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 第一章 田酒一生 群山叠翠,浓郁的林子如浪,随风而起。周围竟没有一条路,像是与世隔绝。在这里空气似天外来的,可以畅饮无阻。苍穹如洗。云像晒外的被单,雪白,柔顺,飘逸。 从山峰看去,远处农田如海洋般静卧在大地之上,勤奋的让刚刚劳作的黄牛也惭愧不已,却不见苍穹一笑,轻吟赞歌。 此处没有绿肥红瘦,失去了江南的天风地物,诗情画意,才子佳人,但耕耘得作,家人和睦,平静清淡,却充实着这里每一个人的生活,让这里显的快乐无忧。 “天凡,你多少了?” 一个老农在自己的田地上冲着另一边别家的田地中,戴着草帽的男子喊着,乡音颇重,没有几年相处,恐怕很难听清楚,他黑黄的脸上朴实的笑容给人自然亲切的感觉。 那男子抬起了头,草帽边缘如同被刀割过的裂缝处,露出一只平凡的眼睛,眼中含着笑,不见他的脸,却听见他说道:“还有一百五十株,快哩!” “啥?今天你比俺慢!” “哈哈!” 听闻他的笑声,你绝对不会相信这是一个种田的男子所发出的,那洒脱不羁,轻松写意,仿佛天地间没有任何值得烦心的事,倒像个江湖上的浪子,武林中的风流侠客。 牛做郎来,月做娘。 这是此处田里人的写照,白天牛是儿子,晚上月亮做娘,不求别的,也不需要太多。 是不是田里的人都是如此的无忧无愁呢? 真正的田中人多的是烦恼与苦闷,可是他们为什么与众不同呢? 难道他们都不是真正的田中之人? 他们以前是做什么的? 不管以前做过什么,此时的他们都已在这里安身立命。 屋子都是自己亲手盖的,每逢骤雨屋漏水,每逢炎夏虫咬人,可是他带着妻子就住在这里。 妻子素面朝天,却美若天仙,风韵如同皇宫内的妃子,较之更秀丽脱俗。她的一双手好似春葱一般,如果昔日天下第一的美人独孤晴,把手和她放在一起,恐怕也没有人能分出高低。 可是,她这一双倾国倾城的手,此时却拿着干柴烧火煮饭,饭中红多白少,竟有不少地瓜,灶台边只有三个碗,看样子晚上无菜,竟是地瓜伴米做晚饭! 如此美人,如此秀手。 是谁家男人如此狠心? 房门“呀吱”一声被打开,进来一个男童。 他名叫李赖儿。 走进来往地上一躺。 “娘,快点做饭。” “你先进去洗澡呀。” “晚上还要陪俞伯伯爬山,爬完再洗。” “现在你跟的上俞伯伯吗?” “我都超过他了!” 小蝶怎么也不敢相信,才八岁的儿子竟然能比昔日天下第一轻功高手俞如风更快。 “小赖皮,是不是又吹牛了?” 她满是疼爱不顾儿子身上汗臭与污垢抱起了他。 “晚上慕容伯伯他们要来,你还是先去洗澡吧!” 李赖儿听了,高兴的蹦到地上,嚷道:“南宫伯伯也来?” 小蝶微笑着点了点头。 李赖儿在水中如鱼般嬉戏。 他窜出水面,高声唱道: 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 赖皮永远是王道! 踩踩天。 放放屁。 玉皇大帝笑脸迎,王母娘娘脱金衣。 如来佛祖学赖皮,调戏观音被雷劈! 烛光摇曳。 慕容志诚如冰雕一般坐在桌边。 面前的酒丝毫未动。 小蝶看着门外。 一声爽朗的大笑传来。 慕容志诚脸上洋溢出快乐,眼前的门边已出现了他魁梧的身躯。 他走进来直奔木桌,放下手中拿着的几样熟菜,拿起慕容志诚面前的一杯酒。 “天凡呢?” 慕容志诚也拿起一只杯子,倒上酒,缓缓的道:“他在和段刃比剑。” “小段?他的剑法又进步了?”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懒?当了大侠就天天喝酒陪儿子玩?” 他的话马上引起了门外的人的抗议。 “慕容伯伯,爹他每天早上都有练剑!” 南宫铁树走进门,只有七岁的他身材却比李赖儿高上一截,不难看出长大后的样子,和他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这时,李天凡与段刃已回来了。 南宫仲秋大笑道:“这么快?小段,这次接了几招?” 段刃还是以前那般,老实规矩站在他的李大哥身边,说道:“这次比上次好了一点,李大哥第二招收完,第三招出手,我才避无所避,挡不及挡。” 李天凡把头上的草帽摘了,扔到小蝶手上,拉着段刃的手,来到桌边,看着桌上的几样小菜,微笑道:“大家今天有口福了。” “是吗?还好我来的及时。” 孤星痕携着张小小,无比开心的走进屋子。 张小小像只兔子一般蹦蹦跳跳与李天凡拥抱在一起。 李天凡轻轻的刮着她的鼻子道:“有没有欺负星痕?” “人家哪敢呢?现在他可是江湖上的天煞孤星了。” 李天凡摸着嘴角笑道:“怎么?江湖上的人找不到乐子又乱取名号了?” 慕容志诚忍不住道:“至从组建了江湖武功院,外面一直来都很平静。” “江湖哪能平静?”南宫仲秋气咧咧的道:“上个月少林寺的武僧妄言被六虫门给杀了,这个月朝廷的一位大臣张名秀被刀锋组给杀了。只是没有人去管而已!” 段刃道:“你不是去找过六虫门了吗?” 南宫仲秋道:“找过了,奶奶的,整个门派都消失了,走的真连虫子也没有剩一条!” 李天凡微笑着道:“天煞孤星,孤星是指星痕,那么天煞呢?” 张小小抢着道:“就是李不群喽!” 李天凡松给了怀抱,凝视着酒杯,道:“他们现在好吗?” 孤星痕与张小小在桌边坐下。 “半年前见过,那时他正与独行盗柳闻风比剑,他的剑法已有点像你了,而且出手狠,干净利落。” 李天凡嘴角又浮现出笑意,喝干杯中酒。 大家都是长久不见的朋友,这一聊起来当真是天南地北,酣畅淋漓。 一柄小刀在平地上划过,下面的麦子因利风所去,变的飞快的一字而弯。 小刀射向屋内。 如一点流星进入,却没有任何动静。 眨眼间,五条人影好似五支长箭掠过田地。 远处的一个矮小的人影一闪,却不往隐蔽处逃去。 五人轻功何等了得! 可是他就像幽灵,在五人之前飘忽到东,又飘忽到西。 李天凡,慕容志诚,南宫仲秋,段刃,孤星痕,五人追赶半天,可是始终无法拉近与那人之间的距离。 南宫仲秋气的吼声如雷,可是偏偏追不上。 段刃分明已经感到耳边呼啸的风声,田地中的麦子似变成了黑忽忽的云。 周围的几所屋子被南宫仲秋的吼声所惊动。 追赶的队伍也逐渐强大起来,但大家俱是眼睁睁看着前面那人大摇大摆,好似自己是影子,永远也无法赶上真人。 突然,前面那人被绊倒在地,一个高削的人影从麦子中站了起来,手上提着那人。 南宫仲秋见着,已经掳起了袖子,准备教训这人。可是靠近看清,他又爽朗的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也引的追赶的队伍大笑起来。 前面这人竟是李赖儿,此时正顽皮的向抓住他的李天凡做着鬼脸。 李天凡又好气又好笑的道:“大家在吃饭,你倒在捣乱!真 是给你老子找麻烦!” “老爹,慕容伯伯,南宫伯伯他们好长时间没有来看赖儿,这次就算是罚他们太懒了。” 南宫仲秋已抱过了李赖儿,将他放在宽阔厚实的背上道:“无妨无妨,我的小赖皮呀,现在轻功真是强过你几个不中用的伯伯了!” 小赖皮吐吐舌头道:“南宫伯伯,我饿了。” 南宫仲秋竟比李天凡更宠溺他,当成宝贝似的嚷着,要赶回去喝酒吃菜。 后面的那些住在这里的一批避世之人,平时俱是疼爱李赖儿的,不由一笑了之,各自回屋去了。 第二章 莫言年少非英雄 一屋子里满是月光,四周的不知是什么动物在鸣叫,声音在百无聊赖的田野,有点欢快的划过,似想将这已欲休息的田野拉起来,一起为美好的夜高歌。 大家都回到了桌边,把酒言欢,各自讲述着阔别已久这中间的美妙经历。 菜冷,酒淡。 南宫仲秋带的菜极美味,却难以引起众人的兴趣,他们已融入了温暖的交谈中。 连李天凡这样的海量,都已将酒喝的淡如水。 每个人都有着醉意。 张小小卧在孤星痕的怀里,带着甜蜜的笑容闭着时而微微抖动的眼帘。 任南宫仲秋如何大嗓门,她依然不醒。 慕容志诚酒多则话少,可是今晚的微笑却比这一个月还要多上几倍。 段刃不停的为李天凡斟酒,可是自己的杯子已不再离桌。 小蝶抱着李赖儿,顽皮的小家伙伸手越过她的臂弯,拿起自己的小酒杯慢慢的允吸着,眼睛闪闪发光,无论是谁开口说话,他都会及时的把小脑袋转过去,听这些江湖上大名鼎鼎,人生丰富多采的叔叔伯伯的故事。 直到外面传来了初阳暖照,公鸡报晓。 李天凡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带着微笑看着众位好友。 “仲秋,志诚,段刃,星痕,你们现在都有着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有着自己的天空。为了江湖武林的平静,为了那些没有办法拿起武器保护自己的百姓,为了身边的朋友,付出,奔走,动剑,有的时候洒汗,有的时候洒下的却是血。仲秋,你现在仍是独来独往,携着小魔女,与小铁树浪迹江湖,只要有不平的事,哪怕远在天边,你也不会退缩逃避。志诚,你现在管理神剑山庄,俨然已经成了武林中象征着权利与正义的圣地。段刃和李洁洁在华山过着神仙似的生活,让人羡慕。星痕与小小在碧云轩做起了长江南北的生意,明是赚钱,其实是为了防止奸商盗匪伤害百姓,现在有数不清的恶人都洗手退出争斗与你们一起做起了正当生意。看到你们有这样美好的生活,哪怕是再好的酒都比不了这般开怀爽饮。” 南宫仲秋大笑起来,拍了拍儿子南宫铁树的头,叫醒了他道:“儿子!你李大叔赶咱们走啦!人家要种地了!” 慕容志诚见到小小被他的声音吵醒,没好气的道:“都当爹了,毛躁的脾气还是改不了吗?” 南宫仲秋将桌上最后的一瓶收在怀里,大笑道:“怎么?有人吃醋,可别把这酒给弄酸了。”他故意提高了音量,“这可是万花楼老板娘苏小给天凡的女儿红!” 慕容志诚脸上突然莫明的一红。 孤星痕轻柔的在一边对着小小耳语。 南宫仲秋笑着问道:“怎么?你也知道了?” 段刃在一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忙问道。 李天凡一按他的肩膀,微笑着摇了摇头。 只见慕容志诚的脸越来越红。 李赖儿本坐在凳子上,只有八岁的他一晚没睡居然毫无困意,这时突然窜出了房门。 南宫仲秋霍然站起身子,拉着儿子的手,道:“我先走了。” 慕容志诚也站起,道:“要走一起走。” 段刃舍不得的看着李天凡。 他正盯着酒杯。 孤星痕与张小小已站在南宫仲秋身边。 “再见。” 段刃揉着眼睛,似乎有沙子掉了进去,又似乎喝了一晚上的酒,嗓子有点哑。 “天凡哥……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他赶上众人。 李天凡嘴角微微的弯起,拿着空着的酒杯。他知道酒杯已空,仍是喝了一杯。 他喝的是寂寞与惆怅。 可是,当他的目光移到妻子的身上,不觉又充满了阳光般的温暖。 他抱着小蝶,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吻了吻她的嫩滑的眼帘。 她睁看眼睛,没有一丝睡意。 “他走了?” “走了。” “他们会带上他吗?” “会的。” 小蝶流着泪抱住了李天凡,抱的如此紧。 “我真舍不得。” 李天凡微笑着,他又何尝舍得? 二南宫仲秋走到岔路边,停住脚步,蓦然回首。 背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奇怪,我明明听见天凡的笑声。” 他嘀咕着,就在嘀咕的时候,他感到鼻子一阵酸。 慕容志诚在前面叫着他赶上。 段刃已站在他的边上。孤星痕与张小小在岔路边似乎要与几人分道而行。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聚,大家保重!” 他与张小小往左边走去,可是才几步路,就听叫岔路口另一边一个稚嫩的童音。它使的南宫仲秋,南宫铁树,慕容志诚,段刃都停了下来。 一棵大树,茂盛的枝叶中,矮小的身子从中像鸟一般的飞了出来。 他轻盈的落在地上,顽皮的笑着,背上驮着一个极大的箱子。他的脸几乎都被头上的一顶宽大的草帽遮住,只有仰起头才可以看清他的脸。 南宫仲秋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李赖儿道:“孩子逃出家,到外面玩玩不是很正常的嘛?” 南宫铁树跑过去高兴的道:“赖皮,你真棒!” 慕容志诚皱着眉头道:“回去。” 李赖儿道:“是老爹让我跟着伯伯到江湖上玩的。”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到不知该如何了。 张小小捏了捏他的脸,笑道:“又耍赖皮了不是?天凡哥怎么可能让你出来?” 李赖儿小眼珠一转,突然抱住了她,淘气的道:“小小姨,不如你和我回去问问老爹,看他让不让我跟着你们?” 张小小被他一抱也没了辙。 他们俱是约定好了,只在李天凡家中呆上一晚,到清晨必须得走。 南宫仲秋不愿多想,豪爽的道:“算啦!赖儿,跟着你南宫伯伯走!” 李赖儿坏笑道:“赖儿本事太小,南宫伯伯行侠仗义带上赖儿多不方便?” 慕容志诚叹了口气道:“那跟着我去神剑山庄吧?” 李赖儿哭丧着脸道:“慕容伯伯整日处理山庄大事,赖儿去了一个人多苦闷?” 张小小道:“那跟着我去碧云轩吧?我那里漂亮又好玩!” 李赖儿高兴的道:“好啊!”可是他忽然又黯然的道:“可是小小姨家里没有小朋友和赖儿玩。” 段刃道:“跟我去华山吧?那里有很多跟你同龄的孩子在学剑。” 李赖儿害怕的道:“华山太高,赖儿怕高!” 几人同时无奈的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只见他拉了拉帽檐,嘴角像极某人的微笑,得意的道:“赖儿想叔叔阿姨给一张推荐信,上江湖武功院去。” 几人俱是抽了口冷气。 南宫仲秋大笑道:“好小子!野心不小!江湖武功院只收十二岁以上的孩子,你居然打起他们的主意来了!” 李赖儿道:“年纪小点没有关系嘛,只要有几位叔叔阿姨的推荐,嘿嘿,他们敢不收我吗?” 段刃认真的道:“其实这也不错,让你早点接受各门派的武功,与江湖上的各类人的经验,确是非常好的机会。” 慕容志诚道:“那里的管教十分严格,执教俱是江湖上的名宿,你要考虑清楚。” 李赖儿垂下头,想了一会儿,然后从背后的大箱子里拿出了砚台,纸笔,道:“赖儿决不后悔,请叔叔阿姨帮我写推荐信吧。” 张小小朝箱子里看了一眼,好奇的问道:“赖儿,里面都是一些什么?” 李赖儿傻笑着道:“小小姨,这里面当然是赖儿换洗的衣服啦。” 待几人写完,他收好东西,侧 着脸道:“谢谢南宫伯伯,慕容伯伯,孤星伯伯,段叔叔,小小姨。” 他将箱子展现在大家的面前,一副神秘的样子,慢慢的说道:“呀,赖儿拿错箱子了……这是平时收集到的一些小玩意——有蒙汗药,软骨散,痒痒粉,巴豆,十劲十内十消丸(让内息荡然无存的丹药,是魔教的秘药),春心荡漾百衣脱;有老鼠夹子,石灰粉,沾不离(强力胶),蚕丝网,炸药,雷火弹,万能钥匙,易容面具,隔水烧(石油,那时候还不知道这叫石油,只是用来放火的,比较快速,一般抢救是非常困难的);《阴阳百炼》(赖儿从昔日淫魔户万穿家里偷来的,目前他仍住在山谷中,天天吃斋念经,洗罪还债),《勾魂媚术》(东方戏衣曾用来控制李天凡的秘功,后来她随着李不群来山谷看李天凡时偷偷赠给李赖儿,以做当日害死独孤晴的补偿)。” 他说来轻描淡写,可是一边的几人却大吐苦水,看着他收到怀里的那张推荐信,真恨不得立马抢回来撕了! 南宫仲秋慢慢的靠近李赖儿,笑着道:“这么多好东西呀?给南宫伯伯看看!” 李赖儿嬉笑着道:“好呀!”可是话刚落音,整个人已如大鹏似的展开双手,飞跃狂奔而逃。 “如果以后江湖武功院里的漂亮女孩都被赖儿迷上做了赖儿的妻子,那些未来的江湖新秀成了赖儿的手下,那赖儿第一件事就是带上美酒佳肴,敬谢各位!” 他边逃边说,待人影消失在呆了的几人视线中,那“敬谢各位”依然绕絮耳边。 他们确实呆住了。 只见南宫仲秋懊丧的跺着脚,道:“糟了,这个小赖皮,又被他骗了!” 慕容志诚无奈的苦笑道:“他真的比他爹还要麻烦。” 张小小气的嘟着嘴道:“何止麻烦?这小鬼是鬼上身,只有八岁居然这么坏!” 段刃抓着头,道:“完了完了,天空大师要是怪我就完了。” 江湖武功院是天空建议开办的,他也是武功院的主持。 孤星痕一直未曾说话,这时莞尔一笑,道:“江湖太平静未必是件好事,有这个小鬼闹上一闹,说不定会更精彩些。” 第三章 赖皮王一尿成艳遇 李赖儿初到城中,所见所闻俱是新奇有趣,他第一件事先是去方便,可是城中到处是人,他不敢将双腿在走动间分的过开,其实能忍到这个余地已是不易。因为一开始玩过了头,逛的忘身事外,现在哪有回旋的余地?唯有在街上拉开裤子好好放松一下。 城里几时会有这样的人?连茅厕都不知道。对李赖儿来说,天下方便一事俱是就地解决。那有这般麻烦? 如此,就闹了个笑话。 他一边看着自己的小弟弟,一边想着:“行了,别管大家,反正每个都长的和你差不多,男的女的也不是没有看过。” 可是偏偏就有没有看过的。 未经人事,被当着宝贝养在家里的小女孩,如何有机会见到这玩意? 如果只是看看也就算了,反正李赖儿的小弟弟这么小,也没有谁会去注意。可是她用着充满童稚的甜甜的声音问着身边的一个年轻姑娘,顿时被周围的众人听到,惹出了一连串的暴笑,使的这女孩变的不知所措,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姐姐,奇怪自己只是问,“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让他们都大笑起来。 她的姐姐已是满面通红,拉着她的小手,急着往街角走去。 这时,李赖儿已经拉上了裤子。他刚才一直装作专心小解,似乎周围的事都不知道。可是等到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落入了一个嘲讽的耻笑,他不由火大。 在田地上,在夜空下,在云海边,他无数次听着他们的故事,他们已经是江湖上绝迹的人,随便哪个重出江湖都会搅的天翻地覆,不管是侠是魔,是盗是偷,是帮主是掌门,哪一个不是热血男儿,在江湖上岂容别人轻视与嘲讽?一声冷笑足以激起好斗的秉性,仗剑挥刃,血溅五步而止。可是在江湖上行走,如果不小心谨慎,任你的本事通天彻地亦是死路一条。 他注意到这个仍在冷笑的少年身后垂首顿足的站着一个老者,面容红润,呼吸轻稳,足尖离地,似随时都会直入云霄,双手负背,有山岳横枕之势。 李赖儿果断的转身向那未走远的年轻姑娘与小女孩叫道:“姐姐你快点带着小妹妹走吧!省得看他们又说你们傻又笑你们!” 那年轻的姑娘拉着女孩走了回来,几步中她环视四周,眼中闪着寒光。 李赖儿身子往后退,慢慢的接近那冷笑的少年,可是与他保留着一定的距离,有五步路远,等退到成了一条直线,他才停下,身子缩着,似害怕的样子。 可是我们知道,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害怕的,当如初生牛犊,天下间还没有他害怕的事。 他心里正在偷笑,“果然来了!瞧这丫头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千金,这姑娘落脚极重,肩部向后挺,使的应该是外家功夫;这老头应该是内家高手,不知道他们谁强谁弱呢?” 眼前的姑娘问道:“是谁说的?” 李赖儿不敢说出来,只是干看着那少年。 这一看无疑比任何言语更有说服力,如果他真说了,反倒变的虚假。 老者挡在姑娘与少年的中间,对少年说道:“小子你别瞎说!我们根本就没有说过两位姑娘。” 李赖儿嘴哆嗦着,只是害怕的看着他,听了他此言,大声的道:“我什么也没有说,你干嘛说我瞎说?是不是你自己做贼心虚?” 老者负在背后的双手伸出,猛的一个巴掌打下去。 李赖儿轻功何等之高,身子顺着他的掌风轻轻的倒在地上,看上去就像被吓的摔倒在地,又似乎被打了一巴掌,之所以让别人不及细想是因为有人忿忿不平。 姑娘道:“你一个前辈欺负这么个不懂事的孩子干什么?敢说就要敢当!既然你划下道,我就不客气了,我是晚辈,先打一套外三路给前辈指点。” 她说打就打,李赖儿见她要出手就飞快的躲到街边的一家酒铺中,将背上的箱子放在桌上,往板凳上一坐,心里道:“被这么多人笑话,心里一定不好受,正好将这一肚子的火气用到拳脚上,在外家高手来说,实力一定会增加很多,可是内家高手就不行了,必须心平气和,不然内息运用不当功力会大打折扣。这老头被年轻的姑娘叫板心里一定不会好受。” 李赖儿很开心的笑了一下,马上硬将这笑容抹平,脸上瞬间恢复平静,满是孩子气。他脑中的这些东西只是平日里偶尔不甘寂寞的喜欢吹嘘的绝世隐士说给他听的一小部分。他人小鬼大,就算江湖上混了几十年的人也没有他如此难缠。这姑娘与老头遇到他注定是上辈子倒了霉了,好好的就这么生死相见。 要知道,他才是罪魁祸首,当街撒尿,挑拨争斗,然后再隔岸观火。 他看着那少年,站的远远,就知道对方武功不强,年纪在十六岁左右,内力仍是普普通通,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发展,不足为惧。 此时,街上的人都围了起来,很多江湖人士并不怕战火余烟,也不去理会李赖儿的恶意挑拨,有几个甚至还在私底下伸着大拇指,对他挤眉弄眼。李赖儿更是得意,心里暗暗的道:“看来江湖上喜欢热闹会找乐趣的不乏人在,并不像叔叔伯伯他们说的那么黑暗。” 街中姑娘的外三路也快打完,开始的一轮强攻在愤怒中发挥的强横绝伦,使的老者完全被迫踩在守点之上。她的这套拳法是平江十式拳脚中的一套小拳法,适合小范围和内家高手抢攻,而抑制对方强横内力与飘逸轻功。平江十三式是江湖上长见的拳法,随着武功院的建立,各种精妙的武功被诠释,这套平凡却经典的拳法被更多的人所重新认识,使将来也与往年不同。此时女子一套外三路打完,老者还未完全将内力贯彻至双掌,使出自己的得意掌法,她已接着打出中四路,长腿跳动,扫出的腿影中夹杂着看不清的掌影。这中四路是平江十式中最有距离差异的拳法,利用惊奇的腿功与爆炸般的直拳,一长一短,让对手难以展开攻势,只有疲于防守。 只听她口中说道:“前辈武功高强,请再指点一下晚辈的中四路。” 这老者只差没吐口血,强压着恼怒,步步为营的接招,一点一点将内力输送到手掌脉络,只是他不敢一下子完全送过去,虽然可以达到十层,但是在中间输送的时候由于太快,招式间的变换将变的缓慢,迟钝。这也是一般修炼内功以内功发挥招式威力的一个瓶颈。而外家高手就不需要这么费力,不仅武功易练,而且实用,只是碰到内力深厚的人就手脚局促,难以抗衡。 当年李天凡等一众年轻高手跃起江湖时,正是内家武功盛极一时的年代,这东西也有流行,也有潮流,时时变化。 现在则变的外家功夫修炼的人多于内家功夫,大多使用精妙的武器为辅助,剑利刀沉也早已过时,更多的是希奇古怪的兵刃。例如,游侠张寸,他使用的就是短棍,使用的材料是稀有的软铁,可刚可柔,他可以任意的改变这根短棍,以前曾一度传说他的武器时常变换,其实不然,只是可以变幻。时钩,时枪,时铁饼,时镰刀,时短鞭——只要想的到的,都可以变!甚至想不到的。交手之际,对手本准备应付棍法,可是他突然使出钩法,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知错一子,败局已定。他是当时外家高手崛起风靡整个江湖的一个表现。 内家高手多已避世也促成了这个局面。 如慕容志诚等中年高手已有泰山座落,独具一方的实力,则变的少与江湖中人争强斗胜。 所以,现在确是高手百出,江湖多比武,少血腥的黄金时代。 闲话扯尽,回头看一外一内相斗。这姑娘的中四路仍有三手拳招六招腿法没有使出,打到这时,她外衣锦绣绸服于后背湿出一片汗渍,胸前也有小块,在当头阳光下,十分清晰。惹的不少好事之人窃笑不已,可是她却没发觉,整颗心都用在招数交递中。 老者则现出了内家派别的特点, 气定神闲,无汗亦无倦,虽落下风仍是守有大海无边,攻有含蓄之势。 李赖儿索性拿着杯喝起了茶,完全置身事外。 那个公子在太阳下站的发闷,气着道:“姑娘再打下去也只是徒增耻笑。劳叔,别打了,让人家看热闹够丢人的,我们走吧!” 李赖儿一笑,这个时候还能停手? 劳叔是昆仑派的下山弟子,年纪虽大,但是武功在昆仑山却排不进高手,可是在江湖上却足以混出响当当的名头,人称劳手门廷,就是指他手上的掌法加上内力非常稳,但也有别的一层意思,因为他做了黄家的护院师傅。 这少年就是四川黄家唯一的公子,做风正派,只是为人高傲,长嘲笑别人。此时落在街上,自己的护院和一个年轻的姑娘战在一块儿,居然守多攻少,不觉感到尴尬难堪,以他的个性如何受的了?心里对李赖儿的挑拨恨不止,却仍是不明白他为何如此。 现在场上正发生着微妙的转变,所谓久战必变。劳叔只要坚持守到中四路结束,就可以将所有的内力集中起来,这样就可以使出他的得意掌法,昆仑七十六式开碑掌! 到时面前的姑娘如何抵挡的住其威力? 姑娘又如何会察觉不出,苦于无法攻破对方的守势,而且这老者手上的内力一点一点的加剧,使的自己慢慢的要多承受一份压力。但她已欲罢不能,只有用尽全力拼在对方聚集起所有的内力之前将其打倒。 “老前辈别打了,姑娘也停手吧!大家有话好好说。” 出声阻拦的是旁观之人,有许多人随后附声,希望双方停手,反倒是江湖上混迹久了的人没有劝阻,因为他们看出形势,谁停手谁就吃亏,老者挨打这般久,只差一点就可以使出所有的内力,姑娘打了半天,只要有一点停顿就会被对方压制,到时死伤难免。这样的局面如何能解? 见局势不如自己想的那般乐观,李赖儿本意让双方斗的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也好出一口恶气,找个机会欺负那个公子与女孩。可是这时姑娘败局将至,老者内息深稳,自己的如意算盘已将落空,他笑不出来,干喝了两口茶,将杯子扔在桌上,起身待走,耳中传来杯子在桌面滚动的声音,他忽然灵机一动…… 二全神贯注之间,岂容他人打扰? 武林人士谁不知道这基本的道理,不知道的人当然不是武林人士。 拳刚伸出的姑娘在转身之间见到前面那个随地小解的孩子突然拿着一个壶两个杯子走向这边。 她慌忙收手,退了开去。 老叔没有见到这孩子,看到对方退开,双掌趁机推出,一股强横的力量冲向她。 这时,在两人中间出现了两个人,一人双手平推,以内力接他的掌劲,一人斜挑一剑,刺向他的小腹。 他收回双掌怒道:“你们干什么?不懂江湖规矩吗?” 其中一个男子指着已站在旁边的孩子,道:“姑娘是因为怕伤着这个孩子所以退开,前辈此时若伤了她,有失公平。” 劳叔看着这孩子,气不打一边来,喝道:“你走过来想找死不成?” 这孩子委屈的道:“你们要杀我吗?” 劳叔顿时说不出话来,这小家伙像是什么也不懂,穿的似个乡下的孩子,虽然搞不懂他前面为什么要说黄公子说他们傻,但是他确实有嘲笑他们。当下只有冷眼看着这孩子。 他看着姑娘和他,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会打起来的,别打了好不好?”他说着往手中的两个杯子里倒茶,倒满了道:“来,爷爷,姐姐,你们喝杯茶,姐姐,你衣服都湿了。” 那姑娘发现这一点,当下红着脸看向四周,恼怒的瞪了一眼劳叔,从他手中接过茶杯,一口喝了下去。 劳叔本不想喝他倒的茶,但见她喝下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渴,舌头舔了舔嘴唇,看着他手上的茶杯,满不在乎的拿了过来,喝干后扔给他,说道:“你让开!姑娘,老夫的昆仑七十六式开碑掌也想让你开开眼界!” 这姑娘凤眉一竖,就待出手。 这时,李赖儿突然跑到两人中间,双眼水汪汪的可怜的道:“爷爷姐姐别打了,算我求求你们,别打了好不好?” 旁边许多江湖人士看着他可怜的样子,心里不忍,纷纷道:“两位都别打了,再打下去这孩子恐怕真要哭了。” 劳叔见到他泪汪汪的双眼心里也没了怒气,随口道:“公子,我们走吗?” 黄公子正是巴不得他走,忙道:“劳叔辛苦了,我们是该走了。” 另一边一直着急的小女孩这时站在姑娘的边上,拉着她的衣袖道:“姐姐,我们也走。” 李赖儿在黄公子要走之际突然走向他,在他面前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张银票道:“大哥哥,你的纸掉了。” 周围的人听他将银票说成纸,都不觉笑出了声,这个乡下的孩子恐怕连银子也没有见过。 黄公子摇了摇头道:“这银票不是我的。” 李赖儿道:“这就在你脚下,不是你的吗?你先看看有没有少。” 黄公子打开荷包,他看着荷包,惊奇的叫道:“大哥哥有这么多漂亮的金叶子呀,给我一张玩玩好吗?” 周围的人都差点倒地,这金叶子一张基本值一千两银子,他居然说要来玩玩。 黄三公子不睬他,拿出一卷银票,每张都是老银号永泰的,面值五百两,看上去至少有五十多张。他拿着银票道:“这样卷着一捆,怎么会掉了一张?” 李赖儿苦恼的看着他,似乎拿在手中的这张银票布满了针刺。 他无奈的拿了过来道:“这样行了吧?” 李赖儿高兴的点了点头,转身走进茶铺,从桌上背起箱子,向茶博士道谢,因为对方没有收他的茶钱。 远远望去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黄公子道:“这个乡下小子!” 一边的那个姑娘道:“奇怪的孩子。” 那小女孩道:“他真的好可爱。” 黄公子与劳叔先离开,走向城中早以安顿的客栈。 黄公子在路上若有所思的问道:“劳叔,以你的武功比之啸天野如何?” “无法比较,老一辈的不说,除去已是中年的神剑山庄慕容志诚,豪侠南宫仲秋,华山段刃,天煞孤星,还有目前了无音讯的隐刀梁介他们,他是江湖上活动着的年轻一代第一高手,而且最让人头疼的是他孤单一人,亦盗亦侠,谁也说不准他的为人,有次他杀了一百七十二人,俱是瓦岗寨的盗匪,这次确是大快人心。可是后来他杀了江南苏家的大公子,这苏穆然是有名的善人,救济过不少人,所以现在江湖上欲杀他替苏大公子报仇的人将近有千人。” 黄公子皱着眉头道:“慕容志诚这些江湖上的中流砥柱难道不惩戒他吗?” “惩戒不了,许多人迟迟未曾动手就是因为他与已经隐退江湖的”花少“有过一面之缘。” “只是与他有一面之缘就让众多武林人士不敢动他?” 劳叔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公子,难道你不知道花少是谁吗?” 黄公子道:“花少不就是李天凡吗?传说他与慕容志诚这些中年一代高手是生死之交,可是就因为如此,他们会徇私舞弊偏袒这啸天野吗?” 劳叔叹了口气道:“当年独孤戏衣迷惑住花少,使得他与这些中年高手大战,虽只一剑,但那是何等之快,何等之强,哪怕过了十几年,江湖上仍没有人敢放言能快过他的剑。” 黄公子眼睛变的浑圆,拉长了脸道:“难道慕容志诚,南宫仲秋,段刃,孤星痕,李不群,梁介都挡不住他的一剑?” 劳叔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的道:“还有天下第一高手萧不二……他的剑就是花少打断的。”他似乎怕这句话给萧不二听见,又似乎怕让别人听 到自己谈论这件事。因为这件事早在很久以前就被慕容志诚等人宣言知情人士不得泄露出去。 那次李天凡被迷惑,所有的罪过都是由于独孤戏衣,但是现在她已是李不群的妻子,他们当然要保护她。 黄公子停住了脚步,此时两人已经到了客栈门外,他突然拉着劳叔飞奔进入自己的房间。 他关上门,焦急的道:“劳叔,你一定要帮帮我!” “怎么?公子莫不是想用啸天野的人头来祭剑?” “我和刘建飞他们打了赌,这下怎么办?” “公子,今年的祭剑不如换个人吧?至于他们,只有赔上赌金了。” “我缺什么钱?我是用家里的那把剑打的赌!” 江湖人上的人都知道四川黄家家传宝剑飞鸿是绝世神兵,如今他竟然用这把剑当作赌注,吓的连劳叔都愣住了。 这黄公子叫做黄爵士,早在一年前就入了武功院,交了几个朋友,都是使剑的,成立了一个侠剑盟,收录了许多年轻的剑客,由于多是武功院内的人,所以在江湖上行走不仅武功高强,靠山极大,所到之处没有人惹的起,而且每年都有一次祭剑,意为江湖除害,所以这次他与盟内的一个大师兄刘建飞打赌,望空一切的他竟然用飞鸿来做赌注。这下他知道自己闯祸了。 劳叔不敢多话,黄老爷的脾气他惹不得,啸天野更不会在乎多他一个刀下冤鬼。 他东扯西谈,两人不觉暮色渐浓。 这次黄爵士与劳叔是去东北道会见刘建飞等侠剑盟人。一路上他并没有说起此行的目的,现在劳叔得知,心里暗暗着急,用过晚饭两人赶着夜色,去往南昌。 出城不久,道路上五个布衣男子,未带兵刃,阻住道路。 劳叔自持武功高强,带着黄爵士靠近,站定身形问道:“各位拦路有何贵干?” 其中一汉子衣杉打着补丁,泥腿子小混混架势一叉粗腰,道:“把钱拿出来,我们兄弟就让你们过去!” 黄爵士抽出长剑,寒声道:“要钱可以,先问问我手上长剑!” 江湖武功院的学生决非等闲,他使出一套落马斩军,彪悍的剑法当真有将军落马,挥剑杀敌的豪气。 那人双拳盘结,龙筋交扎,进有弓步力沉,退有虎踞之势,使的是武林不多见的龙虎拳。这套拳全在手上功夫,讲究的是膀子强硬,类似金钟罩的外家硬功,只是劲道都在手上。 他双手硬撼黄爵士的长剑,臂上油光亮堂,竟然招架几招丝毫无伤。 劳叔心里不屑,对方的外家功夫多是身体本质,在木桩上练就的,与他的内家练气全然相比不得。 他运出一口气,突然发现自己丹田空荡,竟然没有一点真气。他连试几次,顿时吓的冷汗直冒,这可如何是好?一身内力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黄爵士对对方一人尚可应付,可是还有四人…… 老谋深算的劳叔岂肯让自己当着主子的面出丑,朗声说道:“公子先停手,这位小哥,我们还有要事,身上的钱给你也罢,想来江湖太平,你们也混的不甚如意,两下交个朋友吧?” 黄爵士诧异的道:“劳叔,你怎么……” “公子,我们先走,回头再告诉你。” 他心里恼怒的很,只是面上不敢发作。 黄爵士一直对他尊敬有加,当下不再多话,钱财根本就没有放在他的心里,他拿出一卷银票,道:“咱们就此别过!” 两人飞奔而去,这距离南昌短短的五,六里地,竟然发生了这种事,直叫他费解。 话说李赖儿从闹市走过,消失在众人眼中,马上找了处地用过餐。凭借着听来的江湖经验,他找到了一所贼窝。 五个男子坐在茅草屋里,地上滩着酒肉,他人小鬼大,在茅草屋外敲了敲一根梁子。 一个衣服上打着补丁的大汉瞪直了眼睛怒喝道:“小鬼,一边玩去!” “老鬼,喝酒吃肉也不请你家爷爷!” 那大汉腾的站起,抓过身边的一张断了根脚歪在地上的椅子朝他砸去。 椅子声势吓人,却奈何不了李赖儿。 他背着箱子飞身闪过,一边进了屋子,速度快如起飞的小鸟,瞬间即逝,在大汉甩出的手还没有收回时,他已站在他的身边,拿起地上的一块卤牛肉,放在嘴里,大嚼着道:“有生意做不做?” 五个大男人愣着,那大汉问他:“什么生意?” “城里来了位公子,身上银票一卷,金叶子一堆。在街上他当众拿出来,相信你们也应该有点消息。” “你是说黄爵士?他身边有昆仑派的内家高手劳叔,就我们五个兄弟找上他们,恐怕……” “大哥,和这个小鬼扯个什么劲?” 大汉冲他打了个眼色,心里对李赖儿的轻功身法颇有畏惧。 “如果那老儿内功全失,你们干不干?” “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赖儿洋洋洒洒的笑着,边笑边退,边退边道:“只要不带兵器,就算失手又如何?十几万两银子,考虑考虑。” 二他捂着嘴,吃力的掩住笑声,坐在高出他一头的乱草中,看着五个兄弟欢天喜地的往城内走去。于是窜出了乱草丛,飞身上前,拦在他们的面前。 大汉这次他对他客气多了,“小兄弟,还有什么事?” 李赖儿伸出小手,做了个钱拿来的动作。 其余的四个男子怒目瞪着他,“你这小鬼别不识抬举!我们兄弟出力抢来的钱凭什么给你?” 李赖儿道:“没有我的消息,你们敢动手吗?” 大汉拦住兄弟,抽出一张银票,道:“小兄弟留个万儿,大家以后就是兄弟了,等下一起喝酒去?” 李赖儿拿过银票看也不看便塞进了衣兜,说道:“好汉无酒不欢,小弟这里先赔罪,实在不能陪哥哥们一起去,下次小弟请!”他混身都是混迹江湖之人的习气,比老江湖还要老江湖。也难得那些叔叔伯伯们的熏陶。 他转身一个迈步,便落到了十丈外。 大汉不死心,大声的问道:“小兄弟留个万儿!” “叫我赖皮王!” 寂静的夜中寂静的月,洒下寂寥的光。 李赖儿打了个懒腰,对着天道:“王母娘娘,准备好脱衣服了吗?” 他哼着小调,往城内走去,走着,翻手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瓶子,道:“完了,放的是不是太多了?只剩这么点,以后得省着用了。” 只见瓶子上贴着一张纸,写着:十劲十内十消,如来也下座。 他又换出一个瓶子,笑着道:“还好你乖,还有这么多。” 这瓶上也写着东西。 春心荡漾百衣脱,王母娘娘不穿衣。 他从没有见过女人的身子,此番有着一种别样的激动。 城中的最华丽的一所客栈中,偏远安静的屋子里竟然发出了令人消魂的声音。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她姐姐的确病的不轻,只是这病,任何一个人男人都可以为她治愈。 她流着汗,不停的扭动着身子,双手经不住诱惑,摸了摸尖挺的胸。她脑子非常清醒,只是身子骨里传出一股子骚劲,让她骚痒难忍。 “幽兰,你快点出去。” 她的手想解除这份痛苦,可是妹妹却在自己的身边。 “姐姐,你忍着点,我去找大夫来。” “别……” 冷幽兰已经跑出门外。 她怕客栈里就有大夫,或者自己不懂事的妹妹随便带个男人来,自己这个样子如何见人? 她全身酸软,下体汗香凝聚着处子的芳香,清幽的散于屋内。 可是靠近她就不然,这味道令人疯狂! 甚至丧失理性。 她还未丧失理性。 所以当她见到自己的妹妹带着他走进门,伸缩抓摸在蜜穴周围的手马上停止活动,忍住呻吟。 冷幽兰道:“姐姐,这个哥哥是神医的儿子,他说他能治你这个病。” 李赖儿一副年少不更事,自信满满的笑容,点着头道:“姐姐,我肯定可以治你的病!” 冷幽泉差点吐血,她忍着性子道:“好弟弟,你带着我妹妹先出去走走,姐姐没事,等会就好的。” 谁知,出去的不是李赖儿,而是冷幽兰,她道:“哥哥,你说过只要我出去不偷看,你就会治好我姐姐呀,我在门外等你。” 李赖儿忙不及然点头,认真的道:“你先去大堂坐着,那里还有几个人。” 冷幽兰小小年纪,想起门外没人,又黑又暗,不由应了一声,也不管自己姐姐的叫唤,关上了门。 李赖儿转过头,西西一声,笑着道:“姐姐,我们真有缘,我刚到这家客栈投宿,就见着你们了。诶?你哪里不舒服?” 冷幽泉的上衣早在被窝中脱去,下面的裤子也被褪到小腿上,她急的往床里头挪,道:“好弟弟,姐姐真的没事了,你先出去好不好?” 李赖儿慢慢的走过去,道:“病人一定要看大夫,姐姐先让我看看吧。” 冷幽泉还未发现他的诡计,惊慌羞愧的道:“你别过来!” “诶?姐姐,你的手呢?让我先帮你把把脉。” 恶魔般的小手伸进了她的被子里。 她突然屏住了气,瞪大了眼睛,似乎在感觉靠近自己的他的那只手。 他摸到了她的腿,使的她惊叫起来。 她的腿想摆脱他的手,可是被他没有看清位置的摸了摸,她忽然感到一丝渴望。 她竟渴望这个孩子摸摸自己。 “姐姐,你的手在哪里呀?” 他说着慢慢的往上移。 冷幽泉本是冰冷的女人,此时竟然被烧的沸沸扬扬,一声娇吟,将她内心的欲望暴露出来。可是她又无奈的压了压被子,不想让李赖儿的手继续上走。可是她无意中又分开了双腿,引导着他的手探向那里。 李赖儿道:“姐姐,你热不热?” 她确实已经很热,汗水湿透被褥。可是她却拼命的摇头。 李赖儿凑近她美丽的脸蛋,笑着道:“把棉被拿开好不好?” 她将被子拉到脖子上,几乎掩住了嘴,声音沉闷的发出在被子边缘,“滚出去!” 李赖儿侧着头,耳朵抖动,问道:“姐姐,你说什么?再上面?” 他的手果然又往上伸,刚好沿着她双腿中间的空隙。 她的身子一下子软了软,哀求道:“好弟弟,别闹了好不好?” 李赖儿突然又认真的道:“不行,我一定要治好姐姐的病!” 她突然呻吟,整个人提了起来,头用力的往后仰,一种说不出的刺激在敲打着她的灵魂。李赖儿的手摸到了她无法再平静下去的蜜穴,沿着周围,刮了一圈,沾上蜜汁,继续在她的肚子上移。她转动着头,手按在他的手上,却没法阻止他,或者是她根本就不想阻止。自己的手随着他的手开始摸过乳尖,然后她意思着他的手在这里抚摩。她打了个激灵,闭上了眼睛。 李赖儿皱着眉头,箱子里的《阴阳百炼》上面关于女人的乳尖,书上至少写了几十种可以在这个部位让女子欲生欲死的手法。他思索了几种,一一试来。却忘了手下的冷幽泉已失去了理智。他被她抱住,紧的他摆脱不了,他不由停下了手,可是她却缠了过来,说来奇怪,本来玩的开心的他被她这么一缠,没有生理反应的身子竟然难受的很,觉的很别扭。 棉被落到冷幽泉的肚脐眼,她的两团硬邦邦的乳峰直顶着李赖儿的脸,他闻到她身上的汗味,难过的推她,却推不开。 “姐姐,你抱着我我怎么给你治病啊?” 冷幽泉听不到他的话,胸上一阵酥麻,嘴里空虚,低下头去亲在他的嘴上,李赖儿愣住了,想到《阴阳百炼》上有讲到一些亲吻的技巧,他还不了解亲吻是什么,有什么用。这下虽被抱着难受,但是顽皮的性子又冒了出来。 这不用还好些,一用,他差点没被已同野兽没有区别的冷幽泉给勒死。 “惨了惨了!玩出祸水了,女人怎么是这样的?老爹居然受的了?真是奇怪了!” 他想到娘的疼爱自己的脸,有点失落,毕竟一直在身边照顾自己的娘几天没见了。可是想到他娘,他又在思考着,女人到底是怎么生孩子的?他拉开棉被,冷幽泉的腿就露了出来,他看着那本来是一根会放水的玩意,奇怪的想:“怎么她身上没有?”他忽然想到白天长街之上,冷幽兰问的话,心里恍然大悟。原来女人和男人不一样,不只是胸长的多了点,下面也不一样。 《阴阳百炼》上面并没有说女人下面没有男人的那玩意,所以他虽然知道女人下面有个要命的洞,可是却不知道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了。 他低下头,细细的打量这个美丽的世界。里面的,是神奇与秘密的。 碰巧他这举动,被吻过后没有别的刺激有点平静的冷幽泉发现,她脑中仅剩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个比自己小上十岁的孩子正在看着自己的下面不能被别人看的地方。女人的这个地方,岂是随便给人看的?而且这还是在一个黄花大闺女,千金大小姐的身上。 “别看,你在看什么呀?” 她伸手去拉棉被,可是还没有看个清楚的李赖儿如何会让她得逞。他按着她无力的手,再一次认真的像个老中医的道:“你这里有病,我在给你看呢!” “不!我这里没事,你别看!” 李赖儿用手指摸了摸上面,她整个人都颤栗起来,“哦……”她呻吟着,直等到李赖儿的手离开,她仍在意识中享受。 “这还不是有病?” “你小孩子家懂什么?放开我!”冷幽泉被他的顽皮与严肃搞的快要崩溃。如果他动点真格的,让她宣泄一下,她也情愿。可是这样时玩时停,却比酷刑还要难熬。偏偏她无法要求他,这如何能开的了口? 李赖儿凑近闻了闻,搞不懂是什么味道,看着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冷幽泉,他说道:“姐姐,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 冷幽泉不清楚千奇百怪的他还想怎么样,道:“你想问什么快问。” 李赖儿卯足了劲道:“女人是怎么生孩子的?” 冷幽泉如果不是身子还在昂奋中,只怕已经晕过去了。 “这可恶的小鬼!”她心想,冷不防李赖儿小手捏着自己的脚,在脚趾上触摸了一番。她松塌在床上,胯时不时的挺一挺,像有一样东西在身体里满足着她。 能做到让她完全沉醉,堕落。当然又是《阴阳百炼》上的绝技。李赖儿的真气极其低微,但是手法老道独特,这本秘籍他几乎隔三岔五的就会看几眼,其中的招数早印在心里,此番使来得心应手不说,更有一种英雄找到用武之地的感觉,毕竟平日因奇怪书上写的东西,对性完全不认识的他在这块空白的领域是完全陌生的,所以经常翻看。现在终于可以一试,他又怎么会放过机会。但他心里仍怕的要命,对刚才冷幽泉突然出现的反应,他惧怕不已,那是茫然且无法适从的。 他只有小心的尝试,当发现到她竟然在自己的行为下,慢慢的成了一具玩偶,随着触摸的轻重方位,她的反应也一点一点被他找到了出发点,而有所规律。 可怜李赖儿是一代侠客李天凡的独子,竟然因为淫魔户万穿的一本秘籍就变成采花大盗。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在他六岁那年,碰到在路边采野菜的户万穿,硬是拖着他要他讲故事——在那里每个人都有着独特的经历,天天都有人讲新奇的故事给他,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习惯 ,逢人就索要故事。于是跟着户万穿回到家中,磨着他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当讲到他平生最得意的一件事后,他就要来了这本《阴阳百炼》。当然要的方法极不高明。 户万穿在三十岁的时候曾经喜欢上广西提督的千金,女子长的几乎每一样都可以用上一个“最”字。人也精灵古怪,身边的追求者被她耍的团团转,户万穿化名接近,也吃尽了苦头。一时气愤便掳走了她,一夜缠斗,竟硬是将这位孤芳自赏,眼高于顶的大小姐整的如家中小狗,百依百顺,前迎后跟。 李赖儿听闻这样的趣事,因为户万穿说的激动,外加好奇,他便要他将《阴阳百炼》拿出来看看。户万穿知道他是李天凡的独子,自己也已经皈依佛教,吃斋念经,将往事忘于脑后,怎肯答应。李赖儿耍着性子,居然躺在他床上不让他睡觉,这倒也罢,他要小解,他跟着。他要吃饭,他抢菜。他要洗衣服,他倒墨汁。总之这个昔日令江湖上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夜不出户,梦生冷汗的采花大盗已被他整的奄奄一息,头大如斗。只是如此他还忍着,偏生李赖儿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最后竟然拿着他家中供奉的观音玉像,欲砸个粉碎。这叫信佛之人如何能忍?最后以李赖儿天下无双的赖皮大法获胜,捧着《阴阳百炼》渐渐远去,却不想屋外的户万穿呆滞着,嘴里直喊作孽。 所以,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年少不更事。 如果李赖儿以后成了采花贼,当是这长街之上,一泡猴尿所害。 第四章 始知女人原是麻烦精 话说到李赖儿玩的不亦乐乎,冷幽泉已是身不由己,完全忘了坐在床边的还是个孩子。 玩到兴奋处,冷幽泉一阵痉挛,终于慢慢的放松下来。 李赖儿熟读《阴阳百炼》,如何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无趣的站起身,任由冷幽泉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床帘。飞快的走过大堂。冷幽兰扶着额头,靠在桌上,单薄的背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的凄苦。 李赖儿走过她的身边,挤眉弄眼,揉颊抚腮,将脸上搞的神采飞扬,然后拍了拍她的肩。 她醒来,转过头问道:“哥哥,我姐姐是不是好了?” 李赖儿笑着拍拍胸脯道:“好了!你放心吧!有我神医之子李赖儿在,你姐姐天大的病也不用担心!” 冷幽兰合掌道:“那我去看姐姐。” 李赖儿一把拉住她,道:“别急,你姐姐现在缺一味药,我需要你帮我才行。” 冷幽兰一听姐姐还未治好,急着道:“哥哥,我该怎么帮你?” 李赖儿眼珠子一转,笑道:“跟我来。” 他想知道,冷幽兰的身子和她姐姐有什么不同,还有女人到底是怎么生孩子的。如果搞不懂这个,他觉的活着就没了意思。因为他连自己是怎么到这个世界上的都不知道。 到底是什么让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他想知道。 李赖儿坐在床边,叹了口气,道:“我得知道你的身子是什么样的,还有,还有……” 冷幽兰拉起他的手,问道:“还有什么呀?” 李赖儿道:“还有,我要知道你们是怎么生孩子的。你会生吗?” 冷幽兰瞪大了眼睛,想了半天道:“我不知道呀,我没有生过。” 李赖儿挠挠头道:“那你把衣服脱了,让我检查检查。” 冷幽兰皱着眉头。 李赖儿叹了口气道:“你姐姐病的很重,难道你不想救她?” 冷幽兰咬着红润晶莹的小嘴,过了半天,她脱下上衣道:“哥哥,你以后要娶我呀。” 李赖儿盯着她的身子看,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 冷幽兰道:“你愿意照顾我一辈子?和我相守一辈子?” 李赖儿从思索中清醒,问道:“为什么要照顾你一辈子?相守是什么意思?” 冷幽兰听了如遭雷击,急着道:“娘亲说,我们的身子是不能给男人看也是不能给男人碰的,哥哥你是男人,你看过我的身子就要照顾我一辈子,和我在一起生活呀!” 李赖儿小眼转动,问道:“是不是像你爹爹和娘亲一样?” 冷幽兰含着小泪点点头,一不小心流了下来。 李赖儿对女人生孩子有了点模糊的印象。他小嘴一撇,喃喃道:“女人就是麻烦,难怪爹一身本事,都不愿意出来,原来是有娘在,他要照顾娘。看来生孩子未必是好事,以后都要照顾女人,岂不是做什么都得束手束脚?这样做人有什么意思?如果看了女人的身子就得和女人这样,那真的是玩完了。这还叫人怎么活?” 冷幽兰神情落寞,裤子已褪到脚根,整个人都赤裸了,听见李赖儿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她有些害怕的道:“哥哥,你会娶我吗?” 李赖儿眼神一聚,抬头假笑道:“当然当然!” 冷幽兰笑容洋溢,道:“那以后兰儿和姐姐就跟着你了。” 李赖儿感到整个头皮在发麻,他干笑着,边笑边起身往门边走,边走边道:“没问题!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治好你姐姐。” 冷幽兰疑惑的问道:“哥哥,你不是还不知道我们是怎么生孩子的吗?” 李赖儿转身关门而去。 冷幽兰满心的不解,穿上衣服,来到姐姐房中。冷幽泉已睡了过去。却不见李赖儿身影,她幼小的心灵被无情的蹂躏,坐在地上放声哭了出来,哭了几声,她马上掩嘴。她发现姐姐的衣服也全在地上,她闭上眼睛,希望这不是事实。 李赖儿灰头土脸的掠出客栈,在寂静的长街上走。 他心里想道:“原来女人是这样的,只要脱脱衣服就可以让男人照顾她们一辈子,有刀来男人挡,要钱来男人花,要房子男人盖,只需要脱脱衣服,或者让男人摸摸,其实摸摸还是她们赚了,瞧她多舒服的样子。哎,这是什么世道?咋有这样的事呢?简直是吭人!女人原来是男人的克星,碰到女人就倒霉了,冷幽泉醒来不知道会拿我怎么样,如果她要我照顾她,我看只有逃回去了,她的外功不弱呀。赖皮王呀赖皮王,你以后可得注意了,千万别靠近女人,她们实在麻烦,尤其得注意不能让她们在你面前脱衣服,不然你又得多照顾几个,多背几个包袱,这多划不来?要是我脱脱衣服,就能让她们照顾,这才是好事!” 如果李天凡知道儿子有这样的想法,不知是该庆幸他终还是脱离了采花大盗的行业好呢,还是该担心自己的爷爷的名分。 总之李赖儿小小年纪,哪里会考虑到这些,只欲玩的尽兴,做想做的事。他几曾会在意后果,想起责任。何况微微有些自大的他也从没把谁放在眼里,只想独自玩耍,乐得逍遥,无拘无束。他从小遭遇的事情,都是别人在迁就他,此时要他去迁就别人,只怕天变地,地成天了,才有可能。 所以李赖儿一逃了之,一路去往江湖武功院。 可是这样的孩子,所过之处,又怎会风平浪静,安逸和谐呢? 第五章 啸天野的野 一 李赖儿从一辆铺满了黄草堆的马车上跳下,冲着远去的回头看他的一位大伯挥手。 他伸了个懒腰,走过一座桥,低头见着清澈的河水,他一高兴,卷起裤管,放下箱子,便跳进河,连踢几记鸳鸯腿,扫出一片镜花,在水面上翻了个跟头,踏的水花飞溅,在空中闪出星星,几点绚烂的让他忘了神。坐在草地上,将双腿浸在河中。脑中呼啸而过几篇画面,有自己和武林高手比斗,一脚踩在对方鼻子上的情景,也有自己背后跟着一大堆手下,在街上呼风唤雨,为所欲为的样子。可是想了半天,还是被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给打破,目前他离武功院还有近百里的路程,他可不愿意用两条腿去赶路,可是进了前面的路段,应该就是十三大盗盘踞的地头了,他们抢钱放人,动手不流血,算不得黑心强盗,但是自己往这边走,怎么算都会被搜查一番,到时候自己的钱不是没了?没钱事小,让别人知道堂堂的赖皮王被人劫了财物,岂不是笑话。其实他早已计划好,等有同行的人一起走,不然自己年纪这么小,一个人过去,肯定引起他们的注意。 李赖儿秉承了其父机智聪慧的头脑,也被上天赋予了一肚子的坏水与无赖的劣性。 见到从桥上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一缕长须随风飘动,面带微笑,与身边坐在马背上的一个年轻女子相聊甚欢,身后有一个老者落入李赖儿的眼帘,吓的他不敢出声,愣在原地,竟没有根据计划请求与他们一起同行。 这老者下巴极短,嘴如兔子,上唇中间分开,一双眼睛血红,眼睛上只有光光的额头,没有眉毛,头发松稀,后脑勺一片净光。 李赖儿早听人讲过江湖上有这么一个人物,名为夏山,为朝廷做事,专杀绿林好汉,食人心肝,修行血炼内功,掌上有毒。让李赖儿惧怕的是他时常食用孩童的心肝,以为新鲜所用。 这是不为人知的秘密,像这样挂着羊头卖狗肉,为朝廷做事以达私人目的的人,许多侠义之士奈何不得,就算有人找上门,也反被他的奇功所败,事以早先就有退隐的前辈在故事中告之于他。 夏山行至桥下,眼角微微有些跳动。李赖儿心里随着猛然一动,暗叫不好!他抱住双腿,将头低下,放出哭声。 那与中年男子并骑的女子听见哭声,朝他看去。甜声道:“刘师兄,你看这孩子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中年男子停住马,先与夏山道:“夏前辈,我们不如先去看看,万一啸天野这厮就在附近,这孩子岂不危险?” 夏山不去看李赖儿,微一点头,也不做声,坐在马上,没有打算跟他们前去。 中年男子与女子并骑踏过草地,来到李赖儿身边。 “孩子,发生了什么事?”女子下马,蹲在他身边,低头问道。 中年男子也下了马,温文尔雅的说道:“孩子,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李赖儿抬起头来,脸上挂着泪珠,抽泣道:“我爹不要我了,他把我放在这里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要去找他!可是这里坏人多,我不敢去。” 中年男子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里坏人多的?” 李赖儿道:“我爹告诉我的,他让我别乱跑。” 女子道:“刘师兄,也许他爹已经……” 中年男子皱着眉头道:“你还是在这里等等吧,你爹也许已经赶回来了。” 女子沉默无语,打算起身。李赖儿小眼一转,一把抱住她,手指按的地方极其巧妙,刚好可以让她全身无力,心起涟漪。他口中嚷道:“姐姐带上我,姐姐别丢下我,小牛牛怕!” 女子心中怜悯,轻幽道:“本以为江湖太平,想不到还有这般可怜的孩子。” 中年男子其实不愿带上李赖儿,故意说道:“这孩子的爹万一赶回来不见他怎么办?” 女子心想也是,顿时没了办法。 夏山在一边道:“孩子,你爹要带你去什么地方?为什么往这条路走?” 李赖儿心里暗恨,这老家伙估计是看上自己了,要不然怎么会帮自己呢?他这么一问,等于在帮他,只要知道他要去哪里,当然就可以带着他了,他一想到要与这个家伙呆在一起,就感到整片背脊都寒颤着。他脸上满是可怜的神色,嘴上道:“我们本来要去前面的曹皇镇,爹想让我在那里读书。”他说着,眼睛看向自己放在草地上的箱子。 女子道:“刘师兄,这孩子还背着这么大的一个书箱,我们就带上他吧?” 这位刘师兄只有答应,对着女子道:“那只有让夏前辈照顾这孩子了。” 女子道:“不用劳烦夏前辈,等会还有赖前辈出手协助大家铲除恶贼,就让我来照顾这孩子吧。” 如此,李赖儿总算不必面对夏山那吓人的样子,但是坐在女子的身前,随着马背的起伏,他也难逃女子的关爱。 “你叫小牛牛?” “大家都这么叫我。” “小牛牛几岁了?” “小牛牛八岁了。” 女子被他的可爱逗的在马背上直笑,身如花枝颤动,余香流溢。 李赖儿不敢多去了解,只希望快点走过这东北道。他们显然是来对付一个恶贼的,瞧他们的实力,估计还有帮手,一场恶战难免,万一牵连到自己就不妙了。李赖儿不欲麻烦上身,他是个只喜欢去找麻烦的人,当然其中还有他独特的挑选。 他本就是个好事的人,只因为遇到了夏山这个魔鬼,他一想到这人吃人心肝的样子就害怕,天性中的懦弱使的他一改脾气,路上默然不响,只有女子问他话了才应付几句。可是刚刚才有的女人就是麻烦精的他,遇到温柔善良的她,也毫无根据的把她当成了麻烦精,其中的小心不比应付夏山少些。 这女子名叫周蜜,人如蜜糖,与那中年男子俱是江湖武功院的人。 这中年男子就是刘建飞,后来应了黄爵士的请求,纠集了侠剑盟与一些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打算在这块地方围堵啸天野。 说来啸天野为什么要来东北道,如何被他们得知,也有一段故事。 二 啸天野有一个好兄弟,名叫落凡尘,喜弹琴,善烹饪,却完全不会武功,身有雅士之风,居有隐士之习。处在东北道中间位置,刚好是十三大盗每天行程毕经之地。曾经与十三大盗发生冲突,因为啸天野适逢其时,刚好化解,相识之下,成了知己。 每年啸天野都会来这里和这个好兄弟见面,聊上一天,于第二天而去。 今天就是这个日子。 落凡尘与十三大盗是邻居。他与啸天野的关系自然被他们得知,在刘建飞等人的打探下,方才了解清楚。加上他们早想除掉这个不正不邪的大麻烦,所以有了现在这个行动。 三 周蜜抱着李赖儿,放慢速度,与刘建飞聊到黄爵士。 “黄师弟不知有没有赶到。” 刘建飞轻落马鞭,说道:“这次拿啸天野来祭剑是他提出的,没道理比我们迟,而且他的护院师傅劳叔是昆仑派的内家高手,对付啸天野这种外家功夫是再好不过,加上夏前辈,渡花无边,佛手人心,只需要布置妥当,不愁逃的了他。” 周蜜紧张的道:“他会不会有帮手?” 刘建飞笑道:“江湖上都知道啸天野我行我素,向来独善其身,怎会有帮手?” 马后传来夏山冷嘲声,“这厮自持破军刀锋芒不二,破军刀法凶猛无比,外有铜身铁肢,内有混元一气功,想蔑视群雄,嘿嘿,今日就叫他死在老夫手上!” 周蜜疑惑的问道:“我听人说啸天野外家功夫已练至登峰造极,就连少林伏虎堂首座罗烈也败在他的手上,夏前辈有把握可以对付他?” 夏山听了顿时心里不快,但想至这丫头 江湖阅历浅薄,心思单纯,不会说话,也忍过去了。 刘建飞听夏山没有响声,忙在前说道:“夏前辈的内功玄妙神奇,几十年未曾遇见对手,只怕啸天野放开手和前辈捉对必败无疑,我们担心的是这厮见我们实力强大便一走了之,所以才请动众多高手,势必将他围在此处一举歼灭!” 李赖儿坐在周蜜的怀里感到眼皮越来越重,心里想道:“这姐姐心地好,只要不脱衣服,看来是不会让人伤害到我了,有他们保护,我还担心什么?睡会儿或者更好,免的这老头看我的眼神起怀疑之心。”他早听过许多欺瞒的人被揭穿就是因为眼神暴露的想法,有经验的人只需要看对方的眼神就可以找出破绽,一个人的眼神很难保持长时间的改变,脑中的思想会不经意的透过眼神流露出来。李赖儿思考到啸天野的身份与他们即将发生的冲突,眼神就有点兴奋,却因为在周蜜的怀里所以没有被后面的夏山发现,此时夏山座下马首已越到身边,看来他马上要插进其中,按照李赖儿的思维,他应该是有事要和刘建飞商量。 他一闭上眼睛,就放松了脖子上的力量,整个小而可爱的脑袋靠在了周蜜的胸前。 周蜜心灵纯净,也没有什么顾虑,反倒松开一个握缰小手,搂住了他的肩,将他抱的更紧,以防掉下马去。如此在李赖儿的心中便起了一层对母亲一般的眷恋与喜爱。 一行人加快了速度。 夏山在刘建飞身边道:“十三大盗都在北林准备,落凡尘现在应该已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再过一个时辰啸天野就会出现在那边。” 刘建飞凝重的神色将他前面的轻松一扫而尽,他眼角扫到被甩到后面的安心照顾小鬼的周蜜,轻声道:“一旦发现他,马上动手,万一让他施展开破军刀法,到时就算杀了他,也会有人死的。” 夏山低声道:“这厮的刀法我没有见过,不过连罗烈也败在他的手上,只怕我们没有几个能抵挡,只有靠人多将他杀死。” 刘建飞道:“等会老烦前辈对我这位师妹多加照顾,我毕竟已是三十出头的人了。” 夏山会心一笑。 约莫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了十三个绿林好汉打扮的人,兵器杂乱,身材结实,围在一所屋外。屋子背溪临园,草木小筑。 刘建飞勒马抱拳朗声道:“十三位好朋友辛苦了。” 十三大盗头领江有量笑道:“刘大侠来的好早。” 刘建飞问道:“落凡尘可在?” 江有量道:“贵盟四位少侠已在屋内看着他了。” 刘建飞笑问:“可是衢长白,王弓,梁军,俞宅四位兄弟?” 江有量道:“正在他们。” 刘建飞虚拱夏山道:“这位是朝内高手夏山夏前辈。” 江有量吃了一惊,躬身道:“想不到前辈也来了,此次啸天野恐怕难逃一死。” 夏山微笑道:“不客气,大家都是为他而来,不分彼此。” “妙极妙极!夏前辈与刘师兄来的好早。” 刘建飞望向林边小径,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走出林子,后面跟着二十多人,俱是书童着装,却因为年近三十,所以跟在后面显的十分别扭。 “夏前辈,这位是我们武功院文一武二的孙琴。” 孙琴带着淡淡的笑容,站在林边道:“等会啸天野来了,我们会在林中实施偷袭。” 夏山眯着眼睛,从孙琴的曲线明显的手臂上看出,这人的外功也有颇高的造诣。 刘建飞道:“孙师弟一张八百强弓百步穿杨,有这样的暗中协助是再好不过。” 孙琴笑道:“别忘了还有我这二十家丁。” 夏山突然想起一个使弓的大家。 江西孙方,家有二十童子,小弓长箭,据说江湖上能躲的过他们一齐出手的人不出十个。 这人难道是孙方独子? 孙方一笑掩入林中。 此时又有一方人马赶到。 刘建飞问马前一人,“黄师弟呢?你们没有碰面?” 戚少明不是江湖武功院的人,但自小与刘建飞相识,所以加入侠剑盟比较早,大小事务基本上都由他掌理。此次将十一个刚加入侠剑盟的新人也带来助阵。 “他与劳前辈从济南赶来,路上有些事耽搁了,所以会迟点。” 刘建飞一点头,回首对夏山道:“我们照计划办吧?” 夏山考虑了一下,冷然道:“老夫认为还是在这里光明正大的等妥当些。” 江有量吓了一跳,立即应道:“夏前辈这万万不可!” 一边的周蜜问道:“不光明正大的等他,难道还要躲起来偷袭吗?” 刘建飞沉声道:“正是,师妹,为了众多师弟的安危,大家还须谨慎行事。” 周蜜不满的道:“谨慎行事是应该的,但是我们武功院侠剑盟可不能做偷鸡摸狗的事!就算是围剿这恶贼,也不能有失侠义。” 她这一番话说的江有量血气上涌,一张脸变的通红,几乎要破口大骂。 刘建飞急着道:“师妹!我们行侠仗义确实不可落人话柄,但是对付这恶贼,还是应该按照计划来!” 夏山道:“不如等人到齐了再决定。” 戚少明摇头道:“夏前辈有所不知,这恶贼常常行不定时,说不准再过一会儿就到了,渡花无边,佛手人心,劳叔三位前辈还未来,如何能拉开架势干?” 刘建飞装做苦苦沉思,似在抉择。其实他与夏山早定好演上这一出,好叫众人知道,他们暗中突袭也是逼于无奈。其实渡花无边,佛手人心两人早已埋伏在林中,只等啸天野的到来! “大家听着,侠剑盟不能失却侠义二字,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将啸天野击毙!这厮杀了苏大公子,苏大公子也曾有恩于我,师妹,难道你忘了苏穆然请我们泛舟湖上,谈论江湖当世豪杰时的风度与气魄了吗?啸天野连他都杀,简直猪狗不如!” 周蜜颦起细眉,不再言语。 夏山下得马来,道:“那么我们就听刘大侠的安排吧!” 刘建飞安排十三大盗埋伏屋的四周,戚少明前往路前隐蔽,一有啸天野的人影就暗中通告,行成包围。 就算他要发难,自己手上还持有落凡尘这重要的人质,不怕他不就范。 周蜜骑在马上,看了眼沉睡中的李赖儿,低声对刘建飞道:“我们没有必要抓住落凡尘呀,他是个隐士,怎么能伤害他呢?” 刘建飞暗道:“真有办法我何必这么做,你怎么就不懂呢?”面上不动声色的道:“其实我们也是保护他,以防啸天野刀下无情。” 周蜜道:“这啸天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见过他吗?” 刘建飞道:“江湖上见过他的人不多,但是传闻他长的五大三粗,马背熊腰,脸上胡子可以当暗器用,平生从不洗澡,脚奇大,手有扇子般方圆,应该比我高上一个头,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周蜜道:“他为人怎么样?” 这时,靠在边上注意动向的夏山沉声道:“戚少明那边有动静!” 刘建飞伸出头去,从林叶间见到一个人慢步走在路中央,步调轻松,脚下似装了弹簧。 “戚少明那边有没有讯号传过来?” 后面的一个年轻男子答道:“没有。” “会不会不是他?”周蜜问道。 刘建飞摇头不语,眼睛眯成一条直线,可是距离太远,实在看不清那人的样子。 林子静的出奇,本应有的鸟声像被抽空,拿走,显的如此的诡异。有多少江湖英雄是默默的死在林中,已经数不清了,现在有,以后仍会继续,再好的武功也敌不过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难怪古人有言:逢林莫入。就算太平的年头,行镖走人的也不敢往林子里窜悠。一马平川的地方少之又少,所以江 湖上林中多寇,是常理。但是寇也不敢往林中走,除非是有本事的,但有本事的多死于林中,这也是命。 啸天野是否会在这林中命丧黄泉? 这是侠剑盟希望但又奢望的事,但是他们也没有底,这已经不是个人所可能去衡量的,对付这样的不是人,也只有不是人的方法可以去尝试。 只从他每年都会在这一天里来这里,路经十三大盗的地盘,去和朋友见面就可以猜测的出,这样的男子,这样的身上挂着几个胆子。 一身血债,被江湖厌弃的他,仍要来这里,哪怕四面楚歌。换做别人,是不可能也不会去做的。 就是因为这样,才给了他们计划与希望。 现在这个男子越走越近,他们的心里则有着不一样的活动,但是每一个活动的背后都充满着血腥,暴力,铺张着无限的光明与正义,哪怕只是些胆小鬼,也血液奔流,手筋毕露。 这个男子依然迈着轻松无比的脚步,走在暗箭与冷刀之中。 他披散着长发,斜背着长琴,腰间的一块碧玉在白丝的缠绕下悠闲的晃荡,一起一伏。对于他的长相,很少有女子会不满意,其中既带着书生的儒雅,又具备江湖人的侠义,修长的身段显的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偶尔轻弹的指间则抹上一层女人的柔美。 刘建飞满心疑问,这样的男子怎么会独自往这里经过? 周蜜看的脸有微霞,已生爱慕。 夏山轻合双唇,竟想着这男子的心肝。 刘建飞悄声道:“吩咐大家按兵不动,让他过去!” 他话音刚落,这男子竟然在他们面前的小道上席地而坐,将长琴平放在膝上,意欲抚琴高奏。 夏山是这里的最老的江湖了,资历丰富,也看不明白。 周蜜道:“他是怎么回事?” 刘建飞探首往远处路的尽头看去,没有人影,他突然道:“夏前辈,我与你一起拖他进来!” 夏山道:“好,不能让他坏了我们的计划!” 两人飞越到那人的身边,夏山双手探出,抓向他胸前大穴,欲一把将其制住。 这男子右肩一抖,琴声骤起,左手扫向夏山双肘。夏山不及收回,双肘已被击中,他双手一软,心里一惊,猛往后退。刘建飞遥出一指,点向这男子的左手臂中,只需点中,这男子的这条手臂就别想再抬的起来。可是这男子左臂如鞭,柔软无骨,“啪”的一声抽在他的手腕上,他被打的整只手腕如被火烧,不过他不像夏山,不退反进,另一只手拳出,双腿一曲,用膝盖顶向他的前胸。后面的夏山略一提气,手臂已经恢复过来,忙加入战局。 “你们两个莫不是强盗?在下身无分文,何必相逼?” 这男子左手应付两人,右手弹奏,随着高雅绝尘的乐声,轻松的说道。 夏山怒道:“你不想打便随我们去,事后自会放你,不然让你死在此处!” 这男子奇道:“你怎这等凶狠,朗朗乾坤,我自在无羁,凭什么听任你摆布?” 刘建飞急着一睹远处路口,仍未有啸天野的人影。 这男子以一手抵挡两人,奇在招术上,完全是没有定向,杀伤力虽不强,认穴断脉也非常浅薄,但是招与招间快灵无比,抑制着两人的功夫发挥都不到三成。 刘建飞轻唤一声,从林中窜出一人,左手成爪,右手直拳,使的竟是虎鹤双行,少林的外家功夫。他便是戚少明,父亲是少林藏经阁长老,到四十岁才还俗,得他一子,平生就是这套虎鹤双行,走南闯北,化险排难。在少林寺中将这套拳法使到刚柔并进的也只有他这一人。 戚少明得父真传,一出手自有不同,拳有雷劲,爪有狠心。那男子右手拉过长琴,左手在琴上一拉,竟是一股先天罡气自琴弦上激射而出。因右手五指,便有五道罡气,三道正中射向戚少明,一道射向刘建飞,一道射向夏山。 三人反应各不相同。刘建飞轻功较高,采取的办法以轻功为主,头下脚上一个翻身,不但避过,还出拳打向男子的天灵盖。但是男子用尾指一勾长弦,便又是一道罡气打向身在半空的他,他已没有余力回避,迎着罡气一指点去,两劲相交,他飘然而起,一个翻身,落在男子的身右边,等于翻过了他的头顶站下。低头看指,只见指甲上已有紫色淤血。 戚少明完全是外功路子,爪划拳挡,三道罡气虽然化解,但是他胸口如被重锤打中,面色充血,脚步轻浮。 夏山则是内功深厚,修行的血炼内功此时也不甘隐藏,聚于双掌,左掌含胸挡住罡气,右掌猩红拍出,逼的这男子连挥两记琴弦,一共射出十道先天罡气。两人全拼内力,竟然不分上下,但是由于前面这男子的内功多分出四份去攻击刘建飞与戚少明,使的他后来运气不畅,无法一股脑使出内力。而夏山早有准备,此番出手当真是一倾而尽,相比之下,这男子吃了大亏。 只见他坐在地上,琴一歪,支着地身子跃起,在空中连划三下琴弦,划出便吐了一口血,笑道:“你们好不要脸,人多欺负人少,还用邪功!” 他既已内息不平,功力减少,又强行打出三下先天罡气,当然引起体内气血上涌,吐出了血刚好调平内息。趁着三下先天罡气分射三人,他欲逃离。却不料林中突然射出一支利箭。 他身在半空,箭射向他肋下,取的刚好是他见不到的死角,他仍完全没有发觉。 这一箭的速度对人来说,四十丈内比眨眼还快。六十丈内刚好是眨眼的速度。 这样的箭当然只有孙琴射的出来,当然只有他会取这样的角度,因为他埋伏的地方就在那里。 在林中看着的周蜜只见到箭光一闪,一条银灰的尾羽在空中划过,她不及惊吓的叫喊,因为她实在不愿意这个男子就这么死了。她不及惊吓的叫喊是因为突然出现了一样东西挡住了箭。 一根银针,一根吊着红线的银针。 “孙方,你找死?敢射我二弟?” 刘建飞眼快,先看到了针,这针是柳二娘的,柳二娘的暗器就是红线银针,她在江湖上的名头比孙方要大,不过孙方家厚力雄,她却独来独往,所以外人反以为她不如孙方,直至一次两人陌路相逢,比试一招,才被人发现,原来柳二娘的银针竟比孙方的飞箭厉害许多。 可是,说话的人却不是柳二娘。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 而且是个极粗野的男人,他破锣般的嗓音传出,人已从对面的林中摇摆着走来。他的背上抗着一支似他两个人这般长的乌黑长枪,他走到那男子身边,男子的头刚好在他的胸口,他转目四周,展开浓眉问道:“你们是侠剑盟的人?” 他问出话,至他所在的林中又走出一人,是个身材矮小,容貌一般的女子,但是她手上系着的红线已表明了她的身份,柳二娘! 刘建飞目光一撇,发现还是没有啸天野的人影,当下暖暖一笑,说道:“正是!在下刘建飞,没想到能在这里与铁狮,柳二娘相会,实在荣幸至致。铁兄有所不知,射箭之人乃是在下生死兄弟孙琴。不知这位朋友……” 铁狮错把孙琴当成他父亲了,醒悟过来不由哈哈一笑,手上拉起那男子,道:“这是我二弟,以前没有在江湖上混过,这次我特地带他出来开开眼界。” 男子尴尬一笑,背起长琴道:“小弟孔秋寒,功夫拙劣,让各位见笑了。朗朗乾坤,何来大盗?各位也是为了啸天野而来?” 刘建飞微微摆手道:“大家都是误会,孔贤弟切莫见怪。” 夏山一边冷声道:“先天罡气用在琴上,只怕是琴剑书生的传人吧?” 戚少明眼快,发现远处有一黑影,他赶忙道:“大家还是先藏起来,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铁狮傲然道:“要藏你们藏,我既然露了面就不藏了 ,二弟,我们干脆一起等他吧!我本就不想躲起来!” 柳二娘跺了跺脚,一拉他的衣肘道:“本来让你二弟引他出手,我们偷袭,现在你二弟内息不平,你还要硬来,莫不是疯了?” 铁狮铜做的头颅竟然变的通红,频频点头,不敢多话,飞快的随着她躲入原先的林中。 原来这里不光只有刘建飞等侠剑盟与十三大盗等人在埋伏。十三大盗当然也不会只把消息告诉刘建飞等人,前有大善人苏穆然死在他手上,自然这次林中之行被众侠义人士盯上了。 众人将目光牢牢锁定了那一个越来越近的人影,这人影移动的好快!脚下尘土浮动,似乎飘然离地,踏着沙尘而行。 众人的目光跟着,引的头很快的转动,前面的戚少明已经发出了信号,目标明确!就是他! 他就是啸天野了! 周蜜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透过密密的叶缝,她见着了这个江湖上谁也不敢惹,谁也惹不起的人。她想起江湖上对他的称呼,千奇百怪,有的说他是个疯子,有的说他是个野人,有的说他是个君子,有的说他是个野兽,也有说他是个太监,不管是什么,更多的说法让她明白,这是个与众不同的男子。她盯着这个男子的时候,手慢慢的摸到腰间的一把小剑,她想起苏穆然就是死在这个男子手上,正义感与仇恨油然而生,她死死的看着他。 这使的她忘记观察他的样子了,她一直很好奇他到底长什么样,可是真的遇见了他,反到忽略了这一点。 很多人都忘记去看他的脸,哪怕看着,甚或只能算看着,也只是眼睛与脑子分离般,看着的只是一块血肉,而脑中想的却是别的。现在他们要杀的已是啸天野这个名,而不是这个人了。 刘建飞待他走近,猛的发出尖啸声。 林中的长箭随着他的尖啸声一哄而出,如蜜蜂般,黑忽忽一片。 林对面也射出两支银针,声音完全被这边的弓弦声淹没。 刘建飞啸声一顿,路远头的戚少明先带着众人窜出林中,堵住了他的退路。前面的孙琴已开始向刘建飞这边移动,将排成一行以防他往林中逃窜。刘建飞与夏山率先冲出。就在他们冲出的时候,对面的铁狮三人已冲出林外。 场面极热烈,箭如雨,一共二十一支长箭,看的林边的铁狮等人吃惊不已,但是要命的还是那两支银针,平时绝对奈何不了他,可是现在有长箭们做掩护,强如啸天野也难以发觉。 箭堆积在众人的视线中,似已穿透了啸天野,这厮恶贯满盈,一死便让众人开怀庆幸。但是他们的笑容还未表露在脸上,箭群中的啸天野猛的一声大喝,竟原地旋转起来,身影顿时变化成一个陀螺,这些劲道十足的箭,碰在他的身上似乎只是碰在墙上一般,又好似他的身外有一层风在旋转,将这些暗器全部打落,但是小如银针,加上柳二娘独特的内力与手法,竟然穿过他旋转而出的气罩,刺到身上。 柳二娘没有看清,但是她断定这两支针刺进去了。 旋转变成直立。 他拍了拍身子,两支针掉落在地上,头全歪了。 刘建飞沉住了气,当先动手,夏山跟着出手,血影手掌横抹他的后背。 众多的人还在刚才的惊讶中,来不及出手。倒变成只有他们两个在攻击他了。 他纹丝不动,站着挨了两人的攻击,往前迈出一步,竟似继续往前走,而无视身边的众人。 忽然停下。 他看着站在林外,抱着李赖儿的周蜜。 突然开口。 “你带……带着孩子来,来杀俺?难道是……俺,俺偷了你的汉子?莫不……是杀了你公公?” 他的嗓音极其普通,但说出口,众人都不由一愣,他竟是个口吃。她没来由的突然被他这一顿嘲讽,怒火烧的全身都沸腾了起来。 随着他的开口,任由刘建飞与夏山的攻击打在身上。众人沉默了。 那份好奇占据了每个人的心灵。 他们看着这个男子。有的只能看着他的背,但仅是如此,仍看的如此仔细,生怕漏过他的任何一个举动。 周蜜看着他的一双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有一双深黑的眼睛,瞳孔比一般人要大,方直的鼻,方正的嘴,脸上基本不带一点特色,只有一道跑江湖的人大多都会有的疤痕,它就在他的左边,从眼睛底一直挂到嘴角靠里一点的地方。他穿着一双布鞋。鞋子上沾满了泥,裤腿卷的老高,露出铜色的小腿,上面的肌肉粗糙,柔软,深黑的毛密如林,垂斜着似一把把利刃。他身上光着膀子的汗衫,破旧,不是很干净,看上去江湖味道很重,但从整体上看,如果将他放进跑江湖的汉子中,几乎分辨不出。只是他背上的刀却截然不同,一柄刀背镶着金边,刀口略宽,平整斜尖,比一般的刀短上三寸,刀尖的背上有一个圆口,刀柄被布绑着,刀身被绳子缠在身上,似个懒鬼般随便简单。但看上去却是如此霸气。她搂紧李赖儿,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退的有点莫名其妙,她不知道自己怕他什么,相比之下她更怕铁狮的那份魁梧与气势。可她确实因为惧怕而退了一步。 他见她退了一步,不由叹了口气,往一边走出一步。 在他走出这一步的时候,铁狮的长枪挑出,浑厚的力道刺的长枪破风声凌厉。啸天野不回头,往后打出一拳,竟然用拳头打在枪锋上,将其打偏。忍不住焦急的刘建飞叫道:“大伙儿上啊!”于是身边的人出剑的出剑,出刀的出刀,都是一般兵器,但是在大白天却引起了一阵不同凡响的光辉,阴白而森严。 他身处包围中,只朝前看着十丈远的小屋。心里似在思忖,落凡尘的安危。围着他的人总是有限,挤着进攻的人夹杂着呐喊。他像被厚厚的布包裹其中。只是这布对他来说太过松弛易碎。 啸天野毫不费力的几个横扫,将身边的人踢倒在地,那些刀剑就像木头做的,打在他身上完全没有用处。 铁狮长枪一抖分开欲上去再围住他的众人,道:“都散开!让我来对付他!”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要徒逞英雄!刘建飞心里冷笑,侧在一边,袖手旁观。他这一来使的侠剑盟本杀气颇重的人都停下,夏山与戚少明也看出啸天野不欲动手,但是今日不分个你死我活是无法罢手了,干脆让铁狮去探探这人到现在还未出现的真正实力。 这边周蜜见怀里的李赖儿仍睡的香甜,狠下了心将他放在马背上,站到刘建飞身边,拔剑在手,双眼紧张的盯着对峙着的啸天野与铁狮。 铁狮大咧咧的道:“啸天野,本来你做啥事都挨不着我,但是你这厮干谁不好?偏偏害了苏公子,他可是我的恩人!” 啸天野出奇的平静,听了他的话,转过身,用极慢的,拖沓的,咬字不准,略微含糊的语调,道:“你的恩人有多少?你就像那些主人脚边的猫,猫。没人养,你便只有死。你杀你的,我走我的,有本事就杀死我。” 他说完便又转过去,往小屋走。 铁狮被他瞧不起的神情激的整张脸怒的像只狮子,咆哮着道:“老子撕了你!”他说的时候已经举着枪向他砸下。这支长枪在他手中顿时成了一柄细长的锤子。啸天野举手一挡,“哐!”发出的撞击声让人不敢相信,这竟是由一只手与一支长枪相击所造成!铁狮偌大的身子被他的反击力震的平地小跃一记,落脚后蹲稳了马步,回转长枪,平直刺出,在劲中带上旋转,他就不信自己的长枪不如啸天野的手。 啸天野往前走,身后的长枪跟到,他这次有心露一手给大家看看,居然不格挡,完全不去理会。长枪刺到他背上,反而向后震退,铁狮粗糙的大手被长枪柄硬生生的磨出一片血痕。枪柄倒撞在他的胸口,打的他如平板一块向后倒,摔的地上一片黄土飞扬。 周蜜吃惊的叫 了一声。 这还是人吗? 夏山惊惧着道:“这厮一身铜皮铁骨竟有如此厉害!” 外功练到他这份程度,真可谓是登峰造极了。 所有的人围着他,慢慢的随着他的脚步前进,这份尴尬使的刘建飞咬牙咬的刺耳声不断。 在左边跟着的孔秋寒见长兄受伤,慌忙间不顾身体,长指挥动,发出先天罡气。夏山瞄准时机,一跃来到啸天野上方,掌若天雷,带着血雾。刘建飞几乎同时斜胯出剑,剑舞长空。戚少明伏下身,虎鹤齐出,死咬啸天野的下盘。 这四人一起出手,几乎将他全身罩住,外功内功,拳掌剑气,可谓是密不透风,铁打的人也挨不起他们四个强强出手。 啸天野毫不在意! 只见他单腿着地,单腿踢出,躬身出拳,使的是一招好汉临世。这是一招独特的进攻招术,腿的位置可以打前面一人,拳的方位在两边,重要的是讲究其中拳腿合一,速度分明,腿慢,则拳劲小,拳快,则腿势轻。面对四人的攻势,完全不加理会,竟然我行我素的使出这一招,好象在说:“你打你的,我踢我的!” 他果然这样做! 刘建飞的剑刺在他背心的穴道上,好象刺进洞里,这其中完全是空的,不着力,进去了却不破皮,待这时方遇到一股反弹之力,弹的剑身一曲,震的他单手失去了知觉。退却中他犹自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个人?怎么会连身上最脆弱的穴道也如此强悍?”下盘的戚少明被他一腿快如闪电般踢中下巴,疼的眼泪淌出,拳爪打在他单腿上,好象打在一根大理石柱上,五指似断。一边的孔秋寒见他空门大露,心里一惊,他本就富有君子之风,若不是大哥与柳二娘的要求,他也实在不愿意用计对付啸天野,这一方面铁狮其实也是被柳二娘逼的。他发出的先天罡气是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五道罡气打中啸天野的肋部,竟打的他一震,如钢般的身子居然有了反应,看的一边的众人齐声叫好。 啸天野侧目道:“先天罡气……果,果然厉害!”可就在他说话间,他的拳已经打在夏山的双掌上。他一皱眉,感觉有一丝毒气侵入拳内,从经脉中飞流。他的拳爆发出惊世的劲道,拼的夏山整个人直直飞了起来,有五丈之高。 “你是夏山?俺,俺不来找……你,你倒找上俺了!好!来……的好!”他说到好字时人冲天而起,喊到第二个好的时候,他一把抓住了连抵抗余力也没有的夏山,抓着他的人,落到地上,昂着头道:“凭……你也想,想替苏穆然报,报仇?只,只怕辱……了他的大好名声!”飞起一脚,踢向他的小腹。就在他落地时,刘建飞与戚少明一起出手救人,藏在林中的孙琴弓如满月又射出一箭,箭比他们两人要快,射向啸天野的脖子。啸天野面无表情,移过夏山的人,用他挡了这箭,只听见他惨叫一声,已被箭贯穿了左肩,整支箭就尾羽挂在身上。啸天野的腿不停,在一半的时候足尖一偏,还是对向他的小腹。 周蜜看不下去,鼓足了勇气挥出短剑,她步法极高明,隐隐透着峨嵋流云步的步调。手中剑携着湛青的光芒斩向啸天野那踢出一腿的足踝。 啸天野脸上出现了一丝苦涩的神情,他一转足踝,竟让自己的脚筋部位对着周蜜的剑锋。周蜜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好的事,一剑斩上,却发现好象斩在一块老透的牛筋上,丝毫没有切割感。 她还未反应过来,啸天野已经曲腿踢开了她的剑,一股霸道的力量,却又似非常小心的将她推到三丈之外。 被她这么一闹,他的腿又有变化,足尖已在夏山的身边,他将腿往下一放,横着一踢,于是,足尖仍对着夏山的小腹。他就像看中了这地方一般。可怜夏山一身血炼内功修得不易,一把年纪却连啸天野的一根寒毛也伤不到,反被提在手中,全身受制,眼睁睁的看着众人相救,这边腿影逼近,又再改变,当真是吓的冷汗遍身,如二月里洗了一场冷水澡,外热内冷。 刘建飞与戚少明的招术空自打在他身上,像是小孩子玩耍的打闹。 一边的林中在这时跃出两道极快的身影。 在他们跃出的时候,铁狮缓过了劲,找到了自信,又打出长枪,一招赫然是林冲军中挑帅,摘桃剥瓜。他人高马大,枪长力沉,突然使出这招,宛如天上神将下凡,吓的身后的几个侠剑盟的人不觉的往边上躲,生怕他突然打错了位置。始终没有出手的柳二娘这时抓住他万夫莫敌的气势,甩手发出四支银针,针分前后,好象银光一线。 啸天野面对着那两个从林中冲出来的人,腿下不停,踢的夏山恭成一个虾米,飞向那两人左边一个。那人接过夏山,被余威撞出,直至树杆,撞的树叶纷飞。啸天野这边终于踢中夏山,另一边背后已经中枪。四枚银针分别刺中他背部四处穴位。那冲出林子的另一人出手打向他的天灵,掌影中含着花瓣般的绚丽,竟没有一丝杀气。 他被枪刺到后,脸上好象被抽了一鞭子,疼痛感出现在脸上,只是他极刚韧,顷刻间被脸上一股只有经过大风大浪,历阅生死悲情的男子汉才会有的坚毅不屈,这样的神情所吞没。转眼间他又从平凡的一个普通江湖人变回了钢铁所筑,无敌不损的硬汉! 他伸出手,然后对方的掌便落到了他的手中。 面对生死一线的时候,他仍在往前走。 周蜜混身是汗,感到一股庞大的力量笼罩着自己,压住了,并逼的她呼吸困难。 有这样感觉的不止她一人。 连刘建飞都屏住了气,盯着铁狮收回的这一枪,只见枪尖血迹淋漓,仍在滴答于地。这血赤红的恐怖,仿佛来自地狱,或者别的世界,完全不像一个人身上所应有的。 这时,空寂的场面突然传出了啸天野寂寞的叹息。 他抖了抖肩,将背后的四支银针震落,结结巴巴的道:“柳二娘,你,你的针上居然,也会,有毒?” 这完全没有一丝愤怒,转而出现的是异常的惋惜。 周蜜没由来的突然感到心痛。 柳二娘踌躇着站着,答不上话来。 刚才出现的就是一直藏在林中找寻机会的两人,接住夏山的是佛手人心方言,被啸天野抓住手掌的是渡花无边君无恶。 啸天野走着,迈着稳重的步子,向小屋走去。 君无恶身不由己被他带着。 铁狮一抖长枪便要再战。 刘建飞忙拦住道:“啸天野!你的朋友在我们手上!” 啸天野回过头,道:“他跟整件事一,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什么要,要把他抓了?” 刘建飞沉住气道:“你放了君兄,我们便放了你的朋友。” 众人没有异议,啸天野已然负伤,不再有那般泰山难撼的威势。 他在他们的眼中已经成了笼中的猎物,只是谁先下手杀了他的问题。 一边的方言沉痛的道:“夏山死了!” 林中的孙琴这时叫道:“这厮手下无情,我们和他讲什么道义?杀了他!” 啸天野波澜不惊的,用他那结巴的,费力的声音说道:“他吃人的心肝,难道?难道,我,我杀错,错他了?” 周蜜含着泪道:“你别瞎说!夏前辈是好人,是你心狠手辣!” 啸天野叹了口气,看着她,默默的低下头,似乎微微的摇了摇。 刘建飞冲着屋边喊道:“江兄,你们出来吧,大家光明正大的和这厮动手,衢长白,王弓,梁军,俞宅,你们把他带出来!” 屋子的门被打开,走出来的人相距啸天野七丈,落凡尘脱俗的容颜现的如此平静,他在四个人的中间,居然还带着微笑,淡淡的道:“天野兄,这个江湖委实太乱,鄙人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侠义之士居然会与大盗勾结。” 啸天野道:“对付我这样的,大,大盗, 与盗勾,勾结,也是常理,他,他们不会在乎。” 刘建飞道:“闲话少说!你把君兄放了!” 啸天野默默的点了点头,放开了君无恶。君无恶像受伤的兔子,一下蹦开,轻轻的揉着他被扭的麻木的手腕。 带着书生巾的梁军解开落凡尘身上的穴道,道:“你走吧。” 落凡尘一拱手,道:“多谢四位大侠不杀之恩。” 他走向啸天野。 啸天野一摆手道:“你先走。” 落凡尘摇了摇头,笑道:“君子以厚德载物,我想看看这些侠义之士是怎么对付你这个大盗的。” 啸天野道:“看与不看,都,都是一样。” 落凡尘边笑着摇头边向他走过来。 江有量却突然发难,闪亮的钢刀劈在落凡尘的后背。他被一刀劈倒,背上的血如喷泉飞激,却未听见他的哀号与惨叫,他接受伤残与死亡,显的异常平静,倒在地上立即死去,这疼痛感只在他心灵出现了一刻便悄然而逝。 啸天野勃然大怒,一个箭步冲向江有量。刘建飞等人飞身将他拦住,刀寒剑森。他脸上的疤痕突然间随着他的咧开的嘴变的凶狠,残忍。“我杀了你!”他这句话说的又快又疾,似乎是一团怒火从体内爆发而出。 紧随着的是他背后的刀。 刀在手,是突然出现在手上的,好象有生命一般从背后变到了手中。 刀光暴现,竟不似一柄刀的光芒,仿佛天上的斜辉全融入了刀中。 他就像一个普通的人,正在举着一把炽烈的光辉,欲将所有人都燃尽,归于大地山河。 以此,宣泄心中的不平,与愤怒。 他是个大盗,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盗,他杀了大善人苏穆然,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向这些侠义之士狠下血手,他甚至受了伤,也不曾舞出这柄令这近六十多人惧畏的刀——破军刀! 他向来没有机会与人单独做战。 他几年间几乎每次出刀都是在人群中斩杀。 这也许正是他所练就的破军刀法的宿命。 刘建飞的剑被光芒一触,丝毫感觉不到阻力的便断成两半。铁狮的长枪忽然只剩下了一根棍子,柳二娘的银针竟在空中变成了一片粉碎的银辉,孔秋寒的琴远在一角,只见光芒在外,却忽然感到琴弦一颤,悲鸣声中,弦俱断。 这是一刀。 仅是一刀。 只有这一刀。 连当年刀法无双的梁介也未曾使出如此霸道,如此凌厉的刀法。 士兵破军。 没有将死之心,没有铁筑的心肠,如何破军? 破军便是如此。 破军刀法一往直前,百无退路,一刀使出便是万般阻挠也势如破竹! 他以一个士兵般的忍耐,使出血流成河的刀法。 震的当前四人,纷纷退后。 他周围三丈之地无人敢立。 好象只要靠近,就会命丧刀下。 “我杀我的,你逃你的。” 啸天野怜悯的言语打动了周蜜。 她仍在脸上的泪似已为他而流。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不禁问自己,她觉的,如果啸天野可以再恶毒凶狠一点,就好了。 君无恶与方言一齐出手,方言的般若掌配合着君无恶的飘忽俊秀的掌法,竟还是不带一点杀气,仿佛两人在与他比试,只是点到即止而已。可是谁都知道,这两人的掌法内力要高过自己这边侠剑盟的所有人。 可啸天野任由他们打在身上,野的没有了天,失去了地的他,只需要做自己的事,别人想怎么样,他根本不在乎也不去理会,这一份野劲,似不曾有过,也是江湖上有史以来独一无二,空前绝后的!入海跃川,何再找出像他这般的男子?只见他拔腿而起,连着刀直射江有量。却在这时,屋边的衢长白,王弓,梁军,俞宅四人,出于同仇敌忾,竟不约而同的奔向啸天野! 啸天野刀在半空,宛如劈下的闪电,轰然而至! 后面的刘建飞眼见四位平日友谊深厚的师兄弟就这么傻呼呼的冲过去送死,急的大声喊道:“不要!”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啸天野一刀将四人的身子一分为二,如此这般轻松,像在切一块豆腐。 周蜜美目血红,飞身冲过刘建飞身边,一剑刺出。啸天野听得剑声破空,自觉是一柄宝剑,他看着江有量伙同兄弟一起往后狼狈的夺路而逃,无可奈何的,愤怒的回首就是一刀! 刀光暴现,周蜜亲身经历这一刀,才发现,为什么他们(这些高手)都在这柄刀前,显的如此苍白乏力。 她突然感觉到自己以前苦学的招术武功,都是在玩游戏,面对这样的刀法,毫无用处。 这才是杀人的刀! 啸天野刀光忽逝,他平静的用刀背轻拍周蜜手中的短剑,顿时又将她推开,使的她又退出三丈之地。 远处忽然射来一箭,孙琴的弓时刻对着啸天野,只是他的信心一如他的前两支箭消顿而失。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周蜜,他实在无法用出力气。啸天野身已在推开周蜜后飞出五丈,箭跟在他背后,却比他快上许多。 他的脚步不慢,只是身子似乎重了许多。 刘建飞眼睛一亮,道:“大家追!这厮支撑不了多久了!” 柳二娘一拍铁狮的大背,怒道:“你发什么呆?追啊!” 铁狮如梦初醒,看了眼手中的半截棍子,尴尬的道:“我居然挡不住他的一刀?”他身边的柳二娘与孔秋寒已经追去,他失落的跟在后面,魁梧的身子此时竟显的如此落魄,行动间完全没有了一丝活力。 君无恶与方言是最痛苦的,两人内功造诣非浅,竟然掌掌到肉却仍是奈何他不得,还是看着他在眼前杀了四人,扬长而去。 一众人追着啸天野,而他只追着江有量。 此时周蜜的心被周围的人所操控,完全忘了还在马背上安睡的李赖儿,随着追去。 啸天野追出三十丈外,自知追不上江有量,恨的胸中一口恶气难出,陡然眼前一黑,后面的脚踩前,可是前面的脚却无法移动,硬是撞在了一起,像个刚学走路的孩子,狼狈倒地。 刘建飞追在最前,眼中见的真切,当真是喜如捡宝,扔出半段利剑,竟想如此了结他的性命。与此同时,身后更有二十一支长箭发出尖锐的啸声。柳二娘不甘落后,在比大家都靠后的距离毅然发出银针,哪怕射到跟前失去了力量,也想刺他一记。 此番攻击比第一次突然偷袭明显失去了地理优势,可是啸天野中毒流血过多,身体不堪重负,如何能与前次相比?真打将下去,他一条虎命,全身铁骨只怕也难以熬过此劫。 远处早有人影飞掠,只是众人的注意力全在啸天野身上,没有发觉。一干人见啸天野危及不容延误,马上扔出手中的一团黑物,平地上顿时出现了一片黑云。它们将啸天野护在其后,挡住了所有兵器。侠剑盟等人靠近才看清,原来是一块块黑色的铁盾。远处的人也终于赶到。分别穿着质地名贵的布衫,长摆落地,颇有大帮派的操整。 刘建飞怒道:“你们与这厮有什么关系?为甚要救他?” 一个人半睁着眼,明显带着嗜血感的鹰勾鼻,阴笑道:“各位朋友,啸天野诺大的名,被你们杀了岂不可惜?” 君无恶冷笑道:“我们辛苦所为,你们来捡便宜,世间有这么好的事吗?” 那人一阵阴笑,环目四周,说道:“各位不妨看看,待看过后再决定。” 林中密密麻麻的窜出着装相同,各带兵器的人,总共竟有二百多人! 侠剑盟等人与铁狮,柳二娘,孔秋寒纷纷靠拢,外面的人群越逼越近。那人又道:“我们漠沙帮上下二百九十余人已全在这里,只想对付啸天野一人。大家也不必伤了和气,我可以 当着大家的面将这人的头砍下来。” 戚少明道:“你是漠沙帮帮主何云波?” 那人笑道:“正是鄙人。” 戚少明道:“你们漠沙帮来到中原没有建树,势必想趁这机会以图壮声扬威,我们已死了五位兄弟,论道理,应该让我们杀了啸天野。” 何云波大笑道:“要是没有江兄弟的消息,你们如何能知道啸天野会来这里,论道理还是我们先。” 刘建飞怒目冲着江有量道:“原来你别有目的,难怪要杀死落凡尘!” 江有量大笑道:“不错!如果我不激怒啸天野,他又怎么会跟着我来到这里呢?” 周蜜气道:“杀这恶贼,大家都有责任,可是你杀死无辜的人就不应该!” 何云波怪笑道:“女侠果然有正义感,可我们只是江湖上的人,不算什么正派邪教,只需要达到目的就行了,落凡尘与啸天野勾结,就该死,没有什么该不该的。要不是我,就凭你们能对付的了他?他出一刀就将你们四大高手都败了,真要杀你们,还会有现在?” 他这番话本想强调是他控制着落凡尘才使的啸天野投鼠忌器,无法痛下杀手。可是听在众人耳中,聪慧者猛然发觉,啸天野并不知道落凡尘情况如何,自己这方一开始就动手苦苦想逼,按照他的个性,如何会一忍再忍,哪怕见到落凡尘死后,也只是追着江有量。细细想来,他所杀之人都有理可寻,夏山被他说是食人心肝,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刘建飞自然明白,不信的周蜜也有些怀疑,后面的四位师兄弟被他一刀斩死,也是由于他全力一刀追击江有量,当时气极而施,自然无法收回刀,才会杀死四人。而接着周蜜一剑,对方只是挡开而已。 伏在地上的啸天野一动未动,现在哪怕只是个孩子拿着刀也能杀了他。每个人都不曾怀疑这一点,可是连刘建飞也被他善良的抵抗而迷惑。可是作为中年的侠士,他更愿意不顾一切将他杀死,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本是江湖上如魔如鬼,如神如兽的这个人,本就不敢相信真的能将他击倒,可是在众人眼中,他确实倒在地上,感觉上,铁狮与柳二娘似乎更相信他是被自己击倒的。 站在刘建飞身边,面对着突然而来的漠沙帮,面对着无情的江湖要整倒一个如钢如山般的男子,尽管这男子是个恶贼,但是百感交集的周蜜仍是气苦,心里道:“怎么会这样?” 何云波突然沉下脸道:“如果各位要多管闲事,我帮上下绝对不会和尚念经,心慈手善!” 此时此刻,已由不得他们不答应了。 何云波翻手拿出一支长钩,慢步走向啸天野。 他仍躺在地上,不过他并没有被毒打垮,他的身体与心里都不允许自己就这么倒下。他听着他们争论,一边调息,体内的毒虽没有完全控制住,不过已免去了重要的神经被麻痹。这也是长久已来的经验,如果让毒麻痹了重要的经络,那么就算控制住了毒,也难逃别人的杀招。 他挨到何云波靠近,鼓起了一口气,猛然翻身朝江有量冲去。说起他如何能在顷刻间看清对方的位置,其实他在前面躺于地上时,听得江有量说话,便记下了他的方位。哪怕倒在了地上,他仍想着如何致他于死地。 江有量身边都是漠沙帮的人,他见啸天野陡然复活,向自己杀来,心里猛的吃了一惊,吓的双腿发软,与先前一路逃来完全两样,那时他有恃无恐,啸天野已经负伤,身外便是二百多人,所以他并不害怕。可是现在啸天野好似换了个人,已经不在自己的预料之中,相距只几步路,刀近在眼前,似乎自己的脑袋已经搬家,看见地面的逼近,虽没有遇害,但是这份惊恐却是如此真实,让他完全忘了躲闪。更妙的是,他身边的众人早在没有见到啸天野之前就已经暗暗的惧怕不已,心里想着,如果真要面对他,宁可后退逃避也不能去挡他一刀。所以竟没有人阻拦,啸天野如在水中捉石,探囊取物一般,刀斩江有量,果然将他的头劈了下来。 啸天野一刀挥出后,已经把持不住,刀脱手飞出。笔直而出,转眼射入林中,不见踪影。 他微微的摇了摇头道:“早,早知道会,会这样,我……应该把你们都杀了。”他有些伤心的看着江有量,不管身前近在咫尺的拿着兵刃的众人,默默的转身,“你们,动手,我,我看……看朋友。” 何云波气的大吼:“你们给我动手!” 有一个不自量力的一刀砍在啸天野的背上,砍不进去却被他一拳当场打死。周围的人哪里还有胆子动手,看着他走到落凡尘身边。刘建飞、戚少明、君无恶、方言一起围住他,他两边扫腿,逼的他们退开,道:“我不杀你们,你,你们尽管,动手。” 何云波冲向啸天野,却只见他巴掌一拍,自己的手连着长钩被他赤手一掌,齐肩斩下。疼的他软倒在地上,嚎叫不已,“你们都给我上啊!” 漠沙帮的人见帮主受伤,几个忠心护主保在一边,展开拳脚,却被啸天野毫不留情的挥拳打死。他杀他们如草芥,可是侠剑盟的人围上来,他只是逼退他们,连铁狮三人也是如此。众人你上我退,而啸天野站在落凡尘跟前,眼睛满含泪水,竟挨上十几下才反击一次,遇到漠沙帮,他只一招便了结对方,使的脚边躺下二十六人后帮中无人再上。 远处一支利箭划破长空,刺入啸天野的大腿,他弯下身子,腰上挨了戚少明一爪,头上被君无恶一掌打中,整个人翻了下去,倒在落凡尘身边。 一直没有动手的方言高声道:“老衲看不下去了!大家怎么不想想他对我们手下留情为何?” 周蜜也喊道:“刘师兄,别杀他!” 刘建飞心里冷笑道:“妇人之仁,此时不杀他难道让别人抢了头功?” 戚少明的第二拳已在他前面,他心里一动,整个人伸出双肘,压向啸天野。这一招使来逼的变为打向他背部的戚少明不得不收回手。 可是一边的君无恶却已斜出一脚,踢向啸天野的天灵。这一脚并没有踢碎他的天灵,反而将他踢的滚了几圈,刚好躲过刘建飞的泰山压顶。 小道上蹄声传出,三匹快马飞驰而至。 只有刘建飞不管情况,又出双拳,打向躺在地上的啸天野两边太阳穴。本站着空悲切的周蜜这时一收短剑,飞身拉住他的左手手臂。刘建飞回头一把甩开她的手,骂道:“旁边站着,别碍事!” 周蜜的泪如新雨,绽放在脸上,她忽然问自己,我到底有没有做错? “刘师兄!啸天野杀不得!” 刘建飞听了这人的话,不得已只有停手,因为他不是别人,正是迟迟不来的黄爵士。身边并骑着两人,分别是劳叔与华山派掌门段刃。 明明是发起这次阻击啸天野的人,怎么突然又说不能杀他了呢? 不但刘建飞搞不懂,侠剑盟众人,铁狮三人,漠沙帮二百多人也俱是疑问重重。 第六章 千万不要惹我 “黄师兄,是不是我们搞错了?” 这是众人的想法,现在却由周蜜说出口。换来的是黄爵士的无奈的摇头,与神情疲倦的劳叔的沉默。 刘建飞何等机灵,他觉的事有蹊跷,便问向段刃:“段掌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的我们要放过啸天野?” 三人下马,段刃道:“这里的事你们别管,收拾好马上离开,啸天野先交给我!”他抱起啸天野,将他放在马背上,拉住马缰,翻身上了黄爵士的马,就要离去。 已经止住血的何云波被人扶着,怒道:“段掌门,你就凭一句话想让我们罢手离开?” 段刃环视周围近三百多人,地上的血水粘在鞋底,断了的兵刃仍在,他皱着眉头道:“少林寺方丈,江湖武功院主院天空大师联名神剑山庄慕容志诚,武当太宗掌门,天下第一教教主纪形陵,宣言江湖,不得再追究啸天野杀害苏穆然一事,并收录他在武功院任刀宗师傅。这次是天空大师让我来带走啸天野的。”他顿了顿,感觉到马背上啸天野的气息微弱,拍掌在他背上,输出一股真气,接着道:“有什么事等离开后再说。左亲王已经带着铁骑军在十里之内,为了追正往这边逃的天云四十三煞。大家别淌这混水,侠剑盟的人快点回江湖武功院,这也是天空前辈的意思。” 他说完,便策马奔去。 刘建飞看着身边的人,道:“左亲王居然用上铁骑军了!难道是天云四十三煞背叛了皇上?” 戚少明急着道:“他们的速度很快,应该快来了!我们走为上策!” 周蜜尚有不懂,可不及开口,就被周围漠沙帮混乱一片四处纷逃的人给打断。铁狮一拉孔秋寒喊道:“咱们走了!各位侠剑盟的朋友,后会有期!” 孙琴带着二十童子,也没有和刘建飞打招呼便先行离去。 戚少明与刘建飞,周蜜站在一起,君无恶与方言也不知什么时候走的。周围已经无人。 刘建飞这才从深思中醒来,对着戚少明道:“我们骑马走,不然铁定逃不了。” 戚少明和他感情深厚,不愿和他分开,一点头,道:“我的马在屋后,你们牵马来!” 周蜜如在做梦一般,心里想道:“怎么一下子大家全走光了?天云四十三煞到底是什么人,我们打的艰苦,到头来就成了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混混沌沌中,她被刘建飞拉着往前面放马的林中奔去。“不好!”刘建飞惊喊一声,原来他们的马已被别人骑去,想必是漠沙帮的人抢走的。周蜜突然想起李赖儿还在马背上,这才着急,刚想和刘建飞说,远处传来马蹄声。 刘建飞惊叫道:“来的好快!”他仍拉着周蜜,跑回小屋边。戚少明满脸惧意,急问道:“马呢?” “被人抢走了!我带着师妹往林中逃,你从小道上走!” 戚少明拉紧缰绳,道:“到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舍你而去?” 刘建飞道:“我刚才和你抢啸天野,你还陪着我干什么?快走!” 戚少明道:“一场兄弟,要我离你而去,万万不能!”他说的斩钉截铁,一拳打在马颈上,马声悲嘶,颓然倒地。他一纵身跃起,站于两人身边。此时远方的马蹄声靠的近了,听上去如雷声轰鸣,震耳欲聋。吓的三人赶着往林中窜,按着东林的方向逃去。 奔逃中,周蜜急着问道:“左亲王追他们,管我们什么事?为什么大家都要逃?” 戚少明满脸愁容道:“左亲王最恨江湖人士,一有机会就痛下血手,上次江淮帮就是被他屠平的,加上天云四十三煞,他们按照皇上的意思,有哪个江湖派别敢冒犯龙颜便狠下血手,不杀光灭尽绝不罢手,他们的恐怖不是你能想象的,别说我们三百余人不便和朝廷里的人动手,就真是打,也抵挡不了铁骑军。” 周蜜疑问重重,这些事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刘建飞边跑边道:“你真不该跟着我走。” 戚少明一边调息提气,掠出五丈,一边笑道:“我知道你说啸天野的事是想让我先走,真换做你骑在马上,恐怕已经把马让给我了。” 刘建飞热泪飞洒,道:“我再想活命,再想出名,也不会不讲义气,你我可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呀!” 戚少明一笑道:“我知道。” 周蜜的脚微微的有点僵硬,似乎被两人的恐惧所侵袭。这时前面的树后,一群人影窜动,向自己这边过来。 刘建飞停下脚步,暗道:“完了!” 戚少明一摆架势,坦然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束手就擒,无论是左亲王的铁骑军还是天云四十三煞,我都要拼到底!” 刘建飞一声响喝,道:“好!” 却见前面过来的那群人分明是漠沙帮的人。 三人不明所以,为什么他们明明往前跑的,怎么又回来了? 只听见前面他们人中有人惊恐的喊道:“妈呀,左亲王的铁骑军包围这里了!” 刘建飞与戚少明对视一眼,拔身往林子左边跑去。周蜜跟在边上道:“他们包围了林子,我们怎么出去呀?” 刘建飞道:“怎么可能!要包围这里,除非将御林军全派来,只有数千余人的铁骑军决不可能,而且你听蹄声,只有前面和后面,想必他们是两头夹击。” 周蜜钦佩的道:“刘师兄,你果然是江湖经验丰富。” 跑出五里路,才在林中三分之一的地面。前面残树斜歪,陨枝枕地,血红的地出现在三人眼前,刘建飞在最前面见到地上呻吟着一人,惊道:“是孙师弟!” 戚少明一马当先,冲出,分别四周扫过,发现并无埋伏,才跟着刘建飞伏身在他的身边。这靠近一看,当真惨不忍睹! 孙琴的脖子处一条血痕不停的向外流血,整个胸骨凹了进去,像被重物打到,小腹一个血洞,里面的肠子都挂了出来。周蜜只看了一眼,立即扭过头去,捂住了嘴,免的放出声来,似怕惊吓到他脆弱的灵魂。 刘建飞扶着他的头,道:“是谁干的?” 孙琴一张嘴,嘴中冒出了血水。 戚少明也急着问道:“快告诉我们!” 他双眼睁着,却已经死去,就在他一张嘴间,憋着的一口气散了。 刘建飞悲痛的道:“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报仇!” 戚少明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周蜜道:“可是孙师兄的尸体……” 刘建飞不理她,只拉着她站起,跟着戚少明往前去。 几步间,地上的尸体狼籍,横七竖八,竟分别是二十个童子,断裂的弓随处可见。 戚少明道:“他们是突然被袭,所以连箭都不及射出。” 刘建飞呼吸声骤起,看着前方。 戚少明与周蜜也跟着看去,顿时几乎连苦水都要吐了出来。 只见每一棵树上都挂着一个人,每个被挂着的人都开膛破肚,脖子上被人割了一刀。 其中不单是侠剑盟的人,连漠沙帮帮主缺了手臂的何云波与帮众也在其中。 “君前辈!”周蜜惊叫道。 只见君无恶披散着头发,也被吊在树叉上,死去多时。 “就这么会儿,他们竟……” 刘建飞沉着的道:“我们还有二十多个弟兄活着。” 戚少明粗一打量,果然只有三十余人死在其中。 周蜜见着几个平日交情深厚的师兄弟也在其中,一时旧泪未抹,新泪又生。 这时,就在她身边的一棵树上,一个黑影骤然降下,伸出双手抓向她的头发。三人竟然没有发觉。突然而来了一柄飞刀,刺中了他的手背,他仓然跌下。周蜜一声惊呼,避开,只见这人倒在地上,猛的爬起用未受伤的手抓向她的小腹,速度之快令一边的刘建飞与戚少明相见欲救不及。周蜜脚踩流云步, 却因为惊慌,失去了飘逸的丰姿而满是狼狈。那人手伸出一半,突然停住,瞪着双目,喉间“咯咯”做响,慢慢的软倒在地。只见他的咽喉后面插着一把与手背上一样的一柄小刀。 刘建飞对空说道:“哪位英雄相助,可否出来一见,在下刘建飞先替师妹谢过阁下。” 空寂的林子悄无声息,他过了半饷,与戚少明做了个眼色,戚少明一点头,两人便欲离去。周蜜仍在惊慌中,被刘建飞一拉,木然的跟着。 路过树下,树上似藏着人,又有双手伸下,不过这次三人都有准备,刘建飞与戚少明一起跃上,一阵相斗,栽下一人。 “同样的伎俩还想得逞?”刘建飞愤怒的看着地上已死的黑衣人,只见他的衣服上与前面一人一样画着一朵血色的云彩。 周蜜道:“这就是天云四十三煞?” 两人没有回答,刘建飞拉着她继续跃行。 一块平整的地面忽然爆炸,就在他们的身边,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三人摔了出去,重重的落在地上。戚少明半边身子满是血水,皮开肉绽,却没有伤到筋骨。刘建飞与周蜜在左边未曾受伤,扶起他时,两边地上突然出现了金色的一片雨花。刘建飞手中没有兵器,又不肯放开戚少明,眼见就要被暗器打中,身边的周蜜咬着银牙,挥舞短剑,竟将所有的暗器全部打落。她的剑法好似衡山派花仙洗月的剑影。只是一阵逃,加上长久的疑惑与突然的惊慌恐惧,使的她的的力气消耗了许多,这一阵使来,竟莫明的感到乏力。 地上散落的是金色的铜钱。 两个胸前画着血色云彩的黑衣人从地上站起,三人发现,他们藏身的地方竟分别是两个大洞,显然之前已经挖好。 “这里已经被他们设计好,满是埋伏了。”刘建飞与戚少明这样想着,不由得心里一凉,好象已经看到自己和那些师兄弟一般的结局。 位于他们的后面,慢步走来十几人,也是天云四十三煞之人。 “你们是什么人?” 刘建飞深吸一口气,拉着周蜜的手已满是汗水,他说道:“我们是江湖武功院侠剑盟的,你们是天云四十三煞吧?” “天云四十煞。被你们杀了两个,还有一个被段刃杀了。” “我们与这件事毫不相干!你们为什么……”周蜜忍不住气愤质问道。 “现在这个林子里的人都得死,没有为什么!” 天云四十三煞的人只出现了十几人,中间一个与刘建飞一般年纪的男子蒙着脸说道。他们像是没有头目,谁都可以发言,直到现在,刘建飞等三人还是不知道谁到底是带头的。 “或者你们加入我们,一起对付铁骑军。” 刘建飞斩钉截铁的道:“不行!不管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谁对谁错,我们是决不会与朝廷为敌!” 戚少明靠在刘建飞身上,感觉到身边伤处的痛楚,心里微寒,低声道:“看来冲不出去了。” 刘建飞道:“我们还有弟兄,坚持一会儿。” 两边的人站的颇远,只见一人向另一个高个子男子道:“四哥,铁骑军快来了。” 这个被唤做四哥的人含额略道:“杀了他们,转移到下山石,按照计划行事。” 三个人留了下来,其余的全部向下山石去了。留下的三人分别拿着这样三把兵器:大锤,大斧子,牛筋鞭。拿大锤者排名十四,唤做十四哥;拿大斧子的排名二十三,唤老二三;拿牛筋鞭的排名靠后,在第三十九位,唤小三九。三人俱是蒙着面。 十四哥将大锤抗在肩上道:“给你们个机会,公平比试,一对一,谁和我较量?” 刘建飞扶着戚少明,道:“你和拿斧子的一起上吧!” 老二三冷声道:“我十四哥说话算数,你朋友打不了,我等你和大哥打了再说!” 小三九看着周蜜,甜声道:“妹妹,我与你比试一下如何?” 听她的话,怎也想不到会是生死赌局,到像是姐姐在和妹妹喂招。这人竟是个女子,口音上似比周蜜年长几岁,但也不会三十出头。 周蜜心道:“如何也不能丢了侠剑盟,武功院的脸!”她一横短剑对小三九极刚毅大气的道:“我这就替死去的师兄弟报仇!”说罢,踩出流云,飘然而去就是一剑,短剑配合着她的身姿,变的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小三九一声娇笑,挥出长鞭,将她逼在身外,道:“你莫不是以为我们只是那树上几手?四哥会留下我们三人来对付,自然是稳操胜券!”长鞭应证了她的话。无论周蜜的身法如何敏捷,步位如何刁钻,都奈何不了眼前的长鞭,它总是能在自己踩到位置前挡住自己。周蜜气苦,可是手中短剑越来越重,每次与对方长鞭相击,那上面一股滑不溜丢,难以架力的感觉都使的她的劲力宣泄不停。 如果她的剑打在实处,那力量相拼,还会有点回来,但是打在空处,却等于是将力量送到体外,无法收回,更别看对方的长鞭之上引导她的力量是如此的巧妙,每次的进攻都似凶狠歹毒,但是临到身边却变成了泥鳅,一瞬间不但吸去了自己的力量,还让她的身法有所停歇,使她更冲不进鞭内,以将短剑攻到她的身边。 刘建飞这边已来不及,抽不出空闲去看这位心仪的师妹了。 他在江湖上行走,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打法。十四哥的大锤敲打侧击,失去兵器的他只能靠小巧的身法,凑近施展擒拿手,只是每次挨近,对方便用手肘顶出,既硬又力沉,他对拼几记,体内已感气乏,退开则要面对更为恐怖的大锤,挡不可挡,避则难避。实际上这是一种蛮荒招术,近身用肘子出击的也算是少有的外家功夫,是从蚩尤邪君处传下来的,说起来,比现今江湖上流传的武功要悠远许多。 刘建飞窘样百出,戚少明坐在地上,运气调息,奈何身上多是外伤,半边身子几近麻木,只有看着两边苦苦相撑。 周蜜短剑忽的被长鞭抽飞,原来她误以为是虚招,实不知对方已经瞧出破绽,一下得手,长鞭如蛇,直取她的面门,吓的她花容失色,连闪避也忘了。 又是一柄飞刀,至树叉间飞来,取劲巧妙,射向小三九的腰肋,她听得风声,便知有人偷袭,回转长鞭,鞭身一触飞刀,便将击落。可是忽然从另一枝树叉间又飞一粒石子,打向她的后脑门,她听声辩位极准,又将击落。这时边上一直观战的老二三举起大斧,向那棵树奔去,在他奔去时,又是一粒石子,从相反方向的一棵树上射出,逼的又想向周蜜出鞭的小三九回鞭自保,气的她冲着老二三直喊,让他快些把树上之人全部抓下来。 可是树上哪里有人?老二三晃过几棵树下,全不见人。 小三九这边又挡去几粒石子,落眼在十四哥里,他退开两步,大声问道:“是什么人?有种出来!” “你的对手在这里!”刘建飞为了周蜜,近身继续拼斗,使的十四哥聚神相武,无法再分心开口。 这暗中之人,好似鬼魅,在青天白日里,不停的于树上变换方位,捉弄着老二三,不停的跑来跑去,却半天不见人,另一边的小三九根本无法挥出长鞭,身边尽是石子划破长空的声音。这一来,周蜜总算缓过了劲,捡起短剑,在出神入化的漫天乱飞的石子协助下,一瞬间便近了小三九的身边。只听她一声尖叫,半截头发已经被周蜜斩下,要不是危急时低下头,只怕半个脑袋已落在地上。 老二三听得她的尖叫,恨声骂了句,抡起大斧砍向周蜜,可是石子竟取向两边,一前一后分射小三九与他,一招间,周蜜便在小三九的胸口刺了一剑,她倒在地上,身边的老二三挨了一粒石子,被打在肩膀上的小穴上,暂时一条手臂闭住了气,用另一只手举着大斧挡了她一剑,一脚踢在她手腕上,将短剑踢飞,刚要用大斧将她劈成两半,一柄飞刀飞至,他还当是 石子,心想拼着挨一下,也要将这女子劈死,便不加理会。 顿时,老二三被飞刀刺过背心,直通心脏,瞬间毙命。 他一死,急的十四哥猛砸大锤,冲着小三九道:“快回去找四哥!” 小三九不敢迟疑,捂着胸口的剑伤,飞身便去。只见远处林中稍有空地,一马跃出,披练长刃如一道闪电,“唰”的斩下小三九的头,飞出两丈。那人挥出一线血水,剑光一敛,似推,似停,随着马速弛至十四哥身前。 十四哥到底是天云四十三煞排名前二十位的枭雄,飞出大锤,低身曲腿,双肘拱出,击在马腿上,马前腿一曲,迎面冲地。马上之人身手敏捷,脚一蹬马鞍,飞身而起,人在空中,剑飞射而下。 十四哥抬头间,只见剑光满天,眼睛都睁不开,骇的七个魂里散了五个,仅有的两个也呆住了,整个人一僵,剑已刺过他的大腿,将他钉在地上。 刘建飞欣喜若狂,对着他的天灵就是一掌拍下。 那马上之人道:“留他活口!”伸手发出一股纯阳之力,推开刘建飞单掌,其势不止,连点十四哥胸前大穴。对着他喝道:“把你们逃跑路线说出来!” 十四哥冷汗淌在脸上,可见腿上之疼,他道:“段刃,你杀我兄弟,还逃的了吗?” 段刃将剑插入鞘中,淡淡的道:“左亲王的铁骑军已经展开全面搜索,你不说出你们向哪逃,难道在这里等死?” 十四哥昂着头道:“老子怕死还会跟着兄弟们出来吗?” 段刃转身对着刘建飞道:“刚才他们有没有说去哪里?” 刘建飞也知刻不容缓,马上道:“好象是下山石。” 戚少明道:“就是那边,也许他们早在那里准备了地道。” 周蜜道:“我们要过去找找吗?” 段刃道:“也只有这样了。” 刘建飞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啸天野呢?” 段刃道:“他已经可以行走,先我一步跟着四十三煞他们,所以我必须知道他们的逃跑路线。” 周蜜问道:“你们怎么分开的?” 段刃道:“我替他抵挡天云四十三煞与左亲王,他们相互对战,连我们也挤在中间,不分彼此都狠下毒手,所以先让他走了。我这次回来想看看他是否能安然离去。” 戚少明敬佩的道:“段掌门果然名不虚传,在铁骑军与天云四十三煞间往来自如,如出入无人之境。” 段刃道:“我一人无所惧怕,只是这里众多江湖人士惨遭杀害,实在难辞其究。” 四人飞身赶往下山石。 周蜜心里还想着啸天野,问道:“啸天野到底是不是杀害苏穆然的凶手,我是苏穆然的朋友,有权知道!” 段刃默不作声,只往前跑。 刘建飞道:“段掌门,以你在江湖上的地位,左亲王也要加害吗?” 段刃道:“我猜想皇上也不愿让江湖人知道天云四十三煞与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中定有天大的秘密,一路上只要是左亲王经过的地方,有江湖人士发现,都已经死在他们手上。” 刘建飞道:“他们本就喜欢戮杀我们。” 戚少明道:“朝廷里的高手一直在减少,也难怪皇上惧怕武林中人。” 周蜜突然道:“刘师兄,小牛牛……” 刘建飞不耐烦的道:“我早知道了,师妹,这是天意,也许他个孩子还会平安无事呢!” 段刃问道:“有个孩子在这里?” 周蜜道:“是呀!是我把他带进来的,他和他的父亲失散了。” 段刃道:“有些事是没有办法避免的,现在我们只能先保存自己再考虑别人了。” 下山石就在眼前。 它宛如一处悬崖,凭空出现在前面的林中,好象这里是个断层,上下分明,上面是林子,下面也是,在这里一上一下相差七丈。 树木相聚之外便是石崖,一处空地上还留着火堆,火烟浓烈。 段刃停住脚步道:“有毒!” 三人跟在他的身后,看着空中的烟丝,淡淡的蓝色,显然蕴藏着巨毒。 “怎么办?” “刘师兄!”黄爵士与劳叔出现在旁边的树丛中,两人的脸上充满了疲倦与沮丧。 “黄师弟,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被赶回来了,见到天云四十三煞往下面去了,所以老夫认为下面有地道。” “可是他们在这里放了毒烟,过不去。” 段刃道:“这里的断层确实可以做出地道。所以他们才会在这里设下毒烟。我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绕过去,你们躲在这里等我。”他说着一展双手,如一只大鸟腾空而去。 劳叔叹道:“各位,老夫一身内力全失,说不得要拖累各位了。” 刘建飞惊道:“前辈怎么会失去内力的?” 黄爵士恨声道:“也不知道是哪个鼠辈使坏,劳叔的内力就这么一下子没了。” 周蜜道:“竟有这样的怪事?” 劳叔又叹道:“也不知老夫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哎……” 戚少明宽慰道:“前辈先别担心,等逃出了这里,回去后可以请武功院内医张九栋替前辈看看。” 周蜜也道:“对呀,张老师的医术绝对能帮的了前辈。” 劳叔道:“但愿如此,段掌门一身绝世功夫也被逼的退到了这里,如果找不到地道,只怕……” 突然,马蹄声从平地上响起。其实马蹄声一直未停,只是这时突然更为响烈。好似有万马在身边奔过。几人纷纷缩进头,隐在树丛中,似乎害怕被人发现。一人走来,细看下是段刃,只见他没有被铁骑军近在身边的蹄声所惊虑,坦然走到几人身边,道:“只有这里可以过去。” 几人心里一冷,暗道:“真是天亡我也,想不到今天就要葬身此处。” 段刃又道:“铁骑军快来了,我有一个主意,我先去打灭火,如果毒烟不止,你们等我送出掌风,将毒烟逼开一条路,先过去。” 周蜜瞪大了眼睛,看着段刃道:“段前辈,那你怎么办?” 段刃淡淡笑道:“只要你们过去了,我还可以找机会冲出去。” 刘建飞急道:“师妹,段掌门一定有办法的,我们就按他的计划做吧!” 段刃提了口气,拔出长剑,便要上前。 “慢!请……等……等一下。”这人因为太急,说话变的格外的结巴。 几人听得他的话音,不由吃了一惊。 只见啸天野混身是血,似已杀了不少人,分开茂密的枝叶,走了出来。 “段前辈,让……俺……俺去。” 啸天野虽然经过段刃的内力调息,体内毒素排出,内伤稳定,但是身子依然衰败。他的眼中带着只有男人才懂的那一份坚定,像是在说,“我的决定,没有人可以改变。” 段刃懂,但是他仍摇头道:“不行,你必须安全的离开。” 啸天野道:“俺混元……一……气功可,可以让毒……不能侵……入体内,你,你放心。” 段刃突然伸出一指点向他膳中穴。啸天野不敢硬挨,一架,起步欲去。段刃剑鞘一拦,横出一腿,被他避过。两人就这般为了去毒烟中冒险而大打出手。 这时远处突然飞出一张黑忽忽的东西,直扑向火堆。 众人看着这东西罩在上面,火竟慢慢的熄灭,变成浓浓的烟飘至空中,再看烟,竟然是乳白色的,非常纯净。 段刃道:“这东西上有解药!” 只要有些江湖经验的就知道,胡乱将带着毒的火堆扑灭,会使的毒变的浓烈,而飞快的散射四方,使的灭火的人难以抗拒,而且毒会因为浓度,迅速扩大范围,这是段刃等人不能在远处用东西去灭火的原因。他与啸天野都想 用内力逼出火堆中的毒苗,然后再将其熄灭。但是此时因为这样东西突然出现,扑灭了火,段刃见到没有带着毒的烟爆发,方才知道这东西上带着解药。 他走过去掀起那东西,竟是一件湿透了的衣服,衣服上画着一朵血红的云彩。 段刃奇道:“是什么人在暗中相助?” 刘建飞道:“他前面还出飞刀用石子助我们。” 黄爵士问道:“你们有没有见到他?” 段刃道:“这人的轻功奇高,只怕你们见不到。可是他为什么不与我们一起,难道他不知道铁骑军会杀死林中所有的人吗?”他看着密密麻麻的树,枝叶如云,汪绿深海。又道:“我们下去吧!” 几人下得崖壁,只见石岩松垮,段刃锹开一处,里面黑暗无比,但是空洞的回声显示,里面果然有一处地道! 啸天野突然率先闯入,几人纷纷跟在其后。“天野,你小心!”段刃担心的道。戚少明道:“得出去弄点火。”刘建飞道:“没错。万一有陷阱或是暗算就不妙了。” 啸天野在前面轻声道:“你,你们想让,让别人发现……俺们,可……以把俺们当,当箭把子?俺,俺无所谓。” 除了段刃,几人都暗中苦笑,难怪他要当先进去,没有他的铜皮铁骨,自己这边如何应付?段刃早知道不能点火,所以前面便没有带上,当下道:“天野,这相助之人比起我们来还要谨慎的多。” 啸天野默默的道:“恩。” 段刃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有这样的感慨? 要知道那灭去火的衣服是天云四十三煞的,分明是前面三人之一所有,他们解决了刘建飞等人,回去面对毒烟如何处理?自然身上早有解药。但是当时段刃面对毒烟却没有想到这一层,由此可见,这相助之人何等了得,竟连这一点都看的如此透彻。而见到衣服,啸天野与他便想到这解药来至何处。至于刘建飞等五人,自然有逃生希望就不管那么多了,也没有去考虑。 “啸天野,你,你到底有没有杀死苏穆然?” 此时此刻会问这句话的,除了周蜜,只怕并无他人了。 啸天野走在前面,黑暗中他的背影结实的轮廓印入她的眼中,使的她对前面发生的,之后将会发生的,都不在乎,只需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贼就行了。 他却没有让她得到一丝喜悦。 “是俺杀的。” 她一瞬间像失去了什么,尽管之前拼命的想去抓住,但是到底还是失去了,就宛如这看的到却看不清楚的黑暗,突然在眼前蒙上一层,使的这黑暗变的彻底。她忽然又对他感到无比的憎恨,因为苏穆然那善良美好的形象在她的心里种植的太深。 黑暗中,忽然听到啸天野含糊不清,带着低落的声音道:“中计了。” “快回头。”段刃的声音是如此焦急。 前面竟没有了去路。 所有的人都惊慌起来。 周蜜跟在最后,现在变成走在前面了。 刚才进来的洞口,已被封住,奇怪竟然没有一点声息。 劳叔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刃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道:“他们利用了我们,让左亲王的铁骑军发现这里,然后在别的地方突围。” 刘建飞骇道:“他们用我们来吸引铁骑军的注意力?” 戚少明道:“只有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才能安全的逃离,不然就是地道,也会被追着。” 啸天野道:“他们应该还有别,别的地道。” 段刃道:“这里恐怕只是个假象。” 啸天野道:“俺们太,太急了。” 大家都沉默了,洞口封的非常严实,哪怕有二十个啸天野,也别想从这里打出去。铁骑军近在咫尺,一切希望都已破灭。 他们成了盘中餐,等待着铁骑军的光顾,而天云四十三煞则轻松的正在别的一处地道中慢步。 这,已经成了结局。 哪怕再好的棋手,也难以挽回局面。 啸天野靠着洞壁,盘膝而坐。段刃也坐下,将剑平放在腿上,闭目养神。刘建飞拉着周蜜的手,过了半饷道:“师妹,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 可是周蜜并没有听他的话,眼中尽是啸天野看不真切的轮廓,她感到他那份平静,只觉的自己的内心纷乱嘈杂。她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戚少明见到刘建飞的尴尬,气愤的道:“你的师兄在和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刘建飞笑道:“师妹,你还在想苏穆然吗?我们落到如此地步,不如杀了这恶贼,也算是为他报了仇。” 却不料周蜜摇头,颓然道:“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打来打去吗?” 众人都各怀心思,被她此言引起了无限的惆怅。 段刃与啸天野忽然站起身,贴着洞壁。 段刃运气,用震的洞壁发颤的声音道:“你怎么在这里?别管这么多!快点找到地道先走!” 他说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与啸天野退开。众人看不懂他们到底在干什么,难道外面有人? 只听段刃道:“大家靠洞壁站,外面有位朋友要炸口子。” 几人听的一愣,没想到外面不但有人,而且还有炸药!众人顿觉死里逃生,感慨万分。这洞口封着的石块厚实,外面人的喊叫,也只有啸天野与段刃能够听的到。 洞口忽然爆炸,石块往外,像是水从堤坝的裂缝处,喷射而出。烟灰粉尘使的众人睁不开眼。 周蜜的眼睛里进了沙子,疼的厉害,眼泪拼命的往外流,她在心慌中忽然感到有一只小手拉着自己,自己身不由己的被这人拉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竟是如此美丽。 阳光快被地面淹没,但是红透天空的云依然张扬的傲视,低头间,原来这本是高高在上的骄阳已成了夕阳晚照,一抹黄昏。 原来,在假地道中的时间,已飞逝去了许久,却不曾发现。 她迷朦的双眼,全落在了这个孩子的身上,哪怕世间再有别的孩子,也不会像他这般夺目。 “赖儿!”段刃一把抱起他,将他搂紧,感觉到他平静的内心,才略微的喘出口气,“你真的吓死我了。” “段叔叔,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啸天野道:“你看到假地道了吗?” 李赖儿微笑道:“看到了。” 刘建飞也不管这小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前面为什么要骗自己,中间有什么故事,此时赶紧问道:“在哪呢?快带我们去!” 李赖儿看着众人,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道:“去了也白搭,洞口被封住了。” 他指了指这边洞口爆炸处,对着段刃摇了摇头。 原来他带着炸药本想炸开地道的洞口,却不想几人被封在假地道中,所以将炸药都用在这里了。 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一阵拼搏到头来还是落到前无去路,退有追兵,四面楚歌的死局。 只听见啸天野道:“前面,那,那,件,件衣服是,是你扔来的?” 如果要知道李赖儿在其中发生的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他被周蜜放在马背上的时候就已醒来,睁开眼看,一个平常的汉子,露着悲伤,孤独的眼神,站在一群人中,倔强中带着彪悍,无奈中带着傲然。他心里想道:“这个哥哥就是啸天野?他怎么看都不像个邪恶的人。他们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打一个?” 他一直小心的不让别人发现自己在观察,直到夏山被啸天野击毙,他猛的叫好,被他那股英雄的气概所折服,听到周蜜在为夏山辩解时,心里冷笑道:“想来那个时候爹会被江湖人误会,也是如此。坏人表面上做的文章比好人多多了,看来哪怕是好人也得多在表面上下功夫 ,不然这个世道还是一样,好人吃亏,坏人得志。”他如一张叶子,飘然从马背上滑落,抗起箱子,窜进林中,心里道:“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赖皮永远是王道!何必这么顶真去管别人的事呢?赖皮王啊赖皮王,快点走吧,武功院里还有好吃好喝好玩的在等着你呢!”他忍不住脸上露出笑容,像似傻笑。可是走着走着,他的脚步慢了,回头看看,相距不远的地方,正有一个震撼他幼小心灵的男子,在被人拿着锋利的兵器,一次一次砍在身上,而不还手。 一想到这里,他觉的自己如果还是男人,那就应该过去看看,不出手,但看一下也可以。“我只是去看看,得确定他会不会被他们杀死。” 李赖儿走过去,便见到林边路上出现的三骑,其中一人竟是段刃,他心里一喜,段刃的为人他很清楚,这是一个很老实的人,就算遇到非常坏的坏人,也不会狠心去杀死对方,除非对方危害到了自己,或者身边的人。他一直都将身上的本领,用在保护别人上面,而不会放手撕杀。 段刃果然是来带走啸天野的,而且有那么多名人的要求。他对啸天野来了兴趣,心里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为什么那么多人要杀他,又有这些人要保护他。可是随后他听到段刃说,左亲王的铁骑军与天云四十三煞来了。大家慌乱的样子,连段刃也是如此谨慎,飞快的离去。他确定危险正在逼近。落眼处是周蜜傻傻的甜蜜的脸蛋。他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她,确定她安然无恙离开才行。 此时的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小小年纪,在这里有多么的危险。仿佛刀斩下,一纸拦之。可是他飞林入枝,平地无声,飞掠十几丈的轻功是所有人都不能的。他不但见到了铁骑军威武的样子,也看到了他们的大刀砍下柳二娘的头是什么样子,她的银针在他们的面前好象是鸡毛掸子,只出手一次,便被奔腾而过的铁骑兵砍死。而要不是铁狮的魁梧身躯,陡然发威,夺得一柄对方的大刀,拖延了片刻,一身书生气的孔秋寒只怕也死在他们的刀下。他看着孔秋寒往北林方向仓皇逃去,而铁狮的半截下肢仍站在地上。心里猛的一激,飞于树叉间紧张的,害怕的,在心里想道:“我不会有事的,别管他们,先去看看大姐姐怎么样了。” 周蜜当时正与刘建飞,戚少明在林中奔逃。他见到孙琴的死状,也被骇是心神俱颤,不过心底长久的教育又在暗暗的发挥着作用。那些隐世高手讲过的故事中常出现的危机,每次都会让他听的十分紧张,但是听过后,又觉的钦佩,他们竟能在那一刻还保持着镇定。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对于他来说,听过的恐怖的事远比现在遇到的要多的多,更厉害的,更艰巨的,更惨痛的,使的他真正遇到了,像是神经反射一般,自动的在平静自己,让内心安稳,而慢慢的沿发到身体四周,使每一个动作都稳定自如,他没有绝世的武功,却已经具备了绝世高手才有的心境。 天云四十三煞在他的眼中忽然成了玩具,一件非常危险的玩具,而他像个冒险家,在这杀机四伏的林中,畅快的飞跃。时不时的闪过埋伏着拿着染血兵刃的人身边,悄无声息的对他一笑,似在道:“亏你们这年纪,还不如我呢!” 他身上的飞刀全用在周蜜身上,为了顺利的,完整的将周蜜救出,他甚至一瞬间飞到远处无人的地面,捡了一堆石子,又一瞬间飞回,然后在每个树叉间留身,扔出,试着挑选最佳的角度,试着让他们发现,而又找不到,在最紧急的时刻,隐入另一棵树上,又让他们发现,迷惑他们的心神,连天云四十三煞其中的老二三也被他玩弄于鼓掌。 可是当见到段刃焦急的找寻别的去路时,他却用尽脑中的每一根神经,去寻找真正的,应该出现的救路。 几转几闪间,他拿到了解药。 换作任何一个人,都别想拿到这个解药。 他真正的,是从铁骑军的无情的马蹄下,夺得解药的! “狗娘养的!有种杀了老子!”十四哥对着段刃等人远去的身影,怒骂道。还没回过劲,忍住被段刃一剑刺中又拔出的大腿上的伤痛,身后的铁骑军已到。 当先一人,混身灰黑的铁甲,高大的身子,压在矫健的马背上,只这份气势,就足以面对任何一个江湖上的高手,军队与江湖人士的分别,也在其中表现的淋漓尽致。他停在十四哥的面前,身后的队伍,就像弹簧一般,张弛有度,稳健的停在他身后,队伍一丝不苟,严密的让人叹谓。 “你们往哪边逃?” “问这么多干吗?有种杀了老子!” “你们没一个逃的了!” “是吗?那还问什么?” 当先之人是铁骑军第六纵队队长,郁世杰。他当先甩开别队,追出两里,想夺个头功,却半天见不着一人,此时发现了天云四十三煞的人,当然欣喜若狂,一摆手,身后两骑跃出,便要押下十四哥。 面对难以挽回的局势,他一声冷笑,挥掌击在额头,头破血流,一命呜呼。 郁世杰不带感情的双眼,看着地上的尸体,道:“王平!” “在!”王平拖着铁骑军独特统一的大刀,跃众而出。 郁世杰道:“留下五人搜查附近,一柱香的时辰必须赶上。” 王平领命,点去五人。郁世杰抽下一鞭,马儿吃痛,扬蹄欲去。突然从他的正面飞来一物,凡是铁骑军之人,无不吃惊,居然有人敢对他动手! 天云四十三煞是绝不可能的,他们根本不敢在铁骑军面前出现,只有逃的份,而会动手的自然只有江湖人士,以此而想,这人的胆子可谓真比别人多了两三副。 临近,郁世杰一刀砍去,却不想这东西立马一分为二,他还在奇怪,怎么用这样的东西暗算自己,念头刚生,这分开之物却是件衣服,衣内突然激射出无数光亮,似水似雨,纷纷撒在他的身上。一闻下,臊臭无比,竟是尿! 他破口大骂,指派众手下找出这暗算之人。 刚发动之际,又有一物从另一边飞来。这次他不敢去砍,却不细想,那有这么多的尿,拨马闪避,那东西在空中忽然分开,细看下是一堆粘在一起的泥块,却在空中被使力之人设计好,刚好在他身边分开,有一半打在身上,他的铁甲便成了泥甲,顿时又臭又脏。 一物而去一物又至,当真是不肯放过这位心高气傲,武艺高强的队长了。只见那物依然黑忽忽一片,这次,他干脆迎了过去,又是一刀砍去,他拼着再受一次侮辱,也要奔到发出此物的地方,将那人揪将出来,千刀万剐。 可是他刚上前,身后地上的十四哥的尸体凭空飞起。听得身后风声,士兵的惊叫。他不管身前飞来之物,回首一刀。 十四哥的尸体猛的分成两半,在他身下的一个矮小之人,才显出真身,被他看的真切,虽然脸在十四哥胸内,但是从肢体上,这竟是个少年! 十四哥的血水沿着他的脖子,一直淌到脚跟。他恶心的几乎晕去,腹内翻江倒海,整个天都变成了踩在脚下,他以为自己要摔向地面,本想翻个身,可是还好没有如此,真要这么做了,势必难逃郁世杰随之跟上的一刀。也是天意,他这时刚好碰到了一根树枝,树叶在发梢擦过,他头脑一醒,足弓运力,点在树枝上,身如轻鸿,在刀光中飞去。此番真是险到极点,千钧一发之际而保住了性命,但是他身在其中,毫无感受。 郁世杰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一刀落空,身后之物已砸到身上,那感觉像是被石头砸中,敲的盔甲直响,震的他一晃,要不是李赖儿没有内力可言,只怕他已经被这记给活活砸死。他怒不可遏,喝着士兵紧追在后。 一边逃窜的李赖儿,一边在仅有半身的十四哥衣内掏着,摸到一个瓶子,拿出看见字样,确定是解药方才仍出十四哥的身子,可是手指一勾,却把他的衣服扯了下来 ,拿着衣服,急中生智,他将解药倒在衣服上,身在前方远远见到那一堆火焰,心里一喜,一把扔出衣服,这件衣服带着解药,一半已经湿透,所以李赖儿顺利轻巧的将它罩在了火焰之上,自己飞身往下石路反方向逃去,引的身后的一队骑兵转开了段刃等人藏身处,事以他们听到马蹄就在身边,可是在假地道中一段时间却没有被铁骑军发现。 李赖儿的轻功不加保留,全然施展,真有如良驹轻身,一马平川,猎豹驰骋,百无禁忌。身后矫健的铁骑军,竟然被他越甩越远。 王平是郁世杰的智将,跃马闪过地上残枝,高声道:“队长!再追就要出林了!” 郁世杰猛的从怒火中清醒,可是为时已晚,前面别队铁骑军破林而入百骑有余,收势不住与他们撞在一处,马声怒嘶,将士落地惨死于铁蹄之下无数。乱作一团中,夹杂着士兵们的怒骂,有的马首相撞,立即毙命。有的马避开,却因势猛,马背上的士兵较是纵马有术,也被甩下马来。郁世杰首当其冲,惊怒中举起大刀,横拍几记,将冲来之人拍向两边,但是人数为多,不及时,刀插入一人胸前,破甲而入,而那人连人带马其势不止,将他撞下马来,马蹄无情,踩在他腿上,骨裂声凄惨。 李赖儿没有亲眼见到这一幕,他一边赶往下石路,一边惋惜的拍了拍小脑袋,心道:“先开个荤,等以后见了你们,再让你们知道赖皮王的厉害!” 当时骄勇,此时在段刃怀里,他已满心冰凉,想起那些士兵将要如何对付自己,已怕的肾酸胃寒。 “段叔叔,等会我们夺几匹马应该逃的出去。”他带着自然的笑容,不理会刘建飞等人的死灰的脸,朗声说道。 段刃道:“也只能如此了。” 啸天野忽然道:“也许,也许还,还有别的法子。” 刘建飞问道:“什么法子?” 啸天野道:“俺,俺和这孩子去,去引开他们的主力。” 李赖儿笑道:“可是,俺怕死。” 啸天野道:“不会,不会……会死的。” 李赖儿一拉他的手,往他怀里跳,他不得已便抱住了他。 “俺跑累了,俺要休息。” 段刃一拦啸天野道:“要去也得我去!你们两个给我留下,和大家一起找机会走!” 啸天野镇定的道:“我们要杀出一条路恐怕不行了,但是引得他们的主力却绰绰有余。” 段刃心里对引开对方主力确实没有信心,但是要在铁骑军中冲杀出一条血路,他确有足够的把握。可眼前这两个人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尤其是李赖儿。他道:“你知道他是谁的孩子吗?” 周蜜等人奇怪的看着李赖儿,能让段刃如此焦急,如此担心,他到底会是谁的孩子? 黄爵士与劳叔对望一眼,劳叔干咳一声,道:“我们前些时候见过面了,没想到你有这么好的身手。” 李赖儿一笑,将箱子里的一顶宽大的草帽拿了出来,帽檐的破缝处,竟有一道剑气直逼众人,这道剑痕,是当年天下第一高手萧不二在李天凡帽檐上划出的。时至今日,凡是懂剑的,都能看出,这是一柄什么样的剑,带着什么样的速度与力量! 他并不是为了让众人知道他是谁。他不带一点炫耀的,虔诚的,带上这顶帽子,收起了嬉皮笑脸,对段刃道:“段叔叔,赖儿有个要求,你务必答应赖儿,赖儿知道叔叔是从不失信于人的。” 段刃看着他的帽子,想起李天凡的笑容,一阵心痛,可是身边刘建飞等人却不能放任不管,无奈下,他含着泪点了点头。 巨响就在身边,杀气充斥着整个山林,满空俱是冤魂的期待。 李赖儿看向周蜜,众人也看向她,使的她难过的,悲伤的低下了头。 “帮我照顾这位姐姐,赖儿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姐姐。” 周蜜转过身去,抽泣着。自己在江湖上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要一个还不够十岁的孩子,去为自己冒险。在残忍的军队中战斗,好象曾经美丽高傲的人生遭到了唾弃,崇高的信仰被这个血淋淋的江湖给捏的粉碎,说什么侠义正义,在生命的苟延残喘,互相挣扎中,这些只是微不足道的,可以为了活着而背弃践踏。尤其是当她注意到刘建飞,黄爵士脸上那满是欢喜,充满希望的光彩,而啸天野却是一派泰然,平静。她内心有一种想一刀了结自己的冲动。 李赖儿一拍啸天野的肩,道:“俺们出发!” 啸天野对着段刃道:“放心,俺,俺绝对……对,不会让他们伤到他的。” 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李赖儿的轻功加上啸天野的铜皮铁骨,或许真的能引开对方包围中的主力,从啸天野的江湖经验,绝世武功,李赖儿无人能及的轻功,机灵的身手,在万军之中冒一次险,此时此地,除了他俩,已别无选择,更无他人可代替。至于刘建飞,戚少明,周蜜,黄爵士,劳叔,他们真的能够在铁骑军的大刀下逃生吗? 谁都不敢保证,上天的意图总是让世间的人难以揣摩。 “这该死的林子!” 李赖儿与啸天野赶往东林方向。他低声的骂了一句。 “害怕了?”啸天野问道。 李赖儿从背后的箱子里拿出前面他甩手脱飞的破军刀,说道:“说不怕就是骗你。” 啸天野见到前面奔来的铁骑军,深吸一口气,慢慢的道:“俺不叫段前辈是因为他还要照顾他们,如果你在,他势必更为你分神,以你的轻功,一个人会更好点。” 李赖儿沉默着看着前面,突然飞身而起,口中道:“段叔叔知道,我也知道,你绝对是个好人!是个大英雄!” 啸天野看着他隐入树从,一挥破军刀,迎着奔来的马上之人,一刀砍断对方大刀,跃身踢翻他,夺得马,不及坐下时,身边砍来数把大刀,他刀光如影,闪电般劈死身边众人,跨马便在军中冲去,手上刀不停,带出片片血花,脸上已满是血。 “为什么说我是大英雄?” 李赖儿从树上跳到一骑兵背后,坐于马上,双手用劲一推,将身前之人推下马,自己也被对方的反力弄的差点掉下马,不过他也是要下马的,不见腿如何使劲,人已凭空而起,在一阵刀光中闪身飞入树上。 “因为换做他们,决不会像你这样做。” 他们和替死鬼没有区别。那时的战场,便已有敢死队,凭两个人的力量,如何将一支大军的首部牵转拉沿?这一次,也只有啸天野的绝世外功不世刀法,加上李赖儿的无双轻功,可一试而无憾。 啸天野坐在马上,挥出数刀,杀死近三十余人,马身血痕累累,他身上也平添几道新伤,如果换做颠峰时的他,别说伤,就是衣服也不会破一丝,可是一场大战之后,他所能为之,仅三,四成功力。李赖儿远在一边,被铁骑军追在其下,本还可藏身有地。可是不知谁先动手,居然纷纷拿着刀锋砍向树,树倒,枝散,一片狼籍。李赖儿轻功再高,也没有办法在千军之中,行走自如,没有了树的隐蔽,他就像是竖在田中的稻草人,任人宰割。啸天野经验丰富,头脑冷静,一边避开致命的攻击,一边打出致命的攻击,仍有足够的精神去关心李赖儿的情况,他发现这孩子落到了尴尬无奈的局面,空有本事也使不出却仍能挥洒自如,于刀口下镇定闪避,于断树上飞跃,在残枝中掩藏。不由的他一阵欣慰,带这孩子出来果然是明智之举,可谓是冒险一子,势挽狂澜。如果只有他一人,决难抵挡整整一队的铁骑军,可是有了李赖儿嬉笑漫骂,泼皮耍赖,挑逗嘲讽,诡计百出的诱敌,分开兵力,局势就乐观了许多,从周围黑压压的盔甲看来,四面八方的铁骑军都已赶来。继续发展下去,刘建飞等人逃生的机会将增大许多。 但是他也想到,照此发展,他们逃生的希望将大大减少。 这本就是天平,你高我低,你逃我死。 能做到平衡,以不死不伤,只有神,但是江湖上不允许神的出现,能在江湖上的只有人,那么,以人的角度,能不死,就是万幸。至于缺胳膊少腿,半身不遂的,已算是走运。江湖就是如此,江湖抑是如此。李赖儿与啸天野,还有可爱的周蜜,诚实坚韧自强不息的段刃,是否能闯出林子,潇洒于江湖,各位千万不要抱有什么侥幸,他们也是人,也是江湖上,血雨腥风中的一棵小树。 之所以有林能抗洪防暴,是因为无数的树聚集在了一起,力量的终结就是团结。 当李赖儿与啸天野背靠背的时候,尽管他只是个孩子,连内力也不具备,但是面前的大刀与铁骑,好似已成了一堆堆泥土,仿佛他们伸手迈腿,便能将之毁灭。 啸天野胸前的衣襟尽裂,但是当胸砍来的大刀仍无法刺进他的灵魂深处,仿佛这个人真的是用铁与钢,加上世界上最坚硬的,最无懈可击的——人类伟大的精神所陶铸而就的身体!他被一刀砍下马,挡在逃来的李赖儿身边。李赖儿实在没有办法,身边的树尽毁,铁骑军的大刀从四面八方向他扑来,如何镇定,都无法像啸天野用一身蔑视江湖,独傲林岳的武功去硬撼铁骑军。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啸天野,似乎死亡在前,只要在这个哥哥身边,就足以无惧无忧。 啸天野以一人之力,寸地挣扎,硬是挡住四面八方的来势,杀的尸横遍野,脚边堆的像座小山,而保护的李赖儿仍是毫发无伤! 忽然间,铁骑军中分开一条小道。 远处骑马行来一人。头戴紫金饰冠,身披雕裘雪袄,腰挂宝玉长剑,风须微曳,眉纹张扬,双眼含锋,这人远远停足,说道:“就是尔等阻我大军,坏我计划,放逃天云四十三煞?如此重罪,本王要知道尔等姓名!”他转目盯向李赖儿,微有吃惊,听左右一言,抬额斜视道:“少年妄为,倒也有些本事!” 李赖儿大笑,散发披肩,颇为狼狈,他拉起头发,将挂在脖子上的草帽套住发,齐眼而置,说道:“本少爷姓赖,大名皮王!你个草包王爷白养了这些奴才,怎么半天工夫还奈何不了我和大哥?” 啸天野默默的将破裂的胸襟扯下,裹住背后的几处伤口,将刀插在地上,却不言语。 只见左亲王听得李赖儿的狂言,气愤填膺,说道:“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本王只需一声令下,尔等还不人头落地?” 啸天野平静的道:“左,左,左亲王,您,您忘了俺是谁了吧?” 左亲王疑惑的看着他,说道:“本王位高权重,怎么可能与尔等江湖人士结交?更不曾有相识之理。” 啸天野对于他的咬文嚼字,很是反感,皱着眉头道:“既然忘,忘了,不,不如快,快些做个了断吧!” 他身边的李赖儿拉了拉他的手,轻声道:“有近乎套就快套,我还不想死!” 啸天野默默的摇了摇头。左亲王看着远处的天,踞傲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本王瞧两位身手不凡,近来宫中高手寂寞,实是有心招纳,奈何,奈何!” 李赖儿微微有点动摇,心里忽然想到皇宫内美衣玉食,玩物甚多,风光无限。一幅极大的画面从天而降,他坐在一个太师椅中,身边都是与他一般大小的孩子,地上放着竹桶,里面关着蛐蛐,一只肥大的猫趴在桌上,旁边是他最爱吃的香蕉,糖醋排骨,西湖醋鱼,还有淡淡带甜的竹叶青,喝后的松弛与兴奋,吃后的味溢与满足,玩伴的欣羡,大哥般的姿态,还有一本一本别家难览的小说故事,新鲜充满着整个殿堂。一个穿着士兵装束的孩子跑到跟前,跪在地上向他报告,皇上需要他保护左右。只见他一拍桌子,吓的上面的肥猫一蹦而下,满桌汤汁四溅。他怒道:“为什么皇上自己不来?” 面前银光一闪,美丽的梦境宛如平空一阵轻烟,他带着恍惚见到左亲王一挥手,所有的铁骑严阵以待,高举大刀,四面俱是这样的场景,好似操练演示一般,可是大地的宁静,已黑的夜空却是如此恐怖,在星辉下,这些穿着盔甲的骑兵,手中闪亮的大刀,不留一点人情味的,不给一点希望憧憬的,带着绝望的死气,一如他们的纵队密布,笼罩周围。 李赖儿这才发觉自己的未来已成空,美丽的人生将因此终结,那一切梦幻般的颜色顿时变成了死灰,他惊恐的问道:“真的要杀死我们?” 啸天野低声道:“你,你趁机走,我,我去擒下他!” 李赖儿茫然间点了点头。 一声野啸,爆发在他的身边,宛如一只猛虎临时起劲,觅得猎物。又好象一个人突然间将所有的精力凝聚,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而发出的呐喊。这一声对于敌人来说,无疑是在血水中增添了一份霸道,在兵刃中划出了一式绝章,在心灵上喷上了无尽的火焰。好似战场上的擂鼓,敲击着,震撼了战场上每一个士兵,使对方在杀喊声中更为颤惧。 啸天野面对着江湖上无不害怕,敬畏的左亲王,身处在无敌于世的铁骑军中,一声野啸,如猛虎般冲向他。 围在周围的士兵,几乎都呆住了,连左亲王,也不相信这个人有这个胆子,居然在这样的场面上,还会冲向自己,想放手一搏。 李赖儿呆呆的看着这个野无疆际的男人,在一片片刀光中,洒着满天泪水般的血,一步一步的由快变慢的,往左亲王前进,直至被围的死死,被无数把大刀架在空中,刀锋在他的身上摩擦,所有的士兵都等着左亲王一声令下,将他分尸于半空。 左亲王一拔长剑,兴奋的骑上前道:“让本王亲手砍下他的脑袋!” 李赖儿发现所有的士兵都看着啸天野,仿佛自己变成了一棵树,一根草,没有人在意。左亲王举着剑朝啸天野咽喉处砍去。 啸天野的人头落下,所有的士兵都来抓他,他被抓住,他们也像架起啸天野一般架起了他,然后左亲王又举着剑对着他的咽喉砍下。 李赖儿的双眼闪动着不甘,闪动着恐惧,闪动着只有一个孩子才会有的天真,闪动着……江湖人士不曾会有的,那一份茫然,也许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会死,他甚至不信,他觉的以后的生活是那么的真实,好象上天是有眼的,特别眷顾自己,他觉的自己命不至此,他应该是天子,应该不会死,应该好好的活着,而不受伤害。只这一份天真,激发了他的勇气,鞭策出内心的那股愤怒。一个人最怕就是耍性子,尤其是李赖儿,当他耍起性子来,真如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不可阻挡。 他从幻觉中醒来,在心里道:“凭什么就这样认输了?我可是赖皮王!连我老爹看了我都怕,更别说那些叔叔阿姨,他们如果在这里,就这个左亲王和这些狗屁铁骑军能奈何的了他们?要是我爹在,这左亲王还不被他一剑劈死,要是南宫伯伯在,这些铁骑军敢动手?就算是段叔叔,也在他们中间来往自如,为什么我要怕?为什么我就这样站在这里?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要是就这样死在这里,还不被人笑死?” “喂!你真的要杀他?”李赖儿一本正经,严肃的问道。 正举着剑的左亲王听了,停手道:“难道本王在开玩笑不成?” 李赖儿大笑道:“好!你杀,你杀你的,我做我的,我保证,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出这片林子!告诉你!千万不要惹我!我是上天入地,独一无二的赖皮王,谁惹我谁倒霉!” 左亲王与一众骑兵哄然大笑。 李赖儿翻手放下背后的箱子,慢条斯理的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铁桶,摇晃着道:“这回真的要谢谢当年叱吒风云的江淮帮老帮主爷爷了。” 他背上箱子,道:“好了,让各位开开眼界,对,就是你!你给本少爷看好了!”他伸出小手直指左亲王,气的他拉长了脸,半天没有砍 下那一剑。 这时只见李赖儿身如鹞鹰,冲天而起。看的一众铁骑军感慨万分,却不想他在空中一个旋转,手中的铁桶倾斜,洒出闪亮的像是水一样的东西。可是他决不会洒水降温这般简单。直到这些东西洒在身上,左亲王闻了闻,猛的叫道:“是油!他要放火!” 人在空中的李赖儿拿出四粒黑子,大声道:“放屁!这是隔水烧,当年江淮帮纵横大江两岸无人能敌的神物!今日便叫尔等开开眼界!”他故意将“尔等”喊的响亮,胸膛内那一股被左亲王目中无人的压制的怒火一泻而出,威风淋漓,爽似云飘浪颠。甩手而出四粒火弹,炸在地上,火焰像从地狱窜出,一瞬间吞没了众人,吓的剑在半空犹未劈下的左亲王弃剑拔马而走。他心里惊惧,似面对一个疯子,这一片火海中,如此小鬼怎能存活?他竟什么也不管,就这样胡乱而为,当真不知天高,不俱地厚! 李赖儿人未落地,足弓一蹦,右脚尖点在左足背上,弯身,低首,顿时人在空中如折翼之鹏,俯冲而下。他掠到乱做一团在火海中的铁骑军中,只见落到地上的啸天野一个翻身站起,发须尽是火,全身一片红艳,黑烟腾腾。他拿着一块布,劈头向他罩下,将他全身罩在布内,火势立即被扑灭,可是这块布顿时着了火,他在火中身上也被烧着,一股痛到神经,使人痉挛,涕泪俱下的痛楚侵袭了他的全身。他嚷道:“啸大哥,快夺马!” 哪里用的着他喊,被布一罩之后略微好些的啸天野宛如狂风经过,夺得一马,背负着他,纵马而起。马在火中惊慌失措。亏得啸天野神力驾御,一路跑出三里,火势连绵,竟将整个林子烧在一处,无一幸免,也不知经过多少倒在火海中的士兵,被火烤焦的腐臭直冲鼻内,烟灰呛的李赖儿几次昏了过去,都是啸天野运出微薄的内力将他救醒。他在马上,背负着他,几次换马,身后的那匹马被活活烧死,新坐的马又是将死未死,没有马换的时候便在地上狂奔,不敢停留半刻,带着狂野的风劲,硬是在火海中冲出一条血路。 夜空下的林子,哪里还有树树茂盛的样子?宛如大水淹没,一片血红,浓黑的烟硬是将乌黑的天添上一笔墨色。 待见到前面一队人,当先之人正是段刃时,啸天野嘴角带笑,连着背上的李赖儿,摔下了马。 第七章 生死难免 谁曾愿意 江湖武功院,天空一席粗制麻衣,背负双手,凝望远方夕阳。 山野中的林院在昏黄的光影中,十分安逸。 可是因为两个新来的人,却暗暗的出现了风起云涌,学生们的不解,与老师们的揣测,将这个多是欢乐的院,搞的有点沉默。 不少学生都围在周蜜的屋外,想见见屋子里的那个孩子。 这个孩子只有八岁,却在昏迷中来到武功院,而且还被天空允诺成为江湖武功院的一员。 这本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可是发生在他的身上就有点平常了,因为他不是别人。他是昔日花少李天凡的独子,李赖儿。 而且从江湖上传出,只在昨日发生的事情更是骇人听闻! 这孩子与大盗啸天野联手击退左亲王亲带的铁骑军近千人! 李赖儿,他莫明的成了江湖上的一大新闻,也被别人赋予了一个武林中即将出现的新传奇。 而还有许多老师,他们分别是江湖上位高权重,数一数二的高手,不但是高手,还是高手中的高手,他们那颗被江湖渲染,浸透的平常的心,此时也是波澜不平。站在张九栋屋外,等待着这个江湖武功院的第一内医。但是大家心里有数,彼此等的都不是张九栋,而是啸天野! 这个野无边际的人真的要在江湖武功院当老师? 除此之外,在这个院中,还隐隐的宣泄出一股忧伤,哀愁。 除了刘建飞,周蜜,武功院,侠剑盟这次出动猎杀啸天野行动的所有人,全死在了东北林中。 可是活着出来的不止他们,还多了一个孔秋寒。 原来当时段刃带着众人趁着李赖儿与啸天野引去大半铁骑军,寻机回到小道之上,前面不远便是十几个骑兵奔来,段刃当先出剑,于空中斩下三人,夺过马,一阵激斗,边打边逃,竟一路逃出林子,可是他回头一看,跟着的人只有周蜜与刘建飞两人。段刃勒马急问:“人呢?” 刘建飞满面惊恐,还是周蜜说道:“都在路上,被骑兵给围住了!” 段刃指着一边山石勾缝处道:“你们两个先去躲着,等我把他们救过来!” 马腾空跃起,剑光冷严,段刃将推剑式用在马背上,显的神乎奇技,以不变应万变。奔走交会的马背上的大刀面对这样的剑法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出刀结果,要么错过机会。一般都是大刀直爽的砍来,于是,段刃的长剑在大刀先动之际,刹那弹出,平整的剑痕破空,一路杀将下来,宛如当年赵子龙纵横长板坡,来往无敌! 他行得一里地,只片刻功夫,便见到一队骑兵围困中的戚少明,他本与刘建飞并骑,却因为左边一个骑兵的大刀砍来,无法闪避,没有办法招架,硬是从马背上滚落,这几匹马狂奔中速度何其之快,等刘建飞发觉,他已远在三十几丈开外。落得马后,戚少明由于身负重伤,行动不便,只有倒在地上装死,可是过去一队骑兵之后,随后又来一队,有五人,其中一人见他倒在地上,不知因何从马背上俯身探下一刀,逼的他只有翻滚闪躲,如此刚好遇到赶回来的段刃。 段刃这边赶到,戚少明见的真切,只希望快点,可是因为他的闪躲,围在身边的五骑一起动刀,平白的一身本事,空赋少林真传虎鹤双行,眼睁睁被乱刀斩于地上。看的赶到的段刃眼角崩裂,血丝尽起,脚下蹬鞍,拔身而起,人随剑走射向还在得意中的五骑,一招间将五人斩落马下。 他看着地上的戚少明,叹了口气,纵身上马,继续往前赶。 再前面的是黄爵士与劳叔,这两人被围实是因为骑术差劲,落在后面,又因为劳叔内力尽失,黄爵士少年技穷,不过两人骑在马上左躲右闪,也是片刻间段刃便在近处,可是命该如此,黄爵士手中长剑硬架大刀,被对方拖刀一走,拽下了马,后面跟上一骑,马足踏在胸口,一命呜呼。只怪他经验浅薄,在马上相斗,如何能用短兵器去架长兵器?所谓力由地长,骑在马上骑术不佳者势必难以借力,段刃一见便知道要糟,只是没想到死的如此匆忙…… 劳叔俯身在马背上,刚好避过横来一刀,马儿学乖,跑向段刃,段刃纵起拉过马缰,却刚好被一边的骑兵见到破绽,举着大刀纵来,马缰被一刀割断,段刃的马儿这时发难,往另一边跑去,他身手及时,飞身而起,掠向劳叔。劳叔见马缰一断,惊呼一声,却不防身后一人劈手伸来,待得段刃提醒已来不及,整个人被拦腰抓去,段刃立于地,喝道:“放下他,我饶你们性命!” 那抓去劳叔之人满不在乎的笑道:“我们铁骑军人多势众,就我们哥几个便可以了结了你,你独自嚣张个什么劲?” 段刃沉着气,道:“我们只是普通的江湖人士,与你们的事毫不相干,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 那人大笑起来,刚想说话,突然远处火光冲天,火势一发不可收拾,传的速度比烈马狂奔还快。吓的这几个骑兵愣在那儿,完全忘了该马上逃离。 段刃眼疾手快,飞身一剑。那人还未反应过来,剑已及身,一条手臂活生生被他卸了下来,劳叔身子一轻,便落向地面。段刃怎能放过这个机会,长臂一伸,抓住了他的肩,跃上马背,弛往刘建飞与周蜜躲藏的地方。 可是他辛苦一番,带着劳叔见到两人下得马时,劳叔脖子一歪,已然毙命。要知他一把年纪,失去了内力还在此处惊慌恐惧中逃亡、当被那人抓去时,心神一颤,憔悴而死。说来他的死一半是由于李赖儿使然。要不是他下药害他一身内力尽失,如何会落到这般地步? 几人沉浸于悲痛之时,林中带着火焰出来一人,初时还以为是啸天野或者是李赖儿,走近一看,竟是孔秋寒!他在其兄铁狮以牺牲换来的掩护下,逃到北林,却被铁骑军围住,刚巧左亲王在,见他神采飞扬,清容不凡,便让手下将其捉住,有意收为己用。直到后来林子着火,抓着他的骑兵自顾不暇,被他趁机夺得一马逃走,可是马在路上被活活烧死,他只有用双腿在烈火中奔逃。 事以啸天野与李赖儿出林后见着的人,是段刃,刘建飞,周蜜,孔秋寒。 一路上赶往江湖武功院,至第二日傍晚到达。这时,啸天野与李赖儿两人还未醒。 段刃慢步走到天空背后,自责的说道:“大师,段某无能,没有救出武功院的学生。” 天空仍看着远霞,说道:“段掌门,此生有上过海吗?” 段刃摇了摇头,道:“不曾去过。” 天空道:“老衲有一个师弟,家中以卖鱼为生,所卖之鱼俱是海中奇珍。至他来到少林,老衲得知,他一家人俱已仙去。相询之下,他家祖上为海所逝,其父其母其兄其弟其妹其子其女,俱是一般。老衲不解,为何一个一个殉难于海,仍要以海为生。段掌门可知?” 段刃考虑半饷,方才说道:“段某心思愚钝,还请大师指点。” 天空淡淡一笑,说道:“其实他们何曾不想改行换业,只是技穷于海,且人在海上,身不由己罢了。” 第八章 周蜜的蜜 李赖儿是在来到江湖武功院第二日清晨醒的,而就在他醒之前的两个时辰,刘建飞辞别了周蜜,黯然的离开了武功院,他决定从此绝迹江湖,做个生意人。面对好友们一天之中惨然的诀别,他已心志低落,豪气消顿,没有一点在江湖上混出个名堂的念头了。在离开的时候,啸天野与段刃正在武功院的院大门边上,一棵低垂着粗枝的梧桐树之下。 周蜜送刘建飞,跟在其后。两人见到了啸天野。 “怎么了?”周蜜看着他背着破军刀,似乎要走。 刘建飞此时对啸天野没有任何的恨意,就像在看一个普通人一般。 啸天野断断续续的道:“俺,俺伤好,好的差,差不多了,还,还有,有事,自,自,自然要走。” 段刃怎么会就这样让他走,谁都不知道左亲王会怎么对他。还有整个江湖,不是谁都像那些侠剑盟的人这么好说话的,不卖天空等人的帐的大有人在。 可是刘建飞已不愿搭理这档子事,甚至听了看了就觉的整个头在疼,心底对戚少明他们的死的那份缅怀,更是深刻清晰。 周蜜随着他来到广阔的路口,四面的青山,是那般的美丽秀气,在微风中,不带一点凶气。她只觉的生活中的一刻是如此值得珍惜。为什么刘师兄要走?她只能隐隐的体会他所说的理由,可是这个江湖啊,她对他没有完全绝望,她觉的自己在其中还有一点用处,十年苦功,如何能说放就放。她只是个女人,可是她还是个江湖人,一个侠剑盟的人!她觉的应该为这个做点事,并且在日后的困难中,更努力的去学习,去锻炼。 面前的刘建飞淡淡的笑容,前几天在东北林中指挥师兄弟的那份气度与能力,竟像是昨日清风,换了个味道,闻起来似曾相识,却难以接受。 “师妹,其实我有件事,我真的很想告诉你。”他终于要开口,对自己年纪与人生的幸福,做个最后的决战! 周蜜正沉浸在这片美好的景色之中,她是如此的神圣,使的她也随着她神圣起来。她此时猛的想到啸天野,他的这份武功,如果能留在武功院,不是可以让武功院的学生,学到更多的,以保护自己在日后行走江湖间不至于被人所杀?她这样想到,便对自己有了一个新的目标。这目标是在两天的迷惘痛苦,忧伤感慨的活着,漫无目的且混混呆呆之后的,对她的一份新的动力,这是全新的,以使的她突然间发动,并决定要做好这件事。 她忘了刘建飞刚和她说过什么,可能压根没有听进去,她对他道:“刘师兄,以后多来看看我们,我先进去了!”她转过身,展动着极美极有动感的身姿。 刘建飞在心中苦笑,突然间对以往的人生全部来了个广阔的否定。 他默默的,独自在路上行走。 不过,不久之后,将会有新的,一批从不相识的,与他并肩,在路上走,在风雨中呼吸,在海浪接天的铺盖下挽着手。 所以尽管他已经心如死灰,但是这并不算什么。对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这不算什么。 周蜜回到武功院的时候,啸天野与段刃已不在那棵梧桐树下。她急急忙忙的去找,她先找到了段刃。 武功院有三个比武场,其中最大的一所在西面,每次夕阳斜下,这一处都会沉浸在金黄般的梦境之中,显的格外的迷人。而在清晨,这里是平静的,让每一个站在场上马上要比武的年轻人都能心平气和,不受外界的影响。 段刃坐在场地上,他的身边围着一群孩子,他们聆听着他这个华山派掌门对剑法的理解与感悟。他在经受了一次生死难留的浩劫之后,想为这些还是孩子的未来的江湖人,做点富有意义的事。 周蜜看着一张张充满童稚的脸,心中一阵感动,她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靠近他,问道:“段前辈,啸天野人呢?” 段刃正在谈剑的用处,论点是剑有双锋,无论任何角度都可以伤人,但是随着使剑人的心性,这伤人的剑可以完全用在救人上,而不是伤人杀人。这时他微笑着,停下这边的精彩的讲解,对周蜜道:“他正在和天空大师交流,他现在已经是我们的朋友了,没有谁愿意他离开,你放心,到是应该去看看赖儿,小家伙醒来发现没有人在边上很有可能发脾气,按照我对他的看法,有可能又会使什么坏。” 周蜜在武功院最佩服的就是天空,甚至扩大到整个江湖,也没有人可以在她心目中与天空交换。她感动的笑了笑,整张脸都甜透了,轻盈的转身往李赖儿休息的房间走去。 李赖儿醒的时候,周蜜的甜甜的笑容正凑近他的小脸蛋。 这是不容冒犯的一种庄严,神圣。连刚醒来,犹自满腔怒气的他也不由的安静凝神,专注的对视着她的一双眼睛。周蜜的双眼满是母爱,这在他的娘的双眼中时时可以看到,他不知道,但是他有着上天赋予人类的伟大的感触,如诗如歌般的神秘而又美妙的感触。他一瞬间被她所吸引,沉浸在她的关爱中了。 本来他在火海中出来,满脸已是黑灰,之前周蜜为他将脸擦干净。这时看过去显的红通通,像个苹果,男孩子的脸藏有的顽皮,加上他本身的一股子土气,让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抗拒对他自身体内产出一份疼惜。她也如此。 李赖儿的内心世界一时间被少年不羁的,天真的,满世界无所约束的想象力给填塞。一个如家似的田野之中的小屋,一样的桌子一样的椅子,一样的床一样的笑声,伴之身边的却是眼前这位甜蜜的,纯洁的女性。 “姐姐,赖儿要吃东西,要吃你烧的东西。”他就像别的孩子,会突然冒出古怪的让人难以捉摸的念头。 她考虑了一下,负责伙食的张大妈与她关系一直很好,如果她想借一个灶台,不是不可以,只是自己烧的东西说实话并不怎么样,那还是小时候好奇下学的。可是李赖儿身上有一股子让她难以拒绝的气息在给她不断的施加压力,他的一双水灵惊奇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使的她到了嘴边本是“我不太会”变成了“好吧,你躺一会儿,我烧好了拿来给你。” 在她走出门后,李赖儿仿佛升到了天堂,在云端无尽处展开双手,如鸟儿一般乘风翱翔。他似乎感到,已经抓住刚才在心中的那一副美丽的,让人羡慕的图画,自己吃着周蜜做的东西,坐在她的怀里美孜孜的不胜欢愉。可是之后的空荡荡的房间,那潜伏在心底的,恐怖的,凄凉的,充斥整个江湖而不带人性的杀戮,又将他全身冻结,堕落在死亡气息遍布难以挣脱的那一个林子之中。身边一个一个成熟的,健壮的,满是生命活力的大人,被自己燃烧出的愤怒的火焰,逐一的吞噬,眼角中被残酷的硬塞进的一个一个如木头在燃烧后一般的人,带着火红的盔甲,倒在地上,有的皮肤被烧的让人看了恶心,有的发出的惨叫直刺人的心灵,让身体每个组织,每个细胞,每个神经,都在发颤,都在哆嗦,都在寒栗。躺在地上的人好象连灵魂都被无情的夺走,仿佛是神话世界中那种魔法,那种神术,使人的身体连带着魂魄,都被收走,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这句话在他的脑海中深深的埋着,小时候听的故事中的一曲,带着各种各样的青面獠牙的鬼怪出现在他的脑中要来找他,好象是他们的怨魂,“怨魂”这也是被埋在脑海中的东西,此时无情的出现,将他本是坚定而不脆弱的意志一团拢住,然后蹂躏起来。 啸天野至天空那边离开,一路来都是想着自己从前的经历,尽管天空对他的往事只了解了一些,但是只是这些就足以让这个看透尘世,望空红尘的大师,满心震惊。他此时想来更像是从头走了一遍,相对以前的事,前几日发生的那一切,只不过是唾沫星子。他想起救了自己的李赖儿,与他那顶草帽,顿时加快了脚步,急切的想见见他。 在李赖儿休息的房间门外,啸天野与周蜜相对而见 。 “小家伙醒,醒了?” 周蜜不知道为什么真见到了他,突然心跳加剧,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什么也不想说而低下了头,更想不到的是为什么自己没有回答他的话,推开门便逃了进去。难道他真的这么难以面对? 啸天野只是愣了愣,便想起自己还要看看李赖儿,跟着进去了。 “赖儿你怎么了?”周蜜抓着棉被,棉被被裹成一团,里面藏着李赖儿,他死死的抓紧被子,不愿被人掀开。 “怎,怎,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刚才还好好的!”周蜜着急的道,手上的劲更大了,一把撕裂了棉被外面的罩单,棉絮纷纷飞起,只留了里心的一层,周蜜双手抓住被角,终于拉开了。两人见到李赖儿抱着腿,将头紧紧的夹在腿缝中。 周蜜抚摩着他的头发,小心的问:“怎么了?赖儿,你把头抬起来给姐姐看看,有什么事和姐姐说说嘛。” 可是不管用,李赖儿死死的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理睬她。 周蜜对啸天野道:“把段前辈叫来吧,也许他有办法。” 啸天野快步出去,找来了段刃。 段刃吃惊的拉住李赖儿的一只胳膊,想拉开他看看。他感到手上的传来的劲是这样的用力,不由的疑问重重,桌上的菜未冷,周蜜还把前面的经过告诉了他,“赖儿没有理由这样啊!”他觉的只有强行把他拉开,才能解决问题。 三人见到了他的脸,都惊呆了! 只见李赖儿的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僵硬着,泪花还在脸上,嘴角被拉歪,眼睛血红的像被颜料涂抹,鼻子皱在一起,上面的皮像被拉了起来,额头上好似布着一张蜘蛛网。整张脸显的如此的诡异。他已经神智不清。 段刃抱着他,连忙搭住他的脉门,探询他体内的气息是否正常。他一时进入了李赖儿的体内,好象真的在用一双眼睛看着他每一根经脉中窜流着的真气。段刃知道这小家伙是从六岁的时候开始练习内功的,到目前为止也只是初步的调息运气,根本谈不上走火入魔,对于他身体里那些气息,他是再熟悉不过,完全是初步阶段,以他一身内功的修为,如何会分辨不清?他感到茫然,小家伙的气息完全正常。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无奈下对啸天野道:“帮我去找内医张九栋与天空大师!” 啸天野又一次跑腿,这次自然惊动了整个江湖武功院,几乎是人都知道了李赖儿出事,并且要天空与张九栋去查看。 天空大师来的早,见到屋子外面围着的人,念了声佛号,说道:“大家都先做自己的事去,给不适的人留点清净。何谓挤在此处?” 他赶走了凑热闹的人,走进屋子,面对着李赖儿,他也是先探脉,然后略微的输出一份内力,发现石沉大海,无奈的摇头。 这时屋外走进一人,混身都是草药味,散着发,身着白色的布衣,人显的很清瘦,一双无时无刻不带着怜悯神采的眼睛正看着李赖儿。只见他一笑,说道:“这孩子是得了急心疯,想必是经过了这次的事所引起的。” 段刃道:“有解吗?” 张九栋笑道:“老朽刚巧有药方可解,先替他点住气门,以纯阳之力轻输半个时辰,力不可过猛,待老朽煎出药,喝下至明日便可恢复。” 周蜜如释重负,说道:“让我替您煎药吧?” 张九栋道:“小蜜好象是第二次替老朽煎药了吧?” 周蜜笑道:“张老师如果能治好赖儿的病,别说是煎两次,就是百次千次,我也替您煎上。” 药房中,周蜜看着汤药,不敢放松一刻,哪怕只是小一点儿火力,都有可能破坏整锅药的力道。她深知其中的道理,于是在用神之下,火焰似乎成了李赖儿可爱的小脸蛋,惹的她凭空一笑。 “你到是好,躺在床上又睡又吃,我可忙死了!”周蜜气鼓鼓的撅着嘴,对喝了两日药已经有点气色的他这样埋怨,可是在这一声埋怨中,少了份真实,多了份笑意与可爱。 现在正是她在对李赖儿撒娇,这其中没有孩子对长辈,爱人对爱人,有的只是姐弟间偶尔的玩笑,与游戏,仿佛是在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心与心之间的交流。 李赖儿枕着她的腿,苦着脸将盛药的碗放在一边。这个世界上,处在这样的阶段,他想枕在哪个女人的腿上,都不是件难事。何况是已经将之视为弟弟的周蜜的腿。在其上,是如此的安逸,这女人的腿有一种魔力,连不更事的他也感觉到一阵受用,一阵享受,真恨不得一辈子都能睡在其上。 他快乐的忘乎所以,在床上躺的久了更是想好好活动一番,顽皮的性子再次教唆起他使点坏,撒点野,闹闹事。他哭丧着脸,好似天底下的人都在和他过不去,数落着:“段叔叔昨天一见我好了,就马上去华山;啸大哥也在昨天晚上趁我睡着就去东北林给朋友立碑。既然都好了,还喝什么药?哼哼,趁我睡着溜走,看我等他回来,不让他变的更结巴才怪!” 本来无论他说谁的坏话,取笑谁,她都是可以原谅的,以她善良怜悯的那一颗心,对他幼小的认知,顽皮的劣性,会像别的人对他疼爱而不加责怪。但是当他取笑到啸天野的结巴时,她没由来的突然生气了。她像是变了个人,失去了前时的关爱与疼惜,用已控制不住的声音对他说:“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太坏了!以后不许这样说,知道吗?” 李赖儿一愣,他以为周蜜只是开玩笑的纠正自己,这本就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一句气话,一个孩子闹时的疯语。但是他见到她生硬的表情与带着怒气的双眼,他发觉——她很生气。她正在因为自己取笑啸大哥而发怒。这猛烈的责怪使的李赖儿难以接受。在他的心中,她一直是如此偏袒自己,爱护自己,保护自己,她是如此的完美,他已经将她与自己的娘联系在了一起,自小从未被娘责怪过,甚至连大声的对他说话也不曾出现。可是这时,就是眼前的这个姐姐,自己喜欢的姐姐突然为了啸天野冲着他大声的说,似乎对他极不满意,他来不及细想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关系,自性情中的那一股子叛逆那一股子不愿被人约束的劲儿,突然的像是一只豹子从腐烂的木头笼子里冲了出来。 他愤怒的瞪大了眼睛,从床下跳了下来,还打着赤脚,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小内衣与短裤。他撒野的嚷道:“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啸大哥是结巴怎么啦?他就是结巴!还是个恶贼!你们明明要杀死他,还跟我说什么不许说他坏话,凭什么?”他似乎怕她再一次伤害自己,出于逃避,他夺门而出。 周蜜马上反应过来,觉察出自己的错误,这还是个孩子,无论怎么样,自己都不应该和他闹情绪,他不过是说些淘气的话而已,为什么自己会失控了呢?她不愿承认自己对啸天野那一份重视,最终归咎于自己对李赖儿的关心,希望他乖点,其实是她在两人中选择了啸天野,可她不愿意让自己与啸天野联系上,而生硬的欺瞒的靠在李赖儿这一边。她出门寻找李赖儿。 院落的围墙上一个矮小的人影一闪,她马上跟着上去,可是围墙太高,她勉强在墙上借力,才踏足其上,这一刻的耽误,李赖儿的身影已远远超出二十丈外。 她落下墙角,李赖儿在平地上忽然消失了,好象有三四个人影将他围住,然后一起消失了。她吃惊的赶了过去,地上呈现着凌乱的脚印,这边路旁有一处斜坡,斜坡下是一条小路,路非常的窄,两边是带着刺的荆棘。她见到荆棘靠路两边被东西削过,变的平整。毫无疑问,他们是从这条路走的。她一摸腰上的短剑,确定回去叫人已经来不及,飞足在这条小路上狂追。她飞舞的秀发因为没有束缚,变成黑夜中,轻柔的云,乌黑发亮。皓月当空,她像一个仙子,在荒野中闪现,展露着动人的身姿。夜晚树木泥土的气息,是如此的芳香,清幽, 可是她的心境却是这般不平,难以宁静,李赖儿出事了,他居然在武功院被人绑架,对方是什么来头,会不会伤害他,他是否已经踏足在危险的边缘?这些如同一晃而过,却连续不断的树,在她脑海中不停的侵袭,使的她在山脚发现完全没有一丝希望找到他时,竟自责难忍,而失声痛哭。 “这完全是我造成的,我没有看好他。” 天空明日即将去往少林,可是却在今晚遇上了麻烦,别说好友之子,就是武功院的弟子被人绑走,也是难以原谅,不可推卸的。他如天如空的心无法平静,只能暂时安慰周蜜,“他年纪虽小,但是聪慧机灵,定可化险为夷,你也不必费心自责,交代一下各个管院,让他们务必辛勤看守院子,不能再让人受害了。” 雷同李赖儿这件事三日之内都没有出现过,而他也一下子消失了,任是周蜜与一干江湖武功院的人在江湖上多加打听都没有一丝线索。 自从与段刃等来到武功院后,孔秋寒待上十日才略有好转,他双腿神经多被大火所伤,亏得张九栋的几味神药才得以保住双腿。直到第十日他可以下床后,便匆匆赶往东北林,希望能找到其兄铁狮的尸骸。这处暂略不提。李赖儿的下落在武功院成了最急须知道的头件大事。而他也在黑暗中惊慌不定,不久前的急心疯一如噬骨毒虫,永久的在他灵魂深处折磨着他,而现实,在江湖中变的真切而残酷,由不得他天真的任意妄为。他直到此时,方才算是真正的踏足进入了江湖,才八岁的他,是否能在疾风怒浪中生存下去,依然爽笑不已,以赖皮为王道,还待天意的定夺。不过人定胜天,也未尝不可。总之事事难料,算无尽数。 自他冲出武功院,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偏偏要翻墙出来。半路上,身子虚弱的他,突然面对四个黑衣男子,不及反应便被制住,一人点了他的睡穴,于是他眼睛一黑,待到醒来时,面前景象绚丽的惊人! 比腊肠还粗的蜡烛,少说有五十枝,俱点燃,照的周围刺眼的亮。墙上被彩纸贴着,花花绿绿的,一派春意。几幅长的从未见过的水墨山水画。俊逸的字,狂野的字,如蝌蚪般的字,没有怎么读过书的他看过去仍能从中体会到一些模糊的东西。地上被锃亮的石头平铺的光滑整洁。他赤着的脚放在上面,阴凉阴凉,有点湿气,记忆中他的娘好象告诉过他,脚底被湿气侵入是会得风寒的。可是这里为什么要铺这些石头呢?他把这个念头扔掉,将扫向两边的视线往前延伸。这一看,他混身都是冷汗。 第九章 谁要当好汉 我让你 能让李赖儿见一眼就留冷汗的人实在不多。 坐在他面前的,一副悠然自得,却难以掩盖双眼中冒腾的火焰的,恰是左亲王!李赖儿见到他的时候,就像见到地狱中的厉鬼,顿时嘴上一阵哆嗦,一句骂到口上的话,给他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赖皮王,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左亲王的头发有点卷,被挽起的发冠是金黄色的,只是他的发梢表明,他也在前几日的那场大火中,是如何的狼狈。 李赖儿呆住,心里咒骂起来,“这该死的,怎么没烧死他?”他开始害怕,而且怕的要命,就连心里那些故事中的顶天立地的好汉也无法拯救他,他完全被制住,一动也不能动,身边立着两个中年人,虽然手上没有带着兵器,但是从他们的样子上看,估计就算他能动也只有逃命的份,而再见到左亲王身边的一个老头,他顿时走了神。这老头好象是几十年前令江湖上的人闻风丧胆的牧心劫,号称心魔难敌,是有名的内家高手,一支玉箫,一曲愁断肝肠称霸江湖无人能敌!李赖儿心里有数,自己的内功可以当成空气,面对他的内力曲劲,完全是无法对抗的。而这些人还好,其中坐在上面的左亲王可真要了他的小命。坏就坏在五日前他亲手放火烧的他铁骑军十中仅留二三。面对皇上,面对整个江湖,他有何颜面?再看看他的头发,上面的烧痕还在,可想而知,左亲王不将他千刀万剐,剥皮抽筋绝对不会罢休。 顿时几根带着红色的血的神经摆在了地上,一张嫩白的皮肤被平整在挂在面前,上面滴答着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低头看时,他的脚只剩了一根骨头! 这简直就是真的,深深的印在他的脑中,缠住他不放。 他“哇”的哭了起来。他边哭边叫着,“放过我吧!我还小,我知道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饶了我!” 恶狠狠的看着他的左亲王一时间没能接受,还在思考着眼前的一幕,从对方幼小的年龄,他体会到这一切的真实存在,于是得出了一个结论——他胜利了,虽然损失惨重,但是他终于胜利了,他只不过是被眼前这个小鬼一场运气一度侥幸给挫败的。挫败?连这个也谈不上,只不过是一点微小的失误!他不顾威严的大笑起来,笑的眼泪差点淌出眼眶。他对着身边的牧心劫道:“先生,你看这小兔崽子,现在才知道怕。你说我应该怎样对付他呢?” 李赖儿停住了哭声,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直盯着牧心劫,大气不敢喘,可是小嘴在微微的张合。 牧心劫不露风色的道:“年纪小也是人,只要是人得罪了王爷,都得惩罚,以他的罪过,应该死。” 左亲王微笑着看着李赖儿,问道:“听见了吗?” 李赖儿缩回脑袋,默默的呆了半饷,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茫然的接受着现实,心里不真实的与听到的进行着争斗,一个声音拼命的叫喊着,“这是骗人的!这是骗人的!他们杀不了我!” 身边两个中年分别伸出手抓住了他的双肩,要将他提起来。他左看右看,慌张的神色充满了双眼。 左亲王眯起了眼睛,道:“我要看着他被刀破开肚子,看着他的肠子一段一段的被拿出来!” 