃，只听“嗤”的一声，一个接一个的弹球飞上天空，一朵朵礼花炸响在天空里，五颜六色、五彩缤纷，美丽极了。 五点多燕子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急急忙忙回到家，和妈妈说：“我好象裤子有点湿啊。”妈妈一听急了，说：“那是快要生了，赶快去医院。” 燕子吓了一跳：“怎么可能呢？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爱民，快回家把你妈妈接过来。直接去医院。”王姨边说边帮着燕子穿棉大衣，然后挽着燕子出了门。正月的冬天是最冷的，天黑的像锅底，天空飘着轻盈的雪花，幸亏是春节路灯通亮。但是由于雪大路面滑，娘俩一步一滑地到了医院。 这是个不太大的医院，四栋平房。每个科室有每个科室的住院处，每个病房都是四张床。燕子来到第四栋妇产科病房，四张床已经有两个产妇在这里了，都是女孩。护士为燕子安排了床位。两个值班医生迅速地为燕子做了检查：羊水已破，没有胎音，属于不正常。 “没有胎音，这样很危险的，赶快转院吧。”医生对王姨说。 “这大过年的哪找车去啊？大夫，我们不转院，我们就相信你们了。”王姨急切又惊慌的和大夫说。 燕子听见妈妈在乞求大夫。 大夫想了想对护士说：“赶快吸氧，看看再说。这么大年纪又是头一胎，不好说。” 一跟管子插到了燕子的鼻孔。医生把王姨推到了门外。在医院的走廊里那两个产妇的男人在吸烟，昏暗的灯光下王姨在焦急地走来走去，忽然王姨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匆匆地走出了医院。 一会，王姨把兰香带来了，兰香也是燕子的同学，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瘦高的个子，白皙的脸，不大的眼睛老是带着疲惫。他从小到大身体都不是很健康。王姨很喜欢兰香，因为她稳重懂事。所以，小的时候，每年的春节，王姨都会叫兰香在自己家过年，一直到结了婚。兰香比燕子结婚早，她的婚姻并不幸福，因为自己身体不好，找对象的时候都是人家挑她，结果找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嫁了。婚后两人经常吵架，一次比一次升级，严重的时候还会动手。兰香当然不是他丈夫的对手了，一次居然把兰香摔晕了都不管，恰巧燕子去她家兰香还倒在院子里没有起来呢。燕子气得要找她丈夫算账，被兰香拉住了。燕子急忙把兰香扶起来送到了卫生室，结果是轻微脑震荡加外伤，滴了一周的静点。为这燕子就经常去兰香家帮她搽玻璃、劈柈子、买煤做些家务事。 看见兰香，燕子拉着兰香的手一脸痛苦，兰香安慰燕子说：“没事，大夫会有办法的。不用怕。” 医生十几分钟检查一次，并和燕子说着话，分散燕子的注意力减轻痛苦。 大约七点半左右，医生给燕子打了静点，说是催生的。燕子的腹部开始剧烈的疼痛，她痛苦地皱着眉头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哼出声来，因为她知道妈妈就在走廊上，妈妈听到了会担心、会着急、会心疼的。燕子扎针的右手紧紧地抓着兰香的手，左手死死地抓着床板，牙咬得紧紧的。额头上的汗豆粒似的滚了下来。医生把燕子头下的枕巾抽了出来，塞到了燕子的嘴里，说：“别老咬牙，会做病的。如果痛得厉害就喊出来吧。”燕子感激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两个小时左右，也就是九点三十五分，随着婴儿的第一声啼哭，结束了燕子的痛苦。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就这样在母亲的痛苦和期盼中诞生了。燕子那满是汗水的、痛苦的脸上勉强地露出了笑容。虽然经历了痛苦，经历了生死一线，但是那一刻，燕子是幸福的。 “是男孩儿，命够大的了，脐带在脖子上缠了三圈。”医生说。 “你羊水破的早，已经没有了羊水，所以生产是最痛苦的。”医生说。 一个医生给燕子做了缝合术和产后处理，另一个医生把孩子包好放在燕子身边“看看你的儿子吧。” 如果不是刚才的那么痛苦，如果不是体力不支，燕子一定会起来抱抱在自己身体孕育了近十个月的儿子。兰香一直守在燕子身边。她是儿子出生的见证人啊！这时爱民把婆婆也接来了，王姨进来对婆婆说：“你来了，我就回去了。”又招了招手示意兰香也回去，燕子用手拉了拉兰香以表示谢意。 爱民走过来没有看儿子，在燕子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燕子不知道那是爱？还是因为儿子？还是、、、、、、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燕子是幸福的。 、、、、、、 燕子坐在大盆里洗着想着，泪水已滑落嘴边。 蚊子“嗡嗡”地飞着咬着，燕子这才回过神来。燕子站了起来在缸里又舀了两盆水从头浇了下来，把身体冲了一下，迅速跑回屋里。 第七章 琦儿考了第一燕子当然高兴了，虽然没有答应儿子什么，可是在燕子的心里已经默默地对儿子许下了承诺。所以，今天燕子要带儿子去市里玩。因为儿子回来经常说学校里的事情，也经常说同学去市里逛公园、溜旱冰、划橡皮艇等有趣的事。其实燕子心里明白儿子的意思，也希望能去一次市里痛痛快快地玩一回，回来也可以和同学讲讲自己的所见所闻。可前一阵子是农忙的季节，对燕子来说就是黄金季节，日工资三十元，顶天了。燕子怎么可能舍得耽误呢？现在不是很忙了，燕子请了一天假，带儿子好好玩一天，也让儿子的心里得到满足。 六点不到燕子就把儿子叫了起来：“琦儿，起床了。去看看自行车有没有气。” “哎。”琦儿像小鸟一样飞出了屋，蹲在自行车旁用他那稚嫩的小手按了按车带“妈妈有气。”说完又飞回了屋。那个高兴啊！ “谁有气啊？”邻居婶子进了院子笑呵呵地说。 “哦，婶来了？” “要去那儿啊？看你儿子高兴的。” “我想带孩子去市里玩玩。” “哦，怪不得呢，也该带孩子出去玩玩了。你儿子也太可怜了。你要骑自行车去啊？”婶子惊讶地问。 “是啊，我和孩子坐车要六块钱呢。骑自行车也不累，孩子还能在路上玩一会。” “唉！吃饭了吗？快走吧，早一会到孩子就多玩一会。” 婶子叹了口气说。 邻居王姐操着山东口音说：“这么热的天骑自行车去多遭罪啊，给孩子带瓶水吧。” “噢，可不是嘛，我怎么没想到？谢谢啊。呵呵。”燕子进屋去灌水了。 燕子给儿子穿上了二舅上大学的时候给买的淡黄色套装，又习惯性地多带了一件衣服。试了试车带还可以，就带着儿子上了路。儿子坐在自行车的大梁上哼哼呀呀地唱着歌，燕子把车子骑得飞快，由于路面不平琦儿觉得很累，说：“妈妈，我硌得恍。” “站起来坐到车把上面，搂着妈妈的脖子。”燕子没有下来的意思对儿子说。 琦儿照着妈妈说的坐到了车把上。面对着妈妈，搂着妈妈的脖子。 一会上了柏油马路，路面虽然不宽，但可以并排行驶两辆车。马路两边是高高的钻天杨，正值盛夏，是树木最繁茂的时期，一棵棵杨树枝繁叶茂的象一把把大伞，在马路上投下了成片的影子，走在下面就不会感觉阳光直射的那样难耐。琦儿又坐到后座位上，一会蹲在座位上搂着妈妈的腰，一会又站在座位上搂着妈妈的脖子，那个高兴啊。儿子越高兴燕子的心里就越难过，觉得亏欠儿子的太多太多，如果不离婚，儿子怎么可能会这样啊？ 白杨树一棵棵地向后倒去，马路两边是瓜地，路边摆摊卖西瓜的、香瓜的、柿子的一个挨着一个。有的是搭的窝棚，有的是支的大伞，各个手里摇着芭蕉大扇，一边给自己扇凉一边赶着嗡嗡的苍蝇，嘴又在不停地喊着： “西瓜西瓜，沙瓤大西瓜啦！” “哎，香瓜香瓜来，又香又甜的香瓜了！” “哎，不香不甜不要钱啦！” 叫卖声，吆喝声，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长。他们有的光着上身，头上搭条毛巾，嘴里吐着烟圈，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有的披个小衫，戴顶麦秸编的草帽，嘴里叼着草根，像是化了妆的侦探；还有的半依着身子躺在草席上，大口大口的吃着西瓜，那形象就像一个刚刚长途跋涉回来的饥渴者。每个瓜堆旁边放着一个盛水的大盆子，西瓜上插着尖刀。燕子走着看着就想起了电影《小兵张嘎》，电影里张嘎和罗金宝卖瓜的那个场景了。燕子笑了一下继续赶路，她是希望儿子能够在市里多玩一会，不想在这里耽误太多的时间。 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一辆接着一辆，象刮风一样从燕子身边一闪即逝，刚一擦肩就把燕子远远的甩在了后面，留下了一溜尘埃。燕子抬头看了看前方，公路桥就在不远了。 “儿子，你站起来往前看，那就是公路大桥。那两个高高的建筑就是桥头堡。” “哇！怎么象蛋卷冰淇淋？”琦儿从后车座上站起，搂着燕子的脖子高兴地说。 “到了桥我们下来走，可以玩一会的。” “嗯，好啊。我上桥头堡去看看。”琦儿说。 公路桥有点爬坡，燕子有点吃力，只好下来了。燕子一边走一边和儿子讲着桥的建设。上桥了儿子兴奋的边走边数着路灯：一 、二、三、 四、、、、、、走着数着到了桥的南端。左右两侧各有一个旋转型桥头堡。燕子把自行车放好带着儿子上了一层，放眼望去，江面的景色尽收眼底。宽宽的江面一艘客船响着汽笛准备靠岸了，江心还有几艘挖沙的船只，伸着长长的手臂一下一下地挖着江中的沙子。隐约还可以听到沙船上的哨子声。 下了桥头堡，燕子又带着儿子去了江边，琦儿捡着石子向江里投，石子落在水里溅起了水花，激起一圈圈涟漪。琦儿拍着手叫着跳着，燕子的眼里又闪动着亮亮的东西了。燕子在想：以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只为了赚钱而忽视了孩子还有一颗童心啊。琦儿还是个孩子，他也喜欢玩爱玩的。他还需要父母的关爱和呵护，需要陪伴，需要自己的那片天空。燕子啊燕子，你以为你把钱赚到手，可以供儿子吃穿，供上学就够了吗？你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看着儿子那快乐的象小鸟一样的飞来飞去，燕子的心好痛，象有无数条小虫在撕咬着。 儿子跑到燕子身边拉着燕子的手说：“妈妈，你快来，咱们比比看谁扔的远。” 燕子蹲下去搂着儿子，脸上挂着泪珠，笑着说：“好啊！看谁扔得远。” 燕子捡起一个石子，想了想，很随便地扔了出去，远处的水面上泛起了涟漪。琦儿也捡了一个石子甩了甩手，使劲地扔了出去，显然没有妈妈的远。琦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自我解嘲地说：“我没扔好。” 燕子笑着说：“你还小，等长大了，一定比妈妈扔的远。 琦儿不解地问：“为什么呢？” “因为琦儿是男子汉啊。” 燕子拉着儿子的手上了桥。 “咱们现在去公园吧，如果你喜欢妈妈以后会经常带你来玩的。” “真的吗？那妈妈以后不要做事情了吗？”琦儿半信半疑地问。 燕子没有回答，带着儿子上了桥，骑上自行车径直向儿童公园骑去。 因为是放假，公园里的人很多。大多是夫妻俩或是爷爷奶奶带孩子来玩的。燕子看着心里酸酸的，又看了看儿子。琦儿在看一个爸爸带儿子玩过山车。燕子看到每个大型的器械旁都有好多人带孩子在等待。燕子带儿子离开了，因为那些是不允许孩子自己玩的，燕子怎么舍得花钱玩这个。燕子带儿子去玩了滑梯和秋千，还有大转盘，这些是不收费的。燕子又和儿子来到了碰碰车游乐场，琦儿小声说：“妈妈，咱们玩会这个行吗？” 燕子买了票和儿子坐在一辆车里，儿子握着方向盘，左转右转，“嘭”地一声和一个带在孩子的先生撞到一起。大家哈哈一笑继续开着自己的车。琦儿那个乐啊，嘴里一直“嘀嘀嘟嘟”地叫个不停，燕子也高兴的什么似的，也许这是燕子和爱民分居以来最开心的一天，最开心笑吧。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燕子又给儿子照了两张相。 走出儿童公园，燕子又带儿子来到旱冰场滑旱冰，有两种鞋子：一种是平板的三元钱，另一种是带鞋的五元钱。租鞋子的时候，为了省二元钱，燕子租了一双平板的，燕子帮着儿子穿好鞋子，琦儿不会滑，只好扶着栏杆玩了一小时。唉，现在燕子想起这件事还后悔呢。 该玩的都玩的差不多了，燕子带儿子去了百货大楼，准备给儿子买个玩具。儿子长这么大，燕子只给儿子买过一个皮球，再 也没有买过什么。燕子没有告诉儿子要给他买玩具，她怕告诉儿子后，如果价格不合适怎么办？她会在儿子心目中失去信任，所以燕子没有告诉儿子。燕子直接来到了百货大楼四楼的儿童专柜，燕子带儿子转了一圈，琳琅满目的商品，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儿童服装，各种样式、各种型号的儿童车，各种各样的玩具，应有尽有。琦儿跟着妈妈在商场里转悠，一杆大枪吸引了琦儿，燕子看了一下价格十四块五，好贵啊！ 燕子正在犹豫，可回头看到儿子的脸贴在橱窗上的样子，燕子的心软了，看看手里的钱，买了一个吧。燕子开了票付了款，这是一支有四种声音的长杆枪，还带闪灯。儿子拿着枪还没有走出商场就“突、突、突、、、、、、”地做着各种射击动作，真的好可爱啊！ 燕子看着儿子又是心酸，又是自责。燕子就是这样，儿子越高兴她就越难过。就是这样一直生活在自责和内疚中，老是觉得对不起儿子。现在看到儿子这样高兴，心里多少轻松了一些，因为这次是燕子给儿子的一点满足吧。所以儿子会很珍惜。 “妈妈，你为什么给我买枪啊？我也没要啊。”走出商场琦儿很天真又不解地问。 “因为妈妈喜欢琦儿，琦儿是好孩子啊！” 十二点多了。燕子带儿子在小吃铺给儿子买了四个馅饼，儿子边吃边说：“妈妈，你吃啊。” “妈妈不饿，你吃。”看着儿子吃的香甜，燕子哪里舍得往自己嘴里填啊。 燕子又给琦儿买了两个面包和一瓶饮料、两根火腿肠，燕子平时很少给儿子买这些东西。 回来的路上琦儿对那些好吃也不感兴趣了，所有的景色也吸引不住琦儿的眼球了。只是握着枪不停地扣动扳机，从枪里变换着发出“嗒、、、、、、嗒、、、、、、嗒、、、、、、”等不同的声音，一会是120急救车的声音，一会又是119的救火车声音。看把琦儿乐的。 下午三点终于回到了家，这枝枪可是买着了，琦儿喜欢得枪不离手，手不离枪的。也许是玩累了吧，还没有吃饭就睡了，手里握着枪，脸上带着幸福的满足的笑容，你看他搂着枪睡得多香多甜啊！嘴角一撅一撅的，一定是梦里还在“突突……”吧。 终于满足了儿子，燕子的心里也着实地满足了，已经很久了，燕子一直生活在自责内疚之中，现在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 燕子一边做饭一边想：以后有时间就带儿子出来，这对儿子的智力开发和认识事物是有好处的。 第八章 开学了，琦儿已经读初中了，燕子给儿子买了一套新衣服和新书包。 开学那天，燕子高兴地送儿子去上学。中学的校园是一片新天地，对琦儿来说，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儿子看着新校园一脸的好奇，一脸的疑问。 燕子今天没有去干活，她怕儿子回来看不到自己，毕竟今天是第一天上学嘛。所以，燕子在家也没有闲着，该拆的黄瓜架拆了以后，又把地翻了种上了小葱；该摘的小辣椒也摘了，已经窜了两串挂在墙上了；路面的砖缝里的草也都拔干净了。院子里就显得干净利索多了，园子里现在只有小辣椒和柿子还带着果实，柿子秧已经没有了绿叶，只有红的、黄的大柿子像一个个灯笼挂在上面，是那么诱人。燕子就是这样一个闲不住的人，院子里收拾利索了，又来到猪圈跟前，早上只顾送孩子了，还没有来得急收拾。燕子换上衣服和水靴跳进了猪圈，然后一锹一锹地往栅栏外扔猪粪。因为栅栏很高，燕子甩起来有点吃力，就甩几锹歇一歇，一会功夫猪粪就清完了，燕子又在猪圈外的铁桶里舀了水冲了冲。 邻居王姐又山东味十足地说：“哎，我说妹啊，瞧你家的猪圈比屋还干净，能行吗？猪猪的吗，就是埋汰。骂谁埋汰就说他像猪，你说是不是啊？” “也是啊，呵呵。” 这已经是燕子喂的第二批猪了。四头育肥猪在圈里趴着，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燕子又拿着梳子蹲在猪旁边给猪梳理起来，这已经是习惯了，所以猪也很听话，哼哼唧唧地伸展着四肢，舒舒服服地等着燕子梳理，嘴里还不停地咀嚼着。四头猪都梳理完了，燕子跳出猪圈，看着躺着晒太阳的四头猪，想起了棚猪圈盖的情景： 那是两年前，猪圈刚刚砌好，到处也找不到可以棚猪圈盖的东西，不棚盖就无法养猪，燕子着急啊。天天站在猪圈这里犯愁。一天，邻居婶子过来了看到燕子发愁的样子说：“我是看你急的就来告诉你，铁道下面的松树林里有扫条子，那条子很结实，我看你去砍点回来编成席子铺在上面，再把你家的那几张铁皮盖上准行。” 燕子听了眼睛一亮，对婶子说：“我现在就去看看。”说着到仓房里拿了镰刀和背柴的绳子出了院子。燕子小跑似的直奔铁路，婶子一直跟着燕子来到铁道上。婶子指着那一排排的落叶松说：“松树下面那七叉八叉的矮的就是扫条子，可结实啦。好多人用它编筐呢。” 燕子二话没说就下了路基，林子的草都已经枯黄，各种野生植物都已经成熟，就说这益母草吧，茎上带刺，花谢了就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飞舞；还有一种在当地都叫它“小偷”的植物，你碰到它就会沾你一身。哎，这样的植物多了，所以在这里走又拉胳膊又挂脸的，干起活来再一出汗，被划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痛。可是燕子需要这些扫条，所以她顾不得这些，就来到松树林里。扫条子有一米多高吧，燕子弯下腰就“咔、咔、咔”地砍了起来。早把婶子忘在脑后了，婶子远远地喊着：“燕子，你勤看着点铁路上的人啊，人家是不让砍的，被人看见了要罚款的。”燕子头也不抬地回了声：“知道了婶，你回去吧。”婶子走了。 站在路基上看不到燕子的身影，只能听见“咔、咔、咔”的砍伐声。燕子也许就是干活的命，所以，活对她来说一点没有犯愁的时候。一会功夫燕子就砍了一堆。燕子看了看，可能是觉得够自己背的了吧，就放下镰刀捆了起来。燕子把捆好的扫条放在树墩上，然后蹲下身子去背，却怎么也起不来。太多了，可燕子又不舍得扔下一根，就咬着牙往前爬，终于起来了。在林子里背着条子走路很困难，左挂右挂的。来到路基下又难了，坡太陡上不去啊，燕子就用手拽着路基上那些已经落了叶子、发黄的蒿草往上爬，蒿草里有一种叫“拉拉秧”的爬藤植物，藤上带刺，缠着蒿草生长，拉的燕子的手一道道血痕。燕子大汗淋漓，咬着嘴唇终于爬上了路基。 回到家，燕子放下条子就来到水缸前，舀了一盆水从头顶就浇了下来。因为刚才身上被拉的火辣辣的痛，又出了一身汗，难受啊。