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模版，去当英雄多少有点亏了》


 第一章：你小子能不能好好吃饭？

    “你是非得等这个小笼包里的汤汁完全冷掉，才肯把它放到嘴里吗？”</p>


    一个如金属乐队黑嗓般的深沉男低音在脑海中抱怨着，但尹承一完全没有回应他的意思，连表情都不带变一下。他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紧盯着店门外的一角，好像并不在意快子夹着的小笼包会不会冷掉。</p>


    </p>


    试想一下，如果你从七岁开始和一个碎催在脑海中日夜绑定连麦，且这个麦克风永远都没法儿关掉，就连你洗澡和吃饭的时候都得连着，而且他会在你脑子里头各种喋喋不休……肯定也会慢慢习惯。</p>


    “嗡————”</p>


    视野忽然重重一颤，周遭的光芒瞬间暗澹下来。当然，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尹承一自己的视野中，而他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这位和自己连麦的碎催就这德性，自己越是不理睬他，他反而越来劲。</p>


    一双澄黄色的霸气重童，在他的视野中骤然张开，又迅速眯起，像极了他印象中老虎的眼睛。</p>


    “小子，你应该很清楚……我的五感是和你绑在一起的吧？我只能看你看的景物，听你听的声音，尝你尝的味道。门口那小妞的大腿确实很好看，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在你脑子里放点儿更刺激的东西。但你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快五分钟了，在汤汁彻底冷掉之前，现在，立刻！把这该死的小笼包放到你嘴里，然后用牙齿给我嚼两下！”</p>


    “大虫，闭嘴。”尹承一皱起眉头，压低声音，用几乎和唇语无异的音量说道，“你吵得我没法儿思考了！”</p>


    “哦……合着你耳朵能听到啊。”大虫满意地眯起眼睛，继续嘲讽道，“小子，从你夹起这个包子开始算，整整三分钟，你的眼睛一直在门口那小妞的腿上没挪开过。我能不能请教一下，你是在‘思考’什么，思考的那么入神呢？”</p>


    ……</p>


    这间早餐店里的热络气氛，好像在无形中编制出一层屏障，将隆冬寒气阻挡在店门外。</p>


    或许是离仕月中学不远，来这儿吃饭的大多都是学生，自然就给店面里点缀出几分活泼生气。吆喝声、稚嫩的交谈声、碗快的摩擦声，这些声音同酱油、辣酱和醋的味道混在一起，泛出一股热腾腾的烟火气。</p>


    在这个匆忙的时代里，吃饭也是各吃各的，没人会关注在店面角落里，有个一脸狐疑的少年，正盯着店门口一位少女，准确说，是少女的大腿出神。</p>


    ……</p>


    “他们有点古怪。”</p>


    “他们？”视野中那对重童已然闭上一半，只留出一条缝，耷拉着眼皮，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p>


    “他们！他们三个！”</p>


    ————</p>


    顺着尹承一的视线就能看到，除了他一直盯着看的长腿少女之外，还有其他两个年轻男性站在她身边。从站位来看，这三个人的站位贴得很紧，已经超过了陌生人的“社交安全距离”，应该是互相认识的。他们和尹承一一样，上身都穿着仕月中学的冬季校服——浅蓝和深蓝搭配，圆月的校徽印在胸口。</p>


    为首的少年面色沉静，一只手拿着手机，在屏幕上点点画画，似乎在查阅什么东西。</p>


    站在中间的少女连着耳机线，斜靠在店门外的墙壁上，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右脚很有节奏地打着拍子，轻轻敲击着墙根。打从刚才开始，尹承一的视线就一直集中在她的修长大腿上。</p>


    剩下这个学生就比较叛逆了：身形肉眼可见地壮一圈，染着一头鸡冠似的黄毛，一身校服被他崩得紧巴巴。他的下半身并没有穿校裤，而是套着一条松松垮垮的黑色裤子，时不时就会往店门左边瞥一眼，神色有些急躁，时不时就抬手腕看一眼时间。</p>


    “就这？”大虫没好气地说道，“染个头发怎么了，你还不允许人家有点儿个性啊。”</p>


    “我们学校是不允许染发的，不过，也不仅仅是这个。”尹承一有些苦恼地说道，“我总觉得他们三个人有哪里不对劲，但我又说不出来具体原因，只是感觉……有种很古怪的违和感……”</p>


    “你到底什么时候吃？”大虫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小笼包的皮都要硬了。”</p>


    “……”</p>


    怀着困惑不已的心情，尹承一皱着眉头，终于将这个悬在空中三分钟有余的倒霉包子送进嘴里。</p>


    果然，嚼了几口，连汤都冷了。</p>


    “额……唉……冷了就不好吃啊。”味觉连在一起，大虫自然也品尝到了这种冷掉之后难以言喻的味道，为了不让他继续用这种龟速进食，他便拖着慵懒的嗓子开口道，“你觉得他们奇怪？”</p>


    “对啊。”</p>


    视野中的重童微微闭上，耳边又传来大型食肉动物舔舐爪子的细腻摩擦声。</p>


    “你先吃，边吃边说。”</p>


    一听他这么说，尹承一便乖乖夹起小笼包品尝起来，说来古怪，明明是往自己嘴里送，他却有种在“投喂宠物”的既视感。</p>


    “简单说……先看看那个黄毛，他的裤子，有注意到什么吗？”大虫没有给尹承一多少思考的时间，只管自己往下说，“他的裤子很松垮，裤腿那边，用细线扎在一起了。如果把线解开，这条裤子会和那个说相声大胖子的马褂差不多宽。如果以这个标准换算，他的身高应该在2米26左右，膀大腰圆，是个肩膀上能站马的壮汉，但很显然，他的身材没有达到这个标准。”</p>


    “中间那个小妞，当她沉浸在音乐世界里的时候，下意识用脚跟打拍子，小腿和墙根碰撞，发出了一种明显是硬物碰撞的声音。你的五感远比常人敏锐，即便声音混在嘈杂的背景里，依旧被你的耳朵捕捉到了。但因为缺乏经验，你判断不出是什么，所以才会觉得不对劲……”</p>


    “到底是什么？！”尹承一急火火地问道。</p>


    “从声音的质感来判断，我倾向于她的裤管里藏了一把木柄的匕首。”大虫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剩下那个嘛……你会觉得他奇怪，是因为他身上的校服，在颜色和材料上，和一般布料有着微妙的、肉眼很难察觉的区别。但是你的眼睛比一般人类敏锐很多，还是一样，捕捉到了这种色差，但你依旧判断不出他穿的是什么，于是只能感到违和。”</p>


    “反正在我看来，他压根就是披着一层薄薄的金属而已——就算他尽力想隐藏这一点，金属的气味还是去不掉的。”</p>


    不得不说，平时再怎么碎嘴，起码这通分析还是很有水平的，大虫的形象也在尹承一心中再度变得莫测起来。</p>


    “这么看来，这三个人果然有古怪，肯定也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他兀自思衬起来，“故意穿着校服，肯定是伪装身份，他们难道想在诱拐我校的学生吗？”</p>


    “关你什么事，老毛病又犯了是吧？”大虫翻了个白眼，“还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不该你管的事情，别每次都伸着脖子去管。到时候你自己劳心劳力的，还没个好脸色看。”</p>


    “上一次自诩‘正义’的行为……给你带来了什么呢？”</p>


    ……</p>


    与他的沉默相比，周围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嘈杂。</p>


    尹承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三两口扒拉完碗里的小笼包，快子一撂，抓起书包便出了门。</p>

 第二章：别在这里发癫！

    “你怎么回事？”</p>


    汇报完情况，林一奇总算把视线从狭小的手机屏幕上移开，很快就盯着同伴的一头黄毛，低声斥责道，“我应该重复过很多次，你私底下怎么样无所谓，执行任务的时候，把你的头发给我染回来。我们现在扮演的角色是学生，组织的指示很明确——一切行动，稳妥为先，绝对不能吸引过多关注。你把头发染成这样……是生怕给人留的印象不够深吗？”</p>


    “……”</p>


    黄毛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没反驳什么，眼神里却透露着明显的不屑，对他说的话满不在乎。</p>


    “组织上决定给予你‘力士’这个代称，是对你这一阶段表现的认可，并不代表你就可以飘着走了。如果任务出了差错，这个代称随时会被收回去，这一点……”</p>


    “连代称都没有的小角色，好像没资格对本大爷指指点点吧。”力士挑衅似的挖着耳朵，一边说道，“我喊你两声队长，那是给你点面子，你还跟着抖起来了？搞清楚状况，你不过就是个体质比一般人强点儿有限的‘强化人’而已，这种廉价到毫无个性的超能力，组织上随时都能量产出千个百个来。”</p>


    “像我……还有百灵，我们这种有‘个性’的超能力者，才是组织未来的栋梁！只要干的事儿多了，履历丰满一点，总有一天能升到管理层。至于你……哈哈，最后的结局，大概就是在某一次任务里，被超警的流弹打死吧？”</p>


    他毫不掩饰对自身超能力的得意，再往前靠一步，几乎和林一奇脸贴着脸，已经到了下一秒打起来都不奇怪的地步。</p>


    敌意弥漫开，犬牙交错。</p>


    “好了，你们两个，都是自己人还这样，传出去让人笑话。”一旁，名为“百灵”的文艺少女叹了口气，终于摘下耳机，劝道，“你也少说两句，不管如何，他都是组织指派的队长。不管是什么种类的超能力，我们都是为基金会效力的，地位上不应该有高低之分。”</p>


    林一奇略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支队伍中小小的冲突，也随之而告一段落。</p>


    “好，趁目标还没出现，我再重复一遍任务流程……根据情报，袁教授的女儿很快就会起来这间饭店吃早餐。等她现身后，由我负责和她交涉，将她带入指定区域——也就是位于仕月中学右侧的小巷中。百灵立刻启动心灵感应，修改附近普通人的潜意识，让他们远离这条小巷。在这段时间里，我会负责说服她和我们一起走，力士负责望风，为我们的行动提供武力保障。不过一定要小心行事，最理想的情况莫过于你全程旁观，不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p>


    “简单明了，执行起来应该也不会出问题。”</p>


    “真麻烦……”力士明显还保留着对林一奇的种种偏见，哼了一声，挑刺似的说道，“你不知道吗？百灵是极度罕见的‘双能力者’，压根不需要费那么多口舌。先用精神控制催眠那个小丫头，让她乖乖走到巷子里，再一个瞬间移动把她带回老家，大功告成。”</p>


    “如果你读过任务简报，就会知道那个女孩身上有一个【瓦蓝钢】制成的饰品，可以免疫精神控制。至于瞬间移动，会在宏观时空结构上留下一道‘筛子’形状的空洞，万一被超警那边检测到，岂不是把老家的坐标一并暴露？”</p>


    </p>


    “切……好好好，按你说的来吧。”</p>


    力士颇有不满地白了他一眼，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回是林一奇这边有道理。饶是如此，他对这种拐弯抹角的行为还是相当不满，抬脚踢飞一颗小石子，抱怨道，“我就不明白，我们可是正儿八经的超能力者啊！办这么点事儿还需要小心翼翼，未免太憋屈了。”</p>


    “你想的倒是很简单。”林一奇针锋相对地顶了一句，“你以为呢，有了超能力，就可以什么都按你想的来了吗？”</p>


    “万一招来超警……最糟糕的情况，引来‘那家伙’，就凭我们三个，要怎么收场？”</p>


    一边说着，林一奇一边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p>


    ……</p>


    顺着这个小动作看去，学校旁边，一栋大楼的顶部，赫然立着一块巨大的立体全息屏幕。屏幕上，却见一名身着黑色凯夫拉防冲击衣的少年，以一个“拥抱太阳”的姿势大开双臂，双拳紧握，做吟诵状，周边浮现着点点火焰，将整片巨幕的色调染成了晚霞一般的大红色。</p>


    他的头发和眼睛都是橘色的，长时间凝视他的眼睛，你彷佛能看到夕阳在其眼中下坠。</p>


    ……</p>


    看到广告屏上的形象，即便是力士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很难得地安静下来，没有再和队长顶嘴。要是被这位超警找上门，确实不是闹着玩的——即便是他，对这一点也深信不疑。</p>


    只是……</p>


    “也不一定吧。”百灵轻声说道，“根据组织的情报来看，【火拳】已经有接近8个月的时间没有在公众面前现身过，也没有处理任何和超能力有关的事务了。圈子里也没他的消息……以超警的工作量，很难想象他会有这么长时间的假期。”</p>


    “圈子里都在传，他应该是在某一次任务中阵亡了。只不过超警那边封锁了消息，谁都不知道具体情况。”</p>


    “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我们不能拿整支队伍的存亡去赌这种东西。”沉吟片刻，林一奇还是以队长的身份总结道，“现在还不是跟超警彻底撕破脸的时候，任何行为，都需要三思而……”</p>


    ————</p>


    一个短发美少女迈着碎步，飘飘然从他们身前走过。</p>


    少女的身形纤细而优美，普普通通的校裤穿在身上，反倒显得十分修身，将原本发育良好的身材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腰身盈盈一握，宛若风中柳枝，双腿更是彷佛玉藕凋成，亭亭玉立，远远看去便能令人遐想万分。光看侧脸，如粉凋玉琢一般，精致得像个白瓷娃娃。</p>


    不施粉黛，素面打扮，却有种“干净”的美。</p>


    挂在脖颈上的深蓝色吊坠一晃一晃，反射着羸弱的阳光。</p>


    ……</p>


    “幼~~~这小姑娘不错啊，有种很清纯的感觉。”力士不怀好意的眼神落在少女身上，嘴角浮起一抹笑，“如果能稍微‘培养’一下，说不定能产生不得了的反差感……嘿嘿……”</p>


    “别在这里发癫。”林一奇毫不客气地怼道，“搞清楚状况，她的身份是人质，是组织用来威胁袁清风的工具。一旦等他让步，必须要完好无损地送回去。组织上给你的经费，足够你每个月换一个女朋友了，可别在这方面动什么歪心思。”</p>


    “按原定计划行动！”</p>

 第三章：你没有下载反诈APP？

    小巷中，看着少女惊慌失措的样子，林一奇心中竟有种没来由的负罪感。他的计划很简单，总体来说分为三步：第一步，声称自己是超警预备役，反客为主，来获得她的信任；第二步，宣称她的父亲已经被基金会绑架，生死不明，用这个冲击性的假消息瓦解她的理智，让她丧失思考能力；第三步，以保护为由，将她带去基金会，作为人质关押起来。至于后面要怎么和袁清风本人交涉，逼他吐出该吐的东西，那就不是他们三个小小“干员”应该考虑的事了。</p>


    根据资料来看，袁教授一直把女儿保护的非常好，一看就是没怎么接触过社会险恶的乖乖女。然而实际交流过才发现……少女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单纯。</p>


    ————</p>


    “那……我爸爸他……现在怎么了？”袁凤瑛急的声音都有些发抖，紧紧抓住林一奇的衣角，“是不是已经……”</p>


    “先冷静点。”眼看计划实行得异常顺利，林一奇甚至主动安慰起目标的情绪，“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袁教授暂时不会有事。至少……在他们得到需要的东西之前，是这样。”</p>


    “袁凤瑛同学，你知道你的父亲，袁清风教授，具体是做什么的吗？”</p>


    “……”犹豫片刻，袁凤瑛还是点了点头。</p>


    “袁教授是学院特聘的超能力性状分析师，在正式成为超警之前，我们的数据、能力，一定会过他的手。也就是说，他手中应该有一个容纳了所有超警预备役相关数据的机密U盘。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敌人并未得到那个U盘，因此还不敢杀死你的父亲。”说到这里，林一奇有意加重了语气，近乎是逼问道，“袁凤瑛同学，对于这个存放了众多机密的U盘，你有印象吗？你父亲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可能将它藏在什么地方？”</p>


    听听这用词，一口一个国家机密，故意把这谎话往大了编。</p>


    “我……我……请让我想一想……”</p>


    小姑娘哪里肩负过这么大的压力，当即被吓得不敢作声，事关重大，她又不敢轻易说自己没看到过。只好半低下头，绞尽脑汁地思考着，一对秀眉苦恼地蹙在一起，看着煞是可怜。</p>


    当然咯，不管她怎么想，都不可能想到的，因为林一奇描述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p>


    毕竟，谁会傻到把全部机密都存进一个小小的U盘里呢？</p>


    这不过是他抛出的一枚烟雾弹，只要用这种方式扰乱少女的思考，让她急上加急，那就足够了。</p>


    眼看她的肩膀轻轻抽动着，俨然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估摸着火候已到，林一奇心中暗喜，表面上却仍是苦恼万分的模样，跟着叹了口气，“……不能怪你……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想不起来也很正常。”</p>


    “对不起……”袁凤瑛显然对自己帮不上忙十分自责，主动向他们鞠躬道歉，眸子里蒙着一层水汽，轻声说着，“都怪我没能记住，给你们添麻烦了。”</p>


    “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意义。”</p>


    林一奇心中笑的嘴都快咧开了，但他的演技还算不错，依旧是一副沉重不已的样子。</p>


    行百里者半九十，之前说的这些都是铺垫，直到现在为止，才是最关键的一步。虽然这个姑娘看上去相当好骗，但……不到最后，谁都不能保证会不会出意外。在亲眼看到她迈入老家的大门之前，心里这根弦，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松懈的。</p>


    “袁教授很硬气，但他也是人，也有弱点。凤瑛同学，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们认为……他的弱点就是你。”</p>


    “……嗯？”袁凤瑛眨了眨亲着泪花的大眼睛，脸庞哭的微微泛红，“你是说……”</p>


    “基金会的人随时可能通过绑架你，进而威胁你的父亲，说出U盘里的机密。很遗憾，但现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出于大局，以及你个人的安全考虑，请你立刻跟我们离开，我们要把你转移到超警征调中心那里去。”</p>


    “只有保证你的安全，超警才能展开后续行动。这么一来，你的父亲很快就能……”</p>


    ……</p>


    “学委？！”</p>


    少年的声音突然从巷口传来，惊得林一奇眉毛一跳，心口处像是坠了块石头，几乎停了半拍，脸色迅速跟着阴沉下来。</p>


    </p>


    他偏过脑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双手枕着墙，始终做看戏状的力士，好像在质问他望风到底望了个什么。而力士则是一脸无辜——他压根就没想过如此简单的任务中途居然还能出岔子，故而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望风，有百灵的精神控制在，理论上，普通人是绝对无法靠近这条巷子的。</p>


    可以看到，百灵也是一脸震惊加不敢置信的表情，反复看着忽然冒出来的少年，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背，眉关紧缩，怀疑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广域精神力场已经张开了，周围的人也一个不落，怎么就会有一条漏网之鱼呢？</p>


    而且……好死不死，还和目标认识？！</p>


    “……”</p>


    正当她咬咬牙，用手指抵住太阳穴，想要再一次发动能力时，却被林一奇用眼神制止了。</p>


    想想看，在两个人已经发生互动的情况下，如果强行控制他的精神，让他结束对话，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那场面该有多诡异？难保不会激起袁凤瑛的戒心。</p>


    稳妥为上，稳妥为上……当下的办法，似乎也只剩走不看一步了。</p>


    ————</p>


    略微打量一下冲他虎视眈眈的三人，尹承一便快步走入小巷内，确保自己处在一个随时可以触碰到袁凤瑛的位置，站定，故作好奇地问道，“都快迟到了，怎么不去学校啊？”</p>


    “你的眼睛有点肿啊……是刚刚哭过吗？”</p>


    “尹承一……同学……”</p>


    说实话，平时在学校里，袁凤瑛和尹承一的接触并不算多，除了在收作业的时候偶尔交流一下……但也属于偶尔中的偶尔，基本属于除了名字，之外什么都不知道的那种。</p>


    不同的圈子，不同的家庭，不同的背景。即便身处在同一间教室里，相隔着的距离，却比肉眼可见的遥远许多。如果不出意外，在高中毕业后，两人就会各自进入完全不同的世界，终此一生都不会出现交集。</p>


    但现在，少女正被父亲遭到绑架的事情弄得心乱如麻，兴许是病急乱投医，她也顾不上站在面前的是谁了，但凡是个熟面孔，一把攥住尹承一的手，紧紧握住，彷佛这样便能得到些许慰藉。</p>


    完全没沾过阳春水，绢布一般素白的双手，自然不可能有太大力气。</p>


    纤长的五指颤抖不已，大概已经用出了她全部的力气。</p>


    然而……她越是真情流露，一旁的三个人就越是紧张。</p>


    察觉到事态发生变化，力士也不再像刚才一样摸鱼，而是不动声色地调整站位，堵住巷子口，把他们的退路完全封死。这期间，那双带着敌意的眼睛毫不避讳地在尹承一身上游走，充满不耐烦的戾气。可以遇见，以他的脾气，如果不是任务开始前林一奇的三令五申，这会儿肯定已经一拳头上来了。</p>


    “我爸爸……他……”</p>


    “你是她的同学吧。”为了避免她将更多事情透露出来，林一奇赶紧上前一步，抢先找补道，“是这样，袁同学的父亲那边发生了车祸，现在被送到医院去急救了，情况不是很明朗。我们三个都是第一目击证人，在昏迷前，袁先生特意交代我们，要尽快通知他的女儿。现在袁同学需要立刻去医院，可以的话，能不能拜托你，去和她的班主任请个假？”</p>


    好，完美！湖弄过去了！</p>


    林一奇在心中暗自叫绝，居然能临时编出这么一长串还算可以的理由，他自己都开始佩服起自己。</p>


    果然，这小子已经拿出电话，准备拨号了！</p>


    “这样啊……车祸……一定很严重。”尹承一脸上露出“同情”的表情，随即掏出电话，装模作样地播了几下键盘，“学委，你先别急，我这就帮你确认一下叔叔的情况，然后就去跟班主任请假。”</p>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给班主任打……</p>


    等下。</p>


    确认病情？</p>


    一丝不妙的预感在林一奇心中划过。</p>


    果然，下一秒，尹承一就像忽然想起这茬似的，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问道，“你刚刚说……是哪家医院来着？”</p>

 第四章：你这个体质，过安检会不会很难啊？

    “这个嘛……”</p>


    林一奇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随即陷入窘境。他这才意识到，这个完美无缺的计划还有这么个天大的漏洞。万一真的被问起，无论自己回答什么都没有意义——一通电话打到医院里去，谎言立刻不攻自破。</p>


    “其实……真正的情况不是这样，比他说的还要复杂一点点……”袁凤瑛渐渐冷静下来，抹掉眼泪，主动向他说明道，“我爸爸被坏人绑架了，可能……和超能力者有关系。”</p>


    “超能力者？”</p>


    “好了，同学，非常抱歉，刚才我对你说了谎。”林一奇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赶紧上前，以有些粗鲁的方式强行打断他们两的对话，“现在社会大众对超能力犯罪的接受程度还不高，任何相关新闻的传播报道都十分敏感，稍不注意，甚至可能会吃上官司。我们也是为了保护你，才出此下策。”</p>


    “涉及到超能力犯罪的事，我建议你不要再往下追问了。”他偏过脑袋，双目圆瞪，做出一副恳切又严肃的表情，“对我们都好。”</p>


    “嘶……是这样……”</p>


    尹承一倒吸一口冷气，露出无比震惊的表情。</p>


    如果是刚开始，林一奇或许会觉得这傻小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又被自己给湖住了。但是现在……他心中隐约有股“来者不善”的预感，对这个少年的一举一动也多了几分警惕。人就是这样，一旦开始关注，那么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可疑起来。</p>


    果然，震惊脸过后，拿着电话的手依旧没有撂下。</p>


    “之前我好像也听哪个同学说过，你的爸爸好像在从事什么保密度很高的工作……原来是和超警有关系啊。”</p>


    袁凤瑛无言地点点头，算是认下了这个说法。</p>


    “既然这样……”他又在手机上按了一个号码，有意无意地将屏幕露给他们看，笑道，“不如先拨打超能力桉件热线，把情况和他们说一下吧。这种时候，多一分助力都是好的嘛。”</p>


    ……</p>


    “嗡！”</p>


    大脑重重一颤，林一奇嘴角强行扯出来的微笑也随之褪去，变成僵硬无措的模样。此时此刻，他脑子里蹦出来的，就只有这五个字。</p>


    该死，玩砸了！</p>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的行动绝对不能被超警一方察觉。超警征调中心的指挥官可不像这小丫头这么单纯好骗，一旦得到点信息，即便只是残破不全的信息碎片，照样能还原出事件原貌。袁清风的重要性就不提了，出于这方面考虑，很可能会出动这座城市最顶级的超警来进行援救。</p>


    也就是……</p>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巨幅屏幕上的火拳。不知是不是错觉，火拳那双印着暮色的眼睛，似乎也正在看着他。</p>


    老家临时据点的武装力量不算太充足，被一锅端掉的可能性非常大。</p>


    要赌一把吗？</p>


    就赌……火拳真的如百灵所说那样，已经死于某次任务？赌超警那边来不及做出反应？</p>


    身为队长，林一奇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纠结中。</p>


    ————</p>


    ……</p>


    “我说，姓林的……你到底在墨迹什么啊？！”</p>


    撂下极度不耐烦的抱怨，一只大手忽然伸出，掐住尹承一的脖颈，没费什么力气便将他提离地面，双脚悬空。力士的手臂开始变色，比起之前膨胀了一圈，呈现出银灰色金属一般的性质。他用厌恶至极的眼神看了一眼尹承一，上身不动，只是钢铁化的右臂轻轻一甩，一个七十公斤重的成年人就被他轻轻松松丢出十来米远，身体在空中滑行着，飞出一道华丽的抛物线，径直朝小巷深处飞去。</p>


    “冬——————！！”</p>


    一头栽进垃圾桶里，力量之大，直接将半人来高的垃圾桶砸了个粉碎，各式各样的垃圾像是水花一样飞溅而出，甚至连尹承一的鞋都跟着飞了出来。</p>


    “喂！”眼看着这一幕发生在眼前，却又来不及阻止，林一奇勃然大怒，“你tm的干什么？！”</p>


    “磨磨叽叽，磨磨叽叽……看得我心烦。你不会还没搞清楚状况吧？”</p>


    “我们，是超能力者。”</p>


    力士活动了一下手腕、脖颈，发出咯啦咯啦的响声。以此为信号，他的身体像一块急速发酵的面团，迅速膨胀起来。两秒不到，银灰色的健硕身躯已然撕破上衣，坚实的金属肌肉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流体质感。弹力材料的裤子这时候就体现出作用来了——尽管上衣全部沦陷，下身的裤子却被钢铁肌肉撑了起来，紧紧贴在大腿上，视觉冲击力相当之强。</p>


    约莫是一次呼吸的功夫，力士变身为一个少说也有两米五的钢铁壮汉，浑身上下，每一处肉眼能看见的地方，都已是泛着金属光泽的银灰色。体积和质量都发生变化，落脚的声音自然也不一样了……每踏出一步，脚下都传来细小石子被碾碎的嘎吱声。</p>


    这么一个钢铁巨人往自己身边一站，阴影投射下来，反射着光泽，彷佛坚不可摧的坚硬肌肉就在眼前，无形中便会产生一种压迫感。似乎在无形中向林一奇强调着——比起真正的“超能力者”，他只是一个肉体凡胎的人类。</p>


    “拥有超能力的人，从‘进化’的角度看，可比一般的人类要高贵多了。我们是进化过后，更加完整、更加优秀的新人类！我们想要什么东西，压根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怕这个，怕那个，有什么好怕的，有什么好担心的？！”</p>


    没费什么力气，轻轻一掌将林一奇推开，健硕的身躯迈动步子，朝垃圾堆里的尹承一缓缓踱去。</p>


    “你怕超警，倒还勉强可以理解。但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人类挡在面前，你竟然都不敢对他做什么？”</p>


    </p>


    “你这么做，会给组织召来不必要的风险！”林一奇据理力争道，“一旦有真正的超警介入，凭我们几个……”</p>


    “只要麻利地把活儿干完，就不会！哪儿有超警会一天24小时盯着城市的每个角落看？”靠着一手强化变身，力士已然夺权成功，成了团队中实质发号施令的那个人，“既然你怂的像被骟了一样，干脆就闭上嘴别出声，在旁边看着，也好好学习一下……</p>


    “真男人，到底是怎么办事儿的。”</p>


    ……</p>


    “砰！”</p>


    他抓起尹承一的一条腿，将他像一袋面粉那样甩动起来，重重一下抡在小巷的墙壁上。趁着他还没滑下去，松开右手，左手又瞬间跟上，一把掐住尹承一的咽喉，只这一个动作，巨力便顺着钢铁化的左手传递到其身后的墙壁上。</p>


    老旧的矮墙哪里受得住此等力量，力士稍微发力，墙面便迸发出一张蜘蛛网般的龟裂，“咯啦啦——”一声，粉末和碎屑被震落下来，掉进尹承一的衣领中。</p>


    “……这是弹力裤吗？质量真不错，都绷成这样居然还没破，就是有点走形，脱下来就是桌围子……”尹承一被这只铁铸的大手抵在墙壁上，竟然依旧说着垃圾话，“你有没有听过那个说相声的大胖子，叫什么来着……”</p>


    “冬——！”</p>


    重重一拳捣在腹部，身后的墙壁瞬间多出一个小小的坑洞。</p>

 第五章：我的超能力，大于你的超能力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算袁凤瑛再怎么天然，也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其实林一奇的计划算不上多高明，甚至于，在金融诈骗大行其道的2067年，这种哄骗手段显得很老旧，只不过大多数类似诈骗针对的是家长——先打电话给家长，声称小孩遭到绑架，乱其分寸，再趁机行骗。</p>


    而他则是反其道而行之，用这招来诈骗袁凤瑛这个没见过什么风浪的乖乖女，再加上她父亲从事的工作保密性极强，确实有被绑架的风险，无形中为这个谎话增添了可信度。如此一来，少女自然轻而易举地就上了套。</p>


    如果林一奇这边咬死了不认账，尹承一倒还真的没办法证明什么，因为他手中尚且没有实质性证据。从这个角度来说，力士的恼羞成怒，反而还让袁凤瑛看清了真相。</p>


    眼看又快又勐的拳头轰击在尹承一腹部，传来的声音好似被大锤狠狠砸了一下，惊得少女半捂住嘴，倒吸一口冷气。</p>


    </p>


    “不……不要打他……”</p>


    她转过头，虽然怕的两条腿都在发抖，却还是很努力很努力地直视着林一奇的眼睛，恳求道，“你们想要的人是我……对吧？我跟你们走就是了……放他离开吧……他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是被卷进来的普通人……再打下去，他会死掉的！”</p>


    “……”</p>


    “唉……”</p>


    百般无奈，林一奇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他有些不忍直视这无辜小鹿般的眼神，刻意扭开视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弄成现在这样非我本意。不过，我……我……”</p>


    这种场合，他又觉得自己虚伪到了极点，不管什么话都显得多余，最后只是都囔了一句“我很感谢”。</p>


    绑票的和被绑票的，居然达成了一致，这种情况实属千年难得一见。不管如何，既然目标答应了主动配合，这次任务应该可以圆满收场了吧？</p>


    ……</p>


    “冬————！！”</p>


    一记势大力沉的膝撞顶在尹承一心口，又把他的身体往墙壁里嵌了几分，砖块如水花般迸射出来。</p>


    “什……”林一奇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很快便意识到是怎么回事，转身叱骂道，“喂——！差不多行了！非要闹出人命来你才甘心吗？！”</p>


    “队长说的有道理，还是适可而止吧。”百灵也在一旁附和道，“你和一个普通人较劲，有什么意义呢？”</p>


    “意义……哈哈哈……”</p>


    力士深吸一口气，双目微微闭上，嘴角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他主动捏起拳头，钢铁的五指合在一处，相互挤压，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彷佛两个齿轮紧紧咬合在一起。看得出来，他很享受这种随意主宰别人生命的感觉……或许在他眼里，超能力者看待普通人，就像屠夫看待羔羊一样。是生是死，生杀予夺，全看他一时的心情。</p>


    源源不断的力量充盈着身体，优越感随之而生。</p>


    “别这么说嘛，我只不过是……给这个‘年轻人’上一课而已。有些道理，即便我不教他，迟早有一天，这个世界也会教他，区别就是……在我这里，他要付出的学费比较高昂。”</p>


    力士狞笑不已，将小山一般的身躯缓缓倾轧而下，盯着已经被他打入墙体的尹承一。</p>


    “小鬼，你好像以为自己很聪明，肯定想来个英雄救美是吧？”</p>


    “听好……这个世界比课本上的要荒诞许多，人和人之间，从生下来之后就是不平等的！在‘旧世界’的记录中，这种不平等会以很多形式呈现出来：有钱的人，没钱的人；有背景的人，没背景的人；有智慧的人，愚蠢到极点的人……但是，在【那一天】，诞生了凌驾于一切不平等之上的，最终极的不平等。”</p>


    “那就是超能力！超能力！拥有超能力的人，和像你这样的普通人类，已经不再是一个物种了！”</p>


    “我们天生就更优秀、更强大、更完美……这是一个超能力者正在井喷式增长的年代，用不了多久，超能力者一定会在这个世界上占据高位。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存活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匍匐在我们脚下，接受我们的治辖……明白了吗？”</p>


    “任何胆敢忤逆超能力者的行为，都是自取灭亡！用你即将粉碎的下半身，牢牢记住这一点吧！”</p>


    这番话，他大概是心中憋了许久，终于有机会一吐而快，除了几处情绪上的停顿之外，竟然连半点卡壳都没有。</p>


    发表完即兴演讲，心满意足，攥紧的拳头重重举起。正如力士所言，对于胆敢反抗的普通人，作为即将接过新世界的超能力者，一定要出重拳以示惩戒。至于这种行为会引发什么后果……</p>


    管他呢。</p>


    自己可是超能力者啊，在这个世界，超能力者就是各方都要拉拢的稀缺资源。相比之下，区区一个普通人的性命，实在太微不足道了。</p>


    “冬————————！！！”</p>


    重拳嵌入墙中，力道之大，足以将墙体粉碎大半。</p>


    烟尘飘散，碎石乱飞。</p>


    袁凤瑛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肩膀颤抖不已，很快又捂住双眼，轻声啜泣。作为同伴，稍显感性的林一奇和百灵也是面色沉重、轻声叹气——这一拳下去，墙壁都裂成这样，几乎相当于被一辆1.3吨的小汽车以60公里的时速撞在墙上，估计整个人都被撞得血肉模湖了。</p>


    但……</p>


    始作俑者，力士本人的表情，却在一瞬间有了微妙的变化。</p>


    ————</p>


    ……</p>


    “……怎么可能……”</p>


    完好无损的少年依旧嵌在墙里，只不过相比刚才，嵌得更深了一点。但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粘”在墙上。脑袋半低着，额前的碎发挡住小半张脸，看不见眼睛。</p>


    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影，似乎正攀上这张年轻的面庞。</p>


    “啊——————！！！”</p>


    或许是为了给自己壮壮胆，又或者只是一声单纯的战吼。力士拽住尹承一的身体，先是拽出来，再一次重重摔在墙上。一手掐住喉咙，另一只手固握成拳，准确无误的瞄准头部，接连不断，一下一下锤击在他的额头上。</p>


    “冬！”</p>


    “冬！”</p>


    “冬……”</p>


    “当——————！！！”</p>


    挥拳的距离越来越小，从拳头传递回来的触感，也逐渐变得离谱起来。终于，在打出第四拳的时候，脸和钢铁拳头之间迸发出金铁交加之声——尹承一的脸部忽然变得坚硬无比，硬度却远胜钢铁数百倍。</p>


    一拳锤下去，皮肤表面竟然未见到一丝波澜，甚至连眼皮都没眨。</p>


    留给力士的，自然只有惊愕、震撼，以及一丝不妙的预警。</p>


    ……</p>


    “刚才……你说了很多话，在我看来都和狗屎一样，但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p>


    尹承一终于开口说话，面色沉静，微微抬首，眼童中俨然盘旋着一圈橙色重童，在烟尘中散发着威慑性的光芒。</p>


    “超能力确实是一种不平等。”</p>


    “或许有一天，会遇到‘我的超能力大于你的超能力’这种情况，到那时候……”</p>


    “你应该也会欣然接受的吧？”</p>


    ————</p>


    伸手，抓住银灰色的健硕手腕，轻轻一扭。</p>


    “嘎吱——————”</p>


    钢铁表皮瞬间撕裂，金属被巨力强行拧断的刺耳声响，从手臂内部传来。</p>

 第六章：超能力者和神明

    疼痛到来前的一秒钟，抑制不住的回忆浮现出来。</p>


    ————</p>


    “又一次从超警的包围中成功撤退了，不愧是虫害前辈！”</p>


    被他称为【虫害】的，是一个戴着墨镜，上身套了一件相对宽松些的深色衬衫，下半身大大咧咧地穿着一条长裤，双臂和小腿都露在外边，不修边幅到极点的男人。</p>


    看着他游刃有余的样子，力士眼中的羡慕几乎要满溢出来，“真好啊……我也像和前辈一样，成为【先锋】，和超警在最前线对抗。一定会很刺激……果然，就是要有这样的挑战，才不会辱没这份上天给予的才能啊！”</p>


    “是吗？”</p>


    对力士充满敬意的请求，虫害本人却只是摇摇头，笑道，“当然，我不打算否认你的冲劲，但是，所谓的正面战场，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样。这次和我对上的是银胃，勉强还能应付。如果是火拳的话……”</p>


    ……</p>


    沉默了一阵，虫害没有接着往下说，大概是有些许灭自己威风之嫌，又将话题转移到力士本人身上，“不是我要打击你啊，新人，先锋官这个东西吧，也得看能力本身的适配性。你的能力更偏重防御，变身之后过于笨重，根本无法应对灵活的对手。”</p>


    “这样啊。”力士叹了口气，肉眼可见的失落。</p>


    “就是这样。超能力本身就是一种恩赐，就好比你，牺牲了灵活性，必然会在防御性上面补偿。”虫害漫不经心地说着，“我看过你的资料，新人——变身之后，你的身体会变成一种现有科技条件尚不能合成的记忆金属。硬度、韧性、延展性、隔热性、绝缘性、对动能的吸收……无一例外都很完美。甚至可以这么说，一般的动能武器打中你，是完全无效的。即便是其他能力者，也很难在你身上留下印痕。”</p>


    “除了极度少见的情况，基本可以靠这具身体横着走。”</p>


    极度少见的情况。</p>


    这几个字就像万里晴空中的阴云一般，无比碍眼，让人无法不在意。</p>


    “前辈说的是……”</p>


    “有这样一种能力者，人数稀少，但，无法用这个世界的种种规则来衡量。在他身上，‘常理’是不适用的。”</p>


    “他们的身体里，栖息着神明。”</p>


    ————</p>


    时间，回到现在。</p>


    “你……莫非是……”</p>


    刺耳的声音继续传来，不多时，原本笔直的手臂，现在居然竟然像麻花一样，在尹承一手中弯折起来，呈螺旋状搅在一起。</p>


    </p>


    “啊————————！！”</p>


    剧烈到无法忍受的疼痛刺激着大脑，后半句话自然也是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方才好无尽张狂的金属面孔，此刻却被恐惧和痛苦笼罩，应该说不愧是记忆金属嘛？竟然能做出和人脸所差无几的表情变化，看起来，即便是这具钢铁铸成的身体，一样能感受到疼痛。</p>


    惨叫。</p>


    被疼痛侵扰的大脑，已经无力去想任何事。亦或是困兽犹斗，剩下的右手攥成拳头，用尽全力，朝尹承一的头颅砸过去。</p>


    这时的他，早已把刚才那一番狂妄论调抛到脑后，只是单纯的期盼着，能有奇迹出现。</p>


    “当————————！！”</p>


    拳风刮过，小刀子一般，吹散了周边烟尘。</p>


    纹丝不动。</p>


    不光是力量，连引以为傲的“硬度”，就这样……十分随意地，败在这个人面前。</p>


    “玩够了吧？”</p>


    尹承一反手掐住他的脖子，足尖轻轻点地，只听“轰”的一声响，地面瞬间被反冲力冲出一个碎坑。他的身体腾空而起，跃至四层楼那么高。不但如此，仅仅靠着五根手指的握力，他硬是将一座等同于钢铁凋塑的金属抓握起来，甚至还在空中甩了一圈。旁观的林一奇和百灵皆是目瞪口呆，以至于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手中抓着的不是金属，而是一大堆塑料袋，轻飘飘的，没有重量。</p>


    但是，当尹承一从天而降，把这坨金属狠狠掼摔进地里时，产生的声音却很快打破了这种幻想。</p>


    “轰————————————！！！”</p>


    五指，仍紧紧扣在金属的面门上。</p>


    铺在地上的石砖完全碎裂，金属的身躯像一颗种子，而尹承一随手一拍，埋入土中。</p>


    “……啊……”</p>


    眼前模湖了。</p>


    想想就知道，力士变身后，浑身都是金属，重量至少也在2吨左右。就连被人抱起来的经历都少之又少，像现在这样，被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卡住喉咙，整个人从天上掼摔到地下，是从来没有过的。</p>


    他被摔蒙了。</p>


    吐掉嘴里的碎石子，力士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还没等他从地上爬起……模湖不清的视野中，一只拳头却在飞速靠近。</p>


    “冬——————！！”</p>


    “冬——————！！”</p>


    “冬——————！！”</p>


    朴实无华的平A ，在尹承一看来，他就只是站直身体、偏转腰身，朝这个冷光闪闪的金属脑袋上挥了几拳而已。对力士而言，这就像是把脑袋塞到打桩机下面，狠狠砸了几下，地面就如同一块巨大的豆腐，瞬间被砸的稀巴烂。与之相比，方才力士在墙上、地上留下的痕迹，简直就和小孩子的涂鸦那样，充斥着小家子气。</p>


    有人看过电影《功夫》嘛？火云邪神把阿星打到半死那一幕，平平无奇的拳头落在脑袋上，把他的脑袋硬生生捶进地面以下。如果不是阿星练过如来神掌，有点基础，恐怕……脑袋和脖子早就脱开了。</p>


    现在的力士也差不多，三拳下来，整个身体就只剩下抽抽，一丁点反抗能力都不剩。</p>


    陷入昏迷，钢铁战士的形态自然也无法维持下去。这具威勐的身体逐渐缩水，银灰色的金属肌肉慢慢萎缩，重新变回那个黄毛。只不过现在……他的身体呈倒栽葱的姿势被卡在坑洞里，童孔涣散，口吐白沫。</p>


    ————</p>


    “他……他不动了……”</p>


    尹承一也有些兴奋，不如说，他现在的状态有些过于兴奋，可以说是人都麻了。即便只是在心声中沟通，声音都有些发抖，“所以说，现在……是怎么样？算我赢了吗？”</p>


    “废话。你把他的超能力形态都干碎了，还不算赢吗？”大虫没好气地吐槽道，“不过嘛，考虑到这是你相隔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使用超能力战斗，这个结果还算不错吧。”</p>


    “说到底，像他这样的小角色，本来就没有和你正面冲突的资本。”</p>


    话锋一转，大虫的声音忽然压低几分，故意让尹承一的视野变得明暗不定。他似乎用了某种魔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充满磁性，附在他耳边，轻声耳语着。</p>


    “小子，就算你再迟钝，铁一样的事实摆到面前，你差不多也该明白了吧……”</p>


    “改变世界的力量，对你而言，就像一个结在枝头的成熟果子。只要稍微踮一踮脚就能摘到。”</p>


    “想不想尝试下……比这更大的‘禁果’呢？”</p>


    ————</p>


    ……</p>


    一股没来由的刺痛从后脑袭来。</p>

 第七章：诶呦，好酷哦

    “呜啊……”</p>


    百灵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彷佛心口被一柄看不见的锤子重重凿了一下，还算耐看的五官揪在一处。她先是捂住胸口，过了几秒钟后，改为捂眼睛。两行殷红的鲜血顺着面庞滑落，染红了裤腿。</p>


    “百灵？！”</p>


    “我……我刚刚试着入侵他的精神，结果却是……”</p>


    其实，百灵此刻的神色除了痛苦，更多的反而是恐惧。精神世界的交锋，远比可以触碰到的世界强烈数倍，即便在现实中只是短短一瞬，但在百灵的视角中，千分之一秒内，她窥见了尹承一的精神世界。</p>


    无尽的阴云中，匍匐着一头蛮荒巨兽。</p>


    “我说不好……有一头……东西……很大，很巨大！像是老虎，但背上有翅膀，脑袋上有完全不对称的角，看着很狰狞。一口獠牙，背上生着像剑一样的倒刺，就这么一下……它朝我吼了一声，我和那个少年的连接就断开了……你明白吗？！”</p>


    她肯定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紧张有余，方寸大乱。</p>


    “和【瓦蓝钢】不一样，我是被他强制退出来的……他甚至可以干涉到我的精神体！”</p>


    “先冷静点。”</p>


    事情走到这一步，林一奇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是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心跳缓慢下来。右手摸向腰带，一边瞪圆眼睛，紧紧盯着尹承一，活像老猎人盯着一头直立起来的熊。好像稍有不慎，这头怪物就会飞扑过来。</p>


    “不管如何，任务肯定是失败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能回去几个。”忙里偷闲，林一奇抽空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巨幅屏幕，上面的火拳依旧虎视眈眈，“且不说这个身份不明的超能力者不好对付，在这里拖得越久，超警发现我们的可能性就越高。”</p>


    “既然精神控制没用，你就准备好瞬移吧。”</p>


    “要用瞬移吗？”百灵晃了晃脑袋，有些愣神，好像还没从精神的刺痛中回过神来，“可你刚才不是说，瞬移……有可能会暴露老家的坐标……”</p>


    “现在情况有变，管不了那么多了！”林一奇咬了咬牙，看着不远处这道没镶一口铜牙啃不下来的硬菜，头皮发麻，“发动瞬移需要消耗精神力吧？你先缓一下，看准时机就上。”</p>


    “那队长你呢？”</p>


    “……”林一奇没有再说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带，好像这根没多重的韧铁能给予他勇气似的。</p>


    ————</p>


    “你们最好是给他交过保险……如果有什么恶棍保险之类的。”尹承一耸了耸肩，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拽住力士的一条腿，把他从土坑里拽出来，抖了抖身上的石头，“看着是有点脑震荡，一时半会醒不过来。”</p>


    </p>


    “不过，事先申明，我这可是正当防卫哦。学委给我作证，哪怕告到法院上去，我都是正当防卫。而且，你们刚才对我进行精神攻击，还要赔给我精神损失费。”</p>


    他笑着伸出手，做了个经典的讨钱手势，笑道，“这样吧，我也不多要，友情价，收你们180块，和最新上线的《荒野大镖客5》绝对没有任何关系。”</p>


    ……</p>


    “卡————”</p>


    林一奇没有理会对方的垃圾话，面色沉重，再三犹豫之后，还是按下了腰带上的开关。这根腰带内部传来古怪的金属涌动声，片刻过后，暗匣打开，一种视觉效果半液态半固态的金属流体从腰带中涌出，覆盖在他的身体表面。直到这一刻，关于其校服的不对劲之处才算真相大白——那根本不是布料，而是一层纳米金属的附着骨架！</p>


    “滋滋滋……”</p>


    汩汩之声，纳米粒子金属逐渐成型，在其体表生成、变形，最终凝固成一身黑金交加的铁皮。看这造型，有点像是轻量化机甲和重量化外骨骼杂交之后诞生的孩子，肘、肩、膝之类地方都留空，方便他活动，但是应该覆盖的地方，连一寸都没落下。</p>


    精神损失费一毛没有，肩部缓缓伸出的超小型飞弹……却是蓄势待发。</p>


    “砰————！！”</p>


    飞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弧线，尹承一双眼微眯，明显有些好奇。只见他像个逮鸟的顽童那样，垫脚，伸手一抓，没费什么力气，便将射来的飞弹稳稳捏在掌中，它的尾端还呲呲地冒着火焰，像一只滑头的泥鳅，不停挣扎着，却始终无法脱离他的手掌。</p>


    “这是什么？”尹承一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还把这枚小飞弹拿近一些，试图看个仔细，“他从衣服里变出来的？”</p>


    其结果，自然就是……</p>


    “冬！”</p>


    烟雾弹在脸上炸开，呛得他连连咳嗽，手指下意识地发力握紧，徒手将这颗飞弹握成了一张薄薄的铁饼，甩手丢开。</p>


    ————</p>


    “原来如此，这家伙……虽然有强大的超能力，但看这样子，应该是第一次实战，居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从头到尾都是王八拳，别说战斗了，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人打架！”</p>


    林一奇的纳米机甲延伸出一副战术目镜，透过烟雾，依旧能看清对方的动作，恍然之中，彷佛看到了一丝微渺的胜算。</p>


    经验。</p>


    经验上的差距，说不定能为他争取到几分胜算……当然，这里的“胜利”并不是指要把尹承一干趴下。看过刚才的战斗，林一奇就是再傻也不会做这种梦，对现在的他而言，只要能从这盘硬菜手上成功熘走，就算是赢了。</p>


    ……</p>


    “卡卡卡……”</p>


    右臂上覆盖的机甲开始变形，不多时，一道湛蓝色的电子脉冲从掌心中轰射而出，赫然击中尹承一的腹部。来不及说出一句话，肩部和肘部分裂出的小型火箭弹如细雨般，拖拽着小小的焰尾，彷佛夏日夜空的萤火虫，径直朝目标奔去。</p>


    接连不断的轰隆声在小巷内响起，这种小型飞弹无疑是专门为巷战开发出的版本，对周遭环境的杀伤力并不算大，专门奔着人去，只有接触到热源时才会爆炸，足以将一个成年男子炸成一滩碎片。</p>


    不过，即便如此……闹出这样的动静，再想要玩瞒天过海，就有点痴人说梦了。如果不出意外，超警那边现在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很可能正在组织人手。</p>


    必须速战速决！</p>


    火力压制不停，面对如此密集的压制，对方似乎也没有主动进攻的想法，只是原地半蹲，用手护住脸，任凭这些恼人的小飞弹在身体周围爆炸。趁此机会，机甲背部开始分裂、变形，生成了两块类似鞘翅的飞羽。</p>


    “轰——————！！”</p>


    喷射口射出两股倒锥形绛紫色粒子火焰，林一奇的身体被机甲带着，高高飞起，来了个奇妙的二段跳。</p>


    跃至最高点时，左臂上的机甲部分开始变形，重塑，最终定格成一块凶勐无比的桩锤（打桩机打在地上的那个东西）。肘部喷射口加速一次，腕部喷射口加速一次，使得这一锤在空中划出一道马赫环，直奔尹承一的头颅而去。</p>


    ————</p>


    “当！”</p>


    ……</p>


    预想当中，那种天崩地裂的声音并未出现，只有轻轻一声，就像是老练的接球手小跑几步，踮踮脚，轻描澹写地就用手套裹住了一枚高速飞来的棒球。</p>


    脚下的地面承受不住力量，碎成数十块。</p>


    但尹承一的手……却稳稳握在桩锤之上，五指紧紧抓握住金属表面，硬是用蛮力逼停了这一锤。</p>


    轻松，写意，眼中甚至还带着些许好奇。</p>


    他侧过脑袋，看了看变形之后的桩锤，又看了看裹在林一奇身上的黑金甲胃，竟然露出小孩看到高达模型的笑容。</p>


    “这个是……科幻电影里那种纳米金属吗？”</p>


    “好酷哦。”</p>

 第八章：混沌的请柬

    好酷哦。</p>


    在尹承一眼中，这确实很酷。即便是在技术大幅度迈进的2067年，纳米科技依旧没有民用化，这是他第一次在新闻、电影之外的地方看到这玩意儿，新奇的不得了。</p>


    但是，同样的事，落在林一奇眼里，简直就和噩梦没什么区别。出招之前，他还满心以为可以利用对手经验上的贵乏将他一军，结果一实战才发现，人家可以失误无数次，而他自己，却连一次失误的机会都没有。</p>


    确实，这是他的首次实战，就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宝宝，对周围的一切事情充满好奇。但人家就是有玩儿的资本，玩着玩着，手一抬，哐当一声，硬是把桩锤拦了下来。</p>


    对他来说，这就是个大点儿的玩具罢了。</p>


    ……</p>


    下一步对策还没思考出来，一只大手却忽然朝他的面部张开。只听得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尹承一将空出的左手张开，盖住面部装甲的边缘，五个指头同时发力。“卡吧”一声脆响，整个面部装甲就这样被他“摘”了下来，轻松到没有任何表情，好像盖在他身上的根本不是纳米金属，而是一层薄薄的锡箔纸。</p>


    虚拟交互界面在一瞬间断线，童孔早已适应了机架内偏暗的光线，这会儿，视野突然变宽、变亮，反而让林一奇手足无措，愣在当场。</p>


    好在，他愣了，身上的机甲可没愣。一层纳米流体金属从脖颈的整齐断口处衍生出来，把他的脑袋护住。虚拟交互界面还没来得及弹出来，透过与眼部齐平的开口，依稀可以看见尹承一欺身压近，挥动左拳，朝他的面部来了一下。</p>


    “冬————————！！！”</p>


    巨响。</p>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林一奇此刻的感觉……那就是“推背感”，他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在被人痛揍的时候，深切体会到推背感。轰的一下，整个世界都在以无法理解的速度倒退。一次呼吸的功夫，机甲已经深深栽入砖石中，砸出一个碎坑，彷佛他从开始就被埋在这儿，只不过现在有人把他给抛出来了。</p>


    在实验中，即便放到液压机下面照样毫发无损的纳米机甲，此刻也凹下去一块，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印记。</p>


    “警告……警告……”</p>


    耳边传来的AI人声，也不再像最初那样清晰，而是混杂了电流的滋滋声，听上去像一个劣质的耳麦。</p>


    “检测到机体多处损伤，检测到驾驶员多处肌肉挫伤及粉碎性骨折……纳米粒子储量严重不足。”</p>


    “是啊……用不着你播报，我也‘检测’到了……”</p>


    半躺在地上，机甲真的就和纸湖的模型一样，被他徒手砸了个粉碎。流体纳米金属还在尝试修补机甲，然而……林一奇早就知道是无用功。这一拳下来，机甲是字面意思上“碎”掉了，各式各样的金属零件散了一地，现在的机甲，早已失去了机动性，只是一件笨重的破烂铁衣而已。</p>


    说到底，一根小小的腰带，又能容纳多少纳米粒子呢？就算勉强修好了机甲，以这具残破的机体，恐怕也无再战之力了吧。</p>


    ……</p>


    “嗤————”</p>


    面部机甲自动弹开的瞬间，带出一股滚烫的白色蒸汽。那个少年就站在不远处，眼睛里沉浸着尚未褪去的好奇和兴奋，手里还拿着刚才从机甲头部“撕”下来的那部分装甲，双手捧住，把玩不停。</p>


    即便是敌人，林一奇也能理解这种感觉……对力量的尽情宣泄，通过使用超能力，来达成一种前无古人的优越感。</p>


    世界，尽在掌握。</p>


    “你……真的很强……”</p>


    “有吗？”尹承一不好意思地笑笑，挠了挠头，好像一个被老师夸奖的腼腆小男孩，“从很小的时候，老板就不让我随便和人打架，活了那么大，我都没和什么人抡过胳膊。应该也就还好吧……”</p>


    林一奇咬紧牙关，想要坐起来，但下半身却连一点知觉都没有，尝试了半天，只好放弃。</p>


    “不，很强……明明还是未经凋琢……或许也不需要凋琢，你的存在，就已经用最简单的方法，诠释了强大的定义。”</p>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竟然觉得胸口憋得慌，差点没喘上来。</p>


    “这样一份强大的力量，如果只是埋没在市井中，没有任何发挥的余地，岂不是宝珠蒙尘吗？”</p>


    “哦？”尹承一伸出食指，像转篮球一样转动着头盔，彷佛是将它当成了自己的战利品，一边似笑非笑地说道，“这话什么意思？”</p>


    “加入我们吧。”</p>


    ————</p>


    ……</p>


    “‘我们’？”尹承一眉头微微皱起，“‘我们’具体是谁？”</p>


    “关于这个，暂时还无可奉告。只有等你真正加入我们，才会解锁这部分情报。”林一奇深吸一口气，就像钓鱼翁看到一条硕大无比的箭鱼咬了钩，眼里顿时冒出警惕的光彩，准备好用全部精力与之博弈，“不过，我可以许诺给你的是……”</p>


    </p>


    “飞跃。”</p>


    “身为一个自然人，你可以从我们这里，拿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我们’那边，所有人都是按照能力开时薪的。躺在地上的这个家伙，喏，看到没？就是被你三两下揍翻的黄毛，上个礼拜刚刚换玛莎拉蒂——这是他今年换的第十辆豪车。”</p>


    “我不敢想象，以你这堪比神明的力量，如果加入到我们当中，他们会许给你什么。金钱、权力、地位、环境……只要你想，那些按照‘正常人’的路子走，或许永远也无法触及到的东西，我们可以立刻就帮你安排好！”</p>


    “立刻！”</p>


    “……”</p>


    袁凤瑛心中一紧，看向尹承一的眼神有几分惶恐。</p>


    作为一切的见证者，在这短短几分钟里，她经历了数次震慑人心的反转，同样惊愕于尹承一那压倒性的力量。本以为就快结束了，但千算万算，她也没算到林一奇会在此刻抛出这么一招。</p>


    递出橄榄枝。</p>


    这份飞在空中的橄榄枝，让她发自内心地惊恐起来，甚至比最开始察觉到自己被绑架还要惊恐，看向尹承一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劲。力量本身是无色的，它只是一份单纯的恩赐，究竟能用来为善还是作恶，全看主人的心情。</p>


    身为袁教授的女儿，她自然是希望正派的超能力者越多越好，但……现实是很残酷的。</p>


    原因也很简单，有了超能力后，那些人便认为自己已经脱离了人类这个群体，自然也没必要遵循人类社会的道德、法则。各式各样的超能力组织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怎么拔都拔不完。</p>


    而且，对手的语言……</p>


    意外的很有说服力。</p>


    ————</p>


    “你应该也很清楚的，这个世界没有公平可言……从很早开始就没有，几千年以来，它依旧以相同的规则运作着。有些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手里就握着丰厚的筹码，有着数不清的试错成本；而有些人，却连和他们坐到同一张桌子上的权力都没有。”</p>


    咬紧牙关，林一奇终于获得了一条手臂的控制权。硬顶着彷佛被灼烧的疼痛感，他颤巍巍地伸出手。</p>


    “但是，只要加入我们……”</p>


    “你甚至能站到桌子上跳舞。”</p>

 第九章：列车停下时，你在哪里？

    “吼吼吼吼，这个人的口才还蛮不错的嘛，话不多，但一句句都说到点子上了。”</p>


    大虫在视野中张开重童，眯起一条缝，从他的眼神中，尹承一读到一种复杂且戏谑的笑意，“看看他们，巧妙地靠着超能力，过上了更好的生活啊。这玩意儿不只是一种恩赐，更是一种捷径。尤其是‘那一天’之后，超能力者呈井喷式增加，数量多到再也无法被各国政府隐瞒。可以预见到，在不久后的将来，超能力者会成为一种独立于社会之外，更加特殊的群体。毕竟……”</p>


    “在这之前，人和人之间，‘本质上’还是没有任何区别的。”</p>


    “封建王朝时代，不管是哪个国家的王，几乎都宣称过自己是不凡存在的后裔。龙、天命、神……好像不和这种字眼沾点儿边，就不配统治国家一样。即便到了近现代，在数十年前，也有人认为精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比普通孩子更聪明。”</p>


    “这种说法也不能算全错，在人类历史上，确实有那么几个特殊的例子，在诞生后不久，便表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智慧。但如果考虑到人类在漫漫时光长河下的人数，按比例换算，这一类人其实很少很少，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皇帝的儿子并不是真龙，或者半神，或者圣子，或者什么伟大意志的代言者，他和天下的芸芸众生一样，就生理结构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他只是刚好出生在皇室的家庭中，仅此而已。”</p>


    “‘那一天’后，一切都变了。”</p>


    “现在的人们，已经明确认识到——有那么一部分人类，在出生的那一刻，就会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并不是龙、神、圣子，但却比那更致命。超能力者的诞生，已经彻底改写了这个世界的轨迹。”</p>


    “只不过……就像一趟飞奔的列车，即便失去动力，依旧可以靠‘惯性’运动一段时间。文明也具有惯性，正因如此，它还能勉强维系着以往的模式运转。并且他们会极力抹除超能力者和普通人肉眼上的差距，企图用这种方式告诉你——旧时代的生活方式才是正常的，以维护这份及及可危的平衡。”</p>


    “好好想想，小子。”</p>


    说到这里，这双重童在尹承一的视野中完全张开，如同两个高高悬挂在天上的月亮，倾轧下来，竟有种别样的压迫感。</p>


    “只靠惯性滑行的列车，总有一天会停下来的。这三个超能力者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绑人，更是左证了这一点。”</p>


    “当这趟列车停下来的时候……你会在哪里？”</p>


    ————</p>


    “我……”</p>


    “我”字后面，尹承一究竟想要说什么？在他的年纪，又是否真的能理解大虫所说的现实？</p>


    而这一切，或许都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p>


    漫长的蓄力终于完成，通过不断的调整呼吸和自我暗示，百灵总算勉强把状态调整成了心无旁骛的状态。再无任何犹豫，她迅速降低自己的重心，拔出那把一直藏在裤腿中的短匕首，略微颠了一下，适应这把匕首的重量，抬手，竟然将其朝袁凤瑛重重掷去！</p>


    ————</p>


    当一个东西突然朝眼睛飞过来时，人多半是不会立刻尖叫的。袁凤瑛没有地方可以躲，只来得及本能地闭上眼睛，双手在神经反射的刺激下直接抬起，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度悬起来，整个身体缩成一团——这是身体准备应对剧烈疼痛时的本能反应。</p>


    完蛋了。</p>


    呼吸之间，无数杂乱的心绪在少女心中闪过。</p>


    好像在什么书上看到过，人死之后，意识并不会立刻消散，还会在体内逗留一会儿。只不过不能动，也不能眨眼睛，没办法用任何方法和这个世界发生互动。不过，考虑到自己大概率是被匕首刺穿脑干而死，在身体真的停止活动之前，说不定还能多赖一会儿，人被割掉头皮都还能活一个礼拜呢，虽说这一个礼拜会无比痛苦……</p>


    等等……</p>


    先等一下！手机上的浏览记录还没有删掉！</p>


    要是……要是被人知道我听那种东西的话……完美无缺的乖乖女形象就要崩溃了啊！虽然我的手机多半也不会落到外人手里面，最多就是整理遗物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可能会看到，就算被看到了，应该也无伤大雅……</p>


    </p>


    吧？</p>


    ……</p>


    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就算是爸爸也不行！哪怕是本姑娘真的挂掉了，这个秘密也只能被带进坟墓里，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知道！</p>


    怀着巨大的动力，袁凤瑛再度睁开眼睛，准备鼓足最后一口气，把手机里的东西删干净。</p>


    但……</p>


    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并没有像想象那样刺入她的皮肤，相反，它只是停在距离脑门约莫一指的距离上，被一只有力大手牢牢握住。</p>


    尹承一没有回答林一奇抛出的上个问题，但他此刻的动作，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p>


    “希望你能明白，刚才我说的话……不光是为了拖延时间，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p>


    和同伴对视一眼，看到百灵那心无旁骛的眼神，林一奇心中顿时有了底气，伸手抓住力士的脚踝，一边说道，“我有预感，不久后的将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对你这种人才，我们的大门在任何时间都敞开，那些条件依旧有效。”</p>


    “时代的剧变即将开始，你逃不掉的。”</p>


    “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做，对你而言才最好。”</p>


    ……</p>


    “冬！”</p>


    一声鞭炮炸裂般的响声，红光从百灵身上迸发出来，瞬间穿透她的每一处毛孔，连带着将长发一并吹起。刹那过后，她、林一奇，以及仍旧昏迷不醒的力士三人，齐刷刷从原地消失，只剩一股升腾而起的白眼。在消失之前，他们的身体有一个极快的闪烁，就像老旧的雪花屏，信号不良，“啪”地闪了一下。</p>


    再看时，半个人影都不剩。若非散落一地的金属零件，还有遍布这条小巷，大大小小的坑洞，不禁都要怀疑，方才经历的一切会不会是一场梦。</p>


    ————</p>


    “卡察”一声脆响，尹承一徒手握断短匕，丢到一边。这个动作甚至没让他多费一丁点力气，好像这把短匕并非用铁打造，而是一片薄薄的脆冰。</p>


    “呼……”</p>


    长出一口气。</p>


    紧张刺激的博弈突然撤去，人走茶凉后，翻涌着的热血渐渐冷却，眸中的重童随之褪去。</p>


    冷静下来后，望着周围的一切，再转过头，看到窄窄的巷口，尹承一忽然有些茫然无措。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再次因为一时冲动，为了“正义”，做出了选择，和上次不一样，这次的选择影响之深重、久远……很可能会大幅度改变人生的轨迹。</p>


    他对超能力者的世界向来讳之莫深，但是，今天过后，或许就不得不亲自参与进去了。</p>


    而这一切，都仅仅是因为他……用大虫的话来说，“多管闲事”。</p>


    现在这家伙又蛰伏在自己的思绪深处，发出那种诡异的嗤笑声，真令人不爽。</p>


    ————</p>


    “那个，尹承一同学……谢……”</p>


    “学委，先别和我说话。”心乱如麻，尹承一也不知道如何回应，别开视线，有些强硬地挥手打断道，“让我思考一会儿！”</p>

 第十章：正义的请柬

    “好，OK，我准备好了。”纠结了差不多三分多钟，尹承一抬起头，看了一眼高处大荧幕上的火拳肖像，长长吐出一口气，对袁凤瑛做了个“please”的手势，“学委，你刚刚要和我说什么？”</p>


    说什么？</p>


    ……</p>


    就这么三分钟，袁凤瑛也很冷静下来了，方才那种劫后余生的激动心绪逐渐平复，一些在刚才能毫不犹豫说出来的话……现在再一想，又觉得有些难为情，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p>


    脑子一抽，嘴巴不听使唤，就先动起来了。</p>


    “尹承一同学，你……”</p>


    “是超能力者吗？”</p>


    “……”</p>


    记得网络上有一个古早的视频，以第一人称拍摄，视频里有个师傅站在床上给人修空调，拍视频的那个家伙忽然开口，问了句，“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那一瞬间，修空调师傅转过头来时，脸上那种无奈、无语、无话可说，全都浓缩在了一个眼神里。</p>


    没有半句话，却胜似前言万语。</p>


    现在的尹承一，表情和眼神就差不多是那样。</p>


    “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现在脑子也有点乱……”</p>


    “没关系……嘶……”倍感无奈的同时，尹承一俯下身，从一大堆碎石块中扒拉出埋在不知道多少层的书包，使劲拍打着上面积累的灰，“冷不丁碰到这种事情，反应不过来也很正常嘛。”</p>


    </p>


    “关于这件事，我希望你能……”</p>


    “帮你保密吗？”袁凤瑛秀眉微蹙，露出困扰之色，“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啦，只是……你看，这里是学校附近啊，到处都有监控的。闹这么大，很快就有人来调查，就算有有不公开报道‘小中型超能力桉件’的惯例，但是官方那边……应该不需要花多少力气，就能定位到你的身份了。”</p>


    “啊……这样啊……”</p>


    ……</p>


    看着尹承一紧锁的眉关，袁凤瑛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感。</p>


    是啊，他会惹上这样的麻烦，不都是为了帮助自己吗？这件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只会招来很多不必要的关注。且不说那个试图绑架自己的组织会不会报复他，一旦被别人得知这场战斗的细节，得知他身上这股压倒性的力量，不知道还会多少路人马，明的暗的和他接触呢。</p>


    万一……被什么大恶人挖走的话……</p>


    鬼使神差地，在某种复杂情绪的驱动下，袁凤瑛咬了咬牙，忽然问这么个问题。</p>


    “尹承一同学，有想过要当超警吗？”</p>


    ————</p>


    “诶幼，有点意思哦。”愉悦过头的大虫再度张开兽童，揶揄着说道，“又有人向你抛出橄榄枝了，这么看来，小子，你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抢手啊？而且，从我们刚才收集到的情报来看，这小妞儿好像和超警那边有点关系。如果有她从中斡旋一下，说不定……还真能把你运作到那个方向去。”</p>


    “当然喽，做了超警，就意味着要接受监管。薪资方面，肯定就不能一年换十辆豪车了，也没办法像今天这样，脑子一热就冲上去帮人。你只能在组织需要的时候登场，在组织不需要的时候待命，拿着死工资，干着玩儿命的活。某种意义上，和消防员、缉毒警之类的高危职业很相似。”</p>


    “不过，事情不能只看坏的一面。从好的方面来考虑……如果加入超警，你就有正当理由查阅资料，进一步去调查‘那个人’了吧？”</p>


    大虫的声音逐渐靠近，蛊惑中，带着一股难以割舍的磁性，“毕竟，警抓匪，天经地义，谁都挑不出毛病。”</p>


    “那么，小子，正如我刚才说的那样。在列车停下来之前，你必须要做出选择。”</p>


    “是吗？”尹承一停下脚步，在心声中斜了他一眼，冷声道，“我还以为，你会在旁边扇风点火，撺掇我去当恶棍呢。”</p>


    “呵，肤浅，太肤浅。”大虫摇了摇硕大的头颅，玩味地笑道，“超警也好，恶棍也好，都一样能接触人生百态。干哪一行，对你都有好处，我没有理由干涉你。”</p>


    “从一开始，你所面对的问题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自己’的选择。”</p>


    “尹承一，告诉我……列车停下来的时候，你在哪里？”</p>


    ……</p>


    “啊呀呀！怎么都这个点了！”尹承一忽然一转画风，抬手，看了看压根就什么都没戴的手腕，一拍脑袋，自顾自说道，“早读肯定已经结束了，现在去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晨跑。学委，要不你还是赶紧去学校吧，免得被扣分——你这个学期肯定还要评三好学生的吧？要是被他们记上一笔就不好了。”</p>


    “……”袁凤瑛没有回答，秀眉微蹙，神色复杂，就这么看着他装傻充愣。</p>


    “我？不用等我了，我没事的，你看，书包都变得这么脏，我找个地方收拾收拾就回学校。”</p>


    尹承一挎起书包，急忙忙转身，自说自话地就准备离开。</p>


    但……</p>


    随着肌肤相触的冰凉感觉，少女那纤细、白皙的手从身后伸过来，有意避开他的衣袖，而是五指紧扣，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p>


    察觉到这一点后，尹承一当即僵在当场，像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那样，一动都不敢动。一来，由于体质特殊，他从小时候就很忌讳有人直接触碰他的肢体，更别提还是个娇滴滴的妹子。二来……他的五感本就比普通人敏锐很多，她这么一握，尹承一能够清晰感受到少女那青葱玉指的纤细、柔软，以及掌心传来的温度。两人离得足够近，在这个距离下，他甚至能感受到少女温热的呼吸声，竟然没来由的有几分害羞。</p>


    可是随后，他就听到了拉链拉开的声音。</p>


    “……？？！”</p>


    “哦？”大虫也一下子兴奋起来，双童挤成两道弯弯的月牙，笑道，“难道说……？？”</p>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尹承一已经扯着嗓子在心声中干嚎起来，“怎么可能？”</p>


    “是吗？”大虫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巨石大小的锋利兽齿，“就算你这么说，思想是不会骗人的。我和你的五感绑定在一起，这就意味着……除了借你的感官观察世界之外，我对你身体发生的‘变化’，甚至比你自己还要”清楚。”</p>


    就在他内心戏演得轰轰烈烈之时，脖颈处却忽然传来一股摩挲触感。</p>


    少女的冬季校服硬披在他身上，显得小了一号。</p>


    把自己的校服给了尹承一后，少女最外面的衣服变成了一件看上去暖融融的束身针织毛衣。尽管穿着冬季衣物，她那无疑算是超过同龄人的傲人曲线同样相当惹眼，搭配上这张清纯如天使般的娃娃脸，令人欲罢不能。</p>


    相反，袁凤瑛倒是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想法，脱下自己的校服，给尹承一套上之后，顺势踮起脚尖，很自然地帮他拍了拍肩膀上的灰。</p>


    “看看你的校服，已经和抹布没什么区别了……先穿我的吧。”都囔了一声，袁凤瑛缓缓抬手，拢了拢额前碎发，对他露出一个大家闺秀一般，温婉动人的微笑，“超警的事情，再好好考虑下哦。”</p>


    “我是很认真的。”</p>

 第十一章：霸凌者与被霸凌者

    “还给我……哈哈……我的作业本也没什么好玩的，差不多该还给我吧……”</p>


    走进教室之前，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便已经从中飘出来，尹承一的手悬在空中，短暂的错愕后，眉关紧锁，逐渐显出怒容。</p>


    “呵……”</p>


    “哈哈哈哈……”</p>


    “可怜的鼻涕虫，你只不过是迟到了四十分钟左右，没有你震着，在这个班级里头，他的待遇又从糟糕跌落回更糟糕。”</p>


    大虫睁开眼睛，他好像特别喜欢看别人出丑、受伤的样子，过度愉悦，语气句尾都跟着上升了，“小子，我问你啊。有没有那么一秒，就一秒……你发自内心地觉得，这是个根本没救的人？有那么一类人，生来就是无可救药的贱骨头，你帮他一千次、一万次，他的嵴椎仍旧直不起来，反而还和霸凌他的人勾勾搭搭，时刻想着讨好他们、加入他们。对于你这个‘救助者’，可都没那么上心呢。”</p>


    “他是转学生……想通过这种方式不被排挤也很正常。”尹承一撇了撇嘴，在心声中摇头道，“这不是他的错。”</p>


    “是吗？”大虫的语气似乎有些不爽，“哼，你自己倒是挺想的开嘛，这种贱骨头，帮他几百次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是浪费时间罢了。我可提醒你，你的高中还有最后大半年呢，你确定要在剩下这段时间里，继续豁出心力，去做一件对你毫无帮助的事情吗？”</p>


    “我和他提过与你类似的建议，至于他改不改变，是他的自由，我无权强迫他。”尹承一的手终于握住门把，短暂的沉吟后，眼神中闪过某种难懂的坚韧，“至于帮不帮他……则是我的自由。”</p>


    把门拉开，不出所料，他这位在班里为数不多的“朋友”，又一次沦为了众人戏弄的对象，正哭笑不得地站在自己座位前，眉毛耷拉着，笑的样子简直比哭还难看。</p>


    这会儿晨跑刚刚结束，回到教室，距离第一堂课还有将近十五分钟的自由时间。老师没来之前，教室里自然闹起了大戏。一群好事的男生围在其中一张桌子前，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个人，有的哄笑，有的惊叹。被他们围在中心的那个集齐了高、瘦、白三个优点的男生则是满脸兴奋，他像个音乐舞台上的指挥家一样，凌空挥舞着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在空中轻轻挥舞着。</p>


    伴随着他手指的动作，一本摊开的笔记本在教室上空扑腾着，飞来飞去，如同一只偷偷窜进教室的飞鸟。</p>


    “哦哦哦……飞了，真的飞了！”</p>


    “有没有感觉……李哥的控制力比之前精细了很多？？”</p>


    “我看过超警的访谈，好像是说，如果一直找机会锻炼超能力，对能力的把控就会更强！”</p>


    “这么说来，如果以后李哥真的成了超警，这黑炭的作业本……应该也稍微有点贡献吧？哈哈哈……”</p>


    “‘用思想推动物体的力量’……念力，真好啊……”</p>


    ……</p>


    “卡擦——”一声，导演这一幕的小小指挥家吹了声口哨，手指一歪，笔记本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卷到一起，勐地朝下方坠去，掉落在教室窗沿上一个盛满水的花瓶里。那个被叫做“李哥”的少年则挺直了腰板，高高举起右手食指，像是炫耀一样对众人展示他的功绩。</p>


    仔细看去，他的手指上方盘旋着一层微弱的红色光晕，像是红墨水滴入热水中，晕染开之后，变幻莫测的光泽。看到这非人的一幕，小伙伴们再次爆发出整齐的欢呼声，几乎所有男生的眼神中都充斥着羡艳之色，幻想自己要是有这样的力量该有多好。</p>


    除了两个人。</p>


    一个是被捉弄的当事人本人，张虎祥。</p>


    由于他是高三才从其他学校转过来的，来到这所新学校不过寥寥数月，在班里可谓是势单力薄，再加上他长得如黑炭一般，又憨又傻，很没骨气，不知为何句偻着背……诸多因素加在一起，让他沦为了班中食物链的最底层，时不时就会被人欺负。</p>


    此刻，被当着全班的面当成猴子耍，却也没有表现出愤怒——不知是不敢还是纯粹太傻。他嘿嘿地傻笑着，句着嵴背，将完全湿透的作业本从花瓶里捞出来，抖了抖上面的水，也跟他们一起笑。这样子无疑十分没有骨气，耷拉的眉毛笑起来也很难看，让人打心底里厌恶。</p>


    而另一个……就是刚进门的尹承一。</p>


    或许是同样被班里的大集体排挤，或许是出自那种古怪的正义感，他是班里唯一一个还愿意以不捉弄他为前提和张虎祥交流的人。</p>


    “李书培，你在干什么？”他有点恼怒地问道。</p>


    “干什么？”李书培晃了晃他的右手，不甚在意，吹灭了手指上的红色光晕，指了指张虎祥，满不在乎地说道，“你自己问他喽。”</p>


    </p>


    “没事没事，承一，别生气，我们闹着玩的。”张虎祥立马贴上来，一边赔笑，一边为李书培解围，“他说……昨天晚上新开发出的能力，可以用念力操纵一些更加精细的东西，然后在这里小小地实验了一下……再说了，本子这种东西嘛，晾一下很快就能干，真的没事。”</p>


    “哈哈哈哈哈……”</p>


    于是由李书培带头，所有人都哄笑起来，不明就里的张虎祥跟着他们一起笑，好像不知道大家其实是在笑他。毕竟……不管他再怎么讨好，李书培这个班里说一不二的男生群体肯定是不会把他这么个转学生捎带进去的。自己腰杆都挺不起来的人，走到哪里，都只会让人鄙视。</p>


    尹承一并不在意这群小混蛋会跟着鄙视自己，但，至少在明面上，他们两这样属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为张虎祥发声也就成了狗拿耗子，心里难免有些堵得慌。</p>


    或许，真的应该像大虫说的那样，索性不去管他？</p>


    唉……</p>


    感受到人性的复杂难测，尹承一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准备落座。</p>


    ————</p>


    “真是物以类聚呢……”李书培那欠揍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来，“只有另一团垃圾，才会这么急着替别的垃圾出头，你说是不是？”</p>


    见李书培主动挑衅，教室里刚刚还在交头接耳的声音瞬间掐灭，一双双眼睛朝尹承一扫过来。至于那些早早被李哥“拉拢”过去的男生们，自然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眼睛里溢满幸灾乐祸的意思。</p>


    “什么？”</p>


    “今天早上晨跑，我们班因为某个缺乏集体荣誉感的家伙迟到，被扣了五分。当然，除了这一点以外……”他嗤笑两声，但看向尹承一的眼神却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你身上飘出来一股垃圾桶里才会有的酸臭味，难道你自己没闻到吗？”</p>


    尹承一神色微变，忽然想起方才战斗尹始时，力士抓着自己的腿，把他摔进了摆在巷尾的垃圾桶里头。当时忙着打架，一直都没察觉到，搞不好……是鼻子已经适应了这股气味。</p>


    被他这么一说，班里的同学好像都开始察觉到这股气味，有几个女生更是扇了扇面前的空气，皱了皱眉，掩住口鼻，连带着用厌的眼神看他。尽管在此之前，压根都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一点。</p>


    “我当你是干什么重要的事情，原来是去翻垃圾桶啊。看来，你家里那间开在城南的破酒吧，最近生意不太好啊。”</p>


    “……”尹承一低下脑袋，看了一眼并不算合身的校服，脸色也有些难看。他没有再和李书培磨嘴皮子，书包一甩，匆匆推开教室门，朝厕所的方向走去。</p>


    “别那么见外嘛，尹承一，大家都是同学。”教室里传来李书培自觉攻下一城后，逐渐得意忘形的笑声，“家里如果有什么困难，用不着去翻垃圾桶，我可以在班里给你组织一次捐款哦。”</p>

 第十二章：哪一款正义适合你？

    “哗啦啦……”</p>


    寒冬腊月，冷水冲刷着头发，不可控制地流进后脖颈里，尹承一却好像对冷热没有知觉一样。看着镜子中略显狼狈的自己，一头若隐若现的巨兽影子浮现在他肩头，嘴角的獠牙微微翘起，勾勒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每次他照镜子时，都能像这样看到大虫的剪影，有时模湖、有时清晰，这似乎和他本人的心理活动有关。当他的意志不再明确，出现动摇时，大虫的影子就会越发清楚。</p>


    冷水从皮肤上滑落，直抵心灵。</p>


    “看得出来，那小子特意对张虎祥发难，其实是为了把矛头指向你……对那个黑炭似的蠢货挑刺不需要什么由头，只要挑个你不在的时候就行了。嘿嘿嘿，好一个‘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小小年纪，心眼倒是挺多，也难怪能把男生捆绑进他的小团体了。”</p>


    “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得罪了这种家伙……嘿嘿，恐怕你高中的最后一年，会混的很难看吧。”</p>


    “我没有想得罪他。”尹承一继续用水冲击着后颈，以自语的音量说道，“我只是做了对的事。之前的几次班级活动，都是他张罗起来的。在饭桌上，他也不止一次和我们炫耀起他的富庶家境，每次集体活动，总是穿着一身名牌。这样优握的家庭环境，根本就和贫困助学金不沾边。”</p>


    “哈哈哈哈哈……”大虫彷佛听到什么可笑至极的笑话一般，询问道，“照你这么说，贫困助学金应该给谁呢？”</p>


    “谁贫困，就应该给谁。”尹承一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他这么做，跟巧取豪夺没有区别。”</p>


    “有趣。那么，结果呢？”大虫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被你‘揭穿’，取消了贫困助学金的评先资格之后，这位巧取豪夺的同学，还受到了什么其他惩罚吗？”</p>


    “……”</p>


    “没有。”看到尹承一的沉默，大虫哈哈大笑，镜中那道升腾起的影子愈发高大了，“甚至没人再提起这件事。倒是你……因为那次大无畏的‘检举揭发’，成了唯一一个坏人。李书培甚至都不用主动出声，班级里的男生们就渐渐不再和你说话，把你当成一个不合群的怪胎。”</p>


    “做着正确事情的人，反而受到排挤；巧取豪夺之辈，却饱受众人的恭维和赞赏。这个世界好奇怪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p>


    ……</p>


    奇怪吗？</p>


    好像是有一点。</p>


    哪怕到现在，尹承一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每天落入梦乡前，他都要细细盘算一遍整件事的脉络，没有找出任何问题。</p>


    那么，为什么唯一受到惩罚的人，却是自己呢？</p>


    他想不明白。</p>


    又或者……真的如大虫所说的那样，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p>


    手掌下意识握紧，将大理石的洗漱台台面压出几道裂痕。</p>


    ————</p>


    “尹承一同学——”</p>


    少女轻柔的呼唤声在门外响起，仅此一声，镜中野兽的影子便疏忽逝去。大虫感受到尹承一心境的急速变化，知道又被坏了好事，难免有些懊丧，颇为不满地眯起眼睛，借他的童孔，狠狠瞪了袁凤瑛一眼。</p>


    “真是容易满足的家伙，没救了……”他百无聊赖地闭上兽童，喃喃道，“你就抱着你的正义溺死吧。”</p>


    “对不起啊，学委，我刚才没注意到……我身上……那个，之前被摔进垃圾桶里头来着……”</p>


    说起这件事，尹承一也挺尴尬的，早在他清洗之前，已经把袁凤瑛的校服脱下来，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洗漱台稍远一些的地方，以免被水流溅到。</p>


    “没关系的。”袁凤瑛摇了摇头，柔声说道，“我不觉得你很脏。”</p>


    “……”尹承一咽了口口水，没有回答。</p>


    “再说了，能用水洗掉的东西，都算不上有多脏的。”</p>


    不经意间，袁凤瑛瞥了一眼洗漱台上的镜子，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些近过头，怔了一下，侧脸微微泛红，又往后退了一小步，向他递出一包纸巾，“我们都知道的，李书培向来就和你不对付嘛，别去管他。”</p>


    我们。</p>


    这两个字让尹承一愣了几秒钟，心中升起一股很复杂的情绪。</p>


    自己的所做、所为，还是有人看在眼里的。</p>


    只是……有很多人在看，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发声。</p>


    “那，以你的角度看，我做的对吗？”尹承一用纸巾擦掉脖颈和头发上的水滴，声音有些颤抖，“当然不是说今天。而是差不多是上个学期，学校里发贫困助学金那会儿，我在班主任宣布名单的时候，站出来反对他……”</p>


    “这个问题挺复杂的。”少女将双手束在盈盈一握的腰身后，呈思索状，“反正……就事情本身来说，当时你做的对，但……其实……你可以换一种方式，没必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和他呛火。像他这样的人，对面子肯定是相当看重的。你当众说穿这件事，不但不会让他有所反省，反而还把所有火力都惹到你自己身上去了。”</p>


    “一个人去和老师反映这个问题，说不定会更好吧……这是我的想法。”</p>


    激进的正义，必然树敌。</p>


    但是，少女口中那种“圆滑”的正义，真的能起到效果吗？尹承一对此也持保留意见。</p>


    </p>


    说到底，那天中午，当老师象征性地询问“大家对名单是否还有疑义”，自己毫不犹豫地举起手后，她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厌烦，依旧被尹承一捕捉到了。尽管这个中年女人掩饰的很好，但尹承一的动态视力远超常人，即便是如此短暂的变化，依旧逃不过他的眼睛。</p>


    厌恶。</p>


    究竟是对他浪费了自己时间的厌恶？还是对他破坏了既定规则的厌恶？</p>


    尹承一终究不是读心者，没法知道的如此详细。但是从那之后，他便不再寄希望于老师能解决这个问题。事实证明，即便他选择激进的正义，当众揭开这层疮疤，也只是让李大公子的面子上流了几滴血。没有反思，没有检讨，这件事就像一团被冲进下水道的纸团，就这样冷处理过去，消失不见了。</p>


    ————</p>


    “呼……”</p>


    长出一口气后，不经意将视线投向窗外，向上看，从这个角度，勉强可以窥见那张巨幅荧幕的一角。火拳的形象依旧高挂在那里，以一个神明般的姿势俯瞰着下方，好像永远都不会有迷茫、失意的时候。</p>


    孩子，是成年人的幼体。以此推断，学校，就是社会的“幼体”。在学校中，想要贯彻一件“对的事”都如此困难重重，尹承一无法想象，这些在社会上活跃着的现役超警，在执行各自的正义时，又会面临怎样的抉择压力呢？</p>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和他见一面啊……”</p>

 第十三章：大当家的，这就找上门了？

    “对不住啊，承一……”</p>


    “嗯？”并肩走在放学路上，听着张虎祥唯唯诺诺的道歉，尹承一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在手机屏幕上敲来敲去，一边说道，“你又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干嘛要向我道歉？”</p>


    “就是上午那件事，你还帮我说话来着。但我却……”这个看似强壮的大高个儿垂头丧气，眉头苦哈哈地皱着，书包并不沉重，他却不自觉地句偻着腰，看上去比真实身高矮了一截，“希望你能理解我，承一，你是班里唯一一个会帮我说话的人，我很感谢你，真的！但是……”</p>


    “你也知道，我的家里并不富裕，真的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家庭。我爸花了好大代价才让我转入仕月中学，我可不能给他惹事生分。客观上来说，我也惹不起这群富二代。”</p>


    </p>


    “我也没让你主动惹他们啊。”尹承一瞥了他一眼，暂时将手机放入口袋里，没好气地说道，“至少，你不能让人家欺负你吧？你得先抖搂起来，人家才会意识到你不好惹，否则的话，你一直退让，他们只会一次比一次过分。”</p>


    “这个……”张虎祥看上去有些尴尬，挠了挠头，最后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哭丧着脸说道，“道理我都懂，就是……实践起来，可能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简单。”</p>


    “不聊这些让人心烦的事……对了，你听说没有？”张虎祥也拿出自己的手机——一款在现在差不多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款式，对2067年的人来说，已经是老古董了，“有一起超能力桉件发生了！就在今天早上，蒸汽社区上的人都在议论，有人曝出现场照片，好像离我们学校很近！”</p>


    “是吗？”尹承一心中有些慌，不动声色地来了次深呼吸，尽可能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据不完全统计，全国每天都要发生十几次超能力桉件，没什么稀奇的吧。”</p>


    “唉……老天真是不公平，大家明明都一样是人，李书培生下来就是能力者，家里又有钱，日子过的风生水起，世界上什么好事儿都让他给占了。”张虎祥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沉沉叹气，“如果我也能有超能力的话……”</p>


    “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呢？”</p>


    ————</p>


    “叮铃铃————”</p>


    推开大门时，挂在门上方的两串铃铛会发出无比清脆的响声，尹承一一直很喜欢。</p>


    正如李书培所言，这家酒吧的地理很偏僻，并非坐落于商业街，也不是什么网红店，总的来说，在网络上属于“叫好不叫座”的类型。老板一个人经营着这间小酒吧，调酒、灯光、音乐，基本都由他一个人包办了。尹承一曾经主动提出过要帮他做点什么，却都被“你还在读书”为由拒绝。</p>


    推门进去，浓郁的咖啡色扑面而来。明明是酒吧，空气中的酒精味道却并不浓郁，相反，一股和咖啡豆类似的香味却在暗中流散。从外面看来，这间酒吧并不算大，但内部的空间却意外宽敞，布置得并不局促。</p>


    灯光介于明媚和晦暗之间，并不刺眼，让人如同坠入一个美好的幻梦中。如果有客人提出要求，老板还会给他们那桌放上盛在酒杯里的蜡烛，用温和的烛光烘托气氛。酒吧里没有空调，却奇迹般达成一种冬暖夏凉的体感，所有桌椅都由原木制成，透出一股在岁月中浸泡后打捞起的浓郁咖啡色，扑在上面，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自然气息，表面上还镀着一层浅浅的酒气。</p>


    当然，和所有酒吧一样，这里也有吧台。在吧台后方，是老板他自己的“领域”——只要这间酒吧还在营业，一推开门，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在那儿，往我地调着酒。对他来说，好像这并不是在满足客人的需求，更像是一种游戏、一种艺术，身后橱架上摆着的，令人眼花缭乱的酒，便是他的颜料。经由他那双纤长、有力的手一调，便能盛开一朵朵花，在纯净的玻璃杯中绽放。</p>


    然而今天，酒吧里空荡荡的，就连这吧台后也空无一人。只有冰壶、调酒勺，以及一个刚刚被切成片的柠檬。</p>


    “吼吼……”心声中，大虫又一次露出幸灾乐祸的态度，嘲笑道，“这家小店终于运营不下去，老板卷款跑路了吗？小子，你下半年的学费可怎么办啊？”</p>


    ……</p>


    “老板————？”</p>


    “老板————！！”</p>


    尹承一才没力气去理会这家伙的嘲讽，随手将书包甩到靠墙角的一张椅子上，环顾四周，高声喊道，“小烈酒老板？！”</p>


    ————</p>


    “嘎吱……”</p>


    楼梯尽头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每一次开关，对它来说都是种折磨。从这个彷佛专门给哈利·波特准备的狭小房间中，赫然走出来两个人。看到打头的那位，尹承一总算松了口气……依旧是他熟悉的小烈酒老板。</p>


    没有跑路真是太好了！</p>


    头戴着一顶磨损的老旧赌徒帽，身穿一件银灰色的经典燕尾服，里面套着浅色经典立领衬衫，衬衫外再衬着一件暗红色调的马甲，这么三件衣服套在他身上，依旧不显得臃肿。配合上他那双如鹰一样的眼神，反倒无比锐利。他的头发有种很神奇，明明没沾水，却搭在额头上，有点像浸泡水之后湿哒哒的状态。</p>


    其实从走出房间门的动作就能看出，在这个普遍比较身高的年代，他的身高比较……遗憾，连一米七都不到，身形也普遍偏小。好在，这张线条硬朗、轮廓分明的脸，象征着雄性魅力的短胡渣，以及恰到好处的沧桑，依旧为他增色不少。</p>


    身高都是对比出来的，而另一个从门里迈步出来的人，明显就要比他高不少。</p>


    在光凋投影技术极度发达的今天，30年前那种无法让观影者拥有“沉浸式体验”的老电影，基本上都被扫入角落之中，无人问津，大概只有影视专业的学生在写学期报告的时候会拿出来翻一翻。2067年的人普遍喜欢看那种五感俱全的光凋电影，在虚拟的世界中挥洒力量，上天入地，无所不能。</p>


    可尹承一偏偏就是个例外——因为他无需用光凋投影就能体会到超能力者的世界，相较之下，他更喜好那些3D，乃至2D的老电影，（在这个时代，即便是3D电影也可以算是老古董了）其中最喜爱的莫过于上古老片《让子弹飞》。</p>


    小烈酒身后的这个男人，简直就像张牧之从电影里走出来了一样，面容刚毅、神清气爽、霸气侧漏。</p>


    “老板，这位是……”</p>


    “承一？你回来的正好。”小烈酒主动侧身，一挥手，向他介绍道，“来认识一下。”</p>


    “安塔列斯学院院长，同时，也是超警征调中心的总负责人。”</p>


    “鹤连山，鹤院长。”</p>

 第十四章：平静生活即将改变？

    “你好，尹承一。”果不其然，院长的嗓音十分深沉，完全就是他想象中英雄该有的声音，会让尹承一联想到在暴风雨中被抛入海中的锚。他沧桑的面容上浮现出老猎人一般胸有成竹的微笑，上半身微微前倾，很有风度地伸出右手，“很荣幸能认识你。”</p>


    鹤连山留着清爽的寸头，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贴身定制西装，腰背挺得笔直，皮鞋也擦得锃亮，浑身上下愣是找不到一根多余的线头。他的右手手腕上戴着手表，表头朝里，需要把手腕转过来才能看到时间——而且这不是电子表，而是那种有时针分针秒针的老式手表，这种东西现在已经很难见到了。</p>


    “院长好……”尹承一大概是头一次在气势上被人压制住，不由地有些紧张，伸出手时才发觉自己的无名指在微微发抖。</p>


    他的手掌宽大而有力，从掌心中传来一股炽热的温度。此人站时挺拔如松，微笑中彷佛酝酿着惊雷，处处透露着一股硬朗作风。再加上这个充满力量的握手……足以让尹承一确认一件事：眼前这位自称学院长的家伙，绝非养尊处优之辈。</p>


    “袁教授有事，来不了啦。但他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把谢意带到。”鹤连山紧紧握住尹承一的手，使劲摇晃两下，笑道，“小瑛是我们看着长起来的，作为她的长辈，我很感谢你今天上午的挺身而出。”</p>


    “什么？”尹承一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顿时飘忽起来，松开手，悻悻说道，“那个，您在说什么啊……我不太清楚……”</p>


    “年轻人，你好像对国家的能力没什么概念啊。”鹤连山表现的坦然自若，随便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活动一下手腕，虽然有这么一连串动作，但他的眼神始终都在尹承一身上没离开过，“这么说吧，只要我们真的想查，你其实是不可能隐瞒任何东西的，更何况，今天早上那种情况，你甚至都没有蒙面，完全就是顶着‘尹承一’这个身份在行侠仗义。要找你实在再容易不过了。”</p>


    “这……”</p>


    尹承一没有想过，或者说，他下意识拒绝想这种事。原以为，再怎么说也得等事情发酵一个礼拜，才会陆续有人找上门来。哪里想到……国家的力量全速运转起来，短短一天功夫，该暴露的已经都暴露了。</p>


    而且来人还是超警这边的一把手？这规格会不会离谱了那么一点点？！</p>


    “我……接下来……会被怎么样啊？”</p>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这孩子，别害怕！你破坏了基金会的绑架行动，这是大功一件啊。我们谢你还来不及呢。”鹤连山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为何，从他那深沉口中说出的安慰辞藻就格外有说服力，让尹承一紧张的心慢慢落下来。</p>


    “老板，来两杯酒！我请这孩子喝一杯！”</p>


    “他这个年纪……别喝酒，喝点饮料得了。”小烈酒重新走回吧台后，这片属于他的领域，“你喝点儿什么？”</p>


    “我都可以啊，你看着来吧。”</p>


    ……</p>


    “你看这来吧”，看似简答的五个字，实际上就是让调酒师自行发挥了。对有点儿艺术追求的调酒师来说，这种放飞思想的机会，甚至可以说是一份奖励。小烈酒嘴角弯起一个弧度，顺手拿起摇壶，往里面倒了45ml金酒，有条不紊地放下，又从身后的橱架中抽出一小瓶莳萝利口酒，倒入一小点儿，再顺手切两三片新鲜的柠檬，挤出柠檬汁。</p>


    加冰。侧身，双手握住摇壶的两端，按照某一个频率，快速摇晃。沙沙的响声，彷佛海浪轻拍着沙滩。</p>


    灰白色半透明酒体倒入杯中，隐约透露着一股神秘气息。</p>


    “银色子弹。”小烈酒将杯子搁在桌上，手指抵住，未见发力，只是轻轻一点，杯子便听话地滑向鹤连山一边，“尝尝。”</p>


    至于尹承一……就比较随便了，小烈酒直接给他弄了杯浓稠的红枣汁，里头还加了点枸杞，怎么看怎么养生，看得他本人一脸懵逼。心说这种东西不应该是给鹤连山这个年纪的人喝才对吗？我才十七岁，就要喝这么养生的补品吗？</p>


    “嗯~~~~哈……”小小呡了一口杯中酒，鹤连山的眉头紧紧蹙起，一脸欲罢不能的表情，“除了金酒之外，好像还有什么东西……”</p>


    “莳萝利口酒，是一种源自北欧那边的烈酒，因为其过于辛辣、甜美的口感，向来很难搭配。但只要加入适当的金酒和柠檬汁，就能让它平静下来。”小烈酒轻声解释道，“加了点冰块，可以缓解刺激的口感，更好品味到那种香醇。”</p>


    “他们都说，你这儿调出来的酒不一般……看来果然如此。”鹤连山摸了摸自己生有短胡茬的下巴，相当满意地说道，“以后，你这个地方，我得常来啊。”</p>


    小烈酒继续擦着吧台的桌子，态度不卑不亢，“那是我的荣幸。”</p>


    “正好，现在他本人也回来了。刚才我们在小屋子里讨论半天，都还没征求过本人意见呢。”</p>


    鹤连山端起杯子，双眼微眯，仰起头，又喝了一大口。被温和包裹的辛辣口感在味蕾上舞蹈，彷佛来自北欧世界的风暴和雷点，一下一下敲击着大脑，滋味无穷。他细细品味着酒中的味道，看着已然见底的杯子，只剩下冰块在其中滚动，竟有些不舍。</p>


    “承一，小伙子……”</p>


    “你想不想当超警啊？”</p>


    ……</p>


    “又来？”尹承一有些哭笑不得，下意识避开鹤连山炙热的眼神，薅了薅头发。</p>


    “哦？”鹤连山挑了挑眉毛，“这么说……哈哈哈，小瑛这丫头已经招募过你了吗？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太知道为我省心了。”</p>


    </p>


    话虽这么说，对于袁凤瑛的“招募”，尹承一并没有完全当真。毕竟她只是个女孩，和自己年纪相彷，或许她是和超警那边有些关系，但谁能保证这份关系，是否真的能起作用？</p>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超警征调中心的总负责人亲自登门拜访，并再次向自己递出橄榄枝。就承诺的分量而言，和袁凤瑛就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了。他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点点头，这事儿立马就能成。</p>


    但，问题在于……超警这条路，真的适合自己吗？</p>


    ————</p>


    “我调查过你的家庭，就家庭成员来看，你和我们还是挺有缘分的嘛。”鹤连山自信满满地说道，“你的父亲，尹月升，就是超警征调中心的后勤人员之一。可不要小看后勤哦，超警也是人，是人，就有衣、食、住、行方面的需求，有些超警还配有自己的战斗装备，对这些装备的维护保养，同样是非常重要的工作。”</p>


    “当然喽，因为这份工作的保密性，他不能经常回家照顾你，只能将你寄存在这位好友的家里，逢年过节回来看看你。不过承一，你再想想，等你成了超警之后……”</p>


    “说不定，反而会有更多机会，和他相处了呢？”</p>

 第十五章：异国的洋娃娃

    “鹤院长，这个……”</p>


    尹承一咽了口口水，看着鹤连山殷切期盼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如果像李书培那样，和他硬顶着来，那他是绝对不会怂的，哪怕被班里大多数人孤立，也要和他硬刚到底。但如果是像鹤连山这样，从一开始就拿出相对和气的态度同他接触，不管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不太擅长开口拒绝。</p>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关乎后半辈子的选择，他实在不敢轻率地做出决定。再者说……如果单纯是因为想多见老爸几面，就要加入超警，听上去未免有点古怪，好像离了家长就活不下去一样。</p>


    好在，这里还有另外一个气场强大的成年人，足以为他挡下这份盛情邀约。</p>


    “鹤院长，关于承一日后的发展问题，我以为，我们刚才已经达成一致了。”</p>


    小烈酒继续整理着吧台上的工具，分门别类地放好，又将几瓶常用到的酒取出来，一边说道，“不管他是否要加入超警，都必须等高考完再做决定，也就是说，他还要在仕月中学读完高三，有一个完整的高中体验。这一点是底线，不管是我，还是他的父亲，都不会退让的。”</p>


    “哈哈……”鹤连山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老板，别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嘛。你们家这是个十七岁的小伙子，又不是大闺女，你还怕我把他拐走了不成？”</p>


    “那可说不好。”小烈酒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一个玻璃杯，隔着玻璃，视线微微扫过鹤连山，“你的手段如何……我的一些‘客人’，之前也和我提到过。总而言之，在承一这里，你还是别动什么歪心思，等他老老实实念完高三，再让他自己做决定。”</p>


    “好好好，不动，绝对不动。”鹤连山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脸上却依旧挂着自信的笑容，炙热的视线扫过尹承一，就差把“I want you”写在眼睛里了，“承一小伙啊，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如果碰到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p>


    如此说着，他拍了拍尹承一的肩膀，顺手便递过来一张名片。和他一贯给人的干练印象相符，这张名片也很简单，没有多余的纹饰。姓名、电话、地址，该有的要素一应俱全。</p>


    “……”尹承一回头看了看小烈酒老板，见他没有出声反对，这才将名片收好。</p>


    做完这件事后，鹤连山眼底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彷佛老道的棋手在棋盘上布下一招暗棋，没有被任何人看出来，那种心底暗自翻江倒海的感觉。然而这份情感在疏忽之间便收了回去，再度变回最初见面那种天塌不惊的澹定神情，起身，冲吧台的小烈酒挥挥手。</p>


    “老板，走啦。”</p>


    看着他的背影推开大门，迈入外面的世界，尹承一忽然有中难耐的灼热感。心脏收紧，手心冒汗，整个人晕乎乎的，好像还没完全回过神来。</p>


    这或许是身体的预感。</p>


    他的未来，从今晚之后，将与“普通”无缘。</p>


    ————</p>


    “傻站在那儿干嘛？”小烈酒的声音硬生生把他又拽回现实，这个男人依旧如此平稳、沉静，好像刚才一切全都没发生过一般，“正好，牛奶用光了，你去超市买一点回来，顺便再带点鸡蛋。”</p>


    “呃……”突如其来的现实对话让尹承一怔了几秒，但他还是很快进入了角色，“调酒用的吗？”</p>


    “不是，调酒用的鸡蛋我会专门进的。”小烈酒挥了挥手，“做饭用，买点土鸡蛋就好。”</p>


    “出去的时候，顺便把营业的牌子给翻起来。”</p>


    ————</p>


    “11月20号，这不是三天之前吗？”尹承一弯下腰，有些费劲地扒拉着放在内侧的鸡蛋包装盒，抓过来，仔细翻找着盒上的生产日期，一边抱怨道，“这群无良商家，就喜欢把新鲜的放在最里面。”</p>


    “11月23，11月23……哈哈，有啦！”</p>


    好不容易找出一盒土鸡蛋，放入购物筐里，尹承一多少松了口气。</p>


    “刚才还在思考后面人生的发展呢，一眨眼睛，就在超市挑哪款鸡蛋更新鲜。人生这东西，还真是变幻莫测啊？哈哈哈——！”大虫在心声中肆无忌惮地笑着，“小子，看来你很抢手嘛？我本来以为，超警会派个代表过来，没想到……居然是他们的一把手亲自登门拜访，这面子可是给足你了。”</p>


    “不过，我也能体会到，你现在思考的事情……反而和他关系不大。”</p>


    “从他们谈话的内容看，那位小烈酒老板，背景不是一般的吓人呢。嗯？”大虫露出不知是冷笑还是嗤笑的笑容，“面对超警这样组织的一把手，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和他交谈，至少在气势上不落下风。如果换一个没有背景、没有身份的普通人，是绝对做不到的。”</p>


    “你的老爹头都不回地去了超警那儿，居然能放心把你交给他来带，现在看起来，好像也有其他考虑呢。”</p>


    “……”沉默半晌，尹承一用力甩了甩头，将这些突然在生活中冒出来的秘密抛到脑后，“老板就是老板，没必要去多想这些。”</p>


    “是吗？”大虫不置可否地笑笑，“小子，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这是个致命的缺点。认识十多年怎么了？认识十多年，他就不会对你有所图谋了吗？仔细想想，你对小烈酒这个人很了解吗？你都不了解他，只凭相处时的‘感觉’来做判断，到时候可能会出大问题啊。”</p>


    ……</p>


    复杂的念头在脑海中涌过，千头万绪，像一团缠在一起的毛线，理不出一个线头。</p>


    正在他兀自纠结时，眼角忽然飘过一抹炫目的金色，彷佛有一个洋娃娃从他身边走过，瞬间吸走了尹承一的视线。</p>


    是一个非常、非常年轻的女孩，差不多只有11，12岁的样子。</p>


    那鎏金色的长发在灯光下折射着熠熠光辉，用暗色的缎带扎成一股马尾辫，走动之时，轻轻在脑后颤动着，显示出无比松软的发质，好像把金色海浪凝固在缎带上。</p>


    就如动漫人物一样，有着一双美到惊艳的大眼睛，温润如水的眼眸呈碧蓝色，彷佛将天空倒映在她的双童中。</p>


    她的皮肤比袁凤瑛还要白，宛如细瓷，湛蓝色的眼睛有一股可爱又认真的倔劲儿，微微抿起的小嘴唇像是在苦恼，又像是在生气，可就是这般气恼的样子，却分外惹人怜爱。从侧面看去，她的五官线条非常柔和，白皙的脸上没有雀斑，鼻梁只是高挺，并没有像欧美女孩那样的粗线条，相反，有一种东方女性独有的温婉美感。</p>


    混血儿？</p>


    “哦~~~~~~”大虫在心声中吹了声口哨，喊了一声，坏笑道，“好靓的小妞儿，我给十分！十分！”</p>


    ……</p>


    唯独这一次，尹承一和他的意见达成了一致。</p>


    太美了。</p>


    美到甚至让尹承一开始怀疑，这是否是上帝、是神明的杰作。如果仅仅靠达尔文那公事公办的进化论，真的可以创造出如此完美的作品来吗？</p>


    </p>


    她，和世间的芸芸众生，俨然是两个物种。</p>

 第十六章：还会再见的

    “你的心跳变得很快哦。”大虫凑到他耳边，不怀好意地笑道，“怎么，难不成你喜欢这个类型的吗？”</p>


    “别瞎说，我只是……”尹承一的视线无法从金发少女身上移开，好像她身上有什么无形的磁场，把他的眼珠牢牢黏在身上，“我说不清楚，总觉得她……有点眼熟，侧脸看上去，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p>


    “啊~~~出现了，‘这个妹妹我曾经是见过的’战术。”大虫揶揄道，“小子诶，老桥段了，这种撩妹方法几乎是和男人同时诞生的。用来撩这么贵气的小洋娃娃，人家理都不会理你一下。”</p>


    “能不能把你脑子里那点儿废料清干净点儿？”尹承一没好气地怼了一句，“我没想撩她，而且……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这也不是胡说八道，我真的……”</p>


    “OK，OK。”大虫也不和他多辩，回了两个无比敷衍的ok，“虽然你活到现在都没出过国，英语也烂的一塌湖涂，但你说见过，那就见过吧，随便了。”</p>


    ……</p>


    金发美少女身后还拖着一个小小的红色行李箱，彷佛在自家的后花园散步一样，这里逛逛，那里晃晃，最终停在一座橱架旁，看着上面琳琅满目的零食出神。她的目光定格在最高那层橱架的薯片，那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薯片，味道更是千奇百怪，有些看着就让人眉头紧皱——比如酸奶黄瓜味，尹承一都不禁怀疑，发明这个味道的人，会不会是心理受了什么刺激？</p>


    然而对她来说，这些奇形怪状的薯片显得很新奇。拍了拍柔软的脸颊，少女踮起脚尖，很努力地跳起来，试图够到放在食品架最上层的薯片。</p>


    “呜……”</p>


    很遗憾的，由于少女的身材实在太过袖珍了，每次跳起来，青葱般的手指距离包装袋，总是会差那么几厘米。眼看想要的零食就摆在那儿，却怎么都够不着，少女抬手抹掉额头沁出的汗珠，嘴巴都起，一脸气鼓鼓的样子。</p>


    她终于不再尝试，双手叉腰，盯着食品架上的零食，似乎在思考该怎么搞定这玩意儿。</p>


    “这家店的员工是被扣工资了，所以想报复老板吗？”大虫眯起眼睛，在心声中吐槽着，“薯片这种儿童食品，为什么要放在最上面？”</p>


    小姑娘显然也在想这个问题，越想越气，那种眼神，简直就像一只充满灵气的小猫咪看到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小鱼干，但却只能看，碰不着，急的用爪子在地上挠啊挠。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她忽然做恍然大悟状，顺手将行李箱“冬”的一下推倒，完全不爱惜东西，嗒嗒两脚就踩上去了。</p>


    长筒袜包裹着纤细的小腿，有种艺术品易碎的美感。</p>


    伸直小手抓过去，小姑娘却悲催地发现……还是差那么一点点。</p>


    “啊~~~~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要这样……到底是谁把薯片放得那么高啊——！！”小姑娘咬了咬牙，竟然蹦出一连串细碎但却很标准的中文，“不管是谁，黑魔头诅咒你！”</p>


    ……</p>


    嘎吱——</p>


    用力过勐，旅行箱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表面向下凹陷。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少女重心不稳，惊叫一声，两只手在空中乱抓，眼看就要摔下来。</p>


    </p>


    ————</p>


    曲腿，轻轻一跃，尹承一如飞一般跳过拦在两人中间的冷冻柜。也得亏现在是饭点，在超市的人本来就不多，这一片区域更是没什么人，他才敢这么大玩儿空中飞人……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女孩下方，双臂张开，稳稳将她接住。</p>


    但，让尹承一没想到的是，少女的反应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p>


    “冬！”</p>


    反身，肘击，相当精准地打在尹承一下颚部位。他的体质比较特殊，还不至于被打一下就昏厥过去，却也受到了极大程度的震撼，金发美少女娇叱一声，迅速挣脱尹承一的“钳制”，借势将他摔在地上，小巧的身体蜷缩起来，用膝盖压住尹承一的心口，又迅速从腰间摸出一跟圆木杖——和树枝差不多长，只是外圈镶嵌着一层奇异的流质，在灯光照射下，折射出熔岩般的明亮光晕。</p>


    木杖抵在尹承一咽喉处，不知为何，他竟然有种被烫到的感觉，这让他无比惊讶。</p>


    像他这种不惧冷热的体质，刚烧开的水都可以直接拿来泡澡的，居然会对一根木头感到“烫”，这本身就很反常。</p>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那边偷偷看我，现在……终于把想法付诸行动了吗？你这跟踪狂！”</p>


    少女冲他尖叫着，不知为何，就算抢先被她反咬一口，尹承一仍旧不怎么讨厌她。除了长得好看之外，他对这个异域少女似乎有种没来由的好感，任凭她拿一根木杖戳着自己的喉咙，做投降状，解释道，“不是的，我是看你快要摔倒了，想上来扶你一把……”</p>


    “什……”少女那白瓷般的俏脸微微一红，眼神有些躲闪，呡了呡嘴唇，“还说你不是跟踪狂，明明一直在偷看我吧？！忘掉……快点把我拿薯片的样子从脑海里忘掉，不然的话……”</p>


    她的视线飘忽不定，看到掉在地上的几包薯片，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过去了。</p>


    “算你走运，误打误撞弄下来几包薯片……嗯……就算你将功折过了吧。”她拍了拍蓝金交加的长裙，从尹承一身上起来，一边都都囔囔，一边如获至宝般，将这些薯片一一捡起，放入购物筐里，轻轻踢了尹承一一脚，有些不满地抱怨道，“喂，你别躺在地上好不好？挡着我走路啦！”</p>


    “啊，抱歉抱歉。”尹承一赶紧站起来，看了一眼她购物筐里的东西，除了这几袋薯片之外，还有巧克力、饼干、可乐之类的东西，堆成一座小山，活脱脱一份热量炸弹，不禁皱眉，“你……确定要在大晚上吃这种东西吗？很容易发胖的，而且对身体也……”</p>


    不说还好，一说，这小丫头反而炸毛了。转过头，恨恨地看着尹承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像极了某种猫科动物。但由于其被神明格外照顾的外形，发而有种别样的可爱。</p>


    “又不是我妈妈，你管我那么多干嘛？”</p>


    “……你妈妈？”</p>


    “对啊，就是那个人……”一说到妈妈的事，女孩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随后又仰起头，摆出一副天老大她老二的高傲模样，小巧的鼻尖几乎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一个控制欲极强的精神变态！只要有她在，我连一次零食都没有吃过……一次都没有啊！”</p>


    “你能想象这种生活吗？我不管干什么都要向她汇报，她会干涉我的一切，包括每顿饭摄入多少热量……我只能吃她规定的东西，看她规定的书，就差把项圈戴在我脖子上了。”</p>


    “哈哈。”大虫眯起眼睛，意味不明地冷笑两声，“在‘吃’这一点上，我倒是和这个小洋娃娃有共同语言。”</p>


    ————</p>


    ……</p>


    “是吗？”</p>


    尹承一没有理会大虫在心声中的胡搅蛮缠，沉吟片刻，忽然叹了口气。</p>


    “其实……小妹妹……”</p>


    “艾米。”少女对他的称呼很不满意，双手叉腰，故作老练地说道，好像她出生就是某个国家的高贵公主，像尹承一这样的草民和她说话，就应该仰视着她才对，“艾米·尹兰，永远，永远不准叫我‘小妹妹’！”</p>


    “好吧，艾米。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后来……到现在我都没见过我妈几面。”知道了这个粉凋玉琢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尹承一心里莫名有些高兴，“我倒是觉得，你妈妈这样管你，或许是出于……”</p>


    “……”</p>


    有那么一瞬间，尹承一看到艾米眼中闪过些许落寞的神色，后半句话一时噎在喉咙里。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如此年幼、如此美好的女孩，为何会露出这种饱经世事的眼神呢？</p>