他仿佛已经看见,满意的看着李赖儿,好象他的肚子已经有一道裂缝,血正从中间喷出来,洒的满地都是。 屋子外面有人通告,似乎在说皇上有事找左亲王。 左亲王低声的唠叨了一句,示意两人将他看管好,慢步走出了屋子。 李赖儿混混噩噩的坐着,额头上的冷汗使的他头脑一片冰凉,他想起那夜空下的田野,自己在上面快乐的飞跃。他痛恨啸天野,他痛恨周蜜,他觉的没有遇到他们自己就不会死,他完全忘记了他在东北林中的勇气与胆量。这比上一次更靠近死亡,使他完全气馁而感到恐惧。 左亲王坐着轿子赶到皇宫,面临皇上。当今天子已经病入膏肓,从半年前就躺在床上,不曾下地,瘦的凹陷的脸颊,漆黑的眼圈,有气无力的话,惨然的微笑,都告诉这位王爷,他最开心的事即将发生。 至从这个皇兄将自己喜爱的侄子,也是这个皇兄的亲生皇子贬为庶民,并遗弃江湖,使的他丧生在外,左亲王就与他多了份隔阂,也多了份仇恨。他巴不得他快点死。也是报应,他费掉并驱赶出宫的皇后又替他生了个儿子,他一直希望找回这个继承人。身边照顾着他的新欢,不仅没有给他快乐,甚至为他带来了无尽的病痛,与无子的心疼。左亲王压根不想帮他找回他的那个该死的继承人。“既然我爱的孩子已经死了,就让你爱的孩子也死去!”这是他每晚都在心里说的,也是每晚的一份乐趣。他喜欢看着他躺在床上的样子,如此的苍老,如此的衰败,比起以前他的英姿,他的气度,他的智慧,左亲王终于从中找回了平衡。 他带着欣然的笑,对这个已经在他眼中死去多时的人道:“皇兄,已经有线索了。只是这次臣弟未能将天云四十三煞尽数歼灭,有可能太子会遭到他们的毒手。臣弟以为,必须先一步派些人去保护太子。” 皇上缓缓的用他不多的力量说道:“尽快找到他,幼明,你一定要保护他,绝对不能让他遇害。” 左亲王嘴角带着不容易察觉的冷笑,他毫不担心这个半睁着眼睛的皇兄会看见,他的这双眼睛似乎可以见到的只有闪动的烛光。他低头道:“臣弟只能尽力而为,天云四十三煞的实力不容小觑,这次要不是一些江湖中人夹杂在里面,铁骑军也不至于铩羽而归!皇兄,可否多派些兵力给臣弟,好管束这些目无法纪的江湖人士?” 皇上沉默了一会儿,不答反问:“听说你已经抓住了这次惹事的罪魁祸首?” 左亲王一惊,心道,“他如何知道?”心中闪电的神思,却不影响他的表面功夫,他低着头道:“臣弟不才,但是也绝对不会任由他们肆意妄为,这次确实已经抓住了一个东北林中干预铁骑军行事的人。” 皇上噎了一口身边妃子送到嘴边的茶,淡淡的道:“此人胆色非凡,居然敢与铁骑军作对,朕听说,他竟放火烧着了整片林子。他一定是无法对抗铁骑军所以才想出此计,不过火势如此之大,他仍能坦然面对,逃出林子,想必有过人的本领吧?”他略微一顿,不让左亲王开口,接着道:“朕还听闻,幼明这次是被左右手救出来的,而他们在救出你后就死了,是这样的吗?” 左亲王一阵沉默,算是认可了。 皇上有点期待的说道:“朕听说此人,便欲见见此人,不知幼明可否差人将他带来?” 左亲王几乎是咬着牙,捏着拳头,暴着额头的青筋答应的。 李赖儿被身边的两人抓着,放进一辆马车之中,在上车前,左亲王铁青着脸,狠狠的在他背上捏了几下,疼的他咬紧了牙不敢吭声。随后行得几里地。他又被那两人提着,双腿不着地的进入了一个大殿。一处龙瑞万象,气派森严,金碧辉煌,灯火璀璨的大殿。 “可怜的孩子,怎么没有穿着外衣?莫着凉了。你们退下吧”皇上这时竟像个慈祥的老人,并退了提着李赖儿进来的两人,着意身边的一位雍容华贵的妃子为李赖儿披上了一件雪白的丝质长袍。 李赖儿受宠若惊的看着当今天子,心里思考,“这不会就是皇帝吧?老鬼居然这么就把我交给了他,他肯定比老鬼大!”他想通这一点,已经从头到脚被皇上打量了一番。有一种人就是得到便宜便卖乖的,而他绝对是这样的人。 “李赖儿谢谢皇上!我可真的冷死了,左亲王请我吃饭,也不给件衣服,还是皇上好!”他绝对想不到皇上知道他的身份,而且还知道左亲王为什么将他带来。在意识中,皇上就是左亲王的兄弟,兄弟就是一个鼻子出气的,他惹了左亲王,皇上就应该把他斩了。 皇上忍不住笑道:“好滑头的 孩子。” 李赖儿马上反应过来,知道了皇上这句话的含义。 “你可是在奇怪,朕为什么不惩罚你?” “皇上宅心仁厚,当然不会和不懂事的赖儿一般计较。” “丹妃,你可听到?这孩子真是有趣。” “皇上,丹妃身子有点不适,想先行告退。” “也好,你们都陪着丹妃去吧!” 李赖儿心里一跳,种种奇迹在他的心里如闪电般划过,一股极好的兆头已经降临他的身上,只等着时间的发展。他确定,他从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感到,眼前的这个皇帝已经不会伤害自己了,那么左亲王呢?只要皇帝好说话,管什么左亲王? 皇上这时笑着对他道:“来,坐到朕的身边。” 李赖儿壮着胆子,坐在床沿上。 皇上道:“朕想知道,你当时在林子里放火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被烧死?” 李赖儿坦率的道:“想到了,我用的是隔水烧,我以前用过,知道它的厉害。” 皇上道:“那你还要放火?” 李赖儿哭丧着脸道:“没办法,那么多人拿着大刀,赖儿又没有绝世武功,怎么可能打的过,就算是逃,也不可能,都被围住了,不放火,赖儿肯定会被杀死的。” 皇上道:“很多人明明知道要死,可是就是没有勇气去面对,换做朕,设身处地像你一样去做,恐怕也未必能够。” 李赖儿道:“皇上一定可以的,皇上比赖儿强的多了。” 皇上听着他并不高明的奉承,只是淡淡的一笑。他随即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朕知道你落到左亲王的手上,并要救你吗?” 李赖儿默然不语。他那超凡绝俗的想象力也发挥不了作用。 皇上双眼带着一片光彩,望着他的仍有汗渍的脸,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经意的露出一股寒意。 昨天晚上,月带着朦胧的光芒,斜挂在窗框之中。 他正躺在床上,孤身而寝。整座大殿四面八方都守卫着人,至少有几十个曾在江湖上叫的响名号的高手分布左右。 就是这样,仍有一个鬼魅般的人影闪进大殿。 这人仿佛是从月上踏着那淡淡的朦胧的光道而来。 他落足光洁的地面,随身抽出长剑,分别斩断殿四角出击的四柄长剑。 这些都是老一辈的武林泰斗,都是剑客! 他们的剑就是他们的生命,他们的剑就是他们一生的沉淀! 可是他们的剑全被这个至月中而来的人所毁。 他见到他的那一剑,看的如此清楚,却又是如此朦胧。 好似他从月亮上偷偷的拿下了一抹光辉,将之交织,成了一束无坚不摧的光芒! 他亲眼见到这个男子。 这个男子英俊的面容是如此的逼近,却是如此的冷酷! 他一点也没有恐惧。相反,他知道这个男子就是江湖上盛极四方的剑客,而且他与曾经的一位故交有着非常亲密的关系。 天煞孤星! 他就是天煞李不群! 他们俩从未见过,但是他们只要一见对方,就知道彼此的身份。 “君为何而来?” “故人之子有难,如何能袖手旁观?” “故人为谁?” 他连这人的名讳也不敢挂在嘴边,似乎害怕亵渎了他的神明,而他在他的心中,已如神般高高在上,世界任何事物都无法替代他那无与伦比的地位!他看着他,淡淡的道:“他是三十年前,天下无双的一柄剑!” 皇上的眼睛顿时放出了光亮,他似也回忆起他那一剑的光辉,与他那灿烂耀眼的笑容。 “故人之子,朕自当保全!” “可惜目前已在左亲王手中。” “其中定有原因,可否相告?” 李不群桀骜不驯,拿出一纸,淡淡的道:“我念在故人之情,不愿伤你兄弟,祥情原委尽在其中,告辞!” “慢!” “还有何事?” “他,确已仙去?” “逝于江湖。” 李赖儿脑中想起一幕: 李不群在他六岁的时候,站于高山之顶,身处云峰交接,朗笑道:“赖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你爹给我取名为不群,自是要我不群于世。你有想过自己以后的路吗?” 他正在千百个回廊中辗转,试着寻找那属于自己的路口,耳中却传来皇上的叹息声。 皇上道:“你年纪虽小,但是朕却有一件事要你帮助。” 李赖儿像个大人,心胸中一股成熟的气息,澎湃汹涌。他道:“皇上有什么事要赖儿做,尽管吩咐。” 皇上道:“朕有一子,现在江湖之中,还未查出。可是朕相信,不出十日,便能找到他,朕要你保护他,将他带回宫中。” 李赖儿奇怪的问道:“皇上,你的孩子也和赖儿一样从家里逃了出去?” 皇上苦笑道:“世上哪个父母会让孩子逃出家中?他是被朕赶出皇宫的,应该可以这么说,虽然那个时候朕并不知道已经有了他的存在,但是确确实实是由朕亲手将他赶出皇宫的。” 李赖儿哪里听的懂,皇帝又说不知道有这个孩子,又说是他亲手赶走的,他怎么也联想不到这个孩子当时还在母亲的肚子里。他道:“皇上看不出他是自己的孩子?” 皇上略微沉吟,笑道:“这几日你就在皇宫中玩耍吧,有什么朋友都可接到宫中,一等有了消息,就要麻烦你和你的朋友了。” 李赖儿问道:“皇上是想不群叔叔他们都来帮忙?” 皇上严肃的道:“这件事不容有失,它关系到朕的整个江山的安危!” 于是,李赖儿得出一个结论,他即将面对的是一个未来的皇帝,而且他现在已经和整个社稷江山联系到了一块儿,用他的话说,就是“有我就有皇上,有我就有皇宫!” 所以,在这段皇宫内休息的日子里,他格外的神气。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等在直达大殿的道上,直等到来见皇帝的左亲王。他坐在地上,用极亲切的语气,对左亲王说道:“大叔,你来啦?你最近好吗?我可好啦,想我了吧?” 从那天起,哪怕皇上召见,左亲王也推脱以有病在身,而不再进宫,好似皇宫中藏着一个恶魔。 这几日生“病”的不止左亲王一人。连丹妃,也突然生了病,而且病的不轻。 事实上他缠着丹妃的原因很简单,他的意思,当时他冷极了,是她给了他一件衣服。可是试想,他如何会只有这般简单的动机?他是个静不下来的人,和别的孩子没有分别,只是更会玩,更会闹,而且他性子里那一股子对女人的依赖,使的他不能在生活中少了女人,哪怕他此时只是个孩子,他仍是希望能和女人在一起聊聊,或者被抱着。当然他忘不了教训,女人就是麻烦精在他的脑海中已经深深的种植,只是他对自己的解释是,只要她不脱衣服,什么都好办。 一开始丹妃非常疼爱他,与他无话不谈。他心中的一个疑问就是皇上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儿子长什么模样。他问她。 “丹姨,你告诉我嘛,皇上的孩子到底长什么模样,为什么皇上会不知道?” 丹妃笑着道:“傻孩子,那个时候他还在皇后的肚子里,皇上当然不知道啦。” 李赖儿天真的道:“那么是皇上把皇后赶出了宫?” 丹妃在自己的寝宫,四下无人,她默然道:“皇上也是被现在的皇后鬼迷心窍,使的误会了皇后,不但将自己的太子赶出皇宫,使的太子在外得了病惨死,还将皇后也赶出了宫,我听说她生下孩子,便当即死去。” 李赖儿在心里连声骂自己是个笨蛋,可是回想起面带慈祥的皇帝居然会做出这种事,便有点害怕 ,他道:“皇上这么坏?” 丹妃一把捂住了他的小嘴,道:“我的小宝贝,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被别人听到是要杀头的!” 李赖儿想起一个隐世的将军好象说过类似的话,对皇上出言不逊似乎是要杀头的,可是他骂了皇上却没有死,还活在山里,还好好的在种地养鸡,他的那一身伤疤曾经将自己吓的晚上做了很多可怕的噩梦。他想起他的豪爽的笑声,还有和他爹一起拼酒,于是笑了起来,不就说皇上坏话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他顿时觉的自己很厉害,有点接近了那个将军。 他的小嘴还被丹妃给捂着,闻着清幽的兰花香味,他忍不住咬了她一下。 她笑着拍了他的小脑袋,轻骂道:“小坏蛋!尽学些坏样子。” 这话李赖儿可听不懂,什么叫坏样子?他脑海中的词汇从来没有这样的含义与引申意,那轻浮放荡的样儿对他来说还很遥远。他见到丹妃面上带霞,想起《阴阳百炼》,刚才咬的部位似乎在里面提到过。他抓着她的手又在上面轻轻的咬了一下。果然丹妃整个人打起了激灵,忍不住抱起了他,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他笑着道:“丹姨你为什么不给皇上生个孩子呀?” 他说这句话一点意思也没有,只是脑中突然蹦出的念头。孩子的灵感总是让人难以捉摸,更别提追究根源。 丹妃却被他引起一肠幽怨。 她又何尝不想为皇上生得一子,可是皇上在她身上,在别的妃子身上,都无法种下龙种,这是所有的皇宫内的人都知道的,皇上为这也忧郁成疾。试想,他少年英姿焕发,神明睿智,却总是无法得到一个男人最终的成功。也只有皇后。她想起皇后,那还是在很久前,她可是一直照顾着她,要不是皇后,她也许一辈子都在冷宫,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皇上的亲睐。 手上又是一阵异感传来,就像一道闪电在身上刺激的每一根神经都兴奋起来。她赶忙抱紧李赖儿,生怕他再咬自己的手,她奇怪怎么自己的这个地方这么敏感,回想起自己有多久没有接受皇上的恩惠,简直惨不忍睹,皇上病了半年。她看看自己的尖挺的胸,浑圆的臀,雪白柔嫩的皮肤,心里叹息,她才三十六岁呀。 身在丹妃怀里的李赖儿觉的无趣,见她呆呆的出神,伸展双手,说道:“赖儿肚子饿了,去御膳房找找吃的。”说完便从她怀里跳落。 丹妃略感寂寞,不愿他离去,又将他抱住,道:“我吩咐下人拿点水果来,你再陪陪我好吗?” 李赖儿听罢,只有答应。 紧接着来的却是丹妃忧愁的叹息,与她的哀怨:“如果我有个像你这样的孩子,就不会这么寂寞了。” 李赖儿笑道:“那赖儿给丹姨做义子,以后天天陪着丹姨。” 丹妃喜道:“真的?” 李赖儿认真的道:“自然是真的。” 丹妃亲着他的额头,道:“我送你一对手镯,是皇上亲赐给我的。”她拿着一对黑玉做的手镯,放在李赖儿怀里。李赖儿拿起手镯,只见上面一片光亮的漆黑,美的晶莹,美的自然。他将手镯放好,笑道:“那赖儿应该送给丹姨什么呢?” 也是丹妃自己惹火,她指着脸颊笑道:“亲干娘一下。” 李赖儿抱住丹妃的脖子,在她指的地方亲了一口。突然间对方从他的腰上搂住他,闭着双眼,抖动的睫毛凑到了他睁的浑圆的眼睛前,几乎要贴住了,突然间歪到了一边,整个脸侧了过去,然后刚好呼出柔滑的气息的鼻子擦到了他的鼻翼,紧接着可以盖住他的小嘴的又刚又柔的双唇在了上面。他脑子里出现了只有情人相吻才会有的空白,奇怪的用舌头与对方相缠。 他一直等到丹妃的嘴离开,羞涩的撇过头,不敢看他,才想到,自己前面亲的地方正是《阴阳百炼》十大禁地——可以让不懂事的少女也淫荡,可以让庄严的尼姑也疯狂的禁地! 难怪丹妃会情不自禁的吻他了。 可是李赖儿想不通一回事,以前自己亲冷幽泉的时候脑子可是很清楚的,刚才是怎么回事?感觉好象着了魔。他正在努力的从刚才空白的意识中找到一点图象,以寻找其中的奥秘。可是那完全是一片空白。就在寻找中,冷不丁的在他沉思深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想什么呢?难道那感觉令你不舒服吗?可这却让我很舒服,你还犹豫什么?难道不明白做人的乐趣就是去找这样的感觉?” 他看向四周,发现这声音是从他的脑海中传来的。这一答案让他惊恐不已,确实是这样,他脑中有另一个人。 “你是谁?” “赖皮王。” “放屁!我才是赖皮王!” “你哪里有赖皮王的样子?想想你让冷幽泉这么个大姐姐难受的要命,求你求不出,要你难开口,巴不得你让她快乐的时候,那样子,你现在有吗?你就是个乖孩子,哪里有赖皮王的风采?” “住口!她得罪了我,我当然要整她,可是丹姨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以伤害她?” “你个笨蛋!你这哪里是伤害她?你没见到她多么期待,你没见到她是这样的渴望,你没见到她亲你吗?” 李赖儿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在意识世界中处在了下风,而这个令他甘拜下风的竟是另一个他!他朦朦胧胧中在自己做的事情上分析到底是否会伤害丹妃,礼仪对他来说完全是个屁,但是从人性这个自生下来就有的玩意上谈,他觉的如果像对待冷幽泉那样对待丹妃简直是在伤害她,从外到内都彻底的伤害了她。 可是一瞬间,就在烛光闪动,风声呼啸的一瞬间,他忽然被另一个他给打败了,他一点力量也使不出,完全被那个他给提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手慢慢的伸向背对着他的丹妃,他好象是要去抱她,又好象不愿意。这感觉说来很奇怪,也只有他能体会其中的真实,竟是这般诡异,像是选择题,他选择了对,而手上写着的竟是错。他觉的不能去碰她,可是手上竟摸到了她的背。 他混身冷汗,他彻底绝望了,他怕丹妃要他这个义子照顾她一辈子。 女人就是麻烦精!现在已没有什么年龄的分别,只要是女人都是麻烦精,会让他一不小心就踏进危险的陷阱,以使的他必须照顾她一辈子。他又有了逃走的念头,像是前一次面对冷幽兰。至从遇到了周蜜,他感到了女人身上的那一份母爱。本来丹妃身上也有。但是现在却不同了,世界仿佛在他的眼中突然疯狂的旋转了起来,周蜜责怪的面容在他脑海中不断的出现,这一出现是如此的刺疼着他。而丹妃光着的身子躺在床上痉挛的样子更在他眼前充塞了整片天地。耳中只有她的呻吟声。到最后他坐在假山小湖边,突然以丹妃的最终的哭泣而终结。他感到头晕目眩,昏死了过去。 张九栋怎么也想不到,他的急心疯已经变异,变更成了一个奇怪的病——心病,完全没有出现过的一种病。他这样奇怪的心病造成他的一切劣性而并起一团缩在心灵的一角,时不时的出现引导他走向邪恶!而他从病后就无端的被周蜜刺激,被左亲王惊吓,使的潜伏的那一团鬼念更是坚定了要保护他,使的他变坏,坏的只有他伤害别人而不被别人伤害。 使的他如此亵渎丹妃的“母”仪的是女人就是麻烦精的思想,这思想被引导成他不能靠近女人,并让女人支配。那一团鬼念觉察出他正在坠落于丹妃的“温柔的陷阱”,于是奋起一击,使的丹妃在心灵上对他产生了恐惧,依赖,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 在李赖儿昏迷中,两个对他并不陌生的人正在这里游玩。 左边走着的拉着右边小手的女子恰是冷幽泉。 她见到了李赖儿,第一时间挥出一巴掌,将他打落到身边的小湖中。 说起她为什么会与妹妹冷幽兰来到这里,其实与她们的身份密不可分。 李赖儿被她打落湖中,一阵窒息,睁开眼就看见混混沌沌的湖水。他一惊,展手划水,身子如鱼般窜出水面,刚抬出头,吸进第一口气,眼前一人正带着冷笑,他也看不清楚,开口破骂道:“哪个混蛋敢打小爷?” 冷幽泉冷笑道:“不但要打,还要宰了你!你给我看好了!” 李赖儿这时摸了一把脸,将眼睛摸干。他一看,二话不说,飞快的转身入水,游到湖中。 冷幽兰在姐姐身边,拉住她道:“姐姐,不要打,有话好好说。” 冷幽泉怒道:“有什么好说的?这小子恶鬼上身,留着终要祸害江湖!你,连你都欺负,让姐姐替你报仇!” 她瞧准了李赖儿仰在水面,飞身过去就是一掌。 李赖儿如何敢接这一掌,要将头低下,潜入水已经来不及,他眼珠子一转,飞身掠出水面,迎着飞来的冷幽泉。冷幽泉人在空中,如何料的到他有这么好的水性,竟人在水中能飞身而起。冷不防他窜的快,已高出自己,人在空中,以她的轻功根本无法改变方向。于是眼看着自己被他一把拦腰抱住,跟着他跌进湖中。 她略知水性,平时天热也常常戏水,只是与自小在水中玩的如鱼般自由的李赖儿如何能比?何况这时被他抱住,点在几处穴位上,虽然没有被他制的不能动弹,但也全身酸软,一急之下顿时口中进水,连喝几口便没了力气。李赖儿见她逐渐松弛,考虑时间差不多了,便拖着她来到湖边。 “野菜,你们怎么会到皇宫中来的?” 冷幽兰着急的拍打冷幽泉,见她只是被水呛晕了,放下了心,生气的瞪了李赖儿一眼,道:“谁是野菜?” 李赖儿一笑,道:“幽兰幽兰,不是野菜是什么?” “你?你可恶!” 李赖儿趁她说话间扑了上去,将她压倒在地。 她年纪虽小,但是武功不弱。 李赖儿用着老一套,伸手摸向她几处要命地方,可是摸着摸着,她竟然双掌一推,将他推开,横的一记扫趟腿,踢翻他,狠下疼手,尽数落在他的小脑门上,打的他呼喊不已。他哪里知道,她年纪如此幼小,身上那些部位还没有发育成熟,怎会有感觉? 他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错了!你先放开我!” 冷幽兰打着他,却哭了出来,泪花点点,说道:“你不许叫我野菜!” 他赶忙道:“不叫了,不叫了!” 她道:“那你不许再动手了!” 他又赶忙道:“不动手,不动手!” 她放开了他。 他坐起来,摸着头,道:“你手劲好大,咦?你怎么哭了?” 她是被他欺负了,觉的委屈才哭的。她道:“我不理你,你是坏蛋!” 他站起身子,笑道:“不理拉倒!有什么了不起的!”他看向冷幽泉道:“你姐姐是不是死了?” 冷幽兰变脸大声的道:“你瞎说!” 他惊恐的捂着脸,叫道:“真的死了,我杀了人了!” 冷幽兰前面查看过,明明只是昏了过去,这时被李赖儿一叫,不由的慌了神,俯身去看…… 李赖儿一声大笑,整个人已经在她身边,飞起一脚,将她踢下了湖。 冷幽兰的姐姐虽然懂水性,可不代表她也会,只见她两只小手胡乱的挥动,看的岸上的李赖儿大笑不已,直等到她越来越使不出力气,李赖儿才跳下湖,将她拉上了岸。 “好了,你快点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两个会在皇宫的?” 冷幽泉昏了过去,冷幽兰却被他灌饱了水,难受的在地上躺着,偶尔胃中翻腾,吐出几口湖水。 李赖儿见她好象说不出话,急着想知道她俩为什么会在这里,忙着拍她的小背,她吐的更厉害,终于将肚子里的水全吐了出来,大口喘着气,带着血丝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换做别的男人,只怕已经心软,放过她了。可是李赖儿和她一般大小,此时整个心都在探索答案,怎会手软?他一把将她抓了起来,对她道:“快点告诉我,不然我把你姐姐再推下水,淹死她!” 冷幽兰哭着道:“你这个无赖!放开我,不要伤害我姐姐!” 李赖儿笑道:“怎么?你不相信?我叫赖皮王,自然赖皮,你不说我可动手了!” 冷幽兰抓着他的手,可是手上无力,丝毫阻止不了,只有求饶道:“我告诉你,你别推。” 李赖儿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的?” 冷幽兰道:“我和姐姐跟爹进宫,爹要参见皇上,我就和姐姐到这里游玩。” 李赖儿一阵紧张,问道:“你爹是当官的?” 冷幽兰道:“我爹是,是丞相。” 李赖儿愕然,过了好长的时间,他微笑着道:“被我吓到了吧?我和你闹着玩呢!你姐姐打的我好疼啊,你瞧,我头上都长胞了。来,起来,呀!你衣服都湿了!哎,都怪我,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冷幽兰站着呆呆的看着他,弄不明白。 李赖儿摊开双手道:“兰妹,别忘了我以后要照顾你的,你说要我娶你的。” 冷幽兰忽然害怕起来,缩着身子往后退,边退边道:“不,我不要,你是个坏蛋!” 李赖儿脸上一僵,眼珠子一转,笑道:“一定有什么误会,你……”他不及解释,身后的冷幽泉已经醒来,却因为浑身无力,趴在地上。 她道:“妹妹,你快点去找爹,让他收拾这个小坏蛋!” 李赖儿一急,暗叫不好,自己最不想发生的事发生了,他急的不惜一切要挽救自己,其实他怕的倒不是那个丞相要拿自己怎么开刀,他真正怕的是让皇帝知道了,逼着自己娶了这两个姐妹,那就糟了! 狗急尚且跳墙,更别说聪明无比的李赖儿了,这小家伙诡计多端,实不亚于一个成年人。他一步赶到冷幽泉身边,拿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对着无力挣扎的冷幽泉的头,叫道:“都别动!野菜!你动动我就砸死你姐姐!” 冷幽兰哭着道:“不要砸,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嫁给你,你不要伤害我姐姐!” 李赖儿只是吓吓她,如何会真的动手杀人,口中装着阴森的口吻,说道:“你闭上嘴,给我转过身去!不许回头!” 他见她果然按照自己说的去做了,低下头在冷幽泉的耳边道:“姐姐,让赖儿帮你放松一下,好吗?” 冷幽泉听了他的话,不知为什么,浑身冰冷。她刚要说话,李赖儿抓着她的下颚抬起她的头,双眼对着她的双眼,说道:“好了,看看我的眼睛,你会知道,我到底会对你怎么样。” 冷幽泉起先想闭眼,可是和他的眼神一接触,只觉的有一样东西从里面传了过来,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清楚,只是想着,要看看这是什么,好象这东西正在操纵着她的思想,有一句话突然在她的脑中响起,而这句话,使的她别的想法,别的属于自己的想法,都被抹去,尽管还在角落中,但已冰冻,封藏。 “我要永远的,没有任何条件的,服从赖皮王,只有他的话是对的,无论他要我做什么,我都要做。” 李赖儿累的倒在地上,手中的石头滚落湖中。 他对呆滞的冷幽泉,小心翼翼的道:“你让你妹妹,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我。” 冷幽兰听他说这奇怪的话,转过身子,刚好见到站着的冷幽泉看着她,对她说道:“以后不许对任何人提到他。” 冷幽兰觉的害怕,叫道:“姐姐?” 李赖儿笑道:“你看到了吗?你姐姐已经听我的了,永远的听我,你如果和别人说起我,我就让你姐姐杀死你!” 冷幽兰只觉的自己见到了鬼,扑到冷幽泉的怀里,可是她的怀抱,竟是如此的不带一丝感情,如此的冰凉,如此的令人心碎! 李赖儿逃回了住 的地方,混身湿透的他,整个人躲进了被子。一片黑暗出现在他的眼前。那本《勾魂媚术》虽被放在箱子里,留在了武功院,可是上面写的东西他全记在心里,今天尝试一次,竟是如此顺利。他回想起独孤戏衣对自己说的话,让他不到危机关头,千万不要用。他正在将刚才发生的事拿着,像是一样东西,他正在决定把它往哪里放,最终他为了安慰自己,将它放在了危机关头,可是只要他一想这个危机关头是由自己一手造成的,而且正是麻烦的女人所促成的,就让他心寒,他发誓,以后绝对不碰女人了! 李赖儿提心吊胆的在宫中住了几日,发现皇帝并不知道这回事。他小心谨慎的探了一次口风,得知丞相正为女儿的病烦恼,大女儿被说得了心病,整日呆呆的。小女儿似乎得了风寒,躺在床上,只要见到姐姐,就会流泪,但是问她,她却什么也不说。 如此,他总算是放心了,好象将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了下来。可是这块石头却长着脚,永远的跟着他了。而他,却不知道。 第十章 黑色的手套 皇上对李赖儿说过,十日之内就能找到当今太子。皇帝说的话,很少落空。当他得知他的唯一的孩子的所在,他便找来了当朝大将轩之度。 “爱卿平身,朕已寻得皇儿所在。” “恭喜皇上!” “只是朕既然能找到他,自然别人也能找到,所以朕正在考虑一个最佳人选去保护他归来。” “左亲王铁骑军威武,谋士众多,手下江湖人士更是高手济济,当是最佳人选。” “爱卿,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有所保留,势必要担当一个不忠不义之罪了。” “皇上!臣不敢保留,只是左亲王势力庞大,除他不可。” “万一朕弟要对皇儿有所加难,怎生了得?” “可是别人无所用处!” “朕有一人,只需爱卿允诺,当可圆满完成。” “皇上既有人选,臣定当紧遵不怠!” “爱卿之女当世巾帼,有勇有谋,不知可否?” “臣这就把她唤来!只是皇上,若左亲王干涉,恐吾女势单力薄。” “爱卿,她定可行!” 她站在阳光镇,阳光镇上永远不变的骄阳晒着她,她如冰雕般冷酷且平滑的脸庞难奈高温的淌下一滴汗水。 说不尽刚毅的锋利的眉带着暗暗的柔情,对这般的阳光一挑,似乎在对他说,也许再热点她才会难受。 天气热的很,地上晒着的枣子已经干瘪,上面冒着一丝一丝的热气。 她戴着一双黑色的手套,手套紧贴着她的手,显的小巧细致。 她一直走,来到拿银子。 拿银子是阳光镇最富有的地方。每天都有无数的人走进里面,然后喜气洋洋的拿着一包一包的银子从里面走出来。 这个世界上有着数不清的大财主,可是这里的大财主只有一个。他不仅开起这家拿银子,还专门给别人送银子。 他给那些拿着东西来的人送银子。 东西是好东西,人则随便。 哪怕是穷的连一件象样的衣服也穿不起的人,只要手里有东西,他就能从拿银子里拿出银子。 唯一的条件是这东西被大财主看上。 可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见到大财主。大财主手下有四大财神,分别是喜财,贪财,恋财,索财。 无论是哪样东西,只要被这四个财神看中,拿着东西的人就可以见到大财主。而大财主一定会给他等于这件东西价值的银子。 至于到底值不值。没有人知道。 因为大财主看上的东西,通常没有人看的出这东西的价值。 所以大财主给别人银子,但是更多的人给大财主银子。大财主的银子,据说可以买下整个中原! 拿银子一共有三层楼,她坐在一楼的十五张桌子其中一桌。十五桌上的人分别走的走,上楼的上楼,很快便轮到了她。 “我要见大财主。” “小姐必须先把东西拿给我看看,我觉的行了,自然可以见到大财主。” 这个说话的人就是喜财。喜财长的样子十分可爱,但是没有人喜欢他。因为他总是拒绝一个又一个人去见大财主。 但是今天他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这个女人。 因为她拿出来的东西是谁都拒绝不了的。 她拿出的是她戴着手套的双手。 黑色的手套。 喜财二话不说,直奔三楼。 他跨过热闹的,满是酒菜的二楼,这其中的人都是大财主特别款待的人,他们有着好东西。通常喜财每次走过二楼都会与其中几个认识的人打声招呼。可是今天他没有,他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就直接走上了三楼。 三楼只有一间屋子,别的都是干净的,幽暗的回廊。 他坐在椅子上,面对着三个人。 这三个人只拿了一样东西,而这样东西却不是这三个人拿的起的。 东西放在桌上,只有一斤多重,长宽不及三寸。 方方正正,没有一丝花纹,没有一点别的颜色。 它通体雪白,在关着灯,关着窗,关着任何一点光亮的屋子里闪闪发亮。 “大财主,这可是宝贝!恐怕,不值你说的这个价吧?” “我已经给的很多了,你们觉的不值,可以拿去别的地方卖。” “可是这东西是长白山千里雪峰中仅有的雪玉啊!江湖人视为宝物,只要将之放在内伤之上,不出三日,哪怕再重的伤都可以恢复!将之放在丹田每日吐纳,可以提高一倍的功力!将之……” 这人没有说完的原因是本坐着的大财主突然一掌向这块江湖人视为无价之宝的雪玉拍下。 三人面面相觑,呆住了。 桌上的雪玉被拍的粉碎,里面的玉色竟如煤渣,与外面的通体雪白闪闪发光形成两种极端。 大财主面无表情的道:“我不想为这块冒牌货给太多的钱,你们可以到二楼用餐顺便拿上我给出的价。” 这三人谁都不再开口,灰溜溜的转身离开。 大财主在他们转身走后,突然伸出手将这些垃圾放进抽屉中,用一块布小心的包住。 已经是废物的东西为什么他还要如此小心的保管呢? 喜财走进屋,看着被包好放在抽屉中的雪玉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笔生意了。没有出到十分之一便到手的东西。转眼间这样东西便可以被重新打造起来,然后卖出足够让每个商人眼红的价格。 他只能想到这里。 像他能在大财主手下当差,当然知道该想到什么地方。有些事,是连想都不能想的,因为他知道,这些事,会让他更快更惨的离开这里。他当然不想离开这里,这里给他的实在太多,他已离不开,舍不得。 他恭敬的对大财主道:“外面来了个女的。” 大财主闭着眼睛,将双腿放在桌上,放松着身子,道:“什么东西。” “黑色的手套。” 大财主睁开眼,缩回腿,伸长了脖子再问了一遍,“什么东西?” “黑色的手套。”喜财像说第一遍一般再回答了一次。 大财主用右手食指背敲着桌面。 “带我去见她。” 她见到他,丝毫没有别人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吃惊。 几乎每个初次来到这里的人见到了大财主都会吃惊。 因为大财主不是真的“大”。他并不大,他看上去似乎只有十岁。 一个十岁的孩子已经拥有了阳光镇最富有的地方,甚至让任何一件东西在他看中下变的价值连城,这就不得不让初次见到他的人吃上一惊。这一惊甚至比见到旁边一家夜夜叫春的人竟是一个女人和一只公猪还要大些。 “跟我上楼。”大财主见到她后,就这么说了一句,然后不理会别人径直上楼。 关上门,她站在桌边道:“我来替皇上带你回去。” 大财主放声大笑。 她一直看着他笑完,才道:“你必须回去。” 他突然沉默,良久,他道:“他怎么了?” 她淡淡的道:“一个将死的老人,总是希望见见亲人最后一面。” 他道:“既然你来了,似乎我没的选择。” 她道:“皇上吩咐,你不愿回去,我可以用强。” 他笑道:“天下有哪个男人会笨的不听当朝御女轩音的话?” 她面无表情,直视着大财主道:“你似乎还不算个男人。” 大财主略胖的脸突然寒了下来,他勇敢的盯着轩音带着杀气,冰寒的双眼,像在背诗一般说道:“你幼年在西域学过内宗心法,合着你父亲的真传九仪化天不动明王功,在内功上的造诣直追武当太宗,少林天空。而以外功而论,你不但精通移花接木,而且更让人不敢与你交手的是一手 碎心掌,几乎任何内功稍有不如的人与你对掌,都会被你诡异的掌劲击碎心脉。而你戴的手套,是用天池冰蚕所制,上面染着的黑色并不只是色彩如此简单,其中有一种防火防水的材料,据说是当世怪才王不忘所发明。所以江湖上都唤你作黑色套。当然我觉的这种叫法实在对不起你,要是我,肯定叫你水火不侵玉凤凰。” 他最后说的极顽皮,将孩子的本性展露出来,可是轩音丝毫没有理会。 她只是问:“你什么时候跟我走?” 他奇怪的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走?” 她这时仍未有笑容,冷冷的道:“今天,现在!” 他一笑,这笑容中带着点苦涩,道:“你在门外等我一下,我收拾东西。” 偌大的基业,虽然他只有十岁,但是就像是自己的孩子,如何能轻易的舍去? 这是他一手创建的。他当然格外的珍惜。 大财主叫人通知四大财神,他要走。 他看着背后的一幅高山流水,星月交辉,对这没有言语思想的死物淡淡一笑…… 第十一章 阳光镇的雨 轩音等在门外,没有一丝急噪。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走上来的是喜财,恋财,贪财,索财。恋财一副穷书生打扮,双眼无神;贪财年有五十,像个老管家;索财比喜财还小,可是他的魁梧的身子让人联想到拦路抢劫的强盗。 喜财笑脸先对,轻声道:“轩女侠可是要带大财主走?” 轩音不作声,只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恋财道:“大财主是我们的老板,老板要走,我们自然要先听一下他的交代。” 贪财接着道:“我们这拿银子怎么说也算是阳光镇最富有的地方,老板要走,我们也得看看,由谁来掌管这里。” 轩音靠在门边,想了想,往一边走开。 喜财打开门,可是他没有进去,他站着,怔住了。 他猛的转过头,盯着轩音道:“大财主在哪?” 轩音推开喜财,走进屋子,她也怔住了。 屋中哪里有大财主的人影。 他消失了。 轩音打开窗子,外面的街道安宁的沉浸在阳光之中,人们来来往往。 “你得给我们一个解释。”贪财气愤的道。 轩音冷静的看着他,说道:“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恋财道:“就你站在门外,难道他还会跳窗走?肯定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轩音冷笑道:“我为什么要藏他?” 贪财道:“因为你要谋夺我们拿银子!” 轩音道:“多做解释也无益于事,我们现在应该马上找到他。” 索财突然开口,他一边抽出身边的长刀,一边道:“我们应该先收拾了你,然后找他!” 喜财靠在门边,将门关上。 门虽关上了,但是窗却被打开,一共四扇窗全被打开,十六个大汉从窗外窜了进来。 索财点起旱烟,走在屋角。 轩音双手交叉在胸前,冷笑道:“我不想杀人,你们最好别逼我。” 恋财伸出舌头舔了舔嘴,道:“今天你不把大财主交出来,我们绝对不会让你离开!” 他们有备而来,屋顶早已埋伏好人,轩音如何不知,她觉的这是一场阴谋,而他们的目的是大财主,可是显然他们也不知道大财主去了哪里。 她骤然出手,黑色的手套带着黑色的旋风卷向恋财。恋财哪里敢招架,一闪身往后飞退。索财举刀砍向轩音,进来的十六个大汉纷纷操着不同的家伙拥向轩音。此时站在他们中间的这个女人,在他们的眼中已不再是个女的了,而变成了一只野兽,一头猛禽,他们没有丝毫大意,全是拼命的招术! 黑色的手套卷着的旋风,在轩音的身四周旋转,只见索财的长刀在旋风中一转方向,砍在了身边一个大汉的手背上,砍的他血流如柱,他一愣,猛的感到眼前一片剑光锤影,钩划匕闪,所有的围着轩音的人都负伤退开,他们俱是被自己的同伴所伤。他们被身边的人所拿的武器给砍伤划伤。好象就是自己人在打自己人一般! 喜财站在门边,惊叫道:“大家小心她的移花接木!” 贪财摇晃着旱烟,仔细的看着,这时道:“九仪化天不动明王功!难怪会有如此强的气息。” 轩音气定神闲的站着,傲然扫视四周,冷笑道:“你们也别装了,把本事都拿出来也好让本姑娘快些了断。” 大财主身边四神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 十六人外加索财俱已退开,从伤势上看已无多大用处。 恋财叹了口气,喃喃的道:“想不到今天居然能和黑手套动武,看来真是老天爷对我的照顾。”他说着,认真的从怀里拿出一柄扇子,扇子精光湛湛,竟是白银所造。“啪”一声,扇子展开,一副雄鹰展翅,一排苍劲隶书。他使出一手扎实的铁扇功。 轩音单掌横扫一记,打的恋财手中铁扇飞出屋外。她也不追击,抱胸而立。 恋财脸上一青,仓皇跌退到墙角,睁大着眼睛看着喜财与贪财。 贪财拿着旱烟敲在墙上,将烟草敲出,换上新的,点燃,说道:“老夫十几年没有动手,今天恐怕晚节难保了。” 他似在对喜财说,可是喜财无动于衷,靠着门,呆呆出神。 贪财一叹,慢步走到轩音身前,慢慢递出手中旱烟。 轩音在同时也慢慢推出一掌,抵在对方旱烟头上。 贪财猛的一催内力,旱烟如火般燃烧起来,整个头上满是火焰,一股刺鼻辣眼的烟向轩音喷去。 陡起风势,卷着所有的烟在旱烟头上盘旋,一阵风劲将火焰尽数卷在风中。一瞬间似乎风在燃烧。风推向贪财,与他的身子一触,顿时全身燃着,嚎叫声在屋中爆发,所有的人只有看着他在地上打滚。 站在一边的喜财这时突然出手,他对空一掌打向贪财,用掌风将他身上火焰熄灭,随后一掌遥拍轩音。两人对上一掌。虽然掌与掌没有碰触,但是明眼人自然知道,两人用的都是劈空掌力,实际上与掌掌想对是一般道理。 门被震的粉碎,靠着门的喜财整个人飞出门外。 门爆裂的瞬间,一股灼疼身子的火焰从外面喷涌进屋。 大楼已经被烧着,火势将整个大楼包围其中! 只有这间屋子没有着火,火势的最终一站便是此处。而喜财刚好迎接着这临近的火焰,而投身其中。 轩音只见门外火色,便立刻飞身跃出屋外。 风声呼啸。 天上的太阳被黑暗吞没,整个天空乌云密布。 长街哪里还有人影。所有的门全关着。 她看着地上火红,身后满是火焰的大楼轰然倒塌,地上的火光一逝。她回身,楼中的人无一逃生,竟全葬生在其中! 掌风爆裂,卷起一阵狂风轰向仍在燃烧的废墟。 带着火的石块粉碎,飞散空中;带着火的木片如折翼之鸟,被掌风推出,被狂风卷起,顿时整座大楼近半的木片飞向空中。 整个苍穹在燃烧。 她颤抖着连续打出劈空掌,誓要与这整个大楼如海般的火焰搏斗一番。 尽管已经知道,如何都救不回大财主了。 他竟自己葬送在火海。 可就是如此想着,她仍被一股挫败感给打的愣在那儿。 风声依旧呼啸。 可夹杂着风声,竟有人在呼唤着她。 “轩音!”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墨色小河旁。 他一拨短发,潇洒的笑着,对着红霞满面却难掩苍白的轩音,他露出雪白的牙,开心的道:“为我伤心了吗?” 轩音听了,飞身过去,猛的打了他一巴掌,将他打到水中。 她紧接着纵身入水,拉起了哭丧着脸的大财主。 “你怎么出来的?” “我死了你伤心,我没死你倒打我。”他气苦的道。 轩音冷冷的道:“你要知道,我并不是为你伤心,我要带你回京,这是任务,是责任,是我父亲与皇上给我的使命,我是为我自己感到难过!” 大财主抹干了流出的泪,笑道:“可是你却不得不承认,你担心我的生死,你怕我死了,不然你就不会打我。” 轩音不想看他,转过脸默然不语。 大财主道:“你可记的我屋子里对门的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吗?” 轩音回过头道:“你躲在画后?” 大财主笑道:“画与墙有一段距离,不靠近是看不出来的,天下最巧妙的机关也莫过于此,所以你才没有发现。” 轩音道:“你一直在那儿,火起时你又是怎么出来的?” 大财主笑问:“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在那儿?你太相信你的耳力了。在你和贪财对拼内力的时候我便从暗门中走到了楼下。” 轩音道:“你知道是谁放的火?” 大财主令她意想不到的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除了我还会有谁能在拿银子放火?” 轩音恍然大悟,说道:“你故布疑局,为了让别人以为你已经死在火里。” 大财主笑道:“不然一路上京会有很多麻烦的,当然还有别的原因,不然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你也见到了,四大财神见我要走,已经埋伏了人手想谋夺我的拿银子,害我性命,他们之所以一直帮着我,是因为我可以令拿银子赚到很多钱,现在我要走,他们不会放过我,而他们,我也不愿留着泄露了消息。” 轩音对于他这般年纪竟会做出如此细密周到的事,有点意外,心里暗道:“他以后也许可以成为一位好皇帝。”她想着,突然惊悟,现在这个时候哪有空闲扯,忙拉着他道:“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 长街寂静,两边房屋悄无人息。 风声仍在呼啸。 中午的天竟和傍晚般黑,而且这天变的速度正以几倍而在眨眼间转到了深夜。仿佛两人置身于深夜的小镇。 店铺挂着的牌子被风卷起,一个劲的往下沉,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一直远去。 晒着的枣子已经不见,平地被风洗的干净。 忽然,一道震的两人灵魂出窍的巨响凭空爆发,像是天被打了个洞,地被当成了鼓在敲打。 满天被闪电照的明亮,这光芒一直劈到远处的一座屋顶的草棚上。 屋子如被炸药点爆。 火光冲天。 浓黑的烟在夜色下完全看不出。 大财主吃惊的道:“天变的竟有这么厉害!”他看向轩音,突然发现她脸色苍白,双目呆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好象十分的害怕,至于她到底在惧怕什么,他却不知道。 而这时街是如此的静,好象那一声雷过后,再也没有东西能发出声音,似都已畏惧这雷声的威力。 偏偏在这时,两边的屋顶上一阵嘈杂,大财主抬头看去顿时紧张起来。 无数的黑衣人拿着弓箭埋伏在其上。 “不好!有埋伏!”他冲着仍神不守色的轩音大吼。 轩音终于回过神,迅速的扫视周围,就在弓弦如奏中拉着大财主飞掠狂奔,向着街尽处而去,身边是络绎不绝的箭羽,比雨声更清脆响亮的撞击地面声。 街尽头,几十个黑衣人严阵以待,竟早已在此等待他俩。 两边的房子显然无人,没有一丝人声发出,这座镇子突然变成了一处荒墓,只等着两人的安寝! 轩音一蹬腿,平地飞去,拉着大财主跃到屋顶,在屋顶上飞驰。而四处俱是围拢来的黑衣人。轩音于一处起身,一处落脚,飘飞如同黑夜般无影的单掌,黑手套卷着旋风,将身边的人一一打倒,无论眼前是二人还是六人,只要是身边有人,她出掌则退。 有她的保护,大财主仍不敢睁开眼,眼前俱是明亮如昼的兵刃,飞闪忽逝,血花满空飞洒,战况竟由轩音一人而挑的激烈残酷。 镇子似都是他们的人,两人已无路可去。 更糟的是,火势连绵,将所有的屋子都烧起,他们驻足之处已变的无可挪移,而脚下岌岌可危的烈火正慢慢涌起。 所幸的是那些黑衣人俱是守在大街之上,火无法伸沿之处。 可是唯一的退路也被他们所据。 已无希望。 大财主感到轩音的手也微微的发抖,他朝她看去,满脸的红霞竟似艳妆将她扮的如九天玄女。他忽然一笑,问道:“你怕吗?” 轩音看他一眼,转目四方,瞳孔中尽是熊熊燃起的烈火。她淡然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有何可怕?” 大财主笑道:“如今死期已至,你不如告诉我,为何刚才你会惧怕?” 轩音问道:“刚才?” 大财主道:“就在街上。” 轩音想起,略顿半刻,道:“罢了,反正我们都是要死,不如告诉你。我至小就怕打雷。” 大财主大笑,笑出泪光点点,指着轩音道:“你居然会怕打雷?好!我死之前还能知道黑手套的秘密,老天爷已对我不薄!” 天忽然放出一道光芒,于世无争的在半空划过。雷声轰鸣。 轩音这次没有被震的呆住,而是浑身发抖,抱着胸蹲下了身子。大财主靠过去,伸出小手环臂勉强的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既然都要死了,让我们死在一起吧。” 轩音竟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伸开臂弯反将他抱住。 两人都闭着眼睛,等待着死神的亲吻。 轩音在害怕惊恐中,由于雷声不再出现,渐渐的恢复了平静,而感到与自己相拥的大财主的心跳,那是一份激动,一份兴奋,一份恐惧,一份期待。她一时疑惑,对方身体上散发的兴奋感是如此明显,她已能控制自己,冷傲的心也慢慢如朝阳升起,她欲推开他。 这许久的时间,烈火仍未烧至屋顶。两人不仅没有感到炽热,反而感到阵阵冰凉,点点水滴洒在身上。 这是雨,天恰在这时下起了雨!狂风又来。 风声呼啸。 雨已不是从天所降,而好象是在平地上回旋。所有的火都被熄灭。四周安静的只能听见雨落大地,碎成无数的美妙的天籁。 轩音拉着大财主大声的叫道:“我们快走!” 大财主却在这时拉住了她,他的眼神极其怪异,其中封藏的邪气洋溢出丝丝些许,竟让这个少有怕事的轩音感到畏惧。只听他这时说道:“你知道镇子上的人都去哪里了吗?” 他不等她开口,马上接着道:“他们全下了地狱。” 他站起身子,突然对着街上正往这边来的黑衣人暴戾的喝道:“只有杀了他们,才能让我安全的走!” 一边的轩音怔住了,可是她即刻拦腰抱起了他,任凭他在臂弯中疯狂的挣扎狂暴的喧嚷,飞身而去。 第十二章 血红的双眼 在雨熄灭烈火后的浓烟中,两人顺利逃脱众黑衣人的围追堵截。轩音虽是女子,但是内力深厚,根基非常扎实,轻功一使,飞夺十几里地而不显丝毫疲惫,赶到苏州时已是午后。 金辉淡抹,天似碧海,云如白帆,在小桥流水间,安逸的人群,走动的贩子,挥刀的屠夫,采莲的舟女,坐在门廊嗑着瓜子的老姥,伴着不知哪家传出的歌谣。苏州不是人间天堂还会有哪处能够担当? 轩音身上衣杉已被晒干,但是被烈火浓烟熏的浑身一股异味。而大财主已在她臂弯中沉睡,脸上漆黑,裤脚破裂。 她带着他进入客栈,不敢分房,将他安置在床上,独自拉过屏风遮拦,摆下澡盆,倒满热水,在沸腾的水气中褪衣,伸出修长细腻的腿,跨进澡盆。 水声丁冬。 香气四溢。 她刚靠在盆沿闭上双眼,耳中传来大财主痛苦的呻吟。 “怎么了?” 她问了声,可是对方没有回声。她只有披上买换的衣饰,踏着赤脚,走过屏风。 大财主躺在床上,整个人抱着头在翻腾,双腿乱蹬。 她按住他,一探对方脉门,毫无异象。 忽然他开口一边痛苦呻吟一边说话,好似在对着让他害怕的人说道:“我不怕,你才是恶魔!你给我滚出去!你不要再对我说这些,就算死又怎么样?”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然后是几声惨叫。接着,他又变换了一个声音,这样说道:“我要回家,我不要呆在这里,你们不要找我,不要杀我,我不跟你们玩了!”他又在这里停住,跟着几声与前面一模一样的惨叫。再接着,他不知道在梦呓什么,有时双腿使劲一蹬,整个人如鲤鱼一个翻身,重重的落在床上。许多奇怪的动作,看的一边竭力稳住他的轩音不知所措。她只能隐隐感觉,他正在和一个魔鬼搏斗。 过了一个时辰,大财主忽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呼吸平稳的睡去。 轩音苦恼的摇了摇头,感觉着身上的包袱越来越重,打开窗看了眼天色,然后关上窗,将大财主往墙边一推,也不去吃点食物,便在他的身边睡下。 到了半夜,轩音拍拍大财主,看他醒来,说道:“该走了。” 大财主双眼血红,揉着眼睛,茫然道:“这是哪里?” 轩音道:“苏州,不过明天中午得出江苏城关。” 大财主一时回不过神,呆呆的看着对朝的床帘。 轩音忍不住问道:“你在睡着前发生了点事,现在想的起来吗?” 大财主沉默了会儿,突然笑了,说道:“我经常会控制不住自己,别奇怪,走之前是否去拿点吃的?” 轩音疑虑的看着他的双眼,发现里面藏着东西,只是这东西藏的很深,她根本无法窥视,当下走到门边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大财主见她关上门而去,低下了头,很用力的拍了一下脑门,对着自己道:“别再捣乱了,现在每一步都非常的危险,我还不想被你害死!”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别惹她,别动她的鬼主意,没有她,你一步也走不了!” 轩音拿着一个包袱回来了,说道:“只有一些馒头和鸡肉,够两天吃的,我在后面马厩看到一匹好马,跟我来。” 马通体黄斑,显的很笨拙,它见两人靠近,只是粗粗的哼了一声。 “这就是你说的好马?” 轩音道:“那你选匹好马给我。” 大财主顿时无语。这里只有一匹马。 天将大亮,大财主摸着肚子道:“如果还能多来只鸡,也许这一路上会少些痛苦。” 确实痛苦,他被放在轩音身前,随着蹩脚的马的跑动,他的全身都似要被拆开一般。轩音没好气的道:“你安静点,一路上没个停,不是吃就是唠叨。” 大财主笑道:“我抢你们女人的生意,惹恼你了?” 轩音冷冷的道:“不是每个女人都喜欢吃喜欢唠叨的!” 大财主道:“但是绝大部分女人都喜欢。” 轩音冷哼一声,一扭马缰,马从一条小溪上飞跃而过。 大财主道:“哎,累了,休息一会儿。”他往后一靠。 他的背后就是轩音,他的头后面就是她的胸。 她猛的一拍他的头,怒道:“放肆!你如果不老实,我就把你扔下去!” 他摸了摸头,不再言语。 轩音寒着脸,一肚子气,双腿提劲一夹。 马吃痛,蹄声宛如密鼓。 飞驰而过两边的卖花女,一个一个洗的白嫩的手拿着花朵。有红色的,白色的,黄色的。这个季节,让人喜爱的是白色的白兰花。江南一带暑后多产,总是由一些年幼的穷家女孩拿上街卖。花香被急风排挤,大财主叫了声可惜,说道:“多好的花,为什么不买一朵?” 轩音寒着脸,冷傲的道:“我不喜欢花!” 大财主笑道:“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个女人。” 轩音提起手又想打他,这时街边的卖花女纷纷向街心撒出三色花朵,无数的花在空中分散,花瓣飘飞。 他们人在花中。 大财主笑道:“这下你不喜欢都不行了。” 可他说到一半人已被轩音提住,两人离马冲天飞起。 脚下的那匹马一声惨嘶,头首冲向地面,翻滚而出三丈。 大财主睁大了眼睛,惊道:“花瓣有毒?” 花瓣有毒。 是谁这么狠心,让这些可爱美丽的卖花女,卖这些染着毒的花朵? 只见一个一个卖花女纷纷软倒在地。 她们做梦也想不到付给她们银子的人竟还想杀她们灭口。 她们只是要在这里为这个女人和孩子撒些花瓣而制造一份绚丽多彩。 可是生命是经不起如此恶毒的美丽所沾染。 轩音被拦截,四个黑衣人将她堵在一处。 前有小桥流溪,左右俱是商铺。后面则是一条蜿蜒的小径,直通一座庙宇。 轩音不时的将大财主在身四周交换着位置,以避免被围着的四人所袭击。她单掌使出移花接木,将前边一人长剑接过,刺向后面砍来一斧的大汉胸上,而移过他的斧子劈在前边那人的肩上,卸下了他的一条膀子。左右两人俱是使剑,一时只求自保不敢喂招。轩音翩飞蝴蝶腿,用这极简单普及的外功腿法将两人长剑踢飞,单掌劈空,震飞二人。 刚待起步,前面桥上赶来一男子,长发及肩,白眉雪舞,手中一条流星链接着十八枚纲钉,如蛟龙乱舞,直劈其身。 大财主躲到轩音人后,这时后面蜿蜒小径上大步跑到一人,光头暴牙,项带腕大佛珠,双手提着一柄月牙方便铲,怒吼声中,已经赶在面前,举铲打来。 轩音前后难顾,身前之人流星链将她缠的死死,她无奈的喝道:“你躲起来!” 大财主就地一滚,在方便铲下保住了性命,往左边的商铺里钻进。那举着方便铲的和尚跟着进去,只听得一声巨响,整个石砖砌成的商铺轰然倒塌。一前一后,窜出两人,前面之人矮小敏捷,便是大财主,他往小径头上跑。身后的和尚身手不快,只有跟在后面。 这边轩音凝神静气,看着对方男子,道:“天云四十三煞十哥流星?” 十哥流星默然道:“正是。” 轩音道:“你们果然背叛了皇上。” 十哥流星道:“我们只是要将太子带走。” 轩音冷笑道:“有我在,他一定可以到京面临皇上。” 十哥流星将流星链一抖,“哗啦”一阵敲击声,他道:“动手吧。” 轩音也知多说无意,迎着流星链推出双掌。流星链收回,猛的弹出,划着一道弧线,卷向她的双手。她使出内力,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凭空喷向流星链,打的它一顿。十 哥流星单手一扯,流星链飞快的回身,他冲向轩音,踢出一腿,足尖如剑,刺向她的喉间。轩音单手一托,打向对方小腿肚。他倒立而起,腿已收回,手中流星链在地上飞射,卷向轩音的双足。轩音跃起,双手打向他的后腰。他又一翻身,头上脚下,流星链顿时由下弯向上方,如一柄弯刀。轩音手指在流星链上一抚,流星链像失去了准头,回射十哥的眉心。十哥沉着扯动,流星链在空中一转,笔直拍下。轩音退开一步,避过打向脚尖的一记。她跃到一边商铺,拿来一根门闩,横的一挥,刚好与打来的流星链相交,两物僵持。她飞身而起,带着流星链在空中跨过十哥流星的头顶,猛的往下一拉,连着流星链打在十哥头上。他的头被链上铁钉打的鲜血直流。他混不在意,拔开链子,张开双手扑向轩音,要和她拼命。 只见轩音冷笑一声,甩手飞出门闩,连着链子飞往一边,而拉的笔直,其内力猛烈,使的十哥流星单手被流星链扯到一边,胸门大开。 她单掌轻轻拍出,打在他的胸口。 十哥流星被她打中,慢步后退,蹒跚着走了几步,惨然一笑,迎面倒在地上。 这边已了,那边犹在相斗。 大财主哪有本事,如何敢与力大无穷的和尚相斗?这和尚举着方便铲好不霸道,所过之处,石碎,木裂,屋散,地凹,柱断,梁歪。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打不中乱窜的大财主。也气的他哇哇乱叫。 刚巧眼前一座庙宇挡住所有去路。 大财主只有窜入其中。 庙宇的红漆大门被砸的粉碎。 他躲到佛像之后,金身大佛被方便铲一记打的肠穿肚烂。大财主的脑袋就在洞后,他吃惊的道:“和尚,怎得打你祖宗?” 和尚怒吼一声,一把将佛像推倒在地,对着大财主的胸口就是一铲。 大财主怪叫道:“哎哟!”就地一滚,却又避过。冷不防眼前月牙尖刃光芒大作,已扫至跟前。他人影一闪,凭地消失。 和尚提着方便铲看的愣住,四处看着,想不明白这大白天的怎么闹鬼了。 忽然头顶上一阵风声,他铲子一挡,金属交击声响。地上坠下一物,细看竟是一柄小刀。只见庙宇高耸的梁上大财主摇晃着双腿,坐在其上。这梁离地面十丈有余,他竟这般轻而易举的便坐在其上,委实让和尚目瞪口呆。 他左看右看,一时想不出办法对付他。 听得大财主在上面笑道:“不如你把老家给拆了,我说不准就掉下来了呢?” 大财主本是句笑话,岂知这和尚还真如此做了。 庙宇共有十几根大柱,他一根一根的铲倒。铲到最后几根时,任是他勇猛,也禁不住喘息连连。 这时,坐在上面的大财主飘然而落,大笑道:“呆和尚,你这般拆法莫不要将自己也给压死?” 和尚见他下来,气呼呼的冲过去举铲便打。 大财主忽然又自他身前消失。 他回身只见对方微胖的脸笑西西的看着自己。他还指着鼻子道:“打这里呀!” “小王八羔子!”他骂着又是一记打去。可是大财主偏偏又在他的铲下消失。这下他已经知道,对方是用极高明的轻功闪身在自己身后了。 他突然看也不看回身便是一铲。 莫明,身后无人。 这时,他感到自己的双腿巨疼,疼的他忍不住倒在地上,抬腿看去。原来自己的两条腿筋已经被他用小刀给割断。 早在他转身之时,大财主就已窜到他身后,所以他以为他又是老一套在自己的身后,其实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是他自己用背去对着他,让他割断了腿筋。 他悲愤的将手中方便铲对着他的脑袋扔去。 大财主一笑,闪身避开,捏着刀柄对着他道:“你说是让我射你肚子好呢?还是鼻子?或者眼睛也行。” 和尚一点也没有畏惧,瞪着眼睛看他,恶狠狠的道:“小王八羔子,有种宰了你爷爷!” 大财主大笑,道:“小爷没功夫陪你玩儿,你就在这里呆着吧!” 他转身而去。 骤然,他站住身子。 坐在地上点住腿上穴道止着血的和尚,这时看去,只见大财主转过身子,脸上带着一股诡异的笑容,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而神采中却是如千万尺的冰峰般孤寒。 他慢慢走近,用着极油滑而玩世不恭的声音戏谑道:“如果我放过你,你会放过我吗?” 和尚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财主用食指挠挠太阳穴,耸了耸肩道:“我听说一个人的咽喉被人刺穿,他叫起来很像水从泉眼里流出来的声音。” 他拿着小刀,狠狠的在和尚的肥大的咽喉上扎了一个洞。 血水喷了他一脸,他拿着小刀呆在和尚的身前。良久,庙宇之外传来呼喊声。 他仓促站起身子,丢下了小刀,窜出去便见到寻来的轩音。 轩音见他满脸是血,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他,细看才发现不是他的血,忙问道:“那和尚呢?发生了什么事?” 大财主神志恍惚,愣不作声。 不知哪里有嘈杂的奔跑脚步声。轩音急忙拉着大财主夺路逃去。大街小巷像是处在暴动之中,无数的黑衣人往来,冲进屋子抓出小孩审问的不计其数。 轩音道:“府衙怎么没人来管?” 她见大财主还未清醒,输出一股内力,宛如石沉大海。她提着他,见到两处道路上过来的黑衣人,焦急的查看,忽然发现一处小河边有个两人可入的圆洞,应是多雨时放水入库所用。她带着大财主赶入其内。 水声不绝,洞底的水刚好没过脚腕。 两人一直来到一个三人高的铁栅栏边上,指粗的铁杆对于轩音来说,要扭断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刚欲动手,身边的大财主忽然道:“我不走了,我就呆在这里。” 轩音诧异的问道:“你说什么?” 大财主道:“他们找不到我们就会在前面的路上埋伏,与其过去让他们逮到还不如呆在这里。” 轩音道:“我们必须马上走,要在十天之内赶到京城。” 大财主摇了摇头道:“不去了。” 轩音道:“皇上岌岌可危,你如果不能在他死之前到达皇宫接受策封,以后的江山就要大乱了!” 大财主抬起头,一双血红的眼睛,似淡却浓的看着她,说道:“我不想死!” 轩音刚要骂他胆小,忽然间他双手猛拍头,大声的喊道:“死有什么可怕的?”抱着头又马上放开,抓住铁杆使劲的摇晃,喊道:“我必须赶到京城!”他的举动叫轩音看的懵了,这当今太子难道心志不正常?她见他低着头,冷冷的道:“难道你想死?你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遇到,还有那么多的地方没有去过,你这么死了,不可惜吗?” 轩音知道不能耽误下去,一把抓住他,大声的道:“你清醒点!我不会让你死的!” 大财主没有听到她说的话,顾自说道:“你这个胆小鬼,别影响我!给我滚出去!这是我的地方!别在这里捣乱!” 轩音急着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这次他听到了,他看向她,发现是她,感觉到周围的事物,眼中的血丝慢慢的退却,半天时间,他扶着额头道:“快点走吧。” 这是轩音第二次见到大财主的变化,犹似发疯般,使她不敢相信,她不清楚这孩子到底怎么了,但是隐约中感到对方体内有一股不安定的气息,像是恶魔般缠绕着他。 水域长的恐怖,两人一直走了三个时辰,才见到出口。 当出到地面,已是一片平原,远处的山峰接连起伏,青翠欲滴的树丛将山峰包裹的宛如一顶绿色的帐篷。但是天边的蔚蓝与苍白却在其后将这些山峰顶现的高耸巍峨。 轩音道:“翻过这片山峰就到江口了。” 大财主道:“明天早上也许可以翻过去。” 轩音看着他道:“晚上不睡赶路,你挺的住吗?” 大财主微微笑道:“累了我就在你背上睡会儿。” 轩音也笑道:“你到知道偷懒。” 大财主大笑道:“谁叫你这么厉害。” 轩音细看着他的双眼,心道:“这人真是深藏不露,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实在不敢叫人相信他还是个十岁的孩子。” 两人步调轻缓,走过平原,走进山林。 第十三章 断江一剑 大财主看着荒乱的树丛道:“如果有人埋伏在这里,只怕就是你也很那对付吧?” 轩音点了点头道:“江湖人士多不愿进林,就是因为林中的设伏要比别的地方更多更凶险更难测。” 大财主问道:“以你来说,什么样的埋伏偷袭最厉害呢?” 轩音道:“当然是用毒再加上陷阱,林中之路本多杂乱,放些陷阱确实很难发现。” 谁知她刚说完,只听得大财主一声惊呼,整个人飞向空中。原来他踏中一个套马索,这套马索连着一根树枝,只需割断绳子,利用树的弹力便可以将人吊到半空。 他人在空中双手挥舞,竟借不到力无法摆脱脚上绳索。 站在下面的轩音在树丛中射出的人影堆里冲天而起,一手抓住绳索,一手揽住大财主,手上使力,扯断了绳索将他救下。可是下面人影俱是抬着头,拿着兵刃已经在等着两人。 大财主道:“不能下去!” 轩音冷笑道:“你先在树上坐回儿,看我收拾他们!” 大财主大声叫道:“别,别。我怕高!”可轩音哪是懂得体贴的女人,她一甩,将大财主抛到一根粗大的树叉之上,折身落下。 人影闪动。 不一会儿,轩音飞上树枝,点足悄立,笑道:“以后你的位置高高在上,早些改过来会好些。” 大财主习惯的摆动着双腿,瞪大了眼睛道:“好啊,我当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让你多去打雷的地方!” 轩音脸上一僵,怒道:“你敢!” 一枝利箭,射向大财主。 轩音冷笑一声,伸手抓住箭身,反手一甩,箭飞出,随后听见一声惨叫。她道:“这些人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大财主微微的有些担忧,说道:“我们快走。” 轩音也知多留片刻便是多了一分危险。拉着他在树枝上飞跃。 一直到了傍晚,居然再也没有埋伏出现。 大财主早已俯身在轩音背上。这时叹道:“前面可能是他们早先在这里守侯的人,那些黑衣人估计还在江苏搜查。” 轩音凝神看着前方,可是耳朵却灵敏的感官四面。她道:“如果这样下去,明天早上就可以越过这片山峦,到时候只要坐船就可以直达京城。” 大财主笑道:“你畏水吗?” 轩音冷笑道:“水有什么好怕的?” 大财主瞪着她问道:“雷有什么好怕的?” 轩音面上生霞,过了一会儿,黑影飘忽,月光被树丛遮掩,她轻声道:“这件事不许和别人提,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大财主在月光一闪间道:“连皇上也不放过?” 轩音道:“如果你是个好皇帝,我会鞍前马后,保护你,听凭你的吩咐。但是你若是个昏君,我就亲手把你杀死!” 大财主听得的她一番答非所问的话,心里知道她是借题发挥。但是她口中那冷酷无情与忠心热忱直叫人又爱又惧。他年纪虽小,可是朦朦胧胧在她的背上,感到那一份依赖。脱口而出道:“我要是当不了皇帝,你对我如何?” 轩音坚定的道:“你不会当不了皇帝的!” 大财主在她的背上轻叹一声。 “世事难料。” 他这般说道,其中的言语无数,竟似海深天远。 天色不知不觉中已变的如鱼肚般透亮,大财主沉沉安睡,在起伏着的轩音的背上小吐暖气,吹的不敢松懈的轩音难受以极,忍不住道:“别睡了!”她说的这般轻如何能唤的起睡梦中的孩子?大财主丝毫不知,自己的童子气能引起冰冷傲慢的轩音的性欲。 山脚在际。 长江翻腾。 土黄的江水一去不返,带着多少江湖恩仇,情语哀怨。 轩音足停江边,对着江口停泊的渡舟唤道:“船家过来。” 小舟之上,一老者戴着斗笠,正拿巾擦拭着汗水,将木桨插入江水,一推,小舟轻曳。 “姑娘去哪?” “中江口。” “可是上京?” “是。” “最近路途多恶,江水难测,不如改道而行。” “路在前方,如何回头?云雨遮拦也只有迎风而上,不可退却半步。” 小舟临近。轩音轻踏秀足,带着银丝褡边的筒靴已点在舟舷之上。 一叶孤舟轻浪水,去天不知何接处。 船家看不清眉目,尽掩在斗笠之下。可是他的身材极其魁梧,推桨似在推着空物,而一慢一快间,船如五六人在划动般飞弛。破浪声阵阵,吵醒了大财主。 他靠在船舱门边,对着船家笑道:“大伯伯在江上多少年了?” 船家只顾看着远方,未回头看他,口中道:“有二十余年了。” 大财主道:“论起江上本事,只怕没有人能比的过您了吧?” 船家平静的道:“山外有山,江外有海。” 大财主笑道:“可是无敌于天下者未必没有。” 船家道:“无敌者已逝于江上,何者无敌?” 大财主忽然不再与他交谈,看着翻滚的江水,朗声吟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腔豪情似不应他这般年纪所有,而倾情之所有铺天盖地的席卷舟上。轩音道:“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时多少英雄,面对滚滚长江,谁不会有一番感慨。他们虽已逝去,但是江湖却忘不了他们,而他们也永远留在江湖之中,成了不朽的传说。” 大财主斜眼看她,说道:“你还是去舱内休息一会儿。” 轩音看了眼船家老者,坐到了大财主的身边,道:“我就在这里闭一下眼。” 大财主见她果真闭上了眼,凑近她的耳边道:“他们定会在江上安下拦截,我们应该在上江口下船,绕道而行。” 轩音未睁开眼道:“前面的山中只遇到几个人,说明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已经逃出江苏,现在就算发现,也只能追到江口,如何有时间准备船只拦截我们?” 大财主气道:“你太武断,这长江是到京城的必经之地,一从他们开始行动就肯定会在这里设置关卡。” 轩音问道:“你认为他们有这个实力?你没有见到苏州内的那些黑衣人?如此多人,天云四十三煞在这段时间招兵买马也只能这样了,怎么可能还有别的人手?” 大财主沉声道:“如果有别的人要对付我呢?” 轩音睁开眼,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大财主转过头看着江水,淡淡的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中午,大财主问船家,“大伯伯,有吃的吗?” 船家老者道:“你进舱里瞧瞧,好象还有几块肉和两瓶酒。” 大财主拿出两个油纸包拎着两瓶酒出来,笑道:“酒我不喝,你喝吗?” 轩音摇头道:“吃点东西便好。” 打开油纸包,两人怪叫一声,只见其中一包装着一只剥去泥块的叫化鸡,现在还冒着热气,香味撩人。再看另一个包中竟是半块狗肉,只见其上放着葱花青椒,一看便知是兴化张百味的拿手菜,狗肉仙人醉。 这船家竟带着这两样天下绝品!轩音顿时满肚子疑惑。大财主看她笑道:“天下奇人颇多,有何可奇怪的?”他对船家道:“大伯伯,我们不客气了!” 船家老者微有点可惜的叹道:“你们给我留点……” 大财主笑道:“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吃吧?” 船家老者一直看着船前,认真的操桨,这时听了,大笑道:“离中江口还有半日光景,到了那里再吃不迟。” 大财主眼睛一亮,道:“那 我把酒也喝了。” 船家顿时急了,道:“酒给我留着,你喝了小心我把你丢下水去!” 大财主怪笑道:“你这个船家倒真是有趣,实在不像渡客做生意的。” 船家问道:“那你说我像什么?” 大财主咬下一块鸡肉道:“我看你像个江湖上的隐士。” 船家老者豪迈的笑道:“小鬼,莫多猜了,快些吃吧!” 轩音与大财主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吃起来,不过倒是对这个船家多留意了。 预计到傍晚便可到中江口,只需要赶上两个时辰,就到开封了。轩音吃完东西盘膝而坐,闭目调息起来。 大财主仰卧着,看着蓝天白云,眼睛变化着,时而迷糊,时而凝神。 恍惚中,大财主听到了一阵尖锐的啸声。 轩音拉着他道:“你看!” 他看去,眼前一望无际的江水,茫然问道:“看什么?”话刚出口,又是一阵尖锐急促的啸声,这次他听的清楚,发觉是从船后传来的。转头看去,江上黑压压的一片,数不清的小舟如黑雾般紧追在自己这艘小舟之后。 这时船家道:“别怕,现在是顺风,他们追不上咱们的。” 大财主听了一笑,站到船尾,对着后面看不见船上动静的一批舟只大叫道:“你们追啊,快点追啊!” 轩音紧张的道:“别闹!现在是在江上!” 大财主回头看她,嘲笑道:“你现在知道怕了?” 轩音道:“你如果不想掉进江里喂鱼就给我闭嘴!” 大财主怒道:“我早说了在上江口下船,你不听呀!现在好了,给别人追在屁股后面!” 轩音道:“他们追的上我们吗?有什么好担心的!” 大财主突然看着她的身后,满脸惊恐。 轩音被他的怪异的表情吓了一跳,飞快的回头看去。江上竟有一条人腰般粗的铁索横拦前方! 长江多远?多宽?这铁索竟横跃其上,实在难以想象对方有这般人力财力做出这一设置。 大财主叫道:“快要撞上了怎么办?” 轩音对船家老者急道:“快点停住船!要撞上了!” 船家老者低沉着道:“别急,撞上总比被后面的人逮住要好。”他边说边拿起放在身边的未拆封的酒瓶,一口咬掉封纸,对嘴猛灌。 轩音忍不住颤抖,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告诉身边的大财主,“我,我不,不会游水。” 大财主听了怪叫起来:“你不早说!你不会游水还要坐船?” 轩音低着头,神情沮丧,心里暗道:“皇上千叮万嘱,一定要保护好太子,没想到居然落到这般地步,如今恐怕要和太子一起藏身鱼腹了……轩音啊,枉你自恃武功高强,足智多谋,还以为他们无法在江上做手脚,现在可好……是你自己走上绝路的!”她平时极为高傲冷漠,自视没有什么事可以难的倒她,没想到现在已经不是她的能力可以去改变局面,这一着顿时使的她心如死灰,自责打的她难受无比,好象整个人被一根粗大的棍子给当头打了一记而变的混沌一片。 铁索横江,江水如怒号的雄师载着他们的小舟,直撞铁索!船家老者不但不停下,还使劲的推桨。连大财主都稳不住,惊嚷怪叫,可是无论他如何阻止,这老者都不肯停手,他已经喝完了两瓶酒,一边大声豪迈的大笑,一边疯狂的将船划行,眼看眨眼片刻便要撞上去了。 三丈! 这感觉好象船已碎裂,人被抛到半空,然后掉进江中,随着湍急的江水而一去无返,慢慢的沉没。 江水进入口中,那种痛苦的窒息好象已在身上。 突然!在大财主与轩音睁大了眼睛,无可奈何,束手无策,惊愣住的时候。站在前面,最靠近铁索,最接近死亡的船家——这个老者,倏然扔去手中的空瓶,拿着木桨飞身扑向铁索。他人在空中,手中木桨已被捏碎,自木桨中突然闪出耀眼的光芒,比江水更急,比山岳更沉的劈到了铁索之上。他像个巨人身在空中,好似盆古开天地般的神武,宛如无所畏惧的战将,冲破束缚,斩断一切阻挡他的东西。 在两人眼中,这是豪气冲天的一跃,这是豪气断江的一劈,仿佛就算是无数的铁索横在眼前,他也能一一劈断! 一声宛如闪电被击断,生命被扼杀,时间被停顿的恐怖巨响,在江上爆炸开来! 大财主与轩音只见横在前方的铁索一分为二,断落江水,小舟带着惯性,勇往直前,破浪而行。 那人已经回身落到原先站的位置,手中光芒竟消失的无影无踪,先前那一份豪气犹在身上,他的魁梧的身子,宽大的肩屹立在两人跟前,好象他们一瞬间变成了幼童,稚嫩无比。 唯一可以证明之前这人曾做的,是他手中的,一柄普普通通的剑。它好似长安街上武器巷中随处可见,到处可闻的几两银子便能到手的剑。没有一丝奢侈,也没有一点与众不同。如此,更叫两人吃惊。 但是大财主已经冷静的,沉默着。 船如在江面上飞跃,似已不再与水接触,凭空飞行! 尾后的那些船只已遥不可见。 两人经过这一幕,都噩噩不知如何打破沉默与尴尬。 轩音明白,如果没有眼前这个老者,已经舟毁人亡了。 可是恶梦并没有结束。 船底正慢慢的在漏水。 大财主道:“好象有人急着想在水里见我们。” 轩音惊惧的道:“有人凿船!” 大财主笑道:“如果他们想不到这一招,未免也太逊色了。” 轩音忍不住问道:“到了这个份上,你怎么不怕了?反倒还镇定下来?” 大财主大笑道:“因为我们坐在江湖上最稳最安全的一艘船中。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轩音明白他的意思是指这个武功深不可测的船家老者。 可是,船已漏水,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船到达岸边? 她睁大了双眼,发现不但大财主沉着冷静,连那船家老者,也一点不在意自己的船已经破了个洞,好似这船根本是完好的,好象马上就可以踏足岸地。 已经遇到太多的怪异的事,生死每每相距一根丝线左右,怎能不叫她心神大乱,无法平静。一瞬间她感到难过,自己在江湖上行走有些年,可是从不曾如此狼狈,居然在一个孩子面前惊慌失措,而且连心境都无法保持。看着大财主的平静的面容,她渐渐迷糊起来,直感到这个孩子实在太不简单。而与他相处的日子里,似乎每时每刻他都能给你惊喜,给你不同的改变。 江水中有人。只有江水中有人才能够在行动中的船底凿出个洞来。知道江中有人,可是不代表见到江中突然窜出人来不会吃惊。 至少有二十余人,拿着水刺穿着水靠跃出水面,袭向船上三人。 船速有点缓慢,似乎不堪慢慢涌进的水的重量。 轩音使出移花接木,对付这些水鬼是简单轻松。站着不动只凭移转对方手中水刺便伤了所有的人。 几乎是一出一落,二十余人都被她打落。船家在他们落水前又一次出剑,剑光扫过四周,在空中仿佛开出一朵莲花,四周的人俱是死在空中落进水里。 只听得他说道:“放过敌人就是杀死自己。” 轩音听的脸一红,她确实想杀死他们,可是在这一瞬间要同时杀死二十余人,自问她绝对做不到。 大财主看见刚才空中的剑显莲花,眼中带笑,道:“你可得听仔细了,大伯伯很少教导人的。” 轩音诧异的看着他,问道:“你知道他是谁?” 大财主微笑不语,对着船家道:“再这样下去船就要沉了。” 船家老者点头道:“沉了最好,省的和他们打的麻烦。” 大财主笑 道:“沉了岂不是喝不到万花楼的女儿红?” 老者大声的叫道:“我怎么忘了!我好象还有一瓶女儿红放在桌子底下!” 大财主从舱内拿出女儿红,扔给了他。 船家刚接到酒瓶,船突然颠了一下,站在左边没有防备的轩音惊呼一声,被翻落江中。 大财主暗道,不好!轩音不懂水性,这一下水还不淹死?何况水流湍急……他只想到这里,已飞身入水,溅出一朵小浪花,消失在江面。 船家老者此时停桨,任由江水猛灌入船,等着两人。 他竟相信小小年纪的大财主能从这奔腾的长江水流中救出一个不懂水性的人! 轩音一落入水,就感到胸腹沉闷,脑袋晕沉沉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中,她嘴上被柔润的一物咬上,这东西似活的,一条柔软温热的滑物探入她的口中,紧接着一股气传了过来,顿时脑子一醒,人已被大财主拉出了水面。人在水中极轻,大财主人虽小,但是双足扭动仿佛游鱼般灵巧。 轩音的眼睛因为江水,只能看见黑忽忽的一个小人儿抱着自己,对方的脸贴住,正用嘴给自己输送气息。 两人上得船后。 船家老者已将一瓶酒喝完。猛一发力,船好似一下子被抬高。他用桨支撑在水中,借着力居然将整只船抬着往前去,刚要落下,他又是一桨下去,如此,船底已碰不到水了。 这般独特的划船之法,后面的两人从未听过,更别说见过了。 船家老者问轩音,“江湖人称你的内力堪比少林天空,武当太宗,可有此事?” 轩音满脸的江水不曾擦拭,此时惭愧的道:“那些都是江湖上的人胡乱说的。” 船家道:“可是你却以此沾沾自喜,是吗?” 轩音赶忙道:“不敢不敢。” 船家道:“以我的内力,若真与天空大师交手,只怕未能接上一招。” 大财主捂着嘴,装做看着后面的江水,观察情况。实则他已经忍不住要大笑出声。试想一直冷漠高傲的轩音几时能有这般诚惶诚恐而受教的神情表现? 轩音对身边的事自然十分敏感,如此一见,已是满脸滚烫,又恨又愧。 船是撞上岸的,整只船跃出水面直亘在岸面上。 那船家老者拍了拍大财主的肩道:“前面的路不好走,自己小心。” 大财主恭谨的点了点小脑袋。 轩音见他要走,急着道:“前辈,可否陪同我们一起上京?” 老者回身,看了眼大财主,说道:“江上多事,我还得去渡客,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又有铁索横江呢?” 大财主大笑道:“只怕不会有了,被你这么一劈,人家不心疼才怪。” 轩音看着他逐渐模糊的背影,叹道:“这才是真正的前辈高人。” 大财主笑道:“”路在前方,如何回头?云雨遮拦也只有迎风而上,不可退却半步。“真有豪气呀!” 轩音气的咬牙捏拳,瞪着他道:“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大财主往前走,边走边道:“你知道他是哪位高人了?” 轩音跟上前去拎着他的衣领道:“你别卖关子,我想到一人,可是却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在江上渡舟。” 大财主人小,被她双脚离地的给提了起来,装出生气的样子道:“你敢欺负我!小心我当了皇帝拿你老爹出气!” 轩音笑道:“你不怕我了?” 大财主道:“我还认识很多像他一样的前辈高人,你不怕?” 轩音放下他,道:“他到底是谁?” 大财主道:“当年与花少齐名的两位侠士是谁?” 轩音突然拍着双手,高兴的问道:“他真的是南宫仲秋?” 大财主看的呆住。轩音瞪目道:“看什么?” 他摸了摸鼻子,看着脚尖,忽然抬头道:“你果然还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小女人!”他说完,大笑一声,狂奔而去。 只听后面的轩音边追边道:“你别逃,敢笑我,我扔你到树上!” 大财主笑道:“只有小女人才会这么兴奋!见到心目中的偶像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嘛。” 轩音一把拉住他,认真的道:“他们是江湖上人人敬佩的前辈,我高兴不对吗?” 这下他不再取笑了,含笑点头,说道:“无论谁遇见他们,都应该高兴,除了那些坏人。” 轩音仔细的看着他。看的他不由问道:“干什么这样看我?” “我觉的你越来越奇怪,真的看不透你。” “那就慢慢的看吧,总有一天会看透我的。” “豪侠南宫仲秋这样的前辈高人,怎么会在这里做起了船家?” “当然是为了护送我!” “他知道你是太子?” 大财主眼珠子一转,笑道:“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不然这一路如何会走的这般辛苦?” “你以前一直在拿银子?” “不然还能去哪?” “可是你是怎么开了拿银子的呢?” “这个嘛……你背我,我就告诉你。” “又想占我便宜!自己走!” 大财主忽然靠在一棵树边,沉声喘息。 轩音这时才发现他的脸色已苍白如纸。她扶住他,一股暖暖的液体至他的肋下流到手上,她吃惊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大财主微笑道:“看来你真的得以身相许了。刚才在江水里面有十几个人拿着水刺,我身上至少被刺了好几个洞。” 轩音气道:“你为什么迟迟不说?” 大财主苦涩的道:“以前有个叔叔告诉我,人身上的致命部位,我想这些伤应该没什么事。” 轩音瞪了他一眼,气苦的道:“一个人的血流的时间长会死的!难道你不知道?” 大财主睁大了眼睛,吐了吐舌头道:“怎么没有人告诉过我?” 轩音咬了咬牙,伸手到衣内,扯下一条白色的绵丝条,为他包扎。 大财主浑圆的眼看着这条棉丝,问道:“这不会是你的……” 轩音的脸,飞上一片霞色。 第十四章 雨中悲剧 轩音与大财主在开封住了一晚,于第二日骑马赶离开封。当时开封乃是中原最平静最安宁的地方,就是天云四十三煞也不敢在其中找两人麻烦。 一路上遇见几队人马,轩音举手投足间便将其结果,快马加鞭不出三日便到了保定。 保定与开封刚好两种极端,保定上下管理的糟糕以极,大贪小赌,外嫖内盗,可谓是有什么坏事只要到了保定都可以看个完整,当真是恶人的天堂,君子的地狱。 大财主被轩音拉着手,一起走进“客满堂”这间客栈。 以日子来算,轩音已有四天未曾洗澡。爱起哄开玩笑的大财主早在路上捏着鼻子做着怪脸,倒也没有激怒她,至江上之后,她变的有点温柔起来,那一份冷傲在大财主面前已经收起。 这时两人来到屋内,轩音欲要屏风,可是店中没有。她生气的踢了一脚澡盆,对着大财主道:“你到床上躺着,对着墙不许往这边看!” 大财主道:“你怕我偷看,就让我出去玩会儿。” 轩音道:“不行!你老实的呆在这里,马上就要到京了,小心点为好!” 大财主笑道:“那万一我不小心看到了怎么办?你不是要嫁给我了?” 轩音本想发脾气吓吓他,让他老实点,可是看着他的笑容,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想起他马上就是当今的皇上,心中感慨,摸着他的短发道:“以后当了皇帝,可不能再这么泼皮耍赖了。” 大财主似有心事,想了一会儿问道:“你是因为我是皇上,才来保护我的,如果我不是皇上呢?” 轩音哄着他道:“就算你不是皇上,我们一样是朋友。” 大财主眼中绽放喜悦的星芒,高兴的道:“说话算数?” 轩音含着温柔的笑容点了点头。这笑容在她的脸上实在太美了。宛如解冻的冰山,初阳般的温暖。 大财主躺在床上,果然面对着墙,似已睡着。 轩音心道:“没想到我会与他结下这段情缘,希望他以后能当个好皇帝,如此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她脱去衣服,坐在澡盆内,让滚烫的水松弛一度紧张不敢松懈的神经。一阵刺骨的的寒冷在她的身子里流窜,忽然间她一提气,感到浑身有着几百只蚂蚁在爬动,又痒又疼,难受的她呻吟不绝,差点翻倒盆子摔在地上。 床上的大财主听得不对劲,刚要转身往这边看,想起她还光着身子在洗澡,忙背对着她问道:“怎么了?” 轩音身在盆中,扭头发现他并没有看自己,放下心,忍着身上的痒疼,道:“我中毒了。” 大财主似要转动着身子,道:“你快点穿上衣服,我去叫大夫。” 轩音急着道:“你别看!这毒是千虫千草毒,只有天云四十三煞的三哥宁夏才有解药,你快点去换身衣服,去京城!” 大财主坐在床上,左右不是,拿着拳头一敲床板道:“你怎么办?” 轩音双手在身上胡乱的抓着,似乎已经痒的难以控制自己,但是她的神志却是无比的清醒,“不用管我,他们的目的是你。” 大财主道:“可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轩音道:“我费这么多力才将你带到这里,难道你想让我前功尽弃吗?” 大财主坚定的道:“我绝不离开你,你现在穿上衣服,我们一起去京城。” 轩音怒道:“我要是能行动,还会坐在这里吗?你怎么变的这么笨了!” 大财主苦笑道:“也许我是变笨了,可是无论如何,我都无法说服自己,就这么丢下你,一走了之。” 屋子的门突然破了。 不管在什么时候,这门破了,都无关紧要。 但是它偏偏在轩音洗澡,且中毒的时候破了。 轩音与大财主同时一惊。 走进门来的是两个男子。其中一个穿着秀才青衿,唇红齿白,星目弯眉的少年,一步走到盆边,直接伸手抓在轩音的胸上,淫笑道:“三哥,连让天下间男子垂涎三尺且又惧怕不已的黑手套都无法抵挡你的毒,看来小弟这次跟着您是搭对线了。” 轩音挥手欲推开这淫毒少年的手,可是一阵乏力,竟丝毫不起作用。而对方看着她想挣扎又苦苦无力,得意之色更是溢于言外。 三哥淡淡的道:“六弟,老大的交代你不会忘了吧?” 被唤做六弟的正是天云四十三煞中最年少也最好色的楚君望。他听了三哥一言,脸上略有暗色,看了一眼坐在床上背对着这边的大财主,说道:“三哥,这般人间绝色,小弟可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不如你先带小皇帝去见大哥,我在这里干完事便来。” 他说着,手上用劲,捏的轩音脸色惨白,双眼含泪。 三哥宁夏虽是用毒高手,但是为人却很正派,见楚君望性欲难平,只有点头道:“别留活口,她可杀了我们好几个弟兄。”他走向大财主。 床上的大财主这时面对着墙壁,说道:“好好的一个美人儿,就这么被他们占了去,多可惜?” 他说这话似在对自己说,听的一边的三人都是奇怪。 这时轩音光着身子落在他人手中,万念俱消,反而平静,虽然身上疼入筋骨,痒已烧身,但是一身本事,多番经历,练就的心志却坚定无比。听了大财主的话,忽然感到他身上的那个恶魔又再出现。 大财主纵声大笑,说道:“你还在担心?你没有见到他现在做的?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到时候杀了她!” 他一阵颤抖,挣扎着,用衰弱的语气道:“我不会让你伤害她!” 又是狂笑,肆无忌惮的对着墙说:“你喜欢上她了?喜欢就占有她!男人没有妻妾成群,还算什么男人?” 接着衰弱的声音抗议:“你别忘了你才多大?你凭什么要她?” 他似已受不了两种表现,笑声中带着喘息,带着疲惫,“那就直接杀了她!还管什么任务?” “你不怕?你能对付了这两人?” 三哥刚才停住脚步,想看看他,这时已继续靠近…… 楚君望大笑道:“这小皇帝是不是脑袋有病?” 大财主忽然在两人眼前身影一散。 待到两人发现他已经站在盆边,面对着轩音,靠在楚君望身边时,这一惊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别的可以代替。 世上几曾有过这样的轻功? 他的手搭在楚君望的手上,玩世不恭的道:“这是我老婆的胸,不许你碰!” 楚君望感到手上一疼,急忙放手,竟然有一道细小的口子出现在手腕之上,正渗出细珠般的鲜血。 他愤怒的挥拳打向大财主。 三哥宁夏在他挥出拳的时候已倒向地面。 大财主一闪,已闪至楚君望的身后,贴在他的耳边道:“脑袋有病没有关系,只要他还在你的脖子上。” 小刀一抹。 楚君望人头落地。 大财主伸出舌头添着刀锋上的血,对着轩音笑道:“天云四十三煞的三哥就这么不堪一击,连我割断了他的咽喉都没有发觉。” 轩音强颜欢笑,眼中藏着一丝恐惧,直盯着他的双眼。 他的双眼血红。 大财主看了眼她的手,嘴上“滋滋”叹道:“原来你的手这么美。” 轩音脱去的黑手套搁在盆沿,她的双手浑如天玉,美无瑕疵。 她忽然剧烈的痉挛。 大财主带着冷漠的笑容,看着她,道:“你知道他们是在什么下的毒吗?林中有一枝长箭,被你抓住,箭尾上有毒。”他带着惋惜的表情道:“用毒加些陷阱是你说的,可是你却没有提防。” 三哥的身上果然有解药,大财主拿着解药来到她身边,将她抱出盆外,放在床上,她的身子一触床面,马上翻滚起来,剧烈的扭曲。他分开她的嘴,将药倒 入其中。 不一会儿,轩音平静下来,仰面躺着,光洁的身体上水珠晶莹。她默默的运起内力,一欲尽快恢复。 而坐在一边的大财主丝毫没有动她的意思,只是坐着看她。 半柱香光景,轩音坐起身子,面对着大财主,似想说却又没说的放下双腿,意欲站起。 大财主忽然拦腰抱住了她。 轩音居然没有发怒,只是抓住他的双手,轻声道:“别闹了,我们应该马上离开。” 大财主脸贴在她的背上,坏笑着,说道:“你走不了。” 轩音忽然感到身上一阵酥麻,不由自主的倒在床上,睁大了眼睛看着坏笑着的大财主,说道:“你想干什么?” 大财主道:“做刚才那个人想对你做的事。” 轩音轻声道:“你还太小,如果你真的要做,可以等你大了……” 提前结束她温柔的教育,是大财主的小嘴。 他一边亲吻着她,一边抚摩着她。 窗外下起了雨,雨连绵,天阴沉。 大财主吻了她很久,当松开彼此的嘴,轩音的眼神骤聚,拉过盆沿的衣衫,披上道:“走吧。” 大财主的双眼已是红散黑亮。 他呆呆的坐在床上,被轩音拉起。 “你怎么……” “没有什么好怪你的,毕竟你救了我。” “因为我是太子的缘故吧?” “也许是,也许不是。” 他天真的笑道:“那样是不是我该娶你?” 轩音故作冷笑。 “你还是个小鬼。” 这次,他拉住了她的手。 “你救了我,让我活着。” 他说的含义很深,这是一次心灵上的拯救。 她刚才的吻虽然一度迷失,却因为其中的痛苦,深情,而唤醒了大财主。 真正的深情。 她的冰冷的心底蕴藏着温暖的爱意。 一如诗般美丽,深沉。 她去拿干粮。 距离京城,只需一天路程。 她拿着干粮回到屋中。 只有两具尸体横呈其中。 她飞快的跑出客栈,人海茫茫。 雨水打在她的身上,感觉很冷,好似天降冰露。转目间,她是一位孤傲的侠女,却寻不到心目中的爱人。从没有人能像他一般打动她,像他一样既让她恨,又让她爱。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她已觉的离不开他了。她想不通。 忽然来了一声响雷,她手中的干粮掉落。 她打着寒颤,在路上狂奔。 一辆马车,从她身边驶过。 马是好马,车是好车。 她忽然跃上车,掀起车帘。车中端坐一人,面带笑容正看着边上斜靠着的人。那人一见轩音,呆住了。 他微微一笑,说道:“轩女侠怎么会胡乱闯入别人的车厢?” 轩音见到他,也是一怔,他不正是自己在雨中寻找的大财主吗?听了他的话,她浑身一颤。随即坐下,摸了一下秀发上的水,她冷冷的道:“外面在下雨,我没有带伞,难道不能进来避避雨吗?” “当然可以。”这是那端坐之人说的。 轩音恭谨的对着他行了个礼,道:“轩音不知左亲王在此,多有冒犯。” 左亲王笑道:“无妨,无妨。” 大财主摇晃着脑袋,一拍左亲王的肩膀,笑道:“皇叔,小侄儿只怕到不了皇宫了。” 左亲王脸上微微变色,马上笑道:“不会的,有皇叔在这里,天云四十三煞动不了你一根头发。” 大财主笑道:“我自不怕他们,只是再这样下去,我恐怕要饿死了。” 左亲王大笑道:“把我的宝贝侄儿给饿坏,皇兄可饶不了我,来人!” 门帘之外一人垂首,在左亲王一声喝令下,调度来了十八匹铁骑,拿着一盘丰盛菜肴,却站在门帘之外不敢入内。 大财主捧过盘子,不理会两人,开始狼吞虎咽。 行了些许光景,车外传出人的怒喝声。大财主吃惊的放下盘子,看着左亲王。他掀起帘子一角,皱眉道:“天云四十三煞好生胆大,居然敢向本王下手!” 大财主担心的道:“皇叔的铁骑军抵挡的了吗?” 左亲王看了一会儿,这时马车已停,他放下帘子,对轩音道:“久闻轩大将军之女武功盖世,不知可否为本王一解当下之急?” 大财主附声道:“轩女侠一路上替我化险为夷,不知度过多少难关,我实在感激不尽。” 轩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傲然道:“既然如此,我就下去挡住他们,太子就劳烦王爷护送。” 人已下车,车缓缓而行。 雨又打在身上,这次却比前面更为寒冷。只因她的心碎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变的这么快。前面还抱着自己,对自己玩笑不恭,依赖庇佑的大财主,现在已成了一位太子,坐在王爷的车上,满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好象自己已成了朝臣,已是陌路之人。 天云四十三煞仅剩的三十三人已全到齐。更有数不清的黑衣人。 十八匹铁骑早已倒在地上。 只有她一人。 她站在他们的中间,已被包围。 “他一点也不在乎我。” 她喃喃的道。 就算面前的刀剑加身,也无法与这心内的痛楚想比。 细长的雨好似斜挂在空中。她湿透了的黑衣白靴,竟丝毫没有让她感觉到那粘乎乎的难受。她就似一朵孤独的梅花,傲立在枝头——风雨中,这一剪寒梅,孤单摇曳,只为一人飘香。 黑色的手套松垮,本有的力量不在,其中的斗志消退。黑色的手套哪里还有昔日风采? “你让他们走了,你在这里送死,值得吗?”说话的人眼中带着怜惜,他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白色的双眉,深邃的双眼,尖挺的鼻梁,厚而性感的唇。这男子便是天云四十三煞当家大哥,雪纷飞。 在皇宫内,曾有一次,他与她执行过任务。 轩音淡淡的道:“只要我觉的值得,便可以了。” 雪纷飞没有再说什么,他纤白的手一挥,黯然转身,跨上一匹马追向马车。而轩音只有看着他远去,她已没有办法阻拦他了。 身边少说有三十几个大汉,俱是黑衣,弯刀。 她孤身一人,施展移花接木,未退一步! 以女子来说,她可算是江湖上的佼佼者,而她的内力,足以支持她打出每一记漂亮的转接,运出每一点不少不多的劲力。 黑色的手套准确的在刀锋上划过,刀锋在她的手边,似听话的孩子,打在同伴的刀上,有时砍在身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人的胸口,有时直接让刀锋刺穿拿着刀的人的肚子。他们倒在地上,自己拿着刀,而刀就插在自己的身上。没有见到经过的人会以为,他们全是自杀而死。 可她毕竟是一个人,她只有一双黑色的手套。 她无法打过他们,她无法坚持下去。她的心里又冤又哀,又悲又戚,面对这么多的人,她的心已死,她只是机械似的在与他们拼斗。 这几天的欢笑如过往云烟,似已触不到,被风吹去。 微风一掠而过。 她感到脖子上一阵熟悉的呼吸吹着。 蓦然回首,她却只能见到恶狠狠的大汉的嘴脸,他们的刀高举着……身后不知为什么,突然有几把刀砍到身上。她感到一阵乏力…… 为什么,老天爷让我爱上了他,又将他夺走?难道我错了吗?我不该来,不该保护他,不该对他动情?他本是太子,本是皇上,我凭什么痴心妄想,要与他在一起? 她是个江湖上的女人,她属于江湖,她却身在宫廷。 似乎一个悲剧正在上演,而结局却是如此的匆忙 ,不带一点怜悯。 她现在倒觉的死了会好受点。 也许她已经死了。不然她怎么会躺在地上,一动未动? 身边的刀依然在飞快的砍下…… 第十五章 鱼饵 马车在路上颠簸。 大财主闭着眼,似已睡着。 马车突然停下,而停的如此平稳,以至大财主仍在安睡。 才过了片刻,就有马蹄声临近。 左亲王眼中带着冷漠,注视着他的侄儿。他应该带他进宫,他为什么在此处停下? 马已停在车前。 车帘被掀起,车外之人站在车前,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双眉雪白,赫然是追来的雪纷飞! 他平静的对左亲王道“属下来迟了。” 左亲王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说道“只迟了片刻,又有何妨?现在还有人能阻止的了本王吗?” 雪纷飞道“铁骑军八百余众全守侯在方圆十里,别说是人,就是一只老鼠也别想跑进来。” 左亲王点了点头,看了眼大财主,道“你做的很好。如此,便是皇兄问起,也无法责怪我了。” 雪纷飞道“王爷计划周密,只需太子一死,便可以召集铁骑军前来,以作护驾之论。而王爷自可高枕无忧。” 左亲王站起身子,走下马车,将帘子放下。车外马夫立刻撑来纸伞,却被他推开。他坐上马,对雪纷飞道“别让他觉出痛苦。” 雪纷飞道“属下明白。” 他慢慢的抽出长剑…… 雨一直下。 它无情的落在轩音的头上,而没有阻止她身边的刀群。 刀已成群,明晃晃,残忍的向她美妙的身段挥下。 突然,一人从天而降,手中长剑飘飞出一朵硕大的莲花。 莲花旋转,每一朵花瓣离散,纷飞。 将轩音身边的人划出一片盛大的血雾,浓烈半空! 他们死的很快,而他们之外已无同伴。 从周围走来三人。 三人身上满是绚烂的血,如花在他们的身上绽放。 这三人无论是哪个出现江湖,都足以震慑一方。 轩音抬起头,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双腿没有一点知觉,她看去,腿上横着被砍了五刀。 血在她的身下蔓延。 染红了枯草。 救了他的男子将她抱起。他粗犷的眉如刀般锋芒毕露! 轩音看着他,感激的道“南宫前辈,轩音谢谢你的救命大恩。” 他便是江上一剑劈断锁链的南宫仲秋。 此时他焦急的点住她腿上穴道,止住流血,问道“他人呢?” 轩音无力的遥指一方,说道“在左亲王的车上,已经赶往京城了。” 南宫仲秋对三人道“啸天野一人只怕难以对付他们,我们快去。” 其中一人面容冷酷,不带一丝笑容,此时竟急的先拔腿飞去。 另一人叹道“说起来还是慕容大哥最担心他。” 轩音听的一愣。她人在南宫仲秋怀里,已随着他跃起。风声中,她问道“刚才那人是神剑山庄的慕容前辈?” 南宫仲秋担忧的眼神看着前方,带着一种刚毅坚定,口中说道“除了他,还有你左边的华山段刃,右边的天煞李不群。” 一边追赶,段刃一边说道“我来的时候铁骑军已全部出动,以孤星大哥与啸天野两人,恐怕很难冲破他们的守卫。” 李不群道“刃,你别担心。他年纪虽小,但我相信,还没有人能伤的了他。” 段刃担心的道“不群,你倒是放心。” 李不群一提脚力,笑道“等会儿我定要杀的铁骑军人仰马翻不可!” 轩音听的茫然,不懂他们在担心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和铁骑军开打。对段刃与李不群,她知道两人从青年时便是朋友,而两人的武功都是被花少李天凡提拔而起,成了江湖现在的中流砥柱。她虽知道两人,可毕竟从未见面,只有问南宫仲秋,“你们要去找太子?” 南宫仲秋道“江湖上的人盛传你足智多谋,聪慧机灵,可有此事?” 轩音惭愧的道“那是江湖上的人胡乱说的。” 南宫仲秋叹了口气道“我说你是武也不行,文也不行。皇帝老儿拿你当鱼饵,你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轩音一怔,忙问道“前辈,这其中真伪还请明言。” 南宫仲秋不及说,倒是一边的李不群道“你还当你一直保护的是当今太子?我的小赖儿再怎么不争气,也不至于这么不显眼吧?世上还有哪个小鬼会像他那般鬼灵精怪的?” 她知道大财主并不是太子,心里像倒翻了五味罐,酸甜苦辣咸,无一缺失。 “真正的太子已经由天空大师带着入宫了。这是赖儿出的主意,让太子削发扮作小和尚,以陪伴马上要进宫的太子为由,通知了皇上,召见上朝,留在宫中,现在已经天天锦衣玉食,好不自在了。而赖儿则扮作他的模样,留在拿银子,做起了大财主。直到你的出现。”段刃细心的告诉她这一切。 李不群笑道“拿你和他自己做鱼饵,其实是为了抓住背后的大鱼,而这条大鱼,等会儿你就可以见到了。” 雪纷飞的剑抽出。 左亲王拍马将去。 车中大财主沉睡。 阴谋深深的展开。 已到了收拢结尾。 车门上的帘子忽然被刺穿,剑刺的方位刚好在大财主的身上。 雪纷飞收剑。 剑上无血! 他一挑帘子,一道人影飞出了车子。 他的剑跟上。 左亲王勒马回首,身后已是大财主带笑的脸。 大财主人在他的身后,手中小刀划出,可他身后的剑不给他机会,他感到背后寒冷的死气,知道手上这刀继续下去,只有自己先死的份,忙一纵身。 雪纷飞剑紧跟着他。他人在空中,一个折身,往一边树下掠去。雪纷飞跟不上,慢了一步,他已站在树边,微笑着看着两人,手上举着小刀,说道“等一等!” 左亲王喝道“住手!” 雪纷飞只有住手。 左亲王铁青着脸,看着大财主问道“你为什么会醒来?” 大财主笑道“我并没有吃下迷药,为什么会醒不了?” 左亲王不信,问道“我明明见你吃完了所有的菜。” 大财主道“可是上面的迷药却没有下我的肚子。” 左亲王道“这怎么可能?” 大财主大笑道“因为所有的菜都在这里。”他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拿出了所有的菜。 左亲王看的愣住,道“你不是太子。” 大财主道“我不是太子,我又是谁?” 左亲王道“你是一个该死的人!” 大财主笑道“不错,我是该死,但是你却杀不了我。” 他说着,一把抹去脸上的易容面具,显出了原来的面貌。一张充满土气,却掩不了顽皮的脸。赖皮王独一无二的无赖笑容,就挂在嘴角。 左亲王问道“这主意是谁出的?” 大财主道“皇上。” 左亲王抬起了头,对着天大笑数声。 “他要你提防我?” “他看出你和天云四十三煞的把戏,当然知道你要对付太子。” “我让天云四十三煞背叛皇上,然后我亲自带着铁骑军去剿灭,原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李赖儿道“笨蛋都看的出!天云四十三煞没事在东北林挖两条秘道干什么?为什么一条是假的?为什么故意说出来,让我们听见?我们进了地道马上就有封住洞口,就是为了让你做出歼灭他们的假象。” 左亲王看着他,道“这些都是你告诉皇上的?” 李赖儿淡淡的道“皇上本对你留心,加上我事后提到了一点疑问,自然明白过来。” 左亲王笑了笑,道“没想到我居然败在一个小子的手上。” 远处三人赶来。 分别是 慕容志诚,啸天野,孤星痕。 雪纷飞骤然出剑,刺向李赖儿。 李赖儿巍然不动,看着剑尖逼近,眉头不曾皱过一丝。 一柄飞刀,凭空出现在雪纷飞的咽喉。 孤星痕人在十丈开外,手中飞刀已插在雪纷飞的咽喉之上! “好快的刀!” 左亲王吃惊的道。 李赖儿拔出孤星痕的飞刀,一抹刀光至他手中射向左亲王…… 第十六章 亲情如海 不尽不消 啸天野一路拿着刀带着鞘,只伤不杀的冲出一条血路,在铁骑军中竟无人能敌。他赶到李赖儿与左亲王这边,正巧见着李赖儿一刀晃动,刺向左亲王。 李赖儿这刀是在左亲王想不到的情况下刺出的,无所防备又如何抵挡?左亲王待见到刀光逼近已自知死期到了,毫无办法。 却不想,空中宛然闪电般的急射来一柄短而宽厚的大刀。 大刀齐柄砍断了李赖儿手中小刀。 李赖儿手中还有一刀,又再射出。 可是左亲王已经退步闪开。小刀插入树干,入木三分。 李赖儿冷眼看着啸天野走来,道:“你救他干嘛?” 啸天野道:“他是,是,是王爷。” 李赖儿因为周蜜的缘故,现在依然对他心有芥蒂。 他道:“就算是王爷又怎么样?他上次还折磨我,现在落在我手上,也得让他知道小爷的厉害!” 啸天野默然的从地上拾起破军刀。 李赖儿见左亲王靠在树边,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心中暗道:“我放过他,以后万一皇帝老儿不杀他,我岂不是还要被他所害?”他探手入怀,手中已摸到仅剩的一把小刀,飞起一脚踢向啸天野的肚子,踢个正着,应是啸天野让他踢着,不然以他的武功,怎么可能踢的到他呢? 李赖儿轻功高绝,借着一踏之力,人已跃到左亲王身前,手中小刀递出,如毒蛇般袭向他的人中穴。啸天野虽赶不上他的轻功身法,但是他的招数却不快,在小刀刺出间,啸天野手中破军刀带着鞘横着拦在前面。李赖儿丢了小刀,捧着手腕怒目看他,道:“你用内力震断我手腕了!”他见孤星痕与慕容志诚已经赶到,委屈的道:“叔叔们帮我!” 孤星痕与慕容志诚相视一笑,这小家伙的鬼把戏他们又不是没有领教过。 孤星痕道:“赖儿,别闹了。” 李赖儿见两人不肯帮自己,脚尖一勾地上小刀,一个凌空翻身,刀在手上,顺势劈下,砍在啸天野肩头,将他一件衣服一分为二,却伤不得他。 啸天野上身肌肉如钢铁,显现在众人眼中。 左亲王突然一震,老目含泪,激动的抓住啸天野,盯着他八块腹肌上的一点红色朱砂胎记看。 李赖儿还想动手,已被慕容志诚一把拉住,他知道慕容志诚是最不好说话的,当下只有乖乖的站着。 远处南宫仲秋等人已至。轩音软弱的声音轻唤:“赖儿。” 李赖儿看去,眼中闪过喜色,也不管啸天野与左亲王了,一蹦,窜到半空,落脚处已在南宫仲秋面前。他打着哈哈,对南宫仲秋道:“南宫伯伯永远是最棒的!赖儿就知道您能救着她。” 李不群听了大笑道:“好小子,这么快就忘了叔叔们,只顾着人家漂亮姑娘了!” 段刃道:“你就放过他吧,轩姑娘伤势不轻。赖儿,她可全是为你才伤成这样的。” 这时南宫仲秋对着李赖儿微微的摇了摇头。这一摇头使的他一惊,忙看向轩音,从上看下,她的腿差不多快断成两截,血已止住,可是从伤势上看,却几乎没什么希望,恐怕以后都得躺在床上了。 李赖儿看的怔住。 轩音虽然重伤,但是等了许久,当见到他的真正面目,心里一宽;再看他眼中的悔恨,又是一喜。全身憋着的那股劲一松,顿时闭着眼昏了过去。 南宫仲秋这时见着马车,走过去将轩音放进车内。 李赖儿窜上了车,放下帘子。 李不群皱着眉头对段刃道:“你看那边是怎么回事?” 几人看去—— 树边的左亲王抱住了啸天野。 一个老人抱住了一个青年。原因是—— 左亲王道:“小虎子,原来你没有死。” 啸天野一时结巴的厉害,他说道:“亲,亲,亲王,叔,小,小虎,子已,经,经死,了。俺,俺现,现在,是,是啸,啸天野。” 左亲王使劲的抱住他,涕泪俱下,眉头颤动。他道:“好,你是个好孩子,你已经长大了,你已经如此的强壮,如此的威武!好啊,苍天有眼!”他放开他,再次仔细的看着他。 相别十三年,原来的那个不懂事的孩子,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好男儿,老人的心似乎得到了满足,得到了安慰。他展颜笑道:“跟我回宫去,虽然我这一回去,是保准要坐大牢的,但是你一定要回去,你要去当皇帝,皇兄不行啦,我看到你,也不再恨他了,还有什么好争的呢,没有什么可以恨的了。你跟我回去吧?皇叔有好多事要问你,我们一起喝喝酒,聊聊?” 啸天野咬着嘴,似已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忍住了眼中的泪,而摇了一下头。他脸上的那道伤疤已经深深的刺痛了左亲王,可是随着他的拒绝,这老人宛如老上了十岁。他失魂落魄的靠在树上,低声轻吟:“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做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啸天野听得“潦倒”二字时,心里一酸,他似乎已经从诗中看到,左亲王颓丧失意,无依无靠的生活。 慕容志诚道:“此间事已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孤星痕道:“不错,啸天野,左亲王就麻烦你带回宫中,江湖上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去做。” 啸天野张口欲言,李赖儿突然冲出马车,似一阵疾风,尖利的嘶喊声中,扑向左亲王。他一手拉住他,将他提了起来。 李赖儿拳打脚踢,仿佛一只发疯的野猫,须发皆张。 啸天野见他双眼血红,“咦”的一声,点住他的穴道,使的他不能动弹。 李不群大惊,还以为啸天野要向赖儿动手,一抽长剑,飞身而起,“唰”!使的竟是寂灭一剑! 啸天野知道对方误会了自己,两人互不认识,他见到剑光已知不妙,左手中提着李赖儿,右手一挥,刀已甩脱刀鞘,只这片刻,剑已近在眼前! 刀光一闪,与剑交锋。 刀光一抹飞向远方,李不群一剑震飞了啸天野手中的破军刀,顺势而下,直取中宫。啸天野面对这一剑就是铜皮铁骨,一身横练混元一气功也挡不住,不敢像硬挨别人的攻击一样毫不在乎。可是剑势之快更是出乎他的意料,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剑已刺到身上。 李不群杀气逼人,一剑挥出,便是不留一点余地。他手中长剑刺入啸天野的胸口,只进入了两寸,便感到剑身上一股极大的力量冲到手腕,震的他手中长剑落地。 震落他长剑的是站在一边的段刃。 可是段刃也不好受,自己的长剑断成两截,退了一步,勉强将李不群剑上的劲道给消去。 段刃笑道:“你的寂灭一剑再练下去只怕没有人能挡的住了。” 李不群气道:“你居然打落我的剑!上回交手怎么没有使出这招?” 段刃为人老实,当下说道:“你赶了三天三夜的路来看我,如果拼个两败俱伤,不是让你难看?” 李不群大笑道:“下回可不许这样了!” 他不问段刃为什么要帮啸天野,因为他知道他肯定有他的道理。 啸天野将李赖儿交给南宫仲秋,对李不群道:“你的,你的,你的剑,剑法是李天凡前辈的,寂灭一剑?你是李不,不,不……” 他有点激动,一时那个群字说不出来。 李不群见他没有伤害李赖儿,而自己已经刺了他一剑,有点不好意思,微微一笑道:“李不群。” 啸天野捡起对方掉在地上的剑双手捧着交给他。 李不群不接,说道:“这柄剑已经没了杀气,用不得了。你帮我毁了!” 啸天野一掌打在剑身。 剑声悲鸣。 南宫仲秋与慕容志诚查不出李赖 儿的毛病,南宫仲秋拍了拍他的昏睡穴,对啸天野道:“我不管你和左亲王什么关系,他害了众多江湖好汉的性命,还差点把赖儿杀了,今天这件事先搁下,以后自当找他算帐。志诚,星痕,我把赖儿和轩音带到武功院去,张九栋医术精湛,内外皆治。我瞧赖儿多半有些病,轩丫头的腿能不能保住也得看她的造化,现在耽误不得。” 段刃想起一事,说道:“小家伙以前在武功院发过一次病,张九栋给他服了一味药,说是会康复的。南宫大哥,我陪你一起去吧?” 南宫仲秋道:“你和他们熟悉,最好是和我去。” 慕容志诚问道:“要不要告诉天凡?” 南宫仲秋犹豫着道:“还是免了,就算告诉他,也只能徒劳忧心。” 孤星痕道:“他定然不会出来,还是让他清净些,我们帮他看好赖儿吧。” 南宫仲秋一点头,将李赖儿放进马车,跃上车前,一抖长缰,马车离去。 慕容志诚回头对啸天野道:“我这位朋友你应该也有耳闻,他决定的事从不更改。” 李不群大笑着道:“南宫大哥的剑法我也不敢领教,你最好小心了。” 啸天野抱拳道:“谢谢两位前辈关心。” 李不群笑声未停,道:“哪里是什么前辈!叫我不群就行了。” 孤星痕对慕容志诚道:“这小子到现在还是这个模样。” 慕容志诚道:“我们不是也没变过吗?” 孤星痕莞尔一笑。 该走的都走了。 这里只剩下了啸天野与左亲王。 啸天野的心已平静,用缓慢的语气道:“铁骑军都已被我们遣散,这里没有别人了。” 左亲王微笑着道:“也好,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外面散散步了,你陪我走去京城好吗?” 啸天野平静的道:“我可以陪你,不过不是去京城。” 左亲王一怔,随即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我得回去。我终是那里的人。” 他微笑,接着道:“家里的人犯了错,当然得回家里去认错,不是吗?” 啸天野低着头,他看着自己的脚,问道:“如果他,他,没有驱逐我和娘,你会这样对他,他和太子吗?” 左亲王看着他,微微笑着,转身踏足落叶,发出清脆的叶碎声。 啸天野跟着他,道:“回去的话,他不会放过你。” 左亲王平静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啸天野哽咽着道:“那天在林子,我还在生你的气。” 左亲王道:“你本来想告诉我的,可是我已认不出你了。你恼我了吗?” 啸天野道:“那之前,前,我刚失去了一个好朋友,所以……” 左亲王悲怜的道:“你以前一定吃过许多苦。只怪我听了他的话,误以为你死了。” 啸天野道:“我确实……死过一次……” 左亲王从地上拾起一片落叶,道:“树上的叶子到秋天就会落下。一叶落乃知秋。一叶出方知春。” 只有落下,才会长出新的叶子。 人生何尝不是如此? 第十七章 病难医 李赖儿和轩音被南宫仲秋与段刃送到江湖武功院。这时周密刚从外面回来,她去了山东,又去了云南。因为一个貌似李赖儿的少年在那儿出现,结果她扑了趟空,并没有找到他。回到江湖武功院,不及放下行囊,李赖儿已被南宫仲秋抱着,直入张九栋寝屋。 一壶烧开的药,向外冒着黑色的泡沫,张九栋人在柴火之后,紧张的对南宫仲秋三人喊道:“别进来!这药如果碰到生气,会变糟的!” 南宫仲秋道:“张神医,麻烦你出来看一下孩子。” 段刃也道:“前辈,是赖儿,似乎他又发病了。” 张九栋摇头道:“这药还需三个时辰方可煎好,你们且先等候片刻。” 南宫仲秋怒道:“煎药交给别人就行了,孩子有病在身,如何能再等上片刻?” 张九栋微笑道:“煎药亦是救人,要煎这药,只有静心耐性的看着火候,别人不可。” 段刃怕南宫仲秋发脾气得罪了他,忙道:“前辈,不如让我来效劳,我修行华山派内功,讲究心静气和。” 张九栋微笑道:“段掌门现在还可静的下心来吗?” 段刃确实静不下心。 一路之上,李赖儿的梦呓,吓坏了他与南宫仲秋,那简直就像看见一个魔鬼出现在身边。他们视他如同自己的孩子,见他如魔般的神态,怎么还能静的下心呢? 南宫仲秋是什么样的脾气?他如何按奈的住?手中剑一推,两边的门就被打塌,脚上一踢,整个横梁被踢飞,砸到了墙上,直接嵌入其中。“我不管你救谁,如果你不立刻帮赖儿治病,我就拆了你的屋子!” 张九栋微笑道:“屋子拆了可以再造,人命丢了是怎么也救不回来的。” 南宫仲秋怒道:“你敢不救?” 张九栋不愿与他动气,微笑着看火。 他们在争吵的时候,周密已经赶来,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众多学生与老师。 她到了张九栋这边,已经被挤在人群之外。人群之内正传出打斗之声。她心里问道:“怎么有人在这里闹事?” 闹事的是南宫仲秋,他正与武功院内两名武师比斗。他一手抱着李赖儿,一手拿剑带鞘,与两名武师打的难解难分,手上劲力强横的扫过,使的周围无人能够靠近。 这两名武师功力奇高,招术也非常精辟,俱是使剑的行家。 原来南宫仲秋打塌张九栋两扇屋门,惊动了守卫在周围的两人。这两人分别是青山派名宿王军,无剑门名宿王常。两人同宗,平时在武功院内也相伴而行,时常交手,对彼此的武功了如指掌,现在与南宫仲秋相斗,却发挥了配合间的默契,一时使的南宫仲秋无法取胜。 可南宫仲秋十几年前便已行走江湖,罕逢敌手。现在虽抱着李赖儿,只一手可为,但是剑上怒气渐盛,慢慢的鞘影似一朵莲花开放,花瓣锋芒尽现。 王军王常两人见到对方剑法,打了半天也看出他的身份。所谓树的影,人的名,豪侠南宫仲秋的名声在江湖上是一面旗帜,既是正义的象征也是无敌的标志。两人这时已生停手之念。可是南宫仲秋不是这么想的,他对付两人感到难以取胜,胸中的一股怒气是越积越多,打定主意要挫败两人。 手上剑一伸,鞘已射出。 王军见对方剑鞘射向自己,忙挥剑去挡。 挡了一记,他已气闷,手软,连忙退开。 王常见他一退,知道已经暗中吃亏,左里一步,长剑使出一招,是无剑门绝技——可有可无。 南宫仲秋哪里管他有还是没有,一剑斩去,硬砍在对方剑身之上,猛的怒喝一声,往前踏出一步,举剑又是砍下,还是对着对方剑身。 硬拼内力! 王常已是六十老者,从二十三岁到无剑门,就算从那个时候练起,也有三十七年的功龄,见对方硬拼内力,全无取巧,心道:“你武功虽高,但是以内力来说,我就不信你赢的了老夫!” 剑光似爆炸一般,刺的周围的人都眯起了眼。 王常长剑已在地上,中间被斩断,切口平整。 南宫仲秋手中普通之剑不但斩断了他的佩剑,还将他震伤,一直退到张九栋屋边。 而地上的断剑不止王常一柄。 王军以青山派碎石剑法中最硬朗的一招——万千百斤,去帮助王常。意图围魏救赵,哪知南宫仲秋剑势不但沉,却快的让人难以置信。他一剑劈断王常之剑,没有惯性去势,竟以自己的绝顶内功强留住剑位,回转一击,砍在王军的剑身,将他的剑打的粉碎。而王军此时手上仍捏着剑柄……他不信的看着南宫仲秋。 段刃一步来到南宫仲秋身边,道:“南宫大哥,已经有人替张前辈煎药了,我们快带赖儿去让他看。” 南宫仲秋将李赖儿交给他,说道:“我既然在这里闹了事,自不便让他帮忙。你替我照顾赖儿,书信联系!” 段刃道:“我会照顾好他的。” 南宫仲秋依依不舍的看了李赖儿最后一眼,飞身而去。 张九栋屋内,周密第三次坐在火边,看着药在沸腾。 张九栋搭着李赖儿的脉,眉皱而不松。 段刃见他放开李赖儿手腕,忙问道:“他病况如何?” 张九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怪异的脉象。他已经从急心疯转变为一种从未见过的心病,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是这个办法却只能治症而对于病根无可奈何。” 段刃不懂医理,问道:“治症是什么意思?” 张九栋站起身子,在屋中踱步,缓缓的道:“他发起病来会失去理智,只有用宁神草暂时压住心魔,不过却不能消去心魔。” 段刃暗道:“这可如何是好?连他都无法治好赖儿,难道让赖儿这么小的年纪,就要承受心魔的侵扰吗?” 李赖儿躺在床上,因为睡穴被点,至今未醒。 段刃问道:“宁神草我从未听过,不知道哪里有的采集?” 张九栋叹了口气,道:“宁神草只在舟山群岛一带生长,我这里只有两株,制成药丸可以做出四粒。” 段刃道:“舟山群岛是江有为的地盘,他与我是好朋友,我去索求并不是难事。” 张九栋道:“药丸明天便可做出。” 段刃道:“我会让他睡到明天的。” 李赖儿也许这辈子都要与宁神草相依为命了。 段刃现在最难决定的事,就是该怎么告诉李天凡,关于李赖儿的情况。 从病情来说,轩音实不下于李赖儿。 不能说南宫仲秋与段刃两人偏心,轩音的血已被止住,被放在床上,张九栋揭开她腿上由段刃蹩脚的包扎。血肉与绷带相连,扯动中带出了一阵撕裂人心的喊叫。任轩音傲骨铮铮,也忍不住这般疼痛。 张九栋见了她的伤势,赶忙拿出银针刺下几处穴位,先止住她的痛楚,然后用针线缝合…… 李赖儿第二日醒来,段刃捏着他的嘴不由分说塞进了一粒药丸。他一直处在昏睡中,现在脑子里什么也想不起,完全是空白一片。 段刃道:“你有感到自己的身子不对劲吗?” 李赖儿摇了摇头。 段刃道:“你在前天见到轩音受了伤,就失去理智要杀死左亲王,与啸天野动了手,记的吗?” 李赖儿猛然因为恐惧哆嗦了一下,道:“轩音呢?” 段刃板着脸,大声的对他说:“现在你先听我说完!你得承认你身上有个魔鬼在左右你!你必须对付他,不然终有一天,你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来!” 李赖儿低着头想,“我已经做了很多自己后悔的事了。” 段刃又道:“张伯伯给你做了些药丸,不过不多,你要好好的住在这里,要听这里的老师们的话。知道吗?” 李赖儿问道:“你去哪儿?” 段刃道:“去拿点药来,不会过很长时间的。” 李赖儿问道:“你会告诉我爹吗?” 段刃摸了摸他的头,起身长笑:“没到一年一次的约定,我们是不会去的。” 李赖儿强忍笑容,道:“段叔叔,我不送你了,赖儿实在担心轩音的身子。” 段刃道:“她是为了你受的伤,不过这件事已经与你没有关系了。记住,别去找左亲王,很多事不是你一个孩子应该去做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真的!赖儿,你看,你在东北林中帮助大家脱险,要知道当时我们面对的可是铁骑军,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军队。现在你又帮助了皇上,保护太子顺利的到了皇宫,让他们能够团聚,识破左亲王的计谋,这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皇宫中智谋高深的大臣都无法做到。现在你身体里有令你不舒服的东西存在,我们必须得先消灭”他“,然后再出去闯荡,好好的学武功,学江湖经验,学做人的道理,然后做一番事业……” 李赖儿认真的听着,他的心早已飞到了轩音的身边,在她边上算计着该怎么找左亲王泄气。老实规矩的段刃的“至理名言”对他来说,无疑是老生常谈的绕口令。他丝毫没有在意。 第十八章 盗马 轩音睡的很安详,宁静的小屋中满是花香。也许这是为了掩去那一股血腥与药味。李赖儿在段刃走后,立刻找到了这里。他轻轻的掀开轩音的被子。她下半身两条腿被白色的布包裹着,上身穿着以前的衣服。李赖儿用手摸了摸她的脸,想起在马车上见到她惨不忍睹的双腿那幅景象,心里难受的慌。他窜进被窝,紧紧的搂住了她。 她小声的哼了一下,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微微的皱着眉头,抿着嘴,一颗可爱的虎牙露了出来,被李赖儿瞧见了。他将小脸凑过去,磨蹭着,感到一丝一丝的痒从脸上钻入心里。他咬着牙,泪在眼眶里打转。 “别伤害他……求求你们,不要……王爷,他还是个孩子……不要,他不是太子……” 赖儿以为她醒了,露着微笑,向她看去。原来只是梦呓。 她在梦里梦到了什么?为何声音如此悲戚,如此痛苦,为何她高傲的心会放在脚底,任由别人蹂躏? 李赖儿用衣袖擦干眼角的泪,闭上双眼,将自己贴在她的身上,他想将自己融入她的梦中,使的她欢笑。 漆黑的脑海,在一瞬间变成了黎明的初色。浓绿的林中,地面上的小草不停的向自己靠近,又慢慢的远去。身子一颠一伏,他正在轩音的背上。 轩音不停的赶路,双腿不知疲倦的迈动,她的背心已微微有些汗水,一股芳香弥漫在他的鼻边,他假意睡去…… 脑海中又变成一片漆黑。 无底的江水,只有月色在水中若隐若现。轩音似已沉睡的脸一亮一暗。他见到自己用嘴咬住他,咬的很柔,很轻,可是却密不透风。他将身体里的,让生命闪闪发光的气,一丝一丝的渡给她,送到她的嘴里,穿过她的灵巧湿润的舌,进入了她的身体中,滋润了高贵的灵魂。 这是他最富有的,最崇高的,最有爱意的,一吻。 漆黑的世界,开始下雨,雨水拥挤在世界中,从世界中淌出,划过还未干透的脸。 轩音睁开眼睛,她知道怀里的,紧紧的抱着她的是谁。 “你来了。” 赖儿一惊,忙看向她,一道闪电从她双眼中直射入他的心中,通过了每一根敏感的神经。 “对不起,我害了你。” “不要。”她捂住他的嘴,微笑着,泪伴着微笑荡漾。 赖儿捏住她的手,他们彼此的手都在颤动。 不知道这样抱了多久,也忘了两手相连,如此过了多久。李赖儿微微的有点舍不得的下床,看了眼睡梦中的轩音,走出屋外。 张九栋又在屋中煎药。 李赖儿走进屋子,坐在他的身边,问道:“她的腿能治好吗?” 张九栋看着火,道:“不能。” 李赖儿道:“有人能治吗?” 张九栋道:“不知道。” 李赖儿道:“没有办法吗?” 张九栋道:“也许有。” 李赖儿沉默着,也看着火。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沉重。 “张伯伯,药煎好了吗?”站在门外,问话的人是冷幽兰。 赖儿见到她,出奇的没有任何反应。 可是她见到他,却吃了一惊,吓的脸色苍白。她呆在门外,不知该怎么办。 “快好了,你进来坐回儿。”张九栋仍看着火,有点关心的对她说。 冷幽兰道:“我,我站着,站着就行了。” 张九栋道:“别急,你姐姐的病很奇怪,我还要多观察一段时日,她现在的身体不会再糟下去的。” 冷幽兰偷偷的撇了一眼李赖儿,见他忽然起身往门边走来,控制不住哆嗦了一下,向一边躲去。 “想救你姐姐吗?”他走过她身边轻轻的道。 冷幽兰咬着嘴不敢答话。 李赖儿面无表情的道:“想救她,过两个时辰到落花亭等我。” 他在轩音床边坐了两个时辰,然后来到落花亭。冷幽兰果然站在亭中。 她穿着一件红花白绸小汗衫,下面是一条及脚跟的裙,梳着两条辫子,红扑扑的脸因为夜寒,而变的有点苍白,嘴一直是紧紧的抿着。她见到李赖儿走来,往后退到柱子上,小手抱住柱子,既害怕又带着勇敢的神色。 李赖儿没有靠近她,而只是站在一边,先向四处看了几眼,确定没有别人,然后对她道:“你的张伯伯有个病人,腿受了伤,行走不得,以后你替他照顾这个病人,等我回来就让你姐姐恢复神智。” 冷幽兰不敢相信他话中的真假,只是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 李赖儿心道:“她实在是怕了,我做的真有那么过分吗?”一个声音在他的脑中道:“一点也不过分,等你回来也把她弄傻,以后再也没有人知道你做的事了。” “那时候我是做错了!不过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那样做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他怕控制不住自己,他明白“他”在身体里的分量,赶忙离开了亭子。 冷幽兰万万想不到他也会在这儿。张九栋与她的父亲是世交,因为冷幽泉一直未曾康复,这次便由两名将士带着她们姐妹来到江湖武功院,由张九栋为冷幽泉诊治。 李赖儿并不担心她会放任轩音不管,他知道这个与自己一般大小的女孩其实是非常善良的。 “你决定了吗?你确定要这样去做?”他拿着属于自己的箱子,背在身上,将他父亲的草帽戴在头上,拉低帽檐,在心里问自己。他一直问了两遍,发现心里的“他”并没有出现,于是坚定了想法。 他要上京,他要去找左亲王,他要看着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尽管他已经不想承认,可是他确实怕,怕左亲王报复。 天未大亮,李赖儿已走在僻静的小道上,找寻可以搭伙的人。以路程来算,他要一个人去京城几乎得花大半个月的时间。江湖上的人多是骑马赶路,可他却不会。一来从小便生长在田园山野之内,没有马可骑;二来李赖儿才八岁,只是个毛头小子,别的孩子这般年龄正在咬着冰糖葫芦,趴在地上打着玻璃珠。 他全凭轻功赶下山,越过一片林子,来到一处山庄。本想接着赶路,可是双腿不争气,又酸又疼,惰性上来不由得思索一番。他暗道:“有马儿四条腿不用,偏偏折腾自己的腿,这不是放着别家的山珍海味不吃,偏吃自家的地瓜粥吗?”转念间看了看山庄,一块漆黑大匾横挂宏门之上,四个金色大字庄严宝贵的竖立其中:“墨斗山庄”。李赖儿心道:“这样的人家不会没有马儿,以我赖皮王的本事还不手到擒来?说不准牵得一匹神驹也未尝不可。” 宏门紧闭,高墙离地三丈有余。 李赖儿将背后箱子藏在一处草丛之中,来到墙角,双腿一登,身子如箭射出,翻过墙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放眼看去,正落在一个花园之内,假山小水,傍楼依亭,两个丫鬟打扮的少女端着两盘糕点缓步向一边的屋子走去。李赖儿哪将她们放在眼里,见没有别的人,便大摇大摆的往长廊上走,走过一所屋子,正巧里面传来朗朗书声,满是童子幼音,清纯天真。因为是男孩声音,引得李赖儿探头看去。窗内桌前,穿着长红内袄,头戴小珠顶冠,眉浓眼明的一个男孩与他一般大小,捧书认真阅读,时而轻晃脑袋,桌上一盘水果色泽丰盛,却不见动过一分。 “这家伙长的比我还漂亮,实在可恶。”他心里念道,丝毫没将自己闯入别人家中当回事情。 突然从东面传来一声马嘶,他赶紧一个翻身头下脚上飞到屋檐之下,别人的轻功再是如何高明也不会头下脚上往空中飞跃,而他以前凭着奇怪的想法,硬是练出了这一套,更是将轻功使的出神入化了。他脚勾在顶梁上,如走在平地一般,往声音来处走去。突然路角出现一人,他一个收腹,整个人贴住了屋檐,对方没有 发现他。 他见前面一所屋子挡去了所有的路,心里奇怪,暗道:“明明有马声从这边传过来的,怎么没有见到马厩呢?”当下连续三个空翻已经踏足这所屋子顶上。他像只燕子划到屋顶后边,站在屋檐边往下望去,已是高墙。他暗道:“怎么没有马呢?”他俯身掀开一片瓦檐,往里一看,顿时哭笑不得,原来所有的马都在屋子里。 “大户人家的马都是养在屋子里的?这些畜生住的地方比我家还大哩。”他心内惊叹。手上连掀瓦檐,已有一处空隙可过身,当下跃入屋内。 十几匹马都被栓在木柱上,地上放着干草,在里面竟然没有一丝臭味。李赖儿微笑着在中间甬道上慢步走,边走边道:“马儿们,你们哪个愿意载我呢?要成为我赖皮王的宝驾可得有些本事才行。你不行!黄毛我不喜欢。你也不行!瞧你的鼻涕,让别人见了,会笑话我的。”突然,他停在一匹马前,此马被两根粗绳栓着,双眼凶悍的盯着他,通体乌黑,四肢矫健,身躯肌肉漂亮,线条优美。李赖儿第一次对马有了别样的体会。虽然它没有奔跑,但是他似乎已经看见它在驰骋中那每一步的力量,那一跃间的腾空感。仿佛眼前的已经不再是一匹马,而变成了一幅美妙的画面,它是一种美,一种艺术,一种世界上运动与存活的表现。李赖儿感受到,它就和自己一样,都有独特的精神,独特的魅力。好象南宫仲秋飞在江上一剑劈断拦江之链一般。 “就是你了!” 他伸手去解它脖子上的粗绳。它一直很安静的盯着他。直到他解开了绳子,它突然双腿一挺,飞快的撞倒了他,往屋门冲去。 李赖儿倒在地上,“哎哟!”他疼的直摸脊梁。 马已撞碎门,冲出外面。飞快的一条人影,三个起伏,便跃到了马背之上。 屋外已有人惊觉,更有人喊叫有人偷马。马背之上的李赖儿不懂驾马之术,刚坐在上面想抓住马缰,手未伸出已被坐下之马屁股一撅,颠下马背。他没有防备,落地摔的头晕脑涨,心里怒道:“你要跟我较劲,我今天便让你知道我的厉害!”他平地翻身,又坐在马背之上。此时,马已冲过前庭,即将闯过十几个武师把守的花园,过了花园就是侧门了。 李赖儿这次上马,已经将身子放轻,如一张纸般俯在马背之上,双手抱住马脖子,使劲的勒紧,也不管会不会勒死它。马在怒嘶声中,四蹄乱踏,疯狂的欲将他甩脱。可是它要甩掉一个人并不难,瞧它这架势,只怕当今天下没有几个人能驾御的了它。可是它要想甩掉一张沾满了胶水的纸,只怕就是颠上一天一夜,也没有任何作为。李赖儿见它疯狂的跳跃,可自己丝毫没有感到要被摔下地的力量传来,知道这样下去就行了。可是眼前晃动的一幕幕景象却刺激着他,只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手上操着套马的绳索,拿着兵器,如此下去,不被马颠掉,只怕也被那些屋顶上的弓箭手给射下来了。 他气恼的对马道:“他们不会射你,你这下可得意啦,不过没有别人,你也得承认不是我的对手。” 一枝箭擦着他的耳朵过去,吓的他松开双手,欲逃出山庄。可是这个时候,坐下之马突然不再颠簸,而是后蹄挺起,前蹄腾空,从人群中冲出一条路往侧门奔去。这马儿竟偏在这个时候认可李赖儿,说起来还真得承认这家伙的运气。一人一马这时堪堪已到侧门,突然,一个矮小的人影挡在他们前面,居然是那屋子里读书的男孩。李赖儿怒喝道:“快让开!不然小爷撞死你!”可是这人张开双臂,丝毫没有惧怕。李赖儿见马不停,暗道:“罢了,罢了,我与你终是无缘。”他一收马缰,将马勒住,翻身下马,跃上高墙便将逃走。哪知这时,不知谁射来一箭,正好射中他的左臂,将他射落高墙,周围已有人围上。李赖儿忍痛拔去长箭,鲜血直流,疼的他冷汗湿透前胸后背。这时哪敢迟疑,周围的人已近在左右,他单腿点在墙面,横身往前飞去,却又一箭至高处射来,洞穿了他的小腿,箭劲带着他摔倒在地,肩上已有手按来,将他擒住。 一路来到花园,一个身材匀称,面容与那男孩相似的中年男子站在假山之前,小水流过身侧,他手中长弓靠立在地,脸上带着微笑,看着李赖儿狼狈的被人拿住赶来。 “你胆子不少,居然到我墨斗山庄来盗马!”这人说道。 李赖儿身受两处箭伤,此时不敢踞傲,卑颜道:“小子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这次就放过我吧?” 这人大笑道:“你莫讨饶,我自有惩治你的办法,你们先把他带到水室去。” 李赖儿被几人押着走过男孩身边,男孩正摸着马鬃,李赖儿心道:“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当下对他道:“我放你一马,你也得求他放过我。” 男孩看着他,问道:“为什么?你要偷我的小宝,我杀死你还来及呢!” 李赖儿道:“你忒狠心!这马现在不是还在这里吗?” 男孩手下温驯的马见到李赖儿,忽然一声怒嘶,撞开男孩,冲李赖儿,它跑到他面前,用头去蹭他。李赖儿大笑道:“你的马儿还是和我亲近。” 男孩怒道:“将他带下去!我不要再见到这个人!”他转身向那中年男子跑去,道:“爹爹,你替我杀了他!” 李赖儿在远处听到,心里悲凉,暗道:“怎么我这么倒霉,只是偷匹马都会被人打成这样,还要杀我。” 忽然一个声音在心中懒洋洋的道:“只怪你是个呆子,刚才你撞死他不就得了?” 李赖儿对“他”道:“你怎么又出来了?现在我是树上的苹果,人家要采便采,要吃便吃,你还出来添麻烦!” “他”笑道:“你快把我害死了,我还不出来干嘛?” 李赖儿对“他”怒道:“你还笑?。” “他”道:“为什么不笑,与你这个傻子呆在一起,我除了笑还能怎么办?” 眼前已是一扇漆黑的铁门,门被人打开,里面一样也是漆黑一片,他们把他扔了进去。 “扑通”一声,里面全是水,他人在水中,伤口疼的厉害。咬着牙,从衣服上撕下两条布,将手腿上两个伤口紧紧的绑住。他累的坐在水中,暗道:“他没有马上杀死我,也许只是吓吓我的。” “等着吧。” “除了等还能怎么样!” “要不然你睡会儿,让我出来逛逛。” “我不会放你出来的!你出来只会坏事。” 没有再说话了,他的心里一片宁静。 现在只有宁静可以给他帮助,他也最需要宁静。 第十九章 墨砚观的马车 小圣:目前这本书已经加入爬爬书库的vip了,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在修改整理,继续存稿,而并没有写完,所以大家千万别误会,不是连载的慢,而是小圣写的慢。责任都在小圣这里呢。俺争取写的快点,一般一个礼拜大家总能看到三章的。还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小圣,有不好的地方尽管说,您对俺的直接,就是俺对您的感谢。这里申明一下,小圣很喜欢《李天凡传奇》虽然写的确实问题百出,但是里面的人物,却是我一直喜爱着的。怪只怪小圣写《李》的时候太草率,太冲动,没有构思好,而只是当成练笔了。所以大家骂的实在好,让俺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不敢对《侠》有任何的大意。这里谢谢看过我写的故事的朋友,谢谢你们。 李赖儿盘膝坐在水中,听得铁门发出声音,正是射他两箭的中年男子打开的门,他站在门外,笑道:“这里我很久没来了,在里面呆的还舒服吗?” 李赖儿大笑道:“此间主人如此风趣,我呆着当然舒服。” 这男子道:“你叫什么?” 李赖儿道:“随便你叫。” 这男子道:“墨砚观。” 李赖儿皱着眉道:“这名字不好。” 这男子道:“是我的名字。” 李赖儿鼓掌道:“好名字!” 墨砚观道:“我儿子名叫墨中玉。” 李赖儿又鼓掌道:“好名字。” 墨砚观较有兴趣的看了他一眼,道:“你一定很想活着。” 李赖儿连忙摇手道:“不不,让我死算了。” 墨砚观笑道:“你还有大好人生,以后的日子还长,为什么急着死呢?” 李赖儿道:“你不想我死?” 墨砚观道:“不想。” 李赖儿大笑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死。” 墨砚观笑道:“为什么?” 李赖儿道:“你还没有拿我出够气,怎么舍得我死呢?” 墨砚观摇了摇头道:“我打算放了你,你觉的如何?” 李赖儿站起身子道:“那我告辞了。”说着他就往门外走。 墨砚观拉着他的手道:“怎么说我也得一尽地主之仪。” 李赖儿随着他走,说道:“不用客气。” 两人相互笑着,来到大堂,已有一桌酒菜,周围无人。 李赖儿大笑道:“我正好饿了。”他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墨砚观问道:“你不怕我下毒?” 李赖儿笑道:“你大可以一刀杀死我,为什么这么麻烦还要下毒?” 墨砚观坐在一边,看着他吃完起身。他道:“多谢,我走了。” 他果真走了。 墨砚观果真没有留他。 李赖儿走出墨斗山庄,暗自道:“奇怪吗?奇怪也没有辙,你总不成回去问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放了你吧?” 他走到藏着箱子的地方,刚要拿箱子,忽然肚中一阵绞痛,他吃惊的道:“糟了,他真在菜中下毒!” 李赖儿没有办法,又回到墨斗山庄,墨砚观仍坐在大堂桌前,微笑着等他。 “看来我的小客人还打算在这里多呆几日。” 对着他那将一切握在手心,高高在上的笑容,李赖儿恨不得立刻冲过去照着他微微有点突出的鼻梁猛的来上一拳,可是他只是笑着道:“偌大的山庄之主,当然不会与我一个小孩子一般计较,让我在这里住上几日又有何妨?” 墨砚观道:“可是我有事马上要走,你住在这里不是很不方便?不如这样,你跟着我一起走,我的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上面还带着几本《史记》,路上多看看古时候的事情,想必会有益处。” “我是个乡下小子,没读过什么书,看不懂大学问,也不懂人心险恶,只要能在路上您多教教我就行了。” 墨砚观微微一笑,道:“当然!” 马车前八匹大马,长缰被握在两个人的手中。车身极大,像个小房子。坐进里面,白色的毯子绒绒,柔软。车子中间有一张腿脚矮小的桌子,桌子上放着几本书,几副茶具。整个布置显的单调朴素。 李赖儿坐上马车,墨砚观倒上一杯茶,递给他。他一口喝干,抹着嘴往车角靠去,身子一阵抽搐。他未上车前已连走路都走不稳了,现在喝了这杯茶,才略微的正常了一点。 “真是好茶。” “我准备的茶一向能令客人满意。” “不过我不喜欢喝茶。” “可能以后你还会喝的。” “哦?哪要怎样才能不喝呢?” 墨砚观一笑,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看着,不再言语。 他坐在那儿,感觉不像个江湖上傲啸一方的庄主,倒更像个宫廷内的谋士,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使的李赖儿闭上眼睛,假意睡着,而心内满是感慨。要与这样的人斗,他毕竟还嫩点,而很多事,也不是江湖经验可以解决的,像这次,他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想法。要知道他的脑子里已经装满了江湖上各种各样的鬼把戏,阴谋诡计是数不胜数。可是江湖上凶险歹恶的事何止这些,每天每时每刻,都有人会想出新的计策,新的办法,新的杀人手段,还有新的武功。李赖儿现在才隐约的领会,一时的强横,一时的强大是不行的,在江湖上飘,还得抱着一颗学习的心态。他必须不断的壮大,不断的进步,才跟的住江湖的脚步。 墨中玉坐在书桌前,桌上摆着一大叠书集,差不多盖过了他的头,而桌边的是没有动过的一盘水果。 他回想起这个情景,心里一阵厌恶。 “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赖皮永远是王道。”他心里轻轻的哼着。 车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 如鬼魅般的树影一晃而逝。 惨淡的月光,如一首单调的江南小曲,春花秋水不尽。 卑怯的风不敢往车里来,只有假装着厉害在车外呼啸。 李赖儿觉的寂寞。 他面对着自己讨厌的人,就这么呆着,哪儿也去不了。 墨砚观还捧着书,借着月光,像个老学究。 啸天野一身铜皮铁骨,赤裸着。无数把钢刀闪闪发光向他砍去,可砍到他身上却一一而折。夏山狞笑着,正拿着一个满是黑红色蔫呼呼的肉往嘴里塞,忽然,他的肚子一凹,一阵骨裂声。啸天野一脸正气,站在云端。突然一张带着甜蜜的笑脸,凑近过来,可是一瞬间变的涨红,像是火山爆发,又仿佛神话故事中的电母,骤然一伸手,一道愤怒的闪电打来。从很远很远飘来了声音,“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太坏了!以后不许这样说,知道吗?”天下起了雨,雨变成了针,一根一根扎在身上,李赖儿看见自己在大声叫着。 惨淡的月正看着他。 墨砚观的目光一如这惨淡的月。 “喝杯茶吧。” 李赖儿一摸自己的额头,已满是冷汗。 日子过的很慢,慢的好象一锅苦到心肝里的药,还未煎完。 马车一直未曾停过。 墨砚观似乎不用睡觉,他的手中永远都有一本书,而书页永远都在翻动。 这样的日子对静不下心的李赖儿来说,变成了一种磨练,他不得不静下来,时时刻刻与内心的一股躁动做着斗争,一不小心,他就容易发脾气,而危险的是,他心里的另一个存在,总在找寻机会,而他已没有多少力量去压制“他”了。 车外不知什么时候吹进了寒冷无比的风,刺的他脑子一醒,眼前竟是一片冰雪天地,整个山河都沉浸在白皑皑的雪层之中。马车在冰河之上飞驰,表面是细小的裂痕,不规则的往远处延伸,而冰面时不时的会传来一两声“咚咚”,像是有人在敲打着冰面。操着马缰的两双手已经变了个样,似乎早已换了人,而这两人的手正小心谨慎的控制马速,而不至于滑蹄。 “这是哪儿?”李赖儿实在太吃惊了,印象中他还以为在中原。 “再过去三十里地就是京城了。”墨砚观似早知道这里的变化,毫不在意。 李赖儿惊讶的问道:“你带我到京城来干什么?这里怎么已经有雪了?” 墨砚观笑道:“我并没有一定要你来,是你自己跟来的。” 李赖儿大笑道:“没错,是我自己跟来的。”他不说话,只管看着外面的风景。 三十里地,只不过半日光景。 马车在京城的城门边没有停下例行检查,而是加快了速度,直接过去了。 李赖儿往守卫那边的方向张望,发觉他们都没有反应。 张家胡同口,马车慢慢的减速,到了一所旧社,马车停下。 这是文人论道的地方,墨砚观带着他不会是来参加聚会的吧?李赖儿纵是满腹迷惑,当下也只有跟着进去了。 如鬼火般的灯闪烁着挂在墙角,圆桌仿佛一块石头,巨大的搁在室中,这里没有明媚的阳光,也没有高雅的画卷,更没有交杂纷乱的谈论声。四个人坐在桌边,似已等了许久,看不清他们的脸,也看不清他们的衣着,没有听见他们的声音,恐怕还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墨砚观带着李赖儿坐下,他向众位说道:“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西首一人道:“地点已经确定。” 东首一人道:“时间已经确定。” 北首两人分别道:“我们的人手已经确定。”“对方的人手已经确定。” 墨砚观道:“恐怕就只有我这边的任务没有确定了。” 一时沉默。 西首一人道:“你带了个人来?” 墨砚观笑道:“他是我这次任务的主要工具,只有带他来才能完成当下最重要的事。” 东首一人道:“我们的安排不能让他知道。” 墨砚观道:“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子,没有关系。” 西首一人问道:“他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历?” 墨砚观道:“他叫墨画,是我的家丁。” 东首一人道:“你把我们最重要的环节交给他这样一个小子?” 李赖儿看向这人,他看不清对方的双眼,但是感觉上对方正直视着自己,且已把他看了个透彻。 墨砚观笑道:“让我们看看他的本事再说。” 一直没有声音的北首的两人这时同时问道:“怎么个看法?” 墨砚观道:“明玉楼的千金大小姐明玉脖子上有一串世间罕见的明珠项链,今晚就让他去拿来。” 西首一人道:“如果连明玉楼他都可以进去,恐怕这次的任务难不倒他。好!今晚我们就先看看他的本事!” 李赖儿在黑暗中,嘴角微微牵出一丝冷笑,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而这冷笑,还带着一点兴奋,他的眼中已有淡淡的血丝。 第二十章 明玉楼 各位大大,看的喜欢就收藏啊。支持小圣,小圣会写出更精彩的内容! ************************************ 明玉楼是因明玉而起,明玉楼的主人是明玉的母亲,在明玉出生的时候,她就失去了丈夫。不过她依然是京城中的第一夫人。明水心从未在江湖上抛头露面过,她遵守妇道,一直守寡了十八年,做什么事都是规规矩矩的。可就是这么一个妇道人家,却将明玉楼经营成一座江湖第一楼,而江湖上的人也称她为第一夫人。不过见过她的人却少之又少,而她的女儿明玉,江湖上更是几乎听不到对她的容貌与体态的传闻。 不过,明玉脖子上的明珠项链,却是无人不知的。 但是,没有人会去打这串项链的主意,因为只要是人都知道,就算神仙下凡,也不可能取得这串项链。 没有人可以。 却有人在等待,他们不是等待去拿这项链的机会,而是等待有人拿到这串项链。等待这个消息的传出。 明玉楼在三年前便放出风声,只要有人能亲手拿到明玉脖子上的这串明珠项链,便可以娶到明玉。 没有人知道明玉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于是三年来,明玉楼的明玉,明玉的明珠,已成了江湖上的一个神话,一个谈论不绝的话题,一个男人的幻想。 李不群曾到过明玉楼,但是最终他离开了,这件事只有李天凡几个亲密的朋友知道。他最后是被“请”走的。 “明玉楼是做什么的?”李赖儿高高的翘着二郎腿,悠然问道。 “卖消息,卖机关陷阱。”墨砚观靠在马车车箱的软垫上,平静的回答。 “他们的机关陷阱很厉害吗?”李赖儿一点也不在乎的道。 “四川唐门曾经请他们做过一些。” “好象我这次去并不好走。”李赖儿轻轻的揉着太阳穴,他一直在赶路,不曾停留过片刻。“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喝到你的茶了?” “一定会让你喝到的。” 马车停下了。从车窗看去,一片广阔的平野,远方有一座闪闪发光的山,似乎这座山上点满了烛而使的它可以和天上的星星较劲。 李赖儿下了车,他眯起眼睛向远处的山张望,除了光亮,他什么也看不着。 要是从山下往这边看,恐怕也看不见他,因为平野上是一片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往这片发出耀眼的光的山走去。李赖儿没有用轻功,他一步一步,用轻巧的脚步走去。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才走到山下。他还是被这片强光刺的什么也看不清,不过他并没有继续走,而是停了下来,坐在地上。 他从坐下开始,便一直盯着这座山,一直盯着,使的他盯了一会儿眼中已酸出了泪水,可是他却没有眨过眼。 一直过了半柱香光景,他终于可以适应这光亮而看清眼前的这座山了。 这哪是山? 一共十三层,竟是一座楼,不到楼的脚下,真的会认为这是山而不是楼,它的大与高是无法想象的,连含着酸泪看清楚的李赖儿也不敢置信,一直愣了半天,才站起身子。他喃喃的道:“好家伙,他们是怎么盖起它来的?”他心里不适时宜的出现了一副画面,这画面十分的宏伟壮观,凭他富有且强盛的想象力竟将这画面完全逼真的在脑海中呈现出来。 密密麻麻一如树洞中的蚂蚁窝里,这些不用数也数不准确的人从下至上,好象在攀登一座高耸的山峰,他们在巨大的石块中穿梭,将一担一担的碎石传接下去,又将一块一块石砖传接上去,然后叠盖在一起。他们好象是天下间最愚蠢的人,正在搭建一座塔,想往天宫去,而用这些微不足道的石块来挑战上天的尊严。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的锤子,声浪滔天的敲击声震慑了这片广阔的平野。方圆百里都可以听到粗糙的喘息,尖锐的摩擦,沉闷的撞击。汗水如雨在高楼顶端洒下,下面的人却混不在意。慢慢的,这座本是一块块石头的楼有了颜色,白的墙,红的檐,像画画一般涂抹其上,给它赋予了生命。 李赖儿揉了揉太阳穴,星光下,他双眼的红丝一点一点堆积,逼的他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塞进嘴里,吞下了好一会儿,他开始在裤腿上扎上了两根绳子,将可以兜住风劲的裤腿口子给束在一起。为了减轻重量,他将上衣脱了,把鞋子的底削去三分之二。 光亮中,隐约带着红色的瓦檐已无法隐藏,清楚的出现在他的眼中。李赖儿要上楼,踏上平生第一次最高最大的台阶,这每一级台阶中都相距着四丈,他似乎已经听到呼啸的风在耳边,吹的好想张开双手,一飞足……于风中翱翔。而一望无际的夜空,辽阔的大地——他好象已站在天地之间,上可伸手揽明月,下可抹足抚绿草。 他甚至忘了此行的目的,跃跃欲试,想冲上楼顶,看看上面的夜色。 “明玉会在哪里?” “从没有人见过她,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她会在哪里。你只有自己去找了。” 马车还没开,他就问过墨砚观。他想起他们的对话,心里想道:“赖皮王,这次已经赌上你的性命,只许成功,不可失败!” 李赖儿蹲下身子,往上一跃,他轻松的踏在第一层楼的外檐上,里面便是过道。长长的过道形成了一个回廊,在东西两边各有一个楼阶,可以通向上一层。而在南北两边中间的位置各有一扇门,门内便是楼的中央位置,里面具体是什么布置,什么形式,李赖儿没有进去当然不会知道。他伏在外檐之上,心道:“这么进去太危险了,说不得便会被守卫发现,可是我不进去,如何找明玉呢?” 在思量期间,一个人影慢慢的从东面长廊的转角走来,看样子好象是要走到北面的这扇门里去。 这人走到灯光下,被李赖儿看的真切,是个年在十五左右的丫鬟,手中拿着一块白色的丝绸,满脸春意,嘴角含笑。 李赖儿心道:“与其犹豫不决不如拼一次跟在她后面进去瞧瞧哩!” 他人如黑夜中的蝙蝠,细微的带着一点风声,便来到了这丫鬟的背后,可是他刚踏足在门内,便听到从外面长廊上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他一惊,抬头往上瞟了一眼,见到一根梁子,立刻纵身一个倒挂金钩,挂在了上面。这时,前面的丫鬟也听到了脚步声,转过了身子。期间是险到了极点,风云略动,雷电一闪,便已层叠交杂,惊情环生。险些让李赖儿刚上楼层便被发现。 这时门外走进一个汉子,满脸青碜碜的须渣子,鼻子肥大,嘴却很小,眼睛眯成了一丝缝,直勾勾的盯着这丫鬟的脸,刚进来便一把抱住了她。 他喘着气道:“俺的小宝贝,怎么不多陪你三爷一会儿呢?” 丫鬟任他抱着,脸上的春意更浓了,她道:“瞧你猴急的样儿,今天大姐早说过了,你又不是没有听到,再忍会儿吧!” 汉子听到“大姐”便露出心有不甘却又发作不得的神情,沮丧的道:“她在十一楼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啥时候让俺也上了十一楼,看俺不好好耍回风光!” 丫鬟一阵娇笑,说道:“做梦吧你,就你?也配去十一楼?整个楼子里,就只有大姐可以亲近大小姐,当然是她得意喽,你就好好的做你的守卫吧,别老是想上楼。” 汉子在她的胸上狠狠的捏了一把,道:“大小姐到底长什么样?为什么只让大姐服侍从不见人呢?” 丫鬟急着推开了他,道:“我哪里知道,不该问的就少问吧,夫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人保守的很,讲究三从四……”语声断了,好似因为惧怕什么而突然停止。 汉子将头伸出门外,探了探,然后松了口气,走出了门。 丫鬟的脸已苍白的没有血色,过了一会儿 ,她好象回过了神,往里走去。 第二十一章 行如鬼魅 小圣:看到这里有人说我在凑字,谢谢你的意见。我会在内容方面多注意些的,尽量避免烦琐,而去突出重点。 明亮的走道中,丫鬟轻轻的走着,她常走,却也常怕,她相信这个世上有鬼的存在,她相信有些看不见的鬼就在身边,哪怕在亮着的地方。不过如果有人,这些鬼就不存在了。她不知道,她怕的是寂静中的幻想,是无人的心境。 走着,她忽然感到脖子上传来凉飕飕的风,这像是鬼气,她呆在原地,好半天终于鼓足了勇气,骤然转身——身后空荡荡,只有不尽的道,光明之外的黑暗。 她转过身子继续走,走到一扇关着的门前,敲响了门。 门被打开,出现在里面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看上去比她大了十岁左右,脸上涂了些粉,却不过分。 年轻的女子对她道:“怎么来的这么迟,我们都准备好了。” 她低着头道:“我去方便了,大姐等的急了?” 年轻的女子摇了摇头,爽快的道:“没有,她今天心情好着呢!似乎小姐对她又有什么赏赐。” 她道:“我们是直接上十一楼,还是去十二楼大小姐的厅房等?” 年轻的女子道:“我估摸着大小姐今天不想看我们的舞,大姐说是去十一楼等。” 她道:“那我要不要带上琵琶?” 年轻的女子道:“还是带上吧,万一她说要看呢?” 她点了点头道:“好。不知道夫人今天晚上吃宵夜吗?” 年轻的女子道:“应该是吃的。” 年轻的女子让她走进了门。 门关上。 门边,站着一人。 李赖儿靠在墙上,呼出口气,微微一笑。 他一直跟着这丫鬟,在她转身间他一闪又转到她的背后,在她站在门外与年轻女子对话时,他靠在门后,门是向外开的,如果是向内,李赖儿恐怕就要被“请”出明玉楼了。而他知道,只要他今天晚上拿不到明玉脖子上的明珠项链,恐怕以后就没有李赖儿这个人了。 “十二楼!”李赖儿在心里道,他狠狠的咬着牙,站在一楼的外檐上仰望,十二楼——为什么这感觉像是已经在夜空中的那一颗星星旁边了呢?楼层高四丈,十二楼就是四十八丈。在平地上不会感觉出什么,但是将它树立起来,恐怕站在四十八丈的地方往下看,一般的人都会头晕目旋,而从那上面摔下去,只怕连块骨头都凑不起来。李赖儿微微的掂了掂脚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猛的拔身! 他的身子像是一杆枪,笔直的往上射去,仿佛他的头上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拉扯着他,将他提上去。连续在二、三、四、五楼的边檐上点足借力,飞上二十丈,只用了普通人走上六步的时间。 李赖儿俯在第六楼的外檐上,不敢向下看。 其实平时他常说怕高怕高,但是一般十几丈对他来说根本不在乎。但是这么处在二十几丈高的外檐上,那感觉好象凌空在高处,而不像是在山中,周围有依靠的感觉。从未有这样的处境的他,感到了惊慌,心里有一种没着落的忐忑,竟使的他一阵乏力。 突然间,一直伏着的他一个平跃,往前面的一扇门内飞去。 只见本来他俯着的外檐处,有一道身影飞上,在上面点足借力,又往上一层跃去。 他没有发现门内的李赖儿。而李赖儿盯着他看,在他借力的一瞬间看清楚了。这人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的男子,长的很英俊。 李赖儿心道:“我跟着他上去让他探路,岂不是天大的好机会?” 他马上这么做了。 上面的这人轻功也十分高明,但是与李赖儿比起来则差远了。 两人在绝处这么飞跃,借力,飞跃,一直来到第十层。 李赖儿一直抬头看着上面的动静。这时忽然在第十层停住身子。因为上面的人到了第十二层也停住了身子,只眨眼的工夫,就有一声轻微的响动传来。他怕第十一层有人,看了眼楼下,压制住心头慌乱的猛跳,一个翻身往外跃去,看样子似乎要从这四十丈高的地方跳下去。只见他的人已融入了夜色,忽然折身并腿,往十二层的瓦檐边掠了回去,如此竟在空中转向绕了个圈,而这样就算是十一层上有人也很难发现他。 他跃起来双手抓住瓦檐边上微微翘起的地方,用力拉起身子,露出了半个头。他想观察一下上面的情况。 前面上去的那个黑衣男子正站着,手中挥舞着一把长剑与前面的两个大汉交手,李赖儿发现他左脚上有两片黑色的铁片,带着钢齿紧紧的夹住了他,深深的嵌进了他脚上的骨肉。 “好厉害的陷阱!要是晚上来这儿,如何发现的了?”李赖儿看着他移动不了,只有用手上的剑抵挡,而对方两人武功之强也是少见的,他们后面的长廊上还站着三个人,看着这边的战况,没有插手的意思。“光是这两人就够了,他的脚根本没有办法移动,迟早是要被擒住的。”他思念间,忽然感到心中一阵焦急惶恐,莫明的有些冲动,想尽快离开此处。 倏然,李赖儿身法之快竟从未有过,像是鬼魅现世,就这么无影无踪的消失了。 小小花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贼,江湖上的人大多憎恨他,但是却也有不少女子心里默默的祝福着他。 可是他并没有因为她们的祝福就平安无事。 夜帮的夜猫子与他是发小,臭味相投,这次夜猫子与夜帮老大夜游神商量好要来明玉楼闹事。他们也并不是一定要偷走明玉的明珠,他们也知道要偷这项链实在难,难过上青天。夜帮老大头脑聪明,他与夜猫子决定,只要能见到明珠就行了。而夜猫子与夜游神等夜帮的人还未出动,小小花便已捷足先登,他自有他的打算。他想趁这个机会浑水摸鱼进入明玉楼。他通过小道消息,知道明玉就在十二楼,他想先在十二楼等,等夜帮的人来了,被发现了,他可以借乱。可是他没有想到,十二楼的瓦檐上居然也会有陷阱。而十二楼的长廊上刚还没有人,他一碰到陷阱便出现了五个。而这五个中的两个人,武功实在厉害的要命。 小小花无可奈何,急的满头大汗,心里直念叨着夜帮的兄弟快点来。 夜猫子早就知道小小花的脾气,这是个爱冒险,爱逞能的人。他告诉小小花他们的行动,其实就是让他先去打草惊蛇——只有见到是什么蛇,才能想办法对付。 夜帮一共出动了四十六个人。 夜游神与夜猫子两人带着头从一楼赶到十一楼,能在楼檐上用轻功的用轻功,能直接闯的直接闯,能混进去的混进去。反正是四十六个人都进了明玉楼。 两人来到十一楼,按约定等了半个时辰,发现自己的兄弟居然一个都没有跟来。夜游神决定不等了,而夜猫子则想退走。两人在商量的时候,小小花被发现。 夜游神铁青着脸道:“现在我们上去帮他一起冲进去,今天就算死也要见一面明玉。” 夜猫子的额头都是汗水,“我们现在上去恐怕也会被发现,不如等在这里,静观其变。” 夜游神咬着牙道:“他们迟早会发现我们的,还是冲上去。” 夜猫子急着道:“就我们两个还是先逃出去吧!” 两人争执不下,却不想上面的小小花一声惨叫,已从楼上坠了下去。两人躲在门内,看见他上半身肚子中的肠子散了出来,血像是雨一样的洒下去,这一幕吓的他们俱是怔住了。 小小花到死那条腿还是没有办法脱开铁夹,而被一人拦腰斩过。 夜游神本来不怕死,见了顿时萌生退意。 可是他们已逃不了了。 因为四川唐门的唐小糖突然出现在他们门外的瓦檐之上。 唐小糖是四川唐门三大小生中最厉害的一个。以用毒来说,连唐 门当家唐龙也只能对成平手。但是唐小糖不会内功,尽管他的轻功不错,但是如果不用毒,他在江湖中基本上没有几个人打的过。可是四川唐门的人,又怎么会不用毒呢? 夜游神与夜猫子见到唐小糖坏坏的笑容时,已发觉自己中了毒。 所以两人只有跟着唐小糖走。 他们被带到一间屋子,屋子里摆设的非常素朴。唐小糖与五个汉子站在一起,似在谈些事。 两人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只见到唐小糖没有露出坏坏的笑容,反而是一脸的迷茫与不解,而五个汉子则多是忧心。他们很快便走了,剩下有些心事的唐小糖。 他走到两人身边问道:“还有个人去哪里了?” 夜游神与夜猫子心里奇怪,自己那么多个兄弟,他问的是谁? 夜猫子怕死,先说道:“您问的是谁?” 唐小糖目光中带着杀气,盯着他道:“你装什么傻?刚才他还在十一楼的瓦檐上,我在十楼往上撒毒粉的时候被他逃走了。” 夜猫子骇然看了眼夜游神,两人俱是不明,这夜虽黑,但是瓦檐上的动静两人都注意着,只见到小小花上去,并没有别人。 唐小糖见两人不说,心里一怒,无情的道:“我的毒粉再过半个时辰就会发作,你们慢慢的等死吧!”他不理两人,冲出门外。 “砰”门被关上。 夜游神惨笑道:“如果没有这个该死的家伙,说不准我们就不用死。” 夜猫子呆滞的目光盯着地板,微微的点了点头。 片刻后,夜猫子竟像个小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 明水心 唐小糖站在明玉楼第十二层的瓦檐上,向下望着。他双眼尽是焦急与紧张。“你在这里呆了十几年,有人可以在楼中藏着不被发现吗?” 他身后的汉子道:“我们五个兄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只要是人,被我们发现,就不可能藏的了。” 唐小糖拧了拧衣袖,说道:“明玉楼的五玉阎王都说了不可能,那他到底是什么人,到底去了哪里?难道他是鬼不成?” 汉子犹豫了一会儿,干脆的说道:“我们还是告诉夫人吧!” 唐小糖叹了口气道:“我刚来就出了这样的事,真是丢人。现在也只能禀告夫人了,四位大哥都守在大小姐周围了吗?” 汉子道:“都守着,你可以放心大小姐的安全。” 唐小糖转过身子,带着淡淡的月光,坏坏的笑道:“你说错了,我一点也不担心大小姐,我真正担心的是她脖子上的明珠项链。” 汉子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明玉楼出现这样的事,明水心却一点也不知道。她对于楼中的安全问题,一概不管,全交由手下办理。但是她知道,当他们处理不了的时候,一定会来麻烦她。近来她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佛经上,她甚至在十二楼设了间佛室,供着观音,点着香炉,四壁肃静,蒲团是她坐的最多的地方,经书是她最大的消遣。 她喜欢穿素白的衣服,在摇曳的烛火旁,她的脸显的很秀美,虽然她有个十七岁的女儿,但是她却不显老,就像个待嫁的少女。青春热爱她,从外到内都无比的眷恋,而不舍得离开。一个三十七的女人,脸上看不到一丝皱褶,雪白的肌肤,配着她时刚时柔的眼神,是非常迷人的。 这时,明水心已走出了佛室,想去见见女儿,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宝贝通常都需要她哄着才可入睡。而今天,她知道明玉心情不好,从早上就一直闷闷不乐,连每晚都看的舞也不看了。走到明玉的屋外。她忽然怔住,向杵在门外的五玉阎王中的四人带着责怪的眼神瞪了一眼,道:“你们都在这里干什么?难道今天有人到我们明玉楼来了吗?” 老二白世敬低着头道:“禀告夫人,是大哥让我们守在这里的。”他还不敢告诉明水心有人在明玉楼里一直没有被找到。 明水心面容如无风的湖,平静的道:“把白世杰找来,你们别守在这里了,各自回自己的岗位去。” 四人分别去了。 明水心轻轻的敲了敲门,唤道:“小玉,睡了吗?” 良久,屋内没有人声。 明水心见明玉已经睡着,便走出了楼层,来到北面的门外,站在长廊上望着星空。星空寂寞,她们互相之间无法拥抱,无法述说心中的苦闷。永远是这样彼此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对方,深情的思念永远只有放在心底。 明水心望着,慢慢的双眼变的朦胧起来。 她如同这星空,一样的寂寞。 “夫人。” 唐小糖与白世杰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她的身边。 明水心不做声息的叹了口气,整了思绪,慢慢的问道:“今天晚上有这么好的夜色,为什么还有那些不愿意看这夜色,反倒喜欢忙碌的人呢?” 唐小糖笑道:“夫人不知,天底下的人哪有夫人这般清幽的心境,刚才就有夜帮四十六人闯了进来,不过现在全都收拾了。” 明水心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向白世杰道:“你们不能放些走吗?” 白世杰恭谨的低下头,说道:“小糖说的俏皮,其实有二十九个人被我们赶走了,并没有伤害他们。” 明水心带着责怪的眼神瞪了一眼唐小糖,说道:“既然都已平安无事,为什么还要人守着小玉?” 白世杰没有作声,偷偷的看了眼唐小糖。而他却带着坏笑看着白世杰。白世杰知道他是因为前面自己说他俏皮故意折腾自己。当下硬着头皮对明水心道:“夫人,属下无能,让一个贼子躲在了楼里……” 明水心微微的挑了一下右眉锋,转过了身子,不再看着两人,淡淡的说道:“找了多久?” 白世杰混身一颤,一边的唐小糖也面无血色,赶紧帮着他道:“我们找了才一会儿,夫人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他的!” 明水心听了他的话,立刻带着生硬的语气道:“唐公子是我们的贵客,可能还不知道我的脾气,我一向不喜欢人家对我有所隐瞒。” 唐小糖不卑不亢道:“我奉门主之命而来,是为了明玉楼与四川唐门的联盟目的尽力,当然不会对夫人有所隐瞒,以明玉楼的实力谅这人也藏不了多久。夫人大可不必忧心。” 明水心淡淡的道:“白世杰,你们找了多久?” 白世杰看她完全不理会唐小糖的奉承,不敢大意的道:“约莫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你让一个人在明玉楼里呆了一个时辰?你确定他不会在小玉的房中?”明水心的语气一下子冒出了火药味,她转身飞快的向明玉的房中走去。 明水心没有敲门,直接推开,冲了进去。唐小糖与白世杰却候在门外,他们知道明玉楼的规矩——除了大姐与夫人,没有人可以进入明玉的房间,也没有人可以见明玉。 少女就应该呆在屋子里,不该随便见人。尤其是没有嫁出去的少女。这是明水心的理论。 明水心见明玉坐在床上,安静的像只猫,望着房顶呆呆的出神。 “娘?是你吗?” 房中点着灯,光亮如昼。 第二十三章 明玉的项链 当明水心走入明玉的房中,唐小糖有点郁闷的看了眼白世杰,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道:“没有想到明玉楼的第一夫人会连自己的手下都不信任。” 白世杰对明水心颇多顾及,就连两人独处在这里,也不敢像他这样言无忌惮。他只是简单的说:“夫人担心小姐,也是很正常的事。” 唐小糖笑道:“担心?有四位大哥守在门外,玉小姐会有什么事呢?难道……”他看了眼无尽的黑夜,戏谑道:“难道……这人会飞不成?要进玉小姐的屋子,除了门,就只有那边的两扇窗了。” 窗是靠外的,周围没有踏脚的地方。想进去,只有从外檐向外跃,一直跃出六丈,然后再做一个直角转向,同样的跃回来六丈,而窗外没有借力的地方,除了直接进窗,没有别的办法。但是这里的人都知道,在晚上,明玉是不会开窗的。 白世杰轻轻的用指尖敲了敲红色的梁柱,带着谨慎的语气道:“还是小心点,不如我们也去找找,总胜过在这里闲聊。” 唐小糖笑道:“今夜玉小姐的项链是一定会留在她脖子上的,这点我们根本不用担心。你……” 白世杰拦住了他的话,道:“这项链关系到我们的结盟,而且我相信令堂兄想必是最重视这串项链的吧?” 唐小糖坏笑道:“早在前几年,我便听我家二哥一直念叨着,很想见见玉小姐,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能够成亲。” 白世杰想到明玉将嫁给武林中的十大美男子之一,便在心里替她高兴,喜色藏不住,而露在脸上。 唐小糖见了,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道:“走吧,别让夫人出来见到我们两个还闲着,我是无所谓,拖累你实在过意不去。” 突然,明水心出现在两人面前。 她脸上带着无比冰冷的笑意,对唐小糖道:“近日来事情比较多,唐公子不如先回去,日后我会再派人前来联络贵门。” 唐小糖愣住了。 他来了有一段时日,对这里的情况也非常的了解。明玉楼从来没有让人意外的事会发生。明水心更是说一不二的女人。他代表四川唐门的身份,来见她,替他的二哥风流才俊唐小云送下百万聘礼,加上从此双方结盟的协议。明水心很爽快的便答应了。她并不需要女儿的意见,在她的思维世界中,她觉的是合适的,就一定会为她带来幸福。“她年纪还小,没有经历过,当然得我给她拿主意。”她一直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事。所以她选了唐小云。正如唐小糖认定的,她是个不会改变的女人。 可是这次,她却改变了主意。 第二十四章 像鸟儿一样飞翔 李赖儿凭着侥幸的灵感,逃脱了唐小糖的毒粉与追查。 但是他仍在明玉楼中。 由此,他也见识到了明玉楼的真正实力。 无数的人就像是从地狱突然出现的鬼魂,快速的,隐秘的,狡诈的,不动声息的在了每一个角落。 他人在第十二楼的瓦檐上,窜入楼中,还未找到藏身的地方,就有四个人往他这边赶来。他在暗处看去,发现他们正在前面站在长廊中对付小小花的其中四人。不及想些办法,他的后面,另一处转角已传来脚步声。此刻,他已被围在这里,只需要几个弹指的时间,便会被发现。 上面是光滑的石砖平顶,没有躲避的梁,想躲在上面是不现实的。可是李赖儿像一只壁虎,悄无声息的跃了上去,用脚尖在墙边上轻点,飞快的向另一边窜去,到了另一边墙壁,他又点着回身向刚才窜过来的墙边掠去。 四个人已走了过去,见到对面来人,问了声小姐的门有没有守好,便匆匆赶去,而被问的一些人也没有停留,向几步路的北门赶去。 他们谁也没有发现,李赖儿一直在上面左右移动着,就这么躲在了顶上。 李赖儿跟着走出门外的人,在门边闪身,出了门几乎是贴着其中一人的脊背跃到了上面的梁子,双手抓住梁木摇身跃出了十二楼,刚到空中,下面就有人的衣角出现在眼里。他吓的忙踩脚背,往回跃,就在他们分往两边巡视的刹那间内,他从他们的中间闪身回到了门内。脚尖连点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已过了前面的转角。他刚过去,见到一扇门边前面四人已守在周围。这时他由于使出了全力稳不住身形,竟是向那四人冲去! 千钧一发之际,李赖儿用手攀住转角的墙沿用力拉回了身子,跌跌撞撞的回跑。可是却因为其中脚尖用力不匀,而发出了声响。 风声骤近! 昔日江湖上轻功排名第一的俞如风有一手绝技,名叫轻风无域,可谓是万军丛中穿马过隙,旁渡刀锋,无所拦阻!平地千里如行百步!当四人越过转角,眼前是平静空洞的走道。 “怪了。我明明听到有脚步声。” “老三,我也听到了。” “世上绝不可能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从这里跑到门外。” “错了!据我所知,有一个人可以!” “难道是三十年前的俞如风?” “除了他,再无他人。” “可他早已隐居江湖了。” …… 李赖儿知道了她在哪儿,现在似乎只有这个地方可以容身。 整个明玉楼,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明玉的闺房。 但是这个最安全的地方,却是不可能去的地方。 除非这个人能飞。 空气似已沸腾,时间像是断头台的绳索被火烧着,而李赖儿的头就在断头台下。 他绝望的看了一眼无边的天,而遥远的窗他虽知道在哪儿,但好似没有情意的恋人,永远无法触及她的内心。 如果现在绝足,那么在生命的终点,会有一次美妙的飞翔。 如果现在回头,等待着他的,是满满的守卫,与墨砚观所下毒药的期限。 满空的星在一瞬间,剧烈的,仿佛喝醉了似的摇摆起来,晃的人眼花缭乱。 李赖儿心道:“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这次了。” 他身上带着唯一的小刀,已拿在手中。 他拿小刀干什么?难道他想用它抹去某一个人的灵魂?而或饮尽那人的鲜血? 小刀向天外飞去。 李赖儿纵身飞向小刀。 小刀快,他比小刀更快。 足尖点在刀锋,小刀像是飞到了尽头,跌下于明玉楼外的夜空,插入土地之内,只发出了蚊叫般的声响。 李赖儿如鸟,在空中振翅旋转,回身跃向了转角之边的一扇窗——红框黄沿,白纱碧纸。 窗应手而开。 李赖儿进入了窗,进入了明玉的闺房。 第二十五章 白玉美人 李赖儿走进明玉的房间,自然见到了明玉。 但是明玉却没有见到李赖儿。 房中灯火通明,明玉的眼睛呆呆的看着房顶雪白的漆。 李赖儿的脚步轻柔的就像一张纸般落下。 刚要开口,却发现,对面的美人仍是呆呆的看着房顶。 李赖儿就算还是个孩子,也无法面对这样的女人而不动心弦。 她年纪看上去很小,缩着仿佛一只可爱的小猫。李赖儿希望她年纪小点,但是怎么看应该也有十四岁。她留着长及腰尖的发,长发如墨。嘴如果嘟起来,会让任何男人都无法对她生气,而无可救药的臣服在她的撒娇下。小巧俏立的鼻,可以从这里想象到古罗马深宫内的小公主,因为寂寞而请来富有盛名的大师,作出了伟大的雕塑,其上最有层次感最有丰富多彩的人性的,是她的俏鼻。 李赖儿很想一直呆在她的身边,多看一会儿,但是黎明,正像疯狂的追逐者,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姐姐,可以把你的项链给我吗?” 本是寂寞的房间,本是无伴的人生,因为他的出现,而变的荒诞,离奇,精彩,富有诗意。 他是一个不速之客,莽撞却又潇洒的闯进了她的闺房,同时闯进了她寂寞的心灵。 明玉看向他,却看不真切。 李赖儿微笑着看着她的双眼,可是马上,他的微笑变成了惊讶的神情。 明玉的双眼被一层迷人的,一如清晨的雾,给离离散散,凝凝不化的蒙上,并不漏出一丝光彩。 李赖儿惋惜的心道:“如此美丽的姐姐,竟是个盲人。” 他的感慨仅是惋惜。 明玉有点害怕,说:“你是谁?”她不等他回答,紧接着道:“不管你是什么人,我愿意跟着你,你愿意带我走吗?” 李赖儿脸上的汗水一直挂在下巴尖,此时方才落下。他从她那双什么也看不见的双眼中,却看见了凄苦,无助,忧郁。 他捏着手,看了一眼她脖子上的项链,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我答应你,日后一定会来带你出去,让你每天都可以开开心心的玩乐,自由自在的活着。可是现在不行,我必须得拿到你的项链。” 明玉可怜的缩紧了身子,躲在墙里角,床的尽头。 李赖儿爬上床,直到他粗糙的喘息喷吐在明玉如玉般的脸颊,将她吓的愣住。才微微有些不舍的伸手扯下了她脖子上的项链。任她愣在那儿,而踏足窗外。 李赖儿在跃出窗外的时候,顺手拿了桌上的几张宣纸。 他在黑暗的夜,明亮的月下,甩手扔出宣纸,而借着一张一张往下飘落的宣纸的力,平安无事的下了明玉楼。 第二十六章 墨砚观的天时地利人和 马车等了一夜,终于又缓缓的前行,而越来越快,驶入了欲将之撕裂的风中。 车上,墨砚观拿着明珠项链,仔细的看着。 李赖儿喝下一杯茶,全身放松了下来,无力的道:“我不想知道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可是你一定得解了我身上的毒,不然我不可能再听你的,就在刚才,我差点疼死在回来的路上!” 墨砚观将项链收入了怀里,微笑着道:“明天晚上,只需要再帮我做完一件事,你就可以不用再喝我的茶了。” 李赖儿闭起眼睛喘息了一声,道:“昨天在那儿的几人都是身藏不露的高人,你有他们在,还需要我做什么?” 墨砚观微微的摇了摇头,故作神秘的笑容,说道:“这件事,非你不可。” 李赖儿眼中红丝一闪,他赶紧闭住了眼睛,仰起头叹道:“看来我只有一会儿的工夫可以休息了?” 墨砚观捧起了书,淡淡的道:“你睡吧,到了地方,我会叫你。” 京城的宅子,霸道的划分了地盘,绝情的墙篱,高出地面,只有高人一等的江湖人,可以纵身在其上飞跃。他们可以像走在平地上,跨越瓦檐,众观灯火。秋风不解风情,吹过他的发梢,将寂寞与惆怅带给了他。吹尽豪气,尽干了畅意。他即将面对几百守卫,驰骋在刀剑林中,血洒的一路都是。一个守卫的刀刚好挡在了他的面前,而他正冲向刀锋。遥远的,模糊的,不知是什么的事物等待着他,他既兴奋,又带着点好奇。 车子弛过了黎明的曙光,将晨曦泻留在车的顶棚,让凉爽的风从缝隙渗入,给人拂面的温馨,与快意。 李赖儿揉了揉眼睛,向车外望去,他们已到了京城。 车子停下。 他跟着墨砚观又进入了那所旧社。这次里面没有人,两人直接来到室内。墨砚观点起一盏灯,将灯移到石桌上。 桌上有五支笔分开摆着,一张极大的地图上画着的是京城皇宫的布局。笔墨分别在几处画上了圈,而其中有一个圈,圈的旁边小小的写着一个“墨”字。 李赖儿在皇宫里呆过一段时间,虽然是禁卫森严的皇宫,但是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到处走动下对其中的布局是非常的了解。但是这地图上的圈却是从未去过。 他指着它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墨砚观道:“你将要去的地方。” 李赖儿似已想到他有可能去皇宫,平静的道:“你要我去皇宫干什么?” 墨砚观道:“我们有个大人物被软禁在了里面,现在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就只差了一个轻功高绝,机智灵敏的人。” 李赖儿道:“所以我在你庄子里盗马,你却带我到了这里。” 墨砚观微笑道:“只要你能帮我做好这件事,事后我可以给你那匹马。” 李赖儿道:“那么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呢?” 皇宫并不是江湖上守卫最严,最难进入的地方。比起江湖第一明玉楼,天下第一教,少林,武当,神剑山庄,碧云轩,南宫仲秋那所破茅草屋,皇宫只不过是普通江湖人士望而却步,但未必不可入其内的地方。 其实江湖人上还有一种传闻,普天之下,最不可能闯进的地方,只有两个。第一个就是皇宫内的禁地。第二个就是花少李天凡所在的隐园。 前一个地方聚集着几千死士,万种机关,十几类阵法。为什么要这些?连皇帝老儿的寝宫都没有动用这些来守护,而这个禁地,却用上了。这只为了其中的几本禁书,几种禁药,几样禁器,几位禁人。 何谓禁书?只要出世,便可以令整个江湖翻云覆雨,颠倒乾坤,令整个天地转为血色惨不忍睹的人间地狱。其中记载的武功是邪功中的邪功,所练之法,所用的招式更是匪夷所思,乃诡异中的诡异。这些禁书俱是历代武林中的高人,侠义之士所得,为了杜绝一些心思不正的江湖人得到,而藏在了皇宫中的禁地。而历代天子都是对其看管有加,甚至比过了自己的性命。 何谓禁药?有些是提高内力所用,但是其中带着毒素,会迷失人的心志。有些是毒药,无色无味无形,只要有人得到,任何高手,任何江湖上经验丰富,百战不死的人都无法逃过。所以这些禁药,实不下于禁书。甚至比禁书更厉害,更让一些正义人士担忧。因为任何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得到,都可以杀人于无形。 何谓禁器?昔日江湖上有一名剑客,与宿敌交手十余次俱是敌不过五招。可是有一日在合肥,无意中得到一把似剑似刀的兵器,竟在一招间将宿敌斩于刃下。不是他的武功进步,也不是他配合着兵器发挥了神奇的功夫。真正是这把兵器,有嗜血的本性,能震人魂魄,能碎万物。而且往往是这样的,兵器被人使用,是下者,人被兵器使用,则到了上乘。有些自认本领不凡的庸人,自以为十八般兵器样样使得,其实只不过会用兵器而已。比起真正的杀人中的强者,他们只不过是一堆腐烂生绣的兵刃而已。真正的杀人中的强者,无一不是被手中兵器所驾御着,不然又怎么会有一句老话?“别逼我出剑,剑出则必见血,见血则必陨命!” 何谓禁人?乃乱世,毁世,灭人,害人,祸人的,十恶不赦却不可杀者。他们被关在里面。其中多是宫贵胄。 