燕子抹了一把脸又浇了一盆，然后用毛巾擦了擦脸，把毛巾沾了水搭在头上，又摘了个柿子一边吃一边找来了细铁丝，坐在地上就编了起来。 七、八月的天啊，是东北最热的时候。太阳象火，烤得地面都热得发烫。燕子坐在地上编着席子，身体在向前移动，席子在燕子身后延伸。燕子就是这个性格，有活就想做，不喜欢往后推着干。席子很快就编好了，有一米宽，两米多长吧。燕子把编好的席子卷上就扛到了猪圈上，展开一看，嗬，还真不错！正好婶子又过来了：“我还以为你没回来呢，你更撒楞，都编好了。”婶子有点心疼地说：“你也真能耐，以后干活抻着干，别那么急，累伤了到老了都找回来了，到时候后悔就晚了。”说着婶子用手按了按试了试席子。 “婶，你看我明天再编一张是不是就够了？”燕子用手比了比说。 “够是够，为了更结实些我看你就排三排。还得再编两个。”婶子也用手比划着。“这样多压一些结实。” “那也行，我明天再砍两捆，编两张席子排三排。那就结实多了。”燕子一边说着一边用细铁丝把席子固定在猪圈上。 邻居欣欣趴在栅栏上，隔着缝隙说：“哎，我说燕子啊，你天天忙里忙外的，都看不着你的影子，不知道累啊？听说王淑兰家卖猪崽，一百二一个。如果有三十斤，就合适。你不去看看啊？” 燕子停下手里的活问：“她家是猪秧子好吗？” “还可以，是二原。”欣欣说。 “我明天收拾完猪圈就去看看。” 王姐也过来凑热闹“我说妹啊，你也太能干了，还有别人的了吗？”山东味特浓的语气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燕子干活就是个不要命的主，听欣欣说有猪崽了，就更急不可待了，她怕猪崽卖没了。一大早燕子就把条子砍回来了，中午就把席子编好了，铁皮也钉上了，猪圈全部利索了。下午燕子看猪去了。 说买就买了，买了六头小猪崽，欢蹦乱跳的很欢实。燕子欢喜得不得了，喂的特别精心，除了主要食物以外，燕子有时间就去打猪草，捋猪菜。猪圈天天清理天天冲刷。燕子想：现在是八月份，如果长得快到春节就可以卖了。呵呵，多少也应该有些收入吧！ 唉！只是这没有暖圈，要是到了冬天怎么办啊？ 有了猪，燕子就更忙了，早上吃完饭再喂猪，清理猪圈。然后送儿子上学，自己再去干活。中午不回来，就把食料拌好放在那里，妈妈来替她喂猪。有时候燕子的大嫂也来帮忙。时间好象说着话就过去了。转眼就进了十一月，猪圈开始上冻了，粪便已经不能清理了，燕子只好几天清一次，每次都要用镐刨，抡大搞可是力气活，每次都会累得腰酸胳膊疼的。 那年元旦，燕子患了重感冒，发着高烧。又赶上猪圈该刨了，没办法，燕子硬是挺着虚弱的发烧的身体去刨圈，每一镐下去燕子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而刨下去的结果是猪粪上只是一个镐头眼。可燕子还是坚持刨了下去，结果不但感冒加重了，现在还落个胳膊疼的毛病。 春节到了，猪也该卖了，不知道是燕子不会喂，还是燕子不该发猪财。收猪的来了，一称，大的二百斤，小的还不到一百斤。燕子气得啊、、、、、、这猪让我喂的？卖了猪一算帐，不但没有赚钱，还赔了五百多。燕子上火啊，满嘴起了泡，吃饭都很困难。但是，燕子一天也没有耽误干活。 那一年，燕子是最累、最苦、最困难的一年、、、、、、 燕子看着圈里的猪想着往事，被儿子的叫声打断了。 “妈妈。我回来。”儿子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跳飞进院子。 燕子张开双臂搂着儿子，一脸的喜悦。她喜欢 看儿子象小鸟一样的快活。 “妈妈，我们班有四十六个同学，男生多，女生少。我和男生一座，叫裴冲。”投入妈妈怀抱的琦儿气儿还没喘匀就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学校的新鲜事。“我们班有两个老师，一个男老师教数学，叫洪鸣；一个女老师叫陈茹，教语文。” 燕子搂着儿子，抚摸着儿子的头，燕子喜欢这种感觉。温和又很严肃地说：“儿子，现在你上中学了，就是长大了。你要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知道吗？所以有时候妈妈可能对你更严一些，那是希望你能够自立、自强、自信，长大以后才能象个真正的男子汉，要有责任心和事业心，才是成功的男人。现在学习是你的任务，妈妈就希望你能象妈妈对待工作一样地对待学习。妈妈就高兴了。” “嗯。”琦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燕子拉着儿子的手就往外走。琦儿不解地问：“妈妈，要去哪儿啊？” “妈妈带你去买点好吃的。犒劳犒劳你啊。呵呵。” 说着，娘俩手拉着手出了院子。王姐在身后又说山东话了：“你这娘俩干什么去啊？还手拉手的？” 琦儿有点听不懂，问：“王姨说什么呢？” 燕子笑着说：“她在妒忌咱们俩啊。呵呵。” 琦儿不明白，回头看了看王姨，也笑了。 琦儿今年十周岁。 第九章 时间如流水，转眼到了已经偶尔可以听到大雁的叫声了，也可以看到天空中排成“人”字或“一”字的南行雁队了。花园里已经没有盛夏时的花海，有许多已经谢了，只有少数在秋天开发的花朵依然绽放，万寿菊虽然没有了绿叶的衬托，却依然那么鲜艳、明媚；各种颜色的大朵大朵的地瓜花，在初秋的微风中依然亭亭玉立；紫色的、粉色的芍药也在与万寿菊好地瓜花媲美呢。丁香树和柳树那青绿色的叶子在悄悄地变化着，已经稀稀落落的开始飘零。路边的白杨树那茂密的枝叶不再是大伞一样的可以遮荫避日了。远处的稻天地里金灿灿的稻穗随着秋风摇动着。哦，到了收获的季节的了，秋天真的到了。 农民又开始忙碌了，这个季节的活虽然很累，但是会有很高的收入。燕子是不会放弃这个赚钱机会的。这不燕子又在为割地做着准备了。燕子找来两把镰刀，磨了又磨，又找来水壶和饭盒，因为是刚开镰工资不是很高，没有人愿意去，所以燕子也没有找同行的伴，准备自己去。 燕子今天早早就把饭菜做好，儿子上学还早，燕子不忍心这么早把儿子叫起来，就把闹钟上到六点三十分的响铃，又把饭菜放在锅里给儿子温着。找来一张纸，在上面写到： “儿子，妈妈去割地了。上学别迟到，中午去爸爸那里吃饭。” 然后自己草草地吃了一口，把镰刀用布条缠了缠，带上饭和水，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走了。 一路上，去割地的人三俩结伴的，急匆匆地蹬着车子。只有燕子是一个人，燕子来到离家最近的地里，地里还没有几个人。一个“地主”向燕子招招手。这里人都这样叫土地承包人。 “喂，割地吗？” “是啊。多少钱啊？”燕子问。 “三百五。” 燕子没说什么推着自行车走了过去，到了地头，燕子把自行车放倒在路边。拿着饭和水下了地。燕子站在地头看了看： “有两亩地吧？” “一亩九分四。” 燕子自从带儿子出来，整个人都变了，不喜欢多说话。 燕子把饭和水放在地头上，弯下腰就“嚓 嚓 嚓”地割了起来。燕子什么也没想，就是拼命地弯腰割，既不抬头看前面，也不回头看后面。在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割，割得越快越多越好。 东北的秋天是早穿棉午穿纱的气候，这不干了一会燕子就觉得浑身热得象往外冒火，燕子索性脱下了外衣，里面是本命年那年姐姐给买的红色线衣。这纯正的大红色在秋天的金色稻田里，可算是“一点红”了。那么鲜艳，是那么耀眼。远远的看着那个红点在移动。在燕子身后一大片已经割完、捆好了的稻子一捆捆地撮在地里，像满天星斗。 燕子直起身子向四周看了看，和她临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男一女也在割地，看样子象是夫妻俩。两个人就是不一样，后来的也远远地超过了燕子。燕子脸上的表情虽然一闪即逝，但还是能够看出她心里的伤感。 地里已经有好多人在收割了，远远看去，黄澄澄的稻浪里隐着红的、白的、蓝的、黑的，这些点点在移动。 “地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燕子身边，说：“嗬，干得还挺快啊，中午了，还不吃饭吗？” “哦，是吗？还没觉得饿呢。”燕子说着直起身子回头看了看割过的地。 “不饿也得歇一歇啊，第一天不要干得太猛了，否则明天就没有劲了。”地主说。 “呵呵，是吗？”燕子笑了笑着放下刀，去地头取饭去了。 燕子拉了两捆稻子坐了下来，打开饭盒慢慢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在心里算着自己割过的地。人们常说：不怕慢就怕站。一点不假，燕子回头看看自己割的地，大约有四、五分地吧。燕子在心里算了一下：三百五，现在有五、六分，下午再割一会，能割七、八分地，三七二十一、五七三十五。呀！我今天可以挣了二十四、五块钱啊，燕子很满足。就这样干十天就是二百四、五十块啊！想着想着，燕子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淡淡的。 临地里的那对夫妻拎着水和饭盒也过来了，坐在燕子对面，一边吃着饭一边和燕子聊了起来。 男的话多，说：“你自己啊？怎么不找个伴啊？自己多没意思啊。” “呵呵，没有。人家说现在钱少，都不来。”燕子边吃边应酬着。 “你就带土豆片啊？干这么累的活，不吃好的可不行，没有劲。”男的说。 “还不知道能挣多少呢，就鸡鱼蛋肉的，那还出来干什么活啊？” “那也不能克勒自己啊，不干还得吃呢。” 燕子笑笑没说什么。男人又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侃了一气。 “噢，我想起来了，你是华明的姐姐，是不是？” “是啊。你们认识？” “是啊，我们在一起打过麻将。呵呵。” 燕子边吃边听边笑，不说话。“地主”偶尔和他聊两句。 “华明？我也认识啊。我们原来在一个单位的，后来我不干了。” “噢，这个世界还是小啊。呵呵。”燕子边喝水边说。 “华明那人实在，讲义气。”地主说。 “是的，华明那个人不错。”男的说。 为了多割点，燕子吃完饭蹭了蹭镰刀又割了起来。 时间过得真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蚊子也多了，燕子穿上衣服收拾自己的东西，看了看割过地，有七八分吧，燕子很满足了。 她心里惦记着儿子，现在的天黑的早了。儿子从小就胆小，她怕儿子一个人在家会害怕。燕子推着自行车走出地头，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已经打开了照明灯。燕子靠着马路的右侧飞快地往家奔。因为家里还有许多活要做，猪圈虽然砌完了，还没有棚盖，还没有打地面。园子里的菜也该收了，柿子架、黄瓜架也该拆了，这些活都得起早贪黑地干。燕子就这样脑子从来就没有闲过，走路的时候就把回家该做的活滤一遍，到家以后先做什么再做什么。她说这样不耽误事。走着想着，燕子把车子骑得象飞了一样。越过了一拨又一拨的割稻子往家赶的人。 快进入场区了，远远就听见扭秧歌的锣鼓声，那是晚饭后出来散步、娱乐的人们，聚集在花园里，有的扭秧歌、有的打太极拳、还有的在花池的甬道上散步。燕子听着喧天的锣鼓和太极拳的配乐，无心欣赏。穿梭在马路上散步的人群里，锣鼓声越来越小，渐渐听不见了。离家越走越近了，燕子隐隐约约看到自己家门口有一个人影，燕子知道那是儿子。一定是因为害怕，不敢呆在屋里。 燕子飞快地来到自家门口，果然是琦儿。 “妈妈，我忘了带钥匙了。”儿子几乎哭着说。 “都怪妈妈忘了提醒你。”燕子一边开门一边说，心里这个难受啊。免不了又是一顿自责。燕子让儿子进了屋，自己转身出去了。 一会，燕子拿着面包和香肠回来了“琦儿，你先吃着，妈妈做饭去。”。 “妈妈，我不饿。我写完作业一起吃吧。”琦儿很懂事地说。 “吃吧，饭好还等一会呢。”燕子把面包打开递给儿子。 燕子出去做饭了，琦儿在写作业。 “儿子，吃饭了。”燕子在厨房放好了桌子。 “哎！”琦儿拿着半根香肠出来。 “怎么？没吃了？”燕子疑惑地问。 “留着明天吃啊。” 燕子一下搂过儿子，眼里盈着泪水。 第十章 中午，正在厨房里做饭的燕子隔着窗子就看到儿子低着头走进院子，今天怎么和往常不一样，每天放学回来几乎是飞进院子的。燕子就觉得奇怪，儿子到了厨房门口，燕子边炒菜边问儿子：“今天怎么蔫了？是不是被老师批评了？” 没有回答，燕子回过头想再逗儿子两句。可就这一看眼，燕子惊呆了，在儿子前胸裸露部分都是青紫色的，还伴有被抓伤的痕迹，很明显是被捶打和挠过。脸颊红肿，有明显的被扇过而留下的手掌印。眼眶也红肿，眼睛里严重充血。 燕子放下正在炒的菜，拉过儿子泪水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声音颤抖且哽咽着问：“这是怎么了？谁打的啊？怎么这么狠啊？”燕子想去摸儿子的胸口，可手在发抖，燕子怕儿子痛啊。燕子的心很痛很痛，在流血。 “妈妈，这还有。”琦儿说着撩起衣袖让妈妈看，不看还好，这一看燕子就觉得眼前一黑，就象天旋地转一样，几乎晕倒。在琦儿的右胳膊内侧被掐成了一个紫疙瘩，皮肤破损。左胳膊内侧更惨，血肉模糊的已经和衣袖粘在了一起。燕子强忍着心痛和眩晕扶了一下墙，努力使自己站稳、镇静下来。然后泪眼婆娑地问儿子：“这是谁干的啊？你是怎么得罪人家的啊？让人家打得这么狠啊？”燕子声泪俱下，泣不成声。燕子的心疼得象被人撕成了碎片，又扔到地上用脚去践踏一样。燕子看着儿子的伤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啊。 燕子有点歇斯底里地喊：“你说啊，是谁啊？” 琦儿胆怯地小声说：“是陈老师。” “你胡说。老师会把你打成这样？”燕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妈妈，是真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说啊。” “因为我没有交作业。” “你为什么不交作业啊？” “因为她留的是练习册作业，我没有。就没交。” 燕子擦了一下夺眶而出的泪水，拉着儿子出了门。她要去找学校，找校长，找老师。她要问问老师：这是为什么？凭什么？这是教育吗？这是一下两下打的吗？要打死我们啊？燕子要问个明白。 燕子骑着自行车带着儿子急匆匆地往学校奔去。 路上，一个瘦瘦的小女孩看见燕子带着琦儿，和琦儿打着招呼： “王琦，吃饭了吗？你还疼吗？老师变态啊？太缺德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怎么会打成这样啊？打了多久啊？”燕子下了自行车哭着问女孩。 “是下早自习的时候，老师检查作业，有三个人没有交作业。老师生气了，就打了王琦。”女孩子声音小小地说。 “三个人都打成这样了啊？”燕子惊讶地哭着问。 女孩摇摇头说：“没有。” 燕子很纳闷问：“那是为什么？都有谁没有交作业。” “有姚航和马立威。” 女孩说。 “哦。”燕子明白了。姚航是这里一个领导家的孩子，马立威是教导主任家的孩子。很明显琦儿是最没有能力没有背景的家庭的孩子了。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可是，打两下也就算了，干吗打成这个样子啊？想打死我们啊？ 燕子越想越气。一个好心人看了琦儿被打的伤，很是气愤地告诉燕子：“你快去给孩子拍张照片吧，看她以后不承认。” 燕子领儿子刚刚走出照相馆，李黎上学路过这里，看到燕子和琦儿就迎上来说：“阿姨，我们老师变态啊。掐王琦胳膊的时候，拧了一圈又一圈的。王婷婷都说了‘老师你别打了，我都看不下去了。’她都没有停下来。” 燕子听着，泪水一直没有停止过，心一直在流血。在燕子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场面： 在教室里，刚刚下早自习，一个凶神恶煞的矮个子女教师，暴跳如雷地边吼边捶打着琦儿裸露的前胸，顷刻间琦儿的前胸就留下了一道道被指甲划破的带血的伤痕。女教师仍然没有住手。又用双手掐住琦儿的左右胳膊内侧，一圈一圈地拧着，血渐渐地从衣袖里渗了出来，染红了白色的校服。琦儿的脸上那痛苦的表情让人心碎。嘴角撇着“啊、啊、啊”地哭着，女教师又抬起手左右地扇着琦儿的脸，嘴里还在不停地吼着“不许哭！不许哭！”坐在前排座位的女生胆怯地说：“老师，别打了，我都看不下去了。”老师仍然没有停下挥舞的手，琦儿的脸上立刻出现红红的手掌印。没有出去的同学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女同学大多蒙上了眼睛，不敢再多看一眼疯狂的老师。全班一下子静了，坐在后排的一个男同学也许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吧，站起来说：“你还没完了？” 女老师这才住了手，狰狞的面目表情一点也没有收敛，疯一样地冲向刚刚说话的男同学、、、、、、 上课的铃声响了，琦儿一直站在那里、、、、、、 下课铃声响了，琦儿依然站在那里、、、、、、 琦儿白色的衣袖上的鲜红血迹，已经凝结。 第四节课的铃声终于响了，矮个子老师也终于来了。凶神恶煞般地瞪了琦儿一眼，让琦儿下课了。整整一个上午，琦儿站在那里没有挪动一步。 放学了，琦儿带着站了一上午的疲惫；带着满身的伤痕；带着内心的痛苦；带着对让他尊敬的老师的疑惑；带着好多好多的不明白、不理解，拖着沉重的双腿往家走。一路上，同学们看着琦儿被老师打的伤，一边议论着。琦儿不多说一句话。 、、、、、、 燕子带着儿子走着想着走着来到了学校，因为是下班时间，正、副校长都不在。燕子又带儿子回了家。一路上，许多人看了琦儿被打的伤都在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优秀教师啊？把孩子打成这样？” “这也是优秀教师？” “这是老师吗？简直是变态？” “哇！打成这个样子，是狼啊？自己有没有孩子啊？” “法西斯啊 ？太黑了吧？告她。” …… 琦儿的姥姥看着外孙的伤心疼的哭了。琦儿不到两岁就生活在姥姥身边，琦儿又老实又懂事，平时还能给姥姥跑腿买个油盐酱醋什么的。所以，姥姥喜欢他呢。让老师打这样？她能不心疼吗？姥姥抚摸着琦儿是伤哭啊。 姥姥坐在床上面对着窗外哭着，邻居也都听说了，过来看看，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个老师的行为。看到窗外来了几个人了，哦，是学校正副校长和教导主任带着“凶手”来了。也许是心疼儿子，也许是生气老师下手太黑，燕子一直在哭，没有和他们打招呼。 燕子直接奔女教师过去问：“你为什么？” “我给了他练习册了，他没写，没有交作业。” “你问他为什么没有交了吗？”他和你顶嘴了吗？” “没有。