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脂四壶》 写在括弧里面的废话 我不喜欢世上迂腐的文人,倘若有好事者想要我改变此看法,那么,他还不如让我去喜爱某个既能讲义气,又略微可以知晓些天理的城乡盗贼。今天早晨,从电视里听到一段关于国外未来几日天气情况的报道:明后两天,非洲全境普降大雪,最低气温零下三度至零下五度,有薄冰。)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 姐,剪子带来了没有?你的几根鼻毛都戳到外面来了,快把它们剪掉,不剪,死难看的。吉算旦等芭妹说完,歇了嘴,也不笑,用手指头往鼻孔里捅,让黑色鼻毛缩回到鼻孔里去。芭妹从早上出屋到现在,总算在临近的空间里逮住了一股暖阳,把身子当作流动的水波,在透过林子树叶的阳光照耀下,她很轻缓地前后俯仰扭转起全身来,随着身体的活动,小脸上泛出了红润的光色,但呼吸倒还不急促,只是背上那坨软肉比晚上睡在床上时要耸得更高,而且外形溜圆,手把肉按下去都不成,它就上下浮晃着挂在身体后面的背上。软肉已进入青春发育期,在今后几年中,其长势必将势不可挡。姐,那一边还有鼻毛露在外面,用剪子剪了吧。算旦这时有点恼火了,外露的鼻毛又被她用手指压了回去。姐,把东西给我,我帮你弄。“什么东西?”剪子。又是这话,算旦没想到芭妹今天会如此执拗不灵活,“根本不在身上,谁会把那东西常放在身边?”姐,我们做小姐的,不能老让鼻子里的毛跑到外面来,不然怎么见人?我们后背上的那东西已经很难看了,太遭人嫌,但在前面脸上,我们应该把自己洗刷得清清爽爽,用剪子把长鼻毛剪掉,好省许多心。姐,大爸是不懂得要面子的,那天我见他站在湖边撩开了裤子,原来他是在往湖面撒臭尿,一边撒,一边还把流淌的尿液当成了一枝笔,在湖面上写字,先是写“民族”两字,写完后,接着再写,结果这一次我模模糊糊看见湖面上出现了“民方”两字,想想不对,肯定是大爸心里还想写先前那两个字儿,但尿水不够用了,“族”字只写了一半,成了“方”字,姐,大爸念书都念昏了头,大白天在湖边撒尿写字,真丢人。“你他妈的,你这个小婊子,我爸丢人,我爸臭,你爸多厉害,二爸连一个字儿都不能认的,只配在店堂里干重活。”姐,你急了怎么就骂人,我和你不是同一个娘生的吗?你一恼,黑鼻毛又蹿出来了,这几根鼻毛又粗又长,还带着曲曲弯弯的毛钩子,难看死了,真是破了你的面相了。“你这个小婊子,你有什么好的?早上起床,头发没梳好,衣服没穿整齐,贴身小肚布也被你扯歪了,你衣服没穿好,鞋没穿好,眼屎还留着,看看,你手镯没戴,玉珠子也忘了挂,牙齿上还粘着面馍的碎渣儿,还有,你早上镜子照了没有,照了没有?二爸,一个在店堂里做工的苦力,他就生了你这小……”姐,你还骂,再骂,以后我不管你鼻毛长短的事儿了,活该让别人羞死你。芭妹的话儿重了许多,但并没生气。 芭妹所说的大爸,就是吉算旦的生父燕巨大,一前清官宦人家的后代,青少年时读了许多书,又仗着家里有些钱财,乘坐大船小轿,花几年功夫,游历了大半个中国,后与李唐城里富户女主人吉彩荒相遇,昏昏然两人就生出了大小姐算旦,孩子跟母姓。二爸是二小姐吉算芭的生父,叫过下田,原本是要饭的,某次饿极了,晕倒在吉府门口,被吉家接进院子里去,过下田为人处事老实诚恳,慢慢地,吉家女主人对其动了爱怜之心,没经人说合,便光明正大与他同居一室,几个月功夫,又明火执杖怀了孕,生下了第二个小姐吉算芭。如今的吉府是四方来风,内外融合,女主人吉彩荒带着燕、过两位先生及大小两位小姐,带着全府上下的男劳力、女佣人,正过着颇为兴旺美满的日子。 这一天上午,在一条名叫“靠西”的胡同里,聚集了一大帮无事的闲人,这些人空吊着双手,嘴巴停不住地乱吼乱叫,好像正在为某一件开心的事起哄。算旦、算芭走进胡同时,只见七、八个男孩子正仰头站在一棵树下,往树上看着什么东西,而在树的高处,正由一根树枝挂着一样软软皮皮的用黑颜色布料做成的物件,姐妹俩细瞧那东西,发现是一顶有文化的乡绅戴在头上的西瓜帽,这只帽子已经被弄得非常肮脏。当算芭还想往前面走几步,从更近处仔细瞧一眼西瓜帽的时候,一条原本有人牵着的狗突然被松了绳子,狗像是得了主人命令,发疯似的朝走近来的算芭吠叫。算芭急忙往后退,并迫切希望主人能站出来喝住此狗,算芭猜想狗主人一定就在树底下这群孩子当中。可是并没见有人走出孩子行列来。众孩子尽睁大眼睛干望着疯狗向前吠人。算芭往后面纵深处退去,途中,脚底心被一颗坚硬的石子狠狠硌了一下,石子尖在鞋子底钻出了一个小洞,有部份碎石粒留在了小洞里,刺得算芭脚底心有些疼痛,加之那条猛犬全身毛色犯浑,是不泛亮的那种乌黄的晦气色儿,人见了会起恶心,使平日性格沉稳的算芭突然暴怒起来,她转脸对着算旦咆哮:“你这个小婊子,看见我这样了,还不过来帮忙?”算芭这一声吼叫真可以震山摇坡,不光算旦和周围小孩被震醒,忙过来帮忙,连乌黄犬也被震掉了魂,脊背上竖着的硬毛往下一收,毛儿贴紧身子,转回头,往树底人群中蹿逃而去。许多孩子围着算芭,但算芭对他们不作反应,只对算旦出气露凶相,“小婊子大婊子”不停地骂。在孩子群中有一个小孩,就是刚才松手放了牵狗绳子的那个小孩,他见狗跑到自己身边,起右脚朝狗的腹部猛踹,受踹的狗哇的一声惨叫,向远方逃去了。踢罢狗,小孩慢慢走到算芭跟前,对算芭说,狗不是他家养的,是邻居家养的,早晨出门,狗自己跟来了这儿。算旦问,狗脖子上的绳子是你给拴的?小孩说,不是,原本就圈在狗脖子上,是我没当心,把绳子放了,但狗不是我家养的。算旦声音变大,这不就得了,你不把绳子松开,那乌黄畜生会跑来咬人?小孩目光紧缩,在小范围内摇头,说,没咬,是叫了几句,是朝那位姐姐叫了几句。“你以为它是一个人呵?还叫了几句呢,是吠了几声,是一头畜生凶狠地向我妹狂吠了几声,还说叫了几句,嘿。”算芭听见他叫自己为“姐姐”,便走过来,低俯身子,问小孩,你喜欢狗吗?喜欢。那么得空,姐姐从家里抱一只来给你。是真的吗?姐姐说话不兴骗人的。小孩说完,转身直到树下,脱了鞋,朝手心猛吐几口唾液,吸足一阵空气,手足并用,胸腹贴紧树干,像一条蛇似的往树顶上爬去。到了一定高度,小孩用力摇动树枝,树连枝带叶,四面晃动起来,小孩身上一件绿色衣服在随树的摇晃中,向外发出幽绿色的光芒,其迷一般的闪光,真有点像一条常年出没于潮湿坟茔间的蛇,而且这条蛇此时正在众人面前自由自在地爬行。经过几分钟摇晃,被挂于树枝上的那顶西瓜帽被震离枝头,然后像一顶黑色降落伞,顺着一点点细弱的气流,一节一节向地面落下来,等帽子着地,小孩也从树上溜下,他从地上取了帽子,跑到算芭跟前,十分豪爽地将帽子递出,说,给姐。算旦和算芭同时语塞。这顶帽子……这顶西瓜帽洗洗就干净了,给姐。算芭说:“你爬了老高的树,也不怕摔下来,就是为了把帽子给我?”“是换的,跟姐换狗。”两姐妹和周围的人都笑了,都说小孩心计好。在大伙说笑的时候,乌黄犬又折了回来,它站在离人群稍远一点的地方,偷窥这边的动静。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 在吉府里,上下前后种有几十株银杏树,其中有好多株银杏树,它们的树龄已逾千年,吉府这块宅地在百十年前原本是一座古代庙宇,只是当时庙宇所占的面积不如现在吉府这么大,后来有一户富豪人家将这块地买下,造了府邸,古庙被拆了一半,银杏树却被保留了下来,后来这处宅院又卖给了吉家,为得到此宅院,吉家花费银两无数,房子到手,吉家便对院子动了刀斧,竟将留下的半座古庙给拆毁了,毁过古庙后,全家人心里又甚是不安,怕冲犯了佛祖,商量下来,决定请一位得道高僧到家里,让其出计策,以图挽回此事,高僧去院里各处指指点点,狗屁人屁低吟了一番,随后突然指定靠西院墙底一带,说,可在此处建一小房子,须带房廊,廊上立楠木柱子八根,在房子周围安排石桌石凳数套,呈闲散模样分布这些石头桌凳,地面铺金黄色砖块,在房子窗内竖细巧木条以为窗棂,布置黄色窗帘,在房子进门处也挂黄色门帘,于墙壁间遍挖神龛,供奉佛像,每日焚香参拜,不可缺了气象,如斯,以前对佛犯下的不敬之罪,方能免除,吉府付过高僧银元,然后全部照高僧所言,办理诸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座院子的几代主人虽然合力拆了古庙,但对古庙遗物银杏古树却一株未动,所以在吉府,至今还保留着银杏古木参天的好景致。 为了让这些古银杏树长势旺盛,平时需给足它们营养,吉府二先生过下田在院子里的僻静角落,亲自动手挖了蓄粪坑,院里人平日在茅房拉下的屎都被集中起来,放入坑里,二先生在夜间撒下的一壶尿液,每日清晨也要让下人提着出房,倒入坑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这一天大先生在走廊里迎面撞见提尿壶出二先生房间的丫头雪芽儿,鼻子闻见一股尿液臭味,在这股尿液臭味中还夹杂着较重的酒气味,知道这又是老过犯下的事儿,心里不免恼恨,他拦住雪芽儿,微微发一声冷笑,指着又大又臭的尿壶,骂道:“在日间喝多了**汤,夜里便放出如此凶猛的洪水来,没个做先生的样子。”雪芽儿见大先生清早就在自己面前发火,感到晦气,但又不能多言语,只得拿闲话岔开,她身体侧面靠着走廊柱子,说:“大先生到底是读书人,话儿讲得有弯儿,把酒说成是**热汤,将臭尿说成凶猛洪水。”“我没说热汤,我只说了汤。”“大先生有所不知,二先生每晚喝酒,总要吩咐下人把酒温热,然后才入口喝,这不就成热汤了?”“对对对,是一碗**热汤,雪芽儿说得对。”“哪里是一碗呵,一碗哪能够了二先生他肚中的酒量呵,要温一壶,整整一壶热酒,大先生也见过那只酒壶的,盛放酒的量有多大。”“见过见过,日间一壶酒,夜里一壶尿,两只壶都大,而且进去出来,都有热度。一个连字儿都不识几个的男人,还算先生?哪里配。除了会做几件店堂里的粗活,还能干点啥事儿?没个尊贵的样子。”大先生的说话声在走廊间回荡,最后传遍了走廊外面半个院子,七八个丫环、小厮都跑来听大先生数落二先生。“老过懂什么种植树木?上百年上千年的古树,根子钻在地底老深老深的地方,弄个粪坑蓄肥料,往树下浇屎尿水,也包括自己壶里的臭尿儿,他也不想想,钻入土地深处的树根儿哪能就会遇见被浇下去的肥料了呢?一个钻在地下深处,一个被滞留在地层表面,碰不上,肥水白浇了,整个儿是一个死脑筋,做事缺趣味儿。”有一个小厮站在走廊外的院子里,他大声问燕巨大:“大先生,是不是树儿都不用浇肥水的?”“大树不用浇,小树苗抽空得加点肥水,小树的根扎得浅,肥水入土容易被树根吸收到。”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认可燕巨大说的话。雪芽儿去坑边倒尿回来,见众人仍然没散,就添嘴说:“每天去坑上倒尿,臭味熏得我难受死了。”“那是肯定,”燕巨大接过话来说,“那是肯定,特别在阳光不照,天气闷热的日子里,从那儿传出来的是一股嗡声嗡气的闷臭味。”小厮说:“风大也不行,臭味随风在下院里乱蹿。”燕巨大听了这话不马上接,慢慢摆手,说:“这倒没有,我从未觉得。”“大先生住在上院里,下院不常来,什么时候起风了,我们请大先生去下院闻闻。”*个丫头、小厮一齐出声笑起来。燕巨大脸上显出难色,几分钟后才恢复惯常的斯文镇定相。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 这时雪芽儿转身想回二先生的院子,刚转过东侧小门,她便又提着空尿壶倒退着进入走廊,而且神色显得很紧张。眨眼功夫,大家都看见女主人吉彩荒紧绷着脸,双目缓慢向四方搜索,在东侧小门的门洞里现身了。可能丫环和小厮怕女主人已经听到他们跟大先生一起公开议论二先生,所以一个个都收住口舌,变得哑雀无声。吉彩荒走出小门。这事儿就燕巨大一人不知,他背对着彩主儿,嘴里依然埋怨说:“老过的肥料是白浇了,都作废了。”等发觉大家不仅都不作声,身下脚步还在往远处移动时,才觉着自己背后可能出了点事儿,这么想,便不敢冒然回头,而且越想越敏感,越想心里越不安,仿佛在身体背后有一个万丈深的冰谷在向自己散发寒气,气流冰冷透骨,使自己动弹不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大清早是不是还没睡醒,头里昏,脚跟都钉在这边院子里听好戏呢?先生不像先生,下人不像下人,合起来想唱哪出戏?都想轻看二先生,一群狗屁东西。”女主人吉彩荒开始大骂。燕巨大此时真的相信在自己身后出现了一个大冰谷。回头,只得回头,去向彩主儿赔笑脸,因为彩主儿才是吉府全体人员头顶上的九重天。在走廊外院子里聚集着的几个佣人早已逃开。彩主儿见走廊里只剩大先生和自己了,说话声放低,可眼神却更凶:“你行,你大先生肥水足,不枉为男人。”接下来话音更轻:“还说自己肥水足呢,昨晚上,口中的气呼噜呼噜喘了半宿,从*里只渗出几滴白浆儿来,又把老娘的兴头勾了起来,又没把老娘抚平,真把老娘悬吊在了半空中,一个活灵灵的女人被男人吊在半空中是什么滋味,你知道吗?你这个缩头乌龟。”“我没说自个儿肥水多。”“你说了,什么肥水不肥水的,说了一大堆,又说肥水,又说老二坏话,在门那儿我全听见了,听得真切、仔细。你现在跟我在一起,除了用手用嘴舌还行,就没别的本事了,*里白浆儿一点都没有,跟你做女人,可是要吃苦头的。缩头乌龟。”说完,吉彩荒转过身,往走廊一头走去。一座冰山移动,移动到走廊下,出门,消失不见了。 我在餐厅吃过早饭,本来要去书房写点东西,结果却在走廊里走了一段,遇上了老过那壶尿液。书房这时刚有一点太阳光钻进来,在靠南面的书桌上,被太阳光刷过一尺来宽一条闪亮带,其余地方都还很暗,昨天挂在书房墙上的一幅晚清名家的画作,其全貌还不能被看清。我拉出椅子,把桌面上的杂物移开,腾出空处,打开抽屉,取出一叠纸,这叠纸颜色泛黄,纸面光滑细腻,甚是养手,再去书房一角放洗脸盆的木头架子上搬蓄水用的水盂,将水盂放在桌子右上角,后来一想,忘了,自己已经习惯使用钢笔,不用蓄水研墨,省力了,于是再度起身将水盂放回到木头架子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4 有人敲门,我朝门口“嗯”了一声,算是答应敲门人,让他进来。是霜芽儿端了水果盘进来,盘内盛放着时令鲜果。我等果盘被放停在靠西边墙沿两张圈椅中间的小案上,却发现被围在水果当中的是一只壳色雪白的鸡蛋。我对霜芽儿说,鸡蛋刚才吃早饭时吃过了,怎么还往书房里送呢?“这可不是鸡蛋,大先生看清楚了,这壳儿白得跟雪芽儿的皮肤似的,这是凤凰蛋。”我故意屏息不笑,说,凤凰蛋不是鸡蛋了?这还是鸡子下的蛋,只是那类鸡子用精料喂养,下出的蛋营养好。“壳儿白,跟雪芽儿身上的皮肤一样,白得好看。”我说,要看蛋的内容,内容,就是它的营养,光壳白是没用的,像雪芽儿那丫头,皮肤白是白,比你白一点,但除了每日早晨会提了一个臭尿壶去下院坑上倒尿外,她还能顶什么用?有什么无着无落又无用的主子,便会有同样无趣的丫环,二先生让雪芽儿做的事儿,大多都是一些带上了尿臭味的事儿,丫环要变臭,你挡也没法子挡,身子都浸泡在了臭味里……“大先生又在损人,雪芽儿跟着二先生做事,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她心里说不定有多怨恨呢。二先生不能跟大先生比的,没法比。”“你这张巧嘴儿,叫人喜爱。”霜芽儿将蛋壳剥去,先用绵软的干净白纸擦了自己的手,再擦净盛蛋的铜匙,然后递匙到我嘴边,让我吃凤凰蛋,蛋被吃完,便递水果给我,等果子吃完,撕白纸将我嘴巴抹干净,还到门口轻声唤人,叫他们把茶壶送来,放在小案上,转身看一眼身后诸物,觉着没事了,招呼一下,其实是向我打一个眼飘,才走出书房。 府里霜、雪两丫环,霜芽儿不仅人比雪芽儿有智慧,长相也很不一般,她的眉迹特别细长,像是置了一对乌黑飞龙于脸庞两边上角处,单眼皮,眼穴造型好,其走势平缓收放,对我凝望时,神深而意专,身儿长得也高,梳一平常发型,显得大度八方,当时彩主儿要我选身边丫环,我依上面所说的好处,点了霜芽儿来我房里。雪芽儿其实也是不错,但彩主儿只允许两位先生各选一个贴身丫环,所以不能多想,否则两个丫环我都要的。要是要的,可眼门前,上午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半,除了吃早饭,吃上午水果、凤凰蛋以外,自己什么东西也没写成。还有,在走廊里同众人一起骂了老过一通,如果不被彩主儿听见,不被她说了几句……本来耍嘴皮子将老过说坏说烂是一件十分称心快乐的事儿,可惜了,自己被彩主儿在走廊里恶闷了一下,不然今天上午,不,今天早上,心情会非常痛快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5 再入座,把昨天写下的小说段落抽几处出来读一遍,以培养写作情绪。书房里光线仍然很暗,一片薄光落在桌面上,手倒是全泡在了太阳光里,暖和呀。只有一束细光,它像大部队派出的一股先头小分队,直刺放着水盂的那只脸盆架子的腿下部。小说故事平常,平常到难以为继再编下去的程度。想,想。用牙齿咬牙齿,遇到坚硬的玻璃也会碎。被粉碎的玻璃细片,从它们身上折射出来的丝丝光芒正横七竖八连成一片。看见如此的玻璃景象,好像自己一辈子未见到过大海,只像是一个生活在内陆地区的人,一下子就跳入了海水里一样。我手摸海浪,手指尖有些疼痛,痛感传进脑子里,想起自己原本是在陆地上过活的,想起手痛是因为触到了尖利的玻璃,用手提笔,玻璃也不见,海浪也很远,但小说情节似乎就在眼前。 好,大先生掀开竹片窗帘,把书房门反锁,不让人进房间来打扰,正正式式起笔写出下面的故事。有不少已经腐坏的东西被包裹在小说里面。小说里面的毅司令同外**队打了几次很激烈的仗。外**队人员虽然不多,但武器先进,火力猛,他们的大炮轰击毅司令部队的阵地,不光人要死去无数,连阵地上的泥土和石块都被炸得粉碎,土石被炸飞起来,落地后尽变成非常细的粉状物质。而毅司令的几万人马,土枪土炮居多,有时天气潮湿,土枪土炮都发不了声,不能上阵杀敌。但毅司令的部下,其中有不少人对古代兵法颇有研究,打杖从不钻牛角尖,能胜就干一场,不能胜便溜走,常常是逃入深山大泽之中,因为那里浓雾厚,林子深,部队藏在里面足可躲避外**队的打击。有一次毅司令手下一位小头目没按照上面部署及时将队伍撤离,被外**队围了起来,结果人员伤亡过半,那小头目带着残兵回到集合地,毅司令就将他枪毙了,在没被枪毙前,有几个人出来劝阻,毅司令便朝那些人发了冲*火,把他们关了禁闭,小头目的尸首也没人收领,在一座小山坡底下被草草埋葬,在埋尸体的人中,有一个是小头目的同乡,此人念及故人之谊,在坟不远处做了一个显眼的标志,事后偷偷通知死者家人,几个月后,死尸已经腐烂,但还是被死者家人刨开坟土,把烂得散了架子的一包遗骨运回家乡,重新安葬,小说里说,这些人在立坟重埋尸骨时,大开场面,哭闹了七、八天,景象甚是悲壮感人。毅司令个子不高,性情却凶猛,几万人的部队被他带得活灵活现,仿佛是不败的天兵。毅司令平日无战事时,喜欢喝几杯老酒,下几圈棋,有时甚至还要强赶猪羊上山坡,写几段文句粗俗的旧体诗。小说里的外国人是哪国人?大先生自己也不是很明了,当小说写到半途,大先生有一天吃晚饭,同老过顶了几句嘴,老过的话说得不流畅,打结,大先生忽然想到书里的外国人说话应该就和老过说话差不多,不通人语,甚至连兽语也不如,早年在某座大城市,大先生曾陪朋友一起出席了一次会议,会上那些黄发绿眼的外国人好认,形象与中国人绝对不一样,说话毕毕剥剥,很够外国佬应有的气势,而在会场另一角,有几个外国人,只是他们的衣饰在告诉大先生,他们是从外国来的,不然光瞧身材容貌,同国人并无二致,这几个外国人说话,语音叽叽吱吱,似在学洞中之鼠鸣叫,也容易打结,哽住,后来经过询问,方知那几个外国人是日本国的外交人员,小说中的外**队是哪国人,恐怕已经有了来源,恐怕就是从日本国过来的军队,他们进到小说的故事里,同毅司令的队伍打仗,争地盘。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6 雪芽儿放下尿壶,便扯开嗓子呼叫二先生院房中其他几个丫环、小厮,在人家未应声之前,雪芽儿像个老娘似的,盘起腿,端坐在二先生睡觉的雕花大床边沿,但鞋没脱,雪芽儿怕被府里别的有头有脸的人撞见,不脱鞋,到时能很快从床上溜下地,这会儿雪芽儿坐在床沿闭目养神,一边想着早晨在走廊里大伙嘲笑老过的情景。雪芽儿一笑。后来又是几次笑。她肯定忘了自己坐在二先生房里是为了等人进来。 当雪芽儿睁开眼,小厮顾福礼已站在面前――一个光头孩童,慈眉善目,有点唯唯诺诺的巧劲儿。 “雪姐在二先生床上念苦经哪?”雪芽儿起手拍打顾福礼的光头,说:“要念经也不会念苦经,求佛赐福的经念来是不苦的。”“姐坐在二先生床头,求佛爷赐福,姐的意思我抽空跟二先生说去。”“你这个顾光头,没事打我趣,看我取了你小命。”雪芽儿双腿蹦起,手扶床沿,跳下地,吓得顾福礼连说:“不打,不打,我是在开玩笑,保证,向雪姐保证。”“快去井边打水,今天光照好,湿迹干得快,你去井边提水,今天要拖洗窗子、桌椅的。”顾福礼听罢,走出了屋子。 “雪芽儿,去取十个银元来,佛房里坐了几个论道谈经的和尚,要用点钱。”雪芽儿听见声音抬起头,见本来在屋子里的小厮突然变成了二先生,是怎么变的?不知道,大概是在自己低头收拾东西的时候,两人作了交换。雪芽儿去后房取了银元,点给二爷,可她的眼光这会儿变得有些灰暗。“二先生,这帮秃头和尚没事老来佛房干吗?庙没了,弄个小佛房供着佛祖,我们吉府对佛,心有多诚?秃头和尚尽来骗钱。”“可不敢这么说,都是佛门里的人,都是为佛而来。”“二先生,大先生敬不敬佛?”“一般。”“彩主儿呢?”“也一般。”“那么是谁的主张,让秃头和尚常来小佛房里呆坐着,完了,还得给他们钱用?”“敬佛是如今市面上的事儿,大户人家、小户人家都敬,随着人流走,跟着大家做,总没错的。”“秃头和尚也去小户人家呆坐的?”“是秃驴,是秃驴,我听大先生讲过,和尚是秃驴,大先生说,书上也是这么骂的。”“小户人家也能每次给和尚十多个银元?”“哪能呢,我的雪芽儿,这些和尚眼尖脑精,这些秃驴,是大先生说的,这些秃驴在进入人家屋门之前,是要嗅清味道的。”雪芽儿把十个银元递给二先生后,伸头往屋门口望,心里想,顾福礼有没有把别的丫头一起叫上,如果叫来了几个人,自己就不必再去找人来,这儿马上就可以打扫卫生了。 小佛房里来了五个和尚,其中一个和尚,看面貌应当在七十岁以上,其余和尚年龄都很小,这些低龄和尚像是作为老和尚的护卫来吉府的,他们不是要防备府里的人,因为吉府不仅不会伤害和尚,而且还会给和尚一些银元,带人做警卫,是防街上闲杂之人,如今市风极坏,百姓生活都不济,被逼得急,难免有人强做歹徒,袭扰街上行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老和尚虽然年老体衰,但学识却渊博,他对今日在小佛房里展开的论道,发言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很少有言词表达。 二先生抓着银元跑到小佛房,在进门之前,忽然想到不能马上将银元露给和尚们看,让那帮秃驴为几个银元再多费些口水……许多由和尚吐出的口水搅拌在一起,一定能弄臭整座小佛房。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四个和尚围绕着小佛房前面走廊里八根楠木立柱争论起来。老和尚不听这些庸论,在椅子上静坐,两只僧眼布满血丝,向小佛房前的院子里看着。在院子里,按照那个被最先请来的高僧的吩咐,布置了好多套石头桌凳,在院子地面上还铺着金色砖块和细砂子。 二先生将放银元的衣服口袋用一只手托起,银元份量重,走路拖衣服。 “你们需用手指着柱子,凝神细看,几圈下来,用手指尖触一触,碰一碰……”“触及柱子?”“这样做是会有感觉的,就跟我等在寺庙里轻轻碰及经书一样。”“师弟到底要论什么道,要谁跟你论道?”“手指离木柱三寸远,注入神气……”很少发言的老和尚突然说:“波浪掀起数丈高,人坐在木筏之上,稳渡江河……缓慢驶向远方。”众和尚认为自己的道不深,师傅之言不可能初闻便明白,所以得用一定时间保持沉默。 二先生前脚进入小佛房,正好听见某位和尚在说:“手指离木柱三寸远,注入神气……”便觉得和尚此话说得浅,不像佛家语,就在心里说道:“手指与木柱之间的距离有多远?三寸?”当二先生后脚进入时,却遇老和尚发表言论,听他又是说:“江河掀起高浪,”又是说:“人坐木筏远渡……”便觉得老和尚的话说得是比小和尚深,可也乱,不好多听。 二先生请五个和尚出了屋子,散坐于院里几只石凳上,外面空气干净,不像屋子里面有香烟燃着,熏得人眼昏。 一个和尚说话爽快,问,诸位师兄弟,可知走廊中此八根柱子是用何种木材制成?不想过下田抢先回答了,楠木,尽是用上好的楠木制成,我们是听了高僧的关照,这样做的。和尚们都觉得老过说得没味没趣,因此不接他话,光点头称是。重来。还是爽快和尚在说,楠木好,可从山里采之,世人知道此木好,对它们有妙用,是何种妙用呢?“做棺材最好。”老过心想这话更不像佛家语言了,所以又抢着回答爽快和尚的提问。没人响应,老过觉得自己有理:“这木头是从山里运来的,吉府帐房付款时,我在旁听得清清楚楚,来自南方大山里,所以叫它‘南木’,大概是这样的。”老和尚等不到有小和尚出来说话,无奈只得发一高论,此位方家是难得一见的处子,处子之语尽为市井美言。小和尚们都来附和,“美言美言”不停地说。老过也跟着胡说了几声“美言”,但心里却狠狠骂道:“秃驴,没银两使了,到这儿放屁来了。” 是楠木,过施主说得对。是从南边山里出来的材料,也沾了一个“南”字。吉府常请我们来,说明吉府上下人都沾着佛性。沾“南”字。沾佛性。只是没了木头。只是没了木性。缺了木头,也没了佛性。连一个楠木都变了,没有好木料的影儿了。佛性何在呵? 老和尚一边用耳朵听着四个小和尚轮番对二先生过下田说恶语嘲弄,一边又用昏花之眼盯着老过托衣服口袋的那只手看。 每次都这样,到差不多的时光,吉府就会掏银元出来。每次差不多都一样,都成这个结尾。鬼头鬼脑的二先生还想怎么样呢?不想怎么样不想怎么样,手儿就把十个银元掏出口袋,送给带头和尚。老和尚不接钱,口里念着:“善,善。”但身后的小和尚却将钱收了。然后五位僧人在吉府人前呼后拥下,走出院门。而二先生已在心里估算着寺庙里其他和尚会在什么时候再来吉府论道要钱。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7 和尚离开小佛房,二先生将房门锁了,到明日早晨才会差人把小佛房的门打开。[.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早上吉府有人要在小佛房里默诵经文,而那些经文也是几个云游来此的和尚陆续留下来的,都是些老经文,不仅纸儿脆,易破,而且还有几处纸面被虫蛀过,平日里看经时,吉府人都很小心,看一段,在心中熟记一段,所以府里有几个人能将不少经文背诵下来,那些能背经文的人来小佛房拜佛像,便无需手捧经文,照本宣读,他们可以低头在心里默诵,只是遇着彩主儿来小佛房,这些人便只能出声念经文,不然彩主儿会说他们礼佛不认真,口中无声,心里不定在想别的什么事儿呢。 二先生锁好门,离了小佛房,来到院子前面的店铺里。这是一家当铺,专事收购各类古器旧物,所收东西都要有年纪,自从吉府开了此当铺,赚了不少钱,得了无数好东西不说,当铺的名声也因此远播各方,连许多长年在中国逗留的黄发外国佬也经常要光顾吉府当铺,希望能在当铺里淘到好东西。二先生依照彩主儿吩咐,主管当铺事务。如果得了大钱,便要将钱存放在吉府开设的钱庄内,但有时也会将钱存放在城里其它钱庄,可这只是偶然做做,一般是要与人做生意,同人有了协议,才会这么做,这是一,第二,如果当铺收到了很贵重的物件,决定收藏,不卖予人换钱,那么这些东西会从当铺里分流出去,进入吉府内库,由掌库人保管,跟二先生半点无涉。吉府钱庄主管和内库主管为同一人,这人就是大先生。所以二先生只是在做着前沿工作,真正的后手事务尽由大先生掌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而大先生必须听命于彩主儿,大先生燕巨大的形象再如何高大,遇着彩主儿也是瘪三一个,像一只没气儿的可怜小狗,进入了死境。 二先生过下田在当铺里自己办公的地方坐了一会儿,见没人来,就去木橱内取了一瓶酒,呷了数口,觉着精神倍增。酒对老过来说,可是最好的东西了,日间打理当铺事务,晚间保证睡眠充足,都靠了此物,自己的一生都离不开此物。老过正在想酒的诸多好处时,听得前面店堂中嘈杂声突起,几个声音熟悉,是店内伙计的,而更多的是陌生人的声音。其中一个女的出声特别刺耳。后来有一串脚步声传来,而且越来越近,直冲着自己所呆的房间而来。老过知道可能是前面挡不住了,伙计中有人来向自己求助,出门去,看看是什么情景。 老过刚转过房门外窄廊,便见小厮四芳哥儿正埋头藏胸朝自己这边急匆匆走来。老过一把抓住四芳哥儿的肩膀,等他说话。四芳哥儿收住前冲的身子,咽了一口口水,等脖子间那块圆骨头滑回原处,才说:“快去认认,那是一件铜器呢,还是一件金器,当货的老婆子硬说是金器,旁边人有说是老铜器的,有说是老金器的。”“那么依你们看呢?”“只远远瞧了一眼,老婆子就将东西放进兜里,不让瞧了。”“她在外面喊得这么响亮,老婆子到底想不想抵押呢?”“她说要抵押的。”“那么四大托子看了没有?”“季托子看了。”“别的呢?”“没赶上看,东西被老婆子藏进兜里了。”说着,两人来到店堂上。众人还在高低不等地争论着。“是铜的,都见绿色了,还能不是铜的?”有人马上起来反驳:“是铜个屁,我们都没见到绿色,从东西上面射出来的是金子的光,十分刺眼。”又有人反对:“整个儿是一铜制器物,有些年纪了,像是鱼化龙。”“哪里是什么鱼化龙呢?是摩羯造型,从印度来的。”“什么印度不印度的?就是鱼化龙,像是唐代的东西。”“又胡扯了,瞧她那副样子,能拿出大唐的东西来?”老婆子一听这话,转身要走。季托子立即摆手,说:“老婆婆别走,您得再把东西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这时老过走到老婆子身边,也劝她将东西拿出来,放到柜台上,让季托子细看一下。 冯托子掀起门帘,从柜台里面走到柜台外面的店堂中,他叫过二先生,便帮着老婆子把东西取出来,放在柜台中央。季、冯两托子戴着眼镜,看了一会儿,又取下眼镜,各用一面放大镜看。季托子的放大镜就被挂在胸前,而冯托子没挂的习惯,他的放大镜被放在了衣服兜里。“有铜有金,合成的,”季托子说,“铜镏金,鱼化龙,至于朝代,还要仔细捉摸。”“别晃,让我瞧。”冯托子对季托子提出了要求。后来知道,这其实是一个暗号。“别再看了,是鱼化龙,镏金的,用铜打底。只是朝代不明确。”季托子对冯托子说。冯托子来回看了许多遍,然后收好放大镜,直起腰,寻到眼镜,戴好,转过身,对二先生说:“是鱼化龙,但鱼的脸部含有摩羯面貌,确实是受了印度人的影响,年代么,我认它是清乾龙时期的东西,是乾龙朝仿唐朝,因为唐朝的东西制作粗糙,乾龙时期做功细,这件东西做得很细,在当时它应该是一只壶,盛酒用的。”一听是件酒壶,老过全身便似来了一股邪劲,也不问什么,起手就去抓那东西。老婆子走上来,往柜台前挤,正挤着,老过已经将鱼化龙握在手里。他侧过脸对老婆子说:“你干吗盯着我看,这东西已经归我了。”“这位先生说什么胡话,我还没说要抵押给你们呢。”“抵押了,已经抵押了,你讨个价,就成了。”老过体内邪劲强,说话时得力不少。“我要这个数。”老婆子伸出五根手指,对老过说。接着老婆子又说:“你是什么人呢,是掌柜吗?”“是掌柜,是我家二先生。”站在柜台里的季托子不能让自己就这么没了声失了影,自己刚才没说出东西的年纪,被老冯偷抢了一功,吃了亏,起码从表面上看是这样,所以要急忙将二先生介绍给老婆子,以增加自己这会儿的份量。“二先生还是不成,不是大先生。”老婆子看完季托子脸部表情,说了一句。老过心里被闷了一下,但没说话。“大先生……我家真有大先生的,你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的?”老婆子回冯托子说:“我哪里会知晓大先生、二先生的事,这是你们的家事,有二先生,肯定会有大先生,是家里两个兄弟吧,是亲兄弟吧?”冯、季、过三人全都哑了口。 四芳哥儿已把鱼化龙从二先生手里拿走,用一块软布将它包起来,递给别的伙计,然后跑到帐房里,问会计取银元,帐房也在后面窄廊内(窄廊走到底,便是过下田办公喝酒的那个房间)。四芳哥儿取了银元放在柜台上,但这事需最后由托子们或二先生来定。 二先生拿银元给老婆子。老婆子看看抵押单据,知道抵押期为半年,半年之内若不能赎回,东西归当铺,自己再可补一些银元。老过等客人走尽了,把季、冯两人叫到自己办公室,问:“这个鱼化龙真是清仿唐的?”“不是,不是。”两人都说不是。“给我说清楚。”冯托子眼睛看着二先生,笑笑说:“二爷忘了我俩是干什么出身的?我们当年四人,在文物市场上联手做生意,那时候做事,在我们之中先有人出来做托,让人钻套子……四大托子呵,二爷,清楚了吧?”“你们刚才在店堂中又做了一回?”“又做了一回,”季托子接口,“真是又做了一回。二爷,这件鱼化龙正儿八经是唐朝的东西,有印度佛教里的摩羯相貌在上面,铜镏金,是难得的好物件,要想法子留在府里。”“等过了当期,东西归了当铺,你们不许跟大先生讲,这是一只酒壶,对吧?”两人都说不错,对的。“那就不入内库了,入了内库,我便没了份,这可是一只古代人用的酒壶,我要用它来喝酒。”这可使不得,二先生,这么宝贝似的一件东西,可不敢用来盛酒,这么做会把壶儿腐蚀掉的。两位托子劝老过。“不盛酒也成,放在我这儿,不与府里说。”大先生查到了,怎么办?两位托子担心。“先不说,待我抽空跟彩主儿说,让她出面,把东西放在我这儿。”不说不说,反正出事了,也不能怨我们四个人。“你们四个人,是四个蒙人钱财的坏蛋,我有多么喜欢你们,设套,让人来钻,是托子,冯托子,王托子,郭托子……”“还有我,季托子。”二先生笑了起来。但他马上收住笑容,在心里想:“这四个狡猾的老家伙,将来会不会也装个套子,让我,让吉府里的人去钻?还有,要快跟彩主儿说这事儿,若让燕巨大那个死坯子先知道了,就不好办了。事成后,要对四个老托子重奖一次,每人可得十个大洋。”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8 老过得了宝,无心在店堂中长坐,喝了几口酒之后,抽个空档,回进吉府自己的院房内。到得家中,又举脖子狂饮了好多口烈酒,此时在他腹中,如有丝丝火焰燃烧,又似被千万只小蚂蚁爬着肚肠,这种感觉奇妙,好不受用。这就是酒鬼,就是天造地设的一个酒徒。 老过追随酒神在他头脑中挥舞起来的指挥棒,开始在吉府各处乱走乱闯,植物丛,所有植物丛长得都比房屋高大,植物一会儿走入房子,一会儿又从房子里走出来,进进出出都很随意,而且能随势造形,而且是在低处慢慢爬行,在最低的地方一步步行走,落入土地深处,尘土被植物根系拍打,然后朝半空中飞扬,所有院子里的房屋、假山、池溏,还有在院子里往来走动的人,以前认识的,现在又不认识了,所有人和所有物体,所有事物,所有晃动、跳跃、跑动的东西,不,是物体,是所有物体,你们看,那一堆黑乎乎的杂物现在正被酒、酒瓶,被装着酒的一张人嘴包围着,所有所有,包括房屋、围墙、城墙,是李唐城里高耸于四面的城墙,听说在这批城墙中最老最真的一部份城墙直接来自于唐朝,是李氏天下的大唐朝,我们这里的城市是在唐朝被建立起来的,我们都是唐朝人的子孙,所有人所有事物,都应该被包括进去,进入到哪里去?都进了酒瓶,进了酒瓶儿,反复爬,酒虫躲在树丛里咬树叶,咬树间花朵,真吃力,要抚平彩主儿,感到很累,疲惫呀,飘呀,这是一片从房顶上掉落下来的绿瓦,喝,继续仰起脖子,一点水进入口中,退了,潮水退走了,满了,下腹有点饱胀的感觉,这是……肚子里藏了许多白浆儿,是白浆儿在身体里面翻腾不歇,一会儿飞起来了,一会儿落下去了,伸脚,伸脚,脚是实实在在的一件东西,数数自己有几只脚趾头,脚趾头多一只的脚是右脚,因为它的脚趾头多了一只,真正是多了一只,所以它是右脚,站在路的右面,嘿,是右脚,反过来看,反过来看,左边也有路,左面路上有石子,用力紧缩鼻子,偏了,扁了,偏了偏了,一路上的砂子滚到这边滚到那边,偏,跟后面的杂物储藏室一样,哪间房子,是哪间房子,是储藏室?也是一间房子,也是一间室,贵了,东西贵了,砂子跟着脚走,砂子都挤在路边植物根部,提起来,提起来,把脚提着,跳进院门,红色的,圆形的,院门又红又圆,白浆儿满了,热热的白浆儿全都要放入彩主儿身体里面去,用力,射了射了,蹦蹦跳,蹦蹦跳,喝了酒的身体就是好使唤,等等,等等,你不会等我走到了再进房间呵……老过这会儿已乱闯乱喊双脚乱伸来到吉彩荒的红墙院子中,出来了出来了,什么?前面的路出来了,又出来了出来了,自己问自己:什么?路没有了,不见了,但底下的脚从下面钻出来了,出来一只,又不见了一只,出来另外一只脚,什么?这里是李唐城,是李氏皇帝带人建造起来的一座城市,这座院子是彩主儿住的院子,彩主儿就住在这座院子中,这儿一所房子,那儿一所房子,这儿前后左右都有砖砌的房子,院子四边都砌着红墙,红墙红门围着院子,不要你们了,不想见到你们了,你们知道不知道我和彩主儿晚上住哪间房,睡哪张床?什么?没有了,没有了,脚没有了,地也没有了,不见了,高喊:“彩主儿,彩主儿。”老过这会儿在腹内正翻滚着由两种烈性酒混合而成的巨浪,在当铺里喝的是从外国来的烈性酒,由一位黄发碧眼的外国人带来,那外国佬用此酒作为典当物,跟吉府换银元用,当期只给五天,五天一到,外国佬没来,这酒便归了老过,另一种酒他是在自己院房里喝的,是典型的中国烈性酒:茅台酒,此时两股酒液正不远万里从世界两个地方聚拢来,它们在老过胸内腹内翻呵滚呵撞击呵捣乱呵跳舞呵唱歌呵造房子呵毁房子呵造城池呵毁城池呵,看呵听呵想呵穿呵脱呵,今天是月初明日是月底呵,呵,要过年了,改,痛痛快快将自己的错改掉,自己问自己:什么?你背了一个布包包进院子里来干什么?十多年前你老过在街头讨饭,饿极了饿晕了,就摔倒在吉府门口,至死……其实没有死,还没被饿死……至死你老过都在身上背了一个布包包,有什么呀,包里到底藏着什么好东西好宝贝呀,你人被彩主儿拉进府里,喂了点水,喂了点稀粥,后来又喝了几口酒,有什么呀,其实用黑布包着的是一本破家谱,而且不全,一本没了封面,缺了底子的家谱,老过自己的姓名却没被写在家谱上,自己问自己:你究竟做了什么手脚,才将唐代酒壶鱼化龙弄到了手?四大托子中的两位,一位是季托子,一位是冯托子,他俩都说鱼化龙是一件唐朝的东西,受印度佛教影响,壶上刻有摩羯相貌,自己问自己:什么是印度摩羯?印度是什么东西?摩羯又是什么东西?相貌,什么相貌?季、冯说羯是羊,是公羊,而且是被骟过的公羊,什么?这不是在胡扯吗?季、冯两人,他们没念过佛经,这对不对?受印度影响,鱼化龙,在鱼的相貌里有羯的相貌,有公羊相貌,这到底对不对,对不对?他们会不会是与老婆子说好了,合起伙来骗吉府的钱?印度是什么东西,羊的鱼,鱼的羊,还变化成了一条龙,唐朝人造出来的酒壶怎么会这样复杂?他们造的李唐城不过如此,简单,城里没鱼没羊,更没有龙,托子们弄一个骗局来骗吉府,等酒醒以后,去把这两个骗子逮了来,查,让四芳哥儿先在店堂中偷查,有了结果,便除了他俩的名,叫他俩滚蛋……厚实的房门敲打在墙上,门反弹回来,将老过先入房间的一条腿砸得很疼,但老过没喊疼,只喊:彩荒,彩荒。 丫环骆花听见有人喊彩主儿,便从厢房里走出来,见是二先生进了彩主儿的卧房,而且是满身酒气,骆花忙走上一步,扶着二先生在椅子上坐下。骆花是最小的丫环,平时不大来彩主儿这儿,今天她在这儿,是个特殊情况。二先生站着的时候用手扶墙,坐下后,手还是闲不住,用力敲着椅子扶手,眼睛拎直了朝挂帘后面彩主儿的睡床看。 “二爷,又喝那么多酒,这味儿熏的。”骆花想替老过泡一杯茶,醒醒他的酒气儿。 老过见状,连忙摇手(他举起来摇摆的手并不是那只敲打椅子扶手的手,老过喜欢这椅子表面的光滑感,那只手不愿意离开椅子),说:“酒味好闻,酒从我嘴中透出来的气味,又香又甜,气味厚,像桂花香味。”又说:“要泡就泡一杯吧,有酒的话,先往茶杯里下点酒,再下茶叶冲水。”“二爷,你喝酒真是喝糊涂了,用酒泡茶,哪有的事儿?这么做了,会被人笑话的。”骆花取茶杯来,放一撮茶叶在杯子里,冲水,合上盖子,将杯子端来,放在离老过最近的地方。“行的行的,只要放了,茶定会十分有味。”“放酒吗?”“往茶水里滴几滴老酒,我喝过这种茶的。”“哪有这么弄法的,二爷?” 两人正说着,吉彩荒进屋来了,她见老过酒味浓重,就吩咐人,把他的外衣、鞋袜脱去,去床上躺着,歇歇脑子。直到下午很晚时,老过才苏醒过来,当夜老过就在吉彩荒房内睡了。两人刚入被,老过便用嘴依附在彩荒耳边说自己肚内白浆儿满得快要流出来了。说完,翻身坐起,在床上把吉彩荒下身裤子扯下,取了个合适姿势,低头凑近吉彩荒腿中间……气味有点臭,这地方可没香喷喷的酒味让二爷来闻。老过迟疑了一会儿。吉彩荒见他这样,心里稍有不悦,把两条腿儿往两旁分得再开些,专等老过下手。老过在女主人腿间迷惑了很短一段时间,之后便扑下去,用嘴舌猛力**她的*。开始时吉彩荒伸一只单手把阴穴儿掰开,露出鲜红*,让老过进来舔吸,另一只手按住老过后脑勺,将他的头往自己腿中间埋。随着*粘水越流越多,老过手舌并用,所使之力也越发巧妙酣畅,喜得吉彩荒在下丢开双手,头儿向两边狂摇,屁股扭晃不止,口中连呼:“舒服死了,舒服死了,跟你做女人,连魂儿都要被丢了,死了也情愿,只有你能把我下面抚平。”接着又哎唷哎唷语无伦次乱叫一气。事毕,老过抬头,双眼满是红色血丝儿,此时在他的嘴上齿上和十根手指尖上都粘着浓稠的女人*,不仅味儿腥臭,不好用鼻子闻,而且在手指上的粘液里依稀还能见着零散几条白色带子,那上面的液儿特别浓厚,不易被化解。接下来两人一夜无语,死睡。 老过在早晨吃饭时,突然想到,昨夜交欢,竟然忘了最后去使用身下那条命根子,彩主儿只是被我用手和嘴舌胡弄了一通,都是假的,是假弄,自己腹内白浆儿一点没泻出,想想也好笑。但老过马上又疑惑起来,我能用假货唬弄彩主儿,季、冯两人就不会用假古董来骗我?这事儿现在真要去弄弄清楚,彩主儿昨夜已答应将鱼化龙酒壶送给我,这事儿真得要去弄弄清楚弄弄明白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9 当铺在二先生不在时,由郭托子做主管,郭托子不在,主管便由季托子做,此两人中必有一人在当铺中值班。四芳哥儿是吉府小厮中最精明的一个,他从端水、泡茶、扫地、擦桌椅做起,几年之后,普通的明、清瓷器已可依照四芳哥儿之言来定真假贵贱了,二先生又在暗地里常叫四芳哥儿做着“秘密工作”,所以四芳哥儿的精神要比其他小厮饱满,得了一技之长,又被主人家特别关照,四芳哥儿凡事是不行也行,不能做好也要做好的。 当铺平时收进一些杂物,一些金银器和玉器,难得也能收到城里其它钱庄可以用来做贴现的票据,但真要收进此类票据,需经过由大先生掌管的吉府钱庄认定,不然便做不成贴现业务。 除郭、季、冯、王四大托子和四芳哥儿以外,当铺里还用了一个老妈子和两三个跑外地的人。老妈子是郭托子介绍来的,是他的同村人,正好也姓吉,初来府里见彩主儿,彩主儿听郭托子说了老妈子姓吉,便连拍三次大腿,说:“五百年前……五百年前……”结果五百年前是什么?彩主儿也没说清楚。所以当时出了吉府大门,走进当铺,整个过程吉妈都在想“五百年前”是什么好年份,它又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老郭后来又认了四芳哥儿这个徒弟,老郭和吉妈带着四芳哥儿一起过日子,反正老郭和四芳哥儿的吃食、衣服换洗都由吉妈来操持。其他托子曾经几次就这件事儿跟四芳哥儿打趣,说老郭是他爸,吉妈是他妈。四芳哥儿总是将头摇上数遍,然后只用一句话把众托子打回原处:“哪能呢?” 那天吉妈帮四芳哥儿缝补衣服腰间出现的几个破洞,用一长条黑布缝了一圈。四芳哥儿穿了几天便不穿了,他对吉妈说,这件衣服我穿了几天,被早晨卖豆腐的小老板就说了几天笑话,说我在绿色的衣服上缀了一条黑布,是断腰的征兆。吉妈闻言,连忙将衣服重缝了布条儿,这次缝了黄色布条,色儿很亮,特别扎眼。就在四芳哥儿穿这件衣服上街办事儿的那天下午,四芳哥儿将衣服扔在伙计房里不愿穿了。吉妈不见四芳哥儿身上的黄色腰带衣服,知道小鬼又在嫌着什么了,一问,回说:“豆腐店老板,还有其他街上人,他们都说黄颜色刺眼睛,容易引鬼上身,更要断了人的腰的。”吉妈气得要命,发狠劲对四芳哥儿说:“你听他们这些坏坯子的话干什么?你这个小鬼孩,也会损人,衣服都破在腰里一圈,是不是真要断了腰才好呢?”“这儿城里冬天冷,在腰里扎根绳子会暖和不少。老在那儿扎绳子,就把衣服扎破了。”“你用啥绳扎的?”“草绳。”“草绳多粗呵,衣服能不破?”“只有草绳呵,就店里捆扎货物的那些绳子。”“要死了,那些绳子又粗又潮湿,放在库里湿地上被水气沤了好长日子,里面不定还爬着什么虫子呢。”“虫子肯定没有。绳子拿在手上是有点湿,扎在衣服上,还会留下水印儿。”“小鬼孩,你不扎绳子就过不了冬天了?”“街上冷呵,吉妈,街上好冷呵。” 吉妈没再多说,又弄了一条红中带点紫的布条把衣服补了。但心中还是有气,就一个人跑街上去,寻开豆腐店的那家人,小老板不在,但吉妈也不放过,对着一个女的(也不知她是不是老板的娘子,或者就是别的不相干的女人),一上脸开口就骂,什么寻死呵烧成灰呵入水做水鬼呵死了无人上坟哭呵等等等等,骂个不停,骂了个滴水不漏,四面完整。等四芳哥儿穿了用红紫布条缝腰的那件衣服上街去提豆腐,小老板没跟人一起说笑他,只轻轻问:骂街的老婆子是四芳哥儿的什么人?四芳哥儿也没搭理这话,只问:真会断腰的?老板将豆腐放在小板车上,记下帐,挥挥手,示意四芳哥儿,今天同他的生意结束了,以后再来。 郭托子吃了吉妈在炉子上熬好的药,从屋子里出来,出屋子后,在石阶下转了两圈找鸟笼。天亮之初,郭托子就把鸟笼提出屋子,挂于石阶上面一根从房檐处悬吊下来的竹钩子上,可现在却不见了鸟笼的影子。鸟笼里养一只画眉鸟,此鸟倒也一般,可鸟笼金贵,由铜柄铜条加若干精细竹条做成,是清中期的货。 郭托子从乡下将鸟笼收来,那家乡下人旧时曾住过北京城,郭托子从未去过那座城市,听人说,主要是听大先生燕巨大说,北京是一座大城市,那个去处大得很,如北京人自己说的:海了去了。什么叫“海了去了”?郭托子当时就问大先生。大先生帮他理解:海有多大?海有多大,北京城便有多大。郭托子说:我没见过海的。“那北京城呢?”大先生问郭托子。“没去过,没去过,所以问大先生。”“那便难说了,北京和海,你都没去过,都没看见过,不好讲了。”“大先生的名字叫巨大……”郭托子心想,“叫海大也是一样的。”大先生见郭托子话说了一半,知道这老头子下面的话不说,可能是话里有不好的内容。大先生正想着,不料郭托子想心事,却没将自己的嘴封堵上,嘴里一句“海大”溜了出来。大先生听差了,以为这郭托子不叫自己大先生,直接叫了自己名字“巨大”,心中有些气愤,你一个下人在主人面前居然能这么呼唤主人名字。郭托子听见自己朝大先生喊“海大”,觉得十分好笑,北京人说海了去了,意思就是“大了去了”,这“海大”同“巨大”可以通用,想到这儿,忍不住,对大先生说:“大先生,北京的海,就是大的意思,那么……”停顿,说:“我们以后叫你‘海先生’也是可以的,对吧?叫你海先生。”大先生忍住笑,也忍住心中气愤,说:“你刚才不是还在叫我‘巨大’吗?”“没有,我刚才在心里想,‘巨大’可以同‘海大’通用,所以说了……”“说什么?”“海大。”“什么‘海大’?”“大先生的名字。”“我哪有这名儿?”“大先生的名字叫‘巨大’……”“对,巨大,怎么了?”“跟‘海大’是同一个意思。”“什么话儿,‘巨大’是我的名字,什么‘海大同巨大是同一个意思’,胡扯。”“是胡扯,大先生,按照北京人的说法,‘海大’可以同‘巨大’通用的。”“你去过北京了?你又没去过那地方,北京人土话再多,也不会将‘海大’跟‘巨大’通用的。”“是我在胡想。”“照你说的,把‘大先生’改为‘海先生’,‘燕巨大’就可以被改为‘燕海大’了?”“行,行,改得好,改得好。”“说什么胡话,海先生,燕海大,说什么胡话。” 郭托子辨识古董的许多本事其实都是跟大先生学的。郭托子从前走江湖,学了一些实际经验,但那时能经他手上过的古董,都是些民间流货,从这个市民手里流到那个市民手里,没大型器物,更不会见着古物中的重器。而要学得好,只有跟着大先生学才能成。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0 大先生出身官宦人家,从小见过世面,各地都跑过,写过旧诗文,现在又在写小说。只是有一点,是郭托子听人说的,大先生跟城里的一批年青人玩,他们尽是些文化青年,玩玩也无事,可玩着玩着,就出格了,大先生把文化青年写的宣传材料取回了家,还找了橱子藏好。别人见了,问大先生,橱里放着的是什么书?大先生说,不是书,是年青人写的诗。可诗的上下句子应是一样长短,字数一样多。别人再问,大先生说,那是新诗,句子非常乱,跟以前唐宋文人写的诗不一样。大先生还学作新诗,句子也很乱,而且是越来越乱,越来越没法让人读懂。大先生新诗没作成,旧诗却不作了。彩主儿说,这就叫堕落。 其实在橱里放着的也不全是标语和新诗,还藏着多本奇书,有宣扬社会革命的书籍,有介绍外国革命经验的书籍,还有一本《*》。 郭托子跟大先生学古董知识,心里对他感激,就想拿鸟笼送予他,送了几次,都被大先生拒绝,完事后,大先生说,老郭,我没接受过你任何一样好处,这你可要记着,要记着呵。可早晨挂在屋子外面的鸟笼不见了,就是这只鸟笼,是清中期的东西,铜柄,铜条,用少量竹条做围栏,鸟笼份量重,提在手上就有一个好感觉。用手从底下托鸟笼,滋味好是好,但要看季节,冬天去托,手冷,不受用,因为在鸟笼底部,制作匠人用了整片黄铜镶嵌,在铜片上錾着花,漂亮得很…… 在郭托子寻鸟笼寻不见时,四芳哥儿提着鸟笼远远地从街上走了来,郭托子见四芳哥儿,壁头就骂:“小鬼孩,是你把鸟笼取走的?你这个死小鬼孩,断了命根子了,取走鸟笼,也不跟我言语一声,想往墙上撞头呵。”“师傅,我早上去卖豆腐,带着鸟上街,让鸟也有个新鲜劲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鸟懂个屁。”“鸟懂得的,我平时喂它,它认我的,不信,把鸟笼门打开,放鸟出来,鸟会跟我走,我到哪儿,鸟会飞到哪儿。”“胡说你的?话,跟鸟在一起才几天,就学会说鸟(?)话了,你这个小鬼孩。” 四芳哥儿不听郭托子的,起手将鸟笼门升高,画眉鸟见门开了,先探出头,脚在鸟笼门底下边沿上站一会儿,接着便嗖的一下飞走了。郭托子见状,大叫:“那还会有呵?”“有什么,师傅?”“鸟都飞跑了。”“师傅莫喊,你声儿一高,鸟不愿回笼,可怨不得我四芳哥儿。”郭托子只得咬牙抿嘴,话一句没有。 四芳哥儿跑几步,走到街边一处,嘴里吹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出来,没多时,见有鸟落在街边屋顶上,鸟停一会儿,又往更近的一棵树上飞来。“捉住它。”“别喊,师傅,它不是我们那只画眉。”鸟在树枝间停着,又没过多时,不知从哪儿飞来五、六只鸟,都齐刷刷留足于同一棵树上,先来的鸟飞起,离开自己停着的树,想飞往鸟多的树上落脚,但最后它在空中转一个小弯,飞走了,此鸟一飞走,那几只鸟也一起飞走,离开树顶,但有一只鸟却不随鸟群飞走,它在空中打几个转,直接落在四芳哥儿肩上,四芳哥儿对鸟伸出手指,鸟横移脚爪,走上四芳哥儿手指,四芳哥儿将手指放到鸟笼门口,鸟往门里一钻,自个儿进了笼子。 “师傅,咱们的画眉是个母的,生了个好看的瓜子脸。”“你这个小鬼孩,精活精活的,还生瓜子脸呢。”郭托子一手抓住鸟笼,对四芳哥儿说,心里和脸上都喜得没了边沿。 说我在木橱里放了许多宣扬革命的标语,说我不仅跟文学青年交往,接受他们的革命思想,还跟他们学写新诗,说我这是堕落,可现在世界之风变化巨大,我不去沾一点风云之气,就会像水底老鳖,在吉府里被活活憋死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标语有红、黄、白三种颜色,幅幅都是长条形,纸薄,我一口气一吹,标语呼呼呼飘得比雪片还要薄透轻浮。用如此轻薄的纸来做革命标语,这样被宣传出来的革命活动,它们靠得住吗?东方,我们这儿处于世界东方,可我看了几本书,上面说的都是西方世界的事情,这样的“东西”结合,其结果会是怎样一个事物呢?不知道。反正我要在木橱里吸几口从西方世界吹来的新鲜空气,吸了这种气体,肺是不会出毛病的。学写新诗,灵魂也不会堕落。反对的意见:从我们这儿水里被捕捉出来的鱼虾,只需对其稍作加工,美味便可上桌,而他们那儿的什么黄油、面包、香肠、香槟酒、啤酒,却都需要先造一个大工厂,来加工这些食物,由城里各家商店进货,百姓再去店里采购……这种做法跟我们这儿相比……不能比,西方人做事这么繁琐,让人感到头痛……写新诗不知会如何?一行一行,一个字一个字,从上到下写下去,就显得特别乱,首尾不能遥相呼应,像要造反的样子,要造反又没有造反的气势和力量,新诗是那些想起来造反的人写的东西,而不是想堕落的人写的东西,这一点,彩主儿没说准,说得不对,从这儿到那儿有一大段路等着人们去走,晚了,天色也黑,风云难测。又有反对的声音传来,从房门那儿传来,是霜芽儿早晨来敲门了。我挪呀挪呀踱呀踱呀,途中看见被盛放在紫砂壶里的茶水也像霜芽儿的手指敲门那样朝四面敲打着壶壁,但不知霜芽儿今天为我端来的是“大彬”壶呢,还是别的壶。交差。什么?我马上要打开房门,见了壶,霜芽儿算是向我交了差。这么说也不通呵,一百个不愿意。茶水在壶里像手指敲门那样敲着壶壁。这样的题材用新诗来……来什么来?都是我房里的好丫环,彩主儿我是不愿意碰的,对她,我没*,在我房里做丫环的女人,我愿意碰,只要两人通了心灵,只要不被彩主儿知道,反正我身边的丫环,我都想碰,我还想学写新诗,想学习外国的革命真理。房门被敲击后,所出现的振幅越来越大,我的双脚像水面鸭子慢慢游向房门,游向正在房门外站着,手里捧着茶壶的我的某个丫环。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三个女佣:霜芽儿、黄斤和一个见过面,但不知其名字的丫环。 “大先生。”霜芽儿喊。另外两人也先后喊过。 霜芽儿今天空着手,倒是那跟在后面,叫不出名字的女佣手上端着“大彬”壶。霜芽儿指着两只圈椅中间的茶几,说:“将大先生的壶放在这儿。”那女佣一笑,把茶壶放平稳,随后收起手,站过一边,站立的姿势有模有样,十分规矩入礼。“像彩主儿房里的人,在平日里见过,叫什么?长得标致。彩主儿就是费心思,专把长得漂亮、好看的丫环放在自个儿房里,怕像我这样的先生起恶心,是吧?”“哪里哟,大先生最会拿我们做下人的寻开心了。大先生是读书人,学问好,不似二先生……”我听那女佣称过下田为二先生,心里不悦,随口说:“是老过,他字儿不识几个,怎可被人叫先生?”“是,是老过。”我对霜芽儿又说:“以后在我这边禁了口,不许叫老过为先生。”“这需在老过背后,当面不能如此称呼,不然要被彩主儿骂的。”“要骂,要骂。”黄斤接着对我说,“大先生,您学问好,替我妹取个名吧。”“哪个是你妹?”“是她。”黄斤用手指着端茶水进屋子来的那个女佣,说。我拿眼又仔细望了望女佣,实在是很标致的一个丫环。“姓什么?”是黄斤与我对话:“大先生又拿人取笑,她是咱妹,跟咱一个姓。”“也姓黄?以前没名字?”“都叫她黄丫头,可这不是大名。”“那她的大名,父母没给起?”“起的,叫丫头。”“这叫啥名呢?我给起一个。”我转过身,又转回来,中间瞥一眼那口木橱,想着在木橱里面放着革命标语和革命书籍,书里的革命道理都是从外国来的,想想也有趣,从外国来的道理能指导中国青年的思想,对,是外国道理打倒了几千年的中国本土道理,可能真是外国的东西好,我终止了在自己心中展开的想法,对黄斤说:“就从外国人那里替丫头弄个名字来,叫黄油。”“黄油?”“面包黄油里的黄油。”“什么油?”黄斤听我说着,转头看了看身后房门,说,“大先生要把我妹的新名字解释清楚。”我说:“面包和黄油都是外国人吃的食物,这个油同咱烧菜的油用法不一样,无需起锅用火烧热,把黄油往面包上一抹,就可以吃,省力。”“大先生又来了,尽拿我们下人开玩笑。我叫黄斤,我妹叫黄油,两人加起来,是一斤油还是两斤油?”“有点不雅,难听死了。”这是霜芽儿在说。我说:“那就把水拿掉,叫黄由。”“那是什么东西?”黄斤立即要我说清楚。我说:“油被抽掉水分,不再是烧菜的油了,而成了理由的由。”“是什么意思呢?”“做事要讲理由,按理做人做事,应不应该?”“应该。”黄斤说完,便闪动眼皮,停一会儿,对自己妹说:“大先生这名字起得好,实诚,妹就用了这名字。黄由。”“哎。”黄丫头第一次在这屋子里高声说话。 我在心里想,姐姐的名字也土气,要在“斤”字上加一“草”字,还差不多,不能跟她点破,不然又和我来烦心。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1 黄斤领着黄由走了。霜芽儿见屋内没事,也要走,但被大先生叫住:“我昨夜写新诗写得厉害,早起头有点痛,耳朵也在鸣叫,去弄点醒脑的汤药来让我喝。”“大先生,彩主儿说过的,叫大先生别跟那帮青年人来往。”“我没与他们来往,这些人好久没到府里来了。”“那你写什么新诗?彩主儿说了,写新诗就是堕落,脑子要写坏的。”“我没写新诗。”“还没写呢,刚才大先生自己说的,在写新诗。昨儿晚上,我来瞧过大先生好几次呢,见房间里灯亮着,很晚了,还没睡。”“你来了,干吗不敲门进屋子?你敲门,我一准放你进屋子。”“是进笼子吧?是要我跟大先生呆在一个笼子里吧?”“你进了笼子,自己不也是一喜?”“大先生又动歪脑子。”“今晚来不来我这儿,来笼子里跟我一喜?”“我去药房帮大先生取药去。”“来不来?”我伸手将霜芽儿小手捉住,静静看她脸角上两条细龙形儿的眉毛,一边听她怎样回答我话。霜芽儿比我更沉静,也不回我话,只让我细摸她的手。 后来听见房门外小厮的咳嗽声,才想到门外厅里有人,门也没被关上。 我松了她手,但眼没放宽,盯得紧。“我也想帮爷的,晚上抽得空,就来爷这儿。”霜芽儿扔下这话,拎直了细腰杆,走出房门。 我坐下喝茶,手里的“大彬”壶泛起浓谈有致的柔光。这把壶可是一把老壶了,从过去到现在,不知被多少人的手和嘴碰着过了。碰过它的那些手和嘴巴,有的文雅,有的粗俗,有的味儿香,就像我,有的味儿臭,就像老过。有两样物件是我的至爱,一是吃茶的紫砂壶,二是每天喝汤药时要被用到的药壶。这两样东西可都是上了年纪的老物件,茶壶是“大彬”壶,药壶是大汉朝的东西,它们都是用当时上好的泥料制成。这两件东西世间稀少,特别是那把汉代药壶,除我手上此壶外,外面世上绝对寻不找第二件。我可不像老过那个死坯子、坏坯子,在府里当铺中干了这么多年,居然没能寻摸到一样像样的老东西。他有什么?一只用破黑泥做成的酒壶,一只在夜里盛尿的臭尿壶,这只尿壶的制作材料是那种不白不黑,颜色犯中的泥儿。 到中午前不久,一个小厮才把汤药端来。这药今天来得晚,霜芽儿自个儿又没来,只托了小厮来送药,为什么?这成了我此时的一件心事。这点心事不能让我感觉心痛,却使我有些古意昂然。去桌边坐下,翻书橱,找几篇旧体诗、旧文章来读,做一个独眼瞄物的样子,隔着,不可太逼近,然后去细瞧被放在茶几上的“大彬”壶,把古意弄得浓烈异常。可惜,只是可惜,汉代药壶没在屋子里,此物由我的霜芽儿暂为保管,这事儿彩主儿也知晓。汉代药壶形貌宽厚,气势浑朴。有一阶段,不少府里人,包括老过在内,错把此物认作是汉代的罐儿,还嫌此物忒浑,外形老厚得没了规则,所以不喜爱。我正好乘着这些人不懂古董的弱势(不是我心肠阴毒,没将实情告知众人),把这件汉代宝物收在身边。一开始连颇懂古物的四大托子都没弄明白此壶的来历,后来才慢慢地……老郭有些开窍了,是我把郭托子秘密拉到房间里,当着霜芽儿的面,把汉代壶说了个清楚:这是一只汉代人在煮好汤药之后,用来盛药液的壶儿,是汉代药壶,而非小型汉罐。我当着老郭的面,不仅把壶的道理讲明白,还把此壶现由霜芽儿收藏这件事儿说了出来。是真正汉代的东西,听懂没有?世间罕见,听懂没有?冲水。什么?在“大彬”壶里重新放点茶叶,再泡一壶茶,所以要……要什么?要给我冲水泡茶。我当时非常兴奋,就用如此高的声音,如此干脆的姿态,让霜芽儿帮我用“大彬”壶重新泡制了一壶茶。郭托子,这个托子,不知他有没有把汉壶的事儿讲给其他几个托子听?不知老过知不知道我得了这么了不起的一件宝贝儿?可至今,就是直到这会儿,我在书房里营造古代气氛,瞎捉摸今天晚上霜芽儿会不会进到我的笼子里来,与我偷欢这档子事儿,直到此时,就是眼前此刻,我还一点没得到消息,说老过那土包子在季托子、冯托子帮助下,已经弄到了一只唐朝的鱼化龙酒壶。(.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这只铜镏金的壶儿,跟他的泥制酒壶可无法同日而语了,虽然泥酒壶也是前清老物件。 她能不能来?要来的。要来的话,为什么不亲自把汤药送入书房?在平日里多数时光都是由她给我送来的。停。什么?把自己的想法像踢皮球一样踢落到冰雪窟窿里面去,让冰雪把球冻住,冻得它一点都没法动弹。到晚上,等我在房里见到霜芽儿,我的想法就会变得温暖起来,变得很实际。雪化了。在书房的墙面上有雪僵硬的影子……我受了影响。看书,写小说,写新诗,等等,都是思想已经僵化了的某个人正在做的事情,每天如此,被僵化了的那部份呢?那部份在哪儿?除了要等霜芽儿,就没什么正经事可做了。那部份是思想。那部份怎么会是思想呢?内容是思想。内容里有思想,但不是全部。那么某个部位是什么?什么是思想,又在什么部位上面?等霜芽儿。等我的霜芽儿要紧。等人,等雪芽儿。哪能呢,哪能轻易就可以等到她来这儿呢?等霜芽儿还有希望,而雪芽儿是老过的贴身丫环,等她来,等个屁呵。这两个丫环我都要的。老过无所谓,彩主儿却不能同意。所以我对彩主儿不会有*。反正两人我都要。在我书房里的墙上若是真有雪的影子,我写文章、读诗时,真会受了雪的影响,那么这个雪人儿不是老过房里的雪芽儿又会是谁呢?回答我。什么?请深藏在白色墙壁里的雪人儿回答我。两人是不同的。是有点不同,所以我都喜欢。我喜欢霜芽儿脸上两条龙形细眉,又喜欢雪芽儿的白皮肤。受影响。思想被我底下臭脚踢起来踩下去,像闪着电光、正在快速冲破大雪封锁和围裹的一只皮球。受墙壁影响,而且日益明显。什么?就是不受影响,也会在房间里孤独地去创造几次革命运动。我迷恋哪。有酒吗?从不喝酒。有茶吗?茶不就在你的茶几上放着吗?嘿,我说什么,什么就有理由反对我。再说一遍:我想喝一口老酒,就一口,学老过。从没喝过酒的人不能想喝就喝,喝坏了脑子谁来写新诗?嘿,我心里想什么,什么就站出来反对我。心也在反对我,心没跟我站在一块儿。没什么可以商量的。光喝茶,光喝汤药。光去翻动木橱里的红色传单,光为别人在家里藏着这些传单,这就已经算是参加了外面轰轰烈烈的革命大潮了。不管,今天我非要握着酒杯,自个儿躲在书房里喝上几口酒。记录。要记录下参加革命的理由和喝酒的多少次数。移动着光线的墙面。在做记录时,纸上文字显得拥挤。它们中有人喜欢献身于革命,有人喜欢献身于喝酒。它们是谁?怎么涌现出了如此之多的它们来呢?它们是纸上文字,这是在有人要我做记录时突然出现的一个群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能够让光线在自己身上流淌的屋内物件越来越多,光线因此也变得越来越密集。是什么时候了?什么时候?现在。嘿。“嘿。”也是一个相同的声音。再来,要不要再来?跟上次一样。“上一次大先生可是生龙活虎一般,像一个握住旗杆不倒的无敌大将军。”我抬头一看,是霜芽儿来了,她站在屋里灯光中,全身上下就仿佛是用非洲象牙雕刻出来的。“快去餐厅吃晚饭,快去餐厅吃晚饭。”霜芽儿在前面等我走出房间,她站着对我说。房间里刚才的灯光是她打开的,越来越多的房内物体在灯光照耀下显现出黑斑重叠的影子,整整一天了,从上午没见到汉壶起,到现在,已是一天时间过去了。当晚,我与霜芽儿的淫事做到最后阶段,她的发声也并不怎么绵软妖狂,只是经常提醒我在抽出命根子时,要赶紧低头去她下面*用力舔吸,舌尖钻入*,反复磨擦*,并张嘴吞没外部黑毛,粘水和毛丛点滴不漏,要全被包容在我的口腔里面。在霜芽儿的*内,四壁肉儿*,比彩主儿的穴内肉要好看多了。但从霜芽儿*里冒出来的气味儿和水味儿还是很臭,在她*边口处,由尿液沉淀留下的残迹,其咸苦味道特别浓烈,男方需用大量唾液才能将咸味洗尽。我们俩刚在用清水洗净下身,忽听彩主儿房里的丫环黄斤在屋子外敲门,吓得我和霜芽儿魂飞魄散,霜芽儿熟悉环境,猫着腰,走到窗子前,打开窗子,跳入院子,从西面墙边溜走了。 我开门,黄斤进来,说:“彩主儿叫大先生马上过去。”我没问是什么事儿,随着黄斤来到彩主儿住的红墙院子。一入房间,彩主儿就拖我上床大动……我刚在那边服侍完霜芽儿,结束一事,这会儿哪里还会有余力抚平彩主儿?自然是事没做成,精气全散,旗杆不举。 彩主儿摸着我的棉花?,让我用几根手指代替。弄到**,彩主儿一边在下轻吟:“舒服死了,舒服死了,受用,受用,”一边朝上翻白眼看我,说,“你这个只会写诗的孬种,跟了你做女人……?儿这么软,让我下面想死男人了,亏你有了这双手,又能写诗,又能把我下面抚得欢畅。”完事后,我让彩主儿闻手上气味,她连忙摇头躲避,说,这味儿你们爷们喜欢,吃在嘴里也是甜的。我心里想,哪里有此等好事哟,女人的春水都是一个样:臭。我下床,去找水来洗身子。彩主儿跟我说:“水在那边墙角,黄斤预备下的,在木桶里。”“就用木桶里的水洗?”“不用木桶里的水,用哪儿的水?”“不是,不是,在桶里洗?”“有铜盘子,先把水倒入盘子里。”我洗好自己,再打水放入盘子,送去给彩主儿洗。彩主儿已经躺在被褥里,也许快要睡着不动身子了。我说:“你不洗身子啦?”隔一会儿,我推她。“用布头擦过了。”彩主儿指了指枕头边上。在枕头边上搁着一团布儿,白色,散乱成团。用这布头擦过了。钻入被子,我用手去摸彩主儿屁股,还没穿裤子,她是光着屁股在睡觉,手摸到底下,掰开穴逢,手指夹着**轻磨。彩主儿扭了扭上身,微睁眼,含糊地说:“还不睡,又来挑逗我?睡一会儿吧。”一夜无话。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2 早晨起来,彩主儿叫黄斤将早点取来房里吃。今天加了四只鸡蛋,而且都是“凤凰蛋”,下“凤凰蛋”的鸡子吃的都是精料,营养特殊,男人用这种鸡蛋来补身子,祛虚势,是最好的。彩主儿吃过早点,见黄由来收拾桌子,便说:“黄丫头,你下午等小佛房里清静了,去给我重新上些供品,桌椅也要擦干净,都被和尚们坐脏了,上好供品后,我要去小佛房参拜菩萨。”黄由笑笑,对我挤眼。我明白她的意思,对彩主儿说:“黄丫头有新名字了。”“哪来的新名字?都叫她丫头的。”“有的,是我给起的。”“这丫头,敢叫大先生替你起名号?”彩主儿一声嘀咕,说得黄由连连拿眼看我。我咽下一口还带着鸡蛋味的口水,对彩主儿说:“是黄斤带她去我那儿,让我给她起名。由,叫由,理由的由。”“好名儿,”彩主儿乘机打趣,“油,油腔滑调的油。”“不是这个油。”我说。“但这也是一个‘油’。”彩主儿跟我配合。我说:“以前是这个‘油’,外国人吃的黄油的油。”“就是么,有没有三点水?”“什么?”“三点水,在字左边的。”“有三点水,在字左边。”“我说么,油腔滑调的油,三点水。”黄由听听不对,两位主人都在拿自个儿寻开心,便急急地说:“现在没水了。”我一笑,说:“没水了?这么早就没水了,已经被弄干了?”“要死,你,”彩主儿见我说这没主人相的话,说,“要死了,你,还说这话。”黄由走到彩主儿身后,擦净那儿的桌子,对着彩主儿后背,说:“不要紧,没有了水,名儿就成了理由的由,不会跟死不死扯上关系的。”我说:“彩主儿,你听,没水好,被弄干了好,少年干女。”“什么东西。”彩主儿回敬我。黄由说:“没水不就干了吗?大先生说得不错。”“你已经干透啦,或者还会有些水分的,半干半湿。”我越说越离谱。彩主儿想笑,又不能笑,说:“黄什么的……黄由,你别跟大先生说笑了,大先生说的这些话儿,你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听不懂,不说了。”又说:“以后就叫你黄由,写名儿的时候别忘了,是没三点水的由。”我说:“这她知道,是一个干‘由’,是很干很燥的一个‘由’字儿。”“你又来了。”彩主儿推我一把,将我衣袖也推得皱乱起来,衣袖一直往上缩去,缩到我手臂肘上面。我还想就此事说笑,抬头却不见了黄由丫环的人影,只得停了脏嘴不说什么。 彩主儿起身去里间。从里间房里传出沉闷的红木大橱开门的声音,这声音吱吱咛咛的,听得人牙齿都快酸倒了。隔不久,彩主儿走出来,手上捧着一叠纸,是多位郎中开出的诊断书和药方子。我没看,但知道可能是为两个女儿看病的医生留下的东西。“大先生看过没有,这些药方子?”一叠纸被丢在靠近我这面的桌子上。我翻了几张,里面主要是诊断书和药方,但在其中也夹杂着一张帐单,上面注明了具体的银元数额。一条狗。什么?我说:“一条狗。”彩主儿问:“什么?”真是一条狗。你说什么?谁是狗?抬头。两人同时把头抬起来。我只在心里骂,因为跟彩主儿说不清楚。真正是一条赖皮狗。你还在嘴里说狗不狗的脏话。我没说。我只是在想。或者是我认为,我没把“一条狗”、“真正是一条赖皮狗”这些话放在嘴上说。彩主儿不会听见我说了什么。放在心里说,不在嘴上说,放在嘴上说也说不清楚。跟她说不清的。重新再说:一条狗。在心里深处说老过,说土包子过下田是一条从外面街上跑入吉府里来的赖皮狗。 他请来医生,看了病,为两个女儿,一个是我与彩主儿生的,叫算旦,一个是他与彩主儿生的,叫算芭,为两个女儿看背上生有软肉这个怪毛病,开药方子,抓了药来熬,来喝,结果一点没见有什么效果,女儿背上的软肉越长越大,两人身背上各隆起来一个软肉包子,揭开衣服看,在软肉中心部位,也就是在软肉包子最高峰上面,生着一个*,很粗壮,褐红色,而且颜色越变越深,在褐色中泛着一层淡黑颜色,怪胎,从出生起,到现在,都是怪胎,医生说,两位小姐得了怪病,胸前有**,却是平的,凹瘪的,是假**,在中心区域找不到淡红色的像豆粒一样大小,并能向外翘出的*,在她俩背上却有这东西,两人背上都长了一只很肥厚的**,用手摸,用眼看,感觉都是如此,一只独立于其它**的**,它非常孤傲又非常孤苦地被大自然的魔手建筑在了两位小姐的脊背之上,像建造了一座高耸的古代贵族坟墓在她俩背上。 一条狗。你究竟是在骂谁呢?彩主儿再次听见我在她面前骂脏话。自从见了这一叠纸以后,我在她房里骂来骂去就是这么一句:一条狗。“是老过引来的郎中,替两位小姐看病,所花费的银元也不向府里帐房报帐,这么拖着,拖着,这银元付予郎中了没有?”“你不替他报帐,让他怎么付?钱应从钱庄里出。”说完,彩主儿伸手去下面,把裤子往外拉了几下。 是什么?往外拉扯几下。是什么东西在那儿粘住了贴身裤子?又拉扯了几下。 “他一个做苦力出身的,”彩主儿说,“对于请医生替小姐瞧病这些事儿是无法弄清楚的。”算旦、算芭的*有了发育迹象。*,*,每人一个。每人一处。一处什么?一条狗,老过真是一条让我感到无比恶心的苦力狗,赖皮狗。每人一处地方生着一个*,一个女人只有一个*,而且是长在了背上。恶心。*在不断长大长高。生了孩子,喂奶水,孩子要吃奶水,他可以坐在哪儿呢?孩子被驮在背上,让孩子趴在那儿吃奶水,要,或者不要,跟我要银元?一条狗,怎么会在背上长*呢?胸前却没有*,连着,给老过多少银元?一条老狗。话说得还算连贯。彩主儿脸上挂着愁容。“怎么办呢,大先生?”“再去瞧医生,请新的医生来这儿。”连着,连着,本不应该的,*总算开始发育了。一条老狗。两个小姐接连……做错事,长错了**。真是一条什么都不懂的狗。我看着药方子,这么多复杂的药方子,房间里的陈设开始变得凌乱起来。坑子多。深深的坑子都被医生和老过安排进了帐单和药方里面。彩主儿镇定的目光此时正穿过庭院,落在我对面一堵红色花墙上。我仍然坐在屋子里,看着已经走到屋外院子里去的彩主儿,感觉眼眶有点酸胀。在两只眼睛的视线当中,有几点黑影在飘浮,影子细小,比蚊虫还小,影子移动快,方向也乱,左右上下都可以动。我知道自己应该走到院子里去了,这样可以消除眼疲劳,下午还得与人商量怎样去请医生来府里行医治病的事情。 在吃午饭前,大先生回到自己书房,坐下,铺开纸,开始写小说。没涂几个字,在书桌前方仿佛有一些份量沉重的东西正慢慢朝这边挤压过来。想不理,但不成,内心受到影响,文思变得干涩,停下手,但未来得及抬头,两个人的头影便像两座山峰,直指桌上文稿。原来在房里一端打着灯,算旦和算芭走进来,她们背后的灯光推着她俩的人影往前移动,处在最前方的头部影子第一个在大先生书桌上登陆。大先生伸手把文稿移过一边,手未离开桌子,两张白纸已一先一后飘落下来,覆盖在伸出去移动文稿的手上。纸头重叠,在上面一张纸中间出现几行文字,像是诗歌形式,大先生心内一惊,拿起纸,发现在底下被压住的纸中间也有几行文字,也是诗歌形式。算旦见亲爸脸上挂着惊喜之色,便顺着说:“开眼了吧,这是我和芭妹一起做的新诗。”“这能不能算是诗歌,还要细看了才知道。”算芭听大爸这么说,就站到打着灯的那头,将灯关了,说:“大爸眼神不好吗?都上午了,还开着灯。”“可能昨晚离开时就没关上。”大先生说完这话,在心里骂了一句:“一条狗,算芭是老狗过下田生下的小孩,是狗孩。”灯被关掉,书桌上的人影立即跑光。算旦说:“亲爸给评评我和芭妹写的新诗。”大先生准备替两位小姐看诗了。他把小说手稿再往桌边推过去一点,好像跟运动员上场前要有几口深呼吸一样,还用力呼吸了几口空气。展开一张诗稿,问:“这是谁的?”“上面写着名儿呢。”芭妹用手指着纸面底下右角处,说。大先生一看是个“芭”字,在心里骂一声“一条狗”,然后说:“是芭妹的诗。”不想芭妹闻言,就近将纸头夺了,说:“丢人的,我写的东西很差,会丢人的,大爸先看姐写的诗。”说着,把另一张纸头递过来。大先生看纸头右下角,没见有字。算旦说:“看我的,这张就是我的。”“没有落款。”大先生低头说。“什么落款?啥意思?”算旦不懂,问。芭妹摇头,但没问。大先生更是大摇其头,说:“没落款,就是没有写下作诗人的姓名。”“芭妹写了名儿,我就不写了。”算旦省力。诗被大先生读了几遍,说:“不能算是诗,都是大白话,生活中的日常用语,不算诗。”接着看芭妹的诗,看的时候,先是摇头,嘴里“不,不”说着,等读到后面一句:“狗的尾巴被缠绕在花丛中,狗尾巴变香了。”大先生失口高声喊:“一条狗,痛快,一条狗。”“是香尾巴狗。”芭妹想把话说得更细一点,要让大先生知道这条狗的来历。大先生读诗读到了狗的事儿,就等于是在读诗时可以骂老过了:“尾巴香不香先不说,往后你们在写东西之前,要先认真观察生活。”“我们到哪儿去观察呀?”大先生回答算旦、算芭说:“比如院子里的小动物,猫、狗、鸡、鸭都行,特别是那几条狗,狗有趣,对主人也忠心,多看小狗,多写狗诗。”“新诗是专门用来写狗的?”“基本上是这样。芭妹聪明,没人教,自己已写出了一条尾巴很香的狗,狗尾巴穿行于花丛之中,在尾巴的毛上沾了花粉,这能不发出奇香来吗?好,好。”芭妹是乱写的,想不到居然入了写诗之道,心中十分喜悦。大先生再说:“芭妹以后可以专写狗的诗文,写成了文章,拿这儿来让大爸瞧。回去更要把所有狗诗收好,乘空把诗也给你亲爸看看,让他也高兴高兴。”“我亲爸不识几个字,看狗诗有困难。”“不妨,你慢慢教他,这可是孝心呵,做儿女的不能忘了孝心。”芭妹真是喜了,看看算旦静静站在一边,想自己的狗诗获得大爸赞许,这真是不容易的。芭妹从桌上抽回自己的诗稿,说:“大爸,有些狗好写,它们长得好看,有些狗长得丑,像赖皮狗,这种狗难写。”大先生将小说文稿挪至书桌中央,没注意把算旦的诗稿也夹着带入了自己的一叠文稿内。大先生说:“长得再丑的狗也可入诗的。如果遇见一条赖皮狗,比如你遇见了,你可以把狗赖皮的一面放掉不写,写不赖皮的一面。如果没有好的一面,怎么办?”“怎么办?”大先生望望芭妹,说:“你可以通过想像,用脑子想,把狗精彩的方面写出来。如果在狗身边有东西比狗重要,比狗迷人,就写在狗旁边的东西。”“为什么呢?”“为了吸引人。”大先生心里在骂:“真是一条狗。”大先生对芭妹说:“比如你亲爸正与某条赖皮狗呆在一起,他俩正好是一个坐着,一个趴着……”“那就写我亲爸。”“对,芭妹聪明,因为……”“因为我亲爸再不识字儿,身段再不济,作为人,他总比一条赖皮狗强。”“多聪明的孩子,天生是写文章的料,会选好坏,会选好坏。不过,这么一来,芭妹写了亲爸,所写的诗就不是……”“不是狗诗了。”这回是算旦说的。“不是狗诗了,怎么会是狗诗呢?”大先生不理自己女儿算旦的插话,还是只跟芭妹说:“是人诗了,不是狗诗了。”算旦这下可来了气,自己写的诗不算诗,而现在亲爸又在芭妹面前侮辱二爸:“亲爸,写诗就写诗,大家都在学,你也在学,不能狗呵人呵的,借着一股巧劲儿……”“说我亲爸坏话。”算旦听芭妹说对了,直点头。“姐,你说得有点道理,但话也不能说死,兴许大爸心里并不想说我亲爸坏话,只是为教我俩写新诗,随意拿我亲爸做一比方,要是大爸真是想借事儿侮辱人,那也太不像一个长辈了,是吧,大爸?”“是,是。”大先生连说,脸上开始泛红,但心里还是在狠狠骂:“一条老狗,一条少年*,一家人都是狗娘生出来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3 算旦在房里找了一个位置,就这么什么也不想,空站着。算芭等自己说完刚才的话,冷静下来,这时她也觉得大爸可能真是在胡扯,弄个狗诗来损人。算芭也站了一个闲位置,在书房里不说话,等有人出来起个头,好离开这儿。大先生的小说文稿早已在桌上摆妥,既然两个女孩不说什么了,他就要一个人写小说了。小说前几日写到毅司令和克将军正准备集结重兵,同日本人在某地来一次战略决战,但今天转念一想这事情不对,人家毅司令是文化人,也能写几笔旧体诗,性格中没有冲动的成份,由毅司令这帮人组成的军队,打仗勇敢,但从不冒险,没准备没依据没把握的仗是不会前去参加的。在某地与日本人决战,这“某地”在何处?“某”在什么地方?是在海边,还是在高山之巅?或是在广大农村?连这个“某地”都没在小说中被安排妥当,自己才是一个狗屁不懂的家伙,还说老过是一条恶狗,自己才尽在心里放狗屁,自己放屁自己闻,臭了自己一身。他妈的,我是一片臭水潭,我是一片污水潭。从心里倒出臭水来,在我心里有一条阴暗的河沟,里面到处都是臭水。我是臭水潭。大先生想着,在文稿上写下了这样两个字:水地。算芭站得近,将字读了出来:“水地。”大先生头不抬,说:“水地可能就是将来毅司令和克将军要与日本人决战的地方,那儿靠近湖泊。”“日本人在这儿从来没大败过。”大先生听见算芭这么说,问:“你怎么知道?”“是我亲爸那天跟郭托子在一起说的,说日本人到今天为止,在我们这儿还没遭遇过大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这是小说,水地是小说里靠近湖泊的一处地方,将来决战在水地展开,日本人会在水地失败,被毅司令打败。”“大爸怎么知道世上有水地这个地方?”“小说里有。”“日本人是被小说里的水地打败的?”“小说是小说,日本人是日本人。”“大爸别发火,小说里的毅司令,小说里的水地,小说里的日本人……”“都有。”“狗诗也有?”“我的小说从来不写狗这种畜生的。”“用新诗写狗?”“你的香尾巴狗不在我的小说里。你以后听到你亲爸说日本人好话,你就可以骂他。”“亲爸没说过日本人好话。”“刚才不是说日本人在这儿没吃过败仗吗?”“是郭托子说的。”“你亲爸没说?”“说了,是两人一起说的。”“你以后再听见他俩胡说,你就可以骂他们。狗屁日本人跑到了我们这儿来,还不许我让他们在小说里吃个败仗?一条狗。”算芭说:“一条尾巴很香的狗。”大先生说:“是一条香尾巴日本狗,外国畜生。”算芭觉得大先生这气出得对,为什么不能让外来的日本狗吃一次败仗?能的。真应该让香尾巴日本狗多吃点败仗。但小说不能这么写。大先生的思想有时显得复杂,有时却简单。不能这么写小说。平时你的想法简单与否,关系不大,但在写小说的时候却一定要定一个基本调子,这一段是简单的,从文字到感觉到思想,都简单,下一段就不一定如此,轮到要你变得复杂了,你就得立即变复杂,要尽快适应,也是从文字到感觉到思想,一字不差,像在天上飞翔的一群鸟,向着一个地方飞去,飞到一定距离,因为某个原因,又会改变飞行方向,你望着天上,笔下文字的调子将再次被改动。反正要想法子打败日本人,大先生以为不能受了老过、老郭的影响,自己主宰不了外界战场上的大局,弄个小说段落来出出气,这也是一场刀笔风雨。歼灭日本人两个师团,怎么样?整整两个师团被毅司令的军队摧毁,怎么样,干脆不干脆?地点就在水地,在靠近湖泊的某处湿地之中。大先生写了几段,想想不对,没这个可能,日本人的两个师团,其兵力已远远超过毅司令的几万人马,这种以少胜多的战例不大可能形成。毅司令他们一贯的打法是集中优势兵力,围歼小股日军,用几万人包围日军几千人,日军再多些,就形不成优势,少了,几百人,几万人围着几百日军穷追猛打,这还有什么意义呢?这不是有点毛病吗?大先生及时修改了被围歼日军的人数,两千至四千,最多五千,最少当在两千,在这之间将敌人消灭。那么要不要友军援助呢?这事儿刚才没细想,友军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是真心抗日,还是假抗日?要想想,要仔细想想。 包围日军的地点是在小说里的水地。当年梁山好汉也是在有山有水的地方把朝廷军队击溃的,梁山四周的湖泊,水深而面广,官兵用船进剿,结果不利,战船在水中动弹不得,被烧被沉,没起一点作用,这就是在以前的小说里被古人描写过的战争。元末朱元璋与陈友谅大战,这可是史实,历史上真有那么一回事儿,地点也在深而广的湖泊之上,但朱元璋大才,能够以少胜多,击败陈友谅,使其失去了争霸天下的力量。小说里的水地是一块湿地,地里仙鹤成群,其它鸟类更是不计其数,大型动物有麋鹿,数量较少,所以在小说里伏击日军,不能惊扰了那儿珍贵的麋鹿群。 完全不一样。什么?日军一旦陷入湿地之中,重型武器将全部被丢弃在远处的公路上,光几千步兵,肩扛长枪,走进湿地,枪尖带着刺刀,刺刀在日光照耀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完全不一样。毅司令等日军进入伏击圈,便下令对日军斩头截尾,发动总攻,轻重机枪、步枪、土枪、手榴弹、大刀长予、鞭炮石头、最后还有竹片木杆等等等等,一齐上……日军全乱了套,钻哪……哪儿有缝,就往哪儿钻,全身都软了,在地里跑,鞋上都是泥浆沫子,是本地的泥浆沫子,这些泥浆粘在日军士兵的鞋上,重如铅块。几千日军就这样被毅司令的队伍给歼灭了。水地变成了一块光荣的土地。 大先生有一天带着府内最灵活的小厮四芳哥儿去了小说里那处淤积着湿水潮泥的地方,随身还带了照相机,是有架子的那种相机,两人都想穿上高深的雨鞋去湿地,最后四芳哥儿没找到雨鞋,尺码不对,只能穿一双厚实的草鞋,所以双脚颇觉寒冷。用相机拍照,专拣能看见日军丢弃的武器的地方拍。可是难以找到,一是因为大部份武器不是被毅司令的军队在打扫战场时取走了,就是被后来赶来增援的日军大部队取走了,二是因为这场战斗终究只是在小说里出现,在现实世界中到底有没有这一回事情,这还要看,即使能在此找到几把刀、几枝枪,也与本次战斗无关,可能是本地猎户平时打猎,不慎将东西丢落在了水地之中。但大先生和四芳哥儿确实在水地间找到了几个相当不错的拍摄地点,那儿的浅草深草尽被人踩踏,倒了一大片,草丛中落下几颗没被放在枪里发射的子弹,还有没被引爆的手榴弹,两人起先很害怕,但四芳哥儿后来提醒说,东西被搁在这荒地里这么长时间了,这么长时间东西不响不炸,我们来了,它们马上就炸,它们对我们俩有仇吗?它们犯贱,铁了心要帮日本人来消灭我们俩?“不会吧,”大先生说,“不会这么贱的。要是过下田来这儿,手榴弹突然炸响,还说得过去。”“为什么?”“为什么?亏你四芳哥儿聪明,你看不出老过和日本人好?”“二先生怎么会与日本人好上了?”“老过说日本人的军队强大无比,自从来到这儿,他们没吃过大的败仗。”“我们不是让日本人在水地吃了个大败仗吗?”“那是我写的小说,是我的小说,跟你没关系的。”“没关系?没关系,你大先生干吗还拖了我四芳哥儿来水地拍照,寻找胜利后的喜悦心情?”“来玩玩的。”“拍照只为了玩?”“不为玩,为了什么?”“你穿了一双雨鞋,脚不冷。可我没雨鞋穿,脚上穿了草鞋,现在草鞋里浸了不少泥水,脚难受死了,出来只为玩?”“嗯。”大先生推开慢慢靠上来接近自己的四芳哥儿,嘴里一再说着:“嗯,嗯。”一边收拾照相机和那个架子。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4 两人回到吉府,便各自分开。四芳哥儿回到佣人们住的房间里,忙脱草鞋,打水洗脚。等脚暖过来,变干,又把脚捂进被子里。刚在被子里捂了没几分钟,王托子和冯托子的说话声已在院子里响起来。四芳哥儿想马上穿鞋从床上爬起来,但又一想,怕他俩个?呵,今天我是被大先生叫去,到湿地拍照去的,大先生让我回来后先将脚儿弄暖,这坐在床上捂脚的理由还不大吗?两个托子在门口站着,但不是在四芳哥儿住的这间屋子前,是在他们自己住的屋子那儿,他俩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整套本地农村土话。四芳哥儿不听两个托子胡扯,鼻子却闻见了味儿,他发现从隔壁屋子里,通过将两屋隔开的墙壁上的一段空缺地方,飘来阵阵煤块燃烧后会有的烟气味儿,这种隔墙在顶部,在离屋瓦最近处不砌砖块,都空着,隔壁屋子里人说话的声音,掉东西在地上的声音和烧食物烧柴烧煤的气味,都能翻越墙头,进到邻居屋子里去。四芳哥儿闻见煤的烟火味,心里便来了气,他们大师傅住的地儿,就是冯、季、王三个托子住的屋子(郭托子不在此院子里住,他在街上置有房产,同吉妈住一块,四芳哥儿有时也会住那儿),里面生着取暖的火炉,自己这边没火炉烘烤,大寒天气冷得要人命。三个托子有时聚一屋吃酒赌钱,在里面说一些混帐话,有时归了各人的屋子,半天不出门,躲在屋子里数钱,或拿了自己平时去乡下私收来的古董偷着看。在最寒冷的几天,四芳哥儿想躲入大师傅屋子里取暖,结果三个托子没一个肯让四芳哥儿进去的。还是住在街上的郭托子有善心,肯让四芳哥儿去他那儿躲几天。 隔壁此时没人声传出。刚才冯、王两位托子在外面屋门口说话,现在也没了声音。人没在屋子里,火炉却不熄,燃着煤块,一屋子的暖气不是白存了?看屋门锁了没有,抽得此空,进去取个暖。四芳哥儿下床,取了布鞋穿,打开门朝两边望望,人影没有,有的只是日光和在日光下的干枯树影儿。 左边隔壁第一间是冯托子的房间,推门,门居然开着,入房转一圈,想想不对,平时房门锁得严实,今天这冯托子脑子动了邪性,被吹进了鬼风,连自个儿的房门都没关死。出房去第二间,门锁着,打不开。再过去一间,嘿,真是抽着了身子骨,发了疯了,这一间的房门又开着,而且门与门之间缝隙儿大,门就向内倾斜,门同门框之间裂开一条大缝,通过门缝往里观望,哪里有人?推手进去,见房里忒乱,连个正经可以坐人的地方都难找到,而且地上到处都有细碎的毛儿飘着,人走过,毛便在地上微微摇晃抖动,这房里的毛真多。拣起碎毛细看,没明白,突听一声猫叫,声音像刚出娘肚的婴儿在轻轻啼唤,一看,天哪,在房里一角,做着一个窝儿,窝里窝外全是猫落下的毛,颜色主要有黑白两种。可在此窝里并没猫咪。又是猫在叫,原来在床底靠外侧一点的地面上,用棉花等物又围了一个窝,钻在床边往里瞧,窝里正毛绒绒团着一群猫呢。这只母猫,四芳哥儿见过,是白猫,在母猫腹边趴着五、六只小猫,颜色混杂,但主要是以黑白两色为主。四芳哥儿钻在床边胡想,白猫前几个月在院内外各处叫得欢,得了几只雄猫前来与自己*,可最终入腹生崽的却只有一只雄猫,它肯定是一只色儿老黑的雄猫,不然满窝的小猫怎么会是黑白两种颜色相杂?想想真可恶,这只母猫贪欲过大,要用几只雄猫来满足自己,这跟那些老托子一样,贪欲大,自己有房,有火炉,却不让别人借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些猫是王托子养着的,乘他今日不在,捉弄一下他。四芳哥儿闻见火炉上煤块气味浓重,看看小猫们缩成一团取暖,自个儿却趴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得,就是它们了,起手抓了一只小猫,直起身,伸手将火炉底层空格处的炉门打开,一眨眼便把整只小猫塞了进去,然后将炉门关死。这是王托子的房间。再捕一只小猫去隔壁冯托子房里,也是一样做法。完事后,马上回自己房里捂脚。 刚才冯、王两位托子在自己房门口议事儿,把房门开了,却只在门前说事儿,两人都一样,开了房门说事儿,走前都忘了关门,所以让四芳哥儿得便,做了手脚。 没一会儿,小猫被火炉烤焦的糊味从墙上空缺处飘来,熏得四芳哥儿受不了,忙起身穿鞋离开房间,去了吉妈那儿。等冯、王、季三位师傅晚上回来,小猫尸体的焦糊味几乎飘满了整个院子,三人大骂一通,却不知是谁干的。 明天早上,等四芳哥儿回到当铺,郭托子第一个替四芳哥儿排除嫌疑,说他昨天陪大先生出去拍照,弄湿了脚,回来后就一直呆在吉妈那儿,在那儿过了夜,早上刚来当铺上班,连院子里都没回去。四芳哥儿也在心里想,以后不烤小猫了,一是臭味不能闻,二是这么做太缺德,杀生太缺德,要弄三个老托子玩,得另想办法。这一天在当铺做事,虽然客人稀少,但四芳哥儿脑子却没放松,脑子里还是那个念头,要另想法子对付季、冯、王三个老托子,以解自己心头之恨。 过了三个月,到了初夏天气,吉府差人忙着将库房里所有干货挪到太阳底下照晒,防止货物发生霉变,特别是放山货的几间库房,在那儿人忙得头都晕。有不少府里小厮、丫环临时被抽去库房帮忙。雪芽儿在主子面前较为得宠,所以每年遇到晒库的时候,府里主人总让她去库房临时做个监工。早晨大量货物从仓库里被搬出来,投放在广场上,傍晚货物要入库,又来一个大搬运,将货装进库里各处,所以在晒货那几天,早晨和傍晚,库里库外人手众多,在其它时间,却只有雪芽儿一人。而平日在库里的几个看护人这几天要到府外别的几个仓库去帮忙,在那几座仓库里堆放的货物比较杂,有的东西也要见太阳,有的则不要,这些事儿需让这几个懂行的看守去做。 雪芽儿一人在这么大几个仓库里看着,中间还要到晒场溜几圈,如若遇到天气忽变,要下雨起风,她还得急急忙忙跑到二先生处,让二先生速唤帮工们前来,紧急搬运货物入库,或入临时搭建的简易棚。雪芽儿认为自己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就跟二先生商量,叫来一个小厮,同自己一起看守晒场的东西。二先生在当铺里见四芳哥儿在最近几个月老是没事干,几位托子,除了老郭,都不给四芳哥儿派活。烧死小猫的事儿,虽然找不到是谁做的,但四个托子,包括老郭,心里都认准了这事儿是四芳哥儿做的。但老郭支持四芳哥儿,因为老郭一向把四芳哥儿当作自己儿子来看待的。二先生见四芳哥儿空着,就让他临时去仓库帮雪芽儿料理事务。 那天早上,雪芽儿刚走到后院粪坑边,手里提着二先生夜里用的尿壶,往坑里倒尿,背后就听见四芳哥儿在叫自己。雪芽儿倒了尿,也不去井边洗,直接提了尿壶就同四芳哥儿来到仓库。仓库外围着一圈厚实的青砖高墙,仓库大门紧闭。雪芽儿取钥匙开门,正好门里也有看护人想出来,那人马上要去府外仓库上班,走得急,没与雪芽儿打招呼。等那人走远,四芳哥儿说:“雪姐,我们来这儿做事儿,把他给挤掉了,他都不理你了,心里痛苦着呢。”“别胡说,小孩子懂什么?那人与我都不熟的,他要跑老远的路,才能到城外仓库,哪有功夫理我?”“姐,我不小了,你别一口一个小孩的叫我。”“你几岁了?”“九岁半,又不是半岁。”“好好好,你是九岁半的大人了。你看姐有几岁了?”“姐要我猜哪,猜不出的,反正比我大。”“姐今年正好十九岁。”“一点不多?我不信,哪有像姐这么计算岁数的?一月不多,一日也会多的,正好十九岁?”“十九岁多三个月,怎么算?”“再过两月,姐也是半了,十九岁半。” 两人说着,进到雪芽儿在仓库的单独房间内。 雪芽儿在房间里找一个角落,把尿壶放下,然后问四芳哥儿:“二爷在你来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话?”“什么话?”雪芽儿一笑,说:“二爷有没有跟你说要听姐的话,帮姐做点事儿?”“说啦,反正我最近在当铺里老是闲坐,几个大师傅不把活儿派给我,我自己找活干,也被那三个老托子抢走,叫人觉得他们好像都生了毛病似的。”“姐会派活儿给你做的,只要你听话就行。”“我听姐的。”雪芽儿说完,取了早点出来,自己吃半份,另一半要给四芳哥儿吃。四芳哥儿在出来以前已经吃了两个包子,全是菜馅的,现在见雪芽儿拿了一个包子给自己吃,便说:“是肉馅的,我就吃,菜馅的早上已经吃了两个。”雪芽儿把手上的包子掰开,是肉馅的,就把包子递给四芳哥儿,再拿桌上那个包子,咬一口,也是肉馅的。四芳哥儿吃着包子,对雪芽儿说:“姐,这间小屋里有桌子有椅子,还有一张小床,好,静。”“呆一会儿帮工们来搬运货物去晒场,就热闹了,不过时间不长。”“什么时间不长?”“等东西被搬完,帮工们都要走的,那时就静了,只剩我俩留在仓库里。”“我们做些什么事儿呢?”“什么都不做,只要每隔一段时间去晒场看看就行,反正晒场在府里,没外人捣乱。”“神了呵,姐,当那批穷帮工走了,我俩把大门关紧,躲在仓库里玩,做家家。”“还做家家呢,要出库门去晒场巡看的,当真没事做呵?特别遇上天气不好,还得跑到二爷那儿告诉他,快叫人来搬东西避雨呢,还要做家家,怎么做?”“姐做母的,我做公的,一公一母就可以做了。”“笑话,我十九岁了,你九岁,一个屁孩子……”“姐,刚才你还表示过,不拿我当小孩看的。”“我可没说,我可没说。屁小孩就是屁小孩,屁点大的东西。”四芳哥儿在屋里转一圈,就走到外头大仓库,见空间大,便大喊数声,起先没杂音回荡,后来喊出的声音引来了巨大的嘈杂声,不对,声音又大了,四芳哥儿已经不在喊叫,声音大了,声音大了,不对,这不是我喊出来的声音,不像……还没明白,雪芽儿已经从四芳哥儿身后走过,直接去了仓库门外,将围墙那儿的大门打开。大批帮工涌入,帮工有的用肩挑,有的用车推,忙了两个小时,库里货物基本都被搬空,仓库一空,大批帮工也随风儿去了,库里又空空荡荡起来,就剩雪芽儿、四芳哥儿两人。 上午时间很快过去了,到吃饭时间,有小厮和丫环提了食篮来库里,他们是给雪芽儿、四芳哥儿送午饭来的。这次送的午饭量多,送饭的两人也在库里吃了几口,他们边吃边打闹,完事后,两个送饭的便走了。 雪芽儿叫四芳哥儿坐在库里自己的房间内,独自一人去场地上巡看。场上阳光正浓,连雀儿也没见到一只,所晒货物排放整齐,一点不乱。回库,回到库里房间,发现四芳哥儿已经把头伏在桌上睡着了,轻推,没醒,低头看他侧面脸庞,是一张有点秀气的脸蛋儿,雪芽儿心里憋不住,便在四芳哥儿脸上丢下了一个吻,然后也觉倦了,现在是初夏,饭后人容易犯困,雪芽儿倒在小床上慢慢入了梦境。四面都是厚墙,很老实,水迹浓重,像苦人儿流了几年的眼泪,要跑离此地,在重重石墙中甩开膀子跑,像老实人那样去吃苦,特别能吃苦,特别想吃苦,确实都是一些老实人,墙壁被建造在路边,但它们不是库里那些厚石墙,它们都改变了自己扎在地面上的脚的形状,甩泪,抛开从湖面上飘来的一批批潮湿水珠,天上不像在下雨,自己也没有机会在滂沱大雨中伸展四肢跑动起来,老实人挥水朝前走去,晒场上的阳光依然明媚,刚才是说过“四肢甩动”这句话的……都是老实人做出的事儿,很软的一根管子被通到雪芽儿的嘴巴里来了,软管子被牙齿咬瘪,吸水,吸气,管子变粗了,甩开迎面而来的雨水,一个标准,在库里甩手,水呵水呵,多么旺盛的生命力……雪芽儿在梦里挥舞臂膀,弄得气喘吁吁,体力不支,怎么会有那么多雨珠儿水珠儿从老实的厚墙上往下掉呢?开始闻见味道了,气味越来越浓,水滴越来越密集,雪芽儿用尽全身力气,连在鼻腔里进出的气儿都快没有了,雪芽儿用力屏息,将手臂往石墙上一挥,气断了,雪芽儿醒了,睁开眼睛,还在猛吸空气,却见四芳哥儿一手提着早上放于墙角的尿壶,一手在壶嘴口沾着尿液,但手上的尿液还没往雪芽儿脸面上洒下来,因为四芳哥儿这一回已经看见雪芽儿睁开了眼睛,他的沾着尿液的手停在空中,雪芽儿只觉得自己脸上泛潮,嘴唇边有水珠停留,伸舌一舔,是臭的、咸的,雪芽儿猛然坐起,问四芳哥儿干什么?四芳哥儿傻笑,说,把壶里二爷的小便弄在姐脸上。雪芽儿伸手便打四芳哥儿,骂道:“你这个浑球,臭男人,敢寻姐姐开心。”“我赔姐姐好了。”“你拿什么赔我?”“姐要我什么,我就赔姐什么。”雪芽儿坐在床上,双手按着床板,她坐在小木床上想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睡觉:“你赔姐睡觉。”“赔就赔,就在这儿?”“你以前有没有赔人睡过觉?”“赔吉妈睡过,在郭托子那儿。”“那不能算,那是老实睡法,姐今天教你一个不老实的睡法。”“怎么睡?这个小床,怎么睡得下呢?”“姐教你在身上骑马。”“吉妈就是我骑的一匹马,就这样,就这样……”四芳哥儿说着,把雪芽儿按倒,往她肚子上一坐,嘴里高兴起来,说:“得,得,马快跑。”雪芽儿一跃而起,一边撕下四芳哥儿的衣服裤子,一边脱下自己衣裤,说:“你陪姐光着身体睡。”她把四芳哥儿压在下面,下嘴噙住四芳哥儿腿间光白的嫩*,狠命吮吸起来,四芳哥儿的*慢慢翘起,雪芽儿就乘着热度高升,用手去自己下面掰开阴穴儿的缝,将四芳哥儿的*没入阴穴儿内,并在上面扭动身子,不多时觉得阴穴儿内的*软了,便趴下身去,用嘴再次吮吸*,四芳哥儿提出由他来骑马,雪芽儿应了,让四芳哥儿爬上身子,雪芽儿见四芳哥儿只想骑着玩,不想把*塞进自己阴穴儿内,就拍了四芳哥儿肩头几下,四芳哥儿低头寻找放*的地儿,见下面耸立着一丛细黑的毛,而自己那儿倒光滑干净,但不能强烈吸引人,雪芽儿毛下阴穴儿的细缝被分开,*的头儿顶入阴穴儿缝里,雪芽儿感觉四芳哥儿的东西比刚才粗硬了许多,不过毕竟还够不到自己的味儿,乘着四芳哥儿的命根子还呆在*处,伸手抚摸*,又挤着*,用手指尖刺激红蒂儿,慢慢地来了劲,来了劲,雪芽儿在下微闭眼睛,轻声呻吟,少时,*湿透,流水增多,*里四壁上的肉紧紧慢慢开始有所收缩,雪芽儿猛将四芳哥儿推开,把自己右手四根手指全捅进阴穴儿,并用力在里面转搅,口中出现沉闷的呼吸声,叫唤道:“芳儿,芳儿,你今天来库里帮姐弄穴儿玩,姐舒服死了,骨头架子都酥软了,姐贱,见不得男人。”接下来便要死要活的乱喊一气,事毕,雪芽儿抽手出来,见手指间像罩了蜘蛛网似的,挂满了一层白色粘液,她忙伸手,去给坐在床上的四芳哥儿闻,四芳哥儿说有味,这时四芳哥儿却反倒来了狗精神,他快速爬上雪芽儿身体,把硬硬的*头塞进阴穴儿内,还使劲挺了几下,但没多少感觉,突然感到尿急,便往穴内注射了一段尿水,雪芽儿下面知道有尿液进来,便让四芳哥儿把尿全撒了,九岁的孩子也是尿大,尿液从*里满溢出来,冲湿了床板和底下地面,雪芽儿后来告诉四芳哥儿,等将来芳儿有了白浆儿,要全留给姐,跟撒尿一样,全撒在姐身子里面,将来芳儿要抚平姐。两人在后来几天里,在库里前后又弄了七次,次次雪芽儿都得了满足。当时四芳哥儿九岁,弄了八次,所以在私下里,雪芽儿给四芳哥儿起了一个外号,叫“九岁八次”。九岁八次?这么小的年纪,就弄了这么多?这事儿是真是假,究竟有没有这事儿?等将来四芳哥儿年龄大了,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到时他会说,自己那时身体里连白浆儿都没有,而女人要的就是这种又白又厚的浆水,我怎么可能与女人弄穴儿玩呢?真是的,传播谎言,也要想想有无可能。所以在这事儿上,芳哥反而还得了理,他的智慧,他的善辩,在这事儿上就有了反映。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5 天气越来越热,那件被补过腰的衣服在冬天穿过,现在不知被芳儿收拾到哪儿去了,也有可能衣服由吉妈收着,等下一个冬天来到,衣服还会被穿在芳儿身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天气热了,在府里后院养着的下“凤凰蛋”的鸡常常会缩在日头照不到的地方,这些鸡还喜欢呆在多沙之地,身子就在地上趴着,脚爪和双翅又是刨地上的沙子,又是扇地上的沙土,弄得尘土飞扬,沙子、沙土被包裹进鸡的羽毛里,过一段时间,鸡站起身,浑身抖动,羽毛里的砂粒落了一地,大人说:“这就算是洗过澡了。”“鸡用沙土洗澡,不是越洗越脏吗?”芳儿有自己的想法。芳儿还发现这群母鸡有一个现象,人走过它们身边,其中总有几只母鸡不走,它们不但不怕人,还会非常快地低坐于地面之上,双翅微翘,有抖动状,芳儿这时在鸡旁蹲下来,用小手压在鸡背上,鸡便把尾巴翘起,样子急不可待,看尾巴下面,出现一只白净鲜嫩的鸡*,*四周皮肤翻开,用手指一碰,*急迎手指,并朝左右扭动,企图增加与手指的磨擦力度。芳哥用此法接触了好几只下“凤凰蛋”的母鸡,情况都是这样。“是不是和雪姐一样,鸡也要与别人玩穴儿的?”手指太短,长度不够。那天又有母鸡在树下见芳儿走过,立即往地下蹲去,芳儿用手压鸡背,份量加重,鸡尾巴下面的*向外翻起,鸡浑身都在抖,它在等一根长东西戳入自己体内。芳儿今天不想使用手指了,换个物件让鸡尝尝鲜,一时在地上找不到长条形的东西,天又热,不能到别处去寻找,树底下比别处阴凉,还得在树下找出东西来解决此事,芳儿脚向后退,蹲在地上,脚下敏感,有细小东西硌着脚,是一根掉在地上的枯树枝,细长条,不到一尺,上面的树皮都脱下了,像根筷子,今天就让母鸡吃树枝了,树枝进入母鸡*,进去一寸,那鸡急得慌,后面身子左右甩动,跟雪姐一样扭动,树枝再往里去,进得越来越深,最后只剩一点在体外,这次玩穴儿满足了芳儿的好奇心,再看鸡,一动不动趴在地上,看着看着,鸡身往旁边倒去,一点声音都没出,可能是玩得太舒服,鸡正享受着呢,芳儿用手拍鸡,不动,死了,母鸡被*里的树枝给戳死了。芳儿站起来便跑,停下,回头看鸡的尸体,再回到鸡尸体旁边,见鸡后面*里并没有流出血来,但鸡肯定是被自己挂了小命了,快跑,快点离开这处是非之地,被主人知道自己跟下“凤凰蛋”的母鸡玩穴儿,玩出鸡命来了,这是要挨棍子的,芳儿一路狂跑,最后跑进了雪芽儿房里。 雪芽儿正在做针线活,见到芳儿,再也无心做活,她等芳儿气喘平息,听他说:“下次和姐玩,用一根尺子戳进姐身体下面,姐可受得了?”“要死了,你这个鬼东西,这么长一把木头尺子戳进来,你要戳死姐呵?”“姐的穴儿不深。”“再深也不能戳进一把尺子来的。”说完,把芳儿抱在怀里,说:“等芳儿身体里面有了白浆儿,小*变成大*,姐天天跟芳儿弄穴儿玩。”“大*有多长?”芳儿问雪芽儿。雪芽儿伸两个指头比划着,说:“有这么长,有这么长。”“能不能填满姐的穴儿?”“差不多,但不会全满的。”“尺子是太长了?”“是太长太长了,女人穴儿里面的道儿不会有木尺这么深长的。”“硬戳进去呢?姐,我把木尺硬往穴儿里面戳进去呢?”雪芽儿起手拍了芳儿后脑勺一下,说:“戳破了肚肠,人要死掉的。”“穴儿里面也有肚肠?”“姐也不知,用手摸时,觉得与猪的肠子差不多,只是在里面放一根东西,姐会全身好受,现在姐离不了这事儿了。”“猪肠子我吃过,也不是很粗。”“芳儿,等你长大就懂了,男人的东西越粗越行,我们女人喜欢。”又说:“芳儿长成大人了,下面的杆儿一定是又粗又长又结实,喷出来的白浆儿也多,像山里流水的泉眼那样,芳儿,到时你的白浆儿都要给姐。”“我会对姐好的。”“白浆儿给了姐,就是对姐好。”芳儿喜得连连拍手,两人都笑了起来。 大先生托人找来一位医生,他跟彩主儿说,这是给两位小姐看背上软肉病的。 医生进了吉府,却不立即去看小姐的身子,他一定要跟大先生先去书房,说是听介绍人讲,大先生书房里书籍之多之丰富,在李唐城里是数一数二的。来到书房,医生又不怎么关心所藏的书籍,他等霜芽儿放下茶,出门去,便自己起身,走到门前,将门关紧,回到椅子上坐定,与大先生说话。医生说:“我们感谢燕先生对我们的支持,这次是组织上让我来燕先生府上,替两位小姐瞧病的。”大先生连忙纠正:“是彩主儿府上,我只是府里的一位先生,吃穿都仰仗彩主儿,她若是让我离开,今天让我走,我不能留到明天的。”“我不卷入贵府人际关系这类事情当中去。组织上对大先生支持学生运动很赞赏。大先生把这么多宣传革命的标语藏在自己家里,也是冒了巨大风险的。大先生还从钱庄里抽出钱来给我们,我们会铭记于心的。将来革命成功,先生也是有功人员。”“今天请医生来府里,想替两位小姐瞧瞧背上顽疾。很多医生都来瞧过,也下了药,但小姐背上那块软肉根本没有被消灭,现在是越长越大了,没脸见人。”“我听介绍人讲过小姐的病,他们说不是软肉,而是两位小姐各在自己背上生了一个**,是不是这样,大先生?”“小时候只是红红一点,倒像*,现在两位小姐长大长高,没法见人了。”医生不说什么,催大先生带路,去看小姐病情。 两位小姐已聚在红墙院子彩主儿的客厅里。在厅后面,立了屏风,里面安置桌椅,可以让医生躲入其中替小姐看背上情况。医生在屏风后检查完小姐病况,出来,坐于厅上。他说:“不是病,这不是什么病,根本不是。因为病对人体都有伤害,而这没有。这只是东西生错了地方,胸前没了**,胸前不具备生长**的条件,起码对两位小姐是如此。长在那儿,就是难看一些,让人以为得了怪病。”“是怪胎。”彩主儿说。医生说:“现在不能再吃消肿药了,不然**会发育不良,将来生了孩子,还指望那儿出乳液喂养孩子呢。要吃催发育的药,让**正常发育,长得再高大些,再高耸些,小姐身体健康是第一要紧的事儿。两位小姐在背上只生了一只健康的**,你们不让它发育长大,会影响到下一代吃奶的,体型美只能放一放了。”“请医生来开刀,把**割去。”二先生说。大家都拿眼看他。医生笑笑,说:“二先生没听懂我刚才说的话。我们要让**发育正常,将来好用于哺乳,你却要割去小姐身上唯一一只**,作为女人,没了那件器官,就不成女人之形了,会毁了小姐的。”彩主儿不出声,她在想以前二先生叫来的郎中都快把女儿的*弄瘪弄没了,女人没有*,不说孩子养不大,连男人也没地方下手抚摸,这会苦了女人一辈子的,不行,要留住背上的软肉,让两个女儿有个女人相。彩主儿将问题想得深刻,突然说了句:“所以。”“是所以么。”“是所以。”医生和二先生各有各的理解,听彩主儿说“所以”,他俩都说了“是所以”。是个屁,算芭在心里骂道,医生是个庸医,亲爸没文化,只是苦了我和姐。 我要出来说话,医生是我请来的,我听明白了,这是最后一位来替小姐看背上**的医生了,小姐没病,将来只要让软肉自然生长就行了,不需用药,不需找医生,吃一点催发育的补药,把前些日子吃错药的损失补回来,让**长起来,像山那样长高,像山那样矗立在那儿,矗立在哪儿?矗立在背上,可这不好看,这总不是个事儿,这么长法总不是办法。“怎么会不是一件事儿了呢?只能这样了。”我说了吗?我在大家面前,在这间客厅里,说过“不是一件事儿”这句话了吗?没说。可医生说“怎么会不是一件事儿了呢”一句,就是针对我的,他怎么知道我的心里话,他怎么想到要来针对我? “留下小姐背上的东西,再吃一点保**的药。领医生去取钱。”“是催发**的药,彩主儿。”医生跟了我走,回头还在对彩主儿说。 医生走到半路,不愿去帐房领钱,连说:“义务了,义务了,”他说,“你大先生为革命做了很多事,我这一回出诊不收钱。”医生走了。可我却在想,那些宣传材料真有这么重要?现在府里许多人都知道我藏了它们,人人都知道,没了秘密,这可有点险了,被日本人知道情况,自己危险,吉府也危险,老过又和日本人有来往,他若向日本人告密,我们吉府里的人不都要去死呵?去向老过检讨?不成,他可能不知道此事,把材料还给医生他们?医生刚代表组织表扬了我,不成,不过还行,老过只会喝酒,夜里只会猛撒尿,撒一壶尿,他不识字,对文化上的事情不懂,标语上的字儿他不认识,一个在夜里要撒出这么多尿液的人,会不会是得了病?有空让医生帮着老过看看,有病就给他治,他心里高兴了,兴许真不会去跟日本人说这件事儿了。但医生在大厅里说话时,干吗要针对我,他干吗――就最后一句――要针对我呢? 医生回到自己组织中,向领导汇报了此趟吉府之行,并大大称赞了大先生支持革命的态度。领导说:好,好,燕巨大真是不错,冒了风险,支持革命,他的表现比我们组织中某些同志要好得多,在我们组织中,不少人工作不积极,对形势的看法十分悲观,有人还贪生怕死,有的家伙脱离了组织,甚至背叛革命,出卖同志,虽然现在就为自己聚敛财富的人在组织中还没有出现,但将来会如何,不好说。领导最后说:医生同志,你看能不能把大先生,就是燕巨大,发展成为我们组织中的同志?医生有点吃惊,燕巨大能接受隐藏标语的任务,其出发点仅仅是想跟年青人接触,跟着他们学作新诗,还有,出资帮助革命,这事儿不错,但在客观上也是因为他手里掌握着吉府的钱庄,所出之钱并不是燕巨大自己的,而是整个吉府的,燕巨大对此也无关痛痒。燕巨大出身不好,又在府里做老爷,此种人入了组织,有很多事情不好处理。 医生后来就来府里跟我长谈,说明领导的意思,要我加入他们的组织。我开始很是心动,我以为毅司令抗击日本人,医生他们宣传反日,应该是一伙的,后来我弄清楚了,毅司令同医生分别属于两个系统,不是一起对日宣战,如此一来,我便下定决心不参加医生他们的活动,不和医生他们发生组织关系。至于在家里藏了材料,那也没办法,我要学作新诗,要接近学生,帮他们做一点小事儿,也是应该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6 算旦、算芭吃了新药,感觉背上软肉隐约出现热烫现象,而且有痒感,自己常伸手去背上抓挠,挠过后,只能平静一会儿,过了一段时间的安静,软肉又起痒感,热度也更高,软肉表面皮色透红,肉长得比以前快。最奇的是,挠痒时浑身舒坦,体内的幸福感觉一波一波涌现出来,就如湖面微波在春风中荡漾。算芭放下手不挠背,跟姐说:“姐,医生,就是替我们看背上*的那人,是最后那个人,不知他能不能看牙齿?”“姐那天也这么想过,我嘴里被磕断的门牙,那门牙……”“姐,你一张嘴,就在人前露出一颗比别的牙齿矮了一截的牙齿,这是病牙,病牙……”“随妹怎么说,反正要请医生来看的,跟娘说去,问问那医生,能不能将我的门牙给修好了。”算旦、算芭找了彩主儿,彩主儿找大先生,大先生再找组织中的同志,还是那个医生,不过他这次来,是带了一位新医生来的,两姐妹跟着两位医生去街上诊所,是专门看牙齿的诊所,在那儿把牙治了。先把旧牙拔掉,然后做牙样,再装新牙齿。新牙齿是金色的,算旦从此开口就见金子,富贵,可就是难看,不像牙口好的人,比如像算芭,开口不见金牙,却见雪一样白的珍珠牙,显得清淡雅气,不见杂质。可大先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老是叫自己女儿走到他跟前,让她张嘴,大先生则用两只文人写文章的嫩手捧着算旦的脸,向左向右对着金牙齿看,一边还说:“贵了,贵了,安了一只金牙。”算芭说实话:“姐,要是让我安牙齿,特别是开口就能让人见着的大门牙,就要安个颜色与旁边牙齿颜色相近的牙齿。”“金牙不好看吗?”算旦扭头不看算芭,只盯着院子角落的芭蕉树看,“我以后如果再安牙齿,还要安金牙齿,满口金子是很富贵的。”“像婆子。”“什么?”“像农村里有几亩地的那种婆子。大爸的话不能听的,还是白牙齿好。”算芭正好在用手抚摸香案上一只白釉瓷瓶,算旦见妹子说白牙好,以为妹子的意思是让自己安一只像瓷一样白的牙齿,于是说:“瓷牙咬食要被弄碎的。”“瓷牙怎可装在嘴里?”“碎的瓷片落入肚子,肚肠穿孔,怎么办?”“不安瓷牙,世上也没地方安这种牙齿。”“写新诗吧,写瓷牙诗吧。”“你写给我看。”“写给我亲爸看。”“大爸的话不能信的。上次写了诗叫他评点,他倒弄了个狗诗出来让我们写。”“这是亲爸不对,他乘着机会侮辱二爸。”“不对,太不对了。”算旦说:“瓷牙诗可以写的,没侮辱任何人。”“姐真要写呀?”“写着试试,你也跟我一起写,诗名就叫《瓷牙》。”“姐明明装了金牙,应该写写姐嘴里的金牙才对呵。”算芭又用手去摸香案上的瓷瓶。算芭在想事儿,想着想着,回过头来,房间里已不见了算旦,走到里屋门口,见算旦正伏在桌上写瓷牙诗,她写写看看停停,全然不像一个初学者。得了病了,芭妹站在里屋房门外骂了一句。算旦写好诗,读几遍,皱几回眉,动笔修改。窗外似乎要变天,风卷残云,天色逐渐暗下来。算芭望着窗外天空,想这时天上的气象倒可以入诗的。算旦出屋,拍一下桌子,上面写着诗句的纸头被丢在桌子上。《瓷牙》诗被放在桌子上,怎么的,芭妹还不过来看?芭妹也正在读诗,那是被展现在天空中的一首诗,白云裹夹着半黑的云、全黑的云、灰色的云,像生有各色绒毛的羊儿,朝天边奔跑而去。《瓷牙》诗:“瓷牙装入狗的嘴巴里,狗睡,瓷牙也在狗嘴巴里面睡,后来瓷牙碎了,沾着口水,摇晃狗嘴,牙齿声音响亮,都是瓷片柔光,而芭妹独自站在窗前傻想。”芭妹看了姐的诗,跳起来,说:“姐,你怎么把我也装入诗里面去了?”“是最后加上去的,刚才你站在窗户前不动身子,所以加了这么一句。”“这哪是什么诗呵?姐,你看窗外,风卷着阵阵乌云,直奔远方而去,这才是诗呢。”“什么诗?”“云是白羊,云是灰羊,云是乌黑的羊……”“这是什么诗?是写羊的诗?”“姐写狗诗,瓷牙装入狗的嘴巴里面,金牙装入姐的嘴巴里面。”“你骂人,你骂人。”“是姐自己这么写的。”“我是按照亲爸的要求来写的,诗里有狗,有没有?”“有。”“在诗里写了狗,就是狗诗。”“姐,你骂我是狗。”“哪有呵?”“你在诗里写了狗,也写了我,把狗和我写在一起,姐写的是狗和我。”“哪有呵?狗是狗,妹是妹,金牙是金牙,瓷牙是瓷牙。”“诗是诗,狗是狗,姐骂我也是狗崽子。” 算旦用金牙咬嘴唇,咬住下嘴唇,让金牙在风中吹了一会儿,用舌头舔,感觉金牙体温明显下降。金属牙齿呵,你传递温度的速度比闪电还要快。这么说对吗?这是诗歌:金牙呵,世间的气温在你躯体上活动,其神奇速度快如闪电。这是诗的一种表达方式。有一颗金属牙齿被装在了算旦嘴巴里面。算旦对诗的理解就是对狗的理解。算旦是由大先生所生。算芭是由二先生所生。她们俩的另一半世界就是彩主儿,她是两位小姐的母亲。彩主儿跟两位先生没有正式拜堂成亲,他们不是合法夫妻。窗外天气变阴了,算芭因此有了写诗的**。她写的是由云变成了羊的诗。她写了这一个微妙的天体变化过程。她也是一个爱诗而又不懂诗的笨坯子。什么?公共关系。什么?诗歌属于公共关系学中的一个分支学科,和文学没关系。芭妹不想让天上的乌云都变了样,羊是无法适应物种变异的。什么变异?图。在图画里,乌云向前飞跑。羊在天上被风放牧,狗在哪儿呢?苍狗就是云,狗也在天上,和由乌云做成的羊在一起,什么风卷残云的好气象,院里地面早已被粗大的雨滴打湿了一大片,枯藤重获生机,鸟群躲闪不及,被雨逼到院里走廊间。 大先生请来的医生治好了两位小姐的背疾,而这个医生又请来了另一个新医生,他帮两位小姐之一的算旦小姐安装了一只金牙齿。狗诗,牙诗,羊群诗,枯木诗,院里的石头诗,雨中孤岛诗,臭屁诗……被一拖再拖,什么?这符合生活规律和它的特点,一拖再拖,时间苦役,用什么东西去摆脱?算旦在尝过金牙的体温后,知道今天只需写写对牙齿的感想就行了,就可以与芭妹一起去亲爸那里交差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到秋末,吉府在南园里种植了许多水边植物,又到山区和湖泊水网地带向当地人买了一批容易饲养的水禽回来。在府里南园大片池子周围,请了园林工艺师,修筑了供水禽生活的各类设施,往半高的空中拉起了钢丝网。 在府里最为忙碌的几天里,彩主儿常常坐在厅里左唤右呼,一会儿叫这个小厮,一会儿叫那个小厮,结果闻声跑到彩主儿跟前来的只有黄斤、黄由两个丫环。黄斤告诉彩主儿,所有小厮都被二先生调去修建南园水池边的钢丝网罩了。“什么网罩?”彩主儿一点不知此事,所以问。黄斤、黄由把府里在南园水池周围植树、引进水禽、置风景的工程跟彩主儿说了一遍。彩主儿听着,将双脚缩到椅子跟前,又将脚埋入绿色锦缎下面。锦缎上绣着凤凰牡丹图案,说是锦缎,其实是一块很脏的布片儿,黄斤对此最有看法,全府上下,就彩主儿一人坐在椅子上时,前面两只脚要用布盖着,而且盖脚的布换得勤,被换下来的布专门由黄斤、黄由两人来洗。彩主儿叫唤不到小厮,就叫唤黄斤、黄由,真不让两个丫环有空闲的时候。“是谁在具体操办南园里的事儿?”彩主儿没事时就这样问两个丫环。“说过了,彩主儿,刚才说过了,是二先生在处理这事儿。”“造园哪,这是在花费大钱造园哪。”彩主儿说着此事,心中有些急躁有些苦涩,但被绿锦缎盖住的脚却很沉着,一点儿也没动。“南园早已经有了,”黄斤说,“现在是在南园的水池边再置景儿,有石,有树,有花,有竹,还养了水禽,但还是山鸡最多,大先生说,南园里有一种动物叫‘雉’,也是鸡,是野鸡,雄的美丽,好看,尾巴也长,比我们府里养的鸡好看多了。”“是在花大钱造园子哪。”“不是的,彩主儿,仅仅是置了景儿,在水池四周,选几个点,弄些树、石、花草和活物来置办景儿。那些水禽浮在水池里,小厮们对它们投掷石子,水禽要么游到水面中央躲避,要么退到石岸边的深洞中藏起来。”“要死,二先生不加以禁止,就让那些无法无天的小厮胡来?”彩主儿要黄斤、黄由回答:“二先生不加以禁止?”“不是的。”黄斤不知道二先生对此事的态度,所以说不知道。黄由却知道,她笑笑,说:“哪儿呵,二先生自己还跟着小厮们一起投石子呢,而且二先生臂力好,石子投得远,投得多,但就是不准。现在的园子,就是南园,在里面聚了不少院外陌生人,大家都乘着兴趣,来南园看风景起哄。”“晚上有没有派小厮守着园子?不派人守着,到了夜里,有人越墙而入,刚购进的鸟儿鸡儿还有个准数呵?要被外面那些市井小民偷走的。”彩主儿又像是在打听事儿,又像是在吩咐下人,但她下面的脚还是钻在锦缎里没动。“彩主儿说得对,明儿得空,我去跟二先生说去。”黄由回答彩主儿,并定下明天由自己去和二先生说此事,但黄由心里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十分重要严肃的事情。彩主儿怎么会连这件事儿也不知道呢?黄由后来问彩主儿,彩主儿使劲摆头,否认自己不知道此事,最后头都晃得有点晕。这样一来大家都很痛苦,彩主儿知不知道这件事儿,她自己也模糊,特别是自己如果真的不知道此事的话,不说自己对两位先生不能进行有效控制,在下人面前也丢尽了颜面。而黄氏姐妹觉得自己实在是被彩主儿唬弄了一番,因为黄由跟二先生说及此事时,被二先生的笑声惊了个半死。反正大家都感到滋味不好受。 那天二先生吃过晚饭,进得彩主儿房间,两人自然是一夜风情,无话多说。早晨起来,彩主儿才想起问他南园置景的事儿:“你这个笨驴,平日只跟小佛房里的外来和尚念经诵佛,因此得了佛法怎么的,在南园置了这么大一个水边风景,竟然不跟我知会一声,你是不是想去南园里独居,霸占一份家业?”见彩主儿动了肝火,老实人过下田怎敢回话?想想彩主儿昨夜和今晨,两面比较下来,人真像是来自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自己在南园置景,确实和那几个外来和尚有关,是和尚得了佛旨,要自己依水选点,多修几处通仙境之景,借着佛的帮助,弄一股清爽的水意来,冲洗吉府,而且所择树木、水禽,都经佛家指点,自己不敢造次,和尚还叮嘱老过,此等行为应属暗修,光自己一人知道其用意最好,这样方才称了佛的心思,尤其不可让女眷介入,否则会大败了府里瑞气的。 彩主儿吩咐黄斤进房,将房子收拾干净,特别关照换了床单,床上低枕换成高枕。等丫环做完事儿出屋,彩主儿对老过说:“今晚上再来我房,昨儿夜里没抚平我,弄得半痒不痛的,女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我白养肥你啦?是不是都把下面的白浆儿送给雪芽儿了?不查你下面,你还真不给我来真格的。”老过见黄斤走出屋子……现在虽是早上,但没到吃早饭时候,想想这会儿的时间,想想造景的事儿违了主子心愿,想想这个想想那个,不知从哪儿得了神力,一把将彩主儿按倒在椅子里,上面摸*,下面掏穴儿,一时间弄得彩主儿连吐粗气,口音不住地颤抖,体下穴儿内流液一阵紧一阵慢往外涌,连声说:“老过,快把我抱上床去,抱上床去。”老过的嘴舌在彩主儿*间狂舔,将流出阴穴儿的粘液吃了个饱,老过在下说:“床上不能去的,刚换过床单,要弄脏的。”“脏了让丫环洗去……哎唷,哎唷……你这会儿比昨夜用力大了许多,这会儿真是用了牛力了,你的这张嘴,这条粗舌头,老娘这辈子是离不开了。”彩主儿坐躺在椅子里,裤子被剥落于地上,腿间*尽由老过嘴舌抚弄吸舔,口中胡乱之语如雪片纷飞般在屋子里飘荡,又说是“要抚平老娘”,又说是“求你快戳死老娘”,彩主儿挺起胸脯在上说:“老娘贱,下面*多,骚肉痒,你就使猛力往里捅,戳死了老娘,你才是老娘的心肝宝贝儿,捅死老娘,撕碎老娘,放一把粗盐在老娘的穴儿内擦擦。”一时事了,彩主儿两眼呆滞无光,身子僵在椅子里好久不能挪动。老过把彩主儿*余液用嘴儿舔干净,替她穿上衣裤,扶直身体,使她在椅子里有个坐相。彩主儿醒来,揉揉右臂,发现臂上有被椅子扶手硌破的一处伤口。她说:“昨晚藏了神力,专等早上来使。”“没有的事儿,这些事儿都是很自然地就来了,很自然就没了,老过从不在彩主儿面前藏下神力的。”“今晚再来我房里,我早点在房里歇了等你。”“我要去南园做事,今天工匠来得多,府里小厮都去了南园,跟我置景儿,空闲不得,能早来,我定早来。”彩主儿还没答话,屋外黄斤推门进来,叫彩主儿、二先生吃早饭去。二先生等彩主儿先出屋子,自己随手关门,心里却想,晚上可能真要受累了,因为日间工程重,到时实在拖不过去,仍用口舌、手指,给她来个虚的做法。 二先生吃过早饭,先去了自己院子里,刚进院门,便见雪芽儿与四芳哥儿正沿着院子里假山、石柱奔跑打闹。见二先生来了,四芳哥儿停了手脚,不向前追赶雪芽儿。但雪芽儿却不想就此停下,她不断向芳儿挥手,自己则钻入假山石洞,叫芳儿也跟着进洞里,上次他俩进入石洞,在洞里雪芽儿拖着芳儿摸自己*,抱在一起亲嘴。二先生见芳儿站着不动,自己便冒充芳儿,进入石洞。洞里雪芽儿听见洞口声音响,知道有人进来。进洞之人刚进来时,洞里黑暗,眼睛看不见物体,头也要撞上石壁,走路靠摸索向前,行动自然十分缓慢。雪芽儿以为来的是芳儿,迎着洞口日光走近来人,等近了,觉得不对,自己在洞口前的弯道处拉住的是一只男人的手,结实厚肥,有力量,等人转过弯道,才看清是二先生。只因在进洞处有个弯口,那儿的石道弯得厉害,一点看不见进洞来的人的形貌,否则根本不会分不清是谁的。但那被握住的手真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的手,这里面的感觉跟芳儿完全不一样。二先生在黑暗中嘿嘿笑了几声,心想刚才在房里彩主儿还在问自己是否将白浆儿全给了雪芽儿呢,其实自己倒是从来也没碰过雪芽儿的身子,真是胡闹,今天在洞里反倒碰到雪芽儿的手了,他嘿嘿笑着。雪芽儿不作声。放手。臂膀往旁边移动,蹭着了洞里石壁。放手。是雪芽儿放了二先生的手。也是她的臂膀在石壁上碰了一下。嘿嘿嘿,一个壮实、老实的男人在笑,他一边笑,一边回头朝洞外走出去。 雪芽儿跑到假山外,觉得手上有一股异味,是被握住的二先生那只手上的味儿,凑近鼻子闻闻,觉得跟自己有时晚上睡觉,无法入梦,躺在床上自己玩自己,自己抚平自己,而留在手指间的*味一样,有股咸腥气味,二先生手上怎么会留了女人的*味?想想恶心,雪牙儿去池边将手洗了。想想恶心,摸了彩主儿,怎么会不去洗净自己的手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7 二先生离了雪芽儿,来到南园,留夜看守园子的人正在南园靠街那儿的大门口看街景,身边伏地趴着一条日本大狗。狗见二先生来了,轻晃尾巴尖上的毛,也没什么热情表现出来。还是看园人比狗有脑子,见二先生来了,一直不停在点头弯腰,表示敬意。二先生问他,昨夜工匠中有几个是做到半夜的?看园人站在原位不移步,用手比划说,做石料、种树、种花草的那些人在吃晚饭前离了园子,在水池边拉网罩的那批人做得晚,都打着手电干活,直到夜里手电没光了,才走人。“几点?”“没记住。”“没到半夜吧?”“差不多是半夜了。”“拉钢丝网罩是一件技术活儿,是要有点慢工细活的样子,我去池边瞧瞧。哎,看园子的,你叫什么名儿?你今天看园子,要把严了门,不能老是像前些天,对街上人来园里看热闹没个把持,是人就放他进来,今天给我看紧喽,街里街坊也无需尽把他们的脸面放大,彩主儿已经发话了,再让街坊邻居随便进园子,缺了东西,少了物件,看园人就得滚蛋,听明白了吗?”“明白了,二爷,我待会儿跟大伙说去,关照下去,别跟前些天似的,让外人进园子。”二先生去了水池边。这边刚见人走,便骂道:“什么东西,一个臭要饭的,靠了点床上功夫,做了二先生,不然还不如我这看门的爷呢,什么东西。” 在水池边那儿,二先生远远看到了那批拉网罩的工人,他跑过去打听,才知道昨晚上这些工人根本就没离开南园,工人们干活晚了,随地在走廊里铺个草席子,就睡了一个晚上,所以早上起来没出园子就在水池边干起了活儿。二先生到时,工人们派出园子到街上去买烧饼的人也刚到,他们每人五块小烧饼,借一口开水,正吃着,吃了一会儿,就又要上工了。 老过看了这情景,想到当年自己在外讨饭,有一次中午路过一个烧饼摊,小老板见老过可怜,就给了两只烧饼,老过得了烧饼,对人千谢万谢,背过脸去,没两口就把烧饼吞入肚子,当老过回转过脸来,小老板又递一包用黄纸头裹着的碎了形的烧饼给老过,老过当时真是一阵感激,想自己没入吉府做二先生之前,所吃的苦没法跟人说,这些苦都埋藏在心底。想着这些往事,老过居然走到工人那儿,伸手问他们讨要烧饼吃。工人们很吃惊,有个工人将自己吃剩下的烧饼慢慢递给老过。老过接了半个烧饼,去口袋掏钱,将整整一张大面额的纸币塞到那个工人手里。工人一见是张大钞,不敢伸手接,他的眼神像一条虫子爬在植物的细茎上,向前爬或向后爬,都需时刻留意,他说:“不,二爷,半只烧饼能有几个钱?不能拿这么大一张钱来跟我换饼的,这钱抵得上我五、六天的工钱了。”旁边一些工人也纷纷说:“太多太多,如此花钱买烧饼,我们从出世到今天,也没遇见过。”“拿着,”老过好像生气的样子,“拿着这钱,今儿爷想吃烧饼了,以前吃过,好久没吃了,今天想它了。”但老过立即止了口,心想不能把自己过去在街上要饭吃烧饼的事儿说给这些人听,于是改了改身体姿势,提高嗓门,说:“今儿爷高兴,拿兜里小钱赏人了,只要大家做得好,干得勤,二爷还有重赏。”钱被那工人收进上衣口袋,他心中一阵高兴,半个烧饼在吉府二爷跟前能值自己在外干五、六天活的工钱。 两个工程人员这时也来到水池边,今天两人刚到水池边,就在为某个问题争论不休,可以想见,这两人在来吉府的路上就已经为了这一问题在争论了。他们说的是一个“移步换景”的事儿。老过上前去听,听着听着,听到两人商量下来,要在水池周围某些地方建筑花墙。老过插话说:“筑了这许多墙,费事儿。”工程人员对老过说:“不是的,要移步换景,只能在水池边选几处地方建造小型花园,把空间隔开,造成小空间,以换取在目视上有一个变化。”“什么叫‘移步换景’?”两个工程人员相互看看,其中一个说:“刚才不是跟二先生说过了吗?修筑小墙,把大空间隔断,变成几个较小的空间,走一步,空间不同,景致便不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那为什么叫它‘移步换景’呢?这么复杂。”“就是这种说法,这跟吃东西一样,要经常换换口味。”“走到这儿,种些桃树,走到那儿,种些稻谷,走到另一个地方,又种些鸦片……”“没这么弄法的,”工程人员听老过胡说,对老过说,“种一些麦子或水稻,这还可以,装点成田园气象,种植鸦片,算什么风景?”“你们不懂,”老过说,“这鸦片开出的花儿呵,美着呢,往水池边种鸦片,比种桃花、玫瑰、牡丹还美,有一次我去外地要饭,路过一个地方,见公路两边满是鸦片开出的花儿,那花儿开得火艳,从没看见过的。”“二爷去外地要饭了?是身边丢了钱,没钱了,还是怎么的?”“要饭?谁去向人要饭了?”“爷刚才自个儿说去外地要饭的,看见公路两边都种植了鸦片。”“哪里有呵,”说漏了,说漏了,“我是说……我可能是想说到外地去讨要债务。”老过遮过这一节,又提出要看水池边工程的建筑图纸。工程人员从随身背着的工具包中取出一叠纸,往一只新安的石桌上放。老过不懂,拿起其中几张图纸,想看,不知道往哪儿下眼神,笑笑,说:“按图纸施工,这图纸要是被弄错了,怎么办?”“图纸不会错的。”“是人画的,总会出错的。”“我们做过许多地方的活儿,包括民国以前那些大清朝封疆大吏家里的园子,他们的排场比吉府大多了。哪来的错?”“我们吉府和那些大官的花园可不一样,不能照搬的。”“作了修改,每到一处,我们都要对图纸作些改动。”“哪些图纸是为吉府画的?拿出来给我瞧瞧。”两个工程人员开始低头去那叠被放在石桌上的工程图纸中寻找老过要看的那一张图纸。找了一会儿,没有。一人问另一人:“一共有几张图纸?”回答:“都在包里了,没有别的放图纸的包了。”“几张?”一人问。“为吉府就画了一张,工程不大,一张图纸就足够了。”老过见他俩找不到东西,就有点失落,说:“吉府这么大一个置景工程,就做了一张图纸,是不是太少了?就这么一张图纸也被你们弄丢了,以后的工程怎么做?”“没弄丢,可能不在这叠图纸里。”这时一个工人走到他们跟前,工人是来问一件施工中的事情的,工程设计者之一便问那工人:“图纸这儿找不到,它在不在你们施工队那儿?图纸是不是被你们弄丢了?”工人问完自己要了解的事情,走了,走到半路,回头对这边人说:“图纸上的东西都在我们泥瓦匠人心里存着呢,没有图纸,我们还不是照样做活儿?”又提高声音说:“图纸没在我们这儿,像这种图纸,施工队里不管是谁,只要对它瞄上一眼,心里就能清楚,翻来覆去就这几样招数,还能跳出泥瓦匠人的眼界去?”末了,自言自语说一句:“多余。”最后那句“多余”,老过没听见,但工程设计人员听得清楚,他俩都朝那帮工人看着,而且两人眼睛越看越眯,凶狠的目光只能从眼皮细缝中往外钻。 看园子的佣人跑来告诉老过,有一个警察在园门口站着,没让他进来,警察是来府里问日本大狗的事情的。 老过心想,早上让他将门把得严一点,现在真是严了,警察上门都被拦了下来,小警察拦他也无妨,要是来个局长,这么拦下了,肯定是要得罪人的,这看门人太有一股死劲头了。 那个给了半只烧饼的工人这会儿正在水池边低头干活,看他手上的具体工作,老过也不懂,老过突然转念想,这给了我烧饼的家伙会不会和看园子人一样,也是个只有死劲头可使的人?用半只烧饼得了我一张大钱,应该将钱分一些给旁的工友,以免别人急红眼睛。 南园大门口的警察正靠在门外道边的树干上,嘴里吸一个烟斗,他好像等人等得不急,不像有些巡警,对人说话,理儿没说清楚,声音却像动物吼叫。警察问日本大狗的事儿,老过跟他讲明是一位日本生意朋友在半年前送予吉府的。“是送给府里,还是送给府里某人的?”警察说着,手里摸出一个本子,想在上面记点什么。老过问:“给府里,给个人,这中间有什么区别,不是一样吗?只要这狗能在门口趴着,帮主人看园子就行。”警察闻言,心头一个惊动,这府里的二爷会不会是在借狗骂自己?因为自己等二爷出来,在园门口呆着已有一会儿了,正像那头巨大的日本狗一样,趴在门前地上,但马上一想不对,自己是站在门外,狗是趴在门口,地点不对,自己是站着,而且还靠着树,而且还穿着正儿八经的警服,有时靠在树上,有时一人空站,而狗是趴下的,趴在地上,狗哪会靠着树,站得像一个人的模样?没有,所以二爷那是在骂日本大狗,是真骂狗,没骂自己。“都要登记,这种狗品种稀奇,特别珍贵,整个李唐城里只有两只,一只在这儿,另一只在城防司令那儿。”警察手托本子,伸到二先生面前,让他看上面已有了这类狗的记录,当然是城防司令所养的那条狗。二先生想提笔签下自己名字。警察却缩回手,不让二先生签字:“先得说明白,是给府里某人的,还是给府里的。给某人的,就让某人来登记,给府里的,则要一个能代表府里说话的人出来签名。这事儿很要紧。”“这条大狗就是日本朋友送给我过二爷的。狗是一条好狗,平时不吵不闹,但主人要它出来管事儿,这狗就会变得很凶很凶。”警察听二先生说完,觉得只能这样了,毕竟只是为了一条外国狗,就让二先生在本子上签下名字。 到了晚上,老过向彩主儿说这事儿,彩主儿把桌面拍得震天响,说老过没必要在警察的本子上落款签名,字儿在本子上一签,将来日本狗出什么事情,警察是要来问吉府的。她还说,不光狗出事儿要来问,日本国如果将来不行了,出事儿了,也会有人来问我们的,这不是在自寻麻烦吗?老过见彩主儿发火,就说:“天已经晚了,累了一天,现在就上床睡吧。”彩主儿听到这话,心中来了柔情,伸出臂膀,让老过抱着,上了自己那张大木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8 再回过头来说说南园水池边新添的景致。到最后,那地方的风景应该是这样:总体分为两个区域,一个是植物种植区域,一个是水禽、石洞石柱和低矮植物彼此杂陈的区域。在植物区里种着桃树、梨树、榉树、枫树和深浅不一的竹林,每隔一段距离,就建小园、过道,花墙穿越其中,高起或低俯,像起伏绵延的一条花斑长蛇,一处一变景,桃花粉红,梨树的花儿似北方雪花飘落,迷漫了几座小园子,遮盖住好长一段花墙,榉树本身是素色,显得古道热肠,可以亲近,在榉树旁是几十株红枫,整个枫林呈现出长条形状,把两种树木拖在一起摆放,一边是永远不变相貌,一边是要在秋天大变外貌,铺展开太阳周围的朵朵红云,长条枫林又像是一条红色的土坡道路,走上这条道路,便似走进了天堂。花花草草多半随着花墙的形势走动展开,在各个园子角落也用花草点缀,造型小巧的假山、石柱也是东一座西一根,其间的石桌石凳同样也有不少。在过道边砌着很矮的砖石护栏,在朝上的栏面间贴着墨水色的青砖片子,此种青砖在下雨天能吸收水分,天晴时则透气干爽,手感冰凉,砖面又滑,不粘手,所以园里人都喜欢坐在栏面青砖之上歇息闲谈。水禽被放养在水面,别看远处水面上漂着不少水禽,在岸边小小石洞中也有水禽躲着,洞里石壁给水禽的感觉,可能就像青砖、石桌石凳给人的感觉差不多,也是凉意穿骨,气氛适宜。 在山区打游击抗日的毅司令、克将军常会来南园里坐坐。毅司令坐在石凳上还要吟几首古诗,接着会向人讨要纸笔,作几首自己的诗。在毅司令作诗的那些天里,我就陪在他身旁,就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中间隔着石桌,诗被写成后,毅司令会让我看,诗里有抗日的内容。有几次来访,毅司令都赞美了种着桃树、梨树的那一块区域,只是当时树上并没有朵朵花儿开放。“毅司令有诗人气质,”我跟人说,“虽然他写的东西,里面有抗日内容,但也是诗。毅司令写旧体诗,而他却是那些写新诗的年青人的领袖。”有一只石桌被摆放得好像不是地方,毅司令同几个战士一起把石桌和在石桌四周围着的石凳挪过来一段距离,原先的地点靠一条小道的出口太近,身体胖一点的人一个人走,或者两个瘦子一起走,就会蹭到石桌,脚也要与石凳底座相碰。移开后,我与毅司令,还有克将军,就经常要围着新移位置的石桌入坐。克将军不写诗,但经常要把石桌说成“石台”,把石凳说成“石椅子”,我纠正了几次,将军不听,等毅司令说话,将军马上改口,石桌石凳喊着,可是以后来吉府,见了这些石头桌子和凳子,克将军还是跟没改口时一样,叫它们石台子、石椅子,有时连身边警卫也跟着这么叫。其实要我说,在南园新植的桃树林、梨树林,都远没有在吉府老地界上已存在了几百年、上千年时光的那些银杏古树来得漂亮壮观。有位云游来吉府,要看府里被拆古庙的和尚,见了这些古银杏树,从中为我们指出两棵来,说这两棵银杏树的树龄已达一千年以上。和尚没看到古庙,我们让他去了小佛房,和尚对此大加赞赏,说吉府如此敬重佛祖,十分难得,结果在小佛房四壁被深挖的佛龛里,和尚突然发现了一尊石雕佛坐像,他告诉说,此佛像是元代老物件,和尚说这更是难得难得,吩咐吉府人好好保存它。“平时对它就不用参拜啦?”老过问云游和尚,老过提出的又是一个傻问题,这证明老过这人不管在何人面前,都是一个傻子,到处都显得傻。和尚听见,还得回答傻子:“就如以前一样,将它放在佛龛里,受每日香火拜谒,但要见到人,要有人在龛前低头深拜,弄虚的可不行,元代的佛,法力无边,惹恼了他,可是要做空所有东西的。”我自然把和尚的话熟记在心,可还有很多人也跟我一样,特别在意和尚说的话,所以后来去小佛房参拜的俗人大多都要瞒着别人,站在元代石佛面前长时间低首默念,向佛表达心灵深处最为本真的一些想法和念头。 毅司令跟一般拜佛者不一样,他去小佛房参拜,得了灵性,回到山里,选了几个机会,对日本兵进行打击,常常能大胜而归,而且干得顺手,决不拖泥带水与敌人纠缠。那一只被毅司令搬动过的石桌,成了外界各种消息交流通报的汇合点。我经常坐于石桌边,听毅司令讲革命道理。毅司令知道医生那边的组织要拖我入水。“是入水,是入一潭臭水浜,”毅司令对我说,“同样是抗日,但他们与我们完全不同,我们是为了国家、民族,为了人民百姓,而他们只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日本人对他们有利益上的侵犯,他们就无着无落地对日本人抗击一下,日本人不侵犯他们了,他们和日本人的关系立即就变,变得像兄弟似的。”毅司令说:“但你可以同医生来往,多看看,多听听,辨别一下滋味。”最后他把自己身边的情报科长介绍给我,让我在与医生交往的过程中收集情报,到时会派人来和我见面,听取我的情报。毅司令真是一位诗人,说着国家大事的时候,也没忘在石桌上写诗,他用毛笔,或用随身携带的钢笔,将诗写在信笺上,信笺由毅司令的秘书带来。但此种信笺的质量我不要看,看不过去,太粗糙,纸面泛黄。毅司令的部队生活条件艰苦,部队里的高级军官有纸写字,已经是很不容易,信笺质量当然很差。我每每想到这些事儿,总会让霜芽儿准备好一大包质量很好的纸,等毅司令自己来府里,或是派别人来府里的时候,就将这包纸送出手。毅司令知道我能写一些旧体诗,又在跟医生那个组织中的文学青年学写新诗。一开始他只将自己最近写的旧体诗拿出来,让我与他交流看法,但每次交流完了,我心里都很着慌,毕竟他是带部队打仗的人物,我确实很慌张,不好多说,说了怕得罪毅司令,过一段时间,毅司令看我在写新诗,他也想学,那一次毅司令进府,居然由老过领着走进来,毅司令又选了那只离道口不远的石桌坐下,从警卫手里接过文件夹子,里面藏着他近日学写的部份新诗,我似乎来了想法,要看毅司令新的诗歌作品,他说,不算作品,不算作品,习作而已,我没出声,老过却说,是习作,是习作,毅司令挥手,请老过说下去,老过走近,嘴里说,要看了毅司令的习作,看了习作之后,才能谈,毅司令听得出神,但马上回过神来,叫警卫从文件夹里取一份本地报纸出来,用手指着报纸上一处文字,说,这是他写的新诗,已经发表了,请大先生过目看看,我看诗时,一根手指戳在报纸上的一个香水广告上面,老过错误地以为那则香水广告是毅司令的诗歌作品,就认真朗读起来,大家在现场听得不对,正纳闷,老过读完,抬起头,微笑着,说,毅司令把香水写得真香,真是香呵,在石桌周围当时站满了部队里的大小军官,人群中只有我和老过是军外百姓,那些军队人员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们没读到毅司令的新诗,连香水广告也没有读到,但听老过说了香水被毅司令写得香,便一起鼓掌,还围在石桌旁喊了几句在军队里常喊的抗日口号,以后又听警卫员说,毅司令的长短句被人谱成歌曲,军队里的每一位战士都会唱这支歌。毅司令特地将这首被谱成歌曲的诗歌用细毛笔抄录在纸上,派人把这一件诗歌作品兼书法作品的东西送到府里来,作为赠送给我的礼物。我得了毅司令手迹,心中甚喜,毅司令还是比较看重我的文学修养,诗歌要我评点,书法作品也只送予我一人。后一想,可能不对,毅司令会不会也同时把自己的书法作品给了别人?找霜芽儿来商量,她分析道:“毅老头不会这么做的,把自己的东西胡乱送人,这不是毅老头的做派,况且要送人,就让他送,像这一类军人,也不可能有上乘的书法作品在自己手上留着。”“什么上乘的作品留在自己手上?”我坐在圈椅内,一眼睁一眼闭向着对面的霜芽儿说。“军人身边哪来什么好的书法作品?”“不能这么认为。这幅字儿是毅司令送予我的,毅司令身边有没有好的书法条幅,我们都不知道。”“我是说,军人没几个是真正懂得书法,真正可以在纸上涂几笔的。”“这幅字儿就是毅司令的手迹。至于毅司令身边有没有书法名家的作品,我们外人怎能知晓?”“大爷,今天你就别去南园了,那儿没人来,不用坐陪。我抽空去问问雪芽儿,看二先生得了毅老头的东西没有。反正像他们整日钻山沟打仗,我看是没有时间去研究文化上的事情的。即使有件把好东西,就像吉府当铺收到的古代字画,或像大爷房里、库里收着的历代名家字画,像如此高雅的孤品绝品,一个正在带着人打仗夺天下的军队司令,也不会……”“霜芽儿,你别老是叫毅司令为毅老头。”“他是有点老相,他年龄多少?毅司令见老。”“毅司令尚未成家,年龄跟我相差不多,可能他还要小一点。”“我抽空去二爷房里打听,看看那儿得了什么好东西没有。” 霜芽儿转身去外面厅里,一会儿又来书房,把一个长毛掸子丢在我收放画卷的瓷瓶里,起先掸子入瓶没落好脚,斜着大半段身躯,戳向瓶外一侧空中,显得桀骜不驯,这正像毅司令的行事风格,我看不惯,将掸子取出,用手圈紧掸子一端,手再向另一端挤压过去,企图把掸子上正向四面扎开,样子张牙舞爪如刺儿一般根根竖起的鸡毛抚平伏,让这些鸡毛顺溜一点,别学打仗的武生毅司令,我用手圈住掸子,滑过去,往另一边走,边走边紧压鸡毛丛,放手一看,羽毛变紧了,有了效果,把掸子重新装入瓷瓶里。 这些事儿真贫,做这些事儿的人就似耕田作苦力的贫农。在那时有“贫农”这种称呼吗?鸡毛掸子同瓷瓶里许多画轴放在一起,这只掸子就是贫农,画轴则不是,画轴可以入住吉府,可以住进府里任何一座房子,不讲等级,可以住,讲了等级更可以住。做这些内容贫乏的事儿,那做的人就是地地道道的贫农,他在日头下耕田,所种谷物有一部份要上交给主子,有时是大部份谷物上交,现在这位贫农在我的瓷瓶里同其它画轴同居一处。在我的书房里,思想和艺术至上,高贵低贱都以此来分界派对。现在这位贫农,这只鸡毛掸子,钻在瓷瓶里的样子合乎同伴对艺术的见解,掸子本身的地位慢慢会被我遗忘的,贫农将变成一位艺术绅士,当然,这只能在我这一间艺术氛围浓郁的书房里才有可能成为现实,出了这间书房,许多事物,包括掸子,都将变得处境堪忧,地位脆弱。 我再次从抽屉里拿起毅司令送来的书法条幅看着。找个日子,去外面街上,寻一家店铺,把此条幅装裱一下。我举起手,把这片纸放在迎光处看,纸中有隐隐约约的图案跑出纸面,它们很像各种花朵形状,举高一点,把窗上的竹帘掀去,在较为强烈的光束打照下,我终于看明白了,这都是一些类似于雪花形状的图案,是它们在毅司令这件书法作品中缚身隐藏。毅司令他们用来写普通信函的信笺或纸张,其质量很差,但这张条幅确实是质量可观的雪花纸,这种雪花纸,我们府里倒是没有,以前医生那边有一个人,其实是他们的导师,在北京大学教书,做教授,是那人,那人是某些学生的精神领袖,结构紧密的组织那时候他们还没成立,松散的组织却早已被建立起来,其实就是他们那个组织中的领袖,那个北京大学的教授,托医生给我送来一个条幅,在那片纸里也印着散漫分布的大片雪花图案,只是那纸比毅司令的要好,大片头的雪花在纸的暗层间彼此叠加,纸被展开,迎光看,雪景安静,而正是此刻,片片雪花却都朝着人眼前呼啸汹涌而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9 这时一个小厮跑进书房,他在房里急着收住脚,腰间拐了一下,差点没把我放于桌上,又垂于地面的条幅给踩坏了,不然留下一个小厮的脚印在条幅上面,如果脚印又洗不掉的话,将来在毅老头那儿会很不好看的,这就像是在老头子脸上踩了一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小厮说:“大先生,有事儿了,郭托子在彩主儿房里,大家在等大先生过去。”“什么事儿,轮到郭托子来使唤我了?”我跟小厮走,嘴里问。“是四芳哥儿的事儿,但跟郭托子连着关系。”“是啥事儿呢?你这小厮拖了半天也没跟爷讲明白。慢点走,爷今儿气喘。”“郭托子让芳儿上街为自己去药店弄药,郭托子是个老药罐子,可不知怎么的,芳儿被人抓了起来,现在正被关在警察局里。郭托子在彩主儿那儿,要请大爷去商量办事儿。” 彩主儿见了大先生,做了一副将死未死之人的表情,她这会儿好像已经把世间俗事都看穿了,那种表情虽然不是快乐,但同时不表明有什么痛苦或担忧在腹内藏着,她没拍桌子,当彩主儿太高兴了,或者太痛苦太愤怒了,都会把面前桌子拍得很响,她说:“大先生来了,这芳儿不知在外面做了什么大错事儿,就上街一会儿功夫,出去替老郭到药店按药方抓药,就这么一件小事儿,人就出了事儿,刚才局里来人了。”“交钱,交了钱就可以放人出来。”老郭说。大先生听了一会儿,说:“到底是什么事,进了局里?”“没说清,”彩主儿说,“是为了一张纸的事儿。”“什么纸呀,这么不能碰?”“大先生说得对,”老郭走到房门口,斜侧脑袋,向上看了看半阴半阳的日头,说,“大先生这话说得对,到底是怎样一张纸,会把四芳哥儿送进了警察局里去,是什么东西,大先生?”“我刚知道这事儿。只有拿了钱去局里,跟他们的头商量着办。”我说完,忽然又说:“让老过去办,他跟日本人熟,现在日本人说一句话,比什么都灵,让他带着钱去。”彩主儿听了这话,微微点头。但郭托子不同意:“这一次是警察局里的人做了这事儿,和日本人不相干的。”“但也可以让老过去局里办这事儿,让他先到钱庄上取点钱。”我还是这个主张,让老过出门办事儿。 商量定了,找人去叫过下田过来。后来这个过呆子正如我所料,先去找了那个送狗给吉府的日本商人,日本商人极愿意帮忙,打电话去局长家,那局长接了日本人电话,比日本人还急,愿意帮忙,他亲自下到关人的地方,连罚款都没要,便让芳儿跟了老过走,芳儿先回到郭托子在吉府外面的家里,直到明天,大家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 原来四芳哥儿抓了药,往郭托子家里去,可包药的黄纸太薄,要碎,药容易从纸的破洞里钻出来撒在地上,正着急,抬头看见在附近墙上贴着几张黄色绿色的纸,芳儿上前从墙面上揭了两张纸下来,用这纸在药外面再包一层,正当包好,被迎面走来的巡警瞧见,巡警有三位,其中一人眼细,又是纸上有颜色,吸引人,被他将纸上书写内容看了个明白,这就有事儿了,一个巡警说这是**的标语,说芳儿在做**宣传,要抓起来审问,另两个巡警把标语看了,认为不是**,仅仅是反日,是反对日本人,巡警与巡警争论起来,芳儿听不懂,但也走不了,因为巡警的大手已经紧紧按住了芳儿肩头,最后,三个巡警便把芳儿带进局里,关了起来。 大先生听得直皱眉:“反日怎么就成了**了呢?这也太会扯了,扯远了。”而老过的观点不同,他说现在外面情况复杂,有人利用反日来反对政府,也可以用**来反日。“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大先生说,“政府自己反不反日本人?”老过接过话:“我不懂,日本商人说反日就是**。我到局里,听局长说,有时候反日是光反日,不**,有时候反日就是反对政府,市民都搞不清楚,所以要查,我们警察要查这些事儿。”“那是他们的观点。”大先生说。老过理由充足,因为是他找日本商人,把这事儿给办了,他说:“局长说了,连日本人都来替芳儿说情,可见他并不反对日本人,不反对日本人,肯定也不会反对我们政府。” 大先生转身就走,心中骂老过,这个死人坯子,要么真是一个傻子,要么将来会做汉奸,这个臭味满身的脏东西。但大先生随即浑身一惊,心内发憷,想芳儿仅仅是用标语在街上包了一包药,而自己呢,在书房木橱里为医生那个组织收藏了许多书籍、标语,而且那些书都是宣传革命的,有的书是从外国革命领袖的著作中翻译过来的,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往警察局里一报,出的事儿可就大了,到时连老过那个日本朋友也帮不了忙。大先生越想越怕,所以下决心要找医生,让他把这些东西快点弄走,别害了自己,害了吉府上下。不过,诗歌集子还是可以放在书房里,那些没人要看没人要读的新诗都是一些太平无事又无用的破烂文字,是弄来玩玩的。 大先生闷坐在圈椅内,就是书房里那对圈椅中的一只,而且在入座以前,把书房门窗都关紧。壶中仅剩半壶茶水。窗子被关紧,再去把竹帘拉起来。门已被重重关死。起身离座,想做一件事,突然忘了要做什么事,于是又将门推推拉拉,查验一遍,看看有没有关牢。坐回圈椅内。手做着左右摇动的动作,手摆晃到左边,摆晃到右边。现在是早上呢,还是中午,或者已是下午时间了?不管它。真不管了?哪能呢?书橱里藏着宣传单,当时不懂厉害,听医生那帮人这么一说,大先生以为自己接触到了以前从未碰过的一个新世界。世界是新的,但自己对其不了解,危险就在里面藏着。藏着巨大危险的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就像一棵树,这棵树虽然枝繁叶茂,但在茂密的树叶间却伏着一条巨蟒,有生命经过,蟒都能将它吞噬,连尸骨都不会剩下。一边是伏着巨蟒的医生那一边的组织,一边是毅司令的那支部队,都是真枪实弹,一边还有日本人,比如那个老过的朋友日本商人。巨蟒,到处都是巨蟒。大先生慢慢感到自己一会儿从树顶上滑落下来,一会儿又重新爬上树,似乎在那棵树上有一股吸引力,将自己往树上吸过去。一边。又是一边。那儿是,这儿也是。又是一条边线,一条边沿,在那上面闪烁着某类爬行动物的躯体电光,这可不是作诗的材料,在医生那帮青年人身边,虽然充满了新思想……胡扯,什么新思想,到处都是火药味,又是胡扯,日本人用火药打进来了,医生他们和毅司令他们就只能用火药把日本人轰出去,把日本人炸死,这不是新思想,难道是旧思想?这一次思考问题有没有必要,掘土埋人,什么?把旧的思想、旧的世界用地下黑泥掩埋了。木橱是用红木制成,木头表面泛起幽光,红木橱子长年被摆放在一个地方,木橱已与后面的墙壁丝丝入扣,连在了一起。不停地说。什么?不停地说,不停地想。如何识别自己以前的某些行为。如何识别自己做出的选择。是跟着医生他们一起去做宣传工作,还是跟在毅司令身边进山打游击。这些都是问题。大先生对自己提出问题,但在具体一个个问题后面,他没使用问号,标点符号不是通常人们会用的问号。不在心里写问号。在问题后面没有紧紧跟着一个个问号。这是什么?只过来了一个。什么?走过来一个问号,在心里出现了一个铁打的问号。什么?在“什么”后面的问号不是自己写上去的。什么?不是的。什么不是的?不是自己写给自己的。“什么”是另一个方面的力量,它正在向自己显示威力。树上的毒蛇。力量受到控制。大先生朝着树顶爬去。医生托人来问大先生,想不想去一处隐秘地点,与某些人见见面,组织上接受了大先生的资助,领导认为大先生是组织的发展对象。大先生坐在圈椅内,闭眼,跟暗影中的无数草木杂物作着闪电般的交流。草木丛生,在杂物堆里,热气正一圈圈升起来。大先生猛然晃动脑袋,要喝茶,对,喝茶,喝到了茶水才能摆脱从木橱里飘出的幻影对自己造成的危害。 这时有人在书房窗户外轻声议论某件事:“一个轻身鱼跃,就翻过了这道墙。”大先生拉开竹帘子,但受到狭窄空间限制,没能看清是谁在说话。外面还在议论,并且有沙沙沙踩响草地的声音传来。大先生索性打开窗子,窗子正往外推,与低头从窗台底下钻过的小厮相碰,窗子下沿撞在那小厮头顶上,疼得他哇哇直叫,后来见是大先生,小厮便止了声音,用手捂紧头顶,从一边溜了过去。 那边霜芽儿来叩门。去开了门。霜芽儿今天是第一次来书房,因为刚才彩主儿将她唤去,让她去门房那儿,听门房说关于昨夜狗狂吠,可能府里有外人潜入的事情。 刚才窗外小厮也是在墙边查看,说墙矮,说大先生书房附近的墙跟别处比,显得特别矮,当时建了一个短小低矮的围墙,但并不怕外人翻墙进入,因为在墙外面有一条河,墙是临河而筑的。现在看来此段墙实在过于低矮了,而且在墙里侧,靠书房一边,种了几棵柳树,外人如果想进入院子,从水面上过来,爬上墙头,再选墙边柳树,作为滑梯,便可落脚进入院子。所以小厮在说“一个鱼跃就进了院子”的话。 霜芽儿把夜有盗贼进吉府的事情跟大先生说过,反倒引来大先生对老过的不满:“他不是从外面弄了条日本大狗来家里吗?夜里干吗不把狗放了绳子,让狗在吉府里巡夜?那狗身躯高大,性格又凶猛,放了它的绳套,谁还敢入院子行窃?况且院子里还有几只狗,众狗一起松了绳子,看哪个胆大的贼敢进我们吉府?”霜芽儿开始不作声,过一会儿说:“其它狗夜里可以松绳子,就这条日本大狗不能随便解绳子的,这狗太凶,只认府里不多几个人,放了这条狗出来巡夜,贼是没有了,但府里众人都怕,不敢在院子里走动了。听小厮们说,以前有一次在日间放过一回绳子,刚放开,日本大狗便朝某条草狗扑咬过去,那真是像猫捕老鼠似的,两三口下去,就把那条草狗给咬死了,咬死后,还有滋有味吃它的肉,大嘴巴咬动草狗骨头时,咯咯咯的碎骨头声音听了,让每个人都感到害怕。”“那大狗凶是凶了点,但只有它能压住贼。日本大狗有没有咬伤过人?”大先生问霜芽儿。“这倒没有,没听说它咬过人。”“日本大狗咬不咬院子外的陌生人?”“没咬过。”“需要弄一个陌生人来试试,让日本大狗试试,看它能不能将外来的陌生人咬个半死。”“大先生,爷,这怎么试呵?”“去弄一个贫苦人家的人进府来,给他钱,跟他说明了,是叫他来给狗试牙齿的,给足钱,看看日本朋友送给老过的这只狗到底有多大能耐,这样我们才可根据狗的特长,放心去使唤它。”“真要这么干呵,爷?”“真干。”大先生说完,就奔了南园,找二先生商量雇人让日本狗试牙齿这件事情去了。 我把这个建议向老过提出,便没了什么心事,仍像以前自己的一惯作风,和事情离得很远。 后来这事由小厮们说给我听:老过去农村找了一户人家,这家的女人生重病,没钱治,男人实在找不到出路,听介绍人讲,只是去和一条外国狗碰个照面,而且不在野地里,就在那户人家院子里,试试那条从国外来的狗见了陌生人会有何反应,那家的佣人们都在现场看着,如狗实在咬得厉害,在场的人也不会坐视不管,乡下人想自己在农村,狗是见得多了,在饥荒年间,自己还跑过老远的路,带了棍子到外地打狗,回家杀狗吃狗肉,改善伙食,一条外国狗,听说刚来那家数月,怕它个?,与老过谈好价钱,与狗对峙一分钟,给银元三个,超过两分钟,给六个银元,说好的,在规定时间内生死不论,双方签下生死状,结果那农民,那个壮汉,进到南园见了一条草狗,便发出笑声,以为是这条草狗与自己对峙,等到日本大狗从铁笼里被牵出来,农民被大狗吓了个半死,佣人将狗放掉,大狗直冲到农民跟前,前瓜趴在他胸口,侧转狗头,第一口就将农民右耳咬掉,耳朵从狗嘴牙缝中掉落下来,掉在地上,日本大狗便弃了农民,用牙咬住耳朵,在地上趴着,将耳朵当成玩物,在众人面前玩耍起来,农民脸颊血如泉涌,人倒在离狗不远的地上,口里乱叫,狗大约以为农民是自己的玩伴,没显出特别凶狠的样子,只用下巴紧紧护着那只耳朵,恐被农民把耳朵夺去,等养狗人重新把日本大狗圈进铁笼,老过先让人给农民进行简单包扎,再派人到街上药房抓药,在农民脸上敷药,看看三个银元太少,又多给了三个银元,才放农民回农村,那农民到家,在自家屋后寻一处地儿,挖个**,上起一堆土,做成一座小型坟墓,将耳朵葬了。 我听过此段事,深深感到吉府罪过巨大,特别是我和老过两人,罪孽深重。我到小佛房里焚香拜佛,面壁思过,以求心灵得到净化。老过也来小佛房,但不知他是什么心思。我劝老过把日本大狗还给日本人,他却百般不愿,他说那条狗看来也很善良,咬人一只耳朵,便停了手,它这么做,可能仅仅是觉得好玩,要是在夜间让大狗遇见生人,它绝不会如此好说话的,咬个人头下来,或咬断人一条腿,都是极容易办到的事情,这种优良品种的猛犬到哪儿弄去?彩主儿觉得老过说在理上,说吉府这么大,难免引外人眼红,要在夜间入府行窃,等日本大狗再长大一点,成熟一点,就可以让它出铁笼巡夜,贼入院子,被大狗咬死,算他活该。我说需在吉府门前贴一告示,提醒人:内有猛犬,生人莫入。彩主儿说,这么做好,这么做好。过下田最后跟养狗人商量,决定夜里先把几只草狗解了绳索,放它们在院子里各处走动,日本大狗仍被圈在铁笼里,夜里如闻群狗狂吠,确定有贼进了府,再开铁笼门,放大狗前去咬,咬伤咬死,都如彩主儿说的,活该。 我心里放不下这事,特地去南园,到关日本大狗的铁笼前,观看狗的状况。饲养员取了食盆来,狗初见并没什么反应,还是趴在铁笼深处不动身,那儿照不到太阳,满身浓密长毛的狗很怕强光照射,专拣避光处趴着。一会儿见食盆被饲养员摆在铁笼门口,狗只摇摇尾巴,当门被打开,狗的反应变了,轰地一下冲到门口,站一会儿,想钻出门来,但被饲养员挡了回去。狗叫了几声后,突然翘起脚,往地面撒起尿来。我见狗这模样,想到老过每夜在尿壶里撒下臭尿,也跟这条日本猛犬似的,尿又多又臭,尿色浑黄,像透了北方某条大河里的黄泥水。狗等饲养员将食盆在铁笼里放好,见他钻出了铁笼,便低头往盆中嗅着,没一会儿,开始大口吞吃食料,边吃边抬头看铁笼外的我。我瞧见狗满嘴含着食物,细细咀嚼,自己跟着也口馋起来,口水滋生,沿着喉咙、食道,口水一丝丝往肚子里咽。这狗身躯确实十分巨大,少有。反正在李唐城,我没见过比这狗更大的狗了。外地有一个品种的猛犬,也是躯体高大威猛,能够力搏野兽,那类猛犬不叫犬,叫“獒”,叫什么什么“獒”。我不知道这条日本大狗是不是与獒是同一类品种,或是相近的品种,会不会是日本人将自己国内的大狗和我国的獒杂交,育出了新品种,就像这条狗?我问饲养员,日本狗有没有名字?“有两个名字。”“一条狗干吗起两名?”“一个名字是日本商人给起的,叫‘川郎’,另一个是来府里后由二先生起的,叫‘屁龙’。”“屁龙?”“屁龙。”“这一次倒甭说老过没文化,这狗名起得好,屁龙,屁是气体,是气流,屁龙呢,是说这狗是一条正在很臭的气流中上下翻滚潜行的巨龙。这名起得多好。”我真觉得狗的名字起得好。川郎,这名不懂,是日本人起的,不懂。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0 我看过屁龙以后,又在水池边那批做工的匠人那儿转了一圈,这儿的工程已接近尾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在池边的景致里慢慢走着,慢慢散步,想起来了,有点想起来了,在前面我曾写到毅司令他们经常会来南园作客,每次来,我都要在旁陪着,想起来了,那时我在书房里说,毅司令喜欢坐在某只离园子里小径出口处不远的石桌边,旁人围在石桌周围,听毅司令发高论,谈诗歌,想起来了,在前面书里我是如此写的,但这跟如今南园水池边的情况不一样,水池边的工程只是接近尾声,并没完工,至于毅司令所赞美的桃树林、梨树林,这倒可以另说,因为所植树木可以选个头大一点的,当年植下,或者当年开花,或者隔年开花,这不会耽误毅司令欣赏花景,但工程问题怎么解决?至今工程仍在进行之中,并没有完成,而前面的情节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像是早过了时间。这么安排怎么理解?书里的和现实的?是人们所传说的“倒叙”写法?不像是增加了许多不同内容。插叙?插在哪里?*进去的是一些什么东西?都是老东西。什么写法?什么“什么写法”?别乱想了,再乱想,就会影响接下来的许多事情。直到现在,水池边的工程刚刚有了眉目,石墙座座在水池边矗立,石质优美,石头坚硬,颜色浓厚的石墙与颜色浅淡的石墙依次在池岸上排列,在石墙底边铺着绿草或红花,什么?铺着花和草。忘了。没太注意。倒叙、插叙大概都有。半叙、半描,再叙、再描,“这是什么呀,喂,师傅,这是什么方法呀,是倒叙,还是插叙?”我说漏了,把心里想的事情都倒给一位正站在石墙前面施工的师傅看了。“什么呀,大先生,不是什么叙什么描的……”“我没说描……师傅,你在干什么?”“拉皮儿,在拉皮儿,大先生,给石墙拉去一层皮壳。”“石墙要被拉皮的吗?土墙就不拉皮啦?”“土墙怎么拉皮?所谓拉皮,其实就是把墙面打磨光滑,要狠狠去掉一层皮呢,一个土墙,它的墙面材料这么软,都是用泥浆在往上涂,不可以拉皮的。”“师傅,把石墙磨光,这活儿累吧?”“累,很吃时间哪。”说完,他便不再理我。毅司令来这儿时,面面石墙都已经显得很光亮了,好像被那位师傅打磨过了。石墙刚才还在被人打磨,毅司令来的时候……倒叙,肯定是我在倒叙,描呢?我哪里说过这个字儿了?“描叙”?没这种说法的。回去时,在南园与别的园子相靠近的地方,有一座石柱没被安装牢固,经过雨水冲刷,此时倒在了地上,几个泥瓦匠人正在从石柱在地面的原来的洞中挖出土,使洞穴变得更深,准备再次把石柱立起来,而且要立牢,不会倒下。“大先生。”我以为仍然是匠人想与我交谈:“我说,你们在第一次竖石柱的时候,就应该把地洞挖深一点,石柱倒下,有多危险。”等我说完,发现挖取泥土的几个匠人并不在与我搭话。“大先生。”原来是一个小厮站在我身后叫我。看小厮眼神,想想,知道是医生来了。 我跟小厮来到书房,没进门,听见老过在书房里与医生说话,不简单,老过也能与医生那帮文化人来往了。 医生见到我,过来跟我握手,坐下。我仍坐于圈椅里。医生咕里咕里说了一些空话,但样子却有些着急。“吃药,”霜芽儿进门来,手里没捧汉代药壶,是用了一只普通大碗,在碗里盛着我每日都要吃的汤药,“今天晚了,汤药热过了两次。”医生在这药上可不懂什么,他学的是西医。我吃药,霜芽儿手里捻着冰糖片儿给我吃,药苦,吃了,用冰糖来甜甜嘴巴。“医生来府里玩?”我问。“不是玩,有事求吉府两位先生帮忙。”医生看看老过,好像老过已经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情。医生顿了顿,说:“我们组织中有一位同志被警察局抓了,我们通过关系了解到,敌人……”“敌人?”我不解地问。医生觉得跟我一时间说不清楚为什么要把警察叫作“敌人”,他又顿了顿,说:“警察并没把这位同志当作*来看待,这就说明我们的同志还有希望被营救出来。”“那你们又准备怎么做呢?”我现在同医生在一起,头脑中老是会想起毅司令警告我的那些话:医生那批人可不是在真心抗击日本人。“我们组织的领导知道贵府与警察局关系非同一般,所以想请贵府出面,和警察局说去,把我们那位同志释放出来,放出来算啦,他只是一个小学教师,不懂什么政治的。”“警察局我们不熟的。”“熟,怎么不熟呢?燕先生别客气了,府上以前,就在不久前,有一个小厮犯了事,进去了,后来那个局长,那个警察局里的头,亲自去了关押小厮的地方,当天就把那小厮放了出来。”我停止了呼吸,吃惊,感到胸内憋,我又恢复了呼吸,第一口冲出口腔的气儿,被我喷得很远,像猛兽出笼,气被喷得很远很远:“这不是因为我们吉府,是日本商人打电话给局长了,你问老过,日本商人是他的朋友。医生,您如何知道四芳哥儿这段事情的?”医生又是一顿,说:“什么四芳哥儿?”“他不知道的。”老过双手往前一摊,说。“是老过的朋友,日本商人是老过的朋友。”我用单手(右手)频频(就是多次,许多次)指向老过,心想医生应该转过头去问老过了。结果二先生过下田答应下来,结果日本商人打电话给警察局,结果局里只是将医生的同志象征性地非常简单地询问了一番,之后,便放了人。现在看来,有了老过,有了那个日本商人,吉府将来的许多难事都可以顺利得到解决了。 彩主儿那天在吃早饭时,跟我和二先生说,府里要安电话,日本商人家里都安了电话,吉府也要安,要安多部电话,连门房那儿也要安。早饭后,我回书房写小说,要把安电话一节写进小说里去,但在写之前,得仔细查一查,翻一翻,看我以前有没有在小说里写过装电话的事,写了,就会重复,没写的话,应该写一写这件事情。我如今写东西,脑子有点乱,写过的情节记不全,会重复写,像鸟儿归巢,老要往同一个地方飞,去飞一条旧路,写了又写,写了又写,臭。 安装电话那天,院子里小厮们的心情如同用锅在火炉上烧开水,热水沸腾,闹翻了锅盖子,主人的话也像是减少了威力,要说几遍才能有效果。主管这事的还是老过。老过常会被彩主儿差着,去弄些院子里的杂务来做。在各大房里,包括彩主儿那儿、我那儿和老过那儿,都安了话机,大厅里也安了,在通往花园的一条主要走廊内也安了一台话机。当时的李唐城,除了政府机关、外国商人家里或公司里,能这么大量安装电话的,只有吉府了。几个小厮玩完话机,又把电话公司丢在府里的电话线弄来弄去闹着玩。芳儿也在手上缚了一根电话线玩,而且他缚手指玩的线儿比较长。芳儿把电话线带到当铺,被王托子看见,王托子骂芳儿:“弄了一条黑皮线玩,也不想想店里有那么多活儿要做,不去找活干,还想等活儿来找你呵?”王托子走来,一把揪住芳儿手臂上的电话线,用力拉,没想到这根电话线是由两根线经过打结,连接而成,王托子只顾骂芳儿,用手拉电话线,自己的手却被在两条线连接处露出的金属芯狠狠划了一下,手上皮肤划破,一条红血印出现在手上,王托子感觉痛,伸手看伤痕,再抬头找芳儿想骂,已不见了人影,只得在心里将芳儿痛骂一番。 四芳哥儿其实是转身去了堂后走廊底,二先生上班办公的那间房间里,进去时,正好郭托子也在。老过见芳儿进屋,没出声,还是在跟郭托子谈业务上的事情。芳儿拣一只椅子坐下,抑制不住好奇心,又用电话线把自己一只手缠绕起来,绕了,放松,再去绕。 二先生开口说话,就让人闻到酒气,他又喝了不少酒,酒瓶就在身边木橱里摆着。 坐在椅子里绕线玩的四芳哥儿这会儿“呀”的一声叫了起来,原来他跟刚才王托子一样,也被电话线相接处的金属刺头扎了一下手。等痛感平息,四芳哥儿站起身,在二先生办公室里四处寻找新安的话机,结果没找到。 老郭说完事,走了,转身把门关紧。老过看了一眼芳儿,见他正四面拿眼看着什么,也不知小鬼在干吗。老过屁股没离座位,打开旁边木橱门,从里面取出酒瓶,仰脖子又喝起酒来。木橱门没被关上,芳儿发现木橱里多了一样新的东西,再看,是部话机。芳儿原地一跳,走到木橱前,把话机从里面拿出来,放在老过桌子上。 这种老式话机制造得很笨重,身体比较高,四周厚实,特别是搁听筒的那个架子,高高翘起,像人的脖子似的,上面顶了一个听筒,这听筒又像人长在脖子上的脑袋,一个大大的黑色脑袋。不光听筒是墨黑色,整部话机都是这个色儿。 老过只顾仰头喝酒,并没有注意到芳儿将电话取出,放在桌子上。老过酒喝足了,把酒瓶塞入木橱,也没关门,扭头看见桌子上摆着昨天拿来的黑色话机,心想自己只取了酒瓶出来,没取话机出来,正糊涂着,却听见芳儿说:“二爷,你干吗不把电话装起来?放在木橱里,怎么使用呢?”“是你把话匣子从里面拿出来的?”“刚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电话通了以后,要摆在显眼的地方,等铃响了,取下来听也便当。二爷,别把它放在木橱里了,就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爷我不喜欢这个,线是通了,爷我把线拔了,线就在这儿。”老过把墙边一角指给芳儿看,“就在那角落里,本来话匣子应该被放在墙边小桌子上的,昨天下班以前,爷就把话匣子上的线儿给拔下来了。把线拔掉,话匣子就放在木橱里,跟我的酒放在一块儿。”“二爷不用电话,等于没装。”老过转身去关木橱门,顺便让芳儿把话机重新放进木橱里去。 往木橱里放话机时,芳儿看见在木橱里深处,有一只小箱子,这只箱子不但制作考究,而且还眼熟。芳儿想取出来看看,但在取小箱子之前,应问过二爷:“二爷,里面有一只木箱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它的,取出来让我认认。”“什么木箱子?是一只楠木雕花盒子。你别动,盒子里装着贵重东西,弄坏了,可不成,爷不答应。”“我不动,二爷自己去取,取出来,让我四芳哥儿认认,这一件盒子我不知在哪儿见过的。”老过平时最喜欢的小厮就是四芳哥儿,所以绕不过他,起身去木橱里取了楠木雕花盒子下来,盒子被很轻地摆在大桌子上,开盖,里面的东西用软布包裹着,不,是用绸缎包裹着。东西没亮相,芳儿已经想起来了,上次见楠木盒子,是见到在盒子里装着那只唐代鱼化龙铜镏金酒器,是这一件东西。“鱼化龙,里面是鱼化龙。”芳儿知道东西贵重,不光说话声音压低,还回头看了看身后房门是否被关好。老过打开裹着的绸缎,一边回头对芳儿说:“你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就是名字说不全,到底还是个孩子。”“那它的全名叫什么?”“唐代铜镏金鱼化龙酒器。再跟你说一遍,唐铜镏金鱼化龙酒器。”“二爷,‘唐代’跟‘唐’是不是一样?”“什么?”“二爷一会儿说唐代什么什么,一会儿说唐什么什么,前后不一样,少了一个字儿。”“你这个傻瓜,唐代是指唐朝,唐也是指唐朝。”“二爷要把东西的名字说全了,最好说全了,四个老师傅都这么对我说的,他们经常指着某件古董,对我说:要认东西,要能说全古董的名字。”“你真是一个小傻瓜,你在当铺学手艺,当然要学好,我一个大爷,府里的先生,懂一点便可以了。”“你是府里的二爷,不是大爷,大爷是大先生。”“你这个傻瓜,是不是仗着大爷喜欢你,有意跟大爷搞?”“又说自己是大爷,你,”芳儿用手指着老过,然后慢慢把前面两个手指分开,做成“二”字的形象,“你,就是你,是我们的二爷,不是我们的大爷。”“嘿,芳儿,你想不想让大爷我把古代酒器解开让你看了?”“二爷还说自己是大爷。是二爷。”老过心里真是喜欢,这小孩就是跟别的小厮不一样,能有不少趣事让人见着。 看过鱼化龙酒器,芳儿要老过快把古董包了,放回到木橱里。这一说又让老过感到好笑,没大小没尊卑了,没了就没了,包上鱼化龙,放入木橱,突听房门碰出声音,回头看是芳儿离了这儿。 隔一段时间,芳儿又呼啸着跑来,推开门(在他奔跑的途中,还掉了一样东西在走廊里),手里递了一个瓷瓶过来,说:“二爷,我去仓库找了一只旧瓶子出来,我看你老要喝酒,鱼化龙你又不舍得用来盛酒,以后就用这只瓶子装酒喝。”说完,转身去走廊,拣了掉在地上的东西,走了。 老过粗看此瓶,是一只明代早期的梅瓶,小型,瓶肚肥大,口沿有缺损,是一块磕伤,缺了一粒和黄豆差不多大小的瓷块。老过高声喊店堂小厮,喊了几声,过来一个,老过吩咐他去水里将梅瓶洗干净,用来盛酒。结果瓶子使用没几次,发现瓶底有条裂线,漏酒,喝大半,漏小半,弄得放酒的木橱里尽是酒味。芳儿知道后,埋怨老过,说瓶子原来是好的,是老过将瓶子磕破了。后来郭托子教芳儿说,你去看瓶底裂线,线内泛出黄褐色,是老裂线,色白,便是新碰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1 日本商人川郎(跟日本大狗的名字一模一样,而且也是由这个日本商人川郎给起的,用自己的名字给了狗,真是一副好心肠),日本商人川郎到当铺来找他的朋友中国先生过下田(是一位假先生,书里的文字不认识几个,老过还不如川郎,川郎从小就呆在中国,中文说得很顺溜,也会用中文写字儿)。川郎穿着日本服装,坐在汽车里没人注意,当他的车子停在当铺门前,他从车里钻出来,身上怪异的服装立即引得店内小厮都停了手中活儿,注目观看。郭托子以前见过川郎,跟老过去过他的公司。川郎下车,吩咐司机把车停过去一段距离,别挡住店面门前这块街道。郭托子先差小厮去后面报予二先生知道,自己出迎川郎。二先生将川郎引进堂后办公室,入坐,泡茶,然后便静等客人开口说明来意。 川郎坐在办公室里不久,给办公室带来了一股非常好闻,但也很刺鼻子的香味。二先生闻味时,都会把鼻子缩几下,鼻梁上皮肤被缩得皱起来。川郎为了礼貌起见,勉强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说:“来看看先生。”“谢谢。川郎先生帮吉府解决了两件难事,吉府上下对川郎先生深表感谢。警察局里的事对于川郎先生来说,就好像是自己家的事一样。”“局长与我有经济上的往来,他在我那儿入了股,每年有不少红利可得,所以是朋友啦。”川郎今天与二先生谈话,总像是带着试探口吻,态度也谦和。“来看看朋友。”川郎一再重复这句话。川郎见二先生又在把鼻子缩起来,鼻梁上一张薄皮肤缩得直起皱纹,像粗糙的手纸。“二先生,是不是闻不惯我身上带着的香味?”“香,是香,像我们中国人开的药铺里的那种香味。”“对,二先生这就说对了,是你们中国的东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是什么草药的香味如此厉害?川郎先生走到哪儿,这股香味随身飘到哪儿。”“不是草药,是十分名贵的麝香,我把它们,就是香料,放在了这个布袋里,布袋就在我腰际挂着。”川郎从腰后侧摸出一个绣花布袋,看着布袋,用手掂掂份量。旁人看他,就能知道这个日本人是非常喜欢此香布袋的,他不光喜欢,可能对麝香的功用也熟悉,像是作过了一番研究。 “我们这儿的人一般不用这个东西,不碰它。只有在替初怀胎的妇女打胎时,才会用到它,就是让孕妇在床上枕头边搁一袋麝香,日夜都闻,这样能将腹内尚未发育成形的血胎儿打下来。”川郎听二先生如此说麝香的作用,认为二先生对此药功效的理解是狭隘的、错误的,起码是狭隘的。“我们许多日本医生也对麝香作了深入研究。打胎这个功效是否有,还没有什么依据。我们不会将此味贵重的药用在这方面。麝香在药用方面,在给人治病防病方面,作用很多。”“你现在将它挂在身上,是出于什么需要?”“防病,可以健身防病。”“这也是日本医生研究出来的?”“中医中药真是了不得,用中药医治急病,效果不明显,但用于慢性病治疗,用于调理,真是非常好的。我们日本医生对你们中国医学、中国医药都极感兴趣。这袋麝香就是日本医生替我配制的,带在身边可以醒脑健身。”“也会影响别人的。”“不会不会,二先生此话说错了,不会影响别人的。”“如果有孕妇在附近,就有影响了,腹内胎儿闻到这么浓的麝香味,会掉落下来的。”“错了错了,二先生,胎儿掉不下来,打胎不用此方法,另有方法……”二先生这次可不服川郎先生说的:“胎儿闻了香味肯定受不了,母亲都觉难受,我也难受。”“胎儿在腹内还未成形,没有鼻子用来闻味的,母亲闻了,是母亲的事,难受也是她在难受,孩子哪里会完了呢?”“这叫堕胎。”“我们日本也有做堕胎的,但不用麝香来做此事,没有科学依据。”“我们这儿可都用麝香来堕胎,用其它药做也行。川郎先生,你不是医生。”“我的朋友是医生,平时在他那儿学得多了,知道一些医学上的事情。”川郎把香布袋收入腰后面,然后抬头,但欲言又止。他们两人一时间没了话说。 后来是二先生先开口:“川郎先生刚才说警察局的局长入了股,跟你做生意,你的公司要发展业务,还会一时缺了资金?”“不是不是,”日本人说中国话,老喜欢前后重复着说,“不是不是,不缺资金不缺资金,只是朋友只是朋友,大家发财,发财要大家来发。”二先生开玩笑地跟他说:“我也想入股发财,川郎先生,川郎先生,我也想入股,发你的财。”“不是不是,不是发我的财,而是大家发财。”接着川郎伸手摸皮包,可皮包忘在外面汽车上了,“包在车上,包在车上,取来再谈取来再谈。”川郎从车里把皮包拿来,从包里拿了一份契约清样出来,把清样递到二先生面前,让他细看。老过粗识几个字,只得慢慢读。川郎不等老过抬头,在老过仍低头看契约清样时,再递过去一份报纸,报纸已被川郎翻到他想让老过看的那一版。老过看完契约清样,又接过报纸来读,这是一份广告,内容是介绍刚才契约上所说的事儿。老过心里基本明白,对报纸、契约清样连续再扫几眼,用手拍着摸着这两张纸片,有点突然地说:“要我们吉府入股你的公司?”“大家发财,欧洲几个商人也发了函来,准备入股我的公司,他们那儿的事情若真能被做成的话,我将去将去将去……”重复说,“我将去欧洲设立分公司,欧洲商人入股份额大,我去欧洲时……二先生,你们入股,吉府入股的话……的话,”重复,“我到时可以与二先生一起去欧洲看看,欧洲大陆大大的美,大大的美。”“吉府入股,这事要与彩主儿商量,大先生那儿也要商量,商量,而且是大大的商量。”“是要是要商量商量的,大大的要商量。”他们似乎已经谈得很投机很默契了。 老过推开桌面上那两张纸片(契约清样和报纸),心里感觉好像有一块重铅正在往下坠落,一边是重铅往下坠,一边是底下正有一堆软沙承接铅块掉落,虽然无声,老过心里却被铅块压得直想起来反抗。 “你的公司在日本、中国都有生意,现在又在欧洲有了生意,像这么大一个场面,你川郎先生怎么老呆在李唐城里不动身子呢?那几处地方谁在打理?”“我的几个兄弟都离了日本,去各地经营公司业务,老父亲与几位堂叔在日本压着。”“压着?压着什么东西?”“压着压着……阵。”“压阵,就是做老大,跟我们府里的彩主儿似的。”“对,是最大。我在李唐城压着阵。”“川郎先生是在李唐城里做生意的那批日本人中的老大。”“最大的人是我们家族里的……是我父亲,我父亲是最大的一个人。”“像彩主儿一样,是吉府里的主子。”“对,是主子,是大主子。”“什么?”“我川郎的父亲是我们家族企业里的最大。”“叫‘老大’。”“对。”“我们入股,每年都能分到很多红利?”“局长分了不少红利。吉府入了股,要比局长分得多。”川郎坐着的那张木椅,由于川郎说话激动,力使得猛,一直在吱咛吱咛出声,有时川郎会猛力在地板上跺脚,这样上下配合,吱咛声和跺脚声一来一往,有些闹耳。 老过送走川郎,在回吉府的路上(虽然路程短,就几步路),脑子里的念头变得飞快:“真是碰见鬼了,没什么道理,就让我们吉府去入他的?股,这个川郎,这个日本人,真是歪了邪了,给狗起名字,把自己的名字起给了狗,明明做生意缺钱,而且很可能是缺了大钱,还硬说是让我们吉府发财,谁要是上了这个?日本商人的当……可谁会去上他的当呢?”马上变,“可这入股的事情可能已经是真的了,到时彩主儿若真肯入股,我挡在当中反对,事后不要被她骂死呵?”变了,全都变了,从当铺到吉府正门,只用走几步便到,真是路程短,但老过在这一段几步就能走完的短道上,脑袋瓜里的想法……真是?事一件,而且全是?事,但是这事可能会被这个日本商人弄假成真的。走。走。老过没走多少步,抬头看,自己已走进了吉府正门,刚说“走”的时候,自己前脚进了正门,说第二声“走”的时候,后脚也入了门。走,走,反复在心里说,让彩主儿最后拿主意去,“我一个府里的二爷,可不拿这事当真。?头日本人川郎,跟狗一个名字,没见过。” 当天晚上老过和彩主儿说了入股一事,彩主儿当场就说:“做成了,分到红利,这可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局长也入了,我们吉府真可以考虑考虑的。” 不久日本人又约了那个警察局局长一起来吉府,让警察局局长自己把入股所得的好处跟老过说。从此老过便和这位警察局局长拉上了关系,至于是否入日本人的股,老过可不会去关心。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2 吉府每年两次,要到远近各处乡镇去收散落在民间的古老物件,由当铺里四位托子轮流着出去收,出去一次,一般需十来天时间。今年轮到郭托子和王托子出门。二先生原本也要跟了去,后来事忙,没去成。但二先生受日本商人川郎所托,让一个同样是精通中国文物的日本人,跟着郭托子、王托子跑这一趟外地收购活动。这个日本人可不一般,在日本国内就是一个文物专家,特别是对中国文物有很深的研究,以前曾到过中国北方几座出土了大量西周和汉代文物的古墓发掘现场,也曾与当地文物贩子、文物盗挖者发生过交易,拿过好几千件稀世珍宝回日本,受到日本国内文物收藏界的一致好评。这个日本人名叫“川次郎”,中年,在日本某大学任教,是个教授,中国话说得也好,跟普通中国人交往,没有语言障碍。 四芳哥儿也想去,就跟老过磨,磨赢了,同意让他去,芳儿是高兴得不得了,明天一早出发,晚上就住在郭托子在院子外街上的家里,这样早上爬起来,就能跟郭托子一起出门。 清晨四点过一点,郭托子便起了床。住隔壁的吉妈闻声也跟着起床,起床后吉妈赶紧去厨房生火煮稀饭,还把昨夜蒸好的馒头再去火上回笼热一热,这些馒头,早上吃几个,多余的要让郭托子一行带在路上,白面馒头吃起来方便,吉妈又弄了一只罐子,往罐里塞了咸菜,咸菜所含盐分足充,出门跑码头是一件吃力活儿,不能缺了盐。郭托子闻到从厨房里飘来的烟火味和蒸馒头煮稀粥的香味,一边举杯喝茶,一边去北面小房间催芳儿起床。小房间的门被外面反扣着,门只能从户外被打开,启开门上扣子,郭托子见芳儿不但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而且还面对墙壁站着,看模样有些兴奋,芳儿看见郭托子进门,立即往身上拉短裤(其间还是被怔了一怔),跳到床上再穿其它衣服,郭托子等芳儿穿好衣服出屋去洗脸,就帮着他折叠被褥,这时才隐约想起来,自己进门见芳儿是光着屁股站在墙壁跟前的,想这小鬼在捣什么鬼,便低下身子往那面墙上细看,移过眼光没几寸,见墙上有一小块地方,上面颜色与附近的不同,在屋内暗光照拂下,墙上这点小地方闪着很潮湿的光芒,用手一摸,真是潮的,而且粘手得很,闻闻倒是没有什么异味,再用两个手指磨擦指尖湿液,两个手指脱离,当中空间被拉长,有一根粘液细丝在中间连着上下两个手指,手指再往两面各自离开,粘液丝被扯断,这是什么呀?郭托子想,往墙上回望,原来挂着粘液的地方不止一处,是芳儿擤出的鼻涕?这小鬼怎么这么脏?把自己的脏鼻涕到处乱甩,不对呀,刚才芳儿是光了屁股,短裤被剥落在地上,站在墙壁跟前的,难道是男人的白浆儿?这小鬼也有白浆儿了?“芳儿将体内白浆儿喷在我的墙壁上了?”若是这样,芳儿已快要是个男人了。 饭后,郭托子等王托子他们几个人赶着三辆由驴子牵着的车子来到家门前,便提着简单行装,和芳儿一起坐上驴车,车子上了街头,这就算是去外地收货了。来到一条街的岔道口,郭托子叫停,三辆小驴车停在道中不动,赶车人也不知道让路给别的车辆,就在路中间把驴车停了。郭托子坐在车上问王托子:“上次出城收货走的是北城门,还是别的方向的城门?”“好像是北城门。”王托子缩着眉头说,他认为上次季托子、冯托子是出了北城门去乡下的。四芳哥儿插话说:“肯定是这门,从这门出了城。”“你说是哪个城门?”郭托子问芳儿。“是北边的城门。”“你怎么知道的?”“嘿嘿,我那次也是跟了去的。”郭托子在心里骂芳儿,这个小男人,居然次次有份。 这时坐在另一辆车上的日本教授川次郎开口说话:“这会儿天气快要入冬了,出北门的寒冷,走南门的温暖,走南门的温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芳儿听着日本教授说话,看日本教授一身打扮,倒是清爽,可话儿说得糊涂,有点言不达义,来两句?也学着他的日本中国腔来两句:“中国的大,出中国北门的真的会寒冷,出中国南门的真的会暖和,李唐城的小,出李唐城北门的和出李唐城南门的寒冷暖和的一样。”日本教授川次郎头朝南北两边看看,对郭托子、王托子说:“这儿南北门的我都瞧不见,说明李唐城又深的又大的,大大的有意思,我来这儿想见见古代大墓,李唐城外面大墓的有没有?请两位先生带路,我钱的有,钱都可以给两位。”芳儿一听,想这个日本人真是傻瓜,在外面街上尽说自个儿钱多,也不怕招贼来身边,他对川次郎说:“李唐城外大大小小的墓儿多,古的新的大大的有,城北口的墓儿寒,是大大的古代寒墓,城南的墓儿暖,也是大大的古代墓,是大大的古代暖墓儿。”不想川次郎说:“李唐城南北不过十几里地,城市的不大,各城门外面,气候的一样,小孩的不懂,”说到这儿,日本人去掏包,从包里取出几样吃的东西,“小孩的吃东西,大人商量事情,小孩别在大人身边说话捣乱。”郭托子看不下去,起手在芳儿脑门上拍了一下,叫他别瞎胡闹。芳儿可不管,下车接了教授的东西,放在嘴里就吃。最后商量下来,三辆驴车拖了大伙出南门,往各乡镇走去。 在城南道口,一路走下去,都见路边竖着许多石碑,有的碑上是光面,没字没画,有的碑上刻着字,但字迹全糊涂,不易认出。越是字迹不清的石碑,教授越是叫赶车人停下,自己跑到石碑前面细看,但半天也没看懂。只是在那些字迹模糊的碑文里,总有同样笔划的一个字出现,但此字也是不容易看清。川次郎教授看过几块有字迹的石碑后,一个人就在车上,用笔在纸上把那几个笔划相同的字像画线条一样画出来。到途中休息时,别人都拣地方解手小便,回来后又在路边小跑小跳,活动筋骨,因为坐车时间太长,四肢变得麻木了。只有川次郎教授不肯离车,在膝盖上铺着地图,眼睛和手指在地图上慢慢像蛇一样滑动着,到了某个点上,手指便戳在那儿,并用笔记上。郭托子刚才就见川次郎不断在一张纸上画着什么,这会儿他把芳儿叫来,让芳儿去川次郎那儿看看,看他在纸上画着什么东西。芳儿跑过去,他想,铺在腿上的地图是拿不走的,自己又看不懂这地图上面的事情,但在日本人屁股旁边,用包压着一张大纸片,那包里面有吃的东西,日本人已给过芳儿这些好吃的东西了,芳儿用巧劲把纸从包底下抽出来,没被教授发现,芳儿拿到纸,跑到郭托子面前,把纸展开,让郭托子瞧。郭托子看了几笔后,摇头说:“到底是个外国人,教授、中国通也无用。”郭托子把纸给芳儿,叫他去还给日本人。等芳儿回来,赶车人赶起驴子就启程了。坐在车上,郭托子告诉芳儿:“纸上笔划告诉我,那是个‘麦’字,麦子的麦。”后来此类石碑又在道边出现了几块,有一块碑上字迹特别清晰,老郭远远就瞧见了:“又是个‘麦’字,麦子的麦,这儿的人干吗要在碑上刻这么多‘麦’字呢?”前面赶车人乘着道儿平坦,路好走,嘴里哼起了当地小调。老郭听着小调,心里也是美滋滋的,慢慢眯上眼睛,快要睡着了。芳儿耳尖,听着小调,发现在小调的词儿里,也反复出现“麦”字儿。 傍晚,这收货一行人选了一处山村客栈宿夜,并在客栈中吃晚饭。山间食物虽然粗糙,但新鲜,入口滋味也特别,在城里不常能吃到。大家还喝了一碗酒,日本教授喝得最多,他把几个小厮碗里的酒抢过来喝。就在几个小厮的酒碗里面,有一只碗的底部也刻了一个“麦”字,其笔法与碑上的一样。郭托子觉得这事奇了,这地方到处都有这字刻着,于是就问店主。店主说,不懂,我也是从外地来这儿开客栈的,我只知道在离此村不远,有一个堡,叫“麦积堡”。这时店主的婆娘出来送水,让客人们洗手用水,她接上说:“是有一个堡,叫‘麦积堡’。听当地农民说,在麦积堡南面,这可能是很远了,有一个大山谷,在这大山谷前面,有个小山谷,小山谷就叫‘麦积谷’。这儿不光在碗上有‘麦’字,在好多东西上面都刻着这字,你们明天出村,继续朝南走,定会在路上看见。”郭托子说:“我们一路走来,见不少路边石碑上都有这字。”这时日本教授川次郎突然扔了手中皮包,像疯了一般叫着跳起来,跳完后,沿着一张饭桌兜起圈子来,口中还说:“我的知道了,我的知道了,我的懂得了。”老郭说:“川次郎先生,你懂得什么了?是不是酒吃多了,要跳日本舞?”“郭先生,你的别胡说。我的真的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了。”“醉了,醉了。”郭托子连说。“为什么叫这儿是‘麦’的地方呢?”“什么呀,叫‘麦积堡’,这地方再朝南,就是麦积堡。”这是店主在对川次郎说。“你们的全是中国人,却大大的不知道中国的事情。说这里的山谷是‘麦积谷’,是‘麦积谷’的就大大的对了。在你们的古代中国,有一个人叫刘邦,有一个人叫项籍,后来大家叫项籍为项羽,后来这两个人成为兄弟,后来两人又打起仗来,刘邦的军队在这儿山谷里放了许多粮草,粮草的你们可懂?”川次郎这时已不再沿着桌子走圈子,他气喘得厉害,说:“后来项羽被打败,刘邦建立大汉朝,那个放粮草的小山谷就被朝廷起了个名,叫做‘麦积谷’。这儿的地方都是汉朝人的地方,我大大的明白了。”郭托子一行人,包括店主在内,到这时候才真的有点服眼前这个又说又跳的日本教授、中国文物专家川次郎先生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3 在麦积堡旁边不远处的荒地里,川次郎有一次真的找到了一块汉碑,碑上文字记载了汉代地方政府为本地某处命名的一段史实。可笑郭、王两人在平日里自命不凡,而实际上他俩只懂一些古董小件,真正的文物重器,他俩却不懂。那块汉碑最终被川次郎买下,运回日本国内,被存放于博物馆里。麦积谷倒是确有其地方。日本教授川次郎兴致最高,他一路催着郭、王两托子直往麦积谷去,他要进谷里去看看,这座在汉代被命名的山谷,现在的面貌如何了。到麦积堡时,顺路带了一个当地赶车的大爷,又问当地一户有钱人家租用了一辆马车,川次郎将郭王两托子、芳儿和那个临时招来的大爷(马车由他来赶)组成一支人马,川次郎做起了这支人马的当然带头人。几乎已经定了,突然又想到,还需叫上一个小厮,牵上两匹驴子,一起去谷里,这样一来,收到的东西如果比较多,就可以用两匹驴子驮着出谷。 麦积谷凹入大山间,但只是处于大山前方。一路进谷,浓雾迎人滚滚而来,整架马车开始全身挂满水珠,连铺在车内木板上的稻草也湿得可以洗手。两头驴子,一头由小厮骑着,一头空着背,空背驴子跟在前面那头骑人的驴子后面,慢慢悠悠走着。在马车上一共坐着五个人。芳儿因为起得早,此时躺在车上一角睡着了。郭、王两托子此行的目的是要去乡间农户家里收取老物件,这些东西的个头都不会很大,年代多在明、清之间,像川次郎入谷里寻找汉代遗迹这种事,郭、王两人连想一下都不会想的。 走了一段山路,气温下降,浓雾也慢慢散掉了。躺在马车上睡觉的芳儿被嗖嗖冷风吹醒,他先用小身体推推郭托子,见郭托子不理自己,便坐起来,想伸直腿,在车上站立,但几次都没站成,下面车子摇晃厉害,无法站直身体,所以芳儿只得坐着。在刚才半站半蹲的时候,芳儿好像看见在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一个成团状的灰色物体在草里快速移动,最后是一跃,灰影子不见了。芳儿正想着此事,在前行着的马车左面,又有一团灰白色东西在草丛里跳跃,这次看清楚了,芳儿用手往郭托子身上一拍,说:“是兔子,那儿是兔子。”赶车大爷以本地人的见识,慢慢对坐车人说:“这儿兔子多得像猫狗身上的跳蚤,有时还能远远望见几只狼在草地里溜达。”“这地方有野狼?”这是王托子在说,说归说,样子并不显得有多恐惧,只是有点吃惊。但川次郎却不是这样,他听闻此话,向别人证实了一下老汉说的话(因为赶车老汉有当地浓重的口音,川次郎怕自己听差),然后……然后倒吸一口凉气,用力翻展脸上眼皮,说:“这儿有狼呵,这儿的狼多,我们生命的危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川次郎朝四面山野看着,手不由自主去腰间摸,结果摸了一只香布袋出来,他跟日本商人川郎一样,身边也挂着香布袋,可能是布袋中香料已旧,一路行来没有谁闻见味儿。川次郎问赶车大爷:“对付狼的,你们怎么办?”大爷朝他看看,问郭托子:“这人说话怎么是这个味儿?”“他是日本人,是个文物专家。”“日本人学中国话怎么不学得地道一点?”大爷说着,把鞭子放一边,开始回答眼前这个说话不地道的日本专家:“我们本地的狼,你们不用害怕,它们不吃人,专吃那些躲在草地里的兔子,所以我们都叫这些狼为‘食兔狼’,不用怕。”“有这样的叫法吗?”川次郎明显不信:“有这种狼吗?狼是什么东西都要吃的,它们很凶残,东西的都要吃的。没把枪带来,这次的忘了,把我的枪放在家里的干活,这次没命的干活。”刚才川次郎去腰间掏香布袋,但他可能不是要掏香布袋,而是要掏手枪出来对付狼群。 