皇宫的禁地,几百年,没有人去打它的主意,这么多年过去,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 李赖儿却知道,尽管他只有八岁,但是在隐园中,有一位曾经是将军的人,告诉过他。 李赖儿却装作不知道,他说,那么到底要他做什么。 墨砚观看不出他的城府,眼中闪过兴奋的,爆烈的火花说道:“当今天子的弟弟左亲王被关在里面,我们缺个拿钥匙的人,只要你拿来钥匙,进去救他出来,顺手拿几本书几味药,外面自然有人接应。” 李赖儿被马车送走。 墨砚观独自坐在室内。这时,从一处暗门走出一人,他道:“庄主,牧心劫他们传来口信,问您什么时候动身。” 墨砚观冷笑道:“他们还以为我会去吗?” 那人道:“庄主当然不能去,只要得到禁地的禁书禁药,以后整个江湖还不是得听您的?” 墨砚观大笑道:“他们以为我忠心于左亲王,试问,他已经失去了权利地位,我又何必为了这么一个废人去冒险呢?这次可以乘他们去救他的时候偷来禁地的东西,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俱占,我墨斗山庄何愁不能问鼎江湖,啸傲天下?” 那人陪笑道:“庄主英明神武,定可改变现下的局势。只是……” 墨砚观摆了摆手道:“你不问我也知道,你是对这小子放心不下。” 那人道:“这人年纪虽小,但是诡计多端,而且轻功实是江湖上无人可及的,庄主认为他真的会将那些东西带来?” 墨砚观道:“我虽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以他的年纪,怎么可能知道禁地那些东西的重要性,而且,我手上还有解药,他又怎么可能不听我的?” 那人点了点头道:“有牧心劫,江至武,落兵落王两兄弟在,他要进去并不是难事,现在既然可以肯定他会回来,我们就不愁他不给。” 墨砚观笑道:“左亲王的势力还是不可小觑的,想不到凭借着他在宫内的势力,可以创造这样的一个良机。” 第二十七章 禁地冒险(上) 小圣:各位大大喜欢这样的风格吗?觉的小圣安排的故事情节还行吗?喜欢的朋友请收藏! 时近傍晚,皇宫的守卫仍没有休息,饿着肚子巡视周围。一辆急弛的马车卷着呼啸的风声,直接进入了宫门。马儿放慢了脚步,似不愿冒犯皇宫的威严,缓步走过一块辽阔的广场,转入了两处高墙之内的小道。墙高六丈,好比一座小楼。小道上石砖铺砌如同光滑的镜面。 马车内,李赖儿盘膝而坐,双目紧闭,似老僧入定。他的面容已经改变,换了一张土黄干瘪的脸,用的是易容术中最高明的手法,先用药膏吸取脸上肌肤的水分,使肌肤瘪下去,然后再用面具套上。他之所以要易容,主要是皇宫有太多的人认识他,而他即将要救出来的左亲王也恨他不已,如何会让他安然离开? 从步入皇宫开始,约莫再过了一个时辰,才到了旧社石桌那张地图上圈着的地方。 这里是一所园子,车在园外停下。 李赖儿下了马车,眼前已有四个人。不问可知,他们便是旧社石桌边的四人。其中一个还曾见过面,在江湖上属于绝世高手,几十年前令江湖上的人闻风丧胆的牧心劫,号称心魔难敌。他腰上插着一支绿色的古玉洞箫。李赖儿面上不动神色,可是心里却骂道:“还好我易了容,不然今天不被你们玩死?”他扯动着面具露出微笑的神情,说道:“各位前辈都准备好了吗?小人来迟了,这里先行赔罪。我家主人吩咐我听从各位前辈的安排,小人也自当全力以赴,必定救出王爷。” 一个站在牧心劫左边的老者面色苍白,双眼凹陷,眼神有点呆滞,宽大的嘴只微微的张合,便说出了话来:“我们在外面守着,里面的情况没有人知道,只有靠你自己了。本来我不想让不熟悉的人插进来,但是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就只能希望你成功。不过有句话我得告诉你,如果你没有成功,那么你就别想再出来了。” 李赖儿听到他的口音,回想起旧社内的对话,已经知道他便是西首之人。可是他搜索江湖中的名人,却对不上号,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前面在墨砚观与手下之人对话时,我们便已经知道,这人叫江至武。李赖儿不知道他是谁,也是情有可原的。原来在二十年前,这个江至武只不过是个普通之人,而于一天无意中在家中发现一本拳谱所练十年竟然让他在江湖中混出了名堂,连几个有名的拳师也敌不他简单的几手拳招。这本拳谱并未命名,事以被他叫作《蜗居天惠》。以做感谢天恩的意思。而后十年间更有奇遇,得到一本内功心法。这本内功心法却是有点名堂,在武当开山鼻祖张真人百年大寿的时候,有一毛贼夜闯武当,欲偷得他的武功秘籍为死去的家人报仇。说来当时这件事并没有几人知道,是因为张真人已经得道,慈悲为怀,看空万物,所以不但没有惩治他,还送给他一本内功心法。而这本内功心法在张真人百岁之年所创,名为《气耕内耘》。也是这毛贼运气好,如果换做三十岁的张真人,还不把他一掌劈死?试想,江至武得到这么本内功心法,如何会输于当世一些正宗门派的内家高手? 五人站在园子外的围墙边,一起飞身跃上围墙,里面的情景一一入目。 枯黄的树叶满空俱是,地上已如雪般厚厚的叠了一层。一所颓丧的园子,一座寂静的庙堂。六棵粗壮的老梧桐,一盘石磨,石磨边上有一口小井,井上转轮已断,绳散在井边,看上去应是一口荒井。 李赖儿惊讶的问道:“禁地就是在这里?” 这里哪有禁卫森严,机关密布,几千死士,玄奥阵法?连这么一个地方会出现在皇宫中都叫人惊讶,甚至说出去还没有人会相信。 李赖儿话出口,身边的牧心劫已愤怒的瞪了他一眼,低声叱道:“孺子果真坏事!” 庙堂内蹿出了三条人影,灰蒙蒙的已在眼前。 牧心劫等四人不打招呼立刻迎了上去,捉对儿展开了拳脚。 李赖儿哪里知道这里有这样的高人,自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被发现了。所喜的是对方只有三人,一时也占不了牧心劫四人的便宜,双方全力施为打的难解难分,李赖儿看的眼花燎乱,一时不敢跃过墙去,怕被他们的内力震伤。 这三个灰衣人的武功极其厉害,牧心劫,江至武这样的武功也奈何不了他们。而落兵落王两兄弟俱是外家功夫,以二对一,打的虽虎虎生风,但是一点也没有压过那人的势头。 只听见江至武怒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下井救人!” 李赖儿暗道:“难道禁地是在井里?” 牧心劫手中玉箫洒出一片绿影,背对他道:“先拿钥匙!” 李赖儿急着道:“钥匙在哪?” 牧心劫道:“在庙里面!” 李赖儿不知道这周围的士兵全调成了左亲王的亲信,还生怕打斗声引来守卫,手忙脚乱的冲天而起,顾不得身形往庙堂内冲去。 猛的听见牧心劫叫道:“小心七变八换九宫阵!” 话已迟了。 李赖儿刚落入堂内,眼前便是风雨大做,雷声轰鸣,像是置身在野外,乌黑的云闪烁着电光。他不知该往哪里走,虽然知道已经触动了阵式,可是一窍不通的他如何会有办法呢? 刚在迟疑的时候,眼前的梦幻变为了现实,原来门外落王用一柄短枪飞射进来,刺到了阵眼。李赖儿见到短枪笔直的插在对面的佛像额头,暗道:“毁佛破阵?还好他们不信你!要不然今天就得栽在这里了。”他扫过周围,发现一张茶几下的三个蒲团,其中一个没有坐过的痕迹,心道:“明明有三个人,为什么一个没有坐在上面?”他怕再触动机关阵法,一个凌空碎步,倒挂金钩,双手掀开了蒲团,下面出现了一个暗格,打开暗格时,他已换过一口气,脚落在旁边的蒲团上。暗格里果然有一把铜黄的钥匙,他幸喜若狂,拿着钥匙跃出庙堂,飞身往井里跳。 身子完全进入了井,已经闻到一股腐臭味,四壁俱暗,眼睛像是瞎了。他怕下面有陷阱,脚尖在井壁连点,缓了速度,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燃一照。这哪是荒井?下面明明有晃动的水面。 他双腿分开撑住了井壁,倒过身子,头朝下,细看水面。 下去怕水里有陷阱,或者水里有毒。不下去又不可能。 他呆在上面一时犹豫不决。 水面猛的喷了起来,冒出一物,张开了血盆大口令人措手不及飞快的向他咬去! 他顿时被眼前的突变吓的心胆俱裂!漆黑的,窄小的,腐臭的,未知的井内,本已恐怖,何况突然出现了这样的一个怪物!它就冲着李赖儿的头咬去,上下鄂似两把剪子,尖利的牙似两排小刀,这东西四条腿,尾巴长的很,身上黑黑的隐隐有些绿色,满是鳞片。他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其实这东西在井里呆了也有些年月,早先是波斯进贡给朝廷的,被叫做鳄鱼。当时在朝之人俱把它当成了怪物,试想皇帝拿它有什么用呢?于是便把它放在了这里,胜过什么毒药陷阱之类的玩意。) 这东西在这里定时有人喂它,偏偏这几天养它的太监犯了病,别人也没管它,倒将它饿上了些时日,正处在蠢蠢欲动阶段,恨不得有块肥肉来一口吞下呢!可怜的李赖儿,刚好冲到它嘴边,还将头往水上探过去,好象生怕它没有看清楚。这不是明摆着要喂它吗?这家伙一想,你来的好,我正饿着,这便吃了你! 至于李赖儿由不由得它吃,便要看他有没有被它吓住了。 第二十八章 禁地冒险(中) 话说到李赖儿下了井,以为进入了禁地,看见井里有水,怕有什么陷阱与毒药,低下头去察看的时候,突然从水里扑出来了一个从没见过的怪物,这怪物有着血盆大口,正张着咬向他,如果被咬到,只怕整个脑袋留不下二两肉。 李赖儿胆已碎,但是脑子却清醒异常,心里飞快的给身子下了个命令。往下跳! 只有往下跳,从这怪物的嘴边跳进水里,才有可能逃的过去,如果往上去,他得先转个身,将头对上,然后再蹬足。有这么些工夫,这怪物还咬不到他? “嘶”李赖儿的裤腿被这怪物的大牙撕裂,只消再过去半寸,他的腿就就保不住了!他从怪物的嘴边落到了水里,心犹在狂猛慌乱的跳动,连吸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他几乎是没有屏着气入了水。 人一入水,立刻钻下去,睁开眼拼命的找出路。 离他三丈的地方有一个亮点。正看见这亮点的时候,身边的水流一下子急的涌了过来。那怪物已回到水里,正向他游来。 可惜这怪物碰到的是他。 李赖儿的轻功无人能及,他的游术更是精湛。 双腿一剪,腰身一扭,他早已游出三丈,进入了亮点。 那是另一片水域,水底明亮如点着一盏灯。李赖儿没有向下游去,他直接冲出了水面,外面果然是另一番天地,无数的夜光石镶嵌在洞顶,照的水面一片光芒刺人。他站在台阶上,回望水面,暗自庆幸,如果他刚才往下游去,恐怕这时已落入那怪物的腹中了。显然那下面有一块反光的东西,换做别人,也许不经考虑便游下去,如此正中了这里的设计。 李赖儿飞身而起,避过下面扑出水面的怪物,大笑道:“有本事来追你小爷!你在水里厉害,出来还不想嚣张不成?” 那怪物没有再追,傻愣愣的抬着头候在水边,盯着他看。 李赖儿不去管它,转身走入面前的一座地下宫殿,走到门边,只见里面一处台阶下面爬满了毒蛇,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都有,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蛇。他向前方张望,所有的柱子上,墙上都有几条蛇盘着身子占据着。只有一块平整的墙面没有蛇,干净的杵在那儿。他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蛇不会出来,也不会爬到那面墙上,急急忙忙的拿出一根备着的绳索,将两柄小刀绑在小腿上,刀尖立地,如此便可以跃入宫殿了。 “现在也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机关,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飞身而起,跃入了蛇群之中。 一条头大如斗,身子细小的蛇未等他落下已闪身射向他的脚踝。他脚一摆,连着的小刀划断了蛇头,另一只脚上的小刀点在地上的两条蛇身上,听闻蛇那恶心的嘶叫声,拔脚而起。两个起落便到了那面墙角。 墙上有一个钥匙眼。 看上去虽不像门,但是只有这里了。 一扭钥匙,墙面发出摩擦的巨响,徐徐往上升起。 回头看那些蛇,正不甘心的游动在周围,却没有靠近。 李赖儿得意一笑。走了进去。 “是什么人?” 左亲王坐在一间石室中,借着微弱的灯光阅读着书籍。他惊奇于现在这个时候居然会有人来,没有见到便已问出了声。 李赖儿用沙哑的显的成熟的声音说道:“小人墨画,奉家主墨砚观之命前来相救王爷。” 左亲王放下书长叹一声,道:“墨砚观乃我谋士,一向阳奉阴违,这次恐怕不单单是为了救我而来吧?” 李赖儿心道:“你这老贼,呆在这里居然能猜的到他的心思。不过你就是再能算,也算不出我是谁。” 想起前几日还兴冲冲的要来找他麻烦,现在居然要救他,不由得他在心里好好感慨一番,自问世事无常,天意弄人。 当下他想出了一个计策,说道:“小人确是奉了家主之命,不但要救出王爷,还要带上一些这里的东西。王爷请稍等片刻,小人去去就来。” 从外面走入,先是禁人的地方。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那值得李赖儿多看几眼,他赶到一处三岔口,三条通道三处门悬分别画着黄,红,黑,三种颜色。 他走入黄道,里面摆着十几本书,都是搁在铁制的书架之上。 信手拿来一本,往上瞧去,这一瞧顿时吓的他差点松手将书跌落在地。 这本书在江湖上曾轰动一时,引得无数江湖人士相争抢夺。上面记载的是一手剑法,名为七绝,共分七式,早已失传有百年之久。以前只有两个人练过这剑法,前一人杀的江湖尸横遍野,最终难敌心魔,死于自己的剑下。后者本是武林中的一代骄子,素有侠意之风。谁知他得到这本剑谱练习之后,变的乱杀无辜,四处寻人挑战,使的整个江湖大乱,最终在几百个江湖人士集结围追下,跳崖自尽,从此七绝剑谱也随着他而消失在江湖之中。 李赖儿心道:“将军叔叔说的果然没错,这里的武功秘籍任谁得到,都会改变整个江湖,甚至搞的生灵涂炭。”他摸着七绝剑谱,心有不舍,微微的叹了口气,将它放了回去。他索性闭住双眼,摸着挑出一本,见到挑的是一本内功心法,微微的有些松心。 这本内功心法是配合一套阴损的掌法而创,名为《六度阴煞》,共有六层,传说练到第六层境界,可以挥掌凝气,打出玄冰。但是如果没有《修罗阴煞掌》这本内功是无所用处的。 李赖儿坏笑道:“就给你这本吧。瞧你怎么练去。” 走过红道,里面俱是一些瓶瓶罐罐,有许多都没有贴上标签,事以李赖儿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但是有标签注明的十来瓶药他一看便想起它们的来历。最恐怖的算是其中的一瓶毒药,这毒药不但可以杀人,而且在杀了别人的同时,也杀死了自己。因为这药无解,而且融入空气之中,使接触到空气的人中毒。使用的人只有将这药撒出去才能毒死别人。但只要撒出去了他自己又怎么逃的了呢?这毒药可以从人的皮肤内渗入,其效果就像人吸取氧气一样快速,直接。所以这毒药也有一个恰到好处的名字——不得不死。 李赖儿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将左手边数来第一瓶毒药上的标签扯下,与手上的不得不死交换了贴上。 这被他重新赋予的名字是魂归五步。 这毒药在几十年前曾出现在江湖中,但是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它出现了。中了它的毒,人会先感到没有力气,然后是没有了知觉,再之后便是心脏血管破裂,没有解救。这毒药之所以厉害,就在于要想得救则必须在人走过五步的时间服下解药。 李赖儿拿这标签换也是有他的主意,主要两种毒药都是粉状,都是撒出去使用的。江湖上使毒的人称这类撒出去的毒药为毒粉。明玉楼上唐小糖这样的用毒高手,对付夜游神与夜猫子在他们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就是撒出了一片毒粉,也只有经验丰富的江湖人士,或是用毒的高手才会察觉到。至于李赖儿,只能说他狗屎运好,在最紧要的关头灵感出现,而逃过一劫。现在他将这药给墨砚观,自然容易糊弄过去,而且有一日如果他用了,岂不是练自己都要毒死? 现在他拿着这瓶毒药,依依不舍的走向黑道。 对于这里的兵器,墨砚观并没有意思让他带走,实在是因为他又要救左亲王,又要拿秘籍和毒药,有些危险,如果带上一把剑或者大一点的家伙,那就更增加了出来的难度。李赖儿充满了冒险精神,觉的既然已经来了这么一个绝没有人能来的地方,这里又有这么多江湖上人人梦寐以求的宝物,不好好的逛逛又如何对的起自己呢? 第二十九章 禁地冒险(下) 李赖儿走入黑道,尽头一处拥挤的收藏室,横向靠着墙壁立着一块兵器架。上面一目了然摆着五样兵器。 “就五样?”李赖儿诧异不已,走近细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左边数来,第一样兵器便是江湖传闻中的灭天剑毁世刀。初听闻还以为是两把兵器,其实是一把似剑似刀的怪异兵刃。这便是李赖儿曾听到过的那把。他伸手去摸,还未摸着,已感到手上一份寒意直传心底。他握住这把灭天剑毁世刀的柄,忽然心中出现一股怨气,恨不得挥几下将这里的一切砍的粉碎。 李赖儿双眼一片血红,他一只手握着柄一只手已伸入怀中,捏住一颗药丸,拿出送入嘴中,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然后松开了手,不去看那魔刃一眼。 第二样兵器是一杆比普通红缨枪短上五寸的枪。枪尖成钩子的形状,呈暗红色。 “血浴勾魂枪!”比起第一把魔刃,李赖儿似乎对它更为惧怕。直接走到第三样兵器前。这是一对圆滑锋利的铁环,名为多情扣,只要缠住对方兵器便永远也难以甩脱,顾有此名。用它的人从没有一个能保住全身而亡。最惨的死于两千三百刀下,全身没有一处完肤。 第四样看上去较温和些,是一柄长尺,似用来丈量布匹的。李赖儿不知道它是什么兵器。这兵器绝迹江湖将近千年之久,古时第一魔君忘天情曾用它纵横天下,无人可以对上三招。此器名为曹府气尺。意指阴曹地府用来量人的气命长短。它可以聚光成链,凝风成刃,比世间的任何内家功夫都要厉害。 如果李赖儿带上它,藏在身边,旁人决难发现,日后学会内功使用它,岂不是天下无敌? 李赖儿心道:“带上它不是闹个笑话?两大高手比武,其中一个突然拿出把尺子,人家还以为是裁缝来了呢!” 他平白放过这样的一个机会。 最后一把兵器,是最低,最小,最不起眼,甚至像摊废铁那么随便的扔在架上。 李赖儿皱着眉头,将它拿了起来。“哗”这东西向下展开,原来是一条链子,通体乌黑,一共由十八枚铁环相扣组成。无锋芒,无光泽,无杀气。 如果换个人,肯定已经把它扔了回去。 可他脖子上的脑袋似与别人生的不同,偏往别的地方去想:“这里既是禁器,前面又有三样绝世魔兵,没理由最后一样是条没用的破链子。” 铁链绕了起来,被他放进怀里。 “带上你应该没有关系吧?反正现在我是感觉不到你的魔气……你可千万别害我啊!” 李赖儿走回甬道,往禁人室走去。 也是天意弄人,他忽然听到身后有东西爬动的声音。 回头一看,他莞尔一笑,当真是虚惊一场,原来不过是一只耗子。这耗子吱吱做响,从转角向红道过去了。 从另一边传来左亲王有些着急的声音:“墨画,你快点救本王出去!” 李赖儿不去理他,跟着耗子向红道走去,进了收藏药品的石室,一块小板砖后骨碌碌滚出一个小瓶。那只耗子飞快的蹿了过去,用爪子攀住瓶身,扭头看向李赖儿。他被这小耗子看的满是好奇,心道:“你怕我拿这东西?难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他走过去,吓走了那只耗子,捡起瓶子看,上面写着“天上十珍,地下九猎,不及鼠王一胆!” 李赖儿大笑起来。这东西实在有趣,做出这药丸的人更有趣,竟会写出这样的对比。难不成……这里面的是老鼠的胆? 好奇心大动,食指一勾,瓶里的药丸被倒了出来,只有一粒。不错!物以稀为贵!李赖儿一边忍不住大笑,一边闻药丸的气味。他浑身一颤,好象受到了某种神秘事物的刺激,整个人都飘飘欲仙似的。 “仙丹!”他认为是,于是一口吞了下去。 没有尝出什么味道,吃下去的效果反不如闻的。他纳闷的又看向瓶子,上下左右,里里外外,只有那一句话。 李赖儿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耸了耸肩,走出红道。 左亲王一直站在铁栅栏前,见到墨画已是满脸的愤怒。 “王爷,等会有些东西不知您是否见过,还请您先要有所准备。” “本王世上还不曾怕过什么,你尽管带路便是!” 李赖儿打开机关,放了左亲王出来。 跟着他走,左亲王很快便见到了那蛇群缠绕,相争而动的情景。 “怎么?王爷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以前没有见到过吗?”李赖儿得意的看着左亲王苍白而无血色的脸说道。 左亲王本与啸天野一起回宫,啸天野最终还是没有见他的父亲也就是当今圣上。皇帝将他关在这里就是担心他的党羽将他救走,谁知墨砚观计谋高明,而左亲王潜在的实力更是雄厚,还是让李赖儿顺利的进入了禁地。之前左亲王是被蒙着双眼从密道进入禁地,所以没有见到这里的情形,现在见了任他看过风云变幻,宫廷险恶,也受不住这样恶心且恐怖的场面。 其实李赖儿何尝不惧,只是他带着左亲王,见他害怕,心底生起一丝快意,顿时消磨掉了那一份惧怕。 何况,他前面还独自闯过了这片区域。 只听左亲王说道:“我们怎么过去?” 李赖儿笑道:“我把小刀绑在腿脚上,先踩在中间的地方,你在我身上借力过去。” 左亲王听了,展颜道:“确是不错的主意。” 先看李赖儿飞身跃到中间点足来了个金鸡独立,左亲王马上飞身跃到他的肩膀踩了一下借力向前飞掠过去,而李赖儿换脚飞起,比左亲王更快的落到他的脚下,再次让他借力,不然以李赖儿的轻功这里尚且需要落下三次才可过去,他又如何能一次跃过? 两人这般到了对面门外,已面对那先前的水中怪物。 听见左亲王惊恐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李赖儿实在忍不住而牵动了面具笑了,良久方道:“这是天下间最笨的东西!您放心,跟着我便行!” 左亲王面有猜疑的盯着李赖儿看,虽然他怀疑起他的真实身份,但是任他如何猜想,都无法相信这人会是与他接连作对且生死相向的李赖儿。 世事无常,谁能预料? 李赖儿虽没有面对左亲王,但是他的余光一直盯着他,见他那一脸的茫然与猜忌,不知乐到了什么地步,前面那怪物对他来说忽然变成了一块木头,可以任他戏弄。 飞跃起,跃过那怪物的头顶,在它的嘴边缩起腿,一个翻身漂亮的入水。 水花盛开,娇小华丽。 左亲王大急,这个时候不跟上,只怕将要落到个进不得退不回的地步。他见那怪物跟着李赖儿一起入水而去,一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也游入了水里。模模糊糊,他也不知怎么游到了另一片水域,这水域狭小的容不下三个人,偏在这里,李赖儿已跃上像是洞壁的空间,而他头在水面之外,黑忽忽的见到一座小山似的东西压了过去,瞬间两排雪白且残忍的小刀夹向自己。 那怪物就在他的眼前,已放弃了李赖儿扑向了他! 急中生智,只能弃车保帅! 左亲王双手抓住那怪物的上下鄂,硬是挡住了它的攻击。可是一人一怪就这么僵持住了。 头上笑声爽朗,只听他悠闲的道:“王爷先坚持一下,待小人上去找救兵下来!”他头也不回,如鸟般飞出了井中。 第三十章 苍白的刀 井外,园内。 老梧桐不多的叶,已全离了枝头,悲伤的随着七人的内劲胡乱的纷飞,有种无奈被主宰的哀愁。 三个灰衣人现在已倒下一人。 落兵落王两人似乎刚解决对方,而站在井口向下张望。他们见李赖儿上来却没有带着左亲王,急的歪了脸形。 李赖儿先声夺人大声的嚷道:“快下去救王爷!他被一个怪物给缠住了!” 落兵落王两兄弟不顾性命直接跳了下去。远处的江至武与对手交了一掌赶到井边留了句话给牧心劫也飞身下去。牧心劫听到他让自己顶住两个灰衣人,便退到井边以一敌二。他本是用箫作剑,现在不待两人靠近,放在嘴边欲用箫声对敌。 李赖儿眼珠子一转,站在他身边道:“我给你护法!你控制箫声别伤到我呀!” 牧心劫一生四十几年都浸润在《肝肠寸断》这首以内功做底的魔曲上,要控制箫声并不难,他用眼神示意李赖儿放心。 如此倒让他意外了,他对这类用音做攻击的武功是一窍不通,并不知道还可以控制方向,本来打算用这个当借口先行溜走的。 这边箫声起,那边两个灰衣人便停止了攻击,像是演练过一般,准的让人惊讶,只见那两人站在原地,双手合十似在用内力抵挡箫音。 如此一来,李赖儿倒急了。如果让左亲王出来,自己前面的所做所为,很容易引起他们的猜疑,而墨砚观真好用这个借口不给自己解药。被发现是死,没有解药也是死。但如果现在自己走了,去墨砚观那儿讨取解药,左亲王如果得救,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对付自己与轩音。他曾被左亲王派人抓住过,在生死边缘徘徊,险些便惨遭酷刑。那时候的惊吓还留在心底,对他来说初入江湖便遇到东北林那一次杀劫已是心中的一道伤痕,永远也抹不去了。年纪如此小,再是受尽熏陶也无法经受住江湖的残酷。他实在是怕,实在是惧!可是他本性泼皮爱闹,并不是个残忍无情的人,要他杀死左亲王又有些下不去手。他已没有了先前在啸天野阻拦下拼命挥刀杀他的那一股气势。其中根源还是他那心魔所至,使的他没有发病时,性情温和善良,胆大富有责任感。一旦发病,满是戾气,且胆小,惧怕那些潜在的伤害。 他向井中看,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黑暗。他似乎正看见一只枯瘦的手,有长长的尖利的指甲,带着绿黄的黏液,一点一点的从井中伸出来,抓向自己的心。他感到整个人有一种非常难受的感觉,既急噪,又难以控制。小腹中两个肾的位置酸涌无比,恨不得马上跳起来翻几个跟头。 风厚沉沉的,衣服还未干,粘着身子。他想一把扯掉衣服。头发上的水珠一滴一滴,滑过脸庞,穿落眼帘。整个头皮痒的他想使劲的抓个不停。一股热气,初时没有感觉,可是像小溪汇聚,慢慢的成了汪洋,片刻间冲向心头。他感觉堤坝正在崩溃,防线正在后退。 “药!我的药呢?”他慌张的在怀里乱摸。 “没了。难道你忘了,你只有四粒,而先前,你已全吃了。”一个声音,极有个性的在他心底响起,带着得意,带着戏谑,带着疯狂与喜悦,大声的,接着吼道:“该我出来了!你玩的够久了吧!看你做的!那么多宝贝不拿,吃个鼠胆,我真的不得不说!你是猪!你给我滚出去!” 这是疯狂与懦弱,坚决与无助,高贵与卑微,邪恶与正义的一次角逐,一次决斗。李赖儿苦笑,在心里道:“我已经错了很多,你不要再害我了!” “这次我将主宰一切!以后不会再有内疚与惭愧!你可以放心的去了!” 李赖儿粉碎,那笑容,那善良,那温存,那机智,那富有灵感,富有创意的行为——俱灭亡,被深深的,紧紧的,也许是永远的封印! “墨画,拉住王爷!”江至武的声音! 左亲王疲倦的,将颤抖的,带着血的双手伸出井口,攀住。 “拉住吗?别担心,我会好好的拉住他的!”李赖儿诡异一笑。 苍白的刀,夺目的光。 小刀刺入了左亲王的头颅。 小刀拔出,血喷射在他的脸上,他大笑着舔了口血,道:“以后你还想报仇吗?是我把你送进了里面,是我毁了你的计划,最后我还杀了你,你就死不瞑目吧!” 一切都乱了。 牧心劫的箫音一顿,他的后背被李赖儿没柄一刀插入,玉箫掉落在地上,发出空洞的颤音。 李赖儿飞身掠向远处,忽然从墙头飞来一人,手中刀光一闪划过他的前胸。去势不止,他诧异的看着来人,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血花洒在空中,李赖儿前胸被砍中,险些毙命。 那人是啸天野! 啸天野竟知道他们的行动,一直在边上守侯,等待左亲王被救走。 可是他万万想不到,这个矮小的男子,竟杀死了左亲王。 他愤怒的挥出破军刀。 可是李赖儿在空中已闪身避开,只留下了道略深的刀痕。 “就是你逃到天涯海角!俺也一定要亲手砍下你的人头!” 他没有结巴,也许他忘了应该结巴。 “为什么会这样?” 他将刀插入大地,双手抱住左亲王,嘴角流出一丝血,他用尽了全力,几乎咬碎了钢牙! 第三十一章 对于江湖中常有的变化 小圣:马上要下封面推荐了,各位大大请多收藏!给小圣多多的票,多多的点击,小圣因为你们的支持,将写出更精彩的内容!(其实已经全部构思好了,嘿嘿,估计也糊弄不了大家的) 被啸天野砍了一刀的李赖儿逃出了皇宫,刚跃上一处屋檐,他脚下发软,差点跌了下去。就在这时,长街上驶出一辆马车,依稀是墨砚观的那辆。 他随着车子到了旧社。墨砚观对于他的伤毫不在意,直接问他拿了些什么。 值得注意的是这时的李赖儿已完全换了个人,他的双眼血红,浑身充满着一股怪异的邪气。墨砚观虽见到了,却只管他所希望得到的那些东西。 “解药呢?”李赖儿说,“先把解药给我。” 墨砚观拿出解药,捏着并没有给他,而是对他说:“我要先看看你拿了些什么?” 事实上李赖儿拿来的东西可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可他并不担心墨砚观不给他解药。他很镇定,很有把握的道:“你骗了我,那里面的东西都是宝物!如果不是左亲王他们逼的急,我肯定可以多带几样出来。”这时他身上的血已留了很多,他不会点穴止血。面对一个狡猾的敌人,已有所改变的他变的更狡猾,更有城府。他装做一点也不在乎身上的伤,好象自己还有足够的能力逃走,他一直站在门边,挺直着腰板,浑身散发着用不完的劲。 “我可以慢慢来,这点伤算是家常便饭了。比起你的解药,我换给你的将是无价之宝,传出去也不知有多少人会来抢夺。” “你拿出来给我看看,我得先知道是什么?” “一本内功心法,一瓶毒药。” “什么内功心法?什么毒药?” “把你的解药给我!” “先给我看!” 他们谁也不肯退步。 李赖儿微微的笑着,做了个常有的动作,耸耸肩膀,一副满不在乎无所谓的样子。他转身往门外走。 一直控制着他的人突然变的没有了底气,而惶恐的拦着他道:“你不怕身上的毒发作?要知道,这毒只有我能解!” “我怕什么?我认识的用毒高手比你想象中要多的多了。其实你压根没有打算给我解药!因为我从禁地拿出来的东西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不然你会有麻烦不是吗?” “只要你答应我不告诉别人,我可以给你解药的。你不信?我可以先给你,你看到效果了再把武功秘籍与毒药给我。” “你不怕我拿了解药逃走?” “你逃的了吗?京城里的官兵都是我的人。” 对于他这样的恐吓,李赖儿岂会当真?他如何敢把这件事传出去,哪怕只是让牧心劫等人知道,也绝对是杀身之祸。 可是,他这样说道:“既然这样,你把解药给我,我在这里等,等到毒完全解了,就把东西给你。” 于是他拿到了解药。他吃下了解药,将带来的《六度阴煞》与换成魂归五步的不得不死扔给了他,转身而去。 墨砚观拿着两样东西,竟比察看更重要更急切的对一边暗门内的手下传出指示:“跟上去!杀了他直接回山庄!” 通常有很多事情,会叫人大吃一惊,或者出人意料,将原本的打算彻底的改变。江湖人际关系极其复杂,很少有人能率性而为,将全盘计划进行的完美无缺。时不时会出现几处波折,几个颠覆,几遍迂回。而正是由于如此,江湖上的故事才能传诵千古,吸引人们去听,去看,去探讨。 李赖儿本来是非常单纯的想去京城找左亲王晦气,一方面怕他们兄弟顾念手足之情,使的左亲王有机会报复自己与轩音。一方面是气不过自己曾经被他抓住,那些受过的惊吓总想要找到机会发泄,也就是让他同样的尝一遍。不可否认,李赖儿还是孩子,他对于这个世界,还处在天真的一味追求公平的理想之中,别人怎么对他,他便怎么对别人。但是左亲王虽想要他的命,他却实在没有考虑到要杀死他,这也是处在他正常状态下的想法。 日后当他恢复神智,变回属于自己的那个李赖儿,他也许会后悔。 左亲王并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他也是个悲剧故事中的人物。啸天野对他来说就像自己的孩子,他甚至比他的长兄更疼爱他。古来皇位的争夺都是残酷的。左亲王与当今的皇帝又何尝不是呢?他们有斗过,有争过,有妥协与胜利,也有暗地里勾心斗角。但是左亲王是个识大局的人,他之所以造反,之所以会设计害太子,也是在皇帝无能为力于朝政,太子成为心中的泻恨对象的情况下。几十年的皇位他不曾觊觎,这也是他见到那时的长兄可以为民为国出力,可以大展鸿图。 至从见到啸天野后,他已萌生退隐之心,欲归隐田园,远离争斗,可以无忧的看着啸天野成亲,得子,可以宁静于人生的疲乏之终,可以得道于罪恶之赎。 他在禁地里整日想着啸天野,竟像思念自己的儿子一般。 眼睁睁见到阳光,见到外面的世界在靠近,好似啸天野正往这边奔来。 应证了啸天野的愤怒——他已是个可怜的老人,经历了一世的争斗,到了生命的最后阶段,也无法得到些补偿。 对于江湖中常有的变化,墨砚观也在其中。他算尽天机,先找到借口,让李赖儿帮他得到明玉楼明玉的项链,事实上,只要他拿着项链带上墨中玉,便可以成为明玉楼的亲家,这无疑将使他成为江湖上的另一大势力。之后他又借口救左亲王,借助于他们的势力,顺利的让李赖儿替他带回了其中的宝物。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孩子给他带来的,一个是终将害死自己的毒药,一个是毫无用处的内功心法。 李赖儿得到的解药是真的,墨砚观没有拿他身上的两样东西冒险。毒已解,只是身上的血流个不停。他坚持不下去,倒在荒郊野外的一处山沟里。 江湖中这样死法的人整天都有,被仇家砍伤,没有金创药,不会点穴止血的人有许多。李赖儿背着的箱子里本有金创药,可惜现在仍藏在墨斗山庄之外。 他一人仰面躺在山沟中,呼吸慢慢的变弱。 第三十二章 佛渡神医 在一个人流血快到了尽头的时候,他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月亮依旧挂在天空,对于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她都看在眼里,可是她无可奈何,尽管悲怜这个尘世中幼小且衰弱的灵魂,她仍是只有将月光轻轻的盖在他的身上,只愿为他带来一份温暖,免去失血过多所至的寒冷。 随着月光的移动,云掩月淡,云去月明,一位老人缓步走过山沟边,他无意中见到山沟中的孩子。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久久不暗。他的额头每一道皱纹都谱写出人世的无奈,他忧郁的眼神看惯了生命的逝去,依然无法开朗。他的背有些弯,脚也跛了,两条腿向两边微微的岔开,膝盖承受不了风湿的疼痛,时常要用手锤打,稀少的白胡须疏落的有些弯曲。满头的白发,有点杂乱,看上去他不注重自己的仪表,可是这不表示他是个邋遢的人,他的内心世界是非常崇高的,他给人的印象是十分健康,十分有精神的。他的脸上遗留着年轻时的英俊潇洒。这样的老人走在路上是普通的,可是他一直默默无闻的救助着江湖上的悲惨的人,他施舍穷人,他治疗伤者,他安慰心灵受过创伤的人。 他既是一个大夫,也是一个慈悲的传播着佛教中伟大的光明的智者。 知道他的人,都叫他佛渡神医,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而他,似乎也忘却已久。 曾有一日,一个靠杀人赚钱,靠杀人为业的人,失去了自己赚钱的工具,也就是他的右手。他无法再杀人,他也无法再养活自己了。他不屑乞讨,又不会别的手艺,于是倒在街头,既是等死,又是无能为力。 佛渡神医遇见了他,想给他钱,可他不愿意接受。 “人总是要活下去的,哪怕人生再多的苦难,也总是要活下去的。”他对他这样说,“一个人真正的勇气并不是表现在你可以接受死亡,而是在于你能够坚持活下去,将自己的生命化为一道力量,帮助别人,为这个尘世干些有意义的事。” 这个倒在街头的人却嘲笑他,以为他是个不懂世事的家伙,他对佛渡神医道:“我为我的尊严活着,我为我的尊严死去!我认为这才是伟大的,这才是我的勇气!你说我这样做是懦弱,是没有勇气,太可笑了!人活着,先得为了自己,我生下来便没有人曾帮助过我,我在烈日下苦练武功,我在暴雨中饱尝痛苦,我靠我自己的努力,靠我自己的机遇,使我自己得到了荣华,我并没有什么错的,可是这个老天对不起我,我输了一次,便让我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我得靠我自己,当我失去我的武器的时候,我已没有能力依靠,只有死,只有死了,我才可以保留我的尊严,我为我的尊严而死,没有什么不对的!请你走开,你说的话对我来说,是荒谬的!” 佛渡神医是个聪明的人,他很快的从对方的言语中找到了他欲离开尘世的原因。他微笑着说:“人为了自己的尊严而死,并没有什么不对的。你是对的,但同时你也错了。你将你自己的人生赌在了一条手臂上,你将你的人生包裹在自己的世界中,所以你现在既孤独,又没了依靠。佛祖在我们的头顶看着我们,他愿意给我们任何一个人一次机会。你并没有输,只是跌倒了一次,你却把这一时的失败当成了一生的失败。如果你现在死了,只有人嘲笑你,认为你是个弱者,你输了,不但输了自己的生命,输了自己的人生,同时也输了自己的尊严。为了你愿意死而保住的尊严,为什么你不活下去,坚持找到自己的另一个依靠呢?你还有一只手,难道你一个人的存在只是为了你的右手?难道你的尊严都在这一只右手之上?难道你要输在自己的这只右手之上?你的右手并不是你的人生,也不是你的依靠,你需要依靠的,应该是你无比坚强的内心,与你的意志!” 这人听完,接过了他的钱,马上去吃了顿饭,立刻买了把剑,他去做了镖师,而在江湖上出了名,他有了很多的朋友,人们都称他为独手镖头。 他使他得到了重生。 他常说,真正的医术,是让人得到身体的康复与心灵的永生。 还有一次,一个农家的老人,被黄牛顶到了肋骨,快不行了。他的三个孩子围在他的身边,默默的哭泣。三个孩子平时总是闲他们的父亲唠叨,没用。一个失去力气不能干重活的老人时常会惹来整日劳作的孩子们厌烦的目光。事以这个老人,也没有花尽全力去苟延残喘,他已没有生命中宝贵的力量了。 佛渡神医当时在这个村子传诵佛理,听到了他们的事,马上赶了过去。大儿子在草屋外面看着田地里的那头黄牛,正拿了把锄头准备将它杀死。 他站在黄牛边上,摸着黄牛的头道:“其实你也在伤心不是吗?因为你将养育你的人,你的朋友,你的主人,给撞伤了。人也有错手伤人的时候,何况你这不懂事的孩子呢?你不会说话,因此更显的你的悲伤,无处宣泄。”他转过头对大儿子道:“你杀死它又有什么用呢?你的父亲难道会好起来吗?” 他带着宽容与悲悯的笑容,牵着大儿子的手进入了草屋。 “让我看看,这个可怜的老人怎么样了?” 看过后,他眉头轻展,将三个孩子都带出了草屋,对他们道:“其实你们的父亲还有十几年的阳寿,只是要救他,必须得你们听从我的吩咐。” 三个泪留满面的孩子都答应他,一定遵照他的吩咐做。 佛渡神医在草屋中生火为老人熬药,老人听到声音,见是他在熬药,用微弱的声音对他说:“神医怎么在我家里熬药?这事应该让我的孩子们来做的。” 他微笑着道:“你的三个孩子因为你的病抑郁成疾,现在都躺在床上了。” 老人听了大惊,想看看自己的孩子,他扶着他去看了三个孩子,他们果真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昏睡不醒。 他对老人说:“他们其实很关心你,一家人毕竟是骨肉相连,尽管平时有些不尊敬老人,但是他们还是你的孩子呀,难道你不想活下去,与他们在一起?” 他一直呆在老人的家里,一呆就是一个月。这一个月,他不仅照顾老人,还要照顾三个假装生病的孩子。 一个月后,这家人,重新过上了快乐的生活。 他们彼此找到了对方在心目的位置,更珍惜这位年事已高的父亲了。 仅用这些来说明这位佛渡神医是个怎么样人,是远远不够的。他如天上的月一般皎洁,如阳光一般温暖。就像他普通的样子,他是个不为人知的老人。 这个尘世中感谢他的人有许多,但是不知道他的人更多。 李赖儿就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在山沟中睁开眼睛,一边喝着他送在嘴边的碗中的水,一边用血红的眼睛看着他。 佛渡神医一直没有说话,他不愿意给他太多的疲惫。 李赖儿知道是他救了自己,他没有感到对方的威胁,因为他实在太慈祥了。他邪恶的心盘算着尽快离开这里,回到江湖武功院去。 喝完了水,他站起身子,感到一阵头晕,也不谢佛渡神医,便欲飞身而去。 佛渡神医却拦住了他,从身上拿出一本金刚经,交给他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魔,只要佛祖在他们的心里,便可以化解这些心魔,为他们带来完全的心灵。” 李赖儿感到这个老人不一般,他竟能看出自己是个魔! 他大笑起来,他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是个恶魔,因为他完全占据了这具躯体,此时的他,没有一点良知。 “佛祖?佛祖在哪?你叫他出来给我看看!” 佛渡神医并没有和他争论,他只是将金刚经塞在他的手上,笑着对他道:“我虽治愈了你的身子,但对你的心,我却无能为力。也许有一天我们能够重见,希望那时,你已找回了自己。” 他在对一个魔鬼说,你会消失,而 真正的你会回来。 李赖儿感到他看出自己的一切,微微的有慌张——佛渡神医是如此的镇定,如此的庄严。 他像一座大山,耸立在他的面前。 李赖儿想快些走,他将金刚经塞进怀里,转身却又回身,看着他道:“如果一个人的腿上经脉俱断,还有办法治疗吗?” 佛渡神医道:“只有九宫神水,可以接经复骨。” 李赖儿问道:“哪里有呢?” 佛渡神医道:“很久前便已不知踪向了。” 李赖儿心道:“我好不容易出来,难道就让轩音这么残废着?以后我可少了个得力助手。” 他的灵识中仍保留了一份对轩音的依恋,尽管他不承认。 匆匆的,他取道向江湖武功院去了。 第三十三章 沉默如刀 李赖儿一路之上是吃好睡好,原本向江湖武功院去的,却在半路上先到了墨斗山庄,他于此时,已完全从失血,疲倦,奔波,焦虑,紧张中缓解过来,甚至连身体也因为这几天的冒险,而变的更强壮,身手更为矫健。 “我没有练功夫,怎么轻功会突然进步呢?” 他丝毫不知,在困难和磨练中,武功的进步与平时的练习,是无法比较的。 先去找藏着宝箱的地方,在一根小木棍折断着插在三块相连的石头后面的地方,他看见草堆中的那个破旧不堪的箱子。 他在箱子里翻找,似乎拿出了一件东西,然后飞快的跑到墨斗山庄的墙边,依稀便是他曾经翻越的那一处墙头。 一蹬腿,他跃过墙头。 时近傍晚,夜色中搀杂着悲愁的红与惨淡的白,遥遥欲坠,快被黑暗所吞噬。 李赖儿双眼红光一闪,在斜照的夕阳下,他的身影被拉的很长,一直攀过了远处的假山。这影子骤然减短,在刹那间已消失在假山之后,转眼便会发现,他已从长廊上,一直弯曲到了墙面,这墙面靠在一所屋子的小窗之下。 李赖儿已在墨中玉的小窗之下。 窗内一切如昔,只是主人不在。 他跃进窗,随手翻开桌上的书籍,是一本从秦王统一记载到高祖刘邦的野史。他信手翻页,随意看着,看到高祖刘邦被楚霸王放走,日后反手消灭了楚霸王的段落,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忙合了书转身钻到床底。 门外墨中玉刚吃了晚饭走回房欲看完高祖败楚的经过。 听到木椅挪移,书页翻动,他邪邪一笑,掀起床垫,见到墨中玉认真的阅读,时不时晃动脑袋。他轻轻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拿出一根空心的芦苇杆子,对着瓶内小吸一口,然后对着墨中玉一丝一丝的喷出了白色的气。 如果用蒙汗药对付内家好手,势必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开玩笑。而李赖儿拿着蒙汗药来对付与他一般年纪的墨中玉,真的是手到擒开,轻而易举的事。 他见到墨中玉昏昏欲睡,忍不住笑出声来,亏得对方已神志不清,片刻光景便倒在桌上。费力的抗起他的身子,他似乎要把墨中玉带出去。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几个起落,他已出了墨斗山庄。 夜已黑,路道不清。 几棵大树环抱中,地面燃起一堆熊熊烈火。 李赖儿坐在地上,拿出一个南瓜饼,一边吃着,一边看着被他吊在空中的墨中玉。 大约快吃完的时候,墨中玉醒来。 他惊慌的看了眼李赖儿,发觉已守制于人,无可奈何的道:“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爹就在山庄里,他一旦发现我不在,肯定会带着家丁出来找我,你快把我放了,不然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李赖儿点了点头,道:“那就等他来吧!他来了,我一样把他也吊起来!” 墨中玉忽然微笑道:“其实我爹早就放了你,他和我都没打算拿你怎么样,我们差不多年纪,本可以成为玩伴的,何必变成现在的样子呢?在江湖上行走,少个敌人是很明智的。” 李赖儿点了点头,道:“我正是这样想的,我是说少个敌人……我马上就放你下来。” 墨中玉微笑道:“就应该这样嘛,我们何必伤了情面呢?你放我下来,我回去就把小宝送给你。” 李赖儿走到树边,将拉着他挂着树枝的绳子解开,慢慢的松开。 树丛中,顿时传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原来墨中玉下面便是火堆,将他放下,岂不是拿他去火上烧烤? 墨中玉双腿已着火,火势很快烧遍了他的全身。整个人掉在火堆上了,他在地上翻滚,想熄灭身上的火,剧痛使的他全身开始胡乱的动,手上的束缚着他的绳子被火烧断,他一个翻身将衣服都脱去,在地上滚了几圈,终于将火给熄灭。此时他精疲力尽,躺在地上不住的喘息,整张脸都黑了,只是没有烧伤皮肤,可是他的双腿却惨不忍睹,上面还流着血水,皮肤焦黑,油水从肉里面滚出来,落到地上还发出“滋滋”的声音。他的下半身开始痉挛,痛苦的使他喊叫不已,不过这样的喊叫很快变成了沙哑的,无力的呻吟。 本是红色的华丽服饰,此时已成了几片破碎的布,一些灰烬随风而去,刚好飘散在李赖儿快意邪恶的笑容旁边。 他本欲离去,可是见到地上的,属于墨中玉的“衣服”中,有一点闪闪发亮的东西。他看了眼仍在呻吟,神智涣散的墨中玉,走过去拿起那一点亮光。 一阵熟悉的感觉从手上的事物传到了心内。 尽管他身体中的主宰已换成了个恶魔,但是他们,曾一起经历过许多事。 这样东西肯定是“他”见过的。 他手心中的,是一颗明珠,明珠中间有个洞,两头本可以串起一根线以做成项链。 苦苦思索,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他将明珠放入怀里,似乎他没有回忆起这到底是什么,又或他的内心中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似乎“他”仍未消失,正在努力的保护着什么。 他淡淡的目光,带着残忍无情的血红,扫过无法动弹,几近瘫痪的墨中玉。 “我放了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走?” 他摇了摇头,惋惜的道:“其实我很喜欢你的,你不知道吗?你和你爹一样,都这么聪明。有你这样的对手,做人才有点意思。可是我又怕你真的威胁到我,我可不想像个笨蛋再被你们抓住了。” 说到笨蛋的时候,他想起了“他”。 他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放过我,我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墨中玉知道生死都在这一刻,他额头俱是冷汗,既是痛苦,也是恐惧。他说道:“我不会武功,又只有在爹的照顾下作威作福,你轻功盖世,与我一样的年纪,已被我爹认定是将来武林中的第一高手,你还怕我以后对你有什么威胁?其实你能将我抓住我已经认可你了,我相信爹说的一定没错。我愿意跟着你,以后听你的。其实在将来只有我给你提鞋的份,你杀了我,岂不是少了个手下?只要你放过我,我可以发誓!等我们大了,我一定做你左右手,助你在江湖中闯一番事业。” 李赖儿看出这个人的可怕,哪怕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是如此的狡猾,如此的聪明。会逞英雄的不一定是有勇气的人,但是能够忍受不该忍受的痛苦的人,一定有莫大的勇气。他是墨斗山庄的少主人,自然目空一切,在下人的拥护中成长,可是他能够委屈求全,在他哀求的背后,是他深远的,愤怒的,彻底并且坚定的仇恨。 “我还是小看了他,墨砚观的儿子实在比他厉害许多。”李赖儿心里想道:“我应该杀了他。” 他是个恶魔,他的出现是李赖儿内心的恐惧所至,他会杀死左亲王,一样会杀死墨中玉,因为他们都威胁到他,他甚至还想杀了墨砚观。 树影高大的在两人的头上掠过,应是月亮出来了。 火堆由于墨中玉的摔下,而四散,现在俱灭。 李赖儿在树影中,像地狱的厉鬼,血红的眼睛恐怖的盯着墨中玉。 他抽出小刀。 只见墨中玉即将死在他的刀锋之下! 平地上传出了尖利的风声! 一枝带着无比急切,愤怒的箭,穿过树丛,射在一棵树杆上。 墨砚观终于找到了儿子,在最紧要的关头,他赶到了。 树上空自留着箭羽,李赖儿已消失在周围。 他像鬼魅般,逃脱了墨砚观的箭。 “爹!你一定要帮我杀了他!” 墨中玉含着泪,坚强的靠在墨砚观的怀中,仇恨在一句话中宣泄透尽。 墨砚观检查了他的伤势,飞快的带着他回到了墨斗山庄。在他们眼中,墨斗山庄已成了一片废墟。仅是半柱香 的时间,李赖儿带走了上次未盗走的小宝,并放火烧毁了墨斗山庄。他的轻功比起墨砚观来,如同神驹与老人的脚力。 墨砚观已算到他会回来毁庄,可惜还是迟了。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业,轰然倒塌,变成废墟。 尽管什么也没说,但是他的双眼,似乎带着一种野蛮人要吃掉同类般的凶残。 仇恨,尽在沉默中。 沉默如刀,挥洒四周! 第三十四章 舟山江腿 在李赖儿到皇宫禁地的时候,我们不能不说一下段刃。因为他赶往舟山群岛,为了李赖儿的心魔,去向江有为讨取宁神草。当我们见识到李赖儿的心魔真正的可怕之处,宁神草相对来说,已变的无比重要了。 段刃是孤身一人去的,他去见他的好友。江有为在舟山群岛几乎成王,他的势力在那儿是上至广宇,下到江底,无所不在。只要他帮忙,不可能拿不到宁神草。 段刃身在江湖已有二十年光景,自然不会一路打出如意算盘,他深知江湖多变,人心叵测。 江有为的武功虽不如段刃,但是他的一套腿法却冠绝古今,有人亲眼看见他用一双腿对抗青城三十六剑,而且丝毫无伤,还将对手全部打翻在地。江湖上的人提到舟山群岛,一定会讲到舟山江腿。 他还是个喜爱戏曲,歌词的人,时常出外观景咏词,比起他的武艺,他更爱中华几千年的文化底蕴。他有小妾,有青楼情人,有大批的酒肉兄弟,有大把的手下商贩。他们都喜爱他,喜爱他的为人,喜爱他那整日欢快的性格。他没有因为朋友多而随和,相反,他时常吵架,而且以吵架为乐,他做人很傲,但是他会尊重别人,只要朋友开口,他豁出性命都一定帮到底。 有人说他是舟山群岛最忙的人,甚至连睡觉的时候,他都比别人忙的多。他忙的愉快,他乐于忙碌。 可是当段刃找到他的时候,他一点也不忙,甚至连他的身子,也因为大量的空闲而变的肥胖,像个土财主过着吃睡坐靠的生活。 他正闭着眼睛靠在躺椅上,躺椅垫着雪白的毯子,他的身上也盖着雪白的毯子,毯子上有鲜红的花蕾,散发着芬芳。躺椅就依靠在一棵桂树边,他人在桂树下,安详中带着悠然。 段刃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道:“你怎么变了?你什么时候变的如此悠闲?” 江有为微笑着道:“记的五年前的秋天,你住在我这里,陪我一起赏菊,你看着菊花对我说,要我好好的静下来,好好的享受,放松自己,别忙了。为什么你真正见到我悠闲着,却要惊讶呢?” 段刃板着脸道:“只因我知道你是个绝对静不了的人!” 江有为仍带着微笑,说道:“可是每个人都有应该静下来的时候。世上没有人会一尘不变,我们毕竟分开五年了,五年足以改变一个人。” 段刃道:“是什么改变了你?” 一朵挂花飘落他的发梢,他说道:“我已经准备了宴席,你可以先见见大嫂,相信你会喜欢她的。” 段刃板着脸道:“我不相信一个女人会改变江有为。” 江有为微笑道:“男人都会被女人改变,女人天生就有这样的魔力。” 段刃大笑道:“说了这么久,只有这句话才像是我认识的江有为!” 江有为向他的身后看去,对他道:“你要的东西已经装好,不知道够不够。” 段刃接过那人拿来的包裹,说道:“江有为送给朋友的东西绝对不会少,不然他就不是江有为了。” 江有为闭上眼,说道:“你不妨先去洗个澡,我知道一个人在这么热的天赶路,最想要的就是洗个澡。” 段刃笑道:“还好你的可爱一点没变。” 他说完,突然冲过去揭开那盖在江有为身上的毯子。 江有为的双腿像是被人砍去,此时只有半截留着,难怪他一直躺着,因为他已站不起来,他是一个爱动的汉子,可他的腿被人生生砍去,他怎么能够不呆着,不安静,不悠闲? 段刃愕然,他悲怆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半截腿。 江有为被他揭开毯子已怔住,这时反应过来,带着宽慰的微笑对他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段刃轻轻的将毯子盖回到他身上,哽咽着道:“我认识的江有为是个对朋友可以付出生命,付出一切的汉子!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是今天你见到我,却一直躺着,我不相信你的心已冷,我不相信你会变成一个安静的”老人“!” 他不老,他只比段刃大上三岁,可是他确实老了,他的心和一个衰弱的对人生多叹的老人没有区别。因为他的英雄气概都已被夺去,他失去了他最宝贵的腿,他已成为一个只有别人帮助才能移动的人。 江有为目中有泪,“对不起我的兄弟。你来了,我本该站起来拥抱你,与你痛饮三百杯的!可是你见到了,我的腿断了,我已站不起来,已不能饮酒,我只要喝上一杯,腿上的神经就会疼,疼到心肝。可是没关系,我的腿断了,但是我的手在。” 他捏起一朵挂花,弹指打出,只见挂花划出一道黄色的痕迹,射在对面的树上,没有声响,却已嵌入其中。 “是什么人干的?”段刃并没有因为他的言语而释怀,他已无法平复心境。 江有为掩去泪光,对他微笑着说道:“没有人,舟山群岛有谁能够伤的了我?” 段刃已觉的手指被握的麻木,“难道你的腿是半夜出没的鬼割去的?” 江有为没有做声。 段刃半跪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正在颤抖。 “还当我是兄弟,你就告诉我,是谁干的?” 如果你的兄弟被人砍去了腿,你怎么办? 是听他的话离开,还是继续追问,找到砍他腿的人,把这人的腿也给砍了? 如果你的兄弟来找你,可是这时你的腿被人砍了,你是瞒着他,还是告诉他,让他替你报仇? 人在江湖,是永远没有如果的。 正如江有为对段刃说的,“还当我是兄弟,你就拿着东西走,别回头。” 一树挂花空落枝,飘零华姿无人赏。 段刃最终是走了。 他走的很哀伤。 他不可以替兄弟报仇,但是他可以尊重自己的兄弟。因为这个时候,他连这一点点的尊重也不给他,他们就不是兄弟了。 他不是率性的人,他是段刃,老实忠厚的段刃。 江有为恢复了柔和的目光,远远的望着他的背影,良久,他像是对他在说,轻轻的道:“我江有为的仇,只有我可以去报,如果我真的连自己的仇恨都报不了,那我还有什么用呢?” 他虽失去了一双腿,但是他的豪气并没有因此而失去。 江湖虽然恐怖,改变了多少的人,可是有些人是无法被改变的。 鲜花伴着豪杰,豪杰伴着情意,雪白的毯子中蕴藏着江有为的傲气。 之所以将他与段刃的事告诉大家,是因为这样的人不可不说,不得不说。不然,说江湖,论侠义,不过是一纸空谈罢了。 第三十五章 深夜打斗 这个江湖最公平的,恐怕只能算是时间了。 段刃赶回江湖武功院还差七里地刚巧遇上了李赖儿。 之前李赖儿的事情我们不妨接着他躲开墨砚观的一箭说起。 这夜月黑风高。 老人讲故事,常喜欢这么说——月黑风高杀人夜! 无疑是为了渲染气氛。 可是这个夜,本也应该是个杀人之夜! 不是李赖儿已成魔,他有可能凭借绝世轻功与黑夜树丛的最佳环境,将墨砚观父子杀死在林中! 可惜他毕竟已变成一个胆小残忍的魔鬼,所以他溜了。他是既恨又怕,心里生出恶念,加快脚步便来到了墨斗山庄,抗着箱子找到了那匹已被“他”驯服的小宝,一边长驱而去,一边甩手扔出了两颗雷火弹。 于是,满天的黑灰,绚丽的火焰,在他身后,成了一幅绝妙的背景。 他座下之马乃是神驹,这在之前,他已领略到了。这次放野而行,当真快如疾风,耳边成破帛撕裂声,他时常能体会到速度上的刺激,这次分外强烈,因为他第一次这般驾马,不会骑术只能用轻功御马到成了一种别样的感觉。那好似人在风中,飞翔在平地之上的美妙。 才两个时辰,距离江湖武功院已只有七八里地。 这时在风声中夹杂着激烈的打斗,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到他耳边,他心道:“反正到了也已夜深,不如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轻扯马缰,马儿果然灵性,立刻便放慢了速度。 一棵歪倒的树叉后,有十几个少年,其中除了两个相对站着,别的俱围在一边,高举火把,将一切照的明亮。事以从边上看去,他们的行动都落在眼中。那中间站着的两个少年似要动手,但是又有些惧怕,只听其中一个长的颇为秀气的少年说道:“你可得说好了,这么多师兄弟都在,不许耍赖!” 另一个五官方正,比这少年高出半个头,他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肌肉,说道:“福建郑家的人从来说一不二,我是师兄,便让你三招,出手吧!” 那秀气少年反唇相讥:“南京冬家从不需要人让招,你放马过来,三十招打不倒你,我便算输!” 李赖儿在一边摸着马儿的长鬃,心里不懂,这些少年比自己大了一些,都是江湖武功院的人,这么晚了,为什么赶出七八里地来这里比武呢? 这两个少年一出手,其武艺还是泾渭分明的。福建郑家的武功讲究稳重,占据优势方才进攻,没有优势便一味防守,虽不灵活,但是稳扎稳打却叫不少高手吃尽苦头,也因为这样才很少有人会去找郑家的麻烦,要赢郑家的人是非常困难的。福建郑家有一套拳法,传子不传女,传宗不传徒,共分三十二式,名为高风清明,以招式连接百无破绽享誉江湖。南京冬家与福建郑家在江湖中的实力与名望可谓不相上下,两家武功也是各有千秋。东家一样有自己的绝学,乃一套冬阴指,简单的三式,却在几百年来不曾败过,当然其中有些战绩不为人知,但是其指法之精湛实为江湖第一。 两种绝技一经施展便给人不凡的印象。虽然两个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内力不强,经验浅显。但是毕竟两人身怀绝学,连一边的李赖儿都被深深的吸引,一时不及旁顾。 那秀气少年名为冬难挽,高个少年名为郑永。冬难挽一手背负一手食指中指相并,似剑招隐隐有灵气透出,时而诡异难测,时而浩气广朗。可他指尖每每及到对方手掌只轻触就已变招并未交深,因他内力指劲俱未到家,与郑永的高风清明的掌法厚沉难以对硬。郑永虽占了招式没有破绽,力沉功圆的好处,但也奈何不了冬难挽,他的指法怪异,只三式,却好象每每不同,总有变化。他倒也耐心,秉承郑家传统——没有优势便不进攻。 “这两个家伙武功不错,但是脑子不行。”李赖儿心道。 旁观的十几个少年似随着两人而来,现在已分为两边,有为冬难挽喊彩也有为郑永打气的。 李赖儿瞧见其中一个笨头笨脑的样子,转念间已飞身下马,神出鬼没般骤然出现在那个矮矮胖胖的少年身边,他用手肘推了一下,轻声问道:“这么打下去要打到几时哟?” 那少年瞧他一眼,见是生人,警惕的瞪着他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的?” 李赖儿向两边的人扫了一眼,邪笑一声,说道:“你管我是谁,快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深夜来到这里,为什么比武?不然我杀了你!”他血红的双眼露出一股杀气,吓的少年缩起脖子,哀求似的眼神向身边的人求助,可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场中两人所吸引又怎么会关注到他身上来呢? “他们......是为了冷妹妹,谁输了,以后就不能靠近她。” 冷妹妹?李赖儿一阵愕然,难道是冷幽兰? 这矮矮胖胖的家伙目光中带着一点不该有的嫉妒,虽然仅是刹那间,仍被他捕捉到了。他歪着嘴,想道:“就为了那野菜?值得吗?” 难怪他们要深夜赶到这里比武,原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事,几个半大的孩子,传出去是为了一个小女孩争斗,还不让人笑话?从另一个角度说,这是要被江湖武功院的师长责罚的。 这时,冬难挽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激怒了郑永。李赖儿目光一转,从思念中见到他愤怒的进攻,一连盲目的挥出十六掌,这十六掌一掌不如一掌,到了最后一掌时,他的胸门大开,满身俱是漏洞。冬难挽见机一指点在他巨阙穴上。郑永来不及吭声已倒向地面。 林中出现一片欢呼与一片叹息。 就像戏台上的表演。他们为各自喜爱的角色欢忧。 而就在大家准备为谢幕鼓掌的时候,王子登场了。 他宛如黑夜中闪亮的星,带着一片星辉,站在众少年惊异的视线中。 第三十六章 心魔难灭 人是很难理解魔鬼的想法,他虽认为用比武来争抢冷幽兰是愚蠢的,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孩在这个魔鬼心中的地位,又或者他仅是好事而已。现在他站在众人面前,带着嘲讽的冷笑,轻轻的似不费力便能让众人明白他说的,而没有必要强调什么。 冬难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看着不速之客:“你想和我争?大家看看,他才几岁呀!”他大笑起来,既而说道:“你不是我们武功院的吧?你是谁?这么晚了怎么会在这里的?” 李赖儿的箱子和马俱在一棵树边,他丝毫不担心。马儿已卧在草地上,似乎知道他不会很快结束这场游戏。一根手指向天立起,李赖儿对着东难挽道:“一招,我用一招打倒你。” “你别说大话,既然要动手,我也不用你让,你年纪小,只要和我打平手我便把冷妹妹让给你!” “野菜本来就是我的,为了她哪值得我出手?” “放肆!她是当今丞相的千金,你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他恶狠狠的打断对方的话,一股蛮横随着话音激散开,纵使围着他的少年未见过场面,也能感觉到他身上赤裸裸的那股子邪气。 “你……你到底为什么要……” “别怕,我不会杀死你的。”没有任何前兆,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反倒更让人害怕,觉的他是个血腥的人,尽管他的样子好象还不过十岁,但是这杀气逼真的冲击着在场的每个人。“我想收几个人做手下,你输了,带着你的兄弟都投靠我。” “呸!我们做你手下?你也不睁大眼睛看看,我们都是江湖武功院的师兄辈,哪是你个小鬼可以惹的?快点滚,不然……”说话的少年是个山东孩子,人长的有股凶狠味儿。 他没有说完,李赖儿实在听不下去,飞身过去扇了他一巴掌,然后阴森森的说:“谁再说我小,别怪我出手无情。” 众少年一怔,因为谁也没有看清他的身法,那山东孩子名叫鲁丘,家在山东也是极有势力的,山东人混迹江湖嘴上一直夸谈着蛮大刀的称号,这就是他爹了。他武功根基极其扎实,平时师兄弟们都不敢去招惹他,这次他原是陪着郑永一起来的,见他输在冬难挽的挑衅下,心里已生不快,如何还受的了李赖儿一番嚣张跋扈?此时被扇了一巴掌顿时不敢响了,呆在地上直瞪着他。 他转过身邪笑着对东难挽道:“怕输就快点滚回去,别在这里逞英雄,比什么武,争什么女人?” 东难挽面子下不去,心里想就是一招,自己怎么会连一招都接不下?身边的师兄弟也叫嚷着让他打。 “好!我看你用一招怎么打倒我!”他说完,见李赖儿混身邪气站在那儿纹丝不动,心里有些害怕。 一招便见分晓,他大叫一声:“看招!”指如短匕,直戳李赖儿胸口! 李赖儿待他指尖离胸口约莫三寸时猛扭腰身,像个醉汉站立不住要倒下去,身子斜着脚尖发力,从对方伸出的手臂下穿过去赶至身后,抬腿用力蹬在冬难挽的腿弯子上,踢的他左腿一曲跪倒在地,手上飞快的一拳锤在他背心。他身不由己,俯面摔在地上。 众少年只能见到人影一闪,冬难挽便倒在地上,谁也看不清李赖儿到底用了什么招式。 只听他邪笑着说道:“谁不服气,可以上来与小爷过过招!” 有几个少年已摇首,觉的他既打倒了冬难挽,足以打败他们。还有几个少年却赌气要与他动手,可是谁也不愿先上,倒不是他的武艺了得,而是惧于他混身的那股子邪气。 在李赖儿得意的时候,一匹快马穿过丛林,似也见到这边的灯火,已跑近了。 江湖武功院的少年们是瞒着大家出来比武的,现在见那马儿奔近,众人慌张,那矮矮胖胖的少年已要溜走。 也就几个弹指工夫,那马儿停在五丈开外。马上之人与李赖儿对视一眼,“咦”了一声,便飞身下马向他走去。 却不想李赖儿忽然飞身而起,向另一边逃去。 他为什么要逃? 因为马上之人是段刃,他去拿了宁神草刚巧赶回来。 李赖儿此时已成魔,双眼血红,如何不会被发现? 所以他只有逃。 谁知他刚转身抬腿欲腾空而去,脚下横来一腿,将他绊倒。这伸腿之人恰是被他打倒在地的冬难挽,他先前见过段刃,这时想起段刃曾带了一个八岁的孩子到江湖武功院,这孩子轻功极高明,只是病了,且病的不轻。他见段刃赶来,李赖儿要逃,如何会这般放过他?就是让他逃不了!就是让他苦恼!如此冬难挽心里便出了口恶气。 李赖儿尝到报应,恼怒的瞪了一眼他,抽出小刀二话不说一刀照着他心口砍去。两人这般靠近,冬难挽哪里会知道李赖儿竟要杀死自己,当下干瞪着眼瞧小刀砍向自己。 段刃已在身边,抽剑一挑,将李赖儿小刀挑飞,单剑一点,已用剑封住他的穴道。瞧他身上的衣服被剑刺到的地方完好无损。看的周围的少年一阵惊呼,顿时崇拜不己。 段刃这时说道:“我不问你们原因,也不告诉他人,只想你们快些回去,以后莫要深夜出来。” 众少年早当他是武功院的老师,既没有架子又真心对他们,如何不感激?纷纷应声一众人欢快的小跑去了。 李赖儿身不能动,躺在地上道:“你拿到宁神草了?” 段刃冷漠的看着他血红的眼,说道:“拿到了。” 李赖儿叹了口气,说道:“但也有用完的时候。” 段刃道:“到那个时候,我们一定会想到办法将你赶出他的身体!” 李赖儿邪邪一笑,说道:“是吗?我很期待。” 第三十七章 长辈的教诲 结实的铁栅,带刺的尖木,血在脚底蔓延,一瞬间往上喷,一瞬间向四周散。身子不受控制,尖木越来越近,眼珠子快被戳到,灵魂已被束缚。遥远的山间像风似的飘来歌声,歌声带着眷恋,对山河美景,精彩人生。沸腾的热水,冰冷的岩石,巨大的铁笼,渺小的视角。从不知道变成知道,从能控制变成被主宰。李赖儿浑浑噩噩,颤颤巍巍,在梦里挣扎,在幻境中迷惘。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身周的一切被赋予了光明,高尚且纯洁的笑容就在眼前。他想伸手摸,却发现没有感觉,身子似软绵绵的被浸在海洋中,一起一伏仍有从骨子里传出的疲倦。 那笑容一点一点的靠近他,慢慢的变成一个湿润的亲吻,关爱在他的眉间,幸福从吻中欢歌,变成喜悦的麻雀,一转身,飞的无影无踪。可那飞逝的美感仍留在心田,他感觉到又回到了人间,回到了生活中,回到了真实的痛苦与快乐中。 段刃站在床边,微笑道:“如果你可以再睡一会儿,相信你的身子会变的更有力量。” 轩音坐在椅子上,身边站着冷幽兰,她刚忍不住亲吻他,现在握着他的小手,说:“我就在你的身边。” 李赖儿带着笑又睡着了。 之前段刃带回了李赖儿,将宁神草交由张九栋制成丹丸,已给他服下一粒。 在他继续睡梦的时候,江湖武功院中十三四岁的少年们聚在一起,纷纷谈论着昨晚发生的事。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冬难挽擦着被泥土染脏的袖子,他回来到现在一直没有睡,没有吃,没有说话,没有到处走动。他在一招间输给了看上去不足十岁的孩子,所以他一直都处在一种说不清楚的状态中。现在,当大家的话题一直围绕着李赖儿没完,他擦着袖子也许是出于无意识的状态下说的:“他的武功其实很一般,没有内力,招式凌乱,都是破绽。可是……他的身法,他的轻功,真的!教我们轻功的张老师恐怕还不及他。” “这么说起来,昨晚他是怎么到你身后的,我还真没瞧见。”郑永与他对面对坐着,没有因为输给了他就有所顾忌。 那矮矮胖胖的少年也在,他是最不被重视的,周围的人都不理睬他,这时他的声音轻轻的被淹没在热烈的讨论中,但是仍可听见,他说的话。“他说要杀我,他不是好人,非常危险的。” 一个眯着眼睛看人的少年正盯着一个少女看,那少女头上戴着一朵珠花,一双大眼睛透着灵气,她没有注意到眯眼看她的少年,正对周围的人道:“你们知道吗?江湖上挺厉害的黑手套都喜欢他,好象已经约定终生了。你们说的冷妹妹陪着黑手套正在照顾他,他昨天好象生病了。” “老天!你是怎么知道的?”那眯眼看她的少年问道。 “我听周姐说的,她在给那家伙煮粥呢!” “可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段老师会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呢?”郑永有点不明白的问大家。 “段老师把我们也当成他自己的孩子一样。”那矮矮胖胖的少年有点气不过的道。 可没有人理他。 “有什么好猜的,能到我们这里来的,谁不是名门望族?” “我们这里可是主院,他看上去还不满十岁呢!居然可以来。” 从远处跑来一个少年,满头大汗不及擦拭已喊道:“我打听到了!”他喘着气继续道:“我打听到了!他叫李赖儿!是当年花少李天凡李大侠的儿子!” 冬难挽长叹一口气,道:“这么说来,我们全成了他的手下也不冤枉。” 鲁丘气呼呼的道:“可他打了我一巴掌哩!” 郑永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道:“行了,这件事就忘了吧!有本事以后再和他打过,别老挂在嘴边。” 就在他们谈论的时候,周蜜正如那少女所说的,在灶台边看火。当时江湖武功院的灶台虽比普通家庭干净些,但是也足以让妙龄少女厌恶。屋顶因为长时间的浓烟熏烤变的漆黑,这漆黑中甚至还带着丑恶的油腻,有点反光,有点粘稠。灶台上擦的非常光洁,但是由于几个厨子擅自将菜刀放在上面剁菜,而使得它极不平整,杂乱的条纹中有油水,擦了留下一些菜渍。 穿着一尘不染的纤衣,她卷起的袖子下雪白的胳膊正摇动着一柄破了多处的扇。她的眼睛中带着一种模糊的无意识的神色,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因为时间久了,她自然而然的将那一次事件淡忘,对于李赖儿的歉疚也就随风而去。 锅子里的粥快煮好了,几根早已炸出来的油条仍带着香味被摆放在另一边熄了火的灶台上。 她盛出粥,捧着小碗带上油条,轻快的走向李赖儿休息的屋子。 “周姑娘。”她身后有人叫她。 周蜜转身瞧见叫她的人是孔秋寒,不由一愣,他还是那么英俊潇洒,带着儒雅。也不知他怎么又回来了,从那次东北林之后,他只在武功院呆了几天便上路去找其兄的尸体。她微笑着与他打了声招呼,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我想去见见段前辈,有件事要告诉他。对了,我在来的路上遇见啸天野了,也许今天也会到这里,他像是没有地方去了,我瞧他神情很怪,似有伤心事。” 周蜜抿着嘴笑了笑,道:“你找对人了,我知道段前辈在哪,你跟我去吗?” “那就最好,劳烦姑娘了。” 两人到了李赖儿房中,段刃,轩音,冷幽兰俱在。 周蜜放下碗筷,与轩音道:“我不陪着了,还有些事要忙。” 她说着与段刃打了声招呼快步走出门去。 一径路赶到武功院正门,外面的山路平坦无人,她张望了一会儿,忽然有点奇怪的说了句:“呀!我这是在干什么呢?”她皱着眉头,抿着嘴,快步离了那儿。 在李赖儿屋内,段刃已接过孔秋寒送来的信。 孔秋寒递上信的时候就告诉他:“晚辈上个月到华山拜访前辈,却不想前辈未在,见过李掌门,她托晚辈将这封信送到武功院,说您一定还在这里。” 段刃道:“如此麻烦你实在过意不去,不知可曾寻到令兄了吗?” 孔秋寒神色黯然,说道:“我已将他送还家乡……” 段刃心中叹息,略过便打开信封。 孔秋寒所说的李掌门是段刃的妻子,姓李,名洁洁,曾以此戏弄李天凡。她原先是华山掌门,在嫁与段刃之后便将掌门之位让给了他。这也是明智之举,至那以后华山在段刃的执掌中变的更为鼎盛,弟子以德,以诚,以信行走江湖,受到众多江湖人士的尊敬。 信中这样写道:“华山为重,子弟为重,意气为重,妻为轻,本乃江湖常事。君在外行走,洁虽在华山之巅,风云轻缈,却常闻君侠义之事,偶得知君欲归,便驻守山道,望云外长径,闻鸟离枝头以为君之脚步而喜,失与得间君也有自知。洁以君之名望,人品,武功为衣,得艳四方。今不负君意以肚中天赐报答君爱,只盼君速归来,与洁共享心中甜露。” 段刃腾然从凳上跃起,鼓掌大笑道:“我有孩子了!我段刃终于也有自己的孩子了!” 他的叫声惊醒了沉睡中的李赖儿,他睁开眼迷迷糊糊的道:“什么孩子?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段刃一把抱住他,快乐的笑道:“赖儿,你段叔叔有孩子了!你就快当哥哥了!” 李赖儿愣了一会儿,也跟着他大笑起来,蹦出被子,光着脚跳着道:“太好了!太好了!段叔叔,你快想个名字呀!一定是个弟弟,叫个响亮的名字!以后赖儿要带他一起闯荡江湖!” 身边之人一时也沉浸在他们的狂喜中,忘形笑语。 李赖儿拿起放在桌上的油条就吃,他实在饿坏了。他边吃边道:“段叔叔,赖儿已经没事了,你快回去陪洁姨 ,她这个时候最需要你了。” 段刃摸着他的头微笑道:“是该回去了,你洁姨发起脾气来连你爹当年都说吃不消,我敢不回去吗?你就在这里好好的住下,向武功院的师长讨教些武艺,总用轻功也有吃亏的时候,做一个江湖人就得有扎实的武艺,你……”他皱着眉头,一时不知用什么词好,想了片刻,说道:“很多事,不是叔叔伯伯可以帮你的,有些时候,不要太较真了,多向天空大师学学,多练练气,修养心境很重要,不要再出去冒险,不要出去闹事,总不能老让我们担心,是不是?” 李赖儿觉的肩膀上已经有些责任,他感到一种本能的力量,无比强大的冲出心胸,很豪气的对着段刃点了点头,用一种自己也不曾听过的声音道:“您放心,我会听您的话,会照顾好自己的。” 段刃幼年丧父,从小孤苦伶仃,尝尽了天下间的苦难与辛酸,自知一个人只要靠自己才能成长,他先上华山,后遇到李天凡得到其指点,练就一身傲视天下的武艺,可为人仍是平和谦谨,对后一辈的教导更有他自己的一番认识,出于人格魅力,他给李赖儿的感觉像是朋友而不是长辈,所以很容易便进入了李赖儿的内心世界,得到他的认可。他不似南宫仲秋般豪爽,那一切都可以用一剑解决的霸气,也不似慕容志诚的冷酷,一切都尽在掌握不容别人否认的冷傲。与内心孤独,常有惆怅的孤星痕也不同,他乐观,哪怕尘世渲染心田,也会很快做出调整,转而开朗。 当然,我们这里讲述的是李赖儿,他虽只有八岁,但是只要人在江湖,哪怕只有一岁哇哇做哭,也同样会有精彩的故事。 而李赖儿的故事,那才刚刚开始。 第三十八章 李赖儿的补救 在段刃走后,已将近傍晚的时候,武功院内几棵槐树纷纷随着夜风摇曳,大风卷起一层层的枯黄的叶像下雪似的往下落。 仍在那所亭子,仍是李赖儿与冷幽兰两人。 冷幽兰仍躲在柱子边,焦躁不安的盯着李赖儿。 李赖儿必须得解决这件事,他已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他既不想让关心他的人知道他曾干过的事,也不想再伤害这姐妹两人。 他靠着柱子,看着对面的冷幽兰道:“你姐姐现在怎么样?” “还是一样,张伯伯用了很多药,都不见起色。你走了之后,我一直照顾着轩姐姐,你答应过我,你回来就把我姐姐治好的。”冷幽兰有点害怕的说道。 李赖儿道:“她住在哪儿?” 冷幽兰犹豫了一会儿,可以说她有点不想告诉他,但是最终还是妥协了,她说:“就在东面的第三间厢房,和我住在一起。” 李赖儿离开柱子道:“带我去看看她,我想我会治好她的。” 冷幽兰要走,他拦住她道:“不过你得先答应我……我治好她之后,你要和她离开,并且以后都不能对别人提起这件事。” 冷幽兰只要他能治好姐姐,别的什么都答应,当下带着他去了。 厢房里还留着一股药味儿。冷幽泉躺在床上,双眼空空,像死人般的望着房顶。 李赖儿靠近她,她仍未有知觉。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轻轻的拿起她的手,感觉冰凉。他道:“你帮我抱起她,我得看着她的眼睛。” 冷幽兰托着姐姐的背。他对她道:“你别看我的眼睛。”继而,他对视着那一双死人般的眼,轻轻的,像个幽灵般的声音在房中响起。 “我以前确实做错了,也许得感谢我心中的恶魔,不是他带走了胆小与邪恶,我还不知道我做错了,也得感谢你与你的妹妹,不然我不知道,我是在以伤害你们来保护自己。女人不是麻烦精,真的不是,轩音就对我很好,她不用我照顾,甚至还为了我变成现在这样。我错了,你愿意原谅我吗?” 冷幽泉的眼神中出现一股说不清的思想,好象有点委屈,又有点悲哀,有着恐惧,还有着——李赖儿唯一能够读懂的一份哀求。 她已经行尸走肉够久了,她确实怕了,确实惧了,确实想求他,释放出真正的自己。 一个人不能控制自己,不能有思想的表露,是何等的恐怖,是何等的痛苦? 仍是那样的声音,在她面前,轻轻的道:“不管你原谅我与否,我都不在乎,你要报复便报复,我赖皮王不会怕的,我现在就唤醒你。” “从今以后,你又是以前那个冷幽泉了,你可以自由的活着。” 他说完。 慢慢的,一滴,如珍珠般的眼泪,从她的眼中,滚了出来。 慢慢的,如玉,如绵般的身子,软在他的身上。 慢慢的,她的神智,恢复了。 她没有举起拳头打他。 只是,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说了句很奇怪的话,至少那个时候,李赖儿听不懂。 在李赖儿咀嚼着她的那句话的时候,她带着冷幽兰走了。 她们是深夜走的。 冷幽泉想快些回去,她的家人,仍在为她担忧。 在走之前,也就是在武功院的门外。 李赖儿坚持要送她们。 他仍在愧疚。 以至于他的眼神,格外的忧伤。 在大风卷着而来的叶雨中,他不禁问自己:我以前到底在干什么? 也许是那个心魔分离了他心中的一份邪恶与顽固,他现在,格外的纯真。 可是,他整个人,已被划分,而且越来越清楚的走向了两种极端。 不过那一份赖皮,却仍在两个区域中占据着,以至最后冷幽兰感激他,而亲他的脸时,他坏笑着道:“别忘了,你是我的妻子哦!” 第三十九章 武功院的上午 武功院的生活其实很平淡,除了孩子们的嬉闹玩耍外,便是读书学武。在这里,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一到了练武场,可以见到学生们带着各式各样的兵器。老师们总是分开站在练武场的各个角落,他们会拿着自己的兵器,似乎在召集自己的门徒,使剑的集成一堆,耍刀的集成一堆,众类别中只有徒手的最寂寞,练起来看着别人的兵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好不威风。 李赖儿闲不住,跟着冬难挽一起来到练武场,了解到徒手练习的苦闷与嫉妒,他拿着从禁地带出来的那条锁链道:“有没有用这种链子的?” 冬难挽知道他是李天凡独子,心里对他多了份敬畏,短短一些光景两人已交上朋友,这时因为他是这里的学生,呆了几年,比他了解的多一点,于是当起了向导。他对李赖儿说:“只有练鞭子,流星锤,软枪的,你有锁链这三样都可以学。”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身后一个中年男子,按住李赖儿的肩膀,微笑着道:“你是李赖儿?” “是我。” “跟我学剑!以你的天资一定可以成为一代剑客!” “可以比我老爹强吗?” 这老师顿时答不上来了。 李赖儿撅着嘴道:“比不过我老爹,学剑有什么用?” 这老师名为方振衣,在十年前来到江湖武功院教剑,当初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没想到天空真的用他,现在他的学生在江湖上有许多都已成名。对用剑,他确实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可他剑法却是一般的江湖派别,并没有自己的绝学。 冬难挽似乎很尊敬他,连忙拉着李赖儿道:“你还没有想好学什么,不如今天先听方老师讲剑,听了再说嘛。” 李赖儿向四周瞧了几眼,发现都很热闹,听到冬难挽这么说,也不想拒绝,便答应下来,跟着方振衣走。冬难挽却是练指法的,但是这里的老师传授的是少林的般若指,拈花指,金刚指,比起他家的真传冬阴指,却各有不同,分为相对的门径,事以他学这三种指法,非常矛盾,只有挑着兵器来学,一方面是他爹教导他多学习各类武艺,一方面也是这样博采众技较为有趣,不会乏味。 那方振衣未带剑,可是往场角上一站,顿时陆续过来了三十多个学生,其中年纪大的有十七八岁,年纪小的就数李赖儿,只有八岁。 方振衣教剑并未在一招一式上下功夫,而是叫一个弟子出来演练一套剑法,然后就以他施展的剑术进行讲解。 他叫出一人,那人拿着长剑,低着头走出人群之中,他们纷纷给他留了个位置,周围有五人的距离。李赖儿因为人矮,站在最前面,他见走出来的恰是前几日被他打了一个巴掌的山东少年鲁丘,于是下意识想起那心魔,仅是一眨眼的工夫,他从想象中离开,回到了那鲁丘身边。剑带着风声,一招一式打的极为规矩。有时看剑也是一种享受,在李赖儿不知不觉中,鲁丘已收剑抱拳行了一个收功礼,回到人群中。 学生们议论纷纷,声音被方振衣举手打断,他微笑着道:“大家有没有看清他的剑法?” “看清了!” “那么,有没有看出破绽呢?” 有些年长的学生说看出了,绝大部分——包括李赖儿在内都没有看出。 “如果我说,鲁丘的这套剑法全是破绽,大家相不相信?”方振衣不等学生们回答,微笑着道:“你们可知道。他的这套剑法,出自哪里?” “是泰山裘壕苒在四十年前创出的观云剑法!以前不怎么样,最近倒是很流行!”站在李赖儿身边的一个少年抢先回答了。 方振衣道:“那你知道,为什么最近大家都喜欢起这套剑法了呢?” 那少年一时语塞。 站在李赖儿对面的一个年在十七八岁的少女道:“这套剑法可以用肩膀减轻手腕的负担,内力发挥的更为匀称,所以内力不强的人都比较喜欢先用这套剑法,可以消耗对手的体力。” 李赖儿注意了那少女一眼,她用红色的绳子扎了一根鞭子,柔顺的放在脖子边,挂在胸前,有一对明朗的眼睛,雪白的牙齿。 就在他看那少女的时候,身边的冬难挽俯在他耳边道:“她是山西太原沐家庄的千金沐林芝,你可别打她的主意,我们用剑的人里就数她最厉害了。” 李赖儿哭笑不得,身边的这位仁兄怎么会想到那里去? 方振衣正冲着沐林芝道:“你说的没错。今天我要告诉大家的,并不是针对这套剑法,而是天下间的所有剑法。我要告诉大家我自己的剑意!凡是剑法,都有自己的局限,都是有破绽的。高手比剑,比的不是剑法的犀利,严谨,快速,力量,锋利。而是比剑法的破绽,比对剑的理解,对剑的运用,对剑的融入!这套剑法本就破绽百出,可有的人看出了,有的人没有看出,有的人以前不喜欢,现在却喜欢了,他们喜欢的是这套剑的特色,而不是喜欢这套剑的精髓,如此,只能会剑,而谈不上用剑!每一套剑法都有自己的破绽,所以当你们学会一套新的剑法,练习一套经典的剑法的时候,一定要先学会去了解这套剑法中的破绽与对自己特长的运用,再去了解这套剑法的好处,切不能只顾着,什么好处,什么优势,而忘了这套剑法中的致命弱点!不然,以后你们行走江湖,遇到真正的高手时,只会被对方打的无招可守,无式可攻。” 他的理论与江湖上的传统思想是相对的,江湖上的传统思想是学会一套绝世剑法,无人可敌。但是他的理解是,江湖上的绝世剑法也有自己的破绽,也有自己的局限,只有你懂这套剑法,融入了,了解了,才能发挥真正的威力,如果只是盲目的学会,那与一般的剑法没有区别。原先许多练剑之人,你争我抢,只为了一本剑谱,只要将剑谱上的剑招学会,便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现在变成他说的,只要你能运用一套简单的招式,便可以打败一个学会绝世剑法却不懂这套剑法的人。 就像一个能融入文字,理解每一个字的奥义的学童,可以比一个只能临摹附会的书法家写出更好的字一样。 沐林芝是最先不服气的。她家中绝学小九环式剑法岂像方老师说的全是破绽?记的她爹沐树生曾对她说过,自己的这套剑法从未被对手找到破绽反败为胜过。 她忍着气,说道:“方老师只是嘴说,倒也让我们见识一下,不然我们怎么听的懂?” 方振衣微笑着道:“我如果记的没错,小芝应该是我们江湖武功院剑法最好的一个,是吗?” 沐林芝昂着头道:“如果我用家传剑法,只怕刘师兄也不是我的对手。” 她说的赵师兄是离开江湖的刘建飞。 那冬难挽似乎闲不住,又在李赖儿耳边道:“你瞧,我说的没错吧?她就只会用家里的剑法欺负人,说实话老师们教的剑法,她还不如我哩!” 李赖儿道:“别说了,兴许等会叫你出去和她比剑,看你怎么吹!” 冬难挽惊讶的道:“方老师会叫人出去和她比剑?” 李赖儿看着方振衣,轻声的道:“你看着吧。” 他还未说完,方振衣已笑着道:“那好,我便叫个人出来与你比剑。”他转目众学生之间,微笑着道:“我得叫个不会剑且悟性高的,能理解我的剑意的,教他几招剑法,与你比过,这样也可以让大家更容易体会我的意思。” 一片叶子从场外的槐树上慢悠悠的飘了过来,正巧落到李赖儿的头顶。他一挥手将叶子抚去。 “你来吧!” 李赖儿忽然发觉周围的人都看着自己。他意识到自己错的多么严重了…… “等等!” 他高举小手。 “这完全是……” “来吧!”方振衣走来将他拉出道:“我知道你不会剑法,我也不敢与李大侠的剑术比较,我教你一 招普通的剑法,看你的悟性,能不能用这招以弱胜强。” 一边的沐林芝听闻过李赖儿来历,这时急着道:“我可不相信他没学过剑!” 冬难挽在一边幸灾乐祸的道:“我可以用我冬家的名誉保证,赖儿绝对不会剑法!怎么,我们的沐大小姐也有怕的时候?” 众学生一起哄笑。沐林芝恼怒的道:“只要他没学过剑,本小姐一定不会输给他的!” 李赖儿听了心里不顺,暗道:“小爷不用剑便能胜你,何必用剑?” 他道:“我可以不用剑吗?” 方振衣微笑着道:“现在是要证明我的观点,不是让你施展自己的本领,如果你可以学懂我这招赢她,方可显示你的天资。” 李赖儿眼珠子一转,傻呼呼的笑道:“可我真的不会剑,你瞧我这胳膊,恐怕还举不起剑呢!” 冬难挽听了着急,叫道:“赖儿,你就和她试试。”他一边对着李赖儿使眼色,恨不得他马上打败沐林芝。看得李赖儿心里苦笑,这家伙莫不是和她有血海深仇? 方振衣微笑着道:“如果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 众学生听了一阵惋惜。 却不料方振衣又道:“大不了以后我们大家都知道了,李大侠的孩子不过是个连剑也举不起的阿斗。” 他说的极为凌厉,攻的李赖儿措手不及,世上又有谁愿意做那个没用的少年君王呢? 李赖儿无奈的道:“江湖武功院的老师如果都像您这样就麻烦了。” 方振衣笑道:“恐怕只有我这一个麻烦的老师。” 李赖儿见那矮矮胖胖的少年也在,指着他道:“把你的剑拿来,借我用用。” 那矮矮胖胖的少年一直站在人群的后面,这时听得一愣,慌忙将佩在身上的剑取下,走出人群交给李赖儿。 他拿着剑问方振衣道:“你教我吧,我可不敢保证学的会呀!” 方振衣取过剑,直着身子,左手捏住剑诀,右手挥剑斜下一斩。剑势似停未停,似去未去,将留未留,将拖未拖。使来满是悬疑。这当然是李赖儿领会到的,周围的人见了,不过是一招极为简单的斜云遗韵。这招剑法是战国时,荆坷在燕国试秦舞阳时使用过的剑招,之后广为流传,因为这招剑法简单,却有连势,很多别的招式容易与其连接。 李赖儿接过剑,挥了几下,道:“好剑法。” 沐林芝翘鼻冷哼一声,心道:“你就用这招想打败我?我还以为有什么好招式呢!这招在我还未十岁的时候就学过了!” 只听方振衣笑道:“你认为这招剑法可以从什么地方进攻?” 李赖儿抚剑道:“什么地方都可以。” 方振衣含笑点头道:“那可以拦截什么地方的进攻?” 李赖儿托剑道:“什么地方都可以。” 方振衣道:“好!你既然懂了这招的局限,可否看出这招的破绽?” 李赖儿立剑道:“先动先败。” 方振衣一挥手道:“去吧!大家再让开些,让他们比试!” 李赖儿没有学过起手礼,见沐林芝竖剑抱拳,茫然以对。那沐林芝见了,心里对他没学过剑多信了一分,不由轻了三分敌。当先一抖长剑,由后至前,由左晃右,从腰身发力,力贯剑身,竟在空中刺出破风之声! 是不是用剑的高手,只要听剑上风声便可以清楚。 李赖儿经历生死,面对比沐林芝厉害十倍的对手都能冷静相对,此时更是显示出一股高手风范,隐有山岳横沉,给人难以逾越的压力感。 长剑攻来。 蹲身,剑斜挑,竟不似斜云遗韵。 沐林芝招已用老,只见对方长剑飞快的划到面前,仿佛有种感觉,像是自己挥着剑,冲到对方剑的前面。 断招!回剑,拦剑,抹剑,甩剑,终于将李赖儿一招挡住。 为什么要这许多剑式变化? 先将用老的招术断了,回招自保。再拦住对方的剑,架开再攻击。可惜对方的长剑在自己的面前好象有许多的变招,使的她不敢轻易的去架,她剑法本就精湛,立刻用了一招抹在对方剑身上,想推开。发觉对方剑身也跟着自己一起,似也在抹自己的剑,又似在推开自己的剑,只要剑被推开,后面便是没有防守的自己,如何抵挡? 只有甩剑。 不但甩了对方的剑,也甩了自己的剑。 两人对面对的站着。 两人手上无剑。 一个剑客没有剑怎么办? 李赖儿飞身抬腿,用脚尖勾起剑,握住剑柄。 沐林芝呆站在地上。 看着的学生们一起叫好,可有一人不满。 这人便是鲁丘,他叫道:“这不是斜云遗韵!李赖儿,你撒谎!” 李赖儿将剑再挥了一下,是斜云遗韵,然后照着刚才用在沐林芝身上的剑招挥了一下,如此反复挥了三次。周围的学生猛地发觉,他刚才用的那招竟将斜云遗韵左右对调,上下对调了一番。 “招是死的,人是活的。李赖儿,你很好!你学会了这招,斜云遗韵,这个韵留的好,不但骗过小芝的拦架,还逼的她只有甩剑自保。”方振衣对着学生们道:“你们都见到了,他知道这招的破绽,便是不能先攻,同时也不能一样的使出来。因为先攻的话,这招式起手太慢,容易被对手反制。如果使来一样,那小芝如何会没有防备,她早已见过,说不准也学过,她自然知道该用什么招式封住这招的起手一击。小芝,你输了,输在你没有理解这招的剑意。” 冬难挽兴奋的搂住李赖儿,对着沐林芝弹了弹鼻子,大笑着道:“赖儿,以后江湖武功院,你就是用剑的第一高手了!” 江湖武功院的上午,在练武场中,是很容易消磨掉的。 到了下午,是读书的时候。 只有德,才有武。 只有道,才有武。 自古道德,中华传统。 江湖武功院何其例外? 不过,学习内功的时候,也在下午。有些学生会去学习内功,学习认穴,学习经脉的知识。与书本上的道德,大家都是随意选择的。 江湖武功院,从不勉强人,也不规定些什么使的学生们没有选择。 李赖儿在中午吃饭之前,便与冬难挽约定,一起去向昆仑派的名宿高明镜学习昆仑派正宗的内功心法。 第四十章 三个特别待遇 从李赖儿回到武功院之后,每天的中午,他都会与轩音一起用餐。 在武功院内,穷孩子实在太少,乃至于每天的伙食,都是山珍海味。 李赖儿在江湖武功院的第一个特别待遇,就是无论他要吃什么,都无需付钱。 不知道这是谁的意思,可以肯定,武功院内,只有李赖儿一个人可以享受这样的待遇。 这天中午,李赖儿拿着伙食与冬难挽分别,独自回屋。 中午的阳光照在轩音的身上。 她披散着长发,雪白的脸正对着温暖的阳光。 许多江湖武功院的少女这个时候都搬着椅子坐在屋子外面,与她一样晒着温暖的阳光。 只是她坐在椅子上,显的格外的高贵,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建立于华丽的外表与高傲的内心,使她在众少女中独放异采,风华无双。 武功院的男女是分开住的,那时候江湖中不乏丑陋的淫欲,泛滥的爱情,很多江湖人无视封建传统,但是正义人士,侠义之士却很注重,孤男寡女单处一室哪怕只言片语,略有要事也是要不得的。武功院在这方面的管理算是很严格,被发现胡乱窜门,私下欢情,无论谁家的公子,哪家的千金,都会被逐出江湖武功院。 李赖儿从阳光的尽头走来。 他独自走入少女们的住处。 脸上带着微笑,很远,他就一直看着轩音。 “我带来了很多好吃的,今天你要多吃点。” 轩音眯着眼,带着满脸明媚的阳光,笑道:“上午去学什么了?” 李赖儿将椅子推进屋,把轩音安置在桌前,再放下菜肴,他习惯性耸了耸肩说:“逼于无奈学了招剑法,一个很有趣的老师,他非要我学他一招,然后和武功院剑法第一的人比试。” 轩音皱着眉头拿起桌上的一瓶酒,说:“我猜你一定赢了。这是什么?为什么你要带一瓶酒来?” 李赖儿拿过酒,凑到她的面前,坏笑着道:“我打算灌醉你,然后……做上次没有做完的事。” 轩音寒着脸,故意冷笑道:“你想灌醉我?只怕喝上几杯,你就先倒下了。” 李赖儿浅尝一口,道:“你忘了我是谁的儿子?别小瞧我。” 轩音拿过酒道:“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喝酒。” 李赖儿发觉她是认真的,禁不住问道:“为什么我不能喝酒?” 轩音寒着脸道:“你还是孩子,喝什么酒?” 李赖儿哭丧着脸,道:“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他转目盯着轩音,又坏笑道:“你说我是孩子,好!我让你看看我还是不是个孩子!”他扑到轩音身上使劲的挠痒,挠的轩音满面通红忍不住求饶。 屋子里传出大声的欢笑。 周围的少女们嫉妒的一边装做没有听到,一边却在认真的听,想从其中找到他们欢笑的内容。 这便是李赖儿在武功院第二个特别待遇。 整个武功院,只有他可以自由进出女子们的住所,而他不愿一个人住,于是从回到这里开始就一直和轩音住在一起。 本来按照约定,李赖儿要和冬难挽去学习内功,可用过餐他刚要出门的时候,来了一位武功院最特殊的人,打消了他的计划。 这个武功院最特殊的人,是个少林和尚,年纪在五十左右,身子有点胖,耳垂很大,一对短短的眉横在仁厚的双目上,他的容貌招人喜爱,因为从小痴痴呆呆所以在少林的时候,总是受到旁人的照顾,连比他年少的子弟也当他是孩子,对他格外的关照。他是天空的徒弟,天空一生只有一个徒弟,就是他了。他的法号为若孽,我们知道他有点痴呆,但是他一到了练武的时候,就变的神智清澈,格外精神,似为武而生,少林七十二绝技样样精通,以武功高低而论,整个少林,除了天空,就属他最为厉害。至从武功院创立,他便跟着师傅到了这里和别的学生一样向各门派的老师学习武艺,许多年下来,江湖中各大派的武功是了然于心,信手使来还真叫旁人叹服。 武功院的人都知道他,但是没有人跟着他学武,有人曾向他讨教武功,他拿那人当对手,说是教其招式,结果一掌将对方打死了,之后天空吩咐武功院上下,谁也不得向他学习武功。 他虽然武功高强,但是他的身心毕竟与常人不同。 当李赖儿见到他站在门口,一直看着门外的一棵槐树时,他走了过去。事实上,他并不知道站在门口看着槐树的这个和尚是什么人,他不知道他的来历,也不知道他的来意。他只是要出门,顺便过去搭闲而已。 “和尚,在看什么呢?”他因为喝了点酒,已有狂态。 若孽呆呆的看着树,呆呆的说:“我在看她的武功。” 李赖儿摸了摸头,跟着他一起看着树。 看了良久,他揉了揉眼睛,决定不陪这个和尚了,隐约中,他已感到眼前这个人不是很正常。 若孽一直看着树,在他要走的时候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李赖儿只见到对方长臂抖动,自己的手已被钳住,就像落在了一把铁钳中。 若孽指着树叉道:“你没有见到这招左右齐攻的精妙吗?”他的左手挥了两下,向李赖儿的两颊打去。 李赖儿被他抓着想躲都躲不了,眼中掌影一晃,两颊已吃了两掌,脑中一阵眩晕,喉间感到有点甜有点腥,竟吐出了口血。 他大怒,一边想抽出手,一边踢了这疯和尚一脚,骂道:“你敢打我?你知道小爷是谁吗?” 若孽一本正经的看着他道:“你怎么不好好的学?我这招是刚领悟的,你看清楚了吗?我使这招的时候因为手太阴没有贯连所以内息不畅发不出力,你发现了吗?我想我多试几下就可以发出力了。” “还试?”李赖儿又吐出口血,发不出力都打的他一阵眩晕,还吐血,再试几下只怕小命难保了!他抽不出手,也就逃不了,只有忍着胸中干火,说:“你这是在教我武功?我没让你教我,你想教,内功堂那里多的是人,你去那里教吧!” 管你打谁,别打小爷我就行! 谁知若孽一脸的奇怪,盯着他道:“你是不是李赖儿?” “我当然是!”无论怎么样,他都不会不承认自己的名字,这名字是他爹给他取的,是他的骄傲。 若孽道:“我师傅让我来教你的,只准我教你武功。” 李赖儿这下更愤怒了,他来武功院惹谁了?为什么有人要这样整他?他带着变调的声音说:“你师傅是谁?” 若孽一下子似乎忘了他师傅的名字,想了一会儿道:“天空。” 李赖儿没有再挨打,但是这回似又挨了一掌,他张大了嘴,瞪出了眼,歪着脸,最后一声怒吼,骂道:“还大师呢!整个恶魔!让你教我武功?小爷我阳寿长着,他嫉妒什么劲?难道他脑子也坏了?” 他骂了一通,发觉这疯和尚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好象仍在想着那一“妙”招,他使出全力又踢了他一脚,说道:“你去告诉天空,我不要你教!” 若孽摇了摇头,道:“不行,师傅要我教你。” 李赖儿感到被打的地方疼的像有无数根针在刺着,他骂了句:“真的疯了!” 若孽问道:“什么是疯了?” 李赖儿差点没哭出来,这疯和尚还不知道什么是疯,见鬼了,哪有疯子知道疯是什么? 如此,我们已知道,李赖儿在武功院的三个特别待遇是什么了。 第四十一章 最麻烦的事 从遇到若孽之后,每日中午用过餐,轩音总是发现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哪怕她与他谈到周蜜,他都没有这么难看过。 如果要说他与若孽之间进行的保命斗争,实在很复杂。那是一个聪明机智的孩子与一个疯癫痴呆的老和尚之间的暗战。对于若孽的武功,李赖儿是无可奈何的,他逃不能逃,避也避不了,除了面对没有别的办法。可对方是毫无来由便会一巴掌打来的疯子,这疯子的一巴掌可不是谁都挨的起的,李赖儿第一次挨了两下,吐了两口血,要不是张九栋的外伤药,只怕脸上两个巴掌印要留上几天。尽管轩音追问了几次,但是要强的他都不愿告诉她。可是这么下去不行,不被打死,也会被折磨的精疲力尽。 所以李赖儿不得已,还是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 所谓的噱头——看家本领,是他从小便百战百胜的赖皮大法。 我们不妨来看看,李赖儿的赖皮大法对于一个疯子,是否管用。 武功院内有专从外进货,高价贩卖的服装商人。其中以少女的华丽服饰为多,李赖儿钻入钻出,认识了几个心地不错的商人。在坚持了两三天后,他从一个商人那里买到一件特别从外面带来的袈裟,一串像苹果般大小的佛珠。带上那本佛渡神医送给他的金刚经,他坐在石凳上,专心的看着经书,等待着他的到来。 中午饭后约莫大半个时辰,若孽会来找他。这天,若孽见到他的时候,惊叫了一声,问道:“你怎么也是和尚?不对呀!你有头发!” 李赖儿暗骂一声,如果自己把头发也剃了,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笑话。他微笑着道:“我早已还俗,师傅没和你说吗?” 若孽问道:“师傅是谁?” 李赖儿反问他:“师傅是谁?” 若孽又想了一会儿才道:“是天空!” 李赖儿道:“没错,是天空师傅。” 若孽道:“你师傅也是天空?” 李赖儿微笑着道:“没错,我师傅也是天空!” 若孽皱着眉头似在沉思。李赖儿没有打扰他,反是宁静的看着经书。 若孽抬起头道:“那你是我的……” 李赖儿微笑着道:“没错,我是你的师兄!” 若孽点了点头,道:“难怪师傅只让我教你一个人。” 李赖儿点了点头道:“没错,师傅只让你教我。可是你为什么要听师傅的话呢?” 若孽想了一会儿,说道:“因为他是我的师傅。” 李赖儿微笑着道:“没错,我是你的师兄,你也应该听我的话!” 若孽点了点头。 李赖儿沉痛的叹了口气道:“你师兄我身受重伤,师傅让你教我武功,我自然也不能反对,所以以后你教的时候,只许对空处教,不许往我身上招呼,知道吗?” 若孽问道:“招呼是什么意思?” 李赖儿道:“就是不许拿招式来攻我!” 若孽想了想,不明白的道:“那我怎么教你?” 李赖儿打了个手式,道:“你教我那招左右齐攻,可以这样教。”他空挥了几下,接着道:“只要这样,以你师兄的天资便可以学会了。” 若孽大惊,问道:“师兄这样就可以学会?那不是和若孽一样了吗?” 李赖儿认真的道:“你师兄学武功比你快多了,师傅没和你说吗?” 若孽迷茫的看着他。 李赖儿笑着道:“以后就这么教吧,你可得记着,要听师傅的话,也得听师兄的话。” 若孽连着点头,突然一停,愣着道:“师兄为什么不去找华佗医道?” 华佗医道?李赖儿被问的莫名其妙,他道:“这是什么东西?” 若孽道:“是华佗留下的医术,世人以为华佗的医术没有流传下来,其实当时已被人藏着,百年后那家人的后人发现了这本医书,它里面记载着医治各种内伤外伤的方子。” 李赖儿暗道:“这和尚疯疯癫癫,又怎么会知道这事?”他装做相信,微笑着道:“我想起来好象是有这本医书,可是现在它在哪儿呢?” 若孽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李赖儿问道:“是师傅告诉你这些的吗?” 若孽道:“我忘了是谁告诉我的。” 李赖儿失望的道:“你想起来就告诉我,我很想治好自己的内伤。” 伤在心,最难治。 他的心受了伤,因为轩音而伤。 这是他目前最大的麻烦,也是他最想解决的麻烦。 他无法逃避,爱他的轩音,因为保护他而受了伤,伤在腿,腿无法动。 曾有诗人,说女人的腿,是女人最美的地方。为什么男人喜欢看女人跳舞?因为女人舞动的腿,是世上最有活力,最销魂的美。可一身本领,一骨傲气的轩音却无法动弹她的腿。一个江湖中人无法行走,是非常残酷的事。 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 到了晚上,李赖儿睡在轩音的身边,有时轩音抱着他,有时他抱着轩音,他总是一靠在枕头上就入了梦乡。睡梦中,他没有办法知道身边发生的事。 很多人认为,江湖中人,在外行走,在外都是不睡觉的,尽管躺在床上,一旦有事发生,他会立刻起来。其实他们都错了。江湖中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要睡觉。江湖人与普通人的区别,就是江湖人在睡觉时,仍保持着警觉。 从前的轩音,一到了床上,就会沉沉的睡去。 有小贼闯入,她会惊醒,那是一招了结的事情。 但是从她到武功院后,从未好好的睡上一觉。 白天,她强做笑颜,为了不给李赖儿带来忧伤与自责,为了不让别人觉的她变成残废而同情她。她是好样的,她配的上侠女的称号,她既高傲,又懂得体贴心爱之人。只是到了晚上,在静的能听到心中的哭泣时,她会忍不住,流些泪。 所以,有时早晨李赖儿醒来后,会感觉到枕边仍有潮湿。 常有这样的幻想,他突然遇到贵人,得到神药,治好了轩音的腿。 无忧的欢笑,忘情的放纵,狂野的飞跃。那熟悉的柔情款款的背,带着醉人的香,带着诗意的回望,使他在幻想中不禁微笑。 想而责,想而忧。 他无时无刻,都在想,都在责,都在忧。 第四十二章 等信的过程 李赖儿在武功上除了轻功,别的什么也不会,对于文化方面,他看些书是没问题,而他也会写几个字,并且基本摆脱了蝌蚪状,所以当他向轩音请教了该如何写信后,立刻起草了几封信,其中的内容都是一致的。 他向那些叔叔伯伯们打探华佗医道的消息。当然,等待回信的过程就简略的提一下。 在武功院里的日子大部分被学习武艺所占据,一时间,他也没有空闲去关心一些一直耿耿于怀的事了。 从他第一次离开武功院后,就一直没有见过周蜜,有时候她来找他,而他却故意的回避了。这方面,轩音是比较敏感的。尽管赖儿只有八岁,但是从认知上来说,他完全具备了那种独特的喜爱取向,可以这么说,那是绝对不下于成年人的择偶取向的。所以,轩音在某些必要的时候,挺身而出帮助他来回避周蜜,尽管她与周蜜在平时就像是一对姐妹。我们不能不感叹一下,女人在感情上是最自私的。 其实在那个时代,爱情与性,是相对比较落后的。而在江湖中,大部分的女人是被动的,她们无法采取主动的行为。例如河东狮吼,如果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为什么要编成故事,传诵于历史的脚步中呢? 周蜜是个少女,她没有经历过爱情,没有经历过爱一个人,失去一个人,与爱的人相处,如何生活,如何相伴,简单的说,她不知道什么是爱。 其实爱情是个解不开,谈不完的话题,如果这有个解释,有个尽头,如何在五千多年的历史中,一直是人们谈论的话题?因为我们谈论她,因为我们每个人对她都有自己的理解,所以要在故事中谈论这个话题,其实是很愚蠢的。 在李赖儿回到武功院后,与周蜜在一起时间最长的是孔秋寒。 孔秋寒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住在武功院中。他确是一个君子,待人以礼,从不冒犯女子,做人规规矩矩。通过段刃的帮助,他在武功院内教诗书,音律,顺带着如果有人向他请教琴剑书生的绝技,他也不曾藏私,多少讲些。以前他不在时,武功院一直没有教音律的老师,所以他的出现,一时间成了武功院众学生追捧的人物。 冬难挽几次约李赖儿去学音律,他认为男子一定要会弹琴奏乐,琴棋书画,成功的男人当然得样样俱全。 可是,李赖儿连一次也没去。 武功院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李赖儿总有机会,见到昏黄的天空,枯黄的树叶,一身白衣潇洒英俊的孔秋寒,并肩走着带着笑容的周蜜。 “江湖人弹什么琴?装什么清高?”偶尔他会在轩音面前发牢骚。他并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样显的很小气,但是他控制不了。 轩音每次都只是微笑不语,她拿什么去安慰他呢?没有!她根本不想去抚平他的情绪,他越是这样,越是远离了周蜜。而这正是她所希望的。 在等待回信的日子里,最先收到的信,竟是冷幽兰写来的。 如果不是信的最后署了名,李赖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是那野菜写的。 信中用的字体是小楷,文字清秀,漂亮。 “没想到她还是个书法家!”李赖儿有点嫉妒的叫了起来。 “人家是丞相的女儿,写的一手好字有什么可奇怪的?” 李赖儿瞪了一眼轩音,耸了耸肩道:“我本来还打算抽空练练字的,现在觉的那纯粹是浪费时间!” 轩音问道:“为什么?” 李赖儿道:“人家和我差不多岁,已经写这么好了,我有必要再去练吗?” 信的内容是一些问候,具体说了些什么,他过了几天便忘了。 之后过了一个月,他才收到一封张小小的回信。 张小小在信中代表了他所寄出去的所有人一起给了他答案。那是不用去找的,因为那本医术已经被毁了,据说早在上个朝代,当时的一个魔君就毁了这本医术,至于原因,则比较模糊。在信中隐约讲了些,大致是那个魔君因为心爱的女子受了重伤,他苦学医书上的医术,最终仍是无法救得他心爱的女子,所以将华佗医道化为灰烬当是为了那女子陪葬。 李赖儿收到信后,有一段时间一直郁郁不欢,而从他寄出去信到收到信,整整过了两个月,他又有一个月的时间在沉闷中度过。 这整段时间,武功院依旧和以前一样,并没有他独特的表现,一切都很平常。 所幸的是,那个痴呆和尚若孽并没有因为李赖儿的情绪放过他。少林的武功在他没有条理的讲述下,乱七八糟的装在李赖儿的小脑袋里。大部分是招式,而内功分而两套,一套李赖儿全背下来了,基本上吐纳打坐可以进行,身体里的内息也有所改变。另一套李赖儿只学了一点,是若孽没有好好的教,他教了前三段就换做几招突如其来的掌法,似乎是他灵感忽来所得。 那唯一背下来的内功心法是少林的洗髓经,主要是经脉中气息的走向,以强身修内为主,没有什么发挥的用处。 三个月过去,天,已是冬来秋去。 本是最惆怅的季节,在李赖儿最惆怅的生活中眨眼间就消逝了。 已看不到满地的落叶。武功院的服饰商人们带着的衣料更是笨重起来。 一日,轩音坐在椅子上,拿着一件雪白的棉袄,仔细的抚摩打量,从大小上可以判断,那是给李赖儿的。 “你把衣服脱下来,穿上这个试试。” 轩音拿着他的旧衣服,再接过他的腰带。地上一个圆的珠子滚到脚边,她弯腰费力的捡了起来,对李赖儿道:“这珠子哪来的?” 李赖儿穿上棉袄,因为是雪白的,格外的漂亮,他的皮肤有点儿黑,在雪白中显的更黑了,惹的轩音刚问完便咯咯的笑了。 “穿这么漂亮的衣服干嘛?我在地上打个滚就脏了。换件黑的不容易脏的好些。” 他从轩音手中拿过那珠子,想了一会儿道:“这是我的?” “我看见是从你腰带上掉下来的。” “我不记的有这么一个珠子。” “我瞧这珠子像是一件珍宝,以前我也有些宝珠,不过光泽比不过它。” “可能是捡的吧,你要就给你了。” “我要来有什么用?难道还挂在脖子上吗?” “明珠美人,挂在脖子上有什么不好的?”李赖儿笑着道,他说出口,下意识的思考了一会儿,倒没有听见轩音的话。 “赖儿?” “呃?”他本将珠子给轩音,这时又放回到扎着棉袄的腰带里,笑着说:“你真要我穿这件?” “怎么?不好吗?” “没有!穿就穿呗,穿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别让我冷着。你知道吗?那疯和尚这个天气还穿着一件布杉,我见了就感到冷。” “等你内功练到层次,就不怕冷了。” “恐怕要等到你给我生个小小赖皮了。”李赖儿故意逗她开心,说完穿着她给他买的棉袄便出去了。 他马上得赶去见若孽。前几天有一次他迟到了,若孽对着他一直唠叨了两个时辰。 一片菜园旁,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他最不愿见到的周蜜身边。 他不由停住了脚步。 第四十三章 啸天野短暂的复仇之路 从性格上说,周蜜不是那种很要强的女人,以她学习武艺中的表现可以看出,她不在乎强弱,不在乎武功的境界,她是那种以生活为美的女人。她不经常去练武场练剑,每天早晨起来,先耍几套剑法,然后便帮着武功院的杂务干活,下午有时去读读书,有时打坐练功,有时与朋友一起闲聊,或者出去散心。 本来她是要出去采些野花来种在园地里的。 武功院里有一处园地,种着野菜野花,学生们都自觉的保护这片园地。 她走到园地的时候,刚巧见到迟到了三个月的啸天野。 啸天野已没有孔秋寒说的那份悲伤,他显的很平静。 三个月来,他一直在外游荡,他本想赶快到武功院,找李赖儿报仇。尽管当时他戴着面具,但是他无法掩饰住自己血红的双眼与天下无双的轻功。 时间上,他迟了三个月。一个急着报仇的人,又怎么会那般容易的将时间放过?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是难熬的。 苍茫人海,偏偏是李赖儿杀了左亲王。 啸天野与他自东北林之后,本可以成为一对生死兄弟的。他可以成为他的好大哥,在江湖上帮助他成长。 李赖儿从东北林中就一直当他是英雄,当他是条汉子,而从心底里敬重他。 但是,从周蜜的那句气话之后,李赖儿就生生的将啸天野推出心门之外。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非常的微妙,至于要说个清楚,那不是现在可以办到的事。 在一个穷僻的地方,那可以说是一个庄园,也可以说是一个村子。不知道那里面的人感染了一种什么疾病,总之每天都会有人死去,几乎所有的劳动力都瘫痪在家,没有人劳动,就没有吃的,那里虽然还有几百个活人,但是周边的人,却当他们已死了。 啸天野不知道为什么,走进了这个村子,他之前一直没有注意,没有思考,他的脑子里一直都重复着那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直到他走进了村子,闻到尸体的腐烂味,闻到重病的男人压在死了的女人身上发出淫糜的气味,听到不尽的呻吟与无边的哀号,看到路边,水沟里,屋檐下,破墙后——躺着的,歪着的,靠着的,拥抱着的,各种各样的死人与半死人。他才猛的发觉,自己已经处在一个人间地狱之中了。 荒凉藏在野草中,忽然一个折身,飘过身边,还带过一阵腥臭的风。 啸天野天大的胆子,遇见了这样的场面,仍是满心的惊恐。 疾病,人们对于它,总是处在未知的领域,一切未知的事物,总是让人感到害怕。 他也不例外。 他愿意面对千军万马,面对刀剑林立,却不愿在这里多呆上片刻。 拔腿而起,他飞身掠去。 街道上畅通无阻,哪有活人站着挡路? 可偏偏就有个大活人,站在一个软倒在地的小孩身边,拿着一根银针。看过去,他竟在为这个会传染病毒的人治疗! 这不是繁华的街道,不是富人的城池,不是慈善的天堂! 这人在俱是腐臭,全是病毒的村上,神情坦然的为一个仍可活命,尚有一线希望的孩子治疗。 啸天野如触电般感到一阵莫名的震撼。他竟忘了恐惧,停下脚步站在那人的身后。 仔细一看,他是个苍老的人,满头杂乱的白发,背有些弯,脚也跛了,两条腿向两边微微的岔开。啸天野见他似完全不懂武功,丝毫不知道自己在他的身后。只从他的背影就可以看出,他是如此的专注,如此的执着。他的肩很稳,以至每一针扎下去,都准确无误的命中穴道。 时间似一下子停顿,不知道为什么,啸天野一直等在这人的背后。 他终于收起了银针,轻轻的拍了拍那小孩的肩道:“快些离开这里,莫再回来了。” 那本是奄奄一息的孩子,颤抖着站起身子,从他的眼中可以看出,他仍不敢相信身子中那一股新鲜的生命力冲动的在每一根血管中奔流。 这慈悲的老人转过身子,想寻找仍有希望救治的人,于是看见了站在身后的处在震惊之中的啸天野。 老人十分担心,这生龙活虎的汉子竟站在这样的一个村子里,无法让他平静的对他说话,所以他的语气带着不常有的责备与急切,他说:“您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不然您就会和他们一样的。” 啸天野带着结巴道:“那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老人道:“我得留在这里再找找,还有些人可以救治。”他说着,目光中流露出悲怜的神色,转目扫了一下周围,去找可以救治的人了。 “难道你不怕吗?他们会传染给你的!”啸天野忍受不住他的那份高尚,叫喊了出来。 老人转过身,带着慈祥的微笑,对他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些人并没有错,他们是无辜的。我既是个郎中,在这个时候,他们需要我,我不可以对那些不是他们的错所造成的,感到惧怕,有所抱怨,而放弃他们。” 啸天野昂起头,目光坚定,他似乎一下子充满了勇气,他说道:“俺有力气,可以多带些人出去,俺知道前面不远有一所废弃的庙,可以让些人住下。” 老人慢慢的挪着步子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您是个善良勇敢的人,如果您愿意帮助我,那实在太好了。” 啸天野跟着老人一起走,老人看见还有活命希望的人便指引着他,他会飞快的背起那人赶去他所说的那座庙,然后尽力用最快的时间赶回来,往往回来的时候,那老人已经治好了一个人,他带着那人出了村子,将身上的银子分些给他,然后再回去。村子里有几百个活着的人,老人经常在那些没有办法治疗的人面前露出一股自责的,悲怆的,难受的神情。他不知疲倦的寻找,又是治疗又是指引啸天野背可以治疗的人去庙。 “俺叫啸天野,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叫我佛渡,您有水吗?” 啸天野从身上摘下水袋递给他,又结巴着道:“你,你是,是佛渡,渡神医?俺,俺早就听说,说过你了!传闻果然是真,真的!” 整个村子已只有他们俩人的说话声,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啸天野本是早上来到这里的,哪知在这里会一直呆到晚上。 夜下,这年事已高的人正在救一个病人,他咳嗽了一声,手中的银针掉落在地上,他显的很疲惫,手往下摸了摸,无力的摸到了针,因为只有淡淡的月光,大地模模糊糊的难以看清。 啸天野刚从那边的庙里回来,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道:“你得休息了。” 佛渡神医扶起那已排出病毒的人,看上去像是两人互相搀扶,他望着还未走过的街道说:“我们可以在黎明前走完这条路。” 夜风带着寒气,不知道为什么,这村子里那原本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已消失在风中。 三个月,啸天野忘记了对李赖儿的仇恨,或者说,他不知该怎么办,他在那快意的一刀与赦宥的拥抱中迷惘。他将满腔的愤怒与纯净的怜悯一起装着,任由其相互冲撞,野蛮的在他意识中撕咬摔砸。他不是不知道李赖儿的情况,他原本站在自己的立场一味以为只有杀了这个八岁的时而会成为恶魔的孩子才能解决一切,可是经历了那场事故,他却下意识的换了立场,站在李赖儿幼小的身边,倾注全心观察他曾有的举动。他竟发觉,李赖儿比他更可怜。他是个江湖人,他能忍受江湖的残酷,可那个刚刚踏足江湖的孩子,只不过是个单纯的幼崽,他只是个在弱肉强食的世界中挣扎的小生命,他没有办法左右自己的命运。 啸天野又不愿将仇恨带回到他的身上了。 仅仅是三个月,啸天野从南跑到北,从东跑到西,他喝最烈的酒,吃最辣的菜,骑最快的马,用最快的刀,杀最恶的人! 江 湖上仍有许多人,欲杀他而后快。 江南苏家王老夫人不管天空等人的号召,下了一道人头帖,指名道姓要他的人头,代价是三万两黄金。 三万两黄金! 江湖上少说也有上千人眼馋这笔钱。 他们要杀他,他却不愿杀他们。 所以他只有逃,一路逃到了武功院。 周蜜见到他的时候,他只穿着一件胸口带着四道口子的衣服,一条裤腿磨平的麻绳做的裤子。他的胡子大把挂着,显的很落魄。 一个天仙似的姑娘,见到这样一个强盗似的汉子,居然心中甜蜜,如喝了酒般脸上露着彩霞。 而李赖儿,不巧的,见到这一幕。 第四十四章 用忘移情 一棵槐树后,粗大的树干刚好掩住了李赖儿的身子,站在一边的啸天野与周蜜并不知道他就在一旁。 两人先是一阵在尴尬中的沉默,这沉默给人许多的回味。 然后周蜜先开口了,她说道:“前段时间我听秋寒说遇见你了,这三个月你还好吗?” 啸天野没有结巴,他平静的道:“我本来没有打算到这里,江湖上有许多人要杀我,所以我才来了。” 周蜜道:“江湖上的人不敢到这里来找你的,你可以放心的住下。” 啸天野点了点头,道:“我会住下的,等外面忘了我,我再离开。” 周蜜道:“没有人会忘了你的。” “你希望我一直住在这里?” “你也可以和我们出去,不会一直呆在这里的,下个月院长会带些学生上京,听说是太子为了感谢院长和赖儿帮他回宫,邀请一些学生去宫中游玩。” “你,你不恨我杀了苏穆然?” 又是一阵耐人寻味的沉默,周蜜躲开了这个问题,微笑着道:“我给你安排个房间吧?” 李赖儿看着两人向南面老师们住的地方走去,小手捏拳用力的捶在树杆上,他见到若孽后也不管他唠叨着迟到什么的,一掌打向若孽。他有什么功力?要打若孽除了用轻功别的都是妄想。若孽随手一挡,没怎么运力已把他震飞了出去。可他难以控制情绪,一点也没有把两人悬殊的实力放在心上,退开又扑过去,将学的招式一股脑打向若孽。从少林般若掌变到金刚掌,气不回一口又变到拈花指,一招间变到般若指使了两招因为没有学下去又换到金刚掌上,打了四掌感到手臂发麻换了一套伏虎拳,两手被若孽抓住后用降龙腿,连踢几脚左腿被抓住,右手松开了,接着像个疯子似的用拳头乱打若孽。 “这是什么招式?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若孽连挨了几拳,丝毫没事,诧异的问着李赖儿。 这时,李赖儿也打累了,停了拳脚坐倒在地大口的喘气。 “是本小爷新创的打佛拳!老和尚,你帮我一个忙,我刚被人打了,你帮我去打回来!” “谁打你了?师傅说过,出家人不能记仇。” “师傅又不在,你到底帮是不帮?” “我……” 李赖儿服下一粒宁神丹,冲着天吼了一声,飞身而起,他似要跃上蓝天!他在空中对若孽道:“今天不学了!” “为什么不学?”若孽急着对还在天上的他嚷道。 “再学我就成魔了!” 很久没有施展轻功的他,在空中拧动腰身,借着风势一掠而去,似鸟儿般滑翔。因为跃的高了,武功院很多学生都见着,下面起了一片惊呼,几曾见到在空中飞的人? “怎么了?”轩音见李赖儿走进屋脸色不对,关心的问道。 他倒头向床,闭着眼道:“没什么。” 轩音转动椅子上的木轮,移到床边,笑着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李赖儿一个转身面对着她问道:“知道什么?” 轩音笑道:“一定是关于周蜜的事。” 李赖儿坐起身子,眼珠子一转,微笑着道:“你怎么知道?” 轩音道:“别的我看不出来,这你却瞒不住我,你一直在逃避她,除了她,又有谁能伤你的心呢?” 李赖儿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轩音道:“应该是。” 李赖儿急着道:“她有什么好的?我为什么要喜欢她?等我二十岁的时候,她都快三十了!” 轩音脸上闪过一丝愁容,她勉强笑道:“喜欢就是喜欢,你虽然小,但是一样会喜欢人的,现在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外面有好多三十多岁的女人嫁给七八岁的孩子呢!” 李赖儿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变化,听了她说的,叹了口气道:“为什么只有我喜欢她?我是说,只有我一个比她小这么多的人喜欢她?” 轩音微笑着道:“你又怎么知道,武功院里的别的孩子没有喜欢她呢?” 李赖儿道:“至少不会像我这样痛苦。” 轩音道:“那该怎么办?” 李赖儿道:“我不知道,所以我想问你。” 轩音道:“忘了她,不要再想她就好了。” 不去爱一个人,不是忘了就可以办到的,有的时候,试着去忘记,反而会让那份爱,变的更为强烈。 一个月后,李赖儿带着轩音跟着天空,周蜜,孔秋寒,啸天野,方振衣,高明镜(昆仑名宿,专教内功),冬难挽,鲁丘,郑永,沐林芝,那矮矮胖胖的少年,还有五个李赖儿不熟悉的人,不过都是武功院有天资,最杰出的学生一起赶往京城,应太子的邀请而去。 学生们分别坐在两辆马车上,周蜜好不容易见到李赖儿,好心邀请他坐一辆马车,李赖儿以早就与冬难挽说好要同坐一车还有轩音需要照顾为由,婉言拒绝了。 于是,李赖儿,轩音,冬难挽,鲁丘,郑永,沐林芝,那矮矮胖胖的少年,七人挤在一辆马车之上。 “该死的胖子,你为什么不去周师姐他们那辆,偏要挤在这里?”沐林芝被挤在一个角落,她之所以坐在这里是因为鲁丘也在,她正与鲁丘秘密的进行着一场人生中最宝贵的初恋。 那矮矮胖胖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为大家重视,也总是被人欺负,他总想处在周围的人的眼中,可是他们似乎出于某种原因,都不愿去理他,甚至不肯施舍一点关注的目光。他憨厚的笑了笑,道:“我想跟你们一块儿。” 李赖儿一早就坐在窗口,靠在梁子上,一只手被轩音握着,另一只手拍了拍那矮矮胖胖的少年的肩道:“是我让小纪坐这车的,沐林芝,你不愿挤可以去那车坐,有必要怪他吗?” 那矮矮胖胖的少年听到李赖儿叫出自己的姓,猛的一震,盯着他看了许久。 冬难挽嘴快,“你姓纪?那以后我们也叫你小纪吧!说实话,你好象在武功院呆了也有三年了,可我却真的不知道你叫什么。” 郑永道:“赖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赖儿得意的道:“平时小纪喜欢去若孽那里听那老和尚唠叨,我是从他那儿打听过来的。” 小纪黯然的道:“武功院除了若孽前辈,从没有人问起过我的姓名。” 鲁丘这时对郑永道:“听说皇宫里的人用金子做碗,用玉做杯,真的有这样的事吗?” 郑永瞪了他一眼道:“你听别人瞎说!哪有这样的事?” 冬难挽摇着脑袋道:“这你们就不懂了,我家的一位叔父是皇宫中的干事,他曾和我说过,皇宫里的人一天吃的用的,平常的百姓可以用来过一个月的生活。” 轩音笑着在李赖儿耳边道:“到了京城,你先和我去见见爹,他早就寄信过来,要我带你去见见他了。” 李赖儿轻声道:“这么早就去见他?他会不会闲我太小不要我这个女婿?” 轩音笑骂道:“美的你!他以前很崇拜李大侠,你是李大侠的儿子,他当然急着见你。” 李赖儿笑道:“那我向他提亲,他肯定会答应了?我听冬子说,只有准备聘礼才能提亲,还得下跪喊一声岳父,不然是娶不到的。” 冬难挽见他们两人神色有异,羡慕的道:“赖儿,你在宫里住过,轩姐又是经常出入皇宫的人,你们倒是说说皇宫里的事儿。” 李赖儿蓦然想起那次闯禁地杀左亲王的事,一下子手足冰凉。他露着吓人的表情道:“你到了自然就会知道,那里面没一件好事,不说也罢。” 武功院的车子,行的快,走的稳。 到开封不过几天的工夫。 三车人到了开封住进客栈。 夜间,在开封的一处交汇之地,正有一伙人,忙碌着搭 建一座台子。 第四十五章 开封场台 武功院的三车人在客栈睡了一宿,第二日早早便带上干粮乘上马车飞驰而去。 三辆马车在街道之上无法并驾齐驱,只有尾随而至,谁想经过一处马车停下,李赖儿探出头去怪叫道:“今天走不成喽!你们看街上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多的人?” 众人纷纷下了马车,车外拥挤着各类人,连抱着孩子的妇人也挤在其中凑着热闹。过去是一块石坊,石坊前略高于地搭着一座江湖人杂耍或是比武招亲用的场台。场台后面是一面白色高墙,这高墙是开封有名的望月楼的背座。在这墙上横的挂着一幅红布,布上用白色的漆写了字。 “明玉楼汇集天下豪杰,求明珠得者以赠明玉。”沐林芝念罢,拉着郑永道:“这是什么意思?” 郑永乃一粗人,哪里会知道?江湖武功院的学生对江湖上的事各有各的消息,有些人遍知天下事,有些人只知孔老庄,这也是正常的。 冬难挽这时得意的站在李赖儿身边向众人道:“京城与开封之间的一处平野上有一座明玉楼,明玉楼的主人名为明水心,她有一女儿从未出过楼,也从未有人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是多大的年纪。明水心在几年前便于江湖中广布消息,说是凡江湖中人,只要能得到明玉脖子上的明珠项链,就能以此娶到明玉。几个月前,也就是赖儿回到武功院之前,明玉楼传出明珠被盗,明水心本收下四川唐门二少爷唐小云的聘礼,可就因为明珠被盗,所以退了所有聘礼,等着那盗走明珠之人,谁知道一等就是半年光景,瞧上面写的,应该是明水心等不住,出来找那盗走明珠之人了。” “我看这盗走明珠的人在江湖上一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小纪手中还捏着一个咬了一半的包子。 李赖儿较有兴趣的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小纪奇怪的看着他,说道:“这明玉楼有十三层,少说也有五十丈高,你说一个人要登上五十丈不惊动明玉楼的守卫,闯进明玉的房间拿走明珠,会是一般的人吗?之所以这人迟迟不肯露面,一定是他已有妻室,或是在江湖上名头太响,怕坏了名声。” 众人这次可都认真的听他说了,沐林芝的嘴好象总是比别人快一步,小纪刚说完,她就接着道:“哪有这样的母亲?万一是个恶人抢了明珠,难道也让明玉嫁给他吗?” 李赖儿面露不快,抿着嘴道:“就算是恶人,总也得有天大的胆子,天大的本事才能抢的到明珠。明玉能嫁给一个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好的?” 沐林芝瞪了他一眼,道:“谁说女人就一定得嫁给有本事的男人?只有两情相悦才会得到幸福!” 李赖儿还想争,从身后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冲力,推的他挤到坐在椅子上的轩音身上。前面的台上已有人站着说话,可因距离远,说什么却听不清楚,所以纷纷急着往前去。周蜜这时挤了过来,说道:“大家都回车上去,我们要绕道走。” 沐林芝撅着嘴道:“周师姐,我们留下来看看热闹嘛,以前一直在武功院里,这回既然出来了,就让我们开开眼界,何必急着走呢?” 周蜜无奈的道:“皇上让我们今天进宫,我们不能给院长添麻烦呀。” 李赖儿冷冷的道:“你们要赶路不关我的事,冬子,你帮我把轩音的椅子推到前面去。” 他伸出胳膊抱起轩音一蹬腿便跃出了人群,高高在上飘到了台前,下面的人群见了,纷纷让了个位置给他。那边的冬难挽也想留下,嬉笑着对周蜜挥了挥手抬着椅子便挤进人群费了半天力终于来到赖儿身边。 郑永见沐林芝也想留下,赶紧拉住她道:“进宫要紧,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他刚完,眼前的沐林芝已看向他的身后,张大了嘴一脸的惊讶。 空中,天空轻飘飘的似漫步而来,他身后跟着孔秋寒,啸天野,方振衣,高明镜,和另一车上的五个学生。 周蜜不及开口,天空已微笑着道:“既然大家都想留下来看看,我们干脆迟些再走吧!” 孔秋寒道:“怎么少了三个人?” 周蜜道:“赖儿,轩音,冬难挽都到前面去了。” 沐林芝嚷着道:“我们也挤过去,这么远哪里听的到上面说的?” 方振衣笑道:“其实这样摆出来了也没有多大用处,那取走明珠之人如果早欲现身,又何必等到今日?” 孔秋寒笑着道:“就算他不现身仍有人想出来展示武艺,今天这场戏不会寂寞的。” 冬天的风来了,寒意钻入这里沸腾的开封人士,不消一会儿,就变的火热窜了出来。太阳升起的慢,不过这时终也高照,远处人群中依稀可以见到一顶破旧的草帽。 周蜜见了,说道:“他们在那儿。” “我们过去吗?” 天空道:“过去吧,既然让你们留下看,自然要看的清楚。” 众人边说边笑,开头先走的孔秋寒与高明镜微微的用些力便开了一条路出来。 约莫走近十几丈,已可听到台上说的。 “……众位江湖高手自可上台比试,明玉楼会对优胜者奉上礼品,不过小人还要说明一下,前两日均无人上台告之明珠项链的下落,如果今日日落之前仍无明珠项链下落,那么明玉楼主将更改她对江湖中人的承诺,并接受四川唐门二公子的聘礼。” “你上去试试!”沐林芝对郑永道。 郑永摇了摇头道:“我连冬难挽也打不过。” 鲁丘道:“那有什么关系,我们应该多磨练一下自己的武艺。这里还不知道有多少高手,正好切磋一下。” 天空笑道:“你们上去可以,但不能伤人,在不伤人的情况下,还需要保护自己。” 没有人在意,那明珠,那明玉。 事实上这样的场面,江湖中并不多见。在开封办场台,先要通过官府的批准。而且举办的时候,还得出动很多人力,以在必要的时候控制场面,在场台上极少会发生杀人之类的事,因为如此闹些事,便是不卖举办一方的面子。而江湖中,又有谁会不卖明玉楼的面子呢? 轩音坐在椅子上,见到李赖儿戴上草帽,一脸的沉思,轻声问道:“你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 “要待到日落之前吗?” “你想说什么?” “上次从你腰带上掉下的珠子,我现在知道是从哪来的了。” 李赖儿微微一笑,道:“相信我,我只是为了一个承诺。”他的双眼看着远方,淡淡的道:“无论是谁,都无法忘却对她的承诺。” “刚才沐林芝说的,我并不认同。” “什么?” “我认为,一个江湖中的女人,以丈夫的本事为一生的荣耀。” “看来你想的和明水心是一样的。” “你觉的呢?” 李赖儿一本正经的道:“我不是女人。” 人群中有一个人跃上了台,她拿着宝剑,傲立在台的正中央,从下面看去,像极了一朵出水芙蓉。 冬难挽摩拳擦掌道:“连沐林芝也上去了!” 李赖儿没好气的道:“没人阻止你!” 冬难挽好奇的看着他道:“你不想上去试试?” 李赖儿摇了摇头道:“我的武功不成,不想上去被人踢下来。” 在武功院内,李赖儿觉的大家的水平都一般般,那知到了外面,与杂七杂八的江湖人士混在一起,沐林芝的剑法竟独成一秀,连着上去几个彪形大汉,没个能在她剑下走过十招。李赖儿心里叹了口气,暗道:难怪不群叔常要和段叔叔比剑,高手寂寞这句话,真的一点不假。 近千的人,居然看着一个黄毛丫头连赢六场,那些所谓的高手到底去了哪里? 李赖儿不想再去看台上那得意的面孔,转目 四周,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场台西边一个茶馆中,那茶馆的茶博士站在门外向台上张望,而茶馆外还站着四个劲装男子,手上居然没有拿兵器。他运足目力,隐约可以见到一个白衣男子坐在其内。 他靠着轩音道:“你看看那些人是什么来历?” 轩音的目力强过他许多,一看之下惊讶的道:“那是自在教教主纪形陵的座前第一人血魂飞,他怎么来了?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意明玉楼的这次活动?” 李赖儿道:“他为什么不会在意这次活动呢?” 轩音道:“你不知道这个人,以前自在教是个小教会,他那个时候是天下间杰出的阴谋家,不是他,自在教是不会成为天下第一教的。他几乎掌管了教中所有的事务,这个时候,自在教正与离神宫交战,那是在江西一带,他居然会赶这么远到开封,瞧他这布置,是打算看明玉楼的活动了,你说是不是怪事?” 李赖儿笑道:“也许是他急着想娶妻生子了。” 轩音道:“你只会瞎说。他的妻子可是江南有名的美人,虽然没有孩子,但也是迟早的事。” 李赖儿悠然道:“我爹说,十个男人九个花,一个不花是傻瓜。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是来娶二房的?” 轩音失笑道:“你居然这样说李大侠,他可是你爹哎,我才不相信你爹会这样说!” 李赖儿没法和她争了,因为台上有了变化。 第四十六章 一台戏 场台之上,沐林芝与一个道士打扮的剑客过了三十招左右,那道士使出一招三渡九江,剑尖绕过了沐林芝的长剑拦架,指着她粉嫩的颈脖,逼的她退下台来。 站在下面一直担心着的冬难挽见她输了,兴高采烈的鼓起了掌,对李赖儿道:“她如果不是要逞强,完全可以先下来休息的,否则就不会因后力不支输了。” 一个抗着狼牙锤的人跳上了台,与那道士打了声招呼就抡起他那三十六公斤重的狼牙锤打去。 道士用小巧的剑法逼的那人使不出力,气的他只能锤破几处木板,丝毫打不到道士的身上,两人一来一去便过了五十几招,却不想这场台是用木头做的,这么打下去只怕要被那人的狼牙锤给毁了。 冬难挽皱着眉头道:“这人难道是来拆台子的?” 李赖儿笑道:“用重兵器上台比武会有这样的情况,以后如果你要办场台一定得建个石台子。” 几人谈话的时候没注意,台上又出现一人,也不知这人是从哪儿跃出来。只见这人三十左右的年纪,面颊上留着如钢刺般的短须,下巴上的胡须好象一把很弯的镰刀刃。他的胸有三个李赖儿的胸这么厚,一条胳膊比李赖儿的两条腿并着还粗,他的样子着实吓到他了,他将草帽拉了拉,对周蜜道:“这人什么来历?我从未见过这么壮的人!” 周蜜道:“这人名为许问天,在江湖上也挺有名的,以前我还曾与他交过手。他在河南是当地的一霸,向来桀骜不逊,就是不知道他怎么会到这里来了。我听说这人很少离开河南出外行走。” 许问天上台一声不响挥拳打落那挥着狼牙锤的人。剩下的这个道士与许问天只交手一招,手中长剑便被对方夺了过去。许问天飞起一腿将道士踢下台,双手一折,断了长剑,放声笑道:“就这点本事还上来丢人显眼!快些滚回去练个十年再出来找你爷爷报仇!” 冬难挽勃然大怒,他飞身上台道:“你这人怎这般无礼!大家比武交流,用不着出言不逊,毁人颜面!我乃武功院子弟,虽不才只会几招雕虫小技,但也要与你比比!” 许问天大笑道:“你有把握胜我?如若不胜,岂不是毁你大好前程,也一并将江湖武功院的名声断送了?” 冬难挽跟着他一起大笑,朗声说道:“笑话!假若我只为了往后前程与武功院的名誉就不敢上台为人家讨一公道,为江湖寻一平和,岂不是等同闭门不出的假书生,自封清廉的贪官?如此,我有何面目行走江湖,自称武功院子弟?” 许问天纵声狂笑正要出招,台下人群中又有一人跃上台来,刚站到台上便发出一阵阴森的冷笑,这人对冬难挽道:“小伙子好有勇气,不过这人与我素来水火不容,今天这场架可否先让给我?” 冬难挽正欲拒绝,台下轩音出声道:“你先下来,如果这人输了,你再上又有何妨?” 轩音这番话是李赖儿的意思,这冬难挽虽有家传冬阴指,但是真与许问天动手那是败多胜少,他不知道这许问天是什么人,就是知道了,恐怕也忍受不住要上去比比,如此已可看出,武功院的学生不乏英雄少年。李赖儿既与冬难挽交好,如何会看着他吃亏?他小声交代一句,便对着冬难挽直使眼色。冬难挽强忍一口恶气,从台上跳了下来,上面未打,已有如雷般的掌声响起,他茫然一扫,原来台下的人们见他年纪轻轻已有这般豪气,大是赞赏,便一起给了他掌声。 其中最先鼓掌的是谁? 这台下几千人如何辨认的出? 但是站在天空身边的人知道,最先鼓掌的,竟是这超脱物外,绝然尘世的少林主持,一代高僧! 这时台上两人对面对的站住,神情轻松。 李赖儿虽不知道许问天,但后来上台的人他却是认识的。 台上的人是江至武。 台下的人是李赖儿。 一个忠心救主,费劲心力在最后已成功的刹那面对本是同伴的人杀了主子。 一个隐藏面目,绞尽脑汁在最后将落入难生难死的境地成魔杀死对方主子。 李赖儿坦然站着,一点也没有惊慌,他确定对方不认识自己,因为那时他戴着易容面具,江至武并未见过他的真面目。 只要……他不使出轻功身法。 而他根本没有必要用轻功。 他只需要看戏。看这场有点特殊的,似乎隐藏着什么,让他感到不对劲的戏到底是怎么个唱法。 场台上,江至武立了一个功架,没有一点马虎,他说道:“今天我们也该做个了断了,既然都出了台,也不用多说什么,就用武功一较高下,用生死为约,哪怕我死在你手里,也无怨无悔,与旁人无关!” 许问天道:“好极!就做个了断!” 台下的人议论纷纷,似乎台上两人不见对方死就不会罢休。难道要在这大街之上,这千人眼前,活活将对方杀死? 到这个时候,明玉楼的人竟没有出来干涉,倒真让人搞不明白。 他们已经开打,两人不用兵器,但招与招之间比兵器更让人胆寒,他们的招式之重,落手处部位之准,之狠,真像他们说的,要分生死,要有了断。 李赖儿与旁人一样,似也沉迷在他们的招式中,体会到一股原始的杀欲,拼斗间的刺激,那生死一线的残酷。 没有人注意到,那茶馆中的血魂飞已离开,此时只有外面的茶博士与四个劲装男子。 在人群之外,拥挤的街道仅有的一线道路,一个带着坏笑的男子悄无声息的走入那间茶馆。 望月楼后,是激烈的生死决斗,与屏息观看的千人场面。 武功院的人,江湖上的浪人,混江湖跑江湖的人,街道上的居民,官府的衙役,明玉楼的人,伸手摘下别人腰带上钱包的小偷,准备寻仇的恶人,好管不平的侠客,不为人知的高人。他们全部聚精会神的,看着场台上的两个势均力敌的武林高手。 台下的人,台上的人,成了一片,好象开封的街是台,他们全是台上的人。 至于台后,到底是谁造成了这美妙且融洽的一幕,却无人知晓。 江至武的蜗居天惠拳法讲究阴柔,正好和许问天的隔山打牛那份刚猛成了对比,也使他们的打斗格外的精彩。有张真人自创神功气耕内耘的运转,江至武的招式身法带出了一丝纯厚独到的气息。而许问天练就的向天留恨内功却更让人感到他的拳,有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 每每两人打到绝处要拼出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局面,台下的人便发出一片惊呼。到了两人巧妙的化解,使的自保成功,台下的人又会发出一片赞叹。在两人互相保守的出招,寻找破解对方招式的时候,台下的人叫喊着要全力出击。 于是,这场戏,在大家不知不觉中,上演到火热的阶段。 正因为这样,冬难挽没有发觉,身边的李赖儿与轩音一起消失了。 他的身边,只留着轩音的带着两个木轮的椅子。 这个时候,李赖儿与轩音,去了哪里? 第四十七章 日落之前 场台东面,有一间客栈。 客栈内,一个年轻的夫人,端坐着,从黑暗的屋内看着外面。 屋子的门没有响便打开,一个魁梧的老人,挺直着腰板站在她的身后,严肃中带着恭谨的说:“夫人,全准备好了……难道,您真的不管小姐了吗?” 这年轻的夫人转过身子,平静的道:“郭老,我请您出来您应该知道,现在的局势动辄楼毁人亡,他们既然要陷害白世杰,转移我们的视线,就表示他们有更隐秘的计划,小玉暂时不会有事的,我断定她一定还在开封。” 郭老说道:“各个路口全派了人,如果他们要硬闯,只怕我们的人手太分散对付不了。所以我干脆分了些人出来,去联系了开封的各种关系,尽快找到藏着小姐的地方。” 这年轻的夫人道:“看不见的敌人是最可怕的,如果知道他们的身份,就好办多了。” 郭老突然喝道:“什么人?”他飞身跃出,片刻后回来说道:“竟有人有如此轻功!看来这次我们真的遇到麻烦了。” 年轻的夫人在刚才郭老发现有人的时候怔住了,这时说道:“按照您的意思去办吧,不管如何……我都是信任您的。” 距离这件事半个时辰后,一个脸上带着坏笑的英俊小生从一所茶馆中飞快的闪身进入了这间客栈。 而就在这个时候,整个开封城,一共有三百七十三人,分别在大街小巷,名苑小栈中秘密的查找一个少女的下落。 三百七十三人!就是翻过开封之地寻找一处宝源,也肯定找到了。可是他们通过各种关系,竟一无所获。 客栈,唐小糖走入早已定下的房间,转过身关上门后,他轻轻的松了口气,可是他还未闭口,背后已有一阵寒意直透脊梁,似要钻入他的心脏给予一个沉重无比的警告。 人在江湖,不会不懂得这样的情况是绝对不能回头的。 一旦回头,整个人的气势就泻了,无论背后是什么情况,都会无情的夺走凝聚的精神,那一刻,背后的人有足够的机会使出杀招。一切,都有可能在一回头间消逝。 再也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了。 江湖是残酷的,必要的时候,就得委曲求全。 唐小糖聪明的站着,用极端镇定的声音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是四川唐门不是你可以得罪的,现在我并没有见到你,所以,如果你走了,四川唐门决不会追究这件事情!” “我一定会走,但是得先看看你从茶馆中拿到的东西再走!”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未见其人,就是凭这冷傲自信的声音,也可以想象到身后的这个女子,绝不简单。 事以唐小糖更不敢动了。 他拿出一张纸,送到肩上可以让身后之人拿到的位置。 只是弹指间,背后那阵寒意消失了,他用最快的速度转身双手平推而出,可他猛的怔住,身后那人已离开,竟没有听到她的脚步,也未有一丝声响。窗是开着的,那人是从窗口走的,他靠近窗,窗外是场台上仍未结束的拼斗与周围仍沉迷其中的千人。 唐小糖定了定神,开始在屋中踱步,他来回来回,眼睛呆呆的看着脚尖,好几次用力的抬起头,可仍低下了,继续这样进行着思考。斗争在第一百零一步时,他出了房间。 房外,过道尽头的门是关着的,他轻轻的敲了敲门。 “夫人,别来无恙?”唐小糖看着黑暗中并不真切的一个模糊的人影,并亲切的问候。 明水心似在微笑,“唐公子,我真想不到,原来是你。” 唐小糖坏笑道:“夫人如何会想不到呢?” 明水心在瞬间板起脸生硬的说:“小玉呢?” 唐小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架起腿笑道:“玉小姐很安全,夫人清楚,我二哥是非常喜欢玉小姐的。” 明水心淡淡的道:“如果天下间的男子都喜欢小玉,难不成我要将她嫁给天下间所有的男子?” 唐小糖道:“夫人收下了我二哥的聘礼。” 明水心道:“我已退了。” 唐小糖问道:“夫人难道想与四川唐门结怨?” 明水心淡淡的道:“今天日落之前,如果那盗走明珠的人仍未出现,我自然履行我的承诺。” 唐小糖坏笑道:“不知夫人可否将时间提前些呢?” 明水心冷冷的道:“我已向天下人宣布日落之前,决不能悔改。” 唐小糖也冷冷的道:“就是日落之前那人出现,恐怕夫人也要食言了。到时,不知夫人如何将玉小姐交给人家?” 明水心控制着愤怒说道:“到时交不出人我虽食言,但也是迫于无奈。但是你们四川唐门干出如此不要脸的事,却要受到江湖人士的唾骂,而我也决不会答应将小玉交给你们!你最好放了小玉,只要等到日落之后未见那人,我仍会收下唐小云的聘礼。” 唐小糖眺望窗外,见到台上两人的出手已慢了下来,他的身子微微的前倾,目光凝聚在明水心的双眼上,轻轻的,却不带一点感情,似一台打棉的机械般说道:“我既做出这样的事情,自有后路,到时绝对不会连累唐家上下,如果你不答应,就是拼着被我二哥追杀,我也会毫无犹豫的,将玉小姐杀死!所有罪责都在我唐小糖身上,但是你失去了女儿,恐怕更不值得!” 明水心整个人一震,她厉声道:“你敢杀死小玉?我明玉楼虽不及你四川唐门的势力,但也会拼尽一切报仇,到时不管你承担与否,四川唐门都难逃一场血战!” 唐小糖大笑起来,他笑道:“你以为我为了二哥的婚事才绑架明玉?我唐小糖还没这么傻!告诉你!就在我来之前,天下第一教已与四川唐门联合,你认为以你的力量,可以对付的了我们四川唐门与天下第一教?” 明水心愣了。她一生不曾受过要挟,但是此时已容不得她抗争,一切都已被唐小糖掌握,她的面前只有一条路。至少她飞快的运转思维,仍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面前,是唐小糖放松的坏笑。 “夫人还是答应了吧,和我们结盟,将玉小姐托付给我二哥,是最明智的选择。” 第四十八章 听结局的人 已近晌午,太阳软绵绵的被寒风吹的没有一点精神。 场台上的两人就像这萎靡的阳光,近千招后,许问天纵是生龙活虎,如今也已成了病猫。江至武内功深厚,如今就是一个三岁小孩拿块石头,也有可能一击即中,将他打倒。 冬难挽打了个哈欠,拍了拍身边的李赖儿道:“高手就是高手,打了这么久,居然还能坚持。” 他一直注意着台上,竟没有发现,身边的李赖儿与轩音已一去一回。 从李赖儿的脸上发现不了一点可疑之处,他满面阳光,兴奋的道:“他们打的真精彩,倒让我长了不少见识!” 没人留意到,轩音在他说完后,嘴角偷偷的一抿,那快乐的笑容竟让她变的更美了,那是一种欣赏心爱之人的美态。 人群中已有部分人回去吃饭了。 沐林芝本嚷着要留下看,这时肚子饿的咕咕叫,也忍受不住拖着周蜜想去吃饭。天空吩咐郑永叫李赖儿三人过来。 他挤过人群,来到冬难挽身边道:“我们去吃饭了。” 冬难挽欣然道:“院长他们呢?” “在那边。”郑永指了指。 李赖儿对两人道:“你们先去吃吧,我和轩音留着看一会儿。” 冬难挽一愣,问道:“你不去吃吗?他们快打不下去了,我们吃了再来吧?” 李赖儿微笑道:“我从小听故事,有个习惯,不听到结局,决不离开。” 轩音笑道:“我也是。” 李赖儿打趣道:“你也喜欢听故事?” 轩音道:“有哪个孩子不喜欢听故事的?” 李赖儿道:“你喜欢听些什么故事?” 轩音道:“当然是武侠故事,还有什么比这更有意思的?” 李赖儿装做大人板起脸严肃的道:“武侠故事都是说给男儿听的,女孩子家听什么?” 轩音瞪了他一眼道:“女孩子就不能听了吗?我现在是女人了,还是喜欢听!” 冬难挽大叫道:“你们不吃,我可去吃了!” 李赖儿微笑道:“那么你就错过一场好戏了!” 冬难挽指了指台上道:“快没戏了!” 远处天空等人挤了过来,高明镜与李赖儿没有什么交道,当先问道:“你们还呆着干什么?郑永,冬难挽,你们让我们等了这么久,不知道院长也在吗?” 天空看着还在微笑的李赖儿,展颜道:“不饿吗?” 李赖儿叫道:“饿!” 天空道:“饿还留着?” 李赖儿道:“我爹常说天空大师喜欢说故事。” 天空笑道:“一个听故事的人都喜欢听结尾,所以你仍留着?” 李赖儿微笑道:“就快了,今天注定不会到日落的。” 周蜜听不明白,看着众人也是一脸茫然,她问道:“赖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已不用他回答了。 没有吃饭的还有很多人,其中也有明玉楼楼主明水心。 明水心是从一家客栈的窗内跃出来的。 不止她一人。 唐小糖跟着她站到台上,带着坏笑,面对着场台边的近千人。 场台上,刚刚还在生死相搏,已斗了上千招的两人说来奇怪,一见到他,便停了手。 人群中,孔秋寒诧异的问道:“这不是明玉楼楼主吗?她怎么也来了?” 李赖儿笑道:“这么大的场面,又为了自己的女婿,她会不来吗?”他笑着说完,目光扫到啸天野脸上,见到他正认真的看着自己,忙转过去看着台上。 明水心在台上站着,直等到这时方才开口,她运起内功,不见费力便将每个字清楚的送到人们的耳边。 “今天的场台就进行到这里了,我明玉楼从此不再寻求失去的明珠。至于我女儿明玉,从现在开始便是四川唐门唐小云的夫人,今天感谢众位朋友赏脸来添热闹,明水心感激不尽,台上两位,既然不分胜负,便同算是今天的赢家,等会儿还有厚礼相赠。”她对着周围的人做了一揖,也不管他们的喧哗便欲离去。 冬难挽当时听的时候也跟着身边的人一起叫嚷,明玉楼堂堂楼主,怎么开起天下人的玩笑了?竟朝令夕改,出尔反尔? 武功院众人不可理解,只有天空是平静的看着台上的明水心,心中没有一点波澜。 说到明水心正欲离去,她身边的唐小糖嘴角流露出一股得意且带着放松的笑意时。场台下忽有一人一边大叫着一边挤向场台,周围的人见到这人不过是个小孩,均是奇怪的看着他到底要干什么。 李赖儿戴着草帽,挤到台前,双手攀住台面慢慢的爬了上去。 台下有明玉楼的人要来阻止,却见明水心示意让他上来。就连这天下第一楼的楼主,也对这小人儿感到兴趣,要看看他到底做什么。 爬上台后,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拉了拉帽檐,露出了些头发,使的面目被众人清楚的看见。 于是,一种独一无二的笑容,首次展露在天下人的眼中。 那是一份智慧,一份正直,一份赖皮的笑容。 他微笑着,用并不太响的声音说道:“我想在这里说些话,但是怕大家听不到,所以请个人上来帮我传音,可以吗?” 明水心问道:“你要说什么?” 他笑道:“说些江湖人应该说的话!” 近的人听到,有的大笑起来。试想你听到一个八岁的孩子说自己是江湖人,会有什么想法? 他却不以为然,面对嘲讽戏谑的笑声,微笑着道:“有请武功院院长,少林寺主持天空大师上台!” 此言一出,顿时四方寂静。 天空的名头太响了,哪怕他轻轻的说,仍能震的人身心一颤。 天空人在台下,听到不由一怔,他看了眼身边的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轻飘飘的飞上了台。 “大师,我并没有不尊敬你,只是江湖事江湖人管,我想让大家都知道,我今天上来的目的,同时我没有一点本事,也怕受到小人暗算,有你在我身边,我便可以高枕无忧的坦言了。” 天空把他的话用佛门内功狮子吼说了一遍,表示自己已经答应,他虽只用出三分力,但周围上千人连站在最远地方的人,都听的清楚,并且每个人都感到天空心中的一份平和,使的他们有点浮躁的心情变的宁静。 如此,他们更可以平心静气的听一个小人儿在场台上唱大戏了。 李赖儿目的已经达到,便开始清了清嗓子道:“今天,我们也是路过,看到明玉楼在找拿着明珠的人,这拿着明珠的人可以娶明玉姑娘,本来一早就说好,要到日落之前才决定,到底明玉嫁不嫁给那拿着明珠的人。”他耸了耸肩,继续道:“这不关我的事,可是台上有比武,我身为江湖人,自然是要看的。所以留下看了。而就在刚才,明玉楼楼主却和大家说,早上她决定的事,要改,我觉的奇怪,相信大家也觉的奇怪,不是吗?” 台下的人一起叫着“对”,一阵声浪冲到台上,李赖儿回头看了一眼沉默的明水心与异常不安的唐小糖,又道:“所谓好戏看结局,显然大家不满意这样的结局。我也不满意,所以上来和大家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里,整个长街,整片人海,都安静下来,静的连一边的客栈内的碗筷声都停止了,更有很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事实上,就是日落之前那拿着明珠的人出现,明玉楼恐怕也要食言了!”李赖儿微笑着道,“因为明玉姑娘已经被人从明玉楼带走,楼主根本找不到!” 明水心惊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唐小糖顾忌天空在他身边,只有怒道:“谁派你来的?休得在这里胡言!” 因为明水心的话被天空传开,所以唐小糖这番话已 没有人在意了。 李赖儿笑道:“我说了,我是个江湖人,只为了这场戏能有个好的结局,并且这件江湖事既然发生在江湖上,自然要让江湖人知道。” 台下有人喊道:“你快些说下去!” 他摸了摸肚子,笑道:“通常一个人非常饥饿的时候是不太愿意说话的,如果现在有十年陈的汾酒,京城烤鸭,叫化鸡,江南醋鱼,我就说下去。” 近千人被他气的一时都闷住了。 不过已有酒家将早准备的菜送了过来,不但有他说的,更多添了几道菜。 他一人坐下,面对着放在台上的菜,小口喝酒,大口吃肉,直引得台下仍饿着的人们喉间干痒才道:“说来明玉楼守卫森严,一直以来都没有人能闯入其内见一面明玉,大家可以想象,这带走明玉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 唐小糖这时冷笑道:“你这不是废话吗?” 李赖儿微笑着看着他问道:“你想知道是谁带走了明玉?” 唐小糖额前已有汗珠,他干笑道:“这人为什么要带走明玉?” 李赖儿微笑道:“因为这人不想让明玉嫁给那拿走明珠之人!” 唐小糖的面色苍白,双手微微的颤抖。明水心已站在李赖儿身边,似有意无意的在保护他。可光是站在他身边的天空就足以让任何一个想暗算他的人都无法出手了。 明水心轻轻的道:“你如果没吃饱就快吃,如果吃饱了,不妨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明玉人在哪里?” 李赖儿没有理她,对着台下的人道:“大家想不想知道,那带走明玉的人为什么不想让她嫁给拿着明珠的人?” 他在一片响声后道:“最近天下第一教与离神宫对战,天下第一教与四川唐门已联合,不过战事一起,离神宫的实力还是与他们势均力敌。所以天下第一教的血魂飞与四川唐门内的一个人密谋,欲与明玉楼结盟,如此便可以增强实力。而这结盟的红线,便是明玉楼楼主的女儿,明玉。只要明玉嫁给了唐小云,明玉楼就与四川唐门结盟,自然与天下第一教也结上盟了一起淌这趟混水。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楼主收下聘礼后,一个有天大本事的人,盗走了明玉脖子上的明珠,所以……一切计划,都成云烟。” 台下的人听着听着,不约而同的都看向了站在台上,被孤立在一角的唐小糖。 这时,唐小糖反倒镇定了,他笑着问道:“尽管你都知道了,但是又如何?这不过是江湖中的一桩买卖而已,楼主已经答应了与我二哥的婚事,并且也将与我们结盟,一切已成定局,又有什么好说的?” 天空如入定一般,面无表情的将他的话传出,立刻人声沸腾,叫骂声四处而起。 可终究无可奈何,说到底,也是人家的家事,唐小糖是卑鄙,四川唐门与天下第一教是用了见不得的手段,但是江湖中,这样的事又不是没有,而且人家主人都说了,将女儿嫁给人家,这些不相干的人,光是气愤,却又有什么办法呢? 李赖儿转目四处,他见到了轩音与方振衣鼓气的微笑,冬难挽激动的目光,沐林芝痴迷的目光,啸天野凝神的目光,那几个学生羡慕的目光,还有——周蜜复杂的眼神。 他微微的摇了摇头,用手摸了摸帽檐,然后机灵一笑,说道:“可是,我不明白,如果明玉姑娘现在在楼主身边,那么楼主还会不会将她嫁给居心叵测的唐家呢?” 明水心一直在等,等决胜一子。她平静的道:“我宁愿被天下嘲笑,也不会将小玉嫁给唐家。” 她不会被天下人嘲笑,相反,她得到了所有的掌声,所有的欢呼,所有的赞美。 李赖儿站起身子,道:“我听故事不喜欢悲剧,相信大家也不会喜欢悲剧的。所以今天,我把明玉姑娘还给你!” 第四十九章 泥浆美人 明玉楼在开封运用了各种关系,秘密的调动了三百七十三人,可仍是找不到明玉。 唐小糖听到李赖儿说要将明玉还给明水心,已狂笑起来。 这时,场台外,已没有一点空隙,附近所有的人,都赶了过来。无数双眼睛俱是盯着台上一个矮小的孩子,他在众人面前,将揭开今天最后的答案,这答案离所有的人都是如此的遥远,她像一个秘密,引起所有的人心中那强烈的好奇,本身所带着的不幸更是引起了他们的不平,所以他们愿意等待,愿意倾听。 李赖儿含额扶腮,在场台边缘走着小步,他不时的扫几眼台下的人们,又陷入一种沉思,那感觉像是一个捕头在犯罪现场捕捉灵感。 “武功院众子弟听着!带上兵器上台!”他停住脚步,站在左边边缘处,大声喊道。 冬难挽率先跃上了台,走到他身边。所有的人都上去了,啸天野是最后走上去的。他心中有一丝不情愿,他怕被人认出来,他现在还是江湖上一些人追杀的目标。 李赖儿笑道:“帮我把台子给拆了!” 拆台? 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明水心竟最先动手,她一挥手叫上所有隐伏在周围的明玉楼人手。 顿时,一座场台在顷刻间随着一阵巨响与纷飞的木屑粉尘,倒塌了。 在场台倒塌的一瞬间,天空人影一闪,进入木块中,从场台下抱出一人。 李赖儿微笑着,站在人群中道:“把唐小糖看好,别让他浑水摸鱼给溜了!” 事实上,哪里用的着他喊,明玉楼的人早将罪魁祸首团团围住。 在场台未倒塌前,李赖儿就在天空身边轻轻的道:“等会下台救人。” 天空下得台后,虽是瞬间,但瞧见了这样的情景。 一个少女穿着素白的衣服,赤着双脚,眼睛空洞的望着台上,她的神智俱在,可身上穴道被制,说不得动不得。而在她的身边,爬过几只老鼠,地上的泥沾了一些在她滑润的脚上,衣服上显的很脏,脸却很干净,头发上也有些泥,可挡不住长发披散乌黑中流露出的迷人气息。她像个仙女堕落在泥浆尘土中。 这同样是场台下几千人所见到的。 从来不为人知的明玉,今天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在众人眼中,往后对于这天的事情,有几千张嘴在流传,江湖上都知道了,明玉楼的明玉,是如何的一个女子。 李赖儿又见到明玉,他微笑着,放下了心中一直搁着的石头,慢慢的向斜着,塌着,碎着的台下走去。 那儿,轩音正等着他,她平静的坐在人群中,满意的看着李赖儿得胜而回。 背后发出了一声惨叫,那是唐小糖的声音。 李赖儿不用回头就已猜到他一定是服毒自尽了。 明水心拥抱着明玉,这激动人心的场面;武功院的子弟在台上一一亮相,那英才豪俊的场面;所有人的欢呼,手拉着手与彼此不相干的人共同起舞的场面。 在永恒中的一点停顿里,成了李赖儿与轩音两人一点头微笑中的背景。 明水心抱着明玉,对李赖儿道:“我还有事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小玉在台下的?” 李赖儿回头说道:“因为江至武与许问天出现在台上实在太奇怪了。联系到血魂飞出现在茶馆中,随后唐小糖进入茶馆后出来又去了客栈,我便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整个场面又恢复了安静。 李赖儿说道:“许问天是一个不太会离开河南的人,可他却在今天到了开封,而且上台比武,这引起了我的注意。江至武是左亲王身边的人,左亲王被囚,他怎么会闲着没事到开封来?”他说到左亲王被囚时,飞快的看了一眼啸天野,而他,只是站在武功院众人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于是,他接着道:“这两人的出现,让我感到迷惑,而明玉楼的人竟没有人出来干涉他们的生死决斗,更让我想不明白。虽然都是一些意外的事,可是当我见到血魂飞,与唐小糖后,就觉的他们之中必然有着联系。还有,那就是楼主你,我猜想你一定就在附近,所以我无意中探听到了你与一位老人所说的事,让我猜想到明玉姑娘的失踪与这些有关联。我跟踪唐小糖,发现了血魂飞留给他的一张纸。纸上写着,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迫使你答应与四川唐门结盟,一旦你答应了,他们势必将明玉姑娘交还给你。由此……” 他说的时候,忽然注意到明水心怀中的明玉微微的抬起头,用空蒙蒙的眼神望着自己,他感到这看不见的少女似已认出自己就是盗走她明珠的人。他微微的一惊,而明水心的目光中更有一股说不出的事物,更叫他猜测不透。他说了他去探听了明水心与郭老的对话,那明水心一定知道。那个轻功高绝的人就是自己。他一直想掩饰,没想到却忘了这一点。他被郭老发现,有可能就因为这个被识破。 他虽在思考中担忧,但是嘴上未停过,一直说下去:“我知道明玉姑娘一定在开封。” “死就死了!如果逃不过,又何必去担心呢?”他想着,继续说道:“我回想到前面许问天上台的情景,不知大家有没有注意,那时有个拿狼牙锤的汉子与一个拿剑的道士在交手,而狼牙锤几次砸在台面上?” 明水心恍然大悟道:“因为许问天和江至武都是自在教的人?是血魂飞为了防止再有人破坏场台,所以让他们两个上来浪费时间?” 李赖儿点了点头道:“是的,不仅防止别人破坏了场台,更可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这样他与唐小糖就更可以不为人知的轻易见面了。事后血魂飞一走了之,让唐小糖见机行事。其实,他们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要挟你马上将明玉嫁给唐家二公子,他们的主要目的,是等到日落,如果拿明珠者未出现,你还是会按照事前说好的,将明玉嫁给他,那他们的计划等于是成功了,就没有必要露这个脸。可因为我发现了血魂飞留给唐小糖的纸,知道了他们的计划,所以他不得以,只有先动手,逼你在众人面前答应这件事。” 明水心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事先的计划的?” 李赖儿微笑道:“如果想要挟你,何必等了这么久才行动?还要陷害白世杰来引开你的注意?他们只是为了防止拿明珠者出现,破坏了计划,一开始根本没有想过伤害明玉姑娘,所以他们才会将她放在场台之下,等到日落后,那人如果未出现,等收了台自然就会被发现。但是如果那人出现,他们就出面通知你,如果你不答应,就伤害明玉姑娘。我猜想到这里,总算将所有的线连接在了一起,事以我可以肯定,她就在台下。” 明水心叹道:“自在教的血魂飞果然厉害,竟想出这样周密的计划,难怪我们派了三百多人,用了各种手段,都无法找到小玉,原来她就在场台下面。” 李赖儿点了点头道:“现在你们母女重逢,我们也有了个完美的结局。这么多位,告辞了!”他对着周围的人抱拳行了个礼,对天空等人打眼色欲快些逃走。 哪知,天空等人还未走来,已有一个老人从东面的那间客栈中飞身而出,跃到他的身边。李赖儿见他出现,已蹬腿要逃,哪知身边已围了许多人,这时一齐抽刀像一张网般布在他的周围,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围到他身边的。现在,他想逃,已来不及了。 第五十章 十三楼的高人 武功院众人见李赖儿被群刀所围,一时义愤填膺,试想他刚刚还救出明玉,解了明玉楼之难,怎么在片刻间明玉楼的人又将他围住,似要对付他呢? 这一费解,不仅为武功院众人,连场边近千人,也看不明白。 天空似不担心李赖儿的安慰,平静的问道:“楼主这是什么意思?” 明水心被他一问,竟答不出来而向那飞出客栈的郭老问道:“为何拦住他?” 郭老笔挺的站在台下李赖儿的身边,这时对着明水心微微的弯身表示尊敬,抬起头说道:“楼主可是欲找那盗走明珠之人?” “既然找到了小玉,而今天日落未至,早上的承诺自然有效。”她搂着明玉,似在对所有的人做出回答。 郭老微微一笑,对李赖儿道:“你上次夜闯明玉楼,竟没有让人见到你的面目,以这份轻功足可问鼎江湖,更可叹你还是个孩子,不过想必你到现在还不知道,那天你在十二楼跳出楼檐的时候,我就在十三楼看着你。” 李赖儿吃了一惊,说道:“你住在十三楼?” 这句话无疑承认了当夜盗走明珠的就是他。 整条长街,千人之中,除了轩音与明玉,无不惊讶万分,当事者发现了自己的口误,无奈的耸了耸肩,看着明水心与明玉道:“是我盗走了她脖子上的明珠项链。”他说完,不管周围人们发出的惊呼与那片哗然,向郭老问道:“可是,你见到了为什么不阻止我?” 郭老挥了挥手,让围着李赖儿的人散开,说道:“因为楼主与我有约在前,任何人闯入明玉楼,只要我认为他配的上小姐,就不加以阻止。” 李赖儿恍然大悟,心道:“难怪明水心放心让那盗走明珠的人娶明玉,看似她不理会这人的品貌,其实早让他在十三楼守着,这样便可以选择,不然真的是只要有武功高强的便能娶到明玉了。” 他转念间问道:“天煞李不群曾进入明玉楼,后来无功而返,想是您亲自出的手吧?” 郭老说道:“说来惭愧,李公子比老夫整整小了一甲子,可老夫仍只能与他打成平手。” 李赖儿苦笑道:“你能与他打成平手,要是真出来阻止我,这明珠项链我又怎么拿的到手?”他说着从腰带中拿出一颗明珠,甩手扔给郭老,“我当初闯入明玉楼,也是为人所迫,现在将它物归原主。楼主,今天我帮了你,就算两下扯平,明玉我娶不了,还请你见谅。” 明水心听了,立刻寒着脸,对郭老道:“拿下他!” 借李赖儿十个胆子,也不敢与这和李不群不分伯仲的老人动手,他束手就缚被郭老搭住手上脉门,苦笑道:“楼主如何能与我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如此岂不是让天下人取笑?” 武功院这边几人按奈不住,纷纷跃下台,围在郭老身边,还是沐林芝最先开口:“他只有八岁,楼主难道想让明玉给他做童养媳?” 孔秋寒较有风度,向郭老作揖道:“自古情珍,强者难欢。您是前辈高人,不如先放开他,我们武功院的人都在,他如何能逃?” 周蜜见郭老不肯松开抓着李赖儿的手,急着道:“您欺负一个孩子,要不要脸?” 郭老淡淡的道:“我只听楼主吩咐。” 冬难挽向李赖儿打眼色,笑着说:“人家把这么个美人儿送给你,你不如要了,何必搞的这么难堪呢?” 说来奇怪,李赖儿被抓住,不但不急,反而一心只顾着看两个人的反应。这两个人是谁?一个是焦急的周蜜。他见到她的表情,心里竟有一丝甜意。另一人则是啸天野,当他被抓住后,武功院几人跃下台,就他与天空站在台上。别的人以为这两人不担心他的安危,他看在眼里,却有一番难以言语的感受。说起来,是明水心要郭老拿住他,也是她监守承诺,以她的个性,说出的话决不收回,连自己的女儿性命攸关,她也要考虑也要斗争。今天也怪李赖儿,不但出尽风头,而且被郭老认可,虽然年少,但明水心却一味喜欢,倒像是她自己在找情人,喜欢上就不肯放弃了。武功院几人跃下台去虽然靠近了他,但是又有什么用?反而是站在台上的啸天野与天空,这两人只要出手,明水心如何抵挡?万一李赖儿真要有事,他们站在台上才是救他的正道。 下面,刚才冬难挽与李赖儿开起玩笑,别人不笑,他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走向李赖儿。“你不会没看清她的模样吧?我在台上瞧的可清楚了,连幽兰妹妹比起她来,也有三分不如,来,和我上去看个清楚!”他走到李赖儿身边,手一伸一个变向,两指已点在郭老那条抓着他的手臂上。他点的是麻穴。麻穴是江湖人通俗的叫法,在肘关节上,任何武功高强的人这里被打到,都会感到一阵酸麻,半天使不出力,这是唯一一处运力难护的地方。冬难挽在他这套家传指法上下足了苦功,这一出手,有如闪电般快,郭老反应不及,已被点中。 他点中对方,正要伸出另一只手拉过李赖儿,谁知这时从两指间传来一阵软劲,带过他指上所有的力道还将他扯到了郭老的怀里。郭老微微一笑,空着的手一扶一推,冬难挽便原地转了个圈坐倒在地。 李赖儿苦笑道:“原来是太极高手。你们别动手,就是一起上也占不到便宜。”他说的没错,太极功最讲究以一敌众,以静制动。 沐林芝火气最大,本不想动手,听了他的话后硬是拔出长剑,一捏剑诀刺向郭老。人家随手在剑尖上摸了摸,沐林芝竟感到全身的力到了剑尖,那是想拦也拦不住,一瞬间全从自己的剑尖上流走,她手臂一软,剑落向地。眼瞧剑要触地,她忍着全身那种要命的乏力感,勾起脚尖将剑接住,一抬,拿稳在手。 “好。武功院的少年各个都是身手不凡。”郭老这边轻易的挫败两人,这边却满是幸喜的夸奖他们。 李赖儿叹道:“武功院就属我最差劲,不如你放开我,将这小子抓去当明玉小姐的新郎官吧!” 郭老微笑道:“你只要学会你爹的剑法,天下第一的名号终是你的。论天资,你是老夫活到现今见过最好的一个。论机智,你刚才救出明玉,那是这里所有人都不及的。论胆量,能独自闯入明玉楼盗走明珠,那已足够,但从你的年纪看,绝对是前后无者,唯你一人。以后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恐怕你也未必不敢!小姐如果能嫁给你,当是明玉楼之幸,楼主之幸。” 明水心笑道:“郭老说的是,你这样的孩子,几千万人中也找不出一个,更何况你还是当年天下无敌的花少之子,我的小玉是非嫁你不可的!” 李赖儿的脸从没有这么难看,他摇了摇头,心里想道:“早知道就不戴我爹的草帽了,本想拿来耍威风,哪里知道会害了我?我才八岁就要成亲,这如何是好?”他用哀求的目光看向一边的轩音,却不想她闭目养神全然不理会这边的事情。他又连着向天空使眼色,却只见老和尚慈眉善目一脸无奈。他大叫一声,喊道:“你们见过这么滑稽的事情没有?堂堂的明玉楼楼主,居然逼个孩子娶她女儿?你们倒是评评理啊!” 这近千的人还留在原来的地方,他们俱是本着凑热闹看热闹的心态,谁来吃饱撑着管明玉楼的家内事? 李赖儿突然平静了下来,既已无话可说,无理可评,他只有用他从未败过,打遍天下的绝招。 “楼主,你考虑清楚,我爹是有名的风流侠客,我以后也指不定会娶十个二十的,你真想让明玉跟着我受苦?” 终是无赖一技。 谁知…… “没有关系,我明玉楼一定会盯着你的,只要你敢欺负小玉,我保证不会让你好过。” 李赖儿愣住了。 第五十一章 轩音之夜 由于明水心的坚持,李赖儿不得不低头,随着他们一起回到明玉楼,武功院众人为了赶赴皇上的召见,只有与他分道扬镳。不过明玉楼与皇宫只相距了几百里地,李赖儿答应了天空,一旦完婚就火速进宫面见皇上。当决定后,轩音一直不言不语似要跟着武功院众人去皇宫。可李赖儿如何舍得?他不想自己独自去明玉楼,便带上了她。 其实在李赖儿心中未尝没有一丝遗憾与愧疚,毕竟轩音对他早已有情,他又无不依恋于她,要娶,当是先娶她的。可今朝被明水心逼迫,又苦于对明玉的承诺,他只有答应了。 一路上他闷闷不乐,而坐于马车上在一边的轩音又几曾露出笑脸来,两人都是烦闷于胸腔,未有只言片语。 晚间,明水心动了大手笔,设宴待酒,玩物四处,可就是引不出李赖儿一丝笑容。郭老不在,似去准备第二日的喜事。明玉楼在晚间派出一百个人手,赶赴四方,为各门各派发送请贴,本还想请来李天凡夫妇,可李赖儿向明水心说明他不会离开归隐之谷,所以只有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不知当夜玩到几时,李赖儿多喝了点酒,被迷迷糊糊的送到了十一楼的一间室内,没脱衣服就直接钻入被窝睡去。 酒多难眠,李赖儿躺下一阵翻滚好不容易在梦乡里走了一回,忽然见到一个楚楚动人的背影,正独自抽泣,他心中好奇,走将过去搭肩问道,是何人深夜愁泣?却不料转过面来是带着梨花的轩音。那朵朵梨花开在脸上,莫名的让人怜惜。 睁开眼是蒙上一层水色的屋顶。 李赖儿转过身又想睡,却被刚才那似有似无的梦境勾起了一桩心事。 推窗远望,仍是夜。 夜似无尽,没有终点。 最难消磨情愁夜。 李赖儿赤着脚穿上鞋,走出门,见到门外守着两个人。他的声音低沉无力,“和我一起来的女子住在哪间房?” 那两个守卫其中一人道:“在右边第三间房。” 李赖儿走过去,听到身后那守卫道:“我陪您去。”他不由一阵酒气冲上头,怒声道:“就这么几步路还不放心?当我是什么?我来娶你们小姐,又不是来当仆人!你敢跟我就把你扔出去!” 他骂完还嘀咕一阵,已走到那间房门边。 拍了几下门,没有一点回应。 他也忘了克制,不管轩音是否睡下,想着要进去见她就直接一脚踢在门闩的地方。不知哪来的力气,后面手腕般粗的门闩被他隔着门一脚给踢断了。 房内,轩音未睡。 她抱着腿,坐在窗槛上,刚好一颗星,在窗外,挂于唇边。 她听到破门声,已转过了脸,她不想让李赖儿见到她的脸。 那颗星,带着微弱的光,已照亮了她的侧面,也让李赖儿的双眼又蒙上了一层水色。 她的嘴边,正有一颗闪亮的,晶莹的,被肤色染白的星,慢慢的滚落。 那颗星,无声的,耀眼的,滴在衣襟上,似滴在他的心头。 “你为什么,为什么什么也不说?” “你要我说什么?”她这样无力的,轻轻的,好似一个没有灵魂的人。 “你为我伤了腿,为了我担心,为了我一直留在武功院。可我却要娶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你不该说些什么吗?” “这些是我愿意的,我自己想要这么做。我不会后悔,也不曾后悔。”她骄傲的神情,像极了那时出现在大财主面前的黑手套。那个冷若冰霜,傲如寒梅的女子。 李赖儿走了过去,他将头埋在轩音的怀里。 “我头疼。”他恢复了那种应是他这般年纪有的娇气与委屈。这时的李赖儿,不是那在火海中疯狂的要拼个同归于尽的少年,也不是那机智冷静,莫测高深假扮太子对付左亲王的孩子。 他只是李赖儿,在李天凡与小蝶身边的李赖儿,在至爱至亲的父母身边的孩子。 他不甘心又无奈,似一个被捉弄的孩子,捏着拳头要报复又不知该怎么做,那愣愣的惘然,叫谁看了都会忍不住要搂紧他安慰他。 “快些睡。”她没有了那份冷酷,骄傲的神情变成待嫁的少女,陪伴在自己的弟弟身边,宽慰他安心,平复他的焦躁。 夜外的星,似又在李赖儿的发梢边了。 轩音的嘴,正碰触在他的额头。 “去睡吧,明天,是你的终生大事。” 李赖儿听了微微一笑,他懒懒的道:“我睡这里。” 轩音于是抱着他放到床上,拉过被子一起温暖。 似睡了。 那以后,轩音无论如何都记不起,到底过了多久,李赖儿说了句,明天你也嫁给我,如果你不肯,我决不会娶明玉……她真的记不起了。 能记的是,她那夜,睡的很美。 第五十二章 两个娘子 在白云黑水的墙画上,有一个喜字。两个人高,很红,红的艳,很艳,艳的喜。 来的宾客互相寒暄,因为彼此身在江湖,各有各的交际,各有各的目的,整个宴席没有一点冷清。与别家贵府不同的是,对于今日这对新人的谈论,是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断了的话题。他们这边议论着,却不知道,在内里,新郎官与岳母正暗剑交战,互不退让,两人在意见分歧上,各有主意。 李赖儿执意要先娶轩音,明水心却不愿让自己的女儿做小,两人都固执的有如顽石,事以新人的交拜,一直没有举行,也足足让众宾客,等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明水心强带笑颜走了出来,向众宾客宣布,今日新郎官将同娶当朝大将轩之度之女轩音。很多人私下里议论,不明白堂堂明玉楼的楼主怎么会愿意让别的女子和她的宝贝女儿分享这件喜事。明水心其实也没有办法。对于她到底和李赖儿交谈了什么,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李赖儿用了什么方法说服她,到底她如何答应下来,都是个谜。由于她当众宣布了这件事,使的江湖上的人对李赖儿更产生了一种浓厚的兴趣。 有些人,想不出名都难,李赖儿就属于这类人。不过他却不想平淡的过日子,他喜欢热闹,喜欢乱,说的简单点,他是惟恐天下不乱的人。 李赖儿穿着红衣,戴着红花,满面春风,急着奔向轩音的房间。明水心已准备了另一件红衣,另一块红巾,天下间最特别的红巾,将戴在轩音的头上,李赖儿急着去看,他欢快的笑着,一路上见着人,俱是不相识的,可他却像认识他们许久,那仿佛老友相见的笑容,还不能说明他心中的畅快吗? 可轩音的房中却不见她的身影。 两个女仆捧着红衣红巾与满满的粉盒胭脂。 她们正要去通报,去通报什么? 另一位新娘子不见了。 对于李赖儿来说,这如同天塌了一般。 宴席又拖了下去。 可宾客们等的起。就是等上一夜,他们也会等下去。 明玉楼,李赖儿,黑手套,这三者,不值得人等吗? 只闻新人笑,哪见前人泪? 轩音从前人变成了新人,应已欢喜,如何又不在了呢? “她的腿不能动,不可能自己走的。”李赖儿对明水心说,他几乎肯定这件事是她捣的鬼。 明水心却像是被冤枉了,已将整件喜事弄的七零八落,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她烦的紧。“但是她的手还能动,也许是她逼别人带她走的。” 不再需要争了,事情很快被查清楚,一楼的守卫说她是撑着两块木板走的。 轩音昨夜睡的床果然少了两块木板。 李赖儿穿着红衣,踏着红鞋,带着红花,从十楼跃向天空。 茫茫平野,低矮的草被风吹的更低。 遥远的天际,在一条平线上,一个黑点正缓缓向前移动。 李赖儿运起轻功,追了过去。 明玉楼所有的人都赶到了回廊,靠在阑干上看着远处的两条人影。 “轩音!”他如此呼唤,前面的人却没有停下。直到他喘着粗气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她,她才不能再走。要是他不阻止,轩音会撑着木板绝不回头的走下去。 李赖儿哭着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丢下我不管?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 轩音面色苍白的道:“我已是个残废了,嫁给你只会让人说闲话。” 李赖儿不知道,就在明水心宣布后,有两个明玉楼的人在无人处悄悄的说了几句…… “她凭什么和我家小姐争?我瞧她配不上李公子。” “可她是朝廷里大将军的女儿,以前还是有名的女侠哩。” “你昨天没瞧见她坐在椅子上两条腿不能动吗?她是个残废!” “什么?她的腿废了?哪她还有什么用?会不会连孩子也生不了啊?我听大姐说腿不能动的女人生不了孩子的。李公子还这么小,娶了她不是要照顾她一辈子?他还和我说过话,我看他挺机灵的,怎么会在这事儿上犯糊涂呢?这样的女人娶她干吗?” “你不懂,李公子和皇上有点关系,也许是朝廷里给他施压了呢!那女人的父亲可是大将军……我瞧着应该是这么回事儿。” 换个女人听了这番话,我们且不知道她能不能忍受。