我是因为和其他老师生了点气，心情不好。” “你心情不好那我儿子出气，把他打成这样啊？” “我不是故意的，没想到会这样。” “可你打了多久啊，这可不是一下两下打成的啊。” “我、、、、、、” “你们这是什么老师啊，把孩子打成这样。这把孩子送到你们那里能放心吗？比我们家长打得还狠。” “这样的人也能当老师，听说还是优秀的。根据什么评的啊？看谁打得狠啊？” 邻居们七嘴八舌地一边说着一边一边外走往。 正、副校长，和姥姥谈了琦儿的事情，姥姥不依不饶的非要打老师的孩子，让她知道是什么滋味。校长问姥姥：“您有什么要求？” 姥姥说：“这个打人老师必须承认错误，给孩子看病，赔偿精神损失。” 副校长突然跪在姥姥床前，乞求姥姥说：“大婶，你看她年龄小，做事情太冲动，目的是为了孩子好，你能不能……” 姥姥一听就气得大 喊：“你给我走，我不和你这样没有人性的人说话。孩子送到学校是受教育的，管得怎么严没问题，有这样打学生的吗？还有王法吗？你给一撇子、踢一脚都没什么。可你们看啊，这是对孩子好吗？这不是成心想打死我们吗？为我们好打成这样，不好得打成什么样啊？如果是你们的孩子被打成这样，你们让吗？会不找不问吗？ ” 校长说：“那你有什么要求？” 姥姥说：“赶快给孩子看病。回来再说。 校长派教导主任和燕子带孩子去看病了。 燕子和教导主任带琦儿打车来到了市中心医院，首先来到外科门诊，检查外伤。做x光检查、眼底检查，检查的结果令人吃惊： 诊断明显外伤是： 1、前胸有大面积青紫，软组织严重挫伤。 2、眼眶红肿，眼内严重充血。眼底检查：视网膜震荡。 3、左右面部红肿，有手掌印。x光查：下颌骨错位。 4、右前臂皮肤破损。肌肉损伤，青紫。 5、左前臂青紫，皮肉破裂性损伤。 6、精神表现为：胸闷气短，不爱说话。 燕子拿着诊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一个优秀教师的“杰作”、、、、、、 那正是中专考试的时候，琦儿的学校被设为考场，各地的考生、监考老师、上级主管教育的科长、处长都在这里，燕子决定一定要讨个说法。燕子带着儿子找到了主管，但是、、、、、、 燕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也许是因为领导很忙吧，或者是我们这样的事情不算什么吧、、、、、、 第十一章 燕子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带儿子去找学校，居然真的毁了儿子一生。陈茹对自己的行为不但没有一点内疚，相反还对那些不明真相老师说了燕子一大堆不是，致使好多老师都认为燕子是小题大做，老师打两下学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所以好的老师对琦儿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对琦儿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琦儿对老师的这种冷漠很不理解，他不明白，为什么老师打学生却还理直气壮，而学生挨打却要受到歧视和冷落呢？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陈茹自然要做检查的。可她觉得自己很委屈，她不服气。回到自己所在的五班，一副伤心欲绝样子和学生说：“同学们，对不起！因为王琦的事情，我可能不再教你们了。” “老师，你不要走。我们去教训他。”一个大个子男生说。也许是因为他长的高吧，所以他在班级里是“头”，如果他说一就没有人敢说二的。 “对，老师。看我们怎么收拾他。”几个男生一起附和着说。 “你们去欺负他，人家还以为是我让的呢，可不能去啊。” 陈茹没有了刚才的伤心，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 “给他治老实他。”一个男生随帮长影地说。 陈茹又语重心长地和学生说：“你们以后可要好好学习啊，那样才能对得起你们的父母，对得起老师啊。”说着说着又开始哭了，最后泪水涟涟地说“其实我是为了他好，他们不理解我……呜呜……” 陈茹内心里充满了对王琦的恨而兴奋着，愉悦的心情表露于脸上。嘴上却在和学生侃侃而谈“有的家长就是不理解我们，可我是问心无愧的。王琦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以后少理他就是了。” 陈茹的一番慷慨陈词让正处在青春期，又缺乏自控能力的学生个个义愤填膺。下课铃响了，同学大都出去了，有几个没出去的也俩一块仨一堆地说说笑笑。琦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书，因为琦儿不敢离开自己的座位。一次琦儿去了趟卫生间，回来以后数学书就成了两节。因此，即便是下课琦儿也不会离开自己的座位。几个男生晃晃悠悠地来到了琦儿所在班级，朝琦儿走了过来。琦儿没有理会他们，那个大个子的男生走到琦儿跟前，一把抢过琦儿正在看的书，在半空摇晃着说：“你装呢？”然后把书丢向了另一个同学手里。接到书的同学又把书扔给第三个同学……琦儿的书就这样在他们的手中飞来传去，这些五班的学生是为了讨好老师，对琦儿进行了报复性欺负。琦儿没有动，他知道动也没用，他是斗不过他们几个的，即使打得过，挨批评的肯定是他。琦儿忍了。 上课的铃声响了，这些学生迅速地离开了琦儿所在的班级，书已经不知去向。琦儿站起来四下看了看，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女生小心地用手示意琦儿。哦，书在老师讲台的一角，已经破烂不堪了。琦儿看了一眼已经进来的老师，欲言又止。老师走到讲台上，说：“拿回去吧。”然后咳了一声对全班同学说：“以后不要让其他班的同学进来。”显然老师完全知道是怎么回事。 终于捱到了放学，琦儿拎着书包来到自行车棚，自行车已经不在车棚里了，琦儿四下张望，看到自行车不知道被谁扔在排水沟里，只有车把还露在水上面，琦儿气愤地咬着牙，看着一个个往外走的人，吃力地捞上自行车，从书包里拿出本子撕着纸擦了擦车子。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刚要骑上却发现前后车带都没了气，琦儿知道准是被那几个人搞的。 琦儿推着自行车回到家，琦儿没有告诉妈妈在学校里发生的一切，他怕妈妈难过，只说以后不骑自行车了。 下午，燕子没什么事情，就找来了修自行车的工具，又打来了一盆水。然后把自行车来了个仰面朝天，扒出里带一打足了气放着水里试了试，原来车带是被人故意扎的。燕子明白了，一定是学生干的。燕子的心又隐隐在痛，我的儿子啊！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这不是在欺负人嘛！燕子在心里喊着。以后儿子在上学的路上还会有安全吗？ 下午放学，燕子早早地来到了学校，站在校门口。她决定以后接送儿子上学。 “来接儿子啊？”一个熟悉的老师和燕子打招呼。 “啊？是啊。”燕子笑着回答说，眼睛却望着校门里面。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互相拥着、搂着，说着笑着往大门口走，只有琦儿是孤单单的一个人，快到大门口的时候，忽然后面蹿上来三个身材都高于琦儿的男生向琦儿拥来，琦儿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燕子飞似的跑进校园，门卫在后面喊着：“家长不许进！家长不许进！” 燕子象没听见一样跑到琦儿跟前，琦儿也是一愣。燕子指着三个学生大吼： “你们要干什么？是哪个班的？” 三个学生被这突如其来的燕子吓得一愣，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燕子夺过儿子的书包向其中最高的男孩子扔了过去：“你这个帮狗吃食的东西，找死啊？” “王琦的妈妈疯了！”三个学生喊着跑了。 燕子忿忿地带着儿子来到校长室门口，气匆匆地用书包“砰”地一声把门撞开，校长室里只有副校长一个人，燕子劈头就问： “陈茹是不是还在给学生上课，你们不是停她的课了吗？一定是她在班级说了什么，不然为什么她的学生去打我儿子。他们又不是一个班级的，平时又没有来往。上午把自行车带给扎了，我就不放心才来接的，这是我亲眼见的。他们三个大个子打我儿子一个人。你们给个合理的解释。”燕子越说越气愤，近乎于吼。 副校长站起来说：“这不可能。老师怎么能让学生去打你儿子呢？”然后转向琦儿说“你知道他们都是谁吗？” “我问过了，都是五班的，一个叫刘洋，一个叫李刚，还有一个叫魏晓宇。听说李刚是陈茹家亲戚。我儿子平时和他们都没有来往的。”燕子说：“你把陈茹找过来解释清楚。” “这个事情我们调查清楚再说好不好？”副校长说。 也许是燕子的声音太高吧，校长也过来了。 燕子对学校的态度非常不满意，非常气愤地指着副校长说：“我不管你们怎么处理，从现在开始我儿子无论在哪里有一点意外都和你们学校有关，因为我儿子是不会去招惹他们的。如果再发生类似事情，就是你们支持老师告诉学生这样做的。” 燕子流着眼泪打开儿子的书包，把被学生破坏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给校长看，说：“你们看这书包是我新买的，这个口子明显是被用刀子划破的，我还没找你们呢。一个学生上学为什么还带着刀？” 燕子又一件一件地拿出被学生破坏的书和文具，说“这书是他们撕的，这文具合是他们给踩的。”燕子又翻开本子“你们看看这里面都画的什？这就是学校？是育人的地方啊？我能忍的都忍了，不想找你们了。这老师打学生还打出理了？你们就是想把我们赶回家是吧？” 燕子越说越生气。 校长忙解释说：“我们明天开会，开会。一定解决。” 燕子带这儿子走出了学校大门，回头看着光荣榜当时的题词是： 为人师表 言传身教 燕子看着想着：这就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吗？这就是为人师表吗？这就是言传身教吗？ 第十二章 这里的初中和高中是同一个校园。 琦儿就是在这样的学校里，在这样的老师的教育下初中毕业了。尽管考上了高中，可是由于琦儿挨打事件的影响，老师一直对家长有看法、有意见，所以都拒绝接受琦儿。燕子去找学校理论，一个姚姓历史老师居然对燕子说：“老师打学生就是没有错，很正常啊。” 燕子非常气愤地说：“你这话代表所有老师吗？敢对所有学生和家长说吗？” 燕子离开学校的时候，脚步很沉重，心情很郁闷。天啊！这还是学校吗？这还是人们尊敬的老师吗？燕子在单位领导的帮助下终于把儿子送进了学校。 考上高中的学生，都不是原初中班的同学。原来的班级自然打乱按文科班和理科班重新编班。琦儿是理科班。可这是怎样的一个班级？怎样的一群学生？怎样的校风啊？ 上课铃声响了好久了，班级里依然喧闹不止。原来老师还没有到。一个男学生坐在书桌上，指手划脚地讲着自己认为很好笑的事情；有的学生顽皮地做着搞笑的动作；还有的学生干脆站在讲台上模仿着老师的样子“啊、啊、是吧”地恶作剧。有的女同学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琦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看也不笑。一个曾经带头欺负琦儿的男生走过去，用手指点着琦儿的头说：“你装呢？”说着趁琦儿不备一把夺过琦儿手中的书，投向站在讲台上的男生，“喂，李刚，接着。” 被叫做李刚的男生接过书翻了一下，然后吐了口吐沫，又合上书扔了出去。刚才在做着搞笑动作的男生急忙抢过书“哎，老魏。”随着声音书又落到了姓魏的手里。几个男生又一次开始传扔着琦儿的书，琦儿站起来喊着：“给我书，给我书。” “啪”书被摔到了讲台上，琦儿刚要过去拿，门开了，教物理的吴老师进来。吴老师看到讲台上那本被扔得已经破烂不堪的书问：“这是谁的书？” “王琦的。” “噢，把书都吃成这样了？一定学习不错吧？” 老师不无讽刺地说。 “是……”琦儿刚想辩解。 “哈哈……”被一阵刺耳的嘲笑声淹没了。 琦儿低下头，他的心在痛，眼里已经不再是泪水。琦儿擦了一下涌出眼眶的委屈泪水，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是那么平静，在他心里已经没有了友爱、没有了好人。琦儿在想：妈妈，不要怪我啊，我不能再忍耐了，琦儿紧咬着牙，恨恨地看着老师。 放学了，几个调皮的男同学起哄似的“呜、、、、、、”地涌向琦儿，琦儿没有表情的脸上怒目圆睁，当他们看到琦儿的眼里，已经不是过去那样的哀求和无助，而是火，他们一个个地退去了。琦儿拎起书包走出了教室。 琦儿的年龄要小他们两岁，去年个子自然矮些。今年的琦儿长高了许多，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软弱的、可怜的小孩子了，他要证明自己不是好欺负的。走到门口的时候，远远看见那几个男生聚在一起，回头看着自己并且说着什么。琦儿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琦儿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他不能胆怯，当他快要走近那几个男生的时候，一个女生悄悄说：“你不要过去，他们、、、、、、”琦儿象没听见似的走了过去。就在琦儿和他们一错肩的时候，琦儿就感觉到有人在身后做动作了，琦儿头也不回地做了一个甩书包的动作，然后随着放学的人流向校门走去。 “上。”一个声音传到了琦儿的耳朵里。怎么办？打吗？挨批评的肯定是我，没有人会听我解释，也没有人会相信我。不和他们拼，吃亏的还是我，就这样一味地忍下去吗？一瞬间的犹豫就听见一个特别熟悉的声音：“你们他妈的找死啊，还欺负起没完啦？” 琦儿回头一看，果然是自己在挨老师打的时候，替自己说了一句话而免遭继续挨打的宋越。宋越是留级生，个头又高又膀，说话粗声粗气的，走路来横膀子着晃，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性格直爽，不欺小怕大，不管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什么人，看见不公平的事情就想说。一双小眼睛贼贼的，女生都怕他。也许是因为他长的高大吧，再调皮的男生也怕他，还有一些人即不怕他也不随和他。他和琦儿没什么交情，只是看不惯这些人这样欺负人。他就这么一嗓子，那些人都退了。琦儿看了宋越一眼没有说话，那眼神里有感激、有谢意。琦儿知道，他现在在班级、在学校都是没有地位的人，和谁都不能说话，有谁和琦儿说了话或者在一起，就会受到老师的冷落和同学们的孤立。所以，现在的琦儿是独立的一个人。 “妈妈。”琦儿走到大门口看到了妈妈，燕子不知道校园里发生的这一切，笑着上前拉着儿子的手，“儿子，今天怎么样？” 琦儿勉强地笑笑，点点头没有说话，眼睛里含着泪水。 燕子觉得不对，回头又看了儿子一眼问：“今天的作业多吗？” 琦儿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燕子的心不由得缩了一下。燕子知道儿子一定是又挨欺负了。燕子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问，因为她不想让儿子讲述自己受欺负的过程，那样太残忍了，她不忍心；她也不愿意让儿子去回忆那个场面，燕子也不愿意听，也不忍心听那个让她心碎的“故事”。 燕子就这样拉着儿子默默地往家走，燕子在想，是该让儿子离开这是非之地了，这是保护儿子的最好办法。再不离开这里儿子会疯的。 不知不觉中到家了，燕子从锅里拿出已经烙好的韭菜合，说：“儿子，今天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韭菜合。” “噢”琦儿放下书包去洗手了。 吃饭间，琦儿一句话也不说，只顾低头吃饭，这是很少有的，往日的琦儿回到家，只要妈妈在家就会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没了，可是今天一句话也没有。燕子看着儿子心里好难过。 燕子问儿子：“如果给你换个学校怎么样？” 琦儿疑惑地看着妈妈：“换学校？去那里？” “去市里的什么学校，反正是离开这里，这样对你能好一点。免得他们老是欺负你。”燕子很无奈地说。 琦儿没有说话，心里很复杂。想去市里，管它什么学校，只要能离开这里就行。可是，琦儿知道妈妈是没有钱的，去市里学校的跨区费就很高，妈妈怎么承受得起呢？ 吃完晚饭，燕子在厨房洗碗，儿子在屋里写作业。燕子眼睛盯着屋门想着儿子的事情，泪水滴在了碗上，燕子用衣袖抹了一下眼睛，把洗好的碗放到了橱柜里回屋了。然后冲了一杯糖水给儿子放在了桌子上，燕子站在儿子身边抚摸着儿子的头，心里酸酸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滴在了儿子的头上。琦儿没有停手中的笔也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妈妈在哭，他不愿意看到妈妈的眼泪。妈妈回床上去了，琦儿的身体一直没有动，燕子知道儿子也在哭，她不问，也不看，因为她了解儿子。沉默是最好的安慰。她们母子的心是相通的，一直都是这样，不需要去问，不需要去看，都会知道各自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们就是这样的一对母子。 琦儿写完了作业出去洗脸洗脚了，燕子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电视剧《十六岁的花季》，反映的是现代中学生的生活。 “琦儿，你先睡吧，妈妈再看一会。”琦儿洗完脚回屋，燕子说。 琦儿去睡了，燕子检查儿子的书包，因为琦儿在学校挨欺负回家也不说，燕子经常检查他书包看看是否还有人欺负他，损坏他的东西。就这样燕子忽然发现了一个日记本。燕子随手打开无意地翻了一下，一行醒目的字跳进了燕子的眼帘：我最最难忘最最痛苦最最伤心的一天。 燕子不由得看了下去： 六月十一日 早上，我来到学校，走进教室同学们都来了，在交作业。因为我是后转过来的，所以书和练习册和同学们的不一样，所以，我没有做也没 有交。一会，语文老师怒气冲冲地走进教室问：“都谁没有交作业？”学习委员说：“姚航、马立威、还有王琦没有交。”老师一步跨到我跟前，满脸怒气地指着我说：“什么不交作业？”我站起来胆怯地说：“我没有这样的练习册。”