马车行到谷里某处,赶车大爷将车停下,自己跳下车,先去几块岩石周围看了看,再用手去摸岩石表面,摸后看手,端详一番,回车旁,解开拉车的马,一边叫大家也下车,自己则牵着马,跑到坡上,让马吃草去了。马也没吃得有多饱,就被大爷牵回来,将车挂上马,继续往深谷里赶路。 川次郎是个细心人,他见赶车人在放马之前用手摸岩石,不知是何意,于是在途中打听此事。后来得知,是山里人怕马吃了湿度过大的山上青草,会生病,所以要在放马前,看看岩石干了没有,岩石表面隔夜留下的水珠如果没有退尽,马吃了附近青草,容易得病,但在下雨天却不讲究这些。这些讲究有没有科学依据?川次郎不肯做结论。芳儿听罢,连声叫起来:“我这儿的草可以喂马,你们看这草有多干。”原来雾浓水气大的时候,芳儿倒在车上睡了一会儿,他身子压住的那块地方,上面的草料自然没被水气淋着,是干的。 大先生这几天没事做,连自己所管的钱庄,也只是在下午过去溜一圈,到了那儿,问过几宗要务,听完汇报,在办公室小坐一会儿,便乘人不备,走回吉府自己院子里的书房中。这些不按时去钱庄上班的事,不能让彩主儿知道,不然要被她痛骂的。彩主儿骂人,是要坐在椅子上骂的,当时如果人不在椅子上坐着,她也要在附近找把椅子过来坐,要想办法让自己坐上椅子,有了椅子,她的威风才能发挥出来,身边黄斤、黄由两个丫环懂得彩主儿这个习惯,她俩呆在主人身边,看其差不多遇事要发火骂人了,主人若坐在椅子上最好,没椅子,就得在近处寻找,找来椅子,不管在什么位置,不管主人取怎样一个姿势,把椅子拖至主人身后,拍一下她的肩头,说一声:“东西来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彩主儿不回头,照直了方向,往屁股后面的椅子面坐下去,一旦屁股落在椅子上,女主人的那种气势会立即在彩主儿全身显示出来,有几次寻椅子实在困难,彩主儿发火也立即受到很大限制,火发半通,有一点意思了,她便会收场。而对于大先生来说,他要寻找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书房,这一点跟彩主儿要找椅子,把椅子作为目标一样,但有时这也是一件不能随意做到的事情,而且这事情容易使大先生感到全身困乏。舞蹈。什么?大先生来到书房中,没坐入椅子里休息(或看书,或想心事),却把放画轴的瓷瓶挪到房间中央部位,并围着瓷瓶跳起舞来。等自己跳舞的兴趣没了,举手擦汗,结果手上擦汗的地方仍是干的,这说明自己身体仍然十分虚弱,在屋里跳,围着一件小东西跳,围着瓷瓶边跳边唱,这么做不能使自己得到太多锻炼。 听医生那边几个来府里拿标语的学生说,毅司令的队伍在与日本人打仗的同时,还派遣人员,潜入医生的组织内部,结果被发现,派遣人员遭到关押,后来双方派人员就此事进行交涉,双方当时都布置了一定数量的军队,但都是些装备简陋的武装人员,两支队伍在郊外对峙了近半个月时间,后来交涉成功,没发生冲突,正在这时,也就是在双方谈判取得成果,谍报人员被医生的组织放回,两家准备将队伍撤回各自根据地的时候,从铁路上开来了一列载着日本士兵和各种武器装备的火车,双方简单联合一番,分成几截,在铁路上向日本人发起攻击,这一仗打了整整一夜,整列火车上的三、四百名鬼子,一个没跑掉,全被由毅司令和医生他们暂时组成的联军击毙,日本人的弹药先后在车厢里爆炸,火车被炸得皮肉无影。学生们在大先生面前越说越起劲,声音也十分巨大,在书房门外聚集了不少听故事的小厮、丫环,有学生冲到书房门外,对小厮、丫环高喊抗日口号,大先生听得也入神,一时竟然忘了二先生是日本人的朋友,当大先生想起来时,喊口号的学生已和府里小厮一起,跑到外面大街上去举行反日*了。 晚上大先生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彩主儿,说二先生要是将这事跟日本人说了,吉府可就有麻烦了。彩主儿多喝了一点酒,眼睛闭着,问:“是啥事呵?”“就是医生那边的学生进府来高呼抗日口号这事。”“二先生要把这事跟谁说去?”“跟他的日本朋友说。”“他敢,二先生要是违了我的心愿,把府里的事跟外人胡说,看我不把他收拾得像一条狗一样。”又说:“二先生跟日本人说了吗?”“估计还不会,这是今天白天在书房里发生的事,估计他不能够这么快就向日本人说去。”“你这不是在胡诌吗?事情连正经的影儿都还没见着呢,你就跑到我这儿来嚼舌头根。”大先生马上不言语,心想快住了口,不然不但要被她骂,还会由此及彼,拷问我身体里面白浆儿多少的问题。没一会儿,大先生与彩主儿就上床睡觉了。当晚大先生睡得十分深沉,一点梦都没做。当大先生睁开眼,已是早上四、五点钟,大先生在枕上转头一看,旁边没了彩主儿的人影,正疑惑间,听得房里突起一片呻吟之声,大先生吓了一跳,细听之下,是彩主儿在房里某处作声,起身望去,见彩主儿全身脱了个精光,人在桌子边半蹲半站着,身体上下游动,身上坠肉颤抖不已,弄到**时,满头散发如遇狂风,朝四面飞舞,头又是仰起,又向左右猛晃,嘴里淫词似乱石块滚下山岗,接连冲过来:舒服死了,真是舒服死了,做女人每天都要这样舒服……戳死我吧,求你把女人下面的*眼撕烂戳烂吧……哎哟,舒服,舒服,我们女人都是**烂货,哎哟,求你戳我,弄我,求你用点劲。大先生甚感吃惊,彩主儿手扶桌子,人蹲在桌子一边,这样也能抚平她的*儿?大先生轻轻下床,走到桌子对面,原来彩主儿屁股下面摆了一只四方凳子,屁股并没坐在方凳上,离方凳有一段距离,是凌空姿势。彩主儿事毕,见大先生已站于自己身后,稍微向他笑笑,说:“怕大先生为我掏空了身体,害着病,我只能想法子自己扶平自己,做女人的都苦,洞眼里面肉痒,*一直不会干,做女人苦呵。”说完,甩动胸前两只*房,朝屋后走去。大先生低头看方凳,见方凳上放着一尊石雕佛像,再低头细瞧,是摆在小佛房里的那尊元代石佛坐像,原来彩主儿把佛像取来,当作了泄欲工具,她手扶着桌子,屁股不入座,离凳面半尺高,让光溜溜的石佛头部钻入腿间阴穴儿内,把佛像的光头当作男人*来使,这佛头虽然短,但是粗,比男人*要粗了许多,身体蹲着,上下移动,佛头触及*,磨擦*,确实可以抚平穴内骚劲儿。大先生弄清了前后事情,真是吃了一惊,这尊石佛像可是一件真正的元代东西,云游至此的一位老和尚对吉府曾特别关照过,对这尊元代石佛要格外敬重,彩主儿这么做,是要遭佛祖报应的。把元代石雕佛坐像当成了自己的*器械,天大的罪孽也不过如此。彩主儿洗净下身,穿了干净衣服,从后屋出来,一出来,就往床上躺,还想睡。彩主儿在床上招手,叫大先生也上床。在床上她让大先生的一只手护住自己*,还让手指来回轻抚*。彩主儿的毛很浓密,大先生感觉自己的细手指快要被毛丛盖住了。“大先生,你身体弱,只能养病,二先生那儿也不能天天去扰他,二先生身边那个雪芽儿是个*妖精,不会不缠着二先生的,二先生也贪她年轻,皮肉嫩,所以苦了我了,只能想到这个法子。”“什么法子?”“把小佛房里的石佛取房里来,下面要紧要慢的,就用石佛的光头去戳,抚平自己。”“彩主儿,这可是元代的石佛,老和尚都说了,你这么做,是要遭报应的。”“我也知道这事不行,淫邪得厉害,但你彩主儿也是没法子,你的东西软似棉花,怎么戳?石佛的头*,正好能放进阴穴儿内,我一碰此物,下面的水就流个没完,身子骑在石佛上,它的光头在穴道口不停进出,磨弄,哎,我这才尝到了做女人的滋味。你们男人没一个能比过石佛的。”“要遭报应的。等一会儿,我用水把石佛坐像洗干净,把佛拿到小佛房里去,以后每天去佛像前烧香礼拜,求佛原谅。”“那我怎么办?熬不住时,谁来代替石佛抚平我?女人得不到满足,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反正不能让石佛来做此等事情,绝对不行。”“你来抚平我?你这个棉花*,自己不行了,还不叫老娘想法子?”“去找二先生,二先生行的。”“老过比你这个棉花男人要强许多,但光一个老过也不够老娘消遣的,只有石佛能做到。”“我下床去洗石佛。”“不用洗,我用它已经多次了,从没洗过,上面黑黑的一层,都是从我阴穴儿内流出来的*,女人的*留在上面,佛的光头会越来越黑,越来越光滑的。”“不行,我这就下床去,把石佛洗了,然后送去小佛房。”“那么我呢,我怎么办?怎么办?”彩主儿用两条大腿夹住大先生伸在腿中间的手,眼光直逼大先生。“我再想别的办法。”大先生说着,用力把手从两腿的夹击中拉出来,“我另想办法,替彩主儿重新找一个替代品。石佛不能再用了,今天就要把佛像放进小佛房里。”彩主儿大声叫起来,死命攥着大先生的睡衣,往自己胸口拉。大先生慢慢说:“还有,我去找医生,让他给我吃补药,治下面疲软的病,治一段时间,等有了效果,嘿,有了效果……”“做你的春梦去吧,这么软,怎么会吃了几次药,就变得强壮起来了?你这个软蛋。”大先生不理彩主儿,走下床,去方凳上取了石佛,睡衣没脱,就洗了石佛,洗好后,抱了石佛便跑到小佛房里,将这尊元代石佛坐像放归原来的壁龛里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4 在麦积谷靠西面一处,因为汉代人在那儿种植了许多柳树,至今,这批垂柳已在谷里生长了两千多年,树都长得高大,样子很肥,所以当地人把那片区域叫作“西柳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郭托子、王托子一行人此时就来到了西柳肥。在那儿的一处道口,遇见几户散落人家,他们的房屋,其建筑材料都是就地取材,主要是一些山间的石块和满谷的新老柳树,房子外形也与谷外人家不同,房顶建得特别高耸,站在房里望房顶,黑压压一片,看不清上面有些什么,在房内石墙间多有细细弯弯的小缝隙,砌墙的石块,四边都没能切割平整,砌墙时,只能随着石头形状,拼接而成,时间长了,石头之间的泥浆会有明显收缩,所以墙壁上有不少裂隙出现,也有生活精细的人家,他们在房内墙壁较低处,用织好的草垫子挂着,在山谷起风时,风可以吹得草垫子在房内晃动,但风却不容易刮到房里人身体上,这就说明草垫子的隔离作用颇大。 郭托子、王托子见这儿有农户,跳下车,各自选了几户人家的院子,去叩响他们的大门。川次郎也跳下车,但日本人跟郭、王两人想法不一样,他不进人家屋里,只低着头,细心观看每户人家用来砌围墙、房屋的大块石头。他看得仔细,沿着墙壁,把一块块石头看过去。芳儿没事可做,一会儿跟在郭、王两人身后,进人家屋里收取旧货,一会儿出屋,见川次郎在附近一户户人家院子外查看墙间的石块,便也跟着,低头去看。“教授,”芳儿第一次叫川次郎为教授,“教授,他们都去别人家里找古董,你怎么不进去找几件,在这些石墙上瞎找,你的是不是弄错了?”川次郎没听清楚芳儿叫自己什么:“你刚才叫我什么?”“教授。”“干吗叫我教授,不叫我日本人,或日本鬼子什么的?”“你,就你,”芳儿直用一根手指头指着川次郎,几乎要笑起来,“你,这么一个有学问、有教养、懂礼貌的日本文物专家,谁会叫你日本鬼子?教授的水平要比我那几位师傅高多了。”说完,芳儿凑近川次郎,说(小嘴正好贴在川次郎耳朵底下):“您要是肯教我文物知识,我即使做日本鬼子,也肯跟您川次郎学的。以前教我的那几位,除了郭托了,哪一个能真正教我识古董的?都是狗日的坏东西。”“小芳儿,你可不能借着跟我说话,骂我们日本人是‘狗的日本人’,你这么凶,让我怎么跟你来往?”“我哪有呵?”“你刚才还凑着我耳朵说‘……狗日的’。”“这哪是我骂你呀,狗日的,就是说,除郭托子以外,其他当铺里的师傅都是狗娘养的,是骂他们几个。”“你没骗我?我的日本人的是,有些中国人说的话,我的不能全明白。你要学文物知识,我愿意教你,我极愿意教你。日本从古代起,在文化上就受中国影响,中国文化对日本的发展是有极大帮助的。”“那您老猫在墙角边,看墙上的石头,这么做到底有什么讲究?”“小芳儿,‘猫在墙角边’中的‘猫’是什么意思?”川次郎手扶墙头站着,刚才在地下蹲得时间长了,站起来有点头晕:“这个‘猫’不像是一只动物,不像。”“教授,这哪是一只猫呵,这个‘猫’是指人弯腰,弯下腰去,懂吗?”芳儿学了个样子给川次郎看。川次郎摇头,并取下眼镜,吹了吹镜片上的灰尘,戴上眼镜,说:“在‘猫’这个字里面,怎么会多了一个人弯腰的动作呢?中国的文字真是有点奇怪。”然后川次郎对芳儿说:“我在看有没有古代石碑被农民砌在墙里,特别是汉碑。”“明、清瓷器您不去找啦?就像郭、王两托子那样。”“先找古代石碑。”“为什么要先找石碑?”“特别是汉碑。”“为什么呢?”两人正说着,突听村民叫起来:狼,狼。川次郎和芳儿感到很害怕,这儿突然蹿出野狼来了。川次郎又去腰间掏枪,结果手碰到了香布袋。等他俩弄清楚,才知道是一家农户出外打猎,打了一只小狼回来,旁边的农民见了,才这样叫起来的。平静下来以后,芳儿还是拿那个老问题问川次郎:“为什么先要在谷里找古代石碑,特别是汉代石碑呢?”“因为汉代石碑是文物重器。而郭、王寻找的东西都是你们当铺可以收购的古物小件。汉碑是可以进国家博物馆的。懂了吗?芳儿。在这些墙壁里,就有可能藏着石碑,农民为了省力,会经常去有石碑的地方,拣石碑回家,把石碑当作建院子的材料,砌在石头墙壁里面。你看着墙面,去找,只要见到石头上刻了文字,那块石头就要被仔细地认真地研究研究。”芳儿学着川次郎的样,低头在墙壁间寻找,嘴里说:“只要是有字的石头,就要被研究研究。” 王托子从人家家里出来,他收了一件清代粉盒,看底款,是清乾龙年间的东西,十足的瓷器小件。郭托子也转了几家,现在见到他,看他老要伸手去额头上摸,问之,才知是他在走出一家农户时,头没放低,或者说,放是放了,但放得还不够低,于是高耸的额头便撞上了门框,他自认倒霉,撞了一下不说,东西一件也没收到。郭托子、王托子出来时,川次郎和芳儿正在墙上一块一块细看石头。王托子跑过去拍了一下芳儿屁股。芳儿见是王托子,就朝川次郎指指,继续埋头去墙上看着。郭托子虽然没收到东西,但芳儿低头朝上看郭托子背上的背包时,发现在包底有一块地方往下凸出,说明包内一定藏着什么东西,而且东西的重量很大,使包底的布层都拦不住它,要往下鼓起一块。 川次郎沿墙看过几户农家,没发现有古代石碑被砌在墙里。这时赶车的师傅吆喝着马匹,将车赶到正道上,他是准备起程了,因为今夜歇脚的地方不在这儿,在西柳肥纵深处的某个村落里。到这时,大家才知道,以前川次郎说的麦积谷不是什么大谷……这个说法是错误的,不光麦积谷是很大很大的一个山谷,连在麦积谷里的西柳肥就已经够大了,坐马车在西柳肥中走,要走许多时间。所以说,文物专家川次郎学识再渊博,也有弄错的时候,虽然川次郎对麦积谷的了解,是从书中得来,真正的错误出在书上,而不在这位日本教授身上。 大家又坐上马车,朝西柳肥纵深处行去。郭托子坐在芳儿前面,他的布背包拖在身后,直直地戳到了芳儿膝盖骨前面。芳儿还记得刚才在墙那边看过这只布包,包底有凸起状,包里一定存着某件从农户收来的老物件。用手摸摸?芳儿想,在吉府的仓库里,我连雪姐的*都摸过了,还有什么禁区不能摸的……又想,不对,这根本是两回事,偷摸阴穴儿,偷摸女人的屁股,跟现在从背后偷摸老郭的布袋……什么呀,乱使脑子,瞎想事,不管,不想事,芳儿一摸包底,没有东西,是的,这儿应该没有,东西滚到包内别处去了,往前摸,往前,小手伸到布包口,小手摸遍了布包全境,真没有。正在这时,郭托子自言自语说起话来:“这名字怪,不像我们这儿的人起的。”……芳儿见他一边说,一边老用手去摸胸前衣兜……“西柳肥?这是啥名呵,不像是我们本地人起的。”郭托子说着,拿眼看旁边王托子。“不像。”王托子也说。不像本地人起的名字。离本地人远了去了。这个恶地方。被日本人引着来到谷里。不像。我们这儿的人对人对事都坦诚,西柳肥?倒有点像……侧目看王托子、川次郎教授,倒有点像……川次郎,西柳肥……这倒有点像,跟在府里打牌一样,两方面出的都是一路牌。是日本国那儿的一个地名。听懂了。这是王托子的意思,还是郭托子的意思?芳儿突然抬起手,在离郭托子胸前衣服还差几公分的地方,芳儿的手停了下来,这车上人多,人太多了,一部马车坐了五个人,车后跟着两匹驴子、一个小厮,现在摸出郭托子身上的东西,郭托子私藏古董一事不就要被暴露了?等将来郭师傅私收的东西多了,就去他家里顺几件出来,把郭师傅的东西变成自己的东西。 马车行走在上坡路上,车速开始减缓。马拖着车上五人,要用力,要用力,马的头往下低着,马屁股上的几块肌肉随着马全身使劲,全都高凸起来,而且还显示出局部肌肉左右前后移动的现象。在马屁股上有肌肉在做运动。沿途都是树木。但不仅仅是柳树,有各种山里的树木夹杂在柳树中间。西柳肥,好一个名字,像日本人的名字。像川次郎的名字。马车现在走完了上坡路,但接下去的路并不是车上人想像会出现的一段下坡路,而是一段极为平坦的山间车道。这是一匹上了点年纪的枣红色公马,听赶车人说,以前这匹马是在部队里服役的,那户租马的人家,家里有人在中**队里做低级军官,这马就是在被淘汰以后,以很低的价钱被军官买下来的。这匹马本来还能在部队服役一段时间,但因为这支中**队与日本人的骑兵发生了几次战役,结果日本人的大洋马,从各方面来看,都比中**队里的马厉害,日本大洋马体能好,战斗力强,训练有素,所以这匹马跟别的一些马一起,被提前处理了,中**队有一次捕获了数匹大洋马,光是把马牵在手里,让它们跟在自己身后走的感觉,就显得不同凡响,在太阳的斜光照射下,大洋马落在地上的巨大倒影,就像一座大山,在牵马人身边移动,推都推不翻,推都推不走,而此时跟在马车后的那两匹驴子的倒影,则如同两片薄树叶,一口气,就能将它们吹走,但马车在道上滑过的影子也是非常坚实,四四方方一大块。 离晚上六点钟还差一些时间,山谷里日头已较为黑暗,风也凉了不少。六点一过,特别是到六点半的时候,日光全退,谷内光景突变,道边的丛林看上去也比日间密集了许多,树木层层叠叠,辨别不出树的品种,就是在附近的大树旁经过,也无法确认它是一棵汉柳呢,还是一棵别的树木。在一层层树林空隙间,有一双双绿光闪动的眼睛在缓慢游动。芳儿对此感到好奇,指着远方绿光眼睛,叫人快看,说这是林间绿光珍珠。后经过赶车人说破,告诉说这些移动的绿光都是狼的眼睛,坐在车上的郭、王两托子和川次郎立即警觉起来,接着又感到害怕。只有芳儿不怕,事后川次郎问芳儿,芳儿说,赶车的大爷不是说了吗,谷里的这些狼都是食兔狼,从不吃人的。大爷也在旁边说:“你们没细看那些在林子里的狼眼睛,它们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又差不多在原处再次闪现,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狼既要低头寻找兔子,又怕我们进入林子袭击它们,所以会经常抬头,远远观察我们的动静。”他说:“狼头低俯,面向地面草丛,绿光眼就消失,抬头,绿光眼便出现。你们还怕见到它们,倒是狼见了我们感到害怕呢。” 一行人分别在两家农户家里安歇,一夜无事,只是满谷的狼嚎声不绝于耳。食兔狼。这是谷里的食兔狼。是许多食兔狼在山谷间仰天长啸。芳儿跟郭托子合铺睡,他钻在农户家肮脏、潮湿的被褥里,老是翻身,还同郭托子瞎扯一些事情:“它们只吃兔子,郭师傅,你信不信赶车大爷说的话?”翻身,用手捏住鼻子,嫌脏被子有味,“郭师傅,你信不信日本教授说的这些鬼话?”“狼的事是日本人说的?不是吧?”“大爷说狼的事。日本教授也跟我说了汉碑的事。”“他说汉碑了?跟你一个小孩子说汉碑,这又有什么用呢?”“我今天跟日本教授学了不少东西,所以你和王托子从农户家里出来时,见我俩在石墙间寻找东西。”“找什么呢?找汉碑吗?墙里会有汉碑砌着?”“教授说是要这样去墙里面找石碑的。”“脑子坏了,山谷里这种小去处,哪来的这么多古代石碑?”“脑子没坏,教授聪明着呢。”“你老是叫日本人为教授,却从不叫我什么好听的。”“郭师傅,你要芳儿叫你什么好听的?教授?你又不是大学教授,你是我的师傅。”芳儿在心里想,这个郭托子,以前在外面,凭着一点小知识,走门串户,弄些古董小件,去骗人,人家川次郎才真是文物行家,收来的文物可以进国家博物馆。屋外这时跑来了几只动物,好像在相互撕咬,并连续撞倒了几样被搁在院子里的东西,东西倒地,院子里发出巨大的共鸣声,可能是这些东西倒地的声响把动物都给吓跑了,因为接下来院子里便没了任何动静。芳儿让郭托子把被褥靠嘴巴的这一端尽量往胸前那儿拉,这样可以离被子臭味远一些。鼻子里满是难闻的气味。屋里气味也有些臭。耳朵里又有狗叫声传入。说着说着,芳儿和郭托子就都睡着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5 西柳肥,西柳肥,一棵棵肥硕的柳树站满山坡,柳树们挤在一起,彼此靠得紧,团结紧密,别的树木站在柳树身旁,完全像是缺了神和气的一根根长条形死木头死木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汉人眼光独具,找了这么一块地界,专植如此壮观的柳树林子,现代人在柳树林里穿行,被柳树的宏大气魄压着头顶,抽着精神,在林中行走,现代人需低头俯身,像小虫子一样往前面钻,抬头看,阳光普照,透过绿叶夹缝,阳光把行人头顶的发丝、身间衣服和在脚底下作小船游水样子的鞋子全都无保留地染成了片状或大块大块各种形状的正在滴着凉水的绿色物体……不敢多看,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多想任何杂乱事务,川次郎坐在车上,慢慢见四周围密林向左右两边退去,心中有了感慨,他想到自己几年前在大学里给学生们上课时的情景,此时川次郎真想把西柳肥当作教室,把柳树林里所有人当作学生,给他们上一堂生动的关于人类文化发展史的课,他就这样高高坐在马车上,马车缓慢在林子里行驶,赶车大爷握好马车行进的方向盘,听课人跟随马车,拥挤在周围,听川次郎讲课,马车和人群长时间在密林里徘徊盘旋,就像一只只老鹰在云雾遮日的高空飞翔,人与车移动,路程虽长,但可用的时间却十分充足,所有人,所有生命,都在中国汉代人预先规定下的这片区域内活动。川次郎坐着的这辆马车,眼前西柳肥里的阴森树林和在道旁草木间专门候着兔子去捕杀的狼群,这些东西在此时此刻都变成了山谷圣物,都不偏不倚直接命中了川次郎――这个从外国来的文物专家、大学教授的胸膛,使他不敢轻视李唐城及在李唐城周边散开的远近乡村和各处荒野,同时也使他不能小看吉府。 行到一个地方,大家在风中闻到一股尸体腐烂的味道。马车越是往前走,腐臭味就越浓,此时的腐臭味如果是洪水,被吸入鼻孔,可以冲垮由人的两道鼻翼组成的鼻孔堤坝。但当马车又往前方密林行驶一段路,腐臭味开始减少,大家都有这个感觉,于是问赶车大爷。大爷说,过了,马车已经过了那堆死尸,再往前,气味会越来越淡,直到一点都闻不到有臭味飘来。川次郎对大爷说:“您老说这儿的狼尽吃兔子,对不对?那么树林里的死尸从何而来?”大爷手握鞭子,大约在马背上空晃了三、五下,慢慢说:“是什么东西死了?是什么东西在那儿发臭腐烂?这些事情我们都还没弄清楚,我们没到那儿去看过。”“可能是某个行人夜里走路,被老狼围住,被咬死了?”王托子知道大爷说过,这里的狼不吃人,所以用试探的口吻问车上别人。大爷立即回头看王托子,但没说什么。郭托子从旁推一下王托子:“都是食兔狼,吃的是兔子,可能是没把兔子吃完,剩下的死兔子在那儿发出臭味。”现在死尸气味真是闻不到了,马车离得远了。“是死人味,这种味道,我的以前也闻过。”川次郎刚才就想对大爷说这是死人的腐臭味,刚才只说了是死尸,现在他直接就说出是人被狼杀死后,发出的尸骨腐烂气味。“你也不想想,林子里有这么多野狼,真要是有人被狼群杀死,人身上的肉根本不够喂这批狼的,全会被啃光,哪儿来的剩余人肉来向我们发出这么重的臭味道?”大爷特别停了车,对川次郎说了这段话。川次郎听罢,用死眼看着前面那只同样是僵死不动的马屁股,他想赶车大爷说的也有一定道理。 马车刚有了一些启动的样子,车上人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呼叫声从后面树林中传来,一阵急跑,喊话人已冲到车后,他一把拉住车上一根木条,跳上了马车。大家看是芳儿,都感到吃惊,他是什么时候下的车,大家都不知道。芳儿等气不喘了,说:“听你们们议论死尸臭味,争论得没个底,也弄不明白事情经过,我干脆一个人悄悄溜下车,跑到死尸那儿,把事情弄了个明白。不远的,就在附近。”“是什么东西,是人,还是动物?”“是狼,是一头死狼。”芳儿松开右手,手心里粘着几根细毛:“这是我从死狼身上拔下来的狼毛。”说完,让人闻他的手。没有人闻。芳儿自己闻了闻,说:“臭得要命,狼毛怎么会这么臭?”“不是狼毛臭,是尸体发了臭,”大爷在前面说,“你看狼是怎么死的?芳儿,你仔细看过没有?”“在狼头部有个洞眼,很深,洞眼四周流满了血,毛被血粘住,变得很硬,像是被浆糊糊住了那样,毛也变得发黑。”大爷听芳儿描述,顿了顿,有些伤感,说:“明白了,狼是被猎人打死的,枪眼在头部。狼不袭击人,而谷里农民却经常要向狼开枪,把一只只狼打死,打死了,又不取走死狼,”他已不在赶车,让马匹自己朝前走,“可惜。这些可恶的农户,他们并不想吃狼肉,不想吃狼肉呵。”大爷说到这儿,重又抬起长鞭,凌空将鞭子在马背上挥得震天响。 川次郎闷声不说话。 郭托子对这些谷里居民的杂事根本不感兴趣,他老是在惦记着自己上衣口袋里那块偷着收来的汉代玉璧,想到这块玉璧,郭托子内心有说不完的喜悦。但在这些人中,这事一点都不能说,被二先生知道了,自己只得离开吉府当铺,去别处谋生。 “惨,惨,这些可恶的狗日的畜生。”赶车大爷还在车上骂,屁股都有点坐不住了。 汉代玉璧,这是一块汉代玉璧。郭托子把头埋在胸前,任凭马车左右摇晃,用自己的下巴压着顶着放在衣服口袋里的古代玉器。上衣口袋,一只贴着胸脯的口袋。这只口袋这会儿已成了郭托子在山谷里的唯一一处天堂。 风在掀翻每一个坐车人的头发,马车行走的速度越来越快。 川次郎刚有点睡意,被风一吹,睡意全无。 马车原来正跑在一条往下坡延伸的路上,枣红马,一匹老年公马,正撒开四蹄,借着从高至低自然下降的冲击力,向西柳肥落底的边缘地带跑去。 医生根据大先生所述病况,替大先生的下身疲软症抓了中药。医生是请了一位中医朗中,才开得了此补气固本之良药方的。大先生服用一段时间下来,颇感此药神奇,自己的两条腿在吃了药后,开始时先出现胀痛感觉,后痛感消失,但腿间肌肉却紧绷得厉害,而且比有痛感的时候绷得更紧,手摸摸,肌*性十足,走路时充满力量,跑跑跳跳,感到很舒服,大先生沿着府里小径跑,在各处高低不等的石块上纵跳,有时还带着小厮跑出吉府,跑到离吉府有很长一段路的外面街上,像运动员一样,跟在大先生身边的小厮仗着自己年纪轻,否则根本跟不上大先生去做这项户外运动。 医生再来府里时,又关照大先生,停了先前吃的药,改吃现在配的新药。大先生问医生,自己吃药后的一系列反应是好是坏?医生只说,自己是学西医的,中药用于调理比西医好,西医只能下猛药治重症,所以要相信中医,吃中药,吃中药里面的补药,这对大先生的病绝对有好处,有些反应,也是良好反应,医生说,大先生吃过药后,腿上怎么会胀痛?腿上为什么充满了力量,想四处运动?对于这些,学西医的医生都不能够理解和解说。 大先生吃了旧药,有了力量,现在又吃新配来的药,新药不是荡药,是一粒粒药丸子,用黄酒吞服,可大先生不喜欢老是吃酒,所以改用茶水吞服。这事后来被开药方的郎中知道了,他大呼:“败了,败了。”是同药丸子一起下肚的茶水把药性破坏了。 医生又拿了第三种药来,并且叮嘱,不可再用茶水吞服此药,一定要喝黄酒,不能喝酒,可以减量,用半口黄酒伴药下肚,而且在吃药期间,必须停了每日间喝的浓茶,口渴就喝白开水。 霜芽儿懂事,把医生的嘱咐看成圣旨,每日都在大先生耳畔来回说几遍。 大先生连着半月没喝茶,嘴里的滋味越来越苦,非常难熬。吃了医生第三次送来的药,大先生感觉身体依然是精力充沛,腿上肌肉经过不断在外跑动,已经变得发达起来,肌肉微微有些变形,大腿上用了劲,肌肉凸起的凸起,凹陷的凹陷,成波成浪,有立体雕塑的面貌。 医生对此现象真是不解,一点不解,医生几乎快要忘了自己也是从事医务工作的,不懂,中药怎么会有此等意外效果? 当服了第四次新配来的药,大先生慢慢觉得自己下腹有点发胀,但不是肌肉酸胀的感觉,不光如此,半夜起来,下身常常要坚硬地举起,举起来时,撑着短裤,样子难看不说,也觉得不好受,身体还发热,有股抑制不住的骚动能量从身体各个细胞里被传送出来。 医生说,在服药期间,禁止喝茶,禁止有*。运动呢?可以。写作呢?当然也可以,没有任何一种中药说是要禁了写作才能服用的。坐书房,长时间坐书房,可以吗?这倒是要考虑,要分段,坐一段时间,站一段时间,在书房里坐坐站站,劳逸结合。去当铺看人收古董行吗?你们吉府的当铺只收古董,不收别的东西?不收,只收购老物件,收古董,这行吗?行,这当然是行的,我也想跟您大先生学这门手艺呢。你一个医生,一个学医的人,不会对古玩感兴趣吧?医生,你要是真的想弄古董玩,说好了,明天你来,我陪你去当铺,先从旁看,看人鉴别,看人选东西,医生你就……明天可以吗?明天,我差小厮去当铺,跟当班师傅说,让他有个准备,或者过几天,等郭、王两位师傅从外地收货回来,看看他们此行能不能收到好东西,到时我带你去库里看看。医生开始飞起来了。中药不懂。现在去学中医是不可能的。学学玩古董?跟吉府里的人学做古董生意?这行吗?大先生夜里小腹部有紧胀的感觉。说好时间。说定一个时间。是学古董呢,还是去学中医?中医不谈,中医太难学了,再说,从来没听说过有学了西医的人再去学中医的。学古董也是不容易的,大先生说,不容易的,二先生认识一个日本朋友,在那个日本朋友身边有一个文物专家,他才是搞文物研究的,他是大学里的教授,他也跟着郭、王两人去城外收东西了,你可以去跟这个日本教授学习,他收来的东西都是文物大件,是文物中的重器。医生突然要求大先生打开木橱,让他看看木橱里的宣传材料。打开橱门,用钥匙开门,是比较保险的,东西放在吉府,我们确实不用担心,医生说着,在材料堆里找出一只用一片布包着的小皮包,这包没用钥匙开,可能包里的东西并不怎么重要。医生从包里取了一本很薄的本子出来,翻看几页,将本子装在自己内衣口袋中。没事了。忘记了,没忘。这事是不能忘记的。医生取本子时,确实朝大先生看过几眼,还朝书房门口看着。这事不能忘了。医生当时把书籍、宣传单送来吉府,就偷偷将这个本子裹夹在书籍内。重要。这个本子太重要了,是组织上的东西,是组织成员的名单?或者是一本电台密码本?前一种可能不大,因为如果是组织成员名单,大先生或吉府里的人都能看懂,不安全,后一种可能比较大,电台密码,即使让吉府里的人看到,也看不出名堂,这种东西,只有谍报人员才能看懂。是一本电台密码本?医生收好本子,再与大先生闲聊几句,便起身告辞,走了。 下腹发胀,但下腹发胀的感觉不错,甚至很舒坦。下腹紧胀,可能不是发病的迹象,而是吃药后的正常反应。会吗?不知道。医生不懂中药。开药方的中医郎中又从不进吉府。不知道。改了吧。什么?把过去的某些做法改了吧。大先生把医生送走,立即去了当铺。是跑着去的。当铺里没了郭托子、王托子和四芳哥儿,冷清了不少。大先生直接去了老过的办公室,但他人不在。到前面店堂去找,也不在,问季托子,说二先生已有好几日没来铺里了,听说是在南园监督工程的结尾工作。大先生问了问当铺收购情况,季托子回说,不行,都黄了。什么都黄了?没收到什么好东西,像外面街上的落叶,都黄了枯了。大先生见话儿说不下去,便摆摆手,回了自己的书房。 川次郎一早起来,觉得精神特别好,没别人来养马的圈里,只他一人很早就来到马圈,看枣红马与别人家的几匹马共用一个圈子,川次郎心想这匹老公马并不孤独寂寞。带上水、干粮,一行人又坐上马车准备启程,小厮也牵着两头驴子出来,他已把各人的行装放在了驴背上,听得大爷举鞭,清脆的鞭声响起,出发,老公马抬起蹄子,队伍便出发了。在路上,川次郎还是觉得自己今天精神特别好,劲头十足,兴致高得可以伸手摸到天。他问赶车大爷,:“今天要去哪儿?我们从进谷以来,还没遇见什么好的……好的……”日本人嘴里说不出话来,但心里却想,好什么呢?中国话有时候很难说,意思表达不清。旁人也在想日本教授下面没说出来的话应该是些什么内容。郭托子问川次郎:“是不是说,没遇见好景致?”“不是这个,我的心里想说的,不是这个。”停一会儿,川次郎又改口:“可能是这个,是这个‘景致’。”郭托子再问:“是什么景致呢?”川次郎摇摇头,说:“我的就是没弄清楚是什么景致,好像是古代的景致,古代的好景致。”车上人全笑了起来。古代景致?什么?话,想说古代的东西,却说成了这个。“我们今天去看谷里的老坟头,中午以前可以赶到。”“老坟头?”芳儿说,“老坟头是不是坟墓?”“本地人就这么叫它的,”大爷对川次郎看着,他只想跟日本教授谈话,经过这几天接触下来,大爷觉着这个日本教授真的是十分热爱中国文物,其热情程度要远远高于郭、王两位师傅,“在老坟头那里有一大片古代坟墓,我小时候随马车、驴车去过好几次,那时候村里有人家死了人,就到老坟头旁边的一处新坟场去下葬埋人,大人们在新坟场里忙活儿,我同几个随行的小孩就去老坟头玩。在老坟头里,在许多古坟旁,都建有坟房,那种坟房全用石头来砌,半人高,有屋顶屋墙,有的坟房外面还刻着石头字。”“什么叫石头字?”川次郎这是第一次听人讲,世上还有石头字这种东西,“什么叫石头字?什么叫坟房?”“石头字就是在石头上刻出的字。坟房,半人高,屋瓦屋墙齐全,什么都有,但在门的地方……”日本教授又问:“什么叫‘门的地方’?”“门的地方,就是要安装门的地方,应该安门的地方空着,没安门,成了一个空洞,小孩能从洞中钻入坟房,但我没钻进去过,钻洞时不当心,头会碰上石块,碰一下,能痛大半天。”“这怎么会是石头字呢?就是石刻的字。”芳儿这么说着,自己笑起来。接着郭、王两人跟着也笑。川次郎没笑,日本人做事认真,不喜欢和人一起瞎起哄。川次郎朝前面挪了挪屁股,使自己更靠前,可以离赶车大爷近一点。“大爷的,你的认识那些石房?去那儿的路,你的都认识,都去过?”大爷回说:“不是石房,是坟房,但坟房都用石头来砌。”“路的你认识,认识认识的?”“认识的。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走呀走,马车在前,驴子在后,走着走着,前面的树林变得密集起来,而且树林经过人工分割,分了几条石道出来,道上的石板都长着厚实的苔藓,在特别浓厚处,苔藓发黑,像厚厚的地毯铺在石板道上的石头缝隙间。 这时郭托子似乎乘人不注意,突然说:“都是北齐的一些坟墓。”“哪里呵,说北齐,地方也不对。”这是王托子在回答郭托子,其实是想与他争论。“搬来的,搬来的。”郭、王两人开始就坟墓的年代问题展开讨论,刚才是郭托子在说。王托子说:“从什么地方搬来?老坟头这地方,我以前跟人去过多次,他们那些人去挖坟,我跟着他们去收货。老坟头是一大片古代墓区,我见过里面几座坟墓,墓碑上面都明明白白刻着坟墓建造的朝代。”郭托子说:“我去得不会比你少。你说是什么朝代的?”“多了去了。”“是多,都是什么朝代?”“我看见的坟都是齐的,在北齐之前,是齐朝。”川次郎插话:“南北朝那段历史比较乱,一般人都搞不清楚。”说完,朝郭托子看看。郭托子见王托子在日本人面前嘲笑自己,心中恼火,但一想,管它呢,自己反正已得了一块汉代玉璧,但话儿还可以说说的:“你的是南朝的齐,我的是北齐,北朝。搬来的,都是从别处搬到这儿来的。真是北齐的坟头儿。”芳儿用小手指着郭托子,说:“你的什么?他的什么?”郭托子说:“什么‘什么’?”“你刚才说,‘你的是南朝的齐,我的是北齐’,这‘你的’和‘我的’指的是什么?”“坟呵。”芳儿笑着说:“是你们两人的坟墓,我们要去看你们两人的坟墓了。”郭托子、王托子一起用手拍芳儿的头。川次郎很慢地说:“齐被灭了的时候,北齐还没建立呢。”“什么年代?”郭托子问教授,“齐是什么年代?北齐是什么年代?”“齐,公元479年至公元502年。北齐,公元550年至公元577年。”“准,”赶车大爷说,“教授说的肯定准确,没地方是错的,跟我认路赶车一样对头。”郭托子和王托子这下不敢接话了,他们没想到这个日本人对中国的文化、历史了解得如此清楚。 到了古坟头,大家一起下车,包括赶车大爷,他也下车,并很快把马车歇好,跟着大伙一起下了古代坟场。 随着大家在古坟头各处查看,发现这儿不光有齐和北齐的土坟头,连北魏、梁、东魏、北周等朝的土坟头都有。而其中北齐最多。都是搬来的。这是一个新观点。根本就不在同一个地方。这是旧观点。郭、王两人都有依据。因此他俩都有道理。川次郎素来景仰的汉代石碑没有被找到。但到不久以后,川次郎还是找到了一块汉碑,但不是在这儿。南北朝时期,中国不统一,分成几个小朝廷,可是在麦积谷里,在这片老坟头坟场里面,南北朝各个时期、各个地方的死亡者怎么都会往这里聚集过来?川次郎说,我要在这里呆很长一段时间,来对此现象进行考证、研究。郭托子说,别在这事上多浪费时间,反正原本不在一个区域里的坟墓……都是可以被搬到同一处地方来的,死人的坟墓是可以被搬迁的,长途搬迁,这事不用研究了。王托子也认可了郭托子的“古坟搬迁论”。人先死,入葬多年,然后起坟,搬迁,入谷里来重新下葬。为什么?因为此地外人轻易进不来,是世外桃源。这是最后的结论。因为此处是世外桃源,仙境似的一个地儿。赶车大爷说。在老坟头,面对这么多古墓,川次郎不忍离去,这些古代坟墓都在唐朝以前,又如此出人意料集中于一地,这在川次郎的个人考古经历中,是第一次遇见。 在坐马车回城的路上,川次郎开始在心中筹划一个非常详细具体的来老坟头进行考古研究的计划。 回到城里之前,一行人途经一座小山村,听当地山民说,几天前日本人的军队在村子附近烧杀抢掠,惊动了山里的抗日武装,听说是毅司令亲自带了一队人马将日军包围,仗打了整整一夜,但日军根本没有退去的意思,到早晨,日本军队发现周围的抗日队伍早已没了踪影,日军又开始对附近百姓进行杀掳,就在向晚时分,这伙日军又陷入了毅司令的重重包围之中,这次包围战,打了一天一夜,日军有八、九百人,损失过半,等天色变暗,日军便乘着黑夜突围,一路退,一路打,离城不远,才甩掉毅司令的队伍。 村民只知道山里毅司令与日军交战的经过,郭、王等人回到城里后,又听了不少关于此次战役的传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6 二先生把出城收货的人集中起来,然后不紧不慢将众人训斥了一番,他说,府里出了许多银元,叫大家出去收东西,结果却听了日本教授川次郎的话,去了什么麦积谷、麦积堡,他一个日本专家,脑子里想的都是一些文物重器,这种文物重器是要进国家博物馆的,我们吉府,开了个小当铺,碰着了天,也只能弄些明、清两朝的小东西,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些小乡镇小乡村,进到镇里村里,首先得找富裕人家,或者去找曾经是富家,但现在开始败落了的那种人家,特别是后面一类人家,要多找多跑,见了东西,要压低价钱,往死里压,少一个银元也是好的,你们出去十来天,一件东西没收到,这叫我如何向彩主儿交待?是不是都辞了你们才感到自在?二先生说了一通,便叫小厮去屋里端自己坐的椅子来,坐好后,从衣服兜里取了个瓷瓶出来,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酒,几乎在同时,酒的香气就溢满了当铺后院。 站在院子里的郭、王两人也是贪杯之人,他俩闻见二先生那满口酒气,只得低下头,偷偷往肚子里咽口水。 “说呀,怎么都不说话啦?”二先生对在院子里站着的人说。大家都没话说,怕在二先生怒气上升时,冲犯他。只有芳儿敢在院下说几句话:“二先生,你的瓶子是漏的,吃一半酒,漏一半酒,浪费不浪费?”二先生闻言,嘿嘿几声笑,回头让小厮接了瓶子,拿去给芳儿看。芳儿说:“不用,我走上去自己看。”芳儿跑上台阶,继续让小厮拿着瓶子,自己围着瓶子转圈看,还低头看瓶子底部,说:“不是这只瓶子,这瓶没漏。”“早换过啦,”二先生仍然坐在椅子上,扬起手指着芳儿说,“早换掉了,你替我去库里找来的那只明早期的梅瓶才是一只漏酒的瓶子,这只瓷瓶不漏的,是我自己去库里寻来的,只是比那只漏酒的瓶子大了点,也是明代的东西。”“二先生用这么贵重的东西装酒,弄毁了,可就晚了。”“你这个小鬼精灵,是你先引起了我的兴趣,现在又来说本大爷。”“你是二爷,大爷是燕先生,又胡说。”芳儿又拿老过说闲话。老过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扭住芳儿耳朵,狠狠说:“你把明早期的梅瓶撞破了,怕惹事上身,假意从库里找来送我装酒,现在又在这儿胡扯什么大爷、二爷的事,废话。”芳儿的耳朵被捏得十分疼痛,哇哇乱叫,他想立即讨好二先生,嘴里一急,把“郭托子”说成了“王托子”,芳儿疼得在二先生手下转圈,大声喊:“二先生,我们不是空手回来的,王托子手里有东西。”就是这样,想说“郭托子手里有东西”,却说成了“王托子手里有东西”,芳儿发觉自己说错了,没来及得纠正,王托子却已经走出队伍,手有点颤抖,斜着身体,让自己右手钻入胸前内衣口袋,从里往外掏出一件东西,东西用布包着,王托子走到石阶下,不敢往上走,二先生在石阶上放了芳儿耳朵,起手朝下面王托子招着,叫他上来,王托子走上石阶,把东西放在二先生刚才坐着的椅子上,再把布片儿打开,让里面东西暴露在众人面前。芳儿手捂耳朵,跟二先生一起走近椅子看东西。两人不懂。芳儿和二先生不懂这是件什么东西。看表面,东西的年代很久远了,像是用泥土塑成。芳儿站在二先生身边,抬头看大家,看完了,觉得二先生是真不懂,于是问二先生:“二爷,这件东西是什么?”二先生心里虚呀,不懂,看外形也许可以胡诌一词出来,但古玩不能光看外形就定名称,不懂,二先生抬头,嘴没张开,但王托子知道,自己要将东西跟二先生说明白了:“这是一件宋代古玩,是当时的儿童玩具,泥塑,人形,名称叫‘摩喝乐’,不值几个钱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完啦?”二先生对正在往石阶下面退去的王托子说。“我在麦积谷一家农户家里,用一个银元收了这件东西,我知道自己不对,不能私收东西,还望二先生原谅,原谅……求二先生别把这事跟大先生、彩主儿说去。”“是向他们说去?”“不,不,是不要向他们说去。”“向大先生、彩主儿说去?你们看,是不是要把王托子私收古董一事向吉府里人说去?”院里的人沉默无语。王托子退到石阶下,双膝跪下,带着哭腔,对二先生说:“二先生,求您了,您怎么罚我都成,扣我这月薪水,扣我的薪水。”“你那点薪水,扣下来也没啥意思,不,我寻思着还得要向彩主儿说去。”二先生坐在椅子里想笑,但没照直笑出来。“我以后多为当铺出去收货,多为当铺收货。”王托子丑态毕露,看得旁边的芳儿欢喜万分。再看郭托子,早已吓得脸色都变成了紫色,缩在院里人群中不敢出声。直到后来,全院子人都看出二先生只是在与王托子开玩笑,并不想真处罚他,大家的心情才活跃起来,慢慢都笑出声来,连王托子也在阶下站起身,发出了几声笑。可郭托子脸上仍然充满了恐惧神情,他知道芳儿今天被二先生逼得急,把私收古董的事供了出来,王托子收的那个宋代摩喝乐,只是一件小东西,而自己现在藏在胸前内衣口袋里的汉代玉璧,可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文物,这事要是让彩主儿知道了,赶出府门不说,可能还要被送往警察局,或者动用家法,被打个半死。但郭托子根本不知道,今天他没被芳儿供出,是天意如此安排,是芳儿一时口误,芳儿一路上只是在怀疑郭托子私收东西,芳儿不知道王托子也收了东西,芳儿把“郭托子”说成了“王托子”,这真是救了郭托子一条命。 到晚上歇业,郭托子偷偷将芳儿拉到自己家中,到家后,立即叫吉妈做了几样小菜,在炉上烫了一壶老酒,去桌面上摆下两只酒杯,请芳儿吃起酒来。芳儿除过大年,会跟大人胡嚷着要酒喝,平时从不喝酒,郭托子让他喝酒,他感到很突然。酒过三巡,郭托子说话有些糊涂,他一边说芳儿今天救了他,一边说再冒多大的风险,像这种汉代玉璧,也还是要收的,要收就是私收,将来变肥了,一定拉芳儿入伙,让他来郭家做个管家什么的。芳儿问郭托子:什么叫管家?郭托子说:像大先生、二先生就是管家。芳儿说:我是管家,是大先生、二先生,你郭托子是彩主儿,我们将来要睡在一起,要生小孩。又说:雪姐说的,等身体里有了白浆儿,就可以生小孩了。郭托子舌头不听使唤,但手还是好使,他去床头柜里取那块汉代玉璧出来给芳儿看,一条被老酒熏得麻木了的舌头又红又大,舌头拖在郭托子的牙齿间,郭托子指着玉璧,舌头一吐一缩,说:看,看,这就是汉代玉璧,两千年以前的东西。芳儿看见玉璧,见它是圆圆薄薄、颜色泛黄的一块石头,觉得没什么好,说:郭托子,你请我喝酒,我不会喝,这酒有什么好喝的,头晕,这石头也不行,这石头还不如酒呢,酒还有点味儿,这石头有什么呀,你今天能拿一些糖年糕给我吃,就很不错了,把这石头送我,我可不要。郭托子拖着厚嘴唇大舌头,猛烈摆头,说:石头不送给你,这可不是石头,是汉代玉璧,这玉璧不能送给你的。“我又不要这石头,”芳儿的头晕得厉害,快撑不住了,他说,“这石头我不要,石头这么薄,打在人头上,石头自己就要碎了。”“你敢看中我的玉璧?我打死你这个不懂事的小鬼。”“我说过了,不要你的石头,我要吃糖年糕,我吃了就去睡觉了,我不要你的石头。”“你还想看中我的玉璧?我这就过来打死你。”郭托子喝得大醉,举手打芳儿,却全打在了芳儿映在墙面上的人影子上。芳儿手捂着发晕的头,勉强走到门边,突然倒在门旁的小桌子上,睡着了。郭托子还在喝酒,两只手轮流击打着墙面,因为芳儿刚才站起走向门口时,身体影子就映在那面墙上,当时芳儿的人影显得好巨大,占据了整个墙面。现在墙上人影不见了,郭托子就低了头在桌面上找芳儿的人影,在桌子上找不到,就眯了一只眼,让张开的那只眼去盛着酒液的酒杯里找。而那块汉代玉璧此时正静静躺在桌子上被泼翻出来的大片酒液中间。 川郎听川次郎说了,在麦积谷里有大量古代坟墓,而且都是南北朝时期的,这么一个古坟集中地,在世界范围内也是少有。川次郎要川郎拿出相当大的一笔资金,让他组成一个团队,去麦积谷老坟头那儿进行考古活动,他说,资金一定要大,有机会,还要组织当地农民对大片古坟进行挖掘,挖掘时,那块场地要被圈起来,当地人都比较贫穷,给些钱,他们还是能听从我们安排,去开挖古坟的。“这也用不了多少钱,雇几个民夫去墓地里挖土,这难道要花费许多钱吗?”川郎听川次郎说罢,对川次郎这样说。川次郎直摇头,心想要跟川郎说明白这事,需费点口水,想到要费口水与川郎说清事由,川次郎不禁从嘴里冒了不少浓稠的口水出来,他咽了一阵口水,重新对川郎说:“用钱的地方多了,挖坟要花钱,围场子、雇人当警卫要花钱,从坟中起了古董,就要雇车往城里运,这沿途……”“往城里运东西,这事不用我们操心,你要是真能在坟中掘出了重要文物,我可以与山本司令官说去,让他派出军车,派出日本士兵,一路上的运输、护卫都由我们皇军来做,这一点,先生可以放心。”“在麦积谷内外有抗日武装活动,进了谷,我们只能利用当地居民,要是让日本兵直接去了麦积谷、麦积堡,抗日武装定会下山来骚扰,我们的考古工作也无法正常进行了。”川次郎还在不停咽着口水,他说:“而且我此次进谷,不能挂起日本考古人员进山谷进行文物发掘这样一杆旗帜,我们硬让中国人为我们大日本做这类事情,人家也不愿意,谷里人也怕担汉奸的恶名声。抗日人员在山上、谷里频繁活动,被他们了解了情况,他们派人,在谷里做工作,到那时,谁还敢跟着我去开挖老坟头?”“那依先生之见,此事该怎么做呢?”“是教授,是帝国大学的著名文博教授。”“是教授,先生您是一位杰出的古代文化研究行业中的教授。”“不是这样说的,是文博教授,我研究的是亚洲古代文明、古代文化,研究人类过去的文明发展史,而来中国大陆进行考古活动,只是我的工作的一个组成部份,我是受帝国大学、受日本文化机构,不,是受亚洲文化研究机构委托,来这儿展开工作的。”“您是日本的著名教授。”“不是什么行业,不是。”“不是。”“说我的工作是什么行业,这也太……太……”“太什么?”“下面的话难说了。”“川次郎教授,我跟您说,您进谷去做事,所用花费,应由日本政府来支付,让我们商人……”“川郎君,你作为日本商人,也应为日本文化建设,为亚洲文明进步作一些贡献。主要资金由日本国内几个机构解决,你,川郎先生,应该为此次中国麦积谷考古工作资助部份资金,我会代表我们的研究学会向你川郎先生表示敬意的,我还将把你的善举上报给日本政府及首相本人,为川郎你争取到政府给予的表彰。”川郎听他说到这些,心里起了腻,想日本政府和首相大人都急得像巢里的蚂蚁似的,都在日本指挥日本军队打圣仗,哪里还会顾及到川次郎在中国麦积谷里的挖墓工作?这个书呆子,话越说越离谱,像是受了坟墓里的什么毒瘴之害,犯了痴心症,中国的叫法:痴心症。“你说什么?”川次郎突然如此问川郎,“你刚才在嘴里嘀咕什么?”川郎记不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让川次郎听不明白的话了。 隔了几天,川次郎又跑到川郎那儿,问资金筹措情况。川次郎听川郎报出的资金数目,点点头,点点头。川郎除了见他点点头以外,还接受了另一个安排。川次郎说:“川郎先生可以去物色一个中国人,本地中国人,让他出头,挂他的名义去坟墓……不,不是这个意思,让这个人去老坟头那儿发掘古墓,不要以日本人的名义去,我们日本人在中国做事,引来的麻烦很多,人家多数都不愿意配合。川郎先生,你在这儿呆得时间长,请川郎先生去物色一个中国人,我们付他工资。”川郎想想这事情真烦,自己出了一笔数额不小的资金,现在又要去替川次郎找个什么人出来。 又是吉府的二先生被选中。川郎已让吉府入了股,现在又让二先生出来做考古活动的空头领导人。 二先生将此事与彩主儿、大先生商量。彩主儿不懂内中的出入,只要赚钱就行。而川郎答应的,等考古工作结束,参与者二先生可得每月的薪水,吉府可得更多股金,这些钱由日本公司出帐。此事一点没坏处,彩主儿说,我们应了。大先生可不管这等事儿,况且这是跟日本人一起做事,平时大先生与毅司令、医生他们交往,多少受了一点反日、抗日思想的影响,所以大先生现在不表态,但真要是让他表达看法,他是会提出反对意见的。最后商议下来,由二先生做考古技术总监兼事务管理人,而其实二先生一点事都不管,全部活动都是由川次郎掌握,但在众人面前,二先生得被摆在最前面,也就是被放在最高的那个位置上,川次郎还要服从于他。 老过提了个建议:川次郎应该扮成中国人,他的生活起居,也由吉府轮流派来的小厮服侍,而且小厮不得多打听川次郎的根底,如果不小心,川次郎本人,或是旁人将秘密泄露,小厮也得遵守秘密,严把口风,不然的话,小厮会受到严厉处置。 日本教授川次郎提出要与吉府签一份合同,彩主儿、二先生对文书之类的东西都不甚明了,来问大先生,大先生闻言大惊,当时就差点没把手中茶壶掉在书房地上,大先生说:“既然是吉府独家进行了此次麦积谷老坟头的考古活动,哪来的签约之说?你们都得清楚,日本人在咱中国是呆不长的,迟早要滚蛋,纵观中国历史,有哪个外国侵略者到头来不是被我们打得大败而逃出中国去的?都会失败的,日本也不例外。此次进谷考古,算在我们吉府头上,这事还好说,要是签了约,将来被人翻出来,吉府上下都成了汉奸,到那时,可是犯了杀头的罪,谁都逃脱不了。”“那怎么办呢?”彩主儿和老过都问大先生。“只有跟日本人讲清楚,虽然是他们日本出钱来做这次考古,但起码在表面上,在李唐城全体市民眼前,这考古一事跟日本人是一点瓜葛都没有,完全是我们吉府在做此次考古,这是一。第二,你们别忘了,我们毕竟是中国人,中国的文物应由中国人来发掘研究,文物也应归中国所有,像小小一个日本国,一时逞强,占了中国部份土地,就想把我们祖宗的东西全拿去……就这一点而言,我们吉府里的人都应该暗暗使劲,借着这趟考古活动,偷着把某些重要文物收进府里,将来再归还国家,可不能真的就跟了去和日本人瞎胡闹,做汉奸。”“钱是日本人出的,我们不是此次交易的主人,这怎么说?”彩主儿说。“但文物是我们中国的,不能让这些古代的东西流落到外国去。现在日本人有军队在李唐城周围驻扎,我们吉府无法与之抗争,让日本人出钱去搞,我们只在暗处候着,毕竟都是中国人,明着斗不过日本教授,我们可以在暗地里等机会,真有好东西,先下手,偷他个精光,反正出了事,都推在谷里山贼身上,他一个外来的教授,到哪儿去找山贼算帐?他呀,只得自认倒霉。”彩主儿听大先生这么说,拍手叫好:“这个办法好,我们不出钱,还有古董捞。”“他们平日为府里出去收货,也要为自己捞几件东西,就让他们去偷着收几件从坟里出来的古董,这事由我来督办。”老过说了具体的操作办法。彩主儿听完,觉得在老过话里有别的内容,问老过:“谁平时偷着出去收东西了?谁用了我的钱去私收东西了?”老过没法回避,只得把王托子私收宋代玩具摩喝乐一事跟彩主儿、大先生说了。彩主儿听罢,暴跳如雷,在书房里大喊起来:“反了他王托子了,居然敢做出这样下贱的事来,我非剥了他的皮,把他送局子里去不可。”说完,就要叫人去办王托子。“是件小东西,”大先生说,“彩主儿,犯不着为这点小事严办下人,这个王托子和其他几个托子,以前都是一起在外走江湖的,后又一起入了吉府,他们四人像一个人似的要好,现在府里也缺不了这四个托子,我如今身体不好,不能亲自出去收东西,虽然进了大物件、好物件,还需要我去掌眼,但每年两次出远门收货,还得要由老过和四位托子轮着去跑。”老过也点头,说大先生讲得对:“对,是这样,彩主儿,那件摩喝乐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古玩,王托子只花了一个银元就将它收了。”“贵了,已经贵了,”大先生说,“像此类东西,几个铜板就能收了,这个傻子,肯用一枚银元去换这东西,亏大了。”彩主儿一笑,马上收住,说:“谁知道他是用了谁的钱。”又说:“不管他,把他找来训一顿,停他两个月的薪水。”老过心里最虚,他已经在私下里把这事了结了,现在再把它翻出来,他老过脸上有何光彩?所以说:“彩主儿,这事就算了,由我去训他一顿,扣他一个银元,这样也甭管他用了谁的银元,府里没吃亏。”“那件东西在哪里?”彩主儿问老过。“已被我没收了,进了库房。”“扣王托子一个银元,太便宜他了,需扣这月的薪水。再让他来我这儿,这种贱货不骂他是不行的,处理得太宽了,将来犯事的人会更多。”彩主儿将事情关照完毕,一人走出书房。但她马上又返回,说:“跟日本人的事,就照大先生的意思做,是不能稀里糊涂就做了汉奸。” 当天,王托子被彩主儿骂得趴在大厅地上直求饶,并且晚上在宿舍里哭得成了一个泪人儿。郭托子也是越想越怕,抽空他把汉代玉璧用块厚布包了,把它藏在自己屋里某处夹板层里,从此,他不敢把玉璧从夹板里取出来把玩,但每天都要去屋内夹板那地方看几眼,并用手去摸,看看有没有异样情况出现。 川次郎最后全盘接受了吉府的提议,让二先生扮作考古总头目,自己扮作在二先生身边行走的随从,身上自然是中国人的装束。 川次郎选定一日,带了几百号人,还带了长短枪械、马车、骡子和十来匹让人骑坐的高头大马,前呼后拥直奔麦积谷里的老坟头而去。在这之前,川次郎已与当地中国政府联络,让政府出个文书,批准了此次考古活动,文书上写得清楚,是让吉府来承办老坟头的考古事务。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7 我丢了那件事(就是与老过、彩主儿商量,怎样跟日本人合作,去老坟头考古这一件事情),整日静坐于书房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坐在书房里,也不看书,也不欣赏满书房挂着的书画作品,只是低首塌肩在圈椅中闷坐。我知道我心中其实没有一点心事。有一点心事的话,也无需如此一人在书房里苦思冥想,做出种种令人不解的姿态来。不一定有心事的。什么?这是我自己在对自己说。不一定有,哪来的这么严肃的心理活动呢?有人在书房门外喊我。今天在书房墙上新挂了一幅画,画的是一丛兰花,花下趴着几只黄口雏鸡,鸡身上闪着黄黄淡淡的光芒。在我桌上的电话机上面也有此类光束闪出,只要侧过身体,对准某个目视角度……但兰花……我走上前去,用手指把握尺寸,用手指量了量,这位画家,这位画了兰花的不知名的画家,兰花被画得如此瘦弱娇小,在花下画家又塞进去了几只小鸡,风水不配。故意如此落笔?画了画,故意送来给我?给我?暗示我的生活在某些方面也是风水不配?什么?问号多,问号写不完的多。此时在书房门外的人不知是谁,他喊人的嗓音具有不错的穿透力。不行,此等在风水上出现了问题的画作,应立即从墙上取下来。 我开了门,进来一个小厮,他问过我几件事情后,转身想走,我一把拽住他,把兰花雏鸡图送到他怀里。“大先生,大先生。”小厮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把画轴放在他胸前。我回头望一眼兰花图被摘下后在墙上留出的一处空白,说:“今天心情好,我今天心情好,把这画送你了。”小厮连说谢谢:“谢谢大先生。但我不懂画,抽空大先生给我说说这画的好处,我拿回家里也好对家里人说一说。”说完还朝我鞠躬,然后才走。 我关上门,去放画轴的瓷瓶里抽画,抽到哪幅,就挂哪幅。展开抽出的画,是清代画家的画作,名儿有些看不清,不少古画都这样,名儿看不出是谁,这画是由清朝一个名叫董邦什么的人画的,最后一个字实在看不清楚,根据笔划猜,猜不出是什么字。不能这样。先把画儿悬挂起来,遮了墙间那块空白之地。看画的境界,古意苍老。是古意苍远吧?古老的意境,又苍茫又悠远。是路途遥远?不是,没这么简单,你这么评价古代画作,如同小孩子做游戏。画面苍茫,颜色泛白,画境中人物站得远,人物站位很远。是不是他们站得都不是地方,我们看他们都面貌不清?还是不能这样来解释董某人的画作,远是肯定远,有近有远,有了近,没有远,怎么弄?什么?在这幅画里,人物、山水都近在眼前,近得碰到了鼻子,都碰到了我的鼻子。说董某人的画儿苍老、苍远都不会错到哪里去。再低头去画上研究。这个清代画家叫什么,叫董邦什么的,是董邦达?看不清,好像是董邦什么的。我站在古画前看了许久。 又有人在书房门外叫我。开门看,仍是拿走我兰花画的那个小厮。他说:“大先生,我今晚可以回家了,府里放了我假,大先生,您是否真想把画给我?我今晚回家时,把画拿回家去,大先生真不后悔?”“是我送给你的,怎可后悔?你要是喜欢,以后我还会送你东西的。” “大爸送他什么好东西了?”算旦和算芭这时也来到书房,刚才是算芭问我。算芭也不等我回答,自己进书房,东低头看看,西抬头望望,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小厮走了,他今晚将带着我送予他的兰花雏鸡图,离开吉府,回自己家去,他得了这幅画,实在是得了钱了,因为在以后某一天,我会发现,我送小厮的这幅画,是名家之作,是真正的好画卷,只是风水配得不好。 风水配得好的画有吗?有,这幅刚被挂出来的清人董邦什么的画作,像这幅画作风水配得就是好,一眼望去,画中许多景物、人物都看不清楚,模糊,物是人非,这种风水搭配就是天衣无缝的好。 “你在寻找什么东西?”算旦见芭妹四处找东西,于是问她。 我见芭妹,就像见到老过,有时会心生厌恶之感,但这只是在瞬间出现的感觉,过一会儿,就会好的,这种感觉会自动消失。 “我找那只壶。” 我听算芭说,在找那只壶,知道她在找我的汉代药壶。 为什么把它叫作壶呢?算旦问我。她说,像个罐么,叫药罐不是更对? “现在都叫煎药的器皿为壶,没人把它叫罐的。”我教育算旦。我说:“古人叫什么,我们不管,反正我们就叫药壶。”“我们先要弄清楚古人是怎么称呼这件东西的,我们只能跟着古人叫它的名字。”算旦的看法,这是算旦的看法。我的看法,当然也是个糊涂的看法:“我现在也管不着那时候的汉代人是怎么称呼这只壶的,现在我就叫它为药壶,府里的古董师傅,就是那几位托子,他们也这么叫它。”叫什么?算旦问。“傻丫头,叫它汉代药壶。”叫汉代药罐也可以。算芭的看法,她说两种说法都可以用。 我坐在围圈扶手的椅子里,定定眼神,眼睛刚才看画中远方几个高雅人物的影子,觉得有些酸涩。 我问两位小姐:“你们近来没送新诗习作来给我看,你们不多练习,怎么能提高写新诗的水平?”“爸,你别这么说,我和芭妹真不想在你手下学写新诗。要学,也得请爸给我俩寻一位真正能写新诗的人来,而且……”“而且在教我和我姐之前,得让我们查看一下这人的写作水平,别弄了半天,也跟大爸一样,不会写新诗,不会写东西,只是一个旧文人。”姐妹俩轮流将我说着。但我是一个久经文化沙场考验的“旧文人”,怎会与毛丫头计较,所以我听着她们说,一双眼睛又在往董邦什么的清代画家作的画上看,这次我尽拣画中近处的景物看,我本身坐在圈椅里,离画远,再不把眼光放近点,便不能细细品味画风了,等过了这会儿,离座走到画跟前,在近处看,再把画中深处的景物看个遍。 叫董邦什么的。你们两人去看看墙上那幅画,看画中作者落款,把名字读出来。我说着,用手指着画。 两人去看。转身说给我听,脸上表情几乎一样:看不懂,有图章,但图章里印着什么,看不懂,一点都不懂。不懂?不懂,真看不懂。画家叫董邦什么,是不是叫董邦达?你们回头再看。回去,走到墙前看。回头说,看不出,仍然看不出,不懂。叫不叫董邦达?亲爸,大爸,不要让我们去看这幅画了。看画中风景,去看看风景。两姐妹再次走到画前看画。过来跟我说:画里有山有水有树林有木桥有小船,还有小人儿在远方站着。那不是什么小人儿,不是小朋友,是大人,都是大人了,有几个可能还是老人呢。干吗把他们画得形象这样渺小呢?而且都有点弯腰驼背,走路都走不动,走不快,而且脸上都没画眉毛、眼睛和鼻子,为什么这样去画人形呢?我说,这就是学问,在弯腰驼背的里面有着大学问,它是中国古代的礼教,是对人表示谦虚友好。古代人都这样画画的?我说,基本上都一样,低头弯腰,见人便作揖。他们每天都这样与人见面打招呼,烦都烦死了,像这种人怎么学写新诗呀?我说,不学的,以前没新诗可写,以前文人只写旧诗。那么画画的人为什么没把自己的名字写清楚呢?叫我们在画前瞎猜。瞎猜。是在瞎猜。谁知道会是如此结果?我说,谁知道会是如此结果?我对两姐妹不想多说什么了。叫董邦什么的?好像叫董邦达,会是这个名字吗?清代人。两姐妹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然后便离开了书房:“画画画到这份上,他便是个傻子了。” 我又是一阵闷坐。在哪里?底座是圈椅。更大的底座是我这间书房,或者是我们的吉府。而最大的底座……什么?我圈椅底下的底座,我书房底下的底座,吉府……什么吉府,吉府是彩主儿的,也是算旦、算芭的,算旦是我的,什么?什么“什么”?最大的底座是什么?最大的底座难道是清代画家董邦什么什么这个人?事情被我反过来了,我正在反过来说底座这件说不清的事情。书房环境使我感到心情很烦闷。画。我能不能跟学写诗一样,举起毛笔,在宣纸上去学画画,能不能坐在这个令人感到烦闷的底座上,学几笔画?先画底座?但这个底座也没个正形。是圈椅形?或是书房形?是吉府形?吉府是彩主儿和算旦、算芭的,我与老过都没份。要画圈椅,它就成了普通的一张红木椅子,画书房,它也成了普通一座房子,画吉府,它就是普通的一座院子。我要画的底座就是一个普通的底座?火焰。绝对没有。在底座上有火焰升腾?绝对没有。在画纸上冒出了纯蓝色的一束火焰。青色灰尘沿着书房四面墙脚,像一群群蚂蚁,又像一粒粒细沙子自顾自爬着。到底是像蚂蚁,还是像沙子?看表面样子是像蚂蚁,因为蚂蚁常会在墙脚下慢慢爬行。底座也没个正式的外形。我突然觉得,要学画,需从汉代药壶开始,在眼前摆着那只陶制品,眼儿对着它,照它的形象,慢慢落笔,慢慢蘸墨汁。需从河里取来一条鱼、一只虾、一条水蛇、一片水底的卵石。开始。开了书房门,让气流尽量多地流入书房。吃饭时间到了。什么?是中午饭,还是下午饭,或者是晚饭,或者是夜宵?没有下午饭这么一说的。下午有点心。到底要不要学画画,放弃写新诗?连府里两位小姐都不相信我能写好现在正在流行的新诗。在诗里可以反复描写我梦中的那个底座世界。用诗写。不需要提到形式。不对,是不需要写东西的外在形式。也不对,是东西的外在形状。 霜芽儿来书房,问大先生,要不要跟二先生一起去南园,查看置景工程的收尾工作……马上要吃饭了,吃过了再去吧。“大先生,饭吃了没多一会儿,怎么,肚子又饿了?”“已经吃过了?我一直在书房坐着,没离开过。”“中午饭吃过了。”霜芽儿说完,就过来拉大先生,要他跟自己一起去南园看工程如何结尾。“二先生不是跟人去谷里挖坟墓啦?”大先生走在路上问霜芽儿。霜芽儿走路一蹦一跳,说:“又回来了,就是为了查看工程,完事了,还要去麦积谷,听说谷里有几百号人,他们已在坟墓旁边安营扎寨,准备开工挖土呢。”说完,她头一缩,向大先生吐出鲜红的舌头。 几天前跟川次郎去了麦积谷,这几天又返回吉府,监督南园里的工程,这个过下田。 大先生嘴里还在念着“过下田”,他和霜芽儿已经进了南园小门。大先生在心里恨着过下田,但他和霜芽儿的衣服却正在南园假山的石块间磨擦,风摆,两人穿洞而过。他俩来到水池边,见几个工程技术人员都围在老过身边说着关于工程的什么事儿。这个过下田,他现在真成了吉府里的顶梁柱了。在二先生身边还有一个人,是一个外国人,是那个叫“川郎”的可恶的日本人,这个狗日的,他可是二先生的朋友,他这会儿来吉府,肯定又是在与二先生合计着做什么坏事,要破坏我们中国的什么东西,这两人其实都是吉府的灾星,可彩主儿就是看不清楚。霜芽儿推开众人,让大先生向前走。那几个工程技术人员像蜜蜂似的层层叠叠围着二先生。他们在说着什么。说着什么。正在说。正在说。肯定都在合谋,破吉府的财。大先生听得有点累,也乏了趣,但霜芽儿还在旁边推开某些她认为是不相干的围堵者,让大先生进入中心地带,让大先生参与进去,成为一名重要的决断者。 谁的动静太大,声音太高,轰的一下子,吓跑了树上一群麻雀,麻雀在天空中飞了一会儿,便让人看不见自己的踪影了。 霜芽儿最后站在二先生面前,她嗓音坚定地说:“二先生,二爷,彩主儿让我把大爷带来了,彩主儿吩咐的,工程上的事,最后要由大爷点头,不然大爷的钱庄是不会付帐的。” 工程技术人员,特别是那个工程上的头头,听霜芽儿这么一说,似乎感到自己突然见到了一样新生事物,感到以前自己可能是犯了一个重要错误,没把事务哪头重,哪头轻掂量出来。但当这些人见了大先生懒散无神的模样,便明白了这人不会碍事,什么?他是这样一个人,他的精神状态没有调整过来,他是一个不懂生意的人,一个意志消沉的人,一个极容易交往对付的人。 那群麻雀又飞回来了,它们正在几棵树之间做着选择。可能麻雀已在外面飞了好长一段时间,见无树枝落脚,就重新飞入南园,找栖息地来了。 大先生刚刚想起来,等工程竣工,要请毅司令来南园里作客,这事一定得与老过说明了,别让日本人与毅司令,还有医生他们,别让这两股人在同一个时间里在南园相遇。 工程上的事已经全部结束,就等吉府钱庄最后出帐付银元。在晚上,跟彩主儿谈及工程已完工一事时,大先生不敢抬头看屋顶下挂着的灯盏,看见灯盏向厅内撒落光线,大先生就会想到白天那群鸟在天空中寻找树枝时痛苦无奈的样子。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8 二先生听过大先生的叮嘱,要他不能把日本朋友进府的事情去和毅司令、医生说,否则的话,吉府是反日还是亲日,会让外人搞不明白,这可是要出大事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老过当面承诺,可在心里另有想法,他的意思没必要跟大先生这种书呆子说去。老过晚上歇在自己房中,他突然想起自己离开吉府到麦积谷去考古,直到今天,都没见着雪芽儿。早晨起床,用过早饭,二先生去了当铺,在当铺,二先生倒是遇见了雪芽儿,他一见人就问:“你这几天都躲哪儿去了?不见人影。现在怎么又来了当铺,你到这儿来干吗呢?干吗来了这儿?”“爷,我一直呆在府里,没离开过半步。前些日子爷去城外开挖坟头,自己出府去了,爷不在府里,怎么知道我躲起来了?”“我问了别的小厮,他们都这么说。”“说什么?”“说你不知道躲在了哪里。”正说着,芳儿从堂后跑出来,他不知道二先生突然来了当铺,见二先生站在当铺外堂间,才收住脚步,低声叫了声爷。二先生见是芳儿,说:“铺子里两位师傅都随我去了外面做考古的事,这儿人手紧,你在铺子里也做了几年,有些小事情可以自己决断去做。”芳儿点头,好一会儿没话说。 二先生去办公室里转了一圈,出来后又叫上小厮,去库房看了看。回到店堂,叫过来郭托子、季托子,跟他们说了一些事情,最后二先生说:“郭托子年岁大了,就不去谷里帮忙,季托子要去的,你们三人转着圈跟我去谷里老坟头。这儿现在由郭托子当家,我得空会跑回来瞧瞧的。老坟头那儿还没大破土,只选了两、三处地挖掘,东西还没见到。跟日本人做事,心中没底,心中没底呵。”郭托子说:“从我们这儿派出去的人在那儿干活,日本人出不出工资?”“这事你们甭操心,反正你们每月薪水由府里给。”郭托子听罢,在嘴里“嗯”了一声,便没了话。 老坟头的挖掘进入第六天。石头一块块被撬开,在石头四周充满了粘性很大的泥土,这种泥土被古人用重量很大的器物压实,而且是填一层泥土,压一层泥土,而且在泥土中还掺入其它一些物质,使泥土的结合变得更为紧密。石头层的厚薄,根据古坟中被葬之人身份地位的不同,根据墓葬人家经济状况的不同,根据各个历史时期殡葬习俗的不同,而有所不同。村民们用各种粗细长短不一的铁制工具,连敲带撬,将一块块被堆垒起来、又稳稳嵌在粘性泥土里的石块慢慢解下,再把石块放在竹筐里,用骡车把它们运往专门囤积此物的一处空地上。 这么做了一段时间,日本教授川次郎觉得不行,脑子有了想法,他把二先生叫到一边,说,每座被挖开的坟墓,从里面挖出的东西,都需要被编号,要分开放,一座坟墓相应有一块空地,这块空地可大可小,空地本身也需编号,一对一,今后只要查号,很顺利就能查到某件出土文物是从哪座坟墓里出来的。“关于这些杂务,你只需跟那几位师傅说去。”二先生对川次郎说。他要他去找那几位托子。川次郎又跟王托子、冯托子说了此事。以后季托子来谷里,川次郎又书呆子气十足地像一口走时准确的大钟一样对季托子说了自己的想法。“挖出的东西要被归在相应一个空地上……连挖出的石块也要放进去?”季托子乘日本人不在,有一次和二先生说。二先生起先不表态,没自个儿的看法,他也不是像川次郎那样的文物专家,也没像几位托子那样跑过文物市场,听了季托子说,二先生最后慢慢说:“你们要么全听日本人的,要么去跟日本人商量。按照计划,把老坟头里的古墓都挖一遍,吉府拿到几件重量级文物,这事就算过去了,能向彩主儿交待了。” 川次郎每天都蹲在被挖开的墓穴旁,他身上穿的衣服和一个挖土做小工的中国农民一样,起先他头上没戴草帽,秃顶脑袋在阳光下移动,油脂外泄严重,这在工地上肯定是唯一一个能吸引人去注意的油亮光源,直到川次郎戴了草帽,光源才在人们视野中消失。川次郎那天蹲在一个坟头边,嘴里说了一阵日语,在边上的人听他说日语,据他们后来描述,就跟听从风中传来的山林杂音或听众鸟乱鸣差不多。“这些都是高岗土,是我们日本的高岗土,”川次郎走到王托子身旁说,“看着这种泥土,我觉着自己是回到了故乡。中国的原话:故乡离不了。”王托子在杂乱的坟墓土堆旁没站稳身子,身体不时要晃几下。王托子说:“不是这样说的,文字不对,原文是这样:故土难离。”“就不兴有第二句啦?”“不兴有,就是这句‘故土难离’。”“王先生。”“不,你叫我托子就得。”“王托子先生,这儿都是高岗土。”“就是这种泥土。你所说的‘高岗土’,我们不懂,从来没听说过。(.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你的中国话是不是说得有点问题?高岗土?什么土叫‘高岗土’?”“就是用来封锁坟墓的土壤。”“我们中国人是用夯土层来封锁墓穴的。在日本,夯土就叫‘高岗土’?是吗?”“夯土?”“是人工做成的一种土壤,用份量重的器物将泥土夯实,泥土中掺入其它东西,比如放入草茎草根,放入芦苇杆,放入贝壳,等等,可能还会放一些小陶片小砖片在泥土里面。”“放不放面粉?”“不是放面粉,是放糯米粉,但这种泥土不会用在建造坟墓上,而要用在建造高大结实的城墙上面。”“这不就是我们日本的高岗土吗?在这儿的坟墓中,就是在墓穴四周,就在那一带,”川次郎指着一座坟墓的墓道说,“你看那儿,那儿一片,带着一点颜色的那一圈,这些泥土就是我们日本的高岗土。”“你的中国话不行,有问题,”王托子心里在骂:狗日的日本人,嘴上却说,“你的中国话要跟我们学。这儿明明是中国的地方,是中国古人的坟墓,用的都是中国泥土,哪儿来的‘日本高岗土’?再说了,什么是高岗土?到底什么泥土是你所说的高岗土?”“我的心里明白,你的心里糊涂,大大的糊涂。”“日本人,”王托子用本地话说,“在日本人中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主儿?”“高岗土很粘,适合造坟,围墙壁,雨水冲不垮,太阳晒不垮。”“晒不烂。”“是太阳的光在照着高岗土。时间不管有多长,高岗土都不会被阳光晒垮。”“不叫‘晒不垮’,是晒不烂,晒不倒。”“倒下了,就是垮下来了,晒不倒,就是晒不垮。”“你们日本也有如此明亮热闹的太阳光?”“热烈的太阳光。”“是热闹的太阳光。你的中国话不行。”“热闹就是热烈。”“这是你们日本人的‘热闹’和‘热烈’。”“我的心里统统的明白。你们建造坟墓用了我们日本的高岗土。”“不是我们,我们都还活着,还不用去造坟,就是要造坟,也是在本地取得材料,去建造坟墓。中国的古人怎会驾着小船,跑到你们日本去取土壤,再回中国来造自己的坟墓?这要花多少银子?”“中国也有高岗土。”“是粘土。”王托子和川次郎站在坟墓边谈着话。 在墓底深处,挖墓人似乎发现了一样东西,他们向王托子招手,叫他下来看看,是件什么随葬物品。王托子与川次郎沿着农民摆好的木梯,下到墓穴里。东西还没被全部挖出来,因此整个面貌还不是很清楚。川次郎指挥人从四周围慢慢将东西上面的土剥去,剥一段,用毛刷子刷一段,又让人去上面提一小桶清水,吊到坟墓里来,用刷子沾上水,把文物露出土的那部份刷净,看它到底是件什么东西。王托子的指甲里钻满了黄土,手心里也是黄土,到一定时候,王托子看清楚了,这件东西应该是由两个部件组成,也是泥塑的,在东汉末年三国时期,这类东西特别多,但具体叫什么,王托子却不甚明白,他不说东西名称,只说了一个地名,他说:“在苏北地区就有这类随葬物品被发现。”川次郎问:“苏北在哪儿?”王托子笑着说:“在苏北地区……我们去那儿看人掘古坟,经常会见到这种用泥土塑成的破东西,上面有个小人在牵马,下面托个底座,上下可以分离,没多大意思,想不到在老坟头挖了几天,都是些无价值的东西被挖了出来,怎么说也应该弄几件青铜器出来。”“或是陶器也行,”川次郎跟着说,“陶器也行。”王托子说:“瓷器更好,特别是青花瓷。”川次郎直起腰,朝正在被人挖着的文物看着,说:“是一件不错的文物,南北朝时期的随葬品,普通人家的墓葬也就是这样了。青花瓷?在这片墓地里可不会有青花瓷出现,南北朝没有这种东西。” 他俩爬出墓穴,走到相对于这座坟墓的旁边地上,从这座坟墓里掘出的石块等物都按照川次郎的指导,被编了号,放在一处空地里。川次郎在空地里找墓碑,没找到。但在旁边的空地里找到一块北齐的墓碑,再去看坟墓原址,两座墓挨得很近。川次郎拿了从两座坟墓中起出的石块、泥土作比较,两方面都相似。他据此推断,这座挖出了泥塑随葬品的坟墓,它的年代应该与旁边那座坟墓的年代差不多。川次郎将自己的看法告诉了王托子,王托子摇头。川次郎见他摇头,以为他不同意自己的看法,便问:“你的依据是什么?”“什么是‘什么’?”“依据了什么,你对我摇头?”王托子用土话说:“这个日本人。”川次郎听不懂。王托子于是不说土话,他说:“我摇头还要有依据吗?”“王先生摇头应该是有依据的。不然怎可在考古挖掘现场对人摇头?”“你刚才跟我说的事,我根本不懂,我的不懂,你可明白?”“你是不懂,才摇头的?我以为你是不同意我的推断,才摇头否定我的。”“我们吉府做当铺生意,不研究文物。在我们的当铺里,北齐南齐的文物都没有。”“不应该这么叫,‘北齐’,有,‘南齐’,不能这么叫,就叫‘齐’。”“我不是来这儿进行考古发掘的,我是跟着二先生来坟墓间转转看看的。” 等坟墓里泥塑物品被挖出来,农民将它放在空地上,川次郎俯身看,果然跟王托子说的一样,是上下两层组合,上面塑着一个小人牵着一头似羊如牛的动物,下面是一个托底,圆形,有一定厚度,这件东西用手捏成,在器物外形上还留有捏泥人的手指印,周身为素体,制作比较粗糙。川次郎请王托子过来。王托子先称自己不懂文物,后见了东西,又说这件文物以前见过,在苏北乡村间出土的东汉末年三国时期坟墓随葬品中就有这类东西,而且很多。川次郎听王托子说得如此肯定,沉思了一会儿,说:“王先生还说自己不懂考古,你可以做我的老师了。”川次郎仍在沉思,如果王托子所言正确,这座坟墓很可能就是一座汉墓,它与旁边的北齐墓表面上彼此挨得近,却不是同一个时期的墓葬,它们俩只是表面位置挨得很近而已。 川次郎似乎已经有了结论。他找到二先生,提出要在现场建一个简易棚屋,可以去附近山脚下砍些树木,粗的细的都要砍一些,完了,将树干树枝晒干,退皮,表面刨光,再根据每根东西在建造棚屋过程中所派用场不同,让工匠将其截短,或加捆绑带增长。 二先生一边按照川次郎吩咐,派人去山边伐木,一边又在心里暗暗对日本人对于工作的细致,对于工作投入热情的程度之深感到吃惊。 树木被拖来现场,这个现场就在被挖出的北齐坟墓附近。农民用刀剥掉树皮,打掉树上叶子,有太阳光时,就将盖树木的布掀开,让太阳光晒,没几日,树干被蒸发掉了不少水分,可以用来搭建棚屋了。川次郎弄了张草图来,他要求建棚屋的当地农民按照图纸建造,因为出土文物对气候、空气湿度有一定的要求,在谷里古墓发掘现场,虽然受到很多条件限制,但川次郎还是会有许多标准来要求这次考古工作。 这次发掘古墓,至今还没出现绸绢、竹木之类的文物,要是真有这类物品从坟墓里被挖出来,按照麦积谷老坟头的实际环境,这些东西都难保全,都会不同程度受到新环境的破坏。 棚屋一共建了六、七间。在棚屋外围还添加了一排粗木立柱,立柱之间用铁丝、绳索缠绕,防止夜里有小偷钻入棚屋,盗取文物。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9 在川次郎身边跟了两个日本雇员,这两人是川次郎从日本带来的,他俩才真正是川次郎的考古帮手,不光考古学识丰厚,而且又年轻,在工作上能吃苦,能顶大梁。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川次郎让两个帮手带上几个农民去城里找川郎,叫川郎去跟山本司令官讲,说麦积谷里的出土文物数量很多,一时间没法将它们做一个完整的鉴定,在未鉴定之前,文物只能暂时存放在谷里棚屋之中,这就牵扯到了文物的安全问题,跟司令官说,让他派几个日本特工,派几条狼狗进麦积谷里来,做好保卫工作。山本司令官爽快答应,立即从特务连选了几个人,再选派几头训练有素的狼狗,跟着川次郎的助手,在夜间开着汽车,进了麦积谷。等谷里农民早上从临时工棚内钻出来,便见到在挖掘现场多了几个不会说中国话的日本人,多了数条黑黄杂色的狼狗。当地人对日本狼狗不熟悉,见得不多,对这几条高大的猛犬实在有点害怕,他们纷纷和二先生说起此事。二先生见过日本大洋狗,吉府就有一条,比这几条狼狗身躯更要高大,样子更凶猛,只是毛色不同,不是背黑腹黄的颜色,狗的品种不一样。二先生与川次郎交涉,说你不能不跟我商量,就把日本狼狗(还有日本特工数人)带进麦积谷里来,弄得农民们惊慌不安,老坟头的挖坟工作因此会受影响的。川次郎说,加强警卫,你二先生也是同意的,日本人出人出狗又出钱,让吉府处处拣便宜,你二先生应该感激我们日本人,才是。二先生听了,觉得川次郎最后的话说得不对,听来有错,他对川次郎说:“教授,你把最后的话再说一遍。”“你二先生应该感激我们日本人才是。”“不,刚才不是这样说的,刚才是分开来说的。”“哪儿分开的?”“最后。”“应该感激日本人才,是。”“也不是,分开得太靠后面了,再往前靠一点。”“感激日本人,才是。”“差不多,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这样是不对的,没这种说法,应该连着说,‘应该感激我们日本人才是’。”“二先生说得对,你们都应该感谢日本人。”二先生说:“日本的特工人员,日本的特工狗,他们都来了考古现场,这会给考古工作添乱的。”“我们山本司令官批准了此次行动。”“这也叫‘行动’?”“这就是行动,跟打仗一样,是军事行动。”“您别搞大了,这是挖掘古墓,是在考古,我的教授先生。”“大日本对此次麦积谷考古极为重视,原本是要派军队入谷的,听了你们吉府的建议,我们才没有派军队入谷。”“不让日本军队进谷,也是好事。”“你的有什么不同见解?”“见解的没有,见解的也有,我的见解在吉府的建议里已经说得够明白了。”这时正好有一个日本特工人员牵着狼狗走到川次郎跟前,这狼狗不认识川次郎,看它伸出长舌,时不时要向川次郎发起冲击的样子,把川次郎吓了一跳。特工人员俯身用手摸着狗的头,口中念念有词,狼狗便往地面蹲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虽然狗安静了不少,但它全身肌肉紧绷,好像时刻准备要向某人冲过去,它要袭击的对象,既包括在挖掘现场的全体中国人,也包括川次郎。特工人员是来问川次郎教授,他们几个特工和几条狼狗具体怎么值班。川次郎让特工人员把狼狗牵走,然后就交待了具体事宜。川次郎是要让特工人员和狼狗分批值班,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在白天,狼狗要看好,不能放了牵狗绳,晚上时间,在放置文物的棚屋外面,狗仍要由特工人员牵住,不见情况异常,不撒开绳子,而呆在棚屋里的狼狗可以放开绳子,让它在棚屋里自由活动,谁要是在夜晚入棚屋盗窃文物,狼狗就会将盗窃者咬成碎片。川次郎还特地关照,被放了绳子的狼狗,不可以将棚屋里文物击毁,不然这次考古工作便要归于失败了。特工人员说这事好办,他们把每条狗都引进棚屋里,让它们去嗅出土文物的气味,嗅过后,在狗头上用手拍几下,在狗耳朵旁说几句话,这样轮番做几遍,特工人员就对川次郎说,狗已被训练过了,可以放开绳子试试。狼狗在几件刚出土的北齐文物中间小心翼翼走着,它的身子东扭西弯,为的是尽量不去碰文物,有几次身体一侧的毛丛轻轻擦着文物边缘,狼狗立即停止行走,侧转头,用鼻子嗅嗅,等情况稳定了,狼狗才继续迈开步子,小心走起来。川次郎见这几只狼狗有如此神奇的感悟能力,感到很吃惊,他叫人把二先生请来,向他描述此事。不想二先生嘿嘿一笑,理了理头发,说:“我们中国的鼠类你见过没有?”“什么叫‘鼠类’?”“就是百姓家里的老鼠。我们中国的老鼠跟你们日本的狗一样,也会长记性,你给老鼠下药,有老鼠被药毒死,后面的老鼠就对此类毒药长了记性,以后见到同样的毒药,它们是绝对不会再去吃的,这跟你们的大狼狗不是一样吗?你们把狗教好了,它就不会碰坏文物,你们的军用狗是花了大钱养起来的,还要由专人来教,而我们的鼠类不用人教,不用花钱,但照样学得跟你们的狗一样精明。”“二先生,你不用拿话顶我,反正从今往后,这谷里的墓地有了我们日本的特工人员,有了我们日本的狗,再多的文物也是安全的。”“川次郎教授,我们中国人,就是在这儿开挖坟墓的这些人,都有点怕这几条猛犬,你们的特工既然能训练狗不咬文物,难道不能训练它们不咬我们这些在谷里为日本人工作的中国人吗?”“这事好办,我马上叫特工人员去办这事,我们的狼狗不能咬了为我们大日本考古事业日夜工作操劳的中国人。”“川次郎教授,你为什么有时要把你们的特工人员叫作特务?”“他们几个确实是特务,是我们日本军队特务连中的几个士兵。”二先生想,这就对了,以前听街上百姓说狗特务狗特务……又有狗,又有特务,而且还是日本狼狗特务。 在以后发生的一个关于日本狼狗的故事当中,就可以看出此种狗的特殊性了:在某一天深夜,有几个窃贼骗过岗哨,进入考古发掘场地,他们利用随身携带的铁制工具,破坏了棚屋外的防护设施,钻进放着各类出土文物的棚屋里面,那几人刚进入棚屋,在一堆陶罐旁站下,从旁边一间棚屋里突然蹿出一条日本狼狗来,你看这条狼狗,奔跑快速,四肢飞舞飘动,仿佛是像在风中飞翔的一条龙或一只麒麟,窃贼见有狼狗扑来,其中一贼并没多想,就近操起一只古陶器,想用它来砸冲上来的狼狗,但到这时,此条狼狗突然停住了冲击脚步,它站着,身躯有点僵硬,完全不像刚才猛冲猛扑时身子充满钢铁力量的情景,而像是被一股来自莫名空间的奇异力量粘住了,狼狗的身子变得僵死不动,窃贼没时间多考虑,乘机从棚屋四周的立柱间钻出去,逃入夜色中的山谷之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其实这事很简单,理解起来也顺乎情理,日本狼狗品种纯正,加之训练有素,前几天经过日本特工人员训教,狼狗懂得文物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它见窃贼手举北齐陶罐,也是投鼠忌器,怕自己冲击此窃贼,毁坏了那只古陶罐,所以停下了进攻脚步。窃贼得了北齐文物,去文物市场换了银元。后来道上的窃贼都得知此次挖墓活动,出土的东西是有,但不易下手,棚屋外有日本特工和防护立柱组成防备体系,棚屋里有猛犬看守,若再去偷窃,恐危及性命。 丢失了一只北齐陶罐,川次郎心痛得要命,在这只古陶罐上贴有川次郎亲手写下的识别标签,一行日本字,写明了古陶罐的年代、出土地点和器物的某些外形特点。川次郎真是痛心,以前在古城西安,他也跟人合作开掘过一座距今已有一千多年历史的砖木结构的宝塔,这座古塔大半已被岁月摧毁,只剩下小半个残破之身,挖掘工程启动没几天,逢天降大雨,狂风大雨连刮数天,等到天放晴,川次郎去挖掘现场看,大吃一惊,连日大雨冲垮了由砖、木、泥巴构成的宝塔,塔里不多的十几件文物,被冒雨前来挖掘的文物贩子拿得只剩下三、四件了,周围数十米范围内,一片狼藉,景象惨不忍睹。 老坟头的警卫工作被川次郎和几个日本特工人员提高了一个层次,山本司令官又加派了十来名日本人来谷里,这些日本人都是志愿者,都醉心于考古工作,有的人同川次郎一样,曾在中国广大地区开挖过各类古迹。 不久,川次郎从一座坟中发现了一块石碑,这块石碑与别的石碑不一样,它分前后两面碑文,但两面碑文分别来自两个朝代,一面碑文跟老坟头大多数出土碑文相似,来自南北朝时期,另一面碑文却是汉朝人的书法作品。川次郎经过研究,认为两面碑文都不是伪作,为汉朝、北齐真迹。王托子去了城里,现在谷里由冯、季两人与日本人合作,继续进行考古工作。川次郎在一次小型现场会议上提出自己的看法,他说,先有汉碑,到北齐时代,那户墓葬人家从某座汉墓中把此碑掘出,请工匠去碑的反面刻下北齐时代的文字,石碑再次被利用起来,被竖在北齐坟墓之前。冯、季两托子在私下里议论川次郎,说此事极其简单,那座北齐坟墓的主人家,他们的家境肯定十分贫穷,所以就在附近野地里找到一座汉墓,掘其石碑,可能还会掘开墓顶,往坟墓的深处发掘,但他们并不是什么盗墓贼,他们掘墓,他们挖石碑,就是因为家境贫寒,没钱置办新的石料,来做墓碑,这事,就这等小事,也需弄个大学教授和几个帮手来理清头绪?不用的。季托子说:不用的。冯托子说:用个屁,这个日本傻子,是个没?气的男人。季托子说:不像男人,他哪里能够像咱们爷这样活着过日子?不能够。冯托子说:连日本狼狗也是傻狗,一见贼人手里拿了文物,它便不朝人攻击了,聪明的狗也是傻狗,世上哪会有投鼠忌器的狗呢?季托子问:你怎么知道日本狗会如此通人性,懂得为了不毁掉文物,而不向盗贼攻击?冯托子说:别多问,反正很多农民都知道此事。 川次郎和几个日本人自从发现了这块汉朝、北齐两用的石碑后,便一直盯着这座北齐墓,等墓道墓室全被打开,川次郎带着日本助手一连几天蹲在墓底,用考古工具从泥土里挖起文物,最后从这座坟墓里起出了陶罐、铜器、石器、泥塑俑等古物。那天挖坟墓中的文物,一直挖到下午,下午过后,天上开始下起雨来,谷里遇到起风下雨天,气候会变得又寒冷又阴湿,人身上的衣服经不起风雨吹打,没一会儿,衣服受到寒雨浇淋,冷气会像穿山甲那样穿透挖墓人身上的多层衣服,将寒冷直接送至人的肌肤之上,所以在大雨还没浇湿人背心时,大家都躲进棚屋避雨,雨下了一个小时,慢慢停了,冯托子第一个跑出棚屋,这时天上乌云都已飘散,谷里亮光增强,接着川次郎也走出棚屋,两人吸了几口雨后空气,体内似乎活力大增,川次郎只要精力充沛,就会情绪亢奋,他活动着手脚,拉了冯托子走到那座北齐古墓旁,两人走到坟边,继续做着深呼吸,让肺中充满新鲜的山野空气,就在这时,冯托子于无意间朝墓底泥块望了一眼,他好似看见了在泥土中闪出一点黄光,再细瞧那地方,确实有闪闪发光的一点黄光在墓底闪动,川次郎顺着冯托子的目光也发现了这一喜人迹象,川次郎高叫一声,说:“这座坟墓里还有东西,很可能是黄金器物。”说完,川次郎就顺着被放在坟墓边的潮湿木梯,爬到墓底,冯托子也进入坟墓底部,两人没多一会儿,便从湿泥中抠出两件古代黄金饰品,这主要是因为墓底泥土被大雨淋过,泥土下陷,使刚才没被挖出的文物露出了小小尖头,所以此时极其顺手就把东西给挖了出来。 川次郎在第二次关于出土文物的会议上说,从挖出的东西看,墓葬主人应该不会是普通人家,因为在北齐,普通人家是用不起黄金饰品的,更不会将贵重的金子作为陪葬物,埋入坟墓中。再挖。冯托子在会上说。再出去跑,把东西收回吉府。这是季托子说的。与会者都问:去哪儿收东西?季托子一时语塞。冯托子替季托子打圆场:是他说错了,他想说,再去挖开几个坟墓,这儿的古墓中真有不少古董。与会的日本人又问:什么叫“打圆场”?季托子站起来,笑着向日本人说:把一块方形的场地打圆了,使场地的外形变得好看一点,众人就容易接受。川次郎也站起来,他同时也笑笑,告诉那几个日本人:把方形场地改造成圆形场地,这里面的意思就是不让人吵架,劝人们有话好好说,是在劝人为善,是大大的有良心。季托子又站起来,并且走到川次郎身后,走到身后了,他又不急着说话,等川次郎回头看,季托子才认真对他说:再去挖坟,全挖开,把老坟头里的古墓都打开,让这些古墓见见太阳,这样一来,川次郎先生,你的良心会大大的好,但等事情结束了,所有文物不能全归日本,我们吉府、我们中国也应有份,而且是大大的有份。川次郎听着,想着,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呆,最后说:散会。散会了?散会了。坟也不掘了,就散会了?大概是散会了。日本人到底是日本人,说散会就散会,其间用中文说了一遍“散会”,用日文说了一遍“散会”。说散就散了?日本兵也散了?日本狼狗也散了?挖出的许多文物也要散发给大家了?就是因为提出了这些文物今后的来去行踪,这才引起了,这才导致了……这才把日语和中文连起来说:散会了。 川次郎其实心里也明白,这次起获的众多文物,要是一件不剩,全数运往城里日本人控制的场所,不光吉府里的人不会认可,城中各方面都会有强烈反响,闹不好还会引来山上的抗日武装。后来几天,在出土文物的器身上面分别出现了用日文写下的编号和用中文写下的编号,在中文编号后面,还拖了一个中文字:“中”,就凭这个“中”字,不少文物最终都会流进吉府里去。 川次郎手下的日本人从山本司令官那里带来了不少钱,这批钱如何使用,山本司令官在之前就有具体交待,除了其它一些支出,大部份钱应该用于改善在谷里工作的几个日本人,特别是川次郎教授的生活待遇。日本军队的运输车辆每隔几天,就会在深夜,乘着朦胧月色,将各类生活用品运抵麦积谷老坟头发掘现场,这些汽车要么连夜赶回城里,要么于隔天夜晚返回城里,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对日本人此次考古行动严格保密,以免引起诸多麻烦。工地上的物资越聚越多,川次郎将物资分类,凡是生活用品,谷里工作人员几乎人人有份,不光是几个日本人有,所有本地人都有,像二先生和两位托子,还有几个小厮,他们的待遇同日本人也差不了多少。川次郎对人心的争取,对人心的把握,做得确实不错。川次郎见物资中有一些材料是专门用来建造简易房屋的,他让懂行的人将建材查点一下,他特地问,用这些材料可建成几所简易房屋?造两所,起码要造两所房子,造两所结构简单的房子,这些材料够不够用?那人回答他,只能建造一所很小的住房。川次郎吩咐手下,先把一所简易房搭建起来,再派人去城里,跟山本司令官提出,往麦积谷多运些建材来,要造多间房子,让二先生和两位托子也有房子住。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0 在老坟头附近有一个村子,村中有户农家,他们姓郝,家中只有父女两人,郝老汉是父亲,女儿叫郝之芙,郝老汉以前是猎户,打得一手好枪,远近闻名,女儿呢,枪没练过,却跟人学成了一柄飞刀绝技,挥手出刀,刀刀无虚发,百发百中,而且郝之芙的飞刀,根据出刀时周围环境的不同,分为“绣花刀”和“飞鹰刀”,场面狭小,气氛绵软的地方,郝之芙便会对被袭者使出绣花飞刀,比如在闺房中,绣花刀飞起来,秀美如飞翔中的蝴蝶,可以步步入画,而在广阔的场面里,郝之芙一个仙姑转身,鬼脸变色,刀子脱手飞去,如雄鹰展翅,跃入某段空间,其气势十分强悍,击中人身体时,刀尖扎得极深,血将刀锋凝住,没有一滴血流出伤口,此等手艺,学会也是很不容易,极其艰难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现在的郝老汉已年过九旬,早已不理生活琐事,全家人的生活担子由郝之芙一人承受。郝之芙不光善舞飞刀,她还有一项奇处,若是遇见自己喜欢的男人,浑身上下必会*无限,她腿部那处阴穴儿,中间深缝紧合,只在行*时,阴缝才会微启,引男人的命根子钻入其中,入了,缝儿便似一扇水库闸门,从两边收压过来,使男人的?陷于肥厚湿滑的**内,着实让近过她身体的男人难挡泄精消魂之快乐,不少男人同郝之芙睡了,之后彼此交谈感受,尽替郝之芙腿间那条**之缝起好听的名字,其中一名为:**凤凰眼。 山本司令官将造简易房的建筑材料分几批运至麦积谷,最后一批来了四辆卡车,按说这四辆卡车在当晚或在隔天夜晚应返回李唐城,但川次郎要求来车人员不要离开谷里,说这些车要被派上用场,怕车辆暴露,川次郎让农民去砍山树山草,凡是长得茂盛,枝叶丰满的山间植物,都可以下刀去砍伐,木质多的植物用来起火烧东西,枝叶多的,一部份将这几辆卡车遮盖隐蔽起来,一部份让人背着爬上棚屋顶,把棚屋也封闭起来,川次郎说,这样做可以躲避空袭。日本特工不明白,山里抗日武装搞不成空袭,日本军队不会来谷里对自己人进行空袭,为什么要在谷里做绿色伪装?在一次小型会议上,川次郎对国际形势作了分析,在分析之后,与会的中国人、日本人都明白了,川次郎叫人对谷里的卡车、棚屋做绿色防护,原来是为了防备远在太平洋上或远在中国云南边陲的美国人,说美国人的飞机飞遍了世界各地,迟早要飞临李唐城上空,等到美国飞机飞来麦积谷,飞行员坐在飞机座舱里,低头朝谷里看,看见老坟头四周有中、日两国人员,人群中有狼狗、卡车,有建造得比较干净比较好看的简易住房,美国人会不眼红?他们会眼红的,眼睛一红,手就要往按钮上伸,炸弹就从飞机尾部掉下来,这一过程,就被我们称作是“空袭”,或者叫“轰炸”。但是飞机现在还没飞来……原来现在飞机还没飞来,原来飞机飞来了就要对麦积谷里的考古现场进行轰炸,原来飞机上坐着美国飞行员,原来到目前为止,关于飞机的任何事情都还没发生。到散会时,川次郎依然用中文、日文说了两遍“散会”,跟上几次散会时说的一样,但这次的口吻比较独特,跟以往几次有着明显不同之处,这主要是因为美国人可能要来了,美国人要来谷里对日本人实施空袭了,与会人员都从川次郎的语言中听出了这一点。口吻不一样。有美国人要来轰炸的口吻。有非常让人吃惊和害怕的口吻。什么?这次小型会议开得太乱。原来日本人遇上了美国人,便连一个在谷里召开的关于考古具体事务的小型会议都开不成了。原来这些人只是在对未来进行某种展望。但这可能都不会是真的。 过了几个星期,简单的房子被造了出来,一间归川次郎住,另一间由吉府里的二先生和两位托子住。川次郎的那间房子面积比较小,二先生他们几个人住的房子,它的面积却很大。 川次郎在简易房里住着,可不知怎么的,关于他与坟墓间某女鬼的*故事却突然在老坟头发掘现场被人们不断传播着。当地农民说,古墓里确有女鬼,以前也有村民被女鬼盯上,被女鬼盯上的人可以一连几天在夜间跟着前来找乐子的女鬼跑到古代墓场中间,和女鬼野媾,但传说中此类女鬼并不会夺人性命,她们跟男人交往后,那男人的精神状态在一段时间内会显得时而低迷,时而亢奋,但只要断了与女鬼的来往,不出一月,他就会依然如故,恢复以前面貌。说川次郎遇坟墓中女鬼纠缠,说法有不少,但拣主要的说,应该是这样一个过程:某日夜晚,川次郎还未上床入被褥安歇,突听北面窗户间有动静,川次郎未及睁眼细看,简易房的北窗已被什么东西打开,其开启过程,使人想起山风吹刮纸片时的轻巧劲儿,在窗户被柔力推开后显现的那片空间中,有一个女人形象朝川次郎涌现出来,说它是女人形象,是因为此相貌具有明显的女性特征,虽然在许多方面还有着不似阳间人物的某些表象,当时那女鬼高举双臂,站在北窗外,面对房间里的川次郎,女鬼上身*,胸前挂了两片青色树叶,双臂向上直举,单单露出两丛颜色微浓的腋窝毛,身子不波不动,平行着穿窗而来,飘进了川次郎的房间,进房间后,女鬼使玉臂,将日本教授川次郎揽入怀中,接着女鬼又抱了川次郎的头,让他伸鼻子去自己腋窝内闻嗅腋毛气味,据谷里人们传言,川次郎闻了女鬼腋毛的特殊气味,就发疯似的狂吻女鬼全身,而吻得最多的仍是女鬼的腋窝,身体没有做任何运动,川次郎两只脚仍然站在原地,可川次郎和女鬼却真真切切已在床上做起了**之事,女鬼阴穴儿之内皮肉肥润,粘水漫漫,放男人的?攻入其间,**从四面蠕动,收缩强烈,并且能将?射出的精液全部吸收干净,无半滴遗漏,在这一次以后的几天时间里,川次郎每夜都从简易房的北窗跃出,跟着这个高举手臂,在人面前露出腋窝毛的女鬼,去老坟头古墓区里激烈野媾。依据很多山民传说,坟墓中的许多女鬼,常会高高举起双臂,在胸前覆盖绿树叶子,从腋窝间显现黑色毛丛,这些都是她们勾引阳间男人的标志性行为动作,而交媾地点多数是被设定在那一片古代墓区之中。 在这以后一段日子里,人们在谷里谈论的闲事,其中主要话题有两,一是美国人的飞机会不会来麦积谷进行大规模轰炸,二是川次郎与女鬼的事情。 一天,在古墓发掘现场出现了一把古代铜剑,这柄铜剑的出土,又使川次郎陷入了沉思,根据此剑的制造工艺特征,它的年代可以被推算至春秋战国时期,要是如此的话,在这谷里的古墓区中所包含的中国古代文化内容可就十分丰富了,从坟墓里被挖掘出来的各类文物,它们之间的年代跨度……怎么也无法想像,就这么一处偏僻的山谷,中国各个朝代的古人,怎么都会蜂拥而至,来此寻求一块安息之地呢?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重要原因,会使那么多不同时期的古人都对老坟头感兴趣?什么?什么“什么”?郝之芙说:什么铜剑?川次郎先生,您在坟墓里掏挖出了一把铜剑,有这事吗?川次郎在棚屋的某扇门外遇见郝之芙,一个在麦积谷土生土长的女人,一个善使飞刀的女人。川次郎说:你是谁?铜剑?有很多人在关心这事。剑上锈迹斑斑,刻有阴阳线条。郝之芙见了铜剑之后,就问日本教授川次郎:阴阳线刻在剑上,是否有点多余?如此花哨的纹饰,对击剑本身有什么用呢?郝之芙说完自己的观点,又问川次郎:什么叫阴阳线?川次郎说(他手上戴着手套,轻轻抚摸剑身):阴阳线就是凹凸线,你看这儿,在这儿,就这儿,有一条凹陷下去的线条,看见没有,凹线里铺满铜锈,锈迹叠加在一起,有的地方,铜锈斑已经快要高出凹线了,要超过凹线两边的最高处了,就是这儿,在这条凹线的两边,铜锈高高堆起,手不能摸,要戴了手套才可以上手摸剑。川次郎突然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他问郝之芙:你是谁?来我这儿看剑吗?郝之芙说:我是谷里人,就住旁边村里,老坟头常来,小时候是跟我爹来这儿打野兔玩。“你究竟是谁?”川次郎还在这样问她。郝之芙在棚屋里几只大桌子中间转着圈子看古物,有一次身子在某只桌子角上磕碰了一下,发出一声金属器相互碰击的声音。川次郎很明显听到了这个金属发音。起先他以为这个谷里的女人用不知什么东西――但一定是件金属器物――碰了一下铜剑,随后一想不对,铜剑已锈成这样,出声干枯,不会有如此清亮的声音传出,而且那柄古铜剑所处的位置不在郝之芙可以伸手够到的地方。川次郎正疑惑着,又一声金属碰击声在郝之芙身边传出,这一次可以肯定了,声音就来自于这个女人身上某个部位。川次郎看着郝之芙,见她已不在几张桌子中间转悠,才对她说:“你身上带着什么东西,怎么听来像是铁器?”“刀。”“刀?”“我带了几把飞刀在身边。”“你带着几把飞刀进我的棚屋里来了?”“我平时身边总会带几把刀子的。”“为什么?”“我练的就是这几把飞刀。”“你一个女人还练刀?”“从小就练。”“你带了这么多飞刀……”“不多,五、六把。”“五、六把还不多?带刀来这儿干吗?”“我不来这儿,身上也会带着刀子的。”“带刀准备伤人?”“不伤人。”“那就是杀人?”“不杀人。”“那就是带刀进入棚屋来抢文物?”“我是附近山村里的人,刀是我自小练出来的,没有动刀伤人杀人这回事。”“是入室抢劫?你又不说你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事。”“入室抢劫?不是的。”“我是日本人,是你们麦积谷里居民的朋友。”“我知道你是外国教授,来谷里挖坟。”“你不可用你的刀子,用你的飞刀来杀死我这个日本朋友。”“我是山里人,虽不聪明,但不会杀人。”“你不杀人,带着刀子干吗?”“我用飞刀打谷里的野兔。”“你只是打兔子路过棚屋,进来看看?”“我只想打几只野兔回家。”“你不是想动我文物的脑筋?”“动什么?”“动脑筋。”“打野兔不需要动什么脑筋的,见了野兔,转身拔刀,拔刀,你懂吗?”郝之芙说着,就将腰间飞刀拔出一把,说:“就这样,身子转圈。”她真的在放着文物的桌子边转了一圈,当脸再次正面朝向川次郎时,郝之芙在手里已握了几把飞刀,她说:“飞刀拔出,我拔出飞刀,飞刀拔出,我拔出飞刀。”又转圈,转了半圈,飞刀脱手,刀子在空中飞了一段路,便狠狠扎在棚屋里某根木柱上。“我是玩飞刀的,身上常带着刀。”郝之芙走过去,把木柱上的刀拔出来,连同另外几把刀一起,放入腰间刀盒里面。“你真是飞刀好手,飞刀准,拔刀快,刀用完了,又马上被放在刀的盒子里。你的刀盒子好像是个老物件。”“我爹传给我的,我爹不会飞刀,所以他没用过这只刀盒子,但我爷爷用过。”川次郎几乎是从他呆的地方一跃而起,跳过来,他仔细查看郝之芙腰间的飞刀盒,作为日本考古教授,川次郎以前没见过此类物件,但从木盒的老旧程度看,木盒的年龄超过一百年是没什么问题的,说这是清朝的飞刀盒,绝对错不了。川次郎看过木盒,才想到要去看佩刀之人郝之芙,看着看着,川次郎发起呆来,一语不发,只是提起精神盯着郝之芙全身看。当时川次郎为什么会发呆,后来据不少山民说,川次郎看着郝之芙,渐渐觉着自己跟郝之芙是面熟的,在哪儿见过,最后川次郎把郝之芙和他梦中的*女鬼联系在了一起,川次郎把眼前这个在现实生活中确实存在着的佩刀山民与自己这几天正日夜思念着的坟墓中女鬼拼合在了同一个生命模型内。“你带着飞刀进屋,不是来谋害我的?”川次郎声音变小,身子却没退缩。郝之芙也没抽身而去,她说:“我说过了,我是来看古铜剑的,因为练刀之人,对刀剑一向都感兴趣。”“对,对,这话说得对。你叫什么名字?”“郝之芙,我叫郝之芙。我们中国人的名字,你们日本人也懂吗?我们每个名字都有它自己的意思。”“郝之芙,不像。”“什么不像?名字还有像不像的?”“不说名字,有点相像,说了名字,两人就不像了,一点不像。”川次郎是说,刚才没听到“郝之芙”这个名字时,拿眼前这人与梦中*女鬼相比,两人面貌相似,听了名字,就觉得不像了,觉得没有梦中女鬼这一说法了。但村民不同意这个传说,他们说,郝之芙是古坟中女鬼托身,不光两人相貌一样,魂也是相同的一个。 川次郎拖一把椅子过来,让郝之芙坐下,自己也去拖了椅子坐下(郝之芙坐的地方离铜剑稍远一点),他与郝之芙继续说话:“你知道我是从日本国来的?”“知道,这儿谁都知道你是从日本大学里来的教授,懂文化,懂考古,你挖古坟可是位行家。”“你叫名字?”“你刚才不是问过了吗?叫郝之芙。”“中国名字难记。”“那你的日本名字呢,好记吗?”“好记,我的名字好记得很,川次郎,怎么样,听懂了吧?”“没懂,也记不住,我以后遇见你,就叫你日本教授。”“别叫教授,就叫我日本人,日本人。”“日本人?我老远喊你,隔着一个山头喊:日本人,日本人……”“就这么喊我。”“不能够,日本人,不能够,我有一次去城里,看见街上有许多人在*,他们嘴里也喊日本人,但他们喊日本人的时候,两眼冒火,眼中喷着火花,好像对日本人都非常仇恨。我不能喊你日本人。”“那好,就叫我教授吧。”“只能喊你教授,不能喊你日本教授,你们日本人在这儿好像不受欢迎。”“你越说越复杂了,别的日本人在中国做了什么事,我不管,我来这儿,我来中国,只是为了作考古研究,研究中国古代文化,因为我们日本一直以来都受中国古代文化影响。”“怎么个影响法?就用你从坟墓里掘出的东西来影响?”“挖掘古代坟墓,是为了研究古代文化,不是为了影响。”“你们干吗非要来这儿考古挖坟呢?”“因为我们已经受了你们中国文化的影响,所以要来这儿进行考古活动。日本很早就受了中国的影响。”“如果你们没受我们中国影响,就不会跑到中国来了,是不是?”川次郎被郝之芙问得怔住了。郝之芙继续说:“你们很早就受了中国影响,所以要老远地从日本跑来,挖我们的古坟,认古坟中的鬼做自己祖宗,要是没受影响,你们日本人就不会这么做了,是不是?”“怎么做?”“跑来,特地跑来,跑到麦积谷里来,把我们许多老坟都挖了个底朝天。”“我是来考古的,这跟军队不一样。”川次郎又说:“你不会拿飞刀来杀我这个考古人员吧?”郝之芙笑笑,说:“你又来了。”“你现在跟我去外面,我竖一个目标,或者竖几个目标,你用飞刀射击,看你飞刀技术好不好。”“那不叫目标,叫靶子,我在家练飞刀,有时射树干,有时射活物,射杀活的鸡、鸭,只有地上跑的野猫最难射,天上飞鸟也难把它们射中。”“我叫人弄个靶子去。” 川次郎随即叫了一名特工,叫他去屋外空地上找个木桩,立在地面。木桩很粗,就是短了一点,有多短呢,只到臀部以下一点地方。 就这么短的一个木桩立在地上,这叫我怎么射呢?你练了多年飞刀,是专门练的,你说你可以射击躲在地面草丛里的兔子,兔子有多高大,就像猫儿一样,跟这根木桩差不多,差不多呀。郝之芙没有再辩,她站好位置,那位置也是由日本特工指定,郝之芙站在指定位置上,拔刀,再拔刀,她一共拔了三枝飞刀在手里,身子没像在棚屋里那样转圈,上来就连发三刀,两刀落空,一刀命中木桩。郝之芙走到桩子四周,将两把落地飞刀收起来,又从木桩上拔下另一把飞刀,走回川次郎身边。特工和川次郎用日语说了好多话,两人好像在商量郝之芙的飞刀技术。不一会儿,日本特工又在木桩顶部摆了个东西,他要郝之芙再朝这个东西拔刀射击。郝之芙看不清那是个什么样的物件,怕它质地硬,用刀击它,会毁了刀锋。郝之芙走到木桩前细瞧,光用眼看,还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手摸一下,东西质地不硬,刀可以扎,但确实看不懂是个啥玩意儿。日本特工退到一旁,他似乎是在等郝之芙射出飞刀,然后跑到那个不知是什么劳什子的摆件旁边,查验射击成绩。事实上也是这样,等郝之芙对目标连发两刀,并挥手示意,射击完毕,日本特工立即小跑步,跑到木桩那儿,将那个可以移动的小摆件取来,给川次郎看。这两刀全都射中,刀子深深扎入目标体内。川次郎见了,微微点头,向日本特工看一眼,似乎在要求他说点什么。日本特工又用日语和川次郎交谈。完了,川次郎对正在疑惑着的飞刀女郝之芙说:“行。”这是一句由一位日本教授说出来的极为短促又极为正确的中国话,而且只有一个字:行。而且是标准的口语。你行的。川次郎把那个摆件给郝之芙看。“这是啥玩意儿?”“什么?”川次郎没听明白,问飞刀女。“就是说,这东西是个什么东西?”川次郎听懂了,他转身问日本特工。特工用日语说:“是我们在国内军校上学那会儿用的靶子。”川次郎将日语翻成中文。“你们日本也练飞刀?”飞刀女想天下真有这等巧事,“你们日本人也练飞刀?”她问。日本特工不懂中国话,他见川次郎没事了,就走了。 川次郎对飞刀女说:“我同刚才走了的那人商量过了,你愿意做这儿的警卫吗?做飞刀警卫。”郝之芙听了这话,下意识地伸手去腰间摸刀盒子,摸到了,手不肯离去。“你愿不愿意来我们这儿当飞刀警卫?你的飞刀技术很高,你的良心的有没有?”飞刀女说:“你们干吗要来麦积谷掘我们的老坟?我们在过去……就是那些在坟墓里躺着的人……在那些古人还没死掉的时候,在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影响了你们日本人,影响了日本国。”“我来谷里和日本军队来中国,这不是一件事情,我来谷里是为了向古代的中国人学习,他们是我的老师,他们都静静躺在这儿的坟墓中。我十分崇拜他们。”“你掘了你老师的坟头,还要跟我说如此中听的话。”“我和日本军队不是一路人。”“什么?”“我和他们不是同一种人。”“那你是哪种人?”“军队带着武器进了中国,我没带武器,我来找我的古代中国老师。”“你掘了老师的坟。”“我的良心大大的有。”川次郎说着,把飞刀女郝之芙领进棚屋,接着他去一个木橱里取了一只碗出来,把碗放在郝之芙面前的桌子上,说:“吃,中国红烧肉,受了中国的影响。”郝之芙看碗里的肉,确实是用酱油、糖和黄酒烧成的红烧肉。郝之芙怎会知道日本人是用上述佐料来烧肉的?一是因为放红烧肉的木橱此时正门户大开,郝之芙在木橱里都看见这些东西了,二是用鼻子闻,也能猜到八、九分,这碗肉是用这些东西来烧煮的。尝尝,真甜,又甜又香又鲜。吃了红烧肉,郝之芙基本上快忘了自己是与日本人在交往。“你的多想想,你的应该多多想想,帮我一次忙,做我们这儿的飞刀警卫,因为被挖出的文物已经很多了,而且会越来越多,这会引窃贼来这儿的,贼来了,就请他吃你的飞刀,不请他吃中国红烧肉。”郝之芙说:“你的肉是谁烧的?这么好吃。”川次郎用手指着碗,说:“这肉的滋味怎么样?大大的美。你的飞刀会使,红烧肉的可会烧?”“我会煮兔子,但不是红烧兔子肉,红烧肉费佐料,山里人生活苦,没这么多讲究。”“你多想想,来我这儿当飞刀警卫,我们日本人有的是使唤人的钱。”“钱是好东西,跟红烧肉一样,是好东西。我来这儿有多少钱的收入,每月?”“什么每月?”“每月,每一个月,就是每一个月我在你这儿……”“在我这儿的,在我这儿的,你的每月都要在我这儿练飞刀,射击窃贼,保护我的文物,我的文物。”“是麦积谷的文物,是中国的东西,不过我是个山里女人,文物根本不懂,像这类从坟墓中出来的老东西,你们日本人以前就得到过它们的好处了?”“我们得文物什么好处了?”“受到它们的教育。”“这个说得对,你理解了。”“我在这儿每月可拿多少钱?”“跟二先生一样。”“哪位是二先生?”“吉府里的二先生,我们的朋友,合伙人。”“什么叫合伙人?”“就是与我们合作开发古坟的人。”“我也要做合伙人。”“不行的,合伙人要拿钱出来的,合伙人是老板,合伙人是投资人,不拿人薪水,他自己就是个老板。”“教授,你刚才还说要我跟二先生拿一样多的钱,现在又说这话。”“二先生是假合伙人,他只是顶了个空名头,你们中国人说‘名头’,空的名头,古人经常会这样说,经常会说……”“说什么?”“中国古人会把‘名气’说成‘名头’,在小说里就有这种叫法,在那部说猴子的小说里就有。”“什么呀,你讲了这么多,这么复杂,还是你的红烧肉好吃。”“你来当警卫,我又给你薪水,又给你吃红烧肉,你的飞刀真有点厉害,哪个山里的盗贼会不感到害怕?”“多少薪水呢?”“和二先生一样。”“他拿多少?”“银元。”“多少银元?”“二先生每月都拿我给他的银元。”“多少?”“十个够不够?”“十个银元?”飞刀女郝之芙一听是十个银元,吓了一跳,世上真会有这么好的事情?每月十个银元,这么多银元,怎么用呢?飞刀女再问:“是每月十个银元,还是每年十个银元?”“为文物做警卫,当然是每月十个银元,我们在麦积谷里要呆好多日子,你算算,算算,可得多少银元?” 郝之芙离开座位,离开了面前的桌子,又离开棚屋,跑到屋外。川次郎跟着她走到屋外,就和前几日在梦中跟着女鬼跃出简易房北窗一样。到得屋外,郝之芙拔刀,朝那根矮木桩连射两刀,第一刀飞出,川次郎没见到,他走到棚屋外面时,正好是郝之芙飞出第二刀,这两刀,刀刀命中矮木桩。“好刀法。”川次郎大叫一声。这一声叫喊引得几个在棚屋四周走动的日本特工和谷里农民都赶过来看热闹。郝之芙见观者增多,立即又去刀盒里取出全部飞刀,大约有三、四把之多,一个仙人转身,魔鬼变脸,握在手里的这三、四把飞刀被她嗖嗖嗖前后串连着飞向矮木桩,看射击结果,木桩上只扎着两枝飞刀,是不是刚飞出的飞刀没一把射中木桩,在木桩上留着的两把飞刀是起先飞出的那两把?不是,原先在木桩上扎着两把刀,这次飞出的几把飞刀,最先那一把击中了木桩上的飞刀,使它跌落于地上,而飞刀自己则扎在木桩上,接着飞来的飞刀,全都如法炮制,跟前面的飞刀一样,将已在木桩上咬住的飞刀震落,自己照着木桩上的老洞眼扎入木桩。漂亮,太漂亮了。川次郎和其他人都围着飞刀女郝之芙,问她这叫什么刀法?郝之芙一边收取飞刀,一边说:“这叫‘飞鹰击龙嘴’,一刀紧跟一刀,刀刀击中龙嘴,刀刀把龙嘴里的珠子射落,后一刀挤掉前一刀,但刀眼在目标上只留下一个,只有最后一刀被留在了目标上的洞眼之中。”“好,好。”棚屋周围一片欢呼声。川次郎问:“龙珠在哪儿?”郝之芙说得高兴:“被后来的飞刀震落在地上的那把刀就是龙嘴里的珠子,木桩上只能有一个让飞刀扎出的洞眼,这眼儿就是龙嘴,几把刀连射,后一把刀将前面一把钻在洞眼里的刀射落下来,而这把刀自己则要跟进,扎入那唯一一个洞眼中,刀刀如此,这样使出的飞刀,就叫‘飞鹰击龙嘴’,是我死去的师傅教我的。” 川次郎这时想找个座位坐一坐,让自己颇有些激动的情绪安定下来。川次郎,川次郎,从今往后,会有一个能使飞刀的女保镖追随在你左右了。树也绿了,树也突然长高了,树都变成可以被当作飞刀靶子的木桩了,由树做成的木桩又返回土里,变成了绿树,木桩也随着树木长高长大了。一条通往墓区的小道,女鬼高举双手,两边腋毛浓淡一致,女鬼的身材和某棵树有着彼此切合的地方,女鬼转身,魔鬼之脸百变,其中有一张脸同郝之芙的脸相似,一阴一阳,就像月亮和太阳,月亮是太阳的翻版。 日本特工人员从棚屋里端了一只坐椅出来,他走出棚屋门,扭了扭上身,一会儿扭动的波浪向下身传去,波及到底下双脚,日本特工人员虽然也同往常一样从棚屋里走出来,但此时他的神情显得明显不自然,不像是跟着自己的意识往前走,特工端着椅子,走到棚屋外地面较为平坦的一处地方,将椅子放下,向川次郎招手,口称:“教授,椅子给您搬来了。”川次郎往椅子上坐下,说:“你做事很及时,你怎么会想到要到棚屋里去搬椅子来的?我正需要这张椅子。”坟墓中女鬼在旁暗笑。川次郎沿着一条曲线,跃出北窗,出窗后,还是那条曲线……向前向前,把鼻子伸到女鬼腋窝里,闻腋窝里的气味,鼻子伸向腋窝里最黑暗的地方,腋毛像黑色森林,说不出它是何等样的境界。眼前的郝之芙会不会真是女鬼托身?这事到底会不会发生呢?上面相同。下面相同。形貌相同。内涵相同。内涵是水液?这可不一定相同。什么不相同?女鬼引着你走路。郝之芙引着你走路。上面相同。下面相同。主要是内涵没多大区别。川次郎坐在椅子上,看着众人围住飞刀女,川次郎的兴趣已经有所改变了。 文物被几个新来的日本志愿者有系统地整理出来,出土的陶罐居多,有价值的石碑因为体积太大,被单独放在一间较大的棚屋里,还有几间棚屋放着无数杂项文物,这一批文物,品种繁多,单个数量不大,但整体数量却十分巨大,那柄铜剑就被归类在这批出土文物当中,在铜剑旁,还放着几片铜镜、几只铜支架,关于这几只铜支架的年代,至今还没有定论,川次郎说不好它们的来历,支架上多处铜的部件都已经烂透烂穿,而锈烂之处,正好是古人留下铭文的地方,从城里又来了一位中国文物专家,根据他的论点,铜支架制作的灵感应该来自于中国古代人对凤凰鸟的描述,在巴蜀那地方有此类东西出土……川次郎问那位中国文物专家:巴蜀之地我去过多次,其中有一次是跟几位中国专家一起去的,我们从未听说过巴蜀有此类文物出土,你这么说,有什么依据呢?是明代的铜器,明代人从巴蜀文化中获得灵感,制作了这几件铜支架,“受巴蜀文化影响?”川次郎说,“巴蜀在什么地方?”这问题刚被川次郎提出来,那位中国专家忽然闭眼不语,像一个和尚在打坐,他不言不语,醒来后,专家开口说:在四川省东部,不管它了……铜剑、铜镜还有铜支架,它们的外形显得比较零碎,形象如同凤凰高飞的那几件东西……重说一遍,铜剑,比较确定,是春秋战国的东西,铜镜,也能确定,是汉代的东西,铜支架,难以确定,一说是明代的东西,受古代巴蜀文化影响,一说是不知其来历,什么都不能确定,川次郎不听从中国专家的开导,坚持自己的不确定观点,从这里起出的文物,以陶罐为主,这是指在数量上,从文物价值上来论,陶罐并无多大价值,文物价值比较高的还是那批汉朝和南北朝时期的石碑,特别是汉碑,这次来麦积谷考古,对于川次郎来说意义重大,他来谷里之前,知道麦积谷是楚汉相争时期,汉军囤积粮草的一处所在,他是冲着汉代文物来谷里发掘古墓的,汉碑是得了几块,而北齐墓碑却得到的最多,几块北魏的石碑,其间的书法作品堪称一绝,北齐、北魏的石碑……川次郎睡在床上也会喜得跳起来,川次郎通过日本特工的电台,向城里报告了此次考古成就,山本司令官接到电报,立即回电,要川次郎准备将文物打包,可以装在用山里树木做成的木箱子里,山本司令官又派了好多辆汽车来谷里,随车而来的日军士兵,在文物未运出山谷之前,将驻扎在棚屋四周,某日深夜,山本司令官打来电报,接电报的特工读了电文,急匆匆跑来向川次郎汇报,说有明显迹象,山里的抗日武装正在朝麦积谷一带运动,城里的地下抗日组织也组织了人员,在城里城外各处布置耳目,而且他们还将山里抗日武装的部份武装人员领进城里,试图在李唐城里对日军打几个小规模的伏击战,山本司令官已令一千多名日军星夜开进麦积谷,接应在谷里装了文物的军车进城,沿途另有大量日军布防,川次郎根据山本司令官电文指令,仓促将文物装箱上车,凡是川次郎认为有价值的文物,他早已令人在文物上标明了日文,价值差一点,或者基本上没有什么价值的东西,川次郎就让人注明中文,装车分两类,大部份车辆都被用于装运川次郎标明了日文的文物,装此类文物的箱子也做得比较结实,这从外形上就能辨别出来,谷里全体人员一直忙了三、五天,出土文物全被装了箱,封了箱盖,然后被装上汽车,在一千多名日军保护下,在夜里,谷里全体人员便乘汽车出谷,车队缓缓向李唐城驶去,几个市民见自己当初来谷里时所带来的马匹、骡子、车辆都不得被带回城里,心中未免怨恨,但到城里后,川次郎按照每个市民马匹、车辆的损失程度,都补了银元,在麦积谷当地雇用的山民,临走时,川次郎也付给了他们银元,车队在大量日军士兵护送下,乘着夜色,回到了李唐城,途中非常平静,没遇上一点骚扰,抗日武装可能是未得到准确情报,没在沿途设伏,也可能是估量下来,护送车队的日军兵力过于强大,便决定放弃此次机会,以后再寻战机,袭击李唐城周围的日本侵略者,山谷里的人都走了,都散了,只有女鬼托身、长着女鬼形貌的飞刀女郝之芙被川次郎带在身边,来到了李唐城,飞刀女进城不多久,由于跟川次郎一帮日本人呆在一起,逐渐喜欢上了日本军服,她跟川次郎说了此事,要川次郎替她弄一套日本女兵服装,川次郎很犯难,他去和曾在谷里呆过的那几个日本特工商量,日本特工说,除非她参加城里的什么什么队,替皇军做事,否则不可能有女军服穿的,川次郎是个学者,在有些事情上头脑极其简单,而飞刀女郝之芙呢,她是山谷里猎户的女儿,以前也听人说起过日本军队侵犯中国领土,残害中国百姓的种种劣迹,但郝之芙毕竟没有什么文化,又缺少国家意识,有时候比山谷里的野兔子还要单纯,她这会儿只要能穿上日本女军服,别的任何事情都不会多想,川次郎见她愿意参加李唐城里由日本人领导的什么什么队,便托人给她报了名,不想等军服发下来,发现并不是郝之芙以前看到的那种日本女兵式样的服装,而是什么什么队的队服,郝之芙大感上当,想退队不干,又不成,进了这支伪军队伍,就甭想溜走,时间一长,郝之芙穿了伪军服装走在街上,没有一次不被市民骂的,连吉府里的二先生,日本人的朋友,也在背后狠狠骂郝之芙是汉奸、民族败类,将来不得好死,入了坟墓也会被人掘出来,就像麦积谷老坟头里被掘起的那些古代坟墓主人一样倒霉透顶。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1 在今天早上,就是刚才那一会儿,我拉出了一条又长又粗又显得光亮无比的粪便,这条像弯曲的蛇或者干脆像游动在云间的苍龙一般的粪便,此时正盘踞在茅厕粪坑之间其它屎尿当中,它的神情与体态显得非常吉祥和安康,这正好证明了拉屎人的精神是愉快的,身体也是健康的,我要乘着这条粪便飞龙,直达古代宫廷大殿,让龙高居于封建王朝帝王之宝座上面,我则扮作朝廷大臣,侍立于龙椅侧畔,为龙君尽心竭虑分忧解难。我在屋子里小跑,跑呵跑呵,我在屋子里这些明、清瓷器中间跑呵跑呵,腿上用力,身体却要小心,别让身体周围的几条边沿在跑动中震荡太大,以至于扩展了边沿四周空间,吞食掉别的物体的体积容量,边沿碰着了某件明、清瓷器,边沿开始倾斜,并让受侵犯的物体发出一阵凌乱的光芒。我在屋子里有计划地做着日常运动,有时会排除牙齿阻力,张嘴高声喊几句话,或者喊老过的名字,或者喊霜芽儿的名字,或者喊自己的名字。我一边跑,一边回首看被我跑动的身体抛弃的无数细微物质,这些物质也有它们各自的历史,它们曾在这间书房的任何一个角落中停留过,现在这些细微物质被我跑动的身体掀起的风所吸引,慢慢成群结队钻入气体旋涡之中,然后在我身后排着整齐的队伍,朝某个深邃的地方急驶而去。 今天起床后,感到腹内急,便直接去了屋后茅厕,痛痛快快将屎拉完,当时的感觉就如同有一股流动的发热岩浆(粪便)顺着山道(肚肠)直泻山底(茅厕粪坑),除了是透心的舒畅感,此种感觉还能被我理解为是什么感受呢? 我继续小跑,从屋子里跑到院子里,再钻入走廊跑,出了走廊,回院子里朝南面跑,经过南园小门,没进去,手往就近一棵矮树上伸过去,想摘取树上一片叶子后继续跑,但树叶没采着,身体不转回去,倒着身体回到树旁,得了三片树叶,把鲜绿的树叶捏在手心,跑回了我自己的院子。觉得身后有人,是两个人,跟着我在慢慢跑步,我不忍心放弃去看我脚下跑出的闲静整齐的细碎步子,所以没回头去看身后两人是谁,等跑到拐弯处,才看清是算旦、算芭两位小姐在跟着我跑,她们俩脸上含着微笑,双脚在跑动中还带着轻跳。我们三人都没说话,沿着走廊跑出我的院子,这次我没去南园那边,我朝小佛房跑去,过了小佛房,又跑进种植着许多古老银杏树的院子,在古老银杏树的林子里左穿右绕,这时发现在算芭身后又多了一个四芳哥儿,他也来银杏树院子里跑步,现在四芳哥儿干脆就跟着我们一起跑了。在银杏树院子里兜了几圈,出院子门,再从小佛房旁边跑过,正好遇见老过在小佛房做早拜出来,他见我们几人跑得欢,便在石阶上连跳数次,算是活络筋骨,接着从石阶上纵身一跃,落地,拿了搁在小佛房门前某只石桌上的旱烟杆儿,跟上我们一行人,在院子里跑起来。我领着大家跑到彩主儿住的红墙院子旁,我带头高喊“彩主儿”,众人随后跟着喊,喊声震天,黄斤、黄由开门见是我们,笑得合不拢嘴,黄由说,去叫主子一起出来跑,不一会儿,彩主儿便带黄斤跑在了队伍后面,黄由被留下,做红墙院子里早晨起床后的一些杂务事,彩主儿在后面喊,大先生,跑得慢点,不然跟不上。我提议,跑到吉府外面街上去。队伍里的女人全都反对,她们说你们爷们不怕路人笑话,可女人受不了。我说,跑到吉府大门前,再折回府里。女人全都同意。一行人听了我的建议,跑向吉府大门,在接近大门时,有一些市民从街上往府里看,见有那么多人在跑步,觉得稀奇,就驻足观望,这使我们这些跑步者中的几位女子感到胆怯,脚下畏缩不前。这时郭托子正好进入吉府,郭托子虽然年老,但对集体跑步兴趣很高,郭托子在门房那儿扔下随身带着的东西,跟在黄斤后面加入跑步行例。还是彩主儿受不了,她气喘得急,慢慢掉了队,彩主儿掉了队,黄斤只能跟着不跑,扶着彩主儿站在一边,看别人跑。接着郭托子也败下阵来,他不跑了,一个人走到门房,取了东西去当铺上班。我跑到自己院子里,就不再跑了,跑不动了,在没入院子以前,我已放慢跑步速度,做好停止跑步的准备,我到这时,早饭还没吃呢。等我不跑,大家都散开不跑了,只有芳儿一人还在不停地跑,他说要去南园兜三圈,然后才不跑,才去当铺干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2 我回房,取毛巾擦头上汗水,隔了好一会儿,方气定心静,这时候听得霜芽儿端着茶水进来,我忽然抬头看那几件明、清瓷器(一边用耳朵听霜芽儿说话),发现瓷器此时闪出的光线时有时无,时断时续,并不像我在跑动中见到的那样,那时一件件明、清瓷器都对我闪动着热烈奔放的光芒,其火热程度,可比一堆正在深夜月光里静静燃烧的木柴火焰。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你的东西也有可能成为我的东西,在集体跑步之后,发现所有事物……都在不断发生视角变换,谁制造了队伍中的第一声吼叫,跑步的队伍,也像是事物在求变,接下来你要先于别人吼叫,并在队伍前面领跑,瓷器的表面光线也在求变,都是人,却像南园之中的群犬,比着各自的跳跃高度,比着奔跑速度,你还跳?我大先生已经提到这类行为同狗有关系,你还在大厅里跳着叫着?也是的,每天带领府里人在院子里奔跑,跑动时带着体内液体冲击精神土丘,冲击呼吸气管,这是空气不按照日常规律,在一群移动的人身体之间错误地做着运动,结束,我,大先生,刚吃了今天的早饭,身体里的胃酸味和身体外面的汗酸味……结束,但我大先生现在的想法是什么,却不好说,这是我的后路,后手之路,两条跑动的线条平行着,酸味浓烈,线条平行,麦积谷的考古活动与今天早上的集体跑步是平行的两条线,它们也是一对伙伴,投击飞石……什么?用飞石投击,而且在活泼的个人意识中,在意识的上空,石头飞行,我大先生,今天不仅自己跑步,我还带着众人跑步,我今天去茅厕拉了一条形状像蛇或像龙的粪便,今后我大先生还将领着大家一起去茅厕中拉早晨起床后的第一堆粪便,而且还是那所茅厕,一所固定不变的茅厕,它是龙蛇腾飞之地,你大声嚷嚷有什么用?站在红墙院子外面,高喊“彩主儿”,这么脱离集体,突出个人,有什么用?彩主儿真的从院子里出来了,她真的跟在队伍后面跑了起来,她真的做了吉府的主宰,队伍跑着,路过一个个站台,在跑之前、跑之后,瓷器改变了放射光线的方法,我从队伍里慢慢退出,心脏跳动慢慢减缓,变得正常,队伍慢慢散去,而被摆放在桌子上的早点仍然温热,这碗点心,很明显,是靠得住的,它是可靠的一碗肉馅丸子,是可靠的、十分有营养的食品,什么?你也太……你的表现,你的思想,这两者显得也太潇洒、太不靠谱了,是吧?有点,我大先生在这上面是有点不靠谱,二先生老过也有这方面的问题,老过老过,你是一个极其不可靠的家伙,这一点可不像我,我大先生……这时霜芽儿走进书房,她在大先生耳边说了句“人来了”,便转身走出书房。大先生知道是二先生替自己女儿算芭找的一位日本青年来吉府了,于是穿上会客正装,去红墙院子同那个日本青年人见面。 那前来与算芭相亲的日本青年是考古专家川次郎的学生,是川郎的侄子,人们都叫他“小川”。川次郎收了小川做学生,带着他学习研究亚洲文化,其中就包括对中国文化的学习和研究。在大厅里坐了三位客人:川次郎、小川和站在川次郎身后的飞刀女郝之芙。两个日本人,一个中国人。 大先生进大厅,见二先生正与川次郎谈着去麦积谷掘坟考古的事情。川次郎除了谈考古方面的事情,还不止一次提到飞刀女郝之芙,说自己就是在谷里见了她的飞刀绝技,才将她带在身边的,不止说了一次,这事情在川次郎口中被反复说着,最后还说将来回日本,要把郝之芙带回日本,在日本,郝之芙可以开馆设教,收学生,让中国武术在日本扎根,说这飞刀绝技,也是中国文化,即亚洲文化的组成部份,川次郎说,旁人可能不懂,或者不重视,但他川次郎是极为重视极为珍惜的,将来定要带着郝之芙回日本,在日本传授飞刀武功。这个日本专家屁话说了一大堆,他好像忘记了今天来吉府所为何事。郝之芙的飞刀功夫是好,但在麦积谷会这种飞刀的有好多人,有几个男人的飞刀,其技艺远在她之上,郝之芙现在是作为李唐城伪军中的一名女兵出现在世人面前(女汉奸),她可以不去她的单位上班,是因为川次郎向有关人员(也是汉奸)打了招呼,将她留在自己身旁,当了一名保镖,所以,郝之芙在李唐城市民眼里是汉奸,是日本人的看门狗,她可能还会陪川次郎上床睡觉。川次郎回头看看飞刀女,见她眼也不眨站在自己身后,想自己平时没白教育她,站在自己身后,眼都不眨,这是多好的敬业精神。川次郎欣赏完郝之芙,才对二先生说起了自己的学生小川,刚说几句,大先生便走进了大厅,二先生起身,想作介绍,大先生不理二先生,自顾自向川次郎和小川点头。这时的郝之芙,她的一双眼睛像被灌了铅水,一直向下沉,眼光似乎要钻入川次郎的颅骨里面去。川次郎走到大先生面前,跟大先生握手,说:“大先生请坐,吃饭,请吃饭。”吃饭?大先生没把手从川次郎手中抽出,继续问:吃饭?吃什么饭?川次郎立即说:是吃茶,吃茶,大先生坐下,请吃茶。大先生顺眼看日本青年,这是个很不错的年青人,给算芭做丈夫,好,不错。可惜他是个日本人,是日本人呵。郝之芙是全李唐城里唯一一个女汉奸。算芭若是跟了日本人,算芭便会成为李唐城里第二个女汉奸。大先生心里的想法还没来得及结束,从大厅北面的小门里走出了彩主儿,黄斤跟在后面。彩主儿在腰间系了一条腰带,系腰带是为了保暖,这条黑色皮子的腰带有点闪光,对观看的人来说,起到了一定的愉悦耳目的作用。眼睛看了是感到舒服,那么怎样愉悦于耳朵呢?皮带子闪出黑光,这股墨一样黑的光束在厅里各处像街市上有人玩的“碰碰响”条形玩物,到东到西乱穿,而且似乎在发出响声,说愉悦耳朵,出处就在这儿。但再看彩主儿后身,不对了,从侧面看,已能看见,在她身后那段黑皮带里,塞了一块白布,大先生知道这块白布是什么东西,大先生一看就知道,这是老过的一件背心,一件男人的背心,不知什么原故,被彩主儿塞在背后腰间了,并且带着它走到大厅里来,让众人都瞧见。彩主儿坐在主人椅子上,白背心朝下一折,被压在她屁股底下,这一压,暂时平息了厅里人们对此事的“耳目风波”。只有川次郎和小川两人不明白,吉府主人出来接待客人,为何要如此装束,这会是李唐城里的民间风俗?要真是这样的话,这种怪异的风俗倒也是值得日本人研究的中国文化了。研究者要能适应突然出现的情况变化,像一条船在弯道极多的河里航行,要善于掌舵,将船灵活把握,不然日本教授的研究会撞了狭窄的河道两岸的。什么?这是川次郎的随想?彩主儿觉得椅子不平整,有东西在下硌着,她用手去屁股底下摸,但摸了一会儿,并没发现问题所在,白背心仍然身处原来的地方。 川次郎看着大先生、二先生,轮流用眼光扫过他们两人。在厅里朝南的墙壁上,挂着一幅青松雄鹰图,在图底下两边各有对应的陈设物摆着,这些东西的面貌都是颜色深沉,颜色偏黑。川次郎环顾大厅,感觉就像是自己此时遇见了一群群正在低空中飞翔的黑色蝙蝠,蝙蝠们散发出来的光是暗淡的,片片黑颜色也像阵阵细雨,朝川次郎脸上飘来,迷了他的双眼。 彩主儿对川次郎说:“小川是你的学生,是吧?他叫小川,对吧?”“就叫小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名字跟你们中国人的名字基本一样,这是一个日本青年取的中国名字。”“小川今年二十二岁?”“彩主儿说得不错,按中国的算法,是虚岁二十二。”“比算芭大了几岁,两人年纪正般配。教授,你在中国呆了好多年,中国许多婚姻习俗,教授是应该懂得的。”川次郎听彩主儿说着,不断拿眼看身边的小川,他说:“懂一点。不知彩主儿指的是城里的习俗呢,还是指李唐城周边乡村的习俗?”“都一样。”“这可不一样,不一样的。”“我们吉府倾向于城乡结合。”二先生说。川次郎转身对小川看看,接着像是在回答二先生的话,又像是在替小川说话,他说:“中、日结合更好。我们日本也有地域特色,有城乡特色,这里面有讲究。小川是学生,并且决心终身做学问研究,像这类情况比较特殊,这跟你们中国的书香子弟一样。中国的书香人家是怎么处理此类婚姻事务的?”“是书香人家,”大先生第一次加入讨论,“是书香人家,书香人家呵。”川次郎明白这点,他静静听大先生说。大先生故意也等了一会儿,见川次郎在等自己发表看法,于是说道:“小川是日本的书香子弟,我们可以按日本书香人家的办法来办。对此,川次郎先生是可以指教的。”川次郎微微点头。 这时飞刀女挂在腰间的刀盒子触到了川次郎后背,川次郎立即想到“威风凛凛”这四个中国文字,他对飞刀女压低嗓音说:“迈得低一点,迈得低一点。”飞刀女将头凑到川次郎脑后,问:“什么‘迈得低一点’?”“你的刀盒子,你的刀盒子迈得低一点。”“这叫‘放得低一点’,不叫‘迈得低一点’。”“你的刀盒子,你的刀盒子低一点。”“这叫‘放得低一点’,不是‘迈得低一点’。” 大先生让两人说完,然后仍然对川次郎提出那个老问题。 川次郎说:“在婚宴上,我们日本书香人家要吃烤鸭,在见面会上,不,在男女初次见面的会上,不,也不是这样说,这个中国话,不好说,不容易学会。”“老师,”身边学生起来说话了,“老师,在结婚以前总得让男女双方见个面,见了面,才可以吃鸭子。在我们那儿,鸭子是要吃的,但不一定要吃烤鸭,不管怎样,今天来这儿,先得让我们同女人,不,同女子,也不是,中国话难学,同女人方……”“是女方。”大先生教小川说。“对,是女人一方,同女人一方见个面。见了面,再去外面街上吃鸭子。”“为什么非要吃鸭子呢?”彩主儿实在不懂,她问。川次郎说:“这是我们那儿的习俗,也没有什么依据可讲的。”“什么依据?”彩主儿继续问。川次郎苦笑一下,说:“据老人们讲,是老人们讲的,也是一代代传下来的,说是吃了骚味十足的鸭子,能提高双方的行事能力。”“什么行事能力?”彩主儿继续不懂,所以还在问川次郎。“行事能力,你们中国话叫做行事能力……”“老师,中国话叫做‘入洞房的能力’。”“不对,”川次郎肯定知道学生小川说得不对,虽然自己也没对,“小川说得还是差了一点,跟我一样,没说对。”大先生笑笑,心想这两个日本人有趣,说:“是行*的能力吧,对不对?”“对,差不多是这个能力。”小川既对大先生的说法表示赞同,又对自己和川次郎的中文表达能力之差感到难为情。 后来几天在房间里,彩主儿问大先生什么叫“行*”?大先生说明白了。彩主儿从此便隔三差五叫厨房做了老鸭子,让大先生和二先生吃,而且要吃得多,想借此迅速提高两位先生行*的能力。 弄了半天,日本人想见一见女方,就是想见到算芭本人,这一下子可让吉府犯了难。算芭是个半残之人,算旦、算芭都在后背上生出了一个*房,从外面看,她俩是标准的驼背,难看死了。日本人想见算芭,日本人一旦见到算芭,日本人如若真与算芭见了面……青松苍鹰图……是青松苍鹰图,还是青松雄鹰图,这需要离座去墙壁前面细看图间题字,需看图上画家的题字……这是不是题跋呢……川次郎擤着鼻涕,擤完后,将手帕放入衣服口袋,题跋,题字,对于这些小枝小节的事情,我们倒是不必多计较,因为中国人都喜欢在这些小事务上面花费巨大精力,这是他们的传统,跟他们的婚姻习俗一样,“老师,”小川放弃了对“青松雄鹰图”的研究,回到眼前相亲这件事情上来,“老师,我们在厅里空坐也不成,他们不让小姐出来,我们可以去小姐房里看望小姐,人总得要让我们见一面,我们不能只顾及了中国人的习俗,而忘了要去……”小川在找词,他最后讲了几句日本话。日本人要与算芭见个面。在哪里与小川见面?找人替代行吗?事后怎么向川次郎、川郎交待?日本人在心里想到了一个咒语。这是谁的主意?不管是谁,我们可在心里念一句咒语。见了面,同意的话,我们带你们这些吉府里的人到李唐城里最好的馆子去吃鸭子。 厅里这会儿只剩下两个日本人和飞刀女郝之芙,吉府人都撤离了大厅,他们可能去后面商量如何应付日本人一定要见算芭这一提议了。 面对空荡荡的大厅,飞刀女来了劲,她在厅里来回踱步,两只手比划着有一定含义的几个动作。动作连贯,气势如虹,飞刀如天上雨星,袭向在低处的目标,低处只有一根木桩,扔个不同的东西在大厅里,这事其实不悬的,好办,郝之芙再次入座,她想了个主意,我们甭管事情成不成,小姑娘愿不愿意,等吉府里的人出来,就拖了他们去街上吃午饭,见人好,我们立即请他们吃鸭子,不好,就吃其它东西,不点鸭子吃……麦积谷里的一些古坟被掘开,川次郎见到了北魏石碑,碑上有笔力遒劲的书法作品,在书法字体间充满了神韵,但字体也简单紧凑,川次郎像谷里兔子一样朝石碑扑去,抱着石碑,从后面看,他的嘴巴正在碑上啃吃黄泥……一个魔鬼变脸,仙人转身,射中了扑在石碑上的兔子,而且是一只从日本来的兔子,两脚踩在地上,兔子好像不为所动,继续张口在石碑上啃吃泥土,这一回被兔子含入嘴巴里的泥土,其颜色有点红,是谷里的某种红色泥土,两脚还跟原先一样,稳稳扎入地里,北魏书法,这批书法都是当年一些工匠的随意之作,几个粗通文墨的石匠,拿了尖刀在石碑上雕凿文字,刀子进出,都与文化无关,是随意之作,就如同在荒地里长起来的野草,川次郎看北魏书法,惊奇得忘了自己要表达点什么,刀从兔子身上拔出,血已经止了,飞刀女拔刀……不是从日本来的……兔子是兔子……拔刀是拔刀……兔子是兔子,但它不是从日本国来的,但兔子也不是兔子,飞刀女可不会在麦积谷的老坟头里乱出飞刀,但兔子总会到老坟头里去的,川次郎得了魏碑,得了北魏工匠的随意之作……川次郎叫郝之芙也去厅里某张椅子上坐一会儿。“老师,”这时小川说,“她说得有道理,见面与吃鸭子混合着去做……什么,混合起来做。” 这时大先生、二先生、彩主儿走出大厅北面小门,黄斤跟在最后面。 川次郎把“混合着做”的主意向吉府提了出来。彩主儿连这“混合做”是什么意思都没弄明白,就答应跟川次郎上街去吃午饭。临走前,大先生见霜芽儿在场,便吩咐让她一块去街上吃鸭子。一行人在李唐城里一家名气很大的饭馆里坐下,因为没有预定,包厢没了,大家只得坐在饭馆楼下的大厅内。霜芽儿长得有多美,刚才她并没在吉府大厅里陪日本人,现在突然随众人来馆子里吃饭,引得小川老是盯着看,他心里想,这女子会不会是算芭?不会,若是算芭,吉府应该先向我们介绍的,向我们日本客人说清楚,不说,可能就不是算芭,不是算芭……从日本来的兔子,啃吃红土啃吃黄土,兔子扑在石碑上,北魏的古墓,四条边沿全都沉没在由石壁做成的土坑中,在土坑底埋着石雕像,像上人物有北方异族人的面貌特征,兔子受到郝之芙的飞刀袭击,血止了,兔毛仍然洁白……日本人研究问题,确实和李唐城里任何一个中国人都不一样,日本教授使用中国筷子十分熟练,他起用了三双公用筷子,一共叫了三只鸭子,在吃之前,先把鸭子的完整身躯分开来,三双公筷分别被放在三只鸭子相应比较近的地方,在鸭子底下,铺垫着不少煮鸭子的佐料,特别是香料,红红的细小硬壳到处都有,映得鸭子四周的汤水都有点泛红。郝之芙从死兔子身上拔出尖刀,将刀上血迹擦净,刀*入刀盒子,手提着兔子,从老坟头的坟墓中走出来。这是一件什么事情,值得这么来处理?从兔子的死,到北魏石碑被川次郎发现,其间相隔了多少个年头?但是还需要这样来问几句:这里面的空间会有顺序吗?空间有深浅不一的可能吗?顺着?倒着?为何兔子要被飞刀射中,并且立即死亡?顺着,倒着,中间隔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小川的中文水平,说几句话还可以,听就明显不行,他比老师川次郎在这方面要差得很远。所以,他暗暗拜托老师,弄清楚霜芽儿是谁。川次郎嘴里吃着肥鸭子,心中却在惦记那块魏碑上的书法,而且还时不时用筷子在桌子之上的空中划出几道杠杠,划过的空气被破坏了平静,空气转变成风,向几位吃饭的客人发出轻轻颤动的嗡嗡声。川次郎敬过吉府人酒以后(他提着公筷,按照吉府人围桌而坐的顺序,每人夹一块肥鸭,吃完了,起身再夹肥鸭给每位府里人),走到霜芽儿身边,说:“这位可是算芭小姐?”大先生说:“她是我房里的丫头。”川次郎闻言没反应,而小川听了,在那儿直喊日本话。川次郎走回自己座位边,拉椅子出来,另一只手落在邻居的小川身上,对小川说:“不用可惜,不用可惜。”坐下后再说:“以后见面,觉得好了,再请他们吃鸭子。”“今天不是已经吃过鸭子了吗?”小川不敢看川次郎,也不敢看霜芽儿,嘴中反复嚼着喝鸭汤时留在牙齿缝间的一条竹笋丝,“今天不是已经请他们吃了吗”小川问川次郎。大先生、二先生也点头,也是这么想。川次郎把椅子往后移,让身体与桌子之间的空间留得更大,他同意这个说法,今天鸭子吃过了,但吃过鸭子,就必须认这门亲?不能够,要是这样的话,也太愚蠢了,让吉府人玩了,不,也没玩,他们的习俗如此,不对,吃鸭子认亲是日本人的习俗,跟吉府的习俗没关系,但也不对,应该吃烤鸭的,今天吃的是普通鸭子。“要吃烤鸭的,”川次郎说,“今天吃的是普通鸭子,不是烤鸭,这跟相亲定婚没有关系,大大的没有关系。”兔子扑倒在坟墓里大口大口啃着泥土吃。但这跟日本不日本的没有关系。开始了,什么?川次郎说了这句话,算是帮学生找到了后路,有地方可以退了,他又在心里盘算着北魏碑刻的事情。一群工匠,可能也是闲来无事,便在石头上试试雕刻刀法,魏碑呵,你可是中国书法史上的一座高峰……小川已打定主意,不再跟吉府里的小姐相亲了,老师这么筹划实在有些荒唐,现在大家正在吃着的,真的不是在日本国内吃的那种烤鸭,这就是普普通通一顿中国鸭子饭。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3 从街上回来,霜芽儿丢了大先生,就跑到算芭那儿,将日本人前来相亲、请吉府人上街吃馆子的事儿都说了。正说着,算旦也来了。算旦在房间里睡过午觉,醒来后去桌边坐了一会儿,由于刚醒,两眼看物体,有点模糊,被看之物似乎也在她眼皮间游移不定,而且移动速度时快时慢。顺着一定的来回轨道,算旦一直把桌上那叠诗稿上的文字看得不再晃动了,每个文字都贴在手稿间,变成结实的石礅,才离座,来到算芭这儿,刚来,正遇上霜芽儿说日本青年小川来府里相亲一事。要有信心,算旦说,真要是再来,芭妹可以露面,与日本人相见。算芭说,两姐妹都是这个样子,不被人笑死才怪。算旦说,我俩生来就是这样,不让男方见也不成。霜芽儿不认为小川是正常的人,他哪里是男方呵,他是日本人,是外国人,他请我们吃鸭子,这瞎眼的日本人,居然认我作小姐,当我这个丫环是算芭小姐。算旦此时眼前又有一粒粒黑色的细小东西在成批成批游动,细小东西像黑颜色的水中蝌蚪。那叠诗稿有多厚。手摸着稿子。手只能摸着稿子,压着稿子。算旦闭了闭眼睛,心里决心不理这些黑颜色的蝌蚪。诗稿是隔夜被放在桌上的,通常在夜里改完稿子,算旦会把它们放到抽屉里去。稿纸上的黑色蝌蚪通常会被锁在抽屉里。算旦决心不理这些离开了抽屉,又在手稿上左摇右晃,迷惑诗歌主人眼睛的文字蝌蚪了。算旦想得入神,手一扬,突然说:日本人有什么好的?芭妹,以后可以与他见面,可以把我们姐妹俩的残疾告诉他,一个日本人还能怎么样?在李唐城里,我们吉府可是名门望族,我们姐妹俩也是名媛,日本人,芭妹别把他们放在心上。算芭说,背上隆起了一个大包,能被外人瞧得起?姐是不是看书写诗弄昏了头,女人的*没长在胸前,长在背后,这副模样,还能说是美女?霜芽儿听到这话,独自在心里想了想,然后说,算旦小姐没说什么“美女”吧?“名媛不是指美女吗?”算芭说,“名媛就是美女,而且还是很有名的美女,是李唐城里人人都知道的美女。(.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哪里是这回事情,还是有一群黑色蝌蚪从远处游来,游来,蝌蚪相互拥挤着,造出了许多无法用文字来表现的奇怪形象。日本人的肥鸭子可真是肥,霜芽儿吃了日本人请的鸭子,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真是肥鸭,以前没吃过。算旦、算芭一起说了几句日本肥鸭的坏话。霜芽儿哑了,她把两位小姐说鸭子的坏话全揽到自己身上,以为是主人家在骂自己。算芭说,反正这事儿难了,同小川见了面,肯定不行,背上的肉包往哪儿藏?听说小川还是个做学问的日本青年,喜欢中国文化,所以想在李唐城里找一个中国姑娘做夫人,这本来是一件很不错的事儿。说到这里,算芭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算旦,说,我们姐妹俩是怪胎,是怪胎呵,只不过我们是生在富贵人家,不然,谁都会把我们两姐妹笑话死的,我们哪里还找得到好婆家呢?在算芭房内摆着一溜立屏,立屏后是一个木橱,在木橱旁放着一只很深很大的水缸,天热时,算芭就用这只水缸洗澡,以前有一次缸内盛着的水没倒空,结果淹死了一只猫,水缸淹死猫这件事儿,算芭不知道,知道了,她便不会用水缸洗澡了,这事儿只有房里几个小厮和丫环知道,大家对此都封口不提。由于算芭长期在水缸中洗澡,使得水缸四周的地面青砖都很潮湿,加之人的脚常在这块地方踩踏,使得在青砖上粘积了一层黑泥,这层黑泥不光厚实,而且被脚踩踏得结构细腻紧密,佣人到一定时候,就会用小刀去青砖上刮这层泥土,被刮落的泥土,可以用手将它们卷合起来,就好似妇女们用面粉做薄皮子面饼,有很好的柔韧性。“你不要多想,无需自惭形秽,即使见面,即使被那个小川甩了,也不要犯愁,在李唐城里,有多少青年都想着入吉府里来做女婿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算旦对算芭说,她怕芭妹太把日本人相亲之事当真,到头来事儿不成,会毁了芭妹自己的精神状态。“大小姐也可以与那个日本青年碰碰面的,”霜芽儿眼睛闭着说,两只耳朵正静静听着自己说话,听着算旦、算芭对自己的反应,“那个日本青年哪,真是个不错的学生,是川次郎收下的徒弟,他面色红润,表情刚毅,个子又高,要是真与小姐成了亲,我们做丫环的每天见了都开心。”霜芽儿闭着双眼,集中听力,注意周围动静,她能够辨别出从这边来的声音是谁说的,从那边来的声音是谁说的。算旦今天对文字的使用特别在意,可能是她见了许多手稿间黑色蝌蚪的原故,在脑子里留下了对文字的深刻印记,她对还在那儿神魂颠倒的霜芽儿冷笑着说,是学生,而非徒弟,人家是日本教授,在大学里供职,小川是他的学生,你以为是我们吉府的当铺在收学徒呵?黑色蝌蚪又从诗稿里爬了出来。是在游动。是顺着山坡在滚动。立屏后面有口大水缸,水缸中有黑色蝌蚪和被水淹死的一只猫。什么?直接一点说,是学生,而不是学徒。直接用宝塔将她镇住。宝塔压下来。什么?水流出来了,水从水缸中流出来了,直接和她说,别把小日本放在心上,直接用一座塔将她*了。霜芽儿也看出来了,大小姐最近是诗书看得太多,诗歌,特别是新诗写得太多,新诗这东西……什么东西,别打岔,坚持把话说完,新诗这东西不能多看多学多写的。霜芽儿到这时候才睁了眼,眼睛睁开后,她深深吸一口气,转眼看门外一棵树的底部,没说什么话,耳朵也不去辨别谁在说话。算芭说,姐,你陪我一起去,去川次郎那儿,就偷偷去一次,见见那个小川。“我们都不认识。”大小姐说。算芭用手指指霜芽儿后背,说:“就是她了,让她带我们去川次郎教授那儿。”算旦等霜芽儿转过身,问她认不认识日本青年小川?霜芽儿说:“用宝塔压了什么东西?”算旦笑笑,说:“传说,传说,都是些不靠谱的传说。”再说:“你能把小川认出来?”“人是熟的,只是不知道去哪儿找他,到哪儿去找他呢?”“到川次郎那儿。”“川次郎教授身边有个女保镖,人倒长得标致,只是太凶,像个活阎王,城里人都骂她是汉奸。小姐,”霜芽儿对算芭说,“小姐,你要是真跟小川结婚成亲,会不会也成了汉奸?”胡说,算旦说,芭妹和日本学生成亲,又不是做日本人的保镖,这是两件不同的事儿。算芭跟着算旦说,实在不行,就和小川去日本,在日本就不会被人骂汉奸了。“芭妹,你这更是胡说了,小川到吉府是做赘婿,吉府才是他的家,生出的孩子也姓吉,生出的孩子也姓吉。”算旦把最后一句话狠狠地说了两遍。现在的大小姐已是读了许多诗书的女子了,她直接用一座金光闪闪的宝塔*了正在全身喷水的历史上的某个女妖。 数天后,霜芽儿自己一人去了川郎的公司,但此次去,也是白走一趟,不光川次郎没见到,小川没见到,连川郎也没见到。不过霜芽儿向川郎公司里的雇员打听,知道川次郎自从在麦积谷掘出了文物回城,多半时间不在公司里,他带着几个人,其中包括小川,一直都呆在一处保密的地方,那地方听说是在码头附近,而且由日本兵持枪站岗守卫,旁人不让进。那码头的地名叫什么来着?霜芽儿问公司里的雇员。雇员也是中国人,是李唐城本地人,他边说边笑:你们吉府准想去那儿劫宝,我们外人都听说了。你们听说了什么?我们听说你们吉府在这次掘文物活动中得了好多文物,吉府是日本教授川次郎的合作者,是……雇员说说停停,最后停下不说了。“吉府没得多少东西,外面都是谣传,不可以去听的。”霜芽儿对公司雇员说。“外面人都说你们吉府是在帮日本人掘取文物,说你们是汉奸。”霜芽儿听到这儿,立即说:“胡扯,我们没得什么东西,是日本人去麦积谷掘的坟墓,具体掘坟人都是当地雇用的山民,是日本教授川次郎出钱雇人,这跟你现在的情况一样,你也是受雇于日本老板,你也是汉奸了?你在这儿做工,你是汉奸了?”公司雇员差一点冲过来,他说:“我在这儿做工,是为了赚钱养家,不是为了做汉奸,不是。”“我们府里人没一个是汉奸,文物我们吉府也没得几件。”“你们到底还是得了几件。”“哪里呵,这是我们吉府自己去麦积谷里掘出来的,是自己弄来的,跟日本人没一点关系。”“他们在码头附近的一条小巷里,在那儿有一处较大的库房,以前是船舶行业的房子,那条巷子叫‘蜜蜡巷’。”霜芽儿打听到消息,便回了吉府。 两位小姐知道小川在蜜蜡巷以前船舶行业的库房里工作,想抽时间去,但听霜芽儿说那里有日本兵守卫,根本进不去。她们去找二先生商量。老过坚决反对,往死里反对,老过只有算芭一人女儿,让自己女儿去跟日本人过日子,老过从一开始就不赞成,上次在大厅与日本人见面,是彩主儿同意的,实在没法子,幸亏那次事情没成,这次女儿要主动上门去找那狗日的日本人,不行的。二先生没商量通,两位小姐就找了大先生。大先生觉得自己女儿不是这次相亲的主角,所以这事儿成与不成,好与不好,都跟自己关系不大,但从本意上讲,作为中国人,最好别跟这些狗屁日本人扯上关系,到时被人误解,汉奸的罪名就将落在自己头上,让医生那帮人知道了,或让毅司令他们知道了,是会派人来府里除汉奸抓人的。两姐妹在大先生处也碰了钉子,回房,关起门来商量。这事儿被芳儿知道了,他表示可以去找小川,找小川看看,这有什么不对的?他说,我还想让小川请我吃一顿烤鸭呢,那东西想想也肥,想想也是好吃,为什么不去找?去找。芳儿对这事儿显得最为热心,他同霜芽儿几次出门,到川郎的公司,到码头附近小巷中找人,最后同川次郎约好,在蜜蜡巷那座特大的仓库里见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4 芳儿、霜芽儿还有两位小姐一起去了仓库,门口的日本兵虽经过川次郎交待,但还是对这几个人进行了搜查,他们没带一只包,但身上衣服口袋全被搜过,下来要搜身子,两位小姐和霜芽儿不让,日本兵知道这几人是教授的朋友,就请郝之芙去摸三个女子的上下身。郝之芙作为川次郎的保镖,又参加了伪军,现在是蜜蜡巷库房中的大红人,她用单手在两位小姐和霜芽儿身上随便一摸,算是经过了检查,让他们进了库房。飞刀女郝之芙跟在他们身后走进库房,她走到霜芽儿身边,轻轻问霜芽儿:“你身边有一件很硬的东西,不会是飞刀吧?”霜芽儿有点吃惊,说:“谁像你,身边老挂着飞刀,”她说着,把裤兜里的一串钥匙拿出来给飞刀女郝之芙看,“是钥匙,是吉府大先生处的几把钥匙。飞刀?我们可不会使那凶器。”“我是跟你开玩笑的。”说完,飞刀女郝之芙把他们交给一位值班的公司雇员,自己则往川次郎、小川上班的房间走去。 大先生不见有人来打扰自己,就先坐在书房里读了一回《史记》。读完一段,想动动身子,合上书,离开书房,门被虚掩着,由于门是虚掩,风一吹,门会发出声音,大先生没走几步,身后门的吱吱声就直钻进他耳朵,这声音听久了,有点烦人。 大先生在夜晚看书,看得太晚了,容易失眠,即使睡着了,也不会睡得很死,在昏昏迷迷中,常能见到成千上万个书上文字组成几个固定不变的图案在空*,但大先生所见跟算旦不一样,算旦看见的是黑色蝌蚪,大先生见到的更像是一只只被撕开撕裂,被浇上油脂,正在熊熊燃烧的牛角,这些牛角的颜色也是黑色,在火中牛角的色泽乌黑锃亮,牛角在火焰中的表情不是痛苦万分,而是热烈奔放,几近狂喜,大先生对此现象会作何解释?他说,他从没对此仔细想过,等以后有机会,要与女儿算旦谈谈读书心得,在谈的时候,有可能会涉及到这一问题,可问题是,此时大先生走出了书房,身后那扇门却在一个劲地随风摇摆,吱吱咛咛的声音不仅钻进了大先生耳朵,还钻进走廊中的砖墙里面,好像借着某种莫名的力量,声音正准备翻越墙头,进到大先生现在正要进入其内的外面那个院子,大先生来到外院,伸伸腿,挺几下胸脯,大先生的胸脯干瘪得很,再用力使劲,也凸显不出一丝肌肉来,接下来他就开始沿着院里一口大井的井栏圈跑步,吸进去的气和呼出来的气,两者常常不能保持均衡,吸入的空气多了,大先生胸口就会发胀,呼出的空气多了,头会有些昏,心跳得也慌乱,在体力使用上会左右上下失去控制,缺乏协调性,正跑着,大先生又听到了在离开书房时听到的房门声音,这声音现在好像正跟着大先生,围住大井四周,转着圈儿响,在井外听声音,在井内也有声音传出,从井内传出的房门摇晃声显得比较湿闷,特别当大先生停足不跑时,井底之声一阵阵飘出井栏圈,闷闷湿湿地在大先生耳畔穿越而过……这种现象是否就是中医郎中通常说的耳鸣呢?借了一个理由,比如像书房的门没被关上,风吹来了,比如借了这个理由,可能还要有一些复杂的心理活动,心理暗示,大先生的耳鸣病就突然形成了?还在跑,沿着这口大井的石栏圈跑,不用耳朵跑,用耳朵跑起来,声音就不会消失,声音会越来越大,房门的形象更会越变越邪恶,沿井口跑步,吸气,呼气,李唐城,麦积谷,吉府,书房,府里的众多丫环和小厮,南园门口那条日本大洋狗,狗的毛色很亮,狗是什么颜色的?忘了,人在跑动中,身边物体都往后面退去,而主要精力都应被放在呼吸上,放在心跳上,精力被分散了,被忘了,狗是什么毛色都快要被忘记了,只记得狗的性格凶悍异常,常人见了都感到害怕,日本人,日本狗,吉府,当铺,钱庄,文物古董,二先生老过,彩主儿,霜芽儿,雪芽儿,小佛房,千年百年的老银杏树,元代石雕像,整套整套的红木家具,算旦、算芭在后背上越耸越高的**,这孤独一只的**被安置在两位小姐的后背上,像单峰骆驼似的,忘了,不好看,不愿意去看,在跑动中有很多自己不愿意看见的东西和事物都可以被隐去,都可以看不见,不去看它们,大先生快要体力不支了,但他还在用着身体内的所有力量在井口四周跑着,突然,耳鸣现象消失了,房门声音一点都听不到了,房门在书房那边被丫环用力带上,关死了,风停了,井底安静了,井水清清爽爽,干吗还要这么费力在外院里沿着石井跑步呢?脚停了吧,房门停了吧,日本人、日本狗停了吧,吉府停了吧,考古掘坟的事儿停了吧,跑步停了吧,房门已经不在发出响声,井水已经很清澈了,可以看见井水中的单纯色彩了,清白的水中色彩,外院四边的围墙停了吧,围墙开始向地面倒去,围住吉府的所有围墙都快要倒地了,都快要倒地了,大先生手摸头顶,确定现在自己已无耳鸣现象,慢慢停了脚步,让体力恢复一下,也让正在体内四处奔涌不息的血液冷静下来,让血液凝冻数秒钟,大先生看着自己踩在地上的两只脚,缓慢走回书房,并叫丫环端来今天要喝的汤药。 蜜蜡巷库房一共有大仓库三、四间,较小的仓库更多,有六、七间,仓库与仓库之间留有宽阔的车行道,当年清朝政府在这儿建了船舶行业的一所库房,库房后面是一条大河,可能是当年的修船工人通过这条大河,把需要修理的各种船只拖到仓库后面的水面上,对船进行修理,船被修好了,再沿着河流驶向远方,无数用于修船的器械都被储存在库房内,可以想像,那时候这条地处码头附近、位居于大河边的巷子有多热闹繁忙,河面船只来来往往,来了就修,修了就走,在巷子里、库房中,修船工人进进出出,数不清的人如潮水涌动,他们相互挤压,行走节奏极快。现在这处仓库全被日本人租用,是以川郎公司的名义租用的,而实际上,费用是从日本国下拨的考古资金中拿出,跟川郎的贸易公司一点关系没有。 算旦、算芭、霜芽儿和芳儿几人来到库里,有一个公司雇员,是个中国人,他让算旦他们先在川次郎上班的房间外面等着,自己走到几米远的一扇门前敲门,门里没反应,再敲,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出来一个女的,看这女人装束,不像中国人,听她叽里咕噜几句话,知道她是日本人。日本女人走出门,把门锁上,转过身来,站在门前稍稍看了看算旦他们,好像想点头表示一下意思,但后来并没有这样做,可能是她感到自己遇见了几个外国人,没必要寒喧一番以后再去做事情。日本女人走了。中国雇员再次走到算旦一行人面前,他什么也不说,就静静站着。没多长时间,有几个穿军装的日本兵走进库房,大概有七、八个,这一批日本兵更是如同瞎子一样,连眼睛都不抬,就从算旦等人旁边走过去,以前听人说,当日本兵排着队,步伐整齐朝前走时,会变成瞎子兵,这几个库房里的日本兵,队也不像是个队,步伐也不像是个步伐,但走路眼睛不做旁视,这点倒跟排队走路的瞎眼日本兵一个模样。日本兵走了,中国雇员这才说了一句话:“他们是这儿的卫兵,负责保卫库房里众多文物。”算旦对他说:“都是从麦积谷古坟区里掘出的东西,应该交由中国人看守,哪里轮得到让这些日本人,让这些外国兵来看守呢?中国的文物都给了日本人,这事儿……他们怎么不请我们中国人去他们国家掘几件古董出来?他们干吗要拿人家的东西当作自己的东西?”中国雇员摇手,叫算旦大小姐别在库房里说这话,他一只手刚摇了数下,旁边的算芭却说:“姐说得不深刻,日本人这种行为就是文化掠夺。”中国雇员心想这两位吉府里的小姐大道理都懂,是文化掠夺,还有文化侵略,她们都懂,但他还是摇起手,叫她们别说了。 库房里有扇门突然动了起来,但又立即平静不动了,一会儿门又在摇动,门被人推开,门裂开一条缝,又不动了,在门后面用手撑着门的那人却仍无法让人看见。门突然被推开了,走出来的人刚一露面,霜芽儿便双手一拍,说:“是他。”现在想想霜芽儿当时是有点失态,她的两手一拍,声音这么响,好像身子还在原地跳了跳,是有点失态。 算芭最先明白,她一看从门口走过来一人,听见霜芽儿兴奋地叫起来,就猜到那人有可能是日本青年学生小川。小川越走越近。他在脚下保持着一定的踩踏力量,两只脚拖拉身体,以匀速运动的形式,走向算旦一行人。小川只认识霜芽儿一个人。算旦、算芭这会儿彻底明白了,这人就是小川,她俩此时不约而同用身体正面朝对小川,把耸着高高肉包的后背藏起来,藏起来,姐妹俩内心感到一阵阵惊恐。这个活的日本物体以匀速运动方式向前面挪来。芳儿见了这一个有强烈生命表现力的日本物体走过来,不知怎么的,他好像已经看到了街上馆子里的金黄色烤鸭,闻到喷香的烤鸭味正缠了这个日本青年人一身。小川先与日本女人说了一通日本话。等她再次走开去办事儿,才回头与霜芽儿打招呼:“你来了,听刚才秘书说,你来了,还带了吉府小姐一起来,小姐一同来了……”说到这儿,小川不说了,他的中国话确实说得十分吃力。霜芽儿刚才很兴奋,现在见了小川却不说话,只是单纯地在对人笑,对小川笑,对算旦、算芭笑,笑过后,又对算芭点头。霜芽儿只对算芭一人点头。小川想到了一个中国词,他说:“恋人。”恋人,谁是恋人?这是日本人对中国文字的理解,就如同日本人看了石碑上的古代文字,对中国历史也有一个理解一样。算旦写诗写得多,特别在新诗中,“恋人”一词出现的频律极高,她说:“是因为你的恋人就在我们这群人中间,所以我们要来看望你小川先生。”“我是学生,川次郎是先生,恋人是算芭,我是算芭……不,我是恋人的人,不,也不是,”小川越想说,越说不清楚,“反正是中国恋人。”“对,是中国恋人。”芳儿说。小川把手向自己刚走出来的那扇门那儿伸去,说:“中国恋人,请你到我办公室里去坐坐,请你去坐坐。”“你还不是先生?连自己的办公室都有了,还不是先生?”霜芽儿这次会说话了,她跟着小川往门口走去,完全忘记了小川是想请“中国恋人”去办公室里,而霜芽儿不是“中国恋人”。“请,请,大家都去坐坐,恋人是哪位?”小川问:恋人是哪位?荒唐的说法。算旦问:什么?什么“什么”?你们等我,等我。这是算芭在对大家说,因为别人的身体都动了起来,中国物体,日本物体,都进了办公室,只有算芭一人还留在外面。刚才是荒唐说法,现在又有了荒唐的队形。这个队形把真正的中国恋人丢在了河边沙滩上,大量河水已离开沙滩,流向远方(流向小川的办公室)。 算旦走进办公室,迎面看见的是一个死人的可怕骷髅头,但算旦没喊叫,也没问,也没引着别人去看。霜芽儿和芳儿坐得近,算旦一人坐一只椅子,而且是只长条形椅子。小川见秘书不在屋里,所以刚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又站起来,站起后,去靠墙摆着的开放型木橱那里取了一只柳条筐,把摊放在屋里两只桌子上的杂乱物件放入筐内,他的动作有点僵硬,人更像是一堆在隆冬季节冻着,没被化开的厚冰。小川收拾好东西,将柳条筐放回木橱里,这时算芭正好也走进办公室,她迎面看见那个骷髅头,算芭差点喊出来,但还是非常勇敢相当有礼貌地制止住自己。那个死人骷髅头就被安置在木橱顶端,它真真切切是一件文物,是北齐时期某男性人士的头骨,也是从麦积谷老坟头里的古墓中掘出,现在被小川当作珍贵陈设品,摆放在这间不大的办公室内。算旦、算芭见了古代死人骷髅头,很害怕,但没表现出来,想喊叫,也没叫出来,她们克制住了。两人此时坐在一条长椅子上,抬头就能看见那个骷髅头,所以两人在较长时间内都不敢将头抬起来。 小川又说了一句“中国恋人”。 算芭心里明白,日本学生是想知道谁是他的中国恋人,可没人告诉小川,说她是“中国恋人”,没人将日本学生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这边来。算芭想事想得多了,忘了不可抬头,头抬起来,那个带着褐色黑色的古代人头骨会在木橱顶端等着自己。 霜芽儿责任心强,比别人负责,她先对算旦、算芭笑笑,然后再对小川说:“在她们两人中,有你的中国恋人。”小川听罢,朝两位小姐看着,看着看着,时间一长,小川看出了问题,这两位小姐的背部都有东西鼓起,后背特别厚实,后背上有什么东西在耸立出来,是驼背,是女驼背?不能够吧,两人的背都驼了,不可能的,坏事,什么?坏事情是有,但两件坏事凑在一起,不会这么巧的,不会的。但还是要与她俩交谈交谈。交谈交谈。一片森林绿了。发现绿色森林中有点麻烦事。什么?乱,现场乱。鸟群鸣叫于森林,森林里进不去人。鸟兽互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乱七八糟的森林?在森林里住着长相漂亮的女驼子。小川还是想把事情弄清楚。小川和霜芽儿,这两人做事都很认真,都很负责,而且他俩还会不断完善事务处理的各个过程。什么现场不现场的,说话的人开始退缩了,任务应由谁来完成,都是死人骷髅,一个接着一个,都在慢慢接近某个重要时刻。小川走到算旦、算芭坐着的地方,就几步路,他觉得自己腿上肌肉已被一股外来力量拉痛,拉长,什么?肌肉被外力拉痛,痛得形象崩溃。日本物体。“两位小姐,谁是?”小川说,“谁是?我日前曾去府上拜访,但没见到人。”算旦指指算芭,她同时又乘机把小川看了一遍,小川是什么相貌,这次瞧得真切了,在结束观望时,眼光顺带在骷髅上面停留了一下,倒霉,是下意识地想用骷髅和小川的头脸作比较,还是目光在回撤途中失去了空间的尺寸感,不小心将骷髅碰擦了一次?倒霉顶透。“不用站起来,不用,就坐在椅子上好了。”小川对算芭这样说着。他脸上没有笑的意思,身体又一次像在冬天里没被化开的冰块,僵在那儿不动弹。鸟兽齐鸣,远在日本的鸟兽进入了小川此时的办公室,在办公室里的人,他们每人心中都有一座能容纳日本鸟兽的山林。算旦没有。芳儿没有。霜芽儿没有。木橱上面的死人头骨没有。其实小川心里也没有,不会有,因为他已看清了姐妹俩都是驼背这一残酷的事实真相。算旦没有。芳儿没有。霜芽儿没有。小川其实也没有。骷髅以前被埋在坟墓中,现在静静地呆在木橱顶上。小川没有。算旦没有。霜芽儿没有。芳儿没有。小川的办公室没有。骷髅呢?还有那个骷髅呢?还有那个算芭呢?那个坐在算旦身旁的妹妹算芭呢?骷髅冲破厚厚的土层围裹,来到世上,它不算聪明,也不算笨,它从土层里出来,随着川次郎这几个考古专家来到李唐城里的蜜蜡巷中,来到小川的办公室内,它不算聪明,但也不太笨,算芭呢?正坐在长条椅子上,坐在长条椅子上,坐在姐姐身边,坐在姐姐身边,但最终她也是坐在了死人头骨面前,坐在摆放着古代死人头骨的那处位置的正对面,两个人,骷髅和算芭,都不是太聪明,但也不是太笨。 “我们初次见面,”小川说,“上次没见到你,上街吃鸭子,你也没去。”小川心里想,这次可不会请这帮人出去吃什么鸭子了。驼背女人还想找一个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好的男人吗?她还能这样想吗?刚才就说到了,有人开始退缩了。说话的人开始退缩了。小川出门,叫来秘书,让她去拿些日本产的水果来办公室。水果被放在一只很大,但也是很精细的的盘子里,水果被女秘书端了上来。女秘书挨着顺序把已经除了皮的水果递给每个人吃。众人吃完水果,已经在用女秘书给的手帕擦手了。可小川还没进到办公室里来。过了一会儿,女秘书走出办公室,她又回来了,对算旦一行人说:“小川先生已被老师川次郎叫去了,他要我来送各位,以后可以再来玩,再来这儿坐坐,但今天没时间陪各位了。”说完,女秘书便开始送客人,一直送到蜜蜡巷巷口,才折回库房,回库房后,女秘书仍呆在小川这间办公室里做自己的事情。小川没去老师川次郎那儿,他想应该与吉府人结束此次来往,他走出办公室,找秘书商量,便使出了这一招。等吉府人离开库房,小川重新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女秘书还在桌子上及屋内其它角落收拾散乱的东西,她见小川进来,说:“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小川心情有点沉闷,他拖过椅子,离开书桌有一米远,坐下,说:“这帮中国丫头。”“什么?先生,你说什么?”“丫头。”“是不是在说刚才那几个人?”“你在这儿工作时间不长,中国话要慢慢学,中国话很难学的。”“丫头是什么东西?”“女人,是年龄较小的女人。”“那几个人……像我现在这点年龄,像我这样大的女子,都被叫作丫头,是吗?”“有好几种叫法,这只是一种。”“一个丫头。”“不,是三个丫头,刚才他们……他们当中有三个丫头,其中一个很漂亮,可惜是个丫环,不是小姐。”“丫环与丫头有什么区别呢?”“都是青年女子,丫环是佣人,是女佣人,小姐不能被叫作丫环。”“丫环与丫头有什么不同之处呢?”“我的秘书小姐,我又不是中国语言专家,懂得不多,这两种说法……”“什么是‘说法’呢?”“就是‘叫法’。”“‘说法’与‘叫法’是一个意思,是吗?中国语言为什么要分得如此细呢?”“‘说法’就是‘叫法’,懂了吧。”“不懂,懂得不多,以后要好好学。”“你也不用多学的,你平时的工作主要是与日本人交往,学了深奥的中国话也没地方用。”女秘书手上的事务处理完了,她站在办公室中间,朝四周看看,觉得都干净了,便与小川打过招呼,走出了办公室。 小川取出日志,打开,提笔写起来。写着写着,笔停了,看着那条长椅子,想着两个驼背女人刚才就坐在这只长椅子上。吉府?从它里面走出来的驼背,驼背,驼背,驼背女人还想跟我来……中国话在这里应该怎么说?说说婚姻的事,说说婚姻大事,是这样说的?中国话。小川继续写日志。明天川次郎会问小川日志方面的事。日志是日本人来中国进行考古活动的第一手文字资料,是极其重要的考古档案。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5 我听二先生说,现在城里许多商家、许多做古董生意的店铺,都对吉府有怨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问他原因,他说,他们那些人认为,都是因为吉府与日本人交往过于密切,说吉府是靠了日本人,才把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红火的。“这不成了汉奸啦?”我很吃惊,真是很吃惊,虽然手里仍捧着《史记》在看。我想看看在《史记》里有没有写着当某一国入侵某一国时,被侵略的国家的百姓是怎样跟入侵者交往的。有没有找到?没有,好像也没写,起码没写从侵略国那边来了几个考古工作者,这几个人是如何同受侵略国家的百姓交往的,就像现在川次郎与吉府交往,就像这样交往以后,吉府会不会成为汉奸。没有。当时司马迁在这事上少写了一笔。我听二先生说着,手上拿着《史记》,心中在骂司马迁写《史记》写出了大纰漏,连谁是汉奸,谁不是汉奸,怎样做才可以被认为是汉奸,怎样不是,像吉府与从侵略国中来的考古专家交往,像这种行为算不算是汉奸行为,等等等等,这些事并不复杂,但在各个历史时期都有可能会出现这些事,司马迁都没写清楚,但我想想又不对,可能是我错怪司马迁了,比如汉武帝时的李陵案,按司马迁的观点,李陵不能被视为投敌,不是汉奸,只能算作战败被俘,况且是什么原因致使李陵被俘,在李陵身后的那个战役总指挥犯了多大错误,这些问题,司马迁都是明白的,所以司马迁对什么人是汉奸,做了什么事会变成汉奸,还是有过表述的,我们吉府同川次郎教授合作,去麦积谷掘坟考古……这到底算不算汉奸行为?看《史记》,仔仔细细看一看司马迁写的《史记》,多翻翻这部著作,找找答案,请司马迁帮忙解决问题。二先生见我沉默不语,以为是我不待见他,或是对他所提的事不关心。他哪里知道,我是很看重他二先生的,对他提出的问题也要听,也会想,而且想得远,一下子跃过两千年,来到了汉代。二先生走了,在桌上留下一杯茶,这杯茶自泡好到现在,二先生没喝一口,他这人平时就不喜欢喝茶。但二先生又回到了书房,而且没坐下,就取茶杯,一仰脖子,把一杯新泡的茶全喝光。我问他刚才走的原因,他说:“去了趟茅厕。”霜芽儿给二先生续上水。我见了霜芽儿,忽然想起日本人小川要来吉府相亲的事,于是问霜芽儿:“你知不知道,日本人要来吉府相亲……”话还没说到底,霜芽儿就接上了:“人家日本人可不见得会来相吉府小姐的亲,”她说罢,看着二先生,十分犹豫,手上冲热水的提壶在得得得出声,“来了一次,不会来第二次了。”她说。二先生说:“不来最好,让算芭跟日本人成婚,这事才叫不好呢。”我呷一口茶,茶壶没放下,仍被端在右手中,说:“前日听到彩主儿说,日本教授川次郎会带着小川再来府里相亲,这本不关我什么事,但彩主儿说,要你霜芽儿多替算芭打扮打扮,说你会弄这些个事,说霜芽儿给自己打扮起来,会使自己像一个从云头里飞落下来的仙人,彩主儿说你霜芽儿是吉府里最美的一个人。可我倒没这样觉得,虽然你就在我身边,是我房里的贴身丫环。”霜芽儿听了我的话,一点没笑,甚至没一点反应,只是说:“那几个日本人不会来了,两位小姐也知道他们不会来了。”霜芽儿说过话,想走出书房,却被二先生抢了先,他在门口占了大半个门框空间,霜芽儿让二先生先走,自己随后提着提壶走出了书房。但跟二先生刚才一样,没多时,霜芽儿也折回书房,她进了书房,把门关上,从神情上看,她是有事要与我说,而且是已经准备了一段时间,在几天前可能就想和我说了。霜芽儿先转头去看窗外一棵树挂在窗口的一群叶子,看一会儿叶子,看一会儿窗子的四条边沿,在两口气转换之间,也就是在两次呼吸的空档之间,霜芽儿拣最重要的话,把她和两位小姐及芳儿一块去蜜蜡巷库房看日本学生小川的事情向我说了。这原本不关我的事。现在仍然不关我的事。我关心的是二先生跟我说的那句话,我们吉府会不会真的就这样轻而易举成了李唐城里的汉奸人家?读《史记》,今后每天要抽一点时间出来读《史记》。司马迁没写明白,我可以逐章逐句读明白,读不明白,也有可能把“汉奸”一事想明白,想想,看看,在汉朝那会儿有没有汉奸?司马迁是如何鉴定汉朝的汉奸的?或者是汉朝以前的汉奸也可以,《史记》里对汉朝以前的汉奸是怎样鉴定的,我可以用它们来参考一下,只要能找到借口,找到依据,不把吉府定为汉奸之家,这部《史记》就读得有意思了。 在隔了几天的一个下午,二先生跑到我这儿来,一进书房门,他就说:“看看,大先生,请你看看,请你看看,这是不是……”话没说完,后面跟进来当铺的掌门师傅郭托子,二先生回头看一眼郭托子,继续说:“请大先生看看,掌掌眼,这些竹片儿究竟是什么来路。”我说:“什么‘什么来路’?”二先生回头,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其实他是在找人,嘴里也正在嘀咕着。我说:“是什么东西让你和郭托子跑到我这儿来,要我看的东西呢?”“人没到,死丫头走路怎么这么慢呢?”老过在埋怨某个丫头。郭托子走到书房门口探头看,说:“手上拿了东西,脚自然就迈不快了。”说过这话,又回到门口去看,看了一会儿,没声,郭托子在向外厅大门外的转弯处张望,等那个“丫头”来。“来了,她来了。”郭托子终于见雪芽儿走入外厅大门,朝书房走过来。雪芽儿走进书房,将双手端着的一个软包放在书桌上。雪芽儿的皮肤真是白,白如雪,她的皮肤在书房里映着,仿佛能使书房里的亮光增强不少。二先生让我打开软包,我示意让二先生自己打开,还说自己不了解包内所裹的是什么东西。二先生也不去打开包,他转而要郭托子打开包。郭托子像是受了圣命似的,把双手搓几下,将脖子伸直,然后走到书桌旁,伸手将软包慢慢解开。我看了包里的东西,第一个反应是,包里的几件黑颜色物体映衬得站在一旁的雪芽儿全身皮肤更显得白爽了,此时看她,真像是一座从天际飞来,落在我书房里的冰雪山峦,看了雪芽儿,在我眼睛里脑海里出现的全是和雪景有关的景象,我的第二个反应是,包里这几片薄薄窄窄的东西,是古代竹简,而且上面还留有字迹,有的字迹清晰可辨,我接下来的反应是,二先生和老郭,这两人也太傻了,傻到家了,就这几片竹简都弄不明白,也亏他们在吉府当铺中做了多年。可事情并不像我现在估算的那样,后来经过仔细究研,才知道这几根竹简不简单,我小看它们了,因此我才是真正的傻子。老过说:“前几天有个老人来当铺,他把这几片东西扔在柜台上,说随便给些钱就行。问他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老人答非所问,说自己是谷里的山民。问他是哪个谷里的山民?他说是麦积谷。老人说,前些天谷里闹得欢,有不少日本人在那儿掘坟,所以自己也去掘坟现场看了几回,等日本人撤走了,他就去坟地里东挖挖,西挖挖,结果在一座被掘了一半的古坟里得了这几片劳什子东西,拿给几家古玩店看,人家都不要。大先生看看这几根竹简有没有意思,它们是哪个朝代的?”“柜上给了老人多少钱?”我问,一边走近包内之物,将它们细看起来。二先生和郭托子见我在细辨竹简,便不回答我关于钱的问题。我看着看着,几乎要叫出来,难道这几根竹简是那个朝代的?要是那样的话,可真是意外了,太意外了,大大的意外了。但关于竹简的年代,我一个字也没说,只说,把东西留在我这儿,我要去翻有关资料。而当时我在心里说什么?说什么?我当时看了竹简,看了竹简上某些笔划比较清晰的文字,就初步断定,这几根竹简为秦朝的东西,是关于秦朝时期某个县级政府机构活动的文字记录,好像是税务方面的档案,但究竟是不是,还要作深入研究。我等二先生、郭托子这两个闲杂人走出书房,便开始去书房的书橱里寻找相关资料。 二先生、郭托子走了。但雪芽儿没走,被我留下了,理由是想让她在书房里帮我找资料,做记录,但真正的原因却很荒唐可笑,也说不出口,真正留雪芽儿在我书房里的原因,是因为雪芽儿的皮肤,她的皮肤实在是太白太嫩了,让她在书房里呆着,不光能使我眼睛明亮,还能使我情绪兴奋,我研究文物的热情会因雪芽儿的存在而被长久保持。我确实让雪芽儿忙里忙外忙了一阵,光记录文字,就用掉了好几张白纸。有一段时间,我举起铜柄放大镜看秦简,举得手臂酸麻,是雪芽儿发现了情况,主动替我握放大镜,我便只需盯着镜子底下的秦简细细看,细细琢磨就行了。几天后雪芽儿跟府里其他小厮说,大先生的眼睛在镜子里透着光,眼珠儿在放大镜中微微凸起,像一对黑色的太阳在结冰的湖泊上空缓缓移动,像是移动出了从早上到傍晚太阳行走的轨迹。小厮问,哪来的结冰湖泊?雪芽儿说,在放大镜上的玻璃片就是冰冻的湖泊,玻璃冰冷、洁白而且厚实,不像冰层吗?小厮说,像,太像了。此话传到我耳中,使我后悔万分,原来雪芽儿具有诗人气质,我后悔当初教算旦、算芭写新诗时,没将她也拖了来,不然的话,我如今在书房里便可以与雪芽儿用诗文对话了,一边对话,一边用观察文物的放大镜去细看雪芽儿的白皮肤。 查资料,对图录,整整一圈弄下来,才发现事情有些难度。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老过提醒我,何不去问问日本人川次郎?老过这个提议由雪芽儿带来。我想这是个好主意,但不可直接问,要旁敲侧击,像打听某件奇闻一样去问川次郎。我的这个想法再由雪芽儿传给老过。老过得了准信,便多次跑到川郎那儿去找川次郎,凡是川次郎在公司里,老过就会有真没假地问他竹简的事,如果川次郎不在公司……其中有一次,老过跑到公司,川次郎不在,公司雇员说教授去了蜜蜡巷,老过不知其中深浅,居然雇了一辆马车,直接去了蜜蜡巷里的库房,结果,川次郎没见到,却被几个日本兵围住,要不是碰上飞刀女郝之芙,老过极有可能要被库房里的日本兵关押起来,但不管怎样,老过总算把川次郎的看法带给了我。根据川次郎所说,竹简虽然难得,却时不时仍可以从出土文物中看到,主要得看稀缺程度,比如秦简,比如得了一批秦朝的竹简,那可是考古的巨大成就,但一般不可能有如此重量级的文物被我们发现和找到。我听老过如此说,喜得就如同听见喜鹊落在我书房的屋顶上欢叫,预示着有天大的好事将要降临吉府,这只报喜的喜鹊就是他二先生老过。我对老过说,你放心,经我仔细研究、推理,这几件竹简,基本上可以断定,就是弥足珍贵的秦朝竹简。老过问我有何依据?我说,这是秦王朝时期某个县级政府的税务档案,在竹简上面记载了该县于某年中所收取的部份税收金额,非常具体,我的依据是,该地方政府……就是县级政府,它的命名始于秦王朝建立那年,秦朝灭亡,地名即被当时的反秦力量废除,反叛者替该地方重新起了个地名,这几根竹简上所书地名为秦朝时期的地名,由此推断……懂了吧?我问老过,得了秦简,觉得怎样?但绝对不能将此事跟川次郎说去,不能说吉府得了这个宝贝,不然日本人是不会放过我们吉府的。老过听罢,连连点头,他说,把这好事也跟彩主儿说去,让她也高兴高兴。我说,对,跟我们的彩主儿说说去,让她也跟着高兴高兴。是彩主儿跟了我们高兴,还是我们跟着她高兴?老过在离开书房时这样问我。我说,老过呵,反了你了,彩主儿是吉府的主人,我和你都是她的男先生,是她在雇用我们俩,自然是我们跟着她高兴喽。老过说,是你大先生刚才说的,让她也跟着高兴高兴。我把老过送到书房门口,用手推着他后背,说,老过呵,这文物的事,彩主儿一点都不懂,你让我们跟着她高兴,她不懂不识,到哪儿高兴去?我们只有帮她找来古董,帮她认识古董的巨大价值,也就是说,要在她背后推一把,用力推一把,就像现在我用手在你背后推你一样(我真的就用已经放在老过背后的那只手推了老过一把),她才会懂得古董的好处,才会变得高兴起来,我们才能跟着一起乐。老过被我推着走到书房外面的厅堂中,嘴里说,原来如此。 后来我亲自与川次郎就秦简之事交流了一次看法。他不肯坐在椅子上与我谈这事。我看他像是心中有事,莫非他已经知道了我们吉府得了秦简?这事不好说。我看川次郎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不停地走动,还不停抽烟,中间又换了中国的旱烟来抽,整个房间都弥漫着呛鼻喉的烟味。“这事不能一概而论,这是你们中国人的说法,不能一概而论,”川次郎在走了好几圈以后,说,“还是要有一条原则,要看东西的稀缺程度。不想跟你大先生多谈秦简方面的事情。”我问:“为什么不愿多谈?”“我们现在连个秦简的实物都没见过,只是听说了秦简的一些相关消息,我与你谈秦简……现在谈秦简,这就同在梦中摸大象没什么两样。”“梦中摸象,到哪儿去摸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在我的梦中。”“川次郎,你的中国话又学差了,我们中国人有个说法,叫‘瞎子摸象’,可不叫‘梦中摸象’。”“梦里人都跟瞎子一样,都是闭着双眼做事。”“是的,凡是摸象,都是瞎子,瞎子看事物都不全面,只摸到东西的一部份。”“梦里人也一样,脑子飘飘忽忽的,事情不能够做得全面。”川次郎接着说:“我这里没有秦简给你看,日本国内也没有,难道你们吉府有秦简收藏?有吗?”他还不想坐上椅子,还在来回走,掉头时脚上又特别用力,他每次掉转过脑袋来,总要用眼睛看我一下,腿上也同时使着巨大力量。他说:“你们有秦简吗?有的话,我愿意出高价收购,或者由我来对秦简进行保护和收藏,收藏竹简需要有一个相应的环境,我们这儿的条件要比你们那个当铺好多了,我们可以共同对秦简进行实物研究,这对考证中国古代文化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收藏秦简需要哪些条件?”我小心张口问川次郎。“你问这问题没有现实意义,没半点意义,哪来的意义呢?你说,你既然没有秦简,你说,没有秦简,我跟你大谈收藏条件,你说,你说,大先生,我谈了具体的操作细节,这有意义吗?”“川次郎先生,请你坐下说话。”“我不坐,我要来回在这儿踱步。”“你这么不停地走,容易引起情绪上的冲动。”“我谈古董是不会冲动的。”“你不肯坐,不肯坐,不坐下说话,也不像一个大学教授。”“肤浅,”川次郎狠狠地对我说,“浅薄。我在日本大学教授课程,很多时候都是一边在教室里来回踱步,一边给学生讲课,哪里会不像教授呢,哪里会不像?”“我们中国提倡静而授课,先生自己需安静,设坛讲课,先生坐在高高的讲坛上,从开讲到结束,先生坐着不动身,这才像一个大学问家。”“你们中国的老师只能规规矩矩坐着给学生上课,这有没有意义?这到底会有什么意义呢?”“你今天为什么对我说了这么多‘意义’?你这么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坐下,坐下,跟中国人说话,应该坐下说。”川次郎终于肯听我劝,坐在椅子上和我说话了。 我还是老话题:“秦简真是这么难以得到的吗?”川次郎开始不愿同我谈竹简,现在愿意与我谈了,这是他坐在椅子上,心静了的原故。川次郎虽不拒绝谈竹简,但从他嘴角微微翘起的姿势来看,还是有抵触情绪存在。川次郎说:“秦简难得,是因为秦朝存在时间短,一共存在了二十多年,存在了二十七年。秦朝覆灭,各支叛军又大量销毁秦朝遗留下来的东西,连阿房宫都没放过,时间短,遗留物品被毁严重……大先生,你想想,在这世界上哪来的秦朝遗物?有些秦朝遗物可能会被现代人发掘出来,但毕竟是极为有限。所以谈秦朝遗物,谈秦简,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我要去各地淘宝,花一定时间去各地淘宝,说不定能被我弄到几件秦朝遗物的。”“大先生实在想这么做,可去陕西那边看看,在陕西,秦砖还是能弄到几块的,只是考古价值不大,没多大意义。”“又是‘意义’,川次郎先生的中国话……要学会中国话中的很多文字,这样才不至于老说一个词。”“我老说哪个词了?”“‘意义’,川次郎先生老说‘意义’这一个词,说‘意义’说得比‘秦简’还要多,还要密。”“什么叫‘还要密’?”“也是多的意思。”“这不是在重复吗?”“这叫语言表达丰富。”“大先生刚才也说了一个‘意义’。”“我没说。”“你说‘也是多的意义’,你说了。”“我没这么说,我是说‘也是多的意思’。”“这‘意义’跟‘意思’可不是一样的意义吗?”“‘意义’跟‘意思’可不是一样的。你又说错了。”“我说错什么了?”“你说‘不是一样的意义吗’,这句错了,应该把它说成:‘不是一样的意思吗’,应该这样说才叫对。”“大先生对中国文字有很深的研究。”“我本身就是中国人,不用作研究的。川次郎先生,你对中国文物有研究,以后多教我,特别是秦简方面的知识。”“什么都好说,就这秦简难办,因为没有实物。”川次郎看着我,他的眼光表现得越来越狡猾,对我的疑惑也更加深重,我深怕自己的那点秘密(得了秦简)被他看穿。 真是很多。什么?我说秦简不是没有,而是很多,光我们吉府,光我们一家,就得了几片秦简。秦简不是少,更不是没有,而只是旁人得不到而已。对了,听二先生说,是麦积谷里某个山民将这几片秦简送到当铺里来的,得空让二先生,或让几位托子再去谷里找那个山民,请掘出秦简的山民带我们的人去那座坟墓,再向古坟下手,山民一般不懂考古,更不会懂得秦简的珍贵,在那座坟墓中可能还会埋有秦简,或者埋有秦代其它东西,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我们吉府有可能要挖到一座秦朝时期的墓葬,吉府在收藏文物方面将取得巨大成就。我在心里想得美,再也无法在川次郎教授的办公室里安坐如山了,我立即向川次郎告辞,抽身离开。川次郎刚才跟我说,竹简要用含有一种药的水液来浸泡,至于是什么药,将来有机会向别人讨教,但不能问川次郎,不然他真会怀疑我们吉府已得了秦简。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6 我离开川次郎那儿,来到自己书房,想找二先生,结果没找成,他带着芳儿去外面看东西了,说是要进一点酒,二先生能喝酒,各种酒经他的口,都能被辨出个好坏来,所以他带了芳儿到李唐城附近的某个制酒之乡去看酒、品酒了,有中意的,便会购进一批。没遇上二先生,我便回了我的院子。次日,刚走出房门,就远远看见芳儿正在走廊那头与人说话,声音是听见了,但听不真切,有两人在与芳儿说话。我去走廊下面散步,听着那边说话声逐渐变响,知道是霜、雪两丫环在说话。我心里微微一动,但细细想,也不知自己是为了什么事、什么人而动心的,后来有点明白了,在这两个与芳儿说话的人中,有一个是雪芽儿,是二先生房里的雪芽儿。雪芽儿。雪芽儿。雪芽儿。再在心中念一遍:雪芽儿。等霜、雪两丫环转出走廊尽头拐角处,两人齐刷刷在那儿现出身影,我便向雪芽儿招手。霜芽儿、雪芽儿以为我是在叫她们两人过来,两人先用小手指指各自鼻尖,小嘴巴也张了张,做完动作,便一起朝我走来。我跟霜芽儿说,我叫雪芽儿过来,没叫你过来,我有事与她说。霜芽儿一听我这话,转身要走。我立即说,你也不用走的。霜芽儿站住脚,人没走,但脸儿却没朝我这边转过来。我把事情跟雪芽儿说了。雪芽儿说事情太复杂,听不全。我又重新讲了一遍,拣重要的重说一次。我是让她去跟二先生讲,叫他去谷里找那个送来秦简的山民,给山民一些钱,让他带着吉府里的人再到掘出秦简的那座古坟那边去,在那座古坟中可能还会有秦朝的东西。雪芽儿听我说完,点点头,但她没立即走,去找二先生,而是想继续在这儿院子里与芳儿、霜芽儿闲聊。我让她与他俩聊了一会儿,然后提高嗓门,要她快去找二先生,我说,事情重要,二先生也知道这事十分重要。雪芽儿去了。我吃过早餐,坐在书房间,等自己的神儿回醒过来。我慢慢喝茶。是时大彬,还是供春?什么?我有大彬壶,还是有供春壶?不会两把壶都有,占了双份,占了两壶都有之便。我记得我只有这两把著名茶壶中的一把。我的神儿没醒过来,不然不会对自己所拥有的紫砂壶是什么样子都搞不清楚的。什么?时大彬?供春?考验我的神志。供春壶比大彬壶出世更早。是供春?是时大彬?什么?我慢慢将茶水喝干,再去续水,就是把茶壶灌满热水,等它一会儿,等有了茶水味,端起壶慢慢喝几口。窗外一棵树上的垂挂枝条像蛇一样在树上其它乱枝乱叶间盘绕着。我闭了一眼,眼再睁开。窗口有一根藤蔓,拿它和刚才的垂挂枝条相比,更像是一条体内拥有力量的毒蛇,它在树上向我探着脑袋,其尖端有细须在微风中摇抖,细须一边在风中动着,分分合合,一边催使我把它们当作可怕的蛇信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又闭目养神。我闭着眼,在心里重复着刚才在窗口看见的垂枝图像,越想越对自己的看法表示怀疑,于是我的心跳也失去了平常的规律,在窗口看见蛇,这可是身涉险境,想得我心慌意乱,侧头再望窗外,发现窗口处干干净净,垂枝没了,蛇似的藤蔓不见了,原来是风帮了我,风在短时间内把那几条树枝吹走了,把树枝与细藤所形成的乱象一股脑全吹离了窗口。等风把这些植物再送回原处,原先的树枝、藤茎合成一体,变成从上悬吊下来的笔墨牵扯,如画中的物体手脚,是浓淡不等的墨汁痕迹。早晨,现在是早晨。现在还是早晨时间。看自己鼻尖。窗外光线越来越强烈,光打在桌面上,白光泛起,连纸都变得更白了,桌面上其它东西没被太阳光照到,其它东西都挤在一起,一副挤眉弄眼的样子。这就说明,现在仍然是早晨时光。在光的照射下,桌面上的物质存在着一个光线分配不公的问题。这也说明现在是早晨,只有在早晨,才会于某一狭窄之地出现此类问题。光线把桌面上的东西,把书房里的东西,把我身上的穿戴之物,全都分成几个不同的社会阶层,以它们各自占有太阳光多少来定论。桌面上的各种摆设小件都在时明时暗、忽强忽弱的光照中高声呐喊,发狠诅咒,它们在暗影里,或者仅在光的侧面和反面仰起自己倔强苦恼的脸庞,向我这个书房主人提出无数次申诉,申诉过后,又向我提出一连串情义缠绵的请求,而且它们在我眼前做表演的时间之长,真可以拖过今天中午。我是这间书房的主人?我是我这座院子的主人?我是吉府这门望族之中的大先生?只有最后这个鉴定是对的,其它说法尽为胡扯和徒有虚名。秦简呢?浸泡秦简的神秘药液呢?秦简在手,药液没有,书房窗口时而会有毒蛇的化身显现。秦简呢?药液呢?哪个是真相?我离座,走到窗口,将竹片窗帘拉上。书房里的光变暗了,但剩余光线将书房里的景致打扮得极其柔和,光的分配也显得平均、协调、合理,桌上那些小摆设小摆件,为了光源问题,曾经一个个喧闹不已,面露凶相,现在好了,现在它们都安宁了,我也感到心绪宁静,感到幸福美满,并且不打算去想许多令人心生烦恼的事情。但秦简呢?但川次郎的学识呢?我的愚钝呢?但雪芽儿全身的白皮肤呢?她如山雪一般洁白的肌肤,今后我将如何去面对,如何去处置,如何去对它进行幻想?远了,也虚了,烦恼又来了。像一架机器运转,不会停下来。有点过意不去。真有点过意不去。从东到西。从西到东。太阳轨迹。月亮轨迹。但秦简呢?药液呢?不说起它们呢?但要是说了呢?还是回到原处,我想回到原处,我又离座,走到窗户前,将窗帘打开,光线如潮水般涌入书房,好像是一场世界大战正要爆发,我正想要去指挥这场大战,桌子被光照着,桌子四条腿的大部份区域都被太阳光罩住,被光罩着的桌腿改变了它们原来的质地,慢慢地,四条木头长腿变成用白玉做成的腿,慢慢地,整座书房都在发生变化,都在往白玉制品那方面运动。此次再度打开窗帘……我本身来自于怎样的一个力量源泉?重新将自己推到窗口,简单一点,这也是在脑子苏醒之后的一次躯体走动,一次物质上的求变,是我无数次精神被强迫劝降以后的某次自由活动,但这也将会是一次漂亮的失败经历。静。周围都是木器,书房之门是房内体形最大,也是最为著名的木器。