而就以轩音的脾气来论,她是宁死也呆不下去的了。 可怜李赖儿根本不知道轩音到底受了何种委屈,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独自离开,他只有一味拉着轩音,不让她走,又劝不了她。 明玉楼就矗立在他们的身后,轩音感到那是一处地狱,她无法面对满座宾客,也无法开心满足的就这么嫁给李赖儿。“我决不回去,我不能这样拖累他,他还小,我怎么可以嫁给他?”她心里不停的这样重复给自己听,似慢一些就会动摇,会止步,会放弃。她本打算嫁给他,只要他说出口,她一定会答应。她从未想过,真的到了这一天,竟然会有这么难——这么难拒绝,这么难逃避。 她就像个饿极的人,面对着满满一桌吃的,却无法伸手拿来一点。就以人的感情来说,轩音决不会为了一块肉而背叛爱情。但是我们所说的情况,用这样的比较,足以说明她此时的痛苦。 最痛唯无奈。 人最怕的就是无可奈何。 可无论你怎么做怎么闯怎么逃怎么赖,都无法避免遇到无可奈何的事情。正因为如此,人生中才有痛苦的存在。 “我怎么这么傻,到了这个时候还要骗自己。我明明不可能与他在一起的,我们年纪差了太多,运数也相隔太远,我为什么不早点觉悟,早点放弃?”她现在只要闭上眼睛,就会见到那武功院中的生活,就连李赖儿包裹中的棉衣,也是她精挑细选,摸了一遍又一遍的。她已说不出话,更已哭不出泪,她被李赖儿拉着,完全失去了感觉,就像身子消失了,而只有意识世界存在。她表面的茫然,如一根刺,深深的扎在李赖儿的心上,那肉被刺穿,血正流出的痛楚,一点点的从心口蔓延,直到全身都在颤抖,都在战栗。 李赖儿想,我今天一定要娶她,就是绑着她也要拜过天地,同入洞房(对洞房的理解,他只认为是在一起睡上一晚,完全不知道到底需要干些什么) 他出手打断了轩音一直撑着身子用的那两块木板,托住她要摔倒的身子,向明玉楼跑去。 轩音惊叫道:“你放开我!” 他已将她背着,紧紧的拉着她的手。他说:“你手上的功夫还在,如果你不想我带你回去,你就一掌打死我!” 明玉楼渐渐靠近。 李赖儿坏笑道:“以前你背过我,现在轮到我背你了。你要知道,刚才我已在心里发了誓,我李赖儿这辈子,只背轩音一人!” 他的轻功虽然无人可及,可要背着轩音这样一个大人,直上十楼,仍感到疲惫,到了十楼,他的腿已软,手已麻。 可他一点也没有因此而不快,他笑的更厉害了。整层楼都可以听到他的笑声。没有见到的人还以为李赖儿从哪里捡到了一个宝贝。还在小的时候,他在归隐之谷每次从隐世高人那里得到宝贝时,都笑的格外响亮,事以别家的人一听到他那样的笑声,都会嘀咕一句:“又是谁家的宝贝被这小赖皮给坑走了?” 李赖儿安置了轩音,专等在门外,一直等了两柱香时间,轩音被人伺候着化完装出来,他拉着轩音走入了宴堂。 “我虽是个孩子,但也知道各位叔叔伯伯,哥哥姐姐都是为了庆贺我的喜事才从各地赶来,所以我代我爹娘,先在这里谢过各位。”他做了个揖,拉着轩音走到堂前。上坐明水心,下立两伴娘,这两伴娘年在十六七,有身有容,打扮的花俏,色中带红,显的喜气洋洋。又有童子三个,装扮如观音菩萨 座前仙童,可爱机灵。一边念唱的老者为江湖中有名的月老,专为达官贵人家中新人唱词,就三拜而已,却能唱的让每个人听来都觉的高兴。一口浅茶后,这月老手捧红绳,揽着一个水白曲嘴瓶,口上插着一枝绿叶,以作点水之用。此乃是当时一大噱头。他刚站定,一边锣鼓大响,众人方才瞧见明玉戴着红巾被人搀扶着慢步走出。 李赖儿带着微笑,耐心行完所有礼节。按照习俗,那是要敬酒的。他被身边的伴娘提醒,这才吃了一惊,他才八岁,如何能有其父李天凡的海量?正在头疼时,座上明水心笑着对众宾客道:“赖儿年纪尚少,今日不能一一敬酒,还望各位见谅。不过我明玉楼也不敢冷落各位,今日已请来扬州乐坊的十八位歌妓,还有山东酒王,望各位尽兴而归。” 李赖儿已牵着两位娘子走入内堂,这时听到了,不由一笑。 扬州十八歌妓善唱柳七的词,多是情愁风月,如何能在喜宴上唱?想来这明水心也不懂歌赋诗词,只懂的附庸风雅,花钱请名人。而那山东酒王只有一人,如果一杯一杯敬过去不是当成新郎官了?如果与人拼酒,那他一人身边得围几圈?想来明水心确实被他突然改变给弄的心烦意乱以至没有注意到一些细节。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李赖儿跟着外面传来的歌声,一起咏唱。音休门关,灯燃炉香,他把两位娘子带到床边,走去拿着一块糕点,边咬边道:“你们饿吗?这里有吃的,来吃点。” 明玉与轩音坐在床上,俱是一动未动,像两块木头。她们带着红头巾,坐在那儿倒使李赖儿分不出谁是谁了。 在他走过去要揭开两人头巾的时候,其中一个捏着声音怪腔怪调的道:“你不要过来!” 他不由一笑,说:“我不过来难道就让你们两个这么坐着?” 还是那人说道:“现在给你出个题,你猜对了,就可以过来,猜错了,今晚就得睡在地上。” 他又笑了,说:“你要我猜什么?” 那人说道:“猜猜我们谁是谁。” 他眼珠子一转,说:“可以,不过我猜对了,就要脱下你的裤子打你的屁股!” 那人一怔,问道:“为什么要打我屁股?” 他突然扑了过去道:“因为你不乖!”他一把拉下那人的红巾,笑道:“轩音是不会和我开这样的玩笑的。” 他又拉下了轩音的头巾,微笑着道:“因为她不舍得我睡地板。” 第五十三章 携美入宫 小圣:此作爬爬书库首发,因为与那边签约进入vip的关系,故只有解禁了才能在这里传上来给各位大大看,各位大大若等的急,或可直接去那边关注。 http://.3320/blib/c/14/6632/index.php — — — “姑娘,给你弟弟买串冰糖葫芦吧!”京城叫卖冰糖葫芦的小贩都是老江湖了,他们知道哪些人问了铁定会买,哪些人问了铁定不会买。这个小贩眯着眼睛,拖着很长的鱼尾纹,他等待着停在路边的一辆马车上的姑娘拿出铜钱,然后将手上的冰糖葫芦递给她。 这般年龄的孩子听到有冰糖葫芦吃一定会嚷着要买,做姐姐的又怎么会拒绝呢?他们坐的马车是最豪华的,马儿是大宛名驹,光是每天的食料就需要一两银子。车轮上加的护铁瞧手艺就值三十两银子,就是京城内的几位官爷也用不起这样的马车。以这样的身家,买一串冰糖葫芦来哄哄孩子不过是件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 面前那姑娘听到他的话,转过了头。前面她一直靠着里面和面对外面的孩子聊着,这时转过脸,才让那小贩瞧见,这还称不上姑娘,顶不过是个少女。这小贩心里暗叹道:“这么漂亮的女娃子,怎么老天爷不长眼,偏让她盲了呢?” 他犹在想,面前这少女已对那孩子用极乖巧的语气说道:“相公,给我买串冰糖葫芦嘛,我常听大姐说,它又甜又酸,是真的吗?” 小贩没有反应过来,那孩子已笑着道:“岳母大人有那么多钱,偏不给你几张银票,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他说着从怀里拿了几枚铜钱,似想到什么,又道:“我和你说过了,别叫相公!叫我赖儿!” “好嘛,好嘛,快点拿来,我要吃!” 黄湛湛的铜钱就在眼前,可这小贩愣是回不过神...... “相公,你只买一串?” 原来马车中还坐了一个少女,这少女的双腿盘着,对着那孩子一脸笑容,可以小贩的眼神却瞧的出,她是个不轻易施舍给他人笑容的女子。她竟比前面那少女还要美上一分,她的这分美,美在冷艳上。 那孩子苦笑着道:“怎么你也陪着她闹?好吧!麻烦你拿三串来!” “为什么拿三串?”前面那盲眼的少女故意问道。 “我就不能吃了吗?人家可是叫你买给我吃的!” 小贩不知道是怎么拿来铜钱怎么给他们三串冰糖葫芦的。他就像在梦游了一般。 马车一直停在那儿,这小贩一直盯着马车看。 车上的三人聊在一块儿,有时一起笑的翻来覆去,有时两个少女会捏着拳头使劲的打那个孩子,可能他说了句俏皮话吧。 从旁边一家铺子里出来一个汉子,一路小跑赶到马车边,他手上拿着一只风筝,像燕子的形状,画的很漂亮,风筝被那盲眼的少女拿到手上摸着。 马车慢慢的离开了。 这只是江湖中无数惊讶者其中的一个,极其普通,极其自然的一个。 李赖儿终于使得轩音不再悲伤,使的明玉不再被关在房间中可以出来游玩。他得意的在车中不停的开着玩笑。车是去向皇宫的,距离武功院其余的人进宫已过了三天。 整个京城都处在一种哀默的状态。因为就在武功院众人进宫这天的夜晚,皇上昏迷了。昭示天下有本事的神医进宫救治皇帝,接连两日俱是没有进展。 天下之事就有这般巧,与李赖儿这车人一同进宫的,还有两人。 他们碰在一块儿,使的李赖儿格外尴尬。 李赖儿的马车停在宫门之外,就在下车时,长阶上两人与他对了个照面。左边一人面色憔悴,神情焦急,竟是与武功院众人一同进宫的啸天野!而他右边这人,恰是当日救了李赖儿一命的佛渡神医。 这两人,怎不叫李赖儿尴尬呢? 啸天野的身份并未让皇上知道,他终是当今皇子,他的父亲虽然狠心将他抛弃,但是他却无法在他病危的时候保持一颗平常之心。他快马加鞭,终于找到了佛渡神医。虽然碰见李赖儿与轩音,可他没有与他们交谈,急急忙忙的带着佛渡神医入宫了。 接待李赖儿、轩音、明玉的是大内总管。这个时候,他觉的不再需要将时间花费在将死的皇帝身上,对于李赖儿这个有可能成为太子身边红人的人,他是不会放过机会巴结的。他的名字叫赛侯因,宫内宫外的人都称他赛公公,他当上大内总管只有两年的时间,前面那位因为感染了风寒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死了。至于某种对这位新上任的大内总管的猜测,那也是极其正常的。他也许真如有些人想的那样,靠一些卑鄙的手段夺取了这个职位,但是就以皇宫高权惯有的情形而论,那不过是一般人都会选择的手段。赛侯因直接带着李赖儿入宫,一路走一路说着最近的事,他今年整三十,头脑非常好,知道拉近人的距离最好的方法就是随意的交流。直到走了一半,他才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李赖儿听。 “太子在内书房,目前太傅未定,所以他一个人读书,早上已交代了小人要第一时间接待李公子,不知李公子是否愿意独自与小人过去见见太子?” “当然好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太子到底长什么样,轩音,你想去看看吗?”李赖儿他是明知故问,因为明玉从没有见过世面,也许会争着要去见太子,如此赛公公这一番话就等于白说了。 轩音拉着明玉的手道:“我带你去见见武功院的人。” 明玉还拿着那只风筝,听了点点头笑道:“轩姐姐,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呀?” 轩音微笑道:“都是些有意思的人,来吧。” 赛侯因看着她俩走远,转身对李赖儿笑道:“真是好福气,江湖上恐怕再无第二人能有李公子这样的艳遇了!” 李赖儿也笑道:“那是当然!总不成天下间还有第二个轩音与明玉吧?” 赛侯因躬身陪笑,略罢又道:“我倒想起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赖儿一摆手道:“我不过八岁孩童,赛公公有什么不可对我说的呢?” 赛侯因道:“李公子乃人中龙凤,如今年纪虽小,但已有独当一面的本领,小人惟恐言中有悟,令李公子不快。” 李赖儿眼珠子一转,笑道:“公公待我这般好,我怎会因公公的话而有所不快呢?还请公公直言。” 赛侯因慢步向前走,走到长廊交汇处,他瞧四下无人,凑到李赖儿耳边轻声道:“小人得知一物,可以治好轩姑娘的腿。” 李赖儿听的心头乱跳,紧张的问道:“可是华佗医道?” 哪知赛侯因却摇了摇头,神神秘秘的道:“李公子可听说过九宫神水?” “是九宫神水!你知道在哪里有?”李赖儿一把抓住对方的衣服,完全忘了他是大内总管。 赛侯因也被他的举动吓的一愣,半天回过神笑道:“李公子不必紧张,小人如果 不知道这九宫神水在何处,就不会向您谈起了。”他卖了个关子,瞧着李赖儿着急的样子,慢慢的说:“只是小人不知道这九宫神水到底能不能帮的上李公子?” 李赖儿见他卖起关子,猜到他别有目的,于是微笑道:“公公如果能把九宫神水的所在告诉我,往后我绝不会忘了公公对我的恩惠。” 赛侯因连忙摇手,笑道:“不敢不敢,小人只是想帮李公子......其实九宫神水......就在......皇宫禁地!” 他慢悠悠断断续续的说到最后,当说出“皇宫禁地”时,一双眼睛瞪的斗大直盯着李赖儿看,似十分在意他的反应,其中有种揣摩与探测的味道。 可李赖儿的反应却 叫他好不失望。他只是微微有点惊讶的问道:“皇宫禁地?我怎么从没有听过?” 赛侯因这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因为内书房已到。 “赛侯因与武功院李赖儿参见太子!”走入内书房,太子正坐在书案后,赛侯因跪了下去,可一边的李赖儿却懒洋洋的站着。 太子抬起了头,瞧了眼李赖儿。 他不像皇上,他的脸微胖,眼睛比李赖儿大上一圈,两条眉毛很短,显的很霸气,嘴却很大,笑起来给人轻松的感觉,身材壮实,坐在那儿都比李赖儿高出一个头。虽然只有十岁,但是一份成熟却怎么也抹不去,永远的印在脸上,使的他有着太子这一身份的重量。 他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瞧了李赖儿一眼,低下头去看着书,打了个手势对赛侯因道:“你退下吧!” 李赖儿不喜欢别人给他高高在上的感觉,所以太子给他的第一印象可说是非常糟糕的。他原以为对着皇帝需要跪拜,对着别人就无所谓了。由于他没有跪拜,所以太子也微微的有点不快,他看了半饷,愣是不去理会他。 内书房的两侧分别摆着两张檀木宽倚,李赖儿走到左边坐下,抬起一条腿架在椅子上,将脖子靠着倚背横木,似打起了瞌睡。 太子放下了书,说道:“我听说你娶了两个女子,一个是轩将军的女儿,一个是明玉楼楼主的女儿,真有这事?” 李赖儿翘了翘腿,没有回答。 太子生气的道:“你难道是个聋子?难道没有听见我在问话?” 李赖儿支起脖子,故做惊讶的道:“你看见我了?真抱歉,我还以为你没有看见我。你刚才问我什么?” 太子一拍桌子,指着他怒道:“你敢调侃本太子!别以为你帮了我,我不敢拿你问罪!你知道冒犯太子是什么罪吗?”他使劲的横着手掌在脖子前做了个割头的动作。 李赖儿耸了耸肩,笑道:“如若我是胆小怕死之辈,想来你也不用请大内总管专等在宫门边接我了,不是吗?” 太子一怔,未开口,门外有人请安,高声说道:“太子,吕王爷叫小人来通报,他已在御合园等您了。” 李赖儿倒不在意刚才与太子的吵嘴,听了外面的话问道:“吕王爷?王爷不是该姓朱的吗?” 太子起身,走到他身边道:“他是我父王表妹的儿子,自我入宫后就经常进宫找我玩,不过为人小气好胜,算不得人物。” 李赖儿道:“既然这样,我先走了,还有好些朋友没有去见。” 太子急着道:“你不能走,你以为我找你来只是见个面而已?我还有事要你做。” 李赖儿道:“那就是要我帮忙了?” 太子冷冷的道:“算是吧。” 李赖儿得意的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简单只想见见我。” 这个时候,看他俩,已有像朋友的样子了。前面的闹剧不过是孩子气使然的结果,李赖儿无意得罪太子,太子也不愿与李赖儿撕破脸。其中的原因也许别人不知道,因为当时太子还在拿银子做大财主的时候,他虽然靠得机智与独一无二的经商头脑创建了拿银子,但是也被他自己请来的四大财神所钳制,事以李赖儿的换包计让他佩服不已。两人从到到尾都未见过,但当他听到计划,知道由一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的男孩子来冒充自己,还要在计划中烧毁拿银子杀死四大财神,他几乎认定是不可能的。事实胜于雄辩,这个八岁的孩子果然做到了。虽然之后的冒险要比这件事艰难百倍,但是他却因为身在局外,无法感受。不然他就不会有刚才的气愤了,任何同龄人听到李赖儿那般的经历,都会自心底产生一种敬佩的神圣感。 孩子终是孩子,他们的想法,有时只有同龄的人可以理解。 太子十岁之前一直混迹江湖之中,从未想过自己竟是太子,而且是未来的皇帝,他从入宫后虽努力的学习各种礼节,学习各种知识,但是身上的江湖习气却不是一时半刻可以改的掉的。江湖人,除去卑鄙小人,谁不喜欢那些不怕死的英雄好汉?谁不喜欢有本事又豪爽的兄弟? 这时,太子与李赖儿已一同向御合园走去。 第五十四章 御合园比武 御合园,本是皇上专为接待亲人建起的花园,左右各是长廊,中间有一个几丈方圆的鱼池,养着大头血红的鲤鱼,鱼池旁摆着一张雕花石桌,四角放着四张圆柱矮凳,凳上光滑平整,却不似经常有人坐,可知这几张石凳不是普通宫中之人可坐的。当李赖儿与太子走到园中,石凳上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远远看去,他穿着一件雪白柔顺的长袍,头戴白金玉冠,扎着一条散落长辫,形态潇洒,神气十足。 “他比你大。” “年纪比我大,权位比我低,一个男人,有权为大。” “那你还和他斗什么气?” “我已经连输了三次,如果不报仇,还称的上男子汉吗?” “那你自己和他打喽,为什么要我帮你?” 太子已走到那白衣少年面前,这白衣少年竟只是站起身抱了下拳以江湖习惯作为行礼。他笑着道:“怎么,带了个帮手来吗?” 李赖儿往石凳上一坐。 那白衣少年一怔,拍着石桌站起身指着他道:“你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坐......” 李赖儿打断了他的话道:“到底谁是太子?” 太子一笑,对那白衣少年摆了摆手道:“没有关系,我们直接比武吧!” 白衣少年气的说不出话来,瞪了李赖儿一眼,走到一边傲然说道:“既然太子请了帮手,那就干脆点一起上好了!” 太子对李赖儿道:“这就是吕君望,他的掌法很厉害,你等会小心了。” 李赖儿笑道:“我有十几天没有动拳脚了,等会慢慢来。” 吕君望不耐烦的道:“你是不是怕了?” 太子搓了搓手,喊了声,“看招”,一拳直接捣向他的心口。 吕君望推掌与他接的实在,内力相交将他打退,他冷笑道:“你还是不吃教训。” 太子被他打退,看了眼李赖儿,他还是坐在那儿,没有动手的意思。太子转了转手腕,虎吼了一声,飞身扑去双拳交互使了招双龙出海。吕君望以逸待劳,掌势应着对方的拳位又是一挡,接的严严实实,他身子稳稳站着,又将太子打退几步,已可见他的内力高出对方几层。虽然太子身材强壮,但是以内力来说却是一般,他凭着一股蛮劲接连扑过去未挨一招却不断后退,他每退一次就减弱了一份力量,每次出拳用尽全力,虽然减弱了力量,但是他的气势,他的精神,竟一点也没有因为屡战屡败而减少一分! 换成别人,坐在一边看着太子被吕君望如此打退,只怕已经冲过去帮他了,可李赖儿就是坐着看,他托着腮已打了十几个呵欠。 “这吕君望倒不敢伤他,如果要打伤他,只怕他根本没有机会出这么多次手。”李赖儿心里想着,他望了眼天色,想起明玉也许已急着要找自己,轩音那边也会担心。他突然耸了耸肩,自个儿傻笑了起来。原来他想起自己才八岁,怎么会变的这么成熟,他第一次感到那种体贴身边之人的自豪感,其中的美妙乐陶然的使他飘了一阵子,等回过神,太子已坐在地上,握紧着拳头,咬着牙,似已没有力气去拼了。 李赖儿慢步走到吕君望面前,对他说:“你的功夫是江至武传授给你的?” 吕君望吃了一惊,重新打量了他一番,道:“是又怎么样?你虽然看出了我的武功路数,但是就你这年纪,要赢我只怕是痴心妄想!” “谁说过武功以年龄而论高下的?要是这样,江湖上的人也不用比武了,谁年龄大就谁是天下第一好了!” “哼,就以你的年龄,内力可比我强吗?” “内力不如,不是武功不如。” “招式能有我的厉害?” “招式不如,不是武功不如。”李赖儿一本正经的道。其实这些话,都是方振衣曾说过的,他现在拿来一用,竟也唬住了吕君望。可他毕竟不甘心。 “以你这么说,究竟用什么来衡量武功高下?” “要衡量武功的高低,只有打了才知道。” 鱼池中的一尾小鱼顶着头上的鲜红,那似花儿从水中出现,就这么带着瞬间美感的凭空在他们的身边。 没有飘零的叶,风轻缓而过,吹动了衣袖。 吕君望不动手,李赖儿也不动手。 看的一边的太子直心急。气氛因为吕君望的面容,而越来越沉重。 江至武从左亲王死后,便进入吕王府做起了府内第一高手。吕君望不但学会了他的掌法与内功,也从他那儿学得了一些成为高手必须的经验。其实也是他的命数,江至武感觉年岁不饶人,又在王爷府见到了吕君望的天资极高,真的将全部本领都教给了他。而他学会江至武所有武功竟只花了短短的三个月,虽然有许多招式不明白不会用,但是强手几招却练的非常精湛。也因为如此,他才能轻而易举的打败太子。 那一尾鱼不知何时不见,这时只有水波轻漪。 衣袖仍在舞,像是刚才的续接。 吕君望凭借着江至武教他的经验,与他独特的感觉,发现面前这个比自己小许多的孩子竟有一种让他恐惧的感觉。他站在那儿,想出手却又怕对方反制。于是,他只有站着,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姿态。 而李赖儿呢? 他抱着手,懒洋洋的站在那儿,完全无法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到底准备如何应付。 风止,什么都静止了。 李赖儿忽然笑了笑。 吕君望觉的这是机会,对方已放松了精神,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出手了。 蜗居天惠中最快最狠,取位最偏的招式——阴零百渡! 太子只见到吕君望的手掌挥出了肉白色的影子,他吃惊的不敢相信,原来他的武功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可更让他吃惊,更让他不敢相信的是——吕君望像一般学武艺的人,练功之前先练眼力,他盯着李赖儿的眼睛,盯着他的手,盯着他的脚,盯着他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丝反应。他使出招式的时候,李赖儿还站着,还保持着那姿势,还是那样的神态,还是没有行动的感觉。可是待他招式打到一半,眼前的李赖儿忽然化成了一道残象,那是很难说明白的图象,他看到的那个残象无情的存在了如此的短暂...... 事以他败了。 第五十五章 记忆的冷风 不是江湖中的人,很难理解,他们为什么老是要比武。 是江湖中的人,有时候也会想不明白,为什么老是要和别人比武。 身边走过一排排精神抖擞的侍卫,他感觉到肩膀上被太子拍了一下。转过头,他见到无法理解的兴奋,为什么太子会这么兴奋?就像段刃知道有了孩子,就像他当初溜出来进入未知的江湖,就像明玉知道能走出明玉楼。他不便问,只是笑着说:“我该走了,晚上有空的话,一起喝酒。” “那好啊!我现在就想喝,娘的,没想到能赢的这么痛快,刚才那小子的脸就像个王八!”太子似疯了般狂笑了一阵,最后顾不了在众侍卫面前的形象,直接捂着肚子滚在地上。 李赖儿本不理解,这时被他一说,竟也控制不住,弯着身子笑了。 人在江湖,虽有血雨腥风、沧海桑田、生死难测、无可奈何,但是你不入江湖,就永远也体会不到这江湖的乐趣。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生在江湖,活在江湖? 因为江湖给他们恐惧,也给他们激情,给他们悲伤,也给他们快乐。 李赖儿带着微笑,轻悠无声的走到轩音的背后。 轩音独自坐着。 他笑道:“既然到了京城,就应该去看看你爹嘛。” 轩音惆怅的道:“我真的很想去见见他老人家,可......我怕他伤心。” 李赖儿脸上的笑如风中凋零的花儿,他轻轻的道:“我听说九宫神水能治好你的腿伤,而且它就在禁地里面。” 轩音浑身一颤,她道:“谁告诉你的?” 李赖儿道:“刚才大内总管赛公公私下里告诉我的。” 轩音问道:“你相信他说的?” 李赖儿反问道:“你觉的他说的有假?” 轩音侧耳细听周围的动静,她确定了没有别人才道:“你告诉我你曾闯入皇宫禁地,这件事有没有和别人说过?” 李赖儿皱着眉头道:“这样的事,我哪敢和别人说?如果不是因为瞒不住你了,我绝不会告诉你的。” 轩音叹了口气道:“我在朝廷里还有些关系。而且这件事落到我爹身上,皇上命我爹调查此事,我听了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你。” 李赖儿笑了笑道:“看来我在你心目中,还是有些能耐的嘛!” 轩音板起了脸,说道:“你别岔开话题!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想想,现在禁地被闯左亲王被杀那是震动朝野的事!皇上虽然压着,但是朝里哪个不想查出是谁做的,可以在皇上面前邀功?我觉的这个赛公公绝不可信!” 李赖儿想了想,一拍手掌叫道:“亏得你提醒我哩!不然我真要中计了!哎,‘宫廷险恶’这句话果然不假。” 轩音笑了笑道:“我想我还是去见见爹吧,至从娘走后,他就变的格外孤单了。” 李赖儿道:“那我不陪你了。皇上病重,我还是先去看看他的好。”他说着走了。 本来轩音打算让他一起去见见轩之度,她与李赖儿已经成为夫妻,自然要让他去给岳父磕个头,可他如此说了,只有作罢。 “爹一定惦记我了。”她感到一阵惭愧,心里想着时冷风吹过。 这样的冷风,恰是特殊的回忆。 每年这个时候,轩音都会穿上一件单薄的白色衣衫,戴上黑手套,在冷风中练功。 热的汗,冷的风。 这是难忘的记忆。 属于她、武林中苦练武艺之人的记忆。 她带着这永不磨灭的记忆,孤坐在冷风中。 李赖儿又何尝没有感受到这冷风呢? 只是他的感受却有别样的滋味。 “你终于来了!”冬难挽在龙阶下对着李赖儿说。 李赖儿微笑着与他打了个招呼,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冬难挽搭着他的肩膀道:“皇上病重的事你知道了吧?本来好好的,现在就有麻烦了,你得帮我想想办法。” 李赖儿道:“我进京就知道了,他现在身子怎么样?你说的麻烦和他的病有关?” 冬难挽急着道:“就是和他的病有关,我才想不出办法。” 李赖儿道:“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冬难挽道:“沐林芝家里有一根千年古参,据说可以令将死之人转危为安。本来皇上龙体有恙,将这根古参孝敬给皇上也是应该的。只是这沐林芝早在两个月前就偷偷的将它吃了。冷丞相已准备派人去向沐林芝的爹要这根古参。你快点想想办法,倒是该怎么办?” 李赖儿心里暗道:“冬子平时总是看沐林芝不顺眼,没想到他这么在乎她,这倒真是奇怪了!”他毕竟没有多少人生经历,许多世间之事,他还是看不透。“我知道了,我去看了皇上再想办法。” 冬难挽见李赖儿沉思了一会儿,他微微有点不自在的道:“其实大家都是同门,在一起有段世间了,我们都不想看到她有什么问题,对吧?” 李赖儿道:“我会尽力的,你放心。” 他告别了冬难挽,走向正殿。 侍从很快通传并带了他进去,皇上的病确实让人担忧,李赖儿见到他的时候,心里想道,太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去和吕君望比武。也许,他与皇上的亲情已如这十年的沉落,而一消永散了吧。 没有特别的耽搁,佛渡神医一直在与冷幽泉冷幽兰的父亲,当朝宰相谈着皇上的病况。 李赖儿注视了一会儿冷廉,然后匆匆的离开了皇上的寝宫。 冷风迎面,他皱着眉头,在路上停留了片刻。他向东面望了一眼,看着那并未见着的地方,下了决定。 第五十六章 冷家澡堂 “带我去冷丞相的府上。” 李赖儿坐上宫廷为达官要人专备的马车,与大内总管寒暄几句后陷入了沉思。 驶了六里地,冷廉的丞相府就到了。李赖儿向守卫通报了姓名,等了片刻,冷幽兰从门内跑出来将他接了进去。两人边走边聊,到了客堂时,冷幽兰已得知他是如何娶了轩音与明玉的经过,他又见到冷幽泉,她表现的令人意外,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竟宛如没有发生过。 李赖儿见她似乎不在意,也就不去想自己曾做的那些伤害她的事,微笑着道:“近来身体可好?” 冷幽泉道:“已没有什么不适的了,毕竟我是练武之人,倒是你之后在武功院有学到什么本领,说来给我们听听,你可知道,我和妹妹在家里呆的都快闷死了。” 李赖儿从侍婢手上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说:“也没有学到什么,都用在玩乐上了,估计现在和野菜打还是会输。” 冷幽泉听她将冷幽兰唤作野菜,忍不住掩嘴笑了。她身边的冷幽兰跺了跺足,轻骂道:“你答应我不叫这个的!你真可恶!” 李赖儿笑道:“别忘了我是赖皮王,怎么可能说话算数哩?” 冷幽兰也笑了,“你就是个小赖皮!” 三人笑了一阵,李赖儿摸着茶具,说道:“我这次来,是想请两位帮我一个忙的。” 冷幽兰问道:“有什么要我和姐姐帮你?” 冷幽泉也道:“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但说无妨。” 李赖儿迟疑着道:“我的一位师姐沐林芝前段日子偷吃了家中的一根千年古参,现在冷丞相已准备派人向她的爹索取这根古参来救治皇上的病。我怕到时候她爹交不出古参被判个欺君之罪或是叛逆谋反,所以先来告诉你们,看看能不能私下向冷丞相求个情。我想他如果事先知道这根古参已被吃了,就不会派人去,那就不会有事了。” 冷幽泉听他说完,细细一考虑,方才说道:“我尽量试试,我爹也是讲理之人,想必会放过人家的。” 李赖儿笑道:“如此最好。” 冷幽泉道:“你是为这事来见我和妹妹的吗?” 李赖儿道:“没有这事我也是要来的,有这么漂亮可爱的姐姐和妹妹,我哪能不来呢?” 冷幽泉脸上一红,啐道:“你就会贫嘴!” 李赖儿看了看天色,暗道是时候了,他叹了口气道:“我从武功院赶来,一直没有时间洗澡,现在进了宫,还不知道哪有洗澡的地方。” 冷幽兰道:“不如在我家里洗吧?” 李赖儿笑了笑道:“这样太麻烦你们了。” 冷幽泉道:“不会麻烦的,我去给你安排。” 其实李赖儿在新婚之夜就洗过澡了,他也不是花花公子,没有天天洗澡的习惯,以前他喜欢游水,所以在归隐之谷的时候,他从没有在澡盆里洗过澡。 从冷幽泉给他准备的地方可以看出,这里是专为府上小姐配置的。李赖儿依稀可以从中闻到冷家姐妹身上的那股香味。 可是,他没有时间来享受这份特殊的款待。 “我一向喜欢洗的久些,等洗完了我来找你们。” 屋子的南面有一扇窗,窗是用厚实的宣花纸糊的。 李赖儿推开窗,轻巧的翻了出去。 他不是要洗澡,他是在故弄玄虚。在丞相府里,便有了不在场的证明。只有这样,他才能去闯。 闯禁地。 再闯禁地。 哪怕大内总管已有准备,哪怕轩之度这个岳父就守侯在周围,他一样要去闯。 他在来的路上买了件宽大的黑色外套,怀里已藏着易容面具,喉音也按照小时候学的方法改变了。 那个禁地,那时去闯,他差点送了命。禁地被闯已被发现了,毫无疑问,这次去,会更危险,更困难。 可他还是得去。 冷风刺骨,冷风如刀。 他在屋顶间飞跃,光天化日,却没有人发现他飞快的身影。 禁地在皇宫,他已入皇宫。 那口天井很快出现在他的眼中。只是,周围多了近五十个守卫。 他的心一沉。 “我觉的赛公公的话绝不可信!”轩音的声音在他的脑中一掠。他的手中已有汗水,可是冷风在不知不觉中,已将这汗水变为一阵寒意。 他骗了轩音,他不会因为这也许是个陷阱就这么容易放弃,就是只有千分之一的机会,他也愿意冒险。 所以,他伏在院上的墙头,透过低矮的冒出头的爬山虎,注视着这些守卫的一举一动。他发现这些守卫分四队,每队十二人,数数正是四十八个。他们分别于四个方向来回走动,东面与西面两队走近井口,然后转身向院边走去。他们是背对背的,以至这个时候他们看不见井口。但是并没有机会,南北两队在这个时候正好走到院边,一起转身向井口走来。 李赖儿看了一会儿,发觉他们一直这样,他气馁的想道:“我只有不让他们发现才能进入禁地,不然这井口要是有人守着,只怕进的去就出不来了。可是他们这样的布置,我又怎么可能不让他们发现跳到井里去呢?不对!肯定有办法的!”他伏在墙头,脑海中落下了巨大的金色天空,井就在天空的下面,而从这金色的天空中,有一个闪亮的白点如流星坠入了井中。他在剧烈的震动中探出身子,有一根自三丈外的梧桐树上斜伸来的粗枝,恰在井的上方留下了一片叶子。 南北两队人走向井边,东西两队人已到院边。 他飞身跃出去,直升到了天际,仿佛飘在云边。 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头顶有一个人,就这么飞在空中。 他屏着气,轻轻的落下,足尖一点那片叶子,叶子轻落,他竟比叶子落下的速度更慢。 四队人在同一时刻转身了。南北两队人转身走向院边,而东西两队人转身走向井边。 李赖儿在空中吐出屏着的气,将全身的力放在双脚上,人如一块沉石沉重的摔向井口。 就在四队人转身的刹那,在那一个对任何人都不存在的死角,李赖儿闪身进入了井中。 叶子,被冷风一吹,落在了井边那带着湿气的土地上。 “如果我料的没错......”李赖儿身在井中思念间已收腹翻身,头下脚上的钻入了水面,如此冲力在他的身形控制下,竟只发生了极其轻微的响声。 这响声绝对传不到上面。 李赖儿料的没错,水中的那个怪物已被左亲王的人给杀死了。 仅过了四个月,水就已变的冰冷无比。他没有深厚的内力,一下子被水冻的连神经都疼了起来,木手木脚的终于穿过了屏障。依稀还是以前那个场景,不过光线比上次来的时候要暗许多,他眯着眼睛走到门外,殿中的地面什么也看不出,不过那股腥臭还是刺激着他的鼻子,他心里暗道:“希望火折子没有湿。”学会一些老江湖的习惯,总是有些好处的。行走江湖的人都习惯了将火折子放在油纸里,这样不是在水里呆的很久是不会弄湿它的。 李赖儿将火折子吹燃,从身上拿出一块丝巾点着了扔往殿的中央。 这下算是看的清楚了。 那时候打开锁的钥匙他一直放着,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也幸亏如此,他才能打开锁进入禁地。 第五十七章 再入禁地 李赖儿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了禁地。 禁地无声。 他走到甬道交叉口,正要往红道走去时,他身边的一处石壁发出了刺耳的声音,随之摩擦后的石沫带出了掩目的粉尘。如一座小山般的人影慢慢的从这粉尘中走了出来,他的面容竟似鬼判钟馗!双眉如墨顶天,两眼冒着红光,颚骨高突,脑门占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一,鼻子宽大,嘴拉到了两边尽头,怒时向上一弯,使的人不由的腿软胆战。 李赖儿看到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 此时,此地,此景,面对这样一个恶煞魔尊,他控制不住那从心内产生的恐惧。 “你是谁?” “轩之度!我在这里等你多时了!” “轩之度?他竟是轩音的爹!怎么办?我根本打不过他,是告诉他还是逃?不行,我不能逃!”李赖儿看了眼前面的红道,对着轩之度道:“既是轩大将军,我被你逮住也是心服口服。” 轩之度走向他道:“你犯的是滔天大罪,只要你将上次盗走的宝物交出来,我可以替你向皇上求情。”他说着,伸出芭蕉扇大的手掌抓上李赖儿的肩头。 李赖儿忽然向前一闪,从他的手掌边冲入了红道。任轩之度何其惊讶,他的人影确已不在面前,待他转身追他时,李赖儿已冲进了放满瓶瓶罐罐的药房。这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药房中,不仅押藏着旷世奇药,还有令人望而生畏的剧毒。轩之度刚踏入门内,李赖儿已拿了一瓶毒药在手,笑着道:“轩大将军可知道在下手中这瓶毒药是何来历?” 轩之度不得不停住了脚步,应对道:“就是再毒的东西,老夫也有自信可在举手之间将你毙命于掌下!” 李赖儿笑道:“轩大将军的武功在下早有听闻,自然不敢轻视。不过......轩大将军可能不知,这瓶毒药名为一吸内五焚!只要在下将他撒出来,大将军就会在眨眼工夫五脏俱裂,犹如烈火焚烧般,那时要想运气出手,根本不可能。” 轩之度铁着脸道:“谁会相信世间有这样的毒药?” 李赖儿笑道:“以前也有人不信,他就是六十年前名满天下的无情剑客,世人只道他隐迹江湖,其实他早已死在仇家手上,而杀死他的,就是这一吸内五焚!” 轩之度盯着他手中的药瓶,冷冷的问道:“就算让你从老夫身边走过,你又如何能逃的出去?” 李赖儿耸了耸肩道:“至少在下还有一线希望。” 轩之度握紧了拳头,道:“既然这样,你大可以冒险一试!不过老夫在这里告诉你,如果你被抓住,老夫定将你千刀万剐!” 李赖儿笑道:“在下也很期待大将军的想法。”他沉下脸道:“还请大将军站到墙边!” 轩之度无可奈何只有按照他说的做。他捏着药瓶,开始寻找那九宫神水。 上次来的时候我们已经知道了,这里的药有大部分没有贴上标签,而他也没有一一看完。所以赛侯因说这里有九宫神水,他并没有怀疑。可是现在麻烦来了,如果九宫神水恰是这些没有署名的药瓶其中一个,那他如何能寻到?而且要将那些没有署名的药全部带上也是不可能的。他拧着心弦,在这些药瓶上一一细看。 只要找到九宫神水,轩音便能恢复如常,她不再会有现在的痛苦,李赖儿也就不必再将那份愧疚悔恨深埋心底了。 “老天爷,我不拜你,不信你,不服你,可是如果你真的有眼,就让我找到它吧!无论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可以接受,只要你让它在这里,在我的眼前,让我找到!” 九宫神水,就在最底下的横架上,积着灰,同样积着他无比的激动与感泣。如果这里无人,他也许已经落泪,因为他实在太想,太想,太想,太想得到这个。这个可以治好轩音双腿的神药。 轩音是如此的爱他,义无返顾的保护他,那没有退路的抉择使的他常常这样想,“人的一生,有这样一个女人爱着,陪着,一起玩乐,一起在危难中度过,还有什么比这样的一个女人更重要的呢?” 九宫神水已在他的手中,他走过轩之度的身边,笑着道:“大约在十几年前,无情剑客曾在一家夜酒摊上帮助过一个年轻的剑客,所以他并没有死。”可他说到他并没有死的时候,已走到了甬道交叉口上,轩之度起步追时,他已到了满是毒蛇的大殿。 轩之度是从另一处暗道来到禁地的,他在这里住了三个月。除了皇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在这里,其实轩音一直在奇怪,为什么自己三个多月没有回家,她的父亲仍未有派人来找她。而其中的原因,就在这里了。所以他到了大殿入口处,毫无准备的被满是毒物的一幕所阻。李赖儿却揣着九宫神水,来到了井中。 他双手撑住井壁,用脚蹬着上到井口,耳中听到井边密集的脚步声,他心里想道:“我已拿到九宫神水,还怕你们做什么?”他奋力一跃,出了井,放眼四下,那些守卫已发现了他,他在空中折身飘出了院外,几个起落,绝于高墙之后。 轩之度气的直跳脚,如果他知道这从他眼皮子底下再次盗走皇宫禁地中的宝物的,就是他的女婿时,不知那是如何一副模样。 当是可笑之极。 匆匆一过,已是一个半时辰。 李赖儿潜入冷丞相府上,即又回到那浴室之中,轻合门帘,除去面上假具,甩去身上已湿的衣服,将头发重新一扎,穿上冷幽泉放着的服饰,看似像给冷幽兰男扮女装时所用。他走到门边,轻推而出,看见了左道长栏上倚靠着的冷幽兰。 他走了过去说道:“冷姐姐呢?” “姨母来了,她陪着她老人家。” “你......一直等在这里?” “嗯,你洗的时间真的好长啊。” “很久没洗了嘛......替我谢谢冷姐姐。” “不用谢的,嗯......我听说你娶了轩姐姐和明玉姐姐,是真的吗?” “前几天成的亲......” “你,你娶轩姐姐,我可以理解,可是你为什么要娶明玉姐姐呢?” “你为什么这么问?我,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 “你晚上留在这里吃饭吗?” “不了,得回宫里去。” 冷幽兰犹豫着应不应该将心里所想的说出来,李赖儿却一心惦记着轩音与怀中的九宫神水。她百般惆怅的叹了口气道:“我送你出去。” 李赖儿走到大门外时,长街寂寥,冷幽兰在门阶旁含泪问道:“你上次说的要娶我,到底是不是真的?” 李赖儿一愣,问道:“你真愿意嫁给我?” 冷幽兰亦是一怔,她突然掩面转身跑向府内。 李赖儿愣了一会儿,伸手在自己的头上狠狠的锤了一记,心里骂道:“我可真够笨的,她以前还在我面前脱过衣服,怎么会不愿意嫁给我呢?自从我让冷幽泉恢复清醒后,她和野菜对我的言语都不一样了。她们真的忘了我以前是个坏孩子?不对,那时候我不知道,而且有心魔在。可她们应该不知道呀,难道是谁告诉她们了?” 他坐在马车上,不知不觉中,已到了皇宫。 第五十八章 一同赴宴 回到皇宫后,李赖儿第一件事是先去找佛渡神医,他虽然拿到了九宫神水,但是丝毫不知如何用来救治轩音的腿伤。 经过打听,他得知佛渡神医已被安排在武功院众人所住之地,单独一间,严加保护。 走到佛渡神医所住的门外,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冬难挽跑来拉着他问道:“你见过皇上了?我说的事你想出办法了吗?” 李赖儿与他走到隐蔽处道:“我已经找过冷幽兰,把事情和她们说了,只要冷丞相知道全部的事情,自然就不会再派人去要那已经没有的古参。” 冬难挽用力的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兴奋的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多谢你了!” 李赖儿笑道:“这是我们大家的事,沐林芝有难,我总不成袖手旁观吧?你何必谢我呢?” 冬难挽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是我不好,都是兄弟本不该如此见外的。我刚才还和明玉在一起,要我带你去找她吗?” 李赖儿沉吟着道:“晚上吃饭是怎么安排的?” 冬难挽奇道:“今天晚上你娘子轩音请我们去她家里吃饭呀!你这个相公是怎么当的,怎么我们都知道了,你还不知道呢?” 李赖儿捏着手,微微笑道:“还不是为了沐林芝的事忙的,你这是去找佛渡神医叫他也去吗?” 冬难挽笑道:“有时候我真的很妒嫉你!为什么你的脑子就比我聪明这么多呢?” 李赖儿苦笑道:“别因为我帮了沐林芝就来拍我马屁,我可不吃这套!” 冬难挽瞪了瞪眼道:“这和我说你好话有什么关系,你可别瞎想!” 李赖儿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们一起去找佛渡神医吧!” 冬难挽问道:“你找他有事?” 李赖儿心想自己都已走到人家门口,再找搪塞之语已难,只有说道:“他曾救过我,我这是去感谢他的。” 冬难挽道:“既如此,我们去找他吧!” 两人来到佛渡神医门外,冬难挽轻扣门面,佛渡神医打开门,慈祥的笑道:“找我有什么事?” 冬难挽道:“院长让我来请您老一起去轩将军府上赴宴。” 佛渡神医随着两人先去会合武功院众人,一路上李赖儿没有机会与佛渡神医谈及九宫神水,只有先搁在心里,见了众人他被围住,几个师兄弟一起向他庆贺,谈及一些婚宴上的事,也不觉时间慢渡。明玉与众人经过一天的时间也混成一片,坐在大椅上翘着脚,偶尔塞一片橘子放在嘴上,闲逸至极。李赖儿见了微微放心,回头想着轩音与九宫神水,一边烦躁,一边暗兴,他虽拿到九宫神水,可是未与佛渡神医交谈,他还是放心不下。 晚色渐起,大内总管赛侯因匆匆赶来,接待众人出宫,并安排了马车去往轩之度府上。 他找得空隙拉过李赖儿,低声问道:“小人刚才得知上次闯入禁地的人又已出现,不知李公子可有耳闻?” 李赖儿不动声色的笑道:“我哪有公公在宫中的消息灵通,还未知此事,这人被抓住了吗?” 赛侯因淡淡一笑,“听说轩大将军恰巧去禁地巡查,却让这贼子逃走了。” 李赖儿故作惊讶,说道:“这人竟有这般厉害?” 出到宫外,赛侯因别有用心的站在马车外,对他说:“其实小人实在佩服李公子的武功,希望到时可以好好畅谈一番。” 李赖儿跨上马车,回头笑道:“定不会叫公公失望的。” 马车上,方振衣坐在李赖儿身边,轻身吟道:“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生死两茫茫。”他念来悲怆以极,倒似他曾经历过那惨绝命运。 明玉依靠在李赖儿身上,低声道:“我听娘亲说,住在皇宫里的人,是世间最苦闷的人。” 沐林芝睁大了眼睛道:“其实也不是,他们有一辈子不用愁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冬难挽撇过头去,开口道:“看来你很想去给皇上当妃子喽?” 鲁丘在沐林芝身边,替她说道:“谁不想过好日子呢?荣华富贵谁不想要?难挽,我觉的我们应该学好本事,也向轩大将军一样为朝廷办事,做一番大事业。” 冬难挽一声冷笑未及出口,他身边的郑永已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不假,可是为了荣华富贵这四个字,却未免多了份铜臭!我觉的,轩大将军为皇上办事主要是冲着天下百姓,社稷安危,保家卫国,远战敌寇。他是大丈夫真英雄,如果如你所说只是为了过好日子,为了荣华富贵,未免轻贬了他!” 方振衣微笑着道:“武功院弟子一切以强武修身,锄强扶弱为主。” 这时再看李赖儿,他的心不知飞去了何处。 轩大将军住在将军府,将军府座落城东,城东本是清静之地。 马车带出辙转声,停在将军府大门之外。十八个武士手持丈二长矛,身披白银巨甲,守在门的两边。 李赖儿下得马车,瞧见这阵势喉间一动,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液。他马上拉着明玉跟着众人一同走进了将军府。 轩音坐在木椅上。木椅垫着虎皮厚绒,她的身上也多了一件雪白的貂皮大衣。她坐在门庭之内,大堂之中,一张容下二十人围坐的红木大桌边。 轩之度与武功院众人一一见过,只对李赖儿看了片刻,就招呼着大家一起落座。 轩音坐在轩之度身边,另一边坐着天空,李赖儿坐在轩音身边,明玉又坐在他的身边,明玉身边坐着冬难挽,冬难挽边上是沐林芝,沐林芝身边是鲁丘。小纪被挤在那还未熟悉的四个同门之间,周蜜左右坐着孔秋寒与啸天野。 以李赖儿的年龄,在酒桌上是没有他说话余地的,小孩子别乱插嘴,自古就有。不懂事者小子与妇人也,江湖上虽淡薄些,却也避免不了这自然规律。就连在家中,李天凡与众兄弟一年一次的见面时,他说的话也是极少。 每个人都有童年,这个童年绝大多数的记忆都保持在与同龄玩伴中。可是从李赖儿的言行与他的思维,怎么也看不出他的年龄只有八岁。他太成熟了,这缘于江湖,江湖是个磨练人心志的好地方。李赖儿踏入江湖已将近一年。 他已快九岁了。 这恰是桌旁的他,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 “赖儿?” 李赖儿在思绪中一惊,抬起头见到身边的明玉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尽管她看不到,可是她似乎可以感觉出在他身上的变化。而且,她眼睛看不见,如何在桌上夹取菜肴?李赖儿尴尬的笑了笑,轻声问道:“要我喂你吗?” 明玉也轻声道:“这里这么多人,你放些在我碗里就可以了。” 李赖儿刚举起筷子,忽然感到心头一阵悸动,他这时听到了一个声音。这声音懒洋洋的在他心里说道:“我睡了好久,快无聊死了,你在干什么呢?陪我聊聊吧?” 李赖儿吃了一惊,说道:“你怎么出来了?” 他忘了身边还有众人,正巧这时无人说话,所以他的话清楚的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所有的人都盯着他看,轩音放下手中的筷子,急着对周蜜道:“我身边的药用完了,你不是带了些出来吗?” 周蜜看着李赖儿渐渐血红的双眼,害怕的站起身道:“我放在宫里了,我这就去拿!” 孔秋寒站起身道:“我陪你一起去。” 两人飞快离席。 轩之度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轩音看着自己的父亲,黯然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第五十九章 李赖儿的义气 一朵鲜红的花,慢慢的,在白雪纷飞中盛开。 花儿开了,上面的雪溶为鲜红的水。 鲜红的花骤然散开,花瓣分落在雪地上,碰到冰冷的雪一瞬间变成无数的火花,在雪上发出“滋”的声音消散。 只有花上的鲜红的水,像颗钻石深深的嵌入在雪地之中。 他忽然来一处幽暗的石室,好像四面无门,似乎站直身子就会碰到上面的顶,似乎伸开手臂就会被身边的墙壁阻到。他抱着头左右摇晃,使劲的跺脚,脚发麻了再用手狠狠的捶头。 好像,这样令人窒息的疯狂并没有持续很久。 他分明感到,有几条线在身体里面慢慢的流动,不知向什么地方流去,他学的武功没有一处经脉走向与这些线的相似。 幽暗的石室被他一拳轰的粉碎,从远处照来一片白光,白光中闪动着鲜红的钻石。 李赖儿从梦境中醒来,正好听到佛渡神医在说:“现在他体内的异动已经平复下去了。不过这宁神草不是治根之药,还需他一心向善,每日咏读金刚经,参悟佛理才是。” 又有轩音的声音这样说:“我日后会叮嘱他好好学习佛理的,多谢神医帮赖儿诊治。” 李赖儿见到屋内围了许多人,他对佛渡神医道:“你能留一下吗?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天空微笑着对周围的人道:“我们都出去吧。” 李赖儿对轩音道:“你也留下。” 轩音问道:“怎么了?” 屋内已剩下他们三人,李赖儿长长的呼了口气,坐起身从怀中拿出了九宫神水,对佛渡神医道:“我拿到了九宫神水,你看看是不是可以治她的腿?” 轩音坐到床边,握住李赖儿的手,低声问道:“你去那里了?你怎么这么傻?你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 李赖儿笑了笑道:“我不是还好好的躺在这里吗?” 轩音道:“所以你的心魔才会出现呀!你一经历危险他就会出现,你......” 李赖儿轻声道:“好了,神医还在这里,这件事我们以后谈吧。” 佛渡神医站在一边查看了九宫神水,他并未听到两人的谈话。他走来说道:“这确是九宫神水,只是现在要我说出能不能救治轩姑娘,只怕还不行。” 李赖儿从床上跳了起来,怒道:“你不是说只要有九宫神水就能治的吗?” 佛渡神医淡淡的笑道:“可我还不知道轩姑娘的腿到底伤到什么程度,总得容我检查好了再给你准确的答复吧?” 李赖儿惭愧的道:“我是个小孩子,不太懂事,如果言语有冒犯神医的地方,还请神医不要记在心里。” 佛渡神医笑道:“这才是真性情,问世间能有几个?谁可以洒脱任性的活着?你不要担心,我会尽力而为的。” 李赖儿扶着轩音躺好,微笑着道:“记的腿好了,要背我一次。” 轩音也笑道:“一定会好的,这是你冒着生命危险为我带来的药。我相信这药一定会治好我的腿。”她说着,笑已有泪。 李赖儿的手蹭了蹭她的脸,顺意抹去泪珠,轻轻的道:“你知道吗?有一件事我一直放在心里,没有和你说。” 轩音问道:“你要告诉我吗?” 李赖儿道:“那天我把你留在林里,和左亲王坐着马车离去,其实......其实我的心真的好痛,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这样的感觉,我......我当时真的没有办法。” 他的声音越来越模糊,说到后来,已哽咽住了。 佛渡神医笑了笑道:“你们还有很多时候可以谈心,现在你得出去一下,我要专心为她治伤,也许只要半个时辰,她就可以站起来了。” 李赖儿与轩音同时一怔,他问道:“是真的?” 佛渡神医微笑道:“出家人怎么可以说谎呢?” 李赖儿起身边退边道:“好好,我出去,我出去!” 出到门外,轩之度站在门边,问道:“音儿呢?” 李赖儿道:“佛渡神医正为她治腿,我们等会再进去。” 轩之度惊道:“他有办法治她的腿?” 李赖儿笑着道:“他已经答应我,一定将她的腿治好,岳父大人就放心好了。” 轩之度沉吟着道:“你跟我来。” 李赖儿随着他来到房内,看上去应是他的卧室。他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指着对面的一张椅子道:“坐下,你既娶了音儿,我想我们该聊聊。” 李赖儿笑道:“这是应该的,不知岳父大人有什么要问我的?” 轩之度似早已想好,这时说道:“你是李大侠的儿子,所以轩音嫁给你我没有不满意的,尽管你年纪尚小,可是你对她的情义我也看在眼里,我相信你会善待她。”他做了手势让李赖儿先别打断他,然后继续说道:“只是有一件事,我觉的你必须得老实回答我。” 李赖儿眼珠子一转,天真的笑道:“岳父大人有什么要我说的,我一定不会瞒你。” 轩之度双眼如电,直射在他的脸上,沉声问道:“今日午时三刻,你在何处?” 李赖儿故做沉思,仔细想了想,说道:“那个时候,我应该已在冷丞相府上,因为我与他两个女儿有些交情,所以去托她们帮我个忙,然后又在那里洗了个澡。怎么了,岳父大人问我这个做什么?” 轩之度似有不信的问道:“你去她们那里还洗澡,为什么去那儿洗澡?” 李赖儿苦笑着道:“皇宫里规矩众多,我又不知道哪有澡洗,我从明玉楼赶到京城,一路上奔波一直未曾梳洗,轩音闲我身上汗臭,所以我只有去她们那里借了点水使。” 轩之度微笑着道:“原来是这样,本来那个时候我想找你的,可你不在皇宫,所以我问一下,也没有什么大事。” 李赖儿做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说道:“岳父大人,我看我还是先去陪陪明玉,她一个人也许已在寂寞了。” 轩之度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吧,今天晚上你和音儿就住在家里。” 李赖儿笑着道:“如此太好了,不过得让明玉也住下,不然没有人照顾她。” 轩之度道:“没有关系,难道我一个将军府不能多睡一人?” 李赖儿大笑着走出房外,他关上门后,如同一场大战结束,靠倒在墙边,满头大汗,他用衣袖擦着,心道:“那个鬼地方以后就是打死我也不去了!我赖皮王还有大好前程,可不能就这么毁在里面!对了,玉儿在干什么?”他虽在心里问明玉,可是脑海中出现的却是另一个女人,他立刻摇了摇脑袋,似要将她甩走。 大堂内,烛火摇曳。 孔秋寒拿着一件大袄轻轻的披在周密的身上,微笑着问道:“在想什么呢?” 周密拉了拉大袄,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轻轻的道:“没什么,你刚去哪儿了?” 孔秋寒道:“和天空前辈聊些武功上的问题,近日我发现内功上一直无法突破。” 周密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孔秋寒看了眼周围都感无聊的武功院众人,道:“快了吧,听说李赖儿、轩音、明玉今天晚上住在这里。等轩大将军出来我们和他打过招呼就走。” 周密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 这时,大堂外,院子里传来吵闹声。 大堂内的人都跑出去看到底是谁在将军府上吵闹。 “小纪,你们在搞什么呢?”沐林芝大叫了起来。 原来院子里吵闹的不是别人,正是武功院的五个弟子。其中四个与沐林芝等人不熟悉的同门正围着小纪,他的脸上一个掌印,似被人打了一巴掌。 高明镜怒道:“你们要打架也得挑个地方,怎么在将军府里吵闹?真是给我们武功院丢脸!” 周密见高明镜发火了 ,连忙替他们求情。可高明镜是武功院内老字辈的人物,而且平时脾气极为暴躁,这时哪里听得她的劝? “高老师,既是将军府,有什么事也得等回去了再说。”方振衣面无表情的说道。 高明镜怒道:“我知道分寸,用的着你教吗?” 方振衣皱起眉头不在言语。 啸天野忽然走出来道:“大家......家都是......是江湖......中人,人,轩大,大将军......不会怪他们的。” 高明镜看了眼他,怒道:“就算轩大将军不见外,可我们武功院岂能有这样的弟子?你!现在就回家去,以后不再是武功院的弟子了!” 他指着小纪,他不知道他的名字的,所以只能用个“你”。 小纪听他一说,整个人愣住了,站在那儿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谁说要赶我兄弟出江湖院啊?” 周密一惊,方振衣一惊,孔秋寒一惊,冬难挽一惊,沐林芝一惊,鲁丘一惊,郑永一惊,小纪一惊。 惊惊惊惊惊惊惊惊! 无人不惊! 武功院的弟子敢这样和高明镜说话?这是天大的事,冒犯尊长,这是江湖中的大忌! 众人回头一看,李赖儿拉着明玉的小手走了出来,面色难看,瞪着双眼看那高明镜。 这时,武功院的人就天空没有出来。他正与轩之度在屋中谈江湖上的事情。 李赖儿之前从轩之度屋内出来后,去找明玉。他心境不平,便带了她去后院,享受一时宁静。 自古以来,女人就是嘴谗,由此也给绝大部分的男性一个非常好的武器,据说柳永能在女人堆里左右逢源,桃花不衰的一大法宝也是针对这一特性而生。如果谁家的女人心情不好,可以多买些零食水果,让她的小嘴闲不下来,这样就少了许多吵架的机会。可怜男人的秘密早已被女人掌握了几千年之久,上至皇宫,下到农家,凡是丈夫心情不好之时,拿出一瓶烈酒,当可让他独自狂欢,再是天大的不快到了第二天头痛欲裂也变的可有可无了。 谈到吃相,问世间,恐怕无第二人可以比明玉更可爱,引人爱怜的了。至少坐在她面前的李赖儿看了之后,心里有这样的想法。 红润透丽,小巧自然,带着天真的本性,小小的嘴,小小的咬住绚紫的葡萄,香汁润过唇,轻轻一抿。怎可如此诱人,如此令人消魂? 李赖儿的手控制不住,揽住明玉的柔肩,分明感到她身心一颤。 一个是自骨子里深谙《阴阳百炼》的幼童,一个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漫漫夜色,静寂空间,轻柔的月,无声的天籁,爱如欢快的小鸟而飞,却又道不尽带出诗意,淡而缓,像第一杯酒,预言着一场梦幻的开始。这爱恋是大自然的一个节拍,可在天下无双的音律中却占据了恒久的位置,坚定的奏出低音,狂野的放出呐喊,引发轰鸣的高潮! 不知何时,看不见的明玉感觉到嘴边的酸酸的葡萄,变成了一个喘着热气,带着不安的吻。 此时无声胜有声。 良久,少年的吵闹声,从前院传来,李赖儿惊慌失措的站起身,惶惶不安的道:“我们去看看。” 明玉的脸已如红透的苹果,轻轻的应了他一声。 李赖儿喜悦的,使的双眼有些湿润,他心里想道:“我要快些长大,我要真正的爱你!”他拉着她,走到了前院...... “谁说要赶我兄弟出江湖院啊?” 冬难挽冲向李赖儿,大声道:“你喝醉了?哈!高老师,赖儿喝醉了!您老可别把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李赖儿沉下了脸,一把推开冬难挽,怒道:“我以为你是堂堂男子汉,没想到也是个欺善怕恶的小人!我李赖儿屁话不少,可刚才的话一点不假!小纪平时被你们欺负,连各位师傅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可他还是继续在武功院里学本事,这样的人我李赖儿第一个佩服!刚才的话就是天空老和尚说的,我还这么说!”他放开明玉的手,一跃已站到高明镜面前,大声叱问:“你一个武林前辈,一派师长,讲不讲理?我问你,凭什么只开除小纪一人?他们呢?在将军府吵闹确是丢了武功院的脸,可我们武功院是什么地方?是教育江湖后辈的圣地!为了面子,就赶走一个努力学习的好学生,这算什么?如果武功院是这样教我们的,小纪,我和你一起走!” “说的好,一个黄毛小子,能有这样的见解,明镜,你可否感悟到了什么?”天空微笑着和轩之度走了出来。 高明镜面对天空,不敢肆言,无可奈何的道:“我也是为了他们以后行走江湖能懂得做人的道理。” 天空听了,淡淡的道:“只怕这样教,我们武功院的弟子各个棱角消殆,个性全无了。试想一下,以往江湖上邪魔当道之际,那些匡扶正道的怪侠异士,哪个不被江湖视为异端?就连赖儿的父亲,老衲当年也亲眼见过其飞扬洒脱的举止。”他面对轩之度笑道:“轩大将军想必也不会怪罪这些孩子在府上无礼,是吗?” 轩之度一笑,说道:“大师莫忘了,我也是江湖出身。” 一阵爽朗的笑声。 刚才为了小纪与李赖儿紧张的人,都沉浸在愉悦之中。 李赖儿问道:“小纪,你们怎么吵起来的?” 小纪支支吾吾了半饷,见天空也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己,只有告诉大家:“我刚才想去找你娘子,他们就说我......说我......” 李赖儿好奇的问道:“有什么不可说的?找我哪个娘子,说你什么?” 小纪道:“就是明玉姑娘,我想,想给她这个。” 他说完,从背后摊开手掌,原来是只小乌龟。这只乌龟背壳发亮,十分漂亮。李赖儿走过去拿来摸了摸,问道:“你从哪里捉来的?” 小纪开心的道:“刚才我在这草丛里发现的。” 李赖儿走到明玉身边,拿起她的小手,将乌龟放在她手上,笑着道:“是只小乌龟,你摸摸,很可爱的。” 明玉前面听他们说的,已好奇这送给自己的到底是什么,这时知道是只小乌龟,展开双眉笑着摸手心里的小家伙。李赖儿见她开心的样子,心里对小纪感激不已。他转念间问道:“你告诉大家,他们四个刚才说你什么了?” 小纪本也笑的爽快,这时听了,不由低下头去。 众人都看在眼里。连高明镜也对他产生了好感。李赖儿知道这四人肯定说了极为难听的话,不然以他的脾气,哪会这么容易与人吵起来? 他淡淡一笑,拍了拍小纪的肩膀问道:“你当我是朋友,就告诉我,他们到底说你什么了?” 小纪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反正都过去了,这么晚我们还是快回去吧,别耽误轩大将军时间了。” 轩之度高声道:“你是个好孩子,能够容忍别人是很不容易的事,但是我也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和他们吵起来的,如果是他们四个的错,我定还你个公道!” 小纪忽然双眼一红,转头盯着李赖儿,咬了咬牙说道:“他们说我勾引你娘子,是个没爹没娘养的下流胚子!赖儿,明玉姑娘来到皇宫,她肯和我聊天,她对我好,所以我捉到这只乌龟就想到送给她玩,她肯定会开心的。我真的什么坏念头也没有!” 李赖儿先是一呆,随后默默的抱住颤抖不止的小纪,默默的道:“难挽,沐林芝,郑永,鲁丘,你们说,小纪是他们说的这种人吗?” 沐林芝嘴快,生气的道:“他平时总是惹我讨厌,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讨厌他,可他的为人我很清楚,他既老实,又正直,院里的若孽师傅任谁都受不了,可他偏偏会陪他说话,有一次院里逃进来一只饿坏了的小猫,小纪把自己买的吃的给它吃。” 周密忍不住接着道:“小 纪来武功院的时候我记的很清楚,那时他是个小乞丐,大冷的天身上只有一件破长衫,是秀才不穿扔了被他捡来的。他不太会说话,我平时也没有理睬过他,可我每天都见到他帮画叔叔扫地,擦桌,帮许大婶洗菜,他做这些,只为了每天能吃到两样菜,四两饭。那小猫的事我也听说过,大家都说他傻,把自己的饭菜分一半给小猫,结果饿坏了身子。” 冬难挽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道:“其实那时候我是第一个说他傻的。说老实话,小纪为人比我还好。” 沐林芝在一边撇了撇嘴低声说:“没有人会比你差!” 李赖儿笑了笑道:“既然这样,小纪,我有什么理由怀疑你呢?你根本不需要解释,如果我不了解你,我会收下你送给明玉的乌龟吗?好了,你们四个,尽管我们是同门,但是我讨厌你们!小纪是我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现在麻烦你们告诉我,是谁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的?” 那四个少年早已面面相觑,对面的众人看着他们,似也要帮小纪出口气。冬难挽拉了拉袖子,说道:“今天晚上没有好戏,我也闲的久了,哪个打了他就爽快点站出来,我要和他比比。” 郑永道:“我们同门之间切磋较少,今天倒是个好机会,轩大将军,院长都在,让他们看看我们学的本领,也好点拨一下。” 轩之度对天空微笑着道:“武功院弟子行走江湖,为江湖之安宁出了不少力,我也曾见过几个,俱是身手不凡,武艺高强,不知这一代已有何等造诣?” 他这么说,已是在帮小纪了。 李赖儿微微一笑,心道:“这个岳父倒是性情中人。”他挥了挥手道:“这样吧,小纪,自己的事自己做,自己吃的亏,自己讨回来。哪个打了你,你就和他好好的比一场。比过之后,两下扯清,以后还是同门,决不记仇!” 方振衣点了点头,微笑着道:“赖儿这个主意不错,你们四个,谁动的手出来和他比一场!” 冬难挽与郑永相对一笑,说道:“这下没我们的戏唱了。” 说起这四个少年,应从武功院众人出来赶赴京城说起。这次带出来的学生,都是经过挑选,既有家境又有本领的,小纪本没有资格随同出来,主要是有人私下里向天空要求。这人不问而知便是李赖儿了。那四个少年在武功院中结伴而行,倒与别的学生甚少接触,所以冬难挽等人也不是很熟悉。他们四个分别叫做林同学,张成龙,许威,丰天记。分别是单刀手林再进之子,飞龙堂堂主张越之子,泰山派掌门许久之子,百拳门门主丰克之子。 而打了小纪一巴掌的,就是百拳门之子丰天记。 这丰天记年有十九,人长的颇为壮实,外表看去倒不似个公子哥模样,一副武士气派。他往小纪面前一站,顿时高出了大半个头,而且气势高昂,双目不看小纪,似将之视为无物。 小纪原是站在那儿,可他走了出来面对着他,小纪立刻退了一步,那完全是不由自主的。 李赖儿一时火起,说道:“我们全不管你,是英雄狗熊,自己去做。” 小纪回头傻傻的道:“真要我和他打?” 众人都不言语,只顾看着他。他越加不自在了,丰天记扫了他一眼,满不在乎的抱了一下拳道:“请吧,刚才算是我们说错了话,我确也动手打了你,现在我们好好比比,你先出招吧!” 小纪也抱了一下拳,说道:“那我先出招了。”他说着一拳捣向丰天记的小腹,单腿一勾,是一招小擒拿手里的“先声夺人”。丰天记对招拆招,也是用小擒拿手里的招数,“力压后拿”左手推力挡住了他的一拳,右手随着转身间已拿住了他的衣领,顺势一揪就往地上摔去。这一下使的极为巧妙稳重。小纪先手被封,马上换招使了泰山雀仰腿,连踢五腿,踢开他揪着衣领的手,封住他的变招攻势,算是一稳,拉开距离。丰天记看上去经验老道,不等他踢完五腿,已斜伸一腿踢向他刚落下的保持重心的腿。小纪只有收力,双腿一沉,两肘顶出,恰是一招塞外绝学,肘神技里的“双枪退敌”,他身子颇重,又胖,使出这招看上去像是一块门板压向丰天记,而且还伸着两个尖肘,这要是顶到恐怕他不躺下是不成的了。可这招使出,也让李赖儿吓了一跳,要知道小纪没有他的身法,这么重的人,如此压过去,如果对方换个方位出击,他能不能及时收势变招呢? 丰天记看出了破绽,一个跟斗翻到了侧面,北腿里出了名的神鞭二六中一招“无影无形”横腿一扫,狠狠的扫向小纪的腰眼。 两人一来一去,身手之快确是显出了不凡的武艺,各式武功更是令人叫绝,普天之下也只是武功院的弟子会在几招间用出这等绝技。 丰天记眼瞧着自己一腿就将踢到小纪的腰上。小纪突然双腿一伸,双肘回收,这一收,两个如同铁锤般的拳头就打向了丰天记,他整个人平在半空,无处借力,使了这一手怪招倒叫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丰天记一腿是横扫而去,本是对方腰眼,现在对方这一变化已是扫向他的股部,打在一堆厚实的肉垫上如何会有大碍?倒是他被小纪这极快的两拳打在胸口,当场闭过气昏倒在地。 小纪站稳身子,见丰天记倒在地上双眼禁闭,吓了一跳,叫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会打的这么重,院长,我......” 方振衣与高明镜走到丰天记身边,两人看了片刻,方振衣笑道:“你这招打的漂亮,不过气力控制不好,以后同门切磋不要再使这种难以控制的招数了。” 小纪难过的低着头道:“弟子知错了。” 李赖儿看他们忙了一阵,大笑道:“小纪,你这招绝了!放心吧,你还没一拳打死人的本事呢!他的内功也不至如此不济。” 事实上,丰天记只是闭过了气,连内伤都没有造成。 经他们这一闹,时间已晚,天空与轩之度告别后便要带着武功院众人回去皇宫。这边李赖儿让明玉跟着将军府的下人去厢房休息。那边佛渡神医已从轩音房中走出,欲找李赖儿,两人在大堂相见。李赖儿看了眼正准备离开的众人,问道:“她的腿......” 佛渡神医道:“我已治了七八分,有九宫神水的帮助,也好了九分,就差一个人与我一同施针,你愿意帮我吗?” 李赖儿为难的道:“我什么也不懂,怎么帮你?” 佛渡神医看了眼天色,道:“天色已晚,明日我教你一手针法,你练习半日就可帮我了。” 李赖儿点了点头,对轩之度道:“岳父大人,你安排一个房间给神医,他明天还要给轩音治伤。” 轩之度召来一个侍从,将佛渡神医安排下去。李赖儿忙了一天下来,正想去明玉的房间睡上一晚,却舍不得轩音,还想去看她一眼。这时,台阶之下,大堂之外,一个如同月下仙子的少女,独自站着,对李赖儿招了招手。 李赖儿仿佛被她迷上,连灵魂都被勾走,迈开腿就跟着她走了。 第六十章 黑夜中伏 街上,周蜜对着迎面而来的风淡淡的笑着,与身边的李赖儿说道:“还在生我的气吗?” 李赖儿从跟着她走出将军府就一直沉默着,也不知为什么会走出来,不知为什么会长久以来都不曾理她,这时又跟着她。听了她说的,李赖儿道:“我不明白,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责怪我。” 周蜜回想起那时的情景,怅然叹道:“是啊,我为什么要责怪你……那本是句玩笑话,可我听了,就这么生气了。” 李赖儿歪了歪嘴,走过一个夜酒摊边,拉开凳子坐下,说道:“来壶酒吗?” 两人对樽而坐,自斟自饮。 周蜜忽然道:“对不起,我那个时候不该那样说的。” 李赖儿看着酒杯,没有言语。 周蜜又道:“过了这么久,赖儿,你别再生气了,好吗?” 李赖儿拿起酒杯,展颜笑道:“要我不生气也行,除非你告诉我,孔秋寒与啸天野,你到底喜欢哪个?” 周蜜一愣,笑了笑道:“你怎么问起我这个,我自己也不知道哩!” 李赖儿架起腿道:“骗人!你不告诉我,我还是不会原谅你的。” 周蜜用手摸了摸他的头道:“你就不能多正经一会儿吗?哎呀,我倒是要回宫里去了,迟了怕不要有什么麻烦。” 李赖儿眼珠子一转,笑道:“你不要岔开话题,今天晚上你自己约我出来的,我可不会轻饶你!” 话说两头,他俩在这儿重归于好,另一边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轩之度在前院沏了壶茶,静静的享受夜色。也是李赖儿走后半个时辰,天空上突然出现了一片片的黑云,半掩半遮,飞快的一掠而过。轩之度似有警惕,长身而起,凝神看着夜空的变化。但见那黑忽忽的云骤然出落,空中响起一阵风啸声,数十个黑衣人从那些黑云上落下,刚巧围在轩之度身周。 那些云,一瞬间已飞向远处,任谁也看不出,它们到底是些什么。 轩之度发觉所有退路都被封死,却一点不惧,傲然说道:“你们是什么人?夜闯将军府有何贵干?” 数十个黑衣人,没有一个回答他的问话,只有数十把霍霍发光的兵器一起向他招呼过去…… 将军府外,所有的守卫,院内的护院,都听到了他们的打斗声,他们没有赶去救主,反而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将军府…… 轩音在屋内沉睡,感觉有人轻轻的拍她,她睁眼一看,佛渡神医拉着明玉,背着一个包袱,对她说道:“姑娘,我们要尽快离开。” 轩音还迷迷糊糊,未解问道:“为什么要走?这不还是夜里吗?”她说完,便听到院内传来的打斗声,猛的一惊,她抓着佛渡神医的手问道:“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有人闯将军府闹事?” 明玉胆战心惊的道:“姐姐你快起来,我们快些走好不好?” 佛渡神医道:“府中上下所有的人竟全都走了,现在轩大将军独力抗贼,如果我们还留着,只会害了他。” 轩音对自己父亲的武功极为信任,倒也不为他多担心,只是怪道:“怎么会都走了的?神医,我行走不得,还得劳烦您负我一程,待日后我腿脚方便,定将这些恶贼尽数杀死!” 也是佛渡神医平时行善积德,他带着明玉负上轩音走后片刻,就有五六个黑衣人闯入屋内,晃着带血的兵刃。若是轩音瞧见这一幕,必定吃上一惊,这府中上下已无人,只有轩之度一个,他们兵刃上的血是从何而来的? 回到李赖儿这边,一壶酒大半落肚,周蜜付了银两,向皇宫走去。李赖儿送她一路走来,笑问:“皇宫里好玩吗?” 周蜜道:“不及武功院自由,想那些女子待在皇宫中,多半寂寞吧。” 李赖儿抱着臂回想起丹妃,洒然一笑。 两人走入一条小巷,穿过再去两里便是皇宫,这时北京城中已是寂静一时,这条小巷更是黝黑狭长,看的周蜜与李赖儿两人都不由起了一阵寒意。李赖儿还笑言:“你不与大伙一同回去,现在害怕可知晚了?”却不料小巷两边的高墙上同时冒出约莫三十个黑衣人,弓簧声骤鸣。 李赖儿一见黑衣人出现就暗叫不好,拉着周蜜,两人展开轻功向前飞跑,可上面的黑衣人排着长队,弓箭又是远处可及的利器,两人赤手空拳,难以抵挡这些从天射下的箭,李赖儿肩上被一箭射透,从小腹露出了半截箭身。周蜜更是连中两箭,背上一箭刺穿了肺叶,腿后一箭将大腿骨给洞穿了。所以周蜜虽被李赖儿拉着,可受了这样的伤再难逃走,她向墙边一倒,靠着墙艰难的喘着气。李赖儿也疼的咧起了嘴,头晕目眩,他见到周蜜这副模样,一时真有点绝望了。向上一看,第二轮的箭雨已整备待发。 “难道天要亡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在京城里有人埋伏要来杀我?” 正在他束手无策之时,小巷前方,黑暗之中,出现一个白衣男子,手抱长琴,长发飘逸,真如西汉司马相如,潇洒冠绝,风流倜傥。来者何人?他是早已随同众人回宫休息的孔秋寒!他原是担心周蜜出来找她的,这边路过小巷,远远看见闪亮的箭雨,他也不管是谁被伏击,赶将上去,哪知见到周蜜中了两箭靠在墙边,一时气愤难平,又担心她再受伤害,拿下背后长琴已将出手! 李赖儿大叫一声:“快来救命!” 此时又一阵弓箭下来,孔秋寒手抚琴弦,音律跳动,强劲的先天罡气迸发而出,竟将满空约莫三十支利箭全都扫落在地。他发出先天罡气之后,立刻飞身跃上墙头,与那些黑衣人战做一团。 李赖儿握着穿透身子的箭身,咬着牙坐在地上,运气压住痛楚,当下他只有希望孔秋寒能战退那些人,快些保护他俩入宫,到了皇宫那是万分安全了。再看周蜜的伤势,背后一箭实在太过霸道,不过片刻间没有性命之忧。 墙头上的孔秋寒一心为了周蜜,那是连自己的命也不要的出击,每一手都是威力十足。其实这些黑衣人只是埋伏偷袭,一旦遇到强敌便立刻退走,并未有血战到底的打算,事以孔秋寒出得几招,他们已走了大半,才几个弹指的工夫他已跃下墙头,抱起周蜜对李赖儿道:“你自己能走吗?” 李赖儿刚张口,喉间一热,一口血已流过嘴角,他吐出血水,扶着墙站起身子道:“走到皇宫是没有问题的。” 孔秋寒施展轻功,李赖儿刚迈腿走上几步,胸口已疼的他没了力气,眼睛一花,堪堪跌倒。他屏住气想从丹田里拉出一丝内力放到腿上的经脉里,本来他内功就不行,练的洗髓经也只有几个月的积累,那点内力能支撑片刻已是不易,现在他要用却哪里还有?苦苦运气之际,他感到丹田左边的地方有一团热气像只老鼠窜入了丹田里,顿时有一股强大的内力从那里顺着他的内息走到腿上的经脉,他立刻跟上了孔秋寒,说来奇怪,箭伤带来的痛楚已完全感受不到,他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 两人赶到皇宫,夜间太子未眠,听得消息马上派了御医,为两人治伤。其中不过是拔箭敷些金疮药的事。一夜无话。 第二日李赖儿醒来,先是打听昨晚偷袭他的那些黑衣人行踪,却不料问了一个小太监,这小太监说,那三十个黑衣人全死在城外十里地上。每个人都是被一刀砍断脖子死的。他听了暗道奇怪,说来昨夜他们的面目并未被孔秋寒得知,要是主谋之人杀人灭口说不过去,那定是有人替他俩人报仇了,可这人知道他们偷袭的事,为什么不现身救命反倒躲着事后再杀了这些人呢? 百思不得其解。 李赖儿起身慢用糕点牛乳,却见冬难挽匆匆而来,一把拉着他面色慌张的道:“将军府出事了!”李赖儿正咬下一口糕点,这时鼓着嘴瞪出眼睛,半饷回过了神听清了话,一口吐出糕点抓着冬难挽道:“轩音和明玉呢?” 第六十一章 宫廷如海 冬难挽将昨夜将军府的事与李赖儿说了,李赖儿马上赶去将军府,这时到了,眼前已是一座空院,前院里一处草地上还残留着血迹,他心头一闷,这里还有众多官兵,已是在调查到底何人所为,他拉住一个官兵问道:“这位大哥,轩将军现在何处?” 这官兵瞧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李赖儿道:“想来你应该听说过我,我叫李赖儿,轩将军已是我的岳父。” 这官兵听了微笑着道:“原来是李公子,刚才多有冒犯,轩将军的遗体已运到八扇门,由他们那里检验。听说您的两位夫人与佛渡神医并未在府内,想来昨夜已安全逃离了。” 李赖儿心里暗道:“他们既然已经离开,那应该回皇宫,怎么到了早上还未有消息呢?”他对这官兵道:“听说昨夜所有的护院士兵都安然无恙?可有此事?” 官兵的脸色微微一变,沉思着道:“我想应该是贼子突然出击,在众人都反应不及的情况下杀死了轩将军,所以护院兄弟都还未知,当他们走了后才发现轩将军已死。” 李赖儿忍不住冷笑,转身走过前院,回到皇宫,一路上满城蜚语尽是关于轩之度之死的幕后黑手。李赖儿自觉可笑,一面骂天,一面已在皇宫。才走几步路,一个小公公追上来拦着他为太子传话,原是太子早上就已想见他了,直等到此时。太子在御花园,清早溜达着一只高猛的大犬。他见着李赖儿便关心的问候:“身上的伤碍事吗?” 李赖儿畏那大犬形态凶猛,所以站的颇远,拍了拍了胸脯道:“只中了一箭,已无大碍!” 太子道:“我已听说了轩将军的事,没想到还有人这么大胆,敢在京城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父皇龙体有恙,不然这些贼子哪有如此机会?” 李赖儿淡淡的笑了笑道:“这件事都已过去了,我们还提它做什么呢?皇上的身体还是没有好转?” 太子忧心的道:“难好……老了,身体真的是不行,昨天我去看他时,他已不会吃东西了。” 李赖儿微笑着道:“你叫我来,还有别的事吗?” 太子奇怪的道:“你好像不是很担心你的两位夫人?” 李赖儿道:“她们不会有事的。” 太子笑了笑道:“你就这么放心?” 李赖儿转过话题道:“那些在将军府上调查的官兵,是属于哪里的?” 太子想了想,道:“好像是御林军的吧?” 李赖儿道:“如果皇上不行了,你会顺利当上皇帝吗?” 太子弯身摸了摸大犬的头,没有看李赖儿,说道:“如果我当上皇帝,你会帮我做事吗?” 李赖儿道:“我只帮朋友的忙。” 太子笑了笑,牵着大犬走了。 李赖儿靠在一棵树边,仰天大叹,未久,他拔身去找天空,当时天空正与冷丞相于皇宫的侧前厅单独交谈,事以李赖儿找来找去花了两个时辰仍未找到,不知不觉中走到后宫,已是假山小水。他苍茫一望,假山俏立着一个女子。斜堆云鬓,面似凝雪,一身流海百花绢衣,外披长纱,随风轻扬,正是久别的丹妃,亦是他的义母。 李赖儿心里扑通一响,转身就待离去,哪知丹妃刚巧向这边望来,见到了他。 “赖儿!” “干……娘,你在这里。” “你不想见我吗?” “没有!我……我心里烦,只想静静。” “是轩将军的事吧?” “赖儿真的不知该怎么办,现在赖儿的两位夫人都不知下落,而且还有人要杀赖儿……” “宫廷如海,哪有人能安然处之?” “赖儿想找天空,一起回武功院去。” “是该如此,快些回去,免的遭受杀身之祸。”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你再大点,对这个世界再多了解点,你就会明白了。” “他们呢?他们明白吗?” “皇宫里谁不明白,可又有谁敢多言一句?” “干娘,那天……” “赖儿,等一切平静了,再回皇宫来看看干娘吧?” “赖儿一定会来的。” 尽管李赖儿对丹妃做出了承诺,可是他这辈子,几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位可爱可敬的干娘了。半年后,太子继位之时,于一个深夜,大内总管亲自带了两个小太监,将一壶毒酒送给了她。 说起大内总管,李赖儿辞别丹妃后,又见到了他。 他匆匆走过李赖儿身边,似要继续走,却又回身说道:“李公子与太子已有交情,为什么不留在皇宫伴太子左右,既成大事,又安金身?” 李赖儿听了,回头一笑:“草莽江湖,匆匆过客,非皇宫贵胄,大事抑不在此处。” 大内总管笑了笑,转身走,却走几步又回头说道:“可知武功院同来者,有五人已落于宫廷,被安排在御林军中?” 李赖儿道:“人各有志,我倒希望他们为朝廷献功,不要辱没了武功院的名声。” 大内总管一沉脸,说道:“李赖儿,你实在让我失望!” 李赖儿哈哈大笑,说道:“赛大叔,你莫搞错,我不过一个孩童,哪有什么大志向,不能与你这样的野心家比,也不敢与你这样的人合作!” 赛侯因眯眼瞧他,默然走了。 李赖儿不屑的看着他的背影,暗道:“为什么以前我会羡慕这样的人?在皇帝身边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武功院里逍遥快活!” 回身远看,别过九重生外天。 今昔已定,江湖过客血衣遥。 李赖儿回到住处,天空恰巧招集众人,欲谈一事。 这边方振衣拉住他,走到内屋,关上门,叹了口气,坐在椅凳上说道:“林同学,张成龙,许威,丰天记,还有……鲁丘,他们都决定留下,当御林军队长。” 李赖儿木然道:“那是他们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方振衣道:“现在皇上快不行了,朝政将有大变动,各方势力都想拉拢新秀,这些新秀必须是些没有政治背景的人,所以我想,应该也有人找过你了?” 李赖儿托住额头,无力的道:“你担心我陷进去?” 方振衣道:“我只是怕你被利用。” 李赖儿笑了笑道:“我这般年纪,居然有人要利用我?你说可笑吗?” 方振衣道:“你背后有天下一等一的高手,而且不止一两个,没有人会舍得放你走的。” 李赖儿道:“可是也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左右我。” 方振衣叹了口气,转过话题道:“我们马上就要走了,你跟我们一起,还是自己去找轩音和明玉?” 李赖儿道:“她们两个一定已经赶回武功院了,相对现在的情况,那里是最安全的。” 方振衣道:“我很奇怪,你是怎么了解这一切的?” 李赖儿笑了笑道:“我原本不想知道,可偏偏让我了解了。先是太子回宫后不久皇上的身体病的更重,他原是心病抑郁,现在却已全身瘫痪,想来是有人动了手脚,不然太子回宫,他的病多少会好些。而今天早上我又见过几个御林军的人,说是杀害轩将军的人是在护院士兵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得手,既然没察觉,轩音他们为什么要逃?而且轩将军的武功是何等之高,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人杀了?那个士兵听我问的时候面色惊恐,是什么人干的不问而知了。只是伏击我和周姐的那些人我却不知道是谁派来的,太子绝对不会对我下手,那应是惧怕我留在太子身边的人了,我倒很怀疑是赛总管,这人太过阴沉。” “许多事,本是没有答案的。”方振衣又叹了口气,道:“昨日老将交杯,今朝天地各异。奈何……” 李赖儿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方振衣打开门,看着他道:“如果你决定要跟我们走了,这就出去吧。” 第六十二章 秘密行动 北风远来,气寒,不湿。 李赖儿要走了,他要回武功院去,继续那平静的生活,学习本领,等待成人。 也许这一去,就是十年光景,匆匆而过,没有江湖的刀光剑影,也失却了激荡人心的冒险。 也许,一个伟大的故事,将告一个段落。 他却不似这般多的思绪,这许多也许。 走便是宁静,便是快乐,为了以后的江湖,为了以后的梦想,他必须长大。而卷在风云莫测的宫廷之中,他除了慢慢的腐烂,将别无所获。 此是走时。 周蜜问李赖儿:“不带一些行李?” 李赖儿道:“我的行李都在武功院。” 周蜜笑了笑,“希望她们都在那儿。” 众人都在空地处,准备出宫。 这时有一个小太监,贼眉鼠眼蹿了过来,张望一阵,似在找人。 众人也觉奇怪,正准备问他有什么事的时候,他见着李赖儿,高兴的叫道:“你是李赖儿吗?我有书信带给你!” 李赖儿一震,心道:“莫不是轩音写来的?” 他接过书信,见信上并未署名,正待问那小太监是谁给他,可这小太监躬身一礼,笑道:“小人还有他事,先走了。” 李赖儿不知他要隐瞒,还追问道:“是谁给你的信?” 那小太监几步路已远去,并未答他。 李赖儿打开信,双眉一拧,对方振衣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办,能不能在城门之外等我?” 方振衣道:“一切小心,不管大家如何,我一定会在城门之外等你。” 李赖儿笑了笑,悄然而去。 到底信上写了什么,是谁写来的,要他去干什么? 方振衣都没有问,他只是让这想法在脑袋里闪显几下,就用别的替代了。他相信自己的学生,尤其相信李赖儿。一个跟着天下第一的侠客生活了八年的孩子,就算他有千奇百怪的鬼主意,他仍是个正直的孩子,在大是大非面前,他有自己的立场。 众人坐上马车,方振衣说李赖儿去了冷丞相府上,与两个小姐辞别,一会儿在城门外等他便可。天空胸纳百川,一笑后便示意马车驶至城门外等。 一去约莫半个时辰,等又等了一个时辰,沐林芝正在车外对着皇宫高楼观望,茫然的眼神叫谁都瞧了心碎。冬难挽在路边与小纪、郑永站在一起,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不一会儿,他抬起头,弯弯了嘴角,对着沐林芝大叫道:“喂,野丫头,今天你怎么变成闷葫芦了?” 郑永赶忙拉住他,低声道:“你别烦他,鲁丘要留在京城,她十足伤透了心,这个时候就让她静一静!” 冬难挽咬了咬牙,撇过头不让郑永与小纪看到他的脸,他又叫道:“沐林芝!你这个样子还是回家里当小姐算了,你以为你在什么地方,这是江湖,今天死我,明天死你的地方!为了一个贪财谋权的人,值得这样吗?” 沐林芝转过脸正要怒骂他,可见到了他的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冬难挽的脸上,就在撇过头的时候,忍不住流出了一行泪。 周蜜与啸天野两人在另一处荒草堆里,啸天野局促不安的道:“俺,俺还,还是回,回车……上。” 周蜜微笑着道:“院长和秋寒他们在谈宫里的事,你要去听来烦心吗?” 啸天野道:“俺有,有……什么好,好烦心的?” 周蜜道:“我早已知道你是皇子,宫里的事多少都会令你费神,还是爽快的走了好,当个自由自在的江湖人逍遥快活!” 啸天野笑了笑,道:“俺不是这样想,又,又,又,怎么会跟你们,走呢?” 周蜜拂了一下被微风吹落的头发,道:“外面都说你是个亦正亦邪的人,可我怎么看,你都是个好人。昨夜伏击我们的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吧?” 啸天野低敛目光,说道:“俺只是,只是想替你们报仇。至于江湖上的人怎么看俺,不关俺的事,俺只做俺应该做的事。” 周蜜微笑着道:“那什么是你应该做的事呢,劫福济贫?” 啸天野看着远方,忽然他的目光一放…… 京城中,正有一股浓烟,升向天空。 那恰是皇宫的位置。 小纪跑到马车边,嚷道:“皇宫着火了!” 孔秋寒当先下来,看着空中的黑烟,愕然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方振衣沉思不语,一边的天空看向他,也默不作声。 一柱香的时间,李赖儿飞快的跑来,他的脖子上有一块黑色的污垢,他看着众人惊讶的表情,说道:“皇宫着火了,不过没有什么损失。” 天空微笑着道:“你的事都办完了?” 李赖儿笑了笑,道:“我有什么大事?这就走吧!” 众人只感奇怪,也不便相问,坐上马车向武功院去了。 一路行至河南,李赖儿未曾言语过一句话,这日在一间来有缘客栈住下,李赖儿与小纪一屋。近夜,冬天夜来的早,外面天色已黑。李赖儿蹬去靴子往床上一躺,双眼闭着便沉沉睡去。 那边小纪轻声打点行李,吹了灯也靠在床上,不说他睡着与否。 这李赖儿向来有多梦的习惯,身子未动,人却已飞到了远方。 苍穹净洁,大地在一片寒气中抖缩,道不出一阵倦意。 皇宫侧门,李赖儿飞跃在高墙上,不一会儿便有一个白衣男子,似踏云而来,飘然落在他身边。 李赖儿神色有点担忧,言语不尽婉转,说道:“我们真要这么做?” 那白衣男子微笑着道:“你见过我的信,相必也猜到了,轩之度如果不是为了保护禁地,也就不会横遭厄运。他临终给我传信,岂能由之任之?” 李赖儿道:“南宫伯伯,慕容伯伯,孤星叔叔,他们都来了?” 那白衣男子笑道:“就只差刃没来,洁洁临产才四个月,我们实在不舍得叫他出来。” 李赖儿点了点头,又彷徨的道:“我们这么做,如果被发现,可是重罪!” 白衣男子笑道:“那又如何?天下间有谁能奈何的了我李不群?何况这是为了江湖平安,不得不做的事,男儿如果不做该做的事,岂不是如同废物?” 李赖儿道:“我爹他知道吗?” 白衣男子沉默良久,淡淡的道:“这个,你以后问他吧!” 李赖儿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白衣男子又沉默了一会儿,怅然一笑,说道:“想不到我李不群也有放不下的事。哎……赖儿,其实两个月前,我和你几位叔叔伯伯一起讨论过,觉的这件事还是不对你说的好……” 李赖儿被他弄急了,问道:“到底是什么事,需要瞒着赖儿?” 李不群看着远方,淡淡的道:“他们来了。” 远处的空中,南宫仲秋,慕容志诚,孤星痕,联袂而来,一起落在他们所处的高墙之上。南宫仲秋哪管这里是皇宫重地,扯开嗓门说道:“不群,轩之度真的拜脱你这事?” 李不群大笑道:“我骗谁也不敢骗南宫大哥,何况慕容大哥,孤星大哥都在,我不是认真的,怎么会约你们来?” 慕容志诚冷冷的道:“我们是明着来,还是暗里干?” 孤星痕道:“当然是暗里把事情做干净,现在我们都是有家有小的人,不能落下把柄,与朝廷为敌。” 南宫仲秋骂娘着道:“老子一辈子不曾蒙面做事,难道今天要我破例?” 李赖儿想了想道:“南宫伯伯,如果让禁地的东西被太子或者宫廷里的人所用,整个江湖会血雨腥风的!” 慕容志诚冷冷的道:“皇帝快不行了,少不了会有一场内战,到时候江湖上的各大势力肯定会受到牵连,若是再有禁地的东西做怪, 恐怕就连我们也阻止不了。” 李赖儿道:“我身上带着雷火弹、炸药、隔水烧。禁地我也进去过两次,绝对不会出现意外的。” 那时候李赖儿第一次进入禁地,之后便将这件事全部告诉了他们,事以他们早就知道了。 一幕极大的画面,好似已充塞了天地。那是刺激,惶恐,正义,悍然,决绝的画面。 皇宫的禁地本是无人可入的,可是对李赖儿,李不群,南宫仲秋,慕容志诚,孤星痕来说,就如回家一般容易。那些禁卫,混如木头人,直到炸毁所有的宝物,烧了禁地,他们才被发现,那时,几千御林军团团围来,四人(南宫仲秋带着李赖儿)各自一路冲杀出去,竟无人可拦! 日后江湖上传出的流言,已近神话,说是天上派出五个神仙,为了江湖太平,携手毁了皇宫的那些惊天泣鬼的神物! 李赖儿的暗笑当是不在话下。 这夜,他便是在这样的梦境中度过的。 第六十三章 河南客栈 次日,一大早睡醒过来,李赖儿从小纪手上拿过毛巾随意一擦,丢还给他,走出门外,远远看见大堂中有一个华服男子与周蜜攀谈,好像谈的非常投机,似是长久不见的故人。 他轻轻走到周蜜背后,用挑衅的眼神盯着那华服男子。 只是,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华服男子见到他,微微一笑,对周蜜说道:“你还说我变化大,你后面的小鬼变化才大呢!” 周蜜回身,拉过李赖儿,对华服男子道:“他现在是有两位夫人的小男子汉了。”她又对李赖儿道:“你忘了他是谁?还记刘师兄吗?他是刘建飞!” 李赖儿瞪出眼睛,从上到下再打量了一遍,还不信的道:“我怎么看他都像个奸商,刘师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了?” 刘建飞知道他已是武功院门人,称自己师兄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他觉的自己已经退隐江湖,洗手干起了正当生意,被他这么叫着好似又回到原来的位置。所以他觉的难受,一直以来的努力就是远离江湖,他不愿在一个称呼上被打回原形。于是他道:“我哪还是以前的刘建飞,你也不用称我师兄了,叫声大哥便行。” 李赖儿心道:“凭你也配做我大哥?”他面上一笑,说道:“那大哥是怎么这么巧遇见周蜜姐的呢?” 刘建飞哈哈一笑,说道:“我在河南做生意,你们来了,我又如何不知呢?” 李赖儿道:“做什么生意?” 刘建飞道:“开了几家钱庄。” 周蜜叹了口气,略有伤感的道:“真想不到啊!” 刘建飞看着她,苍然一笑,说道:“周蜜,中午来我府上聚聚,好吗?” 李赖儿也看向她,只见她甜甜一笑,道:“当然是要来的,你不说我也要来看看你。” 刘建飞兴奋的有些颤抖,对两人道:“我还有要事,那么,中午见。” 李赖儿待他走远,方才拉了拉周蜜的衣袖,道:“我也要去。” 周蜜还未开口,从头上的回廊处,有人说道:“也算上我。” 两人抬头往上看去,却是孔秋寒,在那儿俊美的笑着。 武功院众人是一同用餐的。 用餐的时候,客栈外急奔来两匹劣马,这骑马之人身手不凡,从马上跃下,足尖一点已进入了客栈。只见他们走开,双双抱拳,高声道:“河南千耳千眼千手千腿帮,喜哈,哀默,拜见武功院各位。” 高明镜道:“两位有何贵干?” 喜哈从怀中拿出两封信,对高明镜道:“武功院内有人送出两封信,委托本帮飞速送来。” 高明镜问道:“何时的信,送与何人?” 哀默拉下眉毛,低声道:“昨夜的信,一封是给天空大师的,一封是给李赖儿的。” 李赖儿从桌边走来,拿过信一瞧,面上写着李赖儿三字,分明是轩音的笔样,他打开细看,果然不出所料,佛渡神医先治好了她的腿,她与明玉一同回到武功院,信中写明,为了不给他添麻烦,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尽快恢复,好早日报仇。李赖儿心想,她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待知道了会如何呢?还有一事,李赖儿微微有些感悟,原来当日佛渡神医要他学会针法,与他一同施针,只不过是一般说辞,其中主要还是让他学他的救命针法。如若不然,为什么信中会说,轩音的腿伤已被治好了呢? 这边已经放心,另一边,天空放下信,合手盖在其上,片刻已用内力将之焚毁。 他对众人道:“吃完饭我们马上起程,武功院附近日来盗匪猖獗,现今又有江南苏家胡老夫人亲自带人赶往约见于我,我们必须得早点回去。” 周蜜听了,赶紧问道:“胡老夫人来武功院干什么?” 天空闭口不言,那边高明镜看了啸天野一眼,几个武功院的弟子只能低着头装作认真吃食。周蜜这边瞧瞧,那边看看,生怕谁冒出一句,惹了啸天野,她此时也后悔刚才如此冒失的问话了。 李赖儿对周蜜道:“这下你的刘师兄又要失望了。” 周蜜委婉的道:“我也没有办法呀。” 客栈内,众人膳后已在打点,唯独李赖儿一人高架两腿斜靠在桌椅上。洗风侧览,莫不是匆匆过客,人生漫长,为何急急忙忙? 他在客栈之中,相对那些同伴的忙碌,显的如此悠然,如此洒脱。 “不好啦,出事了,出事了!” 李赖儿听见外面的人叫喊,转头看去,这叫喊之人已进门内,他东张西望,满头大汗撒开如下了阵雨,虽站着却如原地小跑。他对着李赖儿道:“小孩,这里有个叫周蜜的人吗?” 李赖儿笑了笑,道:“你找她干什么?” 那人双手习惯性的拱了拱,说道:“我家老爷出事了,他让我来找位叫周蜜的女侠。” 李赖儿眼珠子一转,问道:“你家主人可是姓刘?” 那人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李赖儿微微笑着,说道:“我和他是朋友呀,你要找的人刚出门,向东南方向走了。” 那人大喜着连连鞠躬,退到门边正要走时,客栈内的楼上跃下一人,对着李赖儿责怪道:“他都出事了,怎么还开这样的玩笑?”原来她收拾好东西,正要下楼,在楼层间恰巧听到了李赖儿的谎话,这边她要与那人说话时,又有一人从楼上跃下,笑着对她道:“你不能怪他,要是我,恐怕也会开这样的玩笑。” 周蜜看着他,脸一红,嗔道:“你怎地也这般贫嘴?” 孔秋寒一笑,看着李赖儿道:“你的刘师兄想必知道我们要走,所以才出此下策,你真要去?” 周蜜也犹豫了。站在门边的那人已猜到她便是周蜜,忙冲来,双膝一屈,跪在她面前,泪如雨下着道:“周女侠,请您念在和我家主人还有点交情,快快跟我去救救他吧!” 李赖儿皱起眉头,另一边的孔秋寒亦愣住了,两人纷纷在想,不会是真的性命攸关,有这等巧事? 周蜜道:“你等我,我拿上剑就来。” 上楼下楼不过弹指间的事,李赖儿与孔秋寒两人都跟着去了。 一路狂奔,也不管吓着路人,片刻间到了野外,一所农家大院门外。 门大开,门庭内躺着七个汉子,刀剑落了一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挥发在周围。这场景中透着一份死静,竟完全没有声音,给人一种里面是个陷阱的感觉。李赖儿沉不住气道:“我先进去看看!”他一拔身,已是五六丈高,从上面看下去,院里角落边还躺着几个人,像是逃无可逃被杀死的。屋子里的情况看不清楚,不知道刘建飞怎么样了。他控制气息,折身飘入其内,刚踏入屋内堂中,身边梁柱后闪出几个黑影,一片光芒射向自己,他早有准备,未定住身形已折身掠出堂前,站在院内。 周蜜与孔秋寒两人见他掠出大堂,便知道其中有人埋伏,已赶到他身边各自兵器在手,严阵以待。 刚才去找周蜜的那人,在院外仓皇而逃,已不见踪影。 周蜜高声道:“刘师兄!刘师兄你在吗?” 孔秋寒低声道:“别着急,先对付了这些人再去找他。” 李赖儿道:“里面的人不简单,如果真是找刘建飞的,恐怕他已经……” 周蜜不敢去想,她只觉的握剑的手正在酸软,整个胃里像是有无数根小虫子在蠕动。 大堂中刚才的黑影正慢慢的,一个一个走了出来。 寂静的院落,干净利落的脚步声。他们戴着面具,红底青案,獠牙飞须,从面具中露出的目光,是寒冷无情,漠然萧索的。 他们像死士,没有生命的物体,手上拿着锁链弯月刀,可以飞出去缠住人的身子,慢慢的将它分裂。 李赖儿强自笑道:“他们是什么来头?” 孔秋寒沉默 了良久,方才说道:“河南鬼帮,要人性命的索命鬼!” 李赖儿慌忙转头,像是问别人,也像是在问自己:“这大白天的,应该没有鬼的吧?” 第六十四章 九里亭 索命鬼,没有夜色的衬托,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反而更为恐怖,让人确定那赤裸裸的死亡就在眼前! 初略一看,对方共有十三个人。李赖儿对他们的兵器很是惧怕,锁链弯月刀,就好像是专门用来对付他的。 身边的周蜜冲着他们冰冷的面上叫道:“你们对刘建飞做了什么?他人呢?快把他交出来!” 这些索命鬼似乎不打算开口说话,又或者他们根本就是哑巴,一开始就被人割去了舌头,他们需要的是割去别人的头,而不是和他们调侃。他们甩动起手上的锁链弯月刀,使这些家伙转动起来变成大风车的模样。他们的招式都非常诡异,一边转动着锁链弯月刀,一边挥出攻击,用这些圆弧的范围,与意想不到的角度,给予他人重创。 被围住的周蜜、孔秋寒、李赖儿三人,顿觉身体四周都是呼啸而来的风声,眼睛里布满了闪亮的光芒,十三个圆刃,片片带出寒冷的杀气与划过肉体留下创伤的恐怖感觉。他们似乎只有一条路了,除了逃,根本没有办法。这样的阵式,是否能用武功招式来对付呢? 孔秋寒与周蜜亮出兵器,分往两边杀去。李赖儿左右一看,已是心头发毛,脚下一蹬,飞起五重天落到院外,刚想喘口气平静一下心,哪里知道院墙轰然倒塌,从内冲出五人,纷纷围上,将手上的圆刃移过来。李赖儿生怕自己像被锯子般锯成一块一块,头一抬,手一伸,又飞空而起。远去三十六丈,落下足回头一望,哪还有人,只是周蜜与孔秋寒还在院中。他这回倒真是静了静,回想起两人,心里一阵酸麻,这如何能丢的下,抛的了? 他飞身赶回去,刘建飞的家已是七零八落,跃入院内,院内哪里有人?李赖儿仓皇一顾,地上没有血迹,茫然一扫,周蜜与孔秋寒竟没有留下一点线索。 只是这片刻光景,十三个索命鬼,周蜜,孔秋寒,十五个大活人全不见了! 李赖儿一边摇头,一边说道:“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不是真的!周蜜!你在哪儿?快出来!”他喊着,冲入屋内,屋不成屋,可还有顶有底。奈何没有一个活着的东西,全是一堆死物! 难道那些索命鬼把他们带走了?可是他们这阵式,如何会没有留下一滴血,如此轻易的带走两人? 他在院外四周搜查了一遍,竟没有发现一丝线索。 “不妙!我得去找大家,有天空老和尚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飞快的跑向客栈,前面远远的也有一人跑来,两人迎个正着,这来者乃是啸天野,他匆忙而来,见到李赖儿独自一人,皱着眉头心上担忧的问:“周……蜜,孔,孔秋寒呢?” 这个时候见到他,又何尝不是意外? “你怎么来了?大伙呢?” “他们,回,武功,院,了。” “什么?回去了?” “发,发,发,发生,什么……” “我们来见刘建飞,结果十三个索命鬼出现在他家里,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死了很多人……反正他们都不见了。” “不,不见?怎,怎么会,会不见的?” “我要知道,还用的着这么急吗?” “快,快去找找。” 两人这一翻话是越说越急,因为大事在前,李赖儿也忘了与啸天野的暗仇,当先回到刘建飞家旁,一切如故。啸天野见这里一副激烈打斗所留下的残破景象,心急如焚的冲进院内,半饷冲了出来,问道:“你怎么会不知道的?你没跟他们一起?” 李赖儿一愣,他说话一时流利了,反让人觉的不适。 可啸天野第二句又结巴了,“你说,说,说话啊!” “我先逃出来的,只一会儿的工夫回去已经没有人了!” “这,这要,怎么,去,去找?” 李赖儿跺了跺脚,用力踢了身边的树一记,嚷道:“你一个江湖上呼风唤雨的人物都不知道,我又怎的有办法?” 啸天野又冲入院内,口中念道:“俺真该死,怎,怎么不快点来找她呢?” 忽然听到院外的李赖儿一声叫喊,他夺将出来,见到李赖儿手上捏着一支长箭,箭上带着一封信,李赖儿将信交给他。 信上写道:“欲救两人,九里亭见!” 李赖儿拉着啸天野道:“俺们快去!” 可他们两人谁也不知道九里亭在哪里,四处无人,只有先赶到镇上才有办法问到地方。李赖儿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轻功来回只需片刻。”说完就飞身去了。 啸天野也知道他轻功盖世无双,便找了块石头往上一坐,打坐调息准备大战一场。 约莫一个小周天的时间,啸天野刚运转一周李赖儿已在眼前,他道:“往北十三里地就是九里亭了!” 啸天野道:“你先去打探一下,等俺赶到再动手。” 李赖儿点了点头道:“那你尽快些。” 说起轻功,啸天野没法和他比,只几步下去,已被甩开十几丈远了。 李赖儿赶到九里亭附近,往树上一跃,便在树梢上跳跃起来,终于见到九里亭,也看清了那里的人物。周蜜与孔秋寒果然在其中,两人被放在两个大坛子中,只露出了一个脑袋,也是奇怪,那些人是如何把他俩人装进去的。 看一边,十三个索命鬼竖着锁链弯月刀站成一排。亭中对坐着两人,一个年轻男子,一个黑衣老者,两人正在全神贯注的对弈。亭外还停着一辆马车,车外站着两个人,戴着斗笠掩住了面容,李赖儿不知两人是谁。 算了算时间,李赖儿悄悄的从树丛中隐退,去等啸天野了。 来往略有几人,均是江湖旅者,匆匆一去,完全不知这里即将发生的事。 李赖儿斜靠在树杈间,闭眼休息。 啸天野一路跑来,已是汗流浃背,衣衫搭在身上显出一身钢精铁骨的体魄,好不威猛!他带着虎虎风声,一眨眼从李赖儿的树下跑了过去。 “嘘!”听得声音往上看去,李赖儿已飘落叉着双手说:“我见到他们了,就在前面,可是对方人多,而且像是还有高手。” 啸天野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对着多是遮拦的林中一望,迈开两脚大步走去。 李赖儿生怕中了对方陷阱,拦住他说:“先不要惊动他们!你这么过去他们把刀架在周蜜头上,你怎么办?还是看看情况再说。” 啸天野却摇了摇头,说:“对方有备而来,俺,俺,俺们就是再小心,也,也没有办法找到机会……还不如硬闯,如果真是针对你的,那时候或许……或许还有机会。” 李赖儿别无他法,只有跟着啸天野,径直闯去九里亭。 走近,已有人声在耳边。 “徐老,你这一步棋实在高明!” “嘿嘿,魂飞老弟,你舍不得这半亩之地,只怕输了满盘不止还永无翻身之地了。” “徐老,这个世事,能看透的人又有几个呢?” “魂飞老弟,我们下了这许久,倒也饿了,不如叫人上些酒菜?” “妙极!美酒鲜肉,当是快事!” “孩儿们,还不上菜?” “等等!徐老莫不是忘了?这些菜是别人的。” “呵呵,魂飞老弟,老夫如何会这般健忘,只是你瞧,他们自己都不在乎,我又何必多加顾虑?” 风声大起,啸天野走的虽慢,但却带出大片狂风,集中涌向那说话的徐老。 徐老一挥袖,也卷起一股风势,与涌来的风劲撞在一处,发出“滋滋”声,仅是一下,两股风劲四散而消。 “哼!啸天野,你要狂到何时?” “你是冲,冲俺来,来的,那就放了他们,俺说,说定了绝,不,不离开,有本,本事就统统上来!” “李赖儿,久违了。”年轻男子带着从容的笑,看着他。 李赖儿不记的何时见过这人,眼中露出一丝不解。 年轻男子又笑了笑,说:“你破坏了我教的大计,难道以为可以从此安枕无忧?” 李赖儿蓦然惊醒,道:“血魂飞!” 血魂飞拿起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细看着道:“不错!可你知道,那边两人是谁吗?” 马车边上站着两个戴着斗笠的人,李赖儿却如何知道,他耸了耸肩,自嘲着说:“没想到我有这么多仇家,既然都碰面了,不如露个脸来瞧清楚,这样我也知道,到底是哪两个倒霉鬼。” 一声冷笑从其中一人口中发出,那人揭开斗笠,阴沉的说道:“我怕我不戴这个,你就不敢出现了。” 这个戴着斗笠的人,是昔日设计让李赖儿闯入明玉楼与皇宫禁地,一方面想拿着明玉的明珠以自己的儿子为借口,合并明玉楼势力,一方面欲得到禁地宝物称霸江湖朝野的墨砚观。可是李赖儿聪明绝顶,又有心魔至邪,反使的他家毁子伤,计划落空。 李赖儿由于莫名的恐惧与害怕,后退了半步。 第六十五章 大敌当前 血魂飞与墨砚观两个人会在一起,实是出人意料,那徐老身手不凡,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啸天野对三人熟视无睹,可身边的李赖儿却已吓掉了半个的胆子,只感到自己大限已到,可能丧命于此。 血魂飞看出李赖儿惧怕之色,微笑着道:“今天我们各自找主儿算帐,前后两清,这两个人不过是诱虎之饵,我血魂飞可以保证,两位若是不逃走,在下这边绝不伤害他俩。” 啸天野点头爽快的说:“好!今天,就,就把事情都,都结束了,省,省的日后麻,麻烦,你们是一,一起来,还,还是单对单?” 徐老怒须张扬,一脚踢飞了亭中架着的石凳,骂道:“恶贼,别人怕你,你自当老夫也和别人一样吗?你杀了我侄儿,我如何都要将你打死在掌下!” 啸天野面无表情,像是对一般路人说:“多说无益,动手吧!” 血魂飞突然拦住徐老,道:“我们不可有所错漏,今天若杀不死这两人,日后待他俩回到武功院再要办法,只怕不能了!” 徐老沉下脸,竟被他说动了心,犹豫着是否要逞一时之勇与啸天野单打独斗。 墨砚观忽然说道:“每当我想起苏大公子的风采与品行,都不禁的要扼腕叹息,奈何一代天骄就被这恶贼所杀。徐老前辈,晃眼这一年就要过去,苏大公子在天之灵,如何可以原谅的了我们?” 徐老听着他的话,回想起苏穆然生前的景象,一时悲痛交加,双眼老泪纵横。他含糊不清的道:“啸天野,你莫怪老夫不讲江湖规矩,只怨你做的太绝……” 李赖儿仓皇一顾,发现那些索命鬼已经开始慢慢的挥动他们的锁链弯月刀,因为前面领教过他们的厉害,他的膝盖中有一股酸软慢慢的渗出,使的他双腿开始哆嗦。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开始找寻退路。 前面虽然有周蜜与孔秋寒,可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那要逃走的可怕想法。从踏入江湖后,他变的越来越有经验,越来越能在重要关头保持冷静,他已有高手的风范。可是这股死亡气息已沉重的压在他的心头,他想起那恶魔残忍的虐待墨中玉的情景,虽然那恶魔某种意义上就是他自己,可那恐怖的景象,他至今无法忘记。要是被墨砚观抓住,会不会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呢?他背心上已完全湿透,不知在什么时候,睫毛上的汗水滴落,有些落入眼中,他浑然不觉的眨了眨。 共有三条退路,以他的轻功可以毫发无伤的离开。 他平定了一下心境,转过目光,这时,他见到了身边的啸天野。 仅是刹那间,他又将移开的目光转回到啸天野的脸上。 这是在林中,周围巨大的树绕着九里亭,中间空出一块,他们就站在这里。树荫奇怪的向这块空地堆来,有一小撮,就这么聚集在他的脸上了。 他的下巴到鼻梁中间的位置处在阴影之中,而上面,阳光直接照着,他的眼睛在阳光下有点内敛,可李赖儿瞧着他的时候,那内敛的目光却陡然冲着暴烈的日光喷射出来,一股汹涌的战意随之迸发。 有时,大自然会巧妙的配合一个人的心理创造出意外并且神奇的景观。 一只杜鹃不知因为什么,发出一声鸣叫,从树丛中看不清的一根枝头飞走。 树荫在他的脸上一沉,一张紧合着的嘴,带着灰蒙蒙的尘土,几道干裂的痕,与那只有男人才有的刚毅劲儿,展现在李赖儿的眼中。 树荫一浮,却又掩住这让他窒息的一张嘴,将神圣与光明掩盖在没落的阴暗思维里。 李赖儿在逃走与战斗之间开始徘徊,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时间,因为对方已近在身前!他颤颤巍巍将已模糊不清却又直达心灵深处的视窗移向那些索命鬼。 他要与死亡战斗了。 “李赖儿,你有胆子和我单打独斗吗?”墨砚观冷冷的问道。 他自觉性的点了点头,可马上又摇了摇。 啸天野看了,默然叹了口气,拔身冲向墨砚观。 血魂飞心想:这人经验老道,看事透彻,已瞧出李赖儿惧怕墨砚观,只要把他杀死就可以让李赖儿恢复斗志。哼,我血魂飞何许人也,如何会让你得逞? 他喊道:“大家一起上,他纵有天大的本事,却只有一个人,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我们何必怕他?” 徐老在他说话的时候就按奈不住,只见双袖卷起陡然一伸,直取啸天野中门,招式打出,他已站在对方身前,瞧身法,完全没有一丝老态! 啸天野回掌一击,背后全无防守,墨砚观本可出手,可他退步一让,已站在索命鬼身后,十三个索命鬼刚还排成一队,这时分前后两队,前面六人挥出弯刀,一起斩向啸天野背部。 啸天野单掌与徐老双袖交了一记,凭借强横无比的混元一气功震的徐老胸口一闷,又出左掌来了一招“霸王敬酒”,其醉里带劲,又莽又巧。 徐老见势不对,忙闪过一边。 啸天野接着掌势转过去打血魂飞。 那十三把锁链弯月刀全斩在他的背上,可钩过衣服却伤不到他的肌肤,看的那面无表情的索命鬼们一阵寒颤。 李赖儿还愣在一边,那墨砚观从马车上取下弓箭抽搭上正拿准心。 啸天野一掌扫过血魂飞的身影,并没有打到,转眼瞧见那里的情景,忙踢起地上那根被徐老踢过来的石凳。这石凳又粗又长,被他一踢如箭般射向墨砚观。墨砚观一惊,拿着弓箭就地一滚,头上一阵风声骤急,吓的他出了身冷汗,不敢再搭弓箭,只看着啸天野,怕他再有什么奇招攻向自己。 十三个索命鬼也一起动手了,十三把圆刃闪电般的斩来,如无数的利风,尖锐恐怖,声势逼人的攻向啸天野。 一阵一阵,却不见一滴血从啸天野身上流出。 啸天野又与徐老交了一掌,一腿扫向站在一边的血魂飞。 血魂飞早已皱起眉头,见腿扫来,微微拂了一袖,轻飘飘的闪过一边。 他见锁链弯月刀密集,便抽出了破军刀,连斩十三刀。光芒中,只见刀影在空中飞舞,啸天野稳稳的站着马步,又攻又守。其中竟没有人看清他到底使了那些招式,砍了那几个方位,只有徐老觉的自己三十二招分别七派六家掌法,居然没有一招可以使出全力,打尽位置,都是到了一半便因为掌前森严的刀锋而退却。 待刀光闪过。 索命鬼十二把弯刀连着的锁链全断成两截。 只见啸天野一拉,将绕在刀身上的一根锁链扯断 ,其势扯的那握着锁链另一头的一个索命鬼飞身而来。 他就势一刀,将这索命鬼的腰身砍断,任血洒了一脸。 血魂飞看了忙翻出双掌,两颗寒星飞射,啸天野眼睛被光刺着,不由一闭,当下只有举刀横拦。 这两颗寒星在空中突然变换方位,从下向上,飞快的打在啸天野额头。 他甩了一下刀柄,将刀舞了个圈,却没有砍到那两颗寒星。 两颗寒星又飞回血魂飞的掌内,他一收,凝神看着啸天野。 徐老之前已连续空挥三掌,接着一招“夺天日月”乃是昆仑派“夺天奇掌”中的绝杀之技,他打到这一招,已是蓄满全力,轰向啸天野。 李赖儿一直瞧着其中的变化。 这时,他心想:“再不出手,啸天野恐怕要丧命在此了!” 思念间是电光火石,可思念后更是天光毫阴,他飞身纵起,远远跳开,甩手射出一把飞刀直取徐老颈后,这徐老正拿掌拍向啸天野天灵盖,见刀光一闪知道有人偷袭,抬起左袖一甩,便将这柄飞刀挡开了。 墨砚观瞧见他出手,怒道:“你小子还敢猖狂,吃我一箭!” 说完便是“嗖”的一箭射去,原来他见啸天野中了血魂飞寒星一击,便搭箭在弦,所以出手自然极快。 李赖 儿曾经在墨斗山庄中了他两箭,这时听的他的话,已是吃惊不小,风声来的又急,他连忙在空中翻了五、六个跟头,待站稳在地已是离众人远去二十几丈了。 他刚触到地面心里已叫不好,那啸天野如果真无还手之力,只怕自己就是想帮,也来不及了。 徐老已是双掌齐出,两只袖子被掌力卷起的风劲鼓的涨开,像两根槐树杆子。 墨砚观逼退李赖儿,又搭一箭,瞄在啸天野心口。 血魂飞曲着双手,看样子又要射出那两颗寒星了。 十二个没了“索命刀”的索命鬼,各自出拳踢脚,倒不像是在打人,而是在挤倒对方了。 李赖儿只有站在那儿,满是担忧的看着啸天野。 “如果你死了,周蜜就没救了。” 这是他俩都明白的事情。 所以啸天野不能死,也不许死。 李赖儿不许他死,他自己,也不许他死! 因为啸天野必须救周蜜。 这道理: 像是周蜜必须由啸天野来救一样简单。 第六十六章 离别夕阳 血魂飞乃是天下第一教教主纪形陵座下第一人,他以奇异的兵器在一出手间便伤了啸天野。 啸天野掩面。 三大高手俱已出手在际。 杀死他,剩个李赖儿已不足为惧。 杀死他,血魂飞还可扬名天下。墨砚观亦可东山再起。徐老也得心安。 所以他必须得死。 徐老一掌打向啸天野的胸口。 血魂飞两点寒星又再出手。 墨砚观舍了李赖儿直射他的心窝。 李赖儿心里叹了一声,暗道:“别怪我不救你,我也是无能为力!”人如飞鸟,拔地而起,他直奔周蜜与孔秋寒所在! “不要冲动!”声如响雷,震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啸天野任由三处攻击打在身上,大步一跨追到李赖儿身边。这时,原本守在马车边上戴着斗笠的一人突然施难,五指分开,大掌一拍打向李赖儿。 幸得啸天野及时赶到刀锋一转,那人忙退开,只是他退之前,掌影一晃已挥出一些粉末在空中。 啸天野救得李赖儿,将他往远处一推,喊道:“你,快,快些走!” 他喊的声嘶力竭,连喷三口血,脚步一虚差点跌倒,用刀支撑了一下,单腿一扫,便将两个大坛子踢碎,解不得两人的穴道,后面徐老已经攻来。 若是与徐老相斗,必然难以脱身。啸天野屏了口气,运出十层混元一气功,挨他一掌,手指连点,解开了周蜜与孔秋寒的穴道。 “你们先走!” 周蜜还要帮他,一边的孔秋寒拉着她不由分说的向前跑。 啸天野惨然一笑,回身横刀一拦,盯着众人。 墨砚观双眼布满了血丝,凶怒的看着他,原是要杀李赖儿,可被他阻止了。本有伤子毁家之痛,如何能轻易了之? 血魂飞皱起眉头,忽尔淡淡一笑,说道:“想不到啸天野竟也是个好人,江湖真是荒唐。” 徐老闷哼一声,出手打向啸天野。 啸天野接招说道:“俺说过不走,自然留下,今天的事就在这里解决,你们都来吧!” 血魂飞点了点头道:“好,既然这样,便杀了你!” 这时远处树上飞落一人,大笑着道:“你们要杀他,也得问过我同意不同意!” 墨砚观见到他,猛然大笑,说:“李赖儿,想不到你还有胆子回来!” “我当然要回来,如果就这样走了,小爷我以后怎么混迹江湖?”他看向那斗笠人,双眼猛的一瞪,“你是谁?” 啸天野平静的看着他,说:“四川唐门的毒用在俺身上,除了十绝与天灭,别的都没有用。” 李赖儿道:“你来,恐怕是为了报唐小糖的仇吧?” 那斗笠人听了他的话,大笑起来,甩手揭开斗笠,顿时一张俊美的脸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唐小糖!”李赖儿惊叫了出来。 “原来你那天是装死的。” “没错,我怎么会让唐兄死呢?”血魂飞淡淡的笑道。 这时,有一人从林中闪出身影,愤怒的道:“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居然用下流的手段将我擒住,这回让我们好好较量!” 这人是刚才拉着周蜜走了的孔秋寒。 李赖儿与啸天野见到他,同时一惊,李赖儿叫道:“你回来干什么?周蜜呢?” 孔秋寒笑道:“我和她约定了地方等,要让我留下你们,实在亏对良心。” 啸天野仰天长啸,大笑道:“好!有你们两个患难知己,俺啸天野就是死了也值!” 说罢,长刀如风,挥出一片刀芒! 破军刀一经施展,四周草木被摧,随势乱舞,逼的血魂飞,徐老,墨砚观,唐小糖,十二个索命鬼,无人可以靠近。 李赖儿四下穿梭,不与众人单独对战,只用拖敌之策。 孔秋寒的琴早在被擒的时候就已毁去。这时空手对付唐小糖的人,只几招间便完全压制住了对方,这唐小糖武功极差,完全无法与他对招。 啸天野打的飞沙走石,雷声轰鸣,可如此却也坚持不了多久。他的武功虽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可今日有血魂飞与徐老,再有前面受了伤,久斗下来已是疲态,何况还中了唐小糖的一把毒沙,虽然用内力逼住毒,可这样便又失去了一份内力。 李赖儿心道:“得找个机会一起逃走!” 啸天野心道:“得让他们走,不能让他们陪俺死在这里。” 孔秋寒心道:“如果让两人死在这里,我回去如何交代,我若是不被擒,他们又怎会赶来?今日我便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得保住他俩!” 李赖儿是想了却无可奈何。 啸天野是无法干涉他俩。 孔秋寒却是想了,便咬紧了牙关,踢倒面前戴着斗笠的人,冲进了啸天野的刀芒之中。 啸天野收刀不及,长刀划过他的背脊。 李赖儿吃了一惊,想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 只听他长吟一声,推开啸天野,对李赖儿道:“你和他先走,去天之下,柜之中,莲之上找周蜜!” 他是对李赖儿说的,面前已是无数掌影,啸天野要救也来不及了,暗想如今只有带走李赖儿,不然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了。 李赖儿见孔秋寒身中数掌,仍拼命的拖对对方众人,已知他决心难改,箭出不回。当下一跃来到啸天野身边道:“走!” 两人逃去。 血魂飞等人心急如焚,手脚更快,顿时打的孔秋寒身无全骨,体无完肤,最后支离破碎,面容溢血的倒在地上。 啸天野飞奔中问道:“周蜜在,在什么地方?” 李赖儿沉吟着道:“天之下便是地,柜之中便是藏,莲之上便是菩萨,应该是在地藏菩萨庙。” 过去三里是哀秋山,山中确是有一座地藏菩萨庙。 李赖儿与啸天野已在山中。 李赖儿说道:“墨砚观一定想的到是在这里,我们得快些带走周蜜。” 啸天野面色沉重,没有言语。 两人来到庙前,一地枯叶,台阶上蹲着一只野狗,见到生人来双腿一蹬,前脚一抬,“刺啦”跑走了。 一株五个人高的树上半截断了,靠在庙顶上,压塌了瓦檐。 从断枝后可以见着一个地藏菩萨的头像。 两人刚要向前走,周蜜已走出庙门,冲了过来。 “你们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啸天野沉默着低下了头,李赖儿先是一笑,却又僵住了容撇开头去。 周蜜看着两人,脸上那神情好像生怕摔破手中花瓶的小女孩,慢慢问道:“秋寒呢?” 李赖儿拉起她的手,说道:“我们快走,他们就追来了!” 周蜜如木头人般被李赖儿拉着往山下跑去。 啸天野在前面开路,走到一棵树边,突然靠在树杆上说道:“前面有人!” 李赖儿跃上树往下看去。有五个男子拿着兵器慢慢的走来。 他跃下树,说道:“肯定是他们怕找不到我们,便放出消息说我们在这里,江湖上有不少人要杀你,只怕不多时就会有许多人来,我们得快些杀死这些人,免的被人发现!” 啸天野摇了摇头道:“他们都是不相干之人,只需放倒他们便行了!” 李赖儿急着道:“随你,只是快些动手的好!” 他说着又跃上了树,在空中掠出三丈飞向那五个人的所在。 啸天野在下面借树遁形,也靠近了五人。 两人一起出手,啸天野刀背连斩,李赖儿如鬼魅闪至一人后面手掌拍在那人昏睡穴上。仅是眨眼的工夫,五个大活人便一同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可是危险并未过去。 他们刚要走,突然从四个方向有人影赶来。 啸天 野与李赖儿齐声道:“回山上去!” 李赖儿拉起周蜜又往山上逃去。 向山上走的道路却是没有人影。三人跑了半天,时日头正在山腰。 “不出半,半个时,时辰就要入夜了。” “没错,冬天夜来的快,我们可以借夜色下山!” “前面几,几棵树挨的,的近,俺们,们到,到那里去,去休,休息。等天黑了就,就,就立刻下山。” 三人来到树丛中,这里果然是处隐藏的好地方,浓密的枝叶半挂着,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李赖儿看着还恋恋不舍的夕阳,说:“我真的怕明天便再也见不到这么美的景色了。” 周蜜浑身抖了抖,要说却未说,只是看着脚边的野草。 李赖儿问她:“你们怎么会被他们抓住的?” 周蜜道:“本来那十三个索命鬼虽然难以应付,但是要想抓住我们却未必能够,只是刘师兄出现堂内……” 李赖儿瞪大了双眼,说:“是他制住你们的?” 周蜜哀伤的落下了泪水,点了点头。 李赖儿说:“以前就觉的他为人卑鄙下流,没想到居然还会出卖朋友!” 周蜜叹道:“他已退出江湖,被血魂飞等人相逼,就范实也是再所难免的。” 李赖儿看着她,那瞬间,他觉的她真的太美了。 时间过的很快,也许是最后的一线阳光,她在地上慢慢的退去,快消退在三人的眼中了。 啸天野抬起头,看向周蜜,周蜜的嘴唇在淡淡的阳光中,呈现出一色绿紫。 他猛的靠过去拉起她的手。 “怎么了?” “你中毒了!”啸天野面色凝重的说。 现在得知周蜜中毒,无疑是雪上加霜。 李赖儿道:“用内力逼的出来吗?” 啸天野搭着她的脉,说道:“需要……三,三个时辰。” 李赖儿紧张的道:“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如何不被他们找到?” 啸天野默然道:“再不用内力逼住她体内的,的,毒,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就会毒,毒气攻心。” 李赖儿咬了咬唇,颤声道:“那就拜托你了。我会尽力引开他们。一旦你逼出了她的毒,就快点离开。千万不要等我!” 他说着长身而起,飘然离开了树丛。 跃过一处树叉,他回身看那里,已看不真切了。他默默的想道:“赖皮王,要是你真死在这里,值不值得?”他随即耸了耸肩,他脑中只是隐约有这样的一个概念:做人,哪有那么多的问题,很多事,是没有答案的。 第六十七章 哀秋山的黑夜 夜风从树梢上吹过。 雾气慢慢的移来,像云,黑却黑的透亮,仿佛一块黑玉,美丽又精巧,浑然一气嵌入在天空的星尘中。 李赖儿便是躲在她的下面。 哀秋山在不知不觉中,已沉睡在夜色里了。 李赖儿在两个时辰内,引开了五队人,还带着一些人绕了几个圈子,由于啸天野用内力为周蜜去毒需要三个时辰,所以李赖儿一直在山中使用轻功牵制那些江湖上欲除掉啸天野之人。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被发现?”他这样想着,抬腿间越过一枝低矮的树梢。前面是南天崖,是处绝壁,他两个时辰前离开啸天野与周蜜时,曾先到过山顶看了一下山势。 既是绝壁,又何须上去? 让人担心的是,千万不能让人发现啸天野与周蜜。 李赖儿转念间回身欲往他们藏着的地方去看一眼情况如何。 这个时候,南天崖上隐隐约约的传来打斗声。 他吃了一惊,这打斗声莫不是关联到啸天野的?自问应该没有让人跑到啸天野与周蜜那里去…… 可是,明明是打斗声。 李赖儿往山壁上手脚并用的攀去,这山壁难走,却是不易被人发现,他人小,且天又黑,就是站在上面,别人不仔细看是看不见他的。 他大胆的站了起来,向一边看去。那里有五、六个人影,徐徐从一批倒在地上的人身上走过来。他身子一矮,靠在山壁上借此隐蔽。待他们走后,他才跃过山壁,到了那处空地,这里便是南天崖了。 地上一共有十个人,手上拿着一般江湖人常用的兵器,李赖儿看不出他们的来历,忙跃回山壁去追刚才走了的人。 他不敢惊动对方,找到了他们的行踪,却还是远远望着,只怪夜间山林幽暗,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样貌。 “怎么变成三个人了?” 李赖儿越发奇怪,他蹬在一块山石后面,探出脑袋细看。一个转身后,他靠住山石喘了口气,莫名的,他摸了摸额头,一手冷汗。 周围的灌木好像一下子高大了起来,黑压压的像他靠来,一种眩晕的感觉使的他用手扶住身后的山石,尽管他知道,不能在这里多做停留,可是身子不听使唤,腿脚半天用不出劲来,他只有这么靠在那里。 寂静的山野,本不该有人声,可他却真切的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等他们发现了你,你还逃的了吗?” 他马上用气愤的口吻回绝了这个人,“我现在逃了,周蜜怎么办?” 平静,李赖儿忽然发觉,自己刚才是在心中与人对话。这对话之人,竟是那有段时间未出现的心魔! 他挣扎的站起身子,跃上一棵树,向那三个人所在的地方跃去,躲在树后,他探出半个脑袋,看了一眼。 是血魂飞、墨砚观、唐小糖三人。 李赖儿立刻飞身上树,几个起落跃到了远处。 心还在扑通扑通的狂跳! 他飞快的赶向啸天野与周蜜的所在。 已经两个半时辰了。 他想看看,他们有没有走。 从李赖儿走后,啸天野一直在用内力为周蜜逼毒。 一个半时辰后,周蜜身上的毒排除了一半,她感到身子渐渐在放松,头脑也清醒起来,说道:“啸大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不如先离开,到了安全的地方再驱毒也不迟呀!” 啸天野用低沉的声音说:“俺虽然,把你的毒逼出了一半,但是你就这么行走,体内剩余的毒,恐怕会侵蚀经脉,那,那个时候,俺就无能为力了。” 周蜜轻幽的说道:“没有关系的,啸大哥,我们先逃出去,好吗?” 啸天野没有说话,反而催加内力狂涌进入她的身体经脉中,将顽固不移的毒素推向天灵与涌泉两处天地。 周蜜顿时感到两股热气在体内试图分开那一团早先被啸天野包围起来的冰冷的毒素。她咬了咬唇,忍不住那夺眶而出的泪水。 “你已经受了伤,就算能逼出我的毒,又怎么逃出去呢?等找到佛渡神医,说不定还可以解毒,到时候就是有什么后病但也总是保住性命了。我们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他们终会找到我们的,现在走,说不定还有机会。” 周蜜说着一动身子想站起来。 啸天野左手伸出一指连点她背后三穴,制的她不能动弹,继续为她逼毒。 一缕月光从树影中透出,金黄色,无声无息的从周蜜的脸蛋旁边穿过,照亮了啸天野的半个嘴与一只掩藏在黑发中的眼睛。 “今夜说不定我们就死在这里了,啸大哥,你可以告诉我,苏穆然是你杀死的吗?” 啸天野的一只眼睛在光影中,慢慢的变的有些忧郁。 这一个钢铁铸就的男子汉,竟也会有忧郁的神情! 周蜜却未看见,她静静的等待,如果啸天野真的“看重”她,那他一定,一定会回答她。 如果我们能够亲自去看看啸天野的眼神,也许在那样的氛围中,我们还可以看出一种格外难以言语的神情。 那是萧索。 啸天野就在萧索的意境中,低沉的说:“俺确实杀了苏穆然。可是要俺杀他的,却是他自己。” “他要你杀死他?” “苏穆然为人正直,乐善好施,但是他生性风流,早在多年前已染下重病,且是无法可医。他自知时日不多,便找到了俺。” “他为什么要你杀他?” “因为他必须保住家族的名声。如果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苏家大公子死在花病上,你说,江南苏家会多难堪?” “可为什么是你?” “因为,俺,俺是江湖上有名的恶贼,而且,俺还是他的朋友。” 只有朋友,才会甘心的为朋友付出,为朋友去死。 苏穆然死在啸天野的手上,江湖上自然有许多的人要替他报仇,还有苏家上下,及周边势力。 这也是啸天野不说出原因,一直以来被追杀的缘由。 只有他被追杀,苏穆然的死才不会被怀疑。 苏老夫人可能知道原因,可能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她才要至啸天野于死地。 “说了半天,你不过是想让周蜜喜欢你罢了!” 说者无情,也唯有无情之人,才说的出这样的话来。 啸天野与周蜜两人同时往说话那人所在处看去。李赖儿高高在上的站在一根粗大的枝桠上,嘴角嘲讽的邪笑着,双眼血红,哪怕林中幽暗,仍可见出其恶魔的本质。 “糟糕,一定是宁神草用完了。”周蜜低声与啸天野说。 “他,他应该不,不会伤害俺们的。你专心,心用内力引,引导俺将毒逼出去,别,别管这些。” 李赖儿看着两人,点了点头笑道:“不错,看样子再过一会儿毒就可以完全逼出来了。周蜜,你放心,我看上的女人,没有人可以伤害的了。” 他嚣张跋扈的说完,飞身而去。 “其实他会这样,俺们都有责任。” 东北林中的那场灾害,真正爆发的缘由,还是由于啸天野与侠剑盟引起的。 李赖儿要不是那天受了太大的刺激,如何会产生心魔? 李赖儿离开了两人,心里竟想起一幕荒诞的画面。 周蜜穿着一身单薄透明的亵衣,躺在自己的怀里,轻轻的,扭动着腰肢…… 他猛的飞起,向一个落单的黑衣人冲去。 “妈呀!不要杀我!” 李赖儿恶毒的笑着,说:“只怪你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你终于还是上当了!” 李赖儿蓦然转身,墨砚观,血魂飞,唐小糖,三人慢慢的从三个角落走了出来。 面前的这个江湖人原来只是一个诱饵,他们 见找不到啸天野与周蜜,又逮不着他,所以用了这个诱敌之策。 “你们逮不着我,用这招便拦的住我了吗?” 李赖儿一点也没有把他们三人放在眼里。 血魂飞淡淡的笑道:“你用轻功我们确实拿你没办法,只是在这里,你却用不了轻功了。” 李赖儿说道:“哦?林子里岂不是使轻功的最佳地方?” 墨砚观嘲讽道:“你以为这里真是一片林子?” 李赖儿茫然的看了一边周围,问道:“这些不是树,难道是人吗?” 唐小糖鼓了鼓掌,说道:“你这回是猜对了!这些不是树,都是人!” 他的话音刚落,四周的黑忽忽的树,忽然变成了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只见无数火把从他们手中举起,就像变魔术一般。 李赖儿皱起了眉头,说道:“这是什么妖法?” 一串爽朗的笑声从一边传来,李赖儿拿眼看去,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穿着雪白的衣裳,衣裳中绣着血红的花朵,倒不似中原所见的。她也举着火把,徐徐走来,对他说道:“这不是什么妖法,你所见到的,只是从东瀛传过来的忍术!” 李赖儿道:“忍术?东瀛?是什么鬼东西?” 那女子鄙夷的说道:“你这臭小子,不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不是什么怪事,我们东瀛忍术,本就是天下间最神秘最奥妙的一种功夫!” 李赖儿双眼血红,朝地上啐了一口,撇着斜眼说:“狗屁,就你们这些玩意,还不是骗人的东西,就算这里都是人,本小爷也不会把你们放在眼里,全当是木头!” 那女子原名叫宫木麻美,从东瀛带着一些人来到中原自立忍派,改名宫美。平时所做所为还算安分,只是妄图在江湖中独霸一角,扬名八方,所以也参合到这一次围剿啸天野的行动中来了。 李赖儿话刚说完,这宫美见他是个孩童,不知厉害,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探将而来,竟打算将他生擒。 只见李赖儿一笑,骤然身形一散,平地消失,仅是点滴刹那的工夫,已出现在她的身后,手中小刀直里一刺,取位肋下三寸,没入刀柄。“噗”他拔出小刀,随着宫美鲜血喷出,他身子一转向人少的一边冲去。 血魂飞等三人谁会去管宫美死活,飞腿追向李赖儿。 众忍派的人见掌门忽然被刺,心里慌乱,又见李赖儿气势凶猛,不由让了一条路出来。李赖儿刚好飞速穿过众人,向幽暗的林中投去。 只需躲进林子,他便可以逃之大吉了。 只差一步! 李赖儿刚到林前,黑暗中刀光一闪,不知是哪个家伙拦住了他的去路…… 就在李赖儿中计被围的时候,周蜜的毒完全被啸天野逼出了。 “我们快去找赖儿!”周蜜转身说着,她看见啸天野的脸,一下子愣住了。 他的脸上已呈青紫色,胡须落了许多,只留了几根在那儿。干裂的唇,姜黄的眼白,黑紫的血迹留在嘴角。 周蜜用颤抖的手摸了摸他的脸,触手滚烫! “你也中毒了,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说?” 啸天野默然摇了摇头,说道:“俺没事,你拿着俺的刀。拿着!”他见周蜜还愣着,大声的吼了句,接着说道:“从东面下山,俺,俺去找李赖儿,他是向西,西面走的,等会,俺会引开他们,你,你从东面走不,不会有事的,就算,有,有人发现,你,也,也不会,拿,拿你……怎么样。一切要靠你自己了,俺……俺不,不能再保护,你,你了,你自己小,小心……” 他说完,恨下心扭头走去。 忽然身后的周蜜大声的叫:“不!你不能去!” 她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他。 “他一定能逃走的,你不能去,我不让你去!啸大哥,我求你,别离开我。” 啸天野迟疑了片刻,微微的颤抖了一会儿。 他说道:“你是个好,好姑娘……俺一介武夫不值得你这样对俺。李赖儿是花少李大侠的孩子,无论如何,俺都得去帮他,万一他落到血魂飞等人的手上,你叫俺,俺,俺怎么对的起良心,对的起江湖侠义?” 他松开了周蜜紧缠的双手,轻柔的说道:“快些走,回到武功院去吧。” 第六十八章 猛虎将死 小圣:喝干酒,挥霍完汗水钱,忘却昔日的恋情,回来继续苦干,我不想承认自己是个浪子,可是怎么走都走不出这个悲哀的年代悲哀的角色,唯有把口水喷在自己电脑的屏幕上,把我才华洋溢的文采献给——我也不认识的朋友。 谢谢你们的点击——让我知道,我不是虚无的理想者。 ##################### 啸天野告别了周蜜,走上几步路已默运了三遍内力。他发现,自己身上的毒已经侵入了心脉,估计不出半个时辰,他就要毒发身亡了。 本来唐小糖的毒他根本不会在乎,可是那时候他受了血魂飞一击,不知为什么一直聚不拢内力,所以才会被毒所侵。他如果马上逼毒,也许不会有事,可偏偏周蜜也中了毒。 “天意如此,俺啸天野只怕真要死在这哀秋山上了。” 他在心里这样嘀咕,以一个江湖人的心态,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所以他从不惧怕,且不曾畏惧过什么。 前面的林中有一堆火焰,在这幽暗的环境下显的格外瞩目。 啸天野慢步走去,他的目力何其厉害!远远便已看见血魂飞,墨砚观,唐小糖三人。他察看了一番,发现周围并无他人,那么李赖儿可能已顺利的越过了他们,也许已经下山了。 山静,夜宁。 啸天野空着双手,慢慢的走向火堆。 血魂飞,墨砚观,唐小糖三人一点也没发觉,他已近在咫尺。 突然,啸天野双掌分开,东南一击,狠狠的打在身边的两棵树上。 随着他的掌落,那两棵树竟像沙包一般被打飞了出去。 他飞起一脚踹在身边的另一棵树上,也将它踹飞,忽而长身一起,跃到紧挨的两棵树边,一手出拳一手成爪。那两棵树在他出手时变成了两个人,一个美丽的女子,一个矮小的孩子,那孩子被女子挟持着,可那女子万万没有想到啸天野竟会向树攻击,而且还找出了自己的位置攻来,她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就地一滚跃到远处,而那矮小的孩子已被啸天野一手抓到了胸前。 “你怎么会发现我们的?” 那女子便是忍派掌门宫美。她此时百般不解的问道。 啸天野看了一眼李赖儿,发现他没有受伤,立即放开了他低声说道:“周蜜往东面去了,你快找她。” 李赖儿见啸天野中毒已深,他邪笑了一下道:“啸天野,恐怕今天我和你都要死在这里了,你还认为逃的了吗?” 啸天野皱起眉头道:“有俺在,他们拦不住你的。” 李赖儿笑道:“如果就他们几个,你试想我又怎么会被抓呢?” 啸天野默然道:“你要俺对付谁,快些说。” 李赖儿笑着摇了摇头,道:“看来老天注定要我欠你。”他说着神情一冷,眼中暴出寒光,冷冷的道:“天下第一教与唐门勾结,一要铲除你,二要逼我说出禁地的宝物所在,可怜他们还不相信那些宝物已经被一个傻瓜毁了。为了对付你我,四川唐门门主亲自来了,他的武功虽不如你,但是加上他的毒功,就是你全盛之时只怕也未必能抵挡的了。” 啸天野面无表情的说道:“唐龙?” 李赖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树梢不知什么时候成了口哨,经风一吹发出“箫箫箫”的声音。 好似在叫唤着啸天野。 而他呢?则只是呆呆的站在一群虎视眈眈的恶徒中。 这些人面虽善,可心却歹毒无比。 啸天野只有半个多时辰的命了,也许,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可他面对自己的灯烛将熄,却保持着平静与沉默,他沉默的脸庞格外的阴郁。 因为他发现李赖儿变的实在太可怕了。 他不担心他会伤害自己,他最怕的是,李赖儿会被这心魔害死。 李赖儿抱着双手,微笑着看着啸天野,他满意的低了一下头,对着所有的人说:“各位,小爷我不奉陪了。” “哪里走!”墨砚观,血魂飞,唐小糖三人气急败坏的喊道,一起出手拦向他。 李赖儿头也不回的跃去,他知道,有一座山会在他的背后,为他挡尽一切风雨雷电。 果然!啸天野平静的说:“要想留下他的人,先打倒俺!”他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三人的攻击,随着一晃,身后的李赖儿已飞去甚远。而在李赖儿跃去的瞬间,在林中有一道闪电般的剑光疾射而来,啸天野在挡住三人攻击的时候,飞快的拔出墨砚观射中他胸口的箭甩手扔向那剑后的黑影,将他一阻。 “唐龙,你的对手是俺!” 唐龙一袭黑衣,手持青锋宝剑已落在啸天野的身后。他亦平静的说:“啸天野,你已将死,为何不死的痛快些?” 啸天野笑了笑说:“俺本命苦。” 唐龙仰天大笑,对所有人说:“你们去追那小子,我要和啸天野决斗。” 血魂飞道:“有唐门主在,我们自可放心,墨兄,今日我们绝不能放跑李赖儿!” 墨砚观狞笑着道:“当然!” 唐小糖意味深重的对唐龙道:“大哥这里就拜托你了。” 众人追去,宫美在最后看了眼啸天野问道:“你刚才没有答我,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啸天野凝神看着唐龙,对她不屑的说:“这些雕虫小技,如何难的倒俺?” 宫美听了咬着牙道:“啸天野,我希望你今日不死,改天叫我碰上,必将你千刀万剐!”说完,她凌空翻了个跟头,消失在树影后。 啸天野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缓缓的说:“唐龙,俺大难将至,你别让,让俺失望。” 唐龙慢慢的举剑,慢慢的说:“如此甚好,有道是猛虎将死,一扑,一剪,一抓,三命即去。今日我俩放手一搏,岂非痛快?” 啸天野握紧了双拳准备出击。 他的刀呢? 世人怕啸天野,更多怕他的刀。 破军刀。 周蜜紧紧的抱着沉甸甸的破军刀,在山路上狂奔。 她知道,啸天野将刀给她,就是给了她一个生的希望,而他自己,却走向了永恒的黑暗。 泪珠飞洒。 幽静的山野,荒乱的小径。 周蜜裤腿已被磨破,粉嫩的腿脖子被看不清的荆棘划伤,血痕累累。 她一刻不停的跑,她完全不知道在向哪里,跑了多少时间,为什么要跑。她的心里,只有那个一直被世人认作是恶贼的男子汉。 比起那个要杀死他的刘建飞,他显的如此高大,令她真正明白,什么叫做敢做敢当。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的人,却要死去。 她喜爱江湖。 因为她生在江湖。 她了解江湖。 可她不了解江湖中的人。 江湖人成江湖。 那不过是一个神话中的恶魔,恶魔外的神话罢了。 她也许喜欢神话,了解神话,但她不一定了解神话中的恶魔,由此也难以接受,并去喜爱这其中的角色。 她只是一个憧憬在老师的点化与自己的梦境中的少女。 天本不该如此。 李赖儿这时已追上了她,站在了她的面前。 “赖儿……啸大哥呢?” 李赖儿害怕的颤抖着,连声音也变的异常恐怖,尖锐的直刺人的心灵。 “他死了!” 周蜜一下子傻了,半饷,她像中了魔般,疯狂的往山中跑去,边跑边说:“不会的,啸大哥,你不会死的!” 李赖儿见她去找啸天野,突然爆发出恶魔般的笑声,良久,他自言自语的说:“你果然还是爱他,比起孔秋寒和我,你更爱他。” 他说完,带上鄙夷的笑容,慢慢的转身,他要离开这个令他不愉快的 地方了。 没有一丝光,这里像是被抽空了,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什么也看不见。 看不见一切。 看不见他的脸,他的眼,他的神采。 只是黑暗中,突然发出惊慌,杂乱的喘息。 “天啊!我到底做了什么?” 李赖儿矮小的身子如箭一般,冲向周蜜去的路。 那是一条伤心绝望的路,只有懂得失去的人,才会不顾一切的追去。 第六十九章 黑衣人 哀秋山,远远望去只有零星几点火光闪动。除了天上的星月,哪里还有光亮? 周围数里俱是平原,这哀秋山啊,是独自座落在那儿的,好像上苍觉的这儿太过平凡,而化出神力在其中变出了一座山。而她却没有想到,夜内,这山是如此的孤寂。 本来李赖儿三人上山,其后追来的人是满山遍野,可这时,却甚少能见到旁人了。原来众多江湖人士闹腾了大半夜,到头来发现自己这边死了不少人,却怎么也找不到李赖儿他们,不由心寒了不约而同的打道回府。 周蜜向西而去,沿边看到无数折枝散落在地,空气中还弥漫着薄薄的血腥味,她刚刚排去身上之毒,先前向东跑着下山,这时又不顾一切的冲来,能跑到这里,已是不易。她的喘息声一点也不像是个江湖中人,练过把式的也懂得要控制呼吸频率,而她则完全不加理会。偌大的山,虽然是向着东面,可到底跑到了什么地方,不是个熟悉的人又怎么能够知道?她全然不管,双眼死死的看着眼前的路,好像啸大哥一定会出现在她的眼前。 变成魔的李赖儿说的话,换做轩音,只会听了继续逃自己的,而她,则马上就信了。 其实周蜜早已看到啸天野死去。 就在啸天野给她刀的那一刹那。 李赖儿追周蜜起脚不算晚,只是夜黑林大,路难以辨认,他是直接向啸天野的所在去的。跑了一会儿听见前面有人的脚步声,他迟疑了一下,放慢了速度,仔细去听那人的动向。他听得前面这人脚步极乱,落脚无力,显的很沉重。 是周蜜! 他在心里喊着老天爷,对那个一惯不睬的虚无恭敬了一次。快步追上周蜜,只见到她已俯身搂住一人,看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啸天野,可想来,除了他,周蜜还会抱起谁呢?心里一酸,李赖儿跪在了她的身边,看向她怀里的那人。 突然,他和周蜜两人一起跳了起来。 他不是啸天野! 刚在周蜜怀中的,竟是唐龙! 李赖儿吃惊的道:“啸大哥呢?唐龙死了,那么啸大哥也许还活着!” 周蜜却又坐倒在地,无助的说:“也许他还活着,可是他为了救我,身上的毒已……” 李赖儿赶紧蹲下,拉着她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找到他!” 周蜜沮丧的说:“这整片山,我们到哪里去找?” 两人都因为未见啸天野的尸体,而镇定了下来,这时考虑起来,忽然发现身边的环境是如此不利。血魂飞等人还在山上找他们,逃命况且困难,漫山遍野要找一个人,又谈何容易? 正在左右难断之际,两人的头上竟有人声说道:“你们要找啸天野,只需跟我来。” 他俩一怔,李赖儿抬头看去,一个黑衣人带着斗笠,斗笠挂着黑纱,让人难以看清他的面目。他站在一根树枝上正看着自己。刚才的说话定是他了,瞧了一眼,李赖儿便深为忧虑。这人站在树枝上毫不费力,连说话后换气都没有发出声音,光这份功力放眼天下江湖,只怕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如果俞大叔在,肯定要和他比上一比了。” 李赖儿心想这人要伤害他们只怕早已动手,于是放心的道:“你知道啸大哥在哪?” 那人说道:“是我带他离开这里的,又如何不知?”他说话的声音不快不慢,不轻不重,让人难以从中听出真伪。 李赖儿觉的这人莫测高深,当下对周蜜道:“只有跟他去看看了,我相信他不会害我们的。” 周蜜点了点头,对那人说:“劳烦前辈带路。” 不见那人动弹,已落到了前方道路上,又未见他腿脚移动,已掠出八丈,远远站着,背对两人道:“快些跟上吧!” 周蜜看了心道:“天呀!这是什么本事,他的武功只怕不在院长之下!” 李赖儿在后看了,更是震惊,他从没有想到天下有这样的武功,一个人竟能练到这样的境界。 只是再奇怪的事,对两人来说,都没有啸天野重要。 他们一路跟着那黑衣人,越过山头翻下了山,又继续往前赶着。李赖儿几次想追,都无奈的被甩在了后面,他不服气的心想:“要是我休息好,一定跑的过他!”可是到了地方,他才真正佩服。这里离他们刚才发现唐龙的地点足足有二十余里,前面“他”抛离啸天野找到周蜜,又再回去,一共不过一柱半香的时间,就这点工夫,他就能带着啸天野这么沉的人,跑过二十里地,再赶回来。这份脚力,自认轻功天下第一的李赖儿,也不得不佩服。 啸天野坐在一所破屋中,破屋四壁倒了三面,唯有一面还坚持着,瞧这年岁,恐怕有几百年了,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会有这样的古屋。 周蜜见了他,飞身过去想抱,可回想起自己和他的关系,不由一停,只是蹲在他身边轻声唤道:“啸大哥?” 啸天野虎目一睁,喜极乱了心神,吐出一口黑血,咳嗽个不停。 那黑衣人见了,飘然来到他身后,递上一掌运出内力,掌刚到他背心,他立马止住了咳嗽,面色平静。 “前辈,俺不知该怎么谢您!” “只是费些真气,能保住你的性命也是天意。” “什么?啸大哥,你身上的毒不碍事了?” “是,是前辈,前辈替俺封住了心脉,这些毒已,已被挤到一块儿,不,不碍事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蒙着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救了啸大哥?” “只是天意而已。”黑衣人轻描淡写一笔而过。 李赖儿只有罢口,他见啸天野已安全了,心里想起墨砚观,不由问道:“他们不会找来吧?” 周蜜说:“我们跑了这么远,他们怎么找的到?” 黑衣人不像她没有江湖经验,他道:“血魂飞是天下第一教的人,唐小糖是四川唐门的人,这是两个极有势力的帮派,只要是中原一带,就会有他们的眼线,此地不宜久留,等天亮你们就该动身回武功院去。” 李赖儿急了,大声说道:“你到底是谁,怎么对我们知道的这么清楚?” 周蜜也诧异的看着黑衣人,只是她嘴上不方便问,不能向李赖儿这样不讲规矩。 啸天野笑了笑,说:“这位是前辈高人,李赖儿,你不能对他这么无礼。” 李赖儿本已耍起了性子,可因为对啸天野满是歉疚,只有耸了耸肩说:“问你这个不行,那问问你,唐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总能告诉我们吧?” 黑衣人问:“你是想知道,唐龙是不是我杀死的?” 李赖儿擤了擤鼻子,说:“当时情况太突然,我忘了看他的伤,不过能杀死他的,恐怕只有你这样的高人了。” 黑衣人说:“不是我杀的。” 啸天野不等李赖儿再问,已开口说:“俺和唐龙一战,其实胜负早已分了,三十招之内他已可取俺的性命,俺那个时候只觉的气海穴边上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刺着,除了一口气提的起来,能打出几招外,什么劲也没有了。他和俺打到二十三招,他一剑飘雪,俺西风北吹,本想夹住他的剑,可他剑风所指,已罩住了俺的或中穴。” 黑衣人见他有些气急,便替他说了下去,“可是那个时候,却有人救了你。” 李赖儿与周蜜两人不约而同的问道:“是谁?” 黑衣人道:“血魂飞。” 李赖儿一怔,问道:“他怎么会?”他眉头一皱,忽然拍掌说道:“我知道了!” 黑衣人道:“唐龙本是四川唐门的少主,也是门主,本不可能随便离开四川,可是血魂飞用计将他骗来,暗中杀死他。” 周蜜不相信,说道:“这说不过去,天下第一教已与四川唐门结盟,又怎么可能会害他?” 李赖儿道:“天下第一教会 与四川唐门结盟主要是为了对付离神宫,而结盟后,天下第一教却发现四川唐门势力庞大,为了对付离神宫,他需要他们的力量,但是你想,四川唐门又不是省油的灯,如何会傻到听任他们指挥,其中定有曲折,血魂飞为了更好的利用唐门,所以决定借机除去唐龙,此后唐家三少,只有唐小云与唐小糖两人了,唐小糖在江湖上名声已坏,无论如何都掌不了大权,而唐小云嘛……” 周蜜问道:“他怎么了?” 李赖儿苦丧着脸道:“我怎么知道他会如何?拜托,我刚到江湖才半年哎!” 周蜜忍俊不已,笑了起来,问黑衣人:“前辈可以为晚辈解释一下吗?” 黑衣人说:“这小子是瞎猜,不过倒也给他猜对了。血魂飞瞧准了唐家唯一可以接任的只有唐小云,所以才决定下手除去唐龙。因为唐小云在四川是有名的莽夫,只知道争强好胜,不懂江湖门牌争斗的尔虞我诈,所以最好利用。” 李赖儿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想不到我的岳母大人会想让小玉嫁给这样的男人。你说我瞎猜,其实我也是有依据的。山上的江湖人,我敢断言,他们就是下了山,一样会死,在山上就死了好些人,这笔帐,恐怕又算到啸大哥头上了。他们会死,主要是墨砚观知道我的一个小秘密,为了杀我,便用这个秘密引诱血魂飞,可血魂飞是绝对不会让别人分享这个秘密的。” 黑衣人道:“所以你怀疑他叫上唐门的人是别有用心。” 李赖儿笑道:“怎么样?你不可以说我是瞎猜的!” 黑衣人道:“随便吧,反正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 他是说走就走,飘然出屋,跃入了路旁的林木之中。 “我跟去看看!”李赖儿说着,一个跟头翻出屋外,也入了林木之中。 周蜜再是担心也没有用,回头看向啸天野。 他正用一双疲惫的眼睛,看着她呢。 第七十章 英雄不寂寞(上) (一) 破屋中,周蜜坐在啸天野身边,忘却了前时的生死离别,苦难悱郁。转过苍白的脸庞,显出一片嫣红,喜孜孜的说道:“今次我们都大难不死,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啸天野朝她看去,微微有点招架不住她引人爱怜的容颜,稍待平静后才道:“俺过惯了江湖上打打杀杀的日子,要俺住在武功院里,实在,实在不舒服。” 周蜜娇笑一声,道:“谁说过一定要你呆在武功院里啦?江湖中人自然是要跑江湖的,不如我跟你一起闯荡江湖,去行侠仗义怎么样?” 啸天野感觉到她情不自禁的靠过来,像是吓了一跳,却又不敢向后移开,呆呆的道:“想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不是那么容易的。” 周蜜又向他靠近了些,轻声道:“呆子,人家是要和你在一起。愿意吗?” 啸天野浑身一震,看向她透露出一股深情的秀眸,一时间仿佛触电般,整个脑海混乱起来。 周蜜又微微笑道:“说你呆,你瞧你,怎么不回答人家的话?” 啸天野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说,当然愿意。可是他终忍住了。 “俺,俺,俺已经习惯了。真的习惯了。就算明天要被人砍下了头,今天照样睡的下。就算喝醉了,被人刺一剑,一样会喝个大醉。俺本是无所牵挂的人,不担心江湖风雨多。可,可是,你,你懂,懂俺的意思,俺,俺想你……” 周蜜幽幽的道:“既然啸大哥不怕,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只要能跟着啸大哥在江湖上逍遥一日,对我来说,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了。” 情到深处,岂是啸天野可以抵挡的? 纵使他有混元一气功,铜皮铁骨不惧任何刀剑。 可是情之一物,又哪是刀剑可比的呢? 啸天野虎目放光,沉声道:“若你真的愿与俺并肩携手,快意恩仇于江湖。俺啸天野决,决不负你!” 周蜜迎向他挚热的目光,本是哀怨的面容,慢慢的解开,绽放出浓烈的幸喜。她忽然闭起嘴转过脸去。 啸天野不明所以,见她沉默的背影,不知是自己哪里得罪她了,要道歉却欲语无言,只有干坐着,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周蜜猛的转过脸,红着面颊,挥动秀拳轻捶他胸口,一边娇嗔道:“你真坏,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呆子,还要人家咄咄逼人的求你,始才答应,真是羞死人了!” 呆子,啸天野脑际中忽然对这个词重复起来。 (二) “呆子!” 啸天野只要听到他这样唤自己,就会苦笑不已。 事实上他除了苦笑别无办法。 天下间居然有人会这样称呼他,传出去恐怕没人会相信。 苏穆然提着一壶喝了大半的酒,斜坐在他身边,苦笑着道:“这里是依红院,不是敬亭山虎寨,算小弟求你啦,别摆出你这副招牌似的呆板面孔行不行?外面哪个不是倾城倾国的女子,你这样谁还敢来陪我?” 啸天野脸上一条疤带着猩红色,刚刚脱茧,他正襟危坐的道:“俺可没说要来,是你硬拖俺下水的。” 苏穆然哈哈大笑,揽着他的肩膀,低声又亲密的道:“行啦,我看你是心有所属!嘿!你别拦我口啊!想我苏家大少行走江湖,看惯了春风秋月,像你这样的汉子没有女人铁定是不行的!说实话,刚才小弟邀来的女子,有没有可以入您老法眼的?” 啸天野哑然失笑,摇着头道:“你是风流公子,俺却是蛮荒野人,人家漂亮的姑娘最爱你这样的公子哥,对她们俺却不敢妄想,皆由于她们既嫌弃俺身上的这股子臭味儿,又瞧不上俺这类的大老粗。” 苏穆然捂住肚子,竭力忍着不让自己倒下,笑的接不上气,一看啸天野气苦的脸,笑的更厉害了,呛出了些许泪,他潇洒的抹着泪道:“很少听到你这样自怨自艾,哈,难道你没有听过美女爱英雄吗?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小弟我多加解释吧?试想,若我不是江南的苏家大少爷,不是江湖上出名的人物,不是文采风流兼并武艺超群,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天仙艺玲肯垂青于我呢?” 啸天野苦笑着道:“论吹牛的功夫,你认第二,天下谁还敢认第一?” (三) 淡淡的夜色,在昏黄的月下,由苍白与金黄,逸静与悠然,混合着飘忽不定的冷意,围绕在破屋内外。 周蜜抚摸着啸天野弯起的嘴角,眨着眼问道:“在笑什么呢?” 啸天野听了,霍然从甜美的回忆中走出,面色一黯,道:“俺想,想起他了。” 周蜜凝视着他道:“谁?” “苏穆然。” (四) 江南苏家,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家,相比神剑山庄和碧云轩虽然微微有些不及,可是她的历史却在三家中最为悠久。 这是年轻的时代,却也是黄金般回忆的年代。 告别了风流倜傥,绝代奇才的纷涌,淡忘了昔日传奇,千古颂唱的辉煌。江湖,在一个个小故事的递进中,又慢慢的变的有趣起来。 苏穆然恰是这个年代的一个特点。 他文采风流,武艺不俗,而且为人慷慨,已是一方群雄敬佩的豪杰大少。 但他也有可惜之处,也许天嫉英才,他偏偏惹上了江湖上最不该惹的人。 方虎。 江湖人称方老虎。 虎踞宣州敬亭山,各方要道都有他的人马,约八百余众,因他与宣州州府老爷方亭是八拜之交,所以无人敢管。一身十三太保横练刀枪不入,丈八长矛可比涿郡张翼德,一套桓侯枪法使的出神入化更是无人可挡。 时年末岁寒,苏穆然带着江南名妓柳红慧游经敬亭山,恰被方虎手下喽罗看见,以柳红慧之美色,这些土匪盗贼如何抵挡的了?当下便想抓了她去逍遥快活。也是这些贼子平日无人来管,认为自己本事通天,瞧那苏穆然书生打扮,以为可欺。 六个喽罗上去不过三个回合即被苏穆然打的狗爬般滚回了山寨,上报方虎。这方虎刚和几个心腹比酒,喝了三坛白干,初时未见酒力,听得手下讲明情况,心道:“这一个书生多半也是江湖中人,只是到了老子的底盘岂由得他猖狂?”于是叫嚣道:“儿郎们!待你家爷爷去收拾那书生,再把娘们掳回来做压寨夫人!” 还有他的心腹多做巧舌,在一边笑言:“老大的本事谅那不开眼的书生是走不了一招的,只是这女子却未必如他们所说有这般美貌,别说了难以改口,还是先去瞧个清楚的好!” 这下方虎豪兴越发,夹着长矛带上十几个手下就去找那苏穆然了。 远远一瞧,只是略微见着柳红慧的体态,已让方虎心魂儿都飞了出来,只盼能马上风云交汇,雨雪霏霏。 他大步流星,挺着长矛来到苏穆然面前,大喊一声就一枪刺去,只当结果了对方欲和仙子快活。 此时,酒意上头,枪头已失准度,唯有蛮力而已。 苏穆然招架了几式,露个破绽引他上钩,腿脚一撇,使了招“娘子有礼”叫这方虎吃了回棉花糖,一身力量如跌在棉花堆里,“噼啪”一声倒在地上。 苏穆然不知这人是方虎,只在踢他一脚,闭住了他的穴道,笑牵着柳红慧的手走了。 敬亭山虎寨虽有八百余众,奈何各自操守,在方虎轻敌之下,只带着十几个手下,这些人见方虎败了,不知他是酒醉输了招,以为这苏穆然武功胜于方虎,哪里有胆子拦他,只有眼睁睁放他走了。 此即一回,让苏穆然交恶于方虎。 之后,方虎百般计谋要抓到他,以解当日之耻。 通过宣州方亭,他使计哄骗,以方亭出面,重金请来中原第一名手,岩落。以画尽天下美色为名,邀来十位各方名妓,其中便有柳红慧一人。 一夜,方虎独自摸黑在客栈掳 走了柳红慧,施暴三日,可怜柳红慧乃一艺妓,从未如此被糟蹋过,当晚咬舌自尽。 方虎唤人下得一书告知江南苏家苏穆然。 “欲救柳女,十日后来敬亭山虎寨!” 不说苏穆然与柳红慧有深交,就是平常女子,他也愿意为其上刀山,下火海。何况还是去领教一个手下败将? 可是酒醉后的方虎与清醒时的方虎岂可相提并论? 苏穆然与他打了三十回合,力有不支,被他一枪刺在大腿上,不敌被擒。 方虎呼儿唤郎,将苏穆然吊在虎寨门梁上,下置油锅,倾满黄油,点燃干柴,只待油锅沸腾,要将他活烧来吃! 苏穆然见了,大笑着道:“苏某平生趣事见过不少!只是这等游戏但闻未见,想不到能亲自领略其中滋味,既然盛情难却,苏某也不推迟了,就请快些吧!” 方虎听了,大骂道:“苏穆然!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口乖!等待会儿你下了油锅,千万别让爷爷听到半声求饶!” 苏穆然大笑道:“我苏穆然平生从未求过人,就你一头病虎想听?只怕不够分量!” 油锅已沸,眼瞧着苏穆然这等英杰要丧命于此。远远传来声音说:“且慢!”那说话之人是个汉子,他出现在寨门外,几步间已到了油锅边。 只见他微微显矮的个子,身材结实,样貌平常。他背上缚着一把刀。刀背镶着金边,刀口略宽,平整斜尖,比一般的刀短上三寸,刀尖的背上有一个圆口,刀柄被布绑着。 他混身是血,却未见伤痕,想是他一路打将上山,身上的血都是虎寨之人的。 方虎座下一个喽罗高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不知道我家爷爷今日有事,难道想找晦气不成?” 苏穆然瞧这汉子,也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个胆量独自闯上山来。 那汉子看上去似很老实,唯唯诺诺的道:“俺,俺是,是来,来找水喝的。”说着,他看着油锅,双手抓住锅边,肉掌碰到这滚烫的油锅,立马发出了“滋滋”的烧烤声。他抓着油锅像是拿碗一般提了起来,仰颈对着锅边,将滚烫的油水,慢慢的倒向口中。 看的在场所有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瞪目咧嘴。 方虎瞧着浑身一震,说道:“混元一气功!江湖中人,有这份功力的,除了啸天野,再无他人!” 那汉子放下油锅,抿了抿嘴,吐出一口热气,说:“是,是俺。俺,俺来找你,找你比比。” 方虎大笑了一阵,说道:“我也很想与你比试,看看是你的混元一气功厉害,还是我的十三太保横练厉害。只是今日要活煎这人,不如明日再比!” 啸天野道:“这样的油水,怎么,怎么煎人?你,你不要开玩笑。俺,俺今,今天,就要和,和你比。” 方虎脸一沉,见啸天野的双手还握着油锅两边,他微微一笑,道:“那等我煎了这人,再和你比?” 啸天野道:“现,在,就,比!” 方虎提着长矛跳了起来,大声骂道:“好你个啸天野,敢情你今日是来消遣我方虎的?既然你要比,我就和你比过,只是我们两个乱打一气比的没有意思,我有一个比法,你敢同意吗?” 啸天野道:“你说。” 方虎走下座,来到油锅边,道:“我和你站着不动,我刺你一枪,你砍我一刀。看是你吃的住我的枪,还是我挨的起你的刀!” 上面的苏穆然听了,急忙叫道:“啸英雄你别听他的,他是诈你!” 啸天野面色不改,平静的吐出一字。 “好!” 方虎听了,先是一惊,既而仰天大笑,笑毕说道:“够豪气!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啸天野,你站好了,我这一枪,刺你胸口!你吃的住,我便认输!苏穆然你可以带走!” 啸天野冷笑一声,道:“你刺就是!” 方虎一声大喝,双手攒紧长枪,往后蹲了个全马,飞快的踏出弓步,一枪刺向啸天野的前胸! 啸天野面不改色,坦然站立,浑身不见一丝动弹,当真是稳如泰山,静如止水! 只见长枪刺来,在快到他胸口的时候,忽然向上一挑,抡了个弧线,“唰”闪亮的枪尖由上至下,飞快的劈向啸天野的面门! 这一劈,任谁都没有想到。 苏穆然在上面见了,只感到双目酸楚,以为啸天野要跟着命丧在此了。 啸天野仍是站着,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枪尖一落,带出血锋,锋如刀芒。 他的脸,出现了一道血痕。在脸的左边,从眼睛底一直挂到嘴角靠里一点的地方。 方虎一怔,未醒悟只见眼前一道光亮。 啸天野挨了他一枪,未等枪落,已反手拔刀! 刀高高在上,像是从九天飞下,带着万钧之力,雷霆之势,划落方虎。 方虎怔怔的道:“你知道我要劈你面上?” 啸天野的左眼差点被划到,这时犹自睁的老大,没有一丝怨恨,反而替之的是一种异样的无奈与孤寂。 “知道。” “为何不躲?” “因为答应了让你刺俺一枪。” 方虎一笑,既而痛苦的道:“想不到,还有你这样的人!” 他说完,整个人从中分开了。 这回的血,似喷泉一般,淋的啸天野满脸黑红,已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方虎的。 (五) 哀秋山上,血魂飞飘然来到一处篝火旁,此时墨砚观早站在这里。 墨砚观沉着脸道:“他们可能已经下山了。” 血魂飞淡淡的道:“有这个可能。” 墨砚观道:“唐小糖呢?” 血魂飞面色黯然,似有点伤感的道:“他要独自送唐龙的尸体回去。哎,想不到今次计划如此周详,还是功亏一篑!你说以唐龙的身手,怎么可能输给啸天野呢?” 墨砚观盯着闪烁不定的火焰,轻轻的道:“似有人在帮他们。” 血魂飞惊讶道:“有谁知道他们会在这里?” 墨砚观看了眼周围,不屑的道:“我们邀来的帮手里说不定就有帮他们的人。” 血魂飞冷哼一声,道:“现在他们都已是死人了!” 墨砚观不愿深入牵扯进自在教与四川唐门的计划中,微微一笑道:“能与魂飞老弟合作实在是鄙人的荣幸,待日后再有机会,我定要与你好好喝上几杯!” 血魂飞淡淡笑着,说道:“墨庄主如今孑然一身,不如委身加入我们自在教。现今江湖上有势力的帮派虽多,但可与我自在教一拼的,实是寥寥无几。” 墨砚观大笑道:“非墨某不愿意,只是小儿还未安排妥当,他日再来会魂飞老弟如何?” 血魂飞目中杀机一闪即逝,淡淡的道:“如此小弟不送了。” 墨砚观飞身没入林中。 血魂飞叹了一口气,皱起眉头道:“徐老,你也一无所获吗?” 徐老静悄悄的从树丛中走出来,不见任何情绪波动,说道:“我只想杀死啸天野,要不是你们一定要活捉李赖儿,今天啸天野怎么会活着下山?” 血魂飞淡淡的道:“魂飞奉了教主之命,定要探得禁地宝物的去处,只有活捉他才能得到消息,啸天野身受重伤,为了那个女子又用尽了内力,只要有他的消息,前辈还怕不能替苏公子报仇吗?” 徐老仰面望天,压抑着心胸内那股无法宣泄的怨气。 “穆儿风华正茂之年,担负着苏家扬眉吐气的重担,大姐的一番苦心,岂料……啸天野!你怎地如此狠心!” (六) 十月杨州,暖气未去,寒意渐至。 桂香满陇,观音山已在香云醉雾中,俨然成为杨州风流才子赶赴的圣地。 “渌水入澄照,青山犹古姿。” 苏穆然坐于危崖边的孤亭之内,仰目峰峦,见石壁高楼,佛庙庄严,轩窗掩映,幽房曲室,千门万户,上下金碧,乃有感而叹。 他身边坐着一位绝色女子,头戴湖水绿珍珠冠,柔肩披着乳白色丝巾,合着紧挨身线的乳色软胸,自有悠闲的风味,恰在山风绿境中被衬托的缥缈迷人。配着与天一色的柔裙,踏着娇小可爱的小蛮靴,惹人怜爱。 苏穆然搂着她的柳腰,仰天长笑,问道:“百菊,你瞧这里的风景如何?” 王百菊娇笑道:“奴家还未见过这么好的地方。” 苏穆然含额笑道:“虽未有五岳耸立,三山仙意,但却有别番味道。” 说完,苏穆然目光注视着山腰小径,不经意中泻出一股无奈与悲凉。 啸天野徐徐走来,气定神闲展目辽望,见到他俩,喜兴挥手示意。 苏穆然略微举了举离不了手的酒壶,掩去那份意外的神色,高声道:“啸木头快上来!” 王百菊与苏穆然是老相识,却从未见过啸天野,这时双眼闪动着灵光远远看去,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令黑白两道无不害怕的人物。 苏穆然轻声道:“我和他有一场未开始的生死比斗,等会你要乖乖的站在边上看,知道吗?” 啸天野已走近亭边,朗声道:“俺三天前刚手刃了京城中一直闹腾的飞贼廖延庭,你就催死催活的叫俺来,到底有什么事?”他大马金刀的坐在石凳上,故作不满的道:“如果只是要俺来陪你登山喝酒,俺还有事,马上要走。” 苏穆然皱起眉头,说道:“你整天不是抢人家东西,就是杀人放火,难道不能陪小弟好好喝上几杯,静静的看这天下奇观吗?” 啸天野叹了口气,看着浮云道:“这回黄河做怪害了不少人家,偏在这,这,这个时候,武昌的荣富贵要办七十大寿,三百六十桌,七百二十坛老白干,请了两千多人,俺算算,总也有千两黄金,俺不去劫来怎对的起良心?” 苏穆然看了他良久,默然也随着叹了口气,苦笑道:“他几时办宴?” 啸天野道:“两天后。” 苏穆然喝了口酒,说道:“休息一晚仍可以赶到。” 啸天野道:“你和俺去吗?” 苏穆然凑近王百菊,闻着她的发香,轻轻的道:“记住我的话了吗?” (七) 墨砚观心事重重的下了哀秋山,他还是在担心,他怕血魂飞要杀他灭口。 李赖儿知道禁地宝物的事,与禁地被毁是有直接联系的。 也只有他墨砚观知道毁去禁地的必然是李赖儿。他告诉血魂飞,只是为了能揽上有天下第一教之称的自在教来对付李赖儿。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血魂飞居然会认为禁地的宝物没有完全毁去,而动了贪念,欲得李赖儿。 墨砚观的计划是失败了。 他现在考虑着是不是应该把李赖儿与禁地的秘密告诉给朝廷,让李赖儿纵使有花少等人的支持,依然要逃命于天涯,好给他找到机会报仇。 可是他现在仍未释怀,李赖儿到底有没有留一手? 禁地的东西,任何一件拿出来都是轰动武林的,甚至可以改变现在的格局! 墨砚观摸了摸怀中的《六度阴煞》,心里暗道:“可恶的小子!只给了我本内功心法,如果再让我得到《修罗阴煞掌》,天下还有谁可与我争锋的?” 不觉时,天色渐明。 墨砚观走了近二十余里,远远的瞧见一所破屋,心道:“再过去十里地就可以见到玉儿了。” 原来他将墨中玉安置在南阳的一所客栈中,从哀秋山过来,已是河南的南面了,恰巧路上杂草丛生,路不见路,野林中闲置着这所破屋,原先他路过时曾留意过,此时加快脚步,欲在破屋中休息片刻,再行赶路。 第七十一章 英雄不寂寞(下) (一) 墨砚观踏足破屋,目光所至不由一呆。 啸天野与周蜜互相依靠着,正望着月色。 两人这才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面面相觑。 墨砚观迅速往外望了几眼,不见李赖儿的身影,转过头来,面色阴沉的问道:“李赖儿呢?” 啸天野深吸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子,拍了拍周蜜的肩,说道:“在山上就走散了。” 墨砚观冷哼一声,道:“啸天野你受了如此重的内伤,墨某若是与你动手,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只是你若还要包庇李赖儿,就休怪我心狠手辣,我可以先杀死你,再把这位姑娘卖到最低下的窑子里!” 啸天野道:“俺,俺没什么好说的,你要动手,尽管放马过来。” 周蜜跳了起来,拦在他身前,怒视墨砚观,厉声道:“你要伤害他,我就和你拼了!” 墨砚观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丝毫不把他们两个放在眼里,冷冷的道:“若啸天野没有受伤,也许我早就走了,只是今日他连场剧斗,又为了替你逼毒,现在能有一层功力就是万幸,至于你,能在墨某手上走过三招,墨某便是白活了一世!你们先考虑清楚,若真要动手,待墨某擒住你们,再慢慢拷问,不怕你们不告诉我!” 他这一招攻心之术立马见效,啸天野与周蜜两人都失了斗志,啸天野能站着已是不易,早先恢复的体力只够他出不及平时三层功力的一招。而周蜜中毒在先,此时更是没有动手的能力。 两人相看一眼,啸天野露出苦涩的神情,无奈的道:“俺挡住他,你从后面破墙处走。不用担心李赖儿,他有保命的办法。” 周蜜一阵心碎,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啸大哥,若我有力气,我一定拦住他,可现在我是决计拦不住他的,要死,我们一起死,好吗?” 啸天野看着她,猛的放声长笑。 “俺是大老爷们,不喜欢扭扭捏捏,英雄不寂寞,一起走吧!” (二) 山雨似飞花,像是从九天玄女的衣瓣飘落。带着无上的纯洁,至高的仙灵。令庸俗的人讨厌,令平凡的人感悟,令快乐的人更为快乐,也令悲伤的人更为悲伤。 已是蒙蒙胧胧……百般冰菱。 杨州,观音山。 这个注定是悲伤的地方,上苍赐予了这对好友,谁也无法得到的一种悲伤。 而最为苦恼的,是这悲伤,才仅仅开始。 刀光一落,变的结实。 缥缈与具体,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而这个短暂,却从苏穆然的头顶,一直延续到了小腹。 未见血,因为离见血,还需要一段适应的过程。 像喝酒,喝了,醉了,总是应各人的酒量不同而醉的快慢不同。 啸天野是个有酒量的人。 他诧异惶恐,惊慌失措的松掉了手中的破军刀,盯着苏穆然的时候,对方还是潇洒绝尘,风流倜傥的一个美男子。 他甚至还带着宽慰的笑容。 “啸兄。你没有令小弟失望。” 他看着模糊的雨丝,愉悦的说道:“只有真正的站在这一刀面前,才会发觉这其中蕴藏着的恐怖!” 啸天野似一个掉了魂的人,再也没有什么比这发生在他身上更怪异残忍的了。 “这,这,这,这,是,是为……什么?” 王百菊一直坐在亭中,在她的眼中,似乎只有见到漫天的雨飘落,整个过程,只不过是啸天野对空劈了一刀,而苏穆然闪了一闪。 “你,你不是,是说,想,想看,看俺,俺全力一,一刀有,有多快,快的吗?” “啸兄,啸木头,你可能一辈子都搞不明白了。” “为什么!”宛如天上一阵奔雷!啸天野如虎啸般吼了句。 苏穆然“唰”挥开折扇,潇洒的笑道:“小弟恐怕没有时间和你多作解释了。谢谢你的刀,你不知道,她是多么的温柔,到现在我还感觉不到痛苦。”他忽而又长笑一声,而这声在中途就似乎被什么掐住了,再也没有尾音。他慢慢的,微微的颤抖,有点费力的道:“杨州长兴街,有一位著名的郎中,叫张士勋,你去问他,我让他只告诉你。” 风像是一只来自造物主惋惜的轻柔的手。 拂的人,衣袖乱舞。 乱,却乱的如此真实。 “啸兄,小弟先走一步。英雄不寂寞,终可以去会会以前的一些朋友了。” 啸天野像是一个睁着眼的人,突然被弄瞎了,茫然的,呆立着。 苏穆然面向着崖壁,从头到小腹喷出长长的一片血雨,随着坠下崖去。 王百菊在十多丈外,完全听不到两人的交谈,泣风泪雨,本是喧闹,嘈杂。又加上了她的惊喊声,恐惧,伤心,愤怒,委屈。这些包容在一起,落入魂不附体的啸天野耳中,像是一把刀,生生的切进他的身体里。疼的他颤抖。 雨,变的冰冷,冷的人要哭,要抖,甚至连路,也走不了了。 苏穆然,他就像是一朵绽放的烟花,在绚丽之后,灰飞烟灭。 (三) “穆然,俺来了,俺带了俺的女人,来,来陪你。” 明明有东升的阳,但他的脸,却完全浸没在阴影之中了。 第七十二章 破屋鸳鸯 李赖儿追着那黑衣人,顿时又感到一阵力不由心的难受,明明就在自己的眼前,可是忽高忽低,忽快忽慢,一会儿在树上,一会儿在小石块上,一会儿在一朵花瓣上,一会儿又在一片落叶上,骤然变的近在身前,猛地又远远的似要甩脱了自己。 李赖儿连换三口气息,身法连续慢了三次,体内转了三十三回真气,正是俞如风传给他的驾驭无上轻功的换气法门。可他不敢使出轻风无域,因为这虽是俞如风的绝技,可是只能在短距离中有用,一旦跑上几里路,马上就会使人内息不畅,连普通的轻功身法都会有影响。 正在打起退堂鼓的当头,前面那黑衣人没有任何预示的停下了。 李赖儿赶上去,好奇的问道:“你是存心引我到这里来的?” 那黑衣人没有转过身,不带感情的说道:“若不是我有话要和你说,你认为追的住我吗?” 李赖儿打了个哈哈,说道:“你的轻功是厉害,不过你别忘了,我至少比你少了三十年,你说,等我到了二十岁,你还有把握赢我吗?” 黑衣人似没有考虑,平静的道:“轻功以内息为主,身法为次,你现在依靠着身法,却不注重内息的悠长,照此发展,只会越来越慢。” 李赖儿耸了耸肩,无所谓的道:“我的内息虽然不够长,可这是因为内力的关系,等修炼若干年,内力有了长进,内息自然会长起来,再加上以我现在对身法的控制,怎么反而会慢呢?” 黑衣人似很有耐心,慢慢的道:“你生性好动,已经八岁,可是基本的内功心法却一点也没有掌握,可见你不是修炼内家武功的料子。” 李赖儿在武功院里经过若孽的教导,学会了一套少林的洗髓经,这时气愤的道:“你凭什么说我没有掌握一套基本的内功心法?我已经学会少林的洗髓经了!你应该知道天下内功,首推少林,而少林更是以易筋洗髓两部内功为宝典。” 黑衣人淡淡的道:“你刚才一路追来,几次换气后,气息经体内风门,由上至下转志室,才可过腰,入脉达足三阴经,‘厥阴在前、太阴在中、少阴在后’,此既是布位,亦是佛门内息走向的次序。你可知,腰以上为天,腰以下为地,故天为阳,地为阴;故足之十二经脉以应十二月,月生于水,故在下者为阴;手之十指以应十日,日生火,故在上者为阳。可你外息转内,经志室时有半息的停留,时阳转阴之际,故知你阴阳调和转换还未熟练。气不顺,如何轻身,如何运劲于腿脚?” 李赖儿听罢一震,思考了一会儿,认真的问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为什么我以前打坐的时候没有发觉?” 黑衣人叹了口气,道:“修炼内功,就是再普通的也得专心一致,内无杂念,何况少林佛门五念皆除,三欲尽去的至高内功呢?你定是在修炼打坐的时候,在气息流动到志室的位置,产生了杂念。所以现在你不光是继续修炼这么简单,还要将本来习惯的方式改变,甚至随时都有可能会走火入魔。” 李赖儿听的冷汗直冒,心里发毛,暗叹一声,说道:“大不了以后我改外家功夫,与其冒险修炼还不如换个领域。” 黑衣人沉默了半饷,无奈的道:“纵使外家武功练到登峰造极,也到底是落了内外皆尽一层。” 李赖儿不解,问道:“外内皆尽是什么境界?” 黑衣人道:“外为技,内为力,打个比方,你可以用石头把树杆砸出个窟窿,却难以断裂柳枝。而用柳枝打石头,又难免落的个玩笑。故现在外家内家难以分出高低,正是这个原因。技有圣者,力有霸王,却不及内外皆尽。其实内外皆尽,是一种天地自然微妙的境界,是一种平衡,我取其为‘极’。” 李赖儿似懂非懂,问道:“现在整个江湖中有谁能达到‘极’这一境界?” 黑衣人似乎笑了笑,却听不到声,他道:“这个问题,你需要自己去寻找。闯荡江湖,不正是一个寻求的过程吗?只有在未知的状态下,去探索,去找寻,才能体会到快乐。” 李赖儿想了想,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黑衣人道:“天意如此。” 李赖儿笑道:“今天我已是第二次听你说这句话了。” 黑衣人道:“我该走了。” 李赖儿道:“你是凑巧遇见我们的?” 黑衣人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李赖儿道:“你到这里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不如和我们一道走?” 黑衣人道:“到明日早上啸天野就可以恢复一半的内力,血魂飞等再找上他,就算打不过,逃总还是没问题的。” 李赖儿见自己的计谋被对方发现,尴尬的道:“那我就不打扰你啦。” “等等!” 李赖儿转过身,心道:“是你说要走的,怎么还叫我留下?” 黑衣人似乎又考虑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是李不群叫你们去毁掉禁地的?” 