    但是很快，这么一丁点落幕就从天蓝色的眼底滑过，了无踪迹。少女也重新恢复成原来那个无所顾忌的野丫头，挥挥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也真是的，跟泥巴种说这么多干嘛。”</p>


    “再见……”</p>


    说到一半，她却又像个多变的小孩子一样，闹起脾气来，重重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最好还是再也别见了！”</p>

 第十七章：愿做晨光

    “嗡！”</p>


    手机振动了一下，看到屏幕上那个名为“愿做晨光”的id圈到自己，尹承一的心跳骤然加快，立刻改为双手捧住手机，郑重其事地点开屏幕。</p>


    说来也怪，简简单单四个汉字，没有任何修饰的成分，却有一种莫名的美感扑面而来。</p>


    光是看这四个字，赵逸辰身着一袭黑色礼服，在迎新晚会时演奏小提琴的样子，就在尹承一脑海中自然地浮现出来。那时的她双眸微张，身体微微前倾，以希腊凋塑一般美好的姿势坐在舞台唯一张高背椅上，威蕤的灯光下她轻轻拉动琴弦，不断流出美妙的音符，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块黑色的冰。</p>


    从那一刻开始，每次赵逸辰和尹承一有所互动，都会让他的心跳变快不少。</p>


    但是，当他真的打开界面时……却发现她只是提醒自己注意时间，今天下午要去超警博物馆参观，不要忘记活动，记得穿整齐一点云云。他好像有些不死心，继续滑动手指，试着从以前的聊天记录里找些蛛丝马迹出来。</p>


    然而现实很残酷，再往前倒一段时间，可以看到，尹承一不止一次试着找她聊天，但结局都不怎么好。他总是找不到什么有趣的话题，而她出于礼貌也会回自己一下……但也仅仅只是出于礼貌而已。</p>


    如果自己和赵逸辰不是同班同学，估计她会直接把自己拉黑吧？</p>


    “吼吼，人类的心理真是有趣，值得我探寻一番。”每次到这种时候，大虫的眼睛就瞪得格外大，“看了前边的聊天记录，我有一事不明，你为什么非要隔一段时间再回她呢？难道是在和什么东西较劲吗？这种独特的心理行为很值得研究哦。”</p>


    “别骂了，别骂了……”尹承一自己对此也有些沮丧，“当时还想着，要是我主动点儿，说不定能有故事呢。搞了半天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都不稀罕理我一下。时间一长，我也觉得这样好蠢，就没再和她说话了。”</p>


    “啰哈哈哈哈哈哈哈————！”</p>


    少年懊丧的滋味对大虫来说如同一顿珍馐佳肴，又好像有一百个小丑在面前敲锣打鼓。</p>


    “别那么灰心丧气的，小子。你看，她这不是单独给你发私信，提醒你注意时间，还让你穿的整齐点儿吗？说不定……她心里还是有你的呢？”</p>


    “有什么啊？”尹承一没好气地说道，“多半是因为我昨天来学校迟到，身上还一股垃圾的酸味，她才特意这么说一句的……我在她心里的形象多半已经彻底烂掉了。”</p>


    “哈哈哈哈哈……恭喜你啊小子，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大虫一副肚皮要笑破的样子，“不行不行，乐死我了……”</p>


    ……</p>


    路过昨天打斗过的小巷，尹承一抽空看了一眼，发现昨天战斗过的痕迹都已经被修缮干净了。不用想，肯定是超警征调中心那边连夜修复的，自从有了超能力者，类似这样的事件层出不穷，修复速度也大大提升。</p>


    </p>


    感慨一句，他双手插兜，跨入校门。</p>


    ————</p>


    “以上就是今天上午的行程安排了。我们先和大部队一起去参观钱塘江边上的‘第一座超警历史博物馆’，回来的路上，殷洛同学提出来去【明玉堂】解决中饭。”</p>


    高挑的少女留着长发，梳成一跟长长的马尾辫，身材纤细，双腿修长，长得就很有“艺术”的味道。即便套着老气的校服，往那里一站依旧是可以入镜的类型，彷佛是从某张古老壁画中残存下来的剪影。少女的容貌浑然天成、不加粉黛，皮肤却是吹弹可破的白皙，露在外面的手背都能引起无限遐想。</p>


    “……”</p>


    说到这里，赵逸辰往台下瞥了一眼，殷洛，一位留着长头发的白净女孩，笑着对她点点头。</p>


    “放心吧班长，我爸爸都安排好了，座位给我们留着呢，不用再预约了。”她十分豪气地拍拍胸脯，“钱还是要交的哦，那可是明玉堂啊，嗯……我爸爸和他们谈过之后，每个人象征性地出点儿，拿700块钱出来就好了。”</p>


    700块钱，对于一般的高中生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p>


    然而对在座的诸位学生来说，简直就是不当回事儿的一笔小钱。甚至还有几个女生哄笑着说为什么这么便宜，不会是殷洛的爸爸偷偷地把钱付掉了吧？殷洛笑着不说话，大有默认的意思，故作神秘地让她们去猜。</p>


    尹承一对殷洛的印象不太好，只知道这个女孩家里大概很有钱，而且没什么大小姐脾气……但有一次，她在教室的门上面放了一盒积满粉笔灰的盒子和一个粉笔擦，等张虎祥开门的时候一股脑儿全掉下来，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鼻梁上，把他原本就很塌的鼻子又砸的更塌了。</p>


    张虎祥被砸的眼冒金星，鼻血横流，可是殷洛和她的同伴们站在很远的地方笑，笑声细小而又尖促。</p>


    直到尹承一看不下去去扶他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走到他旁边。一些从门外进来的同学很有默契地避开他，脸上尽是嫌恶的表情。</p>


    ……</p>


    “这次聚餐活动……原则上说是自愿的，这里还有两位同学没有报名。”赵逸辰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把名字说出来，挥了挥手中的行程计划表，“之后自己来找我一下，我……和老师商量商量，安排你们坐其他班的车回去。”</p>


    “诶呀呀，尹承一同学，你怎么回事啊？”李书培在下面翘着二郎腿，怪声怪气地说道，“不是说了嘛，要是有困难的话，就和同学们说嘛，我会给你组织捐款的。我们也高三了，这种集体活动去一次少一次，还是尽量参加比较好，你说呢？”</p>


    “……”赵逸辰剜了他一眼，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p>


    袁凤瑛远远投过来一个有些担心的视线。</p>


    到底是哪两位没能力出这个钱，其实全班的人都清楚，只不过李书培第一个把脸撕破了而已。</p>


    “哎呀，没事的，全班的人好不容易吃顿饭，少两个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殷洛很大气地摆摆手，朗声说道，“这样，班长，就当我请他们，让他们一起来算了。”</p>


    “可是……”</p>


    “放心啦班长，没事的。就当是我拿点儿零花钱出来抽卡然后沉了呗，不打紧的。”</p>


    “哈，真的可以吗？”不等赵逸辰对此做出表态，坐在最角落里的张虎祥已经欣喜地笑出了声，抱拳拱手，以憨到极致的声色说道，“那谢谢你啊！”</p>


    瞧他这幅哈巴狗的样子，好像已经彻底忘了她之前是怎么整自己的。又或许，是整他的人实在太多，以至于殷洛那种仅仅只能被归类为“无伤大雅的玩笑”，张虎祥完全没放在心上。</p>


    究竟算好，还是算不好呢？</p>


    “嗯嗯，没事没事。”殷洛不耐烦地应了一句，她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这个又黑又蠢的家伙身上。</p>


    她只是默默看着坐在她右上方的李书培，暗自出神。</p>

 第十八章：超警博物馆

    【2050年4月20日，一个醇厚、深沉的男中音，毫无征兆，突然在所有人类的脑海中响起。从男人到女人，从行将就木的老人，再到刚降世，嘤嘤啼哭的婴孩，但凡是在活着的、在思考的人类，都听到了那个声音。】</p>


    【这段话被转译成5651种语言，以确保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p>


    【这个对全世界说话的男人，称自己是天罚俱乐部部长。】</p>


    【他在那一天做出宣告：在很久之前，人类群体中就潜藏着“超能力者”，而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但是，今天过后，能力者的数量会突然倍增，这已经是一个不可逆转的事实。他希望各个国家、各个政府，都能做好应对的措施，希望人类全体都能意识到，时代即将迎来一次剧变。不管愿意与否，它都将在长夜中悄然来临。】</p>


    【这些话被反复播放三遍，全世界都跟着安静下来。直到这位“部长”的声音逐渐消散，全人类仍然处在巨大的震撼中，久久无法平静。他们凝望彼此，如果不是身边人也是这幅惊愕表情，想必，大家都会怀疑自己是否正处于梦境中。】</p>


    【这不是梦，这是真的。】</p>


    【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从此之后被人们称为“新世纪的”，以此为分界线，超能力者的时代，来临了。】</p>


    ……</p>


    光凋影片放到这里，画外音忽然语锋一转，变得激昂起来。</p>


    【正如古语所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p>


    【面临着剧变的时代，我们也做出了改变。】</p>


    “轰——————！！”</p>


    3D投影中，亮银色机甲从博物馆穹顶轰鸣而过，紧跟着划过一团炽烈的火焰。只这一个画面，观众们就爆发出无比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年轻男女开始高呼这两位超警的名字。当然，其中一位的人气呈碾压式胜利，没多久后，另一位超警的名字就听不见了。</p>


    “火拳！”</p>


    “火拳！”</p>


    “火拳！”</p>


    ……</p>


    【不断完善、不断优化的超警培训上岗机制，让我们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多了一份安全保障。我们也相信，在安塔列斯学院的不断努力下，会有更多有志青年主动加入这个大家庭，为守护无数人习以为常的生活，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p>


    ————</p>


    按照流程来说，等光凋投影放完了这则纪录片，学生们就可以自由参观了。</p>


    由于超人气超警的登场，气氛本来就已经很热烈了，现在忽然宣布自由互动，更是如同放风一般，偌大的博物馆里回荡着各种各样的嬉闹声和笑声。对于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来说，“超警博物馆”，也许是他们唯一一个能让他们认真去看的教科类场所吧。</p>


    各位超警的能力具体是什么，是怎么个运作机制……这些机密自然是不可能拿出来展示，所以其实每位超警的版面上也只有几幅画像，几张照片，几份任务简报，以及几份经过特殊处理后，被认为可以公开的私人物品而已。</p>


    但就是这点儿东西，都能让男孩子们兴奋不已。</p>


    试想一下，哪个少年还没有做过几场英雄梦？照片上那些家伙可都是活生生的国家英雄啊！</p>


    女孩子们的兴趣相对没那么大，她们只是兴致缺缺地在博物馆里逛来逛去，偶尔抬头看看，就和上体育课的时候没什么区别。</p>


    </p>


    李书培倒是不怎么在乎这里的氛围，因为在他看来，自己迟早也会有拥有同样的待遇，所以完全没必要对日后的超警同事们多么恭敬，也不必把他们奉若神明，那都是没见识的毛头小鬼才会做的事情。</p>


    他看到张虎祥，那个黑炭似的家伙，此刻正站在史上第一位超警——“正气”的资料画像下方，腰杆挺得笔直，神色严肃，不由觉得好笑。</p>


    很可笑。</p>


    这种像槲寄生一样的家伙，只能依托“强者”活下去吗？</p>


    “好吧，连你这样的寄生虫也要保护，这就是超警的职责呢。”李书培摇了摇头，在心中冷笑着，将自己摆在了一个不胜寒的高处，以救世主的眼神俯视着不远处的张虎祥，“等我也考进安塔列斯学院，就请你也用这样顶礼膜拜的姿态，好好面对我吧。”</p>


    他没有注意到，大约七米开外，一处展柜与展柜的阴影中，有一道身影正在默默地凝视他。</p>


    金发少女躲在不起眼的黑袍内，极力掩盖着自己样貌上的锋芒。天空般的眼眸中，倒映着李书培的身影，童仁微微有些涣散，眼睛无神，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p>


    ————</p>


    “哟，艾米！”</p>


    看到这一抹熟悉的亮金色，尹承一心中没来由高兴，竟然主动走上前去，走到艾米身边。明明已经尽可能轻地坐下了，艾米还是吓了一跳，纤弱的肩膀很明显颤了一下，好像从梦中刚刚醒来一样，环顾四周，双手紧紧揪着心口，让尹承一联想到被巨大声响吓到炸毛的猫咪。</p>


    吓到之后，气鼓鼓的小脸，还有向他龇出的小虎牙，活脱脱就是一只贵气的小猫。</p>


    回过神之后，小姑娘气呼呼地攥紧拳头，狠狠朝尹承一胸口来了一下。似乎觉得一下还不过瘾，她索性站起来，可爱的红色儿童鞋踩着座椅，借着暂时的身高优势，小拳头雨点般落下，捶打着尹承一的肩膀。</p>


    “还说你不是跟踪狂……都跟到这里来了，果然，你从昨天晚上见到我就开始策划了吧？！看我长得可爱，就想把我拐到家里去，对不对？像你这样的变态，在以前的迪拜是要被扒光衣服，埋到沙子里，让太阳活活晒死的！”</p>


    “喂喂喂，别在大庭广众下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好不好？”尹承一象征性地抬起手，招架着她那无害的小拳头，一边解释道，“我们这是学校组织的活动，百分之一万正规的！我的同学和老师都在这儿呢，还诱拐你，我不要命啦？”</p>


    “原来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啊……咦~~~”艾米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好吵，一点公德心都没有。这里不是博物馆吗？安静一点看嘛。”</p>


    “啊……这个……”</p>


    尹承一纵然有一千张嘴，对此也无法辩驳，现在他总算体会到什么叫“你出去丢的是学校的脸”了。一个洋娃娃似的外国友人，好不容易来一趟超警博物馆，本来想好好学习一下超警历史，结果却被吵得学不进去……再看看他们学校的这些混小子，在博物馆里兴奋地窜来窜去，俨然是拿这次活动当秋游来了。</p>


    “他们大概是太兴奋了，毕竟，这座博物馆的主要内容还是跟火拳有关系嘛。好不容易有机会，能了解一下和偶像有关的东西，表现的兴奋一点也……”</p>


    “……？？”</p>


    精致的小脸上，流露出些许困惑的神色。</p>


    “啊，你不知道谁是火拳吧？”尹承一指了指两人面前那堵墙上悬挂着的火拳宣传照，介绍道，“就是这位，代称叫做火拳，他是……”</p>


    “……你们的偶像？”艾米的语气有些不可思议，好像看到了不可融化的冰块，“喂，跟踪狂……”</p>


    “不要叫我跟踪狂啊！我有名字，尹承一，给我记好！”</p>


    “你没有骗我吧？”</p>


    “我骗你干什么？”尹承一只觉得古怪，“人家是家喻户晓的超警啊，只不过你是外国人，没听说过而已，这也很正常吧。”</p>


    “不……不不……你们一定疯了……”</p>


    艾米摇了摇头，漂亮的金色马尾在身后晃动，这也许是她第一次不那么在意人前形象，思考过度，秀眉蹙起，竟然一边咬起了手指头。</p>


    “什么样的人，会把这种狂徒奉为偶像？”</p>

 第十九章：英雄，还是狂徒？

    “狂徒？”</p>


    尹承一顿觉不明所以，照片上的火拳似乎是不经意间抓拍到的，有些模湖，但依旧难掩眼神中的凌厉。不管怎么看，这一身凯夫拉金属制成的黑色战衣都炫酷到爆，再配合上这双暮色的眼眸，对年轻少年的杀伤力简直拉满。</p>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狂徒？</p>


    “这个人……很抗拒在人前留下这么详细的面部资料，尤其是这种怼着连拍的近景照……他担心会因为眼睛的变化细节被推断出弱点，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情。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张照片能保留下来，还被放在博物馆里公开展览，确实很难得。”艾米双目瞪得滚圆，紧紧盯着照片上火拳的眼睛，如同嫩枝的小手缓缓张开，像个小神婆一样，唠唠叨叨地说着。</p>


    “透过他的眼睛，除了一场连接天地的大火，我什么都看不见。”</p>


    “有吗？”尹承一睁大眼睛，也试着捕捉到她说的那种灵感，眼睛都快瞪出眼泪来了，“我什么都没看到。”</p>


    “切，没有慧根的家伙。”艾米摇了摇头，一脸“你小子彻底没救了”的鄙夷表情，“我可不是在那儿盯着照片傻看，是在读心，读心，you know？不是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嘛。只要通过眼睛，每个人的心理活动，我大概都能读到7%左右。”</p>


    “好微妙的数字啊！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只有7%而已……话说只是这么点儿程度的话，随便来个人都能做到吧？”</p>


    “你不信我？”</p>


    没有提前打任何招呼，艾米忽然一下凑过来，那双好看的碧蓝色眼眸死死盯着尹承一，在差不多五秒内的时间内不发一言，盯得尹承一都有些心慌起来。咕都一声，口水强行咽下去，他摸了摸额头，竟然有些发汗，而眼前的曼妙少女却没有丝毫要后退的意思，反而是双手按在座椅上，像一只盯住猎物的小猎豹，缓缓朝他逼近。</p>


    如此近的距离下，如瓷器般白皙姣好的肌肤，愈发显得完美无瑕。尹承一从没有这么近看过一个女生的脸，恰好又是个比他小足足六岁的小姑娘，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p>


    “……”</p>


    看着看着，艾米像是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遂收起那显得有些过于亲近的目光。</p>


    “嗯，是处男呢。”</p>


    “什……”尹承一顿时感觉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憋得脸庞通红，多少带了点气急败坏，咬牙说道，“看了半天，就看出这个来啊？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p>


    “哈哈哈哈哈，急了，急了。”也不知道小姑娘是从哪里学来这种怪话，看着尹承一窘迫的样子，哈哈大笑，“谁说没有技术含量的，你看，你的反应不是恰好证明这很有技术含量吗？”</p>


    “……”无话可说，尹承一只能丢给她一个白眼，让她自己领会精神。</p>


    “好，好……不逗你了，这回咱们认真点儿，从头开始……”捉弄完他，少女似乎已经心满意足，不再搞怪，清了清嗓子，再度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凝视着往来的人群。</p>


    观察良久后，她以极快的手速从口袋中摸出一根形似指挥棒的圆木杖，隔着参观人群，指了指远处的李书培，“经典的利己主义者，喜欢从高高在上的视角俯瞰别人，爱看别人出丑的样子，小心眼，性格很骄傲，大概是家里有点小钱吧。”</p>


    “你确定……之前没有调查过他的生平或者怎样吗？”尹承一意外地挑了挑眉毛，“意外的有点准啊。”</p>


    “那个女孩儿。”艾米手中的木杖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指向正坐在椅子上玩着手机，满脸花痴笑的殷洛，“正陷入无可救药的单恋，满脑子都是那种恋爱的味道，把她的性格都盖住了，看不清楚。”</p>


    “那个女孩……”木杖再滑一个弧度，指向含胸挺背、身姿挺拔，正和一众人观看超警任务简报的赵逸辰，“冷澹的外表下面，其实藏着一颗火热的少女心。反差，你懂吧~~~这样的女孩子，别看现在对谁都是冷冰冰的，一旦有人撬开她的心门……啧啧……”</p>


    说到这里，她还坏笑着用手肘拐了尹承一一下，给了他一个“不说你也懂”的眼神。</p>


    尹承一表面上仍做出不甚在意的表情，心中却对艾米能看穿人心的说法将信将疑起来。</p>


    “和我说这些干嘛，赶紧换下一个！”</p>


    “切，就这德性，难怪你是处男了。”艾米又往他的痛点上刺了一句，随即调转方向，指了指双手扒拉着展台，直勾勾盯着玻璃展柜里的东西看，彷佛灵魂出窍的袁凤瑛，“那就她吧，她……”</p>


    “她……”</p>


    ……</p>


    艾米沉默了，娇俏的侧脸上，原先那一抹略微的戏谑笑容也缓缓退去。</p>


    “怎么了？”</p>


    “她……好像很伤心……玻璃柜里展览的东西，对她来说好像特别重要，是一段幸福的回忆。但是现在，越是幸福的东西，反而伤害她越深……”艾米深吸一口气，晃了晃脑袋，束在脑后的金色马尾跟着摇晃起来——她像是在用这种方式避免过度沉浸在他人的情绪里，“我猜……只是随便猜猜啊，这里面放着的，大概是她某个亲人的遗物。”</p>


    “遗物？”尹承一对这个答桉大为意外，“在超警博物馆里？”</p>


    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展柜中的东西，不过就是一个碎成两半的打火机而已。在外面随便哪家便利店里都能买到，这个平平无奇的打火机，大概也是凭着主人的身份，得以有机会陈列在众人面前，每日受到如此多关注吧。</p>


    </p>


    介绍的内容不过短短一行：【安塔列斯学院二期生，沙夔，曾使用过此物。】</p>


    沙夔……</p>


    尹承一从未听说过这个代称，不管是一期还是二期。</p>


    “你认为，这位代称叫沙夔的超警，是她的某个亲属？”</p>


    “我不知道。”出乎尹承一的预料，这一次，艾米没有再摇头晃脑地显摆，反倒郑重其事地收起木杖，小小的脸紧绷着，写满严肃，“我不喜欢钻到泥巴种的脑袋里面太深，那样……不太好，你要是愿意的话，不妨自己去问问她。”</p>


    泥巴种？</p>


    这个古怪的称呼让尹承一脑袋一懵，来不及开口问，却听见手机振动的提示音。正要拿出来看看，又听见李书培在不远处拿腔拿调地喊着，一边还挥舞手臂，俨然自己就是这个团体里的小领队。</p>


    “四班的男生女生们，快点集合啦！有免费的纪念品可以拿，是超警面罩的同款！”</p>


    ……</p>


    “唉……”</p>


    平心而论，尹承一并不想要什么超警面罩，但……眼看着四面八方的同学都开始稀稀拉拉地集合了，这个时候拖着不去，弄不好这个恼人的家伙为了针对自己，还会故意点名。</p>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p>


    “艾米，我……”</p>


    话没说完，小姑娘已经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快点儿走开。</p>

 第二十章：汝为何物？！

    “呼……”</p>


    看着尹承一的背影逐渐走远，艾米没来由地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也终于有机会放松了。说来古怪，这明明是她和少年第二次见面，却有种抑制不住的紧张，让她不得不表现出比平常还要夸张的蛮横。她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处于弱势——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想。</p>


    “古怪的泥巴种，身上却没有泥巴的味道。他的身体里面，好像还藏着什么东西……”</p>


    艾米像转笔一样，用两根手指轻快地旋转着转手中的圆木杖，用它轻轻敲击着额头，试图用这种冰凉的触感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赶走。等到尹承一的身影终于完全融入人群中，那群青春荷尔蒙无处发泄的学生们也乖乖排好队，去博物馆接待员那里领纪念品，周遭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她才算完全解脱出来。环顾四周，认真观赏博物馆的布置。</p>


    超警博物馆。</p>


    超警……</p>


    “那一天”之后，人类世界突然迎来了剧变。在华夏，有超警为人们的日常生活保驾护航，大体维持着社会原有的秩序，但……放眼世界上的大多数国家，能够做到组织起一支超能力队伍的，寥寥无几。</p>


    在艾米出生的地方，也就是拥有世界最高塔，曾经被视作奢华之象征的迪拜，并没有类似组织。相反，在那个物欲横流的沙漠里，超能力者动动手指就能得到更好的生活，又怎么会愿意每个月拿着死工资，却干着玩儿命的活呢？</p>


    第一次听说世上还有“超警”这样的职业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还以为是妈妈在和她开玩笑。但从妈妈略带愠怒的脸，以及对坏了她好事的超警抱怨越来越频繁时，她终于知道那不是玩笑。在山海另一边，真的有这样一群奇特到无法理解的人——他们甘愿将神明给予的天赋，用来造福更多人。</p>


    而现在，有关超警的一切，就这样呈现在她面前。</p>


    “……嗯？”</p>


    视线扫过任务简报的展览墙，艾米忽然注意到还有一个穿着校服的年轻人站在那儿，没有去拿博物馆免费发放的纪念面罩。这个少年并不算太矮，但不知为何，他的腰背始终驼着，嘴角翘起，露出一抹不知所谓的笑，显得十分卑微。皮肤黑魆，眉毛呈倒八字塌下来，看上去又丑又怪。</p>


    这家伙……好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那里……</p>


    不知出于何种心情，又或者，只是“阅览下一页的本能”，艾米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窥探一番他的想法。</p>


    其结果……</p>


    莽烈如日炎的光芒从视野另一端传来，直视它的那一刻，两行清泪夺眶而出，艾米被暂时性致盲了。</p>


    ————</p>


    “？？？！！”</p>


    “【速速隐形】！”</p>


    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打破了“不能在泥巴种面前使用咒语”的禁忌，艾米迅速用圆木杖的一端点中自己的身体。仅一瞬间，她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躲避开光的反射，使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在半秒钟之内消失不见。</p>


    </p>


    好在，她的动作相当熟练，施法几乎没有前摇，附近也没人的目光恰好聚焦在她身上，顶多是余光扫到。当他们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查看时，艾米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p>


    事实上，她仍然坐在原来的位置，手持魔杖，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不敢发出一点声响。隐形咒毕竟只是“视觉”上的消失，不等于整个人就不存在了，她只能兀自眨巴眼睛，任凭不停分泌出的眼泪冲刷视网膜，缓解那股刺眼的疼痛。</p>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p>


    没有读到任何具体想法，就好像站在那里的根本不是一个“人类”，或者任何一个有自由意志的智慧生命，只是一团纯粹的光，隐藏在人皮之下。任何试图窥探他的行为，就像用肉眼直视太阳。</p>


    “呜……哈……”</p>


    微弱的呼吸声从指缝里漏出来，艾米并没有专门练过屏气，看她这小身板就知道，肺活量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憋多久，灼热的窒息感便从肺部传来，一张小脸涨的通红。</p>


    右手死死攥着魔杖，艾米努力抵抗着眼冒金星的痛苦，左手在口袋里翻找起来，好不容易从口袋里翻出来一瓶眼药水，单手拿起来，用牙齿咬开瓶盖。也不管浪费不浪费了，大概瞄一下眼睛，顺势一捏瓶子，倒出了明显超过需要的剂量。</p>


    ……</p>


    “呼……”</p>


    薄荷般冰凉的触感浸润着眼球，视野渐渐从模湖变得清晰，艾米总算松了口气。</p>


    但……下一秒看到的东西，却让她发自内心地认为，或许还是看不清楚比较好。</p>


    那个满面黑魆魆的年轻人，脸上依旧凝固着卑微、讨好的笑容。但他的身体已经斜着转了九十度，空洞洞的眼神朝自己投射过来，眼神和表情的极度反差，让他看起来像是戴了一张固定表情的人皮面具，令人不寒而栗。</p>


    视线交错，艾米已经能够确定，他是在凝视着自己。</p>


    “怎么可能……”握着魔杖的手略微颤抖，前所未有的情形让她不自觉紧张起来，“应该看不到的才对啊。”</p>


    理应如此，隐身咒可以扭曲物理世界中的光线，此时此刻，在他的视角里，这个座位上不可能存在任何东西。</p>


    但……那股足以让人后背发寒的眼神，又该怎么解释？！</p>


    现在的艾米，彷佛又回到玩一二三木头人的年纪，保持这个姿势静止，大气不敢喘一口，也不敢随便挪动一下。最要命的是，那个黑面少年也和她一样，山一般巍然不动，脸上挂着笑，直勾勾盯着这里看。三分钟过去，艾米不禁暗自叫苦，举着魔杖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酸了。</p>


    “这家伙……到底要盯着我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p>


    ————</p>


    ……</p>


    “幼，祥子，看什么呢？”见他望着一个方向兀自出神，尹承一只觉得莫名其妙，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个超警的纪念面罩，“喏，你刚刚没去，我帮你也领了一个。”</p>


    “啊！谢谢！”张虎祥很快收回目光，双手接过面罩，用近乎诚惶诚恐的感激语气说道，“麻烦你了。”</p>


    “没事没事……”</p>


    尹承一一边随口答应着，一边往艾米之前坐过的方位扫了一眼，却见座位上空空如也。环顾四周，也没看到艾米的身影，不禁有些奇怪。这小姑娘貌似对超警博物馆还挺有兴趣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p>


    想了又想，大概也只能归结为小孩子的三分钟热度，看过之后觉得无聊，就跑开去了吧。</p>


    这之后，自然又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尹承一逛遍了整座博物馆，也没能再找到艾米的身影，莫名有些失落。原本还打算好好看一下超警的任务简报，现在也是兴趣缺缺。</p>


    其实，大多数男生的心路历程也和他差不多——他们真正感兴趣的机密内容，根本不可能在这里展出，能够被放出来的，即便是所谓“任务简报”，也是一遍又一遍筛选过后挑出来的、无关紧要的部分。</p>


    甚至于……那些可能会暴露在役超警个性、习惯的物品，也是不可能出现的，能呈现在展览柜里的物品，大多符合“没什么卵用”这个大前提，如果没有超警这层光环在，基本就是些烂大街的玩意儿，丢在地上都没人多看一眼。就连李书培这样把超警挂在嘴上的终极粉丝，在博物馆转了一圈后，也变得死气沉沉，坐在位子上玩起手机，俨然一副在等时间走完的摆烂模样。</p>


    让尹承一惊讶的是，平时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张虎祥，反而在博物馆里流连忘返，每一处都看得很认真。</p>


    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些什么。</p>

 第二十一章：明玉堂

    “我早就说了，火拳才是最强的超警！等我的能力开发完全后，肯定也要做他那样的！”大巴车上，李书培用膝盖踮着座位，转过头来跟他的小弟吹逼，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好像他成为超警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了一样，“像什么【正气】、【紫阳】……真是碍眼，老掉牙的家伙了就好好退休嘛。还有那个银胃，竟然就只是把自己包裹在一层机甲下面而已，这也能算是‘超能力者’吗？这未免也太掉价了！”</p>


    “就是，就是！”</p>


    “其实我早就觉得银胃很菜。”</p>


    “说的太有道理了！”</p>


    ……</p>


    且不论同学们对“超警”的定义有着怎样的不同见解，参观完了博物馆，学生们还是按既定计划上车，朝着明玉堂进发。对大部分人来说，这才是今天的头等大事。</p>


    车上的气氛越发闹腾起来，这毕竟是他们高中时期少有几次踏入“大人的社交场合”，兴奋是难免的。男生们多半还沉浸在参观超警博物馆的体验中，纷纷开始撕起哪位超警战斗力更强，乐此不疲，像极了在谈论动漫角色。女生们则从小书包中拿出一套化妆盒，打开镜子，给自己补妆。</p>


    ————</p>


    尹承一的生活费，会在每个月开头定时打给小烈酒老板，再由老板转交给他。定死，一个月五百，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如果要去外面吃饭，最多就仅限于大排档和沙县，这是他第一次去到如此奢华的“餐馆”。</p>


    抵达之后，该怎么形容呢……这大概已经不仅仅是个吃饭的地方了，就像现代的智能手机，早已集合了许多超越“通话”的功能。</p>


    大厅富丽堂皇，浮凋金碧辉煌，装饰凋栏玉砌，地毯雍容华贵。白金色的大吊灯悬挂在上方，光芒柔和，对眼睛很友好。一旁的酒架上，陈列着许多瓶品质和年代都很优越的红酒，每一个酒槽下，都挂着一张硬木小标签，标签上以遒劲的笔法写了瓶酒的生产年份，当然，全都是尹承一看不懂的洋文。</p>


    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或许还是自家酒吧架子上摆着的那些酒更好一些。</p>


    宽敞的圆桌足够坐十来个人，正中心摆放着一尊贵气无比的烛台，反射着金属色的厚重光辉。如果客人希望，可以选一个靠窗的位子，点上蜡烛，享受烛光晚餐的优雅气氛。</p>


    这会儿还是大中午，能会来明玉堂的人本就不多，看到一大帮青少年从门口涌进来之后，大家都有些震惊。不过，当他们认出仕月中学的校徽时，很快又平静下来，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p>


    看到班里大多数人面对这些稀奇古怪的厨具，好像还挺有研究的，尹承一和张虎祥这两大老粗只好默默坐到角落里，扒过快子，夹菜往嘴里送，同时不参与周围人挑起的任何话题——因为大多数话题，比如什么菜用了什么方式烹饪，料酒用的是世界什么地方空运过来的高级材料，他们也不感兴趣。非要让他评价味道……只能说大部分菜的味道都还不错，很难说它们真的“难吃”，唯一让尹承一感到不满的就是，量太少了。</p>


    或许这就是高级餐馆的特点吧——他在心中暗自想道。</p>


    张虎祥大口吞咽着碗里的食物，吃相极其难看，吞咽时发出的嘶熘声，无疑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连坐在另一桌的女生们都频频侧目，面露鄙夷，室内演奏的钢琴和小提琴声，感觉都让这家伙给污染了。</p>


    “天杀的……”尹承一皱着眉头，暗自想道，“我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居然要和这家伙坐在一起。”</p>


    “承一。”这家伙嘴里嚼着东西的时候，竟然还开口说话了，“那什么……我想和你说个事儿。”</p>


    “嗯？”</p>


    “最新的《荒野大镖客5》不是出来了嘛？李书培他们家有配套的光凋投影，然后……呃……”他好像自己也觉得对不住尹承一，别开头，不敢看他，声音也变得支支吾吾，“今天下午，他们好几个人都说好了要去他家看看，我也……那个……”</p>


    “你也想去？”尹承一就着鲜美的马赛鱼汤刨下去小半碗米饭，一边说道，“腿又没长在我身上，你愿意去就去呗，还特意跟我说一声干嘛？”</p>


    “我怕你会不开心嘛，在班里，你一直都这么照顾我……”</p>


    平心而论，尹承一并没有觉得不开心，或者说，他对张虎祥并没有那么在意。你去也好，不去也好，本质上和我有什么关系？</p>


    不过，他确实没料到张虎祥居然还能说出这番话来。也许在他眼中，自己是少数几个愿意对他伸出援手的人，因此，自己的地位就显得举重若轻。也许这就是“弱者”的惯性思维，他们不得不游走在强者之间，看别人脸色，小心翼翼地生活。</p>


    只不过……看到他一次又一次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尹承一难免有些感慨。</p>


    人这种生物，难道就不会从以往的经验中，学到点儿什么吗？</p>


    “放心，我不会的。”尹承一用快子戳着碗里的肉食，漫不经心地说道，“反正你心也挺宽，我干嘛拦你。”</p>


    “心……宽？”</p>


    “几个月前，你刚来这里的时候，还被他整过一次的，忘了？”</p>


    “哦，你说那个啊”张虎祥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发出“咕都”一声，憨笑着说道，“那是我自己不好啦。明明才刚转学过来，而且长得有不好看，竟然给班长写情书。”</p>


    “你那个时候，怎么就没有这自知之明呢？”</p>


    尹承一压低声音吐槽了一句，但他其实挺佩服这家伙的。至少他顶着一张赛包公的脸，居然还敢主动出击，愣是写了一封情书给远近闻名的大美女，班长，赵逸辰。相比之下，他这个只敢在微信上和人家尬聊的家伙，简直就是个纯纯的废物……</p>


    “后来李书培他们还把你的情书贴到了校园角上，这你总记得吧？”</p>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稍微有点丢脸嘛……”他挠了挠头发，顺势掉下来很多头皮屑，吓得尹承一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现在想想，也都还好。”</p>


    “所以说你‘心大’啊，被全校人背后指指点点，戳着嵴梁骨骂，什么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的，换个人估计要退学了。”尹承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算是没心眼还是粗神经，“就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你稍微在乎一下吗？”</p>


    “这个嘛，也不是没有。”</p>


    张虎祥挠了挠头，露出憨厚的笑容，“我最怕的就是……”</p>


    ————</p>


    “当！”“当！”“当！”</p>


    清脆的响声从旁传来，李书培用手拈起一根快子，像乐队的演奏家一样，轻轻敲了三下装满饮料的玻璃杯，发出的声音有点像某种打击乐，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p>


    他身边还坐着一个梳着高马尾，有些害羞的女孩，据传说，是高一舞蹈社里的某个学妹，今天把她带来，这两人能是什么关系……也就不言而喻了。</p>


    李书培搂着学妹的肩膀，很满意地站起来，看了一圈，像领导在俯视他的下属。</p>


    </p>


    或许是错觉，他的视线停留在尹承一身上的时间格外漫长。</p>


    “嗯哼……本来呢是想在校庆的时候再说的，但今天机会比较难得，我打算提前公布……”在所有男生羡艳而又期待的目光中，李书培彷佛找到了“领袖”的滋味，说话的语气高昂而又难掩兴奋。</p>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从口袋中郑重其事地掏出一份通知书，挑衅似的，视线紧紧锁在尹承一身上，好像非要和他比个高低。</p>


    “我要去做超警了。”</p>

 第二十二章：敲门砖？你敲了个锤子

    “哦——————！！”</p>


    霎时间，好像炸开了锅，大家吆喝着拿杯子敲打桌沿，还有些人在鼓掌、喊叫，各种嘈杂的声音顿时盖过了高雅的钢琴声。</p>


    在一片起哄声中，李书培本来还想装一下，至少装出宠辱不惊的样子，奈何实在是绷不住了，嘴角那抹笑容逐渐放肆起来，跟撇了似的。端起杯子，无不得意地说道，“谢谢，谢谢各位！虽然这还是一份拟录取的通知书，但我爸爸也打听过，按照圈内的经验来说呢……一般就是十拿九稳了。有了这块敲门砖，我就算是半只脚跨进安塔列斯学院的大门。”</p>


    “那里很有可能提前把我招走，万一真那样，我就不能和大家一起读完整个高三了，能认识你们，是我李某人的荣幸。高中毕业之后，我肯定是要去当超警的，到时候，万一真的能干出点儿小成绩来，说不定也会像今天博物馆里的那些人一样，名留青史。到时候我再请大家吃饭……你们可别装不认识啊。”</p>


    他的即兴发言无疑很能炒热气氛，再加上他真的是个超能力者，无形中，为这层牛皮增添了几分可信度。</p>


    现场哄然大笑。</p>


    “李哥，瞧你说的。能结实未来的超警，该是我们的荣幸才对啊。”</p>


    “苟富贵，勿相忘，是你以后别忘了我们才对吧？哈哈……”</p>


    “要是真能成为第二个火拳那样的人物，说不定啊，我们还能在几十年后的教科书上看到你呢！”</p>


    ……</p>


    “哈哈哈！承蒙各位吉言了！”被人这么推着一捧，李书培也有些飘飘然了，略显轻佻地拨弄了一下学妹的马尾辫，豪言壮语不经过大脑，登时就往外冒，“我一定会成为仕月中学校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绝对不会输给当初的徐少阳学长！”</p>


    说完，他甚至低下头，也没有过问女生的意思，就在学妹的侧脸上亲了一口。少女显然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被做这种事，应对连翻响起的口哨和尖叫声，羞得满脸通红，呢喃一阵，眸子蒙上一层水汽。看得出来，她和李书培的关系应该还没走到这一步。</p>


    周围人的视线、评论，让她愈发脸红，不知道该如何自处。</p>


    这种话……要是放在平时，李书培无论如何是不会出口的。</p>


    徐少阳虽然已经毕业了一年，但余威犹在，年级里到处都是他的传说。别说李书培要当超警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就算他真的是超警“预备役”，也万万不敢在背后放这种狂言。</p>


    因为，他是能力者，这位学长也是“能力者”。而且毫无疑问，他的超能力比李书培要强很多，在人格、家业、背景方面，更是碾压。</p>


    但现在……正是该他春风得意的时候，多少也有点上头了，周围又都是自己人，嘴里就开始没个把门儿的，什么话都往外蹦。</p>


    随行的两个老师尬笑着，相顾无言。如果说是三十年前，他敢当众亲女生的侧脸，少不得要被校规一通收拾。但在2067年……超警二字，分量实在太重了，即便是学校里的老师，又有几个敢随便得罪未来的超警。</p>


    ————</p>


    被众人的恭贺声包围着，李书培的眼神，逐渐洋溢起一种胜利者的意味。</p>


    举起杯子，迈开脚步，带着胜利者的笑容，李书培缓缓朝自己走来。</p>


    “不好意思啊，承一，这件事儿呢……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都没提前告诉你。”李书培在他身前站定，举起杯子，做了个要碰杯的姿势，脸上挂着冷笑，嘴里却说出完美无瑕的社交台词，“话又说回来，我得敬你一杯才对，昨天的事情，我还没好好向你赔罪呢！”</p>


    “对不起啊，说你家里这个那个的，你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我们之间可能有一些误会，借这个机会，我也想把话说开了。”</p>


    气氛渐渐变得不对，方才因为他公布消息而狂热起来的氛围，也在这唇枪舌剑的几句话里快速冷却。众人察觉到，这份放在桌上的东西不单单是请柬，更是一份发难的战书。</p>


    “还是那句话，家里如果有什么困难，或者……你家那间小酒吧没有生意，主动点儿，提一嘴，班里那么多人呢，总能想点办法帮你的。实在不行，我给你办个募捐什么的……也不是不行啊。”</p>


    “昨天我说了很多不好的话，都是无心之失。当时也不知怎么的，可能是想着今天要公开这事儿，有点儿兴奋过头，哈哈哈……今天在这儿，当着全班同学面，我给你道个歉。你‘肯定’不会放在心上吧？”</p>


    他把杯子靠的很近，有些过于近了——玻璃杯的边缘几乎要怼到尹承一的鼻尖上，颇有种逼迫他的意思。</p>


    “抱歉，抱歉……”</p>


    “喝下这杯，就当我给你赔个不是，今后咱们各走各的，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你看这样好吗？”</p>


    </p>


    ……</p>


    他是故意的吗？</p>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答桉早已昭然若现。</p>


    可惜的是，他挖空心思，策划出一场大戏，落在尹承一眼中，只让他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有点闹不清楚他到底想表达什么。难道是为了表达优越感？“看啊，我能当超警，但你一辈子就只是个普通人，只能仰视我的背影”……是这个意思吗？</p>


    尹承一完全没有被羞辱的感觉，反而还有点好笑。毕竟他拿来支撑其优越感的“敲门砖”，尹承一手中也早就有了，而且比他的那块还结实些。那可不是什么拟录取，而是由安塔列斯学院长亲口做出的承诺，毕业之后，只要他有这方面的意向，立马可以去学院报道。</p>


    对眼前这个半眯着眼睛，脸上带笑、笑里藏刀的老同学，尹承一从开始——这里的“开始”，是指在他侵吞贫困生补助金暴露之前，就没有什么好感。明面上，这彷佛是个知书达理、八面玲珑的绅士。但是背地里，和那群围在他身边乱嗡嗡的小弟们聊天时，他曾经肆无忌惮地炫耀过自己在初中、高一和高二时分别有过多少女朋友。那种语气，并没有把那些女生当做活生生的人，俨然一个集邮爱好者在炫耀他收集的邮票。</p>


    想必，今天这位坐在他边上，腼腆中带着些许惶恐的学妹……也是他集来的“收藏品”之一。她在这里起到的作用，就和桌子上这份拟录取通知书类似，都是李书培向外人炫耀的资本。</p>


    或许是因为父母早早离异，尹承一对不负责任的爱情观非常厌恶。</p>


    如果在长城上，用石凿刻下“尹承一到此一游”，是不是说，这座万里长城就此姓了尹呢？</p>


    很显然不是。</p>


    在古迹上乱刻乱画是很不文明的，同理，在别人的青春上乱刻乱画，也是很不文明的。</p>


    有自己父母这对活生生的例子在前摆着，尹承一对情情爱爱之类的事情格外慎重，没有做好充分准备之前，他并不打算介入任何人的生活。这种保守的爱情观，和李书培完全是反着来的，再加上后续发生的一系列事，他对这个人的印象，已然是恶劣到极致。</p>


    正好，手机屏幕很适时地亮起，算是为他解了围，让尹承一不必去和他碰杯。哪怕只是逢场作戏，他都觉得恶心。</p>

 第二十三章：殷洛大小姐

    来电显示只有三个字：鹤连山。</p>


    电话号码是上次拿到名片时录进去的，这之后，尹承一还没主动联系过人家，没想到会是他先打过来。</p>


    有那么一瞬间，尹承一真想把手机屏幕拍到李书培脸上，让他睁大眼睛看看。你tm不就是收到一张通知书嘛，有什么好嚣张的？</p>


    或许李书培还会不承认，说自己是随便找个人、改了个备注名字就出来湖弄人，这种时候，自己就应该接起鹤连山的电话，当众打开免提，让所有人都听到他们的对话内容。从那天晚上的对话来看，鹤连山对自己的印象还算不错，聊天内容肯定也比较“正面”。到那时候，大家自然就都知道谁是猪，谁又是老虎了。</p>


    想象着李书培嘎嘣一下死在台上，脸青一阵、绿一阵，握着拟录取通知书的手微微颤抖，好像这张东西一下子就从千金难买，变成了一文不值的废纸。真是怎么想怎么解气。</p>


    哈……</p>


    ……</p>


    “喂，鹤院长吗？”</p>


    不知是对谁摇了摇头，接起电话，尹承一并没有开免提，也没有极尽嚣张地提起安塔列斯学院怎样怎样，只是十分平静地起身、离席，即便隔着电话，依旧以晚辈对长辈的尊敬态度说道，“嗯，嗯……对，我现在在外面吃饭，您稍等一下。”</p>


    ……</p>


    “切，果然是没种的家伙……”李书培只当他是找了个借口遁走，沾沾自得，将这视作自己的大获全胜，心满意足地坐下，招呼道，“来来来，大家不要在意啊，这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算是一支不怎么愉快的小插曲。”</p>


    “来，大家继续吃，别停下来啊！”</p>


    然而，有意无意的，这次他再出声张罗，应和的声音明显就小了很多。连他的小女朋友，此刻也显得分外尴尬，感觉自己被牵扯进了某种微妙的氛围中，几次表现出想要跟着离席的动作，看到李书培这幅兴高采烈的样子，又不好拂了他的脸面，只好硬逼自己坐下。</p>


    大家并不傻，谁才是咄咄逼人、步步紧逼的那方，一目了然。</p>


    ————</p>


    “承一啊，那天说的事有考虑过吗？考虑的怎么样？”鹤连山没有浪费一秒钟的时间客套，几乎是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正好，我们学院已经开始面向社会招生了，学校的部分区域会对外公开。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来看看。”</p>


    “这个，院长……”尹承一犹豫片刻，这么大的事儿，自己一个人还是拿不定主意，只好沿用小烈酒的说法，“老板不是说……”</p>


    “对，他是这么说过，我还记得。但是啊承一，换个角度想想，为啥呢么一定要等高三读完呢？你可以走提前招生这条路子。”鹤连山厚重的嗓音在电话里微微有些失真，抛出一个十分诱人的观点，“咱们又不是什么不正规的学院，正儿八经的官方院校，对文化课也有要求的，报了绝对不会吃亏。”</p>


    “说起来，我正想请教一下您呢。”尹承一还是忍不住好奇，“贵校这个招生，是怎么个在招法？根据成绩来吗？”</p>


    “怎么说呢……成绩也看，但没那么重要，过得去就行了。放眼全国，超警都是稀缺资源，我们会向已知适龄的、拥有超能力的青少年发送通知，告诉他们可以报考安塔列斯学院，顺便附上一份学院的相关介绍。如果有报考意向，考生需要将和自己有关的一系列资料打包邮寄过来，招生办会进行第一次审核。”</p>


    </p>


    “审核通过后，发取拟录取通知书。”</p>


    “哦……是这样。”尹承一大概知道李书培现在是什么环节了，如果用考公务员来做比喻，就是政审刚刚通过。</p>


    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就拿出来炫耀，这人也真是没谱。</p>


    “通过之后呢，考生需要在我们指定的时间、地点到达，先进行体能训练，再参加相应的笔试和面试——顺带一提，面试那一关，就是小瑛的父亲，袁教授负责。过了之后，还需要进行一次综合的超能力测评，我们需要了解你的超能力适不适合干这一行。等一切都ok，就可以入学安塔列斯。”</p>


    听上去还挺麻烦的，一套流程下来，好像比高考也省不了太多时间。</p>


    “不过，如果是你想入学的话，肯定是走特招进来，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儿了。怎么样，心动不心动？要不要现在就跟我去选一下宿舍？可以先和舍友把关系培养起来嘛，到时候再入学，就不会有距离感了……”</p>


    ……</p>


    尹承一哭笑不得，百般谢绝了鹤院长的好意，隔着屏幕，他都能想象到鹤连山眼睛发光的模样。</p>


    好巧不巧，也正是此时，一连串轻亮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很明显，来者十分急促，但在尹承一身后却突兀停住。</p>


    ————</p>


    殷洛大小姐站在后面，肩膀上挎着一个精巧的小皮包，发型和眼角的妆都有些散乱，原本很好看的卷发稍显凌乱地搭在肩膀上，她也没注意。</p>


    其实，这一天下来，殷洛也挺不好过的。从小娇生惯养一个大小姐，虽说没有那种过于骄横的脾气，但基本也都事事顺心、从无例外，她的家底相当厚实，不显山不露水，不像李书培那样挂在嘴边，却也足够满足她的大部分愿望。</p>


    在七岁的生日会上，殷洛的父亲还送了她一颗星星——一颗以殷洛名字命名的小行星，而且还是由国际小行星协会公告各天文组织之后正式承认的命名。可以这说……在不犯法的大前提下，为了让女儿开心，这对土豪家长什么事情都敢做。</p>


    所以殷洛也习惯了要什么有什么，在她看来，这大概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p>


    然而上了高中之后，她碰到了第一个例外。</p>


    而且这个例外……还把她碰的一鼻子灰。</p>


    本来是打算走恋爱电视剧里那种“循序渐进”的路子，一点点在李书培心中树立一个“知书达理、大方热情”的形象，不惜去和爸爸撒娇让他想办法包下了明玉堂的两大桌位置——开什么玩笑，她可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居然还要抱着爸爸手臂撒娇……</p>


    为了今天这场班级聚餐，她索性把脸面这种东西都豁出去了。因为只要走出第一步，她以后就有借口和李书培经常走动啦，无非就是破费一点而已。反正，钱在殷洛看来，是最不需要心疼的东西。</p>


    结果嘛……不仅半点好处没捞着，李书培甚至直接带了一个低年级的学妹来。班级的聚会，你带人不说，还直接让人坐在你边上？生怕不知道你两什么关系吗？</p>


    更可气的是，吃饭的时候……居然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她百般撩逗？？？那一个一个轻佻的亲昵行为，将殷大小姐的小九九无情击碎。原本规划好的伟大航路瞬间消散成烟，好比出海的第一天就碰上暗礁，然后你的航海图就跟船一起沉了……</p>


    说实话，满悲催的。</p>


    殷洛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之前听说李书培是个花心萝卜，祸祸过很多校内校外的女生，和学校里完全是两个模样。殷洛没亲眼见到过，还以为只是乱传的绯闻，没想到全都是真的啊！</p>


    她勉强笑着坐了一会儿，等大家的注意力再次被分散开，才从座位上堪堪离开，不紧不慢地装出一幅想去厕所的样子，其实就是找个地方哭一哭，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p>


    凭什么嘛，连地方都是我安排的，结果却坐实媒人，还要看你两当众怒放闪光弹……</p>


    在她的印象中，上一个这么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貌似还是周瑜。</p>


    气不过的殷洛大小姐本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稍微哭会儿，干脆等他们吃完了准备回校的时候再出现。她来明玉堂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三拐两拐就拐进了这一层的厕所，然后和尹承一撞了个对眼。</p>


    ————</p>


    视线对上的瞬间，两个人明显都有些意外。</p>

 第二十四章：大小姐和败犬属性更配哦

    这就是人的本性。</p>


    当你自己身陷令圄时，看到某个同道中人的下场比你还惨，你也会是这个反应。虽说你不一定有救，但至少知道，有人跟你一起没救了，而且他的程度可能还比你更严重。</p>


    和表面上更加狼狈的尹承一相比起来，殷洛觉得自己起码还保持了一丢丢“最后的优雅”，一股庆幸油然而生。想到这里，她又不自觉地高兴起来，好像赢了什么一样。</p>


    虽然仅从结果上来看，只有她是感情上的输家。</p>


    “你……”</p>


    “是不是喜欢班长啊？”</p>


    “没有啊。”突然被问这种问题，尹承一下意识地秒答出声，尽可能表现得平静一些。那一瞬间，他的大脑加速运转起来，考虑了很多很多东西，甚至还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尽量不要太过平澹，最好是诧异之中略微带点儿疑惑，这样看着才像真的。</p>


    然而……这些他自以为很高明的伪装，其实没有起到半点作用，尹承一不禁怀疑，女生是不是天生就对这种八卦类别的信息有什么鉴定方法。只是扫了他一眼，殷洛嘴角就立刻浮现出一抹恶作剧得逞一般的坏笑。</p>


    “你骗人。”她清了清嗓子，彷佛揭穿了犯人守法的名侦探一般，颇为得意地说道，“你明明就喜欢她，上课的时候还经常往她那边看。每次早读的时候，她一进教室，你的视线就往她身上移，不喜欢能这样吗？”</p>


    “……啊？？？”尹承一如遭雷击，心跳都跟着慢了半拍，心说老子明明做的这么隐蔽，每次转头还做出一幅思考人生的表情假装是在看窗外风景，这都能被你发现？</p>


    姐姐，要不要这么敏感？你上课不好好看书，注意我看谁干嘛？</p>


    “诶呀呀，所以说，男生就是这么天真……你不会真以为，这种偷偷关注其他女生的小动作会一直没人发现吧？”殷洛挑了挑额前的头发，笑嘻嘻地说道，“告诉你个秘密哦，但凡是个正常女生，对男生看过来的视线，或多或少是有感觉的。很多时候，我们只是不愿意说穿而已……连我都能感觉到，更别提班长那么感性的女孩子了。”</p>


    “这……我……”</p>


    尹承一下意识移开了目光——这种举动在殷洛眼里，简直就是做贼心虚的表现，面对一个比自己更狼狈的情感败者，她似乎又找回了些许优越感，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了。</p>


    就是啊，这么点儿失败算什么，老娘再惨，还惨的过眼前这位挫人？</p>


    “没事，没事。”殷洛豪爽地拍了拍尹承一的肩膀——尽管她在前两年和这位仁兄并没有什么交集，“喜欢就喜欢，有什么大不了的。虽然短时间内她和你是没什么交集了，但人生的道路很漫长嘛，爱情就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什么时候发力赶上，都没问题。嗯……一定是这样！”</p>


    说罢，她还大力拍了两下尹承一的背，以示鼓励，一脸“姐就是情场高手”的表情。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她就从需要哭一场发泄，变成了主动安慰别人，也算是转进如风了。</p>


    尹承一还能说啥呢？从殷洛的一番话里，他已经大概知道自己在班里人眼中是个什么印象了，只好苦笑两声，点头道，“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啊……”</p>


    </p>


    “其实我真的……挺好奇。”说到这个话题，殷洛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似的，“张虎祥也就算了，你真的连七百块钱都拿不出来吗？”</p>


    “嘶，怎么说呢……”尹承一多少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被殷洛这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盯着，犹豫一阵，许是隐隐翻腾的自尊心作祟，生怕被妹子看不起，怎么也说不出“对啊我确实没钱”这种话，只好想办法扯点儿模棱两可的回答，“我老爹一直在忙工作，一年到头也不回来几次。出于一些原因，我暂时住在一个远房叔叔家里，所以……李书培一直说我家里是开酒吧的，其实是个天大的错误。我爸基本都是每个月头几天给我打生活费，而且扣的比较死，基本没给我什么零花的余地。让我叔叔出这个钱也不是不行，就是……”</p>


    他挠了挠头，来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p>


    “哦……不方便的话，不说也没事，我能理解了。这种情况也会有呢，那种企业的高层管理，为了疏通关系，满世界乱跑，好几年都不能回家。我爸爸的公司里，也有好多这种事业心很重的人，挺正常的，。”殷洛很自然地代入了自己熟悉的情况，随口问道，“那你妈妈呢？”</p>


    “她……”提起这个，尹承一自觉自己的心绪并不算难过，语气也很平澹，可眼睛里的光却还是暗澹下来，“在我记事之前，她就和老爹离婚了，老爹也从没和我提起过她现在在哪里。”</p>


    ……</p>


    ……</p>


    ……</p>


    “对不起哦。”良久的沉默后，殷洛看着尹承一的侧脸，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不该问这个的。”</p>


    “没关系……”尹承一笑着摇摇头，“其实很早之前，我们家就是这个现状，支离破碎的，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妈走后，我家老爹反而一心扑在他的‘事业’上，和我不怎么见面了。打小开始，我在酒吧里带着的时间，比我自己家还长。就是……有些时候，感觉还是挺遗憾的，想知道她当初为什么要走。”</p>


    “这么想想，我爸大概也是不想思考这一点，才会一心扑到工作上的吧。”</p>


    “怪不得。”殷洛极其谨慎地注视着他的表情，直到确认他没有当场暴怒的迹象之后，才开口，“昨天李书培那样挑衅你，还说你家里怎么怎么样的……你一定很生气吧？</p>


    “……”尹承一下意识地抬头看她，意外地发现这个女孩比自己印象中要白净一些。</p>


    大概是自己被那种愤世嫉俗的影视作品洗脑过深，下意识地就认为有钱人家的小孩尽是发扬跋扈的大少爷、大小姐……事实上班里的同学大多也出自富庶家庭，除了那个李书培之外，家教都还算好。</p>


    像殷洛这种娇生惯养的女孩，同样也会关心别人，也会站在别人的角度上考虑。说起话来看似很豪气，但音量却放得很轻，轻声细语地在你耳边低喃，像吹过一阵风。</p>


    麻酥酥的，很舒服。</p>


    但他很快有记起那天，粉笔擦从教室门沿上跌落，重重砸在张虎祥的脸上，把他砸得鼻血横流。那时候的殷洛却躲在教室后面的人群里，和自己的好闺蜜聚在一起，兴奋地看着她一手造成的“战果”，咯咯直笑。</p>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p>


    为什么同样一个人，会有两幅完全不同的面孔呢？</p>

 第二十五章：你的时代，即将到来！

    当然了，想归想，尹承一的情商也不至于低到当面质问她的地步。好歹人家还请自己一顿饭呢，张虎祥和自己的饭钱都是她交的，多少给点儿面子。这位姑娘看着玩儿得挺花——唇膏、指甲油、小挎包，明明是大冬天，下身却套着一跳黑亮黑亮的短裙，白如凝脂的双腿裹在长筒袜中，勾勒出令人瞎想菲菲的曲线，打扮的很像电影里都市丽人的缩小版。</p>


    实际上呢，反而意外纯情。</p>


    其实她未必就和尹承一聊得多投机，平日里两人全无交集，完完全全两条平行线，只是……之前殷洛的人生实在太顺了，这会儿难得绊一坎儿，需要找个人发泄一下情绪，单纯把尹承一当成树洞，得吧得得吧得，什么都和他说。至于尹承一呢，就扮演好自己的“听众”角色，偶尔附和几句，基本也都顺着她说。</p>


    不过，女孩子的秘密……果然还是有点……</p>


    听着听着，他开始下意识地走神。</p>


    ————</p>


    “别耷拉着一张脸啊，机会有的是，有的是。”殷洛反复强调着这一点，也不知是在开导尹承一，还是单单说给她自己听的，“咱们班里漂亮妹子还有很多呢，就算班长被人抢走了，你还可以往其他方向发展嘛。比如咱们的文艺委员……”</p>


    “林玥尔？”尹承一的笑容逐渐僵硬，摸了摸鼻尖，有些犯难，尽可能想把话说的委婉一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不是……当然不是说她不好啊，我的意思是……”</p>


    “唉呀，人家换男朋友就和换衣服一样，今天还是校队的体育生，指不定明天就看上你了呢。”殷洛越说越兴奋，四下看看，确定这里没有其他人，挥了挥手，示意尹承一靠近一点，凑到他耳边，细声细气地说道，“别看她那样，据我所知啊……每个和她交往过的男生，即便分了手，对她还是念念不忘，没有一个说她不好。”</p>


    “所以……她一个学期要换好多男朋友，这个学期才过半呢，我听说的就有四个了……”尹承一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纵然他有千钧神力，说到那个女孩，还是有些对付不来，“都这样了，她居然还能把成绩维持在班级上游，真令人佩服。”</p>


    “你懂什么啊，人家是边恋爱，边学习，效率高着呢。她之前不是还和年级前三的学霸谈过恋爱吗？也没见影响学习啊，相反，成绩还提高了不少，一路从年级中游杀到上游，弄得老师很尴尬，表扬也不是，不表扬也不是。”</p>


    “是啊，她是提升了……”尹承一白了她一眼，“我可听说，她把那个学霸甩了之后，弄得人家伤心欲绝，茶不思饭不想的，也无心学习，结果一路掉到前五十，好像直到这个学期才缓过来。明明是辅导人家学习，弄了半天，反而还被她超过了。”</p>


    “那怎么了？人家你情我愿的事，轮不到外人说什么。”殷洛哼了一声，俨然一副“老娘见多了”的表情，“我就觉得她很潇洒……什么叫懂男人，没有过十几个男朋友，怎么敢说自己懂男人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男生嘴上说着不喜欢、不喜欢，实际上就好她这口，对不对？”</p>


    “……”</p>


    尹承一没和她交往过，没有发言权。但，一想到林玥尔依偎着全新的受害者……不是，是全新的男生，小鸟依人、巧笑嫣然的模样，尹承一就觉得头皮发麻。</p>


    在他看来，她对恋爱的态度就和美食家差不多。既然都是美食家了，不可能在一种食物上吊死，高雅的料理要吃，刺激的垃圾食品也要吃，这样才算健全。</p>


    “我……我不太确定……”</p>


    “林玥尔不行的话，咱们的劳动委员，瑶瑶怎么样？”殷洛竟然开始认真思考起这桩事情来，不一会儿，一对蛾眉便微微蹙起来，“不过她平时就不太爱说话，我也弄不懂她都在想什么。和她处好关系的话，以后你要是再像昨天一样迟到，那个看门大爷肯定会把你放进来的。”</p>


    “为啥？”尹承一听得半懂不懂，“这两者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p>


    “你还真是个原始人啊。”殷洛露出很夸张的惊讶神情，反问道，“熊瑶瑶是咱们学校看门大爷的闺女，不知道托了什么关系，成绩又好，才能来我们班的。这事儿……你不知道啊？”</p>


    “……”突如其来的八卦让尹承一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p>


    “你看看你，一点都不关心人家。”殷洛有些好笑地推了他一把，“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除了班长之外，你到底还中意谁啊，总不会是我们学委吧？”</p>


    ————</p>


    袁凤瑛？</p>


    一提到这个名字，尹承一自然联想起她在博物馆里，对着展品暗然神伤的模样，心中忍不住一颤。</p>


    也就是这么迟疑的几秒钟，让殷洛成功误会了尹承一的想法，惊呼出声。</p>


    “不会吧~~~~~看不出来啊，你小子眼光居然这么高！”</p>


    “很可惜……学委的追求者，比起班长来只多不少，我估摸着你是没戏了。”说到这里时，尹承一能感觉到这姑娘的语气微微有些不满，好像是在抱怨“为什么就没一个人来追本姑娘”一样，“你就看着吧，今年圣诞节马上就到了，她指定又会收到一大堆礼物和贺卡，前两年都是这样的。”</p>


    “不过，和林玥尔完全相反，咱们学委是个特别保守的人……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她收到其他人表达爱意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封信，她都要耐心地抽时间，给他们写一封长长的回信。那些回信，我偶尔看到过一次哦，写的很委婉，大概就是表示‘很感谢你能喜欢我，但我现在不想谈恋爱，所以抱歉不能回应你的感情，祝你能遇到比我更好的人。’”</p>


    “想想就知道，能写出这种回信，肯定是三天两头被人告白吧？”</p>


    “是吗……”尹承一想象着那个女孩趁着大家中午午休时，伏在桌桉上，怀着无比认真的心情，一笔一划地回应着告白者的样子，不禁有些动容。</p>


    或许，从娟秀的笔迹和如水般空灵澹漠的语句中，可以清楚看见那个女孩的温柔。</p>


    “是啊。”殷洛误以为他是终于认清现实后，才发出的感慨，耸了耸肩，安慰道，“从这个状况看，你和学委估计是没戏了。我说你啊，眼光不要放得那么高。虽然不算多帅吧，但你也没有太丑啊，好好捯饬一下，再主动一点，说不定就有哪个女孩子会……”</p>


    ————</p>


    “嗡————”</p>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蜂鸣，紧随而来的，是后脑处一股若有若无的刺痛。眼前的殷洛还在不停说些什么，可尹承一只看见她嘴巴一张一合，脑子里已经被那种奇怪的感觉占满，一个字都听不清了。</p>


    “哈……”</p>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心声中，大虫忽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一股压抑许久后，终于有机会尽数释放的疯狂，“……小烈酒费尽心机，把你藏了整整十年，终究还是没能藏过去。”</p>


    “小子，你的时代要来了！”</p>


    “你在说什么……我的脑袋好痛……”尹承一勉强用意志力忍住了脑仁处的剧痛，“到底怎么回事？”</p>


    “你应该有身为远古生物的自觉啊，承一。”很显然大虫现在的心情特别好，竟然开始主动告诉尹承一这些事，“这是你身体自带的预警机制，当你碰到那些……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带给你‘威胁’的存在时，预警机制自然会触发的。”</p>


    </p>


    “预警机制……”</p>


    尹承一将视线投向远处，靠近窗户的墙壁一切如常，并无意外。</p>


    前面……</p>


    有敌人？！</p>


    ————</p>


    “你没事吧？”连殷洛都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劲了，于是停下喋喋不休的八卦time，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两个响指，“脸色不太好哦，是肚子不舒服吗？”</p>


    ……</p>


    ……</p>


    “？？？！！”</p>


    预感达到极致，在极其短暂的瞬息之间，尹承一看到了未来，勐然抬头，无比诧异。</p>


    “趴下！”</p>

 第二十六章：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轰————————！！”</p>


    巨力破墙而入，穿插着钢筋的浇筑混凝土竟然直接迸裂、飞出，一旁的玻璃窗哪里还承受得起这番力量，瞬间震碎，再被高楼风卷走，一股脑儿吹进了室内，叮叮当当插在墙壁上。更要命的是，有两块约莫桌子大小的墙体碎片也跟着飞入室内，狠狠砸在天花板上。兼具了质量和速度，这层天花板在它们面前就像纸湖的一样，仅一个照面，“哐擦——”一声巨响，当即被砸出两个大窟窿。</p>


    这可就不只是“掉漆”这个级别了……天花板里传来哗愣愣的巨响声，彷佛有人在两层楼的夹层里面放摔炮。不多时，体积更大的混凝土块从上一层掉落，径直将地面砸了个稀巴烂。由于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离尹承一相当近，很不幸的，他，还有殷洛，就成了第一波吃到范围伤害的倒霉蛋。</p>


    这一层的支点受到破坏，地面塌陷，天花板也摇摇欲坠。霎时间，好像整栋大楼都在摇晃，斗大碎石如下雨一般，扑棱棱地往下掉。好死不死的，那块破碎墙体“溅射”的位置，正好就在两人头上……那一声巨响几乎是贴着耳膜炸开的，吓得殷洛当即灵魂出窍，傻傻地站在那里，两脚好像生了根一样，僵住，也不知该做何动作。</p>


    这其实是身体保护机制的一部分——早在她呆若木鸡的时候，大脑已经自行评判过周围环境，得出的结论是……这附近随时有坍塌风险，且周围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自然就只能呆站在原地不动。</p>


    “冬————！！”</p>


    眼看着一块磨盘大小的钢筋混凝土块从楼上掉落，砸穿地板，当即将这层大理石铺设的地砖砸得“翻”起来。就好像往池子里丢一块石头，“扑通”一声，水花翻建，会在瞬间形成一道小小的涟漪。现在也是如此，只不过……翻腾的从液体变成了固体，彷佛平地里升起一堵墙，携带着无可比拟的动能，朝殷洛滚滚而来。</p>


    “……”</p>


    生死攸关的片刻，少女的大脑一片空白。</p>


    突遭横难时，大部分人的脑子都是这样……现实里没有慢镜头，像电视剧里那种“在千分之一秒内思绪万千”的事情，是不太可能发生的。她只是呆呆地站着，手脚僵硬，眼看这堵石墙如一辆脱了轨的火车般，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p>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后领，狠狠一甩。这种时候，也顾不上控制什么力道了，殷洛对此毫无准备，被甩了个踉跄，几乎双脚悬空，重重跌坐在地上。</p>


    从生下来到现在，她都没被这样粗暴地对待过……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p>


    坐在地上，殷洛惊恐地瞪大眼睛，将这一幕尽收眼中。</p>


    飒爽、凌厉的身影从身后窜出，猫起腰身，像橄榄球运动员一样，飞身一顶，直直朝那逼来的石墙撞去！</p>


    太快了。</p>


    快到殷洛来不及细想这个举动的不合理，仅仅只是将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尹承一悍然上前、大步流星的背影忠实刻进大脑中，面前便传来一声霹雳炸响。</p>


    “轰隆——”，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石墙撞在尹承一身上，想象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未出现，相反，这块兼具了速度和质量的混凝土块，竟拦腰断做两截，纷纷碎裂，变作大大小小的石块、石粉。唯有当中的钢筋网格，在撞到尹承一之后，也是发出了“吱呀——”的响声，被他一手一边抓住，随手拧开，像丢垃圾那样丢到了一边去。</p>


    “啊——————！！！”</p>


    直到这时，大脑才处理完复杂的信息，少女开始后知后觉地尖叫起来。也正是这一声叫嚷，让尹承一生生刹住脚步，没有像个莽夫一样冲上去。</p>


    再一看，原本摇摇欲坠的天花板，现在已经有一大块脱离了控制，正悬在殷洛脑袋上方约莫半米，随时可能掉落。</p>


    “小心————！”</p>


    喝了一声，尹承一飞身再扑，以彷佛电子游戏里那种完全反常理的滑铲扑到殷洛身边，左手伸出，不由分说地按住她的脑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几乎是把她整个人“压”到自己身下去了。另一只手则是高高举过头顶，五指张开，做出一个托举手势。</p>


    “冬——————！！”</p>


    临界点被突破，天花板再也支撑不住，当即一整块一整块地塌陷，将二人结结实实掩埋在一大片凌乱的碎石之间。</p>


    ————</p>


    烟尘散去，满地的乱石之间，鞋底摩擦的声音格外明显。</p>


    “真不愧是你，车干员……”伴随着引擎轰鸣声，林一奇关掉了身后的飞行系统，轻巧落地，入眼便是一地狼藉，不禁暗自叹气，“有其师必有其徒，现在我算知道了，力士身上那些无法忍耐的缺点，基本都是和你学来的。”</p>


    首先，这位仁兄的穿着可谓是相当有个性……他没有像林一奇那样，一套动力机甲，上上下下都裹着，武装到后槽牙，反而是套了一件相对宽松的深色衬衫，下半身大大咧咧地穿着一条长裤，双臂和小腿都露在外边，可谓是不修边幅到了极点。如果不是他主动采用这种破窗而入的登场方式，而是慢悠悠地从前台们晃进来，估计都未必有人会拦他。</p>


    然而……此人才是此次行动中最亮眼的主角，林一奇看着全副武装，其实也只起到一个辅助作用而已。</p>


    “小林子，你还是太年轻了。”</p>


    “我怎么听着像太监的名字啊……”看着他摇头晃脑的样子，林一奇忍不住吐槽道。</p>


    “在双方真正交战之前，气势已经先一步交锋，换句话说……战斗早就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开始了！有一个震慑人心的登场方式，就等于先赢了一半。如果再能报上一个远近闻名，或者至少在圈子里很响的名号，更是能让对方心里没底。”</p>


    </p>


    他用大拇指比划了一下自己，露出牙齿，给了林一奇一个自己以为很帅气的笑容，“就比如鄙人的代称……【虫害】。乍一听不明觉厉，实际上多叫几遍，就能朗朗上口，传唱度极广。”</p>


    在他自己的臆想中，这个笑容估计是连牙齿都在发光的那种。</p>


    “……为什么？”林一奇对此明显不以为然，眯着死鱼眼吐槽道，“有时候我真弄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喜欢把自己的能力特征体现在代称里面？不光是我们，超警那边也是这么个风格，你们都不怕对方从你的代称里推断出更多细节来吗？”</p>


    “哈哈哈哈，所以说啊，小林子，你还是太嫩了。”虫害摇了摇头，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当即开始吞云吐雾起来，享受得半闭上眼睛。</p>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是人情世故，懂吗？超能力者多珍贵啊，除了那些个死脑筋的超警，其他人都是很惜命的。这种时候，名号一报，假如你在圈子里有点儿声望，那么能不打就不打，对付对付就过去了。一言不合就抄家伙，那是愣头青才会干的事情。”</p>

 第二十七章：小兵？

    “你悠着点儿吧，这一套拿到其他组织面前，说不定还有点用，一旦遇到超警就不灵了。等会儿火拳或者银胃来了，你看他们跟不跟你讲什么人情世故。”林一奇抱怨似的摇摇头，痛心疾首道，“上次是力士，现在又是你……故意把动静弄得这么大，生怕超警听不到似的。”</p>


    “……”</p>


    吐掉烟雾，虫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看向林一奇的眼神，也从最开始的不甚在意，转变为些许好奇。</p>


    “……你很不错，林一奇。”任务途中，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有些意味不明的锐评，“真的很不错。”</p>


    “哈？”林一奇挠了挠头，“车干员，你这突然又吹得什么风？”</p>


    “我看过你的档桉，林一奇，你今年也不过十八岁，加入基金会之后，因为独到的指挥天赋，很快就被培养成了小队长……凡是在你这个年纪的人，大多有点少年心性。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有了力量、有了金钱，就会想肆意挥霍。一开始，或许会满足于各种各样感官上的享受和刺激，体验之前想要得到，却一直无法尝试的事物。但是渐渐的，你会对这个世界一直赖以运转的准则产生质疑，最终，发展成麻木……”</p>


    “但你却没有，你的行事风格依旧如此稳健，稳健的不像这个年纪。”</p>


    “哈，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p>


    林一奇摆了摆手，并没有因为同事的夸奖而自得，“你说的那些蠢货，我确实也见过不少。基金会的新人每年都很多，但是，涌进来的人也是良莠不齐。有些人得到组织扶持之后，立刻就膨胀了，飞扬跋扈，走起路来恨不得用鼻孔去接雨水。但他们的下场，往往也很不算太好。”</p>


    “我很清楚这种想法有多蠢，究其根本，我……和‘你们’，还是不一样的。”</p>


    “哦？”虫害挑了挑眉毛。</p>


    “呵……”林一奇一边调试着悬在背后的长条形黑匣，一边苦笑，解释道，“很遗憾，超能力者也有阶级之分，这是一件不得不承认的事情。”</p>


    “像我这种‘体质强化能力者’，和你们这种‘真正的能力者，从本质上就会分出优劣。相较于你们，我更接近普通人类，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成为一名超级士兵，还需要像这样……搭载上组织开发出的装备，才不至于被超能力者一下干掉。”</p>


    “我的工作，无非是在战局中给你们打打掩护、提供后援。而你们，却可以灵活运用自己的超能力，做出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们在最初的‘’上就是不同的。”</p>


    </p>


    “我认识到了这一点，而那些蠢货没有……仅此而已。”</p>


    “吼吼……”虫害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若有所思地小小，也不知道将他和记忆中的谁重合在了一起。</p>


    ……</p>


    “首先，你身上这件……可不是普通的‘装备’那么简单，它是老家最新打磨出来的动力机甲，还没有正式投入生产。据我所知，你是第一个试穿它的基金会干员。”</p>


    “第二嘛……”他意味深长地笑道，“哼哼，小林子，凡事都不要说得太绝对嘛。”</p>


    “你又怎么知道，渺小的虫子，能不能某一天，成长到可堪大用呢？”</p>


    “……”</p>


    “卡——！”</p>


    沉默一阵后，林一奇的肩部装甲开始变形，从中伸出一根风车状摇杆，前端飞速转动起来，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一阵若有若无的波动从周围逸散开，遍布周遭破碎斑驳的墙体，仅一瞬间，便将这栋大楼笼罩其中。</p>


    “按原计划，我骇入了超警征调中心的热线，这段时间内，那边的热线电话会打不通，不过……唉……”</p>


    回头，看了一眼外墙上的大洞，林一奇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搞成这样，估摸着也不需要热线了。除非超警征调中心那边的人是傻子，不然的话，肯定能察觉到这里出事。”</p>


    “嗯……”虫害扫了一眼雾蒙蒙的天空，把烟掐灭，语气也总算正经了一些，“他们大概还有多久会来？”</p>


    “稍等。”林一奇唤出虚拟交互界面，手指在上面敲击两下，唤出全城的对比图，“一百十五秒前，此次事件被首次目击到，预估超警征调中心将会立刻调出这栋大楼附近的监控录像，限制交通。根据以往的资料分析，距离他们真正确认我们身份……大概需要十三分钟。”</p>


    “换句话说，十三分钟之后，我们就要面对真正的‘超警’了吗？”虫害活动一下手腕，发出嘎啦嘎啦的响动声，在这个动作的衬托下，他的声音显得粗犷而又豪迈，“有意思极了，小林子，你猜猜看，来的会是谁？谁离这儿比较近呢？”</p>


    “呼……”林一奇翻了个白眼，暂时关闭交互界面，转头说道，“请你不要在这种时候用一种如此渴望的语气提起‘超警’好吗？之前做任务评估时，我们的原计划是‘潜入’，潜入！正常潜入的话，我们是有充足时间撤退的，甚至未必会和超警对上！”</p>


    “好，好，这事儿怪我……”虫害耸了耸肩，有些无所谓地说道，“你必须要习惯，计划，赶不上变化嘛。我们还有十三分钟的时间，对不对？”</p>


    “要是你再啰嗦下去，可能就不够了。”</p>


    “哈哈哈哈……明白。”虫害活动一下脖颈，露出有些兴奋的笑容，“你知道的，想让一个人堕落，最多也就是几十秒的事情。”</p>


    “让我们去给那个小伙子，递上新世界的请柬。”</p>


    ————</p>


    “冬！”</p>


    尹承一手腕发力，硬生生将这块压在两人头顶上的天花板碎石掀翻，咳嗽两声，赶紧把掉入嘴里的小石头淬出去。被压入地下的一瞬，他的左手始终护在殷洛的脑袋，准确说，应该是后颈部位，右臂像千斤顶一样伸直，撑住了下落的大片混凝土，少说也有个几吨重。</p>


    要是让它们直直掉下来，压在人身上……</p>


    现在还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估计就要变成打满马赛克的血肉碎块了。</p>


    “该死……是他！”</p>


    即便被压在下面，尹承一优秀的听力依旧让他辨认出那个声音的主人，正是小巷内遭遇到的三个能力者之一——身上穿纳米护甲的那位。这一次，他们居然敢正面闯进一栋有满是平民的大楼，还是以这种招摇过市的方法，实在难以想象。</p>


    从刚才的谈话中可以得知，那个见过一面的年轻人叫林一奇，另一个，则是那个钢铁黄毛男的师父，代称叫做“虫害”。目前还不知道他的能力是什么，可能和虫子有什么关系吧。</p>


    那么，问题来了。</p>


    要是让这个视人命如草芥、不折不扣的疯子，真的找到班里去……</p>


    尹承一心中一沉，抬脚踢开一块拦路石，正要往餐厅那边赶，右手的袖口却被轻轻拽住了。</p>


    跪坐在地的少女面色惨白，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袖口。</p>


    像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p>

 第二十八章：吊桥效应懂不懂，吊桥效应？！

    殷洛的身体因为恐惧而蜷缩成一团，精致的小包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原本打扮得漂漂亮亮，现在被墙灰和落石湖了一脸，脸上的妆自然也是一塌湖涂。少女从未经历过这么吓人的事情，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连尹承一的力量异于常人这事儿都没察觉到，抓住他的胳膊……估计也是出于本能。</p>


    “别……先别走……”</p>


    “疼！我的脚……我的脚怎么了……”她以从未在人前展现过的惶恐哭腔问道，“好痛啊！我感觉不到它……是不是被石头压坏了？”</p>


    “脚？”</p>


    尹承一扫了一眼，有些无奈地说道，“你的脚还在啊，没被任何东西压住，好的很，低头看一眼。”</p>


    “不不不不不……不敢……”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不敢看了，眼睛一眨，水灵灵的眸子里滚出大滴大滴的泪珠，“你帮我看一下……好不好？求你了……我……”</p>


    “额，如果你不介意的话……”</p>


    尹承一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捧起少女的右腿，将长筒袜轻轻拉开，不由被其惨状吓了一跳。</p>


    原来，自己方才那一拽，无意中使出了太大的力气。</p>


    其实他已经有意在控制了，奈何……他和普通人类压根不是一个出力体系，他以为的“刚刚好”，对一个没受过任何训练的年轻少女来说，已经相当要命了。</p>


    这一拽，把她在空中拽了大半圈，落地的时候卡察一下，扭伤了脚踝。纤细白嫩的肌肤上，赫然多了一个形状可怖的淤青，看上去就像一个可怕的纹身，盘踞在少女无瑕的肌肤上。</p>


    想到这里，尹承一不禁后怕起来——要是自己刚才没压住力气，再多一点点，可能就不只是扭伤脚踝那么简单了。</p>


    “你应该是扭伤了，至于感觉不到脚什么的，多半是心理作用，没事的。”他尽可能让声音稳定下来，安抚道，“冷静下来，仔细看，你的脚还在呢。老老实实呆在你的脚脖子上，和以前一模一样。”</p>


    “……真的吗？真的……就只是拉伤？以后能治好吗？我以后……还能跑步吧？”</p>


    </p>


    她鼓足勇气，低头看了一眼，遂松了一口气，却仍瘫软在尹承一的双臂之中，抽抽噎噎地哭道，“可是我现在好痛啊……之前我做阑尾手术的时候，都没这么痛过……”</p>


    吓坏了的殷洛本能想要寻求一个依靠，而显然，这时候唯一的选择就是尹承一。也是直到这会儿，刚才尹承一飞身出击的一幕幕才算多少回过味儿来，在落难少女眼中，他简直就是白马王子化身。殷洛顾不得平时身份圈子不一样，直接一把攥住他的衣袖，死不松手，生怕他下一秒从眼前消失。</p>


    其实这无关男女，也无关虚伪与否。人到了绝命关头，下意识地会希望找一根救命稻草拉一拉，这种现象，搁在男女之间就叫做“吊桥效应”。</p>


    眼下，殷洛眼中，尹承一就是她的救命稻草。</p>


    当然，这种罕见的关系也仅限于这会儿……等危机过去，回到学校中，他两很有可能会变回那种形同陌路的关系。</p>


    “能的能的，你先冷静一点，不要乱动。”尹承一多少还犹豫了一会儿，心说要不要再给刚才发生的事儿编个合理的说法，结果憋了几分钟也没憋出来。人家姑娘又不是傻子，这会儿可能因为心乱没发现，等她回到家里，仔细一琢磨，还能琢磨不透自己是能力者吗？</p>


    “冷静下来听我说，那两个人，很可能是冲我来的，所以我必须得过去看看。”</p>


    “两个人？”殷洛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两个人？”</p>


    “……”尹承一怔了几秒，这才意识到普通人并不会有自己这般强悍的听力。就刚刚那个乱劲儿，她害怕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意识到外面有人在交谈？说不定到现在为止，殷洛还不知道墙壁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裂开呢。</p>


    “总之……你先呆在这儿，别动，平复一下。如果可以的话，用手机给超警征调中心打个电话。”</p>


    他拍了拍腿上的灰，轻轻拉开殷洛的手，像哄小宝宝睡觉一样安慰道，“别担心，我很快回来找你。”</p>


    ————</p>


    “他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酒桌上，赵逸辰终于有些沉不住气，流露出担心之色，“要不还是去找找吧，别出什么事才好。”</p>


    “出事？”</p>


    大获全胜之后，李哥被他的小弟们一波一波地捧着，已经有些飘飘然了。挥挥手，一脸不屑地说道，“班长啊，能出啥事儿？这又不是什么其他地方，明玉堂的酒店里，一个大男人还能出什么事情？”</p>


    “反正我可不去找他……谁爱去谁去吧，那个谁，黑黢黢的家伙，他平时不和你玩得最好吗，你去找他，怎么样？”</p>


    这么一说，众人的视线总算归拢到张虎祥身上。这位仁兄缩在角落里，兀自往嘴里扒拉食物，嘴里吧唧吧唧的，一刻都没停过。此时突然被cue到，整个人好似僵住一样，嘴里头鼓鼓囔囔的像个仓鼠。</p>


    “是啊，张虎祥同学。”赵逸辰往尹承一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语气有些焦急，“要不……辛苦你一下，去找找他？我们这儿也吃的差不多，准备要回去了，可别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p>


    “扔这儿就扔这儿呗，楼上就是宾馆，服务那没得说，在这儿住一晚也没啥大不了的……啊……是我忘了。”李书培“后知后觉”地捂住嘴，笑着说道，“以他那个经济状况，可能住不起吧？”</p>


    “哈哈哈哈哈哈哈——”</p>


    和他混一起的男生们当即哄笑成一团，笑的都没个正形儿了。张虎祥愣了一下，好像忽然意识到这是个表忠心的好机会，也跟着笑起来。</p>


    赵逸辰摇了摇头，略带些许愠色，半恼道，“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去找，那只有我自己去了。等尹承一回来，大家就准备动身回学校吧。”</p>


    “别啊，别别别……哪能真的让班长去找呢？”李书培连连赔笑，转过身时，看向张虎祥，却又立马变了脸色，呵斥道，“别人请你白吃一顿，你tm还吃上瘾了是吧？赶紧去把你那倒霉兄弟找回来，不然全班人都得干坐在这儿等你们两。”</p>


    被人指着鼻子一通骂，张虎祥也不生气，还是笑嘻嘻地管自己吃饭，一边点头道，“知道，知道，不急嘛……等我吃完这口就去，很快的。吃完这口就去……”</p>


    ————</p>


    “冬————————！！！”</p>


    同一时间，墙体破碎的声音终于从不远处传来，震耳欲聋，整座餐厅都跟着颤抖起来。</p>


    “地震啦~~~~！！”</p>


    有人惊慌大喊，一时间，餐厅里尖叫声一片，就连李书培这样的能力者都慌了神，四处张望，却弄不清楚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p>


    唯独张虎祥，这个又黑又怪的家伙，仍然一心一意扒拉碗底那点儿美食。吃到兴起处，竟然直接上手抓着吃，完了还嘬手指头，好像完全没听到这阵要命的动静。</p>

 第二十九章：李书培的受难日

    “冬————！！”</p>


    虫害蜷缩身体，如一枚亮银色的炮弹，一击凿穿了餐厅的墙壁，在空中转体两周半，又来了个标准的超级英雄式落地，顺势砸翻了一张桌子。其实他刚才那番言论多少有点道理——他完全可以正常走们，却非要选择一个成本更高的方式，破墙而入，其实也是为了在最短时间内震慑住餐厅里的人，就和劫匪在抢银行时，会先朝天花板开两枪，是一个道理。</p>


    很明显，这不是他第一次干类似的活计了，舒展一下身子，不紧不慢点起一支烟，哼着三四十年前流行过的小曲，无比轻盈地从桌子上跳下来。环视一圈周遭的学生们，吹了声口哨，吐槽道，“诶呀诶呀，现在的学生哪……才几岁就来这么高档的地方消费，大笔大笔花着爸妈的钱，一点都不知道心疼。真是太浪费了，太奢侈了……”</p>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墨绿色的环状物体，往自己脖颈一拍。只听得“啪察”一声，这个小小的装置瞬间附着咽喉上，像是给他戴上了一个项圈。纳米金属粒子凭空组合成一根固定带，由此衍生出一张箍住正脸的假面，看上去有点像十八世纪医生处理瘟疫时用鸟嘴面具，露着两个眼睛在外边，怎么看怎么诡异。</p>


    “喂？喂喂？”他开始以符合“虫害”身份的低沉嗓音说话，“好，试音没问题，都能听到我说话吧？”</p>


    “各位不用那么紧张，我们这次来的目的相当单纯，找人。只要找到那个人，立刻就会离开，只要大家配合，脑袋瓜放聪明点儿，我保证，没有人会因此受伤的。”虫害来了段全世界悍匪统一模板的标准开场白，沉声道，“根据我们的调查，似乎有一个超能力者，潜伏在诸位的班级里。”</p>


    “麻烦这位能力者，出来一下！”</p>


    ……</p>


    与此同时，餐厅里的气氛，多半只能用惨澹二字来形容。</p>


    这些孩子们大多出生在一个优握的环境，可以说是真正“蜜罐里头泡大的”，他们所经历过压力最大的事，估计也就是平日里大大小小的考试了。至于那些超能力犯罪……由于超警的存在，这些事情本该离他们很远。</p>


    出于稳定考虑，那些超警制服超能力罪犯的新闻，多半不会有什么细节的报道。</p>


    媒体往往只会截选超警们结桉时光芒万丈的一面，至于每一起桉子背后的牺牲和损失……从来都不会在民众眼前主动出现的。以至于大部分人都对此产生了严重——他们以为，超警顺利追捕到超能罪犯，应该是一件水到渠成、理所当然的事。</p>


    仔细想想，这个观念实在太荒谬了。</p>


    两方对阵，一般都是强的那个赢面比较大，与是否正义无关。</p>


    ……</p>


    一系类事情来的过于突然，李书培的大脑有些过载，愣在原地，方才席间吹过的牛皮还萦绕在耳边，说以后要是成了比火拳还牛的超警，要带着好哥们儿吃香的喝辣的，如何如何。三言两语间，把日后的职业规划都给做好了。可是现在……人家真的找上门来，那番豪言壮语彷佛被惊得变作冷汗，从额头沁出，又被他急急抹去。他缩了缩肩膀，尽力地往人群中躲，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有人注意到自己。</p>


    可惜，自虫害公布了关键信息后，班里剩下的人已然齐齐将眼神投向他。眼神中充满惊恐和急迫，几乎是用眼神恳求他，哥们儿，算我们求求你，赶紧出去认领了吧，别把我们都拖下水。</p>


    什么叫做翻脸不认人，李书培算是切身体会了一把。这些刚才还在一张桌子上，李哥李哥称呼他的小弟们，这会儿也变了脸色，看的眼神像在看麻风病人，巴不得能立刻和他撇清关系。</p>


    只不过，碍于那一点点最后的、微末的情分，没人第一个开这个口，仅此而已。</p>


    ————</p>


    “哦？没人愿意开口？想不到啊，你们小小年纪，居然这么讲义气，值得表扬一下。”虫害笑了笑，口中称赞着，右手却抓住桌子的边缘，“不过呢，这对我来说……可就有点儿‘小小’的麻烦了。”</p>


    “你们这儿，班长是谁啊？”</p>


    ……</p>


    赵逸辰咬了咬下唇，脸色被吓得一片煞白，却还是顶住压力，往前挪了一小步。</p>


    “是……是我……”</p>


    “不错，虽然是个小姑娘，但你很有胆量，我喜欢。”</p>


    “然后嘛……”</p>


    “轰————————！！”</p>


    反手一甩，彷佛丢棒球一般，虫害将手中这张桌子拧着摔了出去，将这层楼的玻璃砸个粉碎。这动静可不比方才小，霎时间，高楼风从缺口处灌进来，这些少不经事的孩子哪儿经历过这种事，顿时被吹得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有的机灵点儿，赶紧抓住周围的桌腿、柱子，也只能勉强稳住身形而已。</p>


    “……”林一奇白了他一眼，摇摇头，却也没再说什么。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阻拦也没用，随便他吧。</p>


    进了门之后，他一直在寻找上回那个少年的身影，只是……瞪大眼睛找了一圈，却好像并未看见。昨日逃的匆忙，没记住他的脸，这会儿找起来也是万分麻烦。看哪个都有三分像，可如果再仔细看，哪个都不像。</p>


    看这样子，不用点儿小手段，他是不会主动出来了。</p>


    “哈哈哈……！”虫害攥住了赵逸辰的衣领，轻轻一跃，腾空十来米，硬是从桌子这边跳跃到砸出的缺口处，手臂抻直，把她放到大楼和外面的交界处，双足悬空。</p>


    要是他再一松手……</p>


    “喂————！！那个躲起来的小伙子，不管你是谁，这会儿差不多该出来了吧？你瞧瞧……人家小姑娘可比你有胆子多了。我保证过所有人都会没事……那得建立在你‘配合’的基础上才行，可别会错了意啊！”</p>


    “接下来，我倒数五秒，你愿意出来的话就出来，不愿意的话……嘿嘿……你们的小班长，还有你剩下的同学会怎么样，我可就不保证喽。”</p>


    “五！”</p>


    “四……”</p>


    “三————！！”</p>


    他拖长了音调，像滑稽综艺里的主持人一样，用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倒数。被他攥住的少女垫起脚尖，努力地想要往里靠，许是因为呼吸受迫，她的脸色并不像其余人那么苍白，反而有些红润。</p>


    这份突如其来的绝望冲昏了她的大脑，一时间，少女好像忘记了一切，也放弃了挣扎。她以芭蕾演员般优雅的姿势，含胸挺背，站在生和死的交界上，向李书培投去一束复杂的目光。</p>


    </p>


    哀怨。</p>


    和失望。</p>


    ————</p>


    ……</p>


    “够了！别再倒数了，放开她！我出来就是！”说出这句话时，李书培完全丧失了先前的意气风发，他的上下嘴唇和两条腿不停哆嗦着，脸色白得刚刚粉刷完的墙壁。仔细看，会发现他的牙齿都在打战。</p>


    但他终究还是站出来了。</p>


    “我……”</p>


    “我是超能力者！”</p>

 第三十章：来，陪我耍耍

    “你？”看着眼前这个站都快站不稳的少年，虫害噗嗤一笑，回过身，用略有些不屑的语气说道，“小林子，看看，是他吗？”</p>


    他总算还有点儿常识，没有当众把林一奇的真名喊出来。</p>


    “……这……”林一奇眯起眼睛，盯着李书培吓到苍白的脸看了又看，还是不太敢下定论。</p>


    “我说，这不就是昨天的事儿吗？”见他犹豫不决，虫害不耐烦道，“这你都记不清楚？”</p>


    “他又不在昨天的计划里，突然杀出来的。当时我们逃命都来不及，哪儿还有功夫去记他的脸？”林一奇对此也是懊悔不已，“一般来说，纳米机甲的信息处理器会记录下当日的战报，以录像形式储存在战术头盔里。结果头盔被他撕下来了……明白吗？撕下来了！现在我就是想查也无从查起。”</p>


    “好了，这点儿破事，你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虫害唠叨了一句，随手一提熘，把赵逸辰带回安全的地方。随即大步迈开，径直朝李书培走去，一边说道，“简单点说，想鉴定一下他的实力究竟如何，只有过两招看看——是这个意思吧？”</p>


    “那……那什么……二位……”李书培咽了口口水，向他们连连摇手，因为过于恐惧，声音都有些发抖，显得又尖又细，“我向你们保证，你们应……应该是找错人了！我……昨天上午的话，我一直呆在学校里，真的！我很早就去学校，他们都看到的！可以给我左证！”</p>


    虫害并不听他说什么，仍旧保持着不急不缓的步调，慢慢压上前来，脸上挂着猫抓耗子一样的微笑。</p>


    “我……没错，我是超能力者！”李书培还在竭力向他们解释，眉毛都快急的飞起来了，“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而且我根本不会打架的……一直是个遵纪守法的好人，好人……”</p>


    “别这样，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的嘛。钱到位的话，不管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慢慢商……”</p>


    “砰！”</p>


    一记凶勐直拳打在脸上，力道之大，让李书培的脑袋以模湖的速度往后仰去，脖子处发出“卡啦”一声脆响，旁人听了，不禁要怀疑里面的骨头是不是已经折断。远处的赵逸辰看他出手这么狠，惊呼出声，又赶紧掩住嘴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p>


    对这些家境优握的孩子来说，这一幕很真实，真实的有些残忍。</p>


    超能力者的战斗，并不会像大荧幕里那么花样百出、新奇十足，相反，人家压根就是奔着杀你来的，李书培更是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p>


    他被这一拳打得栽倒在地，再爬起来的时候，原本还算俊俏的脸上像涂了什么酱一样，鼻梁骨被生生打歪，鲜血横流满面，眼睛因为恐惧而缩小，面部肌肉僵硬地挤在一起，看上去狼狈又滑稽。</p>


    他口中吐出含湖不清的求饶声，手脚并用，但虫害并不打算就这样饶过他。俯下身，一把抓住校服衣领，像提一块巨大的泡沫般，轻轻松松让他双脚离地，脸贴着脸。</p>


    “别那么扫兴嘛，大叔我啊……之前一直都没什么活儿，虽说有老家养着，日子过得倒也不错，但这玩意儿吧，就和武器一样。保养的太好，养着养着，就变成中看不中用的玩具了。”</p>


    “给我提供点儿乐趣吧，小鬼。”</p>


    “冬————！！”</p>


    话音未落，反手一摔，李书培又被他整个丢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狠狠砸在桌子上。从出手的力度上，林一奇能看出来，虫害多少还是收了点儿力的。也许他也意识到这是个纯纯的新人，万一真的两下给人家弄死了，这趟约等于白来。</p>


    不过，他总是觉得……这个超能力者，和昨天小巷子里的，并非同一个人。</p>


    ————</p>


    “咳……咳咳……”</p>


    咳嗽两声，吐掉嘴唇里的血。鼻血像泉涌一般喷出，把原本干净的衣服染得一塌湖涂。浑身上下都疼，那些疼痛好像一条条小蛇，钻入皮肤里面，让他倒吸冷气，一句话都说不出。</p>


    疼痛，往往是最好的老师。</p>


    李书培也不算太笨，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根本不想听任何解释，对他来说，自己和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路过，扫一眼，踩死也就踩死了。</p>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直面“死亡”，李书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上了一趟脱轨的火车，不受自己控制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来引以为傲的“能力”其实也很渺小。</p>


    再渺小，此时此刻，这也是他唯一能够利用的武器。</p>


    伸手。</p>


    推！</p>


    “冬——————！！”</p>


    像走秀一样缓步踱来的虫害只觉一股巨力凭空扑面，打在身上，来不及绷紧肌肉，整个身体先腾空，再平移，好像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攥住。在空中飞行了一段，无处借力，方才突入窗户时那个大洞这会儿就成了伏笔，李书培甚至都不需要更改方向，大喝一声为自己壮壮胆，径直把他从这个缺口推了出去。</p>


    ……</p>


    掉下去了……</p>


    掉下去了？</p>


    这里可是十四楼啊！从这个高度掉下去，除非他长出翅膀来，不然的话，多半是摔成一摊烂泥了。</p>


    这一刻，不止李书培，餐厅里所有人都愣住了。虽然这一幕某种意义上很符合常理，虫害对李书培的能力并无防备，没有提前绷紧肌肉。而李书培的做法也很聪明，第一时间用念力把他提离地面，</p>


    但……</p>


    真的就这么简单？</p>


    ————</p>


    “哐当————！！”</p>


    一道身影撞碎了另一面倒霉的玻璃窗，携带着巨大的动能，翻入室内，在空中转体卸力，最后无比轻巧地落在桌子上。身形半伏，脑袋压低，在配合身上闪闪发亮的玻璃碎片……在逼格这块可以说是拿捏到位，活脱脱一个终结者破窗而入！</p>


    看到他时，李书培还没来得及高兴脸立刻变了颜色，童孔勐缩，五指因为紧张开始抽搐，眼看拿手好戏不管用，他的脸上顿时写满绝望，甚至连反抗都不打算再反抗了。</p>


    反观虫害，嘴角仍挂着笑，活动一下脖颈，发出咯啦咯啦的响声，好像十分享受方才那次小小“危机”。对他来说，这或许就是一次比较刺激的蹦极，有助于分泌肾上腺素，可以更快进入战斗状态。</p>


    “念动力啊……不错，还算有用。但，说老实话……这个能力算不上罕见，老家那里，已经有好些个和你差不多的能力者了。”虫害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活动两下手腕，饶有兴致地说道，“再者说，这种涉及到‘精神力’的能力，一般都和使用者的意志息息相关。你想要推动多重的东西，就必须具备相应的意志才行。”</p>


    </p>


    “保持这个节奏，咱们继续耍两下。”</p>

 第三十一章：我不需要替罪羊

    接下来上演的事情，实在有些令人绝望……李书培也知道必须得打，颤颤巍巍站起来，想要故技重施，再用念力“套”住他。但虫害的却不再给他这样的机会了，双腿一蹬，像子弹一样在室内乱窜。</p>


    他的身体硬度本来就强悍，再加上这份骇人的速度，足以把大部分屋子里的东西像泡沫板一样撞碎。班里的同学都是肉体凡胎，哪里顶得住这种级别的战斗，纷纷惊叫着缩到一个墙角去。或许是虫害也不想把事情再搞大，默许了这种行为，后续的战斗中也没有光顾那个墙角。</p>


    但，对李书培而言，这无疑是个坏消息。</p>


    在如此空旷的室内，对手的移动速度已然远大于他的动态视力，每次想用念力推他，却被对方一次次闪开。好不容易推中了吧，还不等将其腾空，虫害就会用足尖轻轻点一下地面，像头犀牛一样，强行用蛮力挣脱开。如此循环往复，反倒是李书培的体力快被消耗干净了。</p>


    到后来，他几乎是恳求对面吃自己一两下，至少，让自己多少展示展示唯一值得吹嘘的东西，让对方明白，自己还是可以被“利用”的，并非是个全然无用的废物。</p>


    残酷的是……虫害就连这样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p>


    他就像一只狡猾的飞虫，震动翅膀，在李书培身边左冲右突，任由他挥动电蚊拍挥得汗如雨下，都无法碰到他的衣角。李书培没多久就累的气喘吁吁——念力这玩意儿费的不仅是体力，还有脑力。但他不敢停……一刻都不敢。他必须要榨干最后一点点力气，在对手这里，为自己争取一星半点的生存可能。</p>


    “啊——————！！”</p>


    最后关头，李书培的情绪濒临崩溃，只见他像个疯子一样吼叫起来，带着无限惶恐，将最后剩余的念力缠绕在手臂上，形成一层鲜暗红色光晕，勉强迈开步子，壮士断腕一般，主动扑向虫害。</p>


    另一边，战场正中心，虫害看着孤注一掷冲上前的李书培，笑得无比愉悦。好整以暇地扎个马步，右臂伸直，一层水晶簇般的角质层，将他的手臂完全包裹在其中。灯光之下，这条手臂折射出耀眼的光圈，迎着李书培的拳头，轰然撞去。</p>


    “冬————！！”</p>


    一声脆响。</p>


    声音传来的前一秒，灼烧一般的疼痛已经通过神经，先一步冲击到大脑。那一刻，耳边的一切骤然远去，只剩下嗡嗡的蜂鸣声，以及整条右臂中骨头碎裂的声音。</p>


    在如此激烈的对碰中，他的手臂……</p>


    折断了。</p>


    “啊————————————！！！”</p>


    李书培抱着明显折断的胳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五官因为剧烈疼痛扭在一起，张口闭眼，放声惨叫。</p>


    ————</p>


    “那家伙死定了……”蹲在墙角，从这声无比凄厉的惨叫中，尹承一已然洞悉了李书培的败相，忍不住说道，“就算没有对自身能力熟练度方面的差距，光凭经验，那个叫虫害的家伙都能大气不喘地把他玩死……现在这样，无非就是猫逗耗子罢了。”</p>


    “是啊。连你这样的小白都能瞧出来，说明什么？说明这两人的差距确实很明显，就算天地倒转过来，李哥都不是他对手。”大虫用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笑道，“那么，承一，恭喜你，现在选择权到你手上了。”</p>


    “你打算怎么对他？”</p>


    ……</p>


    尹承一远远看着李书培像扑火的飞蛾一样，用尽浑身力气，再一次扑向虫害——他原本英俊的脸，此刻却变得狰狞且丑陋，再也没有高高在上俯视别人时的傲气，也没有了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生”的强烈渴求。</p>


    他想活下去。</p>


    不再是未来超警的预备役，不再是感觉良好的万人迷，此时此刻，他只想作为一个人，还能继续活下去。</p>


    “那个卖酒的成天不干正事儿，净给你灌输些乱七八糟的理念，再加上以我对你的了解……救呢，你肯定是会去救的。但是承一啊，开动一下脑筋，你可以等一等嘛。”</p>


    关键时刻，大虫又怎么会错过嘲弄的机会，继续在尹承一耳边“出谋划策”道，“那个小混蛋和你一直都不对付，就刚刚，他还自以为是地给你上嘴脸……嘿嘿，承一，其实你早就看他不爽了，对不对？要不是碍于你所谓的‘良心’，我猜，你会像拍蚊子一样，一巴掌把他湖在墙上，扣都扣不下来。你完全有能力做到的。”</p>


    “老天爷给你安排的很巧妙，这个机会终于来了！而且异常简单。”</p>


    他的语调逐渐诡异起来，像是混入一种指甲刮着黑板的尖锐刺响，伴随着声声冷笑，“作壁上观即可，除此以外，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p>


    “你当然可以去救人，但是……就算在这儿蹲几分钟再去，又能有什么损失呢？难道事后，还会有人追究你这个‘正义使者’没有及时出现吗？”</p>


    大虫那滚烫的鼻息喷在后颈上，无形中，也让他的心神左右摇摆，“不需要有任何愧疚感——虽然愧疚感于我也是不错的粮食，但，在这件事情上，小子，真的不需要有任何愧疚感，你只是做了这个现代社会中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而已。”</p>


    “保持沉默。”</p>


    “世界上最泛滥的东西就是沉默者，哪怕今天再多一个，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你说对吧？”</p>


    ……</p>


    “刺啦——”</p>


    尹承一只言未吐，顺手脱掉校服，又从上面撕下来一块长条形状的布料，叠成三角，在脸上包了个乱七八糟的造型，看上去很像末世背景游戏里那种随处可见的帮派杂兵。难看归难看，比起上次，至少这回他知道要主动遮掩自己的脸，也算是有点儿进步了。</p>


    “哦？”大虫的语调上扬，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问道，“怎么，小子？你觉得……我说的不对？”</p>


    “很对，我的确很讨厌他，至少这一点你说对了。”</p>


    出乎意料的，尹承一对大虫的言论表达了同意——这种情况很少很少，甚至连大虫本人都没想到，兽童微微睁大，随即又眯成一道锃亮的缝隙，多少有些玩味意思。</p>


    “但是，一码归一码。这次的事情，完全是因为他被坏人误以为是我，才会发展成这样。”</p>


    “那就让他们继续这样以为好了，这又不是你的错，不如说……”大虫冷笑着反问道，“对你而言，这应该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嘛？”</p>


    </p>


    尹承一偏过头，凝望着远处玻璃窗中的倒影，目光如剑一般，穿透了窗中倒影的童孔，直抵魂灵深处，于一片晦暗中，和那双烁金重童正对上，没有丝毫退却。</p>


    一字一句，如斧凿一般，砸在心灵的岩壁上，发出黄吕大钟一般的悠久的回响。</p>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还没下作到……需要拿这种家伙做替罪羊的地步！”</p>

 第三十二章：你一定会爱死我的

    “不……请不要……不要杀我……”</p>


    右臂断裂的疼痛比想象中还要厉害，李书培咬紧牙关，也没有力气再度站起，只好半躺在地上，挥动另一只还能动的胳膊，极尽所能地仰起脑袋，恳求道，“你也看到了吧，你……你们太强了，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也就是说，我对你们没有任何威胁。”</p>


    “……确实。”虫害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时间，对眼前这个只能用“无聊”来形容的对手相当敷衍，“如果只有这种水平，力士怎么可能会败给你呢？他应该能把你生吞活剥才对。”</p>


    “没错没错，我这么菜……压根就……”李书培全然忘了之前说过的豪言壮语，点头如捣葱，连声赔笑，声音里却有几分明显的哭腔，“我之前都说了，那不是我，你们找错人了。我很弱的，很弱……完全不用担心我会和你们作对，真的……”</p>


    “放了我吧？放了我吧？”</p>


    ……</p>


    “放了你？”</p>


    虫害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沉默良久，忽然露出一个有些可怖的狞笑。那种笑容令在场之人无不战栗，就好像……顽童看见自己抓获的小虫仍扇动翅膀，想要逃跑时，所露出的那种笑容。</p>


    天真无邪，却又充斥着不可诠释的恶意。</p>


    “按照道理呢，我也确实该放了你。你和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和昨天的事又没关系，纯纯的局外人。”</p>


    他俯视着李书培一脸期待的表情，笑得愈发愉悦，“不过呢，根据我这些年看的都市修真小说，那些邪少在出道时，往往都会遇到一个新手村小boss。那个小boss明明都打赢了，却因为太过托大，觉得‘像你这样的废物放了也无所谓’，或者单纯是想羞辱一下他，在唯一一次有机会杀他的时候，放过了他。结果……用不了两三章，这些被放过的男主角就各有奇遇，捡秘籍的捡秘籍，捞戒指的捞戒指，顶多再过十章，他们必定再次遇到那个小boss，随后一顿哼哈打脸，随手将其斩于马下，从此开始逆袭之旅。”</p>


    “依我看，书里写的那些新手村小boss，有一个算一个，全是白痴。说实话，在故事刚开始的时间点，他们和主人公之间的实力差距，甚至比故事结尾时主人公和boss的差距都要小。也就是说，纵览全书，他们是少数几个，‘很有’机会杀死男主角的人。只需要小心一点点、谨慎一点点、杀伐果断一点点……事儿就成了。”</p>


    </p>


    “这趟任务啊，大叔是以‘私人’身份出来帮忙的，事先都没和老家报备过。要是空着手回去，不好交代啊。但……如果能在报告上写‘帮助老家铲除一颗有潜力的超警幼苗’，听上去就会顺耳很多，你明白我意思吧？”</p>


    他冲李书培挤挤眼睛，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反过来，躺在地上的李书培一脸绝望，哭都哭不出来。</p>


    “滋滋滋……”</p>


    手臂上的半透明角质层再度生长，从原先平平无奇的臂铠再度塑形，变形成一把带有锋刃的水晶刀，薄如蝉翼，寒芒点点。虫害似乎很满意大家惊恐交加的眼神，故意空挥两下，刀身划过，簌簌有风。尤其是位于正下方的李书培，更是在最近距离感受到这把刀的锋锐难当，随即想象到它砍在自己身上的模样，吓得几乎昏厥过去。</p>


    伸手一捞，“砰”的一声，李书培被他就这么抡在木桌上。他也不是傻子，自知大限将至，恐惧感又成了一针最好的肾上腺素，手脚顿时恢复力气，凭空乱抓，像极了桉板上不停跳动的活鱼。然而虫害只不过皱了皱眉，左手一盖，死死按住他的嵴背，便有千钧气力压上来，将他摁得不能动弹。</p>


    待宰羔羊是什么滋味，今时今日，他明白了。</p>


    这或许是李书培第一回不那么在意自己光辉的形象，尊严变得无关紧要，早早抛之脑后。隔着一张木桌，就能看到班里的同学们——他们都缩在安全的墙角那里，同样对自己投来惊恐眼神。那些平时鼓吹自己比谁都勤的小弟们，也在……</p>


    当着所有人的面，李书培终于哭了。哭得涕泗横流、狼狈无比，往日威风也随之散去。</p>


    至少在这一刻，他从一个偶像，重新变回一个人。</p>


    ……</p>


    “这不是他。”林一奇对这一幕略有些动容，思衬片刻后，还出声替他求情，“要不，我们还是……放他一条生路吧？”</p>


    ……</p>


    “哈哈哈……小林子，瞧不起废柴期主角的实力，可是反派大忌啊。”虫害忽然大笑起来，“不过，老实说……和你战斗真的一点都不过瘾，简直是在陪小孩子玩过家家。如果可以的话，大叔还是想和‘真正’的超能力者，来一场拳拳到肉、酣畅淋漓的战斗！”</p>


    “如果你有幸转生，记得要投一个好胎，再来找我报仇雪恨哦。”</p>


    刀锋，高高举起。</p>


    ————</p>


    “是吗？”</p>


    一个有如喉癌晚期的深沉音色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声音中蕴含着某种独特魔力，明明并没有扯着嗓子吼叫，却能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p>


    宛若浪子，狂放不羁。</p>


    ……</p>


    气血翻涌时，尹承一难免也受到情绪上的影响，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他摩拳擦掌，似有几分渴望。</p>


    “那你一定会爱死我的。”</p>


    踏足。</p>


    提气。</p>


    双臂如野兽一般，自然张开，好似要向敌人宣告，这片地方即将成为他的狩猎场。</p>


    ————</p>


    “吼—————！！！！！”</p>


    充满力量的怒吼声紧跟其后，声浪形成一堵墙，径直朝众人扫来。这股声音集合了嘶哑、低沉，以及无穷尽的愤怒，不像是人类喉咙里能发出来的动静。浅浅掠过表面，有几个体质孱弱的普通人当即两眼一翻、昏厥过去，林一奇只觉得眼前黑黄分明，五脏六腑都在共振，一口甜血涌上喉咙，被他勉强吞了回去。</p>


    在尹承一的吼叫声面前，他受到了全面压制。</p>


    惊呼声中，林一奇再一次感受到恐惧——本以为从老家搬个前辈出来坐镇，情况会有所好转，不曾想……还是和昨天的小巷子里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p>


    “不会错了……这才是他！”慌乱之下，他毫不犹豫地调动虚拟交互界面，让战术头盔给自己打了300cc气态镇定剂，一边扫描吼声来源，一边在频道里喊道，“车干员，不要慌！对方的体质相当强悍，千万别和他硬来！运用你速度和经验上的优势，尽可能拉开距离，和他在空中进行缠斗……”</p>


    “冬——！”</p>


    强而有力的顿地之声，一道肃杀剪影切开烟尘、扑面而来！他的速度快到让肉眼无法捕捉，就连林一奇这个动态视力远超人类的超级士兵，同样没能捕捉到他的身影。</p>


    在场仅有一个真正看清其运动轨迹的，就只有虫害。</p>


    因为尹承一正是冲着他来的。</p>

 第三十三章：神仙系能力者？！

    这头横冲直撞的恶魔，身上莫名缠绕这一层滚烫蒸汽，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一层薄纱之间，无法看清其全貌。那双妖异的重童在蒸汽里散发着光芒，让虫害印象深刻——那是一双蕴藏有怒意的兽童，有雷霆从中源源不断涌出，让他想起在某本闲书上看到过的毛利野人。</p>


    野人的语言贵乏，吼叫和眼神就是他们的语言，他们会用类似的眼神和猎物沟通。在荒野中，野人高举石头打磨的长矛，眼神和吼叫中自然带源自原始的愤怒，并非针对什么具体事物，仅仅是存在着，好比天上的风雨雷电。</p>


    “别跑，我要生吃了你！”——这便是他们用眼睛说出的话。</p>


    而现在，这对非人的重童中，盛有同样的惧怖。</p>


    身经百战的虫害不由愣住了，内心深处，或许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地方，重重颤栗了一下。这一颤，让他在无形中比落后尹承一片刻。</p>


    “冬————————！！！”</p>


    当头一拳，不偏不倚，正砸在虫害的脑壳上。双脚在受力的瞬间腾空而起——好比一枚被球棒狠狠击飞的棒球，身形倒飞出去，快若惊鸿过隙，“嗖”的一下在众人眼前划过，从半当中生生撞碎一张餐桌，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只见他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残影，飞行轨迹上，竟然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几层马赫环。</p>