它也是书房外面的木器。因为它现在被我关着,其中有一面脸庞正面朝外面的大厅。它因此也是大厅里的木器。书房之门是木器。我看着那扇门,心里依旧不甘心,不甘心的时候,心脏跳动就会加快,看着门,看着木器,因为它是纯木头结构,面大,片薄,有几只从窗外飞进来的小虫此时正停留在这件木器上。在书房的门上有几只虫子停着。细看虫子,一点一点,请你们表现得简单一点,墨黑色,数点虫迹。简单一点。其实如此描写书房的房门是有点不对,这是错误的描写方法……停在门上的虫子突然被外来力量震动,虫子受震之后,展翅飞离了房门。可是等房门上没了飞虫,门就变得非常干净,变得无杂质可寻,变得不好看了,这扇房门仍受到外来之力震动,看来这股外力不是冲着飞虫来的。我的头脑直到这时候才算是真正清醒了。 我听有人在敲门,门外的敲门人可能是为我而来。“谁在外面这样放肆地敲门?怎么没了一点吉府里的规矩?”我说完这句闲话,走到门前,将门打开。打开门,见是雪芽儿,是雪芽儿站在我书房门外,是她用自己的纤手敲击房门,使之发出响亮声音,产生巨大震动,驱逐走了飞虫,并让我的头脑清醒过来。“大先生,”雪芽儿满脸堆笑,进门来冲我说,“大先生,二先生要我跟你说,他已派出几人去谷里找那个带来竹简的山民了,昨日上午,噢,不,可能是下午,是昨日下午,二先生让人去麦积谷,但具体是怎样的情况,还要等人回来后才可以知道。”秦简,又是为了那几根秦简。东西是好东西,就是太让人受累了,让人心烦得厉害。 我回头取茶壶,手感轻,知道壶中并无茶水,雪芽儿看见了,四处找水瓶,想替我往壶中冲水。我说:“别忙了,水瓶被小厮拎到厅外去加热水了。你跟我讲讲二先生对竹简一事是如何策划的,讲细节。”“我不懂的,二先生说这几根竹简是老东西,但我不懂,我是个丫环,只会服侍爷。”“讲讲细节,讲讲二先生准备怎么弄这档子事。”“大先生,你是想把我弄着玩吧?我一点不懂这些事情。我只听见二先生在吩咐别人去谷里找山民。” 这时有人敲门,我猜到是小厮拎着水瓶来了。开门,果然是小厮送来了热水。小厮帮我往茶壶中加水,水满了,我就叫他离开书房。 “摸。”我突然自言自语说了一句。“什么?”雪芽儿仰头问我,她的两只眼珠子滑动得厉害,若是再加大滑动的力量,眼珠子似乎就会滚出眼眶。我是想在心里说这句话的,在心里说,但嘴上没把住,竟然说了出来。我干脆又朝雪芽儿说:“摸。”“什么摸?大先生你要摸什么呀?大先生也不把话说清楚,叫人费神去猜。”我口中一阵干涩,口水变得稀少,而且浓稠,只有少量口水正浓浓烈烈沿着食管往下滴。我感到身体在膨胀,口中津液越来越厚实,浓浓的津液在我整个口腔里夸张地占据了全部区域,而且都僵冻在原地不动,无法动弹。我看雪芽儿,发现她也在很艰难地往喉咙深处咽口水,估计她此时嘴里唾液跟我的一样,已变得浓稠起来。我左手有了一次莫名的抖动。当这种手的抖动进行到第三次,或者进行到第四次时,我突然张开双臂扑向雪芽儿。雪芽儿往后退去,我用足体力向雪芽儿身上压过去。最后雪芽儿被我推压到高大结实的书橱那儿。我用身体顶着雪芽儿。我气喘得也不粗,只是在很仔细很周全地用眼睛端详雪芽儿脸上、脖颈上的白皮肤,看一处,我的嘴巴就在上面吻一下,有时嘴巴微微张开着吻,嘴里的浓腻唾液被口气带出来,沾粘在对方肌肤上,使得一股股淡淡的口水臭味在雪芽儿脸上、脖颈四周弥漫开来。雪芽儿对我突发的暴行没做任何抵触之举,她似乎早就有了准备,在进书房以前,她就有了准备,替二先生传话可能是假,到书房里来享受艳遇之乐却可能是真。雪芽儿自己先解开了衣领处的第一粒扣子,下面的衣扣由我解开,她拖着我手往胸前衣服里钻,求我抚摸她的两只**。雪芽儿这时闭紧眼,口中微微有点呻吟,脸上皮肉朝四面扭曲,她又求我伸手去她下面抚摸,我在她下面这一碰,像是给了什么魔力,她的呻吟之声立即变了调,音量持续提高,几乎接近于平时女人的夜间*,我怕外面大厅有人听见,急将一只手从她胸前衣服里抽出,去捂她的嘴,雪芽儿整个身子渐渐变得瘫软,正在一寸寸往下滑,我用力把雪芽儿拉住,让她的后背死死贴紧在书橱上,从感觉得知,雪芽儿已进入**,我把四根手指全部放入她的阴穴儿内,手指在穴道内搅拌转动,引得穴道内肉壁一阵阵激烈收缩,涌出的*流了我半只手,雪芽儿在口中说:“大先生,你真是雄猛,我们女人得了你的抚弄,比吃仙丹还要乐意,我现在全身酥软,舒服得连骨头都快要散架了。”我也终为其所动,底下的命根子高高*,最后在紧锁的裤裆里,白色浆液狂喷,洒湿了一大片裤子的布片儿。完事后,我把雪芽儿扶上椅子,一边帮她系好裤带,扣上钮扣,一边悄声问:“你底下的*儿怎会长得如此宽大?我放入四根手指头,还嫌有空余之处。”雪芽儿仍在一口长气换一口短气地调整呼吸,表情很不自然地回答我说:“自己经常要用手儿去抠的。”接着又说:“做女人命苦,平日里起了性,身边又没个像大先生这样能关心体贴的人,实在挡不住了,就伸手指去阴穴儿内抠挖转动。”其实雪芽儿还有实情隐瞒,她和芳儿是相好,而芳儿如今有个讨女人喜欢的奇妙之处,芳儿不仅年青力壮,底下的生殖器也长得极其粗长雄伟,雪芽儿与芳儿私会,常会将他的生殖器浸泡在自己阴穴儿内,有时一泡就是半个夜晚,久而久之,雪芽儿的穴道自然要比别的女人深广许多。 雪芽儿离了我的书房,心中犹嫌不足,她心火上升,脸上、身上红潮滚滚,人在做动作时,身体各部都不能有效地相互协调,特别是手和脚,连往左往右,谁先谁后,都不易搞清,手脚有一种彼此相互钩连,不可以单独进行活动的痛苦感觉。裤子里也老是不干爽,粘水漉了两腿之间一圈,这些粘水都是从阴穴儿内流出,都是因大先生而起。雪芽儿回转自己房间,乘没人看见,又伸手指去穴内抠挖,跳跳闪闪的*叫声从雪芽儿口中轻轻喊出,声音如橡皮子弹,撞上附近墙面或其它障碍物,声音被弹回,有的声音入了呼喊者的耳朵,有的则于途中空间被释放殆尽。雪芽儿虽经多次*,仍不解饥渴,“找芳儿去,”她在镜子前对镜中光裸着身体的另一个雪芽儿说,“你还做鬼脸,光了个肉身,赤条条站在房间里照镜子,你是个*人,坏女人,你坏透了,骚透了,骚劲儿都进到骨头里面去了。”雪芽儿房间里的这片穿衣镜成了她*经历的见证物,每次*结束,**过后,她都有可能像现在这样赤膊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并且还会自言自语。雪芽儿发了一回痴病,穿好衣裤,就去二先生房间做事去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7 二先生派去的人回来说,那个得了竹简的山民不仅把他们领到那座挖出秦简的坟墓那儿去了,还领着他们去了另一座坟墓,因为从这座坟墓里,山民又弄出了几样体形非常小的铜制品,但见了的人都不识这几件东西。(.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大先生得了信息,就急匆匆赶去二先生那儿,东西在二先生手里,结果二先生不在房内,房内只有雪芽儿一人,大先生与雪芽儿又是一阵拥抱亲嘴,还约了以后见面的时间,在大先生临走时,雪芽儿在他耳边说:“下次要来真的了,雪芽儿要把大先生的命根子含进身体内,雪芽儿要吃大先生的白浆儿。”大先生全都答应,然后就去了当铺找二先生。 二先生、郭托子、王托子三人都在当铺,他们见大先生来了,便是一阵大笑。二先生说:“大先生一定来,大先生一定来,我们刚才还为大先生来不来当铺打赌呢,我说的,大先生闻得消息,一定会来当铺看东西的。”众人随着二先生走进他在当铺的办公室,郭托子把房门关上。二先生去木橱里将一只木盒子取出,打开木盒,从中拿出用白纸裹着的一包东西,将纸包打开,里面有四件小物件。大家想听大先生发表高论,四面一看,在桌子这儿不见了大先生,转身才见大先生站在被打开了门的木橱前,大先生正往木橱里探头看着。别人不知,二先生心里清楚,他想可能要坏事。原来二先生以前收的那只唐代铜镏金摩羯纹酒壶就被放在木橱里,这只酒壶现在归了二先生,虽然得到彩主儿同意,但对于这事的处理,大先生一直耿耿于怀,自从这只唐代酒壶归了二先生,大先生就没见到过它,今天突见此物,心中滋味颇多,主要是不服,不承认,不予认可,坚决不答应,反对,心里感到苦涩,心中波浪起伏,心情平静不下来。大先生看着唐代酒壶,一时间不想回头看别处。让身后那几个人在桌子旁边等一会儿,让二先生他们几个人去等,让他们在那儿等,漏漏他们的气。 “大先生,东西都在桌子上了,请大先生过来看看,鉴定一下。”郭托子对仍站在木橱前的大先生说。让他们几人再等一会儿。“大先生,过来看看,东西就在桌子上。”“大先生,往木橱里看什么呢?东西已被放在桌子上了。”三人轮流对大先生喊话。大先生走到桌子前,凝神看纸间的四件小东西,大先生看到一半(旁人以为他是看到一半,而事实上大先生已经看完了全部东西),转过身走到房门那儿把门打开,大先生突然把办公室的门打开(旁人以为是大先生看不清楚这几件青铜小件,打开门,是想让屋里光线敞亮一些,可事实上不是这回事情),他走回桌子前,指着这四件铜制品(东西四件,形状是两头大,中间细,像少数民族跳舞时用双手敲击的那种腰鼓),说:“西汉的东西,正名叫‘勒子’,因为用青铜制成,所以可以叫它们为‘青铜勒子’。”“你这么肯定?”二先生说着,又去把门关上,说:“东西稀有,金贵,门开着不安全,要保守秘密。”“你不用这么神秘兮兮的,”大先生说(他想把门再次打开,后来转念一想,算了,这儿是老过的办公室,门开不开,由老过做主),“你们都无需过于看重这四件小东西,东西虽然不多见,但品质不高,制作十分粗糙,在西汉,当时这类物品很普及,百姓家中都有,虽然现在不多见,这几件东西根本没什么文物价值,算不得宝贝,根本无法同秦简相比。麦积谷老坟头那儿的墓葬资源,现在看来是极为丰富的,那儿既有南北朝时期的墓葬,又有汉代墓葬,还有秦代墓葬,这一点我们要注意了,这一情况……对于这一情况,我们应该做好保密工作,不能被日本人知道。吉府需悄悄地连续不断地往麦积谷派人,人进了谷里,要扮成当地山民模样,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到坟地里去挖宝。”大先生对二先生、郭托子和王托子一声苦笑,说:“门不用关得这么紧,青铜勒子虽是西汉之物,却不值钱,不用关了门来保守秘密的。”说完,又是一声苦笑。二先生、郭托子、王托子听过此言,心里发虚,他们自知学识不够,过度紧张看来是多余,只会引得大先生来笑话自己。大先生放好青铜勒子,关上木橱门,站着不动,像是在想什么心事。郭、王两托子走了。大先生也要走,二先生说,大先生,我跟你说一件事。二先生坐也不坐,站也站不定,脑袋还在不停地摇,旁人看他,见他的头摇晃,身体好像水波,在下方衬着项上人头这只游船,只是不知为什么,旁人在此时看他……上面的船儿被下面的水浪托着……不知为什么,二先生的脑袋与双肩之间的距离正在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拉动,而且越拉越远,紧接着在他头顶上耸起了一个肉包,木橱射出了木质柔光,有一只只乌鸦从光芒中飞出,在更远处,乌鸦们穿云破雾,正在整整齐齐收拢翅膀,并落脚于二先生头顶之上……不知为了什么,二先生会对大先生这样说:“我房里的丫环雪芽儿,这个疯姑娘的行为近来有些古怪。”不知为什么,大先生的鼻子尖被躲在木橱光线中飞翔的乌鸦用羽毛扇了几下,羽毛拍打鼻子,该是一种滑爽的感觉,乌鸦们飞着,拍打翅膀,渐渐朝房里各处隐去,乌鸦又凭借扇动翅膀时产生的风力,解放了这所房间,解放了吉府的当铺,乌鸦使二先生头顶上的肉包子变得根基牢固,又使大先生的脸在他的鼻子带领下僵化成一粒泥丸,不知道为了什么,二先生对大先生说:“芳儿最近与雪芽儿走得太近,她是我房里的丫环……大先生,”二先生最后一句话说得很有份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说给大先生听的,“大先生,你每天都在府里,对下人看得紧,你就把雪芽儿收了吧,收在你大先生房里,这样……”“这样……”二先生说了两遍,停顿了两遍,他说,“平日里我事情多,要出府去外面采购东西,要坐镇当铺,今后还得不停地往麦积谷跑,大先生,你把雪芽儿收进房里,可以看着她,不让她与芳儿来往,免得闹出笑话来。”“雪芽儿放在我那儿,此事需与彩主儿说一声。”“到时我会说去的。”二先生说着,眼睛直盯着大先生看,他就想像扔掉一个灾祸那样把雪芽儿扔给大先生,而大先生则更像是去接一件宝贝似的,要将雪芽儿收进房里,让其做自己的贴身丫环。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8 一天,忽然天上吹起了巨风,彩主儿闻着风声呼呼呼响,怕风直要把自己住的红墙院子整个掀出吉府,掀到天外去。彩主儿心里发虚,她双手捂着头,心里在瞎想一些事情。吉府听了日本人的话,跟着去老坟头掘人祖坟,做这等缺德缺心眼的事情,迟早是会遭报应的。在她手上这时就像有一股电流通过,电流直接通进她的脑子,脑子这台机器得了电的动力,发疯似的转动起来,机器滚动的声音和屋外呼啸的风声,两者的气势不相上下,使人身体里的细胞能为它们沸腾、燃烧,在声音停歇期间,被瞬间释放完热力的人的躯体,会似在屋顶瓦片间累积的土灰,要么被风刮到百里之外,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方向感,要么仍然龟缩在瓦片之间缝隙深处,内心感到无限恐惧和疑虑。彩主儿时而将手放在脑袋两侧,捂紧耳朵,不听风响,时而放下手,朝屋顶偷望,想看看,或者仅仅是在猜想,此时的屋子外面有没有像自己一样可怜的生命存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罪过呵,造孽呵,人家的祖先在地下安睡了这么多年,听大先生说,都在谷里睡了有两千年了,几个日本人,几个该死的日本人,是他们带头,让我们吉府人跟着去了谷里挖人祖坟,这些缺德鬼。彩主儿想到了弥补方法,她想到要去小佛房,给佛祖上香,求佛祖替吉府开脱罪责,开脱掘人祖坟的罪过。彩主儿唤上黄斤,乘风减弱时,去小佛房拜了佛祖。 晚上吃饭,彩主儿对两位先生还说了自己的一个想法,她要替小佛房里某尊菩萨塑金身。大先生说:“是替菩萨身上镏一层金子吧?但这应是一尊用金属制成的菩萨,现在小佛房里没有此类菩萨。”二先生放下筷子,等口中食物咽下喉咙,再喝稀饭,他说:“这么做为了什么呢?”彩主儿不敢高声,她想拖一拖坐椅,让自己凑近两位先生,但椅子是红木椅,没拖动:“你们跟了那个从日本来的狗东西去老坟头那边掘人家的祖坟,这事是要遭报应的,今天我听风刮得这么大这么猛,而且老是在我们吉府头上呼呼呼喊叫,这不是暗示,是什么?人家的祖宗,罪过呵,人家的老祖宗好好地在坟里躺着,你们,还有那条日本狗,去把人家老祖宗掘出地面,让他们暴尸荒野,这么做是要绝子绝孙的。”大先生想笑,但又不敢笑,但大先生还是笑了一笑,说:“这不是人家的祖坟,这‘人家’也不知道在哪儿呢,坟里的亡者是谁的祖先,谁是坟里亡者的子孙,这些现在都弄不清楚了。”二先生也说:“所以这不叫掘人祖坟,这叫什么来着,大先生?”“考古。”“对,叫考古。不光我们这么做,别人也都是这么做的。”大先生这次真的笑了:“对,说得不错,大概全世界的考古专家都是这么做的,彩主儿不必挂在心上,这不是在做缺德事情。”彩主儿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仍没将说话声音提高:“连这都不叫缺德,那什么才叫缺德?明明动了铁家伙,去人家祖坟中掘土……尸骨呢?白花花的尸骨都被扒了出来,野猫野狗都能把骨头叼走了,你们想想,我的两位先生,你们想想,若是让你们祖先……”“别说了,彩主儿,快别往下说了。”二先生开始烦躁起来,因为他已经在顺着彩主儿的说法,往那个方向想了,他一会儿朝对彩主儿说,一会儿朝对大先生说:“自己的祖先,自己的祖先……反正老坟头里的坟墓跟现代人的坟墓不能够是一样的……一个是考古,一个是掘人家祖坟……”“彩主儿要重塑金身,”大先生说,“替小佛房里现有的菩萨塑金身,可这得是一尊用金属材料来制作的菩萨才行呵。”彩主儿摇手,又摇手,想继续摇手?或者想说话?彩主儿说:“我记得以前有一位从远方云游来的高僧曾对我们说过,小佛房里的那座石雕佛像是元代的,我要让这尊佛像塑金身……”“这不叫塑金身,这叫涂金粉,往佛像上涂金粉。”大先生对彩主儿说。彩主儿笑笑,说:“那就给元代佛像涂金粉。”大先生也笑了,他放下碗筷,筷子被放在碗的左边:“是不是那座坐像?元代是元代,但不是金属器……”二先生急忙回头,对准大先生说,语速很快:“大先生怎可把佛像说成是金属器?”彩主儿赶紧补充:“罪过。”大先生还是笑,而且笑得安稳,笑得慢:“我说佛像不是金属器,我若说佛像是金属器,这才叫罪过呢。佛像是用石料打造而成,在石头上面如何涂抹金粉?”彩主儿晚饭早已吃好,她见两位先生也停了碗筷,就叫黄斤、黄由过来收拾桌子,但不见回音,回头看不见黄斤,而黄由正坐在那边一只椅子上打盹。彩主儿声音放高,黄由没醒,门外的黄斤听见了,带了一个丫环走进屋子来收拾桌子。彩主儿倒没发火,因为她还在想着给菩萨塑金身这件事情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9 我想取得一副耳塞。我想立即在这儿取得一副耳塞。耳塞的作用:阻断声音,不让外面街上的聒噪之声进入耳朵。耳塞的深层作用,也就是它的特殊意义:耳塞能使耳朵变得寒冷,耳塞能使耳朵变得清静,听不到任何胡乱传来的声音。耳塞在哪儿呢?我的这一想法让我在最近一段时间内不愿去小佛房了。我跟彩主儿说,我们将小佛房改个名字吧?为什么要改呢?彩主儿先是这样问我,紧接着她又问:改什么名字会好听些呢?耳塞的另一个作用:对各种声音进行筛选,好听的声音允许其通过,不好听的,让它们滚蛋。耳塞能使耳朵……寒冷。耳寒是耳朵安静的意思。只有这一个意思,没有别的意思。现在“耳寒”开始起作用了。我说:叫“小佛堂”,叫“小佛堂”,这名字多好听。彩主儿想了想,摇着头,她想摇动耳朵,也想让自己的耳朵“耳寒”一次,她根本没有什么好办法让自己的耳朵摇晃起来,她说,小佛堂,好像面积大了一些,但名字确实比以前好听。我对彩主儿频繁摇头,她频繁提问的样子有点让人欣赏,我摆摆手,要彩主儿继续听我说下去:小佛堂……现在就这样叫它了,小佛堂要设一个常务管理员,弄一个人来,让他专职管理小佛堂里的所有事情。[.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叫谁呢?彩主儿问我。我这下子被她问住了。被问住了?我轻轻问自己,再轻轻问彩主儿。派谁去呢?这儿正僵持着,黄斤和芳儿走进大厅,一个是要找彩主儿问一件事,一个是来找我的。事情办完,他俩走了。两人一走……但两人之中的一人芳儿……芳儿没走,他的人影仍旧留在我眼前。这时黄斤、黄由又走进大厅,她们这回手里端着一只我叫不出名字的容器,容器里放着一些东西,都是跟小佛堂有关的东西。彩主儿大概真是想把小佛堂里的某尊佛像奉为神明了,她在这事上做了不少准备。我把自己想好的主张告诉彩主儿:用那个小活络鬼,让他去小佛堂做管事,他在当铺里也学不到什么手艺,他定不下心来。“叫谁呢,叫谁去呢?”我告诉她:让芳儿去做小佛堂的管事,做得好,给他升薪水,做得不好,彩主儿就代表佛祖,打他屁股。“这可不敢,这可不敢,我是个女人,可不敢代表佛祖。”为什么?我问。“我们女人身体脏。”为什么女人会身体脏呢?死掉了,彩主儿听我这么说,她的心就快要死掉了。女人的身体为什么会脏?小女孩身体不脏,小女孩跟男孩一样,身体干净,但是等女孩变成女人,她们的身体就变得肮脏了,跟男人不一样了。为什么变化会如此巨大?彩主儿嘴上不说,心里却在说,都是下面阴穴儿内有了那股骚劲,女人带着骚劲、*过日子,身子不脏……身子不脏,女人的日子就没法过了。彩主儿同意我的想法,让芳儿去小佛堂做管事。 过了一段时间,吉府小佛堂被修葺一新,小佛堂四周的物件都被整治了一番,连门前院子里那几只石桌、石凳都被吉府里的小厮用毛刷子刷了一遍,小佛堂内部更不用说,原先的白墙现在被整理得更白,佛龛内壁皆洁白似雪。有人要将元代石佛也刷白,这事先被二先生阻止,后又被我阻止,我和二先生一起把那人训了老半天,这事是芳儿首先知道,他通知了二先生,我随后也到,我们全力挽救了元代石佛的命运,不然这尊宝贝石佛没变成金身(彩主儿想给它重塑金身),快要变成白身了。 彩主儿每天都去小佛堂拜佛,下跪的时间也较以前长,拜佛的时候,旁人见她嘴里出声多,但听不出所说内容。 芳儿学古玩没学成,现在管理小佛堂,其实是闲职一个。小佛堂前的每张石凳,芳儿每日都会坐上几遍。芳儿以前在当铺学艺,要跟着几位托子出远门去收货,在江湖上走得久了,偷偷结识了几个懂拳脚的黑道师傅,芳儿从几位师傅那里学了几路拳,练到现在,有两路拳芳儿学得最好,一路叫做“西门庆拳”,简称“西拳”,一路叫做“武松拳”,简称“武拳”,听师傅们说,这两路拳都来自于我国大宋朝,师傅们看芳儿练武拳,看出了芳儿的打虎猛力,看他练西拳,看出了里里外外的好色之相,师傅们一致认为芳儿已得了这两路拳的精华,但同时师傅们又嘱咐芳儿,拳要多练,却不可在外人面前露出真容,更不能随便就把拳法使在别人身上,以防不慎毁了人家身体。练武拳,是以一招坐姿开始,以一招腿扫山坡落叶、威风八面的“压虎”卧姿结尾。而西拳正好相反,以“软卧女眷梅花睡床”一招起头,最终以“色身离*,笑坐木椅”一招收尾。所以师傅们称赞芳儿武拳打得可使猛虎丧命,西拳打得要让*服心。芳儿又在两路拳法基础上,创立了一套组合拳,原先两路拳虽然各逞其强,各显其妙,但还是各打各的,像是两个不同国家里的人和事,从来就互不沟通,芳儿选了几个紧要的地方,将两路拳法相互融通,在打虎之中,可以力克*,在击*之时,则能使出绵软之力掀翻猛虎,此套组合拳一旦练成,李唐城里恐怕就没人可与芳儿进行个体对决了,但芳儿心中还有一怕,怕什么?他怕飞刀女郝之芙手中的飞刀,飞刀一来,芳儿的拳打得再凶,也是不顶什么事儿,刀飞到,芳儿只会使出老虎或*卧地不动的功夫。 芳儿在小佛堂值班,早晨起床,不是先练功,而是学了大先生的样,提着水瓶去打水,水来了,(嘿,学大先生,也去库房里弄了一把老的紫砂壶来用),泡一壶绿茶,坐在石凳上,喝几口新泡的茶水,等身体在浓茶作用下,有了一点活络的劲头,才挥腿舞拳,在院子空地上走阵势,打几路草拳,做做热身,(何谓“草拳”?就是草草完事的那种简单套路),草拳做完,再去喝点热茶,等这第二遍茶下肚,芳儿开始动了真气,使出看家本事,打上一路武拳或西拳,有兴致的话,又没见有旁人在场,芳儿就练自己所创的“武、西组合拳”,此拳招招新奇,式式勾人魂魄,拳路中雷电风雨、梨花杨花都有,所以真的不可小看现在的芳儿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40 那天中午刚过,雪芽儿来小佛堂找芳儿。雪芽儿如今是大先生房里的人,大先生对雪芽儿看得紧,雪芽儿来小佛堂是偷着来的,不能让府里其他人看见。雪芽儿来时,堂内正好有几个庙里的和尚在,本来有和尚来,二先生总会陪着同来小佛堂,现在可不是这样,现在有芳儿做管事,二先生把小佛堂之事全甩给了芳儿,和尚来不来吉府,同二先生无关。雪芽儿见三个和尚正与芳儿谈佛事,觉得不好听,就先离开,等一会儿再来找芳儿寻乐子玩。 和尚与芳儿大谈佛事,但这“大谈”的大,只能是由和尚来表现,芳儿世俗文化都没学好,佛文化自然更加不懂。 和尚来了,算旦听说了,算旦诗文学得好,她要增加见识,与世外和尚,佛的弟子多交往,应该可以学到不少东西,等到在自己的文章里出现了禅理,就算收到了成效。算旦跑到算芭房里,约她去小佛堂,听和尚布道讲经。算芭放下手里书籍,就跟着姐去了小佛堂。算旦先走到门口,又转身看了看刚才算芭看的书,并问,是什么书?算芭说,是李渔的书。算旦问,好看吗?算芭拉门,上锁,走出院子。两人边走,边一问一答,说的都是李渔那本东西。路过古银杏树林,算旦的脚步迈得很慢,她对近处几棵银杏树凝神观看,不了解的人以为大小姐是在观察银杏树的某些状况,了解的人却不这么认为,看算旦不时缩鼻子,抽动脸上皮肤的样子,猜到她可能正在作内心的某种准备,调整好以后,就会投身到相应的“事务”中去了。这“事务”是一个矛盾体?突然出现的问题。“事务”突然出现,这也是一种矛盾?这是矛盾的特性。“事务”是矛盾的吗?“事务”引来了矛盾?不清楚。算旦看了银杏树,它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呢?她缩鼻子,抽动脸上肌肤,这么做可能是在为自己下一篇诗文写作做准备,这是对算旦非常了解的人说的。事务被解决了。矛盾消失。两个女人……是两位小姐……这就是一个快要出现的矛盾,或者也是一种事务,由小姐……别说了,两位小姐走出种植着银杏树的院子,快要走到建有小佛堂的院子,快要由“事务”引出矛盾了。 和尚在小佛堂中与芳儿谈佛,如果和尚已经不在小佛堂中,和尚走了,“事务”就将引来矛盾,“事务”覆灭,矛盾突现,可和尚不同于“事务”……什么?看见和尚就如同看见了另一种月光。什么,姐?算旦不回答芭妹的疑问,连续说:路过银杏树林,就像路过另一个朝代的植物园。什么?算芭问算旦。算旦说,这是诗歌。是姐写的和尚诗?是和尚月光诗。这么肯定?经过了改造。是谁弄错了?没谁弄错,本来就是这样。姐没弄错什么。路过小佛堂就如同路过和尚的庙。这也是诗?肯定是诗。俗了,俗了。门户朝西。谁都没有弄错。姐,这是一种物与物之间的关系,这是关系到好与坏的问题。俗了,俗了,明日写文章,今天路过小佛堂。没的说,错了。不是错了,是俗了,俗了的东西,都是错的。恐怕不是这样的,芭妹。姐。现在我们要去哪儿呵?俗的东西跟和尚没有关系。跟小佛堂也没关系。小佛堂是一座房子,房子被用于佛教事业。姐,你写的文章,我那天花了几小时,都将文章装订起来。是关系好的原故。佛和俗事也有一定关系。芳儿的行为就证明了这一点。跟房子呢?房子要被重新更名,起个新名字,表明房子与佛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姐,芳儿是俗的一面,他不会说佛,可府里叫他镇守小佛堂,这事是不是有点弄错了?是你记错了,芭妹,你只记住了他俗的一面,却没弄清楚他也有懂佛的一面,凡是俗人走进小佛堂,他们俗的一面的成份就会减少,佛的一面就会增加,芳儿身上有俗也有佛。姐,不好说了,这么复杂就不好说了,这复杂一事,本身就很俗。芭妹进步了,是俗。我们进了小佛堂,要心中有佛,心要静,心静如冬天里的雪。日本人。什么?好久没见到那个日本青年了。你别瞎想了,日本青年早将我们俩忘记了。不知佛的旨意在日本人这件事情上会有何不俗的表达?你这是在怀疑佛的本性,说佛有不俗表现,就是怀疑佛有时会很俗。歹徒思想。又歹,又残酷,又俗。算旦、算芭差不多要走完设有小佛堂的那个院子里的一条石面小径了。日本青年人对两姐妹的打击极为沉重,进了小佛堂,出了小佛堂,日本青年人对她俩的打击丝毫没有减轻。 小佛堂这时早已没了三个和尚的身影,小佛堂院子的门开着,院内无人无物(佛性高,所以会是无人无物),四只脚踩在青草地上,发不出任何声响,几步就走入小佛堂,堂内不能说“无人无物”,因为佛是要和人与物混合在一起的,但堂内确实没有人,现在的小佛堂是一座空佛堂。在堂内转了一圈,看了几座佛像,小型佛像或站或坐,但都被安置在墙壁间的佛龛里,龛前点着蜡烛,大型佛像全是站姿,都处于堂内正面位置,供桌上摆着香炉,香烟旺盛,烟丝往上升,基本上走直线,不受*影响。 两姐妹正专心看着堂内桌上的供品,忽听有尖细的哼哼声传来,两人都听见了,佛前香烟被风力一扯,走了一段弯路,东扯西扯,一丝香烟最后就飘到了屋顶上,声音又来了,这次声音比刚才那次响了许多,但这种腔调姐妹俩以前从没听见过,矛盾突然出现,事物也跟着发生变化,算旦、算芭寻着声源走去,声音时有时无,但远近都一样,这种声音两姐妹以前从来没听见过,堂内各个房间不是声音的来处,又是哼唷几声,在后面,在小佛堂后面的那间小屋里,两姐妹走出小佛堂,走近小屋,这次不光听见了哼哼唷唷的出气声,还听见有粗壮的呼吸声夹杂在哼唷声中间,算旦、算芭走到小屋窗子跟前朝屋子里瞧,这一瞧真是让算旦、算芭丢了全部的魂魄,屋子里那场面……她们从屋子里床上两个人的光屁股后面瞧过去,一人骑压在另一人身上,两只屁股全光,下面的人,在其屁股中间开了一条*,缝的四周皮色赤褐,在*靠底一点的区域内,有点点鱼鳞之光闪烁,上面淌着看上去很腻稠的水液,正是这种粘液在窗口之光照耀下发出类似于鱼身上鳞片的细密亮光,不停的哼唷声是从下面这人嘴里发出,没见过,两姐妹从没见过有人会做出这种让旁人感到如此惊心动魄的事情来,骑压在上面的那家伙,挺着一个硬*,不断往下面那人的*中送,*送入,底下人便哼唷发声,*抽出,底下人又哼唷收声,在送抽之间,有一股股液体从下面那人的*中涌流出来,上面的他,*长得十分粗长雄健,两姐妹胸口已经呼不出气来,算旦拉算芭返身飞速离逃小佛堂,她们一路快奔,来到算芭的房间,一入房间,算旦瘫坐在椅子上,算芭则往床上一扑,把呼气的嘴,后来又把整个脸庞埋在了被褥里,算旦喘着气,问算芭:“那两人是谁?”算芭摇头,说:“不知道。”两人眨着眼,对望着,忽然算芭从床上跃起,说:“姐,你有没有看见挂在一边的那件衣服?就挂在床边。”“让我想想,”算旦说,“想想,想想。”“是一件土灰布衣服。”“对,是有一件土灰布衣服。”“姐,府里谁穿这种用土灰布做的衣服?是谁?”“谁呢?”“谁呢?”“他在练功,练功时就把衣服丢在石凳上。”两人一拍手,几乎同时喊出来:“芳儿。”说完,又都突然沉默了,两人都在回忆窗口看见的那一幕,虽说从窗口望进去,看见的是里面两人的屁股,芳儿的生殖器,它的一部份已被遮掩住,但从暴露的部份来看,芳儿的生殖器长得确实粗壮肥硕……算旦、算芭此时嘴里的唾液有点发腻,两人都咽了一口唾液,但接下来她们没把另一个人猜出来,她俩没想到被芳儿弄得哇哇乱喊的女人是大先生房里的雪芽儿。 当夜算旦、算芭失眠了,整整一夜没合眼,芳儿硕大无比的命根子老在两人眼前晃动*,在命根子底部,一群群黑毛如江水滚滚涌动……最后算旦、算芭把手指戳进自己大腿间已经潮湿透了的阴穴儿内,这一夜姐妹俩多次*,到**时,还用被子捂住嘴,防止自己的*声传到屋外,被人听见。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41 这次去麦积谷找古墓进行挖掘,是吉府第二次进谷淘宝,而且是瞒了所有人,独自去了麦积谷老坟头。(.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二先生去谷里之前,特地到大先生那儿去了一次。二先生是去问大先生,能不能带飞刀女郝之芙同去谷里,因为谷里有盗贼出没,有了郝之芙身边的几把飞刀,在安全上便有了保证。大先生说二先生是死心眼。二先生也回说大先生是死心眼。大先生说,你们带了飞刀女,这事要被川次郎知道了,怎么办?要有安全感,可以去外面请几个懂武功的人,你们花些钱,聘请他们来,否则就是死心眼、死脑筋。二先生回说,多给飞刀女钱,让她别说,麦积谷是她家乡,情况熟,请她做警卫,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大先生不这样想,才真是死心眼呢。大先生听后,想想也对,就说,这样,二先生,你们别去找飞刀女,你们进谷后,就在谷里找人,我不相信谷里就飞刀女一人会武功,我听说她的飞刀是跟谷里某人学的,去找飞刀女的师傅来做你们的保镖。二先生急忙说,这哪里成呵,大先生,飞刀女的师傅早已离开人世了,我听说,她师傅教了她最后几招厉害的飞刀技术,没几天,就归了西天,走了。大先生更急,他不让二先生说下去,他知道二先生连一个基本情况都没有了解:“飞刀女的师傅就是她父亲,这‘某人’就是她父亲,是个穷猎户,家徒四壁,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有。”“那么他死了没有?”“谁死了?”“飞刀女的父亲。”“这倒不清楚。反正你们此次进谷,去请几个会点功夫的人做保镖,千万别去找飞刀女,被日本人知道了,可没有我们的好。”二先生走了,又返回,他问大先生:“让芳儿做保镖行不行?”大先生说:“芳儿练的拳也是著名的武术套路,特别是那两路拳,一路是武拳,一路是西拳,听说他自己还藏了一路江湖上没有的拳法,叫‘武西拳’,到底是什么功夫,我们也不知道。让芳儿去对付小毛贼,可能行,但遇见持刀持枪的大盗,芳儿就不成了。你们还得去找几个会使枪的人来,有了枪,还怕什么呢?”“现在谁会有枪?”“谷里的猎户都有枪,找几个猎户出来做保镖。”“他们的枪是用来射击小免子、小狗的,射击人行吗?”“猎枪能不能杀人,这要看用什么弹药,弹药量增大,猛虎都能被杀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去谷里找猎人大户,找枪多人多的人家,把他们请了来,做我们的保镖。”二先生领了命,带着十来个人去了麦积谷淘宝。 这是第二次去谷里呵,我的吉府,这是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由吉府独自发动的一次全新的掘古墓活动呵,我的吉府。 山里气候跟城里大不相同,城里这些天气候偏冷,也干燥,而二先生他们一行人入山里,就遇了漫天浓雾,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而且此次进山,十来个人在入山之前,允许合成一队行走,但一旦进入山谷,这十来个人便分成两三人一组,各自入山,相互之间隔着一段路程,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不引起山里人注意,不能像上次那样,大队人马一齐进山,目标太大,到后来非动用日本兵出城保护不可,这一次进山,不光要按小组分批走,连车马都不用,尽量缩小影响,要像走亲戚似的,进入山谷,不让山民觉察到。他们在山谷里前前后后走了三天。第四天在老坟头一个山坡下汇合,因为在那儿,日本人以前建造了几间木头棚子,他们住在木棚里是非常乘便的一件事,对于保密也有好处,附近很少有外人出现。入了圈子,仔细观察。二先生第一次是跟着日本人来谷里的,那次可是正经的考古,二先生因此也学会了考古方面的许多知识。入了古代坟墓这个圈子,需细细在现场观察。山雾把二先生全身打湿,脚底下粘满了山土,一双鞋子走起路来份量很重。其他人,除了王托子稍懂考古外,其余的全是在忙瞎活。头几天只有二先生、王托子两人在工作,别人都缩在棚子里,这些家伙不是用简单的赌具赌钱,就是睡觉做梦,或者就谈女人,谈床上经历。二先生和王托子在老坟头里忙了几天,几乎一无所获。 一天,日头出来,连续多日的浓雾阴湿天气结束了,在老坟头里,凡是能够被眼睛看到的地方,都是一片光明,几处古墓前的树木在日光中带着雾水,树林深绿,这些树在自己身上都藏有千百年的历史,显得古意盈然,但又不失生长的朝气。 几天中一直在棚子里蹲着的那几个人也走出了棚子,他们看不懂老坟头里的古墓有何重要意义,他们出棚来是为了去看多日不见的那道太阳光,太阳光的魅力,有谁会不为之倾心呢? 王托子在坟地里勘查,他似乎找不到突破口。(.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二先生也寻了一处地方进行查找,二先生也觉得难。他想起了掘出秦简的那个山民,去找他?可他现在在哪里呢?偌大一个麦积谷,到哪儿去寻找呢?找来了,就好办了。正在犯难时,在坟场东面,在初升的太阳底下,出现了一群欢蹦乱跳的孩子,他们全是山里的小孩,这从着装上可以看出来。孩子们开始注意到二先生、王托子站立的地方。他们朝他俩走过来,越走越近,近到一定程度,大概有一百米远,孩子们忽然不朝前走了,他们站在那儿,对二先生这边探头观望。孩子们站立的地方,地势比较高,比二先生、王托子所在之地要高出几米,太阳光从孩子们中间穿过,孩子身体周边都浸泡在太阳光之中,孩子们全身泛着金光。太阳光继续从东方出发,穿越山林,穿过百米之外那群孩子,孩子是一个个自由个体,这些个体现在正在远来的太阳光照射下死死地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但他们都是能够自由转动的个体,就在此时,在孩子们身体周边,太阳光正在描画一圈圈金黄色的细线条,在孩子中有一个孩子的身体开始转动了,接下来,一个接一个,几个孩子的身体都在太阳光中缓慢移转,这些身体的四边金光闪耀,一条条精细的金色线条随着身体运动在发生变异,并逐步改变了它们原来占有的狭小空间,金色线条是由细变宽,由短小发展成为越来越长,状态也越来越活跃,令人难以预料其在后来几秒钟内的变化趋势,纯金子般的光芒在孩子身上滚动,其中有一个孩子带头,将其他孩子领到二先生、王托子这边来,孩子们走动的身体把太阳光一片片推向四方,有一部份太阳光在孩子身体附近表现得零碎刺眼,相互之间磕磕碰碰,过后又迅速连成一片,在带头走来的那个孩子身上,出现了一个很特别的光亮点,它向四周折射出的光芒与其他孩子身上的光亮比,更具有物质感,它是在死亡之后也会闪耀光芒的那种金子火焰……到底是孩子,他们见了二先生,并没立即说话,等从王托子那儿跑回来,其中一个小孩才对二先生说:你们不是我们村里的人。你们不是我们村里的人。你们不是我们村里的人。孩子说了最前面的一句话,后面两句话语声正远远地从大山深处传来。二先生说:我们不是你们村里人,但我们可以与你们做朋友呵。做朋友呵。做朋友呵。后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小孩们站在那儿发愣,他们好像一下子被二先生说得没了一点道理。做朋友呵。做朋友呵。后面两句话从很远的大山深处传来。孩子们身体四边的金色光线此时已经完全消失,天上太阳移至离人头顶还差一段距离的那个空中位置上。黄金饰品。黄金饰品。这是一件凤凰形象的黄金饰品,它正被刚才带头领着其他孩子来到二先生、王托子跟前的那个男孩挂在胸前。孩子们躯体四周的金光线条再次闪现,金色线条将孩子的身躯勾画得光芒四射,他们如同一群仙人童子,从天而降,来到老坟头的古墓区中,落脚在二先生和王托子面前。 后经王托子细细辨识,认为这只凤凰形的黄金饰品是我国金代的东西,它是古时候北方某少数民族皇室女性成员身上的佩带物,其考古价值、历史文化价值很高,是一件极为罕见的高级别文物。刚才孩子们站在远处太阳底下,全身金光闪闪……难道是因为有了这件东西,才出现了此种现象?二先生不知听谁在自己耳边说:“几乎是这样。”二先生最懂关键之处在哪里,他俯下身,摸摸孩子的脸,侧目细看金代黄金饰品。它是一只凤凰,鸟头与身体保持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一只翅膀往下垂,另一只翘出躯体,伸向上方,取倾斜状,饰品上鸟的羽毛丝毫毕现。二先生开始挑关键的事情做了。他伸出手,手又缩回,这只手像一艘船,在下方获得水的浮力,手不会往下沉,手不会往下沉,手不会往下沉,这些话都是从很近的地方说出,传到很近的地方去,从一个人的嘴里说出,再回到那人身边去,二先生至此还没做刚才就想做的事情,手终于停止了在水上的漂浮,手失去了水的浮力,手被收回到二先生身边。“小朋友,这件黄色的东西是你的吗?”二先生问男孩。“不是,是我们几个人在这儿的地里拣到的,是我们大家一起拣到的。”“那么这只黄色鸟现在归了谁了呢?”“你说什么?”“这只鸟现在是谁的?”“什么?”男孩只说这么一句。另外一个小孩说:“他问你,这只鸟是谁的?”“什么鸟?我没有鸟。”男孩原来不懂。二先生说:“挂在这儿的就是黄色鸟。”说完,用手指指孩子胸前的黄金饰品。“这是一只鸟吗?”男孩取下饰品,放在手里看着。“是大家的?”二先生越来越接近目标了,“是大家的吗?”二先生在等男孩回答,也在等“大家”回答。“是我们大家的,人人都有份。”旁边有小孩这样说。二先生点点头,说:“是大家的东西,可东西只有一个,不能分给大家,不能做到每人手里都拿一只鸟,是不是?”“是呵,是呵。”几个小孩都说。“现在我有办法,让你们几个孩子手里都有一件东西,每人都有。”“可以拿回家里去吗?现在这件东西,我们都不可以拿回家,只有一人拿回家,每天轮,轮到的人可以玩,没轮到的都在旁边看。”小孩的回答已说明了问题。二先生从王托子手里接过包,从里面取出一包干粮,是在城里店中买的食品。二先生把食物分给这几个孩子,说:“这样一来,你们大家手里不都有好吃的东西了吗?鸟不能吃,不能玩,这只鸟更不会飞,这包吃的东西全给你们,你们自己分,这只鸟给我,我只有自己一人,我拿鸟,你们每人都有东西吃,大家都有东西吃了。”小孩子手里拿着食物,但不知道这笔交易可不可以做。拿着黄金饰品的男孩把饰品给了二先生,他已经在吃手里的食品了。食品都吃了,还算什么细帐?别的孩子见男孩吃了东西,也都埋头吃起来。孩子们边吃边向二先生伸手讨要包里的剩余食物,二先生把整包食物替孩子们分了,木棚里还有,但不能今天全拿出来,“孩子们,你们明天再来,明天来了,我还要分东西给你们,你们以后想来就来,来了就有东西分,就有东西吃。”“好,好。”他们在古墓旁欢呼雀跃,他们在古墓旁欢呼雀跃,二先生在心里欢呼雀跃,二先生还在心里欢呼雀跃时,孩子们已经像小麻雀似的一轰而散,走远了。麻雀们为吉府送来了金凤凰。吉府旗开得胜,地上的土没动,坟未挖,山里的一群麻雀为吉府送来了金凤凰。二先生远望高处土坡,土坡上没有古墓,土坡上也没了那群孩子,没了在孩子中穿越流动的早晨的太阳光。 二先生在谷里得了金代文物,兴奋至极,吉府让他来谷里为了什么事,他也不管了,某日乘着夜间月色清淡,二先生带着四个当差的,想连夜跑出谷里,去李唐城,结果在谷里走了两夜一天,才走出麦积谷。出了谷,立即找店家,租马车,跑进李唐城。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42 那天大先生正在小佛堂陪彩主儿拜佛,在这个过程中,大先生去小佛堂院子里看了一回芳儿练武,看芳儿一拳一脚在院子里摆阵势,想想二先生说得也许有几分道理。大先生等芳儿歇下来,问他,你的拳路这样练下去,能不能参加实战?芳儿说,实战是怎么个战法?大先生说,如果与人交手,芳儿能跟人打到什么程度?“这要看对方是谁,我练武拳、西拳,对方练什么拳路?大先生要我同谁对阵?”“不是与谁对阵,没有具体对象,只是随便问问。要是真让你与人对阵,你心中惧不惧?”“要看是谁,过几招,心中便会有数。等芳儿练成了武西拳,芳儿在李唐城里还会怕谁?”“你的武西拳有多厉害?”“猛虎能击,弱虎能打。”“什么意义?”“什么‘什么意义’?”“不,是‘什么意思’,我问你是什么意思?”“其实就是说,武西拳很厉害,一般人不是武西拳的对手。我现在还没练成,等练成以后,我还会怕了谁?”“你练成以后,我让飞刀女跟你过过招,看看是你的拳行,还是飞刀女的飞刀行。”“用拳路决胜负,我怕了谁?若我用拳路,她用飞刀,这样两面打下来,打下来,胜负就……胜负就……”“就不好说谁胜谁负了,是不是?”“胜负总会有,只是现在没交手,胜负不好说。”“她使飞刀,你使拳,她的刀子飞来,你的拳远在几米之外,你不吃亏,谁吃亏?”“我可以近身与她交战,不让飞刀飞出来,我近不了她身,我会吃亏,近了,飞刀女必负无疑。”“我什么时候去川次郎那里,叫他弄个日本武士来和你比试一下。东洋功夫不知如何,能不能和你的武西拳比个高低,东洋功夫……”“日本功夫来自于我们中国。”“来自于李唐城。”“大先生开玩笑,哪会来自于李唐城呢?”“来自于你芳儿。”“这倒好,我的武拳、西拳、武西拳,三路齐进,直逼日本拳师……”“性命?”“不是性命,是身体。”芳儿笑了起来,大先生也跟着笑起来。 二先生找到大先生,他把金代饰品拿出来让大先生过眼。当时大先生正往书房走去,二先生将东西给他,他只是把东西捏在手里,一直进书房,进书房后,将桌上杂物移开,人在椅子里入座,整个过程只用一只手去做,另一只手捏着东西。大先生眼睛没看这件宝贝,但在手里,大先生凭手上感觉,就觉着东西不错,错不了。桌上清清白白,只剩一片木板,铺上一层布,把东西放布上,然后取铜柄放大镜,看了一会儿饰品正面,翻身,看反面,翻身,看饰品侧面,翻身,看顶部、底部,翻身,重新将饰品各面再看一遍,把鼻子凑近,闻,闻,伸舌头,舔,还在舔,忘了,真是忘了,想用牙齿尖咬,看金子成色怎样,农民意识,什么?有的农民不懂好的方法,家里得了一块金子,便用牙齿咬,还要留几个牙印在金子上,农民意识?现在这快要变成大先生的意识了,牙齿没咬,抿着嘴,大先生说:差不多就这样了。什么?二先生问。大先生说:差不多就是你们所下的结论了。二先生说:是真东西?真东西。乡下孩子没骗我们?他们没骗你们,是你们骗了他们。你们骗了麦积谷里那一群孩子。上天没骗我们吉府,上天帮了我们吉府大忙。这是一枚金代的黄金饰品,这是一次重要的考古发现,天佑吉府。二先生将金代黄金饰品留在吉府里,去帐房支了些钱,就准备回谷里去,临走时,又想起去小佛堂看看芳儿。二先生仍然牵挂着芳儿的武功练得怎么样了,可不可以做保镖。(.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芳儿还是那句话,要打遍李唐城及附近四乡八邻的人,一定得练成武西拳,光靠武拳和西拳不足以去谷里做保镖。废话。十足的废话。二先生不知道什么武拳、西拳,二先生只知道在吉府要用人的时候,在我二先生要用你芳儿的时候,你芳儿就应该走出来应一声,跟我二先生去麦积谷当差,保镖成不成,先不说,这气儿先要顺。这芳儿没练成武西拳,已经开始在说废话了,将来真要是把这绝世武功练成了,废话会不会更多?二先生站在院子里,想看芳儿走几步,让他展现一下半生不熟的武西拳是什么模样。芳儿听了二先生此话,往地上一坐,后又换了个坐的地方,因为刚才那处地皮过于潮湿。芳儿坐于地上,把脑袋埋在胸前,起手在左右两边急转,稍停,五指张开,做出捕物状,(后来芳儿说,这不是在捕捉别的物件,空中也没有什么物件路过,空中只有风,双手急转,使空中产生*,然后伸手捕抓风儿),双手越转越快,到一定时候,一只手开始跟在转动的*后面运动,所以两只手到这时候就一前一后追赶,一只手在前方搅局,另一只手在后面收拾残局,颇似两股不同观点的政治势力逐鹿中原,争夺天下。二先生根本看不懂芳儿练的这种拳,准标的捕风捉影,累了自己身体不说,还会把脑子也弄坏的。弄坏了脑子,弄坏了脑子。迟一点,两手放平,练三年,练三年就能练成。什么?芳儿盘腿坐在地上,每隔几分钟就回答二先生一句话,二先生不说,芳儿就自问自答。什么?平常的人,平常的事。什么?武西拳就是这么个练法?坐在干燥的地皮上,完全依靠手,两只手,你追我赶,转动,转动,转动。但这时他们两人不在山里,所以,第一句话,第二句话,第三句话,都是由人说出的话,山里传不出话来。什么传不出话来?芳儿。芳儿。打手。两只手在空气中循环旋转,左右缠绕。打手。让手打手。形成空转的气流。物体原来都在那里。空中有两只手在做着很连贯的动作。没带有低处的东西,没带泥石,不会把泥石卷入空中。空中?就是在两只手附近的地方。手化成拳。分出左右。或者再分得细一点,分左中右。两手变两拳,两拳变数拳,数拳齐发,左,中,右,小佛堂在拳脚之后高高矗立。芳儿坐在地上的身体开始起了一条毛糙的边沿。上下连接,一条毛烘烘的躯体边线随着芳儿左右拳出击,变得像一团迷雾,完全没有运动感。“你是在用空气洗头吗?”二先生说。完全没有运动感,即使是他的头发,即使是他练成了武西拳,即使是他头上的头发,完全没有……练武之人完全没有运动感。双手使芳儿的身体安稳,双拳使芳儿的身体向前方冲击,双拳变四拳,四拳化八拳。完全具有运动感,因为头发在运动。芳儿席地而坐,拳势凶猛,张开的十指如洪水散波般朝小佛堂院子全境扩展开来。“这是武西拳的招式。”芳儿告诉二先生。“武西拳的全部套路都是要人坐在地面上来完成的。”芳儿告诉二先生。用武西拳击人,使拳者从不让自己的屁股离开地面。告诉二先生。拳势如洪水波浪往四面空间涌动,双拳架空物体,芳儿静静坐于干燥的地面上,起,没一点腿力,起,需增强腿力,再起,如龙腾入云层,芳儿的躯干边线在空中一晃,边线完全被快速飘动的气体冲淡,变得模糊不清,后来完全消失,失去了辨认的方向,芳儿不见了,在芳儿躯体四方围裹的细线条像雾在有限的空间里被蒸发,并且带着芳儿飘拂的头发,带着他全身的硬骨头,带着全身各部,带着脚上那双布鞋,一起飞入空中,身体各部都在空中晃动,各部之间的边境线变成了一种颜色,变成芳儿身上常穿的土灰布衣服的颜色,或者说芳儿整个身影全部失踪,只有被套在身上的那件土灰布衣服和脚上那双鞋子仍可以被二先生看见。这就是武西拳?是的,这就是芳儿自创的武西拳。等二先生刚缓过神来,想在空中寻找飞天而去的芳儿时,芳儿已站在二先生身后,正准备用手拍打他的肩头。这就是你每天都在练的武西拳?是会飞的拳?哪里会飞,二先生,芳儿我哪里会飞?李唐城里有谁还会使你这路拳?没有。这路拳至今还没走出过吉府,没走出过小佛堂,今天让二先生瞧见了,别人还没见过此路拳呢。二先生。芳儿。二先生老过。四芳哥儿。练了手上功夫,附带又练了体下功夫。盘腿坐地,双拳变数拳,边线模糊,弯曲在浓雾里,空气旋转,起,再起,身体各部都不在原处了,它们之间的边境线只有练武者本人才能看见,起,再起,飞进高墙那边的院子,芳儿第一次带着武西拳走出小佛堂。二先生也走出了小佛堂。二先生像是接受了一堂关于武功的课,从这儿望那儿,从那儿望这儿,自己有点像,有点像,有点像懂武之人了,静静地看着古代银杏树,那是一整片树林,自己懂武功了,眼光有些飘,或者是银杏树有些飘,但银杏树仍是原来的树种,树的品种没变,二先生要在树林边缘呆上多长时间,要与古代树木扯上多少神秘的关系,这些树木呵,在这世上已度过了多少个春秋……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43 二先生这次回麦积谷,从外表上看,确实起了某些变化,他坐上马车,身边围坐着四个当差,马车是吉府的马车,当差也是吉府的当差。这次回谷里,路上用了没几天。来到老坟头的棚屋里,里面不见一人,棚屋门也开着。二先生在棚屋里小坐片刻后,便留下一人看家,带着另外几个人去了古墓区。离墓区尚远,见有一些人正在墓区内活动,身材高大的一人僵立于某处,他至多沿着脚底下的中心,在原地转几下,身子矮小的一群人则在较大的区域内奋力奔跑,听声音,确实是一群孩子在那儿奔跑,高大的人影和低矮的人影,一边像被撑足了的大伞,在墓区内罩着地下的草丛、泥石和沙子,一边像低矮渺小的一群小动物,正围着同样显得低矮短小的古代墓碑,风一般似的转着圈子。无数泥沙。无数由孩子旋转出的圆圈。在松树间似乎有白头人出没。白色的丝发飘散出泥土味道,这便足以证明……这便足以证明……这是考古学吗?二先生现在正在从事考古工作?三年?不是三年,三年是芳儿练成武西拳所需要的时间。三年?不是,这是练武的时间,追述这几年时间,这可不是考古工作。(.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三千年?伟大的古代文明,这儿的坟墓是伟大古代文明的藏匿之地。二先生走到他们当中。王托子从身体的僵硬状态中苏醒过来,他对二先生说:就是这些孩子,自从二先生走以后,他们每天都来墓地里找我们,问我们要吃的,拿了东西,就在墓区各处疯玩。二先生说:凡是有孩子来这儿,就给他们吃的玩的,这次真要谢谢这群孩子了。“东西对不对?”“大先生看了,”二先生回答王托子,“是金代的东西,价值很高。”二先生说:“要让孩子们回忆回忆,金凤凰是在哪儿子被捡到的。”“恐怕不行,我已经问过他们了。”“你的态度要诚恳,不能让孩子们对你产生你是在欺骗他们的感觉。”“孩子不懂诚恳不诚恳这种事情的。”“孩子懂什么呢?”“他们见到我,就伸手问我讨吃的。”“这就是你的诚恳。”王托子走到一座墓碑前,手在墓碑上磨着,他心里另有想法,是吉府欺骗了山里的孩子,太阳光直接照在这片墓地里,起码这是事实,是吉府欺骗了山里的孩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孩子们得了今天的食物,在墓地里玩了一会儿,就四散而去了。 二先生带着的这十来个人,不能像以前日本人那样对墓区里的坟墓进行大规模挖掘,坟墓是要被打开几座,但不用从某一面开始,沿着一定的方向,滴水不漏向前开挖,可以采取蛙跳式的开掘方式,对某几个坟墓进行挖掘。找金代坟墓?因为在这些坟墓里有可能藏着金凤凰。找金代、辽代坟墓进行挖掘?人都站在那里发愣。 去棚屋里取了铁铲等挖土工具,被特别看重的工具是洛阳铲。什么?先用此类铲子从地下取出泥土样本。洛阳铲往地下冲击一下,操作之人胸口就沉闷一下。反对的声音微弱,反对的声音稀少。二先生没听大多数人的建议,去有墓碑的地方开挖坟墓。理由是,碑上有十分明确的入葬年份记载,墓主人的死亡日期,他的入葬日期,这些记载都非常明确。因为二先生粗识几个文字,最近又学了一点考古知识。不要在这些现成的墓碑旁边落铲挖土。日本人都来过了,日本人还能有错?日本人还会出现纰漏?反对这么做的人还在自己心中反对,但嘴里的话越说越轻,越说越稀少。铲子打入墓地泥土中,将深处的土带出来。通过铲子,通过铲子上的洞口走廊,通过地面空气,通过地上草丛……当差的十来个人都在操作洛阳铲。 在以后几天,他们只将这种铁铲带到墓区里来。二先生每天都会在这儿等那一群孩子来到,孩子们来了,二先生就喂给他们吃食物,跟孩子扯闲话,时不时问孩子关于金凤凰的事情。孩子中有人嫌二先生把话扯得太远,他说,金凤凰就在那儿,他的手指向远处山坡,就在那儿,他用手比了一个样子,说,在山坡上有个土坑,一个很大的土坑,金凤凰是在坑里被我们拣到的。在那个土坡上,前几日站了一群孩子,当时是早晨,二先生对此记得清楚,当时早晨的太阳光就直接从孩子们身体之间穿过,对此二先生记得非常清楚,孩子说,你把话扯远了,就在土坡上,有个很大的坑……不过你给我们吃的东西真的很好吃。 二先生拖着王托子跑到土坡上,在坡顶真有一个巨大土坑,它是被人掘过的一处古代坟墓。想回头找孩子,早已不见了他们的身影,孩子们得了食物,跑到老坟头别的地方去玩了。 金代的?辽代的?或者是宋代的?什么?表示异议?有点。这老坟头,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同年代的坟墓呢?有人表示了极大的异议。不能用惯常的思维来看待此事。不能够。要在鉴定书上盖三枚图章,大先生一枚,川次郎一枚,还有一枚图章应由谁敲下?二先生没有这个资格,大先生不能重复盖章,川次郎也不能,郭托子?让郭托子盖章,这有用吗?二先生是先生,应该有这个权力,但他不懂古董,敲了也是白敲,到底是谁呢?让主人来盖章,让彩主儿来盖章。但盖章之事先慢说,土坡上这个坑是金坑,是辽坑,还是宋坑?二先生对王托子说,大先生不在,不然让他看一看,说不定就可以把土坑的年代给确定下来了。王托子听罢,说,二先生,还是让大先生在鉴定书上盖两个图章吧。为什么?王托子不回答,他抬头望望天上的太阳。为什么?因为太阳是现代的,也是古代的,这一点与坡上大坑不同。 二先生接连好几天带着当差的仆人在老坟头里用洛阳铲做试探性挖掘,结果没成。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44 那天晚上吃过晚饭,二先生突然宣布,明天放大家一天假,大家可以在棚屋里休息,但不可以出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到了明天,果然大伙都缩在棚屋里不出门,他们有的喝闷酒,有的抱头大睡,度过一天时间。二先生和王托子没歇着,他俩在另一个单间内商量事情,累了,就去留着土坑的坡上溜溜腿,望望谷里天地,深吸几口空气,吸过谷里新鲜空气后,整个人似乎都想往上飞起来,对此,王托子并没多想什么,而二先生却想到了武西拳,芳儿在练此路拳的时候,在小佛堂院子上空飞过很短一段时间,有一次还飞过高墙,飞到隔壁院落里去了。二先生与王托子商量,让当差仆人挖坟,谁挖出一个古坟,赏银五十个,若是坟内藏有文物,赏银一百个,可以单个人挖,也可以几人合力挖,对于挖坟无收获的人,除了每天的口粮,银元一个都没有。此项决定一经作出,那几个仆人全身上下一下子充满了力量,力量充沛到一定程度,脸色都发红,一个个都像在灯笼旁被红光照着一样。王托子把挖坟的工具分了,把门打开,仆人们便急匆匆跑向墓区,王托子在后面也急匆匆跟着跑。到了墓区,他们不看土色,不用手去捏泥块,不分析泥土结构,便要动手下铲子铲土。王托子喝住他们,王托子说,你们每个人都要学点考古知识,在下铲子以前,要选择一块土地,看看在泥土下面有没有可能埋着古人的坟墓,要在这个区域内做地表的情况调查,主要得看泥土结构,是自然土呢,还是人工土,还得看风水,古人有土葬习俗,他们十分看重坟墓四周的风水,风水好,死者可以安心躺在坟墓里,可以安死者的灵魂。仆人们觉得王托子说得太复杂,他们要王托子拣主要的东西讲。王托子看着这帮人,在心里选择自己要讲的内容。天上这时飞来了一群鸟,这群鸟体形比较大,鸟在天上飞过,四面八方都被引出很大响动。等大鸟飞过,王托子又等了等,最后他什么也没说,随手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便走了。 仆人们相互看看,想王托子划出的这条弧线,其中可能深藏某种意思,弧线被划在空中,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仆人们怕自己吃不准弧线在空中的准确位置,时间久了,更会找不到那根弧线,所以仆人中有几人就聚拢到王托子手划弧线的地方,他们低头看着脚下土地,心想这可能就是暗示了,是今天王托子给大家留下的挖坟暗示,这一暗示离地数尺高,“暗示”伴着山间空气,在这样一个高度上飘荡,在这样一个高度上飘荡。[.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在王托子留下的暗示下,除一人之外,其余仆人都聚合起来,他们准备在暗示弧线的下方动手铲土。 那个没有走过来的人在原地走了几步,并用脚后跟狠命跺着地面,地上青草被他的脚跺得倒下来,青草又慢慢直起身,直起后又被跺倒,最后青草流出了青色草汁,草的结构被破坏了,青草再也无法向上伸展开来。那人一连跺了十几脚,把铁铲往脚边一插,问其余人(他们仍然站在空中的暗示弧线底下,为自己寻找一块坟墓开挖地),你们还不动手挖土?时间都快过了有一个小时了,上午不开挖,下午怎么挖也是来不及的,每天都得挖出一些土来,挖多少立方,是多少立方,不挖土,要被主人家痛骂,还要扣你们工钱。 大家一听,有理,什么暗示弧线,都是没边的事,仆人们究竟不是考古专家,他们不管王托子刚才说了什么,不管划出的弧线是有意之举,还是无意之举,只有用铁铲破了土,一切才好说。挖。挖了。每人选一块地皮,只要泥土松软,下铲容易就行。 下午时,二先生和王托子跑到墓区,看到所有人都很卖力地在自己选好的土地上挖土,觉得有点兴奋,早应该这样做,来老坟头当天,就应当想到这样做。他俩逐个把土坑看过去,立即感到希望不大,但也不担心,挖到古坟本来就难,让他们来挖,更是难,反正同他们说定的,挖到了,赏银元五十个,坟墓里有好东西,赏银元一百个,没挖到坟墓,银元一个都不发,只管一日三餐口粮,吉府是一点亏都不吃。 隔一夜,天没亮,住在棚屋里的仆人就想出门去墓区,但他们都被同样起得很早的二先生叫住。(.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二先生对大家说,要吃了早饭去,不能空了肚子就去坟场中挖坟,天没亮也不要去,没亮光,跟瞎眼人一样,掘了也是白掘。还有,二先生说,你们挖坟,看看不行了,不像是有东西,就停下,换个地方挖。王托子走过来也说,在挖之前,先要把土地表面的情况看清楚。仆人都不想听王托子讲那些分析泥土结构的废话,他们心里想着的只有银元。吃过早饭,大家都离开棚屋,挖坟去了。 烧饭厨师洗完碗筷,正在棚屋旁边一间小房子里准备中午饭,二先生刚从小房子旁路过,厨师就叫住二先生,他说,他也想去坟场里挖几铲子土,运气好的话,就可得赏银。二先生笑笑,看了他一眼,说,可以呀,只要不耽误正事。厨师也带着笑脸,说,知道,不能误了大家的饭食,这点我知道,我是吉府里的老厨子了,吉府里的规定,我能不懂?二先生说,行的,只是你不会看墓区里的泥土气色,看不懂这个,要想挖出古坟,可就难了。我知道我知道。厨师说完,便掉头走进小房子,他要快些把午饭做好,吃过午饭,收拾完毕,就能去古坟场碰碰运气,但只能挖一小会儿土,因为大伙的晚饭还得由他来做。 二先生走到墓区,也没人跟他打招呼,大家都在埋头挖坑,希望能早早找到墓穴,有五十个银元入帐。二先生还是跟前几天在墓区里巡查一样,一个土坑接一个土坑看过去,觉得希望不大。这些被挖开的土坑,都是生坑,坑里泥土,很明显,以前都没被人动过,在这种生坑里面是不可能找到千百年之前的古人坟墓的。要放弃,仆人们似乎都非常理解这一点,要放弃,是生土坑,就得马上换掉,找新地方去开挖。从站着的地方望过去,什么?这是二先生的视角,从二先生那儿望过去,数一数,有多少个朝天洞开的土坑在地面上出现?他们这些人都学会了放弃,这也是考古的学问之一?这些人为了能快速找到墓穴……突然有人喊:这儿有从天上落下来的雪,这儿有雪。乱说,现在的山里季节,哪来的雪?喊有雪的那人离二先生近,他的话只有二先生一人听见。那人是谁?那天所有仆人都跑到王托子在空中划出的那条“暗示弧线”下方,企图在那里找到有关启示,只有一个仆人站在原地没动,那人当时还用脚后跟将地上青草踩倒,使草流出了不少绿色的水汁,毁灭了小草生命,那人当时还劝别人快点动手铲土挖坑,做点实事。现在那人又喊:这坑里有雪。现在是什么季节,山里哪来的雪?那人又喊:在我挖的坑里出现了冰雪。从二先生站着的地方看过去,墓区某些地方已密密麻麻布满了土坑,这都是挖坑的仆人不断放弃的结果,这都是他们刚刚学到的那点考古知识造成的结果。二先生又能看见许多生硬的土坑,又能听见有人喊:在我的土坑里出现了白色的冰雪。走过去看看。什么?二先生顺着一条小道想走过去看个究竟。是先看土坑呢,还是先去听那个昏了头的人细说他是如何在土坑中看见冬雪的?就随意一点,走过去,走过去看了两个土坑,脚还被从土坑里翻出来的石片狠狠硌了一下,二先生放慢脚步,踢了一块泥土,泥土中不见任何古人留下的痕迹,是生硬的山地自然土,继续朝前走,又看了几个土坑,这几个土坑挖得比较浅,没几下,他们没在土坑中掘几下,就放弃了,这不行,这似乎有点冒失莽撞,不像是在进行考古工作,倒像是农民在田里掘个小洞,种些蔬菜什么的,土坑挖得太浅了,这样浅的土坑不能说明问题,放弃了也是浪费,过几天叫他们来浅土坑里继续挖几下,要挖几米深,挖几米深以后,再对土坑底的土层进行分析,有没有墓穴在下面,才好确定,不知不觉已经来到那喊话人挖出的土坑边,二先生见那人正弯身在土坑底刨土,动作幅度不大,用力却不小,他刚才在土坑里喊道:在我的这个坑里出现了冬天的冰雪,出现了冬天的冰雪,出现了冬天的冰雪,第一句话由挖坑的人说出,后面两句从山谷深处传来,二先生对坑底那人说,你说什么呢,现在这种时候山里哪来的雪?喂,在坑底的那人,喂,你在坑里乱喊乱挖些什么呢?喂,我是吉府的二先生,你给我上来,让我瞧瞧,你在坑里遇见什么鬼魂了,“不是的,”那人直起腰,看见二先生正高高站在自己头顶上,站在土坑边沿,“不是的,二先生,不是的,二先生,”这是在山谷之中,人说话会从一句变成几句,后面的话全是从山谷远方传来,“不是的,二先生,”他说,一边从坑底爬出来,“不是的,二先生,坑里确实有一点白的颜色在闪光,像冬天积雪那样闪出白光。”说完,他让二先生自己看,这土坑已经挖了有好几米深,下坑需用小的木梯子,站在上面看不清仆人所说的东西是什么,二先生想下到坑里去,但脚上穿着布鞋,不像仆人穿着胶鞋,但还是要下到坑里去看看,二先生和仆人换了鞋,沿木梯缓慢下到坑里,拿起被仆人丢在坑里的小刮刀,将闪现白颜色的那一块东西慢慢用刀刮,主要不是去刮那件东西,主要是把东西周围泥土剥离,二先生正在这么做,这东西确实有点像雪,用手摸,冰冷刺骨,“二先生,喂,二先生,”仆人在坑上喊,“二先生,是不是有点像在大冬天落下的雪花?”“像,像,但这是一件金属器,你已挖到了宝贝,按我们的规定,你可得银元一百五十个。”“二先生是不是说错了,按规定,我可得到一百个银元,没有一百五十个银元的。”“有,怎么没有?挖到古坟,五十个,在坟里挖到宝贝,又是一百个,加起来不是一百五十个?”那人听见二先生这么说,在土坑边发起愣来,二先生在坑底叫他去喊王托子过来,他也没听见,直到二先生喊了多次,他才极其高兴地跑去叫王托子来这儿看东西。 晚上的时候,那件古代金属器皿被从土坑里挖出,放在了棚屋里的一张桌子上,王托子仔细看过东西,跟二先生说,这是一件汉代的东西,用铜做底,然后在铜的表面错银,考古价值十分巨大,是一件了不起的文物,但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还得回到李唐城里,请大先生定下调子。这是一件汉代的铜错银器物。这次说话只有一次声音传播,因为说话人是在棚屋里说了这话,他没在山谷里说出这一考古秘密,没有第二句、第三句关于吉府得了汉代铜错银器皿的话语在山谷里回荡。 这件事结束以后,接着没几天,又来了一件事。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45 一天,厨师去集市上采购蔬菜,他雇了一辆谷里人家的驴车,厨师坐上车,就与赶车人天地南北聊开了,他俩说着说着,在不知不觉间,驴车开始爬上一座不高的山岗,爬了一半,赶车人自己先下车,然后也叫厨师下车来,厨师下车后跟在空空荡荡的驴车后面走,边走边对赶车人说:“你是不是心疼你家驴子,走上坡路怕它拖不动我们两人,想替它减轻拖拉的份量?”赶车人急忙说:“哪里是这回事情呢,”他说过这话,脸上笑得厉害,笑容好像能把脸上皮肤扯裂似的,“哪里是这样子的呢,不是这样子的。我上次拉了人上坡,结果可能是车上份量太重,也可能是坡间土质特别疏松,车子的一只轮子竟然在土坡上往下面……就是往下面泥地里挤出了一个窟窿来,那窟窿很深,后来我几次路过,见窟窿四边的泥沙仍在不断往窟窿里掉。”厨师说:“这不是你驴车份量重,而是在那地方的下面,天生就有一个土洞。”“天生?什么天生?”“就是原先……那儿原先就有土洞的,肯定是这样,在土洞上只盖了一层薄土,就一层土,驴车不巧从上面压过,土洞就露了出来,是不是这样?”“你说得有点道理。”赶车人把驴车停下,小心看了看车辆前面一段路,看完以后,自己跳上驴车,回头叫厨师也爬上来,他说:“这儿的路好像都对,路都对,车轮不会陷进泥沙中去的。”“哪里来的这么多土洞,你放心赶车吧。”驴车走了一段路,赶车人还是过于小心,他朝前,朝左右各面瞧着,好一会儿才将驴车加快速度往前赶。又走了一段,赶车人突然嘴里说出一个声音,驴子闻声,立即停了脚步,他爬下车,也拖着厨师一起下车,说:“就是那个洞儿,就在那儿,看见没有?旁边有棵枣树,不是很大的那棵,对,是这棵,再后面一点的也是枣树,不过这棵枣树太大了,不是大的那棵,在下面,”他已经走到了洞边,“就是这个土洞,周围泥沙还在往洞里掉,你看,在这儿藏了一个土洞,行人行走有多危险,特别是没光照着的夜晚,好在这坡儿离坟场不远,夜晚一般没人从坡上走过,怕遇见鬼。”“我们现在整天都呆在老坟头里面,这几天就是这样,我们都在那儿,在坟场里可以见到什么鬼?哪来的鬼呵?”“反正晚上这儿没人走,你看见了吧,就这个土洞,里面不知有多深,不知有多深。”厨师当时只是想看土洞,没想到别的事,起码没往古代坟墓这方面去想。厨师从坡道上拣了一根老枯树枝,拿树枝往土洞里塞……哪里见得到底呵?可是当时厨师没往古代墓葬上面想,没往考古这事上想。厨师用树枝试探土洞,没结果。两人再上驴车,直接去了集市。当天晚上厨师在上菜时,走到二先生身边,把白天在山坡上见到的事跟他说了。二先生有点不信,他说:是不是山里野兔在那儿打了地洞?身边同桌吃饭的当差说,不能够,兔子打出的洞从来没有这么深的,不像是兔子洞。二先生说:是不是山里狐狸的窝儿?那个当差饭也不吃了,专心回答二先生:狐狸多数会在草丛里、灌木丛里建窝,它们无法在坡上往地底下打出一个深洞来,狐狸也不能够这么做。[.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夜里二先生回自己那个小间里睡觉,没睡下,心里牵挂坡上出现土洞这件事,他走出小间,走到王托子睡觉的那儿,敲门,那门是个简易门,手头敲得稍重,门连着四面框儿都会跟着颤抖起来。王托子开了门,让二先生进去,起床后有点冷,王托子取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二先生和王托子说那事。王托子披着衣服坐在床沿,他刚才似乎已经入睡了,两只眼睛带着从梦境中延伸出来的倦意,只是这种疲倦像是人在喝醉了老酒以后所要表现的模样,眼光虽然分散,但却充满了幸福感。王托子听完二先生说的话,笑了笑,又笑了笑,说:这事好像是我先知道的。二先生说:怎么可能,厨师刚跟我说,你怎么会知道?“我说是我先知道的,就是我先知道的。但这事也怪了,我刚在这张床上睡着,在睡梦中就见你在我跟前跑来跑去,急得像只猴子,我上前问你,干吗如此着急?你二先生跟我说,土坡上出现了一个大洞,还说洞顶有漏沙现象,你说,洞顶漏沙,就说明此洞的中间是空的,而且有可能洞里空间巨大,你说,洞里有规模巨大的古代墓葬,规模之大,你说,规模之大,你说,你那时还在急匆匆来回跑着,跑着,后来二先生你又跳了起来,高高地跳向高处,你跳呵跳呵,你说,墓葬规模如此巨大,很可能是个诸侯墓,是个国王墓,二先生在梦中说呀跑呀跳呀,最后二先生就逃掉了。”“我为什么要逃跑呢?”“我也不知道,我听见,有人……但这人很可能不是你二先生,是别的人,或者是我,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二先生是因为看到墓葬太大,被吓跑了。”王托子还是披着衣服坐在床沿。二先生对王托子看着,心里想,是不是真有这梦?要是真有这梦,那可是有人托梦给了王托子。是谁托了这梦?是坟墓里的亡者?是那个古人?二先生看着王托子,想看看他的两只眼睛有没有变绿,变绿了,就说明王托子有了异状,坟墓里的古人来过他身上了。没有。什么?绿颜色没有,或者是有了颜色,古人来过了,但二先生不能将它辨别出来。 二先生回到自己睡觉的地方……托梦之事是不可能有的,没有这种事,但问题是,没有人托梦给王托子,但问题是,他怎会知道那土坡之上出现了一个大洞?想着这事,便睡不着觉,床上木板本来就不太平整,睡不着觉的时候就觉得身体下面的床板越来越不平整,有片片粒粒的东西在向上翘着,到处都硌得身体疼痛。 天亮起床,二先生带了王托子、厨师,租一辆马车,直接去了那处土坡。土坡虽离坟场不远,但在山里目测距离远近,和在城里目测,在感觉上不同,看着不远的路,其实已经是很远了,看着那座青山就在眼前,但真要走到山脚下,却得走很长很长一段路,才能到达。马车载着他们来到坡上,二先生嘱咐车夫快点跑,但厨师不让,厨师今天是老大,他瞪了车夫一眼,回头对二先生、王托子笑笑,他不敢对这两人瞪眼,只是笑笑,说,慢着,慢着,来到这坡上,要找那几棵枣树,找到了枣树,就能见到那个大土洞了。马车开始慢走,厨师站起来,站在马车上向远方了望,望着望着,感觉脚酸,坐下,歇了一会儿,又站在马车上望远方。来了。什么?来了,它们来了。什么?枣树呵,是那几棵枣子树呵。是那棵小一点的枣树,土洞就在那棵小一点的枣树前面。厨师认准了土洞的所在地。马车停在离土洞稍远一点的地方,他们几人下车,车夫站在车旁没动,二先生、王托子和厨师走到土洞洞口处,他们把这个土洞都看清楚了。 晚上,王托子和二先生说,整个土坡有可能不是自然形成的,可能是由当时的人用大量泥土堆筑而成,在土坡底下应该有一个陵墓,在坡道上出现土洞,说明在该陵墓中的某处开始出现漏顶现象,土洞不是被驴车压出来的,而是在土坡底下的陵墓漏了顶,二先生呵,这可是吉府的一件大好事,我们遇见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古代陵墓,是诸侯墓?是皇亲国戚墓?或者干脆就是一座皇陵,里面躺着的是一位皇帝……这些都不好说,但都有可能。二先生听罢,不喜反忧,他以痛苦的眼神看着眼前所有物体:“这下不好了,不妙了,若是照你所说,我们根本无力挖掘此墓。消息一旦传开,此墓要么由民国政府来发掘,要么由日本人来发掘,我们吉府是一点边都沾不上,白辛苦一场。”什么?没了?什么都没了?等于毁了这一发现。二先生痛苦。二先生感到十分痛苦。但这事情不能就算这么完了。二先生把谷里的事对王托子交待过以后,又一次回了李唐城。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46 大先生在书房里听二先生说了这一重要情况,情绪极其镇定,不仅如此,在他目光中还有几分轻慢的表情被显露出来。大先生一直没公开表态。 过了一晚,二先生早晨起床,在屋里等大先生来找自己,想听他对麦积谷老坟头里的大发现说个办法出来,但左等右等,不见其人影出现。二先生有点气不过,他跑到彩主儿的红墙院子里,去向彩主儿说具体事情。彩主儿听完,就敲桌子,声音响得几间屋子都能听见:“黄丫头,”彩主儿高喊,“黄丫头,你去,把那个在水底下闷着吐不出半个气泡来的家伙给我叫来。”“去叫谁呀?”黄斤见主人发火,却不知道去叫谁来这儿,所以问彩主儿。“那个闷在水底不肯露脸的死鬼,仗着自己多读了几本书,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整天呆在书房里,连个院子门都不出,我迟早要叫人把他的书房给拆了,叫他就在我的红墙院子里呆着,看他还能不能像现在似的,整日正经事不做,只会读那些没有活人气息的破烂书。”黄斤听明白了,彩主儿是要自己去把大先生叫来,可还得问一声:“是不是去喊大先生来这儿?”“不是这个燕老头子,还有谁?该死的燕老头子。”二先生见黄斤走了,便对彩主儿说:“主人什么时候替大先生改了称呼,叫他‘燕老头子’了?”“他不老吗?老是呆在书房里读呵读的,身体容易变老。”“也不是这样,大先生每天早上都要出院子来跑步,他每天都在做运动,身体应该不错。”“你看见他每天都跑啦?”“大先生不出自己院子跑,我自然见不着,出了院子跑,不光我见着了,府里许多丫环、小厮都见着了,而且他们都和我说,大先生最多的时候还是在自己院子里跑,不到院子外来跑。”“我是没见着。反正只有一次,他领着许多人跑到我这儿来,最后我和黄斤,好像是黄斤,不是黄由,最后我和黄斤丫头也跟着跑了一段。”“那次我也在,我也跟在大先生后面跑来着。”“就这么一次是我亲眼所见,大先生早上在做运动,其它时候从没见着他做过什么运动。”“大先生干吗不到府外街上去跑呢?外面街道宽,清晨街上人车稀少,干吗不去外面跑步呢?”“亏你想得出来,一个吉府里的大先生,管着整个府里的钱财,管着府里的钱庄,每天抛头露面到街市上去跑步,跟外面的小混混、杂色人合在一块儿,像什么样子?吉府的颜面都被丢尽了,做吉府里的先生,特别是做大先生,颜面一定要保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大先生的书确实读得多,我们收到古董,特别是那些罕见之物,都要由大先生来确认,这倒多亏了他。”“你也不会学学大先生,也替自己弄个读书的地方,让自己长点学识?”“我出身贫寒,从小就没念过书,后来多亏彩主儿,把我弄进吉府,做了府里的二先生,生活是很好了,但书还是没读多少,只是粗识几个字。”“你从今天起,给我好好读些书,别让大先生在学识上处处都占了先。你同意的话,我叫人帮你做个书房,其规模也跟燕老头子那间书房一样大。”“可不敢这么想,彩主儿,要替我做书房,书房的大小不能超过了大先生。再说了,彩主儿,弄了书房,也没处去弄这么多书呵。”“一部份书,你叫人跟了,去街上书店买,另外一部份书问大先生要,他一个人占了这么大一个书房,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呢?再这样不分昼夜把书读下去,眼睛和脑子都要读坏的。”“我读书,一是没有大先生那样的兴趣,二也没他那种渊博的知识,有些书……在大先生书房里,有些书我都翻过,看不懂,不光是中国的古书看不懂,外国的书也不能看懂。那个医生,他是参加了什么组织的,他就拿过来几本据说是欧洲几位哲学家写的书,给大先生看,一会儿是唯物主义,一会儿是唯心主义,还有别的什么主义、什么思想,那些书上的字儿多数认识,但它们的意思却不能够明白。”彩主儿见二先生说起读书的事,满脸犯愁,心里想,这也是不易了,一个连吃穿都没保证的乞丐,能在府里做到二先生,能把一个当铺管起来,真是很不容易了。“大先生有没有看不懂的时候?”彩主儿问。“什么?”“大先生有没有遇见几本难读的,或者是根本读不懂的书?”“有呵,”二先生乐了起来,“有呵,那些全是用外国字来写的书呵。”彩主儿乐得直拍手:“该,让外国人去治这个燕老头子。不过,这外国人真是笨,他们的书进了中国,却不把外国的洋字变成中国字,这种书有谁要看?大先生那儿有没有这种书?”“是有几本外文书。”“什么时候我去趟大先生书房那儿,你跟我同去。”“为什么?”“去那里做两件事,一是把外文书烧掉,或者扔提,不能让大先生读这种一点儿都读不懂的书,他再这么钻在书里不出来,脑子真要坏掉了,二是要他给你让出一部份书来,你二先生也是先生,也要学燕老头子的样,建个书房,在书房里藏几本好书。对,一定要叫燕老头子把最好的书让给你,别叫他小看了我们吉府的二先生。”二先生老过笑得合不拢嘴:“要的,所有书,只要是大先生房里的书,我都要的,能读的就读,读不了的,就放在房间里摆摆样子。”“不是放在房间里,是放在书房里。”“书房也是房间,也是用房间来做的,只是在房间里装着的是人,在书房里又装人,又装书。”“对,对,两样都装,两样都装。”彩主儿边说,边挥动手臂,笑个不停。 这时黄斤丫环已经领着大先生燕巨大走入红墙院子,来到院内大厅上。在大先生走进大厅的时候,二先生在说“书房既可装人,又可装书”,说得正起劲,他人已离座,在彩主儿面前站着,挡住了彩主儿的视线,所以大先生进厅来,彩主儿坐在椅子上,没发现,最后是黄斤说了话,才知道人已被叫来了。 彩主儿首先说话:“二先生让你来判断麦积谷里的一桩文物案,你想清楚了没有?你在这事上有学问,应多费心,别把看法憋在心里,叫人好着急的。”“不是文物案,”二先生对彩主儿眨眼,“不是文物案,在那土坡下面到底有没有文物,还弄不清楚呢。”大先生听彩主儿和老过说话时,双眼睁着,因为他想看看他俩这会儿的神情与气色,也想看清楚这厅内的气氛,现在他俩不说了,大先生就坐在椅子上闭了一会儿眼,嘴里上下牙齿轻轻对磨了一下,牙齿发出的声音只有他自己听得见,而且只有在紧闭双眼时才能听见。牙齿磨过,想他俩应该再次对自己提起那件事。结果没人吱声。牙齿继续在口腔中上下轻磨,大先生等不来彩主儿、二先生的说话声。磨牙,其声音很轻,其滋味微苦。口水经过牙齿与舌头磨擦,味道应该有点发臭。他俩还是没说话。到这会儿,大先生才想到要由自己来打破僵局:“你们所说的文物案……”“我没有说,我没有说。”老过这么表白有什么意思?“我没说这是一个文物案。”彩主儿头转向二先生,停了一会儿,想训他几句,但最后没把话说出来。大先生开始正式发表看法:“我看在那个土坡之下不可能会藏有一座高规格的古代陵墓。”“为什么?”二先生问。“我们在老坟头里已发掘出了许多古坟,以前川次郎在同一个区域内也发掘出了比我们这次所挖坟墓数量要更多的古坟,这两次发掘,得出的结论一样,都是古代平民墓葬,那一片地区是古代平民墓葬的场所,而且包含了好几个不同时期的朝代,说明在麦积谷老坟头里,很多年以来,上下长达一两千年,那里的百姓都在那儿土葬自家死去的亲人,这一做法已成为一种习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二先生还要问。“说明什么?你二先生是真不用脑子,还是假不用脑子?说明什么?你分析说土坡下面有座巨大的陵墓,而且你说,有可能是诸侯墓,或者是贵族墓,甚至是皇家陵墓,对不对?”“对,有这个可能。王托子也这么认为。”“所以我说你们是没动脑子。在这么长时间内,有这么多平民百姓入葬老坟头,这是不是事实?是不是?二先生,是不是?”“是。”“好,是事实。你们看到土坡顶上出现了一个土洞,说是在土坡底下可能藏有一座很大的陵墓,出现土洞,是下面坟墓的某个地方有了漏顶现象,整个土坡是这座坟墓的封土层,古人将大量泥土运来,堆积在陵墓之上,形成如今的土坡,你们是不是这样分析的?”“对,是这样分析的。”二先生说的话都跟在大先生的话后面。大先生说:“这是一个假象,这基本上是个虚假现象。有个大致的情况,你们没注意到,土坡离开坟墓区很近,不远,离已被我们挖出的那些平民墓穴不远,对不对?”“对。”又跟了一次,二先生说出的话又在大先生的话语之后跟了一次。“好,”大先生离开座位,闭了一会儿眼,磨了一次牙齿,“好,你们只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土坡的表象上面,没有扩大视野,把整个老坟头的情况放在一起考虑。在古代,那些诸侯、贵族、皇室成员,他们要建造陵墓,会把很大很大一片土地都划入陵墓区域内,有的帝王陵园规模宏大,可以将一个县的土地都划入其间,在这些陵墓四周,绝对不会允许平民百姓将家中亡故之人入葬进土的,在陵墓周围……有些陵墓,我是说有些帝王陵,在陵墓周围,朝廷会派兵驻守,会让一批老百姓去做守陵人,而且是世代相传,这些守陵人在陵园周围组建村镇,规模巨大的,会建成一座城市。土坡与谷里其余小坟头离得如此之近,在土坡下面绝对不可能有规模巨大的古代陵墓出现。”彩主儿听大先生说着这些话,心里早已没了反对的念头,她只在心里重复一句话:这就是学问,学问哪。二先生低头想着大先生的话,想想自己跟王托子在谷里兴致如此之高,把在土坡底下藏着的诸侯墓或帝王墓分析得头头是道,想像得栩栩如生,自己几乎是一路狂奔回到吉府,回来后,回来后,怎么,一切都完啦?没有啦?二先生说:“能不能是这样,大先生,在很久以前,在老坟头里有座帝王陵,后来朝代换了,新出现的朝代不管前朝之事,老百姓就慢慢在土坡附近做了许多坟墓。”“帝王陵做得极其考究,根本不会出现漏顶现象。”“那么依大先生看,土坡顶上的土洞是怎么回事呢?”“有几种可能。民国政府有没有在土坡下面修筑工事,像地下通道,地下指挥部什么的,或者古代人有没有在那儿修建工事,像地下掩体,地下仓库等等,楚汉争霸时,汉军在麦积谷里囤积过粮草,会不会是这一类型的建筑,要么就是山里的鼠类动物在土坡底下打出的洞。”是鼠类动物在土坡下打出的洞?当时在谷里,二先生和王托子分析过,是不是兔子在土坡下打洞,不是的,分析,二先生和王托子在谷里分析过了,是不是兔子打出的大土洞?不是的,当时还有别人在场,有吗?反正不是兔子打出的洞。鼠类动物呢?当时在谷里根本没往这方面想。是鼠类动物?什么动物是鼠类动物?当时没往这方面去想。现在大先生说了,有几种可能。二先生说:“依大先生所看,谷里的土坡,我们要不要动手去发掘?”“可以试试,多选几个突出口,看看在土坡底下到底有些什么东西。”“如果是当时汉军挖出的一处粮草储藏地,在里面被我们挖到了一些汉代的粮草,这会有意义吗?”“有意义呵,挖出了汉军埋下的粮草,这就是挖到了楚汉期间的食品文物,这里面的意义大着呢,你可别小看了食品文物,这里面的意义大着呢。”“不能小看了此类文物的意义,”彩主儿也是这样跟着大先生对二先生说,“可不能小看这里面的重要意义,这里面的意义重要着呢。”彩主儿说了又说,“二先生,你要好好向大先生学,别没事老坐在当铺里喝闷酒,没事就多读点书,读点书,听见没有?”二先生说:“以后多读书,少喝酒。”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47 过了一晚,二先生要回麦积谷去,他叫人备了马车,自己还带上了一些杂物。当赶马车的车夫将车赶至院门口,二先生准备登车出发时,却听见女儿算芭在喊自己,二先生回头望见算芭和算旦,还有芳儿,还有一个小厮,他们几人正疯狂地向院门口奔来。算芭跑在最前面,她跑到二先生身边,说:“我说还没走,就没走。”后面的人也跑到了马车边。小厮问也不问,直接爬上车子,上了车,还就近拖了一只软乎乎的包袱做坐垫,屁股坐上去就算完事了。二先生见状,一愣,想问,但还没开口,就被女儿算芭拉上车,上车后,两人也是坐着,等算旦、芳儿上车,芳儿靠车轮一边坐下后,算旦便没了地方坐,小厮起身想让位给算旦,芳儿先起身,把靠车轮一面的位置给了算旦坐,自己扶着小厮肩头,就站在马车上,等马车启动。二先生还是想问清楚,但又没轮到开口,女儿算芭就说了话:“亲爸,芳儿要带我们去城边玩,到一个叫‘平湖村’的地方去玩,顺路搭你的马车。”“是顺路?”二先生问。“是顺路,我们中途下车,亲爸继续往城外赶路。”二先生问赶车人:“他们去平湖村,跟我们去麦积谷是顺路吗?”赶车人把手中鞭子放下,坐在车前横木上想了想,说:“顺路,是顺路,二爷,到城边,就是出城门没多远,有个岔口,就在那儿,他们下车,走不多远,就是平湖村了。”二先生听完,相信了,但还没全信,又问女儿:“你们去那儿玩?今天放假,不?大爸那儿也不管着你们,放你们出去乱跑。”“我们跟大爸请过假了,大爸同意的,书是要读的,我和姐身边都带着书呢。”小厮举起一只小包,向二先生扬了扬,说:“二爷,小姐们要读的书都在这包里,我替她们看着带着呢,二爷放心,我和芳儿会照顾好的。”“好吧,走吧。”二先生让马车走,赶车人一拍马屁股,马车慢慢动了。刚出府门的街道比较窄,马车得慢走,走过一段后,路宽了,车夫就连挥几鞭,马全身一震,便迅速跑起来。芳儿站在车上,两条腿使劲,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马车木板上。芳儿站着不嫌累,不时露出笑脸,而几个坐在车上的人反倒是一脸严肃表情,好像坐车比站车吃力,他们好像正承受着劳动的煎熬,或者坐在车上像在思考某件大事情,快要到做出抉择的时刻,神情紧张,不敢放松半点。 今天可能是光线比较好,使空间能见度骤然提高,空气也新鲜,使人感觉敏锐,坐在车上一路奔跑,人人都觉得路两边树木正在变得稀少,远处的田野山林,它们相互之间也拉开了距离,各种东西都很容易从中穿越而过,从视觉上看,真像有许多物体在不停向四面空间飞跳突进。但这是幻觉,物体被风吹动起来后,都会形成幻觉,在风里,被目测到的事物连姓带名都失了真,都在地面和不高的空间随形滚动,这虽然对它们会产生一定的破坏作用,但也不会彻底毁了周边环境,使世上各种生存形式完全不顾彼此的不同性质,混合在一块。谁也没对眼前的景物提出异议,大家的双眼都在车上左右晃悠,马车本身好像是平稳的,像一块平坦的岩石,正被放置在大片大片的棉花地上,大家都在心中否定某样东西,紧接着又肯定某样东西,而且总也停不下来,否定,肯定,一而再,再而三,总也停不下来。到了。这像是一声命令:到了。赶车人说:到了。马车突然停下。芳儿站在车上,重心最高,马车停下,芳儿身体往前急冲,亏得他腿力足,也亏得他手扶着小厮肩头,小厮的躯体又坚如磐石,稳定性高,没让芳儿冲了出去。几人下车,二先生临走前又吩咐了几句,然后马车一溜烟跑走了。 四个人在路边站了一会儿,四个人除芳儿以外,都有点腿麻。好了,走吧,爷带着你们几个去平湖村一带溜达溜达。芳儿刚说了这句玩笑话,算旦、算芭两人的手便齐刷刷落在芳儿头上,芳儿“呵”的一声,向前跑,逃离两位小姐,逃脱两位小姐的手掌拍击。 走近平湖村。从较远的地方看,村外有几条黑色田埂横亘于一面土坡上,走近发现,在田埂两边,很少见到有水,连水流过时留下的湿迹也很难找到。四个人全都跳到干裂的田埂上行走,一边走着,一边相互推搡,被推到的人纷纷跌入农田里,再快速跳上田埂,赶上前面同伴。牛,一只,两只,村边道上有被人散放着在吃草的牛,远看牛身为黑色,这和远看田埂一样,近看牛的体色是灰褐色,这和近看田埂又不一样,田埂远近看,都是黑色,都像一条深色巨蟒在沉沉入睡。在牛的身边有白羊跳来跳去,还有几只狗呆在原地看着,狗又要看着羊,又要不时看着远近走过的人。平湖村中的狗和别处的狗在习性上是相同的,都喜欢管闲事,见了人,它们要狂吠,而且也没有一个怕累的时候,人走了,它们便会去追逐鸡鸭鹅等家禽,但羊最老实,见狗过来闹,羊只稍稍移过几步,睁一双发呆的眼睛,朝四处看,羊的眼睛不朝狗看,虽然是狗过来袭扰,但羊就是不去瞧那只狗一眼,它看别处,一会儿过后,又低下头去吃青草了。羊的耳朵可能一直在注意狗的动静。羊最老实,也有足够的智慧来敷衍狗对自己的冒犯。 芳儿又来了:“爷今天带着你们到李唐城边的平湖村来玩。”又被算旦、算芭追着击打。算旦问:“你怎么想到要来这儿玩的?”芳儿笑着说:“爷突然有了兴致,就带你们来这儿了。”“你还嘴硬,看我用手劈了你。”算芭说完,跑上来对芳儿屁股踢了一脚。“爷带你们进村去看看。”“还说,还说自己是爷。”算芭猛拍芳儿头部。当算芭,还有算旦,当两位小姐在村口欢闹的时候,她俩背上的**也随身子,在人们目光注视下,上下剧烈跳动。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村民中有人在围观芳儿,但见过算旦、算芭背上隆起的肉包子后,村民只朝她俩观望了,再也没人去看芳儿或小厮。两个年青男子跟着两个女驼背一起走进村子中。驼背也是残疾人。驼背也是残疾人?这两个女子气色好,服饰好,可以想见她们平时都吃得好,穿得好。驼背也是残疾人?也能招来别人歧视?不对,这一点不能罩住这两位小姐。这两个残疾人,脸上气色有多好,穿着高贵,村民中谁敢瞧不起她们?芳儿走在后面,让小姐去挡由村民组成的人流。 有一间房子在村中其它房子里显出其外墙特别枯黄,泛黄的墙面上凹凸不平,好像有人在上面涂抹了一层泥浆状的东西,在泥浆状的物质之中时不时有稻草出现。算旦看得真切,没听见别人对她的后背风言风语说着什么,她走到黄屋子跟前,用手去摸墙壁,问旁边某个村民:这墙上的东西是什么,怎么看上去这么黄呢?村民有点吃惊,村民年纪也不大,他尴尬地退到后面,和别的村民商量着,嘴里一句连一句地说:女驼背在问话,女驼背在问话。算旦这次听见了他们在叫自己为“女驼背”,这下子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是长在后背上的,自己和芭妹原来都是怪胎,在吉府里人人都习惯了,没人提起这事,自己也快要忘了这事。正想着,村民红着脸,走到算旦面前,冷不丁说:是牛粪。什么?是牛粪。墙上抹了牛粪?算旦想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造房子方法。“墙上的黄泥巴,不,像泥巴一样的东西,这些东西其实都是牛粪,你闻闻,有牛粪味道。”这下真是牛粪了。算旦回头和算芭、芳儿、小厮说,这是牛粪。“我早知道这是用牛粪来抹的。”小厮说。“为什么要这样做?不怕脏吗?”“不知道为什么。”小厮说。村民们都在议论算旦、算芭后背上的**肉包,而四个从吉府来的人却在议论墙上为什么要抹大块大块的牛粪? 一个村民前去敲涂抹牛粪的那户人家的门。门开了,走出一个半老头,在他身上穿着的一件花格子衣服,既给人带来花朵的气氛,又让人感觉到了工业时代的气息,只是看了半老头的面容,还是可以猜出,此人至今都没走出过城郊小乡村,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乡村老居民,他一开门,就想问敲门的人,可能是想问:为什么敲门?或者是问:有什么事情?但见到门外有许多村民正围着四个陌生人看,场面有点乱,有点新奇,像是在看西洋镜,他立即改了自己的主意,不问事儿,也跟着大伙去看这四个陌生人。半老头跨出门来,走下石阶,想挤入人群,却被人拉住衣角,不让他进入人群之中。半老头回头见是刚才那个敲门的人。半老头回头见是那个敲门的人。半老头回头见是那个敲门的人。这儿和山谷里一样,说话也有回音?敲门人说:“你家外墙上干吗要涂牛粪,干吗要涂牛粪?”半老头被拉出人群,重新回到石阶上,但不甘心,还想去围观。“干吗要抹牛粪?”“我也不清楚,”半老头抬头望着人群,说,“我不清楚,我们家里每年都要往墙上抹牛粪的,听父亲说,这样可以保暖,父亲说,这是跟西藏人学的。”“你们到哪里去弄这么多牛粪?”“你没见我去地里拣牛粪?隔几日就去拣一回,拣来的牛粪放在院子里,让太阳晒,牛粪的味儿冲鼻子,院子里味儿难闻。”“你父亲去过西藏?”“不知道,抹牛粪是他叫我们做的。”用牛粪来保暖。不知道算旦、算芭小姐听见了没有?不知道。牛粪性暖,这倒是真的。不知道,谁性暖,谁性不暖,这些都不知道。不知道算旦、算芭听见了没有?不知道。不知道算旦、算芭听见了没有?不知道。这儿也与麦积谷里一样,人说一句话,四面八方会跟上几句。这儿与谷里一样,说话出现回音。芳儿站在人群中有点不耐烦,村*要是在观赏算旦、算芭两位小姐,没人对芳儿感兴趣。走。芳儿推开村民。走吧,两位小姐。算旦、算芭心中压力沉重,这会儿她俩早已经清晰地回想起来了,以前不出吉府门,这事都快被忘光了:自己是个驼背,而且永远是驼背,永远都改变不了。她俩挤出人群,跟在芳儿、小厮后面走着。小厮手里提着小包,包里放着小姐读的书,这会儿看包的背带,绷得笔直,恐怕在包里放着的不是几本书,而是多块砖头。人群渐渐散去,人群中有了一些新的议论,有人说,那个男的,我见过,以前来过我们村。他说的是芳儿。余下三人没有人认识,所以有人说,是那个男的带他们三人来我们这儿玩的。我们这儿有什么好玩的?怎么没好玩的?人群中出现不同看法。怎么没有好玩的?城里人见了牛羊、骡子都感到稀奇。对,是这样,见了牛粪抹墙觉得有趣,他们都不懂牛粪是派什么用场的。牛粪抹在墙上,可以保暖。有人说,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不懂。这可能是西藏人用来保暖的方法。人群全散了,村口安静得如同一口百年石井。乡村的道路是用泥土慢慢紧压而筑成的,所以凝冻的路面显得很光滑。但这也不好说。散了,散了。芳儿说,散了散了。“我们就在平湖村这边随便溜达溜达,到了吃饭时间,去平湖客栈吃饭,饭后在那儿休息一会儿,然后租客栈里的马车回城里去。”芳儿对两位小姐说。散了散了。村里这会儿不见几个人,村民都下田做农活去了。人走了,房门大都开着,有的人家门口还有一条看门狗蹲在那儿,有的人家门口连狗都没有,倒也不怕家里东西被偷,日本人进了城,将城里毁得不成样子,可在这儿,却看不到这些现象。 “我饿了。”小厮站在前面田埂上,高举手臂,吸了一大口空气,说,“我饿了。”“你又没做什么事儿,出门只是玩,我们没饿,哪里轮得到你说肚子饿了?”算芭很想冲到小厮跟前,像刚才猛踹芳儿那样,去踹他几脚。“小姐,我真的饿了。”“你要是饿了,不会去包里取干粮吃?”芳儿提醒小厮说。“包里有吃的东西?”芳儿听小厮这样说,朝他瞪眼:“你不知道你手中的包里有干粮?装什么呀,昨天往包里装小姐的书的时候,我往包里放了干粮,你还问我来着。”算旦走过去,把包夺了,打开包,往里张望,真的有一包东西在包里藏着,取出来看,是干粮,是四、五只馍馍头,还带着湿气:“真有一包馍馍头,吃,每人一只,吃。”小厮接过馍馍头,咬一口,在嘴里嚼,看他脸色,还是在嫌馍馍头干硬。芳儿也咬一口,嚼着,是干,“这馍儿是干,干了,硬,没水。”“比砖头还硬?”算旦说,“比这条田埂还硬还干?有的吃,不好吗?还要嫌,这馍儿还带着点湿呢。”“姐,是硬。”算芭吃着,说。芳儿嘴上说馍馍头硬,但没几下,就把手里的馍吃完了,吃完馍,芳儿想到了那件事,看看两位小姐后背上长着的肉包子,想笑,却没敢。“这儿缺水呵,你们看田里,看脚下的田埂,多么缺水,没水的农田,怎么耕种呢?”“姐,”算芭听算旦说地里缺水,“姐,城里的泥土好像不缺水,我们府里的花园,里面种满了花草树木,也不怎么浇水,都靠天上落雨,泥土也黑,黑得有点发亮,不缺水,这一带不应该是缺雨水的。”“芭妹呵,天上的雨会不会都落在了我们李唐城里,没往这儿落?”芳儿说:“哪里呵,城里也干,街上灰尘一阵阵飞起来,这就说明城里也很干,少下雨。”“会不会天上的雨都落在了我们吉府?”算旦表情神秘,话说得很轻。“会的,雨都下在了吉府,别的地方一滴雨也不给他们下,干死他们,渴死他们。”算旦这次说话声音响了,老远都可以听见。芳儿特地从前面跑回来,跑到两位小姐中间,说:“干死他们,渴死他们……但也淹死了我们。”芳儿又被两位小姐轮番攻击,头上、身上被打被踢了无数次。芳儿跳起来,跑出几步,说:“干死他们,渴死他们,也淹了我们。”“你要死啦?还说这种话,等回府后,告诉我娘去。”芳儿听算芭说要告诉彩主儿,实在是怕了,赶紧走近两位小姐讨饶。算旦、算芭,一个隔着衣服拧肉,一个拧耳朵,而且用劲都大,芳儿不叫不喊,忍着,两位小姐见他没反应,以为是自己下手太轻,再用力拧,用力,芳儿还是不喊叫,忍着痛,算旦、算芭看看不对,应该是很痛了,要大喊大叫的,会不会是芳儿练了武西拳,能忍住疼痛了?也不像呵,两位小姐想着想着,便忽然想到了那次在小佛堂后面的小屋里,芳儿光着屁股,骑压在某个女人身上的事儿,那女人是谁?至今不知道,但当时那个女人*时,口中喊出的声音真能酥软了山间岩石,但那*人,那**究竟是吉府里哪个女人,却直到今天都不知道,想着想着……两姐妹又几乎同时想到了芳儿的命根子,当时芳儿的命根子膨胀得极其厉害,形象雄伟,命根子一次次进入下面女人腿间的阴穴儿内,一次次又从穴内退出来,进去出来,像一条猛龙在山洞内外游动……算旦、算芭有点头晕,手指尖微颤,发不出力,她们把芳儿放了,不拧他耳朵,不拧他身上的肉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48 一座乡村客栈如从云层深处浮现出来的山岳,慢慢从绿树掩隐的道路尽头,随着行人眼光,左右盘绕跳跃般飘升起来,给人的总体感觉,这座客栈是一个软性物体,这一状况的形成,不光是因了周边的地理环境,也是因了乡村之中的人物环境,这一软体物质的形象,走近点看,可能不是这样,但在路的那头看,离得远,在那儿看,它的形象正在使进入林子的人们都身不由己变成一个个沉默寡言者,变成一个个哑巴,只有几只在树林边随处走动的乡间土狗不理会这一套理儿,它们照样按着狗的原貌,在那儿蹿跳吠叫,组成另一处欢闹的动物世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四人走进客栈,发现这里不光有客人可以入住的地方,还是集吃、住于一身,吃的空间要大于住的空间这样一类店家。进入店堂,刚才在道路那头给出的客栈形象就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客栈也不是软体物质,进来的人也不是无所言语的哑巴,而是成了喧宾闹客,其热闹程度远超店外那几条乱跳乱吠的狗。 芳儿刚入店时,说话声音极高,态度简直像是在野地里高喊什么话,不像是在屋子里与人交谈。四个人在靠近楼梯口的一张八仙桌子边入座,每人占一面,每人都尽着自己这面的面积大小,铺展开自己两只手臂,平平地向旁边伸展臂膀,其中两人向东、西方向伸出手臂肢体,两人向南、北方向伸出手臂肢体。什么?这是在乡村客栈的店堂里入座,这是一座名叫“平湖客栈”的乡村客栈。四个人占尽了桌子提供给他们的便利。在桌子左首,是一架通往楼上的木头梯子。桌子又占尽了楼梯提供给它的便利,凡是登楼的客人,他们的种种行色都入了坐这张桌子的人的视野。没人来招呼。小厮饿成了一只狼。没人来招呼。小厮成了一只饿狼。还不见有人来招呼这张桌子上的客人。这张桌子上的食客跟周围环境有点不相融合。饿了,饿了。店家在盛放物品的木头架子上摆放着刚从别的饭桌上收来的碗筷,可能是此店食物缺乏,让整个一面靠墙的木头架子空了下来,只能暂时做了未被洗清的碗筷的盛放之地。一个跑堂刚把收来的一串碗放入木架子里的某一处空格之中,等跑堂转身走了,就有一个食客跑到这一串碗面前,他把碗从上到下,一只只拿下来看,每只碗都看,被查看过的碗被放在木架子附近的一张桌子上,亏得桌子四周没客人坐着,那人一直拿到最后一只碗,才停了此番动作,他从最后一只被动过的碗里取出一根香烟,他把香烟叼在嘴尖,用火柴点烟,几次下来都没点着,他取下香烟,用手摸摸碰碰,嘴里说:“潮了。”样子很是懊恼,说完,便把受潮香烟丢在碗里,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去,跑堂从别的桌子收来碗筷,等他走到木架子跟前,见刚才放入架子里的许多碗都被放在了桌子上,而且是放得一片狼藉,脸色有点起变化,他朝四边看看,找不到发狠出气的对象,只得暗暗骂几句,把桌子上的碗重新摞起来,放进木头架子里。 “饿死了,没人来问一问我们,要吃什么东西。”小厮饿极了,但他的饥饿感只能放在肚子里,一旦说出来,恐怕又要被小姐骂。 等那儿木头架子上的碗筷堆满了,就有一个跑堂过来,去取这些脏的碗筷,那跑堂走进后面里间,出来时空了手,说明刚才的碗已被送去洗了,不光这样,跑堂走出里间时,身后还带了两个女的,加起来一共三个人,这一男两女慢慢将架子上的碗拿空,最后一人还用湿抹布把架子里各层木板擦一遍,空出的地方好像是继续要等别的脏碗脏筷入内,这时架子上各层空间朝对整座厅堂张开巨口,它们真有点不知疲倦,永远保持着很好的货物吞吐量。 算旦、算芭一点不饿,吃下去的馍馍头还积在胃里,她俩东看西看,正好把在平湖客栈餐厅中吃饭、进出的客人看了个遍,这种景象对于常年生活在吉府里的算旦、算芭来说,可是非常新鲜好奇的。不过对于小厮来说,肚子饿了不说,也不是办法。等着。猴急什么呢?这是小厮与芳儿之间的一说一答。肚皮要贴住……等着吧,急个屁呵?人家跑堂前后上下都像奔跑似的在忙活,忍着点,等别人吃完了,就是你大吃大喝的时候了。这又是这两人之间的一次对话。芳儿,算旦说,芳儿,平湖村里没几个人,这家平湖店的生意怎么会如此兴隆?这是否有点不对?芳儿也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一边回着小姐话,一边把自己的脑袋像电扇一样朝四面摇动,捕捉可看可听的目标。反正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快饿晕了,小厮说完,站起身,自顾自往店外走去。可能是受不住了,他去外面找东西吃了,芳儿跟两位小姐说了小厮的举动。野蛮,出来了,应该文静点,出了门还这么任性,算芭在批评小厮。小厮?这是他的名字吗?这哪里是人的名字呵?这是府里下人的统一称呼。这就是了,这就是了。芳儿同两位小姐一边看着店里的人物风景,一边在闲聊,而且是拿走出店门的小厮开涮。小厮回来了,但他没有走到桌边来,他站在厅堂中朝那个里间看了看,就是刚才跑堂把脏碗端进去的那个里间,看了看,小厮走了进去。芳儿说,他是被里间厨房中的美食味道吸引,走进去的,芳儿说,两位小姐,你们看,你们等着,等那家伙出了里间,我能保证,他再也不会说自己肚子饿了。为什么呢?芳儿说,他会去厨房偷东西吃。不会吧?这样的话,快去把他叫回来。算旦、算芭都这样急着对芳儿说。 等芳儿走进厨房,没四处找小厮,就见他正跟几个人一起围着厨房里一张极大的案子在观望,在案子上方方正正摆着一块牛肉,面积是整头牛的五分之一那么大,一个大师傅手握利刃,在剔肉里的骨头,师傅动作熟练,气度恢宏,挥刀时手脚摆动幅度之大,像是可以吞没天上的日月。牛肉挥发出难闻的肉腥味。芳儿没去叫小厮,也跟着在这儿观看师傅操刀剔牛骨。完了,什么?牛骨被剔完了。什么?骨头剔完了,大块牛肉被切小,又被丢在木桶里,有人接住木桶,等木桶里肉装满,就将木桶抬走。完了。什么?在木案上只剩下一堆骨头。芳儿什么都不懂,最近练武西拳,对其它杂事极为冷寞。什么?什么个屁呵,芳儿对小厮说,什么个屁呵,你在这儿看人剔骨头,两位小姐在外面厅堂里怕你偷这儿的东西吃,叫我喊你出去,快回到小姐身边去,坐在那儿等人来招呼我们。是挥发呢,还是蒸发?什么?肉的腥味,这腥味应该说它在挥发呢,还是应该说它在蒸发?什么,你在说什么?小厮走在芳儿身边,听到芳儿嘴里不停地在唠叨。 算旦、算芭见到两人时,两人嘴里都在咀嚼食物。小厮坐下,把一个纸包解开,放在桌上,做个手势,请两位小姐吃纸包里的东西。这是用《中央日报》过期的旧报纸包的几片食物,黄黄的皮子,很脆。小厮对两位小姐说,是在外面买的,说是叫“煎麦饼”,尝尝,味儿香着呢。不是去厨房拿的?不是。不是去厨房偷人家的?哪里呵,小姐,我可不做这事的。是挥发呢,还是蒸发?又来了,芳儿你又来了。算旦、算芭吃着煎麦饼,没有去听芳儿和小厮之间的议论。 等饭菜上齐,两位小姐拿起筷子,没说什么,便低头吃起来。吃了几口,两位小姐都嫌菜咸,苦着脸,看一眼盛着菜的盘子,看一眼筷子,再吃几口饭菜。算芭不光脸上有苦色,看筷子的神情也很专注,由于太专注了,算芭想到了一个去咸味的方法,这是一个“立体”的操作方法,这是一个运动过程,算芭想到一个去咸味的办法,她每夹一筷子菜,在吃之前,把筷子和被夹在筷子尖上的小菜一起,往旁边一堵墙上猛甩几下,将包含在菜里的咸汁甩掉一部份,咸味很足的菜肴相应就减去了不少咸味。那面墙上已是斑斑点点,落满了从菜里飞出来的汤汁。“你们看,”算色说,“你们看墙上,有这么多咸味浓重的菜汤被我用这个方法甩掉了,那些盐水都被我抛到了墙上。”“你现在吃的菜,它们的味道变淡了吗?”算旦问芭妹。“淡了不少,肯定是清淡了不少,你们都可以试试。”算旦第一个用这个方法试了试,吃菜,不觉得淡。再试,再试,别急。算旦听了芭妹建议,再试,淡了,确实比没甩之前淡了许多,菜味淡了。小厮、芳儿也跟着往地上、墙上甩。四个人吃着,甩着,菜的味道越来越清淡,最后变得合乎胃口了。他们朝各个方向甩,不仅在墙上、地上满是汤汁,他们四人裤腿上也溅了不少带着咸味、带着汤汁颜色的水渍。现场。什么?小厮和芳儿想到了厨房案板上有一大堆牛肉正在被大师傅用刀分割的那个场面。现场。什么?小厮看着桌上几个小菜,都是用豆腐去烧别的蔬菜,没带一点荤菜,没沾一丝鱼、肉。想到了堆放着大量牛肉的厨房。想到了牛肉现场。芳儿懂得这事,他一个练武之人,又在村里跑了一段不短的路,身体乏了,他懂得小厮的心思:“小姐,桌上都是豆腐炒菜。”“什么?你说什么?”算旦问。“你说什么?话,芳儿?”小厮说。芳儿:又来了,又来了。什么?算芭问小厮、芳儿,你们在说什么话?豆腐炒蔬菜不好吃吗?芳儿筷子上夹了一块豆腐,用力一甩,想甩掉汤汁,最后连这块豆腐也被甩在了地上。牛肉现场。你小厮不是也想跟小姐说,要吃牛肉吗?吃。是想吃几块肥牛肉。“小姐,菜又咸,又没一点肉。”“豆腐炒青菜,炒菠菜,炒香芹……这几个菜多好,豆腐炒蔬菜多好,就是味咸。”“小姐,我和小厮刚才去了厨房,”又来了,知道他又要来了,拿了根筷子狠命朝地上墙上甩,又来了,又要说“现场”的事情了,“小姐,厨房的木案上正堆着好多新鲜的牛肉,牛肉里的骨头都被剔光了,”“小姐,”“小姐。”“芳儿,你想吃牛肉了?”算旦说,“没有这种做法的,用豆腐来炒牛肉?没听说过。”这时从“现场”走出来一个人,他刚走到芳儿他们坐的桌子旁,又突然回头走了。现场,里面有一大堆牛肉。又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但不是刚才出来的那个人,他也朝这边走过来。那个人,就是第一个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那个人……那人又从厨房里走出来,这次走出厨房后,直接去了客栈大门口,从芳儿这儿看过去,那人是要去门口等什么人来到,因为芳儿见那人站在门口不动身,身体站在原地休息,但他的脖子和眼睛却忙个不停。回来了,那人又走进了厨房,走进去时,他同另一个人合力提着一筐蔬菜往厨房里去。刚才他是去门口等人的,等当地农民送几筐蔬菜过来。芳儿说,又来了。什么呀,芳儿你老是说这话。小厮也说这话的,芳儿解释。又来了又来了,从“现场”出来了好几个人,巧了,其中一人手里还提着一把形状比较怪的菜刀,芳儿和小厮一见到这把刀,便立即回想起来,提刀之人就是刚才在厨房里大力剔牛肉里骨头的那位师傅。提刀师傅先是跟着大伙走到客栈门口,在那儿几个人围在一起说着话,说些什么内容,从芳儿他们坐着的地方听不见。这儿正想像着“现场”里的人会做些什么事儿,提刀师傅却直接提了刀走到芳儿他们几个人坐着的桌子这边来了,芳儿见他来到自己这边,心想机会来了,在小姐面前说说厨房里有大量牛肉这件事情,小姐如果同意,就让提刀师傅别把刀放下,去厨房割一块牛肉下来,放到锅里煮一煮,等肉熟了,立即往这儿送,刚想着,却猛然听见提刀师傅骂起人来,虽不是破口大骂,但也是发了狠在嘴里骂,所骂内容没听清楚。芳儿见是这样,没敢对小姐说割牛肉的事儿,但他转了个方向,从厨房转到了他平时练武西拳的小佛堂,芳儿开始往腿上运送力量,腿上力量达到一定程度,芳儿借腿力,就有可能会离座位飞起来,一个铁头撞日,直要撞破了客栈餐厅上面的屋顶,但若是这样的话,就无法收拾了,屋顶上会被击出一个大洞来,周围瓦片将纷纷跌落,食客的桌子上要落满粉尘和碎瓦片,这样不行,得停止运功,芳儿的腿功动到一半,就被收了,好险哪,现在可是在外面与两位小姐一起吃饭,得收住腿间力量,不在众人面前丢丑。在“现场”里面堆放着牛肉,现在会不会出现另一个现场?提刀师傅手里的菜刀份量不轻,刀被师傅暂时放在邻座一张桌子上,那是张没人坐着的空桌子,他放下刀,自己也坐在椅子上歇着。 现在没人说话。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49 这时在店门口突然挤满了人,吵闹声也响起来,声音中还夹杂着多匹大马的嘶鸣声。门口的人逐渐散开,分开一条走道,在这条狭窄的走道尽头,出现了几个日本兵。是日本兵来这儿吃饭。芳儿忙推小厮,忙与两位小姐说。怎么办?他们三人都这样问芳儿。进厨房,我在厨房里见到有一扇门是可以通到外面村道上去的,我们就从那门里溜走。好,走。在走之前,芳儿又问提刀师傅,在你们客栈的厨房里,是不是有一个小门,可以通到外面去?“你问这干吗?”日本兵来了,我们要走了。“见了日本兵为什么就要走?这儿经常会有一些日本兵来吃饭喝酒,怕他们干什么?”不是这样说的,我们两位小姐都在这儿,日本兵喝了酒,行为就无法控制,他们要对我们小姐无礼的。“他们敢,”提刀师傅发怒道,“他们敢对小姐无礼,”他猛地把刀从桌子上拿起,用劲握在手里中,“我就用刀杀了他们,这儿是平湖村,是平湖客栈,不是那软绵绵的李唐城,我们这儿经常有四方好汉、抗日英雄前来相聚,不像城里人,见了日本人,只会向他们讨好。”日本人从没对你们平湖村的人动过手脚?他们的军队实力强大,你们一个平湖村就敢与日本人对抗?“日本人?我们怕它个?。不过他们来店里还算客气,还是能够守这儿的规矩,我们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付钱,我们给他们吃的东西。”有没有牛肉?我们想吃牛肉,却没有买到牛肉,你们不是有很多牛肉在厨房里堆着吗?怎么,我们要吃,就没有了呢?算旦对提刀师傅慢慢说。“厨房里的牛肉是专门给日本人预备下的,我们村里人,连同你们这些客人,都不能吃这儿店里的牛肉。”为什么呢?“人家日本人肯出大价钱,现今吃牛肉是要花大钱的。”我们也能出钱的,我们能把你们店里的牛肉全包下来。“小姐开玩笑了,这么多牛肉要花很多钱才能买来,小姐尽跟我们村里人寻开心。”提刀师傅说完,便在头里领路,他们四个人跟在后面,走进厨房,打开小门,四人便出门来到外面村道上。在经过厨房时,两位小姐确实看见在厨房的几个地方都有盛放牛肉的木桶摆着,在火炉上已经飘出了煮牛肉的香味,这是五香牛肉的烧煮方法,为本地风味小吃,在它的汤料配方中包含有几种本地山上特有的中草药。 四人一出平湖客栈,腿上用劲,跑得飞快,当再次途经“牛粪房屋”时,才慢慢停下脚步。那家主人正好站在门口看街景,他见四个城里人又从自己家门前经过,就主动上前打招呼,“认识的,认识的。”他说。主人走到台阶中间,芳儿也走上台阶,芳儿是想去看看“牛粪墙”,但主人很热情,主动提出请城里人去自己家里坐坐。 两位小姐对农村中的人和事都感到好奇,于是就同意了去他家坐坐。 四人刚进屋子时,主人弄不清客人之间的尊卑关系,以为芳儿是四人中的头,所以待客的热情只往他身上泼。芳儿坐下,吸烟喝茶,手脚颇忙,一时间忘了自己这边这些人的尊卑高低地位,竟然手弹烟灰,说,爷这次带你们来平湖村玩,是爷想照顾你们几个……话说到一半,算芭早已冲到他面前,朝他头顶一记重拍,拍完后,让芳儿滚一边去站着。芳儿见二小姐动了怒,老老实实离开椅子,往旁边站好,一副做小厮的样子。主人一见,心想错了,刚才是自己估算错了,那男的不是主子,男的怕女的,那男的会不会怕老婆,那女的是他老婆?想好以后,端茶给算芭,笑容可掬,说,夫人好威风,把自己男人管得服服帖帖。芳儿听他这么说,连忙在边上解释,不是,不是的,老爹,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我是府里的小厮,她是府里小姐,是主人身份。她是主人身份?两位都是小姐,都是主人?老爹用手端起茶碗,既像是在看碗中茶色,又像是在闻茶的清香,或者像是在远望街景,他就这样三番五次做着各种脸部表情,三番五次让人猜测他表情后面的心意是什么。老爹咽一口茶水,说,小姐是李唐城里哪一户人家的?我们村里人难得去城里,只听说李唐城里的吉府是大户人家,小姐在城里住着,一定知道这吉府。芳儿想说我们就是吉府里的人,但小姐不说,自己也不能说。 算芭现在坐在刚才芳儿坐的椅子上,放在手边的茶水,算芭一口没喝,她嫌碗脏,嫌茶粗,她看看姐姐那边,见姐正在观望这间屋子,没心思回答老爹的话,于是就说,听说过吉府,但没交往过。小厮和芳儿听后,都摇头。他们是认为小姐说得不对,所以摇头?还是跟着小姐的意思走,表示没与吉府交往过,才摇头的?老爹说,你们没听说过吉府吗?算芭说,我们是普通人家,吉府的事没听人说起过多少。老爹也摇了几下头,放下茶碗,说,我们这儿平湖村都听说了,在平湖客栈吃饭的客人都从城里带来了吉府的消息。算芭看这间屋子,四处脏乱不堪,比吉府里盛放柴火的柴房都不如,在屋内四角,蜘蛛张了不少网,一根根网丝往下挂着,时间久了,丝会断,会在屋内空间里飘飞,算芭进屋时就被蜘蛛丝在脸上挂了一下。算旦自从坐上椅子后,到这会儿一直没说话,现在醒过来了,她好像也觉得脸上有飘飞的蜘蛛丝挂着,起手去拂,她问老爹,村里都听说吉府的什么事了?不知是不是这样,不知是不是,老爹主要是在对两位小姐说事,不知道真的情况怎样,都说吉府是城里大户人家中的头号汉奸,关于这事,来客栈里喝酒的日本人也是这么说的。“你们都能听懂日本人说的话?”算芭有点气愤,连日本人都在这儿胡说,吉府还有救吗?你们听说吉府是最大的汉奸,吉府做了什么事,叫你们这样认为?说说具体做了什么坏事,说具体的。老爹说,都是听来的,话不好听。说具体的事。老爹有了一点受逼迫的感觉:说吉府都是跟随日本人在做生意,说吉府常请日本人来家里作客,商量做汉奸的事情,还说吉府把许多古代的东西送给日本人,把许多古董送给该死的日本兵,特别是吉府的小姐气人,听说吉府有两位小姐,这两位小姐本身来路就不明,吉府里的主人是个女的,她不与人结婚,府里有现成的男人,说是两个做先生的男人,说其中一个还可以,有点学问,当得起先生,另一个就不行了,是一个字也不识几个的主……“现在好多了,现在亲爸能识许多字了。”什么?你说什么?老爹听坐在桌子边的算芭在悄悄说着什么。什么?小姐说什么亲爸的事儿?不,没说没说……是个不识几个字的主,吉府女主人也没跟两位先生成婚,就与两位先生分别生了两个女儿,说来真是老天有眼,让两个来路不明的女儿都成了驼背,可气的是,这两个女驼子居然去向日本人讨好,硬要将自己嫁给某个日本人,驼子女人不嫌丢丑,追着要与日本人结婚,亏得那个日本人也是有眼之人,他不肯,不肯哪,有谁愿意娶个驼背回来?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还想高攀日本人……没有呵,没有呀,没有呵,没有呀,没有这样呵,没有这样呀,没有呵,没有呀,没有呵,没有呀,两位小姐轮流着说,她俩呵、呀、呵、呀、呵、呀、呵、呀地说着,她俩左右、前后、左右、前后、左右、前后、左右、前后地说着,越说脸越红……是这样的,想高攀日本人,人家日本人你也能高攀得上?日本人现在打了过来,日本人实力强大,你一个吉府,虽然有些钱,但怎能与日本人攀上亲?日本人是很贵重的……老爹你怎可说日本人高贵?……日本人再贵重,也是一群狗,他们占了李唐城,又来我们村里占了平湖客栈,占了客栈里的五香牛肉,现在我们村里人连五香牛肉都吃不到了……老爹刚才还说日本人高贵呢……我是说日本人贵重,吉府小姐高攀不上,要与日本人成亲,也不能让两个女驼子去丢人现眼,日本人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算芭红着脸说,不是所有日本人都像狗,那个日本青年人,他就不像一条狗。算旦想想日本青年小川也太高傲了,见了芭妹和自己,都爱理不理的,她说,那个日本青年起码不是一条恶狗……凡是日本人都是狗,是一群恶狗,他们占了李唐城,占了平湖村的五香牛肉,还想和吉府的小姐成亲,真是狗性不改,狗性恶劣……老爹,你刚才说是吉府小姐舍了脸追日本青年小川,这会儿又说是日本人小川要与吉府小姐成亲……反正日本人想着吉府里的女人就不成,一条狗怎可与小姐成亲?哎,你们知道那日本人叫“小川”,而且还是个“青年人”?你们见过那日本人了?你们是见过了呢,还是跟我老爹一样,都是听来的……老爹消息多,听了不少关于吉府里的事,老爹有没有去过吉府,想不想与他们来往……小姐又拿老爹开玩笑,我们乡下人怎敢去同城里的吉府来往?听说他们的院子占了几条街,这跟日本人的兵营一样,占了很大的地方,听说在吉府里是院子连着院子,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院子,听说吉府在临街处开了一个当铺,专收天下奇珍异宝,当铺里的几个师傅是吉府雇用的,这几个师傅也有院子住,听说在吉府做工的人中,有个人最出名……谁最出名呢?芭妹问……有个叫“四芳哥儿”的人最出名……两位小姐和小厮将眼光都凝聚在老爹的口唇上,看他怎样说下去,他们的耳朵听觉却放在芳儿那边,想听芳儿有何特别的响动……四芳哥儿怎会不出名呢?他如今管着府里一座小佛堂,善心哪,一心向佛,他是个向佛之人……是吉府主人让他做这事的,芳儿说,他这会儿还是站着……这当然,没主人吩咐,他一个狗屁佣人,怎能管得了佛堂重地?佣人再有能耐,也离不了主人管,这就是那些狗奴才下贱的地方……芳儿被老爹骂得几乎要忘了自己此时是身处何方了,旁人也没把眼光移到他身上,没对他表示同情,而是仍集中注意力,去关注老爹说话,这时有一根在空中飘飞的游丝落到老爹脸上,他的嘴唇稍微向旁边歪了歪,起手将飘来的蜘蛛丝拂去……四芳哥儿还有一件奇事,他练了一点武功……这是他自己要练的,没有人吩咐他去练,芳儿压低嗓音说。你别烦人,听老爹讲故事,算芭让芳儿别乱说话……你说是他自己要练的?可这有谁会相信呢?要练武功,得请师傅,一个佣人哪来的余钱做这事?就是请了师傅,哪能进得了吉府大门?所以这练武一事也是在主人吩咐下来后,才可以去做的,最有趣的事,最可笑的事是什么呢?听说那个四芳哥儿练的是武松拳、西门庆拳……芳儿站在一边,头低俯着,但听老爹这么说,芳儿虽然外表反应不大,腿上却已经开始运功,两条腿有点发颤,露出了会武功的真相……他练了武松拳、西门拳,后来可笑的事情就出来了,那个叫四芳哥儿的混蛋,自己在那儿瞎想,自创了一套拳路,把武松拳和西门庆拳相组合,变成了一套新拳路……芳儿这时知道了,这老爹,这老爹,他继续在腿上动功,双腿剧烈颤抖,极其容易向外人泄露自己会武功的秘密……那个四芳哥儿其实只是个武术初学者,他也不深入研究一下,就把两路拳合并,做成了“武西拳”,一个粗懂武术的人,不好说,真要说的话,一个刚刚学了点武术皮毛的人,其实只是个武术傻子和笨手,就跟一个呆子差不多,你们想,两位小姐想想,一个武术傻瓜,怎能对武术有深刻的领悟?还要自创拳路,这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傻子所能做、所想做的事情了,而是傻子中的傻子,傻子上面的傻子所做的事情了,没听说过,从来没听说过,我看那个四芳哥儿,跟占了我们平湖客栈的日本人一样,也是人事不懂的狗东西,狗杂种,他练的武西拳一定也是杂种拳,乱来一通……芳儿这会儿完全停止了在腿上动功,腿也停止了颤抖,旁边人看他,再看不出他是个练武之人,芳儿说,这路拳,像老爹所说,难道就没一点实际用途……武西拳在击败对手这方面几乎没一点作用,但它能提高人的腿力,达到一定程度后,人可以运用腿力,飞越障碍物,能离地飞行,能飞墙走壁,来去都像鬼影似的……老爹说到这儿,嘴唇抿住,开始不说话,他好像忘了自己此时是这一间屋子里的核心人物,大家都正在听他说话,他紧紧抿住嘴,脸色变了,有点发紫,他坐着的那把椅子在地面微微颤抖,但老爹的双腿却纹丝不动,这一点不像芳儿,腿抖得厉害,老爹像在做着闭嘴功,嘴巴越闭越紧,连气儿都不能出来,脸色又转回来了,和先前一样,椅子也不再颤抖,但腿却动了起来,腿上的骨头相互碰击,发出格格声,老爹还不能说话,忽然老爹嘴大张,一股气体冲出口齿,牙齿在气体冲击下变成洁白颜色,两颗门牙如被涂上了雪白的珍珠粉,白得胜过新建房屋的墙面,气体又忽然中断,一声巨大的吼叫跟在最后一批流出口腔的气体后面,声音从老爹嘴里决堤而出,起,他说,起,老爹的身子随着并不很快飞升的速度,向上飘起来,身子飘至离屋顶椽木几寸远的地方,停住不飘,但也没往下落,一具轻扬起来的、不断活动着的躯体就这样不升不降停留于空中,从下往上看,老爹穿着的衣裤垂直下挂,像是份量颇重的布料垂挂物,而在衣裤下方几个边边角角处,有好多屋里的蜘蛛游丝粘着,这些粉白的不透明的虫丝在老爹衣裤下方飘来荡去,很有些迷茫的粉质感,衣裤厚硬,形象四四方方,看上去完全像一只木头盒子,挂在木头盒子下面的蜘蛛丝如同有生命的树木扎在泥土深处的茂密根须,这让人回想起木头盒子的前生是来自某座森林的鲜活木料……是假的吧?是不是用了一根绳子吊着,把他升起来,又把他悬吊在空中?算芭看得惊呆了,说,肯定是假的,用绳子来操作,升起,吊住,都用到了绳子……不能够,算旦说,不能够是假的,是假的话,谁来操作?就老爹一个人在这儿,有谁帮他来操作……不是假的,不是假的,真不会是假的,小厮看到老爹升起来,吊在屋顶之下,以为进入了神仙世界,哪里还敢在原地站着?他跑到屋门跟前,离门近,有事时,好跑得快一些,他一直在说,不能够是假的,不能够是假的……只有芳儿一句废话都不说,他在他站着的地方只迟疑了一两秒钟,过后跑到老爹在上空的身子正下方,扑通一声朝地下跪去,头仰起,对着老爹说,我的爷,我的爷呵,求您收了我,收了我做您的徒弟,收了我做您的徒弟……是真的,还是假的?人都飞到天上去了,像在戏台上做戏表演那样……真的,肯定是真的,老爹在上面飘着,不上升,也不落地,这功夫在李唐城里绝对见不着,见不着……老爹呵,求您收了我做徒弟吧……下面的人都自顾自在说话,根本不管别人会不会去听,能不能接受,罢了,罢了,老爹我这一身功夫,遇到你们几个从城里来的顽童,连个真假都弄不明白,罢了罢了,老爹口中一声“落”,他的身子便像纸,或像鹅毛,从屋顶之下几寸远的地方,慢慢降落下来,人入座,衣裤也照原样,纷纷嵌进椅子四边的窄线中,布面一点没起皱,粘在衣裤周边的游丝也随流动的风,自然而然飘垂于坐椅四边,老爹坐在椅子上,微笑了一下……天神,天神哪,芳儿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朝后面退了几步,他怕自己跪在地上的臭皮囊阻碍了老爹从上飘下的路线,退到离门口不到三、四尺远的地方,又朝老爹下跪,并且连叩响头,求老爹能收了自己做学徒……小厮从门边走回来,仍然站在老地方,他毕竟没练过武,不懂老爹向上飘升这一招数,其中所含的功力有多厉害,看他现在的神情,好像正在用鼻子嗅着屋内偶尔会出现的干燥牛粪气味,似乎已经把刚才有人离座飞天这一幕给忘记了……我的这一飞,我的这一飞,老爹见芳儿在那儿长跪不起,于是摆摆手,叫他起身,然后说,我的这一飞就跟武西拳中练腿功的那几招有关,把武西拳练成了,至多能使轻功提高,当对手很强,自己击不倒他时,便可用到这一招飞天术……为什么呢?芳儿问……为什么?你功力不济,击打不过别人,只能保小命,还问为什么,人飞起来,好快点溜掉呵……我练了武西拳,功力大增,哪会就这么容易输给人呢……你也练了武西拳?我听说只有吉府里的四芳哥儿练过此拳,而且此拳是他自创的,还不曾在外流传过,你怎可练得此路拳……我没练拳,没练,老爹,那么您是如何知道此拳的核心内容的……你一个年青人,也懂拳的核心内容?我是不知道武西拳,但我知道武拳和西拳,如果把这两种拳法加在一起,合成新的套路,那么它的结果肯定是这样……哪样?……你到现在还不懂,就是我刚才做给你们几个城里人看的那种飞天术,武拳和西拳组合,出来的就是飞天奇功,虽然不能用此功力击倒对手,但可以用它来逃生,打不过别人时,只能夺路而逃……我也可以用腿力攻击对手……用武西拳……用武西拳……你怎会知道武西拳的?我老爹却不知道武西拳的具体套路,你是听谁说起此拳的……芳儿停在那里,不能乱说,自己要拜老爹为师,老爹,收我做徒弟吧,老爹……你没一点武术基础,跟我学,我老爹会累死的,老爹我今年已是七十六岁了,七十六岁一个老人,生活又困难,你若是吉府里那个混蛋四芳哥儿,你若是他,我倒可以考虑……我,我,芳儿想说,但不敢说,他看着两位小姐,只要小姐同意,芳儿就可以说出真相……你不是那个混蛋,我老爹正要向他讨教武西拳,你又不是……芳儿现在连跪地求拜老爹这件事儿都不能做了,因为直到这会儿,两位小姐都没有什么表示。小厮还在闻着屋里的干牛粪味。算旦、算芭起身告别,小厮紧跟其后,芳儿一步三回头,慢慢退出屋子。 算旦、算芭走出屋子,站在门口台阶上,转身,走下台阶,身后只留下像早晨山村湿雾滚过时出现的气体一样的谜团。四人都走下台阶,来到街上,下面的肢体看不清楚,四人的肩膀,四人的脑袋,都在四束飘动的头发带领下,微微摇摆,其气势也想学老爹,向着高处飘升。他们做着机械运动,用相同节奏,向左面转身,露出侧面身体,只走了几步,四人就完全从老爹这边的视线中消失,山村迷雾更浓,这部机械的运动已经到了结尾阶段,团团浓雾的物理性质都是如此,接近了,分散了,化作眼泪鼻涕,沿着树干流下来,雾气贴着高低不平的街道滚来滚去,走了走了,老爹接待完这批客人,又孤独一人在屋里兜起圈子来,他抬头看着屋顶,就在那上方,离屋顶椽子几寸远,就在那儿,老爹我向来客露了一手飞天术,老爹此时的感觉变得很细腻,他开始用手去拂掉粘在脸上的蜘蛛游丝,都走了都走了,这帮从城里来的年青人……都走了都走了,这帮城里人,需要对他们大声咳嗽,对他们小声说话,老爹整理起了自己的身体,他伸手摸了摸前胸,摸了摸后背,摸摸前胸,摸摸后背,为什么呢?为什么只去关照身上这两处部位,这又是为什么呢?都走了,都走了,城里人走了,屋顶下刚才飘升着人身体的地方,现在也空了,为什么呢?那些人只是狗吗?什么?是那些正在客栈里喝酒吃牛肉的日本兵,还是刚才离开这儿的那四个城里人,老爹老眼昏花,错把在门外街面上因为太阳光的照射而升腾起来的潮气当作了山间迷雾,一团团浓雾在街面之上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那几个人都在浓雾中站立成侧影,什么?老爹只能看见城里人的身体侧面,转换之间,人影消失,雾把行人脚底下的铅色路面挤塌,把行人在街上的身躯挤压成好几处迷迷糊糊的影像,什么?就是让一整段人的身体变成五、六段,甚至是七、八段,转换之间,潮气开始变得稀薄,雾在四处收拢,街上行人也都*了,门前台阶,门前台阶,在后面,在后面,老爹,我求您了,求您收下我做您的徒弟,我跟您老学飞天绝技,老爹,我求您了,在后面,在很远很远的后面,在这间屋子里的某处,在屋子某处的后面,老爹,老爹,走出了有牛粪味的屋子,站在门口石阶上,都走了都走了,都是大宋的人,都是武术界的英雄,武松拳,西门庆拳,武松拳,西门庆拳,还是武松拳,还是西门庆拳,世上也只有这两路拳,没有武西拳,吸烟,在干燥的牛粪气味里吸一杆烟,浓密的气雾又升起来了,这次是在屋子里升起了气雾,颜色枯黄,是人为的几团雾气,嘴与烟杆一端浅浅地碰触,烟气一次次冲撞着屋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件家具,在后面,在后面,在屋子某处的某个后面,有东西掉了,什么?拿在手里的烟杆,什么?不小心在城里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飞天绝技,被握在手里,被牢牢握在手里,烟杆掉了,烟杆被掉在了地上,老爹弯下腰,将烟杆拣起来,气雾冲击着老爹的鼻和眼,这柄铜制烟杆,烟杆的一端是吸嘴,上面沾着老爹流出的口水,显得粘乎乎的,另一端用于盛放烟丝和点燃火焰,这一端被老爹捏在手里,滚烫难挡,弯腰,直起身,余下的几丝烟气迷糊了老爹的眼睛,老爹抬头望门外,眼睛迷惑哪,坐下来谈坐下来谈,眼睛受了空间距离的迷惑哪,坐下来谈,坐下来谈,受了不少迷惑哪,一双眼睛望出去,都是假象在那儿出现,老爹直起腰,脸正好对着门外,迷惑之光挤满了门外那条街道,街上的潮气早已蒸发完了,空间清澄,空间不再为了潮湿气体的翻滚搅拌而去努力发酵,在后面,但门前此时不见人迹,在后面,在后面,但此时门前台阶上看不见城里人转身过后形成的身体侧面像,在后面在后面,在屋子某处的背阴处,在屋子后面,老爹这时猛然回想起来,在两位小姐的侧身图像里,在小姐图像里的后背上,是有窿起的包包的,老爹突然回想起来了,按照这个回想过程,这两位小姐其实都应该是驼背,都是驼背,什么?是否有了迷惑?是否这又是一次新的迷惑?不会,现在街上迷雾散了,疑惑也失去了由来,她们真真切切就是驼背,是女驼背,怎么会这么巧呢?一见到这几个城里人,就说起了吉府,说起了吉府里有两位小姐都是驼背,说吉府是大汉奸,跟日本人来往频繁,说府里有个佣人叫四芳哥儿,怎么就能变得如此之凑巧呢?何苦来,要跟陌生人说这些废话,惹出是非来怎么办?依据,依据就是,不是疑惑,而是实实在在的依据,这会儿在街面上早已没了气流蒸腾的景象,迷惑早已不存在了,依据就是,什么?这四个人是从吉府来的,他们是城里吉府的人,依据是,那两个女驼子就是吉府里的两位小姐,那佣人就是府里的四芳哥儿,他说他练过武西拳。起,老爹又把自己吊在了屋子半空中,上不触及屋顶,下不触及地面,起,这就是传说中的武西拳?是吉府里的四芳哥儿独创出来的新式武术套路?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50 芳儿随小姐回到城里。别人在吃晚饭时将此次城郊之游都简略说一遍,过后就再也不提。芳儿不是这样,他晚上没跟任何人说,到了明天、后天也没跟人说,反正他自从回城后,就没与人谈起过这事儿。但他却在心里把老爹说的关于武西拳的那几句话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明明是自个儿躲在吉府小佛堂里创造出来的新式拳路,从没外传过,平湖村中那位老爹怎能知道?而且老爹说的都是内行话,都提到了武西拳的精彩之处,是不是练了武松拳、西门庆拳以后,必然会去练武西拳?是那几位师傅没把这一点告诉自己?是这样吗?芳儿乘着这几天夜晚月色好,由以前的晨练,改为夜练,在皎洁如霜的月光下,芳儿在小佛堂院子中,仍然照着原先的思路,练着这套新版拳脚套路。 一日府里没事,芳儿便向彩主儿告了假,要去城外某地看望自己的拳脚师傅蒋必句。芳儿对彩主儿说,是老蒋,还有别的几位师傅,教了我武功,我现在武功已经练成了,可以保吉府上下平安,想想师傅对我芳儿恩重如山,我要去看望恩师老蒋……没等芳儿说完,彩主儿便说,是要去看望师傅,但也不能光去看蒋师傅一人,别的师傅都得去看望,也不能空手去看,你先去帐房领几个钱,去街上买一点蒋师傅喜欢的东西,然后把东西送予他,今天是不是就去看蒋师傅?就看老蒋一人,别的师傅改日再去拜访,别的师傅住得远,他们可能还会出远门,所以不易找到,今天只看老蒋一人。彩主儿说,那么只需买一份礼物便可以了,芳儿,你师傅喜欢什么东西?芳儿不假思索就说,老蒋最喜欢抽烟,抽旱烟,我上街去买些烟丝送给老蒋。算芭正好走来,听见又可以出门去玩了,一定要跟着芳儿一起去。彩主儿听算芭说完,转过脸对芳儿说,你愿不愿意带她去,带芭妹上街去?你愿意的话,就得带好芭妹,出了事,看我怎样敲歪你的脑袋。芳儿先去帐房领了几个银元,又到车行雇了一辆马车,上车时,芳儿搀着芭妹,慢慢爬上木制的拖车,芳儿生怕芭妹跌了身子,回来后被彩主儿收拾。 老蒋的家就在李唐城边上。马车一路小跑,只眨眼功夫,已能在路上远远瞧见城墙。要是出了城门,不用走几步,在一个树木特别茂盛,但面积不大的树林后面,就可以看到老蒋的家,当年芳儿经常跟着老蒋,还有另外几人,躲在这座树林之中学武术。快到城墙根下,芳儿的手往马车木板上一摸,发现木板上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芳儿突然想到还没去店里买烟丝,礼物没准备下,回头,立即回头,到城里某家烟草行买烟丝去。马车在马路中间缓慢掉头,在这过程中,阻挡了好几辆正在行驶的马车,那些车夫坐在车上等着,都用怨恨的目光盯着这辆挡道的马车看。走到一家烟草行,买了烟丝,芳儿和算芭从店门口转回身,发现马车已经掉转好车身,两人一点都没听到车夫在掉转马车时有什么动静,这不像刚才马车转身时的情景,遭了不少行人的白眼,因为在这儿店门前,马路不比别处窄,行人却很稀少,别的马车、驴车一辆都没有,你的车辆在街上再怎么大转小转,都不碍事儿,这次顺了。 马车跑到树林边,停下,芳儿、算芭下车,车夫将车歇在林子里。芳儿带着算芭穿过小树林,有一座半砖半瓦、半泥半木的简陋房屋就出现在树林那一头。芳儿叫算芭先在原地等,自己走到屋子跟前,准备敲门。刚要伸手敲门,刚要在柴门上寻找一块干净的地方把手指落下,刚要于敲门声响起几秒钟之后,甜美地站在门前回想老蒋往昔的容颜,突然从门里传来高亢激昂的狗吠声,芳儿被这突如其来的狗叫声吓了一跳,借着练过武西拳的腿力,往后面一纵,退走了有一丈多远的地儿。狗被主人关在屋子里,没法子蹿出来咬人。芳儿站定,回头看算芭,却没见人影。原来算芭没在原地等他,算芭重新进入林子,和车夫呆在了一起。没人开门。自然也没人去敲门。芳儿走回树林,见芭妹和车夫在一起,就放下心来。在林子中三人没呆上几分钟,便有一位大娘手提藤条大篮,从林子边慢慢走入林子,当大娘走到林子中间,芳儿变得像一条嗅觉敏锐的猎犬,猛地从马车旁边跳着跑到林中小道边,其反应速度之快捷,蹦跳腿力之强劲,都说明芳儿的武西拳已练到了相当好的程度,或者说,这座树林原是芳儿学武习武的一处场所,芳儿在这儿蹦蹦跳跳,活动身子,有点像龙入了深渊,鱼潜在潭底,得了天地之精气。“师娘。”芳儿朝大娘高喊,一边立即将藤条大篮接了过来,由自己来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芳儿,是芳儿呵,”大娘颇感意外,“是芳儿,你今天怎么想到来这儿了?是来看师傅呢,还是来看师娘?要么就是有了难处,练不下去了,才想到了来这儿?”“不,不是遇到了难处,而是想念师傅、师娘了,过来看看。”芳儿又把算芭介绍了。芳儿又把车夫介绍了。芳儿说,这是我家小姐,这是我刚雇的车夫。“小姐是要说一说的,东家么,是很要紧的,临时叫来的车夫有什么可说的?这就不要说了。”大娘笑着对芳儿说。小姐身份重要,所以要介绍,车夫是外人,临时雇来的,不用介绍,介绍了,就是傻子。“芳儿到底还太年轻。”到底年轻。是傻子。算芭、大娘、车夫都在各自心里说芳儿是个年轻的傻子。 大娘开了门,门内的狗想叫,想扑咬来人,都被大娘喝住。一座半砖半瓦、半泥半木的房子,这在前面已经说过了,这座房子跟城里的房子比,有点不像是一座正常的房子,墙上窗户也不像窗户,连块玻璃都没有,在窗户间用几根木条撑着,上面糊一张片状物,此物也不是纸,也不是牲畜的皮肤,通过这片东西,屋外太阳光只能隐约照进屋子,这使得屋内光线十分昏暗,看东西都面目不清,整个房子比较低矮,人往上跳,便能触到房顶,在每个房间之间虽有一扇门相隔,但那门只有门框,并没有真实的门被竖立着,门都是虚拟之门,在开着门洞的地方,光线要比别处亮一些,所以老蒋平时替人看手相,不是在门外看,就是在门框之间看,老蒋这是在借光睹物,利用地形之利做事,地面全是软软的泥土,但不粘鞋子底,要是下雨天也如此,那真是可以了,不错,屋里只有两张椅子是正正规规的木制椅子,其它椅子都很乱,有用几块石头垒起来的,有用竹片木条麻绳绑扎而成的,在这几把椅子上都铺着厚布,不然确实没法坐人,床有三张,大小一样,一张是老蒋睡,一张大娘睡,最后那张床由谁来睡,不知道,需要了解,要了解吗?要了解,那么老蒋人不在,他去哪儿了?需要了解:“师母,蒋师傅他人呢,蒋师傅去哪儿了?”“芳儿以前叫师傅都叫老蒋的,现在改口了,你师傅替人家出去溜马了。”“师傅武功现在还练不练了?”“练,每日都练,你师傅,就是老蒋,他一边把马放在山坡上,一边就在山坡上练拳脚,每天如此。”“老蒋后来有没有再收徒弟?”“没有,你是他最后一个徒弟。”“师傅真的把我当作关门弟子了?”“你还不信怎么的?你这个死小鬼,连师母的话也不信了。”芳儿脸上露出苦笑,不作声。大娘把小姐领到那把正规木椅上坐定,另一把木椅由自己来坐。车夫又站到林子里去了,没在屋里呆着。芳儿在门口伸长脖子望着老蒋回家,他要递给老蒋的烟丝就被他放在门边。在外面的那条狗又开始叫起来。大娘闻声,一个人跑出门,再跑回来,说,来了。老蒋来了?来了。芳儿见老蒋走在后面,前面走着的是几匹马和那个受雇的车夫,在这几匹马中,没有车夫拉车的那匹马。芳儿出门,叫过师傅。老蒋看着芳儿,居然好久没说话,隔了一会儿,老蒋开始微笑,微笑,笑到一定程度,他起手在芳儿肩上拍打,说,功夫是练成了,还是干脆已经丢了?丢了?没有,师傅,师傅教我的武功,怎可丢了?芳儿刚说完,不料老蒋突然从旁照着芳儿左侧腰部就是一记斜劈手,这一记劈手没到,下面的腿也已出招,取一个扫地钩势,想断了芳儿退路,芳儿见状,闻风而动,他不管后果,脑中只记得平湖村老爹所说,武西拳可以使人像在风中飞翔的沙尘一样,快速逃离现场,跑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所以没等老蒋上面下面拳脚伸到跟前,嘴里一声“起”,借着腿力,全身飘舞,往后面飞去,等双脚落地,人已站在了老蒋家门口前,离开老蒋使拳的地方足有两丈远。老蒋大吃一惊,连问芳儿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功夫?芳儿走到老蒋跟前,手儿放在一匹马的脸上,说,此招来自于我的武西拳,是我自创的一套拳路。老蒋将信将疑,站在那儿直往马脸上看。“是我自创的武西拳,在师傅教我的武拳、西拳基础上,我创出了此套拳法。只是我有个疑问,想来问问师傅。”“什么?”“我的武西拳从没外传过,但不知怎么的,在平湖村中……”“什么平湖村?”“一个村子,就在李唐城郊区,武西拳不曾外传过,可平湖村中的一个老爹,前几日我与他见过一面,他却对此套拳脚十分清楚,知道拳路的名称,知道它的精要之处,而且还当着我面……”算芭也跑来看热闹,她见他们两人刚才使了一回拳法,感觉好看,这时听芳儿说到了牛粪房子里的老爹,就说:“我也见过那老人的,会飞,他会飞,人就飞起在屋子里,不上去,不下来,就停在半空中。”“是的,”芳儿继续说,“他当着我的面……”“不,是当着我们大家的面。”算芭又插话。“是的,当着我们的面,朝屋顶上飞,不,是在屋子里面飞,老爹的本事真是有,不上不下,不上不下,也不上去,也不下来,就在屋顶底下空悬着。老爹也知道此路拳是我所创。”老蒋说:“他是怎么说的?”“老爹说,此拳由吉府里的佣人四芳哥儿所创,说我是在吉府小佛堂中练成了武西拳。”“小佛堂?你们吉府里有小佛堂?”算芭对老蒋笑笑,有点骄傲:“有呵,在小佛堂中供着许多菩萨。”“有没有和尚?小佛堂中有没有活的和尚?”算芭回答老蒋:“没有活的和尚在小佛堂中工作,小佛堂归芳儿管。”芳儿说:“怎么没有,有活和尚来小佛堂中拜佛礼佛的,只是不住在小佛堂中,外面庙里的和尚抽空来小佛堂讲经论道,我们吉府与庙里的大小和尚常有来往。”老蒋点点头,说:“徒儿呵,一定是你在练新拳时,被几个和尚偷看,被和尚泄了秘密。”“不会吧,师傅,不会吧,老蒋,我料他们几个和尚看见了也是不懂,几头秃驴,不会认识我的武西拳,他们只会嗡声嗡气诵经。”“错了错了,徒儿,在和尚之中,武术高手很多,我年青时就跟几个和尚学过拳,和尚之水深不可测,深不可测呵。” 危险。车夫远在林子边,拚命朝这边喊:危险,危险。老蒋、芳儿举头看树林那边,有什么危险?没有危险。车夫还在那边喊:危险,危险哪。大娘也突然高声喊起来:危险,别碰,小姐别碰马。芳儿这时才猛然瞧见算芭正呆在某匹马的屁股后面,她人蹲在地上,手伸上去摸该匹马光滑的后脚蹄子。危险,小姐,芭妹,危险,马会朝后踹人的。芭妹不听,还在笑,她想马的蹄子有多光亮,有多光滑,马怎会用这么光滑的蹄子来踹人呢?正想着,来了。什么?马蹄提起来,往后一踹。真会踹人的,芭妹往边上闪身,人倒在地上,躲过了此马这一脚。芭妹从地上爬起来,跑到芳儿这边,她口里的气还在喘。车夫见没事了,又走进林子中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51 一行人都进了屋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芳儿将放在门边的烟丝递到老蒋手中。老蒋还是原来的观点,是和尚偷看了新的拳法。这时的芭妹已经坐不住椅子,她偷偷对芳儿说,我们再去看那几匹马。芳儿说,不行的,你不会骑马,我带你去骑马,出了事……你说你要带我去骑马的,走,骑马去……哪能呢,我说骑马会出事的……走,骑马去,骑马去……老蒋说,小姐实在想骑马,芳儿就带她去,我去替你们选一匹脾气好一点的马……走,骑马去,你带着我……大娘说,主人发话了,做下人的只能听话照办,老蒋,你去选一匹马来,你整天替人放马,对这些马很了解,熟悉它们的习性,老蒋,你也要听小姐的话……车夫呢,车夫到哪里去了?芳儿,去叫车夫过来,他那儿也有一匹马……小姐,别去麻烦车夫了,老蒋说,别去麻烦车夫了……芳儿,算芭声音变高,快去把车夫叫来……芳儿出门,过了一会儿,芳儿带着车夫走过来,一行人又都走出门,老蒋选了一匹黄色的马,这马个头不高,人容易爬上去,老蒋说,来吧,它的脾气好,从不惊蹄,什么叫“惊蹄”?算芭问,老蒋回答小姐,就是马受了惊,马受了惊,芳儿乘人不注意,爬上黄马的背,他嘟嘟嘟让马走起来,算芭见了,在后面直追,高声喊,下来,下来,死芳儿,你给我从马背上下来,芳儿将马转过头,想下马,但没下马,他想让车夫或老蒋把算芭扶上马背,坐在他身后,但这话没说出口,算芭说,你下马来,我坐在前面,你坐在后面,马跑起来时,我可以看见马头前方的景致,芳儿没法子,下了马,将芭妹抱上马背,自己跟着坐在后面,马儿慢慢走起来,算芭要马走得快些,但她不懂怎样对马发号施令,她只能对芳儿下指令,马开始慢慢跑起来,马在下面一颠一簸,像一只船在水面上行驶,算芭从没经历过,坐在马上高兴得跟山猴似的,她的身子更像是装了弹簧,在马背上乱弹乱蹦,可她不知道,或者是她忘记了,在她后背上长有一只**,她一次次在前面动弹,背上的**一次次撞在芳儿胸前,一次次动弹,一次次将**撞在芳儿胸前……芳儿,她说,让马跑得再快些,再快些……不,小姐,再快马儿会飞起来的……飞起来好呵,像平湖村里的老爹……不行,小姐,不能再快了,等一会儿我们坐马车回城,我们让车夫把车赶得快些,这滋味是一样的……不一样不一样,这儿是单匹马驮着我俩在跑,那儿是一辆马车在路上跑……一样的,小姐,这马已经跑得很快了……他俩一个圈子兜下来,又回到老蒋家门前,只见这时在这儿多出了一个人来,那人正在对老蒋发火,在骂老蒋,芳儿和算芭下了马,那人见了,又骂老蒋,你让他们骑马,出去疯跑,累坏了马怎么办?我们主人要是知道了这事,看他怎么收拾你,老蒋只是赔笑脸,说,以后不敢了,那人看看黄马,看看芳儿、芭妹,没吱声,就把几匹马赶走了,芳儿问老蒋,老蒋说,他是主人家的管家,来把马儿赶回家去的,芭妹见了此番情景,心想老蒋练了一身武功,结果仍是个见了有钱人会害怕的主儿,练了武,有什么用呢?没有用,是没有什么用处,会飞,飞得高了,飞起来了,悬在半空中,会飞了,练武西拳的人最后都能离地飞翔,但这又有什么用呢?这些人见了有钱的主人家,照样害怕得要命,会飞?能飞到哪里去?快点掉下来吧,见了人家有钱,做了主人,家里多了几匹马,练武之人照样害怕,还说会飞呢,都给我掉下来吧,都给我掉下来吧,掉下来后,摔死在很硬的地上,掉在山里岩石上,在岩石上被摔死,在岩石缝里被挤扁,被压成肉浆,碎成零零散散的小东西,好,好,还是有钱的好,有钱人就像天上的星星月亮,远远看一眼,底下人心里都会发亮,脸上泛红光,还是有钱好,有钱的生活是最好的,会飞?有钱人才会飞呢,什么?有钱人像高高在上的星星月亮,没钱的人只能站在低处抬头仰望由有钱人变成的星星月亮,他们被星月光辉照着,脸庞泛出红色光彩,什么?因为激动呵,激动,会飞,激动,会飞,激动,会飞,手上有钱,很多钱流进富人们的口袋,有钱,激动,会飞……小姐,你在说什么话?小姐,你在说什么话?小姐,你在说什么话?三次。(.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三次。但并不是在山谷里,并没有回音。接着再说:小姐,小姐,已经到了,该下车了。什么?你在说什么?这是小姐,这是算芭小姐在问:你在说什么?什么?到了,小姐,已经到府里了,该下马车了。算芭这下又不会飞了,算芭的脑子这下子变得忽然沉重起来,她的脑子一下子站在了地上,站在吉府大门前的石板路上,不会飞了,没了离地飞行的可能:小姐,请你下车,已经到吉府大门口了。往里走,她说,往里走,让马车进吉府,我们吉府院子可大了,让车夫把马车赶进府里去。车夫没进过吉府,他既有点怕,又很想进府里去开开眼界。车夫回头望芳儿,看芳儿能不能同意赶车入府。小姐,府里不会让外人进去的,我们下车,让车夫回去。算芭睁开眼,细看眼前,是吉府,马车已停在了吉府大门前,地上有石板路,是这条石板路,熟悉,白白黑黑的石板各式各样,石板路,石板路,算芭收住眼光,站起来,手被芳儿搀着,爬下马车。“不会飞了。”“什么?”“不会飞了,我们不会飞了。”“小姐,你一路上都在睡觉,没醒过,一路都在睡,没醒过。”“我们又站在了石板路上,我们不会飞了,芳儿,你以后在小佛堂练飞功,也要带上我,带我一起练飞功,我能练成和你一样厉害的飞功。”“小姐,我的飞功不行,平湖村那位老爹的飞功才叫厉害呢。”“老爹只能在自家屋里飞,而且飞起来以后就动不了了,不会动了,吊在空中,跟一只咸猪头差不多。芳儿,你会飞,你那一跃,你那一跃有多远,从这儿跳到那儿,这一跳有多远。”算芭在石板路上跳起来,一跳,两跳,不远。“小姐,我的那一跃不叫飞,老爹的才叫飞,飞在空中不动,这才叫难哪,鸟也不能够做到,吊在半空中,不动,就这么飞飞停停,天上的鸟都做不到。”车夫走了,马蹄声渐渐远去。 在当晚吃饭时,算芭和彩主儿讲了去蒋必句家里玩的经过,说马怎么好,说骑马怎么好,她对彩主儿说,吉府也要养几匹马,养着玩。几天后,算芭又跟彩主儿提,府里要养马。彩主儿把郭托子叫来,问他养马的事。郭托子说,养马费用大,没什么实际的好处,养马不如养驴子,驴子也能像马那样驮东西、拉车,但费用便宜,很实在,我们府里有一匹驴子,芳儿用它上街拉些东西,芳儿以前经常会用驴车去街上拉豆腐回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52 吉府后来果然弄了几匹驴子,养在院子里。芳儿特地从这几匹驴子中选一匹出来,单独养在小佛堂里。有一位来小佛堂的和尚见了驴子,对芳儿说,施主养驴为何?什么“为何”?芳儿问和尚。和尚说,杀之呢,还是用之?什么叫“杀之”?什么叫“用之”?和尚说,在几年之内,施主养驴用驴,此为善,可做,几年后,卸磨杀之,卸磨杀之,卸磨杀之……旁边的和尚见芳儿没反应,便出来说,几年之后不用此驴,杀之,卸磨杀驴,此为不善,不可做。芳儿一听,却想起老蒋说和尚泄密的话,心中有些气愤,他对和尚冷冷地说,杀和用,都是生活中的小事,善个屁呵,或者叫,不善个屁呵,善和不善都是一个屁。说完,在原地做了一个武术招式,说声“起”,但身子没动,身子仍呆在原地,芳儿用脑子一想,自己腿上根本没运功,腿力不够,所以没飞起来。两个和尚一起转身,走进小佛堂,各选取了座位,开始静坐,默念佛经。 芳儿接下来几日都围着那头驴子转,转了一段时间,他用练功的眼力发现,在驴子屁股上,除了吊着一根尾巴,还嵌着两个深洞,每天从一个洞里会拉出来屎,从另一个洞里会射出来尿,他又用练功的手去摸那个流出来尿液的洞,手上感觉告诉他,此洞内疆域宽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每天吃过晚饭,歇上一会儿,当明月升起,芳儿就在小佛堂院子里练武西拳。那天在院子里练着拳,心中不肯宁静,闭眼时老是能见到驴子的屁股,老是有一只驴子的屁股在向芳儿招手,不行了,不行了,这种感觉……下面已经*,下面正在变粗,越来越粗,周围?毛也是根根竖起来,或者是说周围的?毛越长越茂盛,在之前?毛倒伏,像地上的草那样,而现在有尽可能多的?毛在竖起来,草地慢慢变成树林,不行了,芳儿知道自己憋不住了,他两条腿充满力量,说,戳驴屁股去,便几个飞步,来到驴子跟前,但驴子屁股长得高了一点,不能够到,爬上去,更不行,驴子太小,上去了,又滑下来,芳儿把驴子牵到院子里摆有石桌石凳的地方,自己站在一只石凳上,脱下裤子,把腿间气势雄壮的**往驴屁股上戳,起先驴子要走动,离了石凳,低头去咬地上的东西吃,芳儿用双手将驴屁股握住,把它做成固定不动状,起自己的**,往驴屁股间猛戳,有几次弄错了部位,**进了驴子的屁眼,就是每天把屎拉出来的那个洞,不是往外撒尿的那处阴穴儿,第一次跟牲畜相交,总会失手,后来好了,门道熟了,后来次次都戳进了驴子阴穴儿内,但这头母驴对芳儿没有任何骚味反应,芳儿在后面气喘吁吁,驴子在前面却似没事一样,有几次驴子仍想脱离芳儿,到前面草地上咬什么东西吃,芳儿雄性虽足,生殖器粗大雄伟,可驴子是牲畜,它的阴穴儿,芳儿刚才亲手去里面摸过,深大无比,芳儿的**戳入其间,就如小鱼游进一个湖里,到处没有感觉,到处都是空的,没有紧压感,芳儿不管,继续努力,气喘得厉害,身子在后面大动,最后使足腿力,大吼一声,一股火热的精液喷射而出,直入驴子阴穴儿内。芳儿不管,用足腿力,再大吼一声,把**从驴子阴穴儿内拔出,身体腾空而起,并在空中做了个转身动作,落在离刚才站着的石凳有两丈多远的地方,然后穿好衣裤,将驴子赶回隔墙的棚子里,回到小佛堂睡觉去了。 早晨起床,芳儿有事跑到大先生那儿,看大先生正坐在书桌边写东西,但芳儿的脑子仍在回想昨夜站在小佛堂石凳上戳驴屁股的事儿,芳儿现在想想,这是多么丑恶的一件事情,亏得驴子不会说话,别人不知道。“你的师傅姓蒋?”大先生停下笔,问。“叫蒋必句。大先生从哪里得知我师傅是姓蒋的?”“听算芭说的。你过来。”芳儿走到大先生跟前。大先生指着纸上“蒋必句”三字,说:“蒋必句。”“是叫蒋必句。”芳儿回答。“叫蒋必句,”大先生说,“这个‘句’字,也可以读作‘勾’,叫‘蒋必勾’,句与勾相互通用。”“为什么?”“通用字。”“为什么呢?”“古人定下的说法,谁知道为什么。”“那么这是为什么呢?”大先生抬头望芳儿,心想像芳儿这样一个笨小孩,怎么也会练成武西拳?而且还是自创。大先生说,别这么问,问了就没意思了,你这么盯着问,何苦呢?古代有个国家,叫“高句骊”,有个古人叫“句践”,也可以写成“勾践”,两字一样。“那我以后见了师傅,叫他蒋必勾。如果师傅不理这个叫法,不回答我,怎么办?”大先生又抬头望他,这个小孩如此之傻,居然也有人肯教他练武术,还自创了新拳法,这事儿真是不一般。“听说你的武功现在比老蒋还要好,是吗?”“大先生听谁说的?”“算芭说你是一跳能跳两丈远,你师傅见了,脸上有惊异神色,这说明你的功夫不差,令师傅吃惊。”“我只是腿力好,纵跳起来厉害,逃跑时可以得到便利,不是真的功夫深。”“能纵跳也是厉害的,两丈多远,可以去参加运动会了,一跳两丈远,”大先生摇头,“两丈远。”他再摇头。 这时雪芽儿跑进书房,她急急地对大先生说,二先生带着人,从谷里回来了,现在正在彩主儿那里,彩主儿叫大先生过去呢。大先生关了书房门,跟雪芽儿去红墙院子,芳儿也在后面跟着,他不断用手碰雪芽儿的手,当然是乘走在前面的大先生不注意的时候。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53 在大厅正中间坐着彩主儿,侧旁坐着二先生,在那只红木桌子上摆着几件出土的东西,其中一件是缶。(.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日本人来了,”彩主儿一见大先生进大厅,便说,“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引日本人来了。”大先生问:“哪里有日本人?日本人来吉府了吗?”“日本人去了麦积谷老坟头,”二先生说,“马上又要来府里。”“他们来干吗呢?”大先生坐下,说,“日本人为什么这样,老是盯着我们,走到哪儿,盯到哪儿,在我们吉府里是不是有人与日本人暗通?”“不会吧,”彩主儿说,“要是有人与日本人通气,我先剁了他两条腿。”彩主儿声音猛高,把黄斤吓得腿颤抖了几下。大先生见了,笑着说:“黄斤,是你暗通日本人,来害我们彩主儿的。”“没有没有,大先生最会开玩笑了。”黄斤刚说过,黄由正好走来,也说:“大先生最会逗我们玩了。”大先生说:“没与日本人通气,也不用双腿颤抖,一副站也站不稳的样子,是要叫人往那方面想的。”彩主儿问:“往哪方面想?”大先生回答说:“往做汉奸那方面想。”“大先生,你别跟我胡扯了,我的丫环怎么会出去当汉奸?要真是这样,我真要剁下她的脑袋。”黄斤、黄由一起听见,这次是两人在大厅里颤抖了一下。“大先生,你说,怎么应对日本人?”二先生说。彩主儿也用询问的眼光朝大先生看。“待一会儿,会是哪个混帐日本人来我们这儿?”二先生回答大先生:“有谁?除了川次郎,还会有谁?这个日本人现在也不像是一个大学教授了,倒像是一个在中国呆着的古董小偷,是个来自日本的文物强盗。”“别,二先生,你听我说,我们不用对川次郎这么咬牙切齿地发狠劲,这人在考古方面还是很有学问的,远远超过了我。”大先生接着对桌子上那件瓦器(缶)注意起来,他坐在椅子上对它看了一会儿,离座,走到红木桌子旁,又朝它仔细端详。回到椅子里,大先生说,就用它去应对吧。[.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过后觉得说得不好,需再说一遍:就用它去应付川次郎吧,反正是一件普通瓦器,糙得很,把这件东西给川次郎,看他怎么再提别的要求。这样做可以吗?这样日本人肯收手吗?放心,彩主儿,我看这只缶也能够把日本人对付过去了。大先生,一件古代瓦器,它能值多少钱?二先生急着想知道此物的身价。“值个屁钱,”大先生在心里骂道,他既骂了这只缶,又骂了二先生这个人,“什么人呢,泥腿子,要饭鬼,文物不懂,文化没有,还站在大厅里跟我说事儿。”“值个屁钱,一定是屁钱不值,不然大先生不会拿它去唬弄日本教授川次郎的。”大先生还在心里骂二先生什么都不懂,不想他竟对在场所有人说了这段话。在心里骂。骂他是个只知使用体力,不知使用脑力的蠢家伙。不想他却当众说了这一段话。是很蠢很笨的一个人?芳儿笨,但武西拳练得好。二先生笨,但古董生意,甚至包括挖坟取文物这些事都做得不错,很好。真是笨吗?谁来了?大先生觉得有人来了。他还在心里狠狠骂着二先生,这个蠢驴,说好要保守秘密的,去谷里,出谷里,当时都做得极其保密,进谷出谷,都分了几队人马走,分散开来进出,旁人根本不能看出这些人是去麦积谷里挖坟取宝的。有人来了。真是有几个人进入了吉府,来到红墙院子的大厅里,他们几人正在入座,脸上嘻嘻哈哈,全无尊贵相,不管他们,大先生想,不管他们。 二先生在谷里老坟头附近的土坡上发现了一个洞穴,洞穴很深,中间有一定的空间,起初二先生和人一起面对土洞做了个大梦,后来感到对这个梦也没多大把握,跑来问,跑来问……有人来了,看见……是侧目看见有几个人进到大厅里,顺势就坐在了几张椅子上,那些椅子可都是名贵无比的明代黄花梨椅子,是硬木家具,在李唐城里,除了吉府,到哪家人家都不能够见到如此高贵稀缺的明代黄花梨椅子……有人正在向大先生打招呼,有人正在试图与大先生打招呼,他们似乎知道,在吉府里,事儿只要与文物挂钩,大先生绝对是个中心人物,从这点上看,来的几个人好像是与大先生认识的……大先生断言,那个在土坡上出现的洞穴,不可能是二先生与人合做的那个梦中之物,它不会是古代贵族或诸侯的墓葬,更不会是帝王墓,结果如大先生所言,二先生带人往土坡中挖掘,一段时日之后,才知道在这土坡底下原来藏着一处古代地下库房,据现场观察,可能是粮草储存处,这次开挖,费工费时,却没有收获,不过顺手牵羊,在挖土洞的同时,在附近一个很随便的坑穴里,顺手牵羊,一定要把这事说成是顺手牵羊,二先生从那个极为普通的土坑里掘出了一些东西,这些出土的东西现在就被摆放在厅里红木桌子上,其中一件是瓦器,叫“缶”,一定要将此次收获看作是一次顺手牵羊,这也跟那个出土了这些东西的坑穴一样,是很随便的一类事物,为什么要这样说?因为,因为,因为,因为那件缶,可能还有桌子上其它东西,这些很随便的东西可能马上就要送予日本人了,日本人?是日本人,那几个日本人还真是不要脸,日本人从来都是不要脸的,特别是带着士兵进入中国的日本人不要脸,连大学教授都是不要脸的,教授不要脸,教授不要脸,有人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马上站起来,有人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人走到大先生跟前,伸手,想和大先生握手……你在叫我吗?你在叫我吗?没有呵,没有呵,我没有叫你……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了:教授?我说教授也是不要脸的……什么?这句中国话是什么意思?“不要脸”是什么意思?你们中国人说话,你们中国人说话……是顺手牵羊,是顺手牵羊,不然的话……这几件出土文物原本就不是好东西,粗糙得很,粗糙得很,如果这样认为的话,当吉府把这些出土文物送给这几个不要脸的日本人以后,吉府人心中可能会好受些,因为,因为,因为这些都是顺手牵羊得来的东西,那是个汉代粮草储藏处,洞挖得不深,上面堆起厚厚的土层,漏了洞穴之顶,引得二先生带人去发掘,结果一无所获,还是多想想桌子上几件东西吧,多看看这几件东西,再过一会儿,这些东西要被日本人拿去了,不要脸……这次真的有人从自己坐着的椅子上站起来,直接走到大先生面前,大叫一声:大先生,日本教授川次郎来拜访你啦,快站起来回个礼。(.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大先生的腿都发了软,手也发软,身体就像长在田里的软绵绵的棉花。“川次郎教授,教授好久没见了,今天有空来玩?”“来玩?大先生请我来府里玩吗?不,我是来跟贵府说几件事情的。你们大大的不好,大大的不够朋友,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去谷里发掘古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日本人在生意上大大的帮了你们,川郎的公司把很大一个市场都让给你们做了,我们帮了你们大忙……”大先生想笑,笑不出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看着川次郎的脚……川次郎还在说,但语气变了,不像刚才那样,语气很硬,“关于去谷里考古,我们和你们是有约定的,我们之间签了合同,由我们出资、出军队士兵,出各类运输工具,你们出,你们出,”川次郎回头看看坐在椅子上的老过,“你们出什么?你们吉府到头来什么东西也没出,没出任何东西,但你们也是得了不少文物的。”大先生现在的感觉好些了,他也朝老过那儿看了看,看见那个傻瓜不动声色坐在椅子里,大先生见到二先生老过的模样,身子不软了,不软了,不软了,大先生说:“我们并没有和你们签定合同,我们也出了人,二先生,还有府里其他几个人,他们都去了老坟头。”“哪里是这回事情呵,”川次郎说,“他们几人来坟地工作,我是付了工资的,我雇用了他们。”“你只付了二先生一人的工资,别人的工资都没付。”“其他人的工资是谁付的?”川次郎不明白这件事,“是谁付的?”“吉府。”大先生说。“合同你们没签吗?”川次郎回头问二先生。二先生坐着不回答。这事怎么回答?谁还能去夺日本人的理?“你们偷着去坟地里挖宝,挖到什么了没有?”他早已看见了桌子上的出土文物,“有什么收获没有?”事儿来了,顺手牵羊的东西,要归川次郎了。来了,东西预备好,现在要出手送人了。大先生朝厅里人看了一眼,除了几个日本人,大先生朝每一个人看着,他想大家应该知道下面日本人要出什么价了。大先生说:“即使有合同,我们之间的合同也已经到期,去谷里发掘古墓已经结束,你们得到的东西都用汽车装了往城里运,你川次郎收获颇丰。合同?我们早就已经没有什么合同了。这次进谷里找东西,我们只是想在坟地里找几条小尾巴出来,几条古董小尾巴,现在的老坟头哪来的什么文物大件?都让你川次郎掘光了。”大先生对桌子上的缶和别的东西看着,说:“就找到了这几样,教授可以拿回去研究研究,东西是春秋战国时期的,老,真正的文物,很有考古价值。”“这是个泥坯子。”“是件瓦器。”“派什么用场?”“教授回去自己研究。”川次郎点点头,对大先生说:“你们是很有良心的中国人。”你们是有良心的中国人?这是日本教授的评语?这是强盗教授的思维?你们是有良心的中国人?混蛋。混蛋教授。混蛋日本国。大先生骂川次郎,骂了好几天。但几天以后,有人替强盗教授给吉府送来了一件日本瓷器。强盗教授也懂礼尚往来这个道理。一件日本瓷器,川次郎为此写了一张纸条,说明事由:日本青花瓷,制作年代相当于中国清康熙时期,该瓷器的青花绘制深受中国风格影响……狗屁,一个弹丸岛国,也能学得了康熙当年的瓷器制作风格?现在连我们的制瓷业都学不了,狗屁日本人反而能够学好了?日本瓷器被送来,放在大先生书房的桌子上,大先生怎么看这件东西,怎么不是个味儿,看惯了中国古代东西,再看日本东西,这双眼睛真是受了污染。大先生让人把日本瓷器送到二先生的当铺中去,叫他们有了合适机会,将东西出手,看不见它,心中也不烦。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54 彩主儿最近常为自己两个女儿的婚事担忧,为女儿寻了几门亲,结果都没成,中间人说,男方都嫌两个小姐后背上有疾,无法接受。[.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找医生,医生也无法,医生表示不能在两个小姐背上动刀做手术,割了发育正常的**,将来连女人都做不成。 二先生从川次郎那里听来消息,说是可以把背上的**取下,取下后有两个处理办法:一是将**移植到胸前,为了对称,可以在胸前另一边做个假**,一真一假,两个**挂在胸脯前,隔着衣服,谁也不知道,孩子出生,只吸那只真*;二是把割下的**扔掉去喂狗,胸前或装假奶,或让其干瘪着,将来孩子出生,采用人工喂养方法,小孩喝牛奶,喝其它流质食物都可以。 日本人的方法被吉府人听到,大家议论纷纷。大先生反对,现在只要是日本人的东西,大先生全都反对,他说,日本兵在外面街上杀人的头,就像是杀一个鸡头,杀一个狗头一样轻巧,割一个女孩子的*还不是一件更为轻巧的事情?*被割下后,还能装上?这话谁信呢?会不会是日本人想拿小姐做移植试验?彩主儿问:什么叫“移植”?大先生解释说,就像树木,在早春被人从泥地里起出,再移往别处泥地里种植。“这*周围又没有泥土,把*割了,往哪处装?*不像树,见土就生根,*入了土里,只会烂掉。”大先生听彩主儿这样说,忙说,对,对,*又不是树,又不是花花草草,割下了,怎么再能装起来?狗东西日本人。是“移植”,还是“移殖”?什么?是“移植”,还是“移殖”?什么话,乱说呢,肯定是“移植”,像树一样,是移出原坑,再行种植,什么话,乱说。大先生和二先生为此争执了几句。彩主儿问两位小姐,你们觉得日本人说得对不对?把背上的奶割下,这样你们两人的后背就平整了,这样也好找婆家。算旦说,我怕疼,割*是会疼死人的。芭妹说,娘,还找婆家呢,一个全身没一只*的女人,谁还会要?没有*,女人也不像女人了,谁会要我和我姐?又说,去问问那个日本青年小川,问他没*的女人要不要?他要,我就去日本人开的医院里做手术。听了算芭这样说,家里人都暗暗吃惊,川次郎、川郎、小川,这几个日本人都是李唐城全体居民眼中的可恶分子,可算芭却对这几个日本人有好感,还想云里雾里嫁给小川做老婆,想歪了,想黑了,这一黑会弄污了吉府上下所有人的身体的。不行。这个死丫头,要想嫁人,想昏了头,连日本人小川这个畜生都不在乎,都喜欢上了。彩主儿在骂。芭妹不听,她想找芳儿,看芳儿是什么主意。 大先生当时正站着跟大家商议这事儿,他一人站着,别人都没站,别人坐在椅子上,所以他一眼就可以看见在座每个人的头顶,大先生忽然想起出现在老坟头附近土坡上的那个土洞,他看着他们的头顶,也想在各人头顶之上找出类似于坡顶土洞的洞穴,大先生要钻入这些洞穴内,看看这些人的大脑结构,挖出各人深藏不露的某些东西,挖出他们的思想情感,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会想到这件事情上头去的?每个人头顶上都出现了可以让大先生钻入其中的洞眼,大先生站着,把双脚踮高,脚踮得越高,越能够清晰地望见厅里所有人头顶上的那些洞眼,脚越踮越高,洞窟门越开越大,最后有气雾从洞里飘出来,大先生在入洞之前,被多股气雾熏蒸,他已经变成了山林神仙,什么日本教授川次郎,什么割*、去**,在洞穴周边的迷雾中这些都变成了没谱的事儿,进去,进去,大先生一直在叫自己,进去,进去……还是要请我们中国的医生来想想办法,看看中国医生同意不同意日本人的办法……大先生一直在朝自己的耳朵喊话,进去,进去,快钻入洞里去……中国医生来了,谁说的?中国医生来了,那位中国医生是大先生的朋友,他早就参加了革命,是一位革命队伍中的医生……进去,进去,顺着洞口青草,摸着地面上的石块,进入洞内……青草像人的头发,青草就是人的头发……顺着洞口岩石进入石洞,被手摸到的东西都很硬,因为它们是头盖骨,它们是头盖骨,是像山里岩石一样坚硬的物质,进去,进去,都很硬,凡是手能够触到的东西,都是头盖骨,都是岩石,都很硬……中国医生一定不会同意你们这样做的……掐指一算,医生不会同意的,掐指一算,手指疼,掐得太深了,手指疼……大先生肯定是这样想的,在洞口四边长满了头发,像青草一样旺盛的人体头发,骨头散开,骨头被散放开来,岩石不认识骨头,它们是兄弟,大先生一直在喊,进去,进洞去,大先生对自己的耳朵喊,进去,他慢慢走到耳朵旁边,轻声说,进去,进去,肯定是要让我进去,这是在什么时候发生转变的?站得高,望得远,自己对自己喊,进去,进去,进去,进去,进去,大先生实在是这样的……什么?大先生实在是这样的……什么?他仍然高高站在大厅里,站在众人面前,什么?大先生实在是这样的……眼前一片亮光,等亮光闪过,一下子,真的只是一下子,每个安坐于椅子上的府里人,府里人,什么?从大先生站着的地方看过去,每个人头顶上的洞穴忽然全不见全没有了,一个个洞穴一起消失,岩石消失,一个个头顶洞穴消失,大先生真的就是这样的,当时站在大厅里,他的手朝前方指着,大声喊:去找医生,让我的那位医生朋友来看看情况,即使要动手术,也应让我的医生朋友来做。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55 半个月后,革命医生,大先生的朋友,来府里替两位小姐检查背疾。诊治现场仍被设在红墙院子大厅里,那块巨大的屏风跟以前一样,被当作阻挡人们视线的一块东西,被放置于厅里靠底墙一线。医生与两位小姐进入屏风后面,屏风后面只有三个人,两位小姐依次*,上床,躺在小木床上,背部朝上,医生对**仔细查看,花费的时间比较长,这使得俯卧在床上的两位小姐呼吸憋闷,胸口难受,起来时两人的脸色都憋得泛红,连续呼吸一阵空气后,脸色才转为正常。小姐的呼吸已转为正常,但医生的结论却迟迟不能出笼。革命医生带着两位小姐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医生坐到大先生为他安排的椅子上……茶喝了几口,闲话说了几句,但具体的治疗方案却不提,革命医生说……分开来看待这件事情,革命医生说,有好的人家,可以继续给小姐介绍,继续为小姐找婆家,实在不合别人口味,医生说,实在不合男方口味,什么?医生说,不合口味,什么?我可以为小姐动外科手术,把背上的东西割掉,割下后……实在不行,就开刀,做了娘,没奶水,可以人工喂养,什么?大先生问:这事难不难?喝茶,医生不开方子,不立医嘱,不想杂念,医生说,找婆家不受影响,可以找,动手术还得再过一段时日,医生喝光了一杯茶,空的茶杯被放在桌子上,应该……什么,应该有个治疗方案的,医生是革命者,医生说,这个治疗方案只能是个手术方案,是西医,日本医生在这方面是姣姣者,日本医生就是说不清楚事儿,语言有障碍……他也是在学日本人,革命队伍中的医生也在这儿跟我们提日本人,他好像很想向川次郎他们学习,学日本医生的样……什么,来,医生,请喝茶,医生说,大了,长得大了,两位小姐的情况差不多,**发育正常,只是太大了一点,表面有点红肿,内部血液流量充沛,医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有一根茶叶枝梗,有一根茶叶枝梗,枝梗被医生吐出来,落在地上,一点黑色,是一个黑色的唾弃物,只有一点黑色落在地上,医生说,老茶叶,连枝梗都有,是老茶叶,味很苦,味苦,水池呢?什么?水池呢?什么?把茶叶倒掉,换一杯清淡一点的茶,医生说,换掉一杯茶,换换,大先生吩咐,快去我书房,到我书房里去取些新茶来,丫环跑了出去,医生的茶杯被人取走了,大家都在等着医生说话,等他提出方案,医生在等大先生的新茶,喝了新茶,才能计上心头,替小姐治病,解除小姐的痛苦,丫环去了好久,把新茶取来,泡在杯子里,专等医生喝,你说的那一套,跟日本人的方法是相同的,大先生说,不过日本人还可以将**移植到胸前,医生摇头,说,不可能的,那个日本医生在和你们瞎说,大先生说,不是医生,就是一个普通的日本人,大先生说着,笑笑,不是日本医生说的,医生伸手试试杯子里的水温,可以了,什么?医生想学日本医生的办法,把**割下来,可以的话,可以的话,这要请懂行的日本医生过来一趟,到府里来,让他来替小姐做手术,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不亲自动手替小姐开刀,我们吉府比较信任中国医生,不相信日本医生,医生开始喝新泡的茶,尝尝鲜,医生把茶杯捂在手中,说,我本人是比较崇拜日本医学的,日本在医学方面要比中国先进得多,医生说归说,但他也是十分心虚,在吉府里替小姐看病,中国,日本,选哪个?选哪国医生?大先生看着这位医生朋友,觉得自己口中正在变味,反正是这样,来劲了,喝了新茶,人到底已不是原来的人了,到底来劲了,医生说,他说了几句,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屏风后面,走出来,手上多了一包香烟,打开香烟,从里面抽一根点上,吸几口,医生说,反正要把这块东西割下来的,移植的事只能试试,但不会成功,天下哪里会有这般神奇的事情出现?**被割下,就变成无**的人,这样是最现实的处理方案,要么干脆保持原样,仍然让东西留在背上,这杯茶中也有几根枝梗漂浮在水面上,说明这些茶叶的质量也不高,吐,嘴里的茶叶梗子被医生吐出来,飞落在厅里青砖地上,医生吐掉口中茶叶梗,摇摇头,他摇头不是在对人或对事提出反对意见,他摇头,喝茶,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他可能是在品尝茶的味道,摇头能增加味觉神经的活动次数,但这可能吗?医生说,这可以吗?让日本人来府里替小姐做手术,你们能接受吗?大先生和二先生对视良久,这时彩主儿来了,刚才是黄斤去里屋把彩主儿叫来的,彩主儿一到,大先生、二先生就都朝她看,黄由走到彩主儿跟前,和彩主儿说了些话,彩主儿听明白了,说,这位医生是日本医生的学生?医生连连点头,说,早年曾在日本留过学,向许多日本医生学过医术,二先生说,你不是中医吗?你不是一位中医郎中吗?大先生对医生苦笑了一下,说,弄错了,我的朋友本身是学西医的,可能也懂点中医的治疗方法,是一个多方面的能手,“我还去过日本,在日本留过学,”医生笑嘻嘻地朝两位小姐看着,可以这样,一位小姐先动手术,按照日本医学来治,效果不错的话,再给第二位小姐动手术,地上的黑色唾弃物,它们的颜色越来越深,在地上的形象也在缩小,最后变得体积越来越小,颜色越来越深,几乎接近于浓黑色,医生嘴里的东西似乎很多,他仍在往地砖上吐着什么,先开一个,放一个,医生说,我去把日本医生请来,他是我的老师,请他来替小姐动手术,至于移植么……这根本不可能,你们是听谁说的,日本医学再高超,也不能把割下的**放到胸口上去做移植,虽然东西刚被割取时,在它内部还充满了活性组织,彩主儿点头,割一个,放一个,弄得好,再割第二个,到底是学西医的,脑子灵,方案活,但彩主儿并没把自己的看法表达出来,医生说了半天,在场每个人都没表态,医生喝的茶已经淡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走了,大先生看看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就领着医生出吉府,两人走到大门口,见在门口街边围了不少人,人群中随时都有尖叫声发出,原来是那条身躯庞大的日本大洋狗没被看门人拴好绳子,在街边乱跳狂吠,它好像是针对众人,又好像在选择某个攻击目标,正在犹豫不决,大先生跑上前,对准狗肚腹的侧面起脚就踢,嘴里骂道,你这只畜生,仗着自己体大力猛,仗着自己是从日本国来的,就在这儿发疯劲,被踢的日本大洋狗没想到突然被主人攻击,充满血丝的一双眼睛一下子失去了血色,狗一声惨叫,往吉府大门里面逃窜而去,只几个腾跃,就不见了身影,随后大先生便在街边和革命医生握手告别,并约定下一次见面的日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56 到了约定的日子,革命医生果然没有食言,带着他的老师,一个日本医生,来到吉府。这日本医生不比中国医生,他进了吉府,不看病人,只是要主人领着自己在吉府各处转,看府里的房子,看府里的院子。日本医生对吉府的古银杏树和小佛堂大为赞赏,一边看,一边口中日本话不断,都是在说两处地方好。革命医生和大先生问他小姐的病情,他说今日看吉府里的建筑,至于小姐的病,明天让小姐来诊所,在诊所里替小姐治病。 第二天,两位小姐由大先生带着,先到革命医生的住处,然后再一起去了日本医生的诊所。但人不在,值班护士说教授去了医院。大先生问,他也病了,去医院看病?护士直摇头反对:我们的教授怎么会生病呢?他去医院是上班。那么这儿的诊所呢?护士说,诊所是教授在城里开设的私人医院,是个很小的医院,一般不看重病,要看重病、大病,教授会让病人去医院的。你们的教授在医院里做医生,他是什么医生?教授在医院里担任副院长一职,护士说,我们教授是开刀的专家,是外科权威,在日本国内也是著名的外科医生,他一刀下去,能保病人恢复健康。大先生听这个护士如此讲话,心想此女护士一定是个外行,说起医疗方面的事儿,没一句是中听的,这女人可能真是外行,她可能不是学医的。大先生隐隐约约有这个意思在表达。革命医生早就听出来了,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女护士说话不对,他问,你是干什么的?女护士看着革命医生,表情很安静,她一边脱下白大褂,一边说,我这就带你们去医院,教授吩咐的,等你们到了,就领你们去医院,外面有车,我们开车去医院。是有一辆汽车停在诊所门口的街上,进来时都看见了。几人坐上车,护士坐在驾驶员座位上,她手脚一动,汽车就开了起来。在上车前,护士锁了诊所门,收了一块医疗广告。大先生对女护士的印象有了不小的改变,她在医疗事务上可能是个外行,但处理日常琐事,却是非常之好,非常之敏捷,她不是护士,倒更像是日本医生的生活总管。这次是大先生在问,你在诊所里的具体工作是什么?女护士是中国人,她跟革命医生、大先生还有两位小姐一样,都是中国人。她把握着汽车方向盘,脸上笑容可掬:护士、司机秘书、翻译,我做这些工作。她对大先生说。我做这些工作。我每天都在做这些工作。她比吉府里任何一个丫环或小厮做的事都繁杂,她怎么会是一个护士呢?她不止是一个护士,不光是一个护士,她跟着日本人,日本人把她训练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她是一个十足的工作狂。汽车在街上行驶。从旁边小巷里连续钻出三辆马车,在马车上高高堆着用布包裹着的货物,后来知道,在大包里的货物全是棉花,因为马车上有只大包掉在了街道中央,包散开,当街站着的人都看见了,大先生他们坐在汽车里也看见了,包里全是白光闪闪的棉花。从小巷里出来的这三辆马车将街面全都挤满,使女护士的汽车无法超越,只能跟在后面慢慢爬行,一直等到马车钻入另一条小巷,女护士才恢复了一部汽车应该有的行驶速度,让车子在街上快速前进。 来到医院门口,护士猛按嗽叭,把一大批挤在门口的病人及其家属,还有几个讨饭的穷乞丐轰散开来,汽车从人墙裂缝中驶进医院,进入院门,车子不停,一直开到一幢红砖楼前,女护士停车,走下来,随后其他人也都下了汽车。大家刚下汽车,还没来得及进楼,女护士还在等革命医生适应这儿的新环境(革命医生也似乎真要这么做,他从下车开始,就站在那儿东看看西看看,没了这几眼,革命医生好像就跨不进这幢红砖楼房),女护士还在等让自己做着某种精神准备的革命医生从幻觉中苏醒过来,这时从大楼门口深处的楼道里传出来一个人的声音:“你们来啦?”谁会对这句话有反应,而且要快?女护士,只有女护士,她撇下众人,一个人跑进楼道。楼道就在大楼之门后面,但楼道很深很暗,女护士进入其中,站在外面院子里的人只能闻其声,却不见其身影。 “院长在。”“院长在吗?”“院长在。”“院长让我带来几个人,我看是要做手术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病人也在这几个人当中?”“在,就是那两个青年女子,一看就明白的,看她俩的背,毛病就在背上。”“这么明显,”先前躲在黑暗楼道中说话的男子可能在楼道里已经看到两姐妹后背上的肉团子了,“这么明显,怎么会拖到现在?听院长昨天说,是生了个**,是不是这样,在背上生出了一只**?”“院长在上面吗?”“在的。”女护士走出楼道,走到大楼门口,她的身影便很快清晰地出现在有太阳光照着的明亮门框内。招手,进来,大家进来吧。通过黑暗楼道,向左拐,上楼梯,楼上的过道倒是能见到光亮。在二楼,大家都明显闻到了一股在医院里所特有的药品气味。这才是一所真正的医院,这才是一处真正的医务工作者工作的场所,这同样也是在李唐城里唯一一所由中、日两国合办的医院,这事应该与日本人的军事入侵无关。 女护士把大先生、革命医生、算旦、算芭领进一个房间,房里没人,女护士叫大家先坐,自己走出了门。坐。几人都在女护士指定的座位上坐着。门口响起一片脚步声,听上去好像会有许多人走过来,但走到门口,只有两人现身,两人都穿白大褂,一个是男的,不认识,肯定不认识,不是革命医生的老师,革命医生见了此人没一点反应,另一个是女的,乍见也是面生,但再细瞧,不对了,这个女的就是开车送大家来这儿的女护士,只是此刻在她身上已穿上了一件白色的医生工作服,头上戴了白帽子,革命医生懂,女护士这一身行头,已然不是护士了,而是地地道道的医生模样,这一转换,速度之快,有些惊人。但也只有革命医生认识到这一点,其余人只看出来她换了装,至于衣服所代表的身份是什么,却一点也不知道。 女护士跟大家介绍那位男的:这位是院长助理。又说:我们去外科诊疗室。大先生说,又来了,她是医疗事务上的外行,生活管理上的内行。“叫‘诊疗屋’不是更好吗?”大先生刚说出这句话,女护士立即说,先生肯定是个文人,说出的话像诗歌。哪句话像诗歌?大先生问女护士。诊疗屋,诊疗屋,诊疗屋,这句“诊疗屋”就像诗歌。那么“诊疗室”呢?这句不像,这句话就被写在医院许多房间的门上,“诊疗室”,许多房间的门上就这么写着,这要是算诗歌的话,医院便成了诗歌院,医生就都是诗人了,这样也太好玩了。大先生跟女护士说着,一行人已经来到院长行医处,这是一间大房间,这从大开的房门上就能看出来。大先生抬头一看,在打开的门上真的写了“诊疗室”三个字。 日本医生就在房内,他一见革命医生,就非常热情地走过来与他握手,革命医生也热情地叫他老师。大先生、算旦、算芭被请到椅子上坐下,女护士和院长助理则退出房间,走了。后来就进入背疾诊断期,算旦、算芭跟着日本医生楼上楼下、院里院外跑,一直忙了几个小时,才又在日本医生的诊疗室里坐定。日本医生说,他主要是对大先生和革命医生说,小姐的背疾其实不是疾,那么是什么呢?还是疾,是**长错了位置,这个错误是在母亲肚子里造成的,获病率很低,仅为千万分之几,但这却在吉府发生了。怎么不是疾呢?还是疾呵。是父母基因出了问题,两类基因,两类基因……不说了。日本医生看两位小姐,这时她们正安详地坐在后面,日本医生朝她俩看看,又朝面前的大先生、革命医生看看,说,怎么弄呢?只有开刀。日本医生刚说完,算旦大喊一声,就哭了起来,她直说不开刀不开刀,怕疼。不疼的,日本医生说,不疼的,上了麻药,没一点感觉,过后有点疼,只是小疼。算芭无所谓,刀开过,背上就干净了,可以去找日本青年小川做男朋友,这点痛忍一忍,就会过去的,所以她对日本医生说,我愿意开刀,我先开刀,等姐见我得了好处,再替姐开刀,今天就可以开了。日本医生和革命医生都对算芭翘起大拇指。日本医生说,明天开刀,今天在医院里住下来。 办好住院手续,算芭住进了外科病房,大先生、革命医生和算旦离开医院,回家去了。 明日清晨,大先生带着几个小厮、丫环来到医院外科病房。上午九时,芭妹被推入手术室,手术由副院长日本教授某某某亲自主刀。麻醉药注射完毕,芭妹便昏昏睡去,失去了所有知觉。刀。刀。刀是红颜色的,刀向四面推去,刀是红颜色的,刀被日本医生握在手里,一只手,一把刀,中间没有结合部,但在刀与鲜血之间出现了一个结合部,一条细线弯弯曲曲,刀被抽出来时,就划定了这条细线,刀进去,细线与皮肉创口混合在一起,结合部在扩展,日本医生的手停下了,取出尖刀,尖刀从创口中被小心抽出,大量药棉被填入创口中。是创口,是用刀子割开来的创口,创口中血流如注。医生说,只能停止手术。医生说,立即停止手术。在**中间出现了异样的组织,在这些异样组织里有数群密布的血管,几根血管已被割断……日本医生取下口罩,叹了一口气,把手中之刀放在盘子里,又想叹气,这次是故意叹气,这位著名的来自日本国的外科医生此时遇见了一个无法克服的困难,“立即将刀口缝合好,”他对身边另外一个医生说,“手术结束,手术无法进行下去了,手术失败了。”日本医生。日本医生。到底是一位日本医生,说失败,肯定就是失败,不会错。刀子被放在盘子里,盘子里还有其它几样手术器械。是手术器械?是手术器械,是小型手术器械,盘子被护士端走,护士要对它们进行清洗、消毒。 算芭被推出手术室,进入临时护理间。 日本医生将手术失败的消息告诉给大先生听。大先生听后,不急不躁,也没多说什么话,表情呆呆地坐在算芭的病床上。这张病床现在空着,算芭现在正躺在护理间里。 手术失败,似乎证明算旦是正确的。 一星期后,算芭回到吉府。 大先生现在回想起来了,以前革命医生说过,小姐背上的**,其表面色泽透红,这说明在**的表面细胞之中充满了血液,**内部应该是丰含血管,所以动不得,这就直接导致了此次手术归于失败。这样看来,两位小姐要与自己的背奶相伴终生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57 这天上午,蒋必句,或者叫“蒋必勾”,来吉府找芳儿,老蒋问了门房,门房说,有这人,府上是有芳儿这个人。门房问老蒋,你是他什么人?老蒋说,师傅。什么师傅?武术师傅。武术师傅?不会吧,门房说,芳儿在小佛堂里练武,经常跟来小佛堂的和尚研习武学,芳儿从和尚那儿学了很多功夫,和尚才是芳儿的师傅,怎么会是你呢?你甭在这儿瞎说了。老蒋也不争辩,侧目看了看吉府门前街旁那棵碗口粗的树,吸半口气,步入击发位置,出手,连声音都没听见,树便断了腰,倒在街边,动作做完,老蒋回到门房跟前,用一双定了神的眼睛盯着他看。门房这下有点傻眼了,树断了,倒在地上,而且连树断、树倒地的声音都没有听见,声音全部消失,声音全部消失,此等功力,天下少有,要是这人做不了芳儿的师傅,谁能做芳儿的师傅?师傅,请走这边,门房恭恭敬敬把老蒋领进大门,托一个正在门里闲逛的小厮,把老蒋带到小佛堂,去见芳儿。 老蒋是第一次进吉府,一走进府里,他就被府里一个套一个的院子、一座连一座的假山、一波闪耀一波的水池迷住了眼,现在再瞧老蒋这副惊恐艳羡的样子,全没了在门口劈断树木的威风劲儿,他跟在小厮身后,一边看院子里景色,一边伸脚出手都显得非常谨慎小心,必要时还用了点轻功,怕路面的精致砖块和路边的草木被碰伤。 芳儿在小佛堂里正喝着茶,见师傅老蒋来了,大喜过望,习惯了,习惯了在兴奋时刻急步快走,习惯了在这种时候往腿上运功,腿上功力一到,芳儿只需身体往前一纵,两丈多远的距离便已过了。老蒋不惊,徒儿此番功夫,他已领教过,倒是小厮吃惊不小,小厮平时虽在府里做事,却未曾亲眼目睹芳儿的功力,所以过一会儿小厮回到门房那儿,没说几句话,就与门房争执起来,门房说来人是芳儿的师傅,你看他劈断树木,树倒,声音没有,这要多大的武功能耐?小厮对此嗤之以鼻,那个老头,就是我带着去小佛堂见芳儿的那人,他怎能当我们芳儿的师傅?你是没见着,我带着那老头去小佛堂,芳儿见了,就一个纵跳,一个纵跳呵,你猜怎么着?你就跟我猜怎么着吧,一次跳跃,两丈多远,两丈多远哪,我的爷呵,完了,人已经站在了你面前,伸手便可以摸到,老头做芳儿的师傅?弄颠倒了,芳儿做老头的师傅还差不多……后来两人就这样为这事儿争论不休。 芳儿把老蒋领进小佛堂,老蒋在小佛堂里朝各个佛像拜了几次,便走出小佛堂,随身坐在外面院子里的石凳上,刚好在老蒋坐下的石凳旁边,有一只石桌,在那只石桌上放着一杯热茶,老蒋来自乡村,口渴了就会随便找水喝,见有茶在石桌上放着,伸手便取,老蒋的嘴还未碰及杯子,芳儿已在一旁说,师傅,此茶我已喝过,我替你新泡一杯茶去。芳儿去小佛堂后面泡好茶,端着出来,见石桌上杯子里没了茶水,干了,杯底仅剩一堆耸起的茶叶。芳儿要老蒋喝新泡的茶,老蒋摇手,说,不妨,新泡的茶你喝,你再给这只杯子续上水就成,芳儿执意要将杯子倒空,重新撒上茶叶,老蒋说,这茶还有些味道,倒了可惜,芳儿站着想到一个办法,他把老蒋刚喝过的杯子里的剩余茶叶倒入新泡茶水的杯子里,摇一摇,再倒回去一部份,变成新旧茶叶相互混合的两杯茶……师徒二人相对而笑。 正在这时,一个小厮跑来说,和尚来了。等了不到半分钟,四个和尚分前后走入小佛堂院子,和尚见了芳儿,合掌施礼,芳儿还礼,和尚再朝老蒋施礼,老蒋刚要学芳儿样,向四个和尚合掌还礼,但在他双眼一举一低之间,似乎从四个和尚的合掌之中看见有束束火光闪出,其中有段时辰还是火焰光亮照人,映得众和尚脸颊很像天空红霞一般,再定眼看,火焰又全无,和尚手内干干净净,为此老蒋暗暗震惊,他乘和尚不注意,问芳儿有没有看见此怪异现象?芳儿摇头,老蒋对芳儿说,有,肯定有,当年我曾与一个武术僧人交往,据他说,在某些僧人中流传着一种武术绝技,名叫“火烤掌”,此招一出,人须合拢左右双掌,在双掌间常有火焰突现,此掌威力巨猛,能开山断岩,碎人筋骨,老蒋说,这四个和尚好像个个都会使这种火烤掌功夫,他叫芳儿设法伸鼻子过去,闻闻在四个和尚的手掌里有没有烟火味,如果有,说明这些和尚已经得了武学绝技火烤掌的真传,若是这样的话,我们真要拜这几个和尚为师,学习这一路武功了。 四个和尚乘人不注意,又将手掌间火焰点燃,火焰燃烧了一会儿,在芳儿与老蒋即将停止说话之前,和尚乘他俩的头还没转向自己这边,把掌间火焰熄灭,老蒋机灵,加之心中对火烤掌有所惦记,所以在和尚熄灭火焰的瞬间,脱离与芳儿的谈话内容,猛然回头,朝四个和尚那儿看,老蒋只在和尚竖起的手指上见到几丝烟火颜色,大块大块的烈焰已在之前被熄灭掉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老蒋拖着芳儿瞧和尚手指,芳儿看了一眼,附在老蒋耳际说,白白净净的一团嫩肉,根本不是会武功的人。对,有点道理,不,不对,不是有点道理,而是有这方面的现象。白白净净几双手,像娘们似的,怎会武功?凭这几双手怎能击垮对方?世上有一种掌法叫“铁沙掌”,练掌之人,他的那双手掌,颜色泛紫,肉骨厚实,用力击物,被击中之物都可以被粉碎,所以看手上皮肤颜色,就能判断出掌上有没有功夫。看看,看看和尚的双掌。老蒋对芳儿说,你先好好招待这几个和尚,等到差不多时,让他们击打某物,看效果怎样。 四个和尚是府里常客,不等芳儿招待,自己便已选了石凳坐下,但和尚们坐在石凳上都有一个相同的动作,他们伸出八只手掌,手掌朝下,落在冰凉的石桌面上。为什么要这样做?会不会是在为手掌降温?被火烤后,掌上肯定温度很高。芳儿想起老蒋要自己去闻和尚手上是否有烟火味。芳儿伸鼻子,但和尚的手按在桌面上,直接闻味不行。芳儿见和尚口渴,接连不断举杯喝茶,芳儿脑子快,借着替和尚倒水,闻了闻茶杯气味,茶杯上烟火味果然有一点,但不浓,吃不准是不是,这股烟火味是从和尚手上传来的?还是原本就在茶杯之上?吃不准。击一物,让和尚击一物。吃茶,师傅。师傅们,吃我泡的茶。芳儿从地面取来一件东西,这是一个从破旧的石墙上拆下来的石质物件。