老师说：“我不是让同学给你了吗？”我解释到：“我不知道啊，没有人给我啊。”老师说：“我看你一定是没有写，把它扔了吧？”我说：“我真的没有看见。”老师生气地说：“你不交作业还敢顶嘴了。”说着就开始打我了，也不再问我什么了。 她先掐我的左胳臂，我痛的直叫，她不让我叫，也不让我解释，然后又打我的耳光，打了有七八个吧，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眼睛直冒金星；打了耳光后又开始抓我的衣服，抓我的前胸，我的前胸立刻出现了无数条血道道；我痛得想哭，她不让我哭，又开始掐我的右胳臂，使劲掐，边掐边拧，拧了一圈又一圈，我痛得“啊、啊、啊”地叫着，我的女同座吓得捂着脸说：“老师，求求你了，别再打了，我都看不下去了。”老师象没有听到似的继续打着，上课铃响了，老师才住手，她走了，还告诉班长不让我回座，早自习的二十分钟就这样过去了。 同学们回到教室看见我还站着，就知道我一定是挨打了，都过来看说：“我看看打什么样？”同学们过来一看都“啊”地惊叫着，有的女同学一下子捂住了眼睛说：“老师怎么了？变态啊？”有的男同学生气地说我：“笨蛋，怎么不和她拼啊？” 还有的说：“老师今天吃错药了吧？” 这时候我才想起看看自己被打过的方，“啊”我都惊呆了，简直无法看下去了[ 因为当时被她打的麻木了，没有感觉了]。 上课了，老师没有让我回到座位，一直站着，下课的时候连厕所都没有让我去。一直站到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一个人走，在学校挨打的时候老师不让哭，我很委屈，现在真的很想哭，又怕同学笑我。我很快地回到了家，妈妈一眼就看见了我前胸的伤，问我：“怎么了？ 是谁打的？” 我说：“是老师打的。”妈妈说：“怎么会？”我说：“真的是老师打的。”妈妈的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我知道，妈妈是心疼我才哭的[ 因为我是单亲家庭，在我不到两岁的时候，妈妈就和爸爸离婚了，我被判给了爸爸，可是爸爸却不知道去了那里，我就跟妈妈一直住在姥姥家，妈妈没有工作，靠给人家打工维持家庭生活，还要供我上学，真的很不容易 ]。妈妈放下手里的活，拉着我就去找校长了。 六月十二日 这两天我一直头痛，眼睛痛，胸闷，感觉呼吸困难。妈妈去学校找了校长，校长让教导主任陪妈妈带我去医院进行了检查，检查结果是：胸闷是因为委屈而没有哭出来憋闷引起的；头疼是眼睛引起的，因为眼睛被打的视网膜震荡；右脸颊肌肉损伤，这些能不能留下后遗症啊。 七月十日 我挨打大概是应该的吧，现在老师打学生已经很正常了，只是打成我这样的不多见，就象我们学校的历史老师对妈妈说：“老师打学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妈妈这次找校长就好象找错了。这个老师每天上课都在同学面前提起这件事情，说的她好象多委屈，搞得同学们老是和我做对，在学校，下课了，我连厕所都不敢去，我不敢走出教室。我只要一离开教室，我的书包就会漫天飞，书和本子就会成为碎片，我的自行车也天天被扎带。 放学后，我在前面走，有的同学就跟在后面骂我，吐我，用石子打我。为这妈妈就天天送我上学，接我放学。要知道，我已经十三岁了，还要妈妈接送的。我真的不想上学了啊。我的学习成绩由开始的前几名下降到了后几名。妈妈就劝我，其实我又何尝不想上学啊 ？！ 我就想等放假了和妈妈说说去换个学校吧。唉！可是我知道妈妈带我不容易，又没有工作，靠打工能赚多少钱啊 ？ 我该怎么办啊 ？ 九月 我和妈妈商量了，不去上学了。妈妈没说什么，让我保留了学籍，准备参加高考。我从小就喜欢美术，妈妈要我好好学习美术，考艺术，我没有去学习班学习，因为妈妈没有钱，我就自己在家临摹、自修。画画的材料也都是对付的，我知道这些东西也很贵，我不敢和妈妈要求什么，我知道妈妈也很难。 五月 今天妈妈陪我去参加术科考试了，我会尽力的。 成绩下来了，不是很理想，我知道自己考不上，因为这两年，我没有上学，自己在家里能学习多少啊。妈妈很难过，但是没有骂我，我知道妈妈一定又在自责 ，她老是说：“没有给你买好一点的材料，才这样的。”其实我也很难过 ，可又能怎么样啊？ 去参加考试了，我连画板都没有，是妈妈给我借的，水粉画的材料也是借的，就连我去参加考试穿的衣服都是借的，妈妈说：“现在的生活条件都很好 ，穿的太破旧了会被人家笑的。”就这样我参加的考试。 艺术学校没有考上，却被一所民办的计算机学校录取了，学费很高，妈妈没有那么多钱，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去。 现在我真的想说：“ 老师，请你以后不要再打学生了，学生也是有自尊的，这样你会伤害他的自尊，毁了他一生的 ！” 我真的想和老师说：“尊敬的老师 ，是你毁了我一生！” 、、、、、、 燕子看到这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她来的院子里真的想大喊大叫发泄发泄，可是她不能啊。她在院子里呆了好久、、、、、、 第十三章 期末考试结束了，今天是返校取成绩通知单。琦儿的心里轻松了许多，下午开家长会以后就再也不要来学校了，再也看不到那一张张让他厌恶的脸了，再也不用和他们去斗、去拼了。琦儿想着想着，如释重负地回头朝校门望了一眼，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久违的淡淡的笑。 成绩发下来了，尽管老师和同学都这样对待琦儿，它的成绩虽然不是最好的，可比起那几个曾经多次欺负过他的同学来说要好得多。琦儿并不满意自己的成绩，他觉得应该会更好，只是这样的环境、这样的老师、这样的同学……唉！ 放学了，琦儿随着人流走出学校，刚刚走出校门的时候，几个学生一拥而上，琦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们打到在地，拳脚雨点般地落在琦儿的身上。那个曾经劝过琦儿不要和他们斗的女生跑过来，哭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你们快别打了，打死人了。”没有人停下来，有的人用脚踢着琦儿。 许多放学的学生都过来围观，正是下班时间，也有好多大人在看。 “怎么回事？打谁啊？”有人问。 “听说是上学期被老师打的那个孩子。” “快不要打了，你们老师呢？想打死啊？”一个工人模样的男人支上自行车，一边说着一边拨开人群。 地上的琦儿趴在书包上，鼻子在流血，浑身被踢的脏兮兮的。工人模样的人走过去扶起琦儿，打人的几个学生已经散去。燕子远远地看见这群人，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地跑了过去。看到的是满脸污垢、嘴角和鼻子在流血的儿子，燕子象疯了一样地哭着对儿子吼：“你说，都有谁？” “刘洋、王博。”琦儿搽着流出的鼻血说。 “好，妈妈带你去他们家。” “找他们的家长吗？”琦儿问。 “不！看见一个打一个，给我往死的打。” 燕子咬着牙狠狠地说。 燕子这次没有去学校找老师，燕子知道找老师已经没有用了，这样的事情已经好多次了，没有人真正的管过。回来的路上，在一个游戏厅的门口遇到了王博，王博看到燕子和琦儿过来，有点胆怯地看着他们。琦儿指着王博说：“他就是王博。” 燕子眼里象喷火一样夺过琦儿的书包说：“你过去给我揍。” 琦儿站在那里没有动，王博也不动地看着燕子。燕子一步跨到王博跟前，抓住他的衣领使劲摇晃着说：“你为什么打我儿子？为什么？啊？”燕子几乎是在发疯。燕子的吼叫引来了好多围观的人。 燕子一直没有放手，回头问儿子：“你为什么不打啊？他是怎么打你的？啊？他打你的时候想什么了？想到你很疼、很痛苦了吗？” 有人上来劝燕子了：“算了算了，一个孩子，何必和他一样呢？” “你们看啊！天天放学欺负我儿子。就因为去年老师打我儿子我去找了学校。也不知道老师是怎么和他们说的，这帮孩子就天天在学校就祸害我儿子的东西，放学就结伙欺负我儿子。要不就凭他，打得过我儿子吗？”燕子说着拿出被学生撕破的书给大家看说：“你们看，这都是在学校给撕的，老师从来不管。我们都认了，今天居然在学校门口把我儿子打这样。”燕子说着抡起手就是一巴掌，重重地打在王博的脸上。拉着儿子跌跌撞撞地走了。 燕子现在真的下决心让儿子离开这里了。燕子希望给儿子换个环境。换个心情，也许会让儿子从心里忘掉那段痛苦的经历。刚刚放暑假，燕子就骑着自行车奔走于市里的各校之间，她要在各校中选择一个学费相对较低，教学质量又较好的学校。几天下来燕子累得精疲力尽，总算找到了一所封闭式管理学费较低的民办学校。 燕子的决定让儿子高兴，燕子的辛苦让儿子不忍。因为儿子知道妈妈这些年真的很辛苦，拼命攒下的钱买房子几乎是倾其所有。去民办学校上学妈妈一定会更辛苦。 假期很快就过去了，燕子送儿子去新学校上学了。 这是一所有着多年办学经验的学校。两栋教学楼，一栋宿舍楼。是一个设施完备教学设备先进的学校。到了学校，一切手续都办好了，分了寝室。寝室是上下铺，八张床。燕子看到其他孩子的穿戴，就知道家庭条件远远超出自己。燕子心里酸酸的。但是，琦儿高兴啊，也许是因为新环境，也许是因为再也看不到那些让他生厌的脸了吧。琦儿是上铺，燕子给儿子铺了床就回去了。琦儿把妈妈送到大门口，就在燕子转身的一刹那，泪水就象开了闸的水收也收不住了，燕子没有回头，她不敢回头，她怕儿子看见了会难过。燕子想：儿子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现在他自己在外面能行吗？他会洗衣服吗？会照顾自己吗？会不会有人欺负他啊？睡在上铺会不会掉下来啊、、、、、、燕子边走边想，泪水不停地流着。儿子才十四岁啊？ 路上燕子没有心情欣赏沿路的景色，想着儿子被打后的这两年，过着噩梦般的日子心里就打颤。 学校两周放一次假。今天琦儿回来了，燕子高兴的象几年没见似的，晚上给儿子包饺子，燕子一个都没舍得吃。从儿子上学后，燕子的饭菜可是简单多了，所有的调味品都不买了，虽然也省不下几个钱，但是燕子说能省一分是一分吧。 吃了晚饭燕子没有出去，和儿子上了床，还没等燕子问，儿子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学校里的新鲜事。 “妈妈。我们寝室的同学都挺好的。有一个是双鸭山的，他家条件老好了，可他一点也不傲，和我们都很好。他爸爸每个礼拜都来。给他带好吃的都分给我们。”琦儿一脸兴奋地说。 “是吗？那得多少路费啊？是够有钱的了。” “还有一个是香兰的，他学习可好了，上课的时候，他反应最快。哦，对了我们班还有一个女生，唱歌可好听了。我们开学典礼的时候她唱了。还有一个会弹琴的。” “你们班的同学真是多才多艺的啊。学点特长挺好的。你想学习什么啊？” “妈妈，我学习好就行了，学习特长很贵的。” “是啊，是妈妈耽误了你啊。” “没有啊。哎，妈妈，我们班男生多女生少，好象哪个班都是男生多。” “琦儿，你两周的生活费大约有多少？” “吃饭平均一天十块钱吧。再买点什么，一百五十块钱差不多吧。” “那么同学里最多的花多少？最少的花多少啊？” “最多一周一百吧，我花的是最少的了。” “那你回去妈妈也给你拿二百吧？” “不用。妈妈，我现在手里还有二十呢，你再给我一百五十吧，我想买本书。” 燕子抚摸着儿子的头说：“好好学习吧，只有学习好你的将来才会比妈妈现在过得好。睡觉吧，妈妈去把你带回来的衣服洗洗。” “妈妈，那我陪你说说话吧。你自己多没意思啊。” “那好吧。”燕子笑着说着。 琦儿也拎着小凳跟了出来了，坐在妈妈身边，“妈妈，我记得小时候你经常领我看星星，真的挺有意思的。” 燕子一边洗衣服一边说：“是啊。星空有很多奥秘啊，数着星星心里就宽敞多了。” 琦儿说：“我就喜欢看着星星辨方向，这样就不会迷路。这还都是你教我的呢。” “你还记得啊？都过去那么久了。” “当然记得啊。小时候学的东西记得最牢了，好象永远都不会忘似的。呵呵。” “是啊。妈妈五岁的事情到现在还记得呢。” 燕子一边洗衣服一边和儿子聊着，很快就洗完了。回到屋里，儿子也许是太困了吧，躺在床上就睡着了。燕子给儿子掖了掖被子，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着做点什么可以多赚一点钱呢？现在是农闲，饭店工资又太 低，听说粮库工资高，明天去粮库看看。 燕子就这样想着想着慢慢地睡着了。 第十四章 燕子送走了儿子就去了粮库，这里是国家粮食储备库，占地面积长大约有五百米左右，宽有三、四百米左右。燕子通过门卫进了大院，好大的场院啊，水泥的地面不是平的。是一条条七、八米宽，七、八十米长的中间凸两边凹的地面。粮食囤就穴在凸的上面，凹处是为了下雨流水的。粮食囤子一个挨着一个，上面都有黑墨水写上编号。根据囤号就可以知道这个囤子是什么时间做的。场院里的工人一个个带着像鬼子似的帽子，看不清楚是男是女，辩不清楚谁是谁，燕子看得眼花缭乱。在门卫一打听，粮库还真有活，可人家嫌燕子个子小，怕她干不了。燕子一急去找了制米车间主任，主任是一个个子不高，五十多岁，但精神头十足的老头。他正在场院布置工作，燕子冲着主任就过去了，笑着说：“时主任，听说这里要找人干活，我想来看看，行不行啊？” 主任用斜眼瞟了燕子一眼，然后接过一个工人手里的大板锹往燕子眼前一撮，说：“看你，还没有锹高呢，能干什么？这里的活是很累的，就是大老爷们也叫苦不迭的。你干不了。” “锹再高也得听人使唤啊，它不可能使唤人吧？”燕子不服气地冲着主任说。 想不到燕子的话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主任也笑着说：“吆喝，嘴还挺厉害的。嘴厉害有什么用？干活又不用嘴。” “那这样行不行？我先干两天，如果你看我不行，这两天的工资我不要了。如果你认为我还行，就让我在这里干。行吗主任？” 一个工人说：“我看就让她试试，行不行干一天不就看出来了吗。” “是啊，个子小怎么了？主任，你的个子也不高啊。哈哈！”又一个工人说。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那好吧，这么多人给你说情，你就试试吧。说好了，就两天啊。明天六点上班。”主任故意狠狠地说。 燕子高兴地说：“好，好，好。谢谢了。明天六点啊。” 六点不到燕子就来到了粮库，主任已经在这里。 “主任早。”燕子和主任打着招呼。 “呵呵，还挺准时啊。”主任递给燕子一个风帽和口罩，说：“带上这个。” 燕子接过来，说：“谢谢主任！” 工人们也陆陆续续地到了，他们一个个都在换工作服，带上“鬼子帽”和口罩。燕子一下子笑出了声，“怎么戴上这个帽子就和日本鬼子似的呢？” 主任过来说：“笑什么笑？还不快换衣服去干活。”然后又指着一个瘦瘦的女人说：“老黄，今天让她跟你们班干。往车间里倒粮加工。今天拆64号囤，穿鞋戴帽的，计件，一吨一块六。” “她啊？好吧，跟我走吧。”被叫作老黄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把镰刀，看了燕子一眼说。 老黄有五十多岁吧，中等个子，瘦瘦的。一双不大的眼睛很有精神，外表一看就知道是个说话办事干脆利索的人。她是班长。 燕子跟着老黄出去了，刚迈出门槛就听到主任在屋里说：“小样，一天就给她累趴下。哼！” 燕子边走边戴上了帽子和口罩，跟着老黄来到一个粮囤前，上面用黑墨水写着大大的64字样。囤前已经有三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在这里了。 “黄姐，她是谁啊？上咱们班了？”一个大个子女人问，因为都戴着帽子和口罩，也看不清楚谁长的是什么样。 “是新来的临时工，主任让她在咱们班，往车间倒粮加工大米。”老黄说。 “来吧，大家先过来推送粮器。”老黄招呼大家来到一个长长的机器跟前说。 “哦，这就是送粮器啊？这不是和我们在砖瓦场工作时运送土的机器一样吗。我们叫它输送带，你们叫它送粮器。呵呵。”我们推了四个送粮器，一个一个地衔接好。靠车间的那个是最大的，是固定在那里不动的。 “今天是计件，这不穿鞋戴帽的囤子，一吨一块六。多干多得啊。”老黄说着就用镰刀割着囤子上横七竖八的麻绳，燕子不懂怎么干，只好在看。割断了麻绳，席子一片一片地掉了下来，老黄说：“小王，你和小冯把席子拉到那边的席子垛上去。” “噢。”燕子不知道怎么干就学着被称作小冯的人的样子干。燕子无论干什么活都不犯愁，一看就会，干起活来既不偷懒也不耍滑，实实在在的。囤子很快就拆完了。也不知道是谁扛来一个木梯，大家一个个爬了上去，老黄对那个男的一边做着手势一边说：“你在下面看机器。” 听大伙说他是哑巴。难怪来这么久也没有听他说一句话呢。燕子是第一次来粮库，过去只是路过的时候在院墙外面远远的看过囤尖，也不知道这个囤子有多大，有多高。进来了才知道这囤子这么高，这么大。这爬囤子还是第一次，站在囤顶燕子有点晕，觉得囤子在摇晃，大家说第一次上来的人都这种感觉。 机器从伸进车间里的那个最大的开始启动，到了最后这个开了以后，哑巴把囤子对着机器的地方开了个口子，黄澄澄的水稻就象开了闸的水自由地往下淌，淌到送粮器上，送粮器就轰轰隆隆地把淌下来的水稻输送到另一个送粮器上，就这样一个传一个地把水稻送到车间。囤子上的人都站在那里看着水稻自然地淌着，燕子没有干过不知道该怎么干，就问：“黄姐，怎么干啊？”说着就顺着流淌的水稻往下攉。 “哦，现在它自己能往下淌，咱们就不用干，一会不淌了咱们再攉。”说着黄姐用手指着开口的对面说：“从那边往这边倒，你不能老攉这里，否则要塌囤的。这边少了那边重不就倒过去了吗？” “噢。”燕子好像明白了似的站到了对面，开始往开口这面攉，开始还可以，一会燕子就感觉两只胳臂特别酸，额头上在流汗。好在干干停停，因为车间库存满了她们就可以歇一会。燕子估计着时间快到中午了吧，就问黄姐：“黄姐，几点了。” “是不是累了？呵呵，第一天干肯定累的。能坚持三天以后就会好点。”黄姐说着看了看表：“十点半了，快了，还有半个点就下班了。” “是啊，我们刚开始干也这样，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大个子女人说。 这个囤子有一百多吨粮，现在已经干了差不多一半了。哑巴男人把囤子的口子关了，我们从囤子上一个个下来，要在下班前要把每个送粮器下面漏的粮清理干净，从粮囤开始一个送粮器一个送粮器地往前清理。清理完一个停一个。清理完最大的送粮器，正好到点下班。燕子摘下帽子和口罩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该歇歇了。她来到自行车棚，脱下外面套的工作服往车筐里一放，踏上自行车竟直朝大门口骑去。 