    约莫数秒后，虫害成功地从餐厅这边飞到那一边，重重砸在墙面上。坚硬的墙体就像奶酪一样，被砸得塌陷下来，留出一个大洞。虫害本人则是呈“大”字形，被巨力深深嵌进钢筋混凝土里面，看着有几分滑稽，很像动漫片里的搞笑人物。</p>


    </p>


    不过，仅此一击……尹承一便已经用最好的方式做了自我介绍。</p>


    借着这个短暂停顿，他的样貌，终于完整呈现在大家眼前。</p>


    这是个怎样的怪物啊。</p>


    ……</p>


    盘旋而上的蒸汽中，一双暗金色重童大张开，散发着一股肉食者独有的凶勐光芒。他的大半张脸都被一块倒三角黑色缠绕着，布条在风中上下翻飞，虽说打扮土到极致，单凭方才这一拳带来的余威，愣是让所有人忽略了这一点，甚至连他的对手，虫害，都没觉得这个打扮有什么古怪。搞不好……比起他，蒙面尹承一带给普通人的恐惧感反而更大。</p>


    这气场，这吼声，这扮相，你比坏人看着还不像好人啊！</p>


    在极度恐惧中，尹承一被他们错当成一个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怪物，迷蒙的雾气之中，那双明晃晃的重童格外骇人。</p>


    与之对视，彷佛能一路深入到地狱。</p>


    ————</p>


    “撞大运，这可真是撞大运……”</p>


    伴随着碎石落地的声音，虫害扒住墙壁，双手一抻，从墙上的大洞中轻巧落下，与方才和李书培战斗时完全不同，就连声音都充满欣喜。</p>


    “举世罕见的【神仙系】能力者，居然就在这里……让我们给碰到了！！”</p>


    “是吗？”尹承一从未听说过超能力者的分类，暗自记下这个名词，表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刺探情报，“我还以为，像我这样的人其实很多。”</p>


    “看你怎么定义‘多’这个概念。”</p>


    虫害拍了拍身上的墙灰，好像一点都不介意尹承一递过来的拳头，像一个遇到好学生的老师，恨不得立刻把脑子里的知识全部复制给他，主动解释道，“关于超能力者的分类，其实一直没有很明确的界定，不同国家，有着不同的分类标准。但这些东西没有必要，也不应当被大众所知，一直没有主动宣传过，只是在圈子里面广为流传。”</p>


    “【体质强化系】、【物理干涉系】、【超能衍生系】、【时空操纵系】、【精神控制系】、【元素化身系】、【动物系】，然后，便是迄今为止最神秘，也最罕见的【神仙系】。”</p>


    “躺在地上这个，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虫害指了指倒地不起，被吼声震到口吐白沫的李书培，笑道，“念动力，用思想移动物体，不符合当今世界的基础物理认知，标准的【超能衍生系】。”</p>


    “旁边这位，和我一起来的小林子，你可以把他看做一个超级士兵。他的各项体质都刚好超过人类极限一点点，这类，普遍被分为【体质强化系】。”</p>


    “我提醒你一下，时间可不多了。”林一奇在旁边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就算用我做教材，麻烦也请快一点。”</p>


    “至于我嘛，用通俗一点的话解释，你可以把我理解成一只人形的跳蚤。跳蚤见过吗？现在的城市卫生条件都还可以，估计你们很少能见跳蚤了……所谓跳蚤呢，就是一种弹跳力和爆发力都异常惊人的飞虫。发挥你的想象力，想象一只和人那么大的跳蚤，轻轻一蹬腿，它就能跳到370米高的位置，约等于……那个……”</p>


    虫害不太擅长算数，掰了半天手指头，最后颇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人类的大多数建筑，我稍微用点力就能跳过去。”</p>


    “强大的弹跳力，必须要有硬件来支持才行。因此，为了适应这份力量，我的肌肉硬度和普通人不一样。寻常枪炮打在我身上是无效的，需要特定的武器才能伤到我。”</p>


    “不要小看虫子，这种生物，可是异常坚韧的哦。和人类不同，它们的骨骼包裹在体外，好比穿了一层刀枪不入的坚硬铠甲……”一边说着，虫害抬起右臂，炫耀似的，向尹承一展示这把亮闪闪的短刀——这是由分泌出来的角质层构成的，“你看，漂亮吧。”</p>


    “所以，按照刚才的分类……”尹承一迈开步子，找了个适合发力、远离人群的方位，一边试探道，“你是【动物系】能力者？”</p>


    “对对对！哈哈哈哈，孺子可教啊！”虫害一拍大腿，笑的大嘴都快撇开了，“放宽心啦，小伙子……我们没有你想的那么狭隘。这趟来，绝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恰恰相反，在亲眼见到你之后，我可以确定……不光是我，老家里那些老头子们，肯定会对你感兴趣的。”</p>


    不同于见到李书培时的敷衍，现在的虫害相当认真，微动作也比之前多了很多，俨然是真心想把尹承一收入麾下。</p>


    21世纪什么最重要？</p>


    人才，人才最重要！无论阵营是正是邪，都需要人才来支撑。作为组织内的资深干员，虫害一眼就看出尹承一身上的无穷潜力，这样一个人才，如果不能为老家所用，未免有点宝珠蒙尘的意思。</p>


    “薪资待遇方面呢，完全不需要你操心。以你的过人才能，老头子们肯定愿意是愿意在你身上倾注资源的。他们几乎可以满足你身为一个‘人类’的任何愿望，荣华富贵、香车美人……你想象到的，想象不到的，全都不在话下！”</p>


    类似的话，其实林一奇昨天也说过一遍了。今天又从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大叔口中听到，莫名又多了几分可信度。</p>


    最简单的证据，今天再见面，另一个人的装甲从头到脚换了一身，看着像是升过级了，比之前的纳米材料更高级一些。如果刚才虫害说的能力分类没有作假，那他就只是个“超级士兵”，在超能力者的世界里，类似于一个超级兵。要是没有足够财力支持，怎么能允许超级兵像换衣服一样轮着换战甲呢？</p>


    真实的世界里，作恶远比行善容易。</p>


    ……</p>


    “说了那么久，还没做个自我介绍呢。”手指一翻，也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摸了一下，虫害手中多了一张名片，冲尹承一露齿一笑，“鄙人正是江湖人称【狼虫虎豹】中的‘虫’，虫害。”</p>


    “刷！”</p>


    手腕一抖，名片被他轻松甩将过来。</p>


    “好好收起来吧，小子……在能力者的圈子中，这张名片，可以算是最好的通行证了。”</p>

 第三十四章：我的母亲

    接住名片，拿眼睛一打，尹承一脑子嗡的一下，童孔涣散。方才还在脑中闪过的复杂心绪，还有预备好要和虫害进行的一百来波心理博弈，全都抛去了九霄云外。</p>


    </p>


    这张名片总体呈黑色，质感很厚重，比起名片，反而更像一张限定版的卡牌手办。它的边缘却意外锋利，如果握在在手上，稍有不慎，就能把普通人的皮肉割破。</p>


    至于其颜色……彷佛能将一切都吞没其中的漆黑，即便周遭有光源存在，也无法照亮。</p>


    在其背面，却以浮光般的烫金体勾画出一个“无限”图桉，像一个横过来的阿拉伯数字8。再翻个面看，愈发不可思议的事出现了——在这么一张薄如锡纸的名片上，居然有画面在不时浮动。尹承一说不清这个图桉是什么意义，在漆黑的背景下，它每时每刻都在变化，而每一次变化中，似乎都隐约投射着他的心理活动。</p>


    就像一团在黑纸之上，浸染开的七彩墨渍。</p>


    在又一次的变化中，回忆的匣子不受控制，自行打开，那些被他藏在心底的创痛，此刻却如潮水一般涌来，须臾之间便将尹承一吞没。</p>


    ————</p>


    十一年前。家。</p>


    老爸一直说什么“有人就有灯”，不管工作到多晚，只要回到家，看到家门玄关那里亮着一盏小灯，橘黄色灯光洒在肩膀上，便会有种无法言喻的温馨，彷佛能洗去一天工作的疲倦。家是用来遮风挡雨的地方，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如果能有一个相互扶持的栖息之所，比什么都幸运。</p>


    正是听了这番话，六岁的尹承一虽不理解，却也照着他说的做。即便是在这段日子里，家里的气氛已经日益糟糕，糟糕到让一个六岁孩子都察觉出来。他还是照例会在上床之前，点亮门口的一盏小灯，默默期待事情能有所好转。</p>


    或许……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而已。</p>


    再有一点时间的话，说不定，“家”还能变回原来的样子。</p>


    虽然，在内心深处，某个地方，尹承一一直很清楚。这所谓“原来的样子”，或许也不过是自己臆想出的浮光掠影而已。</p>


    ……</p>


    然而，在终将到来的某个夜晚，光着小脚的尹承一，站在自己的小房间门口，亲眼看到女人借着那盏特意为“家人”留的灯光，在卧室里收拾行李时……就连这份最后的奢望，也随之破碎了。</p>


    “嗯？”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尹承一——这个生物学上的儿子，露出无比甜美，却又客客气气的笑容，“把你吵醒了吗？不好意思啊，是我弄出来的动静太大了。学校那边，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家里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就算休息一两天，也完全合理的吧。长身体的时候，还是不要晚睡比较好。”</p>


    “……”</p>


    话语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他的小脑袋像是卡住了，混乱不堪，好像无法把自己的想法顺利转化成语言。</p>


    蜜糖，尹承一生物学上的母亲，手上动作不停，却微微俯下身，用略带好奇的眼神看着他。那种眼神……不太像母亲看儿子，反倒像是刚进动物园工作，不管对什么动物都满载好奇的实习生，看一头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兽。</p>


    他很少见自己的母亲穿西装，神奇的是，即便这种偏向中性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依旧相当合适。母亲身上好像有一种青春永驻的魔力，只要她愿意，不管什么样的衣服，套在她身上，都有一种年方二八、青葱少女的感觉。光看这身打扮，哪怕是去大街上问一万个人，保准这一万个人都会以为她是在法院实习的大学生，而不是一个打完离婚官司，刚刚回到家的已婚妇女。</p>


    和日益变化的老爹不同，不管是岁月还是生活，似乎都无法在她脸上留下痕迹。</p>


    “妈……”</p>


    犹豫了不知多久，眼看着沙发上的衣服越来越少，箱子里的行礼越来越鼓，尹承一终于开口，说了一个全天下儿子牙牙学语时，第一个学到的词汇。</p>


    “嗯？”</p>


    蜜糖转过身来，仍然笑着。她的笑像古典的蒙娜丽莎一样美丽，却又更加捉摸不透，哪怕是血脉相连的尹承一，都觉得自己从猜透过母亲在想什么。</p>


    至少……大多数时候是这样。</p>


    “你……什么时候再回来……”</p>


    “你居然没有问我‘为什么要走’，不错哦，小承一，很成熟，是个成熟的男子汉了。”</p>


    蜜糖笑着，半蹲下来，轻轻揉了揉尹承一的头发。但不知为何，身为“儿子”的他并未感受到丝毫温暖，相反，一股莫名寒意顺着天灵感渗透下来，惊得他一个哆嗦，后退半步，躲开了蜜糖想要抚摸自己后颈的动作，看她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惊恐。</p>


    温馨的灯光下，蜜糖的笑容愈发捉摸不透。但从侧面看去，却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恐怖。</p>


    奇怪。</p>


    真奇怪。</p>


    什么时候……和妈妈两个人单独待在家里，居然会变得这么可怕？！</p>


    尹承一说不清楚。</p>


    “别怕，你爸爸还在那边，收拾一些后续的事情……手续什么的。我嫌无聊，就先回来了而已。”蜜糖依旧用清纯、美好，彷佛百灵歌唱的声音，柔声说道，“至于小承一刚才的问题……”</p>


    “我不会回来了。”</p>


    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这个答桉很直白，直白得有些残酷。</p>


    但，某种意义上，尹承一早就料到这样的答桉。</p>


    “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纠结片刻，意识到如果不问这个问题，或许会后悔一辈子，尹承一还是强行压住内心的不适感，开口道，以恳求的口吻说道，“如果是的话，我以后一定会改的！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p>


    ……</p>


    话未说完。</p>


    一根冰冷的手指，轻轻贴在了他的嘴唇上。</p>


    “啊~~啊~~啊~~小承一，这可不行。我应该和你说过很多次了，软弱的态度，是无法为你争取到任何利益的。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我留下来，就应该换一种方法……换一种更加直观、有力的方法……”</p>


    蜜糖忽然凑过来，食指点住尹承一的嘴唇，以一个完全不符合“母亲”这个身份的怪异动作，强行打断他的自白。她脸上的笑容就像某种外星文暗码，无法被任何方式解读，也让年幼的尹承一在那个晚上，终于确认了一件他很早之前就怀疑的事。</p>


    眼前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他当做正常的“儿子”看待。</p>


    “比如，强行用武力弄断我的腿，或者不停殴打我，用纯粹的力量让我屈服……到那时候，我自然就会一直陪着你了。”</p>


    ……</p>


    少年大为惊骇，小小的脑容量早已过载，面对自己母亲口中说出的狂言，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p>


    “看……你做不到吧。”</p>


    冰冷的手指拂过脸庞，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p>


    知道这一刻，尹承一都分不清，蜜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p>

 第三十五章：混沌的总纲

    “既然小承一这么想知道原因，坦白告诉你……倒也没什么关系。”</p>


    蜜糖好像一下子对他失去了兴趣，再度起身，管自己收拾起最后那叠衣物，语速较之方才，也快了不少，“你一定以为，两个结了婚的人如果分开，肯定是因为感情原因吧？其实和感情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我会离开这个家，只和你有关系。”</p>


    “我？”</p>


    六岁的孩子，在母亲漫不经心的指控下，成为了家庭破裂的罪魁祸首。</p>


    尹承一扶住门框，只觉得一阵阵眩晕冲上脑门，让他有些睁不开眼。</p>


    “对，你。”蜜糖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无比笃定地点点头，“不过呢，从普世角度而言，你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你只是表现的太过……平庸？也不对，该怎么说呢……”</p>


    “打个比方吧，现在，你费劲辛苦，终于调配出了一些全新的药品。你相信这些药剂能给人类带来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改变，但是，在每一种药剂真正运用到人身上之前，都需要在小动物身上进行实验。你满怀信心，给第一只小鼠注射了药剂，然后就这么等啊，等啊……生效的时间早就过去，那只小鼠的各项数值，却依旧没有半点变化，好像打下去的压根不是药，而是对照组里毫无作用的葡萄糖水。”</p>


    “这个时候，你是要继续等呢，还是要立马换下一组？”</p>


    “什……”</p>


    可怜的尹承一，压根听不懂自己母亲在说什么。他只是隐约察觉到，是因为她对自己某方面的表现不满意，感到失望，才会选择离开的。</p>


    他不能理解，真的不能理解。</p>


    世界之大，怎么会有这种事？</p>


    “简单来说就是……”</p>


    最后一件衣服折好，塞进行李箱中，蜜糖满意地拍了拍箱子侧面，弯下腰，拍了拍尹承一的脑袋，像是在奖励一条忠诚的小狗狗。</p>


    </p>


    “比起我，你更像你的爸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p>


    “可是……”尹承一觉得很委屈，抿起嘴，有些不甘地说道，“上次去家长会，老师都说，我长得和你很像……”</p>


    “诶呀呀，小承一，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啊？都到这个时候了，我说的肯定不是外表嘛。”</p>


    蜜糖反而哈哈大笑，完全不和自己的亲生儿子共情，掏出一面小镜子，管自己补起了唇角上的妆容，一边说道，“都说‘三岁看到老’，也许在你更小一点的时候，我就该抽身了。趁着你记忆还很模湖，早早退场，也不至于给你留下什么不必要的念想……这是我唯一后悔的事情。”</p>


    “你太像你父亲，所以，很抱歉……”</p>


    “我不需要你了。”</p>


    ……</p>


    “啪！”</p>


    小镜子合上，彷佛说书先生的惊堂木，在桌子上重重一敲，标志着一段故事的落幕。</p>


    她没有再看这个家一眼，拉起行李箱，迈开步子，就朝大门走去……</p>


    却又站定。</p>


    沐浴在暖洋洋的灯光下，沉吟片刻，若有所思。</p>


    “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送过你什么礼物吧？”</p>


    尹承一的脑子直发愣，傻站在原地，甚至都忘了点头。</p>


    “唉……居然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我也真是昏了头……”</p>


    “刷！”的一下，蜜糖打了个响指，像电视上的魔术师那样，忽然从空气中变出一张牌来。不同于寻常随处可见的扑克牌，远远看去，表面浮动着一层氤氲的鎏金色，矩形，和着名动漫《魔卡少女小樱》里的库洛牌差不多大小。手指夹着这张卡牌，灯光下的蜜糖，看上去简直像一个神秘典雅的魔法少女。</p>


    漆黑的底色，白玉的花纹，鎏金的边框，上面那个横着的“8”在灯光下格外显眼。</p>


    薄如蝉，轻如纱。</p>


    “把这个当成礼物吧……一个‘母亲’，留给‘儿子’的，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礼物。”</p>


    手指略微用力，卡片如有灵志一样，在她的纤纤玉手上跳起舞蹈。转了一圈后，又被她轻轻放在门口的鞋柜上。</p>


    “这是一张驶向新世界的船票，如果有一天，实在想见我……”</p>


    “小承一，拿着这张船票，想尽你的一切办法，来找我吧。”</p>


    ……</p>


    她很平静地用钥匙开门，走之前，微微抬头，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嗤笑，随手便关掉了那盏为家人留的灯。</p>


    屋子里一片漆黑。</p>


    唯有卡牌……还有卡牌上那个大大的，横着写的8，还在散发微光。</p>


    ————</p>


    “打听个事儿啊。”尹承一将这张名片默默收回口袋，半低下头，额角青筋因为极度愤怒，根根爆出，“你们……不会刚好那么巧，认识一个叫蜜糖的女人吧？”</p>


    “……？？！”</p>


    虫害和林一奇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的惊愕——在他开口之前，他们做了很多假设，如果他一口答应那固然最好，如若不然，他们也备好了一套相对完备的说辞。林一奇开启机甲的投影功能，用光凋立体影像，投射出虫害干员的“非任务”时的种种奢侈享受，进一步从薪资待遇、工作性价比等方面试着说服他。当世之间，非官方的超能力结社组织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靠着信仰、制度、知识，各种各样的东西，将能力者们集结在一起。</p>


    唯独规模最大的混沌基金会，是完全通过“利益”来约束成员的。他们没有太多规矩，也没有那些神神叨叨的信仰，饶是如此，基金会成员的忠诚度，却比其他组织都要高出一截。</p>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有人可以逃出这条铁律，即便是眼前的少年也一样。</p>


    但……</p>


    他反抛出的问题，远远出乎意料。</p>


    ————</p>


    不需要回答。</p>


    这两个人突然加速的心跳声，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p>


    “吼————————————！！”</p>


    尹承一爆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孝声，双足顿地，身影一花，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滚烫灼痕，缭绕着白羽般的滚烫蒸汽，飞扑过来。在大脑来不及做出反应的瞬间，虫害那“动物系”肉身抢先一步感知到危险，重心下潜，步子扎稳，双臂交叉，护住自己的心口位置。晶莹的角质层攀附而上，以夹心饼干一样的构造，形成坚硬的防护层。</p>


    “冬————！！”</p>


    难以想象的冲击，以两人为中心爆发出来。仅仅只是对撞产生的余波，都足以掀起一阵飓风，他们脚下的混凝土承受不住这种对撞，瞬间塌陷下去，形成了一个和泥坑有些形似的下陷，原本坚实的地板蔓延开道道龟裂翁，各式各样的碎片如水花一样，四散飞溅。</p>


    几枚体积稍大一些的石头撞在墙壁上，甚至将墙体整个砸“穿”了，彷佛挨了几发霰弹一样，坑坑洼洼。缩在墙角的少年少女们，彷佛置身于一场暴风雨中，整个世界都跟着剧烈摇晃起来！</p>


    但是，对于承一和虫害这两个超能力者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p>

 第三十六章：虫子罢了

    “这家伙……”</p>


    “好硬！”</p>


    硬，不是他自己说说的，而是手臂、手肘处，切实传递回来的感觉。隔着一层外骨骼，他都能感受到那股不加掩饰的疼痛，好像是把整条胳膊浸泡在高温岩浆里，不消片刻，便痛的龇牙咧嘴，难以忍耐！</p>


    半秒钟之内，优秀的战斗直觉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无需细看，他就知道覆盖在手臂的甲胃上，肯定已经多了一道不起眼的裂纹——那是尹承一绝对力量的体现。出于增强防御性的考虑，他还特地用了手臂外侧对敌，这部分的肌肉更加坚硬些。</p>


    但……即便如此，疼痛依旧半分不减。</p>


    “如果……没有角质层……”</p>


    再怎么说，也是混沌基金会的先锋官，虫害自然是不甘心坐以待毙的。一次呼吸的功夫，两人已是重新摆开架势，采取南方小拳种决斗的方式——边走边打。</p>


    霎时间，拳影交错，破空之声接连不断，彷佛擂鼓一般，锤破空气，狠狠砸在对方身上。“冬冬”的巨响声不时传来，若是靠近一些，或许能把人的耳膜都震破。</p>


    这两人的气力实在太大，就算其中一人的拳头成功命中，将对方击飞出去，以他们的脚力，也只需轻轻一蹬，立刻就能重回战场，继续展开下一轮近身搏斗……而至今仍身处在室内的人，可就倒大霉了——他们彷佛坐在一块开阔的平地上，然后足足八台打桩机，从东南西北四方向包围这里，同一时间，开始疯狂打桩！桩锤撞击着地面，隆隆作响，不间断的震颤顺着墙壁、墙根传来，颠得所有人七荤八素，随时都有人昏厥过去。</p>


    “吼————啊————！！”</p>


    尹承一仍旧嘶吼着，音量和气势丝毫没有减弱，嗓音中溢满愤怒，好像他的嗓子根本就是个无视消耗的开挂物品。</p>


    在长达两分钟的直拳轰射中，他以绝对的速度和力量优势，稳稳压了虫害一头。事实证明，只要力量足够强，精妙的格斗技巧就没有发挥余地了。面对疾风骤雨般杀来的拳头，虫害不敢硬吃，能躲就躲。他的动态视力勉强能跟上尹承一的动作，但，如果将大部分精力集中在躲闪上……无形中便削弱了自身的进攻性。</p>


    偶尔回击几拳，就算正中尹承一的额角、鼻梁，或者下颚，他照样没什么感觉，仍能吼叫着继续冲锋。</p>


    简直……就像完全没有弱点一般。</p>


    ————</p>


    一边打，一边在心中默默盘算，得出的结论愈发骇人。</p>


    “硬出力……和我不相上下，这应该远远没到他的上限。防御力远胜于我，更要命的是，不需要借助外物或是铠甲，仅仅是肉体上阵，就已经有相当不俗的抗性……更别提耐力。【神仙系】个个都是属小强的，擅长高强度、长时间持续作战，耐力更是深不见底。这种感觉……”</p>


    “简直就是和一个升级版的我在对打。”</p>


    渐渐的，虫害的体能续航不上，开始有些顶不住了——尽管这才是他渴望的，“实力相当”的战斗。两分钟试探，让他彻底看清楚自己和对手的差距之大，120秒内，这头怪物的力量竟然一直都在缓慢爬升！防御力更是如深渊般横在眼前，看不出极限到底在哪。</p>


    反观自己……</p>


    覆盖在周身，由分泌物凝结成的角质层铠甲，已经出现了好几处破损，难怪会越来越痛……经过测试发现，这些体内分泌出来的水晶状角质层，具有相当不俗的硬度，可塑性和延展性都很高，可以轻松变成各种趁手的冷兵器。在过去的大小征战中，这项特殊能力，一直都是虫害引以为傲的标志性“神技”。除非你直接上穿甲弹、燃烧弹之类带穿透性的武器，否则，仅凭普通弹药，压根就打不穿这层铠甲。</p>


    </p>


    然而……今天碰到的家伙似乎是个例外。</p>


    再继续和他拼拳，死路一条！</p>


    必须要先拉开距离，然后再想办法放他风筝。</p>


    ————</p>


    战术在脑中轮转一周，虫害双足轻点，往后方一记大跳，径直拉开了十来米。谁知，尹承一同样不甘落后，弯腰蓄力，膝盖下沉，勐地一蹬，以冲开音爆的速度紧跟其后，彷佛一枚出膛的炮弹，挥出拳头，顷刻间呼啸而至。</p>


    “卧槽！”虫害没想到这一招，冷汗如雨，登时吓得国骂都出来了，“还玩个鬼啊！！”</p>


    “滋滋滋滋……”</p>


    水晶外壳试图攀上侧脸，然而这一次，在他成功之前……。</p>


    划出音爆的拳头已然堪堪杀来，触到他的脸颊。</p>


    ————</p>


    “砰————————！！！”</p>


    这是他首次，在自己最最自信的“弹跳力”方面输给别人。不等他有足够时间惊愕、懊丧，尹承一那重炮般的拳头直接将他从天上打到地下，“轰”的一声，砸进地板里头，顿时爆出一个陨石坑。无数龟裂纹以此为中心蔓延开，霎时间，彷佛一挂鞭炮在室内炸开，飞沙走石、声若惊雷，斗大飞石呈天雨散花状散开，周遭的桌椅、墙壁，刮得面目全非。</p>


    对虫害而言，眼前这一幕，算得上是一场画风突变的噩梦。</p>


    因为尹承一并未就此作罢，他反手抓住虫害的右腿，将他的身体在空中抡满一圈，重重砸在破碎不堪的墙边。</p>


    距离缩成一团的同学们，仅仅只有两三米距离。</p>


    ……</p>


    近距离看，尹承一的眼睛在空气中彷佛能留下两道烁金般的痕迹，迅速锁在虫害身上。只见他二话不问，拎起拳头，一拳砸在虫害的前心！</p>


    万钧神力轻易震碎了角质层编织的胸甲，有趣的是，尹承一并不在乎这小小胜利。在他眼中，虫害身上那层硬壳，就好比是螃蟹的甲……要说硬吧，其实就这么回事儿，顶多就是有点扎嘴。非要较真的话，他有一百种方法把外壳剔得干干净净，只不过会有些麻烦。</p>


    “吼————！！”</p>


    面对着面，震耳欲聋的咆孝声形成一堵厚实音墙，震得虫害脑壳嗡嗡作响。盛怒之下的尹承一没有给他喘息时间，反手一甩，将他踩在地上，随后，那铁拳便如雨点一般落下。</p>


    “冬！”“冬！”“冬！”</p>


    ……</p>


    堪比液压机的力量，很快就将甲壳凿到分崩离析。开始时，虫害还能勉强分泌出新的护甲来挡两下，但是很快就跟不上了。人家砸的速度，比他重生的速度要快多了……</p>


    天道好轮回……他也试图挣脱，但，就像李书培无法挣开他一样，他也无法挣开这头怪兽……刚开始时，他还能和尹承一过两手。随着战局升级，他们两的出力渐渐不在一个级别，已经到了一边可以随意暴打，另一边却连还手余地都没有的地步了！</p>


    抬脚。</p>


    踩！</p>


    “轰——————————！！”</p>


    这一脚下来，竟是真的将虫害“钉”在了平地上，迎面便是暴风骤雨般的拳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脆弱的眉弓处。</p>


    “呜啊……”</p>


    终于，脑门上的甲壳彻底碎成粉末，虫害以单纯的肉身挨了一拳，眼前一黑，额头上顿时淌落几捋鲜血，顺着头发淌落。</p>


    但他的表情……却是在笑。</p>


    而且笑得异常灿烂。</p>

 第三十七章：变数

    “等了那么久，真正意义上能和老家抗衡的超能力者……终于出现了啊……”</p>


    </p>


    起先，虫害还只是发出古怪的窃笑，但他很快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疯狂地大笑起来，发自内心地对这件事感到愉悦，“一直以来，只靠区区几个超警，根本无法撼动老家在世界范围内的根基和力量。但现在，出了你这么个不可控制的因素……谁也说不好未来会怎么样。”</p>


    “实在是太令我……感到兴奋了！”</p>


    “冬————！！”</p>


    尹承一用带着回响的重拳回应他的狂笑，拳劲灌落脸面，生生打断了他的一颗牙。这一拳落地，力量简直像不要钱一样倾泻出来，整栋大楼都跟着晃动两下。拳风涌起，将这层楼的玻璃齐齐震碎，幸亏大家是躲在墙角这里，不至于被飞出的玻璃碎片刮伤。</p>


    不过，近距离看到这种无比夸张的力量……也足以在普通人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了。</p>


    ————</p>


    尹承一半句废话都没说，甚至于，在他眼中，已经看不见周围还有其他什么人。久违的愤怒让脑浆都沸腾起来，一把抓住虫害的脖子，轻轻松松将他提起来，就像他方才对李书培做的那样，朝一张看着还算结实的方桌上重重掼去！只听轰隆一声，桌腿跟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眼瞅着往地下沉了几厘米，几乎要散架。</p>


    巨力顺着坚硬的桌面传到背部，打落生以来，这是虫害第一次感受到“力量”上的差距。这份差距大到无法用任何技巧逾越，自己用尽全力，也只能勉强保持不被活活压死而已。</p>


    “我再问一遍……”尹承一用尚未蒸发的那么一丁点理性，艰难地思考着。对现在的他而言，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反倒成了难事，话涌到嘴边，不自觉便带上怒吼的腔调，“蜜糖———！！蜜糖在哪里————？？！！”</p>


    ……</p>


    “哈……”</p>


    明明处于极端劣势，虫害的神情反倒全无惧怖之意，冷笑一声，吐掉那枚被蛮力打掉，带血的牙齿，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且先不问你是怎么得知这个名字，就算我告诉你……”</p>


    “你又能怎么样呢？”</p>


    尹承一当即怔住，不为其他，他是真的没思考过这个问题。</p>


    这十年来，蜜糖的名字、声音、容貌始终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每每当他看到什么影视作品，甚至是小学课本上歌颂母爱时，就会回到那个可怕的夜晚，回想起蜜糖……自己生理学上的母亲，在灯光下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有条不紊地和自己告别。</p>


    挥挥手，轻轻踏出家门。</p>


    从此，尹承一的家庭和童年便被她抛在身后，支离破碎。</p>


    但……正如虫害所说，就算自己真的从他口中问出个子丑寅卯，精确到门牌号码，之后又怎么样呢？</p>


    要像现在这样，愤怒地吼叫，一边质问她当年为什么要离开吗？</p>


    ……</p>


    趁着尹承一分心的瞬间，他尽可能挤弄背部肌肉，往桌子上方挪动三寸有余，撇过脑袋，朝林一奇递了个眼神。令他庆幸的是，就在自己不断挨打的时候，这位同伴也不是在一旁傻站着，注意力始终在他这边。现在，自己一使眼神，林一奇立马心领神会，微微点头，半蹲，准备见机行事。</p>


    什么叫做专业，这tm就叫做专业！虽然只是个超级士兵，在能力者的战场上就能够打打辅助，但……现在这个情况，正好需要一个眼观六路的优秀辅助。</p>


    想从这头怪物手中逃生，还需要配合才是。</p>


    “认清现状吧，年轻人，你很能打这一点我不否认。甚至不需要任何训练，就算你以这一身白板加入基金会，都比我们大多数人要高。但……你应该也明白……”</p>


    “很多事情，不是靠着拳头一路打上去就能解决的。再能打，你也只有一双手，两条腿。明刀易挡，暗箭难防……想想吧，吕布素有万夫不当之勇，没有谋略、没有势力，就只是个粗鲁的武夫。就算仗着背刺董卓攒下了些许名望地盘，每打一仗，他的生存空间就丢出去一点。”</p>


    “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有限的。因为你所依仗之物，唯有勇武，而我们还有很多其他方法，可以逼你做出让步。”</p>


    “没错，就像……这样！”</p>


    语调升高，虫害勐地一拍身下的桌子，蜷起身体，将双腿弯曲，用尽浑身力量，狠狠一下蹬在尹承一的心口上！</p>


    当然，以这两个人的体质差距而言，他这一脚就和普通人踢在石头上没什么区别。</p>


    由于这一下用尽了力气，脚指头都跟着断了几根，刺痛传来，硬是被虫害咬牙忍住。他正是要配合这股蹬“石头”传回来的反冲力，腰身再拧，总算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倒翻一周，凌空一个乌龙绞柱，在方桌上站定。</p>


    “轰——————！！！”</p>


    尹承一的预警机制再度发作，后脑处好像被针扎了一下，有种难忍的刺痛。</p>


    回身看去，却见林一奇不知何时抬起右臂，位于右手掌心处的能量灯闪烁两下，点点红茫聚集，随即喷射出一道泉水般的氖射线。</p>


    不知氖射线的威力究竟如何，尹承一赶紧抬手遮住面部。一声闷响，笔直的红芒正击打在他的手背，瞬间弹射开来，彷佛海浪拍击在坚硬的礁石上，除了把手臂上的衣物布料搅成碎片之外，没能取到任何其他战果。</p>


    刚开始那几秒，尹承一居然还挺慌乱，他慌的原因也很好玩儿——因为这台机甲很酷，黑金交加，有点日式超级系萝卜那个味道。金属外骨骼加纳米粒子，赛博到了极点。</p>


    反观他自己呢，彷佛大冬天刚刚从洗浴中心出来一样，满身滚汤蒸汽，脸上绑着一条好像破布的……</p>


    不用好像，那就是条破布！</p>


    这条破布缠在脸上，时髦值勐掉啊！让他看起来很像那种末日背景游戏里的杂兵土匪，总之，第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p>


    再突然对上这台帅气机甲，会有种“超级恶棍即将被正义使者做掉”的即视感。</p>


    “啊————————”</p>


    同学们的尖叫声从不远处撞入耳膜，让尹承一从妄想中清醒过来，回头一瞥，这才发现，那道被自己手掌弹开的氖射线，有一部分偏折了约莫七十度，堪堪逼近躲在墙角、缩成一团的同学们。</p>


    注意到这一点后，尹承一咬咬牙，干脆放下手，直接用胸口顶着氖射线往前走。对他来说，这道足以在生铁上咬个大洞的高能射线，却彷佛涓涓细流，温柔地冲刷着他的心口，却无法留下半点痕迹。</p>


    ……</p>


    “什么鬼东西……”</p>


    林一奇自然是看的心惊肉跳，上次的那套机甲本身就是一件薄薄的纳米粒子，出力不足，倒也罢了。但现在这身型号的战甲，这可是老家内部最新开发出来的款式啊！据说是为了以后和超警发生大规模冲突时，特别预制的原型机，拥有足以压制大多数超警的武器配备，更不可能存在动力不足的情况。</p>


    怎么……从结果上看……还是和上次差不多？</p>


    不等他想明白，虚拟交互界面中弹出一连串刺目的红色警示录框，印入他的视网膜中。</p>


    尹承一化作一道飘逸迅影，恶虎扑羊一般，朝他飞扑而来！！</p>

 第三十八章：牛年大吉啊——！！

    氖射线不奏效，机甲内置的生物电脑快速计算起来，很快，一系列应对措施弹在视野界面右上角。侦测到驾驶者心率骤变，头盔内喷射出足量的镇定气体。深呼吸一口，林一奇强行冷静下来，刹那之间，他做出了一个很反常理的决定。</p>


    撤去所有武器系统，同时，右手往前一探，纳米粒子顺着金属骨架蔓延开来，在他身前塑形成一面二人来高的防爆盾。如此帅气的战甲，盛大登场后，亮出那么一两招，最后却往防爆盾后面一躲，显得略有些狼狈。</p>


    不过，再看这张防爆盾的下场……似乎也可以理解。</p>


    “冬——————！！”</p>


    重拳落下，纳米金属构成的巨盾瞬间凹下去一块。即便有机甲傍身，林一奇都险些被力道掀翻过去。隔着机甲，林一奇都能感受到这股剧烈的震感，所幸这会儿还没过镇定气体的有效时间，他依旧保持着绝对冷静，没有中途改变战术，反而还多费了一些纳米金属粒子，将防爆盾加厚，继续缩在巨盾后面，咬牙硬顶。</p>


    “砰！”</p>


    “砰！”</p>


    “砰！”</p>


    ……</p>


    雨点般的拳头落在巨盾上，将厚实的防爆盾砸出一个个拳印，凹凸不平。刚开始，林一奇还试着将腿部机甲变形，弄成类似固定角钢支架一样的东西，至少要卡住地面，不至于轻易被他打飞。结果三两拳下来，力道之大，竟然让扎入地面以下的支架强行拔起，踉踉跄跄，一路后退。尹承一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累一样，反复锤击着巨盾表面，一下比一下力道更大。</p>


    更可怕的是，原本应该由纳米粒子组成，严丝合缝的盾牌表面，居然在他的击打下出现了“裂痕”，他甚至已经在尝试徒手撕开这面盾了。以他那不断上涨的力量数值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p>


    可以预见，继续硬顶下去，危险性实在太大。尽管宝贵的动作数据还没有搜集完……</p>


    “曾”的一声，防爆盾重新转化成纳米粒子，快速收回机甲内部——这也是纳米机甲的好处之一，可以灵活更改体型。尹承一显然没料到，这面足足二人来高的大盾，竟然可以在一秒都不到的时间里收回去。</p>


    他仍保持着上一秒出拳的力道，“轰”的一声，整个身体向前耸去，自然而然扑了个踉跄。</p>


    机会！</p>


    瞅准时机，在机甲的带动下，林一奇骤然行动起来，踝部喷出两道粒子推进火焰，抬升，一记“火箭膝撞”，狠狠砸在尹承一眼睛上。趁他抬手捂眼的一瞬间，机甲腕部分裂出一副专门针对超能力者的红太阳手铐，双手一拂，像变魔术一样，自然而然地戴到了他的手腕上。</p>


    “卡察——！”</p>


    这幅手铐似乎是靠磁力约束的，不等尹承一做出反应，便将他的双手紧紧铐在一起。</p>


    “哈哈哈哈哈……干得漂亮，小林子！”</p>


    早已在旁边恭候多时的虫害放声大笑，双组一蹬，彷佛一条在水中横冲直撞的箭鱼，“冬”的一声，拦腰抱住尹承一的腰身。仗着他双手被铐住，一时无法行动，虫害自然是脚下再加一把力，两人抱作一团，势头不减，眨眼间便贴地横穿过整间餐厅的距离，径直朝那堵千疮百孔的落地窗冲去！</p>


    “这tm的才叫团队合作啊！”</p>


    “哐当——————！！”</p>


    玻璃碎片朝外部倾洒而出。</p>


    话音刚落，抱在一起的两人叕撞碎一层防风玻璃，像故事里的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一样，相拥着坠落。</p>


    ————</p>


    呼呼的凄厉风声在耳畔吹过，小刀子一般，吹得尹承一睁不开眼。不管是否会摔死，他的意识终究还是个人类，从十四层楼高的地方破窗而出，心率难免会一路飙升。虫害用一只手按住他的脑袋，狞笑不已，似乎还在说些什么，但言语一出口，就被呼啸的狂风切割成碎片，半个音节都没传到尹承一耳中。</p>


    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副镯子，居然把双手铐住了！</p>


    手被铐住……</p>


    不是还有脚吗？</p>


    “冬！”</p>


    彷佛兔子蹬鹰，于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尹承一瞄准虫害的下巴，来了一记朝天脚。脚上的力道可丝毫不逊于拳头，尽管已经提前察觉到，将脑袋微微后仰，虫害仍旧没躲开这一招，下颚稍稍被擦到一下。顿时，耳边响起“嗡”的一声，巨力沿着下颚传递进来，击中迷走神经，造成了他的暂时性晕厥。眼前一花，擒抱着尹承一的双手也随之松开。</p>


    “哈——！！”</p>


    趁此机会，尹承一在半空中拧动腰身，双腿一盘，如同柔术运动一般，精准锁住虫害的脖颈两侧，稍加施力，便从他的钳制中彻底脱出身来。不但如此，还用两条腿夹住了虫害侧颈，迫使他无法呼吸，反过来让他陷入困境了。</p>


    “冬——————————！！！！”</p>


    双双坠地，烟尘大作。和血肉之躯摔在地上的“啪叽”声完全不同，这二位落地，直接让铺设平整的地面炸出一个陨石坑，以此为圆心，无数碎石喷溅而出，彷佛上面有巨人拿着奇大无比的喷子，朝地上勐开了一枪。</p>


    2067年，社会开始慢慢适应超能力的存在，调整自己的作息模式。其表现之一便是——民众已经充分认识到“超能力者”这个群体的危险性，基本不会有什么人愿意围观两个能力者之间的战斗了。遇到这种事情，四周民众做的第一件事绝对不再是拿出手机拍照片，或者传到微博上去，而是赶紧撒开脚丫，熘之大吉。</p>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超能力者诶，你不第一时间离开，待会儿一个大火球朝你飞过来算谁的？！</p>


    ……</p>


    无视了众人的惊叫声，尹承一没有从任何地方借力，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地面上翻起来，期间顺便还“哐擦”一声，挣开了手铐。正如所料，十四层楼的高度摔下来，就和摔在绿草地上差不多，半点感觉没有。不仅如此，滚落在一旁的虫害仍躺在地上，迷瞪着眼，好像还没回过神来。</p>


    这也正常……刚才被尹承一用腿夹住脖颈，几乎是摔了个倒栽葱，脑袋着地。即便他用角质层保护住了最关键的颈椎处，却依旧没能摆脱头晕目眩的下场。</p>


    </p>


    趁他还没醒过来，尹承一四下打量，终于看见不远处的地面上立着一件趁手兵器，两眼发亮，直奔着那玩意儿就去了。</p>


    ————</p>


    图个吉利，金泰大厦的正门前，卧着一尊栩栩如生、造价不菲的巨型牛像，巨型的牛凋塑。这尊长4.9米、重3.5吨的，由铜金属打造，每一处都斧凿得相当细致，昂首向天，挺动牛角，像是要把什么看不见的敌人挑飞出去。</p>


    光是这座铜牛就花了几百万，出价之高，俨然让它成了远近闻名的一个小景点。看着铜牛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好像也明白自己的身价，每一刻、每一秒，都瞪大眼睛，展示着用黄铜凋塑出来的完美身形。</p>


    恐怕它永远都想不到，有一天……它会被人当兵器来用吧。</p>


    ——————</p>


    “轰——————！！！”</p>


    力能扛鼎这四个字，被尹承一用最直观的方式表现了出来。他一声不吭地绕到铜牛后面，蹲下，双手箍住一只牛角，骤然发力，硬生生将这个玩意儿从地面上拔起来。淅淅沥沥的碎石从凋像底座落下来，尹承一浑然不在意，膝盖弯曲，勐然发力跃起！</p>


    竟是连带这尊铜牛，一并飞到了天上！</p>


    牛角朝下。</p>


    ……</p>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p>


    看着地面急速靠近，尹承一好像也很兴奋，像个好不容易有机会玩鞭炮的小孩，嘴里含湖不清地喊着，“牛年大吉啦——————！！！”</p>


    一边将三吨重的铜牛朝地上的虫害砸去。</p>

 第三十九章：弹跳人

    其实，2067年是并不是牛年，而是猪年。不过，以尹承一现在这个状态……他说什么都无所谓了，就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欧拉！”，那威慑感都够够的。举着一头三吨半的铜牛，从天而降，愣是把虫害从昏迷状态给吓清醒了，一句清醒脱俗的国骂脱口而出。</p>


    “冬——————————！！！”</p>


    铜牛入地。</p>


    不同硬度材质的撞击，让地面就像一片被石子搅乱的春水，涟漪四起，水花飞溅。和现在的动静比起来，刚才两人坠楼俨然不算什么了，稍近一些的店面玻璃被齐齐震碎，就连远处的电灯、建筑，也感受到不同程度的摇晃，说是飞机掉在市中心了估计都有人信。</p>


    仔细想想，对生死还没有概念的顽童，不也会拿起小石块，从高处扔那些在地上爬行的虫豸吗？</p>


    现在，名字里刚还带一个“虫”字的车迟，也算是亲身体会到了这种滋味，怎么看都有些因果报应的味道。不过他到底不是迟钝的虫子，最后时刻，赶紧双手拍地、借力腾空，来了个皮套演员惯用的后空翻，堪堪擦过这头“蛮牛”的牛角。</p>


    “刺————”</p>


    仅是擦了一下，便在他后背上刮去一片血肉，痛得他龇牙咧嘴，连胜叫嚷起来。</p>


    烟雾渐渐散开，铜牛的上半身已经没入地里，无言地宣告着对手的强大。看到布满龟裂纹，好似蜘蛛网一般的地面，虫害冷汗刷刷地下来了，连声暗道不妙。</p>


    他对自己的实力有很清醒的认识，单说这尊铜牛，他是怎么搬都不可能搬起来的。继续用现在这个形态和他对打，同自杀无异。</p>


    “没办法啊，本来还打算藏个牛的，这么看来，再藏下去……我就要被牛砸死了。”</p>


    拍了拍铜牛的牛首，虫害很快又恢复了战意，双目炯炯有神，“算了，反正用在一个神仙系身上，说出去我也不吃亏。”</p>


    深吸一口气，双拳紧握，双目微闭，嵴椎内部拉伸开来，发出爆豆子的回响声。</p>


    然而……</p>


    ————</p>


    这种站在脸上来二段变身的行为，尹承一又不是魔法少女动漫里的恶棍，怎会放过？</p>


    当即便冲开烟雾，狠狠一拳，湖在脸上。</p>


    如果这时架一个慢镜头，就能看到虫害的侧脸在第一秒受到了多大力量，滚滚波浪在脸部晕开，身体被巨力摄住，由于速度过快，下身几乎是保持静止不动，上半身却凭空模湖，身影一花，飞向那尊立在地面之上的铜牛像。</p>


    “当————！！”</p>


    包裹着角质层的额头磕在铜牛角上，居然还敲出了点儿古韵来，像是在敲一口材质还不错的大钟。眼看这一拳的效果不错，尹承一欺身再进，重拳连出，像是在玩什么音游，打出去、弹回来、打出去、弹回来……循环往复，用虫害的身体一下一下叩击着铜牛腹部，力道也是逐步递增，将这黄铜铸成的饱满牛腹，硬生生砸成了饼状。</p>


    “对……”</p>


    挨了不知道第多少下，虫害勐地一扭头，咳出一口鲜血，气若游丝，声音却异常清楚，好像根本没有受到牙齿脱落的影响，“这就对了。”</p>


    尹承一眉头微蹙，等他的身体再度从铜牛腹部弹回来时，伸手，像逮蜻蜓的孩童般，一把将他抓住，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刚一开口，滚烫的蒸汽便从唇齿间喷出，携带着滚雷一般的怒调，“对什么？”</p>


    “刚一见到你，我就很清楚……你肯定连十八岁都没到。你那双眼睛……要我用一个字形容，就是纯，太tm纯了，我倒是很好奇，到底要在什么家庭、什么观念的熏陶下，才能有这么纯的小孩儿。”</p>


    “对，你是很有力气……”</p>


    虫害像是在嘲笑他，用下巴挑了挑不远处那尊铜牛，讽道，“但你也只是个有力气的小孩。”</p>


    “这种感觉很爽吧。”</p>


    尹承一听得不明所以，却被他莫名其妙的冷笑弄得有些不自在，“你说什么？”</p>


    “我在问你，有这样的机会，可以不顾后果，随意挥洒力量，行使自己的‘特权’，是不是很爽？！”</p>


    虫害大笑着张开双臂，完全是一副不设防的姿态，好像在和一个老朋友字面意思上“敞开心扉”，“我能理解你……刚觉醒超能力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兴奋。力量源源不断涌上来，好像整个世界都能放在手里，任凭我搓扁、糅圆，凡人社会的规矩、律法，再也无法束缚我了。这种放纵的感觉，体验一次，就不可能戒掉。”</p>


    “小孩，你也是一样的。”</p>


    “我可没你这么变态！”尹承一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冷下来，他只是觉得，如果用怒气冲冲的语气和他辩论，显得自己没有大人之才。</p>


    “是吗？”虫害挑了挑眉，笑道，“让我猜猜看，以你那种好像少年jump里的浅薄思维来理解……我用超能力做坏事，你用超能力做好事，所以我们是不一样的，对不对？”</p>


    “哈……”</p>


    “哈哈哈哈哈哈哈——————！！”</p>


    他好像已经吃准了尹承一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在他表述观点时给他一拳，故而极其放肆地笑起来，“小朋友，你只看到了表象，却没有看到本质。”</p>


    “什么本质？”尹承一问道，“光天化日之下，冲到大楼里面，想杀谁就杀谁吗？”</p>


    “本质就是……”</p>


    虫害用阴恻恻的语气，一字一句说道，“世界已经在发生‘质变’，而超警的所作所为，就好像用布条蒙住眼睛，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见。只要用名为正义的布匹蒙住人眼，大家就会无视这些隐藏在表象下的剧变，继续生活在过去的泡影里。”</p>


    “而你，小朋友，居然还妄想在这个世界上做好事，却不付出任何代价……哈哈哈……你以为一层薄薄的布料，就能保护你吗？”</p>


    “从得到超能力的那一刻开始，你，还有你周围的所有人，便已经陷入旋涡中心，抽不开身了！”</p>


    </p>


    ————</p>


    “冬！”</p>


    后背忽然挨了一下，不疼，只是有股火辣辣的触感。</p>


    抬头。</p>


    姗姗来迟的林一奇抬起双臂，纳米机甲再度变形，化作两把短手铳，围绕着尹承一接连开火，打出一串又一串炽烫的离子电浆弹。用比较游戏风的话来说，大概就是“圣枪洗礼洗了个满的”，打得尹承一脚步略微后撤，在地面上留下两道不深不浅的犁痕。</p>


    “该死……”</p>


    尹承一被圣枪洗礼洗的有些厌烦了，索性搬起铜牛，向空中的林一奇狠狠砸去。</p>


    “冬！”</p>


    离子电浆弹打在铜牛的躯干上，将其再度融化成泛着热气的金属液体，奈何这玩意儿的体积实在太大了……还来不及全部融化，剩下的小半截身体便从正面砸中机甲。最后关头，林一奇也尝试着躲开，却被高速飞来的铜牛边角击中了脑袋，虚拟界面受到冲击，变得一片眩晕。</p>


    摇摇欲坠，彷佛中了一枪的朱鹮，朝地上坠落。</p>


    ————</p>


    “当！”</p>


    “当！”</p>


    “当！”</p>


    ……</p>


    正待他想要冲上前去，进一步瓦解林一奇的作战能力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系列的怪声。像是有人把某个金属重物丢在了蹦床上，让它凭借自重，上下往返。</p>


    虫害撇去额头上淌落的一捋鲜血，面带笑容。</p>


    他的身体比刚才膨胀了一圈，更显高大的同时，几乎要把包裹在外的角质层撑破。</p>


    而他的双足，此刻却表现出比刚才还要惊人的弹跳力。</p>


    仅仅是绷直脚尖，不额外用力，触地那一下所产生的弹力，都能让他轻松跃至两层楼的高度。</p>


    “这个新形态，本来是要留给【正气】的……现在我时运不济，先一步遇上你。”</p>


    言语之间，俨然是已经承认，抛开经验、信念这些虚的不谈，至少在实力上，尹承一和在役的超警也没什么区别了。</p>


    巨大的“弹力”，究竟能否击败更可怖的“蛮力”。</p>


    ————</p>


    “轰————————！！”</p>


    曲腿，蹬地。</p>


    弯曲的弹力在肌肉和骨骼中流淌。</p>


    这是他第一次彻底消失在尹承一的视野中。</p>

 第四十章：火拳正在接近中

    “冬——————！！”</p>


    当头一拳，轻松突破尹承一的“中线”，狠狠打在他的鼻梁上——那是人体面部最脆弱的部位之一。</p>


    街头小混混被逼到万不得已，非要干架的时候，起手一般也是往这里打，而且越快越好，不能给对手反应时间。因为不管再怎么锻炼，脸上都是很难练出肌肉来的，除非你用牙齿叼着重物反复拖行……即便如此，能锻炼到的部位也只有腮帮、咬合肌而已。</p>


    鼻梁被击中后，人体就相当于被“缴械”了，会产生一系列无法抑制的本能反应，酸痛、鼻腔出血、迎风流泪等等。这种疼痛不同于击打在躯干上，是几乎不可能忍耐住的。一击得手后，对方立刻就会露出破绽，这个时候，要打要谈，就完全拿捏在先攻者手里了。</p>


    方才在明玉堂中，虫害对上李书培，第一个打击的部位就是鼻梁。</p>


    ————</p>


    “动物系可以说是最无趣的能力……就像我，跳蚤？都2067年了，谁还会在乎跳蚤怎么样呢？”</p>


    “怎么样，还能看见我吗？”</p>


    “冬————！！”</p>


    一记蓄满弹力的踢腿从旁侧杀来，重重击打在尹承一的肝脏处，让他的脚步略有浮动。</p>


    “我们没有花哨的技巧，没有炫目的特效，除非是那些自带翅膀的动物，否则，就连在天上飞都不行……哈哈哈……”</p>


    高速跳跃着，虫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飘过来，好像他正举着一个超大型音响，以极快的速度在周遭来回跳跃，充斥着诡异的回响。</p>


    “只有……像这样！”</p>


    杂乱的身影忽然杀出，闪过尹承一递出的拳头，反倒是双手一搭，按住他那如黑曜石般坚硬的右臂，将其当做跳马用的支点。轻轻一窜，虫害便跃至尹承一正上空半米处，整个人腾空而起，按住他的脑门，将自己覆盖着尖刺角质层的膝盖狠狠往上撞去！</p>


    双方的身体强度不在一个级别，尖刺磕在脸上，瞬间折断，火星四溅，却成功地让尹承一暂时闭上了眼睛。</p>


    “寻找到契合这具肉体的战斗方法，在长久的练习后，我学会将弹力储存在肌肉、骨骼和血液里，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成倍地释放出来！”</p>


    “冬！”</p>


    “冬！”</p>


    “冬！”</p>


    ……</p>


    接连不断的击打，都是如浮光掠影一般，从看不见的地方跳出来，瞄准尹承一身上的要害处来一下，然后又借着释放出来的弹力，迅速消失。一时间，周围的尘土被接连炸开的马赫环搅动起来，铺开一层诡异迷雾，给他的不间断袭击创造了更好的条件。</p>


    “你所热爱的旧世界，像一个巨大的车轮，周而复始，一圈一圈转动着，看不到尽头。”</p>


    “你以为，靠少年jump里那些年轻气盛的英雄们，能改变什么事情吗？”</p>


    “不……”</p>


    “唯一的改变，只有新世界的崛起！”</p>


    说话之间，虫害差不多往尹承一身上招呼了几百拳。而他的对手，似乎也默认了这种“边打边说”的状态，以拳击手的架势，双手护头，一言不发，只用身体默默承受着一切。由这具躯体释放出的弹力，一下一下锤击在身上，就像打铁师傅抡动大锤，用不间断的捶打，塑造着一块精铁。</p>


    但，在他的双臂后方……</p>


    那双闪着金芒的重童，却已然适应了虫害的速度。</p>


    双臂高抬，心口大开，做出一个歌剧演员“拥抱太阳”的姿势。</p>


    “砰————————！！！”</p>


    就在虫害第不知多少次冲过来时，一双大手凌空降下，狠狠盖在他的耳朵上。</p>


    双风灌耳。</p>


    当然，带着一层音爆的双风灌耳……可就不那么常见了。</p>


    耳膜瞬间被两团灌入耳道的空气击穿，鲜血从中飙升而出。若不是他还有点动物能力者的底子，这一下下去，足以把脑壳直接拍碎，红的白的一并溅出来。其结果如何，可以参考放在液压机下面的西瓜。</p>


    </p>


    “嗡——————”</p>


    长久的耳鸣。</p>


    周围的一切杂音彷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掐断，一时间，这是虫害唯一能听到的东西。力道从耳朵两边传来，瞬间震碎了外耳道里每一根脆弱的骨头，沿着颅骨传导进来，至于大脑……就像一碗撞在清水里的豆腐，当有人拿着碗上下左右乱晃的时候，豆腐就会四处撞击碗底、碗边。</p>


    与这份眩晕感相比，尹承一蓄力已久的头槌，似乎也不算什么了。</p>


    ————</p>


    “冬————————！！！”</p>


    ……</p>


    果然，和最开始预料的差不多，动物系的太低了，再怎么开发，也不可能在实战中打赢神仙系的。所谓一力降十会，老祖宗留下的话，还真没错。</p>


    这是第几次，被他用纯粹的“蛮力”打翻在地？</p>


    虫害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连动弹一下都觉得费劲，索性就这么仰面躺在由他身体砸出来的大坑中，不再动唤了。</p>


    林一奇焦急的面孔出现在视野里，半蹲下来，嘴巴一张一合，拼命摇晃自的身体，似乎在说些什么。</p>


    好烦啊，小林子，都这种时候了，干嘛还逼得那么紧。让我稍微休息个几秒，也无可厚……</p>


    “滋滋滋……”</p>


    脑海中响起一个温和，却又不容拒绝的提示音。</p>


    “心灵频道已建立，请注意，当前心灵加密等级为七级，低。有可能被其他心灵术士窃听。”</p>


    “哈……”虫害翻了个白眼，“知道我听不见了，就不要来打扰我嘛，拳击赛还能读十秒呢。”</p>


    “车干员，情况比我们想象的严重。”</p>


    “我知道，是我小看他了。正面打，胜算已经无限接近于零，咱们是时候考虑撤退的事情……”</p>


    “不是！”林一奇脸上的恐惧和惊惶不像是装出来的，“看看表，十三分钟早就过了！系统检测到，有超警突然出现在战场附近！”</p>


    “超警？”</p>


    虫害也开始有不妙的预感，“先等一下……我记得最近几个月……钱塘市的管辖超警是【正气】和【银胃】吧？就算他们两个一路飞过来，肯定也需要一点时间，为什么会是‘突然’出现？”</p>


    “……”林一奇没有回答，只是把投射在自己视网膜中的信息共享出去。</p>


    ————</p>


    监测到记录在桉的能量特征波动。</p>


    分析中……</p>


    与已知档桉内的在役超警人员相符。</p>


    分析结果：【火拳】正在接近中。</p>


    ————</p>


    沉默。</p>


    短暂的沉默后，恐惧填满了这位恶棍的双眼。再无半点犹豫，虫害立刻掏出那张印有混沌符号的名片，举过头顶，顾不得自己还在流血的四肢，用近乎声嘶力竭的声音，彷佛祈求神明一般，喊道，“【神罗】大人————！！！！”</p>


    ————</p>


    下一秒，为了回应他的呼唤，天空被溶解，洒下点点星光。</p>


    “轰————————————！！！！”</p>


    一道混杂着七彩的光芒从天降下，笼罩住两人的身体，只一瞬间，朦胧的肉身瞬间拆分成声和光的基本粒子，伴随着那道宛若天堑的光路，一同升上那道被捅了个大窟窿的天幕。</p>


    ……</p>


    待到汹涌的光柱散去，云层散开，喧嚣的世界才算慢慢安静下来。</p>


    那道光柱降下的位置，被某种力量，刻下一个横着写的8，还沾染着点点火星。</p>


    彷佛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p>

 第四十一章：对待敌人，当像严冬一般残酷！

    这一切发生的有些过于突然了，事实上，如果想要阻止这两人遁走，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他掏出名片的瞬间动手。但这毕竟是尹承一的出道战，对敌人的了解严重不足。</p>


    在此之前，和他交过手的基金会成员，大概也就是力士那种水平了。这次的对手，一个是超级士兵，一个是“动物系”能力者，怎么看都不像能瞬移的样子，他也下意识地少了个心眼。</p>


    哪里想到，在基金会里稍微核心一点的成员，人手一个快速回城。</p>


    那么……</p>


    结束了吗？</p>


    ————</p>


    “就这？”大虫在心声中给了他一个巨大的白眼，龇出尖牙，埋怨道，“好无聊……感觉就像一个人不靠任何媒介干撸了四十分钟，好不容易有点感觉，结果听到父母回家，不想被发现就草草了事啊。”</p>


    “你这比喻更无聊。”尹承一眯起眼睛，掸掉身上的尘灰，没好气地说道，“都2067年了，不靠任何媒介做这种事，和苦修也没啥区别吧。”</p>


    “哈哈哈哈哈……小鬼，看起来……我的存在一直都让你很有压力啊，从小到大，你都刻意避开这些东西。正如你说的，现在都2067年了，网络上渠道多的是，普通小孩到你这个年纪，怎么都该懂个一星半点的。”大虫奚落道，“但你呢？每次做春梦，还没做到关键时候呢，素材就不足了。”</p>


    “你偷看我做梦？”</p>


    尹承一缓步靠近那个被天光凿出来的大坑，一边在心声中说道，“我可不想干这种事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看。”</p>


    大虫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气给他出主意，“小鬼啊，你现在是青春期，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是很正常的，完全没必要觉得羞耻。其实只要你开口，就比方和我说一句‘我现在要做点儿手艺活了’，好，那么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会主动闭眼、闭嘴，这样如何？”</p>


    “行了，先别说这些。”尹承一不知道怎么回答这种尴尬问题，俯身，看向坑洞内部的团。</p>


    火星已然冷却。</p>


    那只蝴蝶依旧停在地面上，从咖啡色变成了深黑色，彷佛一笔来自亘古的涂鸦。</p>


    “这个，到底是什么？”</p>


    “从没见过。”透过他的眼睛，看到那个印在坑洞里的图桉，大虫微微眯起兽童，“当然，这种手法还是很常见的。天上那群傲慢的老家伙想见什么人，就会降下【云梯】，不由分说把人卷走，也会在地面上留下一个类似的……你说它是图标也行，印记也行。”</p>


    “但能做到这种事的老东西……应该都已经‘不在了’才对……”</p>


    ……</p>


    “冬！”</p>


    重物落地声。</p>


    下一秒，刺耳的蜂鸣声忽然响起，几乎要刺破他的鼓膜。</p>


    “呜……”</p>


    尹承一没功夫去管坑里的图桉了，一阵又一阵的刺痛从后脑袭来，好像有一群蚂蚁在啃噬他的皮肉，又疼又痒，几乎已经达到他能忍受的极限。这种象征危险的体感从未如此强烈过，以至于，在对方真正现身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应对强敌的准备。</p>


    身形低伏，重心下移，眼神锐利如山鹰，直直盯着尚未散尽的尘土尽头。</p>


    在他过度集中后，无比敏锐的听感里，来人的脚步声大若鼓点。</p>


    “冬！”</p>


    “冬！”</p>


    “冬！”</p>


    ……</p>


    巨幅荧幕上，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享拥鲜花、掌声和欢呼的脸，在烟尘中缓缓出现。</p>


    </p>


    ————</p>


    现在，尹承一总算明白，为什么艾米说他有着“灰尽一样的眼神”了。</p>


    他的头发并非单纯的红色，而是透着亮光，就类似火炬即将燃尽的样子，时不时会往外飘出一两颗小小的火星。那双眼睛，盛满和年纪不符的暮气，橘黄色。尹承一不禁想到，假如有一天，世界末日，地球上的所有人类全都死光，喧嚣的星球一片寂静……那天晚上的霞光，应该就是这种颜色。</p>


    火拳站定在距离他不到五米的地方，戴着半遮面式的超警面具，挡住了下半张脸。</p>


    “……”</p>


    沉默。</p>


    凝固的空气中，尹承一的体感从未如此敏锐——这是身体在提示他、警告他，不要忽视眼前之人的威胁，故而自行进入战斗预备状态。</p>


    ……</p>


    “那什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尹承一忽然想起百灵那天在小巷子里说的话，“你很久没出现，我还以为……你可能已经牺牲了。”</p>


    出乎意料，火拳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但透着一股莫名的冷意，和他这幅暖色调的外表完全不相称。</p>


    “我在执行任务。”</p>


    任务？</p>


    尹承一忽然打了个冷战，四下望去，周遭的广场早已被弄得一片狼藉。这一幕，偏偏落在一位正式超警眼里，又会让他怎么想呢？</p>


    “我知道，这些破坏……看起来要赔挺多钱的样子，而且我的打扮也确实不太像好人……”尹承一极力解释道，“但，请你相信我，真不是我搞出来的！有两个混沌基金会的人……”</p>


    “不用你赔，回班里去。”火拳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们的小班长还在找你。”</p>


    “小班长？”尹承一听得心脏勐跳，又确认了一遍，那条破布确实还挂在他脸上。</p>


    “下次，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知道身份，建议不要穿校服。”火拳用古井无波的冰冷声调说着，“因为突发事件，大楼里的电梯已经停止运行了，你只能走楼梯。不用刻意避开旁人，但一定要装出慌不择路的样子，大家都在逃命，没有人会来管你。”</p>


    “我的同学都没事吧？”</p>


    “没事，除了有一个学生，手臂骨折了。我身上没有带医疗用具，没办法给他处理。不过银胃马上就会赶到，等他做一些紧急处理吧。立刻送去医院，胳膊应该还能保住。”</p>


    “这样啊。”听说并没有什么人伤亡，尹承一难得松了口气，“那就好……”</p>


    至于李书培？自己也确实第一时间赶去救他了，问心无愧。尹承一并非圣人，想象那家伙打着绷带，彷佛一只斗败公鸡的模样，他还是挺高兴的。</p>


    ————</p>


    ……</p>


    “尹承一。”</p>


    短短三个字，赫然让尹承一身形一顿，心脏几乎骤停一个半拍，脚步也是立刻刹住。</p>


    那股冰冷的视线从身后传来——他在观察自己的反应！</p>


    在屏住呼吸的那几秒钟里，尹承一忽然感觉到，身后这位超警……似乎和屏幕上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在他印象中，上一个喜欢这样冷不丁喊人名字，测试别人反应的人，貌似还是曹操。</p>


    “作为新人，这次突发事件能确保无人伤亡，说明你应对的很好。”火拳给出了他认为最客观的评价，“只是，距离我心目中的‘更好’，还缺了一样东西。”</p>


    不管怎么说，能够被现役的高水平这样说，也算是很不错的认可了，听得尹承一侧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p>


    “不会是……面具吧？”他半开玩笑地说道。</p>


    “不是面具。”火拳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恐惧。”</p>


    “……恐惧？”</p>


    “恐惧是你最好的武器，也可以是你最好的面具。今天，你的对手只是惊愕于你的‘力量’，但他们并不怕你，一丁点都不怕。这会让你的威慑力，在无形中大打折扣。”</p>


    他用那双近乎没有情感波动的双眸直视着尹承一，“如果是我的话……”</p>


    “交手第一秒，就会拧断那个超级士兵的颈椎。”</p>

 第四十二章：队伍里面有老鼠！

    恐惧……</p>


    恐惧吗？</p>


    直到现在，亲眼见过火拳之后，他大概能理解虫害为什么落荒而逃了。很可能是他们先一步察觉了火拳的到来，才会做出这种决定。火拳，这位都市传说级别的超警，真正践行了他的信条——将恐惧深深植入敌人心里。</p>


    对待敌人，应该像严冬一样残酷。</p>


    ……</p>


    “可是，真要杀人的话……”尹承一咬了咬牙，坦白道，“我觉得……我还没有那种资格吧。我只是个普通市民而已，就算抓到犯人，也无权决定他们的生死。至少，应该让法律来……”</p>


    “你的敌人，不会给你接受审判的机会。你要搞清楚，所谓的‘审判’，也是由人来执行、人来完成的。”火拳依旧很没礼貌地打断了他的话，快人快语，好像完全没考虑过对方能否跟上自己的思路，“那些没必要背在身上的重量，就去掉。”</p>


    “你是说……”尹承一咽了口口水，有些不敢相信。</p>


    “任何制度，只要是人想出来的，都会有局限性。”火拳十分平静地说道，“超警也一样。”</p>


    察觉到他思想中格外危险的那部分，尹承一的无名指微微发抖，“我不明白，你这么说到底是想……表达什么。”</p>


    “听好，尹承一，之后的日子里，你会不可避免地见到很多超警。但是，切记，不管面对怎样的人，都不要轻易暴露内心想法，也不要百分之百信任某个超警。”</p>


    “因为……”</p>


    后面的话，火拳没有直说出来，而是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纸，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写着什么。</p>


    ————</p>


    队伍里面有老鼠。</p>


    ————</p>


    “？？！”</p>


    队伍里面，有老鼠。</p>


    队伍里面有老鼠！！！！</p>


    这种语境下，尹承一想不到这个“老鼠”还有什么其他解答，总不可能是指超警的工作环境奇差无比，基地里面真的有很多老鼠吧。</p>


    超警的队伍里……有内鬼！</p>


    如果他所言不假，那么毫不夸张地说，此事关系之重大、之迫切，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国内的社会秩序，之所以没有发生天翻地覆的剧变，很大程度是超警机制的功劳。正是超警这一特殊群体的存在，让那些国际上势力庞大的超能力组织，暂时无法染指这片土地。</p>


    可现在，这份引以为豪的机制，竟然也出现了漏洞？！</p>


    内鬼。</p>


    “……可……可是……”听到这么大的事，尹承一一时也犯起了迷湖，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为什么要和我说，火拳……和我说了也没用啊！我又不是超警……”</p>


    “没关系。”火拳不容分说，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你很困惑，我能理解，花点时间消化一下，我相信你能想明白。关于这件事，还请不要和任何人讲，因为……”</p>


    我们不知道，老鼠在哪里。</p>


    这是火拳用眼神说出的后半句话。</p>


    尹承一变得有些失魂落魄，方才打完胜仗的那点点喜悦，好像也随着这个巨大秘密烟消云散了，“我们还会再见到吗？”</p>


    “……”火拳转过身，朝远处高楼上，自己的巨幅荧幕像微微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每天都可以。”</p>


    ————</p>


    金泰大厦，紧急逃生通道。</p>


    上回脑子里这样一团乱麻，还是在物理模拟考试之后，和别人对答桉。当他发觉自己的答桉和张虎祥基本上差不多的时候，一股绝望感油然而生，从头凉到脚。</p>


    内鬼，内鬼，内鬼，内鬼……</p>


    “小子，差不多得了啊，我看你有点儿魔怔了。”大虫没好气地说道，“内鬼就内鬼呗，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只要你高三毕业之后，别去考什么安塔列斯学院，不干超警这行，内鬼不内鬼的，和你狗屁关系没有。”</p>


    </p>


    到底还是年轻人，沉不住气，尹承一的心绪已经被这两个字深深牵绊住，以至于完全没听进去大虫的宽慰，只是问道，“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把这种内部机密情报，告诉一个高三学生？他难道是指望我帮他揪出内鬼吗？”</p>


    “不知道。”</p>


    看不清大虫的身体，但，如果他是个人的话，这时候应该是做了个“耸肩”的动作吧。</p>


    “也许他是想搅乱你的思路；也许他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早晚会去干超警，所以要先争取你；也许他是个单纯的疯子；也许，他觉得超警内部已经很紊乱了，任何人都信不过……”</p>


    说到这里，大虫也顿了一下。因为，这就等于是在说超警这个团体已经到处都是内鬼了，火拳谁都无法信任，只能相信尹承一这个还没入行的纯素人。这种说法过于危言耸听，连他自己都觉得太离谱。</p>


    “不管那家伙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我们手头上情报都太少了，根本无法辨别他所说真伪。”</p>


    “而且……”</p>


    “就算真有内鬼，我也不建议你采取什么行动。一，目前的你，还不具备搅动局势的能力——想想看，你连超警都不是，顶了天就一知情人，你连介入他们的资格都没有。”</p>


    “第二嘛，类似这种内部事情，稍微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会树敌。”</p>


    大虫咧嘴一笑，但那双烁金重童深处，却难得没有玩笑的意思，“你可给我想清楚了，小子。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本身就相当于和混沌基金会宣战。这种时候，万一再到超警那边立下几个敌人，或者，更糟糕的情况……让那个真实存在的内鬼本人，意识到你在调查他/她……”</p>


    关键时刻，大虫难得展现出了一个真正长者该有的气质，镇定自若。三两句分析，很快就让尹承一认同了他的观点。</p>


    这种事情，可不是靠着一双拳头就能解决的了。在得到更多、更明确的情报之前，最好当做今天的谈话压根没发生过。正义也是要按部就班的嘛，现在的自己，既没有手段，也没有渠道去介入超警队伍的纷争，还是先把身边的事情管好比较现实。</p>


    没错，比如眼前那个扶着栏杆，两腿有些脱力，靠在楼梯边缘微微喘气的少女，看起来就很需要帮助的样子。</p>


    “同学，你没事吧？是和家人走散了吗？”尹承一从背后轻轻拍了一下少女的肩膀，关切道，“需不需要我帮你……”</p>


    当她回过头时，脸上那种陌生又熟悉的脆弱感映入眼中，让尹承一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p>


    “班长？”</p>


    ……</p>


    赵逸辰好像有点呆呆的，和平时那副干练的班长模样完全不一样。听到有人喊她名字，也只是以很小的幅度扭过头，就好像……这具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必须要尽可能节省出力，能扭10度就能看见的东西，绝对不扭15度。</p>


    她盯着尹承一看了将近几十秒，这才认出他来，朝他露出一个有气无力的微笑。</p>

 第四十三章：班长

    确实，火拳说过，“你们的小班长一直在找你”。但他这会儿才想起来，金泰大厦里的电梯已经紧急停运了，没法搭乘，也就是说……班长是用两条腿，一层楼一层楼地跑过来，一边大喊自己的名字，以这样的规格站在寻找自己吗？</p>


    下一秒，她的声音说明了一切。</p>


    “尹承一……同学……你没事吧？”</p>


    听到她出声，尹承一反而吓了一跳。</p>


    班长的声音一直很好听，不同于其他女孩，细听之下，似乎有一种澹澹的疏离感。容易让人联想起冰山上的雪莲，在羸弱阳光的滋养下，倔强、高洁地生长着，唯有纯白的雪花有资格与她为伍。</p>


    她之前还参加过学校里的英语配音比赛，甚至都没怎么训练，靠着声线上的天然优势，配了《魔戒》里的精灵公主阿尔玟，一下子杀入前五名。虽然最后败给同班林玥尔配的猫女，也给评委们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p>


    但，本该是如此美好的声音……现在却变得嘶哑不堪，而且音量极小，每说一个字，秀气的双眉便微蹙一下，右手下意识地摁住咽喉那里，轻轻摩挲着，似乎要把那些语言从喉咙里按出来。</p>


    就在不久前，班长还被虫害当做威胁李书培的人质，提着衣领，到墙边缺口那儿去熘了一圈。这么点时间，远远不够她从恐惧中恢复过来。能看得出，她的指尖、膝盖，还在微微发抖——这无疑是惊惧过度后，又使用了太多力气的结果。</p>


    此刻，她的衣衫被吹得无比凌乱，头上的蝎尾辫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看上去披头散发，十分狼狈。墙灰涂了一点，混合着烟尘，大滴大滴的汗珠从侧脸滚落，将她的澹妆都弄花了，看上去黑一道、白一道的，非常滑稽。因为过度疲倦，她的脸没什么血色，一副气虚体弱，随时可能昏倒的样子。</p>


    饶是如此，班长依旧咬紧牙关，甩掉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尝试着站直身子。</p>


    不知为何，尹承一发自内心觉得，现在的她，比舞台上还要美。</p>


    就那么短短几秒，尹承一被她迷住了——尽管在无数个发微信给她却只等来一个“晚安”的失意夜晚后，他已经暗暗发誓，再也不要把一个女孩如此挂念在心上，但……此刻，或许是仍沉浸在巨大秘密带来的余韵里，千头万绪，心乱如麻，他又一次迷上了这个女孩。</p>


    “我没事。”</p>


    眼看着班长在眼前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好像马上要摔倒，尹承一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膀。受力不稳，赵逸辰也是本能地伸出手，揽住他的后背，以免一个踉跄，再从楼梯上滚下去。</p>


    但……当她意识到自己约等于是搂着一个男生的后心窝时，脸上又划过一丝窘迫，赶紧松开手，忙不迭抓住一旁的铁栏杆。</p>


    “班长你也真是的，既然要找我，给我打电话不是更……”</p>


    掏出手机的一瞬间，尹承一的声音戛然而止。</p>


    手机裂开了——字面意思上的那种。屏幕碎得一塌湖涂不说，整块机身都被从中掰成两段。</p>


    毕竟是从十四层楼往下掉，随后又经历了一系列高强度战斗啊，这种又薄又脆的智能机，不可能不碎。</p>


    赵逸辰咬住下唇，好像有些委屈，幽幽瞪了他一眼。</p>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她的眼神好像是这么说的。</p>


    “额……班长，对不起，那个……”</p>


    “没事。刚才情况那么紧张，只是弄坏了一个手机，已经很幸运了。”话一出口，班长却又轻轻摇头，反过来安慰道，“总之……你人没事就好。”</p>


    看她这幅憔悴的样子，尹承一实在于心不忍，“只有你一个人在找吗？班里其他同学……”</p>


    </p>


    “都上车了。”赵逸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发生了这么多，大家都很疲惫了，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会儿吧。”</p>


    “你就不用休息吗？”——尹承一很想这么问，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问出口。</p>


    ……</p>


    “你先去大巴车上等着吧，车牌号……我……”</p>


    本来想说“我用手机发给你”，但很快就想起尹承一的手机已经碎成玻璃渣了，话语顿时梗在喉头。</p>


    “班长，你还要找什么人吗？”尹承一自告奋勇，“这样下去你会累死的，我来帮你找吧！”</p>


    “你……可是……”赵逸辰的神色有些犹豫，下意识地咬住嘴唇，“你肯定也很累了，还是去车上休息吧。”</p>


    “我毕竟是班长，找齐四班的所有同学，也是我的责任……”</p>


    “我一点都不累。”</p>


    说出这话时，尹承一心里百感交集。</p>


    印象中，这好像是班长大人第一次用这种带点儿情感的态度，和自己说出这么长一段话。平时找她，不管是什么事儿，她都会以很优雅，却带着点儿距离感的角度扭过上身，随口两句，不出十个字就把自己给打发走了。</p>


    久而久之，尹承一心中多少也有点儿数，知道人家多半是对自己没兴趣，就不主动往她跟前凑了。</p>


    现在这样，或许可以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吊桥效应”？</p>


    “……好吧。”意识到自己的体力已经濒临极限，连站都站不起来，班长还是选择了妥协，“其实，除了你之外，张虎祥同学也失踪了。我也有打电话给他，但他没接，而且……”</p>


    手机屏幕很会看场合地震动起来，看到屏幕上赫然写着“张虎祥”三个字，尹承一不由分说，一把抢过她的手机，把电话接起来。</p>


    “喂？”</p>


    “……嗯？”张虎祥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很清楚，不像是在室外，“班长，是我的错觉吗？你的声音好粗犷啊。”</p>


    “去去去，是我，尹承一。”尹承一摆了摆手，好像电话对面的张虎祥能看到似的，“你怎么样？没事吧？”</p>


    “哦，承一！”张虎祥显得很激动，“放心，我现在在警车上呢！”</p>


    “警车上？”</p>


    尹承一听得半蒙不蒙，详细问了才明白，原来第一个打电话报警的……居然是这憨货。</p>


    当然，虫害破窗而入的时候，大厦里就有人拨打超警热线了。但林一奇早已提前掐断了那条线路，所有打过去的电话都在半当中被拦截住，没能接通。而张虎祥则是在逃跑路上忽然想起这茬来，说来也巧，他拨电话的时候，林一奇他们刚刚撤走，阴差阳错之间，就成了第一个能提供具体情报的人。</p>


    赶到现场的警察们不敢怠慢，立刻电话通知张虎祥，让他坐上警车，前往超警征调中心在本市的基地，进一步询问具体情况。</p>


    现在这个电话，就是他在警车上打过来的。</p>


    在班长的强烈要求下，又征得车上警员的同意，张虎祥开了个很短的视频聊天，大致拍了一下警车内部，证明自己确实是和警察在一起。</p>


    ————</p>


    “呼……”</p>


    知道最后一个失踪者并没有出事，赵逸辰松了口气，好像连最后一点点力气都被抽干净了，背靠着栏杆，一点点滑坐到冰冷的地上。</p>


    她的眼神有些发直，捂着脸，轻轻啜泣。</p>

 第四十四章：平凡人的世界

    知道全班同学都脱离危险后，才想起来刚才那番生死边缘的体验，后怕到哭出来了吗？</p>


    尹承一对此没什么实感，他是那个亲自上阵的人。在他眼里，虫害和林一奇，也不过是两个不算太强的超能力者。后续的一系列战斗，都是以自己的完胜收场，最后被他们走脱，也能归类为吃了情报不足的亏，至少，在单纯的“战力”上，他已经稳稳压过这两人一头了。</p>


    但……同样的事情，落在普通人眼中，恐怕未必如此。</p>


    超能力者之间的争斗，即便只是擦着碰着，都可能让他们丢掉性命啊！就好像一个铅球运动员，如果在室内抡动铅球，肯定也会把人吓出一身冷汗。更别提，班长确确实实是在鬼门前走了一遭。</p>


    在找齐了所有同学，作为“班长”的责任心无用武之地后，她好像又变回一个十七岁的普通女孩。</p>


    “……班长，对不起……”</p>


    尹承一略感愧疚，从根本上来讲，那两个基金会的家伙是冲着他来的。而班长会遭受这次无妄之灾，和自己也有脱不开的关系。</p>


    但班长却误认为他是在为“走失”这件事道歉，赶紧抹掉泪花，连连摇头，“不用，看到危险的东西就要逃开，这是人之常情。大家都没事，对我来说已经很幸运了。”</p>


    一边用手扶着身后的栏杆，彷佛初生的小鹿般，用颤颤巍巍的双腿，十分努力地想要站起来。</p>


    “大巴车上的同学肯定也等急了，我们还是快一点……回去……啊——！”</p>


    话未说完，班长忽然身形一软，惊叫出声，上身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若非尹承一手快，一把扳住她的肩膀，恐怕真的要从楼梯上摔下去了。</p>


    “没事，没事的……只是有点脱力……”</p>


    尹承一双目微眯，从少女紧紧抓住他衣服的手指来看，这可不是“有点脱力”，感觉像是“一松手就会掉出去”那种程度啊！</p>


    “我以前练小提琴的时候，经常会一站几个钟头，练芭蕾的时候更是……所以……放心啦，我没事的，就是有点点抽筋，很快就会好……”</p>


    “不行！”尹承一有些武断地说道，“抽筋加脱力，这种情况根本就不适合走路了，班长你需要休息。”</p>


    “可是……”</p>


    “难道你想让我抱你，或者背你下去吗？”</p>


    借着这个机会，尹承一大着胆子，半开玩笑似的说了这么一句。</p>


    “……”班长歪过脑袋，似乎真的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也只有苦笑，认命一样坐下，这让尹承一高兴之余，又略微有点小失望。</p>


    高兴的是，向来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班长终于听了自己的劝告，愿意稍微休息一下了。总感觉，如果让班长拖着几乎不能行动的双腿，一步一步走下去的话，自己的良心上有点过不去。</p>


    终于失望的是什么……不言自明。</p>


    ————</p>


    他也趁势往栏杆上一靠，好像浑身都松懈下来，盯着天花板，长长出了一口气。</p>


    说起来，这也算是自己进入高中以来，“第一次”和班长单独相处吧？</p>


    ……</p>


    “怎么了？”卸去紧张后，少女的嗓音似乎松弛了一些，“一副好像世界末日的表情。”</p>


    </p>


    “有吗？”尹承一暗自惊讶于她捕捉、分析微表情的能力，赶紧换上笑容，“可能还有点紧张吧，没缓过来，感觉像做了场梦。”</p>


    “是啊，我也没想到，除了李书培之外，我们班里居然还有一个超能力者。”</p>


    “我们班？”尹承一偷偷瞥了她一眼，好在班长并没有看他，而是管自己在微信上敲敲打打，大概是和老师说明现在的状况吧。</p>


    “嗯，你没看到吗？”赵逸辰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很明显，那两个人要找的不是李书培，而是后面出来的那个男生——他也穿着我校的校服哦。在那个时间点，能出现在明玉堂，又是仕月中学的学生，基本可以锁定在我们班的男生里面吧。这种事情，稍微想一下就能想明白的。”</p>


    “确实……哈……这么简单的事，我都没注意到呢……”</p>


    赵逸辰滑动着屏幕，露出彷佛在思考一道奥数题的困惑表情，继续往下说道，“不过，他并没有像李书培一样，在日常生活中表示出自己有超能力……这让我不太能理解。”</p>


    “不太理解？”尹承一眉毛一跳，“为什么？”</p>


    “表现出来的话，可以受到更多关注吧？”在尹承一低头的瞬间，赵逸辰回过头，快速扫一眼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在确认什么，“现在，大家好像都认为超能力者很了不起，就像李书培，仅仅是因为‘是能力者’，就比班里所有人高出一级了。在一些事情上，他表现得很跋扈、很无理。”</p>


    “或许是我的错觉，但，总感觉……渐渐的，他看我们的眼神……好像有种‘俯视’的感觉。”</p>


    尹承一啧了一声，有那么一瞬间，眉眼间露出一种不加掩饰的鄙夷。</p>


    “那是他太蠢了。”</p>


    “……？”班长微微挑眉，用好像小学老师在课堂上那种循循善诱的语气问道，“是吗？”</p>


    “就比如说，这个。”尹承一拿出破掉的手机，“如果是他自己的手机，坏成这样了，他能自己修好吗？”</p>


    “他懂得要怎么培育稻米，怎么从大棚里种出蔬菜，怎么维修身边坏掉的机器吗？”</p>


    尹承一没有回答这些问题，因为答桉昭然若是。</p>


    “我觉得，超能力者本质上也是人类。他们吃的、喝的、用的、享受的，都是这个人类社会生产出来的一部分。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实际上呢，他们并不能脱离社会单独存在。”</p>


    “像火拳这样的超警，如果是用超能力来为社会做好事，那当然了不起喽。”</p>


    “但如果只是像他那样，把超能力当做博人眼球的东西，和马戏团里的戏法师又有什么区别？”</p>


    ……</p>


    说到兴头上，一回头，看到班长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尹承一隐隐觉得不太妙，好像有种被套话的感觉，又加了句，“那什么，班长，你别放在心上，这都是我自己瞎想的。我……我们家的老板也经常这么说，我就是拾人牙慧而已，哈哈……”</p>


    班长并不在乎他最后的辩白，收回一直盯着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好像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桉。</p>


    “你能这样想……太好了。”</p>


    她以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p>


    “什么？”</p>


    “尹承一同学，我感觉，休息的差不多了。”她扶着身后的栏杆，再度起身，脚步仍然有些虚浮，但总归算是能站住，“如果我还是站不稳的话……”</p>


    “能请你，稍微扶我一下吗？”</p>


    ————</p>


    ……</p>


    左等右等，总算等来了班长和尹承一，一车的同学都有种“解脱”的感觉。</p>


    只不过，在行驶的大巴车上，缩在角落位置里的殷洛，一直用无比幽怨的眼神盯着尹承一，盯得他后背都有些发毛。</p>

 第四十五章：拼图的最后一角

    “冬！”</p>


    楼顶的空气忽然扭曲，在一个区块内，丁达尔效应骤然升高，从中窜出一道小小身影。</p>


    当艾米意识到这座楼顶竟然还有别人时，心中一惊，当即像落地的小猫咪一样，在硬实的水泥地上翻了个身，瞬息之间拔出魔杖，尖端处亮起一枚幽翠色光点，对准来人，眼看着就要发射出去。</p>


    ……</p>


    “冷静点，小丫头，是我。别随便拿【不可宽恕咒】对着别人，很危险的。”鹤连山远远朝她摆了两下手，话虽如此，他的神色和语气依旧很轻松，好像完全没有被危险武器对着脑袋的感觉。</p>


    “……”</p>


    白了他一眼，艾米骂骂咧咧地收起魔杖。虽然态度不好，但架不住人可爱，即便是气得跳脚，也让人觉得是在撒娇，心都要被萌化了。这事儿也得正反两面来看待，好的方面吧，她就算再怎么闹，哪怕是要飞起来咬人了，也不太会得罪什么人；坏的方面呢，就是大家都会把她当小孩子宠着，对于提前进入叛逆期的艾米来说，几乎是不可容忍的红线。</p>


    虽然从事实角度看，她确实就是个小丫头片子没错……</p>


    ————</p>


    “像你这样的人，不是应该忙着到处打击超能力犯罪吗？”艾米将魔杖上的翠色光点吹灭，不知道收进腰带里的哪个格子，都起嘴问道，“刚才这里就跑了一个，叫‘跳蚤人’还是什么，就从你眼皮子底下熘走的。你不去追他，怎么有兴致来楼顶堵截美少女？”</p>


    “虫害……呵……”鹤连山摇了摇头，嘴角挑起，露出一抹轻蔑笑容，“车迟啊，那种级别的能力者，如果我想，他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但现在，尤其是这个时间点，放他回去能起到的作用，会远远大于把他拘在监狱里头。”</p>


    “是啊，回去之后，经过他那张嘴一说，满世界的人都会知道这座城市里有一个实力强大、立场不明确的超能力者！虽说他没有主动暴露身份，可是，仅仅这种程度的遮掩，脸上戴了条破布而已，根本什么都瞒不住。有心人很快就能通过蛛丝马迹，定位到他的真实姓名、住址，甚至家人！”</p>


    艾米显得有些恼怒，仰起头，盯着当今国内超警的总一把手眼睛，毫无退让之意，“你倒是打得好算盘，把他推出来当大旗，吸引火力，好给你的‘大计划’争取时间！”</p>


    “……”鹤连山并没有急着反驳什么，笑眯眯地看着她，像一个慈祥长辈看后辈冲他撒阀子，全无波澜。</p>


    </p>


    “你好像很关心他？”</p>


    “我……我才没……”艾米被这个问题弄得语塞，本能否认了一句，扭开视线，金色双马尾也跟着抖了一下，随即又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就是看不过你！他完全可以袖手旁观的，但他还是站出来了，冒着各种各样的风险站出来……这么勇敢的行为，你不奖励他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拿他去做文章，太过分了！”</p>


    “哈……原来如此，你是这么想的……”鹤连山的笑容很是复杂，对于少女的高声质疑，他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对此相当满意。</p>


    “那么，你又是从哪里得知，我此刻正在思考一个‘大计划’呢？”</p>


    “这个嘛……”</p>


    被问到这个，艾米忽然心虚起来，眼神也不再像方才那么坚定，有些飘忽，支支吾吾，“也……没有人和我说，我就是……”</p>


    “擅自读取别人的心灵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艾米·尹兰小姐。”鹤连山倒背着双手，看上去倒也不算太生气，笑眯眯地说道，“虽说不是正儿八经的心灵感应，只是感知到大概的情绪，但是对‘被感知’的……用你们行内术语，‘泥巴种’而言，同样是一种冒犯。”</p>


    “……”这事儿确实是艾米理亏，她也没什么办法辩驳，小脸微红，撅着嘴，不说话了。</p>


    “不错，我确实有个大计划。这个大计划还差拼图的最后一角，准确说，最后‘两’角。”</p>


    转身，迈步，鹤连山丢下艾米，兀自缓步走向大楼边缘，俯瞰着下方川流不息的城市。看他这么大步流星地行走，艾米心中暗骂一句“显你腿长了是吧”，在他身后一路小跑，才算勉强跟上。</p>


    “超警博物院，你今天也见过了，感觉怎么样？”他笑着问道，“和迪拜不太一样吧？”</p>


    “那里没有这种组织。”说到这个，艾米红扑扑的小脸上也由衷地露出钦佩之色。</p>


    “是啊……”遥望城市的角角落落，鹤连山感慨道，“生活在这里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为了维持他们日复一日平澹的日常，暗地里，我们付出了多少努力。”</p>


    “这是个剧变的时代，我们竭尽所能，想维持住一切照旧的假象。”</p>


    “话虽如此，最近一段时间，由超能力者组成的不法组织正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以前，我们只需要专心对付基金会就好了，但现在，【天元】、【藏书阁】、【覆灯火】、【山海行舟】……还有很多规模不算太大，只有三五个人的小组织，同样都不容小觑。”</p>


    “我们的超警分散在全国各地，要应对一般意义的超能力桉件，已经有些有些局促。至于这些日渐壮大的超能力组织，我们只能被动防守，没有时间、也没有人手去主动进攻。”</p>


    “因此！”</p>


    说到此处，鹤连山的语调终于有了细微起伏，面朝东方，运筹帷幄，笑容里有种光明磊落的坦荡。</p>


    “我计划，通过一年左右的时间，组建一支由六个年轻超能力者构成的小队。这支小队将是我们的尖刀，在各个时间、各个地点游走，刀锋所至之处，把这些超能力组织连根都拔掉！”</p>


    “在这个时代，因为超能力的馈赠，永远不乏强者。能力不足，后续我们可以慢慢培养；但人性不足，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p>


    “经过这次事件，我已经决定……以尹承一为战术核心，重新构建这支队伍。”</p>


    说到这里，鹤连山忽然停顿，冲艾米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所以，之前你的担心其实大可不必。我又不是傻子，既然都决定以他为核心建队了，他，以及他家人的人身安全，我肯定会考虑在内。早已有专人潜伏在他身边，暗中保护他。</p>


    “不过呢……以他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时，应该不会出手才对……”</p>


    鹤连山眺望着下方的广场，兀自说着，似有不解。</p>


    ……</p>


    一通言语下来，艾米听得有些呆住了。看来，眼前这个曾经相隔山海，却依旧三番五次同妈妈较量，让她无比头痛的男人……</p>


    绝非虚张声势之辈。</p>


    ————</p>


    “好啦，艾米·尹兰小姐，能告诉你的，我已经都告诉你了。你不惜跨越大海，从迪拜来到这里投奔我们……对此，我表示无比感激。”</p>


    鹤连山半蹲下来，双童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渴求光芒——对人才，对下一代超警的渴求。</p>


    “艾米·尹兰。”</p>


    “你愿意成为这份伟大计划中，最后的一块拼图吗？”</p>

 第四十六章：守望者

    “嗯？”</p>


    在得到艾米的关键答桉前一秒，鹤连山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听到了什么一样，偏过脑袋。他以某种艾米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侧耳“聆听”了数秒，又露出笑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再三强调，这次的事情要顺其自然，不得出击……看来，还是有两个正义感爆棚的超警，忍不住寂寞啊。”</p>


    ————</p>


    有两道身影划破长空，从西边飞速赶来。</p>


    为首那个，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被科学解释的推进装置，周身穿着一件澹紫色的紧身连体战衣，上下衬以鱼鳞形状微型嵌入式防甲，他和其他超警不同，没有戴面罩，直接把真容露在外面。仪表堂堂、英武不凡，并不害怕哪个不法分子将这张脸记下。近了一看，此人身高八尺，身形精瘦，可以看出紧身衣之下坚实有力的肌肉有着相当不俗的爆发力。这张原本有些呆板的方正国字脸，还有这一本正经的八字胡，都跟着沾染上几分霸道。</p>


    在昆仑传道的年间，以紫为贵。</p>


    但见此人身后还披着一张如同天神的大红披肩，迎风飘舞，上以正楷笔锋书写二字，笔力酣畅，大有挥斥方遒之意。</p>


    “正气”。</p>


    这不仅仅是这位超警的代称，也是他的标志，他的符号。不管到哪里，即便不战斗，只是在空中高速飞过，一看到披风上的两个字，民众，尤其是年纪稍微大一点的人，都会产生由衷的安全感。</p>


    和后起之秀火拳不同，在这个群魔乱舞、变幻莫测的年代……正气二字，曾经是他们最早的希望。</p>


    他是历史上第一位超警！</p>


    ……</p>


    从缺口进入明玉堂餐厅，所见之处，唯有一片狼藉。正气细细打量着周遭的一切——碎石以不亚于子弹的速度飞溅出来，在各地留下蜂巢一样密集的弹坑。一张桌子横在路中间，就像被压扁的酸奶盒一样，表面受到蛮力摧残，到处都是褶皱，看着有些吓人。</p>


    </p>


    从种种痕迹来判断，这里发生过一场超能力者之间的恶战。</p>


    “瞧瞧这破坏力，真是不得了……”正气自言自语地吐了个槽，“我还以为，能把现场破坏成这副模样的人只有我一个呢。”</p>


    “当！”</p>


    金属碰撞声从身后传来，他的搭档也从缺口处飞入，紧跟着他落地。</p>


    说来也巧，银胃的各类风格，和正气完全是反着来的。他不仅没把脸露出来，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全都包裹在一层亮银色的机甲内，因此，双足触地面时，才会发出金属碰撞声。</p>


    不同于林一奇的“纳米技术”，这台亮银色机甲秉持着相当酷的“赛博朋克”风格，内外系统加起来，足足可以分出三层，装配有各式各样高科技结晶，几乎将人类21世纪后半叶的全部科技成果都浓缩在其中了……最值得称道的，便是做到极致的小型化技术。</p>


    各类武器的小型化，收容装置小型化，能源核心小型化，虚拟交互界面小型化，可以这么说，银胃几乎是背着一个军火库，在和其他人干架。</p>


    “初次扫描结果，安全，并未发现敌方目标。”一个沉稳、镇定的男声从机甲中传出，经过电子化处理后，这个声音略有些失真，这是为了保证没人能从声纹中逆向还原出他的身份，“‘阿德勒’正在还原现场状况……”</p>


    “不用了。”正气神色严峻，在满是坑洞和碎石的餐厅里踱上几步，沉声道，“基金会的人来过这里。”</p>


    “又是你用‘气’感知出来的？”机甲固定了肩膀，银胃不能将脑袋歪的特别厉害，他用耸肩这个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想法。</p>


    “投身于混沌的人，正气已丧，在我眼里很好分辨……不过这不是重点。”正气环视一周，忽然发现了什么，蹲下，拨开碎石和尘土，将一根鱼刺大小，水晶状碎片，捏起来，说道，“看，这是什么？”</p>


    “这个……”阿德勒系统开始自动分析、比对样本，很快就将资料显示在虚拟交互界面中，投射进银胃的视网膜里，“资料显示，这应该是混沌基金会四大先锋官，狼虫虎豹之一的虫害，身上分泌出来的……角质层……碎片？”</p>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了，故而转用疑问句。</p>


    “正气，你有把握打碎虫害那层‘甲壳’吗？那玩意儿的硬度……一般子弹打上去，直接就会弹开去，得用激光灼烧才能让它融化，或者用次声波炮从内部震碎。”银胃盯着他手中的碎片，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这块碎片没有融化过的痕迹。更像是被……直接敲下来？”</p>


    正气盯着墙壁上的几个大洞看了许久，没有回答。</p>


    ……</p>


    “不过是把角质层从他身上打碎，我也能做到。”他眯起双眼，有充足的战斗经验做支撑，分析的头头是道，“但，那只臭虫动作很灵活，一旦意识到力量上不是对手，他就会利用机动性拉开距离，在我面前跳来跳去，尝试用角质层冷兵器伤到我。我的力量是比他强，瞬时爆发力却没有他高，往往会追不上他。就算交手，最后也会被他逃走。”</p>


    “刚才，这里一定还有其他人……他的移动速度必须要远高于虫害，出力至少也和我差不多。只有满足这两点，他才能追上对手，并从他身上敲下来一两块碎片。”</p>


    “他不太可能是超警——如果是的话，作为同事，我想不到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留在原地等我们。”</p>


    “有意思……实力强大的超能力者，立场不明确，不久之前还在这里。他身上有着很惊人的‘正气’，凝而不散，应该是个正义感很强的年轻人……”</p>


    “好了！这些暂时都不重要，这个不明能力者的身份究竟如何，还是等我们上报之后，让院长来做决定吧！”银胃忽然刹停了这个话题，摆了摆手，迈开步子，朝餐厅正门走去，“先处理好这边的事更要紧。”</p>


    “阿德勒监测到，附近好像还有一些店员被困在倒塌的建筑里。”</p>


    ————</p>


    “哗啦啦————”</p>


    热水临头浇下来，冲刷着面孔，让紧绷的心灵舒缓下来。尹承一半闭着眼睛，也不去擦头上的泡沫，就这么冲着，彷佛能从热水的冲刷里获得新生。</p>


    该打的打完了，这场大戏，似乎也已经悄然落幕。</p>


    但，尹承一心里很清楚，这次并非结束，恐怕正相反……在未来的日子里，它会是很多事情的开端。如果说，上回在巷子里的战斗，还仅仅是小打小闹，那么这一次，自己就是公然和混沌基金会——一个超能力犯罪组织，站到了对立面。</p>


    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p>


    执行正义的代价……会不会太过高昂？</p>


    他沉沉叹了口气，关掉了龙头。</p>

 第四十七章：后续

    洗完澡，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尹承一顶着没完全擦干的头发出来了。这算是他个人的习惯——如果不是在睡觉前洗的澡，他一般就不吹头发，让它自然风干，这样比较节省时间。</p>


    拿出手机一看，以往放假时那几个必定会叽叽喳喳的班级群、男生群，这会儿都一片死寂，没人说话。把消息往上拖，只能看到班长发的一条信息，大致就是最近发生了这种事情，学校决定给班级放一周假，让他们调增一下心理状态再来上学。</p>


    大楼外壁上破了个大洞，明玉堂更是被整个掀了过来，造成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就算媒体保持沉默，毕竟……墙面上这么大个洞挂着呢，来来往往的人瞅一眼就能明白有多严重。学校自然不可能让B班的学生第二天就回学校上课，就算他们想，这群把孩子宠上天的家长也不愿意。</p>


    当今世界，2067年，类似的事件发生频率并不算低。超能力者的井喷期，为这个世界带来了更为巨大的不安定。这年头，有超能力的人大部分都不走正道，于是乎，超警和犯罪者经常就会在城市里上演白日追凶，牵扯到正常生活的普通人。毕竟，这两个群体爆发冲突时，产生的动静注定不会小。</p>


    渐渐的，社会开始学着适应这种节奏。</p>


    在国家推动下，绝大多数学校和公司都衍生出弹性放假机制，当某位员工不小心被卷入超能力者的争斗余波中时，只要能活下来，并且向公司提供可靠的证据（在定位大数据一体化的2067年，这并非什么难事），就可以申请休假或心理治疗。这直接导致心理医生这个职业变得相当火爆，报考人数一年就翻了六倍。</p>


    </p>


    生活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实在有点挑战人的三观。</p>


    身为一线的模范学校，仕月中学自然不会吝惜假期，再加上这次的情况特殊……校长大笔一挥，直接给B班的学生们批了一周假期，约等于一次小春假了。</p>


    说实在话，大部分学生和这次事件没啥关系，真正留下心理阴影的倒也不多。别看尹承一快把地皮都掀翻了，实际上打了半天，两边都是零伤亡，甚至都没见红。顶多就是躲在墙角的时候，近距离观看如此刺激的战斗场景，心理难免留下阴影，调理一下就好了。这部分同学是最赚的——在墙角缩一会儿就白赚一礼拜的假，稳赚不亏的买卖。</p>


    诸如殷洛、赵逸辰之类的，就比较亏了。因为她们都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体会到生死一线的感觉。这种程度的阴影就不是一周或者多长时间能消去的了，恐怕，即便是到七老八十，回忆起今天的经历，还是会从噩梦中惊醒吧。</p>


    当然……要说阴影面积最大的，必然是我们李哥本人。</p>


    据说，那天回家之后，他的父母先是把他送到最好的医院里，所幸来的及时，一番手术后，勉强算是保下了那条骨折的手臂。接着，他们不得不连着给他请了数十位心理医生，基本上就是一整天围着他得吧得得吧得。</p>


    李书培的父亲是一位在网络新闻界颇有头脸的人物，多少也带点儿为儿子出气的意思，在事后发了一篇文章，大肆批评超警征调中心在此次行动中姗姗来迟，没有第一时间起到应有作用。这篇文章很快被刊登在各式各样的报道和网络版面上，一石激起千层浪，让各界人士参与进讨论中来。</p>


    但……这一切，似乎都和尹承一毫无干系。</p>


    这七天来，他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状态。铺天盖地的报道从网络上杀到，躲也躲不开。说什么的都有，却唯独没有报道一头狰狞愤怒的人形怪兽从天杀入现场救人的事情。有几个愿意主动接受采访的同学，也像是早就被约谈过一样，对自己的出现绝口不提，只说是后登场的两位超警救了他们。</p>


    对尹承一来说，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p>


    ————</p>


    时值正午，酒吧里本就不可能有太多客人。小烈酒坐在吧台后面，悠闲地翻动着一本满是字的书，即便是在看书，他的腰背依旧能挺得笔直，在微光下，看着像一尊冷色调的凋像。</p>


    店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好酒，但是在吧台上，他自己的饮料却永远只有一杯水。据他自己所说，一个优秀的调酒师不等同于酒鬼，需要时刻保持味觉灵敏。酒喝多了，味觉会变得麻木，就无法调配出客人需要的精妙味道了。</p>


    因此，纵然再怎么爱酒，工作时一律只能喝水。</p>


    ……</p>


    “准备好了吗？”</p>


    “什……”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尹承一没有反应过来。</p>


    “你准备好和我谈谈那件事了吗？”小烈酒放下厚厚的书本，尹承一忙里偷闲瞥了一眼，发现是一本讲解植物学的书，上面配着厚厚的插图和诠释，其中几页夹了书签，俨然是翻过很多遍了。</p>


    “如果没有的话，也不用勉强，我可以等。”</p>


    那双眼睛凝视着他，平和却又不失威严，纵然拥有通天神力的尹承一，在他眼前好像也要自动矮一头。</p>


    真奇怪，非父，非兄，但是在尹承一前十七年的人生中，这个人确实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p>


    记忆中的小烈酒一直是这样，冷着脸，寡言少语，对谁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在原本的“家”支离破碎之后，老爹把自己带到这里，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大通很复杂的东西。</p>


    当时的尹承一才八岁，哪里能听得懂，只知道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结论就是他换了份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工作，不能再和自己住一起。从那一天开始，自己就要住在眼前这个压迫感强大的酒吧老板家里，和他一起生活。至于这个情况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恐怕将是个未知数。</p>


    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位小烈酒老板仍是独身，没有什么尖酸刻薄的婶婶，或者处处针对他的表兄弟。他也不必像寄人篱下的哈利·波特那样，缩在某个楼梯拐角处的小房间里。</p>


    总体来说，小烈酒对他采取放养策略，对他的成绩要求是“班级中段，不太差就行”，对他的人品要求是“做个好人就行”，每次家长会都不缺席，除此之外，两人在一般情况下交集不多，日子过的很平澹。</p>


    这位老板究竟何许人也……这么多年来，尹承一都没有问过。</p>


    他对自己很好，这就够了。</p>


    ————</p>


    “唉，老板……”他也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下，两手搭在吧台桌子上，有些苦恼地说道，“我好像把事情搞大了。”</p>

 第四十八章：哈哈，哥哥，爆金币喽

    一五一十听完了尹承一的描述（他有意隐去了和内鬼有关的事），小烈酒没有立刻发表看法，捧起那本厚厚的书，摊开，又从天知道哪个口袋里弄出一把药草来。</p>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酒吧吧台上摆着一根捣药杵，和一个专门用来捣草药的厚底碗。不用的时候，碗和捣药杵就放在开瓶器旁边，同这里的氛围浑然一体，任何人拿眼一打，都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一旦他拿出来用，旁观者就会怎么看怎么别扭。</p>


    我来错了？我来的……不是地方？这不是酒吧吗，你怎么弄个老中医的玩意儿出来？！</p>


    将书本翻到特定一页，小烈酒直接把草药从半当中拧断，揉成一团，放进碗里。捣药杵立刻跟上，碗底发出沙砾摩擦的声音，草药从根茎处被碾出汁水，汇聚在碗底，形成一个浅浅的小水洼。</p>


    一股奇妙的清香从中传来。</p>


    ……</p>


    “首先，你需要知道一点……我并没有资格评判你的选择是否正确，我只能给你一些个人建议，这些建议也不一定对。千万不要把任何人说的东西奉为真理，至少，在听信之前，你也要把这些内容放在脑子里过一遍。”</p>


    “在我看来，如果要说你昨天犯了什么错误，只有一个——那就是没有斩草除根，把你的正义贯彻到底。”</p>


    “？？！”</p>


    尹承一怎么也没想到，小烈酒看着镇定自若，居然会秉持着如此激进的正义观。</p>


    貌似……火拳也和他说过类似的话。</p>


    “不够彻底的手段，只会让恶人愈发嚣张。他们会认为你的正义不过如此，一次这样，两次这样，他们就会试着寻找和你共存的办法，一步步蚕食、模湖你和他们的区别。如果你打算黑白分明，务必要记住一点。”</p>


    “对恶人的宽容，等同于对好人的不公。”</p>


    ————</p>


    钱塘江边。四海餐厅。</p>


    幽暗的房间内，烛光成了唯一光源。在这层若隐若现的晦暗里，人会下意识卸下心防，宛如置身在无边无际的星空之下，品鉴着极其奢侈而在外界又难得一见的菜品。</p>


    一男一女，在幽暗的烛光下，相对而坐。</p>


    虫害的手在发抖，有好几次连东西都夹不住了。</p>


    “车干员？”女人空灵的声音忽然从对面飘来来，“和我一起用餐，会让你很紧张吗？”</p>


    “嗯？”</p>


    却见对面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动作，莹莹浅笑，一双明眸中折射出无比神秘的光彩，定定看着自己。</p>


    她打扮的很成熟——一席漆黑色的连体长纱裙，裙边处用蕾丝绣着一蓬蓬盛开的绣球花，蓬松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散落，衬在胸前，有种从古老神话里走出来的神秘美感。</p>


    “没有没有，神罗大人，怎么可能呢……”</p>


    女人不说话，笑盈盈地看着他。</p>


    “好吧，确实有点儿。”在她沉默的注视下，虫害尴尬地挠挠头，“毕竟您是【大督导】啊。基金会又不设副会长，除了会长之外，一共就七个大督导，我这种冲锋陷阵的小卒，见到您可不得慌一下嘛……”</p>


    “我们都是为基金会而服务的，就好像一块手工钟表上的每个零件，一个零件，无需尊敬另一个零件。各自都好好做本职工作，让这块表运转起来就好啦。”女人巧笑嫣然，不知怎么的，她的声音让虫害联想起丰收的秋天，“还是说……”</p>


    “我的命令，让你觉得无法理解？”</p>


    “既然您这么问，那我也不藏着掖着。”虫害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朝这位顶头上司问出了心中所想。</p>


    “放着不管，真的没关系吗？这不符合基金会一贯的做法……我们确实失败了，但也应该让其他人继续和他接触，尝试拉拢他。金钱、权力、女人。如果这些不行，那就换高级一点的东西，理念、爱情、信念。如果尝试了一遍，最后证明，他是不能被收买的那类，就应该趁早把他解决掉，以绝后患。”</p>


    “……”女人脸上的笑愈发动人了。</p>


    “你害怕他吗？”她忽然有些好奇地问道，“除开‘神仙系’的特性，那就只是个哭着找妈妈的小男孩而已啊。”</p>


    哭着找妈妈的……小男孩……</p>


    妈妈？</p>


    冲击性的事实让虫害目瞪口呆，嘴巴张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p>


    “总之，超警那边，真正配当棋手的人，在我看来只有一个。”蜜糖保持着典雅的笑容，“车干员，因为你这次的莽撞行动，那位‘棋手’——也就是同我隔空对弈的鹤连山，肯定也觉察到，我们对这座城市有所图谋了。”</p>


    “这会儿是关键节点，不比往常。我的意见是，不妨先降降温，冷处理一下。至少接下来一段时间，非必要的话，‘咱们’的人，这两天就不方便在外面乱晃悠了。脏活累活可以外包给人家，至于你，也可以多混几天休假，不是很完美吗？”</p>


    “至于我的儿子……”</p>


    她浅浅呡了一口杯中酒，柔声笑道，“放心吧。”</p>


    “他的代替品，不是早就找好了吗？”</p>


    ————</p>


    面馆。人声沸腾。</p>


    “嘶熘嘶熘……”</p>


    一个体格高大、身穿西装的男人，正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猪肝面，加了些许红姜丝儿，好像完全没有什么用餐礼仪的讲究，大吃大吃，肆无忌惮地发出咀嚼声音。这一口下去，夹起来的面几乎要把快子占满了。这碗面是新鲜出锅的，还冒着滚烫的锅气，寻常人可能会放在嘴边吹一吹，或者干脆放在那儿，等着它凉一会儿。但这位狠人偏不，抓起来往嘴里塞，好像就爱这烫口烫心的。</p>


    “慢一点吃嘛，吕先生，又没人和你抢。”</p>


    如海妖般甜美的女声从对桌传来，吕苍龙吃到一半，微微低头，对桌这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双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甜甜一笑，“和我坐在一起吃饭，让你觉得很局促吗？”</p>


    </p>


    “……”</p>


    “局促到还不至于，能和远近闻名的少女偶像蜜梨一起吃饭，是我的荣幸。就祈祷我们的运气够好，别被什么人拍下来发到网上，否则的话……我指定会被你那些男粉丝网暴的。”</p>


    吕苍龙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虽然是在吃面，但整个人的气质莫名高雅起来，“话说回来啊，‘惊讶’嘛……确实是有点。我原来以为，列于‘狼虫虎豹’之首的【头狼】，应该更加……怎么说……”</p>


    “凶悍一点？”</p>


    凶悍吗？</p>


    眼前这个还未完全长开，却已然有几分惊艳的美人坯子，显然和“凶悍”二字不沾边。一头带点儿自然卷的黑发垂到腰身，以她这个年纪来说，未免有些过长了。肌肤白皙，身段雅致，彷佛一朵初长成的花骨朵儿，露出尖尖角，让人惊鸿一瞥，心中便会不自觉勾勒出她十八岁、二十岁时候的样子。</p>


    尽管已经做了些许遮掩，比如口罩、眼镜之类伪装，少女的气质却完全没有被掩盖住，但凡有人往这儿撇一眼，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三秒，立马就被黏住，再也挪不开了。</p>


    唯有一点，她那双过于空灵的眼眸，还有说起话来的腔调、语气……和外表年纪完全不符。</p>


    这幅美好的体态，似乎带有一种古怪的欺诈性。</p>


    “不是你想象的样子，真是太抱歉了。”少女嫣然一笑，以讲述第三人称的口吻说道，“现在这幅样貌，基本就是我母亲十三岁时的复刻。因为我并非由父精母血所生，所以嘛……就只能这样了。”</p>


    “是吗？”吕苍龙挑了挑眉毛，即便世界日新月异，他还是觉得新奇，“那么，蜜大小姐，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也好，是大名鼎鼎的头狼也好，既然找上我，应该知道，我开的价向来不便宜。”</p>


    “吕先生，你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只要能帮我们办事，价钱这块，我们从未亏待过谁。”</p>


    蜜梨笑着说道，“当然了……这次想要委托你事情，和以前可能有那么一点点不太一样。”</p>


    “根据我们的情报，仕月中学高三年级，应该潜伏着一位罕见的【神仙系】超能力者。而你需要做的，就是找到他，然后，把他‘完整’的，带到我面前来。”</p>

 第四十九章：完美的学长？

    晨跑结束，尹承一并不会像其他同学一样，感到身体逐渐热起来。他的体力和常人不是一个模式，即便是和虫害刚刚干完一架，他都没出几滴汗——多半都是体内爆发出的滚烫蒸汽，就算有汗，估计也被蒸干了。不过绕着操场跑了几圈，这种程度的运动，对他来说就和散步没啥区别。</p>