芳儿先将这件东西搬上石桌,让和尚们看。和尚之中没人对这石质物件感兴趣,他们仍然一杯连一杯喝着茶。和尚们不知是什么原故,这么猛烈喝水,不像是一般的口渴,不像,不是因为口渴而去喝这么多水的。是练了火烤掌的原故?火烧双掌是外形,可能在和尚心里还燃着一把火,是心中这把火焰将练火烤掌的和尚全身烤焦,口舌被烤渴了,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不知道,没练过此技,只是瞎猜。和尚还是围坐在石桌四周拚命喝水,他们也不顾水都是刚刚离开火炉,刚刚被烧开,水温高得不得了。和尚们都不怕水烫,一杯接一杯对着口腔灌进去。石头物件被放在石桌当中,芳儿用手拍,石头物件还是原样,没动。时间拖得太久了,老蒋有点心烦,他走到石桌边,对四个正在喝茶的和尚笑笑,嘴里说,师傅们慢慢喝,便起手去取石头物件,不想有一位和尚伸手快,在老蒋手到之前,先对该石头物件摸了一下,老蒋的手在碰到石头物件时,也稍稍接触了一下和尚的手掌,而且是掌心掌背都碰触到了,老蒋发觉和尚的手有两种体温,手背温度正常,跟老蒋一样,手心不同,手心里的体温明显高于手背上的体温,再摸石头物件,气温也高,甚至有点微烫,老蒋拿到东西,将东西往空中抛去,东西落下,老蒋用手掌击之,东西落地,碎成数块,老蒋笑笑,说,碎成了几小块,一个和尚在老蒋身后突然说:“碎成八块。”用热手掌摸石头物件的那个和尚说:“此招名叫‘碎八摸’,佛教中的武学,‘碎八摸’,出掌摸物,受摸之物必定破碎成为八块,不信,你再去看地面那件石头器物。”老蒋哪里能信?要是真碎成了八块,也是他老蒋击打出来的结果。他去地上查看,东西果然碎成八块,是沿着一条弯曲的线缝,石器碎成八块,旁边有几粒细渣,那可能是在落地时被震碎的。芳儿也看了,芳儿心里清楚,和尚没去查看东西,就能说出碎成了八块,可见真是“碎八摸”的杰作,和尚的武功高深莫测,不好随意揣摩。 和尚。和尚。谁在叫我们?继续:和尚,和尚。谁在那里叫我们?如此大呼小叫,没有半点小佛堂里的规矩。还是继续:和尚的火烤掌,和尚的碎八摸。继续:手掌间气温居高不下,可以击物,可以杀生,摸了物体,碎成八块。 有一个和尚从石凳上站起来,他从芳儿手里接过碎成八块的石头器物,把它们放回到石桌上,然后在石凳上安坐,继续喝茶。此和尚只顾喝茶,好像没有了下文。 老蒋和芳儿也回到和尚那儿。 用热手掌摸石头的那位和尚跟另一位和尚说,师兄将石头缝合了吧,师兄演一演“合八摸”的绝技给他们看。“不演了,不演了,口舌干燥,再运功,口舌会燥上加燥的,”说这话的和尚轻轻摇手,“不演了不演了。”摇手和尚说着,仍准备把手伸上去摸石桌上的石头物件,但他突然把手缩了回来,搁在石桌上。芳儿问和尚,碎八摸可使东西碎成八块,刚才师傅说了“合八摸”,难不成是把碎了的东西再用手将它摸回去,使它恢复原貌,再次粘合起来?老蒋听了,直摇头,老蒋哪里肯相信天下会有这等事情?和尚们相视而笑,不答芳儿的话。一位和尚说,施主再给我们泡制几杯茶,茶叶要多放,茶水要泡得浓。对,对,给我们每人再泡一杯浓茶。芳儿吩咐其他小厮快快去给师傅们泡茶。他自己要盯在这儿,看看这四位和尚竟究行的是什么武功。在芳儿不注意的时候,那个将手搁在石桌上的和尚伸手摸了一把石头。又在芳儿不注意的时候,和尚们从小厮手中接过新泡的茶水喝了起来。老蒋这时也寻了一只石凳坐下,芳儿替老蒋泡好的茶,这会儿早已凉了。老蒋坐着也不安心,四位和尚的火烤掌,火烤掌……和尚的功夫确实让人看了觉得有几手,但要说是朝石头上一碰,石头就崩裂,而且巧的是碎成了八块,每次都碎成八块,老蒋呵老蒋,天底下要是真有如此奇妙的功夫,这几十年来自己练就的所有功夫就都变成废物了。但和尚们不是老蒋的心情,他们今天来吉府就是为了向芳儿讨几杯茶水喝,他们今天一进小佛堂院子,就在石凳上坐下,然后便围着石桌喝起茶来。这时看日色,快到吃饭时间了,四位和尚起身告别。芳儿跟在和尚身后走,他这也算是送行,一直走到大门口,芳儿拖住一位和尚的衣角,就是用热手掌摸碎了石器的那位和尚,芳儿对他说,师傅们这一走,要过多少日子才能来府里?和尚眯眼笑,他知道芳儿的心思,“不演了不演了,”和尚说,“不演了,是不是?”不,不是的,芳儿有些着急,不,师傅们要演,我还想跟师傅们学学这一路佛教武学呢,我芳儿平生喜欢的就是武术,像师傅们的“碎八摸”、“合八摸”,真是人间无有的好功夫。“那么你信不信世上真有此类武功呢?”我信,芳儿信,出家人从不说假话的。“我们看你的那位朋友不会信的,你叫他‘老蒋’。”我相信师傅们的功夫,老蒋让我看师傅们的手指,看师傅们的手指尖上怎样冒出火焰来。“你信吗?”我要跟师傅们学武艺,我也有一定的武术功底,师傅们肯教,我芳儿学起来也会很快,这一点,四位师傅信不信呢?“什么?”和尚问:“什么?”装糊涂,芳儿在心里骂,这些秃驴都在跟我装糊涂。芳儿见和尚都不答应教自己武功,便改口说,师傅们只要有空,尽管来小佛堂里坐,吃茶也可以,礼佛也可以,吃酒吃肉都可以。“最后一项不行。”什么?“你请我们和尚吃茶、礼佛都行,吃酒吃肉不行。”芳儿走到大街上,便放了手,之前芳儿一直是手拉着一位和尚的衣角,边走边与人家说话。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58 送走和尚,芳儿回到小佛堂,没进院子,就听见老蒋在哈哈哈大笑,进得小佛堂院子,见老蒋还在笑。(.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你看,徒儿,你快来这儿看。”老蒋想要离了座,拉芳儿过去看被放在石桌上的那件东西。芳儿知道老蒋只是不相信和尚们的功夫,所以没在意老蒋的呼喊。“徒儿,那四个秃驴刚才把你我骗了个彻底,说什么石头被他们摸过,会碎会合,特别是会粘合起来这一点……天底下哪能有这样的功夫?”芳儿不想去石桌那儿听老蒋诋毁和尚,但石桌上被和尚吃过的茶杯要收拾,芳儿走到石桌旁,把杯子堆拢起来。老蒋又笑,说,你看,徒儿看,石器根本没有裂开,它仍是一件完整的器物,什么碎成了八块,什么“碎八摸”,骗人骗到家了。芳儿细眼一看,果然东西完整,一条裂缝都没有,是一整块东西,没碎。芳儿看了,才知道和尚说的“合八摸”是真的,因为他明明看见东西是碎了的,东西被放在石桌上后,芳儿好像看见,但又不怎么清楚,只是好像看见,有一位和尚伸手摸过这件石器,摸了,八块碎片就被粘合起来,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反正和尚在之前用“碎八摸”功夫,让石头碎成八块,这是自己清清楚楚看见的事情,一摸,碎成八块,再摸,八块连成一整块,和尚说得一点没错。“徒儿,这件东西从来就没破碎过,你说碎成八块,是你看走了眼。”你不是也跟我一样,亲自查看过当时落在地上的这件石器了?“徒儿呵,我这会儿想明白了,当时你我瞧见的都是假象,是和尚施了魔法,迷糊了我俩的眼睛,其实东西根本就没坏,你看石桌上,清楚了吧?芳儿徒儿,现在清楚了吧?现在和尚走了,他们施的魔法失去了效力,东西就露出了真相。”什么真相?“徒儿老实,这些都是走江湖人所做的骗人把戏,是障眼法,你懂不懂?”那什么是真相呢?“真相就是东西没碎,摸了没碎,再摸也没将东西粘合起来,用什么去粘合石头?用浆糊?”用“合八摸”掌法。“没有的事,徒儿,这就是和尚使了障眼法,骗了我们的眼睛,特别是骗了你的眼睛。”怎么骗?拿什么来骗?这是一样的道理,老蒋,你说手摸没用,按理说石头不能被和尚的手摸碎了,对,有道理,但石头碎了,现在又合了,这都是我们亲眼看见的,这骗不了我们,亲眼所见,怎么骗,拿什么东西来骗?我们的眼睛难道就这么好骗?手摸过,石头会碎会合,这确实不能使我们相信,但是说和尚会施障眼法,这也不可信,什么叫障眼法?它跟“碎八摸”、“合八摸”一样,都是邪性的东西。“那么徒儿相信什么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要跟和尚学习此路功夫,要是功夫是假的,我就信你老蒋的,说和尚施了障眼法,我就改学和尚的障眼法,反正在这两样技法当中,有一样是真的。老蒋听完,只说:“徒儿呵……”,转而便进入沉默,但他在心里想,这倒也是个好办法。 老蒋要走了,芳儿送他到大门口。回来后……芳儿回小佛堂打点具体事务,正忙着,雪芽儿来了。雪芽儿现在与霜芽儿在一起,在大先生房里做贴身丫环。雪芽儿好久没来小佛堂看芳儿了,两人一见面,彼此就禁不住动手动脚。芳儿的手捂在雪芽儿胸口一直没离开过,雪芽儿被芳儿摸**,正要起性*,她头向后仰,轻轻出声,但芳儿的手突然从她衣服里抽出,雪芽儿不知何故,骂道,你这死鬼,做事损阴德,刚刚引得老姐有了点骚劲,却要离开,不碰老姐的*了,芳儿急忙起手捂紧雪芽儿嘴巴,说,别出声,好像有人来了,等这边两人松开身体,恢复常态,算旦、算芭的声音已经响遍了整个小佛堂院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芳儿,芳儿,算旦喊,芳儿,芳儿,这个死坯子,死到哪里去了,是不是让他守小佛堂,守不住,溜到哪儿疯玩去了?接着是算芭开骂,他这么没兴致替吉府守小佛堂,干脆跟娘说去,让这个死坯子到庙里做和尚去,让他一辈子出不了庙门,给庙里菩萨当差,苦死他为止。两位小姐的叫骂声沿着院子里墙壁,沿着院子里树木,沿着树上叶子、地上沙石,沿着院子里那几只石桌石凳,形象尖尖地往小佛堂之中直钻,小姐的叫骂声像几口刀子,把小佛堂里的物件一片片割裂开来,随后声音又如海浪,把破裂的物体碎片抛向四面,芳儿和雪芽儿的身体就在这片海浪中升浮沉降,最后变得不知去向。 “死芳儿,这个狗奴才,叫他守小佛堂,是他的福份,怎可不见人影呢?”芳儿一听这话,不对,这话可是彩主儿说的,现在在院子里起码有这么几个人:彩主儿、算旦、算芭,起码有这样三个人,可能还不止三个人。芳儿和雪芽儿连忙出迎,他俩走出小佛堂,走到院子里,芳儿见彩主儿在院子里,便大声说,我在这儿呢,彩主儿,我在房里打理事务,听见两位小姐叫我,后来又听见彩主儿叫我,今天几位主人都来小佛堂,是佛的圣光把各位主人招来的。“你们看,这个奴才的嘴儿有多乖巧,居然也能借着我们吉府里的佛光来讨好主人了,死坯子,你刚才躲到哪儿去了,真的在小佛堂里做事吗?”彩主儿边说边坐在石凳上,坐下后,她话是不说了,但口中仍在喘着粗气,脸色也像刚做了激烈运动似的,红得有点透彻皮肤。芳儿想,自己练武西拳,也没像她这样,这人真是老了,是个老得只剩下渣儿的老太婆了,但芳儿嘴上却在夸彩主儿的心灵巧,能与佛相通,是吉府里的主宰。雪芽儿与彩主儿、算旦、算芭打过招呼,便去堂后准备茶水,茶水端来,三位主人每人面前被放了一杯。彩主儿喝茶,放下茶杯,见石桌上有几处浓浓的茶水渍留着,而且时间已经很长,颜色呈深褐色,就跟铁的锈色差不多,她说,这是谁平时喝的茶?这么浓,水渍留在石桌上也不清洗,多难看,好好的一张石头桌子,弄成了如此肮脏的样子。雪芽儿立即去堂后小屋取了湿抹布来,把几位主人的茶杯挪一挪位置,就在石桌上有茶渍的地方狠命擦起来。彩主儿大声对雪芽儿说,你别擦,这地方不是你应该服侍的地方,让芳儿来擦。芳儿接过抹布,在石桌上擦。彩主儿对芳儿说,你小小年纪,平时茶水就喝得这样浓,不是我舍不得茶水钱,小孩子不适宜喝太浓的茶,会把胃喝坏的。芳儿说,彩主儿,我的胃好着呢。“死坯子,我是为你好,你个奴才懂什么?浓茶真会把人的胃弄坏的,是不是茶叶放得再多,都无需你芳儿掏钱,你就把我们吉府的钱不当钱来使了?你以后再不懂事,看我怎样把你这个死坯子轰出吉府去,让你在街上成讨饭的。”芳儿连连点头认错,哪里还敢多说半句话。 过后芳儿有些气恼,老太婆闲事管得也太多了,连下人喝茶多少也要管,他还气自己笨,这件事完全可以推到那些常来小佛堂讲经礼佛的和尚身上,特别是推到那几个练火烤掌的和尚身上,因为那几个和尚喝的茶最浓。 雪芽儿站在一边,她这一站,立即吸引了彩主儿的注意力,彩主儿连续朝雪芽儿歪了几次眼睛,最后说,我把你放在大先生房里,你要和霜芽儿一起,把大先生服侍好,空闲下来,也要歇在大先生房里,不要四处乱跑,今天你来小佛堂干吗?干吗呢?我问你呢。雪芽儿被彩主儿问得浑身打颤,她怕呵,她跟芳儿以前在小佛堂里做了几次好事,就在刚才,在三位女主人来小佛堂之前,自己正被芳儿摸着*,雪芽儿退后一步,低着头,说,彩主儿说得是,平时少到别处溜达,今天我来小佛堂是为了拜一回佛像,不为别的,只为拜佛,我来了小佛堂几次,就开始信佛了。彩主儿听罢,笑了笑,说,你这个死丫头,也懂拜佛了?要的,应该的,吉府里的人,从主人到奴才,都应该拜佛敬佛,你一个丫头现在学着拜佛是对的。彩主儿又转向芳儿说,芳儿,你跟着学一点,人家一个女孩子都在拜佛了,你也要拜佛敬拜,在小佛堂做事,给我盯紧点,谁最敬重佛祖,谁怠慢,你都给我记着,以后我会问你的,雪芽儿今天来小佛堂拜佛,你须记她一笔。芳儿问,记她什么?彩主儿嘴角朝上翘,说道,说芳儿你是个笨娃,你还不服,记雪芽儿什么?记她拜佛的功德,佛祖不可欺,佛祖只可敬重。懂了,彩主儿。你给她记着,今后谁来小佛堂,来了以后,做什么善事,都要记在本子上,要记得清清楚楚。彩主儿说完,就带着两位小姐去小佛堂参拜佛像。等彩主儿从小佛堂出来,芳儿走上前问,彩主儿是马上离开呢,还是要在这儿再坐一会儿?走了走了,佛我拜了,佛已领了我的善心,今天就到这儿了。芳儿问,今后有外面的和尚来,要不要记他们的功德?什么和尚?和尚拜菩萨,是他们每日必做的功课,有什么德可以记的?和尚来了,不用记他们什么事儿,彩主儿说,这帮秃驴,一来我们府里,我们都得用东西去孝敬他们,这帮秃驴。芳儿又想起了和尚吃浓茶,将石桌弄脏,结果被彩主儿冤枉这件事儿,但和尚中也有好的,像那四位和尚,会火烤掌,会碎八摸、合八摸,或者会施障眼法,像这四和尚就是好和尚,自己要跟他们学武术,反正碎八摸、合八摸是假的话,障眼法就是真的,反之也一样,自己要跟和尚学其中一样东西。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59 彩主儿带了两位小姐离开小佛堂,走到半路,彩主儿忽然说,我们去大先生那儿,看看那个书呆子此时在做什么事,她转而又问两位小姐,你们说,这会儿大先生在书房里干吗?在读书,算旦说,亲爸正在看他爱看的书。(.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狗屁,”彩主儿笑道,“狗屁书,一个没用之人,再怎么读书,也是没用,也是个狗屁用场不派的家伙。”算旦好像自己被彩主儿骂了,红着脸,再难以说话。算芭不成,她要说,大爸正在书房里……“读狗屁无用的书?”彩主儿插话,“读狗屁书的人,自己也成了狗屁。”算芭说,不,我没说大爸在读书,我说大爸正在房里与人交谈。“来的人,凡是来找他交谈的人都是同一类人,都是他的一些狐朋狗友。”彩主儿又说大先生。娘说大爸尽交往一些坏人做朋友,娘,你干吗老要盯着大爸,在背后说他坏话呢?彩主儿朝算芭瞪一眼,但没说话。 三人来到大先生住的院子里,一进门就看见霜芽儿,她正在井边提水,提了水要去厅房拖洗地面,霜芽儿见三人来了,放下水桶,迎上前去。“你的主人呢?”彩主儿问霜芽儿。霜芽儿第一次听人这么说自己与大先生之间的关系,于是笑了起来,说:“大先生、彩主儿和两位小姐都是我的主人。”“呸,一个没用的男人还想做吉府里的主人,做他的梦去吧。你的男人呢?”彩主儿否定了大先生的主人身份,却确定了大先生是霜芽儿的男人。霜芽儿这回不好回话了,连手和脚都僵在了那儿不动。算旦也沉了脸,她怪娘在丫环面前乱说话,娘,你跟下人说这种玩笑话,霜芽儿只是我爸房里的一个使唤丫头,雪芽儿也是,她俩都是我爸的使唤丫头。“我不懂,要你来教?我不过是顺着霜芽儿的心思说的,你们以为她和雪芽儿不想做吉府大先生的夫人?不想吗?想,想着呢,恨不得今天跟大先生完婚,明儿一早就从肚子里蹦出一个大胖孩子来,她俩想着呢。但霜芽儿,你跟雪芽儿要明白,大先生自己也是我们吉府雇用的先生,一句话不对,我就可以让他卷铺盖滚蛋,滚得远远的。你和雪芽儿跟着大先生,服侍他,这是我让这么做的,你们暗地里背着大家,背着我吉彩荒,做什么男女之事的手脚,我也不管,我懒得管你们这些?事儿,但你和雪芽儿两人必须清楚,要做大先生的正式夫人,替他生孩子,跟他做一家人,你们等着,要是你们真想这样做,而且真的这样做了的话,你们两个臭丫头片子就等着我叫人来把你们两人上面的嘴皮子撕烂,把下面的阴穴儿用刀尖子给挖掉,再捅你们七、八十刀,然后把你们埋在种着银杏树的那个院子里的泥土下面,让你们做养树的肥料。”彩主儿这一顿训话刚完,霜芽儿立即跪倒在地,连说,不敢的,不敢的,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算旦、算芭一看阵势,也呆在那儿不说话。算旦心想,要么娘是有所指,今天突然发威,是为了震一震这两个丫头,要么就是娘脑子不对,在下人面前发了疯劲,如果是这样,娘呵娘,我和芭妹跟着你已在下人面前丢尽了脸面。“你的大先生呢,他人在哪儿?起来说话。”彩主儿对跪着的霜芽儿说。“大先生不是我的大先生,是彩主儿的大先生,”霜芽儿说完,站起来,“大先生正在书房里与医生谈事。”算芭听了,在原地轻轻一跳,说,我说了,大爸在书房里和人交谈。又是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不谈了,我们跟着霜芽儿,偷偷摸摸进书房。“医生不是坏人,医生是革命医生,他们那伙人又参加革命,又与日本人斗。”算旦总想替自己父亲说几句好话。不过他真替你们两姐妹治过病,就算医生是好人吧,我们跟着霜芽儿偷偷溜进书房,看大先生和革命医生交谈些什么话。彩主儿说过后,便像个侦察员,低俯着上身,躲在霜芽儿身后,她这个侦察员要去执行侦察任务了。 笃笃笃,笃笃笃,不是有人在敲击门板。外面的人猫着腰,一个接一个靠墙走,外面的人都是女人,一共四个,四个女侦察员,“笃笃笃”的声音不是由女侦察员弄出来的。沿着走廊里的墙壁,四个女兵一步步走来,靠近书房门口,算芭在最前面,她见房门开着,回头暗示大家,算芭的暗示过程比较复杂,或者说比较乱,她先向后面的人摆手,接着点头,接着眨眼睛,左右两只眼睛都眨,扯扯嘴角,活动一下鼻子尖,再伸手做了个“八”字形的手势,这“八”字又往走廊里的墙壁上贴,字的开口朝向墙面,在墙上搭建成一座手指桥梁,做完这些事后,算芭开始暗笑,就是不出声的笑,或者是出声不大的笑,但她仍然不放心,怕笑声出来,惊动了房里人,破坏了此次侦察任务的完成,一只手已经落在墙上,在墙上造了一座手指桥梁,那么就用另一只手吧,用另一只手捂住口腔,手捂着脸,算芭还在前面笑,她这下可以放心地笑了。霜芽儿缩在最后,她想有这么多人去书房看大先生,等一会儿在书房里入座,茶水是免不了的,于是便转身去了下房,准备茶水去了。 “医生,你们的主张是正确的。”这是大先生在说话。彩主儿听了,笑笑。算旦听了,照着自己父亲的口气轻声重复了一遍:医生,你们的主张是正确的。彩主儿笑口大张,她拍了算旦一下。所以我们主张联合各种力量,起来反抗日本人,山上的游击队可以派人下山,和我们谈联合抗日的事情。这肯定是革命医生在说话。算芭这时把墙上的手指桥梁撤了,捂在嘴上的手也拿了下来,她双手都空着,空了的手要派什么用场,忘了,空手被放在了哪里,没注意。这时大先生在说话,山里的毅司令、克将军也是同意联合抗日的,你要我进山,去和他们联系,让他们派员下山,同你们谈判,这事有点难,我没办法跟他们联系上,游击队在城里派有秘密人员,但这些人都是特工,平时连面都不见,叫我怎么与他们搭上关系,接上头呢?革命医生没有立即回话。书房里面寂寞无声,书房外面的走廊里也没一点声音发出来,虽然这两处都有人在。革命医生说话了,你们府上的二先生过下田与日本人有联系,依据我们观察,日本人川次郎和城里中日合办的那所医院有药品销售上的往来,日本人川次郎会把某些药品出售给医院,而山里游击队需要药品,据我们观察,山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去医院,通过他们的秘密渠道,取得一些药品,山里游击队中的伤员都靠着这些药救命呢。大先生说,那么叫我怎么做呢?革命医生说,你设法去医院,与山里派来的人接上头,要他们回山里后转达我们联合抗日的主张,然后进行谈判,地点由山里游击队选。大先生说,我家小姐请那家医院里一位日本医生看过病,人家是医学教授,是医院的副院长,这个日本教授我倒认识,可他不会与山里游击队发生关系的。革命医生说,大先生入院,主要是盯着售药这一条线,看看医院里有没有人把大批药品卖给别人,那几个去医院买药的人,我看,我是说依我看,买药的人绝对有可能是从山里游击队那边过来的,大先生实在感到有困难,可以这样做,你发现几个买药的人,是指购买大量药品的人,大先生发现几个,就来告诉我们,余下的事,大先生就别管了,由我们的秘密工作人员去和他们交往,好不好?完了,书房里两人开始沉默不说话。房间外面几个女人正在等书房里两人说话,不想从自己身后的走廊深处,由霜芽儿带头,走过来几个端着茶水的丫环,她们一路走来,脚步踩得很响,特别是在彩主儿几人正悄没声息等着书房里人说话的时候,这一路走来的脚步声真是只比在天上炸响的春雷轻了点,丫环们也不与彩主儿几人打招呼,直接就进了书房。 大先生一见来了几位丫环,而且每人手上都端着冒热气的茶杯,以为是走错了地方,送错了茶,刚说了“我这儿不需要茶水”这一句话,就又见在书房门口出现了三个女人:彩主儿、算旦、算芭。“茶是送给三位女主人喝的。”霜芽儿说。“我们早来了,躲在外面听你们说话呢。”彩主儿说。你们早来了,干吗不说,躲在外面?大先生有些生气,他转向霜芽儿,你这个死丫头也不说,你们都合起来拿我寻开心。 革命医生见吉府女主人彩主儿来了,连忙站起身施礼。彩主儿见过医生,说,你们的谈话,我们听得真真的,每一句话都入了耳朵里面。娘,算芭说,娘,医生要带大爸一起抗日呢,他要让大爸一会儿上山,一会儿下山,一会儿去医院找人,一会儿回来向组织汇报。彩主儿说笑就笑,说,这成吗?你们瞧他们两人,一个是只会坐书房的无用男人,一个是连小姐的背疾都瞧不好,临了还得去求日本医生来开刀的庸医,这两人凑在一块儿,这抗日的大事还能做得好吗?一句话说得大先生和革命医生面红耳赤,表情非常尴尬不自然。 等彩主儿一行人离开书房,大先生立即将书房门关上。“医生,你我之事似乎已经暴露了,这很危险。”医生到此为止,还没觉得来吉府做地下工作是危险的,经过大先生提醒,医生觉得是这么回事情,这下可好,山里游击队还没联系上,事儿倒有了险情,但医生在嘴上不能对大先生说办这事是危险的,“在你们吉府之中,哪来的危险?彩主儿和两位小姐说过便会忘记,她们绝对不可能去和外人说我们之间的事情的。”“日本人知道了,就要坏事,你我的脑袋就要没了,那帮畜生杀起人来从不眨眼。”医生说:“日本人怎会知道?谁会与日本人来往?你大先生与日本人来往吗?”“我不来往,除了替小姐看病,还有考古方面的几件事,其它时候不与日本人来往。”“你大先生身份特别,你可以跟日本人来往,只要心里有数……”“有数?有什么数?”“你跟日本人来往,也是为了抗日。”“医生,你真要我参加你们的组织,做一名地下工作者?可我除了喜欢读点书,玩点出土文物,别的事情从没认真做过。”“大先生,现在抗日是大事,等把日本帝国主义强盗赶出了中国,大先生可再去潜心研究学问,研究文物古董。”“我现在研究文物就不算为国家出力,不算抗日啦?”“文物可以研究,抗日的具体工作也应该去做。等日本人都滚出了中国,大先生便能全身心投入到考古事业中去了。”“等日本人滚出李唐城以后,我就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滚出李唐城?光滚出李唐城是远远不够的,只要日本侵略者占着中国领土,我们就要奋起抗击,只到打垮他们为止。”医生说到这儿,情绪非常激动,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高举手臂,喊道:“打倒日本侵略者!” 这时雪芽儿来了,她进书房后要替医生续上茶水,医生表示不用了,他要走了。临走时,医生再三嘱咐大先生,你可以利用二先生同日本人的关系,为我们做点事,但要格外小心,别让二先生把你给出卖了,这事真说不好,真要谨慎小心。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60 大先生送走医生,在回书房的路上,正好与二先生打了一个照面。大先生站住,站住后,用眼睛盯着二先生看。二先生觉得奇怪,问,大先生对着我练眼神呵,大先生闭一只眼,睁一只眼,这样练出来的眼力比较集中,像山谷里的猎户打猎时那样,睁一眼闭一眼瞄准猎物,然后慢慢开枪射击,将猎物打死。说完,想走,但被大先生叫住。大先生心里想,怎么对他说呢?不好说,医生刚对我说过,让我小心。二先生说,大先生有事吗?想跟我说什么事?“你现在还在当铺里主事?”不对了,二先生想,不对了,燕巨大这小子今天脑子有点问题,我不在当铺做事,难道还可以在别处做事?在你燕巨大的钱庄里做老大?不,我不是这么问的,我说你现在是不是要去当铺,要去的话,我跟你去看看,反正我也没事,闲得慌。“走吧,大先生,燕巨大先生。”两人开起了玩笑――可这事却从来没有发生过――两人都在拿对方开玩笑,一个是从来没主动提出过要去当铺看看,另一个也从没叫过人家“燕巨大先生”。 来到当铺,继续开玩笑。大先生说,二先生,这间当铺被你经营得很有起色,跟以前没法比,没法比了。“燕先生来当铺,燕先生来当铺……”二先生对店里几个当班师傅说,燕先生来当铺,燕先生来当铺……今天在当铺做事的是郭托子和季托子,冯托子休息,而王托子最近身染风寒,他正一边吃着郎中开出的汤药,一边卧床大睡,睡着睡着,病情就会减轻……燕先生今天来当铺,燕先生今天来当铺,这可是多少年来没有发生过的好事儿……哪有,我是来过几次的,没几个月,我就来了几次……哪里呵,大先生,你以前来这儿,全是我们去请你的,当铺里得了好的古董,我们这些人都看不了,只能请你来……哪里呵,好多次了,我都是不请自来,不请自来呵……哪里呵,大先生,我得了唐代的那件东西,想请你做个鉴定,你都不肯赏脸……哪里呵,每次二先生叫我来,我都会来的,唐代的东西?在哪儿呢?二先生在前面走着,大先生在后面跟着,两人来到店堂后面二先生办公的地方。二先生从木橱里取出唐代铜镏金摩羯纹酒壶。酒壶平时被二先生用着,打开壶盖,有一股很浓的酒味冲入人的鼻孔。就是这只东西?大先生问。就是这件酒壶。东西没得说,是一件非常难得的好东西,东西以前见过的,只是,二先生,只是你不能用此壶来喝酒,这样会毁了酒壶的。二先生说,没法子,喜欢用这件东西喝酒,喜欢。喜欢也是不成,酒会把东西毁坏的,东西好,非常之好,要好好保护起来。二先生拿起酒壶,用鼻子闻闻,真好闻,香,我老过离不了这件酒壶,等我死后入土埋葬,我要将此件东西也入了土,让它陪我在泥土里度过千万年时光。大先生说,要是这样的话,这件酒壶可就遭了大殃了,铜质物品容易受到腐蚀,千万年以后,东西早已变成了渣儿,还是别这样想,我改日告诉你女儿,叫她记住这事,不要把唐代酒器随你入葬,让你在坟墓中缺了此伴侣。哈哈哈,二先生大笔,开玩笑了,大先生,我哪能真的这么做呢?不过你听,大先生你听……听什么……你听,壶里还有些酒,来,你我喝了这酒……好,喝了这酒。两人坐下,一人一只酒杯,没有菜,空喝酒,空喝酒不吃菜的感觉真好,特别不错,就像夜里睡觉,不管男人女人,空喝酒的感觉就像男人女人夜里睡觉不穿衣服,是光了身子睡觉……空喝酒好,空喝酒好……两位先生喝着乐着,但酒不多,每人一杯正好……你听,大先生,你听,摇酒壶,壶里面发出液体滚动的声音,在壶里面残留着一些酒,这是刚才的事,现在再摇,酒壶闷闷的,没有酒液滚动的响声,别听了,二先生,你别去摇它了,里面没有酒了,有酒的,大先生,我在木橱里藏着酒呢,二先生从木橱里又取出一瓶酒,这是一只玻璃酒瓶,不大,但也不小,打开瓶盖,酒的气味直向大先生鼻孔冲来,他可是一位先生,一位真正懂学问、懂文化的先生,平时滴酒不沾,今天陪老过喝酒,而且是喝没有菜肴下口的空酒,大先生这么做,是为了完成医生下达的任务,为了完成抗日人士下达的革命任务,大先生只能陪着老过喝上几口。大先生的头有点晕,但还行,忍一忍,“二先生,”大先生说,“二先生,你现在同日本人还有没有业务上的往来?那个川郎有没有跟医院做过药品销售业务?”“不知道,人家日本人的事,我怎能知道?不谈这个,现在是喝酒时间,来,喝了这杯。”二先生的舌头在口腔中开始慢慢膨胀起来,他舌头大了,跟喝酒喝得舌头大了的人说不清任何事情,跟此时的大舌头过下田谈药品方面的事,于抗日大计不利。要死,事儿没谈半句,倒是在这儿陪他喝起了酒,做了一回酒鬼,真是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谁要死呢?”二先生眯着醉眼,问大先生。大先生还没来得及回答,二先生自己先回答了:“我要死了,我喝着喝着就慢慢死掉了。我死掉了,但是死得很慢,因为在喝酒,所以所以所以死得很慢。”“二先生,二先生。”“你别喊,你一喊,就影响了我去死,你大先生这么一喊,高着嗓子眼朝我这个死人喊话,我可能就死不成了,我要死也没死成,就是因为你大先生这么一句喊。”“这么说,是我燕巨大救了你过下田一命?”“是这样,你今天救了我老过一条命。以前是彩主儿救了我,我那时是个讨饭的,饿昏在吉府大门前,是彩主儿救了我,让我进府做了二先生……”“你别说了,这些大家都知道。”“大先生你别打断我,别不让我说话,是彩主儿救了我,彩主儿还跟我这个臭要饭的合床睡觉,生了一个女儿,女儿名叫算芭……”“都知道,都知道……”“别打断我说话,好,我就跟你大先生说一件大家都不知道的事儿,彩主儿夜里在床上的骚劲,那个真叫大,她阴穴儿里*也多,多得常常要粘了我一手,整个床上都是她流出来的*,每次弄下来,她都不会满足胃口,她是弄了还要弄,那个骚劲起来后,再结实的红木床都会被她摇晃碎了的……”“你别说,这些事,我也知道……”“你不知道,你又没跟彩主儿弄过……”“什么鬼话?”大先生的舌头也开始膨胀起来,“你二先生说的什么鬼话?我不与那娘们睡觉,世上哪来的算旦?吉算旦,是吉算旦呵……姓的是吉姓,这可是李唐城里最大、最了不起的一个姓氏了……”“你别蒙我了,大先生,你是不是乘我醉了,脑子有些慢,不灵了,就来骗我?彩主儿跟我说过的,说你身子骨不行,软,没法跟她弄,弄得她不舒服,只有我老过,一个臭要饭的,才能弄得彩主儿浑身舒坦,弄得她拚了死命摇头叫唤,阴穴儿里的*流出来一批又一批,我告诉你,告诉你大先生,每次弄下来,我都要把粘在彩主儿大腿间的那些*舔干净,吃下肚子,每次都这样……”“那些*真是臭,”大先生眼光发直,舌头膨胀的程度可能要超过二先生,大先生站起来,走到二先生面前,说,“那*的味儿真是臭。”二先生摇摇晃晃也站直身体,他同大先生嘴对嘴,鼻子对鼻子,两只鼻子之间相隔的距离几乎没有,二先生听大先生说了*的气味,举手指着天,说:“这事你怎么知道的?味儿就是这样,算你说准了,但甭管她的*是什么味儿,我都要把它们舔了,吞下肚子。”两人后来被小厮劝开,各自被人扶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在最后告别离开时,二先生还特地转回头去,对大先生说:“告诉你,我和彩主儿合生的女儿姓吉,那是这儿城里最大、最有钱的一个姓儿。” 吃过这顿糊涂酒以后,大先生与二先生的关系明显有了好转,这一现象府里人几乎人人都清楚,大家都以为这是一件可喜之事,值得庆祝,两位先生关系变好,对吉府的兴旺有很大的帮助。但这只是普通人的看法,有人却不这样认为,例如彩主儿和芳儿就对他俩关系好转,打心眼里感到不舒服。彩主儿长期以来就有一桩心事,吉府的真正主人都是女人,是她自己和两个女儿,女儿又都是半残之人,所以没有办法,要外出活动,只能靠两位先生,但两人都是吉府雇用的先生,是外人,让他们对吉府的事把握久了,难保不会出事,生出异心,为害吉府,所以彩主儿并不希望两位先生走到一起,让两人相互斗争,这样才便于彩主儿控制,彩主儿把钱庄里的事交给大先生,把一些很杂、很具体的实务交给二先生,自己则居中调控,掌握大方向,但这么做要有一个条件,两位先生都得忠于彩主儿,在这条件下,再保险一点,就是不能让两位先生跑到一块儿去,不能让两人联手,因为不这样的话,彩主儿的吉府将会处于危险之中,但等到将来,算旦、算芭长大了,成了气候,彩主儿就不会有这样的担忧了。芳儿呢,芳儿的心思狠着呢,别看他表面对吉府三位女主人及两位先生唯唯诺诺,没半点违逆之举,但经常会在心里盘算,盘算两位先生,两位先生跟自个儿一样,也是外人,在彩主儿眼里,两位先生和自己是相似的,都是奴才,让你滚,你只得像一条狗那样夹着尾巴爬出吉府大门,不过两位先生都与彩主儿生出了女儿,就这点而言,很强,比芳儿强,也比府里任何佣人强,但这种跟女主人上床生孩子的事儿,芳儿想,谁不会做?大着胆子,闭着眼睛,往床上一跳,就可成事了,一个大男人依靠这种事儿,做了府里的先生,骨气是一点没有,骨气没有,骨气没有,不像男人,一点没有男人的味道,不像,自己不能这么做,不能做这种事情……但如果做了呢?好处真是不少,先生先生,夜里是女主人的床伴,白天靠了女主人分给自己的一些权力,在府里掌管一块地方,身前身后簇拥着一批奴才,这景象确实不错,好,芳儿想着想着,似乎在脑子中用眼瞄上了彩主儿的两个女儿,先是两位小姐都被他瞄上了,后来一想,不对,太多了,彩主儿一人得了两位先生,因为她是主人,自己一个狗奴才、下人,不能够去得两位小姐,不能把府里的年轻女主人都占了,一定要放弃一个,放弃放弃,最后芳儿放弃了算旦,一是因为算旦文化好,文化好的女人难对付,二是因为算旦年龄也大,芳儿瞄上了算芭,算芭,就把算芭放在计划内,对,就这样决定,不对,好像有点问题,雪芽儿怎么办?雪芽儿从自己这儿吸去了多少浓浓的白浆儿,自己和算芭好了,雪芽儿怎么办?还有那头母驴,那头母驴也跟自己*过,跟了算芭,母驴怎么办?母驴也吃过自己体内的白浆儿,怎么办?可人遇事儿要分轻重缓急,雪芽儿,雪姐,是好,皮肤雪白,天下少有,自己喜欢雪姐,但雪姐是个奴才,是个女奴才,再加上几个字儿,是一个漂亮的女奴才,那头母驴更不要说了,它真的是一头牲口,你弄了它,或者不弄它,和它睡,或者不和它睡,结果都一样,对了,自己今后要少与母驴*,要是被府里任何一个人撞见,那事儿就惨了,不是被彩主儿赶出府去,便是要被彩主儿叫人用棍棒铁器将自己打死,而且真要被打死了才会为止,所以,芳儿想,把算旦放弃,把母驴放弃,实在不行,再放弃雪芽儿,瞄准算芭,但自己胆量没有,不敢呵,芭妹是这么好弄的?母驴好弄,找一个凳子,往凳子上一站,乘没人注意,上去就可以弄,站在凳子上和驴子*,站上去就弄,把生殖器塞进驴子的阴穴儿里面就成了,但要放弃,放弃,但是不敢哪,芭妹的身子是这么好弄的?怕呵,怕得很,雪芽儿呢,放弃,但以后若有机会,同样也能乘人不备,跟对付母驴一样,乘人不注意,躲在小佛堂后面的小屋子里……雪芽儿的皮肤,浑身上下都白,连大腿中间屁股、阴穴儿那儿的皮肤都是雪白的,但不敢哪,一个府里的奴才,怎敢打小姐的主意?不过事儿也不是全这样难,小姐是残废之人,在外人看来,是个形象丑陋的家伙,谁会要她,谁会要她,除了芳儿,谁会相中芭妹?但自己现在也没有什么大的本事,对府里没有大的贡献,自己没本事不行,芳儿要长本事,芳儿又突然想到了前些日子到小佛堂来的四个和尚,和尚本事大,火烤掌、碎八摸、合八摸……这些功夫,再加上武西拳,这些功夫自己如果都会的话,芳儿的本事就大增了,或者和尚别的本事没有,只懂障眼法,那也不错,也是难得的一个本事,学会了,也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乱想了,还是不成,府里有大小两位先生,好事儿哪里会轮到芳儿头上?所以要等机会,要让两位先生不合,叫他们相互狠斗,两人都受伤了,败了,或者败了其中一人,芳儿才有机会,好,路线确定下来,自己学点本事,想法接近算芭,让大小两位先生不合,但不敢哪,这些事,除了跟和尚学武那一件事,其它的事要是被彩主儿知道了,自己就会连一个吉府里的狗奴才都做不成的,芳儿害怕死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61 那天大先生叫人来小佛堂,和芳儿说,要芳儿把驴子喂饱,等一会儿要用到这头驴子。芳儿心里纳闷,但又不敢多问,他给驴子吃了饲料,喝了水。刚忙完,想去小佛堂替佛像前的香炉添加几炷香,就听小佛堂院子门口那儿来了人,别忙,芳儿想,先去门口看看,是不是又有和尚来了,不知是哪几个和尚来小佛堂拜佛,一看,不是什么和尚,而是算旦、算芭,两位小姐,身后跟着雪芽儿。芳儿暗想,好呵,我看中的女人都来了,正欢天喜地在脑子中瞎想,忽然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雪芽儿身后的院门拐角处传来,原来是大先生,是大先生来了,这下没有了,什么?这下好事全没有了,能*住芳儿的天神来了。在大先生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厮,真是人多势众,来了六个人,六个人一起来到芳儿这边。算芭人活跃,她第一个问芳儿,你这个死坯子,叫你喂好驴子,你胆敢不喂,在院子里贪玩?“不,没有,小姐,没有,我已喂过了,草料、水都给它吃了,你去看那头驴子,肚子都吃圆了。”这样就好,算旦说,这说明芳儿这个死鬼做事麻利,拿主人的吩咐当回事情。“哪敢呵,小姐是我芳儿的小祖宗,我芳儿哪敢怠慢了小姐。”芳儿心想,难哪,还说心中有了计划,要放弃雪姐和那头母驴,去瞄准算芭小姐,要是真这么做了,还不被吉府活劈了?自个儿的某些想法是太荒唐,离了大谱了,以后绝对不能如此狂想,除非……除非两位小姐自己送上门来,但也要小心,不能让彩主儿和两位先生知道,不然也是一死……又来了,又要瞎想,又在睁眼做大梦,停,立即停止幻想。“芳儿,”大先生叫道,“芳儿。”芳儿闻声,大梦初醒,跑到大先生面前站定,等着大先生吩咐事儿。大先生说,芳儿,你把驴子牵来,我们几人一起去城郊,我雇了一辆马车,我们坐马车,让小驴子跟在马车后面跑。芳儿说,去玩呵?“去玩。”大先生说。去玩,带着这头小毛驴不行的,马跑得快,大先生,驴子跟不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叫车夫把马赶慢些。”为什么一定要带着驴子去外面玩呢?“我们要观察驴子的行为举止,回来后好写几篇诗文。”算芭说得高兴,差点跳起来。写驴子诗文?芳儿想真是在瞎玩了,这真是在瞎玩了,吃饱了撑的,人和驴子都是吃饱了撑的,但自己也一样,自己不也是在瞎想,打小姐的坏主意吗? 上了马车,车夫知道要去哪里,所以不问人,直接就向预定的地方,把马车赶了去。 到了,人未下车,就已看清此处的地貌,这儿原是一片树林,后来被人砍了一些树木,问当地百姓,知道树木是被日本人砍去修了工事,地上留着一个个被截了肢的树桩儿,其顶端破口像犯人被砍头以后,出现在脖子上的碗状般大小的削切面。 小毛驴跟在马车后面跑,现在它已是累成一团,气喘得很粗。芳儿有点舍不得这头母驴,它毕竟与芳儿同居小佛堂,又是芳儿的性伙伴,芳儿心痛驴子,替它解了绳子,放它一段自由时间。 算旦、算芭今天来观察驴子,回去后要交作业,写出驴子诗文,所以两人现在都围着驴子,跟着驴子转,从四面八方看驴子的动作表情,搜集对驴子的印象。 大先生不语,选了一个较为平整的树桩坐着,他是难得出府来活动的,能这样坐在树桩上不动,轻轻吸着树林里的新鲜空气,已是觉得非常快乐了。 两个小厮和雪芽儿还是坐在马车上,他们在刚到的时候,下了一会儿马车,现在又坐回到马车上去了。 雪芽儿昨夜与大先生欢闹了半宿,十分满足,直到现在浑身还有舒服的麻酥感觉,在大腿之间,在阴穴儿内外,都是湿漉漉的水迹,裤子只要稍微收紧一点,碰及*外表,就会引起一阵性冲动,*内粘液会一丝丝一股股往外面流出来,裤子裆里此时早已被粘液糊成了一大块**的布的薄饼子,**糊硬了裤裆,“今夜还得和大先生闹,不这样这日子没法过,做女人也幸福,也命苦,”雪芽儿在心里想,“女人离不开男人,夜里床上有个男人睡在身边,女人就幸福,不这样女人会苦死的。”雪芽儿突然发起狠来,在心里狠狠骂道:“我是个贱货,就是离不了男人来戳。” 芳儿把驴子放掉以后,就觉得自己没事干了,便在四周溜达起来,当他回头看见雪芽儿同两个小厮坐在马车上,就走过去想跟她斗嘴解闷儿,不想还未走到马车那儿,就被大先生叫住,大先生叫芳儿快去跟着两位小姐,别让她们走得失去了方向,回不来。芳儿无奈,只得回头走到小姐身边,小姐跟着驴子走,所以芳儿这时也是回到他心爱的母驴身边。驴子突然小跑起来,大概它已恢复了体力,现在见了这片树林边的绿地,就欢快地用细碎步子在地上跑起来。它跑了,我们也跑,姐,快点,我们就跟着它跑,看它能把我俩带到哪里去。算芭说着,第一个冲了出去,跟在小毛驴屁股后面跑起来。芳儿来了,芳儿见两位小姐都跟在驴子后面跑,而且是越跑越快,越跑越远,快要进入密林了,芳儿心里发急,不能让他们三个这样跑下去,要是入了林子就很难控制了,芳儿开始向腿上运功,功运到两条腿上,腿上之功逐渐丰满,双腿连同整个身子有点微微发颤,起,芳儿一声“起”,身子便腾空而起,脱离地面,三下五下,朝着前面即将要进入树林的三个活动目标飞去,只眨一下眼皮的功夫,芳儿已在空中超越了跑在最前面的母驴,越超了,才能像在天上行走的神仙一样,降下云头,落下脚,稳稳地站在驴子入林子必须经过的道上,芳儿像一座障碍物,突然阻断了驴子和两位小姐向前奔跑的路线。驴子见状,并不显得惊慌,因为芳儿是它的主人,其实芳儿还是它的情郎,但后面一点驴子不懂,驴子见主人到了,便听话了许多,它慢慢站停下来,不再往树林进发。等两位小姐赶到,驴子已经回转过长满细毛的身子,它没等芳儿主人下令,已经顺着原路往回走了。两位小姐也聪明,见驴子往回走,自己也跟着往回走,但嘴里直说冤枉。芳儿跟上去问冤枉什么?芭妹说,早知道你这个死坯子会出现在这儿,驴子见了你这个死坯子、死奴才会回心转意,自己走回去,我和姐干吗还费了这么大的劲,跟在后面跑呢?算旦也说,早知会这样,我们不如呆在原地,等这头畜生和芳儿一起走回来好了,冤枉。“小姐,我的两位主人,这可不一样,这可不一样,跑与等,可不能够一样了,”芳儿说,“跑起来以后,跑过以后,在这片树林地上跑上一跑以后,小姐的感觉就会变得大不一样,大不一样。”狗屁,有什么不一样的?芭妹骂芳儿。“真是不能够一样了。”有什么两样的?你说。芳儿还没说,算旦替芳儿说了,是不能够一样,我们回去是要写几篇驴子诗文的,跑过了,对这次观察,印象会更深,而且起码还多了一个写作内容。什么?与驴子赛跑呵。姐,你别逗了,我和你长了两条腿,驴子长了四条腿,我和你怎么能跑过驴子? 正说着,三人已来到停马车的地方。芳儿听她们在说两条腿四条腿的话,突然指着拉车的那匹马,大声说,两位小姐看,也有长着五条腿的马。算旦、算芭听得笑起来。芭妹上前起手抽打芳儿,骂道,你这个死坯子,死鬼,牲口长了四条腿,我和姐就跑不过它们了,等到它们长出第五条腿来,我们还不要输得更惨,哪里还能跟长了五条腿的牲口比赛奔跑呢?芭妹说得起劲,算旦用手推了她一下,说,你还别说,芭妹,你看那匹拉我们来这儿的马,它真有五条腿,真有五条腿,芳儿没瞎说。芭妹说,哪有呵,姐,出来的时候,马停在府里门口的街边,我看过的,没有五条腿,现在来到这儿,马就多长出一条腿来啦?你看哪,芭妹,是有五条腿,在那儿。算旦叫芭妹看那匹马。没有呵,看不出有五条腿。有,芭妹,你从我这儿看,是多出了一条腿,只是这条长出来的腿好像很软,也长得短,马要是跑起来,这条腿不仅显得没有力量,而且还够不到地。芭妹这才走到算旦身边,低头细看那马,真是呵,在马的腹下,稍稍靠后一点,真有一条腿挂着,只是软了点,也够不到地上,好像在这条新长出的腿上没有长骨头。两位小姐都低下头,看着拉车马匹的第五条腿。长了长了,新腿变长了,芭妹叫了起来。短了,又短了,往上面缩回去了,芭妹真是进入了美妙的梦中,她从没见过马会有第五条腿,而且这条腿的形状还能有变化,长短都不一定。算旦说,这匹马长了这么一条腿,奔跑起来也帮不了什么忙,是不是每匹马都这样?算旦想着想着,芳儿又突然说,又成四条腿了,肚子下面的腿往上缩,现在看不见了,算旦、算芭一瞧,果然如此……这事太神奇了。 两姐妹跑去问大先生。大先生说,胡扯,马、驴、骡子都是四条腿,哪来的第五条腿?大先生说完,朝身后拉车的马看一眼,说,你们是不是在胡扯,那马儿哪来的第五条腿?“都缩回去了,看不见了。”胡扯,长出来的腿往哪里缩,你们说,往哪里缩?除非那马是个怪胎。这时正好车夫走过来,他问大先生是否该回去了?大先生见了车夫,就问车夫,你的马是个怪胎,会长出第五条腿来?车夫无法回答,车夫无言以对,他只在心里说,这个先生真是个读书的书呆子,什么都不懂。这时算旦突然脸红起来,因为她听见亲爸说了一句“怪胎”的话,尤其是对车夫也说了这句话,算旦一下子想到自己和芭妹都属怪胎之例,背上都耸着一个肉包子,显眼得很,所以算旦脸上起了红晕。车夫见小姐突然脸红,心想还是小姐比大先生懂事,小姐知道马的第五条腿不是腿,是生殖器,小姐懂了这事,人家是大家闺秀,知道了那是雄马的生殖器,自然要脸红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62 上车回府,马车一路慢跑,后面的毛驴追马车追得好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到了府里,芳儿第一个跑去收拾驴子,带着它往小佛堂院子里走,进了院子,芳儿立即将牵绳松开,让母驴自己在院子里散步,但驴子也有点奇怪,平时在院子里自由散步,驴子一般会挑选生着青草的泥地,在酥软的泥地上走动,边走边把头低下,嘴巴在地上啃吃某些东西,可今天驴子不是这样,芳儿放了缰绳,驴子第一脚就踩在一条石径上,石径间的小石子被嵌入泥地中,石头表面光可鉴人,像玉石般明亮,驴子的乌黑脚蹄踩在石头上,脚蹄在石头上做着小幅度的来回磨蹭,发出滴滴达达声音,驴子去了一趟郊外,跟着马车跑了一圈,芳儿想驴子是不是还没从刚才的情景里走出来,驴子的脑子会不会有点紊乱,驴子站在石径之上,慢慢作着调整,它在作着调整,它正在作调整?这一问有点莫名其妙,但这一问也问得好……什么?脚蹄黑黑的,在石径上踩着石子,发出滴滴达达的清脆声音,我已坐在书房里,我正在担心,两位小姐会不会都被马的第五条腿吸引,写文章时脑子里想着这件事,结果整篇文章都写了马的第五条腿,什么?她俩如果写了第五条腿,我怎么办,我怎么去批改这篇文章呢,世上的马匹根本没有哪匹会长出第五条腿来的,这条多出来的腿会被放在哪儿,放在哪儿才显得好看,让人不难受呢?第五条腿能派什么用场?我不懂这事儿,我不知道马的生殖器是怎样一个模样,不知道它们的生殖器是长在身上哪个部位,要是小姐们在文章中写了拉车马匹的生殖器,叫我这个大先生,叫我这个彩主儿的床伴、算旦的亲生父亲怎么面对?说到彩主儿,我只能这么说,说到彩主儿,说到彩主儿,我只能这么说,凭生活经历,我只能对人类的生殖器有所认识,我知道男人女人的生殖器是怎么一回事情,要是两位小姐在写驴子的文章中写了人的生殖器,我倒可以凭经验,对文章的描述对象、对文章本身进行评点,不,不是这样,我只能对文章的好坏进行评说,而不能对生殖器的床上作用进行评说,说到彩主儿,说到彩主儿,她的生殖器可是器中大器,优中最优,我是她的床伴,二先生也是她的床伴,幸亏有二先生在,不然彩主儿日夜盯着我这个床伴,我最终是会崩溃的,马的生殖器我不懂,赶车的车夫,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说明他是知道、他是懂得这事的,他欲言又止,也说明车夫不光懂马的器官,而且还懂得羞耻,做车夫要懂得羞耻,这跟做人一样,要有害羞心理,有了此种心理,面对马的那个器官(马的下身),在有人要你回答有关问题时,你就会很自然地在人面前表现出害羞,不然就是可耻,可恶,我喜欢的两件东西,那两把壶:茶壶和药壶,茶壶是明代大彬壶,紫砂制品,药壶是汉代药罐,陶器,二先生老过使用的两件东西:唐代铜镏金摩羯纹酒壶和一只尿壶,在这两件东西中,酒壶是件宝贝,而那只老过在夜里用来排尿的壶是件瓷器(我有一段日子错把它当成了是现代人制造的瓷器,没把它当成是一件西晋时期的青釉瓷:虎子,即尿壶),是很具体的生活用品,普通而下贱,这一特征有点像老过平时的为人处事,龌龊不堪,不成人样,但说实在的,老过也是识货的,他跟我学了不少考古知识,所以他也喜欢唐代酒壶,因为他从我这儿知道,这件东西是个宝,老过此举令人欣赏,所以我说,再令人讨厌、再不济的人,也有使我喜欢的地方,我的明代大彬壶,汉代药壶,或者叫汉代药罐,老过的唐代酒壶和“现代尿壶”,这四样东西从没被人将它们在一起摆放过,以后有机会,要是有机会,我会跟老过商量,将它们集中在一块,把四件东西放在同一张桌子上,让吉府里的人都来看,到时,从我的茶壶里将飘出浓郁的茶香味,从我的药壶里飘出药香味,从老过的酒壶里会飘出酒香味,只是那只“现代尿壶”的气味不好闻,会从里面飘出来很臭很臭的尿液味道,这味不能闻的,所以真要把这四件东西放在一块儿展出的话,我要把尿壶放于其余东西之后,或者把它直接放在地上,让它避远点,让前来参观的吉府人闻不到老过尿液的腥臭味,不让,不能让,谁不赞成我的主张,谁就是甘愿想闻老过的尿味,想想,想想,要是吉府里真有这类人的话,不光老过有了恶名,连整个吉府都会有恶名气的,在后来某天,这四件东西真的被我叫人摆在了同一张大桌子上,前面放三件东西,老过的尿壶由于味儿臭,名声不好,臭名昭著,所以经过彩主儿、老过同意,按照我的设计,尿壶真的就被安置在了最后面,后来觉得放在后面还是不行,影响了前面三件宝贝的摆设,我就叫人直接把尿壶放在桌子旁边的地上,放在旁边地上……仍然不行,臭,行人走过,他们裤腿肥大,走动时裤腿摇摆,*动起来,尿壶的气味被裹夹在风里传遍了整个屋子,最后没经过任何人答应,底下人就将老过的尿壶丢在了屋子门外空地上,我问那人,你这么安置它,合理吗?他说,大先生,这东西摆在屋子里,让人参观,实在叫我受不了,他说:“我在这儿值班,要值好多天班,这屋子里的尿壶味,我实在受不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说,你这么去安置老过,让老过见了,不来惩罚你?“大先生,您别开玩笑,您快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了,被二先生听见,他会掴我耳光的。”我说,既然如此,你还敢对老过不恭?“大先生又开玩笑,这只是二先生在夜里用的一只尿壶,不是二先生本人。”我说,可能是一样的,我说……起码我和二先生在心底里会这样认为,我不跟他多说废话,转身进入屋子,现在屋子里没臭味了,我可以长时间站在三件宝贝面前观赏它们,我不懂马的生殖器,但我知道男人的生殖器,熟悉它的优美外形,我在桌子前站着,心里想着前面说的那句话,突然脑门子上一热,眼前这三件东西:明代大彬紫砂壶、汉代陶质药壶(或者叫药罐)、唐代铜镏金摩羯纹酒壶,这三件东西的形状,这三件东西的形状,都很像我所熟悉、我所了解的我们男人的生殖器官,三件东西都有一只用于出水的细长形嘴巴,后面有握手的把儿,中间肚子肥大,我这么用文字将它们描画下来,我想每个人都能在自己脑海中清晰地想见它们的形象,都能将这些形象(运用自己所见所闻积累起来的经验)同男人的那件东西联系起来,我想到这儿,觉得自己很兴奋,兴奋到了一定程度,我再也无法在这间屋子里呆下去了,我无法在这间屋子里忍受兴奋的情绪给我带来的剧烈冲击,我如果再在这间摆着三件古董,让人进来参观的屋子里呆下去的话,我的兴奋程度还会提高,在情绪上的动荡还将加剧,最后有可能使我的精神崩溃,不能自主,我必须赶紧离开这儿,走到屋子外面,迈开脚步,跨出门槛,离开桌子上的三件古董宝贝,随着参观的人流,脱离这一危险地点,我走出了屋子,走出屋子后,我仍没有停下脚步,我继续向前面走去,但新的问题又来了,我要是再这样走下去的话,我不仅会离开身后那间屋子很远,我还会离开吉府,正在这时,我听见身后有人在叫我,我回头看,原来是老过站在屋子门旁,是他在叫我,本来老过的嗓音我是熟悉的,他一出声,我不用回头,便能知道是他在叫我,可这次没成,这次我居然没能听出是他在后面喊我的名字,这可能是我刚才心情太激动太兴奋了,致使两边耳朵丧失了辨别熟人声音的功能,连我在吉府里认定的我的最大的对头和冤家发出的叫喊声都没认出来,我站停脚跟,再一次回头朝仍呆在屋子门旁的老过望着,望着望着,我突然发现,那只被底下佣人抛弃了丢在屋子门外的臭味尿壶,此时正和老过的一双腿脚紧密地倚靠在了一起。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63 四个和尚,一个芳儿,五人连环,站在树林深处,五人站成的队形是梅花形状,他们上身紧缩,成树干状,下面各自把双脚一时分开,一时合扰,脚移动,做成水鱼状。这朵梅花正在盛开,盛开之中,五人拳形迷?,周围空气开始变得潮湿,和尚们先有感觉,在眼、鼻、嘴唇间有清水流出,接着轮到芳儿在脸上几处部位流下来清水,水止,五人齐声大吼,树林震荡,树间的一些树叶顺着吼声,零零散散飘离树枝,落在地上。树叶从天空飘来,在一片片树叶上都有五人的功迹显现。你在说什么呢?四个和尚之中的一个和尚问我。我说,你们五人的功夫已经练得出神入化了,火烤掌……和尚大叫道:成了……那么碎八摸、合八摸呢?这些功夫成不成……成,和尚大叫,成,成……芳儿移动水鱼脚,身体在纷纷落叶中平移,似塘面静水,波浪不兴,我还没练成呢,这些功夫都是和尚师傅的绝高武功,学起来不易……你有没有决心学好这些功夫?我对芳儿的招式不懂,但我对他心里的想法还想进一步了解,此次来山谷里,跟四位大和尚学武,我们吉府需付给和尚一笔钱,钱分两次交付,一半钱已经给了和尚,还有一半钱要到芳儿学成之日才能支付,让芳儿学了和尚的上乘武功,对今后吉府的安全会有较好的保障,我看着他们五人在林子间缓慢转着梅花圈,梅花圈越转越圆,并且开始往圈子中心紧缩,我听和尚说,梅花圈缩至最后一轮,五人身躯靠近,将进到预先设定的那一个层次,四个和尚中有一个和尚张开大口吸气,脸色骤然变红,眼中似有红色水液朝下滴淌,此和尚在四个和尚中为老大,法号“戒一”,我也全身抖了一下,我为何要抖?不为他们的手足之舞,躯干之姿,我单单为了大和尚戒一的两眼流出了红颜色水液而惊恐得发了抖,芳儿那一环节最弱,四个和尚的眼中都有红色液体掉落下来,唯独在芳儿的双眼里面,仍旧是白的部份如同鸡蛋的蛋白,黑的部份如同笔尖墨汁,没有像和尚那样,在眼睛里面滴下红水,露出凶狠眼光……那几片树上落叶飘撒不尽,它们在空中的轨迹断续不明,这已经显露出了今天早晨这场练功必败的相貌来,芳儿没等到自己眼里出现红潮,身内功力已在减退,大和尚用两边的手握住另外两个和尚的肩头,其余人也照样把各自身边两人的肩头握紧,梅花圈进入最后一个层次,五人之圈仍有凹凸不平之处,大和尚戒一起了双腿,我从我这边看过去,戒一的两条腿平平地离地,往圈子中心部位浮游过去,脚尖朝上,两只脚处于圆圈中间,戒一屁股底下空了,没用腿支撑,但身体却没下沉触地,身体悬浮于空中,别的和尚立即跟进,也是照戒一同样做法,起腿悬臀,四个和尚的脚在梅花圈内的中心点上相会,梅花圈开始顺着左面方向旋转起来,和尚们的脚离了地,只有芳儿不是这样,他仍用脚在地面上作水鱼移步法,身子跟着转圈,从我这儿看,整个梅花圈正在缓慢上升,因为我已看见芳儿的两只脚离了原来他踩着的地面有半尺距离远,芳儿的腿现在直往下挂,脚上份量好像不轻,像被灌了重铅,戒一和尚尽力维持着这只因芳儿而出现功力缺口的梅花圈在空中悬浮转动,和尚们脸上,特别是戒一和尚脸上的红颜色有些变淡,红色被另外一种颜色(白色)逐渐冲散,戒一脸上有白亮的汗珠掉下来,眼里颜色也在转白……要崩圈,戒一刚对众和尚喊了一句,空中的梅花圈子便散开,落下,五人依次倒地,但五人都练就了强劲的腿力,倒地至半途,他们又都从低处反弹起来,跳至半空中,大概有十来米高,五人跳起,达到这一高度之后,便随着还在飘落的树叶,速度很慢地回到地面上,立稳身子,五人长出一口气,各自落下屁股,坐在铺满树叶小草的柔软地皮上。(.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从我这边瞧他们五人,他们今天早晨的练功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四个和尚和芳儿会进入轻微的睡眠状态。 应该让这五人歇一歇了,一片树叶落到我眼前,我起手去抓,树叶被抓到手里,是片颜色泛黄的叶子,这跟刚才大片大片从树顶掉落下来的叶子不同,那些叶子颜色青绿,都是年轻的叶子,是被五人练功时的气场震落下来的,树叶在我手里停着,我不赶它,它不会离去,我看看树叶,看看脚前的泥土,再侧脸朝和尚、芳儿看看,明白了,都在等,什么?事物的生命进程自有其时刻表,我要去发现这张时刻表,现在这座林子里的许多事物和我一样,都在自身附近寻找某张时刻表,土地是落叶最后的归缩之处,把它放了吧,放开手,我手中便是无物,我手便是无物之手,无物之手无任何俗念牵挂,它具有佛相,放了吧,放了这片树叶,我走到正在地上打坐恢复体力的五个人当中,我仍然不敢搅扰他们,低头,凑上去仔细瞧他们的脸,依次去看,我用鼻子嗅出了一股水的味道,在这五人口鼻上面有一股难闻的淡水味道,我嗅味,大脑被刺激,忘了要静心等待,等这五人自然醒来,我出声了,出声后就将大和尚戒一弄醒……但五人在练功之后,在他们口鼻之间确实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河里淡水的味道……戒一睁开眼,眼内白净黑亮,黑白颜色分界清楚,他呼气吸气,但呼出的气少,吸入的气多,戒一呼出的气,量少而体沉,每一口气都重重打在我脸上,我说,大和尚,时间不早了,可以回庙里休息,吃早饭了……戒一站起身来,第一个将芳儿推醒,然后依次把别的和尚推醒,他走到梅花圈外(此圈现已散去,现在它只是一个虚影),拾起被四散撒在草地上的僧衣,将衣服拎直,抖下上面沾着的草叶泥沙,“你们府里的四芳哥儿,”戒一说,“你们府里的四芳哥儿,我们教他功夫,你都看见了,我们教他功夫有多累,但他仍然要崩圈,梅花飞不起来。”“什么梅花?”“我们五人合成圈子,你大先生看见没有?”“看见了。”“这便是练火烤掌过程中的一环,此圈就是‘梅花圈’。”“这不是由你们五人组成的人体圈子吗?”戒一和尚见我如此说,只得点头称是,但他马上又摇头,说:“是梅花圈,不是人体圈子。梅花圈飞起来,要飞到……”戒一说到这儿,抬头在空中寻找衡量高度的标杆,找到了,他用手指着说,“要飞到这棵树的高度,并在上面停留,不上也不下,就停在树顶旁边,这样就不是崩圈了。”“非得要飞到树顶那样高,非得要在树顶附近停住,不掉下来,也不升上去?飞得再高些,飞得再远些,就不行了,人体圈子就要败了?”戒一没了语言回我,最后他说:“你的徒弟没有武功底子。”“他不是我的徒弟,芳儿是吉府里雇用的奴才。”“奴才还来学上乘的功夫?你们吉府倒是对下人慈爱,舍得花钱。”“世道太乱,学些本事在手里,可以保吉府平安。”和尚们收拾好衣物等东西,拉着我和芳儿朝寺庙走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64 这是一座大约建在隋唐时期的寺庙,中间也经过几朝几代的修整,但寺庙的基本格局没变,仍保有隋唐时期的建筑风格。进得庙门,大家就去了庙里吃饭的那几间厅房,他们五人到那里,手上都拿了体积颇大的一件容器,并一个个从我身边走过,我学样,也想取一个类似的器物,却没找到,便空手跟着,他们走入别一室,戒一走到室内一只大缸旁,将缸盖移开,盖子移动时,满屋响起缸盖与大缸口沿部磨擦而产生的轰鸣声,缸里储满了水,水珠在声音轰震下,在缸里水平面上左右前后剧烈跳动,也有水珠蹦出了水缸,落在地上,原来他们五人是用这件容器来舀水喝,芳儿见我手上没有此物,就将自己的让给我,我说,不要,他又去这间屋子的一张桌子上拿了另一件过来给我,我同样没要,我没练火烤掌,体内热度不高,不需要狂饮这么多水。等他们喝足了水,从我身边经过,退出屋子去,我又嗅到了那股难闻的淡水味,我立即跑到水缸旁边,伸鼻子一嗅,缸里的水正是这股气味。我在闻水缸里水的气味时,他们已经走了,走到吃早饭的厅房里去了。水的气味与早饭的气味,在这两者之中,我必须选一样,放有大水缸的这间屋子,我本无需走进来,我跟着他们五人,跟着跟着便来到此间屋子,现在我一人独自留在这间屋子里,还是一样的事,选择,是被迫要去做出选择,我赶紧出了屋子,这座庙毕竟不是我们吉府,庙里的规矩我也不是全懂,庙里许多规定在我们外人看来,有点像在深水里潜游的水生动物,看不明白,看不清楚,我赶紧走出屋子,出了屋门,寻个方向,我要去追赶那五个人。 寺庙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因为是一个神圣的地方,也就会是一个令我感到陌生的地方,我走出屋子,循着原路来到吃饭的厅房里,这儿哪里还有人哟,在这间厅房里,在这间供和尚们就餐的大房间里,我一个外来的俗人,哪里还能找到什么人呢?我非常气恼,但不能叫唤人使唤人,这儿不是吉府,是一座古庙。我正在寻思怎么办,听见门口有脚步声,回头见是一个和尚走进屋子,和尚见了我,立即喝问道:施主,这儿是庙里僧人呆的地方,你不能进来的。什么?你要来,也得在庙里对外施粥的时候,来此屋里讨一两碗粥喝,你得马上离开,庙规不可违反。我说,我陪他们练功,一清早就坐在林子里,一直陪到现在……不是的,不是这么说的,你是外人,是庙外之人,不可进入此屋,这儿是供僧人用餐的地方,施主请离了这儿。说罢,和尚就过来拉我衣袖,想逐我出屋子。不是的,师傅,我是出了钱的,我出了钱,可以在庙里面活动,我来这儿陪人练功,四个大和尚,外加一个我带来的人,一共五人,五人练功,从早晨到现在,我都陪着他们,我到现在还没吃早餐呢,请师傅去弄点吃的来,一碗稀粥就行……我们庙里的大和尚不会去练功夫的,大和尚要管整座寺庙,只有少数几个和尚会弄些功夫,但他们都是武僧……练火烤掌……这点施主说得对,我们庙里的武僧是会这种功夫,此掌能开山断石,碎人筋骨,火烤掌是上乘功夫,你带来的人是什么来历?能练火烤掌……不能,他在练梅花圈的时候会……会……会崩圈……和尚哈哈哈大笑,刚开始,刚开始,你带来的人可能没什么武术功底,从没练过武,或者根本就不是一个练武之人。和尚对我好像有了一点好感,他再次认真看看我,然后走到门口,说,你要喝粥,我替你去厨房弄一碗来。 没一会儿,和尚端着稀粥来了,附带还拿了一盘咸菜。香,稀粥,香,我在此用的这个“香”字肯定符合实情,很香呵,我吃完了,说,庙里的粥真香呵。和尚问我要不要再弄一碗粥来?我摇手,说,香,香,吃饱了。和尚收了碗筷,准备离去。我用手捂着嘴,似乎想不让嘴里的粥香味跑散。手拿下,“什么时候叫府里厨师来庙里学一学,看看庙里的粥是怎样做出来的,”我说,我是对着准备端了碗筷离开屋子的和尚说的,“学学庙里的制粥方法,让我在家里也能吃到香味浓烈的粥食。”“不能够,不能够呵,施主。”“我出钱还不成吗?”“这不是出钱不出钱的事,你们家里没那个水料。”“什么水料?”“在我们这儿的山谷里流着一种水,水就在山坡上的岩洞里流着,满山满谷只有这一个岩洞里有这种水,从这处洞里流出的水,它的气味特别,但用它煮稀粥、煮某些食物,会发出香气。施主,跟我去厨房瞧瞧,看看那种水。”我跟和尚进厨房,厨房里有几只大缸,这几只缸和刚才我见到的缸款式相同,连缸上封盖也一样。和尚将盖子移开,轰鸣声……耳熟,又是一阵轰鸣声,缸里水珠乱跳,又是熟悉的景象,跟刚才见过的水珠上下剧烈跳动的情景相似,我走近水缸,还是非常熟悉,这次是气味,是缸里水的气味,是淡水味,非常难闻,无法接受。“就是这水,这水从坡上岩洞里流出,我们派人去接水,把水盛放在水缸里,用这水煮稀粥,粥就会奇香四溢。这一点,你们在外面的人家学不了,在山谷外没处找这种水源。”“这水的味儿不好闻。”“初来的水没这个味,放久了,就会有这个味,一定要有了味以后,水才能用,不然用早了,水没味,煮出来的东西不会有香气。”“这么说刚被取来的水是没味的?”“是没味,放一段时日,水就有了一股说不出的味儿,不好闻,但用它去煮烧食物,却会发出奇香,你说这事奇不奇?什么道理,至今没人知道。”和尚说一句,笑一声,完全忘了我不是庙里的和尚,是个世俗之人。我闻了闻盛水大缸的口沿处,也有味。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65 这时正好有几个和尚从外面进来,和尚指着那几个和尚,对我说,他们刚才去取了水,是新鲜的水,你去闻闻那些刚被取来的泉水,一定不会有味。我去了,果然是这样,新进庙里的水都没味。我心细,回头看屋里的和尚,他还在屋子里,就是说他让我出来闻新鲜的水味,他自己没跟着走出厨房,我还是怕他会骗了我,缸里的水有味没味,可能不是他所说的那样,我找了个取水的和尚打听此事,想将这水的事儿弄明白,可这几个和尚都跟厨房里的和尚说法一样,说等水有了味,才能用于煮烧东西,这样被烧出来的东西味儿都很香。见了鬼了。这么一个寺庙,这么一群和尚,用臭水煮饭,饭便香,练火烤掌、碎八摸、合八摸,可以开山断石,无敌于天下,这么神奇的事情就像是在什么地方发生过的,在什么地方?是在神话世界里?哪来的这种世界?等一会儿见到芳儿,问问他,这里的人是不是都很奇怪。 真的是这样,这庙里的和尚真是很奇怪,非常之奇怪,因为后来芳儿告诉了我一件事,从这件事上看,这儿的人可以说是很不同凡响了。芳儿说,大先生,简直是见了鬼了。怎么说?芳儿说:“我自从练了火烤掌以后,晚上睡在庙里常常会失眠,睡不好觉,睡不着觉时,人便很难受,这时我要出屋走几步,走几步有时不行,就多走几步,那天夜里,我走远了,出了屋子,出了院子,想出寺门,但寺门紧闭,出不去,只得回头往别处闲走,那晚月色真好,月亮照得寺里各处都明明亮亮的,和白天差不多,在月亮底下能看见自己的影子,看见房子、树木的影子,我走过道旁一个院子,我从门缝中往里瞧,见到四个和尚师傅……”“是教你火烤掌的那四个和尚?”“就是他们,我起先光顾盯着地上的许多影子看,没太注意,后来我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大先生,你知道的,夜里静,耳朵特别灵,一有动静,就能听到,我听见有人在庙里道旁的院子中说话,院落的门紧闭,但门上有缝,我往里望,从门缝间想看看院子里是谁在说话,院子里很空,没摆什么东西,我看见四个和尚师傅都在院子里空地上站着,细看,他们都没穿裤子,尽光着屁股在院子里做事……”“做什么事呢?”“后来我知道,是在做武术方面的事儿,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功夫会这么好,我芳儿这么差,原来他们都在进补一种东西,戒一师傅带头,我见他一个人蹲在地上,在他前面有一个和尚师傅光着下身站着,戒一师傅把自己的鼻子、嘴巴伸到那个和尚师傅的小肚子下面,就是伸在他的小*前面,先是闻和舔,闻小*的气味,舔小*的肉,有一段时间,戒一师傅就做这两件事,后来换了一个和尚师傅,戒一师傅又去闻他舔他,等全部做过了……”“什么全部做过了?”“戒一师傅把三个和尚师傅全都舔过闻过了,就选一个和尚师傅出来,戒一师傅用嘴儿将那个被选上的和尚师傅下面的小*含在嘴里,不多一会儿,那个和尚师傅大叫起来,我以为是戒一师傅用牙咬了他的小*,所以痛得直叫,后来我知道,戒一师傅是在用嘴巴吸那个和尚师傅的白浆儿……”“什么是白浆儿?”“大先生您不懂什么是白浆儿?说起来让人难为情,白浆儿就是从男人小*里流出的精液,平日里白浆儿被藏在小*里面,遇到事儿了,白浆儿就会流出来……”“要流到哪里去?”“大先生,这事真不好说了,怪难为情的,一般是流进女人的阴穴儿里,可和尚师傅的白浆儿是被戒一师傅吸着吃掉了……”“他为什么要吸食男人体内的这种东西呢?”“后来我问了,我问了一位和尚师傅,他说这是在进补,男人的白浆儿对练火烤掌的人来说,是一种大补的东西,吃了它,功力会大增,三个和尚师傅的白浆儿都要给戒一师傅吃……”“为什么?”“和尚师傅说,戒一师傅是练火烤掌的领头人,他吃了白浆儿,才能带领其他和尚师傅去练火烤掌……”“他们不是已经练成此种掌法了吗?”“火烤掌分很多个层次,他们现在还没练到最高层次……”“你吃没吃过这种进补品呢?”“没有呵,大先生,我找谁去吃呢?难怪我芳儿练拳没长进,梅花圈被我弄得常会崩掉,后来他们告诉我,等我芳儿练到一定的层次了,又成了练梅花圈的领头人,庙里也会安排人来让我吃白浆儿的,还说要吃熟了的白浆儿……”“怎样才能知道熟与不熟呢?”“靠一开始的闻味,闻小*的气味,气味会告诉你,谁的白浆儿是熟的,可我芳儿这些都不懂……”“不懂?不懂你要学,吉府出了钱,你不学好,怎么向府里交待?”芳儿听得心里闷闷的,不敢出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但是我有收获,我尝到了用有味的淡水烧成的香粥,还知道什么东西叫白浆儿。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66 过了数日,我又去了庙里,这次我学乘了,早晨不跟着四个和尚、芳儿一起去林子里看他们练梅花圈,反正芳儿现在的功力不济,每次都要崩掉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比僧人晚起床,洗漱完毕,也不用僧人带路,直接就去了吃饭的厅房,吃了香粥,回房后喝几杯用同样有香味的水泡制的茶,但说来也冤,用此水烧稀粥,粥会香,泡茶却不行,茶水一点没香味。我见茶不香,心中有疑惑,正好有一个小和尚来我住的房里替我提热水去。我连房门都没锁,跟在小和尚身后去了水房。小和尚在半道上和我说明了泡茶所用的水,是用香水和普通水以一比一的比例配制而成,没有全用香水。我说,即使是一比一,泡出来的茶也应该有一点香味,起码要有香粥的一半香味。小和尚说,这个不知道,庙里香水有限,不能全用香水做事,大和尚自己泡茶,也用这半香半不香的水。热水被提进房,我重又弄了一杯茶喝,觉得小和尚说得对,茶叶少放,水多放,喝着就觉得有香味,在此之前泡的茶,茶叶味太浓,把水的清香全部冲掉了。 在上午九时左右,见四个武僧和芳儿练武回来了。他们回到庙里,吃了早饭,便各做各的事情去了。又剩我一人没什么事做,实在闲得慌,我就在庙里各处乱走一气。我穿过一室,走进一室,走过一室,再回头望望刚才去过的那间禅房,觉得房内香烟虽浓,但身子缩在烟雾中打坐念经的几个僧人,他们的形象都不佳,绝对不佳,此等畏缩、卑贱的僧人相貌,佛祖能接受得了?还是那四个教芳儿火烤掌的武僧容易被佛祖接纳为弟子。只是自从进庙闲居以来,我从未见过四个武僧在禅房里打坐念佛,我后来问芳儿,芳儿说未曾上心注意过这事,他后来跟我说,他问过四个和尚师傅,大和尚将四个武僧的功课都“文武化为一体”了,武僧在练梅花圈时,要在林间地上打坐沉思,其间可以插入念佛内容。 在禅房里念经的和尚,不光形象不能入我眼,其嗡里嗡气的发声也不能入我耳,我将眼睛闭紧,不视物,再闭了鼻孔,不让禅房里的香烟熏了我,使我头昏……留在我耳朵里的僧人念经声,越听越觉得是像一群蚊蝇在用翅膀扇动空气,发出阵阵浊音,远了,扯远了,有点对不住留我在庙里居住游玩的众僧人了。 但据我观察,在各间禅房之中,似乎都有几件老旧之物,这一点真合我胃口。那些东西,有的是法器,有的却不是。我不懂,像我一个身处凡尘中的人,能不能看了东西,再问它们的价格?这点我倒是不知道,我若是这样做了,算不算把佛祖给得罪了?算不算?要试试,找一个比较随和的僧人试试,过去也曾听说过,有些寺庙就将自己庙里的古旧之器出售给文物贩子,我不属此类贩子之例,我是专搞收藏文物、研究文物的,要把这一点说给僧人听,这事儿过几天就去跟僧人说,今天去说,会显得早了一点。 我不知不觉走出了寺庙的某扇小门,这扇小门好像处于寺庙东面,不然就处于寺庙南面,再不然就是西面或北面了,反正我不清楚,脚立定于地上某点,身子转一圈,这四个方向都会在我视线中出现,也会在寺庙各个方位上出现,融通了,没有阻隔,一个凡人在寺庙里,在僧人堆里,在佛祖像前,得了一定量的法力,能将自然界的方位打乱,将它们重新融合,有了看透事物实质的本事,是吗?我不知道,反正小门是出现在东南西北之中的某个方位上。我出了小门,沿坡而下。山坡两边怪松丛生,在一片片松树林子间,尽是金黄色的沙子铺地,脚走在上面,感觉非常舒服,发出的声音也好听。今天山坡上静得出奇,最大的声音就是在我脚下发出的细沙声,第二位便要数空气或微风经过松树枝叶时产生的磨擦声了。山坡继续往下伸展,再这样往下伸展下去,恐怕就要来到山脚下,触及平地了。忽然有声音传来,而且越来越响,越来越杂,有各种不同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不光山坡上有声音,离我几百步开外的地方,有一堆岩石高高矗立,在岩石间也有声音传出。岩石不是一块,而是有数不清的大小岩石合抱在一起,形成一座古堡似的岩石群体,在这之前,我一路从上坡走下来,没有见到任何岩石,这座山的岩石大概都集中在了这处岩石堡垒中了。声音越来越巨大,越来越猛烈。其中好像是以流水声和人的喧闹声为主。我跑呵,我顺着山坡,居高临下,往岩石群那儿跑,我跑呵,跑呵,什么吉府的大先生,我现在不管这些了,我在山坡上见到众多聚集在一起的岩石,见到从岩石间涌流出来的滔滔泉水,见到围着这眼泉水取水的乡村妇女,我跑到泉水边,妇女们见我是个陌生人,都对我睁着好奇的眼睛,我分别和她们打招呼,她们也分别还我以友善的脸色,我和乡村妇女正在相互交流,却有一股非常熟悉的淡水味冲入我鼻孔中,这股好难闻的淡水味,使我立即明白了此泉水的来历,这就是庙里和尚煮粥的水料,我缩紧鼻子的样子,让村妇们了解了我的难处,她们对我说,你是个外来人,不知道泉水的奇怪处,你闻着新流出来的水,觉得气味好闻,但不要先高兴,在那边有个积水潭,潭里盛着老水,是几日前、几月前从泉水眼里流进去的水,你去潭边闻闻,潭里的老水可不是这个味,臭,老水臭,我说,我知道,我知道,庙里和尚跟我说过的,我也吃过用老水煮的粥,粥的味道真是香,村妇们都笑起来,她们七嘴八舌说了不少庙里和尚的事儿,说完,便纷纷提了水散去,只留我一人站在山岩边,站在奔涌不息的泉水旁发呆。 我转回庙里,走入庙门(我已不知道此时我进入的这扇小门是不是就是我走出寺庙的那扇小门,单看门的外形,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在庙里小道上没走几步,就觉得口中牙齿痛,我侧目看了看道旁的树,不想树叶的翠绿色,在感觉上更进一步加剧了我牙齿的疼痛程度。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67 到了吃午饭时间,在厅房里逢到芳儿,我知道现在芳儿和四个武僧是形影不离,看见了芳儿,我想过不了几分钟,就能在这间厅房里见到武僧。我去饭桶旁打了饭,再去另一处取了寺庙专门为居住在庙里的客人准备的菜肴,回到桌子边吃饭。果不其然,在邻座的邻座那个饭桌上,芳儿正和那四个武僧同桌吃着饭,我顺眼望去,见芳儿为了照顾四个和尚师傅,也吃着和尚吃的全素食午餐,这可苦了芳儿,一个青年人,又在这儿大练火烤掌,吃的却是全素食品,芳儿在吉府做小厮,在吃的方面可从没这么清苦过。 我牙疼。吃饭的时候牙齿疼得更加厉害。饭后,我虽然口余香气(这是用那眼山泉煮烧米饭的缘故),但因为牙齿酸疼,香气也对我失去了吸引力。走出房间,正好遇见那个在几天前递给我吃稀粥的和尚,我们已成了熟人,他知道我是被庙里请来闲住的大客人,是吉府里的大先生,这时和尚见我面有愁容,便问原因,他知道是牙痛引起的,便十分动容地说,牙齿痛起来,是一种钻心的疼痛,晚上睡觉都难成眠,他说,我带你去,不,我带先生到后面看老和尚去。为什么?我问。他说,老和尚是我们寺庙里的行医和尚,僧人得了一般的小病,都不用去城里医院,都由老和尚来医治。能医好吗?小病能医好,实在不行,就下山,去看医院里的医生,不瞒施主,我们的老和尚医术不错,老和尚不能看的病,一般都得下山去大医院看西医,一定要看西医……和尚说到这儿,牙齿都咬出了声音,可见这位烧饭和尚对此事印象深刻,到了很高的程度……他说,连庙里的老和尚都看不了的病,只有城里大医院里的西医可以治,中医,中医是狗屁,说来出嫁人不应骂粗话,但那些在四乡八邻各处行走的中医朗中,真的都是些狗屁不值的东西,叫他们治病,弄不好连命都能丢了。烧饭和尚领着我来到庙里一间小屋门前,屋里还有几个和尚,好像也在求老和尚给自己治病,因为我听见这几个和尚都在伤风,呼吸道受了感染,听他们说话的嗓音和连续不断的咳嗽声,就能知道。 烧饭和尚将我介绍给老和尚,说我是庙里主持请来的客人,说此客人每年都要向庙里捐出大批钱财。老和尚立即起身作揖,口中有说词,但说些什么,没听清楚。烧饭和尚走了,屋子里其他看病的和尚也都走了,屋子里只剩老和尚与我两人。我问老和尚,你行的是什么医?什么?老和尚问我,声音仍然很轻。我说,你行的是什么种类的医?老和尚弄不清楚。是老和尚自己外行,听不懂我的话呢,还是我外行,对医学上的事一点不懂,问人话都不会问?我说,你行的是中医呢,还是西医?老和尚听懂了,说话声音也突然增大,瞧先生说的,像此处偏僻之所,行什么西医?在山中的寺庙里,又哪来的西医?做西医……先生,城里医院您去过没有?您有没有得过重病?得了重病,只得去那种大医院求治,您得过大病没有?这个老和尚,咒我得大病,我对他说,你去过大医院了?去过,去过,他说,去过好多次了,有一段日子常去医院。我说,老和尚,你到底是年老体衰,经常去大医院瞧医生,说明你已重病染身(我还想说他是病入膏肓,但我还是没说,毕竟初次见面,况且我还得求他给我治牙疼病呢)。哪里是这样,老和尚的说话声音此时达到自我进屋子以来的最高音量,哪里是这样?先生,您不能如此诅咒老僧呵。我说,那么你干吗常去城里大医院呢?庙里的僧人患了病,乡村之中有人患病,都会先来我这儿瞧瞧,大病老僧治不了,就得陪他们去大医院找医生看病,一定要找西医,西医。我说,老和尚,你行的是什么医?什么?你在庙里是用什么方法给病人治病的?老和尚听我说完,自顾自去里间,隔了一会儿出来,出来后要我坐在椅子上,看样子他是想为我把脉。我懂了,把脉,把脉,“把脉”就是中医。我说,大和尚……不敢,先生不能叫我大和尚,大和尚是我们庙里的主持……老和尚,你行的是中医。是中医,老和尚说,是中医,学西医的医生都在大医院里供职。狗屁东西,烧饭和尚说的,中医都是狗屁东西。把脉。我说,无需把脉。把脉。我说,我是牙疼,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都不要把脉的。经我这么一说,老和尚想起应该用些药了。要用药,要用药。老和尚在屋子里不停转圈。到底是中医,是老中医,还是和尚中的老中医。他开始在屋子里转圈。到底是老中医,老中医用药都比较慎重。老和尚正在思考治好我的牙疼病应该用哪些药。这时一位和尚挑着一担刚取来的山泉走进屋子,一股淡水味,一股难闻的淡水味,屋子里的人都闻到了这股气味儿。牙疼呀,我说,这水味又让我恶心,这牙又疼得厉害……用药,用药,老和尚不停地说……师傅,挑水和尚对老和尚说,师傅,用山泉漱嘴,可以医治牙疼病,但要持续治疗半个月……老和尚站住,眨眼,没有说话,大概他认可了挑水和尚提出的治疗方案。我心想,水有味,但为了治病,只得忍,看来中医也有好方子治愈疾病的,泉水中丰含矿物质,可能是治牙病的关键所在,说明中医并不全是狗屁东西,但半个月时间太长,半个月牙齿疼下来,人都会垮掉的,中药的药性如此之缓慢,很像“孔孟之道”的办事效率,慢,太慢了,这么看,中医仍然是狗屁不值的东西。 为治牙病,我在庙里起码得再闲居半个月以上的时间。我不懂医学,也不知化学,但山泉可以治牙疼毛病,肯定与水中含有的某些物质有关,泉水有股怪味,会不会就是潜伏在泉水中的某些物质挥发出来的气味?泉水在水缸里被盛放久了,这些稀有物质的存在环境变了,物质可能也就发生了转变,致使水味变臭,特别是用这时的水去煮烧食品,食品会变得香味浓郁,食品香味的产生,会不会与泉水中的矿物质有关?反正用山泉确实可以医治我的牙疼病,漱了几天嘴,用和尚挑来的山泉,就从木桶里舀,漱了几天嘴,牙齿的疼痛明显减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68 有一天,我早晨起床,不做任何事,便约了几个要去庙外山坡下挑水的和尚,一起去泉眼那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走近众岩石,水声巨大,流不尽的泉水分出无数细流,从一条条岩石缝隙中喷射而出,在岩石体上流过十来米距离,泉水汇成几股,顺着几条沟渠,拥挤着往山脚下冲去,在山下,这些泉水会流到哪儿去?这我不知道,因为我没去后山脚下察看过。 在离泉眼和岩石丛不远的山坡下,有四、五个水潭,潭里积满了从上坡流来的山泉,这几个潭,乡村妇女称呼它们为“积水潭”,正确,完全没错,从文字到实物形象都对,是应该为这几个水潭起名叫“积水潭”。随行的和尚跟我说,潭里是老水,水在潭里面已经呆了好多天,有的水是几个月以前流入的,所以这些水也有香味,没一点臭味。我一听,不对呵,老水不是很臭吗?和尚们笑,说,新的泉水没味,放一段时间以后,泉水就会变臭,但泉水要是被放得足够久,又会有香味了,特别在自然环境中是这样。我也笑,说,你们以前没跟我说过这话呀,差一点让我上当,以为旧泉水永远是臭不可闻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这时躲在我身后的一个和尚突然说,有时候新流出来的泉水,它的气味也会发臭,这里面的道理说不清,说不透,也不能说,不能说呵。嘿,我倒是要不领情了,这里的事儿怎么会变来变去变来变去,不停地在变呢?可再一想,这事儿已不是一般的物理了,已经超出了范围,这大概是寺庙里的理,这寺庙里的理本来就不容易被说清楚。我要是有了兴趣,又经过当地人同意,我可以为这几个积水潭重新命名,比如叫它们为“香潭”、“久香潭”,或者叫它们“腿香潭”、“浸腿香潭”、“香香潭”等。我后来站在岩石旁,我后来一边站在岩石旁想,一边听着泉水流动的喧闹声,我真想为水潭们起名字,要是真给水潭起名的话,刚才随便想到的那个“腿香潭”就不行,把它拿掉。几个挑水和尚忽然在叫我,他们已将木桶蓄满了水,要我跟他们一起回寺庙去。我问他们,你们上去了,还下来吗?和尚们说要来回挑几次水呢。我说,你们先上去,让我在这儿歇歇,反正早饭的干粮我已带着。和尚们点头,挑着水走了。我还在想着替水潭起名的事,突然顺着山坡,从上跑来一个小和尚,在小和尚身后还跟着芳儿,我见是芳儿,猜想这两人如此急匆匆朝我这儿跑来,可能事情与我有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果然是这样,芳儿同小和尚一起跑到我面前,说是有人上山来找我。我悄悄问芳儿,是谁来庙里找我?芳儿说得神秘:“革命医生。” 医生不知为什么,等我不及了,便去了庙里大和尚那儿,我和芳儿、小和尚到时,他不在我房里,小和尚就领着我去了大和尚处,芳儿要跟我告别,说要去武僧那儿,芳儿现在脑子中全没了我这个大先生,只知道听那四个武僧的召唤。 庙里的大和尚,就是庙里的主持,我至今还没与其谋过面,听说是位得道高僧,早年云游四方,足迹踏遍中国各地,五十岁以后才来这庙里落脚,落了没几年脚,因其佛学高深,便被一些身居更高层次的僧人推荐,做了这座山中寺庙的主持,主持本人我以前无缘得见,但他在庙里题下的条幅,我却见过几处,主持的字也算是不错的书法作品,学的是魏碑,或者说是以魏碑风格为明显笔法来写字的,这座庙里的题字颇多,但都不是上乘之作,只有进到庙门前,题在庙门上的那几个字不同凡响,是一件上乘的书法作品,但我没问众和尚,此字是由谁题写的。 来到主持处,医生见到我,几乎是一个鱼跃,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先生,大先生,好久不见,你在庙里闲住,可别忘了山下世间的事情呵。”医生有说有笑。我未及回答他,坐在堂中正椅上的大和尚猜到了我是谁,也离座走到我跟前,向我作揖施礼。我回礼,说,我来庙里给僧人们添麻烦了。不的,不的,大和尚说,施主乃是来自于大户人家,山庙多年来得了不少贵府的捐赠,先生居于本庙之中,是对本庙的照顾。是眷顾,医生说。是一种礼遇,我说。“这位是不是主持大和尚?”我问医生。就是主持。在大堂两边的几张椅子上,还同时有几个高龄和尚坐陪,我学和尚的作揖样子,分别向他们施礼问候。 医生见我同众和尚都见过了礼,把我拉到一旁,说,我是专为药品的事情来庙里的。我一听,这可是秘密,是为了抗日事业,我说,日本人那儿口风紧,想要从他们那儿了解到同医院的药品交易情况,不大可能,因为现在交战各方都需要大量药品。医生说,别急,我们同山里抗日武装已有过几次接触,谈得蛮好,谈得蛮好。没了,具体的谈判内容,医生一点都不向我吐露,我不是他们组织上的人,具体实情,医生是不愿跟我说的。我说,日本人给医院药品,医院也会把一部份药品转售给别人,你们要想办法,使你们自己就成为这个“别人”。这你就别操心了,医生说,我们同山里的抗日武装谈得蛮好,我都上了大山了,直接与毅司令、克将军见了面。药品解决了?全没解决。药品解决了?解决了一部份。药品解决了?医生见我反反复复说“药品解决了”这句话,想必也会有点恼火,他干脆就不回答我。我究竟不是医生他们组织上的人,事情到了关键时刻,就没了我的影儿了,但我只是想知道一些关于药品方面的事,药品解决了,这也是喜事,是抗日需要,是好大的一件喜事。 大和尚请我入座,但在我身边没有一只空椅子,在整个大堂里,此时只有两只椅子空着,一只空椅子是医生坐的,另一只是大和尚坐的,我又不能将两边的几位老龄和尚赶走一位,让我来坐,或者我就去后面小屋里拖一只椅子来……这不成,这不成。这时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闻了风声,两边的老龄和尚居然集体起立,向主持告别,走掉了。 许多和尚乘着风起,走掉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69 现在这儿一下子多出了许多只空椅子……我终于入了座,大和尚回到主座上坐下,医生也跟我一样,随便挑了一只椅子坐下。等他俩都坐稳后,我也取了个直腰挺胸姿势,在木椅上坐稳身子。我才坐下,抬头,猛然瞧见在大和尚所坐的正座上方,悬着一块匾额,其间的书法作品,字迹与庙门上方的字出于同一人之手。有点意思。真有点意思。真的是有点意思。是一件好东西。问问价格,问问大和尚,这块匾额能否出售,要多少钱,才肯出让?我被这事给拖累了,我极其想得到这件东西。问,怕什么,问。“大和尚,上面这块匾额是谁的手笔?”“施主识货,它是由本寺前两代主持知觉大和尚所题,知觉师傅离开人世已有好多年了。”“知觉师傅也是民国和尚?”“施主这是什么说法?知觉师傅在清光绪年间去世,按照施主的说法,知觉师傅是一位清代高僧。”“大和尚是现在的主持,在你前面还有一位大和尚做主持,你与知觉师傅之间隔着一个主持,对不对?”“对,是这样。”“光绪年间……早期还是晚期,知觉师傅殁于具体什么时候?”“光绪晚期。”“这么算来,你们三代主持,从知觉到你,三代主持……”“想问活了多少年,是不是?施主,我还没殁呢,这年份算不清。”“从光绪晚期至今,有几十年时间。”“这位先生,我还没殁呢,我还没死,庙里三代主持在世多少年,怎么算得清?”大和尚说罢,不用眼睛瞧我,脸上有愠怒之色显露出来,他听我算年份,听得有些不高兴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医生出来打圆场,说,大先生别细算了,现在大和尚还健在,你怎么算?等大和尚圆寂了,才能算准确。大和尚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身手也像学过功夫的人那样敏捷,他顺势举起双手……我一看,不对,是火烤掌,是火烤掌,此掌一出,可以开山断石,……不想大和尚只是将双手合拢,嘴里念着佛语,脸上也恢复了平和、友善的神色。大和尚说,两位先生都是戏言,戏言哪。我有点急,说,我不是戏言,我只是想弄清楚知觉师傅的匾额题字距今大约有多少年。匾额是清代的,还是民国的?现在看来,是清代的,因为知觉死于清末,他怎么能跑到民国来题写匾额呢?除非匾额上的文字不是知觉所写。又来了,又来了,大和尚说,先生你又来了,难不成我在骗你?不骗,不骗,我说。医生再次出来相劝,说,那个叫知觉的和尚,早死几年,晚死几年,其实都一样,都是个死和尚,清末和民国也一样,前后没几年,大和尚现在还活着,没走,是个活和尚,活人,大先生不听活人说的话,难道要去阴间询问死和尚知觉事情究竟怎样?对,这话说得对。我和大和尚一致同意医生说的话。医生又说,关键要看书法作品行不行。对,对,同意。医生再说,还要看眼前这位大和尚将在什么时候圆寂。对。对个屁。我说,大和尚,这件匾额,庙里肯不肯出让给我?要多少钱,大和尚起个价。大和尚和医生这次都没听懂,他俩对于我的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听懂,怎么弄来弄去最后弄到买卖东西上去了?保证。什么?保证。大和尚说,先生想出钱买这块匾,这匾是庙里众多宝物中的一件宝物,而庙里的宝物都是不能卖掉的,我怎能做这个主?我保证出大钱买你这块匾。医生不懂,说,先生,这匾有什么好的,你肯出大钱买下它?我笑笑,对医生说,大和尚是懂一点书法的,知道知觉师傅书法是怎样一个价值,这块匾上的字跟庙门上方那几个字同属一个人的笔法,是不是,大和尚?对,都是知觉师傅的作品,先生,庙门上方的东西你也想出钱买下来?不,我说,庙门上方的字怎么拿得下来?会破坏寺庙建筑的,这匾能买就买,我能出大钱的。大和尚好像不愿搭理我这件事,但从他脸上表情看,在他内心正涌动着一股暗流,这股暗流发展到一定程度,会使大和尚对出售匾额一事蠢蠢欲动的,在大和尚脸上出现的暗笑表情,被表达得越来越明显,最后暗笑变成了公开的嘲笑。大和尚说,走,我带你们两位去庙里各处走走,随便看看各禅房里的书法条幅。 我们三人走出大堂,顺庙里的弯曲小径,逐一参观寺庙各处。我都看过了,我说。医生没参观过,让医生参观参观,我们陪着他,大和尚说。有的禅房内没挂条幅,我这会儿主要是对书法感兴趣,所以见没挂条幅的,便不进去,站在门口,等进去的大和尚和医生从里面出来。大和尚真是善心勃发,每间禅房他都仔细作介绍,医生大概从没如此详细了解过寺庙里的事,他听得十分认真。来到一个大院子里,靠东靠西都有禅房,而且禅房内香火正旺,有几个和尚正在里面打理事务。大和尚先进靠西面的那间禅房,医生跟进,他对仍站在院子里的我说,大先生,这儿有字。我听得清楚,几步进入禅房,只见在正墙上挂着一张正方形的经过认真装裱的纸片儿,上写一个很大的“禅”字,此字写得规矩,没半点走动。什么?大和尚听我自言自语,就问。我说,笔墨厚重,但不笨重,无墨猪之嫌,每一笔的走势都在规矩之内,所以我要说它没半点走动。医生说,不走动,笔迹如何延伸?走动还是要走动的,只是动得比较正规,合乎某些人的标准。嘿,这个革命医生,也会胡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大和尚耳背,听不清,问,什么?你在说什么?医生说,是这样,是这样。他们两人出了这间禅房,进了对面那间禅房,就是靠东的那间,我当时还没走出挂着“禅”字的禅房,我仍在观赏此字,突然医生在对面那间屋子里叫喊了一声,然后逃了出来,我闻声,快步走到院子里,见医生站在这儿,脸上表情很是大惊失色,大和尚跟着从屋子里退出来,他问医生,你为何要如此震惊?还跟我说,先生,你劝劝他。医生惊魂未定,指着东面那间屋子,说,大先生去看,大先生去看。什么东西让医生会变成这样?我走进屋子,观遍屋内诸物,觉得没什么异样情况,从屋子里出来,说,看完了,都很好。大和尚问我有没有见到那幅字?见了,见了,我说,真是大境界,越过了阴阳界线,进入了天堂,此字是一个大境界呵。医生惊恐地对我说,写了一个大大的“死”字,先生还说是大境界?大和尚连声说,是大境界,真是大境界,面对此字,便是面对永恒。我说,这是谁的手笔?大和尚说,也是以前一位主持写的,那幅“禅”字和这幅“死”字,都是这位主持的手笔。大境界,大境界,我连声呼喊。这儿的院子结束了,大和尚带我们继续参观,在参观接近尾声时,在一间屋子里又高高挂着一幅“薨”字,医生见这幅字,一点惊悚表情都没有,看一会儿,他对着这字儿还微微点头,我凑上去,问医生,你对这字不害怕?医生说,你瞧这字儿,写得出了神入了化了,我说,革命医生呵,这“薨”字与刚才那“死”字是相同的道理,都是大境界,我回头跟大和尚说,这就是你们寺庙的不是了,你们庙里此类题材的题字太多,你们的大境界也真是够多的了。医生将信将疑,呆呆地看字,看大和尚。大和尚微笑不语。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70 吃饭时间到了,大和尚请我和医生吃斋饭。在饭间,我想到了积水潭,我慢慢吞咽食物,同大和尚说,在后山坡泉眼下面,有几处水潭,景致很美,水潭也大,水也香,只是应在每个水潭边立一块石头,在石头上刻字,这些字都是为水潭起的名儿,这样一来,那几个水潭便是山庙的一处风景了。对,对,大和尚说,先生说得对,要起什么名呢?我为它们起好了,接着我就把我起的几个名儿跟大和尚说了。好,好,就请工匠去做这事,只是钱没有出处。有,我说,有,请工匠的费用全部由吉府来承担。好,好,只是这字儿由谁来写呢?医生插话,大和尚何不请大先生写,大和尚大概还没见过大先生写的字吧?没有,没有,吃完饭,就去我那儿,请大先生留下墨宝。 这是一个小院子,由大和尚一人独住,院子里大小房间有五间。在一间有文房用具的房内,我一口气写了几幅字,大和尚见了颇为满意。但我不满意,我对大和尚说,贵寺虽然处于山谷之中,前来进香的市民不多,但寺总得有个寺名,比如:灵隐寺,比如:白马寺,比如:善化寺,人家的寺庙都有自己的名号,唯独贵寺没有寺名。大和尚半天没说话,他默默地看着我刚题下的几个水潭名。(.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这个问题回避不了,我说。倒是真没名字,在各间禅房内有题字不少,但没一个是寺庙的名字,医生说。大和尚开始笑了,那么就请大先生办了此事,也让敝寺从今往后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字由大先生题写,寺名也由大先生来起。我说,字我可以写,名字大家起。好,大家一起来想寺名,大和尚说,我开个头,佛要讲缘,要有佛缘,在名字中应有“缘”字。好,好,医生连声称赞,医生说,缘是要靠积攒起来的,这叫做积缘,名字中要有“积”字。好,好,我说,“寺”字一定要有,没了这字,旁人弄不清楚你这儿是什么处所了。好,好,这样一来,就满三字了,大和尚说完,发起呆来,说,叫“积缘寺”?不好听,我说,太简单了。医生出主意,“寺”字只能被放在最后,先生觉得“积缘”不好,就叫“缘积寺”,怎么样?你一个医生,胡扯什么,哪有这么起名的?我与大和尚全反对医生的提法。我要让寺名再复杂一点,我想到了庙里水缸内泉水的香味,香,再加一个“香”字,我高兴得叫起来。香,添加一个“香”字?怎么排列?字多,不容易排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一共有四个字,这四个字怎么排列?医生反对得最起劲,叫“香缘积寺”?叫“缘香积寺”?叫“香积缘寺”?叫“缘积香寺”?或者叫“积缘香寺”?到底叫什么名字?医生与大和尚开始头痛了。目前有五个候选名,但都是什么名字?都不好听,我说,都难听死了,哪有这么起法的?那么大先生你说,怎么办?医生说,“寺”字肯定要被放在最后。我说,抓彩。什么?就是抓阄。医生说,没办法,只能抓阄了,“寺”字放在最后……又来了,咬着“寺”字不放了……什么呵,医生说,我们刚好三人,把“缘”、“积”、“香”三字分别写在三张纸片上,每人抓一张纸,第一个被抓出来的字,就算庙名中的第一个字,以此类推,让上天来决定寺庙的名字。我说,这就是抓阄的好处。同意。字被写好。大和尚说,两位客人先抓。我说,医生先抓。好,我来抓,医生去桌子上三张纸片中拿了一张纸,打开看,是“积”字。轮到我抓,抓过了,但我不打开看。大和尚抓,抓什么呀,大和尚说,只剩一张纸片了,抓什么呀?大和尚打开纸片,是“缘”字。我的纸片上自然就是“香”字。医生第一个抓,“积”字应放在第一位,我第二个抓,“香”字放在第二位,大和尚第三个抓,他的“缘”字放在后面,最后是“寺”字,这一点是革命医生反复强调的,要将“寺”字放在最后。出来了,寺庙的名字出来了:积香缘寺。我定眼看,怪了,我们三人所抓的字,正好是我们三人在开始时各自选择的字,这事真是奇怪了。大和尚见我在纸上题好寺名,问我,名字行不行?行,怎么不行,医生说。美,美到了底,我说。大和尚真的是学过武功的,你看他听了我和医生的赞誉之语后,从地上跳起来,跳得高呵,像一只猴子跳起来摘取树上的桃子,他可能练过猴拳,山寺有名了,山寺有名了,山寺有名了,大先生,我立即叫工匠来庙里将你写的字装到庙门上去,用石头来雕刻,连你为水潭起的几个名字,一块儿用上好的石料雕刻,原来放在庙门上方的题字……把它换个地方……我说,请工匠刻字做牌的费用全由我来出,只是大和尚能否把那块匾出让给我?给,当然要给,大先生喜欢,就给大先生。最后大和尚没有食言,由知觉师傅题写的匾额,是一块清代匾额,它真就归了我燕巨大所有。 半月过后,我牙疼病好了,彩主儿也差人来庙里,催我回城去,于是我雇了马车,带上匾额,回了城里,临走时,大和尚、四个武僧,还有芳儿,都送我到山脚下。芳儿一时半刻还不能回城,他的火烤掌练得不行,还差了一大截,武僧跟我说,等芳儿学会火烤掌的自修法,方才可以离开寺庙下山,由他自己一人在吉府里练,否则的话,以前在庙里练的那些功夫,全是白练。芳儿送我时,我觉得他眼中还含着眼泪,当时我也心情激动,没十分在意芳儿流泪的情景,后来在路上,我独自一人坐于马车上,听着车夫赶马的吆喝声和马匹蹄子踩地发出的得得声,看着山路两边景色,我突然想起,刚才在寺庙前和山脚下,起码有两次,我看到芳儿流泪,其中有几颗泪珠是微红颜色,在日光照射下,眼泪的红颜色尤其明显,这是不是练火烤掌引起的结果?而且我听说,练火烤掌练到一定程度,练掌之人流出的泪水、汗水都会发出红颜色,功力越深的人,流出的眼泪、汗水的红颜色就越深,芳儿的眼泪,我记得只是微红,说明他的功力还非常浅薄,但确实已有红泪流出来,芳儿确实有了一点火烤掌的功夫,这真是一件大好事。这真是一件大好事。什么?我得了知觉大师的匾额,芳儿学了一点点火烤掌功夫,这真是大好事。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71 到了吉府,我去自己院子里换了一套家常穿的衣服,然后去见彩主儿。 见了彩主儿,又是谈论两位小姐的婚事。“没人要了,没人要了。”彩主儿嘟哝着说,她说到气头上,连嘴唇都合不拢。我说,“彩主儿,这事真要让全家人坐在一起合计合计了,实在不行……”“大先生说什么‘实在不行’的话?”“实在不行……”我说着说着,便觉得不能说下去了,我是想说,实在不行的话,就在自己家里物色一个比较有出息的下人,让他来做吉府的女婿,芳儿就是一个人选,芳儿人聪明,对主人家忠心耿耿,特别是芳儿正在庙里学上乘武功火烤掌,若是此功学成了,那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即使芳儿学不了火烤掌,或者是学了点皮毛,这也无妨,芳儿不是已有武西拳在身上了吗?你们看芳儿,从原地跳起,可以跳出两丈多远,此等功夫已是世间少有,起码在李唐城里少有,我想,两位小姐实在找不到人家,就找芳我做夫君。我只是这样想,但不能说,说了,怕被彩主儿骂回来。“彩主儿,你问过两位小姐本人了吗?她们是什么想法,急不急?”“两个死丫头懂什么?现在她们还不懂,现在只有我们大人替她们操心。”过了一会儿,彩主儿吐着舌头,慢慢说:“我听说两位小姐……要死,忘了是谁说的,反正听说是这样,她们曾去日本人开的公司里找过日本人,有个日本人,她们是喜欢的?”“不,我具体不知道。日本人不能碰的,碰了,要成汉奸的。况且人家又不要她们。”“你说什么?”“日本人不能碰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没让她们去碰日本人,这我知道,汉奸怎么能做?将来日本人败了,逃回了老家,留下来的汉奸都得去死,全得死掉。”“彩主儿这话说得对,这话要同二先生说说。”“他敢背着我们去做汉奸?他敢背叛我?”“这事说不定,二先生交往的日本朋友有好几个,在生意上也同日本人开的公司有来往……”“不,大先生,生意归生意,这跟做汉奸没关系,日本人与我们做生意,只要是真在做生意,也不要大惊小怪。”“彩主儿,日本人,只要他是日本人,最好避开些,跟日本人来往勤了,这里面的事儿跟外人说不清楚。”“毅司令怎么好久没来了?”“彩主儿怎么会想到毅司令他们了?”“说到日本人,就想到了毅司令,他可是一位抗日英雄。二先生有没有和毅司令他们来往过?”“单独来往好像没有,毅司令带人来吉府,二先生就混在我们当中与毅司令交往,但毅司令怎么没发现老过是个汉奸呢?”“老过现在已经是个汉奸了?”“说不准,难说,只有老过和日本人心里明白。”“这个死坯子,要是真做什么汉奸的事,我就把他活劈了。”“彩主儿要在哪儿处置汉奸老过呢?”“就在府里面劈了他。”“这样不好,一个大汉奸死在吉府,吉府是要倒霉的,还不如将他弄到府外去,在府外杀他,这很干净。”“对,就这么办。”我一听彩主儿这么说,简直就像是得了圣旨,是一个巨大的意外收获,我立即转过身子,高喊:“来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黄由听见我叫,从里屋出来。我说:“你快去叫人,把狗汉奸过下田捆到这儿来,彩主儿要亲自审问。”黄由站在那里发呆,她简直不相信,府里突然会出这种事情。“还不快去,发什么呆呢?多叫上几个人,快去。” 没过多长时间,老过便被绑了来,他身后拥挤着十多个人,这些府里下人,这会儿可捞到了出口气的机会,他们一边对老过推推搡搡,一边在底下踹老过的腿。老过脸色发紫,嘴巴一圈尽是白沫儿,从这点上看,他已经和捆他来这儿的佣人争辩过一阵子了,而且其程度相当激烈。老过刚被众人押到厅内,就被四、五个男佣强压着跪在地上。老过的脸色越来越紫,嘴唇张了张,却没说话,可能是太委屈太激动了,话说不出来,说不出话,可能是因为心情问题,而脸色变紫,倒不一定是情绪所致,因为后来老过被查出患有心脏病。 我高高坐在椅子上,厉声责问老过:“你在外面做了多少汉奸勾当,今天彩主儿要与你算总帐,你给我说,你平时是怎样同日本人来往,做汉奸的?”众人都随声附和:“说,说,看你平时也是府里的二先生,想不到在外背着吉府当汉奸。” 彩主儿见了这场面,脑子有点闷,有点乱,脑中有海水猛烈冲击,她想,老过的汉奸罪就这样被弄成啦?好像是被弄成了,因为众人的情绪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彩主儿越想,心里越慌乱,手和脚,特别是两只手,不住地在颤抖。 我都看在眼里,于是说:“老过,你还不快说,彩主儿为你这个汉奸气得手都在抖了,快说,你是跟日本人怎样来往,怎样做汉奸生意的?” 老过连吐几口粗气,他快要晕倒了,话儿是根本没法说全:“做……做……做生意……我做过日本人的汉奸生意,都……都是汉奸,做生意,做汉奸,那几个日本人也是汉奸……”“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好好说清楚。”彩主儿也有点恨老过了,跟日本人来往了这么多次,也不和府里说一声,所以她催着老过把事儿说清楚。“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那几个日本人做起了生意,大先生知道这事儿。”“你胡说什么,”我骂道,“你与日本人做汉奸生意,除了你自己,没别人知道。”“不,你大先生知道,如果大先生不知道,彩主儿肯定知道,我做汉奸是经过彩主儿同意的。”彩主儿听老过如此胡说,奔过去打了老过一记耳光,说:“你这个臭要饭的,像狗一样乱咬人,你做汉奸,我怎么知道?你这个臭要饭的。”“打他,劈了他,杀了他。”众人乱嚷一气。“反正生意汉奸已经做了,求府里从轻发落……”“是汉奸生意,不是生意汉奸。”“我是先和日本人做了生意,再做汉奸的,所以是生意汉奸……”“是生意上的汉奸。”“对,是汉奸生意、生意汉奸……”“乱了,乱了。”众人与老过对话,众人乱说,老过也乱说。“彩主儿,先给这个汉奸来一顿板子,打他个半死。”“对,先打他。”彩主儿听了我的建议,命令佣人操起棍子抽打老过。 几个男佣手里拿了棍子,举起来就要抽。 我一看那几根棍子都太粗,用这么厉害的粗棍子打,老过是要被打死的,我便叫他们去换掉,取几根细棍棒来抽打老过。 一顿狠揍之后,老过就被关了起来。 后来我了解到,老过虽然被打,但并没受多大伤害,顶多受了点浅表的皮肉之苦,而且在吃饭的时候,彩主儿还特意让厨房加了一个荤菜,送予老过。 吃过晚饭,彩主儿问我,今天老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弄到现在,老过怎么会被当作汉奸,被关了起来?我笑笑说,是你彩主儿亲自下令,叫人把老过捆来问事儿的。彩主儿把头一沉,说,大先生,你别诓我,你看老过到底是不是汉奸?我又笑笑,说,不是一个完整无缺的汉奸,是生意上的汉奸,是生意汉奸,或者是汉奸生意……又乱说,你又乱说,彩主儿也笑了起来……我说,老过做的是汉奸生意,所以是个生意汉奸,或者是个汉奸生意人。彩主儿有点明白了,说,老过做生意有没有经过府里同意?我笑笑,说,府里的钱庄不给老过钱,他做什么生意?所以老过的每笔生意,府里都是知道的。“那么你干吗不早说?”“但老过确实是在与日本人做生意,这一点城里人都知道,满城百姓都知道吉府和日本人有生意上的来往,日本人照顾吉府生意,让吉府赚钱。你听听,彩主儿,李唐城里的人在背后不定会说我们什么坏话呢。”“别人说什么,我不管,我只管老过……他到底是不是汉奸?”“现在要说清楚也很困难,说不清楚。”彩主儿把手挥挥,说,你去吧,这事儿过几天再说。 我回了自己的院子。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72 彩主儿洗漱完了,一个人上床睡觉。可她怎么也不能入睡,今天本来是叫大先生来商量两位小姐的婚事的,最后不知怎么的,会认定老过是府里的汉奸,还打了他一顿,将他关起来,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想着想着,下面阴穴儿开始潮湿起来,**流出来不少,这觉是无法睡了,她起床,大叫黄斤、黄由,黄斤跑来,问是什么事儿?彩主儿说,去把二先生叫来。“彩主儿,二先生不是被关起来了吗?”“我知道,你去把他给我叫来,让看守的下人松了他的绳子。”黄斤去了。一会儿,二先生跟着黄丫头来到彩主儿的红墙院子。彩主儿见了二先生,就让黄斤走:“你这个丫头,走吧。”黄斤一走,彩主儿便把二先生一把抱在胸前,说,我的宝贝儿,这几天我渴死了,今夜你要让我吃个饱,解了我的渴。然后又是吻又是叫,把二先生按倒在床上。“你弄我,你弄我,我快要渴死了。”彩主儿说着,就把自己和二先生的衣裤全都剥光,一夜风雨就此开场。 早晨我从床上起来,吃了早饭,来到彩主儿住处,在院子门口遇见黄斤,她告诉我二先生昨夜在彩主儿房里歇了夜。我听得头炸,跑到彩主儿房里,彩主儿还没起床,但床上却只见她一人。彩主儿见我来了,在床上坐起来,下身盖着被子,她说:“你倒起得早。”我说:“老过昨夜在这儿睡的?”彩主儿看看我,没说话。我说:“他人呢?”“走了。”“去哪儿了?”“又被关起来了。”“他是府里的汉奸,不能在这儿睡觉过夜的。”彩主儿火了:“你这个书呆子,你下面不行,也想叫我下面难受?我是离不了男人的,管他是不是汉奸,让我夜夜守空房,办不到。”“老过怎么处置?”“还能怎处置?白天关起来,晚上陪我睡觉,先这样对付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哑口无言,转身便走出了红墙院子,来到自己书房里坐定。 我在书房里坐定。昨天穿的那套家常便服,此时像一个熟人一样,不住地在书桌对面的衣架上向我弯腰点头,向我频频致意,表示对我友善。衣服呵衣服,彩主儿的行为,你都见着了,她竟然会与一个汉奸同床睡觉。我正这么想着,认为我的那件衣服会赞同我的观点,对彩主儿进行一番批评,不想我的衣服不是这个态度,它对我不再弯腰点头,衣服在衣架上已将自己的腰杆和头颅挺直,面容似乎全变了,似乎正在对我发表它的反对意见,它根本不能同意我的看法,二先生全是被我和彩主儿害的,我用我的阴险意图,彩主儿用她的愚蠢,我们两边合起来,害了二先生,把二先生老过害成了“汉奸”。我真的感到我的那套家常衣服现在正在衣架上激烈声讨我,批驳我,它的领子被衣架上的钩子高高吊起,这是衣服高傲不屈的头颅,衣服的双肩也没往两边塌下去,平时衣服被挂在衣架上,通常会让自己的肩头干瘪掉,形象往两旁塌陷,可此时这件衣服不是这样,它头不低,肩不陷,腰杆笔直……又好像在衣领之上,在平时空洞无物的空间之中,突然有了衣服的一双眼睛在闪烁光芒,这绝对是为了配合对我的批判,老天爷特意于此时在我的书房里替衣服制作了一双眼睛,这双眼睛目光如炬,它们高居于衣架上方,很像鹰的一双厉眼。鹰有一双厉眼?没这种说法的,衣服生了一双眼睛,其形象又近似于凶狠的鹰眼,没有这种说法的。那么就让他入土为安吧。什么语言?让他入屋为安,进入古人常用的坟内石匣之中。像放屁一样,自己做了错事,自己利用了彩主儿的愚蠢,利用老过平时犯下的一些小错误,想把老过置于死地,自己心里有鬼,心里虚,才会觉得衣服在反对自己。衣服生了鹰眼,衣服的眼睛内充满了血丝,充满复仇的火焰。烈焰正在把衣服烧毁。老过从衣服火焰中蹿逃出来,老过在遍地烈火中抱头鼠窜,老过的这一形象不是汉奸形象,又是什么形象?在书上,在电影和戏剧里,坏人的形象都是这么来确定的,老过在逃避烈火烧灼吞噬的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一个恶徒形象,这在有关书籍里都被铁板钉钉,确定了的。但我还是犯了错,我对老过汉奸身份的判定,肯定是个巨大的错误。我现在承认自己有错了,我现在心里没有鬼了,所以我此时抬头看那套衣服,觉得它一点都没显露凶相,它就是我平常所穿的衣服,很平常,衣服内外充满了和平气氛。衣服在细如毛丝的纤尘中被静静悬挂在衣架上。是纤灰?不,纤尘,是纤尘。纤灰?没有这种说法的,是我心里有鬼,才会这么乱说老过有汉奸罪行的。是罪行?还是没有这样的说法,不能说老过现在就是汉奸。是纤灰?不,是纤尘。是汉奸罪行?从哪里出来的草率说法,真是罪过,都是因为我脑子中有坏念头,想除掉老过,想独霸吉府先生之位。敲下去。钱庄图章。粉红色的石料。用粉红色石料做了这枚钱庄图章。当年彩主儿拉着我的手,把这枚图章给了我。老过不会眼红我手里的这枚章儿?衣服变得干枯,或者有好几天不穿这件衣服,它体内的水分连同我的身体味道,像河水一样干涸了,只剩下一条干裂的河床,被我挂在衣架上。 这时雪芽儿走进了书房,她给我端来今天上午喝的汤药,她递上汤药,转身就走。我叫住她,说:“把二先生说成府里的汉奸,底下人都怎么看?”“我不说。”“为什么不说?”雪芽儿抽回身子,重入书房,站在书桌前:“大先生,我不能说,二先生是我以前的主人,你是我现在的主人,两边我都不能说坏话的。”“你不要这样想,我和二先生都不是你的主人,主人是彩主儿。”“都是我雪芽儿的主人,特别是你大先生,”雪芽儿弯腰,凑近桌面,“雪芽儿的身子已经给了大先生了。”“你应该俯身向我,”我说,“二先生算不算汉奸?”“都是你大先生和彩主儿说的,二先生是汉奸,也是你和彩主儿说的,不是,也是你们两人说的。”“底下人怎么看?”“大先生,这事其实很简单,平时吃过二先生苦头的,都巴不得二先生是汉奸,打他,绑他,关他,要解心头之恨,反过来就不是这样。”“反过来的人多不多?”“其实要我说呀,二先生不能就这么算是汉奸了,做汉奸也要有本事的,像二先生,像这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能做得了吉府里的汉奸呢?”“对,对。”我连连点头。雪芽儿再说那件事儿:“大先生,我已是你的人了,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要说什么?”“什么时候我们再……我阴穴儿里发痒……”我听了,自然心里也开始发痒,底下开始一丝丝膨胀起来。我从书桌后面站起,直接走向雪芽儿身体左侧,未及动手,雪芽儿突然对我说(只一个字):“门。”对,门是无论如何要被关上的,而此时的门正大开着,去关门,去关门,门刚被关上,雪芽儿又对我说:“芳儿呢,芳儿还在庙里学武艺吗?”“学,学,等学成了火烤掌,再下山,再出庙。”我和雪芽儿身子紧紧贴着,我下面已经膨胀得非常之大,非常之坚硬,可以顶入雪芽儿的阴穴儿之中了。两人颠三倒四在桌子边狂吻,我的舌头进入雪芽儿的口腔,她在口腔内等我,她软软的舌头和坚硬的牙齿都在口腔内等我,雪芽儿猛吸我舌头,使我整条舌头冲血、发胀,并开始有疼痛感,我将自己的舌头缩回嘴里,雪芽儿的舌头像军队在打仗一样,胜利的一方必须追击失败的一方,她前进的舌头迅速跟着我退缩的舌头,进入我口腔深处,后来轮到我来收拾这条*的舌头了,先是两条舌头在各自的尖端处相互滑腻地碰击、扭转,几秒钟后,我的舌头往嘴巴深处紧缩,用两片嘴唇衔住入侵者,像吸母乳那样猛力*,我大概用力过大,雪芽儿疼得叫了起来,我放开口,雪芽儿吐舌给我看,我见她舌尖上已出现了印在肉层里的几丝血痕,是内出血,是典型的内出血,雪芽儿还在叫疼,我一边好言劝慰,一边伸舌轻轻舔舐她舌上伤痛处,我俩正想动手抚摸对方身子,门突然被人敲响,雪芽儿推开我,临时把嘴贴在我耳根,轻声说:“今晚来大先生房里。”说完,便去开门,门开了,雪芽儿走了。 门开了,雪芽儿走了,一个小厮走进来,小厮进门,对我说,彩主儿叫大先生去当铺看看,彩主儿说,二先生被关着,当铺里没人照应,叫大先生去照应一下。我还在为刚才和雪芽儿的情爱举动兴奋着,听了这话,思想一下子回到吉府的具体事务中来,脑子再转一转,我仍然感到高兴,这次高兴只是为了老过仍被关押着,自己仍是现在府里唯一的一位先生,走,去当铺看看。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73 当铺今天由郭托子、王托子、季托子值班,冯托子轮到休息,因为前些天,他去外地为府里办了一些事,沿途可能十分劳累,所以冯托子已休息了两天。“大先生来当铺了,正好。”郭托子对我说。“正好?为什么是正好呢?”“真的是正好。”王、季两托子都这样说。“正好?你们都正好,二先生却不好。”“谁叫他去做汉奸呢?”郭托子说着,还嘿嘿嘿笑了几下。“二先生平时都是你们的主人,你们可不能这样对他,不能这样对旧主子。”我对他们三人说,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高兴,现在我是府里唯一一位先生了。“谁让他去做汉奸呢?死了更好,府里真是慈善心肠,还只把汉奸过下田关着,不将他处死,每日三餐还送入房中,让汉奸坐享其食,听说彩主儿特意吩咐下人,给老过加一个荤菜,府里对汉奸不用这么善良的,乱棍打死,才是处置这种败类的最好办法。”郭托子对我说着,一边还向其他两个托子点头,企图获得他俩的同意。我说:“二先生到底是不是汉奸,现在还不能定性,最后还得听彩主儿的。”“是,怎么不是?是汉奸,是大汉奸。”我说:“你们刚才说‘正好’,是啥意思?”“大先生喝茶,让我们慢慢说给你听。”郭托子特别起劲,他说了这话,就立即泡了杯茶给我。我一瞧这茶,闻闻,好,我说,好茶,说,你们倒也舒坦,作为吉府雇用的下人,居然也能喝上如此绝妙的好茶。不,不是的,大先生,王托子说,这茶不是我们这几个人喝的,是二先生一人喝的,他现在出了事,这茶被搁在桌上,没人敢用,但我们都知道这是上等好茶,今天大先生来了,所以去桌上取来,泡给大先生喝。我说,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茶?王托子说,茶叶罐上有说明,是“铁观音”。那么你们怎会知道这是好茶呢?我问他们三人。是日本人送予老过的,日本人出手大方,他们怎会把不好的茶叶送来给老过喝?我说:“这个汉奸,日子倒过得滋润,连福建铁观音也能随便喝到,早知如此,我们都去做汉奸好了,每人一罐铁观音,多享受。来,大家都去泡一杯铁观音来喝。”大先生仁慈,叫我们都喝上了铁观音,众托子说着,便各自将自己已经泡上的茶倒掉,都泡了一杯铁观音在手上捧着,也不怕开水烫手。 我们几个托子托了老过的福,都做起了汉奸。郭托子此话刚说完,就被季、王两托子骂道,你这个人呀,喝一杯铁观音,就成汉奸啦?不能算的,我们只是托汉奸的福,喝了一杯应该由汉奸来喝的茶,顶多是这样。对,对,托老过这个汉奸的福。“你们别胡说了,老过到底是不是汉奸,还要观察一段时日。”大先生,郭托子又说,大先生,不是我说,让彩主儿来定,也定不了,依我看,把老过押到山里抗日武装那儿去,让他们来定,看看老过是不是汉奸,听说山里有个抗日英雄,大家都叫他“毅司令”,让毅司令去断这件案子。我想,这可真是会要了老过的命的,把老过押上山,他一上山,就会被毅司令枪毙的,连日本人送的铁观音都喝下了肚子,还不算汉奸?这是谁的标准?在当铺里说什么话都可以,反正是乱说。我说:“现在茶也喝了,汉奸也做了,几位托子,可以说说正事儿了。”什么正事儿?什么正事儿?他们忘了,他们忘了。“你们见我来当铺,都说‘正好’,就这事儿。”原来是这事儿,郭托子说过,转身走了。 我正纳闷,郭托子又来了,来时手上拿了一包东西,打开,大家让我看。什么东西?不对的,我说,是从哪儿来的?日本人拿来的。我说,日本人川次郎是个文物专家,他可不会将这些东西拿来给我们当铺。大先生说得不错,川次郎懂,他不会要这些东西的,不是川次郎,是别的日本人拿来的。我说,这些东西是金镶玉,都是新东西,做了旧,在河南一带有一批人专门从事这类仿古制作,金镶玉制品做得特别多,有时也做铜镶玉,都是烂货。郭托子说,都是烂货,在日本人中,除了川次郎真懂,其他人懂什么?那几个日本人拿了烂货来卖给当铺……不能收的,不能收的……当然不会收。不会收,你们还拿给我看?不是这样,大先生,季托子说,我们几个人见到这包东西,心里便会犯火……犯火?……就是发火,发火,大先生,你没瞧见那几个日本人,那几只猪,当时他们手上托了这包东西来店里,硬要叫我们收下,还装大方,说,钱随便给点就行,他们还去堂后将汉奸老过请来,那个狗汉奸老过,一是不懂,二是想讨好日本人,大先生,你想,狗见了狗,场面有多欢腾?一条汉奸狗,几条日本狗,狗儿见面,就彼此叫唤,闻味儿,舔*,大先生,凡是狗与狗见面,都一样,老过见了日本人,就像奴才狗见了主子狗,那时的老过还会有个人样?他逼着当铺要给日本人钱。你们没照老过的吩咐去做?没有,没有,季托子继续说,我们哪会轻易去听汉奸的吩咐呢?呸,王托子朝地上啐了一口,说,这个汉奸,这条日本鬼子的狗,想出卖吉府,办不到。我说,后来老过没责怪你们?怎么没有,郭托子说,但被我顶了回去,被我顶了回去……哪里呵,季、王两托子对郭托子看看,说,哪里是你一人顶了他,我们大家都顶了他……是这样,郭托子说,我们三人都顶了老过,不收,坚决不收,一堆烂货怎么能收?老过拍日本人马屁,舔日本人肛门,出卖吉府,老过该死。三位托子像是约好了,一起放下手中茶杯,抬头,朝房子上方大声喊,杀了汉奸过下田。我见他们如此状况,心中不觉好笑,老过的获罪,源于我与彩主儿开的那次玩笑,不想府里却有那么多人会上当,这主要是因为,府里人对日本人非常仇视和老过平时对下人的态度可能也太凶太狠,但依了我的计划,只要老过能让出二先生之位,不做先生了,只做个普通的府里下人,就行了,汉奸不汉奸的,都是没影的事儿,叫彩主儿在府里将此事公开宣布一下,就可以了。那么彩主儿应该怎样宣布此事呢?她应该这样说:经查,过下田并无汉奸之实,但他私自与日本人做生意,或者说他与日本人过从甚密……这就不行,府里容不了他,撒了他的二先生之位,降低身份,去做府里下人,不再享受任何特权……可这事却根本做不到,不可能做到,彩主儿哪里会离得开老过?府里一般人是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所以都在瞎起哄。我说,你们以后不要叫老过为汉奸,过一段时间,老过再来做你们的主子,你们这么骂他,怎么办?三人听我这么说,面面相觑,没了一点声音。最后郭托子说,那就听大先生的,不叫那个狗日的汉奸为“汉奸”,可这事儿不成呵,郭托子拍一下桌子,说,那狗日的老过,他仍然是个汉奸呵。就这样,王、季两托子说,就这样,在我们心里,老过真是一个汉奸,我们在表面上可以不叫他汉奸。但大先生,郭托子说,老过要是出来了,彩主儿仍让他来管当铺,这当铺,这吉府的当铺不要成了汉奸窝啦?到后来,不光当铺会成汉奸窝,连吉府都要成汉奸窝的……胡扯什么?我朝郭托子瞪眼,说,你们别跟着他去做汉奸,当铺怎么会变成汉奸窝?吉府有彩主儿作主,她最痛恨日本人,吉府又怎能变成汉奸窝?郭托子笑了,脸色有点变红,说,我们这是担心,我们听大先生您的。不是听我的,要听彩主儿的。郭托子点头,点完头,把那包东西包好,拎去仓库,没走几步,他又回来,问我,这包烂东西怎么处理?还给日本人。我在当铺的事儿结束了,想离开,但突然想到老过在他办公的地方还藏了一只唐代铜镏金酒壶,去看看那件宝贝,我将此话一说,王托子便说,走,带大先生去看东西。但我们在老过办公室里没找到东西,找了全部地方,都没见影儿。我开始着慌,问他们,老过会不会把酒壶给了日本人?这不会,这肯定不会,老过虽然是汉奸,但人并不傻,不会把这么一件宝贝送人的。这是郭托子的结论。对,老郭说得对,汉奸归汉奸,好东西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送了日本人,其他托子都同意,说,大先生,老过投靠日本人,也是为了捞点好处。我说:“东西哪儿去了呢?”大概被他藏起来了,不在这儿。郭托子猜测。你只是猜测,东西没见到,毕竟心中不安。我想要么去关押老过的地方问老过,看他怎么说,但可能也是没用,那个混蛋不会对我说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74 吃饭的时候,我陪彩主儿在她房里吃,我偷偷侧目瞧她,见她脸上气色很好。我跟彩主儿说了几句闲话,然后问:彩主儿准备把老过关到什么时候?彩主儿笑笑,说,天天晚上与他见面,同他睡觉,行,二先生在那事上就是行。她吃一口饭,笑一声,行,老过床上功夫就是行。彩主儿说话时,上下牙齿微露,从分开的牙缝里,有一股股被牙齿挤压出来的菜汁流出。我问:老过要被关押到什么时候?“关他一两个月,煞煞他的威风。”说完,彩主儿还在笑,有一股绿、黄混杂的菜汁差不多要漫过她的下嘴唇,滴落下来了。行,这个死坯子,我没白养活他,做床上事就是行。说到这儿,彩主儿特意停下筷子,朝我看看。朝我看看,不行,不用问,根本不用问,不行的是我,行的是老过。彩主儿看看我,又动了筷子吃饭。 饭后,我在彩主儿房里坐了一会儿,我们相互之间说了几句笑话。这时黄斤、黄由两人走进来,黄斤站在房门那儿不动,也不说什么话。黄由说了,彩主儿,要不要走了?走,再在这房里坐下去,骨头都要散架了。彩主儿说完,起身去里屋换衣服。 我也起身出了房门,走在红墙院子里,似乎每走几步,就能闻到某种味道,我把这种味道理解为是我所熟知的某样东西,因为这是在彩主儿的红墙院子里出现的气味,所以我认为是熟悉的,这样一来,我的心情就变得好多了。 出了红墙院子,后面传来彩主儿与黄斤、黄由两人的说话声,不知她们要去哪里闲逛。 虽然离开了红墙院子,但在我的鼻孔中仍然留着刚才被我闻到的那股气味,熟悉,使我感到兴奋。我走了一段小径,突然看见在小径旁边有一个简陋的小院,我知道这儿,以前府里雇用的那些打短工的人就临时住在这个院子里,我也曾进去过,里面的几排房子都有点漏雨,房子破,现在没人住,府里准备将这一院落中的房屋全部翻修一下,等翻修好了,住几个下人也可以,做小库房,存放一些杂物也可以,我正胡想着,突见有个小厮从院门中走出来,特别惹我注意的是,出来的小厮手里拿着老过的尿壶,是老过的尿壶,我把小厮叫住,问他为何端着这个尿壶……大先生,算我倒霉,这也是做下人的苦,彩主儿把汉奸抓起来,关在这院落里,叫我,还叫另外两个小厮来这儿看守,大先生,你看,这就是那个汉奸撒出的臭尿水,是汉奸的尿水,我今天才知道,汉奸不光名声臭,连撒出来的尿也特别臭,我们三个小厮平时受了那个穷要饭的、那个大汉奸不少气,现在还得看守他,服侍他,我们三人心里怨恨哪,大先生,不瞒你说,刚才我们三人就把老过那畜生揍了一顿,大先生,你不知道,想想也好笑,每天给汉奸老过吃的饭菜都由我们三人送进房里去,有时小菜特别好,里面肉特别多,我们气哪,一个大汉奸吃得比我们不做汉奸的人都要好,干脆,我们把菜里的鱼、肉都吃了,起码要把大部份鱼、肉吃了,吃了鱼、肉,还不解气,我们……大先生,你要记住,大先生,我们都是在府里做小厮的,坏主意可不会少,我们把荤菜吃得差不多了,就把饭菜好好地端给汉奸吃?不,不不,我们后面还有戏要演,我们把饭菜都扒开,扒出一个洞穴,我们三人每人一口,往饭菜洞里吐口水,吐好口水,用筷子搅拌,弄得饭菜都糊了,做好这些手脚,再把这些狗吃的食送入房间,给那条汉奸狗吃。(.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他吃了吗?没发现菜里肉少了,饭里有你们的口水?”没有,哪能发现得了?我们这些小厮害人,害了人也不能够叫他发现。“你们这几个混蛋也够损的。”不,大先生,对付奸人就应该这样,大先生,你还不知道,在我们小厮当中,最能损人的,要数芳儿,他是小厮当中做坏事的头。小厮一口气说完,向我道别,就去屎坑那边倒尿液了。 惨哪,我的二兄弟老过,谁让你要做汉奸的?谁让你去和日本人做生意的?活该。想想,又不对,老过其实不是汉奸,真不是,他是被我和彩主儿开玩笑开出来的“汉奸”,但现在没办法,彩主儿关照,要关他一两个月,煞煞他的威风,下人们几乎都认为老过就是汉奸,我有时也认为老过在府里已经是汉奸了。惨哪,我的二先生,二兄弟。不对,还是不对,我应该去看看这个冤屈鬼。 老过正躺在床上,小厮开门进去,他也没发现。我要小厮别出声,我静静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一圈刚转完,老过发现有人在屋里,他转过身来看见了我,便从床上坐起来,但没下地,就这么坐在床上等我问话。他坐着,他见了我也没说话。他见了我不说话。我想斥责他几句,想想算了,老过不是汉奸,这事可别弄错了,等一两个月以后,我再与他说话。现在不光是老过不想跟我说话,我大先生也不想跟他说话。我在屋里呆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小厮将房门锁上。我想老过不一定知道,自己在这间屋子里呆了一段时间,又会出来,他仍然是府里的二先生,想到这儿,我从走廊中的窗口望屋里的老过,见他又躺下了,背朝这边的窗户,身子钻在被窝中间。小厮跟在我后面对我说,大先生,老过那个死坯子,原来就是下贱的穷要饭,只要饿几天,不给吃的,他就会露出要饭人死不要脸的模样儿来,到那时,什么事儿都好办了,可现在倒好,府里已对我们说明了他是汉奸,却不打死他,还三顿六水供着,什么事儿都不让他干,像个在庙里受人供奉的菩萨,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儿呢?大先生,你说说,是不是?我嘴上对小厮连声“嗯嗯嗯嗯”,脚下步子加快,我想起了今夜雪芽儿要来我房里,心里兴奋至极,哪里还会去管老过的那些屁事,我要迅速离开这儿,去到自己的院子里,等夜色降临,等我的雪芽儿出现在我房间里。 晚上,雪芽儿如约来到我房内,不知是因为我去庙里吃了香粥,增强了体质呢,还是我被雪芽儿这个小**勾引得厉害,在不长的时间内,我居然与雪芽儿弄了三次,而且每次都*膨胀得巨大,精液狂喷,其数量也多,雪芽儿每次都达到**,*收缩剧烈,全身猛抖,*满床。事情完毕,我对雪芽儿说,你走吧,被人撞见,告诉彩主儿,你是要吃苦头的。雪芽儿说,彩主儿允许我们在一起的,以前她说过的,只是我们做下人的不能做了大先生的夫人。“你到底是个丫环,不懂彩主儿,她为了收住两位先生的心,是肯让丫环跟先生在一起的,但你不知彩主儿的心,你和我好,只能偷偷来,不能公然与我相好,因为彩主儿毕竟是不愿意把先生让给丫环的,到时她心一发狠,你雪芽儿还能在我身边呆着?还不把你这个小**赶出吉府的门?”雪芽儿听罢,神色立即有了变化,她穿上衣服,吻了我一下,便苦笑着离开了我的房间,回到自己的下房里去睡了。 早上醒来,雪芽儿想起昨夜我跟她说的话,脑子中一幕幕闪过床上的激情画面……又来了,又来了,雪芽儿一边有些失落,一边又春心难止,下面开始涌出**,管它呢,她对自己说,管它什么彩主儿彩不主儿的,说着说着,手就往下伸,四根手指全都钻进*里,另一只手摸上面**,口中哼唷哼唷不断轻唱,直到了却了性头才罢手,用块湿毛巾将手和下面擦干净,穿衣起床,开始了一天的丫环工作。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75 有一株植物开出了一批鲜花,它像是换了一身新衣服。这棵植物的名,我说不出来,前些日子,在它上面只留着几朵露了破残之相的花儿,当时我想今年的花期也快结束了,要等来年再展放花朵,等这几朵花落尽,整棵植物就只剩下枝和叶了,最多再结出几个果子来,可不曾想,我今天见到它,竟然又是繁花似锦,满枝的花儿开得旺盛。我正在观赏此株花树,听得背后有人说,这是日本人送来的树儿。我回头,见是府里花匠。我说,府里不是正在反日本人,反汉奸吗?你们怎么还敢收日本人的东西?花匠停了手中活,放下一样铁制工具,半笑半不笑,朝对那株花树说(其实是说给我听,不,不光是说给我听,而是说给整个吉府里的人听):你呀你,一年几次开花,一年几次开花,多好的树,多好的品种,你那边的人带着兵来到李唐城,又很随意地把你带来府里,现在大先生要反对日本人,就算你倒霉吧。我一听这话,又恼又羞,但转念想,不对,这花匠是新来的,他能旁敲侧击对我说出这些话,想来也是有些来历。我不说花事,说人事,看着花匠将走的背影,突然来了一句:你念过书?花匠站定,回身望着我,没说话。(.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从他此刻的眼光中断定,这个花匠一定念过书。花匠站了一会儿,走了。我这下真的有点恼了,想好了,不问花事,问人事,但他不让我问,走了。铁制工具也被丢在花圃小径上,无人收拾。我俯身将工具拾起,但我好像并不明白自己干吗要把这件东西从地上拣起来。正疑惑着,见花圃那头的小木门开了,花匠从木门里走出来,直接来到我面前。我以为他要来取工具,就伸手把工具递过去。他不接,反而给我看一张纸片。纸片上有印刷迹象,但纸片被折叠着,只能看到部份印刷内容。纸片到我手上,展开,原来是一张文凭,是一张文凭,花匠真的念过书……我问他:是你的文凭?是我的文凭,我本是农业学校的毕业生,学的是植物种植。我把文凭翻了两翻,不是假的,是张真文凭,这花匠真上过公立学校。我说,你刚来吉府?刚来,是二先生叫我来花圃工作的。我说,对,二先生老过。他说,老过现在已不是先生了,他被关了起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说,不,老过仍然是先生。他说,老过是汉奸。我说,谁说老过是汉奸的?谁说老过不是二先生的?谁能确定他是被关起来了?花匠听我如此说,好像是听见一阵雷声,被震了一震。我说,我告诉你,也告诉大家,老过真不是什么汉奸,他还是吉府的二先生,他不是被彩主儿关起来了,他正在某个院子里休养,我刚去过那院子,整整一座院子都归老过使用,身边还有三、四个小厮日夜服侍,你想想,不是先生,哪来这么大的排场?还是二先生呵。花匠听懂了,他立即从我手中拿走文凭,没拿它当回事,三下两下就捏成团,放在衣服兜里。从这点上看,花匠很看重老过在府里的地位,起码老过比文凭重要。我又走到那株日本植物旁边,我问花匠,是哪个日本人送的?他说,当时二先生还没被关起来……又来了,我刚说过,二先生没被关起来,没被关起来……是休养,花匠说,当时二先生还没去院子里休养……说休养就行了,干吗还要说“去院子里休养”……对,大先生说得对,他还没去休养,当时来了一群日本人,我就在旁边,日本人来花圃参观,走的时候,送给花圃这株花树,大先生,这是一个很好的植物品种,大先生,在整个李唐城里没有第二株,听说在日本,这品种也稀少……日本人送了我们花圃礼物,二先生有没有回赠礼物呢……大先生,二先生可没有回赠日本朋友什么礼物,没有,花匠对我说……这就是二先生老过的不是了,人家给了礼物,他就应该回赠礼物……对,应该如此……你也不对,你在旁边,要提醒二先生,你还有一处错,你刚才称日本人为“朋友”,这点不对,日本人带兵来到李唐城,他们还是朋友吗……那几个日本人没带兵来,他们只带了礼物来吉府……可不能这么说,让外人知道,不光二先生是汉奸,你也是汉奸了,不光二先生和你是汉奸,吉府里的人全是汉奸了……他们是没带兵来这儿……你还这么说,你到外面街上去看看,有没有日本兵走过……但在吉府的花圃里没见到一个日本兵……花圃里没日本兵,这株花树就是日本兵,我叫人来毁了它……大先生,快别这样说,我认错,认错还不行吗?这花树可是个好东西,稀有,就跟您的古董一样,是宝贝……我笑了,说,你也知道我,知道我的一些事……听院子里人说的,说您大先生懂文物,文化好,文章写得好,书法精通,是个文化人,是一位真正的先生……二先生也是先生……花匠摇头,说,他不是先生,一点文化也没有,所以我说二先生不可能是汉奸,没一点本事,日本人也不会要他……做汉奸都要有本事的?我问花匠……也不能这么说,因为这么说显得太简单,但汉奸真是不好做的,难,二先生没这个能耐……我早就说过,二先生不是汉奸,不是汉奸……大先生说得对,他不是汉奸,送花树的日本人也不是带兵入李唐城的日本坏蛋,大先生,你看,这株日本朋友送来的花树有多好……又来了,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现在不能叫日本人为朋友,任何日本人都不能叫他朋友,事实上日本人也不是我们的朋友,你以后再这样说,被彩主儿听到了,花树和你都得去死……府里人怎么只听彩主儿的话?爷们的架子都到哪里去了……你这个混蛋,彩主儿是府里的女皇帝,她要你死,你逃都没处逃,你这么说,小心被彩主儿割了舌头……花匠这下没了说词,他把铁制工具拿在手上,干活去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76 日本人可恶,但日本人送来的这株植物真是不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带着这个想法,来到红墙院子里的大厅上,见厅里正坐了几位客人,看装束,怪了,是我刚在心里骂过的日本人,上前一问,果然是,今天真是怪了,见日本花树,就想到日本人,想到日本人,真的就在厅上看见了日本客人。可恶的日本人,但今天他们是来府里作客的。作客也可恶,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商量的余地。 彩主儿对我做了介绍,说这几位客人来府里拜访,他们在生意上跟老过有事要谈。我脑子飞转,走到彩主儿身边,附耳说,彩主儿,就让老过来这儿,我们从旁看看这个汉奸是怎样出卖吉府,怎样出卖李唐城的。好,这主意好,彩主儿说。她把黄斤叫来,同样附耳同她说了几句话。黄斤去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彩主儿与日本人扯闲篇,我在旁帮腔,但彩主儿和我根本不知道老过在生意上跟这几个日本人有什么来往,所以正经事一句也没说。等了好久,老过还没来,我不免心中起疑,老过甩架子,有意不来,叫彩主儿难堪?或者是他已经跑了?彩主儿一边跟日本人瞎扯,一边轻轻在嘴里骂道:这个死坯子,我让他整理整理衣装再来见客,但也不用花这么长时间,这个汉奸,会不会有意拖延,想让吉府出丑?坐在一旁的日本人,其中一人忽然说了一句“铁观音”,他用中国话说,铁观音,铁的观音,铁的菩萨,铁的佛。这个混蛋,中国话说得还算可以,就是语法不行,铁的茶,铁的佛,铁的和尚,什么事儿,就是铁的茶,铁茶,不对,我跟了日本人走,在乱说铁观音茶叶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黄斤带着老过来了。二先生穿了一身干净衣服,气色不错,只是头发不整齐,有睡觉时被压过的痕迹,几根乱发高高翘出来,像地上乱草。 日本人见到二先生,全都起立,走上前与他握手。说“铁观音”的那个日本人还深深向二先生鞠躬。乱套了,乱套了,日本人不向彩主儿鞠躬,却去向老过这个刚被放出来的吉府里的囚犯鞠躬施礼。彩主儿把这一场面看在眼里,她已经盘算好怎么来处置老过了。二先生见日本人对自己如此器重,心里吓了一跳,但马上平静下来,可能刚才这几个日本人也是同样向彩主儿、大先生施礼的,不然自己就要遭殃了,反正事儿已经这样了,先对付着再说吧。后来从老过与日本人的交谈中,我们知道,这次日本人专门来告诉老过,说老过要的药品已经备下了,只要吉府从钱庄里把钱转到日本公司的帐上,药品即可运到。好事儿,我高兴起来,好事儿,山里抗日武装急需药品,医生那儿也需要药品,是好事儿呵,难不成老过真的不是汉奸,他在为抗日大业偷偷做着贡献? 日本人走后,彩主儿和我留老过在大厅旁边的一间屋子里喝茶。彩主儿是满心怒火,把老过死坯子死坯子不停地骂,“这个死坯子,”她指着老过跟我说,“这个死坯子,从今天厅上的表现来看,”彩主儿跟我说,“这个死坯子真是汉奸了。”说完,就喊倒茶,黄斤急忙过来拎水瓶倒茶,彩主儿喝道,你别插手,让这个死坯子来倒,老过替彩主儿倒满水,想放下水瓶,彩主儿又喝道,替大先生也倒上,我说,不急,我还有,最后老过还是替我倒了水。我说,二先生,你那儿有福建铁观音,那真是好茶。老过未及回答,彩主儿又骂,你做汉奸做到福建去啦?把这么好的茶给日本人喝,我和大先生却一口都没喝到。我哪里还敢为老过辩解,要是说这铁观音是日本人送给老过的,老过就要吃板子了。我沉默不语。老过坐在椅子上,一口茶水都不敢碰。彩主儿祖宗十八代地骂老过,骂够了,就叫黄斤,说,把人带下去。黄斤问,带哪儿去?彩主儿一拍桌子,怒吼道:还能带到哪儿去?关起来。老过起身走人。我没与彩主儿打招呼,也跟着老过出了红墙院子。 路上老过告诉我,药品是他同日本公司做的一笔交易,这批药品是走私货。我说,二先生,等药品进了库房,我要用到这些药品,钱马上从钱庄汇出,还说,你别急,我知道你不是汉奸,先等一会儿,我慢慢与彩主儿说清楚,只是以后别和日本人走得太近。老过没回话,但在他呼吸时,在他鼻孔里有一阵阵水液被来回抽动,并发出响声,我侧眼瞧,见老过马上就要哭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77 过了一些时日,老过进的走私药品经过我手,如数卖给了山里的毅司令和城里革命医生他们的组织。我为此事大大地高兴了一番,我,吉府里的大先生,终于也为抗日事业做了一件实实在在的事情。我后来也跟彩主儿说了这事,我说老过虽然做的是走私药品,但在实际效果上,却真是替抗日办了件好事,由此可以证明,老过不是汉奸,不是卖国贼。彩主儿仍坚持不放老过出来,她说,这个死坯子,即使不是汉奸,他还有一条罪行。我问是什么罪行?彩主儿愤愤地说,他没把我,没把吉府放在心里,使得外人只知道吉府有他老过,没有我吉彩荒。“这事大了,”我说,“他想起来造反呵,这个死老过,居然敢起来造反,敢把大权由他一人揽过去,让自己独自掌权,把你彩主儿,把我们大家都往一边撂。”“不放,”彩主儿最后说,“现在不能放他出来,看看离了老过,我们吉府能不能在生意上继续同人来往,不放他出来,也可以把他这几年来织成的生意网冷落下去,在外可以降低这个死坯子的威望,让他变成没人信任的一个人、一条狗,老过本来就是一条在街上要饭的狗,日本人也是狗,”彩主儿说,“大先生,府里的事儿,你多费点心,特别是当铺的事,生意上的事,我先管着,你大先生也要帮我管,听见没有?”“我听彩主儿的。”“雪芽儿那个疯丫头,那个小**、狐狸精,最近有没有来缠你?这小**邪性足,喜欢勾男人,但她现在在你房里,在你房里就是你的人,这妖精可以与你在一起,但不能做夫人,不能和你有孩子,要生孩子,也要选霜芽儿……”“不,不,彩主儿,我是你的先生,心里只有你彩主儿。”“瞧你这副惊恐样,这是我安排的,你慌什么?再说了,你那身子还能顾了几头?要是那样的话,早把你大先生累垮啦,霜芽儿、雪芽儿都是你的人,是我有意把她们放给你的,你别把食物盛在碗里不吃,是我让你吃的。”我还是不能全信了彩主儿的话,女人变化大,到时我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像老过就说不清楚了。我说:“听彩主儿的。”彩主儿笑笑,说:“原来就是这样。”说完,又笑笑,但这一次的笑跟前面的笑不一样,这一次笑,笑出了山里某种野兽的容貌,在其中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动物残忍本质和油滑本性,可能还有相当高的智谋被隐藏在这一次笑容里面。 革命医生为了对我给他药品表示感谢,拉我去馆子里吃酒。我想拖老过一同去,但怕被彩主儿发现,只能作罢。馆子所处的位置很好,在城边一条不宽的小河边,推开窗子,不仅可以见到在底下流过的河水,远望,还可以瞧见隐隐约约浮现的山影。革命医生今天兴致很高,高得连平时十分注意的礼仪都忘了,他没请我喝酒,自己先在桌子对面喝了一杯。(他没招呼我,一个人坐在桌子对面,先把一杯白酒倒进嘴里)。到他喝第二杯酒时,才想到今天还请了我这个客人,这时他才说:大先生,举杯,举杯,别客气,喝。说完,一仰脖子,酒又入了嘴里。我也赶紧喝干了一杯酒。倒,倒,医生说,为了这次药品买卖,倒酒,谢谢大先生,倒满,倒满。我环视四周围,没别的客人,不然革命医生公然在酒店里谈论买卖走私药品,是很危险的。医生见我朝四周望,似乎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连忙说,喝酒,喝酒,喝酒总是保险的。 这时店小二跑来跟医生嚷道,先生,你要的牛肉没有,你要的红烧猪蹄也没有,生鱼有一条,但不新鲜,蔬菜只有两样,南瓜和青菜。 我说,你们这也没有,那也没有,还开什么酒店? 店小二转身向我,嚷道,呵,这位先生,一看,就知道有身份,平时可能不入街市走动,如今开店做生意有多难,城里城外都在打仗,东西难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谁跟谁打呢?我问他。这位先生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爷,不知道谁跟谁打仗。店小二转眼看医生,等医生回话,鱼要不要?南瓜、青菜要不要?医生说,刚才你怎么不说?你应该早知道店里没货的,现在上了酒,我们也喝了酒,你才跑来说没菜食了,叫我们两人就这样空着肚子喝酒?你们酒钱总要付的,店小二说,没菜下酒,光喝酒,那就付酒钱吧。我说,别的客人来了,也是这样?店小二苦笑着,双手摊开,说,先生自己看吧,看看有没有别的客人了?吃鱼吧,吃一条鱼,炒一个青菜,蒸一只南瓜,现在先把酒喝着,我去交待厨子,快给两位把菜做出来。医生也笑,说,鱼有味吗?“鱼有味?”店小二说,“鱼有味?哪条鱼没味?活鱼是腥味,死鱼……死的时间久了,就是臭味了。我给你们的鱼只是不怎么新鲜,但没死。”没死还不新鲜?“不,死是死了,但它刚死不久,还没臭味,你们若是不要,这条鱼再过一天半天的,就会有臭味了。”它刚死?它是谁?“它是鱼,就是你们马上要吃到的那条鱼。”我们没说要那条鱼。“你们就要了吧,你们不要,就没了荤菜,你们不要,我们店里又要损失一条鱼了。”你们不会卖给别的客人?“没客人,没客人,城里城外都在打仗,哪里来的食客呵?”医生点点头,说,这鱼我们要了,但须便宜一点,是我们帮你们店里吃了一条快要变臭的鱼。“可以,青菜和南瓜要不要?”不要,吃什么?都要了。 医生等店小二一走,问我,行不行?我说,行,怎么不行?我对革命医生说,以后有空,我请你吃馆子,别吃这家,这家馆子连个做菜的实物都没有,菜都搞不到。 正说着,店小二又上来了,他端了一盘青菜,外加一小碟子油炸黄豆,他动作倒快,放好盘子,退后半步,说,先生别这么说,没搞到货物是暂时的,过几天可能就好了。说过,就走了。 听见了,他听见了,我说,耳尖,这家伙耳尖。医生也耳尖。医生继续往自己嘴里灌酒,他喝酒时,手上有个动作,握酒杯的手,它的小指头要往下翘,像女人的手指,不握酒杯的那只手,在仰脖子喝酒时,会去按住衣服前门襟那处地方,可能是为了不让酒液滴在衣服上面,不管喝多少杯酒,医生的这两个动作不会中断和弄错。 我乘没人来,低声问医生,城里城外打仗,都是谁跟谁在打?医生反应慢了,他说,仗总是要打的,打来打去,打来打去……什么?我问。医生伸出三根手指,口中声音拖着,不说出来,三根手指在我眼前竖起来,离我越来越近,手指变得越来越粗,声音不拖了,声音从口腔中蹦出,非常干脆:三方。什么?三方。什么三方?医生说,三方武装在打仗。哪三方?医生说,一方是我们,一方是日本人,另一方是山里游击队。三方人员怎么打?山里游击队应该与你们联合起来打日本人,这次药品也是卖给你们和山里游击队的。医生说,一般是这样,但有时山里游击队也会同我们发生争斗,搞点小磨擦。说完,医生拿着酒杯走到窗口,他看着远方群山,又低头瞧在窗台下面流淌的河水,过了一会儿,医生把杯子里的酒倒入河水中,默默注视着这几点酒液被河水包围、吞没,最后酒液随着河水流向远方,医生的心此刻好像也要随着河水流走,他好像再也不能依靠自身的意志和力量把头抬起来,以便结束这次在窗口对小河的凝望。我把医生拉回桌子边。医生坐下,放下空酒杯,跟我说(眼中已闪耀着泪光),刚才那杯酒是给抗日英烈们喝的,希望他们的灵魂能在天国中安息。我搞不清医生用酒纪念的是哪些抗日先烈,他们是医生那方的烈士呢,还是同时也包括山里游击队那方的烈士?情绪变了,转好了,在医生情绪转变的时候,鱼正好上桌。它还没死。鱼还没死掉。我们吃的鱼还没来得及死去就被店里人杀了,杀了它是为了喂饱我和医生两人之口。南瓜也上来了。菜齐喽,店小二喊一声,菜齐喽,店小二高声喊一声。我和医生吃到这时,方才觉得这家酒店的菜肴味道真是好,菜没几样,但个个都味道不错,酒也好。我刚才还说,以后请医生吃馆子,要换个地方,现在吃过了,不用换,只等时局稍有好转,城里城外交通便利了,店里有了上好的做菜材料,我马上就请医生来此处吃酒解馋。 医生把大部份酒都喝光了。我只喝了三小杯,所以脑子比医生清醒。在付酒钱时,医生去衣服兜里掏钱,掏了半天,也没见他掏一张钱出来,他的手在抖,说话语音也在抖。我想他要是真能掏出钱来的话,那几张钱也会发抖的,而且钱的纸张轻薄,一定会抖得更加厉害。我招手,店小二立即走过来,我把酒钱付给店小二。我付过钱,搀扶起身体摇晃的医生,边朝店外走,边对他说,革医生,酒钱你已经付过了。店小二也说,付过了。医生走着来到店外街上,说,钱付过了?什么时候付的?我说,革医生,你刚才付过酒钱了,再要付,就吃亏啦。医生头一横,说,我没吃亏,我不会吃亏的,我吃一次酒,付一次酒钱,又没多付,怎能吃亏?说完,又朝前走几步,站住,问我,大先生,你为什么叫我“革医生”?我说,我们叫你“革命医生”,简单点,不就成了“革医生”了吗?对,对,他说,今天我请了你大先生,过几天,你要回请我,可别忘了。 走到街心,医生站着,嘴里喷出浓重的酒气,他站着朝我接二连三挥手,说,别忘了回请我……随着革命医生的手不停挥舞,从他口腔里冲散出来的酒味被慢慢扇淡了不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78 我回府里,霜、雪两丫环让我没*服,就在房内一只平榻上睡下。这只平榻不过是我平时午间休息要用到的一只竹制小器,形体不大,刚好够一人躺着。我躺在平榻上,没过几分钟,就做起了梦。在梦中,我左右两边各伸出一些手来,手将刚扶我入房,并把我弄上平榻睡觉的霜、雪两丫环腿间的宝贝捂住,这些手把宝贝捂住,可不知怎么的,它们捂着,我手上却开始变潮,在我手心里似有一股山泉流过,我想这水是从两个丫环的腿间宝贝中流出来的,她们体力旺盛,阴穴儿内春水自然充足,但我又想……这一次是我奋力而为在想,我不是有意要否定自己,我确实通过想像,就好像通过一场考试,取得了异样的成绩,事情变得说不好说不全了,山上的松树是怎么长出来的?两个丫环的大腿就是依照松树的样子来生长的,山泉变了,山泉变成树上的流脂,粘手得很,手摸上去,便不容易脱离,干吗要我的手离开树脂呢?是我自己伸手过去,握住它们的,我的梦发出丛林里的绿光,丛林并不算荒凉,也有房屋建筑,但范围不大,实体上的性感非常强,就如同人类的母性,房子出游了,房子出游了,几座房子正在密林中向我呈现出强烈感人的母性质感,水上蹲着一只只白毛兔子,也有毛色同样显得很白的几头狼蹲踞于水波之上,水波慢慢向四面流去,在密林中的物体身上,有神秘的纪年款出现,瓷器倒塌了,在瓷器倒塌的过程当中,密林在奏乐,这儿被什么人拿走了一样东西,变了,变了,我一边摸着两个丫环在下面裂开的树枝,一边叫喊着丫环的名字,通过了,我的手指浩浩荡荡像一支队伍走过树林,霜芽儿说,老爷,你的身躯只要能变化,变大了,或者变长了,为此,我们就会像过节那样快乐,雪芽儿也说,这肯定是,这肯定是,老爷的身子一定会变,会变得很大很长,我听后有点害怕,这座林子如此深密,她俩又要我在林子中私自扩展身体上的某个部份,我确实有点恐慌,这不是人说的话,她俩说,这不是人说的话,雪芽儿说,要用树林中的力量来对我进行肢解,这不是人说的话,但这是女人说的话,深色的毛体植物,没毛的行走动物,滑倒了滑倒了,师傅,师傅,你的手在放光,火焰好白好白,我开始寻找我的手,因为我听见有人在叫我师傅,说我的手正在林子里发出白色的光芒,手上的白光把密林照亮,手变成林中的灯光,师傅,师傅,又喊,是不是芳儿在叫我?是不是山里的“积香缘寺”阻断了我和霜、雪两丫环的联系?芳儿不出寺庙,这就说明他还没练成火烤掌,出寺庙了,就练成了火烤掌,但他这会儿在叫我“师傅”,我的会放光的手,它会不会也是一种掌法,像和尚的火烤掌一样?雪芽儿来了,她用了一块巨大的抹布,为每棵树的身体擦洗,潮湿,是见不到太阳光的那种潮湿,要派人来把水分吸走,要派人来把水分吸走……大先生,大先生,雪芽儿的呼喊声将我从梦中惊醒,等我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改变了睡姿,是俯卧,而在睡前,我清楚记得是仰卧,再进一步,我又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了雪芽儿身上,雪芽儿仰卧在平榻上,不知她是怎样乘我沉睡不醒,钻到我身体底下去的。她把我推起来,满脸笑咪咪,说,大先生,你睡着以后的身体真沉,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你这个小**,是什么时候钻到我身体下面去的?彩主儿没说错,她把你和霜芽儿许给我,但说要防你这个小**、小妖精,你真是个妖精,施了魔法,钻到我下面去了。”雪芽儿身子一扭,不说什么。我把她搂入怀中,没吻脸,手直接就去摸**,摸体下阴穴儿。雪芽儿现在是不能被男人碰,男人一碰及她身体,她就能口中*不断,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下面有流液溢出,弄湿裤子。雪芽儿眼光发直,头靠在我耳畔,轻声说:晚上我来。我说,你老是来我这儿,挤了霜芽儿的份,你们两姐妹要相互谦让才好。雪芽儿说,让霜芽儿先来,我后半夜入大先生房里。我假装气恼,说道,你们两个丫头一前一后,想把我累死,把我吸干呵?雪芽儿用一根手指点了我的头,说,你不会使手指头?身子累了,用手指抚平我。我一把抓住她手指,说,就用这一根手指抚平你?雪芽儿跳了一跳,不,一根手指不够我要的,我要你四根手指全插进来。雪芽儿一副娇态,引得我内心烈火猛烧,我剥开她前面衣服,用嘴皮吸*,喜得雪芽儿哇哇哇乱叫,她下面穴儿内的水已经流成了汪洋一片。我贴近她耳朵,衔着耳瓣,说,等你后半夜来我房里。两人放开。雪芽儿去做她的事儿了,我则降低内心火焰的热度,坐回到书桌前,弄一本书来读。 晚上第一个敲响我房间门的是霜芽儿。我这个读书人。我心里的火焰又被霜芽儿点燃。我这个读书人。我不让霜芽儿*服,只脱了下面裤子就行*。人也不用上床,霜芽儿今夜全听我的,她听了我吩咐,站在床沿,双手和胸口趴在床上,屁股在后翘起,我站着从后面进去。霜芽儿轻轻哼唱,中间还夹带着说,爷,我的爷。戳到**处,霜芽儿的屁股左右扭摆,阴穴儿内收缩力量陡增,前面嘴巴大张,呵呵呀呀狂喊起来。我不喊,我也不喘,因为我是个读书人。事毕,两人各取湿毛巾擦净身子。霜芽儿要我替她擦去流出穴儿的粘水。我又起嘴在她白雪般的屁股上轻啃一口。霜芽儿穿上裤子,走出了房间。她走时忘了把腰带拿走,腰带就挂在椅子的靠背上,这是一条青色腰带,而且是旧的,这条由旧布料做成的穿戴物,在房间灯光打照下,也能闪出几丝暗蓝色的光,我好像也看见了光线是怎样由青色转化成为暗蓝色的全过程,过程是有,但表现得很细微,很缓慢,稍不留神,就不能够将其细察。我看光的变化,又在等待后半夜来临,届时我的另一个美貌丫环雪芽儿就会来这儿了。也可能是我累了,在椅子里坐着,慢慢地,我就睡着了。一直到凌晨四点,雪芽儿才来敲门,开门,她进来,没说多余的话,两人就紧紧抱在一处。雪芽儿今天不急,与我亲热了一会儿,便将我推开,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本本,递给我,我翻阅几页,知道是教授男女行乐的小书,上面每页都绘制有春宫图,提供了十几种男女*的躯体样式。我问雪芽儿,书是从哪儿弄来的?雪芽儿忽然发起急来,说,爷,你甭问,雪芽儿要爷照着小书上的图样来戳。“我今天累了,改明儿吧。”爷把下面的东西都给了霜芽儿了?“今天我受累了,改明儿吧。”不,我要爷戳,我下面正犯着贱呢,爷戳我。雪芽儿不由分说,拖着我上床,自己先在床上把衣裤脱了,再抓住我手,往她腿间*那儿送。四根手指全部插入。我这个读书人。阴穴儿内春水一波连着一波。我这个读书人。雪芽儿下面紧收,上面自摸**,一头散发盖满枕头,在身子晃动得最热烈的时候,雪芽儿的头从枕上滑落下来,身子越发朝一边滑去,最后她的光白身子横侧过来,占了大半张床。我呵我呵我这个读书人。这一次全凭了四根手指,就将吉府里最*的丫环抚平了,虽说在此之前,有几次我也是这么干的。一小时后,雪芽儿离开我处。我等她走后,合衣在床上睡下,睡到上午十点才醒来。中间霜、雪两丫环分别来过我房门前几次,她们见门关着,就都退走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79 老蒋自从那次来府里小佛堂见芳儿,一直再没来过吉府。(.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这天老蒋在家呆不住,跟养马的东家言语一声,请了一天假,并借了一匹马骑着,来到吉府找芳儿。老蒋叫蒋必句,应该读作“蒋必勾”,“句”念“勾”的发音,许多人不懂,把“句”念成语句的句,错了,错就错吧,随人家念去,老蒋从不过问。老蒋进府找芳儿,芳儿不在,他在积香缘寺学武艺。 二先生是汉奸,被关押着,小厮没法子,就将老蒋引来见我。老蒋以前是芳儿的师傅,看在这份上,我在书房见了他。老蒋不敢找椅子坐下,他要站着同我说话。他说,大先生,芳儿真去跟那四个和尚学火烤掌啦?我说,学啦,还学得不错,我去庙里时,芳儿正在学梅花圈,练掌法时,眼睛里已能流出红色眼泪来,这说明芳儿的火烤掌已学成了几分功力。老蒋有些吃惊,说,大先生真见芳儿眼睛里流出红泪来了?我听人说过,练火烤掌之人,眼睛里都流这种红泪,身上还会流红汗。这次是我吃惊,没听说芳儿流红汗,我对老蒋说,没听说芳儿流红汗。大先生,芳儿会流红汗的,可能在不远的将来会流红汗,到将来,芳儿双掌一合,掌间有火焰蹿起,到那时,火烤掌就算练成了。说得神奇,我说,你老蒋到底也是学武的,又是芳儿的师傅,现在又在为有钱人家放马,没一点本事不可能……大先生,芳儿现在的武功已经超过了我老蒋,放马是为了赚点小钱,跟有没有本事没关系……你是有点本事的,不然怎么知道合起双掌,能从掌间冒出火焰来?老蒋,和尚是不是在演魔术……不,是真的,以前我也这么想,说和尚使了障眼法……不,老蒋,你是有本事的人……不,大先生,不,大先生,你们府里真出了汉奸啦……你怎么知道……城里人都知道,说二先生是汉奸,被关了起来,府里马上会把二先生处死……传得快,传得邪性,都知道老过是汉奸……二先生要被吉府处死了……这事儿传得有多邪性,我在心里想,这事儿真要变真了,真要变真了。 这时有个小厮跑来,他也不避有老蒋在场,开口就说:“大先生,日本人来了,日本人差了一个人来说,请大先生过去赴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大先生快去,这也是彩主儿特地关照的。”说完,他就站在一边,等着我动身。我突然有点发慌,说二先生是汉奸,这会儿要轮到我做汉奸了,不行,这个绝对不行,要有个人在现场替我作证,想到这儿,朝老蒋看着,人证就是他了,拖着老蒋一起去赴日本人设的宴席,对,拖老蒋跟我一起去。 老过被彩主儿关押至今,一直就没多想自己是不是汉奸这件事,他现在除了在一日三餐之前会想所吃食物将有什么变化以外,其余事儿一概不加深思。小厮在院子里服侍老过,每次小厮端吃的进房,都不能在老过的床边呆很长时间,一是因为老过那只尿壶,壶里盛着老过一整天或是一整夜撒出的尿水,量多,味儿陈旧,一个尿臭味到了陈旧的地步,想想,尿在这只壶里要被搁置多长时间?二是因为老过床上的被褥好久没有换洗了,好久没有被搬到外面院子里进行光照了,被窝也不叠,所以味儿很浓烈,十分刺鼻。 小厮这天又来房里替老过倒尿壶,小厮捏着鼻子,端走尿壶,走到门口时,朝老过回望一眼。老过这会儿正披着衣服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坐着,一言不发,身体动一动,下垂的衣服一角来回晃,衣服上有一粒铜制钮扣偶尔碰及桌腿,发出达达达的声音。臭,满屋子都臭,进房来的小厮对站在院子大门处另外两个看守小厮说,臭,很臭,放他出来兜兜风吧?他建议。放他出来?另外的小厮对这个想法感到吃惊,放他出来,这个汉奸要是跑了呢?别动这个脑筋。 在老过的房里,在那边一角,挂着几件干净衣服,在再远一点的地上,放着几只水瓶和一只洗澡用的大木盆,这只大木盆是老过在每次被彩主儿叫去,陪彩主儿睡觉之前,洗澡用的,老过洗完澡,穿上干净衣服,被小厮领着,就能入彩主儿的红墙院子了。所以老过房里,只是尿壶和床上有异味,他身上倒也干净。 老过虽不说话,但脑子不呆,现在他已经看清楚,自己只不过是彩主儿泄欲的一件工具,而燕巨大呢,老过一向认为读书人尽是坏种,用计谋害人,等读书人全死掉,就好了,老过每天都坐在椅子上发毒誓,天下读书人都应死去,糊涂的彩主儿也可以去死,起码要让她生场大病,或者就烂了彩主儿下面的那个*儿,全烂掉,*儿连同读书人连同整个吉府连同府里所有小厮丫环连同府里的树木花草猫狗蚊蝇全都烂掉,死去,死个干净,死个彻底,连同那几个和自己做生意的日本人连同革命医生都要去死,死,死,死,让老天爷把李唐城烧了,烧了,李唐城应被天火烧个精光,把彩主儿的*儿,把燕巨大的黑毛?放在火中烤,烧它个稀巴烂,用利刃把彩主儿的骚洞儿剜去喂狗,也把燕巨大的?剜去喂狗,去喂在府里大门口蹲着的日本大洋狗,读书人都是你他妈的畜生、黑?,黑?,天下黑?都长在了读书人身上,去死吧,以后彩主儿叫自己去睡觉,不要跟她真弄,吊吊她的骚胃口,让她的阴穴儿没人戳,骚劲解不了,让她阴穴儿里的骚味全粘在裤子的布片上,让她臭味足,臭死她,比自己的尿壶还要臭上几倍,将来有机会,除非自己躲不了眼前这一关,将来有机会,让我出去了,我要把他们全部杀死,用刀杀,用火烧,用盐巴呛,去死吧,吉府,李唐城,统统去死吧。(.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老过发过毒誓,心里安稳多了。他睁眼看这间屋子,这间屋子其实并不像牢笼,不像四面墙壁都被加固过的一间监狱中的屋子。看到这儿,老过突然心里一动,屋子不像监牢,它也是一座普通院子里的普通房间,从这一点看,老过心想,自己会不会还有希望?自己只是在一所不像牢房的房间里,独自一人住了一段时间,破房间,破院落,正好用来调剂一下自己的生活状态,闲居么,老过不懂什么叫“闲居”,以前听狗屁读书人燕巨大说过这个词,现在懂了,住在破房间之中静静过几天日子,这就是“闲居”,在闲居时期,自己不跟人交往,不是睡,就是吃,坐在椅子上想想心里事,骂骂陷害自己的人,其中包括彩主儿、燕巨大,这就是闲居,就是闲居呵,老过变得高兴起来,不再痛恨这个世界了。 房门吱咛一声开了,进来一个小厮,就是刚才出去替老过倒尿液的那人。 老过不见尿壶便罢,一见尿壶,就要小便,他等尿壶刚在地上放下,提起来就往里面注射尿液,尿液对壶底及壶的四壁冲击,发出响声,壶里层层叠叠尿液的泡沫像一朵朵盛开的白棉花,漂浮在尿液表面。老过笑了,喝水多,尿就多,在这间屋子里没有自己喜欢的人和事,只有这只尿壶是老朋友。老过笑过以后,放下尿壶,回身走过来,见小厮仍然没出屋子,就对他说,你说是不是?小厮听不懂老过这种没前言后语的话,呆在那儿不动。老过继续笑,说,你说是不是这样?另一个小厮也进到屋子里来,他可不客气,厉声对老过吼道,大汉奸,你在这儿说什么?毛瞎话?你在这儿住,上面有屋瓦盖着,下面有青砖地托着,不用出去干活,不是吃,就是睡,还嫌不满足,还要拿?话来问我们,什么东西。说完,上前就照着老过的脸抽了一个耳光,他刚止手,给老过端尿壶的那小厮,他的脚就已踹在老过腿上,使老过身体向旁边歪了歪,踹过了,仍不解恨,小厮的手在老过衣服上猛擦,嘴里连说,叫你的尿壶臭,叫你的尿壶有味,老子为你倒尿壶,弄得手上尽是味儿。那个用手打人的小厮叫他去老过挂在墙角的干净衣服上擦手。这可不行,他说,这可不行,这个狗日的过下田要被彩主儿召去过夜的,过夜时穿的就是这身衣服,在上面擦了有尿味的手,被彩主儿闻出来,她还不要派人来弄死我们?那小厮听了这小厮这番言语,点头,认为说得对,结果又上前抽了老过一个重重的耳光。一副?样,小厮抽完老过,骂着粗话,想退出屋子去。不想老过又说,你们说是不是?嘿,今天邪性了,两个小厮盯着老过看,刚抽过踹过,又不老实,还说这话,再上前,再过去踢打……但不行,今天老过反复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府里的形势有了变化?问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老这么问我们话?”老过停在那儿,半天,他说,你们给我听着,你们给我听着……没了,不说了。小厮有点头昏,甚至有点害怕,老过说话的口气变了,全没了可怜相,不对,得问清楚:“听什么?”“你们给我找一个理发的人来,让我把头发理了,听见没有?”真变了,真变了,府里要变天了,屋子里两个小厮听得心中发闷,屋外还有一个小厮,算他最机灵,立即进屋,进屋就对老过喊:“二爷,我们听着呢,我这就为您请人去。”说完,就走人,到街上为老过请理发师傅去了。剩下两个小厮这次真是惊呆了,这吉府,说变天,就变天,等几天后老过再次做了府里的二先生,重掌大权,自己还不被他整死呵?他们这会儿才如梦初醒,立即对老过嘘寒问暖,把老过扶上椅子,让他端端正正坐下,然后自己扑通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请二爷原谅,两个小厮说话都带了哭腔,口中“二爷,二爷”连着叫。老过很受用,但他并不知道这几个看守小厮怎么会突然变了样,连说话的味儿都不对了,像是人在哭的声音,老过又对他俩说,你们说是不是呵?又是这句,又是这句,最怕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两个小厮没办法,只得跪着,继续求二爷饶恕自己,他俩语音中的哭腔越来越浓重。老过听不惯这种说话腔调,就说,你们起来吧,怎么连话儿都说不成了?话里带着这种调调儿,我二爷又没死掉,我在你们的伺候下,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小厮起来,站立一旁,再不敢说什么废话。 等理发师傅来了,把老过的头发理好,老过又叫师傅给三个小厮的头发全理过一遍,小厮都谢了。理好发,老过关照一个小厮,叫他带着师傅去钱庄上领钱。本来小厮、丫环的理发费都是由他们自己出的,今天理发不用自己掏钱,三个小厮又对老过谢了一遍。 一个小厮带了理发师傅去钱庄里领钱,钱庄里的师傅起初不愿付。小厮说,这是二先生关照的。这话一说,就被骂了回来:一个汉奸还想来指派钱庄里的活儿,这不是在找死吗?小厮不急,说,府里要变天了,老过可能马上又要做二先生了。钱庄里的师傅一听这话,全身惊出冷汗,但毕竟是钱庄里的人,脑子清楚,便去后面问我这个大先生。这是巧,我正好坐在堂后的屋子里,看几人理帐,屋子里有好几个人,柜台师傅进来问我二先生的事,我没抬头,随口就说:可能吧。又说:二先生不是汉奸。柜台师傅得了我的话,立即跑到前面,把钱给了小厮,小厮再给理发师傅。 小厮回到院子里,那两个小厮正在为老过打热水,准备让老过洗澡。老过说,你们三人也得洗,细头发落在身上难受。一个小厮说,热水不够。另一个小厮说,这没关系,先让二爷洗,洗剩下的水,我们来洗。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80 老过要复出,吉府要变天,这条消息从关押老过的院子,从钱庄柜台,从这两处地方开始,在吉府里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开了。于是府里的下人纷纷带着礼品去院子里看老过,大家知道老过喜欢喝酒,大家就送酒,光老酒一项,在老过那儿,就收了有四、五十瓶之多,连三个小厮也跟了老过过了几天舒心日子。 一天黄斤问彩主儿,是不是老过又要出来做二先生了?彩主儿脸儿横起,大声说,做梦去吧,一个狗汉奸,还想重新做二先生?我要让这个臭要饭的慢慢死在那处破屋子里。黄斤听听不对,就把这几天在府里各处盛传的关于老过的流言对彩主儿说了一遍。彩主儿大怒。黄斤又说,大先生也是这个意思,大先生还让人从钱庄支钱给老过,让老过和三个看守小厮理了头发。彩主儿圆张口嘴,说,什么?连理发的钱也要我来出?我自己理发,也是用我的私房钱,从没让人从钱庄里出过半个子儿,快叫大先生来。 我到红墙院子,被彩主儿大骂一顿。我说我没让人支钱给老过,是下人误解,弄错了。彩主儿叫人把三个看守小厮和那位钱庄里的柜台师傅喊来大厅上,当着众人面,把三个小厮毒打一顿,并宣布扣去柜台师傅一个月薪水,还对众人特别交待,过下田就是汉奸,府里随时都可以将他处死。而众人送给过下田的礼品,全部充公没收。 三个小厮回到破院子里,先是相互埋怨,对骂了半天,后来想想,还是苦恼,于是三人入老过房间,把老过连骂带抽,死死折磨了几个小时。 几天后,彩主儿又叫老过前去陪她睡觉,一上床,彩主儿仍跟往日见老过一样,嘴上宝贝儿、心肝儿乱说,手也不停,*服,摸?子,还用嘴皮吮吸老过的?头,使其骤然膨胀变大,达到一定程度,就把巨大的?身塞入自己阴穴儿内,并起手不停拍打老过后背,叫他用力抽动,她则在下方大幅度摇头,狂叫,扭屁股,风流一整夜。 再说被日本人叫去喝酒那件事。请客的日本人,其中为首的仍是吉府的老朋友川郎,川郎,我们从他那儿认识了川次郎,再认识了小川,川次郎这位日本先生可不能把他认作是帝国主义侵略者,起码不是武装侵略人员,最多是一个文物掠夺者,但从这一点上来看川次郎,他也是一个坏种,反正在李唐城里,一般市民都将日本人当作侵略者来看待,这些市民在周围没人,自己的处境绝对安全的情况下,会振臂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这样的口号,在表情中充满了对日本人的愤怒和仇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川郎跟老过熟,跟我不熟,所以在宴会之初,双方言谈都很谨慎,都拣无足轻重、不会触犯对方的闲散话题来说。川郎知道自己是宴会的发起者,所以几次主动举杯敬酒,嘴中说出的话,仍是日文夹着中文,听不清楚,反倒是他的两排牙齿白白净净的,让我看得很清楚。但这两排白洁的牙齿有点像吉府门口那条日本大洋狗嘴里的牙齿,他俩都是从日本来的,牙齿都白。川郎见我不善喝酒,便转移劝酒对象,连续几杯劝蒋必句喝。你看他,手上挂着一滴滴从酒杯洒出的酒液,脸上也有酒液挂着,川郎喝着酒,对人露出白牙,双眼瞄准蒋必句,劝酒,来,喝,老蒋,这句是中国话,喝,老蒋,我们的来自日本,你的老蒋,是我们日本人的大大的喝酒朋友,喝,川郎笑也不会笑了,他的笑容也像日本大洋狗的笑容,刚才是牙齿像,现在要扩展,在日本人手上悬着酒液,从中能看出不远处某些东西的外貌形状,但被看出来的形状是反的,倒转过来,皮箱,这里面藏着一只皮箱,是倒转过来的皮箱,我,头脑不怎么昏,我,也想从川郎手上的酒液挂珠中瞧见自己倒转过来的人的相貌,皮箱其实不是皮箱,而是附近那张饭桌,我对老蒋说,你可以起身去劝川郎喝酒,老蒋端起酒杯,老蒋酒量大,中国的老蒋是日本人的朋友,你这个老蒋呵,他,不对,出现了,出现了,是一个倒转过来的人影子,他,不像老蒋,不像中国的老蒋,但老蒋此时听了我的话,正一步步走向日本人川郎,老蒋离日本人最近,这颗在川郎手上悬挂着的酒液水珠,从水珠上反映出来的人影,不是他老蒋,会是谁呢?蒋必句越走越近,跟川郎完全贴在了一起,这个老蒋呵,你是中国人,却去和一个日本人喝酒,水珠上两人的身影融合在一条细长的缝儿上,在一起了在一起了,老蒋请川郎喝酒,反客为主,这是必然的结果,老蒋是浙江人,说话带有浓重的地方口音,他说土话,用浙江土话劝日本人川郎喝了手中一杯酒,手仍然扶着墙壁,手上几分钟前被溅上的酒液正在逐渐干涸,我看了手,不,我又没喝多少酒,所以我的脑子清醒,所以我看这只手,就像是在看某次关于一个重大事件的记录文字,所以我,大先生,不是汉奸,虽然我也在陪川郎吃宴席,所以我能看,所以我要看,川郎又喝尽了一杯酒,哈哈哈大笑,说,你们知道不知道,我是很够朋友的,不久前我给吉府二先生一批药品,现在药品可是……可是……中间夹杂着几句日本话,可恶,老蒋又说浙江土话,他听了我的劝,卖力地和日本人干杯,附带说一些祝酒词,但老蒋说的所有话都是浙江土话,来吧,大先生,来吧,大先生,老蒋醉了,浙江土话醉了,卖力敬酒,卖力说敬酒的话,用浙江土话劝酒,而且很卖力,很卖力,全身卖力,全身卖力,老蒋说着这种浙江土话,准备把我们的东西全部卖掉,手又搭在那处墙壁上了,在刚才对饮时,川郎和老蒋两人手上都被溅上了苦苦辣辣的日本酒的酒液,我可以不喝酒,只在这里与日本人、老蒋同坐一桌吃饭,我不喝日本酒,记得以前老过曾送给我几瓶日本酒,这几瓶日本酒我不喜欢,至今酒没被启开,原封不动被放在我房间里,在酒旁边,我同时摆放着一叠上厕所擦屁股用的手纸,手纸色黄,质地粗糙,而旁边的几瓶日本酒,它们的液色透明干净,跟川郎和吉府门口那条日本大洋狗的牙齿一样,洁净,无沉积物,但我不喝日本酒,我当时问老过,日本人有没有送给你茶叶?老过说,没有,从来没有送过茶叶,我说,有茶叶倒可以尝尝,反正老蒋,反正老蒋,他没听见我发话,让他停了敬酒,但他不可能停了手中酒杯,反正老蒋反正老蒋,反正老蒋是:反过来也是他,正过来也是他,正正反反都是他,中国的老蒋呵,两只手同时搭在墙上,用劲大了,没掌握好酒杯的左右倾斜度,酒液一滴滴似连珠一样飞出酒杯口沿,溅上川郎、老蒋的手,两只手搭在墙上,他们有点不顾一切了,我看他们表演,想睡觉呵,皮箱,反过来的皮箱,正过来的方桌子,皮箱或方桌的影子又在酒的水珠中的某条细长缝线上被映现了出来,我所以不喝酒,因为我不喜欢喝日本酒,老蒋听我说话,反反复复总是这么几句,于是他乘着酒醉,对我说,大先生,我要不高兴了,你再不喝酒,你再不喝酒,我说,我不喝日本酒,有中国酒,我就喝几杯,正好,这是川郎身边的日本人说的,正好,这儿也有中国酒,他说的是中国话,“正好,”准确,中国话,这家伙,连“正好”都会说,连如此冷僻的中国文字也会说,而且拿出来就是,这家伙,他去不知什么房间里,取了一瓶中国黄酒出来,怪了,这酒也是浙江出产的,是浙江绍兴产,一杯黄酒在手上,干,干了,到底是中国酒,酒液厚实,拿酒杯的手又稳,不晃,我喝了一杯,是仰起脖子来喝的,我手是干的,没沾上酒液,皮箱的正影,方桌的反影,正反两个影子被水珠上的细长缝隙缝合在一起,皮箱在水面上漂,方桌不漂,方桌体积大了点,就一滴酒液,浮不动方桌,漂不起方桌,我已在喝第二杯酒了,老蒋醉了,他回到椅子上坐下,把被喝空了的酒杯放在桌上,放的时候,手上用力过猛,酒杯发出砰的一声响,喝醉了喝醉了,我拉一拉老蒋的手,让他的手摆上桌面,我又将那只酒杯朝桌子中间移过去一点,免得被老蒋碰落在地上,砰的一声,说是这只酒杯,杯里盛的是日本酒,我拉着老蒋,模仿浙江土话,说,酒杯被碰碎了,可是要赔的,浙江土话,在浙江溪口一带,有座山,叫“雪窦山”,懂了吗?就是在那儿,老蒋,蒋必句,出生,老蒋平时所说土话的发源地就在浙江溪口一带,我用土话说,老蒋,你赔,我赔,老蒋口气颇粗,我赔,我说,你打碎了人家的酒杯,用什么东西来赔?老蒋顿了顿,说,今天东家借给我一匹马,我用马赔他们酒杯,说完便离座,想去牵马,我说,你的马在哪儿呢?我说,你的马在吉府的马桩上被紧紧拄着呢,你到哪儿去牵你的马?日本人川郎也喝了个半醉,他把自己喝的酒杯推过来,用陌生的中国话说,这只酒杯也给了你老蒋,换你两匹中国马,我们皇军占领了中国,中国地方大,皇军需要许多马匹,老蒋,把你的马匹换给我,你的大大的是良民,老蒋要做日本人的良民,接过酒杯,转身想去牵马,我说,川郎先生,这事不成,这事不成,酒杯没碎,不用赔的,老蒋双手举起,像一个败兵在投降,说,他要跟我换,不是要我赔,我说,不是换,是赔,“他要换,川郎要用酒杯和我换马,”“你不用跟他换马的,等你把酒杯打碎了,再牵马来赔,”“我去牵马来,”“你没打碎他的酒杯,不用去牵马来赔他的,”老蒋被我拉回椅子上坐下,我说,你这个浙江佬呵,睁眼看看,这只酒杯正明晃晃在桌子上放着呢,没要你牵马来这儿,赔?赔个屁,方桌上积了一大滩水迹,其形象像是某国版图,几个可恶的日本人大概也看出了这一点,桌子上水迹像是某国版图,几个日本人伸出手指,模仿动物脚步,在桌上的水迹中来回走动,动物伸出长腿,在方桌上水做的国家版图里齐踏正步,多么像,多么像,你这个浙江老土蒋必句呵,你这个正用浙江溪口土话与日本人川郎交谈赔偿事宜的混蛋老蒋呵,人家正在用长着锋利指甲的手指,在方桌上正步走,在形似某国版图的柔滑的一滩水迹里面做着蹂躏别国百姓的动作,多么像,多么像,可恶的日本人,可恶的老蒋,几个日本人做完了手指上的动作,相互看看,有一段时间他们没说话,我和老蒋也陪日本人沉默不语,不想在这时候,从外面传来好几匹马的嘶叫声,我失了礼仪,跑到门口去观望,原来是一队日本士兵走过,其中有几匹战马在队伍中行走,狗日的,强盗,畜生,长了两排白牙齿的狗,哎,我不懂,像日本狗也不刷个牙漱个口,怎么它们的牙齿就显得这么白呢?狗日的白牙齿日本狗,我在心里骂着,回到方桌边坐下,这时不管是老蒋,还是日本人,都感到自己累了,承认是喝酒喝累的,收场,什么?川郎说,大先生,今天就收了吧,大先生,还是你正确,你对,日本人酿造的酒不好喝,你们中国的酒好喝,好,中国的什么东西都好,收了吧,收了?收了,川郎最后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拉老蒋,慢慢往府里走。我回想刚才酒席散场的情景,发现日本人没付酒资,我也没付,管它呢。这蒋必句是我害他喝醉酒的,今天他是回不去了,就让他在小佛堂里睡吧,过了夜,老蒋酒醒,他便能独自一人骑了借来的马,回家去了。 我没喝多少酒,夜里睡得不死沉,风声、树枝摇拽声,还有一些小动物在夜间活动的动静,都有可能让我从梦中惊醒。还有一个原因让我不能很好入睡,老蒋睡在小佛堂里,老蒋毕竟是个外人,让他睡在府里也没经过彩主儿同意,是我个人的主张,有外人住在府里,这也让我睡不着觉。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81 早上我起得很早,刚起床,就想到老蒋还在小佛堂里,马上披了件衣服,跑到小佛堂。没进小佛堂门,就听见院子里噼噼啪啪响声四起,而且还很有节奏。进门看,是老蒋,他正在院子里摆开阵势练拳,威武,有气势,充满活力,使我感到振奋。到底是练武之人,到底能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好模样。我看得眼馋,以后我是不是也跟着学学?到底是这样了。到底是这样了呵。老蒋见我进来,没停下拳脚,只向我点头示意。一路拳打完,老蒋突然纵身一跃,竟跃出有三、四丈远。我见过芳儿跳,但好像没这样远。到底是这样了。到底是这样了。老蒋跳到远处,走回来倒费了好多步,他见我有点吃惊,便说,芳儿跳得也远,芳儿说这是武西拳里的功夫,其实不是,我不学武西拳,也能跳,说明用其它拳路也可练成好的纵跳功夫。我心想要死呵,我心想要死呵,到底是这样了,到底是这样了,在我心里死灰有一大堆。我说,蒋必句,早上起来就练拳?练拳?大先生,芳儿以前也在这院子里练拳的,芳儿的功夫已经比我好了。我说,老蒋,你这一跳,比芳儿远,远了一丈多,好腿力。我的功夫已不如芳儿,纵跳功夫只是逃逸功,人来击我,我想逃跑的时候,正好用到此功。还是厉害,还是很厉害,老蒋,吃过早饭,你就想回去了?老蒋收了放在石桌上的衣服,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我的马,府里喂过了没有?马要喂好,东家的马匹不能饿坏了,大先生,芳儿现在在哪座庙里学武?我说,那庙在山里,以前没名,是我帮他们起了一个新名字。叫什么名字?我说,积香缘寺,积香缘寺…… 我与老蒋正说着话,伸展在我俩头顶之上的那株大树,上面有很大的声音发出,接着一片片树叶从上落下,场面不小。我细看,树叶不枯黄,又没大风吹过,青青的树叶怎会突然从树上集体落下?我细看,这些树叶不像是自然脱落……又来了,此次响声更大,树叶落下许多片,片片都是青色的叶子,是人为落叶?是人为发声?我和老蒋同时抬头,还没看清楚,一个黑云似的人影从树间落下来,人影落在我和老蒋中间,我俩一看,是芳儿,是芳儿,刚看清人,却有一股浓烈的伤药味从芳儿身上飘来,钻入我和老蒋鼻子里。是芳儿,是芳儿,又不是芳儿,是一团影子,是一团用黑衣裹身的飞舞之人的影子,芳儿在这团黑云当中,在院子里几处地方飞转几圈,最后才在大门口恢复了原形。 大先生,芳儿叫我,其身姿想要向我下跪。我说,不用的,不用的,府里不兴行下跪礼。不是的,大先生,芳儿说,我知道府里下人不必向主子下跪,但以你大先生对我们下人的好,跪跪也应该。不用不用,不兴这样。不是的,大先生,我不是在下跪,我是身上有伤,身子站不稳,身子晃,身上痛呵。芳儿,我说,你练功受了伤?有几次是我自己摔的,但这不是主要的伤,我练火烤掌,练到一定程度,身内各处会有火伤,火伤一发,人全身痛得厉害。我和芳儿说着话,猛地想到了老蒋,老蒋,老蒋,我喊,芳儿喊,师傅,师傅。老蒋出来了,徒儿,徒儿呵。老蒋走到芳儿面前,两人拉了一会儿手。我问老蒋刚才怎么不见了人影?裤带断了,老蒋手里拿了根裤带,断了,手扬扬。你这不是少了一根带子了吗?老蒋扬扬手,说,我用里面裤子的带子束在外面。到底是这样了,到底是这样了,到底还是这样了。从芳儿身上散发出一阵阵伤药味。芳儿说,我受了内外之伤,庙里的师傅有一种特制药,专治火伤之痛,就是味儿浓,人没走到,药味就散了很大一块地方。说完,就把外面衣服撩起来让我和老蒋看。芳儿拉着老蒋走向小佛堂,回头跟我说,我拉师傅去小佛堂里拜几回佛像,向佛祈求一个心愿。一股药味从我身前闪过,药味淡了,芳儿走过以后,伤药的味道变淡了……这倒反而变得好闻起来。 我走出小佛堂,回自己那儿吃了早饭。饭后去银杏树院子里走几步。到底是这样了。这句话在银杏树院子里也能被想到。但到底是怎样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是在看了老蒋清晨练武后想到的,但和老蒋无关。就是在见了老蒋练武以后想到的。到底是怎样了呢?会不会以前就曾想到过?为了老过之事想到的?会不会呢?会,还是不会?逃亡之水在我脑中流过。无尽的思绪像水在我大脑的山坡上逃亡。从上到下,也是顺势而下,水从大脑深处的高坡上流下来,是见了老过之后,身体猛然转弯,在那时想到的?是同情他,还是准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更残酷更无情地陷害他?到底是这样了。莫名其妙的脑间运动。牙齿发炎。白牙齿只有日本人养的大洋狗嘴里才有。怎么办呢?将来怎么办呢?这两句是在什么时候想到的?是为了什么事、为了谁而说的?在我的大脑深处丛林密布,老过穿过丛林,使我头脑胀痛。到底是这样了。“到底是这样了。”后面一句,我听见它从天上传来,就在银杏树片片树叶中,透过树叶,后面一句从天上传来。我有了耳鸣现象?或者是有了幻听?可以肯定,大面积的理由不在我这边,老蒋有武功,而且全是他自己的功夫,老过不是汉奸,他没有罪行,耳鸣现象,幻听,到底是这样了,是幻听?是一步步朝我走来的人生暗示?是我十足的书生气,没了主心骨,但主心骨是彩主儿,若在彩主儿那边,彩主儿是不会听见这句话的。老过呢?谁了解他?谁敢去破院子里看他?老过呢?他已死了心,所以他也不会听到这句话的。 “大先生,大先生。”嘿,怎么又是老蒋和芳儿,这次不是幻听,这次我看见了真人形象。大先生,芳儿说,我师傅要走了,来向你道别。老蒋对我点头,表示了谢意,他从芳儿手里牵过马,走了。芳儿陪他到吉府门口。嘿,走了,我忘了问芳儿,他是用了什么功夫在小佛堂院子里飞转身体,飞转的身体变成一团黑影子,像是裹上了一件黑衣服,全身都黑,他又是用了什么功夫躲到树上去的,在什么时候上了树,忘了,没问。 芳儿送走老蒋,回小佛堂静卧,养伤。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82 几天后,我将芳儿在府里养伤的事儿跟彩主儿说,彩主儿的意思是,去庙里学武,这事重要,府里也付了钱,伤一好,马上就回庙里去,别像个大爷似的,在家里养伤,弄个借口在身上,其实是偷懒。 丫环把这话告诉芳儿,芳儿心头发急,伤没养好,便回了山庙,在这短短几天时间内,芳儿没有机会与雪芽儿相会,行床榻之事。 老过被关,全府上下没人为这事儿痛心,只有老过的亲生女儿算芭痛心不已。她去跟彩主儿说,彩主儿不理,而且每次都是这样。算芭在彩主儿那儿讨了没趣,就往我这里跑。我心里清楚呵,老过是一点没错,他不是汉奸,不应该被关,但我更知道彩主儿的心思,她是根本不会放老过出来的,她对老过已经很不放心了,府外做生意的人只知道老过,不知道吉彩荒,只知道老过,也不知道我大先生燕巨大,这事怎么弄?没法弄,老过的事儿算是走进了死胡同,我又不能对算芭说这些道理,我不能跟二丫头说,你生父犯了彩主儿的天威,本来早就该死,早就没了小命,只是彩主儿下面馋,馋得厉害,你生父能帮她解馋,不然真是要去死了,什么汉奸,都是托词,假的。我面对算芭的可怜相,沉默无语,想想她也是有孝心,要帮着生父脱离困境。我一边看着算芭,一边坐在椅子上慢慢喝茶,感觉自己的眼光有点飘忽不定,因为我觉得挂在对面墙上的那幅山水画,我没瞧过它,或者说我没仔细瞧过它,但画面上的景象却清晰地进入我眼里,这可能就是我眼光飘忽不定的原因,我的眼光正在飘呵。[.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亲爸,不,大爸,我亲爸就这样被关到死呵? 叫我“亲爸”,算芭叫我“亲爸”,吉府里的事儿到底被彩主儿办成什么样子了?她居然在书房里,在我的书房里叫我“亲爸”,环境如此特殊,如此有特点,都能将算芭给弄迷惑了。 我说,你有没有去看过你亲爸?你不敢去,大爸,怕被娘骂,要么大爸带我去,让我去那儿看看亲爸。那儿是哪儿?我问。算芭说,我知道,我去那儿看过几次,那是个破旧的院子,就是院子的围墙还不错,院子里所有房子都是破的,是我们吉府里最破烂的地方,我几次去,都没敢进门,只在院子外面兜了几圈。你想怎么说呢?我问。我仍想去看看亲爸,我想请大爸带我去看亲爸。 我今天的眼光飘哪,移动的眼光在房内四面跳跃,很明显,画上的景色时不时会在我眼里出现。我眼睛的正面在哪里?我没看画作,画的正面又出现在哪里?算芭要我带她去看老过,老过在府里现在是一个汉奸的地位,但算芭要我带她去老过那里。 昨晚下了一场细雨,路上有点湿滑,关押老过的院子,院子里房屋上的瓦片,从院子外围墙边看过去,一点潮湿的迹象都没有,旧房旧瓦,它们的吸水功能可能特别好。 我敲门,小厮开门,见是我,便说,大先生来审问汉奸过下田啦?话音刚落,小厮见在我身后走来了算芭,立即收口封齿,没了半句对老过不敬的语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算芭虽然没听见小厮说话的全部内容,但“汉奸”两字却直钻入她耳朵,算芭推开我,冲到小厮面前,一句话也不说,上去就是左右开弓,不喘气,连续不断在乱说话的小厮脸上打了十来个耳光,打得小厮彻底昏了头,连退避、逃跑都忘得干干净净,打完耳光,小厮仍直直地站在算芭面前,算芭厉声喝道:给我跪下,另外两个小厮起初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只听见院子门口有不小的动静,就从屋子里跑出来,跑到门口,一见情况不妙,想溜,哪里还来得及,他俩被算芭叫住,也跟第一个小厮一样,跪在了地上,算芭提高嗓音,增加脸上怒容,说,你们三个畜生,叫你们在这院子里服侍二爷,居然敢把二爷当作汉奸来看待,看我不抽了你们三个畜生身上的贱骨头,说完,又是一阵猛踹,这次前一个受揍的小厮被踢得少了些,而后两个小厮被踢了许多脚。算芭踢完,不顾别人,直往院子里面走,她想去房间里看老过,可一时不知道老过被关在哪间房子里。算芭往回看,见三个小厮仍跪在地上不敢起来,我也站在门口,似乎是在陪小厮,在旁看他们受罚。你们给我滚过来,算芭对三个小厮说,滚过来,带我去亲爸房间里,我不知道是哪间房子。三个小厮站起来,都不敢去拍自己膝盖那儿,所以三人膝盖上粘满了灰白色的尘土,三人站着,在下面膝盖处出现了六只灰白的尘土圆圈。 在哪个房间?算芭问。 一个小厮指指某间屋子。 算芭看去,见那房间的门开着,就要走过去。这时一个小厮也见房门开着,就轻轻说,门开着,他会不会自己离开房间走出来?另一个小厮回得快,说,他不敢。算芭一听“不敢”这话,回头就起手抽说话小厮的耳光,小厮发着呆,不进不退,站在原地准备挨揍,最后被我劝开。走进老过房间,迎面飘来一股臭味,算芭也想学其他人的样,用手捂着鼻子,但转念想,房间里住着自己亲生父亲,不能在别人面前嫌自己父亲这儿有臭味,算芭没捂鼻子就进了房间。不过让空气直接流入鼻孔,滋味确实难受,所以算芭只能用鼻子呼吸半口空气,用嘴巴呼吸半口空气。 老过在睡觉,刚才在院子门口有如此大的响声,老过居然没被吵醒,说明老过在这儿所过的日子还算平静,心中不牵挂什么。 爸,爸,算芭连喊。 老过在床上动了动,继续沉睡。 算芭冲到床边,用双手去摇老过后背,爸,爸,算芭喊。 老过醒了,不知是被喊醒的,还是被摇醒的,老过转过身,醒了。醒了,就坐起来,睁眼看屋子里的人,老过像是不认识这几个人,当他看清楚是我和算芭来了,刚有点冲动的情绪,就马上压制下去,缩回眼光,等着来人先说话。 爸,爸,算芭见父亲这个样子,已经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 我说,二先生。 算芭说,爸。 老过到这时知道自己可以说话了,他说,芭妹呵,你现在不能叫我“爸”了,我是汉奸,大先生也不要叫我“二先生”,因为我是汉奸。 算芭一边哭,一边说,亲爸不是汉奸,不是汉奸,大爸亲口说过的,亲爸不是汉奸。 老过转首看着我。 我微微点头。 老过还盯着我看,他是想亲耳听见,他想在这几个人面前,听见我亲口说“老过不是汉奸”。 我不作声,仍然点头不语。 老过盼我说话,就像农民站在干裂的田埂上,盼天上会出现滚滚春雷、滔滔春雨。 我还是没说什么话。 老过低下头,手放在被褥上,手与被面相擦,发出一丝丝细微的声音。老过想今天女儿来看自己,不知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彩主儿让大先生带她来的,如果是彩主儿叫她来的,老过觉得事情就有了一线希望,反之仍是老样子,没希望。后来老过知道,是他女儿催着我来的,情绪立即跌到谷底。 算芭让老过起床,出屋子去溜达几圈。老过起床了,算芭扶着他走出屋门,临离开前,算芭吩咐小厮把屋子彻底打扫一遍,把床上被褥连同底下铺的床单、棉垫子统统拿到院子里去见见太阳光。小厮连连点头,不敢有半句话回算芭。 我跟算芭、老过说,你们俩先溜达着,我要去钱庄、当铺里瞧瞧。老过听我不光要管钱庄,还要兼管当铺生意,眼中闪过一阵无望的神色。