一点整，大家准时来到了囤子上，哑巴把机器打开了，囤口子也打开了，我们在上面又拼命地攉了起来。也许是大家心齐吧，或者中午都休息的好吧。这半囤粮还没到下班时间就干完了。清囤底很麻烦，因为囤底都是用一米长的原木搭的，上面又铺上席子。粮食攉完了以后要把席子拖到席子垛那里，原木要用小车推到东仓库后面码起来，囤穴子要卷起来再送到仓库。这些收尾工作就是罗索，好在大家工作都很自觉，干的也就快了。 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看着燕子说：“吆喝，还真坚持下来了啊，怎么样？累不累啊？明天怎么样？还来吗？” “你可是说好的给我两天时间的，怎么要反悔啊？”燕子笑着说。 “这是第一天，你嘴硬。等明天再干一天，你就知道有多累了。”主任用不相信的眼睛看着燕子说。 “如果我明天能坚持下来，我就可以留下来是不是？这可是你说的啊。”燕子盯着主任说。 “老黄，小王今天干得怎么样啊？有没有藏奸耍滑啊？” “主任，你说什么呢？你可以不用我，但不要侮辱人好不好？”燕子生气地 说。 “我的意思是看看人家用不用你。这里的活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如果你干不了，人家就给你背着了。他们说你行，你就干。他们说不行我留也没用。”主任说着看再大家。 黄姐说。“小王挺能干的，还行。就在我们班吧。 大个子也说：“她挺能干的。比前几天累跑的那个小琴能干多了。” “是啊，一直没闲着。挺实惠的。”小冯也附和说。 “那你就在这个班吧。”主任指着燕子说：“你看见了吧，我说要你没用，分到班里得人家说了算。他们说你行你就行。” 哑巴男人也跟着“呜里哇啦”地用手比画着说着什么，燕子听不懂也看不懂。 下班了，大家一边走一边聊一边也都摘下了帽子和口罩，这时候燕子才真正看清楚了所有人的真面貌。黄姐说：“今天我们每个人挣二十七。这个囤子是一百零四吨粮，一块六就是一百六六，我们六个人分就是二十七块多。”燕子一听这个高兴啊。自己干了这么多年的活计，从来没有一天挣这么多钱的时候，这个活燕子是干定了。虽然很累，可是挣的多啊，值！到了车棚，燕子骑上自行车就飞了，她要把今天的工资告诉妈妈，告诉妈妈她找到了赚钱的工作了。妈妈就不用为自己操心了。做父母的啊，儿女多大了，在他们心里也是孩子。 在妈妈家吃了晚饭，燕子就回家了。公路上依然有晚饭后散步的人群，三个一伙、五个一帮的走着聊着。现在人的生活质量是在提高啊！ 邻居婶子和王姐在路边坐着聊天，燕子走过来和婶子、王姐打招呼：“聊天啊？” 婶子一边吃着黄瓜一边说：“今天又上哪干活去了？” “去了粮库。” “粮库？那里的活多累啊？！你干得了吗？”王姐说：“你干活不要命啊？” “是啊，听说粮库活可累了。”婶子也说。 燕子笑笑说：“没事。能干就坚持几天，干一天是一天嘛。”燕子笑笑“我不和你们唠了，第一天干，是挺累的，以后习惯就好了。” 因为现在还早，公路上还有人不能冲凉，燕子来到院子洗了脸和脚就回屋了。 燕子确实感到累了，浑身象散了架。躺在床上两只胳臂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放哪好了。可为了保住这份工作，再累也要挺住啊，燕子连衣服都没有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燕子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第十五章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琦儿放暑假了。为了多赚钱燕子也没有陪儿子呆几天，不过燕子发现儿子喜欢上网了。燕子想：下班和儿子好好聊聊，否则迷恋上了网络那可是不可收拾的。下班了，燕子就像出笼的鸟一样往家飞。快到家了一个曾经和燕子共过事的朋友对燕子说：“哎，燕子啊，你不要老是去挣钱挣钱的啦。该管管儿子了。你天天这么累，这么辛苦，不容易。可你儿子天天上网吧，花多少钱不说，如果学坏你不是白挨累了吗。” 燕子急忙回到家，儿子果然不在，燕子顿时火冒三丈，随手拿起一个木凳子朝厨房的窗子砸去，“砰”地一声，玻璃碎片“哗啦啦”撒落了一地。她跑回里屋爬在床上失声痛哭。他不敢大哭，她怕被邻居听见笑她，笑她教子无方。燕子一边哭一边在心里问自己：“这就是自己辛辛苦苦带大的儿子吗？为什么我就没有发现他的变化？一年了我怎么就没有发现啊？这还是我的琦儿吗？”燕子哭着哭着，慢慢从床上爬起来，她没有出去找儿子，擦了一下泪水收拾起被自己打破的玻璃碎片。然后流着泪做了四个稍好一点的菜，坐在桌子边等着儿子。燕子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晚上八点多，琦儿回来了，一眼就看到了没有玻璃的大窗，再看看妈妈的脸心里什么都明白了。还用问吗？燕子很勉强地笑了一下，什么也没问，说：“儿子，快洗洗手吃饭吧，今天做了点好吃的。你看孜盐肉和木须柿子是你喜欢吃的。” 琦儿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也不看妈妈，洗了手坐在妈妈身边吃饭，平时琦儿最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和妈妈聊天的，今天一句话也不说。燕子往儿子碗里夹着孜盐肉，说：“快吃，吃完了咱们出去看星空吧。咱们好久没有一起看星空了。” “妈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为什么不问我去哪里了？”琦儿沉不住气了。 “我知道你去了网吧，为什么还要明知顾问呢？也怪妈妈没有本事啊，咱们家连电视都没有，你当然呆不住了，象你这么大的孩子不出去玩干什么啊？我又有什么理由说你呢？如果你自己知道去网吧不是什么好事，以后少去或者不去就是了。”燕子强压着心里快要喷出的火，平和地对儿子说。那心里是怎样的痛啊。 吃完饭已经九点多钟了，燕子没有收拾碗筷，和儿子来到庭院里，燕子摘了两个柿子在缸里洗了洗，递给儿子一个，说：“咱们上街上走走？” 琦儿接过柿子说：“行。走吧。好久没有看水稻田了。” 燕子锁上门和儿子上了公路。路灯通明，路上还有稀稀两两的散步的人。 公路虽不算宽，但可以并排行驶两辆车，新铺设的水泥路面，光滑整洁。燕子家在路北，出了家门就是国道。站在家门口向东看，笔直的公路两边是整齐的路灯和葱绿的垂柳，路灯彻夜通明。每两个路灯中间栽着垂柳，每两棵柳树中间是花坛。花坛里五颜六色的鲜花争芳斗艳。南来北往的车辆啊、行人啊，一进入她们的区域就象进入了百花园。往西望去五十米开外是水稻田地。在万物复苏的季节，你可以尽情地吮吸着泥土的芳香；到了水稻扬花的时候，你又可以享用稻花的香味呢！这可是天然的，纯绿色味道啊。 儿子在家的时候，燕子常常在晚饭后和儿子在公路上散步，贪婪地嗅着花香，闻着稻香。等到繁星撒满天空的时候，她们就会停住脚步，静静地坐在自家门前的路边上望着星空，数着星星。她们娘俩把天空分成几块，以银河为界，然后一块一块地数。天空很神奇，你数过的再回头看，又多了好多颗星，所以你数也数不完。尽管如此，母子俩还是数的津津有味。直到数累了，眼睛花了，才收回视线。开始看星座，燕子给儿子讲哪个是猎户、哪个是仙后座、哪个是大熊座。还有银河系，看着银河系燕子就会想起《天仙配》，想起董永和七仙女那段浪漫的、动人的爱情故事。 琦儿指着银河系说：“妈妈，你知道银河系里有多少颗星星吗？是什么星吗？” 燕子摇了摇头。 “银河系里有2000多亿个星星，是恒星，是巨大的旋涡状。”琦儿觉得自己比妈妈知道的多，骄傲地说。 “呵呵，你知道的比我还多啊。”燕子笑呵呵地说。 琦儿喜欢和妈妈聊天，从上学那天开始，琦儿每天都给妈妈讲学校里的事。现在却迷恋上了网络。燕子是想通过和儿子聊天来帮助儿子转移网瘾。今天燕子不想问儿子去网吧的事。 从那次砸玻璃以后，琦儿都没有再去网吧，燕子很欣慰，但是也怕反复啊。所以，燕子每天的心情并没有轻松。燕子知道儿子最讨厌唠叨，所以，燕子不提上网的事情，每天下班回来儿子还能做好饭，等燕子回来烧菜。为了让儿子收心，燕子还教儿子做菜，什么炒鸡蛋、土豆片、拌凉菜，儿子乐此不彼。燕子每天下班回来还能吃现成饭。 这样的日子没有几天，一天，燕子吃了早饭准备上班了，临走的时候对儿子说：“琦儿，妈妈上班了。中午别忘了给妈妈做饭啊。” 没有回音，燕子以为儿子还在睡，就一边收拾自己吃过饭的碗一边大声喊：“琦儿，听见没有？” 还是没有声音。燕子进屋掀开被子一看，一屁股跌坐在床上，哪里还有琦儿的影子啊？被子里是一堆衣服和枕头，儿子早已不知去向，难怪昨天夜里没有蹬被子。燕子的泪水夺眶而出。这孩子居然半夜三更地往网吧跑，难道真的不可救药了吗？燕子的心在痛啊，是去找儿子？还是去上班？燕子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选择后者。她给儿子写了张字条： 儿子： 回来后洗洗脸，吃完饭睡一觉。中午别忘了给妈妈做反啊。把门闩上。 妈妈 字条里燕子没有一句责怪儿子的话，也没有提网吧的事情，燕子是在给儿子时间，让儿子自己想明白。燕子相信只有儿子自己明白了，才能彻底戒掉网瘾，否则你说的再多骂得再狠也都是徒劳的。 燕子下班了，进院子就看见儿子在择韭菜。 琦儿见妈妈回来了，说：“妈妈，饭做好了。” “呵呵，有儿子真好啊，回来可以吃现成的了。”燕子脸上高兴可心里还在气啊。 “妈妈，以后我不去网吧了。”琦儿不安地小声说。 燕子拍着儿子的肩头说：“看我儿子都比妈妈高一头多了，和你说话得仰头了。呵呵，小妈妈，大儿子。”燕子像没有听见似的答非所问。 邻居欣欣正好也在院子里，接过话茬说：“可不是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亲妈呢。呵呵。” “呵呵，可不是嘛。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说是我儿子人家都不信。”燕子骄傲地说。 王姐接过话茬说：“是啊，是啊。你儿子还真不错，还能给你做饭呢。像他这么大小子，一般的早跑网吧了，还给你做饭呢。” “就是啊。燕子，你就知足吧。”欣欣说。 王姐的丈夫也参合说：“你儿子真的不错。满足吧，不给你惹事。现在像他这么大的孩子不省心的多了。” “是吗？那我儿子是很优秀啊。走，儿子，回屋吃饭。”燕子拍着儿子的肩头说。 燕子和儿子洗了菜回屋去了。一会菜就做好了，琦儿放好了桌子。 “妈妈，我昨天是做告别的，以后真的不去了。”琦儿在桌子边坐下说，说的很认真。 燕子指着院子东边栅栏上的牵牛花说：“你看那喇叭花，爬了一栅栏还挡阳光，花也不是最美的，我却不想拔掉它。因为我喜欢它，喜欢它那种积极的、向上的精神。看到它的时候，我就会一精神，有力量。”燕子说着拉了一棵牵牛花的藤说：“你把它掐断了，它还会重新生出藤继续向上攀登。它不会因为折断了手臂而不再向上。这就是一种精神！一种植物尚且 有这样的精神，而你是有思想能思维的人，为什么就没有这样的精神呢？” 琦儿看着牵牛花没有说话。 其实，燕子是多么希望儿子能够真正地理解自己啊！ 第十六章 国家重新规定取消企业办学了，由于学校归属的问题，琦儿选择了休学两年，保留学籍。 时间过得飞快，两年很快就过去了。但是，对于燕子来说是扳着手指一天一天数过来的。燕子觉得儿子高中没有读完，不能再让儿子因为钱的问题大学梦也难圆啊。这两年燕子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休息日，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多赚钱，还给儿子一个重新上学的机会。 琦儿从小就喜欢美术，燕子决定让儿子考美术。这是燕子最无奈的选择，因为琦儿自从受到老师的伤害以后，学习成绩急剧下降，又在家休学了两年，文化课肯定是赶不上了。所以，燕子才给儿子选择了美术。其实美术对儿子来说也没有接受过专门的老师指导，只是在考试前找了老师指点了一下。就连去参加美术考试的文具也都是借老师的。高考成绩下来了，琦儿以一分之差与艺术院校失之交臂而落入三表，被省城的一所大专录取。谁都知道三表学校的学费是昂贵的。所以，上大学无论对燕子还是对琦儿都成一种奢望，也是一种负担。燕子的负担是学费，琦儿的负担是压力。燕子把这两年赚到的钱都拿了出来，加上过去的一点积蓄还是不够。燕子正发愁呢，同学邓紫薇来了。 邓紫薇和燕子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两家住一栋房，紫薇从小个子的就比燕子高，心计也比燕子多。上学的以后，紫薇学习没有燕子好，学习方面燕子帮助紫薇。其他方面就是紫薇帮助燕子了，从小到大紫薇都护着燕子，无论有什么事情紫薇都会在第一时间告诉燕子，紫薇对燕子真的是呵护有加啊！ 邓紫薇家姐妹六个，都差一岁，因为她们姐妹长的都很漂亮，这里的人们都说他们家里有“六朵金花”。长得又都很相像，所以大人们都按排行叫她们，她排行老二，人们自然就叫她二薇了，同学都叫她紫薇。紫薇身材匀称，无论是工作服还是时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总是那么得体。五官就不用说了，纯粹的柳眉杏眼樱桃小嘴。笑起来有点古典式。所以，在她刚刚高中毕业的时候，给她写情书的人可以排队了。紫薇是个心强好胜的人，她可不是那种随便就把自己交给谁的人。她心直口快，看到不平的事情就说，看到谁有困难就帮忙，我们常常开她的玩笑，说她是“女雷锋”。 就说七五年参加工作以后吧，那时候下乡的知识青年还没有大批返城，都是连队形式，就像“二次大跃进”，口号是：“苦干实干加巧干，扒皮掉肉也心甘”的年代。说实话那个年代的人真的很辛苦很累。每天要排着队唱着歌出工，还要唱着歌收工，吃了晚饭还要开会学习。真的很累，有时候开着会就会睡着。紫薇在连动作统计工作，相对比较清闲，所以，紫薇就经常去工地帮助燕子干一会，或者帮助燕子洗洗衣服。结婚后紫薇调到了养殖场工作，是专门饲养肉食鸡的单位，这个单位效益比较好，逢年过节的总是要分些鸡蛋和白条鸡什么的。紫薇都拉不下燕子的份，分多了就是一家一半，分少了紫薇干脆就一点不留地都给燕子。对于紫薇的关心和照顾，燕子从心里是非常感激的，为这燕子还经常告诉儿子一定要记住紫薇姨的恩。燕子就是这样不论谁对她好，哪怕是一点点的恩赐，她都会告诉儿子。她常和儿子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也正是因为燕子重感情，知恩图报。所以帮助她的人都是心甘情愿的。无怨无悔的。这不是同学要举行聚会活动，紫薇是第一个来告诉燕子的，希望燕子去参加，也好借此机会让同学帮助一下，可燕子说什么也不愿意求同学，所以她不想去参加这个聚会。 “我们三十年才聚一次啊，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紫薇对燕子不参加聚会很是不满。 “我哪有那心情啊，孩子的学费还没有着落呢。”燕子满脸愁容地说。 “聚会的时候我和同学说说，或许大家会帮忙的。”紫薇建议性地说。 “那怎么行？我不成了借聚会搞赞助了吗？不行不行。”燕子边说边把头摇得像波浪鼓。 “三十年才聚一次，还有几个三十年啊。这次就已经缺几个了，他们都已经不在了。”紫薇心情沉重地说。 燕子没有说话，无奈地摇摇头。 “如果你不去，兰香和丽敏都不去，她们都说要看你呢。”紫薇着急地说。 提到兰香和丽敏，燕子的脸略微有了点变化。她们都是燕子的同学，上学的时候是最要好的朋友。工作以后，虽然不在一个单位，但是一直都有联系，无论谁有大事小情都会不请自来。燕子生孩子的时候兰香不是一直守候着吗？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很真挚的，兰香和丽敏都喜欢和燕子在一起，所以，有什么集体活动燕子如果不去，你准找不到她俩的影子。这不同学聚会也要看燕子去不去。 燕子笑了笑，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紫薇生气地瞪着燕子。 燕子苦笑着又非常激动地说：“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去呢？三十年了，多想看看同学叙叙旧啊。可是见了面免不了要提起家庭和孩子，我怎么说？紫薇啊，你是知道我的，让我说自己的工作丢了，离婚了，孩子上不起学了。我能说出口吗？就算我说了或者不说，提到这些事情我肯定会流泪的。那我成了什么？乞丐？可怜虫吗？所以我是不会去的。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我的。” “那兰香和丽敏呢？她们还等你呢。”紫薇说。 “我会动员她们去的，放心吧。”燕子不想和紫薇争，也没有心情和精力去和她争。 “她俩不去我找你算账。”紫薇无奈地走了，燕子送紫薇出去，顺手在院子里给紫薇摘了几个柿子和黄瓜。 送走了紫薇，燕子回到院子里，心里乱乱的，想着儿子的学费，燕子蹲在黄瓜架旁边悄悄地落泪。 其实燕子又何尝不想去聚会呢？自七五年毕业参加工作以来，同学们就各奔东西了。有的同学偶尔在街上见了面，聊上几句就匆匆走了。大多数都是很少见面的，就说班主任徐老师吧，是教语文的，对燕子特别厚爱。原因是燕子不但语文好作文也特别好。毕业以后，七七年恢复高考后，徐老师考上大学，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面。还有同学全英杰，他是班里的学习尖子，理科相当好，成绩和燕子不分上下。也是恢复高考后上了大学离开这里的。还有潘丽、付秋月都是和燕子比较好的同学，毕业后都随同父母调到外地去了。张丽英找了一个现役军人，后丈夫转业就跟随丈夫去了南方了，还有、、、、、、 还有喜英已经不在了，是乳腺癌，病了十几年。连珠是自杀的，是因为找的对象家里不同意，死的很惨，才二十岁啊。还有波儿，长得特别漂亮，喜欢打扮自己，追逐者不少，她一个也没看上，有钱的长得难看，长的好看的没有钱。波儿索性去市里找自己需要的去了。后来听说是得了性病死的，死的时候家里人都没有去，嫌丢人。唉！燕子想着，心情很沉重。 儿子开学的日子已经过去十天了，儿子的学费终于凑齐了，燕子却突然病倒了。只好让弟弟去送儿子了。 儿子上学走了。燕子回到自己的家，一踏进院子：“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太大的地方，在我需要它的时候才不会害怕……”潘美辰的歌仿佛又从屋子里传出来，燕子现在才真正明白，儿子为什么那么喜欢这首歌。 