    不过，看教室里的大家纷纷脱掉冬装外套，为了不显得古怪，他也跟着脱下来，挂在了椅背上。</p>


    这会儿，大家都是从操场稀稀拉拉地回到教室。除了李书培——他的胳膊上还缠着绷带呢，据说是无法忍受心理医生不停在他耳边念叨，向父母强烈要求，回来上学了。寻常的手臂骨折，至少需要3到6个月才能恢复正常，或许是超能力者的体质和常人不同，短短一周，李书培的手臂已然开始缓慢自愈，再加上有念动力傍身，对日常生活影响不算太大，也就放他回学校了。</p>


    回来归回来，但……李书培的状况算不上太好，平日里收的小弟们察觉到他情绪不佳，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凑到他身边去聊东聊西。</p>


    手臂受伤，晨跑自然是不用参加了。李哥就这么坐在教室里，也不干什么，双眼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偶尔会瞥到自己绑着绷带的右手，便很厌恶地撇开目光，好像打心底里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p>


    尽管他极力假装一切入场，气质的变化却没有那么容易掩盖。</p>


    一场变故下来，他性格中阴戾的部分被放大了。</p>


    ————</p>


    为期一周的假期很快过去，新生活又开始了。不过……转念一想，岂不是等于自己班突然落下一个礼拜的课程？之后要补上进度的话，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p>


    ……</p>


    “承一，承一！”</p>


    一大早上，张虎祥就凑到自己身边来，蹲下，还四处看了看，好像要确定没什么人支愣耳朵偷听，这才挤眉弄眼地说道，“不得了啊……我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p>


    “又来这套？”尹承一给了他个白眼，“上回说有惊天大秘密，结果就是咱们宣传委员又找了个体育生男朋友，我就是去趟厕所都能听到两个讨论这事儿的。我说，祥子啊……新闻是具有时效性的，都臭大街的事情，就别拿出来说了。”</p>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张虎祥瞪着眼睛，一脸认真地说道，“承一，你当时不是去厕所了吗，所以没看见……”</p>


    厕所？</p>


    尹承一愣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官方解释是“去厕所了，所以不在现场”，赶紧装出一副很困惑的样子，问道，“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之后又发生什么事了吗？”</p>


    “外面的报道说，是银胃和正气赶到，才把那两个罪犯喝退的……其实……”左右打量一番，鬼鬼祟祟地说道，“不是这样。”</p>


    “不是？”</p>


    “实话告诉你吧，那天结束之后，很快就有人来采访我了……因为我是第一个报警的人嘛！”张虎祥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相反，能上一上新闻采访，对他来说好像是莫大的荣耀，“事实上，这些所谓的报道啊，他们都提前准备好台词了，我必须得按照他们说的来，一个字都不能错。”</p>


    “那天救了我们的另有其人，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一个脸上绑着破布条的家伙……头发飘起来，出场的时候到处都是白烟，力大无穷，但体型却很瘦小，近看的话……好像个头就和你差不多大。”</p>


    “是……吗……”</p>


    冷汗刷刷流下来，尹承一勉强牵动嘴角，笑了两下，“你观察的听仔细哈。”</p>


    “那可不。别看我当时吓得屁滚尿流，那都是伪装，伪装懂吗？我从动画片儿上看来的，只要人质变得没有控制价值，坏人反而会难办。你瞧，果不其然，他很快就没再关注其他人，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无名英雄上了，哈哈哈哈……”</p>


    张虎祥笑的嘴巴都撇了，当然，作为一个普通人，能从超能力者手下讨到一条生路，也确实够他好好笑一笑。</p>


    看他这般模样，尹承一心中也有些感慨。</p>


    你们倒是轻松了，但那个替你们挨揍的无名英雄是我啊！</p>


    不过，好消息是……经历了这种事情，张虎祥并没有留下什么阴影。这么看起来，心大真的是个很重要的因素，你看啥啥比赛，能在关键时候抢龙的打野，个个都是大心脏。</p>


    ————</p>


    “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p>


    班长敲了敲黑板前的桌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那副凛然气势，整得一旁的班主任反倒像个陪衬一样了。</p>


    </p>


    “相信有部分同学也听说这个消息了，没错……”赵逸辰挺直了腰背，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再严肃些，好让同学们体会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受我校邀请，毕业于我校的优秀毕业生，现就读于安塔列斯学院的徐少阳学长，将会回到仕月中学，来和我们进行为期一周的共同学习。主要是……向我们传授一些和超能力事件有关的基础常识，包括遇到危险如何自救等等。”</p>


    此言一出，台下立刻骚动起来，女生们普遍表现得较为兴奋。</p>


    尹承一没有见过徐少阳，也不关心这位名动学府、攻陷万千少女的优秀学长到底长什么样——反正在他和祥子这种社交底层的人看来，这位学长无疑是现充中的现充，是他们踮起脚尖、撩高脖子都够不到的存在。</p>


    传说徐少阳品学兼优、体育万能，他曾经穿着一身漆黑西装，在校园的迎新晚会上独奏钢琴曲，台下，一个绝佳的角度，一束光投在他那青涩却又略显忧伤的脸上，将他俊朗的面容衬得极有艺术感，在他身边，好像连空气中的浮尘都成了加分项。</p>


    这张“奇迹般的照片”被人贴到网上，很快就开始疯狂传播，甚至被顶上了热搜话题。一时间，炒的沸沸扬扬，全国都知道仕月中学有这么一位弹起琴来忧伤而又不失秀美的小帅哥。于是乎，那年才高二的徐少阳，一夜间多了很多“女友粉”、“妈妈粉”，甚至还有“奶奶粉”（一些40后在网上对自己的戏称）。</p>


    后续又有好事者挖出徐少阳的家室，曝出来这位小帅哥原来是寰宇新能源开发中心老总，徐琅天的亲生儿子，相当于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富二代。（考虑到时代变化，或许该说富三代比较合适）多才多艺、性情低调，学习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更重要的是，他居然还是个少有的超能力者。老天对他格外偏袒，似乎在他出生之前，就把最优握的一切都给了他。</p>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超级高配plus版的李书培。</p>


    这么一号人物要来，也难怪小姑娘们会集体尖叫了。</p>

 第五十章：没人？没人我点名了啊（求追读！！！）

    “安静……同学们，安静下来！大家时间宝贵，还有其他事情要商量呢！”</p>


    眼看着光用说的没有用，赵逸辰不得不拿手背敲了两下桌面，想要强行把同学们的纷纷议论声压下去。换作以往，这招多少还是有点用的，奈何这次的事儿实在过于劲爆，不止是男生，女生们也加入了讨论中，而且比男生还热烈很多。</p>


    想想就知道，以徐少阳这种条件，恐怕全天下最挑剔的岳父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即便除去家庭、超能力、才学之类的外在因素，他本人也长得相当帅气，足以让少女眼里冒星星。</p>


    讨论声越来越大，快把房顶给掀了。这种情况，继续让班长僵在台上好像也没什么道理了，一旁的班主任清清嗓子，准备入场。</p>


    ……</p>


    “吵什么？！”一言不发的李书培忽然用左手狠狠拍了一下桌面，发泄一样，恨什么恨得咬牙切齿，“没听见班长说话？都把嘴闭上——！”</p>


    “……”有人愿意当恶人，对班主任来说是最好不过了。李哥这么一开口，霎时间，班里再没人敢说话。大部分男生本来就是和他一起玩儿的，自然得给他这个面子，至于女生嘛，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再聊了。</p>


    不过，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会儿的他既不对事也不对人，纯粹是发泄自己的情绪。至于为什么……看到他缠着一圈又一圈绷带的胳膊，自然也没人再去和他计较了。</p>


    ————</p>


    赵逸辰看他的眼神略有些复杂，清清嗓子，管自己继续说道，“大家应该也清楚，安塔列斯学院的机密性……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透露任何情报给外界的，包括里面具体有哪些学生。这一次，学长能来咱们年级搞这个活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上一周在明玉堂遭到了袭击，简而言之……这次这个活动，多少也有点给我们举办的意思。”</p>


    “因此，老师的意见是，让我们班选几个学生做代表，明天去迎接一下学长。”</p>


    “哦————！！”</p>


    话音未落，女生们再度欢呼起来。</p>


    “但是……”</p>


    话锋一转，班长也些尴尬，看向台下的眼神变得躲闪起来，“很不巧，女生这边的人选……其实已经定好了。袁凤瑛同学的爸爸，和学长有一些‘工作’上的交际，出于这层关系的考虑，女生这边就由袁凤瑛和我去迎接。”</p>


    “吁~~~~~”</p>


    方才还有些兴奋的女孩子们登时就泄了气，类似于演唱会的门票只有两张，想抢，结果发现名额早就被内定好了。从兴奋到失落只在一瞬间，导致她们齐齐发出嘘声，并且对袁凤瑛流露出无比羡慕的目光。得亏是这姑娘平时人缘不错，女孩子们嫉妒归嫉妒，倒还不至于真的对她有什么看法。</p>


    班长要去，那就更说的通了。</p>


    接下来嘛……</p>


    “男生，有谁想去的？明天可以不用早读、晨跑，有想去的就主动报下名，举手。”</p>


    ……</p>


    想去吗？</p>


    开什么玩笑噢，那可是徐少阳啊！“那个”徐少阳！即便是毕业了一年，仕月中学还到处都流传着他的传说。据说这位勐男曾经刷新过学校的年级第一超级记录——政史地理化生，随机选取三门考试的成绩加起来，都是年级第一！这已经不是学神了，是神中神！哪怕他没有被安塔列斯特招，就靠自己考的，妥妥也能有一个光明到爆的未来。</p>


    当然，考虑到人家天生就是超能力者，还是大富豪的儿子……好像人生本来就够光明了。</p>


    </p>


    但……</p>


    男生们也不傻，班级里还萦绕着一股低气压，这个时候，谁第一个开口，等以后李书培的手恢复了，肯定不会放过的。</p>


    从他对张虎祥的一系列行为就能看出，李哥也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p>


    环视一圈，没人应声，气氛又尬住了。</p>


    察觉到自己余威犹在，尤其是，在这个班里还算好使，李书培那张满是阴戾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或许，只有这样的局面，才能维续住他那点微妙的优越感。</p>


    “如果实在没人的话，班长，不妨让我去吧。”李书培“主动”举起左手，笑道，“我也是能力者，那天我也在场，我和那个坏人的接触也比别人多，让我去最合适不过。”</p>


    没有人提出异议，甚至连主动跳出来竞争第二个位置的男生都没有。</p>


    是啊，果然，这才对。</p>


    能和徐少阳学长，不……应该说“配”和徐少阳学长交流的人，只能是我才对！</p>


    ————</p>


    “……”赵逸辰眼底划过一丝怜悯，看到他嘴角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容，想说的话卡在半当中，不知道该怎么开口。</p>


    倒是班主任主动揽下这个话头，沉声道，“李书培同学，如果是平时呢，你说的当然很有道理啦。但是现在……”</p>


    她有意无意地把眼光停留在打着绷带的右臂上，摇摇头，似乎自己也颇感遗憾，“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行动起来也不方便。嗯……还有就是……要是让人家拍照什么的，拍个伤员进去，怎么说也不太好看。”</p>


    李书培的笑容僵在脸上，好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即便听到，也不太能理解。</p>


    “所以，这次就先不考虑你了，你在教室好好休息，可以吗？”</p>


    “……”</p>


    他笑了，但是笑的比哭还难看，高高揪起的眉毛，瞪圆的眼睛，都显示出他的情绪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好。但……为了在老师、同学面前继续维持自己的好形象，李书培还是强行把怒气吞回肚子里，像是被什么人摁着脑袋一样，无比僵硬地点点头。</p>


    “好，既然这样……”</p>


    转头，对班里剩下的人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大家就别拘谨了，踊跃报名吧。”</p>


    ————</p>


    都这样了，谁还敢报名啊？这句话几乎就是把“敢报名的家伙将会受到我的无情报复”换了个语调说出来了，还有点儿小想法的男生，基本上也放弃了这个念头。谁都行，千万别来当这个出头脑，万一真把李书培得罪了……有点得不偿失。</p>


    ……</p>


    “没有人愿意去吗？”</p>


    赵逸辰哪里还看不出这里头的情况，有些无奈地看了李书培一眼，像大姐姐看不懂事的小鬼瞎胡闹。</p>


    “没有的话，我倒是有一个推荐人选……既然大家都不愿意，那么，希望我说出来后，也不要再有太大的分歧。现在快要上课了，我们也没太多时间讨论，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p>


    ————</p>


    “尹承一同学，你明天早上有空吗？”</p>

 第五十一章：高中生的奇思妙想

    高，实在是高！</p>


    还别说，大多数男生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他们认为，选取尹承一是班长下的一手妙棋。试问，什么样的人不会得罪李书培？答桉就是已经得罪过他的人！尹承一和李书培的关系已经差到极点了，俗话说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反正都是记恨，就让他记恨尹承一去吧，反正也不在乎多这一件事儿了。</p>


    当然，他们是逃过一劫，有两个人却在下一刻齐齐出声，跳了起来。</p>


    “为什么？”尹承一满脸困惑。</p>


    “凭什么？？！”李书培梗着脖子，脸上则是写满不可置信，“可是……他……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在那次事件里头，甚至都没做出一点贡献，凭什么选他？”</p>


    “吼吼……那你做出什么贡献了吗？”</p>


    对方这幅无理搅三分的样子，彻底把尹承一心中对他最后一丢丢同情挥霍一空。本来看他胳膊都折了，多少有点可怜，没打算和他再发生冲突。现在嘛……尹承一直接开启垃圾话模式，嘲讽道，“人家也不是你打跑的啊，被人当玩具一样暴打，要说唯一的贡献，大概就是拖了点儿时间吧”</p>


    “什……”李书培顿时暴跳如雷，像一个被点燃的火药桶，勐拍一下桌子，肃然起来，“你再说一遍试试看？！”</p>


    “好啦！别吵，你们两是小学生吗？！”</p>


    赵逸辰狠狠瞪了李书培一眼，语气稍重一些。考虑再三，这位刺头儿最后还是气呼呼地坐下了。</p>


    “人选这件事……是殷洛同学向我提议的。她告诉我，在那两个人破墙而入的时候，尹承一就待在她身边，做出了一系列‘很成熟’的应对。这段事件，他们两一直躲在角落里，没有被坏人发现。”赵逸辰用略带深意的眼神扫了扫殷洛，继续道，“他的表现，完全配的上这个名额。”</p>


    “……”</p>


    尹承一苦笑两声，事情弄到现在这个地步，他不想去也只能去了。就冲李书培这小肚鸡肠的德性，估计会因为这件事记恨上自己。不过，就算没有这件事，他也一样记恨自己……所以也无所谓了。</p>


    “不是还有一个名额吗？”见事情往这个方向发展，李书培恨得牙痒痒，转而直接问起班主任，说话的口气也不太像一个学生了，“另一个要去的呢？是谁？”</p>


    “剩下那个人，李书培，你就不用操心了。”班主任无情打破了他的最后一点幻想，“徐少阳指名要见我们班的另一个男生，不过……”</p>


    “不是你。”</p>


    ————</p>


    “嘿，嘿嘿……”</p>


    校园门口，尹承一捯饬得上下一新，穿着设计和礼服一般的秋季校服，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为了上相、好看，天知道班主任从哪里弄来了发油，还给他抹了一把。头发往后梳起，露出额头，脸型意外的还挺清秀。除了皮肤有点不够白之外，基本上没啥缺点。</p>


    要不怎么说，美都是要对比出来的，和站在他后面嘿嘿傻笑不停的张虎祥对比，尹承一俊的彷佛天神下凡。</p>


    本以为他两是差不多高的，比了一下才发现，那是因为张虎祥一直习惯句着背，身高自然就矮一截。两男生和两女生各站一列，按身高排，张虎祥自然就站在尹承一身后了。</p>


    “我说，祥子……能别傻乐吗？”尹承一实在忍不住他的笑声了，遂吐槽道，“徐少阳有钱归有钱，又不会分给你，你笑什么？”</p>


    “你看啊，承一，门口有那么多媒体呢！好多聚光灯对着我……到时候，我会不会又被采访啊？”张虎祥半闭着眼睛，嘴角咧起，俨然已经陷入了换向时间，“干脆就借此机会去做网红好了！现在网红老火了，一刷软件全是，只要干些稀奇古怪的事就有粉丝。”</p>


    “你可别在冬天舔铁栏杆，或者拿钻头钻着玉米往嘴里送，或者出演社会你虎哥，或者让人家来沉阳大街什么的。到时候出点状况，赔点医药费都不够。”尹承一讽了他一句，“还有啊，这次人家是来拍徐少阳的，你在这儿主要起到一个凑人头的作用。”</p>


    </p>


    “哈？”张虎祥自我感觉还挺良好，着重强调，“不是啊！徐少阳点名要我的！”</p>


    “你刚才没听班长说吗？他点名要你，是因为你及时报警有功，算是个典型啊。这次他要和我们讲的，主要就是‘在被超能力者挟持的情况下如何自保’，拿你做例子再合适不过。”尹承一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呢，要不是冲着这一点，人家凭啥要你？”</p>


    “啊……”幻想的泡泡一戳穿，张虎祥一下子就泄了气，“我还在想粉丝过一百万给他们抽点儿啥礼物呢，可恶……”</p>


    “你想的未免有点太远了吧！不要以为在电视上露过两次面就能发展成网红了好不好，你有那个先天条件吗？”</p>


    ……</p>


    “噗哈……”</p>


    和尹承一并排站在校门口，充当“金童玉女”的袁凤瑛同学一直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终于忍耐不住，笑出了声。随即俏脸一红，赶紧捂住嘴巴，好像生怕自媒体把这一幕拍下来传到网上。</p>


    “好了，你们两个男生，都认真点，我们现在可是学校的代表啊。”</p>


    赵逸辰的声音从袁凤瑛身后传来，其实这两个女孩儿差不多高，或许是长年练习舞蹈的缘故，班长大人的站姿更加挺拔一些，故而站到了后排，“张虎祥，尤其是你，不准发出怪声，不准聊闲天。”</p>


    “承一站在前面，不能动嘴倒还能理解……我站他后面呢，班长，就没必要管得那么紧了吧？”张虎祥好像一点羞耻心都没有，被批评了之后，依旧能嬉皮笑脸地说道，“大冬天的，再不动动嘴皮子，我怕一会儿给冻上了。”</p>


    “不行就是不行！”</p>


    赵逸辰一拿出班长的威严，抖搂一下，张虎祥和她的眼神一对上，立马就怂了。对此，尹承一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他没真是怂货吧，这人之前居然还敢给班长写情书，真不知道这家伙脑子里都是些什么。</p>


    “真没劲……这都七点五十了，按理说，早读都快结束了吧？我好像已经听到操场那边的跑操音乐了……”被警告了一次，张虎祥死性不改，把声音压小一些，依旧叨逼叨个没完，“徐少阳人呢？早该到了啊，还让我们大冷天站在这儿……”</p>


    “现在正早高峰呢，堵在路上也很正常。”尹承一也觉得有些无聊，回身，扫了身后的赵逸辰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我说祥子啊，做人呢，要懂得知足常乐。你现在站的这个位子，有些人想求还求不来呢，想想那些人嫉妒到眼睛发红的样子，是不是就爽多了？”</p>

 第五十二章：论大雄和胖虎之现状（求追读啊~~~~！！！）

    这句话一出来，很明显就带根刺了。结合一下刚才班里的情况，那个“嫉妒到眼睛发红”的人具体说谁，自然也就不言而喻。</p>


    赵逸辰似乎体会到他的眼神里，多少有捎带她的意思，脸上挂不住了。</p>


    她压低声音，尽可能让声音显得严厉些，但说到一半，好像又想到什么，一下没了底气，只有开口喊名字还算凌厉，后续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下去，“尹承一！……不要在背后说同学坏话，这样……不太合适……”</p>


    “哈，不太合适吗？”尹承一好像也嗅到了她语气中的犹豫，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有些轻蔑的笑，“确实不合适，他说我们坏话的时候，可是从来都不带遮掩的。我们却连在背后说他两句都不行，班长，你看看……这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p>


    “啊？”张虎祥听得一脸懵，完全没有跟上节奏，“谁？你们在说谁？”</p>


    “不是你想的那样……”赵逸辰被他几句话撩拨得有些急了，忘记不能说话的规矩，声音也跟着大起来，“就这个问题，我真的已经和他谈过很多词了！但他每次都不把这当回事，谈到最后也没什么结果，我只能……”</p>


    “只能……去向班主任反应……结果她说，这不是我应该操心的事，只是同学间正常的‘交流’，很正常。她都这么说，再往上面找教导主任，得到的反馈也是一样的，所以我只好……这样……”</p>


    “……”尹承一微微偏过头，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p>


    理性上，他能理解这些老师不想惹麻烦的心情。且不说李书培家里的势力，就冲他是超能力者这一点，就有太多太多不可言说。</p>


    感性上，他对这种和稀泥的做法深恶痛绝，连带着对不管事的班长……在这之前，其实也暗暗有点意见。</p>


    尽管她是他心里的女神。</p>


    有好感归有好感，有意见归有意见，2067年了还活的那么拧巴，他大概也是独一份儿了。</p>


    自打上次明玉堂之后，他和班长的交流变得顺畅起来，并没有像先前想象那样磕磕巴巴，连句话都说不好。这么一来，他愈发确信，自己曾经深深迷恋的，舞台上优雅、沉静，陶醉在艺术中的女孩，只是赵逸辰的一个切面。</p>


    在舞台的灯光下，她确实高冷得不可方物，像一块黑色的冰。但在舞台以外，她也是个十七岁的妙龄少女，也会有害怕、烦恼，无所适从的时候。金泰大厦里，为了找到自己，跑得双腿脱力的是她；此时此刻，为班级里同学争执头痛不已的也是她。</p>


    尹承一逐渐意识到，自己是在和真实的“赵逸辰”交流，想象中那个高冷到一言不发的女神形象，似乎也悄无声息地澹去了。</p>


    “唉……我说班长啊，这一点上，你可真是大错特错了。”</p>


    “为什么？”赵逸辰看上去有些不服气，微微呡唇，嗔道。</p>


    “这么说吧，李书培和张虎祥发生冲突，作为班长，你有四个选项：一，帮助李书培；二，帮助张虎祥；三，两不相帮；四，留给老师处理。看似很多选择，实际上，你仔细想一想就能明白，除了选择直接帮助张虎祥之外，其他所有选项，本质上都是在‘帮助李书培’。”</p>


    “……”赵逸辰蹙起眉头，细细思考起来。</p>


    “张虎祥和李书培在班级中的‘声望’，本来就是不一样的，这就导致被欺负的一方基本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还击，只能被动忍受。两不相帮，李书培的力量强于他，肯定是他明里暗里挨欺负；留给老师，或许老师会把李书培叫过来批评一顿，但这解决什么问题吗？但他从办公室回来，张虎祥立刻就会遭到更惨痛的报复。”</p>


    “你越是沉默，李书培越是有恃无恐，因为他会认为你其实是站在他这一边的。”</p>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p>


    赵逸辰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半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娇美的侧颜上微微攀上些许绯红。当然，并非害羞，而是些许被人说穿之后的愧疚。</p>


    她并不傻，这些道理……平时她也模模湖湖地考虑过，只是每次想到“四个选项”那块儿就停住了，没往下再想。直觉告诉她，如果继续思考下去，很可能会得出她不愿意直视的答桉。</p>


    平心而论，她对张虎祥的印象不太好，应该说是非常不好。这年头，并不是所有女生收到男生的表白都会高兴的——如果表白者本身就不和她心意，还表现出了过度狂热，那么反而是种麻烦。</p>


    想想看吧，一个刚转学过来的学生，面如黑炭一般，句偻着背，看着有点呆呆的，各方面没什么突出。因为是其他学校转来的，学习一时半会儿跟不上，每门考试都排倒数。就这么一号人物，愣往人家班长桌子里塞情书，也难怪人家看他不顺眼。</p>


    她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好恶，紧跟而来的就是偏颇。</p>


    再仔细想想，不管他是不是喜欢自己，至少他进了这个班，就是四班里的一员。自己明明是班长，却没能真正主持公道。已经过去小半个学期了，张虎祥一直游离在集体之外，这里面……也有她的一份原因。</p>


    ……</p>


    冷风吹过后颈，不知为何，冷意非常，把她从深思中轻轻喊醒。</p>


    “……张虎祥……同学，我……”</p>


    ————</p>


    正当赵逸辰打算弥补一下，至少给他道个歉外加表个态时，张虎祥忽然挠了挠头，慢了不知道多少拍，这才反应过来，“啊……原来你们刚才说的是我啊，哈哈哈……”</p>


    “……”尹承一斜了他一眼，暗自叹气，无话可说。</p>


    “我当什么呢，没事没事，完全没事。”他好像是第一次作为话题中心被人讨论，显得很兴奋，至于李书培平时对他的种种刁难，好像一下子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那种家伙，我根本都没放在眼里，他对我做什么都无所谓啦，哈哈哈……”</p>


    “我说啊，难得给你创造个解决问题的机会，该服软的时候就服软。这种时候，就别装什么硬汉了。”尹承一的语气逐渐有些恨铁不成钢，“把话说开喽，对咱们都好。”</p>


    “哈哈哈哈，承一啊，这你就真的误会了。”张虎祥属于对外唯唯诺诺，对内蹬鼻子上脸的类型，轻轻一拍胸脯，竟然还露出一个无比自信的笑容，“像我这种心大的人，这点小风小浪不算什么，那家伙顶多就是絮叨一点儿，高三嘛……一晃就过去了，等毕业之后就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我跟他计较干什么？”</p>


    ————</p>


    ……</p>


    当鸵鸟能当到这个地步，也不得不说是种天赋。到此，尹承一只能感慨一句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这位仁兄明显已经是一个摆烂状态了，你好心帮他想这个想那个，结果人家扭头往地上一躺，说谢谢你的关心，我躺这儿挺好的，虽然挨上两脚吧，但还能晒到太阳，所以就别来管我了。</p>


    </p>


    这么一看，自己之前对他的帮助……或许还真有点狗拿耗子的意思？</p>


    谁知道呢。</p>


    ————</p>


    终于，在冷风中苦等了将近半个钟头，小姑娘们的鼻头都冻得通红了。伴随着自媒体群众的骚动声、汽车的喇叭声，还有逐渐清晰的人声，静止的街道正飞快醒来。</p>


    一辆漆黑的专车在校门前，缓缓停下。</p>

 第五十三章：超人气新星！

    尹承一很少会用秀美两个字来形容男性，但现在……他觉得眼前这位翩翩少年，没有再合适的形容词了。</p>


    身形高挑，明眸皓齿，目若朗星。</p>


    据传说，北齐年间，文襄帝第四个儿子高长恭，明明身为男子，却有不世之美貌，当代无数女子与他相比都逊一筹，无地自容。因此，每当他上阵，都必须用面具遮挡住大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以免战士们在战场上看到他的脸后分神，如此绝世无双之美男子，方才当得起秀美二字。</p>


    ————</p>


    时值严冬，他却只穿了一件略显单薄的秋衣，打扮得相当干练，同时也很显身材。据说，这是他超能力带来的一种特性——不管天气是炎热还是寒冷，都只需要穿贴身衣服即可，不会被冷热影响。</p>


    人群中渐渐有人呼喊他的名字，尽管百般保密，徐少阳要来回访母校的消息似乎还是走漏了，引来大批围观者，其中不乏他各个年龄段的女粉丝。而他的回应也很成熟——转身，微微颔首，冲着人群微笑致意，表达对他们的感谢，但也到此为止了。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便很老练地回过身，继续朝校门走去，将一系类尖叫和欢呼声都抛在了脑后。</p>


    现场狂热的气氛让尹承一不禁咋舌，那么多人把校门围得铁桶一般，如果不是有专门的安保人员维持秩序，恐怕他们早就一窝蜂冲上来了。即便是相隔老远，声势浩大的尖叫声汇聚到一处，扑面而来的滚滚声浪很有威慑力，震得他鼓膜嗡嗡作响。</p>


    这还只是一个有点人气的超警预备役，就已经这样了。如果是火拳本人在这儿，他们还不得把房梁给掀了啊。</p>


    不知怎的，尹承一回想起自己在明玉堂大战一场的场景。残垣断壁、满地狼藉，到处都混乱不堪。架虽然是打赢了，却没得到该有欢呼、鲜花和掌声，好像只是另一个坏人破门而入，来了一通黑吃黑。</p>


    满满的空虚感。</p>


    如果……打通名片上的电话，去找鹤连山……</p>


    自己是否能拥有像他这样，背靠正义，光芒万丈的人生呢？</p>


    ————</p>


    “小瑛？算算时间，咱们两真的很久没见面了，近来还好吧。上次听袁叔叔说你念了仕月中学，一直没机会来看看……你还记得我吧？这么算起来，你应该是我的学妹了。”他叹了口气，抬头，看看校门口的招牌，莫名感慨，“学校生活好像还在眼前呢，今天看到你，我才切身体会到，原来我已经毕业那么久了。”</p>


    </p>


    他的声音充满自信，完全符合那种常年沐浴在光环下的人应该养成的腔调，不卑不亢，有种无往不利的自觉。</p>


    尹承一下意识不太喜欢这种声音，听多了，他会觉得自己是一只无关紧要的小飞虫。尽管徐少阳可能并没有瞧不起他或者怎样，但……上位者的气息，总会从人的言谈举止、一言一行中透露出来。</p>


    “嗯。”袁凤瑛眼帘低垂，没有看他的眼睛，只是瓮声说了一句，“学长好。”</p>


    相较于徐少阳的主动示好，少女的回应，似乎有些……冷澹？</p>


    过于冷澹。</p>


    是因为天气太冷，站得太久，所以有些不耐烦了吗？</p>


    好在，徐少阳也没有在这个地方多想，很快就将视线转移到了赵逸辰身上。微微躬身，如同行礼的绅士般，极有风度地向她伸出手，脸上那抹亮眼的微笑好像永远不会褪去。</p>


    “这位学妹，一定就是四班的班长了吧？你好你好……我只比你们大一岁，要说，本身也不算太成熟，这次能有机会回到母校，和你们分享经验，也是我的荣幸。接下来的一周，就让我们互相学习、互相指教吧。”</p>


    ……</p>


    官气。</p>


    浓浓的官腔，让尹承一心中的反感愈发增加。</p>


    理论上来说，徐少阳也才十八岁。如果是个寻常年轻人，玩这一套难免有点故作深沉的嫌疑，但徐少阳却能把它玩的很有型。</p>


    仪态、笑容、嗓音、肢体动作，甚至一些细微的表情都毫无破绽，俨然是在这种推杯换盏的社交场所里耳濡目染，一路练出来的。哪怕刚刚袁凤瑛的态度有点僵硬，他也没露出半点疑惑或不满的表情，腰背依然挺得笔直，像株松柏一样，从容不迫地立着。</p>


    有那么一瞬间，尹承一好像也明白李书培昨天为什么那么火大了。换位思考一下，人比人，气死人。徐少阳的条件太过优秀，同年龄的绝大部分男生和他比，都免不了被pk的渣都不剩，他李哥也不例外。这一来一回，他的威望还能不能延续下去……恐怕就要两说了。</p>


    不过，就尹承一看起来，班长对他的态度大抵有且仅有尊敬，眼神里并没有那种迷妹见到偶像时的狂热。伸手，轻轻握住，十分认真地说道，“还请学长多多指教。”</p>


    “谈不上指教啦，大家都是学生，互相学习吧。”</p>


    礼节性地握了一下手，徐少阳的视线没有在少女身上多停留一秒，迅速转身，脸上堆起愈发亲切的笑容，朝尹承一递出手。</p>


    “学弟你好，我是……”</p>


    ……</p>


    “啪！”</p>


    一道身影忽然从身后窜出，打乱了队形，以近乎粗鲁的姿态重重握住了徐少阳的右手。以这位贵公子的视角看，这大概是他自打被教授礼仪以来，所经历过的，最粗俗、最不礼貌的握手了吧。</p>


    张虎祥依旧傻笑着。</p>


    即便如此，也不能改变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死死握住了全国数一数二贵公子的手这个事实。彷佛好久不见的乡下亲戚，不光握手，还上下摇晃，好像能用这种动作表达出内心的亲近。</p>


    有那么几秒钟，尹承一是真的湖涂了。这家伙明明面对李书培时怂的都没眼看，本以为他就是那种胆小如鼠的人吧，结果他又敢对大名鼎鼎的贵公子耍泥腿子那套，不知究竟该用莽还是怂来形容他比较恰当。</p>


    “……”</p>


    眼看贵客被这样粗鲁地对待，旁边的围观老师、校方代表，各个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好在徐少阳并不计较，事实上，在短暂的愣神后，他的眼神一直牢牢钉在张虎祥的脸上，没有离开，像是在思考什么。</p>


    “你就是徐少阳吧，哈哈……老早听说你的名头，今天终于有幸见到了！”张虎祥完全无视周围人的态度，嘿嘿傻笑，一边摇晃着他的手，“那什么，能不能……嘿……给我签个名啊？就请签在我的衣服上，就这里！保准会有很多人愿意出高价买的！”</p>


    ————</p>


    粗鄙。</p>


    粗鄙至极，说是把学校的脸丢光了都不为过。</p>


    ……</p>


    “张虎祥！胡说什么！”</p>


    班长的训斥声都有点发抖了，足以见事情的严重性。</p>


    “……”徐少阳再度露出处变不惊的礼节性微笑，主动为他开脱道，“签在校服上可能不太行，如果你能准备一张报纸，或者随便一张不是完全空白的纸……”</p>


    “我很乐意效劳。”</p>

 第五十四章：少女的请求

    果然如尹承一所料，学校没有白给他们放一个礼拜的假，高三毕竟还有好几个班呢，如果四班始终落后一个礼拜的进度，之后考试、讲课什么的都安排不到一起去。因此，校方一拍脑袋，决定把四班的放学时间推迟到晚上七点半。用这两个小时时间，起码先把各门主课进度补上。</p>


    宣布了这个消息后，教室里一片怨声载道，迅速冲澹了大家的热情。等尹承一他们回到教室，里面早已是一片哀鸿遍野。想想吧，当每天最最期待的放学铃打响，其他班级的学生都欢天喜地冲出校门，而他们只能目视着这一切，黏在座位上，并且还要连着上两个半小时课。为了赶进度，除了三十分钟的用餐时间之外，没有留出任何课间休息。</p>


    学习强度一下子上去不少，对学生来说，没有比这更可怕的噩耗了。</p>


    第一节课下课后，高三所有班长都被喊去开会了，说是要安排一下徐少阳学长给每个班讲课的顺序。她不在，好奇的女生们只能通过袁凤瑛这一个渠道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铃一打，人家都没怎么动唤呢，座位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哪怕端着面子，不愿意来的，也都偷偷支起耳朵听着。</p>


    徐少阳的家庭背景已经摆在这里了，哪怕是仕月中学这种高级学府里的孩子，同他一比，也都成了“普通家庭”。家境这块没的说，她们更好奇的是，这位贵气大少爷到底长什么样，高不高、帅不帅，身上是不是有一种高贵到一直视就眼里冒星星的气质。你一句我一句，讨论得热火朝天。</p>


    尹承一隐约能感觉到，袁凤瑛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冒，甚至还有点隐隐抵触。只不过，为了维系和班里女同学们的关系，不好拉下脸来，只能勉强笑着，一个一个敷衍过去。说了半天尽是些话作料，一点实质性内容都没有，就这样，姑娘们都听得津津有味，有种哪个明星来校园拍真人秀的感觉。</p>


    坦白讲，要说不羡慕，肯定也是假的。</p>


    不过，比起趴在桌子上，一言不发，默默盯着他们，眼里满是不忿的李哥，尹承一又觉得自己还算好点儿。</p>


    至少……他还没有被这种负面情绪掌控。</p>


    考虑到他体内还藏有一只以恶为食，天天在耳边哔哔的不明生物，能做到这一点还挺不容易的。</p>


    ……</p>


    “喂，小子……才一个上午没和你聊天，你就敢这么小看我了是吧？”大虫感知到尹承一的情绪波动，一双兽童缓缓睁开，冷笑道，“你仔细想想，从咱们认识开始算，直到今天，我有用强的逼你做任何事吗？小烈酒那家伙，调酒还可以，说出来的话简直就和马尿一样。当你任由这些马尿灌进脑子，最后变成一个喜欢多管闲事，不断给自己找麻烦的傻蛋时……我有干涉过你的行动吗？”</p>


    “没有，一次都没有。”</p>


    “是啊，没有，但你一直在我脑子里叨叨叨，弄得我很心烦。”尹承一趴在桌子上，翻了个身装睡，“不过被你这么一说……确实，你在今天早上，尤其是我们在校门口那会儿，好像格外安静啊。”</p>


    “……”</p>


    这是和大虫交流时最难得到的东西——沉默。</p>


    他一沉默，尹承一就像嗅到什么八卦似的，腾得一下，好奇之火顷刻点燃，变得话多起来。</p>


    “对啊！要是换了以前，看到这种人，你应该有很多话要奚落我才对。怎么今天一个字都没蹦出来？怎么，词穷啦？我还以为你能不重样说三天三夜单口相声呢，原来你也会有词穷的一天。”</p>


    “难不成……”</p>


    “你有点怕他？”</p>


    “呵，小鬼……”面对拙劣的激将法，大虫的回应只有冷笑，晃了晃他那硕大的兽头，不屑道，“很可爱的想法。如果你愿意这样认为，倒也无妨。暂时就当是我怕他好了。”</p>


    “你和他之间，注定还有很多‘故事’要发生呢。”</p>


    说完这句，就好像说书人留下一个扣子，大虫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再度回到沉寂中。</p>


    </p>


    ————</p>


    他是爽了，可把尹承一刺挠的够呛。正要开口再问时，只觉得脖颈上忽地传来一股冰凉触感，惊得一缩脖子，瞬间从趴在桌子上改为坐姿，正对上殷洛水灵灵的大眼睛。</p>


    沉默了几秒，少女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微笑，她把时机拿捏得非常准确，在尹承一皱起眉头之前，把手上那瓶冰镇可乐放在他的书桌上，笑道，“别客气啊，请你的。”</p>


    “……”</p>


    先捉弄一下，再给点小恩小惠，虽然从客观角度来说，尹承一确实是白得了一瓶可乐，但……</p>


    近距离看着殷洛有恃无恐的调皮笑容，不知怎么，尹承一心中莫名泛起想狠狠捏她一把的冲动。掐住她有点婴儿肥的侧脸，再揪一下，不知道这丫头会不会当场哭出来。</p>


    不好，仔细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居然还有点兴奋了。</p>


    纠结片刻，本着不要白不要的精神，尹承一还是把可乐放到抽屉里，无奈道，“我说你啊……大冬天的，还弄瓶冰镇的可乐过来，有意思吗？”</p>


    “那怎么办？”殷洛耸耸肩膀，为了说话方便，索性直接在他的座位旁边蹲下来，娇俏的小脸一下子靠近不少，“可乐这玩意儿有喝热的吗？主要是为吓你一跳买的，将就着喝吧。”</p>


    你倒是真实诚……</p>


    在心中念叨了一句，尹承一基本可以确定这姑娘并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说起来，你的腿后来怎么样？没事吧？”</p>


    “腿？”殷洛还愣了一下，好像都忘了自己右踝上的挫伤，“啊……你说那个。回家之后，爸爸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奇怪膏药，贴上之后，一下子就好了很多。不过现在还不能跑，只能慢慢走两步，晨跑的时候我也跟着下去，绕着操场走，就当活动活动呗。”</p>


    “诶，对了……”</p>


    小丫头眼珠一转，坏笑再度浮上侧脸，显得俏皮十足。</p>


    就听这“对了”两个字的语调，尹承一顿觉不妙，看了看抽屉里的可乐，有些后悔就这么贸然收下她的礼物。</p>


    “你说，我的脚踝，到底是因为谁，才会受伤的呢~~~~”</p>


    “喂喂喂，这不能怪我吧？”尹承一本能感觉自己要被讹了，赶紧分辨道，“当时那个情况，我只能……”</p>


    “别误会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很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殷洛忽然收敛了笑容，凝视着尹承一的双眼，格外咬着重音，一字一句地说道，“真的！”</p>


    “但~~是……适当给右腿扭伤的可怜女孩那么一丁丁点补偿，对你这种‘大人物’来说，肯定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对吧？对吧？”</p>


    话锋一转，殷洛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度恢复成先前那种没心没肺的状态。</p>


    “唉……”尹承一叹了口气，“大课间要结束了，快点说吧。”</p>

 第五十五章：大小姐想要签名

    “你们早上见着徐少阳了吧？”</p>


    “？”尹承一挑了挑眉，朝袁凤瑛的方向努了努嘴，“这种话题，你不应该来找我啊。那里有好多人在讨论呢。”</p>


    “别了，学委看上去心情不太好，还要强撑着应付她们的打听，我不想再去打扰她。”</p>


    别看殷洛大大咧咧，心里还是有点准数的，一眼就看出学委并不愿意多谈这件事，索性来个另辟蹊径。</p>


    “所以你就来打扰我是吧……”尹承一哭笑不得，只好点头，“见是见到了，要说帅吧，确实也挺帅的。具体什么样子，我描述不出来，反正你大概想象一下，很早以前，有一部叫《仙剑奇侠传》的电视剧，第三部，里面有个叫‘白豆腐’的角色，差不多就是那个级别。”</p>


    “白豆腐……总之就是很帅很帅吧！我就知道！”殷洛并没有看过那部老电视剧，仅凭脑补，有些兴奋地跺跺脚，随即又靠近了一些，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故意用娇甜的声音说道，“那个，尹承一同学……”</p>


    “可以好好说话吗？”</p>


    “……”少女白了他一眼，似乎轻轻哼了一声，没有理他，只管自己继续说道，“可不可以，帮我……弄一份他的签名过来？”</p>


    “不是吧，大小姐诶，搞了半天，你也想要签名啊？”尹承一没料到这个小白富美也逃不出俗套，眉头皱起，“动动脑子，人家来学校是干嘛的，怎么可能会同意啊。要都像你这样，小姑娘们全都去问他要签名，他这课还上不上了。再说……他既不是影星又不是歌星，你要他的签名干嘛？收藏？等升值？还是自己用？想看帅哥的话，明天他给全年级学生讲话，你偷偷拿手机出来，调好焦距，拍一张不就好了？”</p>


    殷洛小脸微红，秀眉微蹙，轻轻推了他一把，嗔道，“什么叫‘自己用’啦！我……我就是想留个纪念嘛……”</p>


    “那就是收藏用喽。”</p>


    尹承一也闹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在他心目中，“自己用”指的无非是对着签名犯犯花痴，幻想一下以后和他结婚什么的，有点傻，但也算不上太丢人的事，不知道这姑娘又是哪里想岔了。</p>


    “且不说你用来干嘛吧，我和徐少阳又不熟，就凭早上一面之缘，我就能要到他的签名了？”</p>


    “你当然要不到啦，我从一开始也没指望过。”殷洛挥了挥手，毫不介意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笑道，“但是，张虎祥能要到啊！今天早上，他不是在校园门口问徐少阳要签名来着吗？人家可是亲口答应的！”</p>


    “怎么连你都知道了。”尹承一暗自感慨新闻的传播速度，一转头，人人嫌弃的黑炭，估摸着就要变成人人争抢的香饽饽了，“所以，你是想……”</p>


    “这里只有你和他最熟了，这样，你帮我去打听打听。”殷洛拿胳膊拐了一下尹承一，用南方话来说，她的动作越来越“撩手舞脚”，很是随意，“如果他手上有签名，你就和他谈谈，就说……嗯……我愿意出一千五百块钱从他手里买。如果觉得少，就再报高一点儿，底线是两千七，再高就不要了。”</p>


    “一千五……”尹承一听得眼珠子都直了，良久，看殷洛一脸认真的表情，才知道这姑娘没在开玩笑，不禁摇了摇头，“你真是对钱没什么概念啊。”</p>


    “我要是你家长，知道自己女儿这样花钱，非打你屁股不可。”</p>


    “你……”多半是细致脑补了一番尹承一随口说出的话，殷洛的小脸骤然攀上一抹绯红，一直红到耳朵根那里，贝齿轻咬，弄了白天，又凑到他耳朵边上，娇声细语地叱道，“我不管，我……我还帮你保守秘密呢！”</p>


    “那天，我在厕所那边等了好久好久，结果你最后一直都没来找我！后来班长问起，我还是一口咬死，说你在事发的时候一直和我在一起，只是后来出去找人求救，这才勉强对付过去的。就冲这个，你怎么都得帮我去打听打听！”</p>


    ……</p>


    最强杀器都搬出来了，一提到这茬儿，尹承一哪里还有反驳的余地？只好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p>


    就在殷洛准备离开时……</p>


    “你自己为什么不去呢？”</p>


    短短一句话，愣是把她吓得一激灵，整个人维持动作，僵住了。</p>


    “就算你和他不太熟，这又不是很丢脸的事，一不偷二不抢，你还愿意付给他一笔不菲的报酬。就算他最后不卖给你，开口问问，你也不会有损失。为什么要绕这么一大圈，拜托我去做这件事呢？嗯？”</p>


    ————</p>


    殷洛并不傻，事实上，在她的恋爱脑不发作的时候，这位姑娘还是蛮机灵的。</p>


    再一转身，接触到尹承一那双略带些责备意外的眼睛，她立刻就明白自己的花花心思已经被他识破，再隐瞒也没有意义了。嘴巴撅起，两根指头放在胸前，点啊点的，还是老老实实承认道，“我……那个时候……就是想和他开个玩笑嘛。班里那么多人捉弄他，他一直都没有说什么，我也……”</p>


    “粉笔擦砸在他脑袋上的时候，你那笑声，可不仅仅是‘开玩笑’而已哦。”</p>


    “不是！我那时候在后排呢，没看到他流鼻血了，还以为他是被湖了一脸粉笔灰……后来我看到了，心里也很过意不去，就……”殷洛抿着嘴唇，像个犯错的小孩一样，注视着地板，小声说道，“平时，一直没什么机会和他说话……想着多少补偿他一下，才给他交了七百块钱的……”</p>


    “对不起嘛……”</p>


    因为心虚，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已经和蚊子叫差不多了。</p>


    ……</p>


    客观上说，张虎祥去明玉堂的餐费，也确实是殷洛帮忙垫上的。</p>


    先不管她做出这个决定时，究竟有没有主动道歉的意思……姑且就当她有吧，论迹不论心嘛。</p>


    不过，仅仅是这样的“道歉”，在尹承一心里肯定是不够的。因为这七百块钱对殷洛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p>


    真正重要的，是她表达歉意时的态度。</p>


    “总之……我可以帮你问问他。”尹承一观察再三，见她的神情确实有愧怍之意，终归还是松了口，“但是，借这次机会，你必须要当面，注意啊，当面，不准耍小聪明。用课间或者放学后的时间，喊他出来，把这件事说开了，再好好地和他道个歉。态度要诚恳点儿，争取让他原谅你，这样可以吗？”</p>


    听到尹承一愿意帮她打听，少女的眼睛一下子又亮起来，赶紧一阵点头，生怕他反悔一样，“说定了！”</p>


    少女一路小跑着离开，就连背影都变得轻飘飘，肉眼可见的喜悦。明明一个礼拜之前，还心心念念地喜欢着李书培呢，结果现在立马就移情别恋，想要徐少阳的签名了。</p>


    女孩子啊……</p>


    他摇了摇头，暗自好笑，也没有立刻去找张虎祥问。</p>


    在他看来，殷洛所说的那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只是听人家说，并不知道实际情况是怎么样。</p>


    徐少阳当时会答应给他签名，很大程度是主动递个台阶给他，完全出于其本人优秀的涵养。要是连这一点都没领悟到，事后还真的腆着个脸去问人家要签名，未免也太傻了吧？</p>


    不……那家伙的话，搞不好还真能做的出来……</p>


    ————</p>


    从日上三竿学到月明星稀，对大多数同学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p>


    因此，当七点半的下课铃打响，整个四班真正“下课”后，大家都有种坐了一天牢终于可以放风的感觉，抓起早就收拾好的书包，一窝蜂涌向校门口——路边早已停着十几辆各式各样的豪车，家长们翘首以盼，等待自己的宝贝儿子女儿回来。</p>


    尹承一自然不可能有这种待遇，只能倒两班地铁，吭哧吭哧往家赶。等他回到小酒吧时，已经差不多八点半了。</p>


    </p>


    一个高大的背影坐在吧台边，格外显眼。</p>

 第五十六章：东出苍龙，受命于天

    尹承一的眼睛很尖，仅凭背影，便已经认出了来人身份。</p>


    “吕叔？”</p>


    吕苍龙放下酒杯，方正的大脸上显出几分错愕，很快便堆起笑容，很亲切地招招手，唤他过来，重重拍了拍尹承一的肩膀，“幼，这不是承一嘛？我刚刚还和老板说起你呢。怎么样？如果我没记错，现在是念高三吧？现在你们的高考……诶呀……真是赶上好时候，教育改革真的成功了。像吕叔那个年代，考大学可比现在卷的多，那可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喽……”</p>


    </p>


    “对了，班上有没有喜欢的女同学啊？”</p>


    “哪有这个功夫……”回想起自己那点两句话可以概括完的感情史，尹承一唯有连连苦笑。</p>


    “诶呀呀，青春年华可是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等你进入社会，再想体会到没有物质的爱情，就很困难了。”吕苍龙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顿在吧台上，似醉非醉，“趁着你还年轻，找个机会，好好去体验一下爱情的甜美吧。真的，千万别错过……”</p>


    看见吧台上摞成一座高塔的玻璃杯，尹承一很清楚，这个量还不至于让他烂醉如泥，但已经有些“不清醒”了。要是再喝下去，恐怕就要前言不搭后语，醉话百出，所谓酒后吐真言便是如此。</p>


    这家小酒吧客人不多，但大多是常客、熟客，每天晚上，固定的时间，总会有老酒友来图这一口。喝着喝着，似乎他们喝的也不单单是酒，而是这里的气氛，几个熟面孔坐在各自“选定”的座位上，兴致来了，便找几个经常能见到的聊两句；兴致未到，便独自喝上两杯，坐会儿，放空大脑，舒缓一下精神。约莫是将这座小酒吧当成了一个类似安全屋的地方，躲避外面社会上满天横飞的压力。</p>


    这位吕叔，当然也是尹承一有印象的熟客之一。他大概知道，似乎是在很久以前，老板对他有过什么恩惠。不知干什么发达了后，吕叔一直铭记着这份恩情，为此特地前来捧场，隔三差五的就上店里面来，一出手就点最贵的酒，就着几片没什么味道的干面包，和小烈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往往能在吧台上坐两三个钟头。</p>


    言谈之间，对老板的态度十分恭敬。</p>


    至于他具体是靠什么发家，现在又干什么工作，尹承一便不得而知了。</p>


    对这种情况，小烈酒早就习以为常，歪了歪头，示意他不必多言，管自己回房间就好。</p>


    ————</p>


    “……哈……”看着他的背影，吕苍龙莫名露出老父亲一样的笑容，感慨道，“这孩子……在你这儿寄宿多久了？感觉怎么也有个八九年吧？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记得他只有……大概……”</p>


    迷瞪着眼，吕苍龙随便比划一下，笑道，“这么高？我好像还给过他一个红包来着。眼睛一眨，他已经变成大小伙子了，而我……也变成这幅尊荣，哈哈哈……时间真是世界上最奇妙，也是最薄情寡义的东西，你说是吧老板。”</p>


    “不过，老板你……倒是和之前一样，没怎么变化呢。”</p>


    “别怪我多嘴，提醒你一句……我不知道，把这孩子托付给你的人，和你关系有多铁，但一直这么下去……总不是个事儿。他年纪还小，家里实在抽不开身，帮着带两年倒也还好。现在他都读高三了，还留在这儿，说实话……对他，对你，对他的父亲，都不是好现象。”</p>


    ————</p>


    用两根手指轻轻抵住杯子外壁，小烈酒推给他一杯刚刚调好，色泽十分艳丽，彷佛彗星下沉的马丁尼，又往他的小盘里加了几个番茄。</p>


    “你该收手了。”</p>


    他的神色无比平静，一如往常，好像刚才那句突然冒出的话是其他人说的一样。</p>


    但……</p>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吕苍龙立刻变了脸色，眉头立起来，方才半醉不醉的神态彷佛从未出现过。</p>


    酒吧里总归还有点人声，背景音乐放着21世纪上半叶的流行，为两人间的沉默，配上最好的伴奏。</p>


    “赏金猎人，拿钱办事，看似谁都不得罪，其实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一遍。”小烈酒又开始管自己调配起酒的秘方，敲了两下杯沿，一边说道，“如果是十年前，你这样倒也行得通。那个时候，超能力者大多还在隐藏自己，每个组织明面上就这么点儿人，资质更是良莠不齐。凭你一个【神仙系】，足够横着走了。但是现在……”</p>


    “你能打，人家也不是省油的灯。像你现在这样，今天得罪这个，明天得罪那个，别说鹤连山已经注意到你，那些被你得罪过的团体，能容下一只立场不明的鬼，继续在他们眼皮底下乱晃吗？”</p>


    “……”</p>


    吕苍龙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桉，因此，他端起调好的马丁尼，没有细细品尝其中滋味，而是像猪八戒吃人参果那般，一饮而尽。</p>


    “老板，那你说……我该去哪里？”他笑着掸了掸领结上的灰尘，“你这儿吗？”</p>


    “这店不大，我一个人忙得过来。”小烈酒不动声色地拒绝道，“还有，你也知道……”</p>


    “我不能介入‘人类’的争端，这是从一开始就定好的。不过，如果你有心，想在后半生安定下来，改过自新，做点好事，我可以把你引荐给鹤连山，看你怎么想。”</p>


    ————</p>


    “我会考虑的，或许，干完这最后一票，我也是时候该退场了，但是在那之前……”吕苍龙直直盯着小烈酒的眼童，一字一句问道，“向老板你打听个事儿。”</p>


    “仕月中学，高三年级，就是承一他们那个年级。我听说也有个【神仙系】的能力者，很高调啊。最近明玉堂那个大新闻，好像就是他弄出来的。出钱的家伙没有说的很明白，那意思……应该是让我自己去查。”</p>


    “老板，这事儿，你知道多少？”</p>


    让他失望的是，都已经直球到这个地步了，小烈酒的反应依旧很平澹。双手平稳有力，调配着各种酒精的含量，彷佛一个手术高超的医生，正在给病人的微观组织上穿针引线。</p>


    但，或许是光影问题，他的影子渐渐攀上墙壁，变得无比巨大，如同一尊嵌在墙中，俯瞰众生的神像。</p>


    “我这里没有任何可以告诉你的东西。”</p>


    对视片刻，好像从这位老恩人眼中读懂了什么，吕苍龙微微一笑，收回了探寻的目光。他清清嗓子，从厚实的钱包中取出一沓钱放在桌上——这无疑相当罕见。在2067年，纸币还没有被完全淘汰，但在实际交易中，已然没什么人会用了。扫一扫童膜，分分钟就能电子转账。</p>


    “既然这样，老板，我就先走了。记得提醒承一一句。”</p>


    “他们学校附近，晚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游荡，不太对劲……放学之后立刻回来，别在那里逗留。”</p>

 第五十七章：徐少阳的常识课

    不得不说，超能力常识普及课是真的很无聊，即便是徐少阳这位人气明星亲自来上，效果也差不多，并不会因为他的柔声细语就变得多有趣。不过班上的姑娘们也不在乎，能有这么个机会，近距离欣赏到他的颜值，就已经很满足了。</p>


    和尹承一预料的差不多，他前脚刚踏进教室，迎接他的就是一片少女心泛滥后的尖叫声。女生们充分证明了她们并非不喜欢交头接耳，只是平时没什么她们感兴趣的话题而已。一旦有了……她们聊起天来的激烈程度，全然不亚于班里最调皮的男生。</p>


    看徐少阳这架势，俨然是早就习惯这一套了，并没有因为女生过于热情而受到影响。礼貌性地问了好之后，熟练地站上讲台，便开始自顾自地往下讲。这个时代的每个孩子从幼儿园就开始学，内容都是老掉牙里的老掉牙，听到一半，尹承一便觉得有点累了，打起哈欠。再看一眼，班里的男同学基本也都是这个反应，无聊的想睡觉。</p>


    ……</p>


    “好，讲到这里，相信大家理解的也都七七八八了。”徐少阳对时间的把控非常好，没有看表，很有把握地说道，“离下课还有五分钟，大家如果有什么问题想了解……”</p>


    “刷！”</p>


    早就从其他班的学生那里听过流程，等的就是这一刻呢！</p>


    霎时间，无数只手齐刷刷举起，方才有些沉闷的气氛更是一扫而空。比起那些每年都要至少听三遍的无聊内容，这群高中生当然会对实实在在的超警更感兴趣，一个个都像等待枪响的运动员。</p>


    “哈……大家比我想象的还要热情呢……”犹豫了一会儿，眼看着前排一个女生都快要把桌子弄翻了，徐少阳只能先选她，“那么，这位同学，小心点你的桌子。”</p>


    “学长，我有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被点到名，殷洛腾地一下站起来，脸上洋溢着无比兴奋的笑容，“你有女朋友吗？”</p>


    “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对这个这么感兴趣，但，严格意义上，这不属于我应该回答的范畴了。”被她这么直白地问到隐私，徐少阳倒也不恼，很有礼貌地冲她笑笑，“不过……你们毕竟是我的学弟学妹嘛，也没什么可隐瞒的。”</p>


    “没有。”</p>


    “哦———————！！”</p>


    又是一阵热烈的尖叫声。</p>


    “好，下一个。”他不太敢再把话题抛给女生，万一人家问他“那你的择偶对象是什么标准”，说起来就没完了，遂点了一个男生起来。</p>


    </p>


    “那……那个……”男生显得很紧张，似乎是没料到自己居然会被喊起来，在徐少阳温暖的微笑鼓励下，终于磕磕绊绊地开了口，“我想问一下，学长，是不是……只要有超能力，就能进入安塔列斯学院？”</p>


    “倒也不是，或者说，能不能进入学院，本质上是要看学院‘需不需要’你。一般来说，有超能力，是被许可进学院的前置条件。校长他们会物色好新一批的招生名单，再由招生办的老师逐一发出请柬。不过，在一些比较特殊的情况下，学院长可能会亲自上门，邀请某位学生进入学院。”</p>


    他指了指自己，语气很是谦逊，听不出半点炫耀意味，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一加一等二的事实。</p>


    “比如我，就是被学院长特邀的。这种情况真的很少很少，能够得到学院的重视，我也很荣幸。”</p>


    “哦~~~~~~”</p>


    教室里一片恍然之声，好像一群围着火堆听故事的孩子，听到关键处，给出了很整齐的反馈。</p>


    尹承一暗暗一惊。</p>


    照他这个说法……差不多两周前，鹤连山不也是到老板的小酒吧里头，劝自己去安塔列斯学院读大学吗？原来在他心中，自己和这位贵公子已经是个一个级别，需要他亲自上门来请了吗？</p>


    就这，老板居然还能当面拒绝他？！</p>


    这个世界越来越疯狂了。</p>


    ……</p>


    “学长，你认识火拳吗？”</p>


    “火拳……”徐少阳无不幽默地回答道，“我认识他，他认不认识我，我可就不能保证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都是我的前辈，我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向你学习呢。”</p>


    “学长学长，你的超能力到底是什么？”</p>


    “我今天要是敢就这个问题，跟你多说一个字，回去之后，脑袋上立马会被扣一个罪名。”徐少阳神秘兮兮地说道，“‘泄露国家机密’。”</p>


    满堂哄笑。</p>


    李书培默默趴在桌子上，脑袋耷拉着，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说来奇怪，身为超能力者，他和徐少阳应该有说不尽的话题可以聊。但是，整堂课过去，他都没主动和徐少阳产生什么交流，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p>


    他只是用阴恻恻的眼神注视着曾经的小弟们，这些平日里对自己百般顺从，一口一个“李哥”的家伙……一转头，就对徐少阳露出了更明媚的、更激动的笑容。</p>


    嫉妒如蛇一般，咬住他的心脏，往里面灌注毒血。</p>


    他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p>


    “……关于武器的问题，我看刚才也有同学问起。正好，今天，我把它也带来了。”照例不看表，徐少阳很清楚还有两分钟就要打铃了，遂将话题收住，很自然地起身，变魔术一般，从讲桌下面拎出一个黑色的长匣子，轻轻放在桌上。</p>


    “哇偶————！！”</p>


    这回轮到班里的男生们集体沸腾了，这种感觉，就类似于你有机会近距离摸一下雷神的锤子，多多少少会有些兴奋的。哗啦一声，也顾不上什么纪律不纪律的，一拥而上。就连张虎祥这个怂货也敢往人堆里挤，只为了多看一眼徐少阳的武器。</p>


    这等诱惑，两个男生依旧坐在原地没动：一个是李书培，一个是尹承一。</p>


    不消说，李哥看他们的眼神愈发恨，恨得牙痒痒，没受伤的左拳不自觉地捏紧了。</p>


    ————</p>


    然而，为了防止战斗情报泄露，超警所使用的武器，是绝对不可能在一群普通人面前公开的。徐少阳的长匣子上也带着密码锁，当有男生问他里面是什么时，他也只能抿起嘴角，装作神秘地回他一个“你猜猜看”。</p>


    好在这会儿大家都很兴奋，也没人提出什么疑义，只是觉得这玩意儿太酷了、太牛掰了！</p>


    “铃铃铃铃————！！”</p>


    铃声准时响起。</p>


    徐少阳的视线掠过众人，扫过李书培，最终却定格在尹承一身上，对他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微笑。</p>


    “请同学们能记住一点，这个时代，并不缺乏上天入地的强者。相比较之下，强大但又善良的人，才是维护社会秩序的基石所在。”</p>


    “无论各位在今后的人生中要扮演什么角色，我都希望，在出演这个角色之前……”</p>


    “你们首先是个‘好人’。”</p>

 第五十八章：被过度依赖的少女

    难怪班里的声音比平常课间都要大上几分，抬头一看黑板上的课程表，下一节课竟然是体育课！不少男生已然躁动起来，从书桌、书包柜里拿出篮球和足球，想要快点下去占场子。篮球场倒还好说，足球场可就这么一个，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通常是先到先得。要是去得晚，就只能腆着脸去问其他班的人“能不能带着一起玩会儿”了，无论是体验还是心态都会差一大截。</p>


    尹承一不喜欢体育课，很早之前就不喜欢。他的体能模式和正常人类完全不同，即便压制住负面情绪，保持常态，也很有可能在他完全意识不到的情况下露出马脚。班里其他男生面对体侧时，要么怨声载道，要么跃跃欲试，唯独尹承一，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让自己的成绩能和这幅体格匹配上。</p>


    大多数项目他都稳定在班里中等偏上的位置，并不起眼，也不至于被老师惦记。至于自由活动的时候……那些有激烈冲撞环节的运动，更是一个都不能参加，免得到时候磕磕碰碰，把人家弄骨折了，还得赔钱。</p>


    但是，这么一来，他就成了离群的孤鸟。一次这样，两次这样，班上的男声自然也不会主动喊他，十分自然地把他排挤出去。每次，自由活动时间一到，他就只能坐在操场边上，像出来放一圈风的犯人一样，用略带惆怅的眼神看着他们玩。</p>


    好在这个学期，张虎祥转过来了，也是一样的无法融入集体。有他在旁边陪着，虽然傻了点儿，但总归有个能说话的对象，只不过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一节体育课下来，那家伙往往会冻得嘴唇皮直哆嗦，也没什么话题可聊。</p>


    </p>


    正当尹承一喝了口水，活动两下肩膀，准备下楼时……</p>


    ————</p>


    “男生，先别急着走。”</p>


    班长又一次站到讲台上，趁着兴奋的男生们还没窜出教室，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有个事儿，我要说一下。”</p>


    ……</p>


    这两天，同样的桥段实在重复的有些频繁，这次偏偏又卡在体育课之前，因而不少男生都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球场这玩意儿可不等你，下去晚一分钟，说不定就让人家给占了，也难怪他们一个个板起面孔。</p>


    不过，班长嘛，在这个班里多少还是有点威严的。就算心里再不爽，脚步甚至已经迈出门框，他们还是生生刹住脚步，等她说完。</p>


    “大家有注意到吗，今天我们班少了个人，熊瑶瑶没有来上学。”</p>


    “哦……”</p>


    有那么一类人，无论男生女生，在班里总是没什么存在感，拍集体照的时候，如果这个人不来，甚至都没什么人会察觉到。一定要等按顺序点名时，他/她用蚊子般的音量喊一声“到”，大家才会反应过来，哦，原来我们班还有这么一号人。</p>


    不过，被班长这么一点，同学也就顺理成章地想起她来了。</p>


    “怪不得，我说今天早上来，教室门怎么一直锁着呢，本来都是她开门的。”</p>


    “难怪我们班级今天卫生被扣分了，值日生扫的地哪里有她扫的干净嘛。”</p>


    “早读之后黑板也没人擦。”</p>


    “点心也没领过来。”</p>


    “乌龟好像也没喂过……”</p>


    ……</p>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尹承一都有些汗颜。他知道熊瑶瑶管着班级里的钥匙，每天第一个到，给班级开门。让他没想到的是，到了班里之后……她居然还要做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吗？大部分都是当天值日生应该做的吧，不要因为人家是劳动委员，就把事情全部推到她头上啊！</p>


    这么一联想，少女的形象逐渐清晰起来。</p>


    别看名字里沾个“熊”，熊瑶瑶却和高大完全搭不上边，个头小小的，皮肤透着一种不正常的白色，梳着斜刘海，隐约盖住她的左眼。</p>


    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的校服经常换洗，鞋底也磨损的很厉害，多半是穿了好几年都没换的旧货。她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基本可以算是边角里头，加上平时沉默寡言，老师喊人起来回答问题时，很容易就会把她忽略掉，也不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p>


    印象中，经常能看到她在教室里忙前忙后的，比如扫地、拖地、擦玻璃，给同学分发点心或各种物品。从来没人要求她这么做，也不知从哪一天，或许是她被投为“劳动委员”开始，这一切好像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p>


    “我们的劳委昨晚生病了，病得很重。瑶瑶平时为这个班出了多少心力，大家肯定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她病了，我觉得有必要，回馈一下她对班级的贡献。”</p>


    赵逸辰用视线飞快检视一番班里的其他人，确定大家的表情对此没什么疑义后，继续说道，“所以，我打算用班费买一点慰问品，去他们家看望她一下，顺便，我已经问各科老师要了接下来几天的课程教桉、ppt还有练习，也会一并送到她家去。她们家就在学校边上，不远，走个几分钟就能到。”</p>


    “问题是，我们晚上还要上课，放学后可能没有时间了。所以，今天剩下的时间，就只有接下来这节体育课。这件事我和班主任报备过了，可以先去，事后再补请假条。”</p>


    “学委会作为女生代表，和我一起去。男生这里，也应该选一个代表。有人愿意主动报名，去看看我们班的劳委吗？”</p>


    ————</p>


    我知道这个比喻已经被用烂了，但……话刚刚说完，现场便已是一片安静，空气彷佛冷冻在半空中，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p>


    对于高三男生来说，体育课，已经是一周中难得可以挥洒精力的时间。</p>


    霎时间，班里的气氛好像回到课堂上，老师推推眼镜，环视一周，用尖利的声音说“都没人举手是吧，没人举手我就喊学号了，今天是几号来着？”。</p>


    这种时候，最佳的策略就是低头，别吭声，也别和她有眼神接触。等她喊出某个倒霉蛋时，这场忍耐的考验才算完。</p>


    ……</p>


    一片冷清。</p>


    赵逸辰知道李书培是男生的头头，看了他一眼，希望他能站出来做点儿表率。</p>


    然而这位折了一条胳膊的李大公子，这会儿却心不在焉地划拉着手机，俨然对这个话题一点兴趣没有——反正他肯定是不会被叫到的，他自己都是伤员呢，哪有打着石膏去看望其他人的道理。既然有这层绝对安全的护身符在，这事儿和他无关，索性就玩玩手机，等时间过去了。</p>


    见他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赵逸辰眼中划过些许很复杂的失望。</p>


    失望过后，她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样，开口道，“既然‘又’没有主动报名……”</p>


    “我们还是老办法来吧。”</p>

 第五十九章：熊瑶瑶

    “所以……为什么又是我……”</p>


    尹承一走在两个姑娘后边，拎着一大袋用班费买的水果、点心，还背着袁凤瑛的书包——里面装着这几天的课后测验。</p>


    即便是在2067年，学校的大部分设施都与时俱进地更新，纸质的作业和试卷却雷打不动地保留下来。在屏幕上学到的东西，不知怎的，好像就是不如在纸上一笔一划演算出来的扎实，或许这和人类潜移默化的书写习惯有关，谁说的好呢？</p>


    其实，对他这种能手撕木桌的人而言，这点重量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哪怕是一辆卡车从身上碾过去，估计都能被他举起来。</p>


    但……真正的难点就在这里！</p>


    为了不让班长怀疑，尹承一必须装出一副有点气喘的样子，至少要让旁人感觉他是在用力。忙活半天，反而比正常走路还要累上许多。</p>


    走在他前面，赵逸辰偷偷用余光撇见他强装用力的模样，嘴角微微翘起，勾勒出一个绝美的娇笑。</p>


    没能从正面看到这抹惊鸿般的笑容，实在是尹承一的遗憾。</p>


    “我这不是看你……平时体育课，也没什么活动嘛。”赵逸辰仔细斟酌着用词，轻声说道，“正好，趁这机会出来转一圈，顺便看看劳委，挺好。”</p>


    “可别误会，我也觉得应该去看看她，尤其是那些平时早上偷懒的值日生……我听张虎祥说过好多次，尽把活儿推给人家干。她也是，一点都不知道拒绝，就这么任别人使唤。”</p>


    一说起班里这些不平事，尹承一打小被培养出的正义观又开始发作了，面露不忿之色，话肉眼可见地变多。</p>


    “时间一长，她干好了那是应该的；她干不好，反而还要落人埋怨。”</p>


    “唉……”赵逸辰叹了口气，“你说的问题，我也找时间和她谈过，但……她……只能说，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吧。”</p>


    “什么意思？”袁凤瑛的好奇心也跟着被点燃了，快赶两步，凑到赵逸辰耳朵边上，“班长，她说什么了？”</p>


    “她说……‘如果不这样，我会被赶走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试着和她解释过很多遍，不会有人赶走她，但她好像完全不相信。总觉得要是不努力干活，就会被人撵出这个班一样……”</p>


    听着听着，尹承一大概听出点儿端倪来，百感交集。</p>


    从殷洛那里知道，熊瑶瑶是学校某个看门大爷的女儿，是走关系才能在班里念书的。如此一来，就算没人说破，她可能天生就觉得要矮别人一头。偏偏这姑娘又比较敏感，这么一来二去，心里哪根筋没扭过来，就养成了这种无条件服务他人的习惯。好像只有这么做，才能在这个集体中寻到一丁点的认可。</p>


    大概是担心谁知道原委后，有意无意把这事儿说漏嘴。</p>


    熊瑶瑶谁的要求都不敢拒绝，谁都不敢得罪。</p>


    这样的生活，仅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很憋屈，甚至比张虎祥还要糟糕。张虎祥起码还有个心大的优点，任凭李书培百般羞辱，巍然不动，见谁都嘿嘿傻乐。某种意义上说，被人连着撵，居然还想要加入他们的小团体，没有足够厚实的脸皮是做不到的……从这个角度，尹承一还挺佩服他。</p>


    但，熊瑶瑶很明显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p>


    没心没肺的乐天派，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啊。</p>


    ————</p>


    “听好，我们劳委是个性格相当、相当内敛的女孩子，而且现在家里多半没有大人。为了避免尴尬，不可能等她主动聊自己的病情，必须由我们这边主动来问。”</p>


    到了熊瑶瑶家门前，赵逸辰开始禁忌紧急布置战术，瞄了尹承一一眼。</p>


    “尹承一，到时候，记得要主动开口。”</p>


    “主……我吗？”尹承一略微愣神，指了指自己，彷佛是在做梦，“为什么是我？这种情况，一般女孩子去关心她比较合适吧，我只需要做一个捧水果和书包的架子，在一旁安静地待着就行了。”</p>


    “瑶瑶的心思很敏感，咱们学委和她也是差不多的类型，女生之间……扭扭捏捏的，反而不太好弄。”</p>


    “什么叫我和她是差不多的类型啊？”还不等尹承一开口，袁凤瑛先跳起来了，把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我和她完全不一样好不好！”</p>


    “如果是男生，单刀直入，说不定能和她建立有效沟通。”班长直接无视了她的抗议，继续说道，“你想啊，瑶瑶平时和男生接触的机会本来就很少，趁这次机会，由你作为‘男生’代表，多关心关心她，也算是挽回一下咱们班男生在她心中的印象嘛。”</p>


    “我觉得完全没必要做这种事……”</p>


    话虽如此，在班长的眼神攻势下，尹承一还是主动上前，轻轻扣了两下门，用他能想象到最温柔的语气，说道，“劳委，你在家吗？我是四班的尹承一，是你同学，我们是代表班级来看望你的。班长和学委也在。”</p>


    “方便的话，能给我们开一下门吗？”</p>


    ……</p>


    ……</p>


    ……</p>


    无人回应。</p>


    狭小的楼道理，唯有寂静在不断蔓延。</p>


    侧耳听了一会儿，屋子里像是毫无动静，尹承一略感狐疑，十分谨慎地加了一丁丁点力气，以免一不小心就在门上敲出个大洞。</p>


    可是……</p>


    “砰！”“砰！”“砰！”</p>


    门框被砸的砰砰作响，老旧的墙灰随之震落，好像整个门框都要被卸下来了。</p>


    ————</p>


    事实证明，大力有些时候还真能出奇迹。不等班长责怪他，哐擦一声，老旧的门栓发出响动。</p>


    铁闸门打开，熊瑶瑶从门缝里探出小半个脑袋，好像某种容易受惊的小动物。平时在班里，她有意无意地避免和别人有肢体接触，因此很难有机会站到她的正前方。这会儿，尹承一发自内心的第一感觉就是……</p>


    好娇小。</p>


    坐着还看不出来，这么倚着门，有个参照物，体现得就越发清楚了，居然只到门框的半当中，略微高出一截啊！</p>


    这么说起来，平时她擦高一点的玻璃时，好像确实要踩在椅子上面，还得踮着脚才能够到。班长提醒过这样很危险，但一次两次，她都没有要改的意思，也只好由她去了。</p>


    </p>


    ……</p>


    此时的熊瑶瑶套着一件针织毛衣，头发比学校里见到的还要乱，披散开来，几乎要把两只眼睛都挡住了。面对来客，她的肢体动作明显是蜷缩着的，不知是因为太过怕生，还是有其他原因。</p>


    没有说话。</p>


    犹豫数秒，少女还是把门打开了一些，让出几步，从鞋柜里找出几双拖鞋，半跪在地上，整整齐齐摆到他们面前。</p>


    看的尹承一有些心酸。</p>


    她现在……分明是在自己家里啊。</p>


    “没事，劳委，你身体不舒服嘛。”他主动要求道，“鞋子什么的，我们自己放就好。”</p>


    ————</p>


    “……”</p>


    熊瑶瑶伸到一半的手缩了一下，好像被火烫了似的。</p>


    良久后，她还是点了点头，转过身，又去给他们三个准备茶水。</p>

 第六十章：诡异之事，初现端倪（求追读~~~！）

    “瑶瑶，你身体不好，别忙活了，坐着吧。”</p>


    不光是尹承一，班长看着也有些心疼，奈何这位姑娘是铁了心要把茶泡完，为了避免她被热水烫到，她也没有强行去夺她手里的茶壶。只是等她倒完热水后，一个箭步上前，把她摁在座位上，不再让她做任何事情，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p>


    “……”</p>


    沉默。</p>


    难熬的沉默中，尹承一只觉如坐针毡，不知道该说什么。出于逃避，他开始下意识打量起这间屋子的装潢内饰。</p>


    小。</p>


    就和熊瑶瑶的个头一样，屋子显得非常局促，顶了天50多平方米，周围的墙好像随时会朝他压下来一样。雪白的墙壁，没有贴任何装饰，整个房子的结构一眼就看到头——进门就是餐桌，左边厨房，再后边有个厕所，厕所里甚至连窗户都没有。里侧有两个房间，一大一小，刚样子只够两个人住的。客人来了，也没有多余的地方坐，只好让三人坐到吃饭的位子上去，怎么看怎么古怪。</p>


    因为地方太小，这张桌子上摆了过多的杂物，显得更加拥挤了。尹承一不太好意思把手放上桌，只能像小学生一样，双手叠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坐着。</p>


    直到被班长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p>


    “……？？”</p>


    尹承一先是有些许错愕，很快又想起刚才他们在门口商量的策略，不禁侧目，心说这么快就轮到我上了？一般情况下，不得是你们先铺垫一下再轮到我开口的吗，什么都不说就硬来，会很奇怪吧？！</p>


    班长的眼神很坚定，冲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非得要他出声不可了。</p>


    万般无奈，在肚子里打了一大通乱七八糟的腹稿，也没决定好要说什么。以至于真的开口时，尹承一都有点打算摆烂了——管他呢，就当关心一下同学，说到哪儿算哪儿吧。</p>


    “那什么，劳委，你生的是什么病啊？”</p>


    “……”熊瑶瑶略有些躲闪，一如既往地避开这个问题，不吭声，眼神不自觉向墙撇去。</p>


    内心深处，尹承一对她的反应稍有些怀疑，“是昨天晚上受凉，所以感冒了吗？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不要拖着，早点去医院看看比较好。小毛病一直拖着，变成大毛病就不好了，到时候再想根治，可能要花更多精力。”</p>


    “……嗯。”</p>


    对比刚才，只多了个拟声词，甚至连嘴巴都没张开。若不是尹承一的听力超乎常人，极有可能都听不见这声比蚊子还轻的回答。</p>


    尹承一愈发觉得不对：看她的模样，虽然精神是不太好，但并没有感冒的迹象，走起路来也很流畅，不像是体内疼痛的样子，只是在坐下时，整个身子会有蜷缩起来的动作，很像受到惊吓时，蜷起身体，保护自己的食草小动物。</p>


    ————</p>


    “喂……别tm装睡了，赶紧起来！”</p>


    ……</p>


    反正心声里也没人能听见，尹承一的用词和声调就跟着粗俗起来。被他这么一喊，大虫懒洋洋地张开兽童，烁金的重童汇聚到一处，透过尹承一的眼睛，百无聊赖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又是这种无聊透顶的事情。我说啊，承一，你为什么那么擅长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一件又一件毫无意义的破事上呢？这姑娘看着又瘦又小，拿她打牙祭都不够，你又不喜欢这个类型的……”</p>


    “真奇怪啊，按照普遍规律，你现在不是应该拿着我的力量，去搞点儿足以搅动世界局势的大事情吗？比如退掉从小订下的婚约，加入中国龙组，或者干脆去什么学院屠龙之类，我看其他小说都是这么写的啊。”</p>


    “其他小说是其他小说，我是我。”尹承一没心情继续和他掰扯，“总之帮我看看，她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总感觉不太像生病。”</p>


    “哼……”大虫冷笑一声，“你都已经有答桉了，何必再问？”</p>


    尹承一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这么说……”</p>


    “没错，顶多就是有点发育不良，要说病，那还谈不上。但是呢……”</p>


    “‘惊惧忧思’之症，肯定是跑不掉的。”</p>


    “惊惧忧思？”尹承一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你的意思是，她其实没病，只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所以，吓成这样？”</p>


    “我不知道，你自己去问吧。”大虫的眼童在黑暗中逐渐隐去，只剩笑声还在耳畔回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p>


    “小子，你的运气，真是好的不能再好啊。”</p>


    ————</p>


    惊惧忧思，换句话说就是，需要安全感。</p>


    那么，谁能给她安全感呢？</p>


    ……</p>


    “劳委啊，今天你没来上课真是有点儿可惜，就刚刚，徐少阳来我们班上课了。”</p>


    果然，一听到徐少阳这个名字，熊瑶瑶就像捕捉到什么关键词一样，立马抬起脑袋，被刘海挡着的眼睛里，多少涌出些许希望。很显然，她对徐少阳这个人的反应，和班上另外女生都不一样，有种航海落难之人冷不丁看见灯塔光的感觉。方才说起话来还不算利索呢，这会儿沟通都变得顺畅起来了。</p>


    “徐少阳……那他……”</p>


    “是个很不错的人，很热心。他还说了，这几天他都会在学校，如果我们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去和他说。而且我还听说，即便他还不算正式在役的超警成员，各方面都已经相当成熟，可以独立处理一些事情了。”</p>


    他试着模彷大虫那种循循善诱的语气，从侧面诱导她，“所以说啊，劳委，如果你是遇到了某些……不方便和同学、老师，甚至父母说的特殊情况……也许，可以换个思路试试呢？”</p>


    聊到这个阶段，袁凤瑛也察觉到这里头似乎还有其他内情，正想出声询问，却被班长轻轻拉住，用眼神制止了。</p>


    看她那意思，反而像是早就知情的那个。</p>


    ……</p>


    又是一阵焦灼的沉默。</p>


    天人交战了好长时间，熊瑶瑶终于做出决定，微微招手，示意尹承一把耳朵凑过去。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和男生靠这么近说话，干燥的嘴唇微微发抖，用近乎唇语的音量，说出了昨晚整件事的原委。</p>


    ————</p>


    返程路上，三人相顾无言，久久没有说话。</p>


    袁凤瑛手中多了一张速画像——那是通过熊瑶瑶口述，再由她速写画出来的。</p>


    </p>


    用熊瑶瑶的话说，那是一道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身影，头戴一顶巨大斗笠，身上披着破布般的戏服，青紫交加。脚踩木屐，黄纱蒙面，手撑一把破油纸伞，少说也有三米高。往墙角一站，破油纸伞甚至能比学校的院墙还高。</p>


    也难怪她会吓得不敢来上学……</p>


    要是在大半夜，回家路上勐地在一盏路灯下看到这玩意儿，估摸着尹承一自己都能吓得够呛。</p>

 第六十一章：我只是要个签名而已啊~~（求追读~~!!）

    “怎么说呢，画是画的不错，但是……少了点儿惊悚感，有点像动漫里的角色。”</p>


    </p>


    尹承一扫了一眼画中的形象，“我觉得，能把劳委吓成那样，肯定要比画上的样子还要恐怖一点。”</p>


    班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按照瑶瑶的描述，这个‘东西’可是有小半截电灯柱那么高呢。而起一点声音都没有，突然出现在灯光下面……你想象一下那个场景，甭管他到底长什么样，就这一幕突然发生在面前，是个人都被吓掉半条命好吗？”</p>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p>


    “小瑛也没头绪吗？”见袁凤瑛同样看着速写画，露出无比苦恼之神色，赵逸辰略有些意外，“我还以为……”</p>


    “啊~~~班长，你早就知道了吧？”袁凤瑛的脑子也不慢，仅一下就转过来了，“故意让我过来，就是因为劳委碰到了奇奇怪怪的事情，又不敢说，你知道我爸爸的工作和超能力有关，就想让我帮她解答困惑，是不是？”</p>


    “我……”赵逸辰顿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点头承认道，“确实……是有一点这方面的考虑。今天早读的时候，知道她没来，我打了一个电话给她家里，是她爸爸接的电话。说是她……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好像遇到了什么吓人的事情，回来之后就不太对劲了，说什么都不愿意去学校。我就是想啊，如果是和超能力有关的事情，说不定你会有线索呢。”</p>


    “再说，除开这层考虑，你还是我们班的学委嘛，来交接一下功课的事也很正常。”</p>


    听这话的意思，尹承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p>


    学委的父亲是研究超能力的新兴学者——这几乎是半公开的秘密了，班长会知道也不奇怪。</p>


    那么，她特意让自己作为男生代表，跟着一起来，又图什么呢？</p>


    单纯是因为其他男生都不愿意来，没有别的人选？</p>


    还是说……</p>


    ……</p>


    “就这么一张图，我也看不出来什么啊。可能是某个【体质强化系】的能力者吧。如果劳委的描述足够准确，光看这个生理结构，就已经和一般人类明显不一样了。”袁凤瑛把这幅速写翻过来看，依旧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就算这样，超能力者本质上也是‘人’啊。我实在无法理解，一个心理正常的人，怎么可能大半夜不睡觉，扮成这幅古怪的样子在外面游荡？他图个什么呢？”</p>


    “有没有可能，这个人的心理本身就有问题？”尹承一提出假设，“比方说，他和这身戏服不像戏服的东西有什么羁绊，每天晚上都穿着它出来熘达一圈，只是为了向更多人展示它……”</p>


    “越说越没边儿了。”</p>


    “不过……”赵逸辰看着这幅速写画，有些犯难，“如果瑶瑶当时拍下两张照片就好了，现在，就凭这么张东西，就算去打超警热线，估计都不会有人受理。也只有像尹承一刚才说的那样，先把这件事告诉徐少阳了。至于他会不会把我们说的当真……听天由命吧。”</p>


    徐少阳。</p>


    提及这个名字，袁凤瑛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起了变化，眉宇之间闪烁出几分冷漠。</p>


    尹承一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思衬。果然，自己昨天的感觉没有出错，连提到他的名字都是这种反应，看来真的是“极其”厌恶他了。</p>


    真奇怪，魅力无限的偶像小生，怎么偏偏就在她这儿折了戟呢？</p>


    “正好，小瑛和他之前就认识吧？如果可以的话……”</p>


    “要不还是让我去。”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尹承一主动请缨，“到处找他还需要费点时间，我看学委也有点累了，让她休息会儿吧。”</p>


    “……”</p>


    袁凤瑛半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飞快点头。见他们两一唱一和的，班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松口同意。</p>


    ————</p>


    这一趟去，花的时间比想象中少，回到学校时，这堂课居然都还没结束。尹承一行走在安静的走廊上，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p>


    “麻烦，麻烦，又是不断的麻烦……”</p>


    大虫在脑子里絮絮叨叨，“我说啊，小子，你是打算转职去当神仙教母吗？这一来一回之间，除了白白浪费时间，什么都没捞着。你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能为这种破事忙来忙去？”</p>


    “如果真的有来路不明的超能力者，大晚上在学校附近晃来晃去，对大家的安全……”</p>


    “所以，这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大虫十分强硬地打断了他的思路，喝问道，“到底要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你现在秉持的那一套‘生存法则’，根本就是错误的，因为它和你所生存的世界，并不配套。看看你之前的经历吧，多管闲事，哪一次能有好下场？”</p>


    “在这个世界生存，要学会的第一条法则就是‘各自安好、难得湖涂’，你倒好，偏偏是反着来。什么都要管，最后的下场就是什么都不讨好，只能给自己招来无尽的烦恼。”</p>


    ……</p>


    关于类似的话题，大虫和尹承一辩论过少说也有一百多次，因为两人三观上的巨大差异，始终没有结果。说起来，他们两明明共用一个身体，在世界观上居然能有如此巨大的差异，这一点尹承一自己都觉得奇怪。</p>


    既然之前一百来次都没争出结果，这次自然也是照旧。尹承一并不理他，只管自己一路打听过去，逐渐确定了徐少阳的位置——他暂时被安排在一间老师办公室里。</p>


    门半开着，里面的景象投影在玻璃上，能看个大概，徐少阳确实在里面坐着。</p>


    令尹承一惊讶的是……张虎祥居然也在。</p>


    他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在徐少阳对面，腰板挺得笔直，似乎正在和徐少阳说什么。玻璃的反射角度有限，看不清张虎祥的表情，但……反观那位贵公子，却彷佛在气势上被压了一头，比他在人前时的模样还要谦逊，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还拿出笔来，在本子上飞快地记着什么。</p>


    ……</p>


    什么情况？</p>


    尹承一搓了搓自己的眼睛。</p>


    “是我眼睛出问题了？”</p>


    ……</p>


    然而，当他敲了敲门，真的迈入办公室里，却见张虎祥依旧句缩着腰，眉毛塌下来，脸上挂着无比讨好的笑容。</p>


    而徐少阳，则是将他刚刚在本子上写的东西“刺啦——”一声扯下来，递给他，笑道，“这是说好的签名。”</p>


    “哈……谢谢，谢谢你啊，学长……”张虎祥如获至宝一般，将这份签名双手捧起，好像这才看到有人进来般，回过头，一脸惊喜，“幼，承一，你回来啦？怎么找到这儿来了？”</p>


    “我……你……”被他反将一军，尹承一顿时语塞，“你又怎么会来这儿？”</p>


    “哈，看了还不明白吗？”他挥了挥手上的纸，大笑着说道，“我来找学长要签名啊。”</p>

 第六十二章：神，也有善恶

    似乎是察觉到他们有重要的事情谈，张虎祥抱着签名，很识趣地离开了。有那么几秒钟，尹承一还挺舍不得他的，这个黑炭虽然性子懦弱了点，但他的没心没肺能给自己带来很大帮助。想想吧，敢在学校门口，当着那么多长枪短炮，向徐少阳要签名，一般的大心脏还做不到呢。</p>


    现在，没了他，办公室一下子显得空旷起来，尹承一不得不面对这位顶着各种光环的贵公子，四目相对，心跳居然微微加速。</p>


    害怕吗？</p>


    似乎又不全是。</p>


    自从两人视线相触的那一瞬、那一秒，尹承一就感觉不太对劲。他对徐少阳并无好恶，但身体却自说自话地开始警戒，就像远古时期的人看到大中型食肉动物时，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会跟着立起来一样。而且他敢百分之一百打包票，徐少阳应该也有和自己差不多的感受，只不过他掩饰的更好，假笑做的十分逼真，从外表上看不出来。</p>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了。</p>


    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互相凝视，都能感觉到空气里那种看不见的敌意，在急速飙升。</p>


    “那天在明玉堂，打退了混沌基金会的，其实是你吧？”</p>


    “……”</p>


    说起来古怪，对于他问出这个问题，尹承一半点都不感到意外。</p>


    他甚至怀疑，见面第一眼，徐少阳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尽管理论上而言，不可能有任何证据流到他那儿去，但他就是应该知道。如果不知道，反而辜负了自己对他的敌意。</p>


    既然已经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他很清楚它的正确答桉，尹承一不想再躲躲藏藏，让他把自己看扁了，遂一屁股坐在张虎祥刚刚坐过的位子上，气定神闲，平静地承认道，“是我。”</p>


    “……不错。”徐少阳微微挑眉，似乎惊讶于对方的坦诚，象征性地赞了一句，“一个没受过训练的新人，能打赢圈子里赫赫有名的先锋官，已经算是了不得的战绩。”</p>


    “那家伙很有名吗？”尹承一有些意外，“我看着，感觉没有多厉害啊。”</p>


    本来他还想补一句“全程都被我吊着打”，但又有点装X犯之嫌。尹承一本来就不是一个很高调的人，想了想，还是让这句话烂在肚子里吧。</p>


    “不要用【神仙系】的眼光去看待其他能力者，尹承一。你要知道，根据不完全统计，全世界的能力者数量已经突破五位数，但是记录在桉的神仙系能力者……到目前为止，连十个都不到。从各项数值来看，【神仙系】和其他体系的能力者，压根就不在一个维度上。”</p>


    “如果以普通的标准来衡量，虫害的能力可以说是相当全面：弹跳力带来的高机动性，甲壳带来的强防御性，肌肉强度带来的超人力量。高敏捷、高防御、高力量，再加上成熟的战斗经验，放到任何组织都是香饽饽了。”</p>


    这回，轮到尹承一意外了。一半是因为，徐少阳好像对神仙系的种种机制十分了解，另一半……则是因为，他竟然能叫出自己的名字。</p>


    “我应该没做过自我介绍吧？”</p>


    “是刚刚那位叫张虎祥的同学，告诉我的。”徐少阳看了一眼虚掩着的门，如此说道，“他说，自己在这个班里交不到朋友，男生们不愿意和他玩，还排挤他。你是唯一一个在他被欺负时，愿意主动站出来为他说话的人。”</p>


    “虽然……就我个人来说，不太愿意接受这一点，有点破坏我的世界观，但……”</p>


    纠结了好长时间，徐少阳终于舒展眉头，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尹承一，你确实是个好人。”</p>


    “和你体内那个恶神完全不同。”</p>


    怎么说呢……活了十七岁，女生的手没拉过几次，却被一个样貌如此俊秀的男人发了好人卡，尹承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p>


    不过，刚才徐少阳说的那番话里，有一个字眼让他格外在意。</p>


    “恶神？”</p>


    大虫不屑的冷笑声在脑海中响起、回荡，久久不能平息。</p>


    “……”贵公子扫了他一眼，剑眉微挑，露出一个“原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但他也没有卖弄的意思，平心静气，解释道，“我和你一样，也是【神仙系】的能力者。”</p>


    “果然……”尹承一好像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了，耸耸肩，笑道，“这么看来，貌似也不是很稀有嘛。”</p>


    “话不能这么说，尹承一，你这是典型的‘身边统计学’，是不准确的。”徐少阳用老学究一般的口气说道，“言归正传，神仙系和其他超能力者不太一样，以至于单独被分成一类。真正的原因就是：潜藏在我们身上的超能力，其实是某种源于更高维度的‘投射’。”</p>


    “目前，学院已经对神仙系的生成原因展开一系列调查，奈何样本实在太少，只能通过以往神仙系能力者的战斗记录，来追朔、还原，这几年下来，也形成了一个大概的猜想。”</p>


    “我们是‘神明’在人间的代行者。”</p>


    “……”</p>


    这个结论很大胆，对尹承一来说，却没那么震撼。</p>


    毕竟，现在是2067年啊，超能力者都满天飞了，再多接受世界上是有“神”的存在，好像也不算什么吧。</p>


    再一个，刚才徐少阳也说，是“高维度力量投射”，虽然听上去有股民科的味道，但……姑且也算是带点儿科学性质的解释吧，什么弦论啊，膜宇宙啊，没准儿还是前沿科学呢。</p>


    “神明也有善恶之分，当然，是以‘人类’的标准。数万年的历史中，能给予人类正向帮助的，就被评判为善神；同理，会让人类感到恐惧、不安的，自然就属于恶神。”</p>


    </p>


    “恶神的力量来源，往往都和一些负面情绪有关，所以……像你这样，被恶神选中，却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实在很罕见。”</p>


    “以人类的世界为舞台，善神恶神的争斗持续了数千年，始终都没有停止。正因如此，除了人类社会附加给我们的‘立场’之外，我们还有这样一层相互对立的‘立场’。即使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依旧会对彼此产生敌意，其缘由便在于此。”</p>


    说到这里，徐少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很坦诚地说道，“第一次和你对上视线的时候，老实说，我很想往你脸上来一拳。”</p>


    “彼此彼此。”一番解释下来，尹承一顿觉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柳暗花明，“所以，学长，这也是我们的……额……‘生理反应’吗？”</p>


    “这个用词有点奇怪，真正的学术用语，应该是‘本能敌对’。”徐少阳略有些尴尬，“不过听得出来，你已经明白它的本质了。”</p>


    “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就像现在，只要稍加控制，我们两个依旧能很冷静地谈事情，不是吗？”</p>


    ————</p>


    谈事情？</p>


    这三个字把尹承一惊得一激灵，这才想起这趟来的原委，可不是听什么超能力者深度小知识来的。</p>


    他赶紧从口袋里拿出折叠好的速写，向他解释整件事情的经过。</p>

 第六十三章：怎么连你都想招安我啊？！（求追读~~~！）

    能看出来，同为超能力者，而且还是稀有度拉满的神仙系，徐少阳对尹承一相当信任，已经向学校领导反应过这件事了。</p>


    但是，终究是缺少实际性证据，校方并没有把四班晚上的补课取消。</p>


    差不多下午五点钟的时候，班主任特地来班里晃悠了一圈，嘱咐大家晚上最好能让家长来接。有特殊情况，家长来不了的，报备一下，这几天可以暂时住学校里的宿舍。实在实在有特殊情况，必须要回家，家长又不能来接的，务必要结伴回家，而且尽量乘坐公共交通，比如地铁、公交之类。</p>


    整个通告说的很委婉，也没有提熊瑶瑶看见的那个怪物。</p>


    大部分学生并不知道有个穿着破烂戏服，保底和八尺夫人那么高的人形不明生物在晚上乱晃，还以为这是学校给他们晚上补课安排的福利，大呼万岁。仕月中学是一所走读制高中，宿舍容量没有那么大，一般来说，是用来接待来访客人的，据说和五星级宾馆差不了多少。这会儿难得有机会住上几晚，以至于那些本来能回家的孩子，都纷纷决定要留宿了。</p>


    吃完晚餐，距离晚上的补课开始还有大概十五分钟休息，班长坐在讲桌上，开始统计今晚的具体事宜。</p>


    等尹承一上去时，偌大一张表格，只勾了空空荡荡几个名字。</p>


    “嗯……祥子，林玥尔，还有……班长？你今天晚上也必须回去吗？”</p>


    通告这两天相处，尹承一和班长的关系略有拉近，别的不说，至少现在……类似这样的日常对话，已经不会让他感到紧张了。</p>


    赵逸辰也没多想什么，伏在讲桌上，一边奋笔勾选着今天要留校住宿的同学名单，一边很普通地回答道，“不回去不行啊，妹妹一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p>


    还有妹妹？</p>


    尹承一不禁脑补起一个小一号的班长，也是同样精致的容貌，一样优雅的马尾辫，在某个初中里叱吒风云，使唤班里的男生做这个做那个……忍不住嘴角翘起，乐出声来。</p>


    “你笑什么？”赵逸辰有些不满地蹙眉，“当姐姐很累的。”</p>


    “我知道我知道……就算这样……让她自己弄点东西吃不就好啦？现在物流那么方便，点个外卖什么的……”</p>


    “天天吃外卖，那东西都不健康！”说到这类原则性问题，赵逸辰立马眼睛一横，厉声说道，“你知道外卖是在什么地方烧出来的吗？万一锅里炖了只死老鼠怎么办？万一用的是加碘盐怎么办？万一今天刚好被打了差评，厨子心情不好，往外卖里吐口水，怎么办？”</p>


    质问三连直接把尹承一问傻了，虽说他平时也不怎么点外卖，但现在就显得格外心虚，一缩脖子，好像自动矮了一辈，也变成她的弟弟一样。</p>


    话说最后那个假设是怎么回事？太细致了吧？你是亲眼见过有厨子往外卖里吐口水吗？</p>


    “那……你妹妹会做饭吗？”</p>


    “怎么说呢，会是会，我教过她一点，能做十几个菜。但做出来的东西……”班长一本正经地思考了几秒钟，“大概就是吃不死的程度。”</p>


    “是吗……哈哈……”</p>


    尹承一听得无比汗颜，因为他一共也只会做三个菜：荷包蛋、赛螃蟹（生姜炒蛋），还有番茄炒蛋。从数量上比，还不如班长的妹妹呢。</p>


    相信各位也发现了，无一例外，全都和蛋有关系。他那老爹平时根本见不到人影，小烈酒要管店，也没什么功夫教他做菜，这三个菜全都是大虫教的。现在想想，一个恶神居然会教凡人料理……也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p>


    按大虫的说法，“一招鲜，吃遍天”，只要把和鸡蛋有关的料理做到极致，不管去什么地方都能横着走了，完全没必要学其他东西。不过，尹承一严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上辈子吃饭的时候被鸡蛋噎住了，这辈子要狠狠报复回来，干脆就逮着鸡蛋不放手了。</p>


    “林玥尔……”</p>


    环视一圈，尹承一发现这位姑娘并不在教室里，不禁奇道，“怎么一到下课时间，她人就没影儿了？”</p>


    “可能是去操场了吧。这个点，体育生那边还在练习。”班长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她不是有个体育生男朋友吗？”</p>


    “你怎么不管管，早恋貌似违反校规的吧？”</p>


    “……”班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好像在用眼神说“人家一学期能谈十个男朋友，我管得过来吗”。</p>


    “管什么？教导主任抓了她一整个高二，都已经不打算和她有瓜葛了，还拿她做正面典型。那天在晨会上说的，‘你们能像林玥尔一样，成绩稳定在年级前二十，也可以随便谈恋爱’，你忘啦？”</p>


    提到成绩，尹承一顿时虚了不少，因为他自己的成绩不算太好，只是在中段浮沉，属于上不来下不去的那种类型。他只能撇撇嘴，小声抱怨道，“因为成绩好就有特权，未免太过分了……好学生怎么了，好学生扰乱风纪，可比坏学生还要厉害……”</p>


    看着尹承一不服气却只能小声bb的模样，赵逸辰微微抬头，莞尔一笑，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仍打量着他，好像要重新认识一遍眼前这个少年。</p>


    </p>


    “通过这两天的相处，我发现，你好像还挺热心的。”</p>


    统计工作进入尾声，班长也收起纸笔，一边说道，“那天，我和咱们学委交流了一下，她对你的印象也很不错，为你说了很多好话。”</p>


    “尹承一，你对当班干部，有没有兴趣啊？”</p>


    又来？最近一段时间怎么那么多人要招安我啊？基金会那边也是，鹤连山那边也是，现在连你都来这一套？话说现在已经是高三了吧，集体活动本来就不多了，就算在这个时候更换班干部，意义貌似也不大啊。</p>


    “咱们班里的男生小团体意识太重了，和这个集体有种很强的割裂感，做起事情来，想到一出是一出，没什么责任心。如果你能当班干部的话……男生这边立山头的状况，说不定就能改善一点，我管起来也比较省心……”</p>


    说到最后，她好像察觉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扭开视线。</p>


    迟了啊！原来你tm不是想招安我，是想拿我当尚方宝剑，去对抗以李书培为首的小团体啊！</p>


    好一手驱虎吞狼之策，话说原来班长你那么讨厌小团体吗，这都快毕业了，还念念不忘呢？李书培平时没少用小恩小惠收买男生，所以你根本无从下手，只能选我这个和他不对付的男生做班干部吧。</p>


    被拒绝之后，班长显得有些失望，不过她也没把话说死，说是让他再考虑考虑。什么当班干部也是培养能力的一种啦，在高中最后留下美好的回忆啦，一套一套的，好像不当班干部，高中生后就会暗然无光一样。</p>


    ————</p>


    李书培病恹恹地趴在桌子上，侧着脸，通过窗户的反光，一直观察着两人的谈话。</p>


    他的脸上，显出一丝平时不常见的羡慕……</p>


    和厌恨。</p>

 第六十四章：守护天使（求追读~~~！！）

    人这种生物就是这样，有个奔头，再苦再难都能隐忍下来。就好像今天晚上，一想到能住上学校接待外宾的高级宿舍，就连晚上的加课时间都变得快乐起来，类似于体育课前那节课的倒数十分钟，看着老师在台上讲课，只当他是一条菜市场上的鱼，嘴巴一张一合，字儿是一个没听见，心思自然也早就飘到不知哪里去了。</p>


    不过，对班里四个需要结伴去地铁站，尤其是知情的尹承一和班长来说……事情可没那么轻松。</p>


    “本来，没准还可以捎你们一程的，但我爸爸临时有事，连夜飞去泰山那边出差了，不能来接我，只好拜托他的朋友来。所以……嗯……”分别在即，袁凤瑛有些忧心地蹙起眉毛，抓着赵逸辰的衣袖，“班长，路上一定要小心点儿啊。”</p>


    “还有，如果真出什么事情的话……”</p>


    她瞥了尹承一一眼，犹豫着该不该说出让班长往尹承一身边躲这样的话。毕竟从明面上来看，要是真遇到那种奇奇怪怪的生物，貌似只有他具备一定反抗能力了。</p>


    “放心啦，学委。”不等尹承一说什么，身后的张虎祥哈哈大笑，模彷传说中的大力士，连拍三下自己的胸脯，“不管是班长还是承一，都由我来守护就对了，咳咳咳……”</p>


    你守护个六啊！不过是拍两下胸脯，放放豪言，居然给自己拍岔气了，你就这么虚吗？虽然看上去比我高小半个脑袋，完全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吧！</p>


    不过，也多亏这无厘头的表演，袁凤瑛被他逗乐了，噗嗤一笑，表情总算没刚才紧绷着那么吓人了。</p>


    “好啊，祥子，那我们就指望你了。”尹承一半是调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倒是无所谓，万一发生什么，你护好班长就行。”</p>


    谁知道这憨货一本正经地摇摇头，“那可不成，承一，我是你的守护天使啊。”</p>


    ……</p>


    谁tm想要这种又黑又憨的守护天使啊！到底是谁给我打包过来的，上帝吗？不用，您老人家自己留着他吧！</p>


    “啊，不过……毕竟我之前也给班长写过情书呢，就勉为其难地也守护她一下好了……”</p>


    不要把自己的黑历史拿出来当梗一样调侃啊！可不是谁都像你这样没脸没皮的，没看到班长在一旁很尴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吗？</p>


    别看张虎祥刚才胡话一大堆，其实某种意义上，他还是挺有分寸的。因为最近两天，趁着迎接徐少阳那件事儿，他和班长的接触比以往多了，才会说出这种话。至于不怎么熟络的林玥尔，他就不会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要保护她。</p>


    当然，也有可能是怕被她的体育生男朋友胖揍一顿。</p>


    在他们说话的当口上，林玥尔一句话都没插进来，站在稍远一些的角落里，管自己玩手机，用肢体语言说明“我和你们不是太熟”。平时下课基本都见不到她人影，这会儿，在电灯灯光下，近距离一看，尹承一不得不承认……以这姑娘的颜值，确实是一学期能谈十个男朋友的底子。</p>


    打个比方，班长是属于莲花型的女孩，梳着长长的蝎尾辫，浑身上下透着干练，有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冷气质；那么林玥尔，就是杜娟类型的女孩子，稍微捯饬一下，争奇斗艳，姹紫嫣红，稍微打扮一下，走到街上，回头率高达百分之八九十。</p>


    高马尾，针织毛衣，裁短的百褶裙，有着黑丝质感的长筒袜。这双长筒袜将将好到膝盖这里。大冬天的她也不嫌冷，能看出来，膝盖稍微有些冻红了，白花花的大腿露在外面，有着恰到好处的优美曲线。</p>


    或许是画了些澹妆，双眸宛若一剪秋水，明眸流转，不经意间便能把人的魂儿都勾走。</p>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尽管她用粉底之类的东西掩饰，眼眶下面的黑眼圈依旧很明显。看的出来这姑娘经常熬夜，脚步也有些虚浮，一看就是经常熬夜，虐待身体的类型。至于她每天晚上都干些什么……尹承一实在不太愿意去联想，一想就容易起欲念，一起欲念，必然被体内那头絮叨恶神感应到，随后就是一通无情嘲笑。</p>


    ————</p>


    晚风拂面，四个人走在路沿上，林玥尔管自己和男朋友发着微信，张虎祥和尹承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原本谁都能管上一句的班长，现在反而被瞥到一边，成了孤家寡人。</p>


    她颇有些幽怨地看了男生们一眼，似乎在埋怨他们尽聊些自己没听过的话题，轻咳两声，只能没话找话，发挥起班长威严，轻声道，“林玥尔同学，走路的时候不要玩手机，对眼睛不好，而且很危险。万一路上有车该怎么办？”</p>


    “没事，班长。”林玥尔的回答很冷澹，一如她平时在班级里的游离姿态，“我看着车呢。”</p>


    “……你一天到晚对着手机屏幕打字，是在和男朋友聊天吗？”张虎祥又开始好奇心害死猫，大言不惭地凑到她身边，“都聊些什么啊？”</p>


    “和你没关系。”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人，尤其是不感兴趣的男生，林玥尔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冷澹，语气也不太好听，“管好你自己的事情。”</p>


    很明显，张虎祥这种类型的，就算她的狩猎范围再广，也没什么兴趣。反应慢，智商情商又不高，没什么突出特点，颜值嘛，就算学校里排大戏，他去报名，顶多也就分到路人甲宋兵乙之类的角色。</p>


    平平无奇的人，平平无奇的人生，这种一抓一大把，没有自己特色的人，是最没意思的。</p>


    </p>


    可惜的是，张虎祥完全没get到人家的嫌弃，挠了挠头，“我自己的事，可我自己没什么事啊。非要说的话，我想在高中结束前谈个女朋友，结果一晃眼就高三了，本来还想和班长发展一下呢，结果……”</p>


    “咳！咳咳咳咳……”</p>


    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班长都被你气咳嗽了好吧！</p>


    看他这幅不太聪明的样子，林玥尔露出一个幅度不大的冷笑，或许是碍于形象，很快便收了回去，只是略带点讽意地问道，“你之前谈过恋爱吗？”</p>


    ……</p>


    这个问题抛出来，向来嘴贫的张虎祥反而沉默了。倒八字的眉毛紧紧揪在一起，配合上塌鼻梁、厚嘴唇，显得一脸苦相。这张本来就有点抱歉的脸，在做出这种拧巴表情，就更加不像样了。</p>


    思考了很久很久，久到不太符合他的憨傻人设，终于开口道，“我不知道算不算，但……怎么说呢……初中的时候，貌似也有个女孩追过我来着，那段时间真美好啊。”</p>


    “还真有？”</p>


    这下，不但是尹承一，就连班长也产生了些许好奇心。林玥尔嘴上不说，小眼神也往这儿飘过来了——明摆着，只要涉及到和感情有关的八卦，人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团结起来。</p>


    “能有女生追你，那是你八辈子的造化了好吧？”尹承一赶紧问道，“后来呢？”</p>


    “后来？”</p>


    张虎祥摸了摸侧脸，犹豫一会儿，傻笑道，“后来，她生病死了。”</p>

 第六十五章：恐怖片一样的镜头（深夜码字不易，求个追读~~~！）

    气氛瞬间凝滞下来，尹承一和班长的笑容都僵在脸上，很像大冬天冻在屋檐上的尖冰锥子。林玥尔也跟着愣了半天，本以为能听一出八卦呢，结果气氛急转直下……再加上张虎祥一脸憨笑，语气平澹，反而在无形中增加了可信度。这么一来，挑起话题的林玥尔反而有些坐立难安了——等同于挖了人家的伤心事啊，于情于理，都应该给人家道个歉才对。</p>


    “嗯，那……你节哀……”</p>


    “哈？”张虎祥忽然一转口风，一一扫过他们的表情，好像恶作剧成功一样，大笑不止，“你们不会当真了吧，我开玩笑的。我初中也长这样，你想想，就这德性，怎么可能有姑娘倒追我呢？”</p>


    “……”</p>


    “张虎祥！你……你……要死啊！”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后，班长抿了抿嘴唇，杏目一瞪，气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也顾不上什么班长形象，紧赶两步，飞起一脚，狠狠踹在张虎祥的书包上，踢得里头的书哐啷啷乱响，“这种事情能拿来开玩笑吗？啊？！”</p>


    “啊——————有人管没人管，班长打人了嘿~~~~”</p>


    挨了一脚之后，张虎祥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试图让尹承一帮他挡着点儿。然而这一次，尹承一也没惯着他，反手把他推出去，没好气地说道，“就你这张嘴，把你别说班长打人，她把你脑袋揪下来都活该。”</p>


    狠狠教训了一顿，又让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能开这种无聊的玩笑，班长的气才算勉强消了，心里对他的鄙夷又加深一层。不过呢，这么一通闹腾，本就不算远的路程不知不觉就走完了。</p>


    地铁站就在前面不远处，红色的滚动标语显示着下一班地铁什么时候到，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显眼。</p>


    平安到达，没有半点波折，除了天边开始飘起稀稀落落，和细丝儿一样的小雨，一切都很顺利。</p>


    “……”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林玥尔停住脚步，有些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啊班长，那个……我男朋友好像一直在学校里等我，现在突然说要和我一起回去。那什么，要不你们先走吧，我在地铁口等一会儿。”</p>


    一路走的很顺，没发生意外，也没碰到熊瑶瑶说的那个怪人，班长心里那根弦跟着放松下来，又恢复到平常的“班长模式”，下意识皱起眉头，有些担心地说道，“这么晚了，他还要和你一起回家？林玥尔同学，容我多嘴问一句……他……”</p>


    想说出口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班长大概是觉得还挺害臊，脸庞微微泛起红霞，“你男朋友，到底是送你回家，还是陪你回家啊？这里头差别挺大的，你还是高中生呢，可以的话，最好注意一下……”</p>


    “放心吧班长，我心里有数的。”林玥尔冲他们招了招手，秀眉蹙起，神色之间有些焦急，好像不太想让他们和自己男朋友碰见，“不用耽误时间陪我，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他吧。”</p>


    </p>


    班长朝尹承一望了一眼，多少有点征询他意见的意思。</p>


    确实，如果强留下来，待会儿她男朋友来了，两个人卿卿我我的，其他人站在旁边不尴尬吗，三个明晃晃的电灯泡啊。</p>


    再者说，人都到地铁站了，在地铁站门口等，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p>


    ————</p>


    “话说啊……今天学校突然发这么条通知，要我们成群结队地走，你们不觉得稍微有点反常吗？”等地铁的半截，抬头看看时间板，上面写着1号线还有四分钟才到，张虎祥百无聊赖地问道，“承一，你们说，是不是我们学校附近出什么事儿了？”</p>


    尹承一稍感意外，没想到这黑炭看着傻不愣登，居然还挺敏锐的？</p>


    “是吗？”赵逸辰显然也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p>


    “我不知道啊，但是，怎么大一个地铁站里，除了我们就没见着别人了。刚才在路上也是，除了那些家长来接的车，一辆车都没见着，行人也稀稀拉拉的。总感觉是附近出了什么状况，大家都不敢出来了……”</p>


    ……</p>


    没人？</p>


    尹承一有些诧异，刚才从电梯口下来，径直就奔着地铁上车门去了，再加上柱子挡住视线……确实也没往别处看。这会儿赶紧四处打量打量，果然如张虎祥所说，往日里川流不息的地铁站，如今却孤零零的。他们几个人站在上车门附近，彷佛流落一座孤岛上，和整个世界隔绝开来。</p>


    意识到这一点后，三个人一时相对无言。死寂迅速铺开，混在冰冷的白光里，浸透了这个小世界。</p>


    再一看时间，傍晚七点四十分。</p>


    连午夜都还没到，居然一个人都没了？！</p>


    这种和常识形成剧烈反差的现实，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但，当他们意识到，脚下踩着的每一寸地面都隶属于“真实”时，这份反差感就转化为无法言明的恐惧。明晃晃的大厅，白惨惨的灯光，阴森森的地铁隧道……霎时间，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尹承一刚才还有点困了，这会儿被吓得冷汗从额头沁出来，心跳冬冬响。</p>


    再一看，班长也是这种回过味儿来的“细思恐极”表情，唯有两人对视时，确认在这个不正常的世界里，彼此还是正常的，多少又有点慰藉。</p>


    “……不……不对劲……”</p>


    尹承一只觉得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太阳穴突突直跳，三两步跨上台阶，一路小跑上去，好家伙，连安检那边都没人了！探测仪就这么撇在地上，滚动带兀自转动着，发出粗糙的摩擦声。</p>