李赖儿心下惊骇,面上却竭力的不动声色,问道:“禁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黑衣人似有穿透力的声音,平静的,却散发着一股怒气:“禁地内的东西都毁了吗?” 李赖儿抓了抓头,好奇的道:“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黑衣人透露出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轻轻的道:“灭天剑毁世刀,血浴勾魂枪,多情扣,曹府气尺,离神链,这五样惊神泣鬼之物,即将全部出现在江湖,你可以想像一下,江湖从此,还会和平吗?” 李赖儿愕然道:“怎么可能?我们明明全部毁去了!雷火弹、炸药、隔水烧,几乎用尽,整个禁地都毁了!地凹了进去,里面可以烧的烧,可以埋的埋,就算皇帝动用所有的人力,也别想再挖出来!” 黑衣人淡淡的道:“你终于承认了。” 李赖儿心里叫糟,正想着办法时,黑衣人又道:“就在你们进入禁地之前,已经有人将五样禁器,六本禁书,三样禁药,拿出禁地了......” 李赖儿惊叫道:“不可能!” 他想起禁地中的机关陷阱,还有那把钥匙也在自己身上,自信的道:“天下间除了我,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进到那里面去!” 黑衣人淡淡的道:“墨砚观得到一本《六度阴煞》,是你给他的吧?” 李赖儿只觉的头皮发麻,犹犹豫豫的道:“那本是内功心法,没有掌法拿了也没有用。” 黑衣人道:“《修罗阴煞掌》已经出现江湖了。” 李赖儿呆了一呆,道:“在谁手上?” 黑衣人道:“行远镖局总镖头,雷明。” 李赖儿道:“你怎么知道的?” 黑衣人道:“雷明被人追杀,求我保护,我始才知道。” 李赖儿心里疑问重重,又不便问,能知道他们去毁禁地的又是自己最亲密的叔叔伯伯,又是侠义之辈,他能怀疑他们吗? 黑衣人又不经意的露出一股子悲哀,叹道:“李赖儿啊,你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罢了,天意如此,奈何我静水深流,终是要迫不得怒江横浪。”他飞身而起,长吟道:“那日飞血溅满泪,恨己江湖漂泊客。远去幽明千里关,灭义断情江湖和。” 那一个黑点融入茫茫林海时,李赖儿犹自呆痴着。 心灰意冷之下,李赖儿走入了破屋。 时初阳半边,光明笼罩了大地。 破屋中,啸天野与周蜜躺在地上,他们的双手紧握着...... 李赖儿像是从暖意的天堂走入了冰冷的地狱。 他从不知道,也从没想过,啸天野居然会被人打成这样!他整个胸凹陷了,曾经挡住任何人任何兵器的胸膛,现在成了软绵绵的一团。五脏六腑俱碎,从胸口的掌印看,挨了七掌。 周蜜甜美的脸蛋使的李赖儿怀 疑她在熟睡,除了嘴角残留的血迹......她被人掐断了脖子,颈骨像是一条卷起来的布,无力的耷拉在啸天野凹陷的胸口。 两人死的太惨,可两人的表情,却十分的快乐,他们竟没有一丝痛苦的神情。要不是所见到的致命伤迹,也许李赖儿会怀疑,他们是在惬意的梦境中死去的。 李赖儿一直坐了两个时辰。最后终于弄明白了,他才慢慢的站起身子,拖着两人来到破屋后,分别埋了。他捡了几块颇大的石,压在他们的墓穴上。 天空上的云很美,躺在野草丛里看着那些白云,可以让人暂时忘却一切。 李赖儿就这么躺着,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等到眼前变成了一片黑暗,他才摸索着行上了路。这时,他的思维才开始动起来。 到最后,周蜜还是啸天野的。 这个世界也许真的有些东西,是早就注定的。 第二卷 谁能不挨刀 第一章 仇人已死 “胡老夫人约了天空想要啸天野,他们定是马上走的。看来我只有自己回去了。” 这天比前段时候要冷许多。 李赖儿受了些风寒,坚持着到了南阳。 半边的山是延伸在城里的,关卡守兵看了他一眼,也没有盘问,直接放人了。 李赖儿拖着无力的身子,找了间客栈,倒头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他的病情不轻反重,整个人精神萎靡。 他身上带着足够的盘缠,让小二找了辆马车,打算一路回武功院。 小二领了些碎银子,欢天喜地的去了。 他坐在堂中,听到外面哭天喊地的吵闹声,慢腾腾的走出客栈。沿边街上已围满了人,街心几辆手推车,车上放满了尸体。 一个老妇人指着车上的一个汉子,哭嚎着,断断续续的道:“他们一……遇上就打……起来了!害死了我的儿啊!我们是……穷苦人家,请各位大爷发发善心,帮……老婆子葬了孩儿!” “这不是行远镖局总镖头吗?”不知谁这么说了一句,周围的人开始往车前拥挤过去。 李赖儿心里一醒,暗道:“这么快就死了?黑衣人还说要找他的。难道慢了一步?” “据说雷总镖头是为了本《修罗阴煞掌》才被黑道上的人追杀的,消息是两天前放出,没想到这么快就遭了毒手。哎,现在看看江湖太平,其实只是黑道上的人不出来兴风作浪罢了。” “你说的小弟不认同,谁可以肯定这是黑道上的人干的?讲句不中听的,现在的一些人呐,禁不住诱惑,一本《修罗阴煞掌》足够使人丧心病狂了!” “除了这老太婆不知道还有没有在场的人?” 李赖儿留意那老妇人,只见她颤颤巍巍的走到刚才说话的人边上,慢腾腾的说:“有两个。” 那是一个贼眉鼠眼一幅奸人相貌的男子,他目光闪烁不定,问道:“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高个子的中年人,戴着斗笠,看不清脸,杀死这个汉子的三个人都被他打死了。” “还有一个呢?” “好像是这人的孩子,他把一个包袱给了他,自己被这三个人杀死了。” “包袱?”那贼眉鼠眼的男子惊呼了一声。 李赖儿跟着众人顺老妇人的手指看向车上被压着的一个男子。他几步走到车边,将压在其上的两具尸体推开,木然看着。 “这是谁?” 周围的人开始动起了脑筋,如果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就可以追查他的孩子下落。因为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修罗阴煞掌》九层是在这孩子的身上。 在场没有人认识他。 除了李赖儿。 他就是与他仇深似海的墨砚观。 天意弄人,李赖儿拿起他石化般的手掌,仔细的看着。 “小鬼,让开!”不知是谁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他无动于衷的站起身,颓然乏力的走进了客栈。 昨天,他曾对着啸天野的胸口看了足足半个时辰。 现在他知道了,知道杀死两人的是谁。 看着他躺在哪儿,李赖儿忽然咬紧了牙,抽动着脸,痛苦的将头埋进了臂弯里。 黑衣人可能慢了一步,他找到雷明时,那三个人已经杀死了他,其余的应该是雷明的朋友,而墨砚观是找墨中玉,无意中发现他们秘密的。最后墨中玉逃了,也许黑衣人不出现,他会像他父亲那样死在这三个人的手里。黑衣人救了他一命,也帮了李赖儿。 他认为,至少他可以杀死墨中玉,不然他无法原谅自己,他心中的那股恨,那份悔,那点爱,可能永远也无法宣泄。 马车,载着李赖儿,赴向武功院。 夜,明玉倦在轩音的怀里,闭着双眼。微风吹过梁灯,火焰扑烁声“忽忽”作响。 似已睡去的明玉抬起头,对着轩音的脸问道:“他来了?” 轩音怜惜的看着她一对灰黑失色的瞳孔,拉过被子搭上她光洁嫩白的肩头,轻轻的道:“是风声。睡吧,说不准,也许明天就能见到他了。” 明玉垂下头,娇涩的道:“那天夜里,他亲我了。” 轩音淡淡的笑了笑,道:“亲你什么地方?” 明玉刚要开口,猛的俏脸一红,轻捶轩音道:“姐姐你坏!” 轩音笑着,笑声戛然而止。 “这是什么?” 床头被子掩着拱起的一块东西。 明玉看不见,却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天真的笑着,道:“那天小纪送我的乌龟啊!” 轩音的脸“唰”,变的苍白,她犹豫着道:“玉儿,把乌龟放到床下去好吗?” 明玉嘴角露出一丝坏笑,拿起乌龟突然放进了轩音的肚兜中。 屋子里响起了轩音的惨叫…… 火烛接着发出那“忽忽”的扑烁声。 冬难挽打着哈欠,对小纪道:“昨天晚上似乎听到轩姐的叫声。” 小纪憨笑着道:“我一靠上枕头就像死人一样,所以没听见。” 冬难挽一把钩着他的脖子,小声说道:“你猜,她是不是被玉美人给非礼了?” 小纪大骇着推开他,左右看了一眼,道:“别瞎说,被轩姐听到我们就死定了!” 冬难挽大笑着道:“别怕!到时候我绝对不会有事!” 小纪茫然问道:“为什么?” 冬难挽一拍他的肥头大笑道:“因为有你呀!” 小纪这才明白,一旦有事,自己就成了他冬大少的替死鬼了。 “哎,什么待遇……” 他再是叹息也没有办法,李赖儿不在身边,他就一直被冬大少欺负,逃都逃不了。 最可怕的是冬大少没事老是发春…… 正想着,冬难挽坏笑的脸已在身边,小纪眼明嘴快,大叫道:“别叫我送!” 冬难挽脸一扳,也大叫着:“不行!我得去和方振衣学剑意,你去后山采些来直接送过去,可别说是我要你送的!” 小纪哭丧着脸道:“不和沐林芝说,你认为她那大小姐脾气,会收我送的花吗?” 冬难挽轻敲他的头,笑骂道:“你不会说替某人送的,别指名道姓就行了!” 小纪唉声叹气的转过长廊,向后山去了。 其实他那份不乐意都是装出来的。 自从鲁丘留在皇宫之后,沐林芝一直打不起精神,可能这是她的初恋吧,失恋的痛苦对这心高气傲的沐大小姐是一种无法抵挡的打击。他也愿意为她做些事,让她振作起来。 送些花,让她知道还有人关心她。小纪心里想着,不由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走在大门外,他听见马蹄声渐渐远去。 抬头看时,正见李赖儿一人走进武功院,他兴奋的冲过去道:“你回来了?咦?周师姐他们呢?” 李赖儿像是没有看见,径自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小纪感觉好像天塌了般,他从未见过李赖儿这样失魂落魄的神情。 第二章 回到武功院 轩音按住了李赖儿的嘴,轻轻的道:“什么也别说,快上床睡一会儿。” 李赖儿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道:“有些事必须告诉你,我现在什么人也不想见,可这些事必须让他们知道。” 轩音道:“那我们换个地方说。” 李赖儿回头,伤心一目,明玉安静的睡在床上。 原本给李赖儿休息的厢房已经空了一段时间,轩音听李赖儿说完,苦笑着道:“我又何尝不痛苦呢?我连爹的仇都报不了。赖儿,以后你不能清闲下去了。墨中玉的个性阴沉毒辣,年纪与你一般,他对你的恨,更是无法估计的。如果《六度阴煞》与《修罗阴煞掌》都在他身上,一旦他练成,第一个就会找你报仇。” 李赖儿听了,面无表情,他用一种类似于他体内另一个“他”的口吻,冷漠的说:“我和他总有一天会碰面的,我要自己亲手杀死他,绝不会靠爹的朋友!” 轩音拿出一粒宁神丹,给他服下,关心的道:“这些我会告诉院长的,你放心去睡吧。” 李赖儿像是站起身,可又低下头往轩音怀里靠去。 轩音感觉胸前很快被湿透了。 山中的风似回荡来去,久久不息。 这日一直不见阳光,那片云像是累了,打个盹不理会万千世界的哀愁。 天空仰望着空中的那片云,无欲无求,平淡悠然的道:“无论底下发生什么事,天上的云依然是我行我素,她们依照自己的习性,随着风,慢慢的飘去。你说,她们有否在意尘世?” 高明镜负手站在天空的身后,丝毫不理解他所言之意,自然也答不上来。他心有所急,没有天空的修为,急急忙忙的问道:“我们该怎么办?是不是该派些弟子去追查遗失的禁物?或者由您通告江湖,让墨中玉无法遁形!不能让天下第一教插手!说到底,他们害死了我们的人!而且血魂飞还十分在意禁物。只有联络神剑山庄,武当,华山派,昆仑派,峨嵋派,丐帮,中州堂子局,三大分院,全力找出遗失的禁器,禁书,禁药!对了,以李赖儿的身份,我们还有明玉楼,以明玉楼的广泛消息通道,会更有利于我们!” 天空微笑着道:“如果我们找到了墨中玉,并且收回了《六度阴煞》,《修罗阴煞掌》。那么,由谁来管?” 高明镜得意的道:“这个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可以把收回的禁物放在一个秘密的地方。” 天空依然留着无为悠然的微笑,问道:“那么,哪里是秘密的地方?” 高明镜惭愧的低下头,默然道:“连禁地都保护不了这些东西,恐怕天下间没有别的地方更为安全了。可是我们不能听之任之!” 天空宽慰的道:“你为江湖着想,我可以放心的把武功院交给你了。” 高明镜一震,问道:“您不再管我们了?” 天空笑道:“江湖事,自有江湖人管,天下间不是人人都能守心刻欲的,这些东西会散落于江湖,亦是无法改变,无法制止。要保护江湖,维持正义,只有不断的强大自己,树立新生力量的信念。与其去担心还没有发生的事,不如我们笔直的向前走。三日后我回少林寺,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了。” 武功院发生的事,太快,太突然。 天空将院长一职交给高明镜,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这位绝代大师,已联系了武功院三大分院,准备在初十举办一次比武交流。由此在年末,谁都没有心思去理会别的事,一心一意的练习武艺,各自决心在比武交流中发挥自己的本领。年轻人特有的恣狂顿时感染着武功院内每个角落。 在这样的日子里,却仍有人散漫的坐在庭园中,顾自挥诉着心中的感慨。 琴声悠扬,音色淡雅,曲调洒脱。时而豪迈不羁,时而婉约柔情。 冬难挽一曲抚毕,叹了口气,望着空枝呆呆的出神。 不觉身后一人到来,说道:“很少见你有不开心的时候。” 冬难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李赖儿来了,说道:“你怎么有闲心来这里?” “可能是你的琴声引我来的吧。我以前并不知道你会弹琴。” “我只会这首曲子。” “哦?” “是孔秋寒教我的。” “有想过要替他报仇吗?” “想!但我得继续练武,现在的我打不过他们。” “不如陪我去练武场?” “怎么?想和我比比?” “你怕了?” “去你的!谁怕谁呀!” 李赖儿大笑着拉起冬难挽,刚要走时,十丈外的长廊传来话,天空要见李赖儿。 冬难挽默然道:“院长要走了。” 李赖儿见他的神情,微笑着道:“以后还会见面,有什么好舍不下的?” 冬难挽道:“这次走,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李赖儿也有这样的想法,可他无所谓,他没有像冬难挽那样对天空的眷恋。 天空一席灰白的僧衣,胸口打着两个补丁,平时他脸上光彩异人,可是这次见到他,李赖儿惊讶的发现,他的两颊有些灰暗。 天空的笑容是那般易于感染人,李赖儿觉的心境平和,随着他坐在木椅中,闻着檀香,心里对这位即将离去的世外高人不由多了份尊敬。 天空微笑着道:“我有一个谜语,要你来猜。” 李赖儿眨眨眼,问道:“猜不出来你会告诉我答案吗?” 天空看着他,无比慈爱,淡淡的道:“你一定猜的出。三个行人要攀登一座高山,一个征服过无数危崖峭壁的老人,一个眼盲的中年人,一个怕黑的年轻人,你认为谁先到山顶?” 他不等李赖儿的答案,笑着道:“把答案放在心里,你有问题要问我,对吗?” 李赖儿感觉天空似立即会走,赶紧问道:“为什么要搞比武交流,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去找墨中玉吗?还有那些鬼玩意。段叔叔给我来信,说马上要过来,可能想多向我了解情况,南宫伯伯追一个邪派高手一直追到大漠去了,据说是发现他身上有瓶化血粉。” 他睁圆了眼,想弄明白这一直悲天悯人,热心于江湖侠义的老和尚,为什么这回不积极了。 天空望着他的双眼,乐观且充满信心的道:“当有一天,你遇见学会了魔功的墨中玉,你有信心打败他吗?” 李赖儿愕然看着天空的双眼,他还是不懂天空的意思,可他的仇恨却容不得他回答“不”。 天空笑着道:“我今年八十二岁。四十年前入的少林,拜在左禅大师座下,十后年左禅大师圆寂,把少林方丈一职交给了我。”他的眼中闪过深刻令人难忘的浓情,接着道:“四十二年了……我入少林满身冤孽,十年洗去所有尘埃,三十年来我双手未曾沾过一丝鲜血。百年来兵不扰民,政武分离,江湖人不惹官府,官府亦不管江湖事,所有发生在江湖中的纠纷矛盾,都是靠着一个个赤忱肝胆,行侠忘己,义薄云天的武林侠士来维持保护,分庭延续。而纠纷可对暂时,矛盾却难以化解。天下第一教与离神宫经历三百年明争暗斗,三百年,有多少豪杰,多少侠士,一代天骄更是三十年循环。可是他们的矛盾仍未化解。” 天空说到这里,似乎在思考刚刚自己说的部分,他像是扔掉坏了的果皮,把烦恼踢出脑外,继续说道:“你可知三百年前,天下第一教与离神宫的冤仇是如何结下的?一本离神诀,单单一本离神诀引起了几多风雨!天下第一教三位教主死在离神宫主手上,离神宫两位宫主也难以逃过宿敌的毒手。谁正谁邪?天下第一教暗地里为了离神诀,培养死士,拆散了无数家庭,害死无数的无辜民众。离神宫?以离神向魔为旨,行事偏激,不顾大义、国家、民众的利益。亦正亦邪,卑鄙时以达目的不择手段。争了三百年又争到了 什么呢?一本内功心法《离神诀》,谁都知道,失去了离神链,空有心法亦是枉然!” 李赖儿按着胸怀,默不作声。 天空平静的道:“斗争是无法结束的,唯有将我们的武术发扬光大,使正派武林的信仰坚定下去,才可使江湖少些血腥,多些快意。” 他拍了拍李赖儿的肩头,似已用心良苦微带无奈,却又不显山露水的笑道:“罢了,我该回少林了,往后的江湖,就要看你们了。” 李赖儿觉的,他轻轻的一拍,实则异常的沉重。 直至四天后,武功院的人才得知,天空在少林达摩观内圆寂。少林寺方丈一职交由达摩观首座五十二岁的残心接掌。 得知天空鹤去的消息后,李赖儿盘膝坐在若孽的面前,收了功,问道:“三个人要登一座高山,一个征服过无数危崖峭壁的老人,一个眼盲的中年人,一个怕黑的年轻人,你认为谁先到山顶?” 若孽歪着头,似想非想,拍着掌道:“老人!” 李赖儿问:“为什么?” 若孽道:“这用问吗?老头能爬那么多的悬崖,还比不过瞎子和胆小鬼?” 之后李赖儿又以同样的问题问了轩音,轩音想了许久,肯定的说:“是年轻人。” 李赖儿问:“为什么?” 轩音道:“因为年轻人怕黑,如果在临夜前登山,他会发挥意想不到的潜力,在夜临前登上山。” 李赖儿最后问了冬难挽,令人意外的答案,他认定盲眼的中年人。 理由是一个看不见的人没有顾虑,而老人怕失败,年轻人也许急功求成,反而慢了,也许会直接放弃。 这个谜就在三种不同的答案下结束。 李赖儿将禁地内拿来的那条铁索使了套“擒王鞭法”,急匆匆的去找轩音,他只能在深夜把它拿出来耍弄。 “它也许会成为我对付墨中玉的法宝!” 轩音将铁索还给他,皱着傲气十足的冷眉,说道:“这魔器在两百多年前,一次离神宫主大战自在教主后遗失了。江湖上甚至没有人知道它的样子,可能只有结合《离神诀》才能发挥作用。” 她淡淡的笑着:“离神宫将《离神诀》当心肝宝贝的看管着,我看这‘离神链’终还是一堆废铁。” 李赖儿将铁索放入怀中,苦笑道:“算啦,反正它害不了我,先收着,说不准哪天我当上离神宫主练就绝世魔功,一链就把墨中玉那兔崽子给收拾了呢!” 见轩音笑的开心,他俏皮的道:“你等会在床上安分点,可别弄断了我的宝贝!” ************** ******* 夜深人静。 李赖儿挤在轩音与明玉中,躺在床上。 “今晚迁就你,下回不许和我们睡在一起了。” “怎么了?” “这床又不大,怎么一起睡?” “轩音,你平时穿的衣服太紧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原来这么大,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胸哦!” …… 第三章 突然尴尬 江湖武功院有三大分院,一所主院。李赖儿所在就是主院,位于九宫山中段。还有三所分院分别在太行山的西山,与黄山,庐山。 相对三所分院,主院的内部人手,主体教员,学生能力,都相对强些。 太行山西山院的学生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因为天资好,所以被挑中去了太行山学习武艺。也是由于那边的地理情况,复杂的人流关系,那边的孩子都是早当家,才五,六岁便下田劳作,出外当学徒。所以身骨极好,不似江南一带的孩子柔弱。所以太行山的学员最多,且都是修炼外家功夫的。 庐山院与黄山院的学员比较偏向内功。两者实力相差无几。但是从经济上谈,三所分院,五行山院是最穷的,庐山是最富的。 众多在江湖中有一番作为的名门望族,以进入江湖武功院主院为荣,像冬难挽,郑永,沐林芝,都是未入院前就已身怀家传绝学,如他们这类的学生基本上都集中在主院里,由其家中父母出面要求天空收纳管教,而另外三所分院是没有这样情况的。 但是学武论成就,各人的天资不同,所付出的不等,事以未与三所分院学生交手前,他们都警戒自身不得轻敌。 时光一去,匆匆年关将至,要冻掉人下巴的腊月在武功院里却一点也找不到威风。 郑永打着赤膊,一招一式苦练着家传的“高风清明”掌法。偌大的练武场,总也有一百多个少年们在各自修行。可他却在自己住宿的屋后,默默的练着。 与此同时,冬难挽用两根手指做着倒立,连续撑了两百下才翻过跟头站立着喘息。一边他没有注意的角落上,正有三个少女在练剑,她们互相挽着花式儿,却没有用心在练,因为她们都看着他呢。他最后收了功,呼出一大口气,凝下心神,向斜对面正在与一位师兄拆招的沐林芝望了一眼,即而他便笑了。 “小纪,你这么练有什么用?” 冬难挽是想问他李赖儿在哪儿,可走近却发现他把一套“冷月剑法”练的大开大合,一点也没有这套剑法专走偏锋的样子。 小纪做了个华山派子弟独特的翻腕甩手式收了剑,笑嘻嘻的道:“若你和我打起来突然见我把这套剑法使成这般模样,会不会大吃一惊?” 冬难挽一愣,道:“那万一我直接攻你中门,你怎么办?” 小纪果断的道:“那我就输了,反正我也没有什么胜算,不如兵行险招搏他娘的一回呢!” 冬难挽不由一笑,道:“这定是赖儿教你的。” 小纪道:“这是花少李大侠和赖儿说的,他又把这诀窍告诉了我。” 东难挽似已想到李赖儿会在哪儿,对他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这是赖儿的鬼主意,你可能会死在比武场上的!” 其实说什么也没有用,小纪信任李赖儿,且是不计一切的信任。 武功院向东去一处山坡,李赖儿坐在一块突兀的大石上,石面平滑,却已厚厚的积了层霜露。他所坐的周围,并没有因为他的体温而融化,反而沾上了他的衣衫。 “不好了!快停下!”若孽一直坐在他的面前,因为他是席地而坐,所以矮了些,可他却少有的专心对着他的面色。 李赖儿并未达到佛门至高境界的“入定”事以听的到他在喊叫。忙收回正处在上下调和的内息,半刻后归于丹田。他睁开双目,似乎有些丧气的问道:“我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若孽本是疯疯癫癫,可遇到武学上的问题,立刻变的认真起来,这时沉思着道:“算上第一次阴阳接触,这已是第六十九次了。一个多月你最好的一次也只有融汇到三成。照我看至少得练上三年才有可能成功。” 李赖儿打了个寒噤,苦笑道:“三年?若是三年才可以阴阳调和,到那时候再练根基,我岂不是晚了许多?” 若孽摸着他的大光头道:“那还是运气好的情况,一旦走了岔,走火入魔那就没的救了。” 李赖儿道:“用霜露来考量我下身的阴气,确是个好办法,加上你看我的面色变化,大致上是不会出现走火入魔的状况了。只是如此费力,我总觉的不甘心。” 若孽哈哈大笑道:“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你练内功的时候乱动脑子。我练内功的时候,就是旁边有人在斗蛐蛐,我也不会知道。” 也只有你才会这么说。李赖儿心里叹了口气,说道:“师兄,能不能用你的内力帮我疏通疏通?” 若孽惊慌的连忙摇手说:“不行不行!那会把老和尚的内功全搭进去的!” 李赖儿气的要命,可一点办法也没有,正要再练时,见到冬难挽来了。 他赶忙对若孽打了个眼色,照以往说定的,他内功上的岔子一直都没让别人知道。 练内功是半点不得马虎的,江湖上有许多内家好手,都是在修炼的过程中出了问题,最终落的个惨死而终。以李赖儿现在的情况,不把阴阳转换中出现的问题改过来,九层可能会引发半身不遂。 多想无益,李赖儿冲着冬难挽微笑道:“不好好练功,来找我做什么?” 冬难挽脸一沉,道:“这正是我要问你的!你这段时间总和若孽师傅在一起,也没见你来练武场,比武大赛临近,你不会不想参加了吧?” 李赖儿摊开双手,无奈的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好好用功?天空让老和尚教我武功,我现在当然要经常和他在一起学习,这有什么不妥的?” 冬难挽皱起眉头道:“院长受人尊敬,他亦是我最敬佩的人,赖儿,你不要直呼他老人家的名讳好吗?” 李赖儿打了个哈哈,刚想说几句俏皮话儿,可一想起天空在生前对他的那一番话后,不由黯然道:“在我家那儿,老爷爷老奶奶都喜欢我叫他们的名字,也从不用‘您’什么的,出来后我也没注意。”他顿了一顿,笑道:“你找我只怕是来找架打的。” 冬难挽一愣,尴尬的道:“这都被你瞧破了,哎,郑永那家伙天天在自己的院子里苦练,我找了几回都不肯和我过招。现在武功院里只有你可以打上一场了。” 李赖儿道:“他是想留一手在比武大会上打败你,别忘了那次林子里你曾赢过他。对了,你可以找沐林芝打呀!她的武功还在你和郑永之上。” 冬难挽笑骂道:“去你的!我说说就当真了?若我用冬阴指,百招以内便可以胜她!” 李赖儿对若孽道:“好哩,总让你陪我过意不去。不如我们玩玩?” 若孽一呆,问道:“玩什么?” 李赖儿指了指冬难挽道:“我和他两个打你一个,只要我们撑上二十招,便算你输了,成吗?” 若孽不明白的问道:“高手比武不是一对一的吗?怎么让我一个打你们两个?师弟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李赖儿见他变的傻了,不由好气道:“你有几十年功力,加上少林与武功院内各派绝技,若我和冬大少单独与你打,不是变成木桩子了?” 若孽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武功院的木桩子比我们寺里的要结实。” 冬难挽知道他除了考究武学时会清醒点,别的时候都是傻乎乎的,所以赶紧道:“没有关系,您就当和我们练练手。” 若孽大感好玩,搓了搓手道:“好啊!不过说好了,不到二十招我可不停手的!” 李赖儿奸诈的一笑,突然出拳打向他胸口,喊道:“接招!” 若孽刚还坐在地上,李赖儿劲力一发,拳未击出,他已站直了身子,挥掌接向他即将打来的拳头。而在这时,身边的冬难挽与李赖儿心意相通,飘然移至他的背后,轻飘飘的伸出一指,点向他背心的大椎穴。若孽一掌打出,背后似有一双眼睛,将冬难挽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另一手伸出一指似缓缓点出,却后发先至,若冬难挽不变招,似必拼上两 人的内力。论内力深厚,李赖儿与冬难挽加起来也不及他的十分之一。李赖儿在先已变拳为爪,使了招少林龙爪手中的“爪探乾坤”,直抓若孽手掌脉门。若孽身前的变化不及身后,冬难挽出招在李赖儿之后,可在他变拳为掌之时,已虚晃指影,疾点若孽背部十八道穴位。 若孽在两人的夹击中,显的从容自若,挥洒如流。他一直好武如痴,曾经在少林寺的时候就天天找人动手比试,对于动手过招,他已经有了一种自然而然的反应,对方还未出手,凭经验便可以分辨出对方要使什么招式,打向自己何处。这其实就是一种武学高手的特点。就像一个棋艺大师,对手虽只出了两手棋,但在他的眼中,对手后面的十几手棋都已跃然棋盘之上了。 这时他已分出冬难挽的威胁较过李赖儿,回转身子,向后踢出一腿,刚好赶上李赖儿的一爪,双手不停,旋起一阵狂风,卷向冬难挽全身,竟在瞬间于他面前布起一层千变万化的掌影,看在冬难挽眼中已是掌影纷飞,哪里看的清对方要打自己哪些位置,更不用提分辨几招虚几招实,当下心里一横,不管眼前如山倒海般的攻势,将全身的内力全集中在指尖。一股尖锐的指风已罩在若孽胸口膻中穴之上! 李赖儿随着若孽这一脚,像被一阵风吹起,轻轻退去。 他大笑着道:“我知道你用心苦练,现在的武功是突飞猛进,我师兄的二十招就由你替我一起挡了。” 冬难挽正在全神贯注之际,想要骂他不够意气亦是不能。只有眼睁睁的看着李赖儿扬长而去。 若孽根本不管李赖儿已经逃走,眼前只要有人陪他练招,他是求自不得,何况这还是两人和他说好的。 少了一人,若孽的招式一股脑全扑向了冬难挽。犹似风号浪怒,席卷着一艘孤舟。 李赖儿整了一回冬难挽,好不快活,来到武功院内,轩音迎面走来。 “咦,我刚要去找你,今天你怎么这么早就结束了?” 李赖儿想起自己内功上的麻烦,苦笑道:“被冬难挽搅和了,嘿,他现在正接受着疯和尚的摧残呢!哈,但愿他不要变成鼻青脸肿,免的夜里院子的人见了还当是鬼呢!” 轩音没好气的道:“你又调皮!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在你长辈面前说好话了。” 李赖儿诧异道:“段叔叔两个月前刚走,又有谁来看我了?” 轩音看着这个一会儿调皮幼稚,一会儿又变的成熟懂事的老公,无奈的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赖儿人如流星,飞步来到轩音的屋内。只见孤星痕一席单薄的青衫,坐在椅子上,手中托着蓝水青瓷一杯香茶。 “孤星伯伯!你怎么来啦?”李赖儿向来在几位长辈的眼中是极受喜爱,而他更是当各个都是自己的爹般百般亲密,没有一丝隔阂。“小小姨肯让你独自出来?她平时不都是粘着你的吗?” 孤星痕不无优雅的一笑,淡淡的道:“她也来了,正在给你的小娘子梳头。” 李赖儿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厚的可以磨刀的小脸居然红了起来。他木呐了半饷,说道:“你们都知道了?” 孤星痕微有责怪之意的道:“上回京城行事,匆匆一别,却也忘了向你询问,到了今天你总该把所有的情况和我说个清楚。” 李赖儿被他一说,胆子放开了少许,尾尾道来,不消片刻已将出谷这一年发生的事都和他说了,其中包括了啸天野与周蜜之死,他虽几句带过,但孤星痕是什么人,当然看的出他眼中的悲伤,马上转过话题,把重点放到那黑衣人的身份上去了。 孤星痕听了李赖儿所述,面色凝重,眼中似有所悟,却又有所顾忌,道:“你不用怀疑他是坏人,如果再遇到他,不可无礼,有麻烦就直接请他帮忙。还有武学上的问题,也可向他请教。” 李赖儿心念一动,问道:“他是不是伯伯的熟人?” 孤星痕犹豫了一下,道:“我又怎么会认识那么多的奇人异士呢?” 可惜李赖儿并未发觉他的犹豫之色,心里探究到他此来的目的,道:“伯伯这次来找赖儿有什么吩咐吗?” 孤星痕见他成长了许多,心里宽慰,微笑道:“是小小姨要来找你。她来了你自可问他。” 张小小带着梳妆完的明玉走入屋内,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笑道:“小赖皮真有本事,可以娶到明玉这么好的姑娘。” 李赖儿又觉尴尬,不知该如何搭话,只有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呆看着宛如出水芙蓉,清新透丽的明玉。 明玉见不到李赖儿呆呆的目光,不然一定面生霞色。 张小小与明玉坐下,打量着李赖儿,发觉他一年中高了一些,五官也有些变化,心里暗道:“天凡哥要是见到他的变化,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哎,他怎么舍得让赖儿这么小的年纪就在江湖中闯荡呢?” 当下正容的道:“赖儿,以后有什么打算?” 李赖儿被她突如其来的正儿八经给搞的愣了一愣,反应过来道:“眼下最紧要的事,先是在武功院的比武大赛上给老爹争个脸。”他本想说比武大赛之后查找致使禁地中的禁物流失江湖的元凶,可是怕张小小责怪他不知高低,来个一通罗嗦,所以忍着没说。 张小小瞪了他一眼,道:“你休要隐瞒,你的个性我还不清楚吗?你是不是还想管禁地的事?” 李赖儿心里咯噔一下,朝孤星痕看了一眼,后者正静静的看着窗外景色,似没有在意两人的对话。他不知孤星痕正凝神侧听,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生怕被武功院的人偷听到他们的谈话。 李赖儿歪着嘴一笑,道:“小小姨,你莫担心赖儿,禁地的事已经让我失去几个朋友,赖儿再也不愿碰这种玩命的事了。” 张小小瞧着他的神情,暗道:“信你这个小鬼就怪了!”嘴上却慢慢的说:“那就好,不是我不放心,实在是江湖变化来的太快。你才看到一些凤毛麟角,事实上江湖中哪个人不畏惧你爹?若是你受到什么伤害,我们也难以向他交代。我此来正是为了将你带回碧云轩,如此也好照看着你。” 李赖儿看着她一脸的坚决,又见她正拉着明玉的手,知道张小小已和她说通,若他不答应,明玉势必也会插上一脚。不由慌了起来,若真随张小小去了碧云轩,什么报仇大计都成空谈了。而且他内功上的岔子也难以改过来。须知如果没有若孽在边上看着,换成别人,如何对他体内的洗髓经有深刻的了解,能够及时制止他走火入魔? 李赖儿的小脑袋在顷刻间转了几个念头,眼神闪烁不定,对张小小的要求,他实在难以应对。 第四章 坚持立场 漫天白云,一望无际。脱光了叶的梧桐树,挡着寒冷的风,显示着他一贯的强壮。 轩音靠在树上,静静的感受他所蕴藏的大自然的力量。 她要坚强的活下去,让伤害了她的人得到应得的惩罚。她自小便有维持正义这一想法。 而她亦是苦苦锻炼自己,无论才智,身手,她均是巾帼中的佼佼者。 从她眉宇间散发出的一股子冷傲,给人一种睥睨天下的感觉。 可是此时她捂着胸口,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 在她的房内,李赖儿终于下定了主意,对张小小道:“小小姨,赖儿想留在武功院里。” 他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觉的多做解释只会伤害这三位关心自己的人。 张小小听了他的话,心里一阵难受,不动生色的道:“赖儿听小小姨一次,和小小姨去碧云轩住段日子。待你再大些,武功再好些,小小姨决不拦着你到江湖上去玩。” 李赖儿低下头去,他羞愧的无法面对张小小,他觉的自己正在做一件不应该做的事,仿佛是在犯罪。可是他仍坚持摇了摇头。 张小小忍不住气,站了身子,走到他面前,气话说不出口,又走了回去,转过身子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这才平静的说道:“赖儿难道真的不肯听我的话?” 李赖儿及其痛苦,他只差点便要穿窗而出,远远的逃开。 明玉几次想要开口,都放弃了,她本已接受了张小小的邀请,打算陪同她一起说服李赖儿,可是真的面对他们的谈话,她竟感觉到如此的为难。 一边坐着的孤星痕忽然说道:“慕容大哥从京城回神剑山庄后闭关修炼,神剑山庄在前几日宣告江湖,不再插手江湖中事。这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李赖儿猛的抬起头,吃惊的道:“什么?”如果山剑山庄不管江湖中事,对于一些隐退江湖的大魔头,实在是一个极好的时机。 慕容志诚闭关的时间还未有禁地之物流失江湖的消息。他的闭关只是早了一步,若晚些时候,说不定他就不会闭关修炼了。 只听孤星痕又缓缓说道:“南宫大哥无意中得知尸魔木向天有一瓶化血粉,两人动了一次手,木向天不敌南宫大哥,一路逃到大漠去了。要在大漠追一个人谈何容易?我们更是不知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曾经败在他手下的几个极厉害的人据说已经出现在江湖中,而我却是有心无力,窥伺碧云轩的人若是得知我不在小小身边,必定趁虚而入。” 南宫仲秋是为了禁地里的化血粉而入大漠的,若给木向天逃脱,谁能料到他将在江湖中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李赖儿也感受到他的无奈,说道:“纵使两位伯伯当下管不了江湖中事,有正道各大门派帮会,谅那些邪魔歪道也不敢胡作非为。” 其实他也知道这番话没有任何意义,名门正派又如何?人心难测,天下第一教的血魂飞还不是如此工于心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血魂飞这样的左右手,想那纪形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李赖儿本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只是他一直都在江湖正义,武林安危的熏陶下,也默默的担心着武林未来的发展。若由此发展下去,就是南宫仲秋,慕容志诚想管江湖的事,恐怕也是独力难支,管的了这里管不的那边。 孤星痕丝毫没有在意他的安慰,淡淡的道:“段刃也许一两年都离不开华山了。” 李赖儿心里想起前段时候见着段刃的情形,却也有这样的感觉。李洁洁为他生了儿子,他陪伴左右,于情于理,这都是应该的。 “不群自从京城一别,至今未曾有他的音讯。” 孤星痕说到这里,已是欲言无语。 张小小接着道:“赖儿,现在的情况,你应该在安全的地方一心一意学武功,而不是混迹江湖,江湖中的事,你不能管,也管不了!” 李赖儿自从踏入江湖,到如今第一次感到这么窝囊。 “武功比我高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但是轻功上比我厉害的,我只见过那个黑衣人而已。凭什么说我管不了?” 他心里想着,对张小小道:“我在武功院学习武功不是更好吗?” 张小小看了孤星痕一眼,见对方确定周围无人偷听,便走近李赖儿身边,神情肃然的道:“正是这一点,我才决定要带你去碧云轩的。你可知天空大师生前为何决定要来一场比武大会吗?” 李赖儿已觉事有蹊跷,忙问道:“难道武功院里将有什么事要发生?” 张小小道:“你猜的不错,一旦到了比武大会,武功院将不复存在!” 李赖儿听的跳了起来,道:“这怎么可能?只以我们主院的实力,就不惧怕任何一个帮派!天空,天空大师一直为了武功院而费心,如果比武大会将使武功院灭亡,他又怎么会要求开这个大会呢?” 张小小露出以前少女时的样子,撅着嘴道:“你个小鬼懂什么?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我问你,要是你想称霸武林,你怕武功院里的新生力量吗?你可知道武功院真正让歪魔邪道惧怕的是什么吗?”她用手指点了李赖儿的额头一下,笑道:“小赖皮,你可知道人脑袋里的东西能够使人不怕缺胳膊少腿,不怕身受折磨,不怕失去至爱的人,甚至不怕死亡。” 李赖儿一时没有听明白,茫然的道:“脑袋里的东西?” 张小小露出一个沉浸在美好回忆中的动人神情,顿了一顿,道:“我当时认识你爹的时候,只有十四岁,而他也只有十六岁。可是那个时候的他,已是天不怕,地不怕,一副敢做敢当的模样。他能够挑战一个比他强过十倍的对手,也能原谅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这是因为他脑袋里有一个东西。” 李赖儿越听越糊涂,急着问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张小小见他被自己逗的急了,不由笑了笑道:“是信念!”她眼中闪过无比亮丽的神采,飞扬快意的道:“你爹当时相信自己能够战胜一切,他相信一个愿意悔过的人,他亦相信眼前强大的对手也有软弱的一面。‘有软弱的一面,就有其中的弱点。每个人都有弱点,没有人是不可战胜的!’”最后她说的这两句话,却是李天凡当时初识她的时候,曾对她说过的,她至今仍然记的。 李赖儿听得一震,回想起了一幕情景。 那是他瞧啸天野的一眼,那个让他在众敌围伺下,莫名震惊的一个神情。 李赖儿到了这时,方才明白,是什么使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如此坚强,如此勇敢。 是信念! 是一定要救出周蜜与孔秋寒的信念! “天空大师掌管武功院,他将自己对人世间天理常存,正道不孤的信念传达给了每一个武功院的学生。而这正是那些心有歪念的人最惧怕的一种力量。” 所以若是黑道上的人想称霸江湖,第一下下手的定是江湖武功院。 李赖儿突然又回想起天空那渊亭岳峙的身影,浩然无为的神情。忍不住,他的眼中已含满了泪水。 “他定是生怕武功院被黑道邪派突袭围攻,所以要举办这次比武大会,亦趁机让高明镜宣布解散武功院。由此化整为零,只要武功院的弟子还有一个,武功院就永远挺立在江湖上,天空大师的信念也将永远活在武林中。” 李赖儿万般惆怅的叹了口气。 听了张小小的话后,他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要继续留在武功院内了。 “小小姨,孤星伯伯,赖儿还是决定不随你们去碧云轩了。” 张小小见他仍不肯答应,茫然问道:“为什么?一旦武功院解散,你将何去何从?” 李赖儿双眼放出神采,沉声道:“武功院解散后,我会与武功院的朋友们在一起。小小姨,你不用担心赖儿。” 孤星痕拦住张小小,微笑着道:“若要你接受 我们的庇护,却是小瞧了你,不过你要答应我,如果遇到了麻烦,第一时间来碧云轩。” 李赖儿道:“好。我决不会勉强自己的。” 张小小仍是担忧,可孤星痕说话算数,当然不便再加强求,只有摸着李赖儿的头道:“那我和你伯伯去了,你自己小心。” 一路相送,李赖儿呆呆的望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像是鼓励自己道:“赖皮王,往后可不是耍些赖皮就能过关喽。哎,先得把内功改过来。” 轩音的房内,冬难挽捂着脸大声的道:“这个可恶的臭小子,怎么还未回来?” 轩音见他一副猪头相,知他挨了不轻的拳脚,心里笑个不停,面上仍是冷冰冰的,淡淡的道:“应该马上来了。你再等会儿吧。最近你不是一直在勤练武功吗?又有谁这么本事,把你打成这样?” 冬难挽干笑了几声,道:“我向若孽老和尚请教,嘿,我还点了他大椎穴一指呢!” 轩音不用想也知道他在吹牛,不甚在意的道:“往后赖儿有什么麻烦,你这个当兄弟的,可得多帮些手。” 冬难挽心道:“还要我帮他?我只求他不要害我就行了!这个小祖宗,怎么六亲不认,连兄弟也整!”他笑了笑,忙不然点着头道:“那是,轩姐你尽管放心。” 轩音不想多谈,拿了杯茶呆呆的出神。 门外小纪气急败坏的冲来,口中直嚷道:“不好啦,出事了!” 冬难挽笑着说道:“这家伙遇到芝麻绿豆大的事都会急出一身汗来,又不知道发生什么‘大’事了。” 轩音却生怕孤星痕他们为难李赖儿,抢出门外喝道:“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第五章 小天星掌 冬难挽见轩音十分在意小纪的反应,心里还在想着,女人到底是女人。慢悠悠的走出屋去,耳中传来小纪慌张的声音:“高,院长出事了!他被人行刺,性命垂危!” 小纪本要冲口而出是高明镜,临时想起他已是院长,忙改了口。 冬难挽这才知道大事不好,高明镜平时虽然苛刻,不通情理。但是他的为人一向是刚正不阿,现在还成为了武功院的一院之长,内功精纯,本领高强,要想在青天白日里闯进武功院刺杀他,简直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轩音道:“我们快去看看。” 三人匆匆赶到,只见高明镜屋外已是人山人海。武功院的人几乎都已知道这个消息,赶来看高明镜的情况。当场一片混乱,人声沸腾。 冬难挽见难以挤进去,不由暗暗心急,他在武功院的学生中极有威信,内里运起功力,高声喊到:“别堵着,让一条路出来!大家都安静点,这么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他的声音是用内力迫出的,顿时声压全场,数百双眼睛齐刷刷向他这边看来。 前面已让开了一条路,沐林芝与郑永跃了过来,沐林芝道:“还是你有办法,我们两个已经被堵半天了。” 五人走入了高明镜屋内。 李赖儿已坐在靠门旁的一排客椅中,眉头紧锁。他见到五人,微微的点了点头。 冬难挽被他整了一回,冲他怒瞪一眼算是回礼,便直接奔向高明镜床边。 这里围着八个人,只有张九栋在床沿,正检查着躺在床上,高明镜的伤势。高明镜一张威严的脸此时已如纸般苍白,嘴角仍留着一丝血迹,只见他胸口时起时伏,冬难挽知道他受了重伤,众老师正在等待张九栋的结果,好施以援手。 他不敢作声,默默的坐到李赖儿身边的椅子上,轻声问道:“有刺客的行踪吗?” 李赖儿低着头似在沉思,听他一问,连头也没有抬,只微微的摇了摇。 小纪这时也坐到了他另一边,轻声道:“能打伤院长的人,江湖中可不多呢。” 屋内一时听不到半点声响。小纪见李赖儿没有理自己,只有干坐着等张九栋到底看出什么结果来。 忽然床边响起了一声叹息,张九栋对众人道:“是小天星掌力……三阳经脉伤了。” 短短两句,可小纪却发现在屋内的众人都显露出惊骇的神色,像是见着一个活鬼从地底下冒了出来,匪夷所思。 “小天星掌力是什么功夫,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小纪轻声问李赖儿。 李赖儿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说话。 却听方振衣道:“小天星掌本是武当派的绝技,只是在前朝就已失传了。想不到如今居然有人会用。” 长棍师傅柳扬长的较矮,站在众人中还需仰头才可对话,他道:“这些年一直没有人用过,这人可能怕泻露身份,所以才用这门无法追查的绝学伤了高大哥。” 从他的话中可以听出他的愤怒与无奈,若是不知道谁会小天星掌,自然就无法替高明镜报仇了。 轩音本是外人,可见众人都没有办法,方才说道:“我以前行走江湖时曾碰到一个会小天星掌的人。”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下来,听她继续说道:“这个人在江湖中并不出名,他以前是走镖的,在行远镖局干过副镖头。” 与方振衣一样教剑的一位师傅周刑睁大了眼睛问道:“可是俞安泰?我与他曾有过交情,他的武功只能算三流的!” 冬难挽知道周刑总喜欢把别人的武功分成三流、二流、一流,如他自己就算是一流的。心想莫不是轩姐搞错了? 轩音冷冷的道:“此人深藏不露,我也是无意中见过他用小天星掌。当时他带了几个镖师行镖被劫,所有的镖师都死了,我刚好就在附近。”她看着周刑道:“我见他一人尽毙劫匪,瞧他的掌法很像是失传多年的小天星掌,所以出去装做劫匪和他过了三十七招。” 周刑一愣,说道:“他经过一场恶斗,还能与你打三十七招,光是这本领就不算庸手。” 轩音冷笑道:“我当时的九仪化天不动明王功只修炼到第三层境界,未达到内外合一,所以用碎心掌只敌的住他三十七招。那个时候他应该是快四十的人,我看他的小天星掌是从小练起的,所以功力非常纯厚。” 这回连李赖儿也愣住了,这个名不经传的俞安泰居然有这么厉害。如果是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高明镜被他所伤亦是不无可能。 他对轩音道:“那以你现在的武功,自问敌的过他吗?” 轩音对任何人都是冷冰冰的,唯独他,却是没有办法。瞪了他一眼,嗔道:“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吗?” 李赖儿知她已有把握能胜俞安泰,不由微微一笑,不再担心对付不了。 武功院拳脚师傅有十三个,主师傅是张五通,他并未拜过什么名门正派,一身功夫都是平时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论拳脚,武功院内数他最博学。张五通以前混迹江湖,后来受到天空的邀请来到武功院教拳脚。年有四十六,人有三十多年的江湖经验,事以他对江湖上的小脚色更为了解。只听他在一边道:“轩女侠的碎心掌与小天星掌各有分别,且一阴一阳,闻说中了碎心掌的人是当场即死,而小天星掌则由于是武当派的路子,所以出掌必有余力,就是想全力出手,由于掌法中的限制,也会在不经意间留上一分力。若不是这样,只怕高大哥就撑不到现在了。” 众人听了,都觉有理,李赖儿虽认得张五通,可并未有过交道,这时听了他一番话,心里也暗暗佩服。 屋内的人只有小纪心里一片茫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不快些救治院长,反在这里谈论小天星掌。 其实只因为他的武学修为太浅,不懂三阳经脉的重要。张九栋已说高明镜三阳经脉伤了,其实就是指他命不长久。固然这里有众多内家高手,可是任凭你功力通天,对方伤在三阳经脉是一点辙也没有的。 而且,小天星非一般掌法,若是不知道被这种掌法所创有什么特性,就盲目出手替高明镜推血过宫,那极有可能引发别的创伤。这样的事在江湖中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如被大力金刚掌伤了手少阳三焦经,此为江湖中的常例:若与大力金刚掌对掌,掌力不及对方则会伤了这一处经脉。这个时候若运用内力经“中渚”,过“三阳络”,则会引发经脉断血,这条手臂则等于废了。只有经“中渚”到“外关”,然后回经“液门”到“关冲”,回转冲“三阳络”才能保住手少阳三焦经。 方振衣对张九栋道:“不知道有什么保命丹药可以给院长服用?” 张九栋苦笑道:“如果有,老夫早拿出来了。现在只有找到俞安泰,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可是时间不多。” 人海茫茫,哪里去找? 周刑大声笑道:“大家不必担心!哼,这俞安泰就住在宝光街上。他去年辞了副镖头的职务,携着家小来到这里还是我为他洗尘的!没想到这厮狼子野心,居然敢害我们的院长!” 柳扬跳了起来,大嚷着:“走,我们去把他抓回来!” 原来宝光街就在九宫山脚,此去不过一个时辰的路。 方振衣拦住众人,郑重的道:“此事不宜宣扬!周兄,柳兄,张师傅,刘师傅,你们和王军王常两位师傅一起去,冬难挽、郑永,你们两个也随着去,大家千万不要惊动了地方上的百姓。”方振衣口中的刘师傅,名为刘衡,是武当派的一位长老,这时也在屋中,他平时素来沉默寡言,所以一直没有说话,其实他心里最急,武当派的绝学小天星掌落在一个外人手中,实在叫他坐立不安。而王军王常,曾在李赖儿初到武功院时,因为一时意外的冲突,与同来的南宫仲秋动了手,两人虽是不敌他的神勇,但是论到功夫,却是武功院里少有的高手。 小纪嘴一动还想要求一起去,岂知李赖儿已按住了他的手,朝他打了个眼色。他倒也不笨,懂得李赖儿的意思,随着他走出屋外。 轩音跟着两人来到自己的屋子,微笑着道:“你有什么鬼主意,说出来听听。” 李赖儿没好气的道:“你在这里帮我照顾着小玉,我要和小纪下山走一圈。” 轩音拉起他的左耳,娇怒道:“论武功你们两个小家伙哪里及我?让你们两个去冒险,怎叫我放心?” 李赖儿吃痛,大叫道:“反了反了,我娘子不守三从四德啊!” 轩音一挑眉锋,喝道:“你待怎地?” 李赖儿气道:“我要重振夫刚!你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休了!” 明玉一直在床上坐着,这时听了急着道:“不许你休了轩姐姐,不然玉儿以后都不理你了!” 轩音知他不舍得休了自己,听他说来认真,忍不住笑道:“你倒蛮横!我虽已是你的妻子了,不过你可得听我的,等你行了冠礼,我再听你的。”她又对明玉道:“小玉等会在屋子里呆着,别乱走。” 明玉在武功院内有段日子,也认识了不少人,李赖儿与轩音没有陪同的时候,她也会独自串门找人聊天解闷。 李赖儿见身边的小纪强忍着笑,气不打一处来,对他说道:“你可得小心了,以后千万别娶比自己大的老婆,要不然苦死你!” 明玉听了,小嘴一撅,委屈的道:“我嫁给你,苦了你是吗?” 李赖儿听了连忙笑道:“我是在说小纪呢,这小子哪有我这福气,能娶到你这样的好妻子!” 小纪松开捂着嘴的手,大笑道:“要是我就会让轩姐带我们去了,哪像你这样。万一有厉害的武林中人找上麻烦,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他转过头对床上的明玉道:“天下任何一个男人能会喜欢玉儿姑娘的。” 明玉在一边听了不由开心的笑着。 轩音冷冷道:“还是小纪识相,你呀,非得吃尽苦头才会学乖!” 李赖儿双眼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的老婆大人,嘴上哀求道:“先放手再说行嘛?” 轩音手劲微微松了些,却不肯放开,若是给他施展轻功,她自知追不上,只有板起脸不依道:“答应让我陪你们去再放。” 李赖儿冲小纪打了个眼色,可这回他却好像看不懂,李赖儿心知肚明,这小子也是鬼的很,知道他轻功了得,一旦有事可以溜之大吉,自己就要受罪了。忙讨乖的笑道:“好娘子,那为夫就准你与我们一起去了。” “好肉麻哦!妹妹,我们不去看这个小坏蛋了!”这番甜美的声音传进屋内,李赖儿等人听了好奇,不知是谁来了。 第六章 孤魂野鬼 原来冷幽泉、冷幽兰两姐妹在家中呆着寂寞,来武功院找李赖儿。 几人相见未有深聊。李赖儿笑着道:“我们正有要紧的事要下山,野菜,你在屋子里陪我小老婆等我们回来好吗?” 冷幽兰瞪圆了眼睛,嗔道:“谁是野菜?早知道你死性不改,我和姐姐就不来看你啦!” 说是这么说,可她的神情却是另一番言语:“就是你再坏,人家还是要来看你的。” 李赖儿大笑道:“好了,等我们回来我送你样宝贝!” 冷幽兰好奇的道:“是什么宝贝,先给我嘛!” 李赖儿拗不过她,从怀里拿出一堆卷在一起的软丝线儿。 冷幽兰展开这堆丝线,看是一张网,皱着眉头道:“这就是你的宝贝?” 李赖儿笑道:“你别瞧它这副模样,除非是内功绝顶的人,不然被它网住是决计脱不了身的。” 冷幽泉比妹妹甚有见识,笑着道:“这是蚕丝网,一般兵器伤不了它,确是一样宝物。” 轩音微微有些妒忌,暗里下手掐了一下李赖儿。 李赖儿强忍着不让人知道,笑道:“幽泉跟我们一起去好吗?” 轩音听了更是生气,明明刚才还不让自己去呢,现在居然邀请冷幽泉。手指用力又是一下,掐的李赖儿脸都青了。可轩音不知这是他故意要气她才说的。 已是临夜,斜辉遗韵,艳云似火。寒风卷至,遍地的叶,零落高扬。香福桥安详的枕在碧河之上,舒坦恬静。桥上三三两两的收摊人,抖擞着身子骨,因去合家欢聚而洋溢着笑容。 远来如雨般的黄叶,打落在身上,却有道不尽的萧索。 不知怎地,天光一黯,星河倾沉,孤月已在半空。 倏然,八条人影串上了桥面,一去即是宝光街。 可是未料,桥头处迎来十个夜衣人,蒙着黑巾,手持兵器,竟是一派拦桥夺路之势! 前面上桥的八个人,乃武功院赶往抓拿俞安泰的剑器师傅周刑、长棍师傅柳扬、拳脚师傅张五通、武当长老刘衡、青山派名宿王军、无剑门名宿王常,以及两个弟子南京冬家大少爷冬难挽与福建郑家独子郑永。他们一路带着干粮草草解决只盼能尽快逮住俞安泰,回到武功院找出救治高明镜的方法。哪里知道上了香福桥却被人拦住桥面,看样子对方似有备而来! 几人中最年长的刘衡是道家中人,又素来沉默寡言,自然不会与江湖中人打什么江湖陈腔。众人相互一看,张五通干咳一声,跃众而出道:“各位拦住我等去路,不知意欲何为?” 夜衣人中一个身材最高挑的,未语先笑一阵,才道:“夜内孤魂,不求钱财!” 另一个女子站在他身边,口齿清楚,声音甜美,又道:“星月野鬼,只为性命!” 张五通朗声笑道:“我们有的是钱,命却各有一条,不知你们十个孤魂野鬼,凭什么来要人性命?” 十人中一个拿着方便铲的男子,阴声阴气的道:“不死不灭!” 武功院几人听了他的声音,顿觉心头一阵不适,还未平静,那方便铲男子身边空甩着牛筋鞭的稍胖之人,扯开嗓门高哭道:“无情无义!”这声音就像是钝器磨着钢齿,尖锐冷厉的让人难受。 武功院几人都强自忍受,冬难挽与郑永彼此看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骇,要知道这两人一阴一厉,只是声音就能让人心头难受,便可预料他们的内功有多厉害。 武功院脚下,本是一片太平的地方,怎会突然出现这十个不明来历的家伙? 张五通拳脚厉害,内功也颇有造诣。他心里诧异,面色却平静温和,微笑着道:“朗朗乾坤,浩然正气,装神弄鬼,愚智弱己!不如各位把道摆下来,既要索命,我等奉陪就是!” “都是亡命人,不急一时,我们十个,你们八个,还是一个一个来,莫道我们做鬼的还要占人便宜。”那高个子的已经走到了桥中央,转手抖出一支判官笔,其模样却比江湖中常见的要长两寸半,粗一指。 柳扬一把拉开张五通,一棍敲在桥面上,已是入石三寸,大声喝道:“要打快打,便是死了人我们武功院也不会落人口舌,张大哥,怕啥子?收拾几个野鬼还道别人会唧唧歪歪?” 张五通心里也急,阎王不等人,中了小天星掌的高明镜还躺在床上。 他退后几步,在一旁为柳扬晾阵。 那十人似极为托大,丝毫不担心武功院众人会偷袭围殴,竟全在桥头,距离高个男子与柳扬所站的桥中央足有五丈之远。 事实上武功院众人怎会如此不顾江湖规矩? 两边既已说好,那就按江湖规矩办,一对一便是看着自己的兄弟命丧对方手底也是不能上前阻拦的,除非他逃回己阵,不然上前帮手的就要落入不顾道义,卑鄙无耻之流。 而在江湖中混的,俱是“宁可人亡,也要名存”。坏了名声,纵使你能继续混迹江湖,终不是滋味。 柳扬身为武功院师傅,教得这些武功院内名门望族子弟,自有一番本领。他为人亦是正直,看不出对方年龄,却不居上位,只摆了个五郎八卦棍中的“僧眉抱礼”,平举长棍齐眉,算是对对手的尊敬。 你尊敬对手,就是尊敬自己。 可那高个男子却侧着身子,将判官笔遥遥一指,似攻非攻,空指柳扬的气舍穴。这一手极有学问,在点穴名家眼中也有名堂,意为“指穴”。即告诉你要点哪一处穴位,在行家对比中是侮辱对方的意思。 柳扬若是只在江湖中行走可能还不知道,但是他在武功院里见惯了点穴好手,如何会不知道这一名堂。 只气他的后手推棍,前手托位,一招“刺马”,前手在刹那间连移十三次位,后手力贯棍身。长棍顿时有如急风暴雨,点遍高个男子上身诸穴。 高个男子一声冷笑,手中判官笔封住长棍,一连守了十三招。 柳扬大马转身,错腿一蹲,棍扫乾坤! 高个男子飞身逼近,判官笔一点扫来棍身,内力相交,柳扬错腿一分,摆了个弓马,舞起长棍,力将对方逼到棍脚之外。这高个男子所用判官笔如不能近身,自是只有挨打的份。 一边的冬难挽看的直叫好,一根普通长棍在柳扬师傅的手里已是变化万千,要攻要守似已全由他决定,可谓出手即分生死,胜负唯乎在心。 论用棍技巧,柳扬确是高手中的高手! 几乎武功院众人都已觉的他胜券在握,不出百招当可取胜! 哪料! 高个男子被逼在棍外,五十余招尽是守势,换了几次身位,拼了数回内力,均无法近柳扬棍影之内。他冷哼一声,竟迎着棍尖直上,一挥判官笔像是要玉石俱焚! 柳扬不慌不乱,全力用在棍头,要将他打飞出去。只觉棍身一轻,那高个男子竟没有用内力护身,但见棍头刺入胸口,长驱直入,穿过了他的身子仍且余势不止!柳扬暗叫不妙!两腿连退,欲收棍横扫,将对方扫开。可是对方太快,棍不及收,已在身前,眼见判官笔疾刺而下。 武功院众人俱是一惊,诧怒呵斥纷杂响起。 柳扬长棍掉落在地,一个转身迎向众人,他的气舍穴上插着高个男子的那支判官笔,笔尖已刺入心脏。周刑已抱住了他的身子,只见他双眼悲凉,断断续续的道:“他活不成了,我,我死也瞑目!” 他的双眼未闭上,已断气身亡。 桥上传来那高个男子摔倒在地的声音,显然他也死了。 冬难挽似有不信,又有不甘的道:“这不算比武,这简直就是在拼命!柳师傅明明胜过他的!为什么!为什么?” 张五通轻轻的合上了柳扬的双眼,轻叹一声道:“我已经知道他们几个是谁了。” 刘衡从背后抽出长剑道:“不死不灭, 无情无义,孤魂野鬼,贫道早应想起他们是三十年前横行江湖祸害四方的炼狱门。可惜,哎,可惜……”若不是同伴惨死,他恐怕仍是不言不语。 张五通对冬难挽与郑永两人低道:“你们快回院里,通知大家小心戒备,再让方振衣他们多来几人,把疯和尚也叫来,我怕他们与俞安泰有勾结,若真是这样我们几个恐怕回不去了。” 两人听得直冒冷汗,均知事关几位师傅的性命,忙拔身往山上跑。 对方九人中突然闪身跃出两人,往桥两边的河中一跳,而其余七人赶拢到了桥中央,面对着留下的五人,情况危机,若这五人要动手或是纵身阻拦泗水而过,去追冬难挽与郑永的两人,势必会遭到他们的全力合击。 五位师傅只有在心里默默祝福冬郑二人,希望他们能够平安赶到武功院。可是这一去仍需一个时辰,就是救兵赶来,他们只怕也要死在炼狱门的孤魂野鬼手中了。 第七章 罗煞鬼钢爪魂 林地幽幽暗暗,山路蜿蜿蜒蜒,光秃的山石道随着冬难挽与郑永的飞奔,发出“沙沙”的声音。整个山林,似乎只存在着这样的音符。 一声叱喝响彻云霄,惊的林中野鸟乱飞,急冲冲的相互投入另一丛密深处。 冬郑二人轻功内力均不如身后追来的两个夜衣人,二人已经得知对方就是消声隐迹,却曾经是纵横江湖,嚣张一时的炼狱门,那时他们的父辈犹自不敢惹炼狱门的人,何况是现在他们呢? “嗖”、“嗖”,那追来的两人已从两边赶到了他们的前头,恰在林丛间将山路拦着。 郑永立马沉身,双手平推,却未推实,是高风清明掌法中的一招守势。 冬难挽发出叱喝声,飞奔的身子不停,直冲向其中一人,手中发出凌厉的指劲。 那人娇喝道:“找死!”手中一柄短匕首吐出暗绿的异光,直削冬难挽的手指。 这个孤魂野鬼便是那站在高个男子身边的女子。冬难挽指影纷飞,冷笑道:“你尽管把那同归于尽的手段使出来!我们武功院的弟子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郑永见了大吃一惊,心里暗道惭愧,可是他的功夫讲究以守为攻,事以就是他想拼命,仍是没有招式可攻。 这时,冬难挽与那女子各出了一手虚招,他晃身错步,已跃到另一人身前,出指点向他的眉心。 这人手上似没有携带兵器,可冬难挽身子一到他前面,他疾翻手掌,金光一闪,已套上一只钢爪。爪锋扫过冬难挽胸口,带过一片血花,已留下了五道血痕。 冬难挽因见那女子匕首上有毒,心里只道这人钢爪上也必有剧毒,下了狠心要来个鱼死网破。 “冬雷阵阵,夏雨雪!” 冬阴指忽然间已变的极阴极寒,冬难挽食指指尖竟似有一圈雾似的白气。那使钢爪的男子骤见他指尖的变化,也看出这是冬家绝技冬阴指中最狠辣的一招,若他不后退,只有收爪抢攻,他钢爪才递出,带着冰寒至极的指尖已近在膻中穴四寸处! 郑永见冬难挽竟当真与这些不惧怕生死的孤魂野鬼拼命,心道:“论这份勇气,我便已不及他了。”眼角瞧见那女子欲上去对冬难挽两面夹击,暗里一阵不是滋味。他在那儿摆了半天姿势,自己这套家传掌法哪里比冬难挽的冬阴指差了,可是对方两个竟丝毫未把他放在眼里。 其实冬难挽浑身散发着一股自信的力量,举手投足间更有磅礴的气势,其勇猛无畏,早已让这两个自认不死不灭,无情无义的孤魂野鬼心里震惊不已。竟让这女子决定要联手对付他。 而冬难挽虽然知道身后那女子的毒匕首已经刺来,可是他无路可走,唯有与这钢爪男子同归于尽,好让郑永赶到武功院救人。 生死大事,性命攸关,他竟丝毫不把自己这条命放在心上,青春年华也不在乎。只知道败敌求胜,保住武功院名声,救出几位师傅。 郑永感觉自己挥掌上前,竟已是千百年后之事,两边相距虽只有三丈,可这段距离,似成了百川汇聚。 要救冬难挽,恐怕只有神仙出手了。 一道快的有如闪电的身影,淡淡的,留下一抹乳白色在空中,使人不敢怀疑他的存在。 原本在两人夹击中的冬难挽已被一个矮小的少年,抱着滚到了一边的石路上。 随着那矮小的少年,又先后串出来了三个人。 只见一身黑衣,面容冷煞,肤色如雪的轩音双手翻飞,在瞬间与那两个人斗在一处。互相拼了十几招,方才交错退开,好彼此看清对方。 小纪赶到冲上前来的郑永身边道:“你们怎么在这里,老师们呢?他们是谁?” 郑永不及回答,冬难挽已高声叫道:“你快去院里,莫忘了张老师的交代!” 他一点头,钻入了一边的丛林中。 冬难挽对着李赖儿惨笑道:“我中了那家伙的毒,快不行了。” 李赖儿见他嘴唇发白,面上冷汗密布,心里奇怪,问道:“中了什么毒?” 冬难挽抓着他的手道:“不知道,不过我感觉浑身发冷。” 李赖儿不会搭脉,也不会用内力进入他的经脉中进行内视,只有再问道:“你运运气看,哪里不舒服?” 冬难挽运气一周,道:“也没有感觉哪儿不舒服……” 一直与轩音对力的那个钢爪男子冷笑一声,道:“我钢爪魂从不用毒!你在那儿装什么?” 冬难挽听了,忙继续运气,检查了片刻,忽然对着李赖儿尴尬的道:“嘿,好像是没中毒。” 原来他全力用了冬阴指最厉害的一招“冬雷阵阵夏雨雪”,全身脱力,兼之见了那女子的毒匕首,一心以为钢爪魂既是同伙,钢爪上也会涂毒,身心作用,才会感到气血不足,浑身发冷的状况。 李赖儿微微一笑,放下心头的担心,道:“先把他们打跑了,你再和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冬难挽急忙抓住他道:“不行,我们必须尽快走,张师傅他们还在桥上被孤魂野鬼缠着,对方厉害,若迟去了,恐怕性命难保!” 李赖儿还未理解他说的“孤魂野鬼”,一边细听的轩音却吃了一惊,冷冷的问道:“你们是炼狱门的不死不灭,孤魂野鬼?” “她是罗煞鬼,我是钢爪魂,你刚才用的可是移花接玉?” “她是水火不侵玉凤凰!”李赖儿不待他说出“黑手套”笑着插道,他笑的天真活泼,可内心却翻江倒海。若不是孤星痕与张小小先来一步,告诉他江湖上黑暗势力将会对付武功院,此时他可能会与冬难挽等人一样,对这些人突然出现而不明所以。 可再是有准备,也无法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出手。 “冬大少,小纪,冷姐姐,我们三个对付这钢爪魂,老婆,女鬼就交给你了!” 李赖儿边说边飞身滴溜溜在钢爪魂身边绕了一圈,任由对方怒喝着挥舞着钢爪,等说完,冬难挽、小纪、冷幽泉已围住了钢爪魂。 轩音听得李赖儿言语,知道此时必须得速战速决,立即将九仪化天不动明王功提升至目前她修炼到的第八层。带着不惧刀剑的黑手套,默运内息,使出了碎心掌。 顿时,罗煞鬼一柄涂毒的匕首完全施展不开,几招间还险些被轩音夺了过去。一攻一守,已打了将近五十招。 身边发出一声惨叫。 原来李赖儿一直不曾出手,他怕内功上的岔子在这个当头发作,只有忍着只用轻功移位,寻找机会一击必中。冬难挽,小纪,冷幽泉三人,以冷幽泉的武功稍高些,她的外家功夫已有相当火候,独自挡下了钢爪魂的所有攻击,冬难挽与小纪压力全无,可以全力出手,不消几招,小纪一剑刺在他的肩头。钢爪魂只觉的左臂一麻,已用不出力,于是便想拼命。他刚要猛喝一声不顾周身打来的拳脚长剑,向冷幽泉探出钢爪。突然背心传来一阵剧痛,探出的钢爪软软的垂下,身上三人的招式轰至,猛喝变成了惨叫。 李赖儿一拔匕首,双眼红光一闪,笑道:“东大少,对方是女的,你不会心疼吧?” 冬难挽沉着脸道:“你若要开玩笑,不如去香福桥!” 李赖儿身影一晃,向罗煞鬼背后又刺一记,没有刺入却划伤了皮肤。 冬难挽一指寒气森森,将罗煞鬼退路尽封。 冷幽泉站在她身边,已是虎视眈眈。 罗煞鬼见情形直转而下,自己只怕难逃一死。她浑身一抖,厉声道:“不死不灭!” 毒匕首迎着轩音的面门脱手飞出,她双掌齐出,要轩音顾的了这边,顾不了那头。 轩音不管匕首,双手相互一交,引得她的双掌齐往上拍。罗煞鬼只感到手上劲力全被她引了去,自己的左手手掌刚好替她挡住了毒匕首。毒气进入血液,一条左臂顿时麻木不堪。 轩 音趁她双掌离开胸门,晃指一点,封了她的穴道。 李赖儿的匕首也在同时刺入了她的背心。 几人赶到香福桥,桥上的情景却与想像中有天壤之别。 冷风吹过,桥面除了飘动的落叶,竟是空荡荡的,哪里有武功院的几位师傅和那些孤魂野鬼的影子? 第八章 俞家遇鬼 冬难挽极度茫然的在桥上原地转了一圈,愕然道:“怎么,怎么就像是根本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不信的看着李赖儿,说道:“我们这一去一回,也只有半个多时辰,怎么会这么结束了?” 李赖儿看着桥面,沉思着道:“一点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都被擦干了。我想可能是他们还有后援,所以张师傅几人没有抵挡多久。” 小纪畏惧的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冷幽泉道:“等院里的人赶来了再行动,若是张五通,刘衡这样的前辈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几个又能怎么样呢?” 轩音负手站在李赖儿身边,沉默不语。 小纪看着他道:“冷姐姐说的对,我们还是等郑永叫人来了再商量吧?” 李赖儿摇了摇头,似已打定主意的道:“不管他们,我们先去找俞安泰。” 宝光街上已不看不到行人,仍未打烊的客栈内灯火暗淡,李赖儿从客栈里走了出来,说道:“过去一条街就到了。” 冷幽泉不满的道:“江湖上最忌自不量力,轩音,你怎么不劝劝他?” 李赖儿皱着眉头道:“你若是怕可以留在这里。” 冷幽泉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只是不想大家陪你去送死!” 李赖儿冷笑道:“若是可以选择,我宁愿在武功院里陪老婆睡觉!” 吵闹片刻,已来到了俞家。 树影仿佛是黑暗造铸的巨人,支手遮天似的越出围墙,阶前高门紧闭,夜下院内无声。 冬难挽谨慎的拉住李赖儿道:“才是饭后茶的光景,怎么偌大的庭院一点声音也没有?” 李赖儿漠不在意的道:“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纪在一边听了,不敢置信的讶道:“赖儿,你真不管我们生死了吗?” 李赖儿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小纪一时不知有何深意,口内呐呐,闷在原地。 冷幽泉没好气的问道:“现在该怎么做?要不要我去拍门?” 李赖儿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竟说道:“不敢劳您大驾,让小弟来做便是。” 他大步走了上去,一时间几乎连轩音也搞懵了,若是炼狱门的人在里面,这一敲门不是往火坑里跳吗? “笃、笃、笃”沉闷的响声轻轻的,却随风而散,早已传遍周遭。 “吱哑”一声,左边的门被掩开了些许,从缝内露出一个老老头的半边脸来,打量了众人几眼,问道:“有什么事吗?” 李赖儿一笑,说道:“找府上俞老爷,叙叙旧。” 老头子半边脸提了提,堆出假笑,轻声道:“老爷正在后院,你们几个人呀?” 李赖儿转过头去,认真的数道:“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包括我五个人。让我们随你进去,省得你老人家还要来回跑,何须禀告这琐烦事儿?” 老头子竟露了口缺去上面两颗门牙的烂齿,笑道:“那便进来吧,近来镇子里太平,多亏了上头武功院的响名头啊!” 一阵刺耳的门轴转动声,李赖儿已闪身走入了俞家大院。 轩音跟着进去,冷幽泉见了也只有硬着头皮往门里走。 李赖儿跟着老头子走,不甚在意的随口道:“他家老爷最近身体可好?” “好的很,没忧没愁的,吃的好,睡的好,人是越来越年轻了。” 奇怪的很,大院前屋子里乌黑一片,除了顶上洒了些星光,地上勉强认的了路,四周是一点光也没有。 李赖儿随着老头子绕过屋子,走过一旁花草中巧辟的小径,转目下已到后院了。 四边六棵大树左右前后掩闭了天色。触目下似有一块参天巨布,盖住了所有的光,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背后那条走过的小径在星光下蜿蜒而去,五人仿佛是从人世间走入了地狱。 冷幽泉、小纪,冬难挽三人心里直叫苦,只觉的落进了天大的陷阱,就是想走也已走不了了。 却听黑暗中那老头子的声音道:“诸位要见我家老爷,这便是了,有什么话就请说吧。” 李赖儿淡淡的道:“俞前辈好兴致,喜爱享受这般景色。只是我等不明白,为什么要贵府上下,都待在黑暗中呢?” 就是穷极目力,也无法看见眼前的事物,走入这后院也有一会儿了,众人的眼睛适应了这份黑暗却仍像被人蒙了眼一般。 远处忽然飘来一盏画有“俞”字红漆的宣灯。 幽幽来近。 灯光在绿草地上一点一点的移到了李赖儿的身上。 光包围了他全身,却再也不动。只见那灯是由一个穿着孝衣的女子拿着。女子双颚凹陷,一对大眼珠在灯光中冷冷的盯着这边,看到她的眼神,所有的人都不由打了个冷颤。那不像是一双人的眼睛,因为其中没有一点人所应该具有的生气与感情。 却见黑暗与光圈交接,已没有那老头子的人影了。 几人听到李赖儿油然道:“想不到姑娘也有这么好的兴致。” 若不是他这样说,小纪几乎认定这是女鬼,要来拿自己的性命。 女子将手中宣灯往边上一摆,空地中竟出现了一具棺材! 冷幽泉等人虽知这具棺材应该原本就放在这里,可是被她手中的光亮像是变魔术般的显现出来,一时间好像窒息了,惊的手足发麻,无形中在心里更添了一份阴森恐怖的感觉! 李赖儿笑道:“妙极!里面定是俞前辈,想不到前辈有这样的嗜好,较之别人竟如此别致。” 那女子幽幽的道:“你若是羡慕,可以进去陪他。” 冷幽泉在李赖儿后面,亦是在黑暗里捏紧了拳头,大声说道:“别以为装死就能解决一切,俞安泰,你要还是个人物,就快点现身!” 那女子叹了口气道:“为什么你们不信呢?要不你到里面去看看?” 若是叫冷幽泉与这好似女鬼的人拼命,她不会犹豫,可是要让她去打开这棺材,她却没有这个勇气。 冬难挽走到了李赖儿身边,让自己现身在灯光中,然后抱拳道:“我们是武功院弟子,来找俞前辈有事相求。” 这本就是江湖礼节,也同样是武功院弟子,一个名家少爷的教养。 “你进去和他说,这样他或许听的更清楚些。”说完,女子哈哈大笑起来。 冬难挽一怔,哪想的到对方如此无礼,更像是疯了般。 谁也没有想到会遇上如此怪异的事。 本来找俞安泰应证是否闯入武功院,打伤高明镜,先礼后兵,无论如何都要带他上武功院进行调查。岂知先有炼狱门一阻,他们刚怀疑俞安泰与炼狱门勾结,后又面对这一具不知真假的棺材,与这个半人半鬼的女子。 百般手段,却无法施展。空教几人呆站着,不知如何了结。 这时,李赖儿走近棺材,轻轻的抚摸,像在对里面的人说着,惋惜的道:“我知道你也没有想到,可又有谁能未卜先知呢?” 那女子听他一说,手中的灯光剧烈的晃动了起来。她竟变的面目狰狞,宛如厉鬼般的泣然道:“你错了!我已多备了几具棺材!” 李赖儿故作惊讶的道:“哦?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我们要来了?” 那女子疯笑一阵,娇躯颤抖不已,似害怕又似坚决,似无奈略带悲哀的道:“你们何苦咄咄逼人?” 李赖儿侧过脸瞧着她,温柔一笑,说道:“谁逼你了?” 女子双眼血红,发指眦裂,用宣灯指着他,道:“今夜就让我们一起共赴黄泉,也好叫你们死了这条心!” 几人大惊,不知所以。 四周已响起弓弦绷紧之声,杀机一触即现! “哐啷”就在这生死一线,战斗将起时,李赖儿推开了棺材。 那女子本要高举的手臂僵住了。 李赖儿对她笑着道:“难道你想让弓箭伤害俞前辈?” “你敢!” “你不敢。”李赖儿接着道。 那女子果然无力的垂下手,甚至连宣灯似也提不住了。 李赖儿坐到棺材边,笑着道:“看来我们该好好谈谈,不是吗?” 那女子冷冷的道:“有什么可说的!” 李赖儿道:“我们还不知道你是谁?” 那女子道:“俞语之。” 李赖儿道:“俞安泰是你什么人?” 俞语之道:“是家父。” 李赖儿摊开双手道:“你看,我并不是你们的仇家。” 哪有仇家还不认识对方子女的? 俞语之冷哼着道:“谁知道你们有什么诡计!” 李赖儿笑道:“这位是冬难挽,乃是南京冬家的大少爷,我与他都是武功院的弟子。” 俞语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没有搭话。 冬难挽抱拳道:“是的,姑娘,我们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他刚说完,想起俞安泰还未确定是否是元凶,心里不由微微尴尬。 李赖儿道:“你这番准备定是为了对付极厉害的仇家,他们是谁?” 俞语之想了想,猛一咬牙道:“我姑且相信你们,若你们只是来找家父叙旧,不妨现在就走,此间事不是你们管的了的!” 李赖儿瞧了瞧黑暗的四周,笑道:“为了叙旧,我们又何必身在弓箭手的包围下,苦苦相询呢?” 俞语之似乎还未全信,冷冷的道:“告诉你们也可以,只是我说了你们得马上离开!” 李赖儿拦住众人,独自说道:“可以。” 俞语之用尽全力,平复着情绪,良久才道:“家父与几十年未在江湖中出现的炼狱门素有瓜葛,此事不能尽言,还望诸位谅解。” 说罢,秀手一摆,做了个“请”的姿势。 李赖儿叹了口气,从棺材边站起,似对自己这边的人道:“算了,人家不领情,本来还想联手对付炼狱门的孤魂野鬼。哎,我们走吧!” 这下冷幽泉、小纪、冬难挽都摸到了他的心思,装作要走的模样。 俞语之这时却拦住众人,叫道:“先别走!” 她拦的虽急,却仍未漏过李赖儿嘴角得意的笑容。 第九章 将计就计 小圣:谢谢愿意花钱来看《侠》vip章节的朋友。公众版的更新将会和vip的速度一样。最近小圣看了很多悬疑推理的书,所以本来不打算搞这些侦破类的情节,结果一写两写,又变到这上面来了。其实本来是想打斗加成长,感情加教训,奈何,好像这个故事要我这么做些修改。很早就写好的稿子到另一个空间去了。没办法,再写一次就变的玄之又玄,嘿,希望大家忍受的了,如果伤了脑筋,请原谅小圣。 俞语之盯着他,暗自回味他嘴角的笑容,那一份得意…… 已听到他说:“如果我们可以达成共识,想来是一件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 俞语之无限忧伤的看了一眼棺材道:“可以把它盖上吗?” 冬难挽还未确认,忙走过去细看。“轩姐,你不是认识俞前辈吗?” 轩音也走到棺材,看后说道:“是他,不过好像几天前就已经死了。” 李赖儿对俞语之微笑道:“抱歉,内子说话一向直接。” 俞语之漠然道:“我想先听听你们来这里找家父所为何事。” 冬难挽尴尬的道:“我们武功院的院长前不久遭人暗算,中了小天星的掌力,伤在了三阳经脉。” 俞语之淡淡的道:“家父确实会小天星掌,只是你们也看到了,他决不可能是那人。” 小纪焦急的问道:“姑娘知道怎么救治吗?” 俞语之冷冰冰的道:“若是掌力雄厚,有三十年以上的功力,可当场毙命,你们见到他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状况?” 小纪道:“已经昏迷。” 冬难挽补充道:“气血过不了手足,丹田里的真力全散了。” 俞语之淡淡的道:“那就没的救了。” 小纪与冬难挽两人对看一眼,似接受不了她这残酷的言语。 “那么,我们是不是该谈谈,怎么合作。” 李赖儿悠然的说着,好像一点也没有把高明镜将死的事放在心上。 站在他身边的轩音悄悄的把手伸进怀里,似在找寻着什么。 俞语之冷冷的道:“今夜注定漫长,诸位请随我进屋内细谈。” 冷幽泉心里觉的不可思议,忍不住道:“难道你不知道炼狱门的孤魂野鬼已在这个镇上?我们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安全起见,我想应该马上回武功院!” 俞语之看了李赖儿一眼,侧过脸对着她冷笑道:“亏你年长这小子许多岁,难道还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冷幽泉瞪着眼睛怒道:“我看是你不明白!你以为凭我们这几个人就能对付隐藏多年一直在保存实力的炼狱门?” 俞语之不屑的道:“说实话,炼狱门随便出来一个野鬼都比你强,只是本姑娘现在别无他法!” 冬难挽听出他语中略有蹊跷,忙问道:“俞姑娘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吗?” 俞语之惊奇的看着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定在李赖儿身上,茫然问道:“到底是他们都不清楚,还是你在装腔作势?” 如此一说,除了李赖儿,别的人都是摸不着头脑,仿佛身在迷雾中。 李赖儿凭空叹了口气,自嘲般的说道:“可惜,他们还是慢了一步。” 冷幽泉恨恨的道:“小鬼,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别故作高明,快说出来!” 李赖儿嘴角歪着,露出了一个不像他惯有的那种笑容,诡异的道:“俞姑娘肯与我们合作,如她所说,是没有办法。因为俞前辈就是死在孤魂野鬼手里的。” 其实众人前面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俞安泰已退出镖局,对一个武林中人来说,其意义如同退出江湖一般。他不是自然死亡,而是人为的。到底有什么人要在他退出江湖后,致他于死地? 冬难挽道:“你这么说,有什么依据?” 小纪道:“是啊,赖儿,你和我们一起来的,只看了他几眼就能知道他死在孤魂野鬼手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赖儿道:“因为我想炼狱门的出现并不是针对我们的,而打伤院长的,更不可能会是他。” 俞语之震惊的叫道:“你都是猜想的?可你为什么……” 李赖儿温柔的笑道:“装作知道一切,是吗?只是不这样做,我们几个就要挨箭雨了。何况,我也不想被他们玩弄在股掌之上。” 俞语之急问道:“他们是谁?” “炼狱门!” 众人纷纷抽了一空冷气,但仍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好像真相就在那儿,但是却触摸不到。 李赖儿悠然道:“你可以试试,确定你的手下都还在自己的位置上吗?” 俞语之不解的做了个手势,将宣灯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可是过了片刻,周围仍是安静异常,没有发生一点变化。她恐惧的道:“人呢?都去哪了?” 李赖儿玩世不恭,似又在自嘲的道:“炼狱门的人来了。” 众人一起抬头,四处观察,除了夜风拂过群叶,什么也没有。 骤然间,一阵嘹亮的狂笑似从天际而来,遮天的巨影中猛的出现一圈光亮,一个威猛巨大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俞安泰的棺材盖上。 他出乎意料的出现,警惕的轩音与冬难挽两人都在李赖儿身边,也是离棺材最近,一起出手击向他在空中的身体。 只见他出掌与两人互拼一招,将轩音与冬难挽震飞出去,而站到棺材盖上,却仍是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其身法好像一片落叶。 冷幽泉与小纪看的大惊,知道这人的武功纵是他们全部联手也无法打赢。 炼狱门! 俞语之仿佛怒火喷射的双眼盯着这人,厉声道:“你把我的人都怎么了?” “是不是三十五个?” “你!当真可恶!”俞语之说完,竟吐了口血,宣灯掉落在地,一团火焰“噗”的燃烧起来,顿时将四周照亮。 来的人白发苍苍,散落到肩,脸上除了有些眼角纹,皮肤倒像年轻人,灰白的胡须随风而动,长及胸口,颇有威势,一双眼睛如铜铃般,炯炯有神。鼻子略短小些,鼻翼收紧,表现出沉稳,有气度。嘴微厚,嘴角微弯,似笑非笑,倒给人容易结交的好感。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个凶神恶煞。 他穿着一件黑色富有质感的长衫,腰带是银灰色的,引人注目。 提起长摆,他坐在了棺材盖上。 “君驾好武功。” 小纪与冷幽泉正在想办法对付这人,岂知听到李赖儿一句赞美之言,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问题。 冬难挽已抹出嘴角的血,忍着对这人对掌之后受的内伤,艰难的说道:“赖儿,你……” “可惜我们并没有上当,还是要劳烦您亲自出来动手。”李赖儿满足的笑着。 “小娃儿当真了不起,竟然没有和俞丫头来个两败俱伤。不错,不错!”这人如此一说,众人都明白李赖儿前面所说的,不想被他们玩弄在股掌之上是什么意思了。 轩音已从地上站起,她只是气血不畅,略运内力,便恢复了。她拉起冬难挽,输入一股内力助他疗伤,一边对李赖儿道:“你要小心,这人是乔金晟!” 乔金晟,若是江湖上有点知识的人,便不会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他十九岁在崆峒派拜师,二十一岁艺成下山,先后挑战了少林,武当,昆仑,华山,峨嵋,泰山,衡山,丐帮,神剑山庄,各大掌门,以及江湖上三百五十六位拥有一技之长的高手。甚至连魔教教主独孤天月与天下第一高手萧不二也敢挑战,而普天之下,也只有乔金晟一人,能分别在独孤天月与萧不二的剑下保住性命。 崆峒派的五象归元功,现今江湖只有他一个会,并且练到了最高境界第十三层! 只是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盖世其才却被炼狱门当时的门主枫霄云所降伏,而加入了被归为 邪道至尊的炼狱门。被江湖中人称作“盖世狂魔”。 算起年月,论到他的年纪,目前众人所见的乔金晟恐怕已在九十岁以上了。 冬难挽骇然道:“难道刚才他用的,就是五象归元功?” 乔金晟较有兴趣的答他:“小子说对了,那女娃儿,你与我对了一掌,怎么就知道我用的是五象归元功?” 轩音肃然却不失冷傲的说:“听家父说年幼时遇见过您,事以五象归元功的特点我早已清楚。” 乔金晟大感好奇,眯着眼睛,抚着胡须,笑道:“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轩之度。” 乔金晟大笑起来,状若顽童似的道:“那小子倒曾接过我一掌,不过那是四十多年前了,他才二十不到,接了我三层功力的一掌还站着,我便放过他了。” 轩音冷冷的道:“不知刚才老前辈用的是几层功力?” 乔金晟竖起二根手指,却不再说了。 只是如此便叫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论武功,轩音是最高的,可是她却被对方的两层功力震飞。 李赖儿忽然邪邪一笑,淡淡的说道:“老前辈用来接内子一掌所用的功力怕不止两层吧?” 乔金晟一怔,宛然大笑,拍着大腿道:“小娃娃,你怎么看出来的?” 李赖儿悠然道:“前辈不像善于说谎之人,更不惯于阴谋诡计。不知晚辈可有误言?” 乔金晟仔细的盯着他,微微有些意外,口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赖儿看了眼天色,道:“武功院内藏龙卧虎,炼狱门若是打算诱敌深入,不怕惹火上身吗?这似乎不像贵门一贯的行事风格。” 乔金晟迷惑的道:“小娃子,我们计划的如此周详,你却是如何尽知的?” 李赖儿自嘲的道:“我若是能早知道,就不会呆在这里,到现在成了你们的一颗棋子。” 乔金晟道:“这么说,我们的计划你都知道了?” 李赖儿道:“你们先派人来俞家杀死俞安泰,无非是为了小天星掌,若是炼狱门得到这门武当失传已久的绝学,更是如虎添翼。我说的没错吧?” 乔金晟交叉着双臂,微笑着道:“继续说下去。” 李赖儿低着头,说道:“只是你们没想到小天星掌早已被人拿走,事以杀死俞安泰之后什么也没得到。” 乔金晟点着头道:“若是拿到秘籍,我们就不会来了。” 李赖儿指着俞语之道:“可惜当时你们并不知道俞安泰还有个女儿。” 乔金晟道:“谁也没有想到。要不是……” “要不是她主动出现在俞家,为她的父亲偷偷的办起了丧事。对吗?”李赖儿得意的笑道。 乔金晟道:“我们虽然没有找到秘籍,可还是留了些人在附近密切的观察这里的动静,所以她一回来,我们就知道了。何况这丫头还故意做的很神秘。” “好像生怕你们不知道似的。没错,我是要引你们来,为我死去的爹爹报仇!”俞语之无助的抽泣,柔弱诱人的肩头抖动着,让旁观者不由心碎。 李赖儿嘲笑道:“可惜完全不了解炼狱门这三个字,所以她错了。这些手段和贵门的古董级前辈比起来,简直是小孩子的把戏。” 乔金晟仰着头似看了一眼天色,复又低下来道:“只是这中间出了些小差错。” 李赖儿道:“谁又能未卜先知呢?俞安泰若是知道你们会找来,恐怕早已投身武功院,如此便不用死了。而你们也没有想到完美的计划中竟然会出现武功院的人。谁能想到今天武功院的院长被人暗算,性命垂危,而这个暗算了他的人又恰巧使用了小天星掌,以此来隐藏他的身份。如此我们要找俞安泰,你们要找俞姑娘,事以发生了桥上相遇的趣事。” 冬难挽忍不住问道:“可是后来我们赶到桥上,却发现什么都不在了。这是怎么回事?”他其实想问张五通等人的消息,只是生怕引起乔金晟的不快,所以这样问,连问的对象也变成了李赖儿。 李赖儿摇了摇头道:“他们可能已经死了,因为炼狱门不会只有那十个人,你和郑永回山上,已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并发现了武功院发生的事,所以他们又定出了一个本是未来才会出现的计划。” 小纪与冬难挽同时心里一紧,一起问道:“什么计划?” “毁掉你们。”乔金晟默默的道。 李赖儿邪邪一笑,道:“若我猜的不错,在方圆百里内炼狱门的人都已赶到这个小镇了。至少在你刚才抬头看天色之前。” 乔金晟缓缓的站起了身子,立在棺材盖上,伸了伸手,无奈却又无情的道:“我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聪明的孩子,若不是亲眼所见,不管如何我都不会相信,这一切是你只凭蛛丝马迹而猜出来的。” “那么,在你杀我前,是不是应该问过我的名字呢?” 李赖儿又一次自嘲般的说道。 (附:既然暗算了高明镜的人不是俞安泰,那么又会是谁呢?提示一下,这个家伙在前面就已经出现了,所以是绝对有答案的。可以把答案留在书评里,猜对的朋友嘛,嘿,我在心里佩服你!) 第十章 为伊而斗 猛闻乔金晟豪爽惊人的笑声。他收声望了望夜色,估摸着时辰,微微有点感慨的道:“我活了将近百年之久,平生所杀的人加起来总也有几百个。可以说没有一个是无名小辈。”他低下头,扫视众人,哂道:“若不是听说李天凡的儿子在这里,就是枫霄云亲自请我也没用!” 众人终于明白,这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盖世狂魔,原来是为了见一见李天凡的儿子才出面过来。 李赖儿心里似有些不甘,低下头不再言语。 众人都站在这里,对着乔金晟无可奈何之时,附近渐渐传来兵器相斗的声音。 可想,是武功院派来的人已经遇到了炼狱门的阻击。 若是现在就退回去,可能还有大部分人活着,但是李赖儿与轩音犹在这里,他们心里也明白,武功院的人决不会丢下他们不管。 江湖道义对武功院的人来说,尤为重要。 乔金晟道:“放心,等外面结束了,自然放你们走。” 俞语之一怔,问道:“你不杀我们?” 乔金晟笑道:“你们若是不走,我便不会动手。” 冬难挽面上变色,平静却带着将要爆发的神情道:“要想留下我们引我们的人来,别做梦了!就是拼着一死,我也要冲出去!” 小纪蹿到了他身边,跟着道:“没错!我们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利用来对付同门的!” 冷幽泉叫道:“别以为你武功强,就可以吓住我们!” 俞语之一时热血沸腾,苍白的脸印出淡抹红嫣,道:“爽快点,大家动手吧!” 乔金晟豪迈爽朗的大笑起来,一收笑声,说道:“好,就让你们几个娃娃开开眼界。” 刚要出手,却见李赖儿走到一边,靠着树杆置身事外,悠然笑道:“前辈要动手教训他们,晚辈不敢阻拦,请吧。” 在场之人无不惊愕。 现在的李赖儿,似已变的面目全非,成了另一个人。 轩音站在最后,冷冷的道:“你不是李赖儿。” 他微笑着道:“我猜想你并未带药。” 轩音道:“此时大敌当前,难道你想袖手旁观?” 李赖儿道:“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干?” 冬难挽与小纪露出震惊的神色,均是对他畏惧不已,当日夜里,他们都差点被这个染了魔性的李赖儿杀掉,这时意外见着,尤为害怕。 只见他眼中血色涌起,已存满了瞳孔。原来,在李赖儿刺死钢爪魂时,那鲜血染红的刀,已唤醒了他体内沉睡的另个自我。 杀气,陡然暴涨,以李赖儿为核心,席卷了在场所有人。 一时漫天充斥,挥之不去。 他对轩音道:“你过来,我不许你动手。” 轩音冷冷的道:“我嫁的是李赖儿,不是你!凭什么要听你的?” 争斗突然变成了夫妻吵嘴,叫乔金晟瞪大了眼睛难以理解。 李赖儿与轩音四目相对。两热两冷,两恨两清。 却也有爱,而非常人所能懂得。 打斗之声越来越近,但未听见惨呼哀号。 愈是如此,愈显得战斗残酷。 敌人与我方均是重手以出,取的俱是必死之处。非见可知,这场仗绝不会长久。 时间就是鲜血,犹豫便是性命。 这时,刹那已成永恒。 每个人都可见、可听、可想,但心里都是一刀一剑,血洒飞花,尸横遍野的惨状。冬难挽,小纪,冷幽泉的眼中喷射着焦急与愤怒。 可是无奈却如幽淡的曲目,渺渺飘来,叫人品之断肠。 带走李赖儿? 留下李赖儿? 亦带不走,亦留不了。 他就是入了魔,也还是李赖儿。 舍不得! 如何走?如何留?如何了得! 天道无常,杀戮不息。万空俱灭,四方尽毁。 空气一下子成了千百斤的担子,搁在了他们的心上。 谁也没有说话。 沉默变的仿佛是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人裹了起来,使他们呼吸困难,动弹不得! 而就在这一个似动非动,似变未变的空间里。一丝叫人触摸不到,捕捉不了的变化,已发生了。 于永恒中的这一瞬间。 一个邪狂、自信的笑容,像是雨水从叶面滑到叶尖般,慵懒的,从他的嘴角到了眉梢。 “好吧,为了你,我斗一斗这老儿。” 乔金晟忽而听他称呼自己老儿,猛的发作,大眼一瞪,说道:“若是你爹说这话,或许可以,你嘛,就该吃我一巴掌!” 他说完一跳,已闪电般从棺材盖上跳到了李赖儿身前,手掌抡起一阵风似的朝他的脸上打去。 不见李赖儿作势,一跃,跃到了对面一棵树上,坏笑道:“小老儿,有种上来打!” 冬难挽、小纪、冷幽泉离他最近,四掌一剑,却被他掌影一摆,震飞了出去。 冷幽泉外功了得,一交手吃不住乔金晟这股来势凶猛,巨浪滔天般的内力,莲花腿一招“退如裙舞”,每退一步卸一分力,一连退了九步才将接来的一掌化去,较是如此,也被震的双手发麻,一时半会儿抬不起来。 “老家伙,你这辈子睡狗窝的,怎么欺负起女人来了?” 李赖儿立在对面的树枝上叫骂。 冬难挽已向他所在的这棵树飞来,“砰”撞的两人合抱的树杆折了,还有些反回去的内力在冬难挽体内一阵搅动,烫的他双腿一蹬,屁股一抬,头一拧,似鱼般腾了个身子,曲曲躺下,闭了口气,行经天,沉丹田,终于压下混乱的内息与周身的痛楚,跳将了起来。 小纪一剑刺出,原是一招“里阴劂”,取在肋下,可是他这段时间一直将走偏锋的剑法练成大开大合,所以这招出剑虽是肋下,挥到后面却已成了对方的左手肘关节处。剑锋竟意外的划到了乔金晟的袖子,开了个口。他用的剑也算是上年代的好剑,在两汉时铸造,有一名曰为“藏犀”,可吹毛断发,是小纪从小得来之物,他只告诉过李赖儿一人,这剑有可能是抛弃了他与母亲的父亲留下的。 “空”一声,似内力碰到硬器发出,明眼人已知道乔金晟的衣袖虽被他划开了道口子,但是出掌中带在衣袖上的内力却与剑锋交了一记。 但见长剑化做一道光芒,飞上了天空。小纪略胖的身子被无形的一只手托了起来,一直扔到了六丈外的墙头。 一尺半厚的泥石墙凹进去了一块。 李赖儿飞身跃到挨个的树上叫骂道:“了不得!‘盖世狂魔’的袖子被人给割了!” 俞语之就在树下,听得忍不住一笑,旋又伸手探向腰带,“嚓”甩手拔出了一柄青光夺目,寒气逼人的软剑,一抖手腕,软剑挺了个笔直,但是她却站着不敢攻上去。 轩音一个飞身来到冬难挽身边。对他耳语说道:“他带头先走!” 若是此时不走,就谁也走不了了。 李赖儿在那树上叫道:“老头儿,小爷我脑袋聪明,身手也不差,要不要上来试试?” 乔金晟被他叫骂了两句,早已含怒在胸,这时撂倒三人,正准备上去拿他,听了不由笑道:“小娃子,你若挡的了我一招,我今天才真服你了!” 单手一托长衫下截,他已蹬步跃上了树。 这时,冬难挽已拉着小纪。俞语之离开了树边,与冷幽泉一道。四人向南面的墙逃去。冷幽泉心里记挂着赖儿,回头一看,那树上已有一大片树叶飞离了枝头,一根连着三个枝杈的大粗枝重重的掉落在地,而叶子像是浮在空中,还未经风。 只是一个画面却叫冷幽泉放弃了逃跑的念头,要转身去救赖儿。 正在这时,轩音已到了这边,在她与大树的中间,急道:“你们若不走,我和赖儿 就真走不了了!” 冷幽泉一跺腿道:“千万保重!” 远远传来小纪的声音:“赖儿呢?他怎么没有跟来。让我回去!” 冷幽泉已越过墙头,没了声响。 轩音这才回头,入眼是李赖儿倒栽下来正在空中,吓的她不顾一切冲了过去。 前时,乔金晟跃上树拿李赖儿,人在空中,左手一招“潜龙探海”掌力推出,无边的力量像是一堵墙般挤向李赖儿。只要他被这掌力打飞出去,身在空中,乔金晟要擒住他不费吹灰之力。 李赖儿心里也知道,连忙脚下运力,踩断了树枝,将内力压到脐部,人顿时重的像是千斤石,落到了树下。这时乔金晟刚上树,站稳身子,见他跳下树来躲开自己这掌,来不及惊奇,挥手向下轰出,连断几根粗枝,人也随着到了地面。可是李赖儿早已飞身而起,从另一边跃上了树,踩在枝头。 乔金晟一到地上,感觉身边无人,便猜到他又上树了,心里暗道:“这么一上一下要追他到什么时候?”下了狠劲,手心向外,一掌拍在树杆上,他用的是隔山打牛的手段,把树杆当成自己的身子,将内力通过它打到李赖儿的脚心。 李赖儿还以为他要断树,正欲拔身而起,猛觉脚心传来一股大力,震的全身如遭雷击,喷出一口血,从枝头跌足摔下。 轩音为救李赖儿,全力出手,碎心掌劲力猛吐,打向树下站着的乔金晟。 乔金晟早听到身后劲风,以逸待劳,待掌风临近才转过身,伸出双掌与轩音按个结实,他只上身晃了晃,而轩音却是跌出三步。站住时,李赖儿已在乔金晟头上,只要伸手便可抓住。 轩音一运气顿感经脉似断,刺痛无比,紧接着吐了口血,小嘴周围染红了一片少了两棵树的遮拦,月光倾泻,照在她脸上,只见她面色苍白如纸,神情痛苦不堪,这既是心悬李赖儿安危,又是受了严重的内伤所致。 第十一章 现身相助 俞家大院,像是经受了一阵狂风的肆虐,一棵大树歪斜半空,堪堪倒地。枝叶纷飞,满地碎木,一边的泥石墙好似被巨大的铁锤凿了一下,凹陷几乎崩塌,下边还有大小交杂的土沫,碎石。 李赖儿在乔金晟的头顶,离他伸手可及的位置。 轩音此时有心无力,要救他也不可能了。 乔金晟并不会伤害李赖儿。他只是要留住他。 虽然让冬难挽等人借机逃走,但若是留住了李赖儿,武功院的人仍是不会退走的。 乔金晟单手向前一抓,扯着李赖儿的腰带,抡了个圈,将头下脚上的他转过来摔到地上。 李赖儿本已伤的不能运气,被他一带,身上三处穴道顿时有一股阳刚之极的内力一窜而过,将穴位封闭。他眼睁睁的看着三步远的轩音,却不能动弹,亦不能叫唤。 轩音捂着胸口,心知就是恢复过来,也打不过乔金晟。她紧咬牙根,粉脸煞白,黑手套团在一起,小拳头握着,却只有站在那儿,与李赖儿对视。这既是无奈,又是屈辱。 “黑手套”轩音,在江湖上也是鼎鼎大名,可惜她今天面对的昔日称雄武林,打遍天下名噪一时的“盖世狂魔”乔金晟。两人交手,她是必败无疑! 乔金晟冷哂道:“武功一途岂是光凭小聪明可以侥幸取胜?强便是强,一招击出,天焚地灭,螳臂当车,只有一败!” 李赖儿血红的双眼熊熊的燃烧着令人惊畏的火焰,他心内正咀嚼着乔金晟的这番话,在无法狡辩的事实下,他(“他”)沮丧极了。 “让我出来!” “就是你出来了又有什么用?这老儿封住的穴位你有办法冲破吗?” “我不敢说自己能赢他,但是要逃还是可以的!你为什么要逞强和他缠斗?” “放屁!要不是我,你的朋友们哪里能这样轻松的走?都怪你这么早就离开隐园,多向爹学学剑法,现在就不用受这鸟气了!” 无垠黑夜,漫空星辉,惨淡的天籁,残酷的兵刃相斗。 一声声,捶击着轩音的心。 一抹黑影,像流星,在月下飞过。 一个黑衣人飘然站在轩音身边,在她还未发现身边有人时,微笑着道:“你是轩音?” 轩音一怔,茫然点头,看着他的一身飘逸黑衫,修长身段,潦倒落魄的斗笠挂着黑纱,面目被遮。心里暗道:“难道他就是赖儿在哀秋山上遇见的那个黑衣人?” 他似有幸喜,语气温和的道:“很好。这小子能娶到你,真是福气。”他转过头去,道:“前辈刚才的话说的极好。小子,你听到了吗?” 李赖儿哑穴被封,一句话哽在喉头,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黑衣人弹指一射,一缕指风奔向李赖儿。 乔金晟瞧的一愣,心道:“哪有这么容易!”挥出一记劈空掌,欲用雄厚的掌风击散他的指劲。 却见掌风挥过,黑衣人的指劲却是凝汇不化,像是一根针,穿过一层厚布般,射到了李赖儿的身上。 李赖儿只觉原本僵硬的嘴角一松,喉间的话顿时说了出来:“这辈子都忘不了!” 黑衣人笑了笑道:“五象归元功修炼到了这份境界,确实厉害。你们两个今天打不过,也是应该的。学习武功没有捷径,却有强弱一分,乃有别于练武之人和所练的武功。九仪化天不动明王功不定输给五象归元功,只是功夫未到而已。” 轩音经他一说,心里已好过多了。 黑衣人又道:“前辈若是在意炼狱门存亡,不如召集他们速速离去。不然时辰一过,孤魂野鬼就真要去地府一游了。” 乔金晟不为所动,淡淡的道:“武功院就是倾巢而出,也别想稳占上风。” 黑衣人摇了摇头,道:“不是武功院,武当派调出一百四十人共二十个两仪七星剑阵,我到镇上的时候,他们已在十里之外。” 乔金晟面色一变,身子微微的颤抖,强颜做笑道:“他们怎么会来的?” 黑衣人道:“上个月在下追查到灭天剑毁世刀的下落,得知已落到枫霄云的手里。所以对贵门格外留心,也是无意中听到贵门的人谈论这次行动,既然小天星掌在俞安泰这里,我就上了一趟武当山。” 乔金晟凝重的道:“你是什么人,武当派怎么会相信你的话?” 黑衣人仰面望天,却不言语。 乔金晟见他的动作,猛的醒起武当派来人快到这里,当下一拔身形,远去了。 轩音见人一走,飞快的赶到李赖儿身边,解开了他的穴道。 “武当派真的来人了?”他跳起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黑衣人道:“我好久没有骗人了。” 李赖儿对轩音道:“我们快走。” 轩音见他神色不对,忙问道:“去哪?” 李赖儿目中露出一丝贪婪,道:“见一见枫霄云!” 轩音吃惊的道:“不能去!” 李赖儿一笑间跃出了高墙。 黑衣人诧异的道:“他到底是怎么了?” 轩音担心他,也顾不得黑衣人,飞快的跟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黑衣人,他走到俞安泰的棺材边,感慨的道:“曾经有人劝我,说活人不该让死人挡了道。现在这里只有你我,到是印证了此言。” 俞语之忽然从一边走了出来,哭着道:“恩公救我爹爹。” 黑衣人道:“姑娘别哭,我一定救他醒来。” 如果在场有第三个人,定然会不明所以。 对一个死了的人怎么说起救呢,难道死人还会醒来? 黑衣人推开棺材盖子,俞语之扶起了俞安泰,黑衣人左掌按在他的背心,右掌按在他的丹田,默运功力,片刻间俞安泰的面色竟已恢复了几分血色。他慢慢的睁开双眼,惨白泛黄的眼珠子微微的转动,瞧见满面泪珠的女儿,喉结微微的动了动,却开不了口。 黑衣人收了功道:“可有准备马车?” 俞语之用衣袖抹泪,哽咽道:“听从恩公的吩咐,已准备妥当。只是语之不明白,为什么不上武功院,反要去武当山呢?” 黑衣人道:“武功院不是久留之地,你可以安置好父亲再来武功院,到时候还需你为他们出些力。” 俞语之待要问,黑衣人已道:“这事我会再和你商量的。你们快去吧!” 俞安泰突然开口道:“你是,是……” 黑衣人道:“你我心里明白便可,无须说出来。” 俞安泰点头道:“大恩不言谢,以后恩公有用的到俞某的,但请明言。” 黑衣人长身而起,谓道:“江湖事多,纷争一起,不知何时能静,罢了,希望你能在武当安身,小天星掌既是武当之技便还给他们是了。” 俞安泰在江湖上是个谜,他的父亲是长州镖局里一个小镖师的兄弟,通过这层关系,他父亲进入长州镖局混了口饭吃。一家人也算悠闲自在。俞安泰从小习武,酷爱武术,练得一身江湖三脚猫功夫。在十六岁的时候,他父亲因为贪利,将走镖的路线卖给一家绿林盗匪,最后走漏了消息,被长州镖局暗地里结果了。他的母亲得知丈夫死讯,受不了刺激一病不起,也一命呜呼。剩得他一人,还是通过他父亲那个兄弟的关系,被介绍到了行远镖局,干些打杂的活儿糊口。可怜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吃尽苦头,武功平庸,头脑愚笨,不懂世故,只知道干粗活儿,日常温饱。也是他命中注定,行远镖局里有一个专门修钉镖车的师傅,名叫郭平,年有六十二,秃头,单眼,驼背,面有疮,语如破锅砸铁,不甚厌恶。却不知他年轻时乃一个偷儿,有三只手的绝活。有一天碰到了一个书生,偷来一本武功秘籍,就是小天星掌。郭平一不识字,二不会武,空有这本秘籍却不知是个宝贝。他老年后为了安身才在镖局里干 些手艺活,倒将秘籍放在家中的桌角下用来垫低。俞安泰与他相识来到他家中发现了,借故取了去几载苦练,修得一身本事,才有轩音的那番遭遇。 其实论起武当派之所以会失传了这门绝技,是一个叛徒所为。这叛徒不学无术,偏偏是武当派修炼小天星掌的道士亲戚。他将小天星掌的真迹拿来暗中卖给一个武林世家,脏银却被道士发现,他一边抹泪哀求,一边暗中下毒,毒死道士,当时会小天星掌的只有三人,另两人为了替这道士报仇,寻到他,正要动手,却反被他请来那武林世家的人杀死了。使的武当派再无人会这掌法,而这道士的亲戚因用钱嫖赌,欠下巨债,后被人追杀致死,也是应了报应。 再说那郭平所偷之人为谁? 正是买了真迹的武林世家的世子。 说起这世子,江湖中可能没有几人知道,我们就在这里先了解一下。 炼狱门门主,枫霄云,就是他了。 江西枫家,也是几百年的江湖世家。可惜出了个枫霄云,想一统江湖,野心之大,无人在其左右,暗中结交黑道邪派上的人,成立了炼狱门,毁了百年名号,成了一群孤魂野鬼的头头。 小天星掌被他放在怀里,本打算练习,哪里知道不小心被郭平偷去,几十年过了,俞安泰会这套掌法的秘密泄露,他立即派人找上门来。这才有了今天之事。 第十二章 无与伦比 (一) 宝光街的居民全缩在自家屋内,连大气也不敢喘。 透过纱窗,可以见到抖动不熄的火光。 随着摇窗的狂风,喊杀声,兵刃割到人身上的沙哑声,沉闷无情的倒地声,还有惊慌与嘈杂,无畏与残忍的奔跑脚步声。 似乎这个平日无事的小镇,一下子变成了战场。 老王是个做烧饼的小贩,四十六岁的他与四十岁的张婆子生活,两人没有儿女。小屋子里只有一张陈旧的躺上去会发出“吱吱”声的木床,床边仅有的家具是一张跛腿小椅,一副做烧饼的伙当。 “今天闹鬼了,咱们山上就是江湖武功院,怎么还会有人来这里杀人?” “老头子,别说啦,小心人家听见。” “这么闹腾,哪里能睡人呀?哎,我去加根闩。” “别!我怕,你别动。” “好,我不动。老婆子,咱们好久没有……” “瞧你这出息,外面喊打喊杀的,你还想那事儿。” “嘿,这不是调节一下气氛嘛。” 冬难挽等人逃出俞家,马上就见到几拨人分散开互相拼杀着的血腥场面。由于炼狱门的衣着都是黑色的夜行衣,所以比较容易分辨。 冬难挽一条胳膊架在小纪的肩上,指着人群中说道:“连梅兰这小丫头都下山了!” 小纪道:“她的武功也不差嘛。” 冬难挽哼哼着道:“这丫头进步了许多。” 这下发现仅是一次各院的比武交流,就无形中促进了大家对武艺的修炼。 “赖儿呢?” “他好像还在院子里。” “没事的,我们在反而碍手。” 冷幽泉一句话令几人想起乔金晟那无法阻挡的力量,都不由心惊胆战,纷纷想到武功院能过的了今晚,以后的日子怕也不好混。 “原来你们在这里!”一个江湖过客打扮,邋里邋遢的人出现在一边。 “张师傅!你们都没事?” “本来是要去见阎王的,不过有高人相助。你们跟来,大家别走散了!”张五通领着众人打起了头阵。 周刑,刘衡,王军,王常,都在一起,身上虽各自挂彩,但瞧其神色,却不见伤重。其实炼狱门的人本可以杀死他们,就在冬难挽与郑永去搬兵不久,众人交手后,几人均是力敌不支的时候,一个黑衣人出现冲破围杀的阵式,带着五人逃了出来。 “还有高人?难道武功比几位师傅还强?”小纪心里打着闷鼓。 黑夜里,暗箭尤其难防,他这一分心,左手臂上被射了一箭,箭快的让他一下子没有感觉到痛楚,只知道手臂上中了一箭。 见他还未动手便受了伤,冷幽泉已微微的感到心寒,担心走不出这宝光街。 冬难挽诧异的问道:“俞姑娘呢?” 小纪这时已感到疼了,咧着牙道:“不是在后面吗?” 冷幽泉一直跑在他们后面,听了不由冷笑道:“早已走了。” 冬难挽大吃一惊,急道:“她不能走啊,走了,我怎么向方老师交代?” 几处散落的人群正慢慢的聚拢,好像一个即将握紧的拳头。敌人死死的咬住他们,似乎非常惧怕这股将要形成的力量。 武功院有一个弟子被对方踢飞出去。 另两人被对方同归于尽的手法杀害。 这一处就这样全倒下了。 “砰”门碎。 “妈呀!”老王正后悔,要是在他的老婆子身上多坚持片刻,就不会在加门闩的时候被破门而入的尸体撞断两根肋骨了。 弓箭破空,宿鸟惊飞。 炼狱门的十几个弓箭手从一条小巷内跃上了对面的屋顶,将武功院众人前去的路封住了。 张五通挡着箭雨,怒喝一声,说道:“我去对付他们,你们走这边。” 周刑道:“我陪你去!” 刘衡铁青着脸,他也想对付这些让人恼火的弓箭手,可是为了后面人的安全,他一挥长剑疾驰入左边的岔路,带着众人转到另一条与原来平行的小路上,一里外就是香福桥了。过了香福桥,炼狱门纵是有通天的手段,也拦不住他们。 其实炼狱门的实力固然强悍,但是武功院整体的力量又会弱到哪里去。 炼狱门会有这样的行动,实在是取巧,趁武功院院长受伤,人员分散时袭击。若是正面硬拼,除了两败俱伤,绝无二路。而对于要称霸江湖的炼狱门来说,这实在是极不明智的选择。 张五通与周刑冲了三次,却怎么也突破不了一轮一轮没有缝隙的箭雨。 周刑拉住还要冲的张五通,冒着箭雨喊道:“别去了,以后再找他们算账!” 张五通一手抓着一支长箭,两手挥舞,又拨了一轮射来的箭,飞快的四处望了望,问道:“都退了吗?” 周刑道:“我见难挽他们出来就发令让大家退了,应该没留下的。” 张五通不放心的道:“我们再去看看,要是有受伤的就麻烦了。” 周刑道:“也好,已经死了好多孩子。再有留下的就受罪了。” 香福桥在月辉中不见一丝争斗的烦恼,安静的卧在那儿。 冬难挽几人在刘衡与王军王常的带领下已接近她了。 四面八方,武功院的人,三三两两,都聚向了桥头。 风拂林叶,萧索寂寞,叶尖碰撞声似在玩耍,远远近近,不知从哪来,向哪去。桥下的水是漆黑的,星星与月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看不见。似乎水已失去了活力。可恰是这样的水面,给人无比深渊的感觉。 这样紧张的时刻,香福桥上,却似有人在赏月。 (二) 李赖儿高飞出俞家大院,来到一处空地,四周都有死人,落脚的地方还留着血。血味浓重刺激着人的肠胃。轩音已来到他身边,道:“你能确定枫霄云会来吗?” 李赖儿冷冷的道:“那没用的‘家伙’在今天下午已经见过黑衣人了。” 轩音道:“是在送走孤星痕与张小小后吧?” 李赖儿不屑的一笑道:“他似乎是有意来找那庸才的!” 轩音道:“比起你,我更喜欢他。” 李赖儿血红的双眼盯着她,忽而转过头去,看着空地,似不甚在意的道:“他说枫霄云已来到附近,还说了小天星掌的事。” 轩音恍然大悟的道:“难怪‘你’私下里非要来,见了桥上的怪事也只有你要去俞家。因为你已经知道炼狱门要对付的是俞安泰。” 李赖儿道:“你说错了,并不是俞安泰。这个家伙也有聪明的时候,黑衣人透露了俞安泰已死的消息,他见高明镜是伤在小天星掌力下而炼狱门的门主又来了这里,便知道事有蹊跷。当时在林道上我已经苏醒,接着他的思想与记忆,我猜到这两件事是在巧合下联系起来的,武功院的人会遇上炼狱门是由于俞家有事发生。炼狱门本是为了小天星掌而来,当时他们决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高明镜中掌的事。在桥上若不是我决定去俞家一探究竟,有可能俞语之已经落在炼狱门的手上了。” 轩音道:“可是乔金晟似乎没有在意俞语之。” 李赖儿冷笑道:“等武功院的人都死光了,俞语之还不是手到擒来?” 轩音回望四周,依然是静悄悄的没个人影,于是说道:“黑衣人来找‘你’的时候,知道高院长受伤的事吗?” 李赖儿不加思考便道:“他并不知道,不然不会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就离开,至少会警告小心炼狱门的人。” 轩音不解的道:“如此说来,他找‘你’说了这些到底是什么目的?” 李赖儿寻找着去路,随意的说道:“这人太过神秘,他的处事我怎么也看不透。” 轩音见他要去找枫霄云,忙转移话题道:“ 就算找到枫霄云,你凭什么抢剑?” 李赖儿狂笑道:“有没有机会我不管,无论如何都要试试,只要我拥有灭天剑毁世刀,半个天下就是我的了。” 轩音慢慢的移向他,不动声色的道:“这里不是安全之所,就是他在要找恐怕也不容易。” 李赖儿侧过身子,微笑着道:“我武功不如你,但是论轻功,你可追不上我,难道你想比比?” 轩音站住不动,叹道:“我只想跟着你。” 李赖儿没有放松警惕,表面上却转目四处冷笑道:“看来死了不少人,你猜枫霄云会在哪?” 轩音淡淡的道:“不知道。” 李赖儿回想着道:“武当派的人即将赶来,乔金晟一走,势必先联系枫霄云,你猜他们会怎么办?” 轩音又道:“不知道。” 李赖儿一笑,道:“我猜枫霄云就在香福桥上!” 就在两人谈话的时候,十几丈外的一所屋顶上,两个炼狱门的孤魂野鬼无声无息的窥伺着他俩。这两人分别是之前在香福桥上的拿方便铲的男子,与拿牛筋鞭的稍胖之人。拿方便铲的男子为屠神和尚,稍胖之人为毒龙尊者。两人孟不离焦,形影不离。这次本要退去,却发现李赖儿与轩音。 屠神和尚道:“那好像是黑手套轩音。” 毒龙尊者的嗓门如破锅砸铁,却要压制着,变的更怪异了,他说道:“她要是轩音,身边的就是李天凡的儿子。” 屠神和尚阴笑道:“今次失败了,但我俩能把李天凡的儿子带回去,门主知道了定会高兴的。” 毒龙尊者道:“刚才乔长老吩咐咱哥俩不要再动手。要是被他知道,只怕不好对付。” 屠神和尚犹豫了一会儿,此时李赖儿正在寻找去路,他慢慢的提起方便铲,下了决心道:“卫副使也说过,能多杀一个就多杀一个,正道的力量少一分,我们的实力就增一分。我俩出手擒住他,想来卫副使会顶着乔长老的。” 两人均是害怕乔金晟的武功与脾气,言语中似乎那个卫副使也是个极厉害的人,能够与他相抗衡。 李赖儿与轩音混不知正被两人盯着,他迈开腿要往香福桥去。猛闻空中劲风袭来,屠神和尚与毒龙尊者已在身后两丈外。 轩音在他身侧,见状忍着身上的伤痛,挥掌迎着两人斗了起来。 屠神和尚曾在少林学艺,后来犯戒被逐出少林寺,他又遇到几个师傅,通过所学,将一套伏魔仗法改为方便佛三十九招,伏魔仗法本是三十招,他不但改动了其中的招式,更添加了自创招式,本是一个渊源,却变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路子,一走阳刚正宗,一走旁门左道,一个刚劲有力,一个阴阳怪气。他也因为内功的变动而发生了变化——嗓音阴异,心狠手辣。 轩音每每接着他的方便铲,总有一种难以摸捉其力道的感觉,就是挡住了,也好像会随时失去它。只是应付他的铲子就费尽心神了。 而毒龙尊者的牛筋鞭更是让她难以防守。 昔日毒龙尊者曾在狂鞭陀螺七小二的门下学艺,七小二是萧不二那一辈的人物,萧不二乃当时第一高手,而天下十大高手中,七小二凭借着一手狂鞭一手陀螺暗器,跻身第九位。毒龙尊者在他门下拜师学艺三十年,练就了他的绝技狂鞭,只此便倚靠行走江湖,后被炼狱门收留颇为重用。 轩音与这两人分别单打独斗或可对付,但是现在两人一起动手,她几乎没有进招的余地,全站守势。更为糟糕的是她为救赖儿,全力与乔金晟对了一掌,已受了严重的内伤。 李赖儿插足上前,却被轩音故意用身子挡住。尽管她在剧斗,可她的语气却无限温柔:“好好照顾自己,快走……” 李赖儿有那么一会儿愣住了,可他双眼血红,硬是砍下情义,扭头飞身而去。 (三) 香福桥,那人仰头,带着淡淡的满足的笑容,望着明月。 他外套纱绸百绫黑衫,内穿雪白的书生君子摆,夹小坎肩,挂单云帘,斜拂红丝几缕织在胸口,成一个“西”字,一柄正规尺寸的长剑,三段金色分割通体雪白,成了无上珍品,隐约可见神龙卧云镶在剑把。单腿黑色稠裤款落大方,露在斜摆长衫的外头,两只粉底漆墨舒适靴半分寸许,踏在桥面。只这身扮相,便叫人生出才气风流,英俊潇洒的感慨。月光下,只见他双眉入鬓,鬓似凝雪,两目暗藏星河,嘴角浮笑,虽已花甲之年,却是比之一般年轻人更为朝气勃发,英姿健朗。 “晚来夜风送晚云,西北星斗印西天。” 这人朗声吟唱,似没有发觉近百个武功院的人披星戴月,血染长衫,已匆匆来到桥头。 王军在刘衡身边,一抖长剑喝道:“何人拦路?” 但闻他不尽惆怅的说道:“百年孤单,为这星河江山。君不见天来黄河,却只道豪情晚照。在下炼狱门副使卫西。久候各位多时了。” 冷幽泉怒道:“又是炼狱门的妖人!” 王军忍耐不住,长剑一挥冲上桥去,青山派碎石剑法最硬朗的一记“万千百斤”轰然出手。 卫西叹道:“为了枫兄与在下的一腔豪情,只有委屈各位了。”负手抽出别在腰间的宝剑,但见惊鸿一现,已刺中王军剑身。“铮”,王军吃不住他的剑力,连退数步,竟拿不稳脚而下了桥。 刘衡皱着眉头,凝思诧异,自语道:“怎么不曾听说过卫西这名字。” 王常见挚友被击退,急着一托他的脊背,道:“再上!” 卫西站在桥中,似打算以一人之力牵制众武功院豪杰。他长剑平平两招,搅动剑局,将王军王常一起击退,两人像王军前一般退下桥来。 刘衡不吭声,挺剑走上桥,使出武当太极剑,欲独斗卫西。 冬难挽喊道:“大家一起上啊,别让他拖延时间!” 众人均知等炼狱门大队人马合在一起赶来,就是死路一条,当下只有争取时间过香福桥。 刘衡使了几招,太极剑的火候他拿捏的极好,可守可攻,借力卸力,以力还力,方圆之争尽在掌握。这剑法本是上乘,但是对上卫西的剑招,却有种异样的感觉。前三招刘衡长剑碰触对方,感到他剑身上没有一点力道。从王军王常两人一起被击退来看,这卫西的功力是在两人之上,刘衡自问自己及不上他的功力,只有用太极剑法缠斗。 后面王军王常两人又上,两个钢刀师傅许长安与泰清楼分别越众而出,挥刀砍向卫西。 同一时刻,已有五人一起攻向他。 刘衡手中长剑又与他交接在一起,这回猛觉对方力长,冲的手腕发麻,虎口欲裂。刘衡急忙运起卸力,将他的长剑拖向外角。哪知不用力还好,一用上,对方的内力交融在自己的卸力中,反带的自己的长剑四下乱舞,竟将王军王常,许长安与泰清楼的四把兵刃一起封挡住了。 刘衡摆脱了卫西的内力,分开长剑,待要变招,两边四人也正变招之际,卫西长剑匪夷所思的刺出五剑,尽攻在五人剑身,将他们震退下了桥头。 刘衡惊叹道:“好厉害的剑法。阁下高明,不知使的是什么剑招?” 卫西微笑着道:“不过是些平庸的招式,倒叫各位见笑了。” 王军气不过,众人也感到情况不妙,五人各打招呼,又一起攻了上去。 桥下武功院众人里一些少年纷纷举步,想涉水过河。 冬难挽见了连忙拦住他们,低声道:“如此可以保的了性命,但是五位师傅的英名就要毁在你们的手上了。” 正说着,刘衡等人又被逼下了桥头,五人乃是武功院内的师傅,以前也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如此联手屡屡被击退已是丢尽脸面,但是退而不战又非几人所能够,一齐呐喊着,又冲上了桥头。 “枫霄云!灭天剑毁世刀呢? ” 李赖儿飞快的跑来,高声喝问,前面的情况他没有见着,所以不知这人是卫西,一时见他势单力薄,心想趁此机会逼他交出剑是再好不过。 卫西在剑光刀影中笑道:“在下炼狱门副使卫西,门主另有要事,故不在此地。” 李赖儿一听,面色一变,心道可惜,却见刘衡等人被他一招飘忽不定的剑式逼下了桥头,吃惊的想道:“炼狱门的副使有这样的剑法,枫霄云得到了灭天剑毁世刀,天下还不是他的了?” 冬难挽等人见到他,幸喜中道:“赖儿你来了就好,这卫西剑法好厉害!炼狱门的人在哪儿?我们得快点想办法过桥。” 李赖儿邪笑道:“他们来不了了,武当派有一百多个人已在附近,不用担心。” 冬难挽吃惊的道:“武当派来人了?” 小纪左右一望,问道:“轩姐呢?” 李赖儿淡淡的道:“她有事去了。” 两人见他神色,想到他已是入魔的李赖儿,当下不再多言。 可是他们这一番对话却落在卫西耳中,他缠着五人,远望长街尽头,果然不见炼狱门的人影。 后方人员中忽然倒了一片,一个威猛无比的老者冲进武功院人群,不一会儿就到了桥头,李赖儿等人见了,竟是乔金晟来了,纷纷戒备,生怕他发难。只见他不理几人,顾自跃上桥,喝道:“卫西,今天的计划取消,快随我走!” 卫西手中的宝剑似游龙乱舞,由不得刘衡等人力敌,已一起被震退。他猛的发出一股杀气,吟道:“剑锋饮血,绝不空还!” 乔金晟怒道:“不要再妄增杀孽!” 卫西冷笑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大丈夫焉能有妇人之仁?”他一发力,人如闪电般冲向李赖儿的所在。 乔金晟在一边要阻拦也有心无力。 李赖儿冷哼道:“要想杀我?尽管放马过来!” 岂知话刚出口,已是满眼夺目的剑光,一时骇的他心神俱毁。 小纪在一边,见卫西外黑内白的身影一闪,纯凭感觉双手一推,将李赖儿推倒。 一剑划落,李赖儿肩头入骨,出了道三寸的口子。 卫西周围只有冬难挽、小纪、冷幽泉、一个使剑的武功院弟子刘飞。 在桥头的刘衡等人没有拦住卫西,这时见了,心里起了一阵寒意,均知李赖儿已难逃一死。 (四) 轩音在李赖儿走后,支撑了几招便被毒龙尊者的长鞭卷及脚踝,一把拖翻。 屠神和尚点了她的穴道,阴笑道:“有这娘们,还怕李小子逃了?” 毒龙尊者也随着大笑,得意的道:“等他就范便可,诶?不对!他好像是去香福桥那边。” 屠神和尚道:“卫副使拦在桥上,他过去只是送死。” 毒龙尊者道:“不错,如此我们便领不到头功了!” 屠神和尚道:“罢了,就拿她去交差吧!” 轩音躺在地上,闭着双眼,心里一派平静。 毒龙尊者见了她的模样,赞道:“江湖上传闻倒不假,这黑手套果然是个巾帼豪杰。” “放开她!” 两人听得声音,一起转身看去,张五通与周刑飞快的赶来,站定五丈外瞧着轩音。 屠神和尚阴笑道:“原来是你们,早前有黑衣人相助,现在还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毒龙尊者一拉他的方便铲,低声说道:“武当派来人了!我们快走!” 屠神和尚拉起轩音,方便铲的锋口对着她的颈动脉,与张五通、周刑两人道:“这娘们咱哥俩带走了,你们要是想动手,大可以上来,不过她就乖乖不得,恐怕要香消玉、玉、玉……” 毒龙尊者见兄弟忘了词,忙接上道:“香消玉殒!” 屠神和尚苍白的瘦脸一红,因是好兄弟解的尴尬,倒也不在意,笑了笑便走。 张五通与周刑对视一眼,大感无奈,周刑气的牙根发响,恨不得碎了眼前两人。“两位不用担心。”张五通与周刑听得,大吃一惊,心想这人何时来的怎么自己没有发觉,回过身,却见是那帮了他们的黑衣人。不由抱拳行礼,说道:“多谢阁下相助,这姑娘是李天凡之子李赖儿的妻子,哎,我俩真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说。” 黑衣人淡淡的道:“枫霄云是一代枭雄,不会伤害一个姑娘,你们先回武功院去吧。” 张五通急道:“还请阁下告诉我俩尊姓大名。” 黑衣人笑道:“若是可以告诉你俩,我又何必蒙着面目呢?李赖儿可能有性命之忧,我还得过去帮他。后会有期!” 说罢,黑影一闪,已不知去向。 周刑犹在四处找他的身影,张五通已道:“他使的像是天魔幻灭的身法。” 周刑惊骇难顾的道:“不可能!江湖上还有谁会天魔功?” 张五通凝望远方,也似怀疑的道:“他好像说过,不再踏入江湖的。” (五) 香福桥下,冬难挽倒在地上,血从他的胸口一丝一丝的渗出来,湿透了衣襟。小纪的长剑入地四分,仍在颤动。冷幽泉大腿划开了一道口子,从腰间一直到膝盖上,血洒在身前,她曲着身子半靠在地。刘飞长剑折了,一条手臂离开身子,落在几丈外,差点碰到一个少女的脸,吓的她面无血色,软在身边的同门怀里。 卫西只出了一剑。 李赖儿已从地上起来,飞身在空中,去往河的另一头。 凭他的轻功,跃到河水边还是行的。只需涉水几步,便可以上岸远去。此时生死攸关,谁还顾的了颜面?何况他丝毫没有这样的羞耻心。 宝剑试锋,血染长街。 杀意起,逆水寒。 李赖儿人在半空,忽然觉的全身浸在冰水中,无形的一股寒意四面八方的从毛孔钻入,冻的他内气一窒,顿时控制不住身子摔落下来。 宝剑撩起一道寒芒。 李赖儿正摔向这道寒芒。 “锵”!剑身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中,极度夸张的向卫西自己这边弯曲过来,成了一轮弯月,闪烁着银光,煞是好看。仅是瞬间,李赖儿单手一撑地面,往后飞退,已离开卫西五丈左右。 卫西站定,凝视着手中恢复原样,如一泓秋水的宝剑。 慢慢的,他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谓道:“只凭这份功力,尊驾已可傲视武林。茫茫原木,苍苍草野,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卫某本已准备应付强敌,却还是不免有些惊讶。乔长老,看来今夜,我们多少还是有点收获。” 乔金晟已从桥上过来,亦盯着他手中的石子,既而远望,似要找寻这个仅用一粒石子就能震弯卫西宝剑的人。他突然一震,诧异的道:“原来是你!”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见到了黑衣人。 卫西道:“乔长老认识,不知他是何人?” 乔金晟摇头道:“我刚见过他,这人已知道枫贤弟得到禁器的消息,武当派的人也是他请来的。” 卫西看着黑衣人,神色凝重,说道:“武林中有这样的人,乃是我等一大隐患。” 乔金晟豪迈大笑,道:“卫副使若要与这人动手,我决不阻拦。” 两人虽在武功院众人面前,却视若无睹,这份气概,便已折了不少人。刘衡等教练师傅也自惭形秽。 冬难挽等人知道已无炼狱门集结而来的危险,便各自照顾着伤口,包扎调息,一边观察着那黑衣人的举动。 一时间,众目睽睽,群流入海,这黑衣人已集所有人的疑问于一身。 因看不到他的面目,所以无法察觉他的神情。 加上他不为众人所见的掷出这粒石子,更现的莫测高深,诡异奇秘。 李赖儿来到他身后,低声问道:“枫霄云呢?” 黑衣人不去看他,微微的有点怒意 ,责怪道:“自己的妻子也保护不住,还有脸问枫霄云的所在吗?” 李赖儿感到被他羞辱,变色恼道:“我老婆的生死我自会左右,用的着你来管我?” 黑衣人冷冷的道:“那两人已经带她向东去了,百里外有个青龙镇,炼狱门在那儿暗中开了一所分坛。你若想成为男人汉,能够顶天立地,就去救回自己的妻子!” 李赖儿眼珠子一转,血色再现,额头暴着青筋,他一字一字的吐着道:“我会救出轩音再带着灭天剑毁世刀来让你知道——没有人可以小觑我!” 李赖儿说完,疯狂的转身,轮起腿像野马般冲向东方。 身边认识他的人亦无法阻拦。 黑衣人看着他远去,淡淡的道:“好。” 冬难挽胸口的伤已包扎妥当,为他包扎的竟是沐林芝,也没有人注意到她是从哪儿钻出来的。他靠在小纪身边,因为防止伤口迸裂,他说话都不敢太过用力:“前辈,不能让赖儿自己去!” 黑衣人似在微笑,略有欣慰的道:“你不用担心,我肯定他初十能回到武功院参加比武大会。” 他说着,面对卫西与乔金晟,感慨的道:“天空大师仙去,武功院已没有回头的余地。两位若是可以,就劝劝枫霄云吧。希望他莫再逆天违众,四十年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好争的呢?” 乔金晟听罢垂下头去,似有所悟。 卫西却洒然一笑,轻轻的举起宝剑凝视剑身,月光从剑反射到他的脸上,已是金黄一片。他对剑道:“千锤百炼始成锋,干戈一息莫如竹。”转目而视,看着黑衣人又道:“既有一身本事,为何不做征途?粉身碎骨总胜过埋没才学,尊驾如此武艺,不如加入炼狱门,与我等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 黑衣人不为所动,轻轻叹道:“闲逸难求。” 乔金晟一摆手道:“我们今夜告辞了,有些事还是不管为妙。你武功虽好,但我们炼狱门的实力却已稳居天下第一,望自珍重!” 卫西却道:“不行!乔长老别忘了刚说的话,今夜我不杀此人决不离开!” 乔金晟因为黑衣人的话而感到所做所为实在荒唐,他本是盖世豪杰,为人亦正亦邪,做事却光明磊落,甚少用计,平生杀人无数,但决不伤害无辜之人。若是别的时候,他或许会与黑衣人单打独斗,一较高低。现在卫西起了杀人的念头,定要除去他,乔金晟心里却有不忍,觉的这黑衣人实在是一条好汉,死了可惜。 卫西慢慢的走向黑衣人。 四周的人随着他的脚步,向边外退去。 一个正方的空地出现在卫西与黑衣人周围。 乔金晟拧着眉头,只有忍心看着。 刘衡与几个师傅低声议论,要出手相助却怕伤了黑衣人的面子,不出手又怕于他们有恩之人被卫西杀害。 卫西平举剑身,说道:“你用什么兵器?” 他自认普天之下,除了少林天空决没有人可以赤手空拳应对他的宝剑。 黑衣人淡淡的道:“我曾答应亡妻,决不伤人性命。不若请乔前辈一同出手,否则在下出剑,定会食言。” 卫西纵声狂笑,猛一收声,含怒说道:“好,我就要看看,你怎么食言!” 香福桥后的山林,倒海侧浪,一阵风拂过,树梢齐摆,呼啸着,似在低吟。 侧而望之,河水中鬼魅群舞,却是自然凭空借力,营造出一幕天幻。 众星闪亮,倾空喧武。无形的风过,仿佛有万把利剑从各个角落划破长空,胡乱刺杀! 扫地似的气劲,像沼泽,凝陷了在场所有人的双足。 突然一声鸡鸣,叫晓晨暮。 好些人感到背脊凉飕飕的,像有羽尾搔弄,无端的起了一身寒战。 大地本是昏暗。 蓦地暴现一片银辉,仿佛银河倾落,全部汇聚在了黑衣人的身前。 一股使人窒息,无比难忍的闷躁,流泻到众人的心上。 面对着黑衣人的卫西更是首当其冲,手中宝剑失色,光华尽去了对方身前。 定睛一瞧,却是一柄静如止水的长剑。 但叫吃惊。因为谁也没看清,它是如何出现的。 只知光辉所在,似凭空而生。 他本无剑,但是战意一起,剑已应战而生。 黑色的剑柄,苍白的剑身。 剑身在银辉中,银辉由漫天星月所聚。 卫西出剑。 剑影十道。 黑衣人平刺长剑,剑未动,光芒已射,但见光芒刺在剑影中,破去万象,入定空门。 乔金晟出手,双掌盖天,一招“乾坤无用”五象归元功猛然提至十三层最高境界! 黑衣人手中的光芒本已在卫西胸口,却骤然消失,又骤然出现,出现时却于乔金晟双掌之中。 掌与剑芒没有触碰,可乔金晟却觉的双掌似再难推前,一招“乾坤无用”颓然而败。 黑衣人收剑退步,众人这才见到剑鞘,原来他将长剑放在背后,由于外衣宽大,而他身子高挑,所以不容易察觉。 剑入鞘。 漆黑的剑柄。 漆黑的剑鞘。 他站在那儿,气宁神闲,渊亭岳峙,拿剑的样式隐隐有不可一世的风采。 卫西胸口出现了一点血迹,黑衣人的剑尖只轻轻的点了一下,并未刺入。乔金晟却是毫发无伤,但是众人见他面色苍白,似已受了内伤。 冬难挽几人与他动过手,切身体会他那盖世无双的内功修为,当下见了压抑不住心内的惊骇,举目看着黑衣人,小纪差点便要跪在他的身前拜他为师。 林已静。 水无影。 第十三章 分坛讨赏 朝阳柔弱,晴天赤裸。 一个放松自己的日子。 这样的天气,却有个孩子跌倒在水洼中,肩膀上的伤口迸裂,血染红了水面。 青龙镇,去向东北林不过三百里地。 炼狱门的分坛内,一个青衣男子正拿着酒杯,缅怀往昔似的叹了口气。 “公子想起什么事了,为何叹息?” 在青衣男子的身后,颇有姿色的奴婢枫娇轻轻的问他。 他喝干了杯中酒,双眼无神的看着枫娇发髻上的玉钗,却未答她。 枫娇自小便跟着公子,亦友亦仆,连姓也随了主家。 “枫”当代只有一家拥有这姓氏。 江西枫家,武学深渊,财气惊世,传闻枫家上下深受李耳的哲学思想,在江湖中具备高明的武艺又身兼通达的学识的世家,少之又少。 分坛总殿,看上去像是一个当铺的面门,里面坐着一个老学究,叼顾着狼毫笔尾,一面打量着竹栅窗外三人。 一个拿着牛筋鞭的稍胖之人,一个拿着方便铲的苍白面孔,一个被他们夹在中间闭着眼睛的美丽女子。 “要当什么?”老学究说话慢条斯理,神态悠闲。 “她!”拿牛筋鞭的稍胖之人抓着女子的黑色衣领,不顾她痛苦的神情。 “报上姓名或江湖中的名号。” “黑手套轩音。” “十文。” “什么?才值十文?” 老学究眯起眼睛,尖声道:“毒龙尊者,屠神和尚,你们两个是第一天来当东西?” 屠神和尚赶忙赔笑道:“开价不还是谢老当您的规矩,不过兄弟带来的却真的不止十文。” 谢老当微微的点了点头,顾自说道:“屠神和尚是不会与我开玩笑的,那你说说,为何不止十文?” 屠神和尚道:“花少李天凡值多少?” 谢老当被他突然蹦出的这句话给吓了一跳,咬着的笔一抖,掉落在了账本上,黑了纸。 “你疯了,说什么糊话?” 屠神和尚扭过头去,对毒龙尊者打了个眼色,后者赶到门边轻轻的将两扇木门掩上。 “她得管他叫公公!” “哼,我知道!可李天凡早已隐退江湖,并答应了他的妻子小蝶,陪她终老决不踏出归隐之谷一步!” “我们得到了最可靠的消息,他已经出现在江湖中了!” “我的天!只要轩音在我们手里,就能引他来,他可是天价!” “嘿嘿,谢老当,我说的没错吧?这黑手套轩音决不止十文!” 谢老当眼中闪过一丝狡猾夹杂着贪婪的神色,他沉默了半饷,低声问道:“消息可靠吗?” “是神云骑马良说的,他一直在卫副使身边,没参与行动,仍是负责传送消息。卫副使让他通知门主。据说,乔长老、卫副使两人联手都败了……” 谢老当脖子一僵,呆呆的看着竹栅窗的缝隙。 毒龙尊者怕他不信,低声道:“我们本来是昨天到的,只为了先回禀卫副使,您老知道乔长老的为人,他在行动中吩咐不得动手,我们若恼了他,那是臭皮囊磨刀!还好有这一等才碰到了马良。” 谢老当犹豫着道:“就是神剑山庄慕容志诚、豪侠南宫仲秋、天煞李不群、华山段刃、要想单对单与卫副使过招,只怕也难以取胜,若是加上乔长老……他有三十多年不曾与人动手,三十年前他的功力已无人可及,论招式——昆仑六阳掌也是武林绝学。” 屠神和尚以为他不信,忙道:“马良说啦,那人只出了一招!” 谢老当“唰”的握起笔,用力的指着他,喝道:“快把她放了!” 两人一怔,毒龙尊者惊怒道:“咱兄弟俩可是刀尖上抢来的人,你说放就放,凭什么?” 屠神和尚也怒了,提着轩音往外走,边走边道:“门里的规矩是战果拿来由你定大小分功劳,门主依仗你,你就目中无人了?哼,我俩找卫副使论价去!” 谢老当气红了脸,站起身一拍桌子冷笑道:“好,你们去吧!等卫副使砍下你们的头,怕是还不知道缘由!” 两人听出他话中有话,立即停步回头道:“此话怎讲?” 谢老当慢慢的坐下,挥了挥手道:“快去吧,我倒要看看,两位的头离开了身子还怎地威风!” 毒龙尊者略肥的脸马上堆起了一层假笑,似有所委屈的道:“您老怎么开起我们哥俩的玩笑了?哎,一家人何能见死不救呢?” 屠神和尚也灭了威风,装孬赔笑道:“谢老,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俩哽鱼骨啊!” 谢老当目光移来,笑道:“你们还以为带回个宝贝,要我说,这女人是个煞星,青龙镇分坛恐怕要因她毁了!” 两人越听越怕,心里清楚他已不是在说笑,既不敢回话,也不知道怎生应对。 谢老当见他俩面色死灰一般,微微的消了气,说道:“你们先点了她的昏穴。” 轩音昏睡过去。 谢老当一招手道:“过来点说。” 两人乖乖的靠近了竹栅窗,听他轻声说:“刚才我不是不信你们,我是在想连卫副使与乔长老两人联手都输了,甚至不敌他一招!对了,你们知道那人用的是什么招数?” 屠神和尚道:“早想告诉您老的,马良说——卫副使并未提到花少李天凡,只说了二十八个字!” 谢老当颤声问道:“哪二十八字?” 毒龙尊者眯起双眼,压低了声音道:“剑出,夺天光聚地气,斩琴音断飞雪。无情却似有情,有情堪胜无情!” 屠神和尚兴奋的道:“这还不是魔教教主独孤天月昔日斩断琴音的一招‘寂灭一剑’?” 谢老当忽然沉默了。 两人不知为何,只有不语。 良久,谢老当叹了口气,惋惜似的道:“卫副使这二十八字,已足够说明一切了。”他断了断,续道:“天下武林,论剑——百年来只有萧不二与独孤天月可较长短。独孤天月据说是客死异乡。如何死的,是他杀,是病老?无人知晓。萧不二在当年君太楼一战,被李天凡断了楠木剑,至此不知去向。而后,江湖上论起用剑,却也冒出了不少新秀,什么第一第二,比的不少。但又有哪个敢夸口能快过李天凡手中那把黑柄黑鞘,竟未开锋的剑呢?匆匆十五年,花少李天凡应已介乎四十光景。他的剑是否还是十五年前的剑,谁也不知道。” 两人听的一愣一愣,却见谢老当目中精光一闪,问来:“你俩倒是猜猜,乔长老与卫副使两人联手,可比过门主吗?” 屠神和尚刚要开口,身边的毒龙尊者用手肘顶了他一下,说道:“当然可以!门主已得灭天剑毁世刀,天下谁与争锋?” 谢老当笑道:“你这么说是没错,不过门主刚得禁剑,却仍需一段时间磨练,此时若与花少动手,恐怕……” 屠神和尚道:“那有什么关系,等门主练好就行了!” 谢老当摇头道:“若这个时候花少找上门来怎么办?” 两人这才明白,敢情带回来的轩音已成一道催命符了。 谢老当沉吟着道:“无情却似有情,有情堪胜无情。卫副使多加了这两句,你们可知是何用意?” 他见两人茫然的看着自己,心里暗叹,嘴里淡淡的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如今就是把这女人丢到大街上,花少还是会找上门来的。” 两人急了,毒龙尊者扯开了难听的大嗓门,哀求道:“您老别见死不救,帮咱哥俩一把,以后为牛为马感激不尽!” “门主一向苛严,赏罚分明,你俩这回本是为门里着想,理应嘉奖。但是若招来祸事,那就不是一死可以了事的。炼狱门孤魂野鬼,有哪个怕死?怕就怕门主的三十六条刑法, 那是谁也不敢领受的。今日你们是顺风顺水,公子就在殿内,我先记上一两,你们先行回去,只管等卫副使来了领功,三两便是坛主,你们已有多少心里清楚。我把这女人交给公子,听他安排,就是门主怪罪,也到不了你们头上。” 当下两人千恩万谢,留下轩音便走了。 谢老当感到手上一阵凉意,低头看去,原来是捏着的笔头朝上墨汁流到了手背。 第十四章 闲云客栈(上) 九宫山脚,一个少年策马狂奔。 长衣如云,斜剑冲庭。 他似带着无比沉重的包袱,本应嬉笑顽皮的稚脸,此时却被一层乌云笼罩。 快马跑了一个时辰。 青龙镇已在眼前。 他一到镇上,便解马压房,卸了身上行装,四处寻找打听。 “客官,你若要打听人,最好是去闲云客栈。” 他听了小二之言,找上了闲云客栈。 远处瞧来,这客栈似是镇上最高建筑。只门面上的那份气派,便可推想栈主必是内外广交,富家巨室之人。 大青龙应镇而设,高卧三檐之上。衔金珠翘巨尾,龙睛乃是两枚夜镜,光天白日,仍含光吐彩。 十六只檐角挂着十六只木铃。木非俗木,大运河千里蜿蜒,盛产滴水翠竹,久晒成木,相击有杜鹃百灵之声。 小片瓦,相铺似成千卷竣石岩。 东南有画幕,西北印佛图。 唯中四字,大笔浓墨。 “闲云客栈”。 他仰望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赶紧入内。满堂人座,仿佛入了一所会场,有才子佳人,有粗野豪客,有江湖帮派,有官家老爷。未及发声,已有小二近在身边,亲切问候:“少侠是来投栈还是小憩?” 他匆匆一目,仍未找到位置。犹自忘神,随口说道:“吃些饭食。” “好哩!”小二礼手恭请,笑道:“少侠这边请,小人找个位置让您用膳。” 他皱起眉头道:“慢着,我听人说,你们这里打听人稍有方便。” 小二笑道:“一点不假,少侠坐下再说。” 一碗细米,一盘烧鸡,一碟脆笋,算是应付。他拉住转身欲走的小二,微有不满的道:“我方才说要打听个人。” 来这般热闹的客栈打听人,哪有问小二的道理,俱是去请酒交友,言辞微露,能问则问,明着来只会被人讥笑不懂江湖世故。小二抓了抓帽檐,显然对这位不守规矩的少年颇伤脑筋。一边掌柜走来,问道:“客官有什么事?” 他放开小二,说道:“我来这里主要是打听一个朋友。” 掌柜让小二去了,坐在他的对面,微笑着道:“不知客官的这位朋友怎生模样,多大年纪,有什么特征?” 他道:“约十岁左右,但是言谈举止却很成熟,这般高,这般胖,双眼是血色的。” 掌柜偏过头去,想了半想,方才笑道:“客官请慢用,我去帮您问一声,若是有他的消息,必会速来告诉您的。” 他不好意思的道:“请不要用尊称,谢谢您了。” 掌柜离开走到柜台边,对刚才那个招呼他的小二低声道:“这个时候谁也不能得罪!这样的人只要稍以应对便可。” 周围几桌因为这等变化,已注意到他。 他漫不经心的吃着,却没留意周边。 一旁桌子坐了一男一女。 男的面上有刀疤,较为凶悍,身材却很瘦弱,手边一柄宽把大刀,七个铜环排在刀背,是五虎断门刀的样式。 女的穿着雪白的衣裳,衣裳中绣着血红的花朵。花朵艳丽,清秀。她容貌亦如这花儿一般,只是清秀中透着一份妖气,给人妖媚的感觉。 刀疤男子默默的放下酒杯,也不与同桌的女子打一声招呼,便走到了他的桌边,行了一礼,微笑着道:“这位朋友,可否容我坐下一聊?” 他赶忙替他拉开长凳,招呼着坐下。 “大哥可有我朋友的消息?” “我本是来交个朋友,却不知你在打听朋友的消息。不如你说说他的名字长相,不定我见过呢?” “他叫李赖儿,十岁不到,双眼血红,看到的人应该有点印象,大哥可曾见过?” “李赖儿?是不是花少李天凡之子?” “是啊!我一定要找到他,大哥能不能帮我?” “不知兄弟怎么称呼?” “叫我小纪就行了。” “好,我姓米名唐,若是不见外,叫我声米大哥便成。” “米大哥,你可曾见过我这位朋友?” “没有,他若是在青龙镇我一定知道。” “他肯定是来了这里。” “这镇上我交游甚广,只要你的朋友到了青龙镇,我定会知道。”米唐看见小纪眼中的幸喜,微微一笑,接着道:“小纪,你若是不嫌弃,可以随我到朋友的府上暂住。一旦有了消息,你也会马上知道。” 小纪起身说道:“米大哥,能认识你真是太好了,我先谢谢你!”说完便鞠躬行了一个大礼。 米唐托住他的手,微笑着道:“既已交了朋友,称兄道弟,又何必多礼!” 小纪笑着坐下,一看桌上的饭菜,又见米唐座前无物,一时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是好。 米唐付之一笑,豪爽的一指自己那桌,说道:“正好有一个朋友介绍给你,不如随我同桌?” 两人坐了过来。 那女子盈盈起身,对小纪一笑。 小纪连忙还礼,只拿眼看着米唐。 “这位是忍派掌门宫美。小纪,你别看她人长的漂亮文静,若真动起手来,就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也难以应对!” 米唐说这话时声音压低了些。他很懂江湖,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不管是真话假话,宫美的脸上已显露出一丝自豪与欣慰。 小纪打量着她,似已看出两人关系有点不寻常。 米唐在他注意宫美的时候,也专心的看着他。 三人一阵沉默。 米唐的目光注视到小纪的宝剑,赞声道:“好剑,好剑!” 小纪连忙将剑递给他,说道:“这剑名为‘藏犀’。” 米唐又赞了几句,面带沉思将剑还给小纪。 小二在这时提了壶酒来,轻轻的放在一边。 米唐这才打破沉默,笑道:“你把那桌清了,账算我这里。” 就在三人相谈融洽的时候,闲云客栈外来了两个乞丐。 一老一少。 老乞丐满面脓疮,污浊不堪的银灰长发披散着。他一手拄着一根用桌腿做成的拐杖,夹着一只破碗。一手牵着身后的小乞丐,满是疼爱的道:“天赐别怕,只要坐着就行了。” 天赐是这老乞丐给取的名字。 他是一天前在路边给捡到的,当时他身受重伤,昏迷着被老乞丐救了,醒来后竟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以前在身上发生的事情都不记的,只当老乞丐是自己的亲人。 老乞丐视他如自己的孩子,因不放心他一个人呆着,所以带他一起来乞讨。 小天赐跟着老乞丐坐到闲云客栈最左边的台阶上,只见老乞丐将手中的破碗放在地上,对他说道:“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得多休息。来,在爷爷的怀里睡会儿吧。” 小天赐点了点头,依偎到老乞丐的怀里,闭起了双眼。 老乞丐微微的侧了一下身子,让斜来的阳光照到小天赐的身上,再用一只手拉过身上的破衣服,将他裹紧。 寒风,一阵阵,刮到他的肋下,不一会儿,因破衣服拉过去而露出的半边身子,已变的通红。 过了两个时辰。 虽然客栈前人来人往,可没有一个人往他们的破碗里扔下一枚铜钱。 小天赐在老乞丐的怀里只露出了半个脸蛋,这时已入睡的他,看起来纯洁可爱,模样惹人疼惜。 老乞丐眼巴巴的望着破碗,心情一点一点的凝重起来。 三个人走过眼前。 一个少年忽然折转回来,往破碗里扔下了五个铜钱,要走,又停身说道:“我盘缠带的不多,只能给这些。” 老乞丐望着铜钱慢慢看向小天赐的半个脸蛋,等那少年走远,似才回过神,点了点头。 少年赶上两个同伴。 其中一个刀疤男子笑着道:“我果然没有交错朋友。” 少年腼腆笑着。 第十五章 闲云客栈(中) 小圣:最近淘书,那个累啊。真的好想找本武侠来看看,可转目间,写的都太过寥落了。怎都不能与以前的比。记的小时候,整天泡在武侠的世界中,什么英语、数学、地理、物理、都可以拿来当枕头,唯独藏着的武侠是不行的,因为一旦放在脑袋下面,小圣就睡不着了。直想翻开再看几眼。许多武侠那是看了又看,怎都不觉厌。例如,王度庐先生的(鹤铁)五部,小圣今年就看了两遍。快到年关,忍不住又捧起来了。如此,再去找工作都觉的多余,连吃几日的饺子也不觉的恶心。越发努力的想写好武侠。看了一些作者对自我的评价,那个委屈与无奈,犹已同出,不觉过分。温先生大笔依旧,可又消声隐迹了。几位年轻的武侠小生,似乎不怎么出力,看看一年将尽,小圣终还是忍不住,蹿出来大喊几声,想多拉些大侠浪子们,为中国的武侠尽些力,再创一片辉煌。 武侠是大家的,你爱的热血激扬,我爱的缠绵悱恻,爱亦恨之,就算别人写的不好,也请多多鼓励,谁知道现在的烂笔头,以后会不会成为大师呢?正在写武侠的朋友们,小圣谢谢你们,感谢你们在黑夜里陪同小圣一起追寻梦想。 “如果以后的诺贝尔文学奖,能颁给一本中国的武侠小说,那是何等的光荣?”就算终其一生,都只是个网络过客,小圣怀有这样的梦想,也已足够,夫复何求? 一只黑的发亮的蚂蚁,不易察觉的爬进一只破碗,在两枚叠起的铜钱中间,一时不知它要做什么。破碗上伸来一只粗糙脏陋的大手,一把抓起铜钱,蚂蚁也被卷进其内。 快入夜了。 风冷的很。 老乞丐从碗里拿出那五枚铜钱,小心翼翼的放入怀内,顺势看了一眼小天赐,他还睡着。 老乞丐没有声息的叹了口气,继续坐着。 没有在大街上乞讨过的人,很难理解那些乞讨者的心理。 绝大部分的乞讨者,都希望能拿到一点点对他们而言已是足够的钱,然后赶快离开。 他们不似那些有吃有住的人家,可以出外坐在一边,遇到熟识的人慢悠悠的聊上几句。 他们是孤单的。 老乞丐轻轻的抚摸着小天赐的头发。 他神情木然的看着前方。 有两个女子向闲云客栈走来。左边的女子穿着浅水绿的武士衣,一对凤眼神采奕奕,滴溜溜转过身边的小女孩脸上,关心的道:“赶了许多路,可感到累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掘起小嘴道:“腿酸了,姐姐,我们去喝杯茶顺便问问赖儿的消息好吗?” 女子道:“他人鬼精鬼精的,而且天下第一教与四川唐门都和他有些仇怨,我想没那么容易问到他的行踪。” 小女孩拉着她的手,担心的道:“方叔叔说了不准武功院的门人下山,小纪哥哥这么溜出来,会不会被责骂啊?我想快点找到他劝他回去。” 女子笑道:“你还不懂呢!小纪他是为了明玉,才会不理方振衣的吩咐来找赖儿的。” 小女孩抿着嘴,娇声低语:“那姐姐呢?为什么连觉也不睡,招呼也不打,就直接来找他了?” 女子脸一红,瞪了瞪眼道:“你难道不想快些找到他吗?” 两人已走入客栈,在小纪先前的那张桌边坐下,此时桌子已被收拾干净。小女孩说道:“虽然李伯伯说了不用大家担心,不过幽兰还是很想找到他。” 女子微微的颦眉,用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刮弄着中额,然后带着无不惆怅的语气道:“他和你是一般的年纪,但已卷入江湖中最凶险的一场斗争中。原本相识我们是该帮他的,不过姐姐来之前已答应了爹,过了年便选个吉日入宫,叩见皇上。” 小女孩听的已红了眼,低下头呆看着桌上的茶杯,只听姐姐叹了口气,接着道:“时世弄人,太子继位后一直在对付朝中元老,爹这次恐怕也难以保全。但愿我可以入宫取得皇上的欢心,化解这场天大的灾祸,保住我们冷家祖业!” 女子又叹一声,拿起桌上的茶水道:“姐姐在这里呆不了几日,若是见不到他,回去也罢。什么江湖武林,以后都与我无关了。” 小女孩拉住她的手,流下泪水,哽泣着道:“姐姐,你不理幽兰了?” 女子微笑着为她拭去泪水,道:“傻妹妹,姐姐怎么会不理你呢?哎……还是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再谈那些。你在这里别走开,待姐姐去探探消息。” 她匆匆走出闲云客栈,一边的老乞丐仍搂着小天赐。因这女子走的急,脚步奇响,吵醒了天赐。他揉着疲倦的眼睛,小声说道:“爷爷,我肚子饿了。” 老乞丐拍了拍他,卷起破旧的衣裳,将他裹紧,说道:“爷爷带你去吃东西,镇南有家包子店,里面的包子油水特别多,就去那里怎么样?” 小天赐睁大了眼睛,说道:“要走好多路吗?” 老乞丐笑道:“爷爷抱你去吧!” 暴喝声突然从前方传来,一个穿着虎皮大褂的汉子举着一对巨斧,正朝一个青衣男子砍去。那青衣男子身后跟着一个娇小漂亮的奴婢,这奴婢看着那汉子的一对巨斧将要砍到自家公子的身上,却没露出一点惊慌的神色。 老乞丐搂紧天赐,一边轻声说道:“别怕。”一边快步想绕过去,避开这场纷争。 小天赐害怕的闭起双眼,用小手捂住耳朵。 那青衣男子从容自若的淡语道:“真是一个莽夫!以你便可看出四川唐门的二公子唐小云是何等人物,他要人,便让他自己来找我!” 只见他用手分别在两柄巨斧的斧面极快的拍了一下,那汉子居然被他震退出去。 “枫舞阳,你用的是什么功夫?” 枫舞阳负起双手,说道:“大力金刚掌。” “江西枫家博采众长,文武双全,只是这等盛名都给你老爹丢光了!没想到,你枫舞阳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枫舞阳冷冷的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你铁二斧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技不如人却还要徒费口舌相争,难道这便是你们四川唐门的做派?” 铁二斧怒道:“我是就事论事!你们要对付武功院,又怕李大侠,所以抓着轩姑娘做为要挟。这难道就是你们炼狱门的手段?呸!我家二爷虽然关心江湖事态在意正邪之争,但仍不相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让我来问你!今天你若不给个说法,我四川唐门与你炼狱门将势不两立!” 两人谈到这时,老乞丐抱着天赐已走过长街转角,看不见身影。而打探消息回来的女子恰好走到一边,她装作漠不关心,却放慢了脚步。 原来冷幽泉、冷幽兰姐妹俩个,在武功院与炼狱门相斗后的第二天一早,发现小纪不顾代替院长一职的方振衣的吩咐,自行下山来找李赖儿,便匆匆跟着下山,也未与人打过招呼。一路赶来只差一步,与小纪失之交臂。现在冷幽泉打探不到李赖儿的消息,却无意中听到轩音被炼狱门的人控制,心里震惊不已,一时倒也想不出办法,只有留心偷听。 街边有摊子卖水果,她站在摊前,假意挑拣。 只听那枫舞阳说道:“我做事何须向旁人解释?只是有句话倒可以让你代劳送给唐小云。轩姑娘在舍下是出于自愿,若是逼这等美丽动人的女子做自己不愿做的事,实为枫某所不屑。” 铁二斧道:“好!我家二爷邀请枫少门主,今夜戌时闲云客栈二楼西厅,请枫少门主务必赏脸!”原来唐小云是让他探问轩音是否真在枫舞阳这里。若真是,便使他代为邀请。只是这一举动叫人不得不怀疑,唐小云对轩音如此关心是出于何等目的? 枫舞阳听了,已了然于心。当下微微一笑,说道:“如此甚好,枫某早已有心见见今日唐家之主!” 一边摊子前的冷幽泉心里计较一番,忽然又听枫 舞阳道:“好心情都叫这莽夫给破坏了。小娇,你替我去买吧!我先回去了。” 枫娇应了一声,往闲云客栈走去。 第十六章 闲云客栈(下) 镇南,乡奉嫂包子店。 木棚搭构的小店摆着四张木桌,已显的很拥挤了。 蒸笼放在店外阶边,乡奉嫂站在蒸笼旁,布满皱纹的脸上堆着笑容。 她本是可怜的女人。 刚嫁过门就死了丈夫。 也没有留下什么产业钱财,光是这一家容身的小店,店里本卖些茶水。 她倒有一手做包子的手艺,便开起了包子店,只卖包子和着普通的茶水。 镇里穷苦些的人常会来买她的包子,因为包子里的油水多,吃着暖身,长力。 老乞丐抱着天赐,似也有些累了,先把钱付了,笑说:“孩子饿久了。” 乡奉嫂认得他,立马拿了油纸包了五个交在他手上,说:“进去吃吧,还有两个空位。” 老乞丐接过包子,天赐从他怀里下来,一蹦一跳的进了店里。 乡奉嫂瞧着他,小声问道:“这孩子面生的很,哪里来的?” 老乞丐笑道:“是个苦命的孩子,走散了在路上碰见的。” 他与天赐坐下刚要咬包子,桌前一个年轻人露出鄙夷的眼色,谩骂道:“要饭的,谁准你坐大爷这边了?” 老乞丐马上赔不是,刚巧后面那一桌走了一人。他摸了摸天赐的头,说道:“爷爷去那儿吃。这三个你慢慢吃,晚上回去就睡了。”这时离傍晚还有两个时辰,言下之意就是把这三个包子当晚饭吃了。 天赐很乖巧的点了点头,只顾着吃。 老乞丐起身要去那边,却听先前的年轻人骂道:“你把这小要饭的留在这里让大爷怎么吃包子?快,快带走!” 这年轻人也不是什么富贵之人,瞧这扮相,应也是个店家伙计,不知怎么的在这里吃起了包子。也许平日里阻拦惯了乞丐,这时要他与乞丐一桌吃东西,心里不是滋味。 老乞丐不是第一回碰到这样的事,所以他没有什么火气,笑着对天赐道:“来,跟爷爷过去。” 他把天赐放在自己的腿上,坐在那边刚走一位客人的座上。 一老一少,谁也没有别的心思,俱是低着头吃包子。 这桌上的三个人也是穷苦人,三个年轻少年,大冷的天穿的甚为单薄。从他们的结实粗壮的胳膊来看倒像是干体力活的。这三个年轻少年看天赐唇红齿白,眉清目秀,都是格外的喜爱。其中一个拿着手中的包子道:“吃的够吗?我这里剩一个,给你要不?” 天赐抬头看看爷爷,老乞丐笑着道:“你要的话先给叔叔道谢才能拿。” 小天赐小声的说了句:“谢谢。”从那人的手里拿来了包子。 他的模样真叫人怜惜,仿佛已饿了好久。 三个年轻人俱是笑吟吟的,一起走了。 老乞丐早吃完了,等着天赐。 这时,店外来了个黑衣人,戴着斗笠,斗笠四边围着黑纱,叫人难以看清他的面目。 他拿着一个包子,慢慢的走入店内,坐到了老乞丐的对面。 他的样子不似来吃包子的。 只见他将包子放在天赐的面前,看不见他的容貌与眼神,所以叫人捉摸不透。老乞丐只能道谢。他淡淡的说道:“请问大叔,这个孩子是你什么人?” 老乞丐道:“是我的孙儿。” 不见黑衣人动静。可是他给人的感觉,却仿佛在盯着天赐。 而天赐只是顾着吃手里的包子。 过了半个时辰,老乞丐见天赐吃完,将他抱起匆匆的走出了店。 一老一少回到了住处。这是镇里已废弃的一所酒库。里面还留着浓重的酒气,天赐仿佛不讨厌这弥漫着的酒气,躺在铺着的草堆里便睡去了。 老乞丐默默的叹了口气,坐到一边从墙角里挖出一个包袱。包袱里是几件少年穿的衣服,衣服上还有污泥与血迹。衣服里放着一本书和一条链子。他拿起链子,仔细的看着,然后轻轻的摸拭。这条链子通体乌黑,一共由十八枚铁环相扣组成。他忽然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天赐,喃喃的道:“难道这真的是天意?” 夜至。 就在天赐依然沉睡的时候。 闲云客栈迎来了创建至今最热闹的一晚。 因为四川唐门新门主唐小云,邀请炼狱门少主枫舞阳,在闲云客栈会见。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迅速的传遍了青龙镇。 这里有炼狱门的分坛,自然也有四川唐门的分坛。 两门势力飞快的集结,却又严紧约束。 青龙镇普通的居民谁也不敢在入夜后走出房门,深怕因这江湖上的帮派争斗而殃及池鱼,惹祸上身。 各家幽暗,独有闲云客栈灯火通明。 各家寂静,唯有闲云客栈人声鼎沸。 此时,门外走进三人。他们是米唐、小纪、宫美。 米唐对小纪打了个眼色,后者神情也微有些紧张与神秘。三人上了楼,来到二楼东厅。宫美为小纪拉出桃木椅,微笑着道:“纪少侠请坐。” 小纪惶恐的道:“不敢劳烦宫掌门。” 宫美笑道:“怎么?还如此见外?我们也有半日交情了,叫我宫姐不是更亲切些吗?” 小纪低着头瞧米唐,见他点了点。便如此唤了一声。 三人大笑着落座。 少时酒菜上来,米唐低声道:“小纪,愚兄特意安排在此间,等会我们可以方便的看到他们。” 小纪道:“大哥真是有心,小弟先谢谢大哥!”说着举杯,一派豪爽。两人饮毕,他接着说道:“亏得大哥告诉我这个消息,今天我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救轩姐逃离魔掌。” “可是你为什么就不信我的话呢?” “大哥虽说这枫舞阳为人正直,暗地里不屑炼狱门的所做所为,只是大哥这也是听别人说的。若他是个伪君子,轩姐怕是已被他控制,而且还有可能,可能……总之,我是一定要救轩姐的!大哥若是担心……可以坐此不理会这事!” “这是什么话?我要是担心自己,还会出面订下这个厅堂吗?” “大哥,是我说错话了。” 米唐一笑,揽他肩道:“无妨,我知道你是不想连累我。” 兄弟情重,义气当先。 小纪回想起李赖儿在轩之度府中为了自己不惜开罪高明镜,顿时生出一种为知己者死的悲壮情怀。可是身周的压力并没有想像的那么严重——满桌美酒佳肴,米唐的妙语连珠,宫美的温柔款待,恰与小纪正面对的李赖儿不知所踪,轩音身陷炼狱门这一严峻的形势而应有的紧张格格不入。他恍恍惚惚的,在快乐与烦愁中等待。 而等待的,又何止他一个? 唐小云坐在西厅,西厅只有一个人。 窗是开着的。 窗外是一片漆黑的苍穹。 窗内是一盏碧玉玲珑玉女灯。 只一盏灯,却照亮了西厅。 唐小云的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灯,他的眼是内敛而有张力的。可他的嘴,却含着一股说不出的霸气,嘴角平展,唇上有一层土色,微微的松弛,却给人一种随时都会咆哮的感觉。无论哪个挑剔的女子,都无法说唐二公子不是个英俊的男人。 他早在三年前就已被评入天下十大美男子之一。他风流潇洒,为人豪爽,曾与苏穆然齐名。只是他的个性稍嫌莽撞。他不宜管理唐门,因为谁都知道,唐门的这位二公子为人太过正直,据说他平生从不撒谎,且最恨撒谎之人。他虽是人中龙凤,但是江湖却容不得他。因为他不喜欢江湖上的争斗,不屑去挣求名利与财富。他生性淡薄。也可以说,是他容不得江湖。 他穿着大红的长衫,披风也是红色的,被放在一旁的椅背上。因为他喜欢穿红色的衣裳。一柄七十三斤重的斩马刀放在他的腿边,依靠着桌沿。因为他喜欢用宽厚的大刀。他正喝着酒,盛酒的 不是酒杯,而是用来吃饭的大瓷碗。因为他喜欢用碗来盛酒,喜欢那种痛快淋漓的把酒洒在胸前的感觉。 他不是有耐性的人。 可今夜,他却很早就来了。 “我唐小云既然请客,怎么可以不先到场?并且,今夜闲云客栈上下,所有人的吃喝全算在我的帐上!” 唐门其实并不富有。 可唐小云不在乎。 第十七章 雪夜流血 (一) 时间一过,已堪堪是夜内戌时。 闲云客栈的掌柜亲自来到西厅,躬身笑着对唐小云道:“二公子,枫少主他来了。” 唐小云放下手中的酒杯,不以为然的道:“楼下顷刻间的热闹声,已让我猜想是他来了。” 话才说完,已有三人走进西厅。 当先之人不问而知,便是枫舞阳。他身旁的一个女子,黑衣衬着玉白的容颜,手上戴着一双黑色的手套,唐小云的目光接触到她,先是一愣。 随后进来的也是女子,但是打扮的却像个丫鬟。这是枫舞阳的侍婢枫娇。 唐小云看着黑衣女子,问枫舞阳:“这位姑娘是谁?” 枫舞阳一笑,却不作答。 黑衣女子淡淡的道:“小女子轩音。” 唐小云吃惊的道:“怎么,你并没有被他关着?” 轩音道:“枫公子对我以礼相待,并未冒犯。” 枫舞阳淡淡的道:“我虽是炼狱门的少主,但决不会做这拿人亲人相胁的事。”他言语中似对炼狱门的所做所为甚为不耻。 唐小云信了几分,为枫舞阳倒上酒,举起自己特别的酒碗道:“都怪我太冒失,枫兄请赏脸喝了这杯,算我赔罪。” 枫舞阳与他交杯而尽,笑道:“轩姑娘来之前已身受内伤,所以我让她在分坛内打坐休养,二公子会对枫某有所误会,也在情理之中。” 轩音道:“让二公子为我费心了。”她也举杯道:“谢谢二公子。” 唐小云喝干酒,大笑道:“好,我本来以为今夜少不了一战,岂知换来两位如此快意的酒伴,歌不欢,酒不完,我绝不走!” 枫舞阳道:“不知二公子怎么会对轩姑娘这般尽心?甚至宁愿与我这炼狱门的少主开战?” 唐小云淡然一笑,说道:“因为轩姑娘是李赖儿的妻子。” 轩音道:“赖儿似乎不曾与二公子有过交情?” 唐小云道:“说实话我从未见过李赖儿。” 枫舞阳笑道:“二公子既然不认识李赖儿,与轩姑娘也素未谋面,那是为何?难道是为求江湖正义?” 唐小云撇过头去摆了摆手,道:“枫兄莫拿小弟开玩笑。我为李赖儿只是因为明玉姑娘也嫁给了他。” 枫舞阳道:“想不到唐家二公子,是如此重情之人。” 轩音感慨的道:“赖儿对小玉很好,二公子可以放心。” 唐小云谈起明玉,已是愁肠百转,心头烦闷。他连干三碗酒,大笑道:“唐小云本不是多情的人,老实说,我连明玉的脸都没有见过,只是从与她订婚的那一刻起,就似乎与她相识了,甚至好像每天都在一起。” 枫舞阳见他一副忧伤的样子,极为诧异,他想不到江湖上盛传风流潇洒的唐小云竟会专情至此。 唐小云见到两人都是一阵沉默,心里暗道:“唐小云啊,你怎么能把对明玉的感情表露出来,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他微笑着道:“既然都来了,我们好好吃一顿,顺道互相认识一番,枫家博学,轩姑娘也是将门之后,只怕我们三人真聊起来,就是三天三夜也聊不完啊!” 枫舞阳与轩音听后俱是笑了起来。 对面的东厅,小纪放心的靠在椅背上,考虑着要不要现在过去,与轩音谈谈。 米唐在一边见这神情,猜到了他的心思,说:“小纪,不如你现在就过去和轩女侠好好谈谈,若是能为愚兄引见,相互认识,那是愚兄三生有幸。也可以多个人帮你找李赖儿的行踪。” 小纪认为他说的对,但是又有些犹豫,慢慢的道:“轩姐刚才上楼的样子看起来没事似的,枫舞阳确像大哥所说的是个正人君子。但是他却不定容的下我,毕竟他们要对付我们武功院。” 宫美对米唐打了个眼色,甜美笑着,对小纪说:“你放心,只要你不露出自己的身份,轩音也不是笨人,怎么会告诉枫舞阳,你就是武功院的人呢?只管过去让他们认为你是轩音的朋友,等他们谈完,把轩音接过来,这样谁也伤不到她了。” 小纪还在考虑,一排匆匆的走过东厅,他从半开的门缝中见到一个熟人,大惊的道:“糟了!他在这里轩姐就危险了!” 米唐忙问他的话中意思。 小纪已是将剑提起,准备出去拼命的模样,被米唐拦住,不由急了,说道:“刚才过去的是卫西,他在袭击我们的时候曾经一个人守住桥头,我们院里的五位师傅都冲不过去!他的武功深不可测,轩姐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而且那天晚上他还要杀赖儿,如果让他见到轩姐,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米唐听了卫西的名字,细细咀嚼一番,又问道:“你可听说他在炼狱门里居于什么职位?” 小纪道:“我只听到别的人叫他卫副使。” 米唐微微变色,把他强拉住道:“他今天来可能不是对付轩女侠的。” 小纪道:“大哥怎么知道?” 米唐看了一眼宫美,道:“你在这里陪小纪,我出去一下。” 小纪道:“这个时候,大哥要去哪儿?” 米唐微笑着,但笑中似有一些紧张,却叫小纪看不透,只听他说:“你要在这里盯着他们,若是动手对付轩女侠你和宫美也可以出手帮忙,若是与轩女侠无关,就别多事。” 小纪欲言已见他飞快的跑出了厅门。 米唐下楼转入闲云客栈的柜台内。 楼上西厅里发出了一阵豪迈的狂笑声。 (二) 白酒浓味,残灯小烛。 西厅内三人正喝的兴起,谈的酣畅,门外的枫娇进来来到枫舞阳身边,小声说道:“卫副使来了。” 枫舞阳一愣,问道:“他来做什么?” 唐小云道:“今夜难得认识两位,便是多请几位朋友又有何妨?” 枫舞阳皱眉道:“他是门内副使,一向与我不和,今夜来多半没有好事。轩姑娘,你不如先行离开。”他是怕卫西为难轩音,本是好意。 唐小云听了大怒,一拍桌子道:“枫兄弟不管这事,若是你们的人要对付轩姑娘有我出面!” 这时卫西站在门外,微笑着道:“良辰美景,佳肴烈酒,看来少门主是交到两位好朋友。” 枫舞阳淡淡的道:“卫副使贵人多忙,怎么有时间来看舞阳的朋友?” 卫西笑道:“听闻唐家二公子风采照人,英雄豪爽,黑手套轩音冷艳不群,智勇双绝。卫某特地赶来捧场,只愿锦上添花,不知道可有扫了三位的雅兴?”说话间,他慢慢的走入了西厅。略微的看了厅内环境,轻吟道:“花间一壶酒, 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 枫舞阳浑身一震,立即朗声吟道:“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他故意跳过一句“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由此表明他的立场。 唐小云非是不懂这首李白的《月下独酌》,只是对卫西突然摘了诗首二句来吟诵,颇是不解。但是一边的枫舞阳接着吟对,同样是这首诗中的两句,情景相对,他立马明白了。 千古奇才,诗仙李白的《月下独酌》描述了一个孤独而又不孤独的场面,表面看来,他真的能够自得其乐,而其中的背景却营造出另一番意境,那是无限的凄凉:“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卫西把首两句吟出来,影射的是今夜看起来三人是新交把欢,意气风发,其实却不过是人、月、影,月不能解意,影不通人情。恍惚如虚烟,过眼而逝罢了。 而枫舞阳却认定唐小云与轩音是好朋友,是绝佳的酒伴。月儿 在我的歌声中徘徊,倩影随我而舞,舞出零乱风姿。 卫西淡淡的道:“九霄瑶池,十地炼狱,乱世焉能夜酒长歌?” 枫舞阳却道:“杨柳岸,残雪融,人间自有真情义气。” 唐小云随手拿起酒坛,大笑道:“好!好个真情义气,枫兄弟,再陪我喝一杯!” 轩音冷冷的道:“你们喝吧,我出去走走。” 唐小云顿时沉下脸,道:“不成!今夜是我唐小云请客,不喝完酒,谁也不许走!” 枫舞阳道:“对,轩姑娘,我也算半个主人,也该让我略尽东道之力。” 轩音一时感动,拿过唐小云送来的酒一口干了,只觉的就是现在死在卫西手上,也不枉今夜来此与两人相识一场。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三个人都以为卫西要对付的是她。 就连枫舞阳也打定主意,不惜与卫西翻脸刀剑相向。 可是卫西今夜来此的目的,却不是为了轩音。 卫西横伸长臂,摊开手掌,身后的随从已将他的宝剑递上。其中的行止举措均有一种问天下谁与争锋的气概。 枫舞阳不禁变色问道:“卫副使难道要与我动剑?” 卫西微微一笑道:“少主若是要保护唐二公子,那卫西只有与少主动剑了,因为这件事乃是门主亲自交代卫西办的。” 唐小云听的一阵迷惘,指着自己愕然道:“炼狱门门主要你来杀我?” 卫西微笑着道:“不错。唐二公子名声超然,已让门主注意,如今公然挑衅炼狱门,卫西当然要代表炼狱门一战二公子。” 唐小云越听越是糊涂,心道:“我贸然请枫兄弟来此可以算是挑衅炼狱门,但今天原本是一场误会,刚才我和枫兄弟喝酒闲聊已是成了朋友一般,这卫西也不是没有看见,怎么还不明白硬要和我动剑?”他虽不清楚,但由于性情豪爽,故而抱拳说道:“今天是我唐小云太鲁莽,对贵门多有得罪,在此先向卫副使赔罪,日后若见到枫门主,定必当面谢罪!” 就是你有再大的谱,面对一个四川唐门门主如此慎重的道歉,也该识趣的退一步,所谓得了便宜即收手,日后也好相见。 可是却听卫西一声冷笑,慢慢说道:“得罪我炼狱门者只有死路一条,岂是嘴上一句赔罪便可了结的?” 唐小云顿时火冒三丈,提起桌边的斩马刀,横刀而立,傲然道:“唐某就是有错,也已道尽说绝,卫副使要动刀剑请随我出去!” 卫西侧过头看向窗外,忽见漫空俱是白雪,像有无数的油桐花瓣飞上了夜空。这视觉一瞬间传到他的脑海中,令他呆木住了。 多么美,似曾相识的,也有这样的一个雪夜。 那雪花儿仿佛是五彩缤纷的梦,飘逸在年轻的天空中。 雪仍是这雪,夜仍是这夜。 雪夜不变,可他,却已沧海桑田——老了。 “长夜庸懒,初阳何堪?邀来飞雪,纷纷寒寒。” 卫西念罢,不觉两颊已湿。 枫舞阳因与他熟悉,知道他感情丰富,而且曾经经历过一段伤心的往事,所以见到他这样不为惊讶。 但唐小云与轩音就不同了。 唐小云本是满腔愤慨,准备与他拼个你死我活,但是这一来,倒站在那儿摆着形姿不知如何了。 凉风写意,轻云无边。尽管仍是黑夜,但是薄薄的星云却在万里之外惆怅天际。 卫西一叹,轻轻的抽出长剑,冷银泻地,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唐小云狂笑道:“好,只这拔剑的感觉,已足够叫我出手而斗了!请!”说完当先跃出窗外。他人在空中,使了个重身法,飞快的落到地面,仰头看着卫西跳出,托着斩马刀等他落下,并未趁机攻他。 卫西站稳身子,却也没有出剑,淡淡的道:“卫某敬你还是条汉子,让你先出招,不过一旦招出,即是生死相拼,无路可选!” 唐小云道:“四川唐门只有我这个不肖子弟,还请阁下放心,我一生从不用毒取人性命!” 卫西哂道:“卫某生平大小战役不下千处,面对毒物从不畏惧!” 唐小云道:“就算如此,我也绝不用毒!你我刀剑比武,要分生死取你性命也只会用我手中这把斩马刀!” 卫西乍一喝道:“出招吧!” 唐小云被他一喝,竟不由的心头一蹦,忍不住将刀砍向对方。 卫西剑出在后,却因剑如电闪,在唐小云斩马刀还未及身前,已点在刀锋之上! 唐小云吃了一惊,暗道这炼狱门的副使武功竟有这般神奇,他到底不是初出江湖的雏儿,也身挤高手之列,可论剑,平生还未见到这般快的! 刀剑相斗,一在灵巧,一在力沉。也有反过来刀巧剑刚,也有刚柔兼济。但若要说一柄半指宽的长剑能刚猛过小手臂宽且有七十三斤重的斩马刀,却也实在是夸大了些。 其他场合,说来与唐小云听,他必然不信。只是如今与卫西一斗,却真是恍如见着天崩,犹在半信半疑之中。他一连挡了卫西七剑,自己连一刀都挥不出,只能横封斜阻,就是连退连格,也是险象环生,频频陷入危局。 两人出手才不过拈花一笑的工夫,唐小云已自知必败。 而当一个人知道要输的时候,其实他已经输了。 (三) 小纪一直看着西厅,因为卫西站在门口,随后进门未关,所以厅里至少有一半他可以看见。 而他所见的,恰是唐小云起身拿刀,随后跳出窗外,而卫西也跟着跳了出去。他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唐小云是为了轩音而挑战卫西,心道:“卫西的剑法那般厉害,这唐门的二公子若是打不过他,那轩姐就要被卫西抓回去了。哼,枫舞阳居然还站在那儿,到底是自己人,看来他是不会帮轩姐了。好吧,我过去看看,要是唐二公子打不过他,我就带轩姐走!” 小纪对宫美道:“宫姐姐,呆会儿米大哥回来你就和他说,我先走了,如果我侥幸没事,必会去找他。” 宫美知他的心意,点头道:“那你小心。” 小纪蹿出门到了西厅,枫舞阳与轩音正在窗口看两人的打斗。厅口卫西的随从见他一人,喝问道:“你是何人,来做什么?” 小纪生怕打不过他们,叫道:“轩姐,你快出来帮我呀!” 轩音回头见了,道:“你怎么来了这里?” 枫舞阳道:“看来卫副使真要杀死唐兄,我得下去帮他!你和你的朋友先离开此处,他日有缘,希望我们还能坐在一起喝酒畅谈!” 轩音也知道唐小云撑不了多久,断然说道:“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她来到厅口,冷冷的道:“都让开!” 这些人忽然从她身边跑入厅内,一起围住枫舞阳道:“少主请留在厅内,卫副使交代,这件事不能让少主插手!” 枫舞阳怒道:“你们居然敢管到我头上来了?” 炼狱门的这些门人似乎对他并不畏惧,丝毫不让的道:“卫副使如此交代,我等也是没有办法。” 一边轩音已带着小纪下了楼,面对长街黑夜,漫空飘落的飞雪,只有唐小云退在一边苦苦抵挡着卫西的快剑,哪里还有其他人? 轩音道:“小纪,你先走。” 小纪一愣,随即说道:“我们一起去帮他!” 轩音道:“你根本插不上手,还在快些离开的好!来不及了!快走!” 唐小云斩马刀一分为二,上半截刀身坠落,下半截犹在手中。卫西的宝剑锋芒不二,不仅断他刀身,还直逼中宫,就在刀身分开的刹那,已刺入唐小云的胸膛。宝剑染血而回,待卫西挥去血珠,唐小云的断刀才落到雪地中。 鲜红的血。 苍凉的雪。 第十八章 怪人 鲜红的血。 苍凉的雪。 血在雪中,雪融于血。 唐小云所受的不是必死之伤,但如果不立即止血,那一个人血流尽了也是要死的。 止血的方法有很多。 江湖上的人尤其有办法。 小伤口用点穴,大伤口用金疮药和着点穴包扎,实在是收拾不了的伤口,当时也有手艺好的大夫,会用针线缝扎。 唐小云被刺的伤口在胸口正中,并未伤到肺叶或是心脏。 轩音向卫西虚晃一招,双掌有如落叶,左右不定,难以捉摸,似要攻他上下两路,又似意图拍向两边太阳穴,待掌影一晃,她已飘身拦在唐小云与卫西之间。 卫西仿佛早已看出她这一虚招,也不阻拦,也不后退。 轩音吃了一惊,但身后就是唐小云,也不及细想,道:“你自己走的了吗?” 唐小云没有回答,卫西却已笑着道:“卫某这一剑用了七层内力,看似刺在胸口只留了个小口子,但其实他体内七经八脉俱伤,就是止住血也命不长矣。何况,卫某特意刺在中庭,此区域内的伤口若想用点穴来止血,凭你们的功力是绝对做不到的。” 其实他说的也不是完全正确,唐小云的七经八脉伤的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厉害。若是赶快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调息运功,还是可以恢复的。只是他这伤口,却是如卫西所说,哪怕是用东西堵着,都止不住血。 轩音微微的颤抖着道:“唐大哥?” 唐小云微弱的声音说道:“这一剑刺的真好。” 卫西纵声笑道:“卫某也不再逼你们,若是逃的了,即算是天意如此。” 轩音心里透出份凉意,他这么说,难道唐小云真的没有救了? 小纪靠在一堵仿佛随时会倒塌的土墙边,大口喘着气。他不知道唐小云和轩音现在怎么样,他很担心,可是他不得不跑。正如轩音所说的,他在那儿什么也做不了,反而会碍手碍脚,使得大家都走不了。他用劲在土墙上捶了一拳,喊道:“原来我一直都是个累赘!” 他忍不住流泪。 他本有许多泪可流。 一阵风从天卷下,他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 这人瞧着他,忽然说道:“好好的一个男人,怎么躲在这里哭呢?” 小纪连忙擦干泪水,道:“我遇到伤心事,哭一下有什么关系,又与你何干?” 这人道:“遇到什么伤心事,说给我听听。” 小纪不愿与这个怪人多谈,心想赶快去看看轩音和唐小云逃掉没有。 这人却拦住他,道:“还没说完,怎么就想走了?” 小纪气不过道:“我不与你认识,有什么话可说的,何况我现在有要紧的事,你不要拦着我!” 这人脾气甚好,笑道:“小伙子性子怎么如此暴躁?我看你还是好好与我说了,或许我还可以帮你一把。” 小纪听他说话的腔调,像是贵州之地的人,原来小纪自己也是生在贵州,心里不觉多了几份亲近,但是眉头一皱,说道:“我看还是算了,这事你帮不了。” 他又拦住要走的小纪,道:“如果是为了闲云客栈刚刚发生的事,我或许会有办法。” 小纪吃了一惊,心道:“你怎么会知道的?”疑他是高人要来帮助自己,赶紧抱剑作礼,恭谨的道:“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我的名字你一定会知道的,我自己嘛,实在懒的说。”这人好似甚为无聊的拍了拍手,却在拍手的简单动作里,猛的发出一股凌厉无比,强猛绝伦的劲气。吓的身前的小纪像惊飞之鸟,跳开去紧握住剑把。这人大笑了一阵,道:“小子别怕,我不过是让你看看我的功力。” 小纪暗叫惭愧,道:“前辈内功精纯,晚辈佩服。” 这人傲然道:“论内功的修为,我说是天下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小纪心道:“这前辈真够狂的,不过他的内力确实深厚,只怕与乔金晟相差不了多少。” 这人走近身来,扬眉一笑,道:“现在你还有别的法子吗?” 小纪一震:“前辈说的是,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 “去哪里?” “闲云客栈啊!” “做什么?” “你不是说帮我的吗?” “我哪里说过了?我只是说,若你是为了闲云客栈的事,我也许会有办法,仅此而已。”这人怪眼一翻,令小纪哭笑不得,几曾见过这么麻烦的人? 他无奈的道:“前辈不要开玩笑了,现在真是人命关天,我的朋友正被人追杀啊!” “我是可以帮你,不过……” 小纪见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起了一层寒意。 “不过什么?” “不过,我帮了你,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不知道。” “吓?你要我答应你的要求,怎么你反倒不知道?” “我觉的你是个人才,所以先帮你,以后有用的到你的地方,就提出来。这有什么不对?”这人哈哈大笑着又道:“你知道当今天下,什么最值钱?” 小纪只觉的头都大了一圈,居然碰到这么个武功厉害却胡搅蛮缠的怪人。他无奈的道:“应该是玉器吧?” “错!嘿嘿,告诉你,那是人才!” 小纪捂住脸有种受不了想揍他一拳的冲动。 与此同时,闲云客栈内,米唐失神落魄的坐倒,呆呆的看着宫美。 宫美小啐道:“瞧你这出息,碰到芝麻大的事就如此消沉,以后我还能指望你什么?” 米唐摇了摇头道:“老怪物这一着棋可真是厉害,不过也终于叫我知道,到底我大哥是怎么死的。” 宫美侧过头倾听外面的动静,半饷后问道:“轩音和二公子呢?” 米唐惨笑道:“卫西居然放他们走了。” 宫美一愣,不敢置信的道:“就算要放轩音,也不可能连二公子一起放过?这卫西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米唐又摇了摇头,似有一种无可奈何的哀愁,他想要借着摇头将其挥去。 “他必死无疑。” “除非老怪物真会出手救他。” “但是他要讨小纪欢心,却又不愿放过机会,只怕呆会儿他会直接找上卫西撩一架,如此颇似他的作风。” 宫美一直听着,对他略有可怜的宽慰道:“也许二公子能逃的了,轩音不是武功很高的吗?” 