唉，真该有个家啊！ 来到屋子里，燕子把门关得紧紧的，一头趴在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已经憋闷很久很久了，好多年的积郁今天终于得到了解脱，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无拘无束地哭一场了。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太乏了、也许是太困了，燕子哭着哭着睡着了。也许是梦里还在哭吧，眼角还挂着泪珠。燕子是该好好地睡一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燕子醒来了。屋子里黑洞洞的，只有马路上的路灯远远地从窗子射进 来，那么暗淡、那么微弱。屋里静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燕子急切地打开灯，墙上的挂钟指向八点十分，火车已经开走了。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静寂得让燕子打了个寒颤，有点孤独，寂寞或者是害怕？应该不会啊，儿子没有走的时候，燕子也经常一个人在家的，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啊。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可能是睡冷了吧，燕子又打了个寒颤。 燕子起身出去把院子的栅栏门闩上。重新回到屋里却不知道该做什么，燕子第一次有了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感觉，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儿子在家的时候，从早忙到晚，十一点之前就没有上床的时候。可今天怎么了，怎么会什么活都没有了，好像过去所有的活都是给儿子做的。 燕子没有洗脸洗脚就回到了里屋，衣服也没有脱，拉了一条毯子躺在了儿子的床上，随手关了灯。可是却没有一点睡意，眼睛就像闭不上一样，睁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儿子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就像电视剧一样在燕子的眼前浮现： 第十七章 那是九三年的春天，燕子突然失去了工作，也就是说失去了她一生最钟爱的事业。老师这个职业对于燕子来说是她从小的理想。这份工作是场里招聘老师的时候，燕子凭自己的实力通过竞争得来的。现在失去了工作，这对燕子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一是事业没有了；二是没有了经济来源。自从和爱民分居以来，已经有五个年头了。这五年里儿子一直跟着燕子住在娘家，爱民非但分文不给，还把房子卖掉了。而且买房子的钱都据为己有挥霍一空。燕子的那点工资本来就不足，到了寒暑假燕子都要出去打工的。现在她和儿子维持生活的唯一经济来源又断了，这对这个家庭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燕子的心理彻底崩溃了。 沉重的打击几乎让燕子绝望了，婚姻的失败对女人来说就像掉进了无底的深渊。现在事业又没有了，怎样的一个人能经受住这样沉重的打击啊？燕子被击晕了。一个没有了工作，没有了固定收入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将怎样面对今后的生活？燕子真的蒙了。习惯了到点上班到点下班的人，一下子没有了工作，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燕子在想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没有了男人还有工作，现在没有了家没有了工作、、、、、、怎么办？怎么办？燕子的脑子迅速地思考着这个即简单又很实际的问题，如果只是为了生存，去打工还可以维持，但是儿子还小，正在长身体，又要上学。这一切费用靠打工是否能够维持下去？她近乎于绝望，想了好久好久，想起自己当年考老师的经过：那是八0零年年末，燕子从砖瓦厂调到了造纸厂工，在一车间“装球”。所谓装球就是通过一车间把草切碎，运送到二车间，装进有四个直径大约有四五米长的球体的容器里，待草装满后再注入火碱水，然后盖上盖子，球体通过电源加热，球由轴心控制着翻滚，蒸煮大约四十分钟，然后停转，再二十分钟后打开球盖，里面就是纸浆了。再经过三十分钟冷却，再次开的球体，就可以把纸浆倒出来了。 午夜，造纸厂一车间里，机器轰鸣，七八个工人戴着风帽和口罩，分不清楚男女，忙碌着正在往传送带上挑着稻草。稻草的进口处灰尘弥漫，草沫在灯光的反射下，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在空中飘着。 “燕子。”一个女人的声音被机器的轰鸣声淹没。 “燕子。”一个瘦瘦的女人边喊着边向人群走来。 是兰香，兰香和燕子是一起调到造纸厂工作的。兰香在四车间做打包工作。她的工作比较干净，也不那么累。车间没事的时候经常来一车间找燕子。 “燕子。”兰香把燕子拉到一边，贴着燕子的耳朵大声说：“咱们场要招聘老师了，听说要考试录取。你去试试吧。” “是吗？”燕子心里一阵兴奋，忽然又说：“算了。” “为什么？” “咱们这里好工作都是靠后门，还能轮到咱们啊？别做梦了。就我？没人，没权，又没有钱。你以为真考啊？别天真了。算了，算了。”燕子一点心情都没有。 “下了夜班我陪你去问问啊。”兰香说完走了。燕子又回到传送带前面挑起草来。 夜班真的很难熬，总算到点了，接班的人陆陆续续地来接班了。 燕子到了休息室换了衣服就走了。燕子骑上自行车直奔四车间去了。燕子嘴上说算了，心里一直在想如果自己真的当上了老师，站在三尺讲台上给学生讲课，那多好啊！这可是自己从小的理想啊！她从小就喜欢当老师，小时候经常和小朋友一起做当老师的游戏，而燕子一直都是当老师。因为她会讲故事。教算术，大人们都说燕子有天赋，长大一定能当老师。 快到四车间的时候，兰香正往外走，看见燕子说：“走，我陪你去看看。” 燕子和兰香并排骑着自行车，边走边聊，兰香说：“如果真有这事，你就去考。没准就考上了。好离开那个破车间。” “我就怕又走后门，然后别人又要笑我不知趣。”燕子说。 还没有到教育科，远远就看见墙上贴着一张红纸海报，前面围着好多人在看。兰香和燕子到了近前，只见海报上写到：因生源增加，教师短缺，现招考老师12名。年龄在20——25周岁，由分数高往下依次录用。招考结果公布，希望热爱教育事业的人积极踊跃报名。 考试时间：7月10日——11日。 公布时间：7月20日。看完了海报，兰香说：“燕子，那就是明天了。这次好像是动真格的啦！你去试试吧。没准就考上了。” 燕子心里一阵欢喜，她也觉得有可能。 今天燕子起的特别早，她走到日历前：她轻轻地撕下了19这一页，今天是20日，燕子盯着20这张日历久久没有离开。 自从考完试，燕子的心就像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一直悬着。今天是燕子盼望的日子，可她又不敢去看结果。她犹豫了一下又上了床，用被子蒙住头想继续睡。可哪里睡得着啊，昨天一夜都没有睡好，盼着天亮，现在天亮了，她又怕了。 “燕子，还不起床啊？”妈妈从外面进来喊道。 没有回应。 “燕子，不是今天公布成绩吗？你不去看看啊？”妈妈又在喊。 “去也白去。我知道考不上。”燕子躲在被子里说。 “你没有看，怎么知道考不上啊？都说你聪明。学习好，可考啥也考不上。都说人家吴华学习不好，人家考会计也考上了。快起来吧，吃了饭去看看。” 妈妈一边生火做饭一边唠叨。 “我不去。”燕子在被子里嘟囔着。今天燕子是下午四点班。 “燕子，燕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兰香一阵风似的闯进来，掀开燕子的被子说：“你考上了，考上了，是第三名。第一名是李和平，第二名是高芳莲。看来这次真没有走后门，这些人除了芳莲的爸爸是官，其余的都不是。”兰香高兴地说。 “噢，芳莲第二名？”燕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至于芳莲的考中，恐怕只有燕子和芳莲知道。她们的座位是挨着的。 燕子想反正自己考上了，管他第几呢？终于可以靠自己的本事找工作了，终于要离开了那个讨厌的一车间了。想到这些燕子就激动不已。 考上的老师要培训四十天，九月一日上岗。 四十天的培训很快就结束了。三十六名学员，燕子的成绩是第二。这与燕子的功底是分不开的，七七年恢复高考，燕子以三分之差而与大学无缘。 下午兰香陪燕子去教育科看分配，共有五个单位需要人，大榜已经贴在墙上了，燕子是去六生产队。“怎么去那里啊？三十多里地啊。”兰香惊讶地说。 “是啊。怎么分配的？是按成绩吗？”燕子疑惑地问科长。 “原则是我们分配的，但是，你是六校长钦点的。”科长说。 “钦点？”燕子迷惑不解地自语道。 说话间被录取的老师和各校长都来了。有的高兴。有的生气，乱哄哄的一团糟。 “王燕。”科长喊着。燕子还在和人说话，没有听见。一个同伴用手点了一下燕子说：“科长叫你呢。” 燕子挤过去来到办公室。“来，来，来，王燕，这就是六校长。”科长指着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说。 被称作六校长的男人走过来，说：“听说你不愿意去我们那里？” “不是，只是觉得远些。” “我是觉得在你们考上的这些人里，只有你的成绩是真实的。” “噢。”燕子明白了。 兰香帮着燕子把行李装上了车。来接人的是55型拖拉机，兰香和燕子一起上了车。兰香要送燕子，看看六生产队的条件怎么样。 一路颠簸着，燕子和兰香看着路上的景色，八月的天正是各种作物最茂盛的时节，水 稻已经基本成熟，许多在秋天里开放的野花，五颜六色，远远望去，美丽极了。诗人说的真好啊！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收获金子的季节！ 一小时候，燕子她们到了。她们每人身上都是厚厚的尘土。六校长早把宿舍安排好了，宿舍里住着一个护士，是总院分来的。很漂亮，梳着长长地马尾辫，大大的眼睛，一笑两个酒窝一点也不比燕子的小。穿着白大褂还真有白衣天使的形象呢。 “丽丽，给你找个伴。也有俩酒窝。”校长指着燕子对丽丽说。 “哦，快进屋吧。”丽丽接过燕子的行李热情地说。一看就是开朗活泼的人。 宿舍不大，土炕。正好可以放两床被子的地方。屋子收拾的很干净，雪白的墙上贴着张瑜和李秀明的像，地上一张三屉桌上有几本书和一个台历：1983年8月30日。 教师生涯从那一刻开始了、、、、、、 想不到这个自己最钟爱的事业现在没有了、、、、、、 吃过午饭，燕子牵着儿子的手上了南边的铁路小站，燕子和儿子边走边聊…… “呜——”地一声汽笛，燕子和儿子依然在铁路上慢慢地走着、、、、、、 燕子正和儿子走着聊着，“嗖”地一声，就觉得一个影子在眼前闪了一下，燕子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拉了个趔趄，然后又重重地被拖了下来，随后一个庞然大物就“轰隆隆”地由东向西呼啸着，带着一股巨大的气浪压了过来。整个过程就在短短的十几秒的时间里，燕子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拉着儿子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所以琦儿是被自己拖下来的。 长长的车尾刚刚划过，燕子还没有从地上爬起来。 “找死啊，你？”一声炸雷似的吼叫，燕子像被惊醒了似的打了寒颤。 琦儿哭着爬起来，惊魂未定地双手抱着燕子打颤的双腿，抽抽噎噎地把脸紧紧地贴在燕子身上，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她们的救命恩人。 “我、、、、、、没、、、、、、不知道、、、、、、啊、、、、、、”燕子声音颤抖着，有点语无伦次。 “没事上火车道上溜跶什么？吃饱了撑的啊？”燕子这时候才看清楚救下她们娘俩的是一个巡道工。 巡道工身穿蓝色着工作服，外套橘黄色马甲，戴一顶工作帽。这时他已经捡起了扔在路基上的大锤。显然是刚才救人心切，扔了大锤就上去了。巡道工虽然个子不高，但看上去身体很健壮。黝黑的脸上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给人一种质朴、坚毅的感觉。他没有因为救了人就显得那么趾高气昂，那么理直气壮，也没有因为救了人就盛气凌人。 “我、、、、、、想、、、、、、啊，琦儿，不怕啊。”燕子脸色苍白地一边向巡道工解释一边抚摸着还在哭泣的儿子，“是妈妈不好，是妈妈不好。”燕子蹲下身子摸着儿子被划破裤子的地方，看着已经渗血的腿问儿子：“疼吗？” 琦儿边哭边说：“妈妈，回家。妈妈，咱们回家。” “快回家吧，以后没事不要上火车道上溜达。多危险啊。”巡道工说着扛着大锤要走。 “谢谢啊！多亏了你，真的谢谢！”燕子眼里含着泪水，声音有些颤抖但很真诚地说。 “什么谢不谢的，快回家吧。”巡道工非常平静地说，好像做了一件极普通又很轻松的事情，甚至比他巡道还要简单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一样。望着巡道工渐渐远去的背影，随着铁路的延伸而融进了刚刚变翠的松林中，越来越小，成了一个点，看不清了。 燕子望着巡道工渐渐远去的方向，心里很复杂。其实燕子很明白，如果没有巡道工，她和儿子就真的永远在一起了。不知道是真的幸福。还是……其实，当燕子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并没有想带走儿子，她只想自己走，可是如果自己真的走了，有谁会像自己一样对待琦儿呢？如此那样，还不如让儿子永远和自己在一起。所以燕子决定带儿子一起走、、、、、、 想着想着，眼泪又流了下来了，时针已经指向夜里十二点，燕子累了，想睡了、、、、、、 第十八章 昨天没有拉窗帘，阳光金子般地洒了一地，加上屋子里的家具和各种帘子又都是白色的，所以屋子里通亮通亮的。燕子本想多躺一会都不行。 燕子坐了起来看着儿子的床发呆，想着每天早上叫儿子起床的情景：“哎，儿子，起床了。” “还不起床啊？怎么那么懒啊？” “快点起床了，大小伙子了，不要那么磨蹭啊。” 唉，有儿子在，每天要说多少话啊。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和儿子聊天、讲故事、说笑话；不高兴的时候可以拿儿子出出气，骂两句。可现在找谁聊，去骂谁啊？想想现在连个听你骂的人都没有了，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感觉不由得让燕子鼻子酸酸的。坐在儿子的床上，抱着儿子用过的枕头，燕子眼睛又湿湿的，想起了儿子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的一件事情，一件让燕子一直内疚和自责的事： 那是儿子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年的冬天似乎来的特别早，刚刚进入十一月份就开始下雪了，儿子还没有穿棉鞋。那是燕子下岗的第二年，也是燕子身体最弱的一年。所以，燕子没有多少收入，儿子的棉鞋也就没有过早的准备。 一天中午，儿子放学回来就对燕子说：“妈妈，今天我有点冻脚了。” 燕子看了看儿子的鞋，说：“明天去你爸爸那里要点钱买棉鞋吧。妈妈现在没有钱了。” 琦儿没有说什么，吃了饭上学去了。 晚上儿子回来了，燕子正在洗菜，看见儿子回来就问：“你爸爸什么时候给你买鞋啊？” “爸爸说没钱。”儿子怯生生地小声说。 “笨蛋，连双鞋都要不来。他不给你买，我也不给你买。什么都靠我一个人，你想累死我啊？”燕子气急败坏地对儿子发疯似地吼叫。 儿子吓得贴着墙根慢慢地挪着脚步到里屋写作业去了，燕子生气地摔了洗菜的盆子，嘴里还在不停地叨咕：“什么用也没有，连双鞋都要不来。这都靠我一个人，还让不让我活了？”说着去做饭了。 那以后，儿子再也没有提冻脚的事情。日子久了，燕子也忘了。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的一天晚上，燕子和儿子盖着被子坐在床上，一边给儿子织着毛衣一边和儿子看着电视，琦儿看着电视一会把手伸到被子鼓捣两下，一会又伸到被子里鼓捣。燕子漫不经心地：“你老鼓动什么？” “脚痒。”琦儿边说边挠。 “脚痒什么？”燕子还是没有在意。忽然燕子象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放下手里的毛衣说：“我看看。” 琦儿把脚从被子里伸出来，燕子看到的是一双红肿的象半个面包一样的双脚。两个脚的外侧都红肿厉害，并且在蜕皮。 燕子的泪水顿时像开了闸的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窝，燕子的心碎了，象被谁揪出来在狠命地往外挤血一样的痛，她心痛的抱着儿子的脚放在胸口上，哭着说：“怎么会这样啊？为什么不早说啊？儿子。” 琦儿看着妈妈流泪了急忙说：“没事，妈妈。就是有点痒，不疼。” 燕子泪流满面地对儿子说：“你恨妈妈吗？是妈妈不好。以后妈妈再也不让你受这样的罪了。妈妈也不让你去朝他要东西了，就当他已经死了。看妈妈能不能把你养大。”燕子的眼睛里盈着泪水却透着坚毅。 这一夜燕子几乎没有睡，脑子里像电影一样的过着儿子从小到大的过程。燕子恨自己，为什么要让儿子去他那里要什么鞋呢？自从出来到现在他就没有给儿子买过什么，还指望他什么呢？燕子给儿子买了治疗冻伤的药膏和棉鞋，又弄来了治疗冻伤的偏方。燕子是知道那种痒的难耐滋味的，所以，燕子每天晚上都给儿子用北门上的霜化水煮茄子杆泡脚，然后涂点冻伤药膏。燕子就这样天天坚持着，半个月儿子的脚就好了，以后再也没有复发过。 两个大人的过错却让孩子来承担，换来的是儿子冻伤的双脚。 其实燕子只是赌气，从燕子离开家到现在，爱民没有给燕子一分钱，也没有给儿子买过一件东西。燕子有时候心里也不平衡啊。所以，燕子才会让儿子去朝他要鞋。因为，儿子他也有责任的。可燕子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赌注实在太大了。