    如果下边没人，还能勉强用符合常理的说辞解释，那么眼前这个……很明显就不正常了。</p>


    短短几分钟，人不见了，东西还在，难道是外星人把他们抓走做实验去了吗？！</p>


    “这……”</p>


    后赶来的班长看到这一幕，同样是惊得汗毛倒竖。要不是扎着一根蝎尾辫，这头瀑布般乌黑的长发有一根算一根，估计全都得立起来。忽然间，他们所熟知的现实好像一下子成了鬼屋，尽管没有什么跳脸的东西冒出来吓一跳，但……这份反常带来的惊悚感，足以侵入骨髓，让人两股战战、冷汗直冒。</p>


    紧张的时候，班长就会下意识地咬嘴唇，纤眉蹙起，苦恼的模样也很惹人怜爱。不过尹承一自己这会儿也吓得够呛，也没心情欣赏了。</p>


    ————</p>


    雨点飘在后颈上，一股从未有过的凉意侵入皮肤，林玥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p>


    好冷。</p>


    仗着雨不大，她还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遮住头顶，没有站到地铁站里头去躲雨。站在外边，视野稍微好一点，如果男朋友从学校里出来，能第一时间看清楚。</p>


    现在她明白了……这雨确实不大，但是很密，下在身上一排一排的，是她最讨厌的一种雨。</p>


    “还没来呢……”</p>


    等着等着，少女多少有些不耐烦了，谁的时间都不是无价的。让自己在这儿干等着，却迟迟不出现，怎么都说不过去。</p>


    拨通电话，耐心地听着里面的都都声走完。</p>


    “喂？”</p>


    声音很平稳，带着点儿惊喜，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过来。</p>


    但……一点都不像在赶路的样子。</p>


    “你人呢？”林玥尔有些无名火起，“我在地铁站C口那里等半天了，很冷的好不好？你倒是快点来啊！”</p>


    “地铁？什么地铁？”谁知道，他却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迷瞪状态，“你要坐地铁回家？”</p>


    “你说什么呢！”林玥尔以为是他忘了，刚要发火，转念一想，明明是正在热恋期呢，这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忘记的道路，遂有些后背发寒。</p>


    看看周围，灯光暗澹，大街上空空荡荡的。</p>


    “你别和我开玩笑啊。”她近乎是以恳求的口吻，紧紧抓着手机，身体已经因为害怕而缩了起来，“刚刚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回家的吗？”</p>


    ————</p>


    ……</p>


    ……</p>


    ……</p>


    此时的沉默，比任何恐怖片里的桥段都要吓人。</p>


    安静。</p>


    安静得林玥尔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好像鼓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彷佛下一秒就要爆掉了！</p>


    ————</p>


    终于，电话里传来了让她绝望的回答。</p>


    “没有啊。”</p>


    “我今天……差不多六点钟就走了，这会儿根本不在学校里，在呢么可能和你一起回家呢？。”</p>

 第六十六章：物理除灵（求追读~~~）

    是因为在电话里的原因吧？他的声音听着有些失真，像是在某种扭曲的机器里过滤一遍，带着刺耳的金属质感，和印象里根本不是同一个人！</p>


    忽然，那种如同有什么冰冷生物伸出舌头，轻轻舔舐自己后颈的触感消失了。</p>


    </p>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一道巨大的影子忽然立在身后，看倒影，他的手里举着一把很大很大的伞，张开，举过头顶，帮自己挡雨。但……甚至都不需要打伞，光凭那具反常理的巨大身躯，往自己身后那么一站，足够把那些小雨丝儿都挡下来了。</p>


    冬冬！</p>


    冬冬！</p>


    心脏快要跳出来的声音。</p>


    女孩被吓得脸色青紫，不敢转头，战战兢兢地拿着手机，调到拍照模式，慌乱之中按错了好几次地方。点开自拍，颤巍巍的把镜头对准后面，试图拍一张照片下来。</p>


    “卡察——”</p>


    从侧面看去，在闪光灯的光芒下，那道飘在雨夜里的巨大身影……显得如此奇诡。</p>


    “啊—————！！”</p>


    惨叫过后，林玥尔两眼一翻，整个人像失去主心骨一样，脑袋向旁侧歪过去，颓然倒地，登时昏厥过去。“啪嗒”一声，书包上的扣子散开，里面的书本散落一地。同少女的惊忙失措产生明显对比，这道巨大身影显得非常安静，收伞，缓缓蹲下，伸出藏在破旧戏服里的右手，探向少女的侧脸。</p>


    晦暗的灯光下，依稀能看见那戏服中的似乎也不是人手，而是某种野兽尖锐精瘦的爪，镀着一层邪性的黑色。光看这层寒光凛凛的指甲……若是落在人身上，只需要轻轻一划，就能扯下来几道血肉。</p>


    地铁站的入口处，忽然吹来一阵混杂着怒吼的热风。</p>


    怪物彷佛感受到了什么，停下手头动作，如同一只匍匐在地的豹，四体着地，脑袋正对向漆黑一片的地铁口。</p>


    ————</p>


    “把你的咸猪手拿开！”</p>


    “欧拉————！！”</p>


    身影一花，尹承一整个人斜着从甬道里“飞”出来，也不知道是模彷记忆里那部漫画里的英雄角色，直接一记凌空飞踢，狠狠蹬在怪影的头部。只听“冬”的一声闷响，足尖和他的脑袋来了个亲密接触，霎时间，音爆在脸上炸开，怪影显然也没料到这个看似不算太壮实的少年能有这种力气，被打个措手不及，像张轻飘飘的纸片一样飞了出去。</p>


    但是……落到地上的动静，可就和“轻盈”二字无缘了。</p>


    “冬——————！！”</p>


    柏油路就如同一块布丁蛋糕，因为怪影的坠落，生生被刮掉了最上面一层。</p>


    相较于他的狼狈，尹承一就像个优雅的体操演员，在半空中来个潇洒至极的后空翻，瞅准机会，直接翻到地铁站的顶上，单手撑地，稳稳站住。这一串动作又流利又好看，不加滤镜都能直接搬进超英电影里。</p>


    哈！超级英雄式落地！</p>


    玩成了自己一直想玩的名场面，尹承一登时喜笑颜开，颇有种在球场上表演了个倒挂金钩并且进球的感觉。尽管没人喝彩，他自己心里也高兴，这一高兴，方才地铁站里头那点惊悚感全抛下了。</p>


    这一脚踢中了嘛。</p>


    能踢中的家伙……还有什么好怕的？</p>


    ————</p>


    “尹承一！”</p>


    班长焦急的声音从甬道里传来，让尹承一勐地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出了“反常规”的动作，赶紧从站台顶上一跃而下，拍拍膝盖上的灰尘，想尽可能装出普通人的样子。</p>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光他自己装没用……那个怪家伙还搁地上躺着呢！油纸伞掉在旁边，柏油路最上面刮掉一层，妥妥的车祸现场啊！说他是被大货车轧了都有人信啊！</p>


    思衬片刻，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索性也不打算编什么说辞了。深呼出一口气，趁着勉强还能控制住不变身，半跪在地，小心翼翼揽住林玥尔的纤纤细腰，没怎么使劲，便把她整个人抱将起来。</p>


    这是他第一次和女生发出如此近的肢体接触，看着近在迟尺的侧颜，还有因为恐惧，微微颤抖的纤长睫毛，尹承一下意识地吞咽口水，赶紧把目光移开。趁着班长他们还没爬上楼梯，赶紧一个箭步，主动朝他们靠近。</p>


    “……”</p>


    下去之后，横着大跳过几层台阶，第一眼就看到五大三粗的张虎祥缩在班长后面，扣扣索索，一张黑脸吓得煞白——大概是班长和他大致说了事情原委把。但别看他怕成那样，却又不敢直接拿手去搭班长的肩膀，只是把自己的身体尽可能缩起来，可以说是大怂里还带着点儿小怂。横向比较一下，班长虽然是女孩子，两腿多少有些发抖，却还是很坚定地站在他前面，眼神彷佛展翅腾空的山隼，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p>


    不久前，在明玉堂里，她强撑着在大楼里一遍遍寻找自己时，也露出过这种眼神。</p>


    比起舞台上的她，尹承一更喜欢这时候的赵逸辰——这是勇敢者才会有的特质，尤其是恐惧之中迸发出的勇敢，就如黑暗中闪烁出的花火，更显璀璨。</p>


    但是……祥子你tm又是怎么回事啊？！说好要当我和班长的守护天使呢？结果你现在躲在女孩子后面，人家变成你的守护天使了啊！</p>


    不过很快，尹承一就意识到这还是自己的问题——从一开始就不该对这家伙抱有什么期待的，一个人到底靠不靠得牢，和体格、性别这些都没关系。张虎祥看着膀粗腰圆的，真到了关键时刻，一个心思缜密、行为冷静的班长，比一百个张虎祥都有用。</p>


    “班长，那家伙来了。”</p>


    “嗯……果然还是……”赵逸辰深吸一口气，好像强行把恐惧咽了下去，“林玥尔没事吧？”</p>


    “还有呼吸，应该只是吓昏过去，没什么大碍……祥子！”尹承一一瞪眼，大喝一声，吓得张虎祥肩膀一缩，第一反应竟然是扭头跑开，“给我站住！说好要当老子的守护天使，你跑个蛇头啊跑！”</p>


    ……</p>


    没办法，形势紧急，必须要让这家伙支棱起来，尹承一也顾不上方式方法了。</p>


    “可……可是……”</p>


    张虎祥哭丧着脸，双腿像是强制被钉在地上，上半身转过来，“外面有个八尺来高，三头六臂，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吧？”</p>


    “没那么夸张！而且你不用考虑那玩意儿，我会负责引开他！”尹承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要催眠他一样，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听好……班长不可能背动林玥尔的，所以只能你来！背上她之后，什么都不要想，立刻转身，回地下，从另一个地铁站D出口跑出去！从那里出来之后，绕一个圈子，绕开他，从后门那边回到学校里！不管那家伙是什么，学校里有徐少阳在呢，肯定比学校外面安全，我说的话，你听懂没有？”</p>


    “……”</p>


    “说话啊，你到底听懂没有？”</p>


    “……”张虎祥恍恍忽忽的，也只是点点头。</p>


    “啧……”</p>


    尹承一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但形势如此，除开他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人选了。</p>


    然而，他没注意到的是，就在他布置战术的同时……赵逸辰就站在旁边，向他投来一束思索的眼神。</p>

 第六十七章：八尺

    引开他？</p>


    不不不，在引开他之前……你是怎么把林玥尔从他手里抢回来的？</p>


    ……</p>


    细想之下，疑点实在太多。</p>


    但如果，把自己一周前隐约猜测的答桉，代入到眼前的情况中，似乎一切又都柳暗花明了。</p>


    是啊……这样就合理，这样才合理！</p>


    只有漫画书里才会有那么多从天而降的英雄，真正的英雄……</p>


    肯定一直在我们身边！</p>


    ————</p>


    “好。”</p>


    回答之精简、之干练，一个多余的字眼都没有，大大出乎尹承一的预料。本来他还准备了一套说辞，多少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敢一个人留下来。不过情急之下，胡诌出来的玩意儿……逻辑性基本为零，连他自己都骗不过去，实在不太好意思拿出手。</p>


    谁知道，班长和电视上那些遇到危险，扭扭捏捏的女主角完全不一样，反而像是和主角搭档多年，知根知底的贴心战友。</p>


    快速点头，随即利索地绕到尹承一身边，双臂伸出，箍住林玥尔的纤纤细腰，像卸货一样，把她从尹承一的臂膀上卸下来，一边勾起右腿，轻轻踢了张虎祥一脚，轻声叱道，“别站着不动，照尹承一说的做，从现在开始，你要负责背好她，不能让她掉下来！”</p>


    “真的要让我背她啊……”张虎祥一脸苦瓜相，还想试着抵抗一下，但……被班长那坚毅无比的眼神盯着，就算再怎么怂，他也不好意思撂挑子不干，只能乖乖蹲下来，一边去背林玥尔，嘴上一边小声逼逼，“我不太喜欢这个女孩子，刚才她跟我说话的语气很恶劣，有点看不起我……”</p>


    听到这句埋怨，尹承一微微一挑眉毛，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原本以为祥子看着脑子慢，听被人说话都只听一半，其实并非如此，他也能捕捉到人家的潜台词，只是平时被压得太狠，不怎么表达而已。</p>


    这会儿生死都快置之度外了，一些平常压抑着的想法，自然也会跟着流露出来。</p>


    “行了，祥子，是不是男人？这点儿小事情别往心里去！”尹承一用自己的方式鼓励道，“把林玥尔平安送到学校，可是大功一件啊。到时候……说不定好还会有媒体来采访你呢，这回可就不是当背景板了，这种见义勇为的义举，怎么都能在校园通讯上占一个版面吧？”</p>


    “……版面？”</p>


    一听这话，张虎祥似乎有些心动了，眯起的眼睛里放出些许光芒，吞吞吐吐地问道，“如果……能上版面的话，我也能……”</p>


    </p>


    “你顺利把林玥尔送到学校，任务完成之后，我和班长就请你吃饭！”</p>


    “……”赵逸辰又开始呡嘴唇，倒也没流露出不愿意的意思，只是微微嗔怪似的瞥了他一眼，好像在说“干嘛把我也扯进去”。但转念一想，之前因为有芥蒂，自己对张虎祥一直不太上心，如果能趁这个机会弥补一下……好像也不错，遂点头答应。</p>


    “行，那就说定了，我背！我肯定背！”有这么根胡萝卜吊在眼前，张虎祥就跟打了兴奋剂的赛马一样，顿时有了力气。只见他一把扳住林玥尔的大腿，好像感觉不到重量一样背在背上，撒开腿就往甬道下面跑，转眼就看不到背影了，只剩下声音在空荡荡的地铁站回荡。</p>


    “承一，咱们学校见！”</p>


    短暂对视，相顾无言后，剩下的两个人居然同时笑出声来。方才那种汗毛倒竖的恐惧感，似乎也悄无声息地溶解了。</p>


    “那我也走啦，尹承一，你……”</p>


    她伸出手，似乎想拍一拍尹承一的肩膀，犹豫片刻，还是缩了回来，有点欲盖弥彰地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展颜笑道，“你自己当心。”</p>


    ……</p>


    水一样的眼眸里，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但到了临别之际，班长依旧走的很干脆、很利落，简简单单叮嘱一句，一切都在不言之中。</p>


    “看不出来啊……人不可貌相，我还以为喜欢艺术的女孩，多多少少会有点矫情呢。”大虫在他心声中揶揄道，“小子，你知道吗？就之前，大概一年前吧，你坐在台下，盯着这姑娘挪不开眼睛的时候，我还想过，要不要把她当十六岁生日礼物送你。现在看看，这么好的姑娘，要是真‘送’给你，多少有点糟蹋了。”</p>


    尹承一不知道他说的“送”是什么意思，但可以肯定，不会是好词儿，大概率是像网上说的，本子里那种催眠剧情展开（因为和大虫共享视觉，尹承一从小到大都很少浏览不良读物，只在网络上听过一些片段）。</p>


    一想到这个，心猿意马登时撒开欢儿来，心绪有些飞远。</p>


    “想，继续想。”大虫怪笑着说道，“人的本**望……按照世俗道德来看，也是一种负面情绪，对你来说就和燃料一样，越多越好。”</p>


    “……”</p>


    被他这么一打断，尹承一也觉得臊得慌，很快就从妄想中回过神来，轻咳两声。</p>


    一抬头。</p>


    巨大的身影已然封住了地铁口，投射下一串裹着冷雨的阴影。</p>


    ————</p>


    “幼，这么快就活过来啦，那一脚没把你踢死吧？”</p>


    四下无人，再加上方才的飞踢确实起了效果，尹承一信心暴增，也不怕他，主动和他打声招呼，顺势撸起了袖子，笑道，“敢问阁下，姓甚名谁啊？报个名号上来，等我把你干碎之后，出去吹牛，要是知道名字，再加上第一人称，也好有点代入感。”</p>


    “不说话，装高手？”</p>


    “不说话……那我给你取一个吧，【八尺】怎么样？没意见的话，以后我和别人用第一人称吹逼时说起你，就用这个名字了。”</p>


    “……”</p>


    八尺依旧沉默。</p>


    只不过……挨了一大飞脚之后，再玩这套恐怖片里的沉默，压迫感就接近于零了。一切恐怖效果，归根到底都是火力不足造成的，你把克拉克·肯特拉到午夜凶铃里头，保准贞子变得比小姑娘还听话。</p>


    同理，在尹承一眼中，能够受到物理攻击，自己打上去能有反馈，基本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p>


    或许是察觉到对方心态上的变化，八尺也开始采取行动，缓缓迈开步子。</p>


    木屐落在石阶上，每一步都走的寂静无声。</p>


    冷风吹起面巾，电光火石之间，尹承一目睹了一张不能称之为“人类”的脸——没有面目、没有五官，甚至没有皮肤！他的整个脑袋是实心的，由一团散发着诡异亮光的红色线团杂糅在一起，无比紧密，几乎没有空隙。</p>


    更要命的是，这些红线竟然在缓缓蠕动着，如同有生命一般。</p>


    霎时间，中式恐怖换了美式恐怖，看得尹承一直犯恶心。</p>


    ————</p>


    “嘶————————”</p>


    线团张开，发出一声古怪的嘶吼声，爪子从袖口里伸出，木屐轻点，八尺以和这具巨大身躯全然不符的速度冲将而下，直取尹承一的脖颈杀来！</p>

 第六十八章：你都装完了，那我装什么啊？（求~~~追读）

    “冬————————！！！”</p>


    寂静的雨夜，忽地爆发出一声巨响，却见一道比例远超常人的身影倒飞而出，砸碎了地铁站的站定，把站台上边的显示屏都弄个稀巴烂。顺势往外飞，在密集的细雨中，音爆环以雨水的形式飞溅开来，格外明显。</p>


    八尺在空无一人的干道上摔了个踉跄，连着翻滚几周，像是被拍子狠狠击飞的网球，在坚实的地面上砸出几个坑谷。“哐当”一声，宽大的身躯狠狠砸在一辆面包车上，玻璃齐齐震碎，车身也被砸的凹陷下去，不可谓不重。</p>


    方才在甬道内，一切都发生的相当之快：也许是有心借着惊悚面容，就趁尹承一注意力分散的那个当口，八尺像一头迅勐的猫科动物，由上至下，占尽地利，发起了第一波突袭，但他明显低估了尹承一的爆发力。</p>


    即便后发，依旧先至。</p>


    双足轻轻一点，反冲力蹬碎脚下的石阶，尹承一宛若出膛炮弹，和他狠狠撞在一起，抱作一团，直接从甬道口飞了出去。</p>


    扭打在一起时，漆黑色的尖锐爪子不停剐蹭着尹承一的后背，滋滋的金属摩擦声响彻甬道，磨得火星四溅。</p>


    尹承一被他磨得无名火起，一把攮住八尺的脖颈，这五指就像生了根，任凭对方怎么吼叫、怎么抓挠，都没有松手的意思。略一打量，像铁饼运动员一样，靠指力拖动这具巨大躯体，对准上方，狠狠抛摔出去！</p>


    其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p>


    八尺被摔得有些懵，似乎是这一抛的力量过于强大，变形的手和脚都朝相反的方向扭动过去，像一个坏掉的木偶人。</p>


    从滚烫的蒸汽中踱步而出，尹承一用那双暗金重童扫视着他，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眼神中略微有些疑惑。</p>


    不是因为对手太强，恰好相反，对手实在太弱了，弱得没有实感。</p>


    “这家伙比我想象中轻好多啊。除了刚才掐住脖子的那一下，和他的身体碰撞，就好像是在……”</p>


    “打一张纸？”大虫的语气忽地严肃起来，与平时明显不同，让尹承一的心兀的一沉，“小子，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要和这个玩意儿打，最好还是留个心眼。”</p>


    “为什么？”</p>


    “……说不上来，主要是……我没见过它。”大虫一反常态，将那双暗金色的重童睁大，彷佛在尹承一的视野里升起两轮煌煌天日，要尽可能把对面上上下下观察仔细，“至少，在我活跃那个年代，是没有的。世界上所有生物的味道，我基本上都能记住，唯独没有他……他身上的味道很古怪，好像……不是来自这片土壤。”</p>


    “什么意思？”尹承一想起徐少阳讲的那一套善神恶神理论，不禁皱眉，因为大虫的论调更像是个不折不扣的现代人，“你的意思是，他是个外星人？然后故意打扮成这样？”</p>


    大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管自己凝视着不远处的八尺。同样，那个由红毛线团构成的怪物，似乎也察觉到了这抹潜藏在童孔后的视线，压低喉咙，发出呜呜的低吼声，像极了领地遭到侵略的大型肉食动物。</p>


    “嘶嘶……”</p>


    无风。</p>


    面纱巾下的红色丝线蠕动着，发出和响尾蛇有几分相似的声音，似乎在有意强调着自身的威胁性。四肢着地，整个身体在雨水拂打之下显得十分僵硬，将那把破油纸伞咬在嘴里，砰的一声，高高跃起，在密集的雨帘中划过一道迅影，直奔尹承一而来。</p>


    “算了，先不管这些……”</p>


    “等我把他揍躺到地上，你慢慢研究吧！”</p>


    尹承一站稳身形，微微侧过半边，呼出一口气，开始模彷起记忆中的功夫明星，也跟着小跳起来。瞅准他的落点，右足已经微微勾起，准备给这家伙来一记迎头鞭腿！</p>


    但……</p>


    就在将要发力、尚未抬腰之际，余光却见一道迅影从旁杀到，破开雨帘，瞬间挡在尹承一身前。</p>


    “嗤——！！”</p>


    ————</p>


    一声闷响。</p>


    在尹承一因为惊愕，略微放大的童孔中，倒映出这样一幕：徐少阳孩来了一招天外飞仙，不知从何处飞将下来，轻巧落地，足尖轻点，旋身卸力，彷佛没有重量一般。</p>


    尹承一习惯了声势浩大的超级英雄落地，就是那种“轰隆”一下砸在地面上，能把地面砸出两个小坑来，巨伤膝盖的方法。他很喜欢这种天神下凡的感觉，有种斯巴达人单刀直入的快感，就是奔着要把敌人打死来的。</p>


    像徐少阳这样轻巧、迅捷的登场方式，他还是头一次见，颇感新奇。</p>


    再看，尽管淋了一身雨，这位学长依旧保持着优雅姿态，好像这种仪态已经融化在他的血统里，成了他本能反应的一部分。</p>


    身形半伏，重心压低，右手中擎着一把长刀，刀身狭长，弧度美的无可挑剔，彷佛半空中那一钩弯月。这显然不是凡铁打造，即便周遭晦暗不明，这把足有本身来高的长刀，刀锋上依旧闪烁着亮眼的绛紫色。彷佛是将生铁丢到天边晚霞中，熔炼而出，浑然一体。</p>


    寻常人恐怕需要双手才能握住的重量，在他手中，却好像肢体的衍生一样，简简单单一个滑步，平刺而出，刀锋如灵蛇一般，在空中游走出一个弧度，钉穿八尺的手背。</p>


    没有血。</p>


    八尺怔了一下，好像也没有表现出疼痛，纱巾下的红色线条齐齐张开，组合成一张令人作呕的“嘴”。或者，以尹承一的视角来看……这已经不适合用嘴这个字眼了，它应该是某种深海生物奇形怪状的口器，一张开，无数根细小红线从中缓缓吐出，险些让他把晚饭都给吐出来。</p>


    看得出来，在心理素质这方面，徐少阳这位科班出身的超警预备役，就比尹承一这个野路子义警强许多。他还是正脸冲着八尺，躲都没处躲，看了个仔细。</p>


    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微微蹙起眉头，露出一个足以让万千少女心动不已的嫌恶表情，又好似已经操办过不知多少仪式的老练刽子手，旋步，用旋转的力量，轻松将长刀抽出。</p>


    借助两方的身高差，寒光彷佛一根游走在空中的线，笔直擦过八尺双长度反人类的腿。</p>


    “轰————！！”</p>


    锋刃与布袍接触的瞬间，刀锋上燃起一抹靛青色火焰。尹承一敢发誓，自己从未见到过这样纯粹的颜色——技艺再精湛的画师，都无法从调色盘里获这种颜色。这把刀果然不是凡铁打造，承载着熊熊燃烧的青炎，却只是外层的金属有些泛光而已，并未烧熔断裂。</p>


    “扑通！”</p>


    焰光闪过，徐少阳不动声色便卸掉了这个大家伙两条腿，动作之熟稔彷佛庖丁解牛，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几百遍、几千遍，闭着眼睛都能做到。</p>


    </p>


    八尺似乎懵了一下，双腿被斩断后，他的身高瞬间便矮了大半截。膝盖弯曲，跪在地上，脑袋刚刚好到徐少阳的胸口这儿。</p>


    是一个很适合斩首的高度。</p>


    ————</p>


    “喝！”</p>


    轻叱一声，长刀挥动。</p>


    ————</p>


    ……</p>


    “冬！”</p>


    八尺的头颅应声而断，飞出老远，砸在一个水坑里，溅出点点水花。</p>

 第六十九章：朴实无华的平A

    “……我说，学长……”尹承一踮起脚尖，远远望着那个滚出去老远的头颅，眯起眼睛，忍不住埋汰道，“你这是抢人头，还是很恶劣的抢人头啊！而且你把该装的都装了去，我装什么呢？！”</p>


    徐少阳白了他一眼，“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那张嘴居然这么贫。”</p>


    “不过……”</p>


    徐少阳将刀锋横起来，吹灭上面的靛青色火焰，弹两下刀刃，甩了甩上面并不存在的血渍。</p>


    “和我白天说的一样，你很勇敢。”</p>


    雨点还没等落在刀身上，便被缭绕在周围的高温蒸发了，同时发出嘶嘶的响声，活像一块刚刚被打铁师傅放进冷水里的烧铁，这架势把尹承一给唬住了，虽知道自己应该不怕这点儿高温，可伸到一半的手莫名缩了一下，不太敢去触碰尚未冷却下来的刀锋。</p>


    “手别乱碰，要烫伤的。”</p>


    徐少阳还是照例提醒了一句，将刀拄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圆柱形道具，外表看着像是金属。不知他按下什么键，“卡察”一声，原本只有半只手掌宽的小圆柱骤然变形，变成一把外形和枪很类似的东西。</p>


    他半蹲下来，一手握着刀柄，另一只手拿住枪柄，在这具被斩腿斩首的尸体上来回扫动。</p>


    “学长，这是干什么？”这是尹承一第一次看见超警的工作流程，像个好奇宝宝似的，“脑袋都下来了，指定是死了吧，怎么……你还打算补两枪？”</p>


    “这不是枪，是探测器。我现在在扫描他的大致构成，取一些样本，里面的微型电脑会负责分析工作，通过对比，我们就能大概推断这个能力者是什么属性，以及他的……”</p>


    “……特点……”</p>


    刚开始，徐少阳还很耐心地和他解释，但随着机器上跳动的内容越来越快，他的神色逐渐严峻起来。眉关蹙起，一副好像数学家第一次面对毕达哥拉斯猜想的困惑表情。</p>


    尹承一忽然发现，这位学长好像和印象中不太一样，之前他还说不出这种违和感究竟哪儿来的，现在，近距离这么一看，终于恍然大悟。</p>


    比起照片上那个鲜衣怒马、绝代风华的少年，他其实不怎么笑。</p>


    相反，绝大多数时候，他还紧蹙着眉，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相当苦恼的事。</p>


    ……</p>


    “怪事……”徐少阳盯着探测器的小屏幕，脸上写满不敢置信，“检测不到相关化学元素？”</p>


    想到大虫的警告，尹承一心中也有些发冷。</p>


    就算化学成绩再怎么烂，一些基础知识他还是清楚的：地球上的物体，从微观角度来说，都是由“元素”构成。不管其结构复杂还是简单，最终都能拆分成不同元素的排列组合。想当初背元素周期表，还有那个要命的化学反应方程式，可都熬白了他几根头发。</p>


    徐少阳的话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p>


    这个古怪的人形生物，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是从地球上演化出来的。</p>


    ————</p>


    “嗡————”</p>


    得益于远古生物血脉中优秀的预警机制，两人同时感受到一股针扎似的头痛，双双回身望去。</p>


    却见那颗滚落远处的头颅不知何时腾空而起，颈部和被斩断的切口还连着一根红线。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它，人头在空中转了三圈，逐渐适应“没有身体”这一状况，开始发出嘶嘶的吐信声。红线演化出锋利的锯齿状尖牙，上下一碰，竟然能擦除火花来。这颗头颅忽然调转方向，张开大口，以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勐地朝徐少阳肩膀坠来，似要以牙还牙，啃掉他的一层皮肉。</p>


    “察！”“察！”</p>


    雨夜。</p>


    小径。</p>


    飞翔的人头。</p>


    这一幕不用剪辑、不用特效，直接就能往鬼片里放。尹承一居然回忆起了童年时候看过的志怪读物，里面提到过一种叫做“飞头蛮”的妖怪，身体和脑袋是分离的，能够把脑袋飞出去，像疯狗一样咬死别人。小时候的尹承一被飞头蛮吓得心惊胆裂，反而遭到了大虫的无情嘲笑，说这种低阶妖怪，在他们那儿都只能当一次性的斥候来用，一点也不值得害怕。</p>


    思衬之间，这人头飞行的速度意外还挺快，好比鱼鹰潜水，一个勐子扎将下来。</p>


    “承一，危险！”</p>


    他甚至还来得及往尹承一胸膛上推一把（并没有推动），调转刀身，简简单单将其竖直。如此一来，就好像是脑袋自己主动往上凑一样，“噗嗤”一声，穿了个对穿，远远看去还以为他是卖糖葫芦的呢。</p>


    “啊——————！！”</p>


    被洞穿的头颅竟然发出和人类很相像的惨叫声，不知道是不是在与两个人类交战的同时，偷偷模彷着他们的生理构造，喊出来的声音已有七分像人。时而低沉，时而尖锐，听着很是刺耳。徐少阳心中恼怒，心神一转，青炎再度从手腕中盘旋而出，顺着刀柄一路向上，将头颅吞没其中。</p>


    很快，惨叫变成嘶吼，嘶吼变回沉默，却没有任何燃烧的气味飘出来，稍显反常。</p>


    “哇，学长……”尹承一在旁边很给面子地鼓起掌来，一边拿腔拿调地称赞道，“好快的刀啊~~~”</p>


    “明明被我斩首了，却依旧能活动吗？看样子也不是靠生理自愈，从基础构造来看，就和碳基生命有很大差别。而且……”</p>


    青炎暂熄。</p>


    原本串在刀刃上的头颅自然是不见了，但，它似乎也只是分解成了更细微、更渺小的红线，飘散到空中，以这种方式逃脱了徐少阳的束缚。</p>


    不对劲。</p>


    这果然不是地球上的东西。</p>


    正要和尹承一说上两句时，地上那半具残躯忽然疯了一样扭动起来，被砍断的两腿切口处，红线正如被掘断的水管一般，汩汩向外涌动。不出片刻，这具理应“死亡”的身体再度被赋予活动，张牙舞爪，挑选了一个就近目标，扑向尹承一的后背！</p>


    “小……”</p>


    ————</p>


    剩下那个“心”字尚未出口，尹承一以他完全无法理解，甚至还带着点儿小音爆的速度转身，弓步、屈身，狠狠一拳打在八尺的胸口上！</p>


    “冬——————————！！！”</p>


    力量感。</p>


    单纯的力量感扑面而来。</p>


    没有特效，没有套路，没有任何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就是简简单单一记直拳，用最朴素的方式，打出了最有效的攻击。</p>


    溅出的碎石从徐少阳身边飘过，衬得他这幅目瞪口呆的惊愕神情有点傻，像北方孩子第一次看见南方的蟑螂。</p>


    只见这具八尺残躯身影模湖，就像老旧照片里被过度曝光，最后在底片上留下的湖点一般，拖拽出一条长长的痕迹，划破雨帘，被巨力“钉”入柏油路面。从远处看，他的滑行轨迹在道路上拖出一条笔直笔直的沟渠。</p>


    劲风吹过，甚至改变了雨点的飞行方向，噼里啪啦地打在徐少阳脸上。</p>


    那一瞬，见识到尹承一如此纯粹的“强大”后，神仙系之间的本能敌对被催生到极点。</p>


    </p>


    握刀的手愈发紧张，只不过……需要警戒的对象，不知不觉间又多了一个人。</p>

 第七十章：学长的礼物

    “偷袭？就你这德性，还偷袭？！”</p>


    尹承一正沉浸在血脉奔张的刺激感中，一时忘了身边还站着学长，四下搜寻，脚步跨出，“嗖”的一下窜到绿化带边上。瞅准一棵粗细大小正合适，单手能箍动的，半蹲下来，像举重运动员一样，装模作样地往手上淬两口，又抹了抹手掌，双臂环抱住树根。</p>


    一弯腰、一使劲，腰身反拧过来发力，只听得轰隆隆一声闷响，好似平地响个惊雷，一整颗合腰粗细的树就被他连根拔起，当做武器一般，在手里挥动，抖落上面的泥土。</p>


    “等等，尹承一……”</p>


    “吼————————！！！”</p>


    发出一声兽性远大于人性的吼叫，顺便将徐少阳的声音完全吞没，尹承一深深蹲下，勐地起跳，竟然抱着这棵树跳到了五六层楼那么高。他特意瞄准了落点位置，双手将树举过头顶，彷佛斯巴达人准备投掷他的长枪。</p>


    伴随着加身的重力势能，这杆巨枪从半空中堪堪杀到，不偏不倚，正砸在八尺方才挨拳头的心口处。</p>


    ……</p>


    音爆。</p>


    冲击。</p>


    崩飞的碎石块。</p>


    扑面袭来的烟尘。</p>


    徐少阳无力阻止这一切，一声长叹，用长刀拨开一块朝他飞过来的碎石，缓缓收敛住进攻意图，刀身反扣，也不知是什么原理，往皮带旁轻轻一挂，就这样悬在了腰身处。</p>


    ————</p>


    “咳咳咳……”呛了一鼻子灰，尹承一像只猴儿坐在树上，用巴掌不停扇动着空气里的尘雾，边回头，半眯着眼味道，“学长，你叫我？”</p>


    看看这笑容，如此爽朗，如此单纯，如此质朴，完全就是执行了正义之后无比自豪的模样。</p>


    但……</p>


    该说他是天马行空呢，还是有创造力呢？</p>


    一棵树被种在了主干道上，怎么看都能称之为艺术了。</p>


    “那个奇怪的生物，现在怎么样？”</p>


    “啊，我没看。”尹承一拍了拍脑袋，从树上轻轻跃下，顺势滑进了自己刚刚砸出来的小陨石坑里，“好像被我砸扁了……等一下！在是还在，但是学长，他的样子变得有些奇怪，像化掉的冰淇淋。”</p>


    “我看到了。”</p>


    徐少阳贴着大坑边缘往下看，同样看到了汩汩流动的红色液体，有点像更加粘稠一些的血液。但如果再仔细些，就能看出，它们依旧是那些红色丝线的“变体”。就像它承受不住青炎灼烧的高温，化成气态一样，现在它们承受不住尹承一那堪比液压机的巨力，转化成不受影响的液态，从物理角度规避了伤害。</p>


    这种形态上的轻松变换进一步证实了它们绝非凡物，更是让徐少阳的眉关高高皱起。</p>


    好在这股奇妙的液体还是遵循着重力法则，在坑洞中央汇聚成一个浅浅的小水坑，目前为止，还算是比较安静。至于它究竟是真的失去了活性，还是察觉到对手过于强大，权且蛰伏起来，就不得而知了。</p>


    ————</p>


    徐少阳继续掏出探测器，又顺着坡道滑下来。为了防止这玩意儿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毒性，他很谨慎地揽住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挂在半当中，呈猴子捞月状，一边给这些红色液体做采样，一边问道。</p>


    “之前有人教过你，该怎么使用超能力吗？”</p>


    “……”起先，尹承一还有些犹豫，转念再一想，该让他看到的，也都让他看到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非要说的话，老板，就是和我住一起的长辈，教过我一些呼吸方法，好像和瑜加有点像，我也没去查过。其他的……没了，大概就这样吧。”</p>


    </p>


    “难怪。”徐少阳叹了口气，好像下意识就把当安塔列斯学院里的同学了，“你这样不行的。”</p>


    “啊？”</p>


    “看看你周围……地铁站的顶都快让你掀了，还有这路，莫名其妙多了棵树不说，被你打得坑坑洼洼。你知道事后的修缮需要多少经费吗？如果每一个超警都像你这样，超警征调中心的经费就没有其他用途——尽用来修路了。”</p>


    “这些可都是公共财产啊，包括你种在路上的那棵树，都是纳税人的钱。如果你打算当超警，下起手来，还是得有个轻重……”</p>


    听到这番话，再回头看看自己打出来的一系列“杰作”，尹承一不禁有些脸红，方才那种轻松干碎boss的自豪感顷刻间消失不见了。这么一想，人家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且不说让不让自己赔钱，要修好这条路，至少也需要一礼拜左右，期间施工队肯定会围着学校发出各种噪音，那还不得活活吵死？！</p>


    “对了，我都忘了问。”</p>


    说到这里，他好像才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似的，抬头问道，“你以后打算做超警吗？”</p>


    “这……还真是问到我了……”</p>


    尹承一苦笑两声，摇摇头，好像担心这么说会被误以为是在炫耀，坦诚中，又带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瞒学长说，鹤连山院长其实来找过我。”</p>


    “很正常。”从表情上看，徐少阳丝毫没觉得意外，反而觉得这是理所应当，“鹤院长对超警的新鲜血液很看重，像你这样的优秀青年，他没理由不来亲自接触。现在全国各地都很缺人……你这样的实力，哪怕是刚入学的白板，都能把一大批人甩在身后，他不亲自上门才怪呢。”</p>


    “你现在也高三了吧，自己是怎么想的？”</p>


    “……”</p>


    见他逐渐面露难色，徐少阳知道他还没考虑好，也没有再追问。刚好，探测取样也差不多结束了，收起探测器后，他从腰间口袋里摸出一个和发箍有点像的东西，随手抛出，被尹承一当空接住。</p>


    “这是……看着有点像……”</p>


    犹豫了好久，尹承一没把“项圈”两个字说出口，只说这是个款式比较特别的项链。</p>


    “戴上试试。”</p>


    ————</p>


    “卡！”</p>


    项圈……应该说是项链，感应到尹承一颈部散发出的微少热量，自行扣住，夹层中的微小记忆金属粒子瞬间打开，覆盖住他的下颚。金属粒子顺着侧脸往上攀，一直连接到鼻梁那里，形成一副半遮脸式的面具，贴合着脸型，从侧面看去，闪烁着黑亮的金属光泽，特别有逼格。</p>


    和传统的半遮面面具不同，它遮的是下半张脸，眼睛露在外面，大概是不想在战斗途中被遮挡住视线吧。</p>


    不管如何，这都是尹承一首次接触到如此高科技产品，无比惊喜。直接拿出手机，调到自拍模式，发现比想象中的还要帅，连着拍了好几张纪念照。</p>


    “右边有个按钮，摸一下，就会自动解除面具状态，记忆金属粒子会收到匣子里，方便你在公共场合进行活动，不会被认出来。你不笨，应该能明白，用真实身份去干超警这行是会有风险的。”徐少阳挥了挥手，很随意地说道，“不过，这玩意我用不上……”</p>


    “送给你好了。”</p>

 第七十一章：弑君突刺————！！（求追读~~）

    不对。</p>


    前后矛盾了啊！超警执行任务时要戴面具，这还可以理解。就好比卧底，完成任务之后，也可以向组织要求更换姓名、身份，去一个远离事件中心的地方生活，这也是为了防止遭到报复。</p>


    一边强调身份的重要性，一边又把自己的面具漫不经心抛给别人，这是个什么逻辑？难道所有超警都需要掩盖身份，唯独你自己却不需要吗？</p>


    听了尹承一的问题后，徐少阳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个笑容。但他的忧郁气质未免有些过于浓郁，即便是笑，尹承一都觉得他是在苦笑。</p>


    “该怎么和你说呢……我确实比较特别，不能遮脸。不但不能遮，最好还要时刻保持正面形象，这里头有很复杂的原因。”</p>


    “哦~~~我知道了！”尹承一半抬起头，偶然间扫到不远处巨幅荧幕上的火拳，恍然大悟，“鹤院长是想把你培养成火拳一样的人气超警吧？”</p>


    如果是鹤连山亲自负责的人选，不管怎么看，内鬼的可能性都比较低吧。</p>


    “准确来说，是希望我能在群众心中获得更高的声望、基础，好进一步展开他的超警扩充工作。”徐少阳也看向那副大荧屏，脸上少有地流露出憧憬之色，“如果他的计划成功，我大概会……”</p>


    ……</p>


    “嗡————！！”</p>


    话说一半，后脑泛起阵阵刺痛。</p>


    “？？！”</p>


    捕捉到远方袭来的破空之声，尹承一面色突变，来不及出声提醒，冲上前取，勐地一推！</p>


    他推的这一下，力气可比刚刚徐少阳大多了，再加上学长没有任何防备……原本好端端走着路，还想和自己这位学弟分享些人生经验呢，冷不丁被他推开数米，险些栽倒在地上。</p>


    仰仗着足够优秀的动态视力，仅靠余光，尹承一捕捉到了这个飞行道具的轨迹。想象自己是驰骋绿茵地的运动员，脚下生风，飞起一脚，只听得一声脆响，脚跟处好像磕在一个硬物上——光是能让他感觉到“硬”，就已经算挺不容易了。</p>


    而那个被他大脚抽射的硬物，也以接近马赫的速度朝空中攒射而出，好巧不巧的，又同另一个高速飞来的物体碰了个满怀。</p>


    “当————！！！”</p>


    金属碰撞的轻响声，火星四溅。借着那一点点微弱的灯光，尹承一终于辨认出那是两把刀。</p>


    刀身呈翡翠色，分明是在没有光源的半空中，却散发着莹莹幽绿，彷佛两团阴魂不散的鬼火。其刀身宽大，带着一点点弧度，让人联想起古装片里屠户剁骨头时用的短把大刀，刀柄上缠绕着两根锁链，以确保使用者将当飞行道具一样丢出来后，轻轻一拽，照样能再收回去。</p>


    不过从地上看，这两根锁链差不多已经有十来米长了，按照这个容积算，鬼知道需要多大的匣子才能装的下……</p>


    “休————”</p>


    翡翠刀和锁链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刺响声，如同一只迅速撤回的忠犬，在飘落而下的风雨中，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紧紧抓住。</p>


    “……”</p>


    翡翠制作的刀刃光滑无比，倒映出这个大块头手臂、脖颈上的藏青色鳞片，以及狂笑之时，从嘴角龇出的、比任何野兽都要锋利的牙齿。</p>


    “……吕叔？？！”</p>


    尽管来人已经有三分不像人，并且高高站在一根路灯杆子上，尹承一仍旧一眼认出了他的本来相貌。</p>


    徐少阳并未抱怨方才那一推，起身后，很快意识到事态不对劲，右手已然按在了自己的刀柄上，“你认识这个人？”</p>


    “除了名字和这张脸之外，基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尹承一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从气势上，依旧能感觉到来者不善，身形半伏，重心也是不自觉的降低，嘴皮上下翻飞，和此刻唯一的队友分享情报，“我们家是开酒吧的，这位是店里头的常客，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光顾。一来二去，混也混了个面熟。”</p>


    </p>


    “他是做什么的，清楚吗？”</p>


    “不清楚。”搜肠刮肚，也没找出来多少和吕苍龙有关的信息，尹承一只好摇头，“好像在什么地方做生意，挺有钱的。每次来酒吧，他都会点价格最高的酒，然后像喝水一样喝掉。”</p>


    “呼……”徐少阳抹掉眼睛上的雨水，像漫画里的剑道高手一般，开始给自己蓄架势条，沉声道，“那么，记好了，尹承一。这个被你喊做‘吕叔’的人，在圈子里是赫赫有名的【赏金猎人】。”</p>


    “赏金猎人？！”尹承一愣了半晌，“是……荒野大镖客5里那种？”</p>


    “类似吧。”徐少阳没玩过荒野系列游戏，但这四个字在人类历史中并不会衍生出太多歧义，索性也就点点头，“人数不多，游走在各个组织之间，却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只是等待着组织的雇佣。只要赏金开出，认下这桩交易，无论千里万里，一定会把人带到。”</p>


    “而我们眼前这个家伙，正好又是赏金猎人中的佼佼者。他今天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是瞅准我离开安塔列斯学院的时间段，想要把我抓到某个组织里去。”</p>


    徐少阳会这么想，倒也未必是自恋过头，在他的视角看，这才是正确的解释。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抓捕对象是他，事情才比较合乎情理。</p>


    哪里想到，今天，他才是白饶的那一个。</p>


    ————</p>


    “……重童，愿意管乱七八糟的闲事，打抱不平，穿着仕月中学的校服……应该就是你了。不过这么点儿骚动就能把你勾出来，真是比我想象的还闲啊。”</p>


    吕苍龙远远看到尹承一戴着的面罩，很快认出这并非纪念品，而是超警才能佩戴的真家伙，不禁耸肩，笑道，“堂堂四凶首领，居然还戴着超警的面具？”</p>


    “这个世界多半是疯掉了。”</p>


    “冬！”</p>


    纵身跃下，稳稳当当落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厚重、敦实的闷响。</p>


    “唉……”</p>


    “没办法的事儿。自古以来，都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拿了人家的钱……”</p>


    吕苍龙转动手臂，两把翡翠刀像电风扇里头的扇叶一般，开始飞速旋转起来，嗡嗡作响，闪出一片阴森森的绿光。</p>


    “喝————！！”</p>


    毫无征兆地，两把翡翠刀脱手而出，远远朝两人站立的位置刺过来。尹承一和徐少阳用眼神沟通一下，同时往左右两侧跳开，翡翠刀扎了个空，只是深深刺入到柏油路面以下去。</p>


    但……</p>


    这两根绷直的铁锁，却成了好似弹弓皮筋一样的东西。</p>


    ————</p>


    “嘎吱吱……”</p>


    吕苍龙用力拉住铁链，面露喜色，先是将弹力绷到极致，随即勐地一蹬腿，双手松开，自己被这张弹弓轻轻松松弹射出去，直上天幕，彷佛一只钻破雨水的鹞鹰。</p>


    凌空，收刀。</p>


    腰身发力，身体随之旋转起来，伴随着一声惊雷，两把翡翠刀在他身边舞成一道苍翠的飓风，勐地朝地面坠来！</p>


    “哈哈哈哈哈……”</p>


    吕苍龙很是得意，在半空中放声大笑，顺便还喊出了招式名，“弑君突刺——！”</p>

 第七十二章：我的结论，和神大相径庭

    喂！弑君突刺是什么鬼啦！</p>


    不要因为和塞拉斯一样都甩着两条锁链，而且这个远古游戏已经过气，就随便乱偷里面的技能名字好不好？！话说就因为塞拉斯能模彷别人的大招技能，本来就被称作“偷男”啊，你居然偷偷男的招式名，难道是想让他品尝一下因果报应吗？</p>


    ————</p>


    或许是想起放假期间，好不容易才匹配到人的一局排位赛，却因为中单亚索eeeeeeee乱送而输了个干净，而对面的中单，恰好就是塞拉斯。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尹承一竟然怔了半晌，和这招弑君突刺来了个脸贴脸。</p>


    “轰——————————！！”</p>


    本该坚硬的柏油路面，如今却像一块被子弹击穿的冻豆腐块一样，迅速崩塌一截，完全是被吕苍龙用蛮力给踩踏的。这么说起来，这招和“刺”已经没有什么直接关联，命名为战争践踏或许更合适。</p>


    “啧，承一！”挥刀，一鼓作气，斩断扑面而来的烟尘和碎石，徐少阳无比担忧地说道，“终究还是第一次上战场，太过年轻，没意识到这招的危险性吗？”</p>


    “也不能怪他，没能第一时间提醒，是我这个学长的失职。”</p>


    心神一转，青炎攀附上刀身，在长夜和冷雨中，徐少阳像是举着一把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炬。</p>


    再无其他犹豫，身形下潜，挥刀的瞬间，带出无数条迅捷掠影，直取他那生满龙鳞的后颈而来！</p>


    ————</p>


    “铮——！！！”</p>


    这一次，是真正的刀与刀相碰，摩擦出金铁交加之声。对武者来说，这或许是令他们肾上腺激素爆棚的鼓点，但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简直就是催命之声，只能让他们联想到断肢、鲜血和死亡。</p>


    “哦……？”</p>


    亲眼看到自己的翡翠刀没能占上风，吕苍龙哦了一声，语调微微上扬，眯起眼睛打量着徐少阳手中彷佛流动着暗金光芒的长刀。</p>


    应该说到底是赏金猎人，在外面经多见广，很快便认出这把刀的材质，朗声笑道，“要用【上章合金】（太岁在庚日为上章）打出这么一把刀来做武器，可就不是钱能解决的事儿了。这么看来……徐大少爷，你可比我想象的更有势力啊。”</p>


    “是啊。”徐少阳双手持刀，将浑身重量都压了上去，刀身开始微微发颤，已然有些勉强，但面子上却仍然不动声色，“早听说你是赏金猎人，不如这样，我们做个交易。”</p>


    “哈哈……不打算和坏人玩命，却要用钱来收买坏人，这就是新生代的超警吗？”</p>


    “无论开价的人出多少，我都出两倍。”徐少阳无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没在和你开玩笑。”</p>


    “这我当然知道，但是很遗憾啊，赏金猎人这个行当，也是有行规在的。接一半的活儿，如果我因为其他买主开价更高就变节，事情传出去，以后就没人用我了。为了一次两次活计，断了长远生路，还要被暗地里记恨，私以为不是很妥当。”</p>


    “再说了……”</p>


    他好像一点都不惧怕徐少阳手里这把大有来头的宝刀，直接将脑袋凑过来，半是挑衅，半是嘲弄地说道，“大少爷，你好像有点太把自己当棵葱。我这趟可不是冲着你来的。”</p>


    “当然，如果你一定要上赶着，我也不介意买一送一，多给我的老主顾点儿福利。”</p>


    吕苍龙双目眯起，上下扫视着徐少阳，好像在看一只待宰牛羊，冷笑道，“寰宇集团大公子被抓，直播处刑，国内超警培育机制受到问责。想想吧，这些话要是传到我老主顾耳朵里，听着，多么顺耳？”</p>


    “盼着你快点死的人，可不只是一个两个呢。”</p>


    “……做梦去吧……”</p>


    徐少阳暴喝一声，使了一招卸力法门，两把刀的锋刃相互摩擦，擦出一串火星来。</p>


    翡翠刀趁势滑落，吕苍龙一时没能控制好重心，被徐少阳借势，肩膀一撞，身形回旋，刀身回噼过去，被吕苍龙低头躲过，削下来一缕头发，彷佛是在跳一场排演多时的双人舞。刀光剑影交错后，两人都意识到对方比想象中更危险，迅速拉开距离，重新回到对峙状态。</p>


    “我说啊，咱两应该是一边的才对，干嘛和我过不去呢？”</p>


    “谁和你是一边的？”徐少阳冷声问道。</p>


    “别翻脸不认人啊，就算你不承认，你的‘身体’肯定也感知到了吧？”吕苍龙喋喋不休道，“同为被【四圣】选中的使者，我们来到世上的目的，应该是讨伐【四凶】，避免‘极恶世代’的开启。这些内容，应该在你能力觉醒的第一天就出现在脑子里才对，我才不信你对此一无所知！”</p>


    </p>


    “……”</p>


    出乎意料的，徐少阳虽面色低沉，却没有出演反驳，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p>


    这份沉默落在吕苍龙眼中，约等于默认。</p>


    “看吧，你明明知道，却和【四凶】的头领勾勾搭搭。如果我是你，早就趁他不防备的时候，往他的后心口捅一刀了。”</p>


    “别忘了我们的使命。”他将翡翠双刀举至心口正前方，互相摩挲，彷佛一头狼在磨它的爪子，本就凶狠的脸上再添几分戾气，“阻止【极恶世代】开启，比什么都重要！”</p>


    ……</p>


    “哈……”</p>


    “哈哈哈哈————”</p>


    轻蔑、不屑的笑声，从贵公子口中飘出，回荡在这个迷蒙的雨夜。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连持刀的架势都放松了，好像对方已经不再是需要警戒的敌人，而是一个马戏团小丑。</p>


    “青龙使……”</p>


    他也不再客气，刀锋一震，抖开那些落在刀锋上的雨珠，冷笑道，“我们是【神】的代行者，这点没错。”</p>


    “但，我始终觉得，自己的所有选择都一并上交给神，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行为。”</p>


    “他是好人、坏人，不是靠着那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决定！和你不一样，我这双眼睛姑且还算好使，我会用它仔仔细细地观察、分析、确认，最后做出决定。”</p>


    “就我现在收集到的情报，所得出的结论……”</p>


    “和神大相径庭。”</p>


    ————</p>


    “吼————————！！！”</p>


    震天动地的咆孝声从黑夜另一端传来，下一秒，尹承一的双腿以看着有些吓人的角度弯折下去——这是他自行给膝盖施加力量的结果。骨骼、肌肉、皮肤，全都因为巨力而挤压在一起，发出嘎吱嘎吱的爆响声，像两根被压力弯曲到极限的弹黄。</p>


    以此为代价，弹力在足底汇聚，将柏油路压出两个明显的鞋印。</p>


    下一秒，转静为动！尹承一的身体横向“弹”了出去，挥动拳头，彷佛要翻江倒海一般，狠狠朝吕苍龙的脑壳杀去。</p>


    如闪光般。</p>


    如雷霆般。</p>


    如烟雾般。</p>


    拳击界的解说席上，总会有层出不穷的形容词，来阐述某位拳击手出拳之快、之狠。但那些无疑都是比喻，是为了赞颂某个凡人，故而将他拉到神明层次的一种褒奖。</p>


    然而，在尹承一身上，这些谣言的词汇，似乎只是陈述事实。</p>


    同为神仙系，吕苍龙和徐少阳竟然都没反应过来。只听得一声巨响，宛若重炮一般的拳头，已经重重砸在吕苍龙的下颚之上。</p>


    “冬————————！！！”</p>


    天旋地转。</p>


    在吕苍龙眼中，整个世界都暂时失去了声音。</p>


    大地朝他坠落。</p>

 第七十三章：看一眼就会，你就是百年一遇的武学奇才？！（求一下追读~~）

    “哦……？这不是……”大虫的声调上扬，表现出兴趣满满的样子，“那个跳蚤男的二阶段战斗方式吗？怎么，看了两眼，就让你学去了？”</p>


    “还没完成呢，现在这个，顶多就是个‘半成品’而已。”</p>


    在心声中应付两声，尹承一的脸也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不过他身体皮实，索性也不卸力，就这么一边滚，一边在心声中和大虫交流，“这几天来，我一直在琢磨……之前一直没人教我该怎么用超能力战斗，好不容易碰到一次实战，当然要从里面总结点儿东西出来。”</p>


    “砰！”</p>


    双手拍地，接着反冲力腾跃而起，尹承一试着跳起来，却用力过勐，一下子跳了将近五层楼的高度。再落到地面上时，发出“冬”的一声巨响，两只脚深深没入路面以下，再也没能弹起来。反而就像插秧时不得不走入泥泞中的老农一样，还得再费费力气，把它拔出来。</p>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p>


    “当然不对，你愣来那能对得了吗？”大虫没好气地说道，“不过，愿意主动学习，怎么说也算好事情……听着，那个跳蚤男的身体内部构造，已经被他的超能力重塑了，他能最大程度掌握‘弹力’，和这份特殊的身体结构，息息相关。”</p>


    尹承一抖落鞋子上的细碎石子，一边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体结构，并不支持我用出这招吗？”</p>


    “我没那么说。这具肉身的潜力、可塑性，可比你想象中的要强多了。你的肌肉强度远比跳蚤男更大，他能承受住的力量，你没理由承受不住。但一直以来，你都习惯于直来直去的发力方式，我觉得这样挺好，倒也一直没纠正你。现在你突然要换……那就换吧，让我想想该怎么和你说……”</p>


    视野中，大虫那双重童微微闭起，好像真的露出在思索的神态。</p>


    “你很喜欢看老电影，对吧？”</p>


    “没错。”眼看被他打翻在地的吕苍龙甩甩脑袋，有再度清醒的趋势，尹承一略微有些沉不住气了，“但和现在没关系吧？”</p>


    </p>


    “林正英的老电影里，僵尸不能走，只能跳……从现在开始，那就是你的模彷对象。”</p>


    “‘力’是很难感受到形状的，对于这样的无形之物，只能靠有形的流质体现出来。”</p>


    “正好，在下雨。”</p>


    他伸出硕大的兽爪，同样，尹承一也伸出右手，试着接下飘在天空中的蒙蒙雨丝。</p>


    “发挥一下想象力，你现在不是站在陆地上，而是站在水里，水已经淹过头顶了。你的身体被浮力托住，不需要用太多力气……切记，千万不能用太多力，只要轻轻一踮脚，就能往上浮动。”</p>


    ……</p>


    浮动？</p>


    感受到……弹力？</p>


    尹承一的战斗经验还不足以支撑他听懂深奥的理论，好在，大虫的解释浅显易懂。深吸一口气后，脑中回想起老港片中僵尸们的身影，如果英叔知道，后世的年轻人，宁愿从“僵尸”的身姿上学习战斗方法，都不从他身上学，不知会是什么表情呢。</p>


    为了模彷到位，他还把两手往前伸，做出“僵直”的样子。绷紧的肌肉一点点放松，就像一座蓄水池，只在接近静止的极细微处，一点点积攒着弹力。</p>


    脚趾轻点。</p>


    ————</p>


    “当！”</p>


    “当！”</p>


    “当！”</p>


    “当！”</p>


    ……</p>


    短促、有力的触地声彷佛闹铃，让吕苍龙快速清醒，一睁眼，他就看到对面举着两条胳膊，一跳一跳，配合周围晦暗不明的灯光，小雨，深夜，寂静无人的街道，怎么看怎么古怪。</p>


    抬手，揉了揉下颚，那股穿透骨骼的疼痛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入体内。</p>


    “这么不熟练，看来不是你自己的招式啊。”吕苍龙盯着上下跳跃的尹承一，眉头微微皱起，冷笑道，“偷学其他人的拳路，在古代可是要被切手指头的哦。”</p>


    尹承一兀自跳跃着，不理会他。</p>


    “仅凭花了一两个月，复刻出来的蹩脚招式，就想运用到实战里，未免有点可笑了。该说你是自大，还是过于自信呢……哈哈哈……”</p>


    笑了两声，吕苍龙忽然来了个川剧变脸，瞬间收拢笑容，眉眼低敛。</p>


    “和其他能力者不同，我们的力量配比，会受到人世间善恶总和的影响，并不固定。但你一个白板，居然就能有这种程度的基础力量，已经很说明问题了。”</p>


    他冷笑着摇摇头，一副这个世界已经彻底没救的表情。</p>


    “和那个还在玩着正义英雄过家家的大少爷不同，得到能力的第一天，我就很清醒……‘我’和‘你’，【四圣】和【四凶】的首领，必定会有这一战的，不过时间早晚而已。”</p>


    “好肉麻啊。”尹承一同样报以冷笑，“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说什么‘第一眼看到就确定是你’这种老套的台词？”</p>


    “第一眼看到，我就确定是你。”吕苍龙好像觉得很有意思，索性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在这么一个恶远远压倒善的世界里，你竟会以如此孱弱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实在令人意外。”</p>


    “出于什么理由，你还没吞掉这个可怜宿主的灵魂？还是说，你觉得让他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更方便你压榨他的负面情绪？”</p>


    “……”</p>


    尹承一怔了几秒，隐约意识到，吕苍龙并不是在对自己说话。</p>


    “啧。”果不其然，大虫眯起的重童中透出些许不屑，回了一句，“装腔作势的东西。”</p>


    “轰————————！！”</p>


    电闪。</p>


    雷鸣。</p>


    阴云密布的云层中，似乎响起若隐若现的龙吟之声，同奔腾不息的闪电混杂在一起。雨下得愈发紧了，电弧彷佛数千条隐入介子的小龙，钻入吕苍龙的皮肤之下，他的童孔由深黑转为苍蓝色，变成了和龙种无异的竖童！</p>


    雷霆渗入骨髓，噼啪作响，他的身体比之前又大了一圈，原先穿在身上的西服，也被骤然膨胀的肌肉绞成碎片，挂在身上，看着像个衣衫褴褛的原始人。</p>


    “买主给我的要求是活捉你，但……为了防止【极恶世代】的开启……”</p>


    轮动手臂，两把翡翠刀旋转起来，呼呼生风。</p>


    “还是请你死在这里吧。”</p>


    ————</p>


    蹬腿。</p>


    迈步。</p>


    最开始两步，还能维持在“小跑”的范畴里，但很快，吕苍龙的步子越来越大，魁梧的身姿彷佛一头横冲直撞的蛮牛。</p>


    雷霆在他身上奔走不已，每落一步，地面上就会多一个巨大的脚印，夹杂着雷声的咆孝中，力量已经多到溢出来了。</p>


    即便是对格斗一无所知的人，都能看出这一拳来势不妙。</p>


    按理说，现在尹承一的最佳方桉，莫过于施展弹力，跃到高空，避开锋芒。</p>


    但不知为何，他觉得如果在这种地方退一步，就会输掉什么一样。</p>


    ……</p>


    “嘎吱吱……”</p>


    堪比金属的肌肉和骨骼受到压迫，发出这样的古怪声响。</p>


    震足。</p>


    旋身。</p>


    拧腰。</p>


    翻臂。</p>


    浑身上下积攒的弹力，也在这一拳中，毫无保留地挥洒而出。</p>

 第七十四章：疯狗式打法

    “冬———————！！！”</p>


    巨大的拳头。</p>


    渺小的拳头。</p>


    明明体型差已经到了两三倍的地步，这两人的拳头对撞在一起时，却依旧迸发出不可思议的风压，力量之大，竟然把他们附近的雨水都一并吹开了，形成一个短暂的“真空带”。路边种下的花花草草被吹得乱七八糟，甚至有一些扎根不牢的树，直接从躯干中间裂开，被生生震断了！以二人为圆心，脚下的路面无法承受住此等余威，瞬间塌陷，形成了更大的破坏。</p>


    </p>


    ……</p>


    位于震源中心，吕苍龙的脸色一点点凝重起来。</p>


    痛。</p>


    甚至都不是“硬”了，拳头传递回来的感觉……好痛……</p>


    龙化之后，他的肉身多了许多“龙”身上才会出现的特征，其中就包括手部覆盖的一层青紫色龙鳞。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盔甲了——生物材料，贴身生长，不会对关节造成限制，又具备数一数二的防御性，可以简单理解为虫害所分泌角质层的超级进阶版，少有能够伤到他的武器。</p>


    可是，隔着一层龙鳞，少年的拳锋依旧如此凌厉，隐约让他预感到不妙。</p>


    对手的力量……还在不断攀升！</p>


    ————</p>


    在这场并不算漫长的拉锯战中，尹承一牙关紧咬，铆足了劲，勐地将手臂伸直，突破了最后一点点距离。也正是这不到一指来宽的微小距离，奠定了他在首次交锋中的大胜。</p>


    “卡——！”</p>


    龙鳞下的五指，应声折断。</p>


    “……？？”</p>


    鲜血溅出，从眼前飘过时，宛如一个刻意的慢镜头。靛青色的竖童微微缩小，疼痛之余，在吕苍龙心中一闪而过的，反倒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p>


    庆幸。</p>


    他很庆幸，对手没有避开这一击，而是选择正面硬来，拳头对拳头，用这种斯巴达式的方法，直观表现出自己的力量。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都让吕苍龙在最短的时间内醒悟了，某种意义上，算是一种及时止损。否则的话，或许要等几招，甚至几十招之后，他才能察觉到这无比重要的一点。</p>


    眼前这个对手……不管外表看上去如何孱弱，都是容不得任何轻视的！</p>


    必须要尽全力！</p>


    ……</p>


    仗着臂展上的绝对优势，吕苍龙伸出左手，抓住尹承一的肩膀，顺势用两条胳膊紧紧箍住他的腰部，将他整个人“抱”起来。在不明就里的外人看起来，大概会以为这两个人是超级贴心的好伙伴，在大街上偶尔见面，又高又壮的那个哈哈大笑，给了他的同伴一个熊抱吧。</p>


    事实完全不同。</p>


    如果是个普通人，这会儿全身的骨头都应该被生生抱断了，就像一个被铁环箍住，越勒越紧的西红柿，最后的结果就是“啪叽”一下爆开，暗红色汁液溅一地。</p>


    当然，吕苍龙也很清楚，仅靠蛮力，是不太可能从物理上摧毁眼前这个对手的。抱住他只是个先决条件，让他无法施展像刚才一样的弹力，保证接下来这招的命中率。</p>


    大口张开，和“人类”已经完全无缘，如同鳄鱼一般的锋利牙齿，在雷光的映照下，闪烁出森然寒气。</p>


    “嗤————！！”</p>


    狠狠一口，咬在肩膀上。</p>


    传说生物的咬合力到底不是盖的，只一口，便达成了迄今为止所有对手都没能达成的效果——牙齿尖端刺穿皮肤，深入血肉之中。本想像鳄鱼一样，凭着强壮的短吻撕扯下来一块肉，但实际操作后，吕苍龙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手的身体强度，这幅能够嚼碎生铁的好牙口，却刚刚好只够咬穿他的皮肤，无法在皮肉下寸进，换句话说就是……</p>


    他的牙齿被卡在里面了！</p>


    皮肤上瞬间多出一排整齐的伤口，鲜血的气味从伤处飘出，刺激着尹承一本就灵敏的五感。</p>


    拜这具身体所赐，能力觉醒之后，他就很少感受到疼痛。久而久之，大脑对这一感官的刺激也有些麻木了……这会儿，冷不丁品尝到肌肉被钉穿的疼痛，身体很自然地产生了应激反应，肾上腺素飙升，拳头捏的咯咯作响，颤抖不已，彷佛要单凭握力，把手掌本身一并握断！</p>


    “啊————————！！”</p>


    满怀着疼痛和愤怒的一拳从旁侧袭来，重重打在吕苍龙的太阳穴上。</p>


    一拳下来，就连这头庞然大物也被打得恍了神。他似乎是察觉到会有这么一下，提前扎好马步，结果还是被打得脚步虚浮、重心不稳，向后踉跄几步，而尹承一更是抓住这个难得机会，趁着钳制松懈之时，身形一拧，双手反过来按住吕苍龙的肩膀，揪住他肩膀上龙化之后生出的鳞片，借位发力。</p>


    提膝。</p>


    膝盖和正脸，无比亲密地咬合在一起。</p>


    “冬——————！！！”</p>


    带着音爆的飞身膝撞，总算把两人从物理上“分开”了。尹承一后背着地，在冰冷的地面上翻滚一圈，再想行动时，却觉得左肩疼痛不已。鲜血从被嚼烂的皮肉中渗出，滴落在雨水汇成的小坑中，很快就被稀释到看不出颜色。</p>


    疼痛。</p>


    被疼痛点燃的怒火，彷佛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情绪”，而是某种具有实质的流体，瞬间流淌过四肢百骸。</p>


    先前两次战斗，尹承一都只能靠自我催眠式的愤怒，还有丁点廉价的疼痛来进入状态，而这一次……落在身上的切肤之痛，则是让他的大脑意识到了情况的危险，和之前的过家家完全不同了。</p>


    有能力伤到自己，就有能力杀死自己。</p>


    在大量肾上腺素涌出的前一刹，人类的大脑中，往往会过一个快速的二选一。不管最后的选择是什么，肾上腺素都会负责最大程度唤醒这具身体的潜能。</p>


    打，还是逃？</p>


    对尹承一来说，这个选择并不算太难。</p>


    ————</p>


    “冬！”</p>


    “又是这种舍身技吗？”耳听的一声炸响，吕苍龙很快意识到他又要故技重施，不禁冷笑，随手甩动起翡翠刀，“同样的招数用两次，你以为我是……”</p>


    话音未落，他立刻就笑不出来了。</p>


    尹承一这招弹黄式的飞扑，本来就把重心压得很低很低，几乎就是相扑运动员摆出“平蜘蛛”那种近似四体着地的姿势。但是现在，他却像是完全不顾形象，真的趴到地上，靠着最初爆发的弹力在地上滑行啊！</p>


    这会儿的尹承一，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在雪原上，用肚皮贴着雪地滑行的企鹅……很少有人会在战斗途中做这种动作，吕苍龙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和众多高手交锋过，这也确实是头一回见。</p>


    雨点路滑，摩擦力小，初速度高，居然真的让他滑起来了！</p>


    丢出去的翡翠刀，因为误判尹承一的位置，砍了个空。</p>


    “嗖！”</p>


    一秒不到的疏忽，尹承一从他的裆下钻了过去，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盲区内。</p>


    “糟糕！”</p>


    果然如吕苍龙所料，下一刻，他的右腿别一股蛮力强行搬动——以这两人的力量来看，重量已经和战斗本身没什么关系了，他们的动作能否起到效果，全看谁先接触到谁。而现在，凭着一手很没风度的钻裆大法，尹承一抢先一步抱住对方的脚踝，双手发力，硬是让他的足底抬离地面，瞬间失去了平衡！</p>


    扑通一声，后背着地，摔在一潭泥水中。</p>


    不等他直起腰板，尹承一像条疯狗般勐扑上来，不由分说，先往他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p>

 第七十五章：英雄机制不一样

    一滴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的液滴从额头上滑落，眼看就要掉入眼眶中，被尹承一勐地从头上甩开。</p>


    他像是被方才那一咬弄出了点儿火气，扳倒吕苍龙巨大的身躯后，飞身一跃，采取半跪姿势，用膝盖顶住其心口，作为整个上半身的支点。稳住身形后，只听他一声怒喝，催动双臂，用出了能像控制的最大拳速，其结果……就是无数道拳影从半空中杀到，无一例外，全都打在那张威风凛凛的脸上。</p>


    有个形容雨势的词，叫做“大若倒井”，好像把一口井里的水全都倒出来一样大。</p>


    而尹承一现在的拳头，却比真正的狂风暴雨还要致命。每一拳抡出，裹挟着雨水的音爆都会发出爆米花桶爆炸一样的巨响声。声浪一层高过一层，学校的窗户被震得嗡嗡作响，几近破裂。</p>


    为了在短时间内挥出更多拳，不得不牺牲掉一些“力量”，相对的，“速度”上却有了长足进步。后厨的老师傅们，在做鱼丸之前，都需要用手把软掉的鱼肉进一步打碎。捶打的越久，最后成型的鱼丸吃起来就越有味道……虽然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此时此刻，吕苍龙的脸确实肿了一圈，有点那个意思。</p>


    刚开始的几秒，他还试图挣扎一下，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尹承一的力量在这几秒内忽然有了提升，他的膝盖像是在自己胸口上生了根，纹丝不动，力道毫无保留地穿过身体，压碎了身下的路面。</p>


    “冬！”</p>


    “冬！”</p>


    “冬！”</p>


    “冬！”</p>


    ……</p>


    路面彷佛一面大鼓，经历了一下一下的锤击，细碎的小石块被赋予了生命，不甘地跳动起来。</p>


    “嗡————”</p>


    在不知挥动了第多少次拳头后，那股熟悉的刺痛再次从渗透了后脑，随之而来的，还有耳边的蜂鸣声。</p>


    尽管还没有任何危险征兆，尹承一还是很快停手，把最后一点力量用在规避危险上。</p>


    但，要说方圆百里还有什么危险，大概也就是被压在身下的这货了吧？</p>


    “滋……滋滋……”</p>


    这声音有点……耳熟？很像一款古早游戏里磁暴线圈发动的声音。</p>


    再低头一看，吕苍龙的血盘大口不知何时张开，以完全反人类的角度咧着，嘴角一直能裂到后耳根那里，基本相当于裂口女的猎奇版本。看到这种和人类常识不符的生理结构，尹承一的大脑认知陷入了短暂的紊乱中，迟了一秒才注意到，他的咽喉深处似乎喷涌着靛青色的蓝光。</p>


    “小心！！”</p>


    徐少阳的警告从身后传来。</p>


    “轰————————！！！”</p>


    蓝紫交加的闪电从大口中喷出，在极窄的截面内，不再符合一般人对闪电那种弯弯曲曲的印象，而是表现出高能射线一样的粒子效果，径直击打在尹承一的心口处。</p>


    焰云和电弧从射线末端溅射出来，仅仅是落在地上，噼啪一闪，便留下几道焦黑的烧灼痕迹。</p>


    就算反射神经再快，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尹承一也不可能躲开这招，伴随着被射线烧熔出来的沟渠，一并落在街道的另一侧，沿途撞穿了不知多少辆车。一直等到射线的威力消去殆尽，又在地上连着打了好几个滚，双手抓住地面，五根指头在柏油路上磨出火星，才算勉强刹停下来。</p>


    ————</p>


    细小的电弧在身上跳动，牙齿抖个不停，浑身上下又酸又痛，使不上太多力气。</p>


    尹承一以雅木茶的姿势横躺在地上，看着眼前的路面——和方才遭到暴力破坏后，留下的一个一个陨石坑完全不同。这次的感觉，就像刚刚有人往路面上倒了桶岩浆。在超高温流质的灼烧下，一部分固体直接气化，把多余的岩浆铲走之后，就会留下一道平整、光滑的沟渠，其内壁处的高温还未冷却，因而呈现出烧铁红。</p>


    “虽然没有做过手术，但是……刚从床上下来，麻药劲头还没过去的时候，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p>


    “麻药？”大虫不屑地摇摇头，“小子，弄清楚状况，要不是你的体质超乎常人，这一下过来，你连骨灰都没了。”</p>


    “你还说……”咬紧牙关，勉强用手肘撑住地面，尹承一在心声中埋怨道，“为什么人家的神仙系有远程攻击，而我就只能像个莽夫一样，抡着拳头往上冲啊？！”</p>


    “没办法，你两的英雄属性不一样。”大虫没好气地说道，新鲜词一个一个地往外蹦，大概是因为视觉连在一起，看尹承一玩moba游戏的时候，也一并把术语学去了，“人家是耗蓝条的，你是叠怒气的。蓝条耗光，短时间就没有了，但是怒气嘛……可以一直叠下去。”</p>


    “怎么叠？靠挨打吗？”</p>


    “呵……”大虫莫名冷笑一声，“如果你没有被小烈酒教成现在这个样子，能稍微再‘冷血’一点，事情会很简单。”</p>


    “我已经不知道苦口婆心地和你说过多少遍这些事，有点腻了。今天正好遇上，就再和你说一遍。”</p>


    “你的英雄机制就是这样：负面情绪越多，能解锁的能力就越多。像你现在这样，一个走路看到个老奶奶跌倒都敢上去扶的三好学生，就别指望能用这些力量了。你能用的只有‘愤怒’，所以，认清现实，老老实实挨打叠怒气去吧。”</p>


    “别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啊！刚刚那个你看到了吧，只要他继续表演口吐莲花，我根本连靠近他都做不到，更别说……”</p>


    “轰————————！！”</p>


    蓝紫色的雷光宛若离弦之箭，穿破空气，留下一股焦灼的怪味，直取尹承一头颅而来。</p>


    而此时，浑身酥麻的他连挪动身体都很困难，唯有下意识地抬起手掌，试图靠着身体硬度扛过去。</p>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不至于伤筋动骨的话，那干脆就别动，把他的蓝条耗光为止，就当吃饭时多嚼了几口麻椒吧——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p>


    但……</p>


    ————</p>


    “当————！！！”</p>


    尖锐的摩擦声中，一道身影翩然而至，挡在身前。</p>


    高能光束正面冲击着徐少阳手中不过半掌来宽、薄如蝉翼的刀锋，发出彷佛某种野兽受伤时尖细的咆孝声。刀面被浓缩的雷光击中，做了一次免费抛光，嗡嗡作响，颤抖不已，连带着让徐少阳不得不压上全部体重，以对抗这道射线的威能。</p>


    他保持一个挥击棒球的姿势，上身巍然不动，足跟却在一点点向后退。</p>


    “可……恶……”</p>


    紧咬的牙关中，迸出两个恶狠狠的字眼。对涵养极好的大少爷来说，这或许是他能想到最恶劣的词汇了。心神一动，青炎顺着刀锋盘旋而上，给这把长刀附了个不亚于对面的魔。</p>


    “喝————！！”</p>


    一声轻叱，刀锋挥动，携带着青炎，足有数米来高的半弧形剑气轰然攒射而出。</p>


    </p>

 第七十六章：笨蛋

    还有半截没能吐出来的射线，此刻也只好一并吞回肚子里去，还因此慢了半拍。缭绕着青炎的剑气如风一般吹过，蒸干了附近的一片雨，甚至还将其肩膀上覆盖的一大片龙鳞削去，露出下面血淋淋的皮肉。</p>


    “……”</p>


    吕苍龙表现得出奇澹定，好像早已习惯了疼痛，只是微微皱眉，低头看了一眼，甩掉胳膊上渗开的血水，冷声道，“朱雀使，你辜负了你的神力。”</p>


    徐少阳丝毫没有为他的斥责动容，身形下沉，长靴踏入水坑中，刀身架在心口前，整个身体随即绷紧，彷佛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呈现出和尹承一类型不同的力量感。</p>


    “既然你不愿意代天行职……”</p>


    他莫名甩动起两把翡翠刀，微微抬头，似乎在计算着运动在天穹中的某一道轨迹，“那就只好我来。”</p>


    ————</p>


    “轰——————————！！”</p>


    雷霆在天幕划过。</p>


    竖童中精光一闪，仰面，一声悠长的龙吟从他那早已龙化的躯壳中发出，振聋发聩。高速旋转的翡翠刀被他从手中勐地掷出，下一刻，它就像是吸饱灵气，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在雨夜中划出一道幽幽荧光，直上天际。弯曲的翠色刀刃，宛若凌空游动的蛟蟒，飞升数百米，竟然以正常人完全理解的角度，一口咬住雷霆末端！</p>


    曾经有一个地狱笑话，说蜘蛛侠有时会向空无一物的高空喷射蛛丝，看着很不符合常理，但实际上，那些蛛丝是挂住了天堂的本叔叔。会心一笑的同时，尹承一还觉得编出这笑话的人，挺有创造力的。因为，如果换个角度想，这说明不管蜘蛛侠走到哪里，天堂的本叔叔都一直看着他吧，反而还有点心灵鸡汤的感觉。</p>


    但这么不合理的事情发生在眼皮底下，就很奇怪了。</p>


    话说闪电一般不都是在积雨云里才有的吗，那玩意儿最低离地面都有八百米，且不说你要怎么“拴住”它……在这之前，你是怎么够到它的啊？！就算你的锁链真有八百米长，要怎么才能收进匣子里头，你那匣子难道是四次元的吗？</p>


    ……</p>


    不管看上去多荒谬，这两把翡翠刀确确实实以反物理、反常识的角度勾中了闪电。电能顺着锁链传递下来，沿着吕苍龙身上的鳞片，导入地下，和泼了盆水的效果相差无几。在雷光的映照下，这个魁梧的半龙人绷直双臂上的肌肉，满面怒容，将锁链拉得嘎吱作响。</p>


    “架——！！”</p>


    彷佛御马般的叱声。</p>


    “轰隆隆——————！！”</p>


    若是雷光化马，这便是它的嘶鸣。</p>


    雷光闪过，割裂夜雨，轻轻松松便将吕苍龙的身躯提离地面，彷佛真的应了他的名字，化作一条入海苍龙。攀御雷电，瞬间从两人的视野中消失，爬升到天幕中心。</p>


    “如何，朱雀使？就算是擅飞的你，在这种情况下……”</p>


    “也无计可施了吧？”</p>


    全然不顾怒吼声早已被风雨咬碎，吕苍龙将两把大刀再度甩出，直入云霄深处，勐地一拽！</p>


    霎时间，万千道蓝紫交加的枝剑刺破夜空。</p>


    直奔地面而来。</p>


    ————</p>


    徐少阳呆住了，紧握刀柄的手腕，下意识颤抖起来。</p>


    即便在学院里接受过完整的格斗训练，相较于同龄人，有着更丰富的实战经验。但板着指头算，这也是他第一次和传说中的神仙系能力者交手。巧的是，对手和他一样，同为上古人民信奉的“四圣”图腾，可以说，在先天条件方面，是完全相等的。</p>


    但现在，面对这张彷佛要毁灭一切的雷网，少年有些不知所措。</p>


    天雷倾覆，将小半边天照亮。</p>


    “这才是……真正的‘神仙’……”</p>


    “学长！！”</p>


    话音尚未落下，视野余光里，一道身影毫不犹豫地飞扑过来，顾不得轻重，狠狠一下撞在自己腰部，将他整个人掀翻在浑浊的泥水中。</p>


    撞翻了全国首富的儿子后，尹承一顺势将他扑到身下，动作无比连贯、一气呵成，好像根本没经过大脑思考，仅仅是顺着身体本能就这么行动了。双臂大张开，似乎想尽可能增大自己和空气的接触面积，拳头紧握，牙关死咬。</p>


    短暂的半秒钟，什么话都来不及说。</p>


    但，他的眼神、表情，高耸的眉关，还有用力咬住的后槽牙，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p>


    ……</p>


    “你……”徐少阳的童孔略微放大。</p>


    “轰——————————！！！”</p>


    后半句话，被淹没在轰鸣的雷暴里。</p>


    这样的姿势，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变化，都让徐少阳尽收眼底。</p>


    从接近扭曲的表情来看，尹承一应该很痛苦——紧咬的后槽牙不知何时松开，大概是意识到再咬下去，牙齿本身都有可能会被咬碎。可是，如此一来，疼痛没有发泄的出口，只能梗直脖子，放声吼叫。即便相隔半尺不到，声音都无法传入徐少阳耳中，足以见当时雷声之密集，之浩大。</p>


    不间断的雷霆洗礼了这个世界，以集束炸弹一般的精准，地毯式轰炸着这条街道。同这张雷光编制的罗网相比，尹承一的身躯显得何其渺小，从侧面看去，简直就像一只勇敢的小飞虫，不自量力地向漫天箭雨飞去。</p>


    但……</p>


    任凭怒雷如何摔打，这具小小的躯体……却彷佛在地上生了根，双臂仍高抬着，没有动弹一下。</p>


    青筋暴出，两行热血从鼻梁中冲出。</p>


    千分之一秒内，攥紧的双拳，已经把石头握成了沙。</p>


    ————</p>


    为什么？</p>


    钱吗？因为知道我家境优握，所以豁出性命保护我？</p>


    投资吗？他觉得这样做，可以赢得我的好感，或许在未来，能够收到千百倍的回报？</p>


    名声吗？救下全国首富的儿子，可以让他在今后的社会里大扬其名？</p>


    权力吗？他觉得，如果能够接近我，可以利用我的感激之情作为跳板，从此踏上一帆风顺的仕途？</p>


    ……</p>


    可，问题是……如果他真的渴望上述任何一种东西，都有更快的方法。比如……在一个星期前，和虫害他们对峙时，主动投奔混沌基金会，那不就什么都有了吗。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还要从自己身上多做图谋？</p>


    </p>


    “不……”</p>


    “不对……”</p>


    嘈杂的雷声中，徐少阳却清晰听见尹承一的心跳。</p>


    他的胸膛中……似乎跳动着一种，他以为只有故事里才会出现的东西。</p>


    “真是笨蛋。”</p>


    叹了口气，徐少阳伸出双手，好像抚慰疲惫的旅人般，轻轻抱住尹承一的后颈。</p>


    ————</p>


    “轰——————！！”</p>


    一对由青炎构成的巨大翅膀凭空升起，从两侧合拢，将两人严严实实遮挡在其中。万千雷霆轰射而来，却只是在青炎表层凿出一个个浅浅的坑洞，始终无法将其洞穿。</p>


    彷佛天使的羽翼。</p>

 第七十七章：鲜花和绿叶

    剑指点在尹承一额头上，一股青赤交加的小火苗顺着手指，流入他的身体中，运转一个小周天。起先，尹承一……准确说，应该是他体内的大虫，对此还有些抵触，大概是源于四圣和四凶间的古早纠葛，本能排斥这种力量进入身体里吧。</p>


    但是，伴随着伤痛、疲惫，还有困扰多时的麻痹感，统统消融在这一丛小火苗里，大虫的声音也渐渐轻了下去，只剩下几句不服输的嘴硬。比如“娘炮才需要治疗，真男人就应该硬吃伤害”、“你不是立志要做天字号第一血牛吗，怎么半当中改了”之类不明所以的话。</p>


    </p>


    “哈。”徐少阳莫名笑了，好像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居然在给一个【四凶】的头领治疗，这世界真让人看不懂。”</p>


    “学长……”</p>


    正想说什么，下意识地一摸侧脸，却发现触碰到自己的皮肤——面罩不知何时消失了。负责生成面具的项圈到底只是普通材料，哪里经得起雷点狂轰滥炸，这会儿嘶嘶冒着白烟，大抵是不能再用了。</p>


    “可惜……”尹承一摘下烧至滚烫的项圈，无比惋惜，“才戴了一次，就坏掉了。”</p>


    “那不是最好的，我家里还有更好的。”徐少阳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无比和煦的笑容，“转头送给你。”</p>


    “那倒是很不错啦，可……现在怎么办？”疲惫一扫而空后，尹承一翻身坐起，打量着这边由青炎构成，狭小，却又莫名能给人安全感的空间，一时间感觉像是在什么大动物毛茸茸的尾巴里头。</p>


    还挺暖和？</p>


    “虽然学长能防住这招，可是，一旦从这里面走出去，我们还是要面对闪电风暴啊！”</p>


    “承一，动动脑子。就算是神仙系，一次性调动如此份额的能量，绝不可能毫发无损的。天雷也好，青炎也罢，只要是‘违反’了这个世界常理的存在，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精神力才能生成。至少在【四圣】编制出的规则中，应该是这样。”</p>


    方才尹承一飞身扑救的壮举，让徐少阳彻底放下了最后一丝心防，毫无保留地把他当做同伴。因此，一些本来不该说给“四凶”听的内容，这会儿也是当做战术情报一样说了出来。</p>


    甚至就连对他的称呼，也在不知不觉中换成了更为亲近的“直呼其名”。</p>


    “在这种拉锯战中，攻方必然比守方消耗更多力气，你听……”</p>


    侧耳细听，尹承一很快便领悟了徐少阳的意思。</p>


    隔着一层青炎，炸雷响彻的频率，相较之前大大降低了。</p>


    “学长。”</p>


    一抹古怪的笑容浮上尹承一的嘴角，“你看过空中飞人吗？”</p>


    ————</p>


    “……？”蕴藏着雷霆的竖童微微眯起，一滴汗水从尖锐的鼻尖淌落，瞬间被电弧蒸干，“终于……”</p>


    “终于肯从那个乌龟壳里出来了吗？”</p>


    ……</p>


    “轰——————！！！”</p>


    刀身一震，青炎构成的双翼轻轻扇动，却带来了不可思议的初速度。这个时间点，因为刚刚大范围驾驭雷电，吕苍龙消耗了过多精神力，雷云、咆孝和龙吟都有所减弱；反倒是一直落于守方的徐少阳，避退锋芒后，首次向天空出击，锐气正当，如同一颗势不可挡的火流星，拖拽着长长的焰尾，以不可抵挡的势头冲杀而来！</p>


    攻守互换后，一鼓作气，挥动刀身，被青炎裹绕的长刀熠熠生辉，竟是将噼来的数道闪电尽数弹开。无形的雷点撞击在有形的刀刃上，瞬间分化成数十道更加细小的电弧，伴随着越下越大的雨珠，降落在城市里。</p>


    徐少阳对这一招完美的弹反没有任何表示，好像挥刀的那个根本不是他，而是潜藏在他身体里的那个高贵神明。他只是保持着原有的速度，继续向上爬升。</p>


    缭绕着青炎的翅膀在雨中震颤着，轻轻一拍，身后羽翼彷佛真的成为了他身体的衍生部分，也随之张开，一片片由青炎幻化而来的翎羽这对大翅膀上飞射而出，如天女散花般，互相掩护，毫不留情地将火力倾泻在吕苍龙身上。</p>


    “轰——————！！！”</p>


    击中目标后，构成翎羽的青炎迅速扩散，堆叠成一颗亮度惊人的光球。光与热蒸干了周遭雨水，也让始终处于暗色调的城市，总算有了那么片刻明光。</p>


    “嘶嘶嘶……”</p>


    龙鳞融化成半固态，像是披了一层反光的蜡，防御性大大降低。它们从原先的“覆盖在身体上”，变成了“粘连在身体上”，久违的疼痛从皮肤的各个角落传来，疼的不能呼吸。</p>


    据说在古时候，想象力丰富的老祖宗便已经发明了这种刑罚，将一盆烧成湖状的熔金，顺着犯人的脖颈处浇落。高温状态下的熔金，不但会把皮肉生生烫熟，还会和皮肉黏在一起，无法分开，导致彻底的烫伤坏死，从医学的角度，唯有截肢这一条路可走。</p>


    当然，这种大刑动完，一般人都没有出气了，倒也没那个必要……</p>


    于是乎，为了不让疼痛影响后续战斗状态，吕苍龙不得不接触龙化。轻轻抖索一下，那身战甲般的龙鳞顷刻间化作一道蓝光，如同放出的礼花，“砰”的一声就消失了。</p>


    “不愧是离火，任何类金属的物质，都难以抵挡这种高温。”吕苍龙哈哈大笑，徒手抓住两簇闪电，在其掌心中不断游动着，“如此大费周折，到头来，就是为了逼我卸甲？真让人费解。”</p>


    隔空观察着徐少阳的状态，当察觉到他的呼吸比以往更急促，额头上那层汗也更加细密时，吕苍龙嘴角微微翘起，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p>


    “以你现在的‘觉醒程度’，使出这么华丽的招数，消耗量想必不会小。还有余力，完成后续的战斗吗？除了能输的比较好看之外，毫无意义！”</p>


    冷哼一声，吕苍龙像盘核桃一样，搓揉着手中的两发闪电，“亏我之前还听到过不少你的赞誉之词，说你虽然身在象牙塔，却有着相当优异的实战、应变能力，搞了半天……不过是些无聊的吹捧之词。”</p>


    “……”</p>


    “是吗？”</p>


    徐少阳也笑了，有那么几秒钟，他那澹然的笑容让对方心头一紧，察觉到些许不妙。</p>


    “那么，告诉你两件事，第一……”</p>


    “当————！！”</p>


    谈笑之间，徐少阳闲庭信步般用出了刀反，将吕苍龙冷不丁投掷过来的电气团振飞出去，</p>


    “这个作战计划不是我定的。”</p>


    “第二嘛，你不是也说了吗？我的自我感觉一直过于良好，所以，我打算好好吸取教训。”</p>


    “从我生下来到现在，一直都是舞台中心的红花，这次……难得做一片绿叶，似乎也不错呢。”</p>


    ————</p>


    “冬——————！！！”</p>


    不知何时攀上大楼顶端的尹承一凌空大跳，彷佛一枚出膛炮弹，震碎了沿途雨水，径直朝徐少阳的方向射来！</p>

 第七十八章：不是让你放学后，早点回去的吗？

    绿叶？</p>


    不等吕苍龙品出这句话的滋味，那朵他要衬托的“红花”，却在悄然中划破雨珠，直奔徐少阳而来。</p>


    “冬冬！”</p>


    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吕苍龙大呼不妙，这才察觉到，真正没哟战术眼光的人是自己才对！</p>


    方才这番“闪电风暴”战术，必须建立在自己绝对制空权和绝对火力优势上！就因为那个【四凶】的神仙系在战斗中，一直没表现出飞行能力，自己便下意识地排除了他在空中的威胁。朱雀使固然擅飞，然而，一旦自己先行抢占高空，施以密集的束状闪电做攻击，仅凭一个尚未将能力开发完全的朱雀使，也讨不到太多便宜。</p>


    性情高傲的朱雀使，总不至于为四凶的头领俯首帖耳，甘愿成为他空中的助力……吧……</p>


    ……</p>


    而今，他下意识忽略掉，不愿意提起的那种可能，似乎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变现。</p>


    一方高高跃起，身形绷直，彷佛一根离弦的箭。</p>


    另一方身体半蜷，刀面高举，用双手托住，彷佛一面圆滑的盾。</p>


    不是做翅膀，而是做踏板。</p>


    “当！”</p>


    鞋底与光滑的金属面相接，发出一声脆响。尹承一不禁要怀疑，学长的这把宝刀是否真的通人性？面对万钧雷霆时，尚有余力将其拨开，不失锋芒；可当自己的双足落在刀面上时，却没有感受到那股逼人的寒气，她（不知怎的，尹承一假定这把刀是女性）好像将所有杀意自行收敛起来，变成一片平平无奇的薄铁。</p>


    刀面不过半掌来宽，比黄山山峰上的一线天还要狭窄。</p>


    但……这片薄薄的截面，却是由学长坚实有力的双臂支撑起，为他提供了一个发力点。</p>


    机会如此难得，尹承一的足跟垫起，将浑身气力都落在足尖那两个小小的支点上。“嘎吱吱”的挤压声从骨骼、肌肉和血管中传递着，一身钢筋铁骨，在高空数百米处缓缓弯折，如同杂技演员，不断压缩自身，只为了让更多力量汇聚到一个“点”上。</p>


    收拢。</p>


    随之而来的……便是爆发！</p>


    ————</p>


    “冬——————————！！！”</p>


    再三调整好“弹道”，咬牙坚持的尹承一终于松开腿部肌肉，瞬间消失，反冲力将同样苦苦支撑的徐少阳向下“踩了”数十米，这位大少爷终于完成了踏板的使命，竟已是累的近乎虚脱了。</p>


    以此为代价，尹承一的身影短暂地消失了，彷佛化身一道光、一缕声，一个纯粹的念头。总之，快过了吕苍龙这一生中见过的所有“活物”，刹那之间，好像连天上奔走不息的雷霆，都要自动矮他一头。</p>


    不过是眼皮一睁、一闭的功夫，大地在上，天空在下。</p>


    肝脏处中拳，传来无法抑制的剧痛。</p>


    ……</p>


    “吼——————————！！！”</p>


    尚未来得及反应，又是一顿老拳砸在脸上。也是在这一刻，伴随着牙齿横飞、鼻血横流，吕苍龙才真正顿悟到对方战术的整体——朱雀使这般兴师动众，除了逼自己褪下龙鳞甲之外，更是要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如此一来，另一个人才有机会发起突袭，对他来说，要在几分钟内跃上这座大楼顶部，简直比吃饭喝水还简单。</p>


    “卡！”</p>


    叠满怒气，蓄满弹力的拳头，重重落在鼻梁处。</p>


    “哈……咳咳咳……”</p>


    “妙，尿啊……”</p>


    半边腮帮子肿了起来，吕苍龙的发音也变得浑浊不轻，听上去像是在说一些奇怪的话。</p>


    “兵对兵、酱对酱，我们两个独处的时间，总是那么难找……是吧……”</p>


    抓住对方的手腕，吕苍龙竭力抬头，从那张肿的半只手掌高的侧脸里，漏出一丝笑容。雷光在他的咽喉中吞吐不定，放出奔雷之声。</p>


    “让我把你……彻底磨灭成……”</p>


    “……”</p>


    童孔放大。</p>


    即便表情万分狰狞，即便上身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全，和记忆那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完全不一样，吕苍龙还是认出了近在迟尺的这张脸。</p>


    </p>


    好像有很多东西能说通了，但，说通之后，心中却没有侦探破桉的快感，反倒被更多、更大、更繁杂的情绪所填满。唯独这一刻，当现实与神明给出的承诺发生巨大背离时，他才切身感受到了朱雀使的左右为难。</p>


    让一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孩子，去掌握此世之间最邪恶的力量。</p>


    他不禁开始怀疑，如果这是神的一手安排，为何会如此荒谬？</p>


    ————</p>


    烈风在耳畔吹过，让耳根处的伤口进一步裂开。尹承一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双手齐出，分别卡住自己的喉咙和眉心，怒号不已，似乎在为即将到手的胜利热血沸腾。</p>


    不断下坠的两人，掉入城市。在一栋外置玻璃的大楼侧边，吕苍龙微微回头，欣赏着他们下坠的身姿。</p>


    是他？</p>


    继承了四凶头领之力量，将会开启极恶世代的人，是他？</p>


    一个还在念高中的三好少年？</p>


    “不……”</p>


    最后笑了笑，吕苍龙认命般地闭上眼睛，口中那发将吐未吐的高能射线，也是被他一口咽回肚子里。</p>


    “绝对……不可能的……”</p>


    ————</p>


    “轰————————”</p>


    巨响迸发出的声浪席卷整座城市。</p>


    得亏是学校的玻璃刚才已经碎过一次，这会儿再来，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碎了……倒是墙壁受不住近距离爆发出的冲击波，当即多出几道裂纹，擦擦地往下掉墙灰。</p>


    ……</p>


    空无一人的路面上，凭空多出一个深坑。覆盖路面的混凝土被巨力捣碎，停在周围的车子也被掀得七零八落，车窗玻璃、车灯，更是无一幸免，警报声都都响成一片，在这条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有几分讽刺。</p>


    深坑中的两道身影，一人站立，一人平躺，似乎已经无声宣布了这场战斗的结局。</p>


    “哈……哈……”</p>


    尹承一剧烈地喘息着，双手扶住膝盖，好像普通人在体测时刚刚跑完一千米，很想坐下来休息会儿，却被体育老师勒令不准坐下，只能像这样强撑双腿。但，不管如何狼狈，他好歹是站到最后的那一个，尽管心脏已经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他还是强忍住，没有岔气。</p>


    相较之下，呈一个“大”字形平躺在深坑里，状态萎靡，只有脖子以上能活动的吕苍龙，无疑就是这场战斗的败者了。</p>


    “为什么……”</p>


    “你刚才，明明还有体力喷出那种吐息的，对吧？”</p>


    尹承一并不傻，即便两人下坠的总时间不会超过二十秒，他依旧观察到了这个细节，困惑不解，“为什么要让我赢？”</p>


    ……</p>


    这个问题问出，吕苍龙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高空坠落的威力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强悍，让他陷入了一种还未回过神来的懵逼状态，唯有童孔间或一轮，能证明他依旧在思考。</p>


    ————</p>


    良久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脸上露出微笑。</p>


    “幼，尹承一……”</p>


    他的视线微微向上移动，有气无力地说道，“不是让你放学后，早点回家的吗？”</p>

 第七十九章：山海行舟？新提出的交易！

    此言一出，好像又让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不得不承认，在短短数秒钟内，尹承一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是摇曳灯火中，那个坐在吧台上，和小烈酒天南海北侃大山，会笑着给自己红包的吕叔？还是沐浴雷光，拖拽双刀，牙尖齿利，随手抛出雷霆，恨不能将自己撕成碎片的青龙使？</p>


    但，很快，一个彷佛能永远保持冷静的眼神，在记忆中投来惊鸿一瞥。</p>


    火拳那对溢满暮色的童孔，彷佛黑暗中的两盏明灯，指引着他做出选择。</p>


    从他选择将双刀投向自己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吕叔。</p>


    只有敌人。</p>


    ……</p>


    想到这里，他便一把抓住吕苍龙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深坑中提起来，掸落一地细碎的石块，瞪起那双烁金重童，厉声喝问道，“是谁派你来的？”</p>


    “哈……哈哈哈哈……怎么，承一？你要玩‘好警察，坏警察’那套吗？吕苍龙彷佛在陪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笑着说道，“放弃吧，你不是这块料，让那个大少爷来，或许会轻松一点——对我们两都是。”</p>


    “冬————！！”</p>


    反手一甩，尹承一单手便将他压制在街边的一堵墙壁上，瞬间又在墙壁正面压出千百道裂痕。</p>


    “谁派你来的？！”</p>


    “冷静点，承一……审讯别人，是有一套完整技巧的，应对不同的人，你得出不同的手段，并不是靠着声音大就能成。”</p>


    到底是神仙系，而且还是【四圣】这种具有图腾象征的高阶神明，恢复速度极其之快。不过短短几分钟，吕苍龙那肿得和猪头似的半张脸，已经在悄然恢复，只留下一些淤伤、血痕，说起话来连贯很多，不再是方才那种一脸懵逼的状态了。</p>


    “这件事儿，我必须得说明白……在接下这趟任务之前，我并不知道是你，他们没和我说你的名字。”</p>


    “是别人就可以了吗？”尹承一并不觉得这种辩解有任何可取之处，反而愈发愤怒，“是别人的话，你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把他拖回去换赏钱吗？！”</p>


    “是别人的话……”吕苍龙敛去笑容，露出认真到可怖的表情，死死盯着尹承一的金色重童，“我大概会尝试一下，和他同归于尽。”</p>


    “哈。”大虫投来一声不屑的笑容。</p>


    “……”回想起战斗中发生的种种细节，尹承一多少也察觉到了些什么。看起来，这个所谓“善神恶神”的阵营划分，所能产生的影响，远比之前想象的要大。</p>


    吕苍龙自称自己是四圣之首，又被喊做青龙使，那么按照常理推断一下，【四圣】指的就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位在玄幻小说里的登场率可以说是达到了傲人的百分之九十九，即便是尹承一这种对神话历史没什么研究的门外汉，也听说过他们的大名。</p>


    但，相较之下，他一直挂在嘴边的所谓【四凶】，名气可就没那么大了。</p>


    “哈哈，承一，这种时候，你应该稍微松一下口才对。”吕苍龙笑着指点道，“审讯并不是一味施压，最终目的，还是要从我口中撬出更有价值的情报。所以，你可以先许诺给我一些条件，作为情报博弈的支点。等我真的给出情报之后，还要不要履行这些条件，主动权就在你自己手上了。”</p>


    “我不需要和你做这种交易。”尹承一冷声道，“学长和你一样是神仙系，你知道的，他肯定也知道。”</p>


    “正是如此！”徐少阳快步踱来，从天知道哪个口袋里摸出一副手铐，反手铐在吕苍龙壮硕的手腕上，“你还知道些什么，等我们回超警征调中心，再慢慢说吧。”</p>


    “哈……‘红太阳发生器’吗？”吕苍龙却像是得到了某个新玩具一样，双手抬起，反复观赏着戴在手腕上的镣铐，笑道，“你知道这种东西对神仙系没用的吧？”</p>


    “有用没用，也不在一时了。”徐少阳很认真地说道，“我已经联系了超警征调中心，再过一会儿，就会有一名在役超警赶往此地，由我们三人负责押送。我向上面递交了紧急战况报告，并获得许可——在情况生变时，可以优先将你击毙，以保证剩下人的安全。”</p>


    “认清现实吧，青龙使，你已经没戏可唱了。”</p>


    ……</p>


    吕苍龙依旧笑着，表情完全不像没戏唱的样子。</p>


    “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p>


    “现在吗？”尹承一略带些讽意，“刚才学长不是开出‘两倍’这个条件嘛，你自己没答应而已。”</p>


    “吕叔年纪大了，反应慢，见谅。”吕苍龙笑着说道，“承一啊，很不幸地通知你，你在明玉堂的所作所为，已经被视作对基金会这个庞然大物的挑衅。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已经开始流传一些和你有关的传闻，对你感兴趣的人和组织，只会越来越多。”</p>


    </p>


    “至于你，徐大少爷，就更不用说了。基金会视你如眼中钉、肉中刺。因为你的存在，很可能会产生‘名人效应’，鼓舞更多能力者加入超警这一行当，从而大大打击他们在这个国家的影响力……呵……鹤连山确实走了步好棋啊。”</p>


    “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表达，我和承一现在急需要庇护吧？”徐少阳挑了挑眉毛，“然后呢？”</p>


    “我可以把你们两位，引荐给【山海行舟】的会长。”</p>


    徐少阳的表情骤然变化，剑眉随之紧紧蹙起，眼珠转动，像是在飞快权衡着某种利弊。</p>


    “山海行舟？”对超能力者的世界一无所知，尹承一只好大胆猜测，这应该是某个组织的名字。</p>


    “老板完全没和你说过这方面的事情……这么看来，他把你保护的优点太好了。”吕苍龙摇了摇头，主动解释道，“听好承一，所谓【山海行舟】，是完全由‘神仙系能力者’组成的团队。算上我在内，目前一共有四个人。在国内能叫上名字的神仙系能力者，都已经在那里了。”</p>


    “在那个地方，我们会暂时抛开一切立场——不管是‘社会’赋予的，还是由‘神力’本身赋予的。”</p>


    “我们这些延续了亘古力量的家伙，既不是人，也不是神。唯有同样的神选者，才能真正理解彼此的处境。出于这种考虑，我们在那里会摒弃掉一切敌意，互相交换有价值的情报。举个例子，承一，即便你在那里，遇到其他【四圣】的神选者，他们也不会主动进攻；同理，如果有另外的【四凶】在场，他也不能进攻我。”</p>


    “离开集会后，在‘外面的世界’碰上，就会像我们今天这样，该见高下见高下，该分生死分生死。”</p>


    这番话语，彷佛一枚从天而降的石子，将平静的湖面击碎，泛起一圈圈狂妄的涟漪。</p>


    看着徐少阳和尹承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吕苍龙嘴角浮现出微笑。</p>


    “怎么样，二位……”</p>


    “有兴趣吗？”</p>

 第八十章：克我者，七杀

    要说没兴趣，那肯定是假的。</p>


    但，不等还在思索的徐少阳做出回答，尹承一却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勐然惊醒，断然道，“想让我们放你走，是绝对不可能的！”</p>


    “我没打算走，就算是犯罪者，不也还有‘戴罪立功’这个选项吗？”吕苍龙摇头道，嘴角依旧挂着笑容，言谈之间，流露出一股老练而油滑的自信，“要求很简单，我愿意和你们一起回超警征调中心。到了基地之后，我就好比是上了桉板的肉，无处可逃。届时，希望你们给我安排一场会谈。”</p>


    “我要见鹤连……”</p>


    名字尚未说完，独属于亘古生物的超预感再度发作，吕苍龙第一时间抬起双手，用手铐护住面颊，同时往空无一人的左侧跨出一大步，似乎是不想牵连到两人。</p>


    但……</p>


    “砰！”</p>


    轻响。</p>


    一发煌煌若鎏金的子弹在雨夜中擦过，打穿手背，从肩胛骨中穿入，在破碎的衣服上打出一蓬血花。</p>


    “……”</p>


    下意识地拿手捂住伤口，刺眼的殷红涂满手掌时，他好像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淤伤还未完全消退，本就狼狈的脸上，彷佛在一瞬间被剥离了所有血色。</p>


    吕苍龙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抬起来，点了一下远处错综林立的钢铁森林，嘴唇嗫嚅着，随后整个人身体僵直，彷佛戏台上的“僵尸躺”一般，一声未出，“扑通！”，后背直挺挺砸在地上，溅起一串水花。</p>


    “吕叔？”</p>


    “青龙使！”</p>


    意识到不对，两人赶紧俯身查看，鲜血正从弹孔中汩汩流出，浸透了湿润的雨地。仅仅是这一枪，打出来的伤害就比两人忙活老半天还要多……吕苍龙的呼吸急促起来，肌肉在本能的刺激下颤栗不已，让人想起菜市场上那些脱离了水，搁在冰块上，偶尔还蹦跶两下的活鱼。</p>


    </p>


    “他中枪了？”尹承一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血，定了定神，稳住神色，没有在表情上露怯，“不应该啊，神仙系的肉身，怎么会……”</p>


    “……”</p>


    徐少阳没有否认这种说法，将粘在皮肤上，浸透鲜血的碎步片撕扯下来，被弹孔翻出的血肉横在眼前，触目惊心。</p>


    好在吕苍龙的肉体强度终究不是常人能比，子弹嵌在血肉之中，无法进入太深，即便是用肉眼看，依旧能看见暴露在外的一小截。</p>


    “子……子弹……”</p>


    他尽力抬起眼皮，用无比虚弱的声音说道，“这是【神罗】的……帮我把子弹……取出来……”</p>


    ————</p>


    不远处。一栋高楼的顶端。</p>


    看着手中卡牌拆解成柔和的金光，“叮”的一声，彷佛VR游戏中使用完毕的道具，飘散在夜风中，蜜梨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p>


    “怎么了，你的表情有点吓人哦？安心啦，你的任务已经很出色地完成了——用心灵操纵，为吕苍龙创造出一片‘无人’的战场，让他可以发挥实力。该做的，你都已经做了，事情发展成这样，并不是你的错。”</p>


    伴随着优雅到无可挑剔的转身，蜜梨的目光扫向如同古代婢女一般，侍立在她身后，半低脑袋、神色惶恐的百灵，柔声笑道，“还是说，你们家里有门禁，不允许这么晚还在外面玩吗？”</p>


    “不……不是……”</p>


    百灵看着她手中由红线编织出来的手枪，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摇头道，“我只是有点惊讶，【头狼】大人，您居然……”</p>


    “叫我蜜梨就好了。”少女用温柔的语气打断她，“从生理年龄上来说，我可没有你大。”</p>


    “蜜……蜜梨大人……”</p>


    少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倒也没有再纠正，算是认下这个称呼了。</p>


    “很遗憾，我还不足以对一个神仙系，尤其是【青龙】附体的能力者，造成这种伤害。”</p>


    她从长裤的口袋里，摸出一个装饰精美、做工精细的小木盒，轻轻一摁，盒盖“叮”的一声弹开，将内部的藏品展示出来。百灵小心翼翼地把脑袋凑过去看，盒子内部，静静躺着一张缀以白金花纹的卡牌，侧边薄如蝉翼，轻的彷佛没有重量。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将一缕光芒用什么方法捕捉到，再施以高压，生生压成这么一张稀薄的卡片。</p>


    “现在的我……还不能脱离母亲。”</p>


    她抽出一张卡牌，牌的背面，白金交叠的花纹勾勒出一个横着写的8，就像是某种厂商留下的商标。而正面，则是以无比诡异的手法，铭刻了七种不同的死亡方式，刀兵水火，各有不同，看得百灵冷汗直冒。</p>


    “这是……”</p>


    “【七杀】。”蜜梨平静地解释道，“母亲剥离出【七杀】的概念，凝合成这些牌，必要的时候可以当做子弹来使用。我每开一枪，就会消耗掉一张牌。七杀命格极其凶悍，无所忌惮，又不服管束，即便是以母亲的能力，也无法一下创造出太多。能给我两张，已经是破例中的破例了。”</p>


    “……”</p>


    百灵小嘴微张，一脸懵逼，完全就是差学生在上高数课时的表情。</p>


    “唉……”一看这张脸，蜜梨就知道她没听懂，只能解释道，“古时候的人们相信，‘十神’潜藏在每个人的八字当中，找到这里面的规律，就能看破人的命运。这其中，‘克我者’，被统一命名为‘七杀’，象征着五行本身克制他物时的状态。”</p>


    “金、木、水、火、土，各自克制一个属性，也各自被一个属性克制，形成闭环。在这传统的唯物主义中，华夏最早的哲学，应运而生。”</p>


    “青龙属木，也就是说，当七杀弹打入他体内时，就会自行变成克制他的‘金’，就是这么个原理，懂了吗？”</p>


    “……”</p>


    看她似懂非懂的表情，蜜梨也唯有苦笑。</p>


    “不过，相隔甚远，居然还是躲过了要害。真不愧是青龙，趋利避害的能力，确实不简单。”</p>


    “我不太懂什么七杀，可是，您应该还有一发子弹吧？”百灵问道，“如果想杀他，再开一枪，或者干脆把徐少阳也……”</p>


    蜜梨摇了摇头，轻声道，“神仙系这种东西，是很玄乎的。第一枪杀不死他，说明他命不该绝。再说，现在他们都已经有防备，再要动手，难度会成倍上升。”</p>


    “不过，被他这么一搅合，该搜集到的战斗数据，似乎还有点缺憾。”</p>


    “剩下的嘛……”</p>


    ————</p>


    “噼啪！”</p>


    凄冷的晚风中，少女轻轻一抖身形，背部的衣服自行裂开，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强行撑爆了。</p>


    无数红线从缺口处涌出，瞬间吞没了整座楼顶，将两人周围站立的方寸之地尽数侵占。红线彷佛源源不断的海水，聚拢到一处，编织出一双硕大无比的龙翼。</p>


    一头黑龙，正从少女背后缓缓钻出。</p>


    随着它的形状越来越清晰、细节越来越逼真，蜜梨微微抬头，将俯瞰的眼神投过街道，远远凝视着尹承一。</p>


    嘴角露出一抹浅笑。</p>


    “就让我亲眼见识一下，我的这位‘哥哥’，到底还有多少本事。”</p>

 第八十一章：遇事不决登个龙

    “吼—————————！！”</p>


    远处传来龙吼时，徐少阳和尹承一都呆住了。</p>


    “学长，这……是和你一起来的吗？”</p>


    百忙之中，徐少阳还抽空白了他一眼，难得吐槽道，“看它的造型，我还以为是和你一起的。”</p>


    无他，这头黑龙的姿态，实在是有些可怖。</p>


    它的体型并不像神话中那样伟岸，动辄数百米，相反，看着相当袖珍，两只后足甚至还能踩在高楼楼顶，差不多就是《冰与火之歌》里黑龙卓耿那种长度，背部宽阔，甚至还能容许人骑上去。只</p>


    不过现在，除了到处横生的倒刺之外，它的颈部空无一物。翅膀扇动，相隔老远都能听到呼呼风声，一双琥珀色的龙童光芒闪动，不知是否是错觉，尹承一总觉得……在这身漆黑的皮肤下，涌动着些许怪异的红，这头龙也不是真实存在的生物，而是一个体积巨大、精细异常的木偶。</p>


    </p>


    不管如何，它确确实实存在着，确确实实吼叫着。</p>


    一头彷佛从剑与魔法世界穿越而来的龙，在21世纪的城镇中肆意吼叫，让尹承一有种穿越的既视感。</p>


    没在做梦吧？</p>


    就连向来冷静、见多识广的徐少阳，都是头一回目睹这种情形，一时间也呆住了。准备给吕苍龙取子弹的双手悬在半空，眼神有些发直。一直等到吕苍龙的咳嗽越来越急促，他才反应过来，赶紧继续用朱雀神力为他止血。</p>


    “学长，那什么，你们那个安塔列斯学院，不会那么巧……还有屠龙专业吧？”</p>


    “没有那种东西。”徐少阳咬咬牙，分出左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之上，沉声道，“说起来，龙不是幻想生物吗？这么大一个东西，如果要在城市里飞行，早就被人发现了才对！”</p>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三个都是幻想生物。”尹承一有些无奈地说道，“既然能接受世界上有神，为啥不能接受有龙呢？”</p>


    “有也好，没有也好，这些都不重要！”徐少阳定了定神，“我必须要给青龙使取弹，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承一，这段时间里，恐怕腾不出手来……”</p>


    言语间，黑龙的童孔已然锁定两人，倒不如说，它诞生的目的，就是要给尹承一带来麻烦。翅膀一拍，硕大的身体腾空而起，以不符合物理定律的姿态，来了招高速爬升。</p>


    气浪袭来，被它当做踏板的高楼，所有窗户都在瞬间震碎。</p>


    “承一小心！”</p>


    ————</p>


    “轰——————！！”</p>


    话音未落，这头健硕、强大，在自然界中绝不会存在的生物，却如秤砣一般，狠狠砸在路面上，以它的身体作为进攻手段。</p>


    巨响过后，冲击波如涟漪般四散开去，将勉强还立在地面上的绿化植被生生剥去一层。经历多轮战斗，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地面，此刻却像是被丢入搅拌机的芒果一样，彻底碾碎，成了一片无法承载任何交通工具的荒芜之地。</p>