米唐握紧了拳头,青筋突额,咧牙嘶声的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无论如何,我都要忍!” 小纪跟着那怪人赶到闲云客栈。 这时客栈外已是另一番景象。 原来经过卫西这一闹,许多安分守己的人都匆匆的离开了客栈,街上顿时又热闹了起来。 进到客栈内,小纪道:“他们不在这里,我到哪儿去找他们呢?” 那人摆了摆手道:“何必去找他们,只要找到卫西不就知道了?” 小纪一想也对,道:“你知道卫西在哪?” 正说着,大堂内柜台边站着的一个男子回过头,一双精光湛湛的眼睛朝两人看来。 小纪喊道:“就是他!” 这时卫西正替唐小云付钱,因为他伤了对方,而对方正是今夜付帐的主子。卫西是个君子,所以不会赖帐。 那人大笑一声,夺步上前道:“你是卫西?” 卫西打量着他,问道:“你是谁?” 那人指着小纪道:“我是他的朋友,来帮他出气的!” 卫西看着小纪,道:“卫某不认识他。” 小纪道:“我是武功院弟子,你不认识我,我却记的你!我问你,唐二公子和轩音呢?” 卫西淡淡的道:“走了。” 小纪一怔,道:“你不要骗我,刚才你与唐二公子动剑,怎么可能让他们两个走呢?” 卫西道:“唐小云已被卫某所伤,卫某何须缠着一个快要死的人?” 站在小纪身边那人忽然问道:“唐小云必死无疑?” 卫西道:“除非奇迹出现。” “好,卫西,听说你剑法很好,来,我们比比。” 卫西淡淡的道:“今夜卫某已比过一场,恕不能奉陪了。” 那人道:“你不想与我比试也行,只要你承认武功不如我。” 卫西微微一笑,从容的道:“卫某武功确不如尊上,此间事已了,卫某告辞了。” 这一下太出人意外,那人与小纪都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卫西从身边走过。 那人突然大笑,背对着后面快要走出门外的卫西道:“那我就等着枫霄云。” 卫西已去远,可声音自外传来:“天下第一教是否第一,自待门主来见识,非卫某可以领教。”声如游丝,轻袅迂回,不觉时已消散在耳边。 小纪听了心下骇然,暗道:“这人是天下第一教的什么人?瞧他这年纪,绝不会是纪形陵,那还会是谁?” 他见到米唐从楼梯下来,急着对自己道:“卫西会放过唐二公子和轩姑娘,是因为他要找出四川唐门在青龙镇的分坛,他早已派人跟踪,现在只怕已追去了!” 小纪慌乱的道:“如果他找到了,岂不是要加害他俩?” 米唐赶紧道:“那是当然!” 站在小纪身边那人忽然一挥手,一股巨大的劲力轰向米唐,将他打飞出去,撞到了一排桌椅。 小纪惊怒道:“你做什么?” 那人道:“这人专门搬弄事非,我不过是教训他一下。” 小纪已扶起米唐,瞪着他道:“米大哥是好人,你随便出手伤人,还强词夺理,看来你武功虽强,但为人不怎么样!” 那人似要发怒,却又忍了忍,笑道:“好,算我不对。” 小纪不再理他,对米唐道:“你知道分坛在哪儿吗?” 米唐不理会那人射来的两道冷光,道:“唐二公子绝不会去分坛,我刚得到消息,他与轩姑娘是向南边走的。他伤的重,按时间来算,现在可能走了一里地。” 小纪道:“那我现在去应该追的上。” 米唐笑道:“你一定帮的了他们。” 小纪用力的点了一下头,暗道:“我不能再当累赘了!” 那人见小纪跑出门外,冷冷的道:“米大哥?难得你做回好人。” 米唐嘴角浮现出一丝坏笑,即而隐去,一派诚惶诚恐的表情,道:“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 那人一摆手道:“我懒的和你多说,等魂飞来了,他会给你安排的。我们答应的事一定办到!”说完便转身跑出了客栈。 只见米唐轻轻的呼出了口气,似放下了心头重担。 第十九章 酒库 (一) 无人的小巷,飘飞的白雪随着胡乱的风回旋在半空。 轩音搀扶着唐小云,走在小巷中。 在他们的身后,长长的,蜿蜒的,断断续续的,拖着一条血迹。 白雪上的鲜红,更显的夺目。 轩音道:“你再坚持一会儿,这里应该有地方可以让我们躲一下。” 唐小云已感到失血过多而引起的头晕,道:“为什么不去分坛?” 轩音道:“我怕卫西放走我们,就是为了对付你的唐门分坛。” 唐小云惨笑道:“看来我是必死无疑,你还是先逃吧,别管我了。以后有机会,你通知我们唐家,让唐家的人为我报仇!” 轩音冷静的道:“大丈夫怎能轻言生死?你要留着命,以后找卫西报仇。” 唐小云道:“我快不行了,现在到哪里去找内功深厚,点穴精湛的人来为我止血?若是有希望,我又怎么会放弃呢?” 轩音道:“天无绝人之路,眼下最重要的是摆脱他们的追踪。”她腾出一只手,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巾,道:“你按着伤口,别让血洒在地上。” 两人走过小巷,左边是向镇外去的山路,那儿临街有一家客栈,客栈内有上好的马匹。右边是一座废弃的酒库。 轩音扶着唐小云来到酒库门外,她看着废旧的铜铁大门,道:“你进去躲着,我去引开他们。” 唐小云道:“好,我自己进去,你若是引开了他们,就别回来了。” 轩音拿过唐小云的斩马刀,道:“事到如今,我只能尽力而为了。” 她又来到小巷中,站在那断了的血迹边,用斩马刀在手臂上割开一道口子,运内力逼的伤口里的血标射出来,续着血迹,走到客栈边,徘徊几步,再去向镇外的那条山路。 (二) 一朵艳丽的花,忽然低下头。一滴晶莹的水珠,慢慢的,从花心处流了出来。 “姐姐,你的手在哪里呀?” “姐姐,你热不热?” “把棉被拿开好不好?” “姐姐,你说什么?再上面?” “不行,我一定要治好姐姐的病!” “女人是怎么生孩子的?” 花朵骤然变成了一条鞭子,狠狠的,幻化出一道闪亮,骇人的光芒…… 光芒散去,花还是那朵花,挂着水珠儿。 花渐渐的缩小了,见着的是蓝天下洁白的云,似动,似静,云露笑靥,笑靥突然被拉长,变的五颜六色,成了一道彩虹。 “你愿意照顾我一辈子?和我相守一辈子?” “为什么要照顾你一辈子?相守是什么意思?” “娘亲说,我们的身子是不能给男人看也是不能给男人碰的,哥哥你是男人,你看过我的身子就要照顾我一辈子,和我在一起生活呀!” 彩虹不知什么时候溶入了蓝天,天作颜,点点,什么声音也没有,这下起了雨。 “你叫小牛牛?” “大家都这么叫我。” “小牛牛几岁了?” “小牛牛八岁了。” 雨撒在花儿上,那一滴水珠又不见了。 “你的恩人有多少?你就像那些主人脚边的猫,猫。没人养,你便只有死。你杀你的,我走我的,有本事就杀死我。” 花儿边上出现了一柄刀,刀锋凌厉,花不害怕,像是女人躲在男人的怀里,温柔极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太坏了!以后不许这样说,知道吗?” 花儿竟抚摸着刀锋,自然被割开了一道伤,可她却忍着疼,继续抚摸着刀锋。 蓦然,他感到眼中有泪。 可他醒不过来。 他本有伤。 身上有伤,心里有伤。 身上的伤好了七八,心里的,却愈加严重。 他仍在沉睡。 事以那花那刀,仍是如此真实,却仿佛又遥不可及。 (三) 老乞丐闭着双眼,坐在天赐身边,他盘着腿,好似在打坐一般。 酒库的门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徐徐而开。 老乞丐像只猫蹿了起来,全神贯注的盯着从门外进来的人。 唐小云没想到这里居然还住着两个乞丐。可他身负重伤,已无力多说什么,勉强把门拉上,坐倒墙边。 老乞丐微微的皱了皱眉头,然后躺到天赐身边,弹指间竟打起了呼噜。 换做别人,也许早过来一看究竟。三更半夜,为什么有人流着血躲到这个破旧的酒库。 天赐熟睡的脸,安宁的仿佛是一卷山水画。 外面飘落的雪,已积凝,水珠儿滴答作响。 (四) “为我伤心了吗?” 山花般的火焰直烧到天际。 屋瓦在烈火中轰然倒塌。 “既然都要死了,让我们死在一起吧。” 下雨了,这雨委婉的唱起了歌。 眼中的泪,不知何时已溜走,好像那丝丝不断的雨,正是这泪水的化身。 雨已流尽。 “你果然还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小女人!” “你别逃,敢笑我,我扔你到树上!” 快乐是不由控制的。 她像是抚摩情人的背,轻拍孩子的头,揉捏母亲的脚,喝完珍藏的酒,戴一朵珠花,拿一副好牌,洗一个热水澡。 或许是生活中再简单不过的事。 但她是快乐,容不得你压制着笑容,慢不了你胸内的热血。 快乐来时,有泪,也成欢泪。 他感到眼里又有泪。 只是他觉的这样的泪,多含一些也无所谓。 他喜欢这说话的女子。可他想不起这女子是谁。 但是他更想多听听那前面对自己说着气话的女子的声音。不知为什么,道不出理由,可他就是想听。 因思而变。 雨停天蓝。 漫空高飞的,是鸟。 “是啊,我为什么要责怪你……那本是句玩笑话,可我听了,就这么生气了。” 是啊。 是啊。 他明白了。也许他早就明白了。 只是不如现在这般深刻——她从未爱过自己。 花宁愿受伤,仍要依偎在钢刀的身边,她是爱他的。 陡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 钢刀折断,断在花边。 花儿低下嫩枝,在刀锋上轻轻一拭。 他忽然感到冷,而是真的冷,好似那狂风正刮在自己的身上。 他醒了,泪从睁开的眼角,无声滑落。 (五) 轩音一直跑到山野中,才迂回折返。 回到镇上,她就展开轻功,在屋檐上飞掠而过,一路并没发现可疑之人,轻易的来到那座酒库。 酒库的门紧闭,可她自屋顶跃下,却听见里面隐隐的传出人声。 心里一紧,她暗想唐小云受了剑伤,是没有力气多说话分神的,这个酒库先前看的时候就像是没有人的样子,怎么会在深夜里传出人说话的声音呢?可她做的甚为谨慎,应该是不会让人发现的,难道卫西看出其中的破绽?也不可能,轩音自认为没有人会想到唐小云就躲在酒库中。 她犹豫了一会儿,里面传出重物落地的声音,她咬了咬牙,正要打开酒库的门。这时,身后有人叫道:“轩姐!” 原来是小纪。 来的是两个人,小纪身边还有一个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拉住小纪,缓缓说道:“好冷呀,不如跟我回去喝杯酒,暖暖身子?” 小纪急了,道:“前辈,若你不愿帮忙,我自己去!” 中年男子笑道:“没有没有,唐小云是在这里面吗?” 轩音道:“前辈是?” 中年男子道:“我嘛,你不知道?” 小纪怕轩音尴尬,不理会这怪人,说道:“卫西放过你们是为了对付唐家在镇上的分坛,唐二公子现在人呢?” 轩音道:“在里面。” 她的手放在门上,却没有用力。她真的担心,深怕里面躺着唐小云的尸体。 可是门开后,里面的景象却使的三人都怔住了。 一直以来都处在让人害怕的位置,卫西像是美丽的死神,仅仅拈花弹指的工夫就可能致人于死地。高明如武功院内的五位师傅,又如唐二公子,也是束手无策甚或重伤频危。 轩音与小纪都是亲眼目睹,深受体会。 可是这位美丽的死神,此时却坐在一张三个腿的椅子上,拿着一只破碗,优雅的喝酒。那椅子缺了一条腿,但没倒,剩下的三条腿还相互缠绕着蜘蛛网。地上放着一坛酒,边上还有一个空了碎裂的酒坛。也许前面轩音听到的响声,就是这酒坛摔落的声音。 空气中充满了浓重的酒味,地上是湿漉漉的泥水,四周的墙壁几乎找不到雪白的角落。 与此相比,更让三人吃惊的是——三人的目光越过卫西,见到那坐在他对面的人,竟是个老乞丐。 就是换个地方,一如金碧辉煌的酒楼,卫西与这般邋遢不堪,低三下四的老乞丐对饮,也足够让人使劲的揉眼珠了。何况,还是此时此景! 可是这两人坐在一起喝酒,其怪异的程度,却没有那靠在茅草堆中,自斟自饮的年轻男子要来的厉害! 因为他是唐小云。 唐小云身上的血已止,脸是苍白的,手是颤抖的,可他喝着酒,好似什么烦恼也没有,好似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喝了手中的酒。 轩音愕然不知所以,麻木般的说道:“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身边那中年男子怪笑道:“我早说了,大冷的天应该喝杯酒暖暖身子。” 卫西淡淡的道:“相请不如偶遇,阁下若是不嫌此处简陋,请坐下喝杯酒水。”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走去接过卫西递来的酒,一样是一只破碗,他毫无顾忌的对口喝下,努嘴说道:“这是什么酒?” 卫西道:“汾酒。” 中年男子怪模怪样的举起破碗闻着酒味。 卫西见了,微笑道:“有什么不对吗?” 中年男子道:“什么都不对!” 卫西道:“二十年前,这酒确实是上好的汾酒。” 中年男子道:“可现在已不是了。” 卫西道:“不错,酒里加了些水,所以汾酒已不是汾酒。” 中年男子道:“谁这么缺德,在上好的汾酒里加水?” 一直坐着不动的老乞丐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若是不加些水,这里的汾酒早被喝完了。”他拿着自己的破碗,喝了一口酒,那样子却不像是在喝加了水的汾酒,好似这酒又变回到二十年前的味道。他微笑着道:“加了水的汾酒,总比喝完的汾酒强些。” 中年男子大笑着道:“不错,要是我,也会在里面加些水的。” 这时,卫西将手中的破碗放在地上,站起身道:“我该走了。” 老乞丐道:“那我不送了。” 卫西走过轩音身边,轻轻的道:“姑娘甩脱人的手段实在高明。” 轩音敢怒不敢言,冷哼一声。待卫西去远,她才走进酒库,来到唐小云身边。 “你来的迟了些,酒已被我喝完了。”唐小云疲倦的脸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轩音道:“你们分坛酒多的是,我陪你回去。” 唐小云道:“难道你不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轩音道:“现在我最想要的,是你回去好好的养伤。” 老乞丐把手中的破碗放在地上,发出的响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他道:“我这老叫化的狗窝又臭又脏,这位公子是该早些回去了。” 唐小云挣扎着站起身子,对这老乞丐行了一大礼,说道:“多谢前辈仗义出手相救!” 轩音与小纪吃了一惊,诧异的看着老乞丐。原来是他救了唐小云! 中年男子拉着小纪,似在哄他一般的说:“唐二公子没事了,你是不是也该和我去喝杯酒啊?” 小纪挣脱他的大手,说道:“我要陪着轩姐,你要喝酒,自己喝去。” 中年男子没有不快,微笑着道:“明天再找她也行,我总算帮了你的忙,你难道不谢我?” 轩音道:“这位前辈既然想要你陪他喝酒,你就去吧,明天我们再相见。” 小纪道:“那好,轩姐,你知道赖儿也来青龙镇了吗?” 轩音惊道:“他一个人来的?” 小纪点了点头。 轩音道:“他来做什么?” 小纪道:“他是来找你的。” 轩音道:“我先送唐二公子回去,明天再去找他。” 小纪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 (六) “爷爷,爷爷?” 老乞丐爱怜的搂住天赐,问道:“冷吗?” 天赐摇晃着小脑袋,撅着嘴说:“不冷。爷爷,我刚才做梦了,好奇怪的梦,好像有许多人在说话,也好像有我在,他们的声音我都熟悉,可是就是记不起来谁是谁。” 老乞丐轻轻的摸着他的头,微笑着道:“想不起来不要紧,爷爷有个法子,可以让你把以前的事情都记起来。” 天赐道:“真的?爷爷快点说呀!” 老乞丐道:“只要你按照爷爷说的做,一定能记起来的。” 天赐看着爷爷的眼睛,觉的他的眼神很怪,似乎有一种喜悦,又有一种担忧。 酒库里的酒味似乎比睡前浓了许多。 爷爷的身上也有酒味。 酒库的铜铁大门是开着的。 冷风直灌进来,一下子冷着了天赐。 老乞丐去关上了门,在门边侧耳细听了一会儿,才走回来。 “现在做吗?”天赐似很期待。 于是,老乞丐叫他盘起腿,做着奇怪的姿势,一边用手掌按在他身上的各个地方。迷迷糊糊中,他觉的有许多热气从爷爷的手掌上传来,而一到自己的身上,就回不去了,一直在身子里转悠。 夜漫漫,天赐感觉不到困意,因为老乞丐这天让他睡的实在太早。 第二十章 夜酒摊 小纪跟着那怪人来到一个夜酒摊,时辰已迟,夜酒摊的老板正打算收拾回去。怪人也不打招呼,找了张干净的凳子坐下。那老板过来说道:“客官,我要收摊了,明天来可好?”怪人瞪了他一眼,道:“我今天心情好,你快去取一坛好酒来,银子我多付些还不行吗?”老板不敢惹他只有拿了酒来。小纪站在一边颇为尴尬,那怪人拍了拍桌子,说道:“坐下嘛,年轻人这么多顾虑,一点也不洒脱,辛不辛苦?” 酒味道一般,后劲却倒也有些,江湖上许多卖酒的小本买卖都是自家酿的酒,用料简单,但是发酵的时间长,所以初走江湖的后生常常不以为然,开始喝着觉的没味,连续几杯下去,才感觉舌头发木。等喝过了量,只觉的酒越喝越淡,倒像是喝水一般,如此便又多喝了几杯,等身子发飘,酒气上头的时候,已来不及了。 小纪也是如此,一方面他不善于应付怪人敬酒,一方面也是心有所虑,愁思一来便管不住酒杯了。 怪人见他有了三分醉意,微笑着道:“你说你叫小纪,可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 小纪摇了摇头,道:“我的名字就叫小纪,我娘姓王,可她一直不告诉我父亲的名字。” 怪人听了,发了一会儿呆,猛的一拍桌子道:“老板再拿一坛酒来!有烧肉吗?上一盅!” 小纪道:“还喝?” 怪人道:“今天是我大喜之日,怎不能多喝一些?” 小纪道:“大喜?前辈,你今天有喜事,怎么还一个人在这里?” 怪人道:“大喜就只能是婚事吗?莫说这些,来喝了这杯。” 小纪道:“不说这个,那说什么?” 怪人道:“你前面说不知道父亲是谁,难道你生下来从没见过父亲?” 小纪道:“我有记忆的时候,就一直是和娘生活的。” 怪人的目光移到他的藏犀剑身上。目光流露出淡淡的惆怅,伸手拿过宝剑,一抽,青光毕现!他看着剑,声音忽然低沉下去,慢慢的道:“你娘和你生活的好吗?” 小纪道:“娘一直不开心,我问她,她也不说。日里没什么,到了晚上,她以为我睡着后,就一个人坐在门边,看着天上的星星,经常一边看,一边叹气。” 怪人将剑放下,道:“你的武功底子很扎实,只是内功有点杂乱,是从哪学来的?” 小纪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用力的捏着酒杯,忘了杯中无酒,一口喝去才发觉。怪人为他倒上酒,他再喝下,才缓缓的说:“小时候我娘没钱养我,把我送到村里的老爷家当小佣,伺候他们的少爷,那时候少爷学武功,我就在边上看,他书房里有许多讲解内功的书籍,我偷了一本带回家,本想学好后再还回去,谁知道被发现了。老爷带了人来说要抓我去官府,娘哭着喊着求他们,老爷当时和娘说了几句话,我那时候害怕也没听清楚,只知道他们从此以后再也没提这件事。那时我不知道,现在全明白了......” 怪人见他眼中流下两行泪,似也受到感染,一时悲凉之极,拿起酒装作喝,却放在脸前迟迟不动。 小纪仿佛憋了许久,这些话真如不吐不快般,又接着道:“娘做的一手好针线,平日里都不太出门,可有一天我睡下后,她就出去了,我那个时是听到关门声醒来的,心里奇怪,所以睁着眼一直等她。她是清晨回来的,她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醒着,我眯着眼看她,她,她那个样子啊,我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了......娘头发散着,很乱,好像被抓过,衣服破了几处,嘴角两边都肿了。我从没见过娘的脸有这么苍白!” “砰”怪人手中的酒杯裂了,酒洒了一桌。他颤抖的声音慢慢的问道:“那个老爷叫什么名字?” 小纪一把将酒杯摔在地上,愤怒的大喊:“你别打断我!让我说下去!” 怪人一怔,点了点头道:“好,你说。” 小纪的脸已变了形,他的嘴角抽搐着,轻轻的说:“那天早晨,娘问我,‘孩子,你是不是真的想学武?’我说,‘是的。娘,官府都跟着有钱人,我又是个没有家世的人,考取功名是不能了,我只有学好武功,成为有本事的人,才能保护娘。’娘很难过,但她还是笑着对我说,‘孩子,娘明天把房子卖了,你拿着盘缠,去找江湖武功院,到那里去学本事吧。’我说,‘娘,您把房子卖了住到哪去?何况孩儿不愿意离您而去,孩儿要在您的身边服侍您。’娘对我说,‘你有个舅舅,住在马鞍山,娘打算去他那里住下,他家有田有地,可以照顾娘。’我还是不答应。娘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我原以为这事就此作罢,谁知道,第二天,我怎么也找不到娘了。那个时候我十岁,娘留下些银子,那银子是卖房子的钱,还留了我一封书信,说是已去舅舅那里。后来我打听过,马鞍山根本没有娘说的这个亲戚。我想,我想娘一定是自寻短见了。” 如此听来,小纪的娘确也是烈性女子。怪人轻轻一叹,淡淡的道:“不要烦恼了,你娘若是知道你在武功院里学武功,如此快乐的生活,当也会为你高兴的。” 小纪摇了摇头道:“不!我初到武功院,那里的高明镜师傅说什么也不肯收留我,如果不是院长,我,我可能就是一个乞丐,一辈子都要在街上要饭了!院长答应让我在武功院里,可我身上的盘缠都已用尽,大家都当我是个小叫化子,谁也不爱理我,只有周姐姐、若孽师傅、天空大师会与我说几句话,关心我,我从没问人借过一文,所有吃的住的穿的,都是我帮画大叔,许大婶干活赚来的。小时候我没有朋友,到了武功院我也没有朋友。我遇到人就打招呼,可人家好像看不见我。我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就故意装作很开心的样子,不管他们是谁,我都会说一些热闹的有趣的话儿。可无论我如何的努力,都引不起大家的注意。” 他寂寞的叹了口气,慢慢的摇了摇头,忽而他似想起了一个人,脸上洋洋洒洒露出了微笑。 “直到有他来。他把我当兄弟,把我当真正的兄弟。他才九岁,可他比我聪明,武功又比我好,做什么事都好像很有经验,而且,他的父亲是江湖上最有名的剑客,学剑之人崇拜的偶像!他居然愿意交我这个朋友,我有麻烦的时候,他会不顾一切的挺身而出来帮我!” 他一下子又沉寂了,无奈的道:“可是,他有麻烦时,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我找了他一天,可一点消息也没有,我真是没用。我真是没用!” 怪人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双眼死死的盯着他,说道:“人有失意的时候,也有得意的时候,也许你前十六年很失意,很落魄,但是别气馁!我保证,以后的日子,你会风光无比!” 小纪失神呆滞的道:“真的吗?” 怪人道:“当然!你若是愿意,拜我为师,我把一生的武功都传给你!” 小纪一惊,酒顿时醒了大半,道:“前辈为什么要这般帮我?我好像没和前辈说过年龄,为什么前辈知道我已有十六年华?” 怪人哈哈大笑,站起身道:“我猜的!” 小纪愣在那儿,一脸欲哭不得的表情。 两人离开夜酒摊,怪人道:“你现在住在哪?”小纪道:“米大哥那儿。”怪人道:“先前你说的那个好兄弟,可是李赖儿?”小纪道:“是。”怪人道:“他的父亲是李天凡,自己的轻功也很高明,为什么我听来,你好似很担心他。” 小纪心里想起第一次遇到赖儿时的情景,心有余悸,说道:“本来是不用大家担心的,只是他初到武功院的时候,犯了一种病。” 怪人道:“他既然身子不好,李天凡怎么会让他来江湖闯荡呢?” 小纪道:“不是他身体不好,是心。” 怪人听不明白,问道:“心怎么了?” 小纪道:“具体的我也不清 楚,只是听说他身子里有两个人,一个是正常的他,一个是......” “不正常的?” “差不多算是。” “怎么个不正常法?” “他犯病的时候,双眼是血红的,人很怪很邪,浑身都是杀气,让人瞧着害怕,说话时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而且好像什么也不在乎,只顾着自己。” “你说的是真的?”怪人面色略微沉重了。 小纪没有发现,继续说道:“恩,不过只要他服了宁神草,就会恢复过来。” 怪人心里默默念了几遍宁神草的名字,放眼看去,漫天飞雪早已停了。 “快过年了。” 小纪点了点头,也说道:“是啊,得快点找到他,回去院里过年呢!” 怪人送小纪到米唐府院后独自回去,走了半个小镇已是西面的一个绸庄,门外站着一个黑衣人,见到他恭谨的行礼,开门请入,庄内环境清减,非是大户之家,做生意备的染缸随处可见,横七竖八的杆子挂满了绫罗绸缎,夜风吹过,飘飘然似添了五彩的云在半空。怪人进了一屋,屋内点起灯,一个白衣男子坐在桌前,桌上无物,他正发着呆,见怪人入内,忙起身迎来。 “教主,今夜的事,魂飞都听说了。” “很好,今天是我大喜之日,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我前面见过米唐,既然早前答应了他,你便给我去办一下。” “好的。” “还有一件事,你最近有没有卫萧离的消息?” “卫萧离被常满胜赶出离神宫,据说他带走了离神诀,五年来我一直在找他,可也一直没有消息。” “哼,一个堂堂离神宫的总护法,一个带着离神诀的人,怎么可能五年来一点行踪都打听不到?” “魂飞知罪,请教主责罚!” “算了。明天你办好米唐的事,顺便去见见他。” “魂飞明白。” 第二十一章 夜后 (一) 东日初升,大地骤暖。 雪水一散,地面干燥起来。 血魂飞来到米唐别院的时候,米唐仍躺在宫美的床上。他一夜都没有睡好,鸡鸣五更,他又折腾着宫美云雨交欢,三个时辰过去,他支着头呆呆的出神,不觉又有些兴奋。 宫美站在床边,慢慢的穿衣。她的身材很好,练武的女子通常都有些肌肉,她的一双长腿更为结实,普通的男人若是瞧见这光溜溜的样子,那是一定会想入非非的。 米唐坏笑着坐起身子,伸手摸着她的大腿,说道:“若是我所料不错,血魂飞今天一定会来。” 宫美丢了个勾魂的媚眼给他,笑道:“那你还不老实些?也该起床了,小纪怕是三四套剑都已练完,你这个做大哥的难道不用去招呼人家吗?” 米唐打了个哈欠,半捂着嘴说道:“这小子好骗,若不是你机灵,看出他的身份来,我也得不到五当斋。” 宫美在他身边坐下,搁起腿,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柔语道:“你莫乱夸人家,明明是你从宝剑想到他的身份。现在好了,只要血魂飞把五当斋交给你,我再把人马搬过去,忍派就入定中原了。” 米唐道:“还不能搬。” 宫美离开他的肩,撇过头去,似在生气的道:“为什么不能搬?难道你要食言?” 米唐坏笑着搂住她,轻轻的道:“我答应你的事,怎么会食言呢?现在时机还未成熟,若我们急着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会引起纪形陵的注意。我想等自在教与离神宫拼的两败俱伤,再正式把你们的人搬到五当斋去,我虽已不能回唐门,但是五当斋就在唐门边上,两境不过几十里的地,到时有我二哥照应,就算有人想对付我,也不敢明着来。” 宫美开心的道:“我听你的。对了,五当斋到手后,我们是不是马上离开?” 米唐道:“你先去关照你的人,让他们准备一下。” 这时房门被轻敲,发出“哆哆”两声。 米唐大喜道:“定是血魂飞来了!”他飞快的穿上衣服,听仆人说果然是血魂飞来见。三步作两赶到大厅,只见血魂飞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茶。他先问候道:“魂飞,什么风把你吹来?” 血魂飞淡淡的道:“你若是不知我为何而来,我这便走了。” 米唐尴尬的道:“一场兄弟,开个玩笑有什么关系?” 血魂飞仍是不冷不热的道:“我可没有闲情与你开玩笑。五当斋的地契我已带来,里面的财物清帐也全在这里,你给我开一张收据,我给了你还要去看看小纪。” 米唐点着头道:“也是,想必纪教主也急着把他接过去。” 血魂飞道:“你可真有运气,我们找了十多年都找不到,你居然在短短的三天就给碰见了。” 米唐大笑道:“天不想亡我,我又有何话可说?还有魂飞你的帮助,待我安定下来,你可要赏脸,到五当斋来小住几日,也好让我谢你!” 血魂飞微微的露出一丝笑意,道:“所谓识英雄重英雄,你我交情非浅,帮你也是应该的,何况当日我说出教主欲找亲子的事也只是顺便提到而已,当时并未想你真的会找到小纪。” 米唐得意的道:“那时你说起我也没注意,只是让宫美帮着找找,哪里知道会让我们碰见。” 血魂飞道:“我只听说你们是在客栈遇见,你当时怎么会注意到他的?” 米唐眼中露出仇恨的目光,冷冷的道:“因为我听到李赖儿这三个字!” 血魂飞道:“你本是想利用他来对付李赖儿的。” 米唐道:“没错!但是后来我见到他的宝剑,就是你和我说过的‘藏犀’。而后宫美在家中与他闲聊,听过他的经历,又问了他的生辰八字,才确定他竟是当今天下第一教教主的亲子!” 血魂飞淡淡的道:“一个人走运的时候,掉进河里都能发现宝藏。只是若不会利用,妄图不该有的东西,那好运也会成为厄运!” 米唐淡淡一笑,说道:“魂飞,我带你去见他吧。” 小纪见到血魂飞的时候先是吃了一惊,因为他知道九里亭的事,李赖儿与他说过,那时说的神情他忘不了,仇恨也会感染,小纪因为孔秋寒、周蜜、啸天野的死,也与李赖儿一样,憎恨血魂飞与唐小糖。那天害死三人的人有许多,但是罪魁祸首却是只有四人。 血魂飞、唐小糖、墨砚观、刘建飞。 血魂飞是天下第一教的座前第一人,就连武功院也不能贸然找他报仇。 唐小糖自那次事件后,就消声灭迹,一直没有现身。 墨砚观早已死了。 还剩个刘建飞,他一听到李赖儿还活着,更已回到武功院,就马上卖了所有的家当,听说是逃到海外去了。也是在武功院弟子打听他的时候才得知,原来他退出江湖做起钱庄的生意,一直都在亏钱,后来得到自在教的支持,才慢慢的有所发展。本来他死也不答应帮着血魂飞等人害周蜜,但是见到孔秋寒、李赖儿两人与周蜜亲昵的模样,嫉妒作怪便暗中计划着害死他俩后,做场救人的戏,博得周蜜的欢心。岂知血魂飞、唐小糖、墨砚观都是心思细密,聪明绝顶的人,故意使计害他,当时三人以性命相逼,若是他不出手制住两人,就要杀他。刘建飞一想,自己死了也会被周蜜知道真相,一做不二不休,才有了后来的事。 前事略提,现今小纪见到害死同门的仇人,心里彷徨不安,若是翻脸动手,血魂飞是老江湖,武功也比他高,他是自取其辱。小纪心想,也不知道他来的目的。而且就在这里动手,也会伤了自己和米大哥的感情。当下只有忍住,随便与对方打过招呼,坐下听着他有何话说。 宫美也走进屋,款款大方的给两人倒上茶水,与米唐一同出去了。 这里也提一句。 原来李赖儿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小纪,因为九里亭之后的事对他来说刺激实在太大。他甚至不愿提起。只是周蜜等人的死不能不作交代,详细的未说,其中遇到宫美的事也没告诉小纪。所以小纪前日在闲云客栈听米唐提起宫美之时并未知道她也参与了那次的行动。 所谓世事弄人。 李赖儿要是告诉了小纪,说不定现在纪形陵还找不到亲子,他也不可能与米唐称兄道弟。 血魂飞放着茶水不动,先说了自己的身份,其实他也不确定这个武功院的弟子是否知道自己害死周蜜等人的事,他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谈话间似很亲切,问及小纪日后打算时见小纪沉默不语,便用喝茶带过,慢慢的谈到正题。只听他说道:“如果我说,我知道你的生父是谁,你相信吗?” 小纪听了立即摇着头道:“你是天下第一教里的能人,江湖上有名气的大人物,怎么可能认识我这个乡下穷小子的父亲呢?” 血魂飞笑道:“如果我说,你的生父是天下第一教的教主,你相信吗?” 小纪联想到昨夜遇见的怪人,暗道:“难道他是纪形陵?他会是我爹?” 血魂飞见他面容疑惑不定,神情呆滞,便说道:“你不用多想,我这一来是教主的意思,他一直都在江西,你身在江湖,也知道我们正和离神宫开战,所以他还得回去安排些事情,可能明天就会回来。他的意思是让我来说明一下。” 小纪呆呆的坐着,面无表情的道:“他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和我说,却要你现在过来告诉我?” 血魂飞淡淡的道:“这种事,似乎很难开口。” 小纪蹦了起来,说道:“有什么难的地方?我不明白!他把我和娘抛下不管,过了十六年才来找我!他不亲自和我说,却让你来,为什么?为什么!十六年来,我甚至不知道我姓什么!”他心里一凉,暗想:“娘一直叫我小纪,原来我真的姓纪!” 血魂飞平静的道: “明天,你就什么都知道了。现在你先和我去我们的地方,也好让我给你安排些人帮你找你的朋友。” 小纪似赌上了气,道:“我在米大哥这里住的好好的,我朋友的事也无须你来帮忙。” 血魂飞微笑着道:“你的米大哥今天就要走了,这里将没有一个人会留下。而且今天中午,炼狱门的门主将会来到青龙镇,四川唐门与炼狱门的好戏还会再唱下去,我们自在教与唐门已经结盟,自然要帮他们对付炼狱门。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呆在镇上,万一你有什么意外,明天教主回来我也活不了。”他看着小纪道:“你不会想连累我吧?” 小纪走出门道:“我和米大哥说一下。” 血魂飞轻喊道:“我就在大厅等你。” (二) 经过卫西的追杀请酒这荒诞的一夜后,轩音感到很疲倦,她一直在唐门分坛给她安排的房间里睡到将近中午的时候才醒。 而且,是被人吵醒的。 吵醒她的有七个人。 这七个人,昨天还是四川唐门。 一夜间,他们全到了青龙镇。 他们是唐门七老。 他们来的目的很显然,是为了唐小云受伤而来。 唐门只有唐小云了。 如果唐小云在青龙镇出事,那唐门将变成一盘散沙。 这是四川唐门决对不能发生的事。 所以,唐门七老骑毙了七匹大宛名驹,一夜间赶到青龙镇。 唐门七老年轻的时候叫作唐门七少。 他们都是旁支的后代,所以只能辅助唐家正主。 可他们的武功都在江湖上排名五十以内。 而他们的用毒,更是天下无双的。 姜是老辣,酒是久香,用毒,也讲究经验与积累。 若是让这七个人一起施毒,天下没有一个人能从他们手里活下来。 江湖上也有人不信。 可没有人敢轻易招惹唐门七老,因为冒犯他们的人,在几十年前,已死绝了。 但他们还是不放心。 因为他们知道,炼狱门的门主枫霄云不好对付,何况炼狱门的孤魂野鬼更是出了名的难缠。现今连盖世狂魔乔金晟都现身江湖,凭他们七个,是不够分量的。 所以七人一到分坛,连唐小云都不去看,就直接找上轩音。 为什么要找轩音? 因为她是李天凡的媳妇。 只要李天凡能出面,十个炼狱门都灭了! 轩音的回答却出乎七人的意料。 她根本就找不到李天凡,甚至连自己的小丈夫也没有音讯。 “好吧,我们先找到李赖儿。花少不会丢下自己的独子不管。” “老三,你说的对。这里已成为是非之地,花少怎么可能让九岁的孩子在这里呆着?” “可是,李赖儿真的在青龙镇?” “他一定在这里。”轩音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 “因为他是来找我的。” 唐门七老决定先不想方法对付炼狱门,而是先去找李赖儿。 “如此,我先谢谢七位前辈。” “不用,我们找李赖儿也是为了自己,只是你也得帮我们一个忙。” “请前辈吩咐。” “照顾小云!” 于是,轩音留在唐门分坛,陪着唐小云。 (三) “清风不减,红花淡瘦。高歌晚唱,曲孤谁怜?”卫西看着日初,喝下最后一杯酒,忘情高歌。他一夜都坐在山顶,所带的三坛酒已全部喝完。 他趁着夜色未逝,踏风而去,来到了当铺。 这家当铺从来没有关过门。 无论你什么时候走进去,都会见到谢老当。 他仿佛永远都不用睡觉休息。 而这个世界,也确实有不用睡觉的人。 “卫副使,少主等了你一晚,说是你来了,就去见他。”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不用睡觉的。老谢,等中午门主来了,我再去见少主。” “门主得到灭天剑毁世刀不久,难道已领悟了其中奥义?” “以门主的天资雄才,要领悟其中要处,只是一刹那的事。” “我有一件事不懂,而这件事实在让我忍不住好奇。” “什么事?” “卫副使这样的人,怎么会和一个老叫化子在一家废弃的酒库里喝酒?” “如果有美酒喝,你会介意陪你喝酒的人吗?” 谢老当微笑着道:“当然不会。” 可是等卫西走入里间,他的微笑却变的无比阴冷。 第二十二章 奇学 从天赐开始按照爷爷的方法练习之后,到他完全平静下来,呆呆的坐在草堆中,已过了整整一天。睁开眼的感觉好像做了个梦,又好像什么也没梦到。那感觉恍恍惚惚,却又带着一种仿佛可以触摸到的真实。天赐似乎什么也不懂,但他抚摸着自己的胸口下方,这个练武之人最重视的丹田位置,明确的体会到自己身上实实在在的变化,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如旋涡一般,将以前不知为什么就在的许多分散的气流卷在一起,而本来他感到有些岔气,似乎很不流畅的地方也一下子通透了。好像一个困惑自己很久的问题豁然揭开,他不明白,却莫名的兴奋,抑制不住大笑了起来。 老乞丐一直没有离开他身边,就这么守着,见他醒来,对他那种种意外的神情,暗暗的体会,似有似无的畅快感,都看在眼里。直到最后小天赐大笑了起来,他才赞许的点了点头,抓住他的手臂柔声道:“肚子饿了吗?爷爷带你去吃点东西。” 天赐的眼睛似有些明朗,又似有些迷糊,看着老乞丐的表情与前几日不一样了,可又带着那娇气的童稚微笑,这样子让别人瞧见,顿会羡慕这爷孙俩的亲情。 还是去乡奉嫂包子店。 乡奉嫂看着两人走来,低头挑了六个刚出笼的大包子,放在油纸里,拉住老乞丐道:“前面有人来查问,说是找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我听他们说的挺像是天赐,您还是带孩子回去吃吧,给。” 老乞丐神情木然的点了点头,拉着天赐走回了酒库。一路上走的颇快,可包子还是冷了。老乞丐呆呆的看着包子,眼中满是痛苦,他的手好似因他年纪大了而微微的颤抖。天赐放下包子,用暖和的双手捧住他的那只颤抖的手,天赐的双手是雪白的,干净的,柔滑的,而老乞丐的手却是粗糙的,脏陋的,干瘪的。老乞丐看着自己的大手在小天赐的小手里,眼神更痛苦了。他咬了咬牙,似很不服气的道:“一天之中,老天可以让你失去一切,变成沦落街头,一个谁也看不上眼的乞丐,以前的朋友,哪怕是生死兄弟,都骂你,都怪你,都不再相信你!可是做人不能服输,认定了就别后悔,总有一天,那些曾经属于你的,会回到你的身边。” 天赐听不明白,瞪大了眼睛,乖巧的问道:“爷爷,你的话,天赐听不懂。” 老乞丐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凝聚在天赐一双无邪纯真的眼上,微笑着说:“许多事呀,该懂的时候自然就懂了。天赐,你觉的爷爷是不是坏人?” 天赐看着他,如果是一天前,他一定很快就能回答,可虽过了一天,却不一样了。老乞丐也看出了他的变化,仍是微笑着说:“没关系,天赐,没关系的。”不知道为什么,天赐听了他的话,眼红了起来,慢慢的说道:“爷爷一定是好人。” 老乞丐一个包子都没吃,将所有的都留给了天赐,待他吃完,马上催着让他继续练自己教的东西。这一次,天赐一练就是二天。 酒库像是封闭的世界,外面的一切,都听不到,看不见。老乞丐一直让天赐练,天赐每次醒来,都像变了个人,越来越平静,越来越大,他好像一棵嫩苗被加了强劲的药突飞猛长,人的模样没有变,但是心智却完全变了,他的眼睛看事物的时候,非常犀利,练完休息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总是沉默着,老乞丐也没有与他说什么。整整半个月,天赐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按照老乞丐教的方法练习。 有一天晚上,卫西来了。 卫西来的快,走的也快。 他只与老乞丐说了一句话,便匆匆走了。 “这里待不得,他们发现你了。” 老乞丐点了点头,等卫西走后,他坐在天赐身边,伸手按在他的天灵,似在感受他体内运转的内息,好一会儿,他放开手,默然叹了口气。 酒库的顶上发出一声轻响,老乞丐起身走出酒库,一纵身,竟已站在屋顶。 一个黑衣人在屋顶等他,月光下,他戴着斗笠,身材衣饰恰是那天老乞丐带着天赐去乡奉嫂包子店遇到的人。 黑衣人道:“你打算去哪里?” 老乞丐坐在屋檐边,摇了摇头道:“我哪里也不去。” 黑衣人道:“不管是离神宫还是自在教,都欲得你而后快,你能不走吗?” 老乞丐平静的道:“你怎么知道的?” 黑衣人道:“既然离神宫与自在教都知道了,我要知道也不是难事。” 老乞丐道:“你知道我是谁?” 黑衣人道:“卫萧离。” 老乞丐怅然一笑,道:“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已有点陌生了。” 他打量着黑衣人,却很快将目光移开,因为黑衣人戴着斗笠,根本看不出他的神情。老乞丐不甘心的道:“我们认识?” 黑衣人道:“不认识。” 老乞丐道:“我知道了,你是为了我孙儿来的。” 黑衣人道:“他不是你的孙儿。” 老乞丐道:“你现在还不能把他带走。” 黑衣人道:“我来不是为了带走他。” 老乞丐道:“那是为什么?” 黑衣人道:“为了让你们走。” 老乞丐道:“我们不会走的,至少不是现在走。” 黑衣人道:“换个地方,你仍可以把离神诀教给他。” 老乞丐道:“天下武功,离神最奇,离神叛道,只为魔狂。练离神诀,需要的是性情而不是功底,你练的会,也许一天就成,你若练不会,也许一辈子都练不成。” 黑衣人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走?走远些,再让他练。” 老乞丐叹道:“练离神诀,最麻烦的是所练之人,必须找个安静的地方,从一日入定开始,每次回息不得超过两个时辰。” 黑衣人道:“也就是说,他现在哪也去不了?” 老乞丐道:“他这次入定已过五天,整整十五天从一天二天三天四天到这次五天,明天中午,他将回息,清醒后,如果天灵不开,涌泉不落,就必须在二个时辰后,继续入定。” 黑衣人道:“如果不入定呢?” 老乞丐道:“全身血液逆流,爆体断筋而死。” 黑衣人似有点气愤,愠怒道:“那你还让他练?为什么不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老乞丐惨笑一声,点头道:“你这样怪我,我实在无话可说,本来我不愿让他参与到我和离神宫的事里,可他是至邪至魔之身,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双眼血红,浑身魔性,正是练离神诀最好的人选,而且他身上还有离神链,欲练离神诀,必得离神链,两者缺一不可!我为了离神宫,独自出走找寻至魔之人,却不想常满胜趁机废除了我大护法的职权,在宫内铲除异己,欲勾结吕王爷得到朝廷的支持称霸武林,可是这样做只会让离神宫受到各方势力排挤。若是天赐在这个时候练成离神诀,又有离神链,我就可以带他回宫,让他当宫主,带领宫内兄弟走回正道!” 黑衣人淡淡的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魔功。离神宫的本质也不会改变!” 老乞丐道:“初练时,会乱人性情,若是没有魔性的人,直接就走火入魔了。魔性越强者,练就的境界也将越高,再经离神链使出,天地万物,无一可挡,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黑衣人道:“难道能比天魔功还厉害?” 老乞丐笑道:“天魔功不算什么!那是内劲。离神诀,是一种内外皆修,独步至极的武学。所以光有离神诀,就是修炼到最高明者,也只是内功无敌而已,但是若得到离神诀,嘿嘿!” “不过你放心,魔性至高者,反能控制身心,这孩子体内有佛门内功,而且生性善良,他的魔性是他其中的一面,若运用的好,可以在运功时,成魔成邪,收功后,成佛成圣!” 老乞丐似对这黑衣人颇有畏惧。 黑衣人淡淡的道:“我不担心你会伤害这小家伙,他遇到你,乃是天意,天意如此,我何必阻拦?” 老乞丐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应该是重现江湖的花少李天凡!你为什么不留在这里,也可以保护你的儿子。” 黑衣人道:“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已离开归隐之谷。”他顿了顿又道:“我保证明日他回息前这个酒库安然无恙,只是若明日不成功,那你就得去找四川唐门。” 老乞丐问道:“为什么找唐门?” 黑衣人道:“因为唐门欠我一个人情。” 老乞丐道:“这几日我都陪着他,并未出外,还不知道镇上发生了什么事。” 黑衣人意味颇深的道:“这些只不过是小事而已。” 其实他所做的哪是小事? 自从他发现赖儿就是天赐后,一直在青龙镇,他不愿意带走赖儿,也不能放任不管,却在第二天听闻唐门七老找寻赖儿的行踪,一时奇怪,探上门去,查得轩音在唐门分坛照顾唐小云,便找去暗中见了一面,知道了七老想找自己对付炼狱门的事。他确也想会一会枫霄云。谁知当天枫霄云并未赶到青龙镇,反是卫西出面找上唐门,大斗七老,卫西虽打败唐门七老,自己也中了毒,本来即将两败俱伤,他只有出面阻止,并让卫西答应一切待枫霄云到来再做解决。当时唐小云就在其内,若是没有他阻止,势必危及唐小云,这也是七老绝对不能让其发生的。事以唐门算是欠了他一次人情。 而半个月时间,血魂飞竟然通过李天凡在青龙镇的出现,而挖掘到李赖儿的失踪与卫萧离有所关联。镇上的老乞丐平白多了个孙儿,引起了血魂飞的注意,暗查中终于得知老乞丐便是卫萧离。适时小纪正与纪形陵相认后学武。纪形陵待要暗中捉住卫萧离的时候,镇上又有了新客到来。 来者是离神宫五位神主,一位圣女,纪形陵料到常满胜也必将到来,事以为了保存实力,没有去找卫萧离。他等着常满胜来一战,而常满胜会来却不是找他,而是暗中有人通风报信,说卫萧离就在此处。这暗中通风报信之人,任谁也想不到,竟是米唐! 米唐早就赶去五当斋,落铺安定,可是他在青龙镇的眼线却密报而来,告之卫萧离所在的消息。米唐这时最需要的就是自在教以及整个江湖武林大乱一场,他才有机会发展,所以把消息暗中送给了离神宫。 青龙镇风云交会,这时,已全都集中在了卫萧离一人身上。 李天凡无奈下,只有出面一见卫萧离! 顾的了一头顾不了另一头,一张嘴难说两件事。何况现在青龙镇几件事一起来,那是真的乱了。举家而迁之人数不胜数。奇怪的是,小纪住在纪形陵安排下的院子内,却一点也不知道。 当日血魂飞找过小纪后,第二天纪形陵果然从江西赶回,一到青龙镇,立即就是去找小纪。十六年,父子相认,本是陌路人,如今成父子。一言道不尽曲折,小纪更有百般不明之事哽在喉头,不知从哪里说起。 这是小纪暂时住的卧房,桌上摆着香炉,幽香淡淡,青烟袅绕。小纪坐在床边,纪形陵站在门内。纪形陵看着小纪,而后者却盯着香炉,呆呆的看那青烟而眼波渐迷。 “孩子。”纪形陵拉着衣角,不知该说什么。 小纪听到他的声音,回过神,慢慢的道:“我叫什么名字?” “单字一个白。” “纪白?” “我知道有你的时候,你娘已经离开我了。所以我用你娘的姓做了你的名。” “为什么娘要离开你?是你对她不好?” “我怎么会对她不好?你娘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她会走,是因为你爷爷。” “爷爷怎么了?” “哎,说来话长。” “爹,你坐到孩儿身边说吧。” 纪形陵与小纪并肩而坐后,含着回忆带有的痛苦,轻轻的说道:“我们自在教在两百年前原是天下第一教,你行走江湖,又在武功院里呆过,应该知道两百年前我教与离神宫的大战。” 小纪默默的点了点头,听着父亲继续说道:“当时离神宫主雷木端与我教先祖纪海崖带着全部教徒决战,结果那一战是离神宫胜了,自在教从此跌落谷底,一蹶不振,到你爷爷的手上,已经变成一个小教会,上下教徒不过五十余人。所以能不能壮大自在教,就要看我纪形陵了。可惜一个人的武功再好,若是计谋不成,那帮派间的拼斗还是要输的。而且期间牵扯甚广,帮派,朝廷,江湖,武林,商人,兵将,都要吃的住,我们那个时候就是缺钱,缺人。要比武功,离神宫的离神链已经丢失两百多年,只以离神诀还敌不过我们的大自在手。可是他们人多势众,不但有神秘身份的圣女,还有五大神主,各个都可与宫主比较。比起帮手,那个时候,就是你爷爷和我两个,直到后来有了血魂飞。” 小纪皱起眉头,已听的厌烦,说道:“这与娘要离开你有什么关系?” 纪形陵道:“就是那样的形势,你爷爷才会让我抛弃你娘,去娶有天下第一才女之称的慕容蓝。” 小纪含着泪道:“所以你抛弃了娘!” 纪形陵摇着头痛苦的道:“没有,我不答应,至始至终,我都没有答应。可是你娘知道了这件事,却在一个晚上,自己走了。她走了后,我才发现一直伴我闯荡江湖的藏犀剑也被她带走了。她不会武功,却带走我的剑,想来是为了有一天可以让我们父子相认吧?” 小纪流下泪,掩面轻泣:“娘啊!” 纪形陵道:“我心里也很痛,孩儿别哭,那个该死的土财主已经被你爹宰了!一家三十七口,包括下人、邻居、住客总共十三个,全被你爹宰了!这样,也算是为你娘报仇了。”他的目光一度从凶煞变为柔情,此时慈爱的看着小纪。 小纪一震,虽然这样残忍的事实他不愿意接受,但是相比回想起娘时的悲痛,这感觉很快忘却了。 纪形陵道:“你爷爷是三年前去世的,等此间事了,回家给他磕几个头吧。” 小纪忽然问道:“爹后来有没有娶那慕容蓝?” 纪形陵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了出来:“我找不到你娘,万般无奈下才娶了她,她现在还在自在教里,教内的事务一半是魂飞一半是她掌管的。” 小纪心里想,血魂飞等人追杀啸天野他们,恐怕爹也是知道的。一时正义感受到曲解,心头沉重万分。 纪形陵不知他的想法,微笑着道:“这几天爹还要留在青龙镇,也可以让人帮你去找李赖儿。等晚上爹教你大自在手,只要你学会了,跻身武林高手前列是没有问题的。” 小纪丝毫没有可以学习天下第一教最高武学那种兴奋感,反而是沉闷着,带着一点点的矛盾。江湖上的事,真说起来,也没有对错。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是江湖的道理。但是正义的人,却会觉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卑鄙的。小纪还不能理解纪形陵这样一位作为江湖上一个大教会的教主所处的形势。这往往需要许多的无奈与痛苦过后,才会理解。 纪形陵按照老父的吩咐,在失去了心爱之人后娶了天下第一才女慕容蓝,而慕容蓝所在的慕容家,是江南做大生意的一个世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得到他们的支持,自在教慢慢的才有起色,而后再靠着慕容蓝的眼光,找到血魂飞这等人才,两相合力,自在教在江湖中的地位又恢复当初。所以,尽管纪形陵开始的时候不愿意,但是听了老人的话,确实还是做对了。 宿敌离神宫越来越强大,若是自在教不能再壮大,不是在等死吗? 这才仅仅是江湖中一个小小的买卖。 小纪是在李赖儿学习离神诀第三天,才开始学大自在手的。 第二十三章 火神 在距离李赖儿正午回息还有三个时辰的时候,唐门分坛终于得到了他的消息。唐家七老亲自来找唐小云,并告诉他这一消息。 轩音就在唐小云身边。 他躺在柔软的羊毛卧榻上,正从轩音手里接过豆汁,听了后并未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喝豆汁,但他的双眼却始终看着轩音的手。 轩音的双手平放在膝上,手背白腻,指甲晶莹如玉。 豆汁是柔滑清甜的,可喝入口中,唐小云尝不出滋味。 唐门七老看着轩音离去,而唐小云强作笑颜的模样,已微微的感到悔意。若是还能选择,也许,他们会把李赖儿的消息藏在心底。 这半个月的相处,已足够唐小云、轩音两人彼此深深了解。轩音素来没有深交,朋友甚少,只因她是个性格高傲的女子,一来美貌出众,二来武艺高强,所以普通的男人很难接近她。 只是唐小云不同,唐小云是人中之龙。所以,轩音接受他,但轩音只是接受他这个朋友。 因为,轩音心里有李赖儿。 唐门七老不明白一个年近二十的女子,怎么会自愿嫁给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 他们深谙江湖,更为人情世故,可他们还是不懂。 唐小云却有一种感觉。 轩音和李赖儿在一起,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喜欢而已。她似乎更多的是照顾,是辅佐。 可这仅是唐小云的感觉,纯粹的一种感觉,并不能说明什么。 一路赶去,轩音心里有许多的疑问。例如,赖儿为什么躲着,为什么那晚自己在酒库中,他也不看自己一眼,只是背着自己在睡觉。难道他当时真的睡着了?而自己来青龙镇也有段日子,为什么他不来找自己。是不是他的心魔依在,可是入魔后的李赖儿,还是那么的喜欢自己啊! 她带着疑问,来到了酒库。 老乞丐盘膝坐在李赖儿身边,他的神情似乎更憔悴了。但是这憔悴中夹杂着一丝喜悦与自信。经历了那么多风雨的人,到了最后的关头,会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他心里支撑着他。那怕面对的是离神宫与自在教,他依然有自信能够熬过去。 他虽坐在酒库中,但酒库外的情况,他似乎能用双眼见着,他分明听到酒库外有人到来,而且这人定是个女子,她的脚步轻柔,身法独特,步距不大。他还听到,有一个武功颇高的男子,正吊在她的身后,等她停在酒库门外的那一刹那,已飞快的接近她身后。 轩音感到身后有人,而且这人有一股强大的气势,使人不自觉的感到害怕。江湖经验,她不敢仓促回头。 “你是何人?”听声音,这人是个中年男子。 轩音冷笑道:“你又是何人?” “现在是我问你,如果你不痛快点回答,我立马叫你死在此地!” 轩音冷冷的道:“那我倒要看看你的手段!” 她说完,忽然感到身后的压力一减,听得对方说道:“转过身来受死!” 轩音心里轻呼一口气,慢慢的转过身。 这中年男子,口中钓着一支烟杆,半边脸被挂下的长发遮着,而另一半脸,却有一块烫伤的痕迹。 轩音一看他的脸,就知道对方的身份了。 这人是离神宫五大神主中的火神宋天目。他有一套炙热掌法,十分厉害。轩音自知凭自己碎心掌的火候五十招开外才能与这人决定胜负。当下伸出双手,已准备应敌。 宋天目见到轩音的手,不由兴奋的道:“你是黑手套轩音?” 轩音道:“久闻尊驾的炙热掌法玄妙无比,轩音早有心较量,请出招!” 宋天目亦觉的对手难求,忙将手中的烟杆插到腰带上,一掌打出。轩音接他一掌,感觉自己内力不如对方深厚,便微微的侧身带过,用移花接木卸了宋天目的掌力。宋天目叫一声好,双掌翻飞,两足凝住只与轩音比试掌法。轩音的碎心掌是建立在内功基础之上的,现今占不到便宜,便只是采取守势,任由对方炙热的掌力慢慢逼来。 一时两人四周的空气骤热,大冷的天,眼前的景象却因为热气浮动,而变的飘忽不定。这是只有在炎夏才会出现的情况。 轩音暗呼厉害,更不敢大意,双掌守的严严实实。 宋天目越打越是惊心,只因他的掌法取巧在能用内力加强掌势,每掌击出,都有一股热力透掌而出,随着内力运转加快,热力也越强,对方若是用手接招,那么只要内功不如者便会感到一双手如碰烙铁,这样打下去还怎么发力?败局已定!若是用兵器,他也能隔物传热,以前有许多人与他对敌,都是被他炙热掌法打的握不住兵器而败的。可是如今轩音内力明明不如他深厚,但是接下三十多招仍然不见有何不适,这倒叫他吃惊不小。 其实他并不了解,轩音的黑手套是用天池冰蚕所制,上面染着的黑色并不只是色彩如此简单,其中有一种防火防水的材料。故而轩音根本不惧他的炙热掌法。 宋天目年长轩音二十有余,内功修为自然比她高明,但是轩音所练的却是当世至高的内功,一有西域内宗心法,二有她家传的九仪化天不动明王功,在造诣上,江湖传闻是直追少林天空,武当太宗。修为或许不如,但是论精通,运用,却也相差不了多少。力大者强,力巧者稳。两人斗到四十招后,宋天目已感到内力有所消减,可是轩音仍是好像没出手前的状态。 果然如轩音所想,五十招开外,宋天目被逼不能再挥洒自如,招招随心所使,轩音已展开反攻,碎心掌一次一次好似重石般砸在他的心头,使的他每次出掌前,要留一份内力护住心脉,如此更是展不开手脚。 宋天目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移动过双脚,在他迫不得已退了两步以化解轩音碎心掌掌力的时候,长街上赶来一队人马。 轩音目光及远,一发现他们,立即停手,后退到酒库门旁。只因她不知道这些是哪边人马,心里暗暗担心,他们要是离神宫的人,就麻烦了! 这队人已到酒库周围,只见他们纷纷下马,快速的将酒库围了起来,显然是受了指令务必让酒库内的人不能逃脱。 这时,长街尽处才出现一人,慢慢走来。 轩音一看竟是血魂飞,当下分析时局,想让他与火神宋天目动手,拖延时间。正要进到酒库去,一边守在酒库外的人对她喝道:“喂,不许进去!”她不愿在这个时候先与他们交恶,只有站在酒库门外冷眼旁观。 血魂飞纵声长笑,对宋天目说道:“自在教血魂飞,见过火神主,怎么今天只有神主一人前来?” 宋天目见到他出现,早已从腰带上抽出烟杆,点起火慢慢的吸着。这时,悠然吐出一口烟,惬意的说道:“教主还没来吗?” 血魂飞没有答他,却对轩音道:“轩姑娘近来可好?” 轩音冷冷的点了点头,不去与他交谈。 血魂飞自己讨了个没趣,抱起手臂对宋天目道:“教主让属下先来等候,待常大宫主到了,立即通报,好让他来迎接。” 宋天目咬着烟杆,瞥过头去,甚为不屑的扫了一眼酒库周围的人手,说道:“巧了,宫主也是这么安排在下的。” 这边血魂飞虽然人多,但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只因他与纪形陵都清楚,谁先去找卫萧离,谁就吃亏。卫萧离的武功深不可测,纪形陵与血魂飞都不愿在离神宫主力即将到来的情况下先去招惹他。 离神宫能人众多,早已算到自在教不敢先动手,故而宋天目只是先一步埋伏在酒库周围,防止别的人来找卫萧离麻烦,而四大神主伺机而行,更有监视之意。可这算盘是昨夜敲的,而今日一早,却发生了变动。炼狱门枫舞阳与卫西带了几十个孤魂野鬼围住了离神宫五大神主的住处,明是邀请,暗里却是由不得众人不去赴会,一语不合即有可能演变成一 场厮杀!而宋天目因早一步走出,所以并未一同被“请”去。 可是,炼狱门却也不敢贸然与离神宫火并,论势力,离神宫远比炼狱门大的多了。其实枫舞阳虽想帮助轩音与李赖儿,可是为此他还不敢作出这么大胆的举措,可卫西献策说请来五大神主可让纪形陵先行动手除去常满胜。届时再让五大神主赶去,两方自会打的两败俱伤,要不然以常满胜与五大神主的能耐,恐怕纪形陵会惨败收场。这才使得枫舞阳下了决心带人出动! 四大神主之所以跟着去,也是因为青龙镇各方势力交集,不愿先行出手惹上强敌的缘故。 此刻,宋天目表面上抽着水烟,其实心里也紧张不已,要是血魂飞知道自己这边没有援兵,极有可能先动手!而离神宫宫主常满胜到底何时能来?宋天目心里还是没有底的。 唯一可依靠的,也许只有那宫内最神秘的女人了! 血魂飞忽然说道:“神主与我等在外面,可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万一卫萧离从密道逃走,我等岂不是让人笑话?” 看来血魂飞已对另外四大神主没有来而有所怀疑,要试探对方虚实了。 宋天目佯作不知,说道:“大护法藏身败露,方圆百里之内,都是本宫眼线,他又能逃去哪里呢?” 血魂飞惊讶的道:“看来神主对卫萧离仍有旧情,不然怎么还称大护法呢?” 宋天目脸一沉,说道:“他永远是我们离神宫的大护法!也是我最尊敬的朋友!就算宫主认定他叛教,我们五大神主听命抓他,也一样不能说明他是叛徒!要不是大护法带走了本宫绝技,我宋天目绝不会与他为敌!” 血魂飞听了眉头一皱,如果是这样,说不准自己这边对付卫萧离他们却要帮着他。这就麻烦了。纪形陵原是想夺离神诀一览,可若夺不到,毁去也无妨,因为这是离神宫的绝技武学,与离神宫镇宫之物离神链一起。现今离神链早已丢失,如果再失去离神诀,离神宫还有什么至高本领与自在教斗呢?血魂飞的计谋则更是在纪形陵之上,他是将卫萧离与离神诀当成了诱饵,等离神宫众高手前来,逐个击破! 要知米唐如何得到卫萧离的情报?是血魂飞早算到他会密报离神宫而让手下走漏风声的! 现在他们所站的地方,整个酒库。 看似平静无恙。 其实。 整个地面都是虚的。 地下早已被他派人挖空,用木桩支撑。 只需他一声令下,这块地方一瞬间就会塌陷。而地下有五十个快刀手准备着。 纵是高手,如此突变也将大乱阵脚! 何况,地下的五十个快刀手,全是自在教这些年培育的精英,千里挑一的好手! 只要离神宫众人进入酒库。 他们就完了! 血魂飞的脸上依然是淡淡的微笑,任谁也看不出,他的内心已是激浪滂湃。 只是现在有一个问题。 如果那四个神主有意外可能要迟些赶来,那么眼前的这个宋天目,是不是该立即解决掉? “神主难道不想与我一同进去看看您最尊敬的朋友?” 血魂飞等着答案,因为这个答案,将使他决定,是否,要在离神宫众多高手未来之前,解决掉这个火神主! 宋天目正吸着烟,听罢摆开烟杆,半眯着眼,烟含在嘴中久久没有吐出,仿佛在享受。 难道,他已觉察出这个问题背后的杀机了? 第二十四章 空虚无极 江湖中的人不比寻常百姓,他们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次判断,都有可能断送一辈子大好前程或者往昔的盛名。 而最可能,最直接的,就是连自我的生命也枉送了。 “本来我应该等宫主来了再去见大护法,这样不会让其误会。有你在我就不用怕了,不如我们一同进去。” 宋天目一记反客为主,顿时让血魂飞有点措手不及。可血魂飞毕竟是聪明人,他微笑着道:“那万一卫萧离不顾旧情,与你我大打出手,该怎么办呢?” 宋天目道:“我怎知道,反正有你老弟在,就是要打,也定会先冲你来的吧?”他好似真的无所顾忌,信步走到门边。 轩音连忙让开,依旧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不过这一下对她是大大有利,只要门开了,就可以看清内里的形势,是否李赖儿仍在其内。 “慢着!”血魂飞赶紧喊道,看来这一回小看了宋天目的魄力。论手腕,他对上这个离神宫的火神主不定能有便宜占。可这一来,也直接打开了僵局,让他下了决心要立即开战! 宋天目叼着烟口,拿眼看他。 血魂飞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教主来前,我也不敢擅自做主,让人入酒库之内。”他说时面有难色,相对宋天目的从容微笑,他瞧着更添怒气,口中便道:“刚才我见到神主似乎敌不过这位轩姑娘,也不知是否在下看错了?” 宋天目不去看轩音,反盯着血魂飞,说道:“老弟说话的口气,似乎看不起宋某?” 血魂飞淡淡的道:“正是!” 宋天目笑道:“也难怪,现在老弟手上人马众多,而宋某只有孤身一人,老弟如要摔脸子,莫不是欺负宋某力薄?不错!宋某若和黑手套轩音继续打下去,只怕难逃一败,可是宋某就是败也败的心服口服,黑手套确有本领!这回到了老弟身上,想想老弟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应该不会让宋某遗憾而去吧?” 血魂飞淡淡的道:“神主太过自谦了。”说完一招手,四面人马立时一拥而上。宋天目被围不怒反笑,插起烟杆摆开双手稳守门户,看来他并不不急于突围,前后左右俱是自在教的人,粗略一数,有十几人。几招过去,宋天目心里暗暗心惊,血魂飞带来的人拳脚不俗,他想打倒这周围的十几人实也不易。别人如单个在群殴中,势必左冲右突拉开人数。可他却站在原地稳守四方,每掌打出都是呼呼风声,明眼人一看便知,这般打法如何能支持长久?血魂飞站在一边似等不及宋天目力衰,甩手飞出两点寒星,直射其肋下。 如果换个情况,轩音早已出手相助,她素来看不惯别人以强凌弱,以多欺少。只是目前形式,她还不能得罪血魂飞,一旦对方缠上自己,要见酒库内的李赖儿,就难上加难了。 两点飞星快如闪电,已射到宋天目肋下,只见他左手放弃格挡左面的三人进攻,一沉,用手臂挡住了那两点寒星。 而左面三人一刀两拳俱已落在他的身上。 他闷哼一声,一甩手,挣脱血魂飞的两点寒星,待转身退开,方始瞧清原来是两条梭子枪。 这梭子枪江湖上甚少有人会用。它用白铁做链,枪头连着长链,混体银白,大部分的招式都是直射,使用之人必须与敌手拉开距离,不然这梭子枪就无用武之地了。而血魂飞用这武器则都是突然出击,以收敌手意料之外的优势。这梭子枪不属于暗器,只因兵器谱归门划类,考虑到长链甩动可以拒敌,所以放在长兵器一类之中。 轩音见了,才猛的醒起,回想李赖儿曾与自己说过九里亭之战,啸天野不知中了血魂飞什么暗器。原来竟是梭子枪! 虽受了伤,宋天目却丝毫没有怒气,平静的让人感到奇怪。他手臂上套有一对牛皮护腕,所以身上的伤,只有三处,唯一略重的,是那使刀的人在他肩头划了道口子,不深却已让他感到一条手臂微微的有些麻木。 血魂飞本以为宋天目绝难支撑下去。岂知自己这边虽然人多,但是围着他打了半柱香时间,只见他是越打越稳,丝毫不见疲态。而自己这边的人却慢慢的松散了,一开始都是围住了他像一群野狼死死的咬住猎物,但是此刻却变成花脸唱大戏,似乎在应付着出几招,好像一个个都没吃饱饭似的,拿不出力来。血魂飞已是吃惊,连连抖出梭子枪,可宋天目有了防备,俱是用牛皮护腕给挡住了。 一时气的聪明狡猾的血魂飞几乎要从手下手里夺过钢刀扑身而上。正在这时,宋天目冷笑道:“老弟难道就这几手冷箭的功夫?如此太叫宋某失望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血魂飞气的面容狰狞,终于夺过钢刀,一脚踢开一名围攻宋天目的手下,挥刀劈去! 轩音见了暗道稀奇,他可是自在教的智囊,怎今日碰到离神宫的火神主,就如此不济了呢? “能让此人失去冷静,这宋天目当真厉害!”她心道。其实她见围攻宋天目的人慢慢的拿不出力,心里十分清楚,这是他炙热掌法的妙处,这些人暗里已经吃了大亏。 可惜,血魂飞不明白。 外面打的激烈。 酒库里面却安静异常。 李赖儿内心世界一片祥和。 奇怪! 离神诀本是属于魔性极强之人所练,练功者若想大成,必要舍身魔道,化全身戾气辅助内力冲关,才得至最高境界。 可以说,这些年离神宫没有一人练就离神诀上武功。一来离神链丢失,招式无用。二来内功心法分上下两部,上为入门,下为精舍。就连当今宫主常满胜也只练会上部入门而已。卫萧离与李天凡说练功者会入定,每次入定都会递增日长。那是针对下部所说。其实李天凡不知道,卫萧离没有和他说练下部有何危险。 如果说了,也许李天凡就不会空口天意了。 无力的云,雪白。李赖儿轻轻的一摸,却触手虚无,可他整个人都坐在云上,云连绵,望不到尽头。 “这是什么地方?” 抬头,头上是漆黑。 他想站起来,却发觉自己似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控制着。 站不起来。 这里没有声音。时间当然也不复存在。他感觉自己已坐了好久,好久。可他不知道还要坐多久。难道他要永远呆在这里? 莫名的一种恐慌袭上心头。 似乎他所牵挂的事物正等着他。他不知道那召唤他的事物是什么,也不知道到底什么需要他。他只觉的,他必须站起来,离开,离开这个空虚的,无极之地。 第二十五章 血魂飞惨败 回说血魂飞挥刀砍向火神主宋天目,岂料正中对方下怀。宋天目身上带伤,仍力敌自在教十几位高手,本就苦不堪言,何况血魂飞还在一边虎视眈眈,且不断偷袭于他。可他没露出一点沉重,疲倦的神色,反是神采奕奕,越战越勇,加上不断挑衅,终于引的血魂飞动了真怒,放手来搏! 宋天目两足弓起,上身倾斜,双掌推出,一时满脸杀气,看似要与血魂飞来个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吓的血魂飞急舞钢刀稳住阵式。血魂飞一急,周围的人顿时全力护主,招数都用在阻挡宋天目攻击之上,对他自身是一点威胁也没了。宋天目一笑,顺势蹬腿一蹿,已往酒库顶上飞去。人在空中犹自说道:“魂飞老弟,真是闻名不如相见,你我改日再会!”血魂飞听了,以为宋天目趁机要走,如他去搬救兵,自己的一番计谋说不定会被识破,当下只有飞身追去,口中急喊:“快!拦住他!” 不待自在教等人来阻,宋天目忽然折身回转,人在空中如鹞鹰扑兔,双掌猛击正从下跃上的血魂飞。血魂飞已知中计,无奈救援都在左右,偏偏去势如箭,无法出手,只有自己全力与对方一拼。 血魂飞身手确也不凡,甩手飞出钢刀,直射宋天目前胸,再推双掌,虽没有准备只能逼出五成功力,但有钢刀在先,他至少有一半的胜算! 宋天目双眼泛出笑意,似在说,早知道你会这般。推出的双掌忽然一夹,合着钢刀,却不知他用了什么巧劲,将刀尖一转,竟反迎着血魂飞脑门而去。 血魂飞一惊,急忙收回内力,转为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之上,捏住刀尖,右手旋空一兜,打出一招铁铜袖里的“满风鼓劲”,却听风声呼啸,显见内力不弱。 宋天目交出钢刀,让他左手捏着,自己左手硬挡他一招“满风鼓劲”,右手快如闪电,疾点他胸口大穴! 这时,两人似还在空中同一位置,未曾变过,上下分明,招数快的几乎看不清。 血魂飞在捏住钢刀出掌击敌时就已料到宋天目这一后手变化,所以应变极快,左手松开钢刀,迎着宋天目的右掌而去。 四掌交会,血魂飞顿觉双掌似碰到了两块烙铁,火烫的几乎让他流出眼泪,麻木感一时袭遍全身,丹田的内力全被冲散,他惨呼一声,直挺挺的摔到地上,还未回气,整个人已被宋天目提了起来。 这时,所有的人都在他俩周围,却不敢出手。 宋天目微笑道:“大家还是站在原地,只要等我们宫主或贵教教主到了,宋某自会放了你们头儿。” 血魂飞一番争斗,却失手被擒,如今是万般苦水,千种火头,偏偏穴道被制,动弹不得。他没想到,宋天目至始至终就没减少过贯注双掌的内力,在送出钢刀后,他自己准备的五成内力已分在两掌之上,要与对方十成功力的炙热掌法硬拼,已是必输无疑了!他冷冷的道:“今日我被你拿住,那是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用不着装模作样,离神宫与自在教是几百年的宿敌,你又怎会放过我?” 宋天目已叼起烟杆,他身上还有许多口子流着血,可神情却一点也不在乎,悠然说道:“那是你自在教的一贯做法,我们离神宫五大神主,从来不怕放虎归山,只要自己认为对的,就去做,没什么好计较的!况且,我们离神宫从未把自在教放在眼里,要说宿敌,恐怕是你们自抬身价罢了。”他发现轩音还站在那儿,漠然说道:“姑娘,这里的事还请你不要参与。” 轩音心里对这位离神宫的火神是佩服不已,可李赖儿的安危不明,她又如何能听他的,当下说道:“我站一边,从未干涉过你们的事。你如看不过眼,可以再与我比较。” 宋天目笑道:“现在不行了,我能提出三分功力就不错了,何必再自找苦吃。不过呆会儿纪形陵来了,少不了要大闹一场,姑娘在这里,怕有不必要的麻烦。” 轩音冷笑道:“我从来不怕麻烦。” 宋天目不再说话,抽着烟似在调息。血魂飞也沉默了,他没有说话的理由与必要,不过他仍在心里盘算,他的计划说不定会因为这次被擒而获得成功。 人总是在占取优势时放松警惕的。宋天目固然机智,离神宫五大神主确实不易对付,可血魂飞现落到宋天目手里,他是纪形陵手上的爱将,看似离神宫已稳操胜卷,可到底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而众人等待的纪形陵与常满胜,其实就算来了,作用也不会大到哪去。 个人的胜负,远不及全局大势。这也便是一人敌与万人敌的区别。 纪形陵终是来了。 他独自漫步,远来不急。 血魂飞冷冷的道:“若是常大宫主今日不来,难道我还要跟神主过一夜不成?” 宋天目笑道:“想不到魂飞老弟如此幽默,妙极,妙极!” 他单手一推,将血魂飞推向纪形陵,而在一推间,他已用内力解了他身上诸穴。 这一下,血魂飞便是有怒也发不出来,谁会想到宋天目真的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了呢?如此变数,他又没算到,那他的计划呢?现在,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了。 纪形陵不知这里发生的事,但是也估摸到血魂飞吃了亏,他不予褒贬的道:“没有人受伤吗?” 血魂飞低头愧道:“没有,只是魂飞......” 纪形陵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对宋天目道:“我本想多休息一会儿,好与常满胜畅爽一战,可等了这么久,他却还未来,难道他另有要事?” 宋天目面对的是天下第一教教主纪形陵,一抱拳,不卑不亢的道:“宫主只比我等晚了一日,眼下也快到了,还请纪教主再稍等片刻。” 纪形陵点头道:“这酒库里面是谁,带有什么宝贝,其实,我都不在乎!这些年,老教主仙去时对我的嘱咐,仍日日响在耳旁,不可不记呀!本来我早就耐不住性子想冲上离神宫,与常满胜分个胜负,赌局生死,只是离神宫的势力不在江湖,却又在江湖,别人以为自在教实力乃天下第一,却不知离神宫的实力犹在我教之上,可恨,常满胜只是个躲在帮手之后的小人,玩弄势力财富的潮儿,我多次发出战书,他却不予理睬,甚至连回信也无,可恨,着实可恨!” 自己的主子被人谩骂,非人可忍,非人可受,可是宋天目却一反常态,默不作声,像个锯口葫芦闷着抽烟,眼神哀伤。 恐怕天下间,也少有人能懂得他的心情。 常满胜,年少时一无所有。是市井氓流,一次偶然的机会,入得离神宫,做了组织内的普通徒从,他谈不上会武功,手脚连一般的田里人都比不了,只是他会耍心眼,会奉承,而且奉承的水准极高!他第一次学武,练的就是离神诀。当时卫萧离掌管离神宫,卫萧离那时还年少,武学登堂入室,步入极境,心智也非一般人可比。但是年少之人,通常容易轻信他人。防人之心,更是浅薄的很。外人不知,其实常满胜一身武功,都是卫萧离教出来的。 可惜的很,卫萧离直到这个时候,还不信,常满胜是为了权利名誉,而暗中计算他,使得离神宫上下,那些昔日的弟兄手足,俱要与他相残!而常满胜当真是没有英雄豪杰的气概,与纪形陵这等人杰比起来,他简直是胆小如鼠。虽传常满胜从未败过,但江湖上没人知道,常满胜,到底亲自打过多少硬仗? 自家人知自家事。 宋天目对常满胜,是再了解不过了。 如果卫萧离看见常满胜在他离去之后的日子里,如何奢侈糜烂,荒诞度日的,也许当年就不会亲自捧他为离神宫一宫之主了。 宋天目无话可说。 轩音刚巧与纪形陵对了一眼,纪形陵温和的说道:“小纪这几日,说是很想念李赖儿与你,可他要学习我的大自在手,所以不便与你相见,既然得到李赖儿的消息,不如你这就进 去,带他去见小纪吧,你们也可以好好聊聊,这里是我们大人的事情!老相好了,不拔刀不能解决,不死人不能停止。我说的对吗?”最后这句,是对宋天目说的。宋天目回应他的,只是无奈一笑。 其实轩音已不小了,可纪形陵说来,好像她和小纪,赖儿一样,都只是孩子。她没有抗争,这是最好的办法,亦是最好的待遇,她不想卷入自在教与离神宫的百年之战中去。 黑色的手套,按在铁门上,忽然一道杀气自酒库顶端倾泻而下。 轩音自然而然的收手,往后退开。 一条白练从天而降! 原本站立的地方,插着一柄分水刺。 水神主柳菁菁菁! 一杆长枪,血红的樱晃抖不停,已横在轩音之后。 只是一退间,轩音左右三个自在教的人已死在这杆枪下! 木神主端木齐! 柳菁菁菁朗声笑道:“四哥,你还没吃过早饭,小妹特地为你拿了一只烧鸡,枫小子招待了一顿不错的饭菜,可惜你不能去。” 端木齐一挑分水刺,已将这柄柳菁菁菁的武器送还到了她手里。 一个油布包裹从酒库顶扔下,宋天目信手接过,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只热烘烘的烧鸡,他笑道:“五妹这么做,不怕三哥吃醋吗?” 端木齐从出现到此刻,一直面无表情,听了宋天目的趣话,仍是没有改变,死板板的说道:“你尽量吃,我早吃饱了。” 宋天目并未问,为何金,土两人没来,插起烟杆,还真吃起了烧鸡! 轩音被阻,冷冷的道:“我带走我的小相公,与你们何干,为何拦我?” 柳菁菁菁从酒库顶跃下,站在端木齐身边,柔声道:“我不让你进去,也是为了你的小相公好。” 轩音寒声道:“此话怎讲?” 纪形陵早已被对方如此目中无人的交谈给惹怒了,他长身而起,扑到端木齐身前,挥掌一击。 端木齐横抢一挡,退了一步。 纪形陵纹丝不动,奇道:“这抢杆是用什么做的?” 端木齐口角溢出鲜血,已受了内伤,内息震动,却仍提力凝神,道:“用玄北天石打造,是不是感到内力反撞而有所奇怪?” 纪形陵道:“这长抢是件好武器,就算内力不如人,仍可比力,且不一定吃亏。不错,不错!”话锋一转,他瞪眼喝道:“可是你说,你的武功,比我如何?” 端木齐面无表情的道:“不如。” 纪形陵大笑道:“那常满胜呢?” 端木齐不再回答。 柳菁菁菁却笑道:“等宫主来到,你不就知道了?” 纪形陵冷笑道:“他会来吗?我看他不定又躲到哪去了,这无信无能的小辈,哪敢出来与我一斗?” 柳菁菁菁神态轻松,仍笑着说道:“今次,我们宫主一定会来。教主只管安心等待,别枉费了内息,呆会儿比起来输了。” 她这话一出口,倒叫纪形陵这边吃惊不已,好似她巴不得纪形陵能打败常满胜。 这又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六章 意外挑战 水神主柳菁菁菁在五大神主中排行最后,年纪比宋天目小七岁,过了年关,刚满三十。她有一对非常妩媚的俏眉,五官既不出众亦不落俗,叫人初看时不觉怎般,但看久了,却别有风韵。 原先轩音与她交谈时,被纪形陵含怒打断,这时纪形陵一心等待常满胜,事以轩音忍不住心中疑问,又说道:“你说不让我进去,是为了赖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柳菁菁菁那妩媚的眉峰一扬,娇声笑道:“你若是闯进去,李赖儿的性命肯定不保!” 轩音面色一变,说道:“为什么?” 柳菁菁菁道:“卫大哥自从离开离神宫后,一直在找寻离神链,这次他的行踪走漏,却还迟迟留在此处,我们这么多人围住了这座酒库,他仍在其内未有动静,你猜是为何?” 轩音心里暗道,难道卫萧离正在教赖儿离神诀? 一边的纪形陵等人听了,越发静下心来,等着柳菁菁菁说明原委。 柳菁菁菁笑道:“我们离神宫平日在江湖不怎地走动,可江湖上的消息,却一清二楚。花少之子出现江湖,我们早已留心,只是没料到连花少也重出江湖,这可能是与皇宫禁物重现江湖有关,传闻李赖儿曾二入禁地,第二次更是毁了禁地一切东西,但我猜想,他在禁地内也拿了一件禁器,那就是离神链!” 轩音心知不必再隐瞒,坦然道:“没错,他确实拿了你们离神宫的镇宫之物。” 柳菁菁菁道:“天下间能练成天魔功,又可使出寂灭一剑者,只有花少一人,他虽然传了天煞李不群天魔功绝学,可李不群从没练成寂灭一剑,这也说明花少的天资是如何高人一等。所谓虎父无犬子,当卫大哥见到李赖儿的时候,一定看中了他是练武奇才,所以才会专心传他离神诀。” 宋天目吐着烟圈,笑道:“早就听说李赖儿的轻功如何了得,在东北林中更是大败铁骑军,在千马横刀中往来如入无人之境,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有这般心智与轻功,非一般者可以比较。” “如果他真的能练成离神诀,那将是我们离神宫一大幸事!试问再过十年,江湖上谁能比过这条真龙?”柳菁菁菁对纪形陵笑道:“纪教主的武功我等佩服,可纪教主之后,又有谁能与李赖儿齐名?” 血魂飞神色一黯,却立时目露凶光,他似已动了杀机,欲要酒库中的李赖儿不能生离此地! 可纪形陵一点也不在乎,淡淡的说道:“我昨日已找得失散多年的孩儿,我相信他不会比花少的儿子差多少,以后的江湖,自是他们的,可现在,我有信心,常满胜来了,我定叫他惨败一回!” 话题一转,又到了今日两大宿敌之战上了。 木神主端木齐木然说道:“离神链一日未回到离神宫,我们一日不出江湖。” 众人听不懂他话中意思,柳菁菁菁解释道:“昔日我们老宫主在世时曾有令于我们,除非我们找到离神链,不然,我们离神宫不参与江湖上一切争斗,权势尽舍!” 纪形陵恍然大悟,说道:“难怪这些年你们一直不在江湖中走动,原来是这个道理!” 宋天目看着酒库,笑道:“正午将至,成功与否,只有看小鬼的造化了,我离神宫兴衰祸福,也全看今次了!” 他说的,众人又是听了,不懂。 可柳菁菁菁却未解释。 端木齐一直没有表情的面上,忽然起了一丝担愁。 这日恶人斗,安民守户中。 飞来马蹄声,想是江湖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长街尽头。 长街尽头,四匹大马,骑着四个大汉,四个大汉抗着一座凤车。 凤车像轿子,却比轿子大。 四面挂帘,帘若薄纱。应是看不清,朦胧逍遥仙。便是说这种凤车的。 这个年代,这个江湖,已少有人用这种派头。 纪形陵哭笑不得,问自己,难道真要与这样的人认真较量? 那人做在凤车中,好似摇着扇,左右女子,体态婀娜,未见其人,已听笑声。 那人的笑声,尖尖涩涩,满足中带着不满足。 凤车稳稳停下,车中男子飞身跃出,一步来到酒库门外,转身与纪形陵打了个照面。 他便是常满胜。 消瘦的身材,微弯的背,手长及膝,一张猴脸尖嘴小眼,搭上一个粗大鼻子,不显拥挤。 纪形陵长吁一声,说道:“好,你终于来了!” 宋天目、柳菁菁菁、端木齐三人见他却不行礼。他倒先与柳菁菁菁说:“卫大哥呢?” 柳菁菁菁极温柔的一笑,用眼神飘了一下酒库的门,然又抿嘴笑着。 常满胜嘿笑道:“纪教主啊,不好意思啦,本座一直为宫内事务繁忙,所以没给你回信,实在抱歉啊!” 纪形陵淡淡笑道:“既然你来了,那我们开始吧,动手之前,我想先和你做个约定,如果我死在你手里,从今往后,有离神宫的地方我自在教绝不出现!而你若是败在我的手里,你们离神宫也是一样!” 常满胜惊讶的问道:“怎么,纪教主难道不知道?” 纪形陵被他一问,感到莫名其妙,道:“不知道什么?” 常满胜道:“我说纪教主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炼狱门的盖世狂魔不是要找你决斗吗?怎么你不知道?” 纪形陵满不在乎的道:“不管谁要与我决斗,那都得等到我与你较量了之后再说!我等了你许久,就是一刻都不能再等了!出招吧!”猛一大喝,他双掌垂在身侧,发出一股强大的掌力,风声大作,使的身边众人都退了开去。连面对着他的常满胜都情不自禁的小退了一步,此刻他的面上血色全无,苍白一片,他惊呼道:“乔金晟马上要来找你,我劝你还是不要与我打了!”纪形陵大怒道:“无胆鼠辈!吃我一掌!” 一边的柳菁菁菁向另两位神主连打眼色,在纪形陵出手前已退至酒库门边,靠门而立,她冷语说道:“宫主,今日你真是丢脸丢到家了!若你还不出手,我们的约定就直接起效了!” 奇怪,堂堂离神宫的宫主常满胜好似有什么把柄落在柳菁菁菁手上,一听她说的,立马叫道:“我出手,我出手!” 正在这时,纪形陵那大掌拍来,常满胜本要出手,却惧怕敌不过对方的掌力,连忙闪身向左边一避,纪形陵掌势一改,要追击之时,却突发异变! 一条黑色的人影从斜屋掠下,直奔而来,两道盖世无双的掌力越过三丈之地,已击向纪形陵身后! 纪形陵长啸一声,人已跃起,双掌往后一拍,与那股劲力打个正着,“砰”的一声,他被震出两步。那身后的黑影,原地落下,一扯长摆,单手遥伸,赫然是一招昆仑派起手式掌法。 “五象归元功?” 纪形陵转身对着黑衣人,对方正是盖世狂魔乔金晟! 轩音曾与他对敌,心里知道这人的武功,眼见纪形陵与他对掌也要被逼退一步,便知当今天下,要在掌力上胜过乔金晟的,恐怕再无人了。 柳菁菁菁见乔金晟出现,却恼羞成怒,道:“我等刚与贵门枫少主打过招呼,他已答应不插手我们离神宫与自在教的事,怎么你还要来捣乱?” 乔金晟神情漠然的道:“我本不想来,是枫霄云拜托我,我才不得不来的。”他姿势依旧,对纪形陵道:“我必须在你与常满胜交手前,与你一战,你也务须多言,全力与我出手吧!” 纪形陵听了,仰天长笑,笑罢说道:“常满胜啊常满胜,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与你动手,因为你实在不配!” 常满胜一点惭愧之色都没有,得意的笑道:“还请纪教主自求多福,乔前辈的武功可不在你之下,论辈分,更是你成名之前的高人。其实我自问根本不及乔前辈,所以你就是输在前辈手上 ,也未必是一件丑事!” 端木齐终是忍无可忍,面色阴沉的道:“常满胜,你认为自己没有败给纪形陵,我们就会继续当你是宫主吗?” 常满胜一笑,说道:“我是受过离神之礼,万众供奉的离神之主,你们叛我亦等于背叛离神!” 宋天目悠然的抽着烟,一把拉住正要冲过去想狠揍常满胜的端木齐,笑道:“纪教主一定会与盖世狂魔比斗,我们还是安心看吧。” 柳菁菁菁也冷静下来,说道:“是啊,有好戏怎么能不先看呢?” 其实,他们都在等,等真正的离神之主出现。 而常满胜虽面带笑容,但眼色却飘忽不定的始终离不开酒库的门,他似乎颇为担心酒库中的李赖儿,到底会不会练成离神诀。 要说明离神宫的事,已不是一言二语就可以讲清楚的。 为什么柳菁菁菁等人要常满胜与纪形陵较量,为什么他们会知道李赖儿练离神诀已有十五天,为什么乔金晟会来找纪形陵比武,正好挑在这个节骨眼上?而木神主端木齐为何会对常满胜说那一句,他们的约定,到底是什么? 这些,都得从离神宫内部发生的事说起。 第二十七章 除害 离神宫建立在兰州,那是一个偏离了中原,却又未舍之地。其中多居回、蒙两族,据说,那边的回族女子,有边塞的豪爽,与江南的纤细文弱,兼之美丽大方,款款动人。 事以久居兰州的离神宫徒众,不乏龙凤之辈。 五大神主各个独有风采,神秘圣女越是妖艳绝尘,大护法卫萧离昔日的追慕者更是数不胜数。 离神宫的人,无一不爱自己的宫教,生于斯长于斯,他们的家即是离神宫。 宫主是离神之主,需要得到大护法推举,五大神主一致通过,再接受离神之礼,方才能成为一宫之主。 卫萧离错信常满胜,推举他为离神宫主,他在位期间,常满胜表面上极其努力,所以也相安无事。可之后发生了江西长板街之战,卫萧离才不得不下了决定,冒着背叛上代离神之主的戒律,私自带走离神诀,赶往江湖找寻适合修炼离神诀的人,并追查离神链的下落,这才给了常满胜机会。 常满胜一边下令除去卫萧离大护法职位,一边派人追杀他,扬言拿回离神诀,铲除叛徒。 五大神主就是有异议,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因为常满胜的做法并没有错。卫萧离的行为,确实是背叛了离神宫。 说起江西长板街之战,是自在教血魂飞一手操办的。 离神宫的势力早已退出江湖争斗,许多年来,江湖人看不动离神宫在江湖上活动。正是上代离神之主的交代,这交代是离神宫若不寻回离神链,便一日不参与江湖争斗。一应江湖上的买卖也全都不得掌管。江湖上的帮派都有自己的势力,也有自己的生意,壮大势力的方法不在杀人,而在赚钱,名第一,而钱第二。离神宫不做江湖上的买卖,自然难保昔日雄威。卫萧离天纵才情,想出了一个法子,让大部分徒众名义上脱离离神宫,继续操管以前做的买卖。这样既不违背上代离神之主的戒律,也不用自伤元气。保住了生财之道,亦保住了离神宫势力。 可到底离神宫的主力是不愿脱离的,尽管是名义上,卫萧离也不能靠这个方法调动他们。所以血魂飞为了江西的中原第一赌场的生意,而发动了自在教的人偷袭离神宫掌管的赌场,卫萧离眼看着自己的徒众不敌自在教的高手,也是莫可奈何。 那长板街一战,最后惨败的是离神宫。 只因离神宫真正的高人,都在兰州,想管,也管不了,想打,也打不出手。 这一战终于让卫萧离明白了一件事。 就算他再有本领,也不可能扭转乾坤,自在教一日比一日猖狂,只因他离神宫不能动手,只能挨打。 那些名义上脱离了离神宫,骨子里却流着离神之血的人,却一直在战斗,为了离神,为了自己的家在战斗。 他们帮不上,只有坐壁观望,这比他们自己流血,自己死去,更为痛苦。 卫萧离明白了,他知道,只有找到离神链,才能让离神宫再现昔日辉煌! 而这个时候,他亦发觉,常满胜胆小如鼠,不配当离神之主。可他还不是不相信,常满胜会坏到那个地步,所以他容忍了,他想去江湖上找,找个真正的离神之主,来力挽狂澜! 大护法本是唯一可以革除宫主之位的人,也是唯一可以管制宫主行为的人,所以卫萧离这一走,常满胜再无顾虑,顿时一手遮天,在兰州作威作福,横行无忌。他派人广收貌美女子,纳入离神宫做他的侍婢,其性质已等同皇宫妃子,一时搞的整个兰州怨声载道,更有众多教徒离开离神宫。而有进言者,他明目张胆运用宫主权势,以极刑杀之。 这更促成了五大神主决心将他废除。 可难就难在,卫萧离不在,他们有心无力,离神宫的规矩等于是家规,他们只有在家规下想办法。 一时离神宫内忧外患,堪临绝境! 五大神主苦苦支撑,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卫萧离一直没有和五大神主联系,只因他以为,他们都以不再信任自己,可他不知道,五大神主却是多么的需要他。 五大神主不能离开兰州,所以派出亲信,一直在找寻卫萧离。直到近来炼狱门在江湖上大肆活动,五大神主也注意到了青龙镇闲云客栈之事,才意外发现了卫萧离的行踪。更查得,卫萧离正在教李赖儿离神诀! 这一消息,仿佛久旱暴雨,雪中热炭,柳菁菁菁猜想,离神链可能在禁地中,李赖儿是否从禁地中拿了离神链,若是他带有,那么卫萧离已得到了离神链,所以他们出现江湖,并不算是违背了上代离神之主的戒律。 这一来,计划顿出! 而这个计划,则名为“除害”! 由柳菁菁菁出面,与常满胜交涉,一来常满胜一直对纪形陵的挑战避而不答,二来既有卫萧离的消息,而卫萧离又是他点名要除去的“叛徒”,所以五大神主一致要求他亲自带队赶往青龙镇,既可与纪形陵一战,挽回离神宫的名声,又可除去卫萧离,夺回离神诀与离神链! 常满胜初时不肯,以五大神主和圣女去青龙镇便可操办为理由推搪。五大神主一起威逼,谈时若是常满胜这次避而不战,则要请回卫萧离,届时支持卫萧离继续担任大护法职位,再废除他的宫主之位。 再有,卫萧离甚得离神宫徒众尊敬,而青龙镇的消息经过五大神主的手段,早已传到每一个徒众耳中,所以一时支持卫萧离的人是满座而起。 局势,已由不得常满胜。 可任谁也没有料到,他居然会私通炼狱门,请来盖世狂魔与纪形陵一战。 这时,两人也已蓄势出手,使的三大神主只有守在酒库门旁,等待酒库中的变化。 第二十八章 正午将至 (一) 沉重的布帘挂着,当铺中一片昏暗。 莫明的一股子杀气蔓延在当铺中。 这里有许多人,可如果有个外人闯进来,定会以为走入了地狱。这里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浓重的诡异气息,这不仅仅会给不知所以的人带来恐惧,以及其中夹杂着天上地下包含全部野兽无道的那种欲望。这欲望可以燃烧起无尽的火焰,以至连焚毁了自身,也是理所当然的。 枫舞阳也在其中,而他,却是最平和的一人。他没有杀气,亦没有那种欲望,他有的,只是愤怒。 “谢老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知道,我刚答应了离神宫四位神主,我们炼狱门绝对不会插手他们的事吗?” 谢老当虽惹怒了少主,但他并未退缩,因为他的决定,是由门主枫霄云指示的。他弯着身子说道:“门主刚传信来,说是务必协助常满胜压制离神宫的叛乱。” 枫舞阳见他仍要派人去帮常满胜,不由把心一横,道:“这是离神宫自家的事,江湖规矩,我们怎么可以干扰别人宫内的纷争?你这么做就是陷我于不义!可以,你们要去,踏过我的尸体去好了!” 孤魂野鬼们低着头,一边注视着谢老当,这里管事的是他,冒犯少主这玩命的事,也正好抛给他去做,他们犯不着惹这麻烦。 谢老当挺起了腰板,走近枫舞阳身前,说道:“少主,我们如果不去,门主来了,会责罚我们的!” 枫舞阳撇过脸,道:“这我不管,反正我不答应!” “那......还请少主原谅。”谢老当突然出手,点了枫舞阳的昏睡穴。 他抱住枫舞阳,对众孤魂野鬼说道:“论功行赏,各自见机行事!去吧!” 沉重的布帘猛的向外喷张,片刻后,又慢慢的垂下,当铺内刚照进的阳光,瞬间成了死灰色。 (二) 正午将至。 离李赖儿回息出关,尚有一个半时辰。 别说轩音,就是久经江湖血雨腥风的几位神主,亦是紧张的手心冒汗。 一边的战斗恰已打响,掌击声如雷灌耳,奔急若万马长弛。很难想像,这是由两个人的对掌所产生。 乔金晟的内力高出纪形陵少许,可纪形陵明知如此,仍力拼掌势。放眼天下,似乎他比乔金晟这个盖世狂魔更为狂妄! 两人下身仿佛老树盘根,扎着不动,而上身除了肩膀有些抖动外,也如门板似的。只有双掌翻飞。 乔金晟的掌势犹如长江一泻千里,而纪形陵的掌势却像坠石,初时远望,感觉稍慢,但是落到眼前,已快的令人不及反应,这速度的加持便已将力量在掌势中发挥到了极至!更厉害的是,每一掌,他都似全力施为。连内力比他深厚的乔金晟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光以掌法而论,似乎纪形陵要稍胜一筹。”柳菁菁菁对宋天目低语,见他神色自然,便已明白这位四哥并未在意纪形陵的奇妙掌法。 只听他微笑着说道:“自在教的大自在手在武林中也算独树一帜。不过与我宫的离神诀比起来却不堪一击!” 纪形陵猛一声暴喝,紧接着震发出“啪啪”两声,他与乔金晟骤然分开,继而斜视宋天目轻蔑的说道:“就算离神宫的离神诀如何了得,可无人能用来与我一较高下又有何用?武功毕竟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大自在手在我纪形陵运用下,方才是天下第一!就算你离神诀厉害,常满胜这匹夫可敢与我一战吗?” 宋天目面对着纪形陵锋芒毕露,当世不二的狂豪,立时哑口无言,只有无奈的咬着烟杆。 柳菁菁菁是女子,口舌也是最多的,这时亦是无语。 反倒是,木神主端木齐面无表情的说道:“到底有没有人能用离神诀与你较量,终有一天你会知道。”他的木然神色正好给人一种无法抗争的自信。 纪形陵不再搭理这边,扭过头对着乔金晟,健朗一笑,道:“盖世狂魔到底名不虚传,论内力我比不过你,不过比掌法,似乎你的昆仑绝技还胜不过我,我可说错?” 乔金晟的脾气向来是识英雄重英雄,他也是心胸开阔之辈,要不然当日在俞府大院,他又如何会有与李赖儿的那一番讨教?只见他轻拂长须,一脸笑意,慢慢说道:“你的武功不错,算起来我略输你一招,不过今日不是你我生死决战,所以,这一招,我以后再找你讨回来!”说完,他竟一个冲天鹤啸,飞去无踪。 乔金晟这一走,常满胜已退到酒库转角,似要隐入一边的小巷,打算逃之夭夭了。 宋天目一声怒喝,喊道:“宫主莫走!” 常满胜的武功并不输于他,可被他这一喊,仿佛丢了魂似的呆呆的站在原地,似进也不得,退已不能了。 纪形陵见了心灰意冷,他素来以打败离神宫为目的,岂知今日见了对方最厉害的角色,竟是如此无能胆小之辈,也不知是上天的玩笑,还是他自作多情,把离神宫看的太过厉害了。 这时,街上又来客人。 七个鹤发童颜穿着清一色蓝色绸袍的老人,慢步走来。 而走在七人之前的是重伤初愈的唐小云! 唐门七老与唐家少主来了,纪形陵露出淡淡的笑意,而一边的血魂飞却皱起了眉头。 “可惜啊可惜!在下未能亲眼目睹纪教主与盖世狂魔一战实在遗憾。”豪爽依旧的唐小云拖着斩马刀,已施施然走到了纪形陵面前。他抱拳说道:“天下第一教与离神宫的战争看来已分出胜负了。” 此言一出,三大神主勃然大怒,可端木齐及时拉住柳、宋两人的手,暗下眼神,示意两人暂且忍耻含羞继续守在酒库门前。 血魂飞不等纪形陵开口,已先说道:“唐门主此来,可是要找李赖儿报杀兄之仇?” 一边的轩音冷冷的道:“赖儿从未与唐家大公子动手,血魂飞你不要血口喷人!” 血魂飞道:“唐门与我们自在教已是同盟,我怎么会骗唐门主呢?” 唐小云道:“我今日来正是为了李赖儿,我要亲口问他,为什么杀死我大哥!” 其实早在唐小云静养的这段时间,轩音就把李赖儿在九里亭的遭遇告诉了他,现今他这么说,其意图何在,轩音已隐隐发觉。而如此一来,血魂飞再无话可说。 纪形陵拍去长衫上的尘土,远望寒云中的弱阳,叹息一声,对唐小云道:“你大哥若是活着,也许我还能多个对手。如今放眼天下,能做纪某对手的,实在太少了......”他本还想说一句“要找也太难了”只是觉的,若这样说了,无疑是把全天下的高手都变成自在教的敌人。他又如何会做这等蠢事? 血魂飞拱手说道:“当年天下有十大高手,今日武林却一直未有动静,也没有什么人来评论,不然的话,以教主的武功,当可入列其中!” 唐小云道:“一直以来,都道是常满胜乃教主宿敌,岂料这人如此胆小,看来江湖真的应该进行一次排名,不然有这等人与纪教主齐名,实在是对教主的一种侮辱!” 三大神主顿时对唐小云另眼相看,因为他越是侮辱他,越是帮了他们。而常满胜却沉着脸,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眼神正不断的溜达在长街尽头。 这个时候,血魂飞的一句话,把众人拉回了战局! “李赖儿就在里面,门主可要进去?” 离正午,已不足一个时辰。 轩音戴着水火不侵的黑手套的手竟已有些冷了,在寒冬的刮骨风中,似乎每个人都感到了寒意。 难道,今天又会下雪? 所有人都看着唐小云。 轩音亦紧张了起来,现在这酒库的门是关着的,一切相安无事,但是若打开了,那...... 这里,没有人知道纪形陵是不是真的不觊觎卫萧离带着的离神诀,是 不是真的不在乎那五大禁器之一的离神链?而常满胜呢?三大神主到底该如何对他又如何对其内的卫萧离? 唐小云的一句话,可能提前结束这里的纷争。 “当然要进去看看。”他说时,还冲着轩音微笑。他似在让她放心,似在表明,他不会伤害她的小相公。可他没有体察到血魂飞的问话是别有居心,他根本没有去想,一个与自己这边同盟的人,会利用自己来达成目的。 他是君子,他也是莽夫。 可他身后的七位老人,却没有一个是糊涂之人! 唐门七老怎会不了解自己的主子,又怎会不了解这位眼中慢慢长大的孩子,七老中排行第一的唐晓岚轻拍唐小云的肩膀,哈哈大笑着,说道:“只是我们还不急,反正李赖儿自己也要出来,外面这么热闹,我们还在先在这里凑些热闹的好。” 一个“好”字,已提起唐小云的警惕,他还不明原委,只有点头表示这也是他自己的意思。 血魂飞一计不成,转眼看见缩在转角处的常满胜,立时淡淡的问道:“常大宫主不是要亲自来找卫萧离的吗?干什么躲在那儿呀,来,要在下陪您进去吗?” 常满胜面色一变,惊恐的退了一步,东瞧西看,半饷发现没人理他,才呐呐的道:“不必了。” 纪形陵冷哼一声,忍不住心中怒气,对血魂飞轻轻的说道:“我们先进去!难道还怕卫萧离不成?”他原是担心,卫萧离与常满胜两人对付自己,常满胜既已不足为虑,那留他卫萧离一人,纪形陵自问有十足把握可以取胜! 但,血魂飞微微的摇了摇头。 纪形陵不知道,只要他血魂飞连跺三下脚,整个酒库就会倒塌,里面的人都会落到地下的陷阱中,而那里正有五十个武功高强的快刀手等候着,一旦有人掉下来,那个人,必定死无全尸! 其实只要血魂飞愿意,李赖儿与卫萧离早已死了,只是他还不能这么做,因为他要等更大的收获! 而让血魂飞顾忌的,主要还是一直迟迟不肯现身的两大神主与那神秘的圣女。 血魂飞轻道:“教主可有发现那金、土两大神主与神秘圣女?” 纪形陵也轻道:“这里屋檐低矮,要想躲藏可不容易,但是卫萧离和离神宫的两个宝物在这里,他们三个绝对不会不在这里。” 周围的人只能看见他们在低声交谈,但是谈什么,却听不清,这更让人感到越来越压抑了。 这时,血魂飞突然高声说道:“教主武功盖世,连离神宫的宫主都不敢与您过招。难道,离神宫真的落魄到了如此地步?若你们离神宫没有人敢与我们教主一比高下,我看你们从今往后就归属在我们自在教麾下得了!” 宋天目与柳菁菁菁飞快的对视了一眼,柳菁菁菁的眼神是无奈的恳求,而宋天目,却是悲凉的决断!血魂飞终于赢了一回,这一招实在太毒,让他们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次,端木齐松开了手。 除了一战,别无选择! 如果这个时候他们默认,恐怕以后离神宫的人在江湖上行走,就要永远的被人所耻笑了。 纪形陵眉头一皱,虽然血魂飞神来一笔,已是长龙腾空,叫人欲敌无力,但他内心却忽然感到了一丝可笑,其中也少许夹杂着可悲。这无疑更否定了他的努力,因为离神宫败的太快,也太容易了。 此处的三大神主,谁也无法战胜纪形陵,可他们必须得战,他们死了,常满胜还能活着走出这青龙镇吗?不需要血魂飞精心挖掘的陷阱,卫萧离逃不出这满是自在教势力的青龙镇。而离神宫的覆灭将是指日可待了。其实,血魂飞这句话的用意,却不仅仅是让三大神主提早与纪形陵拼命,而是要逼出潜伏在四周的真正强大的敌人! 而这句话,更让这些人,不能群起动手,演变成一场大战,因为离神宫不能守着离神诀与离神链而被江湖上说是,没人能斗的过自在教纪形陵。 换做别的帮派,也许会依仗人多势众。 可离神宫不会。 如果五大神主联手,再有神秘圣女暗中相助,他们要保出李赖儿与卫萧离,并不是不可能! 血魂飞抓住了他们的弱点,大家在酒库外站了这么久,血魂飞终于看到了三大神主的弱点,而他们暴露出的,也正是离神宫的弱点!唐小云可以羞辱常满胜,但不能羞辱离神宫。羞辱了离神宫,三大神主俱是表现异常,这说明他们可以为了离神宫的荣誉名声而战,哪怕战死,亦不足惧哉! 他们不会丢下离神诀与离神链,也不会联手对付纪形陵。 所以,他们只有一个一个,战死。 他准备了这么久,努力了这么久,甚至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就这么轻易的换来了胜利,纪形陵在喜悦与失望的交杂中,情不自禁的叹道:“妄我练就一身傲视天下的武功,真是浪费了我自在教独步武林的大自在手!” 轩音也感到了悲哀,她是替离神宫悲哀,这个神话般的宫殿,难道真的就这么倒了吗? 宋天目收起了烟杆,这回他细心的抚摸了许久,才插上腰带,走到纪形陵面前,无喜无忧的道:“就让我来领教教主的大自在手吧!” 纪形陵神色淡然,慢慢的伸出左掌,是一个起手式。 宋天目已抱必死之心,谁知正要出手之际,一个白衣少年从酒库对面的客栈顶上跃了过来,人在空中已高声喊道:“纪前辈莫欺人太甚!武功院弟子冬难挽愿来领教!” 第二十九章 飞来年少 若说冬难挽的胆子大到会去挑战纪形陵,那就是胡吹了。他这一来,只为了推延时间。毕竟身为天下第一教教主的纪形陵是绝对不会与一个小辈动手的,就算真要动手,他也不怕,因为他还有帮手! 先前自他跃下的那家客栈楼上,又陆续赶来沐林芝、郑永、冷幽泉、俞语之四人。 轩音见了,不觉奇怪,他们怎么一起来了? 原来当日闲云客栈之外,冷家姐妹见闻唐小云邀约枫舞阳,冷幽泉为找李赖儿行踪,不敢贸然行事,一面把妹妹安排在客栈内住下,一面关注当晚闲云客栈发生的事,后来见到轩音与小纪,她也不去相见,只在暗中观察,想把青龙镇上的势力了解清楚,一来二去她也摸出了门道,心知自己这边人寡力弱,便回了一趟武功院,把青龙镇上的事告诉了方振衣,希望他请几位武功院的师傅来帮自己去青龙镇找出李赖儿,保护他回来。谁知方振衣担心炼狱门再杀回武功院,不答应她。她无奈下去找冬难挽,后者为了李赖儿与小纪夜不安寝,饭不食香,一听之下立即叫上沐林芝与郑永,本是三人下山来此,却不料又遇上刚把父亲送上武当山,匆匆赶来的俞语之,便欢忧喜愁的一同来了青龙镇。 再说俞语之为何会去武功院,其实那日夜里,武功院众人来找他父亲俞安泰询查小天星掌一事,帮她解了难题,而后救她父亲一命的黑衣人又对她说过,希望她去武功院,到时可以让她帮忙,她是有恩必报的女子,一把父亲安置妥当,就去了武功院。 这五个少男少女一登场,顿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冷幽泉身材结实,一张脸是轮廓分明,神采飞扬;沐林芝人虽矮小,但锦衣银饰,华丽脱俗,佩着长剑眼波流动,顾盼生威,而她最是年少,不笑时若莲花童子气质非凡,一笑时悬胆俏鼻轻皱,竟是极其可爱;俞语之在三女中最是瘦弱,脸色苍白,神情清冷,予人只可远观不可近接的感觉。两个男子一先一后,前者面相富贵,白衣长衫,不带兵器,但举手投足都有一股自信隐隐透出,就从这一点看来,已是后浪欲扑,稚龙将升,稳稳的具有一派年轻高手风范;后者落足于地,站在三女之前,人不高不矮,壮实有力,方脸虎目,庄严成熟,可见其人正直老实,武艺扎实。 纪形陵见此五人,不觉问道:“你们都是武功院的弟子?” 冬难挽道:“都是!” 俞语之与冷幽泉本不是,听他如此一说便不再言语。 纪形陵点头道:“我与你们前院长天空大师亦是好友,你为何要挑战我?” 冬难挽等人早已藏身在客栈楼上,透过纱窗,看着这里的情势,知道血魂飞一语说出,宋天目若是与纪形陵开打,那一切已成定局,到时任谁也无力回天,纪形陵收拾了三大神主,酒库之内正修炼离神诀的李赖儿处境将十分危险。所以,几人才现身相助。 冬难挽行事时而正常,时而疯癫,这时嬉笑着道:“晚辈长年身在武功院,一直都是武功院内的第一弟子!近来实在找不到对手了,听闻您是天下第一教教主,武功更是江湖顶尖,所以来找您比试。您就当教导江湖后生,哪怕痛揍我一顿,也无所谓啦!能被您这样的高手高手高高手揍一顿,那也是莫大的光荣!” 血魂飞见自己的妙计被他破坏,哪会甘心?当下冷冷的道:“就你一个江湖后辈也想与我们教主动手?我这里的人随便找一个都够你受的,还不快点让开!” 沐林芝傲然说道:“我们也是有身份的人,你这些人也想与我们动手?有本事的,你上来会会我手中宝剑!” 血魂飞长笑一声,抑住怒气,淡淡的道:“好,我三招放不倒你,我血魂飞三个字从今后倒着来念!” “慢着!”轩音慢步走上前,站在沐林芝身边说道:“我替她战你!” 一见是黑手套轩音,血魂飞不敢大意,生怕真的动上手了,没有百招分不出胜负,如此一来,时间就耽误过去了。他道:“待会儿,在下可以与你们一个个分出胜负,不过现在是我们教主与离神宫三大神主比试高下的时候,你们再捣乱下去,怕是往后江湖上有人会说,离神宫的人胆小不战,还需别人......” 冬难挽插口说道:“我们武功院与离神宫素来没有交情,今天是我要向纪前辈讨教一两招,纪前辈,请出招吧!”话风一停,冬难挽人如利箭般射向纪形陵,左手食指点出,直取纪形陵膳中穴。 纪形陵看也不看,单掌一挥,只凭掌风就把他卷飞了出去。 冬难挽暗叫一声厉害,大笑道:“到底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前辈,再看晚辈这招!” “冬大少,不要我与爹动手!” 冬大少这个叫法,是李赖儿最先发明的,而后小纪也跟着一起叫上了,天下间会这样叫他的,亦只是有这两人。 冬难挽立即停住了身形,极其愕然的看着远来的小纪。 纪形陵早在出发前就嘱咐了手下,看住他,并把消息封锁,没让他知道李赖儿近来的消息与这次行动。可纪形陵十分疼爱这个失散十六年才得以相认的儿子,不愿欺骗他,事以离开时并没有向他说明去了何处。而近段日子他几乎是形影不离的传授小纪武功,所以小纪练了会儿,不见他而问起旁人时,因对方搪塞的话发出了疑问,这才追来发现了自己的好友竟然在和父亲动手,他怕冬难挽受伤,所以人未到已大喊了起来。 冬难挽等人都懵了,怎么一直不声不响,“孤苦伶仃”的小纪有了爹了,而且是天下第一教的教主! 小纪赶到立即拉住纪形陵,他也是茫然,不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动上手了?轩姐,你也在这里呀!哎哟,唐公子好,你身上的伤不碍事了吗?” 唐小云被他问的一阵尴尬,只有说道:“没事了。纪教主,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还有个孩子?”原先小纪与纪形陵父子相认后,便去唐门找轩音,适时只有唐门七老与轩音知道这件事,当时唐小云在静养,众人也没有告诉他,所以他还不知道。 纪形陵得意的大笑了起来,揽着小纪的肩说道:“这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子!纪白!” 冬难挽等人都是抱着能多拖片刻便多拖片刻的心态,他拉过小纪笑道:“你小子是真人不露相,这下好了,以后我可不敢用家传的冬阴指来欺负你了,万一你用纪前辈的大自在手,我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哈哈!” 小纪摸了摸头,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冬难挽仿佛见到母鸡在天空中飞,惊讶的道:“你也太没耳力了,怎么连青龙镇两大宫教宿敌之战都没听说?而且我们的好弟弟更是捡到了宝贝,正在这酒库里和离神宫昔日的大护法学习离神诀哩!” 血魂飞见形势不妙,连忙说道:“小纪,这里有四个离神宫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你和朋友要叙旧,不如这就先回府上,李赖儿还在酒库里,等他出来,我一定把他带回去让你们相见。” 小纪听了,没察觉到血魂飞的用意,并且这里的关系太过复杂,他亦没弄明白,还处在见到冬难挽众人,得知李赖儿消息的愉悦中。他牵起冬难挽的手,笑着道:“走,去我那里喝杯茶。” 冬难挽等人顿时急了,这家伙真是愣头青,居然在这个关键时刻还叫他们去喝茶!可到底又要如何开口呢? 身为自在教教主亲子的小纪,该让他如何接受,即将成为离神宫两件宝物继承人的李赖儿这一件事?要知,正午之后,李赖儿就将从他最好的朋友变成不能改变的宿敌,如果小纪现在弄清楚了,会不会立即冲进酒库,阻止李赖儿继续学下去? 可离神宫的三大神主非常了解,现在,要阻止李赖儿的唯一办法,就是结束他的生命啊! 就是不了解离神诀的人,也应该明白,练武大忌,便是在修炼内 功心法之时,被人骚扰。后果,重则立即死亡,轻则武功尽废! 纪形陵不愿伤害李赖儿,亦不愿再与冬难挽等人纠缠下去,于是说道:“宋天目,你打是不打?” 宋天目微笑着对冬难挽道:“你们的好意宋某心领了,我们离神宫也感谢你们,不过,这里是我们离神宫与自在教的事,今日纵是我们全死在此处,亦不能受你等恩惠,让你等帮忙!” 纪形陵双掌向两边一推,两股无形的内力顿时将身边的人推了开去,小纪与冬难挽等只有跌出三丈,让了一块方圆之地出来。而其中,纪形陵与宋天目,已对峙上了。 第三十章 五大神主 如果没有冬难挽,宋天目与纪形陵的战斗,可能早已分出胜负了。纪形陵轻谓:“这一出手,你是必死无疑。” 宋天目仿佛看透了生死大限,漠然说道:“宋某死得其所,没有遗憾。” 只见纪形陵双耳一动,众人同时都看向他的身后。 这条街,今日出现的人似乎太多了。 可还有人,要从这路的尽头赶来。 白日聚鬼,孤魂不散。 顿时,酒库周围变的阳衰阴盛。 来的,初略一看,竟有五十多人! 而其中有三十多人,都跃上了周围的屋檐,纷纷拿出暗器长弓,严阵以待。 酒库周围的人瞬间被孤魂野鬼包围了。 纪形陵怒道:“炼狱门的人,你们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想和我们自在教开战?” “纪老弟,你说错了,我们是来做和事佬的!”乔金晟大笑着去而又返与卫西走来。 纪形陵见是他,论辈分,自己确是小了对方一辈,所以被他叫了一声纪老弟,亦发作不得,冷下声 说道:“你也是成名已久的风云人物,难道不知道我们和离神宫的宿怨是不到一方毁灭,不得罢休的吗? 你又来做什么和事佬?这岂不是多管闲事?” 一边的卫西微笑着道:“教主又说错了。我等受离神宫主之请,来替离神宫清理门户,既可帮宫主,又可助贵教铲除强敌实力,对贵教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宋天目问道:“清理门户?常满胜!你要清理谁?我们离神宫内部的事,用的着外人来干预吗?” 柳菁菁菁冷冷的道:“常满胜,这已经是叛教之罪,是我教戒律大忌!” “乔前辈,我以为你不管我了。哈哈,原来你是在等大家集合了一同再来。妙极!”常满胜眯起了双眼,一脸奸笑,嘿声走到乔金晟与卫西身后,见无威胁,方才说道:“你等以下犯上才是背叛了离神宫,今日本座请来炼狱门的高人相助清理门户又有何不对?纪教主,你与我们离神宫的恩怨,可以等日后再算,现在,就让我们先联手把这几个叛徒处理了如何?” 小纪什么也不知道,但看着炼狱门的人出现,想起死在他们手上的武功院师傅与弟子们,便觉的可恨。忙对纪形陵说道:“爹,他们都是恶人,我们不能与他们合作!” 纪形陵心想这次对离神宫已是胜券在握,何必让炼狱门的人来插上一脚,刚要拒绝,身边的血魂飞却道:“教主,我看他们此来,并不简单,常满胜让炼狱门来干涉宫务,势必是引狼入室。枫霄云借此得而控制常满胜,以取得离神宫的势力,我们不让他们帮忙,可能他们会转而对我们下手,以目前青龙镇的势力来论,就算有唐门相助,要对付炼狱门的孤魂野鬼,我们也将付出惨重的代价。教主,就我们这些家当,得来不易啊!依魂飞之见,还不如让他们自相残杀,我们以收渔翁之利!” 纪形陵看了一眼小纪,虽不言语,但他无奈坚决的眼神,已告诉了爱子,他不得不这样做了。 小纪震惊不已,难道他真要眼看着自己的父亲与这些杀害老师杀害他同门好友的恶徒合作? 郑永见小纪一脸悲痛的神色,搭住他肩膀说道:“你父亲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们且在一边静观其变,正午将至,只要赖儿能出关,我们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冬难挽咬了咬牙,说道:“不行!我们身为武功院弟子,怎么能看着炼狱门的人以多欺少,恶行于世?何况,常满胜与炼狱门要对付的,说不定也有赖儿和我们呢?” 俞语之一直不声不响,这时忽然说道:“我看这三位离神宫的前辈都是英雄好汉,他们明知是死,仍然要一战到底,只这份气魄就已让我敬佩,若是不帮他们,我又怎生对的起自己?” 沐林芝犹豫着说道:“可到底离神宫还是邪派,我们帮了他们,不管成不成,最后要是江湖上的人说起武功院的人与邪派勾结,那怎么办?” “天空院长曾说过,我辈行侠仗义,有时在外人的眼中是对是错,孰难意料,但若畏人言若虎,不进而退,那又怎称的上是侠义之人?如何再捍卫江湖正义,保护寡弱之人呢?”冬难挽走到宋天目身边,又道:“我不知对错,我只明白,宋前辈为了自己的宫教,为了酒库中的赖儿,可以舍弃自己的性命。凭这一点,难挽就是与前辈一同战死,也不后悔!” 宋天目微笑着道:“如果武功院的子弟都如小友这般,那真是让人害怕呀!” 柳菁菁菁也笑道:“四哥说的对,正和邪都在大家的嘴里,不受他人影响,而能相信自己,以自信来行走江湖,仗义恩仇者,是最让人害怕的。” 端木齐面无表情的道:“我喜欢。” 冬难挽抱拳道:“多谢三位前辈的夸奖!” 小纪见到卫西挥袖,四周的孤魂野鬼一起出手,要向他们打去,急叫道:“不要啊!” 可是,又有谁,会听他的? 满空已是飞箭暗器。 “冬大少,你过来啊!”小纪害怕的要命,他真的怕冬难挽就这么死在这里。 冬难挽大喊道:“沐林芝,你拉住小纪!别让他过来!”有纪形陵在,小纪不会有危险的。冬难挽这么喊,是不想让沐林芝陷入众人攻击的中心点。 沐林芝一怔,郑永拉着小纪已靠向她,把小纪丢给她后,郑永双掌平举,互在两人身前。俞语之、冷幽泉已窜到了冬难挽身边,与他和宋天目站在同一战线。其后的柳菁菁菁、端木齐、轩音一同上前,与几人一起格挡飞来的长箭暗器。 三十多个孤魂野鬼一起出手,弓簧声骤急,众人挡了一轮,第二轮接踵而来,似根本不给人喘息的空隙。 突然,斜边一座小屋靠酒库这边的土墙整块儿飞了过来,正好挡住了第二轮箭器。 事出意外,伏在四处屋顶的孤魂野鬼也停下了手,要看清楚形势。 乔金晟大喝一声,“什么人?”冲向那破了一面的小屋。 小屋中黑暗一片。 自乔金晟冲入后,猛的爆发出一阵儿铁掌交击声,尘土被激烈的掌风卷了出来,犹在空中忽地像是有股强大的力量在后面推了一把,这片尘土好似无数的利箭射向空地。 尘土归地。 乔金晟又飞了出来。 随他一同出来的,还有一个高大的年老男子。 身材与乔金晟差不多。 一样是白发长须。 可乔金晟爱穿黑色的衣服,料子极好。 而这人,却是一件洗的发白的长衫,外面套了一件打了几个补丁的厚实棉袄,长及地面。 他的面容衰老的很,眼带极重,两颊如挂了两片肉脯,额头、眼角、嘴角的皱纹好像鱼尾,亦像钢刀砍出来似的,又深又长。 乔金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土神主胡庸!” 胡庸眼角微微的抖动,用手指指了指那些伏在屋顶上的人,说道:“以前我和你行走江湖的年代,这些小鬼连娘胎都没下。谁想,我修养几十年,就到他们来兴风作浪了!” 乔金晟道:“本该当年与你一战,谁知你突然消退,我怎么也找不到你,一转眼,就是六十多年过去。以你现在的武功,想来当年若是与你决斗,我们也是难分高下。” 胡庸一摸胡子,说道:“本来我是来不了,但是天作孽不如人作孽!常满胜若是敢与纪形陵决战生死,我或许就不会现身了。” 柳菁菁菁笑道:“大哥,你现在也看到了,这家伙是我们离神宫的败类,若让他活下去,我们以后还怎么抬起头来做人呢?” 胡庸淡淡的道:“常满胜,本来我不想搞这么多事,不过你实在太不像话了。” 常满胜听到这里,骇然看着柳菁菁菁,问道:“这些,都是你们的计谋?” 柳菁菁菁笑道:“正是!若是你不对付我们,大哥既不想迫你,又不愿请回卫护法,他是谁也不帮,我们兄妹都劝过了,也是没有办法,所以,才想出这一招,逼你乱了阵脚,先发制人来对付我们。同时不但触犯了宫规戒律,又因要对付我们,而使的大哥不忍看我们受害,所以出手!” 宋天目不知何时,拿出了烟杆,放在嘴角上抽着,悠然吐出烟圈,惬意的道:“你若与纪教主动手,必死无疑,不动手,则势将对付我等。五妹会答应炼狱门少主枫舞阳的邀请,也是给你一个提醒,故意让你去找枫霄云帮忙,来对付我们。” 端木齐道:“你真这么做,我很高兴。” 常满胜本应气怒,可他眼珠子一转,眯起眼笑道:“就算我中了你们的计,又如何?”他对卫西道:“卫副使,时间不等人,再过半柱香,就到正午了。” 胡庸冷漠的视着卫西,感慨的道:“如果没有屋顶上的人,你们还要动手吗?” 卫西环视周围,说道:“强则进,弱则退。” 胡庸道:“好!” 好字出口,整个天空,一下子飘落飞雪。 飞雪中,有一条青影,快到看不清楚的地步,踏脚在胡庸身侧,轻轻的好似没有力气般,说道:“全解决了。”随后又有四条青衣人影,自四处屋檐上跃来,俯首一排站在他的身后。 乔金晟听了,抬头看去,屋顶部署的人已都伏身而亡,这三十多人,竟都在刚才谈话的片刻间,死绝了。 金神主楚幼病! 江湖上真正见过他的人,不多,甚至可以说,外界谈起这个人,都不知如何形容他,只因他是黑暗中的死神,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昔日江湖中得罪离神宫的人,远逃在外,于黑夜中一旦见到满空金辉,那就是离神宫的催命鬼来了。只因楚幼病使用的兵器,是金菱镖。 一切暗杀行动,都是他组织,他行动的。 炼狱门的孤魂野鬼,没一个怕死之徒,没一个武功低微之人,可他们竟是悄无声息的,便在片刻间被楚幼病与四个助手暗杀而无一人所剩! 冬难挽等小辈见到这等骇人听闻的手段,也是一时惊呆,离神宫刚才还仿佛是一只中了陷阱即将死亡的老虎,可一转眼,这只老虎已仰头咧嘴,跳出了陷阱,嘶声狂吼起来。 盖世狂魔乔金晟与土神主胡庸不分上下,炼狱门少了三十多人,剩下的,若是一起上,也许可以来个玉石俱焚。 可五大神主一点担忧之色都无,连成一排,等着卫西与乔金晟的决定。 只要他们一走,这里,就还是离神宫与自在教的战场! 风雪潇潇,卫西潇潇。 宝剑一响,剑已出鞘! 第三十一章 君子淑女 冷冷的寒光,振的绒雪纷飞。 光芒落定,已刺入了常满胜的胸口。卫西慢慢的抽出宝剑,剑锋一挥,血洒,雪飞。 常满胜痛苦哀绝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颤抖着问道:“为什么?” 乔金晟退到卫西身边,不明所以。 对于他来说,常满胜就如脚下的蝼蚁,死不足惜,只是目前炼狱门正欲利用他,为何卫西掉转矛头杀他? 卫西淡淡的道:“杀死你,我们炼狱门就不会与离神宫结下深仇,今日之事,也将一笔勾销,五位神主,卫某这么做,可让各位满意否?” 五大神主俱是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死在雪中的常满胜。 血魂飞道:“卫副使,有我们自在教与唐门在,大家一起合作,要收拾他们不是难事,你这么做非是明智之举。” 卫西微笑着道:“阁下所说确有道理,只是卫某不能不这么做。” 血魂飞问道:“还请卫副使说个清楚。” 卫西将剑还鞘,优雅的弹去落在身上的白雪花瓣,对众人笑道:“天气寒冷,大雪纷飞,各位站了许久,斗了许久,何不坐下,一起喝杯热茶,吃个包子?” 如果不是离的如此近,亲耳听见,有谁想的到,卫西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直叫人怀疑,这位炼狱门的副使,是不是脑袋出了问题。 可是,酒库转角后,一位妇人,正背了一个包袱,领着十几个汉子,带着长凳,方桌,茶壶,蒸笼,徐徐走来。 卫西说道:“门主将在正午赶到,待门主到时,卫某,会向各位交代一切。乔长老定也有许多疑问,还请宽限片刻。” 风呼啸。 雪漫天。 热茶浅杯。 包子甜香。 众人确实感到了饿了。 可没有人动手。 这妇人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带上这些来到这个是非之地。 要知寻常百姓,谁不怕死敢来到这里做起买卖? 五大神主竟一起坐下,斯文的喝口热茶,捏开包子吃了起来。 宋天目似想起了什么,回头向冬难挽招了招手,微笑着道:“小友如相信在下,不如一起来喝些茶水解渴。” 冬难挽早有此意,大笑着道:“好!我不仅要喝茶,还得吃他七个大包,不然怎对的起自己?先说好了,你请客!” 冬难挽一打招呼,与他同来的众人都坐下了。 小纪本也要去,可血魂飞一把拉住他,连打眼色,才阻止住。不然,纪形陵面子向哪里搁去? 卫西坐到胡庸面前,为他倒上一杯热茶,开口说道:“一别即是二十多年,神主近来可好?” 胡庸不带一点笑意,气呼呼的道:“没被他们气死已算是好了。” 柳菁菁菁扑哧一笑,挽住他的胳膊,像少女撒娇一般说道:“大哥呀,你还是不相信那小鬼?马上就到时辰了,你就再忍耐会儿嘛!” 血魂飞趁着他们说笑,飞身蹿到那妇人身后,探手疾拿她的颈部动脉,这个位置若是给人拿住,内力不强之人便会立即全身无力,脑袋发昏,到时只有任其摆布了。 “你是何人?老实说来!”那妇人丝毫没有防备连头也来不及回就被血魂飞给拿住了。 妇人平静的说道:“愚妇不过是个卖肉包的,这位大爷何必如此?” 血魂飞冷笑道:“如果你只是个卖肉包的老板娘,怎么会被我擒住一点也不慌张?” 妇人笑道:“大爷说笑了,愚妇知道大爷不会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所以并不慌张。” 血魂飞手上微微用力,冷冷的说道:“错了,在下素来喜欢欺负毫无反抗之力的女人,你待如何?” 妇人素手一抬,刚巧擦过血魂飞的脉门,将他的手挥开,转身笑道:“大爷高兴,只怕,愚妇的丈夫不会答应。” 血魂飞被她一手格开,一时愣了愣,急怒道:“你丈夫是何人?” “是我!”卫西坐在长凳上,侧脸看向血魂飞,手上仍拿着茶杯,似不在意,但他说的,又叫一旁众人吃了一惊。 乔金晟也被卫西激怒了,他觉的卫西的身份越来越值得怀疑,他亦不了解他,只知道这个副使是枫霄云请回来帮忙的,对他的真实身份所知甚少。 “卫副使,我看你是有意相助离神宫。” 卫西笑道:“款款君子,纤纤淑女,天各一方,彼岸相望。慕水,你泡的茶,还是那么香,那么好喝。” 这个妇人,正是乡奉嫂,她嫁夫刚过门,丈夫就死了,一直做着茶水肉包生意,在青龙镇上讨生计,卫西又怎么会认识她,为何对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妇人说这一番话?而他的话中,犹带着深重的情意,到底为何? 乡奉嫂竟露出害羞的神色,低垂着头,半饷说道:“你还是那般风度翩翩,诗情画意,这些年,委屈你了,让你不时的沾上鲜血,惹上杀孽。” 卫西落寞的说道:“一入江湖深似海,身不由己平常事。” “好个身不由己平常事!” 说话之人,骑着白色骏马,一转眼已驰到面前。 卫西抬头看马上之人,欲开口,又不觉沉默了。 乔金晟对马上之人打礼喊道:“门主,你终于来了。” 众人这才知道,这马上之人原来是炼狱门的门主,枫霄云! 只见他长的很像枫舞阳,书生气极重,只是双眼带着沉重的神色,似永远也有烦心的事。好像他就是这么一个永远在追求梦想,而又永远追求不到的人,亦是可怜人。他背弃声名显赫的枫家历史,转战江湖,成为一代枭雄。可他仍未达成梦想,仍有不停的,不尽的,仿佛流水般卷来的阻碍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堆积在他的面前。 如今,他最得力的手下,恰在眼前,但似触摸不着,仿佛非常遥远——使他觉的,卫西将要离他而去了。 枫霄云下马,众人的目光停留在马背上。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一直坐在枫霄云的身后。 他穿着一件漆黑的衣裳,头戴金冠,面如傅粉,目若青莲,看去只觉的像个仙童。他见枫霄云下马,也立即翻身站到其后。 枫霄云从背后摘下一柄兵器。众人见了,顿时一惊。 只见这兵器似刀似剑,长有两尺,宽有一手,随着枫霄云摘下翻手垂着,却让人感觉甚为轻巧。 纪形陵目光如炬,默默的道:“灭天剑毁世刀。” 枫霄云一拿住这柄兵器,立时变了一张脸,离他最近的那个少年与乔金晟都不约而同的退了一步。 一股暴戾之气出现在枫霄云的脸上,他的声音也变的非常尖利,话锋急下,对卫西说道:“我让你协助常满胜平了离神宫的叛乱,你却一剑杀了他,这是为何?” 早在枫霄云策马而来之时,就有炼狱门人通报了这件事。 卫西叹了口气,继而微笑着道:“因为常满胜该死,且不得不死。” 枫霄云说道:“他死了,我还怎么掌握离神宫?” 卫西道:“如果让你掌握了离神宫,我就是离神宫的叛徒,我这么说,门主一定已明白了。” 枫霄云大笑了起来,笑罢目光如刀,盯着卫西道:“原来你是离神宫的人。” 卫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着乡奉嫂,温柔的说道:“这是内子,早在二十年前,我就娶了她,可我真正与她相处的日子,还不足一个月。” 胡庸就坐在他的身前,这时给他倒上茶水,对乡奉嫂说道:“圣女,这些年,委屈你和卫老弟了。” 不错! 离神宫的神秘圣女,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在一家肉包店做老板娘的乡奉嫂。 早在二十年前,卫萧离怕戒律所制,离神宫的势力逐渐在江湖中消退,所以让一部分徒众名义上离开离神宫,去外 掌控离神宫在江湖上的生意买卖,但是宫内真正的高手却不能由他安排,也一并背上个叛离之命,所以为了协助在外的离神宫徒众,他只有让自己的胞弟——卫西,离开。去江湖上,暗中保护徒众们经营生意买卖。而神秘圣女的真正名字,叫谢慕水。当时她才嫁给卫西半个多月,卫西就离开了离神宫。从此天涯一方,不知所踪。事后,卫萧离带着离神诀出走江湖,谢幕水为了暗中支援他,这才来到青龙镇找了个妇人给些银两让其远走,再装扮成她的模样经营起了肉包店。这些年,卫萧离就是通过“乡奉嫂”来取得江湖上各方面的消息的。 卫西当日在香福桥边,一人阻挡武功院之众,初见李赖儿,对他双眼闪烁的魔性引起了兴趣,试他武功,细看他的潜资,发觉他竟是适合修炼离神诀的最佳人选。之后通知卫萧离,本待让卫萧离偷偷拐走李赖儿,谁知阴差阳错,李赖儿竟一路追着轩音,来到青龙镇,因失血过多昏倒在地被卫萧离发现。 要不然,除非是卫萧离有通天法术,不然怎知道他就是李赖儿,又是适合修炼离神诀之人呢? 五大神主会利用炼狱门来引得常满胜对付自己,也是由于卫西身在炼狱门中,位高权重,可以相互照应,必要时,亦可立即解决常满胜。 这时,众人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 两个本该在一起恩爱的夫妻,却要过着如此辛苦的日子,终年形影自守,全是为了离神宫。两人这些年仅有的两次见面,一次是在八年前,卫西在关中见到了易容后的谢幕水。两人春欢一夜。使的谢幕水在四十多岁这般年纪生下了一个女儿。第二次就是在一天前,谢幕水把五大神主的计划告知卫西,两人相聚,不过一个照面。这样的事听来,已叫冬难挽等小一辈的少年,热泪盈眶,激血沸腾。其时,冬难挽一边看着卫西斑白的双鬓,一边看着沐林芝。。。。。。 他有话说,却未出口。 而正午,也已到来。 枫霄云一声大喝,连鞘带剑刀劈向卫西,骂道:“我待你如何?你竟一直都在作假!狼心狗肺,你怎对的起我?” 卫西用带着鞘的宝剑架住,惨声说道:“门主待我如同兄弟,卫某怎会是狼心狗肺?门主若真要取我性命,可否多留一日,待我见到大哥成功,离神宫复出,与我可怜的女儿后,再行动手?” 枫霄云看见卫西的神情,不由心中一软,放下剑刀,叹道:“难怪这些年,我送你的女人你全都不理,原来你早有心上人了。卫西啊,你确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你为炼狱门出的力不算少,我不难为你,从今往后,你与我炼狱门再无瓜葛,但是如果你们阻我称霸江湖的道路,我一定不会手软放过!” 卫西感激的抱剑说道:“多谢门主。” 枫霄云道:“且慢,还有一事,我要与你等说个明白,听说李天凡的儿子修炼离神诀已到了关口,正午一到,他将出关,到时我让我徒弟与他比试,如果他输了,从此以后,他就得投靠我炼狱门,一生为牛为马!” 离神宫的人听了不由一怔,这怎么可能!李赖儿即将成为他们离神宫的救星,新的一代离神之主,怎么可以去当他炼狱门的人呢? 卫西犹豫着正要开口,却听见轰天巨响,大地为之颤抖,转头看去,只见整个酒库已变为一片废墟,土尘激昂,溅起十几丈高。 天,已成灰蒙蒙。 第三十二章 卫萧离辞世 (一) 酒库中,修炼离神诀的李赖儿仍在虚幻无极的境界中。 本是恍恍惚惚的他,不知身在何处,完全感觉不到自身的变化。 他坐在云层上,听到有人在叫唤他。可他力不从心的呆在虚幻无极中,怎也回不到现实中去。 他走动不了,心里愈发焦急。 云层中有一点光亮,慢慢的靠近他。 他再是焦急,也已注意到这光亮,于是静下心来看着。 光亮到他身边。 他伸手。 光亮在他手上,消失了。 身周的白云陡然间呼啸一声,卷了起来,像个旋涡般,排山倒海的把他也带入其中。 他的神志恢复了清晰,全身的气息像是眼前的飞旋云海,来去尽在掌握。原本困扰着他的志室这个不能顺畅转换阴阳气息的位置,一下子融会贯通,而且原先洗髓经那一点点练就的内力已变的庞然匪测,这股内力越流越快,他的头发被刮的乱成一团,眼睛几乎睁不开,显然这股内力甚至到了,令他恐惧的地步。 正当他不知对这股越流越快,越聚越大的飞旋云海怎么办时,他所在的天空,转眼间变成了一所酒库。酒的味道很浓,浓的令他晕眩,老乞丐正在他的身边,默默的坐着,闭着双眼,似也在打坐。可他看向他的时候,老乞丐却突然睁开了双眼,慈祥的看来,双目疲倦的带着一丝笑意。 他刚想对老乞丐抱以微笑,酒库却不见了。 (二) 酒库倒塌了。 这一意外,使的五大神主,卫西,冬难挽几人都扔下了茶杯,从长凳上站起身,围向已成一片废墟的酒库。 轩音拉住冷幽泉,后者本要冲进废墟,寻找李赖儿。 在场所有的人都是站在原地,几乎没有动弹。 除了血魂飞,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对于塌了的酒库,轩音拉住冷幽泉不让其进去是有原因的。这酒库虽塌了,李赖儿可能有性命之忧,但是这么贸贸然的冲进去,只怕误中圈套所带来的危险会更大。既然有人毁了酒库,势必趁此加害李赖儿,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紧要关头,谁敢轻易行事?就是再老道的五大神主,也只有静待其变,一方面看住了自在教与炼狱门等人。 全部的人都功聚双耳,细听动静。 “地下有人!” 功力最高的,就以纪形陵、枫霄云、胡庸、乔金晟四人。而这句话,却是纪形陵说的。 卫西看向纪形陵,暗道:“这难道不是他们设计的?” 血魂飞没有露出一点异样的神色,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站在一边。 可他心里清楚,要想在异变中应付他安排的那五十个快刀手,就是卫萧离也不能够。 酒库内的人,死定了! “就是在酒库倒塌的那一瞬间,集齐这里所有的人,也只能救出卫萧离,那个刚刚回息的李赖儿一掉下去,已是必死无疑了。恐怕,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他一想到这里,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就算李赖儿能练成离神诀拥有离神链,也已是个死人,我自在教何足惧哉?” 血魂飞感到两道犀利的目光射向自己,这感觉他很熟悉,自是纪形陵的。血魂飞本也以为纪形陵还未察觉,现在他才知道,纪形陵毕竟了解自己,已排除了其他可能,猜到了自己的用意。 血魂飞扫了一眼,小纪已跑到冬难挽身边,急着要进废墟中去。于是忙道:“教主息怒,一切待事后魂飞再向您解释。” 乱中有静,宋天目一直留意血魂飞,这时喊道:“血魂飞,是你搞的鬼!” 卫西却道:“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大神主,我们下去看看,大家守住这里,别让他人过去!” 金神主楚幼病细声说道:“我陪你们去!” 小纪这时向纪形陵喊道:“爹,你去看看赖儿!” 纪形陵微微一笑,说道:“好,我也去。” 四人待要进入废墟,猛的大地一颤,浓浓的尘土自废墟中浮了起来,像是有火药在下面爆炸了一般,顿时蒙胧一片,叫人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一声清越激昂的啸声自大地之下传了出来。 无数的碎瓦像利箭四射,在场武功较弱者一时间死伤无数,大部分都是自在教的人。 纪形陵见了,急怒下大喝道:“何人放肆?有种出来与我一战!” 明眼人自然清楚,此等阵势,已是一位武功高绝之人出现了。 这人的武功,实已远在这些人之上! 卫萧离不可能有这么厉害。 江湖中,这样的绝顶人物更是寥寥无几,而在这个时候,会在这里现身的——只有他了。 尘土慢慢消散,废墟不再似前面那样堆在一起,而是少了许多,中间甚至空出了一块,大地凹陷,一个十几丈的洞出现在众人眼前! 好重的血腥味! 血魂飞已是脸色大变,不问而知,他担心的是李赖儿若活着出来,结合了离神宫的实力,他血魂飞还有命否? 众人正欲走入废墟细看洞中情况,却见一个黑衣人双手各抱一人,跃出洞站到了一片微微高出的瓦砾之上。 离神宫众人见到他放下两者,立即赶将上去,人群分成了两堆,离神宫的人围住了左边之人。冬难挽、轩音等人围住了右边之人。 这左边之人,便是离神宫的大护法卫萧离。 此刻,他浑身鲜红,胸口正中一条几乎开膛破肚的口子里不停的流着血,血像是泉水,叫人看了心惊。这哪里还能救,纵是华佗在世,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呐! 卫萧离没有昏过去,反倒是眼神有力,清晰照人,虎虎生威的自离神宫几人身上一一扫过。 看到胡庸身上,他自嘲般的笑道:“我这辈子的用心,胡兄还是不能体谅吗?不进则退,离神从来就没有退路,只有不断的冲,才能保住离神宫昔日的辉煌!” 胡庸老泪横流,哽咽道:“大护法,你为离神宫费了一生的心血,劳苦了大半辈子,老胡不理解你,老胡错了!” 连木神主端木齐都流下泪水,面色悲戚,又有谁能忍住悲愁? 生离死别,本是江湖中人三餐便饭,可面对这样一位令人敬佩的同门即将辞世,说不悲痛,那是不可能的! 最伤心者,乃是卫西。 卫萧离看向他,歉然一笑,说道:“兄弟,当哥哥的对不起你。” 卫西拼命的摇头,亦哽咽道:“比起您受的苦,我这些不算什么。” 卫萧离怅然笑道:“我卫萧离这辈子,前半生风光无限,可离神宫没有强大反而变的弱小,而我后半生呕心沥血,甚至举目无亲,终日躲藏于昔日的兄弟战友,可说没有一日过的快活,但离神宫能找到光明的道路。也算值了,我卫萧离,没有后悔!唯一恨的,是看错了常满胜这个奸徒!” 卫西说道:“大哥,我帮你把他杀了,你在酒库中,可曾听到?” 卫萧离点了点头,目光转到黑衣人身上,说道:“李大侠,还好你在左右,不然我的心血就白费了。” 黑衣人叹了口气。 卫萧离吐出一口血水,眼神慢慢的涣散,忽然他似要抓住什么,坚强的撑了片刻,说道:“保护好李赖儿,他是我们离神宫的希望!”紧接着,他开始不停的,轻微的喘息,他的心脏已不堪重负,失血过多,快不行了。可他憋住了最后的一口气,神情庄重,无比虔诚的念道:“只要我还活着,就不存在死亡。当死亡来临时,我将不复存在。” 话音一落,气绝而逝。 黑衣人惭愧的道:“他身中数刀全是为了赖儿。其实真正保护赖儿的,并不是我,而是他。” 卫西拔出宝剑,冲天一跃,入得地洞中。他因卫萧离惨死,非要亲手报仇不可 ,自也让旁人不可阻拦。 血魂飞满头冷汗,要他制止,他委实惧怕这黑衣人,要他束手旁观,他又如何舍得?只有期望自己这些得力手下能机灵点快些跑了,如今他是套不到狼反丢了孩子,心疼不已。 宋天目绝然扫了他一眼,眼中的怒火铺天盖地,可又倾泻出一股惊人的坚忍神情。柳菁菁菁拭泪说道:“圣女,你带来的手下可否借小妹一用?” 谢幕水道:“保护大护法的遗体是我们大家的事,我是悲伤过了头,忘了现在的环境。” 宋天目道:“得赶紧把卫大哥送到宫里去,不过宫里被常满胜搅腾了那么久,说不定有些人对卫大哥还有误会。” 胡庸握着卫萧离的手,听了怒道:“有谁敢多说两句我胡庸让他躺在地上!” 宋天目道:“那就请大哥把卫大哥送回去。” 胡庸一点头,谢幕水立即招来那十几个汉子,先前这些人是随她把茶水送来的店伙计,其实都是离神宫的人,亦是她的手下。 胡庸微有些放心不下这里,看向那黑衣人。 黑衣人道:“卫护法为赖儿付出生命,我再不能对此事袖手旁观。请放心去吧。” 另一边,轩音抱着李赖儿,见他昏睡,叫了几声都不见醒,急的冷幽泉、小纪、冬难挽三人乱了手脚。 俞语之对李赖儿疏无感情,见到黑衣人想起父亲的性命还是他救的,便施施然的向黑衣人一拜,黑衣人避过说道:“不必行礼。” 冷幽泉听了,连忙向黑衣人求救:“赖儿是怎么了?前辈,您救救他呀!” 黑衣人道:“他没事的,该醒时自会醒来。” 轩音轻抚李赖儿的脸庞,温柔的唤道:“赖儿,你醒醒;赖儿,你醒醒。” 李赖儿未醒,枫霄云身边的少年阴沉着脸,咬着牙对枫霄云说道:“师傅,现在不除去他,后患无穷啊!” 枫霄云从容的道:“留着他,我要他这身本事。而且,你以为我杀的了他吗?” 纪形陵在一边听了,嘲笑道:“堂堂炼狱门门主也有惧怕的人?哼,你怕,我却不未必!” “阁下是否当年名满天下的花少李天凡?” “花少,我也已是将近四十的人了,哪还敢当这个名号?” “你为何要蒙面?” “方便行事罢了。” “对手难求,你既来了,就让我会一会你的长剑!” “纪教主,在下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若要动剑,在下今日颇为不快,出手也难以把持,剑锋无情,望请三思。” 小纪放下李赖儿,跑到纪形陵身边说道:“爹,你不能与李前辈动手!” 纪形陵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先站在一边,等我打败了他,从此以后,你就是天下第一的儿子了。” 第三十三章 醒后 “纪教主,你或许有些地方,意会错了。在下,并不是天下第一。” 纪形陵看着黑衣人,冷笑道:“有本事的,就不需要谦虚,你认为自己不是天下第一,可江湖上这些年议论你的,都称你是天下第一。你出道比我早几年,我在江湖中树立威望后,一直都希望能领教领教你的绝世剑法,这次机会,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小纪难过的道:“爹,我和赖儿是好朋友,你和李大侠比武,要是谁有事,我怎么办?” 抱着赖儿的轩音这时说道:“他醒了。” 轻轻的一阵风吹来,自废墟中卷了些许尘埃,带着灰蒙蒙的色彩盖过李赖儿。 众人都看向这阵灰蒙蒙的风,这个上午,似乎太过累人了。 李赖儿从沉睡中醒来,睁开迷惘的双眼,仿佛还带着梦中的思考,眼角微动。他环视了四周,然后呆呆的看着那曾经住过的酒库,如今变了一堆残物。似乎经过了一段沉思,他猛的从轩音的怀中跳了起来,说道:“爷爷呢?” 他惊奇的发现,这许多人正看着自己,他的眼神渐渐的带出一丝血红,慢慢的落定在轩音身上,然后抓住她的双肩,喊道:“有没有看见一个老乞丐?” 轩音被他摇晃着,勉强按住激动的赖儿,轻轻的说道:“他不是乞丐,他是离神宫的大护法,卫萧离。” 李赖儿急着道:“他在哪?” 站在他身边的冬难挽说道:“他已死了。” 李赖儿一怔。 轩音道:“赖儿,卫前辈的遗体已被送往离神宫,此间事了,我陪你去看他。” 李赖儿溢泪狂笑:“看他?他死了呀,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众人皆没有想到,李赖儿居然会对卫萧离产生如此深厚的感情。 小纪带着悲伤的同情看向李赖儿,而他更为担心,要是他知道李大侠与自己的爹要比武,那会怎么样? 枫霄云站在远处,对黑衣人道:“既然李赖儿已经醒了,我的徒弟还期望能与他比试。不知李大侠意下如何?” 李赖儿听了,看向黑衣人,茫然的说道:“李大侠?” 黑衣人默然叹了口气,说道:“你现在记起自己是谁了吗?” 李赖儿道:“我都想起来了。可是我不懂,为什么我失血过多昏倒后,会忘了自己是谁,以前的事也都不记的了。” 黑衣人道:“离神宫有一种药,名为‘再世为人’,服下后,会在一段时间内,丢失所有的记忆。我想是他给你服了这种药,以便可以让你在他身边学习离神诀。” 轩音抱住了赖儿,轻轻的道:“你受苦了。” 李赖儿悲戚的道:“没有,我感谢爷爷,他让我觉的很温暖,很快乐。让我想起了,我本是个孩子。” 众人看着他,都沉默了。 连提起约战的枫霄云,也陷入了沉思。 似乎这里的人,都忘了,李赖儿还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 只是因为,他是李天凡的独子。 为什么别家的孩子在这年关将至,迎接新春的时候正与家人欢聚玩耍,夜听故事。而李赖儿,却要卷入这无尽的江湖争斗中去呢? 而另一个疑问,也浮在众人的心头。 李天凡早已退隐江湖,怎会舍得让他独自出走江湖? 李赖儿握着轩音的手,痛苦的问道:“爷爷是怎么死的?” 轩音把经过告诉他的时候,纪形陵走向黑衣人,神情肃然,说道:“李大侠,让小孩子们聊天,我们来较量一场,也好重新确定,你是不是真的配有天下第一的名号。” 黑衣人道:“我记的我未隐退江湖之时,天下第一的盲剑客萧不二前辈剑法在我之上,所以你要天下第一的名号,可以去找他。” 纪形陵怒道:“我要是找的到,早就去找了,江湖上谁人不知,萧不二消声隐迹十几年,你如此讲,是没有胆量与我比吗?” “正好,今天李家一老一小,都有对手。”枫霄云看来是缠着李赖儿不放了,话音一起,又是瞄向他的,“李赖儿,你这样子看来是学成离神诀了,我这个徒弟,你也是认识的,有兴趣与他过过招吗?” 李赖儿一边听轩音说,一边已看向枫霄云,轩音正和他介绍这位炼狱门的门主,可李赖儿对他一点也不感兴趣,反倒是他身边的少年,引起了他的注意。 “墨中玉,原来是你。” 墨中玉冷冷的盯着李赖儿,并未答话。也许他实在太恨,已恨的忘了该说什么。 李赖儿回望身后的“酒库”,面色一黯,转头朝黑衣人走去。 黑衣人静静的等他走到身前,无奈的又叹了口气。 “为什么?” 黑衣人默不作声。 “我记的在皇宫那时候遇到不群叔叔,他曾说过,有一件事,赖儿的伯伯叔叔们讨论过,要不要告诉赖儿,我估计这是件大事,肯定也和爹有关。可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我肯定,你会出来,与这件事有莫大的关联,你也不想告诉我吗?”(请参见第一卷第六十二章,秘密行动) 黑衣人笑了,笑的十分寂寥。 “你想让我帮卫前辈报仇吗?” 李赖儿道:“你帮我?我当然要你帮我!这一年,我好想有你在我身边帮我,有时候我真的好害怕,我也会想,而且是常常在想,爹要是在,那该多好。” “可是我不能,万不得已,我不能杀人。” 李赖儿笑道:“那我自己来,我会替卫前辈报仇的。”他的微笑一瞬间变的冷酷无比,目光一转,已射向血魂飞。 宋天目道:“李赖儿,我们几个是离神宫的人,仇,我们一定会报,只是要待你接受了离神之礼成为离神之主才行!” “我现在不想知道这些事。”李赖儿看着黑衣人,道:“让我看看你,我一年没见你了。” 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摘了斗笠,随手扔在地上。 他本想瞒着赖儿,可终于,在酒库中发生了连他也意想不到的事,逼的他必须现身。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何要隐藏身份,不让赖儿知道? 为什么,他要一再逃避,连自己的儿子,也要逃避? 昔日,他潇洒绝俗,今日,却又染身江湖恩怨。归隐之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时无刻,在他的脸上出现的笑容,此刻已成了寒风中唯一的零叶,萧索悲愁的,让人不禁泪下。苍然一笑间,他抱起了李赖儿,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李天凡,他告别了田酒一生的逍遥快活。此时,身穿黑衣,又入江湖! 一边的纪形陵打断了他们父子间的沉默,问道:“李天凡,你打是不打?” 李天凡无奈的放下赖儿,摸着他的头,说道:“打,不过为了你我两家的和气,我想用自己的比武方式。” 纪形陵不甚厌烦的道:“由你决定,你说吧,怎么个打法?” 李天凡道:“有炼狱门的门主在此,在下正好了却一桩心事,我攻枫门主,只要你阻止的了,便算你赢,你若让我伤了他,便算我赢,这般如何?” 枫霄云迷惑不解的问道:“你们的比试,为何要联系上我?” 李天凡道:“因为我要毁了你手中的剑刀。” 枫霄云大笑道:“若说你要伤我,我或许还信,但是你要毁去我手中这把灭天剑毁世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莫说枫霄云不信,在场的人,除了李赖儿,没有一个会相信。只为这把剑刀,非是一般兵器,它会被藏在禁地中,自有它的一番价值。就是天下间最锋利的干将莫邪,斩上它,也不能损之分毫,何况是李天凡那一把普通的长剑呢? 只见李天凡抽手从长衣中拿出剑,顿时,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这柄充满传奇色彩 的长剑之上。 试问江湖中有多少俊才豪杰,剑客侠少,期望能触摸或是一睹这柄长剑的模样。 只因这柄剑实在太普通,所以才更能吸引人们的注意。 而又因李天凡太过有名,所以这柄普通的剑才会被赋予了生命似的拥有自己的魅力。 现在,这剑,就在眼前。 李天凡却一甩手,将剑抛给了枫霄云。 枫霄云接剑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李天凡道:“我把我的剑交给你一览,同时,我也想看看这把灭天剑毁世刀。” 枫霄云笑道:“你想看看这把剑刀有何破绽之处?告诉你,这剑刀打造的十分完美,可说是世间上最坚固的构造,其中绝对不存在一丝破绽。” 说完,他大方的将剑刀扔给了李天凡。 任何人拿上灭天剑毁世刀,由于初时不适应这剑刀身上带着的戾气,会心生魔障。枫霄云得到剑刀后的一段日子,便是在适应这剑刀的特点,一边磨合自己所会的剑法与刀法。 可是,李天凡的表情却让他吃了一惊。 因为他不仅没有心魔的迹象,反倒是一片平静,情色神圣。 “这怎么可能?难道,他的武功,真的到了一种超凡入圣的境界?”枫霄云心里惊骇不定,信手拔出李天凡的长剑。 只见剑光黯然,剑身平常,而这剑真如传说中的,竟被接合过,剑身上明显有一道断裂的痕迹。 纪形陵不觉靠近了枫霄云,双眼死死的盯着他手中的剑。 几乎和他一样,除了李赖儿,所有的人都靠近了枫霄云。 只为这柄传说中的剑。 可是论剑,历史与背景,本应是灭天剑毁世刀更出名,但在场之人竟没有一个留有余地,会有心思去注视李天凡正在端详的剑刀。 李赖儿早已看惯父亲的剑,以前在田地里,还拿着这柄剑用来挖蚯蚓,他倒不觉怎地。灭天剑毁世刀他也不是没看过。他看父亲的认真模样,问道:“可看出什么吗?” 李天凡平静的将剑刀还鞘,对枫霄云道:“确是好一把兵器,还给你。” 枫霄云也将他的剑还给了李天凡。 一笑后,枫霄云道:“你仍决意要毁这剑刀?” 李天凡环视四周说道:“在下出剑恐伤无辜,请各位避让少时。” 纪形陵道:“拳脚无情,李大侠,你真要这么个比法,我只怕你性命不保,还不如先和我比了,再去毁枫霄云的兵器!” 枫霄云却道:“李大侠何等人,岂是你所能伤?纪教主,你要是输了,这才应该。李大侠,我已准备好了。请出剑吧!” 李赖儿轻轻的道:“爹,这枫老头不安好心,实在不行,不用顾及我和小纪,伤了纪伯伯也行。” 李天凡也轻轻的道:“小纪是个好孩子,他好不容易找到父亲,我又怎么能伤他?先照顾好自己吧,离神诀的内功太过诡异,你再查看一下内息情况,目前你暂时不要胡乱运功。” 李赖儿轻道:“我在修炼的时候,曾有一个关口,始终过不去,可是忽然有一点亮光帮了我,那个时候你在酒库里吗?” 李天凡道:“那时候酒库外面情况太过复杂,我只有呆在你身边。那点亮光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是在你入定最后的关口时,卫前辈用毕生功力助你,我想,可能是他也会离神诀的内功,所以熟悉你的情况,才能帮的了你。我让你查看一下,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留了些内力在你的体内,如果你还不能融合,那你贸然运功就会出岔子的。” 他再对赖儿微微一笑,说道:“大家都让开了,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快去一边陪你的朋友们好好说说这段时间的经历。” 四处屋檐下,都站满了人。 小纪被血魂飞拉住,站在对面,轩音与冬难挽等人站在一块儿,李赖儿走到他们身边,冬难挽眉开眼笑的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小鬼现在连离神诀都学会了,以后江湖,怕是没人能治你。我说你也不能藏私,分点内功心法给我练练呀!” 李赖儿还未开口,一边的沐林芝对冬难挽佯怒道:“你还算个男人吗?怎么能向小赖儿偷学别派的武功,这样多丢人呐!”冬难挽不服,便与她开始吵嘴。李赖儿求之不得,正好可以安静的坐下查看自己体内的气息走动。 小纪在他们对面,瞧着冬难挽与沐林芝吵嘴的场面,心中顿觉孤单,此一时彼一时,他虽找到了爹,可忽然又觉的失去了什么。他毕竟还年少,不懂得,一个人要得到一些,必定会失去一些东西。他还没想到,如果他要继续与赖儿他们在一起快乐的生活着,那就势必离开纪形陵。 或许,他是故意不去想吧。 第三十四章 绝天绝地大轮回剑法 中午的日光仍提不起劲,无法驱散缠绵大地的寒气。可是镇中这块地方极其开阔,阳光遍洒,冷风刚巧休息,使的人有种内寒外暖,似冷似热的感觉。 轻柔的白雪犹自飘落,却不密集,无风而落,有点迟缓,这样的雪令人感到平静。 李天凡站在废墟之前,单手提剑,单手负后,目带离愁,近看飞雪。 纪形陵站在他左前方,与另一方向的枫霄云成了对角。 这样的阵式,似乎更容易防守或是夹击。 看来纪形陵对李天凡,也不是肆无忌惮的。 战斗并为开始。 一人自废墟中的地洞内跃了出来。 他混身灰土,带着宝剑站落地面,神情中有股道不出的委顿。 因他打扰了三人的战斗气氛,宋天目在一边叫道:“卫兄弟,李大侠与纪教主、枫门主还有事要解决,别的咱们先放一放,你且过来。” 卫西回望了一眼地洞,似仍在为其兄的惨死而心有悲愁。他落寞的垂下了头,对身周的人也不瞧一眼,顾自走了。血魂飞看到这里,才放松下来,他已从卫西的表情猜到,他没有将心胸中的仇恨发泄出来,那就意味着那些手下已全都跑了。 宋天目要想留他,隐隐不知如何开口,叹息一声。 柳菁菁菁看了一眼谢慕水,后者微一含首,向卫西远去的身影追去。 枫霄云甚为不屑的望了一眼卫西,转而看向李天凡。 与亲友生死离别的感受对于李天凡来说,并不陌生,也不算遥远。十五年前,他失去了最爱最疼最亲的女人。那样的感受,至今他仍忘不了。眼前悲伤的卫西与慢悠悠飘落的白雪一点一滴的勾起了他往日的回忆。 面对强如天下第一教教主纪形陵与炼狱门门主枫霄云,他仍是心神不定。 他不是面无表情的,相反,他本来忧伤的脸,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笑容不是欢快的,而是寂寞的。 寂寞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似是失去了什么,无奈又且悲哀。 不单是寂寞、无奈、悲哀,仿佛笑着笑着,又带出了,隐隐的,洒脱。 好像这个世界,已剩他一人。 他正看着某个属于他的事物。 专心的,别无顾虑的,完全投入到这个属于他的事物上,而他仿佛入定了。 旁人看来,他像是处身另一个世界,缥缈不定而又具体的表现出一种情意。 这情意又轻又淡,可回味良久。好似老子所说的“大音希声”。 这一变化,使的一旁观战的许多人都颇为吃惊。 要知高手对阵,定当全力以赴,心无杂念,若是意在身外,思飘远处,那还怎么专心对敌?不止是功夫打斗,很多事都是如此,读书者坐于学堂也当一心一意,对弈者坐于棋盘前也当全神贯注,哪怕夫妻夜欢,也不能做着这边,却去想那外面偷欢的女子。 如此,李天凡不是败象现露? “赖儿!快让你爹收收神呀!”冬难挽一把拉起坐在地上正检查内息的李赖儿,着急的叫道。 李赖儿茫然看向父亲,看罢笑道:“别担心,我爹不会输的。” “铮”剑刀出鞘,枫霄云决定以攻为守! 纪形陵却背负双手,虎视眈眈,意在李天凡出剑后找出空隙全力一击! 李天凡痴痴的呆望着地上正融化着的雪花儿。 剑光夺目,枫霄云双手持剑刀,剑刃一面已堪堪划到了李天凡的面部左侧。 近在咫尺。 剑刃前本无物,似凭空出现了一柄黑色的剑鞘将它挡在那儿,分毫难进! 李天凡双眼仍注视那雪花,手中长剑只是一转,便挡住了枫霄云凌厉一击。 “飞花水水,水水飞花,花不成花,水不成水。” 李天凡带着鞘的长剑浑身一震,将剑刀推了出去。 若是正常交手,还不怎地,可他心不在焉如此简单的应变,却让枫霄云急怒攻心,他本有胜算,但眼前李天凡似不把他放在心上,既然出手,那是生死难料,是他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还是轻视枫霄云,对他完全不在意呢? 枫霄云变招,使出武当剑法,绵里带刚。 一连十招俱被李天凡用鞘推开。 他不用眼看,就能将枫霄云的招数竟数挡住,是他早已料到,还是他全凭感觉? 纪形陵仍未出手。 银光闪闪的剑刃一次一次与黑色的鞘交击,鞘已被划砍出许多道黄白色的口子。 枫霄云心念一动,剑刃一绞,剑法一变,使出了衡山派“卷石剑法”,剑已成棍,棍锋犀利。 一时间,木削纷飞。 冬难挽看了心疼的道:“糟了,李大侠的剑鞘怕是要报销了。” 李天凡似不知道,仍看着那雪花。 “铮”,剑刃刮到了他破鞘中的剑身,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枫霄云抡起剑刀,转了一圈,将全身功力都聚集了起来,带出一阵尖锐的破风之声,剑刃已从天而降,砍向那处破口。 李天凡举着剑鞘,似在等他砍来。 一声巨响,李天凡纹丝不动,而枫霄云则退了半步,手中剑刀抖动不已。他双手一拧,剑刃换成刀口,一记直刺,竟使出了柔弱的柳叶刀法中最强悍的一招“与敌皆亡”,弱中带强,柔中取刚,刺的寒风让道,雪花粉碎。 剑鞘一横,挡住了这快的无与伦比的一刺,却又多添了一道口子,雪白的剑身大半已露出外面。 枫霄云衣衫往后一飘,身上已贯满了内息,手臂更是粗壮了几分。那面刀口粘着雪白的剑身,“唰”的一记向上擦去,劈向李天凡低着的头。 黑色剑鞘一伸,“铿”,剑鞘一面已被劈裂,掉落地上。 “水即是花,花即是水。闭眼花仍在,开眼水流长。” 带鞘长剑一转,刀口被弹开,枫霄云全身功力都被引去一边,差点跌倒,收住身形,半蹲出刀,刀口摇摆不定,已是变化门变化刀法中的绝招“无形无象”。 剑鞘一点,无数的刀影顿时回归一位,刀口被鞘点成弯月,又已弹开。 枫霄云身兼多派绝技,可无一能收成效。他亦不再留手,已全力施为! 绝天绝地大轮回剑法! 我若绝天,天不得抗我!我若绝地,地不能拒我!万世有轮回,轮回还真我!此剑一出,前路畅通,后路俱断,可进而不可退,可攻而不可守,可败敌而不可被敌败!胜负已分晓,王寇已成然! 这剑法,没有剑招,只有剑意! 若不是方振衣教过冬难挽等人“剑意”,这绝世剑法恐怕他们几个小辈还看不懂。 纪形陵,仍未出手! 第三十五章 修罗阴煞掌 场中形势突变,枫霄云使出绝天绝地大轮回剑法,看的一旁宋天目惊叹道:“李大侠要是再不出招,一味抵挡,那就真要败了。” 印象中,李天凡从没败过。 就算是功力,剑法俱胜与他的萧不二,两人第一次见面依然拿不下他。 难道,他要败在此处? 爱已走,恨不在。此生何求,动人回忆。 李天凡的目光忽然变的像是看见了美丽的事物,生机勃勃! 剑鞘已然全碎。 苍白的剑像是静止的。 猛然,剑尖一抖。 纪形陵等待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大自在手! 天有九万里,地非物可移,翱翔天地间,仅凭自在意! 江湖中两大绝学同时施展,顿时令在场之人无不变色,掌风剑气仿佛暴风一般卷起,身处暴风中心的李天凡衣袖狂舞,乱发张扬,神情却是一派恬静,安详。 如果,这两大高手合力一击之下,他都能安然无恙,那么,天下间还有谁可伤他? 观战之人心里产生了这样的一个疑问。 但这疑问弹指间便释然了。 因为纪形陵一掌击中,结结实实的打在李天凡的背部。本来这一掌是攻向他前胸的。他却向前踏了一步。 雪水碎,笑颜不毁。 他仿佛不费力的一脚,却踏的地面一片雪水飞溅,直射到了三丈外。 枫霄云的剑气纵横,早已在李天凡面前布下两层剑网,密不透风! 但是,李天凡一步踏入剑网。 灭天剑毁世刀在这一瞬间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无数剑锋好似从四面八方而来,咬住了落入剑网中的李天凡。 李天凡没有被剑网绞碎。 一柄好像静止的剑,插在了剑网中! 枫霄云向后退去三步,低头看自己握着剑把的手,顿时心神一颤! 虎口已裂! 这时,纪形陵方才收掌,他面如土灰,神情衰败,仿佛这一掌不是他击中李天凡,而是李天凡击中了他。反观后者,面色如常,安然平静的站在那儿,单手掉转剑锋,垂臂而立,看着枫霄云。 三人都站着一动不动,旁观者也不知是谁胜谁败。 冬难挽靠近李赖儿,在他耳边说道:“糟了,枫霄云的剑刀没毁,你爹岂不是输了?” 李赖儿皱起眉头道:“我爹怎么会输?等着瞧,他再出剑时,枫霄云的剑刀不毁,你来问我!” 话仍在口中,那呆站着的枫霄云忽然狂笑了起来。 “你毁我剑刀,是想将我称霸江湖之心一同毁去!可是我告诉你,就算没有灭天剑毁世刀,我一样会问鼎天下,以我多年来培养的势力在江湖中闯出一番霸业!到时候,就算是你李天凡,也一样拦不了!” 李天凡已全然从战前陶醉于回忆时的状态中脱离,变的自然潇洒。他微笑着道:“凭我一人一剑确实不能够阻止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但江湖中赋有正义感,喜爱和平的人数之不尽,这些年江湖太平,门主或许还不觉的,一旦你炼狱门大举出动,在江湖中争夺权势,那时你就会感到,前路处处受阻,四面皆是楚歌。” “咔”枫霄云手中的剑刀突然裂了。 剑刃与刀口的连接处裂开。 于是,灭天剑与毁世刀分了家。 李天凡赢了。枫霄云败就败在将自己的剑刀交给他看,让他发现了这一处破绽。剑刀本身是无瑕的,可是剑、刀却有一丝瑕疵。本来李天凡一剑要劈裂这禁器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可是加了个纪形陵,那就不同。那打在他背部的一掌,不仅没有伤到他,还被他利用来加强了剑势,就在枫霄云的剑网中,李天凡简简单单的将剑一插,这个动作是外人所见,而其实高明如枫霄云、纪形陵、五大神主、却是可以隐隐看见几道剑光,每一道都是准确无误的斩在剑刀的接口上。 但李天凡到底出了几剑,却没有一人看清。 枫霄云带着灭天剑、毁世刀将走未走,回首问道:“你前面使的剑法好生奇怪,到底是什么剑法?” 李天凡道:“那不是什么剑法,只是一种剑意。” 枫霄云道:“如此说来,就只可领会,非能言传?” 李天凡微微一笑,说道:“确实如此。” 墨中玉拉住枫霄云说道:“师傅,让徒儿与李小子较量一下。” 李赖儿却站起身做了个鬼脸,说道:“谁和你较量啊,你这么喜欢打,这里又有这么多人,随便找一个来比比呀!” 墨中玉冷笑道:“李赖儿,怎么说你的父亲也是天下第一剑客,你不敢应战日后传出去,不是丢他的脸?” 李赖儿不吃他这套,靠到轩音身边,道:“那就由我老婆出战好了。” 墨中玉双眼冒出怒火,李赖儿再三不敢答应与他较量,让他觉的自己受了某种轻视与侮辱。 “李赖儿,我要你死!”话音一落,人已如蝙蝠般,回旋飞去,扑向靠在轩音身边的李赖儿。 “我替赖儿战你!”一个身材微微有点胖的少年挡住了墨中玉。 墨中玉怒道:“你是来找死的?” 纪形陵仍死灰着脸,他这回输的太惨,受了极大的打击。这边见到小纪出去替赖儿挡住了墨中玉,心里一阵激动,暗道:“我输给了李天凡,但是我儿子若是能胜过李赖儿,那不是比老子赢了李天凡还要光彩?好,儿啊,你可要争气啊!” 冬难挽见小纪出战,嬉笑道:“每次打架你都要吃饱了才肯干,今回咱们的午饭都落下了,你还提的起劲吗?” 小纪憨笑一声,应道:“要你来担心,管好你自己先了,回头要是有空,让你瞧瞧我新练的大自在手如何?” 冬难挽怪叫道:“赖儿你看,这小子学了新本事就忍不住吹上牛了,回头咱俩一起教训他!” 李赖儿笑道:“没问题!保证来个狂风扫落叶,壮汉捶小肠!” 小纪面色惊恐的道:“恶心,你们不会做的这么绝吧?” 这般调侃,墨中玉怎还忍的住,低身一蹿,已来到小纪面前,一只小手净白如玉,撮掌成刀,一记劈向小纪的头顶。小纪侧身马步蹲了个结实,吆喝一声,单拳上迎,来了招“醉汉无酒”,他力大拳猛,将墨中玉的手刀打了回去,另一只拳头正中挥出,击向对方胸口,墨中玉滴溜溜转了圈,绕过来拳来到小纪身后,单掌又劈,小纪头也不回,勾腿一扫,地趟腿接二连三,逼的墨中玉一直后退,一急之下向上跃起,单掌劈到了小纪身后,小纪倒翻一个跟头,鹤手一擒,却是小擒拿手中的“摘叶”。墨中玉手腕被他拿住,一只手顿时没了力气,想是脉门已被捏住,心下大惊,他不知小纪以前在武功院最是勤奋,普通的招式练的最是稳健,如果不拿出些绝学,要想不败都是难事。 “让你尝尝修罗阴煞掌的厉害!”墨中玉一直未用的那只小手突然拍出,小纪听到修罗阴煞掌的名头已吃了一惊,不敢贸然接掌,放开了对方的那只拳头,退一步,让出一尺距离,再遥遥劈出一掌,他自信学了大半个月的大自在手,在掌风上定不会输给这个小鬼,哪知自己的掌风还未全出,对方一股阴冷的寒气已袭到身上,冻的他血液都快凝住,神经一颤,再发不出内力。眼看墨中玉接着一掌拍来,他咬着牙双腿一用力,就地一滚滚到了一边,回了口气,总算是恢复了些感觉,不再像开始时那般冷了。 纪形陵不由担心起来,叫道:“宁可硬碰硬,不能拼掌风啊!” 小纪来不及细想,听了父亲的话,双掌齐出,大自在手独有的掌势如坠石般轰向了墨中玉。 两人一拼就是十几掌,起初小纪感觉对方手掌有如寒冰,自己的功力发挥不到三层,血脉几乎冻住,呼吸都很困难。但他有股不怕死的精神,脾 气更是倔强的很,死也不退,有多少力出多少力。谁知拼到十掌之后,他觉的墨中玉的寒掌竟慢慢暖了起来,自己的血液也恢复了正常,经脉内息快速的流动,身上的寒气大部分都散去。如此一来,他信心恢复,越拼越有劲。 小纪打勇了,墨中玉气势一衰,取了个守势,掌力含而不吐,他内力修为不怎么样,比起小纪来差了一截,但却占了修罗阴煞掌怪异的寒气便宜,小纪全力施为,大自在手威力虽然惊人,但对方的寒气一点一点的又渗透过来,他既要用内力抵抗寒气,又要出掌击敌,如此便打了个折扣。 斗了百招,两人仍是不分胜负。 枫霄云看自己依仗的兵器被毁,心中烦恼,无心观战,瞧着墨中玉只能保持守势,于是说道:“徒儿,既然赢不了,就此收手也罢,日后有的是机会算账。” 纪形陵听了,也觉的今日疲倦不已,另外更不愿树立炼狱门这样的强敌,说道:“乖儿子,不打了。” 小纪孝顺,父亲说了停手,立即摆个太极回手,正好接到把臂礼上,抱拳说道:“承让!” 掌风突来,他是住手,可墨中玉却双掌齐出,竟动了杀机,要趁此一举杀死他。 “哎哟!”匆促间如何来的及,纪形陵站在一边想救也是有心无力。 一旁观战之人无不怒喝,皆对这等卑鄙的行为感到愤怒! 可又有谁能在这眨眼间替小纪挡上一招呢? 一条银白的链子,像是夜光珠,自己发散着夺目的亮光,抖的笔直飞射到小纪面前,“哗啦”链子洒出一片银光,挡住了掌风。 小纪回过神,只见李赖儿手中握着一条银白的长链,而此时这链子的光采正一点一点的黯然下去,他带着一丝嘲笑神情看着墨中玉,慢慢说道:“天下间还是我了解你呀,你这个卑鄙的家伙!” 墨中玉阴笑道:“我哪里卑鄙了?” 小纪气不过嚷道:“都说停手了,你还出手,这算是偷袭!难道还不够卑鄙吗?” 墨中玉道:“叫我住手的是我师傅,我不听师傅的话,只能算是不肖,而师傅若是不怪罪我,那就等于没事了,如何谈的上是卑鄙呢?” 对方强词夺理,小纪本就不善言辞,一时找不到话来对付。 冬难挽帮着他说道:“小纪说你卑鄙,赖儿说你卑鄙,我也说你卑鄙,不管你怎么说,我们觉的是,还得谢谢你自己承认是个不肖之徒,你这小鬼回去学学什么叫道义再来逞强做好汉吧!” 不需要理由,这里是人多说了算,墨中玉冷笑着走回枫霄云身边,转头对李赖儿说道:“以后咱们江湖上见。” 李赖儿已收回了离神链,拉住轩音笑道:“有没有闻到我身上的臭味?” 轩音刮了刮他的鼻尖,笑道:“还说呢,回去好好洗洗。” 第三十六章 两道屏风 轻轻的水声,慢慢腾升的热气,整间屋子飘荡着淡淡的紫丁花香。这是武功院内李赖儿的房间。告别了青龙镇,他与轩音、冬难挽、小纪、冷幽泉、沐林芝、俞语之、郑永回到了武功院。 两道屏风将一个两人用的澡盆隔在其中。李赖儿坐在盆内,头靠于盆边,双臂舒适的架着,出神的望着桃红色的房梁。 热水自轩音拿着的水瓢中浇下,水在发间泻落。整个动作优美写意,又是如此安静,让人感到松弛,疲惫正从荡漾的水波中点点消逝。 过了好一会儿,轩音放下水瓢,拿起一块让人觉的柔软的布巾,沾湿了为李赖儿擦身。她在这份美好的感觉中,用温柔轻缓的语气道:“才这么些日子,你就瘦了许多。” “嗯。” “在想什么呢?” “想我爹。”他仍望着那根房梁。 “是为了那件事?” “不。他不愿告诉我,我想了也是自找烦恼。” “那是为了什么?”此时的轩音就像个小女孩。 “我第一次见他这么忧郁,他一定是有很多烦心的事,可我一点也帮不了。” “其实你照顾好自己,别让他担心就好了。” “你说,武功院解散后,我该怎么办?” “你有什么打算吗?我觉的,是不是该带我和玉儿回家看看?” “不,我不回家。” “为什么,你不去见见娘?” “家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想回去。”他说完,顿了好一会儿,然后无助的道:“我怕。。。。。。爹曾经答应过娘,会陪着她,永远不离开归隐之谷。” “还是先找公公问清楚,我相信你再去找他,他一定会告诉你的。” “找是一定要找的,爹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有就这么走了,我又怎能不去找他?只是,我更想去看看卫爷爷,也可以借助离神宫的势力,找起爹来,也会方便许多。” 水有些凉了,轩音加了些柴,再添了点水,弄好说道:“高院长的事你想不想找出凶手?” “武功院这么多人,他死了这么久还找不出,我又有什么办法?” “放任不管吗?” “放任不管的话,我心里何安?只要想起杀他的人仍然逍遥法外,我就气不过。” “其他分院的人已经陆续来了许多,还有两天就要开始了,这个人不会又添什么乱吧?” “要使坏,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前面大半个月都平安无事,我想应该不会的。” “赖儿,你的离神诀真的练好了?” “嗯。” “可墨中玉要挑战你,你为什么要逃避呢?” “我也没办法,那时候我体内离神诀的内息与卫爷爷送来的还不能融合,要是我妄动真气,会乱套的。” “现在呢?” “一天的路程,早已融会贯通了。我现在的功力大概可以与三十岁的人相提并论。” “宋天目临走与你的约定,你认为怎么样?” “哎,真是麻烦。”李赖儿拨弄着水花,叫屈起来:“虽然这次我练会了离神诀,本来身体里的阴阳不合也总算是解决了,可是偌大的离神宫就这么给我,我岂不是不得安宁?” “离神之主,人家梦寐以求的位置,你怎么还嫌不好呢?” “别忘了我是哪里出来的孩子。归隐之谷里大门大派的老大们天天给我讲故事,那些权大势壮的人平日里好像很威风,很幸福,其实暗地里有哪个日子过的开心的?不是怕别人暗杀,就是怕兄弟造反,哪怕你再有本事,难保家人平安,烦来烦去,还不如自由的游山览水,吃喝玩乐快活些。” “如此说来,这就是你以后的打算了?” “那也不是。” “怎么了?” “俞伯伯,我就挺崇拜他的。” “他可是怪盗。难不成,你要学他当个侠盗?” “真要干起来,我又不喜欢了,你想,有人羡慕你,可也有人恨死你,就连官府的人也通缉你,那不像老鼠了?没一天好日子。” “这么说,确实不好。” “有时候我像当个浪子,浪迹天涯,谁也管不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逍遥快活!” “那我怎么办?”轩音撅起嘴,微嗔着说。 “就是啊,有你和玉儿,我还怎么当浪子去?而且,浪子多失意,真要我去当,我又受不了。还是免了。不过说回来,许多事,有你们在我就不能考虑了。真是不幸,我小小年纪,怎么就有老婆了呢?以前冬大少还说结婚是闯荡江湖之人的坟墓,我不信,这回算是知道了。最过分的,一个就算了,我还两个,天哪!” 李赖儿说这番真是不容易,说一句,轩音就掐他一下,等说完,半条手臂算是没一块白净的,全青了。 轩音僵着脸道:“赖儿,你瘦了。” “嗯。” “我有个方法可以让你马上变胖。” “这个。。。。。。轩音,陪我一起洗澡吧。” 突然间,水花四溅。 “笃笃”敲门声响起。 李赖儿停止了与轩音的吵闹,犹且忍不住笑,怪着声音问道:“谁啊?” “赖儿,是我。” 是明玉。 李赖儿哭丧着脸道:“什么事?”本来他还想趁机脱了轩音的衣服,看她还怎么逞强,可计划泡汤了。 “我见你洗了好久,来看看。” “哦,我刚洗好,对了,我刚才笨手笨脚,把衣服掉在地上了,你来帮我拿一下。”李赖儿捂着轩音的嘴,悄悄的说:“你若是破坏我的好事,我三天不理你!” 轩音忍住笑点点头,她才不傻,李赖儿不针对自己去找明玉了,她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讲义气哩? 明玉已关了房门,走过屏风,问道:“衣服掉在哪了?轩姐姐不在吗” 李赖儿伸出手,刚好可以抓住她的小手,平静的道:“她刚离开,过来,在这里。” 明玉由他牵着,走向澡盆。。。。。。 “呀,你坏死了!” “嘿嘿,这还不中计?” “你,你不要欺负我。” 李赖儿哪会理她,大笑着道:“热水!我还要再洗一会儿!” 第三十七章 雪战 这段日子九宫山附近的走商都急急忙忙的赶到山道上,哪怕抢不到什么好地方,只要扫出块干净的地,稍平整则可,摆上流行的小玩意,应节的干果,专是针对少年少女的。他们都是赶着武功院四院比武交流这趟浑水而来。 山脚上,一些走商唉声叹气的打算离开,他们之所以如此,并不是没有收获,而是无奈带的货物太少,早已卖完。 四院众弟子中,离此处最远的,要数京城西郊太行山的支脉西山武功院的弟子。庐山在江西,黄山在安徽,这与湖北九宫山算是邻里。 山中偶尔走动的弟子,单从衣饰上,就可看出是哪所分院的。 主院的弟子大都参加了侠剑盟,侠剑盟有自己的制服,蓝色长衫、黑色劲装,外蓝内黑很是夺目。而在这段群英齐集,热闹非凡的日子,他们更是一齐穿上这侠剑盟的服饰,标明自己的身份。 庐山院的弟子在四院中是最为富有,衣服也最是光鲜,料子好,就算不懂的人也看的明白。犹以手势头饰,长佩剑套,标榜金富。 黄山院的弟子看衣饰较为一般,唯一分明的是他们中的女孩长的娇嫩似水,华彩动人,男的挺拔秀气,英伟不凡。安徽这块地方,有点钱财要养出些好坯子来,还是容易的。 而最让人感觉的到江湖气息的,却还要数太行山西山院的弟子。那真是铁一样的汉子,针一样的娘们儿,叫人一看即知,这怎是好相与的?雪仍在地,男的穿着汗衫,敞开胸膛,迎着冷风而走却仍带着笑,路人问道:“冷吗?”回答一定是,“不冷”。女的穿着厚实的棉袄,外面打着补丁,里面还会掉些棉絮,似乎是别个富家小姐打死不穿的冬衣,可她们却已穿的自然了。看去面上皮肤粗糙,但是双眼时不时放出的坚毅彪悍劲儿,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味儿。 四院弟子,彼此也颇为热情,友好,共同嬉戏者为多数,也有些能交到知己,也有些觅得心仪之人。 年后初九,这也是高兴的日子,喜气洋洋。 可有一个少年坐在山峰远望,却有道不尽的烦恼。 本是同山,却好似他坐在另一座山巅,望的是另一片疆土。 他正想着心事,远处走来的少年大声的向着苍穹呐喊,似在欢喜,又似在发泄。 他侧脸看去,立马站起身挥手打招呼,样子看起来很僵硬。 那少年笑着走来,走过他身前坐到地上,双脚挂出崖外,临空荡着。 而在他坐下后,脸上露出了忧愁的神情。 那少年在他身边盘膝坐下,说了句:“我好烦呐。” “有什么烦的?” “我为我现在的身份烦恼。赖儿是我的好朋友,但是我爹的手下血魂飞却对他做了那么多的坏事,我不知该怎么办。” “可赖儿仍把你当朋友,不是吗?你和墨中玉比武被他突袭的时候,是赖儿用离神链救了你。如果他恨你,就不会这么做了。” “可是我心里总觉的不舒服。” “好吧,既然这样,我就把刚才的事告诉你。侠剑盟要推举新盟主,沐林芝带头举荐郑永。支持我的的人和他们人数差不多,所以决定看这次的比武,谁赢了谁当。可是当盟主却有一个条件,就是替周师姐和孔师傅报仇。” “你们要杀血魂飞?” “还有唐小糖!虽然周师姐和孔师傅的死是因为涉入到赖儿和啸天野的事里去了,在江湖规矩上要替她报仇是站不住脚的。但是血魂飞和唐小糖实在可恶,侠剑盟已经决定把他们列入今年的祭剑名单。而我,也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如果没有血魂飞,周师姐和孔师傅就不会死了。。。。。。” “去年的血债,今年是一定要让他们还的!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你应该知道,你是天下第一教教主的儿子,但是你也是我的同门,我的朋友,天下第一教的血魂飞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如果你与他有关,那我相信这一切就不会是这样发展了。” “冬大少,你今天的话好像格外沉重。” “当然了,我大了一岁,应该比去年更懂事了,回来后我一直在想,今后我该何去何从,我不能糟蹋了我这一身武艺,总得做些有意义的事。” 或者说,人在失意的时候,总是需要找些东西来添补,沐林芝支持郑永当侠剑盟的盟主,足够让他去努力的寻找了。“俞姑娘想开镖局,她把这想法和我谈了,我觉的很有意思,如果我当不成盟主,就去干个镖头,名震大江南北,风光一生。” 这想法来的太突然,小纪用了一会儿消化,然后寂寞的道:“你有了理想,可我还没有打算,我爹叫我这次比武之后,就立即回到他身边,跟着他做事。” 冬难挽揽住他的肩笑道:“陪我一起去开镖局吧,我冬家的大少爷也不当了,一起闯江湖去。” 小纪刚要开口,一个雪白的球团飞来打中了他的后脑勺,他跳了起来往后看去,李赖儿正从地上捧起另一堆雪,慢慢的揉成雪球。 “过年打雪仗是最开心的事,我们要不要来一场?” 小纪与冬难挽两人都笑了。 “就我们三人有什么意思?” “九宫山,汇奇松、秀竹、怪石、云海、温泉、瀑布“六绝”于一体,棵棵奇松,破岩而出,千曲枝虬,百态千姿;茫茫竹海,摇碧荡翠,秀逸婀娜,无边无际;块块怪石,临崖横空,玲珑奇巧,维妙维肖;云海奇观,飞云荡雾,倏来忽去,时隐时现,犹如海市蜃楼;温汤温泉,流热泻火,琼浆玉液,涌之不竭;雄奇瀑布,飞流直下,喷珠漱玉,如同夏雪晴雷。庐山的清凉幽秀,黄山的博大奇峻,九宫山都兼而有之。 九宫山有大小瀑布百多处,到处是白练悬空,飞瀑挂崖,气势磅礴,雄奇壮观。” 在一处流水旁,天上来水的声音响的使人听不到旁人的说话声。那儿有一处竹林,竹已老,节难毁,淡青带绿,顶石摇风,是个优雅,带有观赏性的地方。 李赖儿拉着轩音和明玉的手,走向竹林。他边走边道:“等会玉儿就负责做雪球,轩音帮我用移花接玉把扔来的雪球给打回去,这样我们还不赢?我们三个得好好的配合,让冬大少和小纪他们变成冰棒了再回去!”说完他得意的大笑了起来。 明玉嘟囔着嘴道:“那他们扔我怎么办?”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小袄,脸被冻的雪白,两颊微微的有些嫣红,可爱不失娇弱。 轩音道:“我的移花接玉不是用来帮你打雪仗的!” 李赖儿气道:“谁中的雪球最多,就得出钱帮俞姐姐开镖局,我哪有钱呀?你们不帮我,我不输定了?” 轩音冷笑道:“你这个小鬼头,摆明了是要欺负别人,有你这身轻功在,他们谁扔的到你?” 李赖儿又得意的笑了,“冬大少死要面子,吹大了牛让我带你们两个来助拳,我看这回他要破财了!” 三人已入竹林。 “不好!中计矣!”李赖儿看着四下无人立即惊道。 果然,六团雪球飞来,轩音挡了四个,李赖儿拉着明玉避开,可小腿上仍中了一球。 雪是粉粉的,砸着不觉痛。 这样的雪用来打雪仗却是恰到好处,让人觉的越打越过瘾。 李赖儿叫道:“武功院弟子谁个会搞偷袭,冬大少,你们够绝的!有种出来和我家三口较量!” 回答他的又是雪球,只是这回多出了一个。 李赖儿惊叫道:“哎哟,这么多!” 只听见冷幽泉的声音笑道:“这又不是什么江湖决斗,打雪仗难道还要面对面你扔我一球,我扔你一球吗?” 轩音挡不及挡,肚子上中了一个,她怒容满面的道:“好呀,非得教训你们!” “在上面!”李赖儿指出一处,小纪正爬在竹枝上,这竹枝弱不 经风,要整个人攀在上面还真得有些功夫。小纪见被发现,一个翻身跃向另一处竹头,正好躲过轩音扔来的一个雪球。这时,李赖儿已让明玉蹲在地上做起了雪球,他对着双手呵了口热气,坏笑道:“小爷我打雪仗就从来没输过!”摔手扔出两个雪球,小纪避了一个,却正好撞到另一个,原来他要躲避的方向已被李赖儿猜中,一个雪球是打向他,另一个却是扔往他躲避的方向,看来这小鬼并没吹牛。 不过,李赖儿注定是要输的。 因为他中计在先。 小纪扔出一个雪球打中了他的背心,一边说道:“赖儿,莫怪我,冬大少说不这样做就和我断交,我也是没办法。”其实这主意一半是他出的。 李赖儿焉会不知?向他穷嚷道:“好呀,有本事别跑!” 正叫着,一团雪球趁他不备,打中了他的右脸。不知哪里传出了冷幽兰欢快的笑声。 李赖儿郁闷了。他居然中了这笨笨野菜的雪球。 