一个没有生活来源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生活是可以想象的，但是你和燕子聊天，却感觉不到她生活的窘迫，在别人眼里，燕子是一个没有什么大钱但也不缺钱的人，她对生活是乐观的，积极的。其实这都燕子的表面，她是用这些来掩盖内心的空虚、痛苦和辛酸。 空荡荡的屋子，空荡荡的心。心像被谁挖去了似的，那么孤独，那么无助，那么寂寞。燕子不知道为什么，儿子上了大学，却像有人从她身边把儿子捋走了一样，心就象被揪着一样的痛。燕子明白从现在开始，以后的日子只有自己一个人去打发了。没有人陪伴，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听你唠叨，听你骂了。一种空前未有过的孤独和寂寞，寂寞的有点怕。就像那年和爱民生气一样的孤独： 那是燕子刚刚结婚一个多月，燕子和爱民第一次吵架。燕子连珠炮似的喊了一顿，爱民一句不拉地都给弹了回来。燕子气得冲出屋子，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了。 那是刚刚过完春节不久，天特别冷。爱民没有追出来，燕子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往哪里去？燕子没有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就停了下来，回头看看来时的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孩子在路边的树下相互追逐着、嬉笑着、打着雪仗。 燕子站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了。燕子想：我本来没想跑，只是吵架时，你少说一句，让我一句，我就不会跑。即使我跑了出来，也没有真想跑。只要你能追出来拦着我，我就回去了。女人嘛，在生气的时候都是想占上风，好让男人说声：“对不起啊，都是我的错。不要生气了。”然后女人还是不依不饶的不理男人。这时候，男人抓住女人的手打着自己说：“如果你想解气的话，就打我两下吧。”这时候女人会举起小拳头看似咬牙切齿，而落下去的却是轻轻地打在男人身上。然后佯装委屈地把脸贴在男人厚实的肩膀上这才甘心。而后男人用双手紧紧地搂着心爱的小女人抚摸着，这时的女人才会感到安心、安慰、安全。 而这一切，爱民都没有做，没又给燕子一点回去的机会和台阶，怎么办？ 燕子漫无目的的走着，老是希望身后传来急切的踏雪声。可是，希望就像幻影，在脑子里一闪即逝。天色越来越暗，天气越来越冷。燕子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本来就不怨我嘛！结婚前说好的挑水和倒脏水都是他的活，他干嘛不干啊？让我去挑水？如果我能挑才不稀罕叫他呢。就那井——那么大的轱辘我摇都摇不动，就算打满了水，我也提不上来啊。这冰天雪地的我怎么挑嘛？哼！懒鬼，不找我？坚决不回去。 燕子用嘴呵了呵手，又捂了捂耳朵，跑出来的时候，以为他会追出来，所以，什么都没有戴，好冷啊。东北的冬天说黑就黑，也不知道几点了，也不来找我，怎么办啊？ 路上静悄悄的，西北风是肆无忌惮地刮着，路边的杨树枝被风摇得“嘎吱嘎吱”作响，燕子小跑似的跺着脚，呵着手。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回家！这个念头一闪就被燕子自己否定了。不行！这个样子。这个时候回家，怎么和爸爸妈妈说？他们一定会担心的。还是回自己家吧。 燕子一边流着泪一边往家走。 推门，怎么？锁了？摸兜，糟糕，没有带钥匙。 敲门，五分钟，没开。燕子跺着脚呵着手。 再敲门，十分钟，还是没有人开门。 燕子到邻居家借了条板凳，爬上了墙头翻了过去。 屋子黑黑的，没有掌灯。燕子进了屋，冷冰冰的，炉子的火已经熄了。 他不在。 燕子趴在冰冷的炕上哭了，很委屈。也许是冻的、也许 是气的、也许是委屈、也许是累了、哭着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燕子感到好冷，醒了。黑洞洞冷冰冰的屋子里还是自己一个人。她打开灯环视着新婚的屋子，没有一点温暖，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可怜。不知道是头痛还是心痛，难受极了。泪水又流了下来。 天亮了，燕子没有做饭也没有吃饭，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去上班了。不知道是昨天冻的，还是一夜没有睡好，反正头有些痛，嗓子有些嘶哑，浑身像散了架。 燕子打开门时，他竟然狼狈不堪地站在门口，燕子没有和他说话走了。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呆了一夜，反正很狼狈。 还好，燕子今天的课不多，要不然恐怕坚持不下来了。回到家燕子一头栽倒在炕上就不想起来了。今天他生了炉子，暖暖的，炕也热乎乎的。迷迷糊糊中燕子看到自己被抛弃了，一个人站在大雪原上无依无靠的，一直在哭，流了好多好多泪。大概是哭醒的吧，枕边湿了一大片，居然是真的哭了。 他在看电视，没有回头看燕子一眼。 他们就这样僵持了好久，不管谁做饭都吃，衣服洗自己的。 五月的一天，爱民突然对燕子说：“燕子，我明天要出去干活了。”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去哪里？做什么？”燕子也没有表情，也不关心地说。 “去建筑工地。”他还是冷冷地。 “多久？”燕子不愿意多说一句话，甚至一个字。 “也许十月末吧。”他态度缓和了一些。 “哦，五、六个月呢，带行李吗？”燕子也稍微缓和一些。 “是的，帮我收拾一下好吗？”他点燃了一支烟。 他边看电视边抽烟，电视里正在播放台湾电视剧《庭院深深》。 行李收拾好了，燕子洗了脸和脚上炕铺被子，燕子矛盾了，这阵子生气都是自己铺自己的，今天给不给他铺？唉！铺就铺吧。燕子拉下自己的被子刚要去拉他的被子，“我自己来吧。”爱民说着伸手拉下了自己的被子。 燕子躺在被子里闭上眼睛，想着从结婚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虽然说话不多，但是每天都是两个人，吃的是一个锅里饭，睡的是一张床啊。他明天走了，剩我一个人了，孤单单的。有点心酸，泪水又流出来了。 一只手擦去了燕子快要流进耳朵的泪水，燕子知道是爱民看见自己哭了。燕子把脸背了过去，刚一翻身他一把抓住燕子的胳膊，把燕子翻了过来盖上了他的被子，把燕子搂在怀里。燕子枕着爱民的胳膊，泪水泄洪般地湿了爱民的衣袖。从上次跑出去以后这么久，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亲近过，在外人面前还要装出很幸福的样子。因为燕子怕被人家笑，笑自己三十岁也没有找到好男人。所以，燕子每天都在掩饰自己的心苦和那份虚荣。 这一夜，燕子睡得很香、很甜，这是这半年来第一次这样舒舒服服地睡着，睡得很沉。 燕子忽然觉得脸上有一股气息，原来是爱民坐在她枕边在看着她。不知道是他这一夜没有睡、还是起的早，燕子居然一点都不知道。燕子从来没有睡过这么沉，也没有起过这么晚，可今天、、、、、、也许是这半年的心里积怨都在昨天夜里消失殆尽了，心里就轻松了吧。燕子急忙坐起来，两只手搭在他肩上：“这就走吗？为什么不早点叫我？” “我看你睡得挺香，没忍心叫你。这半年你也没睡个好觉，都怪我。”爱民苦笑一下，轻声说。 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拥抱着半年没有碰自己一下的丈夫，爱民拉下燕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又吻了燕子的锛头说：“你这里的东西太多了。今天休息，你再睡一会。我走了。” “我送你。”燕子执意要起来。 “不用了。车在门口呢。”爱民按着燕子躺下，又拉了拉被子走了。 燕子坐起来，隔着玻璃窗看着爱民走出屋子，走出院子。“嘭”门被重重地关上了。就这一声好像把燕子关在了另一个世界里了。 燕子把被子蒙住头，被子在抖动。 燕子边想边整理着床铺，现在的孤独和当年爱民离开是一样的感觉。只是爱民的离开是孤独，而儿子的离开是心痛。 燕子来到院子里，在缸里舀了水洗着脸，透过栅栏的缝隙，燕子看见欣欣坐在窗下美滋滋地晒着太阳看着友子，友子正在菜地里摘菜。 友子从地里出来，来到窗下洗菜。燕子家的盛水缸和欣欣家的只隔一道栅栏，是对着的。所以友子一抬头看到了燕子，笑着说：“儿子上学走了？你没去送啊？” “是啊，昨天走的。我弟弟去送的。”燕子笑了笑说。 “我跟你是说啊，你不用担心孩子，在你跟前，他老长不大。出了门都比咱们强，现在的孩子又精又灵的。你看我儿子多老实，我以为出去会受气呢，其实老实更没事。你没事的时候就过来坐坐，省得寂寞。”友子边洗菜边说。 “嗯。”燕子一边洗脸一边说。“我知道，只是一下子适应不过来。” “当妈的都这样，孩子在家的时候天天骂，孩子走了又想。人就是这么贱啊。呵呵，我现在才习惯。我儿子走的时候，我也是想的睡不着，吃不下的。可人家孩子也不想你啊。呵呵。”欣欣接过话茬笑着说。 燕子洗了脸。刷了牙，然后在黄瓜架上摘了两个黄瓜，又摘了两个柿子装在塑料袋里。欣欣看见了说：“今天还去干活啊？累了，就歇一天呗。也不能要钱不要命啊。” “在家也没什么意思。再说饭店也挺忙的。”燕子边说边往外走。 农闲的时候燕子就在饭店打工。在后灶切墩，燕子现在的切功很不错的。 第十九章 终于到了“十、一”长假，走了二十天的儿子回来了。 这二十天对燕子来说就像过了半个世纪一样。燕子搂着儿子左看右看的，王姨看着燕子的样子说：“刚刚二十天能有什么变化？今天晚上都到我那里去吧，我那里还有点好吃的。”王姨对琦儿那是没的说，有时候在吃的上面还有点偏袒。也许是因为琦儿没有父爱吧？燕子的娘家人无论是谁买点好吃的，都会叫燕子娘俩过去吃或者送过来。燕子的大嫂也很同情、可怜这对母子，平时经常过来帮些忙。就说燕子养猪那两年，大嫂就经常过来帮助刨猪圈、推猪粪。姐姐住在市里，虽然活计帮不上什么忙，但是，琦儿的零食啊、穿的、用的、玩的几乎都是姐姐买的。所以，琦儿虽然离开了爸爸，在姥姥家却得到了姥姥家人的爱和呵护。 从母亲家出来已经是满天星了，燕子拉着儿子的手，一边聊一边往自己家走。路上，琦儿向妈妈讲述大学里的故事，虽然一直在说，但不是很兴奋，燕子感觉到儿子的话里隐藏着什么。 “你们班里有多少学生啊，几个男生？几个女生啊？”燕子问。 “我们班三十六个同学，只有九个女生，剩下都是男生。”琦儿说。 “你们寝室的同学都怎么样啊？” “还可以吧，一个牡丹江的，一个绥化的，还有一个是本市的。条件都不错，除我之外都有手机，还有两个有电脑的。”琦儿说的好像很无意，但燕子明白儿子心思。 “哦。”燕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明白了儿子有要手机的意思。可是学费还是借的呢，用什么买？今年和弟弟一起种水稻还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呢。今年的水稻得了稻瘟病减产是肯定了，过几天就该收了，亏了可就惨了，明年的学费又要成问题了。燕子走着想着不知不觉地到了自己家门口了，琦儿发现妈妈不说话了，问：“妈妈，你怎么了？” 燕子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过两天该收地了，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燕子开了门进了院子反手把门别上，走进里院燕子随手在柿子架上摘了几个柿子，准备拌糖吃，这是儿子最喜欢吃的。琦儿在家的时候，燕子每天晚上都要切一盘子，和儿子坐在床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燕子在水缸里舀了水洗柿子，看见邻居友子两口子在洗脸，琦儿有礼貌地和友子、欣欣打着招呼：“李叔、欣姨好！” “噢，琦儿回来了？在学校怎么样啊？”友子笑呵呵地问。 “还行。就是有点想家。” “儿子，你可要好好学习啊，你妈带你可真是不容易。”欣欣经常这样叫琦儿。 “嗯，我知道欣姨。” “快进屋陪妈妈说说话吧。你妈想你都快疯了。”欣欣说。 “嗯，李叔欣姨再见！” 燕子和琦儿洗了脸和脚，一起进了里屋，“妈妈，还是在家好。”琦儿有点感触地说。 “当然了。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嘛。在学校想家了吗？” “想妈妈了。呵呵。”琦儿笑呵呵地说。 “哦，还会想人了？我儿子出息了。记得小时候你去奶奶家，妈妈问你‘想妈妈了吗''你说‘想不起来了’哈哈。有没有妈妈都不知道了。”燕子边说边笑边铺床。 “妈妈，我知道我走了以后，你一定很寂寞吧？”琦儿靠着妈妈的后背说。“我教你学习电脑吧，没事的时候，你去姥姥家玩一会。”琦儿转过身把头枕在妈妈的腿上说。 燕子抚摸着儿子的头，想了一下说：“那妈妈是不是疯了？姥姥还不骂死妈妈啊？老了老了还不正经了。” “没事。我大哥不在，电脑闲着也是闲着，这样，你还能学点东西呢。也不是上网就学坏啊。”琦儿说：“明天，我就教你。” 燕子本想和儿子好好聊聊，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燕子把柿子端过来递给儿子，心想：如果爸爸还在该多好啊！可爸爸已经走了七年了。 琦儿吃着糖拌柿子看着电视，燕子又想起了往事： 那是九八年八月洪水肆虐的时候，因为爸爸年龄大了，姐姐接爸爸去她家躲避无情的洪水。可就在洪水已经退去爸爸准备回家的时候，却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而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走了，永远地走了。爸爸的去世对整个家庭是个沉重的打击。 那个时候高考已过，学子宴多啊，所有的饭店这个月都是最火的时候。那天燕子在饭店刚刚下班回家，还没有进门，电话铃就急促地响了起来。燕子一步跨过去拿起电话，电话那边传来姐夫那低沉的声音，“燕子啊，爸爸病了，好像、、、、、、你们都过了吧，把爸爸的寿衣、、、、、、也带来吧。” 燕子拿电话的手不动了，怎么可能啊？早上爸爸还打来电话说明天就回来的。妈妈也听到了，一把抢过电话，对着话筒急切地：“喂，喂，喂。”话筒里传来的是“嘟。嘟。嘟”的声音，可妈妈还在那里“喂。喂。喂”。声音有点颤抖。 燕子拿过的电话说：“已经撂了。”然后又拨打了哥哥和弟弟的电话。 一会，哥哥、弟弟都回来了。大家准备打车去市里，可那时候跑出租的车少啊，只有一台车可以去市里，妈妈和哥哥、弟弟先去了。燕子和嫂子、弟妹只好坐火车去。 等燕子她们到了医院，已经是晚上九点了。燕子走在急救室的走廊上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妈妈和哥哥、弟弟的哭泣声。 妈妈一直在和爸爸说着话：“老王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你说句话啊。难道你一点都不留恋这个家吗？老王啊。”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握着爸爸的手。 燕子急忙跑到屋里，爸爸的衣服已经穿好了，最外面穿的是燕子陪妈妈给爸爸买的尼子大衣，那是爸爸活着的时候最喜欢的衣服了。爸爸很安详地躺在那里，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好像他这一生已经真的走完了，没有任何牵挂一样。 燕子扑在爸爸身上，摸着爸爸的脸、手，她不相信这个事实，这太突然了。燕子看着妈妈那伤心欲绝的样子，心疼地哭着说：“爸，你为什么就这么走了呢？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尽孝的机会啊？爸。”哭着哭着，燕子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燕子醒过来了，她感觉浑身无力，但还是挣扎着再次来到爸爸身边，跪在爸爸床前抚摸着爸爸的手，凉冰冰的。忽然燕子用嘴给爸爸呵着手说：“爸爸，你是不是很冷啊？让女儿给你暖暖啊。爸爸。” 姐姐拉着燕子说：“燕子，不要这样。不要把泪水滴在爸爸身上啊。”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爸爸的单位派来车把爸爸接了回去。燕子哭累了，可还要照顾妈妈啊。妈妈虽然刚强，但毕竟年龄大了，今年是爸爸和妈妈的金婚年啊！如果不是洪水，妈妈本来想和爸爸照一张金婚照的。想不到，像还没有照，爸爸就永远地走了。 回到家燕子说：“我们能陪爸爸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就都守着吧。”燕子把妈妈交给了琦儿：“琦儿，好好照顾姥姥啊。” 燕子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一九九八年八月三十日，农历七月初九，爸爸的忌日。按东北的习惯，人死后要三天后出。 九月一日，就是送爸爸的日子。 在燕子工作的饭店里，正在举行学子宴，是哥哥同学的女儿。他们张灯结彩。礼炮声声，亲朋好友兴高采烈地前来祝贺。可在这热烈的气氛中，不远处不时地传来哭天喊地的悲戚声。那是燕子她们在给爸爸送行。 燕子她们姊妹五人披麻戴孝地齐刷刷地跪在棺木前，随着司仪的一声：起灵！燕子的哥哥把丧盆高高地举过头顶，然后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哗啦”一声，就这一摔，姊妹五个的心也摔碎了，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足以让所有在场的人为之动容、流泪“爸爸啊，爸爸。” 就这一摔，燕子的心 像被谁揪着一样痛，跪在地上颤抖着磕着头，双手拍着腿叫着不让人们把爸爸抬走，因为她知道，这一走就是诀别，是去、、、、、、 “不要啊，为什么要把爸爸送到那里啊？那是我爸爸啊！爸爸。”燕子想阻止抬灵的人。 朋友跑过了架走了燕子：“你干什么啊？燕子。” 燕子的同学大声说：“燕子，不要耽误时辰。” 