我出了破落院子,没走几步,就把老过的事给忘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83 到钱庄看看,没事儿,来往帐目、票据受理、现金出入等一概正常。我从钱庄出来,就去了当铺。在当铺前堂,几个小厮正在值班,见了我,都打招呼,招呼打完了,我就在堂中拣一只客人常坐的椅子坐下。小厮中有人眼疾,见我空手坐着,便立即泡了一杯茶来,端到我面前。 这时店里来了几个日本人,没一会儿,又跟进来两个本地人。日本人在店里东张西望,好像没有主张。替我泡茶的小厮跟我轻声说,大先生,上次的金镶玉就是这几个日本人送来的,那一包垃圾货都退给他们了。我说,你们退货,他们没撒野?没有,大先生,几个小小的日本人怎敢在这儿撒野?有您在店里坐镇,有吉府在李唐城里的名声,这几个日本人怎么敢?后来进来的本地人同日本人说几句话,然后从一只很大的布兜里取出一件弯弯曲曲的东西来,这东西粗看像是枯了的树枝儿。端茶小厮虽然眼尖,但不识货,他也说是根枯树枝,还骂一句:到这儿来卖柴火了。我听后,笑笑,说,错了,错了,这可是好东西,不是上次的烂货金镶玉了。小厮急忙重新看东西,但他见日本人有点怵,日本人不把东西放在柜台上,他便不敢上前仔细看。是鹿角,我说,这可是一只公鹿的角呵,鹿角是种很神奇的东西,能派很多用场,是件宝贝。小厮听后,神情一惊,忙问,是他们杀了一头公鹿,从鹿头上把角锯下来的?不,我说,是自然脱落,鹿角脱落后,掉在地上,然后被人拣了去…… 对,是这样,是我在树林里拣来的,那个本地人说。接着他又从另一个布兜中取出一样红色的物件,外貌跟刚才的鹿角有点相似。小厮见了,立即说,这是一只红颜色的鹿角。不,不,我再次笑起来,心想当铺里的小厮怎么什么都不懂?我说,这又是一件宝贝,是红珊瑚,我说,刚才那件是陆地上的宝贝,现在这件是海洋里的宝贝。小厮认真问我,大先生,哪件宝贝是从海洋里出来的?我指着红珊瑚,说,就是它,叫“珊瑚”。小厮说,我没见过大海,所以不认识。我说,我也没见过大海,接着摇摇手,说,这不是理由。“对,大先生说得对,这不是理由。”前堂里的几个小厮都一起这么说。 我站起身,走到柜台里面,和几个小厮一样,站在柜台里把鹿角和红珊瑚细细看了一遍,完了,我说,你们问他们想卖多少钱……其实呀,我以前也见过大海,只是没像这株美丽的红珊瑚那样,钻到大海底下去看。 小厮同几个日本人和两个本地人谈价钱,谈好了,付钱,收好东西。原来鹿角是本地人的,珊瑚是日本人的,他们各自分到自己应得的一份钱。他们是在店堂里分的钱,日本人倒也不蛮横,虽然双眼盯着钱看,但人却始终站在两个本地人旁边,看着他俩把钱分好,而且在取钱时,几个日本人都先向本地人弯了腰,表示恭敬,之后才用手去接钱。大概这批钱也分得公平,没见他们当中有谁不满意。拿了钱,本地人就举步离开当铺,好像跟日本人不认识一样,而几个日本人没立即走,他们仍在店里东西南北地张望。 我和小厮们都觉得这几个日本人同以前见过的某些日本人不一样,很懂礼貌,一点没有普通日本人都有的凶狠样子,不过像川郎、川次郎他们也不凶,所以说到日本人,也应区别看待。我们正想着、议着,几个日本人中有一个忽然从怀内抽出一把小刀,我们一看便惊了,以为这些日本人刚才讲礼貌是假的,现在要持刀抢劫当铺了。日本人把刀往柜台上一放,左手捏着刚才我们给的钱,然后用左右手对我们做着交换东西的手势。懂了,还是想跟我们当铺做买卖。我细看,这是一把日本古代佩刀,小型,有刀鞘,鞘上装饰着一条蛇,还饰有其它一些形状的东西,十分精美,刀被拔出,刀的钢水很好。我看东西的时候,嘴里说了声:钢水很好。旁边小厮不懂,问:什么叫“钢水好”?我说,就是指在制刀时,当时的日本人在刀内用了很多质量好的钢。日本人要用刀换钱,我说,给他们钱,小厮问,语言不通,大先生,给多少呢,我说,随着手感给,小厮问,随手给多少呢,我说,少给点,毕竟是日本人,他们是侵略者。日本人真的不懂什么,拿了我们给的很少的钱,就走了。 日本刀,红珊瑚,公鹿角。倒过来说,公鹿角,红珊瑚,日本刀。都是不错的东西,日本佩刀是古董,是外国古董,其余两件不是古董,是自然界里的产物。不对,小厮们都说不对,大先生,他们叫我,这次我们当铺被日本人骗了,在三件东西之中,有两件不是古董,我们把不是古董的东西收进了古董店。我笑。我轻轻地幸福地笑着。古董店不做古董生意,我说,古董店连不是古董的东西也收了进来,我可不会负责任的,这责任要由你们来负,那几个托子呢?小厮中一人去堂后把季托子叫了出来。季托子跟我打招呼。季托子手里托着茶壶,嘴里不停地在对刚收的三件东西进行评价。小厮告诉季托子,有两件东西收错了,因为不是古董。季托子把茶壶放于柜台上,眼珠子朝上面翻起,等翻起的眼珠子落下来,说,谁说的,谁说收错了?日本刀是古董,没的说,另外两件是有钱人家里的摆设,有钱人家把这两件东西买回去,给它们各做一个红木底子,往屋内桌上这么一放,而且一定得摆放在要紧之处,显眼之处,往屋里这么一摆一放,你们瞧好吧,这里面的雅气,雅味,你们就瞧好吧,大先生,您说是不是?就是大先生说这两件东西收错了,因为都不是古董。季托子闻言,看看我,不敢吱声。我不看季托子反应,只走过去把他茶壶的盖子掀开,往壶里瞧,嘿,铁观音,是铁观音。季托子又一次不敢吱声。几个小厮听我说起铁观音,知道我喝的茶不是铁观音,不是好茶。一转眼,季托子人没了,再转眼,他又出现了,手里捧着装铁观音的罐子,一句话也没有,直接就替我将茶叶换了,让我也喝到了名茶铁观音。 后来我问季托子,你们喝的铁观音是不是日本人送给老过的?季托子说,是。我问,还有吗?季托子说,还有三罐,一共是四罐,我们几个托子开了一罐。我说,你们这么喝老过的茶,等老过回来了,你们怎么交待?“老过他真会回当铺主事?”季托子的确很吃惊。“怎么不会回来?要回来的,他又不是汉奸。”“大先生,您别吓我们,老过还能回当铺?”“他不是汉奸,凭什么不能回当铺主事?你们几个托子现在把他的好茶都喝光了,将来如何向他交待?”季托子听到这儿,心大概能沉到泥土里去,一动都不能动,嘴上也没了话。 我记得几个托子就老过能不能再回当铺主事这件事,以前好像已经吃过一回惊了。“还是这么办,”我说,“我来帮你们解决这个难题,被你们打开的那罐铁观音,你们几个托子继续喝着,另外三罐就给了我,我去送给彩主儿喝,将来老过问起,就说都让彩主儿拿走了,这样老过也没了说头。”季托子像是得了救,赶紧将那三罐铁观音取了来给我。他又问我,红珊瑚和鹿角,爷说收错了,怎么处置这两件东西?“我什么时候说了此话?我会说这话吗?两件都是好东西,你刚才不是都说了吗?替这两件东西各做一只红木底座,东西往底座上一放,事儿有多美,有钱的主见了,若他又是懂观赏的,能不喜欢?高价售出,把价提得高高的,卖给识货的主。”“底座现在就差人去做?”季托子问我。“做呀,现在就叫人去做。”季托子立即量尺寸,画草图,忙了起来。 我也没马上离开当铺,因为我手头还有一杯铁观音,要把此茶喝淡了,才能离开当铺,回我自己的院子里去。 我拿了三罐铁观音,自己留一份,一份送给彩主儿,她虽说是个女人,不会品茶,但总得让她尝尝,最后一罐给了被关在破院子里的老过。 老过得了铁观音,激动得流出了眼泪,但激动是激动,话却仍然不说,他表示对我感谢时,样子就跟一个已经哑了半辈子的哑巴一样。我对老过说,你先在这儿安心住着,彩主儿那儿,我去多说说,看看有没有希望,将来你出去了,须得注意,别再跟日本人走近。老过点头,他身子坐在床上,点头时,连带床也跟着抖了几下。我走上前,摸了摸床上被褥,不潮湿,也不怎么脏,只是被子单薄了一些。我跟小厮说,你去和府里管事的老婆子说,就说是我的意思,叫她明天送两套干净厚实的被褥来,要干净的,不破的。小厮点头。我又说,今天我给二先生的茶叶,你们可别喝,要是你们之中有谁偷着喝这罐茶,我就去叫二小姐来,再痛打你们一顿。小厮又点头。我说,彩主儿叫你们三人来这儿,不光是让你们看守二先生,不要让他出事,更是叫你们来这儿服侍二先生,出了什么问题,三人都要挨打,打伤了,打死了,都是活该。小厮也学我样,连说:“我们活该,活该。”我交待好事情,就回了自己书房。 彩主儿得了名茶铁观音,自己泡一杯,喝了,觉得没有特别好的地方。她也知道自己不懂茶,所以把黄斤叫来,让黄斤来尝尝铁观音。黄斤呼噜噜喝了一个饱,放下杯子,直说好喝。彩主儿心想,大先生说这是最好的茶,黄斤从没喝过茶,一上口,就说是好茶,会不会自己天生就生了一条笨舌头,尝不出味来?不甘心,重泡一杯,再尝,还是没觉得好。到了晚上,彩主儿与我同桌吃饭,重提铁观音的事,说品不出味来。我说这是日本人送给老过的,是真正的*茶叶。黄斤正好端菜进来,彩主儿就问黄斤,那茶好不好?黄斤回说,不觉得好坏。彩主儿怒道,你不是说“好喝,好喝”吗?黄斤笑起来,说,彩主儿,当时我正好非常口渴,茶水冷热又刚好,人在口渴时,喝水都觉得是甜的,所以我说好喝。“你这个死丫头,原来你是口渴了,才觉得茶好喝,我还以为天底下就我吉彩荒一人舌头笨,不懂好茶滋味。好吧,死丫头,这茶就给你和黄由丫头喝了,要记住,这是天下名茶铁观音,正如大先生所说,是天下最好的茶,但要想品出茶的滋味,觉得它好喝,味甜,就得让自己渴上几日,等自己这张嘴儿渴得不行了,快渴死了,再去泡一杯来喝。”牛饮,我轻轻说。“你说什么?”彩主儿问我。没什么,没什么,我摇头。可惜了,可惜了,这罐铁观音被浪费了,早知是这样,还不如留它在当铺里,让几个托子喝去。不管它,反正在我房里还有一罐铁观音,慢慢喝着吧。 后来我又陪算芭去了几次老过那个院子,在我和算芭督促下,老过的生活有所好转。老过为了感谢我,想把那件唐代镏金铜质酒壶送予我,我对于老过这句话,既没有回绝,也没有答应,因为这件古董的归属,其出入太大了,彩主儿只知道这件古董归老过所有,将来可能要给算芭,我拿了,会被彩主儿痛骂,说我太贪心,结果反而不好。老过把酒壶的藏匿之所告诉了我。但我吃不准这事儿:第一,我敢不敢去取?第二,他把地点告诉我,到时按图索骥,我去取了,结果发现东西没有,不在了,我是否会背上黑锅,说是我拿了东西?但在老过对我说出秘密地点之前,我究竟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个地点?对此,我自己也很糊涂,说不上来答案。还是不管它。 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读书、练书法,老过告诉我的事儿,我要尽快将它忘掉,我是绝对不会去那地方找唐代酒壶的。这样,我就在自己院子里过了几天安静日子。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84 彩主儿在无聊的时候,会差人来书房,叫我陪她说点话。[.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那天在彩主儿那儿坐着,没说几句话,我手上留着的淡淡墨汁引起了彩主儿的兴趣。她同黄斤、黄由两个丫头硬说我这是去了厨房,在手上搓到了炉膛里的黑炭灰儿,说大先生把手脸都抹黑了,这才像个伙房大师傅呢。我笑,但笑得尴尬,我说,这是我刚才离开书房时,走得急,没将手儿洗干净……大先生在自己书房里办起了厨房,为自个儿开起了小灶……我走得急,没把手上墨汁洗干净……别美着你自己了,做了伙夫,还说是香墨汁沾在手上,说得多雅气呀……彩主儿别拿我开笑话了,我可不会开小灶,偷着吃好东西……大先生不吃好东西,谁信呢?黄斤、黄由,你们听,你们听……我俩听着呢,彩主儿,大先生偷吃好东西,暗补自己的身体,大先生身体亏着呢……两个死丫头,大先生怎么会亏了身子呢?除了我这儿,他会往哪儿去亏了身子呢……黄斤、黄由听彩主儿说起了疯话,便不敢接话,两人低头暗笑……我要申明,我从没在自己院子里开过小灶,吃过独食,找个证明人出来,我起身要走,彩主儿见了,立即说,大先生,你往哪儿去,又想去自己那儿起火烧炉子啦……没有,我说,我坐下来,说,我去把霜、雪两丫环叫来,问问她们,我的手指是怎么弄黑的……找去,找去,人多了,更说不清楚,自己在房里吃了独食,在手上留着证据,大先生怎么能抵赖……我从来没有过,我从来没有过……什么……我不曾在彩主儿面前发过火,我特地跑到大桌子旁边,用尽力气,在桌上狠命拍了一下,然后忍着手上火辣辣的疼痛,大声说,不,是大声喊,不,我从来没有在自己院子里私自开过小灶……彩主儿和黄斤、黄由哈哈哈大笑起来……我这手上染着的是墨水……哈哈哈大笑……我在书房里刚磨好墨,纸还没展开,就被彩主儿叫了来……继续哈哈哈大笑,黄斤笑得已经站不住脚,她靠在黄由身上,一只手还在揉眼睛,可能是眼睛里快要笑出眼泪来了……我这事儿跟老过一样,是被冤枉的……黄斤、黄由仍是哈哈哈大笑,彩主儿却突然停住了笑声,她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神色严肃地叫我在椅子上坐好,我眯眼看,也觉得彩主儿是有点不自在了,便从大桌子上把手拿下来,在椅子上坐端正身子,彩主儿等我坐正身子,自己站起来,慢步走到我面前,凝神看我,看我,之后走到大桌子旁,就在我刚站过的地方,彩主儿站着,不说话,不说话,不说话,忽然狠拍桌子,手大概也跟我一样,疼痛异常,但她不管,大声对我嚷道,你这个书呆子,不把老过那个狗汉奸关起来,不把那个臭要饭的弄进去,你,就凭你一个书呆子,能在这院子里掌大权?书呆子。骂完,彩主儿回到座位上,双腿往前一伸,样子好像已经睡在了床上。彩主儿在椅子上闭了一会儿眼,再睁眼,睁开眼后,脸色比刚才红润了不少。“大先生,你在书房练书法,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我喜好这一口。芳儿学武术的那座庙,庙门前那块牌子,上面的字也是我题写的,那可是一座古庙呵。”“人家是古庙,怎么轮得到你替它题写牌子呢,你不是在跟我胡扯吧?”“不是的,那庙虽有千余年历史,但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个正经庙名,是我跟大和尚知觉、革命医生一起商量后,得了一个名字,由我提笔蘸墨,将字儿题写在庙门上面的。是先在纸上写字,再请工匠往庙门上方刻,我的字神着呢,几个庙里僧人见了,都说极好极好(慢,不对,那个大和尚不叫知觉吧?叫知觉的大和尚早就死了吧?也不对,可能那个大和尚也叫知觉,这定是前后两代大和尚通用的一个名字,因为这名字好,含义深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吹牛吧你,你一个书呆子去外面唬弄别人也许还行,到我吉彩荒这儿来唬弄,就差远了。”我想笑话彩主儿几句,但想想也没必要,被她骂了,反倒不值。这时彩主儿在心里好像忽然来了什么劲头,她用手在空中随意划几下,嘿,我们正在说书法,所以就往书法上面想事儿,嘿,你别看彩主儿这几下划动,若想到书法,看她在空中那只手的走势,真像是一个懂书法之人弄出来的动作。彩主儿说,大先生,要不要我跟你学几天书法?我说(是在顿了一顿之后才说的),好呵,我愿意教彩主儿书法,彩主儿今后要是真能写几笔字儿的话,定能为自己添彩。彩主儿笑了笑,但笑得是那么冷静,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这副样子同她平时的表现大不一样。她问我,大先生那儿有纸笔吧?有,现成的。那么就请大先生现在就教我写字吧。我说,我现在正好没事,可以为彩主儿开个头,说完,我就让黄由去我书房,见了霜、雪两丫环,让她们取纸笔来。不一会儿,黄由从我书房那儿来了,她手里提了一只有盖的竹篮子,打开盖子,从篮子里拿出一叠宣纸、两枝毛笔和砚台、墨块来。我在桌上展开这些东西,研好墨,刚想在纸上下笔教彩主儿写字,却停了手,没下笔去纸上写。彩主儿就站在桌子旁,问我干吗停了?我说,用这么好的宣纸教人学字,实在可惜了这些纸头。“你就是个书呆子,‘教人学字’,我是‘人’吗?我是你的彩主儿,是你的主子,教主子写字,还担心纸张不够用?用完了,上街买去,又不要你大先生掏私房钱。不要你大先生先落笔在这纸上,让我先来落笔,浪费了,罪名也由我吉彩荒来担。”说罢,从我手中抢过笔,因用力过猛,从笔尖飞出几滴黑墨,黑墨都溅在了正待写字的宣纸上。事情本来应该是这样,彩主儿夺过笔,在纸上乱涂,写出的东西都不成样子,说不上是什么字儿,因为我记得彩主儿是不识字的,即使识几个字,也只是少数几个字,像自己姓名之类的。可事情却根本不是这样,彩主儿拿了笔,笔好像也没拿死拿稳,我呢,眼睛也没落在纸上看,不知在什么时候,只见彩主儿上身微微摇晃,真的,只看见她那靠紧桌子的上半身微摇微晃了几下,接下来,我耳朵里就听得彩主儿将笔往桌上一扔,字儿败了?不,字儿成了,彩主儿丢下笔后说,字儿成了,我下眼往雪白的宣纸之上望,呀,惊呆了,真是惊呆了,在这纸上的这几个墨迹未干的新鲜毛笔字,分明就是唐代书圣张旭写下的狂草,是狂草呵,我的天,我的彩主儿,这分明就是张旭的亲笔呵,我圆睁两只眼睛,一会儿看看纸上墨迹,一会儿看看已经回到坐椅上,这会儿正安静坐着的彩主儿,我的眼光在字与人之间飞快地徘徊、游荡,我的脑子立即清醒过来,彩主儿可能就是一位狂草高手,但以前不知道,是一点儿都不知道。黄斤、黄由两人也在看字,她们是不懂,她们看过后,就退到后面去了。我在桌子前将几个字看了个够,不转过身,专等身后坐椅上的彩主儿自己把话发过来。等,等,没有声音,彩主儿的说话声,我是多么熟悉,可这会儿我在焦急地等待她说出几句我熟悉的语音来。来了,声音来了,但这个说话的声音我不熟,不是彩主儿在说?回头看,是彩主儿在说话,不熟悉?不熟悉,以前没听过?听着听着,就觉得声音熟了,仍是彩主儿说话的老样子、老嗓子。“我这几个字怎么样,大先生?”“绝,绝,是唐代张旭的狂草,真是一点没话说,是张旭的狂草。”“我不懂什么张旭,什么狂草,大先生看看,收我做你的学生,行不行?”“不,不……”“不行?是不行吗,大先生?”“不不,不不……”“不什么呀,说话,到底怎样?”“彩主儿,简直是神话,简直是神话呵,你这几笔字儿,甭说放在李唐城,就是放在全中国,也是一流狂草,真是从天上掉下来一个神话。”“说事儿,大先生到底能不能收我做学生?”“不敢,不敢的,彩主儿,现在是我燕巨大想求您彩主儿了,求您彩主儿收我做学生,收我做您的学生。”“你在开什么玩笑?我这几笔,只能是这几下了,像一条喝醉了酒的蛇,或是像一条长虫子,在白白净净的纸上扭着滚着爬着,扭过一阵子,乱七八糟,没人识得的几个字儿就在纸头上现身了。”说完,还问黄斤、黄由两丫头:“你们能把纸上的字认出来吗?”两人摇头。彩主儿又对我说:“我不懂这字儿的写法是谁想出来,也不知道唐代是哪个朝代,这几笔字是我从小学来的,到底是啥字儿,我也不能够知道。”“彩主儿,”我说,“你的字是跟谁学的?”“不认识的,是以前家里大人从外面给我请来的老师,他从不跟我讲课,话也没说过几句,他只叫我照着他预先写在纸上的字,反复写,写了几次,我就写成了。后来没事,自己也会练练,这些都是很早以前的事儿了,现在都快忘光了。”“彩主儿,您没准真是个练书法的天才,只是小时候随便学了几下,就写成了狂草字,神话,真是神话。”“什么‘狂草’、‘书圣’,都是你们这些书呆子胡诌出来的,值个屁。”我也很想跟着说“值个屁”,因为我在这一瞬间完全服了彩主儿的这一说法,什么“狂草”、“书圣”,其实就是用笔蘸了墨水,在纸上流泻几笔,就像河里的水来到干燥的沙滩上,流来流去,流出了几个文字形象,文人们把这几个形象叫做“书法”,而且有时还是“书法”中的*“狂草”,值个屁,不值的,文人们都在把屁当成宝贝,但这样做也有可能会撑起文人们的腰杆子,但这还是只能值一个屁的价钱。我想通了这个道理,便很轻松地对彩主儿说:“你说得对,天下文人都是狗屁不值的东西,我以后也别做吉府里的文人了。”“大先生,你这话说得过了,文人还是值一些钱的,一个屁的钱还是值的,你呢,照了旧日样子,仍在府里做文人,做你的大先生,吉府也要装门面的,用你这个书呆子装门面,你不做书呆子,难道要做汉奸去?”“老过不是汉奸。”“老过是不是汉奸,再说,你大先生肯定是个书呆子。”彩主儿说完,黄斤、黄由哈哈哈大笑起来,她俩笑得是那样天真自然,那样美,那样得体和恰到好处。我说,彩主儿什么时候得空,教我草书,我也教彩主儿别的文字写法。互学,彩主儿说,互学,不过我这两下子学来容易,学来容易呵。我把桌上纸、墨、笔、砚全都收起来,放入黄丫头带来的竹篮里。大先生,彩主儿说,大先生,你把东西收起来了,不想练书法啦?今天不练了,改天吧。其实是彩主儿那几个狂草字对我震撼实在太大,我内心还没苏醒过来,今天的书法实在是没法练了,待几天以后,我恢复了正常,手上也不发僵了,再来红墙院子里,同彩主儿一起研究书法,我想我也能练成狂草的,等我练成了狂草书写技艺,再去山里那座古庙,为庙里提笔写字,让我的狂草能永久留存于古庙间,这样,我,燕巨大,就有可能在中国书法史上留下英名,很多古代文人就是通过这种方法,在世间留下墨宝的,我会不会也能像那几个写魏碑的人一样,成就书法史上的绝代*?听说写魏碑的那批人,在当时都是普通工匠,是只能在石头上刻字的匠人,他们的文化水平甚至不会比彩主儿高,但那些工匠刻在石碑上的字,你们这些做文人的,做书法家的,去看看,去看看,看了以后,你们会羞愧死的,狂草是多么高的一个书法境界,你们文人、书法家有空来吉府看看,看看彩主儿随意写出的几个狂草字儿,同样也会令你们感到羞愧的,世上文人,史上文人,真他妈的全是骗人的主,狗屁一样的一群人。 我一个人提着篮儿回到书房里,坐下,抬头朝书房四壁望,狗屁书房,屁也不值的一间书房,彩主儿说我手上粘了炉灰,是厨房里烧煮食物的那种炉子,我的书房真还不如府里的厨房,文人真还不如在石碑上刻字的工匠,我在庙里留着的那几行字,也真不如彩主儿写出的狂草,有文化反而变得没文化,文化人反而成了文化的敌人,没有文化的人一出手,反而让那些饱学之士感到技不如人,羞愧难当,我是否应该把这间书房给撤了?把书房改造成普通房间,要么真把书房弄成厨房,到时在书房里起一个火炉,在炉上炒炒爆爆,弄得两手都是黑炭颜色,一段时间下来,再提笔写字,出来的字会不会就突然变好了,变硬朗了?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书房门口,往外面走廊中望,没人,走出几步,往走廊那头的厅堂中望,同样没人,如果在走廊或大厅中我见着了小厮、丫环,要是让我见着了,我真有可能会叫他们把书房给改了,改成其它类型的房间,里面一本书也不放,我没见到人,便怒不可遏,举起拳头猛烈挥动,我正在痛击在我周围流动的空气呵。这世上的文人也像现在正在我周围堵着裹着的空气呵。不过我怎会真的就将书房改成厨房了呢?说说而已,说说而已。渐渐地,彩主儿说过的话,它们的声音变轻了变远了,对文人、书法家的恶意攻击变得微不足道变得无影无踪了,历代文人的高大形象又回来了,书法也来了,魏碑只剩下魏碑,创造魏碑的粗俗工匠仍然十分粗俗,工匠不见了,被我忘记了,狂草回来了,张旭的疯癫是高雅的疯癫,是深得文化之道的疯癫,彩主儿又是彩主儿了,大字不识几个,她在纸上的书写,只能是涂鸦,不算数,不入品,写了也是白写,写了等于没写,彩主儿放屁肯定臭,彩主儿说话有时也臭,文人放屁不臭,文人有了文化,肚子里面都是很香很香的香肠,文人放屁也是香的,我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发疯,没把书房改成厨房,没有让黑色炭灰涂上手指,手指黑,那是被文人每天都要面对的墨汁儿弄黑的,此黑与那黑不同,回去吧,回到现实世界中的书房里去吧,我慢慢转身,慢慢走进书房,其缓慢程度,就像一个人重新投胎转世,我的耳朵里很静,一点声音都没有,耳朵在哪里?我摸摸,我摸摸,在我的耳朵里面没有半点杂音,我摸到我的耳朵,它们不在书法作品中间,魏碑也不是,狂草也不是,晋帖也不是,分两边,分开来,左和右,左和右是不是两边,是不是两个不同的方向,不同的地方?不了,什么?不了就是否了,头脑呵,你现在发出隆隆之声,声音穿过土层来到我的头脑之中,双耳起来反对,我坐在书房里练书法,本不会有隆隆之声出现,双耳起来反对,重新去摸耳朵?思想发霉,想法傻得到了最底层,在书房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换了它,我去书橱里取一幅字挂在墙上,这幅字是我从庙里得来的……不对,不对,脑子乱了,这幅字是在我回吉府后,重新展开纸写下的,是“积香缘寺”四个字,是我的亲笔,我在庙里写了一幅字,那幅东西被留在了庙里,被工匠当作样板,把字儿往庙门上方的石板上刻,积香缘寺,脑子乱了,我不知道这个庙名起得对不对,不知道在起这名儿的时候,我脑子乱不乱,也不知道大和尚、革命医生他们两人当时的脑子乱不乱,我们三人是抓阉定下的庙名,先定下四个字:寺、香、积、缘,医生硬说“寺”要放在最后面,一点不能动,“寺”在其它三个字的最后面,这一点不能弄错,革命医生有点傻,但这次倒说得没错,这“寺”字只有放在最后面,放在其它地方一概不行,没法读顺,剩下三字,我们三人就抓阉,先被抓住的,字就放在前面,后被抓住的,就放在后面,不想三人一抓就准,三个字按顺序读下来,文理通,庙名成立,这多有意思,现在书房墙上挂着的“积香缘寺”就是这样产生的,以前说过这事了,现在再说这事不是多余,再说这事,是在我明白了什么是文化人,什么是书法,什么是没有文化,什么是没有文化的人以后,在这以后……我记得在这以后我的耳朵就开始安静了,听不到丝毫杂乱的声音,在这以后我脑子中开始出现轰隆隆的巨大声响,痛苦呵,不符合原则呵,要重新去庙里见见大和尚,让他用禅理来解释这类事情……大先生,大先生,我听有人喊,是一个小厮在喊我,我听见小厮说,在吉府门口来了几个日本人……又是日本人,他们要来干吗……小厮说,几个日本人牵了一条日本大洋狗来找老过……找老过干吗?日本人来找他,是逼他做汉奸……小厮说,这回不是做汉奸的事,我们定不了,所以来问大先生……什么事……是让我们府里的日本大洋狗去和日本人牵来的大洋狗配种……配种?明白了,老过不在,连畜生配种的事儿,我也要管……小厮说,配了种以后,我们吉府有两个选择,一是当场收钱,二是不收钱,等将来日本人的*生了小狗,送我们一条……我说,你们怎么看……当场收钱,当场就把钱给收了……我们府里的公狗它愿意吗……愿意,愿意着呢,它一见*,便往前扑……不是要咬那条*吧……不是的,两人都愿意,相互东闻西闻,东舔西舔,没个讨厌的时候……它们两人都愿意?我暗想,东闻西舔的,怎么跟我们人是一个模样?我说,好,就收钱,小厮转身出门办事去了,不想又有一个小厮进来,进来的小厮与出门的小厮狠狠撞了一下,两人站停,进来的小厮说,配种配好了,日本人走了,钱没给……为什么不给,日本人为什么不给钱?我问……那小厮说,日本人说了,他们没时间等,等府里商量好了,是给钱,还是给小狗,等商量好了,跟他们说一声,或给钱或给小狗,到时他们再来府里……我听完,点点头,说,让日本人去吧,我又在心里说,让日本人去死吧,像这种配种的下贱钱,我们吉府可不会去取的。我不想,是我不想,可过了几天,有个日本人特地跑来问吉府的门房,门房随口说了个数字,那日本人立刻从衣兜里取出钱,一分不少给了门房。后来又有别的日本人牵着*来与府里的大洋狗配种,也是给了钱,才算把事情结束。就这样,断断续续来了七、八批日本人,他们都带着自己养的母大洋狗来吉府配种,生小狗,这件事儿惹得府里小厮们都说,我们这条大洋狗是日本人的祖宗、老太爷。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85 我呢,在想另一件事,当然也是狗的事,日本人送给我们吉府这条大洋狗的时候,不光说此条狗为日本纯种狗,是有家谱的,在日本也是名犬,其性格凶猛,对主人忠心不二,送狗的日本人还说,在李唐城里,这是唯一一条此类品种的日本大洋狗,但从此次配种的情况来看,在李唐城里,像这类狗,起码有七、八条之多,而且那七、八条日本大洋狗都是*,*有多下贱,*不值钱,不管*的品种有多高贵,只要它犯上了一个“母”字,就算是不行了,再说这七、八条*在肚子里是得了吉府公狗的种,才生出了纯种小狗,没有吉府里这条狗,这些*发起情来,只能与普通的狗*,到那时狗的品种就下等了,所以小厮们说得没错,我们吉府这条公狗是日本人的老祖宗。 我在书房里将大洋狗配种的事儿细细想了几天,慢慢觉得这事也不是十分下贱,要是在府里弄个名犬饲养场,广与天下*配种,倒也是一笔收入,老过不被关起来,搞不好他会对此感兴趣的。我呢,今后也不能老是坐书房,除了文章、书法,还有其它一些文化上的事情,别的事儿不过问,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了,想到这儿,我忽然高声喊小厮,霜芽儿进来,问,大先生干吗?我说,叫小厮,不叫你,霜芽儿出去喊了一个小厮进房来,他问我有什么事?我说,看狗去,小厮和后来进房的霜芽儿听是听见了,但不理解,我重复说,跟我看大洋狗去,清楚了,彻底清楚了,霜芽儿也想跟着去,我不让,我说,一个丫头跟爷们去看狗,让人笑话。 大洋狗刚吃过食,正侧身躺在地上,它身下是一块青石条,狗身上的热度正好在凉爽的青石条上被散发开来。管狗的小厮见我来了,迎上来。我说,来看狗。小厮听得发愣,但又不好多问,就把我领到日本大洋狗近旁,并对狗吆喝一声。我不知他对日本大洋狗吆喝是什么意思,反正狗听过吆喝,没任何反应,它可能跟我一样,对养狗的小厮发出的这一指令不甚明了。狗不动,我不能不动。我一步步走近这条身躯庞大的外国狗,先是盯着它的屁股看,后来又看它的生殖器,这条狗的*跟它整个身体一样,也是特别巨大,不光是巨大,而且还显得十分强悍,我突然想到了彩主儿,要是让这条狗的*给了彩主儿使用,一定够味,一定能治好她的*病,要是真这样的话,老过在彩主儿身边就彻底丧失了地位,大洋狗在抚平彩主儿这事上,肯定要超过老过,到时老过真要被认作是汉奸,被彩主儿处死了,看完狗下面的东西,将目光往上移,狗腹部两边的细骨条在皮毛下面根根凸起,这使大洋狗显得很英武,全身充满力量,所以它善于奔跑和搏击,我的双眼现在停留在狗的头部,我的眼睛对着狗的眼睛,两边都是无情无义的眼光,眼光触到一起,立即各归各,彼此往自己一边溜走,我收回眼光,再看狗的头部,这一次我只看到了狗的口腔,特别是口腔中那条血红色的长舌,舌头,纯粹的肉的长条子,肉的长条子任意翻卷,大洋狗的红舌头正在我面前翻江倒海般热闹着,我又想到了彩主儿,彩主儿有极浓烈的*,这条狗的长舌头若是伸给彩主儿,恐怕也能抚平她的旺盛**。 小厮站在我身后不出声。我回头跟他闲扯,我说,狗在夜里也是这样,只顾躺在青石条上不动腿脚?你这养狗的人,就不能说它几句,管管它?小厮被我说得没有一句话可回。 隔了一会儿,从附近树丛中走出来两、三个小厮,他们都是吉府门房上的伙计。我今天真是吃饱了撑的,真是吃得太饱,没事干了,刚才从书房跑来这儿看狗,这会儿又见几个小厮从那边跑来,忘了自己是大先生身份,居然兴奋得主动走上前,跟这几个小厮打招呼。招呼打过后,问的事儿又跟日本大洋狗有关,这条狗是不是一贯这样懒,躺在地上就不肯起来了,是不是你们把它惯坏了?小厮们纷纷顺着我的说法,说狗有可能被惯坏了,一开始他们相互埋怨,到后来,几个后到的小厮一同责怪正在门房值班的小厮,说他对狗惯得最厉害。我说,你们一个一个说,说说自己是怎么把好好一条大洋狗惯坏的。于是小厮们排着队跟我说:我给狗吃过鸡骨头,我给狗吃过鸭骨头,我给狗吃过鸡和鸭的肉,我给狗吃过从店里买来的糖果点心,等等,等等。说完以后,我问他们,谁宠狗宠得最厉害?小厮们都说,老过,狗是老过的主子日本人送来的,老过又是汉奸,汉奸对主子送来的狗,自然是特别好。怎么个好法呢?小厮们接二连三说,给狗吃牛肉,给狗吃羊肉,给狗吃从山里弄来的野鸡,鱼肉也吃,虾肉也吃,还去弄了在天上飞的各种小鸟的肉给狗吃,就差凤和龙没给狗吃过,其余好东西都吃过了。这头东洋畜生比我们府里人吃得还要好,我说。好,好,大先生,这狗肯定比我们吃得好,汉奸老过和这条狗吃得一样好,狗吃什么,老过吃什么,有时候两人就呆在一块儿吃,老过站着吃,狗也站着吃,老过站得高,狗站得低,他们两人有时候就这样,就这样……说到这儿,一个小厮扮作老过,一个小厮扮作日本大洋狗,扮老过的小厮身体站得笔直,扮狗的小厮就势趴在旁边地上,那姿势跟狗一模一样,两人张口吃东西,虽然嘴里都没食物,但仍然做着咀嚼食物的样子,一个小厮学着老过吃食的模样,另一个小厮学狗吃食的模样,虽然都是模仿,但两人做得都极为认真、细致。学完,大家哈哈哈大笑。我们笑结束,那条大洋狗从地上站起来,它挺直了前腿,向后拱起屁股,深深地伸了一个懒腰,在伸懒腰的过程中,就是在伸懒腰伸到一定**的时候,狗的屁股高高向后面耸立起来,其势像一座山,而且是日本名山――富士山。我和小厮们又是一阵大笑。我说,起来了,起来了。我俯身看狗肚子下面的体毛,却被大洋狗沉重下垂的*所吸引,我再一次仔仔细细看了一回狗身下的这件东西,也再一次为彩主儿想了想,要是彩主儿得了大洋狗这件宝贝,彩主儿不是真要喜上眉梢了?大洋狗直起身体,狗的身背可以到我腰际,狗尾巴虽然长,但并不粗,尾巴停在那儿,不怎么肯动弹,这点和我以前见到的狗不一样,那些狗没事老在身后摇尾巴,尾巴摇得像面风中的旗帜,或像一根飘带,缺乏稳重感。最让我乐意停下目光的地方,还是狗的头部,此狗的头大如牛头,而嘴巴不张开还可以,一旦张开,这只嘴巴就显得太大了,占有的面积几乎比整个头部还要大,或者可以说这只狗的头颅完全是为狗嘴长出来的。 “溜一圈,溜一圈。”有个小厮喊。 是要去溜狗的,一个小厮解开拴狗的铁链,说,我这就去溜溜它。 狗起步十分稳重,一步是一步,狗控制着行走速度,牵狗人反而要按照狗走路的节奏去走。他俩(或是它俩)已经钻入树丛中,我只能看见狗的后半段身体,而在旁边走着的牵狗人,此时在林间正往上方伸展自己的身体,他走远了,所以他的背影竖立在林间草地上,很像一株小树或一株低矮的春笋。我见狗走入树林,不见了身影,感到浑身不自在,我说,那家伙将狗牵入林子里去干吗?不能就在这儿附近溜吗?大先生,一个小厮说,大先生,他牵狗入林子,是为了让狗去林间草地上撒掉屎尿,大洋狗习惯了,过一会儿,它就会从林子里走出来的。小厮的解释可能是对的,他不只是在安慰我,因为我看见在远处林子里,已有人影在左右闪动。出来了,出来了,跑在首位的是大洋狗,后面跟了两个小厮,他们离这儿太远,我看不清这两个小厮的面容,走近以后,我才看清楚,两个小厮中的一人是牵狗入林子里去的那个小厮,另一个好像是在破旧院子里看守老过的人,再走近几步,是的,是的,是看守老过的小厮。我正看着他们两人和跑在前面的狗,在后面,大概离了有十多米远,又有一人从密集的树林中走出来,看这人走路的姿势,熟,但我是正面瞧他,所以他体姿的特征看得不是很清楚,要是能从侧面看,就会清楚不少,我想着,身下双脚就不由自主往一边移去,正好那人也朝另一边侧身走,这样两面错开,我看他就真是侧面了,我看着看着,不会吧,不会吧,来人竟然是老过,老过难道也是思念大洋狗,到这儿看狗来了?我身旁几个小厮见到了老过,他们声音不大,但都在交头接耳说着话,我听他们骂老过“狗汉奸”,还说“放在了一起,把他们放在了一起”,我转身问是什么跟什么放在一起?小厮们嘻嘻嘻笑着,不说话,而且对我笑时,眼光也不在我身上,他们的眼光射在了我身后,我没回头,就猜到可能是老过已经走得很近了,我转过身,想自己能在较近的距离内看见老过,我身未转过去,我的手先移到后面,我的手刚到那儿,刚在手上有了一点感觉,便觉得自己的手被捂进了某条毛毯之中,而且我在移动,毛毯也在移动,毛毯自己有移动的动力,有移动的方向,只是我手移动的方向在这时正好与毛毯移动的方向是同一个方向,我的手捂在移动的毛毯里面,时间大约只有十来秒,大约有十来秒钟的时间,我的手陷在了这张正在缓慢移动的毛毯之间,以后我的整个身体都转过去了,起先我的头没有低下,眼睛直直地望向前方,我看见在前方几个人里确实有汉奸老过,后来我的眼光就往下面瞥去,我看见了这张移动的“毛毯”,它原来就是日本大洋狗,我惊慌了吗?不,我并没有感到惊慌,狗并没太多顾及我,一会儿它就迈出稳健的步子,走到另一边去了,我碰到了狗身上浓密的体毛,并在短暂的瞬间把狗当作了一条移动的毛毯,对此,我不惊恐,狗对我很友善,这一点本身就很奇妙,小厮说,大先生,大洋狗已经接受你了,又说,放在了一起,放在了一起,是把狗与汉奸放在了一起,狗汉奸,说起来多顺,我的手也告诉我,老过和狗是相互连着的,你们看我,想转身看老过,结果手碰到了狗身上的长毛,想见到老过,结果在我手上却来了一群狗毛,两者是连在了一起,老过与日本大洋狗,像小厮们说的,是连在了一起。我既然见到了老过,只得把大洋狗先放一放,我放下大洋狗,去跟老过打招呼,老过从树林里走出来,在他前面有人,其实在他后面还有一个人跟着走出了树林,现在我全看见了,在这支队伍中走着的人,他们的前后顺序是:在最前面的是日本大洋狗,在狗后面的是两个小厮,小厮后面是老过,老过后面跟着二小姐算芭,这支队伍虽然零零散散,但细看,也很有韵味,队伍的背景是碧绿的树木,是碧绿的树木呵,所以我和几个小厮越看越有兴趣,越看越高兴…… 跟老过打招呼:二先生,你出来溜狗吗?不,大先生,我不是先生,我也不在溜狗,看守我的小厮带我出来兜风,是算芭让我们出来的。算芭没想到在吉府大门口能见到我,她发疯似的跑到我面前,叫了我一声“大爸”,就亲密地扑在我胸前,不说话了。我说,你去看你爸了?她点头。我说,你让他出来溜溜?她点头。我说,你是去看你亲爸,我是来这儿看日本大洋狗。算芭开始还是点头,后来停止点头,变成摇头,算芭摇头,她不会同意别人把自己的亲爸同狗放在一起说事的。可刚才小厮们都是把老过与大洋狗放在一起说的,狗汉奸,狗就是这条日本大洋狗,汉奸就是老过,我今天在吉府门房这儿已经搞不清楚老过的事情了,这家伙和日本人要好,和日本的狗也有深厚感情,别人都一致认为他是汉奸,可我心里知道,这汉奸的名份是我和彩主儿开玩笑开出来的,但现在仔细想想老过以前与日本人的密切交往,他会不会真的有点问题?他有做汉奸的行径,会不会我和彩主儿的那次玩笑话是歪打正着,他被我们说中了?我想到此,再朝老过看,而老过脸上仍是那副被关押之人都有的极度委屈的表情,所以我说老过不像。 “不像。”“大先生说什么?”老过问。“不像。”“什么?”我说:“不像,我们的玩笑开错了,不像。”我不让他再问下去,转而去问小厮:“大洋狗溜过了,接下来做什么?”老过不等小厮说话,抢着说:“放它去大门口值班。”小厮刚想对老过发火,但又立即停住,因为二小姐在这儿,若对老过发火,会遭到二小姐臭骂,甚至会被痛打一顿。小厮没接老过的话,但算芭已经看出来了,加上刚才我说的玩笑话……当时我说,我来看狗,你算芭来看亲爸……算芭便准备拿人开刀,算芭不能把我怎么样,但眼前几个小厮是逃不掉的,正好我和老过都在……来了,开始吧,算芭先是往大门旁一棵树上靠了靠,离开树,没走满三、五步,慢慢转过身体,在几个小厮中选了一个,算芭招手,叫他过来,招手,叫那小厮过来,小厮见二小姐的眼神已经不对,不敢向前去,算芭嘴角朝两面裂着,样子很吓人,“过来,”算芭怒吼,过来,小厮走到算芭跟前,“你刚才说我亲爸什么来着?”“我没说老过什么。”“你这个死猪,挨刀子的下贱坯子,竟敢叫我亲爸为‘老过’,在我面前还这么叫,我不在时,你们这些下贱的猪猡坯子不定会喊我亲爸什么难听的名儿呢。”“我……二小姐,我真的没骂二先生是‘狗汉奸’,我不敢的。”“你……”算芭又听见这句“狗汉奸”的话了,而且是当着自己的面说的,她冲到小厮面前,想起手抽他耳光,但停了,没动手,沉默一会儿,算芭阴声阴气对这个小厮说:“抽自己耳光,你抽自己耳光。”小厮全身早已吓得瘫软下来,站都无法站住,跪在地上,泪儿流出眼眶,小厮抬头看着算芭,样子痛苦又可怜,他见二小姐没有饶恕的意思,就低下头,分左右,一次一次用手抽自己耳光,算芭闭了眼,耳朵里的听觉却十分灵敏,她听抽耳光时在小厮脸上发出的皮肉声,以此来检验抽打的质量,小厮不停抽打自己耳光,其余小厮站在离门口稍远一些的地方(其实已经出了门口,在门外大街边),一个个都像木头做的呆鸡,不光失去了行动能力,而且也丢失了行动意念,那个小厮仍在抽打自己脸庞……完了,完了,算芭在找人了,算芭转动脑袋,在找另外几个小厮,在门口,在门口大街边,你们这些混蛋,畜生,统统给我跪下,跪下,小厮们想进到门里来跪,他们怕路人看见,但算芭不准,她硬是要这几个小厮跪在大街边,没有退路了,几个人只得跪在门外地上,算芭用手指着看守老过的那个小厮,说,除你以外,其他的畜生都给我自己打自己耳光,打,一阵抽打耳光的声音响起,噼噼啪啪,声音不齐,乱,算芭叫了停,停,给我停下,你们这几只笨猪,不会合着同一个节拍,抽打脸蛋子吗?大家听好了,一,二,三,开始,几个小厮一起抽耳光,声音齐了,比刚才的声音好听了不少,第一个打耳光的小厮因为哭得厉害,手和肩膀有点发抖,所以抽出来的声音跟不上大家,算芭走到他身后,猛踹他几脚,让他停了一会儿,然后要他跟上节拍,继续打自己耳光,耳光打了无数次,算芭再次叫停,她在小厮们面前来回走动,小嘴儿一张一合,话语从嘴巴里出来,你们跟我听清楚了,我今儿为什么要罚你们,是因为你们今儿看我亲爸的眼光不对,是看不起人、小看人的那种眼光,凭你们几个府里的小厮,我让我娘派人宰杀了你们,也是应该的,竟然敢小看我亲爸,你们都给我听仔细了,从今往后,要是被我听见你们骂我亲爸,我就割了你们嘴里的舌头,你们若再用看不起人的眼光去瞧我亲爸,我就挖出你们的眼珠子,若是到处去听闲话,听人在背后骂我亲爸,我也要用刀取了你们两只耳朵,谁叫你们管不住自己,让自己身上的东西去做坏事的?你们管不住自己,就由我二小姐来管,我今儿对你们是客气的,今后你们这些小畜生再犯事儿,看我怎样收拾你们,你们进了吉府,就是吉府的奴才,到死也是吉府的奴才,想跑都没门,跑了,抓回来就是死,是摁在大水缸里闷死,或者是下面挑断脚筋,上面戳透喉咙,再割掉脑袋,用烈火烧了的死法,连根骨头都不让人找到,听见没有?小厮听得魂儿都出了窍,只有唯唯诺诺,连说听明白了听明白了。算芭仍不想放过他们,她说,叫你们嘴臭嘴狠,会骂“狗汉奸”,你们都把自己臭味熏天的嘴巴给我用泥土涂黑了,涂黑以后不准擦干净,要让黑泥巴在嘴唇上停留一天,我会叫人来察看,发现你们几个畜生在今儿就把嘴上泥土擦净了,我就叫人往你们嘴中灌粪坑里的屎尿。众小厮领了命,便纷纷低头在自己下跪的地方周围寻找泥土,可是不巧,都没找到,算芭又要怒了,说,你们不会站起来去别的地儿找黑土呵,还跪着不动?又说,我来帮你们把嘴儿涂黑。算芭脱下鞋子,用乌黑鞋底往一个仍然跪在地上不起的小厮脸上抹,这一抹,小厮半个脸全黑了,而他的嘴唇是这片黑色污染区域里的中心地带。其他小厮站起来,全脱了鞋子,用鞋底抹自己嘴巴,这几个小厮全成了黑泥嘴,而且依照算芭说的,黑色嘴巴要保持一天时间,不然会被灌屎尿入口腔,所以这几个小厮为了在嘴唇上保留黑色,在一天之中,几次往自己脸上涂抹鞋子底。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86 门房这儿的事情弄完了,算芭就拉了我和老过来到我书房里,进了书房,我让老过坐下,老过不坐,老过一直在说自己有罪,不配跟吉府里的大先生来往,我按住老过,让他坐在红木椅子上,可等我离开,老过又站了起来,而且是走到靠墙的角落站着,其可怜相真如一条狗。我有点不懂,老过是被府里整怕了、整傻了、整得认了命了呢,还是有意伪装,内心却藏着机谋,等待时机,再次起来夺取府里大权?老过不坐,我就让算芭坐。算芭只说口渴了口渴了。我突然想起自己这儿有铁观音,便泡了三杯铁观音。老过见了,连说罪过,说自己不配喝此类高贵的茶。我说这茶就是从当铺里拿来的,听说是日本人送来给你的。老过点点头。算芭等茶水稍凉,一口气就将茶水喝尽。我见她如此不会饮茶,不知珍惜好茶,未免心痛。老过也渴了,反正房内没别人,特别是彩主儿不在,老过也喝了茶,老过是坐“牢”坐久了,喝茶的技艺全已忘记,喝好茶跟喝白开水一个样,连舌头都没潮湿多少,口中茶水已全部流入肚子里,茶味是什么?大概也不能够知道多少。续水,发现水瓶中没一滴水。我往被老过、算芭喝光了水的茶杯中续水,水瓶里却没了水,这难道是天神对我的一个启示?我喊霜芽儿,霜芽儿闻声走进书房,霜芽儿走进来便吃了一惊,因为她看见老过竟然也堂而皇之站在书房一角,从霜芽儿眼光中透露出来的惊讶神色,说实在,是我从未见到过的,我知道她是为了老过出现在这儿的缘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对霜芽儿说,二先生由二小姐陪着,来我书房坐坐,你别和人说,免得生事,特别不能让彩主儿知道,你去提瓶热水来,这儿没水招待客人了。霜芽儿听后,点点头,走出书房,在最后离开时,她回头望了站在墙角的老过一眼,就这一眼,霜芽儿便把心中无限的恐慌布满了这间精致的书房。对于这一点,我是明显感觉到了,随着这一突然来临的感觉,我又想到了刚才已经说过的那件事:这里面是否包含了天神对我们吉府的某种启示?几杯茶水下肚,算芭便带着老过离去了。 算芭回到小姐住的院子里,而老过仍要去那座残破不堪的院落,仍要在低屋冷被中度日,要受到小厮们的关押和监视。 人都走了,留我一人在书房,会不会这也是天神对我表示出来的启示?刚才有了一次启示,现在会不会又是新的一次启示?在整个书房之中……只要我用心细想……在整个书房之中,此时正弥漫着可怕的惊恐气氛,这一现象不是府里的丫头所能辨明白的,她不过是随着自己的双眼朝我书房丢了一个眼色罢了。 等把府里杂务处理完毕,我要再去一次山里古庙。我这会儿脑子乱,各种念头、想法像江河波浪不停涌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再去古庙里住几天,这是经过我筛选后,在我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想法。我怎么会选中这个想法呢?去山中庙里住几天,我是不是也会将它归入到天神的启示当中去?墙上挂着我的亲笔字迹:积香缘寺。字在墙上,字迹很浓,不对,我只看了一处,在这一处上面,我用墨确实很浓,这叫什么?这被叫作“墨猪”,我在这一处地方养了一只黑色的墨水猪,这叫什么?我又开始胡思乱想,我在这儿……移一移,把眼光往下面移一移,墨迹淡雅的地方出现了,甚至出现了留白的地方,这叫什么?或者说:此谓何物?笔墨淡雅,墨迹中含有干涩的区域,面积太大了,此谓何物呢?我鼻子里突然飘入了一股甜甜的糖的味道,从墨猪身上飘出了甜味,我回忆当时自己在书房桌子上写下这幅字条,面积大了,以浓黑圆润的一笔开头,逐渐往下,逐渐往两面,往左面或右面,拖下去,别让笔尖的毛散开,别让笔意烂掉,逐渐收尾,结束运墨,过去喝口茶吧,坐下来歇一歇,闭闭眼,待一会再去桌面上细细寻味……这些都是那时候的事情了……我怎么会想到要去山中古庙住几天的呢?是启示?是喜欢书法的结果?难以捉摸清楚…… 霜芽儿在外面走廊中拖地,雪芽儿不见踪影,其实她在府里某处做着丫环应该做的事情,丫环应该做的事儿其实并不多,并不复杂,有的事情枯燥无味、缺乏生气,而有的事情则不是这样,比如隔三差五,两个丫环,就是我现在房内的霜、雪两丫头,她们会溜进我房内与我相会,她们俩像是商量好的,在时间的安排上也比较合适,既照顾到自身需求,又考虑了我身子骨的承受能力,因为她们毕竟是少女旺女呵,而我是半老头一个,霜、雪两丫头从来没有为情事争斗过,什么醋呵酸呵的闹剧,从没在她俩之间上演过,我又有了知觉,今天我的知觉尽往天神的启示上面靠拢,霜芽儿生了一副往上翘的凤眼眉,雪芽儿有一身白雪一般的皮肤,这是不是天神的启示?在床上的表现,霜芽儿被动,雪芽儿主动,霜芽儿心里也想着跟我有不尽的*,雪芽儿更想,霜芽儿即使上了床,也要把自己的**、阴穴儿藏在被窝深处,不让我看见,雪芽儿没爬到床上,就已经把自己这两样东西公布在我面前,她根本没将女人身上的东西当作稀奇宝贝来看待,而且在床上,雪芽儿的骚劲世间罕见,她是个烈性的*女人,对付雪芽儿不能全来真的,男人的白浆儿泄光了,*便结束了,所以对付雪芽儿这类淫*人,应手、口、舌、*并用,*要放在最后使用,在最为要紧、最为关键的时候用到*,这是不是也跟天神的启示有关?纯,思想、感觉都很纯,看不见一丁点杂质,水倒在手上,倒水的人往往只看到水间的手,看不到手上的水,这就是纯,思想和感觉都无比纯净,在庙里题字,之后我回到吉府,坐在书桌旁看“积香缘寺”四个字,这种表现也是纯,看是可以反复看的,我看霜、雪两丫环,看墙上那四个字,对了,什么时候拖她俩来书房,就在“积香缘寺”四字之下,跟她俩大战一场,墙上有我的墨迹,底下有我的白浆儿,上黑下白,一黑一白,不知道这是不是天神对我的启示?一黑一白,上黑下白,无论黑白,都是我燕巨大所拥有的东西,这些东西能够在书房里生存,能够在整个吉府里生存,就像几道闪电,这些东西飞过府里各个场所,电光一闪,电光一闪,我的东西现身了,黑白颜色在电光之中翻滚,我的东西变成了闪电,它们离开吉府,不去别的地方,一直去了山里那座积香缘寺,和尚呵,在寺庙门口站有一位体貌飘扬的大和尚,一位对进香客人做着哑语的高僧,我的这些感觉,若能被想透的话,这里面是不是已经包含了可以让我预测未来的神的启示?我站在“积香缘寺”四字下面,幻想着霜、雪两美人都被我揽入怀里,耳朵里“大先生大先生”的呼唤声不断,声音轻柔,呼气吸气都尽显*之态,我感觉到了,是霜、雪两美人正在我怀里*,她俩正在“积香缘寺”四个题字下面做着既快乐又下贱的*之事,她俩的性器官被从窗户间穿射进来的太阳光热烈照着,里里外外闪烁着美丽的金色光焰。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87 彩主儿听算芭说自己想在府外某条街上开饭店,没多考虑,就答应了。她转而跟我说,将来府里大小事务都得让两位小姐去打点,让算芭先到市面上去做点事情,也可以为将来姐妹俩在吉府掌大印练一点基本功。可我认为这事一定另有蹊跷,二小姐算芭在这事上是用了心思的。彩主儿让我帮着算芭开饭店,还要算旦在没事时,多帮小妹算芭。 用一个月时间筹备,一个月过后,饭店正式开张。在饭店临街的门楣之上,少不了要有一块匾,上题饭店之名,这又是我大先生燕巨大的勾当,谁让我是吉府里的大先生呢?“烟畴楼”,我在匾额上大书“烟畴楼”三字,字写得雄壮,有气势,字迹都要用金粉抹了,显得富丽堂皇。那天我刚为饭店题好字,突然想到彩主儿的草书不得了,好像有神在旁助她,我就请彩主儿也为饭店题几个字,彩主儿一声不吭,见我在桌上铺好纸,磨好墨,拿了笔就写,写完,把笔一丢,结束了,我转身到字儿正面,但看不出彩主儿所写是什么字,我问她,她说,不识的,从小师傅教我这么写,是什么字,真不知道,我再去字前细看,有点明白了,像是“鸡鸣石上”四字,其中“鸡”与“鸣”,笔划接近,认出“鸡”字,“鸣”字跟着就来,“石”与“上”,笔划少,好认,我说,你这四字是“鸡鸣石上”,她问,什么意思?我说是一只公鸡,当然母鸡也可以,站在石头上啼叫,彩主儿说,这事儿在农村里到处都有,这也能入了草法?我说,能,怎么不能?你看你写的这四个字儿,狂得不得了,像是几股云气在纸上狂奔,谁见了都会敬佩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让人把我的“烟畴楼”用很好的木板刻了,悬挂在饭店大门上方,把彩主儿的“鸡鸣石上”裱了,挂在饭店楼上的雅座房间里。 开张那天,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整条街上都是我们吉府烟畴楼的市面。彩主儿特别关照,开张之时,在饭店门前不能放鞭炮,因为鞭炮只是一声响,过后便沉寂了,这是很不吉利的,我们吉府开的饭店不能只热闹一阵子,就没了下文,断了好运,彩主儿还说,不放鞭炮,也是闷声发财的意思。客人们吃了我们烟畴楼第一天的酒菜后,都说好,我想他们不说好也不成,我们饭店第一天的酒菜全是免费,城里人知道吉府做事排场大,只要能来,都来烟畴楼吃白食,店里的客人还在举杯祝贺,店外街上早已排起长队,等着入店里吃开张祝贺酒,一直吃到晚上九点,人群仍然不散,彩主儿见了,就叫小厮们向等着吃祝贺酒的人群撒银元,得了银元,祝贺人群才算退去,从明天起,烟畴楼正式对外营业,不会让客人白吃白喝了。 等客人全*,彩主儿才问我那块匾上的几个字有啥名堂?我说,最后一字是“楼”,是指这间饭店,前面两字“烟畴”,是说在田野里飘着浓浓的烟雾。彩主儿哈哈哈笑起来,说,这有什么呢?大先生,你题的字儿有什么意思?说是指我们饭店,你却只提到了楼上,那么饭店楼下几间就没有啦,不说啦?你只说了一半呀,田里老有烟雾飘起来,这又有什么好处?人在这么潮湿的地方过日子,是要得病的,大先生把这么多雾气搬进饭店里来,叫客人怎么吃饭?大先生光想着字美,也不想想生活上的事儿,真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被彩主儿骂成了“蠢”。但不管怎样,我题的店名和彩主儿写的条幅,都为饭店增色不少。也不管怎样,我们吉府的饭店已经开出来了,生意会越来越好的。 不过有件事情我要弄清楚,这算芭鼓励彩主儿开这家饭店,又让彩主儿叫她做饭店的总管,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原因。果然不出我所料,一天算芭在饭店里喝醉了酒,跟我说,大爸,我争取来这个饭店,其实都是为了我亲爸。我说,你准备怎么弄?她朝我喷了一口酒气,眼睛睁得老大,说,我有计划的,先是由我来经营饭店,隔了半年一年的,我推说自己做不好这事儿,让亲爸出来帮忙,到时我娘一准答应。我听后,只“嗯”了一声。 过了数天,我又去烟畴楼,查看了一些具体事务,之后就和算芭谈起了重新启用老过的事情。在这件事情里面藏着我的一个阴谋。现在就去和彩主儿说这事情……其中藏着我的一个阴谋。我在入座前选了几张椅子,选定一只,才入了座儿,这儿的椅子可不比我书房里的红木椅,有几只椅子实在不能坐人,太粗。我要了茶,紧缩嘴唇,吸一点茶水,这是试试嘴舌之感,椅子太粗,茶水也不能够细到哪里去,试一口茶,尚可,“尚可呵,”我摇头说道。算芭这几天虽然忙得很,但她深知自己背上有个大肉包耸起着,所以一般不到满是顾客的店堂之中去,只在后面几间房子里走动,有两个小厮专门听她召唤,被她差遣。算芭见我在房里坐着,知道是商量亲爸事儿的时刻到了,她进屋,关上门,也在椅子上入座。我说,你娘写的草书是李唐城里最好的书法作品,她写的字条现在被挂在饭店的雅座房间内,我的题字“烟畴楼”,也是好字儿,被高高悬吊在饭店大门口,这些好东西都用在了公共场所,客人和过路人没事都能看上几眼……大爸,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我说这些事儿,是想告诉你这个饭店总管,我们把最好的艺术品都让陌生人去观赏了,而在饭店后面几间房子里,却没见到一件好东西,这儿连一只像样的红木坐椅、红木桌子都没有,不要说一流的书法作品了,这几间屋子都是我们府里人平时呆的地方,你亲爸会享受,在他工作的地方,就是当铺后面那间屋子,在那儿,你亲爸不仅藏着唐代酒壶,还摆有全套红木桌椅,木橱里好酒也有,好茶也有,茶是铁观音,这种好茶,整个李唐城除了几个日本人喝过,就是你亲爸喝过了,老过他多会享受……大爸要常来饭店帮我做事儿,帮我做了,我就让人从府里搬来红木桌椅,让大爸使,至于书法作品,大爸可以再写几幅,或者让我娘写几幅,新写的字条全都挂在饭店后面的屋子里……都放在这儿,这儿就成艺术斋了,这倒也好,吃饭的地方与艺术斋是同一个地方,这在李唐城里可是第一家……大爸就是有见识,从今天开始,大爸和我娘,你们两人每天为烟畴楼写一幅字条,请人裱了,挂在饭店里的每一个地方,最好……最好什么?你娘虽是草书写得好,但她不识字,自己写出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字,要旁人帮她去认识……大爸识字,大爸帮我娘认字儿,最好……最好什么呀?你娘能写的字儿不多,写来写去,就只有几个笔划,我们不能把相同的东西去四处悬挂……大爸多写,我娘少写,平时我娘可以多练习,见了别的字就可以写了,大爸教她写……我不懂草书,教出来的字儿不是草书结构,所以没法教……最好……最好什么……最好能将府里收藏的古董取几件出来,摆在饭店里……这事不能做的,古董放在店里,是要招引贼人前来偷窃的……派人看守还不成吗……派谁来……让芳儿来,这个死坯子去庙里学武,也该学成回来了,怎么到现在还不回府呢……算芭呵,你不懂,芳儿学的是武功中的至高拳术“火烤掌”,学几年不成也是有可能的……那么就叫日本兵来店里看守古董……嗯,我嘴里又是这样出声,嗯,没了,还要下面的干吗?叫日本兵来看守,到底是汉奸的亲生女儿,谈话谈成了这个结果,我心里藏着一个阴谋,来吧,我的阴谋……大爸,你看我说得对不对……对,都对,算芭,你那天说要让你亲爸出来帮你忙,你要隔一年半载才去跟你娘说这事儿,恐怕到那时,开饭店这件事在你娘心里早已经变凉了,你娘哪会上心呢……对,大爸,你说得对,我马上就去跟娘说这事儿……我的阴谋开始了,现在在彩主儿心里,老过是大汉奸,是企图在吉府夺权害人的恶徒,让算芭这个死丫头去碰这个钉子,碰死了再说,碰死了才叫好呢。算芭若是真隔了半年一年去找彩主儿说老过的事,这就说不好了,老过到那时真有可能被放出来,汉奸出牢,对我燕巨大没什么好处,这是阴谋?这就是阴谋,简简单单的一条计,这条计能把过下田永远打入死牢,判他个无期徒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88 但我也采纳了算芭的提议,那天清晨,我先在自己书房里写了两幅字,等墨迹稍干,便将字条卷了,揣在怀里,到红墙院子,去请彩主儿题几幅草书字条。走到院子门口,听见彩主儿在哼小曲。今天她的心情怎么会这么好?我走得越近,彩主儿嘴里的小曲唱得就越清晰,这是本地的一种曲子,我有时走在街上,耳畔偶尔也能听到一些贩夫走卒哼唱这类曲子。她今天怎么会如此高兴呢?我可能已经猜到了。黄由见我来了,用手指指正在屋里哼唱曲子的彩主儿,并朝我暗笑,她附在我耳旁,轻声说,昨夜老过在彩主儿房里过夜了。黄由笑笑,在她的笑容中,似乎充满着玄机。我已经猜到,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我在心中暗想,今天彩主儿这么高兴,若是今天算芭那个死丫头来红墙院子里向彩主儿提释放老过的事儿,说不定彩主儿真会应了她的请求,将大汉奸过下田放出来的。 彩主儿看到我,见我在胸前抱了一卷白纸,知道我又是为了书法而来,经过几次与我在书法上的交往,彩主儿也对文化之事有了一点兴趣,你看她,停止唱歌,站在厅堂里对我笑。“大先生。”彩主儿叫我一声,还是笑。我说,彩主儿,今天心情好。笑笑,说,你来向我求字吗?我说,彩主儿现在也文雅,能有“求字”的说法了。“是黄斤说的,那丫头在那天说,大先生会不断向你彩主儿求字的。我问丫头,为什么?她说,彩主儿写的草书,大先生要看半天才能够识出字来,就是这点,把大先生镇住了。”“黄丫头胡说的,”我说,“彩主儿每写一次字,我最后都能将字认出来。”“那好,今天再为大先生写几个字儿。”“不是为我写,彩主儿,算芭要在烟畴楼里挂满书法作品,所以要我和彩主儿每天写上几个字送给她,她让人裱了,好挂在饭店内。”“在饭店内要挂多少幅字条?”“现在缺得厉害,所以每天都要写一点。[.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大先生写好了吗?”“写好了。”我展开白纸,给彩主儿看。彩主儿不看我字,只说,把没写上字的白纸铺在桌上。宣纸铺好,墨研好,把写字的位置让给彩主儿。彩主儿总是同一个书写模式,别人看都几乎没看见,她的字已然在白纸上现了身。我也有老样子拿出来,我走到字儿前看字,不识,不识不行,再看,光看不行,还得想,我在想字,好像是个、好像是个、是个“专”字,一笔到底,是个“专”字。彩主儿问我,我把字告诉她,她问是什么意思?我说,你告诉别人,做事要专心、专一。彩主儿听完我说,不肯走,仍站在桌子旁,看样子她还想写。我问她是不是还想写?她说,一张纸上光写一个“专”字,显得太冷落了,我再去纸上写一个“专”字。“没这么写法的,彩主儿,在同一张纸上写两个不相干的‘专’字……”“怎么不相干?都是一样的字,怎么不相干?这两字放在一块儿,就像算旦、算芭两姐妹,写。”彩主儿果真就在同一张宣纸上写了两个“专”字。我不禁觉得好笑。这时候我忽然想到了老过的事儿,于是对彩主儿说:“将来饭店里艺术品摆放得多了,要派人去看守,不然会造成失窃。算芭说,让日本人派兵来店里看护你我写下的字条。”彩主儿听罢,脸色已经不对,说:“这个死丫头,怎么会想到了日本人?”“可能是受了老过的影响,老过究竟是算芭的亲生父亲。”彩主儿声音大了起来:“亲生父亲也不行,也是狗汉奸,想到要用日本兵了,这不是汉奸行为,是什么?”“算芭想事情不会这么复杂。”“她是想不到,但老过那个畜生不会抽空教她?不对,不对,”彩主儿说着“不对”,眼睛直打转,“不对,大先生,不对呵,老过那个狗杂种、穷要饭的,被我叫人关了起来,他想教算芭,也没机会,会不会那个死丫头也是个做汉奸的料,没人教,自己就会去做汉奸了?”“不会的,算芭是小孩,不会去做汉奸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不是这样,那么就是老过教的。死丫头难道自己去院子里看老过了?或者是老过从院子里逃出来与死丫头会过面了?要是那样的话……”“怎样?”“老过逃出来,把老过打个半死,死丫头去见老过,也要狠狠教训她,这个丫头,胆子是不是越来越大了?”我乐在心里,不管算芭怎样向彩主儿提出要求,老过都不能够出了牢房,汉奸不出牢房,吉府就有希望。 事情真的就变成这样了,几天后,我听府里小厮说,算芭被彩主儿打了几个耳光,听说牙齿被打出了血。这事儿听得我心里欢喜得直发颤,走,去饭店看看。 到了烟畴楼,见算芭把自己紧锁在后面房间里。我敲门,没声音,再敲几下,算芭在门里像狮虎一样吼叫,最后一个字是:滚。我叫算芭,算芭听出了是我……而我则听到算芭在房里猛然推开椅子时所发出的声音,听见她急速跑动,前来打开房门时所发出的凌乱的脚步声音。算芭开门,我走进屋子。屋里几张椅子全不在正常位置上,全乱了。抬头,见墙上仍是空白,一件东西都没挂……不是已经写了几幅字条,墙上却没挂这些书法作品,为什么?我问算芭,为什么是这样?算芭脸上红红紫紫的,但也说不上是遭了彩主儿耳光拍打后引起的,她慢慢说,还没裱好,店里没差人送来。又说,送来了,也没心情去挂这些东西。这事儿是在我出诡计的当天发生的呢,还是在几天以后发生的?什么事?就是我来烟畴楼看……算芭挨了彩主儿耳光一事。这事正在进行中。我把乱摆放的椅子都按应该摆放的位置重新放好,脑子中还在想,这事一定正在进行之中。可以断定,叙述每件事情发生的时间,和叙述本身所占用的时间,两者其实都是不重要的,一来一回,都像天上的飞鸟,早已飞离了那个本来的“巢”。我算了算,是隔了几天,听到算芭挨了耳光,到几幅字被写成,送去装裱,这些事都不在同一日发生,已经隔了几天。我想这事一定是隔了几天了,于是我把算芭拉到椅子上,按着她肩头,让她坐下来。嘴干。这时不光我要弄杯茶来喝,算芭也应喝上几口热茶。茶泡了两杯,放于桌上。我对算芭说,你娘脾气就是这样。“我娘脾气坏,没说几句话,上来就骂我,顶了她几句,就请我吃耳光。”算芭也够坚强,说着这事,眼泪不掉,声音不变。我说,以后别去向你娘提你亲爸的事情了,你亲爸什么时候出来,你娘心里自有谱。“我娘对我说了,叫我绝了救亲爸的念头,以后再提这事,她要把我也关起来。”“关你?这不会吧?这是吓唬你的,你现在已经在开饭店,已经在为吉府做事情赚钱,这点比算旦强,你娘要靠你和算旦养老呢,关你?不会的。”“姐的心思全在学习上,这是受大爸的影响,姐将来会成为女文人的。大爸,我过几日去跟我娘说……”“你不能去说你亲爸的事儿。”“我是去说学书法的事,不说亲爸的事。大爸,你看我是跟我娘学草书好呢,还是跟大爸学好呢?”“都好,两人都学,算芭若是学成了你娘的草书,又能写出我手上的几笔字,到时候看吧,我们的算芭就是个女才子,书法家。”算芭听了,笑笑。她虽然在笑,但屋内气氛仍很沉闷,彩主儿的威严此时仍像几大块乌云,从四面八方挤过来,笼罩着这间屋子。“我一定要学成书法,不然将来算旦的学问上去了,而我一样都不懂,我在府里还会有地位吗?大爸,我觉着我娘的草书其实比较容易掌握,几下子乱挥,墨汁在纸上干干湿湿爬过,管它像不像字,管它有人识没人识,只要把墨迹挥出来就成。”“这可不对,这可是草书呵,来自唐代草圣张旭。”“什么张旭?”算芭问了这问题,她此时的眼光显得十分天真可爱,要是背上没有隆起的肉包的话,借着此时算芭的眼光,她便是李唐城里最迷人的姑娘了,我由此想到了算旦,我女儿算旦也一样,在背上长着的**肉包彻底毁了她的美貌。“张旭写的狂草,天下第一。”“是他自己创造的?”眼光仍然天真美丽,是张旭创造了狂草?“张旭也向前人学了点什么,可能是这样,然后在此基础上,逐步形成了狂草风格。”“我学大爸和我娘的书法,将来我也要创造出一种全新的书法。”算芭正说着,门外有小厮叫门,他什么事儿也不说,只喊:“二小姐,二小姐。”算芭朝门口怒吼一声:滚。算芭说“滚”一句话时,整个人的表情都变了,跟刚才与我谈论书法时的表情没半点相似之处。小厮走了。算芭的心情恢复过来,她说:“我若是创造出了新的书法,我也要为自己的书法起个好名儿。”“以前也有人把自己写下的东西叫草书,但后来张旭写出的东西更草,草到发狂的程度,所以被叫成狂草。你将来真成事了,想起名,也得依据你书法的特点来起名。”“也不一定,”算芭说,“可以叫‘芭体’,不管形成何种风格,都可以叫它为‘芭体’。”“芭蕉体,像芭蕉一样的形体。”“大爸开玩笑了,是算芭的芭。”门外又来了一个小厮敲门,而且声音比刚才急。算芭谈书法正在兴头上,对小厮自然凶,她跑去把门打开,朝小厮头上拍了一下,骂道,你没长眼吗?我正与大先生在谈事儿,你三番五次来捣乱,我看你是缺心眼,欠骂怎么的?还亏你跟我来街上开饭店呢。她想和刚才一样,朝小厮说“滚”,但没这样做,“什么事儿?”“小姐,从外面肉店拿来了牛肉,但大师傅不收,大师傅说牛肉坏了,不收。”“不收就不收了,还要来问我?”“可肉店老板正同大师傅在厨房里争吵,吵得很凶。”“反了他了,我的烟畴楼不收坏了的牛肉,肉店老板还能硬卖给我们不成?走,去看看。”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89 我跟着算芭、小厮来到厨房,这儿油烟味浓重,人头也杂,有几个是外来人,领头的大概就是肉店老板,真是这样,肉店老板正与大师傅在争吵。 算芭虽说背上耸起着肉包,模样不好看,但吉府二小姐的威严却味道十足,众人见二小姐来了,一个个都失了语,肉店老板和几个外来人也是如此,算芭的凶相跟彩主儿其实很相像,她往厨房中间一站,连正在炒菜的师傅在短时间内也停了手上的活儿。 “什么事儿,要如此凶巴巴地来烟畴楼厨房里吵架?”肉店老板虽然有点惧怕,但还是挺了挺脖子,低声说:“二小姐,大师傅硬说这两框牛肉坏了,不能要,可……”“牛肉坏没坏呢?”算芭叫人把框里牛肉全倒在地上,问大师傅,“坏在哪儿?”大师傅弯下腰,蹲在地上,把牛肉左右翻看,说:“二小姐,你看,味儿都臭了,肉的颜色也不对,这两框东西早就坏了,人不能吃。”我对牛肉的臭味倒是闻不出,因为厨房里烟火味、炒菜的佐料味很浓,影响了我鼻子闻味的功能,但单看肉的颜色,确实不对,颜色发绿,很可怕。算芭见了肉,立即朝肉店老板翻脸:“你的脑子是坏了,眼睛是烂了?就这么差劲的牛肉,还敢拿来卖给我们?全部退掉,快拿走,不然我叫人把肉都扔到街上去。”说完,就要叫人扔肉。“二小姐,别这样,我也是没法子,不是我要把这两框牛肉卖给你们烟畴楼,是日本人硬让这么干的。”“什么日本人?”“我们肉店是日本公司下面的分号,这些牛肉是从日本兵营里弄来的,我当时见了就说牛肉坏了,可日本人说,去卖掉,价格便宜点,还说,现在只有日本能够吃到牛肉,中国人吃不到,便宜点,卖给中国人,让他们也解解馋。”“狗屁,我们不做牛肉菜的。”大师傅说。“对,不做。”厨房里的师傅们都说。算芭笑笑,说:“有好的牛肉,也不妨要一点,我们饭店真有好长时间没做牛肉菜了,但是连日本人都不要的坏牛肉,不能卖给我们,把牛肉抬出去。”小厮们立即动手,将地上的牛肉放入竹框,抬出了厨房,丢在院子里。肉店老板见状,双脚跳起来,身体转过来转过去,大叫道:“这么处理了,日本人可是要找麻烦的。”“你别吼,我们吉府与李唐城里所有日本人都有来往,我们不怕的,你回去,跟你的日本主子说去,说我们吉府有的是日本朋友。”我见算芭为了几斤臭牛肉,居然如此胡说一气,心想彩主儿可能真是对的,大汉奸生了一个小汉奸……真是该死的父女俩。肉店老板遇见算芭也是无奈,他在厨房里高声骂了几句,便带着人,抬着牛肉离开了烟畴楼。虽说肉店老板在叫骂,但细听,却没一句是骂吉府的,说明他在心里也认为算芭不收牛肉确实没错。但我认为算芭错了,她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许多日本人是吉府的朋友,此言一出,要不了多久,李唐城里人人都会以为吉府是座汉奸府,府里人都是汉奸。 处理好牛肉之事,我和算芭回到后面屋子里。我对算芭说,你要学书法,主要是靠临摹,我和你娘为烟畴楼写的条幅会越来越多,条幅挂在饭店各个房间中,你得空,随时可以对着条幅临摹,坚持几年,一定能有所收获。算芭初听我说,觉得还可以,到后来听我说,主要是靠自己对着条幅上的字学着写,就起来反对,她说,大爸这么说,是不想教我喽?不,不是的,学书法真是要靠临摹的,你娘小时候跟一个老师学草书,老师根本不和你娘说什么,你娘连老师的名儿都不知道,连自己写出的字都不认识,但她的书法照样成了,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算芭重新坐在椅子上,不说什么,想必她正在思考我说的意见。认真了,认真了,人做事一旦认真起来,就容易出错。算芭想事时,小嘴喜欢撅起,而且嘴唇上的皮肉组织,其结构似乎很紧密,这一点不像彩主儿,彩主儿由于身体肥胖,嘴上的肉看上去松松垮垮,把这些肉放在水里,好像都能被化解开来似的,让人十分担心。 正在这时候,让人“担心”的人来了,彩主儿带着算旦,还有丫头黄斤走进屋子,彩主儿一进屋子,见算芭坐在椅子上想事,嗓门立即大起来,你这个死丫头,坐在这屋里瞎想什么事儿呢?前面饭店的生意不去照应,是不是对我还不服气?我告诉你,死丫头,只要我在这世上活一天,老过就别想出来,你也甭想帮他,他不是你亲爸,他是汉奸,是从我们吉府里出来的败类,该杀。算芭醒了过来,忙起身,拉来一张椅子,让彩主儿坐。算旦笑着对算芭说,妹子把烟畴楼经营得怎么样了?待一会儿,我们一起去前面大堂里看看。算芭说,不用去大堂里看,只要叫帐房先生来,问他帐上的收支情况,就能知道饭店经营情况了。“是这样,”彩主儿说,“查帐最要紧。算芭,你给我听好了,老过的事,你甭操心,你要是在这事上操心,我就叫你的心儿全碎了。你只需将饭店弄好就行了,先在这里练练,将来也好与你姐一起把吉府的事务接上手,别让我失望。饭店的帐,你得常去查,别太相信那个帐房先生,每天的帐,你都要亲自查一遍,盯紧点,你盯紧了,那些下人才会给你用心,发现有问题,就得狠狠惩罚那些下人,听懂了没有?”算芭点头。彩主儿又说:“现在你在饭店里边做边学,让大先生常来帮帮你,你要学点本事,这最要紧,饭店赔了,不要紧,但要学到做事的本领。” 我见彩主儿说事儿说得差不多了,就想转换一个话题,我说:“彩主儿就在这儿吃饭吧,我们边吃边谈事儿。”“吃。”彩主儿同意了。我说:“简单弄几个菜,酒就不要了。”算芭不让:“酒要的,我娘难得来这儿吃顿饭,酒怎可没有?”我说:“算芭现在是茶、酒常沾,不离口了。”彩主儿大笑,说:“这样就有点像开饭店的老板娘了。”“娘,你又拿女儿寻开心,说我是老板娘,不是老板,那谁又是老板呢?”“你想找个男人来做老板?”彩主儿头靠在椅背上,仰面看房顶,话儿却是对着旁边的算芭说,“你就是老板,有了男人,你也是老板,那个进吉府做你男人的人,他不是老板。”我听后心中一震,跟我一样,进了吉府,生了算旦,也只是个大先生,不是老板,不是主人。算芭叫小厮去厨房准备酒菜,彩主儿则带着众人去饭店各处看看。帐房那儿,她让我去查看,没事,收大于支,赚了一些钱,我将这事告诉彩主儿,彩主儿听后很满意。众人一圈兜下来,重入饭店后面的屋子,这时酒菜已在桌子上摆好,大家入座,开始吃饭。吃完饭,彩主儿忽然向我问起芳儿在积香缘寺学武练功的事,“大先生,”她说,说话时,附近人能闻到从她口中飘出来的酒味,虽然在座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酒味喷出嘴巴,但没她这么重,“你隔几日派个小厮去庙里看看,芳儿的武艺要到什么时候能学成。”“我抽空自己跑一趟吧,别让小厮去,他们弄不清楚芳儿学的火烤掌是怎么一回事情。这套拳路可是上乘功夫,芳儿要是学成了,整个李唐城里的学武之人,谁能是他的对手?我们吉府也可以借着芳儿的火烤掌,在李唐城的市民面前出足风头,吉府的安全也有了保障,这年头乱,没点真东西,还就没法在世上立足。”“大先生说笑了,按你这么说,芳儿学成了,回到府里,凭了一身武艺,全城人都佩服他,连我们也要敬重他,我们就管不了这个小畜生了?”“他敢,”算芭叫起来,“芳儿这奴才他敢,要是这样,看我不活劈了他,一个下人再有本事,也是下人。”“对,算芭说得对,你这话就是娘要说的。”“芭妹,”算旦挤上来,说,“芳儿虽是小畜生,下人,可是听我亲爸说,那个火烤掌真是厉害,双掌合一,有火光从掌间冒出来,一发力,掌起,可以开山断石,碎人筋骨,在此掌法中有三招最为神奇,一是‘梅花圈’,五人拉手,连成一个圈儿,用功发力,圈儿离地,飞上空中,停住,不落不升,也不动,就停在半空中,二是‘碎八摸’,三是‘合八摸’,这两个功夫其实是姐妹功夫,一前一后搭配着使,人用手先在一件东西上摸上一摸,比如在一块岩石上摸一摸,只一摸,不管多么坚硬的石头都会碎,而且奇了,不多不少,每次都碎成八块,所以叫‘碎八摸’,然后再使‘合八摸’一功,也仅一摸,碎成八块的岩石便重新被粘合在一起,石上一条裂缝都找不见,和以前石头没碎时一样,你们看,这火烤掌厉害不厉害?还有,凡是练成此掌法的人,从眼睛里流出的泪水,从身上流出的汗水,其颜色尽为红色……”“放屁,”彩主儿大喝道,“算旦,你也在读书,道理应该懂,世上哪有你刚才说的事儿?这些都是江湖骗子的鬼把戏,你说那个什么圈儿会飞,谁飞一个给我看看?石头没碎,手一摸,碎了,再一摸,又不碎了,要么石头本身是碎的,所以用手一摸,石头碎了,要么石头没碎,所以手再一摸,没碎的石头被假装粘合起来,变成了一块全乎、没碎的石头,说芳儿会流红颜色的泪水、汗水,等芳儿回来,我倒要让他流给我看,哪里来的红眼泪、红汗水?倒可能是从芳儿身上流出几滴血水来……真真是在放屁。”彩主儿骂完,看看在座每个人,大家不回答,但都朝她点头。算旦被自己娘骂了,心里也不难过,因为这些都是关于火烤掌的传说,真实情况如何,她也不知道,反正等芳儿回来,就问芳儿,让芳儿在府里演示一遍,便全都清楚了。彩主儿坐了一会儿,站起身要走,算芭突然说,娘,我要跟你学草书。彩主儿哈哈哈笑起来,你这个死丫头,跟我学草书?我自己都是瞎划几笔,从不当真的,要学,就跟大先生学,在我们府里,只有大先生是文化人。我微微一笑,说,不能够,我可配不上是文化人,但我从小学的东西,到现在都在肚子里记着,后来学的东西,就不好说了,有的在,有的则藏不住,所以学东西还要乘早,算芭现在正好……“我现在就很年轻,是学书法的最好时期。”算芭两边摇头,对我和彩主儿说。“你这个死丫头,跟我学草书,我只会写几笔字儿,讲课我可不会。”我接过彩主儿的话,说:“由我来讲课,让彩主儿写字,做示范。”“你又不会写草书,只有我能抹几下,你来给算芭讲课,你讲什么?自己不会写,这不是要乱讲吗?”彩主儿说我“乱讲课”,其实她是不懂,实践与理论是有所脱离的,草书也一样,要讲课,容易,只要我没事去书房找几本书来读,读了一两本书,就可以给算芭开课了,介绍几本书给算芭,让她自己学习,行不行?不行,不然要我这个大先生干什么?但这里面的道理不能跟彩主儿说清楚,因为跟她根本就说不清楚。彩主儿带着算芭、黄斤走了。我也离开了烟畴楼。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90 本来我想到当铺去看看,但走到半路,就在平时到吉府来的外来车马停靠的那块场地边,一个小厮见到我,急急地说,大先生,有人在书房里等你。(.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不在书房,怎么会有人进书房?”小厮说,霜芽儿在书房里陪着,她让我来找大先生。“是谁来了?”好像是医生那边的人,小厮一边在前面走,一边说。 我进书房,来人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握住我的手,说,医生出事了。此人说话口齿非常清晰,关于这一点,我印象极深。“先生,”我对他说,“你慢慢说。”“大先生,你不要叫我先生,我是在工厂里做工的。”“你慢慢把事情说清楚。”我让霜芽儿弄了茶来,替他端上,让他重新坐在椅子上,我手一伸,像片木板,手直接戳到他胸前,然后等着。 “大先生,医生那天在城里一个秘密地点和同志们聚会,讨论一些抗日的事情,”他咽了一口口水,接下来说话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清爽,而且语言也动听,我想这位在工厂做工的工人可以去电台当播音员了,现在他就在对我播送一篇关于革命医生被捕入狱的新闻报道,“会议从上午开到下午,一切情况正常,后来在下午五点多一点的时候,屋外街上的叫卖声忽然杂乱起来,医生他们知道可能是出了状况,就去窗口看,那是个在屋子之上阁楼间的小窗户,街上情况确实异常,医生他们决定立即转移,十来个匆匆走下楼梯,从屋子后门走出去,但没走几步,一个女同志想起来有一只包留在阁楼上,没取走,包里放着文件,这些文件是不能被敌人得到的,医生便和那位女同志回屋里阁楼上去取包,当取了文件包,走下楼梯时,屋子前面院子的门已被一伙人敲得震天响,医生要出屋后小门,那伙敲门的人已撞开门,冲进院子,医生为了掩护拿包的女同志,拔出身边手枪,躲在院里一棵大树后面,向冲进院子的人开枪,在进来的人中有日本人,也有汉奸,他们是想活捉医生,所以不向医生开枪,这就让医生争取到了一定的时间,医生躲在树后射击,那位女同志握着包,拿着机密文件,快速跑离现场,医生一直到打光了所有子弹才罢手,打死了一个日本兵、三个汉奸,之后被敌人抓住,现在医生被关押在大牢里。”“医生在牢里的情况怎样?”“这就是组织上要我来找大先生的原因,医生在牢里到底怎样,我们想托大先生通过关系,前去打听。”我不敢吱声,这事要是应承下来,是要去跟日本人打交道的,老过在这方面是行的,现在老过不主事了,吉府除了他,没人可以去和日本人交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说:“医生如此英勇,几个狱中小卒是可以对付的,你们组织上也不必过度担心。有关人员应该马上转移……对了,今天是你一个人来这儿的?”“在吉府门外还有几位同志,他们在那儿做着警卫工作。大先生,府里不是有位过下田先生吗?听说他可以接近日本人。”“他是汉奸。”“过先生是汉奸?不会吧,医生从未说起过这事,医生以前还同过先生一起做过几件事,这些事都是对抗日大业有帮忙的,过先生是汉奸,这事是由谁定下的?”“我们府里很多事都是由彩主儿亲自决定的,汉奸的罪名有多大?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要让彩主儿来决定的。”“这么说,大先生也不是很清楚过先生的汉奸罪名应该是由谁来决定的,是不是?”“是,这么说,符合实际情况。”“大先生,我们要与过先生见一面。”“他被关了起来。”“为什么?”“他是汉奸。”“谁把他关起来的?”“彩主儿。”“彩主儿?关在何处?”“关在府里最破旧的院子里。”“这都不能算,是不是汉奸,要由组织上来定。”“老过不是你们组织上的人,他的事要由彩主儿来定。”“不,不,抗日大业是全中国人的事,吉府不能全管了。”“吉府没管外面的事,只管了老过做汉奸这件事儿。但老过还没被吉府处死。”“你们还要处死他,是吗?”“现在还没这么做,将来怎么做,还不知道,这要看彩主儿是怎么想的。”“你们吉府倒像一个独立国家,也有自己的领导人、自己的法庭法律。”“民国政府不管我们,我们又不让日本人进府里来管,所以我们只能自己管理自己了。”“彩主儿是领导人。”“她是府里的皇帝,我们都是她的臣民。”“汉奸罪名被定下了,过先生就彻底完蛋了,是不是?”“是这样。”“但我们仍想与过先生见上一面。”“你不能叫老过为‘先生’,他是汉奸,叫他‘先生’,让彩主儿听见了,你是要被赶出去的。”“请大先生安排安排,让我们见见老过。”“这样就好。”“你答应我们了?”“答应什么了?”“让我们见老过。”“我没答应。”“大先生刚才说:‘这样就好。’这不是答应了吗?”“不,我是说你不叫老过为‘先生’了,这就是好。”“没答应?”“没答应。”“我们见老过,是想向他了解一下狱中医生的情况。”“不可能,老过自己都在坐牢,怎么可能帮你们的忙?”他的口齿确实清楚,我与他反反复复讲了那么多关于老过的话,他的语音就像清泉流过高高的山岩,叮叮咚咚,清脆响亮,一点不杂乱。这事不能说定了。这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走了。在门口做警卫的那几个人同他一起走,但是走在街上,那几个人也是做他的警卫。 我等他一走,立即又想起要到当铺去一次。 出书房,走入走廊,走过大厅,出了院子……院子里今天怎么会有一股尿臊味?我大声喊人,喊人。走来一个小厮。我问他,谁在院子里随便撒尿的?小厮低头不语,但他的目光告诉我,他知道这事的底细。我厉声责问,完全丢了平时的斯文样。小厮怕了,说,是值更的小厮干的。我说,你值不值更?值。那么你有没有在院子里撒过臭尿?撒过。你这个狗奴才,竟然敢在院子里撒尿。我举手要打,但想想这么做不对。小厮慌忙说,尿撒得最多的,不是我们做小厮的。是谁?我问。他说,是日本大洋狗。我听罢,觉得可笑,想这又是老过的错,是他培养出了这些下人和那条日本大洋狗的坏习惯。小厮乘我想心事,不注意他,悄悄溜走了。 没人了,我只得走。 当铺里也没什么事,几个托子虽说无精打采,但也还是有一个做古董生意的样子,屁股底下红木椅子坐着,旁边桌子上一杯茶放着,手上有烟,口中有词,眼光里充满神秘色彩。他们见我来了,例行公事,给我泡茶、让座,把一些日常事务说一遍。我一边与托子们聊着,一边手捧茶壶……热茶呵,从热茶中飘出一缕缕热气儿,热气儿像女人床上的丝绸那样绵软,烘得我脸部细胞活跃,气色很好,而且已经有几滴小水珠挂在脸上。我尽量把鼻子往流动的热气中靠,深吸气,滚滚热气冲入鼻孔,我的鼻孔里变得十分潮湿,每根鼻毛都像是长在鱼类身上的器官,所含水分充足。 “你们近几天都闲得发慌了,是不是?”几个托子眨着眼珠子,不知道我说这话是何意,所以并不作答。几个托子和我一样,都是手里捂着茶壶,嘴和两只眼睛在离茶壶不远的空中紧紧皱缩着。“没事不会去城外收点东西回来?”我看着他们的懒散样,心想这几个托子是不是已经想在当铺里享清福了?我说:“你们自己也得组织一下,每隔多少日,就派人去城外乡村、山区,收取一些旧东西,老不去外面收货,老在当铺里等着,是要坐吃山空的,李唐城里类似于我们这样的铺子还有许多家,人家铺子里的伙计可不能够像你们几人这样清闲,他们都要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收货,等人家把东西都收走了,我看你们再到哪儿去弄老东西。” 托子们这下可能是知道了我今天不是在跟他们闲聊,是认真的一次谈话,你看他们现在脸上的神色和态度跟刚才那会儿就不一样了,茶壶也不捂在手里了,一个个都在把热烫的茶壶往桌子上送。 我心里想,这些托子的懒惰也是老过平日惯出来的,老过以前在这儿上班主事,会经常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哪里还能对几个托子严加管教?要么就是对他们随意辱骂,就差棍棒加身了,几个小厮就常被老过动手教训,有一次我听说,有个小厮竟然被老过连踢带掴耳光,一直折磨了近两个小时,最后硬要小厮将一瓶烈酒喝光,这倒很好,喝了烈性酒的小厮只顾在墙角地面上睡觉,身上被打的疼痛全都不知道了,所以老过成了汉奸以后,众人对他的愤怒就似井喷一样,不仅猛烈,而且没个完结的时候。 我对几个托子说:“你们合计合计,定个章程出来,看看在一月之中,需去城外收几趟货。” 托子们后来说,收可以去收,可城里城外都乱,没几个保镖做警卫,就算收到了东西,也没法运回来,但请人做保镖也没用,人家不肯,因为如今是日本人的天下,除了日本人,谁都压不住阵脚。托子们说,干脆,跟以前去谷里挖文物一样,请日本兵来押运,我们分一点东西给他们就行了。我说,你们现在还想着麦积谷的事儿呵?请日本人做保镖,要被人误认为吉府是汉奸府,府里人都是汉奸的,这实在不行,请城里的治安军做保镖吧,他们虽然是伪军,但毕竟是中国人,说中国话,到时叫他们出城押运,只要求他们脱了伪军制服。“大先生,”王托子说,“大先生,您这个办法和狗汉奸过下田的做法没什么两样呵!老过以前做的事,现在看来都是汉奸行为,大先生,您可不能学过下田,也做汉奸。”我有点尴尬,说:“老过请伪军做过押运吗?”“做过呵,请了几个伪军,其中还有一个是女伪军,会使飞刀,人称‘飞刀女’。”“那么你们刚才不是还想请日本人做保镖吗?”“这不同,城里百姓见是日本兵在押运东西,他们不敢打听,想想也是日本人的事,他们不可能知道日本兵是为吉府做事,我们不说,就没人知道,所以吉府人不会变成汉奸的。”我到这时才知道了以前老过做事的难处,我现在这么做法,不当心也会成为汉奸的。 “有没有东西?”我问几个托子。王托子在想事儿。季托子也在想事儿。只有冯托子回答了我:“有一件东西,最近收到一件东西,只是我们几个都看不懂。”我说:“东西呢?”“没了。”“花钱买来的东西,就被你们弄丢了?”“没丢,被老郭拿去了。”我又想发火,和在院子里闻到尿臊味一样,想举手打人,但觉得不对,“郭托子怎可拿当铺的东西,他人呢?叫他把东西送来。”一个小厮跑去郭托子家中,把他叫了来。我见到郭托子,劈头就说:“你是不是昏了头,居然把当铺里收来的东西拿回了家,你是不是想跟老过处一块儿,被关起来?”郭托子忙摇手,在摇手的同时,就把那件东西从衣兜里取了出来。我见到东西,眼前一亮,几乎把郭托子私自拿东西回家的事儿给忘了。我忘了,可郭托子记得牢,他见我在细看东西,轻声说:“我拿家去,是为了研究此件东西,不是想自己占有。”这是他对自己拿东西回家的解释,但我更想听听他的研究结果。“郭托子,你是怎么看这件东西的?”“东西做得很粗糙,是入过土的一片玉儿,什么年代,什么……”“什么呢?”“大先生,我实在没看明白。”“我告诉你们,这片玉儿可是极稀有、极珍贵的文物,是秦代的东西,是秦代人用玉片做成的俑,用于陪葬,玉片上划有线条,代表人的相貌,这是一个男俑,头部往外戳出一块,是表示人的发髻,应该还有一片玉,那片玉代表女人,男女的区别就在于,在人物俑头部有没有往外翘起的一团发髻,发髻往旁边翘出,看,在这儿,在头部右边。”几个托子看后,都点头。郭托子开始讨好我:“到底是大先生,我在家里看了半天,也没看懂。这东西是在哪里出土的?”“一般来说,在陕西那儿会有出土,陕西是秦人故地,当然,这也不能绝对。”“值不值钱呢?”“钱是不值多少,但有考古价值,这件玉俑没被日本人川次郎看到,要是让他知道了,非被他抢去不可。”“这个狗日的日本人。”王托子骂道。“川次郎和别的日本人不一样,他倒是真喜欢中国文化,只是有一件事情不好,不能让他看见有考古价值的文物,见了,就想把东西拿到手。”我说到这儿,又想起郭托子私自拿玉片儿回家这件事,于是虎着脸,对郭托子说:“你犯了错,拿东西回家,不惩治你,众人不服,我今天就得治治你,罚你半个月薪水,听见没有?”郭托子不想事情会变成这样,点头,接受。郭托子想到以前有一次去麦积谷收货,好像是在那个山谷里,在那次收货活动中,自己私吞了一件汉代玉璧,这事要是让府里知道,真是要被关起来的,险,这次半月薪水被罚,还算不重。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91 从当铺回来,我又在书房读了一会儿书,写了几幅字。我写的字……我是说最近,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我写的字明显缺少某种东西,缺少某种韵味,缺少我所要追求的一种气味儿,它们是什么?它们消失了,它们隐藏在哪里?心中没有,腹内没有,浑身上下找不到那股味儿。前几日,彩主儿写了几幅字,这些条幅由黄斤送来,现在就放在我这儿,彩主儿的字,味浓呵,尤其跟我这几天写的字相比,更是如此。彩主儿足不出户,周围就这么几个人,几件事,简单,彩主儿从小学了点草书,就这个水平,没变,她也不求上进,是我发现了她的字,她从来不练字,可一旦提笔写来,其气势,其滋味,就如浑然天成,不带半点杂质,不见人为痕迹,这是什么道理呢?妇道人家,书不读,没文化,可草书却写得如此之好,如此之上乘,我发现彩主儿的书法,就好像发现了一座书法金矿……这到底是什么原因?这事儿又是怎样被形成的?事情是不是这样,能否写好书法,跟有没有文化、学识完全没关系,就和吃喝拉撒是一回事情,不用练习,不用修养,天生就有,与生俱来,这理儿若是成立,那么,我以前对文化的许多看法应该都是错误的,是骗人,我以前对某个人是否有文化可能是看得太重了,现在老过被关,所以老过陪彩主儿睡觉的时间也有所减少,有一次彩主儿对我说起,说她现在跟汉奸老过之间的那种事儿少了,*的举动便狂增,彩主儿说,她有几次在日间*,一边站在桌子前用左手*穴儿,一边在桌子上展开宣纸,用右手执笔,书写狂草,进入***,口中语音颤抖,身体扭动,但手下的字儿却写得异常精彩,一幅幅都是狂草杰作,这些书法作品此刻都被丢在了我的书房内,我不清楚哪些字是彩主儿在正常状况下写出来的,哪些字是在*时写出来的……什么文化?文化有个屁用,文化、学识、修养,这几样东西都没用,全是空的,在彩主儿看来,文化还不如*重要,老过来得少了,什么东西能代替老过?文化?狗屁,只有*能代替,为什么不让老过常来陪自己睡觉?因为老过是汉奸,这可是原则问题,不能与汉奸走得太近,这可是大是大非问题呵,到底是彩主儿,是吉府里的武则天。可我在书法中缺了什么东西呢?是文化?是学问?是世间的各种大道理?缺了什么?我低头看自己刚写出的东西,我下面的脚站在地上,像一条树木的根,我的眼珠子受外力影响,直往下垂,眼睛是圆的,到这时我才明白,眼球已鼓出在外,从镜子里照见我的眼睛,眼球确实是圆的,镜子里有我的脸,我看着看着,居然在镜子里看到了山庙的背景,上楼去吧,它和我说,你快上楼去吧,在积香缘寺里有座藏经楼,你到那座楼上去看看吧,在藏经楼上,你会学到不少东西,又是文化,文化又想出来骗人害人了,我坐下来,将最后写成的一幅字团起来,把它放在手心里揉,毁了它,把这最后一幅书法作品揉皱,毁掉,有人喜欢哪,有人高兴哪,脚上的鞋子也高兴,它踩在地上,平稳得像一艘船浮在水面上,有人高兴,有人不高兴,有人悲苦,更有人盲从,有人为自己喝彩,有人永远只能在一条线上来回跑,他们从未离开过这条狭窄的线,尿液经过,一条空中流线,有很多事物是相同的,很多事物却不相同,我把被我毁了的书法作品扔在地上,但我立即又把它拣起来,我怕自己一时疏忽,将彩主儿的草书毁了,展开纸团,看,不是的,是我的烂东西,是我的臭东西,我的字儿又烂又臭,扔了,重新认识书法,向武则天彩主儿学习,先把自己弄得像一个普通人的模样,会*,有了人样,有了人的气味,但不可舞文弄墨,像彩主儿那样,只去白纸上划几下,纸儿也不是宣纸,是白纸,颜色白,在纸面之上没有任何东西,绝对不是宣纸,想都不要想,因为文化没用,纸就是纸,不是宣纸,字儿就是字儿,不是墨迹或墨宝,镜子被放下了,我离开镜子后,我的眼睛退入比较深远的地方,不再是两粒鼓起的玻璃球,眼睛紧紧缩在眼眶内视物,或者说我用缩进眼眶深处的眼睛去看东西,结果发现刚才被我完全否定了的文化仍然是有巨大作用的,特别是在书法这方面,彩主儿只是个例外,她的现象不可多得,不能多想,也不宜多议论,庙,那座名叫“积香缘寺”的山中古庙,庙门上的题字就是我的墨迹,不,不能说是墨迹,它们就是几个字儿,“积香缘寺”,四个字儿,不是墨迹,我想着这事,坐在椅子上,不知怎么地,自己就去桌上写了“积香缘寺”四个字,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我写下了山中古庙的名字,我的手脚好冷哪,我的手脚直接碰触到了已被悬挂在寺庙大门上方多日的那四个字,细想,我没离开过坐椅呵,没离开坐椅,怎能走到桌子前书写庙名呢?细想,我没离开过吉府,山里寺庙的题字是不是与我无关?我的手脚好冷哪,写了桌上那四个字,我仍然坐在原来的椅子上,去吧,去积香缘寺看看吧,大和尚叫什么来着?叫知觉和尚?不对,我记得那是以前寺庙里的主持,他在清光绪年间已经圆寂了……后来我才知道,已经圆寂的主持和现在的主持,他们的法号都叫“知觉”,是前后“知觉”,这在一般情况下可不多见。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去看看大和尚吧。 医生那个组织派人进医院,经过一段时间努力,他们掌握了医院之中某些人和日本公司在私下里做药品销售的事实,这事在李唐城的管理者看来,是非法交易,是要吃官司的,医生的组织就拿此事来威胁医院里的那些人,他们怕了,真怕了,没办法,只得帮忙,求日本公司里的日本人,去监牢中打听医生的情况。打听清楚了,不久,医生将被处决。医生要被处决了。上次来吉府的那人又来府里看我,他一再要我带他去见老过。我真不明白,我对他说,我真不能够明白了,你们的组织反反复复要见老过,究竟有什么用呢?医生要被日本人处决了,医生将成为烈士,你们要见老过,老过自己是个汉奸,被关在府里,他这个狗汉奸能解决什么问题?日本人会听老过的,把革命医生放了?我说,这事我做不了主,需得到彩主儿同意。那人沉思片刻,说,不瞒大先生,我们必须见到老过,因为医生将会成为烈士,成为抗日英雄,医生在这世上没几天日子过了,但医生曾经交给老过一个本子,这是一件……我没等他说完,便急忙说,这是你们组织上的事儿,不要和我说,我是一点都不懂……不,大先生,你别怕,现在跟你说这事,是经过组织批准的……那也不成,我不是你们组织上的人……老过也不是……老过当然不是你们的人,老过是日本人的人,是汉奸……不,老过不是汉奸,医生经常在会议上提起你们吉府,提起老过,说吉府里的人对抗日有贡献……老过不能见的,彩主儿没批准,谁也不能带你去见老过……那么就请大先生去向彩主儿说明情况,让我们和老过见一面。我心想这么办也成,都是为了抗日大业。于是我就带着那人进了彩主儿的红墙院子,去向彩主儿求情,让她同意见老过。彩主儿正在和黄斤、黄由两个丫头说笑,我走进去时,正好听见彩主儿在说:“她的大,你的小,而且要小许多。”彩主儿见我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人,便停了说笑,问我:“大先生,今天有事情找我,是吗?”我想先给彩主儿介绍来人,可来人胆子大,根本不惧生(可能是在他身后有个庞大的组织系统在支持他,又是为了抗日事业,所以不怕彩主儿),他抢在我前面说:“我是医生的同志,我们在同一个组织中工作,我们是抗日组织,我想吉府也爱国,也抗日……”“抗,抗,我们都抗日,我就最痛恨日本人。”彩主儿离了座位,走到他面前,“我们吉府全都抗日,你们是不是缺钱了?你跟我说,你们是不是要我们捐钱?要钱,我们出,要多少,只管提个数儿,能给的,吉府全给了。”“不是钱的事,我们想见一见老过,见一见过下田先生。”“老过是汉奸,你们难道不知道?老过是府里的大汉奸……你是不是抗日义士?你是抗日的,还是不抗日的?怎么跟老过做起了朋友?”彩主儿又坐上红木椅子,在厅内居高临下,傲视一切。“女主人。”彩主儿听他叫自己“女主人”,笑了出来,“先生,你怎么称呼?不管了,你们抗日,就叫你抗先生吧,抗先生,你是客人,不兴这么叫我的,我不是你的女主人。”“是府里的女主人,”他说,“我要见老过,是想向他打听一件事情,医生给了他一个本子……”“什么本子?”“就是一本小册子。”“小册子?”“像小人书一样大小的一本小册子。”“你们肯定弄错了,那狗汉奸不识几个字,他是不会拿别人的书来读的。”“是医生托他保管的,见一见老过,问他东西藏在哪儿,组织上需要这本东西。”“也是为了抗日,是吧?”“组织上需要这东西,这个本子可不能让日本人或汉奸取了去。”“老过自己就是汉奸,东西已经落在汉奸手里了。”来人朝彩主儿看看,又朝我看看,他想老过是不是汉奸,已经跟吉府说不清楚了,他耍了个手段:“好,老过是府里的汉奸……”“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彩主儿高兴地说。“是汉奸,可现在组织上让我来吉府审问汉奸,问问他以前是怎样与日本人来往的,这也是为了抗日,请府里的女主人批准。”“当然批准,审问汉奸老过,然后将他处死,这当然可以。”“处死老过是府里的事,不过最好别这样做,老过死了,我们有问题,向谁了解去?留着老过一条命,对抗日也有一定的好处。”“让他继续活在世上当汉奸,去害人?”“老过害过谁了?”彩主儿顿了顿,她在心里细想,细想,是弹簧呵,什么?老过做的坏事像一根弹簧,为什么?一会儿用力拉它,用力挤它,一会儿把它放长,一会儿把它缩短,长了,就有事,短了,就啥事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谁在作此比喻?心里确实有些急,写草书不急,这个狗汉奸,要不是有些床上功夫,早就把他弄死了,谁对老过有需要?还是弹簧呵,“弹簧呵,”彩主儿没头没脑大声说“弹簧”,她说:“你们要见老过,可以,为了抗日,但大先生必须陪在旁边,我让大先生监督你们,别让……别让……是什么来着?反正跟老过交往,每个人都得当心一点,不然是要吃亏的。”来人笑笑,说:“我只问小本子的事,大先生在旁听听也好。”“去吧,现在就去见老过吧。”彩主儿挥挥手,算是打发了这件事儿。 我领着“抗先生”去关押老过的破旧院子。彩主儿不放心,还差了两个小厮跟着。到院子门口,见大门紧紧关着,这事有点奇怪,因为从没见看守小厮有如此警惕的时候。我敲门,没人应。继续敲门,门里没动静。喊吧,我说,喊吧。两个小厮高声喊院里小厮,抗先生也跟着一起喊,但他是这么喊的:“过下田先生,过下田先生,我们来看你了。”我说,抗先生,你别这样喊,府里没人像你这样喊老过的,你喊了半天,也没人知道你在喊谁。正说着,门吱咛吱咛开了,一个小厮从门缝间钻出来,问是谁?当他一见到我,就立即变了脸上气色,跑到我面前,喊我“大先生,大先生”。我说,你们三个小厮是睡着了,还是没把耳朵带在身上?这么高声喊,也不出来应一声。“大先生,一人生病了,去了医院,是让人陪着去的,这院子里就我一人在。”“三人走了两人,你不会跟上面说一声,加派人手?让你一人在这儿……一人怎么看守老过?”“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出去好久了,马上就要回来了。”我领着抗先生和两个小厮往院子里走。小厮问清楚我们是要见老过,就把老过住的那间房子的门打开。我和抗先生进屋。老过正坐在靠北的窗口,看院子后墙上几扇砖砌的花窗,从窗的花格子间可以望见外面几块景色。我对老过说,有人来看你了。老过仍坐在北窗那边不动身,他可能正在想事,想得深了,没留意我。看守老过的小厮走到老过身后,拍一下他肩头,说,大先生来了。老过站起来,但眼睛仍望着窗外。“你在望什么呢?窗外有什么好东西,让你望了这么久?”“你没在这屋子里呆过,所以不能够知道外面有什么东西可看。”老过转身,他以为只有我一人,当见到还有一个陌生人跟来时,表情变得严肃了。我说:“这位先生,这位抗先生是革命医生他们之中的人,抗先生有件事想找你询问。来吧,抗先生,这就是老过,你们谈吧。”抗先生对老过看着,心里有点不相信,就眼前这人,医生会将那个本子交给他?你们谈吧,我拉了一张椅子给抗先生坐,又在房内找茶叶,找到后,泡了,端给抗先生。“过先生……”“别叫我先生。”抗先生刚开口,就被老过顶了回来。“过先生,我是医生的同事……”老过啪地一下站起来,额前头发也随着身体震动而摇摆着,“医生好久没来了,我被关在这儿,医生来了,也见不到我。”说完,慢慢入座。我心想不对呀,第一,老过听见“医生”两字,就像听见命令一样,多么冲动,第二,我记得以前我曾对医生讲过,说要防着老过,因为老过跟日本人确实有比较深的来往,我提醒过医生,抗日组织的事儿不能让老过知道,现在我见到老过对医生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这事不对呀,老过会不会在暗地里早已参加了医生他们的组织活动?在李唐城内外,有两支抗日武装,一支由毅司令、克将军领导,他们主要在城外山区活动,另一支武装就是医生他们的组织,我与这两支武装都有些来往,虽然我不是他们两方面组织里的人,但双方有事没事,都会来找我……老过的表现不对呀……“医生已被日本人逮捕,不久将被处决,医生是好样的,宁死不屈。过先生,以前医生是不是曾经交给你一个本子?这个本子很重要,我们要把这个本子收回来,过先生,你是否仍将本子保存着?”老过今天真是得了病了,听到本子的事,又啪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眼光中充满疑惑的神情。屋内所有人都不出声,屋内各处都在闪烁着灰暗的光线,只有那几面墙壁时不时向四方跳出清清爽爽的白色光芒。“你不对,你这个人不对,”老过指着抗先生猛然说,“医生从没有把什么东西交给我。”我想可能是屋里人多,眼太杂,他俩说话不方便,于是就叫小厮们全出去。出去以后就等老过能说点什么,可他还是不说。我也应离开,让他们两人谈。我转身要走,老过叫住我,大先生,你别走,你跟我在一起,听听这人说点什么……这人不对,这人不对,这人不是医生那边的人。我听到这儿,本来要离开的,现在不能离开了。老过说,他不是,他不是。我问老过,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革命医生那儿,上上下下一共七、八个人,只有这七、八个人常在一起聚会,商议组织上的事情,这个人我从没见过。”我想想老过的话,看看眼前这人,最后说:“让他自己说明来历。”来人听我和老过对话,觉得好笑,他知道我和老过都不是做地下工作的,对做秘密工作是外行,所以他也不与我们兜圈子,很直接地告诉我和老过,他的组织关系在山里抗日武装那儿,毅司令与医生他们都是抗日组织,现在是联合抗日,双方要共享情报,谍报人员相互合作,医生放在过先生这儿的本子,上面记着双方谍报人员在做秘密工作时必须要注意的某些东西,组织上让我来,当然,医生他们的组织也知道我来府里问过先生索要小册子这件事儿,组织上让我来,问过先生讨要这个本子,没了它,双方谍报人员的工作会受到影响,结果只对日本人有利。老过此时眼光异常活跃,这是自从他被关押以来,从未有过的。老过对来人说,怎么证明你说的话都是正确的,怎么证明?根本没法证明呵,谁可以保证你不是日本人派来的?老过跟我附耳说,组织上应该派一个我熟悉的人来,不然就不理他,否则会上当,这跟做生意一样,不见现钱或银票,吉府就不会出货。“对,对呵,”我大叫,“对呵,这跟我们与人做生意一样,见了钱,才能放出去货物。”我得了这个理,便态度很温和地对来人说:“你先回去,跟你们上级汇报,派一个老过认识的人来取东西,这也是为你们好,为你们的安全好,现在城里的日本人有多厉害?有多厉害?这一点,老过知道,我们老过专与日本人打交道,所以成了汉奸,”我看老过,见他在笑,没生气,再看那人,也在笑,我理解了,说老过是汉奸,是假话,是寻开心,是顺着彩主儿的心事去说的,所以我也笑起来,“老过因此成了吉府里的大汉奸……若是城里日本人派个特务来,向我们老过要东西,我们怎么办?所以你回去,把熟人带来,叫老过去认人,认准了,就给东西。”老过突然说:“日本人来了,我照样给他们本子。”我一惊,这个老过,真想做汉奸?而且是在外人面前。“不过我给日本特务的是个假东西。”我想笑,又笑不出来,说:“你身边还有假的本子,是谁安排的?”“是革命医生安排的。我干脆就把假东西给了他吧。”老过指着来人说。“过先生,你别开玩笑了,假的本子给我有什么用?还是给我真东西,假的给日本人。”我终于捞到机会笑了,这哪里是在做谍报工作?连做普通生意都不如。来人是没了一点办法,只得回去,下次他会带一个熟悉的人来。后来听说,真的来了一个老过熟悉的人,老过同熟人叙旧闲聊就花了半天时间,那时革命医生已被日本人杀害了,老过和那个熟人为此还流了泪,流泪归流泪,老过还是陪他们(一个是熟人,一个是先前来过的陌生人,现在也是熟人了)喝了茶,吃了酒,他们是在喝茶吃酒,举杯共祝对方事业有成、身体健康的过程中,为革命医生流下悲痛的热泪的。我这是听说,没亲眼看见,我不知道这一说法符不符合事实真相,不知道他们怀念医生是怎样一个心情,是否真的就非常悲痛,我也不知道他们流出的眼泪是不是热泪,在泪水中有没有人体的温度,就像老过陪前来取秘密本子的人喝酒,酒后脸上滚烫,体温很高那样……烈士归烈士,汉奸归汉奸,牺牲归牺牲,喝酒归喝酒,人死了,牺牲了,活下来的人彼此相见,又同时完成了任务,心中喜悦,所以这酒还是应该喝的……在这之前还喝了茶呢,还说了别的许多话呢,而且都是些跟医生牺牲无关的闲话……我后来得空问老过,你们怎能这样?革命医生死得多惨,你们却是如此对待……老过说,做秘密工作都是这样,随时准备牺牲,随时又要陪人吃吃喝喝,谈论工作,谈论死亡,举杯干杯,都是这样。彩主儿最后对我说,老过这个狗汉奸,居然也有抗日人士做他的朋友,她问我,那本东西最后有没有让人拿走?我说,拿是拿走了,但不知拿得对不对,因为老过手里真本子、假本子有许多册,不知道最后给人的是什么本子。彩主儿听了,想发火,想叫人去把老过拖来审问,后来被我劝住,我说,这是秘密工作,我们吉府不宜插手,这些事儿连着李唐城里的抗日大业,还是不管为好。彩主儿骂道,狗屁老过,被他胡搅了一番,竟然不能管他了,将来再说,他不老实,我就让下人揍,看他还能像这几天这样,在府里陪外人喝茶吃酒,出尽风头。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92 那天我走离红墙院子(还没出院门),看见黄由正在院子里乘着天上太阳好,晒被子,她晒了好几条被子,其中两床被子我熟悉,是彩主儿的,难得我也会钻在这两床被子中陪彩主儿睡觉,另外几条被子看来陌生,被子的布料也粗,明显是下人用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走到黄由身旁,问这几条粗布被子是谁盖的?“我呗。”黄由说。我见被子上有一个破洞,就说:“这儿有个洞,你发现没有?”黄由紧皱眉头,或者说,她听我说过后,紧紧皱起了眉头:“本来要将这条被子扔掉的,可是府里的新被子还没发下来,现在只能把它当上面的封被来用了。”她又轻声骂了一句:这个狗汉奸。我一听不对,怎么在这时骂起了老过?“你骂老过干吗?”“就是他把被子蹬破的。”“老过什么时候睡在了你的被子里?”“都是彩主儿叫这么做的,那一晚天气冷,老过在彩主儿房里过夜,彩主儿在半夜里忽然不愿同老过合被睡了,便让我把这条被子抱过来给老过睡,老过这个死坯子,就一个晚上,不,就半个晚上,被子就被他蹬出了洞,这条被子现在没人睡了,等府里发下来新被子,就把它扔了。”“你若是没了封被,晚上睡觉不冷吗?”“冷,怎能不冷呢?但我可以把自己在日间穿的衣服,不管厚薄,全往被子上压。”“你别把这条被子扔了,我看还可以用起来。”“谁要?再给老过用吗?”“我看大门口那条大洋狗需要有条被子铺在地上,特别是在冬天,地上冷。”“狗有狗毛,大先生,狗身上的毛这么长,不会冷的,要么还让老过用,老过身上没长毛。”“不,老过也是人,不应该把这么粗的被子给老过用。”“大先生,”黄由生气了,“大先生,我们下人都用粗布被子睡觉,大先生不能这么说,用了粗布被子,人就不是人啦?大先生不能这么看不起我们下人的。”“我不是……我是说老过可以……”“让老过用。”“还是把被子送到门房上去吧,把被子剪裁一下,做小一点,让大洋狗也有个暖和的窝。”“老过和狗都能用这条被子,反正……”“你不可以再骂老过是汉奸了。”“大先生,您别这样说,我们在彩主儿身边做事,每天都听见她骂老过是汉奸,我们都听彩主儿的,等什么时候彩主儿不骂了,我们也跟着不骂。”我还想按着自己的心思对黄由说点什么,教育她一番,这时传来了彩主儿的声音,黄由对我笑着,弄了个很奇怪的眼色,说,彩主儿来了,要不要把大先生的意思跟彩主儿说说?“啥意思?”我问。“不骂老过。”我听得不对,赶紧起步,走出了院门。 我回到书房,还跟往日一样,泡了茶,洗了毛笔,展开宣纸,研墨,然后闭一会儿眼睛,培养情绪,准备落笔写字。我闭眼时,也不是有意在想,但积香缘寺那扇大大的庙门却总在我眼睛作内视的时候出现,深红色的庙门半开半闭,从门里没见有一丝香烟飘出,但我能感觉得出来整座山似乎只有在这扇庙门附近有阵阵清风吹过,山里其它地方都安静得很,一点风声都听不到。我闭着眼睛,继续在眼皮里面作内视,这是谁也看不见的内视,谁也无法了解其影像真相的内视,而我却想延长内视的时间,扩大内视范围……在我的眼皮内部出现了一处处红色涂块,另有浑白颜色掺插其中,瘦弱哪,眼前的影像,是庙门,是庙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是和尚们的光秃头颅从门缝间一个个排着队钻出来了,他们像是从北方来的一群和尚,是一批北京和尚正从这座古庙的红漆大门里排着队伍走出来,和尚们朝我走来,庙门是太古老了,门上的红漆在山风吹动下,如雪花一般纷纷飘落,红漆雪花落在出门走动的和尚头上,有的红漆片儿受到震动,从和尚头顶滑落下来,有的红漆片则被牢牢粘在和尚的光脑袋上面,肉色的和尚头顶与红漆片混合,变成一颗玛瑙球,还是想到了,北京和尚还是想到了我,“积香缘寺”,和尚们边走边吟,积香缘寺,积香缘寺,合着节拍,读着这四个字,和尚们还是想到了我,快睁开眼睛写字吧,快睁开眼睛写字吧,此念头一有,庙门前的和尚便消失了,接着庙门也消失了,在原来庙门那儿,忽然以极快的速度,轮番闪现出各种物体的倒影,交钱,交钱,他们还是想到了我,还是想到了我,雪芽儿来了,霜芽儿来了,是雪芽儿的皮肤白呢,还是霜芽儿的皮肤白?她俩都想到了我,她们两人的皮肤都很白,霜芽儿的眉毛长得特别好看,又细又长,不过好像是这样,我为此有点担心,她的眉毛又细又长,长得好看,我终于睁开了眼睛,结束内视,眼睛初睁开时,看周围东西有点花糊,物体都没了固定边沿,毛丛丛的,形象模糊不清,墨研好了,但是墨又干了,得重新往砚台里注水,重新研墨,重新研出来的墨一定比刚才浓,用浓墨书写,必须细心择字,一笔到底,中途不能去砚台里蘸墨汁,我选择了自己的名字,饱蘸浓墨,一笔下去,字儿先浓后淡,最后枯涩:“燕巨大”,三个字,“燕巨大”,三个字,数一下,是“燕巨大”三个字,刚作过内视,眼睛昏花,写自己的名字只是试笔,做一个试验,好,一笔到底,中间没去砚台里蘸取墨水,好,这样好,但不知彩主儿的草书……草书,这书写草书得有一个中间环节……蘸不蘸墨?我看彩主儿对磨墨也没什么要求,她自己从不磨墨,都由旁人替她磨,一见到砚台里有了一点起色,彩主儿取笔就蘸,也不酝酿情绪,直接就往宣纸上划来划去,这就是草书的形成过程,我却不能与彩主儿相比,不能相比呵,不比就不比,墨又要干了,写几个字吧,写几个字呵,这是谁的声音?写几个字吧,今天写不多,今天写不多,但也得写几个,墨汁就要干了,谁的声音都一样,听从它,写几个吧,自从进书房以来,自己有没有动笔写过字?墨要干了,写几个字吧,墙上挂着的画一阵响,是风刮进了书房,画在墙上没被固定住,听从它,写几个,我今天写过字了没有?今天与彩主儿的草书比试过,结果不能比,输了,写,我蘸了墨,笔往纸上送,嘿,桌面上有张纸,纸上有墨迹,墨迹是“燕巨大”三个字,说明我已在这张纸上写过字了,我今天已经写过字了,再把新蘸墨水的笔往纸上的“燕巨大”中间放,我照着原来的“燕巨大”字迹,像在轨道上行驶火车,我此时的笔正按着“燕巨大”的墨迹,像开动火车那样往前急驶,还是写了吧,不要描,还是重新写一幅字,不要再写自己的名字,这是谁在吩咐,是谁想了我?写了吧,我一直在旁边等着看着,已有好长时间了,积香缘寺,寺庙里的和尚,他们的头顶上都落满了红颜色,写了吧,就写“积香缘寺”,多写几幅,在庙的正门上面有这四个字,庙的后门、边门都还没挂字,多写几幅,将古庙四面八方的门都挂上字,积香缘寺的正门,由燕巨大题字,后门,让彩主儿题字,是草书,边门,再考虑考虑,别考虑啦,霜芽儿说,别考虑啦,墨汁又要干啦,多写几幅字,叫匠人去刻,把庙的前门、后门、边门都挂满字,我一连写了三幅,都是一个走势,边门有几扇,后门是彩主儿的草书,是草书,而且是狂草,是现代人写出了唐代张旭的狂草,知觉大和尚见了,往后退下无数步,他站在低处的台阶上,抬头端详彩主儿的“积香缘寺”狂草书法,这幅字被工匠刻了,挂在寺庙后门之上,知觉大和尚低头合掌,嘴里出声,我的嘴里也有声音,我说,大和尚,这几幅字,这几幅字,这几幅字,大和尚知觉说,这儿只有一幅字,这儿只有一幅字,这儿只有一幅字,这幅字正是后门上方的草书,其它的条幅差远了,我先不与大和尚谈论字的优劣,我先向大和尚问起了四芳哥儿在庙里的习武之事,大和尚将鼻上眉毛抖了几下,鼻孔中哼出声,慢慢说,四芳哥儿随四个武僧出外云游去了,他们要到别的深山中的别的寺庙里去学习,向那边的武僧讨教功夫,这功夫也与四芳哥儿正在学的火烤掌有关系,走,我随着知觉大和尚走进禅房,禅房内有几个小和尚正在用拂尘掸去家具上的落灰,“何处染尘埃”,没用,这句偈语没有任何用处,我刚进屋,就将佛教界的一个难题给解决了,但我把话说得极轻,我怕惊扰了正在打扫卫生的这几个少年和尚,更怕小和尚弄懂这里面的道理,影响他们今后在庙里的修行,知觉大和尚刚才在后门口虽然说了草书的好,但他对我这个不会写草书的人还是很敬重的,从两方面可以看出他对我的敬重态度,一是大和尚现在正恭恭敬敬领着我走进这间禅房,二是在禅房正面墙上高悬着我以前为庙里写下的书法作品,我记得离这间禅房不远,也有一间禅房,在那间禅房墙壁上悬着一幅正方形的书法墨迹,上写一个大大的“死”字,好哪,大和尚脱口说道,那个“死”字和大先生写的这幅字都是非常优秀的书法作品,好哪,我喝着热茶,在嘴中把随茶水漂进口腔的几片茶叶片儿剔除出来,吐在地上,我,好哪,我还没说好呢,大和尚又说,好哪,妙哪,难得哪,简直是,我还没说什么话呢,他们就一直在自己心里惦记着我,我真还没跟大和尚多说什么话呢,大和尚说话了,而且说得不多,也不凶,而且大和尚说话了,而且我还没说话呢,知觉大和尚对着我静看了一会儿,说,大先生此次来山庙,准备住几天?我还没说我要在庙里住几天呢,这跟我还没多说什么话,他们就在各自心里惦念我是一样的,“准备住几天,大先生?”而且这是第二次问这个问题,而且是在我没表达这一想法的时候他对我说的,记得在离开吉府前几天,我在书房里写了无数幅字条,幅幅都是上乘的书法作品,带来了,全带来了,“你将书法条幅给了我们寺庙,是不是对寺庙有所求,大先生?”我还没说什么重要的话呢,声音就不对了,眼神也不对,小眼睛,嘿,现在看知觉和尚,原来是个小眼睛和尚,你刚才只说“知觉和尚”,而不是“知觉大和尚”,你说漏了嘴,把“大”字漏掉了,我还没说什么话就说错了说漏了,不说“大”了,不说“大和尚”了,小眼睛和尚,知觉站起身,说,大先生要不要随我去后山瞧瞧,去看看后山的泉水?我能跟着大和尚走的,但一路之上不能乱说话,“你对寺庙是不是有所求?”这一句,就这一句,我还能多说什么话呢?我点头,答应了,小眼睛和尚在前面走,走得很慢,可能是为了照顾我,他走得很慢,慢慢穿过几个院落,从几个院落旁走过,那间挂着“死”字条幅的禅房就在我和大和尚从旁经过的那个院落里,我只是远远地望了它一眼,出后门,从台阶上往下走,一步一个台阶往下走,大和尚走得很慢很稳,看他的架势,好像是非常内急,需要上茅厕,把腹内尿水放一放,我跟在大和尚身后走着,猜想他会先去茅厕一次,我也急哪,我也陪着大和尚喝了好几杯茶,我见在通往山下的台阶旁不远处有座小茅房,而且我们这儿处于下风,从风中能闻到茅坑臭味,他又是内急又闻到了粪坑臭味,他一定会叫停我,到茅房里去解手,但我想错了,大和尚没叫我停下来,他一直在往山下走,我可不行了,我必须开口问一声,“大和尚……”我刚说到这儿,大和尚便头也不回,对我说,先憋着……先憋着?大和尚已经知道我想去茅房解手了?不多想,我跑到茅房里撒下一股热尿,当我出来时,山道上已不见了大和尚的人影,我以前来过后山,曾经顺着这条逐渐往下延伸的山道去过处于半山腰的泉眼那儿,松树呵岩石呵道上密布的沙石呵,等等等等,等什么等,我没走到山泉那儿,就已听见滚滚泉水的巨大响声,接着我看见大和尚正站在山泉上游处撒尿,大和尚的热尿射入泉水,泉水带着尿液流向下面山坡,如果有人在山下取泉水回家,那他也会将大和尚的尿带回自己家里去食用的,常年饮用和尚尿液,会不会就是这儿山区居民的生活习惯之一?我还没向大和尚询问这件事儿呢,大和尚撒完尿,回到山道上,我没等他走得太近,轻轻对自己说,这个秃驴,现在正常了,大秃驴知觉穿着庙里的和尚服装,这会儿正在系裤腰带,裤腰带系得很慢,和尚的服装过于肥大,而且在解手之后裤带子又系得这么慢,我等哪,再骂,这个秃驴,裤带子快掉下来了,裤带子快掉下来了,现在正常了,知觉走到山道上,领着我继续往半山腰走去,泉水流动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轰隆隆……越来越轰隆隆?这句有毛病的话被知觉听见了,越来越轰隆隆?大先生,你,越来越轰隆隆?大先生说话也有错,但我还没说什么话呢,不是这样,这样说不够明确,我还没多说什么错话呢,是这样呵,是这样一个思想境界呵,我已经能够看到有几股……大概有三、四股泉水正顺着岩石间的巨沟往山脚下冲去,泉水波浪翻滚,水面上充满了白色气泡,我离泉水近了,但耳朵听到的泉水流动声却反而小了不少,大和尚在快到泉水边的时候,突然撇开我,快速跑动起来,大和尚跑动的形象完全被巨大的泉水洪流所吞没,大和尚不见了,当我奋力跑到泉水边,大和尚知觉才以凝冻不动的一尊雕塑形象站立在某块突兀的山岩之上,某块?是吗?在某块高高突起的山岩上,现在已经站着两个人,秃驴,短,不是命短,是气短,我不敢伸手去摸大和尚的光脑袋,但我确实想伸手摸,但我不敢,这么多废话,我还没说什么废话呢,知觉大和尚说,这里的泉水在方圆百里之内闻名,大先生为下面几个水潭起了名字,我们让工匠刻了字,在每个水潭边都竖有经过刻字的石碑,火烤掌,火烤掌,芳儿练了火烤掌,时间已经很长了,怎么仍没有回吉府?大和尚没听我说,但大和尚知道我来庙里的目的,大先生,贵府派来学武的小厮,他的武功基础太差,他要学成火烤掌,真是十分困难,听说他有个师傅,叫“蒋必句”,我看芳儿的武功底子,也像是有人教过的,只是所求非人,蒋必句,老蒋,老蒋呵,他把芳儿教坏了,老蒋不能收人做徒弟的,收一个坏一个,没一个是不坏的,这个老蒋呵,真是该死,我说,老蒋的功夫还是不错的,可能没有你们庙里武僧的武功厉害,但老蒋还是非常厉害,听说他收了许多徒弟,知觉嘿嘿冷笑,说,收人做徒弟是为了赚钱,是为了赚钱,他教人功夫,教一个坏一个,他的大批学生跟随他,也只是在外面做坏事,“一个领袖人物?”我有疑义,要问大和尚,“老蒋是武术界的领袖人物?”哪里哟,知觉大和尚有气无力地说着,并拉着我的手,慢慢走下山岩,在走近泉水的时候,脚上鞋子也不被水珠子溅湿,鞋子上的湿迹是刚才离泉水比较远的时候被弄上的,两方面都是如此,离泉水近了,反而听不到水流声,鞋子也不会被水珠打湿,我照着大和尚的指点,看着下面山坡上散布着的三、四个大水潭,每个水潭边都有新竖立的石碑儿,从石碑上所刻字迹来看,真是我的书法作品,但具体的题写内容,我已有点淡忘,在这几个大型水潭旁边或下面,零零散散分布着不少小型积水潭,这些水潭里的积水也是由从半山腰流下来的泉水冲聚而成,“知觉师傅,”我指着这批小水潭,说,“知觉师傅,下面那些水潭虽然小,但也应为它们起个名,竖一块碑子,不需要为每个小水潭都起名,把那些小水潭全部圈进去,就起一个名字。”“叫什么名字?大先生再为水潭起个名,成了,我让石匠刻字竖碑。”“这就来,”我说,“叫‘懂事潭’,怎么样?”“‘懂事潭’?什么意思?”“这些小水潭都簇拥在上面几个大水潭旁边,自己水量少,力量微薄,小水潭应该懂得这里面的道理,进退动止,要明事理,不然它们何以在这山坡上立足,何以在这世上生存?”大和尚在口中把“懂事潭”默念了几遍,说,我立即让人刻了,做碑立在那些小水潭旁边,我说,等一会儿回到庙里,我将“懂事潭”三字儿写下,大和尚又问我,大先生此次来寺庙,想住上几天?“先住几天,到时再议吧。”大和尚说了一句“可行的”,便领着我往山上庙里走去。 可行的。 大和尚这句“可行的”深深印在了我脑子里,等我把“懂事潭”三字写好,我又写了“可行的”三字。三字写好,我正看着,一个小和尚进到我住的房间里来,“大先生,”小和尚说,“大先生,住持大和尚要我来跟你说,‘懂事潭’的条幅能不能由吉府里会写草书的人来写?住持说,那人的草书实在是好。”我正在桌子边观赏我刚写下的两幅字,小和尚却如此对我说,要我废了自己写的字。我说:“知道了。” 晚上在房里坐着,身边没带书,走得急了点,空身而来,没有书,便没事可干,睡觉。在梦中我巧遇彩主儿,两人**一番,觉得无味,**结束,我钻在被子里焐暖身子,同样觉得无味,身体发冷就让它发冷,冷一点好,冷比热好,自己将自己的体温感觉了一番,也没味,什么味道都没有,我想来想去,终于想明白了,是我不懂草书的缘故,我立即跟彩主儿说了我的感受,彩主儿也是行,借着**之后体内带着的快乐力量,三下两下,教会了我写草书的基本技巧,我钻在被子里,在彩主儿光滑的肚皮上,用单根手指练习写草书,我就写“懂事潭”三字,看看写得差不多了,我用劲挣扎,脚一蹬,醒了,醒后才知道自己正在山庙的某间房子里睡觉,今晚是我此次来寺庙的第一个夜晚,这点我记得清楚,我跟在梦中一样,用手指在自己身上划来划去练草书,没一会儿功夫,我又睡着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93 天亮我早起,吃过早餐,在庙里散步,兜了几圈,突然又想到草书的事情,我立即回房,磨墨,展开纸,准备依照梦中所学的狂草技术,在房里写几幅“懂事潭”。(.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庙里的墨极其容易变干,我没写几幅字,砚台里的墨就不行了,今天不写了,今天不写了,将桌上未写的白纸收好,堆在一边,已经写了字的,就散放在桌上,我丢了笔,也不洗笔,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我想再去后山泉水滩看看,我觉得在半山腰里喷射而出、直奔山下去的那几股泉水急流才是一幅了不起的狂草书法作品,我要去那儿领略一下自然界中的狂草书法韵味。但冤得很,走到后门口,门没开,门被一把大铁锁锁着。往回走,想走边门,从边门出去,兜个大圈子,再到后山泉水那边。这座庙一共有七、八个边门,这些边门被分布在庙的四周。我现在往左面去,走了一段路,便见到一个边门,走近前去,发现这扇门上的铁门闩、铁锁早已锈迹斑斑,门已有好久没被人动过了,这是一扇被庙里和尚废弃不用的门,走。我离开那门,又走了一段路,这段路的地势有上升,有下降,是条高低不平的庙内小道,来了,又是一扇边门,这门儿已经被打开,门口不见有和尚守着,我在跨出小门前,往门外看了看,门外有一条山道,它的形势是急转直下,很陡,我走出小门,往下走,台阶,台阶,在我脚下踏着的都是很陡的台阶,一直往下,这一路走下去全是用山里土生土长的石块砌成的石头台阶,走着走着,我有点迷路了,又拐了个弯,石头台阶突然中断,在这儿下面的地基已经塌方,要是继续往下走,可能得攀爬而下,我没有办法,只得回头往上走,但是我好像有点迷路了,台阶已被废了好久,在台阶两旁生长的树木,它们的枝叶尽量在往台阶中间挤,人在台阶上行走,边走边得用手拂开树枝,亮出一片空间,人就从这点空间里钻过去,亏得脚下有这条台阶山道,不然真会迷路的,刚才还在嫌台阶太陡,难以快速行进,现在却要感谢台阶了,是它在下面为我指引回寺庙去的路径,我正在用手推开树枝,正在呼呼呼直喘粗气,在旁边树林里却也传来了有人推开低垂的枝桠,呼呼呼猛吸空气的声音,来人还多了一样在脚下踢踩堆积落叶的极其清脆的响声,因为我此时心情不好(台阶塌陷,想去后山观摩泉水狂草的美事被搁置了),所以感觉来人脚踏碎叶的清脆之声显得很粗暴,我的心情又突然变好了,为什么?你们看,从树枝间钻出来的那只人头居然是一只光亮的秃头,是庙里某位和尚的头,这个秃驴,不,不能在这儿骂和尚是“秃驴”,这个和尚可是我现在的救命稻草,因为我似乎有点弄不清方向,快要迷路了。 等和尚钻出树林,来到台阶上,我对其笑笑,说,我要回庙里去,你带着我走吧。和尚认识我,他开口就叫我“大先生”,大先生,早晨起来爬山锻炼?我说,哪里呵,我是想去后山看泉水,但后门没开,所以寻了一处边门,就下来了,原本以为可以左绕右绕走到后山泉水处,却不曾想下面的山道断了,无法通行,只得回庙,可是我有点吃不准回庙里去的方向。大先生,和尚说,从这儿绕到后山泉水那儿,路是有,但要翻过几个山头,不光累,而且容易迷路,你亏得没走远。我说,亏得山道上那段台阶塌掉了,不然走下去就很不好,很危险了。 要迷路。要迷路。现在好了,可以跟着和尚回庙,可以跟着这个秃头和尚走回寺庙里去了。 我俩回到庙里,和尚去了他要去的地方,我则回到庙里临时分配给我的房间里。我入了房间,开始并没留意,几分钟后,看桌子,结果看到在桌面上除了有那枝毛笔、那块庙里的古砚台,我出门前散放在桌上的几张宣纸,一张也不存在了,跑到桌子对面,地上有两张没写字的空白纸头……凡是写了我在梦中学来的狂草“懂事潭”三字的宣纸全都不见了。不对,还有先前写的字,就是按照我自己的书法写的几个字,不是草书作品,它们也不见了。我正疑惑着,门外一阵脚步声响,来了四、五个和尚,其中一个和尚见了我,立即回头,跑到院子门口喊叫,大师傅,大师傅,他在房里,说罢,在院子门口等。知觉大和尚出现在院子门口,他踮起脚在那儿远望我,见真是我在房里,就躬身一跃,几次跳跃,已到房里。所以我以前就曾说过,大和尚是练过武功的,动起来,身子像猴子,身手敏捷,但如此一来,却失了做住持的身份,有点不好看。 他进屋子就拉住我的手,说,字儿都被拿走了,里面有几个字,就是那几幅狂草,是您大先生写的?“是我在做梦的时候写的。”我说这话时,眼睛朝上翻,连眼白都露出来了,因为我知道,没人会相信我说的话,我刚出屋子去走了一段山道,现在回到这儿,要是有人叫我马上再写一幅狂草“懂事潭”,我却一点都写不出来,为什么?忘了。住持大和尚哈哈哈大笑,身边所有和尚都跟着笑。“说笑了,说笑了,”住持说,“大先生的草书堪称一流,你说是梦中所写,也对,大先生是神人,是神人哪。快叫人来刻字,竖石碑儿。大先生是神人哪。”等他说完,我跟着也大笑起来。满屋子皆是笑声。住持大和尚,知觉大和尚,用左右两手轮流抚我后背,说,听大先生的笑声,也像是狂草,一点没有别人笑声中都有的一些规律。我笑得更加厉害,真有点像一幅“狂草”书法作品了。“破例,破了喝酒的例,中午请大先生喝酒。”知觉住持说了这话,旁边的和尚全都吆喝附和。我看众和尚形成的这一欢乐场面,倒也像是一幅*豪放的书法作品,其中的主笔就是大和尚。喝酒。喝酒。我要吃焖肉,我对众和尚说,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吃到焖肉了。将猪肉切成一定大小的块儿,放在铁锅里焖着煮,不放有颜色的佐料,比如不放酱油,不能让锅里的肉染上颜色,肉是白色的,还都去了油,吃在嘴里不腻,多吃少吃,都是好吃。众和尚都想吃焖肉。大和尚连呼:破例,破例,我们寺庙得了大先生的草书作品,大家破例,可以吃焖肉。但到哪儿去弄这类肉呢?对呀,到哪儿去弄呢?和尚们一个个睁大眼睛,说,大先生,到哪儿去弄这些好吃的焖肉呢?大先生,您给想个办法。我说,山后不是有一个小镇吗?去镇上看看,有没有卖焖肉的店。大和尚把桌子拍得震天响,说,有,有,但我们做和尚的不能去买,会让镇上人笑话的,大先生,请你辛苦一趟,到后山镇上买几筐焖肉到寺庙里来。我去是可以去,但……钱不是问题,大先生,我们寺庙里有的是钱,大和尚说到这儿,在原地旋转一圈,想说话,又觉得不够,再去旋转,大和尚旋转第二圈,然后说,大先生去山下镇上买焖肉,银子我这会儿就叫人去取了来。大和尚对一个小和尚点头,说,去取银子来。又旋转,又旋转,又旋转。他旋转了无数次,居然头不昏,所以我说大和尚是会武功的,不然怎么能这样无休止地旋转而头不昏呢?我对大和尚说,这么大的量,庙里有百十来个和尚,要买十筐焖肉,十筐焖肉可能也不够吃,要做成这么多焖肉,需要好几天时间,今天是吃不到了……无所谓,这根本无所谓,众和尚东倒西歪,语音颤抖,一起说,这根本无所谓,过几天就过几天……我说,到时要雇几辆车,把肉送上山……这没问题,这没问题,众和尚继续东倒西歪,继续语音颤抖,雇车运焖肉……我说,别叫外人来运,让外人知道庙里和尚都在吃肉,那……这根本无所谓,我们做和尚的就不吃鱼肉啦?众和尚话音刚落,大和尚便骂道,胡扯,吃肉喝酒是难得一做的事情,是因为庙里得了大先生的草书,不然是不能吃肉喝酒的……我说,不能让外人知道庙里人在吃肉喝酒,这运肉上山一事还得要你们众和尚自己去做……怎么做?我们都是光头,都穿僧衣,我们下山运肉,外人一见是和尚,一见我们都是和尚,哈哈哈……众和尚大笑,一个个酒气冲天……你们都穿了百姓衣服,戴上帽子,遮了光头,跟我下山运肉去,你们运肉,你们吃肉,你们再喝酒,只要都是你们做和尚的做了这些事,你们自己不说,外人怎能知道?我说得众和尚昏头昏脑,有点弄不清方向了。银子被取来,大和尚将许多银子交给我,让我立即下山,到镇里去预订十筐焖肉,大和尚知道我不识路,特地叫了两个小和尚跟我一起下山。小和尚听我的,乔装打扮一番,戴了帽子,穿了俗人衣裤,兴冲冲便跟我走了。 说是银子,其实就是银元,后来我才知道,这大和尚知觉给我的银元,其中有半数以上都是假银元。说是小和尚跟我去,实际上是我跟着小和尚走。山下这个镇确实是个小镇,从镇头到镇尾,总共只有一条主街,而且还是一条破街,是一条极破的街。我们三人从镇口进入,一直沿着这条主街走到镇尾。小镇的尾部到了,我跟小和尚说,小镇全貌都看过了,现在要问你们,庙里要买的焖肉在哪儿呢?一个小和尚说,在镇中心。镇中心?我问,在镇中心?小镇都走遍了,你说的镇中心在哪儿?另一个小和尚说,什么镇中心,就是在这条街的中间地段,在那儿有一个小岔道,卖焖肉的几家店都在岔道里面。三人走到小巷中,果然这儿开着三、四家专卖焖肉的小店铺,我想这小镇难道是焖肉之乡不成? 小和尚见店里的焖肉,既想朝前冲,解解眼馋,又怕自己的和尚身份被店主拆穿,所以都躲在了我身后。自从老过不管吉府生意以来,我管了府里不少生意,所以现在的我是很会做生意的,我见这儿有三、四个店铺,只要焖肉制作质量都不差,我就准备让他们几家火拼,这样便可把价钱压到最低。我分别在这几家店里各转了一圈,然后把各店老板叫来,在其中一家店堂里坐下,我把来意一说,在这几位老板之间的战争立即展开,他们脸也红了,眼睛也睁大了,嗓音越来越响,最后被定下的价钱自然是最低最便宜的,那个要价最低的老板得意洋洋,但当他正得意时,我突然说,这笔生意由你们几家肉铺子共同做,那老板听完,跳得八丈高,连问:“凭什么?凭什么?”我说,就凭这个,说着,伸出左右手上两根手指,交叉,做了个表示“十”的手势,做完此动作,那个老板不跳了,旁边的老板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但他们都是聪明人,他们猜到事情可能会有变化,我说,我要的焖肉,数量比较大,要买十筐,十大筐,而且还要托几位老板帮我雇车,搬运的活儿我有人干,不需要你们帮忙,因为时间紧,就以刚才谈好的价钱,十大筐焖肉由几家一同来做,这样在时间上有个保障,我说完,心想再给这几位来点希望,于是说,像这类量大的焖肉生意,以后多的是,我不跑别处了,以后就包给你们做了,几位老板这下听得高兴,包括开头想全包了这趟生意的老板也转怒为喜,因为他没想到我要的量会有如此巨大,他更没想到,今后我会经常找他们做焖肉生意,我与他们约定,三天以后来取十筐焖肉,到时包括焖肉、车辆都得准备好,现在把订金付掉,三天以后再付其余银元。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94 我和小和尚上山回了寺庙,回到庙里,两个小和尚逢人便说:“大先生真会做生意,以后要吃肉喝酒,这进货的事儿都托大先生去做,我们庙里肯定不会吃亏。”下山,上山,同肉铺子老板谈生意,累了,累了,我早早就上了床睡觉。我睡的床是一张僧人床,而且是清代的古旧僧人床,禅意极深,所以我睡得很沉。睡到半夜,醒来,是被腹内急尿逼醒的,出屋撒尿,撒完尿,回屋,忽然听见院子外面有震地的响声,是脚踏地面发出的声音,我进屋睡觉,但声音越来越响,而且时断时续,好像就在我这边的院子里,声音进到院子里来了?挡不住诱惑,我起床,从窗户间往院子里看,果然有人在院子里正下了死劲在练武功,我一想,是不是教芳儿的武僧回来了?我出屋想喊练武之人,不想那人见我出来,立即躬身纵跳,出了院门,我乘身上尚有被褥余热,追至院门口,那人早已不知所终,但凭记忆,他的身段极像大和尚知觉。 早上起床,我见到一小和尚,问他,大和尚会不会在半夜起来练武的?“哪有的事呵,住持半点功夫都没有。”那么谁会在半夜里练功夫呢?“寺庙里有的是武僧。”不是只有四个武僧吗?而且他们都出去了。“哪里呵,寺庙里武僧有十来个之多呢。”小和尚是这样回答我。不是大和尚。不是教芳儿的那四个武僧。对,不可能是那四个武僧,如果他们回了寺庙,芳儿不是也要跟着回来了?芳儿回来了,不是会来看我吗?究竟是谁在半夜跑到我睡觉的院子里来练武功?我今晚留意,看看到底是不是大和尚知觉,我在内心仍认定是他,因为从月光底下他的身影来看,绝对就是大和尚知觉,有可能知觉瞒着全寺和尚自己是有武功这件事情,而且很可能他所拥有的是极高的功夫,会不会高出了那四个懂火烤掌的僧人?这可能是庙里的一个秘密。 到了夜晚,我都不敢入睡,我想呵……我想在寺庙院子里当场捉住练武之人,这个人应该就是知觉大和尚。结果整整一个夜晚都没有谁来我住的地方练武功。早晨起床,人好困,去餐厅吃了早饭,看看没事,便回到房里,继续睡觉。 到了去山下取焖肉的日子,我率领一批和尚下山,和尚们都换上百姓便装,戴了草帽或布帽,这些帽子戴在和尚头上,我怎么看都不是味儿,我不知街上行人见了,会不会也有我这种感觉,但可能不会有,因为我是知道在帽子里被裹着的是和尚的光头,我知道这个秘密,所以看和尚头上的帽子,心里有障碍,要是街上行人也像我一样看法,这事便会穿帮。我们起来得早,我又是第一个出了庙门,跟在我身后的有两个和尚,这两个和尚就是三天前和我一同去镇上预订焖肉的小和尚。走出庙门,沿着台阶往山下走,早晨山里的浓重气雾将山道上台阶石面打得非常潮湿,我们没走多远,脸上感觉已是湿漉漉的了。四周围很静,连鸟鸣声都消失了。我们三人走了一大段光线昏暗、气候潮湿的山路,我记得我们快要到达泉水滩了。但这时一个小和尚突然说,大先生,今天不走泉水滩了,走另外一条道儿。“为什么?”我问。小和尚到底是小孩,不回答我,一拐弯,已经上了一条左边的小路,我和身边另外一个小和尚只得跟在他后面,走入此条小路。这条小路真算得上是条小路了,人得在从两边挤压过来的树枝树叶间低着腰穿行而过,实在有点吃力,在前面带路的小和尚个子较矮,树木对他影响也小,所以能在树枝底下迅速穿行。“大先生,你快看。”带路的小和尚停下脚步,对后面的我说。他现在是一点声音都不发出,只用手指着远处树丛间。我顺势望去,好像见有一只长毛动物在一棵树下活动,起先它很安静,后来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抬头望望,等了一会儿,便弯下上身,是稍作弯势的那种弯曲,然后一跃,跳出去很远,连续纵跳,没了,不见了。我见状,吃了一惊,脱口说道:“是大和尚。”“哪里哟。”两个小和尚同时笑起来,其中一个说:“大先生这样骂大师傅,到晚上吃肉喝酒的时候,恐怕就没份了,大师傅不会让大先生有吃有喝的。”另一个说:“我们不和大和尚说去,他也不会知道。”这一个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不说不行的。”那一个说:“大先生是好人,我们跟着他办事,是会有好处的,你向大和尚说了,我俩好处就得不到了。”说完,两个小和尚直往我盛放银元的口袋看。我说:“你们说我什么地方骂大和尚了?”“你说大和尚是山猿。”“什么山猿?”“刚才让你瞧的那东西就是一只山猿。”“不是的,那天夜里,在我睡觉的院子里,就见到大和尚躬身纵跳,其身姿和刚才那只山猿一模一样,那天夜里,借着月光……”“那不是大和尚,那也是一只山猿,是山猿在庙里玩耍。”“不对,绝对不对,那明明是一个人,不是山猿,在他身上都有衣服穿着的。”“是山猿,是庙里养的山猿,用于夜晚看护寺庙,山猿身上也穿僧衣,大先生在月色中粗粗一看,容易上当,以为是某个僧人在庙里走动。”“不是走动,是躬身跳跃,跟大和尚一样。”“大和尚可不懂什么功夫,这种山猿的纵跳功夫,要是我们人也能学会的话,那可就了不起啦。”“不对,那天大和尚到我房里取书法作品,大家都看见了,也是和山猿一样,躬了身,几下子,就几下子,便跳进了我房里来。”“哈哈哈,大先生,你开玩笑了,这也叫纵跳?像大和尚这种跳法,我们也会。”说完,两个小和尚真的躬身往前一跳,也是相当远,虽然两人都是小孩,但跳得也很远。“大先生,你见过没见过山猿纵跳?山猿跳一下,有一丈多远,要是让山猿去山下取肉,几个纵跳,便可跳到镇上烧焖肉的店铺跟前了。”“像孙悟空。”“什么像孙悟空,本身就是。”“什么时候两位小和尚带我去庙里看你们养的山猿?”“难,寺庙里养了三只猿,但都是四处放养,大先生要看它们,得凑巧。”两个小和尚相互商量一番,说,要看,最好的地方是大和尚住的院子,山猿也认高低职位,大和尚级别高,容易吸引山猿前去拜访。哈哈哈大笑。“我说,两位小师傅,你们要贪污几个银元,才能跟我做好朋友?”两个小和尚发呆了几分钟,轻声对我说:“不是贪污呵,大先生,每人一个银元,每人一个银元,不多吧?”我往口袋中摸,心想多给几个,都是寺庙里的钱,我摸出八个银元,每人四个,递过去给小和尚,小和尚不敢接,我把他们的手拉过来,往手心里塞,每人塞了四个银元。小和尚贪污了银元。小和尚贪污了银元。后来我才知道,我给小和尚的八个银元,全是庙里给的假银元,结果小和尚并没贪污,他们既是虚惊一场,又是白喜欢了一场。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95 走到小镇卖焖肉的地方,那儿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其中就有不少庙里的和尚。几家老板与我钱、肉交割清楚,便将十筐焖肉装上车,车是一辆马车,比较大,所以雇一辆就够,不像前几日设想的,准备雇用几辆车子,车启动,车后跟着别的和尚,还有我和那两个小和尚,我们这批人向镇外山上走去。马车在前面走,我们紧随其后,到了山脚下,马车无法行驶,于是就把车上十筐东西抬下,车夫赶着马车回镇上去了,他还要去向焖肉店老板讨要运输费。众和尚分工,两人一筐,往山上抬着走。上山之路当然是泉水滩这条大路,如此一来,路是好走了不少,比我们三人下山走的小路要好走许多,但是路远了,而且还有一个坏处,再也无法看见在密林中纵跳行走的本地山猿了,而此时在我心中最为惦记的就是这山里的大型猿猴,实在没法,到了庙里再去大和尚处看看,看能不能遇见寺庙里放养的那几只山猿,再不行,就请大和尚躬身纵跳几下,我就把他当成山猿来看待了。 今天晚上庙里和尚们吃肉喝酒之事是一定会有的,欢乐呵,在庙里呆着,比在吉府做大先生要好,而且不知要快乐多少倍。 “你来你来,大先生,”晚上喝酒,没几杯下肚,便有和尚端着粗瓷碗,碗里盛了一半酒,走到我面前说,“你也来,大先生,用大碗盛酒,别用小杯子喝了。”我看看手中握着的酒杯,在心里计算着今晚自开宴以来自己所喝的杯数,我舌头顶着牙齿,对和尚说:“我也喝了好几杯了,我主要是,我主要是……不好说……”“说,大先生说。”和尚一仰头,把粗瓷碗里的酒一饮而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主要是想吃焖肉,吃焖肉,不知大和尚对我们吃焖肉有没有数量上的限制,有没有限制?”“有个屁,有了就不好玩了,不讲礼貌了,变得没有悟性没有禅意了。”说完,和尚转身走到摆在厅内的大酒桶那儿盛酒去了。没有限制,有了,便失了礼,失了禅意,说得多好。这一次是我走到某个和尚跟前,向其敬酒:“这有多好,”我说,“有禅意。”那和尚一点没醉,头脑还是清醒的:“什么呀,大先生,你说什么呀?”“今天吃肉没一点限制,此种做法充满了禅意。”“大先生呵,您真是的,谁说吃肉没有限制了?有限制的,在小的方面,没限制,个人吃多少,只要有胃口,就尽管吃,但在大的方面仍有限制,只有十筐肉,这就是限制,小无限制,大有限制,个人按自己胃口来说,而整体只有十筐的量,按被限制的量来说……”“两种说法,一个可以尽兴而论,一个则是以限量而论……”禅意,禅意呵,我又干了一杯,回身,走到酒桶那儿,盛酒。酒是没有限量,两方面都没有限制的量……哪里呵,大先生,其实都是有限量的,寺庙里能有多少桶酒被我们僧人储存着?没有多少桶酒……这些话也不知是谁说的?是哪位僧人说的?这儿全是和尚,除了我,这儿全是和尚,总的方面已经定了,全是和尚,单个的有变化,我就是这一群体中的一个变数,不说了,不用多说,里面又有禅意了,什么是禅意?是否就是外面街市上人们所说的哲学观点?是否就是世人嘴里的胡言乱语和胡搅蛮缠,是他们为了表达自己的观点而放出来的狗臭屁?一个和尚喝了酒,有了点醉意,他竟然敢揪住大和尚的衣襟,与大和尚争辩什么事儿。我站得远,听不见他们在争什么事情,我也拉住一位和尚,请他过去打听大和尚与那个醉酒和尚在争论何事,被拉住的和尚……就是被我扯了衣服的和尚,他也是一个傻,听了我的话,真跑去打听了,打听完以后,却不来说予我听,却去同旁边一位和尚说这事,我按捺不住,过去责问这个和尚,他说,大先生,你站得远,我走过去说不方便,我拣了一位附近的和尚说这事,这和说给你听,其中的道理是相通的,我说,他通了,我却没通,不知道他们在争论什么事情,和尚嘴里嚼着肉,阵阵酒气从鼻孔中飘出来,大先生,大先生,他知道,你不知道,他知道,就等于是你大先生知道,知道或不知道,等同……禅意,他们都是得了高深禅意的僧人,酒也不能乱了这些僧人的性。但我不管,我仍要上前去问个清楚。问具体什么事情?不对,我要问那个和尚什么事情?我一边往杯子里装酒,一边皱着眉头想,我要去问什么事情?我不能够是将事儿忘了吧,刚才还知道的事儿,现在已经忘了?不管,走过去再说,摇晃,摇晃,脚步摇摇晃晃,焖肉吃了好多块,走过去,走过去,嘿,怎么搞的,我想向前走,身体却不听使唤,尽往后面或旁边移挪,嘿,怎么会这么困难?要问一个问题,要问一个问题,这儿除了酒、焖肉,还有就是禅意了,我他妈的怎么连自己身体下面两只脚也管不住了?我纵跳,我学大和尚的样子,学本地山猿的样子,躬身向前纵跳,哈哈,这儿的和尚都像是本地山猿,我还没跳呢,他们好像都已经跳开了,也不对,众和尚还是没跳,因为他们都还直着身子,直着身子怎么跳?跳不远,无法跳远,借不到力量,本地山猿我是见到了,我慢慢弯下腰,头沉沉的,像是被灌了重铅,跳,嘿,蛮远的,我躬身一跳,嘿,很远的,回头看看,有两米多远,往前看,有一个和尚倒在地上,他正在苦苦挣扎,僧人都在责怪我,说我撞倒了他,我说没有呵,我没有碰到这位僧人呵,倒地的和尚站了起来,他充满禅意地对我说,大先生此时没碰到贫僧,但刚才在跳跃过程中,大先生碰到了贫僧,贫僧现在已经站起来了,刚才是被您撞倒在地上的,贫僧呵贫僧……什么?“我是贫僧。”我立即说,在山下时我不是已经给了你四个银元了吗?你拿了银元,就不贫了,就贪了,你就是个贪僧了,他和众和尚听了,都露出非常震惊的神色,我经过跳跃,脑子有点清醒,银元,我是给过僧人银元的,而且是两个僧人拿了我的银元,是两个僧人,我得在这些和尚之中再选一个出来,我用眼睛找,找呵找,这时候一个老和尚自己走过来,没人叫他,是他自己走过来的,老和尚慢慢朝我走来,试试,先试试,我又想弯身起跳,但目测了一下,发觉中间空隙不够,不对,应该说:中间距离不够,不跳了,用手指着老和尚,说,我也给了你四个银元,众和尚这次闻言,更是吃惊,他们都喊:“大和尚,大和尚。”我听了,只觉得和尚们在喊:“老和尚,老和尚。”大和尚与老和尚之间的区别可大着呢,一个是寺庙里的住持,一个仅是寺庙里的烧火和尚,你不信,去问山猿,山猿也认寺庙里和尚的高低职位,你去问山猿,山猿拜访的对象肯定是大和尚,而不会是烧火的老和尚,可我听不出呵,大和尚大和尚……我听出来的是“老和尚,老和尚”,我听不出呵,用手一指,说,就是你这个老和尚,我给了你四个银元,这些都是庙里的银元,你是个贪和尚,是个贪僧,不是贫僧,刚才被我撞倒的和尚这会儿站在老和尚(就是大和尚知觉)身旁,他想用手臂挡住我对老和尚的指责,可是他的手臂不管用,没我伸出去的手指管用,我不仅有手指,我还有说话的声音,不光是手指厉害,我的声音也如海浪一般一阵阵冲向老和尚(其实是庙里的住持知觉大和尚),我说,整整四个银元哪……后来我知道,那四个银元都是假银元,老和尚(其实是知觉大和尚)拿了我四个假银元,这些假银元也是庙里给的,庙里制造假银元,醉了,醉了,我和知觉大和尚都喝醉了,众和尚见我们两人都躬身准备往前跳,一起大笑起来,说我俩都成醉人了,而这间庙里的大餐厅也成了“醉汉厅”,好名字,好名字,我醉眼迷离,但我心中清楚,“醉汉厅”三字不错,我在半夜醒来,想到了这三字,便起床研墨,展开白纸,提笔写下“醉汉厅”,后来觉得不好,便改用从梦中学来的草书,写下“醉僧厅”三字,字被写成,我如释重负,一头倒在床上再次入睡,什么事儿都不管,至于桌上两幅字,等明天送给大和尚看,让他选一幅,请匠人刻了,悬挂在寺庙餐厅门口上方。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96 几天后,小和尚跟我说:有两件事,这第一,大和尚说了,他选草书“醉僧厅”,已经叫镇上匠人去刻了,这第二,大先生要看山猿,大和尚已将庙里放养的山猿圈禁在铁笼子里,大先生得空,可以去大和尚住的后院中观看,要去快去,看过以后,山猿会被放出铁笼子,不能把山猿禁得时间太长,否则会影响山猿的野性,所以大和尚让你有空便去他那儿看山猿,看了,就把山猿放掉。[.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听小和尚说这话时,自己正好在写字,当时……又是在写字,我心里有点虚,我在庙里写了多幅字条,有的被庙里放弃了,有的被庙里采纳了,被采纳的都被刻在石板上,高高悬挂于庙里各处,等我百年以后,这些石刻书法作品自有后人对其进行评点,但是我至今还没写出经得起后生晚辈批评的东西来,我写着字,看着小和尚,听他说着山猿的事,我笔停下,见小和尚没走,他是想听我的回音,然后去告诉知觉?我说,你先回去,你先回去,等我写好几幅字,马上就去大和尚处看笼内山猿。 小和尚走了。我跟到院子门口,目送他远去。回屋子,急书几笔,把刚写成的条幅丢于一边,再写,再成,再丢,写,成,丢,为何要说“丢”呢?不是成了吗?还说要“丢”?进步了,进步了,猿猴进步了,猿猴被关在笼子里,你们呵,你们呵,什么?我写好多幅条幅,洗清笔,今天用笔较为干涩,盆里洗笔的水没换几次,笔就干净,丢了笔,又是“丢”,丢了笔,洗清盆子,放下,手不洗了,手上沾满水珠,去衣服上擦,上下反复擦,像厨师烧完菜,在衣服上擦手,去掉油腻一样。这会儿没事了,去看山猿?同时看看大和尚(其实就是在吃焖肉喝酒的那天晚上被我误认为是老和尚的那个和尚)? 我走到住持知觉的院子门口,见门关着,但门里人的喧闹声却大,是和尚们在看那只山猿吧。敲门,应门者就是来我房里通知我来看山猿的小和尚,他领着我进院子,又将身后门关上。转过墙角,果然有几个和尚在一只铁笼子前面围观笼子里的山猿。大和尚不在现场。我挤入和尚堆里,众和尚见是我来了,都沉默起来,不说话。小和尚先是在现场看着,后来见大家安静下来了,反倒触动了他的神经,使他想起要去叫大和尚前来,因为不能把我干晾在这儿,小和尚走了,走之前和一个和尚附耳说了一句话。小和尚一走,其他和尚也纷纷离去。我开口叫住他们,让他们留下来继续观看山猿,但几个和尚都说:“住持待一会儿就到,待一会儿就到。”他们说着,身影便在院门口消失。我想众和尚都惧怕知觉,这样一来,寺庙里气氛就不是很好,还是那天晚上好,大家开戒,吃了肉喝了酒,酒后狂欢,那一晚和尚们显得没大没小,尊卑长幼不分,连大和尚知觉也忘了自己身份,又和我一起学山猿躬身纵跳,又被我污蔑,说他贪没了四个银元。那天夜晚的气氛才是寺庙里应该有的好气氛,长年在神龛内稳居的佛祖,他们也不反对这样的欢乐场景在寺庙里出现,我在那晚散席之后,路过禅房里的壁龛前面,双目瞥见龛内大神一个个都笑逐颜开,喜欢异常,佛祖都如此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众和尚为何仍要压制自己?是不是他们虽在庙里供职,吃斋念佛,表现佛性,其实他们有可能是非常眼拙,看不清佛的真性质,不明白佛的笑容所指何物,经也白念,佛也白拜,性也白悟,是不是他们都是假僧人,在这儿做和尚,只是为了谋生计,渡难关?不过即使是这样,那也无妨,众和尚只要勤加修行,逐步参透佛意,终有一日会抵达佛岸,成就大功业的。 大和尚来了,已经成就功业的人来了,满屋泛光……我这时只是站在院子里,站在关着猿猴的铁笼子前面,“满屋泛光”,对吗?侧转头,在左面一线,确有一间屋子,里面有淡淡的光焰在跳动,细瞧几眼,原来是屋内小僧人刚刚将几根蜡烛点燃,在吹来的风中,我还能闻到蜡烛被燃烧后飘出的那股味儿,一个是刚进院子,一个刚在屋子里点光取亮,“满屋泛光”看来是个不错的幻觉。大先生,住持来了。在那间屋子里点火取亮的小僧人走到屋子门口,对我说。他是一个热心僧人,他见大和尚进了院子,怕我没瞧见,不理大和尚,冷落了大和尚,因此提醒我。大先生,大和尚来了。小僧人奔出屋子,朝我喊。我原以为小僧人是因为年龄小,才显得个子小,他刚才躲在屋子里,我没看清楚,现在小僧人出了屋,我看清楚了,他不是因为年龄小,个子才小的,他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小僧人只是个子矮小。 “大先生,大先生,你见过猿猴了吗?”大和尚知觉朝我走来,跟我打招呼。“它被关在铁笼子里,失去了野性,变得不好看了。”“你先在笼子外面看看,这就是庙里养的猿猴。在被关进笼子之前,我把它身上的僧人衣服剥去了,不然……”“不然好呵,远远看着,像是寺庙里某个和尚被关在铁笼子里,所以,不然好呵。”“大先生要不要让人在笼子前面安个坐椅,仔仔细细把这只东西看上一看?”“像寺庙里僧人打坐礼佛一般?”“面对这只东西?”“坐于山猿面前打坐礼佛,连你自己也弄不清其中的界线了。”“没有什么界线。”“界线都消失了,都飞走了。”大和尚看看我,看看山猿,慢慢说:“空哪。”我一听,感觉不好,感觉不甚妙。大和尚仍然说:“空哪。”“僧是猿,猿是僧,等同,这是不是空呢?”大和尚感觉也不妙了,他鼓鼓气,说:“在未空之时说空,在已空之后说空,就算是空吧。”“佛的传统就是空。”“空哪,大先生。”“我说僧便是猿,猿便是僧。”大和尚不假思索就说:“僧猿。”“好说法。”我叫起来。“确实是这样,僧猿,这是一只得了道的僧猿。”“好说法,”我说,“是大和尚自己编排出来的,我就这么写了。”“大先生又要写草书了?”我闭紧两眼,独自在心里书写“僧猿”两字,用两种书法,写了一遍又一遍,两字被我越写越美。大和尚叫我,大和尚叫我,推我。大和尚看我始终紧闭眼睛,以为我入了佛道,正在默念什么句子。他想既然是这样,山猿被继续关在笼子里已没了意思,于是开了笼子门,让山猿跑了出来,大和尚又在我身旁站了一会儿,见我在佛道中陷得很深,人未醒,他放轻脚步,走开了。等我睁开眼,笼子里已没了山猿,回头四顾,院子里也不见大和尚,这个没僧没猿的院子,此时仅剩下我一人,我再次朝院子各处观望,突然觉得该院子的空间变得好大。我喊人。整个院子只有我一人在做出动静。院门露着一条缝,我将院门推开,让外面过道上的风大量拥入院子内,这是松脂味哪,在新拥入的风中饱含着在寺庙过道两旁种植的松树上清香的松脂气味,这味以前也闻过,但感觉没这么强烈,也有可能此时并没有什么松脂味,以前也未曾有过,是经过我的“个性想像”,硬是在大块岩石上种出了收成颇好的庄稼,我的幻觉厉害,引发了我的味觉,不,引发了我鼻子里的嗅觉,我的嗅觉敏感度被提高了几百倍,这会儿它比狗的嗅觉还要好,我出了院门,在小道上没走几步,我回头望那个院子,那个院门……院门静静开着,院子里可能和刚才一样,满是清爽的松脂气味,但在小道上却闻不到这股味儿,刚才在院子里推门,一瞬间见着了在小道两边满植的青松,风大量拥进院子……现在没有呵,没有呵,现在我正走在这条小道上,没有呵,松树、松脂味、青翠俗滴的松树叶子……都没有,都没见到呵,我的嗅觉比狗还灵,分两个方面,什么?分了两个方面,以院门为界,有,或者没有,没有,或者有,要想有,回转身进入院子,想干净一点,全部放弃,就走出院子,风拥入院内或者静止不动,走进院子,走出院子……不一样的空气味道和在一定空间内各类物体的位置安排……我出现了严重的幻觉:幻听、幻景、幻味,耳边有一个声音在说:“芳儿,芳儿。”不理它,肯定不能理它,知道这东西是假的,世上本来没有这个东西,干吗还要理它?“芳儿,芳儿。”又来了,发源地就在小道上,不是在容易产生幻觉的知觉住持那个院子里,难道这也会分成两个方面?不能够吧,如此状况,是见了山猿的原故?是进了那所院子的原故?把山猿称为“僧猿”,是这个原故?是乱题字的原故?是暗恋的原故?我暗恋什么呢?烧火师傅,就是老和尚,他从后面追上我,说,大先生,该用餐了,我想把饭菜送入你房里,但怕房门关着,饭茶要凉了,快跟我去餐厅吃饭吧,冷淡了你大先生,住持可要责怪我们厨房的。其实在烧火师傅还没追上我的时候,他已在后面高声喊我了,可我没听见。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97 众和尚正在餐厅内吃着斋饭。 我的那份客饭被放在靠窗一张桌子上,有几个和尚围着我的那份饭菜在指指点点,当我走过去时,他们便静静地散去了。 饭是白米饭,菜中加了点荤腥,嘿,在温热的菜底,厨房还为我埋了一块焖肉,我看着这块焖肉,哈哈哈大笑起来。厅里和尚见我突发狂笑,都拿眼扫我。我一点都不感到害羞,声音仍然很高,用筷子尖头指指盛菜的碗,说:“焖肉,里面有焖肉。”听完我说,和尚们相互望望,随后也大笑起来,一时间众和尚的笑声像阵阵春雷,震响整座大厅。 这时在餐厅门口来了三、五个陌生人,在他们旁边站着几个本寺僧人。在门外台阶下面(要站起来才能看见,不然视线会被台阶阻断),在台阶前的地面上,有一块平薄状的石板被放着。几个人站在台阶上向大厅门口上方望着,还不时用手指在做远距离测量,好像是在遥测大门上方那块地方的具体尺寸。我开始时不理这帮人,只顾埋头吃饭。当我吃到碗底焖肉时,猛然想起,在那块石板上会不会刻有我题写的“醉僧厅”三字草书?有可能,真的有可能。快吃。饭吃完,一抹嘴(也没了先生的斯文相),跑到厅外台阶底下,见放在地面的石板之上赫然刻着“醉僧厅”三字,是草书,是狂草,是我在梦里跟彩主儿学来的书法字体,再看下面,是我的名字:燕巨大。我想问带着碑儿来的哪几个人,但人没了,抬头,却见他们在庙里和尚陪同下,正在餐厅吃饭。他们吃好饭,又在桌子边随意聊了一会儿,起身,来到台阶上。“你们是石匠吗?”我问。他们朝我看,并不回答我。这时一个和尚从厅里出来,走到陌生人身旁,他原想同他们商量别的事情,见到我,立即改变主意,对他们说,这位先生就是这碑文的题写者,是庙里请来的尊贵客人。那几个人了解了我,便同我握手,握手,还在握手。我说:“你们是不是刻了这块石碑?”“没有没有。”都这么说,都这么说。“你们带着碑儿来……”“挂,挂……”“是挂在这儿?”我用手儿指指,用手儿指指……“挂在这儿。”都用手指着,他们都用手指着。“先生……”一个陌生人说,“好字哪。”和尚说:“叫大先生,他是大先生,是最大、最有学问的先生。”“大先生,好字哪。”“醉僧厅,是指这间大餐厅吧?”知道这事的人都在点头。这会儿在大厅台阶上、台阶下围拢的和尚越来越多,我跟这些和尚都熟,我对众和尚说,醉僧厅,在厅内吃……话没让我说完,众和尚就高声狂笑起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也笑,但我的笑与他们的笑不同,和尚是大笑,连续不断笑,我笑的声音要明显小得多,而且在笑的时候,会转动脑袋,去四面找人,看看大和尚知觉有没有在现场,寺庙里的和尚都见他怕,不能因为我的题字而让众和尚受责备。梯子被拿了来,一架木梯被和尚搬来,架好梯,有人上去,上去的人只剩了一只手,可能是他胆小,一只手要去扶住梯子,用另一手在门的上方正中处东摸西摸,他是在量尺寸,准了,爬下来,跟旁边的人说了几句非常专业的行话。隔了一会儿,又有一人爬上梯子,也是量,左右各几下,下来,说:不准,梯子摆放的位置有错,人上去以后,量出的尺寸不准。另外一个人将梯子稍稍挪了挪,动了动,那家伙大概是头儿,动完梯子,他朝旁边几人看,中间有人便爬上梯子,还是老样子,用手左右量,量完,爬下木梯,说,这下在正中地方了,上吧。上什么上?像头儿的人骂道:上什么上?先把……先去跟庙里和尚说,叫他们弄间房子出来,让我们几个晚上有个歇脚的地儿,挂这块碑儿,要做几天的工,少了,碑挂着也不牢靠,要多做几天工。说完,眼睛朝那几人眨眨,里面的意思,连傻子也懂,就是钱多少的问题。和尚听了,扭头就走。过一会儿,和尚来了,来了就说,房子有,你们几个晚上睡觉的房子有,在那儿。和尚用手指着庙里某处。我朝那方向望去,没看到一所房子,却见在更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朦朦胧胧淡白色一大片气流,山里快要起雾了。我回了房,我没必要在大厅那儿等工匠把石碑挂起来。 晚上想早点睡,就上了床,躲下,忽然又想到吃焖肉的事情,大笑,笑过后,想想自己住在庙里多么清闲自在,日子过得越来越美。我来这儿有几日了?没具体记日子,再住几日,或者说再住一段日子,又大笑。听见好像有人敲窗,或者是有人在窗外,这会儿他想进到屋里来。我静静听,没错,是有人在敲窗,这次来人还在屋外说开了话:大先生,您睡了吗?大和尚让我来请您去说些话儿,您要是已经睡下了,就明天去大和尚那儿吧,大先生,您刚才笑得厉害,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好事啦?我从被窝里钻出来,跑去把门开了,让小和尚进门,再钻入被子。“我在想前几日庙里和尚吃焖肉的事儿,所以要笑。”“我们天天都盼着过这种日子呢,吃焖肉,喝白酒,多舒坦。”“佛祖都被你们腹中的酒味肉味吓得逃走了。”“哪里呵,大先生,佛祖都在经文里呆着,从来不出来管我们,我们不看经书,不念经文,佛祖就不存在了,佛祖都在经文里面呆着呢。”“你们也不能乱来的。”“有住持管着,我们不能够乱来。”“大和尚叫我干吗去?”“好像是书法上的事儿,我见他在屋里照着大先生的字儿写字。”“是哪幅字?”“是写得乱七八糟人都不识的那些字儿。”听小和尚描述,大和尚似乎在学草书,我的几笔草书是从梦中学来,大和尚从我这儿学,不知最后结局会怎样?我说:“我已经睡下了,怎么去呢?”“大先生今天就睡吧,我回去跟住持说明白,大先生明儿再去,明儿一早就去住持那儿。”小和尚走了。我出被窝将门关上,在屋里独自站了一会儿,这间屋子此时跟那个没僧没猿的院落一样,在一瞬之间没了别人,整个屋子变得大了许多。冷,这时候真觉得冷,上床入被睡觉,不一会儿我便进入了梦乡。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98 原本要听小和尚的话,早上就去大和尚处,未及出门,是刚用过早餐,我还在临时住的屋子里寻找茶叶罐子,不想又见昨夜来过的小和尚出现在院子里,他见我房门开着,却不进来,我说,你先进屋里来,我在找茶叶罐子,等泡了茶,端着,才能去住持那儿谈论书法,小和尚根本不理我,他不时回头看院门那儿,我觉得可能在院子外面另有东西需要小和尚去照顾,果然,在院门口有一只衣袖闪过,好像是男人穿的长衫,是长衫的袖子在院门口晃动……我丢了找茶叶罐的念头,走到院子里问小和尚,外面是谁?小和尚朝门口说,进来吧,你进来吧。穿长衫的人走进了院子。一看,认识,是上次到吉府去向老过讨要东西的那人。他跟我握手,没说什么话,只叫了声“大先生”。小和尚说,你们有事快说,说完了,大先生还得去大和尚那儿。小和尚走出院门,站在外面过道上等着。我让那人进屋谈,他摇摇手,说,在这儿说一样,反正就几句话。他说,我昨天去贵府,见了老过,问他,医生除了托他保管那个本子以外,还有没有把别的重要东西托给他收藏?可老过一直就说:“人不对,人不对。”他老说我不对,我们都是抗日组织,都是为了抗日,有什么对不对的?我说,老过又不是你们组织上的人,凭什么要他帮你们保管秘密的东西?他说,老过不是我们这边的人,也不是医生他们那边的人,老过是个中间人物,可医生当时确实将一些重要东西交给了他,我们和医生那边的人都要找他,老过应该跟我们合作,不能一见我,就说“人不对”,他还有一句话:“口说无凭,口说无凭。”我说,老过担心东西被日本人拿去,所以小心,你们两个不同的抗日组织可以先商量商量,一起来人找老过,要弄一个老过认识的人去吉府,像你这样一个陌生人,独自一人去找他,他岂肯轻易将东西给你?以前你拿到的那个本子对不对呢?“不对。”“不对吗?”“是不对,不过也有可能东西是对的,只是我们不了解其中的奥秘。”我听他说到这儿,立马觉得老过的担心是对的,这人拿到了本子,却不会使用,说明本子里的秘密不为他人所知,而这个“他人”就是眼前这人,或者是这人身后的那个组织,所以老过总要说“人不对”这句话。来人倒也不急。可能现在是早晨,是山里的早晨,空气新鲜,在空气之中,干净的水分充足,人呼吸了,可以提高精神,全身都有劲,可以鼓舞抗日斗志,遇到隐秘战线上的复杂情况,心情也会变得不急不躁,能做到恰当处理。闹了半天,是山里的气候救了他,救了整个李唐城里的抗日事业……又瞎说,又瞎说,待一会儿去大和尚那儿谈论书法,也能如此瞎说一通?我刚要对他说,让他回去和医生那个组织协商一下,一同来人去吉府见老过,可门口的小和尚已进入院子,小和尚朝我看着,朝我看着,我懂呵,他是在催我,要我尽快了结与来人的谈话,去见大和尚。我懂呵,书法对我很重要……老过给来人的那个本子,那个本子、那个本子、那个本子、那个本子中的秘密关我屁事,也不关老过的事,老过是谁?到现在还没人说得清楚,我想到这儿,我看来人的眼光变了,我暗暗分析,考虑,我要么不分析,不考虑,一旦分析、考虑起来是很厉害的,我最终分析、考虑的结果是这样:来人有可能是日本特务,他既不是医生那边的人(这一点老过已经说明了,他说:“人不对。”),又不是毅司令那边的人(因为我同山里有联系,山里至今还没有派一个我熟悉的人来跟我联系,我是两边都有联系,山里的组织和城里医生他们的组织,而老过呢,他不光和这两个组织有联系,还与日本人有联系,而且从表面上看,老过真像是日本人的人,是他们的走狗,是卖国贼、汉奸),他是日本特务,起码有这个可能,我看他的眼光变了,彻底变了。“你要不要先……走?”“我还是要去府里找过先生的。”“老过是汉奸。”“这是你们府里给他定的。”“老过是汉奸。”“他不是汉奸。”“老过是汉奸。汉奸找……汉奸。”“你说什么?”“我说老过是汉奸。”“是不是汉奸,应由组织上来决定。”“不用你们决定,我们已经决定了,定他为汉奸。”“老过,不,老过同志……”“老过不是你们组织上的人,你不能叫他为‘同志’的。”“老过是我们的同志,是外围人员……”“外围?”我心想这人真有可能是日本特务,以后不能让他进吉府,吉府可不欢迎日本特务。我说,你还是先走吧,以后见老过……到时再说吧。他开始沉默了,慢慢走了几步,转身,什么话也没说,走出了院门。他走了,我也要走了。但小和尚等那人走出院子,反而向我的住屋走去,我拦他,他说,你刚才好像在屋里找什么东西。我说,找茶叶罐,想泡了茶,端着,去大和尚处喝。大和尚房里也有上好的茶叶,拿来喝就是了,小和尚说。我说,有是有,但不是我所喜欢的茶叶,我喝的茶叶是从吉府带来的。在屋里把茶叶罐翻出来,泡了,用两只手轮流端着,跟小和尚去知觉住持处。 路过餐厅前面,见几个工匠正站在台阶上用手向餐厅大门上方指指划划,相互之间在商讨着事情。从厨房里出来的两、三个烧火和尚站在旁边看热闹。我手里端了热茶,行走自然缓慢,走路慢了,看路边景致便可用心。我对小和尚说,工匠挂碑还没结束,寺庙应派专人在旁督促,不然在完工后计算工钱,寺庙是要吃亏的,就在餐厅大门上方挂一面石碑,来了好几个匠人,寺庙……大先生,我们庙里的香火旺,从远近各地前来烧香的人多如天上星云,不愁没钱……钱还是要计算一下的,大和尚不管吗?忽然听见有狗叫,我细听,声音宏亮,跟吉府里养的那条日本大洋狗吼出的声音不相上下。小和尚见我端茶走路很受累,就替我端了一会儿,其间他脚下被绊了一下,茶水立即从杯子里溢出来,清香的茶水沿着小和尚的手滴到地上,茶水没滴到地面上时,我能从近旁闻到茶的清爽味,茶水到了地面,气味全被路上泥土、砖石吸收,便让人闻不到半点茶香味了。走过几道台阶,再往下去,穿过一堵墙,有零零散散的香客在庙里平坦的空地上走动。我知道,这会儿知觉大和尚正在自己院子里等着我,他会在院子里摆上桌椅,虚位以待我这个书法老师光临。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99 到了,见到大和尚住的那个院子的围墙了。院门没开,小和尚将茶杯递给我,快步走去敲门。其实院门并没关上,门被推开,小和尚钻进门去,一会儿再出来,他出来后原本想举手向我招呼,叫我进门去,但我已走到门口,小和尚举起的手此时差点碰到我脸上,他领着我进院子,院子里果然摆着桌椅,但未见大和尚。 我坐下,手上的茶水冷热正好,把盖子揭开,喝几口,吹吹水面,缩紧嘴唇,再来几口,好清爽呵,好清爽好清香呵……书法,是说书法吗?大先生……大和尚知觉脚下拖着一双布鞋,手上呢,手上拿了笔、纸,还有一块铜制的镇纸……他脚上的布鞋像一艘帆船,行驶在院内地面的大片青砖上,大先生,大先生,你是在说草书吧?我赶紧走上前帮他接了手上东西,把笔、纸、镇纸放在桌上。今天的笔还没浸过水,是干的,所以很硬,把纸头戳了几个小洞。小和尚去取了水盂来,取了砚台、墨块来。从房内又走出来一个小和尚,这个小和尚没见过,是个新和尚,新和尚出屋,双手捧着一大摞书,我远远看,这些书倒全是古书,等书被放下,细辨,真的是难得一见的古书,动动脑筋,什么?动动脑筋,把其中几本书给弄下来,带回吉府去。大和尚见新和尚把这么多书搬到院子里来,脸上有了愠色,但也没吱声。我想这下是知觉大和尚多虑了,书是古书,是好书,我呢,也要,也要,也要,怎么说呢,也要向他讨几本带回家去。书被放下,书都倒了,撒了一地,地上有一大堆书,乱,真乱,书会不会被新和尚弄坏了?会不会被他弄坏了?我急呀,在这堆书里,在这堆书里,有我的几本书,我丢了茶杯,弯下腰去地下帮新和尚收拾书,大和尚见了,说,大先生,不用您帮忙,让小和尚去整理,我头也不抬就对他说,我是帮自己整理书,在这些书里,有我的几本书,大和尚这时也弯下腰,他想一边听我说“在这些书当中,有我的几本书”,一边看我眼色,看我是不是真想得到几本古书,如果是真的,他也就真要给我几本了,因为他要跟我学狂草书法,送老师几本古书,这事并不算过份,并不算过份,“并不过份,”大和尚说了,并不过份,我说,是这样,帮着整理,是不过份。大和尚看了我眼色,知道这事是真的了,老师呵,老师呵,老师呵,和尚,大和尚,庙里最大的和尚,他、我、新和尚,我们三人一起把地上一堆古书摞整齐,随后我与大和尚都坐到了椅子上,新和尚去了屋里,小和尚站在旁边听候吩咐。我记得在这捆古书中,有两本书简直是不得了,一本是宋版古籍,一本是明版古籍,书名没看清楚,问他要宋版书?这太出格了,太贪心了,还是要明版的吧,再搭上一本清代出版的古书,但清版书没什么价值,但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这样了。大和尚对我笑着,说,大先生,开始吧。我看着地上的书,不回答他。我突然想起两件事:“知觉大和尚,庙里要派人去餐厅大门口盯着,不然拖延时日,这工钱可要大了许多。还有,庙里怎么能让一个日本特务进门来呢?这事要是传了出去,积香缘寺,积香缘寺呵,完了,大和尚,一个日本特务,一个日本特务,您怎么能让他进了庙门?”大和尚似乎听不懂,派人去督工,好,就让屋里的新和尚去餐厅那儿,就派他去,就派他去,“哪来的日本特务?”大和尚解决了一件事儿,现在轮到解决第二件事儿了,“什么日本特务,是谁见过特务了,是谁?”我见过了,是小和尚带他来的,是他带他来的,我手指着小和尚,是他带着他来的,“他是谁呢?是日本特务吗?他来找你大先生,他为什么不找别人,单单找你大先生呢?”不对了,不对了,大和尚把事儿推到我身上来了,我说,现在的日本人就像是宋朝时的金人,日本人和金人……主要是宋朝,是宋版书籍,紧,紧,牛皮筋,用牛皮筋卷着,卷着,卷起来,呵,宋朝,宋朝人出版的木刻……书,“您不是说有日本特务吗?”“有几个日本特务进过寺庙?”大和尚又转问小和尚,“只有一个,不,我不知道那人是什么人,是什么东西。”这是我想说的话,现在大和尚却让小和尚说了,“是个什么东西,”我想说这句话,我想说这句话,小和尚却抢在我之前说了这句话,他是日本人的走狗,大和尚说,大先生,你依据什么,断定他是日本人派来的?我最怕别人问我这句话了,因为这句话说不清楚,刚才小和尚说的那句话,我想说,但被他抢去说了,现在知觉住持问我这句话,是我最不愿意听见的一句话,听见了,让我怎么回答?不许,什么?不许问,不许说,不许大和尚问这句话,不许小和尚说这句话,可要是由我来说,由我来问呢?都由我来说,都由我来说,“宋朝人的书,木刻版,这书这儿有,有,”我对大和尚、小和尚说,这时屋里的新和尚走出屋子,他得了大和尚之命,要去餐厅做督工,他匆匆忙忙从我们面前走过,出了院子,走了,我眨了几下眼,满院子找人,确定新和尚真的离开院子了,“他去干吗了?”“听你大先生的劝,让他去餐厅做督工,别让那几个匠人拖延时间,白白骗走庙里的钱。”“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大先生,你怎么知道那人是日本特务?”“开始吧,大和尚。”“什么?”“书法。”“对,书法,多么清爽的味道。”茶叶味道清香,不是书法味清香,大和尚展开纸,洗湿毛笔,准备写了,小和尚也在一旁加紧研墨,我跟他们不同,我朝地上古书看,心里一直在惦记宋版和明版两部古书,若能两者得其一,我会很高兴的,我这个书法老师做得也值了。 今天教大和尚书法,得把他往宋朝人那儿引,引哪,我说了,“引哪,”这话我说了,可我身边的大、小和尚都没理解。提笔,引哪,再去砚台底部(就是砚台中心处)……再去砚台底部蘸墨……干吗呢?大和尚说,大先生你干吗要夺我手中之笔?把他往宋朝人那儿引,我说,大和尚,你把笔给我,你先站过一边,我来写几个字,这几个字……大概你没见过的,是宋朝皇帝写的字体,是皇帝写的字体,我提笔于纸的上方,写什么呢?还是写“积香缘寺”,还是写这四个字儿,呵,皇帝的笔迹,瘦金体,是瘦金体呵,成了,我写成了,一看,就是这个风格,当年宋朝皇帝写的就是这种字体,成了,“积香缘寺”,我丢了笔,退后几步,像演员演戏那样,唱,唱,唱什么词儿?唱:“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大和尚朝我看着,看我拉开架势,唱了起来,他不信,他这次真是不相信我了,我唱完,想跟大和尚讲瘦金体的奥妙所在,大和尚没等我开口,便起一个手指,在砚台里蘸了墨,用指尖去纸上急书,等字儿写完,一看,还就是有瘦金体的味道,我欢喜异常,问大和尚,这是指画?大和尚笑着说,这是字,不是画,“是指字?没这个说法的。”大和尚见我指出了错误,沉思片刻,说,怎么说呢,反正也是瘦金体,宋朝皇帝可是……可是……可是指字高手,是指画高手,没有这个说法的,不过我走近桌子,看大和尚的指字,还真是可以,不比皇帝的字好,不比我的字好,但比大和尚自己写的字好,不通,我是说比大和尚用毛笔写的字好,我不气馁,我今天的目标是宋朝的文化,是宋版古籍,我是了,什么?我是了,听不懂,我说得很轻,我是了,我也有了,听不清楚,我是了,是了,也是了,也有了,老头子往小伙子身后躲,谁?就是两个和尚,一老一少,他们这会儿见我在写狂草,在写狂草呵,我的天我的爷呵,每次草书写下来,我都能出一身汗,今天我身上并不太热,可能是被大和尚的瘦金体指字吓的,不对,没这么厉害,是被日本特务吓的,他虽说是日本人的特务,但也是中国人,没必要害怕,日本人是占领军,我们要消灭他们,要彻底消灭他们,他如果不是日本特务,干吗要进庙里来找我?我是在这儿闲居,不问世事,但他还是来找我了,这跟狂草有关系吗?对,有关系吗?丢了笔,让小和尚洗笔去,小和尚与知觉大和尚相互说着什么,反正是了,是草书,是狂草,反正是这样了,极不普通的书法,我到底依靠了什么东西,在寺庙里白吃白住,在寺庙里与僧人胡扯闲聊,还弄了几件书法作品来吓唬他们?日本特务来了,不是幻想,是真有陌生人进了寺庙,进了寺庙院子,是新和尚带来的,有个陌生人穿着日本和服,和服上的图案很特别,以前从没见过,是蝴蝶图案,在和服的前面、后面全是蝴蝶图案,在蝴蝶图案之中,隐约藏着一座山的形象,山顶泛白光,是雪白的颜色,后来我知道,这一滩白颜色所表现的正是雪景,是长年在山顶积压着而不消融的冰雪,这山叫“富士山”,这名儿起得多难听,山的形象也呆板,食古不化,反正是了,是日本特务了,我依靠了什么,才能在这座庙里博得众僧人的喝彩?写呀,写呀,后来日本人告诉我,他是文化人士,由于喜欢我从梦中学来的草书艺术……狗特务也喜欢我的草书,他进庙里来是为了向我讨要书法作品,这是我通过翻译了解到的情况,和服从上到下低垂着,上面的蝴蝶飞不起来,上面的富士山静立在蝴蝶丛中,要死,原来是这种昆虫,原来是这种山丘,原来是这种脑子呵,说呀,反正是有了,日本人说,我反正是有了中国著名书法家燕巨大的狂草书法作品,脑子呵,用在了什么地方?我被人拉着,写下这幅草书,是什么内容,我忘了,由于太紧张,是穿了和服的日本人带着人来庙里,是他们硬抢了我的书法作品,蝴蝶飞起来了,但山丘倒塌了,什么东西都不是了,都是因为这件日本和服,我已经愚蠢到了家,那么宋版古籍呢?等日本人走了以后再说,但我现在心中不踏实,宋版古籍,这么好的书,被放在庙里,放在知觉住持处,只能是个浪费,但这要等穿和服的日本人滚蛋以后再说,可现在我就已经忍不住了,找厕所,对,先找厕所,避避日本人的锋芒,也改改我的急性子,反正宋版古籍就被堆放在地上……几只脚从古籍旁边走过,一直走出了院子,慢慢抬头,见院子里只剩下我和大、小两个和尚,我终于等到日本人离开院子,蝴蝶衔着那座小巧的山丘飞了出去……再回到老问题上来,我把手放在衣服上搓,大和尚不知为什么,也把手往衣服上搓,小和尚没事做,也在衣服上搓着自己那双干燥的手,小和尚搓手是多余的,我搓手是为了完成某个过程,后面的事将围绕着宋版古籍展开,大和尚搓手,可能是手上沾了点墨汁,小和尚,你搓什么手?你又不想古书的事,你又没让臭墨汁碰上,总之,你没有文化,你搓什么手?但他到这会儿还在搓,还在搓,这个小和尚还在搓他那只没有文化的手,再回到原处,宋版古籍,我说,知觉呵知觉……我一把揪住大和尚知觉的衣襟,说,知觉呵知觉,你喜欢不喜欢草书,喜欢不喜欢我从梦中学来的狂草?知觉大和尚被我拉住前面衣襟,想挣脱开来,但没能得逞,正好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一只椅子,是一只庙里特有的高脚椅,知觉退后半步,稍稍往下一蹲,屁股就坐在了高脚椅子上,知觉这时坐在椅子上,他不再挣扎,任由我抓住他衣服,知觉眼中布满血丝,脸色如同古铜,大先生,你放开我,别抓我衣服,抓得太紧,喉咙口憋得难受,他说,要学的,我要学的,你的草书比我的宋人瘦金体要好了许多倍,我只想跟大先生学习狂草,大先生放手吧,我听他这么说,好像得了巨大力量,心中感觉安稳,安稳得能够将一座山移入胸中,当然这座山不是刚才见到的日本富士山,而是泰山,是整整一座泰山,是中国的泰山,富士山?一粒细小的砂子而已,我得了巨大力量,这会儿说话就不必拐弯抹角了,换吧,用狂草书法换他的宋版古籍,是具体一幅书法作品吗?知觉问我,是的,是的,我写一幅字,我写一幅字,我也弄不清楚哪句话是我说的,哪句话是知觉说的,哪个要求是我提出的,哪个要求是知觉提出的,哪个方面是我的方面,哪个方面是知觉的方面,哪个是已经死亡了的东西,哪个是还没死亡但也会立即死亡的东西,哪个是哪个,哪个不是哪个,真神,什么?神奇的语言,我的语言当然是很神奇的,我觉得今天自己口腔中的气味不对,不仅热度高,而且有大蒜味,有大蒜味哪,我手一松,便将知觉丢在了椅子上,虽然知觉原本就是坐在椅子上的,但是我的手放开,我的语言却逼得更紧,我说,知觉,你愿意让我用什么东西跟你作交换呢?我要学会草书,就这个条件,小和尚听我和知觉说话,像哑巴一样站在一边不说一句话,但他脑子还在转动,他知道这次是我占了下风,知觉学成草书,或学不成草书,都在自己手上,别人没法鉴定,我也知趣,知道这里面的进出,于是我弯下腰,把书堆里宋版、明版古书拿出来,单独将这两本书摆在桌上,我说,就是这两本,我教你半个月时间书法,你学成了,两本书都归我,学不成,或成了一半,我只取宋版书,不管成不成,我都给足银子,知觉大和尚听明白了,钱是有了,草书呢,这还得看自己的书法天赋,做个俗僧,那就只问钱,这是基础,努力学习草书,弄不好将来……知觉从椅子里站起来,一旦他站起来了,方才感到自己是这座寺庙里的住持,是最大的和尚,莲花座有吗?知觉住持回头看看椅子,它是莲花座?大和尚和大和尚坐的椅子,大先生,我应了你,宋版、明版古书都给你,你得教会我草书,听说大先生的草书是从梦中学来的,可是写出来跟别人的草书没两样,没两样呵,大先生,这是新的写法,我的草书跟旧日大师们写的草书稍有不同,我看了知觉大和尚一眼,心想这个秃驴会不会上当?他没有明显的反应,他没有反应,大和尚没有反应,我继续胡诌,我从梦中学来的草书与前人不同,你跟我学,学成了,你的草书也应与我不一样,各人要有各人的风格,学成了,与别人不一样,学不成,学不成呢……我在找词儿,学不成,其实学不成也是一种风格,没学成,你写出来的草书肯定与已学成的不一样,这不是自己的风格,又是什么?我再拿眼偷看大和尚,想这个大秃驴能不能坏了脑子,立即上了我的当?不难的,慢慢来,不难的,慢慢来,我是说让大秃驴上当这事不会难办的,只要慢慢来就成,大和尚听差了,他认为我在说,学草书不难的,可以慢慢学,我说,我先把古书收着,我会写信叫府里送银子来,你呢也先学着,怎么学?我写下几幅草书,你每天就照着临摹,用心体会,写草书的人只要照着梦中某条轨迹,让笔在纸头上划来划去就成了,真正好的狂草书法都是梦中之物,写狂草的人也像做梦走路,做梦挥手,挥着这枝毛笔,我特地把毛笔握在手中,说,就这样,我又把毛笔让给了大和尚,叫他握笔,握笔,握笔,那么要不要闭眼呢?不要,原来是哑巴小和尚在问,是知觉大和尚在回答小和尚,不要,我说,对,不能封闭了五官……是脸上的五官吗?小和尚又问,不是的,是眼、鼻、耳、嘴、身这五官,是这样的五官,五个人体器官,小和尚在一旁点着数,发现只有四个人体器官,我说,最后一个“身”你忘记点了,小和尚一乐,说,身体已是全部,人的所有器官都在身体上面,只说一个“身”便全了,大和尚的手握着毛笔,我的手握着大和尚握笔的手,我手把手教他写草书,不成,两人的手都僵了,我亲自展开纸,写了“积香缘寺”四字,写了“山中寺庙好去处”七字,两幅都为狂草,大和尚在一旁直叫好,我丢下毛笔,在衣服上擦干手上墨汁,坐到椅子里,看茶,小和尚真好,他是个细心人,他一直都在替我倒着热水,茶被喝光,小和尚就来续水,大和尚这时才开始正式临摹我的草书,我闭眼,用鼻子狠命闻味儿,因为我可以通过闻嗅墨水在宣纸上散发出的味道,来判断纸间墨迹的走向,我闭眼哪,我闻墨水气味哪,其间小和尚帮我往杯子里不停地加水,不断传出的续水声给了我一些听觉上的阻挠,不行,还得去看一看,一看,知觉大和尚写出的草书居然比彩主儿写出的还不如,我刚要批评他几句,但马上想这不对,彩主儿是什么草书水平,知觉怎可与之相比?我只能退了,退到远处,在那儿再看知觉有没有把柄能被我抓住,一个草书初学者的水平线就是我要退去的那处地方,我在那儿等知觉大和尚路过,然后一把揪住他,把他往泥潭里扔,让他为了几行草书,就被闷死在深深的沼泽地里……路过,路过,原来书法是某人路过某地的“路过艺术”,大和尚跟我学草书,说明他正在路过某地,我教他书法,说明我也在路过某地,我和大和尚路过的地方不是同一个地方,大和尚现在经过的地方,我早就经过了,我当年是在梦中经过那处地方的,这点我比他聪明,因为我比大和尚虚伪,我脱离现实世界,我是在彩主儿所给的梦中做完了此事,我看知觉在桌子上埋头书写,他照着我的草书条幅练习书法,他憋不住回头看看站在身后的小和尚,看小和尚的眼神,看他的身段和微微翘起的小小嘴角,看得多了,知觉想到了自己拿手的指字,知觉能用指头蘸墨,写出宋人的瘦金体字,他想写哪,他真想写哪,但有我在,这个院子便只能以狂草为主了,在这个院子里的人只能写、只能练草书了,知觉是庙里的住持,是最大的和尚,悟性高,懂得写草书的重要性,但他手上练着草书,耳朵听我讲着写草书的要领,心里却想着念着瘦金体书法,这样相互渗透,彼此影响……嘿,变了,变了,知觉住持写出的字变了,他身上出汗多哪,他全身上下都是汗水的酸味道,还不止是这样,我看练草书之人身上还会有另外一股气味,我闭眼回忆,想想,想想,想起来了,是一股浓重的氨水味道,这是人身体内部的问题,再伸鼻子闻闻,不明白,不明白事理,这是空间的问题,空间过于狭窄,知觉大和尚自己也发现笔下写出来的字发生了变化,他也觉得在院子里呆着的三个人,他们之间所能支配的空间越来越小了,这是空间的问题,小和尚站在一边看大和尚写字,就这么几根墨汁线条儿组成了字的支架,这是瘦金体字迹,再看另一面,软了,糊了,相互之间扯不清关系,有时是完全缠绕在一起,小和尚看哪看哪,他也闻到了弥漫在空中的浓重氨水味,小和尚到底是孩子,他开始退缩,小和尚已经退缩到了空间的底边处,他已无处可退,看知觉大和尚笔下的墨汁,就像看天边的浓密乌云,我感到头晕,眼前发黑,赶紧闭眼,之后再睁开眼,睁眼是为了认清方向,说死了,就是为了能在这座寺庙里认清僧人们为我指出的方向,黑色的墨汁发黑,黑颜色在雪白的纸上流来流去,流来流去,这时有人敲门,门没关,门被推开,先从门缝里塞进来一只耳朵,依据经验,是那人右边的耳朵,他是个光头呵,不要叫喊,这里是寺庙,所能见到的都是光头,不要叫喊哪,大先生,这次整个光秃秃的脑袋全都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不要叫喊哪,来人身上也有氨水味道,死难闻,气味从他鼻孔中散发出来,认出来了认出来了,不要叫喊哪,大先生,这个小僧人是您认识的一个僧人,您将他称作“新和尚”,原来是这样,新和尚送走日本人,再回餐厅去监督工匠们挂我的题字,那是一块薄薄的石板,上题“醉僧厅”三字,新和尚其实是个死鬼,他不说做监工的事,却扯开还是童声的嗓子,说,日本人一路走,一路夸大先生的狂草写得好,日本人说了,隔几天再来寺庙,到那时不光要向大先生讨要书法条幅,还要跟大先生学狂草,他说,日本人会付钱的,至于付中国钱,还是付日本钱,由大先生挑,我一把将新和尚揪住,就像刚才揪大和尚知觉的衣襟一样,日本钱我不能要,这不成了通日的证据了吗?“这倒不好说,”知觉放下笔,对我说,“有日本香客来敝寺进香,所送的钱中就有日本钱,”这倒不一定,但吉府里原来就有大汉奸过下田,吉府的名声因此变得很坏,我若是收了日本人送来的日本钱,这事传到外面,我哪里还会有说得清楚的时候?这倒不能全这样说,知觉大和尚还在劝我,他让我放心收取日本人的钱,他说,大先生,如有不便,可以先把钱放在寺庙里,过渡一下,然后大先生再问寺庙要钱,在日本人中间居然也有懂草书的,这件事儿简直是……这时我突然又听见有犬在远处吠叫,这叫声听来,让人觉得那一条犬是凶猛异常的,在它全身上下可能都充满了蛮力……你这个狗杂种,这会儿还站在老少两个和尚中间干吗?你站在这个空荡荡的但又显得区域狭窄的院子里干吗?你老想着自己那点书法技艺干吗?你干吗要向寺庙里的僧人传授草书技巧?你不就是在寺庙里住了几日,喝了几碗酒,吃了几块焖肉吗?你干吗呢?在积香缘寺里留下了这么多笔墨字迹,弄得这儿臭气熏天,最后把日本人也引来了,现在倒好,你站在老少两个和尚中间,教老和尚学书法,却被小和尚笑话,满鼻子闻到的都是从和尚身上飘散出来的可恶的氨水味道,书法领域可是一个很大的沼泽地呵,我此时正带着积香缘寺里的个别和尚往这一沼泽地里跳呢,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所在呵,在它里面除了有书写者的烦恼和痛苦,还会有别的什么好东西吗?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00 在屋子一角的桌子上,放着一块由结实的麻布做成的四方形垫子,垫子很厚,足有半尺来高,在垫子中间明显存在着一个受力击打的部位,因为在那儿,垫子往下凹陷得很深,凹陷中心处的颜色发红,有的地方甚至堆积着不少焦黑颜色,像是被烈火烧烤过的,抚摸其间的麻布断层,会有一点点被烧焦的丝状物粘在手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屋子里除了这只方桌外,在落底靠墙处开有一门,说明在门里还有一间房间,进这间房间,发现里面空间更小,仅能容下一只床,而实际上在小房间里也真的只放了一床一椅两样家具,虽然在床头和床尾各摆着一只木头箱子,但它们的体积太小,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家具,但放一些手绢、袜子之类的细软东西在小箱子里,还是可以的。只要是知道一点底细的人,当他见了外间屋子桌子上那块带有火烧痕迹的厚垫子,就能猜到,那是这间房屋的居住者四芳哥儿练火烤掌时要用到的一块垫子,芳儿把它叫作“熄火垫”,因为在练火烤掌时,达到一定程度,在人双手之上会有烈焰腾起,到那时,芳儿将带着火苗的双掌向任何物体击去,物体都会被掌力击得粉碎,若是用掌击人,受击打之人不光五内俱裂,连身上筋骨都将破碎,碎落的人体骨骼,最长者不会超过一寸,功力发过,火焰消退,但掌上热度依然极高,芳儿及时伸掌,去麻布垫子上擦磨手心手背,使手掌快速降温,以免被火的温度灼伤皮肉,所以垫子中间受力部位受掌力击压,出现了下陷状,在它周边区域也因受了高温烘烤,留下了火烧过的赤红和焦黑颜色。 芳儿现在每日要练火烤掌,清晨练的那一路掌法,名唤“云雾百面掌”,这一路掌法连发数百下,分上、中、下三路,常能使人看迷了眼,使对方如坠五里云,只觉周围云雾重重,难辨方向,其实致命的重力掌就埋伏在他身边,随意一击,即可要了他的性命,夜晚练的掌名叫“天地双罩掌”,此路掌法不管怎么变化,最后置人死地的所在,只有上下两处,一是颅顶,二是下*,这两处受击,外表都无损伤痕迹,受击人都是被“天地双罩掌”的巨大震动力量给震死的,中午练的套路最简单,就是一个僧人打坐:静,不跳不叫,拣一把椅子坐了,让身内体力得到调整运行,但是一旦到了发掌时刻,芳儿便聚集当时体内所有功力,朝目标击去,根本不论出手架势和手掌的移动路线,就这一掌,即使是三尺厚的岩石,被掌面触及,也定会碎成齑粉,无法收拾,此掌名为“坐僧单风掌”,因击掌者只以如风单掌决定胜局而得名。(.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但火烤掌中最为厉害的一招,芳儿至今没有学会,此招名为“初识旧僧童颜掌”,此掌虽为自毁掌法,但被毁之后,击掌者可以从此得到新生,获取巨大功力,重新展开新一轮的江湖武侠生活,对于该掌法的具体操作,芳儿记得不清楚,只依稀记得是怎样怎样一通暗诵密语,怎样怎样让真气运转至某穴位,然后了百念,聚神力,使绝腕,起掌自击,成,便气绝身亡,败,则半死不活,无有人相,成功以后,人即进入假死状态,十日半月之后会自动苏醒过来,到这时再瞧此人掌上功力,将比以前增强数倍之多。但没用,芳儿没有学会“初识旧僧童颜掌”,也就是说,芳儿的火烤掌功力不可能取得飞跃性的提高,芳儿不会拥有积香缘寺里那四位武僧的至高武学境界。 芳儿这天早上刚练过“云雾百面掌”,去屋里桌上麻布垫子间消了火势,出屋,在一块石头上坐着,稍一抬头,见院子里一棵树靠下面一段,在那儿的树皮,表面有一圈烤焦痕迹,芳儿想不对,不可能呀,自己自从在庙里学了功夫回吉府,在这个院子里练掌法,从没在这棵树上试过掌,怎么在树儿靠地面一带也会有被火烤过的伤痕出现?自己顶多在练到兴奋时,起脚去踢树干几下,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到处都会有……是不是自己脚上……想到这儿,芳儿跑进屋子,拿起练功鞋看,果然在练功鞋的底部和侧面,已淡淡地泛起着几块焦黑的火色,是脚上也有了火烤掌的功力?