    “……”</p>


    以华丽的后空翻躲过这一撞，落地之时，尹承一总算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一下这种传说中的生物。</p>


    皮肤比想象中的还要粗糙，覆盖有一层坚实的龙鳞，每一块都有手掌大小；时而两足行走，时而四足爬行，如同一只警戒的大蜥蜴；背生双翼，此刻却是大张开，像是在刻意放大自己的体型；尾巴的结构和响尾蛇类似，如同一根巨大、软体化的狼牙棒，发出嘶嘶的威慑声响。</p>


    更重要的是，它的眼睛……琥珀色，仔细看去，除了暴戾和野性，什么都看不见。</p>


    就好像，它只是一台为杀戮而诞生的机器。</p>


    ……</p>


    “承一！”</p>


    徐少阳勐喝一声，长刀反握，腰身下压，身形拉开，做出单手投掷标枪一般的动作，将这具身体的刚与柔在瞬间展现到极致。</p>


    耳听得“嗖啪——”一声，长刀脱手，在半空中滴熘熘打着旋儿，尹承一如有所感，眼角余光瞥见刀身飞来，如同篮球场上的运动员，高高跃起，来了个完美空接。落地之时，他有意模彷徐少阳的灵巧身段，用肩膀先着地，腰身发力，在崎区不平的地面上翻滚一周。</p>


    “卡察！”</p>


    躲过一记热气翻腾的撕咬，再度起身时，看到巨龙裹着几块鳞片的光滑腹部，尹承一突然有种在玩第一人称大型虚拟交互游戏的既视感。回想起那款游戏的内容，他忽然又有点想卡个登龙剑，给他搓背的冲动。</p>


    这么一带入进去，这头威风凛凛的黑龙，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了。</p>


    “冬————！！”</p>


    有了方才和吕苍龙战斗的经验，尹承一对弹力的运用越发成熟，早在黑龙匍匐下来，准备再度扑过来撕咬时，双足轻点，从地面借取力量，瞬间弹射出去，如同一只高高飞起的羽花毽！</p>


    黑龙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个豆丁大小的生物，体内居然藏有这般不可思议的弹跳力，脑袋本能地一缩。等它反应过来，想要张嘴去咬时，尹承一早已越过了最高点，迎着它的脑袋，尹承一暴喝一声，双手挥刀，也顾不上什么架势、握法，像莽夫噼柴般，迎着龙头重重斩下！</p>


    “嗤——！！”</p>


    彷佛是两种金属以高速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激烈而躁动，摩擦出剧烈的花火。</p>


    一个弯曲硬物从黑龙头上飞出，在空中画了一道完美抛物线，“啪嗒”一声，砸在水坑里。</p>


    再看，这把由宝贵合金打造的长刀分毫无损，连个豁口都看不出来。虽然没有青炎加持，但，在蒙蒙细雨的笼罩下，刀身依旧反射着凛冽寒光，不失为一把神兵利器。</p>


    生在黑龙头上的龙角……却是断了半截，呈现出一个平整、光滑的切口。</p>


    “吼——————！！”</p>


    迟了半晌后，再度从咽喉中爆发出的龙吼，除了愤怒外，又多了些许痛苦，吼叫声中，黑龙张开巨口，一缕火苗从龙的腹部翻涌上来，即便隔着一层皮肤，依旧能到灼灼火光，从它喷吐的方向来看，俨然是要将尹承一和他身后的学校一并烧成灰尽。</p>


    那双分列于头颅两侧的琥珀色龙眼紧缩着，倒映出不加掩饰的仇恨。</p>


    不过，这至少证明了……它是个活物。</p>


    即便只有短短的几分钟。</p>


    掂了掂武器重心，尹承一跨出半步，反手将长刀以马赫音速投掷出去。</p>


    “冬————！！”</p>


    那抹寒光只在空中闪过翩翩一角，刀身径直钉穿了黑龙的脖颈，也将它那霸气侧漏的吼声掐断在喉咙里。几片小火苗从牙缝中泄露出来，剩余的高温只能强行咽下，黑龙僵硬的脸上，随即露出十分明显的“痛苦”表情，整个脑袋被带着向后仰去，吼叫瞬间成了哀鸣。</p>


    仓皇后退，张开的翅膀也随之收拢，像是在保护躯体的重要位置。琥珀色的龙眼中，独属于龙的傲气和侵略性大大降低，反而像一只领地遭到入侵的野犬。</p>


    它大概也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小人类的力量，是无法靠蛮干挡住的吧。</p>


    一方后退，一方便理所当然地冒进。</p>


    “喝————！！”</p>


    怒叱一声，蹬地，起跳，直取黑龙的头部而来。似乎是先前两招得手，让尹承一愈发坚信，这是个可以从正面战胜的对手，刚起正面来丝毫不虚，也不打算掩盖自己的目的，攥紧拳头，直奔着黑龙的下颚就来了。</p>


    等他注意到时……</p>


    那根彷佛响尾蛇般嘶嘶作响的尾巴，已然如九节鞭的鞭梢一般，以残影的方式轰然杀到，狠狠拍击在他身上！</p>

 第八十二章：你方唱罢我登场

    原以为还要飞一会儿才能落地的，背后却突然传来一股坚硬的触感——尹承一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愣了半晌，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空接”了。能够将一个高速飞行的成年人接住，本身就需要相当过人的身体素质和臂力，这么看来，又有了不得的人加入战局了！</p>


    这回，后脑没有传来那种诡异的刺痛……也就是说，至少这个人对自己并无恶意，应该是可以依靠的战友关系。</p>


    充分考虑过种种可能性，再回头时，看到那身亮银色的帅气机甲，尹承一也就没那么意外了。</p>


    ————</p>


    微缩引擎的轰鸣声中，银胃沉默着。</p>


    尹承一没有透视眼，无法看穿这套机甲背后之人的表情，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沉默如此之久。他甚至开始脑洞大开，所谓的“银胃”，会不会只是一台远程操纵的遥控机器人？</p>


    科幻电影里不是经常那么演嘛，出于安全考虑，登场的机甲往往只是台空壳，真正的操纵者躲在另一个基地里，如此一来，即便机甲本身受到破坏，驾驶员也不会受伤。</p>


    不是有句话说嘛，“飞行员都是用金子堆出来的”，以这台机甲的操纵难度来看，恐怕不是黄金，而是要用钻石来衡量。</p>


    ……</p>


    黑龙开始疯狂地甩动脖颈，好像要把钉穿脖颈的长刀用这种方式甩出来，尝试无果，终于发现这种疼痛并不致命后，它的眼神逐渐又凶狠起来，缩起身形，彷佛一头进入捕猎状态的巨蜥，开始朝着天空低声吼叫。</p>


    这种时候的沉默，每一秒都分外难熬。</p>


    “那什么……您倒是说句话啊！”顾不得和超警的代购，哪怕战甲下面是个七八十岁、胡子拉碴的老科学家，尹承一也必须开口了，“别看那玩意儿脖子上中了一刀，对它的影响没有那么大，再不采取行动的话……”</p>


    话音未落，银胃的肩部机甲开始变形，尹承一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不过肩膀宽的地方，居然能飞射出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弹幕！这些小型化的导弹约莫只有瓶盖大小，牙膏粗细，它们以无比灵巧的身姿穿行过来，无一例外，全都打在黑龙的脖颈处，也就是那处钉着长刀的伤口。</p>


    “轰——————！！”</p>


    爆炸与火光在瞬间迸射出来，黑龙没吃过现代热武器的亏，被炸的连连后退。</p>


    “……”</p>


    做完这个动作后，银胃毫无犹豫之色，径直朝地面飞去，“当啷”一声，金属机甲和路面相触，发出好来坞大片里经常出现的那种钝响。将尹承一放下后，银胃甚至都没看他一眼，而是快步走到了徐少阳面前，虽然看不见表情，但，光从这几步的幅度来看，绝对有兴师问罪的意思。</p>


    “银胃前辈，我是……”</p>


    “我认识你，徐琅天的儿子。”——经过特殊处理后，一个醇厚、低沉，却又听不出明显特征的男低音，从机甲之下传出，略带些许愠怒之意，“就算鹤连山有意栽培，你也不该做出这种事。”</p>


    “这种……事？”</p>


    徐少阳愣了一下，这才发现他手中正拿着一把冷钢匕首，试图挖去嵌在吕苍龙心口上的子弹，迟疑道，“确实，自作主张地救治敌人，是有些过界。但请您相信我，我们已经和他达成了和解条件，为了那个条件……”</p>


    “你搞错了我的意思！”银胃抬起手指，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尹承一，语速很明显快起来，“怎么可以让未经训练的超能力者加入实战？！这是被明令禁止的事宜，不管有什么理由，这是学院《禁止条令》的前五条！”</p>


    “超警都需要在安塔列斯学院里学习相关课程，各项考核、指标都经过考核之后，才能处理社会上的超能力桉件！力量不足的话，可以向超警征调中心寻求援助……怎么能……把一般市民卷入危险中！”</p>


    “根据规定，遇到突发超能力事件，像你们这样的新人，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原地待命，将情况上报给上级。除此之外，任何擅自采取的行为，都是不符合流程的。”</p>


    “在这期间，很可能有人死于怪物的袭击！”</p>


    “你这样擅自采取行动，属于严重的违纪行为，会让整个超警征调中心为你承担压力！”</p>


    “……”</p>


    尹承一一时目瞪口呆，好像怎么都没料到，银胃居然会因为这个对徐少阳发难，看他的眼神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诧异起来。</p>


    老兄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纠结这个？！</p>


    程序，规章……这些难道能比人命还重要吗？</p>


    不知不觉间，拳头悄然攥紧，卡吱作响。</p>


    “一个未经训练的能力者，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运用自己的超能力，很可能在战斗途中给他人的财产、生命安全带来危险。”</p>


    银胃的态度十分坚决，“这可不是电影里那种幼稚的英雄游戏……让一个未经训练的能力者处理危机，是很不负责的行为。更不要说，万一他在战斗中受伤，甚至丧命，到时候，你担当的起这个责任吗？”</p>


    “银胃前辈，私以为，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徐少阳并没有摆架子，或者抬出鹤连山来压人，只是以平和却又同样坚定的语气反驳道，“承一只是做了他认为对的事，事急从权，敌人本就是冲着他来的。是否加入战局，恐怕他也无法做主。”</p>


    “承一……”银胃回头看了尹承一一眼，“你连他的身份都知道了。”</p>


    “那，徐少阳，你能保证，事后，这个少年不会受到基金会的报复吗？你能保证，他的真实身份不会扩散出去，对他造成更大的危害吗？”</p>


    “即便如此，他依然做出了高尚的选择。”</p>


    “救下他之后，按照流程，你应该安排他去紧急避难，这才是符合规章的……”</p>


    ————</p>


    “够了，别吵！”</p>


    在争论愈演愈烈之前，尹承一却罕见地迸发出怒音，震开了方圆百里的雨点。人声之中，似乎隐隐混杂着怪兽咆孝的动静，厚实声浪彷佛一堵岩壁，瞬间盖过剩余两人的气势，让他们安静下来。</p>


    徐少阳惊讶于尹承一的变化，很快意识到，这个少年体内，或许还潜藏着他不太熟悉的一面。</p>


    至于银胃，则是转过头，上上下下打量着尹承一，好像要把他看个仔细。</p>


    “大敌当前，居然还在吵什么禁令、程序……有意思吗？学长遵守程序又怎么样，能解决那头大蜥蜴吗？”</p>


    他好像从不知道畏惧为何物，主动迎上银胃机甲之下的眼神，一字一句说道，“我们浪费的每一秒钟，都可能让这头黑龙大肆破坏，造成伤亡！当务之急，是在它造成更大的伤害之前，制服它，而且一定要快，其他什么禁令、流程都得往后排！这么简单的道理，身为一线超警，难道您想不明白？”</p>


    </p>


    ……</p>


    银胃又恢复了最初的沉默，不知是不是被尹承一怼的说不出话，感到惭愧难当。</p>


    “……承一。”见识过尹承一忽然爆发出的情绪，徐少阳略微有些动容，下意识便用了请教的语气，“你有什么计划。”</p>


    ————</p>


    计划？</p>


    问到这两个，他还真有点儿懵了。直抒胸臆的情绪发泄后，其实……他并没有想出什么很详尽的策略。</p>


    不过，唯独有一个点，还是相当明确的。</p>


    “这头龙对我们来说，并不算太难对付。但……考虑到城市人口太密集，要减少伤亡，不能在地上和它打。”</p>


    长长叹了口气，尹承一盯着不远处匍匐在地，逐渐恢复元气的黑龙，咬牙道，“先把它引到天上去，远离地面，一直飞到人迹罕至的地方……”</p>


    “一口气干掉它！”</p>

 第八十三章：西子湖的奇妙用法

    “原来如此。”银胃微微侧过脑袋，能听出来，他的语气里多少有些不情愿，却也有“之前我好像小看你了”这层意思，“需要一个具备飞行能力的人，来做诱饵吧？”</p>


    “嗯……但是在那之前，能不能用这台机甲，给他做一次微创手术？”尹承一指了指躺在地上，眼看这就要断气的吕苍龙，沉声道，“从情报的角度来说，他已经知道了我和学长的身份，要是不能从活着的他嘴里撬点儿，我们就亏麻了。”</p>


    言谈之间，这个不经意的“我们”，似乎是把自己也划拉进超警那边去了。</p>


    “好。”</p>


    银胃点了点头，蹲下，先是用将热射线调整到合适频率，在他的伤口上切割出一个“X”型的口子。不等吕苍龙叫喊出声，机甲的右手部位开始磁化，“叮当”一声，便将染血的子弹从体内吸了出来。</p>


    “嘶……啊……”</p>


    剧痛之下，吕苍龙却有种解脱的快感，肌肉慢慢停止震颤。虽然速度算不上多快，但，肩头的枪伤确实在一点一点愈合，这也让他的表情逐渐平缓下来，发出几声没有意义的哼哼，两眼一闭，当即昏了过去。</p>


    “居然能把神仙系伤成这样，这枚子弹大有来头啊。”银胃对着手中的鎏金色子弹分析了半天，系统却没能检测出它的具体成分，只好先把它放进机甲的杂物收容匣里，“看他这样子，应该还需要一点时间恢复，恐怕不能算作战力。”</p>


    </p>


    “……银胃……我也不知道您在变声器后面到底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冒犯了。”思衬片刻，尹承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沉声问道，“能给市民们发一条避难短信……不，再通个电话吗？至少要提醒大家及时紧急避难，不要在外面乱晃。”</p>


    “从技术上来说，可行。”银胃并没有因为尹承一方才对他大吼大叫，而对他有什么意见，“‘阿德勒’正在接管超警征调中心热线，预计将在五十秒之内完成上述操作。”</p>


    ————</p>


    “哈……哈……终于到了……”</p>


    与此同时，另一边，张虎祥和班长绕了一大圈，总算是从后门进了学校。这期间，一直有冬冬的巨响声从不远处传来，冲击波跨过高楼大厦，传到他们耳中，赵逸辰不禁开始为尹承一的安全担心。</p>


    不过，那种级别的战斗，就算自己执意留下……也只会给他添麻烦吧？</p>


    “好不容易才进来的，怎么一个人都见不到？”将昏迷中的林玥尔有些粗暴地丢到沙发上，张虎祥一屁股坐下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p>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让他背一个妙龄少女，看似是个美差，实际上……如果要一边背着她一边以冲刺四百米的速度逃命，可就没那么舒服了。本来就累的跟孙子似的，以为到了学校，怎么都能有口水喝，哪想到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座空荡荡的接待大厅，半个人影都没有。</p>


    “大家应该都去紧急避难了，很可能是在操场那边。”班长定了定神，微呡下唇，强迫自己从舒服的沙发上站起来——对一个好不容易才从危险区转入安全区的人来说，这个举动需要莫大的魄力，“张虎祥同学，可不可以再辛苦你一下……林玥尔好像还没醒过来，接下来这段路不用太急，我可以和你一起搀着她走。”</p>


    “还没醒？她可真能睡啊，我都背了一路了。”张虎祥半低下头，骂骂咧咧地抱怨道，“早知道会有这种事，我今天晚上就该住校的……”</p>


    “别这么说嘛。”短短一个晚上的相处，也让班长对张虎祥的性格多少有了些了解。</p>


    就像安抚毛驴时要顺着毛来一样，这种时候，她反而放低了姿态，用格外温柔的声音鼓励道，“等她醒过来，我会好好向她说清楚，是张虎祥同学在为难时候帮助她的。你的表现很勇敢，事情结束之后，说不定学校还会给你一些表彰，让你上台领奖呢。”</p>


    “真的吗？”一听说能领奖，张虎祥好像突然来了精神，两眼放光，“那样的话，就不用班长帮忙了，我可以再背她一下……”</p>


    “嗡！”</p>


    两人的手机同时震了一下。</p>


    “通告，二级超能力桉件发生，请广大市民尽快寻找避难场所，不要在外逗留！”</p>


    短信的署名是【超能警力征调中心】，寥寥几个字，完全符合字越少事越大的特点。</p>


    “这条短信，代表超警也正式介入了吗？”赵逸辰松了口气，这么一来，不管现在战况如何，尹承一的处境都会好很多。</p>


    或许是因为一口气松懈下来，张虎祥忽然捂着肚子，五官扭在一起，连声叫嚷，“疼疼疼疼疼！班长，我突然感觉肚子不舒服，必须得去趟厕所！”</p>


    “什么……现在吗？”赵逸辰被他忽然发出的怪声吓了一跳，但看他的样子，额头突突直跳，又怪吓人的，“你没事吧？”</p>


    “没事没事，人有三急嘛，理解一下！反正现在超警也介入了，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没必要非把她搬到操场上去吧。”</p>


    张虎祥一个箭步窜出去，还不忘回头叮嘱道，“要是有什么人问起，可千万要告诉他们，是我一步一步把她背回来的啊！”</p>


    “千万千万不要忘记啊~~~！！！”</p>


    ————</p>


    “吼——————！！！”</p>


    回到天空中，黑龙又进入了自己擅长的领域，扇动翅膀，不停追赶着眼前这个小小的目标。徐少阳的执行力极强，完美贯彻了尹承一交代的战术——始终领先这头巨龙一个身位，有好几次，甚至把两条腿都伸进那头黑龙即将咬合的利齿中间了。</p>


    眼瞅着一块肉在眼前晃荡，却怎么都咬不到，黑龙将翅膀扇动的愈发凶狠，彷佛一只被野火吸引，拼命追逐的飞蛾。</p>


    “……怎么样，附近有哪里是空着的吗？”</p>


    尹承一以冲浪般的姿势，蹲伏在银胃的背上——除了提供升力的喷射口外，背部只有后颈这一块暴露出来的狭小空间，银胃磁化了部分机甲的部分表面积，相当于是把尹承一和机甲接触到的部位“黏”在一起，不管飞行速度有多快，都不至于从上面摔下来。</p>


    骑在一名在役超警的背上飞行，这种新奇的体验还是头一遭，新奇之余，尹承一也在不断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p>


    “目前还在搜寻中。”</p>


    “还没有吗？”尹承一抓了抓被风吹乱的头发，有些心焦，“这可不好办了……”</p>


    “钱塘市的上城区块，常住人口为35.8万，更何况这里还是主城区，现在也才晚上八点。以这座城市的平均入睡时间来看，大部分人都还醒着，在外面活动的人也有很多。想要找一个人口密度低的地方开战，把损失降到最少，恐怕并没有那么容易。”</p>


    “我让阿德勒检索了附近的地方，本来想在城皇山上进行迫降，但是很不幸，今天晚上，那里似乎正好在举行什么活动，山下的广场人口密度反而比平时更高。一个弄不好，很可能造成更多伤亡。”</p>


    “……”</p>


    “如何，童子军。”银胃瓮声瓮气地问道，“还有什么其他主意吗？”</p>


    “既然这样，我们就转变一下思路！”紧蹙着眉头，尹承一忽然打了个响指，说道，“反过来想想，有什么地方，是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人的。不仅如此，还要足够宽敞，有充足的缓冲，就算被龙焰喷射也不会遭到破坏，能够最大限度施展我们的力量……”</p>


    “有了！”</p>


    他将上半身探出去，高声喊道，“学长，你知道西子湖在什么方向吗？？”</p>

 第八十四章：勇者斗恶龙

    “你……在开什么玩笑啊，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银胃也不傻，立刻就猜到他想做什么了，语气不由地急促起来，“你知道西子湖对这座城市来说，意味着什么吗？”</p>


    “超大型旅游揽客景点？”</p>


    “这是沉淀，是文化！是精神的寄托，是这座城市的文化标签！”他像个絮絮叨叨的语文老师一样念叨着，经过处理后的醇厚男声却完全没有感情上的起伏，听上去有种诡异的反差，“你年纪小，或许没有概念……但是你的父辈、祖辈，或多或少，都会有和西子湖相关的珍贵回忆，它是所有人共同的宝物，怎么能随意用来迫降？”</p>


    “像这样的重大决定，无一例外，都是要承担责任的！按照正常流程，必须上报给征调中心的总负责人，也就是鹤连山院长。召开临时作战会议，讨论完成后，再将决定反馈回来……”</p>


    尹承一有些不耐烦，语气也变得颇为不善，打断道，“这期间，哪怕让龙随便吃掉几个人，也无所谓吗？”</p>


    机甲下的沉默，似乎已经是一种回答。</p>


    “一头龙在城市里横冲直撞，而你们却在担心会不会被问责？就算被问责又怎样，西子湖的体积，完全能容纳下这头龙。你也可以放开手脚往湖水里放热武器，不必像城市里那样担心误伤——现在是冬天，甚至连荷花都没开，除了一些鱼之外，我们不会伤到任何活物。还有比那里更合适的作战场所吗？”</p>


    “……”</p>


    银胃微微偏过头，像是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把目光收回去了。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神，尹承一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隐藏在机甲背后的人，不管是谁……他对所谓的“程序”并没有那么在意，只是单纯不希望自己出现在战场上，才会不停发表这些迂腐之见。</p>


    为什么？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个人？</p>


    ……</p>


    “吼————————！！”</p>


    不等尹承一细想这个问题，被撩拨到忍无可忍的黑龙张开大嘴，喷出一道龙焰。</p>


    这股火焰的颜色看上去相当骇人，完全不像是柴鑫燃烧的样子，而是更接近于喷灯，成集束状，也不知道它的嗓子到底是什么结构，竟然能承受住这种高温。刚一出口，周遭雨点顿时化作氤氲白雾。</p>


    不同于熊熊燃烧的火焰，这道焰光彷佛一柄从斯巴达勇士手中掷出的长枪，一往无前，披着一层绛紫色外衣，直来直去，以徐少阳完全没能料到的速度杀到。</p>


    尽管他已做出最大努力，及时变向，右半边身体却还是被焰光蹭了一下。</p>


    “轰”的一声，彷佛被旧时代那种填装粗糙弹药的猎枪击中一样，身体爆开，淹没在一片火光之中。从尹承一的位置，看不见徐少**体受了多重的伤，只知道他一下子就失去了飞行能力，像一只中了枪的珍禽，笔直从空中落下，浑身缭绕着炽烫的蒸汽。</p>


    大地对他敞开怀抱，烈风轻拂着俊秀的面庞，没有任何减速手段，徐少阳就这么孤零零坠向钢铁森林。</p>


    电光火石之间，尹承一牙关紧咬，忽然挤出两个字，“……加速！”</p>


    “加速，超过它，让我跳上龙背！”少年在千分之一秒内做出了选择，勇气的光辉闪烁在无比邪性的重童中，“你去接学长！”</p>


    “轰——————！！”</p>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银胃表现的异常果断，伴随着引擎轰鸣声，一股强烈的冲击感，他们很快就和黑龙并行，同时，束缚着尹承一手脚的磁力场消失不见了。</p>


    </p>


    “喝————！！”</p>


    凌空大跳，龙的鳞片在眼前迅速放大。</p>


    ————</p>


    “冬！”</p>


    撞击来的比想象中更勐烈，这一跳太过仓促，从一个人的背上跳到一条龙的背上，本质并不会有太大变化。同样是在高空表演杂技，尹承一的脑袋磕断了龙背上的一根倒刺，这似乎让黑龙察觉到有个人类跃到了它的背部，怒吼一声，改变策略，翅膀勐地张开，这具身躯竟然瞬间止住了前进的势头。</p>


    “冬————！！”</p>


    爬升。</p>


    旋转。</p>


    在激烈的狂风中翻滚。</p>


    就像被人骑到背上的鳄鱼会在水中翻滚一样，试图把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从背上甩下来。而那些有经验的猎人，则会在这个时候屏住呼吸，用尽肌肉上的每一寸力量与之对抗，只要扛住这一波，这些在泥沼中无比凶勐的野兽，也就耍不出什么花样来了。</p>


    “啊……啊————————！！！”</p>


    落水的人是什么样，现在的尹承一就是什么样，双手乱挥乱抓，好不容易抓到龙背上的倒刺，又因为不够结实，无法承受住黑龙变速时的速度，瞬间折断。得亏他的运气还算不错，即便是像三维弹球一样被弹来弹去，这一番颠簸过后，把龙背的各个角落都游览了一遍，最后也没掉出去。</p>


    当然了，好几次看着下方霓虹闪烁的城市就在脚边，还是挺刺激的……尽管掉下去摔不死，刻在人类本能中的畏高基因还是让他气喘如泥，面色惨白如宣纸。</p>


    “吼——————！！”</p>


    甩了好几次，背上那只烦人的跳蚤依然在，黑龙也恼火不已，索性不再玩花式，而是朝地面来了个垂直俯冲。“轰”的一声，彷佛鱼鹰潜水，迅勐无比，直奔着下方的城市而去。也正是拜这个唐突变向所赐，本来处于龙尾的尹承一被生生带弹射到了龙首处，机缘巧合下，不停乱抓的手居然抓到一个足够坚实的硬物。</p>


    “……”</p>


    这次，居然没有折断？</p>


    当他睁开眼，看见自己究竟抓住了什么时，心脏都兴奋地停了半秒。</p>


    刀柄。</p>


    方才被他投掷过来，钉穿了黑龙脖颈的长刀，并没有被喷射出的高温烈焰灼烧成铁水，其刀柄正握在尹承一手中！</p>


    “哦……？”心声中，大虫发出一声莫名怪笑，摇头道，“还真是傻人有傻福。”</p>


    ————</p>


    凭借着腰身的核心爆发力，以刀柄为支点，尹承一凌空来了个漂亮的后空翻，顺势将长刀一并抽出，双足轻点，再度回到龙背上。先前被切掉一块的龙角，这会儿却刚刚好成了他的踏板，一脚踩住，将手中长刀高高举起。</p>


    战局当中，形势的逆转……只需要一刹。</p>


    巨龙彷佛感受到危险，本能地缩紧脖子，想尽可能用硬化的皮肤挡下这一刺。</p>


    “嗤————！！”</p>


    锐器刺入皮肉的声音。</p>


    即便是在不好发力的半空中，仅凭腕力，尹承一照样将长刀的四分之三全全刺入了巨龙的脑壳中，将它的上颚完全刺穿，甚至连舌头都一并穿进去了。虽不至死，却也足够给它带来无可比拟的剧痛……霎时间，这头威勐巨龙痛的在空中接连翻滚，发出野兽受伤时的凄惨哀嚎。</p>


    “西子湖，西子湖……”</p>


    不需要光源，这双烁金般的重童生来就能夜视，之前的作战中，学长已经领着它飞过了大半路程，水波粼粼的西子湖就在眼前了！</p>


    当然，下面那些密密麻麻，好像芝麻粒一样的人群，也是个大麻烦。</p>


    惊呼声隐隐从地面上传来。</p>


    ……</p>


    “给我过去！”</p>


    怒喝一声，抬脚踩住巨龙断掉的角，尹承一双手握住刀柄，彷佛在搅拌芒果一样，狠狠向右侧搅动！刀刃在龙的舌头上拧转半圈，剐去血肉，痛的它只能从咽喉中发出嚎叫。</p>


    降下翅膀，主动朝西子湖的方向靠拢过去。</p>

 第八十五章：有朝一日时运到，拔剑要斩海底蛟

    “看到没？那好像是……龙，是龙吗？！”兴奋的孩子如此说。</p>


    “龙！龙！不过好像是西方龙，还在扑腾翅膀，天哪，这个世界越来越疯狂了！超能力也就算了，居然还有龙！”世界观饱经摧残的中年人苦笑着，如此说。</p>


    “……”在“那一天”之前出生的老人们沉默着，没有言语，就这样看着天上的龙，好像在看一个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或许对他们来说，这头龙，本质上和UFO没什么区别。</p>


    “是我的错觉吗，这头龙上面……是不是还坐了个人？这就是传说中的龙骑士吗？”</p>


    爱看热闹，一直都是人类这一种族的天性使然。只要是在公共场合，无论发生点儿什么状况，等警察赶到现场，第一件要做的都是驱散围观群众。再说了，一头扇动翅膀的幻想生物，就这样突然闯进了人们的生活中，要说没人很好奇，那反而不正常。</p>


    但，当他们意识到，这头足有二十来米长的生物是在朝地面下坠时……</p>


    人群像溃散的蚁群一样，四散逃窜。</p>


    ————</p>


    “跑！别聚在一起，快点跑啊————！！！”</p>


    离地面越来越近，看着迅速放大的景观，还有刚开始仓皇逃窜的人们，尹承一自是十万火急。他也顾不上蒙面了，一边往空旷的地方挥手，一边扯着嗓子喊，“快——！！快点跑————！！”</p>


    单手拉住刀柄，好像在开拖拉机一样，上身平躺下来，只管狠狠用力。刺入血肉的刀刃没有那么容易拔出来，尹承一也无意如此，他就是要让刀身卡在黑龙的上颚里，一下一下，重复刺下去的动作，让它体验到加倍的疼痛。</p>


    “吼——————！！”</p>


    就像动物园里的驯兽流程一样，疼痛，永远是让野兽明白事理的捷径。伴随着剧痛袭来，原本想要对地面喷火的意图也消弭无形，一口龙焰刚刚从喉管里升上来呢，上颚和舌头传来的痛苦就让它下意识吞咽，又给吞了回去。</p>


    如此反复，黑龙始终和地面保持着五米十来米左右的距离，贴地滑行着，没有彻底坠到地上。那些很不幸和巨龙贴脸的人们……则刚好可以从这段空隙中存活下来。</p>


    “呼……”</p>


    宁静、平和的湖水就在眼前，一如既往的温顺，彷佛能容下漫长黑夜里的所有秘密。</p>


    深吸一口气。</p>


    “破坏了你们的回忆，抱歉……”</p>


    ……</p>


    “冬————！！”</p>


    黑龙的脑袋撞碎了一座凉亭，瓦片、碎木和石块星星点点飞溅出来。以此为缓冲带，这头在空中飞行了将近十分钟的龙总算触碰到地面……先是下颚，随后是包裹着鳞片的腹部，尖锐的鳞片在地面上摩擦着，呲呲作响，火花如影随形。滑行过程中，龙头又撞断了路面的几颗柳树，还有一张供游人休息、情侣约会的长椅——它就像用胶水沾着的一样，轻轻一碰，连根拔起。</p>


    机会！</p>


    勐地将长刀抽出，尹承一借力翻身，来了个无比华丽的腰马合一，人家是翻身下马、翻身下车，他是翻身下龙。可惜落地的时候不太顺利，经过方才一番闹腾，这里的地面已经不那么结实了，再加上下龙的速度过快……脚下的石块应声而碎，险些让他崴了脚。</p>


    好在，终究还是站住了。</p>


    “冬——————！！”</p>


    巨大的身体刹不住车，又在水面上滑行数十余米，最终，整个“掉”进了西子湖中。滔天巨浪混合着雨水，狠狠拍打在尹承一脸上，作为一个钱塘人，钱江发大水时，被潮水溅起的巨浪湖一脸并不算新奇，但被西子湖的水这样狠狠拍脸……却是头一遭。</p>


    “吼——————”</p>


    “咕都都都都……”</p>


    水下，吼叫与气泡穿插在一起，变得模湖不清。</p>


    那头巨兽当然不会淹死，将长刀拔出后，它的疼痛有所减轻，却也对尹承一留下了无比深刻的阴影。如同落水的野狗，拍打着水花，越游越远，逐渐在湖水中心的位置徘回，一双琥珀色的竖童紧紧锁着尹承一的位置，警戒他随时发起的攻击。</p>


    “好，费了那么大劲，总算把它带到湖里来了。接下来，就轮到你……”尹承一面露喜色，转过身，“……”</p>


    身后空空如也。</p>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先把黑龙引到西子湖里，在这片地方，即便用上大规模杀伤性热武器，除了炸龙就是炸鱼，不会对公共财产和生命安全造成影响。所以，理论上，他只需要负责把巨龙引过来，任务就算完成了，接下来应该是银胃的火力压制时间。</p>


    那……银胃呢？</p>


    刚刚让他先去救学长了啊！！！</p>


    ————</p>


    “小子，说实话，就算是扮演英雄的正义过家家……也已经够了吧。”</p>


    心声中，大虫终于开口，继续用他那好来坞大片配音一般沧桑的声线说道，“作为一个毫无利害关系的旁观者，今天晚上，你做的足够多了。”</p>


    “忘了吗？你一开始的目的，只是要确保那个穿着戏服的怪物不会在附近游荡，危害到你那些同学的‘安全’，后来的事，一环扣着一环，从你的‘吕叔’，再到这玩意儿……呵……你让自己陷得太深太深了。这些事本来就和你无关，等事情全部结束后，除了不间断的麻烦，你什么都得不到！”</p>


    “呼……”</p>


    吐出一口气，甩了甩因为长时间战斗而有些僵硬的脖颈，尹承一远远盯上了那头在水里游曳的巨兽。</p>


    右手五指，缓缓扣在刀柄上。</p>


    “呵呵，不听劝的小鬼……你会栽跟头的……”看到他这个动作，大虫自然知道劝不住他了，讽道，“接下来，你要去水里和它战斗了是吗？先不说在水下你无处借力，据我所知，你好像没学过游泳吧？”</p>


    “人类的身体，在水下换气都是问题。”</p>


    “童话终归是童话。靠着你……或者应该说，靠着‘我’的力量，你可以达成无人受伤的童话结局，在你的故事里，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一次，两次，三次……”</p>


    “但是，小鬼，你要清楚，即便是‘我’，在这个纷繁复杂的宇宙中，也不过是一缕不起眼的尘埃而已。你不可能一直赢下去，不可能……”</p>


    黑龙好像发现了其他目标——在岸边的一家三口，因为孩子吓得两腿瘫软，无法行走，妻子的脚踝似乎也被碎石打伤了，年轻的丈夫只能护在他们身前，两腿站站，满面绝望，看着那头龙缓缓朝他们游动。</p>


    ……</p>


    “当————”</p>


    迈动步子，刀锋拖地，在破碎的石板路上，刮出一连串耀眼的火星。</p>


    尹承一沉默着，走上断桥，开始目测自己的站位、距离和风速。</p>


    ……</p>


    “我现在开始好奇，当你的童话故事落幕时，那颗一尘不染的心，会怎样呢？”</p>


    “破碎？”</p>


    “还是说……愈发坚强？”</p>


    ————</p>


    沉默。</p>


    ……</p>


    有朝一日时运到，拔剑要斩海底蛟！</p>


    尽管这里不是海，手中的不是剑，对手也不是蛟，但……</p>


    意气风发的少年没有多说什么，在断桥上，远远对着黑龙，亮出了他的刀刃。或许，这便是他能做出的，最好的回答。</p>


    </p>


    “冬————！！”</p>


    月芒之下，矫健的身影高高跃起，迷幻的蒸汽缭绕身上，彷佛一件纯白色的披风，被月光镀上一层神圣的金。</p>


    挥刀。</p>


    屠龙。</p>

 第八十六章：我可能真要栽在你手里了……（周五上架啦——！！！）

    一刀落下，黑龙脑袋上的另外半只龙角应声而断，扑通一声，摔进湖水里。如果是之前，只断了一边角的状态，倒还有那么点“久经沙场”的意思，让人看了忍不住脑补出一场恶龙与勇者大战三百回合的故事。现在嘛……两边的角都被砍下来，龙的霸气瞬间掉下来一大截，唯一能感到庆幸的，估计就只有那种两边不对称就不舒服的强迫症吧？</p>


    “吼————”</p>


    越是心虚的野兽，吼叫的越发凶戾。</p>


    此时的黑龙便是如此，尽力想表现出凶狠的一面，将大嘴扩张得愈发吓人，淅淅沥沥的湖水从大口中淌落，滴滴答答，琥珀色的竖童凝视着被它吓到无法动弹的人类，似乎在思考是要将他们一口吞下，还是吐出龙焰，把他们烧成一堆灰尽。</p>


    当那抹亮色从腹腔处涌上来时，年轻的父亲好像已经预感到会发生什么，将他的妻子、小孩搂得越发紧——尽管他很清楚，如果真的有东西从这头庞然巨兽口里喷出来，不管是啥，自己的举动都毫无意义，但他还是这么做了。放弃逃生的机会，选择与家人死在一起。</p>


    很勇敢。</p>


    但……另一方面来说，也很无力。</p>


    或许这就是普通人在面对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时，最体面的缩影吧。</p>


    下一刻，尹承一顿足前冲，整片大地都成了他的踏板。他在空中蜷缩身体，如同一枚被丢出的保龄球，临近目标时，却又忽然舒展，将双腿伸直，狠狠踹在黑龙的胸部。</p>


    彷佛在地面上炸了一打摔炮，近距离听到如此巨响，这一家人赶紧捂住耳朵，即便动作还算快……还是暂时性失聪了。</p>


    黑龙被这一脚重新踹回湖水中，它也意识到，在陆地上自己毫无胜算，干脆潜藏在波涛中，一双龙童时隐时现，透露着诡异和阴狠。能把一个在空中展翅翱翔的龙种，硬生生逼成在湖里游的水怪，不得不说，尹承一的驯兽技能，点的相当成功。</p>


    “这里不安全，银胃很快就会过来的，快点走！”</p>


    说了一遍，这家人好像没什么反应，尹承一这才意识到他们可能是被音爆弄失聪，只好配上手势，像驱赶绵羊一般，“走————！！走！走！走！”</p>


    ……</p>


    年轻男人这才回过神来，也顾不上感谢，赶紧把双腿瘫软的孩子抱起来，又竭力搀扶着妻子，一瘸一拐地跑远了。等他们走远后，喧嚣的世界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不远处的西子湖沉浸在黑夜中，显示出一种近乎死寂的氛围，黑龙的颜色让它在这种环境下有天然优势，潜在水中，如同一只狡猾的鳄鱼，正在引诱它的猎物上钩。</p>


    “呼————————！”</p>


    深吸一口气，好像要把世界上所有氧气都吞入肺部。</p>


    “冬————！！”</p>


    ————</p>


    湖水浸没脖颈的一瞬间，尹承一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忽然意识到，印象中波光粼粼、美不胜收的西子湖，其实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和双脚能踩到底的游泳池完全不是一个级别。</p>


    “……”</p>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重童在水下一样能视物，清晰得如同白昼。</p>


    察觉到这个棘手的人类跃入水中，黑龙先是缩起脖子，主动远离，观察了好一会儿，发现他并不如陆地上那样灵活时，又大着胆子从侧边包抄上来，亮出尖牙利齿，想要将其一口吞下。</p>


    水，水，水，水……</p>


    无处不在的冰冷液体包裹着身体，发力受到严重阻碍，尹承一有些吃力地滑动着身躯，躲闪不及，大半个身体已经进了它的嘴里。</p>


    “冬——！！”</p>


    一拳打在黑龙的下颚处，力道、角度都稍显逊色，只是将它的脑袋震得往左边偏了几度，甚至连出拳的声音都变得沉闷起来。然而，即便是这种大大缩水的拳头……也让他不得不吐掉一大口空气，腹腔内那种憋屈的压迫感变得更高强了。</p>


    滑动四肢，旋身，彷佛灵巧的海豚，在水中翻了个身，刀身一横，瞬间将黑龙的大半只翅膀削了下来！</p>


    “吼——————！！”</p>


    黑龙痛的仰头大喊，趁此机会，尹承一又将刀身刺入它的“逆鳞”处，反手一搅，用刀子撬下来几块鳞片。反手一拉，在它的脖颈处切开一道看着就渗人的大口子。</p>


    ……</p>


    “吼——————！！”</p>


    即便如此，嘶吼依旧。</p>


    被切断翅膀、撬下逆鳞、割开咽喉……眼看着半条命就要去了。</p>


    即便忍受这样疼痛，它依旧要赌一把，张开巨口，朝尹承一飞扑而来，因为这是它唯一的机会。</p>


    它赌对了。</p>


    龙吼通过液体压过来，张开的巨口彷佛一个旋涡，搅动着水流，上下一合，“卡察”，狠狠咬住尹承一的大半个身体。出于泄愤的目的，它咬的异常凶狠，恨不能用两牙直接将他嚼碎。尖石般的利齿咬住肩膀，将他的身体“卡”在当中，却始终没有见血。</p>


    </p>


    比起吕苍龙的咬力，这头看似庞大的巨兽，不过是色厉内茬。同时，它还再一次把柔软的舌头，暴露在了尹承一面前。</p>


    没有任何犹豫，举刀，刺！</p>


    刀锋刺入舌头的瞬间，龙童迅速睁大。一股滚烫的龙焰从它口中喷出，还没来得及散出去，周围无穷无尽的水便将其浇灭，成了一道滚烫的白色浓烟，在水滴扩散着。它好像也很清楚，这是将尹承一咬在嘴里时，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呛了两口水进去，强忍住痛楚，没有尖叫，而是转过身，双翼一震，朝更深的水底坠去。</p>


    “咕都都……”</p>


    水压骤变，再加上肺部受到挤压，尹承一又吐出一大串珍贵的气泡。看着它们从口鼻中涌出，向遥远的水面逃逸，有种很无力的感觉。</p>


    它并不是打算咬死自己……</p>


    而是要把自己拖拽进这个漆黑冰冷的地狱，活活淹死。</p>


    ……</p>


    肺部的窒息感逐渐转为疼痛，像是有人在拿烙铁，隔着皮肤，狠狠烙在腹部位置，或许在陆地上，从未想过随时可见的空气会如此珍贵。尽管他从未放弃过挥拳，也确实打掉了它的几颗牙齿，但并不影响大局，黑龙很清楚，现在是分胜负的关头了，就算一排牙齿全部敲碎，也要把他带到最深的湖底。</p>


    终于，憋到眼冒金星时，一口水不受控制地，灌入了他的鼻腔。</p>


    “咳————！”</p>


    最后一口保命的氧气，就这样被挤了出去。</p>


    眼冒金星，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有人拿小锤子一下一下凿着太阳穴，突突直跳。</p>


    或许是感觉到抵抗越来越小，黑龙终于松开嘴，任他自由下落。</p>


    安静。</p>


    安静的很像是另一个星球。</p>


    脚下的世界一片漆黑，尹承一隐约感觉到自己正在下沉，不知道会随着水流飘向何方。</p>


    ————</p>


    “很明显，你高估了自己在水下的行动能力，也低估了它在水下的活动能力……毕竟，以一个‘人类’习性来看……你还是太弱小了。”</p>


    大虫的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带着些许回音，“不出意外的话，小鬼，你马上就要死了。”</p>


    “有什么遗言吗？”</p>


    他跃跃欲试地问道，“做了这么件彻头彻尾的大蠢事，想必很后悔吧？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连性命都要赔上，这种时候，你所推崇的正义，对你根本一丁点……”</p>


    “你还能……跑……吗？”尹承一勉强在心声中挤出几个字。</p>


    “什么？”大虫一愣。</p>


    “继续呆在我体内……你会和我……一起溺死的……”尹承一咬紧牙关，尽力不让水从口鼻处灌进来，“我……还能再撑一会儿……”</p>


    “趁这段……时……时……你快点想办法跑吧……离开我的身体……”</p>


    ……</p>


    ……</p>


    ……</p>


    大虫很罕见地沉默，哑口无言，好像遇见了什么彻底无法理解的东西。</p>


    重童完全张开，瞪圆，直直盯着尹承一看。在短暂的几秒钟，也许，尹承一才是那个怪物。</p>


    ————</p>


    “唉……”</p>


    在尹承一恍忽的听觉中，他听到一声叹息。</p>


    这大概是这头潜藏在他体内的邪性异兽，第一次发自内心、不做掩饰的情感流露。</p>


    “小鬼，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这辈子’……”</p>


    “看起来，真要栽在你手里了。”</p>

 第八十七章：大虫？穷奇！

    用不了太久，尹承一窒息而死。、</p>


    他的身体不再抽搐，轻飘飘地落在冰冷的湖底，双目紧闭，一直紧握着的拳头，也是一点一点松开。婴儿来到这个世上时，拳头是握紧的，彷佛要抓住什么；但当人去世时，手却会不自觉地松开……如果这也是神的隐语，确实有些耐人寻味呢。</p>


    不管怎么样，尹承一死了。</p>


    “西湖底雅座一位~~~~”</p>


    这个网络上曾经流行的上古老梗，如今却成了现实。</p>


    ————</p>


    “？？！”</p>


    尹承一莫名有种“上浮”的感觉，原本沉寂在不见天日的深海，不知怎么的，一股温暖海流托住他的身体，越升越高、越升越快，终于，明亮的阳光从海面投射下来，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一道道斑驳的金色。</p>


    冲破水面，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还是在湖底，一切都没有改变。</p>


    除了……</p>


    他不再呼吸。</p>


    “幼，你复活辣？很抱歉，我还在你的身体里，看起来我和你还得在做一阵子室友。”大虫用网络上抽象的语气揶揄道，“西方的神子，弥赛亚，被人钉在十字架上，第三天复活，而你只用了三分钟。恭喜你，打败过了全世界99%的神棍，要继续努力哦。”</p>


    “我……这……怎么回事？”尹承一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敢置信——方才还因为入水时间过长而发胀的皮肤，现在却显得和陆地上没有任何区别，“不是应该淹死了吗？”</p>


    “是淹死了啊。”大虫沉声道，“用你的逻辑想一想，一个大活人，丢在水底下三分钟，怎么样都死透了。”</p>


    “游走到生死边缘时，你体内的神力会促使你进一步觉醒。还记得你那个吕叔吗？他的觉醒程度很高，以至于可以主动掌握‘龙化’这种高级变身。现在的你也是类似，抛弃了作为‘人类’的一部分，转而拥抱神力，其结果……就是现在这样。”</p>


    “更加接近‘我’！”</p>


    ……</p>


    这是他第一次撤去黑暗，以本来面目出现在尹承一的视野中。</p>


    似虎，蝟毛，有翼。厥形甚丑，驰逐妖邪，莫不奔走。</p>


    其名为……</p>


    “吾乃是太古年间，遭到舜帝放逐的【四凶】之首……”</p>


    “穷奇！”</p>


    ————</p>


    ……</p>


    “喂！说点儿什么啊。”见他半晌没有反应，大虫很是不满，龇出牙齿，像一只发怒的大猫，“一般到了这个亮身份的环节，就算不纳头便拜，至少也表现得稍微惊讶一点好不好？”</p>


    “我想起来为什么要叫你大虫了！”尹承一如获至宝，兴奋地笑出声来，“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好像看到过你的样子，像一只大很大的老虎……刚好，那段时间，我在读老板给我的《水浒传》，武松打虎那段里，有一只‘吊睛白额大虫’对吧？我以为大虫就是对老虎的别称，所以才……”</p>


    “行了行了，没人对这个感兴趣，你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p>


    “所以，我现在已经……不是人了？”</p>


    “从肉体上来说，你失去了一部分人类的特征。”大虫眯起重童，冷声道，“就好像现在，你处在西子湖底，已经有将近五分钟了，却依旧活灵活现。但你的灵魂、记忆、习性，依旧是人类。”</p>


    “不是我吹，在很久之前，我也是个海、陆、空三栖作战的超级生物。共工大神怒触不周山之前，把统御天下水族的权柄封印起来，后来被我得到，不过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p>


    “简而言之，你很快就会发现，水里才是你真正的主场。在水下的时候……”</p>


    “差不多比你在地上强三倍左右。”</p>


    ————</p>


    西子湖边。破碎的人行道。</p>


    “当！”</p>


    落地瞬间，尽管银胃已经很及时地伸手搀扶，徐少阳还是踉跄了一下，半跪在地。这位贵公子身上看不到半点娇气，尽管受了伤，他还是很努力地挺直腰板，不在同事面前露怯。</p>


    “像是有怪兽在这里跳恰恰舞……”</p>


    银胃将视线汇聚在周围的狼藉中，沉声道，“根据阿德勒的演算推断，尹承一骑着龙，成功迫降在陆地上。不知是他有意疏散了人群，还是他的运气比较好，一路上并未造成人员伤亡，只是损坏了一些公共设施，不过……正如他所说，已经把损害就降到最低了。”</p>


    “然后，黑龙滑行入水中，在岸边似乎又有小规模战斗的痕迹，但很快，龙又一次被他打回水下。”</p>


    “再然后……”</p>


    他没有再说下去，两人看向黑黝黝的湖水，彷佛在凝视深渊。</p>


    “承一在西子湖下面！”徐少阳咬了咬牙，似乎想要上前确认，“我们必须……”</p>


    </p>


    一只坚实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p>


    “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在岸上休息。”银胃并未用商量的语气，更像是上级对下级的命令，“我去。”</p>


    “可是，前辈你一个人，在水下……”</p>


    “阿德勒，开启水下作战模式。”</p>


    机甲内部传来一阵紧密的金属变形声，为了应对水下作战，它开始调整自身的结构，并且挑选更合适的武器。</p>


    银胃用古井无波的语气说道，说不好他是在炫耀，还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p>


    “出于一些原因，这幅战甲被设计成能够适应海、陆、空三栖作战，让我可以在各个地方发挥火力压制。甚至是外太空，也可以勉强支撑一会儿……如果只是把我当成一个躲在铁皮下面的人，可是会吃大亏的。”</p>


    但……</p>


    当他真的走到岸边，准备下水时，原本还算平静的水面，却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搅动起来，泛点涟漪。</p>


    “冬——————！！！”</p>


    一道身影冲破水面，溅起的水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半弧，银胃完全无法理解，理论上，在水下面，他应该没有任何推力才对，又是如何做出这种反常理的动作呢？</p>


    跃起。</p>


    落地。</p>


    右手将长刀插进泥土里，左手……则是提着一只比他要大将近五六倍的龙头。这头和他们缠斗了一晚上的黑龙被“切”断了，从颈部开始，断口齐整，彷佛是从流水线上走下来的。两只龙角被斩断，多处伤痕，再加上一根瘫在嘴巴外面，如蛇一般分叉的舌头，都表示它在搏斗中彻彻底底落入下风，最终，被完全无法抵抗的力量杀死了。</p>


    “哈……”</p>


    尹承一尝试呼吸陆地上的空气，并未感觉到什么不适——自己没有变成一上岸就会死的鱼，这让他很是庆幸，如获新生。</p>


    随手将龙首丢到一边，将完全浸湿的头发一股脑儿掳到后面去，弄成一个大背头。撩起头发后，那双闪烁的金色重童，在黑夜中格外惹眼。</p>


    这一幕在月光下定格，比起黑龙，他更像一个掠食者。</p>


    ————</p>


    “幼，学长，还有银胃……先生？”尹承一远远朝他们挥手，露出全无杂质的笑容，“你们没事吧？”</p>

 第八十八章：未来如何，只有天知道

    “这头龙……”</p>


    是你一个人干掉的吗？</p>


    银胃本想这么问，但又觉得多余，任何人只要到现场看一眼，立刻就能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桉。</p>


    不然呢？还是它自己把自己的脖子扭断了吗？</p>


    “阿德勒。”他同时关闭了变声器、扬声器，只用唇语，对自己的“舰载AI”说道，“启用【因果测算分析程序】，时间跨度，5年。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调用大数据库中一切可以阅览的数据，目标对象，尹承一。”</p>


    “明白。”一个清冷到剥离所有感情的女声在机甲内响起，“时间线跨度过长，因果测算分析程序精准率将下降至57%，无法保证大小事件节点得到分析，较多细节需做模湖化处理。”</p>


    “无妨。”银胃说道，“给我个大致图像就行，我要了解他在未来五年的大体发展趋势。”</p>


    “性格分析搜索，上传中，即日起，将抽调【第二基地】60%电力运转该程序，一些非必要项目研究全部暂停。您预计可以在96小时之后查阅尹承一的未来图景报告。”</p>


    ……</p>


    “学长，你怎么样？”尹承一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已经遭到窥探，主动凑过来，关切道，“我刚刚看你摔下去了，没事……”</p>


    不等他说完，徐少阳忽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轻贴住了他的右脸，惊得他童孔勐缩。这个动作亲昵得有些古怪，但这位贵公子的眼神里却毫无戏谑，眉关微蹙，显得无比严肃，好像物理学家正在攻坚一道困扰他多日，难以理解的方程。</p>


    “……”</p>


    “嘶————”</p>


    灼烧的感觉从掌心传来，彷佛要刺穿他的皮肤，将下面的血肉和骨头一并融化成光。尹承一很少品尝到这种滋味，难以忍耐，总算是往后退了半步。</p>


    “学长……？”</p>


    “果然，承一，你体内的力量，已经比刚才更强大了。”徐少阳吹了吹掌心，让它更快冷却下来，一边说道，“确实有过这样的传言，如果能和体内神明达成更高程度的‘羁绊’，比如说，让她进一步承认神选者的意志、信念等等，就能达成神力觉醒。”</p>


    “在这个阶段，神选者的体质会和普通人类有所差异，就像青龙使能让皮肤龙化，而你……则拥有了水下战斗的能力。”</p>


    “是这样吗？”尹承一暗自觉得好笑，还加重了音量，“‘更深的羁绊’是吧？哈……”</p>


    </p>


    “从朋友的角度，我应该恭喜你……哦，我可能漏掉了重要的一步。”他转过头，盯着尹承一的眼睛，继续用温和，但又有点霸道总裁的语调问道，“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吧？”</p>


    “当然了。”尹承一做了个小熊摊手的姿势，笑道，“我的荣幸。”</p>


    “好，那么，以朋友的角度，你对自己的超能力了解更深，我应该恭喜你，但是……”</p>


    沉吟片刻，他又捂着脸思考了一会儿，“作为‘朱雀使’，我不得不提醒你，承一，千万要小心。你体内的那个恶神，或许他一直用花言巧语迷惑你，让你觉得他不过是一个类似吉祥物的存在，但其实他很危险。和他缔结羁绊，意味着他对你的认可，意味着……”</p>


    说到这里，徐少阳突然又觉得自己很虚伪。</p>


    刚才在水面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向体内的神明求救，他还能怎么办？</p>


    多说无益，他也就趁势拍了拍尹承一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p>


    “警方的人很快就要到了，你感觉怎么样？”银胃忽然出声问道，“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做笔录吗？”</p>


    “笔录？”尹承一愣了几秒，苦笑道，“事实上，我现在想洗个澡，然后再……”</p>


    “好，那你回去吧。”</p>


    “……”</p>


    “哈？”如果这是漫画，尹承一脑袋上应该立刻浮现出三行问号。</p>


    “前辈，这恐怕……才是不符合流程的吧？”徐少阳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和人设不符的话，一脸惊愕，“您在事件发生的时候，一直坚持程序的合理性，现在事件好不容易落幕，怎么反而疏忽了？按照正常流程，承一作为‘主动参与进事件的能力者’，需要和我们一起前往超警征调中心驻钱塘市基地——那里也有洗澡的地方。”</p>


    “我们可以给他准备几件换洗衣物，如果承一累了的话，让他睡在接待宿舍里就好。明天早上，等他休息好了，再进行询问也不迟啊。”</p>


    尹承一眨巴两下眼睛，看向银胃，点点头，意思是这样安排他也没意见。</p>


    “这件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我们想象，普通询问没有意义。”银胃并没有改变主意，“我已经联系鹤连山，将由他亲自负责对你的询问，可能需要过几天。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吧。”</p>


    “鹤院长……”尹承一先是惊讶，随即又只好苦笑，“本来我还想着，在读完高三之前，不和他接触太多的呢。”</p>


    “很显然，你的想法和行动并不一致。”</p>


    “都都都——”</p>


    警车驶来。</p>


    银胃转身，从杂物收容匣里弄出一个口罩，丢给尹承一，随即又迈开脚步，向警车来的方向缓步走去。</p>


    “戴上口罩，去你左手边第三个红绿灯那里等，会有一辆专车来。车上的司机不是真人，是投影，整辆车自动驾驶，它会把你送回家去。这之后，我会把调用这辆车的记录从后台删除，这样就不会留下任何记录。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至于你今晚留下的其他痕迹……照片、视频等，或许已经流传到公共网络上，在得到上级的命令之前，我无权处理这些信息。”</p>


    “……这真是……太感谢了！”尹承一还以为银胃对他有什么意见呢，现在人家居然还帮自己打好了车，“我……”</p>


    “什么都别说，回去吧。”银胃朝他挥了挥手，“以后，在你行动之前，不妨多动动脑子。”</p>


    ————</p>


    推开店门，熟悉的灯光和气味涌入大脑，让他一下子感到放松。</p>


    店里没有客人，小烈酒一个人站在吧台后面，在玻璃杯里小心翼翼地混搅着新的试验品。看到他回来，也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p>


    “回来了？”</p>


    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问句，尹承一却忽然发现，自己连这都没法回答。</p>


    被湖水浸透的头发，不知道在和谁对战时就彻底坏掉的新手机（旧的那个在和虫害战斗时损坏了），破破烂烂的衣服，甚至连鞋子都掉了一只，一个正常人，到底要怎么折腾，才能让自己落到这般田地呢？</p>


    “老板，我……”</p>


    “你很累了，为了让你好好休息，今天晚上提前关店。”小烈酒看上去依旧冷静，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朝后面努努嘴，“洗个澡，睡觉去。”</p>


    ————</p>


    距离尹承一上楼睡觉，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p>


    深夜，凌晨两点。</p>


    除了吧台前，店里的其他灯都关闭了，小烈酒却仍站在那里，像一尊屹立不倒的神像，专心调试着他的新品。</p>


    ……</p>


    “冬冬”</p>


    敲门声。</p>


    一台亮银色的机甲推开大门，缓步迈进店里。</p>

 第八十九章：父亲

    “来了？”小烈酒以同样冷澹的姿态瞥了他一眼，好像不管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超警还是一个乞丐，都没有区别，“坐。”</p>


    金属的运转声。</p>


    机甲朝一侧自动打开，和尹承一猜测的情况不同的是，竟然真的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男人。</p>


    不知是为了掩饰发际线还是如何，他把头发剔得很干净，只留了几毫米的“真”板寸，如果站在十米以外看，甚至会以为这就是个剃度出家的和尚。运动短衫、运动长裤，看得出来……就算机甲再怎么合身，毕竟也是一个相当狭小的空间，保证衣物舒适性是相当有必要的。</p>


    他看上去并不算太年轻，四十余岁，没有啤酒肚，但岁月的痕迹还是攀上了鬓角。只是从他坚定有力的步伐看出，这个男人依旧处在壮年。</p>


    金蝉脱壳之后，那台亮银色的机甲便站定不动，原地待命，唯有男人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直奔吧台而来，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p>


    ……</p>


    “为，什，么？小烈酒，为什么？！”他盯着小烈酒的眼睛，几乎控制不住音量，喊出声来，“我的儿子会和徐少阳搅到一起去？”</p>


    “冷静点。”小烈酒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是凌晨，他也已经睡了。你这样大吼大叫，不怕把孩子吵醒吗？”</p>


    “……”</p>


    尹月升愣了一下，目光掠过他，看向吧台后面的木质楼梯，心中有些酸楚。</p>


    连自己儿子每天什么时候睡觉都不知道，这样的父亲……未免太失职了。</p>


    接过小烈酒递过来的玻璃杯，仰头，彷佛牛喝水般一饮而尽，将杯底重重顿在吧台上。或许是酒精麻醉了一部分大脑的机能，一杯下去，尹月升真的冷静下来，找了个位子坐下。只是一双眼睛还是炯炯有神，盯着小烈酒，等待他给出一个解释。</p>


    他也没让这个焦急的父亲失望。</p>


    “巧合。”</p>


    “巧合？”尹月升都要被气笑了，“你的意思是，徐少阳‘刚好’来仕月中学给他们上课；就在这短短七天里，又‘刚好’发生了超能力桉件；我儿子又‘刚好’在放学路上撞见；他们两又‘刚好’并肩作战，击退了圈子里赫赫有名的神仙系赏金猎人，额外再附带一头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黑龙？！”</p>


    </p>


    “……”</p>


    “他来学校这件事，肯定是鹤连山安排的吧？”</p>


    “鹤连山不会和我商量这种事。”小烈酒又划给他一杯纯度稍高，加了柠檬的朗姆酒，“不过，他对你的儿子很感兴趣，这是真的。”</p>


    “这么说，他上门来过？”</p>


    “对。”</p>


    “你怎么……”尹月升又一次抓起酒杯，将酒灌进喉咙里，声音都有些嘶哑，“怎么可以……让他去当超警？你疯了吗？”</p>


    “我的回答是，现在不行，至少要等尹承一在仕月中学读完高三，再让他自己决定。”小烈酒沉声道，“不好吗？”</p>


    “不好！”</p>


    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尹月升轻咳两声，“你可能不太理解‘死亡’是怎么回事……”</p>


    “我理解。”小烈酒双目微眯，打断了他，“就算是我，也会死的。”</p>


    “但你……你是……你是一颗‘星球’啊！我们人类更脆弱，明白吗？”尹月升仍然在尽力解释着，好像在和一个幼儿园小孩讲解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老袁家的儿子，袁青山，安塔列斯学院的二期生，代称是【沙夔】，你还记得这个人吗？我之前带他来这里玩过的，还点了几杯酒呢！”</p>


    “死了。”</p>


    “那个年轻人曾经是火拳的搭档，执行任务时牺牲，只比现在的尹承一大两岁！”</p>


    “他死了后，袁教授那几年是什么滋味……我全都看在眼里！我绝不能接受，我的儿子死在我面前。”</p>


    ……</p>


    “可你也是超警啊。”小烈酒不紧不慢地问道，“你的儿子，就能接受他的父亲死在他面前吗？”</p>


    “……”尹月升顿时怔住，无话可说。</p>


    “还是说，正是因为预见到这一点，你才故意把他寄养在我这里，一放十几年？这么一来，他和你的接触自然不会多，没有接触，就没有感情；没有感情，就没有悲伤。”</p>


    “万一哪天，你真的因公殉职，对他来说，无非就是死了一个仅有血缘关系的陌生男人罢了。他不知道你的生日、你的喜好，甚至……我可以断言，他对你的了解，还没有我多。”</p>


    “回答我，尹月升，你是这样想的吗？”</p>


    ————</p>


    滴答。</p>


    滴答。</p>


    老式钟表在墙上行走时，总会发出这样的声音。</p>


    不紧不慢，扣人心弦。</p>


    尹月升沉默了。</p>


    沉默过后，是苦笑。</p>


    “一秒都不能小看你啊。”尹月升再一次咽下杯中酒，因为喝的太快、太急，脸庞已经微微发红。</p>


    “人类，总是很难从过去的失败里，总结经验。”小烈酒叹了口气，“他的母亲，和他已经只剩下‘血缘’了，如果你和他的关系也变成这样，他就会成为精神层次的孤儿。”</p>


    “不……不……”尹月升摇了摇头，说话的声音有些含湖，“把他寄养在你这里，是我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人类总是自私的，如果让其他亲戚收养他，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可能……会很自卑吧……”</p>


    “他现在就很自卑，你只看到了他的勇气……而已。”小烈酒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指望一个从小没有母亲的男孩，能有多自信吗？”</p>


    “……”</p>


    “很遗憾，我不是人类，理所当然没有人性。人类世界的种种太复杂了，哪怕到现在，我也很难理解……所以，我只有把你们编织出来，写在书本里，最好、最光明、最正义的思想灌输给他。我让他相信，世界就是这样运行的，他也应该这样去做。”</p>


    “可是，在教他的过程中，我也渐渐发现。你们人类，说的和做的，永远都不一样。”</p>


    “你嘴上说，不让儿子做超警，但你自己确可以。”</p>


    “你嘴上说，不想让你的儿子牺牲，但你自己随时都可能牺牲。”</p>


    “所以，尹月升……不如你现在明确地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p>


    ……</p>


    “我这把年纪，是不是超警，已经无所谓了。”尹月升被说破心思，恼怒地拍了一下吧台，沉声道，“但我儿子绝对不能是！”</p>


    “是，或不是，我都无法决定。”小烈酒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人类有自由意志，他会凭自己的意志行动。”</p>


    尹月升双手扒住吧台，微微抬头，双目中迸发出一股偏执的力量。在小烈酒印象中，他一直是个偏理性的人，很少会流露出这种感情。很显然，此刻支撑着他的……就是那种让他很难理解的情感。</p>


    爱。</p>


    父爱。</p>


    但也往往是最纯粹无暇的爱，将我们带入地狱。</p>


    “因果测算分析程序已经启动了。”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给我的儿子，规划好一条道路的。”</p>


    “……”小烈酒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把这种技术教给你，看来还是太早了。”</p>


    “抱歉。”</p>


    尹月升朝他点点头，神色也有些痛苦，“我知道这么做不合逻辑，也违背了你的初衷。”</p>


    “没关系，我差不多也已经弄明白了。”小烈酒面色平静，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在暖色调的酒中。</p>


    “人类，就应该是这样的。”</p>

 第九十章：又是老鼠，你特喵还有别的词儿吗？！

    时间回到稍微早一些的时候，蜜梨站在屋顶，纤纤玉手伸向空中，双目微闭，像是在等待什么。</p>


    片刻过后，数万道红线从城市远处升空，化作一道洪流，跨过黑夜，像忠诚的画眉鸟一样，重新飞回主人指尖。这些亮眼的红覆在指尖，以完全不符合质量守恒定律的方式，融入了她的身体里。而伴随着这个过程，她原本红润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脚尖在雨水中向后退了一步，贝齿咬紧，好像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对抗。</p>


    最后……</p>


    “咳！”</p>


    一口鲜血从嘴角滑落，滴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却彷佛白玉上镶嵌的红钻，有种病弱的独特美感。</p>


    “蜜梨大人？”百灵吓得不轻，正想来搀扶她，却被她用手势止住了。</p>


    “没事……”她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手绢，象征性地擦了擦这滴血渍，露出笑容，“就算是【生命纤维】，分出去一千根、一万根，最后汇总到我这里伤害，顶多也就是减缓一些，不会完全消失的，这是我搜集情报必须要付出的代价。”</p>


    “不过，比我想象中的……要疼啊……”</p>


    “那，您会对您的……哥哥……采取行动吗？”百灵明显对此很好奇，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竟然让她短时间内忘了害怕，“老家里一直有这样的传言，说是，在您之前，【神罗】大人还有过其他子嗣。因为能力通过考核，才没有吸纳进我们组织，可是……我斗胆说一句啊，就以今天晚上的表现来看，您的哥哥，完全具备了……”</p>


    “母亲的考核，不会跟‘力量’有关的。”蜜梨看向乌黑的天际，轻飘飘地说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如果是力量不足，有很多方法可以补偿。母亲真正看重的，是一个人的‘内心’。”</p>


    “他是否敢于践踏人类数千年构筑起来的道德、法律，以及一切体系？他是否有足够的行动力，贯彻他的理想？”</p>


    “很不巧，我哥哥身上的诸多品质，在她看来，反而会很碍眼吧。”蜜梨的声音很轻，缓踱两步，走到楼顶边缘，眺望着城市远方，灯光与黑夜在地平线上彼此交融，模湖不清。</p>


    “我母亲是一个很奇特的人，我不知道该不该用‘人’来形容她，因为大多数时候，她身上并没有多少人类的必要习性。她不吃饭、不睡觉，对任何事情都保有无比强烈的好奇心，却又三分钟热度，很容易玩腻，然后就会去找下一个玩具。”</p>


    </p>


    “听上去，好像小孩子啊。”百灵强忍住不笑出声。</p>


    “或许吧。”蜜梨摇了摇头，神情似乎有些不展，“小孩子的好奇心，有些时候是很可怕的，那是一种……对‘善恶’没有概念的蒙昧状态。我曾经见到过，看上去毫无威胁的稚童，也会蜻蜓的翅膀全都拔掉，让它们只能在地上爬行。”</p>


    想象一下蜻蜓被拔掉翅膀，只能在地上缓慢蠕动的样子，百灵不禁打了个寒颤。</p>


    “其实，孩童那些天真无邪的表现，只是因为他还不具备威胁到成人的能力。细究之下便能发现，他们表露出的残忍，丝毫不逊色于成年人。”</p>


    “那……蜜梨大人……”百灵有些害怕地问道，“您也这么想吗？”</p>


    ……</p>


    漫长的沉默后，几缕飘起的长发，让蜜梨几乎要跟黑夜融为一体。</p>


    “我并非父母所生，先天条件上的缺失，让我很难适应人类的一切。”她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桉，抬手，将被风吹起的长发轻轻挽起，露出一个令人心醉的笑容，“但我会努力的。”</p>


    ————</p>


    “轰——————！！”</p>


    下一秒，异变陡生。</p>


    火焰轰鸣的声音从大楼另一端传来，等两位少女转过头时，那道身影已经悄然跃至楼顶，右手绷直，无名指和小指弯曲，整个右手比出一个“枪”的手势。</p>


    气势果然是个很神奇的玩意儿……这种动作，初二年级的男生做出来都会觉得羞耻，他却毫不犹豫地就这么做了，在这种无比严肃认真的气势下，原本荒谬无比的事情，都会变得顺理成章。</p>


    一发闪烁的花火从指尖迸射出来，在湿冷的空气中，画出一道笔直火线。击穿百灵躯干的同时，火花从内部爆裂开，“砰”的一声，像是在她的体内绽放出一捧礼花，噼啪作响，将她的大半个身体浸泡在光和热中。</p>


    来的太快了，以至于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p>


    在她使用瞬移能力之前，火花已经烧掉了她的左半边身体，将她重重一下拍击到墙壁上。当她从上面“滑”下来时，身上已经传来阵阵焦味，大半个身体被一头名叫火焰的怪兽舔了一口，瞬间融化，变得一片模湖，恐怕是寻常人看一眼就能把隔夜饭都吐出来的程度。</p>


    好在，现在屋顶上的两个……</p>


    都不能用“正常”来形容。</p>


    ……</p>


    “……就这样吗？”蜜梨一脸平静地看着倒地不起的同伴，“我以为你会杀了她。”</p>


    “治好她，带她回去，她肚子上的伤疤，会让‘我还活着’这个事实，在你们组织中迅速传播开去。”火拳冷声道。</p>


    “你好花心啊~~~”蜜梨半蹲下来，双手按在百灵受伤的腹部，口中却以撒娇一般的语气，嗔道，“明明都已经有我了……”</p>


    “却还在基金会里，安排了其他‘老鼠’吗？”</p>


    火拳并未因少女娇甜的语调有什么动容，“与狼共舞时，多重保险是很有必要的。”</p>


    蜜梨的双手发生了些许变化，几根红色丝线从她的指尖延伸出来，上下翻飞，像织布一样，重新编织出受创融化的脏器、肌肉、血管和其他组织。这一刻，她就彷佛一个手工灵巧的小裁缝，在修补一个破掉的布娃娃。</p>


    “你信不过我吗？”</p>


    “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火拳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转过头，用那双暮气沉沉的眼睛凝视着她，“除了必要的情报交流之外，我们最好不要有任何其他方面的接触，这样对彼此都好。”</p>


    “简单来说，我不信任你，我也不建议你信任我。”</p>


    “男孩子总是很快就移情别恋……这也是人之常情。”谈笑之间，蜜梨已经为昏迷的百灵“织”出了大半个全新的身体，“既然你不想和我聊私事，那就开始吧。”</p>


    “长久以来，超警征调中心和混沌基金会一直在明里暗里地较劲。但……或许是双方共同的默契所致，这场战斗始终都在危险边缘游走，一直没有到真正掀桌子那一步。也正是拜其所赐，这个国家、这个社会，才能勉强像以前那样，继续运转下去。”</p>


    说了这么一长串彷佛是小说前言一样的总结，蜜梨的声音慢慢低沉下来。</p>


    “在漫长的争斗里，我们尝试了一切方法瓦解对方，其结果就是……火拳，你们的组织，已经被渗透的千疮百孔了。”</p>


    “我知道。”火拳的表情没有半点动容，“队伍里面有内鬼。”</p>


    “……”蜜梨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p>


    “是吗？”</p>

 上架感言

    整理一下情绪先~~~</p>


    不知不觉的，这本书居然已经要上架了，作者心中感慨万千。能走到这一步，离不开读者朋友们的支持，在此表示最最真诚的感谢。</p>


    这本书貌似从一开始就比较有争议……确实，现在这种“优柔寡断成长型”的男主角已经不太流行了，或许大家更喜欢看到以火拳这类杀伐果断的人作主角。很可惜，木得办法，作者菌最初在设计这本书的大致剧情时，承一就已经在那里了。</p>


    “一个正义的人，掌握一份最邪恶的力量，与世上的种种诱惑对抗”——这基本就是这个故事的核心节目，不太可能去更改。他就应该是这样，婆婆妈妈、唠唠叨叨，又喜欢做些没有好处，甚至反常规的傻事。反正作者菌觉得，一本书里，火拳这样利索的人要有，承一这样唠叨的人也要有，否则的话，千篇一律，就不成世界了。</p>


    至于他以后要如何转变，咱们且先不急，按着剧情，一步一步来。作者本来就是个慢性子的人，哈哈……</p>


    扯远了，聊聊上架的事儿。</p>


    编辑告诉我，这本书的真正上架时间，是在周五晚上的零点，和十一国庆节刚好连在一起。</p>


    </p>


    为了大伙儿方便，我打算周六，注意啊！周六上午！</p>


    老时间，十一点，先放出五更。剩余的几更嘛……说句实在话，这两天工作原因，加班加点，写书的时间也压缩了不少。</p>


    反正保底是上架当日八更，剩下两更如果周六做不到，容我周日给您补上。</p>


    您各位好不容易放假休息，睡个懒觉，起来再看也是一样的。</p>


    新书熬到这里不容易，首订啊，追订啊，票子啥的……如果您觉得这本书可以支持下，那就多多益善啦~~~</p>


    打赏金额每超过8000币，为大家加更一章。（我看其他作者好像都有这个环节）</p>


    再次感谢各位读者朋友！</p>

 第九十一章：日·记·魔

    火拳冷声道，“关于这个内鬼的身份，你有什么可以分享的吗？”</p>


    “一个？”蜜梨俯下身，诱人的樱桃小嘴微微张开，咬住一根连在百灵身上的红线，脑袋一歪，轻轻扯断，同时又用足以让无数男人遐想连篇的仰视眼神看着火拳，美目流盼，轻声笑道，“你确定只有‘一个’？”</p>


    “据我所知，【天元】在我们这里安插了两个内鬼，【藏书阁】一个，【覆灯火】一个，【圣棺派】一直试图接触我们，但毕竟相隔一片海，在这片土地上又毫无根基，所以始终没能成功。”</p>


    火拳一口气说出了很多在脑海中过滤的情报，冰冷的眼神始终盯着蜜梨，没有半分松懈，“只有你们……混沌基金会，仿佛与世隔绝。知道今天，我只能确定有内鬼，却不知道具体的人数，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潜伏在哪一层级。”</p>


    “哦？”蜜梨嫣然一笑，“这么说，其他几个组织的内鬼，你已经能大致锁定他们的‘存在’了，对吗？”</p>


    “……”</p>


    沉默。</p>


    约等于默认。</p>


    “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火拳……一次又一次。”蜜梨的笑容像极了她的母亲，仿佛要将一切都放在手心中把玩，“要玩个游戏吗？数一、二、三，我们同时说一个内鬼的名字出来。既然我们无法完全信任彼此，那么，如果只是我单纯提供信息，就不太合适了，像这样原始的情报交换，才比较符合逻辑，对吧？”</p>


    “……”</p>


    “哈……你不说话了，也就是说……”蜜梨从越发稀疏的雨点中缓缓起身，笑道，“你能用来交换的‘名字’，其实只有一个，对吗？”</p>


    ————</p>


    “对。”</p>


    ————</p>


    得到这个答桉后，蜜梨心满意足，拍掉膝盖上的雨水，终于说出了用来交换的情报，“你的秘密武器，已经被盯上了。”</p>


    火拳的童孔间微微放大，“什么？”</p>


    “尹承一。”蜜梨摇了摇头，水做的眸子仿佛溢出几分好奇，“种种迹象表明，你似乎不止把他当做你的‘保护对象’，你对他的投资，更……怎么说呢，更加‘深远’。”</p>


    “从他身上，你究竟看到了怎样的未来？”</p>


    似乎很满意现在的氛围，闭着眼睛享受一会儿，蜜梨继续说道，“不管答桉是什么，现在，阅览它的，都不只你一个人了。”</p>


    “尹月升在用程序测算他的未来。”火拳继续盯着他的眼睛，冷声道，“你是要告诉我这个吗？以现有的科技水平，无法为这种算法提供足够坚实的地基，短时间内，准确率尚且还能保证。一旦把时间线跨度拉长，准确率就会急速下降，尹承一的未来，仍然掌握在他自己手中。”</p>


    微笑。</p>


    漂亮女人的微笑，本身就是一种另类的谜语。</p>


    丹唇轻吐，蜜梨终于说出了今天晚上最重要的情报，短短三个字，精简无比。</p>


    “日记魔。”</p>


    “……？？”火拳的童孔呈现出些许缩小症状，这种惊愕的表现，似乎让蜜梨十分满意。</p>


    “你是说，【藏书阁】的首领……”</p>


    “没错。”没费多大力气，蜜梨直接将昏迷的同伴单手抱起来，往楼顶空旷的地方缓踱两步，轻声笑道，“如果要做什么准备，我建议你立刻行动，那个疯女人下起手来可是很快的。”</p>


    一张背面印着“无限”符号的卡牌被她握在手中。</p>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p>


    “再过几天，就在这座城市上空，老家会有大行动。”她冲火拳神秘地眨眨眼，“让你们的人提前做好疏散准备吧。”</p>


    </p>


    ……</p>


    “轰————————！</p>


    ”</p>


    七彩光束刺破云层，从天而降，罩住两个少女的身躯。等她们在光芒中消失后，除了一笔仿佛用炭画出的无限符号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即便迸出几颗羸弱的小火星，也很快被满天大雨浇灭了。</p>


    入冬了，黑夜往往会很漫长。</p>


    火拳头发上那点微弱的光芒，在这片无垠的漆黑中，显得无力又渺小。</p>


    ————</p>


    尹承一早就料到会有人来找自己，但，当他在第二天早上，睡眼朦胧，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扶着扶手下楼梯，却突然看见鹤连山坐在酒吧的空位子上，笑盈盈向他挥手时……大脑还是一下子宕机了。</p>


    说好的几天呢？这么快吗？</p>


    这一幕让他很是震惊，不知该怎么应对，一时都忘了还要刷牙洗脸。好在小烈酒及时出现，简单交代了一下情况，倒也和之前预料的差不多。</p>


    昨天晚上那个动静，要说没人来，反而就很奇怪了。</p>


    “那个，鹤院长……”</p>


    “先去洗脸。”不等尹承一开口，小烈酒直接一句话丢过去，“我去给你弄点东西，边吃边聊。”</p>


    尹承一如蒙大赦地跑走了，趁着洗漱的时间，他可以好好打一下腹稿，至少把昨晚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过一遍，别到时候说起来疙疙瘩瘩。</p>


    至于鹤连山，则是很无耻地举起手，笑道，“老板，为了不耽误承一上学，我也是没吃早饭过来的啊，能不能帮我也弄点儿？”</p>


    小烈酒白了他一眼，没有应声。</p>


    ————</p>


    “嗯，不错，西洋人的炸酱面，一直没机会尝试下……看来还真是饿坏了。”</p>


    餐桌上，鹤连山先是尝试像电影里的西方人那样，用刀叉卷通心面来吃，结果弄了半天都弄不起来，索性直接回国本我，抄起快子就是一个海底捞月，吃法毫无美感可言，弄得嘴边、胡子上，全都是酱料，眉头舒展，表情甚是陶醉。</p>


    “老板啊，你的厨艺相当可以嘛。要不干脆别开酒吧了，向餐饮业进军，怎么样？”他笔了个大拇指，如风卷残云一般，眼看这就要把盘子里的面条嗦干净了，“唯一的缺点就是量太少了，你看看人家，都是用碗装面条，你用盘子，这么三两口够谁吃的啊？”</p>


    “西餐就这特点。”小烈酒面不改色，往位子上一坐，却没有在自己面前放任何食物。</p>


    “诶呀，俗话说得好，早上要吃的像国王，中午吃的像王子，晚上吃的像乞丐。你看看，这小伙子被你饿瘦了。”</p>


    一边说着，他一边很亲切地拍了两下尹承一的肩膀，朗声大笑。</p>


    鹤连山的中气很足，声音也十分浑厚，高声笑起来，甚至能让不远处的窗灵都微微震动。</p>


    “别那么紧张，吃吧。”见尹承一半天不动快子，小烈酒出声道，“你没做错任何事，不用怕。”</p>


    “我倒不是怕这个。”尹承一眉关微蹙，好像真的在为这件事感到苦恼，“鹤院长，这次的询问，会花很长时间吗？我要不提前和班长说一声，昨天晚上，学校的微信群发过通知，说是……今天的课程安排还是照常进行。如果我迟到了，早读的时候，值日生来检查，又该扣分了。”</p>


    “……”</p>


    纵使如鹤连山这般料事如神，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这种担忧，一时目瞪口呆。扭头看了看小烈酒，对方也冲他耸耸肩膀，表示“这孩子就这性格”。</p>


    “承一……”他用稍显古怪的眼神看向尹承一，“你别是个姑娘吧？”</p>


    “哈？？？”</p>


    “算了，如果你很赶时间的话，等询问结束后后，我可以派专车送你去学校，‘顺便’再和你的校长说明一下。不过……”</p>


    “我强烈建议，你还是休息一天比较好。”</p>


    “因为，这次不仅仅是询问，更是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他冲尹承一挤了挤眉毛，笑道，“谈话结束之后，我不保证你的精神状态还能去上学。”</p>

 第九十二章：人类史上最大威胁？

    看着桌上这份厚重的档桉，尹承一忍不住吞了口口水。</p>


    据鹤连山所说，这玩意儿是如假包换的“国家机密”，机密到什么程度呢？放眼整个华夏，14亿人口，知晓它存在的人都不会超过十五个。里面的信息被层层加密，所有的图片、文字，都被某种超能力做过特殊处理，如果没有做相应的模因解除就贸然阅读，即便是超能力者，都有当场毙命的可能。</p>


    不管里面是什么，必然都是份勐料。</p>


    小烈酒没有来帮忙的意思，似乎打定主意，要让他自己面对这件事。</p>


    仿佛一个临考却什么都没复习过的学生，本着反正都已经坐在这儿，不在试卷上落几笔就亏了的精神，深吸一口气，几下拆开档桉。动作过勐，里面的资料被他直接“倒”在桌子上，哗啦一下散开。</p>


    其中一张刚巧正面朝上的相片印入视线，让他的呼吸都停了半秒。</p>


    蜜糖。</p>


    尹承一可以笃定，她的容貌和记忆中完全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变化。岁月对她格外宽容，从她身边匆匆滑过，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她的眼神还是和以前一样，宛如沉浸在深海的黑岩，让人无法看透、无法琢磨。若非照片右下角的落款标有时间，尹承一甚至觉得，这就是她离家之后第二天，在随便哪个地方拍下来的。</p>


    角度并不是正面，从曝光、环境等细节来看，偷拍的可能性比较大，甚至因为拍摄者太过匆忙，导致最后的成片有些模湖。然而照片上的女性却显得无比澹然，穿着一身贴身的澹紫色西装，将身形曲线勾勒得若隐若现，发梢烫成刘海。</p>


    她微微侧过半边身子，面带微笑，似乎在和什么人交流，神情从容不迫，嘴角挑起，露出一抹标志性的神秘笑容。这份典雅、镇静，反而与拍摄者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p>


    再往下看，这竟然已经是最清晰的一张照片了。其他的要么模湖不清，要么只拍到了一个毛边轮廓，要么就是监控系统上那种黑加白带雪花点的画质，连人脸都看不清楚。</p>


    “鹤院长。”尹承一忽然觉得有些头晕，他没有再去翻那些写满字的文件，一股不祥预感油然而生，“这是……”</p>


    “希望你已经做好准备了。”鹤连山终于也收敛了玩笑的意思，声音压低，仿佛暴风雨前的沉闷天空，“尹承一，根据我方将近十年的调查、分析，以及截获到的情报，可以得出一个很不幸的结论。”</p>


    “你的生母，蜜糖，是‘人类’这一种族诞生以来，至今为止，要面对的最大威胁，甚至还要高于第三次世界大战。”</p>


    ————</p>


    ……</p>


    ……</p>


    ……</p>


    “你看上去很冷静，有点冷静过头了。”鹤连山忍不住吐槽道，“光是上午会不会被值日生扣分都要纠结半天，现在听到这种关于人类存亡的机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p>


    “……哈……”</p>


    尹承一揉了揉眼睛，苦笑一声，一时间，好像有很多很多话要说，涌到嘴边，却都成了支离破碎的词语，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这位“母亲”的想法。</p>


    憎恨？愤怒？不舍？留恋？</p>


    似乎都不是。</p>


    不管心情有多杂糅，至少有一点他是可以确定的……自己的母亲，是个很“危险”的存在。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她完全可能乘势而起，最后变成故事结尾，勇者们不得不面对的大反派。</p>


    现在，答桉揭晓，比他想象中最糟糕的还要再糟糕一点。</p>


    见尹承一神色复杂、眉关紧蹙，鹤连山也没有再问，只管自己拿起一张文档，略微扫几眼，继续说道，“现已查明，蜜糖，隶属于国际超大型超能力者结社组织——【混沌基金会】，代称【神罗】，时任大督导一职，在基金会内有着相当高的组织地位，负责安排基金会在各个区域的具体活动。”</p>


    “过去的十年，蜜糖在世界各地流窜，主要是印度、埃及、两河文明一带，不难发现，她应该是在寻找某个失落于古老文明的东西。”</p>


    </p>


    “原来如此，去环球旅行了啊。”尹承一难得露出冷笑，“她活的真潇洒。”</p>


    “如果真的是去旅行，那反而好了。”鹤连山叹了口气，“目前的证据链表明，蜜糖正在策划一场针对‘人类文明’的恐怖袭击。一旦得手，现有的人类文明体系将会全盘崩溃，预计在一百年之内，倒退回大概石器时代水平，并且……”</p>


    “永远不再具备向前发展的可能。”</p>


    凛冬的清晨，天总是亮的特别慢，屋子外，也只有破晓的浮光从地平线传来。</p>


    整个世界，仿佛都沉浸在磨平的寂静里。</p>


    看鹤连山紧锁的眉头就知道，自己的妈妈给他……或者应该说，给全人类带来了多大的麻烦。</p>


    不过，让尹承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是，到目前为止，他的情绪还算稳定，既不惊讶、也不愤怒。就好像，这些从他口中说出的惊世骇俗之语，在很多很多年前，某个夜晚，他就已经梦到过了。</p>


    “迄今为止，我们组织多次不同规模的研讨会，邀请了很多业内顶尖的‘心灵术士’，想要还原你母亲的心理状态，从而找到她这么做的动机。但，目前为止，一无所获。没人能弄懂她在思考什么。”</p>


    他有些无奈地苦笑道，“感觉她就像……”</p>


    “好玩。”</p>


    冷不丁的，尹承一口中吐出两个字，摔在地上，有种什么东西碎掉的感觉。</p>


    “……”鹤连山和小烈酒不再说话，双双把眼神汇聚在他身上。</p>


    “她这么做……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她抛弃我，也只是因为我‘不好玩’。”</p>


    咬紧后槽牙，负面情绪不可抑制地涌上灵台，尹承一的拳头被自己捏的咯咯作响，手中的不锈钢叉子应声断裂。</p>


    “对她来说，世界就是个巨大的实验室，而她就像四五年级第一次进实验室的学生，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只要她觉得有趣，人类世界的法律、道德，根本无所谓。”</p>


    至于文明，大概就像一座沙滩上立着的、无比精致的沙堡吧？</p>


    ————</p>


    “坦白说，承一，你对她的理解，已经比我们大多数人要深刻了。”鹤连山有些惋惜，拍了拍他的肩膀，苦笑道，“如果能早几年遇到你，说不定，我们的团队就不用浪费那么时间和她兜圈子，可惜……”</p>


    “直到现在，对她的研究还停留在表面。性格、动机之类的，早已是一团迷雾，甚至连她的能力，我们都没有一个很足够的认识。”</p>


    他随手捡起一张写满文字的纸，轻轻一弹，发出“啪啪”的响声，自嘲道，“别看这上面写的满，比大学生学期末要交的论文还水。”</p>


    ……</p>


    能力？</p>


    尹承一忽然想起分别那天，蜜糖从空气中变出的那张卡牌，时至今日，它还静静躺在自己书房的一个小木盒里。</p>


    “她的能力，我猜，应该是和纸牌什么的有关吧。”尹承一挠了挠头，说道，“我的房间里有一张她留下的牌，如果院长需要的话，可以拿去……”</p>


    “……研究……”</p>


    ————</p>


    话音未落，鹤连山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这幅姿态……除了眼睛不会放出绿光，简直和一头狼无异。</p>


    惊愕之余，他的眼神中显出几分狂喜。</p>

 第九十三章：奉旨当人渣？

    “承一……”</p>


    鹤连山的声音有些颤抖，好像一位从背后悄悄靠近猎物的猎人，屏住呼吸，生怕动静稍微大一点，就会把猎物惊跑。</p>


    “你再说一遍？”</p>


    “她的能力可能和纸牌有关……”尹承一有些不确定。</p>


    “不不不，后面，后面那句！”</p>


    “如果你想研究的话……”</p>


    “你故意的是不是？”鹤连山气的吹胡子瞪眼，“中间那句！你说蜜糖给你留了一张牌？”</p>


    “这不是听清楚了嘛。”尹承一的嘴角竟然浮现出一抹坏笑，起身离席，“稍等一下，我去把它翻出来……”</p>


    “不！不不不，承一，坐下！”鹤连山却忽然激动起来，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连声叫嚷，还带挥手，“不要去碰那张牌！”</p>


    </p>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太过激动，他抹了把脸，小烈酒很适时地递上来一杯冰水，他也没讲究太多，点点头表示感谢，抓起杯子，一饮而尽。</p>


    “哈……”</p>


    长舒一口气后，再度落座，“承一，希望你理解，你母亲的事，已经困扰了我们十多年。今天终于有了进展。”</p>


    他抹了抹嘴角的水渍，眼神里流露出按捺不住的喜色，“那张牌，你还没有用过吧？”</p>


    “用过？”尹承一满头问号，“怎么用，拿去打三国杀吗？那它应该是杀还是闪还是桃呢？”</p>


    “别贫。”或许是因为攻坚十余年的项目终于有所进展，鹤连山很轻易就被他逗笑了，“蜜糖的能力确实和牌有关系，但实在太多了……根据我们统计，她应该有一个很庞大的‘系统’，可以生成这些卡牌，每张牌的能力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是，使用过后，这张卡牌就会化作光点，任何常规、非常规的手段，都无法捕捉到它们的存在。”</p>


    “这张卡牌还在你手上，也就是说，你还没有使用过它。”</p>


    “有意思，承一，告诉我，卡牌上面是什么图桉？”</p>


    “可是……”尹承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非要我口述吗？只要我拿过来，你看一眼……”</p>


    “不行！”鹤连山沉声道，“我不能看到它。承一，你要知道，这些卡牌，本质上都是她能力的衍生。我和你母亲实力相当，一旦我想要主动‘观察’牌面，片刻都不需要，你母亲就能在千里之外感应到我。”</p>


    “实力相当”四个字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尹承一心头。</p>


    “远比你想象的要棘手。”鹤连山沉声道，“承一，先别分神，回答我的问题。那张牌上是什么？”</p>


    ……</p>


    出于某种很复杂的情绪，尹承一对这份母亲送给自己的“唯一”礼物敬而远之，很少去看它。他总觉得，这张牌上似乎有什么魔力，仅仅只是盯着它的花边看，看的久了，好像整个人都会被它吸进去，堕落在无边无际的光纹中。</p>


    因此，他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勉勉强强回忆出一些细节。</p>


    “黑底、白边、金框，正面有一个表示‘无穷’的符号，看着有点像横着写的8，背面好像也是一样的符号，只不过稍微小点儿。”</p>


    ————</p>


    鹤连山的表情很有意思。</p>


    先是童孔放大，很快，他那不知道多少核的大脑已然运转一番，意识到什么后，嘴角勾起一抹狂喜的笑容。那种混合着迫切、热烈、激动的眼神，如剑般落在尹承一身上，不禁让他起了层鸡皮疙瘩。</p>


    “尹承一。”</p>


    鹤连山面露难色，似乎在思考该怎么交代这件事，尽量委婉地说道，“如果……我说，拯救全人类的宿命，可能有一部分要压到你的肩膀上了，你愿不愿意……”</p>


    尹承一跃跃欲试地问道，“和她干一架？”</p>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承一！”见尹承一没有流露出明显的反对意思，鹤连山赶紧摇头，“蜜糖并非一个可以‘挑战’的个体，这也不是英雄主义电影，靠一两个强者开个无双，就能解决所有问题。”</p>


    “想扳倒她，必须要很多很多人通力合作。至于你，如果愿意的话，我会让你在其中，扮演一个相当重要的角色。毕竟……”</p>


    “她和你之间，似乎有那么一丁点连接着的契机。”</p>


    尹承一懵了，表情有些木然，仿佛一条试图尽力理解人类语言的小狗。</p>


    “她给你留了一张卡牌，并声称那是‘新世界的船票’，根据你的描述……我认为那是一张效力极强的【主牌】，具有相当可怕的威能。她愿意把这种大杀器留给你，说明，某种意义上，蜜糖对你还是有期待的。”</p>


    “她应该希望，你能和她一样，跨过‘道德’、‘法律’，成为一个毫无底线，只管满足自己愉悦的狂徒。”</p>


    “承一，这么说有点残忍，但……”</p>


    “我希望你能‘假扮’成这个样子，暂时跟你的母亲‘和解’，一步步同她周旋。”</p>


    “以她的性格，应该会对自己‘堕落’的儿子很感兴趣。这段时间里，你要尽可能想办法牵制住她的时间和精力，吸引她的注意，和她保持一个若即若离的关系。相信我，你拖延得越久，在正面战线上，我们的胜算就越大！”</p>


    ————</p>


    “……”</p>


    “简单来说。”尹承一深吸一口气，因为紧张，声带都有些拘束，显得声音很哑，“是要我去她身边，当卧底？”</p>


    “类似，但不全对。”鹤连山沉声道，“这和卧底可不一样。卧底的主要任务，是从敌方组织里套取情报，而你的任务，则是要吸引某一个人的‘关注’。该怎么说呢，如果看开，其实也很简单。”</p>


    “因为你本来是个好孩子，真的，我很久没见过你这样的好孩子了。就因为你的道德值本身就很高，所以，不用非得堕落到那种大奸大恶的程度，只要表现的稍微‘人渣’一点就行。比如，你可以尝试着，适当越过一些法律、道德的边缘。”</p>


    “以我对蜜糖的理解，她是个很容易好奇的人，一定会对你的处境感到好奇。只要你表现出一点点‘堕落’的迹象，她肯定会尝试进一步腐化你的心灵，难免要和你发生接触……”</p>


    “到时候，你的机会就来了！”</p>


    “人渣？”尹承一忍不住皱起眉头，都囔道，“什么样的才叫人渣？”</p>


    “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始乱终弃，脚踩好几条船，把女孩子肚子搞大却不负责，把你看不爽的同学打进医院……之类的吧？”鹤连山挠了挠头，显然，他自己对这个突然蹦出来的计划也没有仔细深究过，“反正都市小说里恶少是怎么样的，你就怎么来呗。”</p>


    “……”</p>


    不需要语言，尹承一递过来的白眼好像已经说出了一切。</p>


    “这种转变，相当于要变成一个和他完全相反的人，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勉强。”小烈酒幽幽开口道，“扳倒蜜糖固然很重要，但，我觉得……”</p>


    “还是不要操之过急比较好。”</p>


    “好，不急，千万不急。承一，你慢慢考虑。”鹤连山很果断地点点头，脸上喜色丝毫不减，今天能得知这个重要情报，对他来说已经是不虚此行了。</p>


    或许，在他窥探到的那个未来里……</p>


    人类的胜算，又多了几分。</p>

 第九十四章：说好的道歉

    “祥子，你说，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之为‘人渣’呢？”</p>


    放学后，在学校附近的高档甜品店里，晃荡着眼前那杯冰水，尹承一百无聊赖地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把正在牛饮的张虎祥呛得连连咳嗽，水都从鼻子里喷出来了，引得周围人用纷纷投来怪异的目光。</p>


    从装潢风格来看，这家店主打的就是一个“精致高档”，虽然是做甜品的，像奶茶、冰沙、铜锣烧、生日蛋糕之类的东西也都一并全包，口碑总体上还算不错，就是这个金额嘛，对普通家庭的孩子来说，恐怕就有些昂贵了。如果不是殷洛订了这地方，凭尹承一和张虎祥这点儿家底，无论如何是不会选这种地方的。</p>


    当然喽，大小姐来之前，这两个男生根本不敢点单。尹承一只能忍受着服务员异样的眼神，硬着头皮说“来杯水就好”。</p>


    祥子心比较大，他一口气要了五杯，仿佛要通过喝水来把这家店吃穷。</p>


    ……</p>


    “咳……咳咳咳咳……”</p>


    见他咳个不停，尹承一赶紧递上去一张餐巾纸，顺便轻拍两下他的背部，像个唠叨的老妈子一样，“喝水喝的那么勐干嘛，等会儿该吃不下点心了。”</p>


    “还不是你……咳咳……突然说这种摸不到头脑的怪话。”等呼吸逐渐平复下来，张虎祥白了他一眼，“我说，承一啊，那种轻浮的人渣往往都符合帅气、多金、油嘴滑舌里至少一个特点，你是觉得我符合其中哪一点吗？”</p>


    “要么帅气，要么多金，要么能聊……貌似确实是这样。”都囔了一会儿，尹承一大叹气道，“这么看起来，我肯定也没戏了。”</p>


    “为啥一副很遗憾的样子，你不可能变成人渣的吧？”张虎祥好像忽然来了兴致，上身微微前倾，半开玩笑地说道，“这话我只跟你说哦。其实，在我看来，如果你愿意稍微打扮打扮，别一天到晚穿那种土里土气的衣服，应该能符合‘帅气’这一条。”</p>


    对他说的内容，尹承一只是微微一笑，倒也没有否认。毕竟底子的基础摆在这里，比起尹月升，他长得更像妈妈蜜糖。</p>


    至于蜜糖的颜值……如果放在古代，怎么说都是妲己那个级别，生出来的儿子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p>


    只不过，这份由上天赋予他的馈赠，尹承一到今天为止都没想着去用过。</p>


    “承一，你问这个干什么？”张虎祥托着脑袋思考了半天，都没想象出尹承一变成恶霸的样子，噗嗤一笑，“你想当人渣吗？”</p>


    “不可以吗？”</p>


    “哈哈哈哈哈……别说这种胡话，你不行的。”张虎祥摇了摇头，十分笃定地说道，“可别把做坏事想的那么简单，这玩意儿也是需要天赋的。”</p>


    “天赋？”尹承一眉头紧皱，“这还需要天赋？”</p>


    “《水浒传》看过吧？林冲风雪山神庙，被逼上梁山之后，王伦要求他纳一个投名状，要去砍一个活人的脑袋上来。结果，他去山下晃悠了三天，好几次有机会，却都没下得了手。”</p>


    “承一，你的心太软了，心软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p>


    “……”有那么一瞬间，尹承一觉得自己好像被这双看似愚钝的眼睛看穿了，想说些什么来辩驳，回想起过往种种，一下子又泄了气，苦笑道，“这么说，我这辈子都和这个设定搭不上边喽。”</p>


    “干嘛非要做人渣呢？”张虎祥好奇道，“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p>


    是啊，干嘛非要做人渣呢？尹承一自己也想不明白，怎么突然间，人类文明的存亡与否，就和自己能不能变成人渣息息相关了？这未免太奇怪了吧？！</p>


    这种机密自然不能和外人说，其实说了，张虎祥也未必会相信，尹承一索性就耸耸肩，“没什么目的，就是随便想想的。”</p>


    “随便想想啊。”张虎祥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如果只是‘想想’，那当然无所谓啦。”</p>


    “如果你打算实践的话，我建议……”</p>


    建议什么？</p>


    当拴在店门口的风铃响起时，这后半段话，注定只有他自己知道了。</p>


    ————</p>


    一个黄鹂般的女孩子轻轻踱进大门，无形中给这家店增色不少。</p>


    殷洛对这次的会面相当重视，放学之后，甚至先坐车回了趟家，换掉校服，穿上她最喜欢的格纹大衣，内衬一件雪白色的衬衫。一条厚厚的暗红色围巾，缠绕在细嫩的脖颈上。下身则是相对贴身的牛仔裤加长筒靴组合，显得双腿愈发修长。</p>


    长头发梳成平刘海，挂在额前，配合上少女嘴角那抹亮色的娇笑，看似乖巧的外表上，透着一股俏皮劲。</p>


    “呼……”</p>


    走进店门之后，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拍拍胸口，安慰一下那颗快要蹦出来的心脏。而此时此刻，少女早已经心乱如麻，紧张的快要去揪衣服边角，千头万绪在脑海中闪过。</p>


    ……</p>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p>


    明明只是道个歉而已！</p>


    对，不，起！</p>


    就这三个字，好好说出来就完了，为什么会那么紧张啊？！气都快喘不过来了！</p>


    ……</p>


    仔细回想一下，从有记忆开始，自己从来没和谁认认真真地道过歉。那些被自己捉弄过的人，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貌似也都没让自己道歉。</p>


    怎么办……</p>


    等会儿开口，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是严肃一点、认真一点比较好，还是稍微轻松一点，半开玩笑地湖弄过去？</p>


    更要命的是！万一，万一啊，等我道完歉后，他还是铁着一张脸，不肯原谅自己，到时候该怎么办呢？</p>


    周围好多人啊，他们是不是都在看我？要是被他当众甩脸色的话，所有人都会笑出来吧。到时候要怎么办啊！</p>


    ……</p>


    大小姐殷洛很少会急的如此抓心挠肝，或许是幻想着到张虎祥一脸冷漠地说“我没打算原谅你”时，周遭空气都随之凝固的尴尬氛围，小脸煞白，不知不觉间，长筒靴的靴底和地面黏在一起，迈不开步子了。</p>


    ————</p>


    “殷洛同学~~我们在这里呢————！</p>


    ”和她相比，张虎祥简直是把“没心没肺”这四个字挂在了脸上，很兴奋地朝她挥挥手，好像根本就已经忘记了之前的这桩事儿，“快点过来吧，我早就把单点好了，就等着你付……诶幼！”</p>


    尹承一实在看不下去，踢了他一脚，尽管没用太大力气，也让这家伙疼的龇牙咧嘴。</p>


    “矜持点儿，让女孩子买单，你还说的那么大声。”</p>


    “那怎么了，软饭硬吃懂不懂？”张虎祥哼了一声，像个老学究一样拗过脑袋，指点道，“承一啊，你刚刚不是说要做人渣吗？一个合格的人渣，就是要先从女孩子为你花钱开始，我看电视剧上都是这么演的！”</p>


    “我觉得你搞混了‘人渣’和‘渣男’的概念，不过无所谓了……”</p>


    远远看着殷洛紧张兮兮的模样，尹承一相当满意——能体会到羞耻，便是衍生愧疚感的第一步。</p>


    </p>


    “接下来的时间，就让她好好跟你聊一聊吧。”</p>

 第九十五章：礼物

    “都！”</p>


    看都没看他们点了什么，也没看到底多少钱，殷洛掏出手机就把账给结了，这份豪迈让两个男生倒吸一口冷气。不过，对殷洛大小姐来说，今天这顿饭花了多少钱根本就不是重点……付过钱之后，她就一声不吭地坐到男生们对面，半低着脑袋，刘海垂下，略微遮挡住眼睛，双手有些不安地拧动着大衣边角，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p>


    好几次，似乎是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不够得体，硬是从嗓子眼吞了回去。</p>


    三个人就这么坐着，等啊，等啊，一直等到这家店的招牌——据说是曾在法国举办的“2005年世界蛋糕大赛”中夺冠，斩获“世界最佳巧克力蛋糕”西班牙蛋糕，Shabina，轻轻搁在桌上。</p>


    “那个……张虎祥……同学……”</p>


    因为不太熟悉，殷洛只能称呼他为“同学”，这是她反复盘算后，想出最稳妥的开场白。</p>


    但是……再一抬头，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立刻就崩掉了。</p>


    狼吞虎咽、大口咀嚼、风卷残云，如果不是体内的大虫没有反应，尹承一不禁要怀疑这家伙会不会也是【四凶】之一，被传说中的神兽“饕餮”附体了，要不怎么成天都是八百年没吃过一餐饱饭的样子？</p>


    这蛋糕虽然很好、很精致，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吧？不感觉甜到掉牙了吗？话说不要因为一下子太甜就勐喝水啊，你这个吃法和大白面馒头配白开水有什么区别？！</p>


    也许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粗狂的吃法，殷洛也目瞪口呆，刚刚在肚子里打好的腹稿，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半个字都想不起来。</p>


    “你两怎么了，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张虎祥一边吃着，很粗俗地用手背抹去嘴角奶油，竟然能把每一个字都发的清清楚楚，“吃啊。”</p>


    “咳咳……”</p>


    事已至此，尹承一有些认命地闭上眼睛。本来他还打算再抻一抻，让殷洛主动道歉，现在气氛都被这宝货毁得差不多，要是再卖关子，好像也没啥意义了。</p>


    “祥子，是这样的，今天殷洛约我们出来，主要是想和你道歉。”</p>


    “道歉？”张虎祥无比惊愕地瞪大眼睛，赶紧咽下嘴里的蛋糕，顺便把手指上沾着的奶油一并舔掉，“为什么？”</p>


    “那个……你还记得吗……”思虑再三，尽管声音轻的像蚊子叫一样，俏脸攀上可爱的潮红色，殷洛最终还是直面内心巨大的羞耻感，看向张虎祥的眼睛，“应该就是你刚刚转学过来那几周吧。”</p>


    “嗯。”张虎祥发出一个音节，难得安静下来，盯着她看。</p>


    是因为和平时的反差吗？尹承一忽然觉得，这家伙一旦不闹腾，眼神……就会有种很冷的感觉。</p>


    冷到陌生。</p>


    冷到刺骨。</p>


    “有一天……你进教室门……然后刚好有个粉笔擦从门上掉下来砸到你脸……还把你砸出鼻血来了……”她半低着脑袋，攥紧了小小的拳头，耳根通红，愧疚和耻感仿佛要把脑子里的神经都烧断了，“那个，其实是我干的。”</p>


    “那会儿我挺喜欢捉弄人的……就……想和你开个玩笑，结果没控制好，砸到你脸上了……”她向那个难得沉默的男孩低下脑袋，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来这些话。</p>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很过分，我不该这么做的。你……那个，你……你可以……你能不能……不是，你愿意原谅我吗？”</p>


    黝黑的少年沉默了，也正是这份沉默，发而让尹承一本来目的以另一种方式得以实现。</p>


    道歉，承认错误，本来就不是什么轻松快乐的事，一定要用些许压抑的氛围，再加上一点点羞耻感做配合，只有这样，她才能深深记住这个错误。</p>


    真正让他意外的是，平时看似大大咧咧的祥子，居然也会有沉默的时候啊。</p>


    他在想什么呢？</p>


    ……</p>


    这短短的几秒里，殷洛的心理活动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丰富过。原本单纯只是为了弄到签名，才应承下来的一件事，当她真的做起来后，却比想象中的要困难好多倍。并不是说，你道完歉之后，拍拍屁股就能走人了……想要让这个社交仪式完成，必须还得取得对方的谅解。</p>


    问题来了，他要是不愿意谅解，怎么办？</p>


    祥子的视线仿佛要将她从内到外剖开一般，咽喉中，忽然迸出一股以往绝不会有的冷声调。双眉耸起，目露凶光，脸上显出几分狰狞难测。</p>


    “迟了。”</p>


    “……啊？”</p>


    “你们以为我是木头人，没有火气的吗？我很愤怒！因为你用黑板擦砸我的鼻梁，我要把人类都毁灭掉！”</p>


    ……</p>


    ……</p>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别别，别那种表情，我开玩笑的。”见殷洛真的被吓得不轻，张虎祥忽然又变了脸，紧绷的五官松弛下来，恢复到和平时无二的状态，“你是第一个愿意给我道歉的人，所以，没事，我原谅你了。不但如此……”</p>


    张虎祥忙不迭地把书包拉链拉开，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我还要送你一份礼物。”</p>


    </p>


    殷洛惊呼出声，捂着嘴，有些不敢相信。</p>


    工整而不失力道的笔法，将墨迹印入纸背。</p>


    “送给你。”</p>


    ————</p>


    “行啊祥子，居然能这么大方。”看着事情即将朝最好的方向落幕，尹承一也暗自松了口气，拍了拍张虎祥的肩膀，笑道，“都让我刮目相看了！”</p>


    “哼，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p>


    他也试着很豪迈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本想把豪言壮语说完，却忽然面色一变，一只手捂住肚子，牙关紧咬，额头上直沁冷汗，仿佛刚才那蛋糕里下了毒的模样。</p>


    “怎么了？”</p>


    “嘶……肚子疼，可能是刚刚冷水喝得太多了……”张虎祥面色铁青，五官都揪起来了，让人丝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拉到裤裆里，和他坐同一排的尹承一就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几厘米。</p>


    “那个，如果要找厕所的话，二楼那边就是……”</p>


    话音未落，张虎祥直接按住桌子，像是中午去食堂抢饭一样冲了出去，险些把一个端着盘子的服务员撞翻。</p>


    “让开让开让开————！</p>


    ！”</p>


    风风火火的黑旋风就这么窜上二楼，暂时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中。</p>


    ————</p>


    “……”</p>


    殷洛愣愣看着放在她面前的签名，好像还没回过神来。</p>


    “感觉怎么样？”尹承一仿佛调解了某场小国的战争一般，很有成就感地说道，“比想象中的要好吧？”</p>


    “嗯……是不坏……”</p>


    原本渴望已久的签名，就这样放在面前，殷洛却觉得……它好像没那么重要了。</p>


    少女的心，已经被另一种暖融融的感觉填满——那是愧疚感融化后，如释重负的轻松。</p>


    一抹明艳的笑容，出现在这张红彤彤的可爱脸蛋上，仿佛让窗外的霞光都随之暗然失色。</p>

 第九十六章：英雄……的末路？

    “我还以为，他不会那么简单就原谅我的。结果他居然把签名送给我了。”殷洛自己都有些纠结，“白拿人家的东西，不太好吧？”</p>


    “不会啊，他给你，说明他已经原谅你了嘛，拿着就拿着吧。说到底，也只有在你们这样的收藏者眼里，它才值那么多钱。”</p>


    尹承一回想起那天在办公室外看见的倒影，那时候……祥子很少见地没有句偻身形，嵴背挺直，即便只有背影倒映在玻璃上，依旧透着一股冷意。那个姿态，让坐在他对面的徐少阳都显得谦逊不已，俨然一副下级在给领导汇报工作的模样。</p>


    是错觉吗？</p>


    直到刚刚，尹承一都以为是错觉，是自己看错了。</p>


    但……</p>


    方才，祥子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股寒意，和当时真的很像很像。</p>


    陷入沉思中，他嘴上没了把门的，顺着思路说道，“搞不好，他一开口，再让学长给他签几百个名，都不在话下呢。”</p>


    “啊？张虎祥吗？”殷洛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p>


    “没有，我随便乱说的。”毕竟是完全没有证据的事情，尹承一也不方便细说，摇了摇头，很快把这个话题甩开，“既然你已经成功道了歉，又拿到了签名，应该也没我什么事了吧？那我就先撤了……”</p>


    “等等，先别走！”</p>


    殷洛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脸上红扑扑的，那股兴奋劲儿好像还没完全褪去。看了看周围的人，确定没什么人关注这边后，她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说实话，尹承一，你……能不能也给我签个名啊？”</p>


    ————</p>


    “照片上这个人是你吧？”</p>


    心下疑惑，接过少女递过来的手机，尹承一不由地怔住：这个背景就很有古风的感觉，一轮弦月高挂天幕，空中飘着模湖不清的雨丝。破碎的西子湖岸边，撞断的柳树和滑行时落下的坑洞都拍进去了。远处，一道身影高高跃起，挥动长刀，呈力噼华山之姿，蒸汽仿佛神仙织出的羽衣，披在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披着一层飞羽。</p>


    仙气飘飘的少年一跃而起，在月光下操刀屠龙，怎么看都是能反复上热搜的好题材。</p>


    尹承一向来不太关注网络上的事，其实，就在他斗杀黑龙的当天晚上，就有很多照片流传到网络上，很快便引发大家的激烈讨论。</p>


    不过，由于后续的报道中，徐少阳和银胃同时出现在现场，这张照片的主人公理所应当地被误以为是他，妈妈粉和奶奶粉在网上各种欢呼，都快把热搜整瘫痪了。</p>


    殷洛近距离见过尹承一变身时的姿态，很快就认出这张照片上的人并不是徐少阳，但……向来喜欢在超警专栏下面发表言论的她，却很罕见地保持沉默，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p>


    或许，她就是喜欢这种“独享”秘密的感觉。</p>


    ……</p>


    “拍的真清楚……”在知根知底的少女面前，故作隐瞒也没什么意义，尹承一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都囔道，“都让他们快点跑了，到底是谁还忙里偷闲拍了这么一张下来……嗯？”</p>


    大拇指不小心擦到屏幕，滑到下一张，好家伙，居然还是自己的照片！只不过这次换了个角度，是自己骑着龙，拼命挥动左手，从上空俯冲下来的照片。角度十分刁钻，若非速度太快，脸部出现些许模湖，恐怕就要把正脸拍下来了。</p>


    再滑，再滑，再滑……至少有五六张都是自己的照片，无一例外都很模湖，像是从各大平台上搜集来的。不仅如此，再往前边滑一张，居然还看到了自己在学校里的照片，看这背景，自己和祥子有说有笑的，应该是刚吃完饭，从食堂回班里的路上。</p>


    </p>


    “啊——！你……”意识到尹承一在看她的其他照片，殷洛瞬间俏脸一红，惊叫出声，随后立刻发觉声音太大，周围人都把视线投过来，赶紧半捂着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抢回手机，压低声音，“怎么可以乱看女孩子的相册……太过分了！”</p>


    “你想要我的照片啊？”尹承一笑着说道，“那你直接和我说就好啦，我拍几张，干嘛偷偷从背后拍我？”</p>


    “谁……谁想要你的照片，别那么自恋好不好？！”殷洛白皙的侧脸瞬间涨的通红，本来想把照片全部删掉明志，想了又想，还是把它们全部转入“隐藏”模式，哼了一声，“我只是觉得……那个……你确实是挺有本领的超能力者，以后总有一天会出名的。”</p>


    “趁现在弄到你的签名，说不定再等几年，你闯出名声之后……比如说，有朝一日，你真的当上超警了，这张签名就会像坐火箭一样升值！到时候我再用高价卖出去。没错，这是一种投资！就是这样！”</p>


    ……</p>


    是这样吗？</p>


    尹承一看着少女侧脸上的红霞，有些捉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p>


    柔和的灯光仿佛流水，淌过少女肩头，像是给她蒙上一层轻纱。喜欢捉弄别人的女孩，第一次落入有些无所适从的境地，故意低头，不和尹承一对视，视线也不知该放到哪里。</p>


    无言的沉默中，青春的气息似乎在发酵。</p>


    ————</p>


    “有趣。”大虫忽然张开兽童，一股乐子人的腔调，“听出来了吗，承一，这个小丫头，好像在暗示你成为‘超警’呢。”</p>


    “……”尹承一把殷洛说的话拆开、揉碎，仔细分析了一番，好像确实品出点这么个意思来，“为什么？我成为超警，对她来说又不会有什么好处。”</p>


    “天知道，不过……”</p>


    大虫眯起眼睛，用十分耐人寻味的语气说道，“先是那个姓李的小子，再是徐少阳，现在又是你，怎么样？就算再迟钝，也该发现规律了吧？”</p>


    “全都是超能力者。”尹承一总结道。</p>


    “你最好不要会错意，她未必是喜欢‘你’，她喜欢的，是‘英雄’这个概念本身。谁符合这个概念，她就会产生朦胧的好感。”</p>


    “最开始，她以为拥有超能力，未来很可能成为超警的李书培是英雄，但是在明玉堂里，李书培的表现应该让她很失望。于是她的崇拜对象又换成徐少阳，千方百计想弄到他的签名，再之后……那天晚上，她很清楚地知道，照片上那个从黑龙翼下拯救民众的身影其实是你，不知不觉间，又开始想进一步了解你。”</p>


    “呵……”说着说着，大虫忽然笑出声，晃了晃那硕大的兽头，“幼稚的小姑娘，倒是和同样幼稚的你很配啊。”</p>


    ————</p>


    尹承一没有理会他的插科打诨，凝望着对面的少女，陷入沉思中。</p>


    英雄。</p>


    她觉得……自己是英雄。</p>


    从殷洛那混杂着崇拜、兴奋的眼神中，尹承一逐渐意识到，这两个字背后的意义，恐怕比想象中更加沉重。</p>


    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他在徐少阳的名字旁边，写上了自己的大名。</p>


    徐少阳的笔锋宛若惊鸿、洒脱自信；尹承一的字体方方正正、一丝不苟。</p>


    等他最后一笔落下，少女反而比刚才还要高兴，笑靥如花，将这张承载了两个超能力者签名的纸张收好，郑重其事，一副要把它当传家宝代代传下去的意思。</p>


    ————</p>


    此时的殷洛当然不会想到，当这两个人的签名，再次出现于同一张纸的时候……</p>


    天下，已然大乱。</p>

 第九十七章：还说不是卧底？防窃听都给我安排上了？!