燕子跺着脚挣扎着“爸爸、爸爸”、、、、、、 七点整，灵车启动了。灵车带着燕子的爸爸，带着儿女们对爸爸怀念越走越远，永远都不会回来了。燕子在同学的搀扶下上了车，四十多辆送行的随行车。 “殡仪馆”里哭声连连，整容师在给爸爸整容，当整容师用酒精给爸爸洗眼睛的时候，燕子心疼的一把拉住整容师的手哭着说：“你能轻一点吗？我爸爸会疼的啊。”燕子是真的心疼啊。 燕子一刻也不想离开爸爸，一直在守候着。 “爸爸，你知道我会想你的。到那边不要担心我啊，我自己能行的。爸爸在那边需要什么就托梦给我啊，下辈子，我还做你女儿。”燕子在和爸爸聊天。 燕子多么希望爸爸能够立刻站起了和自己回家啊。 哥哥、姐姐们把爸爸的“房子”买来了，两个工作人员把爸爸推走了。燕子知道这是干什么，她疯了一样拼命拉着爸爸的棺木，喊着：“爸，爸——。” 燕子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撕心裂肺，她挣不过那些人，爸爸还是被推走了。燕子跳着脚地跟在后面，把脸紧紧地贴在玻璃窗上，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爸爸投进了、、、、、、 燕子拼命地拍打着门玻璃喊着“爸爸，爸爸。”燕子又一次被同学拉开了。燕子疯了似的跑到外面看着从烟囱里冒出的缕缕青烟，燕子觉得喉咙像刀割一样痛，咬着牙喊着：“爸爸，我的爸爸啊。爸爸。”血从燕子的嘴角流了下来。燕子又一次晕倒在地。 骨灰出来了，哥哥和弟弟从一个盒子里捡着爸爸的骨灰。这里有个讲究，爸爸的骨灰是不许女儿看到的，所以燕子和姐姐只能在外面等。捡完了骨灰又去给爸爸烧了些纸钱，姊妹五个都把头上戴的，腰上系的摘了下来，在火上烧了烧。然后由长子哥哥捧着爸爸的骨灰上了车，该回了。 爸爸就这样的走了，永远的走了。燕子忘不了爸爸的音容笑貌，忘不了爸爸的教诲，忘不了爸爸的恩德。爸爸是燕子心中的偶像，是燕子的榜样！ 燕子真的很怀念爸爸，每当燕子遇到不愉快、受到挫折、遇到困难的时候都会想起爸爸。现在燕子又想爸爸了。 有爸爸在，燕子什么都不怕。如果爸爸还在，一定会帮助燕子供儿子读完大学的，爸爸是那样的喜欢读书，他经常说自己没有生在好时候。 燕子想着想着，儿子把一片柿子送到嘴边，“妈妈，吃啊，怎么了？” “哦，没什么。想你姥爷了。” 琦儿把送到妈妈嘴边的柿子又缩了回来。 “十点多了，我们睡觉吧。” 燕子拉了灯，路灯的光亮透过窗帘洒了进来，柔柔的，像纱一样轻柔。 燕子朦胧中好像看见了爸爸正在接琦儿、、、、、、 因为那次铁路事件以后的好长的一段时间里，琦儿都很怕火车的汽笛声。 也正是那年的九月，琦儿上小学了。学校又在三角区的东边，上学需要路过鹤岗通往哈尔滨和鹤岗通往佳木斯的两条铁路线。由于害怕火车和火车的汽笛声，年龄又小，所以上学需要接送。燕子每天要出去打工，早上是燕子送儿子上学，中午接送琦儿就是爸爸的事了。 这天中午，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紧接着就是闷雷隆隆，大雨瓢泼似的把整个天空笼罩着，灰蒙蒙一片，爸爸穿着警用雨衣步履蹒跚地朝学校走去。 校门外已经有许多等候接孩子的人了，有的穿着雨衣，有的撑着伞，还有的骑着摩托。年过六旬爸爸就这样站在大雨中等待着、、、、、、 “哗哗”的大雨中时不时地有“轰隆隆”的雷声滚过，夹杂着闪电，就像一幅恐怖电影的片段。 大门开了，接孩子的家长们都纷纷地涌进校园，在教学楼下接着自己的孩子。爸爸也随着人流来到了楼下，接到孩子的家长一个一个地往校园外走去。爸爸看到了琦儿，他脱下了雨衣披在了琦儿的身上，然后蹲下身子让琦儿趴上去，爸爸吃力地站了起来，背着琦儿往校园外走去。 爸爸一步一滑地走着，到了佳木斯通往鹤岗的铁路的时候，因为是慢坡，忽然脚下一滑，失去了重心，身体前倾、、、、、、 “爸——”燕子喊着，醒了。原来是梦。 燕子坐了起来，想着爸爸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呵护，替自己接送孩子，无论刮风下雨、无论雪大路滑，爸爸一直坚持着。多少个寒暑，琦儿在爸爸的呵护下渐渐长大。爸爸还经常替燕子给琦儿交学费、书费。想起爸爸就觉得亏欠爸爸的实在太多太多了。如果爸爸在，琦儿上学还会困难吗？爸爸一定会帮助燕子让琦儿读完大学的。记得爸爸曾经说过：读大学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我是生不逢时啊。 “爸爸，你知道吗？我现在有多难吗？”燕子在心里哭诉着。 第二十章 燕子带着儿子去妈妈家了，琦儿把怎样打开电脑一步一步地教给了妈妈。又给妈妈申请了qq号，燕子给自己取名“无耐”。 “为什么要写这个耐啊？”琦儿问妈妈。 “我是无奈，可也得忍耐啊。”燕子无奈地笑着说。 网络还真有趣，qq刚刚登陆，就有头像在晃动，“琦儿，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啊？”燕子在喊看电视的儿子。 琦儿过来看了一眼说：“是有人想和你聊天。你用鼠标点一下头像就可以了。” 燕子移动着鼠标，箭头却怎么也不动：“儿子，鼠标怎么不动啊？” 琦儿边看电视边说：“把鼠标往上拉。” 燕子把鼠标拿在手里举着说：“还是不动啊。” 琦儿跑过来一看，笑弯了腰：“我的妈妈啊，就你这样把鼠标举过头顶也没用啊。”说着琦儿就做样子给妈妈看。“是这样的，箭头顶头了，就把鼠标抬起来往后落，再移动。”说着打开了对话框。也许是因为这么久没有聊，打开对话框人已经不在了。 琦儿边说边告诉妈妈：“你也可以自己找网友聊。在查找里找。”琦儿说着点了查找搜索，燕子一眼看到一个叫“我是局长”的人，连连喊：“哎哎。儿子，就这个吧。这个名字挺逗。” 燕子对“我是局长”挺感兴趣，就点了“局长”。头像是标准的中国男人，职业是警察，年龄无，个性签名是：为你服务我快乐。太逗了。 燕子的鼠标点了“局长”加为好友，还好，没有拒绝。 燕子学会了开机、关机、聊天和简单的操作。 小长假很快就结束了，儿子走了，燕子又一次陷入了孤独，刚刚活了的心又一次坠入了深渊。 儿子走了，白天出去干活，还可以减轻思念儿子的心情。到了晚上，燕子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躺在冷冰冰的床上，那种孤独和寂寞令人恐慌。儿子在的时候，心情不好还可以拿儿子出出气，可现在连一个听你骂的人都没有了。屋子里静得只有燕子的呼吸和翻身时床板发出发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燕子躺在床上望着从窗子射进来的微弱灯光，回想起从分居到离婚到现在这十几年来自己带儿子的艰辛、、、、、、 离婚对燕子的打击很大，因为燕子是个很传统又很保守的女人，她觉得离婚对女人来说是很丢人的事情。她怕人家笑话，怕人家看不起。所以她一般不出门，出去打工也从来不找伴，独来独往。离婚后她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了。一个弱小的女人带着年幼儿子将怎样面对生活。面对未来？这对燕子来说是个未知数，燕子情绪很低落。她想试着自己独立。可生活的艰难是无法预料的。 东北的冬天特别冷，到了秋天家家开始忙活搭炉子、砌火墙、修烟囱。过去燕子对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愁，现在面对这些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却犯难了。她们姊妹五个，大弟弟不在身边，哥哥是狱警真的很忙。找熟人帮忙自己又是单身女人怕惹闲话，无奈之下自己做。一次在给窗子钉塑料布的时候，因为风大燕子一个人扶着这边那边掉，确实不好钉，一不小心，燕子从椅子上跌了下来，手也划破了。她坐着地上偷偷地流泪，在她跌下的一瞬间正好被邻居友子看见了，他急忙跳过栅栏不无责怪地对燕子说：“这是一个人干的活吗？有什么困难就吱一声，逞什么强啊？” 友子这么一说，燕子居然忍不住了，也许哭是一种宣泄吧，那就让眼泪尽情地流吧，把委屈和无奈都哭出来。燕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柔弱女人啊，她不是铁啊，她真的是无奈啊。她多想有个家啊，有个人陪在她身边能够帮帮她啊。那样的话，这个本不该女人做的事情燕子就可以不要自己做，也就不会从椅子上跌下来了。 友子拿起锤子和钉子站到椅子上对燕子说：“你帮我扶着。” 燕子重新站到椅子上扶着塑料布的一角，友子就“叮叮当当”地钉了起来…… 想着想着，燕子一骨碌爬了起来，哦，还没有给妈妈送开水呢。 燕子每天晚上都要给妈妈送开水。因为爸爸已经去世多年，妈妈没有收入，只享有父亲去世后按月发放的遗属费。妈妈是个很节俭的人，又不想给儿女增加负担。所以，妈妈平时用电、用煤气都很节约。燕子就天天给妈妈送开水，灌一瓶后，余下的就给妈妈泡脚。燕子说，老年人经常用热水泡脚对身体有好处。所以燕子送水已经持续了好多年了，琦儿在家的时候，送水都是琦儿的事，现在琦儿上学了，这个任务就自然的是燕子的了。多少年了从没有间断过，所以，妈妈泡脚也已经成了习惯。 燕子送了水没有立刻走，燕子想起了儿子临走之前教的电脑，就按着儿子教的程序打开了侄儿的电脑，也许是刚刚学会的原因，也许是昨天的“局长”在吸引着燕子，所以，燕子打开电脑就认真地看着自己qq里昨天加的“局长”是不是在线。儿子说过，头像有颜色就是在线，燕子把鼠标点挪到了“局长”的头像上点了一下，对话框打开了，燕子心里有点紧张。 因为是第一次聊天，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懂，燕子看着键盘，很笨拙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打字，打出了第一句话：“局长大人，你好！” 燕子对键盘记的不熟，手也不是很灵活，加上心里又紧张得“砰砰”直跳。打出这几个字就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牌局局长，呵呵。”对方很快地打出。 “管他是什么局长呢，反正是局长吧？呵呵。”燕子是想用这样的聊天方式来缓解自己的紧张心情。 “哈哈，你还真有意思。挺幽默的。” “小意思。我只幽不默。”燕子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没有工作。种地的，农民。”燕子好像不那么紧张了。 “哦。不像。” “那象什么？” “老师。” “噢。你是不是想做我的学生啊？局长大人。呵呵。” “如果你肯收，我愿意做你的学生。呵呵。” “如果你愿意做，我当然愿意收了，不过要收学费的呦。” “可以。有价就行。” “、、、、、、” “局长”是燕子加的第一个网友。因为是第一次上网，第一次和网友如此聊天，燕子觉得很有意思，心情也不像开始那么紧张了。但是燕子打字速度慢，所以，在电脑上呆了俩小时，可是没聊几句。 九点半了，燕子该下了。因为明天燕子还要出去打工，帮助没有收完地的人去割地。 第二十一章 也许是刚刚学会上网，也许是为了填补内心的寂寞与空虚。晚饭后燕子又给妈妈送开水来了。燕子灌好水，又给妈妈拿了盆子泡了脚。燕子就打开了电脑，登陆了qq以后，一个网友给燕子发了一个音乐场景：和你一起看草原。歌好听、景色好看。燕子的心里很激动，正在欣赏着朋友发过来的音乐。大约九点三十分，一个熟悉的头像在晃动，燕子想：一定是他——“局长”。燕子的鼠标立刻滑到了标准的中国男人头像，果然是他——“局长”。 “你好，朋友。” “你好，局长大人。哈哈。” “今天干什么活？累吗？” “今天割稻子。是的，非常累。” “你多大了？孩子多大了？” “我？50啦。我儿子19了。” “你老公是做什么的？” “我……”停了一会“没有。我离婚很久了。” “哦，对不起。” 一阵沉默，双方都不说话了。几分钟后，“局长”又继续聊了。 “哦。离婚多久了？没有再找一个吗？” “没有。快18年了。” “为什么？找一个可以帮助你的。” “开始没有想过，后来不太相信有人会接受我儿子。” “你太偏激了吧？！” “也许吧。” “其实接受你就会接受你儿子。” “也许吧。” “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这个人很自私。为了自己的名声害了你儿子，你知道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自己生活，觉得给了儿子很多，但是如果你找一个帮助你的话，你的儿子绝不会是现在这样。所以，我说你害了你儿子，你自己想想吧。” 又一阵沉默。 “你是什么工作？我有种感觉，你一定是……”燕子打破了沉默。 “哈哈，你会算卦啊？” “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我们的聊天就像是面对面一样。” “哦，是吗？” “你一米七五——一米八o的个子，你有军人的作风，运动员的体魄，领导者的气质，我说的没有错吧？” “你真的会算卦啊？没错，我是大学毕业后当兵的，曾经是篮球队主力队员。领导嘛，不是。” “你应该是。如果现在真的不是，两年内也一定是。”燕子很肯定地说。 “呵呵，那就借你吉言吧。谢谢！” “哦，局长大人，我们之间的文化、修养、素质都有很大差别，你愿意和我聊吗？” “我想，一个人的素质、修养和内涵更重要吧。” “噢……” 这就是他们认识的开始。也是燕子认识的第一个网友，他们都把对方当成了朋友。燕子和“局长”认识一个月了后，由于“局长”的工作性质，他们相约以后每天晚上九点三十分在网上见，他们聊工作、聊生活、聊社会、聊现实、聊亲情、聊友情、聊爱情、聊过去、聊现在……他们都很认真、很坦白、很真诚、也很珍惜。他的真诚和关心让燕子很感动。 那是十一月中旬吧，燕子刚刚上线，一个标准的中国男人头像在晃动，不用说一定是他。 “局长大人准时在啊，呵呵。” “在等你。今天又干什么活了？累吗？”局长问。 “今天码稻子。是的，很累，腰酸背痛的。”燕子无意地说。 “知道你很辛苦。说心疼那是不自重。但，是真的。” 就这样一句看似普通的话却让燕子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这是燕子离婚后这十八年来听到的第一句让她感到亲切、温暖，让她感动的话。 那以后她们每次聊天，燕子都要告诉他当天的工作是做什么，是不是很累。因为他很牵挂、很关心她。 “、、、、、、” “不过，我还要骂你。这些年你自己吃了苦不少，也耽误了你儿子。”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你再婚，一定有人帮助你，你就不会象现在这个样子。你儿子也不会吃怎么多苦。你自己想想吧。” “？” “你嘴里说是为了儿子，实际你是为了你自己，你不敢面对现实。” 下线以后燕子真的在想这个问题，是啊，一个人和两个人的力量是不一样的。燕子终于明白了“局长”的意思。 燕子每天都要给妈妈送水，所以，燕子每天如约和“局长”在网络里见面。 “知道你很累很辛苦，也真心想帮助你，改变你。如果不是年龄问题，我会让你到我们这里做实习、、、、、、” 这是第二次让燕子感动，第二次流泪了。不是燕子喜欢哭，是因为这些年来燕子看到的都是冷漠和白眼，很少有人对一个穷困潦倒的女人说句安慰的话语。而“局长”说的是那么真切。燕子在想：刚刚学电脑的时候，儿子就告诉自己网络里没有真实的东西的，更没有真诚。可是，“局长”这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诚的，有理解、有信任、有关爱。燕子对网络就有了依赖。 其实，关心不一定就是给予，有时候一句话就可以让人感动得流泪了。 封闭了自己十八年的燕子，在网络里终于结识一位真诚的朋友，她开始学着去接触外面的事物、外面的人，试着与人交流沟通。燕子的眼里有了少有的光彩，脸上多了些笑容，整个人看上去也显得精神了许多。不再是那个话语不多、目光黯淡、满脸愁容的燕子了。尽管两鬓已经有了些许灰白，但是，久违了的酒窝又重新嵌在了燕子那充满阳光的脸上。 网络给了燕子一个全新的自我，她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已经不是那个精神近乎于萎靡，面容憔悴不堪的燕子了。燕子在找回自己的同时忘不了网络里的第一个朋友——“局长”。是他改变了燕子，让燕子又回到了从前。 他们就这样一直坚持着每天晚上九点三十分在网络见面，他们很默契，真正地成了知己。 快年末了，燕子告诉“局长”她的宽带可能要到期了，以后可能上不了网了。 “续费吧。” “我没有条件啊。” “局长”情绪低落的问燕子的电话号，“你的电话？” “我没有电话。” 沉默了一会说：“我给你一个。” “不要啊。”燕子忙说。 那天，天下着大雪，铺天盖地的大雪“局长”心情很郁闷地说：“这场雪好象要淹没什么。” “我怕，怕没有了网络，我会再次孤独、寂寞。”燕子情绪低落地说。 “我怕，怕失去了你这个朋友，我的心里话和烦恼去对谁说。”“局长”说。 “我喜欢雪，喜欢开着车在雪地上飞奔，看着雪花四溅。然后躺在雪地上看着天空，心情多么愉快啊！这一天，能和你同享吗？”“局长”忽然打出一行字。 燕子什么都没说，看着屏幕，一个字也打不出来了。因为泪水遮住了燕子的眼睛。十八年来，“局长”是第一个这样真真切切地和她说话。 过了几天，没有了“局长”的消息，燕子在等，她相信“局长”一定会回来。可是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了“局长”的影子。燕子知道，“局长”一定是工作的原因不能上网了。燕子给“局长”留言，也没有消息。但是燕子没有忘记“局长”。为了感谢“局长”，燕子申请了博客发帖子给“局长”，希望他能够看到。告诉他自己已经走出了自我。是他骂醒了自己，让自己认识了自我价值。 燕子的网络生涯从此开始了、、、、、、 燕子在网络的茫茫人海里又结识了一个真诚的朋友、、、、、、 第一卷完 第2卷 网络给燕子带了了快乐，燕子每天在劳累之余可以在这里找到自我，在工作中她会用那种不被人察觉的苦笑来掩饰内心的酸甜苦辣。在网络里燕子就像鱼儿得水，那么轻松、毫无顾忌地、非常坦诚地对网友自曝家门。她这样做不是为了讨别人的同情和怜悯，而是为了宣泄自己心里这十几年的压抑。但是能遇到一个可以聊得来的朋友并不是容易事，遇到了就应该珍惜。燕子和“局长”就是最真诚的网络朋友。 “局长”每天都要问燕子做了什么？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