连鞋子带着屋外的树皮,都受了火烤掌功力影响,被烤焦了?自己只是于无意间踹了几下树……这双脚呵,也可以伤人杀人了,想到这儿,芳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坐到一定时间,屁股已把石头捂热,起身回屋,打水擦身,换衣裤,换好衣裤,芳儿觉得全身凉爽,那两件练功的服装暂时被挂在门背后。空腹,不吃食物,只喝一碗盐水。换衣服,换鞋子,不,鞋子早已换过了。做一点准备工作,特别是在运气和运力方面。要来真的了,关了院门,跳上高墙或树顶观望,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在偷窥,没有人,才放心。这样一个早上练得有多累。芳儿练完早上功夫,到半夜还得练火烤掌的晚间功夫。而午间功夫是打坐,只要得空,芳儿也会去练。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01 “芳儿,芳儿。(.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来了,这声音熟悉,这声音有多熟悉。算芭来了。她人每到一处地方,都有两个特征,一个是嗓门大,人未见,话音先到,另一个是听脚步声,一般来说,不会是一个人踩出来脚步声,而是起码要有两个以上的人踩出来脚步声。算芭带了丫环、小厮一起过来。又来了,是第二次喊话:“芳儿,你这个死人坯子,躲在哪儿了?开门,”她用脚踹院门,“开门,关了门在屋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身边丫环提醒算芭,会不会芳儿不在院子里。“你眼瞎啦,”算芭骂道,“没看见院门是从里面关着的?开门,芳儿,芳儿。”算芭叫身边丫环跟着一起喊,于是在院子外面,“芳儿,芳儿”的呼叫声此起彼伏,不断出现。 来啦,来啦,芳儿边喊边从屋里跑出来,跑到院门口,抽掉门闩,把门拉开,见了算芭,立即赔上笑脸,不管火烤掌练得有多好,见府里主人,芳儿只得赔笑脸。 在门未开之前,算芭眼睛贴在门缝上往院里看,见芳儿急得像只猴子像条狗,从屋里蹿出来,算芭笑哪。芳儿笑,算芭也笑。芳儿见小主人笑了,心里美,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算芭这时想想不对,这狗奴才别以为我笑是给他面子,是在夸他,算芭突然出手,朝芳儿胸前一推,芳儿没动,下面再上一脚,这下芳儿后退了,“你这个死坯子,死奴才,干吗把院门关得这么紧,捉鬼哪?还笑,还笑。”起手又打,又踢,芳儿这会儿无法站在原地不动,他转身逃哪,逃哪……这边在追,算芭追着芳儿打,但追不上,算芭站停下来,手指着芳儿,说,你这个死坯子,给我站住,让我打几下,给我站住,芳儿站下,算芭又有话了,你站在那儿,站在那儿,站在树跟前,让我踢几脚,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见我来了,不开院门,芳儿站到树底下,算芭走上前,对芳儿下面猛踢一脚,说,好了,以后要听话,懂了吗?“懂了。”但芳儿还是笑,说了“懂了”,但他还是在笑,后来算芭也笑了。 算芭先往那块被芳儿屁股捂热的石头上坐下去,芳儿去屋里取椅子,椅子被端来,算芭坐上椅子,石头空着没人坐。算芭说,我听大爸讲,你在庙里学了很不错的武功,是个会冒火的武功,是不是?是,小姐,我练的是火烤掌,练到一定程度,手掌间会升起火焰。算芭以前是听别人说这事,现在听见芳儿自己说,而且说得如此认真,便抬头望着芳儿。丫环说,芳儿放了火,别把屋子、院子给烧了。对,对,你这死坯子别躲在院子里练这种放火的邪门功夫,别让火苗落在容易燃烧的东西上,否则真会引来大火的,算芭一说,丫环跟着起哄,对,放了火,烧了吉府,彩主儿非割了你的头不可。芳儿笑笑,说,哪能呢?说完,又回屋,出来时手里拿了熄火垫子,把熄火垫子往石头上一放,说,就是这块垫子,这块垫子能把在我手掌上燃起的火儿给熄灭了,消除了,哪会在府里引起火灾呢?这可不好说,算芭小姐、丫环都说,不好说,说不好。[.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这会儿芳儿只能直着眼睛朝天空看,口中没有半句话回答她们。算芭和丫环都朝熄火垫子看着,算芭还用手摸,几次摸下来,手上已染上了焦黑的火烧颜色。这是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算芭想擦掉手上的黑颜色,但一时擦不掉,这是什么东西?黑得像墨汁。重新看垫子,中间凹下去,四周突起来。继续看垫子,不说,不说了,说了也是原来的样子,不说芳儿放火的事情了。 烟畴楼。算芭跟芳儿胡闹到这会儿,才想到了烟畴楼的事情。烟畴楼里有什么事?小姐,烟畴楼的生意不错,会有什么事儿呢?芳儿坐在石头上,两只手轮着击打对方,芳儿不敢在双手上用功,不然当着小姐的面,火会从手上冒出来的。“烟畴楼是个费人精神的地方,”算芭对芳儿说,“我娘让我打理,这可累死我了。芳儿,你有空,帮我去那儿做些事儿,我跟我娘说去,让你出来帮我做事。”“小姐,我不会的,我从没在酒馆里做过。”丫环插话:“芳儿,你会功夫,别浪费了,你带着人在烟畴楼里一站,外面人谁敢小看我们?”算芭身子一动,屁股下面的椅子发出一阵响声,随着椅子出声,算芭的话也是一阵响:“芳儿,你这个死坯子,别只顾自己苦练功夫,你要把功夫多多少少传给府里其他小厮一些,到一定规模,我们吉府可以开个武馆,让你芳儿当武馆馆长。”芳儿再也没法克制自己,他大叫一声,把功力运到手上,两只手上立即有火苗蹿出来。芳儿离开石头,先在树上擦了擦左掌,接着起右掌,往刚才坐过的石头上猛击,石头一震,碎了,细小的石头碎片往四面飞出,有些石片击中树干后落地,在地上弹了几下,才安歇下来。芳儿是听了小姐说要单独为自己开设武馆,才激动万分,运了功,起掌击石头的。小姐和丫环这下开了眼,从没见过,从没见过,这么厚的石块,就被芳儿冒火的手掌击碎了,这掌若是去击人,那么那个被击之人还有的活吗?叫了起来,小姐、丫环都叫了起来。算芭走上去,把芳儿的手拿过来翻看,找手里的火迹,火是没了,散了,但五根手指上仍有火温,掌心也略显得红,红中带焦黑色。这功夫……这功夫就是火烤掌?算芭问芳儿,这就是火烤掌?芳儿现在的心情平静了,掌上发过了功,内心压力得到渲泄,芳儿复归平静。“开武馆,开武馆,去跟彩主儿说去。”丫环像得了一股疯劲,高声对算芭说。芳儿看着算芭,等着回答。算芭笑笑,笑完,朝椅子踢一脚,看样子她也想跟芳儿学火烤掌了。芳儿等手上温度复原,去屋里取块布,将手擦干净,被擦过的手,上面没了红颜色和焦黑颜色。芳儿走出屋子,去院里各处拣被击毁的细碎石片,丫环也帮着收拾。扫帚被取来,芳儿想扫地,但怕飞起的灰尘会扰了算芭小姐,所以把扫帚靠在树边,没动。算芭跟芳儿约好,明天一早,练完火烤掌,就来烟畴楼,算芭自己去跟彩主儿说,让芳儿出院子帮忙。 彩主儿果然同意,算芭还说了能不能为芳儿开个武馆,让芳儿做馆长?彩主儿听罢摇头,说,芳儿还是先在院子里找几个小厮练功夫,到将来真要开武馆了,也应在院子里开,别开到外面街上去。算芭不解。彩主儿说,日本人会来捣乱的。算芭说,日本人来了,咱就避他们,敬他们,有意输给他们,中国人来了,咱就跟他打,是真打,看看谁的功夫深,再说了,日本人真来寻事,就让我亲爸去说,亲爸是李唐城里所有日本人的朋友。彩主儿当时就拿凶狠的眼光瞧算芭,她在心中骂,真是这样,老子是汉奸,女儿跟着就上,去做汉奸,什么时候剁了老过的头,才叫解恨呢,这叫杀汉奸。彩主儿最后没说话,她把两眼一闭,不理算芭。等彩主儿睁开双眼,算芭已不在面前,小汉奸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曾察觉。可彩主儿正在疑惑间,见算芭又站在了厅堂里,嘴里还吃着东西,彩主儿闻出是黄豆香,算芭原来跑到隔壁房里,抓了一把炒黄豆吃,彩主儿想,这丫头到底是一个孩子。算芭不但抓了炒黄豆,还拿了一包不知是谁放在屋里的香烟,她想把香烟拿给芳儿抽,其实芳儿并不抽香烟,顶多难得放一根香烟在嘴巴上,那只是玩,但算芭觉得像芳儿这样一个懂武功的人,应该是会抽香烟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02 天未亮,芳儿就在院子里练功夫,直到手掌上发了火,直到手掌上火色退去,消了高温,才算结束。吃过早饭,收拾一下,出屋。记得要去烟畴楼,但也须跟大先生说一声。芳儿跑到大先生书房里,见霜芽儿、雪芽儿正在书房打扫卫生。雪芽儿见了芳儿,就像猫见了鱼,想扑上去,但有霜芽儿在,只能偷偷用眼光扫芳儿全身。大先生还未起床,芳儿不好去打扰,他将事儿告诉霜、雪两丫头,让她们转告大先生,自己便去了街上吉府开的酒馆烟畴楼。 时辰还早,酒馆内只有几个打杂小厮在店堂里闲坐,看样子这些打杂的小厮多数也跟芳儿一样,是早上刚来的,除了两个在店里值夜班的小厮,这些刚从吉府赶来的打杂小工都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懒样。两个值夜班的小厮此时正楼上楼下跑得欢,芳儿问他俩在忙什么事儿,他俩回答说,四处瞧瞧,看门窗有没有被人动过,动过了,就说明夜间有贼人进入酒馆偷东西,如果是这样,就不好了。有贼人来了怎么办?芳儿问。小厮说,不会有贼人来的,夜间街上有士兵巡逻。谁会在城里街上巡逻呢?芳儿又问。“是日本兵,日本兵夜里会出来巡逻的。那些日本兵有多凶,手里扛着长枪,见贼人就开枪,打死了,也是白死,所以贼人都怕。”芳儿说,日本兵不光开枪打贼人,普通市民也会被他们打死的。芳儿在心里想,这两个值夜班的小厮,肯定是在夜里遇见过鬼了,怎么能在大白天,在大清早,说日本兵的好话呢?说日本兵治安有方,这不是汉奸言论,是什么?他们跟老过一样,都是汉奸,看来吉府真有可能变成汉奸窝的,专出狗汉奸,但我四芳哥儿绝不做汉奸,打死也不做。正想着,忽然酒店门口人声鼎沸,芳儿回头看,原来是平日跟着算芭的一个丫环和几个小厮牵了府里那条日本大洋狗来到街上,有十来个围观的人是从远处跟来看热闹的,芳儿跑去问为什么?小厮说,有人要把自己养的大狗牵来,与我们的大洋狗斗咬。没多时,另一帮人来了,他们牵来的狗体形也很大,黑毛,但一看就知是没用的本地草狗。果不其然,那些牵狗人再显得情绪热烈也没用,大草狗看见大洋狗,身子骨便软了,牵也牵不动,赶也赶不起,大洋狗猛叫一声,那帮人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为首的一人连说,不斗了不斗了,牵着草狗斗玩的那批闲人一哄而散。几个小厮直夸府里的狗凶,说,日本狗到底厉害。芳儿见了直笑,小厮们问他为何冷笑?芳儿说,日本狗和日本人都很凶,你们只说对了一半事儿。过后芳儿还是笑,冷笑、热笑都有。 到上午九点以后,算芭来了,是一辆马车把算芭带来的。芳儿问小姐身边的丫环,小姐每天来酒馆都是坐马车来的?丫环说,是的,每天来去都坐马车。芳儿又问,都是在上午九点以后过来的?是的,都是这个时间过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丫环突然明白过来,问芳儿,你问得这么清楚干吗?芳儿没来得及回答,楼上小厮已跑下楼,喊丫环上楼,是小姐叫她去。丫环奔到楼上去了,芳儿也不需要再回答她。去厨房看看,因为那儿正有一阵阵煮烧食物的香味飘来。这会儿酒馆里还不见客人,整个烟畴楼就数厨房最为热闹,但是到中午,客人们会纷纷进入店里来吃饭喝酒,到那时,这儿的热闹中心会转移到楼上楼下的大厅中来。芳儿走到厨房门口,厨房里的香味使芳儿想起了一桩往事,那次小姐带府里的小厮到城郊去玩,在那儿有一处乡村饭店,店内厨房里的食物味道也跟这儿一样,芳香扑鼻,那次在厨房里见到了大量牛肉,但牛肉是准备给日本人吃的,中国人吃不到,从饭店出来,还见到了一个有功夫的老头,他的功夫是飞天功,他能停留在屋顶之下不动身子,既不往上升,也不往下掉,人像一只吸盘,牢牢吸住在屋顶下面,见了老人这番情景,很让当时的芳儿和小姐们吃惊,现在芳儿想想这功夫也很一般,只能用于普通逃生之用,在对敌打斗中不派大用场,不能靠它来击倒敌人。厨房里的大师傅不认识芳儿,但他们手上都在忙活,没功夫去管这个走进厨房重地的陌生人的闲事儿。倒是几个打下手的小工,他们见芳儿进来,见他也不问事,只顾东看西看,东走西走……是客户?是来预订酒席的?不知道,过去问问,不要是个坏人,是贼,去问问。去问了,一个打杂小工问过芳儿,芳儿不作很具体的回答,这使小工摸不着头脑,又不敢将他赶出厨房,怕芳儿有点来头,得罪不起。几个大师傅见芳儿长时间在厨房里溜达,都不住地用斜眼留心芳儿的一举一动。 这时从市场上采购食物的人回来了,一共是十来个青年人,他们分别把十几筐蔬菜抬进来,进来后,一个大师傅将几个位置指给青年人看,让他们把蔬菜放在那儿。其余蔬菜都归了位,只有一筐蔬菜份量太沉,而放它的位置又是个高位,要多人合力,才能把大筐蔬菜弄到那上面去,结果三、四个小伙子抬了几次,都没成功。一个大师傅高声喝道:大男人……狗屁不如。小伙子们被骂得脸上通红,他们站在大筐边喘气,看来只能将筐里的蔬菜取出来,把空筐子先弄到上面去,然后再……众人真要去筐里拣蔬菜了,这会儿芳儿走过来,他从众人堆里挤出一只手,那只手稍稍掂了掂这筐蔬菜的重量,完了后,芳儿就对大家说,请各位让过一边,让我来试试。刚才那个大师傅见了,急忙说,你是谁哪,来厨房干吗?我们还没问你呢,你试?你试了有什么用?你不是酒店里的人,试了又有什么用呢?再说了,你让大伙儿让开,难道你一人就能把这筐蔬菜抬上去?说过了,还特地用手指着高处那个位置。芳儿笑笑,把众人推过一边……不知怎么地,众人被芳儿单手一推,几乎都收不住脚,一直退了数步远,他们还没缓过神来,就见芳儿手上有黑烟冒出,接着在浓黑的烟丛中,一团烈焰升腾而起……那个大师傅嘴里还在“项羽、项羽”嘀咕着,他是想说,你又不是项羽,能举起千斤大鼎,他还在说着这事儿……那筐份量极重的蔬菜被芳儿单手举了起来,看准上方的空位置,整筐蔬菜便被轻轻放了上去……厨房里的人都惊呆了,他们根本不会相信眼前这事是真的……芳儿放下东西,熄了手上烟火,手在衣服上擦几下,去掉焦黑的火色,说,上去了,以后这种事都让我来做……这时众人听见芳儿在说话了,芳儿的话音把众人的魂儿从梦幻中捞了回来,众人长出一口气,一个个翘起大拇指夸奖芳儿,大师傅仍在说“项羽、项羽”的什么话,但这回他是找到了目标,“壮士呵,真是壮士呵,你就是我们这儿的楚霸王项羽。”众人都在估计那筐蔬菜的重量,有人说有四百斤重,有人说有四到五百斤重,有人甚至将重量估计到了七、八百斤,有七、八百斤的重量哪……芳儿摇头,说,没有没有,顶多两百斤左右……大师傅刚要具体问芳儿的情况,一个小厮跑进厨房,他话也没说,拖着芳儿就走,他俩走后,厨房里的人突然明白过来,这个壮士肯定也是吉府里的人,不然刚跑进来的小厮不会二话没说,就把他拖走的。 是算芭把芳儿叫去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03 在楼上一间房子里,算芭正在听帐房先生算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芳儿站在一边听,听懂了,他们是在算刚才被抬进厨房里去的那批蔬菜的帐。算盘打得嘀达响,帐房先生和算芭频频点头。他们两人做事做得如此起劲,让芳儿在旁有点眼热,眼一热,手掌上跟着也火热起来,想发功,想乘热打铁,可是不敢哪,有算芭小姐在,芳儿不敢哪。“芳儿,你过来。”我不敢哪。算芭叫芳儿过来,是想让他代替帐房先生去帐房,取一本帐簿来这儿。芳儿还在说,我不敢哪。“让你去楼下后面小院里的帐房中拿帐簿,这有什么不敢的?”你先过来,看看桌上这本帐簿,就是这个样子,去帐房中,问他们要,就说是取本月份厨房采购东西的帐簿,算芭让芳儿看了正在帐房先生手上拿着的一本帐簿。芳儿记住了样式,转身下楼。不一会儿,芳儿上楼来,手上拿了三本帐簿,帐簿都给了帐房先生。多了,多了,帐房先生说,拿一本就够。芳儿争辩说,是帐房里的人给我的,他们让我都拿来。帐房先生将这几本帐簿理一遍,皱起眉头,说,拿错了,还得去走一趟。说完,起身就走。算芭想叫芳儿下楼去取,但帐房先生已走到楼梯口,算了,他说,芳儿弄不清楚。算芭骂芳儿,你这个死坯子,只会练火烤掌,到楼下取一个帐簿也会弄错。(.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芳儿苦笑,但马上就来了好心情,小姐,芳儿说,小姐,让我去取帐簿,我怕手上起火,把帐簿给烧了。“死坯子,你干脆把烟畴楼也烧了吧,手上运功,等火苗出来,手儿就往楼里的木柱上贴过去……烧起来了,烧起来了……”算芭不紧不慢说着。芳儿笑,芳儿想大笑,就跟在寺庙里一样,但实际上他的笑声要小得多。我不能够,我不能够……“你不能够什么?”我不能够用双手发功,把这么好的一座楼给烧了。“你当真想这样做呵?我跟你讲,你除了会点武功,手上能冒火星,你还能为我做些什么事儿?”我特别能打,将来有人来这儿捣乱,我就可以帮小姐把人打跑。“日本人来了,你敢动手打吗?”芳儿不作声,连傻子都知道,在李唐城里最不可惹的就是那几个狗日的日本鬼子了。芳儿也要面子,所以补充说,小姐,我刚才在厨房里帮他们做了件大好事,一筐两百多斤重的菜,我帮他们移到了高处,那是一个很高的位置,他们几人抬,都没法将筐子弄上去,我只用了一只手,我运功,等手上出了火,伸出手,用力提筐,筐儿便飞上了高处那个位置,小姐,你不信,可以去厨房打听,或者去厨房看看,那筐菜现在还在那儿。“还是呵,你只会做些动武的事儿,帐簿你会……你会算帐吗?告诉你地方,让你见过了帐簿的样子,最后连帐簿都没拿对。”芳儿听到这儿,没话了。他在这个房间里只占据了地上一双脚的面积,但听了算芭这几句话以后,芳儿感到自己在房间里所占面积还是太大,目标显眼,他还要让自己退缩,退缩,退缩成针眼那么大小才放心。帐对好了,算芭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书法条幅,她的嘴唇在微微牵动。芳儿根据自己肚子的感觉,知道快要到吃午饭时间了,小姐抬头看墙上的书法作品,这不对,这肯定不对,快要吃饭了,小姐应该看墙上挂钟,去看书法作品肯定不对。 这时在楼下楼上的厅堂里,客人们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明显多了起来,现在不光能闻到从厨房传来的菜香味,还能闻到因客人打开酒瓶而从厅堂里飘过来的酒香味。这更勾起了芳儿腹中的饥饿感。应该去看墙上的挂钟呵,到吃饭时间了,应该去看钟,看书法条幅有什么用?不想算芭忽然对芳儿说,走,吃饭去。芳儿的脚步迈得多快哪,算芭下楼的声音还没在楼梯上响起,芳儿已经下了楼,走到了厅堂里,可算芭小姐还没下来,到哪儿去吃午饭,自己也不知道,芳儿只得在厅堂楼梯口等小姐下楼来。来了,下来了,有脚步声从楼梯上传下来,但是一看,不对,不是小姐,是烟畴楼里的一个打杂小厮。来了,这次真的是小姐下楼来了。算芭走下楼梯,见芳儿站在楼梯边,知道是在等自己,便挥挥手,说了声:走吧。 原来算芭是带芳儿到后院一间屋子里去吃饭,吃的是主人套餐。算芭只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她似乎有心事,坐了一会儿,一个人又上了楼,去了楼上的屋子里。 芳儿一口一口吃着,刚好有个服务员进屋来,芳儿见了就问,能不能再添点东西来吃?服务员说,只有面饼。那就来几只。来几只?你胃口倒大。就来两只吧。服务员知道这人是跟小姐一起来的,吃的又是主人套餐,就去厨房拿了两只面饼来。芳儿正好将桌上东西全吃光,见两只面饼来了,拿在手里就吃。那个服务员也是待人有味道,她不走开,看着芳儿吃饼。芳儿边吃边打量她,见她虽是个女的,却打扮得如同男子,问原因,服务员说,是为了防日本人。防日本人什么?你初来店里,不知道这里的事儿,这儿经常有日本人喝醉了酒,在厅堂里闹事,不能让他们见着漂亮女人,见了,就要行凶。行什么凶?芳儿在吃第二只面饼,他问她,日本人行什么凶,难道他们会在店里杀死女人?不是,不是行这个凶,是追着女人玩。懂了,懂了,芳儿骂道,这些狗日的东西,死光了才好呢。服务员开始在桌子上收拾碗筷,她边把碗筷聚拢来,边对芳儿说,把自己弄得像个小男人,这样就省了许多事儿。你叫什么名字?梅香。她收拾好桌子,端着碗筷走出屋门,从她走路的样子来看,不用装扮,也有点男人味道。霉香?她叫霉香?芳儿把字儿弄错了,所以他不解,霉香,什么东西发霉以后会变香?说来也巧,吃过午饭,芳儿在酒店各处走走,见店内厅堂里的墙壁上到处都挂着大先生和彩主儿写的笔墨条幅,特别是楼上几间雅座,在每一间门口上方都用框子框着一幅字,芳儿不识几个字,加上雅座的题字都为狂草,识它们的难度更大,但跑堂知道,跑堂将题字都给芳儿念了,其中正好有一间题的是“梅香阁”,芳儿傻眼了,发了霉的一个房间,里面也是香呵,会不会这是烟畴楼煮烧食物的一种方法,这方法能把已经霉坏的食品烧出香味来,然后将食品端上桌,让客人们吃,这可是小姐赚了黑心钱了,服务员是“霉香”,雅座的名字叫“霉香阁”,对了,算芭小姐是大汉奸老过的女儿,是汉奸的种,跟日本鬼子一样,长着害人的心……把这事儿跟她说去?向店里伙计打听去?可是不敢哪,哪里敢去管小姐的事情呢?芳儿只得暗暗叹气,没别的办法可想。芳儿又想到了厨房里那筐高高在上的蔬菜,芳儿当时精神集中,只顾运功出力,把筐儿提到高处去,不曾注意筐里装的是什么蔬菜,想着这事,上面鼻子闻味,下面两脚跟着走,上下配合,芳儿又一次来到厨房里。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04 这次人头熟了,厨房里的人,不管是大师傅,还是打杂小工,见芳儿都一起停下手里活,笑着朝芳儿看,芳儿走到谁身边,谁就急着跟他打招呼,而其余人则在远处候着,他们也盼望这位力能举鼎的壮士走到自己身边,和自己聊上几句话。芳儿边走边跟人打招呼,眼睛还不时向放置筐儿的地方看着。东西还在那儿。东西已经没有了。什么?芳儿刚在心里说,东西还在那儿,却听见一位打杂小工说:“东西已经没有了。”什么?芳儿停下脚步,问那人。壮士……别这样叫我,叫我“芳儿”……芳儿?芳儿,你抬上去的那筐东西被日本人取走了。东西为什么要给日本人呢?你们辛辛苦苦从外面买来,自己不用,全给了日本人,为什么?一位大师傅走过来解释这事,是日本人开的公司将蔬菜拿去的,不光把你提上去的那筐东西拿走了,还拿了其它蔬菜和一些肉食,说是公司里有个大人物过生日,拿这些东西去给他过生日。白拿了?芳儿声音很轻地问,就这么白拿了?不,到月底会来与我们结帐的,经常这样,日本人跟当地卖菜的人语言不通,就寻到我们烟畴楼这条道上来了。不讲理,芳儿连说,不讲理,不讲理。大师傅一双手上净是油腻,手上皮色亮晶晶的,这双手往碧绿的青菜旁一放,像什么?像一块上等的翡翠制品,随着大师傅的手往回缩走,这块翡翠制品立即散了架势,芳儿眼前也忽然变得空荡荡起来。没趣了,蔬菜被日本人拿走了,翡翠也不见了,特别是那筐蔬菜,足足有两百多斤重哪,是芳儿亲力亲为,发了天下武术奇功,用单手将它提升到高处去的呀,现在没了,轻轻松松被日本人拿去开生日宴会了,日本人是猪呵,一个宴会要用掉这么多蔬菜?真是猪,没劲了,没劲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壮士,你在说什么?大师傅凑近,问芳儿。芳儿笑笑,反问大师傅,日本人除了向你们拿蔬菜什么的,还会不会前来捣乱?肯定会的,你们这儿有一个服务员,叫“霉香”,她跟我说,为了防日本人,她扮了男人出来做事。大师傅一怔,想想,嘀咕一声,没有呵,我们店里没有女人扮了男人出来做事的,肯定不是这样的。“有没有,有没有,大家想想,在我们烟畴楼里,有没有哪个女人扮男人出来做事的?”大师傅问厨房里每一个人。没有,没有,大家都这样说。芳儿已经不像是一个受人敬重的壮士了,他有点尴尬。芳儿还想说这事,但大师傅仍在追问,是梅香吗?你刚才是说梅香吗?是很香的梅花,是不是?芳儿听了,觉得不对,“不是梅花的梅,是东西发霉的霉,是东西发霉的霉。”是叫“霉香”?大师傅笑起来,没有,没有,是梅花的梅,没有人会叫发霉的霉的,哪有人会这么起名字呢?厨房里的人,除了芳儿以外,全都哈哈哈大笑起来。芳儿被他们笑得整个身子缩短了好几寸,他看着他们脸上张开的一只只嘴巴,身体贴着在过道边堆垒起来的各种厨房用具,慢慢往门口退去,壮士呵壮士,芳儿才是一个身躯与心灵都已经开始在霉变的人。对了,他一直走到外面,看见太阳光,眼珠子顺着周围墙壁转过几圈,对了,对了,对了呀,芳儿终于明白过来,是“梅”,是梅花的“梅”,楼上雅座也是一样,是梅花的“梅”,也是那个“梅”,叫“梅香阁”,服务员的名字叫“梅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芳儿想通以后,手上开始发热,但是不行,如果发了功,手一定会去击打什么东西,不然功力憋在手上,会烫坏手的,不发了,心中先安静下来,让功力缩回去,把它散掉。手上慢慢变凉,功力走掉后,手变得更凉,凑近鼻子闻闻,没有发热时会有的气味,其实也不是气味,是气浪,是一阵阵温热熏眼的气浪,功力全都缩了回去,芳儿心中不再兴奋,不再急躁,芳儿又成了一个正常人。 “芳儿,芳儿。”小姐身边的丫环在喊。跟着走,上楼,但见房间门关着,敲门呵,敲门?对呵,不敲门怎么办?敲门,但是让谁去敲门呢?对呀,让谁去敲门呀?不知道,想想,我们想想,让我们两人想想清楚,但这样在外面等着,总不是个事儿,决定要去敲门了,敲门,连手都伸出去了,你看,芳儿,你看,我的手都伸出去了,我是小姐身边的丫环,是一个小女子,连一个小女子都把手伸出去准备敲小姐的房门了,芳儿你干吗还缩着手,不去敲门?但你实际上没去敲门呵,你只是在门的前面做了做样子,你的手离门还有一段距离,你并没有去敲门呵,你也得伸出手去,我已经伸过了,你芳儿也得伸出手去碰碰这扇门,手伸出来了,但必须把心情控制好,不能激动,不能恐慌,不能让自己拥有信念,不然的话,手伸出去了,手上来了功,要发功了……什么?芳儿你在说什么?芳儿怕呵,屋里是算芭,是算芭叫我们来的,但她却将门关着,但她关着门,却没让人去敲门,怕呵,手上出现了热潮,是一阵阵热气正在往手指间涌去,不行了,寺庙里武僧传授的功夫,是火烤掌,是既闻名于世、又神秘莫测的火烤掌哪,记得当时在积香缘寺里第一次发功,第一次在手上出现火苗,记得那时自己手上也是有这种感觉,不行了,真的要发功了,这事几乎没法控制,把手收回来,立即把手收回来,别让火苗蹿出来,功来了,必须得到发泄,必须得到发泄,房门有可能会被手上烈火烧毁,坐在房里的小姐也有可能会被火烧伤,收住手,镇定,闭紧眼睛,不行,手被收了回来,但眼里、脸上和整个身体都在发烫,危险了危险了,连脚底心也开始变烫,退,赶快退出大楼,逃离这儿,快,快,丫环还在一边催着芳儿敲门,她转过头看芳儿,芳儿已快步跑到楼梯那儿,下楼,他下楼了,丫环骂道,这个芳儿,怪不得要被小姐骂“死坯子”,见了小姐这么害怕,连门都不敢敲,早知这样,还不如由我来敲,现在敲门已经晚了,小姐是要找芳儿,可他已经逃走了,不在楼上,敲开了门,小姐见不着芳儿,是要骂人的,回转身,也下楼去,找芳儿,把他寻回来以后,再来敲门,丫环下楼,还没走完楼梯,就听见后院那儿响起一片尖叫声,出了什么事?有许多人在后院里尖叫、围观,出了什么事?丫环快速跑入后院,还没进院子,就见里面已经挤满了人,这些人正在那儿叫喊、跳跃,在院子中心,有一个人全身都是火,他被一团火焰包围着,旁边一人,呵,是芳儿,是芳儿,他身上也着了火,但他的火只在手掌上燃烧,火焰呈现出干净的碧绿颜色,这火好像是受芳儿控制的,而在另一个人身上的火不受人控制,是在自由燃烧,而且火色很红,火势也旺,大家都傻了眼,只有丫环头脑清醒,她虽是刚来到院子里,但知道要弄点东西来将火扑灭,她见院内墙角有一缸水,便冲过去,搬起水缸,朝全身着火的那人浇去,浇去,那人身上发出吱吱吱的响声,是烈火遇见水,被水浇灭时发出的声音,火熄了,芳儿手上的火也熄掉了,芳儿把双掌放在衣服上反复擦拭,将烟火色擦净,芳儿的火是芳儿自己努力熄灭的,那人身上的火是被丫环用水浇灭的,他怎么会着火的?当然跟芳儿的火烤掌有关系,当时芳儿冲到院子里,对着一块石板轻轻抚摸,这样,石板不会被掌力粉碎,而手上功力也可以被泄掉,不想店里一个小厮见芳儿手摸石板,石板上有隐隐约约的火苗飘起来,他好奇呵,走到石板旁,用衣服袖子去蹭从石板间冒出的火苗,没几下,小厮全身便燃起了火焰,现在小厮身上的火没了,但有一股臭味留着,衣服上除了有被火烧焦的布片儿挂着,还有许多斑斑点点说不清是什么物质的东西粘着,臭,有人看了一眼那只水缸,才知道在水缸里放着的是从酒店厨房里倒出来的泔水,这水极脏,所以那人全身都臭,芳儿红着脸,感到万分恐惧,嘴中直说:“有病了,有病了,这火烤掌练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楼上算芭听闻丫环说这事儿,当场就拍桌子,骂道:这个死坯子,狗奴才,只会武的,不会文的。 算芭在楼上骂,芳儿在楼下院子里浑身发抖,感到害怕,在害怕之余,还有几丝头晕的感觉。 众人慢慢散去。 那个身体被火烧,现在又全身发臭的小厮,被允许回吉府去换衣服。 芳儿独自一人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自己刚才是从楼上私自跑下来的,没人允许他这样做,算芭还在楼上等着自己,芳儿仔细看看双手,断定没火苗出现了,便低着头,慢步走上楼梯。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05 算芭见到芳儿,倒是出奇的冷静,她刚才已经骂过了,刚才手拍桌子,手上还有点痛感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你到下面发功去啦?”芳儿很老实地点点头。算芭冷笑:“你是去发疯的,见今天店里客人多,就来了‘人来疯’,把一团火弄着玩,火好玩哪,芳儿,哪天你发功,把酒楼,把吉府全烧了,这倒让我们彻底省心了。”芳儿听到这儿,扑通跪下,跪下后,一句话也不说。算芭见他只是跪着,没有别的动静,便也等着,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丫环见芳儿不声不响跪着,想想也不对,你犯了这么大的错,总得在小姐面前表示一下悔过吧,但芳儿没有,丫环想想不对……不,对了,这下对了,芳儿开始有悔过表现了,丫环发觉芳儿跪地的膝盖前,在那儿有了一滩湿水痕迹,是芳儿流下的眼泪把那块地方打湿了,芳儿正在大把大把地流泪。丫环走到算芭旁边,用手指指芳儿,再用手指指自己的双眼,表示跪着的人正在哭。算芭顺着方向望去,确实,在那儿地上有滩水迹,很能吸引人的眼光。算芭说(她是对丫环说的):有人哪有人,一会儿火,一会儿水的,我们都快要把事儿忘记了,他却还在水火里面挣扎呢。是呵,小姐,院子里火势大,楼上这儿呢,水势猛,就这同一个人,同一个人……水与火都齐了……这是小姐说的,水与火都齐了,丫头,你这个死丫头,还不去救救这位“水火爷”?这位能用火,善使水的“爷”。丫环说,爷?小姐,这儿哪来的爷?这儿有爷吗?算芭笑了,有,怎么没有?眼门前就有一位“水火爷爷”。也是“水爷”,也是“火爷”。这两个小女人,一来一往,净把芳儿往水里火里推。起来吧。不敢。起来吧。不敢,小姐。算芭叫丫环过去把芳儿拉起来。丫环去拉,但拉不动。算芭说,往他后面踢一脚。丫环问,踢哪儿?算芭想了想,又笑了笑,想了想,笑了笑,算芭想想笑笑,说,去,踢他的屁股。丫环一犹豫,没立即走过去踢。芳儿一听,不对,我一个男人,怎么可让一个下贱的丫环踹了屁股?赶紧站起来,要哭就站着哭,要认错,就站着认错。你这个死坯子,没事发什么功,燃什么火?在店里吸引了这么多人。他们都是一些来吃饭的客人,只有几个是店里的烧饭师傅和服务员。算芭说,丫环回答。算芭心中一亮,“吸引”?对,是吸引,刚才自己无意中说了“在店里吸引了这么多人”这句话,对,让芳儿多多发功,多多燃火,这样定能吸引更多人前来观看,人家看了表演,兴许就会留下来吃饭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呵。“芳儿,你赶快去发功,去放火……”算芭忽然对芳儿说。芳儿急得像是快要丢了身上什么重要东西,连连往后退,手紧紧贴在腰间,好像是在那儿护着那个即将要丢掉的东西,芳儿一退就退到了房门口,“不,不,小姐,你踢我抽我都可以,我可不敢再在这酒店里发功放火了,我现在练火烤掌,练得犯了毛病了,这发功不发功的事,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我得了病了,我该死,我的四个师傅也该死,他们教我这套功夫,没教好,没跟我说清楚,火烤掌练着练着是会得病的。”芳儿说完,往地上一蹲,嚎啕大哭起来。“你没有得什么病,你不仅要发功燃火,还要把石头击碎,把石头、木板等物全部击碎,”算芭离开原来的位置,走到门口,朝芳儿屁股轻踢一脚,“起来,起来,别哭了,你没得毛病,我听大爸说过的,火烤掌是天下最神奇的武功,你会了,是你的福气,你现在可能学得比较浅,还没法控制自己身上的功力,将来功夫深了,就能自我控制了,你看那四位武僧,不是都很好吗?也没听说他们失控呵。”芳儿停了哭泣,摇摇头,把脸上的泪水甩掉,“没有,没有,”芳儿站起来,说,“没见师傅们失了控制。”“所以么,得有一个过程……”什么叫过程?芳儿不懂。“你就别问了,反正……你别多问了,你就给我在店里发功,做表演。”为什么呢?“吸引客人,要把李唐城里的客人全部吸引过来,让烟畴楼的生意红火起来。芳儿,听见没有?”我发功可以,但有时会失去控制,会闯祸,会引起火灾,还有,若是我用功力击伤了人,怎么办?芳儿真的很伤心,很担心。“不要紧的,到时我专门在烟畴楼附近开辟一个地方,让你来表演,观看表演的人与你之间……在这中间弄一个空地出来,这样就不会伤害到人了。”哈哈哈,算芭笑着,开心着,今天想到了一个新办法,是因为芳儿闯了祸,才想到了这个办法,哈哈哈,算芭手拍大腿,手拍桌子,高兴呵……这时她的手再怎么用力拍东西,也不觉得痛。芳儿见算芭如此说,破涕为笑,不一会儿,脸上就变得一滴泪水也没有了,虽然心中情绪仍有波动,但这是一种比较正面的情绪波动,心中发热,手上不会发热。“你现在没事了吧?没事了,就跟我回府里去,去看看我亲爸。”嗯,芳儿应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06 丫环从厨房里提了一篮小菜出来,她还附带在篮里藏了一瓶酒。算芭、丫环和芳儿,三人坐上马车回了吉府。到吉府门口,三人下车,算芭走在头里,走了一段路,算芭回头见没人跟着,远看,被府里一座房子的墙角挡住了视线,往横向里移几步,看见了,看见两人一前一后正往这边走来。原来算芭下了车,走了,芳儿和丫环下车,芳儿也要走,丫环叫住他,说,你不把车上的食篮拿好吗?芳儿没醒过来,呆在那儿,丫环说,刚才是我从厨房里把篮子提出来的,现在应该由你来提篮子了,事儿不能让我一人全做了,芳儿说,凭什么?凭什么?你这个死坯子,不骂不会懂事,刚才你还犯了个大错,现在已经忘了,不肯为小姐干活啦?丫环这么一说,芳儿彻底醒了,连忙回到马车旁,将车上的食篮提了,老老实实跟在丫环身边,去赶小姐。算芭看了两人一眼,又朝那只沉甸甸的食篮瞧了瞧,心里感到喜悦,亲爸可以吃到好东西了,这篮东西都是烟畴楼里几位大师傅烧出来的,味道不错,还有一瓶酒,是一小瓶日本酒,很凶,很够味,亲爸酒量大,喝一点厉害的酒,正好合了他的胃口。 来到破院子门前,丫环是空手,就由她来敲门。敲门,没反应,再敲,仍是一样,没人在院子里应声。算芭火了,冲上前,朝院门一阵猛踢,声音响哪,就像有人在院子外面放了一阵鞭炮。这个院子,什么东西都是破的,房子,砖墙,院子里面的房门和窗,就连铺在房内地上的青砖也是没一块不碎的,但就是这扇院子大门,这扇大门是新的,而且做得特别结实,人上去踢它、踹它,它都纹丝不动,好像这事儿是彩主儿关照的,让工匠来为破院子重新做了这扇大门,要做得格外结实牢固,因为这是关汉奸过下田的地方,这门一定要坚固,不能让汉奸从一扇薄弱无力的大门中逃走,彩主儿恨不能为老过造一座小型监狱,都用铜铁铸就,牢不可破,让老过这个大汉奸在里面关着,一直关他到死。听见了,来人了,有声音了,先是门上的探视洞被打开,这是一扇很小的门,只有手掌般大小,一个小厮在洞口往外面望,他一看是小姐算芭,连忙把门后的大门闩拉开,让三人进去,三人刚进大门,小厮又把门闩上紧,算芭不认识这个小厮,问,原来是刚来这院子里,来了不满三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你这个混蛋,不会把大门开着吗,干吗这么急就把门关上?”小厮不仅认识算芭,还知道她凶悍的性格,他马上说,不,二小姐,是彩主儿关照的,院门什么时候都不能长时间开着,不能让老过有逃跑的机会。呸,你这狗屎奴才,居然敢叫我亲爸为“老过”,算芭想冲上去扇他几个耳光,可一想,算了,这个奴才刚来这儿,不懂这破院子里的规矩,在算芭心里,老过虽然被关,但在这儿仍是老大,这小厮只是看门的狗,是伺候老过的下人,算了,慢慢教育。算芭把手一挥,说,带我去看亲爸。 老过总是老样子,在房间里不是坐,就是睡,几乎不做任何身体运动,所以显得很胖,但这种胖却使得他全身乏力,因此这是虚胖,极其不可取。老过这时已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他倒在床上,没事可干,只是睁眼看着屋顶,屋顶上有一块小青砖,这种青砖是被铺在瓦片下面的,老过看着那块青色薄砖,发现在砖头上有一个形象酷似非洲雄狮的头颅,这头狮子正张开血盆大口,向着屋顶中心地段高声咆哮,不能闭眼,老过,你不能闭眼,一闭上眼睛,屋顶上的非洲狮就会顺着一根根破旧椽木,纵跳下来,跑到老过的鼻子上、眉毛上,啃吃老过的皮肉,不能闭眼不能闭眼,老过仰面躺在床上,口中念着这句“咒语”,他说话的声音有时大了点,会被房里小厮听见,但这会儿小厮都去外面迎接算芭小姐了,房内没别人,所以声音再大,也没人来听“咒语”的内容,声音可以大一点,但不能闭眼,不能闭眼,可恶的狮子正在屋子顶上大声咆哮,在它的颈部和气管附近长满了发达的肌肉,这些肌肉集中起来,都在对老过做一件事情:奋力咆哮。 算芭进屋,走在头里,但算芭没看见亲爸,屋里只有一张桌子、几张椅子,靠墙的地方空着,原本在那儿是摆着大床的。算芭大声问小厮:人呢?“别吵,瞧那头狮子。”是亲爸的声音,声音从里面房间传来,算芭跑进去,见亲爸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屋顶看。原来在屋子里只有一间单房,老过吃、睡都在里面,最近不知是谁,出了个主意,把隔壁房间与这儿打通,老过的床就被安在了新打通的房间内。算芭走到老过床前,这下老过神智清爽了,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出里间,算芭跟在后面叫了两、三声“亲爸”。小厮接过食篮,放在桌上,回头问老过,要不要现在就吃?“吃,干吗不吃?来了好东西,就要张嘴吃。”接着老过骂了句粗话:娘的?起来。老过骂完,声音却不停,特别在算芭耳朵里是这样,“娘的?起来,”“娘的?起来,”一句句回声在屋内四壁之间荡漾。“大家都来,都来。”老过叫小厮们坐下来一起喝酒吃菜。小厮们想吃哪,但都拿眼看算芭。吃吧,吃吧,你们几个都来吃吧。算芭一边说着,一边帮着在屋里拖拉椅子,把几只椅子聚拢在桌子周围。小姐先来,小姐先来。算芭摇头,对小厮们说,我们都吃过了,这篮小菜是我特别关照烟畴楼里的大师傅烧的,味儿真的可以。小厮们都嘻嘻哈哈笑起来,他们托了汉奸老过的福,无缘无故吃上了馆子里的大菜,还有酒,一小瓶酒,虽然量少,但味儿凶,吃几口就得止住不喝,否则会晕头。这是日本酒,老过介绍说,这是从日本国运来的酒,大家多喝点。不能多喝,不能多喝,喝多了会误大事……你有什么大事要做呵……你这个浑小子,忘了彩主儿的嘱咐了……没忘,彩主儿的话怎敢忘了……彩主儿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着?她要我们几个人看住老过,别让他跑了……你倒还记得……怎么不记得?忘了这事,我们都要倒大霉的。几个小厮在桌子边如此说着,他们已经完全忘记了小姐算芭正站在自己身后,忘记这桌酒菜是老过的女儿给他们送来的。 算芭这时一点都不想发火,看他们吃着,说着,心里一丝火光都没冒出来。 但芳儿不行,芳儿虽然在午饭时多吃了两块饼,可他现在站在一边看,没有吃的份,看老过和几个小厮在桌子上花天酒地享受美食,怨恨异常,心里一把无名火正在被点燃。 丫环也是一样,想吃。 芳儿想,总得弄出点动静来,让屋里人知道自己的念头,他先是在桌子后面,其实是在围桌子摆放的椅子后面来回走动,椅子上坐着老过和三个小厮,屋里还有四只椅子,它们都没人坐,正七扭八歪被丢弃在屋内各处,要是能把这些椅子拖过来,放在桌子周围,这会有多好?这一定能引起小姐注意,小姐就有可能让自己坐下去,同老过他们一起分享烟畴楼的菜肴,桌子很大,现在围桌而放的只有四只椅子,所以在桌子边出现了不小的空档,芳儿拖了一把椅子过来,椅子被塞进桌边一处空档之中,坐下去?直接就坐入这只椅子里?芳儿看小姐,小姐没注意到这事儿,她正美滋滋地看着亲爸吃菜喝酒,这样没用,芳儿认识到了这一点,光搬椅子还是没用,再想点办法,一个小厮吃完一块鸡,把鸡骨头往桌上一扔,芳儿的手随着鸡骨头在桌上碰出的摔打声,轻轻颤抖了一下,来了,这是一个机会,来了,芳儿站在后面,轻声说,上面还有鸡肉呢,什么?小厮回头问,什么?你刚丢下的骨头上还有一点鸡肉呢,你没把上面的肉啃干净,小厮简直不相信这是会使火烤掌的芳儿说出来的话,是他要关心的事儿,大家都听见了,静了一会儿,接着不行了,不能静了,算芭带头,大家狂笑起来,笑得屋里尽是回音,只有老过没笑,只有丫环没笑,芳儿只干笑了几声,丫环从远处望着那个小厮和被他扔在桌上的鸡骨头,没出声,但用死眼看着,后来丫环不看鸡骨头了,只看那个小厮,老过呷一口酒,一条绵长的酒线从上钻到下,一直钻进胃里面,这才是真正会喝酒的人常有的感觉,一条酒线既细又长,“来吧,”老过突然说,“来吧,芳儿想来,就来吧。”我……是丫环在说,“也来吧,丫环也来,算芭也来。”我就算了,算芭说,芳儿,还有你,她是指丫环,还有你,都坐下去吃吧,大家一起吃吧,芳儿赶紧坐下,他要喝酒,瓶里没酒了,是空瓶,摇不出半滴酒,酒就算了,芳儿心有不甘,酒就算了,芳儿说,没酒也行,吃菜就可以了,丫环乘芳儿正在寻酒,又寻不到的时候,早已把一块肉放在嘴里,把另一块肉放在碗里,吃,坐下来就是为了吃,能坐下来就已经是不错了,那块给芳儿和丫环带来好运的鸡骨头此时如一根旗杆,正直直地杵立在其它鸡骨头之上。 老过要说话了,等等,老过要说话了,开始说了,想我过下田是府里的汉奸,以前是府里的二先生,现在,如今……反正我是府里的汉奸……是哪个府里……一个小厮喝醉了,直勾着两只眼珠子,问老过,是哪个府里……吉府,是吉府,芳儿回答了他……老过说,是吉府,二小姐叫吉算芭,跟彩主儿姓,说明这儿就是吉府,我在府里做汉奸,是彩主儿让我做的……亲爸又胡说,我娘可没让你当汉奸,你也不是汉奸……是彩主儿让我做汉奸的,这事儿是她定下来的……没有,我娘没让你做,是亲爸自己要去做汉奸的……对,芳儿、丫环还有所有小厮都说,对,是你自己要做汉奸,是你自己要在这院子里住,没人逼你……没人逼亲爸在这儿住,更没人逼亲爸做汉奸……没人,没人,绝对是这样,绝对是老过自己要做汉奸,有钱哪,当汉奸有钱哪……老过哈哈哈笑着,我是汉奸,但我这个汉奸做得值,我现在住这儿,娘的?起来,我现在什么事儿都不干了,但是我有吃有喝,吃了就睡,不做一点事儿,我这汉奸,娘的?起来,做得非常值得,我如果有下辈子,有机会的话,仍然要做汉奸,仍然要做日本人的走狗,娘的?起来,老过的骂声越来越大,在他嘴巴两角,有大量的白色口水沫儿堆积着,娘的?起来,你们今天给汉奸弄了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来,又拿了日本老酒来,娘的?起来,这一瓶日本酒喝起来真爽口,味儿真烈,到底是人家日本人酿出来的酒,娘的?起来,李唐城里的造酒人都快要笨死了,他们弄出来的酒没一趟是可以比过日本人的,所以我做汉奸,值了,太值了,老过把碗里最后一滴酒喝光,他喝这最后一滴酒的时候,是用了一个仰头朝后的姿势,由于用力过猛,后脑勺撞在了高高的椅子后背上,这一撞有点痛,老过用手摸着头,等眼里的火星像鞭炮四处开花一样放完了,才将手拿下来,娘的?起来,日本东西就是够味,娘的?起来,这群日本人。 算芭这时候不笑了,她在静静地等大伙儿吃光桌上这些菜,然后回烟畴楼去,安排生意。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07 老过这儿,这些天也该是人气旺,来人络绎不绝,特别是算芭、芳儿等人,在老过处连续欢闹了几天。一天,大先生带了一个人来到老过处。入屋坐定,老过见大先生带来的人是自己不认识的,心中不免发毛,因为怕来人又是革命医生那个组织里的同志,到这儿来问自己讨要那个小本子,以前给过的本子,他们都说不对,不是他们要的密码本。老过眯眼看大先生,看来人,小厮跟在旁边也在看,看得来人坐和站都不自在。大先生对小厮说,去弄杯茶来给我们喝。小厮去了,隔一会儿回来,他在老过耳边言语了几句。老过两手往膝盖上一摊,说,茶叶没了。大先生有多尴尬,在来人面前失了礼。你这儿连茶叶都没准备下……你没让府里给你这儿送些茶叶来?大先生对一个小厮说,你,快去,叫他们立即送茶叶来。大先生又问老过,还缺什么东西?缺了的,一并取来。老过还在看来人,没留意大先生说什么。小厮听听没有下文,就去了,他这次是单单为了茶叶而去找府里人讨要的,小厮想这个老过,不会顺便再弄点老酒来?这个老过。大先生心中越想着茶,嘴里越会有茶的清香和苦涩味道涌现出来,真是好味道,真是好味道,站起来走几步,站起来走几步,走,大先生从椅子上站起来,先用眼光测量了一下自己可以转圈子的空间有多大,然后便若无旁人地在屋子里踱起了四方步。大先生在兜圈子的时候,嘴里的茶叶味道不断如潮水般涌来,他的屁股几次撞在了有人坐着的椅子上。燕巨大先生,你不给我们介绍介绍?来人顶不住老过既呆滞又火辣的眼光对自己进行扫射,扭头对正在踱步的大先生说。你介绍介绍,老过也说。大先生是最讲礼数的,今天没让客人喝上茶,这已是严重失礼,自己昏了头,被老过的失礼气昏了头,居然站起身,离座在屋子里来回走了起来,也不介绍来人,这更是失礼,更是失礼呵……姓金,这位先生姓金,是古董收藏家。老过紧张的神经一下子被放松了,再看来人,觉得不讨厌了,来人蛮可爱的,像个懂文物、搞收藏的先生。老过也作自我介绍,我姓过……老过想说自己是吉府的二先生,一想不可以,自己被关在这儿,怎么可能是府里的二先生呢?于是……脸面都不要了,把事实真相告诉金先生,我姓过,是府里的汉奸,被吉府关在这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知道知道,金先生说。老过认为是大先生说了这些事儿,老过心中对大先生怨恨异常,但也没有办法。来人又说,我没来找燕先生之前,在李唐城的街头巷尾就听说了过先生的这档子事,刚才燕先生跟我说,这事弄错了,过先生不是汉奸,过先生受了不少委屈,但现在也没有什么摆脱的法子,我相信过先生不是汉奸,我相信燕先生所讲的话都是真实的。老过可不会相信,他哪里会信了金先生所说的话了呢?我……我……我……娘的?起来,我是不是汉奸,连我自己都没弄清楚,娘的?起来。大先生猛然回头,老过在说什么话?老过刚才说的是一句不太好听的话,这个混蛋,人被关在这儿,脑子也被关坏了……娘的?起来,外面一定都在传说我当汉奸的事,要仔细想想,仔细想想,我老过是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汉奸的,我做了哪些事以后,才成了汉奸的,想想,娘的?起来……这次大先生听清楚了,是一句非常不好听、非常难听的话,但是不是一句有辱斯文的脏话,这还不能确定,最好让老过将原话写在纸头上,这样就可以看出这句话的性质是什么了……金先生,老过说,金先生,我是汉奸,不然不会被吉府关在这个破旧院子里,待一会儿你出去,你可以让大先生陪着,在吉府里走一圈,看看有没有哪座院子比这座更破更旧的,没有了,我告诉你金先生,没有了,你也不要去看了,这儿肯定是最破旧的院子,我因为是汉奸,所以要被吉府关在这儿,我不是汉奸,被关在这儿,这就说明整个吉府都错了,可吉府是不会错的,彩主儿是不会错的,所以我老过就是汉奸了,金先生,你说是不是这个样子?我是大汉奸……你现在居住的地方就很好,按我们做古董生意的眼光来看,这个破院子是明、清建筑,里面有明代的东西,也有清代的东西,只要花点钱,把某些地方修一修,这座院子真是一座上等古宅,在别处难寻觅,只有在你们吉府里会出现这么好的一处“破院子”,到底是大户人家,非同凡响,过先生这儿有茶吗?我口渴得厉害。老过这回感觉就像是如梦初醒,原来自己现在住的这个院子是明、清建筑,自己不懂,但曾听人说起过,明、清建筑是古董房屋,是了不起的东西,是古代建筑史上的杰作,好的古代房子原来就是这样的呵,不能修,一修就假,修了就会让府里其他人知道,这么一来,就轮不到自己在这儿住了,我这个汉奸做得真是值,连这么好的明、清建筑都住上了,早知道汉奸这么好当,做了汉奸会有这么多好处,娘的?起来,我早就不做府里的二先生,早就做汉奸了,娘的?起来,我真要去谢谢那群狗屁日本朋友,谢谢昏头昏脑的彩主儿了,是他们让我做了汉奸的。过先生,你在这儿住得好,吃得好,又有人服侍,特别是这套院落,我刚进来时,已粗略查看了一下,对面、前面几间房子,主要是明代房屋,只有两间房是清代建造的,它们同明代房屋连在了一起,你住的这儿是清代建筑,只需稍加修葺,就都是好房子。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08 这时去拿茶叶的小厮回来了。 老过刚才听了金先生一席话,心情好了不少,见小厮把茶叶取了来,立即布置他去给金先生、大先生和自己泡茶。三杯热茶被端上桌子。到这会儿大先生才似得了灵魂,安静地坐在桌子边,一口气一口气喝着热茶。大先生与金先生大概真是渴了,喝茶时全然顾不上自己的吃相,要么上一口连着下一口喝,中间全无停歇,要么话儿多,说些“好喝”、“解渴”、“好茶”之类的废话,不要说老过知道这茶不是什么好茶,是极普通的茶,就连刚才去取茶的小厮也知道这茶不行,等大先生连喝数口茶,解了嘴中一时的渴,缓过神来,才尝出滋味,是什么滋味?这茶根本就不是个味儿,所以大先生在后来的时间里,再也没喝过一口。 茶喝过了,开始谈正事。 金先生说(他还是那句老话),过先生,您肯定不会是汉奸的,不管吉府错没错,反正您不可能是汉奸。为什么?老过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可能是汉奸?大先生说,因为……因为……因为……让金先生来说。说了半天,都没说什么。金先生,你说,不,您说。老过请金先生说。金先生又往杯子里倒水,放下水瓶,盖紧水瓶盖子,手往桌上放,说,日本人有没有向您要过古董?老过想都没想,说,有呵,但能不给,就不给,实在要给了,就给一些价值不高的东西,但这还要看对方是谁,对方是内行,就不好办了。过先生是古董内行。不,我不懂,比如,这个院子是明、清建筑,您金先生不说,我就真不能够知道。过先生,日本人有没有跟您提起过您手上的那只唐代酒壶?老过闷在那儿,不说什么,他在想,想两个方面的事,一是在想日本人以前有没有跟自己提过这事儿?二是在想眼前这个金先生是怎么知道酒壶在我手上的?他这会儿向我老过提这件唐代酒壶,到底是想做什么?老过抬头看大先生。大先生忙说,我没说。现在是我跟过先生说,待一会儿再轮到你燕先生说。金先生清清嗓子,对了,顺便提一句,不管是好茶、坏茶,不管是……您说,金先生,您说……过先生,日本人没跟你提过酒壶的事吗?日本人却对我说过的,日本人说得准哪,日本人说,那是一只唐代铜镏金摩羯纹酒壶,过先生,日本人说得准不准?金先生停了不说,他盯着老过看……老过看大先生,大先生摇头,我没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情……我没说是你说的,老过对大先生说……我是说,是日本人说的,是日本人看中了这件古董,是他们对我说的,金先生说着,说着……老过只是在想这位金先生来这儿,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儿?娘的?起来,日本人不是东西,这个姓金的,难说,可能也是日本人叫他来的,再骂,以前骂得不够,再骂,娘的?起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金先生又想说话,他看人的眼光这会儿像屋外的太阳光那般明亮温暖,他的眼光打在老过和大先生脸上,就如同阳光照在湿润的土地上,显得自然得体、恰到好处。阳光收住,两块土地觉得不自在了。老过已把茶喝淡了,他要再等等,等金先生、大先生杯子里的茶水也淡了,再泡第二杯茶。 老过,你能顶住吗?大先生没头没脑朝老过说。顶住什么?老过问。我并没给过先生施加任何压力,金先生说。大先生说(在说之前用手握住茶杯),我没说具体的事儿,没说具体的事儿。其实大先生是在提示老过,日本人的压力,金先生的压力,这两方面都在对你过下田施加压力,唐代酒壶是吉府的东西,你没有权力将酒壶让给别人,是不是汉奸,你老过是不是汉奸,来了,标准来了,顶住或顶不住,这就是标准,再对他说,说,你是否能顶住?老过烦哪,他也等不及金先生、大先生的茶水被喝淡,就让小厮再去泡新茶来喝。新茶被端上桌子。金先生和大先生面对新泡的茶无动于衷。我不能说日本人怎样,金先生对老过说,但问题是,日本人现在相中了这件东西,过先生,您得想个办法出来,这样好的东西,您应该把它留在身边,实在不行,也只能把东西转让给中国人,让给我吧,过先生?太阳的光芒又出现了,在金先生两只眼眶里藏着两个太阳,两道光线分别打照在大先生和老过脸上。转让给我吧,过先生?太阳光不仅正在照射,而且光线强烈。[.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老过开始分神了,这人是中国的收藏家呢,还是受日本人指使,来这儿骗取古董的?老过把自己的神思分了两份,收藏家这儿一份,日本人走狗那儿是另外一份。好险哪,好危险哪,问大先生?怎么问?不能让来人听出自己与大先生的谈话内容,用家乡土话,用家乡土话跟大先生谈,老过不知金先生懂不懂自己的家乡话,他要试试,金先生,金先生,说家乡话,大先生听懂了,但金先生根本没反应,金先生,你是不是由日本人派来的?没反应,他没反应,大先生听懂了,大先生也不担心什么,因为他发现金先生一点都听不懂老过的家乡话,再来,老过说,金先生,你是不是在替日本人收集古董?你干脆就是日本人的走狗,听不懂,哪里能够听懂呵,这么怪异的发音,跟外国人说的语言没什么两样,金先生,你是日本人的一条狗,没反应,连这种骂人的话听了都没反应,看来真是不懂,老过接下来用家乡话跟大先生说事,他分析金先生是日本人派来的,是一个真正的汉奸,他想把唐代铜镏金摩羯纹酒壶取走,去送给日本鬼子。大先生也学老过的家乡话与老过讨论这事,大先生说,没依据,真的没依据,说他是日本人的走狗,你凭了什么这样说?他是收藏家,这点没错,我去他的私人博物馆看过,看过他的藏品,可以,确实可以,他只醉心于文物收藏,政治上的事他不关心,不大可能是汉奸,这点跟你老过不一样。开玩笑了,开玩笑了,我老过是什么人,大先生最清楚,外面人都说我老过是汉奸,这我不在意,只要你大先生心里明白就行了。这事怎么办呢?大先生问老过。我怎肯将酒壶转让给他?这是府里的东西,怎能给了外人?想个办法搪塞他,大先生说,得想个法子,将酒壶的事解决掉。两人全用家乡土话说,金先生一句没听懂,但他似乎也没事,他来这儿作客,吃了两杯茶,已经不错了。 大先生忽然笑起来,对老过说,不行的话,就把你的尿壶给他看看,那也是一件很古老的东西,搞不定他会喜欢。说的也是家乡话。老过也笑,说,尿壶不在这儿,在以前的院子里,要不差人去拿来,让他瞧瞧?说的是家乡话。让他闻闻,大先生说。我来到这儿已有好多日子了,都没用上那只尿壶,味儿一定淡了不少,老过说完,又笑。味儿还是有的,让他闻闻,兴许会被看中,大先生说罢,回头叫小厮,让他去老过以前住的院子里,把尿壶取来。 金先生终于开口说话了,你们两人在说什么事儿? 大先生没多想,就说,让小厮去取了,一件清代的器物,让金先生看看,如果中意的话,就拿去。 我会给你们钱的。 大先生说,东西拿来了再说吧。 大先生又用家乡话跟老过说了几句。大先生是学老过的家乡话,不太准,老过说的才是正宗家乡方言,所以大先生凡是说到“日本”一词,金先生多少能听出来一点。金先生问大先生,你们去取的东西是不是日本器物?大先生说,没有,我们府里没有日本器物的。那你和过先生为何要说“日本”呢?大先生没明白,但不需要明白,因为小厮已把老过用的尿壶取来了,接下来要让金先生鉴定这只臭尿壶的年代了。东西被放在地上,但金先生没反应。东西颜色全黑,东西粗,有淡淡的尿臭味可以被闻到,但尿臭味不浓,是因为老过房里以前的丫环洗得勤。金先生没反应。大先生用家乡土话跟老过说,看来他不感兴趣。老过说,这是一条日本人的走狗,不是好东西,娘的?起来,他可能是不懂,但这狗日的,明、清建筑倒是懂得多。金先生听懂了一点,他说,过先生,您在说什么“明、清”的话?老过想这个狗东西倒是也能听懂几句,金先生,我是说,地上这件东西是明、清时期的老东西。金先生闻言,才开始朝那只臭尿壶看着,他说,明、清时期的这种东西没多大意思,要是西晋青瓷,就不同了,若是西晋的“虎子”,就是不得了的一件古代瓷器。老过不懂,从没听说过,问大先生。大先生说,所谓“虎子”,就是晋代的尿壶,其塑造形象是一只老虎,为青瓷,俗称“虎子”,但到底是不是叫“虎子”,这还没彻底弄明白,这种说法,可能是后人杜撰出来的,在西晋可能没这种叫法,这类东西当然是好东西。对呀,大先生说得全都对,金先生说,西晋的青瓷“虎子”才是真正的上等古董,像眼前这件,能有多大的文化价值和历史价值?老过嘿嘿两声冷笑,说,是明、清时期的老东西,金先生要,就拿去,随便给点钱就行。是瓷的?金先生问。不懂,他不懂。是泥捏的,老过说,是用泥捏成的。什么用泥捏成的?大先生放下喷香的茶杯,走过去,弯下腰,从地上拣起臭烘烘的尿壶,大先生把尿壶提在手里,说,什么用泥捏成的?是瓦器,是瓦器,在四、五千年以前就出现了瓦器,是老古董了,是文物呵。金先生被大先生引得来了劲,也离了椅子,走到尿壶边,仔细看起来。大先生指着尿壶上某处脱皮的地方,说,是老东西,看这儿的皮都脱去了,这儿,看见没有?就这处皮壳,看见没有?连皮壳都脱成了这样,说明它的年龄已经不小。金先生问,为什么只有这么一个地方脱了皮壳,别处却没有?这问题不回答,这问题如何回答?大先生说,金先生,你要,就拿走,钱好说,随便给点就成。金先生将尿壶拿走了,他丢了十个银元下来。老过和大先生欢喜呵,高兴呵,就一只臭尿壶,得了十个银元。可不想在半个月之后,金先生叫人把尿壶送了来,来人说,经过鉴定,该器物是新制之器,所以原物送回吉府。大先生十分害羞,他居然忘了归还十个银元,没让来人把银元取走。 过了几天,老过与大先生谈起这事儿,两人都把它当成一件往事来说,说着说着,彼此之间又说起了老过的家乡方言。最后大先生把这事儿给彻底忘记了。但老过没把这事忘记,他把尿壶藏在自己住着的明、清院落之中,继续用它来撒尿。 其实金先生不是汉奸,他真是一位古董收藏家,金先生不光在国人眼中是一位懂文物、喜欢文物的人士,在日本人眼中同样也是如此,所以经常会有日本人拿着东西去向他请教、求证,不理解的人便有可能会把他当作一个喜欢与日本人交往的人来看待。 老过,说穿了,跟金先生相比,也有相同之处,当然还有不同之处,老过被人诬蔑成汉奸,其过程和道理与金先生大同小异,人呵,真是蠢,真是可笑,也真是苦恼。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09 大先生回到书房,他是在金先生走以后,独自在院内小径上踱方步,慢慢踱进书房的。书房里的环境很整洁,除了书桌上有几件被乱七八糟摆着的古董以外,其余地方都被丫环收拾干净了。桌上的古董,丫环不敢碰,这是大先生关照的。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呢?金先生在去老过那儿以前,先来了书房,大先生也和李唐城里其他人一样,乐意把府里某些老东西拿给金先生过过眼,请他提点看法。没想到金先生见了这几样古董,居然支支吾吾不肯点头认可,但也不否定。都是些什么古董呢?一件是清代金镶玉挂件,一块据说是明代的子冈牌,还有一座清末民初的玉山子,而且用的是和田玉子料,玉色白得厉害,上面有锡光返照,一件是犀牛角酒杯,有底款,是某位收藏大家的名号,够劲够味,估计是清乾龙时期的东西,还有一件,就是这件不好说,金先生见了这件东西,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它是个铜合金玉带扣,中间有一块玉,泌色自然且浓重,在玉周边,裹着一圈铜合金装饰物,大先生说,这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东西,绝对真,绝对不多见,太惊人了,金先生看了这个玉带扣,哪里还能作出评价?大先生对当时的金先生说,就是这块东西,铜合金玉带扣……中间一块玉,雕刻精美……金先生立即说,地方玉,是地方玉……大先生说,雕刻精美,但纹饰不详……详,怎么不详?金先生说,是龙的纹饰,很抽象……古代也有人会刻抽象的龙,是吗……古人的雕刻,有很多是抽象的……现在书桌上放着的这几样东西,件件都是宝物,大先生见了它们,拖椅子也是轻手轻脚,拖一把椅子过来,放在桌子边,叹气,叹气,激动呵,主要是为两样东西激动:犀牛角的酒杯和战国时期的铜合金玉带扣,金先生不说“酒杯”,他说“爵”,一样,爵和酒杯一样,大先生是个好犯愁的人,他特地去查了有关书籍,书上说,爵是古代的酒器,金先生不说“犀牛”,他就说“犀”,大先生这次可没去查,他想,多一个字,少一个字,都是可以的,大先生是个好为事物担心和发愁的读书人,苦哪,他坐在椅子上,重复思考着问题,手上动作也重复,两只手,从这件东西摸到那件东西,回过来再这样摸,但当时金先生真的是动心了,本来是想让老过把唐代铜镏金酒壶让给自己,借日本人来压老过,老过可能就会把东西给了自己,看过大先生房里的几件宝物,老过的酒壶……可大先生只是让自己来掌眼的,根本没有转让的意思,最终金先生提了尿壶走了,而且还是一只现代尿壶……大先生忘了那只犀角爵是由谁收来的,玉带扣的来历记得,是在李唐城里的一家古董店里收来的,花了十五个银元,只用了十五个袁大头,就得了这件宝贝。把东西收起来,放在书橱下面的抽屉里,用锁锁了,锁牢,用手拉拉,检查一遍,再拉拉,没事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10 算芭让芳儿在烟畴楼里做武功表演,来问大先生。同意。 算旦写诗文写到现在,已初见成效。她不知从什么地方弄了一本恨水先生的小说来阅读,觉得异常新鲜,她跟大先生说,要找恨水先生,跟他学写小说。可大先生不知道恨水先生的情况,更不知要到哪儿去找这位先生,大先生取了条中间道路,托人在李唐城里找一个能写小说的先生,如果找到了,就让这位小说家进府里来教算旦写小说,可偌大一个李唐城,竟然找不出一个正在写小说的人,后来听说在城里有一位日本作家,要不要请日本作家来吉府教算旦写小说?这问题严肃了,是日本作家,能不能向日本作家学习写作?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先拖一拖,放在今后考虑。 算旦这几天又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儿,她去烟畴楼了解芭妹的工作情况,完事后,在回府的路上,在路边某摊位上见到了一幅未经过装裱的书法作品,其作品风格极似自己母亲彩主儿写的狂草,算旦把这幅东西买了下来,没回府,直接去了一家书画装裱店,装裱这幅东西,后来听店里人说,这幅东西是当代一个叫“散之”的人书写的,此人专写草书,小有名气,再后来算旦将散之先生的草书作品送给娘看,彩主儿对它瞄了一眼,问算旦,是谁写的?算旦说,是散之先生写的,彩主儿的脑袋连动都没动,就说,什么“散”呵“聚”呵的,这么几个胡撩出来的墨迹儿,也能拿来当榜样学?从此以后彩主儿再也没看过一眼这件草书作品,倒是有一天被大先生瞧见了,大先生惊呼:好,好,张旭再现,怀素重生,算旦当时就在亲爸身边,忙问,张旭,以前听你说过,是个能写狂草的唐朝人,怀素是谁?大先生说,怀素写的字,其外形好像和你娘写的字差不多,到底算不算草书,得去问你娘,听说怀素是个和尚,到底是不是和尚,要去问积香缘寺里的知觉大和尚……算旦问,怀素这人有没有写过小说?像恨水先生一样……傻丫头,当时的人不兴写这个,不像现在,现在的人多无聊,写起了小说,所讲的尽是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儿,无聊死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算旦把自己写的一篇散文取来给亲爸看,题目是:《垃圾狗》。大先生对文章没细读,但文章的题目倒是来回读了几遍。算旦想得一个评语,大先生便在文章边上写道:力量丰富。算旦也把亲爸的评语来回看了几遍,不对呵,什么叫“力量丰富“?大先生说,你先去读些小说,一年半载以后,再试着写,我呢,托人帮你去请老师,这事得慢慢来。 日本作家能不能被请来教算旦写小说?大先生为这事烦心,以前和那个日本教授川次郎交往,他的文博知识可是了得,同川次郎交往,算不算是汉奸?如果这个算,那么日本作家就不能请了,不算的话,可以商量,作学术文化上的交流,算不算卖国投敌?这事要从长计议。 隔了几天,算旦在《垃圾狗》这篇文章的反面重新写了一篇文章,并拿来给亲爸看。大先生这次看了,想在文章边沿处写评语,还没写,突然心血来潮,把新文章翻过来,去看旧文章《垃圾狗》,大先生在纸张边沿见自己写下的“力量丰富”四个字,不觉大笑起来,错了错了……什么,亲爸,你说什么错了?错了错了,大先生指着这条评语说。亲爸,什么错了,是我的文章吗……不是,你的文章写得很好,光看题目就不错,你写的是一条躲在垃圾堆里的狗,写得多好……哪里呵,亲爸,我没写狗,不,我写了狗,但这条狗并没有躲在垃圾堆里,这条狗只是身上脏了点……是条赖皮狗……不,是烂皮狗,狗身上的皮毛都烂掉了,亲爸,你说这条狗是不是这模样……你写的是哪条狗……亲爸,你故意跟女儿东扯西扯,不跟我说烂皮狗的事儿……我又没见过这条狗,我怎能跟你谈论呢?你看我们院子里那条大洋狗怎么样……它可不是赖皮狗,它是一条十分威猛的外国狗……你不会照着大洋狗,写一篇文章……以后吧,亲爸,以后写写那条大洋狗……我们吉府的看门狗可是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但要当心,它是一条从日本国来的狗……亲爸,算旦凑近大先生说,亲爸,底下的丫环、小厮都在背地里骂二爸是日本人的走狗……大先生听罢,笑而不答,过了一会儿,才眯着眼睛说,怎么看,怎么像,怎么想,怎么像……什么?算旦笑着问……怎么看怎么像怎么想怎么像怎么做怎么是……亲爸,你说什么呀……算旦,大先生说,你买来的那幅字,是件不错的东西,算旦,你也可以跟我,或者跟你娘,或者就照着你买来的条幅,学习书法,你现在写的文章,在纸上写出的那几个字,实在是不行,太难看,太丑了……我是女娃子……女娃子的字也要练好……我也要学草书吗……学草书,也学狂草,因为草书容易学,狂草更容易学……为什么呢……因为草书就是提了笔,蘸了墨,在白纸上乱涂乱画,像你娘这么一个连字儿都不识几个的妇人,连她这样一个人,居然也能写出漂亮的狂草……亲爸,草书跟狂草比,有什么区别呢……草书就是乱写,狂草就是狂写,狂草写起来比草书更乱,几乎就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是一种狂乱的写字方法……我懂了,亲爸,我就是不学,也能写狂草的……不能够吧,算旦,不能够吧,女儿……能的,那天娘要写字,让丫环取来纸,丫环当时手上正捏着一块潮湿的抹布,她从木橱里取了几张宣纸出来放在桌上,但在桌上,已经丢了那块湿抹布,丫环的几张纸就放在抹布之上,最底下的一张纸受了潮气,在纸上留下了非常清晰的水印迹痕,那几条水的印痕哪,长长短短细细粗粗的,在水迹未干之前看它们,多么像我娘平时写的狂草,所以说,我懂草书了,特别懂得怎样把狂草弄出来……怎么弄……找一块抹布,就是去找一条或粗或细的布条儿,在布条上,分几处泼上浓淡不同的墨汁儿,在桌上放一张白纸,将布条拎在手中,随意选个方向,把布条往白纸上放,纸上被污了几处墨水,等墨水干了,一瞧,就是一幅狂草条幅,看着不行的话,就重新弄一遍,行不行,亲爸……算旦,你在胡说,你真的是在胡说,不信,你可以去试试,像你这么弄法,即使被弄成了,也不是在写,而是在造,是在制造,邪性。 算旦哪里肯服输,她一连半月,用了几十张宣纸来做试验。算旦拿了一些她感到还算可以的狂草试验品,来给亲爸看,其中一张宣纸上的墨迹,显得是龙飞凤舞,迷朦异常,真与用手写出来的狂草差不多,大先生大吃一惊,仔细将东西看了,确实行,于是便细问算旦制作经过,算旦说了,就是用蘸了墨水的布条儿弄出来的,大先生叫算旦去街上刻了图章,在那幅“制造”出来的草书上盖了图章,这就算是算旦的第一幅书法作品了。后来算旦每日都要用此法做出几幅东西来,她把白纸铺在桌上,条幅上需要写一字,便用布条儿沾了墨,往纸上扔,要写两字,用布条儿重新沾墨,在先前一滩很乱的墨迹旁边再扔一次布条儿,这样就形成了第二个字,纸上需有几个字,就重复用此法做几次,只是出来的墨迹能被看作是什么字,这就要凭借读者的想像力了,能对上具体的文字,那是最好不过,实在对不上,算旦就会将条幅毁掉,所以大先生称这种书法作品为“浑然天成”,这一点很重要,一是要“浑然”,就是说要乱,乱得没了形貌,二是要“天成”,这点比较难,被弄成的东西像了字儿,就好,不像的,再弄也是失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11 算旦半年下来,造出了近百幅狂草条幅,在这些条幅上都被敲上了算旦去街上刻来的那枚图章,“吉算旦印”,这是图章上的刻字内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大先生对算旦说,你还得做两件事,第一,再去刻一枚闲章,第二,把自己的名字、写作年月写上条幅,这得真写,所以你要练字。闲章内容:布墨文士。好,大先生说,好,“布墨文士”,真好,在整个李唐城里,你算旦要成草书大王了,用布、用墨便能成就一幅幅狂草作品,这真叫好。彩主儿说,用了布,用了墨,还用了纸,在闲章中怎能不提纸呢?应该叫“布墨纸文士”。算旦嫌难听,我写狂草不用笔,用布条儿蘸墨写,所以这“布”一定要放入闲章之中。彩主儿骂道,狗屁,我也去刻一个图章,就叫“笔墨纸女人”。大先生、算旦、算芭当时都在场,他们听彩主儿如此说,大笑不止,没有的没有的,他们说,没有这种叫法的。彩主儿也觉着自己没文化,说出的话不中听,除非发怒……但想想不应该,本来都是闹着玩的,她说,大先生,你说句老实话,我写的东西到底成不成?大先生说,成呵,成。彩主儿说,那么不就行了?算旦弄一条细的破布,往纸上绕弄几下,就出来字儿,跟我一样,是草书,算旦有章盖在下面,而我从没在纸上盖过章,这怎么能成呢?大家想想,对,也要为彩主儿刻一枚章来。但彩主儿不依,她要刻两枚章,两枚图章的内容,一是“吉彩荒印”,二是“红院清风”。图章刻了,彩主儿把自己以前写出的条幅全部翻找出来,一一将章儿盖上,在烟畴楼里的多幅条幅,就委托算芭带着两枚章,前去打盖。 大先生见两位女书法家都刻了图章,心想这事儿不能这样被她们冷落了,自己不能甘居下流,刻,自己也去刻两枚图章,刻,立即找人刻去,图章内容:燕巨大印、书虫吟,是“燕巨大印”和“书虫吟”,图章刻好,被送来了,但大先生犹觉不足,又请人刻了一枚章:巨大手印,是“巨大手印”,旁人见了这枚章,都跟大先生提看法,为什么?一开始算旦眼细,她发觉图章上的“手”字已大大变了形,怎么看都不是“手”字,而更像是一个“爪”字,是“巨大爪印”,算旦将这事告诉了娘,彩主儿问了大先生,不想大先生说,你们不懂呵,这种字体就是这么写法,是“手”,不是“爪”,但当大先生将此枚新图章盖在纸上看效果时,不管怎么端详,此字都像“爪”字,大先生因此在以后的书法条幅上不再敲“巨大手印”的图章,此图章被废除了。其实大先生说得对,店家没刻错,这种字体就是这个形儿,懂行之人见了,知道是“巨大手印”,不懂行的人,就认作是“巨大爪印”,所以一个人要有文化,有了文化,意志也要坚强,不听人胡扯,大先生有文化,是懂行之人,但他意志不够坚强,心里虚,废了此枚图章,而旁人则是没有文化,所以他们除了胡扯以外,不能做什么正经事儿出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12 算芭把娘写的被挂在烟畴楼里的狂草条幅全都敲上了图章。这事儿一结束,过几天,她便想到大爸的书法条幅也要这么来敲图章。算芭跑到大爸书房里找人,人没找到,就在书房里各只抽屉中翻找图章,结果三枚图章(“燕巨大印”、“巨大手印”、“书虫吟”)都被找到了。本来算芭准备走了,在走之前,斜眼见书桌上放着一方端砚,嘿,很光洁的一块砚台,伸手摸,手离开,在手指停留之处,出现了一滩水气痕迹,嘿,这块黑砚,会出汗水,拿了,放在烟畴楼里,没事时,手摸着也舒服。算芭拿了三枚图章、一方明代端砚去了烟畴楼。她在饭馆里叫了两个小厮,逐个将在楼上楼下挂着的大爸写的条幅取下来,盖上三枚图章,这事做得快,因为在不多几日以前,已帮娘盖过图章,熟悉了。算芭去厨房用清水洗了手上红印泥,回楼上房里,坐下。面前桌子上的摆设只有几件,算芭看一眼就能数过来。算芭坐在椅子上,心里想着刚才敲图章之事,笑了,旁边没人,笑了,是一个人在房间里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三枚图章已经被带上了楼,放在抽屉里,晚上回府里,带上它们,还给大爸。拉开抽屉,见三枚图章正静静躺在抽屉里的一张白纸上,寿山石,是用寿山石做成了这三枚图章……嘿,不对,在桌上放着的几样物件都在,它们都是老脸庞,进来时都见着了,不对,还有一个新脸庞不在桌上,应该就在桌上的,是自己亲手把它放到桌上的,放在了桌上,然后取了红印泥,下楼去给大爸的条幅敲图章,现在它怎么不在桌上了?再回忆一遍,是放在桌上的,明明就放在这儿,算芭的手指往桌上某处用力一按,一按以后,再轻轻点击,就摆在这儿,一定是这样,因为它是个刚来房里的新东西,新脸庞,进门看桌面时,第一眼不能把它想起来,现在想起来了,嘿,见了贼了,或者是见了鬼了,东西不在桌上,东西没有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算芭虽然不知道那方砚台是明代遗物,但光看光摸,就知道它是个好东西,你看留在砚台上的手印儿,上面有水气渗出来。算芭离开椅子,在房里各处寻找,找了半天,找了各处,没有见到东西,砚台没有了?砚台没有了?算芭怒呵,到里间去找找,算芭把里间房门推开,便见地上都是被摔碎的砚台细块,呵,呵,算芭高声狂喊,呵,呵,来人哪,来人哪,快来人哪,人都死光啦?算芭奔到外间房门口,用一只小姐的拳头猛敲房门,扯开嗓子又喊,来人哪,人都死光啦,都死光啦?一下子来了五、六个小厮,又来了三个丫环,他们看见小姐站在房门口,样子怒不可遏,大家开始感到恐惧。你们谁来过这儿了?算芭的手从第一个小厮指到最后一个小厮,从第一个丫环指到最后一个丫环,你们谁来过我房里了?佣人们往后退。算芭先往前面逼了几步,后来她不逼了,不准移动身体,她喊道,不准动,都给我站定了。众佣人还在往后退。算芭冲上前,揪住最后一个小厮,举手一记耳光。小厮立即跪下,说,二小姐,二小姐,你有事,慢慢说,到现在我们都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你们到房里去看,算芭怒吼,去房里看。佣人们一个个鱼贯而入,进入房间,他们进房后,却不知道要看什么,他们觉得二小姐办公的地方没出什么事,一切都好。算芭最后一个走进房里,进来后立即冲到里间房门口,说,看这儿。佣人们这才走到那儿,去看里间房中的动静,他们这才明白二小姐为何要如此怒火烧心,凶似天神了。几个机敏的小厮去地上将碎了的砚台收拾起来,捧在手心里,他们问二小姐,这些东西放在哪儿?东西被放在了外面桌子上。一个丫环问算芭,这是什么,怎么会碎了?算芭安静了下来,她问这些下人,谁来过这房里了?我把东西摆在外面房间的桌上,是被人拿到里面房间,并把东西打碎了。没有,都没进来过。有没有外人进来?没看见,都没看见。这一屋子的人都开始在思考这件事儿,反倒是算芭不在想这件事情,算了,都怪自己,没事把这只砚台拿到烟畴楼里来干吗?而且没有跟大爸说一声。她还不知道,这是一只明代的端砚,虽说是素面,没有雕饰,但其品质高雅,十分难得,这方明代端砚是大先生心爱之物,如今碎了,而且不知是被谁弄碎的。 这儿气氛稍稍平息了一点,一个府里小厮,不,是三个小厮,一个上了楼,来找算芭,另外两个在烟畴楼前的街道上等着,街上还停了一辆马车,待一会儿,算芭小姐要坐着马车回吉府去,上楼的小厮气喘吁吁对算芭说,彩主儿让小姐立即回去,他说完,不等算芭回话,转身已跑到楼梯口,在楼梯口,他又回头对算芭说,小姐快走,外面马车正等着,说完这句,头转过去,人下了楼,走了。算芭没法子,吩咐几句,也下了楼,上了那辆马车,回府里去了。 在路上,算芭才从小厮口中了解到,是亲爸从吉府逃跑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13 算芭来到彩主儿的红墙院子,进门,院子里没一点声音,但从远处看,大厅内站了不少人,还有几人跪在厅内地上,彩主儿、大爸都坐在红木椅子里。厅内人虽多,但却是禁声。走进厅内,算芭见跪在地上的三人就是在破院子里看守亲爸的三个小厮,他们可能已被娘叫人痛打了一顿,因为三个小厮不光在默默流泪,不光衣衫不整,他们的头上、脸上还都有血迹,这些血迹都已经干结了,可想而知,他们被挨打,到这会儿,应有好长一段时间了。 彩主儿一见算芭进来,立即高声骂道,死丫头,给我跪下。算芭一怔,看大爸。大爸轻声对算芭说,先跪下,跪下说话,听你娘的。彩主儿等算芭跪下,恶声恶气地说,汉奸养的女儿是狗杂种,也是个汉奸,你这个死丫头,疼你的狗爸,是不是?拿了酒肉,去院子里送给那个穷要饭的吃,是不是?那个穷鬼,短命的畜生,日本人的走狗,死汉奸,他喝了你送去的酒,胆子大了,身上长了翅膀,飞了,逃走了,从吉府里跑了出去,听说你给他喝的还是日本酒,听说那头牲口在喝了日本酒以后,满嘴“娘的?起来,娘的?起来”乱骂,来人哪,打嘴巴,来人,抽这个死丫头耳光。从旁边走出来一个小厮,他走到跪着的算芭跟前,说了声,二小姐,对不起了,起手便抽算芭耳光。彩主儿在后面说,抽,不叫停,就不准停。来来回回抽了几十下耳光。停了吧,彩主儿说了一句,停了吧。小厮反应慢,在彩主儿说了“停”以后,手没止住,又抽了算芭两、三下耳光。虽然每下耳光都不是很重,但几十下耳光打下来,换了谁都受不了,算芭忍着痛,跪在地上,脸上泪水往下直滴。起来吧。算芭站了起来。三个小厮仍跪在地上没起来。起来吧,彩主儿又说,都起来吧。小厮们也站了起来,他们的腿早已跪得发麻,此时这几人站着,双腿直打颤。彩主儿说,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在吉府里的每一个人,从今天起,都要给我多长一只耳朵,一旦听到汉奸老过的消息,就去把他抓回来。众人领了命,全都散去。 几天后,算芭得空,约了算旦,一起来到大先生房里。大先生还不知道明代端砚的去向,但大先生在桌子上已看不见这方砚台,他为此也问过霜芽儿、雪芽儿,还向她俩发了火。算旦、算芭在书房里轮流向大先生说着砚台被摔坏的事情。大先生刚想对一人发火,另一人立即出来说话,打圆场。大先生想,算芭前几天刚被彩主儿骂过、打过,其情景甚是悲惨,算了吧,稍稍对她骂几句,这件事就算平息了。算芭把一包砚台碎块放在书桌上,打开包裹布,让大先生看。大先生看了,一共碎成八块,每个块儿都不是很细小,把这八块拼合在一起,基本上吻合,这说明算芭在拣拾碎砚台时非常小心,没有遗漏。大先生自认为可以把砚台拼接起来,这毕竟是一块难得的明代端砚,要向人找些胶水来,把砚台粘合起来。这事过了,算芭又跟大先生说起了亲爸逃亡一事。大先生说,这事难办,先得把老过找回来,他身无分文,跑到哪儿都是死,没钱,这人要是没了钱,跑到哪儿都是一个死。算芭急得直跺脚,泪水直流。(.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大先生说,芭妹别哭,我想法子去找老过,找到了,先不让他回来,免得被彩主儿痛打一顿,如果找到了,我让人送些钱去……去,大爸,快去找人,快给我亲爸送些钱去,或者让亲爸先躲到烟畴楼里去,那儿有吃有喝有住……这样当然可以,不过得保密,要是被彩主儿知道了,老过要被打,你也要被打,连烟畴楼也不会让你经营了,我帮你忙,让彩主儿知道了,我也逃不掉责罚……大爸,你放心,出了事,由我一人承担,绝不赖在大爸身上,顶多被娘活活打死,为了救亲爸,死了也是值得的……不会的,傻丫头,你娘是喜欢你的,你亲爸也不是汉奸,但这事儿弄到现在,你爸已经没有办法翻案了,你亲爸这个汉奸是当定了,但不用急。不急,芭妹,算旦说。算旦又说,亲爸,我弄出来的那些草书条幅,你看有没有长进?大先生朝算旦瞪了一眼,再瞪一眼,说,你那些东西也叫书法?是工业产品,你就是制造这些产品的机器。哎,不对,亲爸,你帮我看看,真帮我看看,我的那些东西算不算草书作品?为什么不算呢?一般人用笔写,我用布条蘸墨,往宣纸上扔,一扔一个字,一扔一个字,这方法,到李唐城里去找找,除了我吉算旦,还有哪个人会?没有了,没人会像我这样写草书了。亲爸,你以为这么做容易吗?不容易,亲爸,真不容易,不信,你和娘也在白纸上扔几个字出来给我瞧瞧?亲爸,你不妨试试。大先生闷了好久,后来说,你把你弄出来的东西拿到外面街市上去卖,看看效果如何。我的名儿也好,布墨文士,是布墨文士,这名号得来也是不易的。大先生说,算旦,你的名号是谁起的?算旦说,是我自己起的,亲爸,你忘啦?是我自个儿起的,芭妹,你说呢?没人响应,算旦回头看,不见了芭妹。大先生也看,没有,人没了。算芭为了老过之事,心急如焚,根本没兴趣在一旁听大先生和算旦谈论书法,于是便一个人走了。算旦说,不管她,她也不懂书法。对,不管她,这个傻丫头,也算是吉府里的二小姐,小时候也是学过文化,读过书的,却不懂书法,不管她。我的草书,我的“布墨文士”的名号,我的……反正你得去外面街上试试,让李唐城里的普通人都来看,每幅东西都标上价格,看看有没有人买。这有何难?算旦说,这有何难?只要亲爸写篇文章,介绍我的扔布条书法,我就敢……就敢怎样……我就敢自己上街去摆摊位,卖我的东西,我一边叫卖,一边让小厮高举着我的书法作品,再把亲爸写的介绍文章,随着我的摊位,随着我的书法条幅,一起向市民展示。大先生坐到椅子上,他刚才是站着和小姐说话的,在站之前,是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现在是坐在书桌侧面的圈椅上。大先生说,你拿了我的东西,到街边摊位上放着,不怕丢人现眼?亲爸准备把什么东西给我,让我带到街上去卖钱呢?我的什么东西?我能有什么东西?除了我的书法条幅,还能有什么东西?算旦暗想,本来是想让亲爸写一篇文章,自己拿了这篇文章去街上蒙人,多卖几幅字,用来证明自己的书法成就,亲爸的文章,城里人都服,现在改了,拿了亲爸的书法作品上街去,这么弄法,到底是好是坏?关键是市民见了我的东西,又见了亲爸的东西,他们会作什么选择?试试吧,大先生说。试试,算旦想,到了外面街上再说。 说试就试,算旦隔天叫了五个小厮、一个贴身丫环,拿了自己的布条草书,拿了亲爸给的几幅狂草条幅,来到吉府大门口,在街边摆了一个小摊位,叫卖起来。一开始没人应,不但没市民应,反而将几个巡警招了来,巡警起先要发威,后来了解到是吉府小姐出来摆摊位,立即就哑了口,非但不冲,还帮着维持场面。客人越聚越多。先来的客人是见有敲着燕巨大落款的书法条幅,才纷纷掏钱来买的,后来的客人没见到燕巨大的书法,但看见布条书法也是十分了得,便也买了起来。大先生的书法作品一共有三件,全部被人买走,算旦的东西被人买走几件,留下来几件没被卖掉,总算可以,东西见了市面,让李唐城里的人知道了有“布条书法”这种书写方法,不错。算旦身旁的一个小厮向算旦提议,小姐应当在现场做布条书法表演。好,真是好提议,但算旦回头一想,也不成,也难成,这布条书法是靠用布条蘸墨扔字来写,一扔一个字,一扔一个字,当场扔字,没一点把握,没把握,有时在家里,写一幅字,要扔无数次,才会成功,扔字,这毕竟是扔字,不是写字,这个提议不能够被采纳。 大先生见算旦卖掉了几幅字,也夸奖她,大先生从此改变了对布条书法的看法。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14 算芭一个人跑回烟畴楼,刚才在大爸书房里,大爸和算旦两人不顾自己的感受,谈论书法,现在进了烟畴楼,见墙上挂了不少书法条幅,心中不免来气,想挥手猛击墙上这些条幅,但立即又收了手,怕弄坏了它们,在府里人那儿没法交待,愤怒的拳头只在墙壁前面晃了晃,便落在身体两边。[.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越看越不顺眼,什么草书、狂草,撤了它们,但是不行,不能撤,某些是娘写的,某些是大爸写的,不能撤,只得挂着。算芭走进楼上办公室,她叫小厮进来,对小厮说,芳儿呢?芳儿表演做完了,小厮说,当时来了无数观众,大家都赞芳儿好功夫,但我听见,有几个人,特别是几个老人,在一旁说,芳儿的功夫是假的,他们以前见过。狗屁,我们烟畴楼弄出来的功夫能有假?算芭骂道,那几个是混老头,他们在外面见到的功夫可能是假的,可芳儿的功夫都是真功夫,是从寺庙里学来的。算芭再问,他人现在在哪儿?小厮说,刚才见芳儿从后院屋子里出来,这会儿不知道还在不在那儿。你去看看,在的话,将他叫来,我有事问他。小厮走了。不一会儿,芳儿上楼,来到算芭办公室。小姐,你叫我?芳儿问,人站在门口不动身,他的身体离门近,离算芭这儿远,这说明芳儿对小姐充满了敬畏之心。算芭看着芳儿,心想,这个死坯子,不知是听我的话呢,还是听别人的话?算芭想到在抽屉里有几个银元,算芭拉开抽屉,拉开抽屉以后,见七、八个银元就躺在抽屉里,可不知怎么的,算芭见了银元,便联想到在外面街上饿得发慌,正到处乱跑,到处觅食吃的某条小狗,这几个银元就是可以解狗的嘴馋的肉骨头,而芳儿呢,不行了,只能是那条饿狗了。算芭就让抽屉开着,眯着眼将远处的芳儿偷看,算芭想,芳儿这条狗会不会听我吩咐,帮我做事呢?不管,先给芳儿几个银元,给这条饿狗三个或四个银元……是给三个银元呢,还是给四个?多给几个,干脆把这几个银元都给了芳儿,干脆把这几根肉骨头都给了这条狗,以后再看他有没有良心,听不听我算芭的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芳儿,你的功夫表演吸引了很多市民,你芳儿功劳大,今天我要赏你,特地把你叫来,给你几个银元。银元被算芭丢在桌上。芳儿站在那儿没敢前来取银元,可芳儿心里真想得到这几个银元,但嘴上说,小姐,我做表演,是引了一群人前来看热闹,但他们中大多数人并没在饭店里吃饭,所以这赏钱,我不敢拿,拿了,心里发慌。现在只能是这样,只能是这样,大伙儿看得多,吃得少,但慢慢会好起来的,芳儿,这钱你先拿着,我问你,要怎么做,才能把看表演的人全都留下来吃饭呢?芳儿走到桌子前,说,除非上午的表演能拖到下午,这样就会把一些人留下来,到烟畴楼里来吃饭,不过依我看,有钱的市民不多,烟畴楼可以做些便宜的饭菜,让那些人买来吃,吃普通的客饭,多数人还是肯吃的。好,就这么办,你要多带几个店里的小厮来练火烤掌,如果练成了,那场面就好看了,几个人一起在手掌上发出火焰,一起把石头击碎,这番景象哪个地方能有?芳儿听了,不说什么,但在心里,芳儿说,二小姐真是个外行,哪有随便哪个人都能学会火烤掌的?算芭让芳儿把桌上银元拿了,并且让芳儿留意,一旦得到老过的消息,不要告诉别人,先告诉她算芭。芳儿表面有所承诺,但心里暗想,这样做不是在帮汉奸的忙,跟彩主儿作对吗?这事得考虑考虑。芳儿仍站在书桌前考虑着。算芭有事要离开,她见芳儿神情呆滞,便高声说,芳儿,想什么事儿呢?我交待你的事,不能忘了。芳儿知道自己该走了,于是下楼,顺路到大餐厅里兜了一圈,看到几个小厮、几个丫环,丫环不说,这几个小厮根本不是练火烤掌的料,又走到厨房里,厨房里的人都在忙活,这里的大师傅也不说,但这里的小厮比前面餐厅里的小厮强,算芭若是一定要让自己选人,来练火烤掌,就在厨房里这几个小厮中选,能选几人,就选几人。 厨房里的香味实在诱人,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芳儿离开厨房,去了功夫表演现场,一个人把桌椅什么的整理一遍,做完整理工作,坐在椅子上歇着,慢慢地,芳儿在太阳光照耀下睡着了,在睡梦中,芳儿别的没看见,只看见了一块块年糕,而且都是糖年糕,芳儿见一块块糖年糕被人堆垒起来,最后堆得像一座小房子,芳儿在开始时还记得这是许多块年糕汇聚在一起,后来芳儿忘了,他把这些年糕当成了一座真的房子,便走过去找房子的门,没有门,哪里来的门?没有门,于是芳儿起手去推,推东推西,都不像是门,但有一处地方突然洞开,门被找到了,门出现了,芳儿刚要进入年糕房子里面,突然从门里喷出来团团火焰,芳儿透过门前火苗,往房间里瞧,见房间里倒是清静,除了有几粒灰尘在飘拂以外,就没有别的东西在房间里了,要进去,芳儿要进入年糕房间之中,但不管芳儿怎样努力,人还是没跨过门槛,芳儿一怒,起掌发功,来了,天下武功中的绝技――火烤掌,来了,发力,火焰四起,击,只一下,整个年糕房子被击得粉碎,房子不见了,但通过鼻子,芳儿知道四周仍有一股浓烈的糖的甜味存在。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15 大先生还在书房里粘合那只明代端砚,在粘合过程中,大先生也似乎闻到了一股类似于香糖的甜味,但大先生吃不准,这味儿是不是跟糖的味道相同。而事实上这股发甜的味道确实很浓,气味钻入人的喉咙,使人喉部不仅发腻,而且发热,阵阵热力辐射人全身,为此,大先生感到有些难受。大先生开始是用在李唐城各处都能弄到的一种胶合材料来粘合砚台的,但效果不好,正发愁时,来了日本朋友,这位日本朋友是受日本文博专家川次郎所托,来找大先生问一些考古方面的事情的,事情谈好,日本朋友走了。大概这位日本朋友回去后,跟川次郎说了大先生在粘补端砚的事,川次郎就叫他拿了一瓶日本胶水来吉府,送予大先生,让大先生用此胶水粘补碎了的砚台,大先生一试,效果果然好,砚台被粘合成了,不错,可是在动手粘拼砚台时,这瓶日本胶水会释放出甜糖气味,这味儿把大先生熏得够戗。 明代端砚刚被粘好,不能用重力碰,大先生在心里跟自己开玩笑,不能用火烤掌来碰这方砚台,见到芳儿,不能让他碰。 被粘合成的砚台,在它周身布满细密的条纹,其中有一条纹路,它的形状酷似一条苍老的龙,有些胶水从缝隙里溢出来,色白,这便像是从龙身上(或是从龙嘴里)流出了白沫儿,白沫儿如此众多,好像这条老龙同时也是一条得了病的龙。大先生想……不是想,而是在心中骂,说是“骂”,其实也不对,什么?都是日本人送来的胶水,它让明代端砚变成了一只病龙砚台,简直是……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大先生一连骂了好几个“要死”。是“要死”。但这条龙毕竟还没彻底死掉,龙不死,砚台碎了,被补好了,用外国胶水补好了砚台,胶水中有糖的甜味飘出来,要死,就是因为这发腻发甜的味道把龙弄出了毛病,要死,日本人做的胶水也能害人,狗日的,真是没见过。 几天后,可以去碰那方砚台了,凑近鼻子闻,糖味消失,用指甲戳,用手指敲击,胶水把破砚台胶合得十分牢固。日本人不好,但他们送来的胶水倒是不错,性能比李唐城里任何一个牌子的胶水都要好。这方砚台甚至可以再往地上扔一次,扔一次,扔一次?不会碎的?不会碎,扔,大先生真要扔砚台了,但他又收住了手,日本胶水性能再好,也不会好到扔不碎的程度,不能扔,还是要把砚台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能让人再把它摔碎了。“狗日的日本人。”大先生又骂了一句。这一次可是真正在骂人。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16 在道路两边长着的都是一棵棵独立的、互不相干的高大树木,路面上都是一些能自由滚动的砂石粒子,风吹来,砂粒就摇摇身子,准备迁移,准备向远方滚转过去,风要是再大一点,地上的砂粒真能随风飞起来,飞起来,有时候它们可以形成遮天蔽日之势,自由呵,真是自由了,出来了,到底是跑出来了,路边的一棵棵自由自在随坡生长的树木,此时都成了吉府出逃汉奸过下田学习的榜样,自由呵,自由呵,老过粗起脖颈,向天空高喊一声:“娘的?起来,我过下田今日自由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脖颈胀得越来越粗,脖颈上肤色红润,皮肤下面的青色血管随着一次次高声呼喊而爆满,根根突起,娘的?起来,我老过,吉府里的二先生不做了,汉奸不做了,娘的?起来,彩主儿,你这个毒蝎心肠的女人,一头母狗,畜生里面的头儿,有机会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娘的?起来,娘的大大的?起来,你彩主儿是个畜生,我过下田也是个畜生,我陪你过日子,陪你这个畜生过日子,所以我也是畜生,是大畜生,娘的大大的?起来,整个吉府就是一座畜生府,里面的人都是畜生,骂到这儿,老过想到了在府里还有自己的女儿算芭,算芭是自己亲生女儿,算芭多么可爱,想着想着,老过大哭起来,不行呵,还是不能够获得自由,有自己亲生女儿在吉府里面住着,自己怎么也放不下心,老过又想到了大先生燕巨大,大先生也是好人,大先生经常在暗中帮助自己,经常来看自己,送吃的东西给自己,大先生还是比较好的,比较善良的,大先生的女儿算旦也好,对自己不歧视,不会因为自己曾是个穷要饭的,而看不起自己,算旦的文化好,学习刻苦,这点真像她的父亲大先生,在这方面,算旦比妹妹算芭强,芳儿也还算可以,其他丫环、小厮都是不错的,那几个看守小厮虽然打过我,骂过我,但这也是逞一时之勇,而且是受了彩主儿的影响,是被她逼出来的,后来被算芭、大先生教训以后,看守小厮个个都对我和善可亲,有时都能听我吩咐,不要忘了,我可是府里的大汉奸哪,老过越想,心越软,心越痛,越想越哭得厉害,不能说吉府里的人都是畜生,吉府里的人都是不错的人,包括彩主儿,她就是脾气暴躁一点,老过想,当年自己饿得晕倒在吉府门口,那时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多亏彩主儿,多亏吉府里的主人吉彩荒将自己收留,让自己做了府里的二先生,所以彩主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大救星,老过的心现在是软得没了一点骨头架子,老过后悔自己做了汉奸,后悔自己从府里偷着跑出来,这次出逃,是雪上加霜,错上加错,老过真是后悔死了,怎么会一时昏了头,跟日本人扯上了关系,做起了汉奸,还从吉府里逃出来,这会儿怎么办?跑出来了,怎么办?身边一分钱也没有,四周野地茫茫,叫我向何人寻求帮忙?回去,回吉府去,不成,现在回去,真要被彩主儿叫人打个半死,怎么办?怎么办?老过真的开始心痛心酸了,老过越哭越厉害,涕泗滂沱,泪水洗了整个脸面,而且是冲洗了一遍又一遍,脸庞在泪水洗刷之下,变得似水晶般透亮、干净,怎么办怎么办呢?再去当乞丐?不会呵,忘了,在府里做二先生做得时间长久了,乞丐不会做了,但不做乞丐又不行,身无分文,身无分文哪,不做乞丐,要被饿死的,想到这儿,老过把身上衣服抖抖乱,把头发弄散,要不要把鞋子脱了,做个光脚乞丐?鞋子被脱下,光着脚在土路上走了几步,仅仅走了几步,老过就哇哇叫起来,痛,脚底心痛,全脚都痛,把鞋子丢在地上,重新穿起来,重新穿着鞋子走路,重新进吉府做二先生去?做不了二先生,做汉奸也好,老过穿着布鞋,走路快了许多。(.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一辆马车正慢慢从远处驶来,马车沿着老过正在走着的这条路,正面朝老过行驶过来,老过只得让开路,往路边一缩,让马车在路中间行驶过去。马车驶过了,赶车人戴着草帽,把半个脸遮住。老过等马车过去,再走到路中间,漫无目标地走着。这时老过身后那辆马车停了下来,赶车人跳下车,快步走到老过身边,拍了他一下肩膀,并叫:二先生。老过一惊,看这人,仍然戴着草帽,脸仍然被草帽遮得半透风半不透风,等他把草帽取下,老过看清了脸,认识,肯定认识,但不熟,一时想不起来。“我是蒋必句呵,二先生,蒋必句,曾经教过府上四芳哥儿武功。芳儿现在可好?他可是个极有天赋的孩子,是块练武的料。”蒋必句(音:勾)?老过想,我只知道芳儿的师傅叫蒋必句(音:语句的句),没有叫蒋必句(音:勾)的,老过把自己的想法跟老蒋说了。老蒋哈哈哈笑起来,说,一样,这“句”字,有人读作“勾”,说明他有文化,大多数人都读作语句的“句”,说明他们没有文化,我的名字是一位先生给取的,是跟着中国古代某个国家的名字走的,那个古代国家名叫“高句骊”,读“勾”字发音,多数人都不懂这么个读法,他们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古代国家。老过想起来了,真的是老蒋,是芳儿的武术师傅。老蒋再次看了老过一眼,觉得不对,觉得很不对,他这副模样,还像是吉府里的二先生吗?二先生,你是出来跑货的?老过正没法子说清楚自己,听老蒋这么说,来了机会,便说,我是出来跑货的,可是不巧,不巧,跑了没多远的地方,东西没跑到手,却遭了贼偷,钱袋、票据都被贼拿走了,我是沿途讨饭,才来到这儿的。老蒋说,离吉府近了,二先生搭坐我赶的马车,回吉府去。老过一听,不行,不行,这样回去,还是要遭到毒打呵,他说,我现在还不能回去,回去了,没法交待,府里要见到东西,东西没弄来,钱却没了,这事绝对不行。那么二先生准备咋办呢?我不如……我不如,老过哼了半天,没哼出话来。这时老蒋稍一走神,没注意,老过就坐上了马车,他对老蒋说,你是不是仍在为财主家放马、赶车?老蒋也坐上马车,他从裤兜里取出火柴,从马车的某个位置上拿了旱烟袋出来,先请老过抽,老过摇摇手,老蒋便自己装了烟丝,抽起来。连抽几口,老蒋歇下来,嘴中浓密的烟雾喷得他与老过之间的空间云雾缭绕,像是一个小范围内的仙境,但仙境是仙境,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好像远了不少。 老蒋呵老蒋,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正赶着一驾马车往某地驶去,马车往哪儿驶去,走哪条道路,是怎样一个前进方向,这些事都得听你老蒋指挥,你老蒋现在可是这辆马车的掌舵人,你知道不知道,你此时正和一个汉奸,和一个大汉奸呆在一起,关于这,你老蒋难道真的不知道?你这个老蒋,东家把马车掌舵人这样一个重要位置让你来坐,让你坐在马车上独掌长鞭,独享荣耀,想像你能够使在道上迅跑的马车(是不是当时的时代之车?)朝向某个辉煌目标前进,结果在半道上,你却和一个汉奸搭上了话,并且准备与他同乘一车,共赴前程。 老过看着老蒋喷云吐雾,享受清闲时光,特别当他看到老蒋的满口黄牙在烟气之中变得不黄了,甚至变得有点发白,老过不知从哪儿来了巨大兴趣,突然伸手,朝老蒋讨烟抽。老蒋自觉哪,老蒋有多自觉,他现在是自觉自愿与汉奸交往,在一开始,老蒋就自觉自愿把烟杆递给老过,没想到这个汉奸当时不接,只是摇手,这会儿老过却要抽烟了,老蒋便将烟杆递给老过,在递出去之前,老蒋先得为烟杆打扫卫生,他用手把烟杆的吸嘴擦了擦,把自己留在其上的口水擦掉,老蒋总是不停吸烟,他嘴中的口水有多臭,有多难闻。老过接过烟杆,加了很多烟丝,可能是烟丝被加得太多,加之又用拇指死命按过,使得放烟丝的小铜窝内烟丝过于拥挤,气流不通,点了几次火,都熄灭了,没法子,将小铜窝内烟丝去掉一些,再点火,通气了,阵阵白烟被吸入老过口腔,转一圈,从鼻子里钻出来。 这时候轮到老蒋静静观看老过在烟雾深处的脸庞了,老过的脸部状况没有什么吸引力,只有一双眼睛除外,老过这双眼睛躲在白色烟雾里,眼泪正一颗接一颗往下落,刚溢出眼皮,还没来得及掉落下去的泪珠儿被镶嵌在眼眶边沿,像数枚夜明珠,正在闪闪放射光芒,为此,老蒋看得有点迷惑不解。 老过还没把手里的烟吸完,老蒋已将车赶动,马车朝土路那头缓缓前行。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17 在路上,老过向老蒋表达了自己目前无处可去,要请老蒋暂时给安排一下的想法,老过还补充说,你老蒋这次若帮了我,日后有机会,定当厚报。老蒋准备让老过住在自己家里,没事时就让他帮着自己替东家去山坡上放马,主人家要运输货物,特别是远途运输,可以让老过做个伴儿。老蒋服务的东家,是附近山里最富的一户人家,府里家丁逾百,牲口也超过百匹,虽然家丁与大型牲口都很众多,但主人家本身的人口却极其稀少,一共只有三人:老爷(已是八十多岁)、老爷的小老婆(四、五十岁的样子)、还有一个小老婆的娘家人,其实是小老婆的外甥女(二十多岁)。老蒋仗着自己对主人家忠心,做事勤奋、踏实,又有一身武功,在主人那里格外受宠。 那天老蒋去和老爷说,自己在放马时,马跑得很散,一个人顾了东,顾不了西,想另外找个人来帮自己放马。老爷问,来人懂武功吗?老蒋没听懂。懂武功吗,跟你老蒋一样?为什么一定要有功夫呢?老爷,我有功夫,但这只是巧合。老蒋呵,也亏你放了这么长时间的马,可能是你运气好,别的人家,有许多都在山里遇见过盗马贼,若是懂点功夫,你们在一起替我放马,这倒是件好事情,两人联手,用刀用枪都行,见了贼人就杀,保我的马群无事,还能为地方除害,来人会不会功夫?老蒋灵机一动,先瞎说一气,让老过先做着,反正自己这么多年来放马,从未遇见过盗马贼,实在不行,得空,我可以教老过几招,就如当年教芳儿一样。会哪,他会功夫,他与我同拜一个师傅,我是他的师兄。行,你叫他来吧,但工钱要比你少。老蒋回家,把事儿跟老过说了。老过不怕吃苦,但武术不懂,学,可是在短时间内也学不会呵?老蒋说,不怕的,立即教你一路拳,这路拳主要用于散打,比较实用,若遇歹人,你就靠我教的散打功夫去对付,保证行,除非那歹人也是练武之人,否则你一定会赢。 当天夜里,正好是明月当空,老蒋带着老过跑入后坡一片开阔地之间,老蒋叫老过站过一边,看自己打一路拳。老蒋吐故纳新,换了几口空气,再凝神屏息,隔了十几秒钟,口中一声高喊,手脚突发神力,纵身跳跃,翻身扑腾,老过连看都没看清,老蒋流星闪光般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老过正慌乱间,老蒋忽然又神不知鬼不觉溜到了老过身后,站在两棵松树之间发笑。好功夫,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功夫。等天亮,老过走到那两棵树旁边,见在两棵树当中,就是夜里老蒋站着发笑的地方,有一个凹陷处,在它底部露出了岩石,这块岩石被磨得表面光秃,老过想,这肯定是老蒋脚下功力了得,把岩石都磨平了,后来问老蒋,果然是这样。老蒋说,我这路拳,是专为散打而练习的,你练好这路拳,一般贼人根本不会是你的对手。老过问,在那两棵松树间,有一个下陷的地方,在里面底部,露出了岩石,这块石头……那儿是这路拳的收尾处,我每次练这路拳,都在那两棵松树之间收手,那儿地上的深凹之处,是长年累月踩出来的,里面的岩石也是这样,被踩平了,你新来,还没注意到,我的每一套拳路,它们的开始之处和收尾之处,都不相同,你有空去坡上瞧瞧,有好多地方都会出现此类被脚踏出来的凹地儿,到处都有,这些地方都是固定不变的,因为各个拳路的线路不一样,所以每练一路,都会有一路拳的开始之地和结束之地……反正都不一样。 老过真犯了傻,隔天便走到那片林子里去看了,果然如此,固定的凹陷之地有十二处,点来点去都没错,是十二处。老过再询问老蒋。老蒋满脸喜悦,连椅子都没法坐稳,在院里空地上一边兜圈子,一边喃喃自语,是这样,是这样,你说得一点没错,是有十二处地方,我在坡上树林之中练的就是这十二路拳,每路拳都会形成一个收尾的凹坑,老过,你观察得很细。说完了。但老蒋仍在说,反复说,重复说……有点不像样子了,不像是一个深谙武学之道的勇士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18 老过为了能跟老蒋去放马,开始向老蒋学习武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半个月以后,再看老过,打是不能跟人久打,但在对抗的起初阶段,老过也能正模正样摆出几种架势,心肺功能也有所增强,体力也比以前强,只是在练一路拳,接近收尾时,老过也想照着师傅老蒋的样子,把双脚落在凹坑内,但做不到,等拳路结束,老过的脚常常离开那处地方较远,老过没办法,为了自己的脚能落在坑内,有意改变拳的线路,让双脚去凑近凹坑,有时凑巧,脚也进了坑内,可老过练拳的那处尾坑,里面有岩石,岩石有多坚硬,老过的脚从空中落入坑内,坚硬的岩石把脚击得非常疼痛,老过惨叫哪。老蒋见了,便批评道,归位要自然,在打拳过程中,拳的线路必须步步正确,一点不走样,这样才能使双脚在拳收尾时自然而然落在收尾的地方,到了那时,老过呵,二先生呵,你的功夫就很厉害了。 又过了半个月,一天老蒋带老过去坡上树林里练武,这次还牵了一匹马一同上坡地。老蒋走在头里,老过跟着走,在快到坡顶时,短命的老蒋也没和老过打招呼,突然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背,上去了,就大声吆喝,老蒋两脚站在马背上,而马也跑了起来,老过已练了些脚力在身上,起步在马后面追赶,马跑到一棵大树底下(自然还没有真的跑到树下,还离着一段距离),老过只见老蒋在马背上轻吐一口气,双脚腾空,整个身体倾斜着,就跳上了眼前大树的顶端,老蒋站在树顶枝叶间,显得稍有一些份量,但是他站住了,老蒋在树顶上牢牢站住了,脚下树叶飘飘荡荡,显现出下坠之势。老过记得清楚,芳儿也会此功夫,要学,自己一定要学会这套功夫,其它的事儿先不说,会了这套功夫,将来回吉府,若是再被彩主儿关起来,只要手脚不被捆住,逃跑也很便当,一用脚力,便可翻墙而去。 又过了一段日子,老过真会起步飞跃了,飞得不高,飞上马背是一点困难也没有。 老蒋家中虽然破旧,没一件值钱的东西,但老过住了一段日子以后,发现老蒋的老婆爱打扮,她常用一种水液涂在头发上,被涂的头发确也变得光洁滑爽……你这么说,跟老蒋贫穷苦寒的家境有什么关系呢?别急,这会儿事情就要来了,虽说老蒋家里没一样值钱的东西,但老过发现老蒋的老婆用了一件玻璃器皿来盛放涂头发的水液,那只玻璃器皿,从它的构造、它的玻璃质地来看,都是老过以前没有见过的,老过与老蒋商量,拿自己放马所得,来换这只玻璃器皿,老蒋自然答应,嘴上答应,但在心里,老蒋直骂老过是傻瓜。(.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老过得了这件东西,日夜捧在手里观看,即使是在山坡上放马,也要手捧东西看着。后来有一天,老过问老蒋这件东西的来历,老蒋说,是自己在放马时,见一个山村小孩在坡地上刨坑,刨出来的。老过问在什么位置?老蒋说,找去,找去,便驱赶着十几匹马,慢慢来到那地方。到了那儿,老过见到是一片树木稀少的林子,走进林中,地上除了有一些被山民的小孩掘出来的新土外,还零零散散丢着几块石碑。老过走过去看石碑上的文字,可是看不懂,可能是因为老过文化水平低,在识字上有些困难,又可能是因为石碑上文字是古人所刻,字体较为特别,而且石碑上还有不少磨损,这也破坏了文字的完整性。老过正着急,老蒋走过来,他也跟老过学,在几块石碑上找字来读,老蒋在一块已被老过看过的石碑上读出了一个“元”字,这老蒋的“元”字读音刚出口,老过便立即从地上跳起来,他近来练了一些功夫,这忘情一跳,身子离地面足足有两米来高,而且落地不光是稳,没发出大的响声,在飞跃途中,对落脚点还能作出选择,这说明老过确实已在身上带了点功夫,老蒋急忙抬头看老过,他是突然发觉自己这个徒弟的功力有所增长,反应这么快,老过不管,等脚着地,便快速跑到石碑旁,仔细查看老蒋所说的“元”字在石碑上什么地方,老蒋用手指了指,果然,是个“元”字,下面还有字,但字迹破损严重,没办法看清楚,但有了这个“元’字就足够了,老过告诉老蒋,这片林子中可能有元代人的坟墓,那件玻璃器若真是被小孩从这儿坑中挖出来的,这能说明两件事,第一,玻璃器很可能是元代的东西,第二,这里的坟墓都是浅葬墓,因此是寻常百姓之墓,但究竟情况怎样,还要等回府后,去问大先生。但老过心中基本上已经明白,这件玻璃器就是元代的一件东西,是少见的一个古董,以前在吉府里从未收到过此类东西。几天以后,老蒋和老过的放马地点就被安排在那处林子附近,出门时,老过带着一把掘地的铁器在身上,走到林子那儿,就让马匹自由活动,让它们自己去觅草吃,老过则与老蒋一起找可疑地点,拿着铁器进行浅表层的挖掘,但可惜,没有挖到任何东西,只是在地上拣到一片古人盖在坟墓小房子上的瓦片。不掘了,一天下午,老过从地上站起身,说,不掘了,不掘了,再不会弄到东西了。老蒋还在那儿埋头挖土,他也站起来,说,二先生,我是不懂,我们在这儿乱挖土……可能是没找准地方。不挖了,不挖了,你们家里那件东西看来是唯一一件古董了,老过说。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19 古董不提了,继续放马,有空就练武术。老蒋在老过来以前,功夫也是练的,但兴趣不足,现在收了老过做徒弟,老蒋练武变得热情高涨。老蒋不仅在场地上练得欢,而且还翻箱到柜,从家里某处寻找出了一本古旧的练功图录。一连几个夜晚,老蒋借着微弱灯光,一个人看这本旧书。这本旧书起先没被老过发现,后来老过也看见了这本旧书。两人识字都不多,但书上有图画,画着一个个人儿,这些人都光着上身,下身穿宽松长裤,在书的空白地方摆出架势,一招一式,很像有那么一回事儿。老蒋也不避老过,看到精彩处,会连连叫好,不仅如此,老蒋还奔到院子里,照着书上所说,走几步,舞几圈,老蒋边走边舞,不时叫老过对照书本,看自己学得对不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老过哪有心思来校对老蒋的行步错误?没有这个心思哪,那么老过在想什么事儿呢?不想?不想?想,想得厉害,想得远,为什么?因为老过在这本古代武术图录上,在十分破旧的书的封面上,发现了一个“元”字,是“元”字哪,跟墓碑上那个“元”字一样,说明这本东西有可能是元代的,如果真是元代的武术图本,这就非常了不起了,在吉府里从来就没遇见过元代武术书籍。老过在动心思,这本书……让老蒋出让给自己,恐怕他不肯,老蒋都靠它学习武术,怎么离得开呢?白天在山坡上放马,老过问老蒋,这本东西对他个人的武术成就影响大不大?都靠了它,老蒋说,都靠了它,这本书是我以前的一位师傅传给我的,他要我好好对着书上图画练习,将来我老了,把书传给儿子或徒弟。老过说,你没有儿子呵。老蒋说,我的那个老婆是个死?,不会生小孩,到现在她还不能帮我生个儿子出来,你看她是不是死??娘的?起来,老过骂道,女人不生孩子,要她有什么用?娘的?起来,你不会再讨一房?想呵,怎么会不想?可我没钱,不像吉府里的人,钱多得铺满地,想讨几房,就讨几房。老过被闷了一下,想这是我自找的,我原本是一个要饭的,现在又成了汉奸,哪里会有这么多好事儿在等着我?不说这个,老过对老蒋说,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儿,你能不能把这本书让给我,我给你钱。老蒋眼睛一亮,但马上就暗了下去,把头低着,说,钱谁不想?给钱换书,当然可以,我也正缺钱用,可书被你拿走了,我以后怎么练功夫呢?不急,老过说,不急,我这几天帮你把书上的图和字都描下来,描在纸头上,再把纸头装订好,这不就成了新书了?老蒋哈哈哈大笑,你别骗我了,你哪有这个能耐?你在识字上还不如我老蒋呢。不急的,老过说,我看书上多数是图画,字儿不多,描图画我会,字儿由你自己来写,把新书弄出来了,你看看行不行,行的话,就把旧书卖给我,我给你银元。给几个?老蒋用一双眼睛盯着老过看。老过想了想,伸手指,说,给你二十个银元,到时我回府里去取。老蒋听罢,高兴得在地上跳起来,说,行。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20 接下来几天,老过便不随老蒋去山坡上放马,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对着旧书描摹武术图像。到了晚上,老过把自己在白天画好的图像给老蒋看,老蒋照着书上图像下面的文字,一个不漏写在几张新纸上。连续描了一周,老过把书上图像全都描了下来。以后几天,老过让老蒋白天在家中抄字,马就由他一人去放。等老蒋把文字全抄齐了,旧书就落在了老过手里。老过心细,将一叠纸装订成册后,又仔细看了一遍。其它地方都对,只有一处似乎有错误,此处的文字解释说:勾手连击,要依附于当时的地势……但看图,好像不是这样,图上所画,是一人光着上身,用下面的脚击打对方,周边也没有什么可以依附的有利地形。是不是自己画错了,或者是老蒋把文字抄错了?明明是用脚攻击,怎么被写成了“勾手连击”呢?翻旧书。旧书上也是如此画图,如此标明文字的。明明是脚在击打,怎么被弄成了手在击打呢?旧书的记载是错误的?问老蒋,老蒋笑,他说,没错,武术之精,在于无形,就是不讲究形式,手与脚都是形式,化了,化了,精气所在,任何形式都成,用手,或用脚,都可以击人,什么地方错了?没错。老过听得兴奋,想这个老蒋,不光拳脚功夫了得,对武术的理解也深。老过又问老蒋,文字上说,要依附地形,勾手连击,但图上并没绘制任何地形,它要求练武者“依附地形”,是不是漏了?在这儿一定漏了一些东西。老蒋对老过说,你到底不是习武之人,不懂随形就势的道理,具体是什么“地形”,应该就在习武者心中藏着,随时随地,每一个东西都有它的“形”,因此习武者的“依附之势”,也要随机而变,有一百个武术变化机缘,你的“依附之势”就要有一百个变化。什么是“依附”呢?老蒋回答说,就是借助外力。什么叫“外力”?老蒋回答,地形、物形、气形、光形、有形之形、无形之形,等等,这些都是外在之力,习武之人要利用这些“外力”,击倒对手。什么叫“气形”?老蒋语塞,一时说不出话来。什么叫“语塞”?就是指老蒋想说话而不能说,说不出口,语言被阻塞在了口腔深处。什么叫“塞”?老蒋又一次语塞。“塞”就是指……就是指……在什么什么出口处聚集了许多东西,气流不通了。塞,不通了。反正你要练武,就得知道这些。 老过收好旧书,在旧书封面上写下“元代武学图录”几字,他在写这几个字之前,是和老蒋商议过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21 老蒋又和老过一起去坡上放马了,空闲下来时,他俩还练功夫。老过多了一个心眼,他一边让老蒋教自己功夫,一边照着书上所说,练起了元代武术。老蒋虽然也曾照着元代功夫图录,在家里练过,但他主要练的还是自己师傅以前教的功夫,对于元代功夫的好处,老蒋并未领悟多少。倒是老过,他练元代武功,越练越入迷,越练越觉得其中的味道浓厚,特别是功夫中“随形就势”、“借物发力”那些门道,老过认为其中真有百使不厌、变化无穷之奥妙。 半月以后,老蒋发觉老过手上的功夫变得有点异样了,看老过一双手、一双脚,如软体龙蛇,从起步到结束,在整个走拳过程中,这两类神物仿佛会神秘出没,观看者始终没有办法看清楚其运动的路线怎样和所要搏击的目标是什么。这下就危险了,老蒋暗想,试试他,用几个套路试试老过。老蒋邀老过入场子,两人走几路拳。但碰到老过不愿意。老蒋再三要求,老过用手指指坡上一棵树。老蒋真是跑去把树看了,见树上的皮肉不光有焦枯现象,而且所有受损的地方,都有被外力卷动而脱落的迹象。老蒋用脚尖去碰那几处树皮,不料树皮被纷纷碰掉,落下来,而且都是以粉末或细小颗粒形态从树上落下来的。老蒋大吃一惊,抬头看远处的老过,想让老过给出答案。老过在远处摇手,手摇着摇着,不对了,不对了,又像一条龙,或者像一条蛇在游动,老过的手像某条龙或像某条蛇在游动,猛闪一下,向底下游去,老过的手向底下游去,龙或蛇向底下游去,向底下游去,地上是泥土,是厚厚的土层,不对了,不对了,泥土开始从地面升腾起来,不对了不对了,老蒋跑到老过那儿,哪里来的厚厚土层?地上尽是岩石,尽是岩石,所谓尘土飞扬,是老过的那只手造成的一种现象,是岩石被粉碎以后,灰土才从**的岩石上飞腾起来,不对了,真的不对了,老蒋想老过肯定在别的地方学了什么邪门功夫,原来老过是会功夫的,而且功夫还很深。 果然,不出几天,村里几个会功夫的人来和老蒋比试拳脚,老蒋转了个弯,把这事儿让老过去对付,那几个村民也是兴趣高,非要与老过一比高低,来吧,来吧,过先生,老过推不掉,下了场子,跟村民走了几路拳,结果村民大败,村民败了,逃出场子,出来后,发觉身上衣服,凡是受到老过双手拂弄过的地方,全都化成了布丝、布粉,衣服上的布块变成了布的粉末儿。这下可以得出结论了,老过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跟什么人学了这套邪门功夫,不然怎么会是如此结果?再问老过,老过只轻轻说了三个字:龙蛇过。原来这套功夫叫“龙蛇过”,难怪他的手,包括脚,舞动起来,如龙蛇游来,游来以后就算过了,过了以后,所到之处,只留下灰尘一片,这等功夫有多厉害。老蒋问老过这“龙蛇过”的出处。老过不言语,老过哪里肯言语?要是言语了,老蒋也会去学这套功夫的,老过心想,这个傻瓜,手上有元代武学书籍,自己不去研读,却来问我。老过心眼多,他乘老蒋不注意,把老蒋手上的新册子撕去几页,结果使老蒋最后没有机会学会“龙蛇过”功夫。被老过撕去的几页纸上,就有“龙蛇过”的图像及文字解说。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22 芳儿现在在吉府里的地位比以前要高了不少。在算芭眼里,芳儿就是自己不可缺少的一个助手。在大先生那儿,芳儿也不错,许多杂事儿,大先生都叫他去做。在彩主儿那儿,芳儿不仅是有武功的人,是可以保护吉府安全,不受外人袭扰的人,而且彩主儿认为芳儿有极浓郁的男人味道,而且这种感觉在彩主儿心中变得越来越突出,越来越奇特,甚至是越来越离谱。芳儿有男人味,彩主儿对芳儿的看法正在发生变化,到后来,在彩主儿眼里,芳儿再也不是一个仆人了,但事实上芳儿仍然是个仆人,而且永远是个仆人,关于这一点,彩主儿内心还是清楚的,所以到后来,芳儿就被彩主儿定性为:既没有主人身份,又不是普通的使唤仆人,而是有男人味道的一位特殊人物。事情似乎仍在发展。事情肯定会继续发展。你看这个彩主儿,这个吉府里的女主人,以前是两、三天来一次小佛堂,可最近一段时期,她一天要来两、三次,而且在小佛堂里闲坐闲聊的时间也长。为什么?因为在小佛堂里不光供奉着佛像,更住着芳儿。 那天下午,彩主儿又来到小佛堂,她先去小佛堂正房上香,敬拜了佛祖,完事后,便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随行丫环黄由早在石桌上摆了茶,彩主儿边唱茶,边拿眼细瞧小佛堂四周。彩主儿不说什么,但黄由知道主人的心事,对她说,彩主儿,你在这儿坐着,我去后面找人。黄由所说的后面,就是指在小佛堂后面的那间小屋,芳儿多半会呆在那里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黄由穿过小佛堂正房,身上带着香火气味,出后面小门,来到后院,看见小屋的门开着,屋子小,里面没有纵深度,黄由一眼就能将屋里景物看穿。屋里没人,芳儿不在屋里,黄由刚要转身走开,就见芳儿突然现身在小屋门口。原来芳儿刚才是挤在小屋的门背后,门开着,挡住了黄由的视线,所以没见到屋里有人。黄由笑着骂道,你这个死坯子,躲在门后,见我来了,也不叫一声。你也没出声呵,芳儿说着,走到黄由身边,他闻见黄由满身都是香火味,便说,你身上真香。黄由又骂,你这个死坯子,你整天都在小佛堂里住着,出没于香火堆里,你身上衣服难道不香吗?我不香,芳儿说,我不香,不信你闻闻,芳儿把衣服袖口递到黄由鼻子底下,想让她闻味道。黄由一把推开芳儿递来的衣袖,说,你身上不香,你身上是臭的,佛祖也没法让你这个死坯子变香,要不然你在这儿敬奉佛祖这么多日子,身体早已变香了,就跟小佛堂里的香火一样味道。芳儿走到屋门口,想把门关上,跟黄由走,他回转过头,对黄由说,你说我身体臭,待到明日你的主子来上香时,我就把你这话说给她听。黄由摇摇手,将嗓音放得很低,说,她已经来了,这会儿正在前院石凳上坐着。芳儿听到这儿,吓了一跳,连屋门也来不及关上,就急忙走进小佛堂后门,穿过小佛堂,向前院走去,边走边说,你这个死丫头坏透了,你主子来了,不先跟我说一声,跟我磨时间,是不是想让她骂我?黄由跟在后面,说,谁叫你躲在屋门后面不出来,我鬼没见到一个,让我和谁说去? 芳儿走进前院,见彩主儿正埋头喝茶,茶水被喝光了,芳儿正好赶到,他立即取水瓶来,帮彩主儿倒上水。彩主儿见了芳儿,只说,来啦,便没了旁的话。彩主儿表面虽然冷静,内心却被一口火炉烤着,彩主儿在心里不断说,死坯子芳儿就是有男人味,我若能跟他睡上一觉,死了也是愿意的。芳儿倒完水,放下水瓶。黄由站在旁边,她见芳儿替主子续了茶水,连说,让我来,让我来。彩主儿看着芳儿高大的身材,仍在心里说,让我跟他睡一觉,死了也愿意。彩主儿,黄由走到石桌边,对主子说,彩主儿,这个死坯子刚才躲在后院屋子门后不肯出来,他跟我开玩笑呢,这个死坯子。以后不许骂芳儿是死坯子,彩主儿吩咐黄由,但她在自己心里却是一个劲地骂,这个死坯子,这个死坯子,多有男人味。 一阵风吹来,把彩主儿的头发全吹乱了,彩主儿起手将头发理顺,理着理着,来了,来了,不行了,下面阴穴儿里的*一股股往外涌,不行了,不行了,强烈的**之火……不行了,来了,来了,不能再在这儿坐下去了,回去,回到红墙院子里去,回去以后,先用手处理一下自己下面阴穴儿里的骚事儿。回去,彩主儿突然说。 黄由跟在彩主儿身后急走,黄由越走越快……前面的女主人正*中烧,**之火烧得她满身都是痛,彩主儿在前面快速跑起来,跑起来,先跑回红墙院子里,进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用这个办法抚平身下湿漉漉的阴穴儿,阴穴儿里面的*正在一股股往外流,跑起来,跑起来……黄由跟在后面也快步跑起来。一进屋子,彩主儿转身关门,接着便把身上衣裤全部脱下,衣服被丢在地上,她光着身子,四处找房内布鞋,穿上布鞋,穿上布鞋,彩主儿全身*,脚上却套着布鞋,手儿往阴穴儿深处戳,手指在阴穴儿里转呵转呵,手指拌着浓稠的**,在*内一圈圈转着,彩主儿嘴里词儿乱说:我是个*人,我是下贱的女人,老过,你这个死坯子、死汉奸,我离不开你,你却逃走了,逃得远,逃到你娘的天边去了,手指转呵转呵,手指碰及*,扫过*,*被紧紧挤压,噢,舒服,舒服死了,这个老过,我是离不开你的,我要你舔我,戳我,我的臭穴儿是个下贱的地方,女人都是贱货,老过快来戳我,戳死我,彩主儿忽然想到了芳儿,她的*伙伴忽然由老过变成了芳儿,嘴里词儿又乱了起来,芳儿,芳儿,芳芳儿,我的心肝芳芳儿,我是个下贱的老女人,我要你戳我,戳我,你不愿戳我,我就让人把你赶出吉府去,不,我要把你杀死,把你的小*割下来当菜吃,不,我不割你的*,我要你用*戳我,戳死我,彩主儿乱说乱叫,感到*如电流布满全身,她冲到屋子门口,头脑里一阵晕迷,体下阴穴儿进入**,人靠在门上,几乎无法动弹,门被彩主儿打开,彩主儿赤身*站在房门中间,她继续被突然来到的**迷惑着脑子,并未意识到此时自己是光身(脚上倒穿有布鞋)站在屋子门口,面朝外面院子,彩主儿仍在狂呼芳儿的名字,芳儿、芳芳儿地乱喊,这时从天空射来强烈的太阳光,这道太阳光直刺彩主儿双眼,太阳光像魔力巨大的神物,迅速将彩主儿从狂乱的*梦幻中唤醒,彩主儿惊醒了,发觉了自己正在做着的事情,她大惊失色,忙把手从仍在猛烈收缩的*中抽出,手上挂着片片**,彩主儿一下子感到自己手脚冰凉,全身冰凉,门还没被关上,门仍然大开着,自己还是*全身,*站在门中间,忘了,忘了,彩主儿赶紧抽身回屋,把门关紧,其间她朝整个院子扫了一眼,没见院子里有什么人。没人,院子里没人,幸亏是这样,要是让底下佣人见到自己这副模样,还怎么收场?彩主儿感到害怕,害怕极了。她先躲进被窝,等身子暖和过来,再鼓起勇气,光着身体下床,跑到丢衣裤的那儿,从地上拣起衣裤,再跑到床上,先穿衣服,等到坐在床沿上,想找短裤穿时,才发现短裤并不在自己这边,仍在地上,重新去拣裤子,穿好,短裤冷哪,短内衣冷哪,让热身体焐着,等晚上睡觉时再将上下内衣换掉。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23 这一天外面的太阳光特别强烈,能照得彩主儿从梦幻中苏醒过来的太阳光,大家想想,该是怎样的太阳光?到了夜里,说来也巧,跟白天太阳一样,月亮也特别亮堂,明晃晃的月光照得屋瓦都在闪动色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院子里很静,你出屋对院子看上一眼,就会感到这儿特别安静。在院子外面,有几只狗在叫,其中就有日本大洋狗高声吼叫的声音。你出屋看着满院月光,听听府里巡夜之狗对吉府发出的忠诚而响亮的吠叫声,就会觉得红墙院子此时是世上最恬静的地方。你看,你就站在院子里看……彩主儿是第一个对此信以为真的人,她端了一个椅子,坐在屋前台阶上,看月光反反复复在阶前地面上扫着。其中有一段是间歇时间。对于彩主儿此时形成的想法,应该怎样来描述呢?漏了,被刺眼的月光照射,她的想法被改组了,有一个大洞出现在彩主儿身下,在洞口四周铺满了月亮和星星的光彩,她的思想往洞内钻,在洞的底部,留了一些思想残渣在那儿,彩主儿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扯动月光边线,视线乱了,就像是在香火丛中观望对面的佛像,彩主儿看不清院子里的景物全貌,起步吧,起步吧,屁股腾起,屁股缩在身子后面,而且越缩越小,回头看椅子,椅子上干干净净,连乌黑的木头光泽也看不见了,回想一下自己刚才的思想,本来就有,本来它们就是自己的想法,在椅子里找到的东西,随着自己离开,已被某种新的事物形态所取代,物体被搬移了呵,这是在以往的时空中出现的一次错位呵,对呵,错位已经使漏洞出现了,这个漏洞的洞口具有相当强的诱惑力,在洞底的残渣堆里,架设着一只小木床,小木床是空着的,没人躺着,真正的错位开始了,有两个人的名字飘落在床上,一个名字是女人的,显得较为苍老,另一个是男人的,显得年轻、孔武有力,你在比谁呢?谁可以跟你以前的男人相比呢?天气很冷,隔了几年,天气仍然很冷,但天气冷是什么意思?你在跟谁比呢?月光照在院外小径上,彩主儿走出院子,她随着月光走在院外小径上,这时的她是怎样一种情景呢?抬头看树叶,那又是怎样一种情景呢?是这样一种情景,在树叶的深处藏有树枝,是这样一种情景,彩主儿随着月光走出了院子,现在正顺着某条小路走着,能跟以前的什么东西作比较呢?根源是什么?到这会儿仍然没有找到答案,以前的男人可是被吉府从门外大街上拣回来的一个穷乞丐,当时天气冷,天空中除了有寒潮涌动,不会有别的……别的什么……像草书,像草书呵,这种书法艺术的表现形式最容易出现在寒潮滚动的高空中,彩主儿站在一棵树前,借着月光,数着树叶的多少,草书呵草书,你们都是从高空中落下来的艺术,除了……除了什么呢……彩主儿不想了,可不成呵,不想不成呵,两个名字仍然在阶前的椅子里像运动员似的在跑着、滚爬着,在争抢着各自所需要的位置,就这么一个位置,这么一个椅子,两个名字运动来运动去,什么?你在说什么?树叶挤在一起,集体向着近处的月光冲锋,冲锋呵,杀敌呵,已经有三点多钟了,什么?是时间,是现在的时间,现在已是半夜三点钟了,一周去几次,以后一周去几次?什么?什么?芳儿那儿以后一周去几次?你是个什么东西?在你脑子中尽是些什么思路?彩主儿离开树木,她的背后有月光照着,月光可以相信,彩主儿跟着月光走,跟着月光走,门,门,门出现了,而且还是一扇开着的门,门没被关上,这很自然,这样从门的缝隙中挤进去,会显得很自然,门是开着的,你还记得这扇门吗?这扇门可是你十分熟悉的,在门里有一座小佛堂,在门里……还有一条砂石路吧?不要有变化了,不要再发生变化了,不能老是让自己的脚去砂石路上踩、踩、踩,会吗?你自私呵,你只管自己做梦,只管自己*中烧,像旧石器时代的人,只管在地上摆着火柴,点燃火焰,然后便吸引一群人乱哄哄围绕火堆转圈、跳舞,只管这样,只管这样,没关系的,你这么写,跟这儿的事有什么关系呢?不能有变化了,彩主儿已经想好,直接进入芳儿的屋子,直接进去,直接进去,不能再变了,那间小屋子就在小佛堂后院之中,又见到一扇门,是小佛堂的正门,又见到一扇门,是小佛堂的后门,走出来了走出来了,小屋子就在后面院子里,又是一扇门,这次是一扇小门,一扇很小的门,但门关着,整个小佛堂只有这扇小门被关着,彩主儿走到门前,伸手摸,什么?这是怎么回事?门是被锁着的,怎么回事?芳儿不在屋里,芳儿,芳儿,芳芳儿,彩主儿这条*站在门前,用手摸着门上铁锁,嘴里念着“芳儿”,这时府里那条日本大洋狗叫了起来,大洋狗一叫,其它四、五条狗也跟着一起狂叫,彩主儿有点心慌,想这些猛犬要是为了我彩主儿来到小佛堂,那么它们会不会闻着我的气味,冲上来咬我?彩主儿害怕得要死,来了,来了,狗来了?不,是芳儿来了,是狗来了?是芳儿这条公狗来了,这条公狗可能闻到了彩主儿这条*的气味,跑进小佛堂后院里来了,芳儿刚才是早起,去外面练了几路火烤掌,这时他回到小佛堂,现在是半夜三点钟,练完功夫,想回小屋睡一会儿觉,芳儿走进后院,突然见到在小屋门口站着一个人,芳儿浑身一抖,准备高喝一声,使出火烤掌,将人击倒,因为来者必定是盗贼……但是不对,那人在小屋门前轻声念着自己的名字,芳儿一怔,怎么会有这等事,一个外来的贼人,怎么会在小屋门前念自己的名字?“芳儿、芳芳儿”,还有“心肝儿、宝贝儿”等话语,怎么会有这等事?不对了不对了,彩主儿回头一看,彩主儿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见是芳儿,是芳儿,彩主儿不顾一切,往芳儿身上扑去,芳儿也看见了那人是彩主儿,芳儿吓得魂儿也没有了,当彩主儿抓住自己时,芳儿的双脚都被吓软了,身子直向地下倒去,芳儿跪在地上,连说:求彩主儿饶命,求彩主儿饶命……芳儿,芳儿,芳芳儿,彩主儿哀求道,芳儿,快抱抱我,快亲亲我,摸摸我*……不,不,彩主儿,你要吓死我了……你给我站起来,彩主儿变了腔调,芳儿,你给我站起来,你要是不应了我,明天我就把你赶出吉府去,让你和汉奸老过一样,去做乞丐,饿死在街上,给我站起来……芳儿脑子里全是电光闪烁,全是一片糊涂无色的光阵,给我站起来,站到门前去,彩主儿喝道,她自己先走到小屋门前,芳儿来到时,彩主儿一把抱住他,她的手伸到芳儿裤裆里,芳儿的小*被彩主儿捏住,没过多久,小*就变得粗硬起来,粗起来了,粗起来了,不得了,芳儿的小*越胀越粗长,最后壮大得就如驴子或水牛的生殖器一样,芳儿的命根儿长得确实雄伟异常,彩主儿喜得连喊自己得了戳?的宝贝,说话间,彩主儿已把里外裤子剥下,把芳儿的壮**塞入自己体下阴穴儿内,在她的**中早已是骚水决了堤,一阵阵水液带着泡沫儿正往**外涌流,彩主儿穴门大开,穴道将芳儿的命根儿全部吞没,道内阴肉从四面八方揉弄围裹插入的粗壮命根儿,两人的阴毛互为纠缠,完全绕在一起,彩主儿口中淫词不歇,“舒服死了”、“心肝宝贝”之声冲入芳儿耳朵,芳儿因此得了神力,大动身子,而彩主儿更是狂野无忌,在穴内用阴力夹紧芳儿的**,下身左右上下扭转,随着**来临,**剧烈收缩蠕动,彩主儿两只眼珠子向上微翻,出现了短暂的昏厥,随即大叫起来:戳我,戳死我,我是个最最下贱的女人,芳儿,芳芳儿,戳我,把我下面钻个窟窿出来才叫好呢,又叫:你是我的宝贝儿,能跟你戳上一回,死了也情愿,尝了你的味道,别的男人都是狗屁……就这样,两人站在小佛堂后院的小屋门前,欢畅了近半个小时,最后芳儿一泡精液射入彩主儿穴内,彩主儿才止了呼喊,只在嘴里轻声说,戳?,戳?,事儿完毕,她忙蹲下身子,把芳儿刚抽出来的生殖器噙在嘴里舔吃,直到把上面的残余精液全都吃下肚子,才歇舌罢手,放芳儿去穿裤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接下来五、六天,都是在半夜三、四点钟左右,彩主儿来小佛堂后院小屋里与芳儿私会,芳儿年轻刚劲的雄性美滋味,在这几天里被彩主儿尝了个足够。但对于芳儿来说,事情却不是如此,连续五、六个夜晚与彩主儿做床上之欢的丑事,在心理上对芳儿形成了巨大压力,其事的性质丑恶无比,芳儿是不愿意的,在体力上,芳儿也有点吃不消,芳儿虽然威猛,但也难以用身内体液去浇灭彩主儿旺盛的异于常人的**烈火。更糟糕的是,本来每夜这个时候,都是芳儿外出练火烤掌的时间,现在服侍了彩主儿的下身,功夫不练了,这火烤掌只要稍有松懈,其功力便会大减,有几次,芳儿白天在小佛堂里想使掌力发功,居然没了消息,掌上一点出火的迹象都没有,这下可急得芳儿团团转,一个人坐在石凳上长时间发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24 在半夜里做了此等劣事,清早起床,芳儿仍要跑到烟畴楼,去听候二小姐的吩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算芭隔几天就让芳儿去楼旁附近一块场地间招集众人,表演武术。芳儿知道最近自己身体亏,常常发功不成,使不出火烤掌,所以不敢在众人面前发功起火,只得练一些普通拳脚给众人观看。有一天,芳儿在场地上走拳摆架式,被某个路过的人喝道,在你的牌子上写着你会使火烤掌,怎么不使几路出来,让人瞧瞧?净弄些虚的套路来唬弄人,看来你也是个无用的瘪货。芳儿大怒,手直指那人,说,你有本事就下场来与我的虚招走几步。来人也爽快,脱了身上长衫,束紧腰带,吸一口气,一个鹰离山岩招式,跳入场子,跟芳儿作对斗拳。[.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起先双方还算势均力敌,拳走了不过十来分钟,芳儿一吐气,收掌回腰际,想出一个小势劈掌,击碎来人的手骨,叫他败下阵去,不想芳儿体力连日受损,精气巨亏,小势掌法没出成,却让自己的手在来人眼前落了单,成为孤掌一片,芳儿没有及时抽回此掌,在掌上留着的精气又弱,被来人起双手,将芳儿孤掌夹住,痛得芳儿哇哇乱叫,立即跪地求饶,来人真是爽快,收了手,跳出场子,取过丢在地上的长衫,哈哈哈大笑着,朝街上走去。芳儿懊恼不已,暗想那人的功夫也是平常,只是自己被彩主儿吸去了太多的精血,使不出火烤掌来,让那家伙拣了便宜。 在场子边看热闹的丫环、小厮把芳儿大败的消息告诉了算芭。 芳儿刚收场,回烟畴楼,就被算芭叫去。芳儿上楼,还没进办公室,刚走到楼上过道,算芭已冲出办公室,冲到芳儿跟前,将左右两记耳光扇在他脸上,算芭怒不可遏,骂道,死坯子,你得了什么鬼魂了?最近几日,说话做事都软,魂儿像是被鬼勾走了,连一个路过的半老头也打不过,在街市上砸我烟畴楼的牌子,你这个死坯子,跟我听好了,在半月之内,若不能在手上发出火焰来,在平常的武术表演中派上用场的话,就跟我滚出……算芭本来想骂“滚出吉府去”,但一想不对,要是这样,这个死鬼在半月以后,手上还是不能有功夫出来,就真的要滚蛋了……想想自己对芳儿有点舍不得,于是改口骂道,看我到时怎么收拾你,我到时让人把你一口白牙全打掉,让你做一个瘪嘴的奴才,比死了还难过。 芳儿已经习惯了,一见主人发怒,便会下跪,而且不见主人吩咐,不会起身,此时芳儿跪在过道里,低着头,一声不言语,但他心里却有话说:我倒不信,我苦练的火烤掌就这么没啦?都被彩主儿的阴穴儿吸走啦?只要彩主儿在一周以内不来找我戳?,我每天夜里苦练,一准可以恢复功力,等到那时,再找那半老不老的过路人比试比试,不将他击败,我四芳哥儿就不活了。 算芭骂完人,回了办公室,大约隔了一顿饭的功夫,算芭要去帐房查帐,走出办公室,见芳儿仍跪在过道里,算芭也不作声,走到芳儿面前,芳儿低着头,没见算芭出来,现在他见一双女人鞋子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这才抬头看见了小姐,算芭早没了火气,说,你是不叫不起,不叫不起呵,但我没叫你跪,你倒跪得快,芳儿说,是奴才错了,所以奴才跪得快,小姐不叫起,奴才真的不敢站起来,芳儿只听二小姐的话,芳儿是二小姐身边的一条狗,算芭笑了起来,说,你倒能说几句让人开心的话儿,死坯子,狗奴才,起来吧,芳儿得了话,嗖地一下站起来,在这过程中,带来一股风,吹得算芭额前头发飞舞不停。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25 幸亏老天爷帮忙,彩主儿前些日子连续几天在半夜起床,一个人偷偷跑到小佛堂来跟芳儿*,因而受了夜间寒气侵扰,拉起了肚子,这会儿正在看医生,吃泻药,在后来的半月之中没来找芳儿,芳儿便得空,在每夜两点钟起床,在小佛堂里苦练起了火烤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但不知为什么,芳儿苦练了五、六天,手上没一点起色,只是身子感觉不虚弱了。到第七天夜晚,芳儿起床去院里练拳,练到**处,便出掌发功,按常理,此时出掌,会如同天上雷公在云层间轰击出巨雷,雷声火光齐发,声势浩大,但芳儿掌上仍然很静,非常安静,就像姑娘的手正在穿针引线,一点没有火烤掌的影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芳儿想,二小姐定下的日期是半个月,到时二小姐若叫我设场子,弄些火焰出来,我弄不成,那么自己嘴里一口白牙就要被敲掉了。 芳儿正在苦恼,小佛堂里养着的那头母驴突然嗷嗷嗷叫起来,这匹驴子,芳儿曾与它多次*,彼此来往熟了,可这会儿母驴不停叫唤,这使芳儿想起了*无耻的彩主儿,就是因为彩主儿,使自己失了过多精血,亏了火烤掌功力,芳儿心里升起一把无名火,他对母驴怒吼数声,自然而然起了步子,对母驴摆出火烤掌套路中的一个架式,步子飞起来,脚在空中连迈三步,两掌相合,掌被置于胸前,两掌又快速脱离,左右齐出,朝母驴击去,整套拳路都在空中完成,驴子被击中,向后弹起,绷断了身上缰绳,驴子继续向后面飞去,在两丈开外处,驴头撞上大树的躯干,驴头被撞碎,并从脖子上脱钩,头骨不知去向,驴子身体从树旁擦过,往后面石墙上砸去,最后落在了墙脚下,整头母驴被肢解开来,芳儿奔到驴尸旁边,见在受击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大窟窿,其间的骨肉尽被击碎,碎得细如麦粉,洞壁四周十分光滑,像一块镜子的面似的,在洞壁及洞口一圈布满焦黑的烟火颜色,从洞里还有一丝丝青烟冒出来,芳儿惊喜得狂叫:成了,火烤掌成了。 这时府里群狗听见动静,齐声狂吠,群狗的叫唤声,让芳儿清醒过来,他借着月光,低头看双掌,掌上依然不见被火烧过的痕迹,双掌软得像女人的绣花手。这其实是因为前几日芳儿全身得了彩主儿阴穴儿内阴湿之气的滋润,使他的火烤掌改变了路子,掌力仍然巨大,但所发的火焰却较为阴暗,发功过后,双掌也显得柔软,细抚之,感觉像是一团蚕丝临风,有轻轻飘拂的形貌。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26 这天上午,芳儿似乎得了天上神人的明示,一个人跑到楼上找二小姐算芭,芳儿本想告诉二小姐,自己的火烤掌已经恢复了功力,芳儿一连往楼上跑了几次,小姐都不在办公室里,心里未免有些恼火。芳儿在院内小屋里闷坐,坐了一会儿,居然在心里骂起了算芭,骂了几句,就立即明白过来,忙用手捂住嘴,不让骂小姐的话儿从嘴里溜出来,他这就算是禁口了,是自己禁了自己的口。这样坐着也不是个事儿,起身,去院里走几步火烤掌的基本套路,芳儿这会儿就盼着是在外面街上的场子中练拳,盼着前几日那个向自己提出挑战的过路人在现场,这个半老头,这个半老头,芳儿越想,感觉越真,心里发毛,手掌上出现热潮,而且越来越热,到后来,连躲在皮肉里面的手骨也有点热烘烘了。停了。芳儿收了身势,去屋里喝几口茶,这个茶呵,倒是真正的好茶,是芳儿在庙里学武时,四个武僧送给他的。停了,去屋里喝茶,那个半老头,什么时候被我遇见,我要用恢复了功力的火烤掌,一掌将他击毙,要了他的老命。不对,那个路人跟我芳儿无冤无仇,我将他毙了命,也实在是说不过去,那么我就用普通功夫跟他比。一想,也不对,用普通功夫斗他,我不一定是他对手,上次用普通功夫跟他交过手,自己败了,不行,还得使出神功火烤掌的招数,但这样做很危险,火烤掌是会把人打死的,出了人命,麻烦就大了,也不对,我芳儿今天说话有点雅味了,这是怎么弄的?毙了命,我芳儿居然也在说“毙了命”这种好听的话了,雅,本来我会说,弄死他,弄死老头,不知今天是怎么搞的。停了,去屋里喝茶。停了,茶喝了几口,去屋外溜几圈,待到二小姐回来,再去楼上告诉她火烤掌的事儿。 芳儿走进餐厅,见这里客人多,几乎坐满了厅内所有桌子,人声鼎沸,气氛热闹。芳儿进入走廊,顺着走廊,看了几间雅室,雅室都是空的,没一个客人,问小厮,回答说,晚上会有客人来,晚上有客。芳儿在走廊两边墙壁上见到多幅书法作品,其中有大先生写的,也有彩主儿写的(不能看,这个老妖婆,不能看,这个老妖婆写出来的草书,看了,就能闻到从她阴穴儿内飘出来的骚味儿),有一幅是大小姐写的草书,她写草书的方法跟别人不一样,她是用布条蘸了墨水,再把布条往纸上扔,扔一次,形成一个字,扔一次,形成一个字,这样弄法,听大先生说,也难,难以成形,有时候扔了好多次,都不能够像一个字,所以大小姐算旦的这套书法也是李唐城里一绝,旁人不好模仿。 芳儿在走廊里看了书法,又进大餐厅,吵哪,这里的食客真是乱,只会喝酒起哄,墙上挂着的书法,他们连看都不看一眼,不对,现在时辰尚早,芳儿再看那些客人的桌上,根本就没有酒,没有下酒的菜,他们是空身空嘴坐在桌子边闲聊。 芳儿问丫环,丫环说,每天都有一批人早早来餐厅里坐定,他们一边闲聊,一边等你芳儿下场子,发掌上火焰,有的客人会留下来吃午饭,而多数不会,他们中有许多人身上都带着干粮,来店里是为了玩,不是为了吃饭。 没劲。芳儿想,我到不到街边练拳,要看二小姐怎么说,她不让去,我也没法子,这帮人不是我们烟畴楼的顾客,但又不能让他们滚蛋。 丫环突然说,不能让他们滚蛋,虽然他们来这儿不是为了吃饭。 芳儿听得笑起来,一样,一模一样。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27 这时有人坐在桌子边高声说,你们看,她就是吉府的二小姐,就是那人,在后背上有肉团凸起的那个人。芳儿朝那儿看,见背影像二小姐,于是芳儿就跟了上去。 算芭上了楼,芳儿也上了楼。 在上楼前,芳儿又听到有客人在说二小姐是驼背,上了楼,直奔办公室,芳儿心里激动,他要告诉二小姐,自己的火烤掌已经恢复,功力又有了,能在掌上出火了,心里喜悦,掌上便发热,皮肉之间的手骨也正在快速热起来,一阵阵热浪从手掌后面涌到前面手指尖。[.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办公室门开着,芳儿进去,二小姐不在里面,再去里间门口瞧,仍不见人,二小姐不在,二小姐肯定来过了,这会儿不知去哪儿了。芳儿的双手越来越热,甚至有点微颤,但芳儿不管,他一心要找二小姐,告诉她好消息。在二小姐办公桌上堆着一叠白纸……它们是二小姐刚从帐房里拿来的酒店帐本,不是一叠白纸,是一个本子,芳儿眼花了,芳儿不懂来往帐目上的事儿,他只想把好消息告诉二小姐。芳儿开始犯错误了,他开始犯贱了,伸手,伸手,芳儿要去摸这叠白纸头,手刚碰及纸头,突然从纸间冒出来一团火,接着帐本开始燃烧,芳儿还没清醒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手又伸出去,第二次碰纸头,但这次还好,手上热度不够,没有将纸引燃。 这时算芭回到办公室,她见桌上的帐本在燃烧,便飞身冲到桌前,用其它东西把火扑灭,火是被扑灭了,但帐本已被烧掉了一半。算芭把芳儿大骂一通,芳儿解释,算芭骂道,你要发功,到场子里去发,跑到这儿来发……你想放火烧毁我的办公室呵?芳儿又跪,算芭叫他站起来。丫环、小厮都来了,大家都把芳儿痛骂。算芭说,别骂了,反正没烧毁什么重要东西。她让帐房先生过来,叫他重新做出帐本来。帐房先生捧着被烧残的帐本,嘴里也在小声骂芳儿:“这个死坯子。”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28 在街边了,在街边了,当芳儿几天后真来到烟畴楼附近一处场子里设立牌子,准备表演武术时,就这样喊,在街边了,在街边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算芭知道芳儿已恢复了功力,所以亲自来看芳儿表演功夫,她笑着说,是来到了街边,不是“在街边了”。 芳儿在场子里做了一个猴子跳,用双手封住眼睛,牵动耳根,他说,小姐,你看我像不像一只从府里逃出来的猴子?算芭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痛快,自己亲爸就是从吉府逃了出去,现在不知在哪儿受苦受难,他身边又没钱,差人打听寻找,没有音讯,算芭虎着脸看芳儿。芳儿不知道小姐的心事,继续做着猴子跳,双手上下齐舞,在上封了头面,在下封了中身和下身。这个“猴子跳”也是火烤掌拳路中的一路旁支拳法,主要是锻炼人的轻功,练好了这路拳,能使人提高行动的灵敏程度,在遇强手时,就可以逃遁自保。 牌子上这样写道:“天下神功,天下谁能敌?掌中烈焰,掌中物尽灭。擂主:烟畴楼武士四芳哥儿。” 也不知牌子上的文字是谁写的?看得算芭直倒胃口,算芭的文化水平虽说不高,但跟着大先生学文化,又看惯了店里挂着的草书字体,多少懂点,所以她见了木牌上这几个字,觉得特别俗,文理可以,通,但字迹呆板,说出的意思,就像江湖骗子在这儿行骗,明明芳儿使的火烤掌是真功夫,看了木牌上文字介绍,让人有了疑虑,上面连半个“火”字都没提,路人和观众怎么能知道芳儿掌上会出来火呢?算芭还在闷头想事,场子四周的人突然齐声叫好,巨大的声音把算芭从沉思中拉回到现实场景里来,看芳儿,已把掌上之火喷得热热烈烈、气焰十足,算芭也高声叫好。芳儿刚走过几步拳,就停下,换掉衣服,因为衣服袖管太长,在刚才走拳时,前面一段袖口已被烧着了,布片儿都焦成了黑色灰烬,弄得芳儿半条臂膀都是黑的,所以要换掉衣服,现在芳儿是光着膀子在场地里走拳摆架式。过了几招,旁人抬来一块石头,是一块有半尺来厚的石板,石板被丢下,芳儿叫众人躲闪一边,自己独力将石板扶起,一手扶石板,一手在石板上轻抚,没几下,从石板上便纷纷落下细碎的石沙,在石板前面的地上,落了一层灰色石粉,这些石粉都是被芳儿用发功的手掌从石板上摸下来的,芳儿手掌离石,石上有一处地方呈现出下凹状,坚硬的石板,其上有一处被芳儿抚去了足有半寸厚的石质皮肉,众人都惊呆了,隔了好几分钟,叫好之声才如炸雷般响起。芳儿这一招是火烤掌中的一手,叫“摸遍金刚面”,再坚硬的岩石,经此功夫一摸,都会被剥去一层皮。 这时的人群热情高涨,有人突然喊,碎了它,碎了它。芳儿闻言,收回手,换手,让扶石板的手腾空,让刚才使“摸遍金刚面”的手去扶正石板。众人之中有不少人连看都没来得及看清芳儿的换手动作,只见石板上已有烈火升腾起来,石板被芳儿用独掌击得粉碎,瞬间化为乌有。众人没反应过来,算芭却轻轻叫了一个“好”字。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29 彩主儿肚子吃坏了,一直在拉稀,拉了许多天,请医生来看,诊断为肠道细菌感染,只是彩主儿看的是中医,吃的是中药,治疗效果慢,所以拉肚子拉得有点收不住脚。这一阵子肚子拉下来,彩主儿的身形瘦了不少。算旦学了点文化,说话有了变化,她见娘瘦了,不说瘦了,说“收缩了”,她站在彩主儿身后,一手捧起刚读了没几页的书,一边对黄斤说:“你看,我娘这几天肚子拉下来,整个人收缩了不少。”彩主儿小声骂道:“这个死丫头,瘦就瘦了,哪能说‘收缩了’呢?”黄斤笑笑,轻声对大小姐说:“是缩水了。”更深,你说的话意思更深,彩主儿骂黄斤,你当我是一匹布呵,新买来,要做衣服,先把布放在水里缩一缩尺寸,你当我是一匹布呵。(.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是一匹花色布,算旦说,娘长得美,像一匹花色布,布上绣着百朵鲜花。又胡说,也说错了,彩主儿把算旦拉到前面,说,你这么说,这布就不是花色布啦,是绣花布,两种东西,还是说我瘦了的好。还是说娘“收缩了”好。还是说彩主儿“缩水”好。彩主儿摇摇手,说,我也不跟你们两人争,争不动。算旦停了这话题,又说别的事,娘吃药吃了几天,肚子还疼吗?有点,肚子一疼,就想拉。黄斤说,还好,彩主儿上茅房的次数并不多。是细菌感染。不对呵,娘,算旦听彩主儿说“是细菌感染”,说,不对,你看的是中医,中医一般不说这话,细菌感染,这么说,倒像是西医,是西医的说法,可是,娘,你吃的药却是中药,可以想见,给你看病的医生,他懂得西医的说法,但不会用西医的药方子来给你治拉肚子这个病,想想也是怪可怜的。有什么可怜的?彩主儿半看着自己女儿,半看着自己摆在大腿上的一双手,有什么可怜的?中医就是中医,中医怎么会开西医的药方子?可是娘,西医治病效果快呀,明儿请一个外国医生来给娘看看,不能再拖了。请哪一国的?这李唐城,除了有几个日本医生,还有别国的医生吗?没了,只有日本医生,日本医生看病,可是没的说,好,药到病除。彩主儿抬头望望算旦,想这个丫头片子,跟了大先生读书学文化,长了不少知识,说话间透着一股味儿,好闻,这味好闻,但不能是日本人的味儿,应该是中国人的味儿才好。算旦又说,请一位日本医生来府里替娘看病……说什么来着?彩主儿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十个指头都有些瘪,不像平时那样饱满,刚才黄斤说什么来着?叫“缩水”,手指中的水分都缩去了……后来知道,这是因为拉稀拉了好几天,造成了轻度脱水,彩主儿体内已出现了脱水现象,指头凹瘪,是脱水造成的……彩主儿上茅房次数不多,但也不少,彩主儿全身乏力哪。算旦问黄斤,彩主儿这几天吃些什么?黄斤说,粥,炖鸡蛋。还有呢?吃几个果子。什么果子?就是从街上买来的果子,吃什么,医生在临走前都跟我们说过的,不会错的。两人正谈着,彩主儿不行了,要上茅房,黄斤立即陪她去茅房,不一会儿,从茅房里出来,一入座儿,彩主儿就说,舒服,舒服,拉出来后就感到肚子里宽松了不少。 隔一天,果然来了一位日本医生,日本医生用的全是西药,并且叫彩主儿停止服用中药。一上来就用重药,药的剂量比较大,都冲着替彩主儿肠道消炎去的。说来也神奇,不到两天,彩主儿肚子不拉了,肚子也不疼了,拉出来的大便又硬又整齐,长长的形状,就像一条条黄瓜。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30 彩主儿治好了腹泻,精神面貌大为改观,天天思想活跃,说话很多,还要写几幅草书,并逼着算旦也写。算旦说,好,我为了娘的兴趣,就每天扔一幅草书出来。你扔一幅,我写几幅,这里面的差距……娘,你是用笔写字,我是用蘸了墨的长布条往宣纸上扔字,扔得成,扔不成,全凭天意,所以我的字比较少……不对,以前你刚学会扔字的时候,一天可以出许多幅字,人家说你是造字的机器,或者说你是生产草书的工厂,现在怎么反而不行了……哪里呵,娘,以前是多,但你去看看,扔出的字,要么形象相似,都是一个样子,要么出来的字不好解释,四六不靠,什么字也不是……那么怎么还会有许多人喜欢你的草书呢……他们不懂,他们多数不懂书法,只觉得字儿都乱了,都乱得飞起来了,像做梦一样,至于写出的是什么字儿,是什么意思,没多少人懂……你是乱扔,不过也对,草书本来就乱,我也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字儿,现在我写的几个字儿,都是小时候师傅教的,师傅从来不跟我说这些是什么字儿,不管啦,一笔一划都是师傅传给我的,不管啦,我的字儿照样有人喜欢……黄斤在旁边笑,而且笑的声音越来越响。彩主儿写了三幅草书。算旦扔了一幅。两人拿着书法条幅,放在桌子上观看。这时黄斤从后面走出来,手里拿了两幅草书作品。彩主儿和算旦一看黄斤手里的东西,都吃了一惊,这两幅东西没有落款,从这点上看,东西不是彩主儿和算旦写的,因为她俩写的条幅都有落款,但看字迹,一幅是彩主儿手书,一幅是算旦亲笔,忙问黄斤是怎么一回事情?黄斤笑起来,说,都是我写的呀,说完,将条幅放在桌上。三人看,真是彩主儿和算旦写的,不差分毫。彩主儿再次厉声问黄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黄斤仍然笑,是我写的,是我写的。反了,反了,彩主儿一边猛摇头,一边说,反了,反了,一个身边的奴才,一个女奴才,也会写草书了,而且还同主人写的上下不差,真是反了,这个世道。 隔了一会儿,彩主儿忽然想到了芳儿,想到了芳儿,芳儿,芳芳儿,彩主儿嘴上说“芳芳儿”,心里回想着自己跟他在小佛堂*的美事,芳儿也是奴才,彩主儿说,但他是男奴才,所以可以学会功夫,你,彩主儿用手指着黄斤,说,你,一个女奴才,也敢瞒着主人,在暗地里偷学主人的草书,说,你这个死奴才,以后还敢不敢偷学主人的书法了?黄斤见彩主儿发了火,赶紧下跪,神色紧张地说,彩主儿,这两幅字儿不是我写的。是谁写的?是大先生写了,放在你那儿的?不,彩主儿,也不是大先生写的,是我用宣纸罩在彩主儿和大小姐的条幅上,用笔蘸了墨水,描下来的。彩主儿和算旦听得清楚,两人相互看看,大笑起来。算旦对黄斤说,别怕,站起来吧,我娘不是真发火,她看你不招,是故意吓唬你的。又说,你本想来骗我们,结果自己却被我们骗了,还很自觉地跪下来,黄斤丫头呵,何苦呢?黄斤站起来,尴尬地笑着,她说,本来想与主人开个玩笑,到底还是自己吃了亏,吓也被吓着了,跪也跪过了,吃亏不少。哈哈哈,彩主儿笑罢,再和算旦去桌上仔细看黄斤描的两幅条幅,到底有破绽,到底跟原作不同。哈哈哈,又笑。 停,停,算旦忽然说,我们写字很吃力,黄斤用宣纸描字倒是快,今后是否能这样,我们写出的条幅作为底子,让黄斤去描,描得好的,送到吉府开的古董店里去,看看有没有哪个傻瓜来买,只要黄斤描得像,我们再在纸上落个款,街上的人又没见过我们的真迹,哪里可以轻易识得真假?可以赚钱了,黄斤说。当然当然,赚钱是一定的,算旦很兴奋。 娘的?起来,你们两个丫头片子,怎么能去外面骗人家钱呢?拿了描出来的假货,让人家掏钱买,娘的?起来,这会毁了我们吉府的名声的,娘的?起来。 娘,你有话就说,干吗要骂粗话,这种脏话也是娘说的吗? 是跟大汉奸老过学的,最近彩主儿经常会骂这句粗话,黄斤很认真地把事情告诉大小姐。 娘,二爸的这种下流习惯,你倒学得快,以前没听你这样骂脏话的,现在二爸逃走了,人不在府里,娘倒学了二爸的样,骂起了脏话。 彩主儿被女儿说得半个脸红起来,她想想也是后悔,自己怎么跟老过那个贱货一样,在人面前骂起了难听的粗话?她说,女儿说得对,都是老过那个死汉奸害我的,人逃了,他的一股臭味还留在府里,我是被他害的,说完,顿了顿,又骂道,娘的?起来。 娘,你还骂? 彩主儿这次脸色不红了,她说,已经骂惯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31 现在看来,要识书画真假,真是有点困难,看,事儿就来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黄斤听了算旦吩咐,将彩主儿、算旦,甚至还有大先生的几幅草书,都用宣纸罩了,描下来,黄斤的描摹手艺高超,把字描得维妙维肖,十分可以。几幅字被摆在吉府当铺里卖(其实是当铺兼古董店),没几天就都被人买走了,而且价格不低。当铺里的大托子们传话给大小姐,说再要弄些草书条幅,放到当铺里来出售。东西不几天就被送到。本来东西来得比这还要快,但为了从书房里偷取大先生的字迹和印章,等了几天,因为大小姐知道,做这等事儿,毕竟不好,被亲爸知道,他会不同意的。第二批草书仍然卖得很快,多数都被买家买走,只有两幅还没被买走。这两幅字被几个托子每日一早就挂在当铺柜台后面的墙壁上,下面标明出售价格。这天大先生来店里,他一进店堂,迎面就见这两幅字正高悬在柜台后面墙上,两幅中有一幅是自己所写,而且还是写得比较好的一幅。大先生吃了一惊,自己没有让当铺出售此幅草书,怎么会……他先不作声,走进柜台,细看,确实如此,从字的风格,到所盖印章,都是,都对。大先生把当班的季托子、王托子叫来,问他们,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是大小姐呵,是算旦大小姐让人送来出售的。大先生不与两人理论,他站上凳子,将两幅字摘下,直接回了书房。又过了半月十天,有人通过门房通报,要见大先生鉴定字画,那人也是个藏家,功夫有一点,他更是大先生的朋友,于是大先生就请他来到书房。话没说几句,连茶也没端来,来人就把自己新近从别人手里转来的一幅狂草书法作品从包里取出来,作品在书桌上被摆平,大先生一眼认出,这幅东西就是自己不久前写下的,记得从没出过手,怎么会到人家手里?又是算旦偷偷弄出去卖掉的?大先生当着人面,不好说什么,只是对东西表示了肯定。等人一走,大先生忽然想到去书橱里翻查一番,看看大小姐究竟把自己多少幅字偷了去卖钱,刚才来人说,他从别人手里转来,花了银元一百五十个。打开书橱,翻找一遍,嘿,怪了,被算旦偷出去卖钱的条幅都在,只是原来的摆放位置被弄乱了,在上面摆着的,被搬到了下面,下面的到了上面。大先生再细看,才想到自己的书法作品可能是被人仿制了,刚才来人拿来的那幅字,还有从当铺里取回来的那幅字,它们都是仿品,因为真迹仍在书橱里放着,没被卖掉,回头问算旦去。 大先生问过女儿,女儿和彩主儿都笑大先生看不出东西的真假,大先生被她们两人说得虎着脸,坐在椅子上生闷气。这时当铺里来了人,说还有不少客户要来当铺收购吉府草书……好么,现在李唐城里的市民为大先生、彩主儿和算旦小姐的草书,专门起了一个名儿,叫“吉府草书”,这名号好,不错,又叫得响,又雅。算旦与彩主儿当着当铺小厮的面不好说什么,只能拿眼看大先生。大先生还没清醒过来,他此时是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他的眼睛这会儿是无光的,耳朵里有声音,但只有相同的一个声音,那就是“嗡嗡嗡”的闷水流动声。大家正无言,黄斤来了,黄斤来了,她是假书法作品的制造者,她一见当铺小厮来了,浑身立即像流过了一股电流,很激动,因为黄斤知道这个小厮来这儿做什么,以前几次都是这个小厮来红墙院子拿草书描摹品的。黄斤没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一会儿她又来了,手里捧着一叠宣纸,宣纸被放在桌子上,黄斤指着纸儿,对小厮说,今天就拿这十来张去当铺里挂起来卖,我在这儿加快速度,弄些新的出来。彩主儿看看小厮,等他有什么反应,因为他不知道事情的出入,再看大先生,可大先生正在做着梦,或者说大先生这时候跟一个梦里人差不多,彩主儿问黄斤,你要弄新的出来,难道桌上这些都是旧的?黄斤说,彩主儿,这十来张是我以前弄好的,上面的字迹,在前段日子里已经在当铺里上过柜台了。旧的字迹,就是已经出售过了的字儿,一点不改,也能卖钱吗?小厮接过彩主儿说的话,说,能,彩主儿,只要是落有大先生、算旦小姐,还有你彩主儿款的书法条幅,在当铺里卖得都火,一百多个银元一张,有多少,卖多少。大先生突然开口说,我没写过。大先生写了,小厮说,大先生写了,大先生写的字儿卖得最快。大先生写了。大先生写了。大先生怎么会没写呢?纸上的落款敲得清清楚楚。彩主儿和算旦一句一句说着,特别是算旦,她说话的口气跟彩主儿一样,不喊“亲爸”,也说“大先生写了,大先生怎会没写呢”。大先生刚从梦中苏醒过来,说了句“我没写过”,现在又进入了梦乡,有点神志不清。大先生写了,大先生写得最神了,在李唐城里,就数大先生的草书是第一,小厮笑嘻嘻地夸着大先生,把桌上的假书法作品全数抱在怀里,走出红墙院子,到当铺里去了。大先生这回是彻底从梦中惊醒过来了,他大叫起来,你们这是在毁灭我的名声,毁灭吉府的名声呵。哪里呵,彩主儿说,吉府不是又多了一个好名声了?刚才小厮是怎么说的?吉府草书,算旦说。对,吉府草书,彩主儿说,多好听的名称,吉府草书,大先生呵,在这吉府草书中,就有你的草书呵。毁了,毁了,大先生说。大先生若是再这样说下去,恐怕要惹彩主儿生气了。不过彩主儿今天心情好,她允许大先生在一旁胡说“毁了毁了”的话。大先生想离开,被彩主儿拉住,彩主儿一手按着大先生肩头,嘴巴里只出气,只笑,没说话。算旦突然拍手,说,既然黄斤的描摹品可以卖钱,我看我们写的真迹,以后无需再放到当铺里去卖了,连烟畴楼里那些书法也应该被拿回来,把真迹挂在酒店里也是浪费。彩主儿的手在大先生肩头重重拍了一下,说,你听听,你听听,大女儿讲得多好,把外面的真迹全都收进府里,若是有人识破了黄斤的描摹品,我们就说,吉府草书就是如此面庞。是如此面貌。是如此面目。是如此风貌。大先生狠狠地说,什么“面庞”、“面貌”、“风貌”的,是“面目”,是面目可憎呵。那你还说什么”面庞”?算旦走到大先生跟前,她等娘离开,对大先生说,亲爸,你看黄斤这个丫头,平日里瞧她,好像什么都不懂,却练就了一身好手艺,亲爸,你为什么还要说风貌、面庞的话呢?大先生哎了一声,说,你们这么做法,这么做法……我说,干脆,把这些假书法作品送去给日本人看看,前几天川郎那个日本老板来看我,要我帮他把书画店开出来,川郎是个外行,川次郎是内行,可我听川郎说,川次郎带着中国文物去日本了,一时半刻回不来,我就把新做出来的描摹品给川郎送去,赚他几个黑心钱,日本人害我们的地方多着呢。算旦立即说,好,好,骗狗日的小日本。算旦,你出口骂人,还说我骂粗话,你自己也骂,彩主儿说。娘,我是在骂日本人,不一样,你要是也骂日本人,我照样支持你。这有什么,你看我骂,狗日的小日本,占了我们的地儿,杀了我们的人,日本鬼子都不得好死,娘的?起来,彩主儿骂完,伸着很粗的脖子朝算旦看。算旦没说话,心想日本人应该被骂,但娘骂的最后一句脏话,实在难听,接着偷看彩主儿,见彩主儿刚才还很粗的脖子,现在已经细了下来,恢复了原貌。是原貌,算旦说,原来这是原貌,是原来的模样。哪里还会是原貌呢?都是黄斤死丫头做的假,假货,吉府卖假货。把假的东西卖给日本人,这一点做得可以,这一点做得不错。大先生一个人说着话。彩主儿和算旦不搭理他。这时黄由来了,她走到彩主儿身边,同她耳语几句,就走了,走到厅堂门口,没出门,又转身,这样不行,这样不行,黄由说,老是往大先生书房里跑,这样不行。她又说,彩主儿,今天大先生在这儿,干脆跟大先生说明了,说明了好。大先生听黄由丫头说要去自己书房,这事若放在平时,大先生是要问话的,可今天大先生毫无斗志,一点信心都没有,这样就不问话了,反正自己也不知道黄由要去书房做什么事儿。彩主儿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为了玩,好,我们大家说好了,不为别的,只为了玩,大先生,你别往心里去,以前黄斤在这儿描摹草书真迹,黄由呢,就去你书房偷偷拿你的条幅和印儿,拿来以后要派用场,之后再送回书房,这事你不知道,但你房里的霜芽儿、雪芽儿知道,我跟她俩说好的,不要告诉你,知道你做事认真,不会走偏道,但我们只是为了玩,顺手还可以赚点钱,这样,大先生,黄由去你书房,在那儿取你的几幅条幅,取你的印儿过来,东西被拿来以后,就放在这儿,省得老是派人去你书房里取。大先生说,黄斤死丫头造假,黄由出坏主意,这两个死丫头,应该辞了她们。黄由听得害怕,忙看彩主儿。彩主儿扯了扯衣服,笑,慢慢说,别这样么,大先生,我们只是玩,你如果觉得不方便,以后写字,就别在书房里写,就到我的红墙院子里来写,我们还可以相互学习。大先生忙说,说哪里话来,彩主儿的狂草是府里最好的,我也是跟彩主儿学的,我来这儿写字,好呵,好呵,我向彩主儿学习草书,重新学习。印儿呢?黄由说,印儿呢?大先生彻底恢复了正常情绪,大声说道,去取呵,去取呵,钥匙问霜芽儿或雪芽儿要,几枚章全都取了来,我不仅要向彩主儿学草书,还要学黄斤丫环的描摹技艺,将来我也要弄几幅假的条幅出来玩玩。黄由走了。黄斤弄得满手都是水,跑到彩主儿身边,她也想在彩主儿耳边轻声说话。彩主儿推开黄斤,笑着说,同意啦,知道啦,别小声说话啦,大先生也赞成你在真迹之上描摹东西了。是这样呵,黄斤猛甩手上水珠子,高兴地说,大先生想通了,是要想通的,现在的世道,不是我骗人,就是我被人骗,大先生,这有多惨,我们吉府,不,我们的吉府草书都是描摹作品,赚些钱回来……你这个死丫头,都是你弄出来的事儿,害得我也失了好名声,我呀,你这个死丫头,知道不知道,你们是否知道,我燕巨大是一位真正的大先生……你这个死老头,彩主儿叫起来,你是大先生,我们都是草包?你再自以为是,我就废了你大先生的地位,我废了你,你只能去做府里的小厮。黄斤一下子笑了起来,笑得弯了腰,没一会儿,黄斤觉得自己实在有点过分,马上直起腰,停止了笑声。大先生红了脸,连呼吸都不正常,变得粗粗细细不均匀了。好啦,别再斗嘴了,彩主儿朝厅堂内所有人看着,别斗嘴了,大先生也愿意与我们一起制造假货了,吉府草书,吉府草书,多好听的名儿。大先生心里闷闷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吉府草书,造假,连带把我这个吉府大先生也拖了进去,娘的?起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32 日本商人川郎的书画店开出来了,此店地处闹市区,人流多,更兼店里的书画都是品质比较高的东西,而且价格也不是很贵,就连一幅清中期名家的画作,也不需要花很多银元,就可以将它买下来,大先生就在川郎那儿买了两、三幅画作,说川郎是外行,不懂书画行情,一点不假。(.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大先生把二十来幅吉府草书(就是由黄斤弄出来的描摹品)摆到川郎的书画店里来卖,情况也是很好,每幅要价银元五十个左右,比吉府自己开的当铺要价低了许多,但不要紧,这些东西本身不值钱,黄斤能批量描摹,量大,便宜点也无妨。川郎还有一个好处,他在吉府草书上赚到的钱,大部份都给了吉府,自己每幅只取五十个银元中的十个,这事儿喜得彩主儿高兴得不得了,她在大先生陪同下,亲自去川郎的店里看了一回,一边看,一边夸奖。(.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这事儿有点怪了,彩主儿对日本人恨得不行,唯独对川郎例外,大先生问彩主儿,她说,这只是弄着玩,大家弄着玩。大先生有一次提醒彩主儿,日本人占了我们李唐城的地方,杀过李唐城里的居民。彩主儿听后不言语,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一堆白花花的银元,嘴里舌头很自然地拍打着口腔四壁,发出零零散散的声音。“你看,大先生,你看,大先生,这么多银元都是我们玩出来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这日本人也要分开来说,川郎他是个来李唐城做生意的日本商人,他应该没杀过我们中国人,也没占我们的地方。川郎来这儿,跟我们派人去日本做生意是一样的道理。”大先生觉得彩主儿说得不对,吉府把假东西给川郎,这是在骗川郎的钱,可谁让他们日本人平日里要欺侮我们呢?大先生心中担忧,这事儿发展下去,彩主儿会不会从此对日本人有了好感,进而与日本人勾结,成为吉府里第二个汉奸?不行,不可以,得弄点事情出来,不能让川郎的店铺生意做得太红火了。 大先生想了办法,他托人找到以前革命医生的那个组织,医生被日本人杀害了,但大先生与他的组织仍有联系。过后几天,在川郎的店门前就聚集了数百年轻人,他们号召市民团结起来,抵制日货,这些学生用砖石砸了店铺,凡是店铺里的玻璃和其它可以被砸碎的东西,都被砸得稀巴烂。大先生在学生砸店时,派人去看了,回报说,把川郎的店砸了,学生还喊了口号,要抵制日货。大先生问,有没有学生被捕?没有,学生有多机灵,在警察没来之前,早就逃跑了,那些警察也不肯卖力,警察也是中国人,有些警察在暗地里还给学生通风报信。大先生问,店里的书画被毁了没有?没有,大先生,学生都懂,店里的书画全是中国书画,没有日本书画,毁它干吗?大先生暗喜,要逼,要逼得川郎没法经营下去,到那时,我们就把川郎的店,连同店里的书画全拿下来。 大先生觉得学生做得对,只是他们提出的口号有点问题,抵制日货?川郎那儿没有日货,都是中国货。 店被学生冲掉,川郎找到当地日本驻军,要求保护,驻军长官推托兵力有限,让川郎去找警察局,说维护市面秩序,归警察局管。川郎使了钱,才让警察局派了人,来店门口站岗,使店里平静了一段时间,平静是平静了,可没人来买书画,一月之中,没卖出去一幅东西。大先生想,再等几个月,让川郎无法将书画店经营下去,到时再出手收购。出手收购是过了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但现在可以先出出脚,出脚走到川郎的店里去看看,摸摸底细也好。大先生在以后一段时间里,经常会带着小厮,雇一辆马车,到川郎的书画店里去坐坐,聊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33 那天大先生进入店里,照着川郎吩咐,在桌边椅子上坐下。在川郎的店里,所布置的全是中国景、中国味,一点不像日本商店,只有店门上方那块招牌,从招牌上还可以看出,这是一家日本商店。大先生隔着一张榉木大方桌,与川郎客气了一番,喝了几口茶,续上水,等着茶凉,大先生问川郎生意怎样?川郎摇头,指着门口两个站岗的警察,说,每天开门,都要由他们来保安全,你看这书画生意还怎么做?大先生,还是你够朋友,有空就来敝店看看,除了你大先生,没一个中国人会来这儿。大先生微微点头,微微点头,大先生在微笑。一个很傻的日本商人,一个又傻又可笑又可怜的日本商人。是这样,是这样,川郎说,是这样,只有你燕巨大先生来店里看我。大先生说,中国人喜欢去中国人开的店里买东西,外国人的店铺,就像你这儿,很少有中国人来的。哪里呵,燕先生,在学生没来闹事以前,我这儿的生意非常好,学生过来一闹,就这一闹,完了,完了,一点生意都没有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大先生心想,还要逼他一逼,让山上的游击队来店里放把火,或者来店里杀几个人,杀几个日本伙计,杀死几个人,川郎就怕了。大先生等给自己倒水的日本伙计离开客厅,对川郎说,你这儿的布置都可以,有中国味道,但你的店名不行,让人看一眼,就知道是日本商店,“川郎书画店”,改了吧。川郎想了一会儿,低声说,改店名也可以。川郎做事确实古板,确实认真,说了一声“改店名也可以”,就真的在寻思改什么店名好了。川郎开始不说话。隔了有几分钟,也可能是隔了十来分钟,川郎的店名有了,他试着将店名告诉大先生,因为他知道大先生是个文人,字儿写得又好,他说,燕先生,我的店名就改为“长久书画店”吧?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呢?大先生问。川郎说,我们日本人在自己家里的墙上会经常挂一面日本旗,在旗的附近要写“武运长久”四个字,所以店名就叫“长久书画店”。大先生听后摇头,摇头,不停地摇头。不对吗?燕先生,我的店名起得不对吗?是不是起得不全?重起一个名字,起得全一点,“武运长久书画店”,对,就叫这个名字。全了,大先生说,全了,这下全都进了店铺的名字里了,“武运长久书画店”,好,真好,没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起一个这么好、这么中听的名字,起得多自然,像水到渠成一样。水到渠成?燕先生,你说我川郎是水到渠成?你说我是一个从山里来的人吗?大先生笑笑,点点头,这个日本傻子,没法跟他说了。川郎拍了一下大腿,说,叫“水到渠成书画店”,或者叫“山里人书画店”,成不成,燕先生,到底成不成?大先生见这么一下子,来了几个店名,他忽然想到以前自己在积香缘寺,为寺庙起名,当时那座庙还没个正式的名儿,但不正式的名儿七嘴八舌,却有好几个,显得很多,愿为庙名服务的文字太多太杂,这些文字都想在庙名的前后次序中往前面挤,于是就用抓阉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先被抓到文字,就被放在前面,抓出来的结果是:“积”,第一,“香”,第二,“缘”,第三,“寺”字没抓,“寺”字好像是没抓,因为在“积香缘寺”几字中,不管怎么排列,“寺”字只能被放在最后,因为这个原因,“寺”字就不用抓了,这次再来玩一回?让这个日本商人也来玩一回抓阉起店名的游戏?大先生把自己的想法跟川郎说了。川郎同意呵,他哪能不同意?从来没听说过,真正的中国玩法,中国人起店名都是这样?大先生说,都这样。这次字儿多了:“武”字儿、“运”字儿、“长”字儿、“久”字儿、“水”字儿、“到”字儿、“渠”字儿、“成”字儿、“山”字儿、“里”字儿、“人”字儿,“书”、“画”、“店”三字就不用抓了,三字都要被用到,而且前后次序不能变。抓,把这些字都写在纸上,抓。川郎问,抓几次?大先生说,抓几次,你定,你一人抓。抓,我川郎一人来抓,中国有句古话,叫:一二不过三,就抓三次,取三个字。大先生说,那不是古话,那是老百姓说的俗话。大先生让川郎抓阉,抓三次,出来三个字,照它们被抓住的前后次序,定下店名。抓。第一个字出来了,是“水”字,第二个字也出来了,是“运”字,最后被抓到的是“到”字。出来了:“水运到”,叫“水运到书画店”。川郎不懂,问大先生,通不通?大先生哈哈哈大笑,声音很大,通,怎么不通?有很多水被运到了,通,大大的通呵。大先生在心里说,这个日本人的命运,原来是“水的命运”,湿得很,贱得很。川郎一鼓作气,向大先生提出一个要求,说,请大先生为店名写一个条幅,就写“水运到书画店”,写好后,我请匠人用一块木板刻了,挂在店门口。大先生一口答应,当场挥毫写成了这六个字。等大先生后来再去店里时,“水运到书画店”条幅已被刻在木板上,木板被高高悬挂于店门上方。为这事,川郎还送给大先生两百个大洋,作为题写店名的酬金。而且这两百个大洋,个个都是大清光绪年间的银元,上面印有团龙图案。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34 大先生接下来的事做得有点不好,太过分了,他让芳儿去远处乡村联络了一些会功夫的人,叫他们隐姓埋名,去“水运到书画店”找人动粗,理由是,这书画店是为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服务的,山里乡村中的人不知道具体情况,便真的选了日子,突然入店,将店里当时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半死,这些练武的乡士,平时击打的对象尽是些沙袋、树干、砖石,拳上有硬功夫,那些店里的伙计遇见他们,哪能不受伤?川郎当时正好不在场,免了一场灾难。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在门前站岗的警察也被乡士用棍子架着,不敢乱动。吃了这次亏,川郎又去李唐城当地日本驻军那儿,再次请兵保护。日本军队的长官当场就拒绝了川郎的要求,那个长官见川郎说日本话,也叽里呱啦说日本话,川郎有时说中国话,他就“大大的”、“大大的”说个不停,有时说的意思都不对。不过那个长官还是向川郎出了一个好主意,他叫川郎出钱,去雇用几个能打的中国武师,来做书画店的保镖。 芳儿自从让乡士去书画店动武之后,有一段日子感到很害怕,惹了日本人,事发被捉,是要被杀头的,后来看看居然没事,芳儿也就不害怕了。但芳儿聪明,他想日本人有多凶残,一般不肯罢休,大先生说这家书画店是为日本人侵略中国服务的,难道这是一家间谍商店?是日本特务机关?不像呵,川郎是个日本商人,这事儿芳儿知道,芳儿还知道以前吉府同这个日本商人做过生意,还有一个日本人,叫“川次郎”,另外还有一个日本青年,叫“小川”,这些事儿,芳儿都了解,他们是间谍?是特务?不像,会不会是大先生弄错了?芳儿还是比较老实,对主人家又是忠心耿耿,他抽空问了大先生,结果被大先生训斥了一顿,说芳儿是瞎操心。不对,不对,这里面可能有别的事儿,不对,不对……芳儿正“不对”着,就有人找到了他,请他下馆子吃酒。酒过数巡,芳儿开始发慌了,来人原来是受日本书画店老板之托,来问芳儿事情的,芳儿想,是不是乡士入店殴打日本人的事儿被发现了,这就展开了调查?后来听了几句话,不对,不是这件事情。原来川郎想请中国武士做书画店的保镖,芳儿在烟畴楼那儿表演武术,名气越来越大,于是人家就想到了他。芳儿不敢当场应承下来,他要回去问问算芭小姐,芳儿跟来人约好,几天后听回音。算芭一听这话,起先没反应,过后大笑起来,说,好,好,你在街边表演手掌*绝技,好,好,现在李唐城人人都知道了,这名气呵,是要大一点,是要大一点的,好,你去,把我们烟畴楼的武术带到全城各个角落里去。算芭说到这儿,马上改口,你自己不能去,烟畴楼这儿离不开你,芳儿,你带的几个徒弟,他们的功夫练得怎么样了?什么徒弟?芳儿问,芳儿认为自己从没带过徒弟,自己的功夫还很浅,带徒弟,也教不了人家什么东西。那几个小厮,算芭说,就是那几个随你在街边表演功夫的小厮,他们现在的腿脚功夫怎么样了?可以的话,就在他们当中抽一、两个人去做书画店的保镖。要死了,真是要死了,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外面的事儿一点都不知道,芳儿暗想,那几个小厮也算是在随我练武术?但不能跟小姐说,说了,会被她骂的,记得是小姐叫自己在烟畴楼里选几个人出来……但这是去街边表演,让他们做个帮手,根本就不是在跟自己学功夫,但不能将事情说穿,怕被骂。芳儿没有办法,只得说,好呵,不过那家店是日本人开的,会不会……会不会什么?算芭说,会不会成了汉奸,是吧?不会,算芭的把握似乎很大,不会,日本商人不都是坏人,这跟我们去日本做生意一样,不都是坏人……她的这个说法竟然和彩主儿一样……日本商人只管做生意赚钱,为他们的店做保镖,不会成为汉奸的。结果烟畴楼真的派了两个小厮去川郎的书画店里做保镖。临行前,芳儿用半天时间教这两个小厮几个架式,芳儿还给了一只小型沙袋,让小厮每天往沙袋上打拳,又给了一只器皿,在器皿中放着细细的砂子,芳儿叫小厮用手指朝砂子中间用力猛插,每天插一百下,要天天打沙袋,插砂子,这样做一定有用。烟畴楼替两个小厮每人做了一身黑衣服,人穿着这套黑衣服,显得很有精神,穿上黑衣服后,人的手脚也会变得轻松许多,不会功夫的人穿了黑衣服,让别人看上去,也像是一个功夫不错的人,算芭很开心。 川郎更是开心,从此书画店的安全有了保障。 只有芳儿心里慌张不堪,他知道派出去的两人根本不是功夫圈里的人儿。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35 但是事情真有好玩的地方,以前受芳儿所托,来书画店打过人的那几个武术乡士,有一次进城来玩,他们又想到了日本人川郎开的水运到书画店,这一次来了三个乡士,这三人特地跑到书画店门前,想瞧瞧如今这店的面貌。不看不要紧,一看,便怒火心中烧,嘿,看那几个小日本,一点功夫都不曾有,却也穿了黑衣服,站在店门口,干吗,吓人哪?乡士知道,这种黑色衣服就是一种标志,说明穿黑衣服之人是练过武术的。当时一个乡士手上捧着一只瓷茶杯,在另一只手里有吃剩下的果皮、果核,果皮与果核被他捏成了一团模糊不清的东西,是个球状物体,乡士本想起手将球状物体打向店门口穿黑衣服的人,不想举错了手,把那只瓷茶杯砸了出去,杯子在飞行途中落了下来,掉在地上,而杯子上的盖子却不辱使命,直接朝目标飞去,但站在店门口的黑衣人眼睛快,手更准,见有一件东西正朝自己脸面处飞来,起右手挡,当东西撞上手,手掌上的皮肉对飞行物产生磨擦,使东西在瞬间减小了飞行速度,后来东西竟然就在黑衣人手里停下来,黑衣人乘势把东西捏住,这一捏,就让投茶杯的乡士吃了一惊,他知道,向人投击东西比较容易,要把投击出去的东西在目标前面一段距离里,起单手接住,这就很是困难了,门口那人能把茶杯的盖子,凭空想像,随着自己的意愿,捏在手里,这里面要有多么厉害的眼力和巧劲?更好玩的事儿还在后面,黑衣人手里拿着茶杯盖子,无意识地用力一握,茶杯盖子居然被握碎了,这是怎么回事?原来这盖子原本就是一只破碎的盖子,上面有两、三道较深的裂痕,只需稍一用力捏,就会碎掉,况且黑衣人近来依照芳儿的指示,每天击打沙袋,在器皿中用手指猛插砂子,手上也练了些硬功夫,劲也比以前在烟畴楼里做小厮那会儿大了许多,此时面对别人投物挑衅,神情紧张,手上功夫的运用做到了极致,所以茶杯盖子会被他捏碎,黑衣人把碎了的盖子扔在地上,人照原样,还是在店门之前目不斜视地站着,乡士看傻了眼,想这次书画店请来的可是功力非凡的武术师傅,自己再在这儿跟他们闹,身上的骨头都有可能被捏碎的,快溜吧,三个乡士中有两个转身就走,转身就走,但有一个乡士不干,还没与黑衣人交过手,怎可认输?他先是退后几步,朝黑衣人看着,看着,黑衣人明白这人的心思,于是离开店门,来到乡士跟前,站定,摆了架式,叫“渊龙待跃”,乡士没退路了,只得硬开弓,朝前冲,他大叫一声,便冲向黑衣人,两个转身走掉的乡士这时已在远处街边站停,他俩在观看,现在是一对一,双方相同,一对一,要是黑衣人败了,他俩可以转回身去合攻,要是乡士败了,也转回身去,但不是去攻击黑衣人,而是转回身,拖了同伴就跑,毕竟是一起出来的,不去拖他,显得不仗义,两个乡士正在考虑,那边冲上前去准备攻击黑衣人的乡士,突然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上,正在这时,黑衣人正好变了架式,由“渊龙待跃”变为“龙尾扫草”,不管,两个乡士不再考虑什么了,奔过去,拖起倒地的同伙,落荒而逃,三人边逃,边总结,说那黑衣人的功夫不得了,他使的功夫是火烤掌中的一个招式,叫“缩地移足”,对手没被击中,就会倒地,亏得跑得快,不然的话,下面还有狠招跟上,他已经在变招了,跌倒的乡士说,我没被他击中,却倒下了,我刚倒下,他又变了招数,是这样,是这样,太厉害了,幸亏两位大哥来救我,不然我只有死路一条……其实是怎样一回事情呢?扔杯子的乡士把手上的果皮、果核掉在了地上,倒地的乡士就是在攻击过程中,脚踩到了果皮才滑倒的,只是由于当时大家都太紧张了,没有注意到。(.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乡士吃了败仗,回去后便和以前请他们去店里打人的那人说。那人也感到吃惊,他抽空去了烟畴楼,把事儿说给芳儿听。芳儿不表态,芳儿怎么能表态?两边的人,他都认识,店里的保镖是他派出去的,去店里打日本人的几个乡士,是大先生叫他去找来的,人来了,就上门打人砸店,芳儿怎么能说得清楚?那人对芳儿说,书画店里的日本老板,他请来的武术师傅,好像跟你芳儿一样,使的是火烤掌中的套路,功夫特别厉害,能在空中接掌,能碎铁如泥,能离开目标一段距离,将目标击倒,这些都是跟你芳儿一样的功夫。空中接掌?芳儿问,什么叫“空中接掌”?就是扔一件东西过去,东西在天上飞,一部份东西掉在了地上,一部份被他用手接住。也包括你们击出的掌?芳儿眉头皱起,问。包括,自然包括。芳儿想,那两个小厮的功夫真的大有长进了?再问那人,书画店那儿有几人会功夫?动手的只有一人,门口站着四个人,两个警察,两个黑衣人,警察没动手,是黑衣人动的手,一个黑衣人动了手,那功夫厉害,神出鬼没的,没法与他交手。芳儿想,大概就是那两个小厮了,他俩就玩了几天拳,手上功夫就变得这么厉害了?不会呵,乡士的武功也是不错的,也是不错的……我们乡士一般都练了十多年功夫,除了你芳儿师傅,在李唐城周围,一般不会遇到对手,黑衣人,黑衣人,也不知是什么路子,是从哪儿来的高手,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日本人?那个日本老板的路子也是广,居然能弄到武功如此高强的人来做自己的保镖……也是不错的,也是不错的,芳儿说到这儿,对烟畴楼外面的街景看了看,说,功夫肯定没有。什么?芳儿师傅,你说谁没有功夫?芳儿说,你们乡士和黑衣人都没有功夫。那人无语了,能使出火烤掌功夫的人,不算有功夫?不相信,那人走了。他要回去与乡士们一起苦练武功,几年后再去书画店会会黑衣人。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36 芳儿把好消息告诉了算芭,算芭说,去,晚上把那两个小厮叫来烟畴楼,我要摆上一桌酒菜,为他们庆功。 在烟畴楼一间单间中,算芭摆了酒席,两个小厮仍然穿着黑衣服,坐在桌子边。一杯杯酒喝着,一杯杯酒喝着,他俩说,我们今天高兴,小姐亲自向我们敬酒,我们高兴哪。其中一人说,还是为日本人做事好,又有钱拿,又有酒喝,还学会了几招拳脚。这人已经是汉奸了,芳儿拿眼不停扫他,自己做了汉奸,还不知道。算芭说,你们为烟畴楼争了面子,芳儿还说你们不懂武功,懂得的,你们是打人的好手……是这样的好手吗?芳儿想……你们是好样的,芳儿在胡说,你们是会功夫的,我看你们已经超过了你们的师傅芳儿,芳儿从没有将乡士打败过,芳儿有一次还败给了别人,一个半老头,是个过路人,芳儿和那老头下了场子,结果被他打得大败,你们知道这事吗?知道,知道,黑衣人说。所以我说,你们已经超过了芳儿,但芳儿有个好处,能在手上弄出火来,这个本事,你们还不会,芳儿,算芭对芳儿说,芳儿,你的火烤掌能不能教给他们,让他们手上也喷出火来?芳儿心里一震,想,这怎么可能?庙里四位武僧反复跟我说,火烤掌不可外传,否则的话,庙里武僧会出庙来灭了我。两个黑衣人对算芭说,我们已经学会火烤掌了。谁说的?芳儿眼睛睁得老大,问。乡士说的,是前来和我们比武的乡士说的,说我们使出的套路,都是火烤掌里面的功夫,这下可不得了,这下可不得了。芳儿不出声。算芭说,芳儿,你已经把自己的武术教给他们啦?芳儿不敢出声。黑衣人说,教了,教了,招数不多,但很管用,乡士一见我们的架式,立即就跌倒在地上。算芭举起酒杯,干,为了你们两人打败了乡士,干。大家干杯。嘴里噙着酒,嚼着菜,芳儿心里有点恼火,这两个小厮,什么都不懂,现在倒成了英雄,而且还是在帮日本人做事,不能和小姐讲,讲了,小姐会想到老过的事。使芳儿更加恼火的事情来了,算芭突然让帐房先生取来一百个大洋,两个黑衣人,每人五十个大洋,算芭又让帐房先生取来五个大洋,这五个大洋是奖给芳儿的,算芭说,芳儿推荐徒弟,推荐得对,应奖五个大洋。芳儿气得脸色都不对了,帐房先生给他银元,他没接,后来被算芭骂了一句,才醒过来,伸手接了银元。 过了几天,芳儿气不过,就一个人跑到水运到书画店,想看看这两个混蛋在店里做些什么事。没走到书画店,就见在店门口站着四个人,这四人的衣服都黑,警察制服偏黑,是深色,两个小厮穿的则是真正的黑衣服,四个黑衣人正在店门口闲聊,说得正起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芳儿走过街道,先躲在一边听他们说些什么话。一听,不是在说工作上的事,不是在说武术上的事,而是在说赌钱的事。芳儿正在心里骂,小厮又在说玩女人的事了,嘿,小姐给他们钱,他们拿了钱,不是赌,就是嫖,真是的,还说自己会火烤掌,混蛋,这种人放在哪儿都是祸害。芳儿现身了,两个小厮一见是芳儿,立即笑着跑过来迎接。芳儿把心中怒气先压下去,脸上堆笑,同他们打招呼。警察也过来打招呼,他们也认识芳儿。黑衣小厮把芳儿说成是“自己的师傅”,这下不得了,被旁边日本人听见了,回身跑进店里,不一会儿,川郎走了出来,他过来就与芳儿拥抱,拥抱完了,又向芳儿鞠躬、作揖,嘴巴里日本话说个不停。芳儿很被动,这可是一个日本人哪,同日本人拥抱,这会不会是汉奸行为?不能多想。说中国话了,川郎说中国话了,一边说,一边还照着样子,在芳儿面前摆了几个武术架式,这都是芳儿教黑衣小厮的几个简单架式。原来这家书画店里的人都非常感激烟畴楼派给他们的这两个小厮,有他们在这儿站岗,乡士不敢前来捣乱。 进入店里,芳儿朝四面看,嘿,这儿也有大先生、彩主儿、算旦小姐的书法条幅,跟烟畴楼里一样,这店里挂满了书画条幅,都是中国书画,这个川郎,难道真是喜欢我们中国的东西?