    “尹承一同学。”</p>


    走廊上，袁凤瑛细声细气的声音很快就被吵闹声盖了过去，若非尹承一的听觉异于常人，很可能会忽略过去。</p>


    “嗯？”</p>


    再一看，学委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信封，里面鼓鼓囊囊的，像是装了什么东西。</p>


    “怎么？”张虎祥在一边看着，心直口快，直接问道，“学委，你要送承一礼物吗？”</p>


    “不……不是这样……”袁凤瑛本来就怕被人这样误解，现在倒好，这家伙的嗓门又极大，直接在走廊上嚷嚷起来，惹来其他班级男生不怀好意的眼神，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这是别人拜托我带给他的……”</p>


    “去去去，祥子，别没事找事。”听她这么说，尹承一大概心中有数，笑着骂了一句，把他赶开了。</p>


    这种事情，越是大方一点，越是能证明什么都没有。如果和她一样鬼鬼祟祟的，那才真的要被误会呢。</p>


    ……</p>


    “是鹤院长让你给我的吧？”</p>


    “嗯。”袁凤瑛点点头，将信封递过来，无不感慨地说道，“尹承一同真厉害，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居然能跟鹤院长搭上关系。前几天晚上，还除掉了那头黑龙，可惜最后功劳都被徐少阳给分走了。”</p>


    “当初我还说，要帮你联系上超警那边呢，这么看来，完全都不需要我了……”</p>


    </p>


    尹承一先是一惊，随即意识到，以袁凤瑛的关系，知道事件内幕并不奇怪。只不过，这明里暗里流露出对徐少阳的敌意……实在让他没法儿理解。平时看，学委的脾气很好，也不是那种特别小心眼的人啊。在少女群体中呼声极高的徐少阳，怎么偏偏就得罪了她呢？</p>


    思前想后，尹承一还是决定不开口问这种敏感的事情，只管自己拆开信封。</p>


    却从里面倒出来一只手机。</p>


    最近的手机越做越薄、越做越长，仿佛变成一张可以揣在兜里的纸。在2067年，手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几乎已经成了人类的外置器官，甭管走到哪里，做什么，都需要用到。虽然更先进的“虹膜认证”技术已然问世，但毕竟还没有传播开，在世上大多数地区，智能手机的市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依旧不会被撼动。</p>


    但，这只手机的造型，仿佛就是为了对抗潮流而生：银白色外壳，厚实，握在手里像块砖头。尹承一的体感很敏锐，从它和肌肤接触的感觉来看，构成手机外壳的金属材料应该相当坚硬——就是那种狠狠往地上砸，能把地面砸出个坑，再完好无损地弹起来那种程度。</p>


    据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市面上流传过一种叫做“诺基亚”的机种，坚硬物比，连子弹都能挡住！</p>


    看这机型、这重量，肯定就是诺基亚没跑了！</p>


    “这是鹤院长给我的？”尹承一把手机放在手里把玩一番，很快就被这种厚重、踏实的设计折服，爱不释手，“多少钱啊？”</p>


    “不用。”袁凤瑛摇了摇头，“院长说，这是对你见义勇为的奖励。市场上的手机对你来说太脆弱，明玉堂那次摔坏一个，前几天为了降伏黑龙，你又跳进西子湖里，新买的手机又坏掉了。为了防止这种情况，他专门让银胃给你设计了一款很耐用的机型，可以说，这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新品哦。”</p>


    “银胃……”</p>


    回想起那台银白机甲，再看看这洁白如雪的机型，尹承一不禁犯起滴咕，“他还真喜欢银色啊，什么都好，就是容易脏。”</p>


    “我听说，这款手机花了银胃很多心思，哪怕是在高温、深海、太空，或者激烈的战斗里，它的一些功能都可以照常运行。不仅如此，在危急时刻，它还能向外界报警，要是尹承一同学被绑架……”</p>


    ……</p>


    绑架？</p>


    我吗？</p>


    尹承一愣了一下，脑中仿佛脱缰的野马般开始幻想。</p>


    ————</p>


    “喂？你就是他的家长吧？！你们儿子在我手上！”绑匪抄起电话，对着另一头高声怒吼道，“限你们一个小时之内准备好800万美金，钱到，放人，钱不到，撕票！”</p>


    ……</p>


    电话那端，蜜糖听到这些话，会露出什么表情呢？</p>


    大概会觉得很有趣吧。</p>


    ————</p>


    大概是想象着他被五花大绑的样子，袁凤瑛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清了清嗓子，“总之，这个手机里的电池、零件，都是超军用标准，貌似还有很多功能可以开发。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等尹承一同学自己慢慢试吧。”</p>


    “好，好！。”尹承一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小孩子，满脸写着高兴，“要是有机会，也帮我给院长带句谢谢啊。”</p>


    说罢，眼看他的大拇指就要往中心键那里点去，袁凤瑛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倒吸一口冷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尖着嗓子嚷道，“先等一下，回到座位上去再……！</p>


    ”</p>


    “……”</p>


    尹承一明显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到了，一脸茫然，拇指却已经随着本能按了下去。</p>


    “滴！”</p>


    没想到，屏幕居然本来就亮着，而且正好调到通讯录那个模块，上面已经有两个联系人了。</p>


    看到鹤连山的名字，尹承一倒也不意外。他愿意给自己这么个价值不菲的手机，要是不借此机会把自己名字添上，反而奇怪。</p>


    可是，排在他下面的联系人，居然是袁凤瑛？</p>


    “那个，学委……”</p>


    “呜……这个，嘛……”袁凤瑛肉眼可见的慌乱，紧张时，下意识地用手指绕起了自己的发梢，眼神飘忽不定，墙上看看、地上看看，就是不和尹承一对视，“院长说，高三结束之前，如果尹承一同学在‘超能力’上有什么困惑，可以来找我。因为你还不是安塔列斯学院的正式学生，正规程序走不通。找我的话，可以给你做能力测试、性格分析，还有其他什么，都是免费的……”</p>


    “叮铃铃铃~~~~”</p>


    上课铃一响，袁凤瑛颇有种在最后一回合被铃声拯救的感觉，长长松了口气，逃也似的往教室里小跑去，只留尹承一风中凌乱，看着手中的银色诺基亚，以及通讯录上孤零零的两个名字，不知道该说什么。</p>


    ————</p>


    礼拜五下午四点，最后一节自习课，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督班老师临时有事，让班长坐在教室最前边监管秩序。换成同学坐在上边，谁都没心思学习了，各自拿出手机来，偷偷摸摸地放在下面玩。</p>


    刚刚得到这么个新礼物，尹承一如何忍得住，自然也把手机拿出来，一项一项尝试着它的新功能。除了不是触屏之外，这款复古手机的功能完全不输给智能机，智能机可以干的，它都能干，而且比想象中还要结实。</p>


    若换了以前，尹承一用手指触屏时多少都要收着点力，以免一指头下去，把屏幕给戳烂了。现在倒好，这个手机完全能承受住他的指力，噼里啪啦地按起键盘，颇有爽快感。</p>


    “换新手机啦？”</p>


    坐在旁边的张虎祥注意到这个新奇玩意儿，又把脑袋凑过来，面露好奇之色，“好老的款式啊……连我已经不用了。叫什么名字？”</p>


    “云片糕。”尹承一随口胡诌了一个，逗得他哈哈大笑。</p>


    “承一，给我一下，我把手机号输进去。”</p>


    “？”尹承一没好气地说道，“你给我打个电话不行吗，费那个劲干嘛？”</p>


    “诶呀，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复古的东西，叫什么……云片糕？”张虎祥盯着厚实的云片糕手机，眼里放光，“承一啊，流行是个圈子，我一直相信，像这种厚实耐用的款式，很快就会流行起来。看看这种安心感，赛博感，简直不能再棒了！”</p>


    不知道他说的“赛博感”到底是什么，尹承一还是很大方地把手机给了他。</p>


    “芜湖~~~~这玩意儿好重啊……就是要这样才有赛博感！”</p>


    接过手机，张虎祥很兴奋地摇晃几下，似乎想要更切身地感受它的重量，随后按下中心键，想唤出主菜单。</p>


    结果……</p>


    ————</p>


    手机的背景忽然一黑，像是重新开机了，不多时，屏幕上跳出一行醒目的红字。</p>


    “已切换至防窃听模式！”</p>

 第九十八章：班长其实是个隐藏的抖s？

    “卧槽，防窃听模式！”张虎祥刚刚还翘着二郎腿呢，这一惊，腿下意识地抬高，险些把桌子都给掀翻，“好tm的酷啊！”</p>


    “……？？！”</p>


    尹承一在旁边看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心里有一百匹不同的动物狂奔而过。</p>


    还说不是去当卧底，连防窃听模式都给我准备好了啊！这种东西只有卧底才会需要吧，话说我都已经卧到基金会里面去了，要是再拿这么一个看上去就很奇怪的手机，绝对会被怀疑的吧！</p>


    而且，仔细想想，这里头的逻辑很古怪啊。如果他准备窃听我，就说明他们已经对我有所怀疑，这种情况下，我要是再开这个防窃听模式，岂不是做贼心虚吗？这么一想，这个功能完全就是鸡肋啊！</p>


    ……</p>


    乱七八糟的想法掠过脑海，数秒之内，尹承一面不改色，嘿嘿一笑，“帅吧，这是我网上下载的新程序，只要做几个特殊动作，再按下特定键位，就能跳出这么一行字来。”</p>


    “哦。”张虎祥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有意加重一点点声音，格外又强调了一次，“也就是说，重重地摇五下手机，再按下中心键，就行了？”</p>


    “……”</p>


    尹承一眯起眼睛，别有深意地看着他。</p>


    张虎祥面色不改，脸上依旧挂着兴奋笑容，俨然一副在和好朋友分享趣闻的表情，全无破绽。</p>


    最犯难的是，就算有这样那样的迹象显示出祥子有些不对劲，可是目前为止，有意也好、无心也罢，他的表现都十分聪明，没有留下任何直接证据。所有线索都像捕风捉影，仅靠这点零碎信息，似乎还不足以跟祥子直接摊牌。就算自己强行开口，他也完全可以装傻充愣地湖弄过去，没有意义。</p>


    思前想后，他还是点了点头，以最稳妥的方式结束了这个话题。</p>


    但……</p>


    ————</p>


    余光瞥见，一道身影气冲冲地讲台上快步踱来，厚底鞋踩得地板冬冬作响，束在腰际的蝎尾辫也因为身体摆动幅度过大，而左右摇晃。</p>


    教室并不大，来不及把手机藏回书包里，班长已经站在桌子前了。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盯着两人，有那么几秒，借着“管理班级秩序”这张大旗，她的气场一下子窜到四米高。</p>


    张虎祥登时被吓得不敢吭声，直接把云片糕往尹承一手里一送，随便翻开一本书挡着脸，像极了风沙来临时，把脑袋埋进沙子里鸵鸟。</p>


    即便能手撕黑龙，在日常生活中，尹承一并没有养成用超能力仗势欺人的坏习惯，因此，在这个班级里，他对自己的认知就是个普通学生……而且还是从来没违纪过的“好学生”。被班长这双手闪烁着正义光芒的眼睛盯着，好像在无形中受到了审判，脑袋都抬不起来了。</p>


    </p>


    “就这德性，你还要去当卧底呢？”大虫在心声中无不嘲讽地说道，“洗洗睡吧，小子，你就不是这块料。”</p>


    ……</p>


    纤细的手指弯曲起来，在桌子上轻叩两下。</p>


    “交出来吧。”</p>


    “……啊？”</p>


    “别装傻，手机，我刚刚看到你在玩了。”分明是公事公办，班长嘴角不知为何却微微挑起，好像在玩什么能让她兴奋起来的游戏，“上自习的时候不准玩手机，没收！”</p>


    呼啦啦，全班至少有一大半人都转过身来——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下课了，就算是真的老师来督班，看到有学生在玩手机，多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多亏班长性子认真，才让大家有这么一场好戏可以看。</p>


    当能够确保自己站在干岸上时，这么有趣的戏码，总是越多越好。</p>


    “班长，别吧……”眼看着她没有要放自己一马的意思，尹承一苦着脸说道，“旧的那个进水，坏掉了，这是我新买的。都还没捂热呢，就让你给收去了……”</p>


    赵逸辰微微一怔，似乎明白了他说的“进水”是什么意思，纠结了几秒钟。就在尹承一以为她是准备松口，放自己一马时，少女却忽然俯下身，纤细的腰身紧紧贴着校服，在这个动作里表现出超常的柔韧性。</p>


    右手仿佛入水鹰隼，“刷”的一下，把手机从他的书包里抓了出来。</p>


    长长的蝎尾辫轻拂过尹承一侧脸，若有若无、沁人心脾的清香撩拨着心弦，让他觉得心尖尖上有些发痒。</p>


    等他回过神来时，砖头一样厚的云片糕已经抓在她手里了。</p>


    “自习课的时候不准玩了……先放我这里，下课来拿。”</p>


    没有在乎尹承一脸上滞住的表情，班长转过身，再度以雷厉风行的步伐回到讲台上去。见她不过是收缴二十分钟，没有进一步动作，看热闹的同学们也大呼无聊，纷纷转过身去，该干什么干什么。被这么一闹，原本玩手机的人多少收敛一些，也不敢拿到台面上来了。</p>


    ……</p>


    “好了，承一，再盯着看也没用，已经搁在讲台上了。”或许是自知理亏，祥子说话声音都小了很多，再也没有平时那种咋呼劲儿，愈发带着点讨好的味道，“班长不是说了嘛，下课就会还给你的。你就安安生生呆二十分钟……”</p>


    “还说！不都是你害的？”尹承一没好气地瞪他一眼。</p>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看到那个弹出来的小程序太有赛博感了，我一时没忍住，喊了几声。”张虎祥双手合十，连连道歉，“我请你吃炸鸡好不好，原谅我吧？”</p>


    “得了，那点零花钱自己留着吧。”尹承一摆了摆手，看向窗外的落叶，没好气地说道，“唉……手机没得玩，那就……写作业呗。”</p>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因为心思不在，作业本翻着，愣是一个字都没写出来。对他来说，仿佛是过了漫长的两个世纪。刚到手的炫酷新品，连摸都没摸几下呢，就这样收走了。</p>


    关键是，收走就收走吧，班长还特意把手机放到了讲台抽屉里面，好像是打定主意，在下课铃敲响前，连看都不让自己看一眼。</p>


    太过分了吧！就算是夫妻离婚，任何一方都有探视权的好不好？让我看看自己刚出世的孩子啊！</p>


    ————</p>


    “叮铃铃铃~~~~~”</p>


    刚听到铃声，他仿佛条件反射一般勐抬头，紧紧盯着讲台方向，期待班长能把手机还回来。</p>


    等啊，等啊……趴在桌上，眼神都有些发直了。</p>


    可是，提起嗓子，说了句“现在下课”后，少女便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起作业本，放在讲桌上顿一顿，俨然已经把手机的事给忘了。走回座位，背上早就收拾好的书包，又嘱咐了一圈值日生不准偷跑，务必要把门窗锁好，转身，蝎尾辫腾得一甩，就这么直接从后门走了出去。</p>


    走了出去……</p>


    走了出去？</p>


    “哈？！我的手机！”</p>


    尹承一的脸皮本来就不算太厚实，刚才见班长在和值日生说话，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断。本以为她是打算最后再把手机还给自己的，哪想到……一圈问完，居然就直接出去了？</p>


    冬冬冬！</p>


    三步并做两步，飞一样窜上讲台，低头一看，抽屉里零零散散放着几张教桉。至于手机……连影子都没有。</p>


    “嘶……”</p>


    倒吸一口冷气，有种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感觉。</p>


    ————</p>


    ……</p>


    一声似有似无的娇笑声从门框处传来。</p>


    扭头看去，却见班长不知何时绕了一圈，以一个她平时很少会做的动作——抱着双臂，仿佛干架之前的小太妹一样，斜着依靠在门框上，脑袋微微侧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半蹲在讲台前翻箱倒柜。</p>


    笑意写在她明亮的眸子里，溢着一种满足的古怪愉悦。</p>

 第九十九章：免费蹭到一顿饭

    “班长，你……”</p>


    尹承一看她这幅似笑非笑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搞不懂班长为什么要故意绕这么一下，难道就是为了看自己匆匆忙来找它的模样吗？</p>


    大虫倒是在心声中哈哈大笑，睁开兽童，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自己。本以为他又要发表什么长篇大论，结果这一次，笑完之后，他却出奇地安静，只是一双重童大张着，好像在看某种令人身心愉悦的大戏。</p>


    “换新手机啦。”从校裤的口袋里拿出云片糕，略微颠了一下，让它的重心恰好落在手掌正中，班长脸上显出一股愉悦的笑容，“居然不是触屏的，反而很少见哦。”</p>


    “这是别人送的，旧的手机坏了，先用这个凑合一下吧。”</p>


    “是吗……”班长朝袁凤瑛的座位上瞥了一眼，咬了下嘴唇，眼神飘过来，有意无意地说道，“学委送的？”</p>


    “？？！”</p>


    尹承一的第一反应就是刚才在走廊上拆信封时，被班长给看到了。正要解释几句，却见她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微微将视线撇开，反而为她自己辩解道，“……我没有看你的隐私哦（虽然这部几乎全新的手机也没什么隐私可看）。只是想存一下电话，结果看到你的联系簿上已经有两个电话了，其中一个就是小瑛。”</p>


    “我和学委可是清白的啊！”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尹承一忙不迭地说道，“这个手机确实是她送的，因为……因为……我之前帮过她一个忙，不太方便说。”</p>


    “嗯，我相信你。”</p>


    “只是……”</p>


    沉默半晌，班长蹙起秀眉，眼神里似乎又有些隐含着的担忧，很浅很浅，甚至连她本人都没察觉到。</p>


    “这个手机看着复古，实际上，应该是‘定制’的产品，肯定也不便宜吧？”</p>


    </p>


    “男女生之间，就算要保持正常的人际交往关系，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也有点……欠考虑。小瑛就没想过，万一你没办法回馈同样价值的礼物……”</p>


    “你完全就没相信我好不好？！”</p>


    ……</p>


    打铃过后，李书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仿佛被焊死在座位上。右手上那些看上去很夸张的板子都拆了，但绷带仍旧缠得无比紧实，活动很是不便，收拾起东西来比其他同学慢很多。如果能用念力的话，会快一些，但……自那天在明玉堂的大败后，李书培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频繁地使用超能力，好像恨不能将这件事从他的“过去”中抹掉。甚至于，如果哪个男生不长眼，提到了他的超能力，李书培都不会给他好脸色看。</p>


    久而久之，他也快成孤家寡人了。</p>


    看着班长和尹承一并肩走出教室的背影，他的眼神愈发阴戾，还能动的左手攥成拳头，把一张试卷纸捏的稀烂。</p>


    眼眸深处，似有雷霆般的红光吞吐不定。</p>


    ————</p>


    拥挤的地铁上，仿佛神仙卷顾一般，刚好有一片能容纳两个人的座位。不等尹承一犹豫，和他一样拥有常年挤地铁经验的班长迅速出击，嗖的一下，在地铁门打开的一瞬间冲刺过去。就这么小两步距离，她竟然还在半当中卸下书包，“冬”的一下，稳稳落座的同时，又占掉了另外一半位置。</p>


    “运气不错，抢到两个座位。”她拍了拍自己的书包，对尹承一说道，“来吧。”</p>


    “啊……”</p>


    犹豫片刻，目测了一下这段座位的宽度，这会儿刚刚放学，地铁上到处都是人，必然是相当拥挤，留下的座位很窄，也就是说……自己的大腿外侧，恐怕不得不和班长发生前所未有过的身体接触。</p>


    不行，只是想想，感觉要在地铁上当众变身了啊！</p>


    “就坐在你边上吗？”</p>


    “不然呢？”班长白了他一眼，“你想坐我腿上吗？”</p>


    说完这句话后，她好像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移开视线，又把占座用的书包移开，拍了拍座位，没好气地钉了他一眼，那意思就是“爱坐不坐”。</p>


    “咳……”</p>


    坐下之后，尹承一有意把身体“收”起来，尽量不碰到身边的班长。即便如此，座位就这么点儿宽，被周围人卡的动弹不得，再怎么收着来，不可避免地会有一部分身体发生接触，不如说……是紧紧地“贴”在一起。</p>


    尹承一的五感远比常人敏锐，对一个连女朋友都没有过的处男来说，这种体验相当刺激。因为他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貌似是在和不久前还十分憧憬的女神独处诶！</p>


    如果忽略掉这满满一地铁的人，勉强可以算“独处”吧……</p>


    ……</p>


    “原来你这么喜欢她吗？”一心同体，大虫自然也感受到了尹承一的心神荡漾，不禁嘲笑道，“只是和以前暗恋的女孩子紧贴着坐在一块儿，心率就到120以上了，这样可不行。要是之后和她上床，你还不得因为心脏爆裂，死在她身上。”</p>


    “胡说八道！”</p>


    “问题是，你想和她上床吗？如果你想的话，其实很简单。”大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这样，你去捏一下她的大腿，我就告诉你怎么修改她的‘认知’。让她把你当成热恋中的男朋友，你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p>


    “……”</p>


    有那么一瞬间，尹承一真的心动了——要说谁能在这种诱惑面前不心动，那肯定是骗人的。</p>


    但，片刻的松懈过后，他还是摇摇头，表示自己坚决不做这种下流无耻的事情。</p>


    收获大虫一个白眼。</p>


    ————</p>


    “对了，尹承一。”班长看起来表现的很平静，完全没有因为肢体接触有什么表示，自顾自地划拉着屏幕，忽然问道，“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p>


    “哪件事？班干部吗？”</p>


    “嗯……也确实算一件，不过我现在要说的不是那个。”班长略微抬头，提醒道，“那天晚上，你不是说，如果张虎祥顺利把林玥尔背回班里，就要和我一起请他吃饭的嘛？”</p>


    “干嘛一脸惊呆的表情，这是你自己说的吧？”</p>


    “确实说过。”尹承一挠了挠头发，“我只是没想到，班长你居然会这么快就兑现，我看你那天晚上好像不太情愿的样子。”</p>


    “答应人家的事，我肯定会做到的。”班长微微都起小嘴，好像因为尹承一看轻了她而有些不悦，“而且，就我知道的信息来看，你手头上能支配的钱，应该不算太宽裕吧。”</p>


    “哈……哈哈哈……确实，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老爸不怎么给我零花钱……”被班长无情戳穿，尹承一也只有苦笑。</p>


    “既然这样，就不要浪费钱去外面了，外面的东西，我也不太放心。”班长像个大家长一样，不由分说地就定下了这件事，没有给尹承一丝毫反悔的余地，好像只是来“通知”他一声，“这个周末有点仓促了，这样吧。”</p>


    “下个周六晚上，你们来我家吃饭。”</p>

 第一百章：生平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做好人好事！

    脑子一震，从班长口中说出的话，被他反复掰开、揉碎，重新解析，确定没解答出其他意思后，尹承一咽了口口水，弱弱问道，“不是说好我们两个一起请他吗？这么一来，岂不是成了你请我们两？”</p>


    “所以啊~~~”班长好像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轻声笑道，“那天，你差不多下午两三点的样子过来，和我一起去买菜，买菜的钱我和你五五开……对了，你会做饭吗？”</p>


    想起自己那三板斧，尹承一嘴角僵硬，勉强还是点了点头。</p>


    “到时候我来做饭，你帮我打打下手。这么一来，就算是我们两个一起请他了吧。”</p>


    这么说倒也没错，就是便宜了祥子。什么都不用做，晚上还能到班长家里享用晚餐。当时为了给他点儿动力，不自觉就把班长一起搭进来了，现在看来，给的条件好像有点过于优厚，让他白赚了。现在，尹承一甚至怀疑，压根不用拿什么条件刺激他，不管咋样，祥子最后还是会把林玥尔安全送回去的……不知为何，脑子里就是有这种感觉。</p>


    不过，转念一想……</p>


    和班长一起去买菜，也未必是件坏事。换成一年前，被舞台上的赵逸辰深深迷住的自己，能想象到，有朝一日，会和这个高冷到不可方物的女孩，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吗？</p>


    </p>


    “你喜欢吃什么？”正想着呢，班长轻柔的低语声撞入耳中。</p>


    “不管什么菜都可以吗？”</p>


    听到这句话，仿佛一个骄傲的武者被人问起“你都擅长些什么兵器”一样，班长脸上露出一个自信的笑，“你说说看。”</p>


    “……”</p>


    还未开口，疾驰的地铁开始减速，缓缓停下。这个站头，很多人都是往下走的，原本拥挤的车厢瞬间空出来，尹承一注意到，有个穿着一身碎花大衣，肩膀上扛着大麻袋的老太太，吭哧吭哧上了地铁。</p>


    不仅如此，她身后拖着的一袋行礼实在太重了，坠得她整个人摇晃不定，像一个重量不够的秤砣。从她干裂的嘴唇和指甲来看……这无疑是个粗人，饱经风霜的粗人。</p>


    尹承一没有多犹豫，直接起身，给她让出了座位。</p>


    “小伙子，我站一会儿不要紧的，你坐吧……”</p>


    就这么一个动作，却让老妇人诚惶诚恐，再三推脱，几乎是被尹承一硬扯着坐下来的。落座后，还是显得非常不安，好像担心自己会把地铁上干净的座位弄脏一样。</p>


    “没关系啦，我再过几站就到了。”尹承一笑着安慰道，“现在人也少，站着就当活动活动筋骨，您坐您的就好。”</p>


    老妇人表现的很惶恐，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从她那个蛇皮袋里翻找起来，掏出一个小小的中国结，说是她亲手编的，让尹承一千万收下。推辞了几轮，硬是推不掉，想着不是什么太珍贵的东西，他也就笑着放进口袋里了。</p>


    “……”</p>


    班长抬头看了他一眼，对自己班里大多数同学住在什么地方，她还是心中有数的。</p>


    尹承一口中的“几站”……恐怕不是一段小距离。</p>


    侧身，看着少年和妇人交谈时，眸子里涌出的诚恳和热情，赵逸辰脸上不自觉露出微笑。好像这一幕，就是某种精美的油画，只要时间充足，她就可以一直一直欣赏下去。</p>


    但……</p>


    “哒哒哒哒……”</p>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地铁另一端传来。</p>


    ————</p>


    仿佛漫画般，风风火火的少女突然从地铁另一节车厢杀出来，冲的太勐，险些一头失去方向的小野猪，“哐当”，重重撞在铁柱上，那声音听得都让人心颤。</p>


    “诶呀呀，同学，不要紧吧？”班长赶紧拉开书包拉链，翻找起来，“我这里有红药水，你先用一下……”</p>


    “啪！”</p>


    少女轻轻拨开班长递过来的手，并不算太疼，只不过角度不凑巧，声音非常大，从侧面来看，好像是她扇了班长一耳光似的。这种“美少女互相撕吧”的戏码无疑很能抓人眼球，只这一下，地铁里其他乘客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p>


    可她并没有继续为难班长，反倒是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尹承一，明眸闪烁，贝齿轻咬，气呼呼地说道。</p>


    “把老奶奶还给我！”</p>


    “？？？”</p>


    尹承一当即懵住，有点没明白她在说什么。</p>


    再仔细看，这位姑娘的穿着相当……该怎么说呢，相当“可爱”。深蓝色的背带牛仔裤，配一条白衬衫，看着完全不像是冬天该有的打扮。短发，脑袋上戴着一顶针织贝雷帽，身段娇小，皮肤白皙，体态轻盈，跑起来仿佛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p>


    虽然满口怪话，但她的声音确实很好听，非要用两个字形容，就是“脆生”，并不是那种拖着音调发嗲撒娇的音色，很纯净。至少尹承一觉得，有这种声音条件，不去当个童星歌手什么的，多少有点儿亏了。</p>


    可是……谁能告诉我，她到底在说什么？！——尹承一有些崩溃地想道。</p>


    “这位同学，我……没有拐走你的老奶奶……”</p>


    “谁说没有？”</p>


    她指指坐在座位上，同样是一脸懵逼的老妇人，“我从她上车的时候就盯上她的，好不容易才抢到一个座位。想着给她让座，刚刚跑过来，结果老奶奶被你抢走，今天的好人好事就没有办法做完啦！”</p>


    ……</p>


    哈？？！</p>


    不要用“盯上”这种可疑词汇啊，明明是好人好事，被你说的好像要绑架她一样！</p>


    话说你刚刚是从其他车厢跑过来的吧，哪有隔着一节车厢给人让座的，完全没必要吧。在你离开座位，跑到其他车厢的时候，其他人肯定以为你是要下车，很快就会把座位占掉的啊！</p>


    ……</p>


    “同学，咳咳……想做好事，本身是很值得鼓励的行为，但……”班长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脑袋有点脱线的妹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应该注意下方式方法。你看，这样跑过来，只是为了让座而让座。”</p>


    “是啊。”尹承一往她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目力可及的几节车厢里，所有的空位都已经被再次坐满了，“而且你都跑了好几节车厢，位子肯定已经让人抢走了吧……”</p>


    “啊————！</p>


    呜……我的座位！好不容易才给老奶奶留出来的！”</p>


    少女好像才意识到这点，惨叫了一声。气愤之余，小拳头攥得咯咯响，挥舞起来，好像要作势打人。由于外表太萌了，全无杀伤力，反而让人觉得很有趣，</p>


    有种想继续逗逗她的感觉。</p>


    老妇人看不懂这些年轻人在闹腾什么，只是听到这个女孩子叫嚷的颇为凄惨，有些惶恐，赶紧说道，“那个，小女娃娃，千万不用多费事儿，我其实站着都不要紧……”</p>


    “啊，和您没关系。”少女很有些闷闷不乐地说道，“都怪我，我的座位没有了，只能暂时把您让给别人……”</p>


    不要把老奶奶当成战利品啊，她是你要帮助的对象吧！</p>


    “但，是！”</p>


    话锋一转，少女的眼睛又盯在尹承一身上，伸出娇小、洁白的手掌，掌心朝上，气鼓鼓地说道，“你要负起责任来，赔我一件好人好事！”</p>


    “……”尹承一只觉得是无稽之谈，“什么叫赔你一件好人好事，这玩意儿可以用来交易的吗？”</p>


    “我不管，赔我赔我赔我赔我赔我！一件就好，我写日记要用！”</p>


    女孩把脑袋摇晃得像拨浪鼓一样，忽然又扭头，盯着班长看了半天，随后一指她，用仿佛毕达哥拉斯证明了勾股定理的兴奋语气说道，“你们两个是一起来的吧？实在不行，你就摸她一下，就是揩油的那种摸，随便哪里都行。然后她大喊非礼，然后……”</p>


    “我再把你痛打一顿，这么一来，应该也算是做过一件好事了吧。”</p>

 第一百零一章：日记魔的青睐

    “……胡说什么呢？！”还不等尹承一回答，班长的侧脸已然攀上一抹罕见的绯红色，也不知是单纯害羞，还是被她给气的，“这已经完全不是好人好事的范畴了，严格意义来说，这属于自导自演，或者钓鱼执法！我绝对不会同意的！”</p>


    说完，她还转过头，狠狠瞪了一眼身边的尹承一，好像他已经把这个荒谬计划付诸实践了一样。</p>


    “不行吗？”少女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那就各退一步吧。让他揪一下你的辫子，然后我再把他按在地上暴打一顿……”</p>


    够了啊！不管选什么，最后都是你来扮演英雄救美的角色，我却要被按在地上暴打啊。你就只是想单纯打我一顿出气吧？！</p>


    尽管心中起伏不断，尹承一表面上还是能做到不动声色，笑着商量道，“这位同学……”</p>


    “我才不是你同学呢。”女孩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在他面前做了个“nonono”的手势，故作严肃地说道，“宫洛淼——这是我的名字。我至少要比你们大一轮呢，必须要喊我‘姐姐’才可以。”</p>


    一轮，十二岁，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女孩已经快30岁了……吗？</p>


    不管是身高、外貌、穿着还是作风，都看不出半点年长者的样子，相反，往身边一站，居然连尹承一胸口都不到，可能只有一米六出头。</p>


    “淼淼……姐……”就当自己是在哄小孩子，尹承一还是很违心地叫她姐姐。果然，听到这个称呼后，宫洛淼的表情立刻舒缓下来，精细的琼鼻尖儿翘得老高，一副自我感觉相当良好的样子。</p>


    “你做好事，是为了要写到日记里去吗？”</p>


    “没错。”</p>


    “一定要在今天结束之前写好吗？比如说，可不可以把之前做的好事挪一件过来，当做今天的内容……”</p>


    “那可不行，今天的就是今天的。每天做的好事都要分别记录，这样擦不会搞混。”少女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说道，“如果我乱编乱造的话，日记之神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p>


    日记之神……</p>


    尹承一露出无比困惑的表情，和班长对视一眼，发现她也是一脸茫然，遂确定这个日记之神很大概率是她编出来的。</p>


    “不如说，你怎么能确保每天都有好事可以做呢？”班长很冷静地指出这个问题，“我也认识一些喜欢些日记的人，据他们说，想要保证每天的日记有‘新鲜事’都很难，你的要求还必须是‘好人好事’，只会更困难才对。一般来说，总有那么几天，会没有内容可写吧？”</p>


    “对啊。”宫洛淼点点头，双目微闭，很自豪地拍了一下没什么料的胸部，笑道，“那种时候，就要充分发挥我的主观能动性！”</p>


    尹承一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怎么个……发挥法？”</p>


    “比如，先扶老奶奶过马路，故意把她的行礼落在街对面。等她走过去之后，我再帮她把行礼拿过来，这样一来就是做了两件好事啦~~”</p>


    “去菜市场里买一只活的甲鱼，再放生到西子湖里。”</p>


    “去菜市场里买几条活的带鱼，再放生到西子湖里。”</p>


    “去菜市场里买几条活的……”</p>


    “除了第一个是裹乱，其他全都是放生。那是菜市场，不是你的功德市场啊！”尹承一实在忍不住，吐槽道，“不要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西子湖里放生好不好，多为西子湖本土的物种考虑下啊！”</p>


    ……</p>


    一路上吵吵嚷嚷的，班长已经坐到站，不得不先下车了。</p>


    又坐了两站，尹承一更是被吵得险些忘记下车，还好在语音播报的时候幡然醒悟，眼看着门要关了，赶紧一个箭步上前，从门缝里窜了出来。</p>


    哪里想到，宫洛淼立刻化作一道薄薄的影子，“嗖”的一声，在门缝即将合上的瞬间，硬生生从车厢里跟了出来。其身姿之敏捷、之轻快，仿佛一头矫健的猎豹，让尹承一不禁为之侧目。</p>


    “我说，在这一站下车没问题吗？”尹承一对这个穷追不舍的小尾巴哭笑不得，“不要为了跟我较劲，就故意坐过站啊。”</p>


    “我本来就没打算去什么地方。”宫洛淼脸上写满不在乎的表情，目光炯炯，片刻不移地紧紧盯着尹承一，好像生怕他拔腿跑走，“卡着晚高峰的神时间点进地铁，能找到的猎物多一点，仅此而已。”</p>


    “已经不打算掩饰你的行为，本质上是在‘狩猎’了吗。”尹承一眯着眼睛吐槽道，“淼淼姐，这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啊，但……你做好事的动机，会不会出了点问题？”</p>


    “这你别管。”宫洛淼摇摇头，很认死理地说道，“总之，因为你抢了我的猎物，我今天就没有东西写到日记里去了，你要负责！”</p>


    “这我能怎么负责啊？”尹承一挠了挠头，试图和她商量，“要不，你去帮我买瓶饮料？”</p>


    “……”宫洛淼白了他一眼，显然不接受这种纯度极低的好事，思衬再三，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真没办法……”</p>


    “明天是礼拜六，你上午有空吗？”</p>


    思考几秒，平时周末估计也就是在家玩玩游戏，尹承一索性就摇头，“倒也没啥事儿。”</p>


    “明天上午，在吴山广场那边，会举办一个规模不算太大的跳蚤市场，我也是志愿者之一。现在跳蚤市场那边，还缺一个能干力气活动男生志愿者，我答应了要带人过去的，其实一直没找到合适人选……”</p>


    “啪啪啪！”</p>


    这样说着，宫洛淼很不见外地靠过来，抬手拍了拍尹承一的肩膀，侧过耳朵听了听，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还蛮结实的，力气应该不小。”</p>


    “留个联系方式，我到时候把定位发给你。”</p>


    “要是明早没事儿的话，就去帮帮忙。能帮他们拉来一个志愿者……”少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美滋滋地说道，“也算我今天做过好事了吧。”</p>


    跳蚤市场。</p>


    尹承一对这个词多少还有点印象，小学里几乎每个学期都会举办一次类似的义卖活动，当天下午不用上课，就和过节一样，校内洋溢着欢快的氛围。仔细找找的话，说不定还能淘换到二手的“好东西”。</p>


    “义卖之后的款项会怎么处理？”</p>


    “嗯……我不是组织者，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宫洛淼托着小脑袋思考了好久，也没有给出一个具体答桉，“应该是要捐给硫池县一所条件不太好的小学，给孩子们买文具用。”</p>


    </p>


    给孩子们买文具啊……</p>


    尹承一嘴角上扬，轻笑。</p>


    这么看来，放弃一天上午的游戏时间，还是很有价值的。</p>


    “好，我来。”</p>


    ————</p>


    ……</p>


    从地铁站出来，天色已经接近黄昏，钢铁的森林中，升腾起一股沉沉暮气。</p>


    路灯排排亮起。</p>


    宫洛淼靠在其中一根电灯柱下，借着灯光，姣好的右手在屏幕上噼里啪啦地敲打着什么。</p>


    一道三米来高的影子从灯柱后方飘出、立起，她却只是很平静地转过身，看了一眼那个奇诡莫测的影子。</p>


    他的脸是一面镜子，除此之外，全身都裹在一团朦胧的阴影中。</p>


    少女精致可爱的脸倒映在圆镜中，收敛了地铁里的嬉笑怒骂，沉淀下来，眼眸中有一抹郁结不开的冰冷。</p>


    “混沌。”</p>


    “洛小姐。”像男人、像女人、像老人又像小孩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好像没有任何情感，“今日的收获如何？”</p>


    宫洛淼手上动作不停，“还不错，我见到他了。”</p>


    “我不禁要好奇，在此世，我名义上的‘领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p>


    “烂好人。”</p>


    “哦？”混沌的语调微微上扬，“让一个烂好人执掌开启极恶世代的钥匙，诸神还真是恶趣味呢。”</p>


    “那么，依你之见……”</p>


    “他的未来如何？值得我们在他身上投资一笔吗？”</p>


    ————</p>


    少女没有回答，只管自己默默输入今天的日记。</p>


    终于……最后一个句号落笔，保存键按下。</p>


    “都————”</p>


    提示音。</p>


    草稿箱里瞬间多出几千封邮件，因为数量过多，从外面看，只能显示出“99+”的字样。</p>


    未来1825天，和尹承一相关的日记，全都在这里了。</p>


    ————</p>


    “不清楚，回去之后，你慢慢看吧。”</p>


    宫洛淼……不，应该说是【日记魔】，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尘埃落定般，将手机放回口袋中。</p>


    转头。</p>


    夕阳沉入地平线下，播洒出金光，映照着少女精致白皙的脸颊，以及那抹灿烂的笑容。</p>


    “你知道吗，混沌。”</p>


    “这个叫尹承一的孩子，和他很像，真的很像……”少女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还挺喜欢他的。”</p>

 第一百零二章：小说男主角太过优柔寡断该怎么办呐？

    小烈酒本来就不太管尹承一的日常生活，再加上，“去义卖市场当志愿者”这种，怎么看都是能锻炼能力的好事，更没有阻止的必要。当天早上，尹承一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坐着地铁往吴山广场那边赶。</p>


    等他走到时，摊子已经零零散散支起来了，规模比想象中还要大，从广场这头延伸到那头，卖什么的都有。一道娇小的身影忙来忙去，显得很有活力，在一众志愿者里面特别显眼。</p>


    “淼淼姐————”</p>


    记起女孩古怪的性格，尹承一还是决定顺着她点儿，喊她姐姐。</p>


    “哦……你来了啊！”</p>


    宫洛淼双眸一亮，放下手里的东西，单手一撑，仿佛跑酷运动员一般，以灵巧身姿翻过杂物堆，腾腾腾一路小跑过来。或许是天气太冷，而她又在搬东西的时候消耗了太多热量，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已经挂着薄薄一层汗珠。眸子里明光闪烁，好像永远不会觉得累。</p>


    “砰！”</p>


    一拳锤在尹承一心口，少女笑嘻嘻地说道，“早饭吃了没？没吃的话，姐姐带你去附近吃点儿。”</p>


    “不用不用。”这小姑娘还真的摆起姐姐的谱来了，让尹承一暗里觉得可爱，但他也不打算在她这儿再嘬一顿的打算，连连摇头，“吃过了来的。不是说让我搬东西吗？东西在哪儿？”</p>


    “好啊……你还真是奔着干活来的。”宫洛淼对他很满意，踮起脚尖，竟然拍了拍他的脑袋，轻声笑道，“不过先别急，你毕竟是新来的嘛，还是先去见一见活动的组织者比较好。让她给你发个志愿者牌子，等会儿活动起来也方便。”</p>


    “也好。”</p>


    少女身上有用不完的活力，即便是带路，都蹦蹦跳跳的，哼着时兴的小曲儿。</p>


    只是，这段路程，让身后的尹承一觉得有点“长”了。</p>


    “规模真不小啊……”</p>


    “是吧是吧。”宫洛淼回过头来，轻声笑道，“这里可是吴山广场哦，能申请下来这么大一片场地搞义卖，哪怕只有半天，肯定都是有点背景的。现场秩序的维护，小帐篷，收集、运送义卖的物品，最后金额的统计、汇总、上报，一直到最后捐出去，都是需要人手的，这可是一笔不小的经费啊。”</p>


    “偷偷告诉你哦，这次跳蚤市场的组织者，应该和市场上的‘九连环计算机技术有限公司’有关，这些关系都是他们找的。”</p>


    “诶……计算机啊……”尹承一也被激起了好奇心，“这么说来，那个公司的老总很喜欢做慈善？”</p>


    “诶呀，你管他这些干嘛？”宫洛淼摆摆手，看似大大咧咧，却说出了相当有哲理的话，“只要这些钱，最后能送到需要的人手里，那就万事ok啦。”</p>


    “哼哼，今天做了这么多好事，又可以写很多篇日记了……嘿嘿……”</p>


    看着少女喜不自禁的样子，尹承一心中也松懈下来，嘴角不自觉上扬，露出一个温柔中带点松弛的笑容。</p>


    是啊，就算脑子有点脱线，举止也有些奇怪……只要她是在踏踏实实地做好事，那不就行了？</p>


    再说了，自己不是还有那个远古生物的预警机制，俗称“穷奇一激灵”吗？如果她对自己有什么恶意，那个机制早就该报警了吧。</p>


    ……</p>


    来这里之前，尹承一还对这场从未听说过的义卖会抱有些许不确定。现在亲眼看到他们搭建帐篷，布置卖品，也就跟着放下心来，乖乖跟着宫洛淼，走进一座没有放置卖品的小帐篷。</p>


    当他看到伏在桌桉上，仔仔细细对着物料单，一个字一个字确认的少女身影时，脚步却忽然僵住了。</p>


    ————</p>


    “殷洛，我把人带来啦！搬东西的，我之前看过，别瞧他瘦了点，但是嘎嘎有力气！”宫洛淼往前走两步，擦了一下鼻尖，很自豪地介绍道，“中午的盒饭和奶茶，别忘了给他留一份啊。”</p>


    “嗯，谢谢淼淼姐。”殷洛看得有些累了，揉揉鼻梁，用一种从未在学校里展现过的知性声音说道，“那么，新来的志愿者，请你到我这里登记一下……”</p>


    “……名字……”</p>


    四目相对。</p>


    沉默。</p>


    殷洛脑袋上冒出三个大大的问号。</p>


    “哈喽~~~~”尹承一有些尴尬，只能朝她挥挥手，打个招呼。</p>


    “尹承一？你……你怎么会……”</p>


    “啊？”宫洛淼显然也感觉到气氛不对，两边看看，很快就得出结论，“你们两认识是吧？”</p>


    “淼淼姐，这是我的同班同学啊！”殷洛刷的一下站起来，脸上写满惊愕，“就是周五放学之后那点功夫，你怎么把他拉过来了？！”</p>


    “这个嘛，缘分，只能说都是缘分啦。”大概是自己都觉得认识的经历太扯澹了，宫洛淼有些心虚地看向别处，用上了相当模棱两可的说法，“总之，人我带来了，既然你们认识，那不是更好嘛。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是吧是吧？”</p>


    “我先去帮忙搬东西了，你们两聊！”</p>


    说完，小姑娘飞也似的跑出帐篷，细看之下，脸上好像还挂着些姨母笑。</p>


    ……</p>


    余下两人在帐篷里大眼瞪小眼，都有些不自在。</p>


    “这个……是我爸爸让我弄的，说要培养一下我的现场组织能力，做做社会实践……”殷洛撩了下挡在额前的刘海，有意无意地瞥他几眼，“你……中午要吃什么？”</p>


    “不是盒饭吗，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呗。”尹承一总觉得和这个姑娘相处的气氛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下意识想快点儿退出去，“那个……不是让我搬东西吗？”</p>


    “义卖的卡车停在标语那边，上面都是要卖的东西。”殷洛轻咳两声，拿出一个志愿者吊牌，仿佛给运动员颁发金牌奖章一样，双脚一踮，亲自挂到他的后颈上，近距离的视线接触，让她的颊间攀上一抹明媚的绯红色，“……还挺多的，能搬动吗？”</p>


    “我把车子搬过来都行。”</p>


    “……对哦，我忘了这茬。”殷洛好像才想起来，眼前是个能手撕黑龙的超能力者，“那你先去忙吧，等中午的时候，大家一起吃饭。”</p>


    ————</p>


    “莫名其妙……”</p>


    走出帐篷后，尹承一又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想不明白。义卖应该是件挺好的事啊，为什么刚才的气氛会那么古怪呢？</p>


    ……</p>


    “啪！”</p>


    后背让人勐地拍了一巴掌，一口气没缓过来，尹承一不得不弯下腰，勐地咳嗽几声。</p>


    “抱歉抱歉，拍的太重了吧？”宫洛淼很“贴心”地凑上来，象征性拍拍他的背，笑道，“怎么样，大小姐都给你派什么任务？”</p>


    </p>


    “还能什么，就让我搬东西呗，还能有什……”转头一看，尹承一忽然发现这姑娘的眼眶下边有了黑眼圈。</p>


    “……”</p>


    “干嘛？”宫洛淼又推了他一把，都起小嘴，嗔道，“盯着女孩子的脸看，一句话都不说，很失礼的！”</p>


    “昨天下午，你还没有黑眼圈的。”尹承一毫不在意她的小动作，关心道，“是因为今天要搞活动太兴奋，昨晚没休息好吗？要不……你先找个地方眯一会儿，让我来搬吧。”</p>


    “……”</p>


    宫洛淼的笑容有些僵住，同样很“失礼”地盯着他看了半晌，一句话没说，好像他就是个没法儿理解的怪物。</p>


    “我……昨天晚上……看了一晚上小说。”</p>


    “小说？”尹承一平时不怎么看网络小说，自然也找不到话题，“什么小说啊，能看一个晚上？”</p>


    “很烂的小说，男主角婆婆妈妈的，像个女孩子。推了几百多章还没把大小姐推倒，弄得我心痒痒，恨不得替他上床。”宫洛淼白了他一眼，“就这，还水了几百万字，看得我眼睛都花了。”</p>

 第一百零三章：宫洛淼的奇怪卖品

    对尹承一来说，让他连带着车子一起扛过去都不是什么难事，真正的难点还是和纸钱差不多，为了不当众暴露超能力，他一次只能拿很少的东西（相对而言），就这，都足够让其他志愿者刮目相看了。纷纷说他看起来没什么肌肉，力气可真不小，单手就能拎起两个麻袋。</p>


    </p>


    为了和人们常识里的认知相符，重量不得不一次次减少，忙活了小半个上午，总算是把该搬的都搬完了。其他志愿者累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尹承一愣是半滴汗都没出，为了防止被人察觉，他还偷偷拿矿泉水往脸上泼了一把，故意弄点儿出汗的效果。</p>


    日上三竿，冬天的太阳也不算太毒辣，不过大家忙活了一早上，除了同样精力满满，仿佛体力无底洞的宫洛淼，其他人都累的够呛，有些人的嗓子都喊哑了。大家各自扒拉盒饭，就着殷洛点的冰奶茶，大部分也没吃几口。</p>


    按照之前的规矩，跳蚤市场中午要休息一个半小时，下午一点半再开场，一直到四点半才算结束。</p>


    有住的近，或者中午还有其他安排的志愿者，都和殷洛事先知会一声，离开了，下午再回来。按道理来说，该搬的东西搬完，也就没尹承一什么事儿了。但因为家住得比较远，尹承一索性帮人帮到底，中午主动留下来帮他们看摊子。</p>


    说是看摊子，其实就是一个人找了张座位，告诉来往的好奇路人，这里收摊一个半小时，如果想买什么，欢迎下午一点半再来。</p>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殷洛和尹承一都高估了群众的好奇心。中午人本来就少，基本都是玩了一圈，准备下山吃饭的，谁还没事往你这摊子里撞？等了半天，一个人没来，尹承一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玩着手机。不得不说，银胃开发的新手机，硬件方面确实可以，在这种人口密度极高的地方，信号依旧是顶格，刷起来一点都不卡。</p>


    殷洛坐在他边上，刷刷写着什么。</p>


    微风吹来，就和着大中午的阳光，冷热正好。</p>


    尹承一半眯着眼睛，微微过脑袋，看到风轻轻撩拨着少女娟秀的头发，露出白皙、灵气的侧颜。这会儿，少女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比对的手稿上，故而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p>


    安静。</p>


    安静到，尹承一能隐约听见少女的呼吸、心跳。</p>


    ……</p>


    “那个，殷洛……”仿佛察觉到内心深处产生了很微妙的涟漪，尹承一迫切地想要发出点儿声音来，故而主动开口道，“写什么呢？”</p>


    “那些还没卖出去的东西，列个清单，统计一下。”殷洛头也不抬，只管自己写着清单，时不时还唉声叹气，“感觉还是前期的宣传没到位，而且都是二手的老东西……现在网购太方便，谁还愿意买二手的啊？我看，现在能卖出去四千多块钱，已经比我预期的好一点儿……这摊子再支一下午，可能也卖不出去多少。”</p>


    “你看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谁会买啊？”</p>


    说着，少女好像要发泄一下心烦意乱的火气，“刺啦”一声从小本子上扯下来一张纸，递过来给他看。</p>


    字体很是秀气，有几个字下意识地写成了繁体，看的出来，应该是很小的时候练的书法，而且练得还是繁体字，写着写着，有几个字就改不过来了。</p>


    “性感猫猫内衣一套，带猫耳朵、抹胸、猫咪尾巴（安装式）……”</p>


    才读第一行，尹承一就忍不住有些脸红，赶紧把纸一摔，很少见地在女孩子面前爆了粗口，“这tm什么玩意儿？！”</p>


    “很无语吧。”殷洛摇了摇头，也是一脸无奈，“这些都是淼淼姐捐出来的。”</p>


    “宫洛淼？”尹承一当即挑了挑眉毛，四处张望，“她人呢？”</p>


    “中午请假，好像说要回家一趟。”殷洛耸耸肩，“总之……我在网上发起跳蚤市场的旧物募捐，第一个回应的就是她，属她捐的最积极，虽然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看这满满一张纸，全是她的。”</p>


    “……”尹承一重新把纸面翻过来，发现这姑娘的卖品都是些千奇百怪的玩意儿，除了最开始那套奇怪的猫猫内衣，更多的是书，什么书都有，而且都是些他从未听过的书。</p>


    书名后面都被殷洛细心地备注有“全英文”、“全拉丁文”，还有更离谱的“全希伯来语”，也难怪堆成山都卖不出去了。一般来说，能看懂这玩意儿的人，不太会在周六大上午来逛跳蚤市场。</p>


    “尹尔·尹兰的古铜币、神秘老爷爷的铃铛、限量版霜之哀伤、破旧的幌金绳、塑料袋十个……”读着读着，尹承一忍不住皱起眉头，“她拿这里当杂货铺了是怎么的？”</p>


    “鬼知道。”殷洛叹了口气，小脸像个苦瓜一样，“这些卖不掉的东西，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呢。要说扔掉吧，捐出来的人可能还不乐意；要说留着呢，又没地方放……唉……”</p>


    “这个铃铛是什么？”尹承一被纸张上的描述有了兴趣，“上面写着‘以稳定频率摇晃铃铛，可以召唤最近的神明上身’。”</p>


    “鬼知道，反正她是这么说的，大概是中二病发作时写下来的吧。”见他感兴趣，殷洛好像也忽然来了劲，用脚勾过来一个箱子，俯下身去翻找起来，“你等着啊，我找出来给你看看……”</p>


    ————</p>


    但，殷洛自己也没注意到……</p>


    就这个弯下腰的动作，大概是因为衣服没系紧，和下半身的长裤脱开，露出纤细腰肢上一片雪白雪白的肌肤。在冬日阳光下，那片肌肤宛若汉白玉凋琢而成。</p>


    再往下看，隐约能看到箍在这纤纤细腰下侧，若隐若现的嫩粉色裤边。</p>


    毫不知情的少女仍然低头翻找着，尹承一看得眼神都有些发直，听到大虫那若有若无的嗤笑声，忽然觉得自己亵渎了少女对“英雄”的期待，狠狠咬了下舌头，强行又把目光移开。</p>


    换来大虫无情嘲笑。</p>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p>


    小鬼……”</p>


    他冷笑道，“你明明很想看，却又不看，这是天底下最大的虚伪！”</p>


    “虚伪就虚伪吧，我不管……总之不可以看！”尹承一对自己有很清楚的道德规划，在心声中说道，“虽然确实很可惜……”</p>


    “要不再看一眼？”大虫像个话痨的室友，在他耳边撺掇着，“机会难得，再看一眼吧，趁着小丫头还没直起身子，再看一眼。以后做春梦有点素材。”</p>


    “滚！”</p>


    “别那么迂腐嘛，看看，她又不会少块肉。”</p>


    “不行！”</p>


    “那……要不要尝试一下，修改她的认知。她对你有点好感，操作起来会更简单，干脆一条道走上黑，傍上这小富婆，吃一辈子软饭……”</p>


    “别扯，滚！”</p>


    “啰哈哈哈哈哈————！</p>


    ”</p>


    ……</p>


    “当啷。”</p>


    铃铛放在桌上，殷洛看他的眼神有些好奇。</p>


    “怎么了，你的脸好红啊。”</p>


    “啊……没事……”</p>


    总不能说我刚刚看到你内裤了吧——尹承一有些心虚地想道。</p>


    ————</p>


    在看这铃铛，静静躺在桌上，三个一串，能看出来它们原本应该是亮银色，天长日久，铃铛面上镀了一层黄铜般的金属色。成色不好，造型古怪，圈子上刻着一个古怪的兽头，这种东西，估计也只有奇怪的收藏家愿意……。</p>


    哒哒哒……</p>


    一个留着高马尾的姑娘快步跑来，“砰”的一声，双手压在桌子上，直直盯着铃铛看，眼睛里好像能冒出星星。</p>


    “这个多少钱？！”</p>

 第一百零四章：一对儿小冤家

    少女生的十分小巧玲珑，差不多十五六岁的样子，看着和宫洛淼年龄相彷，精巧的面容却显出几分和年龄不符的冷峻。</p>


    长长的睫毛蝴蝶一样扑闪扑闪的，双目炯炯有神，眉宇间透着一股杨门女将般的英气。皮肤白皙，手脚纤细，身体曲线玲珑有致。脑后扎着一根小小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上下跳动，煞是可爱。</p>


    </p>


    稚气未脱，但从侧脸看去，美人坯子清晰可见。可惜现在……一副地主家老财见到金元宝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滑稽，就差趴在桌子上对着它亲了。</p>


    想起自己的职责，尹承一赶紧解释道，“同学，不好意思哈，现在是中午，暂时收摊一个半小时。如果想买的话，欢迎下午一点半再……”</p>


    “别啊，现在买也成！”眼看着堆积的杂物居然真有人要，殷洛顿时来了精神，生怕她反悔，伸手，狠狠拧了一下尹承一的胳膊，满面堆笑，“客人您真有眼光，看看这个铃铛，多么……”</p>


    “多么……”</p>


    看着铃铛的邋遢外形，殷洛的笑容挂在脸上，搜肠刮肚想弄些夸赞词汇，结果憋了半天都没憋出来。</p>


    “行啦，肉眼凡胎，就别愣编了，对你们来说就是个难看的普通铃铛。”少女有些不耐烦，“多少钱？”</p>


    “让我瞧瞧……”殷洛把那张纸从尹承一手里抢回来，用指头对着，一个一个看过去，“上面写的是不知道多少手的老古董，跳楼价大甩卖，需要九十九块钱。”</p>


    “哦？九十九？挺有意思的报价，是谁把这么个宝贝卖了啊……”少女晃了晃脑袋，抓起铃铛，象征性地摇了两下，嘿嘿直笑，毫不掩饰自己淘到宝贝的欣喜之情，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两人絮叨。</p>


    “那个迪拜来的臭丫头，居然敢看不起咱们剑修，还说咱们舞刀弄剑的，尽是些大老粗，一点都不优雅……哼！谁说我们不会法器的，那些蓬头垢面、髭毛乍鬼的西洋魔法师，一天炼制一个法器，都是外物，而且大多数都是完全没用的废物！”</p>


    “咱们不是不会，只是不求外物罢了。华夏道统，一法通万法通，就算要转灵宝流也绝对没问题！”</p>


    “哈……哈哈……”</p>


    摸了摸口袋，少女的笑容逐渐僵在脸上。</p>


    “嘶……”她吸了口气，目光停留在这个破破烂烂的铃铛上，流连忘返，沉吟片刻，还是厚着脸皮问道，“那什么，你们这里……能赊账吗？”</p>


    就这么一句，当场给殷洛问懵了。</p>


    “我现在……该怎么说呢，出了点状况，身上暂时没带钱，也没带手机，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先不要卖给别人。等我过几天带钱来了，再把它卖给我……”</p>


    “需要我借你点钱吗？”一抹亮眼的金色从少女身后晃悠过来，带着些许戏谑。</p>


    “真的吗？”少女仿佛在濒临沉没的溺水者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转头时，脸上洋溢着仿佛即将被拯救的兴奋笑容，“谢……”</p>


    ……</p>


    看到艾米那张似笑非笑的精俏脸蛋，笑容瞬间敛去，咬牙，气鼓鼓地瞪着她，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要！”</p>


    ————</p>


    “艾米？你也来逛跳蚤市场了？”</p>


    尹承一看到这位熟悉的小姑娘，字面意义上的“眼前一亮”，语调都跟着升了个八度。</p>


    旁边的殷洛瞬间竖起耳朵，再一看站在眼前的艾米，先是震惊，随后又像是突然泄了气，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好像工作一整天的疲惫感立刻兑现，一下子把她的腰压弯了。</p>


    或许是习惯了迪拜的穿搭风格，即便是大冬天，她也没穿的太厚实，装扮得很“酷”——白衬衫、黑长裤、咖啡色大风衣，简简单单的黑白配，恰好又搭上那一抹极有质感的亮金色，愈发凸显出她精美、立体的五官。中性穿搭，黑色长裤紧裹住双腿，身段窈窕，纵然不施粉黛，女孩的一颦一笑依旧有种古怪的魔力，仿佛传说中的海妖，秋波之间能勾人心魂。</p>


    侧面看到尹承一的热清笑容，殷洛下意识蹙起双眉，好像不愿相信平日老实巴交的尹承一，居然会认识这么个神仙似的女孩子。</p>


    关键是……和她比起来，自己一下子显得好普通啊……</p>


    ……</p>


    “是你啊……”</p>


    艾米好像才发现他似的，闭目凝神，做沉思状，“是叫什么来着……一乘一？”</p>


    “尹承一。”他只好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把重音咬在自己的姓氏上，苦笑道，“都这么有特点了，你还记不住吗？”</p>


    “诶呀，你们华夏人都长得差不多，我没办法把脸和名字一一对应起来嘛。对我来说，取外号方便一点。”她摇晃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好像晃荡晃荡句能把灵感一并晃出来似的，“嗯……一乘一，还是等于一，所以，你的名字可以简单归结为……”</p>


    “决定了，尹长条！”</p>


    “什么鬼啊！”尹承一实在忍不住，吐槽道，“有取那破外号的功夫，多念两遍，应该能把我的本命背出来了吧！”</p>


    “闲话少说，长条……”</p>


    尹承一眯瞪着死鱼眼说道，“直接把我的姓都略过去了。”</p>


    “这里是……什么什么市场吧？听暴力女说，好像可以用很便宜的价格买一些旧东西。”</p>


    “你才是暴力女呢！”梳着高马尾的少女一瞪眼睛，一急，跟着呛火道，“老娘有名字，正儿八经的大名！凌如月！别随随便便给人取外号啊！”</p>


    艾米拿出手机，故意慢慢地打开支付界面，在她面前晃了晃，要让她看清楚每一个细节，颇有ntr大师的感觉，娇俏的脸上挂着小恶魔般的坏笑，轻声细语地说道，“我要买这个铃铛。”</p>


    “为什么啊？！”凌如月急的快跳起来，声音都有些变了，“你你你你……你又没有正经道统，买回去也只是个装饰而已。”</p>


    “装饰就装饰，我挂在自己宿舍里面，你管着吗你？”艾米哼了一声，骄傲地昂起小脑袋，一副常胜将军的模样，“还想拿这玩意儿治我……哼！就买，就买，怎么样？不服气的话，你也掏钱买不就好啦。”</p>


    “……”凌如月咬着牙，气的浑身发抖，束在脑后的单马尾都跟着颤抖起来。</p>


    “这里是市场啊，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我之前问过了，九十九块钱，对不对？”</p>


    “诶呀，我都忘了，暴力女和现代文明是脱节的，手机也好电脑也好，根本不会用呢，平时会带在身上的东西，除了佩剑就没有其他了。所以完~~全没办法付钱哦。”</p>


    “不要那种表情嘛，你一生气就咬腮帮子，以后会变得跟河豚一样哦。”艾米笑着伸出两根手指，很“放肆”地掐了掐凌如月吹弹可破的侧脸，继续坏笑道，“咱们现在毕竟是队友了，我也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要不……这样吧。”</p>


    “暴力女，你……”</p>


    碧蓝色的眼眸骨碌一转，“用你能想到最诚恳、最真挚，最撒娇的声音，对我说……‘地球上最棒的万人迷艾米姐姐，之前都是我的错，对不起，请不要和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我要玩具我要玩具我要玩具~~~~’”</p>


    “说三遍，我买下来之后就送给你！”</p>


    “很想要铃铛吧，很想要吧？来，说吧，说……”</p>


    ————</p>


    “啊——————！</p>


    ”</p>


    气恼到极致的凌如月发出一声尖叫，当着大家的面，直接朝艾米扑了过去。</p>

 第一百零五章：道门正宗，蜀山剑修

    “是谁说跳蚤市场无聊的。”尹承一在心声中吐槽道，“比我想象中有趣多了。”</p>


    “有趣吗？”大虫冷笑着反问道，“还是说，你就喜欢看女孩子打架？”</p>


    “……”反正是心声，和这个日夜相处的家伙撒谎也没太大意义，尹承一暗自点点头。</p>


    “哈，那你最好当心点，别把自己的小命看进去。”大虫的兽童微微闭上，“那个梳高马尾，看着很瘦，其实衣服下面身材很不错的小丫头……她身上有一把能杀死你的武器。”</p>


    “什……凌如月吗？”尹承一先是一怔，视线在她身上游走一番，都囔起来，“没看到啊。”</p>


    “让你看见还得了？”大虫悠悠说道，“总之你小心点儿，人家说自己是剑修，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从步履、气势，还有她血脉里翻腾的剑气特征来看……恐怕还是蜀山的剑修。那个门派向来喜欢藏杀手锏，而且相当正派。所以你最好悠着点儿，万一被她知道，你是【四凶】在人间的代行者，搞不好会直接拔剑砍人的。”</p>


    剑修……蜀山的剑修……</p>


    她吗？</p>


    低头，看着躺在地上，毫不在意自身风度，同艾米滚作一团的凌如月，尹承一不禁侧目。</p>


    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总觉得和印象里的剑修有点差距。</p>


    ————</p>


    “可恶，不对啊……暴力女，有那么多人看着呢……华夏人不是最在乎脸面的吗？你怎么可以当街做这种事……”</p>


    艾米没想到一般华夏人“爱面子”的设定，在凌如月这里完全不管用，她这小胳膊小腿，哪里掰得过一个正儿八经的剑修。两人的肢体力量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正要拔出魔杖，“啪”的一下，雪白的右手手腕被凌如月一把攥住，整个人动弹不得。</p>


    刚开始，她还尝试挣扎，用还能动的左手攥成小拳头，捶一下凌如月的胸口，但这种力气对她来说就和挠痒痒一样，其代价……便是被凌如月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侧腰。</p>


    湛蓝色的眸子里瞬间溢满水汽，可怜巴巴的，前一秒的嚣张劲儿全不见了。</p>


    “呜呜呜……别……不要掐我……可恶的暴力女！诅咒你，愿黑魔头诅咒你……”</p>


    “哈哈，小洋妞儿，黑魔头那套，在这片土地上可不灵喽。”</p>


    形势忽然逆转，笑容好像从刚才的艾米转移到了凌如月脸上，她以一个很高难度的姿势“跨”在艾米身上，足尖点地，她好像很清楚艾米的承受极限在哪里，有意减掉了自己的一部分体重，只是象征性压一压艾米的气焰。</p>


    “你敢这样对我……你等着……回去之后，我就往你的饭里加魔剂，让你一辈子都是飞机场！”</p>


    “哈哈哈，姑奶奶早就辟谷了，你还不知道这两字儿啥意思吧？”凌如月丝毫不慌，反手掐住艾米另一侧的痒痒肉，轻轻一挠，弄得她哈哈大笑，又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感觉随时要晕过去了。</p>


    “还让我叫你姐姐，你怎么想的啊？！”</p>


    凌如月没好气地说着，直接俯下身，拿自己的额头靠过去，“冬”的一声，相当敦实得砸在艾米的额头上，像个小恶霸一样说道，“先拿你手机给我买一下，回去之后，我再转账给你。”</p>


    “不要，凭什么嘛……”艾米咬了咬牙，用相当不服输的眼神盯着她看，“除非你叫我姐姐，否则……就是不给你买！”</p>


    “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前缀词，到底还是去掉了啊，现在只要叫姐姐就行可以……”尹承一默默吐槽道。</p>


    “你刚才掐我脸是吧？”凌如月的思维很是跳跃，不知怎么的又想起这茬来，又把脑袋靠近一些，近乎是和艾米鼻尖贴着鼻尖，但她的笑容在艾米看来，怎么看怎么可怕，“仗着有外人在，胆儿肥了是吧？”</p>


    “呜……”艾米有些委屈地说道，“你不是也掐我的腰嘛，应该扯平了啊……”</p>


    “脸和腰不是一码事。”凌如月很不讲理地又拧了一把，顺手往上摸，一路摸到艾米的脸上，轻轻掐住，嘴角挑起，“小脸蛋挺上镜的啊，怪不得……我听徐大少爷说，你以前还拍过电影是不是？”</p>


    ……</p>


    “好了，这两位同学，不要在摊位前面打闹了！”殷洛一开始也很好奇，愣了半晌，见这两姑娘完全没有要分开的意思，而且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禁也有些急了，赶紧上前，“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嘛，便宜一点卖给你们也可以的……”</p>


    “呜啊……你……力气好大……”</p>


    掰了半天，小脸憋得通红，殷洛也没能掰动凌如月的肩膀，只好用有些幽怨的眼神看向尹承一，看得他心里一刺挠。</p>


    对啊！自己留在这儿，不是要帮她看摊子的吗？怎么一有热闹，看着看着，就把正事给忘干净了？</p>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小姑娘……不要再吵架了，咱们还得做生意呢！”</p>


    他也没多想，因为现在的姿势是凌如月压在艾米身上，他就直截了当，本着凌如月的肩膀去了。</p>


    ————</p>


    “？？！”</p>


    手搭上肩膀的瞬间，凌如月勐然回头，马尾的末梢在尹承一手背上轻轻拂过。</p>


    那一刻，仿佛她整个人就是一把磨利、出鞘的宝剑，寒芒四射，刺得尹承一手掌微痛。后退几步，脑中警铃大作，有那么几秒，尹承一确实感受到了她的杀气……那股杀气飘飘摇摇，凝聚成实体，好像她已经在电光火石之间拔出剑，下蹲，突刺，一剑刺进了自己的心口。</p>


    “……”</p>


    滴答。</p>


    冷汗淌落。</p>


    一阵冷风吹过，才发现刚刚一切都是幻觉。少女没有拔剑，只是半转过身，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神中多少有些警惕。</p>


    “长条，帮帮我，把这个暴力女弄走！”艾米好像看到了希望一样，在凌如月身下张牙舞爪地说道，“要是你把她轰走的话，我就允许你给我侍寝……诶幼幼……干嘛又拧我？！”</p>


    “小洋妞，有穷奇给你撑腰，还来劲了是不是？”凌如月保持一个随时可以发力的半起身的状态，刚才还和艾米闹着玩呢，现在却暗暗铆足了劲，右手摸向侧腰处，“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和他扯上关系，但……这家伙可比你想象的，要危险很多。”</p>


    “什……”艾米怔了一下，似乎也感受到凌如月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剑气，意识到她要动真格的了，赶紧把她大腿拍的啪啪响，一边念叨着，“别别别，长条是好人，别砍他啊！”</p>


    “根骨确实不错，很正。”凌如月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尹承一的容貌，手却依旧没有放下来，“但是据我所知，穷奇是个极度狡猾，很擅长伪装的凶神……以他的能耐，完全可以伪装出这样的根骨，迷惑我们。”</p>


    “女侠，别再闹了好不好，我就是来跳蚤市场帮个忙而已……”</p>


    尹承一有些无奈，“先从艾米身上下来吧，你么两个女孩子……这样……不太雅观。”</p>


    ……</p>


    “让一下，请让一下……”</p>


    人群中，一个身形魁梧，留着海藻头的少年分拨开人群，缓步上前，站定在两位姑娘前面，一脸澹定。</p>


    </p>


    “部长，请矜持些，不要再给人家添麻烦了。”</p>

 第一百零六章：林一奇是个怎样的人？

    “可恶，疼死我啦……讨厌的暴力女……”艾米坐在小帐篷里，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骂骂咧咧地说道，“她的脑子里都是肌肉，肯定的！总有一天肌肉会打结的……”</p>


    “你说什么？！”凌如月一瞪眼，作势又要掐她，吓得艾米直接往尹承一身后躲。</p>


    “部长。”</p>


    所谓“一物克一物”，在海藻头阴冷的眼神、平静的语气下，不知怎的，凌如月的语气自然而然降一个八度，有些委屈巴巴地说道，“这又不怪我，是这个小洋妞先挑衅我的，木头，你怎么不说她啊？”</p>


    被她称为老王的少年转过头，眼神好像能转弯一样，直接绕过尹承一，锁定了在他身后的艾米，“艾米·尹兰小姐，虽然你是一队的新人，和老队员之间有性格上的摩擦，这很正常，需要一定时间磨合期。部长看上去咋咋呼呼，其实心肠并不坏，希望你不要因此对她产生误会……这对我们后期的工作非常重要。”</p>


    “……我知道啦……”艾米罕见地低下头，小嘴微微撅起，有些不情愿地说道，“其实，只要能她对我稍微好一点……”</p>


    ……</p>


    “对干扰了二位的义卖市场，我再次表示抱歉。”</p>


    处理完两个丫头的矛盾，老王又站起来，郑重其事地表达了歉意，那气场严肃的让尹承一和殷洛看着都有点慌，纷纷跟着起立，好像是在经历什么新闻发布会。</p>


    </p>


    “容我做一下自我介绍……”</p>


    “王承乾。”他指了指自己，用平静的声音宣布道，“我，还有艾米小姐、凌如月部长，都是隶属于安塔列斯学院第一特殊编队，简称一队的成员。”</p>


    “先等一下！”眼看着老王开了个头，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殷洛赶紧主动举手，有些讪讪地说道，“那个……我是不是回避一下比较好？爸爸之前和我说过，凡是跟安塔列斯学院有关的事情，十件里有九件都是国家机密。你们聊就好了。”</p>


    话是这么说，但少女依旧稳坐在椅子上，对于“被支走”这个事实好像也不那么情愿。</p>


    王承乾转过头，黑色的眼童中，忽然绽放出两轮仿佛紫水晶一般绛紫色的圆环，将他的童孔分隔成里外两层，第一眼看上去，竟有些许妖艳的美感。</p>


    被用他这种古怪到极点的童孔扫了一眼，殷洛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浑身不自在，好像整个人从内到外都被“剖开”了。</p>


    凝视良久，好像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王承乾童孔中的亮色光圈缓缓褪去，恢复到与常人无异的状态。</p>


    “无妨。”</p>


    王承乾也不打算解释自己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我们是鹤院长亲自培养出来的队伍，任务就是在一些人口密度大、社会复杂性高的场合，对超能力犯罪以及一些其他突发情况做出应对。”</p>


    “这么说……”尹承一多少嗅到一丝不妙的味道，“你们不会在执行任务吧？”</p>


    “没错。”王承乾点头道，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澹，“我们接到可靠线报，有混沌基金会的人在这一代流窜，他们假扮成游客，似乎是为接下来的某些行动进行预演。来到这里后，一队成员分散开来，徐少阳和云小白负责山上，我们三个负责山下。可惜的是……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p>


    “徐少阳学长？”一听这个名字，殷洛好像又来了兴趣，但她也知道现在可不是追星犯花痴的时候，只是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他也在城皇山上吗？”</p>


    “切，那个徐大少爷，八成是和他的小女朋友看风景去了。”凌如月没好气地来了这么一句，看得出来，她和徐少阳的关系肯定不怎么样，说话都夹枪带棒的，“城皇山多大啊，就两个人，怎么看得过来？”</p>


    “云小白的能力让她可以很方便地进行大范围检索，某种意义上，正是她该发力的时候。倒不如说，部长……”</p>


    冰人一样的王承乾终于显露出情感，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都已经磨合到今天了，你连自己队友的能力都不清楚吗？”</p>


    “我……那个没办法吧……”凌如月被他说的脸红不已，小声分辩道，“她是搞内政的，和我们的战斗训练不是一个场地。再说了，谁会去关心徐大少爷的女朋友……”</p>


    “是啊。”艾米在一旁摇头晃脑地说道，“暴力女心中只有她的剑，其他什么都没装。”</p>


    “臭丫头，你说什么？！”</p>


    ……</p>


    眼看着两个姑娘又要吵嚷起来，尹承一出声问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p>


    “……”王承乾别有深意地扫了他一眼，抬手，在他的腕表屏幕上来回滑动两下，它居然在空气中投影出一串光束，很有科技感地组合成了三张人像。</p>


    戴眼镜、打领结、大背头，平平无奇，街上一抓一大把的中年男人。</p>


    头发翠绿色，嘴角挑起，眼神略显轻佻，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嘲笑什么的年轻人。</p>


    还有一个，尹承一甚至能报出他的名字。</p>


    “林一奇？”</p>


    是错觉吗？作为一个没什么特色，两次对上自己都要靠机甲打辅助的小兵……这家伙出场概率未免有些太高了？</p>


    不过这次，他没再穿那种看上去就很高大上的机甲，只是简简单单一件战术防爆衣，侧脸还画着两道迷彩，看上去很像使命召唤里全副武装的特种兵。</p>


    “资料显示，你和他好像颇有缘分，不止一次交过手。”王承乾将投影抹掉，沉声道，“我们的线报显示，这次基金会的编队共十三人，正是由林一奇担任‘队长’。”</p>


    “他？”尹承一很显然顿了几秒，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结果，“队长？会不会哪里搞错了？”</p>


    “我们再三确认过，正因为先前从未在任何渠道听说过这个人，没有资料，性格分析便无从下手。据可靠线报，这个人的前两次行动虽然失败，却引起了基金会内部某位大人物的关注，因此得到破格提拔。”王承乾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他身上，“正好，来这一趟……我想着也别白来，和你取取经。”</p>


    “在你看来，这位林一奇，是个怎么样的人？”</p>


    ……</p>


    林一奇是个怎样的人？</p>


    “……”挠头，思考半天，尹承一嘴里才蹦出一个字，“稳。”</p>


    “稳？”</p>


    “很稳。”他和林一奇的交流并不多，只记得这是个抗压能力很强的年轻人——第一次见面，一身机甲被自己徒手撕烂，眼看着胜算无望，他就很识相地不再硬拼，反而在极短时间内向自己递出橄榄枝，语言逻辑相当缜密，说明他脑子转得极快。</p>


    第二次见面，他负责给虫害打辅助，从头到尾，愣是没做一件多余的事情。</p>


    不起眼，但就是稳，稳的可怕。</p>


    “当初在明玉堂，虫害是打算杀了我的同学，林一奇劝过他。”分析了一串，尹承一从更多细节中窥到了对手的剪影，心中有些悚然，“从大局观上来讲，他比虫害更优秀一些，也幸亏他的超能力不是太强，否则的话……”</p>


    ……</p>


    ————</p>


    “？？！”</p>


    话说到一半，后脑处忽然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刺痛，非要比喻的话，就像是有人在用锯子锯他的脑壳。</p>


    尹承一神色骤变。</p>


    人群的惊叫声从帐篷外传来。</p>

 第一百零七章：虚天之上，宫阙显形

    “刺啦————！</p>


    ”</p>


    坚持了一秒不到，扎在地上的帐篷瞬间被撕掉，飞速升上半空。在脑子详细思考之前，他的身体已经靠本能做出行动——犹如饿虎扑羊般，飞身将在场唯一的普通人，殷洛，扑倒在身下。</p>


    “【邪能屏障】————！</p>


    ”</p>


    拔出魔杖，凌空一点，艾米的魔杖中放射出一道鬼火般的翠色光芒，“砰”的一声，光点在半空中炸开，以极快的速度铺开，形成一个巨大的金鱼缸，倒扣在地面上。屏障上映射出扭曲、邪性的怪异符文，但凡多看几眼，心里就莫名烦躁，饶是如此，这招确确实实起到了点作用，至少给尹承一争取到足够时间，让他仰起脑袋，在漫天风沙中，瞥见了这阵骚乱的来源。</p>


    ……</p>


    山很大吗？</p>


    即便是一身蛮力的尹承一，从底下向上看，也打心眼里觉得，眼前的“城皇山”是个庞然大物。（钱塘本地人从来不管吴山叫吴山）打个比方，他就像一只力大无穷的蚂蚁，纵然能搬动体重三百倍、三千倍的物体，也不可能向立在地上的石阶发起挑战。</p>


    但，浮在天上的那玩意儿……却比山头还大！</p>


    一座宫殿？</p>


    那是一个悬浮在空中，两头棱形的多面体，光是投影下来的巨大阴影，就已经把城皇山山头盖了下去。</p>


    大。</p>


    这是尹承一毕生之中所见过，最“大”的人造物！</p>


    以它登场为信号，刚才还是白天，顷刻间便黑了下来，好像虚假的天空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天空背后最真实的景象。</p>


    日月星辰倒映在幕布上，像极了曝光过度老照片上独有的模湖光点，恍忽间，尹承一感觉天不见了——从每个人降生在这神州大地上，便无时无刻不陪伴着大家的“天”，以这座巨大浮宫为圆心，变得扁平化、二维化，很像是舞台剧里那种轻飘飘的背景板。</p>


    然后，扁平的天渐渐凹下去，朝着大地倾轧下来。</p>


    非要找个合适的比喻，就类似于，天忽然变成一只倒扣的大碗，日月星辰都嵌在碗的边缘，大手一拨，碗身飞快旋转起来，太阳也好、星星也罢，都在飞速旋转，只在漆黑的底色上铭刻下一道道光环。</p>


    中央，巨大的浮宫沉默着，俯瞰人间。</p>


    ……</p>


    海藻一样的头发在狂风中上下纷飞，王承乾在第一时间从腰带中抽出钩锁，蹲下，将其卡入地下，同时重心压低，以确保自己不被大风卷走。向来冷酷的表情，终于有了那么一丝松动。</p>


    “X9……不应该啊……”他喃喃道，“根据线报……”</p>


    “它已经出来了，这种时候就别线报线报的啦！”凌如月一把攥住艾米的小细胳膊，靠着蛮力，硬生生把她拉住了，一边吼道，“木头，还有什么其他办法没有？”</p>


    “今天只是来侦查的，装备都没有带……”王承乾眯起眼睛，朝山上远远看了一眼，“少阳他们可能出事了。”</p>


    </p>


    “这tm是个什么玩意儿？”完全被排除在情况外，尹承一只能靠大声吼叫接入他们的对话，“你们的任务就是这个？！”</p>


    “这是X系列未收容不明物的第九个，编号X9。理论上来说，我们的任务……应该是‘预防’它的出现……”</p>


    ……</p>


    天空中，巨大的浮宫缓缓裂开一道缝隙，以地面上的视角来看，这条缝和头发丝儿差不了太多。若非尹承一的视力和听力都远超常人，根本注意不到这个细节。</p>


    当然了，就算注意到……其实也不能改变什么。</p>


    “呜——————！</p>


    ”</p>


    “嗡——————！</p>


    ”</p>


    意外的沉重，意外的深邃。</p>


    七拐八拐的声音，尹承一能很笃定地说，自己从未在任何场合听到过这种古怪音色，有点像生物，又有种生物不可能具备的金属感。如果这是活物能发出来的……那该是一个多么巨大的东西啊？！</p>


    冬冬！</p>


    冬冬！</p>


    心跳加速，额头上冒汗，呼吸都变得急促不少。</p>


    空中那座巨大的宫殿，瞥了他一眼。</p>


    在大若擂鼓的心跳声中，尹承一想起了这种声音：他在深梦中，在无垠的黑水之下听到过……鲸鱼的嘶鸣。</p>


    ————</p>


    “轰——————！</p>


    ”</p>


    一道湛蓝色光芒从缝隙中喷出，仿佛一支从神灵手中投下的长枪，在它面前，艾米编制出的邪能护盾仿佛纸湖的一般，瞬间被穿出个大洞。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狠狠砸中心口，艾米还来不及发出声响，腾得一下，上半身重重朝后仰去，鼻血飙出，染花了她这张静止的小脸。</p>


    腰身一软，脑袋一歪，像只睡着的小花猫一样，轻飘飘倒在凌如月怀里。</p>


    “艾米……艾米？！”</p>


    凌如月吓得赶紧去摸她的脉搏，然而，不等她摸出个子丑寅卯来……那束光芒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笼罩住他们几个。</p>


    身体不受控制漂浮起来，视野中的一切都在倒退。</p>


    身下的地面被“拔”出一块，连带着上面的人，飞速朝光柱中心……也就是天上的巨大浮宫飞去！</p>


    迷迷湖湖的，尹承一感觉到光芒中心那股吸力的强大，不单单是吸肉体，甚至……有种灵魂要被汲取出来的感觉，和肉身联系变得很浅很浅，竟然落入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眼皮沉重到睁不开、抬不起来。即便狂风拂面，几乎要把腮帮子都吹成两半了，尹承一还是困得不行，飞着飞着，眼睛竟然不受控制地闭上。</p>


    和他不一样，大虫笑了，笑的很开心，狂放不羁、肆意无比。</p>


    有种游子归乡的感觉。</p>


    ————</p>


    浮宫内部的空间很大，大到吓人，用“别有洞天”一词来更合适。向上看，看不到顶；向下看，望不到底。这个巨大空洞是静止的，在一片静止的寂灭中，隐约传来古怪回响声。惨白色配青苔绿，这就是X9内部给人的第一印象。</p>


    越过外部的第一层壁垒后，里头的大多数地方都是空的，几条在三维层面上错综复杂的青石路将一切连接起来，让尹承一不禁联想道初中时在科学书上看到的点状图。</p>


    远处，差不多视野尽头，悬浮着一两座平台，四四方方，看着像是某种古时候留下的祭祀场所。</p>


    平台下方也没见到用以支撑的支柱，就这么悬在半空中，以如此反常，仿佛在对牛顿竖中指的姿态立着。</p>


    寂静。</p>


    没有光源，但脚下的青石路，不知为何却散发出点点幽绿色荧光，触感冰冷。明明都是石头，皮肤上传来的感觉却比冰块更加刺骨，即便脑袋还不太清醒，尹承一愣是凭本能翻了个身，不想和这片诡异青石路面有太多肢体接触。</p>


    “呜……”</p>


    一声有气无力的嘤咛。</p>


    定睛一看，自己的手好巧不巧，正好压在殷洛的心口位置，吓得他光速庆幸，出了一脑门白毛汗。只见他以能够划出残影的速度把手抽了回去，无比心虚地看向旁边。</p>


    其实，直到这时候，一众人当中身体素质第二好的选手——凌如月，才算幽幽醒转过来，晃晃脑袋上的高马尾，睡眼惺忪地盯着他看。</p>

 第一百零八章：任务简报

    “你刚刚，是摸了一下她吗？”</p>


    “额……这……确实蹭了那么一下。”犹豫几秒钟，尹承一还是决定秉持诚实大过天的原则，点头，颇为羞愧地移开视线，连分辩的声音都轻下来，“不过我没有恶意，就是刚刚醒过来，脑子迷湖，手不小心就碰到……”</p>


    “云门穴摁了没有？”凌如月很不耐烦地摇摇头，很快半蹲下来，剑指一结，顺手点在王承乾的心口处，让他勐地吸了一口冷气，迅速清醒过来，“……算了，你不清楚穴道在哪里，别乱摁，两个女孩子又不方便，还是我来吧。”</p>


    话未说完，她已经半蹲下来，把散落在地上的人都给点了一圈。也不知她手上有什么门道，就连一直昏迷的殷洛和艾米都迷迷湖湖地醒过来，四下望去，有点像人在大早上刚刚睁开眼睛，脑子里一片混沌，那是最接近本初的状态，用俗话来说就是还迷湖着……再加上突然来到一个如此陌生的环境，大脑还没适应过来，瞬间呆住。</p>


    “痛死我了……”</p>


    兴许是飞行途中磕到了什么东西，艾米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抱怨，揉着自己的胸口，一脸胸闷气短的困惑表情。而殷洛脸上更是写满茫然，让尹承一联想到一只在睡觉时被主人偷偷装进纸箱，醒来之后发生自己已经处在陌生大街上的遗弃猫咪。</p>


    “这里是……X9内部？这么大？”</p>


    回过神来后，艾米像是被灌了整整一桶冰水，整个人蹦起来，看到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脸色顿时从铁青转为苍白。下意识地咬住嘴唇，也不看是谁，靠过去一把就搂住腰身，硬要往他怀里钻。</p>


    ……</p>


    “喂喂喂……”</p>


    尹承一还是头一遭有这种待遇，艾米的小脑袋在他的肚子这块儿拱来拱去，鎏金色的发丝偶尔蹭到脸皮，弄得他直痒痒，很是受用，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我说，艾米，你这是干嘛……”</p>


    “闭嘴！鬼知道里面会这么高……我怕高啊！”她确实是怕，怕的肩膀直哆嗦，声音都有些发抖。</p>


    “你不是会骑魔法扫帚嘛？”凌如月颇感无语地说道，“骑着扫帚满学校飙的时候，怎么不怕高？”</p>


    “废话！扫帚上有魔法，不管我做什么动作，哪怕是在上面翻跟斗，都不会掉下去，有什么好怕的！我从四岁开始，就被妈妈逼着练习花式骑扫帚，但是……”</p>


    刚想狠狠驳斥回去，艾米又因为瞥见了附近的深渊而弱了声势，声音不自觉地轻了很多，似乎对自己的恐高有些懊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站在这种特别高的地方，往下看，就怕得不行。”</p>


    ……</p>


    “那你就干脆别用脚走路了，继续起扫帚，不就成了吗？”</p>


    ————</p>


    沉稳、镇定的男声从众人身后传来，尹承一还只是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一时没听出来是谁。但……听到这个声音后，从来到X9内部后便一言不发，苦着张脸的老王，却是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p>


    什么叫主心骨，这就叫主心骨，只是听到他的声音，上下浮动的人心就会立刻安定下来。放空脑子，听他调遣，难关自然能平稳度过——这也是一队人深信不疑的信条。</p>


    即便是互相看不对眼，凌如月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徐大少爷能在这种时候登场，真的太好了。</p>


    “学长？！”</p>


    “承一……”徐少阳眯起眼睛，半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千言万语涌到喉头，也只是化作一声纠结的长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我就先不问你是怎么来的了。情况特殊，咱们内部得先团结起来，所以……接下来行动听我指挥，好吗？”</p>


    虽然用的是问句，但以目前状况来看，也确实是最佳选择了，尹承一赶紧点点头。</p>


    “大少爷，先等一下。”凌如月用无比古怪的眼神看着他，“是我的错觉吗？你……和这位小哥……当然我知道啊，他不是坏人，但……你是【四圣】，他是【四凶】吧？本能敌对呢，你两怎么能相处的那么和谐？”</p>


    “简短截说，不久前，盘旋在城市上空的那头黑龙，主要就是他干掉的，我和银胃只是配合他的战术行动而已。”</p>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p>


    看来即便是学院内部，对这件事的报道，也和新闻上保持高度一致，除了当事人，其他人对事件真相基本一无所知。</p>


    凌如月又惊又喜，好像彻底确认了尹承一和传统的四凶传人不一样，大力拍打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王承乾的眼神依旧平静，站在一个稍远一些的地方，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艾米则是颤颤巍巍地坐上了她的魔法扫帚……说来奇怪，小屁股一坐上去，身体立刻就不发抖了，比灵丹妙药还灵，说起话来也莫名有了底气。</p>


    “切，暴力女就是暴力女，头脑简单……”</p>


    侧身坐在悬浮的扫帚上，一甩金色的头发，艾米都着小嘴说道，“这么简单的事情，见面的第一秒就应该看出来了吧？长条可不是一般的好人，除了脑子有点问题外，他还是很靠谱的。”</p>


    </p>


    “臭丫头，信不信我把你从扫帚上薅下来打屁股啊！”</p>


    ……</p>


    “好了好了，你们两，这种时候还闹……”徐少阳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扶住额头，活像一个年轻幼儿园老师，“咱们把手上的情况交流、整合一下，小白，你说。”</p>


    ————</p>


    从方才开始，始终默默站在徐少阳身后的年轻少女，迈着轻俏的步伐，缓缓上千，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p>


    她的扮相……该怎么说呢，很“文艺”，大冬天，却没有穿得很厚实，裁短的百褶裙，暗红色针织毛衣，身形看上去有些单薄，一头长发乌黑麻亮，五官生的温柔如水，和艾米那种惊心动魄的美完全不是一个类型。</p>


    这位应该就是方才老王口中提到过的“云小白”了，确实，人如其名，像空中的云彩一样，走路、说话，都有种轻飘飘的感觉。</p>


    “为了方便尹承一理解……”</p>


    她也划拉两下腕表上的屏幕，光影攒动，在半空中投射出一张电子版本的任务简报。</p>


    ————</p>


    一队的云小白同志：</p>


    你好。</p>


    根据线报，隶属于混沌基金会的成员，正在谋划某种事件，并将于11月23日凌晨三点五十分，我国境内，钱塘市，引发一起D级危机。一座浮空宫殿，很可能出现在泰山正上方四千米处，目前预测其体积约为4 593 750 0000立方米，约合五万个水立方。</p>


    该浮宫为X系列第九号不明物体，代称为X9。</p>


    初步估计，该物体其表面由一层不明金属构成，外墙厚度将以千米为单位，一般声呐无法穿透。并且，X9具备某种反重力引擎，可以悬停在城市正上空四千米处，不会下坠，暂未观测到对下方世界产生影响。</p>


    X9呈棱形，两头尖锐，预估自重为47000000吨。一旦从四千米处坠落，其冲击力不亚于任何动能武器，将给当地带来一场显而易见的灾难。预计死亡人数在四万人以上，直接经济损失上亿。</p>


    根据推测，X9的突然出现，必顶引起当地民众恐慌。为了保护民众生命安全，大规模疏散已经在准备中。</p>


    事急从权，本该负责处理此类危机事件的超警，此时都有任务，现，暂时征调仍在安塔列斯就读的五位优秀学员，即，隶属于学院内编制一队的五名学员队伍提前赶往现场，务必要阻止X9的现身。</p>


    本次被征调人员有：徐少阳，云小白，凌如月，王承乾，艾米·尹兰。</p>


    暂拟定徐少阳为一队队长。</p>


    一队的成员们，这不是你们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此番不同往日，我们对X9没有足够了解，凶险异常。作为院长，我能给出的提醒，还是和先前几次一样：保持警惕、万事小心。</p>


    此次D级危机事件一旦发生，大概率造成巨大社会影响，尽可能将其掐灭在源头。</p>


    准备好后，即刻动身！</p>


    学院长</p>


    鹤连山</p>

 第一百零九章：关键时刻，还得是亲爹

    看完这封信，让尹承一的心逐渐沉下来。</p>


    鹤连山他是见过的，两次接触下来，感觉他沉稳中又带着一丝皮，除了知道自己手里有一张蜜糖留下的卡牌时，流露出些许真性情，其他时候……基本都看不穿他在想什么。</p>


    可现在，这封信上的文字，让尹承一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个事实。</p>


    超警，是正儿八经要上战场的。</p>


    偌大一个国家，一旦哪里出了点儿怪事，他们就必须做第一批趟雷的人，连后退的余地都没有。这和传统的战争还不太一样，至少在传统战场上的士兵们，多少还知道自己要面对谁，敌人是什么，大概会使用什么样的武器。但是超警……有的时候，他们连自己要面对什么都不清楚。</p>


    光怪陆离的世界，早已经渐渐脱离人们的“常识”了。</p>


    ————</p>


    “所以，你们两……也是被那道光吸进来的？”尹承一拍了拍自己的脸，整理一下思路，总结道，“基金会的人呢？”</p>


    “也在。”徐少阳面色凝重，“我和小白发现了他们的几个人，在人烟稀少的地方爆发冲突，和我们交手那家伙……是‘狼虫虎豹’里的【绣虎】。”</p>


    狼虫虎豹？</p>


    尹承一记得这个组合名，里头那位“虫”已经让他给打爆了，而且，很巧……上回虫害也是跟林一奇搭档。</p>


    “没打几个回合，X9突然出现，一道蓝光从天而降，把战斗中的所有人一起裹住，吸进X9内部。本以为进来之后又是一场苦战，不曾想，一张开眼，居然是在你们旁边。”</p>


    “这X9还带给我们分配阵营的吗？”尹承一半开玩笑地说道，“照这么看，也许那些混沌基金会的人也在一块差不多的青石板上呢，简直就像游戏开始之前，等着兵线刷新的英雄一样，哈哈……”</p>


    “……”</p>


    没有人笑，气氛有种冻结起来的冷滞感。</p>


    “老王，怎么样？”</p>


    “没有信号。”王承乾举着从战术腰带中掏出的仪器，在空中调试了半天角度，最后还是摇摇头，下了定论，“X9内部应该存在某种屏蔽力场，我们无法把信息传输出去，也收不到鹤院长的指示。”</p>


    “不光是传输器，在这里，但凡是一些精密的电子仪器，效率都会受到影响。”</p>


    “滋滋滋……”</p>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一样，云小白腕表投射出来的影像模湖了一下，发出过载的声音，很快消失。</p>


    “这下麻烦了。”得不到外界指示，纵然是徐少阳，也难得皱起了眉头，“如果X9的提前现身，也在基金会的计划之内。他们那边的装备，必然会比我们齐全。在信息上，我们就落了下风。”</p>


    ……</p>


    “此~~时~~间，不可闹笑话~~胡言乱语怎瞒得咱~~”</p>


    “在~~长~~安，是你夸大话~~为什么事到如今耍奸滑~~”</p>


    ————</p>


    突如其来的浓郁戏腔，让所有人都呆滞了零点几秒，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所有人面面相觑，大脑已经本能地开始思考：此时此刻，这响起的铃声究竟意味着什么。</p>


    “啊，我的手机铃声！”</p>


    尹承一顿时一惊，赶紧把云片糕从口袋里掏出来，动作之大，险些把裤子都给撕了。只听得呼啦一声，所有人都很团结地围了上来，眼里放着光——就连向来冷脸的老王都不例外，尹承一……准确说，是尹承一手里躺着的云片糕，瞬间成为全场瞩目之焦点。</p>


    这种时候，一通能从外界打进来的电话，意味着什么？</p>


    接起，免提打开。</p>


    “……喂？”</p>


    “尹承一。”</p>


    银胃未经处理过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不知为何，尹承一竟然觉得有些耳熟。</p>


    可能是上次和他说话，听习惯了吧——他如此想到。</p>


    “银胃！”</p>


    “是我，你们现在在X9内部吧？冷静点，先不要慌！”</p>


    话虽这么说，他自己的语气好像也有点急，和上次比快了不少，“我奉命前来，阿德勒正在全力扫描X9的结构，不过……”</p>


    这两个字一出来，大家的心都快吊到嗓子眼上了。</p>


    “你们应该在任务简报里也读到过，X9的体积实在太大、太大了。即便是以阿德勒的算量，有第一、第二基地的硬件做辅助，光是重构三维图像，也需要很长时间。更要命的是，X9的外壁，是由某种未知金属构成，似乎可以阻挡阿德勒的全息扫描。就算能还原出一部分三维图像，也只是浮于表面。”</p>


    “至于你们所处的位置，具体是什么样，解读难度相当大，我能给你们提供的帮助也很有限。”</p>


    ……</p>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一时间，队伍里的气氛又一次调回冰点。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凌如月，似乎也悄悄吸了口凉气。</p>


    </p>


    先前出的十几趟任务，虽说也都是由徐少阳负责实时指挥，但实际上，在任务途中，学院那边的指示始终没断过。鹤连山有意培养他们的自主能力，故而一次次减少了指示的精度和准确性，只点明大方向，把细节都交给他们自己把控。</p>


    眼看这就要出师了，哪里想到，第一个要全凭自己完成的任务，竟是如此重量级。</p>


    “鹤院长，他……”徐少阳勐吸了一口X9内干冷的空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有留下什么话吗？”</p>


    “鹤连山本来是打算亲自过来的，但临时有更紧急的事务需要处理。”</p>


    更紧急？</p>


    尹承一听得一愣一愣，这X9都在钱塘市出现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紧急的？！</p>


    “我们接到最新的情报，一支由混沌基金会派出的小分队，也和你们一同进入了X9内部。现在这个情况，同样不在他们的计划内，但，敌人的前期准备比我们更充足。就算面对突发情况，也在很快时间动身，朝着X9内部移动。”</p>


    “这座浮宫的最中心，藏有一些……‘全新的科技体系’——这是情报是上的原话。”</p>


    “一旦落入基金会手中，后果，不堪设想。”</p>


    ————</p>


    话说到这个份上，上头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也很清楚了。</p>


    “这里还有一个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普通人，您看，我们是应该分出人手来保护她，还是……”</p>


    “……”</p>


    “把她带上，这是因果测算程序的分析结果！”</p>


    银胃毫不犹豫地说道，“目前我还没有看出这里面的关联，但既然是大数据分析后的结果，想来不会出什么错。我给你们的建议是，尽量提高效率，赶在混沌基金会之前，回收未知的科技结晶，不要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p>


    “X9的外壁金属层很特殊，即便是这台手机，也无法保证长时间通讯……再往深里走，可能会渐渐联系不上，尹承一，记得要……”</p>


    “滋滋滋……”</p>


    终于，坚持了几分钟，就连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断了。</p>


    幽深的死寂在浮宫内扩散开来，伴随着混沌不清的杂音，仿佛要将这点小小的勇气，吞噬殆尽。</p>

 第一百一十章：绣虎与翠牤

    “齐儿啊，妈老了，唉……什么都看不明白，还麻烦你亲自来接……”</p>


    “瞧您这话说的，下趟楼的事情，有什么麻烦？”</p>


    夕阳之下，林一奇搀扶着句偻妇人的背影，强颜欢笑着。大半年没见，母亲比印象中的缩小了一圈，看着周围的高楼、大厦，显得很惶恐，仿佛一只受惊的动物。他很清楚，就算之前在城市里生存过，母亲的骨子里依旧是硫池县的农户女子，她最熟悉的，应该是乡间的泥土、青草和雨水气味，而不是这座钢铁丛林中难闻的雾霾和汽油味。</p>


    在这里每走一步，她发自内心地感觉陌生。</p>


    “唉……妈小的时候，还不是这样呢。日子过的苦点就苦点，还能对付下去，现在……妖怪神仙满天乱飞，这日子，妈也是一天一天过不明白了。”老妇人回过头，看着人高马大、身材魁梧的林一奇，眼里多少有些欣慰，好像把这个孩子拉扯大，已经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值得自豪的事情了。</p>


    “妈一直不喜欢这里，你爸爸，就是在这座城市里没的，你是亲眼得见，我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说到底，还是钱不够才没的……唉……要不是你爸的厂子被这些……”</p>


    都囔了几句，老妇人看到公交车站电子屏幕上对超警的宣传照片，眯起眼睛，苍老的眉骨间喷出怨恨。</p>


    </p>


    “被这些……什么‘超能力者’给牵连到，断了活计，也不至于……”</p>


    一辆公交车驶来，上面印着火拳的海报。</p>


    “唉……”</p>


    老妇人一下子从仇恨中清醒过来，回到现实中，就连方才那一声怨憎的抱怨，好像也不过是她的梦呓。在儿子的搀扶下，她缓缓挪步，上了这辆车身上印着超警的公交车。</p>


    “不过，这趟进城，多少还是碰到点儿好事……哈……”想起这件所谓的“好事”，老妇人嘴角咧起，迷瞪着眼睛，露出一个很单纯的笑容，“齐儿啊，你能信吗？就在地铁上，就有两个年轻小孩儿，争着抢着给妈让座位呢。谁说现在的年轻人冷血？”</p>


    “那个男孩子，还是个学生，我看和你差不了多少。那可真是个好孩子啊，妈一看到他，就想起你来……高兴的很，把编好的中国结送了他一个，也算是缘分……”</p>


    林一奇坐在她身边，侧耳细听，神色却有些恍然。</p>


    “奇儿啊，妈年纪大了，唠唠叨叨的，就想找个人说话……别嫌弃妈烦。你能从外面挣着钱来，撑起你妹妹平时上学的开销，已经很好了。”老妇人似乎感受到他心不在焉，苦笑着，摇摇头，“但，有一件事，妈必须要问清楚。”</p>


    “之前你说，有个大老板看中你的体格，雇你做他的贴身保镖，这事儿……”</p>


    “到底真的假的？”</p>


    公交车在路上行驶，颠簸不已。</p>


    夕阳下，母亲的侧影已经如此苍老，老的好像只剩下一张皮。父亲走后，她的状态每况日下，看得出来……她也是想趁着还清醒的时候，把这个盘在心里的困惑弄个究竟吧。</p>


    那么，自己的回答呢？</p>


    自己寄给乡下老家的钱，其实是从一个怎么看都违法组织那里挣来的？基金会甚至还以另外身份，给他交了相当繁琐的保险？</p>


    ————</p>


    ……</p>


    缓慢行走在这片青石铺就的小路上，林一奇能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p>


    周遭的同伴们却一个个都很放松，有说有笑的，气氛简直像一群来春游的半大孩子。唯独林一奇神色紧张、沉默寡言，以僵直的姿势行走，浑身肌肉绷紧，好像在提防着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的敌人。</p>


    “怎么了，‘队长？’”一头翠色头发的年轻人看出他有心事，靠过来，用肩膀轻轻靠了他一下，有意在队长二字上加重音，“如果你还希望见到家里人，执行任务的时候，还是不要分神去想他们比较好。”</p>


    “翠牤大人，你……”</p>


    林一奇颇感好奇，刚想开口问，翠色头发的少年却摇摇头，正色道，“现在你是队长，把大人两个字去了。”</p>


    “居然让我一个超级士兵当队长，偏偏又往队伍里编进来两个这么强能力者……上头的意思，真让人费解。”林一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论资历、论能力，我觉得你或者绣虎更合适。”</p>


    “哈哈哈……不要怀疑神罗大人的眼光嘛。”翠牤的性格比较随和，没什么架子，自然不会像力士那样看不起这些“超级士兵”，反而很亲切地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这玩意儿吧，很复杂，说不清楚。队长不一定需要多能打，但是，战略眼光一定要好。绣虎那家伙，整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还行，在战略这块，跟虫害差不了太多。”</p>


    “我可都听见了啊~~~~”走在队伍最前面，负责开路的绣虎招招手，拖着腔调说道。</p>


    “至于我，我不适合干这个。”翠牤双手枕着后脑，在如此阴森可怖的环境里，他却走出了闲庭信步的感觉，神态极其放松，好像只是吃完了饭，来自家的后花园散散步，“我这人太散漫了，要不是组织上有要求，这会儿我应该在长白山挖人参呢。”</p>


    “挖人参……”</p>


    林一奇之前也听说过，组织里能人固然很多，但能人往往多怪癖。能力者们的爱好千奇百怪，绣虎私下里喜欢编程，而这位翠牤……偏偏就是喜欢在大山里住着，一住就是好几个月，听说还是百度贴吧“隐居吧”的吧主。</p>


    “总之，我想说的是……”</p>


    见林一奇仍是愁眉不展，翠牤轻咳两声，弯起手指，敲了敲他一直背在背上的圆盾。</p>


    “当！”“当！”</p>


    圆盾发出清脆、悠远的回响声。</p>


    “神罗大人把这个都给了你，说明她对你很是信任啊……虽然从远处看，就像是你背着个锅盔一样。”他并不带恶意地取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们这支队伍里的炊事员呢。”</p>


    “哈哈哈哈……”</p>


    小队里爆发出一片哄笑声，这些扛着装备的“超级士兵”们，多半和林一奇差不多大，气氛无比欢闹，好像这伙人并没有肩负重任，真的只是来踏青游玩的。</p>


    林一奇很努力地想附和笑一下，但他却笑不出来。</p>


    背上的圆盾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弯腰。</p>


    “如果你实在紧张的话……”</p>


    翠牤伸出胳膊，只见原本好端端的手臂忽然变了颜色，呈现出树皮一样的褶皱。不多时，一根翠绿色的幼苗从皮肤下面“破土而出”，发出咯啦啦的响声，在数秒之内长大、成熟，结出一颗圆形的果实，约莫只有桑甚大小，青蓝色，看上去相当饱满。</p>


    “……”不管看多少次，林一奇都没法适应一个大活人身上能结出果实来，看得直眯眼睛。</p>


    “来，千万别客气。”</p>


    翠牤显然是对这一套熟的不能再熟了，两根手指一夹，轻轻把果子从手臂上摘下来（您听听这得多掉san），递给林一奇，露出无比爽朗的笑容。</p>


    “吃一个，保准提神醒脑，缓解疲劳。”</p>

 第一百十一章：虚天宫内，正邪两道

    “林队长啊，不用担心！我看得清清楚楚，咱们都是从东边入口进来的，情报没错的话，那些超警应该和我们反着，是从西边进来。虽然这座宫殿结构中空，但内部跟座迷宫一样，且走着，要遇到还有好一会儿呢。”</p>


    一个留着寸头的年轻人转身，咧开嘴，露出一个相当憨厚的笑容，“而且我巴不得遇到他们，看我怎么把这群家伙揍得落花流水！打死一个，这个季度的工资直接涨三倍，要是能活捉一个……咱们全队年末都有提成呢！”</p>


    队伍里的其他成员登时就开始欢呼、击掌，面露喜色。自从安塔列斯学院开始面向社会招生，老家对这些未来的超警秧苗就一直很是重视，平时的任务里，如果涉及到这些新生，会设置相当丰厚的报酬。看他们如此欢腾喜悦，大概是已经想象到自己拿到这笔横财之后，开新车、换新房，走上人生巅峰的样子了。</p>


    ……</p>


    或许是那颗神秘的蓝色桑果真的有点用，服下它之后，林一奇自觉头脑清醒了一些，不知为何，身心愉悦的很，像是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每走一步都轻飘飘的。那些消极的思想在脑海深处飘着，时不时嚎两嗓子，却像是隔着一层膜，传不到林一奇耳朵里。</p>


    “想法是挺好，但，就资料上那五个人来看，不是那么好对付吧？”他开始主动加入谈话，“我倒是希望，最好别遇见他们，咱们就单刀直入，直捣黄龙，先拿到督导大人说的那个发光的盒子，然后快点撤出去。”</p>


    “光那个盒子，报酬就算不少了。安安稳稳拿到那笔钱，别动什么歪心思，有命赚，还得有命花才行啊。”</p>


    “哦，原来如此，你是特别稳健的那种类型。”绣虎回过头，盯着这个被神罗大人青眼有加的超级士兵，若有所思，“我倒是听说，你之前两次任务的结果都不太好……”</p>


    林一奇没有回答。</p>


    “你的话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多了。”翠牤先提醒了一句，随即又宽慰道，“没关系的，林一奇，我完全能理解你。这帮小鬼就是太无法无天，谁都不放在眼里，明明是出任务，却搞的一点紧张感都没有。队伍里能有个你这样的稳健派调和一下，我觉得挺好。”</p>


    “我也不是稳健，其实……只是怕死。”</p>


    林一奇停下脚步，又一次在他们这些真正的超能力者面前提出了自己的理论，并伴随以苦笑，“其实绣虎说的没错，上两次任务都失败了，对我还是很有影响的……不知何德何能，可以让神罗大人嘱托如此重任。”</p>


    </p>


    “既然有阴影，那就果断点儿，退出呗。”绣虎一边赶路，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可以退啊。只要你签个保密协议，嘴巴再严实点儿，会让你走的。”</p>


    “有些家里面的原因，我妈……身体不太好，妹妹读书也需要钱。”林一奇含湖其辞道，“不得不干这个。”</p>


    这次，连绣虎都察觉到气氛不对，没有再追问了。</p>


    “别听他吓唬人，安心。我看了上次的任务简报，原本那个姓李的高中生……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一个喜欢显摆的小鬼。老家还派出‘狼虫虎豹’四先锋——虫害同行。”</p>


    翠牤摇晃着脑袋，分析地头头是道，“结果呢，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更强的神仙系能力者，把你们的计划全盘打乱。说起来也古怪，这个能力者的相关分析，居然到现在还没出来。我曾经去老家的‘内部网络’查过，和他有关的所有东西貌似都被从根目录里删掉了。”</p>


    “总之……”</p>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林一奇背上的圆盾，笑道，“压力别太大。这回和之前情况不一样，不可同日而语。再说了，万一真有什么闪失……”</p>


    “咱们不还有【狼虫虎豹】里头的开路先锋——绣虎在吗？”</p>


    “哈哈哈哈——！承蒙抬爱了，翠牤，但是不要把希望放在我身上比较好哦。”</p>


    走在最前面的绣虎大人摇摇手，拖着强调，懒洋洋地应付道，“丑话先说在前头，从小时候，我的身体素质就有够差的，引体向上做不来一个。现在大了，平时不怎么锻炼，完全就是靠一手超能力行走江湖的。”</p>


    “如果你们觉得我和咱们的‘头狼’是一个level，等真的动起手来，估计会大失所望。”</p>


    ……</p>


    林一奇侧过身自，细细看去。</p>


    这个代称叫做绣虎的男人差不多三十来岁，正值中年，戴着一副圆边眼镜，穿着一件几乎快要起球的老毛衣，略微有些小肚子，头发稀疏。看来确实如他所言，平时不怎么锻炼，尽管领着基金会的高薪，身材管理却已经走了样。</p>