他正找寻着,郑永跳了出来,双掌摆开架势说道:“你们扔我吧,我正好再练练‘高风清明’。” 李赖儿当作没有看见,道:“我才不上当呢,你是来吸引火力的!想当炮灰?没门!我偏不打你!” 其实郑永是真的发神经,想把这次打雪仗用来锻炼掌法。只是哪里知道。。。。。。李赖儿会当他不存在。于是,他继续摆他的正经架势。 “郑永,你可真逗!”俞语之的声音被李赖儿捕捉到,扔去一团雪,果然中了。 可是回报他的却厉害多了,一下子,无数的雪球纷涌而来。 “你们不用做雪球吗?”轩音奇怪的道。 “早在你们来之前就做好了,哈哈!赖儿,你输就输在不该贪心的独自去找明玉和轩音。”冷幽泉的话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在妒忌。 “小玉,你做的好慢哦!” “我手冷嘛。” “轩音,你用移花接玉挡回去啊!” “你没看见我手上都是雪,我一碰就碎,还挡什么呀?” 李赖儿是真晕了,本来他以为一个黑手套轩音,一个明玉楼大小姐,加上自己这个独一无二赖皮王,哪有不赢之理?可是照目前这形式发展下去的话。。。。。。 李赖儿扔下雪球,双手空空。怎么,难道他要投降了? “沐林芝,沐大小姐。。。。。。对了,你知道吗?我们的冬大少有一回和我说。。。。。。”李赖儿躲过冬难挽急怒下扔来的两团雪球,依旧笑嘻嘻的说道:“他说呀,和你亲嘴的感觉真是糟透了,没想到你一点技术性也没有。” 只听见远处沐林芝尖声怪叫道:“好你个冬难挽,我绝不放过你!你什么时候亲我了?你敢胡说,你,你,你别跑!” 冬难挽边跑边瞪大了眼睛看李赖儿,说道:“你个歹毒的小鬼,居然使这阴招,我和你拼了!” 李赖儿目的达到,不去理他,回头对冷幽泉和冷幽兰道:“你们居然帮着他们来对付我,好呀,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们了。” 冷幽兰急道:“你这么玩不起,太过分了!” 李赖儿一指冬难挽说道:“那你们帮我扔他去。” 冷泉泉不上当,可冷泉兰已把手上的雪球都向冬难挽砸去了。 俞语之看情况倒转,急忙说道:“大家别乱,先对付小鬼再说!” 李赖儿大笑道:“好呀,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小纪,你还不扔她?你别忘了你答应我做内应的,怎么还不出手?” 小纪一愣,他什么答应李赖儿做内应了? 俞语之看向小纪,叫道:“看你老实,原来是扮猪吃老虎,敢破坏我开镖局计划的人我绝对不会轻饶,看球!” 李赖儿见冬难挽与小纪成了过街老鼠,马上对轩音打了个眼色,说道:“该我们出手了!” 轩音怪怪的看着他,问道:“以前你在归隐之谷,也是用这方法赢的?” 李赖儿得意的道:“那是当然,这是绝招!” 轩音已在心里为那些成名已久的前辈们默默的感到悲哀了。 李赖儿扔出雪球,忽然感到一阵久违的欢欣,如此放松的感觉,似乎从他离开家后,就再也没有遇到。 “要是那时候我没有失忆,和爷爷一起在酒库里过年该有多好啊!”李赖儿又觉的感伤了。 原来欢欣和感伤,只是一线之隔。 “何人却忆穷愁日,日日愁随一线长。” 不觉间,他已九岁了。 第三十八章 小辈猖狂 宝光街上要找好吃的地儿不多,临街倒也有不少的摊位,只是酒稍嫌普通。在这个世道上转悠的商人都有不怕死的精神,几个月前,这条街上经历的血战丝毫不影响今夜的辉煌。 虽是小镇小街,但也有上的了台面的酒楼。 它叫王福祖。 东家自己就有一手绝艺,做的一笼绿豆翠糕,只是名声不响,未有远播而已。 “你吃过这里的绿豆翠糕?”小纪正咬着一块碧绿的豆沙糕,问身边的俞语之。 “是啊,我初到这里的时候,就有人送了这种糕点来,我那时就知道这里了。”俞语之环视着楼内说道。 李赖儿与众人打完雪仗,洗过澡一待天黑就来这王福祖,经冬难挽提议算是为了众人团聚好好庆祝。他却没有什么胃口,闲暇说道:“你们在这里有很多熟人?” 俞语之道:“也没有,大都是我不认识的,应该是爹昔日的江湖朋友。” 小纪道:“听周师傅说,是认识你爹的。”他说的周师傅,就是教剑的师傅周刑。 轩音看向赖儿,看他一脸平静,就转过去和明玉又开始说些闲话。 冬难挽与沐林芝正好对面对坐着,可是两人都不看对方,好似身边的人很重要。冬难挽与冷幽兰尽是扯些官宦礼仪,说些埋怨的话。沐林芝与身边的郑永讨论着侠剑盟如何发展。 俞语之在其中与众人谁也没有交情,本身亦是冷漠的她就更为沉默了。只是此刻的氛围十分的热闹,她觉的孤单不过,便拉些引人注意的话来说,“这些日子过去了,那个会使小天星掌的人还是没有找到,你们武功院的师傅们到底有没有用心在查?” 小纪辩白道:“这要如何找?他不再使出来,谁有办法查的到?” 郑永道:“我听说在京城很出名的孟捕头和游侠张寸都已在暗中调查这件事,这两位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就连他们到现在都没有眉目,可想而知,这个凶手隐藏的多么高明!” 李赖儿道:“你是说,他们早就开始查了?” 郑永道:“好像是刘师傅请来的。” 也只有武当名宿刘衡才请的动这两人。 明玉道:“我们明玉楼也有不少精明的人,我常听娘说,不少自家的东西丢失了,都是他们找来的。” 轩音笑着道:“这可不一样,失去的东西总有一条线可以摸着,但是这回的这个人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明玉道:“那我们非得找出这个人来吗?” 轩音看了一眼李赖儿,轻轻说道:“也不一定。” 菜,已凉,酒,也空。 冬难挽似乎喝多了,站起身道:“这里太过吵闹,灯那么亮,忒没劲,喝酒还得去山上喝!” 沐林芝听了,没由来的气道:“你耍什么酒疯?我们听你来这里喝酒已是不对,明日就是比武交流大会,你还要不回去休息要拖着我们到什么时候?你不想好好的展示武艺,那是你的事,别老是没个正经的!” 几句话犹如一盆冷水,从冬难挽的头顶直接浇下,彻彻底底的淋湿了他的全身,冷入了心。 “是吗?那大家都回吧。”众人因为沐林芝的话而愣住的时候,冬难挽却大笑着说,而他又冲着掌柜一招手,接着道:“两坛花雕。” 李赖儿笑道:“冬大少如此有钱,不若再买三坛,今晚我陪你喝。” 小纪道:“你们两个都去了,我又怎能不去呢?” 沐林芝气道:“郑永,我们走!” 三个少年坐在九宫山之巅喝酒,晚风吹来,畅爽无阻。 李赖儿倒提酒坛,仰天说道:“冬大少,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让沐林芝讨厌你?” 冬难挽笑道:“我做的每一件事她都看不顺眼,讨厌我又有什么奇怪的?” 小纪道:“那也不用借酒浇愁啊?” 冬难挽看着他,笑道:“看你喝酒的样子,好似你没有烦愁?” 小纪吟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李赖儿道:“拜托两位,你们愁啊,烦啊的,别闹到我头上来,我可是毛孩子,没有你们大人那么多的麻烦。” 两人岂能由他调侃?冬难挽与小纪冲着他一起喊道:“你这扮猪吃老虎的野丫子,把我们的酒都抢了还闹乖?去你的!把你的老婆让出来,不然今天把你丢到山下去!” 李赖儿眨眨眼睛说道:“你们真的要?我可不介意!” 越是接近李赖儿,小纪便越是担心,他为他们未来的友情担心。冬难挽是个像风一样的少年,总有一股放荡劲儿随处散发,也许这就是沐林芝看他不顺眼的原因。只是沐林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偏偏要针对他呢?冬难挽平时对沐林芝的感情虽是隐藏的很深,但少年少女的情感又能有多少厚度?沐林芝她又怎会不知道呢?她呢?冬难挽在我们认识他的时候,对沐林芝就表现出一股抵触情绪,好似很讨厌,又好似漠不关心。其实呢,反过来,沐林芝现在的表现,不正和他当初一样吗? 感情这档子事,是有些年纪的人才能看的清楚的。 李赖儿无动于衷的摇晃着酒,对身边两人越来越激烈的愁怨哀歌不加理睬。 他又似一个人活着这世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了。 通常聪明的人,总是善于思考。 冬难挽与小纪旁若无人的放浪歌酒,本以为这山巅又能碍着谁了?可偏偏这里就不止他们三人。 “烦死了,烦死了!”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传来,又一阵风吹过,这个说话的人已站在三人身后,手中与他们一样也拎着一坛酒,看去恰好也是花雕。他咕嘟咕嘟一口气就喝了半坛,摸着嘴痛苦的说道:“你们三个小鬼,难道不知喝酒的人最怕烦吗?我好不容易来到山顶想独个安静的喝口酒,怎么还有人烦我?老天,你怎么老是虐待我?” 包括李赖儿在内,其实都喝多了,两个眼睛已如死鱼般不怎地灵活,也不去注意这人的穿着外貌,听他说了一通,冬难挽首先忍不住吆喝:“去!我们三个小爷喝酒聊天,你闲烦就到一边去,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地方!” 那人听了摸摸头,瞪大了眼睛问道:“你们可是武功院的弟子?怎能对前辈说话如此无礼?你们可知道我是谁吗?” 冬难挽绕着舌头,吞吞吐吐的道:“我管你谁哩,你看,这,这是天下第一教的少主,这,这是花少的独子,还有这,这。。。。。。”他指了一圈,竖着食指用力的指着自己的额头,活脱脱一个傻蛋模样说道:“这是南京冬家大少爷。你小心了,不要惹恼了我们兄弟,不然挂你到树上乘凉!” 那人听了大笑起来,说道:“好呀,原来是你们三个,我倒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你们是不是喝醉了?明天就是比武大会,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小纪醉醺醺的道:“我没喝醉!晚就晚了,有什么关系?我们今晚不回去了,哈,就在这里睡到明天!” 那人喃喃自语道:“疯了疯了,我看你们都醉的搞不清东南西北,要不我送你们回去?” 冬难挽挥手道:“不要管我们,你要喝酒到别处喝去,我们还要喝歌,还要喝酒!” 那人笑道:“好,我不管你们。”说完转身就要走。 小纪这时说道:“喂,你留下名字。” 那人回头说道:“张寸,听说过吧?” 冬难挽道:“你是张寸?那个游侠张寸?嘿,别当我们糊涂哦,你可骗不了我们,你这个糟老头子怎么会是张寸呢?” 那人的样子确实是中年人,怎也不像他口中的糟老头子,只是那人的长发披散,由于脏了油腻腻的乱成一片,大半个脸都给掩住了,却叫醉酒的冬难挽误以为他是个糟老头子。 那人听了立即不爽的说道 :“天下美人见我无不倾心,你却说我是糟老头,可笑,可笑!” 小纪也不管,就帮着冬难挽,叫嚷道:“就是就是,你就是个糟老头!”他说完还拉了拉李赖儿,问道:“对吧,赖儿?”谁知他不知何时已躺在地上睡着了。 冬难挽大笑道:“好,你说你是张寸,把你的铁棍拿出来瞧瞧!” 张寸摇了摇头,往后走去,边走边道:“我的成名兵器怎可随意拿出来叫你们看呢,想看,等明天你来挑战我就能看到了。” 冬难挽大笑道:“何须明日,今晚我便要看看你这冒牌货的兵器!你倒是给我变个出来!”话音未落他已蹿到了那人面前,挡住了去路。 也不知那人使了什么身法,就从他身边绕了过去,继续向前走。 冬难挽一个转身,地趟腿使出,连扫六下,却一脚也没扫中。那人始终在他之前,走的不急不慢,却让他追不着。他倒急了,耍着酒疯开骂道:“无胆鼠辈,有种留下和我大战三百回合!” 那人不加理睬,大笑道:“那边有棵大树,你真手痒痒就去和它动粗吧!” 冬难挽含怒射出一股指风袭向那人背后,这回那人也不敢躲了,转身用手肘挡住了他的指风,说道:“冬阴指?就是你老爹来了,也奈何我不得,你又有什么办法留住我?”他说着站在原地,看来要让冬难挽知难而退了。 可他不了解这冬家大少爷的脾气,这是个死不忍输,死不后退,死不后悔的人! 指风大作,冬难挽使出了冬阴指,指招顿如一阵狂风,娴熟带着霸道的一股脑儿涌向那人。 可无论冬难挽如何使劲,就是奈何不了他的手肘。 正斗着,一旁突然冒出一个矮胖之人,伸手便是一记劈空掌。 那人对着偷袭的小纪说道:“想二打一?没问题!” 话刚说完,他得意的笑容还未敛去,忽然痛哼了一声,骂道:“谁打我屁股?” “是你家小爷我!”李赖儿笑嘻嘻的说道。他刚才趁着这人不备,用离神链抽了他屁股一下,虽没用内力,但也威力不小。 “你不是睡了吗?” “骗你的!” “好呀!我非收拾你们三个小鬼不可!” “妈呀,发威了!快溜!” “等等,那边是悬崖。。。。。。” 张寸今晚是绝对的郁闷了。他在悬崖下面找了一个晚上,还是找不到三个小鬼。想想应该不会有事,但是他又不能不担心,谁叫这三个小鬼的来头实在太厉害了呢! “老天,你怎么老是虐待我?” 第三十九章 铜鼓绝顶 铜鼓绝顶,此处犹似铜鼓擂天,海拔近五百二十六丈,是九宫山主峰之一,极目千里,可远眺鄂赣两省风光,北边绝壁万仞,南坡繁花似锦。武功院比武之处正是设在这里。空中的风仿佛脱缰的野马,百无禁忌的胡乱吹刮,狂傲之人身处其中便会觉的世间万物皆不足道也,而胆弱之人身处其中却会凝足不动心危意止。不少雄心勃勃的少年已是摩拳擦掌,满心期待着三所分院与主院的管事将决定好的比武方式与进程宣布出来。三所分院的院长分别是西山院铁袖束龙江成泰,黄山院青松道长,庐山院无双城主许无烟。而主院的代理院长则是方振衣。 要让四个院的弟子好好的比武不出意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四位管事也为了这次比武而煞费脑筋,更有一种说法已在弟子和老师们中私下传开,说的是天空临终时曾嘱咐过,武功院将在这次比武交流之后解散。 所以,这次九宫山上,是非已暗暗涌动,似乎整个江湖的旋涡中心都集中到了武功院,而自身都已静止。 武功院的弟子,正是一批江湖上的新生力量,论武功,他们一入江湖,将取代许多有名声的中等高手,而且江湖上谁也不知道他们将会涌入哪方势力,将会改变什么。所以,等待与关注都似冰冷的刀锋,虽藏在鞘中,但寒气四溢。 放开江湖,只论比武,四院的院长通过讨论决定了比武的方式。 分两种,一为大乱斗,一为角逐。 大乱斗是快速分出各院弟子武艺高低的一种方式,而角逐则是让那些武艺出众的弟子一对一的分出最后的胜者。 四院弟子加起来上万人,可是经过大乱斗之后,只会剩下十二人,进行最后的角逐。而这次比武大会,将在这一天之内结束。所以,比武大会是在凌晨开始的,雄鸡破晓近万人已齐集在铜鼓绝顶周围。 方振衣把比武的方式宣布完后,立即开始了比武,在四块整理出来的二十丈之地,分别放入四院各自百个弟子,由其打斗,谁能不败,谁就可以留下,继续下一场。这样就相对比较公平,不至于打到最后,哪所院子的弟子强,这所院子留下的弟子就较多。只会是四院三人,进行最后的角逐。 这一开打,武功院弟子马上体现了良好的精神品德,极高的素质。他们俱是大方得体,礼数有加,动手时认真谨慎,稍有吃亏的弟子也不计较,武功高强的弟子也不凌弱。 看的一边的老师们与院长都是暗暗点头,不觉间幸喜这未来的江湖将是一派和平。可比了几场,近千弟子过去,主院的老师与代理院长方振衣却皱起了眉头彼此交头接耳,似发现了什么令他们担忧的事情。 在自家院内的弟子对师兄弟的武艺高低都是有所了解的,彼此也有共识,自知武艺一般的人会先上场。就拿主院的沐林芝,郑永还有几个未曾介绍过的弟子,他们就一直站在边上旁观,俱是打算待到最后再上场。 虽有近万人,但是四块场地同时进行,而一次四百人的大乱斗,不过两三个时辰就将圆满结束了。 而这时,沐林芝惶惶不安,对郑永道:“我等不下去了,我要去找冬难挽!” 郑永坐着一动不动,似不肯浪费一丝体力,他安静的说道:“如果现在你去了,可能会来不及回来比武的。” 沐林芝咬了咬牙,说道:“顾不了这么多了,这三个混蛋定是喝醉了还在那边的山头上睡觉。” 郑永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这时方振衣独步而来,对沐林芝道:“赖儿他们去了哪里?” 沐林芝摇着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昨晚他们三个说是要去山顶喝酒,应是那边的山头。”她指的是三十里之外的一处山头。而要过去,上下一途就颇费工夫。 方振衣无奈的道:“就是我现在去找,也不够时间了,现在能好好表现的你们必须要专心对待,不能为了他们分神。” 沐林芝垂丧的点了点头。 方振衣走向自己的位置,那是一张紫檀木大坐椅,快到的时候,张五通不知从哪里蹿出来拉住他,神神秘秘的说道:“他们来了。” 方振衣还以为是李赖儿他们,眉峰一展,道:“人呢?” 张五通道:“他们在南坡。” 这里去南坡不过两里。 方振衣奇怪的道:“都快比完了他们还在南坡?难道不想比了?” 张五通诧异的道:“老弟,你说的意思我没弄明白。” 一柄长剑飞来,方振衣伸手接住,转头看去,却见一个少女分开两腿坐在地上,眼角还噙着泪,她身上站着一个白衣男子,正弯身冲她笑着说话。原来刚才这个白衣男子因为功力较高,用掌打飞了少女的长剑,可没有想到这少女内力薄弱,他没有留力之下出手震痛了她的手腕,使她忍不住流泪了。 方振衣转过头对张五通道:“你说来的是什么人?” 张五通道:“就是刘衡请来的孟焦南与张寸,他们已暗查了一段时间,说是有些眉目请你过去一谈。” 方振衣微笑着道:“好。” 他才走,比武已轮到郑永与沐林芝,进入大乱斗最后的阶段了。 此时,天空飞来两只雄鹰,盘旋山峰四周,偶还发出几声清越的长鸣,伴着狂风,仿佛正向天边荡去。 明玉弯着嘴角,甜甜的笑着,她似乎已从这雄鹰的清鸣中,看见了它翱翔于蓝天碧海中自由飒爽的样子。 “等赖儿大了,一定会像这鹰儿。姐姐,你说是吗?” 轩音也正看着那两只没有远去的雄鹰,仿佛在低语,又似不觉间说道:“一只小鹰要长成一只雄鹰,要面对多少危险,经历多少风雨?嫉妒他,怕他,利用他的人数之不尽,而他要想继续活着,就必须锻炼自己,充实自己,学习他不曾见过不曾听过不曾知道的事情。” 明玉道:“因为赖儿是天下第一的儿子?” 轩音道:“因为他现在已很有本事,甚至已对很多人造成了威胁。” 明玉道:“如果他没有那么出众,可能就可以安稳的过日子了,对吗?” 轩音道:“可是他又不能控制,在江湖上,许多事是身不由己的。” 四个场地,都已站满了人。 郑永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没有难挽在,我的努力似乎也白费了。” 沐林芝看上去没有一点精神,呆呆的道:“这不是正好,侠剑盟需要一个稳重的盟主,他太轻浮了,你当盟主是正确的,也是最适合的。” 郑永道:“这才是你不推荐他的原因,对吗?” 沐林芝轻轻的道:“他这傻瓜,又怎么会明白呢?” 第四十章 魔头临门 (一) 山谷不广,丛林不深,可掉下去的冬难挽、小纪、李赖儿三人,却怎么也找不到。张寸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们定是已经回去了”他这般想,已是将近正午的时候。 就是这个时候,李赖儿正踩着小纪的头,一只手用力的抓着离神链,一只手攀着一块山石,牙磕儿绷的紧紧,似把所有的劲都用上了。而往下看,一根斜垂的藤枝上站着个人,他是冬难挽,他用双腿夹着藤枝,双肩被小纪踩着,整张脸都涨的通红,可他硬是笑了笑,说道:“我看我们还是喊救命吧,这么撑着始终是要下去的。” 小纪也用哀求的声音说道:“对啊,赖儿,别试了。我的头都快被你踩成棉球了。” 李赖儿用上了所有的劲,不能开口,一开口憋着的这口气就散,故而他只能用力的踩了踩小纪的头,表示他不答应。 他们三个自昨天夜间摔下崖来,一直就挂在这藤枝上,还算这根上了年纪的藤枝争气,没断,不然他们都得坠下山去。要说真掉下去,想死确是不容易的,但是想活却又很难,正是落的个不死不活的下场。一开始李赖儿说是要求救,但是冬难挽死活不肯,到了这时,冬难挽和小纪都坚持不下去,反倒是李赖儿不答应,他就这脾气,越僵越拧,愈衰愈进。手上的离神链链头上一个小口环本应是银白的,可这时却成了鲜红,插入山壁中,将他全身的力都扯着,所以减轻了下面两人的负担。而此处离崖顶足足有二十几丈,再好的轻功也别想跃上去。如用壁虎功之类的爬行术,或可慢慢上去,偏这三人全都不会,如此只有原处呆着,能不下已是奇迹。想上,好似登天! 小纪被李赖儿用力的踩了一脚,又慌又怕,本要叫喊,这时收住了声,大气也不敢喘了。下面的冬难挽正要大叫,忽然感到双肩一轻,抬头看去,李赖儿整个人已飞上天,直升向山头。他顿时惊的呆住了,难道李赖儿会飞不成? (二) 铜鼓绝顶,在主院的场地中,郑永把“高风清明”使的水泄不通,他身前一个师弟使一把长剑,偏是攻了三十多招一无所获,急的满头大汗。周围的人慢慢少下去,输的大半都离开场地,赢的不一会儿也变成输的,在大乱斗中,也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坚持到最后。 而这唯一的胜者只有郑永和沐林芝二人。 但这刻还未到,主院的场地中还有六人。 郑永与这使长剑的师弟交手时,沐林芝已挑飞了一位师姐的双环,转而接受另一个师兄的挑战。这师兄人长的很壮实,使的少林棍法,可以说他很忠实于少林的武艺,而他也因此打算去少林做个僧人,继续钻研少林武艺。 不过他的武功不如沐林芝。 另一边有两对少年也在拼斗,甚至拼的很凶。 一个少年的手臂已被刮出道四寸的口子,可他换了只手使刀硬是不肯认输。场外的老师也没有阻止他,因为这样的表现对于一个学武的人来说,是一种值得骄傲的精神。 四个场地里,只剩下主院的弟子还在比武。 所有的人目光,都集中到了他们的身上。 而在这时,山道尽头出现了两个老者与一个少年。他们静悄悄的靠近了比武场,站在人群中,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这是九宫山的山头,亦是武功院精英齐集的所在。 这里拥挤着近万人,而这两人来此有何目的? 远处方振衣神采奕奕的走来,身边跟着三个汉子。 张五通在他左手,不紧不慢,游侠张寸睁大眼睛关注着场中的比武,似神在外而意未远,他抱着手臂走在方振衣右边。走在其后的,是个面色黝黑的汉子,衣饰普通,似个江湖人士,腰间佩刀,却是衙门专用的宽把子柳叶刀。 场地中郑永等到了一个机会,对手疲乏之下露出破绽,被他一掌扫中肋下打倒在地。而另两对少年也结束了比试,不过都是伤痕累累,以武艺精湛而论,他们实在是没有资格再进行下去了。 郑永一边调息一边问道:“你们要休息一会儿吗?” 那俩少年都摇着头,看来也觉的比下去没有意义,自愿退出。如此,主院的大乱斗,只剩下沐林芝与郑永。 沐林芝打败那师兄后,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样子,她呆呆的看着另一处地方。 方振衣正好走到,与三所分院的院长交谈了片刻,便走向主位,高声说道:“上午的比武都结束了,院里已派了人去运送热食来,大家用过膳后小憩片刻就可以开始最后的角逐,如有受伤的弟子,本院还供备了疗伤药物。请大家原地休息!” 方振衣说完,正要向旁人介绍游侠张寸与神捕孟焦南,人群中有人高声问道:“贵院的比武大会可有选出什么厉害的人物吗?”这话问的使人奇怪,他看去,是一个陌生的老者。“这位前辈尊姓大名,既来参观本院的比武大会,我等礼数不周,还请见谅!” 老者面色不动,说道:“老夫枫霄云!” 武功院的师生都吃了一惊,靠近他周围的弟子一时间都避开让出块空地,好似对他甚为惧怕。 与枫霄云同来的是墨中玉和乔金晟。前面乔金晟不知做什么去了,这时正从另一处人群中走来,说道:“没有见到李赖儿那小子。” 自从上回香福桥一战,武功院的人多半受了气,几位带头的老师更是因为不敌卫西一人,名声受损,一见炼狱门的门主与盖世狂魔乔金晟出现,立马引起了骚动,三所分院内的老师都操起了兵器,想替主院挣回些脸面,再为死去的弟子报仇。 张五通等经过香福桥一战的老师,更是怒火中烧,只要想起柳扬长是如何惨死的,谁能按奈的住? 周刑脾气最火爆,赤手空拳已挺身而出,面对枫霄云道:“我们举行比武大会,不曾对外公开,有江湖朋友来凑热闹,当然欢迎,但是想来闹事的,我们也不会手软!枫霄云,上回的事,我们也该算个清楚,做个了解,既然你们孤身而来,我们武功院也不会以多欺少,贵客临门,就请划下道来,彼此一见高下!” 方振衣心知周刑不是枫霄云或乔金晟的对手,当下说道:“周老哥别冲动,大家谁不想替死去的孩子和兄弟报仇,只是今日的事,有些蹊跷,我们且听听他们来此的目的,再动手也不晚。” 枫霄云笑道:“方院长在江湖上的名头倒不怎么响亮,只是江湖多埋没人才,谁也不知道武功院里到底藏了多少龙虎。各位如想报仇,可以江湖上了结。老夫今日来,只是送个孩子来做贵院的弟子。” 方振衣笑道:“武功院择生内宽外严,不知枫门主要推荐谁人的孩子?” 枫霄云指着身边的墨中玉道:“他是墨斗山庄庄主的孩子,姓墨名中玉,名门之后,武艺非凡,且身负绝世奇学。” 张五通道:“不可以。且不说他父亲与为祸江湖野心朝廷的左亲王谋事,只论人品,在下也怀疑他是否是个正直诚实的孩子。” 枫霄云淡淡的道:“天下间哪有孩子是有罪的?只要细心教育,每个孩子都会成为正直诚实的人。这位老弟的话听来,似很不通情理。” 方振衣笑道:“如有心学武,武功院可以收他做弟子。” 周刑道:“这怎么可以?” 方振衣笑道:“又怎么不可以呢?我相信天空大师在世同样会做这样的决定。” 周围的人都不再开口,同时沉默了。 墨中玉独步走上前道:“那么,我可以参加这次比武大会吗?” 方振衣点头道:“等正午一过,我们就将进行最后的角逐,你可以破例加入与他们比试一番,正好展现枫门主所说的绝世奇学。” 枫霄云淡淡的道:“怎么不见李赖儿?难道他已输了?” 方振衣道:“他并没有输,只是已不知去处。” 枫霄云正容说道:“我来一是为了把这孩子送入武功院,二是为了李赖儿,老夫行事,素来以称霸江湖为首任,他是我平生见过最有潜质的孩子,能把他纳入我炼狱门门下,是我这些日子日夜不寐的想法,还请方院长成全。”枫霄云果然是一代枭雄,说出的话总让人惊讶,他的想法更是千奇百怪,竟对李赖儿感兴趣到了这般地步。这是方振衣等人没有想到的,用自己的义子来换李赖儿,这样的做法更叫人不敢置信。看墨中玉一脸平静,仿佛一点也不在乎。郑永与沐林芝等见过他发狠的人却是暗暗心惊,均知他是个深藏不露的少年。 周刑对枫霄云恨之入骨,忍不住骂道:“他娘的,还敢来我们这里要人!李大侠的儿子何等尊贵,岂能由你说带走就带走!” 枫霄云笑道:“名师出高徒,如果在坐的各位,没有一个能胜的过老夫,老夫相信他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周刑气急说道:“你放屁!赖儿是个重情义的孩子,怎么可能跟你走!” 方振衣拦住周刑,挡在枫霄云面前,微笑着道:“既然枫门主目空一切,视我武功院无人,不如待这里的比武结束,我代表武功院与你一决高下,不正是两全其美吗?” “甚好。”枫霄云自信的说完,与盖世狂魔乔金晟走向人少处,席地而坐。 恨与仇。 众目睽睽。 他俩言笑自若,仿佛所坐之处,是他炼狱门的总坛一般。 第四十一章 绝世魔功 (一) 时光匆匆,才一转眼,近万武功院弟子已吃过饭,等待十三位进行最后角逐的人。他们十三人除了墨中玉外,都被自己的好友围着,笑谈畅论,沐林芝似也开心了起来,不再担忧冬难挽,与几个少女掐掐捏捏,说着比武之后的事情。郑永盘膝坐着,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调息上,完全成了一个武痴,他现在的心里只有胜利再无其他。也不知墨中玉有何想法,呆坐在一角,没理会枫霄云与乔金晟,只是望着远外白云蓝天,一派恬静。 方振衣已是孤独一人,连饭也不吃,坐在那宽大的主位上,带着安静的笑容,默默的关注着周围的弟子,似在欣赏。 庐山院无双城主许无烟一身天空蔚蓝色的长衣,留着披肩长发,腰上插着一支碧玉洞箫,慢慢走到场心,把一个竹筒拿在手上,高声说道:“角逐名次由抽签决定,请十三位进行角逐的弟子到这里来抽签。” 许无烟分出了名次,将对战弟子分组,然后公布。 庐山院弟子黄振山先与郑永比武。黄振山使一柄长剑,郑永双掌应敌比较起来稳占上风。虽然黄振山的剑法飘逸轻灵,但比起成名已久的剑客,却少了一分杀气,好似挽着剑花只在追求一种意境,而没有伤敌之心。每个练武之人使用的武功都会随着个人的心性而有独特的风格。黄振山是个年轻的男子,对生活一派天真,从未行走过江湖,故而没有那种真正的厮杀经验,郑永虽也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但是高风清明本是他家传武学,转而保身应敌,其中含有多种变化,以应付万全,故而交手中,黄振山已是不敌。 一场完后,郑永似有点失意,他因为期待已久的战斗变的乏然无味而不免有些落寞。 后几场中只有西山院的斧头汉与黄山院的钟灵秀最为精彩。 斧头汉的原名只有他最亲密的朋友知道,西山院的老师与弟子们都是这么称呼他的,因为他初到院中学武时,随身带着一把板斧,长约两尺,重有二十八斤。斧面比一个壮汉的肩宽些,斧刃倒也不怎生锋利,那时斧头汉才五岁,距离如今已是第十三个年头,这把板斧跟了他十三个年头。他人长的高大,手长脚长,使起板斧来,如同他的手臂般灵巧。但任他的斧头如何灵巧,都不及钟灵秀的轻蝉落叶身法。两人打将起来,只见斧头汉站着挥舞板斧,而钟灵秀绕着他寻隙而进。这一场,就足足打了半个多时辰,打到最后斧头汉再也举不起板斧,钟灵秀亦满头大汗,胸脯上湿了一片。赢的是钟灵秀,赢在一个巧字上。其实比起真功夫,针可胜刀,叶可败剑,那是没有定数的。 (二) 回说李赖儿像只鸟儿般飞上了山崖,看的下面冬难挽与小纪两人目瞪口呆,差点以为自己的这个兄弟是哪处神仙下凡,待到一根麻绳垂下,两人方始醒悟,天下没有神迹,要不是若孽这疯和尚,逛山逛到此处,又恰巧往下一看,他们三个恐怕真要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也。 上到山头,还未喘口大气,已听到李赖儿轻松自若的笑声,慢悠悠的说道:“师兄,你怎么会知道我在下面的?” 若孽把三人都拉上来,摔掉了麻绳,道:“我走到此处,正想着下面会不会有人,低头一看,就见你们三个像挂死猪似的挂在那儿,没办法只有去找来麻绳钓你们。” 小纪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说道:“还好师傅总喜欢胡闹,不然我们这回真的惨到家了。” 冬难挽敲他一记,道:“这该是神仙保佑,天降奇福,注定我们要鸿运当头,一帆风顺,无往不利。” 若孽愣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才,出口成章了?” 李赖儿笑道:“你们慢慢聊,我得赶去看看,还有没有机会一现身手。” 三人这才发觉已是正午,急急忙忙的跑向铜鼓绝顶。 过了山沟再去几里之地,就是铜鼓绝顶之下,攀上去也用不了半刻光景。谁知前面树木丛中,竟隐藏着密密麻麻的黑衣人。细看下,只见人人小心翼翼,屏息自观,身上背着家伙,手中提着宝贝,浓浓的杀气涌现一时,吓的四人藏在一边,靠成一团,互相用眼神交流。 冬难挽面色焦急的伸出两指不停抖动,那是跑去报信的意思。小纪忙指自己,而若孽却撸起袖子,好似要与这些人搏斗。李赖儿双手一分,摇了摇头,只见他眼珠子一转,三下招手,将四人的脖子圈了过来,头靠头轻声说道:“就算我们去报信,可谁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计划,要耍哪种阴谋,何况几时动手,是否另藏高手,均不得知,报信又有什么用处?不如我们偷偷抓来一人,问个清楚,探个明白,再做计较!” 冬难挽点头并用眼睛瞄向若孽,这里就数他武功最高,要抓来一人不惊动周围,恐怕只有他的机会最多。李赖儿与小纪也表示同意,可把若孽喜的眉开眼笑,将那收下的两只袖子又撸将起来,粗壮的手臂微一运劲,已是龙筋盘错。李赖儿三人悄悄退到林外,不过片刻,若孽果真擒来一人,甩手摔在地上,那人也不支吾,想是被点了穴道。三人靠近一看,见是一个女子,手中仍握着一柄匕首,匕首上翠绿如竹,竟抹了剧毒。冬难挽皱起眉头,说道:“连兵器都要做手脚,看来你们此来定是不怀好意,快说,到底有什么目的,想对我们武功院动什么脑筋?” 这女子真是倔强,双眼一闭,不去理他。 却叫冬难挽再也耍不起狠,没了办法。小纪对这些门道一窍不通,加上个傻乎乎的若孽,同是对她无可奈何。 李赖儿邪笑了一下,对三人道:“没关系,我把她带过去整治一番,定叫她有问必答。” 那女子听的一个小孩子的声音,睁开眼细细打量他,目光中现出一股嘲讽,像是在说,“我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李赖儿将她抗到肩上,跃过一条小溪,将她带入林内,放在湿露的草地上,贴着她的脸道:“你敢看着我吗?” 如果我们没有忘记,应还知道,这赖皮王有两大绝技,乃是江湖上惊天泣鬼的绝世魔功。一为勾魂媚术,一为阴阳百炼。 这女子丝毫不把他这小鬼头放在眼内,瞪着一双漂亮的凤眼与他对视,一看之下,顿时浑身一颤,好似中了什么魔法,像泻了气的皮球软软的使不上劲,她越来越害怕,颤抖着想将视线移开,奈何,已是身不由己的被李赖儿用眼神勾住,挣脱不了。李赖儿慢慢的道:“现在开始,我问你,你就要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从此以后,我的话你一定得遵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女子浑浑噩噩的如在梦境般呓语。 “现在开始,您问我什么,我都告诉您,无论您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 李赖儿疲倦的站起身子,冷漠的朝她看去,此时的她,如同一个木偶,已没有一点灵魂。 第四十二章 高风清明力拼修罗阴煞 李赖儿将这女子带到朋友们面前时,这女子如同换了个人,无论冬难挽问她什么,她都老实的回答。她名叫杨丹,是浙江苏州人士,难怪她长的水灵清秀,想是江南一方水土养人。问及他们此来的目的,待她一说出口,直叫众人吃了一惊,二话不说立即赶往铜鼓绝顶。临行前李赖儿特别关照于她,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将被擒一事说出来的。 这边四人绕过林中数之不尽的黑衣人,那边绝顶之上已只剩下四对少年。 代表主院的郑永、沐林芝分别与黄山院的钟灵秀、新加入的墨中玉比试。本是郑永与墨中玉先比的,但因为沐林芝刚比完一场,而钟灵秀亦未完全恢复功力,故而让两人先开始,这样沐林芝未占便宜,而钟灵秀也没有吃亏。 钟灵秀本是空手应敌,考虑到沐林芝的家传剑法独步武林,而她在剑上的造诣也是非同小可,所以抽了根软鞭,用于克剑。 事实上,剑的克星乃是双钩,但软鞭若使的巧,一样可以缓解长剑的刺、挑、斩、环。如此能克住四种攻法,已有一半胜算了。 沐林芝小心对敌,起手用的是峨嵋派的七星连环扣,乃是一种缠敌的剑法,配合着脚上的流云步,一派峨嵋弟子的风采,飘然绝尘,姿态妙美,对敌似不费力气,又有悲悯之色,剑上飘飘然不带丝毫杀气。看的各院弟子齐声喝彩。 钟灵秀见她未使出家传剑法小九环式,而全是峨嵋流派,心里已是一惊,再看对方年纪似比自己还小些,但剑光四射,气定神轻,身法自然,内息流畅,更是起了一层惧意,暗叹:“主院出来的人到底是不一样,为什么大家都是女子,也是这么些时候,她的武艺就会高出我许多呢?” 其实就以“学”来说,已是一门很深的学问了。研究者或老已百岁,或小至孩童,学者上至九天之外,下至地草小弹。何者不足学,何物不足仿,已是无一定论,无一可算。 天下间就有武功高强的,他们或者是天才,或者是牛才——终极所有的时光与所有的精力在学武。 沐林芝恰巧是个天才。 她练武并不像郑永那般勤奋,但她的武功并不见的低过郑永多少。 钟灵秀看上去长的很美,这样的美人儿却是个苦学武艺可以废寝忘食的人。 黄山院的同门看见她慢慢的不敌于沐林芝,也感叹不已。许多貌美英俊的男子自问在吃苦拼搏的劲儿上比不过这位漂亮的师妹,以成就而论,她高于众人也是理所当然。但这时两女相遇,沐林芝年纪比她要小,但武艺却正好与钟灵秀的年纪做了个对换。 一剑斩断软鞭。 明玉侧着头靠在轩音的手怀里,笑道:“林芝赢了?” 轩音笑道:“是啊。” 明玉捂住嘴,眯着眼睛小声说道:“冬大少要是看到,铁定会欢喜的。” 轩音忍不住点了一下她的头道:“你这个坏丫头。” 目光一转,她看见主位上的方振衣正注视着自己,忙转过头向场中看去,心中恍惚不安。方振衣的眼神很怪,她看着郑永与墨中玉走上场,仍甩不掉他的那个眼神。 他到底是怎么了? 今天的方振衣好似与往常不同。 比武场中,郑永立了马步,双掌一分,起手姿势摆妥,说道:“我见识过你的修罗阴煞掌,很不错,今天我要在这里打败你!” 墨中玉眼观鼻,安静的说道:“来之前我已对义父说过,这里没有人是我的对手,现在要我改口,似乎不可能了。” 郑永是个愣头青,从来都是专注的练习高风清明,对于别的武功,他都是爱理不理。对于自己的父亲他有一种盲目的崇拜,而这种崇拜也同时蔓延到这套家传的掌法上了。墨中玉上次与小纪一战,结果不得不以平手结束,就以他的修罗阴煞掌,实应是不逊于大自在手的,可武学一途,力强力弱尤为主要,墨中玉在修罗阴煞掌的修为上与刚学大自在手的小纪不分上下,可他这两日经过枫霄云推血过宫,加强了《六度阴煞》这奠定修罗阴煞掌火候的内功心法,此刻的墨中玉,已可使出三层功力的修罗阴煞掌了。但要凝气成冰,挥掌断刃,却还差了许多。 郑永接了墨中玉一掌,立时感到一股阴森的冷气像把利剑刺入脉门,他的半条手臂像是废了一般,任他如何提气,都已抬不起来。 墨中玉冷笑:“你就用一只手打败我吗?” 郑永哪里料的到修罗阴煞掌内藏玄机,有如此厉害,只见对方掌法一般,但是寒气四溢,逼的他只有后退。何况他只有单掌,再也不敢去接墨中玉的掌,只能横挡,一边找机会用腿扫,将他逼退。其实墨中玉若是练到第四层,能使出四层功力来,郑永就是横挡他的手臂,一样会被寒气入侵,冻伤血脉。 如此僵持,郑永已快退到场边。 周围的人看的不明所以,只知道他接了墨中玉一掌就已吃亏,整条手臂仿佛被点了穴道。要是用毒或是暗藏匕首银针,那郑永一定已喊出声来,想是墨中玉的武功诡异至极,内中有众人看不透的奥秘。 许无烟坐在方振衣身边,轻声问道:“这小子用的好像是失传已久的修罗阴煞掌,让他们继续比下去不要紧吗?” 方振衣微笑着道:“郑永是我们院里很有特点的一个学生,你很快会发现,要他输,是很难的一件事。” 两人短暂的交谈间,郑永单腿站在场中,另一条腿已凌空一摆,倒翻身单掌击出,是高风清明中的不败之掌。所谓不败之掌并不是说使出就可以不败,而是凭借着使掌法之人的独特精神,将掌法中的任何一种精妙之处发挥出来,使他在败的边缘,力挽狂澜! 修罗阴煞掌厉害在寒气逼人,甚至可以通过接触,以寒劲入敌体内,冻伤血脉,破敌攻势,坏敌躯体。郑永翻了个身,避过墨中玉的双掌,单掌拍向他的面门,逼的他只有一退。 若要守,墨中玉掌来只有接下,一接便会中他寒劲,那时必败!可郑永的高风清明只有守势,敌若没有破绽,他是绝对不会进攻的。可现在守不能守,他该怎么办呢? 高风清明一直都是守势,哪怕有一点机会,他也宁可坚守,守出一个王道,守出一片生机。 但是,面对千古奇学修罗阴煞掌,他信赖的,崇拜的家传绝技已无用处。这使的他痛苦万分。胜败已不再重要,为了信念,郑永使出了不败之掌中的第二式。他侧倒了身体,单掌拍向墨中玉的脚背,对方的攻势全在上方,这一招使出,确实已立于不败之地。 墨中玉只有后退。 郑永手肘一撑,身板挺起,掌扫空处,快如闪电。墨中玉见机不可失,挥掌应上,岂料郑永闪过一边,掌已横过,拍向他的左侧。他待挡时,郑永跃起单腿一踢,墨中玉肩头正中一脚,往后退去。郑永落到地上,两人之间距离已被拉开,他猛一声大喝,鲜血涌上头颅,满面赤红,只见他用手拍向那垂着的手臂,竟是一招自残掌法。外力作用,他的手臂恢复了知觉。但是去了寒冷换之而来的是无比的痛楚,痛的他皱起眉头像拧干了的布条,嘴角一个松咧,口水流了出来,极是不雅。他也不管,若是不速战速决,结果一定是被对手慢慢耗死。墨中玉冷峻的面庞不由露出了惊奇,他万万料不到对手会有这般强烈的斗志。但是他同样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这样只会让我赢的更有意思。” 郑永完全没有听到,现在他的心里只有无尽的痛楚与十几年来学习高风清明的快乐。他双掌一分,又是起手式。不进不退,只守!守到无能为力方才结束。 各院老师都站起了身子,靠近了场边,他们俱被郑永的这种精神所感染。 热血已在沸腾,一掌可定乾坤! 武人自有武人的风采,武人自有武人的世界。 现在,郑永正以他独特的 姿态,书写着属于自己的世界。 “砰”全部功力的高风清明拼上全力一击的修罗阴煞掌。 一股寒气随着轰天般的掌声四处崩射,卷起了一道旋风,将郑永与墨中玉的衣摆打乱。 此时,郑永忽然觉的,胜负已不再重要了。 第四十三章 冰冷的同伴 郑永本是必败无疑。 可他的对手却临阵退缩了。 墨中玉发觉郑永抱上了必死之心,使出全部的内力,就算自己赢了他,也势必遭受重创,而若在这个时候保留一分余力,那么郑永就算击退自己,也将因为耗尽内息,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死人。 高明的武者都已看出了这一点。 枫霄云对于墨中玉的退却只是淡淡的一笑。乔金晟不屑的说:“这样的人留在炼狱门,只会让我们丢脸!” 墨中玉冷笑看着郑永吐出一口血然后慢慢的跪到在地。他虽然败了,被郑永击出了场外,但是他认为自己没有败,因为对手用自己的生命换来这种没有意义的虚荣,对他这样卑鄙自私的人来说,是愚蠢的。 许多人冲入了比武场,围住了郑永。 张九栋更是急着把还魂丹之类的保命药物拿出来拼命的乃至于近乎疯狂般向他嘴里塞去。可对于这样一位医术高明的人来说,他心里毫无疑问清楚这个孩子已没有希望。就算他明白,但他还在控制不住自己。怎么能让一个充满生命力,充满美好未来的孩子就这么断送在这里了呢? 方振衣眼中含着泪水,慢悠悠的走到郑永面前,而他,正看着这位尊敬的老师,颤抖着双唇,似要说些什么。 “你是我们武功院的骄傲,我为你今日所做的,感到无比光荣。”方振衣庄严的,一字一字慢慢念道。 郑永带着笑死去。 沐林芝握着他无比冰冷的手,双眼无神的看着他的笑脸,一个刚还在身边的同门师兄,就这么轻易的,说走就走了。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冬难挽的叫声将众人从悲痛中拉回到本应喜气洋洋,兴奋高烈的铜鼓绝顶。沐林芝听到他的声音,向他看去,冷冷的一眼,漠然说道:“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对你来说,难道就没有一件正事吗?为什么,为什么你到现在才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听我的?郑永,他死了!”也许是这疯狂的江湖让她忘记了什么,使的她不顾一切的冲到冬难挽身前,用力的捶打着他的胸口。 李赖儿、小纪、冬难挽呆呆的看着躺在地上的郑永。 “死了?怎么会呢?好好的比武,怎么会呢?”若孽傻笑着,还以为沐林芝在开玩笑呢。 李赖儿很快发现了墨中玉,他愤怒的叫道:“又是你!” 冬难挽搂住了沐林芝,两滴泪水落到她的发上,很快不见踪影。“你为什么不等我?我真的好想在这里打败你呀!”他放开沐林芝与小纪一同扑到了郑永身旁。 死者已逝,不能挽矣。 轩音和明玉已站在李赖儿身边,轩音道:“旧帐新仇,都该今天了解。赖儿,让我杀了他。” 李赖儿眼中的血丝一点一点的暴现,他忍不住抖了起来,似全身都在用劲,宛如一头发威的豹子,双眼死死的盯着墨中玉,已至于让这个胆小的家伙后退了几步,身不由己的望向枫霄云与乔金晟。这同时把李赖儿的目光也带向了他俩。 枫霄云淡淡的对方振衣道:“刚才你也看到了,墨中玉并没有杀他的意思,是他自己用尽真气散了功,才会死的。” 方振衣没有回答,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纪跳了起来,怒道:“你们这些卑鄙的家伙,明明在山下做了埋伏,要令我们命葬此处,居然还在这里假惺惺的做着善脸!方老师,我们不能让他们下山,郑永不能白死啊!” 许无烟抽出碧玉洞箫,寒着脸问道:“枫门主,这位少年说的话可是事实?” 枫霄云淡淡一笑,说道:“如果李赖儿愿意跟我们走,我们当然会和贵院和平共处。” 李赖儿要冲过去厮打,可被轩音拉住,他叫道:“放屁,小爷我今天不杀了你们,誓不为人!” 乔金晟倚老卖老,慢条斯理的道:“年轻人莫要口出狂言为妙。” 李赖儿指着他道:“你有种出来和我单打独斗!” 此时的李赖儿脑中正飘荡着一幅画面。 他已神智不清。 那是在一个夜晚,在一个黑暗的林子里。一个死活不肯进攻,在他看来傻透了的少年,正与冬难挽比武。 这一年来的生活,郑永虽没有像冬难挽与小纪般和他臭味相投,情同手足,但是孩子们的交情,总是容易建立的。他们彼此没有暗斗,没有猜忌,没有阴谋,也许会臭对方两句,也许会不理睬对方几天,但是他们白日里一起脱了衣服跳进河里畅游,互相打骂泼水,那份开心的感觉,却是挥之不去,像棉纱裹着心,热乎乎,又缠缠绵绵。 只要一想到失去的,竟是以往在一起的朋友,那痛苦,那刺激,似乎真的,没有办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尤其是冬难挽。 他甚至还记的,他第一天来到武功院,郑永正练着高风清明,他在一边取笑说,“这哪是练武哟,整个一混牛嘛!”为此他之后经常和郑永打架,总是先比武,比到两人都没了力气,然后抱在一起滚地儿扯打,可无论是他把郑永打的鼻青脸肿,还是郑永把他打的牛头马脸,第二天,他们仍然会彼此搭肩摸背,吃着小菜搁着二郎腿吹天呼地。 比起交情,郑永实在是不下于小纪与李赖儿。 冬难挽正摇着头,像发了疯般的扯拉着没有生息的郑永。 乔金晟哪会理睬李赖儿,枫霄云一指墨中玉,说道:“李赖儿,我给你个机会,要是你杀了墨中玉,我们立即离开这里,从此不再踏入武功院的地界半步。但你要是输给他,从此以后,你就得归顺我炼狱门,听我安排,照我吩咐。如何?” 李赖儿已欲发狂,道:“好,我答应你!墨中玉,拿出你那点本领来,今天我便让你和你那没用的老爹一样!” 墨中玉双眼一寒,狞笑着道:“我正要看你有什么能耐!” 却听冬难挽道:“赖儿,这家伙是我的,你让开!” 李赖儿道:“上回是小纪替我打的,这回我绝对不会假手于人!要不是这家伙那该死的老爹,周姐姐又怎么会死?”说到这里,李赖儿回想起周密躺在啸天野身边没有气息的模样,那个凄惨劲儿像一瓶放了百年的醋直灌到他肠胃里,顿时把他搞的生不如死。身边的轩音向他看去,只见他已泪流满面,心中亦是感慨,这小家伙的感情藏在心里实在太深,或许只有杀了墨中玉,他才能发泄出来。 墨中玉嗤笑道:“李赖儿,你要是怕,就让那家伙上来吧!别在这里哭,你这个样子,真是让我感到丢脸!你到底凭什么得到这些?就因为你是李天凡的儿子?你有哪点比的过我?你就只有小聪明,还得靠女人帮你,呸,你就是臭蛋!”他实在是嫉妒,他早已一无所有,但面前这个与自己一般年纪的人,想那时还是个来自己家中偷马的小贼,如今已是美女相伴,名声远扬。连他的义父,堂堂的炼狱门门主都那般器重,为了他,不惜抛弃自己。他真的很不甘心。 李赖儿泪眼赤红,忽然推开轩音与明玉,转头对冬难挽道:“今天,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和我争。”他低下头自嘲般的说道:“那个男人,是我亲手埋葬的。直到现在,我还感觉的到,我这双手触摸到他,就像在摸一块铁,我对不起他。”他心里想道,“我要证明给他看,天下间,男人不是只有他一个!”李赖儿慢慢的脱去外衣,露出一身雪白的劲装,腰间一团乌黑的铁链,在阳光下没有一点色泽。 “哗”随着他甩手一抽一抖间,整条离神链已变的鲜红,就像是突然用火烧熟了一般! 乔金晟看到这一幕,惊骇的对枫霄云道:“他的内力竟有如此之强!” 枫霄云默默的点头道:“玉儿输定了,不过只有让他输了,李赖儿才有可能跟着我们,卫萧离那老东西一半的功力,恐怕都已传给了这小子。” 方振衣举起双手高声说道:“ 大家让出场子,给他们决斗!生死不论,谁也不得干预!” 冬难挽与小纪抱着郑永来到场外,冬难挽对小纪道:“赖儿恐怕要发狂。” 小纪点头道:“我去找轩姐说说,莫要因为一个墨中玉而让他出了意外。” 方振衣带着微笑,转过身走到主位上,悠然坐下,带着欣赏玩味的神态,支起额头看着李赖儿,竟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丝变化。 第四十四章 为梦想漂泊 一 川中九龙,是一个江湖大豪客的名号。 方振衣在童年时,总是爱打听关于川中九龙的事迹。 二 铜鼓绝顶之上,李赖儿与墨中玉已开始交手。 以郑永的武功,面对墨中玉的修罗阴煞掌,立时相形见拙。而李赖儿舞动离神链,身周半丈以内,链影重叠,分不清虚实,肉眼看去,仿佛有无数根赤红的链在飘动。赤手空拳的墨中玉只能用修罗阴煞掌的寒劲慢慢逼向半丈以外的李赖儿。他也不知,对方到底有何感受,是否受到寒气的影响。李赖儿没有运用轻功,似乎也没有运用离神诀,在场之人谁也不知离神诀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功夫,所以大家都关注着他,看他链上变化,一面奇怪口口声声要替郑永、周蜜报仇的李赖儿,怎么还没使出全力。 乔金晟道:“难道他知道我们的意图?” 枫霄云看着李赖儿的双眼,微笑着道:“就算知道又如何?此刻他已欲罢不能,很快,我们炼狱门就会多个副使了!” 他们坐在僻静的角落,绝顶之上甚至没有人注意他俩。 就战斗经验而论,墨中玉实在是比不上李赖儿的。故而要让他中计非是易事,而要强取,李赖儿的离神链卷风破劲,决不是他可以挥掌攻入的。现在就看李赖儿如何变化招数,如果他使出离神诀,相信墨中玉自己也明白,他今日恐怕真的下不了这铜鼓绝顶了。 主位上的方振衣用手摸了摸鬓发,不再看着李赖儿,而望向崖外的蓝天。他所在的位置是看不到山下景色的,但他的双眼似乎已映照了神州山河,静静的河水正在他深邃的双眼中流淌…… 三 “方大侠今天又有什么故事说?”俞安泰总喜欢这么叫他,因为方振衣一直都想做武林中的大侠,行侠仗义,维护四安。可是他的朋友都知道,他不过是个穷小子,没有家,唯一的生计就是帮镖局里的趟子手洗洗衣裤挣点小钱。 可以说,这时的方振衣,一无所有。 可他还是憧憬着未来,自己拿着闪亮的宝剑,骑着神健的白马,驰骋在江湖道上,受到武林中人的重视。 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这样的梦想,不算过分。 年轻就应有梦想,哪怕这梦想遥不可及。 方振衣还有个习惯,他总爱把听到的江湖事说给镖局里的同伴听。尽管这时的俞安泰比他大上许多,但是他们仍成了好朋友。因为俞安泰与他一样,几乎一无所有。 “你倒是能说,怎么不去拜个名师学一套武功呢?”总有这样的人嘲讽他。 可他不在乎,因为说他的人其实自己也是一样,他们一样找不到路子。或许生在这个江湖武林中,你可以找一份活儿端着饭碗过着悠闲的日子。可如果要出人头地,哪就只能是空谈了。为什么那些行走江湖的,有本事,又出风头的人总是被这些少年念叨?如果这些下三流,活着人模狗样的人,人人能可以随便学到威震天下的本事,那,江湖上的那些人,还有什么威风耍? 这道理其实很简单。 经商的人看来有许多笨的,呆的,普通的,甚至被比他们穷许多的人不耻,不屑。可他们有自己的本事,有自己的际遇。这是那些羡慕他们的人怎么也遇不到,碰不上的。 方振衣那时还不懂,所以他存够了钱,就四处去漂泊,到处找机会学武功。有些路上卖废书的商主,经常会把普通的练功本封面撕了,自己换上一些好听的名字,甚至把少林绝不外传的七十二绝技的名称也换上。他为此被骗了许多钱。 但对于有梦想的年轻人来说,这点挫折并不算什么。 他的钱花完了,就会随便找活干,最低下的活要算帮天香楼倒夜香了。那时候没有衣服换洗,所以整日都是一股子酸骚臭。他虽长的极其英俊,但因为条件差,兼之没有本事,所以几乎没有女人会愿意靠近他。而且他总是走到一处又换一处,漂泊不定,故而连以前的朋友也失去了联系,更别提能新认识什么朋友了。 孤独像是一种病,非常厉害的糟蹋着他。 匆匆三年过去,他已形容枯槁。 他并不喝酒,且总是早睡,睡不着,就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天空。 所有梦想,都美丽的带着翅膀,在空中飞翔。 四 喧闹声,把方振衣从愁苦的回忆中拉回现实,眼前是状若厉魔的李赖儿,正挥动着一条极淡极细的血红光芒,将墨中玉打的衣衫破裂,披头散发。墨中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可见李赖儿的离神链每一下都抽的他痛苦万分,偏又叫他无法闪躲。 “离神诀?” 方振衣一呆,那连他也捕捉不到动向的离神链,仿佛自己有生命般抖动劈划,完全没有模式,完全没有定向,完全不顾对方的防御,好像一条蚯蚓,可以在平整的土地上任意的钻入。可熟悉的人却不难明了,真相并非如此。 墨中玉的掌法中有破绽,离神链能直接找出这些破绽,就像不用李赖儿控制似的。 “这就是离神诀?” 方振衣实在太震惊了。 离神,离神,天下哪有这般诡异的武功? 似乎任何奇妙的招式到他面前,都变的微不足道,他可以不用眼去看,就能轻易的跨过雷池,直取龙穴。 墨中玉就这样败了。 看李赖儿的模样,似要活活将他打死! 枫霄云与乔金晟仍坐着,对墨中玉的痛苦哀号毫不在意。 这样的哀号,又把方振衣带到了回忆中去。 五 “小子,让你多管闲事!” 方振衣路见不平,欲行侠仗义,可他的武功实在太差了。 独行大盗严宽的皮鞭就像一条毒蛇,无论他怎样闪避都能够狠狠的抽中他,随着每一次挨着皮鞭,他的勇气就像被吸去一般,渐渐,他只能躺在地上,用手护住脸,一边惨叫,一边翻滚,他渴望严宽就这么放过他,可对于这样一个恶人来说,人命并不值钱,杀死他,根本就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所以,他一直打,一直打,打的方振衣再也喊不出声,打的他昏死过去。他除了脸,身上全是血,皮开肉绽。 “方大侠,你可别胡乱使这招,要是被别人发现了。我可活不了!” 俞安泰的话慢慢的从他脑海中消退,等他第二次从昏死中被打醒,已完全忘了他的叮嘱。 他抱住了严宽的双腿,将他扑翻在地,一掌打中他的胸口,只是一掌,严宽就死了。 他拿着严宽劫来的银子,可找不到苦主,他又怕被人知道是他打死了严宽,所以逃离了。 很快他发现,有这么多银子,办起事情来比以前方便了很多。 他继续买书,继续投馆拜师。甚至拜到了离神宫。 可他又很快离开了离神宫。因为他受不了被人视为邪魔歪道。 他一个人在江湖中漂泊,经常会想,要是上天给他一个公平的机会,他一定能学好武功,一定不会输给那些江湖中有名的人物。 只有一个,他是不敢奢望去比较的。 那就是李天凡。 很少有人知道,方振衣这个人是哪来的,要去哪。 因为他像一阵风,没有落根的地方。 其实他是川中九龙镇人士。而九龙镇,只出过一个川中九龙,别的,没有一个会武功。他曾经生活的这个地方,一直都是被外人欺负,一直都是抬不起头做人。哪怕江湖中最蹩脚的人物来,都是威风八面,他却是怎么看都不服气。 “要是有这么个地方,可以让我安静的学习武功,那该有多好?” 江湖武功院,是的,江湖武功院! 方振衣含着泪,看着这片壮丽的山川。 而在他心猿意马时,场下发出了惊呼,是个少女的惊呼声。墨中玉实在忍 受不了,出手偷袭轩音,骗过对方轻易的挟持了明玉。 李赖儿垂下离神链,声絮缥缈的说道:“就算让你活着离开这里,天大地大,你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 墨中玉狞笑道:“你有这个本事?” 李赖儿邪笑道:“神剑山庄,华山派,碧云轩,明玉楼,还有我那个天下第一的老爹,难道要找你墨中玉还是难事?” 墨中玉神色不安,真被他说的畏惧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漠不关心的枫霄云与乔金晟,咬牙说道:“李赖儿,你想让这美人死在我手中?” 李赖儿收起离神链,说道:“你下山吧!” 墨中玉点头说道:“好,方院长,你怎么说?” 方振衣道:“请便。” 墨中玉放开明玉,狠狠的瞪了一眼李赖儿,飞身而去。 忽听枫霄云大笑狂笑,引的众人看去,只见他站起身轻拍尘土,道:“武功院容不下你,李赖儿,你有通天的本领,有大好的前程,天下终将是你的囊中之物,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天下第一,难道你要呆在这个腐朽的武功院内吗?你看看,这些人,怎能与你相提并论?” 李赖儿低头沉思了片刻,抬起头邪邪一笑,道:“你要我加入炼狱门?” 冬难挽与小纪已大叫道:“赖儿不可!” 枫霄云哈哈大笑,道:“你的命运,都掌握在你的手中!” 原来,枫霄云的真正意图是让李赖儿使出离神诀,致使他入魔。早先乔金晟见过入魔后的李赖儿,以他的认识,觉的李赖儿入魔后会妄自尊大,甚至就算加入炼狱门也非不可能之事。 果然,李赖儿因运用离神诀,业已成魔,丢弃了道义与仁德,心中暗道:“炼狱门势力雄厚,我若是加入,称霸江湖只怕不是空谈?”他正待应允。主位上端坐的方振衣突然长身而起,站到场中,夹在他与枫霄云之间,慢慢的脱下外衣,微笑着道:“枫门主,我们之间似乎还有一事未曾解决。” 枫霄云轻皱双眉,说道:“若是天空在此,或许我还不敢放肆,但天空一死,武功院又有何人是我对手?方院长,你莫要自取其辱!” 方振衣未带兵器,向小纪借来藏犀,轻拭其锋赞道:“好剑,方某平生,还从未用过如此锋利的宝剑,门主,武功院无贪生怕死之徒,亦无自取其辱之辈,如若方某战败,李赖儿何去何从,当由他决定,若方某侥幸赢了,李赖儿属武功院弟子,当听从方某号令!” 枫霄云笑道:“确该如此。方院长,请!” 两人站到场中,周围弟子老师一应人等俱已让开,李赖儿站在场边,将离神链束在腰间,默默的注视着方振衣,他不明白,以方振衣的武功怎么有自信能够打败枫霄云?虽然他从未见过方振衣动武,但他心里对方振衣却是一点也不看好。 第四十五章 请你安静的死吧 一 小纪紧张的拉了拉冬难挽的衣袖,道:“不能让他们动手!” 其实谁又愿意呢?哪怕就是看着,也觉的痛心,方振衣对他们是那般亲切友善,在主院弟子的心目中,他永远带着淡淡的微笑,举止优雅,自信从容,他似乎总带着年轻的梦想,带着绝尘般的寂寞。他好似不属于这个江湖,他只是一位在武功院内教学生剑法的师长。可是如今,他竟要动剑,而且是向一个魔头,一个江湖中人闻名丧胆的大魔头动剑! 似乎其结果不难预料。 尽管他是如此的坦然,如此的镇定,似乎他所面对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练剑对手,一个会互相谦让的好友。 在他周围,学生们丝毫感觉不到杀气。 小纪已急的要冲过去拦住他们。 就在这时,枫霄云出剑了。 灭天剑闪动出一片美丽的剑花,其中带出隐约难辩的虚招,似喂招之人故意放慢了动作。可是,当众人未分清其中的虚招,这剑锋已临方振衣的头顶。 自从青龙镇上李天凡分断了灭天剑毁世刀之后,枫霄云并未放弃这禁地中第一样禁器,反而对分开的灭天剑与毁世刀专加练习推敲,竟给他练成右剑左刀双兵器持法。 这使的,正是他自己推敲出的刀剑合璧中“刀光剑影”的半招剑法。此类剑招,多是惑敌之术,皆用在对付比己不如甚多之人身上。 方振衣嘴角带着笑容,轻身向旁滑出一步,单手拔剑,去了剑鞘后双手持剑一招“力劈华山”,在枫霄云剑落空后向对方头顶反劈过去。 枫霄云一愕然,退后反手提剑,说道:“枫某第一次见到这种剑法——不是,是这样使剑的。方院长似乎使起剑来,自有风格,与别不同。” 方振衣微笑道:“剑死人活,若是大家都使一样的套路,还有什么好剑法能出世呢?李大侠平生虽有一招”寂灭一剑“,但若使来仍是独孤天月的”寂灭一剑“,那他也不会有君太楼一战群雄之威了!” 枫霄云听他提起李天凡,没由来就是一阵黯色,怅然说道:“传闻他那时已将无情一剑融入其中,只是当世能有那般高超剑术的,除了李天凡还有谁呢?如果你方振衣剑法真能胜过枫某,那枫某就要奇怪了,为何江湖数十年,风云人物中没一个姓方的呢?” 方振衣听了,神色平常道:“能在武功院内传授剑法,乃是在下毕生的心愿,江湖中事,在下亦不愿多管。” 枫霄云冷笑道:“可惜而今乃多事之秋,非你不过问即可,今日你若不能败我,李赖儿就属我炼狱门之人了!” 场外站于李赖儿身边的轩音冷冷说道:“只怕未必。” 枫霄云看去,只见她正捏开李赖儿的小嘴,塞进一颗丹丸。 “混帐!你这丫头竟敢破坏枫某大计!”枫霄云怒不可遏,因他见到李赖儿双眼血丝逐渐减少,神态也慢慢平静下来,想来所服丹丸应是宁神之类的药物,正好可以将他魔性压住,如此一来,李赖儿是绝对不会答应自己的提议了。他即而冷笑道:“你以为我还会听这小鬼的答复吗?真可笑,枫某乃邪派之最,堂堂炼狱门门主,要想让他入我炼狱门,千万种方法,今天他不答应,我立刻唤人攻上山来,此地虽有上万之众,可又如何能抵挡的了我炼狱门上下精锐千余死士?届时血流成河,四院皆亡都是出自你这丫头之手,你可曾想过这血淋淋的结果吗?” 轩音心头一颤,周围之人也是面色大变。 天雷作,泰山崩于前,方振衣却淡然一笑,说道:“门主请接招!” 二 这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方振衣独自站在寝屋门外。 冰冷的雨像是要将他冻结。 雨声中,似有一声千百年前的叹息被召唤到了此地! 交杂中,已不知这声叹息归于何处,但见到他孤单的站在雨中,任由雨点飞落。 “一蓑烟雨任平生。” 他提足留青,往去,心血激沸。如果还有什么,他自认必须去做,因为他实在吃了太多的苦,酝了太多的恨。 “院长临去,有何交代?”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夜深忐忑,实难入眠。” “哎,恐怕武功院从此不在了。” “当真?” “近万弟子,岂可成如儿戏?” “万万不可!若是解散武功院,那些穷苦孩子,再去哪里寻找出头之地?美好梦想,岂不也随之焚去?” “院长之命,也是我的想法。” “不能更改?” “不能……” 风卷水横飞。他又站在青上沉浸。亦是那处焦急地。他怎么也想不到,一生的梦想一生的心愿,就要如此了结。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难道真要如此? 三 枫霄云的剑不停的划落,每一次剑锋划过方振衣的剑招,都会洒出一丝血,也没洒落在地,直接就这么化散风中了。 方振衣的胸前,手臂,大腿,背后,全都留下了剑痕。 一件青衣几乎碎裂散落。 枫霄云一声冷笑,退后开去,抚剑问道:“还用比吗?你的剑法稀疏平常,只是换招间难以预测,但剑锋一改,我便能看出你要用的剑法,无论经验、内力、心智,你都在我之下,这一战,你已输了。其实我不用剑,你都未必能赢我。何况我手中拿的,是可以增强杀意的灭天剑!方院长,你毕竟是武功院内的老师,以前恐怕也未在江湖中走动,如此对敌,如此身手,我看,真的不用比了。我真的不想让武功院在半年之内连换三位院长!” 方振衣斜垂着剑,轻轻一笑,说道:“比拳,可以用长,用短:比掌,可以用硬,用软:比剑,却不是比力,比智。” 枫霄云故作一讶,笑谩道:“那该比什么?” 方振衣从容自信的伸展了一下他那拿剑的手臂,道:“剑意,剑意不死,剑者不死,剑意不败,剑者不败。” 枫霄云哈哈大笑,问道:“这么说,再比下去,你仍是不死,不败?” 方振衣点头笑着。 枫霄云怒喝一声,道:“好!今天我就送你这使剑酸秀才去见阎王!” 方振衣伸剑说道:“请!” 枫霄云剑舞四方,空中突然出现了四把灭天剑,竟似每把相同,叫谁也看不出哪把是虚影,哪把是实体,如同变戏法一般,真个被他变出了四把灭天剑,可怕的是,四把剑下,竟没有持剑的手,他双手早已合十,好似空中的四把剑自有生命,能御空而行,自主攻击! 四剑分别飞向方振衣的头、胸、双肩。 除非他就地一滚,不然,这四剑中至少有一把会插在他的身上。 冬难挽拼命的揉动双眼,惊道:“古有传说,神仙能御剑伤敌,难道枫霄云是神仙?不对,他就是会法术,也该是个地鬼才对!” 若是他用手舞着剑,或可让人相信这四把剑是他凭空造就的虚影,但…… 方振衣双眼看着枫霄云,根本没把飞来的四剑当成致命的武器,挺身冲前,一剑刺出。 平平一剑,简单一剑,没有一丝光彩,带不出一点惊奇,就如此安静的,像切入一张薄纸般刺透了枫霄云的前胸。 方振衣,他带着胸前的灭天剑,微笑着道:“剑意不死,剑者不死,剑意不败,剑者不败。在下可有轻言?” 枫霄云面皮哆嗦,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大声一喝,推开了他,道:“你竟与我同归于尽?你好狠……” 说完,他断气了。 那四剑其实有三把是虚影,只所以可以在空中停留,是因为枫霄云用内力散于外的办法,顶住了剑,而又用气流强弱变换,使剑旋转,将一把灭天剑变成四把,但飞向方振 衣,却因为没有用手直接贯力,所以剑势较弱。所以方振衣虽然胸口中剑,但没立即死去。其实枫霄云的本意是吓的方振衣不再那么从容不迫,就地一滚,使他丢尽颜面不能再比。 谁知,方振衣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方振衣扶着胸前的灭天剑,斜倒在地,他看向李赖儿,而李赖儿已来到他身边,扶住了他。 “刚才我使的那一剑,可还算好?” “好,这是我所见过最厉害的一剑!” “呵呵,可比不上你的父亲呀。你应该明白,我若不想死,他是绝对没有机会杀死我的。”他笑了笑,接着说道:“他俩做梦也想不到,我会用死保全名声逃脱罪责。他俩想对天下人做个交代,对武功院做个交代,可是不行,一旦把真相说出来,我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我不明白!” “不,你不需要明白,赖儿,我想求你一件事。” “别说求,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赖儿,千万……千万别让武功院解散啊!” 李赖儿忽然明白了。 眼前这位如同朋友般的老师,他用自己的生命,去做了一件,他必须要做的事。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方振衣忽然念出一句禅语,双眼明亮的望着李赖儿头上的蓝天。 李赖儿一片茫然,他根本不懂。 没有想像,似乎脑中空荡荡的,可他又莫明的感觉到,方振衣已死了,他看着他的双眼,却又不信,摇他,才发现,他真的死了。 只有他在场中,也只有他靠近方振衣,场外的,都失去了思维…… 一人跃来,拔出方振衣胸前的灭天剑,飞身下山去了。这是乔金晟,他会去召集山下死士攻上山来吗? 这个问题,谁也没有考虑。 那一剑的平常,几乎没有阻碍的砍在了每一个武功院之人的心头。 过了好久,小纪像是被撞晕了醒来,蹦出一句:“方老师死了?” 冬难挽傻笑了一下,自言自语般说道:“为什么不滚躲,既然知道那其余的三支剑都是假象,为什么不躲呢?” 场中很安静,他们两个的话似空荡荡的飘了很久,这才传出一些人的哭声。 明玉听着,乖巧的拉了拉轩音的手问道:“又有人死了吗?” 轩音木然的看了她一眼,怜惜的抱住了她,既是温暖她,也是温暖自己。 过了很久,张寸走入场中来到方振衣身边,惋惜的,敬佩的看了他一眼,高声说道:“方院长死了,现在我替他告诉大家将要发生的事。” 突然,李赖儿站起身冷冷的道:“我也有一件事替他告诉大家,还是我先说吧!” 张寸一愣,问道:“他交代了你什么事?” 李赖儿似在讽刺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笑着说道:“可能我要说的,和你要说的,是一件事。” “哦,是吗?那不如你先说吧。”张寸尴尬的笑了笑。 李赖儿刚要开口,场外有人不卖他面子的寒声说道:“游侠张兄要替方振衣宣布大事,你先一边站着,等他宣布完了,你有什么事告诉我们和几位院长,我们觉的兹事体大再行告之。” 如此一说,就是闲他辈分太小,也有那种“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的味道。 李赖儿看去,皱起眉头问道:“你是谁?” 张寸知道说话的是孟焦南,这人一向自视甚高,又因在官场混荡,十分重视排行规矩,不似江湖人草莽随便,当下对李赖儿道:“这位是京城来的神捕孟焦南,你可不能无礼,得称他孟前辈。” 李赖儿心情大悲,听了怒极,吸了口气说道:“是吗?去年小爷和太子称兄道弟,同坐一阶。而武功院里辈分最高的是天空……大师,他师弟若孽还是我师兄。要论辈分,要比官威,恐怕,还真比不得哩!” 孟焦南本也是摆谱,如今被他臭的脸面全无,偏又因他是李天凡之子,有众多关系在发作不得,只有闭口忍气。 张寸尴尬的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 李赖儿低头看了一眼方振衣仍然明亮的神采夺日的双眼,心里一痛,蹲下去为他合了眼,高声说道:“方院长在刚才对我说,我们要好好学武,大家努力点不要丢了武功院的脸,继续保护武功院,继续发扬武功院,我们现在是武功院的弟子,以后仍是武功院的弟子,这辈子都是武功院的弟子!我们该以身为武功院的弟子而骄傲,决不可让宵小之辈毁了武功院的墙角,破了武功院的树草!我李赖儿自问一定做的到,你们呢?” 顿时,近万弟子一起高喊,群情激昂! 张寸与孟焦南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原本张寸是要宣布武功院从今解散的,可谁知李赖儿会说了这一番叫他再也无法开口的话来。尤其是那句“决不可让宵小之辈毁了武功院的墙角,破了武功院的树草。”虽然说来滑稽,但是却有一种爱之深,无法替代的感情在内。他要是开口说什么解散之类的话,他游侠不成了宵小之辈? 张寸与孟焦南被一个死人打败了。 天空再有本领,事后也无法左右大局。 方振衣完成了他的心愿。 可武功院的未来,却将充满风雨,那弥漫的血腥同时将她的平静,无情的打碎了。 四 ……难道真要如此? “为什么?为什么要偷袭我?” “抱歉,为了武功院的存在,为了从今往后,像我一样的人不再为了学武而受尽凄苦,请你安静的死吧!” “你……” “我以前只杀过一个人,他与你一样,也是死于这种掌法。一样,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会如此。拜托了,请你安静的死吧!” 第四十六章 独上华山 一 入春,满山红。 轩音摘了一朵邹菊,轻轻的插在明玉的发结上,明玉就像能看见似的,欢喜的笑了。 “姐姐,他们商讨武功院院长由谁来当,为什么让赖儿也去呢?” 李赖儿坐在椅子上,心里一样充满了疑问,为什么许无烟要拉着自己来,这武功院院长一职可是关系重大,商议也该由四院德高望重的前辈来参与,他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哪有资格参加? 大堂内没有摆设主位,四排椅子围成一个正方形,孟焦南、张寸、三所分院院长一同坐在对门的一边,可见虽要平等,但众人心里还是有尊贱高低之分。孟焦南轻磕杯盖,似沉思了片刻才说:“我看这院长一职必须得请个在江湖中武功名望均为一等,且交游广阔之人。” 张寸关注着三所分院的院长,他要等这三人开过口,才会发表一下意见。 三个院长中脾气最直的要数西山院铁袖束龙江成泰,他早年在长江以北纵横江湖,是个独行侠,上了年纪后也没老婆,仍是独自一人,他是经过天空的邀请,才去西山院当个名誉院长,其实也不管什么事,收了几个年青的孩子做徒弟,简单的在西山武功院内过着日子。他道:“何必去外面请人,俺推荐刘前辈当这个院长!” 他说的是武当名宿刘衡。 刘衡却摇了摇头。 坐在他身边的张五通道:“大家都关心下面的孩子们,谁也不想他们在未踏入江湖前就受到骚扰,江湖血雨腥风,照目前的形势来看,更有一场浩劫将至,如果不能请一位压的住各方邪恶势力的人来保护武功院,那我认为,还不如解散武功院。” “当今形势只怕是解散不了了。”许无烟微笑着道。 李赖儿翘着二郎腿,双眼盯着面前的一杯茶,默不作声。 黄山院青松道长见众人都沉默了,叹了口气道:“如今江湖中,能把持仁义侠道,又能叫那些邪魔歪道不敢打武功院弟子们的主意,照贫道来看,只有四人。” “这四人得有超凡的武艺。”江成泰补充了一句。 青松道长自信的点了点头。 孟焦南问道:“能吃定各方势力吗?当今天子十分担心武功院的弟子,怕他们年轻不懂事,被一些朋党势力拉拢。” 青松道长微笑着道:“孟兄请放心,贫道推荐的这四人,绝对有能力威慑江湖上的各方势力。” 许五烟道:“还请道长明言。” “第一位,乃是不二人选,如果他能来担当主院院长一职,武功院从此将会平安无事,众弟子将生活在一片乐园之中。他便是花少李天凡。” 李赖儿听到父亲的名字,自然而然的摇了摇头。 青松道长虽未看他,却捕捉到了他的反应,笑道:“可是花少的性格大家都很了解,如想请动他,只怕是水中捞月。” 许无烟道:“花少早已退出江湖,闲云野鹤,自在逍遥,此来重出江湖,定有目的。我们要想找他已是难事,更何况要说服他来当院长,道兄首推之人,看来是不行了。” 众人均觉有理。 只听青松道长接着说道:“第二位,乃是神剑山庄庄主,慕容志诚。” 李赖儿又摇头。 孟焦南道:“不成,他早已闭关修炼,外人打扰不得,如何去请?” 青松道长又道:“第三位,则是碧云轩的孤星痕。” 张五通道:“孤星痕乃人中之龙,大江两岸多方势力,明门正派,小帮小会与他都有交情,互相来往,一柄无痕飞刀神妙绝伦,若是由他来挑这副担子,我倒认为很合适。” 李赖儿用手指轻轻转着杯环,不动声色的听着众人讨论。 孤星痕与李天凡、慕容志诚、南宫仲秋、梁介齐名一时,乃是上代人中最杰出的江湖大侠。 张五通认可,其余众人也纷纷表示同意。 只有张寸道:“传闻无用会为了浙南一带的水货与碧云轩有些矛盾,近段日子纠结人马似随时会与碧云轩发生冲突。这个时候他会离开碧云轩,来此坐镇吗?” 李赖儿猛的醒起,孤星痕与张小小前次上九宫山来找自己,曾对自己说过,有些人正对碧云轩虎视眈眈,若是他不在,极有可能会趁虚而入。难道真要让张小小一人去面对?虽然张小小的武功与机智绝高。但少了孤星痕…… 许无烟忽然问道:“还有一位,不知何人。” 青松道长未说却已摇头,尴尬一笑:“这位大侠本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现今他的夫人为他生下一个孩子,贫道以为他定然不会前来。” 众人一听便知是华山派掌门段刃。心想青松道长所言于情于理,要让他离开不足一岁的儿子,前来武功院接管,谁能做的出来? 张五通叹道:“如此,不解散武功院,难道要让它饱受摧残?” 许无烟怅然说道:“我等就算有心,也难以把持大局呀!” 张寸与孟焦南交换了一个眼神,道:“我看,还是考虑一下,解散武功院如何?” 大堂内顿时寂静了。 突然,李赖儿长身而起,说道:“我去请段叔叔来,他是看着我长大的,待我如同亲子,为了武功院,为了方院长,我一定能说服他当我们的院长!” 许无烟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这笑容一闪而过,换来一丝担愁,他故意叹了口气,道:“赖儿,你不用勉强的,其实他不能做这主院的院长,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李赖儿断然说道:“各位放心,赖儿担保十日后段叔叔就是我们主院的院长!” 坐在花丛旁,明玉抚弄着发结上的那朵邹菊,微微有点寂寞的道:“姐姐,我好想下山走走。” 轩音看着李赖儿从远处走来,微笑着道:“很快,姐姐保证,我们很快就能下山去了。” 二 深夜,李赖儿的房内,轩音与他对面对站着,两对眼睛死死盯着,谁也不肯退让,只听轩音说道:“你去华山办你的事情,我和玉儿随你一同前去,不见的哪里妨碍你了,你为什么就不答应呢?” 李赖儿道:“请段叔叔来做院长关系到四院上万弟子的未来,延误不得,若带上你和玉儿,麻烦不说,要是路上有什么意外发生,我如何在短短十日内请回段叔叔?” 轩音冷冷的道:“我武功比你好,有我在路上照应,怎会不如你一人上路呢?” 李赖儿道:“我一个人前去,路上随机应变,而且有我爹的名头在,有谁能欺负的了我,现今枫霄云一死,炼狱门大乱,血魂飞又不能擅自做主来对付我,江湖中我再无仇敌,还用担心什么?” 轩音道:“你为什么就不愿带上我和玉儿呢?我和她陪你一起去,又有什么关系?” 李赖儿跺了跺脚道:“麻烦麻烦!反正你们呆在这里,等请回段叔叔,你们想去哪就去哪,我都陪着你们。” 无论轩音怎么说,李赖儿都不答应,看来他是铁了心,要一个人上华山。 第二日一早,李赖儿骑着他从墨斗山庄偷来的马,因为墨中玉叫这马“小宝”,所以他偏叫“大宝”,一人一马飞快的离开了九宫山一带。 足足用了四天的时间,他才赶到华山脚下,途中还多跑了几段路,走岔了许多口子。一想答应的十日期限,他满心焦急,三步并做二取道上了华山。匆匆向华山派守道弟子做了介绍,却听对方说:“掌门谢绝江湖中的亲友探访,一概不见。”李赖儿顿时一呆,怎么段叔叔会如此不通情理,就算要陪着儿子,江湖朋友来探望,也不该闭门不见啊?他也不计较,对那弟子笑道:“那我下回再来。” 只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道口,那守道弟子又回自己的位置观山,他看了一眼,绕进林中飞跃枝头,一转眼就来到华山派的高墙外。 华山派三面 临崖,唯有正门直接山道。可正门处有四个弟子守着,他只有翻墙而入。 两丈的土墙对李赖儿来说,那是蹬一蹬腿的事。 可是翻过墙,他立时暗骂自己,怎么就不在翻过来之前先往内看一眼呢? 第四十七章 明请暗激 若说大场面,李赖儿也见过不少,就以他新婚当夜,在明玉楼上,各方江湖人士齐集,举杯共饮的场面足够壮观,而在开封场台那几千人围观,数千双眼珠子都盯着他的情景也是记忆犹新,那好似一把干柴丢在火苗上,再淋些油,砰地燃起来。就以铜鼓绝顶近万人的盛会来比,世上能说是有场面颇为壮观的,也不过如此罢了。对一个小小年纪的少年来说,能够经历这些,足够值得骄傲,也足以增长不少见识。 但是,翻过墙站落在地的他,却突然惊愕住了。 这天的天气有点闷,好似有场雨要来,天空有点灰蒙蒙。气压低的很,华山之巅的云层仿佛就包围在他的身边。丝丝淡淡,缠缠飞飞,似有似无间,让人觉的生活已不在那么实在,有点飘飘然欲凭空飞舞的快感。李赖儿因心中有所牵挂,之前一直没有在意这些,但翻过墙,华山派内的景象却让他一瞬间回到了自然的怀抱中。 一个六十多丈见方的石板砖砌铺的练功场上,大约有两百个衣饰统一,一色青杉,头系白色丝带的华山派弟子,正在整齐的练着剑。 华山派的剑法独树一帜,在江湖上混荡的武林中人只要一看,多少能认出是那么几招,凡是在江湖中走动的华山派弟子,也都能得到些礼遇,就像得道高僧出门化缘般,方便之处甚多。只因华山派的名誉实在太好,华山弟子的品行都是广受褒扬。而江湖上与华山派敌对的人,也都很庆幸,因为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华山派的剑,不是绝情之物。这当然与华山派的剑法密不可分。 华山剑法,讲究以性运剑,练剑者先得练性,静坐,默读,修气,种植,这些都是入门弟子每天要做的事。其实在上一代,华山派的弟子已不讲究这些,一入门就是正式开始练剑,而到段刃接掌华山,听取了李天凡的建议,把以前的一套老方法拿出来,锻炼华山的灵气,将每个弟子那些暴戾的,卑恶的用剑之性,都慢慢的消磨了下去。现在的华山,就像一座仙山,与世隔绝。这里的剑客,不在乎那江湖中的利欲权财,不在乎人生的寂寞,将一剑一式都取为对自然对生活的理解,那是一份微笑与恬静。 剑式有时会很慢,慢的让李赖儿不相信这是能够伤敌的剑法,可有时很快,但快了,他反倒适应了,因为天下间他还没看到过,能比他老爹更快的剑。 空气中是丝丝淡淡随着剑式滑落而产生的气流,飞流泻舞,就像无数根丝带,飘忽在眼前,使人感到——美,却无法形容。 李赖儿置身场外,只是三步的距离,一个美少年安静的看着剑尖,随着剑式变化,他的秀发一扬,宁静神圣的让一边的李赖儿有点不自在,他还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少年,一样,他从没看到过如此灵气四溢的练剑模样。 也许是环境造出了这种氛围,使的身在其中的人都会如此认真的,忘我投入的练着剑。 “赖儿,你怎么来了?” 一席白色长杉,黑色的腰带,手握一柄古剑的段刃飘身而来。 李赖儿见了大喜,乐哈哈的跑过来拦腰抱住他,小脑袋贴着他的前胸,乖巧的说道:“段叔叔,赖儿有事要求你。” 段刃摸着他的头,回头看了一眼练功场中的弟子们,说道:“我们别打扰他们练功,换个地方慢慢说吧?” 绕过练功场,有一排木屋,低矮,却很别致,屋后有一排小柳,隐约间似可以听到小溪的水流声,由得赖儿奇怪,怎么山顶上还有小溪。两人沿着木屋边上,走前是一处庭院,八字长廊通着四处院口,走向东面的院口,进去是另一番天地,一个拿剑老者的石像,刻的栩栩如生,颇有仙气,石像周围满是绿草,其中没有一朵野花,草面平整,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 一边有两张木椅,段刃领着李赖儿坐下,慢条斯理的笑道:“这么久才来看叔叔,是不是有许多事发生,我听说武功院比武大会已经结束了,你没有闯祸吧?” 李赖儿笑嘻嘻的道:“我哪会闯祸,我最近很乖了,所以院里的前辈吩咐我做些事情,这不,我就是为一件大事来的。” 段刃仔细的看着他,听他说完,道:“你前面说有事求我,是什么事?” 李赖儿道:“我们院里缺一位院长,大家都期望你能来担当,所以叫我跑一趟请你过去。” 段刃听了,连忙伸长脖子四处打量了番,发觉没人,才低下头拉过李赖儿,小声说道:“我现在是被你李姨给软禁了,连以前的朋友都不给我见,说什么只要我踏出华山派山门,以后就与我断绝关系。你倒好,赶的真是时候,昨晚张风来我这里请我帮他找一批失去的镖银,被你李姨发现,差点就把我给杀了,这要是让她知道,她准不会放过我,我是说什么也不能离开这里的。” 李赖儿听了,心想难怪守山弟子会不让自己去见段刃,原来是李洁洁的安排。他知道段叔叔的这个老婆是有名的母老虎,段叔叔又是有名的爱妻敬妻,暗道如此一来,自己是决计请不动段刃了,当下眼珠子一转,对他笑道:“我第一次来华山,这里真不错,我想住下玩几天再回去。” 段刃点头说道:“我会让人给你安排住的地方,现在我带你去四处走走?” 李赖儿摇头说道:“我还没见过小弟弟呢!” 段刃笑道:“你李姨正喂他吃呢,我们先逛逛,过了时辰再去。” 李赖儿听他说着,却见到远处院口一个华山弟子向这边跑来,段刃虽未见,但也听到脚步声,回过头去,那弟子对着段刃打了个拜师礼,说道:“有位前辈自称辽东霸主,此刻在练功场上不让大家练剑,说是您的朋友要见您。” 段刃看向李赖儿笑道:“这辽东霸主是个刀客,两年前我行走江湖曾与他会过面,他输了一招心有不甘,这次前来多半是找我比武的。可要随我一同去看看?” 李赖儿做出无聊的模样道:“我只想清静的看看华山景色。” 段刃一愣,随即笑道:“如此我便去了,你过一个时辰可到小三园的东角那有一处屋子,李姨和你的小弟弟就在里面。” 李赖儿莫名的笑了笑,道:“好。” 一个辽东霸主对段刃来说不算什么,一个时辰后,他来到小三园的那所屋子内,李洁洁正抱着孩子怒瞪着刚走进门的自己。 “这是怎么了?”段刃微笑着问道。 李洁洁宛如一头发怒的老虎,放下孩子便张牙舞爪的向他扑去,一把扯住他的前胸衣襟,大声的说道:“都是你,要不是你不安分,怎么会有人来伤害我和宝宝?可恶,这大胆的贼子,我要亲手把他的头砍下来!” 段刃吃了一惊,细问缘由,原来之前李洁洁正喂好了奶,搂着孩子休息时,窗外跃进一个蒙面黑衣人,身材矮小的像个孩子,可是他说话的声音却是无比苍老,李洁洁与他过了一招,只觉对方内功深厚,正要力拼时却不防这蒙面黑衣人轻功身法奇快,只见他一个旋身就已来到自己身后,回头看去,对方已抱住了自己的孩子。李洁洁急怒攻心,说道:“你胆敢伤害我的孩儿,我今日定叫你粉身碎骨死在华山!”这人却是一点也不畏惧,笑道:“老夫来此只是向段掌门做个警告,若是他日段掌门接管江湖武功院,那老夫就不会像今日一般只是抱抱这娃儿,嘿嘿,夫人还请珍重,把老夫的意思传达给段掌门,老夫告辞了!”说完,这蒙面黑衣人将孩子轻轻的放在床上,一个旋身跃出窗外,李洁洁一时想拦,却又怕他再伤害孩子,只有任他离去。 想这曾是华山派一派之掌的李洁洁心高气傲,如何忍受的了这等耻辱? “你走,马上走!我要你去帮江湖武功院,去把那个破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让这个狗东西明白,我就不吃他这一套!敢威胁我?哼!” 段刃哭笑不得,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平时爱凑热闹喜欢没事找 事的李赖儿,竟然会不跟着自己去看辽东霸主。他看了一眼孩子,心道:“不管怎么样,赖儿还是见过他了,那我也不用再操心什么。”他没有管李赖儿是否仍在华山,打点了一切,整理行装,向九宫山武功院奔赴而去。 第四十八章 离神之礼 一 兰州,漫天的黄沙被风卷着,从城墙上倾泻而下,飞落到地面近处,却又陡然升了上去,乱糟糟的四处散开。 李赖儿戴着草帽,压低了帽檐,眯着眼睛在一片灰暗的土黄色中寻找,似有点焦急。 地上是坑坑洼洼,天上是黄沙遮日。对于一个赶了十几天路的少年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他的面色无不调侃,仿佛吹嘘着倒霉的行程。一瞬间,他皱起了眉头。 “瞧样子,你似乎不欢迎我。” 道路被挡住,一身青衣的楚幼病抱着双臂,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路边出现了许多人,打扮不一,有男有女,老少自然,多如寻常百姓,似凑热闹般站住脚跟围观两人。 金神主楚幼病道:“我在此地等你,只为看你够不够资格来离神宫。” 李赖儿道:“你要试我武功?” 楚幼病冷冷的道:“我不会手下留情。” 李赖儿道:“我只是来拜祭爷爷,没有别的意思,你如果想考量我的武功,大可以等我拜祭完后。” 楚幼病道:“难道你不想做我们的一宫之主?” 李赖儿道:“离神宫有这么多的高人,哪里需要我来做宫主?这鬼天闹的如此厉害,我看我们还是泡壶好茶坐下聊,这么站着可真是受罪。” 楚幼病冷冷的道:“先躲过我的金菱镖再坐下喝茶!” 李赖儿用手遮着嘴打了个喷嚏,忍不住弯下了腰。也没见什么动静,他的身后却落下了一枚金菱镖。 淡淡的金色很快被土黄的沙子掩盖。 二 早先我们已经了解过离神宫的一些事情,对于兰州这个地方,朝廷设置的衙门和街边的豆腐店差不了多少,一切地面上的事儿都是离神宫的人说的算。当然,在这个时代的兰州,恐怕除了衙门里的那个呆老爷,别的都已成了离神宫的人。 现今这个江湖,说实话,还没一个帮派能做到这一点,在信念与行为上的一致是如此的密集。 在李赖儿的眼中,这些普通的百姓,谁上来都可以耍几下大刀,纵几处高墙。他施展的轻功身法引来了一片叫好之声。躲过了楚幼病一十三手金菱镖,结束了对方的考量。 三 “我说过的,我一定会来看你。” “你给我的内力我现在用不了,恐怕只有着魔的时候才使的上。爷爷,我实在没有兴趣当这个宫主,希望你在天之灵保佑,别让他们逼我。” 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山丘上,李赖儿乖乖的跪在卫萧离的坟边,合着掌边拜边说,神情可爱,看不出丝毫悲伤。 在他身后,金木水火土五大神主恭谨的站立,直等到他拜完挺身而起,方才一起开口,这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居然是:“拜见宫主!” 李赖儿苦哈哈的一笑,说道:“不要这样,赖儿可受不起,这离神宫宫主还是你们商量着谁做算了,我是无论如何也担当不得!” “宫主,天大地大,会离神诀且又能使离神链的只有你,还望宫主体恤离神宫中水深火热苦海难脱的万千弟子。”火神主宋天目双眼如炬,口气深沉,弄的李赖儿混身不自在。,李赖儿左瞧又看,突然问道:“卫前辈呢?” 水神主柳菁菁菁微笑着道:“宫主,你先接受离神之礼,之后我们再把最近离神宫的情况说与你听。” 李赖儿毫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道:“免了,每次见卫前辈都是诗啊词的,听的我心里突突,前辈,你们就放过我吧,我还要回武功院呢!” 柳菁菁菁笑道:“你受过离神之礼,想去哪就去哪。不过在没有之前,我们会跟着你,而你也别想离开这座小山头。” 李赖儿苦笑着心想,这是何苦呢。没想到拜祭爷爷居然还碰上这么倒霉的事。事前自己也考虑到这样的情况,所以想偷偷的来,只是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碰巧又遇到这样的鬼天气,才不得不光明正大的走上道儿,要不然也不会被楚幼病拦个正着了。 “你们太赖皮了。没有一点前辈风范。” 柳菁菁菁笑如风铃,轻脆幽明,问道:“我们怎么没风范了?堂堂的五大神主一起伺候你,可是你莫大的光荣哩。” 李赖儿瞪大了眼,喃喃道:“这也算光荣?简直要我小命嘛,天底下除了我老爹,谁敢在你们五人面前开溜,那真是死囚磨刀——找死了。”无奈下叉着腰道:“那我就瞧瞧离神之礼是怎么回事吧。” ——没有清水,没有香草,没有头冠,没有宝器,没有万众,甚至连一点欢呼与掌声也没有。 在一个山谷中的小凹洞前,李赖儿有种被忽悠的感觉。 黑乎乎的洞口,宁静的似乎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产物,莫名的寂寞与孤愁随着洞内令人窒息的气味无限制的扩散开去。 李赖儿忍着逃离的妄想,按奈着一丝丝的好奇,慢步走入洞中。 “里面是什么?” “离神的起源。” “你们不进去吗?” “这里只有即将担当离神宫主的人才可以进入。” “怎么我有种怕怕的感觉,不会进的去出不来了吧?” “你别忘了上任宫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然,不然打死我也不受这礼。怎么说我也不会比他差!” 四 江湖武功院。 轩音看着眼前一队人慢慢远去,默默的叹了口气。 自从赖儿请段刃下华山来武功院做一院之长,已快一年了。 期间,几乎用了所有江湖上有关的势力,还是没有得到他的消息。 李赖儿,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轩音几次下山寻找,也是一无所获。 现在,明玉楼明水心派人来把明玉接回家,其中的味道让她辛酸无奈。 她已没有家了,赖儿就是她的家。 可如今,赖儿是生是死,她却不知道。 望着明玉坐的马车,她感到了疲倦。 第三卷 真火铸剑锋 第一章 真的老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是世间最凄凉的词,由他念来,更添悲凉。 林中幽暗,只有清冷的月光斑驳的洒在草地上。夜间没有一丝声响,偶尔风过,却只是增了一份诡异。 一身黑衣,他双目含着泪水,安静的站在一处坟前,似乎这坟中的人好久未见,他有话,却怎也说不出口。良久,便轻轻的念了这首《江城子》,却不知自然而然的道来,把沉默的气氛一拖再拖。 终于,他向“她”说道:“晴儿,一别二十年,你不会怪我狠心这么久未曾来看你吧?” “我一直没有脸来见你……”他沉痛的说着,“现在我又一无所有了。我的家没了,我想重新生活,可是二十年后,还是有人破坏了我的一切。我又得踏入这个江湖了。早知道会这样,我一开始就该陪着你。” 他忽然顿住了,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的看着独孤晴的坟头。 一股无形的杀气弥漫在空气中,如果此时有个江湖人走来,恐怕会当场吓的瘫在地上。这股杀气实在太可怕了,就算久经沙场的将士,也会震惊,这真的是眼前这个中年人所散发的? 杀气渐消。 他微微笑了笑,道:“希望时间还够用,我总得做点什么,不是吗?” 寂寞,他曾讨厌的,这难以摆脱的朋友,又找到了他。 曾经天下第一,无可阻拦,豪气冲天的李天凡,几曾何时沦落到对着一处孤坟自言自语了? 他又笑了。 没有一丝睡意,他拜别独孤晴便披星戴月的赶往终南山去了。 一路百里,到时已是第二天清晨。 他在山脚小道边的茶叶铺要了壶凉茶,一边调息一边考虑着事情。最近他发现自己已经不怎么感觉到饿了,好像丧失了饿的机能,有时连续三天不吃东西,仍然不会觉的饿或是乏力,到最近他常常会逼着自己吃饭,尽管觉的吃与不吃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仍会坚持这似乎已经没有必要的事情,就像在保持着自己应有的义务一般。 这时,他又问卖茶的老汉讨了两个干饼,凉茶一喝,也可将就着吃了。 远处传来一声口号,嘹亮高昂,冲天而去。喊着的是“江湖太平”,他已有二十多年未曾来江湖上行走,此时不知这口号代表着什么意思,于是转头向那声音来处张望。 原来是镖队行过,马车上竖着镖旗大字书写“平安镖局”。他微微的摇了摇头,暗道自己真是老了,怎么连镖局的口号都听不出来,心里也是一片茫然,要知二十年前,根本没有听过这平安镖局的名号,如今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年轻人中侠者豪杰多如牛毛,这镖局想来也是自己退隐后冒出来的吧。隐隐的,他感到一阵失落。 “老赵,让兄弟们在这里打尖,大伙儿赶了一夜的路,是该休息休息了。”说话的是一个少年,看去不过十八岁,脸上轮廓分明,横眉圆目,大鼻正口,长的孔武有力,高凸的额骨一配上,还颇有些智慧,微笑着使人如沐春风,身板直挺,腰盘稳扎,给人信任与力量的好感。 那被叫老赵的麻衣老汉笑着抖手抬起老旱烟杆,嚼着硬口道:“少爷说了,大家放下家伙休息着,谁要是不坐下就踢他娘的屁股!”说完,一队人中年轻的小伙子们都大笑了起来。 听口音,还有那打尖的叫法,应是京津一带人,能把镖局开在那处地方,显然有些势力。 他看着一众小伙子们翻身下马,跨刀提剑的模样,眼神轻露出憔悴与惆怅,漠然叹了口气,打算起身而去。可是他的手扶着桌子,正要用力,忽然感到一阵力不从心,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似凝固住了,没有一丝活力,揪心的疼痛从内脏一瞬间蔓延到了四肢,令他轻微的颤抖了起来。 接着,他开始咳嗽。 他几乎是使尽了全力,稳着拿起茶杯的手,喝下了杯中的凉茶,可是咳嗽使他将口中的茶全倒在了身上,点点红色,暗淡的染在了衣襟。 他看着血,有点不敢置信,连忙运气调息,展开内视,察看经脉,良久,他在心里叹息。 似乎一下子严重了,我还有多少时间呢? 周围的热闹景象将他瘦削的身子孤立在一角,使的阳光将他的身影拖在黄土地上,格外的寂凉。 他站起身,似乎平复了,留下几个铜钱,往山上行去。这时,他已不再用轻功,而是慢慢的走,侧面吹来的风带着一阵栀子花的香味,绕过树丛,将他包围。 “轻云薄雾,总是少年行乐处。不似秋光,只与离人照断肠。”山路崎岖,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不得已,在一处干净的石阶边坐下,他叹息着看向身边的野花,回想起归隐之谷内,小蝶亲手摘种的连她自己也不知品种的野花,那缤纷斗妍的盛景,无奈的咧了咧嘴。 片刻后,他起身继续向山顶走去。 传说,江湖上的人要询问一般人不知道的事情,只需要向一位神仙也似的人物求助,待这位人物卜上一卦,必能知晓心中欲求的答案。只是这神仙般的人普通的江湖人是不知在哪,而有头有脸的人又不屑去求他,他虽有通天的本领,却也只有独自落户终南山顶,雪花峰中。 要知道为什么那些在江湖上知名的人物不屑去求他,其实很简单,问南宫仲秋便知。原来这神仙般的人早年和南宫仲秋相识,他曾在河南见过他。那时,这神仙般的人正坐在地上,穿着一件秀才的长衫,胸口两个洞,肚子上也破了道口子,一边的肋骨露在外面,衣到膝盖,裤子没穿,赤着脚丫子,用一只污黑的手抠着鼻孔,另一只手伸出平摊,向南宫仲秋讨钱。他早年一家子被大水冲了,独自流浪江湖,一无所有,且没有生活的本事。直到后来不知哪里搞到一本占书,学了卦事,才有了后来的名号。 江湖上多有人知道他原来是个要饭的,谁又愿意去向一个曾当过叫花子的人求助呢?世态炎凉,面子比一切重要。 于是,有些好事的家伙开始暗地里管他叫:“没用的神仙。” 快到山顶了,他有些疲惫的靠在一根树干上喘息。奇怪,他明明赶了一晚的路都不曾疲倦,为何这一路上山就有如此累呢? 刚走过的路上隐隐有奔跑声,是谁?他回头看去,只见六人匆匆而来,当先一个少年左手提着一个狭长的箱子,右手握着一杆长枪,那箱子长短初略看来,和长枪差不多。他混身是血,深淡不一,却不见身上有何处伤口,大概都是别人的。这少年正是前面镖队中被老赵称之为“少爷”的人。身后五人也是镖队里的高手,各自都带着伤,风风火火,携着一股退无可退的悲壮神情。 李天凡仍靠在树上,此时的他已管不了别人的事了。 少年冲过他的身边,双眼警惕的盯着他,手上青筋暴起,似乎随时会向他身上扎上一枪。 李天凡漠然无容。 少年的身形一展,带着身后五人冲过他身边,向山顶去了。 换做二十年前,他就算身上插着三把长剑也必定会将这个少年拦下,问清状况,能帮的一定会帮!行侠仗义,斩强扶弱,一向是他行走江湖的原则。 可是,二十年后,他没感觉了。 没有那热血沸腾,意气风发的感觉了。 真的老了? 他望着少年的背影,又是一阵落寞,期间夹杂了一声叹息。 他离开了树干,这时,身后的道上有风声。 不寻常的风声。 也许别人不会注意,但他不同。 他一转身,伸出两指,指若剑式,灵巧的挥动,将几枚闪着青光的飞镖击落,他的手指宛如钢 铁,尽管这些飞镖带着剧毒,可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尊驾何人?道儿上的事情还望不要插手!”发镖之人现身山道上,冷冷的说道。这人的年纪比李天凡稍微小了些,但眼角与额头的皱褶却比他还要多。双手空空,并未带着兵刃,显然是以暗器味敌的。 李天凡不恼他暗器上沫毒,有了年纪的他也懂得这个江湖没有什么道义可言,真的凶险血腥可以叫人丧失理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诸如此类,他是看过太多了。当下漠然说道:“在下路过此地,原所发生的一切都与在下无关。阁下若是有事,便请先行,区区不会阻拦。” 这人显然畏惧李天凡刚才的出手,只是冷冷的说道:“我劝尊驾还是不要上山,今天山上风大,不太平的很呐!”言罢,一溜烟闪身赶上道,向那少年一队去向追赶。 李天凡等那人走远,才蹲下身子拾起毒镖。这情况要是那人看在眼里,只怕当场就要吓的晕倒,因为这镖上的毒是天下间至阴至寒的极毒,原叫“冰锥”,后来因为中毒的人混身发青,死后一天内再由青转白,变成一具白尸!由此得了个新名字叫“青白变”。在当年万事明生活着的时候,曾经把“青白变”列为天下第三毒。 而这里,李天凡正毫不在意的拿着抹了“青白变”的镖细看。二十年前的江湖经历,时至今日还管用吗? 只见他随手将毒镖摔在地上,起身向山道走去。 想不到一向太平的终南山,竟会有人使出味了“青白变”的飞镖。世道真是变了。他不着急探查原委,因为他明白,前路只有一条,该碰上的始终避不了,自己又何必去在意呢? 一阵怪异的风吹过,已经没了那栀子花的香味,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血腥味。 很快这味道的源头被他遇到,正是先头冲上山道去的那镖队的五人,少年似乎逃脱了,地上有打斗的痕迹,但是并不激烈。 他急着上山,有什么事情能使他放弃与同伴抗敌,只身而去呢?他是强忍着耻辱逃离,还是本来就打算牺牲这些人?这里的打斗结束的如此快,显然他早就预料到了,一发现身后的追兵就立即留着其余五人对付后者,自己则趁着这段时间摆脱对方。 箱子里的东西,没错,定是因为箱子里的东西。 镖局的人会舍命相拼,甚至做出没有悬念的抵抗,只为他们压的镖。 这镖是什么,能够引出“青白变”? 我要不要管? 他忽然问了自己这个问题。 他一笑。 真的老了。 真的变自私了。 第二章 没有时间 平安镖局总局建在天津,在北方行走的江湖人中少有不知,就是官府,也有许多强硬的后台,提起镖局的郭三少,那是响当当的一个少年英雄。他单凭孤身一人,百两纹银,走南闯北,结交了江湖上大半的权势,疏通攀附,除敌排奸,将一座拥有四百多人的镖局做了出来。凭着高强的武功,精明的头脑,就算是有不开眼的匪帮欲动他的货物,也大多是暗地里动手。只因谁也不想光着头去顶他那些背后的势力。开镖局的最主要还是关系,有几个江湖上极厉害的靠山,那就算没有本事,别人也不敢明里来动你。只是这次行镖,却非同一般。不管明里暗里,对这些要动镖的人来说,就算宰了郭三少,那也是不在乎的。故而,光天化日,终南山脚居然就有人围上了平安镖队,不但杀光了镖局中的人,还差点将亲自压镖的郭三少围死。要不是他那五个得力的镖头,平日里的拜把子兄弟拼死护送他逃出,只怕这时他已死在乱刀之中了。 郭三少原名为郭铁,父亲是个商人,母亲贤良,上有两个哥哥,一家五口小日子过的平安无忧,只是坏在他父亲有个表兄,家传一件宝贝。那是古周奇珍青铜小鼎,在武王封禄父于商都时所送之物。这父兄得了风寒不治而亡,家中无后,其妻本着家道,把宝物送来让其父看管。岂知无意中引来贼子,竟把全家上下全部杀死,盗了宝物而去。当时郭铁正在邻家玩耍,天幸逃过此劫。他孑然一身,只有一个小叔叔在铁枪神将门下学艺,自然把他带入门内,一经十年,他学得武艺下山找寻仇人。直到这次出镖,仍未寻得,虽是心头大事,但他从未对人说过,故而,世上没人了解他的身世,只道之前是个浪子。也是他看着年轻,本有二十四的人,竟是叫人看得只有十七、八岁。而家排老三,所以别人都叫他郭三少。 论起郭三少的武功,已是青出于蓝,铁枪神将的将主恐怕也难在他枪下挺过百招。古来枪以群战为雄,事以他不怕群殴,常常在保护镖物中,以一敌十,更是杀的对方人马仓皇而逃。 可是这次劫镖的人却不同。 仅仅三十多人,便在几个弹指间将他镖队中人杀的干干净净。而且这些人来的光明正大,连暗青子都不曾使过,俱是大刀长剑,软鞭铜棍,干练的让人胆战心惊。其中武功高的都快赶上小帮会的老大了。 如果不是这样,郭三少又怎么会逃呢? 可他逃则逃矣,但是却不惊慌,他是那种天塌下来也不会皱一皱眉头的硬汉。 雪花峰,高干的玉树上满满的玉兰花洁白如雪。远远望去,一片片白皑皑的雪有层次的漂浮在空中,围绕着丝丝兰蕙般芬芳的香味,细看下朵朵有如睡莲,顾影自怜。 整片玉树林,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好似处在一个完全没有忧虑没有烦恼的世界中。 就连满身杀气,身心夹杂着悲痛与愤怒的郭三少走入其内,都身不由己的神情一松,脚步变缓,他茫然的抬起头,却见到玉树的叶子,那是一种怅秋的黯黄。地上铺着杂乱的枝木与落花,在青白间,垫于脚底犹自发出“滋啪”的脆响。 郭三少停住脚步,慢慢的提起枪尖,沉着的观察着四周。 前、左、右、三面先后传来“滋啪”的响声,与此同时,三个人现身于三处。 郭三少双目缓缓扫过,然后,视线凝聚在自己闪闪发亮的枪尖,再不移动。随即,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挂在了嘴角。 前方一人,年约四十,青大褂子,腰别双刀,面无表情,留有短须。 左边一人,年纪相同,黑布衣,弯刀,鹰眼,狼嘴,微有冷笑,身子比旁人高过一头,但瘦弱。 右边一人,年过三十,兽皮挎肩,背负双钩,方正脸,双短眉,有煞气。 前面那双刀中年男子走近也不说话,直接取了一把刀砍向郭三少。郭三少把左手提着的长箱子竖着插在地上,右手挺枪接招。 左右两人并不动手,站着观战。 郭三少单独对付,与这双刀中年男子斗的旗鼓相当,中年男子退招间抖手取出另一把长刀,双刀在手,郭三少的长枪顿时失去了优势,被逼的在短处格挡,肩上,腿上,两处难以护及纷纷受伤。 中年男子占了优势并不一鼓作气攻下去,反而退了一步。 这时,左边高个瘦弱的黑衣中年男子说道:“小子,把箱子留下,你可以走了。” 郭三少调息内气,看了眼那黑衣中年男子,沉声说道:“镖在人在。” 右边那兽皮汉子皱着眉头说道:“我二哥看你是条汉子,放你一条生路,你别不知好歹。” 郭三少道:“郭某还不需要你们这些魔头来讲慈悲。江湖道义,镖在人在,各位要镖容易,要郭某性命也不难,何必罗嗦?” 三人不及开口,远处有人说道:“正大光明三魔头,江湖名号岂有叫错的道理?郭三少的命你们不想取,那就让区区这个不入流来代劳吧!” 话音在郭三少之后,正是尾追而来那用出“青白变”的人。 郭三少看着来人,双眼冒出了怒火。他道:“你们是一伙的?” 追来之人见他已无逃路,放心的笑道:“在下江湖不入流沈节。这三位是正大光明想来郭三少行走江湖之辈定已听闻过了。” 那三人听得他这番介绍,一一说道:“刘正”,“费大光”,“户明”。 郭三少已经猜到三人的身份,却不知身后追来的人是谁,听到他的名号,不由一怔,“不入流与三魔天南地北,如今怎么走到一块了?” 四人把他围在中间,只有沈节着急,道:“山下的兄弟还未上来,不知出了什么事,如不把东西夺下,恐生变化!”因在前面遇到能够徒手挡开抹有“青白变”飞镖的奇人,他才会有所担心,而“正大光明”三人不知道,认为凭借着这次出动的人手,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听得沈节的话,只是沉默。 沈节也不去管这三个麻烦的同伴,伸手摸出五支飞镖,就待出手。 “滋啪”仅仅是一声轻响,却使的在场的五人同时绷紧了神经。 李天凡正慢慢的走向他们。 一直,走到了郭三少的身边。 那狭长的箱子竖立处。 几乎伸手可以碰到箱子的地方。 五支抹了“青白变”的飞镖,两把白花花的钢刀,一柄金边弯刀,两把歹毒的长钩,还有一杆无坚不催的长枪,一起向李天凡身上招呼过去。 就算一个人有十只手,都难以对付这十一样兵器。 李天凡只有两只手。 可他仅伸出一手,轻描淡写的挥了挥。 五支飞镖插在了地上,两把钢刀回到了鞘里,一柄弯刀插在树上,两把长钩绞在一起,那一杆无坚不摧的长枪,却被他避过,空刺在身后。 他停也不停,继续往前走。 似乎身边根本没事发生。 “江湖不入流”沈节、“正大光明”三魔、四个人站在那儿,连大气都不敢出。 郭三少忽然像看到了一丝曙光,叫道:“前辈救我!这四个魔头已杀了我们六十多个兄弟!要夺我平安镖局的镖!” 他却像没有听到,继续向前走。 他只是,不过是,仅仅是,想去找“没用的神仙”问一个问题而已。 “每天都有人在死,既然做了镖局,就要有被劫镖的准备。我帮你,谁来帮我?抱歉,我真的——没有时间了。”他心里无奈的说道,却不知他是在对那个可怜的孩子说,还是在对自己说?他已分不清楚谁可怜了。 “啊!”一声惨叫。 郭三少被费大光的弯刀劈成两半,上半身无力的摔倒在地上。 一地肠子,一地鲜血。 费大光实在怕极了。怕的让他忘了自己应该“正大光明”的。 二十七个江湖中少见的高手,赶上雪花峰。 奇怪的是,这队江湖人中,竟然还有一个盲眼的绝色少女。 “沈当主,我们遇到麻烦了!” 在郭三少逃离镖队之后,这些来劫镖的人已是在进行单方面的屠杀了。本来还有几个抵抗的家伙解决了,他们就可以赶上山去会合这次带队的四个当主。可是这时,却有意外发生。 一队人马经过山脚,发现了他们。 本着上头交代的,一切秘密行事,绝对不能暴露行踪。他们杀完了镖队的人,又杀向这队人马。 结果杀完所有的人,他们才发现马车中的少女,与她脖子上的明珠。 正当大家震惊于这少女的绝艳时,地上本死的一具尸体突然蹿了起来,飞快的逃跑了。 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或许有人敢对明玉楼的明玉动手,但是这人一走,所有的人都不敢动歪念了。 甚至有人还护在明玉的身边。 沈节见到明玉的时候,只是短短的说了三个字。 “闯祸了。” 第三章 偶救明玉 一 屋子建的很不错。 就在雪花峰后。 花在北边,屋在南边。 相隔百步。 已经凿平的小道蜿蜒到屋子的门外,李天凡就在道上。 敲了门,里面没有声响。他信手推门而入。一桌,一椅,一床,一水缸,一书架,别无其他。 屋子里没有人。 他伸手摸了摸桌子,看着手上漆黑的灰。 “去了哪里?” “难道?” 他飞快的赶往雪花峰内。 可是,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使他停了下来。他弯下腰朝地上吐出一口血。 浓浓的黑血! 他的鼻子也流了血,使他苍白的脸看起来很诡异。 运气过了三脉,他如一缕轻烟般掠入林中。 二 “你说沈当主就这么把我们留在这里,是不是不安好心?” “废话!要是把这女孩一个人丢在这里,死了怎么办?” “那明玉楼的人来了,我们也吃不了兜着走啊。” “你懂什么,只要把女孩交给他们,我们要走还不成?凭他们,拦的住兄弟们吗?” 就是劫镖的二十七人,此时正围着明玉坐在雪花峰中。 原来沈节几人虽有极大的势力,但还是不敢得罪明玉楼。何况明玉背后的关系哪能简单?江湖武功院,花少,神剑山庄,南宫仲秋,碧云轩,天煞孤星,华山派,谁愿意没事去得罪如此强大的势力? 只有把明玉安然无恙的交给明玉楼,他们才能免去麻烦。杀明玉楼的人,那只是小事,只要不牵扯出其后的势力,那就没有关系了。 那装死逃走的明玉楼手下,定会联系人来救小姐。也肯定会派人搜查终南山。如此,把明玉完好无损的送还给明玉楼,并不困难。 眼下,这二十七人一起等在这里,就算明玉楼的人要对他们动刀子,他们也不会惧怕。 一个擦着身上血迹的青年双眼贼溜溜的在明玉身上转来转去。忽然对身边的同伴用极其猥琐的语气说道:“你瞧瞧,有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没有?” 他的同伴看也不看,摇着头道:“别看了,人家是天上的仙女,看多了会被雷劈的!” 可是在他身边另一个家伙却不同意:“不看白不看,我王麻子这辈子只怕就这回有福气,往日里流血杀人,拼的是命,干的是恶,也不见有什么好运道。今天算是把这辈子做的都补偿了。老天有眼呐!” “呸!瞧你们这点出息!等以后我们五当斋成为第二个炼狱门,老子一定要杀进明玉楼,把这天仙放倒在床上不可!”擦着血迹的青年忽然发出一阵得意的奸笑声。 笑声未停,天上猛地下起了一阵雨。 却是花雨。 要不是落的快,犹还以为是一阵雪飘来。 坐在那青年身边的人忽然揉了揉眼睛,接着,他猛的发出一阵刺荡人心的惨叫声,声中充满了惊恐与畏惧。 众人朝他看去,马上,几个带头的脸上变了颜色。 他们所见的,是一个黑衣的中年人,他的面容不觉有什么奇特的地方,眼中没有感情,木然的视线一动不动的看着地面,身子略微高挑,瘦削。他们的目光渐渐的移动到了他手中的剑,剑尖仍带着血。 血是那青年的。 这青年就坐在众人中。 竟然没有人注意到他是怎么死的。当然,这黑衣中年人是如何出现,如何杀人,谁也没有看见。 他宛如一道鬼魅,只是此时如此真实的站在众人的面前,却似乎不带一丝生气。 他慢慢的看向自剑尖滴落的血,无奈的在心中叹了口气。 “谁能告诉我,没用的神仙在哪里?”他轻轻的问道。 “他在五当斋。”一个年轻的刀客心灵完全被他震慑了,竟将这样的秘密脱口而出。 “五当斋?在什么地方?” “阁下何人?为何无故伤我兄弟性命?”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提着刀走到他身前,含怒问道。此来既防止那个刀客继续泄露秘密,又可以将众人对他的恐惧暂时遗忘。瞧他肥壮的模样,绝对难以相信他有这样的心智,到底是人不可貌相。 可惜,他还是嫩了点。 要是有了解李天凡的人在他身边,一定会教导他,不要在这个人面前卖弄小聪明。 因为,能成为天下第一剑,必定有常人没有的才智。剑乃仙兵,出尘者使之。 李天凡信手挥剑,将这汉子的头割了去,未看一眼,继续问那刀客,“五当斋在什么地方?” 看着同伴被杀,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动手,那刀客甚至恐惧的松落了手中的刀。“在潼川,到了那里问一下人就可以知道。” 李天凡随口问道:“你们都是五当斋的人?” 刀客乖乖的回答:“地方是早有的,斋主沿用了地方的名字,不过江湖上还没有什么人知道。我们以前是炼狱门的人,散了后被斋主请过去的。”似乎面对这样的一个人,已经没有什么不可以坦白的了。 李天凡满意的点了点头,至于五当斋为何将没用的神仙带走他并不想知道,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路程与时间,片刻后道:“把这女孩交给我。” 原先守在明玉身边的四个汉子忙站起身,把明玉领到他的身边,又慌不及待退了开去,似乎生怕这人手中的那柄魔剑随时往自己的脖子上一割,把头给割了去。 李天凡轻轻的牵着明玉的手,也不管她如何想,就往林外走。 这时,有头脑的家伙总算是反应过来,喊道:“还请阁下留下名号,不然明玉楼那边我们无法交代。” “让他们来找伤心人便可。” 他用霹雳手段,在最短的时间内问明了要知道的事情,又救出了自己的儿媳妇,对于这个女孩,他实在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待在这群恶人当中。眼下去潼川路虽不远,但是也需要几天的马程。 他看了眼明玉,温柔的说道:“别怕,我是赖儿的爹,李天凡。” “啊!是公公救了我。”明玉快乐的说道。 李天凡见她天真的模样,微微的浮现出一丝笑容,可惜明玉看不见。 他的笑容,总是有一种魔力,可以给人快乐,可以给人信心,甚至,可以让敌人也不觉生出友善之念。 “公公,我的鞋子好像破了,脚有点疼。” 李天凡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还不是非常明了,但是就目前的情况看,似乎不用多久,他就会输给身体里的魔鬼了。他伸手揽起明玉的腰,轻轻说道:“放松,我带着你走。” 昔日,以李赖儿的轻功况且追不上他,可想而知,他展开身法,一路而去的速度,是何等之快了。但见,一条黑已成灰的影子,其中杂着一点雪白,像阵风,眨眼间就已消失在视野中。甚至连经过的飞鸟,都还喜悦在风扬中。 下了终南山,翻上蟠龙岭,此处原是当地人的废弃之所,四周荒野茫茫,不见路径。李天凡却是识路的,可是他人在蟠龙岭中,却突然驻足不前。 他心里着急,可是耳中传来的动静却让他不得不停下。 因为,前面正有一群不下五十余人的队伍守在那儿。 他分辨出对方人数,只有放慢身形,期待着这队“偶遇”的人群。 第四章 不能再高 像是林子,青灰的林子,由一株株的“树”拼组而成。纹丝不动,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令他们改变。 整齐,连军人都会刮目相看。 他们的衣服单调,色彩暗淡,虽然各自身材不一,但是表情都是一样的冷漠,使的看去,分不出谁是头目。 他们站成一排,少说有百步之距,李天凡与明玉,正慢慢的走在他们的队伍前面。 本就是荒野,所以很宁静。 除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请问两位从哪里来?”正在他们前面,队伍中的一个年轻人身子未动,开口说道。 蟠龙岭通两处,上通终南山,下通小达村。 他们走的方向向南只有去小达村。 李天凡老实的回答:“刚从终南山来,前后一个时辰。” 那人面向前方,双目凝视空中,又再问道:“可有见到来此的路人?” 李天凡摇了摇头,道:“没有。” “撒谎!” “为何撒谎?” 那人没有接口,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过了片刻,慢慢的说道:“打扰了两位,非常抱歉。” “没关系。” 百步只是一晃眼。 在没有风的荒野中,两个人慢慢的走着,百步却似乎长了点。 直至两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昏黄的光影与土黄的泥地交接处,才轻轻的起了一阵风。 风正将他们留下的气味,消退在无边的荒野内。 “四一,四二,四三,跟上不露行迹,四四,四五,四六,四七绕前先抵小达村,分占可以留宿的地方,四八,四九,五十,回统屋让神风,暗眼两营派些人手来。” 直到走远,李天凡停下脚步,弯着身子冲地上呕出浓黑的血。 “公公,怎么了?” “似乎是走乏了,再过去不远,就到村子了,到了那儿我们可以好好休息一晚。” 编号四一、四二、四三的三人还未跟上,李天凡已施展了轻功,一去千里。 快到荒野的尽头,漫空的沙尘十分的显眼。 些许飘来,已染黄了明玉的秀发。她看不见,故而双眼入了沙子,才晓得闭眼,而又疼的不敢去揉,只有甘让眼泪淌在白玉般的脸颊上。两只小手紧紧的捏着李天凡的衣角,一声不吭。 李天凡本是揽着明玉飞路,一只手放在她的腰上,忽然感到手背上落下一点清凉。低头看去,发现明玉难受的样子,连忙停下脚步。 “眼睛睁开,吹口气进去把沙子吹出来就不疼了。” 明玉想睁开,但是疼的厉害,眼帘不听话的颤抖起来。她一下子想哭了,其实她在疼的时候,眼睛就已经流了泪,但是这却不是哭,她想哭,因为她难受而没有办法。 忽然两根干燥温暖的手指搭了上来,轻轻的向两边一用力,她微红的眸子便呈现在李天凡独有魅力的嘴边。 轻轻一吹。 “好啦,不疼的真快呢!”明玉挣开双眼,高兴的说。 李天凡却盯着她的双眼,莫名的问道:“你的眼睛生来就是看不见的吗?” 明玉听了一点也不难过,自然的说道:“听奶娘说,我是两岁的时候染了不好的东西,所以看不见了。” 李天凡抬头望了眼空中没有尽处的黄沙,微笑着道:“把眼睛闭着吧,前面还有好些飞沙呢!” 小达村方圆三百里,能宿夜的地方只有一个老头子开的两层楼的酒馆,楼下卖酒,楼上住人,加上他自己住的小屋,只有五间。 四方回廊一面两间,三面一间,两人来的时候,已剩下那一面的两间了。 “老先生,这里有屏风吗?” 开店的老者也不是孤陋寡闻之辈,这是个常有江湖人士行走的村子。非亲男女同宿,虽有不妥,但是安全起见,摆一道屏风,于名于俗,都说的过去了。江湖人,本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李天凡亲手把屏风放置在屋中央,将两床分开。 他走到床边,忽然回身看着屏风,目光中露出淡淡的哀伤。 二十多年前,他与独孤晴相依为命走动山河,曾无数次同住一屋,几时理会过世俗看法? 可是如今,确不同了。 “赖儿。” 他想到儿子,似欣慰的笑了笑,盘膝坐在床上,打坐运功。 不知何时,灯熄了。 屋子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断断续续的传出衣碎脱落声。 明玉的呼吸,轻轻细细。 夜,星星点点。 村子里只有风声。 几乎所有的人都进入了梦想。 却有数不清的黑影,慢慢的,走在崎岖,不平,村中的小路上。 渐渐的,酒馆四周围满人。 他们什么也不做,只是围着酒馆。 非常安静。 于是,在几乎算不上打扰的情况下,夜,就这么过去了。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老头儿是最早醒的,鸡刚鸣,他就起床烧水,开门,将所有放在桌上的长凳一一放在桌边,抹了桌面,在许多碗里放入茶叶,将面团子放入蒸笼,然后靠在门槛上等着朝阳。 老头儿的胆子也算大,可是随着阳光渐起,普照四方,在灰黄的泥土上一点一点的蔓伸而来,他竟被眼前的场面吓愣了。 两腿一个哆嗦,跳将起来往二楼蹿去。 边跑边喊。 屋子里的空气很好,并未有什么难闻的味道。一丝一丝清新的风吹入窗隙,新的一天被散发在空中,正荡向明玉可爱白润的脸庞。 她侧着脸,无意识的在枕巾上蹭了蹭,向只猫般的眯了眯眼,然后动了动鼻尖。 嗅到了早晨的味道,她坐起身子伸着懒腰,口中嘟囔着道:“公公,玉儿起床了。” 自屏风那面传来疲倦的声音。 穿好外衣告诉我。 “嗯!” 她边穿边道:“公公,外面好像有很多人呀,怎么了?现在是不是迟了,玉儿是不是贪睡了呀?” 李天凡带着笑意的声音如玉萧轻响在雨中,涩涩、空空。 “雄鸡方鸣,你起来的正是时候。梳妆完后,我们带着干粮就走。” “我们这是去哪儿?” “潼川。” “那儿好玩吗?” “不知道。” “公公去那儿是有事吧?” “是啊。” “玉儿跟着公公不碍事吗?” “不会的。” “那太好了!我可以在外面多玩段时间。呵呵。” 她白藕般的玉臂穿过白衣袖,小指儿伸展了一下,抖了抖,柔顺的衣服套上了身子。 “你怎么不在武功院呢?” “哦,是娘亲找人来带我回去,她定是想我了。” “原来是这样。可若是回去,怎么反到了终南山这里?” “那是别人说要先来这里的。” “明玉楼贩卖机关、江湖消息,可能是为了生意要来转一圈吧。” “哎,大家都被害了。” 她穿着衣服,一手摸着屏风,绕了过来,正面对着李天凡。 似乎死人对她来说并未那么恐怖呢。 李天凡微微一笑。 “公公,你知道赖儿在哪里吗?” “想他了?” “嗯。” 她的笑容是如此可爱。 他的神情却一下子沉重了。 李天凡买了干粮,背在肩上,左手牵着明玉,走出酒馆。 老头儿在他的背后轻声说道:“客官,路上小心。” 李天凡看了一眼身边的明玉,淡淡的道:“多谢。” 此时,酒馆外至少围了数百人。 光是对门这面少说 也有两百多人。 看那装扮,来的都是武林中人。 随意看,有四川总舵的丐帮弟子:唐门的几个新秀:西安的三叶派掌门及三十多名弟子:自然不会少了天下第一教的人:武当道士打扮的剑客锋芒毕露:身穿青蓝水云衫的华山剑士站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像极了修真仙人,乃是最有气质的一群小伙子姑娘们:而几个道姑装束的峨嵋女子则是面目清秀,窈窕静雅。 因为人数本领上的优势,他们分别守在正面,混杂的江湖人并未参合在其中。 人数虽多,密密麻麻,但整齐分排,层层紧布,一看便知,足有七层! 一个丐帮的长老,凭借着自己的辈分,走出前想对两人做出询问。 岂知,李天凡还未等他站到自己身前,已化为一道虚弱的身影,飘入了人群——众武林人士组成的七层包围圈。 华山、武当、峨嵋,以剑而论,当乃天下前三家! 剑来,双指一挥,剑像是失去了方向,连带着那些只惊慌失措的手臂,一起转向。 纵偌剑网森严,亦不过凭空取意。 丐帮来的弟子都是总舵精英,棍法超群,虽不能以一敌五、六,但是群而守之,却有天下高手不能进的威力! 棍来,双指一点,棍子仿佛京北胡同的落地枝,弱童折易。 三叶派使的武器是长鞭,人群中各人都散开,擎鞭待抽,试想几十根牛筋鞭盘横交错,又有谁能轻而易举的突破?掌门人还带着笑意…… 鞭未落,影已过。 徒留一群举鞭笑呆的人。 四川唐门的毒,一人使来或许有些不足,或慢而止,或少而躲,但是数十人齐放,更有暗器辅佐,却有叫千军万马歇足的恐怖! 毒来,却似一点尘埃。 镖,针,飞剑,在虚弱的人影飘过后,轻轻的落下,像是碰到了什么阻碍,而在地上后,却不见一丝血迹。 自在教来者虽有本事,却不及华山,武当,峨嵋,丐帮,三叶派,唐门这六层力量。 尤其刀枪钩环,十八般杂家,更是配合艰难,虽各有一技却阻不了刹那! 时间太快。 连惊讶都不及表现。 等那道人影消失了近五个弹指的时光,刚巧四面听到打斗声的人来看望,有几人问道:“怎么动手了?那两人呢?” 站在人群最外,却是唯一未曾动手的那位丐帮长老,愣愣的看着人群中被冲开的小道,张了张口,但未发出一丝声响。 这些从半夜便已赶来集结而成的江湖力量,虽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看法,但却无一庸手,足有五百人。 光天化日,让一个赤手空拳的中年男子带着一名行动不便的盲眼少女,冲出七层包围圈,从容的,踏路而去。 毋庸置疑! 这中年男子就是劫镖,拐女之人。 而且! 他肯定,是一个绝世高人! 高的不能再高的人! —————————————— 小圣:因为最近换环境生活,过去两年一直在家里养生,最近出来工作,心态与身体上整理起来需要点时间。所以更新很慢,一个月才一章是有点过意不去,状态调整好会快起来的。这里没有注册帐号,就不在书评中回复了,对各位非常抱歉。这本书还有一个过程,需要写出长久以来小圣对武侠与生活的一种看法。所以后面的故事还是很精彩的。谢谢一直在关注这本书的朋友,谢谢。 第五章 夜访五当斋 一 “旅程,比想像的要开心,更安全。 在公公的身边,似乎永远也不会受到伤害,连一点点的惊吓,也不可能出现。这比呆在明玉楼,呆在武功院,更舒服,更自由。 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亲手摸过小鹿坚硬的角,捏过松鼠柔软的尾巴,还可以抱着灰熊在草地上打滚。 虽然看不见,可是世界如此的美好……“ 二 武功院内,轩音一个人安静的整理着行装。 包裹里已经放下了三件黑色衣裤,内衣却是丝绸制的雪白纯色。 除了着装,还带着两本诗集,一卷银票。 她著名的黑手套此时正戴在手上。一只同底黑色细纹的凤凰展翅飞翔于右手手套的背上,这是赖儿的主意,请的是一百金的线婆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缝上去的。 她单肩负着行囊走出武功院。 江湖上能想的办法已经全想了,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她走出武功院,下定决心要找到李赖儿。将这个不懂事的小丈夫领回自己的身边。 当然,如果李赖儿被人害了。那么,她将亲手为他报仇。眼下,这也是她最不愿意考虑的一种可能。 三 夜,潼川,一个光着头的孩童趴在街上似找着什么令他不肯放弃的“宝贝”,专注而又神往。小脑袋晃悠着,双手摸索着冰冷却又蕴涵着嘈杂的街面,这良久不散的嘈杂带着白日里的热闹景象,仿佛在寂静的夜中炫耀。小家伙慢慢的失去耐心,抬起头看一眼天色。可是,他的眼睛一下子瞪的老大,竟发现了意外的事情。 两条人影,似大鸟般在天空飞过。 明确的,那是两个人。 他张大了嘴想喊几声,可是惊慌下发觉身边根本没有人,正在他着急的想把一个应该让大家都知道的秘密宣泄出来的时候,一个夫人从对面的一间小铺子小跑了出来,两只小脚串出了巧妙的音符,到了孩子身边,她伸出娇嫩的手抓着孩童的耳朵,带着疼惜与关爱小声的呵斥道:“这么晚了还偷偷的溜出来,说了不让你找的,不就是一个铜钱嘛,掉就掉了,要是碰到恶人,把你拐走了怎么办?快,跟娘亲回去。” 孩童的脑袋仍是微微的向上仰起,他带着梦幻般的天真,撅着嘴道:“妈妈,我看到会飞的人啦!” 那一枚铜钱,本是他为了去看武杂班一众江湖人耍弄武艺而准备的。 …… 也许,冬难挽与小纪不曾想过,在无意中,他们给一个孩子带去了一夜的美梦。 “冬大少,你说那人是谁呢?” “江湖上的高人数不胜数,我哪猜的到?不过依我看,这人不像会对明玉做坏。” “不管他是好是坏,总不能让明玉这么跟着他跑吧?现在好多人要拿他,万一伤到她就不妙了,她自小娇生惯养,这么折腾可不行,而且要是让赖儿知道了,我也对不起自己的兄弟。” “奇怪了,要去救她本就是应该的,你说那么多理由做什么?” “这个,我这不是急嘛。” 小纪不经意的掩饰,正好给聪明的冬难挽瞧出了一些眉目,只见他笑了笑,却不再多说。 眼下这两人是去五当斋打探消息。自从李赖儿在江湖上消声匿迹之后,两人便出走江湖四处寻找,这段时间闻说明玉被绑,而对方又是孤身一人且武功奇高,还联系着太平镖局几十人的血案,而最让江湖上各方人士关心的,却是那一样惊心动魄的镖物!两人一路尾随而来,到了此地还是慢了半步,只打听到那人带着明玉去了一趟五当斋之后便离开了潼川,可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连几个素有名望的跟踪好手都失去了线索,于是他俩决心夜探五当斋,看看有没有办法查得那人与明玉的去向。 五当斋的门靠在西福街的东头,可是它的院落,却着实的贯穿了整个西福街。除了东头的正门,还有一个后门开在城门边上,对外街面的是一排排的店铺,小小的店铺之后,便是占了将近三分之一潼川的五当斋所有地。如果要是在其内养上数百个打手,恐怕也是小事一桩,既不惊动衙门也不惹着江湖。 夜深人静,东难挽与小纪已飞越了西福街外层的那排店铺,站在了高矗的斜瓦排房之上极目而眺。但见一去不尽的房屋黑忽忽看的两人直皱锋眉。 “怎么找?”小纪本就没什么江湖经验,遇到这样的问题,连一点手段也用不出来。 东难挽虽也和小纪一般对江湖上的事情不怎么了解。但是他脑筋转的比小纪快,指着一处靠在长廊边上的瓦房道:“你看那边。”他们两人练功已有了境界,眼力自然要比常人好些,看去虽不清楚,但是大致上也有个轮廓。小纪看是看了却仍是不明白。“那边有什么特别的吗?” “那处长廊边上有三个口子,可是只有这一座屋,按道理,建造的时候就不该开三个而应该是一个,这不是很奇怪吗?我想本来应该有三座屋子,后来有人改建过了。现在就剩了这一座。”东难挽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那边的动静。 “我还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小纪握紧了剑,他感到自己有点紧张了。 “这方面你就缺机灵了。还好学武你不算笨。”东难挽取笑了他一句,接着道:“这里也算是一方势力,其中少说有百来号人,能够有资格改建屋子的人不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不会是几十年前改的?” “绝对不可能,你看长廊最左边的口子两处护栏已经不见了。通常改口子先得拆护栏,我敢肯定这屋子是新扩建的,把另几个屋子都并入了其中,大人物当然得住大房子,你说对不对?” “我明白了,那么我们怎么过去?” “简单的很,你瞧那几棵白杨树,你我用蜻蜓三点水连跳过去。” “好注意!”小纪飞身而起,长剑护在胸前,去势渐竭的时候正好在一棵白杨树的上面,点在枝头,已飞向另一棵白杨树。 见到这家伙着急的模样,东难挽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到了那屋子门前,小纪等东难挽来了轻声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东难挽看着紧闭的门,笑道:“怎么好意思让主人等久呢?” 推门,门开。 屋外本是一片漆黑,无声无风。 门开后,却是光辉璀璨,闪的两人伸手挡在眼前,一时间无法接受。 “想不到还有贵客临门,请进!” “米大哥!”小纪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米唐,而对方衣着光鲜正坐在主人的位置,一桌酒菜,五男一女坐在桌边,俱是双眼迷惑的看着他俩。 见到这六人,冬难挽显然比小纪吃惊。米唐走到门边拉着小纪的手亲热的道:“兄弟夜来看我,实在是出乎愚兄的预料。快来。” 东难挽走进屋,对着众人抱拳道:“武功院弟子东难挽见过清长老,许执法,张掌门,谭令主,叶前辈!”他一一行过礼,最后对着西窗一位高者说道:“晚辈行走江湖没有几日,未识的前辈,不知前辈尊号请勿见怪!” 那老者微笑着道:“你能认得武当清长老,丐帮许执法,三叶派张掌门,自在教谭令主,与峨嵋叶凤姑在年轻一辈中已算的有眼力,武功院的孩子果然非同一般啊!老夫王重威,你不识的并没有什么好怪罪的,来,坐老夫身边来。” 这老者言语和善,神情慈祥,东难挽听到他名字后立即严肃的行了个大礼,先道:“晚辈能见到独龙尊者是何等的荣幸!” 王重威拉开身边的空椅,指着道:“快坐下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东难挽连道不敢,大家客套了一番才落座。 这时,那谭令主起身向小纪行了个帮派恭手礼,道:“属下见过少主。” 这一举动使小纪手足无措。 米唐举杯 道:“各位深夜来访,做主人的没有什么好酒,还请各位见谅。” 小纪心里暗暗感激,连忙拿起杯子。 众人也举起杯子一起干了。 东难挽在一边打量,心里纵有天大的疑问也不能贸然出口,这里多是前辈,他深知没有自己发言的地方。 身边的独龙尊者王重威只顾着酒菜,也不理会众人。 却是三叶派掌门张云先开口,说道:“张某前几日碰到一位高人,实在话确实不如他,丐帮,武当,唐门,自在教也有不少好手在,但却无一能拦下他,虽是一路追赶,但奈何他不得,昨日明玉楼来信,委托在下与丐帮速拿此人并救出明玉姑娘,遗憾呐!各位,在下混迹江湖也有段时日了,却连那人的一招都抗不了,也看不出那人的武功是何来路。此来,特向米当家请教。” 米唐目光一转,看向各人。 许执法笑道:“我们这些人来,目的只有一个,这人是谁?为什么从终南山一路赶来五当斋?” 米唐淡淡的笑着,说道:“其实,自从那人来见过我,我就知道会有今夜。”他喝了口酒,神情忽然露出一丝难以压抑的恐惧,他颤抖着将酒杯放下,接着道:“各位可能有所不知,五当斋之前一直都是空院,隶属自在教。其后我的大哥血魂飞将此地送给了我,而我,也联合了几方人马,成立了一个江湖所在。现在五当斋有一百四十六个江湖上能称上字号的一等好手。”他忽然拍了拍掌。 门外突然出现十个黑衣人,俱是蒙着脸面。十人互相间拔出兵器一对一的开始较量。 刀光剑影。 随着一招一式的流逝,厅里的气氛慢慢的沉重了起来。 因为谁也不是庸手,这十个人的武功,就以张云来说,都不一定能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完全压制对方。 如果…… 米唐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又拍了拍手,那十个人立刻隐退在黑暗里。 “我手下这班兄弟至少有七十个和他们的武功在伯仲之间。” 清长老摸着他的长须,慢悠悠的问道:“当夜可是都在?” 米唐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晚上。” 清长老一不小心扭断了两根胡须,“难道是白日里来的?” 米唐点了点头。 “当时我已得到消息,整个五当斋上下齐集二百号人。” 张云叹了口气,无奈的道:“他到底是何人?” 米唐看了他一眼,轻轻的道:“我想应该是老一辈里的人物。” 独龙尊者再也不能沉默了。 他对着东难挽做出了个玩世不恭的笑容,从容的道:“我不知道。” 言语大出众人预料,可又在情理之中。 他又道:“不过从一些细节中可以推敲出,这人是个剑客,而且,以他的内力与轻功,当世在江湖上行走的,已没有一个能够匹敌。除非天空大师在生,萧不二重现天下,不然,他绝对是天下第一。” “去年,花少李天凡出现在江湖中,曾与纪教主、枫霄云比武。闻说,他的武功已然天下第一。” 一直没有开口的叶凤姑突然说了这么句话,令众人都把线索拉扯到李天凡的身上。 米唐微微一笑,道:“这人直接冲入五当斋,一手抱着明玉姑娘,一手抵挡我手下兄弟,如入无人之境。各位可知道他来我五当斋所为何事?” 谁也没有搭话,因为这同样是众人的疑问。 米唐续道:“我曾请得没用的神仙来我所处,好生供养,以亲兄弟待他。这人前来,便是为了见这没用的神仙。” 众人恍然,谭令主问道:“他找没用的神仙,可是问了什么?” 米唐道:“他当时就把没用的神仙带走了。我拦不住,也不敢拦。” 张云大口喝干杯中酒,起身道:“多谢米当家盛情款待。张某告辞。” 米唐起身抱拳道:“若有用的着在下的,还请勿用客气。” 既然再也没有可以问的,众人也就一一走了。 东难挽偕同小纪要走。米唐也不留,好言几句把他俩送出门外,就此告别。 独龙尊者似很喜欢东难挽,给他留了联系方式,才展身而去。 走在街上。 东难挽道:“你的米大哥真的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就拥集了如此厉害的实力。就今夜的表现看来,我们与那几位前辈的行动都落在他的眼中,他才会备下酒菜宴请大家。我看他不但是要说明那人与他并无瓜葛,还有意显露五当斋的实力,以示天下。” 小纪木然的点了点头。 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问题。 “如果那人真是李前辈,那我还找不找明玉了?” 第六章 乱夜 一 小纪与东难挽两人走出潼川,牵马上座,沿着官道准备去两里外的杏子村会见当地的飞腿帮,看看这些江湖中的暗探有没有明玉与那人的消息。 马奔驰。 官道寂静。 两人看见前方出现一个人影,笔直的向他们走来。 马儿忽然顿足,差点将没有准备的两人同时摔下马。 奔跑的健马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停下?而且停的如此仓促? 两人小心谨慎的护功,一边盯着前面那个人影。 走到跟前,却仍是看不清这人的面貌。 但是随着走近,耳中传来了“笃笃笃”的响声。 那是木仗敲击地面发出的声音。 这人是个老者? 他确是个老者。 他的声音很平和,说时不急不慢,语态似已苍老,但是在其中却蕴藏着一份爆炸力。 “两位,前方是不是潼川?” “是。” 那人似点了点头。 慢慢的从两马之间走过。 随着“笃笃笃”的声音渐渐远去,小纪与东难挽竟发现自己好像浸透在水中,正一点一点的从水里浮出,刚才对话时,眼睛一度失去了光明,耳朵满是嗡嗡声,呼吸似也停住,说的,竟也是梦中的自己,那般不真不切。 待回头去看那人影,已然不见。 却感到,身上湿辘辘的。 只是片刻,竟出了这么多的冷汗! 二 在离潼川三十里的一个村落中,一所破旧的无人居住的小土房内,李天凡轻轻的吹熄了灯。靠在墙角,看着残窗外的残月。 月光下,明玉躺在李天凡的怀里,俏声问道:“公公,乌斯藏好玩吗?” 李天凡轻轻的摸着她的秀发,看着她的双眼,半饷后道:“从这里去,一路不好走。” 这一路去,不但风水难调,还有饥饿,寒冷,死亡的威胁。李天凡犹豫了一会儿,道:“可是,我还是想你跟着我去。” 明玉闭上双眼,嘴角流露出喜悦的笑容,静静的步入了梦乡。 三 残月,孤星。 风吹叶落。 山巅,三棵松树似也睡着了,任凭小风送寒。 他却没有睡意。 也许风吹的不急,无法将心中的疑问吹散。 纵使晓风连绵,贯穿千里,却难入胸腔,散了烦愁。 “大护法!我要下山!” “宫主,离神之礼还未结束!” “我现在没有心情再接受离神之礼了!我爹的行为越来越古怪,我实在忍受不了,我不能看着他四处奔波,我要弄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用的神仙已经被金神主和火神主拿住,火神主传信将得知的一切都写在其中。” “我爹问了什么?他想知道什么?他要去哪里?” “据没用的神仙说,李大侠问了当日致使归隐之谷灭亡的主谋是何人,在何处。” “没用的神仙算出来了吗?” “算出了,但是很模糊,只有大致的位置,是在乌斯藏。至于是何人,他只算出,此人应是天龙之足。” “天龙之足?” “我一时也想不通是何意。” “明天我就下山,去一趟乌斯藏。” “离神之礼该如何?” “我已接受了大半,还有一些疑难留到我回来再说。” 卫西看着李赖儿,漠然叹道:“也只有如此了。” 李赖儿捏紧了双拳,含怒说道:“这个仇不单是我爹的,还有我的一份,这一份,就是爹也不能和我抢!” 卫西斜看天风,似在沉思。 李赖儿忽然神情黯然,低声问道:“我娘的坟头找到了吗?” 卫西点了点头,道:“按你的意思,已经把那儿改建过了,水神主负责此事,请了张无望来看过风水,据说很是不错,所以不用换穴。” 李赖儿道:“还请你多等段时日,我回来接受完离神之礼,一定会将血魂飞亲手交给你,以慰爷爷在天之灵!” “对了,张无望是谁?看风水的?” “是宫里唯一对风水有研究的人。” “这么看起来,离神宫还是蛮节约的。” …… “对了,要不要我送你一份厚礼。” “对离神宫有价值吗?” “当然有了。”李赖儿笑道,那个铜鼓绝顶下面俘获的女人,可是一个绝妙的暗子。 三 天下第一教,主殿内,纪形陵与血魂飞隔着一张棋盘对面对坐着。 正如当日九里亭中的风采,血魂飞长发轻舞,一身洁白无瑕的长衫,显的谦谦君子,款款大方。 棋下的很和,很淡,纪形陵在中盘一记黑龙摆尾,将血魂飞三十多目扫尽,使其无力再争,投子认输。 “李天凡已经赶去乌斯藏,米唐大概也猜出了他的身份,只不过不敢说出口而已。这次他胆敢动太平镖局的货,可以看的出他有心反我教。” “乌斯藏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没这么快知道,只是从那边发出消息到这里,就要十天的时间。” “嗯,这货既然和乌斯藏有关,少不得你需辛苦一趟。” “教主是怕有些人把阴谋诡计摆到江湖之外?” “能够管的时候还是管一把的好,免的管不到了,干操心。” 血魂飞听完,微笑着起身走出大殿,嘴角流露着一丝不恭的嘲讽。从纪形陵的话中,他听出了一点英雄迟暮。不过他也谅解了,因为对于一位苦心经营,嗜武如命的霸者,败于人,某种意义上已等同于失去生命。 在天下第一面前,一个霸者的悲歌似乎来的过于平常了。 四 五当斋一处僻静的小屋,灯光已经暗淡,米唐轻捏着酒杯,看着怀中一动不动的美人,眼神慢慢变的锐利。 以往对着宫美的如狼似虎,今夜当对来说是安静惬意的。 杨丹是个傻乎乎的女人,不过作事的认真,一丝不苟却让他喜欢。最近五当斋上下大小事务几十件,都被她一一解决,这让他刮目相看,至此乱时,自己也确实需要平静的休息一下。 他坚信一个男人要成大事,就需要有几个女人在背后支持。 所以提升杨丹在五当斋中的地位,已变的刻不容缓。 但是也不能作的太过,自己手上的一半势力都是宫美和她的那些扶桑人。 可是他心里仍然有些瞧不起,这些不是中原人,地域与文化的不同造就了这些人的愚蠢和盲目,对于江湖来说,这些人混世的本事确实也太低了,如果不是宫美,如果不是这个时代的特殊性,他们可能在进入江湖的初刻就已消失在了这个世界。米唐对此仍有微词,当然因为最后的决断是他自己,所以他也无可奈何。好不容易定下完美的计划,派出强大的实力,而且面对着暴露自己,引火烧身的结果,所付出的行动,得来的,却是一根长庆庄的铁枪,一杆只需要二十两银子就可以买到的铁枪!这是绝对的讽刺,但也表明了他所面对的敌人是何等的强大。 “杨丹,明天你准备一下,三天后我就要出发。” “去哪?”杨丹的声音有些呆滞,好似个被催眠的人,听不出女人该有的机警与精明。 “乌斯藏!” 第七章 林中被擒 小纪遇难飞腿帮虽是个小帮派,但是头领的精明与手下的干练,却使的这个帮派在江湖中有着不小的分量。 平时嘻嘻哈哈,吊儿郎当的东大少见了羊三胡子居然一句玩笑话都没有,颇有江湖访客的沉稳内敛,似乎一丝大意都会让他失去一次重要的机会,而这机会,江湖上的人知道,那是多少钱都无法挽回的,有时得付出鲜血与生命。 江湖上的交际,远比商场战场上的更为突然,有时甚至还带着毁灭性。 江湖武功院最出名的弟子,东难挽的名头确实也引起了羊三胡子的重视。 他单手请礼,侧身而让,脸上带着似乎永远也不会休息的笑容,好客似的看着两个少年。 人们若是谈论到飞腿帮的帮主,羊三胡子,说最多的怕就是他的好客。 可仔细一想,江湖上吃买卖消息这一碗饭的人,哪有不好客的道理? 消息,永远都是来自于人的。 东难挽身边的小纪低着头喝茶水,心思不知不觉的飞到了外面。 时间匆匆一过,当东难挽站起身准备告辞,他甚至还未觉察到。 而落入东难挽眼中,却换来了一声了无痕迹的叹息。 走在通往边关的官道上,东难挽闲话一二,而小纪总是有一句没有一句的不知觉的在搭着。 落花不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 被马蹄踩烂的花儿静卧在潮湿的泥地上,显的格外的哀伤。 东难挽去办出关的文书,还需要买些干粮,而小纪一人在城外的林间散步。再过半个时辰就到约定的时间了,到时两人在关卡处碰头。可是尽管知道等待的尽头,他还是无法静下心来。 “什么人?” 小纪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喝吓了一跳,在他的侧身五十步处,一片高至半人位的乱草丛里走出十多个人来。 “我是江湖武功院的弟子,诸位是?”小纪的出口有一半江湖经验有一半的天真,颇似他特有的风格。殊知对方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歹毒的用心,就这么把自己一半的身份告诉对方,实是祸福难料。 这十多个人,无法一一细说,但看着装俱是色彩暗淡,样式单调,他们像是经过严格的训练,刚才静伏在乱草中未曾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小纪看的心惊不已,只觉的他们各个面无表情,神情冷漠,倒有点像是闻听来的江湖杀手。不过这想法只他才会有,也不想想杀手哪有露着面目出来和你打招呼的? “一,怎么办,四的信号到了。” 天空中有一只惊飞的大鸟,扑簌着翅膀,向他们这边飞来,似乎发觉了他们,忽儿一个折返,向原来的地方飞了回去。 道不出的怪异。 “二,把他擒下!” “是!” 被称为“二”的中年人走向小纪,一步一步间,腰上的挂刀随之晃荡。 小纪愣了愣,连忙摇手做状,急道:“我还有人要会面,先走一步。”说着,转着就跑。 那“二”呼啦抽出挂刀,连上三步劈向他的背部。小纪听得风声,弹出长剑横斩身后,与对方长刀一撞,借力转过身,有点委屈的道:“你们怎么不讲道理,我都避让了还要打,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那个“二”一声不答,劈出了第二刀,好似“一”的话就是命令,只需要执行便可以。 小纪走不得,只有一对一的招架起来。手上使的是大十字剑,带着回风扫叶剑法的开合之势,正是他在武功院比武之前领悟的奇异剑法。这种剑法初使来是普通的剑招,但是招中套着相反的剑招走势。大十字剑多以刺、挑、挂、斜、勾为主,而回风扫叶剑法则多以劈、斩、砍、拉为主。一个走势轻盈,一个走势力沉,一个点,一个面,虽然看来他的招式多是轻盈,多是以点为主,但是“二”在接招间隐隐约约的觉的有一种难以挡拆的苦闷。总是会错误的以为对方一招刺,而到了刀锋边却成了硬劈。该用的力本是五层,却硬被逼的多使了两层,十几招过去,已是满头大汗,脚步难移。 那站着的“一”瞧出形势不对,与身边人道:“三,五,你们也去!” “是!” 一边打斗中的小纪听的清楚,顿时大惊,眼前这中年人虽然不敌自己,但自己要走已是困难,那两个家伙要是一起上,恐怕要输。连忙递出长剑,左手拍向“二”的小腹,大自在手特有的内劲带着巨大的风声,吓的“二”急往后退。 “咦?这小子真不简单!” “三”和“五”已围在小纪左右,他俩看出他要借着一掌之势而走,立即断了他的退路。 不能走,只能战! 小纪光凭剑法出奇不意,挡住了三人的联手进攻,但他欲走,本就斗志不长,现在一心二用,还边用剑边使掌,这样的打斗方式他以前未曾练习过,才撑了十几招就感到丹田处隐隐作痛,双手微微乏力,握在手上的剑与对方三人的钢刀碰撞间,频频要脱手而飞。 处于败势了,他更是无法镇定,没有察觉站在远处的“一”身边一个青年绕到自己身后正挥拳打来。 “砰”他后颈被那青年击中,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好麻烦的小子。”说着看了眼青年,“二”有点悻悻然的笑了。 林中的乱草中分不清路在哪儿,或许从开始就根本没有路。一队人,衣着神情宛如亲兄弟般,走向他们。 “一,东西到手了,这是什么人?” “刚才遇到的。” “什么来历?” “不用担心,他和五当斋、天下第一教没有一点关系,只是个武功院的弟子,不过身手非常不错。” “接下来我们直接回去吗?” “一”看了眼周围的兄弟们,平静的道:“回去,大人的指示现在不用考虑,根本不会有人盯着我们,也不用绕去别的地方故布疑阵了。” “这家伙怎么办?” “带上吧!我们的行踪不能被泄露。” 那后面带队而来的人“嘿嘿”一笑,对“一”道:“不如让我把他埋了?” “一”带着惋惜的眼神看着地上的小纪,淡淡的对那人道:“他年轻青青就有这么一身本领,杀之可惜,还是带上吧!” 第八章 相助飞腿帮 东难挽与知府大人的师爷告辞后,拿着出关的文书,挑了一袋干馍馍,勉强买了三瓶不怎么地道的烈酒,挎着包就向关卡处走去。 一队手持长枪的士兵从城墙脚下穿过,沉重的脚步带着盔甲腐锈的味道,慢慢的扬长而去。抬头入眼的是红框黄底的镇守大旗,迎风而舞,却因街市那儿传来的嘈杂掩盖了绣缎美妙的抖擦声。木刺铁篱,关卡中央的路障显的有点凶恶,不过行走江湖的人不会惧怕,怕的只有一些老百姓而已。 东难挽左右张望,却没有发现小纪。 在路边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他起身往街市走,四处找,又过了一个时辰,他回过头来,到关卡处一看,还是没人。想起小纪说过,要去林中散步,于是赶忙往林中去。 这已是临近傍晚。 东难挽终于找到了地头。 一处乱草丛生的地方。 “一、二、三、四……二十六、二十七。” 他抓了抓头,苦恼的坐在草地上。 如果这些人是专程来对付小纪的,那么小纪现在会在哪里?地上只有打斗的痕迹,却没有人受伤的迹象。小纪是被人掳走了,这些人为什么要掳走他?他不该有仇家才对。 江湖上最怕的就是遇到这样的事情。 一个人消失了,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 可能是被人杀了,也可能是被带到一个永远也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关了起来。 东难挽想到了种种可能,起身走了几步,才发现脚有些哆嗦。他穿过林子,来到了一处湖边。将头伸入河水之中,好久,他抬起头,仰天发出了一声长叹。 叹息过后,他望向远方的双眼,逐渐变的凌厉…… 飞腿帮红漆大门外,东难挽一席白衣,站在半光阴中。 “东少侠,我们帮主正在接待贵客,恐怕不方便。” “请你转告贵帮主,就说我在门外等他。有要事相求。” 一等,便等了三个时辰。 飞腿帮大门顶上,四只大灯笼,分两边挂着,门前的路是处在光亮中的。 他站在路边。 灯笼的光亮在他脸庞的一边,另一边却在淡淡的黑暗中。 平静的夜,被一阵焦急爆裂的马蹄声吵扰。 马背上的骑士杀气沉沉,大半佩着长枪。 枪乌黑,红樱暗淡。 闪亮的却是那一截双刃尖刺! 随着马队突近,仿佛无数的星辉流转成一条长河。 东难挽仍站在半光阴中。 马队停在他的身边。 正面对着飞腿帮的大门! 带队的骑士瞟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今夜此处将要血流成河,不相干的人快点走!” 东难挽却如没有听见,一动不动。 那骑士一声冷笑,对身边之人道:“砸开大门!” 这时从马队中缓缓而上三骑,骑士拿着流星锤,三个骑士一起打向大门。 门碎。 突然无数的利箭从门内射出! 马上的骑士挥枪格挡,竟无一人中箭! 这些人的马上功夫很好,不用多想,他们要是下了马,定也各个身手矫健。 几波箭雨过后,大门的庭院在黑暗中静悄悄的宛如一个诡异的空间,只等着这些骑士。 带头骑士冷冷的目光看着庭院,深深的吸了口气,用无比森严的口吻道:“踏平飞腿帮,为了死去的同伴,留血断臂,在所不辞!” 一阵带着银辉的狂风旋起,飞腿帮的门槛已被铁蹄踏碎。 杀意如黑夜的无垠,没有止境的扩散开来。 无论是骑士、飞腿帮,都明白,今夜,将有一方倒下,彻底的被毁灭,眼下只有拼命,不是敌死,便是我亡! 尽管东难挽面对过许多大场面的厮杀,但是如此突然而且没有回旋的决战场面,还是令他震惊,几度停止思绪。 门内,庭院,没有一点光亮,对于刚刚从四盏灯笼的光明下闯入的不速之客来说,绝对是危险的。 第一排除了带头的骑士,九匹大马连续发出一声哀嘶,摔倒在地。 马身上中了各种各样的暗器,青石砖地上还凭空伸着几支钩链,见不到长剑,黑暗中挥动着的,大部分都是钢刀。 快意的砍劈带着无奈的疼痛,每一个骑士在刺出长枪的时候身上同时会撒出鲜血。有的甚至在刺到敌人的那刻,他那伸出的手臂永远的离开了自己的躯体。 血,像是无数朵花,在黑夜中无情的盛开。 地沟里已没有水,流动的是黑糊糊、令人作恶的血液。 已分不清有多少人死了。 但是从飞腿帮的呐喊声中可以分辨,他们的人数正在迅速的减少。 骑士们都在安静的厮杀,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是如此,却更为恐怖,整个场地里像是充满了怨气。 一只大鸟突然从天而降,他伸出两指,轻轻的点在一个骑士的背上,那个被点中的骑士一刹那从马上摔了下去。 只见这人不停的闪动,随着翩翩如舞的动作,在那一伸手间,不断的有人落下大马。 场中传出连续不断的,长枪落地的是脆响。 “你是谁?”带头骑士发现了他的存在。 “马上退出此地,不然你们全部都走不了!”那人好意相劝。 带头骑士勃然大怒,挺枪纵马,向他冲去。 他一席白衣,突然安静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疾风刮来,吹的他衣袖起舞,在宽大的长袖中,一条健壮的手臂轻轻抬起,两根手指似不带一点力气,就那么点向刺来的长枪。 马从他的身边跑过。 骑士被挡下了马。 在惊愕中,他发现长枪的枪尖已弯曲,而对面那少年已收手静立,没有一丝表情的看着他。 “这、这是什么指法?” “东阴指。” “南京东家?” “不错,你们是江南快马堂的人。为什么要与飞腿帮过不去?” 在两人交谈中,双方的人都停止了战斗。 带头骑士扫视了一眼四周,他带来的骑士如今已剩下十几人,而对方伤的伤,残的残,也站立着十几人。 他强忍着愤怒,冷冷的道:“你为什么不去问羊老儿?” “东少侠既然问了,老羊自然如实相告!”羊三胡子含着亲切的笑意,从一处小径中慢步而来。 东难挽心里知道,他之前被羊三胡子拒在门外,就是因为对方担心他与快马堂是一伙的,现在自己替他们挡了灾,羊三胡子也不再惧怕了。 “我们飞腿帮是靠买卖消息混饭吃,弟兄们在江湖中活的不容易,所以但凡是消息来的准确,而买主出的起钱,我们都会卖出去。快马堂在江湖上也算是个光明正经的帮派,可是今年替福建郑家暗地里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不幸被我们知道了……他们此来的目的,恐怕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了!” “我们和郑家联合,是为了对付江南苏家,暗中的事情只是针对苏家的,你把消息卖给他们,不是害我们吗?其中还关联到我们近百个人的生命,我们此来,是为了替那些死去的人报仇,羊老儿,今夜讨不回公道,你就等着吧!” 郑永是福建郑家的二公子,他东难挽是南京东家的大公子,两家是世交,一听快马堂与郑家联合了,心想这档子事管起来尴尬不过,也就不做声站在一边。 快马堂带头来的骑士见东难挽在场,心知打不过他,手下人也难以对付飞腿帮剩下的人,灰溜溜的走了。 羊三胡子将庭院里的战后清理交给手下,亲自迎了东难挽入厅。 “东少侠,有什么老羊可以效劳的?” “我与今日同来的朋友走散了。” “找人?呵呵,若只是找人 的话,老羊这个忙是帮定了!” 第九章 焦急落寞 一 潼川的小张家胡同,歪歪扭扭的长达六十多丈,宽不过三人并肩,路旁隔三岔五的列着烂木做成的小门,随手推开都可见其中的陋破小室。地上蜿蜒流淌着污水。隐约可以闻到一阵骚臭味。 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孤身走在胡同内。她左手捂着胸口,右手做出手刀,脚步有些虚弱,面色已是苍白,长长的黑发却是秀丽柔弱,除了发梢的那一点锋芒外,她确是一个美丽且惹人怜惜的女子。 可是她身上有一点与众不同。 那就是她的双手戴着手套,黑色的手套。 没错,她是轩音。 胡同前方,有六个人慢慢的向她走来。 轩音冷笑一声,抬起头看了眼胡同上方那窄小的一线天色。 她的身后,胡同的入口走来三人。 这前六后三,都是五当斋的人。 其中还有两个,一个拿着方便铲,一个拿着牛筋鞭,却不陌生,正是孤魂野鬼的屠神和尚与毒龙尊者。 自轩音踏入潼川之后,他俩暗中下毒,偷袭,埋伏,江湖上能想到的卑鄙手段几乎全用上了。现在轩音胸口挨了一掌,胸膛内滚滚发烫,浑身乏力,所中的烈日丹更已入了丹田,焚烧着她深厚的内力。 伤,不静坐调息难以恢复。 毒,所剩的内力无法排除。 她,只有束手就擒。 蔚蓝的天,虽只一线,却如此安静,美丽。 九人没有声响,胡同内只有水流的细声与她轻微的喘息。 二 一个孩子被闷了一年,可是非常了不得的事。 如果他重见天日,获得自由,肆无忌惮,那么后果,可能正如柳菁菁菁所说的:“太恐怖了!” 尽管如此,柳菁菁菁还是得规规矩矩的跟在这个麻烦鬼后面,陪他在潼川的街面上闲逛,并且还得一个劲的尊称他为“少主”。 “少主”他是这样笑着说的:“就这么定了,宫主、宫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女的呢。” 柳菁菁菁除了苦笑还能如何。 以前她还常想着要个孩子,最好是男孩,可现在,她却不想了,连一个念头都不会有,哪怕有一点,她都恨不得杀了自己。 还是女孩好。 她叹息着。 从没有过这样的遭遇。 以前都是木神主端木齐陪她逛街跟在她的后头,手上大包小包,背上还挂几袋,只要是她喜欢的,都会放在这个随身旅行车上。 唯此例外。 她有点后悔没有叫上端木齐了。 她甚至决定,以后都不叫他跟在自己的后面陪她逛街。 “柳姨,糖糕?” “不要!”她尖叫了起来。 小鬼兴致未减,捏着一袋糖糕放在她的怀里,笑道:“那先带着,回头到分坛再吃。” 可怜的柳菁菁菁面色紫青,眼角挂着泪珠,使劲的扭动着柳腰,维持着手臂、怀里、背上的东西。 大袋小包,零食玩意,围在了她的身上,看来如此臃肿。 偏偏厄运当头,这小鬼还不仅仅是麻烦。 他没事就喜欢伸过小手轻轻在她的腰上抚摸,随着每一次的接触,都会令她颤抖不已,说不出是讨厌还是舒服,反正对她来说,哪一边都难以选择。 难怪这小鬼已有两个老婆。 柳菁菁菁看着矮子的半长黑发心想。 李赖儿在离神宫呆了一年,头发已到了颈儿下面。他也长高了一点,本来只有柳菁菁菁腰下的,现在到了腰上。 一双小眼东瞧西看,好似生怕漏了一样有趣的事物。 这次出宫,离神上下就水神主陪他一行。当然暗地里有谁跟着,那就不得而知了。对于李赖儿,他们可是小心翼翼,这个离神宫的宝贝未来,可是不能出一点意外的。 潼川的分坛就在西城门的角上。 李赖儿初来的时候,曾心笑过,这倒是个开溜的绝妙地段。 好容易来到分坛内,柳菁菁菁一点也不顾形象,趴倒在桌上,大口的喘息。 再看李赖儿,却翘着小腿,倒在太师椅中,一边悠然自得的哼着儿歌,一边舔着一串吃剩半截的冰糖葫芦。 休息不到半个时辰,大厅外小跑来一人,是此处炼狱门分坛的打探,姓张名德,他进来先对李赖儿恭敬的行了个手下礼,然后急忙说道:“刚探得夫人在小张家胡同被五当斋几人带走,似乎还受了伤……是否要属下带人去救夫人回来?” “夫人?”李赖儿一双小眼眯着,对手中的冰糖葫芦细看,一边不假思索的喃喃,这副神情逗乐了趴在桌上的柳菁菁菁,听她说道:“你一走就是一年,人家可是在江湖上找了你一年,整整一年,换做是我,早跑了。”李赖儿听了浑身一震,手中的冰糖葫芦掉落在地上,上头两颗冰晶红艳的小丸子骨碌碌的滚到一角。他站起身对张德道:“走!你给我带路!” 柳菁菁菁急了,阻住他道:“先别冲动,五当斋在此处势力极大,就是我们分坛全部出动恐怕也对付不了。要救人就等到晚上,我们几个武功好的去,见机行事。” 李赖儿小眉头一皱,说道:“这五当斋是怎么回事?” 张德是这边的人,自然由他来回答,“回禀少主,五当斋是前朝一名大员的宅子,几乎贯穿本城,原本是天下第一教的分坛,不过利用的不多,现在来了一个叫米唐的男子,做起了头儿,手下有两批人,一批来自忍派,一批来自炼狱门。按照属下多日来调查所得结果,可以肯定五当斋现在有九层炼狱门的旧部。” 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个男子,他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巾,像是干苦工的,膀子大的吓人,此人姓伍名川,是离神宫有名的打手,尽管这些年不入江湖,但是大打小闹都少不了他,此次李赖儿来到潼川,他是跟着队伍来的,到此地才两天,他却闲不住,东走西逛,现在打听到一事,急忙赶来诉说。 “唐家二少出手了!” 伍川兴奋的大嚷,边嚷边拿起桌上的茶虎吞,继而大手拉住李赖儿,用无比热切的眼神盯着他,说道:“少主,轩女侠被唐二少劫走了,我们现在杀过去,让这些目中无人的家伙知道离神宫不是好惹的!” 李赖儿本来的焦急随着他热切的目光,渐渐变为平静。 “听说唐小云与轩音是朋友。”柳菁菁菁不合时宜的冒出了这么句话。 李赖儿对着伍川摆了摆手,道:“让他们去,我今天玩累了想睡会儿,你们别管轩音的事情,帮我去看看东难挽与小纪在什么地方,前几天还有他们的行踪,怎么突然都不见了。奇怪。” 他又嘀咕了一句,独自走入了内室。 三 潼川这么个地方,江湖上各方势力居然都有暗桩。 香艳楼,要是换做在江南,恐怕开门一个月就要关门了。所幸这里的男人要求也不高,连府衙里的老爷来,都能安稳的伺候着,倒也应了一句话,晚上关了灯,女人只是女人。在这里,姑娘们赚的不多,当然也花的不多,不多与不多,刚好让她们感到满意。而少了情趣,这里的女人自也引不起他的注意。 他来了几日,天天派人去打听。 唐门的人不多,加上老鸨龟公,另外六个姑娘,就剩下十一个汉子,而这些就是四川唐门在这里的人了。尽管不多,但是办事效率却很高,才两天,就打听到她的消息,自也让他兴奋,还有点彷徨。 值得一提的是,他有许许多多的红颜知己,江南的才女出名的就有三个对他不错,他本也有喜爱的,可是自从一年前见过这个女子后,他就变成孤独的公子爷了。 他一直跟着她。 从她一个人之后,就没离开过她。 只是她却不知道。 从江南到江东、从江 东到潼川,整整一年。 他的心痴了又痴,好似得了失心疯。唐门的事已不打理,江湖的名欲成了云烟,他完完全全的被爱情所俘虏,成日跟着心爱的人行走天涯。 现在,他温柔的抱着她,慢慢的走进自己的居室,将她放在床上,然后坐在床边,看着她的面容。 深情款款。 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庞。 温柔的目光从她的脸一直移到了她的双手。 忽然一个颤抖,他落寞的看向灯烛。 已是夜了。 如果把灯关了,那么面前的,将是一片黑暗。 叹了口气,他无力的抬起手—— 而却又停在了半空。 他在犹豫。 一指下去,那么她就会醒来,然后就会离开自己,去寻找那个可恶的小鬼。 他在犹豫。 如果不解开穴道,那么无论自己做什么,她都不会知道。 黑暗,属于邪恶。 唐家二少,就这么坐在香艳楼的顶层内室,呆呆的面对一尊冰玉美人。 第十章 翻跟头 清晨的光只在窗纱上留下一抹光昏,对街那棵梧桐树黄灿灿的叶子几片儿挂在窗上,随着风一抖一抖。屋子里依旧带着暗,只是暗中有点光艳射出,那是在床上的她。 “轩音。”唐小云推门而入,他手上端着一碗热汤,有阵清苦味透出,看他的双眼,一夜未眠。 随着他的呼唤声,轩音睁开眼,转动柔弱的颈子,呆滞的看了他一眼,猛的醒神,坐了起来。 “这是哪里?” “这是唐门的地方,香艳楼。” 她微微的皱起细长的眉。淡淡的微笑,唐小云说:“你身上的毒还没解,我配了点药,你先喝了好吗?” “我睡了一夜?” “我没有解你的昏穴。”唐小云依然微笑着,“因为我想看着你。” 她有点害羞,接过药,喝完,说:“谢谢。” 唐小云摇了摇头道:“如果我当时不是要处理这边的一些事情,可能你就不会被他们伤着了。” 他嘴厚而长,显的很男子气概,黑发被束在一起,一只金白色的发冠带着一点霸气。 无论怎么看,他都是惹人喜爱的男子。 轩音也笑了。 “这么说,你也不对喽?” 唐小云感到有些拘束,不知该怎么说,便坐在桌边看着窗纱。 她已喝完药,打破了沉默,说道:“你本该早点来的,我受了人家的欺负,你说要怎么补偿我呢?” 唐小云转过头,见到她带着狡黠的双眼,他淡笑道:“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轩音娇声说道:“我想找赖儿,听说这里发生些事,有一个武功很高的人来过,还带着明玉,如果赖儿知道,他应该会来。你帮我找找,行吗?” “相信我,如果他在潼川,今天晚上,我一定会告诉你他的所在。”唐小云的笑容变的更淡了。 轩音中的毒虽解了,但是要想恢复原本的功力,还需要好好的调息,这时,唐小云默然退出屋外,打了个手势,外面侯着的一个女子来到他身边,他对她道:“去找李赖儿,寻遍潼川的任何一个角落,晚上我要听到答复,如果在,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李赖儿离开武功院销声匿迹了一年之久,现今不会这么凑巧在潼川的,他心里这么想着,松了口气。 可是天底下却有这么巧的事。 离神宫分坛内,李赖儿用过早点,坐在堂内,翘着腿正听着一人说话。 这人姓宋名公慈,个子极矮,八字长胡,年有三十,整个看来很猥琐,说话时眼睛还东溜西走,神情活跃,腿脚很细,像是练软功轻功之流。他是李赖儿在离神宫总坛安排回归隐之谷打探的飞腿。 正听他说道:“方圆十里已没有人烟,谷里有十几个坟头,您吩咐的俞前辈属下已找到了,入坟一年半左右,左腿折,死因是胸口中了一刀,从刀口看来,应是军刀。您吩咐的那座小屋属下找到了,不过成了一堆废墟,是被火烧毁的。还有那处溪流,现在死了,里面还有血色。地上留了一些马蹄的痕迹,以属下之见,这么久还看的到,当时的数量恐怕放眼江湖亦是少有。最后属下发现,地上留了些箭头,显然是打扫的人没有留心,折了剩下的。” 等到他说完,李赖儿的头已低低的垂下。 “那是多么好的一处地方啊!” 冰凉的溪流淌过膝头的感觉,就像是昨天的酒,依然留在心田。天是那般蔚蓝,云是如此白净,田里的干草香味,老牛摇晃着短尾,俞如风的手摸着头上的短发,宽慰的笑容。 “此仇不报,叫我李赖儿死无葬生之地!” 他的眼睛一点一点的变成淡红,小拳头紧紧的握着。 是谁? 是谁干的? 爹,你还没查到吗? 难道? 难道他就在乌斯藏? 李赖儿像是对自己说:“今天就走。没错,是该走了。” 潼川的西门,左近四十丈有一块草地,那是当地孩子最喜欢的地方,他们常在那儿玩耍。 李赖儿身后站着十几个人。其中有柳菁菁菁、张德、伍川、宋公慈,还有的,就是离神宫的信徒,都是兰州土生土长的青年,值得一提的是,有三个水灵灵的梳着两条小辫子的丫头,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一排儿站在柳菁菁菁的身后,却不知是否她的子弟,三个丫头分别以月、星、雨为姓,以儿为名,应是雅名。 那还有七个汉子,体健身长,样貌威武,号称离神七使。 潼川的大街,安静,平常。 这一批人,言若威风飒飒,灵秀可人,是一点也不为过。更兼之衣着光鲜,刀剑佩宝,气势逼人,就那么站在孩子堆前,草地之上。而他们的头儿,站在众人之前,是一个十岁的小鬼头,论气势,差了点……论形象,弱了点…… 也不管那么多,看热闹的依然在看热闹,懂门路的一直在看门路。 “大家不用惊讶,今天我是来认你们做小弟的。” “你凭什么做我们大哥?”一个看起来有点年长的大男孩对他说,论年龄,眼前的这个家伙还比自己小的多,自己可是这里的老大,有十五岁呢!要是自己的威信给了对方,那以后就没乐子了。去学堂受的苦,那得在玩伴中找回来!所以他无形中已把对方当成了生死大敌,小眼睛如斗牛般火辣辣的盯着对方。 可惜对方这个小鬼不吃他这套,一不动气,二不在意,只是随手像极了习惯似的挥了挥,倒若一派之长的风范,做来潇洒,自然,给人一种压力,莫名产生的压力。 只听他说道:“当老大自然有当老大的本事。你们有什么拿手的尽管比来。” 那大男孩竖起两根手指,牛气轰轰的道:“我能翻两个跟头!你敢和我比比吗?” 听了大男孩的话,那些孩子们都有点害怕起来,想当年——其实也没几年,他就是靠了两个跟头做了他们的老大。虽没有鱼肉乡亲,但是作威作福也够大家受的了。 早想反了! 可是,眼前这个小家伙,能够和他比吗? 忽然,这小家伙身后的人都笑了。 他们是跟他一起来的。 他们为什么笑呢? 只听小家伙说道:“两个?”随之他摇了摇头,说:“那我要是翻三个,就是我赢了?” 大男孩扭过头去不看他,冷笑道:“有本事翻过我,翻过就算你是老大。” 他突然就是一个跟头,也不知他是怎么翻的,不见腿弯手甩,又是一个,还没着地,再来一个!他三个跟头翻了,气不喘,脸不红,轻轻的问道:“怎么样?” 孩子们都瞪直了眼,大男孩结结巴巴的道:“三个、三个……” 李赖儿懒洋洋的问道:“你行吗?” 大男孩也翻了。 他先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双手猛的向下甩,一个跟头!然后他站定,呼呼的喘了两口气,再同样的翻了一个。这次他没有站定,摇摇晃晃向前继续冲了几步,他咬着牙,哼呲一声,再翻了个跟头,脚脖子一歪,他差点坐倒在地上,可是已经用双手撑着了地面,狼狈不堪。 “哦?这下不好办了,你也三个。那么……”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他像是变戏法飞快的翻了四个跟头,然后走到还弯着腰,费力撑在那儿却站不起身的大男孩身边,问道:“可以了吗?” “噗”大男孩趴倒在地上。 “哇!老大你好厉害啊!”痞三最喜欢巴结人,他老爹虽是个酒庄打杂的,但是一手巴结人的本事却极为高明,眼看年关过去就可以升成总管了。他的儿子又怎么会差呢? 李赖儿看着大家,道:“我叫李赖儿,现在是离神宫的少主,大家认了我做老大,以后就是离神宫的人了,等我这次出关回 来,大家一起吃香喝辣!” 对着一群孩子,他兴高采烈,孩子们也很开心,这样的情景对孩子们不算什么,可是场外的大人们看了,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离神宫! 这里也有江湖,也有武林,他们当然知道这三个字的含义,同样,也很少有人不知道李赖儿这个名字。 他虽小,却已很出名了,甚至比一些武林中混了大半辈子,流了无数的血,死过好几回的老头儿都要有名。 他确实占了便宜,可是又有谁能在十岁的年纪当上离神宫的宫主呢? 这样的一方势力,这样的一个组织。 恐怖! 他,居然在今天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站在一群孩子面前,要当他们的老大! 开玩笑么! 大家却没有笑,只是觉的怪异。 ……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香艳楼的头牌依偎在唐小云怀里,笑着说。 但唐小云的脸色却很难看。他问:“现在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姑娘有点好奇,却还是回答了。“大概全潼川的江湖人都知道了。” “嘿嘿。”唐小云怪笑着,道:“太小看他了。如果这只是他的童趣,那么轩音又怎么会喜欢他呢?” 他似乎觉察到说话的对象有点不合适,轻轻的推开她,道:“你先下去吧。” 他独自坐在那儿,双手交叉叠着,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了轩音的房内。 “他在潼川。” 这是一句很简单的话。 但是却如此难以出口。 第十一章 灰暗中的孤瘦身影 “公公,好多人都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武功最厉害的人,是真的吗?” “有一个。” “一个什么?” “一个人。” “怎么了?” “他比我厉害。” “他是谁呢?” “冷吗?” 他轻轻的搂着她,轻柔的语言仿佛远来的风,疲倦中,带着微微的寥落。 谁胜谁负,他不在乎,自己的修为有多高,武功的境界有多深,已不重要。 他很压抑的咳嗽了几声,摸了摸怀中少女的秀发,微微的笑了。 “叮、叮、叮”风中隐隐藏着脆铃的声响,他听到少女的轻问,笑着说:“这是驼铃。” 驼铃,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听到她的声音,意味着你不再是一个孤独的行者。 他一直是孤独的,就算在安逸的归隐之谷。 因为他心灵的一部分,永远的安葬在,那个寂静荒寥的山壑里,那里葬着他曾经爱过也是他亲手错杀的女人。 十年生死两茫茫。 他忽然叹息了一声,正回忆时,那驼铃声已到身后。 “小玉!” 这是一队旅人,风尘仆仆,劳累、紧张,他们的身上很脏,但是他们的刀鞘却闪闪发亮。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不欣赏刀客,认为他们血腥,残忍,认为刀是霸器,别人宁愿挨一剑,也不肯吃一刀,因为刀砍到身上,十有八九,是大伤,而八九中,又有三层,会断手残腿,往往一刀,就会断送一个人的一辈子。刀是便宜货,不像剑,剑薄,双锋,造价自然而然就上去了,可刀不同,混铁烂钢凑合一起,剁人不卷刃就算是好刀了。所以市井之徒多用刀。 也有宝刀,绝世神刀。那是所用的人一定会珍惜的,而他们用的却不是什么宝刀,绝世神刀。 李天凡眯起了双眼,仔细的看着他们的刀。 忽然,他笑了笑。 “这人,我似乎见过。”他这样对明玉说。 “是小纪哥哥,他是赖儿的朋友,我们一起住在武功院里的!” 是纪形凌的孩子,他看着小纪,以李天凡的眼力,随便一眼,就已看出这孩子被点了四处穴位,分别是哑门、灵墟、阳池、环跳。点穴的人施的是军武手法,一般都为大帅帐下的将足所用。 李天凡坐在地上,怀中搂着明玉,那小纪睁着双眼惊讶的看着他,显然,他已认出了这个潦倒的中年男子。双方相距三丈,这个距离,一般的武林人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一个时辰前的太阳,不知去了哪里,风刮的越来越急,也越来越寒,云灰蒙蒙,草海中有一层浪飞快的向远处滚去,折影是黑色的,在绿翠中抢眼的很。雾气渐浓,湿沥沥,雨像是情泪,来的无法预料。 这一切,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李天凡回过头,依然看着远方。 小纪的哑穴被点住了。 就在他喊出“小玉”的时候被点住的。 只听到雨声中,明玉那空灵带着天真的嗓音说道:“小纪哥哥,还有谁来了?轩姐姐、难挽哥哥、沐姐姐、他们来了吗?” 李天凡看着她,左手向小纪的方向挥了两下,再慢慢的收了回来。 小纪忽然就能动了。 他一个翻身脱离队伍向两人这边蹿了过来。 那些人见他穴道被解开,都愣住了。其中几个武功高明的,纷纷看向李天凡。这才发觉,他们曾经见过。 盘龙岭。 过路人。 又是他! 光凭他刚才的那一手隔空解穴,就足已骇世惊俗,蔑视天下! “铮”刀出鞘! 一战即发! 小纪忽然站在中间,对那一队人马大声的呼道:“你们不是这位前辈的对手,还是快些走吧!” 李天凡好奇的问道:“他们这么对你,为什么还要帮他们?” 小纪道:“他们的带头大哥对我不错,保了我的性命,我不想他们都死在这里。” 李天凡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走。” 他一手拉着小纪,一手搂着明玉,如飞马般在草原上划掠而过,一去千里。 “逃了?”这队人马还未反应过来。他武功如此高强,居然逃了? 名誉?李天凡嘲讽的微笑就挂在嘴边,岂不正好说明了一切吗? 依然是一望无边的草原。 雨落。 天地迷蒙。 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三人,万里无声。 明玉的秀发贴着脸颊,小脸苍白中带着一点红润,湿着,好似冻坏了,伴随着一阵阵的轻颤,可爱极了。她伸出小指头勾了勾发梢,一双神采灵动的眸子望着天,幽幽的说道:“公公,好冷呀!” 李天凡搂紧了他,运起内功,不消片刻,怀里的明玉就不再感到冷了。小纪却哆嗦着道:“李前辈,这里附近没有避雨的地方吗?” “除非遇到族群,不然就是走上一日,也不会有避雨的地方。”李天凡的洒脱过了这几十年也不曾变,他微笑着道:“看这里的地势,再往前面走,应该能遇到人,那里。”他指着远方,那灰蒙的天空与白茫的草原交接处,“应该有一处水脉,我们赶紧些,就能躲过这场雨了。” 他以前总是料事如神,因为他太聪明了。 可是这回他没说对,那有一处水脉,可没有族群,细长的水流外,只有一个麻黄的人影坐在草地上。 远,所以看不清楚。 他们之间大约有五十丈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眼神好些的,只能看到一个黄豆大小的模糊影子。 李天凡停下脚步,道:“玉儿,睡一会儿好吗?”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地方,怎么睡觉?小纪在一边愣了愣,奇怪的看着他。 明玉没有回答,因为,她已睡着了。 她睡在他的怀里,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 李天凡盘膝坐下,将她横放在怀中,自衣袋里摸出两根银针,一抖手,竟插在她的头顶。这个举动吓坏了小纪,只见他伸手拉住李天凡,惶恐不安的道:“前辈,你怎么……” 李天凡轻轻的推开了他,慢慢的说道:“你可知道,我的父亲最为得意的一门本领是什么?” 他伸手抵住明玉的丹田,继续说道:“我的父亲在江湖中,人称医仙,他最得意的本领,是一套残身内经,运遍内功至境,可以起死人而肉白骨。我一连三十七日,每日用天魔功起自膳中、行至涌泉,为她活一脉三经,共注入三十七道真气在她的外明、睛明、球后、阳白、凤府,本来还需要十五日,才能让她双眼复明。” 小纪大喜道:“小玉的眼睛能治好?” 李天凡长吸了一口气,通体突显出一阵气力,小纪的武艺算是不俗,看出他已运起全部内力,当下不再言语。 好久。 李天凡收了银针,长出一口气,慢慢的说道:“等她醒来,就可以看见这天地万物。”他有点失落,却叫人看不透,那是经历过风风雨雨才有的内敛,木然的神情容易让人想像,而想像的人总有借依,仿佛那木然里有各种神采。 “冬雪婴泣,夏雨树立。我心彷徨,不知年长。穷屋风散,星河依然。”李天凡念罢,对小纪道:“你带着玉儿,离开这里。” 小纪茫然问道:“前辈,你去哪里?” 李天凡道:“我,自有我的去处,快走吧。” 他在小纪的心目中有不可替代的位置,一直是他最崇尚的偶像,对于他的吩咐,小纪不敢不从,一点头,抱拳道:“李前辈,我一定会保护好小玉,就算是死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李天凡微笑道:“有时候人定胜天,可有时候天意难违,人活一世,造化一时。你去 吧,如果见到赖儿,帮我和他说。” 小纪见没了下文,忍耐不住,说道:“一年了,赖儿消声灭迹,大家伙儿到处都找不到他。我想,说不准还是前辈比我先碰到他呢!” 李天凡笑了笑,说:“你就和他说,不要再想着以前的事情了。他会懂我的意思,走吧,带着小玉,快些走吧。” 小纪呆呆的点了点头,背着明玉,兀自有些茫然的回头望着他。只见他落寞的站着,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去。 灰暗的天,就在他的背后,好似已融入这灰暗中,他那孤瘦的身影永远的烙在了小纪的心中。 第十二章 马车中的男孩 雨仍在下。 小纪背着明玉,又困又乏,广遨的草原,不知身在何处。 