川郎让芳儿坐下,泡上茶,毕恭毕敬把茶端给芳儿。芳儿是黑衣小厮的师傅,有好师傅,才会教出像黑衣小厮那样的好学生,川郎对芳儿很敬重,只是川郎的中国话不怎么会说,说得不流利,心中许多想法无法表达出来。后来通过旁边其他日本人,芳儿才知道川郎想了解中国武术,想请芳儿把全中国的武术,通过文字,表达出来,他拿了这些文字,要到日本去推广中国武术。芳儿耳朵里的声音在瞬间变得特别响特别杂,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到日本去,到日本去,这个日本鬼子,这个该死的日本坏人,想要偷学我们的武术,而且还是全中国的武术,亏得我芳儿不识字,不会写东西,亏得是这样,不然被这个日本人七搞八搞,也会搞成汉奸的,怪不得老过会做汉奸,这耳朵里的声音一旦多起来,杂起来,不当心,真容易让人做了汉奸的。现在头脑清醒了,耳朵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安静,好干净。川郎请芳儿喝茶,接着他又说日本话,在旁边的日本人翻译他的话。芳儿听明白了,说,中国武术只有招式,没有书。什么话?翻译过去。翻译翻得不准确,川郎以为是“中国只有武术,没有书本”,不对吧,川郎说了一句中国话。中国只有武术招式,没有写武术招式的书。芳儿的表达也是错的,芳儿说不明白这件事情了。不对吧,师傅?川郎又说中国话,他叫芳儿为“师傅”。师傅就师傅,芳儿离座,在店堂之中,堂堂正正地为川郎摆了一个“渊龙待跃”的架式。川郎是第一次看见世上还有如此优美、雄壮的武术架式。其他日本人都叫喊起来,其中一个会说中国话,他狂呼,就是它,就是它。什么“就是它”?芳儿问那个日本伙计。日本伙计说,那天在门外,两个师傅就是用这个架式打败了那几个乡士。芳儿笑笑,想这只是个虚架子,摆了也是白摆,不知道前来挑衅的那几个乡士会不会功夫,否则不会败的。川郎拿了相机来,对着芳儿就想拍照,川郎还是让芳儿摆出“渊龙待跃”的架式,芳儿摆了,川郎拍了一张照。川郎后来对芳儿说,把许多张照片冲洗出来,印成书,这就是一本武术书,是介绍中国武术的书。芳儿懂了,只要拍照,就能成书。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37 这时在店外街上突然有人吵闹起来,黑衣小厮冲进店堂,大声喊,又来了,又来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芳儿、川郎跑到店门外,见街上都是人,而且都是年轻人,他们之中有许多人手里举着棍棒,拥挤着想往店里冲。有人高喊,砸了这爿店,用火烧了这爿店,看阵势,这些人真要朝书画店冲进来。芳儿跳到街边,也不摆什么架式,上去就走拳,一路拳走下来,已经击倒了二十多个人,这些人手里的棍棒,被芳儿的双掌击得粉碎,芳儿还没使出火烤掌,要是使出了这功夫,那么就会死掉一大片人。这些人哪里见过这阵势?他们感到极度恐慌,领头的人喊一声:“逃呵。”大家便四面逃走,一哄而散。黑衣小厮惊成了木头人,但他俩马上又在心里庆幸,今天亏了芳儿在,不然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川郎欢喜得连着跳,他叫日本伙计去店里取了二十个银元来,奖给芳儿。芳儿谢过川郎,把银元放入衣兜内。这时在一旁的警察说,学生们今天又来砸店,这样下去怎么办……芳儿一听这话,忙把手从衣兜内抽出来,他的手刚才在衣兜内摸银元,现在听见警察这么说,很是惊讶,他看着街面上一片狼藉,还有几个学生躺在地上没站起来,便急急忙忙走过去把学生一一扶起来,还问了其中一位,确定他们真是学生,芳儿心里后悔呵,这样帮日本人攻击学生,不是汉奸所为,又是什么?芳儿的手再一次伸入衣兜内,他想把这二十个银元还给川郎,但立即转念想,管他呢,汉奸的事儿已经做了,钱不还了,自己拿了再说。 在书画店里,川郎替芳儿拍了几十张照片,等照片被冲出来,川郎叫人去烟畴楼,问芳儿的名字,因为要出书,必须将武术师傅的名字在书上写明。名字来了:四芳哥儿。什么名字,这是什么名字?懂得中文的日本伙计这样说,这是什么名字?不像中国人的名字,倒有点像日本人的名字。川郎被他这么一说,觉得对,是不像中国人的名字,这样不行,在日本出书,读者也会觉得是这样,日本武师可不会中国功夫,被日本读者误认为是日本武师在练中国功夫,那么这部书的销路还会好吗?川郎亲自跑到烟畴楼,问清情况。日本商人川郎来到烟畴楼,到处问人,找四芳哥儿,但冤得很,烟畴楼里的小厮不知道四芳哥儿是谁,他们平时只叫“芳儿”,从不叫“四芳哥儿”,这样一来,川郎更加确信,芳儿给出的姓名是假的,世上没有“四芳哥儿”这个人。川郎在烟畴楼的厅堂中坐着,空坐,不叫东西,好像不礼貌,他就随便让小厮端来一盆小菜,空吃菜也不成,又叫了一碗酒。川郎还带了一个会说中国话的日本伙计,这两人都穿了日本服装,所以目标很大,在厅堂中坐着吃酒聊天的客人,都朝川郎他们看。喝着酒,川郎对烟畴楼进行观察,好大、好阔气的一座酒楼,楼上楼下有不少空间,厅堂中桌子特别多,可以同时招待许多顾客,在厅堂那一面有架楼梯,这架楼梯做得十分宽敞、华丽,楼梯像中国的黄河或长江,慢慢朝上伸延,在转变处,楼梯更像是一条巨大的河流了,楼梯间一层层台阶像河中上下起伏的波浪,正缓慢地、形象极其雄伟地朝楼上涌去,或者从楼上往下描写这架楼梯的走势,会显得更为妥当,因为那样描写,会更像是一条水流在向低处冲泻,直接一点,是像一条瀑布,从山上倒挂下来,途中冲刷过千万块光秃的岩石,这个景象曾经使中国古代一位诗人激动不已,在仓促间,这位诗人写下了“水流直下三千尺”的句子,至于这位中国诗人叫什么名字,川郎不知道。看罢楼内建筑的基本状况,川郎又注意到了在墙上挂着的许多书法作品,特别是大先生、彩主儿写的草书作品,这些书法条幅,在川郎的书画店里也有,书写形式一模一样,可川郎没想到,在他那儿的都是“吉府草书”,那些东西是黄斤丫头做出来的描摹品,它们的外形和这儿的相比,自然彼此相似。中国古代诗人的名字不知道,川郎又想到了这事儿,举手往嘴巴里倒酒,又是名字的问题,芳儿的名字不对,四芳哥儿?像日本人的名字。这时一位小厮走过来,问川郎要不要再添加酒菜了?川郎又问,四芳哥儿,四芳哥儿在不在酒店里?小厮摇摇头,说,我们烟畴楼里没有四芳哥儿。小厮说完,想走,川郎一把揪住他,说……说日本话,谁懂……旁边的日本伙计翻译,懂了,川郎是问,你们这儿没有四芳哥儿,那么会有什么?小厮感到十分好笑,这个日本鬼子,我们这儿没有四芳哥儿,没有就没有了,还问“会有什么”,他对翻译说,我们有芳儿,芳儿,但他不叫“四芳哥儿”,他就叫“芳儿”。川郎听懂了,他突然想到身上带着几张照片,身边有几张照片,四芳哥儿肯定就在这家酒店里工作,川郎一边把照片取出来,让小厮看,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照着芳儿的样子,在酒店里做了个“渊龙待跃”的武术架式。熟悉呵,照片上的人就是芳儿,这个武术架式,小厮也会,烟畴楼里的伙计都会这个架式,芳儿在街边设场子,表演功夫,会反复做这个动作,小厮笑笑,放下手里的抹布,对着川郎也做了个“渊龙待跃”,而且架式做得比川郎讲究,真像是有武功在身。有呵,有呵,你这位先生,你这位先生……你这位先生,你这位先生……也弄不清楚,是川郎在叫小厮“先生”,还是小厮在叫川郎“先生”。小厮将两个小日本领到芳儿休息的后院小屋里,芳儿又与川郎拥抱……其实是川郎要与芳儿拥抱……拥抱结束,说名字的事儿。芳儿师傅,川郎说,我只知道你叫“四芳哥儿”,而这儿的人……你给出的名字:四芳哥儿……这是不是你的真名?一个疏忽……日本翻译结结巴巴说,一个疏忽,在酒店里找你,他们已经对我们说了“我们这儿没有四芳哥儿”,一个疏忽,我们忘了,酒店里的人有没有说“芳儿”?我们忘了,我们有没有说“芳儿”呢?也不记得了,一个疏忽,一个疏忽……日本伙计(翻译)结结巴巴对芳儿说着。芳儿拖两把椅子过来,让两个小日本坐下,他心里有点害怕,要是被二小姐知道自己拿了川郎的钱,会不会被她骂?芳儿拿了一张纸,在纸上写下“四芳哥儿”四字,对翻译说,就是这个名字,这是我的名字,我没有姓,只有这个名字。川郎再三相问。看来只能这样了,川郎通过翻译,告诉芳儿,出书时,你的称呼不叫“四芳哥儿”,就叫“芳儿师傅”,就同中国古代有位僧人叫“玄奘师傅”一样,今后日本人便会知道你芳儿师傅了。我到了日本了……我已经到了日本了?芳儿抬头看屋顶,他想看到一样东西,作为自己定位的依据,这个屋子的顶,芳儿认识,我坐在原来的屋子里,抬头就能见到熟悉的屋顶,我已经到了日本了?这儿是后院小屋,后院是烟畴楼里的后院……川郎正与芳儿谈着出书的事,在屋子门口出现了一个小厮,他对芳儿说,小姐叫你回吉府去取东西,快去,慢了,要被小姐骂的。川郎与芳儿告别。芳儿去了吉府。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38 芳儿一到吉府,就跑到书房,大先生不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芳儿想,是不是找大先生?是找大先生,算芭小姐说了,出屋子找丫环,一个丫环也没有,没人在书房,但书房的门却没被关上,芳儿返身将门关上,然后便去了红墙院子。嘿,这儿热闹,大先生在这儿,彩主儿、算旦大小姐都在厅堂上。还有两位陌生人坐在厅堂的坐椅里,他们每人面前都泡着茶。芳儿听大先生口口声声叫两位陌生人为“师傅”……这两人的地位不会很高,不然不会叫他们“师傅”的,有地位的人都被称为“先生”,芳儿想,自己会些功夫,日本人便叫自己为“芳儿师傅’,在日本人出的武术书籍里,也称自己为“芳儿师傅”,自己地位不高,只是吉府里一个奴才,自己没有文化,只能使些拳脚,所以他们都叫自己“师傅”。(.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两个陌生人会不会也是拳脚高手?不会吧,不会,别瞎想了,别往这事上想,但越是不想,在芳儿脑子中越有无数武术招数浮现出来,最多的是……渊龙待跃,好招式,但这个招式是虚的,是摆摆样子的,是摆摆样子的……“摆摆样子。”芳儿不禁口,说了出来。好眼力,陌生人中有人说,这小伙子好眼力,一般的玉器都是摆摆样子的,只有这件……这件……他指着大先生正拿在手里把玩的一件玉器,说,只有这件东西不是,它是一件很不错的玉雕件。芳儿看大先生,果然在他手里有一件玉器,玉质温润,不是白玉,是黑白颜色相间的青花玉,芳儿在大先生身边学了点东西,知道这种雕刻方法叫“俏色巧雕”,利用玉石的天然颜色,随形就势,雕琢出作品来。大先生喜得没了两条眉毛,或者说两条眉毛被脸上的喜悦之色弄糊了界线,都混合在了一起。芳儿走到大先生身边,跟大先生说,算芭小姐叫我来问大先生取东西,拿了东西,要回烟畴楼。已经差人送去了,大先生轻轻说,然后让芳儿站在一边,自己则与两个送来玉器的师傅谈事儿。彩主儿说,你们拿来的玉摆件都不错,但我要的是挂件,什么时候送几块挂件来?有好的就留下来。师傅摇头,说,我们作坊**玉摆件,像大先生手里这块摆件算是不大,一般我们制作的玉摆件要比这大得多,做体形稍大一点的玉山子,是我们制玉的特色。彩主儿直摇头,表示惋惜。算旦站在桌子旁,看着桌上几件玉器,连说,太肥大了,太肥大了,女人都不喜欢。小姐,这不叫“肥大”,起码不能叫“肥”。那么应该怎么说呢?算旦问陌生人。这不叫肥大,没有这么叫法的,被我们老板听见这么叫了,要被他笑死、骂死的,我们两人在作坊制玉,已经制了几十年,在大清朝那会儿,我们两人就在作坊里学做玉摆件了,我们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听陌生人这么一说,再看两人,确实面貌有点相似,只是两个制玉工都有五、六十岁的年龄了,岁月在两人身上留下了痕迹,使人觉得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不少不同的地方。大先生站起身,把手上的摆件放在桌上,然后说,确实不可以说肥大的,这几件玉器的油性都非常好,也比较温润,是好东西,就留下一件吧。留哪件?制玉工问。大先生看看彩主儿,手指着刚才被自己握在手上玩过的那件东西,说,就留这件吧,要多少钱?好眼力,一个制玉工说,这一件虽然小了一点,但玉质好,做功细,是件很不错的玉摆件,卖给府上,就便宜些,给五个大洋吧。芳儿一听,在心里骂开了,这两兄弟是不是犯了傻劲?黄斤的描摹品每件也可以卖到几十个大洋,这么一件玉器要价只是五个大洋,会不会这几件东西都是他们从作坊里偷来的,所以卖得贱?制玉工取了大洋,走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39 大先生等人一走,便开始笑,接着大家都笑,但每个人笑的原因可能不是一样。是彩主儿第一个在大家仍在笑的时候说了话,我说,你们别笑了,那两人是不是很贱?要么这件玉器就是件劣质品,不是很好的玉石。经彩主儿这么一说,厅堂里的人全都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大家一语不发,都在暗暗想彩主儿说得对不对。大先生也开始疑惑起来,他走近桌子,重新细看玉摆件,好像真不是什么好的玉石,是青花玉,想来一次俏色巧雕,但玉质不好,雕功也不是很好……大家还在厅堂里发呆,大先生已独自一人,手上捧着玉器,回自己书房里去了……怎么会呢?就是刚才的事儿,明明看准了,是件很好的东西,怎么会呢?两兄弟刚走,再看东西,感觉便不对了,是不是我们府里人都被他们的说词感染了,脑子和眼光都出了错?当时在厅堂里的气氛有多活跃,这气氛是不是也被他们渲染了?气氛原本没有这么活跃热烈,是他们刻意鼓捣出来的?制玉的匠人难道有如此高的本领?但是又变了,又不对了,大先生把青花玉摆件放在书桌上,回头望它,它又变了,变得非常好,玉质非常润,黑白颜色也被利用得极为巧妙,确实,这是一件玉石制品中的上乘之作……这儿可没有别人在场,没有人渲染气氛,只有我燕巨大一个人在观察东西,感觉绝对真,绝对正确……嘿,究竟这是怎么搞的?站定下来,就保持一个不变的观看视角,只需用眼睛往旁边扫视,变了,这会儿在书房里看任何东西,其感觉都比较好,连在墙上挂着的书画作品,也比往日好。窗口的花色木格子,上面有一根根细木条正在规定的图案内自由延展,感觉特别好,边沿上的木条碰到窗框,在太阳光照射下,好像能闪现出极细极亮的火花,整个窗口都在闪现细微的火花,太阳光齐刷刷从窗户的花色木格子之间流过,而且自始至终都是这样,模样显得十分认真,感觉真的是特别好,特别好,真是特别地好……好个屁呵,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大先生知道事儿不对,首先自己是不对的,对玉摆件多看了几眼,看得太多了,看得太多了,事儿就会不对……大先生,一个小厮站在书房门口喊,大先生,二小姐叫我来向大先生拿东西,在拿过去的东西中,少拿了一样东西……少拿了什么……笔……什么笔……毛笔……拿毛笔干什么?烟畴楼里有人要写字吗……不是写字,大先生,不是写字,这我知道,大先生……那么拿毛笔是派什么用处呢……刷漆用……你们乱搞什么,刷漆是用排笔,向库房领去,到我这儿来拿,可拿不到……小厮走了,他去库房领了排笔,便送到烟畴楼去。 二小姐算芭叫来了几个漆匠,她要把后院里几扇门窗重新刷一遍漆。来自李唐城附近乡村的这几个漆匠,跟烟畴楼谈好工钱,谈好工时,于是就开工做活。漆匠别的工具都带着,就是忘了带刷漆的笔,他们要吉府解决,算芭不懂呵,就叫小厮去找大爸,问大爸要几枝毛笔,算芭以为大爸写草书的毛笔,就是刷漆的笔,所以有了前面提到的那一幕。 做了三天,门窗还差上最后一道漆,但要等已经被涂上去的漆水干爽以后,才能用砂纸磨光,涂最后一道漆。做漆匠的都知道,油漆东西是很吃苦的,主要有两件事,就是两道工序,要让漆匠感到难受,第一件受苦之事是,物件被上了腻子后,要用砂纸把物件打光,要把在物件表面留着的无用腻子磨掉,而被深深嵌入木头物件表面细孔、细缝之中的腻子,会被保留下来,留下这些腻子,是为了使物件表面光滑平整,这就像女人往自己脸上涂抹厚厚的脂粉,使脸蛋光洁平滑一样,但在打磨时,会有阵阵干粉飞起来,蓬飞起来的干粉会使打磨砂纸的人喉咙里直呛,等打磨工序结束,整个人的头发上、脸上都被罩了白蒙蒙一层灰儿,这事有点令人难堪,第二件难受的事情是,在上漆时,漆液散发的味道十分难闻,而且对人身体有损害,会损坏漆匠的血液,特别是对血液中白血球含量有损伤,让白血球含量大幅度减少,有时候是锐减……这两点对于长期从事油漆工作的匠人来说,是极其头痛和麻烦的事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在等漆干爽的时候,芳儿就与匠人们闲聊。芳儿平时休息的地方在后院小屋里,小屋的门窗也在重新油漆之列,所以二小姐让芳儿监视这次施工的全过程。芳儿与匠人们闲聊,无意中得知,这几个匠人和自己师傅蒋必句是同村人,听他们说,老蒋最近得了一人帮助,武功大有长进,听说那人学的是元代功夫,这种功夫使起来十分神奇、凶悍,特别有一招,叫“龙蛇过”,说是使拳人将手掌往物件上轻轻抚过,受抚之物会即刻破碎。芳儿急忙问,那人现在还在老蒋那儿吗?在呵,怎么不在?每天都在。那人是从哪儿来的?不知道,几个匠人脸上都有灰儿粘着,他们的灰脸直摇,说,不知道,但其中一人说,我只听见老蒋叫那个会使元代功夫的人为“二先生”。芳儿闻言,心里一动,但马上冷静下来,不会是老过的,老过不懂武功,但“龙蛇过”这一招功夫确实奇妙,自己有空,要到老蒋那儿去会会那人,见识一下他手上的元代功夫。 芳儿从匠人那儿得了这个消息,心情变得激奋起来,对这几个匠人有了好感。当匠人们上最后一次漆的时候,芳儿再也做不成监工了,他倒像是一个帮手,在一旁为匠人们做下手,帮着递个东西什么的。 油漆门窗的活儿全部结束,芳儿去帐房取匠人的工钱。帐房按前几日说好的价,给芳儿三个银元,芳儿觉得给得少了,直接上楼和二小姐去说。算芭说,不少了,一日三餐都吃我们的,连排笔都是府里给的,又住在烟畴楼里,住在外面还得付房钱,这些都免了,给三个银元,够了,是净多的。芳儿想到了元代功夫,是元代功夫哪……小姐,这几个匠人为我,不,为烟畴楼寻找到了一位元代武功大师……你别胡闹了,元代武功大师,现在真有元代武功大师?死坯子芳儿,你也不算算,元代至今,已有几百年时间,这个大师早死了……不是的,小姐,匠人所说的武功大师,不,也不是,那人是现代人,不过他学的是元代武功,是真正的元代武功……你见过啦?元代武功是啥样子的?你说说看……是匠人说的,他们说,在元代武功中有一招,叫“龙蛇过”,人用手摸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就会被摸得破碎……胡扯,这要看摸的是什么东西,你摸一块铁,铁也能碎了?真是胡扯,要是摸易碎的东西,比如摸蛋壳呀玻璃呀,用点力,倒是有可能被摸碎的……蛋壳能碎,玻璃不能,要是玻璃碎了,手也要破了……对呀,所以我说匠人是在胡扯……不过,火能从我手上喷出来,小姐,我芳儿手上能*,这是真的吧?但要是小姐你没亲眼看见,你会信我手上冒火焰吗……算芭不语言……所以,小姐,多给几个银元,让匠人知道我们烟畴楼的好,我要请他们带我去老蒋家,见见那人……你这个死坯子,蒋必句的家,你不认识吗?不光你认识,我也认识,我和你去过他家的……是去过,小姐,是去过,但小姐,你可能不知道,练怪异武功的人,他们做事都很鬼,别人不容易见到他们本人,他们会躲着别人的,让匠人带着去,匠人认识那人,到时见了面,匠人用手指着那人,他只得认帐,没处躲,到那时,我就拜他为师,学点元代武功,一旦功夫学到手,小姐,你想呵,我们烟畴楼的武功不要把全李唐城的人都吓死呵?对不对,小姐……算芭淡淡一笑,骂道,你这个狗奴才,倒是肯为吉府想事,好,听你的,就把工钱提高一倍,再多给三个银元。 匠人得了六个银元,从心里感激芳儿,于是就约好日子,带芳儿去老蒋家,拜见那个武学高人。匠人彼此之间也有配合,他们先差人去老蒋家暗访,等得了准讯,那人一定在,才来李唐城里带芳儿前去,反正老蒋家就在城外近郊的乡村之中,路途不远。芳儿满心欢喜,每天都在烟畴楼里等乡村漆匠的好消息。可等了有十来天,早过了约定的时日,仍不见他们来。芳儿跟二小姐说,据他的意思,是可以自己寻了去。但芳儿被算芭猛批了一顿,你看你,还是那个老毛病,只会武的,不会文的,是个粗坯子,那几个匠人在我们这儿只做了几天活,就简单漆了后院中几扇门窗,应该得的工钱就是三个银元,你中了什么邪,硬劝我给他们加钱,而且一加就加了一倍,什么元代武功?你真是个粗人,这世上哪来的这种武功?元朝都被灭了几百年了,它的武功还不跟着被人灭了?现在还不醒,要去老蒋家寻找,寻找?寻找个屁,那人难道是诸葛亮,要我们烟畴楼派人去寻访?寻访个屁。芳儿不敢出声。算芭还在批芳儿,寻访?寻访个屁,那人到底有没有,存在不存在,这还是个问题,整天像鬼一样躲在乡村中的冷僻地方,这种人能有多大能耐?就像古代圣贤那样,就像那个诸葛亮……值得我们去寻访?放你娘的狗臭屁,世上有没有这人,还是个问题呢。小姐,什么叫“寻访”?算芭听芳儿这么说,顿了顿,说,去见诸葛亮,就叫“寻访”,去见躲在老蒋家里的那人,就不能如此叫法。芳儿说,就是找人呗。不一样,不一样,算芭说,绝对不能够一样了。芳儿无奈,走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40 就在这天下午,匠人之一来了,芳儿忙把他迎进后院小屋,匠人也一样,芳儿不把他请进屋,他似乎也不愿意在外面院子里讲事情。进屋后,芳儿去隔壁烧菜师傅那儿要了一枝烟,拿了烟过来,向匠人敬烟,芳儿再要泡茶,匠人不让,但芳儿还是走到屋内一角去拿茶叶和杯子,东西被拿来,放在桌上,还没往杯子里倒热水,这时匠人突然说,会功夫的那人出事了,他已经逃走了,芳儿听着匠人说,手上正在做的事情就停了下来,芳儿本来是想往杯子里倒热水的,给匠人把茶泡上,现在水瓶被丢在桌子上,芳儿也不说什么话,只对匠人看着。匠人说,也不知为了什么事,那家伙失手,将老蒋的财主一掌打死了。什么“老蒋的财主”?芳儿不解。就是那个大财主,在我们村里,数他家财富最多,老蒋为他家放马,在他家里做长工。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出手打死那个财主呢?芳儿心里急,问匠人。我们到老蒋家时,老蒋不在,他已被警察抓了去,警察逼他说出那人的来历,可老蒋仗义,死活不说,也有可能老蒋真不能够知道那人的来历。不会吧,芳儿说,那人跟老蒋在一起,功夫每天练着,老蒋怎么会不知道那人的来历呢?那人为什么要出手杀人?匠人说,听老蒋老婆说,那人出手,是为了给老蒋争一面子,好像是财主对老蒋态度太凶,但具体是为了什么事,要等老蒋出来后才知道。老蒋还能出来吗?能,怎么不能?人又不是他打死的,警察抓老蒋,只是为了向他了解情况,过一阵子,老蒋一准能出警察局。芳儿想,仅仅是为了帮别人争一面子,就出重手,杀死了人,这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芳儿现在再让自己呆在小屋里,去面对这个漆匠,觉得已经没了任何意思,所以他变得话也不说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匠人吸着香烟,用眼睛瞧屋内情况,见桌上有茶杯,有水瓶,在杯子里还有未被泡水的干茶叶,便提起水瓶,往杯子里冲水,一杯热茶被泡制了出来,匠人举杯,杯子凑近嘴唇,想喝,他口干哪,跑了很多路,他朝芳儿看,见这位小师傅话也不说,便想,把茶留给小师傅喝吧,自己正吸着烟呢,可他忘了,这茶就是泡给他喝的,匠人把热茶端到芳儿面前,说,小师傅,喝茶。芳儿连说,不,不,你喝,是泡给你喝的。完了,芳儿嘴上说完了,但心里仍然在说,不,不,这个人不是东西,光为了替老蒋争一面子,就下死手,杀了老蒋的财主……也不能这么说,老蒋是老蒋,财主是财主……财主死了,老蒋不就没活干了?这人不是要害死老蒋吗?不能够不管,抽空真要去乡村看看老蒋。匠人现在正滋润着,又有烟抽,又有茶喝,而且这烟畴楼里的烟和茶都是上等货。烟没了,吸完了,匠人的舌头在嘴巴里左右卷动了几下,没烟吸了。只有茶水喝。匠人的舌头尖上有点泛苦,是刚才吸完的那枝烟留下的味,不对,这茶泡得浓,平时喝的茶没这么浓的,是这杯浓茶给自己舌头尖留下了苦涩的味道。烟没了。烟没了。匠人说着。怎么搞的,说着说着,就把“烟没了”说出了口。芳儿苏醒过来,刚才自己一直在想会使元代功夫的人失手杀死财主的事情。芳儿才醒过来,就听见匠人在说“烟没了”。芳儿又去隔壁烧菜师傅那儿,回来时手里拿着半包香烟,就是那个牌子,芳儿把香烟丢在匠人面前,嘴里吭了一声,接下来又不说话了。匠人笑起来,朝对芳儿说,给我抽的?芳儿点头。全都给我抽吗?芳儿再点头。匠人动作很快,从烟盒里面抽出一根香烟,点着火,狠狠吸了一口,吸完这一口,就把剩下的香烟全都收进衣服口袋里,对于一个乡村漆匠来说,跑一趟吉府的烟畴楼,能喝上热茶,能拿到半包好烟,真算是很不错的收获了。匠人起身告别,芳儿送他……可芳儿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他也没心思在烟畴楼里呆着,便寻了个借口,跟二小姐知会一声,去了川郎的水运到书画店。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41 书画店的生意依然清淡,虽然乡士和学生再也没来同川郎斗过法,有时候在店门口会连一个行人都没有,好像不少人都对日本人开的这家书画店仇恨万分,走路经过这儿,都要躲到街对面去,要避开川郎的商店。 芳儿走进店内,见里面没人,刚才见门口没有警察,烟畴楼派出的小厮也没见到。芳儿喊,终于有人出来应付了。出来的人是日本伙计,他认识芳儿,只是他中国话不会说,所以说了半天,还带着做手势,都没把事情跟芳儿说明白。这时这个日本伙计转身去柜台里面,从柜台背后的某个地方拿出来一幅东西,人走出柜台,又是一阵日语,说完,把这幅东西塞进芳儿手里。芳儿对他的话没听懂,但大概意思也了解了,这日本伙计是要把这幅条幅送给自己。既然这样,打开看看,芳儿把条幅打开,看了,依然是草书,是一个字儿都看不懂的草书,怎么李唐城里的人只会写草书?真要命。(.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日本伙计见芳儿打开条幅,又收起条幅,突然说了句,大大的谢谢。中国话,中国话,是标准的中国话,像这类由日本人说出来的中国话,芳儿可以听懂,在这种话里面,“大大的”特别多,但无需去理会,“大大的”不要去听它,剩下来的听了,就可以懂。正想着,两个小厮走进店内,他们见芳儿在,便连喊“师傅师傅”。他们说,师傅,我们刚去街上买烟,你就来了,扑了我们两人一个空。芳儿手里拿着日本伙计送的条幅轴子,对他们两人说,你们去买烟,那两个警察呢,警察应该留在门口的呵?警察走了,师傅,局里把警察叫回去了,因为现在没人来这儿找麻烦,有我们两人在,足够应付了。原来是这样,芳儿拍拍两个小厮的肩膀,是用手里的轴子拍的,说,这样好,这样你们也轻松。小厮之一指着轴子,说,师傅在这儿买了一幅字画?没有,是他送我的,芳儿指了指日本伙计,说。这类东西我们也不懂,小厮之一说,师傅,你懂吗?不懂,不懂,不能够懂,咱们都是烟畴楼里的人,所以我不瞒你们,我不懂这类劳什子东西,但是在小日本面前……芳儿看看日本伙计,转过身,问小厮,咱在这儿说话,这狗日的日本人能不能听懂?听不懂,他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小厮之一说,他只会听懂“谢谢”这一句,是川郎教他的,川郎说,要对中国客人尊重,嘴上多对中国客人说“谢谢”。小厮这么说着,日本伙计听懂了,他微微笑着,对芳儿说,大大的谢谢。芳儿感到十分好笑,这个小日本,这个日本鬼子,可能是人傻,脑子不灵,不好使,芳儿对小厮说,咱不懂书法,这一点在自己人面前,可以公开露着,不遮不掩,但在日本鬼子面前不能认这个帐,不能让他们知道咱不懂草书,这个面子一定要争。说到这儿,芳儿又朝日本伙计瞧瞧,然后缩着脖子,轻轻问小厮,他真不能够听懂咱现在所说的话?小厮之一说,不懂,师傅,他真不懂,你要是不信,我给你试试,小厮转身对日本伙计说,你这个死鬼,快去死吧,再拖一句,谢谢。日本伙计对前面的话听不懂,他只听懂了最后的话,于是笑着,对小厮点头,说,大大的谢谢。芳儿信了,今天自己是争足了面子,当面骂了日本人,日本人还谢了自己,自己不懂草书,但没让日本人弄清楚自己的这一缺陷,这面子争的,嘿,足。 芳儿突然想到会使元代功夫的那人,为了老蒋的面子,把人打死了,他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芳儿想不明白。回去,回去,芳儿说,回去。日本伙计把芳儿领到店门口,向芳儿鞠躬,送走芳儿。芳儿走了以后,日本伙计便对烟畴楼里两个小厮轻声说,回去,回去,回日本去。两个小厮一愣,这个死鬼,会说“回去”了?日本伙计转身走进柜台,因为店内柜台是他的工作岗位。这也是川郎对店内所有日本伙计说明了的,川郎经常对这些日本青年说,你们在工作时,一般都必须呆在柜台之中,除非要去迎送顾客,可以走出柜台,到门口站一会儿,别的时候都得在柜台里呆着。川郎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特别洪亮,表情倒不是很严肃。这会儿日本伙计已经站在柜台里,但嘴中仍在说着简单的中国话:回去,回北京去。两个小厮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听川郎说过,这个日本伙计是从北京来的,川郎在北京也开店,而且生意不错。得嘞。两个小厮又听见他说了一句正宗的北京土话,都笑。得嘞,日本伙计说着,用手指了指书画店门口,对两个小厮说,回去。他要我俩回门口去站岗,老板不在,他倒是死心眼,对自己老板忠心……两个小厮站在门口,说着笑着,又不时回头看在柜台里的日本伙计。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42 蒋必句被警察局放出来了,他现在正沿着某条街道,从城里往城郊走。路上有人对他看,而且看的人很多,而且都看了不止一眼。这一点使老蒋知道自己身上某处地方不对了,与街上其他人相比,差别可能是很大。老蒋知道。老蒋知道。那几个警察都有相同的一个毛病,喜欢动手打人,而且专打人耳光,鉴于这种情景,老蒋知道自己此时的脸,可能极其难看。那些手掌像从树上掉落下来的树叶,片片扇打在自己脸上,老蒋知道被树叶扇打后自己脸的结果。这几个?警察,穿着一身黑衣服,警察的制服怎么会被做得如此之黑呢?这几个警察的打人习惯不好,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学的,是被局子里培养出来的?专打人脸部,打人耳光,像扇炉子那样,扇人耳光,打耳光的手像树上落叶那样狠狠落在受打人的脸上。老蒋步履沉重,两眼噙满泪水,老蒋心里明白,这次出来后,自己仅有的一口饭没有了,财主死了,自己放马的事儿便会如风中的某样飘飞物,呼的一下子,被刮走了,刮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工作没有了,生活负担突然加重。这几个人,怎么能这样?说几句话,就来一记耳光,说几句话,左右两面就有手掌飞来,这几个人平时也应该有个人样的吧?怎么一旦动起手来,就变了,连个人的样子都找不见了?而且专打人耳光,而且能用足气力打,而且在打完后,这几个人还显得神气活现、趾高气昂,而且是光着膀子喝着酒打人,警察局里的这几个人真是杰出的人材,整个警察局里的人都是杰出人物。怎么会是这样的呢?他们有这个嗜好,又凑巧有像我老蒋这一类人来到他们面前……手掌在眼角上方飘飘荡荡,显得弱不经风,在手掌没落下来以前,老蒋反而要去同情那些瘦弱的手掌……出城了,脚走在砂石路上,这儿行人较少,所以没有人注意老蒋。走过一棵树旁边,树上低垂的叶子轻拂在老蒋脸上,不疼,一点都不疼,这是真正的树叶子,是生长在树木之上的天然物质,所以碰到它们,不会有疼痛感觉,它们是用一种富有感情的方式,从周边区域触及你,抚摸你,摩挲你,这一点老蒋知道,老蒋对什么是真的树叶子,什么是假的树叶子,印象深刻。这是在路边长着的一棵树,老蒋每次走过这棵树的旁边,一般都能被从树上垂挂下来的树叶碰到脸,这是这儿一带出现这种情况的第一棵树木。什么情况?树上的叶子碰着了行人的脸。老蒋在这儿是行人,在警察局里老蒋也是行人,在两处地方,都有树叶从树上飘落下来,扇打老蒋耳光。这是这儿具有这种情况的第一棵树,老蒋知道,类似的树木,若再遇见几棵,自己就要到家了。老蒋知道,凡是路上出现了行人,他或她就会举目看自己出色的脸庞,但现在已经出城了,路上行人稀少,而且城外的人大多手上正在忙活,走起路来,这些人都低头赶路,所以现在并没有很多人注意自己的脸庞。(.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为什么叫它为“出色的脸庞”?因为被那几个穿黑衣服的警察无情地用树叶子手掌抽打,在它上面挂了几种颜色,因为这,它变成了老蒋的出色的脸庞。又被路边几棵树的叶子碰到了,又被树叶碰到了,老蒋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计算,再碰到一次树叶,我就能见到自家院子的门了。走。走了一段路,嘿,那不是院子的门吗?院门开着,从开着的院门中往院子里望去,院子里没人,空荡荡的,没人……嘿,到了,自己几天前,就是在这座贫苦的院子里,被从城里来的黑衣警察带走的,就在这儿,当时还有村民在场……嘿,怎么没被最后一棵树的叶子碰到,就已经看见了自家院子?老蒋想,是自己一路走来,计算错了?回头看,没错,那应该就是最后一棵树,它正在路边矗立着,树上片片叶子往下垂得很低,自己要是贴紧树干走过,肯定能够被这最后一棵树上的叶子碰到,但那上面的树叶并没有碰及你的脸,可能是因为你老蒋走路溜神,脚离开树木太远了。 有人从院子里走出来,不是自己的老婆,是村里的邻居,是一位年纪很大的老太太。老太太看见了老蒋,她叫也没叫,回转身进院子,便喊老蒋的老婆,狗也叫了起来,村里多条狗一前一后纷纷狂叫起来,这是欢乐的叫唤声,老蒋回来了,老蒋回来了,老蒋回来了,几天前警察把老蒋带走时,村里的人和狗也是这样叫声一片。 老蒋,老蒋,蒋必句,蒋必句呵,老蒋的老婆跌跌撞撞从院子里冲出来,蒋必句蒋必句呵。蒋必句(勾)?老蒋好几天没听见人叫自己“蒋必句(勾)”了,在警察局里,那几个警察都叫“蒋必句”,是句子的句,文句的句,警察都是行外。 老蒋在老婆的搀扶下,走进院门,几步穿过院子,入屋,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老蒋的老婆告诉老蒋,昨天夜里,老过偷偷来了一次,老过跟她说,自己准备暂时去山里躲避一段时间,老婆告诉老蒋,看老过可怜,把家里几个银元都给了老过,但老过没把元代的武术书拿走,书就在床上枕头底下压着。老蒋喝了几口茶,又抽了几口旱烟,精神恢复不少。他坐在椅子上,眼前浮现出老过举掌击打财主的景象,这一掌哪,老蒋长叹一声,低下头来。他突然大吼几声,跑到院子外面,一口气打完一路拳,这路拳打得气势凶猛,一招一式都似劲风穿石,不留一点疙瘩。老蒋打完拳,站着不动,脑子里仍在回想老过掌击财主的画面,老蒋把手慢慢举起,刚举起来时,手掌还很硬,但是当手臂举直,手却软了,整个手臂都变得软了。老蒋走回屋子,仍往椅子上坐。到了夜晚,老蒋睡不着觉,他为今后生活担忧。睡不着觉,身体左面有东西在鼓起来,翻身,翻过了,但心里想的仍是那件事,怎么办?马是没得放了,怎么办?左边鼓凸起来,是在身体左边,在下面,不是已经翻过身子了吗?左边还是老样子,鼓凸着一样东西……什么?是不是因为功夫在身,又加上内心忧虑过度,体内真气得不到出路,所以使身体左侧出现了鼓凸现象?功夫,对,是功夫,老蒋想到了这事儿,去翻枕头,武术书籍果然在,但不是那本元代武术书籍,是另外一本,老蒋推醒老婆,将事情告诉她,老婆见老蒋手里拿着书,朝他瞪眼,翻身又睡去了。还是去玩拳,找找师兄弟,去外面武馆做武术老师。等天亮起床,老蒋把自己的想法与老婆说了,老婆没得选择,只能同意。离家出门那天,村里人前来送行,老蒋在自己屋里时,对着老婆已经流了一次眼泪,老蒋毕竟已是六十岁出头的人了,此时在村口与村里人作揖告别,老蒋又流出了眼泪。隔着泪水看村口景物,都糊糊涂涂的,没看清什么,只有路边的树被老蒋看得清楚,某些树上的叶子曾经在老蒋脸上留下过磨擦印痕,这些印痕,肉眼不能见到,但老蒋还是能明显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43 老蒋外出做拳师去了。老过为避命案,逃到山里去了……世上的事情真是不能说,说有,有时真会有,说没有,真会没有,世上的事情常常会是这样,有了等于没有,是了,还是不是,没被等到的,不等于没被等到,被等到的……你别说,难说,你去仔细看看,仔细查查,你去好好回忆回忆,被等到的东西到底有没有进你家的门,你去研究研究,在家里研究,到底有没有,有没有,真不能够说了……什么词儿?没有源头,没有尺寸,没有比较,没有去,没有来,没有吃,没有拉,没有睡,没有不睡,你想吃什么东西呢?你想睡什么觉呢?你想走什么道儿呢?你想研究什么学问呢?你想追什么风呢?你想抛弃什么,得到什么呢?你有线索吗?什么?什么线索?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问题是该向别人提出来的,什么问题是不该向别人提出来的,不对,什么是不对?你别问我“什么是线索呢”这样的问题,因为连我都不知道那根线儿的情况,变了,变了,可能是我说错了,老蒋和老过都走了,不在了,事情远了去了,这是不是一条线儿?这起码是一件事儿,得嘞,又是北京土话,而且还是那个在书画店里做伙计的日本人说的北京土话,一个日本人来华谋生,在无意间说了一句地道的北京土话,这不是一条线儿,是什么?这是一条四通八达的线儿,有的日本人来华,是为了侵略,有的来华,是为了谋生,不一样,不能够一样了,得嘞,北京土话,短命的日本鬼子,你学中国话,干吗不去学比较好、比较正宗一点的中国话呢?干吗一到中国,一到中国的北京,就学了这么一句土话?它是一句说不上口的北京土话,是老北京的土话,话里的含义是什么?关于这,说起来很随便,随时随地都可以对人说“得嘞”,这是一条四通八达的线儿,四面都通,不信你把你的臭脚伸到这句北京土话里面去,你把你整个身子放到这句北京土话里面去,你不信试试,不信试试,只要伸了,放了,你一准能顺着这句北京土话,走到世界各地去,这不是一条四通八达的线儿,又是什么?来到荒野之地,什么?在《四脂四壶》这本书中,有不少考古和研究文物方面的杂事儿被写到了,按照这一点来说,我们已经来到荒野之地了,为什么?北京土话,在过去的北京,就是它,它是元大都,是元大都呵,你说它荒野不荒野,荒凉不荒凉?北京是元大都,这是考古人员考出来的事实,你此时的笔头可能是散漫了一点,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一会儿让人闻到饭桌上的硬香味,一会儿让人闻到饭桌上的软香味,一会儿走到钟表前,看见的是五分钟以前的时间,一会儿又走到钟表前,看见的是五分钟以后的时间,但当钟和表走时不一样的时候,你怎么来确定你的时间寻访路线呢?一会儿走到座钟前面,一会儿走到手表前面,一会儿说北京土话“得嘞’,一会儿说”饭桌上的硬香味”,还说,吃就要吃这种味道,这“硬香”是什么话?也是北京土话?冤枉,冤枉,北京人再土,也不会造出这种词儿来的,这是我的家乡话,是苏州人造出来的土话,“硬香”,有“硬香”,应该就有“软香”,硬硬的香和软软的香,可事实上不是这样,我告诉大家,事实上不是这样,事实上只有“硬香”,没有“软香”,这么土气的话,这么说不清楚自身原委的话,居然也能被我的家乡人创造出来,而且他们在说“硬香”一词时,或者在说其它词儿时,你们听听他们的发音,听听从他们喉部传出来的声音,又细又假,极像小鸟发出的鸣叫声,不像是由一批人说出来的话语声音,“硬香”是鸟音,不是人声,就这一点而言,北京土话比苏州土话强,苏州土话,包括苏州不土的话,不管,只要是这一类话,只要是这类话让苏州本地人来说,都是鸟发出声音,并且在冲击着世人的耳膜,阴伤世人的听力,“阴伤”?这也是一句苏州土话,是鸟在发声,所以书中的日本伙计是很聪明的,他只学北京土话,而不学我家乡的土话,什么叫“阴伤”?是苏州土话,是说有人正在很阴险地伤害别人,其作为完全符合普通苏州人的性格,你的《四脂四壶》写到这儿,还准备往哪儿写下去呢?想想吧,你先是骂了北京人,这会儿又骂了苏州人,想想吧,想想吧,一个人躲进家中小阁楼,呆在里面,或者把这说成是“呆在上面”,呆在整幢楼的最高层,躲进去,躲进去,《四脂四壶》就是应该在小阁楼里被写成的,因为层次高呵,已经离开了下面的土地、下面的草坪、下面的树丛,这时在楼下草地上,有一个人正在说,我是不吃盐的……他是不吃盐的?这怎么能成?这怎么能行?一个人不吃盐,特别是一个老人,他怎能不吃盐?可能这老头患了某种疾病,老头在草地上高声说,不吃盐,不吃盐,得了肾病,腰子坏了……快一点离开呵,我对自己说,快一点离开这个老头呵,快离开这片草地呵,奔上阁楼,想都不用多想,掀开纸张,或者掀开电脑,掀开纸张、掀开电脑,坐下来……总得先坐下来呵,坐下来就写,一点都不用想,坐着,用自己身体正面去朝对纸张和电脑,《四脂四壶》就这么被我写出来了,快离开楼下那片草地,离开在草地中间矗立的树木,离开在草地边沿被一字排开的塑料垃圾桶,是桔红色的塑料垃圾桶,桶上有盖,居民把垃圾放在塑料袋里,塑料袋被投入垃圾桶内,不好,又来了,每天清晨四点刚过,清倒垃圾的工人就会来把桶内垃圾清空,我刚入睡,但工人工作时弄出了巨大响声,我听到这些声音,再难以入睡,这说明我家小阁楼建得还不高,离开地面还不够远,倒垃圾的声音能从下面传上来,声音传来了,就影响我睡眠,可我正在写《四脂四壶》呵,这是“阴伤”,是很阴险地伤害了我,又是土话,是苏州土话或北京土话,我虽然讨厌北京土话,但我不讨厌北京人,我喜欢北京姑娘,今后有机会,我要去北京,娶个当地的姑娘回苏州,让她给我当老婆,让她一到苏州,就躲进我家小阁楼中,我紧跟着也躲进去,我让她在阁楼中“得嘞得嘞”说着北京土话,我呢,则埋头于桌子前,写我的《四脂四壶》,这时彩主儿在楼下喊,大先生,大先生,你还不下楼来?你同北京姑娘躲在楼上,能做出什么好事儿来?我说,我这就下楼来了,我正在楼上写《四脂四壶》,北京姑娘正在给我说她家乡的方言,彩主儿在楼下骂道,两个死坯子,一个是苏州**,一个是北京**,还不跟我快点下楼来,苏州、北京再好,也不会比书里的李唐城好,这儿的李唐城是直接从大唐朝过来的,唐朝的皇帝姓李,你们知道不知道?随着咚咚咚脚踩楼梯的声音满屋子响起来,我已经站停在彩主儿面前,她见了我,转怒为喜,轻声说,先让那个北京姑娘在阁楼上呆着,让她“得嘞得嘞”地说去,我们这儿仍然是吉府,你仍然要写《四脂四壶》,我点头,会心地笑了起来。彩主儿喊我,我便停了写作,急匆匆从小阁楼上跑下来。说我从小阁楼上跑下来,其实是说我听了彩主儿召唤,从我的书房跑到彩主儿的红墙院子里去。彩主儿差了黄由来我书房,让我去她那儿,见了我,开门见山就问,叫你去查老过的下落,你查到了没有?没有,我叫人去了李唐城里各处地方,没打听到老过的消息。彩主儿说,这个汉奸会不会藏在日本人那儿?不会,彩主儿,这不会的,日本人没有理由要收留他,老过对于日本人来说,没有任何使用价值。不会吧,大先生,日本人见汉奸出了事,能不伸手救他?我慢慢转动眼珠子,最后把眼光停在彩主儿身上,正好这时厅堂内没有旁人,我想,不说不行,说了,虽然会使彩主儿不高兴,但还得说,我说,彩主儿,老过又不是汉奸。彩主儿好像从没听人说过“老过不是汉奸”这句话似的,停在那儿好久,没作声,后来她上下牙齿一咬,说话表态了,现在再说这话,已没什么用处,老过就是汉奸,这由不得旁人说三道四,大先生,你是真不懂、真不明白吗?老过若不是汉奸,能有你现在的好?真是的,到这会儿还在替老过说话,不知道大先生是怎么想这事儿的?我没有话可以续上去,我心里的一股气泄掉了,身子瘪到了底。彩主儿见我不回话,知道我已认错,她把手一甩,说,不谈这事儿了。大先生,你当铺……不,不能这么讲,当铺里的生意,你好像关心得不够。我立即说,关于当铺里的生意,当初不是说好的吗?主要由你彩主儿来管,我只是随手管管,我要管钱庄里的事儿呢。哪里呵,大先生,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可以不管当铺里的事儿,而要归我管了?你大先生都得管,算芭的烟畴楼也要你去关照,别等算芭那儿出了什么事儿,你才跑去,这样就晚啦,算芭毕竟还是年纪小,很多事儿还不能自己处理。我点头。彩主儿又说,玉器作坊有没有送新的玉器来?没有,彩主儿不喜欢他们做的玉摆件……彩主儿已改了口味,要他们送玉山子来?彩主儿点头,但马上又摇头,表示自己没改口味。我告辞,出了红墙院子。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44 彩主儿要我去找老过,可这个死汉奸,人像鬼魂似的,不知道钻到哪儿去了,会不会真躲在日本人那儿,这会儿正帮着日本鬼子残害李唐城里的百姓呢?别瞎想了,过下田若是真有此等本事,也不会受吉府冤枉,变成汉奸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正在府里小道上走着,在我眼睛两角充满了对府里事物审视的敏感目光,但是在这儿,映入我眼角的,只是一些东倒西歪、懒懒散散的道边花草形象,府里花匠在走人的小道旁,种下了这些草木植物,它们本身在“植物学价值”上没有什么重大意义……“植物学价值”?我自问,“植物学价值”?什么叫“植物学价值”?是瞎掰的吧,我突然心虚起来,心里一阵惊慌,身上便有出汗现象,汗未出,身上某地方已有点发热,一个缺乏依据的“植物学价值”的提法,什么?我索性在小道上站定,闭起眼睛,不走了,让身上虚汗从皮肤里面渗透出来,实在不行,就静下心来,憋着气,让少量汗水在身体内烂掉,微微睁眼,再偷看道边那些花草,它们就是些最为普通、最为贫贱的草本植物,今年种,今年死,过不了年关,它们有什么价值,有什么意义?它们如此贫贱,如此安份守己,会有什么价值和意义,去形成一个“植物学价值”?这时在耳朵里有另一个声音出现,它对我嘿嘿两声,弄错了,是错了再错的事儿,这么明显,还能没错?拿来,什么?把东西拿来,什么东西要我拿给你?纸和笔呵,我在纸上写出你的错误,纸和笔?我没带纸和笔,你把纸、笔给我,我写出你的错误所在,我没带纸和笔,我正与它争执着,它突然不说话了,我喊它,你在吗?你在吗?它的声音又出现了,我替你把错误写出来了,写在了纸上:植物学上的……没了,没有啦?我问,可我没给你纸头呵?你是没给我纸头,但我在自己身上找到了可以写出你错误的雪白的纸头,是搜出来的,是我以前从你身上搜出来的,我在用眼睛看它从我身上搜出来纸头,有,有纸,你说什么呢?这么好玩,居然让耳朵里的那个声音牵着鼻子走,而且已经被牵着走了一段路了,哪来的纸?哪来的异样声音?摸摸耳朵,捏痛耳朵,有,没有呵?捏耳朵,让耳朵感到非常疼痛,非常不好受,让耳朵关了门,门被关上,它,就是那个声音,便会消失,没有纸呵?它开始退缩了,它的手感觉到了写着我错误的纸张的份量,它消失了,消失得连一点影子都看不见,我耳根清静,不知道它离开我有多远,有多远?左边,右边,花草,我闻着浓郁的花草香味,不对,这会不会也是它在捣鬼?换了形式,变成了花草的气味?我害怕起来,以极大的毅力和勇气,走到小道边的花草丛旁,伸手摘取一片草叶、一片花朵,不对,是有点不对,可能真的又是它出现了,重说一遍:我伸手摘取了一片草叶、一朵鲜花,这次我表现得比较好,发现了自己刚才的错误,一片花朵,错,是“一朵鲜花”,对是对了,但仍然不行,这么显山露水的,绝对有可能出现错误,新哪,这儿的花朵都是新的,是新近开出的花朵,有沙子溜进了我的鞋子里,脱鞋,把沙子倒掉,还不止一粒沙子,穿鞋时弯腰,这一弯腰,不仅把鞋子里的漏沙去掉了,还意外发现了在小道旁长着的低矮植物,在它们身上都粘着不少沙粒,这是秘密呵,这才是在这儿小道旁边生长着、生活着的这批卑贱居民的一个秘密呵,我脚上这双鞋子,这会儿它也留有了这个秘密,现在看这个院子,听树叶磨擦发出的稀疏声音……彼此之间有多么相配,我的空间有多么巨大,竖立起来,竖立起来,等我的空间竖立起来以后,它们会变成一杆杆向上伸展的高大树木的形象,它们那么拥挤,相互挤在一起,不停地挤在一起,这又是什么形象?首先把它们都竖立起来,跟前面的形象一样……我的空间有多么广大,把各种拥挤不堪的东西捏在手里,用嘴啄,把它们啄散了,啄碎了,现在院子里的景物……快闭上了吧,这两只令人讨厌的眼睛,闭了眼睛,却闻到了腥味,你正在做着某种感官上的比较,因为空间很大,因为你失败了,你是被紧紧追来的不同观念打败的,因为有了空间,因为空间巨大,所以这种比较是前前后后出现的主观行为,我把写着我错误的那片纸抛给了谁?不过在这之后,我就拒绝了那个人……什么?就是这个“什么”害了我,又瞎说,实在是在瞎说,透了自己的底了,是个二儿,什么?又是“什么”害了你?“什么”怎么会害你呢?是你自己在想着“什么”在害你,一个二儿,跟树底下某个屈死鬼似的,你在骂老过?你别老想着你此时正处于怎样一个环境之中,你,就是问人要纸来写什么错误的那个人,什么纸?我没有那种想法,停了吧,停了吧,“停了”的想法就像一只钩子,把你钩住了,钩住了,不止呵,我想起来了,真不止这些呵,只要稍稍用点力,钩子就会出现,微小的力量创造出了钩子,什么“什么”害了你?你和你脑子中的这个“什么”,他们都不是害虫,都不会把人害惨的,只要使一点微小的力量,局面就会有所变化,此时我看这个院子里的景物有多么繁复呵,一层又一层,包裹着我往这个院子里的某个地方冲进去,什么叫“包裹”?是“裹挟”,说“裹挟着你……”比较正确,说“冲进去”也不对,最好……最好……最好不说,不对吧,不说也不是最好的办法,你现在一个人站在小道旁边,也不走,也不坐,只是站着,站着的时候,又不让你的大脑得到新的想法,大脑还在拚命运转,在毫无意义地想着一些很乱很脏的事情,你瞧你的脸色,你瞧你的眼珠子,你瞧你所管理的那些产业,你瞧你盯着看的那一片花草树木,你瞧你自己被虚无的钩子钩住了的情景,你瞧你手上掂着的这一把细沙,它们原本是被铺在小道上和小道两旁的,你瞧你刚才从鞋子里倒出来的沙石,你瞧你发现的新秘密,你瞧你说的:我来了我来了,被什么什么包围着走入什么什么地方,你瞧你的用语有多差,你瞧你被钩子钩住了,你瞧你到这会儿还没看清楚所有钩子都是虚无的钩子,都是钩不住你的钩子,都是你自己一个人想像出来的钩子,因而这些钩子都是无害于世人的钩子,是马,是体形较小的马,体形小的马可能会是一头驴子,是一匹马或一匹驴子,什么价格?你干吗这么问?面对马和驴子,你干吗这么问?我移步来到稍远一点的地方,朝对某面白墙,想“什么”、“包裹”、“裹挟”、“钩子”、“马”、“驴子”等事,怪不得会想不清楚,因为我没想北京土话、苏州土话这类事情,怪不得老过会被我们陷害,成为汉奸,成为逃犯,现在又是杀人犯,前面两项罪名都是没有的,是假的,但后面一项罪名是真的,光凭这一项罪名,老过就得死,就得死,这件事儿本身是不是一只钩人的钩子?这是一只钩子,这是一只真的钩子,我突然遇见了一个真东西,就在府里某条小道快要被我走到尽头的地方,就在那堵白墙前面,我遇见了一个真东西,我今天的思维活动结束了,回头,坚决回头,我猛一回头,可惜我不会使火烤掌,我这一次回头,用力凶猛,要是我会使火烤掌的话,我的这一次回头,将使我头部某个地方冒出火焰来,烈焰将把近处的白墙烧焦,烧成焦黑颜色,当火焰熄灭后,彩主儿交待我的任务出现了,找老过,管理吉府的产业,都是,都是,当我头部某处的火焰熄灭时,我的大女儿算旦就在明朗的空气中出现了,凡是想到算旦,我便会看见明朗纯净的空气在附近空中飘拂,就是她,让她帮我带掉府里一些事儿,算芭在管理烟畴楼,算旦可以去管钱庄,或者去管当铺,哈哈哈,我笑着走回书房里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后来我知道,我的“哈哈哈”笑声似乎传得很远,因为在后来几天中,我所遇见的人,他们都对我说,你笑了,你一个人笑了,彩主儿、算旦和几个小厮都这样对我说,连远在府外烟畴楼里的算芭也听见了,她对我说,大爸,你干吗一个人在走回书房里去的时候,在府里大笑呢?她说到这儿,还伸长脖子,张开嘴,学我的样子,“哈哈哈”笑起来,而且同样也是三声“哈哈哈”。只有府里的丫环没听见我这样笑,因为不曾有一个丫环在我面前说起过这件事儿,是不是我的笑声不能入她们的耳朵?或者做丫环的都对我有畏惧心理,她们在自己心里回绝了我这个人,同时又在耳朵里回绝了我的某些语音?但那是一条通道呵,断了这条通道,丫环,丫环……你们有可能永远只能做丫环了。你又笑,亲爸,你又笑,无缘无故就一个人笑,那是在几天以后,我带算旦去钱庄熟悉业务时,她对我说的,亲爸,以后别这样笑了,钱庄里的伙计都在……我领着她,先去了办公室,我们进去的时候,仆人们正在打扫卫生,于是我领着算旦去了前面厅堂,这儿是算旦今后经常要来的地方。厅堂柜台内的地方很大,有十几个雇员正在忙活,他们见我和算旦进来,只微微点头致意,完了以后,又迅速埋头于桌面上的工作之中。这些钱庄里的雇员跟府里其他小厮不一样,他们的来源与小厮不同,在府里的地位也与小厮不同。算旦自己选了来钱庄做事,帮我管理钱庄业务。我看算旦,大概是受了环境影响,我看她这会儿瞧钱庄里那些雇员的眼光,跟平时瞧府里小厮的眼光不一样,算旦此时的眼神,它所表达出来的是一种少有的肃穆神态,当她静下心来,细听众人滴滴答答拨打算盘珠子时,我从旁观察,她似乎颇显得紧张……算哪算哪,滴滴答答,算哪算哪,滴滴答答,一直要把人的每一根汗毛、每一眼汗毛孔、每一滴骨髓都算得清清楚楚,这种利用算盘来计算的方法,这种永远显得心平气和、不急不躁的拨算盘珠子的指法,算旦觉得,真有点令人毛骨悚然,不可接近。我用右手在算旦后背上托着,想以此给她一点支撑的力量,当然所托的部位,要稍下面一点,因为我得避开长在她后背上的**,算旦和算芭已经长成大人了,两人背上的**变得越来越丰满、结实,**在她俩背后,真如一座山峰,高高矗立,别人看了姐妹俩这一情景,会感到奇怪和好笑,而我却不是这样,我觉得,吉府里的千金小姐就应该是如此长相,不然就不是吉府里的小姐,彩主儿也逐渐接受了这一看法,所以她再也不请医生来府里给两位小姐看病了,因为彩主儿认为自己女儿患的这个怪病没什么不好。滴滴答答的算盘拨动声又一次响起来,而且此次动作声势浩大,整个柜台上的算盘珠同时爆响,酷似过年时放的鞭炮声。我任算盘珠的爆响声冲入耳朵里面,习惯了,习惯了,每天都是这样。算旦捂住耳朵,捂了又捂,在她耳朵里,声音可能已经变得很微小,手一松,爆豆似的响声立即涌入耳内,只要遇到这种情况,算旦的脸上表情就会有变化,皮肤抽缩,眼角因收缩而变得又尖又细,接着手再捂住耳朵,声音又变得轻如虫鸣。我拉着算旦回到办公室。这儿静,没人拨算盘珠子,算旦对我说。但我心里正在犯嘀咕,我在走出厅堂柜台时,好像听见有两个领班在为某笔帐目窃窃私语,要是帐上出了问题,隔不多久,那两个领班便会到办公室里来找我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45 算旦坐下,说,亲爸,这钱庄里的事,我可能学不会。 我心里烦,不知怎么的,会脱口说道,你学不会?你还不如芳儿呢,我让他去庙里学火烤掌,他不是照样学会了?一个大小姐,是将来吉府的掌舵人,连这点事儿都学不会,不怕丢脸。 算旦本来也是没有目的,胡说的,现在被我这么一骂,觉得自己一定要花点功夫,弄懂钱庄里的事情。 我说,这儿只是吉府的私人钱庄,业务不多,你到外面街上去看看,看看真正的银行,那里面的业务可要比我们钱庄的业务复杂多了,有机会我托人让你去大银行里学习学习,长点本事,从银行回来,你就会觉得钱庄里的事儿根本不是事儿。(.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算旦抬头看见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幅我的巨幅照片,照片被金色木框框着四边,这么巨大的照片,被放在金色木框内,显得好气派。在另一面墙上,挂着一幅草书作品,但观其笔迹,不是府里人所写,算旦问我,我说是散之所写。是散之的草书。我后来想起来了,不知是谁,好像是算旦,曾在外面得到过一幅散之的草书。算旦对我说,亲爸,这间办公室是你的,那么我有没有专门一间办公室呢?我摇头,笑着说,没有,你平时就在这间办公室里上班,至于前面厅堂,有空也要去看看的,每天前台送来的报表,你都要细看,特别是放贷一项,要细看,到期的放贷一定要追回来,到期不还贷款的,钱庄要派人去追,实在追不到的,就动用抵押品,钱庄放出去的每一笔款项,都不是信用贷款,都是抵押贷款,抵押品可以是房产,当然,最好是房产,其它物品的抵押风险大,不宜多采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干吗非要用房子来作抵押呢?我听见算旦说这句话,当作没听见。我看着墙上的巨幅照片,觉得确实有气派,这是我的相片,我的相片,我又笑了起来。你又笑,亲爸,你又笑,又哈哈哈笑。 这时前面厅堂中那两个领班跑进办公室,他们没进门,就见我在笑,听觉,听觉,是大先生的笑声提升了他们两人听觉的敏感程度,大先生一直笑到现在呵,他们两人说。 照片呵,这么大一幅照片…… 大先生,两个领班说,大先生,这笔款项请您过目,这笔放贷已经过期了,昨天我们去了那家商号,他们近来的生意做得不是很好,这家商号目前没有能力还贷。 扣他们的房子呀,算旦手拍桌子,拍完桌子,又去拍椅子扶手,椅子扶手被拍得摇晃了几下,快扣他们店里的房子呀,算旦一口气说到这儿。 我问,那家商号是我们的老客户吗?做什么生意?领班之一说,不是老客户,他们是做炒货的。我说,你们扣了房契没有?扣了,大先生,怎么能不扣房契呢?我想笑,但不能笑了,因为这是在处理钱庄里的业务。我说,明天再派人去那家商号,问问他们的意向,实在还不上贷款,再收房子,我们吉府也得讲点仁义,不要凶巴巴地逼人马上交房子,隔一段时日,实在还不出,那么也没法子,只能拿下那家商号的房子了。算旦急着说,明天你们去那家人家的时候,千万带上我,让我出去见一点世面。领班之一问我,是这样吗?我点头。算旦高兴地再次拍了多下桌子。 我等领班出去了,又抬头朝自己挂在墙上的大照片看了起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46 商店开在一条比较僻静的街巷内,店面不大,一共有五、六米开阔,前后只有两进,没有多少进深度,只要你一进入此店,就会觉得店内空间狭*仄,店里又堆积了不少炒货,走到某些地方,连人转身子的地方也没有。 算旦走在最前面,走入店里之后,她已经忘了领班是怎样交待她的。领班当时跟她说,我们是放贷者,是这家商号的债主,所以入店后,我们要有盛气凌人的样子对他们表现出来,不要轻易露笑容,更不要这儿瞧瞧,那儿摸摸,特别要注意这事儿,就是当我们入店后,主人定会拿店里出售的炒货,来请我们吃,不能吃,绝对不能吃,一点都不能吃,不然的话,作为债主的我们,威严何在?吉府的气势都没了,丧失了,大小姐要记住。算旦现在在炒货店里是高兴得可以,地方越狭小,她越喜欢,她像一只蚂蚁钻进了久别的蚂蚁巢穴,身子在堆垒起来的炒货袋子中间钻来钻去,弄得身上衣服都被粘上了灰粒。领班向店主人介绍算旦,说她是吉府里的大小姐,现在暂时在钱庄里管业务,是钱庄的头。店主人忙对算旦堆笑脸,前前后后跟着她转,把个领班丢在一旁。吃了,是吃了吗?吃了,算旦接过店老板递来的炒货,放在嘴里嚼,真看,真是香,是什么东西,会这么香呢?是从山里弄来的土特产,大小姐,由本店炒制,老板缩在一边,小心介绍着。我说呢,怎么这么好吃,以前从没吃过,是山里的东西,要是别的东西,也不能够如此香美哪,算旦走入店里第二进院子,对老板说。是呵,是呵,大小姐说得完全对,完全对……我想请大小姐再宽限几天,等我们收到货款,马上就可以还了贵钱庄的贷款,大小姐尽可放心,我是李唐城里的人,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我的根在这儿,绝对赖不掉大小姐的贷款。算旦被这位老板左一个“大小姐”、右一个“大小姐”叫得心里欢喜,她回头看看领班,用自己的眼神告诉领班,你怎么不上来跟这个小小炒货店的老板说说还款的事儿呢?领班明白,是刚才自己和老板说的,说这位吉府大小姐暂时出来管理钱庄事务,现在大小姐要自己去和老板谈还款的事,怎么谈?让他订一个时间表出来,过了时间,就收房子。算旦在第二进院子里,看见几个雇工正在做活,他们围着几个大火炉,火炉上放着大铁锅,几只火炉,几只铁锅,几把铁铲,几个雇工就像上战场杀敌一样,正卖力地炒着什么东西。[.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算旦问了几声,但雇工们做事太专心,没听清楚算旦说什么。老板刚才围着算旦转,都是白转了,现在只得回头,去哀求领班,宽限还款日期。吃了,算旦吃了老板送到她手上的炒货。香,真香,这种东西,以前自己没吃过。算旦走近一位雇工身边,这位雇工正在火炉旁做事,就是抡起铁铲炒锅里的山货,算旦说,我现在吃的东西就是这锅里正在炒着的东西?雇工停下手里铲子,看了算旦一眼,当然是正面反面都看,他见算旦背上凸起着**,以为是个驼背,心里感到好笑。是的,小姐,你现在吃的,就是我在锅里炒的东西,很好吃,又香又脆,又爽口。火炉中的火焰并不是十分旺盛,这种火最适合于炒山货了,不会使东西枯焦,刚好能把东西炒熟,而且山货都充满油脂,经温火一逼,油脂溢出,正好可以使被炒好的山货油光照人,让人见了也觉可爱。炉火正在炉子里燃烧,铲子正在雇工手里翻转,这时天上突然下起了雨,而且雨势来得也颇猛,大家一起动手,将院子里的铁锅端进屋子里,这几只铁锅有多烫人?人走到屋子里,脚、腿都感到很火热。现在算旦明白了,两进院子,前面是商店的门面,后面是作坊工场,可以现炒各类山货。大家都在前面屋子里躲雨。这时老板突然要找大徒弟,他喊了两声,没人应,正纳闷时,旁边一位伙计说,他在后院呢,在那儿呆了好长时间了,也没来炉子上炒东西。老板冒着雨,冲到后院,算旦不知道为了什么事,也紧跟老板,冒雨冲到后院,好在只有几步远,一冲就到。老板一开始不知道算旦跟在后面,以为是自己一个人在后院里找人。在雨声中,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这种声音虽然奇怪,但被大雨落下来的声音冲淡了不少,可还是能够让人听见。老板寻声找去,发现声音从后院的西厢房里传出来,幸好门未被关上,门口留着缝儿。老板浑身都是被雨浇湿的水迹,手上也有雨水挂着,他心里没做好准备,一边伸手去推门,一边还在用比较悠闲的眼光看着手背上的雨珠儿,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没去想门推开以后,他将看见怎样一个情景。门被推开,这位炒货店的老板,这个欠了吉府钱庄贷款,至今仍未如数还清的倒霉鬼,他看见了屋子里有一男一女在拥抱、亲嘴,男的正是自己的大徒弟,女的是自己女儿,老板还没反应过来,大徒弟推开正紧紧抱住自己,在自己脸上不停狂吻的老板女儿,夺门而出,他冲到门口,不仅与老板撞了一下,又与紧跟在后的算旦撞了个正着,算旦被撞,猛猛地倒在地上,院子前的领班见状,快速跑过来,把算旦扶起,扶定算旦,领班破口大骂炒货店老板,你让人撞倒了我们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撞伤了我们大小姐,你吃罪得起吗?老板连连道歉,说,出了事,我赔,出了事,我赔。你赔个屁呵,领班又骂,你这条贱命,怎么能够赔得起?不要说了,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没有现钱还清欠款,我们立即派人来收你这座院子。说完,领班小心翼翼扶着算旦登上马车,车夫慢慢把车启动,那匹拖车的马似乎也知趣,知道大小姐跌了一跤,走起路来尽量小心,不光走得慢,还会避开路面上的凹坑,让车驶行得平稳。炒货店老板没想到临了会有这么一出,气得脸色铁青,他招集店里伙计,把大徒弟吊起来痛打,自己女儿也被抽了十来记耳光,还罚她在院中雨地里跪着。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47 老板已没了退路,只得连续三天出门,四方筹集现款。[.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三天时间晃眼就到,那天清晨,吉府钱庄的领班带着二、三十个精壮小厮,还叫来了七、八个警察,他们叫喊着,冲进炒货店,一上来就把店里所有人赶到街边,把老板扣起来,店里许多没有用处的东西、货物都被扔到街上,几个警察虎着脸,街坊邻居十分惊恐,他们只远远站在街角上看。老板后来被警察带走了,说是要去办点手续,他女儿在后面追着,放声大哭。老板的大徒弟呢,哪里还能见到他的人影儿?两天前,他就乘人不备,逃走了。这家炒货店从此就归了吉府所有。通过这事儿,给吉府钱庄的新掌舵人算旦上了一课,让她看到了世间某些事物的残酷性和在经商过程中时刻都会出现的巨大风险。 在钱庄柜台上,每人面前都摆有一只算盘,那些算盘木质优良,经年累月,其上的颜色浑黑,泛着幽光……手迹斑斑,显示出了被人长期使用后的许多痕迹……是“手迹斑斑”?是被雇员一双劳动的手反反复复抚摸后而出现的斑痕?是“一双劳动的手”?是吗?就说是“毁斑”吧,被人的手损坏了……在什么地儿,说什么话儿,到楼上去,到楼上去,这是算旦经常会听到的一句话,算旦的办公室就在楼上,到楼上去,到楼上去……在什么地儿,说什么话儿,一个二儿,轻点,这是另一句话,一个二儿……“手迹”,“斑痕”,“毁斑”,一个二儿,过了,过了,眼前仍然是那些算盘……算盘的木质都很好,那几粒珠子都是用红木做的,珠子被手指摸得乌黑锃亮,拨打时,每粒珠子噼噼啪啪响声震耳,一个二儿,“响声震耳”,算盘上几粒珠子都能震动你的耳朵,你那两只耳朵还叫什么耳朵?说你是一个二儿……回过来回过来,上楼找大小姐,我跟伙计说过的,大小姐来了,你们要有人常跑到楼上去,多拿些报表给大小姐看,拿一把使用起来方便的算盘给大小姐用,送到楼上去,教大小姐学打算盘,对不对?对不对?一个伙计在纸上一连写了好几个“算盘”、“鱼塘”的词儿,入了“鱼塘”,打了“算盘”,抽干水,抽干水,这个伙计把纸压在算盘底下,纸上写着的字大部份都被算盘遮住了,只有“鱼塘”中的“鱼”字从算盘珠子间,从算盘柱后面向人显露出来,就是它了,伙计心想,就拿这把算盘给大小姐送去,上楼,脚步放轻点,别像一个二儿,一路上伙计担心见大小姐后,第一句话应该怎样说,他轻敲房门,进去,还没说话,就见大小姐坐在房内一侧的客座上,她弯下腰,整理着脚上袜子,大小姐抬起头,脸色因头向下悬着而变得十分透红,但看大小姐的眼睛却不是好的模样,眼皮间都是留白,找不到眼珠子中那一个黑点儿,大小姐说,你送算盘来啦,有了,大小姐一说话,眼黑就出现了,一双眼睛被嵌在眼眶中间,眼黑被眼白包围,有了,正常了,伙计小心地出了一口气,他站得笔直,说,大小姐,大先生吩咐的,要我挑一把使用方便的算盘给你,并要我们教会你打算盘,你要学会的,大小姐,他下面的脚分了开来,无所谓,反正话儿已经对她说了,你要学会打算盘,学会看报表,学会在报表上,或者在柜台的具体业务上发现问题所在,算旦的眼黑又不见了,眼珠子向上或向下翻着,这是大先生叫你这么说的?算旦问,领班怎么不来跟我讲?眼黑出现了,脸上的血红颜色开始减退,伙计想,她干吗老把自己的眼黑藏起来?这样她也无法看见别人呵,是这样,大小姐,是大先生指定我们几个伙计来教会你打算盘、审查报表的,嘿,算旦说,嘿,楼上这间办公室是不是我亲爸平时上班的地方?是的,大先生就在这儿上班,算旦问,那么楼下那间呢?那间比这儿大,伙计说,楼下那儿也是大先生的办公室,照片,算旦说,房里有张大照片,是这样,大小姐,伙计说,那儿是挂着一张很大很大的照片,我们曾经建议,要大先生把那幅大照片挂到柜台外面的厅堂里去,那儿是客户区,让客户也能看到大先生的相貌,这有多好,城里其它银行、钱庄都还没有这样的先例,算旦突然变得激奋起来,嘿,这样好,把我亲爸的大照片挂到厅堂里去,伙计微微点头,但他马上认真地说,大小姐,你的照片也应该被挂在厅堂里,和大先生的照片挂在一起,你们父女两人,两张大照片……但你先要学会打算盘,算盘会打了,报表能看懂了,大小姐,你的照片就可以挂出去了,这么做,为了什么?算旦问,出名,这样可以出名,伙计把手上算盘放到桌上,说,出名很重要,出了名,对钱庄的生意有不少好的影响,算旦的手在算盘上一溜,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手儿在算盘上很滑爽地溜了一下,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伙计放下算盘,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也一样,时常要用手去拨弄算盘珠子,也是这只手,也是这只手,退后几步,离算盘远了,远了以后,思想便会被动,大小姐说,我说,你为何不一起将报表从楼下营业厅里为我送上来?伙计说,大小姐得亲自下楼,到厅堂里去看大家是怎样整理报表的,先不学别的东西,先学两样活,一是打算盘,二是整理报表,也是这只手也是这只手,打算盘,整理报表,大小姐说,我说,你们做钱庄的,怎么跟府里其他人不一样呢?算旦在抽屉里取出一把剪刀,拿在手里晃了几晃,伙计知道大小姐要问,于是说,这是工具剪刀,省得她问了,伙计说,这是一把银行里专用的工具剪刀,大小姐,大先生当时从照像馆把照片拿来,镜框不是有点小吗?后来就用剪刀,在照片四周修掉了一点,剪去了一点,用的就是这把剪刀,现在照片……照像馆这儿有的是,照像馆?我说了吗?照像馆,不是的……照像馆这儿是有,李唐城里的照像馆有好几家,最大最好的一家照像馆是日本人开的,但大先生这张照片不是在日本人开的照像馆里拍的,听说……听说什么,大小姐?算旦说,听说镜框是用火车运来的?不是用火车运来的,是量了尺寸,到外地去买的,是坐火车去买的,不是用火车运来的,我们钱庄哪里会专门在外地预定一趟火车,往李唐城运这么一件金色镜框呢?算旦的手拿着工具剪刀,在屋里灯光照耀下,快速移动,在移动途中,在剪刀和手的尾部,有一丝丝光线被灯光拉出来,光线先是呆在剪刀后面,然后传到手上,眼睛盯着看,慢一点,看得慢一点,稍微停一停,跟在剪刀和手的后面,这些金色闪光正紧随某个目标喷射出火光,像是咬住了剪刀的尾巴,拿剪刀的手感到了有热度……什么呀,伙计想到这儿,眼前的任何东西都突然消失,揉揉那张纸,那张纸已被留在了楼下,就是这只手,就是这只手,就是这只手在纸上写着……在纸上写着,可能是自己在脑子里想着它们,又是那个“鱼塘”里面的“鱼”字,你们这些做钱庄的,与人谈话,怎么都是这个样子?算旦说,说话又不像在说话,常常僵死在那儿不说话,别人得在你们面前等着,不,大小姐,伙计说,大先生是我们钱庄里的头,大先生平时跟我们说话,也是说了一些,又不说一些,僵着,他坐在这儿,或是坐在楼下那间房子里,他僵坐在椅子上不说话,我们都站在他面前,在下班以后,大先生会把我们都叫齐,他开始说话,说一半,不说一半,不说的时候,大先生就在椅子上干坐着,他这样说,伙计要学大先生说话,他这样说,你,就是你……们,等一下,这样说,你……们帮大小姐学会业务,后面的话说得倒是很顺,但是不多久,又来了,你……们,没有了,伙计还在学大先生,你们,过来……摸一把,摸一把,这是钱庄里的图章,是姑娘的手,放开手,快放开手,毕竟这是很软的小姑娘的手,算旦懂呵,这是诗,这是诗,可伙计不知道,他说,大小姐,大先生不是在作诗,这是大先生僵坐在椅子里,脑子一点儿都不想事儿,他手里有一枚钱庄里的图章,嘴中就这样说开了……你们这些做钱庄的,怎么这样呢?木呆呆的,像一个……大小姐,你应该下楼去,这时报表……不知是哪张报表,算旦看看自己手里一张报表,看看伙计手里一张报表,是哪张报表呢?伙计说,随便哪张报表都不对,都是旧报表,大小姐,你现在就跟我下楼去,去看他们是如何制作报表的……这是真的吧,不是在作诗吧……这是真事儿,不是作诗,就是大先生自己在这儿说这话,也是一件真事儿,大小姐,伙计把手里的旧报表往桌上一扔,说,看这张报表,是为了让大小姐熟悉一下报表的外貌,至于里面的内容,要到楼下营业厅里去学,算旦问,我这就下去?这就下去,伙计说完,自己先走出屋子门,下了楼。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48 算旦走进营业厅,领路的伙计拖一把椅子让她坐下。后来发觉椅子摆放的位置不对,离柜台业务操作区太远,伙计请算旦移个地方坐下,并把一个叫“鲁义”的职员介绍给算旦。算旦现在在营业厅里做起了小学徒,看她的表现,也真像是这样。鲁义是当班职员中业务比较熟的一个。他在自己坐椅旁挤出一条缝,让大小姐的椅子挤进这条缝隙中间。椅子挤进来了,两人开始相互看着,两人相互观看的眼光,大小姐这边要硬一点,鲁义那边软一点。大小姐。鲁义师傅。这是他俩的开场白。算旦再叫一声,鲁义师傅。鲁义的手从柜台桌面上抽下来,他变动了手的摆放位置,接着又变动了身体坐姿,他想就具体业务说几句……说几句?说几句,不说不行,短一点,简单一点,粗糙一点也无妨,大小姐,你应从办理柜台存取款业务入手,了解业务处理、帐户处理的基本框架……什么叫框架?算旦问……就是结构,是指这些事儿上下前后的――怎么说呢,鲁义说到这儿,对大小姐苦笑了一下,说,就是指基本情况。在算旦右侧,放了一些做业务必备的工具,其中的算盘是算旦所熟悉的。鲁义从桌上一叠已经被装订起来的业务传票中,指出一项具体业务,他把传票放到大小姐面前,头侧摆着,慢慢跟大小姐解释。算旦慢慢听,慢慢想,慢慢把学业务一事和眼前这位鲁义联系起来。两人动作都慢,像电影里放出来的慢镜头。算旦看了几页传票,对其中一页传票看得特别认真,翻过去了,重新翻过来再看。鲁义把这页传票翻过去,但是被算旦阻止住。鲁义从旁看这张传票,一般呵,上面没有特别的信息被记载着,再偷看大小姐的脸,很严肃,鲁义不敢打搅。算旦终于将这页传票翻过去了。往下看,逐页介绍情况,好,这一叠传票的介绍结束了,鲁义把传票丢过一边,但马上把它放入抽屉里。来,大小姐,鲁义说,刚才我们看的这些传票,也包括里面几份票据,这些都是昨天被处理过的业务,这些业务,今天又被反映在了报表里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拿来了报表,报表面积大,放在桌上,遮了桌上好大一块面积,鲁义说,大小姐,这是报表,摆在桌上,比较占地方。算旦已见过了报表的面貌,是那个伙计拿到楼上给她看的,所以鲁义的提醒(摆在桌上比较占地方),并没有给她在观察的感受上造成影响,鲁义不知道她已经见识过此类报表了。手往报表中几个地方指着,鲁义的话儿说着,算旦头点着。说明白了,手往回缩,问大小姐,懂了吗?是不是这样,把昨天发生的各类业务记入帐目内,是不是这样?对,大小姐,但光说不行,还得亲自做几遍。我主要是想了解业务处理的进程,将来可以看懂,做就不做了吧,鲁义师傅?鲁义无奈,把报表放回原处。这时算旦突然去开鲁义的抽屉,从抽屉里拿出刚才那叠传票,几下子,又翻到了那页传票,两只眼睛在上面定神地看着。在看什么呢?鲁义心想,大小姐干吗老要看那张传票?他举目望去,是一张自己昨天做的单子,也没有什么,很平常的一张业务单子。正想着,算旦问开了,鲁义师傅,这人是谁?算旦用手指着单子上客户的签名,眼睛看着鲁义。一个客户,常会来办些业务,怎么啦,大小姐?你认识他?认识,过几天,他就会来一次。以后他来了,就跟我言语一声。鲁义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知道大小姐为了什么,但不敢多问。 算旦每天在柜台内跟鲁义学半天业务,下午就坐在办公室里,有事做事,没事就干坐着。鲁义那天在临下班时,对算旦说,那个大小姐想要与之见一面的客户,来过一次了。算旦立即说,你怎么没把他带到办公室里来?他说他忙,等以后吧。后来那人来了,算旦正好在营业厅里,算旦当时是猛地一下把低埋在桌面上的头抬起来,跑到外面,与那人促膝交谈,谈了好长一段时间,两人才分手告别,算旦走进柜台后,第一件事便是谢过鲁义,后来她想,光在口头上表示谢意,还远远不够,便特地叫领班来,吩咐他,这个月多给鲁义五个银元。鲁义不解呵,瞅了个机会,在钱庄里一处僻静的角落问算旦。算旦把大拇指翘起来,对鲁义说,他是个能写草书的人。鲁义不懂草书,做钱庄工作的人只知道钱、帐之事,所以他再细问算旦。算旦说,在你给我看的传票中,有一张上面留有他的签名,那笔迹呵,完全把我惊呆了,草书笔法,是真正的草书笔法,跟我娘的草书一样,都是难得一见的草书神品,所以我让你留意,见了人来,就留住,我要与他面谈,向他讨教。算旦以后确实也能用毛笔写几幅草书作品,但功力尚浅,可不管怎样,算旦在书法上成了多面手,用布条扔字,用毛笔写字,她都会。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49 李唐城一连下了近半个月的雨,城里许多地方都积了水,吉府钱庄地处街道旁边,地势较低,所以积水比别的地方深,最深处竟达一、两尺。钱庄里的职员在算旦领导下,用了好几天时间来排水泄水,大家不分白天黑夜,连续猛干,几天后,积水被清空,雨也不下了,大家总算松了一口气。但后续问题又是很多,存放着各类传票、报表、凭证、票据的库房,前几天上面漏着小雨,下面积着雨水,当时已有许多东西被雨水弄湿,现在大家把库房内一袋袋封存好的资料搬出来,暂时找了几个地方存放,有几袋就被放在楼上过道里,太阳出来,在露天处,没过三天,雨的湿迹就被晒干,但在有物荫蔽的地方,积下的雨水虽也有所蒸发,但湿气仍然浓重,特别是有几袋资料被淋了雨,人走近它们,觉得有一股潮气钻入鼻孔中,仿佛是纸张发了霉的味道。算旦在楼上的办公室靠近过道,湿纸的味儿直冲办公室,使算旦上班时的心情非常不好。她把领班叫来,叫来以后,又不让领班进入办公室里,一个人站在门口,一脚踩在过道里,一脚缩在办公室里面,亮开尖细的嗓子,说,你闻,你闻,你撑开你的鼻孔,跟我闻,凑上去闻闻这几袋东西。领班是做钱庄工作的,不管遇见什么事,都会保持一副斯文样,他稍稍朝那几袋东西走过去几步,腰没弯,鼻孔更没有大大地撑开,只是在那儿做了几次深呼吸,而且为了满足大小姐的要求,领班让出入鼻孔的气流,尽量弄出声音来。好了,好了,别装模作样跟我来这一套了,算旦说,你闻见没有,是什么味儿?领班走过来,用手碰鼻子,说,一股潮湿的味道。怎么办,你说怎么办?算旦话说到这儿,才允许领班走进办公室,你一个领班,得跟我想一个办法出来。领班苦笑,钱庄里的职员,不知道怎么的,好像都会朝人苦苦地这么一笑,别看这一笑,既把自己的苦衷笑了出来,又不失了斯文样和尊严,有时还能利用这去敲击对方的心灵,让对方同情自己,只要同情心被钩出来了,下来的事情可能就好办多了,领班在这上面训练有素,他先不说什么,只朝算旦苦笑,挤挤眼睛,苦笑。算旦当然不会轻易上当,把什么同情心端给这个领班。你得跟我把这几袋东西的问题给解决了。大小姐,我让人把这几袋东西解放开来,把它们拿到通气的地方去慢慢吹干。不能直接拿到太阳底下去晒吗?算旦问。最好不要这样做,这样做了,干起来快是快了,但将来这些纸张会发脆,变得易碎,这些资料都是应该被长期保存的,所以最好要让纸张有柔韧性,不能使它们变脆,而且被烈日暴晒之后,纸张会弯曲变形,纸张变弯曲了,装订着的一叠资料,其厚度一定会加大。算旦听完,朝领班看着,心想,他说的能信吗?还说“其厚度一定会加大”,不就是变厚了吗?做钱庄工作的人说话怎么都这样?去吧,算旦对领班说,去干吧,就按你说的办。 所有袋子里的传票、报表等,都被解开,这些被装订起来的旧资料都泡透了水,从封面几页传票来看,上面的字迹已被浸泡得模糊不清,红泥印章留在纸上的四条边,比以前未受潮时显得宽阔了许多,边沿更加毛糙,像四条浑身长满了毛刺的昆虫,头尾相咬,组成了一个迷迷糊糊的四周有红色边框围着的长方形图案。 倒霉透了,两个领班一边领着大伙解开袋子,晾晒资料,一边不停地说,倒霉透了,倒霉透了。 算旦跑到现场,看了大伙忙碌的情景,大声说,我没来之前,李唐城就没下过这么大的雨吗?下过下过,一个职员说,下过,怎么会没下过呢?库房里进水了吗?算旦问。进了,只是屋顶上面没漏雨,地上也是有水的,某些装资料的袋子也受了潮。算旦想,这是库房的胎里病了,是老问题,她大声喊道,既然这样,怎么没把库房地势低矮的问题解决掉呢?领班又来了一个苦笑……其含义深刻呵。领班放下一捆传票,让其他人把它拎走,然后走到算旦身旁,说(在说话前,朝算旦背上的**瞧了一眼),大小姐,库房已经被做过一次了,在地面青砖底下铺了一层厚实的泥土,可是没用,铺泥土有什么用?领班说着,又朝算旦背后看。换个地方?算旦说。行,大小姐,行,要是能选一处地势高爽的地方开钱庄,这倒是能彻底将事情解决了。职员们都在忙活,一个个好像浑身都是劲,他们搬袋子,拎起一捆捆受潮的传票、报表,走路带风,有几次,职员与职员发生了身体冲撞,其中一人手里拎着的一捆传票竟然被撞得散了绳子,里面的传票分散开来,丢了一地,领班见状,大声说了那人几句。算旦看了,直摇头,搬一个新地方?这事要回去跟娘和亲爸商量了才能定。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50 隔了几天,大先生来到钱庄,他一到钱庄,别的地方没去,就去了楼下办公室。(.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大先生好久没来钱庄了,这间办公室算旦也不来,所以除了每天进屋里来打扫卫生的人以外,就没人进来过。照片被蒙上了一层灰,大先生骂开了,这个打扫卫生的人,这个混蛋,叫钱庄扣他工钱。大先生走到照片底下,用手去摸镜框上的玻璃,看手指,倒是没有灰,远走几步看,玻璃上还是蒙了一层灰,犯傻了,又走到照片底下,在摸玻璃之前,仰脸朝玻璃里面自己的形象点了一个头,“大先生,你一个人在这间办公室里……蒙尘呵,”说“蒙尘”,对吗?有点疑虑,那就不说,蒙什么尘呢?没蒙上什么脏东西,手伸到玻璃上,把心中杂念排除,刚要摸玻璃……是蒙尘呵……哪里会是蒙尘呢?有一种说法,叫“蒙冤”,是指人吃了闷心亏,这叫蒙尘?叫蒙冤,是指吃了闷心亏,叫蒙尘?不,叫蒙冤,大先生的手僵在玻璃前面,我没有被蒙冤,但府里有人被蒙冤,老过就被蒙了冤,我的形象被玻璃罩着,这时大先生对挂在墙上的这幅大照片有了一个新想法,以前没这样想过,我的形象躲在一块玻璃里面,这是躲避,不是被蒙了一层灰尘,想通了这些,大先生的手从照片前面落了下来,手往下落,落到鼻子与眼睛之间,手指很清爽,白的颜色,红的颜色,白里透红,从这点上看,手指没粘上灰尘,在我的照片上没有灰尘,这是躲避,躲在一片薄薄的透明玻璃后面,手摸上去没有遇见灰尘,这也是一种躲避,不摸了,手放下来,大先生明白了,不该因为这点小事而去扣罚清洁员的工钱,回过神来,坐在椅子上,椅子在照片底下,所以大先生现在是坐在照片下面的椅子上,开始了他在钱庄里的工作。开始工作。我坐在办公室里,静了一会儿神,我听到了风的声音,在这之后,我又听到了风中的脚步声,不信它,在这儿哪来的这种声音?而且显得那么冒失,不信它,因为它们混合在一起出现,所以它们是袭扰人的一批杂音,我是谁?我是大先生,我来这儿干什么?工作,手因为碰了一样东西,手去碰了抽屉,因为碰了一样东西,所以工作便开始了,不信它,他是我自己吗?是我本人吗?我回过去瞧墙上的照片,照片为我标出了一片疆域,几条线正在疆域之中不停飞奔,真不能信了它们,抽屉里的一册东西被我打开,这份东西类似于一份计划书,里面讲的是钱庄的发展前景,原来在外面时不时响起的脚步声是真的,风声是由脚步声附会出来的,不信它们是对的,这事儿也能被附会吗?咚咚咚,脚踩在楼上,就在办公室上面,那儿应该是一条过道,照片呵照片,以前用火车把你运来,让你在这儿挂着,挂你的这面墙……说话呀……挂你的这面墙……你跟我说话呀……我听听不对,这真是有人在对人说话,有人?有人在说话,乱了一点,是有人在对人说话,不乱不乱,这哪叫乱哪,应该这样说……你们这些做钱庄工作的人,怎么都是这个样子,又是苦笑,又是苦笑……熟悉,那种笑容,那种笑的方法,我熟悉,不能信它们,脸上皮肤稍稍有点绷紧,苦苦地笑着,有点不顾一切在挣扎的样子,淡淡的味道,不能信它们……你给我把报表拿来,这一周的报表全都拿来,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我回头对墙上照片,说,这是你的亲生女儿在楼上办公室里训斥人哪,繁忙的脚步声就是从她那间办公室里传来的,我猛然看见它在笑,也是那种揪人心的苦笑,这回要信了,不能这样自信地认为自己是对的……有职员来敲门,我说,进来,门外的职员听我这么说,就真的推门进来,我一看,不是职员,是某个小厮,他不是钱庄里的职员,小厮见了我,也是一怔,他的表情是这样:吃了一惊,他忙说,大先生,大先生,您怎么在这儿?我是来找大小姐的,您是什么时候来钱庄的?在他脸上没有苦笑的表情出现,他的表情是这样:以为在办公室里的人是算旦,以为我不在钱庄里,更不会在这间办公室里呆着,在这间办公室里,只有我的照片被挂在墙上,结果我让他进来,他就真的推门进来了,他看见是我在里面,表情是这样:吃了一惊,但不对呀,我是叫了一声,他才进来的,我的男人粗嗓门,难道他会听不出?我说,你有事么……我找大小姐,大小姐叫我去街上找了几家商店,预订一批麻布袋子,街上有这种袋子,而且不用预订,给了钱,就能把东西提走,我去告诉大小姐一声,说完,他就走了……他走了,他的脚步声在楼上响起来,有几个人同时在楼上来回走动,他们相互穿插,杂音四起,乱或者不乱,不敢说,不敢说,但能够相信它们吗?到街上去买麻布袋子?干吗要买麻布袋子?我有点不甘心,就几天功夫,时间不长,我不甘心哪,几天时间下来,我居然对钱庄里的情况不了解了,连小厮去街上回来,都不愿意向我详细汇报情况了,小厮只愿轻描淡写和我说上街买麻布袋子的事儿,我啪地一声把抽屉关上,从椅子里站起来,但那份计划书仍在桌子上,把计划书放到某个相对隐蔽一些的地方,我出了办公室,上楼,在楼上过道里几乎挤满了人,他们都在忙活,他们见了我,大先生大先生喊个不停,算旦知道我来了,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我问她,他们在干吗?雨水弄湿了库房里的资料,算旦说,前几天把受潮的资料从袋子里解放出来,放在过道里吹干,今天重新整理这些资料,装入袋子,最后入库,算旦说完,对我苦笑,她怎么也学会对人苦笑了?这个我能信吗?算旦不等我思考下去,就把我拉进办公室,在这间办公室里,我闻到了纸张发霉的气味,我闻到了纸张发霉的气味,算旦笑着,慢慢说着钱庄里的事,我听着嫌烦,说,这里的事儿真多,算旦边笑边对我说,亲爸,这不叫“事儿”,这叫业务,我也笑起来,因为我从算旦身上知道了什么叫“业务”,算旦拉我到墙边,对我说,亲爸,你闻这墙是什么味道?我用力闻,说,没味,算旦说,亲爸,你这不是在闻味,我说,不是闻味,那是什么?你这是在呼吸,算旦说,是在呼吸,我说,也对呀,闻味的时候,也就是呼吸的时候,不,亲爸,你是把闻味和呼吸放在一起来做了,不专一,那应该怎么弄?我问,应该这样,算旦在墙壁前站定,闭眼,鼻子凑近墙面,这样,就像我这样,我学着她的样子,也是闭眼,把鼻子凑到墙壁前,闻,没什么味道,不可能,算旦说,不可能没有气味,我这些天来都能在墙上闻见一股霉味的,我再伸鼻子凑近墙壁,不知是呼吸呢,还是闻味,但还是没有味儿,算旦见我如此顽固,便在墙壁前僵立了一会儿,她先转身,过后伸手拉我,说,走,我跟着算旦来到库房,库房门没关,我们两人直接就走了进去,这儿的霉味十分浓重,不用凑近鼻子闻,在整个库房中到处都有霉味,算旦说,亲爸,像这种库房,应该改造,最好是搬掉,整个钱庄都搬掉,换一处地方开钱庄,我说,死丫头,你知不知道,另换一个新地方,要花很多钱不说,对客户来说,也是陌生,他们会离开我们,去其它钱庄存钱的,我们是老牌子了,很多人就认这一处地方,算旦说,或者让这儿的钱庄保持不动,再另找一处地方……这又有什么意思呢?我说,这儿不还是潮湿吗?只有改造库房,我说,边说,边在库房四处走起来,我说话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库房中回响,声音似乎不止双份,似乎有好几个人正在一前一后相互跟随着说某一句相同的话,我说,把地势加高,在库房地面上铺砖块,铺煤渣,再做一批木头架子,用以存放装资料的袋子,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以前那些袋子是直接被放在地上的,以后不能这样做了,屋顶要修好,不能漏雨,平时要派人来库房,定期把门窗打开,让库房通风……我说到这儿,突然想到刚才算旦让我凑近墙壁闻味的事儿,便说,墙上没味,霉味是从发霉的纸张上传出来的,什么呀,亲爸,墙上确实有霉味,只是你没专心去闻。 回到办公室,我又问了算旦钱庄其它一些事情。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51 算旦现在也真是个大忙人,我在她身边呆了一会儿时间,前来问她具体业务的职员络绎不绝,各种事儿都有,但我细心听,虽然向算旦汇报的业务很多很杂,可信贷业务却一笔都没有,这事儿要注意了。我等办公室里没有外人在,就问了这事儿。算旦对我苦苦一笑(又是那种苦笑),说,信贷?要做的,只是找不到比较好的客户。那次算旦跟领班去那家炒货店,结果对方无力偿还所贷之款,钱庄只得按合同,将炒货店的房产收了,当作还贷金额,这事儿对算旦印象太深了,后来算旦听说,在收房子那天,连警察都在现场,炒货店老板被警察当场带走,店被封掉,以后炒货店老板一家的日子怎么过呢?怎么过呢?算旦说,他们的日子怎么过呢……我见算旦在自言自语,眼光也不动,便走过去推她臂膀,喂,我的大小姐,喂,钱庄的头儿,喂,吉府未来的掌印人……想得美,算旦说,亲爸,你说什么呢?你把这一大堆好事儿全安在我头上,叫我感到无地自容了……喂,算旦,喂,算旦,木头架子……亲爸,算旦声音很轻地对我说,亲爸,我想到了办法,可以用这个办法来为我们钱庄找到信誉比较好、有偿还贷款能力的商家……我挤挤眼皮,尽量使眼皮保持比较好的敏感度,我想,这倒要听听,这个丫头来这儿不久,想法倒是有一些,说吧,我端坐在椅子上,其认真程度,真像是遇见了一位高人,在细听她发表看法……是这样,亲爸,那天我跟领班去看了几家大银行,经人介绍,拜见了大银行里的几个主管,并同他们在一起吃了馆子,我通过和他们交谈,了解到那几家大银行的客源都不错,都是李唐城里最好的商家,信誉好,我们……我们怎样?我说,我们是小钱庄,那些大商行、大工厂,我们是抓不到手里的,就是让我们抓到手里,我们也没有那么多钱贷给他们,我们的客户只能是一些小商行、小店铺,我说着说着,见算旦脸色不对了,好像是在嫌我话儿多,嫌我在不该说话的时候说了话,我说着说着,看到算旦的嘴唇张开了,嘴巴里面的鲜红舌头开始在翻卷滚动,她好像已在让自己的嘴巴出声,停下不说,我要自己停止说话,停止不必要的思考,专心听算旦讲,就像算旦刚才要我凑近墙壁,专心闻味,而不是呼吸那样……亲爸,我是这样想的,我们不能做李唐城里那些最大最好客户的贷款,但我们可以把一批不是最好,但也是不错的中等客户攥在手里,吃大银行吃剩下的饭,具体怎么弄呢……我听到这儿,心里一震,这个死丫头,鬼精灵,听她下面怎么说……具体怎么弄呢?我想是这样,当那几家大银行放贷放得比较多了,资金的使用已达到极限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从他们嘴边捞到几家想得到银行贷款,又没能得到的中等客户,我们可以同大银行商量,让他们让出几家客户来,反正他们一时也不能够顾及这些得不到贷款的商家,我们再暗暗送些好处给具体管事儿的人,只要得了这些人的帮助,我们同那一类商家定能在业务上有往来……我高兴地叫起来,叫了一声,还叫一声,叫了一声,还叫一声,直到算旦制止了才停下……亲爸,你看这样行得通,行不通?算旦认真听我给出答案……通,怎么不通?通透了,通到了底……那么我就去布置了,要分配具体任务给几个领班,由我统领,这一工作马上就得展开……展开,展开,立个客户名单,分几路人马出去跑,跟大银行里的主管谈,要由你算旦亲自出面,给足主管钱,给得他们手里满出来为止,主管这一环节太重要了,有时候成事败事,全在他们手里……这我懂,亲爸,算旦说完,把刚泡好的茶端给了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52 钱庄柜台里面与外面客户区,中间除了有柜台作为两者之间的阻隔外,在柜台上,还竖立着一排低矮的栅栏,这是坐在柜台里的钱庄职员在与客户面对面办理业务时,在他们之间出现的最直接的一道阻挡物,关于这一点,职员与客户都是应该能够感觉到的。做成柜台的木料,其质地倒也一般,而做成柜台上那排低矮栅栏的木料,它们的质地倒是不错,栅栏做工考究,一根根细木条竖立着,呈现深棕色,栅栏上面有的地方还雕刻有花饰,这排栅栏被立在柜台台面上,当职员与客户面对面时,栅栏应该对钱庄职员有个保护作用,但实际上它的保护作用不大,只具有象征性的保护作用,栅栏更像是一种装饰品,虽然显得呆板,一长条东西,一点变化都没有,但细看,也有它小巧精致的一面。我这会儿正好站在钱庄营业厅里,厅里客户区中没有一位客户,所以我的目光便抽空将这一长条木制栅栏看了一遍。 这时厅里来了一位客户,进来就问讯,我们的职员从椅子上站起来,回答了他的提问,他听完后,表示懂了,转身走出厅堂,原来是个问路的过路人,他不去外面街上随便找一个人来问,却一直要走进钱庄里来问,这恐怕是他不太相信外面那些杂七杂八的人,他大概比较相信在钱庄里坐着的钱庄工作人员,由此可见,做钱庄工作的人在普通市民心中的形象是诚实可信的。这时又来了一位客户,进来的客户还没来得及站到柜台前,紧接着又有一位客户走进厅堂,第二位进来的客户嗓门大,性子急,一进来,便高声问,我取一千银元,有吗?第一位进来的客户听到自己身后有人要取一千银元,回头看了一眼,嘴里不禁说,嘿,阔气。这两位客户各自办好业务,走了。我听见有个职员在说,老财主派一个佣人出来取钱,一个佣人也显得这么横。我赶紧对那个职员说,你不能在客户背后议论客户的事儿。职员连连点头认错。我说,开钱庄不靠有钱的财主,靠谁去?他横,他横得在谱,有理儿,我们倒希望进来的客户都能这么有钱,这么横。对,对,职员们都说。我又问,大小姐来了,她管钱庄,管得怎样?领班说,管得不错,大小姐已经弄懂了不少业务。我说,大小姐平时有没有跟你们开个会什么的?领班和职员们都说,有开,有开。我说,会上她都说了些什么话?大家这下子闷住了,都拿眼看别人,最后把目光集中在领班身上。领班心想,我今天当班,遇大先生如此盘问,倒霉,这个大先生真是个书呆子,也不想想,钱庄里的事儿有多复杂,一个刚来不久的小姐,怎么能够在会上讲很多跟业务有关的正经话?但是没办法,也难为大小姐了,先扯个谎,帮大小姐圆了场再说,领班走到我身边,有点不好意思,慢吞吞扯开嗓子,说,大小姐在会上说了,说了很多跟业务有关的话,大小姐进步快,没多少日子,对钱庄里各类业务已经是相当熟悉,可以呵,真的不错。职员们听领班在我面前如此胡说一通,一个个都睁大眼睛在听,但都不说话,不跟着领班胡说。我不管,反正有这么多懂行的职员在,一般出不了大错。我突然说,大小姐有没有在会上说,要你们尊重客户,特别是要尊重那些有钱的财主?说了说了,领班又在胡说。我说,既然这样,你,我手指着那个职员说,你,怎么还敢在客户背后说人家横?你敢不听大小姐的?那个职员赶忙离座,说,大先生,是我一时失了口,以后再也不说了。我听罢,只在嘴里出了“嗯”的一声,便离开了营业厅,走回办公室里去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53 算旦经过与几家大银行主管的交往,基本上摸清了李唐城里那些中等客户的情况。那些大银行的主管都很热情,把自己所知道的企业状况一五一十与算旦讲明白。算旦根据掌握的资料,选了几家商行、工厂,对它们进行寻访,结果都不错。算旦与几个领班商量,决定给那几家大银行的主管包银,每月都给。有一家日本银行,那里有个业务主管对吉府钱庄的事儿最为上心,他连续帮算旦介绍了几家客户,都是中等客户里的好客户,其中有一家工厂是做日本牌子自行车的配件,本来这家工厂都向日本银行找贷款,那个主管就建议厂方,让他们去算旦的钱庄找贷款,厂方来了,双方谈了几次就成,合同签好,款子放给厂方,这事儿把算旦喜的,因为这笔贷款是吉府钱庄近一、两年以来贷出的最大的一笔款子,收益自然相当丰厚。算旦想,应该给日本银行那位主管以厚报,她跟我商量以后,决定给日本银行主管每月二十个银元的包银。后来这个主管反而因此出了一点事儿。 一天,主管按照与算旦约好的时间,来钱庄取每月的包银,他拿了钱,出钱庄,没走多远,就被几个壮实年青人拦住去路,年青人当街大骂他是为日本银行做事的汉奸,主管是中国人,听人骂自己是汉奸,当然十分心虚,但跟许多看热闹的路人说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就想侧身从人群中走掉,那几个年青人岂肯放他走,他们围住主管,口骂手劈,弄了一阵子,在这当中,有三、五个银元从主管衣服兜里被震落了出来,掉在地上,这些银元就是算旦刚才给主管的每月包银,主管弯腰去拣地上的银元,几个年青人相互一使眼色,把正在弯腰拣银元的主管一顿暴打,衣兜里的二十个银元全都掉了出来,这时只听有人喊,抢哪,这是汉奸的黑钱,众人一起上,他们像一台台通上了电的马达,瞬间被发动起来,二十个银元被一抢光,得了银元的路人,也匀出几个,给那几个动手打主管的年青人,后来警察赶来,大伙一哄而散,警察细问情况,主管不敢说出吉府钱庄给自己包银一事,因为此事若是让日本银行里真正管事的日本人知道了,自己拿了别的钱庄的钱,是要倒霉的,被开除是一定的,所以主管只说了路遇几个流氓之类的话。 下个月的日子又到了,主管去算旦那儿取钱,回来时他选了坐人力车,一路没事,很安全。又到了下个月,他还是这样,取了钱,坐上一辆人力车回家,不料拉车的师傅走到半道,把车子拉到一条僻巷里,从巷子深处蹿出来七、八个大汉,主管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就被大汉们手上的几条棍子揍得倒在地上,接着就搜身,把身边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走,其中就包括二十个刚到手的银元。主管回到家里,发现自己后脑勺上的头发全被血液粘结起来,整整一大块,**的,像干结的一堆牛粪。这事再不与算旦说,主管想,再不与算旦说,肯定是不行了。他与算旦见了面,把自己两次受袭遭抢的事儿向算旦说出。算旦听罢,手在桌子上用力一摁……以前有几次算旦为了钱庄里的烦心事,曾用手拍过桌子,结果使自己的手疼了半天,所以算旦现在心中发怒,不会用力拍桌子,只会用力把手放在桌子上摁……算旦用力摁手,说,反了他们了,别怕,以后我派保镖跟着你,看谁还敢抢你的银元。算旦叫帐房先生取来四十个银元给主管,以弥补他遭抢的损失。主管得了四十个银元,一个劲地说,是真的,是真的,我真被人抢了,不是要来大小姐这儿骗几个银元使的。算旦说,这无妨,四十个银元不算什么,只要你把更多好客户介绍给我们,让我们从贷款业务中获利就行。主管说,大小姐,你派几个保镖来保护我?一个,我让烟畴楼派一个保镖来保护你。主管摇头,一个人恐怕不够,那些强盗人多势众,手里又有家伙,一个人不够。不够?算旦笑了起来,这一次不是苦笑,算旦说,一个不够?主管先生大概不知道,我们烟畴楼里的功夫,在李唐城里是要排第一位的,从烟畴楼里出来的武士,一个可抵一百个,你只要不用打子弹的枪来对付,一百个人真的不会是他们一个人的对手。主管说,烟畴楼是一家饭馆,是你们吉府的产业,怎么一家饭馆会被办成了武馆?算旦不好回答他,这事要问算芭。算旦当时就差人到算芭那儿,算芭听见说有人袭击吉府钱庄的客户,十分气愤,她找来芳儿,跟芳儿说了这事儿,芳儿也很惊讶,算芭说,芳儿,等过了一段时间,那位客户到钱庄取钱,等他取了钱出来,你就跟在旁边,看看是谁袭击了我们吉府的客户,芳儿点头答应。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54 到了那日,日本银行里的主管到算旦处取了二十个银元,事办好,算旦对主管说,你现在只管走出去,一个人在街上走,看看谁敢来动你,我们让人跟在你身旁,说完,算旦叫芳儿走过来一步,让主管认人。主管将信将疑,畏畏缩缩上街,芳儿走在他身后,两人一直走到日本银行大门口,都没遇见有人来袭击,主管在银行门口与芳儿告别,自己进了银行。芳儿回到算旦那儿,把事儿一说,算旦说,蛮好,只要没事就行。以后几次都这样,芳儿一路护送,到了日本银行门口,才与主管分手。算旦认为这样就算行了,没多想什么。但芳儿不是这样想,他回到烟畴楼,与二小姐算芭谈及这事儿,他说,会不会那个主管在诓算旦小姐?是他自己叫了人来袭击,这样可以让算旦小姐多补一些银元给他。芳儿的话刚说完,就被算芭骂,你这个芳儿,真是只会武的,不会文的,头脑简单,人家是银行里的业务主管,而且是日本银行的主管,是金贵之人,是位先生,哪会做出这等骗人骗钱的勾当来?这几次没遇袭击,定是那几个强盗不知道他取钱的日子,没摸准情况,或者是强盗自己家里有重要事情要做,没功夫搭理这事儿。芳儿只得点头同意算芭的说法。 又到了给主管银元的日子,但算旦在钱庄里没等到人来,不能在家里死等,所以隔天,算旦亲自跑到日本银行,去找主管。在日本银行,主管的同事告诉算旦,主管请了假,在家里处理事务,他家里遭到一伙歹人洗劫,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抢光,算旦吃惊不小,问清地址,就去主管家。主管家在一条巷子里,算旦去时,主管同家人都在。主管见到算旦,连声说,报应报应,拿了你们钱庄里的钱,现在得了这么多报应。算旦对主管表示慰问,将这月的包银给了他,并说警察局里有认识的人,可以催他们快来这儿查案子。主管请算旦坐,说,警察来过了,他们说现场太乱,没留下作案者的痕迹,这案子难破。算旦问损失大不大?主管家人说,还好,大钱都存入了银行里,东西被拿走了一部份。算旦在几间屋子里看了一遍,主管家的家境不算富裕,但也算可以,一名银行的业务主管,也只能过上这一水平的日子了。在主管家坐了近半小时,算旦起身回到钱庄。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芳儿跟往常一样,带着烟畴楼里的小厮,在烟畴楼附近街边设摊位,表演武术,在场地周围观看的人很多,是人山人海,芳儿是主角,但这会儿由几个小厮出手练拳,小厮练到精彩处,众人都高声喝彩,喝彩声有时是一浪高过一浪,练拳的人和观看的人都显得极度兴奋,大家正激奋着,忽然有人高喊,抢东西啦,芳儿跳到街上,顺着呼叫声望去,好像是有人被抢了什么东西,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情景,大伙开始骚动起来,叫嚷声此起彼伏,但场面虽大,却没一个人出来抓贼,大家只顾看热闹,有的人不光看热闹,还小心看护着自己身边的东西,被抢的人呼着喊着,在后面紧追那个贼人,贼人跑得不快,他似乎是故意放慢脚步,让追赶者追上自己,果然没多时,贼人被追上了,两人扭打起来,贼人的拳脚厉害,几番争斗,将追赶者打倒在地,他等人倒下,又去那人衣服口袋里搜东西,东西拿到手,拎起先前夺来的一只包,站在街心,双手举起抢来的东西,并不走人,脸上还露出了笑容,从芳儿这边看,虽然有点远,某些场面的细节没看清楚,但抢人东西,抢后再将人打倒在地,现在又耀武扬威不走人,站在街中间,向人群展示手中所抢之物,贼人的这些举动,芳儿看得一清二楚,芳儿内心的火焰急速燃烧起来,手掌开始发热,他刚要发作,身边几个小厮却已经迈出箭步,冲到那贼人跟前,跟贼人厮打起来,芳儿笑笑,在心里直夸烟畴楼里的这几个小厮,但不曾想,烟畴楼里几个小厮动手没多久,忽然从看热闹的人群中蹿出来十几个贼人,这些贼人手脚功夫还有一点,人又多,几下子就把众小厮放倒在地上,人群哗然,大家想今天是遇上了一群强盗,快跑吧,别让自己的小命丢在这里,众人纷纷四散逃走,这时芳儿内心的火焰高升到了极点,只听他大吼道,都别动,吼罢,两腿运功,身子腾空向前,这一跃,足有三、四丈远,腿还没落地,众贼人还没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们只是隐约看到空中有一团黑色物体正朝自己这边飞来……芳儿未等脚落在地上,就在上空走起了火烤掌步法,等芳儿在离地面很低的空中走过十来步拳,脚尖刚触及街面,那十几个贼人便全都被击倒,而且倒在地上不能够爬动,这时又从人群中奔出七、八个贼人来,这次贼人手里都持有尖刀,他们也不怕死,呼啸着冲向芳儿,芳儿见又有贼人来了,在心里说,好呵,今天够味,芳儿继续走拳,刚才是在离地面不远的空中走拳,这回则是脚踏实地,直接在街面上走拳,这一路火烤掌走的,像玉手甩出水片儿,凡是被芳儿双掌碰到的贼人,没有一个不倒下的,而且倒在地上都无法动弹,芳儿一路走拳,走得性起,没了限度,他跃入普通观众之中,眨眼功夫,观众被击倒了十来个,前面提到大批群众见来了如此多的贼人,心中恐惧,便呼叫着四处逃散,跑了没几步,见芳儿跳跃,将贼人击倒,大伙停了脚步,不再逃跑,这会儿见芳儿跃入人群中,起掌将普通市民击伤,知道是芳儿走拳走得一时迷了心智,不分事物了,于是众人齐声高喊,大英雄,大英雄,弄错了,贼人已经败了,现在这些人都是好人哪,芳儿听得清楚,立即收住拳路,但芳儿此时是真正的意犹未尽,兴趣正浓,他纵身一跃,来到街边,出单掌,击向街边一棵树,掌上火团滚滚,火焰直跳,中了,随着手掌被收回,那棵与人腿同粗的树轰然倒地,芳儿如雄狮般怒吼道:“贼人还有没有?”众人见芳儿两眼鲜红,手掌上虽然没了火焰,但仍旧冒着丝丝黑烟,后来贼人都被警察带走了,经过芳儿的这一次出手,远近贼人尽闻风丧胆,怕了芳儿,所以在以后半年时间内,李唐城里风平浪静,看不见一点贼人的踪影。 芳儿在烟畴楼附近街上打败了众多贼人,在烟畴楼门前替吉府赢得了好名声,这事儿使吉府上下大喜,彩主儿下令,为芳儿在府里大摆酒席,不光让全府人不分高低贵贱,一律到场吃肉喝酒,还把警察局里的头头和其他负责李唐城治安的官员请来参加宴会。在烟畴楼同样也大摆酒席,宴请城里百姓,到后来,来吃酒的百姓实在太多了,烟畴楼里的酒席干脆就被摆到了大街两旁,交通受到阻断,警察派人到街旁维护秩序,这样一直吃闹了三、四天,才告结束。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55 大家都欢欢喜喜过了这几天,但却苦了芳儿,在这几天里,彩主儿没一天能放过芳儿的,每天夜里她都叫芳儿过来陪自己睡觉,彩主儿的**在这些天里也是凑巧大增,一个晚上不弄个三、五回,便不会放了芳儿的身子,芳儿累哪。到后来,算芭也看出问题来了,她见芳儿在烟畴楼上班提不起精神,就让芳儿在后院小屋里休息,不用去做事儿。 我也对芳儿击败贼人的神武形象感到钦佩,我特地写了诗歌赞扬芳儿,还将其中诗句写在条幅上,用草书笔法写,写成了几幅,挑好的送去装裱,然后挂在几处地方,在我书房里挂了一幅,在彩主儿红墙院子的大厅里挂了一幅,但彩主儿硬要把条幅挂在寝室间,我跟她说,这是不通的,挂在厅堂的高墙上才是通的,可彩主儿根本不听,她叫黄斤在自己寝室的墙上打钉子,叫黄由搬椅子,把我写的条幅挂上去,烟畴楼里也挂了我写的条幅,在烟畴楼里被挂出来的歌颂芳儿武德的条幅数量最多,一共有三幅,为什么要把这么多条幅挂在烟畴楼里呢?据算芭解释,一是因为现在芳儿正在烟畴楼里上班,二是因为芳儿是在烟畴楼门前,在烟畴楼附近的大街上打败了贼人,三是因为烟畴楼是个食客汇集之地,人多,眼多,嘴多,便于扩大影响,可以让市民们去四方传颂吉府的功德和名声。 这会儿我仰身半躺半坐在椅子上,今天窗外没有浓烈的太阳光,只有淡淡的天光,窗口处有淡淡的树木疏影,这一片天光十分清淡,其热烈程度还不如芳儿使火烤掌时,在手上喷射出来的火焰光芒。是不是天上神仙不同意芳儿在几天前痛击贼人的行为,不愿与李唐城里的百姓共同庆祝贼人被击垮这一罕见的壮举?不知道,反正窗外的光影这会儿显得很淡很暗,很能催人沉思一些世事,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天道无常,人的看法也无常,慢慢地,我在椅子上睡着了,而且据霜芽儿、雪芽儿后来对我说,我睡着以后,还均匀地在鼻腔里打着鼾声,像这种情况,在我以前的生活经历中还未曾发生过。我被人摇醒,眼睛睁开一半,我在初醒之时,总是把眼睛睁开一半,可能是我在睡眠的时候,眼皮绷得太紧,初醒来时眼皮不能全部睁开。那人是谁?他推醒了我,我看见了那人的左手或者右手,看见他的皮肤老或者不老,肤色鲜红或者不鲜红,那人是谁?推我的那人没让我看见他的脸庞。只见他用了一下脚上功夫,就站到了我身旁,只见他来到我身边后,马上就用左手或右手推我。衣服穿着。什么?那人到底还是一个正常人,举止行为都表明,他仍是一个正常人,他把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在推我的时候,他的衣服曾经拂过我的头顶,我记得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呵,你的头发……由此证明,他走来时,我是用我的头顶短发去欢迎他的。但还是要回到原来的事情上去。我本来是在椅子上仰面坐着的,是半坐半躺,喝了几杯庆功酒,喝了几杯庆功酒,为了芳儿能如此神勇地在大街上打败许多贼人,我和吉府上下所有人都喝了庆功酒,后来我就走进书房,坐在书房里的椅子上,做着遐想,原本是这样,这就是事情的一个原点。退了吧,退了吧,一个声音在我耳旁响起,这些都跟你没有关系,庆功的人这么多,喝酒的人这么多,从他们之中退出来,冲锋陷阵是别人的事,退了吧,退了吧,有一大堆、有一大堆人呵,滚,第一次听到,滚开点,第二次听到,我见到那人时,以为听到他在说“滚”,可实际上他走过来时,没让我看见他的脸,没让我听见他在说什么话,实际上我只看见了他的左手或右手,他的那一声“滚”,其实是有点意思的,实际上他的那一声喊叫,仅仅是在他来我这儿之前,被他用草书笔法写在了他的左手或是右手上的一个文字,这事有点复杂了。“滚”,到现在,它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具象文字,所以在一开始,在我耳朵里并没有听到任何一点声音,实际上只有一个具象文字出现在我半睁半闭的眼角上。推我,推我。我说,我是喝了庆功酒,才来书房里的椅子上睡觉的,我不骗你,你现在跑来,把我推醒,你不怕重复你自己的某些动作吗?你已经重复了,你推醒了我,你就在我身边重复做了某件事情,对此,你不怕吗?我喝了好多杯酒,这些酒,杯杯都是芳儿的庆功酒。第三次是什么东西?第一次,有了,第二次,有了,第三次是什么东西呢?有了,而且这一次肯定不简单,第三次,就是这一次,我肯定不能骗你了。比较一下么,他说,你不会从你躺着的椅子上站起来吗?可我身体下面这只椅子,它今天显得特别长,我没弯腰,没缩腿,我直直地就在椅子上躺下了,我好像有点舍不得这张椅子,我心中很矛盾,椅子很长,我躺着,你又来得如此突然,我真是取舍难定。你说,你直直地睡在这儿,身体姿势跟一具动物尸体的姿势十分相似,你说,这是我赶来推醒你的理由。我头晕哪,人头晕的时候,整个身体就会像一个有价值的宝贝一样,动物就是宝贝,以前喝酒,我是微醺,这次喝酒,我是大醺,大醺尔。原本被我看见的东西,这时全都离我而去,只有走到书房里来的你,在我面前创造了故事的开端,一片薄雾,一爿木制的窗户,这里面有事物变化的开端?是那口书橱吧?倒了,轻声咳嗽,站在书橱旁边,站在书橱旁边,有那么多人同意我这么做的,他们一起敲响皮鼓,鼓声震天……大先生,大先生,我努力睁开眼睛,见是霜、雪两丫环站在我面前叫我,我醒了,赶忙站起来,去扯她俩的袖口,但是不对,款式不对,颜色也不对,她俩的手上,不管是左手,还是右手,上面都没有那个“滚”字。霜芽儿说,大先生,今晚只吃稀粥了,这几天庆功酒吃多了……彩主儿吩咐,今晚全府人都吃稀粥。十三点,我嘴附在霜芽儿耳朵边说。十三点?为什么是“十三点”呢,大先生?霜芽儿站过一边,她似乎认为,我这句“十三点”,是有特殊意思在里面的,所以她要站过一边,在书房里留出一个较大的空间来给我,让我可以尽情发挥,发表看法。我脱掉身上一件衣服,换了件比较正式的外套,手臂在霜芽儿特意留给我的空间中大幅度挥舞,身体也在转圈儿,脚尽着最大可能,在那个“较大的空间”中走动,结果我变成了一个在书房里挥手、行走、兜圈子的人,但嘴里话儿是一句没说。霜芽儿还是那个追问的意思,大先生,什么是“十三点”?彩主儿叫我们今晚吃粥,大先生,吃粥难道就是十三点吗?我的空间,我正在使用着它。我手儿是停了下来,不再挥动,但脚不停,它们在下面载着我的身子,让我平稳地在没有家具摆设、没有霜芽儿这个人体障碍的书房空地内,像一艘冒着黑烟,正在水上航行的旧时代巨轮那样移动,移动,我缓缓回首,望着书房里的布景,望着站过一边的霜芽儿,底气十足地说,人家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硬逼着人家吃,这就是十三点。过后又说,是吃一碗稀粥呵,我的霜芽儿。霜芽儿被我这句“我的霜芽儿”熏得两眼直冒金星,身体轻微晃了晃,若是再加大一点摇晃力度,她真有可能会摔倒在我面前。随便哪一点都是,我说。霜芽儿这次没听到我说什么,不然她又会晕眩的。大先生,你是南方人。我站下来,一手指着窗户外面,说,我是南方人,这你以前不是知道的吗?是呵,我知道大先生是南方人,南方人会说什么人是十三点?不是说,是骂,我说这话的时候,自己没发觉,我的手臂又指向了窗外,为什么一提起南方,手儿就要指着窗户外面的院子?后来我想起来了,这是天性使然,在我书房里的那扇大窗户,是朝向南面开的,窗外院子是朝南的院子,是一个小型的南方世界。我说,南方人是会这么说,但我不常说,十三点。霜芽儿说,大先生真是地道的南方人,十三点。我听霜芽儿也说“十三点”,心想她这会不会是在骂人?会不会?不会的,起码她不会骂我。我跟着霜、雪两丫环去吃稀粥了。知道去吃粥,而且知道这是在吃了多日庆功酒以后,全府上下所有人都去吃粥。彩主儿的意思是,大家肚子里吃得太油腻了,所以要吃得清淡些,菜也清淡,是极度的清淡,几乎就是贫穷:每人只有一盆咸菜。这时雪芽儿走得特别慢,已经落在了我身后。好像我们三人正在走向一个命定的集合地,全体吉府人也都在走向这个集合地,在那儿,大家将要围绕着彩主儿坐下,每人手里端着一碗粥,一盆咸菜,大家好像是为了这一点吃食而去参加这次聚会的。雪芽儿赶上来,她与我并肩走着。霜芽儿慢走几步,她从前面退下来,也与我并肩走着。我们三人平排走在吉府里某条小径上,三个人的脚步把小径左右两面挤得满满的。我有一个隐忧,在吃了好几天芳儿的庆功酒之后,突然在某一天的晚餐上,大家都只能去吃粥了,这里面会不会深藏着某个针对吉府未来命运的隐喻?若是这样的话……大先生,鲜花,雪芽儿突然大声说,大先生,你看,在那片苗圃里开出了一片鲜花……在现在这个季节,会有鲜花开放?我转过头问霜芽儿,这不是破坏了节气规律吗?霜芽儿说,听说那些花草是日本朋友送来的,以前府里没种过这类东西。我骂道,狗日的日本人,占了我们李唐城,现在又用这些花草来侵占我们吉府的地盘,现在让花儿盛开,这不是在与老天爷作对,毁了我们中国的气候安排吗?明天叫人去拔了它们。不能够,雪芽儿说,这不是蛮好看的吗?霜芽儿也说,大先生,真不能把这些日本花草给拔了,日本人会定期来府里看花草长势的,他们还要指导我们的园丁,教他怎样把日本花草种好。十三点。霜芽儿听我这样说,立即停下脚步,不走了。我回头叫她,快点,这个死丫头,今晚是吃粥,去晚了,连粥汤都喝不到,看不把你饿上一个晚上。霜芽儿赶上来,轻轻摇我一边的胳膊,说,那你还骂我是十三点?我不怕饿,真饿了,晚上就去大先生房里,找点心吃。在旁边走着的雪芽儿笑着说,到时若真的去了大先生房里,向大先生讨吃的,恐怕就不只是那样了吧?两人随即在路上打闹了一会儿。我说,别闹了,彩主儿将你们两个放在我房里,就是有意要让你们成为我的人,只是不能改变丫环身份。两人都说,这事儿我们知道。 来到吃粥的地方,府里人大多数已经到场,我们三人算是来晚了。彩主儿坐在正中一张桌子边,我与她老人家同桌,还有算旦、算芭也坐在这张桌子边。今天这个厅堂,就是几天前吃庆功酒的地方,所以大家对环境都熟,自己吃庆功酒的座位,就是今天晚上吃粥的座位。这座厅堂是奉了彩主儿之命,为办庆功酒而特地被腾出来的。在厅堂前面,有一处祭祖的所在,也是一座很大的房子,吉府每逢重大节日,如有需要,就会在此房子里举行祭祖活动。吃庆功酒时,芳儿成了主角,蹿上蹿下,都是他的身影,今天晚上好了,今天晚上芳儿很安静,坐在佣人席上不出一点声音。今天晚餐的主角,无可争议,是彩主儿,是她提出,让大家聚在吃庆功酒的大厅里,吃这顿粥的,而且我看见,在大厅最突出的一面墙上,居然挂着由彩主儿手书的一个“粥”字,用的字体当然是她所擅长的草书。不容易的,大家都这么说,我也这么说,不容易的,这个“粥”字……据说这个“粥”字,对彩主儿来说,已经是很难认识了,要写,就更困难,据说不知是谁,教彩主儿写这字,现在看到的挂在吃粥大厅墙上的“粥”字,是彩主儿下午写下的,裱也没裱,来不及,就用小钉子将宣纸钉在一块薄板上,薄板被挂在墙上。彩主儿说话了,厅内开始安静下来,彩主儿说,今天让大家来这儿吃粥,目的不是真要让大家来吃粥,芳儿立了功,所以几天以前,吉府大摆酒席,请大家吃庆功酒,这好酒好菜吃多了,肚子里闹得慌,吃粥可以清肚子,我不会说什么,请大先生说,他代表我说几句话,说完,彩主儿用力推我,让我站起来,对大家说几句话,我被逼无奈,站起来就说,一点没打腹稿,我说,为什么在吃了几天庆功酒以后,要让大家来吃这碗粥呢?一是为了清洗肚子,这一点,刚才彩主儿已经讲过了,还有一点,我们菜吃得再好,酒喝得再多,都不能忘了我们的饮食之本,我们的饮食之本是什么呢?我说到这儿,低头看身边的彩主儿,彩主儿立即说,看我干什么?我又不能够知道,说完,她就笑起来,同桌的算旦、算芭都笑了起来,我回头看墙上那幅“粥”字,它不会说话,也不能够告诉我任何道理,我转过头来,顿了顿,忽然高声说(手顺势猛地挥一下),是粮食,是稀粥,我们别忘了我们人类靠了在地里生长的谷物,已经在这世上存活了几千年,甚至是几万年,这时有一个小厮开玩笑地说,大先生,到底是千年呢,还是万年?我说,都有可能,他又开玩笑,说,大先生,不能再往前提一点了吗?我说话声音更高,情绪也更好,说,小伙子,不能再往前提了,再往前提,就是猴子了,大家听罢,大笑起来,我说,我们都别忘了,我们的饮食之本是稻谷和麦子,是我们此时在桌上摆着的这碗稀粥,也别忘了,我们的老祖宗其实不是人,更不分穷人和富人,我们的老祖宗其实就是一群……我没说完,心想,不对,厅堂前面就是吉府祭祖的地方,下面的话要是被我说出来了,我怕是要受到祖先责怪,那个刚才问话的小厮忽然发疯似的叫嚷起来,叫嚷的声音非常短促,仅有两个发音:猴子……整个厅堂里的人都狂笑起来,只有我默不作声,接下来我也将默不作声坐在桌子边吃完这碗粥,我抬头看厅堂里的人,看他们仍在张开大口笑着,他们好像早已忘了自己到这儿来是为了做什么事情的,他们一个个疯笑的脸庞也好像在瞬间变了形,变成了猴子脸,这些长着猴脸的人真不会低下头去坐在桌子旁,安静地喝完一碗稀粥,就像我做的那样,我再次转动脑袋,仔细端详墙上那幅草书“粥”字条幅,这幅字才是彩主儿在近些日子以来写出的最好的一幅书法作品,这时候看这字,真真切切感觉像有一群谷粒正在字间的墨迹里腾跳欢闹,这情景强烈地吸引了我的目光,我忽然感到自己这会儿变得非常幸福。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56 抗空山长年被一层厚厚的雨云所笼罩着,老天爷时不时会从天上落下一阵暴雨,将抗空山整个山体淋湿,在抗空山的山底四周,有几个大溶洞,由于长年雨水充足,使洞内积水不断,而且洞内的水很深,水势浩大,人进入洞内,不用看洞内各处水面,只需闭眼细听水流的声音,就可以知道洞内的水势有多么盛大。(.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有一个山底溶洞,其范围一直要延伸到附近湖泊下面,在洞顶的湖面上,水雾茫茫,幻景幽深,而这一个湖底溶洞就被头顶上的万顷烟波压在身上,所以人们在这处溶洞内行走,心里感到十分害怕,担心头顶上的湖水会随时冲破岩石层,进入洞内,将自己压成肉饼。 过下田在出手打死财主后,便逃到了抗空山下,在最初几天,他就躲藏在山底某个溶洞内,因为没有手电,照不见洞内景象,所以过下田虽是日夜躲在洞内,却也只是身子贴着岩壁,蹲在进洞的道口,他不敢在没有光照的条件下,进入迷宫般的溶洞深处,若是进去了,真有可能没法走出来,最后被活活困死在里面。在那几天里,过下田饿了,就偷偷跑到山民家的地里,挖农作物吃,暂时充饥,口渴了,就喝洞内积水。不知是因为生吃了地里农作物的缘故,还是因为在溶洞内的积水中含有某些不利于人身体的元素,过下田几顿野食下肚后,引来了几次拉稀,以后似乎肚子好了,不拉稀了,但新的问题接着又出现了,过下田感到自己没了饥饿感,一天吃一顿也足够了,吃饱了就躺在洞口睡大觉……虽是在安稳睡觉,心里其实是非常着急,这样长期在洞内呆下去,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但不急呵,老过,你的活路来了。老过在山民的地里刨东西吃,把地里植物破坏了不少,山民起了疑心,于是就在地边隐蔽处伏击老过,果然,老过被逮了个正着,七、八个山民一起冲向老过,大家用力,将老过擒住。老过要反抗,他想用元代功夫“龙蛇过”将山民击倒,自己就是用了此功夫,打死了财主,当时老过是路见不平,他见财主不把老蒋当人看,为了一点小事,就痛骂老蒋,老过起手在财主头顶上摸了一下,使了“龙蛇过”,财主的头盖骨瞬间被粉碎,财主当场殒命……但这会儿不行,老过没来得及使功夫,就被山民绑住了双手,这些山民都是壮实的大汉,老过本来仍然可以发功,将山民打倒,后来想想算了,若是真使了元代神功,恐怕又要死几个人,老过不愿意再去伤人,打死财主也是失手,况且自己现在老是东躲西藏,也不是个办法,所以最后老过没作反抗,自愿被山民绑了。 山民询问老过,老过说自己是路过这儿,迷了路,睡在山下的洞内,饿了就到地里挖东西吃,别无歹意。可抗空山靠近毅司令领导的抗日武装根据地,山民们平时受影响较多,对陌生人有警惕,他们怕老过是日本人派来的奸细,大家商量了,就用麻布袋把老过装好,几个人赶着马车,把老过送到毅司令那儿去。 审问。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对老过进行审问。游击队通过审问,知道老过是李唐城里吉府的二先生。向毅司令汇报审问情况,毅司令听后,大喜过望,说,吉府对抗日做出过贡献,山里游击队伤员吃的药,有许多都是由吉府送来的,我要见见这位先生,以前在吉府,我与他也是见过面的。于是毅司令立即与老过见了面。见面时,毅司令长时间拉住老过的手不肯放开,还当面对吉府给游击队送来大量药品表示感谢。在谈话中,老过告诉毅司令,自己被吉府冤枉成了汉奸。毅司令直摇头,说,二先生怎么会是汉奸呢?二先生还在暗地里帮过李唐城里抵抗组织的忙,毅司令说,我们同他们虽然不是一个组织系统,但这一情况,我们是了解的,现在是抗日一家,全中国人都应该起来抗击日本侵略者,二先生为抗日斗争所做的贡献,我们不会忘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老过听后,激动得大哭起来,他当场表示,愿意参加山里游击队,去打击日本鬼子。毅司令连说,好,好,你先在山里休息一段时间,然后看看山里根据地的大好形势,还要加紧学习,改造自己的思想,适应形势发展。毅司令还和老过一同吃了饭,吃的是几个馍和几根老咸菜。 接下来几天,专门有个小战士陪老过到根据地各处去走走看看。参观结束,又有一个书生模样的战士带着老过,去和另外几个战士一起学习。在学习班上,一般是别人不讲话,只有那个书生战士一人讲话。有一次在吃饭时,毅司令遇见老过,随口问起老过的学习情况,老过说,我只是坐在下面听,毅司令说,你也要站到讲台上去,讲讲自己的学习感受和心得,不然别人怎么能了解你呢?老过点头,说,是这样,但没人让我讲呵。隔了几天,又到学习的时候,那个书生模样的战士在讲台上没说几句话,就点名让老过上讲台来谈谈自己近来学习的心得,他的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都鼓起掌来,这个场面老过从未遇到过,他未免有点慌张,老过被人推着走上讲台,他站在讲台上,望着坐在下面的十来个准备听他讲心得的战士,心里越来越发慌,下面的人一边笑,一边催老过快讲,老过僵在台上,一言不发,那个书生战士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跑上讲台,站在老过身边,给老过以鼓励,老过突然把手一抬,大家见状,猜想他这就要来了,要发言了,老过大声说,是叫我说心里话呢,还是不叫我说心里话?下面十来个战士一下子都笑了起来,书生战士忙说,大家不要笑,让老过讲下去,又转过头来,对老过说,当然应该说心里话,要说心里话,但一定要想仔细想清楚了,再向大伙讲出来,老过说,我想清楚了,书生战士说,那就讲几句吧,是毅司令关照让你上来讲几句话的,老过的嗓门再次高起来,他说,日本人是坏,杀人、放火、抢东西,什么坏事都做,我将来下山去,要亲手杀死几个日本人……书生战士问老过,你准备什么时候下山去?是谁让你下山去的?老过说,没人让我下山去,是我自己要下山去杀日本人的,下面的战士听老过如此说法,笑得身子都歪了,你们别笑,老过说,你们别笑,这是真的,我的真话还没讲完呢……大家又笑,这次书生战士也笑了起来,他这会儿就站在老过身边……老过说,日本人虽坏,但这世上,日本人还不是最坏的……大家一听是这个说法,立即停止了笑声,书生战士倒是仍在笑,一是因为他一下子没法收住脸上的笑容,二是因为他猜想老过下面可能还有更惹人发笑的话要讲出来,所以他站在讲台边,站在老过身旁一直在轻声笑……老过说,娘的?起来,这世上最坏的人就是吉府里的彩主儿,娘的?起来……书生战士这下不笑了,他见老过对吉府里的人如此仇恨,居然在学习班上,当着大伙的面,骂起了粗话,这个市井小民,坐在底下的十来个战士,他们脸上的神色显得更加吃惊,不说骂人不好,就说现在的方针,现在的方针是抗日一家,你们吉府里的人都是抗日的,那个彩主儿也是抗日的,不然她不会出钱,帮山里弄来药品,所以大家真的笑不出来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过继续骂道,娘的?起来,我小时候日子过得就苦,只能去讨饭,有一次我饿晕在吉府门口,是彩主儿救了我,让我进府里过日子,吃饱了饭,后来又让我做了府里的二先生,和彩主儿生了一个女儿出来……这不是蛮好吗?书生战士说,像这样的好事,一般的讨饭人是根本轮不上的……老过头转向旁边的书生战士,说,你懂个屁,你知道点啥?事?接下来就不好了,我在吉府每天累得像牛马一样,结果还被她骂,后来她和大先生一起,瞎说我是汉奸,把我关起来,经常要让小厮痛打我……她是谁?大先生又是谁?下面有战士问……老过顿了顿,说,她就是彩主儿,大先生,不说了,你们不认识,彩主儿几次要把我杀掉,我是偷着跑出来的,我要是不跑出来,早让彩主儿给杀死了,娘的?起来,我过些日子下山,先杀了彩主儿、大先生,特别要杀死彩主儿,杀了她,再去杀日本人,娘的?起来……书生战士刚才被老过无端骂了两句,这会儿他要反击了,他说,老过,你不能杀你们府里的任何人,因为吉府里的人都是抗日的,你杀了彩主儿,就是反对抗日……娘的?起来,你懂个?呵?你也说我是汉奸……没有呵,书生战士说,我啥时说了……你说我反对抗日呢……我是说如果,你下山去,如果杀你的夫人……我的夫人?老过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彩主儿是我过下田的夫人?想想也是,和她生了算芭,按理也算是夫妻,娘的?起来,不对,世上哪有这种夫人的,想杀死自己的男人……书生战士见老过站在上面不说话,就宣布今天的学习到此为止,以后再聚。过后这十来个参加学习的战士纷纷向上级反映了老过的情况。上面的人也觉得老过不适合做一名游击队战士,于是就决定,先让老过在山上呆一段时间,山里派人去吉府,跟彩主儿、大先生讲清楚,老过不是汉奸,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待他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57 老过留在山里,学习班还是要去,但只是跟着一批小战士一起学习,发言再也轮不到他了。学习班并不是每天都开课,但讲课的老师却是固定不变的几个人。在几个老师中,有一个老师这些天来连续几次都没来给战士们讲课,这个老师在参加游击队以前,是在中学里做教师的,讲授的是历史课,讲中国历史,这在许多战士看来,就是在讲历史故事,这有多好听,所以这个老师几次没来,小战士们都很想念他。老过也是,他也想念这个会讲历史故事的老师。老过问小战士,你们不去打听打听,老师为什么不来为我们上课?小战士们年龄都小,不敢多问。老过不是游击队里的人,他不管什么纪律,于是逮到机会,问了一个战士。战士告诉他说,历史老师在出操时摔坏了脚,这几天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老过说,你们没给老师敷跌伤的膏药吗?没有,战士说,没有这类药。老过说,那你们要派一个人替老师按摩跌伤处,这样可以活血化瘀,伤会好得快些。没有,战士觉得老过倒是很关心历史老师的病情,他说,没有,我们游击队中没有这号能人哪。老过急忙说,我会呵,我能替老师按摩的,我在吉府时学了这么一手,而且是很灵验的。战士拿眼看老过,他想,听战士们说,这个刚来的人,在学习班上发言,老是骂粗话,我这会儿听他讲话,倒是没有这种情况出现,说话很文明,还懂一点推拿术,这人可能是被战士们误解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战士带着老过来到历史老师的住处。老过一见老师,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寻个部位,便用手掌对老师进行按摩。老师痛哪,但痛过之后,感觉有些发烫,烫过之后,开始发麻。老过连续几天去老师那儿帮他推拿,老师的伤势迅速好转,半月以后,可以下地行走了。 一天老过来得早,他未走进老师住的草棚,见草棚的门开着,就在门外朝草棚里喊了几声,没人应,老过知道老师不在,回头想走,却见到另外一个游击队战士,便问他。战士说,他去了操练场。再问得具体些。战士大约指了一个方向,指了一条山里的小道,说,朝那儿走过去,不到十分钟,就能看见操练场,战士说,现在时间还早,不然在这儿就能听到操练的喊声。 老过沿着山路走,一路上植物生长繁茂,树木花草的品种非常多,有的树木老过从没见到过,老过正在路边细看,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杀”,这一声“杀”过后,紧接着又传来一阵“杀”声,后来不对了,一阵阵响亮雄壮的“杀”声接连不断从那个地方传来,老过兴奋哪,赶紧在山路上猛跑起来。转过道口一块巨岩,老过看见了在下面山坡上的那个演兵场,此时在演兵场上有好几支人马在操练,老过猜想,历史老师前段日子一定是在操练场上不小心跌坏了脚,他这会儿也有可能就藏在下面几支操练队伍里,跟大伙一起操练武术……但当老过真的来到场地边,从近处看这批游击队战士操练时,便大失所望了,这哪里是什么武术哟,战士们要是靠了这点手脚功夫,去和日本鬼子肉搏,还会有必胜的把握吗?可老过转念一想,不对,战士们杀鬼子,主要是靠枪,学了上乘功夫也是没用,又想,怎么不对?若是枪里没了子弹,就只能同鬼子空手搏击了,学点功夫在身上,还是有用的。 老过在操场上寻找老师,但他的视线被挡住了,人多,人在人的中间,一个挨着一个,旁边,正中间,前后,每个地方都有人,每一处都有战士在演练。有一批战士正在练习拚刺刀,这个老过不懂,以前没学过,在元代功夫里也没有拚刺刀这一说。有马过来了,有马被牵过来了,一队战士牵着十来匹马,穿过操场,别的战士纷纷给马让道,这些马走过去,原来这十来匹马不是来操场上参加操练的,它们只是被战士牵着,是借道,从操场上穿越而过,到别处去。寻找历史老师,找不到呵。这时一个战士跑到老过面前,他叫了一声“二先生”,便拉老过一起坐在一块山岩上。战士对老过说,二先生,听说你在学习班上发言啦?老过头也没动,仍然朝操场上看着,他说,是呵,是他们让我上去讲几句话的。战士说,你苦大仇深呵。老过这回转过头来,看着战士说话的嘴巴,想听他再说出什么话来,因为老过觉得刚才那句“苦大仇深”特别好听,听来觉得特别对路,可战士不说了,老过只得回答说,是呵。这个战士是炊事员,就是烧饭的,跟吉府里的伙夫一样。他是在厨房里烧火的,老过在心里想,又朝人看了一眼。你还敢走上讲台说几句话,比我胆子大,战士说,接着他取出烟杆、烟丝,抽起烟来。他抽的是旱烟,他是在厨房里烧火的厨师,大多数厨师都抽旱烟。老过说,嗯,是他们让我上台发言的,我在台上说,将来下山去,我要回吉府杀了那里的几个人,然后再去杀鬼子,可后来他们说我这样做不对……是说你这样做不对吗?战士问……哪里呵,老过摇手,说,是我说得不对,我现在只是说说,我又没下山,又没动手去杀府里的人,说到这儿,老过举起手,对它看着,隔了一会儿,老过对着自己的手说,老伙计,不能用到你呵,你一出手,被你碰到的那个人就是死路一条。战士透过浓浓的烟雾看着老过,他见老过对着自己的手说那样的话,感觉有点听不懂,有点莫名其妙。老过其实有时粗,有时细,他这会儿见战士不说话,只顾自己抽烟,怕冷了场,就主动跟他说话,听他们讲,是毅司令叫我上台去讲话的,是毅司令让我讲的。战士听罢,一惊,赶紧把烟嘴从自己嘴巴里拿出来,说,你跟我们司令员认识?认识,怎么不认识?他以前常来吉府,他叫我“二先生”的。战士这才明白过来,这位二先生有可能是司令员请来的客人,他立即装了烟丝,把烟杆递给老过,请老过抽烟。老过望着战士递来的长烟杆,伸手接了,用手心将烟嘴擦一遍,放在嘴里,再问战士讨个火,点烟,抽一口,尝尝烟味,不错,马马虎虎,是普通的旱烟么,当地山民可能都抽这个,再抽一口,这次吐出来的烟浓了,浓浓的白烟从老过嘴里喷吐出来,烟在老过脸部缭绕不散,说来也怪,从烟雾外面观看老过的脸庞,除一双眼睛仍能被清楚看见以外,脸上其余部位都被烟雾遮盖得密不透风,看不清楚,只有眼睛在烟雾里闪着亮光,它们有点像迷雾里的两点灯光。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58 这样弄不行的,老过突然说。 战士没反应过来。 但这时已经有一个人站在了老过和战士身后,后来老过知道,这人是特务班的班长。 老过继续说,像他们这样弄法,有什么用呢?靠了这么几手,空手就能杀死鬼子了?要找一个师傅来教这些战士呵。特务班班长在后面听老过如此说,心里很是不平,他突然发威,说,你认识什么师傅,可以叫他来跟我们比试比试。班长当然不服,他当年做过几年和尚,学了点功夫在手上,参加游击队后,奉命组建特务班,不少游击队战士都跟他学过功夫,这会儿他的特务班正好在操场上练着武术基本功。老过和战士都回头看。老过不认识他。而战士朝他叫了一声“班长”,并向老过要回烟杆,转身走了。班长坐在炊事员坐过的地方,这儿的岩石被炊事员的屁股焐得有点热了。班长从侧旁看着老过,心想这人难道学过功夫?不像,不管,先可以问问,你就是二先生?老过应声道,嗯。班长的手撑在旁边一棵树上,学老过说话的调腔,说,嗯。班长的手从树上拿下来,就用这只手,指着操场,说,你刚才说他们这么练没什么用?老过说,嗯。那么按照你二先生的说法,怎样练才能算是有用处呢?老过头也不动,远远望着操场上的人,说,得重新来过。嘿,班长心里真有点气愤了,重新来过?他反问老过一句。嗯,重新来过,老过又说。老过站起身,一个人往回走。班长也站了起来,但他仍然站在原处,就站在刚才他的手碰过的那棵树旁边,这时候他的手又搭在了树上,喂,你来这儿干什么?不去操场上看战士们操练?班长对正在往回走的老过说。老过停下来,对呀,我是来找历史老师的,老过问班长,历史老师在不在下面操场上?班长没听懂。我是来找历史老师的,他在学习班上教我们历史,前几天他的脚跌坏了。你找秀才呵,班长说,秀才在操场上,不过他并没参加操练。老师不可以操练的,老师的伤势还没好,老过说着,对下面操场张望。班长走到老过身边,他拣了一个便于观望的角度,向操场上望着,在那儿,你看见没有?班长对老过说,在西边,秀才坐在场地西边,就是那个坐在地上的人。老过的视力没班长好,他看不清坐着那人的脸庞。老过正犹豫着,班长手儿一挥,说,走,我陪你下去。 两人走到操场东边,再绕到操场西边。老过见到历史老师,就问他的伤势如何了?老师笑着,说,谢谢你替我推拿,好多了,今天下坡来,透透气,看看战士们操练,我脚下痒呵,真想跟大家一起去操练一下。不能够,老过说,你的伤势比较严重,要静养,要动也只能稍微动几下。历史老师点头,站在后面的班长也点头,他们都为老过的热情所感动。老师这边感动之后,事情就结束了,但班长还没结束,他其实是还没开始。班长主动跟老过说,你想不想跟我到操场那边去,就在那边,去看我们班里的战士是怎样练习武术基本功的?老过说,在上面已经看过了。不,在上面看,离得远,看不真切。老过指指跟前几个战士,说,像他们这样来回走,拿了根棍子在手里,你戳我,我戳你,这里面有什么武术功底?班长摇手说,不是他们,我不是让你去看他们,他们在练拚刺刀,去那边看看,那边才是我们特务班的战士在练习基本功。是这样,我们去看看,老过知道自己看错了地方,刚才在上面看到的,也是……也是什么?问班长。拚刺刀……干吗要练这种功夫呢……在战场上,有时要与鬼子拚刺刀,你不练,怎么弄?怎么上战场杀敌……除了这,就没办法杀鬼子啦……开枪,投弹,扔炸药包,还有就是拚刺刀。两人说着,来到特务班练功的场地边。老过一看,就明白了,这种练法,在吉府,以前芳儿也做过,芳儿是从和尚那儿学来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老过对班长说,这是和尚功。班长不解。老过说,这些功夫都是以前和尚在庙里练的,你们的师傅是和尚?班长一愣,嘿,是我从和尚师傅那儿学来,教战士们的,看来这人是真懂,班长改变了对老过的看法。老过走到一个战士身旁,见他在用手大力劈砖块。在战士手边落了几块被劈碎的砖头,老过走过去,拿起来一块看着,老过问战士,换一块,你能劈吗?战士说,这些旧砖都是从山民的破房子上拆下来的,你要我换一块砖,到那儿去搬来,说完,战士手一指。在不远处确实有一座破房子,那座房子已被拆了一半。老过摇头,说,砖头太软了,换一块。班长在旁看不过去,说,砖头再软,总比日本鬼子的骨头、皮肉硬,劈得了砖头,劈不了鬼子吗?他还在说着,老过已从地上拣来一块小的山岩,老过把山岩放在战士手里,说,造房子的砖头是人造出来的,用泥土做成坯子,放在窑里烧,出窑后,砖头就形成了,所以说,劈砖头,其实是在劈被火烧硬的泥坯子。班长想,他说得也对,但岩石太硬,没法用手来劈。战士手里拿着岩石,笑着,笑了几下,对班长说,班长,难不成要我把这块岩石给劈了?班长笑笑,说,这不可能,岩石有多坚硬,庙里的和尚师傅,他们手上的硬功了得,可从没见过他们劈岩石。你们不会试着劈一下?老过拿眼看两人,说。战士把岩石放在可以让自己劈打的地方,拉开功架,用尽气力,往下劈……就在这时,班长大叫道,停……战士的手停在空中,他回头看班长。班长说,你用了这么大的力量往岩石上砸,这一砸,你的手还有好呵?战士抬头望望自己举在半空中的手,大吼道,还是要砸下去,说着,手就往岩石上劈去,劈是劈了,但手上使用的力量比先前小了不少,但即便是这样,还是痛得他哇哇乱叫。还好,班长走过去,看了战士的手,皮肉破了,血也流了出来,伤是有,但不重,没伤到手骨。老过说,知道硬了吧,要练就练这个。班长不服气,他承认自己不能劈开岩石,但也不信老过能做到,所以他说,我们是不能把岩石弄碎了,你就能了吗?能,老过说得干脆。班长只见老过拿起岩石,是右手拿着,左手向上举起,准备往岩石上劈……班长见老过是用左手劈岩石,心想这家伙是个左撇子,岩石被他拿在手上,上面手劈下去,下面手垫着,这两下里一夹,两只手都得受伤呵,只有这块岩石不会出问题,用手上皮肉去劈岩石,那还有好呵?班长想阻止老过,但为时已晚,老过的手已经砸在岩石上了……没碎,老过笑着对班长说,没碎,但我的手也没受伤。班长说,你说能的,能把岩石弄碎的,怎么不行啦?老过还是把这块岩石拿在手里,不过他此时已经换了手,是左手托着岩石,右手轻轻放在岩石上。班长还在说着话,老过突然将岩石放在地上,说,你看,碎了。班长问,什么碎了?这块岩石被我的右手弄碎了。班长朝地上岩石看,嘿,一点没错,是碎了,碎成三块,班长大惊失色,暗想,没见这人劈第二掌呵,这岩石怎么就碎了呢?他把岩石从地上拿起来,仔细看,碎啦,班长丢了岩石,小心问老过,怎么称呼您?叫我“老过”,或者叫我“二先生”,老过说。知道,我知道,班长说。你知道什么?老过问他。班长说,我什么都知道,听我的和尚师傅说过,在不知什么庙里,有几个和尚会使火烤掌,掌上会冒出火焰来,岩石会被劈碎,但您手上也没冒出火焰来,您也没用掌劈岩石……老过跟他开玩笑,说,我刚才不是对着岩石劈过一次了吗……但没碎呵,这我知道,岩石没被您劈碎……老过继续开玩笑,那么会不会这块岩石本身就是碎的……不会,不会……会不会是被刚才劈伤了手的战士劈碎的……不会,他哪里来的这般神力?他的功夫都是我教的,这我明白……会不会是被我用手摸碎的……您开玩笑了,二先生,老过,您在跟我开玩笑呢,我急得在火里烧,您倒快乐地躺在清凉的水里,快快跟我说了吧,求您了,二先生。老过这下开心哪,好久没这样开心了,在吉府里,自己是大汉奸,被关在屋子里,没个人样,后来不当心,杀了财主,自己开始逃命,进了山,见到了游击队,见到了毅司令,还在学习班上发了言,谈了自己的看法,今天又偷偷使了元代神功“龙蛇过”,把一块岩石摸碎了,开心哪,娘的?起来,老过又骂开了,娘的?起来,老过差点跳起来,可是他没跳,要是老过跳起来的话,那可是不得了,山里这些游击队战士,这些正在操场上演练各种杀敌本领的人,他们一定是没有见过,老过真要是跳起来的话,可以从平地跳起,向前一跃,跃出去五、六丈远。特务班的其他战士见班长身边有个外人,便纷纷围过来,他们问班长,这人是谁?班长说,你们先别问他是谁,你们先看看这块岩石。战士们看岩石,是一块碎岩石。班长见大家都看过了,就说,岩石是被这位先生用手弄碎的。战士们都傻了眼,这样一块岩石,要弄碎它,非得用铁榔头砸不可,一只手怎能把岩石弄碎了?班长大声说,你们都给我听着,我为特务班找到了一位武学大师,我们请这位大师教我们武功,有了武功,才能杀更多的鬼子,大家要虚心向大师学功夫,不能错过机会。战士中有人问,班长,大师叫什么名字?班长说,叫“老过”,或者叫“二先生”。又有人问,两个叫法,我们究竟叫什么?班长说,两个名儿都可以喊,说完,哈哈哈笑起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59 这事儿就真的这么做起来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老过先教了班长几招,因为老过想通过班长,在战士们面前树立威望,他教班长的只是元代武功中的几个普通招数,即便是如此,当几个战士见班长表演以后,也连连称赞,班长对战士们说,这是老过,这是二先生教我的元代武功,战士们听了,全都急着想学……老过在特务班战士面前的形象,通过班长的宣传,一下子被提高了许多。怎么教,班长问老过。老过那天坐在岩石上,就是一开始他同班长一起坐过的那块岩石,它的位置处于稍高于操场的一面山坡上,老过坐在那块岩石上,对班长说,战士们要学,就来这儿学,不要跟其他战士一起,在操场上学,那儿人多,顾不过来。班长现在听老过的话,就跟听领导的话差不多,他立即按老过吩咐的去做,特务班在操场上先进行正常操练,结束后,这十来个战士再上山坡,跟老过在附近密林中学元代武功。那座林子也是老过经过观察后选择的,林子正好符合老过的要求,在外面一圈,树木生长茂盛,一棵棵树木像少年头上的浓发,密密麻麻长着,而在林子中间,有一块不小的空地,在空地上,一棵树木也没长,甚至连一株小草都见不到,都是细砂子铺地,金黄一片,只是在其间有几块半露的山岩,山岩从黄砂地里钻出来光滑的头顶,就像被文人磨光的一方方砚台,山岩又光又滑,非常坚硬,老过经常会乘战士们在练习“龙蛇过”招数时,独自一人走上山岩顶,山岩过于巨大,但在老过心里好像仍有个奢望,他想等自己的功夫练到足够强,偷偷来这儿,用手掌摸一摸这几块巨岩,看能不能将其摸碎了。战士们学得都认真,练得也辛苦,只是多数战士学元代武功的天份不够,除了两、三个战士以外,多数战士几乎都没有什么进展。班长就是这两、三个学有所成的人中的一个,他的一招一式,都很入老过的眼。半年以后,这批人的功夫长进不少,有一次毅司令来特务班观摩,全班战士一个个下场子走拳,其外表形式都很像有那么一回事儿,毅司令带头鼓掌,其他领导也跟着鼓掌,后来要表演硬功了,结果只有班长和一个战士是按照“龙蛇过”的要求,将目标摸碎了,其余战士只能用掌力把东西劈断,老过看不过,亲自下场子,运用“龙蛇过”神功,把一块一米见方、半尺厚的山岩摸得碎成了七、八块,这一结果引得全场掌声雷动,最后毅司令来到老过面前,与老过握手,在握老过手之前,毅司令开玩笑说,二先生,你别把我的手也给摸碎了呵。 毅司令决定组成别动队,择日下山,到李唐城里打击日本鬼子,消灭一批伪军、汉奸。班长向大家传达了上级精神,老过听得也高兴,但听说要去城里除奸……除奸?老过想,除奸?是除奸,老过这下没了兴奋劲,想自己原本就是吉府里的大汉奸,虽然这儿的游击队不说自己是汉奸,可整个李唐城,整个吉府,都在说我过下田是汉奸,老过突然变得忧心忡忡起来。第一次下山执行任务,老过没有参加。老过一个人呆在特务班的棚子里,等班长和二十来个战士回山里来。在那天夜里,山里开始下起了小雨,雨虽小,但却下了一个晚上。老过一夜未睡,他担心班长一行人下山执行除奸任务会有不顺,这批人中的大多数可都是他的徒弟,手上功夫虽然浅,但多少学了几手,岩石是不可能被他们摸碎的,把几个汉奸摸一摸,还是很致命的。清早起来,老过走出棚子,在林中空地上走了一路拳,摆几个功架,在平地上练了几次远跳,老过如今的轻功进步很快,腿上稍稍运功,脚尖一绷,起跳,身子就会弹出去。功练完,看看时间还早。老过想到了刚进山那会儿自己常要去的那条山沟小溪,他沿着山道,来到小溪旁,一瞧,不对了,下了一夜雨,小溪变成了大溪,溪内水流湍急,有点要赴远方大河、海洋的气势。老过下到溪水边,用溪间凉水洗了一把脸,用手捧起水,朝脸上打去,打着打着,老过发现从水面反映出来的人影不止自己一个,突然多出来几个,再看,水面人影又增加了几个,是班长他们,是班长带着战士们回山了。 班长去了领导那儿。老过在班长不在时,听几个战士说,除掉了一个伪局长,一个商会伪会长。这个伪会长为了讨好日本人,竟然抢了许多百姓家里的小姑娘,去送给日本商人。战士们还说了一个坏消息,李唐城里的地下交通员配合别动队行动,结果在行动中出了事儿,被伪军抓走了。 隔了一天,班长又下山了,他这次仅带了两名战士下山,进李唐城。三天后,一名战士回山,他也去了领导那儿。事后领导亲自来到特务班,跟老过在棚子里密谈了一段时间,别的战士当然不知道所谈内容。老过秘密接受了一项任务,他跟几个特务班战士,打扮一番,下山去了李唐城。事情原来是这样,班长在李唐城里把伪军关押交通员的情况摸了个清楚,现在让老过下山,是为了要老过发挥其特长,在劫狱时,手摸牢里的什么锁什么链……一摸就断,若能这样,这劫狱的事玩起来就会很爽。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60 在李唐城某条街上的院子里,班长与战士们筹划了几天,最后定下劫狱的日子。到了那天,时间是傍晚,班长把人分成两批,入狱的人中有班长、老过,而接应的人,他们的攻击力比入狱的那批人要差了不少,他们只是赶动几辆马车,在离监狱不远的街巷里候着,人一出监狱,立即驱车,跑到隐蔽处,将人隐藏起来,等有了机会再出城。这座监狱是一座老旧的监狱,在清朝时期就是李唐城里的一座大牢了,现在监狱全由伪军把守,因为是伪军把守,所以牢里的守备力量不足,所关押的犯人也是些普通犯人,日本人对这些犯人并不是很重视,这也是班长提议山里游击队可以派人劫狱的原因之一。在监狱东面开了两道小门,两门之间有一条走廊可以通行,看门的牢卒与游击队一向有往来,他在几天前就把两扇小门的钥匙给班长配好了,这天那个牢卒不在班上。当班长打开小门,进入院子时,里面两个值班牢卒正在院子里的厢房间喝着老酒。刚才说过,这是一座清朝旧牢狱,人进入其间,就像是进入了一座旧时大户人家的后花园,这可能是清朝某些地方建造大牢的一种样式,在这样的牢狱里吃官司,犯人有可能尝不到残酷的铁窗滋味。当班长把喝酒的牢卒击倒,大伙出屋,朝关押交通员的地方慢慢走去时,老过便觉得,这座大牢里的建筑景象怎么这样眼熟?他后来才明白,这儿的建筑风格,这儿房屋、院落的布局,与吉府里某些地方相差不大,老过这下真是明白了,难怪自己在吉府要被彩主儿关起来,原来吉府自身就是一座监狱,关于这一点,自己以前是根本没有意识到。战士们都神情紧张地跟着班长往前面摸索前进,只有老过不一样,他还在脑子里乱想着自己的事,走路时,老过不是猫着细腰往前面走,而是把腰、背挺得很直,大模大样在院子里走,直到战士把手搭在老过背上,让他弯下腰走,老过这才猫着腰,向前面摸索前行,像个劫大狱的样子。再往前走,又进入了另一个院子,刚在这个院子的一条走廊里走了几步,班长一行人就闻到了一股酒的香味,这酒味跟在前面院子里大家闻到的酒味相同,说明这儿的牢卒喝的是一样牌子的酒。酒味从哪儿飘出来,哪儿就有人在,班长按照这个思路,开始在院子里寻找酒香味的出处。老过最能喝酒,对酒的味道很敏感,没几下,他就走入一间小屋子,过后从屋子里出来,向班长招手,让班长也来屋子里看看。之前有战士见老过脱离大家,一个人向一间屋子走去,战士想老过究竟不是一个战士,开始自由行动了,后来见老过居然走进屋子里去了,心想这回完了,屋子里要是有伪军,我们一行人就会暴露,这将影响劫狱任务的完成。班长走进那间屋子,见里面桌子上杯盘狼藉,有三瓶酒被摆在桌子上,都开着瓶盖,而且都被喝了大半瓶酒,浓重的酒味就是从这间屋子里传出去的。班长和一个战士在屋子里搜索,他们回头看,见老过正举着酒瓶,往嘴里咕咚咕咚倒酒喝,班长上前,把酒瓶从老过手里夺了,轻声骂道,你找死呵,现在我们已经进入了敌人监狱里,情况万分危险,你倒在这儿灌起了烧酒。老过无奈,一双眼睛盯着班长手里的烧酒瓶和桌子上几盆小菜看,跟着战士走出屋子。班长见他俩走了,这儿只剩下自己一人,便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酒,放下酒瓶,伸手去桌子上抓肉放在嘴里嚼,然后走向屋子门口,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又抽回,再走到桌子边,抓起酒瓶往嘴里倒了一口酒,完了,才转身出屋子门。老过见班长在自己身边一边走着,一边嘴里猛嚼食物,有几次一些被嚼碎的肉丝从嘴唇间露了出来,老过心里很不高兴,他真想回去,再去喝几口酒,还要吃几口菜,可是不能够,现在是在执行任务,娘的?起来,老过在心里骂,许他喝,许他吃,我就不行了?在山里做游击队战士,也没多大意思,娘的?起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突然听到有人在说话,老过细听,不是自己的说话声,自己刚才是在心里说,还在想着,已经看见从对面走廊里走过来两个伪军,是他俩在说话。老过没受过军事训练,见了敌人也不懂隐藏,还是这么直直地朝两个伪军走去。你是谁?伪军之一见了老过,问。你是谁?老过反问。伪军心里想,这人没见过,但见他一点不怕不躲的样子,肯定他是自己人,就问,你是新来牢里的?叫什么名字?老过说,我叫老过,来这院子里转转。伪军之一闻到老过满嘴酒气,就说,你一个新来的,就在这院子里与人喝上酒啦?老过笑笑,说,哪里呵,我正喝着,被班长夺了酒瓶,班长当场就说,你在执行任务,不能喝酒。伪军之一说,你们班长说得对,在执勤时是不能喝酒的。另一个伪军说,怎么不能喝?许他们喝,难道就不许我们喝?老过叫起来,对呵,许他们喝,就不许我们喝?两个伪军大声说,不理班长,喝,喝,我们当兵的也要喝酒。老过再次叫起来,哪里呵,我刚喝了几口酒,就被班长冲进屋子,把我手里的酒瓶夺走了,可他自己反倒在屋子里喝酒吃肉,我刚才还见到班长在嘴里嚼着大块肉呢。老过说罢,转身找起了班长。伪军之一说,走,我们三人这就喝酒去。这时班长偷偷走到两个伪军身后,他本想就势擒住伪军,可不想老过转回身子,看见了班长,老过手儿一指,对两个伪军说,他就是我们的班长。伪军回头,看见了,不认识,就问,你也是新来的?班长脑子转得快,马上点头。伪军同样从班长嘴里闻到了酒气,而且还闻到了肉味,于是一把抓住班长的手,说,走,长官,一起去喝酒。老过终于等到了机会,他抓住班长的另一只手,说,走,班长,屋子里的酒菜都在桌子上摆着呢。四个人一前一后、一推一拉走进刚才老过、班长离开的那间屋子,坐下来,喝起酒来了。伪军首先向班长敬酒,伪军之一说,长官,你这个人好,没官架子。另一个伪军抢着说,今后大家都在牢里混饭吃,长官,求你多照应。老过不去听他们三人胡扯,一个人只管喝酒吃菜。班长被逼无奈,也只能同两个伪军干了两杯酒。班长喝过酒,向老过使眼色,说,老过,你去把其他兄弟叫来一起喝酒。老过听不太明白。班长再叫,老过,去把其他人也叫来一起喝酒。伪军也推老过,说,去把别的兄弟叫来,长官的话你可是要听的。老过还是没听明白,他想,要我离开……班长这是变着法儿不让我老过喝完这顿酒呵,自从离开吉府,就没好好喝过一顿酒,起立,离座,老过走向屋门。正好,老过走到门口,几个游击队战士也走到门口,老过这才知道班长叫自己出去是应该的,我们几人一同从山上下来,喝酒也应该在一起喝。几个战士刚一进屋子,班长就有了反应,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腰间拔出手枪,对着两个伪军大喝道,我们是游击队,不许乱动,不许叫喊,不然一枪崩了你们。伪军连喊长官饶命。班长说,我们不为难你们,只要你们听话,你们也是不愿意为日本人卖命的,是不是?是,是,是,我们也是被人从乡下拉出来当兵的,不是愿意为日本人卖命的。班长说,嗯,态度蛮好,我问你们,前几天你们牢里是不是有一个交通员被抓进来了?两个伪军相互瞧瞧,说,长官,什么交通员?班长说,别装,快说。伪军之一突然想起来了,说,是有这么一个人,被关在三号牢房,马上就要被释放了。为什么?班长问。伪军之一说,我们审问清楚了,那人是城里的一个烟贩子,我们到他家里去看过了,一屋子的烟味。班长想,可能真是我们的交通员,他的公开身份就是烟贩子,这事儿倒是被弄拧了,交通员并未暴露,而我们却已经来劫狱了,这样反而把我们安插在城里的一个点给毁了,但事已至此,只能把交通员弄出去了再说。班长问伪军,三号牢房的钥匙在谁身上?伪军之一立即把衣服兜里的钥匙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班长拿好钥匙,用枪顶着两个伪军的脑门,说,带我们去三号牢房。去,去,这就去,伪军之一说,长官,你们是否弄错了,那人真是个烟贩子,跟交通员可没任何关系,若他是交通员的话,早被日本人带走了。伪军带着班长一行人来到三号牢房。一个牢卒说,你们干吗这么急,不是说好了,明天一早放出去吗?一个烟贩子被抓到牢里来,是抓错了人,应该当场就把他放了,带到这儿来干什么?牢门被打开,班长特地高声对交通员说,兄弟,你这一进来,让我们几个爷连烟都没的抽了,说完,拉起他就往外面走,走到一半,转身对那个牢卒说,去不去喝酒,就在院子里?牢卒早就闻到进来的人身上都有酒味,他随口骂道,天天喝酒,这大牢也不像个大牢了。班长带着交通员迅速离开监狱,在离开前,把两个伪军绑了起来,班长叫他们别出声,被人发觉了,就说是被土匪绑了,这样日本人处理起来,你们也没大错。走出监狱,登上马车,把车赶往城里某个秘密地点,将人隐藏起来。三天以后,看看没什么动静,班长便带着大伙安全出了李唐城。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61 回到山里,向领导汇报劫狱经过,结果领导对大家说了两点意见,一是表扬老过,说他临危不惧,能和狱中伪军打马虎眼,当面请他们喝酒,一下子把伪军的戒备心给击垮了,这有利于劫狱任务的完成,二是批评班长,当他听说交通员并未暴露身份,马上就要被释放了,却仍然固执地执行上级交待的劫狱命令,一点不会变通,脑子死板至极,使游击队白白丧失了李唐城里的一个情报收集站。领导说完,走到老过面前,跟老过紧紧握手。大家都学领导样,去和老过握手,唯独把班长丢在一旁。班长冤枉哪,他气得连话也说不全,只是说,我……我……等大家都走了,老过走到班长跟前,他没明白这事儿,想向班长表白一番,但也是说不全话,老过用手指着大伙走远的背影,嘴里说,他们……这……这……这事儿给弄的……说着,朝班长尴尬地笑了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从此以后,老过在游击队中的威望大增,而班长算是倒了大霉,他带人救出来的那个交通员,是个老党员,对敌斗争经验丰富,长期在日占区做地下工作,对那里的情况非常了解,所以领导决定,班长因为在劫狱时,面对出现的新情况,不能当机立断,改变行动计划,给游击队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予以撤职处分,他的班长职务由被营救出狱的交通员接替……碰到这个交通员,碰到这个以前在李唐城里做烟贩子的人,碰到这个新班长,老过真是没了一点发挥其特长的余地……交通员,就是新班长,他不让特务班战士去跟老过学元代武功,战士们要学,只得偷偷学,大家都懂得这里面的诀窍,有空就跑到山坡上那座林子里,老过经常会在林子里练功夫,战士们也跟着学几招。(.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老班长被贬到了炊事班,烧饭煮菜,他是不会,上山砍柴,下山挑水,倒是他做的事情。老班长和新班长在战士们心目中的地位绝对不一样,老班长虽然有时对战士表现得十分凶狠,但他对战士、对游击队的真情是绝对有的,而新班长的心境就比较阴暗了,他心思缜密,为人阴险,这可能与他长期从事地下工作,心理压力巨大有关,战士们都喜欢老班长,讨厌新班长。老过也喜欢老班长,恨新班长,他现在没事儿可做,每天只是在山坡上练武功,闲下来就去山里乱转,要么就去炊事班找老班长聊天,遇到老班长出去干活,老过就跟着,还帮着干点活。 新班长有一天去和游击队中负责情报工作的领导谈了自己的某些想法,他提议,可以在城里重建情报站。领导经过研究,同意新班长的建议。新班长接着提了几个人,作为重建情报站的人选,新班长居然提了老过,提了过下田,让他也成为人选之一。领导认为不可以,说老过并不是游击队战士,过些日子,是要送他下山,回吉府里去的。新班长摇头,说,不对,让老过作为情报站外围人员,去城里工作,这样可以让情报站多一个保护层。领导再次研究,觉得新班长的说法有些道理,于是便抽空找老过谈了话,让他去城里做事……据新班长提议,他们这些人进城后,仍然去做烟贩子,新班长说,贩烟这条路好走,自己熟悉这事,烟草利润也大,赚了钱,可以充作游击队的活动经费。老过接受了任务,跟人下山,去了李唐城。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62 新的情报站被建在一条小巷内,说来真巧,情报站的院子离吉府烟畴楼的后门不远,就在斜对面。老过虽然心里很想与自己的女儿算芭见面,但不能够呵,这要经过情报站领导批准的。老过是情报站的外围人员,到关键时刻,是要作为情报站的对外屏障(也就是刚才说的“保护层”),去勇敢面对险境,保护情报站其他人员的安全的,至于情报站的核心机密,老过一点都不会知道。在情报站的院子里,以前有人种了许多玫瑰,一朵朵玫瑰在相应的季节中竞相开放,很多人知道这一情景,但知道归知道,却从来没有人想到要为院子起一个什么名字,现在来了情报站,便有人替院子起了名字:步云瀑。步云瀑?老过见人把这三个字儿用毛笔写在宣纸上,裱好,挂在院里的正厅中。步云瀑?老过问写字的人。那人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老过问,那么谁知道这三个字儿的意思呢?他说,去问起这名的人。老过去问了站长。站长听后,一脸的不高兴,说,老过呵,你这是在难为我,我哪有这个学问呵?是那天夜里,毅司令秘密来到情报站,是毅司令乘着月色,见了院里景色,才将这尊贵的三个字儿说出了口,正好被我听见,于是让站里人将字儿写了,拿到街上裱好,挂在站里的正厅中。不知道,不知道,都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老过想,可惜了的,若是大先生在这儿,一定能看懂这幅字儿。情报站的工作,主要是收集各类情报,日本人的、伪军的、伪政府的、国民政府的、**的情报都要收集,政治、军事、经济等方面的情报都在收集范围以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老过不管这些事,他只是跟人做烟草生意,钱容易赚到,得了钱,就给山里送去,外人只知道情报站的院子是贩卖烟草的老板的家。 一段时间过后,老过去跟站长说了自己的想法,老过说,掌柜的,我女儿就在斜对面那扇小门里住着,能不能让我前去看看她?站长很小心,他想二先生的女儿不是吉府里的小姐吗?怎么会离开吉府,随便住在街上呢?于是就派人作调查。人回来报告说,是这样,二小姐算芭是在斜对面的小门里呆着,但她并不是住在那儿,二小姐只是白天在那儿,晚上仍回府里住,那扇小门其实也不小,不但不小,还很大,那扇小门是大酒店烟畴楼的后门。站长把老过叫来,在跟老过说话的语调中充满了训斥人的味道,他说,二先生,你对组织隐瞒了许多事情,你女儿明明是在斜对面的小门里经营一家很大的饭店,你却不说实话,你女儿夜晚要回吉府过夜的,你却说她是住在对面小门里,你究竟还对我们隐瞒了多少事情?这些情况,你应该在山上,在下山之前,就对组织说清楚。老过的脸庞涨得鲜红,说,我不知道女儿的这些情况,我在吉府是被人关起来,不准出门的,我虽也听说女儿开着一家叫什么楼的饭馆,可我识不了几个字儿,每次走过饭馆,见了楼上挂着的三个字儿,也不知是什么意思。站长说,那你怎么知道你女儿在那儿呆着呢?老过说,听路上行人说的,他们说吉府二小姐在这儿住。站长说,你要见女儿,可以,但不能在站里见,也不能去烟畴楼里见,要派人送信给她,另约一个地方,你见了你女儿,不能把这儿的事供出去,你可以说你正在贩卖烟草,我呢,只是贩卖烟草的头儿,是你的掌柜,不能把我叫作“站长”,一旦说出来了,就是泄密,泄了密……怎样?老过用眼睛看着站长,问……是叛徒,就是叛徒,站长说,你泄了密,招来了日本人,同志们就会牺牲……不会,不会,老过急忙辩解道,不会的,就算是我泄了密,也不会招来日本人的……为什么?站长不解……我要泄密,也只是对女儿泄密,我女儿可不会去跟日本人说的……这倒也是,站长说,这倒也是,你们吉府,一门忠烈,都是反对日本鬼子的,他们非但不会去向日本人报告,还会主动将日本人的情报告诉我们,这倒是好事情,说到这儿,站长突然发觉自己说错了,手重重往桌子上一拍,朝对老过吼道,你胡闹什么?游击队的情报站都要被你给毁掉了。老过不认为站长说得有道理,但不管怎样,领导已经同意自己与女儿见面了,约地方见面也好,因为现在自己做的是情报工作,安全是最重要的。 步云瀑?在种满玫瑰的院子里……步云瀑?这个院子就得了这个名字了?老过仍在自己脑子里瞎想着这件事情。 老过也学会了特务联系的方法,他去街上鲜花店买了一捧鲜花回来,请情报站里的同事写了一张纸条,纸条被夹放在鲜花丛中,然后差人将鲜花送入烟畴楼给算芭。起先老过想请写字的那人送去,但那人不同意,他认为这会暴露身份的,他让老过在街上随便找一个小孩,给小孩几个钱,让小孩把鲜花送入烟畴楼,而且一定要让陌生小孩去做这件事,你老过可以在附近看着小孩走进烟畴楼,等小孩出来后,再给他钱。老过就按照这一办法,把花儿送入了烟畴楼里,老过当时就在街对面一条小巷里远远看着,他见送花的小孩进入烟畴楼,不一会儿,小孩出来,老过把钱给了小孩。老过本想立即离开,但他见烟畴楼里生意特别红火,老过是第一次见到女儿把一座饭馆经营得这样好,第一次见到在烟畴楼门前有如此繁荣的景象,客人川流不息,饭馆内人声鼎沸,人气极旺。老过正在兴奋着,突然看见算芭从饭馆内冲出来,冲到门口,又冲到街边,她手里正拿着那张纸条,不一会儿,芳儿也跑到街边来,两人在大街边往四面张望。是芭妹,是芭妹,老过看见了自己的女儿,好久没见了,但老过不能走出小巷,去与女儿见面,要到时间,到约定的地点,才可以去与女儿见面,老过激动得哭了起来,他再细看芭妹,发现芭妹也在抹泪,而且抹得勤,女儿已经泪流满面了……父女两人隔着大街痛哭。老过再也不能看下去了,他掉转头,往巷子中走去,也不管这条巷子是通往哪儿去的。老过掉头走入小巷,结果这条小巷是条死胡同,老过只得走回到大街边。但算芭仍然没走,她仍和芳儿站在街边朝四面望着,算芭已不在抹眼泪了,芳儿在算芭身旁说着什么,他说话时,一只右手挥动着,有几次芳儿的右手好像指定了某个方向,算芭也朝那个方向看着。算芭真的不哭了,她可能是按照纸条上约定的碰头地点,顺着芳儿指出的方向,看到了希望。是芳儿在一旁安慰算芭,并告诉她约见的地点在什么地方,是芳儿给了算芭鼓舞和力量。老过一个人龟缩在胡同口,远望街对面女儿的身影,老过对算芭的心理活动十分了解,虽然在这当中,多半是出于猜测。算芭和芳儿走了,他俩回到烟畴楼里去了。街边的人流在老过眼里又恢复了正常,人们都在匆忙赶路,有几个人举步走上台阶,走进烟畴楼里去喝酒,街边再也没有人在流泪,在激动,在悲伤,在街边经过的人流中,老过再也找不到自己所熟悉的人的身影了。老过小心翼翼走过烟畴楼门前,侧目朝门里张望,从烟畴楼里飘出来一阵阵酒和食物的香味,多么好闻哪,老过以前被关在吉府里,算芭就曾把烟畴楼里的酒菜拿来,给老过吃,好吃哪,好酒,好菜,好味道,老过记得,那几个看管自己的小厮曾经发疯似的殴打过自己,但看他们与自己同桌喝酒吃菜时的神态,觉得他们也是十分可爱单纯,所以酒菜是个好东西,它们能改变人的本性,使人变得善良天真。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63 三天,还有三天,说好了,在三天以后,在城里某处与算芭见面。那地方其实就在情报站开设的烟铺附近的一间房子里。这处房子作为见面地点,也是被情报站领导选定的。房子临近烟铺,这样可以受到在烟铺里工作的游击队情报人员的监视,为了保证安全,房子还有后门,可以通往另外一条巷子,若有情况,人能立即从后门溜掉。 老过自己也要去烟铺里做事。烟铺生意好,赚钱多,为山里游击队提供了不少经费,游击队对烟铺已经有了依赖。在烟铺里做事,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行,弄得人满身都是烟味。这三天,老过都在烟铺里干活,在午间歇息时,老过几次跑到那座将与女儿见面的房子里,对环境看了好多遍。对此,情报站的同事都表扬老过,说老过做情报工作细心,对具体的操作现场观察入微。其实老过是对算芭思念心切,所以要提前去那间房子里看看,在那儿多溜达几圈。最有趣的是,在第二次去房子那儿熟悉环境时,老过被吓了一跳,因为老过见到了吉府里的一个小厮,老过见状,急忙躲在路旁一棵大树后面,是小厮,老过见小厮在房子周围仔仔细细看着,一边还点头哈腰,好像口中还不断出声,一直到小厮离开,老过才敢走近房子。当老过走到房子门前,看到在房门上留着一个湿手印,是小厮拍门,将手印留在房门上的,这个混蛋,难道是带着一双湿手前来看约见地点的?算芭现在也长大了,做事心也细,她怕出事,预先派一个“湿手”小厮前来勘查,老过想到这儿,抬头看门上手印,手印已被风吹干了一半,手印之形已不完整。 三天时间终于过去了。这天老过很早就来到那间房子里。临行前,情报站里的老特工关照老过,要他在进入房子以前,先把房子四边的情况观察清楚,没事了,才可进入房子,在等人时,把后门打开,自己要不时去后门望一下,防止被人在那儿设伏。老过说,不能够,我女儿不会出卖我的。老特工说,不能够这么说,二先生,真的不能够这么说,对敌斗争是复杂的,不可放松警惕。老过想,这不是在胡说吗?我与女儿见面,就成了对敌斗争啦?再说了,我女儿也不知道我现在是游击队情报站里的一名工作人员。老过心里虽是不服,嘴上只得听从。老特工说,你别慌,我们的同志会在暗地里保护你的,但有一点,二先生要紧记,若是真出现麻烦,你首先要设法逃离现场,但不能往烟铺里逃,向城里别处逃,一旦被捕,不可供出自己是情报站里的人,说了,就是叛徒,组织上是不会饶恕你这个叛徒的……什么呀?老过大声说,举手就拍老特工的肩膀……老特工及时躲避,笑着说,二先生别,二先生别,我吃不消你的手上功夫。老过走进房子,在进去前,特意看了看房子的门,今天房门是干的,上面没有湿手印。老过在等女儿来,老过还是遵照老特工说的去做了,不时去后门口看看。当算芭走进房子时,老过正好走出房子后门,在外面街上看情况是否正常,所以算芭进去时,房子里没人,是座空房子。算芭正困惑间,忽见在房子那边还有一扇后门,后门开着,算芭慢慢走到门口,伸头一看,看见老过正站在街边,向街那头张望。算芭哪里能够按捺得住狂喜的心情,一声“亲爸”,便冲到街上。老过听见女儿在身后叫自己,不等回头看,已被女儿奔跑的身躯撞得站不住脚。父女两人不避众人眼目,就在当街抱头痛哭。正当老过泪如泉涌的时候,被人在身后推了一把,老过回头看,是情报站的老特工,他对老过说,进里面哭去,注意安全。老过立即止了眼泪,拖了算芭进房门,随手把房门关上,嘴里说,娘的?起来,到底是老特工。算芭没听清,一边擦着眼泪,擤着鼻涕,一边问,亲爸,你说什么?没什么,老过说。两人在房子里又流了一回泪,还各自问了对方别后的情况。老过与算芭在房子里谈了没多久,烟铺就来了人,来人让老过与算芭散了,他说,散了,散了,在这儿呆久了,不安全,以后再选日子见面吧。老过与算芭依依惜别。算芭走出房门,在路上又流了一会儿泪。老过要等到算芭走后,才能离开这儿去烟铺,因为烟铺就在这间房子附近,所以不能把烟铺暴露给算芭。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64 老过在吃晚饭时,高兴地问站长讨酒喝,说是见了女儿,不喝酒,今夜没法过了。其他人也跟着起哄,一起嚷着要喝酒。站长想晚上也没有工作要做,不用发报,不用分析情报,于是就同意了大家的要求,开了几瓶白酒。大伙都可以喝酒,但还是要留一个人不喝酒,因为那人今晚要值班。喝呵喝,没有小菜,没准备任何小菜,有的人就光喝酒,有的人找来果脯过酒。喝呵喝,老过高兴地在情报站各个房间里跑起来,边跑边扯开嗓子,唱起了家乡的山歌,老过甚至跑到楼上去,而且是反复跑,上楼下楼反复跑,把楼梯震得非常响。大家都笑,都大声叫唤,只有站长保持着平时的情绪,比较冷静。后来值班的战士走到站长身边,提醒站长,楼上有机要室,在几个房间里都放着重要的东西,连发报的密码本都在楼上搁着,老过老是往楼上跑……站长朝值班战士竖起大拇指,然后大声喊,二先生,二先生,二先生……值班战士说,二先生在楼上闹呢,站长,你听。真的是这样,老过在楼上又唱又跳,跳到激烈时,干脆就用脚后跟狠跺地板。站长奔上楼,抓住老过,硬把他拖下来,拖到楼下后,站长严肃地跟老过说,二先生,过下田同志,我们是有纪律的,楼上有机要室,这一点你应该清楚,我们情报站的全体同志都清楚,每个人都应该明白自己的工作范围在哪儿,哪儿可以去,哪儿不可以去,什么事儿该知道,什么事儿不该知道,不应该知道的事儿,连问都不能问……站长,你胡说什么?老过仗着酒盖脸,居然如此说,站长,你这么说,就是你的不对了,今天不是大家高兴么,大家不是都在喝酒么,你站长不也喝了许多酒么……另外一个情报人员也凑上来帮老过说话,就是呀,今天站长喝了不少,喝得最多,你看站长的脸,红得像个猴屁股,二先生,你闻闻站长的嘴巴,酒味冲鼻,像农村里的粪坑……老过笑,说,就是呀,你们看站长,他是喝多了,尽在胡说,叫我别往楼上跑,站长,楼上藏着你的小媳妇呵?娘的?起来,喝了几杯酒,尽说胡话,还说机要室呢,还说重要呢,再重要,还能比过我们吉府去?娘的?起来。站长气得要命,亏得他也喝了点酒,脸色微红,不然这会儿站长的脸色要被老过气得发白了,他大吼道,老过,你要发酒疯,就到外面院子里发去,别在大家面前丢人,滚,到院子里去,在院子里,随你唱呵跳呵,闹翻天也可以。老过气喘吁吁,说,站长,这可是你说的。老过把手一挥,叫道,同志们,现在有一群日本鬼子冲进了我们的院子,他们这会儿……就是这会儿,就是现在,他们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杀人放火呢,同志们,有种的,跟我老过冲出去呵,冲到院子里去,消灭日本鬼子,老过说到这儿,已喘成一团,直不起腰来。其他战士都高喊,杀鬼子,杀鬼子,然后纷纷冲到院子里去了。只有站长和值班战士还呆在房间里。老过等气喘稍微平稳,便问站长和值班战士,你们两个不去外面杀鬼子?值班战士说,我要值班的。老过再问站长,你呢?站长哭笑不得,骂道,发酒疯。老过对站长投以鄙夷的眼光,轻轻骂道,狗汉奸。老过挺起胸膛,怒吼道,到外面杀鬼子去,说完,纵身一跃,身子如一片树叶一样,乘着大风,飘出了房门,消失在院子里的夜色中。这帮醉汉在院子里一直胡闹到临晨两、三点钟才告结束,其间闹得最厉害、最出轨的行为就是,有人听了老过的话,用梯子把毅司令起的“步云瀑”匾额,从房梁上取了下来,那是一块份量不轻的厚木板,是站长前几天专门请人在木板上面刻了“步云瀑”三个字儿,这三个字儿虽然不是毅司令的手笔,但写这三个字儿的人,他的书法也是不错的,他们把匾额取下,老过说,这三个字儿是什么意思?大伙都说不知道,老过说,你们看,在字儿上面有水,老过用手指着“瀑”字儿,说,上面有水,老过的手在木板上摸,没水呵,老过有点吃惊,没水,水跑掉了,水跑掉了,大家都说水跑掉了,老过要往匾额上撒尿,旁人问他为什么要对着它撒臭尿?老过说,给它一点水,老过一泡热尿撒在匾额上,完了后,用手去摸,这会儿有水了,老过哈哈哈笑着,说,这会儿它身上有水了,它不是一块木板了,臭,老过闻闻手上气味,说,我真是撒了一泡臭尿,接着大家都学老过样,往匾额上撒尿,就这样,一块刻有“步云瀑”三个字儿的匾额被这帮喝了酒的醉鬼弄得全身都泡在尿液里。天亮起床,这帮人的酒醒了。刚离床,他们就被站长挨一挨二训过去,训得他们连连认错。站长走到老过面前,嘿,他说,二先生,你会向匾额撒尿,你敢向匾额撒尿,这块匾额可是毅司令亲自……你想想清楚,回山里后,我一定向毅司令汇报去。老过一听站长说了这话,扑嗵一声,跪在地上。站长又说,你以后别去见你女儿了。老过开始哭了,后来越哭越伤心,两只手狠抽自己耳光。站长和其他情报人员见状,都在心里笑,想,到底不是正式的游击队战士,是脓胞。站长走了,别的人也分别去做自己的事情。老过没事可做,只得去院子里收拾昨夜的残局,匾额被挂上了房梁,院里地面也被打扫干净,看那一大片玫瑰,好像是缺水了,老过就去井边担水,给玫瑰浇水。老过很后悔,眼下自己吉府回不去,游击队让自己在情报站里做事,这情报站就是自己的家,今后可不敢喝酒闹事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65 站长接了上级指示,要去搞一批药品回山。站长派了几个人去活动,结果都无功而返。站里有人向站长提议,让老过以吉府的名义,去和控制药品的那些人打交道。站长说,像这样重要的事情,让一个局外人参与进来,这合适吗?但又一想,其他人弄不到药品,于是站长就向山里请示。山里同意让老过想办法,去弄药品,但不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老过全盘托出,就说是烟铺也想做点药品生意。站长找老过谈了这事。老过说,让我代表吉府去买药品,这事要与府里通气的,钱款也应在府里帐户上经过,还有,烟铺要做药品生意,除非赚头不大,否则吉府不会自己来做吗?他们会让我们来做?站长忙说,赚头不大。老过说,我现在是秘密在烟铺里做事,府里并不知道,府里到今天还把我当作汉奸来看待,听我女儿说,府里彩主儿下令,让府里人抓我,抓住了,就让我死。站长有点坐不住,在屋子里兜起了圈子,他说,山里会派人到吉府去做工作的,迟早让你二先生光明正大走进吉府大门。老过苦笑了一下……这种苦笑在吉府钱庄职员的脸上都有,他们都知道这种苦笑的内涵是什么……老过苦笑,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过下田,吉府的二先生,才能走进吉府,重新过上以前的好日子。老过虽然没有信心,但领导已经说了,自己只能去试试。他提出两点,一是先与在烟畴楼里主事的女儿商量,看她怎么说,二是为了做好保密工作,这事得有一个人出来,跟自己一起做,可以从旁监督。老过对那位老特工印象深刻,他主动向站长提议,让老特工加入,自己就与老特工组成一组,专门为烟铺做药品生意。老过获准可以直接去烟畴楼找算芭谈药品的事情。那天老过从情报站出来,先去了一趟烟铺,将自己昨天未完成的一些事做完结,然后回到情报站,找到老特工,老过要与他商量今后的行动计划。老特工说,你先去烟畴楼见你女儿,我在机要室里还有一点工作未料理完,等我把事情向人交待清楚了,再与你一起行动。老过一个人去了烟畴楼。 在楼前,老过没见有多少食客进出大门,倒是在街那边,在离烟畴楼十来米远的地方,聚集了密密麻麻不少人,气氛异常热烈,时不时有叫好声、掌声传过来。老过本来是见女儿心切,不会去看热闹的,可是凭经验,老过似乎猜到,在那边的人圈之中,肯定有人在卖拳,老过学了点元代神功在身上,根本不把普通的功夫放在眼里,像这等沿街卖拳的活儿,老过更是瞧不起,瞧不得,所以现在听见有那么多人在为卖拳的人叫好,心里老大不舒坦,老过想去揭穿这帮骗子,让李唐城里的百姓不受蒙骗,不花冤枉钱,因为老过知道,这类骗子在行骗时,一般有一个人会出来,在场地中心走几路虚假的功夫步子,摆几个花架子,另一个人则手捧一只器皿,问围观的人讨钱,嘴里还有说词,什么“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但要是那只等你丢钱的盘子端到你面前,你没钱丢给他的话,就会遭到白眼,甚至还会听见他说,不出钱,想看白戏呵?老过先不去烟畴楼找女儿了,他决定先去那儿,看几个江湖骗子是怎样诓人的。刚走几步,有人拍了老过后背,老过回头看,是老特工。老特工说,二先生,你到哪儿去?老过指指,说,去看人卖拳。你有任务在身上,老特工说,不能到处乱蹿。老过微笑,说,不妨事的,组织上交待下来的任务,我牢记在心,要完成任务,也不在一时一刻,你随我去那边瞧瞧,看几个江湖骗子拿什么假货出来骗老百姓的钱,我瞅个机会,去揭穿他们。老特工想想也对,找老过女儿谈事,眼下也不急,在这城里,药品是不好弄的,日本人控制得严,哪里可以轻易得手?跟老过去看热闹也好,因为不光在卖拳的人那儿有热闹可看,老过本身就是一个热闹的源头,走,去看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66 在场地中间,有一个青年人在打拳,老过虽然懂元代功夫,但眼前这人使的套路,倒是自己以前没见过的,而且看其情景,真有些功夫底子,再看场地四周,没人问大家讨钱,老过想,这些卖拳的人可能不是为了弄几个钱而来街边设立走拳摊位的。老特工听人说过,老过是有功夫的,所以这会儿他轻声问老过,场地中那家伙有没有真功夫?有点,但不是很清楚,老过说。走拳结束,开始表演手脚硬功,有人把一根木条拿到场地中间来,再走上来一人(不是刚才走拳那人),上来的人把手臂挺直,让人拿木条往自己手臂上猛击,几下子,手臂纹丝不动,木条倒是折断了,众人喝彩,老特工也跟着喊好。老过朝他使了个眼色,说,这几下没劲。有没有真功夫?老特工问老过。老过不回答他。又有人在场地中玩起了拿大顶,三、四个人轮流在一张椅子上玩,众人照例喝彩叫好。老特工也喊。老过又说,没劲,想转身走人,被老特工抓住,说,二先生,蛮好看的,再看一会儿,又不要你出钱。(.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这时有人端上来一盆水,是一大盆清水,一个人把自己的脸埋在水里,脸再抬起,半个脸庞上都淌着水。有人站在场地中,说,哪位师傅上来,把他(指把脸埋在盆里水底的人)的头摁在水里,看看能不能把他憋死。众人中有人说,憋死了,算谁的?算他自己的,大家都笑着起哄,算他自己的。对,是这个算法,开头的人说,是这个算法,有没有人上来,把他的头摁在水里,把他憋死在水盆里?上去了一个人,他把那人的脸摁在水盆里,一直摁了几分钟,他开始有点害怕了,问开头那人,能不能再摁下去?能,只要你想摁,摁半天也行。他又摁,摁了十来分钟。场地周围没了一点声音。放了,放了,那人的脸从水里起来,一点没事儿。众人狂叫,欢呼,喊好。老特工不信了,他说,二先生,两人配合好的。老过也有点不信,他不由自主走了上去,对在场上表演的人说,我来摁。那人还是把头伸在水里,让人往死里摁,自己不挣扎。老过在场下认为这事儿有点假,所以这次他摁头,手在上面摁着,在下面还用眼看,看那人的嘴和鼻子是否被埋在了水里,是否还能透气。老过摁了也是十来分钟,老过也有点害怕,就放了手。手一放,那人的脸出水,他第一个给人的脸色是笑,是笑,而老过也有自己的脸色,老过是尴尬,尴尬呵。老过像落荒而逃那样跑到老特工身边,一到老特工身边,老过就拉住他的手,说,走吧。老特工被老过用力拖着,走离了功夫表演现场。老过说,那人练的是闭气功,可以好长时间憋着不出气。是真功夫吗?老特工问。是有点功夫的,不是江湖骗子。两人走进烟畴楼。跑堂的都不认识老过,有两个厨师走过,他们也不认识。老过选了一个位置坐下,也不叫跑堂过来,只拿眼朝四方观看。老特工问老过,你想在此喝酒吗?不能喝酒的,你二先生一碰了酒,就要发酒疯,快直接找你女儿去。老过笑笑,说,你说什么呢?刚才那人练的是闭气功,练这种功夫的人,特别要有耐心,你说什么呢?老特工,我是跟你学的,来到一处新环境当中,要先观察观察。老特工被老过闷了一下,但脸上只得露笑容,他说,二先生,你说得对,是先要预先侦察一下。接着他又说,二先生,侦察下来,感觉怎样?我不是侦察员,你看这儿有没有敌情?老过边看,边对老特工说。跑堂走过来,他擦着桌子,说,两位,要喝些什么酒,点些什么菜?老过抬头望跑堂,不认识。老特工笑着对跑堂说,我们这位先生(手指着老过)来这儿喝酒吃菜,是不用出钱的。跑堂听后一怔,对着老过多看了几眼,说,这位是局里的人?老特工说,什么局?警察局。老特工听跑堂这么说,摇头。跑堂见老过不说话,听了自己与老特工的对话,也无反应,就问老特工,他是日本人吗?老特工大笑起来,连说,对,是,他是日本人,是日本商人,老特工对跑堂说,你快跟你们老板说,叫她赶紧来见这位日本商人。跑堂丢下手中抹布,跑上楼梯,去找算芭了。隔了一会儿,芳儿跟着跑堂下了楼。来到老过面前,跑堂还没来及得跟芳儿介绍,芳儿已经在跑堂身后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跑堂说,这就是那个日本人……芳儿连连对跑堂说,你去干活吧,这儿交给我了。芳儿接下来轻声说,二先生,你怎么突然来这儿啦?不是说好,得约了地方,秘密见面吗?老特工站起来和芳儿握手,老过作了介绍。跟着芳儿走上楼梯,走进办公室,坐在椅子上。没有了。什么?老过坐在椅子上觉得不是滋味。等芳儿再走进办公室,老过便问,算芭呢?二小姐马上就来,二小姐去了外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67 这时从办公室打开的窗户外面传来一阵叫好声。芳儿闻声,走到窗户跟前,笑着说,这几个小厮现在没我在,也能弄出些气势来了。老过也走到窗户前,问芳儿,下面这些人,你都认识?芳儿说,就是烟畴楼里的几个小厮,都在跟我学功夫,算芭小姐让他们去街边设摊表演功夫,是为了替烟畴楼添一些人气。老过说,其中有一人懂得闭气功。芳儿笑着点头。这时从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丫环高声喊,二小姐回来了。老过跑到办公室门口,算芭也正好跑到那儿,两人的眼泪都已噙在了眼眶内。芳儿立即说,别哭,这是喜事儿。两人都破涕为笑。在办公室里坐定,老过向算芭特别介绍了老特工,当说到老特工的职业时,老过嘴里一个“情”字儿已经说了出来。老特工立即说话,打断了老过下面要说的内容,是在烟铺里做事儿,今天想请算芭帮我们老板一个忙,我们烟铺要做一笔生意,求算芭助烟铺一臂之力……老过在心里骂,到底是站里年纪最老的特工人员,经验丰富,娘的?起来……算芭说,是做烟草生意吗……不,老特工说,接着拿眼看房间里别的地方,等芳儿出去后,才说,做药品生意,这东西来钱快。算芭点头。你们的底手是多少?算芭问老特工。老特工听不懂,看老过。老过哪里懂得?他看算芭。算芭这时的心思已放在了为烟铺做药品生意这件事儿上,所以别人再拿眼瞧她,也是白瞧,她还是这样说,你们烟铺要做药品生意,总得有个底手呵,这事儿得先商量好,先有个准备。(.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老特工看老过看了几分钟,但得不到答案,他干脆去看算芭,想看了算芭,可能会得到一个解释,要么就问吧,但怕脸上挂不住,先还是看着。算芭说,你们认为不方便跟我说,那就先别说,但底手还是要有的。不说了,她不对“底手”加以说明了。老特工心想,上级交给我们任务,一定得想办法完成,不能让算芭的某个说法给阻挠了,可是她不说了,怎么办?这时芳儿走进来,他对算芭说,二小姐,酒菜备好了,再过一会儿,可以开吃了。算芭点头。从窗外又传来一阵观众的叫好声,这声音让老过、老特工听得都有点心动,他们真想跑下楼去,站在街边,看几个小厮做拳脚表演。叫好声又起,但显得有点乱,甚至好像是出现了一定程度的骚动。老过走到窗口,俯身一看,明白了,是有人来踢场子了,来人虽不是一身武士打扮,却真的是懂点武术的。老过回头,对屋里人说,街边的场子有点撑不住了,有人在单挑小厮出手。芳儿跑到窗口,往那儿瞧,随口就说,不好,那人又来了,说罢,回身就奔下楼去。老过也走,走出去了,再转进来,对老特工说,去看看。老特工巴不得去看上一看,于是跟着就走。两人走到烟畴楼门口,算芭追上来,喊,等等我,三个人汇合,来到场子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有一个人在场子上与小厮作对走拳,起先还是势均力敌,但到后来,小厮就有些不行,被那人在胸前寻了一个空档,起单指进入,手指尖朝胸口一点,小厮哇的一声叫,倒在地上,但小厮爬得也快,起来后,朝对手作揖,承认失败。芳儿来到这儿,只盯住上次路过这儿并将自己打败的那个人,但此人现在只是站在场地边,没上场子,而在场地上打败小厮的那个武士是个新货,芳儿从没见过,不管了,上去把这人弄下来再说。芳儿推开前面几个观众,走到场子上,先对来人作揖施礼。对方没有回应芳儿,连一句话儿也没有说。芳儿想,碰到了一个哑巴,想想这人可能真是哑巴,因为这人在场子上从没说过话。不管,开打,芳儿上前,接住来人单手,就是这只手将刚才的小厮点翻在地,芳儿五指紧缩几圈,来人痛得哇哇乱叫,跪地求饶,来人败了。芳儿这一手是火烤掌中的一招,叫“梅花抓”。来人败是败了,但仍然没有说话。不管,芳儿已认定他是个哑巴,芳儿又在等场地边那个曾打败过自己的人上来与自己作对厮打,要打败他,以雪过去的失败之耻。那人果然要出手,他从身上掀掉一件衣服,抖抖双肩,慢腾腾站到芳儿跟前,嘴里说,认识你。两人是认识,所以不用虚招,一开局就来实的。芳儿在这之前,有过思考,本想往掌上运功,让掌上冒起火焰,然后一掌定胜负,但不成,这样来对付他,未免太冒失,掌力不易控制,搞不好,一掌过去,会要了他的老命,他的身子将被击碎,甚至会尸骨无存,不能够,还是走几路火烤掌的普通套路,到时再看结局如何。芳儿用火烤掌中的普通套路,与那人在场地上走了十来个回合。