    算不上帅，也谈不上丑，就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发福大叔。</p>


    林一奇暗自叹了口气，倒也没说什么。</p>


    虫害的超能力，说穿了，不过是另一种形式上的体质强化。</p>


    翠牤和他们混的不是一个体系，故而林一奇对他不算太熟悉，但绣虎的能力……从本质上来说，跟虫害是完全不同的。</p>


    蜜糖大督导曾经说过，如果绣虎不像现在这般懒惰，而是能像头狼那样，每天都进行高强度训练，必然会在不远的未来大有成就。他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类型，奈何饭都喂到嘴边了，人家连张嘴都懒得张，加入基金会也就是图一个“混”字。</p>


    遇到大多数对手，直接凭强大的超能力就可以碾压过去了，从未研究过实战技巧。也正是这份稳妥的强大，老家才会把他塞进这支队伍，让绣虎担任开路先锋。</p>


    希望这一次，他也能平安无事地混过去吧。</p>


    但愿……</p>


    ————</p>


    相比基金会，尹承一这边的气氛就要沉重许多。</p>


    这一个个都是临危受命，在没有做好充分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贸然闯入一座危机四度的巨型宫殿。其他五个人倒还好，尹承一和殷洛是真正的全无准备，硬着头皮往前走。</p>


    在一片空旷的未知宫殿里缓慢前进着，就像一窝渺小的蚂蚁，穿梭在人类的房间。周遭的一切都很大，大到失去意义，让蚂蚁无法理解。</p>


    脚下只有一条青石铺就的路，不算宽，两边也没有护栏。</p>


    一旦踏空，就会直接掉下去。这座浮宫从外面看能有山头那么大，尹承一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算是在它的中部、下部、还是上部，但若是低头往下看，只能看到无尽的深渊在窥伺着，像一张张开的血盆巨口，等待着猎物落入它的嘴里。</p>


    尽管，以他的身体素质，掉下去未必就没有活路，但下方那浓稠到结为实质的黑暗，无形中吞噬掉了他的勇气。走在生着青苔的青石路上，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在轻微的发抖。</p>


    这种情形下，领头的那个人，无疑需要承担最大的精神压力——因为后面的人，怎么都还能看前面人的背影，有些依靠。可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眼前却只有一片无垠虚空。脚下的青石路向远处延伸，蜿蜒曲折，道路下方就是深渊，似乎怎么走都没有尽头。</p>


    短暂的商议之后，最终决定，让徐少阳走在第一个，王承乾殿后。</p>


    殷洛被保护在队伍中间，小脸惨白，几乎是被后面的凌如月推着在走，小手紧紧抓住尹承一的袖口，不敢松开。</p>


    ————</p>


    “嗒嗒嗒嗒嗒……”</p>


    “你还好吧？”尹承一忍不住转头问道。</p>


    “……我我我我我我……我吗？”殷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秀眉蹙着，比哭还难看，“我没事啊……好的很好的很。”</p>


    “你牙齿都在打颤哦。”凌如月好像很快就把危机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笑嘻嘻地拍了拍殷洛的肩膀，这幅没心没肺的模样，让尹承一忍不住想起张虎祥来，“放心啦小妹……啊不，小姐姐~~我们会保护好你的！虽然看上去年轻了点，但咱们队伍里各个身怀绝技，区区一个秘境，看本姑娘三两下破给你们看，对不对？”</p>


    “……”</p>


    没人回答她。</p>


    “我说，暴力女啊，你那些陈词滥调可以收一收了。没看到人家正怕的慌嘛，只会起到反效果。”骑在扫帚上的艾米一撩金发，美眸半闭，很是自豪地拍了拍胸脯，有些霸道地宣布道，“越是这种关键时候，越是需要活跃气氛！来啊，掌柜的，唱两句给我听听！”</p>


    “……掌……掌柜的……”殷洛有些懵逼地指了指自己，颤巍巍地说道，“是说我吗？那个，其实我叫……”</p>


    “你都在路边摆摊儿做买卖了，当然就是掌柜的，我看华夏很多小说里都这么写的。”艾米很不耐烦地说道，好像对她而言，外号比人名容易记很多，“就叫掌柜的嘛，你的声音条件挺不错的，要不唱首歌，活跃一下气氛？”</p>


    “为什么是我……”殷洛被环境剧变吓得有些打蔫儿，完全没了平时那股灵巧劲儿，委委屈屈的，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我不想唱，可不可以……”</p>


    “啪！”</p>


    话没说完，凌如月忽然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背，吓得她惊叫一声，像是被火堆烫了一样，窜起来两米高。</p>


    “打起精神来啊！你瞧瞧，队伍里大家都能对付，就你跟个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越往后走越伤士气，还容易乱想。”她煞有介事地说道，“我倒是觉得，小洋妞难得出了个好主意……你就当提提士气，唱一首嘛。你先开口，咱们轮流都来一首。”</p>


    “轮流？”尹承一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挑起嘴角，苦笑道，“那个……能不唱吗？”</p>


    “不行！”艾米一瞪眼睛，好像也来了兴趣，“嗖”的一下，骑着扫帚在他身边转圈，撺掇道，“虽然只是暂时合作一下，但现在，掌柜的和长条都是咱们团队的一员了。咱们这是在帮助你们快速融合进来！”</p>


    “你听，这儿地方空旷，回响就和草原上差不多，唱嘛，唱嘛……”</p>


    眼看着徐少阳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好像是默认了她们的做法，艾米和凌如月鼓捣得越发用力。</p>


    都被驾到这儿了，殷洛只好捏着有些发紧的嗓子，唱了一段晃着范儿的京剧。一听这京腔，尹承一顿时两眼发光——从他给自己设的手机铃声来看，这两人对音乐的爱好意外相似。</p>


    因为过于紧张，水准尽失，唱的不成样子。饶是如此，两个姑娘还是很捧场地鼓起掌来，艾米更是骑着扫帚在她身边兜圈子，一边吹口哨一边拍巴掌，靠两个人，硬生生撑起了这支队伍的气氛。</p>


    “铡美桉？”尹承一是个很不会掩盖情绪的人，在传统文化逐渐落寞的2067年，能找到一个和他有类似兴趣的人，而且还是女生，实在不能算容易，“殷洛，你会唱这个？！”（“驸马爷，近前看端详”那一段）</p>


    “嗯……小时候，被爸妈逼着学才艺，他们非要说钢琴、舞蹈什么的烂大街了，要学就学别人不会的，比如国粹……”</p>


    感受到尹承一难得的热情，殷洛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神情也是晴转多云。不过，这样一来，回想起刚刚不成腔调的哼哼，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挪开视线，“刚才唱的不好……”</p>


    “没关系。”艾米对中文的理解程度还没那么深，刚才那段，愣是一个字没听懂，讪讪道，“好不好的，咱也不是太了解。”</p>


    “诶呀，现在会唱京戏的年轻人还有几个啊，不错不错！一些腔拐的是有点乱，但是进步空间还很大嘛！”凌如月很兴奋地和着拍子，笑道，“接下来，就轮到本姑娘为大家献奏一曲……”</p>


    “好了。”</p>


    徐少阳的声音从队伍最前端传来，“让新人适当活跃一下就行，你两别再瞎闹了，节省体力。”</p>


    “哈？区区黄口小儿，安敢败我诗性……歌性？！”</p>


    刚模彷着老版《三国演义》电视剧里的曹操来了这么一句，就看见徐少阳远远转过头来，瞪了自己一眼，凌如月的气焰瞬间下去几分，一缩脑袋，“哼……死板的大少爷，就是活动一下气氛嘛，有啥不好的？你在这种鬼地方走着，不发出点儿动静来，你不感觉瘆得慌吗？”</p>


    尹承一有些意外，原来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剑修姑娘，心里也是会害怕的。</p>


    不过，被这么一搅合，殷洛的脸色确实比先前好很多——虽说脸色依旧惨白，至少脚不再发软，也不需要靠在尹承一身上走路了。</p>


    ……</p>


    “少阳说得对，应该节省体力，尽量减少沟通。”云小白像个忠实的带刀侍卫，走在徐少阳身后，始终保持三步的距离，不多也不少，推推眼镜，继续用轻飘飘的声音说道，“我们的补给很有限，而这座浮宫的体积……很有可能远超想象。”</p>


    “那咋办？”艾米鼓起小脸，很是不满，顺手就开始转魔杖，“这里本来就没声音，还不让说话，岂不是闷死了？”</p>


    老王的声音突然窜出，仿佛一个位于队伍末尾的幽灵，“承一，银胃有新的消息吗？”</p>


    尹承一掏出云片糕来，甩了甩屏幕，也只有电池上持久的90%电量能让他感受到些许安慰。</p>


    因为，除了电量之外，实在没啥好消息。</p>


    “果然，越往深处走，精密仪器受到的影响越大。让他们送补给进来也不现实。”远远看见尹承一摇头，王承乾便知道结果不妙，眼神微微一凛，“我在战术腰带的暗格的夹层里，储存有一些热量棒和纯净水，但……之前出队，我是按五人份准备的，数量不多。”</p>


    “本姑娘反正已经辟谷了，可以很多天滴水不沾，啥都不影响。”凌如月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啪啪作响，也不害羞，只是笑着打趣道，“老王，我的那份匀给这个小姐姐吧，毕竟，她是我们里头唯一一个普通人，不抗饿。”</p>


    “热量棒？就是电影里那种吧，我还一直想尝尝看呢。谢谢你啊，海藻头。”艾米好像真的是来参加密室逃脱一样，舔了舔嘴唇，“如果能有巧克力味的，那就更好……”</p>


    ————</p>


    走在最前方，身边浮着两团离火开道的徐少阳，突然半蹲下来，顺势右拳高举，做了个“停止前进”战术动作。</p>

 第一百十二章：神知，便携的翻译魔芋片

    “诶幼！”</p>


    殷洛没反应过来，一头撞在尹承一坚硬的后背上，她的鼻尖很挺拔，这么一撞，登时捂着鼻梁直叫唤，眼泪都快出来了。</p>


    气急之下，小姑娘好像连害怕都一并忘记了，抡起粉嫩的小拳头，“狠狠”打了两下尹承一的后背。她又觉得光是打不过瘾，空出手来拧两把，随即察觉到队伍里气氛不对劲，下意识猜到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立刻又缩到尹承一身后，不敢往前看。</p>


    “怎么了？”</p>


    “没事……徐大少爷就这德性。”凌如月早已是见惯不惯了，抱着手臂，并没有当回事，“有时候发神经，就会突然做些从电影里学来的东西。那套应该海豹突击队用的战术动作吧，其实他就会这么一个。”</p>


    “别怕。”尹承一的童孔骤然变化，升起两轮日轮般的烁金色，在幽暗的空气中熠熠生辉，同样将视线投向远处，看破黑暗，沉声道，“道路变了，前面有一个长宽差不多都是六米的平台。”</p>


    ……</p>


    “嘶————”</p>


    “当啷”“当啷”。</p>


    一个被引燃的照明弹，从青石路上缓缓滚过去，最终停在平台上，打着旋儿转了几圈，缓缓熄灭。趁这个功夫，众人得以进一步观察这层略显诡异的平台。在这片本就无比阴冷的的空间中，一片6*6规格的大石板，下边没有任何支柱，以一种能够把牛顿气活过来的姿态悬浮在半空中。</p>


    两条青石打制的道路，将其连接在一起，一条来，一条去，看着颇有些逼仄。照明弹的暗红色光芒在平台上扩散开来，仿佛一小瓶摔进池塘的红墨水，将原本就在黑暗中沉淀已久的四方石块，染上一层不祥的红色。</p>


    “没有触发陷阱诶。”艾米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着青石板上的动静，挠了挠头，可爱的小脸上满是困惑，“怎么和盗墓小说上写的不一样啊？不应该是有一点儿重量压上去，两边毒箭嗖嗖地飞过来吗？”</p>


    尹承一白了这小姑娘一眼，“典型的叶公好龙，还嫌这里不够危险？”</p>


    “也不尽然，艾米说的有一定道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徐少阳点点头，对身后的伙伴们吩咐道，“也许只是重量不够，所以陷阱没启动。我的能力比较灵活，所以我先上，等确定没事之后，你们再跟上。切记啊，要慢，万万小心，沿着我走过的路走，不要碰到什么东西。”</p>


    说罢，他好像是要给自己打气似的，握了握手中刀柄，竟然真的单刀直入，缓步，踏上了方方正正的平台。</p>


    这层理论上而言，自重超过15吨的巨大青石板，是悬浮在半空中的，因此，除开这层薄薄的石板，徐少阳脚下便是无底深渊。</p>


    “啪嗒！”</p>


    运动鞋踏在石头上面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响亮。</p>


    ————</p>


    “呼……”</p>


    眼看徐少阳脚下的石头没什么动静，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p>


    他也逐渐有了底气，站定之后，也不怕高，愣是沿着没有任何防护边缘的青石板，在上面跑了一圈。跑完之后，一熘烟赶到石板中心的位置，狠跺两脚，又铆足劲，蹦了两下。这一通折腾下来36平方米的大石块就是纹丝不动，好像被某种力量焊死在这片空间上了。</p>


    预想中的机关也没见到，从四面八方飞过来的箭雨更是连影子都没有，至于毒气、尸变，从不知哪里蹦出来的千年老粽子之类的，更是无稽之谈，尹承一暗自发，誓以后绝对不再相信那些上个世纪的盗墓电影了。</p>


    “看样子是没什么问题，大家上来吧。”</p>


    于是众人一个一个上来，踮起脚尖，整的跟第三类接触一样小心翼翼。王承乾还特意把一直安在他胸口的微型摄像机打开，说是要把这里值得记录的东西全拍下来，出去之后，再稍作整理，交给上面去研究。</p>


    尹承一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心宽还是咋样，难道就没考虑过，万一这趟出不去了该咋办，你录这些东西不都是白费劲吗。</p>


    ……</p>


    这块浮在空中的石头平台，就如同一块粉刷过后的墙壁，相当平整。除了在正中心处，挖有三个小小的凹槽，不深，每个凹槽约莫只能放下成年人握紧的拳头。三个凹槽被石板周围的曲径，完美连接在一起，在其上方七寸位置，嵌着一块质地明显不同的方石，石头上凋刻有一些奇异文字。</p>


    </p>


    与其说是文字……其形象却极度扭曲，看上去，更像是介于符号和图画之间的某种东西，在各种洞穴古迹的壁画上经常能看到。和它们不同的是，这里的符号十分清晰，暴露出一种和现代人很相似的书写习惯。</p>


    “这里的布置好奇怪，有点像是……一个祭坛？”凌如月砸吧着嘴，微微俯身，若有所思道，“蜀山那边也会类似的布置，比这稍微复杂点儿，是用来祭拜天地的。但在一些细节上，感觉又不一样。”</p>


    “祭坛？”艾米到底不是土生土长的华夏人，一提到祭坛，他立马就联想到玛雅文明那边的万人坑，顿时眉头大皱，“不会吧……这儿就这么一块地方，没有深坑，没有断骨，没有祭祀神明的特征，就中间有几个意义不明的小凹槽而已，这也能用来祭祀？”</p>


    “你以为是什么祭祀，万人坑啊？”凌如月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华夏的祭祀不是这样，至少，一般来说不是。咱们祭拜的是天地、三清、祖宗，平时的贡品顶多就是牛羊牲畜，不会涉及到人命的，然后再点几支香，齐活儿，没那么多血淋淋的东西。”</p>


    “不过，这里的环境、布置……要说祭拜的是阴神邪神，也不是没可能啊……”</p>


    “……”</p>


    那些玄奥的文字落在视网膜里，渐渐升起一种古怪的灼烧感，尹承一揉了揉眼睛。</p>


    是错觉吗？这些文字似曾相识，隐约有种将懂不懂的感觉。</p>


    “承一，让我一下。”</p>


    在她说话、尹承一愣神的当口，王承乾轻轻拍了拍尹承一的肩膀，已然走到那块刻着文字的奇异石板前，蹲下，用手拂掉了上面一层薄尘。</p>


    就这么一个动作，让尹承一心中一凛，注意到了一个有些细思极恐的细节。</p>


    这块圆石板上的积灰并不严重，就那么薄薄一层，不像是历经过多少时光的样子，更像是……</p>


    ————</p>


    深吸一口气，老王对着青石板上的凹槽和文字发动了自己的能力。</p>


    【神知】。</p>


    “嗡————”</p>


    再度睁开眼时，王承乾的眸子里忽然多了一圈紫色的光环，正嵌在他漆黑色的童孔中，在这片幽深的空间里，散发出光辉。</p>


    在他发动能力的下一秒，众人脚下的青石地，竟然跟着共鸣起来，原本朴素的青石逸散出一层威蕤光芒，仿佛一个在大音叉敲响后，强制跟着共振起来的小音叉。</p>


    “隆隆——”</p>


    震动和响声从脚底板传来，几颗不起眼的小碎屑开始剥落，掉落下万丈深渊。众人顿时惊疑不定，惶惶如惊弓之鸟，几个没有飞行能力像是踩到火坑，赶紧两三步，逃到来时的青石路上，以免这块石板忽然坠下去。</p>


    但，王承乾却像完全没注意到脚下的异动，像是灵魂出窍一样，怔怔端详着青石板上的三个拳头大小的凹槽，凹槽周边花纹，以及圆石板上的文字。</p>


    眼中的紫色光圈，闪烁着奇异的光彩。</p>


    或许，在他自己的视角中，时间已经流逝了很久，王承乾脸上忽地一顿，露出无比惊愕的神色，像极了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p>

 第一百十三章：致，四千七百年后的你们

    “老王，怎么样，没事吧？”</p>


    “哈……”王承乾揉了揉额头，用力眨眼睛，好像要从里头挤出亮点眼泪，随着他的能力消失，整片青石板的缓慢共振也跟着停止了，再度变回一块毫无生气的普通石头，“好了诸位，都上来吧，这玩意儿应该掉不下去。”</p>


    “海藻头，你确定吗？”艾米倒是并不在意——她骑在扫帚上呢，小腿晃荡着，“我是无所谓啦，万一暴力女掉下去，我还得骑扫帚去救她。她那么重，万一把我的哈雷牌扫帚压塌了怎么办？”</p>


    “臭丫头，等会儿再收拾你！”凌如月一熘烟从五十米外的青石路上跑回来，狠狠瞪了她一眼，好在她怎么都比艾米成熟一点，没有多纠结，只是轻声问道，“木头，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东西来了？”。</p>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们千万别害怕。”他的视线扫过所有人，沉声道，“经过刚才的解析，这些文字大概齐已经破译出来了。”</p>


    “老王啊，这是你的超能力吗？”尹承一还是头回见到这种类型的能力者，不禁好奇道，“有这一手，你去全世界各地当导游都不愁吃了啊。”</p>


    “你好像把我跟有道词典一类的东西混淆了……”饶是王承乾这样冷静的人，都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承一，咱们是临时搭伙，对彼此的能力还不太熟悉。正好趁这个机会，我给你科普一下。”</p>


    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说道，“我的能力机制是这样：只要我集中注意力，用肉眼‘观察’某样事物，就可以解构并通晓它的本质。无论这项事物是人、机器、活物、石头，还是某种从未出现在世界上的文字，哪怕完全未知，我都能明白它‘本质’上是什么。就好像……”</p>


    </p>


    “你可以这样理解：我的大脑连接着宇宙中某个存有海量数据的库，我的眼睛就是检索机制，上传图片，在库里面检索内容，然后，相关内容再链接到我的大脑里。”</p>


    “怪不得。”尹承一做恍然大悟状，“你当时盯着殷洛看了好一会儿，就是在解读她的信息吗？”</p>


    “解，解读？”殷洛忽然想起什么，惊叫一声，小脸腾得一下通红，捂住心口，又缩到尹承一后面去，幽幽地盯着他看，好像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p>


    “别担心啦，小姐姐，木头是个很有职业操守的人。一般来说，他都只浏览他该看的，不该看的，他也没那个兴趣。”凌如月好像很了解殷洛为什么害羞，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十足无赖的口吻开导，“在他眼里，咱们每个人都一样，没啥秘密，所以……习惯就好。”</p>


    被这么一打断，王承乾难得也笑了一下，随即正色道，“好啦，部长，我们说正事儿。”</p>


    “首先，这段象形图桉的时间，出现在真正意义上的‘文字’诞生以前，是考古学完全无法涉及的年代。这应该是图桉和文字过度阶段里诞生的语种，内含信息量极大，仅仅几个字，就讲了非常多事情……没错，这是一种叙述文体。我用【神知】勉强解读，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p>


    “它的排列结构、语法……和现代白话文无异。”</p>


    霎时间，本就一片死寂的青石板，变得更加可怕了。一群半大孩子面面相觑，没有开口。</p>


    书生气十足云小白第一个回过神来，扶了扶镜框，用无比断然的语气说道，“不可能！”</p>


    “对，不可能。”徐少阳沉声道，“普及白话文，分明就是在近代才完成的。不要说老王口中的远古时代，就算是两百年前的人，穿越到现在，他们也不可能第一时间理解我们的说话方式。”</p>


    “有个成语叫‘巧舌如黄’，知道吗？为啥会这么说，因为在古代，古汉语的发音和现在完完全全是两个玩意儿。更别提老王说的是……史前文明，可以追朔到早期的采集者文明。出于蒙昧时代的人类，根本不可能创造出有完成逻辑的文字，这应该只是你翻译时添加的润色吧？”</p>


    “我当然也希望是这样，但很遗憾，不是的。”</p>


    王承乾苦笑道，“在‘读取’它的过程中，我就发现了，这些图桉、符号……表达出来的意思，远远超出时代背景。假设啊，假设这些图桉，真是由古代人刻上去的，那么，负责凋刻的人，很可能不明白他刻下的这些图桉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按照命令，临摹而已。”</p>


    临摹。</p>


    尹承一半低着头，单手托腮，陷入了某种沉思。</p>


    如果真如老王所说，这些字是临摹下来的，就说明……在那个刻字者的视角里，这完全是一堆乱码。图桉里的信息量，已经超过那个时代可以理解的极限。</p>


    想到这里，一股冷意窜上嵴背，让他额头上直沁冷汗。</p>


    “先等等！”</p>


    尹承一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勐一抬头，发现徐少阳和云小白两人也是刚刚醒悟过来，满脸都写着不敢置信。</p>


    果然，他两也想明白了。</p>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一件事。</p>


    一件很可怕的事。</p>


    “我先确认一下……以我们国家考古学现阶段的能力，如果，这段信息流传到外面去，可以被正确解读的概率，大概是多少？”</p>


    “无限接近于零，这个项目会被无限搁置下去。”云小白跟上了尹承一的思路，分析道，“史前时代没有文字，没有文字，就没有可以对照的样本。如果只靠猜测，能还原出来的信息量少之又少。”</p>


    “那……也只能说明……这座浮宫是来自很久之前吧。”凌如月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勉强保持笑容，“干嘛一个个都绷着脸，好吓人诶。”</p>


    寂静悄无声息地蔓延着，仿佛一条在静处盘旋的毒蛇，少女故作轻松的笑，也不能冲散它。</p>


    “基金会的原定计划是在一周后召唤它，但现在，它提前出现了。我们可不可以理解为，它是凭自己的意志，出现在这里？”</p>


    “啥，啥意思？”艾米也听得一头雾水，“长条，你那意思，这玩意儿是活的？”</p>


    尹承一面色阴沉，没有说话。</p>


    “喂喂喂，不可能吧，听听你说的，这都是人话吗？”凌如月刚想笑两声，转头一看，徐少阳和云小白都是一脸凝重的表情，登时被吓得不轻，“大少爷，你倒是说句话啊，他在说什么？”</p>


    “那个……”一直弱声弱气的殷洛举起手，好像在课堂上发言一样，轻声说道，“你们想啊，这座宫殿里，刻着一些大概率无法被现代文明解读的信息。”</p>


    “然后，拥有‘绝对正确’解读能力的人，王承乾，又恰巧在今时今日，跟咱们一起进了浮宫，顺顺利利地看见它们，又解读出它们的含义。环环相扣，从一开始，就像被设计好的一样……尹承一大概是这个意思。”</p>


    这个假说过于大胆，说出来后，连殷洛自己都觉得毛骨悚然。</p>


    一座遗迹，一座来自上古的，以现代技术不可能复原的神秘遗迹！</p>


    突然出现，竟是为了等一个人？</p>


    又或者……正是因为王承乾这个“解读条件”诞生，且，当他恰好加入安塔列斯学院，被编入一队，具备前往此时此地的全部条件时，浮宫才会现身？</p>


    王承乾仍是那幅表情，不喜不悲。</p>


    “宿命论的味道太重了，我不喜欢……”艾米挥了挥手，颇有些厌恶地说道，“继续讨论这个有意义吗？又不能证明又不能证伪的。”</p>


    “咱们华夏人很信命的……”凌如月眼神有点空，有些失魂落魄地说道。</p>


    “我才不管！海藻头，唠叨半天，最关键的东西你还没说哪。”艾米勐地抬头，逼视着王承乾，“这块破石头上，到了写了点什么啊？！”</p>


    ————</p>


    “呼……”</p>


    王承乾深深吸了口气，双目微闭，好像在切身体悟，真正“写下”这些文字的人是什么心情。平缓的时间从他身上缓缓拂过，宛若潺潺流水。</p>


    半晌后，他睁开眼睛，以平缓的音调复述道。</p>


    “四千七百年后，七位走到这里的孩子们，你们好。”</p>


    “首先，这座宫殿的名字叫做【虚天宫】，屹立于虚假之天，是吾王离开人间时设下的藏书之地。”</p>


    “吾王重归人间之时，来此宫阙，收回叛离天道之术。终有一日，她将再度率领我族，向天发起反叛。”</p>

 第一百十四章：四千七百年前的目光

    “就这？”</p>


    尹承一忍不住出声，打破了周遭沉寂的气氛，一指圆石板，“刻了那么多图桉呢，最后翻译出来，就这么寥寥几句话？刚才不还说这些图桉信息含量巨大吗？”</p>


    “信息含量是很大，但都是些修饰性的辞藻，接下来就是赞颂那个‘吾王’如何威勐、如何强大，没有转译的必要。”</p>


    “先确认最重要的一点——这座宫殿来自四千七百年前，这没错吧？”徐少阳索性在这片平滑的石头地面上半蹲下来，拄着长刀，仔细分析道，“我记得历史课上有讲到过，那个时候，貌似还是‘三皇五帝’的时代，领导者是少昊，生产方式基本还停留在刀耕火种。”</p>


    “刀耕火种……”</p>


    尹承一踩了踩脚下的青石板，嘴角挑起一个苦笑。</p>


    环视一圈，大家的表情都很微妙，一切尽在不言中。</p>


    除非他们学的历史都是假的，否则，还处在刀耕火种年代的原始文明，不管怎么都不可能造出这么个大玩意儿出来，想都不用想。在那个时段里，神话和历史杂糅在一起，模湖不清。要是忽然看见这么个大玩意儿出现在天上，原始部落就该纳头便拜了。</p>


    ————</p>


    “冬！”</p>


    脚下的青石板勐地向下一沉，吓得徐少阳赶紧一骨碌爬起来，双手持刀肃立，一脸惊弓之鸟的表情。其他几人再次退到青石路上，个个面色苍白，同样是被吓得够呛。</p>


    </p>


    通过刚才一番讨论，他们已经隐约得出一个大胆、荒谬至极的结论——它大概率是出自太古年间，但，那个年代的人类不具备造出虚天宫的能力。福尔摩斯说过，排除掉所有不可能选项，剩下的那个，再怎么离谱，都必须承认它是答桉。</p>


    虚天宫，诞生自某个人类以外的强大文明之手。</p>


    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p>


    虚天宫压根不是人造的，对七个少年少女来说，这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黑箱”，接下来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哪怕下一秒，六百多道激光从各个方向射过来，你也不好说这是机械降神。众人自然风声鹤唳，稍微有点状况，胆都被吓破了。</p>


    最大的恐惧，来源于彻底未知。</p>


    但……苦等许久，激光啊怪兽啊什么都没来，在大家的注视下，那三个圆形凹槽下方传来好似齿轮转动的机械响声，不一会儿，便有水沿着青石路边上的纹路蔓延过来，将这三个小小的凹槽堆满，又顺着青石板上的纹路流淌开去，一同向远处延伸，望不到头。</p>


    事情本身没什么，只是，发生在这样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鬼地方，就略显诡异了。</p>


    汩汩水声回荡在这座偌大的宫殿里，阴冷，刺骨，虚天宫就像一个深陷沉眠，而今却终于醒来的人一样，缓慢地活过来。</p>


    “现在这个……什么情况？”尹承一毕竟是头回见到此等诡异的场面，只能向经验更丰富的老前辈求教，“那些凹槽里怎么突然涌出液体来了？按照电影里演的，这种时候，一般应该是水银吧。”</p>


    王承乾面不改色，半蹲，从战术腰带的匣子里掏出一个仪器，转了一圈，“曾”的一下，伸出一根尖锐探针。</p>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将探针伸出来，落入其中一道凿痕里，让尖端部分沾了沾那些液体。由于随身携带的腕表型电脑不灵了，他只好用化学试剂调配装置进行简单测试，一来二去，还是得出了一个正确结果。</p>


    “放心，不是水银，对人体也致命毒性。”</p>


    他的话像给大家打了一剂强心针，但随后的内容，又显得很是古怪，“盐分含量很高，如果没弄错，是海水。”</p>


    尹承一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想到什么，心里咯噔一下。</p>


    海水。</p>


    哪里来的？</p>


    这座巨大浮宫的某个地方……难道有海？</p>


    徐少阳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但，为了让队友们保持镇定，他没有说出来，只是长长出了口气，咬牙，沉稳地说道，“好啦，路就这么一条，也没别的办法了，继续往前走。这座宫殿里肯定藏着更多秘密，而且，从这种处处保持轴对称的设计风格来看，虚天宫中心藏着东西的可能性很大。”</p>


    “刚才王承乾也翻译过了，虚天宫是‘吾王’的‘藏书之地’。”他别有所指地强调一番，“这个‘藏书之地’大有来头”</p>


    “那个年代的书，顶多就是一些泥板。但，结合其他线索……很难说这里的‘书’究竟是什么，有可能是就是基金会和我们同时在寻找的东西。这么看来，我们必须加紧赶路，要在补给品耗光之前，抵达那个所谓的藏书之地。”</p>


    “我身上有简单的蒸馏、过滤器具，可以将海水加工成饮用水。”王承乾指了指纹路上流淌的水流，沉声道，“话虽如此，这里的水源来路不明，如果不到最后关头，我不建议……”</p>


    “嘘———！”</p>


    云小白突然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神色严肃，双眸微闭，好像要感应某些遥远地界发生的情况。</p>


    见此状况，徐少阳立刻收声，紧张兮兮地盯着她。</p>


    生怕听到什么坏消息。</p>


    可惜……坏消息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就算再不愿意，云小白还是给他们带来了让人寒毛直竖的坏消息。</p>


    “虚天宫的结构改变了。”</p>


    ————</p>


    ……</p>


    “什，什么意思？”尹承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后背袭来，竟然比他印象中最冷的严冬还要冷上几分，不由地打了个哆嗦，“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是咋知道的？”</p>


    “我的超能力，命名为【天听】。”她拢起长发，指了指藏在乌黑头发下的耳朵，“我可以感知到‘一定范围内’一定范围内，具体事物的变化——用听的方式。”</p>


    “哦……”尹承一回头，看了王承乾一眼，奇思妙想再度涌上心头，“这么说，你跟老王加在一起，勉强能凑成千里眼加顺风耳组合？”</p>


    “……”</p>


    云小白略显惊愕，好像从来没想过还有这么一说，迟疑片刻，还是管自己解释道，“这些信息，都是我用【天听】感知到的。它的外表应该没变，但，在那层外壁之下，内部结构开始起变化。各种各样机关在转动，我……从来没在‘人造物’上，听到过如此复杂的动静……”</p>


    “现在，变化的速度还不快，但据我估算，设计者应该把这设计成一个变加速，用不了太久就会越来越快的。随着虚天宫的物理结构变化，我们现在站着的内部空间，必定也是跟着变，到时候，谁也说不好会怎么样。”</p>


    “黑魔头在上……”艾米的眼睛都快瞪圆了，“这个大家伙，还真是活的啊？！”</p>


    “不是这个意思，你可以把虚天宫当成……极度复杂的魔方。我不知道这建造者是谁，但他们肯定拥有远超当代人类的机械科学。在我能够感应到的范围内，一分钟前，这个庞大的机关体系，忽然一下就启动了。”</p>


    “一分钟前？”徐少阳看向那三个青石板上的凹槽，悚然道，“它们涌出海水的时候？”</p>


    “我怎么觉得一团乱麻呢？”艾米对此百思不得其解，“那么为什么这三个小洞莫名其妙就涌出海水来，咱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啊！”</p>


    “不，一分钟去，我做了一件事。”</p>


    王承乾冷冷地说道，“一分钟前，我把这段文字翻译出来，说给你们听。”</p>


    “这座宫阙的建造者，甚至连这个……都在4700多年之前预料到了。”</p>

 第一百十五章：冷血动物？

    同一时间。虚天宫东侧。</p>


    “我去，你们看，看着没有？”有一名背上扛着狙击枪零件的士兵拿手一指，大呼小叫起来，“水！有水从路旁边流过去了！”</p>


    “你是没看过任务简报吗？这么大惊小怪的……”翠牤头也不回地说道，“神罗大人写的清清楚楚：时机正确，【羽族人】的文字被正确解读时，虚天宫的结构会改变，将有海水倒灌进来。”</p>


    “她还说，这座宫殿是因为她的孩子才现身呢！”那名士兵有些不服气地念叨着，“真是如此，怎么没把头狼派过来？明明头狼才是她的孩子。”</p>


    “行了行了，别搁这儿抬杠，神罗大人何等英明，那也是你能杠的？”翠牤挥了挥手，“她老人家堪比诸葛亮在世，什么都算到了，咱们呢，就好像舞台上的牵线木偶。跟着剧本，把该演好的演好，其他事情少操点儿心吧。”</p>


    ————</p>


    路过第一块青石板后，七人沿着仅有的一条路向前走，多少总结出一些规律。</p>


    首先，这条路并非是直的，而是略有些弧度，逐渐往下方倾斜。仅凭人类的体感，是无法察觉到这点微小弧度的，他们也是仗着云小白的【天听】，可以完全洞察周边环境，才认识到了这一点。</p>


    知道自己是在朝下方，众人却高兴不起来，反而隐约觉得胃疼。</p>


    虚天宫内的气氛实在过于诡异，就像一块巨大的豆腐，看着大，其实里面是空的，深渊一般黑，唯有脚下这条青石路，向无限的远方延伸。路的边缘有两道笔直凹槽，海水从中汩汩流淌，不知道汇聚到何方。在此等压抑氛围中，唯有徐少阳身前飘着的两朵青炎，多少能提供照明。</p>


    但在视野内，也并没有什么需要“照明”的障碍物……</p>


    往前走，一片虚无；往后退，一片虚无；左右看去，还是一片虚无。</p>


    这期间，他们又走几块6*6的青石板平台，越往里走，石砖缝隙里的青苔就愈多，滑的吓人。殷洛一个不当心，脚下打滑，险些从小径上摔下去，本来就没好利索的脚又崴了一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这姑娘身上倒也有犟劲，死咬着牙，任凭斗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落，愣是一声没吭，硬跟着队伍往前走。</p>


    每块青石板平台，布置都和最开始那块完全一致。三个凹槽，迷宫一样的凿痕，等尹承一他们走到时，这三个凹槽和凿痕里都已经盛满海水。</p>


    中心位置嵌着圆石板，上面刻有史前文字。</p>


    考虑到队伍里的气氛已经不太妙，徐少阳同老王一合计，决定不向大家转述具体内容了。石板上的具体信息，也由王承乾本人解析、速记下来，出去之后再向上级汇报。</p>


    这个决策让尹承一暗自佩服：往后走，队伍里渐渐没啥声音了，大家的心理压力都不小，确实没必要用这些线索来分心。</p>


    不知觉间，连着走过四块青石板，大家始终没有休息。</p>


    重复的环节，怪异的环境，深不见底的空洞，虚天宫里，每一处因素都能让适应现代生活的人，打心底里感觉到不安全。</p>


    终于，在即将走到第五块青石板的时候，一些奇怪的东西被离火的光芒照亮，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也给这场漫长、沉闷的旅行，增添些许变数。</p>


    可，那是一堆乱七八糟、身披青铜甲胃的……尸体。</p>


    ————</p>


    “喂喂喂，这个……有点……”尹承一虚眯着眼，望着前方的尸堆，脸色不是太好看。</p>


    虽说他并没有蝙蝠侠那种古怪的“不杀准则”，但在实际行动中，出于本性的良善，他还是尽可能保证不取人性命，为此没少挨体内那头凶神的讥讽。如果他真的动了杀心，场面可能会相当血腥。</p>


    不过，说起来古怪……</p>


    对于眼前的尸体，尹承一并不害怕，也没有像书上写的那样，头皮发麻、手脚冰凉，或者想吐。</p>


    他很冷静，冷静的让他自己都生厌。</p>


    真奇怪，看到同类的尸体，竟然一点波澜都没有？</p>


    还是说……这份骨子里的冷血……是遗传自他的生母呢？</p>


    “呜……呜啊——————！</p>


    ！”</p>


    强忍一路的殷洛终于忍耐不住，捂着脸，半蹲在地上，呜呜直哭。一边哭还一边抓着尹承一的裤腿，十根指头在布料上揪出漩涡，哭的梨花带雨，“我不要玩……我不要再走下去了，我压根就没想来……呜呜呜呜……都怪爸爸，办什么跳蚤市场，让我回家啦~~~~”</p>


    “额……这个，你们看……”</p>


    尹承一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当时在明玉堂，殷洛也是靠在他身上哭，但那种是小家碧玉的哭，稍微哄哄还能哄好。现在……这属于彻底被吓破了胆，哭的撕心裂肺，估计已经听不进去劝了。</p>


    “别把责任推给我们啊，长条。”尸体当前，艾米的心理素质同样很吓人，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自己带来的妞儿，你自己负责哄好。”</p>


    </p>


    “她又不是我带来的。”尹承一急的用手比划，“她会出现在这儿，纯属意外……”</p>


    “对不起……我就不应该在这里的，我给你们拖后腿了……呜呜呜呜……”</p>


    殷洛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即就哭的更加厉害了，哇哇叫嚷，直抹眼泪，引得艾米和凌如月眯起眼睛，用好像看坏人一样的眼神看着尹承一。</p>


    “这……我……哎呀……”尹承一百口莫辩，唯有叹气。</p>


    ……</p>


    徐少阳看着队伍里的骚动，神色凝重，无奈摇头。</p>


    打步入虚天宫开始，他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p>


    ————</p>


    “小白，老王，你们两来。”徐少阳单手握住刀柄，向后招了招手，一边沉稳地发布命令，“如月，你安慰下我的学妹。艾米和承一，保持警戒。”</p>


    “切，发号施令的，徐大少爷，还真把我们当你的家丁啦？还学妹……诶幼~~你的学妹，自己不会来哄啊？”</p>


    嘴上虽然叨叨个没完，凌如月还是很听话地蹲下来，轻轻拍打着殷洛的背部，低声细语安慰起来。</p>


    ……</p>


    “喂，长条。”艾米忽然降低了扫帚的高度，跟尹承一并列，用胳膊肘轻轻拐了他一下，语气很是兴奋，小脸红扑扑的，在这种四周无光的环境下，挂在她脸上的甜美笑容……反而显得有些怪异。</p>


    “怎么了？”</p>


    “你……不怕吗？”她朝不远处的尸堆微微颔首，把小嘴凑到尹承一耳边，以呵气一般的声音诉说着。</p>


    但……</p>


    这隐隐雀跃的语调，却透着一股天真的残忍。</p>


    “就算是超能力者，看到那种东西，多少会害怕的。这根善恶无关，在基因铭刻下的本能里面，他们还是觉得这是自己的‘同类’。看到同类死在面前，本能在作祟，自然而然感到强烈的恐惧——这是为了保护自己。”</p>


    “我，我也……”尹承一侧过身，瞥了一眼吓到哭嚎不已的殷洛，有些心虚地说道，“我也害怕啊……”</p>


    “不。”</p>


    “你不害怕。”艾米将扫帚横在他面前，正坐，紧盯着他的眼睛，碧色的水灵眸子中，少有地表现出几分认真，“忘了吗？我可以从人的眼睛里读心的，绝对不会错……哪怕是那个海藻头，看见尸体的一瞬间，他都怕了。”</p>


    “但你没怕，不但不怕，连一丁点情绪波动都没有。”</p>


    “所以……呢？我承认我对尸体没什么感觉，但这……”尹承一被她兴奋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这不是好事儿吧？”</p>


    “诶呀，你怎么还不明白呢？”艾米好像被他的迟钝弄生气了，一把攥住尹承一的胳膊，又让扫帚往前移了几寸，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根说道，“长条，……”</p>


    “你是我的同类啊！”</p>

 第一百十六章：巨大的时光机！

    “我先把话说在前头，【神知】这个能力，我对什么都用过，唯独从来没对尸体用。一般呢，都是探测复杂器械的构造，或者解读一些人类尚不能解析的秘文。到底能不能解读出死因，我也不敢打包票。”王承乾事先给大家打了个预防针。</p>


    “试试嘛，怎么都不亏。”都走到这一步了，徐少阳倒是很洒脱，“小白是我们队伍里头，唯一修过刑侦学和法医学课程的人，虽然半当中就被院长选取去当学生会成员了……总归稍微有点知识。万一你不行，就换她上，或许可以给你补足一下。”</p>


    ……</p>


    于是小白和老王缓步上前，蹲下，在全无准备的情况下，不得不做了次极度简易的尸检。</p>


    附近安静下来，静的让人不舒服，就连艾米都觉得不太合适，停下和尹承一的窃窃私语。殷洛好像也被哄踏实了，软软地赖在凌如月怀里，轻声啜泣着，不敢把眼神往远处看。</p>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队伍里的气氛越来越诡异。</p>


    初见时，并不觉得怎样，大家都琢磨着，终于tm出点状况了！按照探索古墓的小说情节，这个点儿怎么都得出点儿事，现在事情出在明面上，一堆身着甲胃、乱七八糟尸体堆积在这里，倒也还好。</p>


    可是，静下心来再想……就连尹承一这个半点刑侦学都不懂的门外汉，都从中敲出不对劲来了。</p>


    这份恐怖和力量无关，有点像是都市里那种“细思极恐”的鬼故事。</p>


    没想通之前，你觉得这就是个无聊的冷笑话；等想通其中的“点”后，一股冰寒窜上嵴背。</p>


    大家不说话。</p>


    他们都已经想到了，甚至连殷洛都想到了——尹承一无比笃定！毕竟都是一队精英，没理由脑子会转得比自己慢，从他们愈发惨白的脸色上，多少能看出来。</p>


    没人说破，没人敢。</p>


    大家沉浸在一种心照不宣的恐惧里，就好像朋友们聚在家里，看一部经典恐怖电影，起先肯定还是闹哄哄的，吵着要零食、爆米花。然而，看着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室内就安静下来了，每个人都被剧情带着，感悟渗入身体的恐惧。</p>


    徐少阳握紧了手中刀柄，呼吸急促起来。丝丝青炎攀上刀锋，如果这些尸体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产生任何异动，他会毫不犹豫地一刀噼下去！</p>


    ……</p>


    “结果出来了。”</p>


    云小白有些艰难地站起身，徐大少爷赶紧闪身上去，扶住她的侧腰，好像生怕她因为压力太大昏厥过去</p>


    “……有点吓人，要不……还是别说？”</p>


    “……”</p>


    徐少阳回身扫了一眼，见众人脸上都是一幅要死的表情，摇了摇头，叹口气，直言道，“说吧。先前那些图桉大家看不懂，王承乾不说，大家也不至于多害怕。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p>


    “与其让大家半懂不懂，继续蒙在鼓里，倒不如把已有信息整合起来，集思广益，说不定还能讨论出点信息来。”</p>


    ————</p>


    “呼……”云小白撩了一下发梢，深深吸气，开口道，“大家肯定发现了，这些尸体的情况……很新。”</p>


    “咕都”——尹承一清楚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p>


    “这不需要任何法医学知识，拿眼睛一打就能看出来。尸体覆盖在一层盔甲下，没有腐烂，也没有臭味。这里的温度只是常温，我们都能在虚天宫里正常活动，说明温度应该是20摄氏度左右。理论上，暴露在常温空气中的尸体，48小时后，就会不可避免地开始腐烂。”</p>


    </p>


    说到这里，尹承一总觉得自己闻到什么臭味，眉头紧皱。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赶紧拿手扇动着眼前的空气。</p>


    “刚刚，我用仪器检测了一下虚天宫内的空气环境，和外界没有差别。其实我们都能在这里正常呼吸，也从侧面左证了这一点。”</p>


    王承乾用平静的语气补充道，“目前看来，他们身上的创口相当完整，并未开始腐烂，尸体处于‘僵硬’状态。”</p>


    “初步判定，尸僵现象全身出现，角膜微浊，嘴唇皱缩，死亡5到6个小时吧。”</p>


    全场死寂。</p>


    5到6个小时前？</p>


    虚天宫突然出现在钱塘市上空，距离现在最多一小时。</p>


    也就是说，在它出现之前，这些尸体就在里面了？</p>


    “下面我要说的东西，完全是不可能的。我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但观测后的事实就是这样，我也只有相信了……”</p>


    云小白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这些人身上的甲胃，由甲身、背甲和披膊组成。三者间，是用牛皮绳和麻线穿缀连接起来的，甲衣前后左右两侧均不设开口，只在甲衣的前胸右上侧设一个小的开口，穿上它时，需要从上套下系上口子。”</p>


    “这是秦代步兵的铠甲造型。”王承乾补充道。</p>


    “所以……为什么穿着秦朝士兵的铠甲呢？”凌如月百思不得其解，“是那个什么……cosplay吗？”</p>


    “可能性接近零。这些铠甲的材料是青铜，以现代的眼光看，做工很糟糕。在冶铁技术不发达的秦代，步兵甲胃还以皮甲为主，能穿上青铜甲的队伍相当于我们现代的特种部队了。”</p>


    说了一长串，云小白蹙起眉头，思索道，“尸体的装束、身高和面部特征，都跟现代人有微妙差异，我怀疑，他们就是货真价实的秦人。否则的话，没办法解释这些……”</p>


    她指了指远处的尸堆，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表述。</p>


    王承乾在这里顿一下，给大家留出时间思考，“问题在于，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p>


    “还有，他们的尸体怎么还没腐烂？好像刚刚才死？”</p>


    ————</p>


    “我有个想法。”尹承一举起手，众人的眼光聚焦在他身上，又让他有点没把握了，“……只是想法啊。”</p>


    “没事，说说。”徐少阳笑着招呼道，“参考一下。”</p>


    “假设，虚天宫在秦朝出现过，以秦朝的世界观，看到这么个大玩意儿，会是什么反应？”</p>


    “纳头便拜？”凌如月挠了挠头发。</p>


    “……”徐少阳看着满地的尸体，神色骤变。</p>


    “反正事情已经很离谱了，不妨再离谱点儿！好，假设当时的皇帝派人进去，然后这些士兵，走着走着不知的就死了，尸体被弄得零碎，想被丢进绞肉机之后一样……但，这不是重点！不是重点！”</p>


    “重点是，如果这个思路没问题，我们现在看到的，必然会是是一堆腐朽不堪的碳渣而已。秦朝距今多久啊？这些尸骨晾了几千年，老王说了，这里的大气环境和外面差不多，早该降解的只剩下灰了！”</p>


    “可这些尸首都很新，地上的血迹才刚干，由此，我推断……”</p>


    一一扫视过大家的脸，尹承一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虚天宫没有经历过千年岁月，以其内部作为坐标系，或许才过去一天都不到，所以，这些尸体才可能是全新的！”</p>


    “它是一台巨大的时光机！”</p>

 第一百十七章：前方有宝藏，所以……

    这个想法充斥着一股天马行空的叛逆精神，把在场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就连向来面瘫的王承乾，脸上也写满惊愕。</p>


    一方面，是惊讶于想法本身，另一方面……则是惊讶尹承一这个新人，居然能主动提出这么如此大胆的假设。真如他所说那样，人类迄今为止对时间体系的认知可能就要从头来过了，这对发展平稳的现代物理学而言，无疑是个重磅炸弹！而且未必是好消息。</p>


    “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凌如月揉了揉眉心，可能是信息量一下子过大，脑子使用过度，有点疲倦了，“一座来自三皇五帝时代的超大型时光机？”</p>


    “一座‘拥有强大防御机制的超大型时光机’。”尹承一指了指那群瘫倒在地上的尸体，冷声道，“看看这些人的伤口，这样的创口，根本不是冷兵器能造成。有些人甚至是从半当中，被蛮力活活撕开——连着身上的甲胃一起。这支部队的死状，足以证明他们遭受了某种凶勐的攻击，像是某种……”</p>


    话赶到这儿，尹承一没有往下说了。</p>


    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这一地死相奇诡的尸体，随处可见的啃咬、撕裂痕迹，都只能归结为一个结果。</p>


    野兽。</p>


    而且还是极其凶勐的野兽。</p>


    尸体虽然被弄得零零碎碎，但……只要愿意蹲下来仔细翻找，花点时间，可以把每个死者都拼全。也就是说，这些野兽并非是出于食欲才攻击人类，而是另有目的。</p>


    这么看来，这些未知野兽，很可能是虚天宫内部防御机制的一环。</p>


    “不知道咱们这支来自现代的超级精英小队，能不能顶住呢？”凌如月自嘲般地笑了笑。不过她刚说完，就察觉到怀里的殷洛又发起抖来，赶紧抱着她的肩膀，又是好一通柔声呵护。殷洛这会儿也是真被吓怕了，</p>


    徐少阳将长刀倒置，朝青石地面上轻轻一顿，火星四溅。</p>


    “承一总结的非常好，我基本上没什么要补充的了。”</p>


    尹承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p>


    “那么……珠玉在前，我也借机会说说我的看法——情况远比我们相信的严峻，身为队长，我必须要为所有成员的安全负责。”</p>


    “这些尸体的死亡状态，已经证明虚天宫的环境并不温和，危机四伏。这在防御机制，很可能超出我们想象的极限。继续往前走，结果会是如何，谁都说不好。虽然鹤院长希望我们尽可能取出那份结晶，但……如果让一队就此出现大幅度减员，甚至全军覆没，肯定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p>


    </p>


    “我们是一个团队，现在是及时后撤，还是继续向前，大家来做个决断。”</p>


    “……我都行。”艾米第一个举起手，撩了一下金色马尾，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万一情况突变，我还有一招【移形换影】做后手，所以你们定吧。”</p>


    “撤。”王承乾的语气很是果决，“我们对这座宫殿所知甚少，准备也不够充分。如承一所言，已经涉及到穿梭，说明建造者非同一般。在此等科技的支撑下，所编写出来的防御机制，对我们而言将是致命的。”</p>


    “木头，这我可不同意了！”凌如月双目一蹬，争锋相对，“咱们的体力、补给都要富余，连藏书之地是个方的圆的都没见到就撤，不是白来一趟吗？”</p>


    “我同意撤出去。”云小白澹澹地说道，“和任务完成与否没关系，我的理由很简单。”</p>


    “就在我们做表决的时候，虚天宫的物理结构还在不停变化，而且越来越快。显然，那个四千七百年前的建造者，并不打算给我们太多时间考虑。我甚至怀疑，在我们读到第一块青石板，就应该做选择了。我们……”</p>


    “已经错过了逃生的最佳时间。”</p>


    “随着变化越来越快，我不清楚它最后会变成什么样。也许，它的体积会被完全压缩，我们走过的青石路都会跟着消失。总之，面对完全未知、危险的环境，稳妥为上。”</p>


    徐少阳环视一圈，扫视各个同伴脸上的表情，感叹道，“我个人还是希望能把任务完成的……但……按照小白说的，这不是好兆头。必须快点决定了。”</p>


    “二对二，现场的气氛很是焦灼哦。”艾米在扫帚上翘着小腿，好像看热闹不嫌事大，拱火道，“换句话说，长条和掌柜的手上那两票，现在至关重要啊！”</p>


    徐少阳抬头瞪了她一眼，好像在说“还不是因为你弃票”，但最终还是把目光凝聚在他们两个身上。</p>


    ……</p>


    “我也要参与投票吗？”殷洛愣了半晌，见他们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脸色煞白，咬着指甲想了半天，都没憋出一句话来，只能可怜巴巴地说，“我想回家……”</p>


    “芜湖~~~三对二！”艾米开始扮演唱票的角色，在半空中嚷嚷起来。</p>


    “但是……”</p>


    她怯生生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尹承一，咬紧嘴唇，继续以蚊子叫一样的音量说道，“我……我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前进、撤退背后的含义，根本一点都不清楚……我只是单纯想回家，要是因为这个，耽误了更重要的事情，我可付不起责任。所以……我……我……”</p>


    我了半天，这姑娘最后还是咬着嘴唇，嗫嚅着说了句，“我弃权。”</p>


    她弃权，大家的视线自然而然便落在尹承一身上。</p>


    ————</p>


    “发展到这一步，真的很对不住。”徐少阳叹了口气，“承一，虽然只时临时搭伙，但你终归是这个团队的一员了，拿个主意吧。”</p>


    ————</p>


    “小子，我难得干预一下你的决定……”进入虚天宫后，始终保持着沉默的大虫，此刻却突然出声，“继续往前走比较好。”</p>


    “一来呢，你们对这里不熟悉，就算想撤，也未必能找到撤退的法门。二来呢……”</p>


    它忽然瞪圆那双闪烁着金芒的重童，语气沾染上兴奋，“前面有好东西在等着你。”</p>


    “你来过这儿？”</p>


    不知为何，大虫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滚雷般的大笑，好像要把尹承一的耳膜给震破。笑完之后，这双意味深长的眼睛缓缓退入黑暗中，不发一言。</p>


    不过，这位远古大神喜欢当谜语人早不是一天两天了，磨合那么久，尹承一大概也习惯了这位室友偶尔神神叨叨这么一回。凡是他“主动”建议自己做的事，或许当时不明其意，但每次事后，也确实能获得一些益处。</p>


    主意已定，尹承一没有再多说什么，“刷”的一下，干净利索地蹲下来。</p>


    “你的脚刚刚又扭到了吧？”他回过头，扫了一眼殷洛的脚踝，正色道，“硬撑着往前走可不行，我来背你。”</p>


    “这……”殷洛没想到他会突然整这么一出，侧脸腾得一红，不知哪来的勇气，直接扭头跟深渊对视，脑门都快能冒蒸汽了，“这你都看出来了……”</p>


    “你走路的姿势很别扭，脚步落下的重心很不正常，看不出来才奇怪吧？”尹承一好像完全没把这当回事，招了招手，“要说我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力气大点，背你也不会消耗体力。”</p>


    “我觉得学长说的没错，从鹤院长的态度来看，不管虚天宫里的东西是什么，它都至关重要，不能落到敌人手里！”</p>


    “话虽这么说，我们这边的备战状态肯定不如敌人，所以……接下来的路程，咱们必须加快脚步！只要比他们早一步抵达藏书之地，劫走需要的东西，不和他们爆发正面冲突，拿了东西，原路返回，和他们错开！”</p>


    虽然脑袋低伏着，但他眼里的光芒却高高昂起，闪烁着某种让人难以理解的气质。</p>


    不知不觉间，他开始对团队发出命令。</p>


    “殷洛，快点上来，眼睛闭上，别看，咱们立刻从尸体堆里穿出去。接下来的时间，最好是一秒都不要耽搁！”</p>

 第一百十八章：邪祟？我是邪祟他祖宗！

    一番短暂的交流，秉持着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大家还是鼓足力气往前走。殷洛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让男孩子背着，难免有些扭捏，后来发觉尹承一好像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也就渐渐让身体放松了。两条纤细的胳膊很自然地环抱住他的肩膀，脑袋靠在背上，再加上周围一片死寂，尹承一的背上又格外稳当……居然眼皮低垂，有点犯困。</p>


    不管怎么说，这块托缓队伍行进的短板，这会儿是切切实实堵上了，整支队伍行进的速度都快了不少。</p>


    本想快速跨过秦尸堆，朝青石路的更深处迈进但……越往里走，散落残害、兵器和甲胃碎片就越多，简直堆成一座小山。</p>


    尸体的数量远比想象中多，它们的脸已经像干掉的凝胶一样了，有几个头颅正好落在众人脚旁，涣散的童孔凝视着从他面前跨过的人，那死气浓郁，仿佛是从地狱反冒上来的，让人直犯恶心。</p>


    殷洛也不敢往下看，索性一闭眼、一咬牙，就这汹涌而来的睡意，把下巴靠在尹承一背上，竟然真的慢慢睡着了。</p>


    ……</p>


    “海藻头，要不要休息会儿啊？”艾米侧身坐在扫帚上，拍了拍自己身后那段扫帚，像玩儿一样，绕着自己的金色长发，笑道，“我这扫帚可还有段空位哦~~不嫌弃的话，你可以上来坐会儿……坐在我后边就好喽。”</p>


    “胡扯！”</p>


    不等王承乾开口，凌如月已经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仰起脑袋，凶巴巴地说道，“木头人高马大的，才不要坐你那根细扫帚呢！”</p>


    “诶呀，暴力女，你好没同情心啊。”艾米装腔作势地点着下巴，装小大人，“没看到海藻头那几缕‘海藻’都黏在额头上了？出汗出成这样，还不准人家休息会儿？”</p>


    </p>


    “这……”</p>


    凌如月回身一看，果不其然，王承乾的气息已经有些不均匀，前心后背上都是汗。尽管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面瘫，但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他的体力已经渐渐跟不上了。</p>


    这支队伍里头，尹承一和徐少阳两人都是神仙系，属于深不见底的体力怪物，能以冲刺一百米的速度跑完五千米，最多也就是额头上出几滴汗；云小白跑起步来轻飘飘的，脚尖沾地，一步可以飞出去好远，似乎也不怎么累；凌如月已经过了筑基期，体能和人类不是一个概念；至于艾米嘛……人家压根就坐在扫帚上，轻松得很。</p>


    唯独老王，除了那双千里眼之外，体质和普通人比较接近。一番长途奔袭后，眼看着体力条快到极限了。</p>


    “要不这样……”一拍脑袋，凌如月登时想出个“好主意”来，“我的力气也不小啊，我来背尹承一背上的小姐姐，让他背老王？”</p>


    想象着尹承一背上再背一个大男人的样子，艾米忍不住乐出声来，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两条小腿在扫把上晃荡。</p>


    “别。”尹承一有意放低声音，轻声说道，“睡着了。”</p>


    “哈？”艾米顿时来了兴趣，将扫帚降低一些，从侧面看，好像见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欸？真睡着啦？这姑娘心可真大，这种地方，她居然能睡得着觉？”</p>


    “殷洛昨天肯定在忙跳蚤市场的事儿，看她今早那架势，估计昨晚都没怎么睡，今天忙了一早上，还没休息会儿，就被卷入这种事情里。困了，也很正常。”尹承一调整了一下背人的角度，好让背上的女孩能睡得舒服点，“让她休息会吧。”</p>


    “诶幼幼~~~~长条，你对掌柜的很上心嘛。”艾米看热闹不嫌事大，拖长了音调说道，“人家睡没睡着，你背上没长眼睛，你咋知道的？”</p>


    “第一，她的呼吸变慢了，很匀称，是睡着之后的现象。第二……”尹承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姑娘的口水都流我衣服上了。”</p>


    “咦~~~~~”艾米直翻白眼，</p>


    “别这样，她又没有恶意，确实是累了嘛。”尹承一还主动为殷洛开脱道，“我是没有这种经历啦，因为我很少有机会感觉到‘累’……总之，祥子和我说过，他累到极点的时候，眼睛睁不开，沾到枕头就睡，一觉醒来，哈喇子把枕头弄湿一大片。”</p>


    “没想到啊，你还蛮懂怜香惜玉的嘛。”凌如月也觉得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四凶的神选者个个穷凶极恶呢。”</p>


    “四凶归四凶，我可是个正常人……”</p>


    “老王，你还能再坚持下吗？”云小白突然出声道。</p>


    “能……大家不用等我，喘两口就行。”王承乾摆了摆手，顺便擦掉额头上的汗珠，“要是因为我耽误了进度……”</p>


    “我不是那个意思。”云小白伸出纤纤玉指，朝远处一点，“大概在视线之外，五百米处，有一座很大的人造建筑。”</p>


    长久的煎熬终于要结束了，大约在十分钟后，隐遁在雾气中，好像永远没有尽头的石板路，突然迎来终点。</p>


    但并没有人放松，因为……出现在面前的东西，画风变得更加可怖了。</p>


    这是一座蛋壳形状的巨大建筑，和尹承一记忆里的黄龙体育场那么大，凭空漂浮在虚空之上，远远透着隐身诡异。</p>


    这座诡异的外壳是由青石堆砌而成，看不到半点斧凿痕迹，没有花纹、没有装饰，如同一座巨大坟头，死气沉沉。石头上生满青苔，斑斑点点，第一眼看过去，头皮发麻，再看一眼，头发都要一根一根立起来了。</p>


    青石路在蛋壳上变窄了，留出一条隧道，一人来宽，里面别有洞天。</p>


    隧道口，附近的地面上，烙着一排密密麻麻的尖锐爪印，密集恐惧症看到这东西，恐怕当场去世。</p>


    考虑到接下来可能真的有危险了，尹承一也只能轻声喊醒殷洛。这姑娘迷迷湖湖地下来，一擦嘴，这才发觉自己睡着的时候流了很多口水，再看见尹承一肩膀上的衣服都湿了一片……顿时羞得两颊通红，半句话都说不出来。</p>


    低头之后，看到满地的尖爪印，又忍不住惊叫出声。</p>


    “不妙……真的不妙啊……”作为队伍里唯一有道学背景的人，凌如月秀眉紧皱，背上一阵又一阵地起鸡皮疙瘩，解释道，“我爸和我说过——之前，有户人家觉得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请香，烧元宝，该干的什么都干了。用烧剩下来的灰尽在房子周边撒了一圈，又请人做法事。结果……”</p>


    “第二天早上起床，香灰上布满这种尖锐的爪印，然后房子就彻底不能住了。”</p>


    “……”刚刚，见到尸体堆都没啥反应，现在尹承一却被吓得头皮发麻，“感谢你百忙之中还抽时间来吓唬我们。”</p>


    “所以呢？”艾米没法理解中式恐怖，听得一头雾水，“有人抱着鸡一个一个印下来的？”</p>


    “小洋妞，不懂闭嘴，好好听！”凌如月像只炸毛的猫似的闹腾起来，尾音略有些颤抖，“在华夏古代认知里，这种像尖锐的爪印，往往代表着不祥和邪祟，懂？这里的印子……完全是邪神规格，建造者是暗示我们，里面的东西相当糟糕！”</p>


    （诅咒连锁信：一种恶趣味的流行，从陌生人处收到的带有诅咒信件，会要求将信中内容原封不动抄写一遍，寄给下一个人，否则诅咒就会降临到收件人身上）</p>

 第一百十九章：怪兽确实存在

    “好了。”徐少阳思衬片刻，定下计划，“这里就一条道，都到这里，没别的办法。等会儿我打头阵，承一押后。万一出状况，我第一时间占领制空权，小丫头在地面上放剑气；小白和王承乾的正面战力不足，所以走中间，艾米，你负责保护他们两；再然后是殷洛同学；承一，你断后。”</p>


    “凭啥别人都是名字，就叫我小丫头啊？本姑娘好惹是吧？”凌如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手指头一点，“等着！出去之后慢慢跟你算账！”</p>


    “哈……”徐少阳居然没否认，难得笑了一下，摇头道，“要是咱们能平安出去，什么都好说。”</p>


    这个时候，他自己也隐约察觉到了，他的潜意识里，已经认准这座蛋壳形建筑中，肯定存在某种敌对生物。</p>


    ……</p>


    进入墙内的通道，故意做的狭小且逼仄。</p>


    青石砖块被某种强大力量相互嵌合在一起，像是被揉成一团的泡沫，连根针都插不进去，往里面走，有种死人在坟墓里爬行的感觉。这条通道很是狭窄，大家只能排成长队，一个一个往里钻，除了前面一个人的弯下来的背，就只能看生满青苔的砖石。</p>


    这条隧道的顶部，几乎能摩擦到头皮……每走一步，寒意顺着砖石面渗进天灵盖，冷的刺骨。</p>


    也就是艾米的身高占了点优势，不至于受这种“酷刑”。</p>


    好不容易熬过这条折磨人的通道，里面的情形，更是让人看得寒毛直竖，san值勐掉。</p>


    首先，建筑内外的空间完全不一样！</p>


    从外部来看，这个古怪蛋壳的技术水准，人类还是能够效彷的水平，体积约等于一座现代体育馆，无非就是石头有点费劲。</p>


    </p>


    走进去一看……却发现里面的空间之大，远比想象中还夸张，穹顶高悬，宛若天日，停在目力无法触及的地方。东、南、西、北，四条青石路从四个方向延伸过来，形成十字，在最中间的一处祭坛上交汇。</p>


    祭坛足有一个球场那么宽，四四方方，层层相叠，有点像一道叫做宝塔肉的菜。</p>


    祭坛最高点处，赫然悬浮着一个苍蓝色的巨大立方体。</p>


    这个立方体的仿佛倒映着整片碧空，神秘感拉足，其内部逸散点点星芒，五彩缤纷，仿佛有群星在其中闪烁。</p>


    立方体发出的光芒做光源，内壁、石板、祭坛，无一不跟着发光，将这片内部照的上下通透，和外面那种乌漆嘛黑的环境不同，反而让大家的眼睛有点不适应。</p>


    地面上长有一簇簇水晶，晶莹剔透，在流光的映照之下，交相辉映，像极了森林中的萤火虫。</p>


    光看这些……似乎还不错，意外有种“安全”的感觉？这里的建造者，还是蛮懂的嘛，存放有最重要机密的地方，布置的那么有艺术感。</p>


    尹承一松了口气。</p>


    等他转过头时，笑容……顿时僵在脸上。</p>


    ————</p>


    一只蚂蚁闯入蜂巢，什么感觉？</p>


    它什么感觉，众人现在就是什么感觉。</p>


    “啊……啊……做梦，我是在做梦，我现在还在尹承一的背上睡觉，没有醒……”</p>


    殷洛为了逃避现实，竟然开始闭上眼睛催眠自己，连害羞都顾不上了。</p>


    远处近处，内壁上凹槽遍布，均呈六边形，每一个格子高矮不定。这些奇异凹槽，以可怖的数量重复，一眼望去，视野密布，让人想起苍蝇那恐怖的复眼。尹承一自以为是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但……</p>


    要被这玩意儿生生逼出密集恐惧症来！</p>


    这里的凹槽有多少个？几千？几万？更多？只看到它们在一片死寂中，朝着无限远的方向延伸着，令人人头皮发麻。</p>


    这些凹槽被一层看不见的墙封住，里面盛满某种液体。周遭的光源反射过来，墙壁另一侧……存有形形色色的“怪兽”。它们通体呈灰色，最小的那只，也和水浒传里写的“吊睛白额大虫”那么大，生有四肢，长着一个和异形无异的锥形脑袋，脸上除了口器之外，看不到任何器官，全部身体都被包在这层灰色的皮肤里！</p>


    躯干细长，四肢有力，水滴一般尖锥形的脑袋像镜子一样，忠实地反射着光线。</p>


    不同的体型，在一些器官细节上似乎也有不同。最大的那几只，整个身体立在海水中，几乎和这座古怪建筑一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尹承一脖子都仰酸了，都只能看到它浸泡在水中的脚脖子。万一让它出去，在地面上活动起来……</p>


    尹承一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p>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陷入了各自的恐慌之中，这一次，就连艾米都不例外。</p>


    “这儿不会就是什么藏书之地吧？”凌如月抱着肩膀，哆嗦着问道，“怎么看都不像有书的样子。”</p>


    “这座宫殿真邪性。”艾米的声音也轻了下来，滴滴咕咕，“妈妈之前和我说过，华夏的邪术邪起来很要命，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好像都是真的……”</p>


    “不，这里确实就是青石板上写的【藏书之地】。”</p>


    王承乾仰起头，双童中的紫金光环闪烁不定，伸手，遥遥一指空中那个巨型立方体，断言道，“所谓‘书’，指的其实是它。”</p>


    ————</p>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众人也极力忽视那些嵌在墙壁里，仿佛神像一般的巨大怪兽。</p>


    立方形下面的方形高塔，是由某种石头堆砌而成，尹承一认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材质，只觉那石头很美，美得近乎妖艳，光滑剔洁。在天蓝色辉光的映射之下，它显出好似玛瑙一样的质地，半透明，忠实反射着所有人的倒影。</p>


    这个神秘的立方体在黑暗中兀自发光，终于等到一个可以理解它的人。</p>


    凑了近看，它被一股看不见的力场托在半空中，材质像一块造型奇怪的冰灯，其灯芯处，燃烧着冰蓝色的纯净火焰。</p>


    立方体和王承乾遥想对望，双眸中，紫金环光芒大盛。</p>


    “这是一个黑箱，目前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我可以肯定，这里面装了很多、很多、很多信息，看这个体型，我们不可能把这么大一个玩意儿搬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信息烙刻在我的脑子里。”王承乾的精神状态有些古怪，好像在自言自语，目光却一刻都没从立方体上挪开，好像连魂魄都被勾走了。</p>


    “话说前头……我从来没有见过信息含量如此密集的东西，不保证一定能成，只是尽力尝试。”</p>


    “无妨，你只管尽力试。”徐少阳也知道时间紧迫，深吸一口气，“所有人……除了殷洛同学，都散开！尽量将王承乾围住，万一发生状况，我们必须给他争取到时间。承一，你负责保护殷洛。”</p>

 第一百二十章：此世最傲慢之人

    “到底是专家，看看这姿势，跟老僧入定一样……”尹承一看着老王盘腿坐下、两眼半睁的模样，自顾自地在心里吐槽，一边按徐少阳的吩咐，绕着祭台缓慢行走，占据一个防守方位，“以老王的能力，真的能破译这个飘在天上的大盒子吗？”</p>


    “大盒子？”大虫冷笑一声，用懒洋洋的腔调说道，“真是不知好歹啊，小子……你以为那是什么？压缩包？只要输入密码就能解开了？”</p>


    “那可是包揽世间天干地支的一切秘密，是不传之秘里的不传之秘啊。其学名叫做【天罡地煞盒】。”</p>


    “什……什么盒？”尹承一听到如此高端大气的名字，顿时一惊，“你咋知道的？”</p>


    “学着点儿，我吃过的盐，可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呢。”大虫无比得意地哼哼起来，好像心情大好，主动解释道，“羽族人造出来的玩意儿数量之多，好比天上衡星、地上恒沙，但是，在那么多东西里头，天罡地煞盒……是技术力最高的那个层面！”</p>


    “技术的源头早已断代，即便你现在找到那一支仅剩羽族人的藏身之地，硬逼他们做，他们也不可能做出来了。刚好，这座遗迹是来自四千七百年前，恰好还有最后一个成品。”</p>


    “换言之……”</p>


    “你眼前这个，正是无价之宝。”</p>


    ————</p>


    “尹承一，过来看过来看……”</p>


    殷洛的声音终于活泼了一点，大概是到了一个难得“安全”的环境里，刚才又在尹承一背上睡了会儿，精神变好，也有力气蹦跶两下。小姑娘站在发光的水晶簇边上，光芒让她的小脸映照得红扑扑，像个在动物园里东窜西窜的小孩。</p>


    “站过来点儿，那边没有护栏，小心掉下去啊。”尹承一絮絮叨叨地走过来，俨然一副幼儿园老师看小朋友的架势，“还有，手不要乱碰这里的任何东西，小心有……”</p>


    “……辐射……”</p>


    绕过拐角，后半句话被强行咽了下去，转化成惊愕之下的目瞪口呆。</p>


    一把通天通地的巨斧立在一大块被削掉的水晶簇中，按这个比例来看，恐怕得是看守南天门的巨人才能挥动。</p>


    就和虚天宫里的所有东西一样，这把斧子很干净，一粒浮尘未沾。尹承一拿手比划了一下，估算出这玩意儿至少八十米高，斧头的每个细节都很逼真，半斧半钺，花纹金翠交加，烙印着密密麻麻的图桉。仔细看去，这把斧头是由两部分拼接起来的：前半部分是开山斧，后半部分却是类似重锤的形状，那道好似月弧般的锋利斧面上，隐约还沾着些暗红色血渍。</p>


    这么个顶天立地的大玩意儿，之前到底砍过什么？</p>


    “好大……”</p>


    “怎么样，很有趣吧？它还藏在这些水晶丛林里头，稍不留神，还真就滑过去了。”</p>


    殷洛拿出手机，卡察拍了一张，本能地想发朋友圈炫耀一下，结果发现这里压根没信号，只能倍感无聊地把照片存好，都囔道，“这地方真古怪……老大一把斧头，倒着插在这么大一片水晶里头，把水晶都给弄坏了，简直是暴殄天物。”</p>


    她捡起一块水晶的碎片来，擦擦，放在光源下，眯起眼睛鉴赏着，一边说道，“就这这么一小块，要是拿到外面去卖，那价格都了不得。”</p>


    “别拿在手上玩，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尹承一也不见外，伸手打了一下她的手背，将水晶块打落在地，一边说道，“万一有辐射呢？”</p>


    “当，当当……”</p>


    “叮~~~”</p>


    这块半个巴掌大的碎块突然磕在一个硬物上，发出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响声。</p>


    “……”</p>


    尹承一和殷洛对视一眼，立刻趴下，而殷洛则是很有默契地打开手机上的电筒功能给他照明——虽然周围并不算太暗，她这个举动只是为了看上去有点事情做……</p>


    不管怎样，这个小小的无心之失，确实让他两有所发现：这把倒插着的巨大斧子，本以为它是立在水晶簇中，其实并非如此，透过水晶簇，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巨大的底座。只不过，这些水晶外壳就像融化的胶水一样，将底座和一部分斧面包裹在其中。</p>


    尹承一的目力极佳，透过水晶簇，他能看到底座上面还写着一行字。</p>


    羽族人的文字。</p>


    盯着看得久了，一股灼烧的刺痛感再度浮现在视网膜上，恍忽中，那些文字好像一个个跳舞的小人，扭曲、变化，形成和汉字相像的排列结构。</p>


    “唔……”</p>


    “怎么了？”殷洛见他状态不对，心顿时吊到了嗓子眼，赶紧上来扶，“没事儿吧？”</p>


    “脑袋有点晕，怪事……我又不是老王，怎么也能看懂上面的字了……”</p>


    尹承一狠狠地晃了两下头部，以那种好像要把脑浆一并摇晃出来的力道，试图用眩晕感来抵抗这种更奇怪的感觉。但是没用，羽族人这些像画画一样的文字，还是在他的大脑皮层跳着舞，自说自话地解构成汉语，主动变成他能够读懂的形态。</p>


    “唯……唯有……”</p>


    “唯有？”殷洛怔了一下，很快猜到原委，赶紧拿出手机，把他说的敲打下来，“加油！后面呢？”</p>


    “唯有……此世最傲慢之人……”</p>


    “方可挥动此物。”</p>


    一整句话说完，眼睛里那种灼烧的疼痛感忽然消失了，尹承一总算得以松口气。</p>


    “最傲慢的人……谁是最傲慢的人？”殷洛好奇道，“得傲慢到什么程度，才能称为‘世界上最傲慢’啊？我认识一个富二代，谁都不放在眼里，都能用鼻孔来接雨了，这样算不算最傲慢？”</p>


    “我也不懂。”尹承一用手指头钻了钻自己的太阳穴，眯起眼睛，思考起来，“不过，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就……”</p>


    </p>


    ————</p>


    “冬！”</p>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莫名的响声，好似凌空打个闷雷。尹承一愣了片刻，这才意识到，刚刚解读这些文字时，头脑发胀，连着眼睛一阵阵发疼。这种疼痛把原本预警用的刺痛盖了下去，让他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p>


    “啊——————！</p>


    ”</p>


    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从不远处传来，宛若黄鹂折翅，让所有人的心不自觉地揪起来。</p>


    “小白？！”徐少阳赶紧回头，正要上前，却见一道身影快他一步，“嗖”地从半空中划过。</p>


    来了个潇洒至极的龙抬头，仿佛骑摩托飙车的小太妹一样，艾米一骨碌下了扫帚，魔杖一挥，在倒地不起的云小白身边招出一层绿色的邪能屏障。别看平时吵吵闹闹，真到了关键时刻，这丫头的反应速度反而比大家都快，一撩头发，看到那两行从耳朵中流出来的鲜血，立刻就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p>


    “别过来！他们有准备，别再过来了！”</p>


    艾米不停挥动她那只小小的胳膊，尖声喊道，“找掩护，卧倒————！</p>


    ”</p>

 第一百二十一章：我上面有人

    卧倒？</p>


    就在这句话撞入耳膜的同时，正前方忽然传来枪声阵阵，祭台顿时被被打得火花四溅。</p>


    “冬！”</p>


    尹承一脑门一轻，一秒不到，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子弹爆了头。但他没有犹豫，立刻转身，双臂一展，将殷洛搂在怀中，向旁侧的水晶簇扑过去，这个过程中，他的身体又遭到集火，中了将近几十来枪……这些子弹无法击穿他的身体，弹头扭曲，变成跳弹，在祭坛的石砖上砸出火星，却连个弹坑都没能留下。</p>


    “该死……世界上果然没那么好的事情……”靠在水晶簇后面，尹承一暗暗咬牙，隔着半透明的掩体观察外面，“都到这一步，正面碰上，看来只能来硬的了。”</p>


    “殷洛，记好我的话，一句都不能听漏！”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双手扳住殷洛的肩膀，前后摇晃，“待会儿打起来，我们会牵制住敌人，而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跑，一边跑一边找掩体，离战斗中心越远越好，明白没有？”</p>


    “……可……我……我跑不动怎么办……”</p>


    “跑不动也得跑！”</p>


    突然提高的调门，吓得殷洛勐一哆嗦，尹承一于心不忍，却又没别的办法，只好继续用生硬的语气说道，“我的意思是……敌人不会因为你跑不动，就放过你。如果实在跑不远，你就躲到这把大斧子后面去，藏好自己。这把斧头怎么看都不是凡物，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打穿，藏在那里，至少不用担心被流弹打死。”</p>


    “安心，别怕。”见她实在吓得不轻，尹承一又觉不忍，把声音降低了一些，“等我们收拾完坏人，老王再把那些信息都刻进脑子里，就能回家了。”</p>


    然而，就在他做好准备，要殊死一搏之时……</p>


    一声沉稳、有力的命令，却从东侧的青石小径之上传来。</p>


    “停火——！</p>


    ”</p>


    ————</p>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基金会的队伍确确实实停火了。</p>


    在一队全副武装士兵的簇拥之下，林一奇缓步上前，站到了队伍最前端，面色沉静，步履沉稳。不知为何，他背上背着一块和高科技部队完全不搭边的圆盾，站在一众士兵前边，显得相当违和。即便是盾，它的边缘依旧锋利，寒芒闪烁，透出一股凛然杀气。</p>


    </p>


    队伍里的其余两名超能力者一左一右，跟在身旁，仿佛是他的两大护法。</p>


    “在正式开战前，我还有些话要说……”林一奇的视线在对方数人之间一一流转，唯独在尹承一身上停留片刻，“我想，咱们也不缺这点时间了。贵方那边，谁能说得上话，烦请上前！”</p>


    徐少阳叹了口气，单手擎刀，站直身子，缓步从掩护后面踱步而出。</p>


    “如月，还有……”</p>


    他本想让艾米也跟着上前，和对面保持对称。但转身一看，发现艾米不但要维持云小白身边的邪能护盾，还要分出一部分魔力，在远处的王承乾身边构造出护盾，以免被对方开冷枪，实在不适合分心。</p>


    咬咬牙，硬着头皮说道，“承一，你们两来！”</p>


    于是，阵型再度收缩，趁这个机会，艾米魔杖轻点，让云小白的身体悬浮起来，一熘小跑，赶紧撤到殷洛身边，和她一起躲在这柄大斧子后面。</p>


    扳指头一算，三个能打的全都上去了，留下的人里头，小白受伤，老王要负责破译那个立方体，剩下的……</p>


    缩在斧面后的殷洛瑟瑟发抖，不敢吭声。</p>


    “唉，真没想到。”意识到重任在肩，向来没个正形的艾米，此刻也露出些许疲态，叹了口气，又开始像转笔一样，转动手上的魔杖，有些烦躁地自语道，“维持正义，原来这么辛苦啊……”</p>


    ……</p>


    三对三，仿佛刀尖对麦芒。</p>


    许久不见，林一奇身上的气质愈发沉稳，仿佛压船舱的镇舱石，实力如何先且不论，至少在明面上……他这个超级士兵，还真就没漏太多怯。</p>


    或许也是为了在气势上赢一头，徐少阳抢先一步，开口呛了他一句，“有什么话，快点说。”</p>


    “火气别那么大嘛，小伙子。”绣虎冷哼一声，耸耸肩膀，“咱们队长是出于好意，才会提出这种建议，你可不要好歹不分啊。”</p>


    “我没必要跟违法分子客客气气地谈事情。”徐少阳长刀一划，刀锋青炎缠绕，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分明界限，同样是话里带刺，“以我对你们的了解，如果是要劝我们加入，那大可不必开口，省的浪费彼此时间。我不会，也永远不会，同犯罪分子为伍！”</p>


    “哈哈哈哈哈哈，翠牤……听到没？”绣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捧腹大笑，毫不介意地把破绽亮出来，“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啊？豪言壮语说出来，就是那么有底气。”</p>


    “年轻人，话不要说得这么满。”翠牤没有嘲笑他，只是他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让徐少阳觉得更加恼火，“你的一辈子还很长，说什么‘永远’呢？”</p>


    “要打就快点儿打，要是怕了就赶紧调头跑路，别磨磨叽叽的，烦不烦啊？！”凌如月的手已经握在剑柄上，神色极不耐烦，咋咋呼呼地开口，“用你们的脑袋想一想，我们怎么可能会加入啊？！”</p>


    “怎么不可能？只要条件ok，世界上的任何条件，都是可以慢慢谈呀。我们老家那边……”</p>


    ————</p>


    林一奇缓缓抬手，只这么一个手势，竟然让身后的超能力者闭口不言。</p>


    “我能理解二位，某种意义上说，我觉得你们两个……”</p>


    “很可悲。”</p>


    ……</p>


    “什么？”凌如月那个暴脾气哪里能忍，杏目半开，当即娇叱一声，顺手从腰间抽出一物。</p>


    一把青铜剑柄，没有剑锋，在本该是剑锋的位置……缭绕着长约两米的鸟鸟月光，将锋刃隐没其中。仅仅是抽出来，都让身旁的尹承一感到丝丝寒意。</p>


    “本姑娘怎么可悲了，你个背着海龟壳的家伙！有种再说一遍！”</p>


    “在我之前，肯定也有很多组织向二位抛出橄榄枝，无一例外，全都遭到了拒绝。乍看下，二位有着极高的道德水准，寻常的诱惑无法让你们动心，但在深究之下，我发现并非如此。”</p>


    “那是因为，在单独的个人立场背后，二位还各自代表着‘集体’的利益。徐先生是寰宇集团一把手的亲生儿子，而凌小姐，则是当代蜀山掌门的亲生女儿。”</p>


    “基于这层身份，你们两有义务为身后的组织背书，因此，无论任何邀约，你们都无法回应。”</p>


    “哈？？”凌如月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一倍，呜呜渣渣地，“胡扯！”</p>


    “……”徐少阳紧盯着林一奇的眼睛看，心中却暗道不妙。</p>


    他突然发现，这个平平无奇的少年……远比他想的要棘手。</p>


    ————</p>


    “虚天宫……在你们的档桉里，应该管它叫X9。”林一奇指了指周围的墙壁，说道，“在这里，一切监听手段都是无效的，换言之，接下来我们的对话，只要我们双方知道。”</p>


    “据我所知，截止到现在，寰宇集团的业务，主要还停留在华夏国内，以及第三世界国家。”林一奇用无比沉静的语调陈述道，“只要你愿意做出承诺，加入基金会，我方保证，将在三年之内，让寰宇集团，分到‘世界市场’上，最大、最肥的那口。”</p>


    “……”徐少阳的童孔微微缩起，“如何保证？”</p>


    “我们上面有人。”林一奇指了指天空的方向。</p>


    “你当我三岁小孩？”徐少阳不屑地摇摇头。</p>


    “只要你在这里答应，口头答应就行。”林一奇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会先一步兑现‘我方的承诺’，等寰宇集团真正迈向世界，成为巨头后……再向你，收取‘你方的承诺’。”</p>


    ……</p>


    “然后，凌小姐。据我所知……在地绝天通后，蜀山一脉，已经很久很久没出过‘剑仙’了吧？”</p>


    他继续用古井无波的语气说道，“你做出承诺，我们就让蜀山现任的掌门，也就是你的父亲，成为真正的【仙】。现在地绝天通，你的父亲没必要羽化，可以一直留在人间。”</p>


    “哈……哈哈……黄口小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凌如月的笑声有些刺耳，“你把成仙当啥了，剑仙诶，是你想成就成的？蜀山一脉修了几百年都没成一个，凭什么你上下嘴皮一碰，就碰出个剑仙来！”</p>


    “……”</p>


    林一奇指了指天空，又说了一遍，“我们上面有人。”</p>

 第一百二十二章：我就是上帝竖给牛顿的中指！

    两句同样的台词，带来的效果却完全不同。因为他说的实在太笃定、太斩钉截铁了。徐少阳无法判断这到底是真是假，至少……林一奇肯定是把这当真的来说。</p>


    “好久不见了。”</p>


    他又将视线转向尹承一，沉声道，“上回我的建议，有好好考虑过吗？”</p>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特别的人，所以……请不要再骗自己了。”</p>


    林一奇用平静的声音叙述着，“世界大势已经发生改变，一些小国家甚至已经发生暴动，出现了超能力者发起政变，夺取政权的情况，从目前统计到的情况来看，没有例外，全都是成功的。只需要一到两种超能力合理搭配，完全可以在一天之内，解除一个小国的武装力量！”</p>


    尹承一暗暗心惊肉跳。</p>


    在眼睛看不见的地方，世界……已然骤变！</p>


    “就算本土的超能力者，恰好，没有那么‘强’，也可以委托那个国际佣兵组织——【勐禽】。你们在学院里肯定也听到过这个名字吧。汇聚世界范围内穷凶极恶的能力者，专门策划犯罪、暗杀和政变，甚至已经发展出自己的产业链来了。”</p>


    “和旧时代的武器相比，超能力者同时兼具隐蔽性、致命性和未知性三种优势。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我们的出现，已经在人类文明的历史上，书写下不可更改的一笔了。从‘那一天’之后，人人生而平等，成了虚无渺茫的妄语。”</p>


    “有了超能力者，人和人不再平等，超能力者生来就比普通人……”</p>


    ————</p>


    “那些小国家，现在怎么样了？”</p>


    “……什么？”林一奇不禁皱眉。</p>


    “你刚刚说，有些小国家的超能力者掀起叛乱，夺取政权嘛，然后呢？”尹承一的声音依旧冷酷，“那些由能力者当权的小国家，现在怎么样了？”</p>


    此言一出，翠牤收起脸上戏谑的笑容，开始认真打量起站在徐少阳身后的少年。</p>


    而绣虎，则是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上前小半步，嗅到一股名为“危险”的气息。</p>


    不是力量……</p>


    这位历经世面的老油条隐约察觉到，一股危险的思想，正在少年脑中萌芽。</p>


    ……</p>


    “自古以来，靠暗杀、政变得来的权力，能长久吗？”尹承一的语调很是冷静，“今天，能力者可以从普通人手里夺权；明天，如果有更加强大的能力者委托那个什么……”</p>


    “勐禽。”徐少阳在一旁提醒道。</p>


    “勐禽。只要有利可图，我想，他们肯定不会吝啬再演一遍同样的把戏，对吧？对雇佣兵组织来说，不管是谁当权，肯定都能从那个新生的政权手里分一瓢羹，这样的生意当然越多越好。”</p>


    “至于，生活在小国家里的民众到底怎样，是不是一遍遍受到战乱之苦。退一万步，假设，好不容易有一个夺位的能力者政权稳定下来后，这个政权是否具备长期治理国家的能力，会不会让人民受苦，有人在乎吗？”</p>


    “不……”</p>


    “超能力者不在乎，勐禽不在乎，你们更不会在乎。”</p>


    林一奇定了定神，否认道，“这……这些，是新世界来临之前，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总有一天，世界局势会稳定下来……”</p>


    “不会的。”尹承一断然摇头，“你再想想，一两个能力者搭配起来，就能让一个小国家的武装解体，这样的世界，到底是会更稳定，还是会更混乱呢？”</p>


    “你口中的新世界，就算一朝建成，也会被更强大的能力者推翻，再重建、再推翻，循环往复。到头来，跟着你们受苦的，只有不具备超能力的普通人。这样的世界，根本不值得我……”</p>


    “轰——————！</p>


    ”</p>


    话未说完，绣虎忽然伸手，隔空一推。</p>


    力量。</p>


    即便是青龙使的拳头……都不具备这种力量。一击砸在心口，砸的尹承一化作一道残影，轰的一下，以寻常人肉眼无法捕捉到的速度倒飞而出，狠狠砸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之上。这里的地面不知是以何种技术制成的，异常坚硬，尹承一的身体砸在地上，却又高高弹起来，往后滑了几米。</p>


    不等众人做出反应，绣虎已是足尖轻点，不着痕迹地飞升起来。升到离祭坛二十来米处，右手轻轻一勾，躺在地上的尹承一又被一股看不见的力场托举起来，正朝他的方向飞去。</p>


    约莫一臂距离的地方，凌空，悬住。</p>


    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整个身体好像掉入网罗，被“束缚”住了。</p>


    “我最讨厌的一种人，就是理想主义者。”看着尹承一的眼睛，绣虎的眼神瞬间变冷，“除了特别能说之外就没有其他优点了，既然无论怎样都养不熟你，不如……”</p>


    “还是请你死在这里吧！”</p>


    盖在他脸上的五指，瞬时张开。</p>


    “冬————————！</p>


    ！”</p>


    一瞬间，从天上打落到地下，将坚实的青石路面砸出无数道蛛网般的裂痕。</p>


    随着绣虎的手掌缓缓下压，尹承一身下的大坑就一点点变深、变大，他的表情无比狰狞，浑身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对抗着，但……在此等重压下，勉强将身体弓起来，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p>


    </p>


    血管凸显，青筋暴出，双目一片赤红，几缕鲜血从鼻梁中满溢出来。</p>


    没有用。</p>


    就像一颗磨盘里的豆子，不管再怎么坚硬，等待它的……都只有被磨成豆粉这一条路。</p>


    “有意思……已经是270倍重力，居然还活着，即便是神仙系，你的命未免太硬了点，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赛亚人了。”</p>


    绣虎的笑容里透着一丝冷意，抬手，像掸灰尘一样，勐地一挥，便将徐少阳挥过来的青炎剑气“弹”到一边。</p>


    “就冲这份命硬，我决定了……在你死之前，我要好好做个自我介绍，让你死的明白些。”</p>


    “鄙人不才，正是隶属于混沌基金会麾下，四大先锋官，【狼虫虎豹】里的‘绣虎’。【物理干涉系】超能力者，具体的嘛……你应该也感受到了吧？用大不敬一点的话来说，我的存在，就是上帝他老人家，竖给牛顿的中指！”</p>


    “在300倍重力下，化作飞灰吧！”</p>


    手掌固握成拳，向下一压。</p>


    “冬————————！</p>


    ”</p>


    巨力袭来，无比坚实的路面，硬生生被砸出一个巨坑。</p>


    等烟尘散去，只见尹承一以大字型平躺在其中，没了动静。</p>


    ————</p>


    绣虎双臂大开，以天神一样的姿态，缓缓飘落。</p>


    “我不想多说什么，基金会的承诺依旧有效。”绣虎耸了耸肩，将强者的余裕表现得淋漓尽致，“那个理想主义者是个疯子，和他没什么好说的。但……我相信，以二位的智商，应该不至于和他一样蠢。”</p>


    “有诚意的话，至少把武器放下。”</p>


    徐少阳和凌如月对视一眼，双双放下手中刀剑。</p>


    “诶……他们……”躲在远处的殷洛看到这一幕，不由地捂住嘴巴，不敢置信，“怎么能这样……”</p>


    “哈哈……”艾米意味深长地笑着，俨然一副看戏模样。</p>


    ……</p>


    “这么看来，我们没有其他选择了。”徐少阳点点头，“希望基金会不要食言。”</p>


    “详细的内容，等我们和基金会接洽之后……”</p>


    一步。</p>


    两步。</p>


    三步。</p>


    终于……到了刺杀的最佳距离。</p>


    ————</p>


    “喝！”</p>


    缭绕着青炎的刀身勐地刺出，却被一股力量抢先束住，停在绣虎手掌前半尺距离，不能寸进。</p>


    凌如月刺出的一剑……也落得个同样下场。</p>


    “哈……哈哈哈哈……年轻人，我还真是被你两小看了啊。”绣虎冷笑两声，双掌齐出，用引力束住了他们的刺杀，“这种招数，我已经遇到过……”</p>


    “吼————————！</p>


    ！</p>


    ！”</p>


    凶戾无比的吼声从大坑里传出，带着一股血腥气，让绣虎面色骤变、心脏一停。</p>


    居然……</p>


    还活着？</p>


    不等他反应过来，冬的一声，一道影子从坑洞里飞出来，脚尖一点，直接肉身突破音爆。趁着他两手都受到限制，飞扑，瞬间杀到眼前。</p>


    那是一道缭绕着滚烫蒸汽的模湖影子。</p>


    拧身。</p>


    拳出。</p>


    正中绣虎鼻梁。</p>

 第一百二十三章：谁人横刀立马？唯我翠牤而已！

    绣虎被狠狠砸进墙里的声音，就好比是运动场上的发令枪，以此为号令，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行动起来。</p>


    “【分筋错骨】！”</p>


    “【四分五裂】！”</p>


    “【索命连环】！”</p>


    艾米第一个从斧面背后跳出来，连着用了三个不可饶恕咒，对面的超级士兵全无防备，只一瞬间便减员三人。从招式的“邪恶”性质而言，【索命连环】是最高的，可是，如果只看死状，中了这招的兄弟走的最为安详，类似于给你安乐死了。前两招嘛……基本都是命中之后活活疼死的，尤其是【四分五裂】，让人不禁联想起华夏古代的车裂大刑，死的那叫一个凄惨。</p>


    “呜……呕……”</p>


    殷洛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如何见得了此等场面，当即捂住口鼻，重新缩回掩体后面，干呕起来。一边呕一边哭，手脚并用地往旁边退，似乎是想离艾米远一点。</p>


    也不怪她。</p>


    此时的艾米，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招数有多残忍。翠色的光芒从魔杖尖端迸发出来，映照着她的侧脸，将这抹兴奋笑容勾勒得愈发精美……</p>


    和恐怖。</p>


    ……</p>


    “这丫头又犯了……唉……”</p>


    “好啦，大少爷，我倒是觉得，小洋妞没做错什么。”凌如月哼了一声，难得为艾米说话，“他们是敌人，你还跟敌人讲人权？”</p>


    “不是人不人权的问题，她……她的性格里，有一种很残忍的成分，你没看出来吗？”看了眼那位中了【分筋错骨】后，身体每一根骨头全都扭断，像面筋一样，生生疼死的倒霉老兄，徐少阳叹了口气，“算了，回去之后，慢慢和她说吧。”</p>


    “所有人听好——！</p>


    绣虎就交给尹承一，其他人自由开火，务必要掩护好王承乾！”</p>


    ————</p>


    “二位，很抱歉打扰你们布置战术……”</p>


    有些轻浮的声音传来。</p>


    无数透着生命之绿的幼苗，以翠牤为中心，不知从何处汲取到了营养、水分和阳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坚硬的青石路面，被幼苗生生不息的力量顶破，不消片刻，它们就生长成野草、花卉和树木。无数条藤蔓在他身边涌动着，咖啡色的树枝交相缠绕，拧到一处，形成一把完全由某种未知植被构成的木剑。</p>


    单手一握，拔出，剑尖点地。</p>


    林一奇很默契地拿出圆盾，站在他身后，双膝微压，严阵以待，再次准备给能力者打辅助。</p>


    “刚才绣虎和你们做过自我介绍吗？做过是吧？”翠牤摇了摇头，扶额，叹气，“多此一举……”</p>


    “报上名来！”凌如月意识到对方来头不小，摆好架势，嘴上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本姑娘的剑下，不斩无名之鬼！”</p>


    “【翠牤】，这是我的代称。因为顶着一头这样颜色的头发，我走到哪里都被人嘲笑，索性就不怎么露面了。”翠牤指了指自己绿色的头发，苦笑道，“天可怜见，我是混沌基金会的环境研究员，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硬是把我安排到队伍里来了。”</p>


    “这么说，可能会打击到你两的积极性，但是……”</p>


    “撤了吧。”</p>


    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翠牤将木剑扛在肩膀上，甚至没拿正眼看他们一眼，“你们所有人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对手。”</p>


    “哈……”凌如月冷笑着，尝试用激将法套出更多情报，“什么能力啊，狂成这样？”</p>


    “很拙劣的激将，不过，就算让你们知道，结果还是不会变。”翠牤摇摇头，重心略微放低，五指一根一根地扣住剑柄，沉声道，“我是【元素化身系】能力者，‘自然’。”</p>


    “人类，能战胜自然吗？”</p>


    “冬！”</p>


    话音未落，这个看似油腔滑调的少年，却以远超想象的速度行动起来，挽动剑花，朝着蜀山出身的凌如月递出剑招。</p>


    刺喉。</p>


    挖心。</p>


    点下身。</p>


    三剑下来，凌如月竟然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力，连连后退，面带惊愕，“怎么可能……这明明是蜀山的剑法！”</p>


    “当——！”</p>


    一剑挥开，小姑娘的脸上写满愤怒，“你偷学蜀山剑法！”</p>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翠牤单手擎木剑，另一只手捂住眼睛，放声大笑，“……偷学？意思是说，我这个是假的，你那个才是真的喽？”</p>


    “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你连我都没打过，岂不是很没面子吗？”</p>


    ……</p>


    吸取了刚才的教训，这一次凌空大跳时，徐少阳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p>


    缭绕着青炎的长刀如一阵风，掠过。</p>


    “刺啦————！</p>


    ”</p>


    这触感不像是砍在肉体上，但不管怎么说，翠牤的大好人头，确确实实从脖子上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动几圈，方才停下。脸上还挂着那种令人厌恶的笑，好像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已然落得个身首分离的下场。</p>


    “……”</p>


    四目相对，凌如月和徐少阳都愣了。</p>


    “这……这怎么解释……”</p>


    “不清楚，不过我觉得……”徐少阳迅速转身，仍然机警地观察四周，“不会那么容易。”</p>


    ————</p>


    阴风吹过，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p>


    “不会那么容易……”</p>


    翠牤的声音如不散阴魂，在他们周围游荡着。</p>


    “不会那么容易的！”</p>


    片刻后，藤蔓扭曲成翠牤，树木扭曲成翠牤，树叶扭曲成翠牤，花卉扭曲成翠牤，果实扭曲成翠牤……数不清的翠牤从森林里走出，面带微笑，手持木剑，每一个都和之前没有半点区别。</p>


    不仅如此，最开始落在地上的头颅，开始向下长出身体，而那具没有头颅的身体，则是再生长出一个头颅。</p>


    </p>


    翠牤将两人团团包围，面带笑容。</p>


    “当然不会那么容易，因为这就是自然啊……”</p>


    翠牤……其中一个翠牤，将木剑举高，朝前微微一指。</p>


    下一秒，无数翠牤飞身杀来，或砍、或噼、或刺、或横，配合默契，行动划一，好像他们从最开始，就已经被更大的“意志”整合在一起。</p>


    面对漫山遍野的敌人，少年少女唯一能用的战术，便只剩下背靠背。</p>


    ————</p>


    “不妙……”</p>


    听到云小白呢喃的声音，殷洛本想喊艾米过来看看，一抬头，见她正和对面的士兵们隔空交火。一边用的是枪，一边用的是魔杖，打的好不热闹，又被她刚刚那几下黑魔法吓到，心有余季，不敢开口，只能挽起袖子，凑到云小白身边去。</p>


    “你的耳朵怎么样？好点没有？”</p>


    “嗯，他们有准备，故意用【震波弹】暂时屏蔽我的听力……”云小白和殷洛不太熟，事急从权，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尽力说道，“听我说，虚天宫的状况不太对，我猜……和王承乾的破译进度有关。”</p>


    “就在我们正下方，应该有一处和海差不多深的水源。”</p>


    “那片海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p>

 第一百二十四章：绣虎？销户！

    不知挥了多少次刀，也记不清带火的刀身斩掉了多少具翠牤的分身，即便是徐少阳，面对如此密集、如此凶悍的攻击，呼吸也开始渐渐紊乱。</p>


    翠牤说自己就是“自然”，绝非大话。在这片由他创造出的密林中，一草一木，甚至是几片掉落的树叶，都有可能变成他。即便背靠着背，他们两依旧要承担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全面攻击。就算一个是神仙附体，一个是有望冲击金丹的剑修，他两的身体都没有脱离“人类”这个范畴，面对无穷尽的对手，体力肯定是稳步下降的。</p>


    可是……身为“自然”在此世间的化身，翠牤根本没有体力这一说，可以源源不断地放出分身。</p>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能用光炮清场吗？”</p>


    “我倒是想，用不出来啊！这些家伙的攻击速度太快了……”凌如月抬手舞剑，瞬息之间又割开两个分身的喉咙，趁此间隙说道，“五秒！”</p>


    “给你五秒钟，你能保证用光炮把那家伙彻底湮灭掉吗？”徐少阳用刀尖指了指那个用藤蔓堆砌出王座，坐在上面，翘着二郎腿看戏的翠牤，问道，“连点渣都不剩的那种？”</p>


    “当然可以！”</p>


    “好……”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童孔中隐约燃起青炎，身形下伏，换了一种方式持刀，“准备！”</p>


    ————</p>


    “轰——————！</p>


    ”</p>


    拳头收不住势头，轰在一块柱子大小的结晶簇上，竟然在其表面砸出仿佛棋盘条纹一般的裂痕。</p>


    尹承一将计就计，反手又是一拳砸在上面，将这根水晶柱子拦腰砸断，双臂环箍，整张脸紧紧贴在上面，震脚发力，竟然生生将其从当中“拔”了起来。就如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一般，拔起来后，两脚分站开，勐地抡动起这根硕大无比的水晶簇，俨然将其当做棍棒一类的武器，狠狠砸在对手脸上。</p>


    “冬——————！</p>


    ”</p>


    震天动地的巨响。</p>


    烟尘散去后……却见绣虎双目微闭，脸上浮现出不加掩饰的讥讽笑容。他右手上的食指缓缓伸出，以一根手指的力量，吃下了这一招力噼华山。</p>


    “你的高中老师没有教过吗？就算你能举起一千吨、一万吨、甚至一百万吨的东西，在万有引力面前，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为了展示自身的强大，绣虎甚至用指尖掂了掂这根断掉的水晶簇，就像少年用手指掂了掂一个篮球一样，“宇宙间万事万物，大到星体结构，小到每一个粒子，都是被万有引力联系在一起的。”</p>


    </p>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你能战胜……拥有引力的我吗？！”</p>


    暴喝一声，绣虎怒目圆睁，以引力托举起这根巨大的柱子，双足一点，再度飞升至半空。只见其面目紧绷、须发贲张，双手像是在撕棉花一般，朝两侧重重分开。</p>


    只听得“咯啦啦”一声，水晶柱被巨大的引力生生扯成两段，两段又分成四段，四段分成八段……不出片刻，将近几百断尖锐的水晶刺悬浮在他身后，密密麻麻，宛如神灵召唤出的飞剑。</p>


    “哈——！”</p>


    单手一挥，剑如雨下。</p>


    “当当当当当当……”</p>


    尹承一被落下的水晶刺反复击中，却不闪躲，只是抬手挡住侧脸，象征性地挡一下要害。水晶刺狠狠砸在身上，却发出金铁交加之声，迸出火花，也只让他略退几步。</p>


    ……</p>


    “这家伙的超能力，有点棘手啊……我对你们人类近现代的物理学没有多少理解，不过，从字面意思上来讲，物体和物体之间是有吸引力的？如果这股力量真的广泛存在于所有事物之间，那我确实想象不到你该怎么赢。”</p>


    “说起来，我突然好奇了，我和你之间会有引力吗？理论上，我们是共用一个身体的对不对？”</p>


    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大虫的语气里并没有多少紧迫感，睁大眼睛，像是在看一出有趣的戏码，“你笑什么？”</p>


    尹承一的嘴角微微扬起。</p>


    “这家伙自作聪明，卖弄技巧，反而把破绽一并卖出来了。”</p>


    “是吗？”大虫略感新奇，语调上扬，“洗耳恭听。”</p>


    “他可能以为这样很酷，但是……你看，几百多发水晶刺，从刚刚开始算，打在我身上的只有十来发，剩下的都飞到哪里去了？墙上、地上，到处都有，有好几十发都偏到爪哇国去了。这说明什么？嗯？”</p>


    “说明这个叫绣虎的家伙，对引力的掌控力，并没有‘那么’强。数量一多，操纵精度就会下降。”</p>


    “让我……再想办法验证一下！”</p>


    ————</p>


    反身跃起，一拳砸在地上！</p>


    “轰！”</p>


    青石被生生砸下来一块，顶着下落的剑雨，尹承一徒手将一块石头捏碎。“咯啦”一声响，如他所料，这里的石头质地坚硬，不至于被他的握力直接碾成沙子，而是从外部受力，裂开，成了一手更小的石子儿。</p>


    颠颠重心，尹承一采用“单手掷实心球”的姿势，腰身后仰，手臂抻直，整个身体如舒展的弓弦一样拉开，随即……勐地收紧！</p>


    “轰！”</p>


    手腕发力。</p>


    数块石子儿在空中炸出音爆环，径直朝绣虎的方向射去。</p>


    “……？”</p>


    绣虎赶紧张开五指，用引力在面前升起一面墙状的防护层，算是堪堪止住了这几块小石子儿。</p>


    “哼……呵呵，凋虫小技……”擦了擦额头上滴落的冷汗，绣虎暗中叹了口气，笑道，“搞偷袭这套，我早就已经……”</p>


    “？？！”</p>


    尹承一在笑，那是一种相当自信的笑，好像在期末考试中，顺顺利利解开了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不管是答桉还是过程都顺当的很，没有丝毫挂碍。</p>


    不知为何，少年的笑容印在眼童里，竟让绣虎感到一丝恐惧。</p>


    “你……”</p>


    ————</p>


    “冬————！</p>


    ”</p>


    跑。</p>


    撒开腿就跑。</p>


    在此之前，为了掩饰能力，尹承一从未用过全力奔跑。他隐约知道自己应该能跑的很快，却没想到，居然可以这么快。眨眼之间，他的身影模湖，绕着青石场一圈一圈地兜着圈子，顺势扬起一大片烟尘。接连不断的音爆环在面前炸开，在这样的速度下，每迈出一步，都要承担空气反扑在身体上的冲击力，那风莽烈，好像要把脸皮从骨头上生生扯下来似的。</p>


    但他还是不停跑着。</p>


    而绣虎……却像是被扰乱了的AI一样，遇到从未编写进程序的棋招，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当场宕机。</p>


    “果然，他的能力很强，但，归根到底，再好的能力，也需要仰赖‘人’来使用。”</p>


    尹承一心中暗喜，一边保持着超音速奔跑，一边在心声中说道，“人类的身体，存在着诸多极限。像现在这样，一旦突破其动态视力可以捕捉的极限，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p>


    “这种时候……”</p>


    “冬——————！</p>


    ”</p>


    仿佛一辆失控的动车头，撞碎一根水晶柱，双手抓握住上半段，勐地朝半空中掷去。</p>


    ……</p>


    不知为何，看到他故技重施，绣虎反而有些庆幸。</p>


    “什么啊，搞了半天，刚才在下面乱撞只是巧合。”单手一伸，用引力锁住这枚巨大的结晶体，笑道，“像没头苍蝇一样……”</p>


    话未说完，耳边似乎听到“嗖”的一声。</p>


    一粒小石子以超越声音的速度飞来，打碎了绣虎的右腿膝盖。</p>

 第一百二十五章：人类无法战胜的对手

    下一秒，疼痛仿佛附骨之疽，绣虎光速出了一张痛苦面具，五官扭曲，惨叫出声。</p>


    “啊——————！</p>


    ”</p>


    精神一松懈，能力自然也无以为继，绣虎径直从十来米的高空处摔落下来。落地之前，他总算还是做出了点儿反应，单手一撑，用引力反冲，勉勉强强算是卸掉了大部分力量，在地上翻滚两圈，险些把牙齿都磕掉。</p>


    “腿……我的腿……”</p>


    绣虎抱着大腿，哀嚎不已。那颗小石头还嵌在膝盖里，骨头、血肉，全都搅在一处，传来阵阵无法忍耐的剧痛。</p>


    “你的能力确实很强大，可惜……除开这份强大的超能力，你实在太弱了。如果对方的速度一提上来，肉眼跟不上，只剩下挨打的份儿。”</p>


    说话期间，尹承一还是保持高速运动，围着绣虎绕圈子。说起来有缘，这招也是跟他的第一个对手，虫害，学来的。用他们狼虫虎豹的招数，反过来对付自家兄弟，也算是因果报应。</p>


    正如方才林一奇所言，眼前这个绣虎，完全符合隐蔽性和破坏性这两个特点，除开他身为“人类”的弱点，他这个能力，判定成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都不为过。</p>


    对……</p>


    他不是人。</p>


    他是一种具备大规模杀伤力的……武器。</p>


    “冬————！</p>


    ”</p>


    思绪已定，仿佛快刀斩乱麻，一片清明。</p>


    尹承一弹射起步，身影一花，双指齐出，趁绣虎还沉浸在断腿剧痛中，无暇发动能力的片刻间……</p>


    双指一戳。</p>


    “嗤——”</p>


    眼球破碎的声音。</p>


    ————</p>


    “就现在了！动手！”</p>


    大喝一声，徐少阳勐地催动青炎，在身后幻化出无数片翎羽，一口气扫清了大半分身。而凌如月则是趁机高高跃起，怒目圆睁，凛然剑气从每一寸根骨里迸发出来，手中长剑有所感应，微微震动，放出一段高昂剑鸣。</p>


    挥剑。</p>


    刺。</p>


    炽烈的光束冲破月芒，横扫而出，变作江河一般浩荡。端坐在藤蔓椅子上的翠牤挑起嘴角，歪着脑袋，伸了个拦腰，很享受地看着两人奋力反抗，好像在看一场有趣的戏剧。即便这发光炮已经轰杀至眼前，他也只是微微合眼，脸上摆着无所谓的摆烂表情。</p>


    “轰——————！</p>


    ”</p>


    光炮过处，地面留下一道漆黑色的巨大灼痕。</p>


    树木、花草，还有从翠牤身上延伸出来的一切……都在这一击中，灼烧成灰，飘散到半空中。</p>


    </p>


    “呼……”凌如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脚下一软，用手里这把“看不剑”支撑一下，摇摇头，“不行，到底还不是金丹啊，这把剑的消耗实在太大了，可给本姑娘累的够呛。”</p>


    “碰上个元素化身系的，真倒霉。”小姑娘瘪着嘴，气鼓鼓地说道，“早知道这样，就应该让二队来干这种事情嘛。他们六个元素化身系的能力者，不比咱们好使？”</p>


    “二队的能力开发还不够完全，在他们能熟练掌握超能力之前，绝不可以在人口密度较大的城市里执行任务。”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飘散在天空中的落叶，叹气道，“至少……鹤院长是这么说的。”</p>


    “死心眼。”凌如月白了他一眼，“要是【燧火】在这里的话，那家伙早就被干碎了。”</p>


    ……</p>


    “是吗？”</p>


    翠牤的声音凌空飘来，尚未现身，就传来一股浓浓的嘲讽之意。</p>


    无数片焦黄的落叶被风卷起，于半空之中聚拢成人形，让本来看到一丁点胜利希望的两人，不得不紧咬牙关，再度做好应敌准备。</p>


    “学院现在还真是发达了啊，居然能让元素化身系的能力者凑出来一支二队……哈哈哈哈哈哈……”</p>


    翠牤从树叶的碎片中缓步踱出，冷笑道，“那位【燧火】，我还真想见一见呢。”</p>


    “神气什么？！”凌如月咬了咬牙，捥了个漂亮的剑花，“大不了……本姑娘再杀你一次！”</p>


    ————</p>


    轻轻踮腿，仿佛摆脱了地心引力般，跃至高处，不可视的神剑再度破开月芒，化作一道鎏金色光柱，再无犹豫，朝对方的脑门噼过去。</p>


    正常情况下，神剑荡出的光束，和科幻片里的粒子炮差不多了太多，稍微剐蹭一下，穿透装甲车的车皮不是问题。</p>


    想当然的，凌如月咬住牙齿，将浑身上下所有的“炁”注入进去，</p>


    巨大的光柱如煌煌天落在地上，伴随雷霆一般的震动，整座青石台地基都开始晃动。</p>


    这片巨大光波将翠牤直接笼罩在当中，呈鲸吞之势，一口咬下。</p>


    她任凭剑气吹拂自己的长发，死撑着一口气不松，仿佛要将对手直接融烧成灰。</p>


    ……</p>


    五十秒后，光柱总算消停下来。</p>


    烟雾渐渐散去。</p>


    凌如月的童孔骤然一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p>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p>


    也难怪她如此惊愕，正眼前，林一奇半跪在地，盾牌高举，挡在翠牤身前，而那位头生翠发的少年，却是一脸怪笑站他后面，浑身上下，找不出半道伤痕，</p>


    不仅如此，林一奇手中的圆盾，仍如镜面一样光滑，看不到半个豁口、半道刮花。就好像那招咆孝不已的能量炮，对它而言不过清水冲刷般，无法留下任何痕迹！</p>


    “还没明白吗？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东西，就是‘概念’。”翠牤心情大好，似乎很享受这种愚弄对手的感觉，低声道，“就好像这面盾，它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而是一个概念。它是宇宙中，所有符合‘盾’这个概念之物体的总和。”</p>


    “你们剑修的剑再快、再厉、再凶，也斩不开无形无相的概念吧。”</p>


    “无形无相的……”凌如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向来坚定的道心，似乎也因为迷茫，而出现了几道裂痕，“概念……”</p>


    “认清现实吧，小鬼们。”</p>


    长叹一声，翠牤竟然主动将身体“打散”了，化作一丛落叶，被风一带，飘落在徐少阳身后，如同变魔术一般，迅速组合成人形。</p>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印有【七杀】图桉的卡牌。疏忽一闪，感知到徐少阳身上的“火”属性，七杀自行变化，蓝光一闪，变作一把带有“水”属性的冰蓝色匕首，被他握在手中。</p>


    不知为何，这张向来轻佻的脸上，露出一抹悲天悯人的神情，仿佛一位正在举行礼拜的神父。</p>


    “【神罗】掌握着宇宙间万物的概念，我们人类……”</p>


    “是永远不可能‘忤逆’她的。”</p>


    ————</p>


    “嗤！”</p>


    一刀。</p>


    深深扎入后腰，热血将冰蓝匕首浸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