背上的丽人还未醒,冰冷的小腿已发软,他开始害怕,对于茫茫大自然生出一份敬畏。 也许,他们走不出这个该死的草原了。 他微微的转动着脑袋,明玉可爱的小脸就搁在他的肩膀上,眼睑闭着,还沉睡不醒,呼吸隐约可闻。这时,自己离她是如此的近,他可以感到她的体温,听到她的心跳。 渐渐的,他的嘴,她的脸,接近了。 初恋的少年,不知情为何物,当然没有抵抗的能力了。 他确是找到了她,可他仍然会失去她。 因为他们开始的路,就不是一起的。 “不行啊!”一个带着一点玩世不恭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 猛然,他浑身出了阵冷汗。 这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因为这是他最好的朋友。 东难挽戴着一顶斗笠,披着深黑色的长袍,内穿一件藏青色的衣裳,下面是一条黑色的武功裤,这是武功院从江南定制来的裤子,料子极好。泥、残草沾了些在他的身上,却不失他的俊朗。一缕长发自额角垂下,随风轻扬。他好像累坏了,顾自坐在草地上,冲着小纪笑了笑,道:“总算找到你了,有吃的吗?” 小纪苦笑道:“我刚被李前辈救出来,身上哪会有吃的?” 东难挽似乎忘了刚才的那一幕,冲着天大嚷道:“老天爷啊!难道你看不见这儿有个才华洋溢的千古奇人就要饿死在这该死的鬼地方了吗?” 小纪却忘不了,应付着说道:“还有我这个一代剑神呢!” 两人哈哈大笑。 自从小纪被擒,东难挽相助飞腿帮之后,两人分开已近一个月。羊三胡子果然有的是办法,他竟然打通了关卡哨兵的路子,从那队人的通关文谍上找出了他们的身份和去向。 回想起来,东难挽挂起了一丝微笑。 “万万使不得!这一路过去,除非是走上千百遍的,不然一个人走,那简直和自杀没有区别!不说天气冷热无常,就是那一望无际的草原,有时走上十几日都见不到人影,吃什么?喝什么?东老弟,你可真得考虑清楚,老羊没什么本事,请上一队人马护送你过去,那还是容易的……” 少年轻狂。 不狂,哪还能叫少年? “走!我不信,我真会饿死在这里!”东难挽气愤的说着,从地上爬起身,往前走去。 云破月来,大地一片昏暗,走了一天,冬难挽的双腿好似失去了知觉,他完全凭着意志在重复行走这个简单的动作,身边的小纪更不成了,因为明玉还未醒,依旧睡在他的背上,如此更增加了他的痛苦。 “还记不记的我们在院下的林子里,几十个人为了幽兰妹妹比武的事情?” “当然记的了!那个时候就看着你们威风,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候你的武功还不行。”小纪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 东难挽笑道:“再不行也比你强点,那时候你也只会两三套剑式,我闭着眼睛都能赢你。” 小纪哈了一声,道:“这回到了乌斯藏我俩可得好好比比。” “怎么,我还怕你不成?” 话音一落,沉默蔓延。 东难挽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坦然仰面躺着,冲着那轮新月大口的呼吸,眼睛渐渐的迷糊起来,好似要闭上,但又有点勉强。 小纪稳着背上的明玉,坐在他身边,带着一点哭腔傻笑道:“喂,起来,还练武之人呢?这点艰难都撑不过去吗?” 对不起了,冬难挽没有回答,好似他根本就没有听见。他的双眼只留了一丝缝,因为干裂,嘴上的笑容显的很恐怖,胸口的起伏正一点一点的衰减。 他不成了。 小纪用力的一拳锤在他的胸口,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大声叫道:“起来啊,混蛋!” 可能在黑暗中隐藏着巨大的山峰,挡住了他的喊声,既而回荡回来,一声声的“混蛋”在周围激昂。 他流下了泪,双手紧紧的拽着冬难挽的衣襟,低沉的哽咽:“你真蠢,你是来救我的,你怎么可以比我先死呢?” 视线已被泪水弯曲,模模糊糊,他见到自己的影子正在伸展。 火! 是火。 一个人拿着火把,走到了他的身后。 那是一队人马。 人队正中停着一辆马车。 小纪怔住了。 他多么希望遇到帮助,可是当他真的遇到时,却怔住了。 人生一世,造化一时。 他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女子,听她迷惑的问道:“刚才那个大喊大叫的人就是你?小子,内功修为不错嘛。” 东难挽还是躺着,只是他躺着的地方不再是那个冰冷潮湿的草地了,而是柔软温暖的毛毯,还伴随着轻微的摇晃颠簸,他已身在马车之中。 小纪愣愣的看着靠在马车内的少年,好似他突然中了邪。 “怎么,一年不见,我是不是变俏了?” 小纪伸出手指茫然的点了点冬难挽,用很涩的口吻说:“有吃的吗?” 当然有。 他不是可怜的小纪,也不是轻狂的冬难挽,他是胆小懒惰,人小鬼大的李赖儿。马车的底座被打开,一个个油布包裹被拿了出来。“他最好先喝口酒。”李赖儿拎着酒坛,冲冬难挽嘴里倒满了一口,只见本如死人的他忽然一口吞了下去,慢慢的叹道:“本大少一向不喝漠北的干酒,今日算破例了。” 有人已打开了那些个油布包裹,一阵肉香顿时飘荡着马车中,只听李赖儿笑道:“江陵的东坡肉如何?” 众人已入睡。 冬难挽满足的面容安静的对着车壁,看不出前面那股无奈与悲怆。明玉被厚厚的毯子裹着,依然在沉睡中。小纪对着车窗外的月空,眨了眨眼睛,回过头,见李赖儿正用手拉扯着明玉的秀发,好似在玩耍般。他复杂的眼神在那张如玉似花的脸上轻轻飘落,随即听到赖儿说:“见到我爹了?”他撇开目光,发出一声鼻音,“嗯”。 小家伙翘着腿,小脚丫裸着,还未成熟的形状宛如女子般秀气,五片指甲在窗外透入的月光下发出淡淡的光莹。记忆中,小时候吃的菜都是李天凡亲手栽种的,那其中藏着一种温馨的味道。香,却是闻不到,吃不出的。 草帽就在车箱内。 他仿佛视作宝贝,珍藏着。 “他在哪呢?” “在前面走过的地方。他将小玉交给我,自己留在了那儿。” 李赖儿仔细的问了小纪经过,当听到李天凡治好了明玉的双眼时,却并未现露出喜悦,反而一种担忧挂在脸上,他说:“本来要再过十五日,可如今这么短的时间就治好了,可见我爹当时采取了一般不会用的方法。他又急着让你们走,自己孤身留在那儿,四处荒草,看来是遇到了他不能走也不能让你们留的事情。” 小纪问道:“会与那麻黄人影有关吗?” 李赖儿道:“距离虽远,但是我爹的灵觉又岂是常人可比,他一定认出了对方。那么这个人,又是谁呢?” 小纪猛的醒起,道:“你爹让我传一句话给你。” 李赖儿一怔,急道:“快说!” 他们这队人,掉转了方向,往来路行去。 因为赖儿要看看那处地方。 也许,还有一点线索留在那儿。 从小纪带着明玉离开李天凡,已是第五天了。 此时,李赖儿下了马车,正站在一处水洼边,低着头向小纪问道:“就是这里?” 小纪肯定的点了点头。 除了依然在沉睡中的明玉,所有的人都闲散在赖儿的周围。 “是那个位置?”赖儿指着远 处问,小纪表示那就是黄麻人影所在的位置。赖儿闭上双眼,叹了口气道:“宋老哥,帮我看看,这周围有没有打斗的痕迹。” 众人原地休息起来,冬难挽正与月儿、星儿、雨儿三个丫头调侃着,李赖儿一个人低着头坐在地上,身边是一言不发的小纪。 过了片刻,宋公慈跑来,微微有点尴尬的道:“连个脚印也没有。” 李赖儿淡淡的道:“没有关系,前几日下过一场大雨,没有迹象留下很正常。而且若是我爹与那人动过手,也不一定能从地上发现什么。” 他又自言自语:“除非我爹有什么不测,不然他一定会去乌斯藏。但是,到底是谁,让他如此谨慎呢?” 他们启程,向乌斯藏去。 前路坦坦,不过因为小纪三人的加入,李赖儿变的更为沉闷了。 “你们说,我、小纪、赖儿,谁最帅呢?”冬难挽自得的笑着,他问的是月、星、雨三个丫头。 水神主柳菁菁菁在一边听到了,心中暗想:“肯定是赖儿,咱们离神宫的女子怎会当着宫主的面说别的男子帅呢?” “当然是难挽哥哥!”三个丫头竟然异口同声的嚷道。 柳菁菁菁在一边气的攥紧了拳头,念道:“你们这三个吃里扒外的丫头,看本座回去不收拾你们!” 而那三个被冬难挽无限魅力正迷的神魂颠倒的丫头还满目春意的犹在兴悦中呢! “不要再想着以前的事情了。” 这是一幅很有意思的画面。无数闪亮带着鲜血的利剑在满空飞舞,交叉碰撞,一个穿着灰衣的中年男子,独自站着群剑中,背负着双手,面向天空那一抹彩霞,口角微动,喃喃低声。李赖儿睁开双眼,望着异样的天空,只见风淡云轻,没有太阳,可天空却是明亮的,云几乎可以占据整个眼界,而不让人有更多的猜想,她确是静止的,好似针织在苍穹之下。 他无力的用手撸了撸额前的发,抿着嘴,兀自在回味刚才那梦中的画面。 小纪一连几日都不曾与他分开,像是他的影子一般随行左右,这时见他醒来,微有些焦急的道:“小玉已经昏睡了十几日,不要紧吗?” 他看了眼躺在边上的明玉,懒洋洋的道:“我从来不会怀疑我爹,她一定会醒,也一定能重见天日。” 明玉是在第二十七天醒来的。她足足昏睡了二十七日。虽然她瘦了,憔悴了,但是她的双眼,却发出了独特的神采。她吃惊的瞪着眼前的这个男孩,动着嘴唇,却没有发出声响。 男孩微笑着对她说:“再过一天就可以到乌斯藏了,我是李赖儿,你的小相公。” 第十三章 罗塞古的客人 这是一条干净、圣洁的小街,街上随处可见喇嘛和尚,他们一路行过,会不停的向路过的人行尊贵的佛礼,好似这片土地上每一个子民都在佛祖的庇佑下,一片慈蔼的祥瑞之气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就算有恶念之人,此时亦是小步碎碎,大气微喘,似冥冥中有所安排,在接受佛国的赦宥。 李赖儿吞下一粒药丸,靠在车窗边,看着街上的风景,这里外来的人从不见少,所以本地的人对于他们这些中土人士也是见之不怪。一队人除了走探消息的宋公慈,其余都在队列中,徐徐而进,街底的民风客栈正是他们的歇脚处。张德早已在民风客栈定下厢房,回来禀报。这时,冬难挽也躲在了马车中,抱着酒坛沉醉。 来到客栈,收拾的收拾,打扫的打扫,察看的察看,众人热热闹闹,将冷清的客栈一下子喧嚷了起来。 在李赖儿等人安逸的休息在客栈中的时候,距离珠穆琅玛山十里处的一间破旧小茅屋里正在进行热闹的会客,罗塞古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头,可他无论从精神和肉体上都可谈的是健康的,这从他每天早上要上珠穆琅玛小半山处打个来回采些参草就可以看出。而且他的好客对于周遭的村民,也是一件让人忘记生活忧虑的快事。每次他卖了参草,得了钱,有了多余而不富足的时候,他就会对着朋友们说,“哦,来吧,到我的小屋里来坐坐,大家热些羊奶,边喝边讲些笑话,让我们不要为了家里的孩子和老伴担心,我们有自己的快乐事儿!”是的,他是个快乐的老人,同时,他也是个诚实,勇敢的老人。 这次,虽然他们的谈话中扯出一些光怪陆离的故事,但是大家都相信,那是真的。因为这故事是从罗塞古口中说出来的,而罗塞古总是这么的诚实。 在这间一丈九尺半寸的小茅屋内,围着一张低矮的圆木桌席地坐着五个人,三个如同罗塞古这般年纪的老头,两个比他们小些的老太,还有一个小巧乖灵的丫头,在唯一的一扇窗边,享受着阳光的是剩下的唯一的青年人,他是罗塞古最喜爱的小伙子。 在桌边,那丫头还没满牙的嘴倔巴倔巴的对着奶奶说话,一会儿笑了笑。 她的奶奶素牧丝正挨着罗塞古坐,这时瞪着一双已有些斑黄的眼珠问他:“那家伙有多高?” 罗塞古比了比,大概比常人高了些。 另一边挨着他坐的老头本是一直听着的,这挡口实在忍不住了,说:“这不是妖怪吧!” 罗塞古听到不乐意了,他歪着脖子道:“我看的那两个家伙,可比看白参还仔细喽!那是人,是人!而且不是我们这边的。” 还有一个老婆子傻傻的问了句:“是达达村的?” 罗塞古神气活现的从鼻子喷了两条气出来,悠悠然道:“瞧装扮,该是中原人。” 听到传闻中的人,丫头高兴的拍着手,双眼露出梦幻般的神色道:“是那些会飞的仙人!奶奶,是仙人!” 可是罗塞古却又否定了这个美好的幻想,世故味道浓重的说道:“前面那个人,像一只鸟,就一路上去了,这可是圣山!后面的嘛,他却用脚踩着上去,而且我看到他胸口还有血迹。” “天哪!活生生的人,上了圣山!” “没下来吗?” “我等了一个上午,没有。” “会不会从西边摔下来了?” “那也不可能。你没瞧见他们上去的模样,铁定不会掉下来的。” 靠在窗边的小伙子憋不住了,他气愤的站起身子,对着罗塞古大声的嚷道:“让他们见鬼去吧!哪有人上的了圣山!” 屋里吵吵嚷嚷的,屋外的柴扉旁悄无声息的来了客人。 这是一个猥琐的中原男子,他用别扭的当地话操起了问讯,向罗塞古问好。 “您好,我的客人,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 尽管这里的话叫他这个外地来的说,足够痛苦,但中原男子仍带着微笑,十分安静的说:“罗老爹,我听说今天早晨您在圣山遇到了件怪事。” 怪事?他可不这么认为,这样的词儿,有许多说法,经常有人把神志不清混淆在其中。他有点不喜欢的说:“没有什么怪事,真的,我的客人,您肯定是听错了。” 中原男子仍然带着微笑,依旧安静的说:“哦,可能,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罗塞古笑了,他弯起手臂,友好的道:“我的客人,请进来说。坐下喝杯热羊奶,或许,今天你就是最幸运的!” 中原男子进了屋子,他很有礼貌的坐在桌边,和里面的人打起了招呼,不久,他又和罗塞古开始了前面的话题。 “是的,其实,也有点不平常。因为有两个中原人,嗯。就是生长在您的地方的人,什么也没拿,就上了圣山,至少在我的视线中,是上了圣山。” “你能确定他们上去了,并且没有摔下来?” “当然了,我一直在山瓜弄里呆着,呆了一上午,真是糟糕的西北风,还有那些干冰,冻的我肚子都不舒服了。” “请恕我无礼,山瓜弄里,是什么地方?” “那是我们这些靠参草养活自己的老家伙专门叫的名字,就在圣山上去六里两个峰口内,呆在那个地方,可以看见整半边的悬壁,所以如果他们确实摔下来了,我肯定看的见,除非他们从另一边摔下来,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他们上去的实在太快了,我都不能说是爬,因为他们根本没用手,后面的用了几下,可看上去好像不是在抓着什么,而是在抚摸着冰壁。” “您能和我形容一下他们两人吗?他们穿什么衣服,有带武器吗,有什么让您印象比较深的呢?” “当然可以,我的客人。我记的前面一个穿着麻黄的衣服,好像背着根拐棍,后面的,穿着件灰色的衣服,他倒没带什么,只是他胸口有血。” “我的天!罗老爹,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您!”中原男子激动的站了起来,他本来微笑的安静的神情瞬间变幻了,此时的他有点像是兴高采烈的孩子。 第十四章 笑话与结局 就在李赖儿等待着打探消息的宋公慈的时候,在距离乌斯藏几里外的草原中,有一队人马渐渐的向这座佛城行来。 四川唐门如今的当家二少,唐小云正骑在一匹棕色的马上,神态悠然的望着眼前那被阳光涂染成金黄色的长影,心里知道再过不了一个时辰,乌斯藏里的那个讨厌的小鬼就能与身旁的轩音相聚,而他,将再次从一个重要的位置变回无足轻重的存在。由此,悠然成了萧索,一声叹息慢慢的从心底里散开,宛如投入湖中的小石。 轩音也望着那个长影,却是激动并且快乐的。 草原上难以捕捉的风正自西北带着极度的冷从他们的身上掠过。唐小云关心的说:“要不去车上,这天气又要变冷了。”轩音却似乎没有听到,仍是望着那个长影,呆呆的出神。 他们继续前行了半个时辰,而这时在他们身后的方向传来激烈的马蹄声。那是近四十匹好马一同奔驰所产生的效果,宛如狂野的风,呼啸间就要赶上他们了。唐小云喃喃的道:“这不会是草原上的马贼吧?” 轩音也回过头,却道:“马贼的马多半是瘦健有力的,不像他们的膘肥体壮,应该不是。”话刚说完,马队已越过他们身边,向乌斯藏飞驰而去。突然一声叫唤来自马队中。 “小姐!” “徐武?”那个骑士勒马停在轩音身边,在他停下不过眨眼的工夫,这近四十匹飞奔的马,忽然全都停止,齐齐的围在了他们的周围。轩音认出这个骑士果然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却还有点不可置信的说:“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徐武笑嘻嘻的摸了摸头,道:“自从京城里出了事,就一直没看到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嘿嘿,我和以前的兄弟们都落户在乌斯藏,做一些不至于丢了军爷脸面的活儿。” “我这次来是找赖儿的,待我找到他之后,再去会你,你们若是有事不妨先行。”轩音搞不清楚曾经在父亲手下做事的徐武会在这里做什么买卖,但是有一点是,她已经有了怀疑,怕他们做些不正经的事,不想和他们参合到一块去。 徐武憨厚的笑道:“小姐这么说太见外了,在乌斯藏中我们有的是人,要找人怕是不难,不如小姐和我们同去,一起做个伴儿,省的小姐人生地不熟,多许麻烦。”说罢,他就示意同伴们团团簇拥着唐小云带来的十几个人马,一点一点的向乌斯藏行去。 轩音瞧见形势,要破脸却是不能,只有和唐小云相顾苦笑随着去了。 二 “少主!”宋公慈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望见他,李赖儿一个翻身,从一丈多高的楼阶上跃了下去,两人相对坐下。这时,客栈的厅内居然没有一个人,空荡荡的好似为他俩做出了倾谈的空间。 李赖儿双眼炯炯有神的直视着宋公慈,问道:“怎么样?” “找到了!” “在哪?” “圣山顶上!” 李赖儿皱起眉头,他不曾打听过这里的地势,当下说道:“圣山在哪?” “圣山是这里土民的称法,本名为珠穆琅玛,就在东去二十里,就是站在高些的地方,也看的见她的样子。” 轻轻的抚弄手指,他不觉有些奇怪,问宋公慈:“他上圣山做什么?” 宋公慈道:“有一个人是和他一起上去的,据我估计,他和李大侠的武功应该在伯仲之间!” “什么!”李赖儿吃了一惊,天底下要找出匹敌他爹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细细一想,继而说道:“那是个什么人?” 早从罗塞古那儿打听到具体消息,此时宋公慈露出了值得玩味的笑容,这是一个具体的例如挖掘者在得到心仪已久的宝物或是猜谜者在费时费力之后说出谜底才有的。而恰好说明了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喜欢如同宋公慈般乐此不疲的走动打探着别人找不到的消息。 李赖儿不懂这种笑容背后的意义,却莫名的生出了一股欣赏的态度。他用十分信任的语气说:“你一定知道了,是吗?” “他穿着一件麻黄的衣裳,带着一根拐棍。”宋公慈收起了笑容,为李赖儿倒上一杯茶水。 “就是小纪说的那个身影!” “而普天之下,能让花少在三十丈开外感到杀气的,除了他,再无第二!” “杀气?”李赖儿又好奇了起来。 “没错,就是杀气!只有绝顶的高人,才有的杀气,一股可以延伸至三十丈开外的杀气!” “那么,他到底是谁?” 宋公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颤颤巍巍的吐出了三个字。 “萧不二。” 三 这或许不是一个很遥远的时代,但可以说,这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忘记的时代。 因为没有战争,没有可歌可泣的爱情,没有掀起血雨腥风的恶魔也没有披肝沥胆最后牺牲的豪侠。 有的,只是一个、一个小故事。 其中的一个故事,可能是最不吸引人的。但是,这个故事,却很少有人忘记。 故事分上下,可不论是上或是下,其中的主角只有一个。 他,就是萧不二。 当江湖里的人,渐渐的忘却了独孤天月之后,整个天下,正如她表面所显示的,很安静,很太平。于是寂寞的人不甘寂寞,他们想出了个主意,一个很老套的主意,但是不可否认,她却是很热闹,很有趣。 将天下最有本事的人,都聚集起来,进行一场比武。 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找出十个武功最好的人。 于是,他站了出来。 当他走上比武的高台,面向天下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取笑他。 因为他没有眼睛。 没有眼睛的人,使一柄用手可以轻易折断的木剑。 天底下的人都笑了。 最好笑的笑话。 就在眼前。 可是…… 剑没断。 人没毁。 无论是名门大派、江湖隐侠、一代魔头、绝世剑客、都倒在了他的剑下。 剑出如风,无迹无象。 当天底下的人,见到他的剑法,他们再也笑不出来。 比了十场,天下第一决出。 有人一度称他的剑法,为,必死之剑。 从比武之后,再也没有人去想天下第一,就算是青年的高手,也不敢找他。 因为他的剑,不是一个人能够抵抗的。 也许集合一些人,可以毁了他。 但是,当你面对他那把,用手可以折断的木剑,你必定是死。 决无退路。 很容易的天下第一,所有的人,都不反对,也都理解。 好像这是天注定的。 正如他走上台被众人取笑一样。 可笑,早已注定了。 没有人会想到,在十几年后,当萧不二挥出他的必死之剑,有一个人,依然活着。 这本是不可思议的,但是因为另一个时代的到来,萧不二的神话,也到了一个落幕。 连萧不二也不曾料到,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剑客,能从自己的剑下逃生。 并且,他不但没有死,还逼的自己差点死在他的剑下。 那是一场力、智、技、心的较量。 虽然他们谁也没有胜过对方,但是,至少有一点,连这个日后君太楼一战蔑视天下的李天凡,也不敢正面硬接萧不二的剑。 必死之剑仍然是,必死之剑! 下半段的故事,有个结局。 在君太楼上,萧不二的木剑,这柄从不曾受到伤害的木剑,被李天凡的剑斩断。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李天凡已超越了萧不二。 第十五章 街边的冷刀(上) 一 鲜红的一朵白菊在风的托摆下停靠于绿翠点缀的灰黑瓦檐边,正好镶嵌在了那儿,可怜的舞弄着姿色却无人有幸临顾。 瓦檐下,一个身穿红色长衫,极为风度翩翩,潇洒不俗的年青男子慢慢的走过。他面容冷酷,背负双手,脚步轻缓,身后跟着三个壮实的大汉。 天下第一教的血魂飞,在江湖上喊出名号,谁能不识? 也只有他,才有这样的风采。 一柄刀出现在瓦檐下。 血魂飞带着淡淡的笑容,他没有想到,在遥远的乌斯藏,还能碰到如此有趣的事情。 无数的光芒闪耀。 数不清的刀在各个角落出现。 似乎,街上,都是刀。 而同时,他的笑容也凝固在了嘴边。 一只浮现着翠竹的白玉杯横倒在桌角,堪堪摔落。修长的手指正按在杯沿,力不重,只是轻轻的一按,却像是把时间给静止了,在永恒和一瞬的模糊概念里,李赖儿呆在那儿。 小纪犹豫着似要开口,冬难挽半闭着眼睛,柳菁菁菁抱臂旁观,宋公慈不在屋内,明玉用手揉着赤裸的已被冻红的脚趾。 “明天中午出发。”李赖儿扶起白玉杯说道。 小纪经过打听已了解这里的气候,微有点担心的说:“午后天气就会转冷,到时候要登山越加困难。” 李赖儿固执的道:“就中午出发。” 早晨的阳光暖暖的晒在他身上,可他却没有心情享受这份温暖。面对着十几个带刀的人,记挂着在屋内的轩音,唐小云都快发疯了。 血魂飞慢慢的走到唐小云身边,微笑着道:“唐二公子,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唐小云冷傲的道:“指不定,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血魂飞收起笑容,阴沉的打量了那所屋子。 屋子在空旷的荒地上,建的不怎么结实,地上满是土灰,用粗布拉扯来的屋顶随着大风一鼓一鼓,使人觉的很荒唐。居然在这么个荒凉的地方,建造了这么所屋子,里面住的,会是什么人呢? 二 圣山,珠穆琅玛之巅。 一片白茫,似雾似云。 两个孤单的人影,对面站着。 穿着麻黄色衣服的老者,双手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拐棍,神情哀伤的看着李天凡。 李天凡也看着他,对于那一份哀伤,只是默默的,近乎于麻木的冷漠。 谁也不曾开口。 三天三夜,两人没有休息,没有片刻停留,飞也似的来到了圣山,只为了曾经的误会,一时的错手。 并不显的疲倦。饥饿、痛苦、烦恼、留恋全部仿佛这淡淡的云雾,似在不在。 远处一声鹰扬,荡荡的传来,像是打开记忆的门槛,单纯、径直的通往昔日的时光。 那是春媚花娇,江南一地,金光伴随着蔚蓝的天,静止与悠然一起陶醉在一条小湖边,那里的杨柳正在追风,小草依然沉睡,戴着草帽的中年男子怀抱着柔弱的可人儿甜甜的迷梦在温柔的水波里。 时间不再重要,夜晚似永远不会到来。 “天凡,我们去哪呢?就留在江南好吗,我喜欢这里的气候,这里的山水,还有那些甜美的菜肴。北方太冷了,你知道,我怕冷,还有辣子,我碰不得的,嘴会肿起来,好可怕呀!”可人儿如是说,好像在征求,又好像在倾诉,叫谁来听了,都会愿意陪伴在她身边,细心的呵护。 爽朗的笑声,震动着草帽,在轻轻的风声中,笑变的越来越静,最后蓦然无声。中年男子搂着可人儿,轻轻的说:“我们就在这里找个深山,有水,有草,有花的地方住下,我会在空旷的野地上做个屋子,在屋子周围圈上篱笆,把野花采来栽下,然后找一块地,种些菜,养些鸡,白天我会担着柴火去卖,晚上,我们一起听着月儿唱歌,兴许,还有野狗闯进来,弄坏我们的花,不过没关系的,蝶儿,我会为你栽上各种各样的花,让你永远生活在美丽中。” 可人儿咯咯的笑,花姿招展,惹的一阵春意盎然,湖里的金光,慢慢的向他们这处涌来,似要爬上岸,围在他们的周围,将二人的世界点亮,燎然喧嚷。 忽然,中年男子坐起身,转过头向一边望去。 可人儿问道:“怎么了?” 他说:“那边有女子的叫喊声。” 可人儿一愣,害羞的敲打着他,可爱的说:“你好坏,怎么能听人家女子的那种声音呢?” 他微微一笑,轻轻的拍了拍可人儿,说:“不仅要听,我们还要去看。” 可人儿更羞了,急忙拉住他,不让他走,可男子坏坏的抱起了她,一溜烟跃在空中,好像一只鸟儿划掠而去。 身影中,依稀看的到——一把剑,黑色的柄,黑色的鞘。 几棵桐柏,乱枝,落叶,一株木兰花,过去,两人见到了一幕别开生面的场景。 干净的草地上,一个光着上半身的男子正趴在一个矮小的女子身上,做着那苟且之事。 两人的身边,安静的躺着一柄细长的剑。 中年男子带着笑容,轻轻的说道:“恕在下冒昧,打扰了两位雅兴。” 那矮小的女子眼角瞟到他俩,使劲的叫道:“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压在她身上的男子慢慢的站起身穿上衣服,恶毒的盯着中年男子,说道:“你们来的真不巧。” 中年男子笑道:“是不巧。” 男子不说话,从草地上捡起长剑,一抽,剑尖已指向年轻男子。 面对锋利的剑,中年男子仍是面带微笑,一派从容。 此时无剑。 男子也已苍老,不复当年英姿。 遍布了寒雪的山顶,风冷的像刀子在身上刮,就算穿着厚实的棉衣,也抵挡不了这风的冷酷,但是两人却丝毫没有寒意,仅仅只是粗布薄衫。 第十六章 街边的冷刀(下) 一 小屋,简陋并且单调的陈设,仅仅是木桌与木椅,甚至见不到别的色彩。灰黄的木质,却不带一丝尘泥,无论是角落还是梁木。 屋内只有两个人。身穿黑衣,站姿笔挺的轩音,与她所面对的老人。后者坐在唯一的木椅上,似闭目养神,面容清癯,长长的胡须已是花白,如士兵般在后脑偏上盘发小扎好象顶了个小球,光溜溜的脖子上一圈赘肉,虽瘦却宽大的胸肩,木椅不堪重负偶尔有吱吱的响声。 轩音发出不带一丝感情的言语:“为什么?” 老人仍闭着双眼,但眼皮下的珠子却颤动着。 “我的腿伤恢复后,就开始找宫里的熟人,最后我发现了唯一的线索——正是没有线索让我以为那是太子做的。我绝望,我痛苦,我不停的在问自己,这是为什么?” 老人抿紧了嘴,似乎在忍着开口的冲动。 轩音的站姿忽然不稳,似随着他的抿嘴而微微抖动。 从来没想过,也不曾预料,竟然还能见到他,轩音先惊后喜,喜过才悲。因为她发现,原来,一切都是笑话,她最敬爱的人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也许没有什么天意,快乐与悲伤都是人为的。 她没见到李赖儿,却见到了这个本已死去的人。 寒夜漫漫,在李赖儿的期望、李天凡与萧不二的对峙、唐小云同血魂飞的嘲讽中,一点点,消度。 当晨风徐徐吹来,小屋中沉闷的空气焕然一新,轩音似也站的乏了转身欲走时,经过一夜的沉默,老人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留下,别走。” “你可以抛下我,让我痛苦流泣,如今又为何留我?” 老人一怔,神情黯然的低下了头,听得脚步声,头也不抬,口中低沉的道:“外面都是我的人,你一个人走去哪里?” 轩音极度震惊的转过身,双目茫然却又寒冷的瞪着老人,一字一字的问道:“留下我,是为了对付赖儿?” 老人道:“这是为了你好。” 轩音道:“他是的我的丈夫。” 老人抬起头,惊讶的道:“你疯了吗?他才几岁?除了他的父亲,他什么都不是,甚至连混迹江湖的资格都没有!” 轩音心平气和的说道:“他确实比我小了许多,不过我不在乎。我可以当他是我的弟弟,只求能保护他,与他一起玩耍,看着他成长,也许没有什么爱情,但这是我的意愿,我相信未来的李赖儿会是轩音的好丈夫。” 老人恼怒道:“你疯了!真的疯了!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 轩音淡淡的说道:“你无法阻止,他年幼,却非任由摆布。” 老人大笑一阵,道:“愚蠢的江湖人是无法与我抗挣的,你该知道,我最拿手的是什么。” 这句话后,轩音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阴霾。 二 李赖儿一边咬着热乎乎的大膜饼,一边听着宋公慈的唠叨。 “行了。”还有一小半卡在喉咙里,难受的紧,他捶捶胸口,发现完全没有作用,连忙挥手,宋公慈何等精明,立马倒上茶水,服侍他喝下。瞧他做作的吐着舌头,放下茶碗宋公慈的眼中愈加焦急。 他独自在屋内劝李赖儿,可是良久无用,屋外等着的众人也一一进来,不少,都到齐了。响动吵醒了内侧床上做着甜梦的明玉。小玉儿露出双只秀臂,伸了个娇媚的懒腰,半睁着眼睛。 “你们!都进来做什么?不是说好了中午再走的!出去!”李赖儿干脆嚷了起来。 宋公慈无奈的看向柳菁菁菁,后者大方的微笑,移步到李赖儿身边,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轻声说道:“别发脾气呀,大家也是为了你好,早上就得到消息,连血魂飞这等人物都莫名其妙的栽了,我们不赶紧走,真要让这里的老虎给吃了。” 李赖儿甩开肩上的两只小手,站起身看着众人,道:“怕什么?这里就那么点人,又不是没做过侦察,血魂飞被人架走是他笨!” 冬难挽见众人一副尴尬的样子,从容的说道:“赖儿,以时间来看,轩姐昨天就该到的,我觉的我们应该先退出这个小镇,再由明转暗一边观察,而且李前辈在圣山上也是处于不利的条件,萧不二曾经号称天下第一高手,我们不如先去找李前辈。到时候就算这小镇上藏龙卧虎,有李前辈在,也不用担心。” 李赖儿犹豫了。 “赖儿,轩姐和唐二公子在一起,你不用担心的,我们先到安全点的地方吧,我在路上遇到的那些人真的不好对付。”小纪加了把火,却烧的不是地方。 李赖儿想起轩音不是在自己的身边而是和唐小云在一起就不舒服,他坐下,坚决的说:“中午再走!” 这间客栈从昨日就已无人。 掌柜小二全都消失了,李赖儿一行人无一庸手,却没有发现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一股似有似无的杀气弥漫在客栈周围,只有警觉性极高的宋公慈和拼杀无数的张德才能从中闻到一丝气味。 冰雪纷飞,奇怪的天气,昨日还热的要命,今日正午却随着一阵冷风,降起大雪。 “不好的预兆啊!”柳菁菁菁也担忧起来。 月儿、星儿、雨儿围在明月身后,替她梳妆,却见镜子里的明玉一脸的紧张。 气氛,是会感染传播的。 随着正午的最后一刻过去,李赖儿失魂落魄的从凳子上站起身,恼怒的在心中骂着自己,早知道这样,就该在潼川去见轩音带她一起上路。 是去找她,还是赶到圣山帮爹? 李赖儿深深的叹了口气。 宋公慈出去了两个时辰打探不到轩音的消息,客栈里的众人都失去了活力。 似乎暗中有一只手,正在慢慢的收起五指。 “轰!” 客栈震动,大地颤抖。 大片的瓦檐抛向天空,一阵尘土飞扬。 四周的土墙纷纷剥落。 就在刚才,竟有一块两丈正方的巨石冲击而来,砸在客栈的一面墙上。 数条人影从客栈中先后跃出,阵阵摩擦摔击声自上而来,一间诺大的客栈就在眨眼间被毁了。 尘土从下慢悠悠的撞到飘落的雪绒层里,白与灰,银与黑,交织在一起,强烈的光线造成了一幕反差却又融合的画面,本是下降的雪忽然像是被一阵气吹了起来,洋洋洒洒,懒懒倦倦,无力而困惑的在半空浮沉。 李赖儿正是跟着雪一起落下的。 踏足地面。 亦身陷在亮晃晃的刀阵中。 冷,风无尽的在旋着。 刀锋就在这样的风中,一冽一冽。 第十七章 雪纷飞 一 “伏兵,奇袭,死局。”慢悠悠的三个词念来,老人的嘴角一弯,睿智的双眼亦暴出精光,使的面前的轩音愈加忧心。“赖儿轻功极好,就算打不过,要走还是不难。” “既是死局,由得他走?” 二 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所思,身陷刀阵,李赖儿坦然四顾,因为巨石是从正面撞击,而正面的一扇窗正好在冲撞点上,侧面另有两扇窗,时间紧迫,使的众人没有办法从一处窗口跃出。五丈外柳菁菁菁、三丫头、宋公慈呆在一块,身子另一侧也是差不多五丈的地方,在散开的石堆上,冬难挽、小纪、伍川、张德站在一起。而外面的刀阵也分了三个圈,密密麻麻的围着。 看不清楚对方有多少人,一眼望去,街的尽头,没有一块空地。 刀锋团团围绕在众人身边,离的如此近,好象往前走一步,就会撞上刀尖。而由于对方人数太多,营造出一阵阵令人无从抵抗的压力,仿佛面对的是一座刀山。除了月、星、雨三个小丫头面色苍白,其余几人倒是极为自然。连小纪也是如此,不知是否雷同的场面见多而习惯了。 李赖儿人小,在刀阵中几乎看不到个头,可是围着他的众人却是最具有压力的。只见他四处张望,混不把眼前的刀锋放在眼里,围着他的众人心里愤怒,却发作不得,眼前这个小鬼可不是说砍就真能砍下去的。 “军刀。”李赖儿于左亲王千军中拼杀,又在皇宫呆了一段时间,一眼就看出这些闪闪发亮的刀鞘,杀气四溢的钢刀是大明的军刀。顿时,和他的父亲李天凡一样,眯起了双眼。 柳菁菁菁呼喝一声,冲着李赖儿这边喊道:“少主,你先离开此地,待到安全之所留下暗记!我等稍后汇合!” 此语一出,箭拔弩张,瞬间场面冻结,只见狂风吹沙,天见红霞! 李赖儿一阵大笑,稚声喊道:“都住手!”他搂着明玉,轻抚其身,豪迈而又温柔的问道:“害怕吗?”这句话曾经啸天野问过他,此时从他口中说出,语气似一模一样。 明玉双手合在胸前,紧张的张着小口,听闻他的问话,嫣然一笑。 李赖儿满意的转过头,看着身边众人,道:“让你们的领头出来见我!” 一名中年男子左手按着挂在腰间的军刀柄上,右手背负,踱步而前。围着李赖儿的人群分开一条小道,只见他四平八稳站着李赖儿面前,一丝不苟的用地道的官腔说道:“有何话说?” “说出你们的目的。” “活,跟我们走。死,让我们抬。” “喔?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呢,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李赖儿捉狭的看了一眼破碎不堪的客栈。 对方面无表情,不予合作。 李赖儿尴尬的咧了咧嘴,大声道:“跟他们走!” 不知是出于强大的自信心还是别的原因,李赖儿等人的待遇,居然和血魂飞相当,未被点穴,亦未缚绑,甚至连兵器也没有解除,就这么似要邀请般被带往镇外。 沿途才渐渐观测到这次来袭击的人约有五百大多壮年。小纪正低头走着,忽然感到身边一个肘子击来,慌忙一让,抬头见到那人,一愕,道:“是你啊!” 那人笑了笑,道:“又见面了,原来你们是一起的。”这人却是潼关郊外遭遇那队人中的带头大哥,也是那队人里对他最好的一人,不是他,恐怕小纪已经死在那片辽阔的草原中了。 小纪颓丧的点了点头,又往前看到李赖儿正和冬大少在说笑,似聊的欢畅淋漓,一点也没把眼下的困局放在心上,不由纳闷,心头烦躁,于是对那人道:“这是带我们去哪?” “过去五里就到了。”那人倒也分的清楚,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含糊带过。 五里路转眼即至,所见平坦的草原突然中断,仿佛平地上有一个洞穴,走近才发现是一处洼地,边沿一丈略高的荒草堆杂乱连接,成圈套在洼地四周,其内近十亩地浅水漫溉,听闻潺潺声,好似这洼地上的水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却又不是湖泊也成不了沼泽,走在其上的感觉就像踏着又软又粘的草垫,却没有踩水洼的滋味,道来颇为奇异。 走入洼地,只见一群人面对一所屋子蹲坐在地,走近才知道,被水淹溉的草地上放着许多小板凳,做的极为简单,是行军驻营所备的坐凳,在北方草原上格外有用。 “血魂飞!”李赖儿双目红光一闪,盯着人群。那里一人穿着红色长衫,坐在人群中分外醒目,不是血魂飞是谁? 冬难挽赶紧拉住李赖儿,嘴努向队伍后面,李赖儿看了一眼,小纪还没发现血魂飞。当下他与冬难挽眼神交流,却见对方坚定不移都有意报复,双眼充满熊熊杀意。 原本坐着的众人都站了起来,两边汇合就待把李赖儿等人拥向中间与血魂飞坐于一处。 这时,李赖儿离开明玉,用轻巧的身法在众人中穿梭,好似游鱼般来到队伍后面小纪的身边。 “赖儿?”小纪一惊,李赖儿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因为他的个子矮小,加之动作极快,悄无声息,所以周围的人一时未曾察觉小纪身边多了个人出来。 李赖儿凑到他身边,附耳说道:“快走,到圣山顶上找我爹来!” “什么?”小纪怎也不敢相信,自己有什么本事逃出去? 却见那原本对他极好的“带头大哥”已注意着他俩,一手按在刀柄上,以防两人有什么企图。 而队前也引起一阵骚乱,想是对方的人发现李赖儿平白失踪了。 他予周边不理不睬,一蹬身子,蹿向小屋。本来前面挡着无数的人,高高矮矮,有自己人,有对方的人,却见他好似一阵轻烟,飘忽不定,于人群中闪烁,瘦小的身体变化出各种姿势,在所有人不及反应的那刻,已搭上屋子的木门,回首一笑。他已将所有人都丢在了身后。 就在大家的注意力被他吸引这刻,小纪猛的拔出藏犀剑,纵出人海,人在空中,忽然感到身后一阵急风射来,忙将剑身向后一扫,“哐呛”想是与身后的人交了一剑,原本落脚应是在洼地之内,却因为吃了对方的劲力,一举越出洼地,站落乱草堆中。他长剑一甩,逼退那身后紧跟来的人,猫身钻进乱草丛里拔腿飞奔。 后面追来的正是先前一直注意他的“带头大哥”,这人一见他纵跃就出刀向他背后砍去,本想急跃中应不会认的背后这刀的去向,没料到小纪基本功极为扎实,听风辩位的本领就算江湖上排在前头的高人亦不遑多让。被他挡得这刀还借力远去,当下追去又吃他反手迅猛一剑,不得不落回身形。 “二一、二二、二三、二四、二五跟我追!”他喊了一遍,飞身追出。人群中立马跃出五人,紧随而去。 李赖儿双手一摊,对着逼近他的众人笑道:“别紧张,我只是和大家开个玩笑。” 坐在人群里的血魂飞看着他,他亦看着血魂飞。“如此目中无人,你们难道放任不管?”血魂飞平静的对身前众人说道。 只见大部分的人都拔出钢刀,似欲拿下李赖儿。可他笑嘻嘻却无动于衷,伸手拍了拍掌道:“血魂飞你挑唆我们火并于你有何好处?” 众人一愣,钢刀低垂,都多了个心眼。 血魂飞淡淡的道:“魂飞已是阶下囚,又何必多此一举,不如由各位点了我的穴道缚起双手,如何?” 李赖儿笑道:“这么说,难道我也要点上穴道,缚起双手?” 血魂飞双目逼视,朗朗说道:“为了大家减少不必要的伤亡,魂飞倒是赞同这般做法。” 李赖儿笑道:“难道说,他们要一刀砍了你,你也心甘情愿?” 血魂飞不再开口,微笑着看李赖儿。 却见本盯着他的人一同举步,似落定主意要拿下他。 后面人群中的月儿在 李血两人斗嘴时悄声问冬难挽道:“这时候他们怎么吵起来啦?我们应该一起对付这些人才是啊!” 等了许久,直到李赖儿身前的钢刀微微抖动,似未知的那一瞬就会无情的乱劈而下。冬难挽才叹了口气:“血魂飞实非浪得虚名。”他叹息方停,双脚变化出三种步法,已在人群中挤到一边,更靠近了血魂飞。 在冬难挽身后的宋公慈见了,心中暗赞:“武功院的弟子博采众长,杂学多精,果然是名不虚传。”他与柳菁菁菁眼神交流片刻,即往冬难挽处移去。 而这时,李赖儿伸出小手,轻轻的摸着刀锋。这柄军刀正握在一个壮实的年轻人手中纹丝不动。年轻人一怔,不敢置信的瞪着李赖儿,而后者,甚至曲起食指,轻轻一弹刀身——“铮”! 不能再让他控制大局!只要我逼他出手,他们就会对付他,这样我就安全了!血魂飞突然飞身而起,蹿向李赖儿。 “小子休得猖狂!” 你终于忍不住了吗?李赖儿邪邪一笑,小手一伸一展,一道光芒划过半空。 “滚回去!” 身在空中的血魂飞折返落回刚才坐的地方,腿脚刚踏实,双手已探入怀中。 两点寒光一闪,如灵蛇出洞般疾射身后。 冬难挽就在那里,暗叫一声好,踏北斗七星步,闪过血魂飞的歹毒兵器,正要出手。身边两个握刀男子一左一右挥刀砍来,口中喊道:“不许动手!” 冬难挽正欲躲闪,忽觉背后两道寒风自身边射过,忙一矮身从两柄刀锋之间穿过,已靠近了血魂飞。帮他架住长刀的却是宋公慈的两支铁棱梭。 血魂飞甩出梭子枪是让身后来人不能出手突袭自己,甩出手后打算先不转身,用内力控制梭子枪变化几式再多挡得一挡,却在这时听到那两人喊的“不许动手”,又有两道强劲的风声,显然他们业已出刀,于是,他悠然转身。 可是!转过身来,入眼的却是一只白玉无暇的手伸出细长的食指堪堪触到胸口! 什么! 他血魂飞可不是一般江湖上的混混,武功心智俱可独挡一面,成名以来不知挤掉多少帮派势力,打垮多少道的出字号的高人,怎么可能感觉不到背后的袭击呢?而且对手没有用兵器,就是说,破风之势不足,利不如刀剑,快不过暗器,只是一只手,为何能在自己尚未察觉的时候就已攻到面前? 更为奇怪的是,冬难挽这一指是如何在自己一个转身的时间内点到胸前的? 这个时间,实在太短了。 刹那间,血魂飞的面色苍白的恐怖,眼中充满了绝望并且哀伤的神色。腰间扭动,避开了胸口大穴,只是一片带着皮的肉被点中,却正如他所料,一股毁灭的劲力,寒冷无情的钻入他的体内,在经脉中肆虐,一口热腾腾的血涌到喉间,他忍不住喷了出来。 却见那只白玉无暇的手轻轻的缩了回去,迎入目眶的是冬难挽沉静的面容。 又是一阵穿入神经的疼痛,一点也没有被麻木所替代,疼的血魂飞整个俊脸抽搐,就在他的腹部,一个血红的铁环探出小头。他的胃被洞穿了。 “哗”铁索被猛的抽了回去,一声惨叫发自血魂飞的口中。只见一双脚漫步走来,李赖儿邪恶的小脸带着微笑,看着倒在地上的他,嘲讽的道:“你真的该死了,连我故意将自己引入死局的意图都没看出来,你还有资格活着吗?” 雪纷飞,血魂飞的眼中只有一半的雪色,另一半是艳丽凄凉的血色。 只见李赖儿的身后倒下一排人,血肉横飞,他的左手拎着一柄军刀,右手缠着一根铁索,他知道这就是离魂链。 “你终于杀死他了。”冬难挽好似没有了灵魂,木然说道。 “哐吱”小屋的木门,被推开了。 第十八章 花中第一流 一 “从一个士兵,到一位将军,这中间的变化,需要什么?” “勇气,胆魄,智慧,武艺,运气。” “你说了五点,却少了最主要的一点。” “请将军明示。” “贪念。” “贪念?”年轻的战士低垂着脑袋,轻轻的说:“请恕属下愚顿,这贪念世人皆有,为何是最主要的一点?” “你来当兵是为了什么?” “保家卫国!” “眼下我们被围在此处,人心惶惶,全无斗志,大家担心冲不出重围,又或援兵被阻。你可知,若明日我一声号令全军突围,将会有九成士兵叛我,将我缚与那些鞑靼人。我们这是刚组建的军队,没有经过什么大风大浪,这里的士兵都还是毛孩子,嘴里喊着保家卫国,可生死一线,却能继续喊起来的少之又少。你可知,为什么这些老兵睡的如此沉静,而这些毛孩子又坐立不安呢?”将军马鞭遥指,对着远处躺在茅草堆里打着鼾一动不动如死了般的士兵,微笑着说道:“他们都是有妻有子的人,他们也都怕死,可他们知道面对死亡冲过死亡那后面是数不尽的荣耀和财富。” 将军带着队伍冲出了重围,没有一个逃兵。 为了能让队伍一鼓作气战回中原,他带着全军上下,抢了十一个鞑靼人的族群,奸淫掳掠…… 苍凉的西风带着刺骨的寒掠过丢弃在地上的盔甲,鲜血从盔甲上慢慢滑落。干枯的草儿紧贴在地面,随着风颤抖。 “不要!”这是一个游牧的孩童,有着独特的游牧气息,灵动的大眼睛含着泪水,灰扑扑的小脸,强健的肢体,他矮小的身子使出了超乎同龄的力量,将一个正趴在他母亲身上的士兵拖开,拉扯着母亲欲逃离这修罗之地。 士兵恼怒的拔出扔在地上的钢刀,一把戳了过去。 孩童背对着士兵,浑不知死神已降临到他的头上。 却有人救了他,一只坚定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刀锋。士兵见了来人,一愣,松开钢刀。 血洒开,那只大手毫不犹豫的抓起了孩童和他的母亲,往外一推,低沉的说道:“走。” 将军仍是仁慈的。 他有心,有善,他不是恶毒到没有人性的人。 二 “将军,眼下新皇继位,一干老臣惶恐不安,时局瞬息万变,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你跟我二十载有余,是我手下第一智囊,可有好主意?” “自古新君旧臣,便有许多举措,以将军在朝廷的威望,就算自降职品,也未必能消祸。” “我让小女保得花少小儿李代桃僵之计,扳倒左亲王,谁想却因此得罪了皇上,他既然对赛侯因明言要拿我开刀,那是对我心生恨意了。” “皇上年少难免心高气傲,让比他年幼的贵婿出了风头自然不顺,将军若是普通人则罢,偏偏是先皇重臣,这……只观皇上独对赛侯因言将军之事,足可看出皇上用心,这赛侯因只是一个大内总管,外不足以定邦安民,内不力做理顺畅通,为何对他言?实则是敲将军的钟,此乃兵不血刃上上策,若将军不明所以不做打算,那么接下来皇上恐怕要动大干戈了。” “哈哈……我辛苦了大半辈子,流的血比那黄口小儿流的泪还多,岂能由他主宰我的富贵?” “将军!万万不可批逆龙鳞呀!” “不会,我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求个贵富权力,他要我交出兵权,让我一无所有,我就满足他,这天下虽是他的,但有一个地方是他想管也管不了!” “将军有转日回天之力,自可无惧,只是将军所说的地方,却是何处?” “江湖。” 三 “哎呀,姑娘,你一个人住店?这可万万使不得呀!这里是出了名的乱灾区,到处是流匪,白日头都没有女子出来走动,何况还是一个人住店,我看姑娘,你换一家如何?要是在老朽这里出了事,老朽这店……这店。”、…… “轩女侠,您要在我这儿住一宿那是给我东山鼠面子,可您也知道,现在江湖乱的很,要是晚上有哪个不开眼的采花贼来打扰您,您可别怪罪我了哎!” …… “嘿嘿,丫头!识相的把衣服脱了乖乖的跳个舞,我们几个爷们都是绿林好汉,一定会放你过去的!” …… 年轻的女子独自在外漂泊,怒江轻萍,居无定所。她没落过泪,没喊过苦,正如她的那份冷傲一定要找到他,她相信,他需要她的保护与关爱。这期间数不清的思念与担忧,相如吹过了几阵风下了几场雨,转日间,已是光耀万里,天地晴明。 此时,轩音已站在小屋门外。她正面对李赖儿,冷傲的眼眸宛如雪融中的梅花。那是一份可以化解冰寒的温情与傲气,对赖儿的爱护夹杂着面对这困顿难堪的局面所产生的自信。 李赖儿与她对视,同是一笑,既而瞟过去看她身前的老者。 轩音本是温柔的笑亦在那刹那多出了一丝苦涩。 她看向身前的父亲。 这位一度是她全部骄傲的父亲。 “爹,我可不可以不去西域?” “不可以。” “爹!我已学了您的九仪化天不动明王功,有这内功还不够吗?” “小孩子家懂什么?你爹的内功在战场上还行,到了江湖里,只能算是二流,只有配合西域的内宗心法,两厢结合才能做到独步武林!你不是想成为侠女吗?要在江湖上行走,没有三分三,怎么行呢?” 他是慈父,也是严长。 他爱自己,正如自己爱他一般。自小没有了母亲,她对父亲的依赖更重了,这依赖却是相对的。 轩之度微微一颤,他知道轩音正在背后看着他。 那菊花般柔弱的眼神射向自己的背脊所产生的麻木感,是从小就有的,那是一种广袤的责任。而就是这份责任,搀杂着无比的雄心使他冷静不迫的注视着李赖儿,没有一丝愧疚。 尽管是内心的微妙变化,依然没有瞒过轩音的锐目,这种女人天生的敏锐嗅觉使她很快明白了父亲的决心。肝肠寸断,她深深的,在心底叹了口气,转眼天涯,灰蒙的天藏在片片雪花班驳的白世界之上,这雪白后的灰暗有一种别致的预示意味。 轩音安静的,默然一笑。是否在一笑中,她亦有所觉悟? 缓步轻移,黑色的襟摆带着精美的雪花瓣,承载着微风在众多人的屏息沉默中,越过轩之度,走向李赖儿。 在李赖儿的眼中,逐渐靠近的轩音那冰雕般的脸庞比起以前瘦了许多。苦闷与担忧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这个美丽坚强的女人,疲倦就在她的脸上,瞧的李赖儿心碎。 她是如此平静,谁也瞧不出她在想些什么。一时间连她走向李赖儿这个小丈夫的意图都模糊起来。 而轩之度却十分明了,这世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女儿。 ……《鹧鸪天》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三 李赖儿所站的位置在血魂飞身边,靠近小屋木门有十几步远,轩音走的慢,可不知不觉,已快走到他的面前了。李赖儿已扔了单刀,卷起离神链,伸出双手,像等待友人前来拥抱的样子,换作轩音的角度,那该是他在等待,等待她来到身前,投入她的怀里。 这是很温馨的画面,尤其是在血腥味浓重,周围都是持刀的人包围下。连唐二公子也感动了。在模糊的概念里,他意识到李赖儿等人恐怕难以活着离开此处。轩音纯洁无私的爱与李赖儿幼稚可爱的眷恋,在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中,一点一点蔓延开来,感染到每个人的心田。 蓦然,轩之度纵身上前! 李赖儿别无所虑。 轩音似浑然不觉。 说者慢,行者快。轩之度已在轩音背后,拍掌击在她的背上,一瞬间,轩音软倒在地。 只见她面色完好,只是行动受制。 轩之度抱起她,放至听到吩咐从一边上前的属下那双铁一般的臂弯中。他无奈的看了眼轩音,而发现女儿正侧着脸同样是无奈的眼神看向自己身后。不用想,那儿正站着李赖儿,而这家伙一直都没有动作。 李赖儿望见轩音眼中的无奈,嘴角挂起一丝了然的笑容,又仿佛带出一点点安慰,却是不符合他年龄所该有的老成。 那名属下伸直了胳膊使轩音离自己的胸口有段距离,稳健的走到原来的位置,再将她慢慢摆放在地。同时,身边的几名男子站前一步,挡在轩音身前。 轩之度一个转身,面对着李赖儿,两人相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对于轩音,似乎两者都觉的,这是最好的做法。李赖儿之所以没有阻止,不是因为周围有这许多持刀的人。 “在潼川,我本可以来找你的。那时候知道你和唐二公子在一起,我耍了小性子,对不起。” 李赖儿对着轩音说,那神情仿佛轩音就在他的身前,两人已拥在一起。 (四 雪中圣山,飘然仙气。小纪绝望的抬起头看了眼怎么也望不穿的云层,他知道他要去那云的上面。他已背起藏犀剑,双手攀在冰雪覆盖的山壁缝隙间,麻木到连感觉也失去了,内力耗尽,再也没有热力使手指灵活起来,他能保持这样的攀爬姿势在这不知是山的哪个部位已是侥幸,追着他的六个人里有四个人摔下了山,随着他们一个一个的惨嚎声远远的拖来,他的肚肠一次一次纠结,道不完的苦,他正在后悔,早知如此,他宁愿和李赖儿一起去挨刀子,哪怕被砍上几百下也比在这里上不上、下不下要强的多。 有声音! 他往下看,那紧追不舍的两人已快爬上来了。 他们怎么还有力气? 小纪急的快流出眼泪,在这里那两个人上来逮住自己绝对不会客气,哪有工夫压着自己慢慢下山,肯定是来上那么一刀干脆利落。 李赖儿和冬难挽绝对不会有事的,他不相信花花肠子吊儿郎当的冬难挽有什么好办法,但是李赖儿肯定有主意,要转危为安不是难事。不对!要是赖儿有办法,又怎么会让自己逃出来求李前辈相助呢? 哎,他们爬的可真快。 虽然你对我不错,但是生死关头,对不住了…… “砰”,“砰”,两块巴掌大的雪球被他踢向两人。 雪球没有砸中他们,刀光一闪,那雪就从身边落下了。 小纪苦笑着向上看去,马上又闭起眼睛,他不敢看,因为每一眼都会减少他的勇气。手指,手指?我还有手指?他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那红的像火焰般的手背,白的像玉般手指。我还有手指啊。看着看着,手指渐渐有点感觉了。好似有法术似的,他看着自己的左手,手便抬了起来,他看着右手,身子上去了四寸。 原来离他两丈高有一条倾斜的坡面,半足大小,却够他站立的,贴着山壁绕向上面,那是一面容易攀爬的山岩,石青不厚,冰雪不滑,松松的轻轻一抓,虽然冷的紧,但牢的很,可以省却不少力气。 哎哟,两个畜生快绕过来了。 他左边就是那走来的地方,右边是上下两块突兀的巨石,从山壁上长了出来,像拱出的瘤子。巨瘤中间有半个人的空间,看过去是雪与天,不过他没有时间去看清楚,到底是天大还是雪多。 他攀上去。 刚离坡面,一只左脚即被抓住。他狠狠的踹了一下,脚还是被抓着。完蛋了。那对他很不错的家伙正抽出刀。不知道是砍我的腿呢,还是斩我的腰。还是斩腰吧,这样痛快些。 “呀!”那抓着他的腿的家伙惊叫了一声。 原来就在刚才,自那两块巨瘤中蹦出了一只小山羊,混身都是雪,头上的小羊角还结成了冰,粗看去倒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敏捷灵巧的跳到坡面上,它本不知道这里有人,乍见一惊,想回去,可它刚从那儿来,自是知道回不去的,那巨瘤的空间后是很窄很低的小道,只有它这走惯了的小山羊才走得,可以从那儿跳过来,可要是跳回去,那就会立足不稳摔下山去。动物都有保护自己的本能。它竟毫无畏惧的冲向——贴着山壁,分开脚掌立着的两人——那抓着小纪左脚的家伙被它一撞,拧着它的冰角一齐摔下了山。 小纪莫名其妙被一只小山羊所救,当然不会犹豫发愣,他左脚得闲,一蹬山壁,人如鸟般紧挨着山壁飞了上去,一下子拔升了三丈,他双手插在雪堆中,停稳身子,那才拔出钢刀的人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人总怕死,他不例外。可考虑了一会儿,他还是追上来了。 好似这山始终爬不完,难道她真的连上了天? 这感觉像要爬上天瞧瞧到底有没有神。 万一真有,万一神发怒了。小纪这回没有停,他只看着自己的双手,所有的感觉一起来到他的心脏,然后再溜达到他的眼睛,热泪长流。他不管,他已不再担心,他只当自己死了。呼吸困难,他大口猛吸,猛的呛出一口热血,他的视线凝作在那喷在雪壁上的血。正要离开,这血已成了血晶留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这圣山的一部分,也永远的留在那儿。他很惆怅。以前的时光中他很少惆怅,他的惆怅,都是为了那个女孩。 也许,我就要死了。 你在那里还好吗? 你不会出事的,有赖儿在呢。 小玉,你知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小玉,小玉,为什么你先遇到赖儿? 小纪本已当自己是个死人。 可他忽然变回了一个活人。 有血有泪。 有情有义。 他仍是个大活人。 他必须得上圣山。 圣山上有神。 他要去见神。 五 “我不该派大军去归隐之谷。”轩之度对李赖儿说:“更不该将禁地的东西拿走,散落江湖。” 这些话他倒像是替李赖儿说的。 可李赖儿却愤怒的说道:“你最不应该做的是欺骗轩音。” 轩之度摇了摇头,慢慢的道:“她是我的女儿,我瞒着她,是为了她好。” 李赖儿少有的愤怒,混合着妖异的眼神,紫青的小脸,发白的拳头,他磨着尖牙说道:“你就为了不让我和轩音在一起,值得吗?” 轩之度大笑起来,笑毕说道:“你错了,我不在乎她与谁在一起。我杀你娘和归隐之谷的人,是在你遇到轩音之前。” 李赖儿骇然问道:“那你这么做是有别的目的?可那时你怎么知道有归隐之谷这个地方?” 轩之度狡黠一笑:“难道我就不会有朋友在归隐之谷?” 李赖儿黯然道:“可惜他没想到却是他的朋友背叛了他。你为什么这么做?” 轩之度道:“为了让江湖大乱!” 一个没落的老将军,一个要被新皇罢免的大将军,百战一身,戎马倥偬,辉煌就在那血河中,荣耀伴随着日月轮换,溪流成江。涛声依旧,变的只是满腔的坚持与惜败。他不能失去那些荣耀,她已成了他的生命。 江湖大乱! 左亲王叛! 李天凡险死! 归隐之谷隐世高人皆葬! 禁地之物散江湖,众生苦! 啸天野丧! 炼狱门灭! “你离神宫从此群龙无首,花少萧不二命留圣山之顶!”轩之度嚣张之极,得意狂笑,大声喝道:“今后天下武林唯我第一,江湖称王!” 李赖儿眯起眼睛,细声说道:“ 我爹会杀了萧不二!” 轩之度哼了一声,道:“就算李天凡战胜萧不二,他也会死。没有人与萧不二决战之后还有办法爬下圣山。” 李赖儿微笑道:“我爹一定可以!” 或许轩之度说的不错,但是李赖儿也想到了,所以他才会让小纪前往圣山,只是他没有见过那圣山,所以也没料到,小纪正在经受一场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也许,他根本见不到李天凡。 轩之度笑道:“我快点杀了你,再去圣山接你爹,让你们在阴曹地府相见,如何?” 李赖儿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道:“可惜你杀不了我。” 轩之度的笑意更浓了,“哦?为什么我杀不了你。” 李赖儿道:“我一身功力得自离神宫大护法卫萧离,离神诀已学成,离神链亦在我手上,少林易经洗髓稍有涉及,精通三套剑法、一式刀法、两种指法、七方步法、二十六样轻功提纵术,还会……”他慢得一慢,悠然自信的说道:“轻功第一术轻风无域,要说普天之下,比身法,我论第二,没人敢认第……” 轩之度一冷笑打断了他的话,同时震得四周刀锋轻颤,“不知天高地厚!” 李赖儿说了一大堆,而他,只有一句话。 一杆枪! 李赖儿骤然一抖,后退三步。 身后的柳菁菁菁、东难挽等人却踏前一步。 冬难挽已紧张的说不出话,宋公慈看向柳菁菁菁,而后者面色苍白的冲着轩音那处瞟了一眼,眼中深深的藏着令人胆战的坚决。 “哈……忘了告诉你!”李赖儿借着大笑的气势,又往前走了三步,回到原来的位置。 风无声而来。 轩之度脸色阴沉,厉目紧紧的盯着李赖儿。 无言。 李赖儿不由自主,又后退了三步。 “天上十珍,地下九猎,不及鼠王一胆!”他竟吟了一句,仿若歌唤,借势又前进三步,还是同一位置。 轩之度枪尖猛的一颤,“鼠王胆!” 李赖儿笑道:“离神宫藏书云:昔有九化真人炼七百三十一种奇宝五行灵草,加之一颗西昆仑十八洞穴之王鼠血胆,成两粒仙丹,亦名为鼠王胆,有九化真人之徒木呆真人服食一粒,经九九八十一天,内息修至极境,曾力敌当世七百三十一位内功奇高之人,以一人之力同时败七百三十一人于崂山太清宫!”他的话说完时人已走了三步,这回反倒是轩之度后退了三步。 李赖儿气势逼人,正扬扬得意,欲痛下杀手时,轩之度虎的一扬长枪,喝道:“放屁!” 这位曾在朝廷中德高望重的大将军竟然对着小辈喝出一句“放屁”! 确实。 放屁。 天下有万人敌,但没有以内功同时败七百三十一个高手的。 就算是七百三十一个卖菜的,也不可能敌的过。 李赖儿就是在放屁。 他本就打算放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响屁,可是硬生生被轩之度给逼了回去。 有屁放不得,难受。 所以他退了。 退了三步。 轩之度昂然道:“你应该知道,我手上拿的,是什么枪。” 奇哉赵子龙,凛凛一心忠:先主败荆州,家族又不从。一生不顾死,再入虎狼丛: 忠孝保弱子,敢当百万雄。春秋有伍相,汉世有子龙:到今千载后,谁不仰高风? 常山赵子龙。 敢当百万雄。 前提:手上有枪。 还得是好枪。 确是好枪。 名曰,涯角。 海角天涯无对! 轩之度使的,却不是涯角。 六 我终于上来了! 小纪伏在雪上,那神情好似趴在暖暖的绒被上,鼻子里充满了桂花的香味,淡淡。 耽耽! 这是刀鞘与石头发出的声音。 沉闷却有金属的质感。 似摩擦而又简单的撞击。 一路上来,他不止听过几十次。 他也上来了。 而且就在自己的身后。 他也趴下了。 就在自己的脚跟边上。 如果他先起来? 小纪忽然感到,那带着桂花香味的绒被,不见了。 七 这是一杆比普通红缨枪短上五寸的枪,枪尖成钩子的形状,呈暗红色。 枪杆是漆黑的铜铁造,镀的非常漂亮,就是黑,黑的彻底。彻底到甚至有人以为那是一种不属于人世间的颜色。 这杆枪,我们以前见过,在很早以前,在李赖儿第一次闯入禁地的时候。 不要惊讶,轩之度怎么会没有“血浴勾魂枪”呢? “我早该知道的。”李赖儿如是说:“小纪在潼川遇到你的人,我应该联想到,你那些人与平安镖局被劫一事有关,当然不会是你们劫的,想必,是你雇他们压的镖,当然也不会是真的血浴勾魂枪,这只是你引开武林中人注意的幌子。你离开中原躲到这里来,为了隐藏行踪没有带上它,是因为它的杀气太重,不亦隐藏。” 轩之度平静的抚摩着枪身,微笑着道:“聪明。” “过奖。” 轩之度一敛笑容,慢慢的摆出枪势。 李赖儿的呼吸一顿,随之淡淡的说道:“这把枪位列禁器,当然有它的道理,使用之人无法控制心神,待会莫要伤了自己人。” 轩之度一怔,随即看向轩音。 轩音的脸被前面挡着的人遮住。可是轩之度似乎仍望见了她绝望哀伤的面容。 心中一疼。 此时,李赖儿出手了! 离神链,划出淡红色的鞭影,呼啸着,强劲有力的抽向轩之度的左肩。 本来枪斗鞭,就是五分五。谁先攻,谁占优。可是之前两人都没找到攻击的机会。 这时,轩之度心神不定,恰被李赖儿抢到先手,一个绝好的机会,如果李赖儿保持住,那么,轩之度必定会输。 该死的小子,想不到这么难对付!轩之度与他三进三退,这时还被他抢到上风,心中微微有点惶恐。 “李赖儿!你可知你亲生父亲是谁?” “荒谬!谁不知我爹是天下第一剑客李天凡!” 链影仿若千重万嶂,排山倒海般轰向轩之度。 “李赖儿,你本该姓萧,是萧益奇的儿子,你母亲是黄山雨莺贺兰萍!” 那令人喘不过气来的重重链影一顿,只是慢了一些,轩之度的血浴勾魂枪已刺破链影,逼近李赖儿身前,李赖儿猛拧腰身,闪过枪尖。跌跌撞撞,待站稳,眼前已是二十几把血浴勾魂枪,分不清哪把是真的,他一收离魂链,飞掠而起,尽显身法奥妙,轻功神奇。 “有何依据?” “你爹萧益奇曾是一个采花大盗,那时我心高气傲追缉过他,却和他不打不相识,一来他也是个血性男儿,只是练了邪功,经常会控制不了自己。二来他的父亲是个极厉害的人物,我那时得罪不起,自便走了。后来听闻他娶了黄山一仙的女儿黄山雨莺贺兰萍为妻。但是没过多久,他就被人杀了。一剑封喉!他甚至连剑都没有挥出。我知道,杀他的人一定是李天凡!” “天下用剑的高人数不胜数,你凭什么认定是我爹?” “问的好!只为萧益奇是昔年天下第一剑萧不二的亲生儿子!他为了超越其父,修炼了阴阳合欢大法,他的剑法至快至狠,那时候天底下能在他未出手前一剑毙命的剑客,除了萧不二,只有李天凡!” 血浴勾魂枪一扫,枪尖在李赖儿的小腿边犹豫了一会儿,放过了伤他一腿的机会。“你认为,为什么这许多年后,萧不二要从潼关一直追到此地来找李天凡?” 这不该问李赖儿。 萧不二只是对着李天凡说了句:“是你杀了我的孩子。” 李天凡简单的说了句:“是我。” 他们都已沧桑。都是如此木然无情。 惟有的,萧不二多了点伤感。李天凡多了丝无奈。 小纪躺在雪地上,听的很清楚。 李赖儿却对轩之度喊道:“不可能!” 轩之度大笑道:“此后,我曾去找过贺兰萍,她正带着一个不足满月的婴儿,去寻李天凡。后来我听说,贺兰萍被葬在黄山山麓,那儿有一棵铁树,自她葬在树下,那树开了花。你可以去瞧瞧,那花开的白中带红,艳丽无香。此后我又听闻,七年之久,从没有一个产婆进入归隐之谷,李赖儿,你是怎么被生下来的?” 李赖儿一声狂吼,扑向轩之度。 机会!一枪杀之的绝妙机会。李赖儿,我若不杀你,自后我又如何能称霸江湖? 轩之度竖起血浴勾魂枪,李赖儿一下子变成扑向枪尖。 他停不住了。 “不要!”竟是轩音的呐喊。 只见那挡着她的人都躺倒在地。身边站着一个双手持着分水刺的女子,正是水神主柳菁菁菁。 花影寥落,轩音的衣衫振起无数的雪花,黑衣一旋,她已跃在李赖儿身前。 血欲勾魂枪无法停止,轩之度全力一枪,回天乏术,眼前的是江湖大道敞开在他眼前,一切财富皆唾手可得,荣耀权威万世可享,他还可以再生一个女儿!他可以一枪过去穿透这疼如心肝的宝贝女儿,然后再洞彻李赖儿的心脏。 然后,这一切就告一段落,他不用再烦恼与伤悲了。 枪啊,帮帮我吧。 轩之度没有停枪。 枪停不了。 “轩音!” …… 轩音却未死。 ——李赖儿失声大叫,双手扳住轩音双肩,用力往身旁拉去,轩音穴道刚解,力未尽复,被李赖儿拉到他的身后,逃过一劫。可李赖儿却已冲到轩之度的枪前。眼看就要被贯穿前胸。 “赖儿!” 轩音宁愿自己死。 可她没有死。 要死的,是李赖儿。 枪尖,已在李赖儿胸前。 衣衫被风吹起,已被枪尖刺透。 李赖儿,这个世界已留不住他了。 移。 花。 接。 木。 李赖儿自知必死,可他如此胆小的性格却没有一丝畏惧。临到头了,他救了轩音,至少,他对的起自己,他觉的,没有一点遗憾。尽管他输了,可轩音没死,对于他来说,轩音不死,他就是赢了。从小屋门外第一眼见到轩音,他就已这么想。 忽然,一股大力从背后传来,胸前的枪尖一滑,竟从肋下穿过。 移花接木! 轩音! 血浴勾魂枪穿透了他的身子,又刺入了轩音的肚子。 将军救那游牧孩童的仁慈荡然无存。 轩之度见一枪刺不死李赖儿,猛用力拔出枪。 随之……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嚎。 “不要!” 血浴勾魂枪的枪尖是钩子的形状,连带出一片血肉,一根李赖儿的肋骨,还有……轩音的肚肠。 雪已成水。 自李赖儿的发梢滴落,轻轻的落在,轩音苍白的小脸上。她疼的鼻子一抽一抽,眼中满是泪水,她因看不清楚李赖儿的脸,想抬手抹去泪,但没有力气。她已没有力气。她就躺在李赖儿的怀里。 血正从她肚子上的伤口源源不断的涌出。 李赖儿的一双手紧紧的捂在那儿,早已冻僵的小手一瞬间被融化,那份热意令他昏昏沉沉,但觉一时悲凉,天地不在。只有他的轩音躺在自己的怀中,正奄奄一息。 玉齿微展,轩音在笑。 李赖儿想听她说话,小脑袋俯在她柔软的脖子上,却半饷听不到声息。茫然起首,轩音已闭起双眼,浑然不动。 轻摇,那双黑手套无力的摔落在地。 雪是如此白。 手套正黑的耀眼。 ……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第十九章 无奈剑法 轩音的死刺激了唐小云,这位唐家的二少爷漠视身边的数十把钢刀,纵身跃起,双掌抖出两颗暗星射向轩之度身后,轩之度横枪扫落射来的暗器,与唐小云斗在一处。 李赖儿沉浸在悲痛中,冬难挽冷静的靠近他,轻轻的搂住这微微发颤的小身子,说道:“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水神主因杀了几人与对方缠斗起来,这边宋公慈等人也纷纷加入战团,毕竟对方人多,一时被围住虽无死伤,但久斗不易。 冬难挽倒也清醒,护在李赖儿身边,周围的人见轩之度爱女身死,一时没有进犯。 “啊”!骤然一声惨叫传来,原来唐小云赤手空拳斗轩之度,被他血浴勾魂枪扫过胸膛,血洒四处,再被一枪刺穿左肩,挑飞半空,倒地已站不起来,绝无活命的机会了。 轩之度杀了唐小云,一刻不停,旋身来找李赖儿,要把怒气撒在他身上。幸得冬难挽及时一挡,不然这时的李赖儿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冷风西来,杂闹的打斗场中,只有他一人跪在地上,抱着轩音,不知魂归何处。 圣山之顶,两个躺在雪地上的人终于有人先起身了。 小纪内力恢复了一点,双手已有知觉,要想起身,忽然背上传来大力,转头一看,魂飞魄散,原来那人已站起身子举着刀,正一脚踏在他的背心,一手刚刀正往下劈。 “不许动手!”本与萧不二面对面站定的李天凡这时说道,那人没理他,手一挥,刀就往下劈。李天凡一抖手,剑出鞘,鞘飞出,直击那人。 那人横刀一挡,刀碎,李天凡的剑鞘刺入下腹,他一声不吭摔倒在地。 小纪终于站起身子,见那人出气多入气少,眼见是不行了,忙向李天凡恭身,还未说什么,一直站着不动的萧不二空手一伸,那本是身周的云气骤然一汇,隐隐约约成了一条匹练,“唰”的向李天凡斩去。 李天凡伸剑一挡,匹练消散的无影无踪,空中清淡,云气少了许多。 小纪被惊吓住了,一时不知该不该说出来意。 只见李天凡胸口一道淡淡的血迹渗出外衣。他说道:“萧前辈的功力深厚,天凡佩服。” 萧不二不做声响,慢慢的抬起手,自然而落垂至腰间。 那儿有根拐杖,一直都拄在那儿。 突然一阵风气爆炸,也没多耀眼的光彩,只是行云流水般的一道淡青色光芒钻向李天凡。 这光芒似是活的,左扭右撇,像蛇,像柳,是软剑。 小纪在一边观战,完全找不到感觉,只因他看不懂也看不出这软剑的剑意。 李天凡挥舞长剑,画起了圈,不一会儿就形成一个守势,无论萧不二的软剑如何刁钻,都攻不进他的圈内。 再过了二十三招,小纪算是搞明白了。这萧不二的剑走的是“不定”,只叫你琢磨不透他的剑路,所以能令人防不胜防。可按道理来讲,遇到这样的招式,应该换守为攻,以硬攻破他的不定! 他刚这么想,李天凡已化圈为点,横练长虹一气袭向萧不二。 小纪在心底喝了一彩。却见萧不二身前暴出一道精光,竟比李天凡更快,已刺到他的胸口。小纪大惊,着急的几乎跳了起来。可是李天凡的剑不慢,早已在胸口等着来势,轻轻一格,将萧不二的剑推了出去。 萧不二软剑弹起,回到正面又是“不定”。 原来,李天凡只是试试他的软剑速度,大胆的和他比快,但是早已留了余力,在刺出剑后就已回防,这才轻易的格开了萧不二的快剑。 小纪背心已有冷汗,这才知道他所谓的以硬攻“不定”是错误的。因为这个使“不定”的是萧不二,萧不二的“不定”随时都可以变成快剑,他等的就是对方的一个破绽。 细心一想,李天凡不是明明给他破绽了吗? 没错,尽管李天凡早有准备,但那确实是一个破绽。 萧不二剑法一变,变的有若大刀冲锋,连人带剑冲向李天凡。他手中的软剑在这刹那就如重新打造一般,成了一把钢精百炼,宽厚沉重,力若万钧的大刀! 李天凡退。 一步。 抬手用剑砸向萧不二的人。那动作就像一个没有兵器的莽汉举起一块千斤重的顽石向敌人砸去。 萧不二猛退! 李天凡的剑在空中似被抽去了活力,从一块巨石变回一柄静如止水的长剑,轻飘飘,如柳絮被风扬起,风去,再缓缓落下。 两人顿时静止,巍然不动。 小纪等了一会儿,索性坐在雪地上,抱起双臂,先回味前面两人动手的经过。 思索中,他右手同时作出轻轻的举动,像是握剑挥招。神情却似一个临摹字帖的孩童,专注神往,兴致昂然。 不自觉,他头已微低,虽看的是地上的白雪,但眼中景物不在脑中,那里只有李天凡与萧不二两人出剑的神韵。 蓦然,一道极冷的光彩流入眼眶,好似有一道强劲的电流打在他的心窝,他猛的醒了,抬头只见萧不二手臂伸展,一道比雪还白上三分的剑芒锋利无匹的刺向李天凡。 待他看的真切时,那道剑芒犹停在半空,两人之间。而萧不二的长剑已垂在身前,安静的像未曾动过。 因为那道光彩,影响了他对李天凡长剑的注意,再去观察,只有一道淡如清风的残象留在半空,他推断出应是斜下一斩,那儿正在萧不二的攻击点上。 “李前辈竟然挡住了这么快的一剑,好厉害!”小纪刚想,只见萧不二又是一剑,速度一般无二,位置换了。李天凡的长剑从下至上,又斩断了他的剑刺。 小纪看了这一剑,感觉有些不对劲,可他一时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还在思考,那边电光火石又对一剑。 清清楚楚的剑击声,仿佛那古筝一拨,细水高落。 一时间他数不清两人对了几剑。 本来一剑出后,萧不二必然停剑,可攻势忽急,他接连不断的出刺使的自己几乎没有停顿的时候。纵然如此,小纪还是感觉到他那微乎其微的少顷回息,不然绝无可能有人能够快速的每剑都刺出此等疾速。 而李天凡。 小纪眼中是一幅幅极飘渺仙绝的画面,犹如画圣吴道之的狂涂连接不断,画是一位愈近年老的剑客在一座孤崖顶舞剑。 他,默然,单单,面对着万里苍穹,舞出穷尽一生所得绝妙剑招。一划一勾,气如朝日,势若汪洋。那不是对敌撕杀的江湖客,而是对某种艺术研于颠峰之后开拓了新的气象,而欣慰了了,无悔一生的学者。 他的剑并无往日锋利,亦不迅速。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使剑者都可挥出的速度。 有时,那更是慢到一种境界。 甚至慢到空中出现无数把长剑连接在他的手中,好似残象又好似真实。 小纪揉了揉眼睛,这是什么剑法? 李天凡的剑挡住了萧不二的剑。 萧不二的剑越快。 李天凡的剑越慢。 在意识中,小纪知道两人已斗了数百剑。 为什么快与慢会在一个地方出现,在如此短暂的瞬间完成? 李天凡的剑真的很慢。 可他的剑是连接在一起的。 无论萧不二的剑刺向何处,那儿都有他的剑正等着。 在小纪眼中,萧不二好似一个拿着剑刺风的人。 他绝对刺不到。 有谁刺的到风? 风是不会断的。 就如李天凡的剑。 他使的剑招好象正楷,一笔一划极为清楚。 各门各派,连几十年来江湖上流传最广的严武剑的剑招都有。 只要能用,李天凡几乎全用上了。 无不恰到好处。 小纪开始还坐在雪地上 ,慢慢起身,走前,他的眼睛几乎凑到两人挥舞的剑锋上,还觉不甘,他心想:这才是剑法! 萧不二一声沉重的吐呐,旋转长剑,回身长立。 默然不响。 李天凡双手抱剑柄,正手恭立,轻之又轻的道:“这是在下居于归隐之谷闲暇时所得,对剑的新看法。不知前辈以为如何?” 萧不二闭起了双眼,并不理睬他。 小纪却不由自主叫道:“好!李前辈,你使的剑太妙了,竟然可以用慢挡快,晚辈从来不知道天下还有这么妙的剑法,不知道能不能用慢打快呢?对了,武当派有种太极剑法,和这个是不是一个理?” 李天凡双眼看着萧不二,口中答他:“武当的太极剑法讲究以慢击快,以柔胜刚,大巧若拙,却是挡不住萧前辈的快剑。”其实不用李天凡说,若是武当的剑法可以挡住萧不二的快剑,自然也轮不到他做天下第一高手了。 李天凡转手舞剑,信手挥出剑招,像一个人在练习。 小纪犹豫着说道:“可我看前辈的剑以慢挡快,不和太极剑一样吗?” 音落。 剑起。 萧不二一剑。 小纪又揉了揉眼睛。 萧不二又起剑。 小纪看着,豁然悟道:“这不是以慢击快!” 垂剑。 李天凡依旧在舞。 萧不二平静的对小纪道:“小子,走开些。” 小纪一怔,忽然感到背脊上凉飕飕冷的怪,忙跳将开去。 李天凡叹道:“前辈想到如何破我的无奈剑法了。可是,真要走到这步吗?” 没有回答。 却正是回答。 小纪又安静的坐下了。 这是两柄天下最强的剑之间的决斗。 他爱剑,所以他敬剑。 无奈剑法。 他终于看懂了。 萧不二的快剑为什么无法攻破李天凡的慢剑。李天凡的剑自成一体,不是简简单单的一砍一斩,不是追逐着速度以狠以快取胜,他是一种艺术。 有些画,你看了会不禁神往:有些字,你看了会手舞足蹈:有些诗,你看了会慷慨激昂。 因为那是一种艺术。 在小纪的眼中,李天凡那把无可炫耀的长剑已成了乾坤万象。 当萧不二没有出剑的时候,李天凡仍在舞剑。 这是用无数的剑招组合在一起,使敌手无所适从的剑法。他可以主宰你的剑,因为他的剑招中只有两三处死穴。攻敌以弱,可就在你挥剑攻去的时候,你的剑莫名其妙的已被他挡住了。因为他后面的剑招恰好弥补了前面的缺陷。 李天凡的剑只快在那变招的一霎。 萧不二的剑再快,在无奈剑法面前,只有无奈的份。 这才是无奈剑法。 小纪落泪。 朝闻道,夕可死。 他有冲动欲拔出藏犀剑,一挥锋泽。 可他的手在颤抖。 他还有所期待。 他还有所疑问。 他期待萧不二的破法。 他疑问李天凡的不攻。 wss stat 第二十章 最神的剑 此乃当今天下两大绝顶剑术高手对战! 战地所在当今天下第一高峰! 圣山之顶,李不凡与萧不二所对,近只半丈。 长剑无鞘。 残雪。 萧不二已有破李天凡无奈剑法的招式。 两人之外不足三丈,站着一个道貌俨然,个矮身胖的少年剑客,此人无名号,出至江湖武功院,行走江湖未达半载。却是天之大幸,得临此地! 萧不二递出软剑!攻向李天凡下盘。一般使剑之人挥剑斩敌下盘必沉肩落腕,以坠势运快诀攻敌不备。可萧不二一未沉肩二未落腕。他是整个人倒向地面连带着削起满地残雪斩向李天凡双足。 李天凡长剑正在舞招,却未保护住下盘。 剑快,待发现,已不及运剑招架。 李天凡必退,不然双足难保。 剑快,退,仍不保。 李天凡只有旁闪,闪出剑锋范围。 剑快,至左斩来,左是死地。 就连小纪都知道,如今只有向右跃。 “啊”!小纪惊喊,李天凡身右是万里长空。萧不二的剑势已笼罩至峭沿。 本来是活路的右边,因为地势却成了最大的死路! 确是一招绝妙的破法! 小纪心想,大概李前辈早已知道。因为前面李天凡曾说:“前辈想到如何破我的无奈剑法了。可是,真要走到这步吗?” 为什么李前辈不先攻退萧不二,离开这处峭壁? 小纪心里回想两人之前交手的经过,发现李天凡没有一招取敌的剑法。 为什么不攻萧不二? 李天凡的双足危在旦夕,即将不保。 萧不二断然无情,剑落疾劲。 此时风起。 站在峭壁边的李天凡霍然跃起,空剑一振,人已在崖外。 云漫无止尽,风来云涌,淡淡的云气如丝,缠绕在三人的身周。 李天凡在空中,在云顶。风吹的云气团绕着他,而他足下正游来一片薄云,淡乳色卧在他的足下,像是一座漂浮在天上的玉辇,却不知是哪位神仙送来为他踏足的。 一只大鹰砉的从一边的云层中掠去,惊心动魄的飞过他身边,“刺溜”又飞入另一边的云层中,不见踪影。 风不停,云气乱游。 李天凡持着他的黑柄长剑,神情潇洒的站在空中。 小纪往峭壁边走来,一手解下腰带,正要向他送去。一阵大风迎面吹来,吹的他眼中含泪,他大叫:“李前辈,抓住我的腰带!” 风太大,他的内力没法送去这根布作的腰带。 李天凡人在空中,却未下落。 萧不二在一边喃喃的道:“你宁可死,也不愿认输吗?归隐了如此久,还未消磨去你那对剑的执着?呵呵,我们同是如此啊。李天凡!” 李天凡像是听到了他的喃喃轻语,微笑着道:“前辈,今日我俩一战,算是平手。” 萧不二一愣、犹豫、颔首,向他说道:“算是平手。” 风渐缓。 云气渐凝。 李天凡的身形渐模糊。 小纪急不可耐,冲着他叫道:“赖儿在山下被人围起来了,情况危险,李前辈,你回来呀,我们需要你!” 李天凡向下望,谁也不知他在望什么,在这片云海之上,根本见不着下面的事物。 小纪转身去找萧不二:“萧前辈,你帮我送出腰带拉李前辈回来好吗?” 可是萧不二本站立如松的身子忽然一矮,坐倒在地,一缕热血从他嘴角流出。看的小纪呆住了。 李天凡扔出手中长剑,那凝重的神情像是他仍面对着萧不二这位生平一敌。 然后,他背负双手,回头看着小纪,微笑着道:“你是赖儿的朋友?” 小纪道:“是,我和赖儿是最好的朋友。李前辈,前些日子你还救过我的。” 李天凡笑着点头:“我记起了,你的剑法很好。” 小纪抓了抓头,苦恼的说:“见过您的剑法,我都不敢用剑哩。” 李天凡笑道:“我开始的剑法可比不上你。看的出来,你苦练过。” 小纪腼腆的道:“苦练有什么用呀,我这人笨,没有天赋。前辈您是响当当的大侠武林第一人,您不能死!赖儿需要您,江湖武林也需要您!” “我不是侠士,称不得侠!” 他说后神情一黯,“我只是个受了伤会躲起来的卑微的人而已。我唯一有所作为的是把剑法这门武术推向了更高的境界。”李天凡说完咳出一口血,亦笑,极洒脱:“我已身患不治之症,此处正是一个好葬处。想来我最终领悟的无奈剑法你也懂了,该还的债还了,该报的仇也报了。我在这个世间已无遗憾。” 风停。 云合。 小纪再看时,前面峭壁外已是一片汪洋的云海,哪里还能找到李天凡的人影。 良久,小纪苦痛的跪倒在地,失神落魄的双手撑地,口中低语:“李前辈死了。李前辈死了。” 萧不二看着云海,有点失落的道:“如果他出剑攻我,以他无奈剑法的造诣,恐怕我挡不住他的剑。”他一笑,这笑容僵硬的很,“其实,哪里是平手。” 悠悠天地。 谁闻轻语? 乱斗的场面仍在继续。 柳菁菁菁一干人均受轻伤,所杀人叠起了一堆尸体。 宋公慈在众人中一边护着明玉,一边杀敌,身上流满了血,可伤的最重的不是他。在离队最远的地方,那儿有三层包围,全是轩之度的人,手持钢刀,已堵的水泄不通,想不到是谁会傻到被围在里面。一虎吼传来,“娘的,狗崽子们,有本事一对一!哎哟,你娘的谁在老子背后阴人?”原来是伍川这个不要命的莽汉。战不过片刻,他身上插上第七把钢刀时,终于吐出最后一口不甘的雄气,倒下了。 “老伍!”张德的武功最弱,所以一直挨着月、星、雨三个丫头,联手抗敌。这时见伍川躺在地上,身上的钢刀触目惊心的晃动,那儿的人都向他们奔来,他忍不住惊慌悲痛的大叫,移动脚步带着三个丫头向李赖儿靠去。 宋公慈见了急道:“小张你找死!给我守住地方,坚持一下,游方子他们马上就要到了!”游方子是离神七使的老大。离神七使与他们同来,在到达客栈后,四处走动,准备建立此地的消息网,李赖儿等人被带走时,他们七人刚好都在外面,逃过被俘。 张德听了镇定下来,一边躲过正面的两柄钢刀,一边问道:“我怎么没见到游方子他们的信号?” 宋公慈道:“一早离开客栈时就有信号过来,我也是碰巧见到的,孟六他一直跟在我们后头,现在大概是去叫人了!”孟六就是离神六使中的老六。 柳菁菁菁一人靠在西面与对方十多人游斗,这时接口道:“大家打起精神,再坚持片刻!”她说着眼神却不放过李赖儿,心中焦急却未向这位年幼的宫主开口。这时虽是生死之战,稍一失误,这些人就要同死在此地,可李赖儿痛失至爱,却是心灵上的一次成长,柳菁菁菁先前帮助轩音脱困,最终致使她惨死在其父轩之度的枪下,可说是罪魁祸首,她又何尝没有料到这个结局。李赖儿开始就未助轩音,不正是让她脱离这场仇怨之争吗?所以她无法向李赖儿开口。她无法掩盖掉心灵中的罪孽。 明玉瞪着一双大眼,看着轩音,她知道这是一直照顾她,与她玩乐,与她共同担心着赖儿的轩姐姐。她没有害怕,只有点迷惘。怎么轩姐姐的父亲杀了自己的女儿?怎么赖儿平时没什么在乎的小东西突然如此沉痛。忽然有点失去的闷伤从心底悠悠传来,她想着以后没有轩姐姐的日子,眼眶不觉湿了。 “李赖儿!你要我们都死在此地吗?快站起来,替轩姐报仇!男子汉就该抹 掉泪水,杀尽仇人头!站起来!站起来与我并肩做战!”冬难挽身上累累伤痕,他已抵挡不住轩之度的血浴勾魂抢,心胆俱裂,勃发微张,神情悲痛愤恨在那儿大喝道。 李赖儿神志昏沉,怎能听的到他的喝声。这时他已被一股绝望的力量击倒,跪在轩音身前昏昏不知所措,只余抱着轩音妄想留住她的一缕香魂。 一直护着明玉的宋公慈行动受制难敌数把钢刀,腰身被破,疼痛难忍,手中铁棱梭失掉一支,胸前又挨一刀,呼喊声惨烈,他豁出去了,抱着与敌皆亡的念头,使了奇招,单手撑地,大身旋转,铁棱梭随身舞了一圈,在下盘将四周近身的六人划出一地热血,倒下肚破肠流的尸体,将外层的人阻了片刻,喘息三声,大喊道:“少主,离神宫不能没有你!坚强的站起来呀!老宋要保不住明玉小姐了!你莫再做悔恨之事,带领我们冲出重围,日后雪耻!” 水神主柳菁菁菁压下万念,身形飘忽而过重围,来到李赖儿身侧,低声道:“少主,你若如此,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你的兄弟,你的小妻子,都将不保!” 无所动。李赖儿的双眼已红,只是,这次却是泪红。 在高地之上的乱草掩盖下,七条身影已接近围斗场,他们来的恰是时候,两个身手矫健的使剑男子接住宋公慈身边众敌,救了他与明玉。另五人分三、二护住张德、月、星、雨一边,李赖儿柳菁菁菁身前。 “该死的,你们来的太慢了!”张德本是很文雅的人,这个时候却文雅不起来了。他的一条膀子血淋淋几乎被砍断,两条长腿一个劲的打着哆嗦,显然已经力尽。 场中,唯一的一对,仍在继续。 冬难挽单指力敌血浴勾魂枪,可把全身本领都用上了,将一套家传冬阴指使的出神入化,更换了八套腿法,若不是他武技扎实,经验丰富,恐怕已与唐小云一般下场,自然轩之度连续对李赖儿与唐小云,力有所减也是原因。 恰在这时,周围微有起转的形势,冬难挽心有所懈,一个不防,被轩之度一招回风扫叶枪中霸招给扫中左肋,直接折了两根肋骨,飞仆一丈外。 他年岁尚轻,功力修炼还不到火候,只这一枪横扫已使他内腑受创,内血上涌,溢出口角,他沧然一笑,轻轻拭去。血浴勾魂枪已在他的胸前,来势之猛,若万千斤的垒木,呼啸的风尖厉的叫人肝胆俱颤!幸得左近的月、星、雨三个丫头一齐出短剑,撇横了枪尖,千钧一发之际从他脸颊旁擦过。这时也顾不得,他就地一滚,闪出了枪的范围。 只见轩之度如虎啸龙吟,长电破空,弃了冬难挽等人,直抖着血浴勾魂枪冲向李赖儿。 那七使中的两人与水神主柳菁菁菁各使兵器迎上,要拦住轩之度。可一个照面,血浴勾魂枪纵横往来,将三人都迫出了空子,留了一道细小的攻击空间,那儿正是李赖儿的侧面。 长长的,如女子的秀发已散在周围,他的侧脸宛如石雕,平静似死湖,嘴角边还挂着一串泪水,脸被冻的苍白,可一团红霞浮现在那儿,仿佛一朵燃烧的红花,正在毁灭他的灵识。 这时,从天空传来一阵悠远而又急弛的风声,像是有尖利的东西自很遥远的天际坠落下来,发出了令人忍受不了的空气摩擦声,所有的人无法抗拒的误住了耳朵,背上似有一座山峰压来,令他们慢慢的弯下了腰,甚至双腿打颤,双足深深的陷入了雪地之内。 好可怕的力量! 这时,枪已刺出。 可它停在空中,就停留在李赖儿的脖子边上,冰冷的枪尖甚至触及他的肌肤。 所有的人,都在等着,那不知是什么的压力的源头到来,那空中坠落的东西越来越近。有的人已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噗”轩之度的背上突然插入一把长剑,倾斜的插在那儿,只留下一个漆黑的剑柄。 明晃晃的剑尖突出在他的腹外,随之一瞬间,他被击倒在地。 一剑空来,精准的插入了他的身子,将他钉在地上。连眨眼的时间也不到,轩之度死了。 只留下众人的惊谔,与猜不透的神奇,这剑化解了一切杀戮与仇恨。 也,带走了李赖儿的悲伤。 “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攻我吗?” “晚辈甚感诧异。” “因为他曾经误杀了我的儿子。” “李前辈?” “那是个不孝子,可无论多不孝,我萧不二毕竟只有那一个儿子。我是来找他报仇,他心中觉的对不起我,所以一味防守。” “李前辈。” “他确是值得尊敬的人。可这是我的最后一战,对于剑术,我们有同样的执着,有一样不能放弃的理由。所以我必须攻出最后一剑。他也一样得跳出崖外,避过我这一剑,我们一样都不能输。我的剑法依然是尘世中最快的剑!他的剑也依旧是不败于我的剑。” “为何是最后一战?” “我就快死了。” “前辈?” “人总有一死。” 第二十一章 小寺见疑 三月,江南,一处无人歇脚的山麓,边儿个桃花开的正红,熏人的风吹落几片,花花在黄土上轻颤。 宁静的长天,寂寞的小寺,一个矮胖的年轻人站在桃树旁凝望。 尽管有人不信命,可看着一起成长的同伴,有的成了武林中举足轻重的豪侠,有的成了中原不可一世的霸主,连那个缠绕心头久久不忘的可人儿也真正做了他人妇。我们的小纪现在恐怕是最孤单落寞的。 去年,他回了趟老家,天下第一教。 老爹在他的眼前离开了人世。 他悔。 游历天下十载,似学到了很多,又似什么也没学到。为了心中的剑术,为了更好的把握那让他尝尽天下疾苦整整十载的无奈剑法,他失去了和老爹一起的回忆,那些宝贵的时光,在不断的探索与寻找中度过了。 当他再次踏上旅途,却又释然。 因为十年前,圣山之顶,那绚丽的,神奇的,无敌的剑术再度盘横在他的脑中。为了能达到那种境界,一切,都值了。 他不再是天下第一教的少主。 因为他爹走了,后娘不认他。后娘养着自己的爱宠,俨然是天下第一教的新教主,他被狠狠的赶了出来。 不在乎。有什么关系呢?名,不过是一时的。利,不重要。 小纪不再小了。 他现在仍然是矮个子,仍然有点胖,但那些胖的地方,都被如铁铸的肌肉给覆盖,穿着衣服似乎是胖,但脱了,那绝对是练外功十年以上落下的身型。这些都是拜跋山涉水、与人激斗、艰辛练剑所赐。 他不再是毫无经验的武功院学生,若是在江湖中碰到同院的人,那些“孩子们”会很小心的抱拳向他行礼,他现在也算是前辈了。走在路上,他仍是武功院的装饰,最粗制的对襟长衫,胸口有个双手合抱的图案,一身天蓝色,配漆黑的薄底快靴。 藏犀剑在早几年还一直挂在腰上,要不就拿在手里,可走的多了,闯的久了,剑换到了背上。位置很讲究,不多歪一分,反手就可拔剑,而且动作幅度虽比拿在手上的大些,可他拔的却不比别人慢,这是每天早上拔剑三百次练出来的。而他的背上除了藏犀剑外还有一件长物,用名贵到每匹十万两黄金的南海风布裹着,不知是什么东西。 遇到些不平事,他管,可他不拔剑。 他只为求证剑术而拔剑。 很久没拔剑与人动手了,自他出扬州城以来。 在扬州城,他找到了寻觅半年的崆峒派叛徒张太云。张太云早在二十年前单人只剑杀死了崆峒派三十七位在职剑师,只因不满当时授徒藏技的风气,一战后有了“疯剑叛云”的名号。 事后江湖上不断有人寻找,欲拿此叛徒,却无有消息。 太云没想到会被人找到,心慌意乱之余惟有请战。正好遂了纪白的意,两人约战瘦西湖南郊。 时夜半无人,各家安寝。 两人斗剑一百二十七回合,未分高下。张太云年迈,力有不支,纪白议改日再战。于是再定三日后在大明寺旁的石树林中比剑。 时夜尽鸡鸣,寺中早诵。 两人斗剑二十回合,纪白胜半招。张太云大笑三声,言道后生可畏,纪白已懂疯剑剑意,正欲告别。张太云严肃以道,不可伤其家人,自刎林间。 纪白惶恐立墓,多日心中不安。 近日打听到这里有座寺,寺中有老和尚与四个小徒,这老和尚大有来头,曾经是昆仑名剑师,行走江湖仗剑行侠,一手昆仑鹏纵剑法使的出神入化,在江湖中名动一时。这些年虽已归隐退出武林,但其剑法仍为武林中人称道。 纪白摸了摸肚子,心道,干粮已经吃完,不管找不找的到人,先去寻些吃的。 小寺的双扇木门关着,干净的石阶不见杂脏。 悠哉走近寺门,只听一声轻响,似硬物落地,他正要敲门被打断,想来是有人不小心掉落了东西,便轻轻向里间传声:“在下偶过此地,干粮用尽,腹中肌饿,可否讨些食物?” 里间有些衣风,却久久未有回应。 纪白一想,石阶刚有打扫,这大白天的,虽是小寺庙,也无闭门不应之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信手推门,口中道:“请恕在下冒失!” 小寺庙里干净整洁的很,四周靠墙栽有野花,嫁接的枝桠半人高,显然庙主还是位雅和尚,五个蒲团,一尊佛,青木神案,两排红烛,高悬、矮几、宣画、棋具、经架。这特别的陈设让纪白意外,更想见见这位庙主了。 可庙中无人。 后面有两所小屋。纪白走了一圈,心中纳闷,明明听到响声的,怎么进来就不见人呢? 这几年他的耳朵可越来越灵光了,断无听错之理。 看着佛像,他默然坐在蒲团上,安静以待。 “咦?”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胭脂味。他跳了起来,朝佛像一拜,然后转到其后。“哎呀!”五个和尚的尸体都叠在这里,杀人者不敬神明,居然把尸体放在佛像之后。 纪白赶忙将尸体一一抱出摆放在神案前,检查伤处。五人都是剑与掌伤,长剑短剑,刚猛的掌力,伤处都是致命的位置,大多在背后,可见都是出其不意的偷袭,来人应有五个。其中还有女子,那阵胭脂味可以说明。纪白心想要是冬难挽在就好了,他可以从胭脂味上大作文章。眼下他只有通过剑伤来找出些线索。 如果在十年前,他恐怕没这个本事,但是如今,却不同了。 走南闯北,若说世上有比他更了解各种剑法奥妙的,只怕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天哪!朝凤一字剑中的凤点头、临渊摆首,往生剑中的神鬼超度,短剑所留的悍勇三式的第一式命由天定。这些可都是江南苏家几个好手的把式啊!寻常高手若是使朝凤一字剑的凤点头还有可能,可临渊摆首却是得十几年苦功才可使出来的,没有功底只会伤了自己。往生剑是苏家老一辈的几位高人用的,要不是我四年前通过段院长的关系与苏家的几位高人过过招,还见不到呢!悍勇三式才出现江湖两年,更没有理由让别人学得,全天下只有苏小妹和葛姥姥才会吧?”纪白额头出现了冷汗,忽然觉的有大事发生了! 不说苏家的几位高人,就只论苏小妹和葛姥姥。前者本名苏静是胡老夫人的外孙女,其母苏丹是苏穆然的妹妹,苏穆然在世时有名的交友广阔,交好之人爱怜苏静是苏穆然的侄女都唤她作苏小妹,江湖上的人也跟着这么叫了起来。在苏丹过世后,苏静掌管了江南苏家,有胡老夫人撑腰,与一干武林朋友的相助,在扬州的权势可谓一时无二!除了离神宫,恐怕谁的面子都不用卖。苏小妹外柔内刚,机智果敢,也是江湖上天天论道的人物,虽是女子却有不输于男子的本领!葛姥姥是苏家四代守业家臣,也是苏小妹的师傅。一套悍勇三式,就是她创就的。 这两人无论是谁,都没有理由赶到这个小山脚寻这一庙五和尚的晦气,而且出手偷袭不留余地,一下子就是五条人命。此事处处透着蹊跷,让纪白深感诡异。 难道说,老和尚真的是那个昆仑名剑师,早年行走江湖与江南苏家曾有过节? 就算有,也不至于让葛姥姥和苏小妹她们来亲自动手! 可是,空气中确有那一丝胭脂味。 纪白担忧江南武林因这件事出大变化,也担忧苏小妹。 因为苏小妹是他的朋友。 四年前苏小妹还是个小丫头,他去江南苏家比剑,对她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柔柔弱弱的身子,腼腆的笑容,天真灵动的眼眸,使起短剑的可爱样子。他心底里不相信,苏小妹会是偷袭杀人的凶手。“至少,她应该不会亵渎神灵!” 纪白游思间,一进传来脚步声,急噪的脚步声! “小子,你 好狠的心!” 纪白一愣,转身看去。 迎面冲来六条大汉。 一子排开足有千军万马的气势,纪白忙道:“各位莫要误会!在下武功院弟子纪白,偶经此地,实非杀人凶手!” 那六条大汉已在他说话的时间围住他,虽则穿戴不一,但是容貌威武,神情庄严,却非奸邪之辈,首先开口者抗着一柄砍山刀,站在纪白的左侧,他这时看清五个和尚的死状,怒发冲冠,道:“我们是关中六义,早年受过无忘禅师的恩惠,此次得知他的落处特地赶来拜谢,却正好碰见了你这个杀人凶手,此地只有死人与你,你说不是杀人凶手,叫我们兄弟如何能信?” 纪白一皱眉头,行走江湖十载,虽不是很有名气,但是江湖道上的朋友少有不知他的,在已行走江湖的众多同门中,也只有他是没有名号一直至今。 “各位……” “怎么回事?” 纪白被人打断,却是又有人进了小寺。 一共四人,前一后三,前者是位白脸书生,年约四十上下,玉面朱唇,英俊潇洒,穿淡青色儒衫,一面悠然挥动手中的紫金折扇,一面走进。他的身后跟着三个穿戴干净整洁一色月白的劲装少女。 纪白一见他便松了口气,要知道在江湖上碰到这样的事说不好就得大打出手,对方关中六义一看就是意气之辈,为了替昔日的恩公报仇,动起手不分个你死我活是难以罢休的。最糟的是双方都未有往来,连名号都不曾听闻。江湖上人的名树的影,有些人一辈子就为了个名号,虽则有些虚伪的假君子,但是混出名号的大多真实,纪白这些年行侠仗义,更是冬难挽与李赖儿的生死之交,其实只要他提出冬难挽的名号就可化解误会。 这白脸书生先看关中六义,再看纪白,最后落目到那躺着的五具尸体上。 突然,本是温文儒雅的白脸书生双目凄红,泪狂流落,形态疯癫的扑倒在老和尚身前,悲吼道:“苍天啊!怎么叫我不死了呀!” 见到主人失态,那三个丫头立即跟上前,安慰起来。 一时吵闹,关中六义不耐,老四马韧杰喝道:“这位朋友,休得哭闹,先替无忘禅师报仇!” 那白脸书生听了,顿止哭声,目眦尽裂,瞪着马韧杰道:“谁杀了我的恩人?你告诉我,我要去跟他拼命!” 马韧杰恨恨的指着纪白喝道:“就是这厮!” 白脸书生一愣,看向纪白。纪白面露无奈的笑容。 白脸书生向关中六义一抱拳,道:“在下金扇书生魏仁,不知六位如何称呼?” “我等是关中六义!” “啊!没想到是诸位义士,魏某早想认识诸位了!这位……” “哟,这小小的寺竟有如此多人。”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外传出。 又是一个岔话的。今日这小寺真是热闹了。 门外来的三人却是与前来几人大相径庭。 当中的是位老道,身材高瘦,面含紫煞,鹰目森森冷电四射,疏落的白须,红色的道服,腰间一柄青鞘长剑,一只手稳稳的放着剑把子上,手背青白的比剑鞘更厉害。可见是练了一手阴冷的内功。 在他左边的是一个徐娘半老的妖妇,一双眼睛久练媚眼术似乎时刻都保持着欲火高烧的撩态,眼角周围不见一丝皱纹,面色微黄,嘴角有颗小黑痔,随着嘴角弯翘,那黑痣抖动,显的非常妖媚。身材略胖,脚却极小。前面说话的便是她了。 在老者右边是一个瘦猴儿,神情委顿,年岁难以看出,头发已白,可面上五官与皮肤却像是少年一般。 除了当中的老者,这两人都似未带兵器。 关中六义见了三人,不耻道:“以前啸天野在时,你们还躲在昆仑山上,这几年倒是出来走动了。” 魏仁看了纪白一眼,向那三人道:“不知岁寒三老来这小寺有何贵干?” 那似老似少的瘦猴儿嘿嘿笑道:“错了错了,现在只有岁寒二友,还有一个要自立门户哩。” 妖妇做恶心状,厌恶的瞥了他一眼,对魏仁道:“这位想必是长安的金扇书生魏仁魏小哥了,他们两个今日是来看望恩人的。我嘛,无所谓昔日恩情了,只想替我的老相好找个伴儿。” 瘦猴儿哼了一声,道:“岁寒二友再是邪魔歪道,可知恩图报,还是懂的。媚婆娘,你要办事得先让我们谢过恩公再……” 瘦猴儿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纪白与关中六义都让了开来,那五具尸体就呈现在三人面前。 未有言语的老道带起一阵阴风,已站在五具尸体旁,俯身查探。瘦猴儿惊惧道:“什么人有这本事杀死柯大侠?” 关中六义一起看向小纪,显然对他的疑心未泯。 纪白尴尬之极。正欲请魏仁续上前言解释一二,不料身旁几步处瘦猴儿暴起发难,一只猴爪骤取腰间,使的是擒拿手法。小纪往后一步,已可避开这一爪,可爪至中途,站在瘦猴儿身后的妖妇弹指而出,瘦猴儿收爪转身,横里一挥袖,左边的一面石墙上发出“啵”一声,可想是那妖妇弹出一样暗器阻了阻他。 瘦猴儿怒道:“媚婆娘!你居然为了个小子偷袭我?” 媚婆娘笑道:“这小子胆敢逼死我的老相好,自然是我的!” 纪白暗惊,心想难道这妖妇和张太云有什么关系不成? 他心里对张太云的死遗憾之极,所以媚婆娘一说他就联想到了两者之间的关系。 瘦猴儿扭动着十指,双眼死死的盯着媚婆娘,一字一句的说道:“咱们几十年的交情,不要逼我!” 媚婆娘冷冷一笑。 只见查看着尸体的老道慢慢站起身子,缓缓而言道:“最少有三个人出手,都是背后伤,有落力武阳掌,合劲功,朝凤一字剑,还有一种剑法不明,一种短剑招式不明,杀害柯大侠的,绝不会是这小子。” “各位,在下根本不认识这几位大师傅,不知这柯大侠是否就是这位大师?” 魏仁终于有机会开口说道:“这位无忘禅师,出家前是昆仑派名剑鹏展冲宵柯展岳,行侠仗义做过不少好事,也帮过许多人,今日来的这几位,应该就是受过柯大侠恩惠之人。魏某年少不知江湖险恶,被毒姥姥所伤,幸遇柯大侠,得其仗义相助,一场生死大劫轻易逃过,所以前几日打听到柯大侠在此出家修身,特来拜谢。岂知恩人已去,便是寻遍天涯海角,魏某也不会放过这残忍凶手。纪兄弟,你早些前来,可有什么发现?” “所查如这位道长之说,纪白惭愧,恐怕帮不了魏兄。” 魏仁微微皱起眉头,心中略有不满,道:“这剑法所创难道纪兄弟看不出由来?” “实在看不出是何剑法,想是江湖上极隐秘的路数,实在抱歉。”他向几人抱拳,双眼外望,去意显然。 关中六义正要围他,只见他双脚一条线移动数步在众人恍惚间赶出小寺。 “天!这步法奇特,他是什么来历?”瘦猴儿怪叫起来。 “没想到这小子功底如此好,江湖武功院的人果然轻易惹不得!”关中六义中人叹道。 第二十二章 躲在树后的赵燕 “少爷您看?” “只要五当斋的人到了扬州就动手。估计……那时的桃子该很甜了。” 还是得去苏家看看,若真是他们做的,只怕寺里几人都活不了了。不过…… 纪白不相信苏家会做这事,至少他相信苏小妹那小丫头不会这么做。 翻过山,再过河三里,即是扬州。 往渡头走去,这时船多的很,到是该先填五脏庙,这过河后都是小道,不进城是找不到吃家的。 渡头不远有三个排一行的面摊,热气腾腾的汤水喘着香风,四处勾引忙忙的旅人。 纪白吞了口唾沫,端起大海碗,眼角打量到来路上的一个妇人,暗叹这碗面怕是吃不完了。 或许只是碰运气,媚婆娘往小杨渡头一赶,巧好见着端着面碗海吸的纪白。纪白是走了十年江湖路的人,自然不会没有注意到她慢慢曳曳的走向自己。 媚婆娘来到小木桌一角,用手指敲敲桌面,细声细语说道:“小哥,借一步说话。” 纪白不理她,那大海碗没离开嘴,仰着个脖子,看似不吞个精光不罢休。媚婆娘双眼一瞪,却不发作,可能在衡量怎么出手。这周围少说有百来个人,这么伸胳膊抬腿的,丢了武林成名人物的脸,传开来惹笑话,她可不愿意。就这么干等,等也不久,纪白放下碗,自兜里抽出一条汗巾抹抹嘴,冲她一笑,“前辈如何称呼?” “哼,相好的唤声媚娘。”有气了,不过不怪她,这么等而没个回声,谁都有气。 “哦,那么我不称呼您了,有何贵干?” “找你算清一笔帐。” “什么帐?” “大明寺边上的人命帐!” “你怎么找上我的?” “别以为你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这年头,贼眼多。怎么,想赖?” “不赖,本就与我有关,只是人命我却不欠谁的。” “放屁,你欠我一个相好十多年的情人命,你不还我?” “哈哈,你扯吧?谁能证明?你找个知底的人出来!” “我不跟你罗嗦!你来不来?”媚婆娘占不了便宜,江湖道道他懂的厉害,只有向道边走去,不甘的使个烂招数,“你不来可以,以后我缠着你,下药暗子我都敢使,别说我成名的人用下三烂害人,是你不愿与我光明正大的算个清楚!” 纪白叹口气,朝周围扫了一眼,道:“行,你带路。” 武林中人解决私人恩怨的地方简单的让人吃惊。 再厉害的好手,再威望的名宿,那也是随便找一处官府瞄不到,各方势力所不及的无人之地解决。水里不会去,山上却多,但像李天凡与萧不二,还真只有圣山之巅才适合。至于纪白,呵呵,只要别人打扰不了,他是去哪都无所谓了。而媚婆娘,虽在江湖上喊的出名号,成名多年,但也随便的很,只要求找个没人可以看到她使出歹毒到可以让她身败名裂,满江湖都是仇视目光的招数,那便行了。 在一处偏阳懒懒,高木不伟的烂菜花地,媚婆娘站住了脚步,回身看向纪白,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伸指一点道:“就这里怎么样?” 用脚掌蹭了几下烂菜地的泥,感觉受力的程度,可表面上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纪白的小心谨慎丝毫没有流露出来,也未被对方发现,他怪声怪调的说道:“你说这里就这里吧,不知你要和我怎么算呢?” 媚婆娘笑道:“就按江湖条件规矩算,不动兵器,不击要害,力拼力,技搏技,谁本事高最后听谁的。” 纪白道:“不是要性命的?” 媚婆娘依然笑着道:“不需要,死了也还不了我相好的命,你替我办件事就可以了。” 纪白道:“先透露下行吗?” 媚婆娘道:“当然,我相好的家里藏了件宝贝,需要你帮个手。” 纪白道:“怎么不去找别人?” 媚婆娘道:“这件事不好找人,得在苏家眼皮底下行事,没人敢做。” 纪白翻了翻白眼,道:“你可老实,不怕我不答应?” 媚婆娘道:“不答应也行,你我性命相拼一场,我要你赔我相好的命。” 纪白奇道:“你有信心赢我?” 媚婆娘道:“我找你是因为你有本事败我的相好,我那相好的剑术我最了解,可我有办法降住你。” 纪白笑道:“哦?那我想见识见识。” 忽然天光一暗,纪白轻松的抬起头,原来是一片黑云,风缓,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下,他苦笑着道:“快点吧,我就这一身行头。” “好胆!”媚婆娘横眉,弹指射出一粒暗青子,见被纪白拂袖挡开,凑身而前,用上近身搏击术。 纪白挺惊讶,女子用近身搏击术已是很少见,何况是一个邪道的妖妇?远以为她会以暗器取胜呢。边退边挡,一路下来更奇了,媚婆娘用的是武当散手,柔柔不带刚劲,可武当的拳脚狠毒是在江湖上出了名的,她使来颇有味道,逼的自己不得不谨慎的拉开距离。斜腿一扫,跳开,双掌击出。 该死!媚婆娘被吓着了,这家伙用的是大自在手,怎么?他与天下第一教是何关系?要是得罪不该得罪的,这江湖路可走不下去了。 想停,可又不甘心。 衣摆一带,长袖罩头,使了招兜脸打!双手十指连弹,六枚暗青子分上中下,这距离近的只要呼口气都能闻到。想来他铁定得中招,挨着穴道就算内功了得,也会酸麻不已,怎挡的住自己犀利的散手? 好!纪白瞧上去又矮又胖,可双足一点,狂风呼啸拔地而起,刹那间已在两丈开外,笑吟吟的瞧着才转过身来目瞪口呆的媚婆娘。她可不干了,感情这瞧着不怎么起眼的男子居然还是非一般的高人!这还怎么打?媚婆娘双手叉腰,气呼呼的嚷道:“好呀,你敢消遣老娘?” 一粒暗青子袭向纪白的左膝,他单腿一抬由着它飞过身后,打碎了一株烂菜,两根纤细的手指已伸到了胸前,这么直接了然的进攻不会有什么作为,他当然不会这么想,圈套总是吃着经验的,很容易就可以分辨出来。他后退了。果然!一根尖尖的,只从破风声就可听出是怪厉害的兵器自媚婆娘的袖子里窜了出来,刚好落空,差了几丝便可以在纪白的胸口衣衫上刺出个洞来。 “娥眉刺?” 再也来不及多想,媚婆娘的娥眉刺使的熟练极了。 是她怒极了所以用上兵器,还是本就是打算来这一手的?可能自己早就被她的言语迷惑住了,她根本就没打算让自己帮忙,或许那相好家的宝贝,那光明正大的请战,都是一种谎言。 他更谨慎起来,一边躲闪招架她那步步进逼的娥眉刺,一边留意周围的动静。 “难道是想致我于死地?” 这想法刚冒出来,他发现果然有可疑的地方。 就在菜地后面有两棵连接的几乎没有缝隙的古木,而媚婆娘的进攻使的他正往那儿移去。越来越近了。他必须得面对一个背后突然伸出的长剑或是比较歹毒的东西。 而面前这柄娥眉刺确真是不好对付。 他一个大翻身,借此机会极快的将周围再次扫视一遍,看来就这两棵树后有问题。 雨是透明的,雨线的间隙中已没有光明,因为天是成了晚上的黑暗,而雨就变似透明又似亮晶晶的,有点眩目,好象这些雨把周围的光明都吸收了,再无限制的放射。 那古木搞不清是什么树,但是残破的躯干在黑暗中,在闪闪夺眼的雨线后竟有种气势,磅礴而来。 杀气! 娥眉刺骤然加速,嘿,这才是媚婆娘真正的拿手绝活,“织血图”!这武功邪的很,通用的有娥眉刺,水刺,半尺针,都是女子用的,大多是近身搏击术的演变,也有青城剑法的痕迹,与邪派常用的几种身法配合 起来,让人感到难受,相信没有人喜欢面对这样绵密缠人的进攻招式。“越是身近,越是容易死亡!”纪白想起武功院的张五通曾这样说过,张师傅是位拳脚好手,虽然现在在武功院里养老,已几乎动不开手脚了。但他仍对这位老师非常的敬佩。 一道寒冷的风打断了他的思路,在回忆中,他以自然反应接了媚婆娘五招,而这时,那两棵古木后的埋伏也终于到了出击的时候。 他前后受敌,用侧身扭转乾坤的法门接了本是他身后的一招,现在左边那个穿着水云裙的少女手中的半尺针一截正捏在他的食指与拇指之间,尽管她水浸透,冷丝丝,有点娇媚的小脸儿一副惊骇,且有点怕怕的神情叫纪白心猛的跳动,可他却不能放手。 娥眉刺甩开了一圈水珠,用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划出月光般的冷漠,抹过纪白与那少女,媚婆娘横斩两人的脖颈,因为纪白个矮的关系,他与那少女的身高在一条线上。 “不!”那少女尖声惊叫起来,而忘了放开手中的半尺针。这半尺针有半尺多长,小指般细。是大宋年间一位走江湖的老妇所用,流传至今,挺受江湖女子喜爱。 纪白从容的看着那一抹冷光划来。左手仍旧抓着那少女的半尺针,右手反探肩头。 就在肩上,有他的生命与梦想。这力量可以挡住任何威胁! 我的剑! 藏犀! 剑出鞘,以一种草莽江湖的豪放与杀意劈在那抹冷光之上。 冷光碎。 剑锋一摆,从媚婆娘的脖子边伸出,一搅,一收,再斜着往下弹动,又马上直着立起带出一道骇人的光芒射入了身后安静等待的剑鞘。 “噗”,那少女松开娥眉刺,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双手掩面,不敢看着黑暗中的纪白。她的双肩在微微发抖。 良久,一只宽大的手轻轻的按在肩上,她似猛的一颤。 她的身前,那矮矮胖胖的男子,正微笑着看着她。哈着嘴像个做了坏事却没被人发现的孩子,得意的在笑。 “我帮你教训了她,你瞧!” 地上留着一双破了的厚底小鞋,一件双肩横断的长衣,正是媚婆娘所穿的。 “嘿嘿,那风骚婆娘现在正赤着脚,半光着身子在树林里狂奔呢!这场雨就够她受的了。” 雨后,一户养鸡的农家小屋内,少女披着一件粗陋的宽大衣,犹在微微发颤,她双眼始终不敢移向靠在门边远望的纪白,那虽是一个侧面,但在记忆中的威猛无涛与那煞煞的凶气还恐吓着她。纪白让她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那儿休息,自己则考虑着眼下的事。 小屋外的一条小道泥泞不堪,到处是水坑,自西向东可以看见不少在小树丛中稍露一角的坟头,有几处崭白的石碑被雨水洗净,与沥青的石壁格格不入。山中有茶树的香气,花尽谢,而弥留的却是带着泥土味的,所以很是清新。 小道自东向西去只需一柱香便可到达扬州。 纪白却是望着东面的。 少女幽幽问道:“接下来,你想把我怎么样?” 纪白没有转身,只是用手搔搔发,“我能把你怎么样,这样吧,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那儿伏击,是要杀我?” 少女道:“大师姑说你杀了她的朋友,我只是听大师姑安排去那两棵树后埋伏,大师姑……她说只要等待机会,若是她打的赢则罢,打不赢就会把对方逼向我这里,然后我找机会出手。”她说着说着,委屈的哭了起来。 纪白转过身,不解的问道:“她既是你的大师姑,怎么对你也下的了毒手?” 少女摇着头,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纪白拉过一张凳子,横坐在她身前,说道:“你们是什么门派的?” 少女犹豫了会儿,还是说了:“苦心派。”这三个字吐出,似放松了下来,双眼瞪着纪白,瞧他的反应。 纪白有点惊讶,笑道:“原来是苦心派的,想不到跑了十年江湖,终于给我遇到了。” 少女好奇的问:“你知道?” 纪白笑道:“苦心派传自南宋歌妓红烟,听闻她十岁便已卖入红舟,以红为姓,有一次见湖波烟雨,喜极而自称红烟,中年以一套”朦胧江南烟雨歌“短剑法闯荡江湖,之后在江湖朋友的帮助下开创了苦心派,传以女子短剑及近身搏击术。苦心派初时颇具规模,客徒广招,后来因元朝的动荡祸乱而在江湖中消亡。不过大家都猜想你们还是在江湖中的,只是隐蔽起来而已。我们武功院教江湖史的老师几乎对每个弟子都有述说,恐怕没几个会不知道。” 少女听闻自己门派的传闻,不觉失落愁惨,说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老师,我真羡慕你们。其实到如今,我们苦心派只有六个门人,我下面的三个师妹都在扬州卖唱,可惜同行竞争激烈,而我们又要花许多工夫在武学上,所以渐渐的连自己的出路都快找不到了。本在上一代,大师姑与师傅想重出江湖,传以盛名,可惜引来不少邪魔欲以我们苦心派的名号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最后大师姑远走,师傅惨死在他人之手,至今我们还未能报仇。前几日大师姑突然找到我们几个姐妹,说是有一件宝物,只要拿来就可以振兴我们苦心派。我们几个姐妹商量着说这盗窃之事会坏了苦心的名声,不愿答复。可我实在受不了了,所以偷偷的与大师姑来这里听她的安排。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武功院的人,听大师姑说,说,你只是个江湖大盗。就,就算是,是杀了你,也,也只是……” 纪白道:“只是替天行道嘛。”他看着少女越来越红的俏脸,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叹道:“没想到我就这么不经看呀,怎么,真的有这么像吗?”少女被他一逗,脸更红了。两朵红霞似要从白嫩的皮肤里飘荡出来。 “可是,我大师姑的朋友,真的是被你杀死的吗?” “算是吧,我和他只是比武,却没想要他的命,哎,他输了,然后……” 门外传来脚步声。 一个戴着雨笠的壮实汉子抗着锄头走进小屋,打量了他俩一眼,问道:“两位这是?” 纪白笑道:“我们路过此地,前来避雨,老王头是你爹?” 汉子露出笑容,放下锄头,脱去雨笠,给两人倒上热水,道:“我爹去哪了?” 纪白道:“他说是去半山上找你,莫不是错过了?” 汉子一愣,扫视了一遍小屋,又看看他俩,略微有些焦急的说道:“他走了多久?” 纪白道:“大半个时辰。” 汉子道:“我出去找他回来。两位若是有事须走,合上门便可。” 纪白还待问个清楚,这汉子已急匆匆的走出屋去。 “你叫什么名字?” “啊?”纪白还看着门外出神,听少女一问,道:“纪白。” “哦,我叫赵燕。” “燕子的燕?” “嗯。” 纪白回过了神,道:“可能你被你大师姑骗了,她要那样东西,并不是为了苦心派,可能只是为了自己,不然她怎么会对你下这毒手呢?恐怕她的心里已经没有苦心派了。” 赵燕气恼的说:“我要去查清楚,至少得给我有个交代,若真是利用了我,我就告诉姐妹们。” 纪白一笑,“告诉姐妹们做什么?” 赵燕奇怪的瞪着他,仿佛他问了个很幼稚的问题。 “讨回公道啊!” 公道。 纪白拍了拍膝盖,站起身道:“我该走了。” “我以后要找你怎么办?” “我会暂时住在苏家。” “苏家?” “江南苏家。” 三 赵燕回到城里,过了流水桥,踩着大张盘子场的谷子来到永民居,接着小二的奉承,走进堂内找了处宽敞的角落坐下, 她就如石头般一动不动了。 跑江湖,阅江湖的大凡知道这酒栈里最热闹的就数江湖混混,混了半辈子,拳脚没啥长进,嘴皮却甚厉害,快赶的上江湖武功院的院长也算是当今天下第一高人的段刃手中长剑了。 这江湖是非,到有许多是从这两片薄皮之中闹出来的。 这话说在李天凡与萧不二圣山之顶决战之后,江湖上的强手高人,纷纷争着至尊的位置,想受天下武林万人敬仰亦与恐惧,但这争的头破血流,最后名声倒都给了两位风骚女子…… 话停。旁人配合着嚷嚷了,快说下去,是哪两女子呀? 哎,真叫人气愤,这两个女子,论年龄,都是小极,二十未到。可身手,却叫江湖上成名多年的大人物都不敢领教。论背景,这一个是当今天下第一大帮派无情圣女,那一个是当朝御女天下第一女捕。而性格,据说是风格迥异,无情圣女冷血无情,当朝御女善若天人:其武功,两者可说是不分伯仲,可与各大门派掌门比肩。一个使的是无情大周天剑法,一个用的是三十六路截脉拳。两人均是足智多谋,这些年,各在黑道,白道叫无数英雄吃尽苦头。 这说的叫旁人都心里痒痒,使了个套,在听者心里,难道两个女子不分高低不成?果然,有人忍不住问了。 嘿,真道是不分高低也未必。这无情圣女狡猾多端,手段不计,而当朝御女虽也奇谋,但较之前者略不如三分。 一下子,旁人有高兴的,有不乐意的。这高兴的,必定是黑道豪杰,这不乐意的,绝对是白道英雄。话事者眼睛一转,端起酒碗,说是纯属啥扯,当不得真。也没惹事生非之辈,或有也见这话事者不弱身份,便当罢了。 正有人悄悄的问两女姓名,永民居外黑压压进走一搭子人,那人也不作声了。 一会儿,酒栈内又热闹了起来…… 不知何时,本如石头般一动不动的赵燕扭头看向对面一桌坐着的一名女子,这女子孤身占了一桌,与她一样,都是一人,对面对,也一样纹丝不动,不喝水,不吃食,这时,正也看着她。这女子,蒙着面纱,可就如此,依然给人一种冷艳的感觉。 前面来的那一搭子人吃饱喝足就走了。走的有些匆忙。 赵燕跟着也走出永民居,朝着另一条路走,她对这里的路道很熟悉,左拐右拐,不片刻就来到一处转角,静静的等了片刻,转角外的路上依次走过那群前面在永民居吃饭的人。这一搭子人也不招摇,走路无声,似急匆匆赶往某处。 赵燕跟在他们的后面,似乎技巧很好,跟的很远,好几次都让对方转了几个弯,可她凭着对道路的了解,走近道又跟上,丝毫没被对方知道,就似一条猎狗,以极其敏锐的嗅觉追踪着猎物。当然,她的美丽可爱与那种血腥的畜生联系不了。此时她那眼神安逸的就如坐在江边看着微风垂柳,而不似正跟在一群江湖人物身后。 右边有条小道,去往一处闹市。 而前面的那些人走向的,是悦宾客栈。两条路怎么走也无法到一块儿去。 她转向了右边。 一下子,她的脚步快了起来,身后似有阵风追着她。 她跃了起来,连踩几处斜瓦,飞身落到闹市之中,左右竟没有人察觉。默默的站着,盯着那处转角,要知道是谁在跟着自己。而且,跟的如此大胆,似乎不怕被她发现,以这样的尾随方式来看,对方是纯心要找她,而打算与她动手的。为什么不是找她有别的事,或是熟人。开玩笑,哪有这么急的跟来,又不出声的? 最主要的是,刚刚,一股寒冷的气息,如剑,一直悬在她的背心。 大雨,烂菜地,两棵古木…… 赵燕又一次展现了她的耐心。 来自闹市接口处的转角,两边落灰的矮墙之间,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悠悠走了出来。 中计! 这身影分明是一个扎着两条辫子的小丫头。 离悦宾客栈百步许,有一座石桥,石桥下来走上二十多步就可以见到一家镖局,武盛镖局在扬州名声一般,镖局旁一处是古运河,一处是碎石场。 就在碎石场旁的乱石堆,横七竖八躺着十一个人,不多不少,正是那几个一路走来悦宾客栈的人。 赵燕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围满了人。 公门中人也到了场,查案的查案,看热闹的看热闹,留心江湖动态的更不在少数。扬州的混混打听着消息,帮会中人联系着,互相打探。乱极。 这凶手不少啊! 那是当然! 这十一个人是什么来历? 你说会不会是城南的几个新来帮会干的? 屁,你懂啥? 居然没人看到凶手? 武盛镖局算是栽了,让人在家门口杀了十一个武林中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们武盛镖局根本不知道,不是我们干的! 你们有这本事吗? 乱,乱极。 只有赵燕安静的看着几个穿着不同的公门中人神情严肃的在尸体边查看。她皱着眉头,眉头本来淡淡细细,一皱,如锋般凝练,张扬。 光天白日,扬州城内,一旁更是镖局,走进走出的江湖中人绝不少,这十一人就这么离奇死亡,叫这些围观的江湖人士、公门中人都有种怪异的感觉。 就在这时,赵燕突然转身。 远处,一道身影飘闪消离。 第二十三章 江南苏家(上) 仅凭着细微的踪迹,赵燕追到了这里。看着悬天横匾,那金闪闪四个大字,她冷冷一笑,转身而去。 江南苏家! 纪白洗了一个很舒服的澡,相信无论是谁,在大雨中打斗一会儿还赶上十几里的路,定不会好受。换过一套随身带着的武功院行者衫,将藏犀剑绑在身后,然后把用布裹着的长条状物架在藏犀之上,缓步走出房外,迎面站着一个少女,见他出来,露出两个甜美的酒窝,走近说道:“纪哥哥,你洗的好快。” 纪白笑道:“又不是女孩子家,当然快了。” 少女与他并肩走,矮了半个头,正微仰白里透红的俏脸蛋子,一双灵动的大眼颤着如针般的睫毛,一眨间,明亮照人,似会说话一般。这时那张红菱般的嘴唇,好似笑着,娇艳欲滴。 “怎么了,这么开心?” “你终于来看我了,我怎能不开心呀。” “呵呵,我来是有点事。” “要紧事吗?” “一听有事你倒像是个家主人的样子。” “还当我是以前那个被你欺负的丫头片子啊?”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 少女的酒窝太美了,纪白也不敢直视她。 走过一片小竹园,小径边站着一个老妇人,见两人走来,道:“小姐,武盛镖局边上出了点事。” 少女笑道:“纪哥哥不是旁人,我们去厅里说吧。” 老妇人道:“纪小哥的武功越来越厉害了。” 纪白不好意思的看着老妇人,道:“怎么也比不过葛姥姥,您客气了。” 葛姥姥开心的笑道:“你才客气,这么久没来,这次可得多住段日子了。” 三人来到一处厅堂,与之一般武林世家相差不大,摆设更较为书气,名画四列,厅中茗香诱人,周围的声响被隔在一面巨大的屏风之外,屏风上是瘦西湖全貌,出自名家之手。 三人落座,葛姥姥把武盛镖局边上的人命案告诉苏小妹,目前为止还没找出真凶。苏小妹与纪白都是沉默了一会儿。 “你们知道无忘禅师与他的四个小徒俱同时在寺中被害的事吗?” 苏小妹平静的看向葛姥姥,后者倒是很惊讶,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 “姥姥,我们不该没得到消息。” “小姐,只怕整个扬州都还不知道。” “纪哥哥,你来是为了这事?” “我不得不来。”纪白苦笑道。 “与我们有关?”苏小妹有种不好的感觉。她非常敬佩纪白,所以对方一旦苦笑,说明事情非常的棘手,而且必定与自己苏家有关。 “我看了五个人的伤处,其中有朝凤一字剑的凤点头与临渊摆首,往生剑的神鬼超度,还有……”他看了两个人的脸色,叹了口气,说道:“还有就是悍勇三式的第一式命由天定。” 他说的很慢,葛姥姥的面色听到最后已是苍白,再听到那第一式命由天定时,又转瞬变红,羞愧与激动,愤怒与惊恐,老人家的身子都靠在椅背上,一时间六神无主,呆呆的看着纪白。 苏小妹的右手食指尖伸进嘴,轻轻的咬着,她一旦遇到烦心的事情,就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本来娇美的脸已没有血色,整个人因为震惊过度而出现了一时的平静。 厅堂内,静的只有三人的气息声。 突然,葛姥姥粗声粗气的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苏小妹看了一眼纪白,随之望着屋顶,很轻声的说:“纪哥哥对各种剑法的了解,恐怕整个武林只有几位老前辈才能比较,而对于我们的这几种剑法,是绝不会看错的,悍勇三式几乎没在人前使用,除了纪哥哥,又能有几个知道?” 纪白已经知道这件事的严重程度,而且以他对江湖的认知度,这一天下来,差不多分析出了一点细节,而结果,也确是他不敢想,也无法去思考解决的。 苏小妹幽幽说道:“这下,真的麻烦了。” 纪白道:“可能还不止这些,我觉的,应该去看看武盛镖局旁边那十一具尸体。” 苏小妹与葛姥姥一听这话,面色又变。 小雨,这天奇怪的很,白日里下了一场大雨,而后停了,却在夜里又下起了小雨。 农家小屋,老王头还未回来,他的儿子正坐在低矮的椅子上,呆呆的看着雨幕。 门是开着的,这时闯入一群公差,六个人挎着刀分两边站,随后走进一个女子。 老王头的儿子抬头看见女子,惊讶的道:“是你?” “你爹还没回来?” “没有。” “事儿犯了,他回来就叫他有多远跑多远!不过,就是跑出中原,我也会抓住他的。” “呵呵呵呵,我希望他能回来,不过,恐怕……” “我们不会为难你,不过,你要是在这段时间离开,就真要对不起了。” “离开?去哪?我好不容易劝我爹收手!这地,这屋,这些鸡!以前,我用的着这样吗?不就是为了好好的活着,你认为我愿意吗?该死的,都是畜生!难道江湖就没平静的地方?你们还指望能抓住我爹?多少年了,他们是什么势力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次我爹,我爹,还,还回的来吗?” 女子感伤的叹息被雨水掩盖,没有视处的山野尽是黑暗。 江南苏家,纪白靠在窗边,擦拭着藏犀剑锋,青冽的剑芒在烛光下格外的张扬。可他却默然无声,不知他是平静,亦或是压抑着冲动。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旋转,似乎都是向着一个目的。他对苏小妹有一份愧疚。就算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因自己而改变,他成为这里的英雄,可这心底深处的欲望却是自私的,甚至,是卑鄙的。 门响。 苏小妹一身黑色,背叉一柄长剑,腰上系着一条黑色的面巾。 纪白扫了一眼,仍看着剑锋,神情似没有断,依然如此专注,似平静,似…… 苏小妹看着他的模样,蹑手蹑脚的走进屋子,关上门,转身大口喘着气,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浅藏着狡黠。 纪白刚刚擦拭完,伸指一弹剑身,发出一声轻的不能再轻的鸣声,无力的说道:“你长大了,成熟了。” 苏小妹笑道:“那是当然的啦,我还等着赢了你让你兑现承诺呢!” 纪白苦笑,他的心里不变的俏脸,仍旧是远方的那个少女,或许,不能再这么形容她,但是他的心里,这十年,她的样子,她的声音,她的眼睛,一直都未曾改变。 眷恋,永远与时间无关。 爱情,只有懂的人懂得。 “那么,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空荡荡的空间,静悄悄的静室。 两个蒙面人突如其来的出现,竟然不带一丝声响。 他们一个一个翻查着此处摆放着的十一具尸体。夜,静,无人,无尽的黑暗,没有恐怖,这两人似乎本就无关恐怖。可黑忽忽的移动却让旁观的人紧张。 这周围并非无人。 十数个公门中人! 他们等的人来了,可他们不敢动弹。 他们知道现在外面的人还未发现。他们必须等待机会。 而这两人似乎没有察觉。 但显然这两人都是闯过夜场的人,他们的脚步比猫还轻,没有点火,因为这里的格局只要一点火光,就会被外面的人发现。 埋伏的有十二个人。 屋子两边各有六个。 两个蒙面人分开翻查,一左一右,已快接近他们的攻击范围,这范围控制的距离恰是要求最高的死点!只要在这范围中,就算是绝顶的高手,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躲避开攻击。 长刀用布裹着,劈出只有风声,隔着布就可以把人分做两半。 铁链长长的拖在 身后,几个极有经验的老捕头也分插在各组队伍中,就等着将人套上,留下活口。俱知杀人容易擒人难,这艰巨的任务,非这些老底子的家伙不可。 而埋伏的显然还不止如此,他们都是经过无数次的训练,配合那空中悬挂的“铁笼”,做到一击致胜! 只等时机了。 女子带着六个挎刀的公差,匆匆赶回衙门,放尸体的地方就在西角,那儿至少有四十多个衙役,十几个老捕头,要说有人能进去查看尸体或是毁灭证据,那也不是办不到,武林中的绝顶高手是不会在乎这几十个人的。这案子要真是有关于他们的,不关是哪一方,都是有这个能力。她心里希望今晚就有人来,这样就可以通过来人查出一点线索。 一片狼藉,此处要是不知道的人进来,还会误以为是东郊的垃圾场。两扇顶厚的门已被砸的粉碎,门外的地上全是木片,四扇窗面子都倒在外面,里面的一根柱子斜了,靠着梁木的力量未倒下,四散的铁柱,有半圈是被利器砍断的,切口平整,这铁柱有两根手指般粗,就是用厚背大砍刀加上两百石的单臂恐怕也不会砍出如此平滑的切面。几十截铁链子断碎在厅里,两柄光溜溜的刀身平躺着,握手不知去了哪里。几十个衙门的人垂着头站在屋外,一双双惭愧的眼睛看着女子。 “来了多少人?” “两个。” “看清楚人了吗?” “蒙着面,一个是女的,年纪在二十左右,用的是短剑。一个男的年纪不清楚,身子略矮胖,用长剑,那把剑应该有名,很锋利,是背着的,除了这把剑,还背着长条的包裹。” “没看出使的武功?” “女的用的散手剑,功力扎实,身手矫健,算是一般,那男的却实在厉害,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剑客,一剑出来,几个兄弟的招式都被打断了,那女的本被铁笼罩住,也是被他砍救出来的。” “这男子使的什么招数?” “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 “太,太快了。” “行了,我知道了。” “他们好象是来查看尸体的。” 查看尸体?那就不是行凶一边的人了。 女子转身而去。 第二十四章 江南苏家(中) “小纪哥哥,他,他又欺负我了,呜呜,你带我走吧,带我走,好吗?我受不了了,只有你能带我走,我相信你。你能保护我的,对吗?” “我,我不能。这……” 晨春沐雨林若女,远亭画镜人孤行。 纪白负手而立于亭中,自梦醒后就一直呆在此处,未觉时光变化,细细分辨却难明真幻。雨水沿亭檐滴落,雨幕散出烟气,烟气氤氲。纪白犹自看着那烟气中,自己幻化出的楼阁。 “纪公子,有您的信。”苏家老仆苏谨撑着伞,安静的站在亭外。 纪白接过信,信封上只写了他的名字,问道:“送信的人呢?” “信到就离开了。” 他点了点头,展信一览。 “大师姑已动身,速来,天水药铺。”落款,赵燕。 纪白将信收了,对苏谨道:“和小姐说声,我晚上回来。” 走出苏家,沿街挑了副芝麻大饼,就着一碗白水吃下,赶到天水药铺,赵燕一个人在药铺的檐下避雨,见他来了,招了招手再转入里间,纪白走到药铺前她已拿了一把伞出来,撑开道:“走吧,大师姑怕是已要动手了。” 纪白道:“来了多少人,你确定她会现在动手?” 赵燕道:“我见时就她一人,可能还约了帮手,我们前去不管成与不成,都该小心些,最好别和大师姑冲突。” 纪白道:“事不由人,去了再说。” 雨中行人不多,却不好就这么展开轻功,徐徐而进,来到张太云家时,四街响起叫喊,显然媚婆娘已动手了。两人一望,分开而动,纪白沿着围墙蹿向院后,赵燕从大开的门里奔入。进去时屋里已躺倒四人,三男一女,来不及察看,转入里间,地上断断续续洒了一路血迹,赵燕轻皱眉,跟着血迹走,来到一间书房,只见书架旁一幅古画被撕去大半,露出一个空洞,墙里的暗格已被人破坏,难道东西给拿走了? 赵燕转出时听见后院传出声音,来不及看路,跃上屋顶赶去。 过了屋,还未见着人影,赵燕脚步不变,直接翻出院墙。纪白正在院外四丈处与三个蒙面的男子动手,长剑挥动,被他阻在身前的其中一个男子手中一柄普通钢刀只剩半截。另一个男子使的双手判官笔,功夫跳不出头,只有招架纪白难以想象来去的藏犀剑,神情狼狈之极。第三个男子空手,绕着他们的打斗而走,几次要飞身而去都被纪白的剑逼退。 赵燕略一细量,道:“东西被拿走了!我大师姑呢?” 纪白以一敌三,却游刃有余,慢慢的道:“我追来时她已去远,只留下他们三个。” 赵燕道:“纪少侠,算了,就算追到大师姑,我也实在不知如何面对她。” 纪白说停就停,收剑一纵来到赵燕身前,道:“那好吧,这件事就到这里为止。” 被他拦阻的三人如蒙大赦飞奔而去,赵燕一直看着他们的身影成了淡淡的黑点,笑道:“麻烦你了,日后我再登门道谢。”她撑开手中一直拿着的伞,转身而走,走不远回头问道:“你还住在苏家,打算住多久?” 纪白道:“我三月初三有约,没几日就要走的。” 赵燕听了这话一愣,不经意间停下脚步,看着纪白,神情迷惑的问道:“三月初三?” 纪白点了点头,道:“金陵剑会。” 风不断的吹来林叶芬香,纪白悠悠靠在一棵老树旁,闭着眼睛,偶尔鼻子抽动,久久似沉入林间雾色。 一声叹息,纪白苦笑着站起身,喃喃的道:“还是跟去看看吧,无论如何,都是江湖中人。” 江湖,江湖。 纪白学剑,却也入了江湖。 回想童年,为了学武,亲母付出的何其恐怖!为了学武,他连失散多年的父亲也无法安其膝下以做孝顺。学武,只为心中那一剑的风采。 孤身往林外跑,路上不断的查探,在经过东街有名的张家酒坊时,他见到一队行色匆匆的差役,急忙蹑在其后,跟了长长的十几里路,到了一个小山口,这地方他走过一次,却不知道什么地名,只记的里面有个老树林。纪白跟着他们走入林中,这里的树木高的可怕,密密麻麻的叶子连成一片把天都遮住了。走着,豁然光线明亮,前面竟被开垦出一块空地,低矮的三间木屋成品字型,此时周围已围上近百差役,有头有脸的捕快更是扎堆的站在人群中,纪白苦笑的摇了摇头,犹豫一下,跃上一棵树,蹲在粗壮的枝梁上,拨开挡在眼前的枝叶望去。 三间木屋俱是紧闭着门,几个差役在门外一丈处,不靠近,却拔出手中的钢刀,神情严肃。 才等不久,中间的屋子首先打开了门,一个穿着青衣空着双手的中年男子走出门外,随手关上门,面对众人,不惧不傲,朗声道:“在下秦先寓,在此居住三年,未有何不当之处,众位这是为何?” 纪白暗道:“这话说的水平不高。” “废话少说,让你们的人都出来,跟我们去衙门走一遭!”捕快倒是霸气十足。 “笑话,官差捉人,也要有理在先,蛮干就行得通吗?欺负平常人家罢了,难道我这里也由得你们放肆?” “给了你们时间,却还是执迷不悟,那就由不得我们毁屋再拿人了!” 两三句话,已无余地,那秦先寓冷笑着退靠在门边,纪白注意到他用左手食指轻轻的敲了两下木门,心道:“这显然是早有准备了,逃跑的计划就用这暗手语告诉给门内的人,不过,旁边的两个屋子却怎么得知呢?” 秦先寓靠着的那个屋子突然裂成四块,里面蹿出八条身影,其中两人冲向左边,六人冲向右边,秦先寓却独自站在那儿。 原来两边的屋子里并没有人。 十几个差役冲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那两个冲向左边的人还没动手,就被几十条长绳天女散花做了个大网一网缚住。六个冲向右边的人冲到人群中呐喊了片刻,砍到一圈围着的差役,也被十几个捕快一一擒下,只死了一人。 秦先寓却在左边两人被网住时动了起来,一动即是七丈,双手掌出若雷,带着沉闷的击打声,硬是从后面的包围圈冲了出去,本在前面面对他的众多差役捕快被自己人一挡,眼睁睁看着他远去。 纪白望去,纵是眼力超然,也只能看清个影子。秦先寓的人影本已接近林子,就几步可从林中逃脱,却见人群中跑出一个黄影,快极拦在了他前面,几手间将之擒下。纪白轻轻的道:“果然是她。” 一共九人,连死的那个一起被带到前面裂开的屋子前,黄影也变为一个美丽的女子,她站在一群差役及捕快中,神态威严,美丽的令人窒息的脸庞刚毅不带秀气,精芒内敛的双眸扫了一眼八人,再看向那死去的人,道:“是谁下重手杀死他的?”人群中走出一个汉子,手中一柄染血未净的钢刀垂着刀尖,低声说道:“是属下失手,在后心刺了他一刀。” “刺?刺是用来做什么的?”女子冷冷的问道。 “杀……” “你既然知道,却还是失手用了。”女子话仍是冰冷的,但神情却变了,双眉略展,本刚毅如杀场豪将的面容竟在瞬间平添了江南女子的一抹温情。叫人反应不及,身边几人明显看呆了,眼直直的忘了身份。女子一顿,也不在意,说道:“你在扬州衙门做了五年的捕快,捉拿过不少厉害的人物,这次就算了,以后得多注意!” 那汉子低着头一抱拳,道:“谢姑娘谅责!” 女子道:“这些人无一不是重要人犯,诸位大哥还请多担待些,这次的事牵连甚广,不容有失!” 眼瞅着他们就要带着八人离去,纪白却如没有发现一般,他一脸惊谔的表情,目光聚在那女子面容上不再移动。 “臭丫头,快放开老娘!”这不是媚婆娘吗? 这时被绑的结结实实,慌乱间发簪也掉了,长发披散一股子狼狈样。 女子冷冷的目光扫过她,道:“这些年你连同岁寒二老做的坏事可不少,本来躲在昆仑山上,我也奈何你们不得,如今却还要跑出来犯事,既然落在我的手里,难道还能放过你了?” 媚婆娘一颤,厉声说道:“我也是迫不得已!你知道他们的势力,他们要我做探子铺路,难道由的我拒绝吗?” “黄大人的叛逆之心,皇上早已清楚,这次御用宝物被盗之事机密泄露,黄大人派你等屠杀张太云全家带走宝物本是滴水不漏,连我追查此案近一年也未得到消息。可没想到黄大人的心腹是皇上安插的人,能够让我将你等一网打尽!”女子忽然惋惜的说道:“可惜,我是公门中人,你犯了事,我只有抓你去衙门,你既然和他们联系在一块,当然也想的到后果了,怨不得我。” 带上八人与那具死尸,众人走入林中。 女子走在最先,却神情不愉。 只听压带人犯的差役一声惊叫,转头看去,人群中一片剑光带动雨水飞快的移动,一个年青男子手持宝剑,挟着媚婆娘,在人群中宛如破浪般冲了过来。 他是纪白。 从树上跃下,用剑轻易的将压着媚婆娘的两个捕快点倒,未伤两人分毫,带着媚婆娘就走。 这十几个捕快武功不俗,却发觉十几人联手对付纪白,却没有一点优势,仿佛每个人都是自己面对着他的剑,无论什么角度,过来的一剑都是极快的攻入自己防御的薄弱点,不得不守,不得不退的一剑,如果是单独面对,还可想象,但是自己身边的同伴一样露出面对这一剑时的疲惫,好似这人有十几把剑,可以刺向十几个位置! 只有用惊世之剑来形容这人的剑法。 纪白单手挟着媚婆娘,不使出全力,冲不出包围,这一连十几招使的是他十年苦功,每一剑都是简单之极,却蕴藏了无数的经验,没有一剑浪费,凭着一手扎实高强的剑术,他顺利冲出人群,面对女子。 女子单手伸出,单手旁弯,迎他而来。他使出一招华山派的“有客迎门”却是普通的入门剑法第一式,江湖上但凡使剑的人谁都能模仿出的一招。可偏偏这一剑,直接刺在了女子的小腹,剑长手短,女子只觉的气门被巨力一撞,浑身发麻,一点力也使不出。纪白绕过女子奔去。 女子惊讶间低头看,只见小腹上的衣布连个裂缝都没有,暗道:“天下间竟有如此厉害的剑法!” 能刺穿石板的剑是快剑好剑,可把一柄能破百兵的宝剑刺在衣服上连个缝都不留,这剑可真是神了! 女子道:“你们带着要犯回衙门,好生看管,我去追他!” 雨渐停。 纪白带着媚婆娘跑出山,去扬州十里外的落花涧,一路跑过来,纵是内力不凡,身子硬实,也有点气急,半路上放下媚婆娘,只觉的一手软意消去,身上还带一阵脂粉香,心荡下暗骂自己怎么对这老婆子有感觉。解开捆绑的绳子,顺手拍开制住的穴道,也不去理她顾自坐在一边休息。 媚婆娘揉着身子,理顺穴道被制后酸麻的经脉,对他道:“你为什么救我?” 纪白苦笑道:“我……” “你为什么要救她?”是那女子追来了。 “我害死了她的老相好,这算是还她一命。” “你这等于是和我们公门对着干,难道不怕惹上官司?” “人在江湖,恩怨两清,我不在乎惹官司。” 媚婆娘见这女子似见到鬼一般,急着起身一跃而去。 纪白盯着女子,女子也盯着纪白,打肯定是打不过他了,那就只有让媚婆娘走,可她来是为什么? “这次我不与你计较,最近扬州的事特别多,我希望你今天就能离开扬州。” 纪白笑了笑,道:“我是称你赵姑娘呢,还是萧姑娘?” 女子也笑了,道:“原来你并不笨。” 纪白傻样子抓了抓头,笑道:“我看起来很笨吗?” 女子道:“一般见到你以后都会被你的样子欺骗,以为你是个很简单的人吧。” 纪白道:“我不是个简单的人吗?我觉的我很简单。” 女子道:“能用一招有客迎门打败我的人怎么会简单?” 纪白苦笑道:“我实在是不得以才出手的。” 女子道:“先别说这个,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纪白道:“你说了谎话,而我又知道了你说的是谎话,再多注意你一点,不难猜出你是谁。” 女子道:“你指的谎话,是哪个?” 纪白道:“你说你是苦心派的,可是,苦心派的人我刚巧认识,现今苦心派只有一个半门人。” 女子道:“怎么会是一个半?” 纪白道:“一个是苏家的葛姥姥,一个是苏小妹,苏小妹只学了苦心派的武功却未入门,所以我算她半个。” 女子道:“原来她是苦心派的,我以为苦心派是现今江湖最神秘的三大帮派之一,没想到你却了解。” 纪白道:“这本是秘密,可是这又不算是秘密,因为葛姥姥已经不在乎江湖上是否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女子点了点头道:“所以你会如此容易的说出来。可是,你又怎么猜到我是谁的?” 纪白笑道:“我想,你之所以偷袭我,是因为你认为我杀死了张太云,怀疑我是那个黄大人的人。可见了我的功夫又知不敌,于是假意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再借机和我熟悉套问我的身份。而媚婆娘会在你偷袭失败后动手杀你,也是因为她知道你必定会对她不利,你的那个借口实在很烂!世上女子会极高超的近身搏击功夫,又能使易容术,还对案件十分感兴趣,这要是想不到你的身上,恐怕我就不正常了。” 女子嫣然一笑。 “我说的对吗?你毕竟不是下五门中人,骗术并不高明,而且,江湖上只有一个女神捕萧燕,所以,实在太容易猜了。” “你这算是夸我呢?还是损我?” “我哪敢!我不怕你通缉我呀!” “还说!你刚还救走一个要犯!” “哎,不是常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 萧燕眉略横,显出一股子干练,“不管怎么样,你别再管扬州的事了!” 纪白苦笑,摇了摇头道:“别的事,我想管也管不了,可是,苏家的事,却非得我来管。” 萧燕高傲的道:“难道有我在,还能有人耍的出阴谋诡计?这两天我已看出些端倪,你不用担心苏家!” 纪白沉默了片刻,轻轻的问道:“你说,你能阻止,少爷要做的事吗?” 萧燕听了这话,整个人震住了。 第二十五章 江南苏家(下) 我说老黄,半夜里练什么腿功,还不如去找个姑娘呢,杨三姐今晚不是休息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旦轮到休息,那价钱就是一翻,我这点钱哪能花的起。 说书先生常说,小姐公子,花儿香,金子洒,人家姑娘看上你了,会不给你便宜价? 那说书先生讲的是爱情,爱情你懂吗,那是公子小姐的玩意,像我们这样的人啊,找个母的,上了床,生个大胖娃就行了,嘿,我再做两年,回老家盖个房子小日子可以过的不错了。 老黄,瞧你那点出息,我们既然在苏家做护院,虽然是外园子的,不过这身份可也当的起人家一声公子了。 吹吧,天黑了梦吧,最近葛姥姥说,让大家当心点,你把酒口子捏紧些,出了事,那都是大家担的。 院外高大的树上黑影一闪,只留未风而动的树枝,两叶飘零。 老黄,老黄? 身后边走边练着腿功的老黄一声不响,已倒在地上。什么声音也没发出!这人回头看清的瞬间,只觉的脖子上一阵冰凉。 早晨的阳光消不去江南苏家的愁闷悲痛。纪白难得睡了一个舒服的觉,起来的时候发现院里安静的很,走到会客堂的时候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 与以往不同,高高在上坐着的不是苏小妹,她现在正坐在左边首位,低着头,轻轻的咬着手指。 主位上,坐着的是一个穿着朴素,年高体弱的老妇,雪白的银丝盘绕,一支碧绿的玉簪横穿,右手拄着一根两指粗细的竹拐,脚上是一双简单的黑色布鞋。老妇的嗓子哑的如沙石相磨,声音不响,众人需要凝神细听才可,“纪公子呢?” 苏小妹揉捏着食指,道:“去吃饭了,不一会儿就来。” 老妇神态安详,微微点头,道:“四处暗堂的人都回来了吗?” 苏小妹转向下首一个老者,道:“徐叔,你什么时候通知的?” 那被叫做徐叔的老者一脸忧虑,口中说道:“五更天,东西暗堂已经全部回庄,南北稍后就到。” 老妇又问:“五当斋的颜子卿来了没有?” 苏小妹对面首位空着,下位是一个瘦弱的老者,身穿一席青衫,花白的胡须长及胸,双手放在靠手上,身子无力的软靠在椅背,面上老年斑挺厉害,唇是紫酱色,唯一有精神的,是一双鹰目,转目间神光凝练。他的声音比起老妇也不遑多让,道:“顶上颜子卿天下第一打手的名号,来了也叫他吃老夫一掌!” 苏小妹听了赶紧说道:“吴大叔,若我们真的与五当斋对上,拼出死活,那暗地里使坏的人不是得意的很?” 吴大叔重重的“哼”了一声。 众人也不像是商议,倒像是在为那主位上的老妇解疑,一问一答,已过了半个上午。 纪白背着剑,施施然走进会客堂。堂内众人一时恭请,一时客套,将原本烦愁的气氛一扫而空。 苏小妹拉着纪白硬推他坐到对面的首位,而几位长者竟没表现出一丝不满,纪白略一犹豫,便也坐下不多客气。 “徐前辈,吴前辈,一别多年,纪白十分想念二位。”他微微挪动身子,打着恭手。 “纪少侠,不用客气,听小妹说,如今你的剑法已是独步武林,当真是可喜可贺!” “前辈谬赞,纪白不敢领受。” 吴大叔一笑,不再言语。 纪白看向老妇,而老妇也在看他。“纪公子,对于近来的事,可有看法?” 纪白道:“不知胡老夫人指的,是哪一件?” 胡老夫人道:“无忘禅师身死,武盛镖局旁的血案,还有昨夜本庄两名护院惨遭毒手,纪公子都已了解,可是对其中的关联有所明白?” 纪白苦笑道:“五当斋的当家米唐算是我的结拜大哥,这些年来常有来往,相交也有十年了。那武盛镖局旁死去的十多人,已查明身份,就是五当斋来的,若他们言明了结恩怨,我是不好干涉。无忘禅师的死,目前仍是不太明了,恐怕整个扬州武林都在观望。而昨夜两位贵庄朋友身死,只怕凶手一时难查。” 苏小妹先是不满意的撅起嘴,瞪了他一眼。胡老夫人一笑,注视良久,道:“纪公子既怕麻烦,又何必一直呆在苏家?” 苏小妹听了,娇声喊道:“奶奶!” 纪白苦笑道:“胡老夫人高明,晚辈汗颜,如今明知是谁打这苏家主意,可是却无可奈何。” 就在江南苏家召开大会,共商眼前局面,以图化解的时候。在金陵最有名却不是最大的花楼里,一个俊美的不似人间应有的年轻公子正靠在床头,左手拿着盛满了女儿红的酒杯,右手把玩着一只玉足,口中抿着酒味,放荡的吟道:“长干吴儿女,眉目艳新月。屐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 “呵呵,少爷,别,别挠了。” “红尘,比身材相貌红歌与你不相上下,可比起你的小脚,她却是差的远了。” “可是人家的歌声比不过她呀。” “歌?她的歌,也差的远。” 红尘听不懂,怎么金陵最甜最美的歌声,会被他说“差的远”,有谁唱的能比红尘的歌还好听? 红尘双眼水灵灵的看着少爷,他是如此哀伤,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玉足,把玩间,眼神渐渐迷离。 敲门声传来。红尘轻轻缩起脚,踩着床脚边一对墨绿粉鞋,走去开了门。 “少爷,一切已办妥。” “莺姨呢?” “还在扬州。” “哦?有什么纰漏?” “纪公子住在苏家已经好几天了。” “颜子卿有没有动身?” “晚上应该就到了。” “公慈,你看这金陵还有哪些地方我没去玩过?” “少爷,好玩的地方,这几天,你都已去过了。” “公慈啊,还有一个地方,我没去。” “什么地方?” “苏家的老家将吴飞鱼的侄子不是在这里开了一家镖局嘛。” “那我给您去安排。” “不急,等关中六义要找上苏家的时候我再去,这里消息一天就能到。”他怪异的笑了两声。“我倒要看看,谁能阻止我?就算他们都心知肚明,又能奈我何?” “只是纪公子一个人夹在其中,万一伤到了他……” “晚上东街有灯会,你就不用安排了,我和红尘走着去玩。” “是。” 扬州冰雪柳酥馆,常望雪驻守在门边,看着过往行人。身边走出来一个轻浮的年轻人,他拍着常望雪的肩膀道:“我走了,你真要做最后一人?” 常望雪笑了笑,道:“总得有人留下不是吗?” 年轻人道:“颜子卿真的会来?” 常望雪笑容一逝,轻轻的道:“今天晚上之前,一定会到。” 年轻人看着他,出于一种敬畏,说道:“现在苏家自身难保,恐怕没有人能帮你。” 常望雪淡然道:“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 “听说,女神捕就等着你找上颜子卿。” “对于我来说,只要报了仇,什么也无所谓。” 苏家外围最后一人,常望雪,依然凝望着街的远端,等着早已注定的结果。 “吴老,望雪不愿回来。” “颜子卿既然要来,这个机会,他是绝不会放过的。” 第二十六章 三步一杀 扬州冰雪柳酥馆在一条三百步可尽的小街上。街的北面通一处市集,街的南面座落着辉煌不可一世的江南苏家。街上摊铺简单之极,杂货,酒茶,小吃,冰雪柳酥馆就是卖糕点的,米,布匹,药,却没一家。故而平日里街上人不多,冷清安宁。 此时夜色初至,明月东升,云海乌黑,照理街上本应无人。 一家打烊杂货铺门前摆着一张低矮的小木椅,一个壮实的汉子手捏瓜子一粒一粒悠闲的扔进嘴里,不见吐壳只进未出,粗鄙的样貌不敢恭维,却不知为何有这般雅兴在此吞瓜子。在杂货铺的对面是一间简陋的门面,白日里卖些茶水,夜里一家两口房中事不足为外人道。往日这个时候还有些微灯星火透缝而出,今夜却黑不见物,隐约有个老者靠在门上闭眼假寐,月光被掩,平白增上一丝诡异。远处星星两两,街边少说有十来个人。 微风不歇,凉意似雪。 整条长街,唯一大亮着灯光,敞开着门面,是这家冰雪柳酥馆。 冰雪柳酥馆是江南苏家坐北暗堂。 东南西北四堂的人早已被召回庄。 只余一人。 常望雪。 他身穿一席黑色长衫,站在柜台前专心致志的拨打着算盘。夜里安静,“啪啪”声断断续续清晰可闻。 北暗堂,常望雪。 打更的迟迟未来。 这街上十多人,却不见喧哗。 忽然,一匹烈马自城门外疾奔而来! 城门不知何时开启,这夜里,是什么人能够让一城之门独开? 烈马转眼已到街心。 常望雪拇指按在十一档梁下最后一枚算珠上,正准备抹上。 烈马通体乌黑,额头有些杂土色,四足左右轻踏,似有无穷的力量欲待奔腾。一只有力,格外粗壮的手牵在缰绳上,将它的活力深深的压了下去。 停时,街心空荡。 马才喘息,常望雪已在前方。 灯光越门而出,他半边脸带笑,明亮苍白,另半边却阴冷无情,昏暗无色。 烈马上端坐着一名玄衣男子,右边手臂处,长长的袖子随风而动,他仅有的一手操着缰绳,稳坐马上,双眼定定看着常望雪,不见所思。 就在常望雪出现街心的时候,壮实的汉子将手中的瓜子扣了一颗在手指间,隐约间朝着他的眉心。周围十数双眼睛宛如荒野上的狼目,凶光十射。常望雪丝毫没有担心惧怕,平静的看着玄衣男子。 随手一摆,马儿又躁动了起来。周围十几人立即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玄衣男子收回手,轻轻的摸了摸马头,口中道:“好重的杀气。” 常望雪慢慢的向他走去,直走到距离马头只有一丈处,马又躁动起来,方才停下,道:“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玄衣男子面无表情,平静的说道:“你既然一个人等在此地,我又怎会以多欺少,两年的时间,你的武功应该进步不少。” 常望雪道:“仇恨,让我可以忘却一切。这一天比我预料的来的快了一些。两年前,我得罪五当斋,你单身只剑冲入我家中,杀我全家三十二人,我曾立誓,此生将再无快乐可言,所有的痛苦都将为我功力,打败你,替家人报仇,是我活着的目的,常望雪现在只是一柄剑,一柄血剑,若不染血,宁为千断。” 玄衣男子深吸一口气,叹道:“如此,我们就一招定输赢。” 常望雪忽然一笑,此时灯光已在身后,满面昏暗,只听他道:“多谢!两年,我恰恰只练成一剑。” 玄衣男子大笑起来,说道:“若是旁人听了只怕不信,可我颜子卿相信,这足足用了两年时间练就的一剑,定是不同凡响,惊世骇俗之绝剑!” 常望雪似略有所思,叹道:“可惜,这两年来,我身边一同浴血的战友好兄弟,却没一个相信。” 玄衣男子拍了拍马颈,翻身下马,对着身后不远处一人指了指,那人飞快的跑了来将马牵到一边。玄衣男子回首一笑,道:“可惜,你很快就将死在唯一相信你的人的剑下。” 常望雪一个转手,只见手中已提着一柄古鞘长剑,剑有三尺六寸,剑柄绕着蓝色蚕布,从绕的圈线来看,显然缠绕时十分的专心,每一圈交叠相差处俱是一模一样。 玄衣男子的目光随着常望雪提出配剑,一瞬间变的尖锐无匹,直直盯着长剑从上自下观察,最后目光一凝,落在剑柄处。 “观剑而知用剑人剑法之大概。” 常望雪道:“不错,请亮剑!” 玄衣男子道:“我的剑留在五当斋并未带来。” 常望雪一愣。 玄衣男子没有一丝尴尬,继续说道:“若我带剑而来,只怕江南苏家血流成河。” 一人忽然跃到玄衣男子身边,躬身平举双手正捧一柄长剑,说道:“请用属下配剑。” 玄衣男子不接长剑,反而看向常望雪。 常望雪道:“你的剑我已看到。” 玄衣男子对那人道:“还不退下!” 那人收剑回到一边。 常望雪退后一步,缓缓拔出长剑。 这时,周围屋顶突然出现许多捕快。萧燕不知何时已站在两人左边的屋顶,轻轻跃下,道:“江湖仇杀,杀人者本捕头责无旁贷将拘捕归案!” 玄衣男子,常望雪相视一笑,望雪轻道:“请女神捕高抬贵手,常望雪与颜子卿只是夜间比剑,何谓仇杀?” 萧燕沉声道:“若无死伤,我自然不会多事。” 玄衣男子道:“或伤无死。” 常望雪点头道:“或伤无死!” 音犹在,玄衣男子已变成了一柄出鞘利剑,周围一丈之地平白刮起一道旋风,他伸指一点,一道及可瞧见的气剑冲向常望雪左肩。 “六年前我曾与颜子卿比剑,那时他的剑法杀气太重,招式不够大气,缺了三分灵韵,现在看来,这五年似乎进展不多。” “天天在江湖恩怨利益中仇杀的人,如何能够将剑法有效的提高起来,又有多少人能像你浪迹江湖,苦中一心,全以剑术为生呢?” 远处的街角靠着两人,夜色下难以看清两人容貌身形,这两者早已来到,此时轻轻交谈,未打扰战局分毫。 “你是来看颜子卿的?” “以米大哥和我的关系,我又如何能放心他这个座下第一打手?” “可我却是来帮常望雪的。” “不论谁输谁赢,你可以放心,颜子卿是个有担当的人,言出必行。” “你的口气,似乎常望雪输定了?” “在他未出剑前,一切都不好说。” “我与望雪相交三年,看着他家破人亡,如果不是他硬要自己报仇,只怕我已找上颜子卿了。” “还好你未找上他,不然,我岂不是左右为难?” “哈哈,现在,终于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吧!” “哈哈。” 常望雪出剑了。 险险避过五道指剑,常望雪身受四处轻伤,身法不乱,脚步依然矫健,手碗转动间,长剑出鞘。 颜子卿身边锐气顿失。 常望雪三步距离,剑出人进,直线如鬼影飘忽,一闪即至,待看清时,剑已在颜子卿右肩上。 洞穿! 颜子卿不无愕然,呆呆的问道:“这是什么剑法?” “三步一杀!” 望雪收剑。 血射。 “可是荆坷刺秦时所用的三步一杀?” “无奈秦舞阳胆弱,荆坷一人展卷拔匕,未尽其功。” “好剑,当之无愧为绝代杀剑,古往今来,刺杀中的王剑非此莫属。我这一招六道梅花只差最后一招杀招,相信我杀招一出,你也无可抵挡,天命如此!你忍我五剑,只为进 我三步可出此剑,呵!剑法固然绝杀,人亦是不弱于剑。颜某无憾!” “多谢!” 颜子卿看了看常望雪,惨然一笑,对四周的五当斋部属略一挥手。那些人却不敢置信,俱向他奔来。只见颜子卿大喝一声,豪勇的拔身而起,手指一挥,剑气割喉而过,血洒长天。 黑暗中那人不禁动容,叹道:“颜子卿,我还是小瞧了你。” 另一个人戚戚然道:“江湖中人,本该如此,恩仇一笑,言出必行。” “可悲,颜子卿若是带剑而来,恐怕结局就不是如此了。” 常望雪转身面对萧燕,疲倦的道:“或伤无死,夜间比剑,女神捕还有何话说?” “佩服!”萧燕冷冷的吐出两个字,走了。 第二十七章 寻仇 一 你要去管苏家的事?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多少人? 就算你是女神捕,是皇上亲点的当朝御女,四品带刀护卫! 你也不能就这么草草的毁了我的前程! 王忠书坐在轿子里,心头的火越烧越旺。 “落石村到了,再过去两里地,就是金陵。” “停轿!”王忠书喊了一声。 先喝三碗凉茶,平息一下心头的火气。 一匹快马迎面从小道上急奔而来,马上之人动作简练,一个翻身跳落在地,前跑几步来到王盅书面前,上报说道:“和少爷联系上了,三个时辰后在明华苑中厅欢宴!” 欢宴?他居然还有这个心思!这等闲情! 江南一带的大官小吏天天是顶着脑袋过日子,你说你要对付人家为什么把我们大家伙也一起拖进来? 王忠书想不通,只有烦躁的坐进轿子,继续上路…… 苏家门外的街上,萧燕就如某人般烦躁,她来回疾走,一干手下差役谁也不做声,街上正往这儿走来七人。 关中六义与金扇书生面色深沉,一行人似带着火气,向着苏家走来。 “各位这是为何而来?”萧燕问。 六义老大陈虎上下打量她,看她一身公门衣着,道:“这位可是女神捕萧大人?” “不敢,正是萧燕。” 老四马韧杰火爆脾气,愤怒的道:“苏家害死了无忘禅师,我们是来讨还公道的!” 老二钟伟怕老四得罪萧燕,忙说:“咱们关中六义,行走江湖无非义字当头,无忘禅师曾是行侠仗义的好汉,也救过我等性命,只需苏家交代清楚,我等不会把事情闹大,绝不给萧大人麻烦。” 萧燕道:“另一位?” “金扇书生魏仁。”他乃风流之辈,见萧燕气质清丽,活力动人,干练精明,心中不由产生爱慕之意,微笑如风。 萧燕道:“你也是来寻仇的?” “若要这么说,也可,在下与六义同心,只需苏家给个交代。” “愚不可及!”萧燕气愤的想,故作傲慢,她道:“无忘禅师的死因,我们都还在调查,你们凭什么说是苏家所为?” 马韧杰忍不住手指着苏家的大匾,嚷了起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苏家的绝学可都明明白白留在无忘禅师的身上,他们还真当咱们江湖上混的人都瞎了眼?看不出他们这些卑鄙的勾当?表面上讲的江湖正义,背地里暗杀江湖宿老!人家无忘禅师可已经是向佛的人了,还下的了手,奶奶的,还有良心没有?” 萧燕被冲的愣了一愣,暗道,这江湖上的传闻果然如实,他“少爷”还真是了得。 “来来来。王大人,我可等了你好久。”他靠在一身淡红薄衫的红尘身上,手中把玩着琥珀酒杯,双腿写意的搭在一个绝美容颜与红尘不相上下的女子腿上,这女子双手轻捶,粉面带笑,似以这般作为感到幸福。 “王忠书见过少爷!” “王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家都在这里好好的喝酒,你干什么这么客气呢,来,坐下喝酒。”在少爷对面的一位,年在中旬,神态安详,一身官装,左右靠着俾侍。这人是金陵知府侯百山。 “候大人,晚生一路快马加鞭,未想还是迟了,这里先罚酒三杯。”王忠书紧张的要命,汗水把脖子上的衣布都润湿了。 这侯大人与他有些过节,早年要不是他的几个朝中朋友帮忙,恐怕连现在的官位都保不住。论起背后的人脉,候大人这个知府的话可比同为知府的他要重的多了。这次相遇,说什么都得多给些面子,让侯大人心里舒服,以后朝中见了,也好相处。 侯百山淡淡的笑道:“好酒量。连罚酒都喝的如此痛快,王大人可真是海量呐!” 王忠书干笑两声。 少爷一直看着两人,忽而纵声大笑,饮了杯中酒,道:“王大人,时候迟了,想你赶了这么久的路,当是饿了,快些吃吧。” 三人不轻不重的一边闲扯,一边用食,几碟精致的小菜吃完,王忠书见少爷依然喝着酒与身边的两女调笑,心中有些急,坐不住了。 “少爷,这回,可真是闹心的事,我不太懂江湖上的事,少爷交代的,我都尽力去做了。可偏偏萧燕还死管着苏家的事不放手,这可真的不能怪我啊!我是真的乐意去看那些江湖草莽拼的你死我活,苏家平日里清高的很,就连我这个扬州知府,他们也是爱理不理,着实恼人。那天晚上,去围了苏家与五当斋的人,这事可是萧燕的主意,也是她亲自带的人,论官职,处理江湖上的事情,我可得听她的,她一日在扬州,我对扬州这些江湖草莽就一日没有办法。” 少爷面带微笑,听着,点了点头。 侯百山这时说道:“少爷早已经通知了六扇门统领,萧燕在扬州呆不了几日。王大人,这点事就把你急成这样,注意官威呀。” 一番话把王忠书说的当真怒也不是,忍也不是。尴尬的处在那儿,好半天借着喝了几口酒,回过劲来说:“萧燕一走,我就撤掉所有的人,让苏家自己去面对那些江湖草莽……” “砰”少爷猛的一拍桌子,怒视着他。 王忠书呆在那儿,连候百山也惊的洒出不少杯中酒水。 “江湖草莽?我也是江湖中人,王大人你的意思是瞧不起我吗?”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酒后胡言,少爷可千万不能当真啊!”吓的王忠书身子一颤,双膝着地,跪到就拜,连“下官”都喊了出来。 只见少爷俊美无伦的脸庞忽然一笑,伸手虚托,王忠书只觉一阵大力将自己扶了起来。 “王大人可真会开玩笑。来,喝酒……” 王忠书不敢再说话,只是喝酒,很快就醉了。 派人送走之后,少爷依然喝酒与两女调笑。 侯百山低声说:“关于金陵剑会的事?” 少爷扬起头,看着火烛残影,未响。 侯百山轻轻的说:“帖子是都发出去了。可您吩咐的那些人,都还没有回音。” 还没有回音? 南宫叔叔在大漠带着铁树历练,这些年倒是有些书信联系,看南宫叔叔的口气,似乎不想回来了。 慕容叔叔闭关悟出了新的天下无双剑法,更注重与万花楼的老板苏小的生活。 星痕叔与小小姨已经正式退隐江湖了。 不群叔还在杀人。 段叔叔又要忙武功院的事又要忙华山的事,还得主持每年的武林大会,弟弟段初阳十三岁还粘着他。 爹的死,无疑对每个人都是种打击。 继续在江湖飘荡,也已经是我们这一辈的宿命了。 “那就真的可惜了。这次金陵剑会,会出一个天下第一剑。办的好,天下武林,万千江湖,你的名字就会永远的留在其中。” 侯百山哈哈大笑,举杯敬酒。 …… “怎么会,这么像?”冬难挽在苏家旁屋的顶上喝着一葫芦里的烈酒,问一旁的纪白。 纪白摇了摇头,苦笑道:“按他的脾气,要出大事。” 冬难挽道:“不如让萧燕躲远一点?” “开什么玩笑,她绝不答应,何况,这事还没发生。” “真要遇到了,小玉怎么办?” 纪白不说,他唯一一个深藏在心里的想法,他甚至不敢去想。 在金陵的老庄边上的小街,红尘挽着少爷,脸上露出一丝伤感。 “怎么了?美人儿,有什么事让你不开心。” “等剑会结束,你是不是要走呢?” “当然了。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去做。” “可人家舍不得你走,能不能,让我跟着你?” “呵呵,傻丫头,我会回来看你的。 ” 伤感依然。 这是一个诱惑人的地方。 李太白在这里花完了所有的钱,呆着,犹自不肯走呢。 他心里默默的想,身后的一行人,如这街道,安静。 夜里容易起思疑。 他就喜欢在这样的夜,独自想着心事。 哪怕,身边有再多的人。 却没有,可以,来打搅他。 卖水果的看这样的俊美公子,搂着漂亮姑娘,想上前来卖些水果。一边立即出现黑衣大汉,或背着,或挂着,或提着,明晃晃,露着的利器,吓的老实人家立马缩了回去。 “这么多人跟着,怕是没有人敢来惹你呢。” “知道吗?江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儿。” “呵呵,明明的江南人,还说话带着儿啊儿啊的,你故意惹我笑。” “谁让你笑起来美呀。” 还有什么,比在这样的夜里,和美丽的可人儿,说着情话,更甜蜜的。 老庄不远的地方,一个角落,两个身穿白衣的婆娘跪在一个躺着的人身边,低头哭泣。 声音传的好远,好远。 去看看。 少爷说完,就有四个人跑了过去。 才一会儿,那四个人回来说,那儿死了个老头,挺有名的,是善良的行医人,还是佛家中人。 四个手下笨口笨舌,说不明白。 红尘不理,要快回去洗澡。 少爷却停了脚步,远望角落。 佛医。 是他吗? 走去。 是他。 他干瘦的身躯横陈在那儿,样子与十多年前略有变化,主要是脸上矮揍的挺凶,青一块紫一块,叫人看的可怜。 红尘扭头不忍看,口中说:“吓死人哩。” 少爷的手一松,放开了她,对跟着的宋公慈道:“送红尘小姐回去。” 他到邻对面的酒铺坐下,唤来小二,下了酒,下了菜,让手下把两个婆娘叫过来问话。 好半天问清楚了。 是他,佛渡神医。 行了几十年的医,看了几十年的病,最后叫一个自己救活的无赖给打死了。 老庄的三儿子得了重病,没人敢医,眼瞧着就要咽气,他在,他医了。 救是救活了,可为了救他,把他的双腿给切了下来。 这可恶的东西不谢佛渡神医,反叫庄丁把他活活打死。 尸体没人收,就扔在角落里。 “侯大人怎么看这事?” 还能怎么看。这老庄的主人有名的霸道,朝里有人,江湖中有人,谁也惹不得,侯大人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佛渡神医的尸体还会扔在那儿? 江湖上到是来了不少人。想收尸,想报仇,可几个晚上闹下来,最后又没声息了。 有句话说,世界有多大,江湖就有多大。 这么大的江湖,有几个知道这里的事。 少爷不知道,可他碰到了。 所有人都屏息不响,甚至有几个老跟班退的远远的。 为什么? 少爷发火了。 少爷习惯在平静中突然发火。 他一边吃着菜,一边喝着酒,问问这个,问问那个,最后让两个婆娘走,这两婆娘以前受过佛渡神医的恩惠,现在又受了少爷的恩惠。少爷出手是两万两纹银,一人一万。 够吃喝一辈子了。 尸体我会安排人安葬,处理好通知你们,以后也好收拾。 少爷不停的笑。 笑的喘不过气来。 酒杯转着圈,筷子一根掉在地上,一根断了。 笑,继续笑,笑的桌子裂的数不清楚几块,笑的屋顶乱颤,笑到最后,整个酒铺塌了。 可没人敢动,任那些顶上的砸下来,硬是没人动过一分。 走。 去哪? 少爷脸一沉,双眼忽然变的血红。 “杀人。” “你们来做什么?” “有强盗啊!” “杀人了!” 如果有人问那些老跟班,知道吗?少爷最喜欢做什么。 他们的回答肯定是,“杀人。” 我来讨债了。今天晚上,寸草不留,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得死! 二 为什么,我爹会死? 为什么,轩音会死? 为什么,你们不死? 第二十八章 一剑可挡百万雄 一个黑影安静的伏在树桠上,远望着江南苏家的灯火,一盏一盏,渐渐熄落。是的,就快了,该是行动的时候。 最后一个小屋的灯光一暗,他便要起身。突然,肩上一只宽大的手掌按住了他。 “朋友,回去告诉五当斋米当家,我纪白要在苏家呆上几日,让他放放手,别在这段时间为难他们。” 纪白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看不出杀意,可那黑影却是胆战心惊,听完见他收了手,忙不急飞身落下,一转眼跑远去了。纪白叹了口气,下树慢步走在街上。难得的风尘一卷一卷,他摸了摸肚子,转过街角,走进一间还未打烊的酒铺。 “客官要点什么?” “有鸡吃吗?” “有,热一热还鲜呢!” “白切吧,来点酱油。” “要什么酒?” “竹叶青。” “好嘞!” 不巧,关中六义走进了酒铺,一照面,老四马韧杰便板着脸,右手故意按在刀柄上,走到他桌边。 “请坐。” “不坐,咱们不是朋友。” “也不是敌人。”纪白笑着道。 “难说!听人讲,你护着苏家?” “我和苏家确有来往,看不惯一些不分是非的江湖朋友横来左右。” 老大陈虎听了这话,由得兄弟要酒,自己走了过来,一拍桌子,道:“江湖小辈,为何口出狂言?” 纪白猛一拔剑,“唰”,剑一出,六义都动了起来,可动作到了一半,却又停下。 剑,冷冷青锋,已架在陈虎略肥的脖子上。 纪白冷笑道:“江湖无岁,武林无辈。我敢这么说,自然有自己的本事。各位如果自凭本事说话,只要胜过我手中长剑,要我做什么都行,何必计较三言两语?” 老二钟伟忙道:“你先把剑挪开。” 马韧杰道:“有本事光明正大的较量,我们一对一的来!” 纪白冷笑一声,收剑,挺身,一按桌面,凌空一个旋身,长剑一划,弧向马韧杰。马韧杰只见剑光,走了十多年的江湖路,眼力也练到了火候,可电光火石,却没看清剑的来路。只见光不见剑,这要人怎么接? 刀是出了鞘,脖子也被剑给架住了。 陈虎摸了摸脖子,觉的上面还有点寒意,见老四和自己的待遇一样,心里暗叹自己看走了眼,在庙里见过对方的身法,应该留意才是,这回又栽了一次,可栽的不冤,人家确实是有真才实学。 “慢来,阁下剑法高明。我们关中六义一对一恐怕没人是你对手。” 纪白冷笑一声,道:“可以,你们尽管上。” 马韧杰一脸惭愧,羞愧的低着头,拉住大哥,道:“算了,咱们算是丢人丢到了家。还比什么?” 老二钟伟皱皱眉,道:“关中六义恩怨分明,苏家的场子若是叫这位朋友用两剑就给揭过,以后咱们如何都不能心安。这样,咱们六个人,也不伤他,只要他能与我们斗个平手,就当我们输了,以后再也不过问这事。” 陈虎点头道:“行!” 马韧杰又恢复了胆气,冲纪白嚷道:“你敢不敢接咱们六人的招儿!” 纪白接来掌柜拿的酒,灌了几口,一抹嘴,道:“有什么不敢的,早就说了,你们尽管上。” 陈虎往店外一闪,道:“出来打!” 纪白被六人围在中间,摆了个武当派的“小道迎剑”,双脚慢慢移动,转着身子。关中六义老大用判官笔,老二用掌,老三用棍,老四用长刀,老五用腿,老六用暗器。 六人配合起来,老大游走,老四的长刀硬砍,近对近,老二强入身,迫纪白长剑四角,如果被贴住,就已输了一半。老三的长棍站在中间位置,用点戳来攻。老五的腿只管扫下面,意图在扰。老六悠然站在最外,偶尔用铜钱镖甩几粒,若被其余五人拖住剑招,这暗器的作用就大了。 纪白与六人斗了三十几招,守的滴水不漏,剑锋净留给了老四的长刀。四十招时,老四的长刀被挑离手,老四的长刀一飞,老大的判官笔紧接着掉了一只。纪白的长剑猛一展路数,大杀四方,先断了老三的棍,接着不伤皮毛点住了老二老五的穴,再横身一剑,卷起满地铜钱镖,潇洒的一甩剑锋,铜钱镖像是逃难的苍蝇,嗡嗡的窜向老六,吓的老六就地一滚,屁股上中了一镖,没伤到要害,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待收剑,纪白回了酒铺,关中六义也没说什么,收拾了兵器,走了。 吃了白切鸡,喝了半壶酒,纪白悠悠叹出一口气,喃喃的道:“这狂傲的人还真不好扮弄。” 一个晚上就打发了关中六义,米唐那儿肯定会卖自己的面子,少爷的伎俩,本就不是糊弄五当斋的,米唐被逼的只有找苏家的麻烦,替死去的手下讨债,不然诺大的五当斋,这当家不给自己的弟兄报仇,又怎能服众?能拖几日就拖几日。等金陵剑会一开,江湖各方人士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苏家的局面自然会开朗起来。 而且,纪白心中有个深藏着的梦想。少爷有少爷的势力,如果自己在剑会上得了第一,那这个新的天下第一剑的金口一开,武林中人谁又会再缠着苏家不放呢? 天下第一剑。 嘿。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 站在街边。 淡淡的月光。 十载的记忆一一流现。 悟出了“无奈剑法”,是不是,有资格去争了? 如今自己将替换成那个曾经的崇拜。 就只这份激情,便让他觉的,此生无憾。 一弹剑锋,会尽天下英雄。 看看吧,到底谁在剑道上,走的更高,更远。 两天,苏家一下子平静了下来。晚上没有夜行人来光顾,白日里也没人在外叫嚣。 以为,风波就此过去。 第三日,夜,诸行不易。 夜行人按下一段细枝,冷酷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摸黑来到后院,三队巡院人一一走过,他翻入院角,绕过一处池塘,靠在秀石后看着巡院人的动向。一左一右,中间来回绕走。是传统的护院走法。他一个冲天式,整个人笔直,到了三丈处,斜斜掠去,飘忽的不似人力所及。轻轻,翻上屋顶。那三队巡院依然走动,却未发现,有人从他们的头顶掠过。 可是他刚落脚,眼前就是一道剑光。 弯腰,脚步一错。 剑光空空。 纪白收剑,惊叹一声。 好身手! 他盯着对方,默不出声。 “你是谁?” 他没回答。 纪白没出剑。 “无论你是谁,请你离开。有我在苏家,谁也不能来打扰!” 他嘴角若有若无的闪过一丝笑意,却带着明快的仇恨。 纪白捕捉到了,眼中是不可思议。 他闪电般的身影从纪白身边穿过,向着前院行去。 惊动了护院,数十个人影四面八方射来。 他轻灵的脚步不带火气,穿插在人影中。不时有人倒下。 纪白的剑一直跟着他,却不出杀招。 他毫不费力的闪躲,对周围的人一一下手,那些倒在地上的人都被点住了穴道。 点穴用的是内劲,对付人多,不是好手段,很耗内力。 他却信手拈来,丝毫没有犹豫。 “住手,我们找个地方谈谈!”纪白轻轻的说道。 “苏家没告诉你吗?哈哈,他们就是不安好心!” “你到底想怎么样?以前的事,就不能忘了吗?” “你可以忘记?”他的声音突然很冷。令纪白不由得一阵寒栗。 忘的了吗? 难挽也这样问过,就在常望雪与颜子卿一战的夜 晚。周蜜姐的死,天野大哥的死,孔秋寒的死,你真的忘的了吗? 忘的了,这个苏家高高在上的,罪魁祸首? 纪白觉的好冷。 难道,真的是,到了还债的时候。 一道剑光,从纪白的身侧射来,快的叫人吃惊。 夜行人冷哼一声,道:“三步一杀?” 常望雪出尘似的凝立,可是手中的长剑却断了一截,他却没有明白,自己的剑,是怎么断的。 他想动,却不能。他的穴道,也被点住了。 一股庞大的内力,在夜行人随手一挥间,涌向呆立的纪白。后者,没有一丝反应。 突然,一条雪白的人影,从天而降。 一根纤白的手指,轻轻的点在夜行人的身前。 没有触碰,可是似乎有无形的力量,在阻止着他继续动作。 冬难挽面如止水,轻轻的道:“无谓多伤人命,我们谈谈,好吗?” 夜行人冷冷的说道:“不行!”张开的手掌猛的一握,冬难挽只觉的手指似被捏住,有极带绵力的内劲卷住了自己的手指。天!他的武功,竟到了这般境界!夜行人飞快的出腿,踢住了他的穴道。紧接着长身而起,跃向一座小屋。小屋子没什么特别的,在苏家,可算是最为普通。可是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因为,这是苏家最威望的人所住的地方。 保护老夫人! 这时,却是悲伤的,所有的人,都已深深感到,这个魔鬼般的人影,竟然整个苏家,没有人能够阻挡的了他。 常望雪冷静的道:“前辈们,该是你们出来的时候了!” 十九个人影,骤然出现在小屋周围。 那夜行人冷冷一笑,说道:“江南苏家,十九豪杰。” “小辈,竟敢来苏家撒野!” 十九豪杰,在苏家是非常隐秘的。平时不见人影,可一直都暗中守护着苏家的重要人物,现在,他们就保护着苏家的精神领袖,胡老夫人! “一对十九,没有兴趣慢慢陪你们玩了!”夜行人背手而立,一瞬间变的极静,开始时的灵动敏捷此时已不复存在。他站在一边,看着院庭周围一个个冒出的黑衣人,冷冷的微笑。 比比人多吧。 又有许多人冲进苏家。 好大的场面。近百人围在了周围,里面就是小屋与守护着的十九豪杰。 一场撕杀,比所有人预料的更激烈。近百人几乎是拥住了十九豪杰,任凭对方如何叫骂,一点一点,慢慢,折磨着彼此。也许有自己人被对方砍下了一条手臂,可自己马上会将对方的手臂砍下来。这不是武林比斗,而是江湖拼杀! 苏小妹来的迟了些,女孩子出门,尤其是这样的深夜,通常都会比男人慢上一些。她来的时候,十九豪杰已不见了,只有密密麻麻的人头涌动。她被吓坏了,可她还是找到了纪白,眼光扫到对方的时候,她冷静的下来,似乎一下子有了一股力量充塞了她的身心。她奔到纪白身边,泪已止不住流了出来,看着纪白茫然、苍白的脸,随着对方的目光,她看到了夜行人。那如鬼魅如般站在场面,冷笑着,看着人群中的拼杀,似在欣赏般的男人。 “是他!他来了!”她忍不住惊喊。仿佛沉落水中,急切的拉住纪白的手,“纪哥哥!救救奶奶,我求求你,救救奶奶,救救我们苏家!” 纪白的声音变的有点模糊,但是可以听见他说:“他、他在这里。” “奶奶年纪大了,放过她吧,有什么可以冲着我来,我们苏家不能再经受这样的磨难了!”她见纪白慌张失措的样子,心都碎了。跳脚,甩手,她拔出手中的短剑,冲向夜行人。 “冲我来!别伤害我们苏家的人!” 夜行人冷笑着出手,半空中,苏小妹流着血的衣襟猎猎作声,漫漫轻舞。 纪白头脑一醒。猛悟!挥剑飞身,冲入人群。 但见,光芒四射,欲将星辰揉碎。身影如虎,似把山丘扑伏!无数的刀剑飞天,无数的人影流血,他人在黑潮中,上下游动,灵如鱼,矫若龙,剑随身走,无一招不是绝妙,处处尽在极端,只叫人见剑不见人,见光不见剑。数百群雄,拦不住,沾不牢,他纪白过处,就有人影倒下。 夜行人闭着眼,仰吸夜气,睁眼,夜空如洗,西风可见。 “小纪,你这般作为,可算的义气?” 一身不值入笔的衣裤,一副无可形容的样貌,纪白在半月影的屋檐下冷静的拭剑。良久,血落草地。他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杀了你的手下,真是抱歉。我说了,有我在苏家,谁也不能来打扰!” 夜行人道:“你对不起我,我不在意。可你这么做,对的起曾经对你好的周蜜?” “你已让苏家遭受了许多,难道,不能放过她这么一个年迈老妇?” “不可能!”他愤怒的双眼血红,“周蜜姐死去的容貌一直在我的脑海回荡!啸大哥这天神一般的男人就这么躺在破草屋里永远的沉眠!我流过泪,我发过誓,苏家得亡,胡老夫人得死!” “那你问问我的剑,我认的你这个兄弟,我的剑,不认得!” 夜行人一扯面巾,俊美的似仙人下凡的容貌现露,血红的双眼,歪曲的脸面,冷酷的唇线,无一不是凶魔的体现。他伸张无指,残忍的道:“休怪我下手毒辣,废了你一生的梦想!” “我的梦想,是成为天下第一剑,继承你爹的衣钵,传扬剑道的及至!天不亡我,定不会叫我死在你的手里!” 那么! 来吧! 第二十九章 恰如逝人笑 纪白的虎目在剑面印照下,射出神光,月清清淡淡,挂在李赖儿与他的头顶。 一决生死吗? 李赖儿闻着西风中的菊花味,那是自院后一块小园子里传来的,苏小妹亲手栽种的菊花朵朵芬芳,夜中不甘寂寞。 记的那个林中,你还是胆战心惊,不敢望我的少年。 依稀的回忆。 点点星光。 “哗啦”,李赖儿甩出了离神链。 离神诀可以让他无须提气聚力,链随心舞。 纪白的剑锋一斜,已挡住了链尖。 李赖儿舞的越快,离神链越是光鲜,已从暗黑变为血红。 犹如狂风般的链,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藏犀只射,射的是匹练光芒,纪白已在光芒中。 突然一静。 纪白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宝剑。 “咔”。剑折。 藏犀竟已断成三截。 纪白一笑。 反手一拨。 布飞,剑横于手,藏与鞘中。 黑色的剑柄。 黑色的剑鞘。 李天凡的佩剑! 李赖儿眯着眼,用手轻轻的摸着嘴角。 扬起一丝邪笑。 “李前辈的剑,十年来,我从未使过。自李前辈一逝,你把剑送我,我们好久没有好好聊过了。这些年我走东闯北,听到了你不少的传闻。赖儿,今日我出此剑,只为阻你的恶行,终有一天你会醒悟,江湖人,不该太过执着。” “笑话。你用我爹的剑来对付我,居然理直气壮。好兄弟,我处处手下留情,你却招招皆往要害,真不亏是我李赖儿的好兄弟。” 他说着,手一揭外衣,只见内里劲装三处伤痕,正向外渗出暗红的血色。 纪白出现了一丝犹豫,但很快就坚决的说:“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难道大开杀戒就能唤回逝者的英魂吗?” 李赖儿冷酷的笑着,慢慢的提手,将离神链拉直。 纪白深吸一口气,紧握住剑柄。 西风忽停。 一道剑光。 什么声音也没有。 李赖儿退了一步。 纪白原地而立。 李赖儿抬手细看,手腕处一道细痕。 纪白脚下一个踉跄。 纪白叹了口气。 雪白的剑身上,淡淡的流着一丝血迹。 “好厉害的内功。” 就在刚才一刹那。 李赖儿没用离神链,却用手挡了纪白如电闪而来的长剑。凭借霸道的离神诀,震伤了对方。 “现在,你可以让开了。” 他收起离神链,慢慢,慢慢的说。 血红的双眼! 纪白惨然一笑,无奈的看向,软倒在地,正望着他的苏小妹。 “难道你真要与我生死相搏?” 纪白不愿意。 可是…… 李赖儿转身,看着院角。那儿树影下,一个身影如幽灵般的飘来。刚硬飒爽的声音传来:“谁都不许动手,六扇门萧燕在此!” 李赖儿冷哼一声,“找死”。他飞身扑上。蓦然一愣。只见人影清晰,这…… 只听纪白又是一声叹息。 冬难挽撑开穴道,勉强坐起,哀伤的看着愣住神的李赖儿。 萧燕看着眼前这个绝美的男子,对方正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自己。 “你,你就是萧燕?” 她点了点头。 脸上冷傲,刚硬的神情,那双眼眸,那秀气的鼻翼,那冷冷柔柔的唇,还有,一种似如两生的感觉。 轩……音! 李赖儿,痛苦,激动,流出两行热泪。 狠狠一拭,他上前,微笑着,轻轻的说:“你好。我是萧爱,女神捕大人在此,小人自然不敢放肆。” 萧燕呆呆的问:“萧爱?” 没错。我就是,神一样的少爷,萧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