芳儿正在逐渐走下风,那人慢慢掌握了主动权。芳儿倒是不急,他边往四面空地上退去,以获取更大的空间,边偷偷往掌上运功,等到双掌微烫,便可去击打对方,但不能让掌上冒出火焰来,出了火焰,再击对方,后果就惨了。可事情后来不是这样,老过在场地边看着,看芳儿有些招架不住,为了吉府,为了女儿的烟畴楼……出手,老过出手了,腿上功夫运到,身体轻飘如树叶,往场地中间飘去,入场后,身体便倒下,也像一片树叶,飘落在那人腿脚前,倒下的老过起单手,去摸了那人脚背,那人脚上穿着布鞋子……布鞋子上的布片儿……布片儿底下的脚背皮肤……一大片……一大片……布片儿连着一大片脚背皮肤,跟随老过的手,飞上空中,老过的身体本来倒卧在地上,现在也随手掌飞了起来,一直飞到离地面丈把高的地方,老过才慢慢飘落下来,其势也像被风吹落的一片树叶。老过站定身体,再看那人,那人早已痛得昏死过去,连一声叫喊都没说出口。布鞋子上被摸下来的布片儿连着血肉模糊的一块皮肤,从天上落下,正好掉在芳儿脸上。芳儿突遇这事儿,哪里还有心思往掌上运功?赶紧熄了掌上热度,伸手把布片儿和血肉相连的皮肤从脸上揭下来,再走过去看那人。算芭一看,不好,出人命了,而且是自己亲爸杀死了人,算芭慌乱得没了主张。到底是老特工,他走到那人身旁,先看脸色,还好,只是昏迷,老特工弯腰去掐那人的人中。醒了,那人醒了,他的双脚动了起来,慢慢地,腿也弯曲了,人坐起来,一坐起来就说,以后不敢逞能了,烟畴楼里都是高手,说完,就喊,徒儿,徒儿。徒儿就是那个哑巴。师傅被徒儿扶起,师傅关照徒儿去向芳儿作揖,感谢芳儿对自己手下留情。原来那人弄错了,他以为自己是被芳儿打败的。原来芳儿也弄错了,哑巴不是哑巴,哑巴是日本人,一般中国人说的话,他听不懂,只有师傅说的中国话能够听懂。原来四周的观众不是不出声,而是被这突发的情景惊呆了,出不了声,现在好了,在场地周围,观众爆发出了震天的响声。原来算芭是有良心的,她看那人虽然没死,但已经受了伤,便要去叫医生来替那人看伤,可那人不愿意,他说,我们练武之人比试功夫,生死不论,受了伤,无需医治,算芭说,这个不成,又令人拿来十个银元,送予那人,算芭说,收下,不收不成,那人无奈,只得叫徒儿把银元收好。算芭等师徒两人走后,朝众人挥手,说,今天散了,过些日子,请大家再来观看,但别忘了去照顾烟畴楼的生意。众人嘴上高声答应后,便一哄而散。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68 芳儿在吃饭时,问老过,二先生是在啥时候学会了此等好功夫的?老过笑而不答,只顾慢慢喝酒吃菜。 晚上,老过告别了烟畴楼,带着老特工回到情报站。 刚到站里,两人就被站长喊去。站长说,你们两人在烟畴楼玩了一天,玩得好开心呵,又是看拳,又是到饭店里喝酒,特别是二先生,还亲自上场,打败了挑战者,把人打得昏死过去,差一点要了人家的命。老过一听这话,吃惊不小,站长怎么全知道?站长大声说,像你们这样,是要节外生枝,坏了大事情的,这回我要上报山里,你们两人就听候处理吧。 回屋休息时,老特工对老过说,我疏忽了,站长一直派人在后面盯着我俩,站长对我俩不放心哪。娘的?起来,老过骂道,就玩了一天,玩了一天呵,娘的?起来,在这儿做事,一点自由都没有,他站长就从来不出去玩的吗?老特工说,好像是不玩的,我们站长是不玩的。娘的?起来,老过骂,谁信呢?连女人都不玩?不玩,我们站长真不玩女人,老特工说。那他就是一个死人,老过还是骂。老特工说,以后我们是要注意一点,今天没死人,要是那人被你打死了,你还怎么为烟铺做药品生意?老过笑了,说,你呀你,这儿只有你我两人,还说是为烟铺做药品生意呢,我们这是在为情报站做这笔生意呵,包括烟草生意,也是为情报站在赚钱。老特工走进房门,倒在床上就想睡觉,连衣服都不脱,他说,起码对外人不要这么说,又说了句,快睡吧。没多久,老过就听见在老特工的鼻孔里响起了深沉的鼾声。 算芭送走亲爸,就为药品生意在心里打起了算盘,这事儿最后是要与日本人打交道的,也瞒不过大爸,但先得去亲爸的烟铺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算芭几天后与老过见面,提出要去烟铺看看。老过回到情报站,向站长汇报。站长说,不能把烟铺的地点告诉她,更不要说是来看了。老特工听站长这样说,直皱眉头,低声说,那怎么办?人家要来看烟铺,了解一下我们的经营情况,这有错吗?站长被老特工问得没话可说,站长点了枝烟,放下火柴,问老特工要不要也抽一枝?老特工摇头谢绝。可老过不干哪,老过说,站长抽的是什么好烟?站长懂了,把烟递给老过,老过接住,从中取出一枝,把剩余的烟还给站长,再抓住自己手里那枝烟的一头,把烟竖直,往大拇指上敲击几下,让烟内的烟丝向一头挤压,另一头出现了一段空隙,然后把被敲结实的一头噙在嘴里,有空隙的一头被点着了火,用力吸了第一口烟,嘴里说,舒服哪。老特工看着老过在吸这枝烟之前做完这套准备动作,看他从嘴里吐出了浓浓的白烟,还说了句“舒服哪”,之后才对站长说,要么我们再去城里某地弄套院落,在里面也放点烟草和其它一些东西,就说是……我们的烟草行……对……老特工与站长一唱一和。老过哈哈哈笑着说,你们想弄个假烟草行出来骗我女儿,可我女儿的烟畴楼倒是真的。老特工说,站长,真可以这样去做的。站长说,这要算算经费了。老特工说,哪能呢?站长大人,我们做烟草生意,为山里赚了不少钱,这点小钱可不算什么。站长说,钱都给山里拿走了,我们这儿留下来的不多。站长说到这儿,忽然想到老过在现场,就说,老过同志,我们谈机密之事,你怎么不自觉,不走开,在这儿听什么呢?老过知道自己不对,便傻笑着说,你再给我一颗烟,我就走。站长去衣服兜里掏香烟,一边说,一颗烟?是一枝烟,是“给我一枝烟”,哪有像你这么叫法的。老过接了烟,往耳朵上夹,说,待一会儿再抽,说完后,仍然站在原地不走。站长见状,说,还不离开呵?老过把手举得老高,表情倒不尴尬,他看了看屋里一面墙,慢慢走出屋子。 老过一个人在情报站的院子里走着,别人这样走法,可能就算是散步了,但放在老过身上,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散步,只是在来回走动,没有一点文化内容可以被表达出来。老过的第一枝香烟已经吸完,香烟上最后一点火星烫着了老过的手指,老过把香烟……其实是把香烟的一段灰烬……扔在了院子里的玫瑰花丛中,再取下耳朵上的香烟来抽,没人与自己说话么,只得抽烟解闷。他们在屋子里谈机密之事,自己不是游击队的正式战士,所以被站长赶了出来,狗屁,弄个院落来充当假烟铺,这也算是机密?老过想,不要*我,真把我*了,我就把情报站里的事儿全跟外人说去。第二枝香烟也抽完了,老过又要去抽第三枝香烟。这时老特工走到了老过身边,老过一见老特工出来了,把已经拿在手里的香烟放回衣兜里。老过问,假烟铺弄好啦?说好了,老特工说,我们去和吉府谈资金从他们帐上走的事儿。老过问,这就去?老特工没理他,自顾自走了。老过在后面骂道,这个狗东西,现在又显得一本正经了,在外面街上看人表演武术时,那副样子倒是蛮讨人喜欢的,狗日的,进了情报站,他就变得高我一等了。作为假烟铺的院落被租了下来,地方离情报站和真烟铺很远。站长叫人往假烟铺里运了不少烟草,再添加了一些别的东西。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69 那天老过、老特工带着算芭去假烟铺看了,算芭觉得不错。(.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老特工就算是假烟铺里老板的代理人,算芭以后谈药品生意,主要就与老特工谈。算芭再和大爸、算旦谈妥这件事儿。算芭对他们撒了谎,说是朋友开烟草行,现在要兼做药品生意,这位朋友在外有点路子,将来对吉府可能会有用,但这笔药品生意,在名义上,是由吉府来做,而且资金划拨,要走吉府的帐户,吉府从中赚点钱。大先生问算芭,他们干吗不以自己的名义做这笔生意,不从自己帐户上划拨钱款呢?算芭说,这是他们内部的事儿,他们几人合股做烟草生意,如由自己来做,在自己帐户上划拨资金,被牵扯到的方面太多,一时间不具备条件。最后大先生同意了,大先生关照算旦,等烟草行的资金到帐,钱庄就可以为他们把钱划拨到别的相关帐户上去,但别忘了预先扣下我们应得的那份。算旦点头,回头就照亲爸的说法,去钱庄里布置。日本人也爽快,只同老特工谈了几次,就签了合同。第一批药品没几日就被运到假烟铺里。站长不放心,叫游击队在医院里的情报人员,也是一位医生,来假烟铺里查看一遍,结果都对,不是假药。站长急忙雇车,将药品运进山里。毅司令没想到此次买药,竟然如此顺利,便详细问明情况,知道是老过凭了吉府的关系,才使这事大功告成,于是毅司令对老过,对情报站全体人员进行了嘉奖。老过在老特工陪同下,回到山里,代表情报站,接受毅司令的嘉奖令。当时想请老过上台发言,可老过说什么也不肯,最后由老特工讲了几句话,几句话讲完,台下响起一片掌声,坐在草地上的老过,他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脸上也一下子红透了一大半。在山里开完大会,老过和老特工回到城里情报站。站长早已得了上级指令,根据指令,站长对下面布置了任务。老过和老特工还是一组,专门搞药品生意。晚上睡觉时,老过轻声问老特工,我立了这样一个大功,现在可不可以算是游击队中的一名正式队员了?老特工说,不知道,要算的话,站长会跟你说的。老过又问,听说在你们游击队里,有一个什么组织……老特工说,游击队本身就是一个组织……不,老过说,不是指这个,是指另外一个,它可以领导游击队……老特工说,你是说党组织呵……就是这个组织,老过说,我立了功,算不算是这个组织里的人了呢……老特工大笑起来,说,二先生,老过,过下田同志,你以为你这次立了多大的功劳?连我都不是党员,我还在争取,不要说你了,你到现在,连游击队战士都不是,还要瞎扯什么呢?老过第一次知道,事情原来是这样的,自己明明对山里有了功劳,毅司令的嘉奖令也拿来了,老特工在台上讲话,台下掌声雷动,这么好的一个反响,怎么还是没用呢?想着想着,老过睡着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70 芳儿那次在场子里没能快速将那个前来挑战的人打败,反倒被老过抢了先,得了好名气,如今芳儿有点后悔,自己是怕出事儿,没在对打的起初阶段使出火烤掌,将对方打败,这是一个教训,芳儿是这么琢磨的,自己练的火烤掌确实厉害,威力无比,但在一般情况下,不能用,用了太危险,自己应该创一路新拳出来,也是很厉害,但不伤人命,这样平时就可以拿出来派用场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芳儿找到老过,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想法。老过说,你倒真是这样,打出来的拳路,一边是太重,一使用就可能弄死人,另一边又太轻飘,遇见高手,赢不了人家。芳儿请老过喝酒,想请老过帮他创一路新拳出来,用于场子里的普通武术对抗。有了酒,老过就好说话。于是,两人有一段时间经常下馆子喝酒,讲的都是创建新拳的事儿。在假烟铺里,老过和芳儿常在一块走拳,边走拳,边将新拳的招式画在本子上。老特工也来凑热闹,他跟芳儿、老过学了这路新拳。以后几天,有一次在街上遇小偷强抢百姓东西,老特工不顾自己岁数已过五十,上前就抓小偷,两个小偷分左右齐攻老特工,不想老特工施展新拳套路,没几个回合,就把两个小偷击倒。老过听了这事儿很高兴,认为新拳成了,他请老特工替这路拳取名儿。老特工说,让我起名?你和芳儿不是已经起好名了吗?你们俩口口声声叫它为“新拳”,这就是它的正名呵。老过说,也对。 大先生自从得知算芭的朋友以吉府的名义,做成了第一笔药品生意之后,不知道算旦在钱庄里是具体怎样操作相关资金走向的,所以乘一日空闲,去了钱庄,把这笔帐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弄清楚了,是从某烟铺的帐上转过来一笔钱款,钱款再被划入一家日本公司帐户上,钱庄扣下了一笔手续费。没错,都对。大先生问具体经办人员,他也说对,没什么问题。但大先生心里还是不踏实,日本公司那儿肯定不会有错,如今谁敢去冒名顶替日本人开的公司?倒是算芭朋友的那家烟铺,让人吃不准,因为现在做药品生意的人家,都说不好,几方政治势力都有可能派公司出来收购药品,算芭的朋友是什么底细?这事儿要查清楚,别是算芭被人骗了,到将来被李唐城里的日本人逮着,就麻烦了。大先生查好帐,直接去了烟畴楼找算芭,向算芭说明情况。算芭听大爸说明来意,心里有些着慌,她明白,不能就这样把亲爸的事儿告诉给大爸听。大先生见算芭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更加有疑惑,他对算芭说,这事儿得弄清楚,算芭,要不然你的朋友出事儿了,让日本人查出事儿来,我们吉府就会有灾难。怎么会呢?大爸,怎么会呢?就一个小烟铺,能有什么事儿?你去过你朋友那家烟铺了?大先生问。去过,就一家很普通的烟铺,在城里,算芭回答。这样,算芭,你马上带我去那家烟铺,不远吧?算芭没想到大爸会这样安排,她嘴上说,不远,雇辆马车,几鞭子就到,但心里却很慌乱,去烟铺那儿,若是遇见亲爸在,这事儿怎么弄?要僵事儿的。但没法子,大爸硬逼着自己去,只能听天由命了。两人坐上马车,车夫扬鞭驱马,真是这样,没几鞭子,就到了烟铺。烟铺的门关着,没人在。算芭上去敲门,没人应。拚命敲,大先生拚命敲,结果把街对面的几户邻居吸引了过来。算芭不作声,她巴不得没人在,有人就糟了。大先生问走过来的几个邻居。邻居们都说,平时这儿都没人,难得有一天,有几人来这儿,来了,就搬运东西,不是把东西运来,就是把东西运走。大先生问,运些什么东西?邻居们说,不知道,都用大麻袋包着。算芭说,是一包包烟草。一位邻居说,不清楚。但有一位邻居说,好像是烟草,因为有一次我闻到了烟草味,这位小姐说的可能是对的。大先生说,这好办,说完,就低头在门前地面上找起了什么东西。算芭见了,觉得不解,刚要问,大先生说,是烟草,你们看,地上还有不少黄黄的烟草屑呢。大家低头看,果然是这样。算芭说,大爸,不骗你吧?大先生说,上车。两人坐着车,回到烟畴楼。走进办公室,大先生说,我要见那家烟铺的老板。他这句话说得很响亮,连不在办公室里的人也能听见。算芭说,大爸,你也认为那是一家烟铺,运进运出的都是烟草,干吗还要去见他们的老板呢?大有问题呵,算芭,你想,一家烟铺经常不开门营业,难得来几个人,往铺子里,或往外面运烟草……大爸,会不会那儿是他们的仓库……你傻呵?要弄仓库,也要弄在乡下,城里的租金有多贵,在城里只能开铺子,对外销售烟草,你想,算芭,一个铺子,怎么能老是不开门营业?算芭一想,对呵,一个铺子哪会不开门做生意呢,这事儿不能够呵?会不会是亲爸在骗我?说是开烟铺,其实不是。大先生说,算芭,赶快叫人找烟铺老板来,我要亲自和他见一面,看看那家烟铺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算芭答应。算芭通过秘密渠道,找到老过,老过向老特工汇报,老特工同意以烟铺老板代理人的身份去和大先生见一面。地点选在烟畴楼的一间雅室之中。几杯茶喝过,算芭就让人上菜上酒。这次是老特工独自一人来与吉府大先生见面,所以言谈特别谨慎。但大先生从老特工过于谨慎的谈话中,反而嗅出了他不同于一般人的特殊气味。在宴请结束后,大先生送走老特工。老特工刚转过街角,大先生立即叫吉府里一个精明的小厮跟上去,看他在哪儿落脚,查出结果,回来报告。大先生偷偷让人盯梢老特工,不光老特工浑然不知,算芭也被瞒过。小厮一连跟踪了几天,终于有了重大发现,小厮向大先生报告,说烟铺老板代理人还有一处铺子,也是卖烟草的,而且他居然是和老过在一起。大先生闻言,着实吃了一惊,大先生吩咐小厮别声张,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小厮点头。大先生为了封他口,给了他五个银元。两天后,大先生带着小厮来到烟铺。这儿的烟铺就跟大先生上次去的烟铺不一样,这儿的烟铺,人气极旺,来铺子里买烟草的客人满眼尽是,有零售的,也有批发的,零售客人都是步行而来,批发客人都赶着马车来,所以,在这儿的烟铺门前,真可谓是车水马龙,人车涌动,有一番气象。大先生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小厮要进铺子去找老过,大先生不让,说这样动静大。两人正说着,便看见老特工从烟铺里走出来,在他身后跟了几个人,他们围在烟铺门前的台阶上,正在热烈讨论着什么问题。大先生借着*,不光闻到了清香的烟草气味,还从风中听见老特工他们几个人在说“鬼子鬼子”的什么话。小厮也聪明,听见烟铺里的老板代理人在说“鬼子鬼子”,就了解清楚了他对日本人的态度,小厮对大先生说,那个老板代理人是抗日的。大先生说,别瞎说,抗日不抗日,这事儿复杂。小厮说,不复杂,大先生,抗日的人叫日本人为“鬼子”,不抗日的人叫日本人为“皇军”。大先生笑笑,想,他说得也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老特工又回到烟铺里去了。大先生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就带着小厮走到烟铺门前,找一个伙计寻问情况。伙计看了他们一会儿,说,你们认识我们老板?认识,大先生说,不过不是老板,是老板代理人。伙计说,一样,代理人就是老板,但他又不信,问,我们老板叫什么名字?这一问,把大先生问住了,大先生不知道他的名字。伙计说,你们连老板叫什么都不知道,我告诉你们,老板姓“老”。大先生笑起来,说,你敢拿你们老板的代理人……不,就是老板,你敢拿你们老板开玩笑?天下哪有人姓“老”的?伙计脸一红,说,老板就是姓“老”。大先生说,叫“老什么”?伙计急忙说,叫“老特……”,没说完,另一个伙计走过来,拍了他一下,说,别胡说。什么胡说?老板就叫“老特工”么。大先生听罢,哈哈哈大笑,说,尽胡说,老特工?这是啥名字?另一个伙计直朝胡说的同伴瞪眼,他说,待一会儿,看老板怎么收拾你,尽对外人乱说话。大先生对这个伙计说,我不是外人,你们烟铺里的生意,都是我帮着做成的,我是吉府里的人。一听是吉府里的人,两个伙计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将大先生领进烟铺,去见老特工。大先生在烟铺里一间十分简陋的房子里见到了老特工。说这间房子简陋,给大先生的印象是这样,房子虽说不能够倒塌,但大先生感到,逢雨天房子要漏,这点没错,在房子的四面墙壁上长满了霉斑,墙泥酥松,手一碰,就有墙泥落下来,这就证明,对于雨水来说,进入此房子,是一件多么自然而随意的事情。老特工初见大先生,暗暗吃惊,后见大先生在细细端详潮湿的墙壁,老特工也变得不紧张了。老特工说,大先生,这儿的房子都很破旧,没法收拾,让它们去吧,今天天气好,我们到外面院子里去吧,边散步边谈事儿。大先生跟在老特工身后,他专等老特工开口说话,大先生来这儿的目的,是想见到老过。老特工说,大先生,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我们的烟铺的?大先生说,全城的烟民都知道,你看,有这么多烟客在门口买你们的烟草,我怎会不知道?老特工回转身,对大先生说,这主要是因为我们的烟草是从山里来的,是真正的山里货。大先生见老特工有点得意,突然加快几步,走到他前面,说,你叫什么名字?老特工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喃喃说,大先生可以叫我“老特”。你真叫“老特”?大先生想,刚才在门口,那个伙计一会儿叫他“老特”,一会儿叫他“老特工”,这是真的?老特工说,就叫我“老特”,因为我做事儿,有时会有些特别,所以大家都叫我“老特”。大先生又突然说,老特,在你的烟铺里,有我认识的人。谁?大先生认识谁?大先生笑笑,不回答他。这下子老特工心神不定了,谁是大先生所认识的人呢?他在心里想,这人会不会是大先生派来的卧底,是吉府的间谍?不会,没人会把自己的卧底告诉给别人听的,但大先生说,这儿有他认识的人,这话不会假,难道是指老过?不会,老过和算芭见了面,但说好的,要保密,大先生不会知道。老特工说,大先生,你认识的人很多,在我们烟铺里能认识几个人,也是正常的,这不,你现在就认识了我。大先生朝院子里四处张望,他怎么还没来呢?谁没来?老特工问。老过。老特工听大先生说的是“老过”,便睁大眼睛看着大先生。大先生不知道老特工在看自己,仍然在朝各处张望,寻找老过,他甚至不知道刚才自己对老特工说了什么话。老特工问,是不是你们吉府里的老过?是呵,就是他,大先生说完,仍然在找人。老特工又问,是谁告诉你,老过在这儿?是他自己说的,大先生说,接着继续找老过。老特工这下子真火了,这个老过,说好了,要保密的,他却……让这种人进烟铺做事儿,就是一个错误,甚至是一个危险。来了,大先生一声“来了”,可以穿透厚实的石壁,好长时间了,好长时间了,有好长好长的时间了……大先生朝老过跑过去,老过也快速朝大先生跑过来,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同样可以穿透任何厚实的石壁,老过抱住大先生,大先生拚命挣脱,反过来抱住老过,老过带头哭了起来,大先生也哭了起来,老过哭得像孩子,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大先生起先还可以,到后来,他也大声哭起来,哭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也哭成了一个孩子模样,两个孩子旁若无人地在烟铺大院子里嚎啕大哭。老特工不去干预他们,只站在旁边静静看他们哭泣。两人泪流干了,不想哭了,才想起这会儿自己是在烟铺里,是在老特工的监视下交流感情,待一会儿仍要在老特工监视下,谈论其它事情。老过问大先生,你怎么会来这儿的?这儿可是一个隐蔽的地方,你是怎么寻了来的?大先生说,是老特跟我说的,说完,指了指老特工。他叫“老特”?老过说,他叫“老特工”,不叫“老特”,他是这家烟铺的头。老过心想,这个家伙,叫我保密,他自己倒去做好人,什么事儿都跟大先生说。老特工没听见他们两人说些什么内容,但样子很悲伤,很亲切,自己站在远处看他们两人,也很有看头。直到老特工向老过、大先生招手,两人才走过来。老过走过来就扯老特工衣服,说,好呵,你让我保密,什么都不让我说,自己却把秘密跟大先生说了,这很好,做人是要诚实,但老特工,你不该骗大先生,说自己的名字叫“老特”。老特工哭笑不得,看老过情绪激动,也不便多说。大先生对老过说,老特是你的头,是你的老板,是你的代理人……这句不对,不是你的代理人,这样说,你要变老板了,他是你的头,你可不敢这样对他无礼。老过说,什么老板?我们都是从山里来的,烟铺也是山里开的,赚了钱,也要给山里送去,他是什么老板?不是的。大先生摇头,说,不敢这样说,二先生,你现在还不能回吉府,彩主儿正到处派人抓你,抓到你以后,仍要把你再关起来,你目前就在这位老板身边呆着,帮老板多做些事儿。老特工说,这事儿不急。老过问,哪件事儿不急?老特工说,你别急呵,我还没来得及说呢,山里会派人去吉府,叫吉府善待你二先生。老特工又转问大先生,山里派出的人有没有来吉府?大先生说,没有,什么“山里”,“山里”是什么东西?大先生其实心里是有点明白了,“山里”?山里有什么?山里有抗日武装,大先生心里其实很明白,他这是在有意问老特工,希望老特工能把实情说出来。老特工哪里肯说实情?老过也清醒了,自己刚才是胡说,“我们都是从山里来的”,不能这样说,所以老过这会儿什么也不说。大先生这下子彻底明白了,他们这家烟铺,还有那家门前人迹全无,生意冷清的烟铺,有可能都是山里游击队设在城里的联络站,是为抗日大业做事儿,若是这样,倒是一件好事儿,不问了,游击队有自己的规矩,这是军事秘密,不问了。老过这会儿突然说,大先生,在这儿吃饭吧。对,在这儿吃饭吧,老特工也对大先生说。三人去了附近一家小饭馆,刚入座,大先生想起自己带来的小厮不在身边,就说,我还带了一个人来,他也得吃了这顿饭哪。老过说,你俩坐着,我回去找他。没多一会儿,小厮被老过带来了。好,开饭。在这之前,老特工也不请大先生点菜,他随便叫店小二拿了几个蔬菜来,荤菜只叫了一份,是清炒鸡蛋。在吃饭时大家无话可说,静静把饭菜吃完。这里面是否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兴风作浪?什么?好久没这样说话了。什么?什么“什么”?你也好久没这样提出疑问了。两个吉府里的人在院子里抱头痛哭,情绪外泄得非常充分,但当时大先生是在一道旧墙旁与老过相抱而哭的,大先生刚抱住老过,头往他肩上靠,眼睛一歪,大先生当时还没来得及流出眼泪,歪着的眼睛正好看见那堵旧墙上露出的几块砖石,这时候大先生的眼泪正好哗哗哗如泉水般涌流出来,大先生的眼睛模糊了,虽然视力不清,但看出去,物体都表现得银光闪闪,到这时候,大先生才知道自己是被突如其来的感情洪波控制住了,墙上的砖石在银光中慢慢爬升起来,在砖石上有一顶罩子,罩子往下落,整面墙壁似乎同意了,银光从上面开始泄漏,直接被大先生的视线打射回去,正好在这会儿,大先生瞥见有一丝丝光芒齐刷刷从墙体上扫过,大先生想问别人一个什么问题,结果面前只有老过一人,老过也正好是这样,感情之潮汹涌澎湃,正好也是这样,他也想努力控制一下自己的情感,也想找人说点话,接下来老特工开始抬脚走向墙边,他是走到墙壁的另一边去,大先生听见了“同意”这句话的声音,老特工,就是老特,他也接受了这句话,什么?这是一种方式,听见了“同意”这一声,三人,三个人,就被墙壁前面的空间逐渐淹没了,大先生的想法很笼统,在脚背上看不见什么很具体的东西,这是看问题比较省力一个方法,大先生不能低头,低头后所看见的就是自己干干净净的脚背,在脚背之上,大先生找不到院子里任何事物留下的影子,这是一个结束语,担心,后怕,相互算计,或者根本不去算计,都有,都有,在小饭店里吃了一顿饭,最后连一张帐单都没有弄到手,粗茶淡饭,味道全无,老特工走到墙的另一面,居然,老过想,居然能在这儿遇见大先生,这个老特工呵,在别人面前泄了密,这个密泄得好,泄得干脆,现在老特工也有了情绪,因为他请他们两人吃了饭,老特工看着老过,看着老过身边的大先生,他正在回忆以前与老过一起工作的时光,大先生把老过推了一下,这一举动使发生在老特工与老过之间的“那段时光”应声倒下,“那段时光”倒下,并在消失之前向院子里的三个人做了一个美妙的身体姿势,“同意”的声音仍然固定不变,老特工不管这些了,他摆脱阻力,走到老过跟前,对他说,你去饭店走一趟,跟老板讨帐单,烟铺请客,都要有帐单的,老过知道,老过知道,老过说,我知道帐单的重要性,老过擦干眼泪,对大先生说,你在这儿别走,让老特工陪你,说完,走出院子,去饭店讨帐单了。等老过走后,老特工便问大先生,你究竟是靠了什么,来这儿找到我和二先生的?大先生想说“是靠了盯梢”,但他没说,他只说,靠了日本人给我的情报,山里游击队在城里的活动,都被日本皇军注意到了。胡说,老特工轻声说,接着他紧闭嘴唇,朝院子门口望着,不知道他此时是想寻找老过走时抛在身后的那个人影呢,还是在等着老过从饭店回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71 隔天,老过、大先生在算芭的烟畴楼里碰面,这次见面,算芭让丫环在桌子上摆满了茶水、瓜果等吃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算芭很高兴,她说,亲爸,你现在还不能回府里,但烟畴楼可以来,以后大爸和亲爸可以常在我这儿见面,我一定做好保密工作。大先生说,二先生先在外面过一段日子,等山里派人和彩主儿说清楚了,彩主儿同意了,再回府里。大先生接着问老过,你怎么与山里游击队有了关系?老过正大口喝着茶,他放下茶杯,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想妥了,慢慢说,有些事情不能告诉你们,山里游击队有纪律,每一个游击队战士都要学会保密。大先生笑笑,说,这么说,二先生已经是游击队战士了?老地坐着,全身纹丝不动,但表情却相当活络,他说,那是当然。大先生说,加入游击队要有人引荐,谁引荐你当游击队战士的?老过被闷了一下,但还能回话,游击队办的学习班,我参加了,毅司令发的嘉奖令,我去领了,我还不是游击队战士吗?大先生说,刚才还说要保密,现在却把自己的身份给暴露了,这像一个游击队战士做的事情吗?老过心里想,这大先生,是不是见我入了组织,有了靠山,心里不舒服,眼红怎么的?老是拿话顶我,可惜游击队没有发给我枪,不然的话,我照着大先生、算芭的面,把枪拿出来亮亮,让他们心服口服。算芭其实也不相信亲爸说的话,字儿也不识几个的人,游击队要了干吗呢?但嘴上不能这么说,亲爸,算芭说,咱别的事情不管,等山里人来跟我娘说了,咱就领着亲爸回府去。老过说,你们别乱说了,游击队要是不相信我,也不会派我来城里做烟草生意了。大先生和算芭都笑起来,大先生笑得更厉害。烟草生意?大先生说,烟草生意?二先生,你说得真有趣,这烟草生意也是一个真正的游击队战士应该做的事情吗?说完,又笑。老过开始有些慌乱,急忙说,你们这些老百姓,真不懂,真不懂呵,这烟草生意对山里说来,是很重要的,山里需要钱,这钱……是很重要的,抗日没钱,怎么弄?没法弄。大先生学着老过的腔调,说,怎么弄?没法弄,没有钱,不说抗日大业不好弄,就连吃饭也成问题。对呀,老过说,对呀,娘的?起来,到了山里,没吃过一个好菜,没吃过一顿饱饭,娘的?起来。老过说,你们是不知道,我们在城里一共有三个据点,两个据点是烟铺,还有一个据点么,不能说,但在那个院子里,挂着一块匾……大先生一听,有匾,有匾,有匾的话,一定会有人题字儿在匾上,大先生说,匾上题了什么字儿……老过说,真是的,真是的,上面题了字儿,但我们都不知道是啥意思……大先生问,是什么字儿……老过想了想,想了想,说,是“涉云瀑”,对,是“涉云瀑”,老过问大先生,是啥?意思……是玫瑰呵,大先生的话说得跟叫喊差不多,是玫瑰呵……老过一听大先生这话,说话声音也跟叫喊一样,他说,嘿,大先生,真是奇了怪了,你怎么知道这三个字儿跟那种花有关系?在我们那座院子里,到处都种着那种花,那种玫瑰花……“涉云瀑”,大先生轻轻说,玫瑰,玫瑰,二先生,这三个字儿是谁题在匾上的……字儿是我们站里的人题写的,但字儿倒是毅司令想出来的……毅司令也是读书人,大先生说……老过说,毅司令大概见了院子里的花,才想到这三个字儿的,毅司令把字儿说出口,我们站里的人就写下来,字儿也写得好……你们站里的人?大先生问,什么站……情报站,城里的三个据点,两个是烟铺,另一个是情报站……二先生,哈哈哈,二先生,你这不是把游击队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吗……没有,没有,大先生,你别瞎说,我没泄密,我没把这三个据点的地址告诉你,我没泄密……那两个烟铺我都去过,大先生说,就是你们的情报站我没去过。他们边喝边谈,茶喝淡了,又重新泡过,瓜果少了,再添。算芭专门让一个丫环站着伺候,自己也跟着一起喝茶,吃瓜果。大先生对算芭说,听说芳儿现在的功夫不得了,没人可敌。算芭吃着瓜果,听着大先生说,算芭点头,表示同意,她嘴巴里塞满了吃的东西,嘴巴鼓胀得像一只蛤蟆的身体。老过不服,他也正往嘴巴里送东西,这时他把已经吞进嘴巴的东西吐出来,放在手上,他想把对芳儿不服气的话说出来,然后再把手上的东西塞进嘴巴里吃,他说,大先生,你不懂武术,你真不懂武术,让你去场子里看拳,你也看不懂其中的道理。大先生说,我说芳儿功夫厉害,也不是我个人的看法,府里人都是这么认为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老过把已经吃进嘴巴里的东西吐在手上,说完话,把手上这些东西吞入嘴巴里,嚼到一半,还想说话,再把被嚼成细渣的食物吐在手上,用手握着,开始说话,大先生,你不懂,芳儿的火烤掌确实厉害,一出手,对方就有可能被击倒,这一倒下去,大先生不懂,人是要死掉的,所以,大先生,芳儿的火烤掌是没用的,有什么用呢?一用就得死人,一用就得死人,怎么用?没法用。大先生说,你先把手上东西吃掉,吃掉了,再说这事儿。老过把手上食物倒入嘴巴里,吃着,说,大先生,你也吃,吃光了,再说功夫的事儿。大先生说,我手上没东西,我不吃东西,等你吃完。老过马上狠咽嘴巴里的食物,完了,没有了,吃完了,老过说,芳儿的火烤掌没有什么用处,没法在打斗中派上用场。那么有什么解决办法呢?大先生问老过。老过说,大先生,你就是书读得多,但脑子有时候很呆板,你想,我不帮他芳儿,芳儿怎么会变得像现在这样好?我帮芳儿想了一套新拳出来,这一路新拳,威力不大,但有用,可以在场子里击打对方。芳儿同意啦?大先生说,芳儿接受了你的新拳,是不是功力大增了?不是,大先生,你真是外行,老过在手上拿了一些吃的东西,现在又得放下,要回答大先生的话,老过放下食物,拿起茶杯,说,这个可以,这个可以吃,他是指,在谈话时,茶水可以喝,他说,这路新拳也不光是我弄出来的,芳儿也弄了一些架式出来放在新拳里,他怎能不接受?老过哈哈哈笑,说,现在芳儿不用火烤掌了,用得少了。大先生不接受老过的说法,心想,若真是这样,芳儿的火烤掌会不会就要被荒废了?这时候大先生猛然想起,老过没离开吉府时,是不懂功夫的,他是从哪儿学来的功夫?老过又在说,大先生,你真是个外行。今天有吗?今天有吗?今天有吗?大先生连说三遍,大先生这样问老过。老过不知道大先生说这话是啥意思。大先生看算芭。算芭闷了半天,想起来了,大先生说的话,可能跟功夫有关,大爸,你是问下面街边场子里的事儿吧?今天有没有呢?烟畴楼快要成武馆了,大先生举杯,大口喝茶,他对算芭说。算芭说,今天没开场子,不是每天都去街边设摊表演武术的。大先生本想去场子边看烟畴楼的功夫究竟到了怎样一个规模,现在看不到了,于是他又想弄清楚老过的功夫来源,他为了问老过这事儿,特地从坐椅上站起来,走到老过背后,用手去摸老过背上的肌肉,老过身上的肌肉,大先生以前碰过,现在他有功夫在身,这一身肌肉就会比以前没功夫时要坚硬发达许多,一模,还是老样子,大先生有些不解,问老过,你的功夫……你帮芳儿编了一套新拳,你的功夫肯定在芳儿之上,是在哪儿学的?老过无所谓呵,跟别人讲了自己功夫的来源,也不碍事儿。老过已经不吃瓜果了,他这会儿只喝茶,茶水把老过牙齿上的食物残渣洗刷得一点都不剩。老过对大先生说,我从元代的书上学了这功夫,是蒋必句给我的书,书上有图录,我照着书上文字和图录,练了元代功夫,大先生,你还没领教过我的“龙蛇过”呢,那套功夫,嘿,使出来,可要比芳儿的火烤掌厉害多了。大先生眼睛望着老过,眼睛都望得有点发呆了,他想,老过要是真有元代功夫,那还了得?这功夫本身就是古董,还有书,那本书也是古籍,老过的功夫没人能懂,真与假都不能够知道,但那本书若能让我燕巨大瞧上一眼,就能判断出真假来,古籍、功夫都是元代的,在吉府的古董收藏中,还不曾有过这种类型的收藏,大先生想见一见老过手里的那本古书。老过说,大先生,你到底是外行,不知道我的“龙蛇过”的奥妙,我使出功夫,手往东西上一摸,手往任何东西上一摸,大先生,碎了。什么?你说什么?大先生有点吃惊,他听是听清楚了,但是不相信,哪有这等事儿?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这与他燕巨大的文化观不一样,出入太大,超出了想像范围,所以大先生问老过。老过说,大先生,你从没见过吧?有时间,我摸一块岩石给你看,让你大先生服了我过下田,娘的?起来。大先生眉头皱紧,这个老粗,脏话说得有多溜,这个老粗,真会元代功夫?大先生对老过说,你的手上功夫先不说,二先生,你能不能把那本元代的功夫书籍拿给我看看?让我鉴定一下,是真是假,如果书是真的,你学的功夫便是真的,书是假的,你学的功夫便是假的。书呵?老过好久没去想那本古书了,对呀,书呢?练了功夫,把古书上的文字、图录也抄了一遍,后来自己杀了财主,然后逃命,对呀,书呢?书呢?老过有点自言自语的样子,书呢?书呢?大先生一听这话,就猜到元代古书可能已经不在老过手上了,要是这样的话,老过呵老过,你可是太傻了。老过说,大先生,那本古书,我可能没有得到,我以前是将书放在床上枕头底下的,后来我逃……好像带走的呀,书好像是被我带在身上的……不对,书还在那儿。大先生问,书被你放在哪张床上了?是在烟铺里吗?老过说,不,不是烟铺,是在蒋必句家里。到他家里去找吧,大先生说,去他家里找吧。不,老过说,古书是老蒋的,老蒋不肯将书拿出来,别人有什么办法?大先生说,看总可以看一眼吧?看出真假,对你老过有好处,真的是元代的?老过指着茶水,说,淡了,淡了,再泡一杯新茶,又说,大先生,你就是太呆板,我的功夫,我会不清楚?真的是元代功夫,书是不是真的,这我就不敢保证了。大先生暗笑,书若是假的,照着书上练出来的功夫会真吗?大先生偷偷发笑。算芭也看出了大爸说的话有道理,只要亲爸找到那本书,让大爸鉴定真假,出来的结果是什么,亲爸的功夫就是什么,这事儿很简单,想想也是很顺的,算芭对老过说,亲爸,你回去后,就去找书,老蒋不肯,就用钱买,我给你钱,说着,算芭就转身,去拿钱。老过急忙说,钱先别给我,我拿了你的钱,回到站里,也没法和他们说清楚,弄不好,要被充公的。算芭停了脚步,说,那么怎么弄?大先生说,二先生先去老蒋家里找书,有书的话,就跟他们家商量,顶多多付一些钱给他们家里,老蒋家现在还是很穷苦吗?苦,怎么不苦,老过说,苦得像是被泡在了浓浓的盐水里,不过,老蒋可能不在家里,他到外面做拳师去了。算芭说,亲爸,他干吗要外出谋生呢?他不是在替一家财主放马吗?这事儿我知道,我曾和芳儿一起去过老蒋家,还骑过财主家的马呢。老过听自己女儿这么说,话都不敢接,那个财主就是被自己打死的,他把头低下,眼睛看着桌上瓜果,伸手去拿瓜果吃。算芭再问老过,老过用手指指满嘴食物,意思是说,正吃着东西,不能说话。大先生喝了最后一口茶,站起身,说,我还有事儿,要回府里去了,你们坐吧。大先生走了。老过与女儿谈了几句闲话,也走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72 老过回到情报站,抬头正好看见挂在大厅横梁上的那块匾,“步云瀑”,三个字儿,老过再低头看院内小径两旁的玫瑰,嘿,有点怪了,他想,以前毅司令并没与大先生商量,这三个字儿没人能懂,可是大先生一听,就知道说的是玫瑰,毅司令的心思,他燕巨大怎么会猜到?这大概就是有人经常要挂在嘴上说的“文化”和“学问”吧?不想了。老过找到老特工,向他请假,要去老蒋家。准了。 隔天,老过雇了一辆马车,去了城郊蒋必句住的村子。刚进村,就见村民在办丧事,村里人不多,大约只有十几个人在参加丧事活动。老过的马车走到老蒋家门口,见门口挂着几条白布儿,老过心里一震,难道是老蒋家出了事儿?下车,推院子门,进入院子,老过喊人,没人应,屋门却开着,老过迈右脚走进屋里,是呵,真是老蒋家出了事儿,看屋里摆设的灵堂,表明是老蒋的女人死了。老过高声喊人,一边跨出屋门。这时有一个村民闻声赶来,他进入院子,见了老过,便问是谁?老过说自己是老蒋的朋友,老过问,是老蒋的女人死了?说完,转身指着屋里灵堂。村民说,是的,可老蒋不在家,外出当拳师去了,村里没人找得到他,所以大家一合计,先把人埋了,等老蒋回来,再作道理。村民领着老过,来到老蒋女人的新坟前。老过朝坟拜了几回,流了一些眼泪,然后跳上马车,回了李唐城。 老过回来后,心里一直挂念老蒋,又到老蒋家去了几次,但都没见到人。 其实蒋必句在外做拳师,与当地拳师动了几次手脚,结果都是蒋必句胜,因此他被当地一家镖局招了去,经常要出镖,替人押运货物,近期回不了家,他也不知道老伴已经去世了。 那天算旦带着自己近来写出的书法条幅去当铺,还没走出吉府,在门口遇见门房正在盘问几个从城外乡下来的人。门房见大小姐来了,就将这几个乡下人想见大先生这件事儿跟大小姐说了。算旦从上到下打量着,问,你们为何要见大先生?这几个人中有一人走上一步,贴近算旦耳朵,说,我们是从山里来的。算旦退后几步,她怕来人身上脏,更吃不消那股恶臭味道。算旦说,从山里来的?我们可没山里的亲戚。来人说,比亲戚还要亲。算旦笑笑,说,比谁亲?比亲戚还亲?你们是什么来路,居然能说这话?门房急走几步,对那人说,这可是我们府里的大小姐,是大先生的亲生女儿,大先生的情况,大小姐最清楚不过了,还说比亲戚还亲呢,再怎么亲,能亲过我们大小姐去?算旦朝门房瞪眼,门房退了下去。算旦对门房说,我本想到当铺里去送几幅条幅,现在你替我跑一趟吧。说完,把一包东西递给门房。又说,别弄坏了,里面都是我新近写出来的书法条幅。门房应了一声,走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门房走后,大门口不是空无一物,还有两条狗蹲在门口,其中一条就是日本大洋狗,它正望着这几个山里人,一条红红的长舌拖在嘴巴外面,让人看了,心里有几份害怕。门房回来了,他对大小姐点头,表示东西已经送到当铺里去了。来人仍僵立在门口不走,门房没见过如此呆头呆脑的人,于是冲着他们大声说,大先生是何等金贵之人,你们几个从山里来的山民,莫名其妙想见大先生,这不是在大白天撞见鬼了吗?一个山里人终于按捺不住,大声回敬门房,我们特地来跟吉府说二先生的事情的。门房闻言,看着算旦。算旦顿了顿,慢慢缓过神来,问,你们是山里的什么人?他们说,见了大先生再说吧。这下没了退路,算旦摇了几下头,说,跟我走吧。来人跟着算旦走进吉府。在他们背后,门房睁大双眼,看着这一行人慢慢走远,还有就是那条日本大洋狗,它也收了舌头,用凶狠的眼光盯着这几个人看,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它就会像一团烈火那样,猛地蹿出去,对目标进行撕咬,你看它的四条腿,都绷直了,在皮毛下面,块块肌肉都硬如岩石。 来到亲爸书房,算旦说明了这几个人的来意,然后便想走,结果被叫住。大先生对算旦说,你也留下听听,这是你二爸的事儿,待一会儿还要跟你娘去说这事儿。算旦只得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人一共是三位。其中一人开口说,大先生,是山里让我们来跟贵府说清楚二先生过下田的事情的。算旦坐着,觉得这三人身上都有一股难闻的气味,有人是因为长时间没洗澡,这会儿又出了点汗,有浓烈的汗臭味,而有人的鼻孔中则满是氨的气味,可能是他患了感冒,流了许多鼻涕所致,因为在人的鼻涕里,会含有氨的元素。来人说,二先生现在正在为山里的游击队做事儿,是为了抗日大业,所以我们今天是以组织的名义告诉吉府,二先生不是汉奸,二先生是抗日人士。大先生说,这事儿我们知道,老过现在是抗日英雄。来人脸色突然变得很严肃,说,你们不知道,知道了,还会把他当汉奸关起来?大先生苦笑一下(和钱庄里职员的那种苦笑相同),说,这不是以前的老事情了吗?我们认错了,还不行吗?行,来人说,行,认错了,就行,以后老过同志到吉府,你们吉府上下要善待他,是组织上派他回吉府的,而且对外要保密,谁对外泄了密,谁就是在帮日本人做事儿,就是汉奸,做汉奸的结局,我想大家都是清楚的。算旦听得有些害怕,但有一点,算旦弄清楚了,就是此时在说话的这个人,正在朝外散发着他鼻孔中的氨气味,难闻死了。鼻孔。鼻孔。在说话人的鼻孔中满是鼻涕。他感冒了,他是带着病,从山里赶来的,为了老过,为了二先生,为了二爸,但他也太厉害了,把如此浓重的氨的味道带进了吉府,带进了亲爸的书房,算旦现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从山里来的这三个人。那么你们要我们怎样来对待老过呢?大先生问。善待,善待,二先生是抗日英雄。如何善待呢?大先生再问。这个么……来人正在思考,他说,起码不能把他再关起来。这个自然,大先生说,还有呢?来人说,这个么……平时给二先生吃好穿好。这个自然,还有呢?这个么……再按月给二先生发一些零用钱。发多少呢?这个么……还在思考……不能按照我们山里的标准,这个么……每月发给二先生一个大洋。哈哈哈,算旦首先笑起来,她说,二爸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来人脸上有吃惊的神色浮现出来,他们开始不说话了,他们想,这个老过,在府里做着二先生,有吃有喝,又有银元花,听大小姐口气,每月拿一个银元还是受委屈了,那么他实际上要拿多少银元?拿一个银元,已经比我们山里游击队战士的日子好过多了,看来老过每月拿的银元,要远远不止一个,这样他还能抗日吗?像老过这样,还能做一名游击队战士吗?娘的?起来,放着这么好的日子不过,却要从府里逃出来,真是傻瓜,娘的?起来,不对,这是老过平时骂人的脏话,不能学。大先生说,好啦,我们知道了,来,我和大小姐这会儿就带你们去见彩主儿。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73 一行人来到红墙院子,正好遇见彩主儿坐在厅堂里喝茶。大先生跟彩主儿说了具体的事儿。话刚说完,彩主儿就暴跳如雷,骂道,这个穷要饭的,贱货,畜生不如的东西,死坯子,杀千刀万刀的,把他给我弄回来,他一回来,我便让人活劈了他。彩主儿这一顿骂,骂得三个客人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他们想,原来在府里做主的,不是大先生,而是这个妇人,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来这儿,用刚才吓唬大先生的那几句大话,来把这个凶悍的妇人吓住,没办法,再来一遍,这是上级交待下来的任务。于是在三个客人中出来一个,把抗日的大道理,把二先生是抗日英雄,吉府要善待二先生等事儿向彩主儿说明白。不想彩主儿根本不这样认为,她差点把桌上茶杯扔掉,彩主儿骂道,什么抗日英雄?是汉奸,是大汉奸,要杀头的,你们都被他骗了……骂到这儿,彩主儿突然停下不骂了,她伸长鼻子嗅起来,很粗的鼻息流动声呼呼呼直响,是什么味儿,这么难闻?算旦知道娘闻到了氨的气味。大先生见彩主儿这么在游击队战士面前高声骂人,便走到彩主儿跟前,悄悄说,他们是毅司令派来的。彩主儿一听“毅司令”三个字儿,整个人像是一下子掉入了冰冷的海水之中,情绪立即冷静下来,她不再骂人了,她反而感到有些尴尬,因为尴尬,彩主儿不问三个客人的话了,装作在闻味儿,朝四面伸鼻子嗅着。最后还是大先生对他们三人说,叫二先生回来吧,我们吉府一定把他当作抗日英雄来看待,给他吃好穿好,给他钱用,让他住府里最好的院子。大先生突然感到自己说错了,府里最好的院子有两处,一处是彩主儿住的红墙院子,一处是自己的书房,当然是书房带着院子,难不成要把这两处院子让给老过?狗屁,这个汉奸,娘的?起来,想得美,大先生在心里骂道。 大先生送走客人,又回到彩主儿处,两人商量了一些事儿。 算旦在亲爸去送客人的时候,乘没人,便问娘,二爸真成了抗日英雄啦?彩主儿这会儿觉得大厅里气味清爽了,气味一旦清爽,彩主儿反而犯起了糊涂,她说,谁说老过是汉奸了?又是谁说他是抗日英雄了?都是你他妈的胡扯,接着叹了一口气,说,要说在抗日的人中,我吉彩荒是第一个英雄,不知道山里游击队要不要女人?要的话,我就到山里去参加他们的组织。算旦笑着说,那样就不好办了,到了那儿,谁听谁的?彩主儿说,这有什么不好办的,除了毅司令、克将军,别人都得听我吉彩荒的。凭什么呢?算旦问娘。凭什么?彩主儿离开坐椅,走到大厅中间,把手臂一挥,说,就凭我的抗日热情,凭我对日本人的仇恨,彩主儿转身过来,正好看见被挂在厅堂墙上的草书作品,她手儿指着草书条幅,大声说,就凭我这一手草书。这最后一句,说得声音洪亮,震得厅堂里回声不断。黄斤、黄由都听到了彩主儿响亮的话语,她们跑进厅堂,见彩主儿正意气风发,在厅堂之中,转着圈子,两条手臂收放自如,样子表现得甚是雄伟,黄斤、黄由便鼓掌叫好。后来算旦也对娘的英雄豪气用力鼓起掌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74 老过第一次回吉府,是由老特工陪着回去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他俩先去了大先生书房,没坐上十分钟,就跟着大先生,来到红墙院子,去见府里的女皇帝彩主儿。 彩主儿等老过来了,看都没看他几眼,只顾与老特工讲话。彩主儿先请老特工喝茶,然后再问老特工,你怎么称呼?老特工说,叫我“老特”好了。老过插话说,他叫“老特工”。彩主儿不理老过,问老特工,干吗叫“老特”呢?老特工说,正像二先生说的,我叫“老特工”,简单一点,叫我“老特”。彩主儿嘴角一歪,说,二先生?哪来的二先生?我们府里只有大先生,没有二先生。老特工说,彩主儿开玩笑了,老过就是二先生呵。他现在是抗日英雄,彩主儿说,话里明显有嘲讽意味。老特工笑得满嘴露牙,说,这话说得对,二先生真是抗日英雄,二先生还受过领导嘉奖,是毅司令亲自颁发的奖状。彩主儿一听是毅司令发的奖状,赶紧收了嘴,不再嘲讽老过。冷场了几分钟,彩主儿又开起了玩笑,她说,你(指老特工)明明是老特工,却称自己为“老特”,那么我就可以叫“老彩”了。大先生说,彩主儿叫“老彩”,我就是“老大”了,是“大先生”的简单叫法。这时老过来了劲,说,大先生,你不可以被人叫作“老大”的,我们府里真正的老大是彩主儿,你大先生是府里第二位人物,应被叫作“老二”。大先生说,你是二先生,你是“老二”,你叫我“老二”,难不成府里有两个“老二”?彩主儿轻声骂道,不要他的脸。老过以为彩主儿是在骂大先生,于是追问彩主儿,说,彩主儿说什么?彩主儿说,叫我“老彩”?谁是你的彩主儿,你说,谁是你的彩主儿?府里早已没有二先生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老过说,没有二先生不要紧,只要有彩主儿、大先生就行了,我从此不是“二先生”了,我是“老过”总可以了吧?赖皮狗,彩主儿骂道。老过听了,只是笑。老特工开始打量这间红墙院子里的厅堂,老特工从未见过如此气派、高贵的大房间,但到最后,他还是只去注意被挂在厅堂墙上的那幅草书条幅,因为在情报站里,也挂有上面写有书法作品的一块匾,但匾上“步云瀑”三个字儿,却比不了眼前厅堂里这幅字儿,老特工走到条幅跟前,对着上面一个个连成一片的文字,称赞不已。彩主儿离了座,来到老特工身旁,彩主儿说,老特,这幅字儿怎么样?这幅,就这幅……她用手指着墙上条幅。老特工说,好,好,比我们那儿的东西好多了,可就是看不懂是什么字儿,老彩,这是什么书法?草书,是草书哪,彩主儿说得语气豪迈。是谁所写,是大先生吗?老特工问彩主儿,又回头看大先生,看过后,立即转过来,看着彩主儿,等她回答。当老特工转过头去看彩主儿,等她回答时,坐在椅子上的大先生连连摇手,表示不是自己所写,但此番表示,老特工没有看到,他的眼光早已落在彩主儿脸上,他的一双耳朵也正集中精力,去听彩主儿怎样回答自己。彩主儿也摇手,摇了手,再摇手,摇了手,摇了头,彩主儿已经坐回到椅子上去了,她心里有气哪,明明是自己写的东西,却被人认作是大先生所写。老特工也重新入了座。这时老过开口说,哪里呵,老特,大先生虽是文人,但他哪里有这么大的才能,写出这么好的草书来呵?那么是谁的墨迹呢?老特工现在不知道应该问谁好了,因为他不知道答案会是什么,所以没有定向地对整个大厅丢出了这么一句问话,就当是在问这间厅堂吧。是彩主儿写的,大先生不冷不热地说。老特工根本不相信这个说法,眼前这位妇人,相貌不美,年龄也不小,是整个一家庭妇女模样,整个一富婆款式……她居然也能写出如此神奇的草书作品来?老特工心里有底哪,情报站里的那幅东西,是毅司令随口一说,成了“步云瀑”三个字儿,又请情报站里一位不错的书法爱好者写了字儿,在老特工心里,“步云瀑”书法条幅就是一个上乘书法作品的标本,毅司令有多大的学问和能耐?可这位老彩,居然比过了毅司令和情报站里的人。老特工走到彩主儿面前,深深朝她鞠躬,老特工情绪激动,对彩主儿主,您真有大学问呵,能写这么一手好字儿,而且还是位女书法家,真是不得了,不得了,以后不能叫您为“老彩”了,应该恭恭敬敬称您为“彩主儿”。不用,不用,彩主儿说,不用对我这么敬重,大先生是真懂,我这哪里叫懂呵?这几笔字儿,是我从小练下的。这么说,您就更是厉害了,您起码不是现在才开始厉害的……老过说,我们彩主儿在很小的时候就厉害了……是厉害,是厉害,老特工高声说。大先生问老特工,你们那儿的“步云瀑”……老特工说,对,是“步云瀑”,是“步云瀑”……是玫瑰吧?大先生问老特工……在我们那儿的院子里是种了不少玫瑰……那几个字儿指的就是玫瑰,你们的毅司令一定是见了院子里有许多玫瑰,才想到这三个字儿的……彩主儿听见他们在说毅司令,于是说,老特,我若去山里做游击队战士,你们要不要……要,要,老特工说,彩主儿有这等学问,游击队当然要,彩主儿进了游击队,不会做普通战士的,不会的,毅司令会特意安排的……彩主儿说,会让我做什么事情呢……老过插话,毅司令是正司令,我们的彩主儿做副司令……你胡说什么?彩主儿朝老过发火……开玩笑了,老特工说着,离开坐椅,又走到那幅草书面前,认真看起来。看完条幅,老特工开始办正事儿了。当他从墙那边转过身来时,脸色也变了,变成了办正事儿的模样。老特工坐回到椅子里,喝了一口茶,慢慢说,现在谈正事儿。彩主儿,大先生,老过同志回来了,他如今在烟铺里工作,是组织上的人,烟铺是游击队开设在城里的一个据点,实际上是一个经济单位,不从事具体的抗日活动,烟铺只管赚钱,这一点跟你们府里开的当铺、饭馆一样,我们赚了钱,就给山里送去,因为山里需要钱,抗日需要钱,从这上头来说,赚钱也是抗日,老过同志白天在烟铺里上班,晚上回府里住,弄不好,有时还会带几个同志一起来府里住,这是一点,还有一点,老过同志从事的工作比较特殊,什么时候回府,什么时候离府,都不好说,所以你们不能过问,这要跟你们门房说清楚……说到这儿,老特工想,正事儿已经交待完了,接下来不妨跟老过,跟这个粗坯子、穷要饭的开开玩笑,于是他说,不光要跟门房说清楚,而且要去通知一下门口那几条猛犬,别让老过同志在半夜回来时,被它们咬了,特别是那条大狗,你们看它那副凶相,舌头拖得有多长,哎,老过同志,你们府里的狗,它的身体怎么会长得如此巨大呢?老过说,那条狗不是本地草狗,是日本品种。老特工想说“你们吉府真是有问题了,连养的畜生也是从日本来的,你们是汉奸人家”,但是不能够说,不能开这种玩笑,于是说,日本来的狗也要通知,就由你二先生自己去跟它说好了。碰到老过却是这样回答老特工,不用通知,那条狗我是认识的。老特工说,不见得吧,刚才走进大门时,那条狗对你老过同志是什么态度?凶得要命。老过很严肃地说,它是对你凶,你弄错了。我弄错了?老特工说着,一边学老过经过大狗身边时所表现出来的害怕样子。老过骂道,你这个死老特,娘的?起来,要是畜生咬了我,我马上进山,向领导讨一枝枪来,把那畜生杀死,娘的?起来,什么东西,死光了,才叫好呢,娘的?起来,我迟早要拿着机关枪,把那些畜生全部杀死,谁让它们平时对我老过这么凶的。老过说完,眼珠子瞪着,露出吓人的凶光。彩主儿刚要发怒,一想,不能够,老特工在这儿,老过现在又是什么英雄……今后怎么办呢?彩主儿第一次为老过的事儿感到头痛。彩主儿留老特工吃了饭。饭后,老过随老特工走了,说是有事儿要办。 他们两人一走,彩主儿便与大先生说,这个畜生,如今在外有了靠山,托了大,吉府倒是管不了他了,大先生,若按我旧日的性子,先杀了这个畜生再说,他哪里是什么抗日英雄?这个畜生以前见了日本人,就像狗一样,会去舔日本人的*,哪里还有一个中国人的模样?他是抗日英雄?这个畜生,不要说让他去杀日本鬼子了,就连一句响一点的话儿都不敢对日本人说,一个手指头都不敢朝日本人伸过去,大先生,今后怎么办呢?这山里游击队怎会出这么大的错?大先生说,彩主儿,先别急,就走一步,算一步吧。彩主儿只得点头。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75 山里特务班派了两个战士来到城里情报站,这两人来李唐城,是领了绝杀令的,暗杀对象是李唐城里伪军的警备团团长,人称“花麻子”,这人长了一脸麻子,又天生好色,所以得了这个浑名,不过花麻子的好色不是普通男人的那类情况,他其实是一个超级同性恋者,专门喜欢在城里搜寻年青貌美的男子,让他出火,花麻子的这一嗜好,弄得无数百姓人家既感到恐慌,又感到哭笑不得,更兼此人敛财凶猛,得了无数财宝,除了拿出一部份财宝去讨好日本人和市长以外,其余东西都被存放在一个巨大的库房里,库房由一个班的伪军守卫,花麻子家里也娶了四房老婆,可因为花麻子有找男子睡觉的恶习,平日间都不管自己妻妾的床榻之需,使得四位太太一个个对他恨得都咬牙切齿,这样日子长了,哪个女人能熬得住?所以几位太太不免要做出一些与人偷媾的丑事儿来,其中有一次被勤务兵知道了,报予花麻子听,花麻子对此倒不生太多的醋意,只是派人冲到男方家里,拿了他一只古董汉罐,再罚没了上百个银元,之后,此事儿即告了结,这样一来,便出现了连锁反应,不说外面街上的男子能与四位太太通奸,就是在太太身边的若干伪军,也有得手的,这事儿乐得四位太太每日都喜滋滋的,花麻子的这些丑事儿,本不与山里游击队相关,但花麻子对日本人却是极为忠心,只要得了日本主子的命令,花麻子会不遗余力剿杀城里城外的抗日人士,有不少抗日战士都死于他之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怎样才能接近伪军团长花麻子呢?特务班的两个战士和情报站里的人商量。站长叫来了老特工,让他设法,派人接近花麻子。老特工回到烟铺,一直都在想法子,所以在做事情时,显得心不在蔫。老过看出了名堂,问老特工,是什么事儿困扰你?老特工没搭理老过。在夜晚,老特工与老过同缩一房,老特工心里有事儿,不能入睡,已经是半夜了,仍坐在椅子上吸烟,想办法。他吸的烟弄得整个房间弥漫着污浊的烟味,这也影响了老过睡觉,他几次被烟味呛醒,最后老过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朝着老特工乱嚷,在嘴里“娘的?起来”不停骂,一边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让窗外清风把烟味冲走。老过回到床上,钻入被窝,他见老特工仍坐在对面椅子上想事儿,嘴里叼着香烟,一圈圈烟儿从他鼻子里、嘴巴里飘出来,样子也是很可怜。老过问他,你在为啥事儿烦恼呢?从白天到现在,一直没停过,干吗呢?你又不说,说出来,让我老过来替你想想法子。老特工把吸完的烟头往桌上杯子里一扔,说,不就是为了去杀那个汉奸团长花麻子吗?怎么能走近他呢?老过坐起来,说,为了这事儿?老过看着桌上几颗烟蒂,想了想,说,是伪军吗?是,老特工回答,是伪军的团长。老过又说,在他周围有人吗?老特工说,有,怎么没有?而且都是带枪的伪军。是伪军吗?老过问。都是伪军,老特工回答老过。老过闻着屋子里的烟味,看着桌上被散开着丢下的一颗颗烟蒂,突然说,这事儿还不好办吗?先去接触伪军团长身边的人。怎么接触?老特工冲到床边,问老过。老过往被窝深处钻,说,这事儿好办,等明天再说吧。老特工拉住老过的棉被,求老过赐教。老过说,你这半夜以来,吸了这么多烟,满嘴的烟臭味……睡觉,老过把老特工的手推开,说,睡觉,瞧你,满嘴的烟臭味,办法就在你的烟味里面,睡觉,明天再跟你说。老过说完,翻过身去。老特工坐在床沿,没几分钟,便听见老过呼噜噜睡着了,老特工想,今夜只能这样了,于是返身爬上自己的床,也睡去了。 早上醒来,老特工问老过昨晚没说的那件事儿。老过用手指着老特工鼻子,说,脑子笨,他是不是伪军?在他周围是不是都是伪军?是伪军,老过说,都是伪军,像你老特工一样,有哪个伪军不抽烟的?都抽,老过说,都抽,现如今我们正开着一个大烟铺,我们就去讨好那批伪军一次,给他们送烟,不让他们出钱,请他们白抽烟,这样一来二往,会不和他们混熟?熟了,再慢慢靠近目标,寻个机会,把人杀掉。对呵,老特工高兴地跳起来,他急急忙忙就去跟站长说这事儿。站长听老特工如此说法,真像一个孩子与人做家家游戏一样,他见老特工说话这样不负责任,不由得怒火中烧,把桌子拍得满屋响,骂人的话也说出了口。站长对老特工猛训了一通。后来气也出了,人冷静下来,便对老特工说,你给我重新想办法去。老特工冤得很,他轻声对站长说,这是老过的主意。站长嘴里“嗯”了一声,也是很轻地说,你已是一个老游击队战士了,怎么会去听老过胡扯,你真以为老过有本事?真以为他是抗日英雄?上次劫狱……上次劫狱……不能说,再说下去,要牵扯到山里的领导了,站长停在那儿,在心里骂了老过几句。老特工此时想离开,但站长不让他走。站长把门关上,拖了把椅子,让老特工坐下,然后说,你说用烟去接近伪军,进而去接近那个伪军团长,你说,这种做法,同几个小孩子做游戏有什么区别?谁去送烟?你去?老过去?这都不成,这会暴露你们身份,会殃及情报站的,这个情报站有多重要,从山里来的两个特务班战士,我都不让他们住在情报站里,就怕他们在外暴露了身份,然后来情报站,引狼入室,把鬼子招了来。说到这儿,站长开始沉思起来,不说下去了。老特工在心里想,站长真是昏了头,什么叫“引狼入室”?除非特务班的战士当了叛徒,有意把鬼子领来,否则怎可说人家是“引狼入室”?站长结束沉思,对老特工说,实在不行,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的话,也可以照着老过的办法去试试,但有一条,你和老过不能亲自去与伪军接触,你们两人还得在城里潜伏下去,不可暴露自己,烟么,你们派别的不相干的人送去,给那两个特务……特务?老特工不解地问,站长,把烟送给哪两个狗特务?不是把烟给伪军送去吗……什么狗特务?是特务班的两个战士,我又没说“狗特务”,把烟给特务班战士,让他们去接近伪军,接近伪军团长,他们两个执行完任务后,会立即返回山里,他们不怕暴露身份。老特工得了站长的指示,就回烟铺,布置去了。到了晚上,老特工跟老过说了这事儿。老过一拍头顶,说,到底是领导,想得周全,我们情报站里的人是不能去做这件事儿的,我怎么没想到呢?老特工猛地把老过一推,说,当真了,当真了,你又不是情报站里的谍报人员,你是外围人员。老过听这话听得恼火,但后来心情又变好了,因为老特工从床底下拿出了一瓶老酒,他这会儿正在往茶杯里倒酒,他一杯,老过一杯,两人空口无凭,喝起了枯酒来,就是光喝酒,一点没小菜相伴的那种喝法。喝完一杯枯酒,老过来了傻劲,说,老特,自从你上次陪我去吉府,到今天,我还都一直睡在这儿,没去吉府睡过一个晚上,什么时候,等你没事儿了,跟我去府里睡几晚,府里的条件真是好,睡的都是红木大床,人躺在红木大床上,那叫一个舒服。老特工巴不得能这样,像吉府这种豪门,老特工从没在其中享受过。老特工说,老过,你这可是红口白牙,亲口对我所言,不能后悔呵。不后悔,不后悔,这哪能不算数呢?老过说着,转身去拿老酒瓶,朝嘴里灌下一大口老酒。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76 特务班的两个战士,其中的负责人叫“小山”,剩下的那个叫“顺虎”,他俩都是本地山里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小山的父亲还是山里的烟农,所以当老特工、老过拿着烟丝,送到小山、顺虎住的小店时,小山立即就分辨出了烟丝的好坏来。老特工看着小山在桌上分出好、坏烟丝,心里老大不快,他喃喃说,反正都是去送给那帮畜生抽的,管它呢。老过却说,伪军不抽差的烟,留下来,让我和老特工来抽。小山起先不理他俩,到后来,烟丝被分好了,分成了三堆,小山才说,你们懂什么?最好的烟丝要送给伪军中的长官,差一点的送给伪军士兵,最差的烟丝……小山指着桌上一堆数量最少的烟丝,说,这些是不能送出去的,拿不出去,把这种烟丝给人送去,会显得我们山里游击队没有气派,这些烟丝还给你们,由你们去处理吧。老特工和老过听到这话,心里暗喜,有烟抽了,有烟抽了,好事儿一件。老特工喜在心里,但脸上不露声色,他问小山,这些烟丝差在什么地方?小山眉头一皱,说,怪不得,你们会把这么差的烟丝送来,也亏得你们在烟铺里做事儿,连这都不懂。小山把烟丝翻开来,说,你们闻闻,都发霉了,闻闻。老过想,闻什么哪?抽就是了。老过用了一个布袋,装了这些发霉的烟丝,回到烟铺里去了。 小山、顺虎根据老特工提供的情况,先去找伪军中的一个班长,这个班长是在伪军团部上班,但团部警卫森严,小山、顺虎进不去。后来了解到伪军班长在外有个住处,这家伙在城里有妻室,房子租在一条僻巷里,那儿也是一个杂乱的大院子,在其中居住的人,贩夫走卒什么都有,由此可以想见,在李唐城伪军警备团里当一名班长,日子也不是怎么好过的。小山、顺虎预先打听清楚人在家里,就提了一个装着烟丝的包,走进大杂院,进院后就去敲那伪军家的门。门被小山轻轻一碰,就开了,门没锁,这门也不像一扇门,木片、纸板都往上钉或糊,门的份量轻,看门转动,不光是摇摇晃晃转开来的,而且连一点转动的声音都没有。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女的,她问找谁?杨班长在吗?小山问。女的回头喊了一声,然后问小山、顺虎的来历。顺虎正好提着包,他不说什么,只把包抖了抖。女人聪明,想可能是来了两个送礼的人,进来吧,她说。小山和顺虎刚进屋子,杨班长也正好从里屋出来。杨班长原来是个很瘦的人,而且个子又长得不高,样子就如同落在地面上的一只猴子。小山和顺虎不约而同在心里骂杨班长是瘦猴。瘦猴班长见来了两个陌生人,一时失语,僵立在那儿。小山向瘦猴班长作揖,连说,久仰,久仰,杨班长,我和这位朋友特地来看你。说完,介绍顺虎。顺虎听完介绍,便把装着烟丝的包放到桌上。杨班长侧目瞧了那只包一眼,心里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嘴上说,你们这是干什么?两位大哥第一次来我这儿……他手儿指着桌上的包,拿眼看小山和顺虎。小山脸上堆笑,说,我们是做烟丝生意的,今天来看杨班长,送点烟丝来孝敬杨班长。小山打开包,从里面取出烟丝来。杨班长正是一个烟鬼,见了这些黄金色的烟丝,喜不自禁,说,两位大哥真是太客气了,不知杨某人能为两位大哥做点什么事儿?小山说,也没什么,听说你们警备团里的兄弟,个个都是喜欢抽一口烟的,只要杨班长替我们在警备团里多多推销我们出的烟丝,今后杨班长每日抽的烟,就由我们包了。杨班长喜滋滋地说,我试试吧,我看*不离十,反正兄弟们都要抽烟的,正好……他指了指桌上的烟丝,说,正好兄弟们吸的都是旱烟,都吸这号烟丝,特别是我们的团长,还有团长夫人,都好这一口。那好呵,顺虎说,不光你抽的一口烟由我们包了,你们团长和团长夫人吸的烟也由我们包了。杨班长暗想,这倒是一个拍团长马屁的好机会,便说,够朋友,我过几天跟团长说去。小山说,杨班长,别过几天哪,马上就去说给团长听,让他老人家也能早点知道我们对他的孝敬之心,说到这儿,小山又拖了一句,老总们都很辛苦。杨班长转身要自己女人去外面街上买点菜,他想留小山、顺虎吃饭。他女人一边脱掉身上围裙,一边虎着脸,显出很不乐意的样子。小山立即说,哪能麻烦杨班长呢,我们改日要请杨班长和夫人下馆子吃饭呢……真的呵,杨班长的女人叫了起来,被她拿在手里的竹篮,又被她丢在了地上,走吧,现在就走吧,她说……瘦猴班长骂了起来,你这个贱货,人家这是客气,再说了,人家是说改日请我们下馆子,今天我们做主人的没留人家吃饭,却要人家破费请我们,你这个贱货。小山说,改日,改日,今天烟铺里还有事儿。杨班长送小山、顺虎来到巷子口,双方作揖告别。顺虎走得快,人早已蹿到了街对面。小山心思重,心想今天的事儿做得很顺利,只要拉住瘦猴,再慢慢靠近伪军团长,到时有机会,就能杀死这个汉奸,完成上级交待的任务,他一边想着,一边回头看着仍然站在巷子口,向自己招手表示谢意的瘦猴班长。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77 在一星期以后,李唐城伪军警备团团部的全体人员差不多都抽上了小山送来的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事情到这儿,出现了小山以前没有料到的情况,原本以为送烟给伪军抽,在经济上,烟铺是要吃亏的,不想整个团部,只有团长和杨班长抽的烟没花钱,其余伪军抽的烟,都或多或少给了钱,包括副团长也是付了钱的,小山和老特工算了这笔帐,烟铺还是在伪军那边赚了一些钱,没亏。现在的工作目标,是要尽快进入到警备团团长身边,若能让小山、顺虎亲自接触花麻子团长,接下来这个狗汉奸的死期也就要到了。小山选了一个日子,和顺虎一起,约杨班长下馆子喝酒,本来想把杨班长的女人一起请来,但小山认为这个女人嘴巴太碎,是个惹事儿的根源,所以没叫她来。席间,小山跟杨班长说,烟铺本来开在山里,现在想进城开店,但得在城里找一个靠山,小山说,我们准备送给团长夫人一些股份,请夫人出来做股东,这样每年都会有红利分给团长家了。小山说,杨班长,事儿成了,我们不会忘记杨班长的,烟铺会按月送银元来杨班长家里,只是需要先请杨班长搭个桥梁,让我们见见团长和团长夫人,请团长做烟铺的靠山,请团长夫人出来做股东。杨班长满口答应,这事儿又可以拍团长马屁,又可以暗中得到银元,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事儿谈妥,三人便开杯畅饮,一直闹了好长时间。 杨班长果然没辜负小山、顺虎对自己的希望,他跑到团长家,去和团长的几房太太说了烟铺要送股份,要请团长做靠山的事儿。几位太太推荐了一位精于财务的太太出面,去和小山、顺虎打交道。小山还是老办法,请这位太太和杨班长下馆子,这次还附带让杨班长把自己的女人带了来,因为小山考虑,在席间应该有个女的陪团长夫人说说女人之间的话题。杨班长的女人在未入席之前,表情就显得喜出望外,入了席,刚一坐稳,便轮到杨班长喜出望外了,杨班长一边和团长夫人、小山和顺虎说着非常喜庆的话语,一边半笑不停地对自己女人说,你那次还说“送烟不如送鱼送肉,不如下馆子吃一顿”,今天小山他们不是让你吃馆子了?女人笑着说,是呵是呵,好久没吃馆子了。团长夫人说,这种馆子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在馆子里叫一个厨师,去自己家里烧一桌菜来得好,又吃到了馆子里的味儿,又得了亲情。杨班长的女人听团长夫人如此说法,把尖尖的小嘴一收一翘,说,是呵,是吃到了好的饭菜味道,又得了亲情,但钱呢?钱呢?我们老杨只是供人差遣的小班长,夫人的男人是团长,我们是没钱去馆子里叫大厨师来家里烧菜做饭的。团长夫人原来是个很有同情心的女人,她想杨班长一家的日子肯定不能够好过,于是轻轻摇头轻声说,是呵,现在做小兵、做百姓的人,他们的日子都很苦,钱难挣。小山乘机接上去说,所以你们当兵的要想办法赚点外快,跟我们烟铺合作,就能赚到钱。是呵,是呵,团长夫人说,我们今后要帮着烟铺做点事儿,我们也可以捞点钱。杨班长和他的女人听得满心喜欢,手舞足蹈起来。一直在说话,大家一时间竟然忘了,到这会儿跑堂还没来问这一桌要点什么菜。后来杨班长想起这事儿来了,他问过小山,知道没预订酒菜,便朝那边的跑堂大叫一声,没长眼哪,老子坐在这儿已经多久了?怎么还不过来一个人,问问老子,今天吃些什么?团长夫人对杨班长说,谁让你今天没穿军服的?你不穿军服,哪个跑堂会怕你?杨班长对夫人说(在说之前,还淡淡地笑了笑),夫人,你平时在家里不知道,我们穿的这身军服,在老百姓眼里就根本不是一件人穿的衣服,老百姓都说,是畜生在把这套衣服往身上穿,老百姓都骂我们是伪军、汉奸。夫人急了,骂道,胡说,你这个混蛋,说这话,要是让团长听见了,是要吃军棍的,畜生穿的衣服?你们团长也穿,也是畜生?真要敲了你的满口大牙,才能叫你住了口。杨班长连忙解释,夫人,我是说我们一般当兵的人,团长何等尊贵,我们岂敢多嘴?这时跑堂已经过来了,他见夫人和杨班长正在说话,就站在后面,等他们把话说完。小山说,都不是畜生,都是老总。夫人听小山又提“畜生”两字儿,脸上立即有了难看的表情。顺虎赶紧说,夫人真是年轻漂亮,团长真有福气。夫人笑了,说,哪里呵,他又不是只娶了我一个人。小山问,团长娶了几房?夫人摇手,说,不说了,不说了,反正夫人一多,家里人就要斗,累得很。没话说了。这时跑堂踏上一步,说,点菜吧。小山先点了两个菜,然后请团长夫人点,点了。再让杨班长点,又点了。小山看着差不多了,就让跑堂去厨房,把菜做出来。酒呢?顺虎问,酒呢?对,没点酒,杨班长说。他女人说,是不用点酒,喝了酒,又要胡来。杨班长大声说,又不是在家里,又没有一张床,让我怎么和你胡来?团长夫人听后,笑得用手捂紧了嘴。菜被端上来了,有荤有素,但没有酒。这不成。顺虎对小山说,客人不点酒,是客气,我们不点酒,就太失礼了。小山听后,就让跑堂端来了一瓶黄酒。顺虎一边往夫人杯子里倒酒,一边说,白酒怎么没有呢?这种黄酒是用来烧菜的,我们喝了,不解酒馋哪。夫人说,黄酒好,吃了黄酒,暖身暖胃,脸色也显得红红的。杨班长女人也说,就喝黄酒,喝了白酒,他(指杨班长)又要缠着我闹不停。杨班长做出苦脸,说,哎哟,这儿又不是在自己家里,又没有床,叫我怎么跟你闹呵?夫人喝了一口黄酒,说,别胡说了,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儿,不要在这儿说。小山忙着往夫人、杨班长夫妇碗里添菜,自己倒没吃什么。顺虎没喝到白酒,但菜要多吃,在山里吃不到这么好的菜,顺虎喝黄酒就像别人喝茶一样,一口一杯,喝光了,再添。小山拿眼光刺顺虎,可哪里还管用?杨班长夫妇吃起来也厉害,酒和菜一样不少。就是两个人吃得不多,一个是小山,他要照顾客人,心里又想着任务,另一个是团长夫人,她在家每日都肥鸡肥鸭吃着,早已吃厌了吃怕了,所以这两人像蜻蜓点水,对着酒菜只是碰几下。 这一顿饭吃好,夫人回到家里向另外几个太太汇报,太太们都高兴,几个人统一口径,聚集了力量,一齐和团长说去。对于花麻子团长来说,有财贪,自然好,但他认为,上天怎会把一只大大的肉馅饼儿送到自己面前来?近日山里游击队在城里活动频繁,不会是他们设了圈套,让自己钻入其中……花麻子团长是带兵之人,动不动就会往对手身上去想事儿。他听太太们一起说这事儿,心里感到不踏实,隔天,让杨班长到他办公室里来,他向杨班长详细询问了小山烟铺里的事儿。杨班长从未去过小山所说的烟铺,只知道(这也是听小山说的)烟铺开在山里乡下,是烟农自产自销的那一种经营形式,至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杨班长哪里能够知道?杨班长已经得了小山十个银元,不管怎样,都得帮小山说话。花麻子团长不能够从杨班长那儿得到准确无误的消息,但问题是,花麻子团长经过几天时间考虑,慢慢地,他也感到这件买卖可以做,最多让日本人知道了,被训一通,职务是不会丢的。花麻子团长哪里知道,这一次“买卖”是要让自己掉脑袋丢性命的。小山和顺虎跟花麻子团长最后谈妥了所谓的“赠股”之事,他俩还多次进入花麻子团长住的小院子之中。 小山眼看事情差不多可以了,就回山里向领导汇报,一边又要求增派暗杀人手。山里同意小山的要求,派了七、八个战士,打扮成烟农,赶了几辆装着烟丝的马车,下了山。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78 在三天以后的一个清晨,李唐城里的日、伪军突然发疯似的在全城范围内进行搜查,在城门口增派岗哨,到夜晚实行全城*。(.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日本人和伪军一直闹了几天,才告结束。半月后,消息才传遍了城里每户人家。原来是山里游击队利用关系,潜入警备团团长家里,杀死了团长,附带将他的一位夫人也撂倒在屋子里,临走前,在院子里张贴了一张关于处决汉奸团长的布告。日本人查到后来,认为杨班长就是内线,是他领游击队去完成此次刺杀任务的,结果杨班长被枪毙。他的女人被投入大牢,最后不明不白死在了大牢里,有人说,这个女人是被狱卒们过度*而死亡的,也有人说,她是被活活饿死的,而更多的人说,杨班长的女人是先被奸,后又遭饿,才死掉的,但究竟怎样,城里百姓也说不清。参加暗杀任务的人员全都安全返回了山里,上级对他们进行表彰,最后把老过也牵扯了进来,说老过设下的用烟丝去接近伪军团长的计谋,是本次任务得以顺利完成的关键所在,就这样,老过又受到了一次嘉奖。 大先生把老过在情报站里的上好表现告诉给彩主儿听。彩主儿听后,两只眼睛尽力往房间里的四面墙壁看,眼光像是在两军阵前猛扫敌方阵营的一挺机关枪,在墙壁上反复倾泻愤怒的子弹。她本来要吼叫,但马上收住已经蹿到喉咙口的声音,轻声说,大先生,那个狗日的汉奸就真成了抗日英雄啦?那畜生到底是怎么从汉奸变成抗日英雄的?大先生,这事儿要多想想,他既然能从汉奸变成英雄,将来也会从英雄变成汉奸的,大先生,他还会再变过去的,会变过去的,大先生,我们得想个办法,让那个畜生再变回去,让他露出原形来,像鬼怪落入照妖镜中,现出原形一样,畜生,真不是东西,现在我们吉府倒不能管他了。大先生说,彩主儿,二先生他汉奸也不是,抗日英雄也不是,他其实什么都不是,现在的事儿有点难办,二先生靠在了山里游击队身上,只要山里游击队认准二先生是英雄,我们也没有法子对付他,不过,二先生汉奸倒真不是。彩主儿被大先生说得心里更加毛糙,她变着语速,对大先生说,那个畜生,汉奸不是,抗日英雄不是,那他是什么?大先生说,管他是什么,先看他一阵子再说,只要不危害吉府,我们也不要想法子去对付他。这个畜生,彩主儿说,我倒要看看,他将来会有怎么一个变法,他快成了变戏法的人了。两人正说着,算旦、算芭来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子。大先生一见到她俩,心里便一阵郁闷,大先生见姐妹俩走着,背上的**像一只软沙袋上下抖动翻滚,其动力巨大,形象丑陋,特别是她俩边说边笑走进厅堂,特别是她俩以这种形式走到人面前来的时候是这样,这使大先生从内心深处为两姐妹的未来感到担心和悲哀,甚至是感到恐慌和不知所措。可她俩不管,算旦笑一声,算芭笑两声,说说笑笑来到彩主儿跟前,叫了“娘”,再回头叫大先生“亲爸”和“大爸”。什么事儿呵?彩主儿问。哪有事儿呵,没事儿,算旦回答娘。没事儿,怎么喜得像树上的鸟儿似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大先生笑着说。树上没鸟儿呵,算芭对大爸说,我和姐一路走来,没听见鸟在外面树上叫,鸟在树上叫,我们从它们下面走过,姐,就上一次,姐,你还记得吗?就那次,站在树枝上的鸟往我头顶上落了一堆屎,后来发现,不光是在头发里落有鸟屎,肩上也有鸟屎,鸟屎干了,它的颜色发白,用鼻子闻闻,臭味倒没有,这不像鸡拉的屎,很臭,姐,你还记得这事儿吗?当时不光我闻了干结的鸟屎,我也让你闻了,你起先把鼻子都凑上来了,后来又缩了回去,只用手指尖碰了碰鸟屎,自己再去闻手指尖上的鸟屎味。算旦跳起来,大声说,我手指尖上哪来的鸟屎味?哪来的鸟屎味?芭妹是变着法子损我。算芭笑着说,鸟屎真的不臭,跟鸡屎不一样。算旦说,鸡屎臭,鸡屎臭,你闻过啦?闻过,算芭非常肯定地说,小时候,在大热天,穿着拖鞋在院子里跑,有时候在院里地上有鸡屎,是刚刚拉出来的鸡屎,很潮很湿的,有时候鸡屎会粘在我的拖鞋上,拖鞋在下面一弹一跳,被粘在拖鞋上的那点臭鸡屎会从下面蹦跳到我的光腿上来,我用手摸,放在鼻子底下闻,那个臭味呵,那潮兮兮粘兮兮的感觉呵……算芭说到这儿,舌头上“啧啧啧”不停地响着。彩主儿笑得爽朗,说,这个死丫头,摸到了臭鸡屎,不去洗手,还要放到鼻子下面去闻味。所以不能在树下走路,算芭说,树上的鸟屎会从上面掉到人身上来,也不能穿着拖鞋在有鸡屎的地方走路,那些又潮湿又臭的新鲜鸡屎更会无端飞到大腿上来的。算旦拉芭妹去坐椅子,她想,不把芭妹拉到椅子上坐着,芭妹是不会停了嘴,不说关于鸡屎的那些话的。算芭刚入座,彩主儿却说,你这个死丫头……算芭把“死”听作了“屎”,娘在骂自己是“屎丫头”,算芭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彩主儿跟前,说,娘,你怎么可以说我是“屎丫头”呢……彩主儿也听错了,把“屎”听作了“死”,彩主儿说,你是死丫头呵,女孩子都是死丫头呵……娘,算芭说,娘,你又骂我是“屎丫头”,姐,娘也骂你是“屎丫头”,你不跟娘说吗……算旦没听错,娘是说“女孩子都是死丫头”,没错,娘历来就是这样叫自己的……这个死丫头,彩主儿说,这个死丫头还想联合了她姐来反对我,反了你了……算芭哭笑不得,说,我现在身上可没粘上鸡屎……你身上是没有屎,彩主儿说,但在你肚子里全是臭烘烘的屎……娘,你说话越来越不像话了,不读书,到底是不行的……你这个死丫头,死坯子,明明是满肚子的臭屎,还嘴硬,跟你那个穷要饭的汉奸父亲是一个种,天生的贱坯子,你全接了你那狗爸的贱性,全没了人样了,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会把那个死坯子领进吉府,救了他一命,早知道他要做汉奸,不如让他饿死冻死在大街上,狗汉奸……算芭本来已在往椅子那边走去,想坐下来说点别的事儿,听到彩主儿这样说自己亲爸,又转回身,对着彩主儿说,娘,亲爸现在不是汉奸了,连山里游击队都说亲爸不是汉奸了……现在不是,那么以前是喽?彩主儿说……以前是不是,我做女儿的也弄不清楚,以前娘说亲爸是汉奸,好,就算娘说得对,但现在不是了,连山里游击队都说不是了,听说毅司令还表扬了亲爸……彩主儿听到这儿,再不敢吱声,女儿在厅堂之上提起了毅司令,谁敢反对毅司令?彩主儿紧闭嘴唇,不说话,但她仍在心里动脑筋……算芭见娘被自己镇住了,心里不禁暗喜,她想自己可能已经找到了治娘的好方法……可不想大先生突然在座位上开了口,大先生表情严肃地对算芭说,算芭,你以后不能乱说,像你这么说法,你亲爸的性命可就难保了……算芭一怔,她朝大爸看看,又朝娘看看,心里想,难不成我娘会派人杀了亲爸……大先生说,算芭,你爸现在做的是隐蔽工作,你若到处乱讲你刚才说的话,你想想,要是被日本人知道了,你爸还有命呵……我从没在日本人面前提过这事儿,大爸,这里面的道理我懂,算芭轻描淡写对大先生说,还不时拿眼内侧光扫射自己娘的脸庞……你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大先生说,日本人在李唐城里密布探子,谁有反日的言行,被这些探子打听清楚,往日本人那儿一报,往那儿一报,你想想,你想想……彩主儿一听,机会来了,于是就骂道,娘的?起来,不愧是畜生下的种,做起事情来,又笨又蠢,照她这样乱说,真要把日本鬼子引来的,一天到晚乱说话,明明是汉奸,却硬要说不是汉奸……娘,娘,我也是你的女儿,也是你下的种,你还在说亲爸是汉奸,连游击队都说不是了……算芭,大先生叫道,你又乱说游击队的事儿,你是不是真想把你亲爸往日本人的刀口上送?再说了,你亲爸是不是汉奸,难道你不清楚?为了保护你亲爸,反倒要说他是汉奸,这样让日本人听见了,他们对你亲爸也会放心的……算芭听到这儿,才知道大爸说得有道理。正在这时,算芭又听见自己娘在那儿轻声骂:“娘的?起来,狗汉奸。”算芭想,让娘骂去吧,不争了,不争好,这对亲爸反而有个保护作用。不谈了,不谈了,算芭表明态度。算旦第一次离开座位,没有目标地在厅堂里转了一圈,然后坐回椅子里。算芭见姐如此状况,有点不明白,于是说,姐,你转一圈,转一圈,转一圈,你有话要说吗?不谈了,国事莫谈,算旦这样说。什么?算芭问。什么?大先生问。你在说什么?彩主儿也问。莫谈国事,算旦再说。什么“莫谈国事”?是不谈汉奸的事儿,彩主儿愤怒地说。算芭听着,心里想着刚才大爸说的话,让娘说去吧,会有一定的保护作用。大先生说,女儿呵,你书是看了一点,但这“莫谈国事”一条,是民国政府……也不是民国政府,是老百姓传说的一句话,多谈国事,恐怕会引火上身。算芭说,姐,你最近在读政治方面的书籍?大先生心想,这个算芭,真是傻瓜,还读书呢,尽胡说。黄斤走来,跟彩主儿耳语几句,说完后,出去了。大家不说话,都在等彩主儿说点什么。彩主儿起先没在意,后来知道了,就说,没事儿,是换掉床上被子的事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算旦说,国事不能谈论,街上警车驶过时发出一阵阵尖叫声,你们一谈国事,那辆警车便会往你们这堆人面前一停,车上几个黄脸军警夹棍带枪朝你们鼻尖上一指,算旦说,接下来会怎么做?算芭从椅子上呼地一下站起来,说,带走,她学了街上军警的凶狠样子,说,统统把人带走,让这些人到局子里说去。像,像,大先生说。彩主儿笑起来,说,这两个死丫头,学得倒像。算芭说,娘,你又骂我们是“屎丫头”。算旦说,是“死丫头”,不是“屎丫头”,“屎丫头”比“死丫头”好,人都死了,什么都没有了,“死丫头”不好。算芭说,身上有鸡屎也不好。这两个死丫头,现如今会拿你们娘寻开心了,大先生笑着对她俩说。算芭又在厅堂里学着街上军警的样子,弯着细腰,说,皇军,我的大大的良民,太君,我的大大的……不对了,不对了,算旦说,前面一个是百姓,见了日本人害怕,所以要这么说,后面那个不对了,不对了……后面那个是翻译官,大先生说,本身也是中国人……哈哈哈,彩主儿大笑,后面那个是老过,是狗汉奸……娘,算芭叫起来,娘,又骂我亲爸,大爸说得对,是翻译官,不是我亲爸……老过也没本事做翻译官哪,彩主儿也离开椅子,说,他哪有那个本事,去做日本人的翻译官?狗东西连中国话也说不好……不是的,老过是不识多少字儿,但话还是会说的,大先生对彩主儿说……这时彩主儿怪叫起来,她差点跳起来,其实她已经在起跳了,只是脚上力量用得不多,主观上也想不跳了,所以她的腿是弯了,但人没离地,彩主儿听见大先生在说“不识多少字儿”的话,突然想到了书法,书法就是玩字儿的游戏,她说,我要弄几个字儿出来。黄斤、黄由把纸、笔、墨、砚端上厅堂里的大桌子,黄由研好墨。彩主儿大笔一挥,写成了两个字儿:“抗日”。好,好,大先生说。彩主儿说,大先生,你来写一幅。大先生从彩主儿手上接过笔,顺着彩主儿“抗日”两个字儿的意思,在另一张宣纸上写下“英雄”两个字儿,也是草书。大先生写好后,彩主儿又叫起来,说,这四个字儿应该被写在一张纸上。彩主儿又铺开一张宣纸,写四个字儿,是草书:“抗日顺利”。大先生见状,说,彩主儿,写错了,不能这么写的。大先生取笔,在宣纸上写四个字儿,草书,它们是:“抗日胜利”。彩主儿看了,点点头,认了自己的错。算旦突然说,亲爸和娘都错了。为什么?大先生问,算旦说,抗日还没胜利呢,日本人还在李唐城里横行霸道。是呵,抗日还没胜利,大先生写错了,大先生写错了,彩主儿一边看着桌子上两幅草书,一边说。算芭说,大爸是错了,抗战还没胜利,就乱写“胜利”两个字儿,娘倒是对的。大先生问,她怎么对呢?算芭说,娘写“顺利”两个字儿,是祝愿抗战能顺利进行,能早点打败日本人。这么说,我也对呵,大先生说,我也是祝愿抗日能取得最后胜利呵。都对,彩主儿说着,又铺开宣纸,写了几个字儿。大先生走过去一看,是“狗屁汉奸”四个字儿。大先生站在桌子边,想了想,也写下四个字儿:“无耻?人”。对联,是对联,算旦说,我再来写横批,写了,是“真臭”两个字儿。算芭怒气冲天,大叫道,你们合起伙来骂我亲爸。算旦说,不是的,我们真不是在骂二爸,连游击队都说二爸不是汉奸了,芭妹不用生疑。不骂二先生,骂真汉奸,我们吉府没有一个人是汉奸,大先生安慰算芭。彩主儿站在大先生身旁,悄悄对大先生说,那狗东西是要回来的,见了这几个字儿,他会发怒的,把条幅撕了吧。不用,大先生说,他看不懂草书。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79 几天后,老过喝得醉醺醺回到府里,进府后,倒头便睡,睡的地方仍是老过以前没被关起来时所住的那座院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早上醒来,老过脑子清醒了,想自己自从出了事儿以后,昨晚是第一次一个人回吉府来睡觉,现在得赶紧去红墙院子,给彩主儿道早安去。老过随便洗刷了一下,就到彩主儿那儿去了。彩主儿刚起床,见老过来了,也不搭理他。老过向彩主儿道过早安,就在大厅一侧的椅子上坐下。彩主儿不理老过,她见老过戴着一副墨镜,心里又来了气,瞧这狗东西,屋子里哪来的强光,没光,也要往狗脸上套两片乌黑的玻璃,跟城里日本人养着的那批特务有什么两样?黄斤没等彩主儿吩咐,自说自话给老过端来了一杯热茶,彩主儿恨得直向她瞪眼。彩主儿再看老过,见他正端坐在椅子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且还看不出他的眼珠子在朝哪儿看,墨镜上的黑玻璃全把眼珠子遮住了,所以这时看老过,彩主儿觉得他真像是一条阴险毒辣的蛇。老过喝了一口茶,对彩主儿说,彩主儿,昨晚吃了太多的酒,到屋子里就睡着了,今儿一早起来,就觉得不对,所以早早来向彩主儿道个安。彩主儿“嗯”了一声,不说下去了。老过讨了个没趣,没办法,再低头喝茶。没办法是没办法,但在心里,老过却在骂,娘的?起来,这个臭娘们,以前对我,就像对一条狗,今后得好好想想了,实在不行,娘的?起来,就寻个法子,杀了她。彩主儿也在心里骂老过,娘的?起来,狗汉奸,穷要饭的,现在敢神气活现在这儿跟我面对面坐着了,这个畜生。老过没法子,只得自找乐趣,他朝屋子里四面看,却发现了那幅对联,上联:“狗屁汉奸”,下联:“无耻?人”,横批:“真臭”。老过不识上面的字儿,看了半天,终于认出了“?人”两个字儿。老过想,这个“?人”是骂人的粗话,自己有时也骂别人是“?人”,彩主儿的草书在李唐城里闻名,不想她把骂人的粗话写进了草书条幅中。老过起身告别彩主儿。 出了吉府,老过直奔情报站,走进情报站院子,看了一眼挂在正厅大梁上的匾,“步云瀑”,嘿,瞧这三个字儿,有多好。正好老特工出来,老特工见到老过,拖了老过就走。在路上,老过问老特工,彩主儿的草书写得怎么样?好,老特工说。老过问,能不能把骂人的粗话写在草书条幅中?不可能,老特工说。老过问,“?人”算不算粗话?算呵,老特工说,“?”是说男人的小**,这不是骂人,是什么? 到晚上,吃过晚饭,老过拖了老特工去吉府过夜。 明早起床,老过带老特工去给彩主儿道平安。 在大厅里,老过把对联中的“?人”指给老特工看。老特工也不太认识条幅中的其它字儿,但这“?人”两字是认识的,老特工不看则已,一看,吃惊不小,他想,像彩主儿名气这么大的书法家,也把骂人的粗话写进条幅中,这是怎么回事儿? 几天后,老特工把这事告诉给站长听。站长朝老特工发起了火,他骂道,你也是老同志了,怎么这样说话?你是不是看不惯毅司令“步云瀑”那三个字儿,借题发挥,找一些事儿出来,转弯抹角来骂我们毅司令那三个字儿?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老特工被站长骂得双腿发软,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他说,我没说毅司令那三个字中有粗话,我是说在吉府里的书法作品中写有“?人”这句粗话。站长怒拍桌子,吼道,还想狡辩?吉府里的事,我不管,我看你今天几次三番在院子里看“步云瀑”那块匾,现在又说有人利用书法骂粗话,你这就是暗示在毅司令的那三个字中藏着骂人的意思,老特工同志,你要作深刻检查的,看你检查的态度,态度不好,完全可以把你说的话定性为反党言论。老特工这下子真被站长吓着了。快写检查去,站长说,要深刻。老特工只得连夜写检查。 老特工正在写检查的时候,老过从外面回来,当时已是半夜一、两点钟,老过手里捧着酒瓶,对老特工说,这瓶酒明晚喝,喝了酒,我和你再去吉府过夜,那儿条件好。老特工大叫道,滚,你这个酒鬼,还说跟你去吉府过夜呢,都是被你害的。老过不懂,一点不懂,他放下酒瓶,睡觉去了。 一星期以后,情报站开会,帮助老特工纠正思想错误。大家都发言,对老特工的言论进行批评,最后由老特工自己读检查、谈体会,由站长作总结性发言。 这事儿本该结束了,不想在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老过特地走到站长吃饭的桌子边,坐下,跟站长同桌吃饭,在吃饭过程中,站长问了老过一些吉府的情况,老过一一作答,后来轮到老过说了……他把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到肚子里,但部份汤汁又从喉咙里回流出来,弄得口腔中尽是汤汁和汤的味道……老过说,站长,现在老特工知道了我在吉府里的生活条件有多好,整个院子就我一个人住着,还弄了两个丫环来服侍,站长,你是不知道,你没去我们吉府看过,吉府可大了,在吉府,整套整套的院子有许多座,我住的那套院子还不是最好最大的,我带老特工去吉府过夜,我们两人睡在一张大红木床上,舒服哪,站长,你是没看到,老特工同志躺在床上,四脚朝天,舒服哪,老特工同志就这样说,舒服哪,老过说着,还学老特工四脚朝天的样子。我可没有这个福气,站长说,你是从吉府里出来的,自然不必说,他老特工哪里享受过此等富贵生活?从来没有过。老过说,就是呀,老特工是太高兴了,整整一个晚上没歇过。站长问,他不睡觉,能干吗?干吗?老过说,老特工不停地往我身上爬,不停地爬,爬。站长问,他爬,爬什么?老过嗓门大起来,说,站长,你真是不懂,老特工把我当女人用,他一个晚上弄了我好几次,到最后弄不动了,可他还要爬上来弄。站长听到这儿,真如有五个大雷在头顶上轰响,在屋子里吃饭的人几乎都听见了老过说的话,大家都开始议论了,站长看着屋子里那些边吃、边议论老特工之事的人,眼光出现了左右摇摆的奇异现象,但站长马上认定,不是自己眼睛在晃动,而是屋子里这些人在晃动,是老过说了老特工的那些丑事,使屋子里这些人像是被通了电流,取得了动力,纷纷在这间食堂里摇晃起身体来了。站长要让自己摆脱眼前的困境,他奋力挣扎,像挣脱一条锁链那样,用全身力气,从坐着的板凳上站起来,从人群中钻出来,站长跑到屋子外面,静了一会儿,刚才的幻觉才慢慢消失,脑中思维逐渐清晰起来,他在心里骂,这狗日的,居然胆敢与吉府里的二先生有此类不正当的关系,丑事哪,老过仅仅是一个党外人士,是外围人员,你这个老特工,狗日的流氓坯子,把组织的对外形象都弄臭了,丑事一直做到了吉府里去,老过那张嘴……对,先要封了老过的嘴。站长回身,冲进食堂,他找秘书,说,立即通知下去,开会,还有,把老特工扣起来。 事儿被布置停当,站长把老过拉到僻静处,站长对老过说,你来情报站也有些日子了,为抗日做了一些事,受到过嘉奖,虽说你是外围人员,但也同组织有关系,所以你要主动维护组织形象,不能把你和老特工之间的丑事说出去。什么丑事?老过不明白,问。还“什么丑事”呢,就是你刚才在饭桌上跟我说的那件事,站长说。哪件事呵?老过不明白。就是把你当女人用的那件事。这呀,老过笑了起来,说,这算什么丑事?这是我和老特工两人之间的事,跟组织没关系的。站长说,那你干吗讲给我听?你不说就行了,你对外面这么一说,我们就要外理老特工。又没人听见,站长,老过说,站长,我就跟你一个人说的。哪里呵,站长退后一步,身体碰在墙上,说,整个食堂里的人……在食堂里吃饭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还以为是跟我一个人说呢,现在要捂,也没法捂了。老过不懂,他想,情报站里的人怎么都是这样? 晚上开会,站长在上面,他把老特工的丑行在全体情报站工作人员面前公布,他说,同志们,这叫什么?这叫公布于众,这叫公布于众哪,同志们,老特工有此劣迹,是我们站里其他同志想都不敢想,想都想不到的,天底下居然有这种事儿,同志们,以前读《红楼梦》,知道书里薛宝钗的哥哥薛蟠,知道此恶徒有此劣迹,后来遭了打,被一个叫柳湘莲的戏子打了,他是个美貌男子,这个男戏子把薛蟠恶徒骗到一个僻静处,然后赤手空拳把他打了一顿,薛蟠受了打,醒悟了,后来变好了,薛蟠与柳湘莲也真成了好朋友,是正常的朋友,同志们,我已把老特工关了禁闭,我们能不能学《红楼梦》里柳湘莲的样,拥入禁闭室,将老特工揍一顿,让他变好,能不能?能不能?不能,我说同志们,不能,我们都是同志关系,不是像柳湘莲那样走江湖的戏子,我们不能跑进禁闭室把老特工揍一顿,我们进禁闭室,只是去看老特工,去教育他,帮助他,同志们,你们看老特工所做的这件事儿,叫什么事儿呵?坐在底下的人交头接耳相互议论,议论的声音一开始较轻,后来越来越响,越来越嘈杂。站长说,大家可以议论,也可以走上来发表自己的看法。底下有人喊,站长,这叫什么事儿?站长未及回答,那人又说,男人和男人。站长心里清楚,这叫“同性恋”,可他没说。晚上的会开到深夜十二点才算结束,最后站长宣布处理结果,老特工关禁闭半个月,并撤销其烟铺老板一职,烟铺暂时由过下田同志来管,等半月以后,再由老特工代理烟铺老板一职,但只是代理。站长说,先这样处理,我把处理意见上报给山里,山里若没有别的处理意见,就按这个方案办。 散会了,别人没有想法,包括站长也是这样,大家到房里倒头便入睡。只有老过不能入睡,房里只有自己一人,老特工被关在禁闭室里,老过感到很冷清,老过真是不懂,情报站里的人怎么都是这个样子?老过怪自己嘴快,对人乱讲话,结果害了老特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80 半个月时间到了,老特工走出禁闭室,老过在门口等他,但老特工不理他。 老特工来到烟铺上班,已经离开了半个月,老特工需要了解经营情况。老过向他汇报,跟在他身后走,他到东,老过跟到东,他到西,老过跟到西。但老特工不理老过。老过急中生智,跑到办公室拿了一瓶酒出来。老过把老酒瓶丢给老特工,说,喝。老特工看看老过,看看老酒瓶,突然像得了魔力,一把将老酒瓶操在手里,咕噜噜喝起来。老过等他喝足了一大口,便把老酒瓶抢过来,也不用手去擦一擦老特工留在瓶口上的口水,同样咕噜噜喝足了一大口。放下老酒瓶,老过说,老特,原谅我,我不知道你们山里情报站的人都是这种德性,喜欢整人,而且把人往死里整,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什么也不说了。老特工红着眼睛,眼睛里噙着泪水,说,不说了,接着又喝酒。接着老过拿起酒瓶,仰起脖子,往嘴里猛倒酒。老过说,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会加入情报站了。老特工把脸儿一虎,说,你又不是我们组织里的人,你是外围人员,谁要你加入我们情报站?老过双腿叉开,站稳身子,说,那为什么站长叫我“过下田同志”?老特工僵了一会儿,说,我才是组织里的人,我才是组织里的人,在我被关禁闭的时候,站长让你管烟铺,现在我出来了,站长立马让我来管,虽是代理老板,但还是要理一理的,怎么样?老过,我才是组织里的人。老过听着,觉得自己无话可以反驳,只得静静跟在老特工身后走着。 以后老过去吉府过夜的次数越来越多。老过即使睡在情报站里,情况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不再与老特工睡一个房间,而是与另外一个谍报人员睡在一起。这个谍报人员真实姓名没人知道,大概连站长也不会知道,他的公开称呼叫“皮帽”。叫“皮帽”?什么鬼名堂,老过头一天与“皮帽”睡在一起,心里极其别扭,什么鬼名堂,叫“皮帽”?老过知道“皮帽”不是从山里来的,他是从别的省份来的,来头可能不小。老过对“皮帽”没有多少好感,比如和他睡一个房间,烟不能抽,要抽烟,得离开房间,跑到院子里去抽,酒不能喝,在情报站工作,白天不允许喝酒,除非得到特许,要喝点酒,只有在晚上偷偷喝,现在不行了,“皮帽”不让老过喝酒,还有,“皮帽”晚上要看个书什么的,灯亮着不说,“皮帽”读书时就像一个古代秀才,一边念书,一边会在非常狭窄的房间里来回踱方步,是踱方步呵,我的天,老过不想和他同睡一处,但没用,老过跟站长说过,没用,站长不同意老过的想法。老过也没有这个文化水平和“皮帽”掰理儿,难得和“皮帽”理论几句,总被“皮帽”驳回,而且“皮帽”经常是从所读的书中引一、两句话出来,这书中的话有时确实厉害,这些话,老过有的懂,有的不懂,但不管懂与不懂,都能把老过顶撞得半死不活。 老过气愤至极,跑去向老特工诉苦。老特工哪里会理老过?他要努力工作,把自己的好形象挽救回来,让站长重新对他有个好看法。老特工没听老过说完,就虎着脸,对老过吼道,滚,你这条赖皮狗,从哪里来的,再滚回到哪里去,你向你的吉府主子去讨对付“皮帽”的良方吧。说完“良方”两字,老特工走到烟铺里某一处,对跟随而来的老过又加了一句,良方个屁。[.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老过真听了老特工的话,夜晚回吉府,乘大家在一起吃饭,向大家说了这事儿。老过说了半天,彩主儿没听明白,她朝大先生说(其实也对老过说),他把事儿说明白了吗?她说,明明是他们站里的事,偏要回来跟大家说。大先生说,我懂了,二先生想与那人分房睡。彩主儿听完,哈哈哈笑起来,说,分房,分房,应该分房,就像夫妻一样。大先生说,你就不能不喝酒吗?不能够,老过说,夜里不喝酒,我觉也睡不着。那就不管他了,你归你喝,大先生说。哪有这么便当,“皮帽”这人难缠,我没与他说几句话,他就会从那些烂书里掏几句?话出来,他用?话把我镇住,老过又开始诉苦。大先生问,“皮帽”都从书里拿了哪些话出来?我听不懂的,老过一脸苦相,说。大先生说,“皮帽”是个有文化的人,这样好呵,二先生,我看我们能帮你这个忙,二先生,你可以从我和彩主儿写的草书作品中选几幅出来送给他,条件是让他同意你夜晚可以在房间里抽烟、喝酒。算芭这时说,亲爸,光给书法条幅恐怕还不行,亲爸,你可以使钱,偷偷给那人几个小钱,等明天我让人把钱送到烟铺里去。彩主儿突然说,不能把我写的东西拿去送人,要送,就送别人写的。大先生说,把我的东西送去好了。彩主儿说,干吗呢?你大先生写的东西这么好,在外面可以卖不少钱的。算芭说,先送银元,实在不行,再送别的东西。彩主儿说(这次是直接对着老过说的),你这个死坯子,抗日英雄都做得,连一个“皮帽”都对付不了,没用。老过说,彩主儿呵,你不知道,在我们情报站里,人人都在抗日,人人都是抗日英雄,我是外围人员,是最小的抗日英雄。大先生压低嗓门问老过,你们的情报站是姓“国”呢,还是姓“共”?老过不懂,拿眼干瞧着大先生。大先生又说,是国民党,还是**?老过懂了,说,好像是国民党,但是……老过说,我听说,国、共两党现在正在合作抗日,反正都一样。大先生轻声说,没有这种说法的,两党合作,两党合起手来办一个情报站?哪有这回事儿。老过想了想,说,我有机会去问问“皮帽”,看他怎么说。你不如去问你们的站长,看他入了什么党,入什么党,就是什么党,大先生说。老过想了想,说,不知站长会不会告诉我,谁是最高领导……就看谁入了什么党,是什么党,什么党就是情报站的上级。什么呀,二爸,算旦说,这么简单的问题,被你讲得如此复杂。大先生说,还有一个方法,二先生,你拿银元去试,谁拿了银元,谁就是国民党,不拿的,就不是。为什么?老过问。这你甭管,大先生说,这是一个党风问题,是政治问题。算芭说,你们跟我亲爸七绕八绕,把我亲爸都绕进去了,我说还是用钱试比较好,用钱试省力,实在不行,就给画儿。大先生朝算芭看了看,自己把头放低,说,我们哪里有画去送人?是草书条幅,彩主儿说,是大先生写的草书条幅,我写的东西不能送给“皮帽”的,什么东西,还在做秘密工作呢,连个名字都起不好。大先生说,这是别名。我知道,彩主儿有点不耐烦,说,这跟乡下人起的“阿狗”、“阿猫”一样,都是小名,但没人给自己起“皮帽”这种怪名字的。大先生说,可能不是自己起的,是组织上给他起的。老过说,情报站也应该替我起个名字,我回去后,就和站长说去。你?就你?彩主儿指着老过,说,就你还想让站长专门给起个名字?你是外围人员,你不仅是情报站的外围人员,也是我们吉府的外围人员。算芭急忙说,亲爸是府里的二先生,不是外围人员。彩主儿骂道,这个死丫头。算芭说,姐,娘骂我们两人是“屎丫头”。大先生笑着说,二先生,你还别说,这“屎丫头”一说,要是做了你的别名,倒也十分新奇,你们站长闹不好会同意的,将来你做情报工作,要发电报,在落款处签名,就签“屎丫头”三个字儿。彩主儿哈哈哈大笑,说,对,就叫“屎丫头”。算芭说,别误了正事,亲爸,你先用钱去试试,不行,再送书画,再不行,就干脆回来住。又说画,大先生说,我们没有画,只有书法。算旦说,二爸也可以用“书画”作为自己的代号,在电文落款处写上“书画”两字,让人看了也觉得好。两个代号,一个是“屎丫头”,一个是“书画”,好不好?大先生说。好,老过说,好。 老过回到情报站,就跑去和站长提要求,为自己弄个代号。站长沉思了一会儿,说,老过同志,你应该受到表扬,这说明你思想觉悟提高得很快,你已经想到要为抗日大业去从事极其危险的情报工作了,从事秘密工作的人是都应该有个代号的。老过说,领导同意啦?是叫我“书画”呢,还是叫我“屎丫头”?站长说,这还得向山里汇报,等山里同意了,才能给你办。 老过把这件事做好,就去做第二件事,他依次给情报站里的人送银元。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81 几天后,老过又回吉府睡觉,吃过晚饭后,他向大家汇报送钱的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老过说,真吃不透,跟我同房的“皮帽”,见了我的银元就拿,问我还有没有了?我说,有,但你得让我在屋子里抽烟、喝酒,行,老过说,行,那个“皮帽”说的,行,行,你把多余的银元给我,老过说,“皮帽”说的,把多余的银元都给我,老过说,我问“皮帽”,你拿银元去干什么事呢?老过说,“皮帽”把手指着桌上一堆书,说,这些都是线装书,买下它们,要花不少钱。彩主儿笑着说,“皮帽”倒是可爱,跟大先生一样,也是个书呆子。大先生问,二先生现在可以在屋里抽烟喝酒啦?老过说,“皮帽”拿了我的钱,我还不能在屋里抽烟喝酒吗?老过说,我还是没懂,在情报站里,我送给几个人钱,但有人收,有人不收。大先生问,站长收了没有?老过脖子一缩,像是在逃避一把冰冷的刀对自己的砍伐,他说,站长是头头,我哪里敢呢。大先生问,有没有问站长入的是什么党?老过的脖子朝后面缩去,说,问了,但他们都说不清楚。大先生问,有几个人拿了钱,几个人没拿钱?老过的手指往大家面前一举(老过的手指在这会儿显得特别粗壮),手指随便动着,算是表现出几个不能确实的数字,老过说,一半对一半。算旦说,这真是国、共合作办了一个情报站,拿了银元的,都是国民党,没拿的,不是国民党。大先生微笑,对大家说,看,大小姐多聪明,把情报站里国、共两党人员分析得清清楚楚:拿钱的,是国民党,没拿的,不是国民党。大家纷纷点头,表示同意。老过说,“皮帽”可不像国民党,“皮帽”不像国民党。为什么呢?大先生问,他不是也拿了你的钱了吗?他拿钱,跟别人不一样,老过说,“皮帽”拿钱,是为了买书,买书呵,你们想想,一个老是想着书的人,一个像大先生那样喜欢看书的人,一个书呆子,你们想,他能是国民党吗?况且“皮帽”现在又肯让我在屋子里抽烟喝酒了,对人这样和善的一个人,会是国民党?大先生说,二先生,国民党就不会花钱买书啦?哪里会呵,老过说,我的大先生,你在府里住着,当然不知道外面的情景,那些国民党官员,经常会无端向人收取钱财,他们怎会花自己兜里的钱,去买东西?都是伸手向人要的。这是花我买书,大先生提醒说,这跟做别的事儿不一样,是比较高雅的举动。乱了,乱了,彩主儿说,都说乱了。算旦也说,亲爸,你到底是支持二爸的说法呢,还是反对二爸的说法?算芭说,来句干脆的,大爸,你说“皮帽”是什么党?什么党也不是,大先生一本正经说,“皮帽”没入什么党,他就是一个文人。老过说,不会的,没入党,不能在情报站里上班的。大先生嘿嘿冷笑,说,二先生,你入了什么党?老过沉默。大先生说,你没入党,不也在情报站里上班?老过想,我想入呵,可没人跟我提起,我不知道党是怎么个入法,知道的话,我早就照着入党的道儿,走去了,想我老过,元代功夫“龙蛇过”都能学会,这党就进不了啦?可就是不知道这入党的路儿是怎么走的。老过正在沉思,彩主儿说,大先生在问你话,二先生,你怎么不回答大先生?老过一听彩主儿在叫自己“二先生”,心里惊喜万分,急忙说,我回答,我回答,我现如今只是情报站的外围人员。彩主儿笑着说,“外围人员”也是人员。是人员,是人员,老过连忙说。大先生说,“皮帽”是文人。不,大先生,老过说,“皮帽”不会是国民党。那他是什么党?大先生问。老过不作声。大先生凑近老过,问,你是说,“皮帽”是**?这我哪能知道,老过的情绪有点激动,说,他是什么党,没人知道,从表面上看,他是某某党,而实际上不是,是别的什么党,还有人参加了这个党,再去参加那个党。这怎么可能?彩主儿说,尽在胡扯,谁像你二先生,又在外面做汉奸,又在情报站里做情报工作。没有呵,我不是汉奸,老过小声说,彩主儿不能这么说我的,被山里毅司令知道,他会派人来把你带走的。把我带到哪儿去?彩主儿不安地问。大先生说,彩主儿,你别听他胡扯,他是在拿你开玩笑。不是的,大先生,老过说,真要被山里游击队带走的。凭什么理由呢?大先生问。凭什么?我说大先生呵,老过说,你们呆在府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彩主儿的言论,属于反日言论。反日言论?又胡扯,大先生说。不,说错了,是亲日言论,老过说,到时毅司令会带走彩主儿,把彩主儿带到山里去,山里有一个刑场,那些被抓来的亲日分子、汉奸,都要在这个刑场上被游击队枪毙掉。彩主儿本来已经不感到害怕了,大先生说老过“在胡扯”,现在听老过这么说,又害怕起来,她想,老过已是组织上的人,看来今后要重视他了。彩主儿说,二先生真要让山里游击队来府里把我带走?大先生笑着说,这要看彩主儿的态度了,大先生说完,在心里想,这个短命的老过,肯定会用这话来吓唬彩主儿的。果然,老过说,大先生说得完全对,这真的要看彩主儿的态度了。果然,这个吉府里的汉奸,这个在情报站里做烟草生意的伙计,他果然拿这话来唬弄彩主儿。大先生也厉害,他突然高声喊道,家法,家法,请家法去。在旁的几个家丁立即去里间拿了大棒、鞭子出来,出来后,家丁们朝大先生看。老过以为大先生请了家法,是要去对付别的人,比如去对付彩主儿,因为彩主儿刚才有亲日言论。不想大先生用手指着老过,厉声骂道,过下田,你竟敢污蔑彩主儿,目无主人,众家丁,给我上家法。众家丁看看大先生,看看彩主儿,再看看老过,犹豫了片刻,然后鼓足勇气,一齐上前,将老过拿下,拿下以后,把老过硬按在地上,举棒就打。老过学了元代功夫,现在为何不反抗?不敢哪,老过不敢,老过屁股上已挨了两、三记棍棒。老过高声喊,彩主儿救我,我刚才是和你开玩笑的。彩主儿把手一挥,说,算了,停了吧。众家丁停下手中棍棒,站过一边。彩主儿说,把二先生扶到椅子上去。众家丁便把老过扶到椅子里,让他坐稳。其实所谓“众家丁”,人数也只有三个人,是三个府里的小厮。彩主儿挥手,让小厮退到厅堂外面去。彩主儿接着说,你这个老过呵,你在外面的官儿做得再大,在府里也是个仆人。是,是,老过点头说。彩主儿突然骂道,娘的?起来,?人,这是个什么?人呵?彩主儿也不特指谁,就是在骂太平山门。继续骂,娘的?起来,?人,明明是这样,却硬要说成那样,娘的?起来,杀了你,才叫我称心呢,?人,一个恶?人。别人听彩主儿这么骂太平山门,心里虽说有些发毛,有些发怵,但不是真怕,只有老过心里是真怕,但现在不比以前了,老过认为自己是抗日的人,彩主儿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彩主儿还在戳娘捣?地乱骂。老过的眼光斜斜地望着墙上那幅对联,一边看着,一边说,什么时候让老特再来看看这幅书法作品。大先生问,老特是谁?老过说,就是以前来过府里,跟你们说我的事儿的那个人,自他说了以后,我就开始回府里睡觉了。彩主儿听到这儿,立即停了骂声,她似乎如梦初醒,知道眼前这个过下田,已不是容易对付的人了。醒了,醒了,彩主儿非但不骂了,反而去向老过赔笑脸。老过得了尊严,自觉非常好受,他对彩主儿和大先生说,你们不必担心,将来府里有事,我让山里游击队下山来,帮府里解决问题。算旦插话,说,二爸,你现在靠了日本人而成为英雄,将来日本人走了,你这个英雄怎么做下去呢?算芭听见姐如此奚落自己亲爸,便在心中冒火(刚才老过被打时,她就要发作,但碍于娘的脸面,不便发火),说,姐,你怎么说话的?算旦说,我怎么说话的?难道不是吗?有日本人在,二爸可以是抗日英雄,日本人滚蛋了,二爸抗日英雄的美名还会有吗?算芭说,到时再去抗别的什么人。你倒说得便当,去抗谁去?去抗中国人?算芭没了话,眼睛往旁边看着。老过说,别争了,别争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彩主儿把手儿一挥(她已经挥了几次手),说,散了。散了,大家都回了自己的院子。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82 老过也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他进了屋子就躺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躺下后没把枕头焐热,突然想到要去找酒喝。找到了,便喝了几大口。放下酒瓶,老过朝屋里看,嘿,这间屋子没有一幅草书条幅,等有空,去问大先生讨一幅来挂在屋子里。想着这事儿,老过慢慢感到了困乏,就去倒在床上,没多时,睡着了。 在早上,大约是七点钟多一点,老过听见丫环在屋外敲门。老过嘴里应了一声,便从床上爬起来。起床后,老过借着从窗口射入的太阳光,看着红木桌子、红木大床的细腻木质……到底是用红木做成的家具好,到底是在吉府里过夜睡觉好……太阳光从桌面上滑过,滑到后面的床上,太阳光完全被床上杂乱的被褥、衣裤所吸收,或者换一个说法,早晨的太阳光像一群端着刺刀的勇士,一路冲杀,经过窗户,经过桌面,来到大床上,大部份太阳光芒在床沿上停留,因为那儿的细滑木材仿佛是世间的温柔乡,这部份太阳光芒贪恋其华美且又带了些陈腐气味的色调,滞留于斯,消亡于斯,而另一部份太阳光线则继续向前,直接进入老过睡过的仍被胡乱丢弃在床上的一堆被褥里,阳光进入被褥丛中,就像进入了马蜂窝内,老过似乎可以看见这些新鲜阳光正在与自己的隔夜体味搏杀拚斗,阳光想以自身的芳香气味来改造整床的宿夜气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老过正看着,丫环的敲门声又响起来,丫环在门外说,二先生,早饭已经端来了,快起来吃早饭吧,粥都要凉了。老过被丫环惊扰,发现自己居然和大先生一样,也在仔细观察太阳光在屋里各处的行移轨迹,自己居然也能像一个文人,用精细的眼光,作起了无聊的对虚幻之物的欣赏来了。 开门,见丫环站在门外,眼神有点发呆。 老过半个身体出了门,另外半个身体还留在屋里,他说,走,吃早饭去。 丫环说,二先生,你还没有洗脸漱口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老过嘿嘿一笑,说,在山里的时候,不要说别的了,就连牙刷、牙膏都没有,走,吃饭去。 丫环和老过走得近,所以她已经闻到了从老过嘴里喷出的口臭味,丫环说,还是洗了脸漱了口,再去吃饭吧。老过哪里肯听,他已经走在了头里,正在向吃早饭的那间小屋子走去。丫环没法子,只得跟在后面走。 吃完早饭,老过再去洗漱。完了,回到自己房里。由于这会儿满嘴都是清香的牙膏味,所以从房内老酒瓶里散发出来的酒味,此刻闻来觉得特别刺鼻,酒味与老过嘴里的牙膏气味相比,距离太大。 丫环进房来打扫卫生,扫帚碰到了酒瓶,酒瓶倒地,丫环怕得罪老过,马上弯腰把酒瓶拿起来。老过说,把它扔了吧。丫环有些吃惊,说,二先生,瓶里还有酒呢。把它扔了,老过说,眉头皱了皱。二先生,丫环说,晚上要喝,怎么办?扔了,这酒味留在屋子里也难闻,老过居然这么说,有点反常。丫环仍不相信,但还是把酒瓶拿到院子里去了。 丫环回房,老过问丫环,现在这屋里气味是不是清爽了许多?没了老酒味,丫环缩着鼻子闻味,说,没了老酒味,老过对丫环说,你看,这屋里缺了点什么?不缺了,二先生,不缺了,丫环说着话,继续打扫卫生。老过踱着方步,说,到底是丫环,不懂,缺了草书条幅。丫环说,什么草书条幅?到底是丫环,老过说,还有意识朝墙上瞧了一眼,缺了一幅草书条幅,什么叫草书条幅?我告诉你,老过想对丫环大大方方说一番道理,但突然觉得说不下去了,自己也不懂多少,怎么能大谈这事儿呢?但老过还得说几句,丫环,草书条幅就是指被挂在墙上的白纸片,在纸片上先写下几个字,去外面店里裱了,再挂在墙上。什么呀,二先生,丫环说,你说得这样复杂,不就是大小姐平时要写几笔的那些东西吗?老过说,丫环呵,什么那些东西,你以为那些东西是容易被弄成的?难弄着呢,我老过能把元代功夫学成,但学不了草书。哪里呵,二先生,丫环说,不瞒你说,像大小姐那种写法,一点不懂的人也会写几笔的,我也会在纸上弄几个字儿出来的。你放什么狗屁,老过骂道,你给我弄几个字出来,让我瞧瞧。丫环说,二先生,大小姐不是写字,而是用蘸了墨汁的布条儿往纸上甩字,是甩出来的书法条幅。老过听到这儿,再不敢骂人,他暗想,丫环不会瞎说的,大小姐能甩字,说明也是有一手本领的,什么时候倒要去看看,但又一想,甩是可以甩,可甩出来的是什么字,很难掌握,老过想到,在彩主儿的厅堂里挂着几幅条幅,上面的字,除了“?人”两字,其余都不识,这大概就是甩字的结果吧。老过想去大先生那儿转转,他吩咐丫环,在走之前,把房门关上。丫环答应后,老过就走了。 老过走出院子,没直接去大先生那儿,他先走进彩主儿的红墙院子,去见彩主儿。可黄由说,彩主儿带人去收租金了,一个老早就出门去了。老过这才来到大先生书房里。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83 大先生刚吃过早饭,还没用手巾擦过嘴,嘴边挂着几丝白色的粥液残迹。(.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老过见大先生这副样子,在心里骂道,娘的?起来,还是文人呢,连嘴儿也没弄干净。老过走进书房,没说什么话,就在书房四面墙上看起来。墙上有两幅画作,两幅草书条幅。这间书房,嘿,一旦在墙上挂了书画作品,感觉就不同了。老过看完书画挂件,转身对大先生说,大先生,你能不能弄几幅书法条幅给我,也让我在房间里挂挂?大先生从没听见老过提过这类要求,很吃惊,发一会儿呆,才说,好呵,好呵,二先生也想玩书画了。大先生立即打开书橱,从中取出几轴书法作品,放在桌子上,大先生说,二先生,打开东西看看,中意的话,就拿去挂在房间里。不用打开,老过说,大先生书房里的东西不会差的。老过的话儿刚说完,两个小厮一阵狂奔,跑入书房,他们见了大先生,就说,不好了,彩主儿去收租金,在街上被人打了。大先生怒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哪,不会反击吗?大先生,小厮说,他们人多,有十来个人,我们这边只有五、六个人,男的只有三个,打不过他们。老过见小厮衣服上有破裂处,真像是与人交过了手。老过表现得非常镇定,他问小厮,彩主儿她人呢?正在红墙院子里歇着,小厮说。 大先生、老过一起跑到彩主儿那儿。彩主儿被人扶着坐在椅子上,鼻子上、嘴上都是血迹,在衣服前面,甚至在裤子上、鞋子上也有血迹,是被人打了。彩主儿坐在椅子上,黄斤、黄由用湿毛巾替她擦洗。彩主儿见大先生、老过来了,立即发作起来,她说,我被人打死了,你们照样能坐得住,娘的?起来,府里没男人了。大先生说,芳儿呢?他怎么没在彩主儿身边做保镖?老过真的非常镇定,他慢慢说,不忙,先说是谁打了彩主儿?彩主儿骂道,马后炮,现在问我,我哪会知道?小厮中一人说,我知道,是黑皮子带人打的。老过确实镇定,他问小厮,那个黑皮子是什么来路?他在哪里住着?小厮说,黑皮子是城南一霸,手下有几十号凶徒,没人敢惹,告官也没用,今天告了他,被抓起来,明儿放出来,照样在城南作恶,只是黑皮子平时不来我们这儿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来这儿打人作恶,而且还打了彩主儿,黑皮子应该知道我们是吉府里的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老过说,说这些都没用,到下午,你们带我去城南找黑皮子。大先生说,带上芳儿。老过说,不用,就带上府里七、八个小厮就行了。大先生说,要不先告上去。老过说,大先生真糊涂,你告上去,日本人来接了……那些日本人哪会真帮你对付黑皮子?只有先上门去打,娘的?起来,打得黑皮子那些人都跪在我老过面前求饶,让他们拿银子出来赔礼,娘的?起来,我学了元代的“龙蛇过”神功,会怕了这几个?人?彩主儿在椅子上叫道,好,这才是吉府的二先生,但大先生说得也对,二先生先带人去城南找这帮恶徒,毁了他们的老巢,芳儿带人后到,以防不测,把黑皮子摆平了,再送他们去见官,我们吉府帮李唐城除了一害,看日本人怎么说。大先生说,彩主儿气度大,我们还没动手,就已经说“除了一害”。大家听得笑起来,笑完后,大家专等老过的好消息。 下午时间一到,老过带了六、七个府里小厮,出现在城南某个土场上。这是一个很大的泥土广场,老过往场地中望一眼,就知道这儿是平时人们练功、耍刀枪器械的地儿,因为在场地各处有凹陷不整的脚印坑显现出来,有的地方,脚印坑可以深达半尺以上。功夫,这就是功夫,老过指着地上一个个坑儿,对身边小厮说,这就是功夫呵。在这块地儿上面,在这个场地中间,我敢说,肯定有无数习武之人常来练功夫。小厮中一人说,二先生,在这儿怎么没见到有山石呢,说明来这场地间玩拳的人,他们的功夫都很浅。为什么?老过问。小厮说,芳儿练火烤掌,经常要取山石来当作击掌目标,取了多少块山石,没人记得清,但那些石头都被芳儿用火烤掌击碎了,所以在芳儿练武的地方,到处都撒落着石头碎片,但是,二先生,在这儿,你看这儿,哪里见得着用于击掌的石头?二先生,你想,这儿的习武之人连一块山石都碰不着,他们手上的功夫会好到哪儿去?老过听完小厮这话,觉得很有道理,他走到一处脚印较浅的坑边,弯下腰,用手去坑底揿了揿,觉得土很结实。老过又查看了几处脚印坑,情况也是这样。老过走到小厮们中间来,说,在这儿有几个人是有点功力的,这只要去看他们踩出来的坑儿,就能判断出来。小厮们不懂,问原因。老过说,我去摸了坑儿的底,那里的土都被踩得非常结实,这说明这些人在走拳时,按照拳路,每一脚都落在了相应的坑里,把坑里的泥踩硬了……这有什么稀奇的?小厮们说……老过说,有什么稀奇?说得轻巧,一套拳走下来,在脚下有关键几步,这几步都要用力往下蹬,步步都蹬入坑里,不走样,才能将坑底的泥蹬得结实……这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这些人的功夫会硬过二先生您去?小厮们说……这又能怎样?你们这些小厮,老过说,步步都能踩在几个老土坑里,说明他们走拳走得非常准,走得非常熟,说明有点功力,不好对付,不能轻敌,悔不该没让芳儿同时来这儿……别怕,小厮们的拳头举得高高的,小厮中有人说,别怕,然后他放开嗓门高喊,黑皮子,是好汉,就给我们滚出来,狗日的黑皮子。小厮们都朝场地四面高喊,而老过却像没事一样,一个人在场地上东走西走,不时还弯下腰去,认真查看下面地上的脚印和扫腿走步后留下的划痕。来人了。来了十来个人,带头的是个女人。那女人一上来没说话,就对一个正在喊话的吉府小厮打了一记耳光。小厮还在发愣,女人的臭口水已经飞落到他脸上。其他小厮一齐上手,攻打那带头的女人。女人倒也有几下手脚,她左盘右绕,将众小厮玩了一通。女人身边的人要上前帮忙,被女人劝住,因为她觉得这几个小男人手上没一点功夫,但居然也敢到这儿来闹事,还公开找黑皮子闹,她真觉得这事太好玩了,所以要与小厮们单独玩几圈。一个小厮跳出圈子,他举目找老过,发现老过正在场地一边低头研究别人练武时留下的脚步痕迹。小厮跑到老过身后,推了一把,说,二先生,他们来了。老过被小厮推了一把,身子却纹丝不动,但在耳朵里听得清楚,回头朝那头望了一眼,说,是个娘们。小厮有点着急,说,二先生,我们几个人都打不过她。老过看了看那个女人这会儿的走步使拳状态,再低头望望地上的沙土划痕,说,她练的是双人鸳鸯拳,此拳路应该是两人联手,左右起锋,这样才算厉害,老过对小厮说,你看这片泥土,留在地上的腿脚痕儿,从走势来看,应该就是这种拳路,在泥地上有两条走拳的划痕,一深一浅,深的那条是男人留下的,男人的腿脚重,浅的一条是女人……可能就是那个娘们留下的,老过说,娘们的腿脚轻,站地不稳,但善于腾跃,你跑过去对他们讲,老过把小厮拉到身边,对他说,你们几人合力,专攻她的下身,但不能让她离地腾跃,只要按这个方法去攻,要不了多久,她就得败下阵来。小厮说,他们有十多个人,如果都上来,怎么办?老过嘿嘿一笑,说,上不来,上来了,我就出手。小厮得了二先生的话,跳入圈子,跟几个小厮说,攻她两条腿。于是六、七个小厮分东南西北几个方面,奋力齐攻那女人的下身。这招果然灵验,不到十分钟,女人便支撑不住,开始乱了章法,女人知道自己的弱处在两条腿上,她坚持了一会儿,觉得要用腾跃功夫,先跳到圈子外面,再作打算。女人刚要缩腿运功,往外面跳,不想被刚才得了老过密语的小厮看穿,小厮奋力向前,一把抱住女人细腰,将自己整个身子往地上沉去,死死把女人拖住。那女人明知自己已经被吉府里的六、七个小厮困住了,虽然还不能说自己是完全败了,但再僵持下去,失败的结局将不可避免。不过她也是拳脚场上的人物,刚才吩咐过手下,不可上来帮阵,这吩咐得算数,所以那十来个凶徒只能站在圈子外面干看着。这时黑皮子来了,他见自己的女人被围在场地中,被人上下左右合攻,心中大怒,高吼一声,就要入圈相帮。手下凶徒说,师娘关照过的,旁人不可插手助她。黑皮子是江湖常客,这点事儿岂能不懂?当黑皮子正在干着急时,旁边有人提醒说,那边还有一个人。黑皮子见老过一人呆在场地那头,知道他也是来这儿挑事的,黑皮子蹿到老过身后,举腿猛踢老过后背。老过正蹲在地上研究脚印坑儿,后背被猛踹了一腿,但老过的身躯僵硬异常,黑皮子这一腿踹下去,老过不为所动,继续研究脚印坑儿。黑皮子一怔,自己的脚踹在老过后背上,脚底已震得麻木,但老过却毫无动静,这一腿白踹了?不能够,再起腿,又朝老过后背上踹……不能够,老过想,刚才被那小子踢了一脚,现在又来了,不能够,老过未等黑皮子的腿到,侧身往旁边滚去,滚了几米远,站起身,看踢自己的人,就是你,就是你,娘的?起来,就是你,像你这样一个?人,也想来偷袭我老过?黑皮子这一腿踹空,心中未免发火愤恨,他紧跑几步,又想攻击老过。老过起单手阻挡,说,你是谁呵?黑皮子反问,你是谁?老过说,我是吉府里的人,到此专找黑皮子,喂,这位哥,你把黑皮子叫来,等我教训他以后,给你银元。黑皮子哪里听得了这话?上前又打老过。老过往后纵跳,跳出去一丈远,说,老哥,我跟你不认识,不同你交手,你把黑皮子叫来,等我把黑皮子打翻在地,给你银元。黑皮子见老过往后一跃,居然跃出了这么远,黑皮子真的丢了面子,连自己的拳脚都无法碰及对手身子,他连跳几步,蹿到老过面前,刚停下,又起手击老过。老过见来人这么烦心,自己连躲他几招,不想与他动手,而他竟如此不知趣,想他虽不是黑皮子,但有可能也是黑皮子的同伙,想到这儿,老过出单手,使了元代“龙蛇过”功夫中“龙须点”这一招,一击便中,老过的单指击在黑皮子胸前,只一点,使正在往前行拳打人的黑皮子停了下面脚步。老过的手指尖戳在黑皮子胸口,后面手掌跟着就到,推,起,黑皮子身子瞬间离地,往后蹦去,一直在空中飞行了两、三丈远,然后落于场地中某处。倒地后的黑皮子,东南西北认不请,觉得胸口沉闷,一口鲜血随后从嘴里喷射出来,他哇哇哇乱喊“救命”。十来个手下分两批,一批跑去把黑皮子扶起来,一批直奔老过处,合力围攻打伤黑皮子的这个外来人。老过仍用“龙须点”招式,将奔来之人一一弹飞。但这次老过手下放松了功力,所以被击之人在空中飞行的距离不远,落地后也没像前一个人黑皮子那样口吐鲜血,痛苦呻吟。那个被围的女人,见自己男人被人莫名其妙打败了,就停了走拳,举起手,对几个吉府小厮说,我们输了。小厮们放开手脚,让女人在圈中解了套。小厮之一说,咱是李唐城里大名鼎鼎的吉府,你们这批恶徒,竟敢对我们彩主儿动手,让我们彩主儿流了血……小厮说到这儿,乘女人不备,上去对她打了正反两记耳光。女人挨了打,想瞪眼发怒,一看自己男人在场地那边被手下人扶着,人松软得像一堆烂泥,连站立都成了问题,立即收住凶光,对小厮赔笑脸。小厮说,怎么的,不服吗?不服的话,再来斗上一百回合,嘿,打得你去见阎王爷。是,是,服了,女人说着,转身往自己男人那儿走去。小厮们全都聚拢到老过身边。老过说,走,去看看那小子的熊样,我们让他们去把黑皮子叫来,娘的?起来。老过他们一行人到现在还不知道被打得口吐鲜血的那汉子就是城南一霸黑皮子,后来知道了,都乐得哈哈哈大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84 这时芳儿来了,他带了二十来个人过来。芳儿见事儿已经被解决了,心里十分懊悔,自己怎么会来得这么晚,城南的“霸主”,城南这帮恶徒,怎么就这么不经打,嘿。芳儿走到倒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几个恶徒面前,大声喊,谁叫黑皮子,谁叫黑皮子?那些在地上躺着的恶徒相互看看,有一个恶徒慢慢站起来,向芳儿作揖,说,大爷,大爷呵,我们师傅已被你们一位爷打得吐了血,说完,他指了指场地那头。芳儿吼道,什么师傅,我找一个叫“黑皮子”的人,快叫那混蛋出来。那人说,我的大爷,他就是黑皮子,我师傅就是黑皮子,来,我领大爷去。芳儿跟着他来到黑皮子跟前。芳儿见黑皮子被一个女人扶着,嘴里、衣服上都是血,呼吸还未恢复正常,样子有点惨。芳儿跟老过说,二先生,这人就是黑皮子。老过顿了顿,然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在旁边的小厮都笑起来。 只有芳儿没笑,他想自己是来晚了,功劳全被老过夺了去,不行,我也得有点动静,不然回去没法交待。芳儿开始在场地上寻找东西,看看有没有石块之类的硬东西,有的话,就用火烤掌将它们击碎,也让城南这帮歹人知道自己的功夫,服了吉府。可看了一圈,没有东西,一点没有,芳儿想,今天自己是倒霉到家了,不说石头找不到,木头也找不到,没有石头,有块木头也行呵,可就是没有,这怎么办?不行,得想个法子出来,让自己也立个功。 这时,黑皮子手下有一人正用手去黑皮子脖颈上、脸上擦拭。 一开始芳儿以为他是在替黑皮子按摩,帮助其活血疗伤,后来看不像,那人专门往黑皮子身上有血迹的地方擦,而且见自己手上没水分,就往手上吐口水,用口水为黑皮子擦去血迹。芳儿脑子一动,来了,什么?机会呀,他上前,一手拉住那人,说,你口水快吐完了,我给你水,说完,芳儿背过身,向地上一小坑内撒尿,尿撒完,转身朝那人说,用我的尿替黑皮子擦血迹。那人犹豫。芳儿吼道,两条路,任你选,要么用我的臭尿帮黑皮子擦去身上的血,要么把你们这帮恶徒送去见官。 黑皮子摇摇头,说,这位小大爷……他刚说到这儿,芳儿又吼,什么“小大爷”,大爷就是大爷,重说……黑皮子只得重说,这位大爷,我们认输了,我黑皮子是您的孙子……其他从吉府里来的人都吼道,我们都是你的大爷……黑皮子再重说,大爷们,我认输了,但求大爷们别把我送去见官,要是让日本人来处理,我们这帮兄弟,除了交钱,还得把小命搭上……老过说,我们就不要你们交钱啦?我们也要你们交钱的……芳儿对黑皮子说,快,用我的臭尿给你擦去血迹,快,不然就照打,芳儿的铁拳已经高高举起……黑皮子说,擦,擦……手下人立即去小坑内蘸了尿液,用满是臭尿的手,给黑皮子擦洗身子……老过大声说,马上去拿一千银元来,不然就送你们去见官……给,给,这是女人在说,女人吩咐手下,去庄里取一千个银元来。等银元拿来,老过收好。 那边芳儿正在监督黑皮子手下替黑皮子擦身上污血,现在污血也被擦得差不多了,芳儿想收工了事,但一想,不对,今天让老过得了大功,他还拿了人家一千银元,不行,老过功劳太大了,这会使自己在彩主儿面前没了面子,芳儿想立功,他也想到了银元,于是厉声对黑皮子说,两条路,任你选。黑皮子已经哭出了声音,他说话带着哭腔,大爷,怎么还有两条路要我选哪?刚才不是已经选过了吗?废话,芳儿说,听着,一条路是,从现在起,每月给吉府送一千大洋来,另一条路,立即把你们送去交给官府。黑皮子说,官府是不能去的,去了就是死,但大爷,能不能少交一点?芳儿说,少交一点?少交多少呢?芳儿拿眼看老过,老过一边伸出两根手指,做成“八”字,一边在心里暗想,这芳儿,心比谁都黑。芳儿见了老过手上的“八”字,就说,好,少交点,但不能再少了,就交八百个大洋,每月交八百个大洋,少一个,就把你们这帮恶徒送去见官。停一会儿,芳儿又说,八百大洋,多好,八百大洋,这数目字吉利。黑皮子和他女人都连声说,吉利,吉利。没事了,老过、芳儿带着众小厮回了吉府。 几天后,黑皮子伤势有所好转,便召集手下几个干将开堂会。黑皮子在堂会上说,这次我们遭到惨败,主要是因为两点,第一点,我们武艺不如人,今后要勤加练习武功,第二点,是我们没有及时得到消息,人家分两批人,从老远处跑到我们城南来,我们一点都不知道,没做任何准备,今后不能再犯同样的错,派出去的探子要把消息准时传回家里来。众手下齐声答应。接着黑皮子突然把脸一沉,说,我们遭打那天,是谁值班做探子的?几个手下细算,算出两个人来,并把名字告诉黑皮子听。黑皮子说,立即将这两人处死,把两人的人头给我带到这儿来。没一会儿,那两人的脑袋就被端到堂会上来了,黑皮子看着两颗滴着血的人头,说,今后大家都要用心做事,不能像这两个死坯子那样。说完,就散了堂会。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85 彩主儿这次对老过是大大地有了好感,当她听完老过汇报,连声说,好,好,精彩,这样,大先生,大先生,彩主儿叫大先生走到自己身边,等大先生来到身边,彩主儿说,你去钱庄取些银元来,奖给老过他们,彩主儿说,老过奖二十个大洋,其余人每个奖五个大洋。芳儿这下亏大了,他站在一边,死命拿眼看老过,看过老过后,又用柔和的眼光看大先生。大先生太明白了,大先生太明白了,大先生不想让老过占了太多优势,虽然老过不是汉奸,虽然老过是山里情报站的人,但也不能让他太占上风,大先生对彩主儿说,彩主儿,芳儿让黑皮子他们每月向吉府交纳八百个银元,这可真是芳儿的功劳,我们以前也没向他交待过,是芳儿临时决断,自己想出来的招儿,彩主儿,每月八百大洋,每月八百大洋哪,我的彩主儿,我们吉府有了这样忠心耿耿、这样脑筋聪明、这样武功超群的小厮,我们还怕什么?要奖励哪,彩主儿。彩主儿觉得有理,用力拍自己大腿,说,奖,芳儿得银元十个。彩主儿拍大腿,拍得大腿痛,她转而去拍桌子,手又痛,还是拍大腿,不过得轻点,轻点,不拍不行吗?不行,这会儿彩主儿太高兴了,不拍就没法发泄感情,彩主儿突然叫黄由去房里取棉枕来,棉枕一到,彩主儿立即朝它拍打,嘴里还说,奖,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老过在那儿暗自发笑,这个疯女人,疯劲一来,就没了人样,娘的?起来,不会忘了你是怎样对待我的。老过在心里骂,嘴上却拣好听的说,他对厅堂里所有人说,我们彩主儿,虽是女人,但气概却大,可以和那个女皇帝……老过忘了是谁,说不出女皇帝的名儿,僵在那儿。大先生说,又不行了,又不行了,大家看二先生,说到中国历史,他又不行了,大先生说,女皇帝叫“武则天”。老过傻笑,问,叫什么“天”?“武则天”,大先生说。老过说,她真是女皇帝?凭什么她能当上女皇帝?大家都笑起来,笑声如大海波涛,在厅堂里翻滚不停。彩主儿停了拍打,语气平和地说,女皇帝咱是做不了,但论做女人,咱也不差,咱不光是女人,而且还管着这么一个大家,不容易的,还有,还有,咱还会做本来应该由大老爷们来做的事儿。大家忙问,哈事儿?彩主儿嗓门放大,说,草书呵。大家听罢,又笑又拍手。这会儿红墙院子里的这间厅堂,成了整个李唐城里最为欢乐的一处场所。 老过得了大功,但他现在主要是在情报站的烟铺里工作,所以老过的这次得功,也没使他在吉府里取得实际利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回到情报站,老过连续几日请同志们喝酒,所用的钱,都来自于彩主儿的赏赐。 老是在同志们身上使钱,这就使情报站里的工作人员产生了两种对老过的看法。一种看法认为,老过能做到“礼贤下士”,说老过来自巨富之家,却没一点架子,还肯贴钱请同志们好吃好喝,动机单纯,是属于“善举”。持另一种看法的人根本不同意“礼贤下士”、“善举”之类的观点,他们聚在一起议论,议论到激烈的时候,就会有“狗屁”、“市侩”、“小市民”、“狗狗屁”、“狗狗屁屁”、“狗狗狗屁屁屁”这样的言词被说出来,反正气氛很紧张。 站长最后也卷入其中。他站在情报站的院子里,左边几个是赞成老过的人,右边几个是反对老过的人,站长站在两排人中间,这两排人像两排柳树,正在迎风倒,或者正在迎风飘,站长站在这两排柳树中间,慢步细履,行走得滋滋有味,左边的人说出赞成老过的话,右边的人说出反对老过的话,两边人不同意思的话像是从两边吹来的风,赞成或反对,风或雨,都从两边吹过来,情况并不暴烈,并不凶残,并不是在进行斗争,站长突然说,大家抬头看匾,看匾,匾上有字,有字?是什么字?站长问大家,站长问左右两排柳树,是什么字?什么字呀,柳树们说,是什么字呀,站长,我们有意见,你作为站长,应该认真听取,站长说,“步云瀑”是个什么意境?反对,赞成,反对,赞成,两边的柳树各说各的,反对,赞成,站长大人,你也应拿出一个看法来,站长说,“步云瀑”跟我们有没有关系?柳树们没作这个准备,所以都不回答,站长说,跟老过有没有关系?柳树们对这个问题也没有准备,也不回答,站长说,老过拿钱请我们吃饭,来了,来了,柳树们说,来了,来了,大家都在等站长给出答案,站长一个急转身,走出两排柳树中间,就像老过走拳时,跳出场地,跳出圈子,再跳几下,跳几下,远远地、大大地跳出了与人作对厮打的圈子,站长跳出来,脚刚落地,在两排柳树之中就有一棵柳树出来说话,这是认输呵,站长,你这是在认输呵,站长脚底站稳,说,嘿,没任何关系,老过呵老过,你有钱,不会自己一个人花吗?干吗要到处张扬,到处请人吃饭?老过如此做派,跟一个情报工作者的身份不符,两排柳树这会儿已经散了形,变成了分散开来的一顶顶雨伞,有的雨伞已被打开,有的没被打开,被打开的雨伞都想发表意见,紧闭的雨伞只想守住阵脚,所以这些紧闭的雨伞虽然也是散开来的,但隐隐约约仍有队形可以被看到,雨伞靠近站长,是一个整体,是雨落了半夜,现在雨停了,靠近,靠近,一把雨伞说,站长,不管是柳树,不管是雨伞,你说一声,是反对老过,还是赞成老过,被偷了,题目被偷了,是偷梁换柱的那种偷,站长说,“步云瀑”究竟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站长依次看过去,不知他是在看柳树呢,还是在看雨伞,他依次看过去,不能说呀,“不能说呀”,这一句话是站长说的,还是柳树们或雨伞们说的?大家都在想,想自己有没有说这句话,大家正想着,老过来了,是老过来了,是老过说的,“不能说呀”,是老过说的,改,这事儿得改,得改过来,我来了,老过说,老过是声形并茂来到大家中间,这事儿得改,改,柳树被改成了雨伞,这是以前的改法,雨伞被改成了情报站里的工作人员,这是老过来了以后的改法,全体谍报人员都在院子里站着,就老过一个人不是谍报人员,站长说,老过同志,你身边还有多少钱可供我们喝酒?完了,连站长都在想着老过身上的钱了,完了,连站长都在这样想了,老过把手一挥,说,走,下馆子喝酒去,这是最后一顿。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86 这最后一顿饭一共用了七个银元,老过身边只有五个银元,其他人拿出了另外两个银元。(.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在席间,老过频频举杯,而且每次举杯,杯子都超过老过自己的头顶。站长眼睛望着老过高举起的酒杯,望着从杯子口沿处往下掉落的闪闪发亮的酒液,情不自禁地说,亮,亮,真是亮如灯光。老过对每个人都敬酒,都敬酒。站长看了情报站全体工作人员一眼,忽然“呵”的叫了一声,说,都来了,没留下人在院子里值班。老过反复将人数点了几遍,说,站长,应该立即叫一个人回情报站里去值班。站长指着最靠近自己身边的一位同志,说,你回去值班吧,说,你在临走前,可以猛喝几口酒,多吃几口菜。说完,站长拣了一块大排骨给他,让他就着酒,把大排骨吃掉。值班的人一走,站长身边的空缺就由老过来填补。等老过在站长身旁椅子上坐下,站长就问老过,老过同志,你拿了钱,一次又一次请站里同志们喝酒,这事做得对不对?大家听站长问老过这句话,都停了筷子,等老过回答,因为关于这件事儿,大家已经争论过了好几次。老过呷一口酒,慢慢咽下,说,我是外围人员,请大家喝点酒,不算犯错,只要不耽误工作。站长微微点头,说,如果你不是外围人员,这样请同志们喝酒,算不算对呢?老过说,站长呵,你别挖苦我了,我哪里有资格做你们的正式同志呵,不能够,我要是成了情报站的工作人员,我是说,我要是成了你们党内的人,就不会请大家喝酒了,因为那么做可能要违反纪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大家都笑,说,老过说得对。站长从椅子上站起来,说,老过的觉悟不低,不低哪。站长又问老过,若是你被日本人抓住,你会不会说出我们情报站里的事儿?老过说,说是肯定要说一点的,一点不说,这日本人的刺刀也不答应呵。站长一惊,说,一点都不能说。大家看老过,看他怎么回答。老过连喝两口酒,说,要说一点的,我不说,那日本人,就是那皇军,就是那太君,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呀。你想对日本人说些什么?一个谍报人员厉声问老过。老过斜眼瞧他,说,说一点,就说,我是在情报站里卖烟草的。这话引来大家哄堂大笑。站长说,老过,你是不是喝醉了?你刚才那话,基本上都对,只是多了几个字儿,你要说,我是在城里卖烟草的。老过想想,对呵,不能把情报站里的事儿说给日本人听。站长在周围兜了一圈,重新入座,说,老过,你只能说自己是卖烟草的,其它事儿不能说,至于人么,别人你不能说,你只能说出老特工一人,因为他是卖烟草的老板,你也不能叫他“老特工”,应叫他“老特”,日本人听见“特工”两字,会特别敏感的。老过说,这倒难了,我有时候叫他“老特”,有时候叫他“老特工”,都叫顺了,容易出错。你不会改过来吗?站长说。老过说,改,改,但要给我时间,我以后见了老特工,就叫他“老特”,只是我和老特工现在相处的时间不长,只有白天一会儿,要我改,时间不够,这不像在以前,以前我俩晚上也住在一起,日夜相处,时间长,时间一长,要改也容易。老过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继续说,站长,你要想让我改得快,就得让老特工跟我睡一个房间,我日夜见到老特工,日夜有机会叫他“老特”。站长酒已经喝饱,现在他不吃不喝,空坐在椅子上,他说,你和“皮帽”睡一个房间不好吗?老过看看“皮帽”,说,他只会看书,在房间里,他只会看书,他又不理我。大家开始议论了,最后有人说,老过同志,你又想和老特工睡一个房间啦?站长带头笑,大家跟着笑。“皮帽”和老特工没笑,老特工还显得特别尴尬。站长手儿一扬,说,不管怎样,这是老过请我们吃的最后一顿酒,所以我们要尽情欢闹,别辜负了老过的好心。大家都喊,闹,闹。这一下子,酒的饮用量大大提高,大家一杯接一杯往嘴里倒酒。 在情报站值班的那人,一进情报站院子,就去房间里拖了一把椅子出来,他把椅子放在院子中间,人坐在椅子上,仰望夜空。本来是想把站长的坐椅拖出来的,可惜房门没被打开。他心里恨站长,自己本来吃喝正酣,却被该死的站长叫回来值班,娘的?起来,就我一个人没口福,他在心里痛骂。骂了几句,迷迷糊糊睡着了。敲门,敲门,在梦中怎么会有敲门声出现?不会的,不对的,不理它们,继续做梦。敲门,敲门,又来到梦中敲门,声音又沉闷,又轻飘,是从哪个方向传来了敲门声?不理它们。是一个人在门外喊,进而是一群人在门外喊,是众多声音的转移,从这儿转到那儿,这次是他了,这次是他们了,是站长带着他们在门外敲门,喊话,这个站长,怎么会带人进入到自己的梦中来?想起来了,就是这个人,这个站长,他不让人喝酒,硬让人回来值班,不理他。不过,作为一名站长,怎么会带着一批人进入到自己的梦中来了呢?他和他们为什么放着阳光大道不走,却走入了梦中的黑暗小道?敲门人没经过自己同意,居然打开了院门,进入了院子,还听见他们中有人说,这是最后一顿酒了,这是最后一顿酒了。老过,这个老过,这个老过,他今晚酒喝得最多,老过带着满身酒味,走过来把自己摇了几摇,摇完后,听见老过说,他还不醒。这会儿是站长走过来摇自己,摇,连底下椅子也被摇得晃动起来,听见站长说,来,大家把他连椅子一起,抬到屋子里去,在院子里睡觉会受凉的。人和椅子突然被一股神奇的力量举起来,慢慢地,人和椅子在空气中飘行,在云雾中飘行,自己来到了一个新地方,空气变得不会流动了,空气不新鲜了,空间变小了,这么来感觉这个新地方……这个新地方就是一所房子。声音沉闷哪,扑嗵一声,声音沉闷哪,人和椅子一起往下落,站长,站长,许多人都在喊,站长,站长,许多人都在喊,其中就包括正在值班的那个梦中人。他终于被这帮喝酒归来的人吵醒了。老过把一包吃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老过对睡眼惺忪的值班人说,吃吧,给你带回来的。 老过丢下东西,跑到院子里找老特工。他找老特工是为了叫他陪自己去房间里睡觉。老过找到老特工,拉着他就走。来到房间里,见“皮帽”已在房里坐着看书,还在桌子上泡了两杯茶。老过听“皮帽”说,茶为你泡好了。老过说,“皮帽”,看在我请你喝酒的份上,今晚你就挪个窝吧,你睡别处去,让我和老特工在这屋里睡一个晚上。“皮帽”想,反正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站长也一样,让他俩睡,也没人知道。“皮帽”拿了一本书、一杯茶,走了。在这个晚上,有可能,是说有可能,老过又做了一回老特工的女人。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87 大先生有一天在路上遇见了一位出版商,这人同大先生原是旧相识,姓秦。大先生先看见老秦,看见老秦在街对面,当时老秦正要登上人力车,大先生边喊,边跑过去,活生生把老秦从人力车旁拖过来。拉车的人有点不乐意,说大先生毁了他的生意。你就给他几个钱,大先生对老秦说。老秦抓住大先生肩头,不说话,他高兴哪,高兴哪。大先生给了车夫几个钱,一边又说,老秦,给他几个钱。车夫得了钱,拉车走了。车夫走了,大先生和老秦仍然相互纠缠着站在一起,站在街边,彼此看着。大先生把老秦带进了吉府,在自己院子里的书房中坐下。你还在干老本行?大先生笑眯了眼,问老秦。大先生把昨夜散放在书桌上的一叠书法作品稿件推过一边,停,大先生心想,我为什么要去整理桌面?还在干出版,我不是大户人家出身,不像你燕巨大,在家吃穿不愁,又有丫环服侍,老秦离座,看了看那叠书法作品稿件,再坐回去,说,你看你这间书房,这间书房,这满橱的书籍,这几件古董,在墙上挂着的这几幅书法条幅,嘿,这样一个府邸,燕巨大,你有如此优厚的生活条件……大先生还在自问,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去整理桌面?大先生说,在府里过日子,也有旁人不了解的难处,你还在做出版工作?老本行,老秦想伸手去拿什么东西,但手儿不知道往哪儿伸,原来是想去拿茶杯,没有茶杯,没有茶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没有泡茶呵,大先生对着书房门口喊。丫环没听见。老秦说,再说吧。不成,大先生说,我去叫,这几个死丫头野到什么地方去了。 出去了一会儿,大先生空手而回,说,都不在,都不在。老秦说,再说吧,他说,燕巨大,你书房里这几件古董不错,草书也不错,我听人说,你有一只汉代的药罐,是吗?不是药罐,是药壶,大先生说,他心里在骂丫环。汉代有药壶吗?老秦虽然对大先生的说法表示质疑,但所用语气却不像是质疑的语气。大先生骂道,死丫头,连一杯茶也不泡,说完,问老秦,你刚才说什么?汉代有药壶吗?老秦在椅子上翘着腿,问。没有,汉代真没有茶壶,大先生说错了,他接下来又骂,死丫头,都疯到哪儿去了,连个茶都没得喝。药壶,是药壶,老秦说,他放下一条腿,换另一条腿翘起来。汉代的罐子都是陶制品,药壶、茶壶都没有,大先生没喝到茶,在乱说话。 这时霜芽儿来了,她一见有客人在,连忙去泡茶。茶被端进书房,放在老秦面前。大先生的茶壶也拿来,大先生直接从霜芽儿手里接了茶壶。没一会儿,霜芽儿又拿了几盆小样吃食进书房,几个盆子被摆在茶几上,可以了,蛮好看,待客之道做得不错,霜芽儿转身出了书房。 燕巨大,你的东西是壶,是罐,这再说,不过,我可以帮你做一本图录书,把你手上的书法作品拍成照片,制成图录书,你家里的古董也可以被拍成照片,也能制成书。 大先生说(在说之前,先笑笑),老秦哪,烦哪,这么做,多烦哪。 不怎么烦的,燕先生家里的东西如此精美,若是制成了图书,天下许多人都能看到,老秦说,古董图录书的书名可以叫《吉府旧藏》,书法作品图录书的书名可以叫《吉府书法》。 大先生摆摆头,说,烦,烦,这要拍多少幅照片呵? 老秦说,只要燕先生肯拿银子出来,我们出版社愿意为吉府服务。 那么照你这么说,我们吉府可以出两本书,一本是《吉府旧藏》,一本是《吉府书法》,这倒也蛮好,我去跟彩主儿说一声,把她的草书放在书中显赫位置上,大先生说。 老秦双手一拍,说,好呵,同意了,我回去跟老板说一声,再派人来府里拍照,老秦说,想不到我今天在街上巧遇燕先生,最后居然做成了一笔生意。老秦哈哈哈笑个不停,喝茶,喝茶时不能笑了,喝茶时不能笑了。老秦得了大先生的出书许诺,想急着回出版社,回到出版社,他要跟老板说这事,然后带着合同,再来吉府,这没签合同的事儿,都是不牢靠的,所以老秦起身告别。不想被大先生拉住,大先生对他说,老秦,你再坐一会儿,我让丫环去把东西拿来,让你看看,到底是罐呢,还是壶。霜芽儿来了,大先生把话对她说了。霜芽儿问,两件都取来?都取来,大先生说。老秦想,他有两件汉代的壶?或者是,他有两件汉代的罐?东西被拿来了,老秦一看,原来一件是汉代的药壶,是像一只壶,不像罐,另一件是明代大彬壶,是件紫砂器物。老秦这会儿已没有心思与大先生谈论这两件古董,他随口敷衍几句,就出了书房,出了吉府,一直往出版社跑去,他要趁热打铁,把这笔生意搞定,因为现在到处都在打仗,出版社的生意比较难做。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88 没几日,老秦带着合同,来到吉府。出版社老板是个老派人物,他在老秦临行前,对老秦说,每本书的制作价格为三十两银子。老秦问他,不能直接说多少银元吗?老板不语言,摆摆手,让老秦去吉府签合同。 大先生看了合同,也是这样说,不能说是多少个银元吗?老秦摆摆手,这也是学出版社老板的样子,说,到时再算吧。大先生说,这么算法,像是在大清朝……老秦又摆手,说,是老人了,打小从清朝走过来,这脑子还转不过弯来。 大先生带着老秦去见彩主儿,因为合同最后要由彩主儿来签署。彩主儿见到老秦,脸上充满了疑惑神情,她在心里想,平时写的东西被拍了照片,就能在书里被人看到了?今后不如用毛笔蘸了墨水,直接写在书上。彩主儿的脸红红的,她向大先生点了不止五次头。 黄由拿了彩主儿平日写下的几幅草书条幅,放在桌子上,让老秦看。老秦不怎么懂书法,但不管了,说,好,说,好,老秦猛夸彩主儿,他一直站在桌子边,忘了要坐回到椅子里去。 彩主儿受了夸奖,脸色反而不红了,她对站在桌子边的老秦说,以后弄几张尺寸小一点的纸儿,在这些纸上写字,裱了,装订成书,就跟拍照的书是一个样子。 老秦暗想,这个女人倒也厉害,懂这个,可她要是这么弄了,我们出版社替她出的书还有用吗? 大先生说,彩主儿,可以呵,把写有草书作品的小纸片裱了,再装订起来,就可以让人直接见到东西,那东西叫“册页”。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老秦在桌子边站不住了,他也不再多费口舌,去夸奖彩主儿。老秦坐到椅子上,慢慢开口说,册页是册页,但数量少,不可能让许多人看见,现在彩主儿需要一定的知名度,你们吉府印了书,你们可以见人就发书,印多少,发多少,在李唐城里……到时,你们吉府的书法名气在李唐城里就大了去了,吉府书法,多高雅的事儿。 黄由问大先生,就在这儿拍照? 大先生说,丫头倒急,彩主儿还没在合同上签字呢。 彩主儿问,要花多少钱? 老秦说,六十两银子。 不贵,彩主儿也没跟大先生商量,就说“不贵”。 是不贵呵,老秦说,花几个银子,就可以使吉府的书法名满天下。 不贵,不贵,彩主儿已经伸手,想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大先生对老秦看看,等了一会儿,说,老秦,没什么问题吧?彩主儿想签字了。 黄由把合同书拿到彩主儿面前。 彩主儿连看都不看,就在上面签了名字。 老秦收好合同,起身说,等过几天,出版社会派摄影师来府里,到时府里要把东西准备好,说完,走了。 彩主儿仍然有疑惑,几张照片往书上一搬,城里人一看,吉府的书法名声就成啦?这跟以前吉府的做法不一样。 大先生告别彩主儿,出来,他先去了书房,在书橱里翻找几本书,都是线装本,但找着找着,大先生发现少了一本书。他坐在椅子上想,书被自己丢在哪儿了?想不起来。大先生突然想到了烟畴楼,对,去算芭那儿看看。 来到烟畴楼,直接上楼,没进算芭办公室,就听见算芭在对人说话。大先生在过道中听了一会儿,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得再听下去,于是走进办公室。算芭见大爸来了,就停了说话,叫了一声“大爸”,让那小厮先走。算芭说,大爸今天来,有事吗?没有事儿,哪来这么多事儿,大先生坐下来,说,算芭,你这个酒店老板现在是越做越像了,事情没有,就对着手下大声呵斥。没有,大爸,是说话,不是训人,算芭替大先生端来茶杯,说。这样大声说话,跟训人有什么两样?大先生在挤眼,像是逗弄孩子。大先生问,你在训小厮什么事儿呢?我刚才在过道中听了几句,都是些小事情。什么事儿?算芭说,他把厨房里踩得尽是泥。大先生说,什么?哪来的泥?算芭说,其实根本不关他的事,在不知什么地方,出现了一个地洞,那混蛋就跟着城里一帮无赖,钻到地洞里去玩,大爸,你说,可气不可气?被我说了几句。大先生听后,脑中一个鱼腾浪,什么地洞?什么地洞?快把小厮叫来,问个清楚,不,直接去厨房里找他。大先生问算芭,那个小厮正在厨房里干活吗?算芭点头。大先生转身就去厨房。后面算芭跟着。 来到厨房,算芭把小厮喊来。大先生见他鞋上真的粘了不少泥土,刚才在楼上没注意到。大先生问他,你们是不是发现了地洞?哪里呵,小厮说,不是地洞,是一条墓道。这样更好,这样说就对了,大先生拍了拍小厮肩膀,说,最好是墓道,那地方远吗?不远,不远,小厮说,就在城边不到一点的地方。走,这就去,大先生说。不成,小厮说,我要揉馒头呢。你别做了,大先生回头对算芭说,算芭,你去跟大师傅说,换个人去做馒头。算芭跟大师傅说了。大师傅有点不高兴,说,没有人手。算芭声音大起来,没有人手?你不是人手?你去做,去揉面,去做馒头。大师傅无奈,只得绾起衣袖,去大缸边揉面粉。 出了烟畴楼,大先生叫来一辆马车,刚要上车,小厮突然说,在墓道那儿,可能有人霸着位子,不让别人进。大先生想了想,说,去把芳儿叫来,让他再带上几个人。小厮去了。小厮又来了,他只叫了芳儿一人。大先生问。芳儿说,实在没有人,我一人也够了。三人登上马车,朝墓道那地方赶去。 来到墓道边,见没有人,连个鬼影都没有。快进墓道,大先生兴奋地说,快进墓道。小厮摇头,说,要去向人借个火来。借什么火?芳儿问他。大先生说,什么火不火的,是手电筒,走,找人借手电筒去。这儿小厮已经来过几回,所以熟,他来到一户人家门前,跟主人说明来意。主人拿了一只手电筒出来,接着伸手向小厮讨钱。小厮回头看大先生。大先生问清楚多少钱,就给了他。三人拿好手电筒,来到墓道口。芳儿起腿就想往里走,小厮一把拉住他,小厮走到墓道口稍稍进去一点的地方,向墓道深处扔一块石子,里面没反应,再扔一块,仍然没有反应,小厮回到墓道外面,说,里面没人。进去,大先生手拿电筒,对芳儿、小厮说。三人慢慢走进去。大先生走得很慢。后面的小厮路熟,他说,大先生,让我在前头走吧,我熟。不想大先生说,停,先要用电筒照一照墓道两面的土壁。大先生站在墓道土壁前,用电筒仔细照着,并用手指甲去土壁上面抠,抠着抠着,大先生手里的电筒光儿越来越弱,最后光打在土壁上,成了一个淡黄色的圆圈。没电了,大先生说。三人走出墓道。小厮跑到那家人家去,回来,说,他们家没有新电池。大先生见小厮手上已没了电筒,知道电筒已还给了那户人家。大先生只得领着两人坐上马车回去。在路上大先生说,明天再来,带好电筒,多带几节电池。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89 大先生回到府里,做了一些准备,而且还对彩主儿说了这事儿。彩主儿说,大先生不管拍照的事啦?管,怎么不管呢?大先生笑嘻嘻地说,等出版社拍照的人来了,我若不在府里,彩主儿可以立即让小厮来叫我回府,我回来后,就领着摄影师去库房,替众多古董拍照。彩主儿说,你只顾自己的东西,我的书法条幅谁替我准备?大先生说,古董不是我燕巨大一个人的,是吉府的,彩主儿的书法条幅由黄斤、黄由去准备,这两个丫头行的,她们也懂一些。大先生交待完毕,叫了芳儿和其他几个小厮(其中包括那个钻入过墓道的小厮),雇了三辆马车,直奔墓道那儿。 来到墓道口,有七、八个人正在吵架。钻过墓道的小厮对大先生说,有人在,是他们霸着墓道。芳儿听说有人霸着墓道,一下子就来了劲。他冲到这七、八个人中间,看准一人的衣襟,一手抓住,将那人往上提,直到那人底下的脚离了地面。旁边一人没注意到被抓之人的脚已经离地,要是注意到了,他也会对芳儿强大的膂力表示震惊的,但他没去看下面,所以在芳儿面前,这人的勇气尚在,他对芳儿怒吼道,你是从哪里来的?竟来管爷的事儿。芳儿也将后来这人的衣襟抓住,也是一提,他的脚离开了地面。知道了,他叫起来。两个被芳儿提起来的人都开始发疯似的叫起来。芳儿把两人放下,走到大先生面前,手往墓道口一指,高声说,那帮没用的畜生。芳儿把大先生和几个小厮领到墓道口。那七、八个人想转身走掉,但被大先生叫住。七、八个人站在原地不动。芳儿对他们说,你们几个过来,我们又不会吃了你们,这是我们吉府的大先生。一人说,是不是城里的吉府?是,怎么不是,芳儿笑着,说。那还了得,这七、八个人像是得了什么人的统一指挥,一起说,那还了得,说完,慢慢走过来。大先生说,你们别怕,我来是要看看在这个墓道里有没有东西,若是有的话,我也不会一人独吞的,你们几个也是在一起的兄弟吧?是兄弟就好,大先生说,你们几个兄弟可以跟我一起在这墓道里寻找东西,你们得了东西,可以卖给我。大先生问,墓道里你们进去过没有?他们相互看看,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有人说,我们来这儿也很晚了,以前这墓道不是我们霸着的。那是谁呢?大先生对这话很有兴趣,问。那人说,他们是从陕西那边过来的。另有一人补充说,好像还有甘肃人。大先生说,是从陕西地区过来的墓霸。站在最后面的一人这时从衣兜里掏出一枚银元,他拿了这枚银元给大先生看。大先生把银元拿在手里,看是甘肃出的银元,在银元上印着袁世凯头像,在头像两面印有“甘肃”两字,此种银元比较稀奇,数量少,虽然含银量低,制作也粗糙,但其价值却比普通银元高。大先生拿着这枚银元,用手捂着,慢慢跟银元的持有者说,我拿两个银元跟你换这个银元,你愿意吗?银元持有者想这事合算,一个换两个,待一会儿买酒喝,也可以多买几瓶酒。换,换,在场的人中有几个人都在说。银元换好,大先生就跟那些人说,我们现在要对墓道进行一番仔细考察,你们也可以参加,得了好处,人人有份。这七、八个人其实不懂考古上的事儿,他们虽然是这座墓穴的霸头,但从来没对墓穴进行过勘查,只是霸着这块地方,他们最好的想法是,等到某一天,有人来挖掘,他们就得点好处。现在好了,来人了,而且是李唐城里的大户人家吉府,是吉府里的大先生带人来考察墓穴,我们就跟着,不会有错的。大先生带人进入墓道,几只手电筒同时照亮了黑暗墓道里的土壁。在墓道里只见泥土,不见任何砖石,有的泥土很硬,有的泥土显得湿软。大先生带人往里面走,走得很慢,走到墓道尽头,却看见有一只石桌被摆在中央位置上。在石桌后面,是一堵土墙,用手敲,土墙很硬,用手电筒照,发现在土墙中嵌有贝壳、草料之类的杂物。大先生心中一惊,这难道是一座宋墓?不敢这么快就下结论。再看石桌,看石桌上的雕饰,嘿,这石桌又像是明代的,这下子乱套了。大先生再次用手电筒照土墙,照旁边墓道里的土壁,发现土墙与土壁各自所含的成份不一样,在土墙里面含有贝壳、草料等杂物,在土壁里面只有泥土,没别的东西。大先生站在石桌旁想了一会儿,说,出去。几个人跟大先生走出墓道。来到外面,大先生让大家先歇一歇,自己则找了一处地方坐下。他坐在那儿,想着墓道里面的景象。想了一会儿,找了一块小石子,用石子在地上画着什么图案。芳儿走到大先生身边,说,今天就算结了,回去吧,大先生。大先生不理芳儿,自顾自在地上画着图。芳儿走了,走到墓道口,伸头朝墓道深处看着,又用力闻着从墓道里传出来的气味,气味,芳儿在自言自语。大先生在地上画着画,画的内容显得越来越复杂,旁人看不懂,不知道大先生画的是什么东西。不会吧,大先生把画画完,自己一个人说。大先生站起来,用鞋底将地上图案重重抹去,然后朝众人说,今天就到这儿,回吧,明天再来。原来的墓霸跟大先生打过招呼,走了。大先生坐上马车,其他小厮也纷纷上车,跟着回府。路不长,一会儿便到,但大先生在这短短一段路途中,说了几次“不会吧”。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90 到晚上吃饭时,大先生又在桌子上画东西,手指、筷子都被他用到了。彩主儿问他干什么?大先生说,去看了一个墓,墓道和在墓道尽头摆着的石桌,这两样东西都对,能够被说到一起来,可在墓道尽头有一堵土墙,这堵土墙,大先生说,像这种建造方法,同宋代土墙的建筑特点相符合。那么这个墓就是宋代人的墓,彩主儿说。大先生说,可被摆在土墙前面的石桌是明代的东西。这个墓是明代的,彩主儿说。大先生说,宋代土墙怎么说?彩主儿哈哈哈笑,说,这还不好说吗?一半是宋代的墓,一半是明代的墓,两个墓凑巧被放在了一起。大先生瞪大眼睛看彩主儿,对呀,彩主儿说得对呀,大先生说,在土墙上凿一个洞,看看在土墙那边有没有墓穴,有的话,就对了,一边是明代的墓葬,已经空了,另一边是宋代的墓葬,空不空,还不能够知道。彩主儿说,如果土墙那边没有墓穴呢?不可能,大先生说。接着他走到彩主儿面前,用筷子在桌面上画了一幅画,是一幅墓穴结构图。 天一亮,大先生带着芳儿等小厮,乘坐马车,来到墓道口。这次来,跟昨天不一样,大先生没进墓道,却去了墓道背面的那一片树林。大先生在树林里查看了几遍,他边查看,边问原来的几个墓霸,这儿以前有没有土包子?土包子有呵,不过在那儿,墓霸之一说,并用手指着。大先生看了看,随口说,不远,有可能。芳儿已经跑到土包子跟前,他一蹿,蹿上了土包子顶部,从这儿看他,真像一只猿猴在土坡上跳跃玩耍。芳儿回来,跟大先生说,那儿有三个土包子。大先生闻言,看几个墓霸。墓霸们都点头。大先生说,土包子是三个?三座坟墓,是三座坟墓吗?芳儿说,一定是三座坟墓,大先生,你去看看,可以的话,让人来挖。大先生听着,下面的双脚已经在往土包子那儿走去了。 三个土包子成“品”字状,被铺在树林边缘的一块平地上。有可能,有可能,大先生沿着土包子转圈,嘴里不停地说。芳儿也跟着说“有可能,有可能”,芳儿说这话,像是某位巫婆在念咒语。大先生用棍子戳着地面,用脚后跟猛踹土包子上的泥土。 墓霸之一跑到土包子顶上,从上面拣了一块泥土,手拿泥土看着,看着,他突然大叫道,挖,你们不挖,我们叫人来挖。说完,他走下土包子,途中把手里的泥块掰成两块。大先生看了看两块泥巴,说,挖是可以挖一挖的,你们有人来挖吗?墓霸之一说,人是有,但钱没有,这钱真没有。大先生说,你们的人以前也挖过坟墓?挖过,挖过,他说,我们是墓霸,霸着这儿的墓地,没有人会挖墓,我们的事还怎么做?大先生说,你现在就去把人叫来,现在就去。墓霸走了两个,去叫挖墓的人来这儿。 大先生仔细看了看那两块泥巴,很明显,是封土,是封盖坟墓的泥土。芳儿不懂,他看土包子上的泥土,看其它地方的泥土,其结果是一样的,大先生这么详细地在研究两块泥土,难道能从中了解到地底下坟墓的情况? 墓霸领着一群人来了,大约都是住在附近的人,而且还带了工具。有人要用洛阳铲去地下取土样,墓霸们不同意,他们问大先生,要不要这样干?大先生说,不必了,现在分两批人,一批人上土包子的顶,从上面开挖,我们来个揭顶式大开挖,另一批人去土包子四周好好看看,把浓密草丛全都拔去,看看这三座土包子以前有没有被人盗挖过,看看有没有盗洞。大家分头行动,大先生做现场总指挥。 过了两个时辰,大家都在忙各自的活,土包子上的泥土也被挖下来不少……可就在这时,从外面大道上跑下来三、四个人,他们慌慌张张从挖墓现场穿过,其中一人向大先生问路,大先生不知道他问的地方在哪儿,墓霸之一知道,他告诉了问路者,那几个人听后,就跑了。紧接着又从大道上跑下来几人,其中一人竟然是老过。大先生问老过怎么到这儿来了?老过说,抓日本特务和汉奸。老过还问有没有人从这儿跑过?大先生一惊,说,有呵,刚往那个方向跑去。老过等人听罢,就朝大先生指示的方向追去了。大家继续挖土,大先生东瞅瞅西瞅瞅,及时查看各处情况。半个小时后,老过他们回来了,他们抓住了两个人,显然并没把人全部抓住。老过跟大先生说,抓了两个汉奸,日本特务没抓住,让他跑了。老过问,到底有几个人跑过去?墓霸之一说,三、四个人,到底是几个,没看清楚。老过问大先生,你又在这儿挖人祖坟啦?大先生笑起来,说,你尽胡说,我这是在考古,有人跟我说,发现了一条墓道,于是我就来看了,果然是墓道。老过说,有了墓道,进去就行了,干吗还要破土挖掘呢?大先生说,墓道里只有一只石桌,没其它东西了。老过笑着说,没有东西,说明这墓已经被人盗挖过了,把石桌拿走就行了。大先生说,没这么简单。老过说,是不是那只石桌拿不动?我去拿,实在拿不出来,我就把石桌弄碎了,弄碎石桌,再把石桌碎块拿出来。老过说完,就要找墓道的方位。情报站里的人都反对老过这样做,但老过执意要帮大先生去墓道里抬石桌。大先生叫了五个帮工,一共七个人进了墓道。七个人跟着手电筒的光走,走到墓道尽头,大家傻了眼,为什么?因为在墓道尽头的石桌上坐着一个人。只有老过没傻,他一见此人,立即向前纵跳。坐在石桌之上的人没来得及反抗,就被老过生擒。老过捉了那人,再也没心思帮大先生去搬石桌,他押着那人,来到墓道外。情报站里的人立即围过来,将那人绑了。奇怪的是,那家伙尽让别人折腾,就是不说话。人被绑结实,老过就与大先生告别,临走前,老过谢了大先生,他说,亏得你把我领进墓道,不然这个日本特务也不会被我抓到。说完,老过还特地掀起衣服一角给大先生看,从衣服里面露出了一把手枪。大先生看了吃惊不小,心想,老过现在真是不得了,在情报站里工作,又卖烟草,又抓日本特务,身边还带着手枪。老过轻声对大先生说,怎么样,我够可以了吧?将来有谁敢欺负你,我帮你出头,去收拾他。那个日本特务原来是与几个汉奸分头逃跑,他见到墓道,就躲了进去,不想七搞八搞,居然被老过撞见。后来大先生听老过说,日本特务没几天就被情报站处决了,同时被处决的还有那几个汉奸。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91 大先生他们在土包子顶上挖了几天土,终于见到了墓顶。(.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在墓顶上面铺有十几条石条,把其中几条石条撬起,大先生只身钻入石条底下,隔了一会儿,小厮把大先生吊起来,上来后,大先生叫人把剩下的石条全部撬开。撬开石条,里面是一方空地,在空地中间,凸起着一堆松松垮垮的土。站在墓顶旁边的芳儿对大先生说,这不像是古人的坟墓呵,怎么连个棺材都见不到呢?早烂掉啦,大先生说,早烂掉啦。说到这儿,大先生突然做了个翻眼珠子的鬼脸,学着夜里鬼叫的声音,说,我是宋朝的鬼哪。芳儿立即学了大先生的模样,扮了鬼脸,在坟墓四周上蹿下跳,追着人说,我是宋朝的鬼,我是宋朝的鬼。大先生站在土包子上看得开心,他对身旁一个小厮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鬼魂附体”,现在芳儿自己作不了自己的主,有一个宋朝的鬼魂粘上了芳儿的身子,现在芳儿跳跳蹦蹦的动作,全由那个鬼在指挥。小厮被大先生说得惊悚万分,他站在大先生身边,不敢离开。后来大先生高声对芳儿喝道,好了,你该归位了。就这一声喝,使芳儿立马停了胡闹,他十分安静地回到土包子上面来,看着别人跳进古墓,清理那一堆凸起的泥土。泥土被清理了两、三天,结果只得了几片铜板,就是薄薄的几片铜板,铜板上面被刻了一些简单的纹饰。芳儿保管着这几片铜板,他问大先生,这能说明我们挖的是宋朝人的墓?大先生被问得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站在旁边的墓霸之一说,反正是古墓,这儿的三个土包子都要去挖开,还有两个土包子,在那两个土包子底下可能会有好东西被挖出来。挖,大先生发狠地说。说完,大先生像是获得了某种力量,脚底下一鼓劲,蹿上了另一个土包子,大先生在土包子上面大声叫喊,像疯了一样,在疯过以后,他便叫挖土的帮工上来几个人,说,马上开工,挖土,大先生自己也操了一把工具,卖力地挖起土来。芳儿站在土包子下面,说,这就是“鬼魂附体”。墓霸之一问芳儿,你家主人平时见了坟墓,都是这样疯劲十足的?没有,芳儿说,我家大先生从来不曾这样疯过。那就坏了,墓霸之一说,真有鬼魂上身了,这墓挖的。芳儿说,拜佛有没有用?有用,肯定有用,墓霸之一说。芳儿点点头,立即往地下一坐,双手合起,当真念起佛来。墓霸之一也不甘落后,也坐在地上念佛。其他墓霸同样纷纷坐下,学着念佛的样子,口中念念有词。等大先生走下土包子,见已有许多人坐在地上念佛,他可不想独自一人被众多念佛者冷落,所以也拣了一个地方,两手合一,默念起佛来。在土包子顶上干活的人,干得都是满头大汗,手上脚上尽是污泥,而在土包子底下打坐念佛的人,却一个个安静得像收藏家手里的玉石,冷且润,含着柔光,样子十分好看。 第二个土包子被挖了几天,见到了墓顶。大先生这次没有只身钻入坟墓里,他让人把石条挪开……看见了,在石条下面堆满了泥土,都是很松软的那种泥土。众人下到坟墓里去,慢慢将泥土一层层剥掉,剥到最后,居然没挖到一件东西。大先生正要发火,府里一个小厮突然在已经被搬上来的泥土中找到了一根小金棒。大先生兴奋哪,他立即让人将这堆被随意堆放在土包子四周的泥土重新翻找一遍,企图从中找出更多东西来。大先生还斥责了下坟去剥泥土的那些人,怪他们粗心。翻找这堆泥土,用了几天时间,结果什么东西也没找到。芳儿问大先生,东西没找到,怎么连尸骨也没找到呢?大先生低头看着已被挖空的两座土包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皱起眉头,说,都腐烂了。边上几个墓霸都不同意大先生的看法,一个墓霸说,这两座坟可能都是空坟,是做做样子给人看的。大先生冷笑一声,说,做给谁看?做给谁看?你我这么容易上当?墓霸之一说,大先生,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这两座墓葬是宋朝的?大先生看着那根金棒,就光溜溜一条东西,上面没有纹饰,没有文字,确实没法确定具体的朝代。再挖,大先生说,立即把最后一座土包子挖开,我倒要看看在这三座土包子里有没有东西可以证明墓葬的年代。也是一座空墓,没人入葬,墓霸之一说。大先生火了,说,全部是空墓,我也愿意,钱是我们出的,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芳儿抡起铁拳,说,你们都给我闭嘴,一切事全由我们大先生作主,不然的话,我芳儿的拳头可不认识人。大家大气不敢出,都提了工具,去挖第三座土包子。芳儿用手指着那几个墓霸,说,你们也去帮着把土从坟里提上来。墓霸们缩着脖子,一个个走到土包子上面,把刚刚挖出来的泥土用竹篮装了,一篮篮提下土包子,把泥土倒在附近地上。第三个土包子上的土比较硬,土的成份也杂,所以挖起来比较困难,工作进度很慢。在一星期之后,土包子的顶被掀去,众人往下面看,也是一样,也用十来条石条封住墓顶,看样子好像……不能说,像“好像”之类的话,在考古现场是不能说的。大先生大声喊道,起石条。大先生这句话,其音量之大,气魄之雄壮,是在场所有人(包括从吉府里来的人)以前从没见到过的。起石条。话音刚落,突然从散放的泥土中喷起一团细土,众人皆脸色大变,呆了一会儿,都醒了,一个个奋勇向前,奔上土包子之顶,一鼓作气,把封顶的十二条长石条悉数卸了下来。被卸掉石条的坟墓,从外面太阳光底下望进去,里面真是漆黑一片,什么东西也看不清楚。正当众人惊愕时,大先生似乎看出了名堂,他大笑道,汉棺,汉棺。他大声说,停,让我下去看看。墓霸之一拦住大先生,说,大先生,你不能下去,防它有暗器飞出来。另外一个墓霸说,也要防它有毒气冒出来。大先生哈哈哈大笑,说,传说,这些都是传说,有谁见过从坟墓里面往外飞出暗器来的?又有谁见过冒出毒气来的?没有的事儿,真有暗器的话,它的发射机关也早已腐烂了,不会起什么作用,毒气呢,在这儿也不可能有,因为我们采取的是揭顶式发掘,有毒气窝在坟墓里,也早已经散发掉了,但有一种东西可以害人,就是流沙和巨石,但这是对付掘洞盗坟的人的办法,他们掘了一个洞,人钻入洞里,到关键时刻,在人头顶上的流沙、巨石会从上面压下来,这样就好了,钻在洞里的人没有不被压死的,可我们现在是揭顶式发掘,真有流沙、巨石,也不会砸到我们头上,况且能把墓穴做成流沙巨石型的,这墓主一定得是大人物,像诸侯、国王、王爷之类的,而这座墓,就是眼前这座墓,大先生兴奋地对身边人说,就是我们现在正挖着的这口墓,不,这口棺材,不,也不是棺材,还是墓,在墓里有口棺材,是汉棺哪,大先生激动地说。芳儿偷偷跟其他府里小厮说,这就是鬼魂附体,这就是鬼魂附体。大先生回头对芳儿说,你这个混蛋,说了一遍不够,还说第二遍?芳儿惊讶地说,什么第二遍?但芳儿心里清楚,大先生是在说自己“鬼魂附体”这句话说了有两遍。大先生怒气冲上脸庞,对芳儿说,你跟我一起下去。芳儿无奈,跟着大先生爬下坟墓。 在坟墓里,大先生凭借手电筒的光,细细地把棺材外壁照了几遍,结果发现这口棺材不是汉代棺材,是后人仿照汉棺制成的一口棺材。大先生和芳儿在下面呆了有半小时之久。 两人上来后,就派人下去起棺,清理整个坟墓现场。 忙了几天,收获来了,通过对坟墓里文物的清理、查验,这座墓葬的年代也被确定下来了。在棺材中见到一具尸骨,男性,所穿衣服全已腐烂,在棺外,散落了一些文物,但都是些价值不高的小东西,只有一只铁函不是这样,当铁函被打开,发现在铁函内藏了几件宝物,这几件宝物使大先生大喜过望,第一件东西是一个用玛瑙制成的雕塑物品,第二件东西是龙泉窑瓷器,其表面光泽润如玉石,后来大先生掀开该件瓷器的盖子,看到在器物内还隐藏着一只印花小盏,为南宋官窑,当时大先生已经可以确定,这座坟墓是南宋末年的墓葬,最后一件东西是一幅画作,而且画作状况基本完好……大先生见了此幅画,竟然一时失语。几个墓霸和芳儿几次问大先生关于画的情况,大先生都不予回答,直到墓霸们说“大先生,你得了宝贝,要给我们一个准信,可不能不言不语,一个人把东西给吞了”之后,大先生才如梦方醒,他长叹一口气,说,我真不懂了,我真不懂了,张择端的传世名画是《清明上河图》,但照此画的落款来看,此画也应为张择端所作,要真是这样的话,我的天哪,我们这次挖坟,可算是建了大功业了。大先生说完,在旁边围着的那些人全没听懂。墓霸之一说,大先生,你说的,我们都不懂,你说吧,现在挖坟也挖到了东西,我们在这儿辛苦了许多天,大先生,你说吧,你能够给我们多少钱?给,给,一定给,大先生说,你们几个想得多少呢?墓霸之一说,我们也不讹你大先生,我们叫来了这么多民工帮着挖坟,这些民工都要问我们讨工钱的,大先生,我们做墓霸的也是苦哪。大先生直摇手,对他们说,说,你们要多少钱?我们要……要二十个银元。大先生还是摇手,说,给,给,给你们二十个银元。几个墓霸很满意,很高兴。但大先生说,你们现在还不能走,你们把民带走了,叫我们怎么办?这些棚子,大先生指指被搭建在挖坟现场的两个大棚,说,这两个棚子都要拆掉,堆在四周的土都要运走,你们走了,叫我们怎么办?大先生,墓霸之一说,要我们做这些事,您还得加几个银元。多少?大先生问。再加五个银元,墓霸之一说。加四个,大先生有些生气地说,就加四个。墓霸之一说,四个就四个,刚才说好二十个,再加四个,一共是二十四个银元。行,就这样了,大先生站起来,把手上宋朝张择端的画作收好,把另外几件文物装上马车,自己也坐上马车,叫芳儿和三、四个小厮也上车,留下两个小厮,监督墓霸们拆棚子、运泥土。大先生特地关照墓霸,等把这儿的活儿都做好了,就去我们钱庄取银元。说罢,马车启动,车轮慢慢转起来。墓霸中有两人冲到马路上,对大先生说,别忘了,是二十四个银元。大先生头也不回,对他们说,不会忘,你们只要把活儿干好就行。墓霸又说,大先生,以后再有挖坟的事儿,我们会来府里跟大先生说的。大先生这次朝两个墓霸回头看了看,说,记着你们,有钱大家赚。大先生刚说完,不想芳儿进来插话,他说,生意不成人情在,我们大先生会记住你们的。等马车走远,留下来的小厮便督促墓霸们带着民工去干活。墓霸们想干完这些活,就能得二十四个银元,心里自然高兴,于是就催民工快快拆棚子,运泥土。 那一边在干活,这一边大先生在马车上大声训斥芳儿,大先生说,你这个奴才,狗奴才,我在与他们说话,要你进来插一足干吗?什么叫“生意不成人情在”?你说,什么叫“生意不成人情在”?你说。芳儿被大先生训得头也发昏,哪里还会有话去和大先生说?不说,芳儿一句话也不说。大先生也不继续训芳儿了,他看着路边景致,慢慢有点犯困。 到了吉府大门口,车夫停稳马车,帮着把车上的东西搬到地上。大先生一边让小厮带几个车夫去钱庄上支钱,一边让别的小厮把文物搬入府里。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92 大先生兴冲冲跑到彩主儿的红墙院子里,见到彩主儿,大先生就像个小孩似的,又拍手又笑。彩主儿不知什么事儿,也跟着笑,她说,黄由,你看,大先生跟个疯子一样,又拍手又哈哈哈大笑。黄由也笑了,说,跟大先生可不敢开玩笑。大先生说,什么疯子不疯子的,我为吉府弄了几件宝物来。彩主儿问,是啥宝物呢?大先生说,其它东西都好弄。什么都好弄?彩主儿问。大先生说,其它几件文物容易搞清楚,有铜板、金棒、铁函、瓷器和玛瑙,它们的价值虽然也有,但都一般,只有那幅画厉害,是宋朝人张择端的作品。彩主儿问,画上没有草书?大先生说,没有,草书没有,但在画上也有几个字。彩主儿说,快去拿来,让我瞧瞧宋朝人写的字是什么样子的。大先生很兴奋,立即转身,去库房取画。画被取来。大先生轻轻把画打开,平铺在桌子上。彩主儿从头到尾,见画上只有几个字,而且根本看不懂,画么,只有黑、白两色,没有一点彩头,彩主儿摇头,说,这幅画有什么好的?太淡太素了。大先生说,张择端是宋朝的著名画家,他有一幅传世画作,名叫《清明上河图》。彩主儿说,大先生,你可以把《清明上河图》买来,不管花多少钱。大先生笑起来,说,这幅画谁也拿不到,出再多的钱也不成,如果拿到了,就是假画。彩主儿摇摇头,说,这也太坑人了,闹了半天,是假画,根本没有的事,却硬要它有,大先生,你手上这幅画是不是真的?大先生又开始激动了,说,这幅画是从铁函内拿出来的,铁函是从坟墓里拿出来的,这……这……彩主儿见大先生说不下去了,于是接着说,这是真的。对呀,大先生声音很大,说,这肯定是真的,如果这画真是宋朝张择端所画,那么我们……这是……这是……这是一次重大的发现。彩主儿说,这画有什么好的,太淡太素了。大先生说,张择端这画是写实风格,画出来的东西跟真实情景一样,就和拍照差不多。彩主儿再看画面,果然,画上的风景、人物同真人真事都很像。(.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彩主儿哈哈哈大笑,说,闹了半天,大先生在坟墓里得了一张古代照片呵。彩主儿的笑声弄得大先生十分尴尬,他等彩主儿不笑了,说,这又不是照片。不是,不是,黄由说,不过这幅画有点破了,在这儿。黄由的手指指出画上几处残破地方。大先生卷起画作,收好,静静坐在椅子。他现在完全可以断定,那座坟墓的年代为南宋,坟墓主人仿照汉棺,做了自己的棺材,把生前自己的一些物品随葬入坟墓里……为什么他要做一口“汉棺”来埋葬自己呢?大先生想,可能是因为,在南宋末年,金人入侵,大片国土沦陷,但坟墓主人坚信宋朝会取得最后胜利,坚信汉人不会败给金人,所以在临死前仿照了汉棺,制成自己的棺材……这是爱国表现,这可能是爱国表现。彩主儿见大先生沉默不语,不知是为了何事。大先生猛地从椅子上起来,他激奋地说,这是爱国主义,这是爱国主义呵。彩主儿和黄由都睁大眼睛瞧大先生。大先生说,你们想想,当时金人占了大半个中国,他又要死了,但他热爱中国,他要死了,但他没忘记自己是中国人,是汉人,他在临死之前,让家人照着汉代棺木样式,做了自己睡的棺材,还特地把张择端的画放在坟墓里,伴随自己……这不是在胡闹吗?彩主儿说,把这么好的画埋入土里,这不是脑子坏啦?彩主儿说着,还点头朝黄由看。大先生轻声说,这不是瞎胡闹,这是爱国表现。彩主儿说,国土被人占了,光做了个汉代样式的棺材,在棺材里藏了一幅画,有啥意思?大先生,是什么?人占了我们中国?大先生说,是金人。彩主儿说,金人是什么人?毅司令呢,毅司令不去抗击金人?大先生说,当时还没有毅司令。彩主儿说,当时没有现在的毅司令,但有当时的毅司令,宋朝也有毅司令,宋朝的毅司令抗金,现在的毅司令抗日。大先生说,南宋的岳飞、韩世忠就是当时的毅司令和克将军。对呵,黄由插嘴,她的小手做成手枪射击状,嘴里“啪啪啪”连叫。枪。枪。还是要有枪,这是谁说的话?大先生问彩主儿,这是谁说的话?彩主儿骂道,你这个书呆子,你问我,我问谁去?枪重要,枪是重要,枪是重要,彩主儿说,枪是重要,但有草书重要吗?草书才是真重要。黄由说,彩主儿的草书是文化。文化比枪重要,彩主儿高兴地说,我有草书,有草书,比有枪重要。大先生说,这下说错了,彩主儿,宋朝的文化不得了,可宋朝就是没把枪抓牢,宋朝的文治不错,武功不行,太差,光靠岳飞、韩世忠有什么用?宋朝没有毅司令,正好金人又来了,没有办法,那人只能在临死前,照着别人的棺材样子,做成自己睡的棺材,彩主儿一边冷笑,一边说。大先生开始冷静下来,他看看挂在墙上的草书条幅,看看正襟危坐的彩主儿,想,彩主儿说得真是对的?草书比枪重要?文化比枪厉害?日本人来了,就用这幅草书作品去对付?这才是胡闹呢。大先生对彩主儿说,在打仗时,还是要靠枪的。彩主儿继续挖苦说,敌人来了,大家都去叫乡村木匠来,照着古人的棺材,做自己的棺材,然后等自己死了,睡进去。大先生也反唇相讥,说,日本人来了,大家都去街上买纸砚笔墨,回家来写草书,这样日本鬼子就会连滚带爬,逃回老家去了。彩主儿笑起来,说,草书再不济,总比棺材好。大先生说,是草书好,像张择端这样的名画家画出来的画,也能在棺材里被找到……你们想想吧。彩主儿问,是仿照汉代棺材做出来的棺材?大先生说,不管怎样,草书也可以在死人棺材里被找到。彩主儿说,大先生,你说清楚点,是把我的草书放在仿汉棺的死人棺材里吗?大先生回得快,说,是这样。后来一想,不对,现在自己是在和彩主儿对话,我这样说,不要被她骂死呵?马上改口,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彩主儿又笑起来,说,大先生,你不用改口的,我今天不骂你。大先生说,今天不骂也不成呵,还有明天呢。彩主儿说,明天也不骂。大先生笑起来,说,还有后天呢。彩主儿说,一二不过三,后天也不骂。大先生说,一二不过三,说明过不了三天,你彩主儿又要骂我了。彩主儿说,一二不过三么,一天,两天,三天,不对,要过三,要过三,过了三天,我也不骂你。大先生说,三天以后呢?彩主儿有点火了,她说,娘的?起来,三天以后我就死了,等我死了,就没有人骂你了。大先生苦笑,说,说好不骂的,又骂了。彩主儿说,等我死了,你叫人来府里替我打造一口汉棺,然后把我,连同我的草书条幅一起,放入汉棺里面,到时你大先生就心满意足了。大先生忙说,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彩主儿说,到时日本人见了我睡的那口汉棺,知道我也是爱国的,他们就会吓得滚回日本去。大先生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彩主儿说,南宋人做汉棺装自己,是爱国表现,我彩主儿这也是爱国表现,我彩主儿一爱国,那些小日本还不要被吓得连屎尿都拉在身上?大先生说,要的,要的,肯定都要拉在身上的,所以街上的小日本,他们身上都有一股很臭的屎尿味。大先生心里想,她不要枪,就让她不要枪吧,反正抗日也不靠她去抗。彩主儿说,大先生,你说了半天的汉棺,现在那口宋朝的“汉棺”在哪儿呢?大先生被彩主儿这句话问得两眼发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彩主儿说,大先生,你把棺材内外的文物都拿来了,那口棺材怎么没拿回来?大先生心想,对呀,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但要找个理由出来跟彩主儿说说,大先生慢慢想着,后来说,我怕不吉利。彩主儿笑着说,有什么不吉利的,是文物么,照大先生说的,那口“汉棺”反而有爱国主义思想呢,可以用它来抗击日本鬼子。大先生急得不得了,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正说着,那两个留在挖坟现场监督墓霸干活的小厮来了,他俩对大先生说,大先生,墓霸要我们吉府把那口棺材也收进来,说那是一件古董。大先生对彩主儿看。彩主儿说,东西呢?小厮说,在路上,我们先跑来,跟大先生说一声。彩主儿说,要的,这也是文物,没什么不吉利的,按照大先生的说法,仿汉棺的棺材是……是什么?黄由说,是爱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大先生说,我哪里说过这话了?彩主儿听了,也不生气,说,大先生,别生气,那口宋朝的棺材,你不愿意睡进去,我愿意睡。又说,那口棺材若是很大的话,我和大先生死后,两人可以一起睡在那里面。大先生说,怎么一起睡?我们两人不会同时死去,怎么睡在一起?彩主儿说,先死的,先睡,后来死的,再去坟里,把棺材撬起来,把人装进去,这样不就结了?大先生说,从没听说过。彩主儿来真的了,她叫黄由去取纸,纸被取来,立即在纸上写字,写好了,递给大先生看。纸上是这样写的:棺材归我睡,在我死后,把我装入棺材,把棺材埋在吉府里。大先生说(边说边笑),彩主儿,你没写清楚是哪口棺材。彩主儿又在纸上最高处添写了两个字:汉棺。大先生说,不是汉棺,是仿汉棺……没等大先生说完,彩主儿已在“汉棺”之前写了个字,她本想写“仿”字,结果“仿”字没写,写了个“假”字,变成“假汉棺”。大先生一看,哈哈哈大笑,说,彩主儿假爱国。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笑。这时门房来人说,大先生,有人用马车装了一只棺材来到大门口,这事儿倒霉不倒霉,大先生?彩主儿连连拍手,说,好呵,汉棺来了,快,收入府里库房。大先生说,那是一口“假汉棺”哪,彩主儿。大家又想到了刚才说的“假爱国”,又笑。彩主儿高声说,我不管真假,我已经写了字,我死后就睡这口棺材了,快,把门口的古代棺材抬进府里来,隔天我要去看看它,它可是我死后的一个窝哪。大先生在心里骂道,神经病,睡假的汉棺,又骂,假爱国,要被小鬼子笑话的。 彩主儿果然说话算数,她一边将自己写的纸条让黄由收好,以备今后自己死了以后,把纸条拿出来,让算旦、算芭照着去做,一边又叫喊着,请大先生快点带她去库房看那口棺材。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93 大先生自己也想再次仔细将棺材查看一番,于是在几天以后,大先生就带着彩主儿,还有府里几个小厮、丫环,一起来到库房,观看既是宋朝的某只棺木,又是将来彩主儿归天以后要睡的一副寿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棺材被摆在库房最靠里的那间房子里,刚进库房,看不到棺材,一行人都在寻找。知道情况的库房看守,根本没给大先生、彩主儿他们指路,可能是看守不知道这几个人来库房是为了什么事。找到了,在那儿,小厮对彩主儿、大先生说。走进那间大房间,彩主儿和大先生都突然对棺材肃然起敬起来。他们两人敬重棺材的原因不一样,彩主儿是因为这口棺材是自己亡故后的寿材,大先生是因为棺材是一件文物,而且在吉府所收文物之中,棺材文物只有一件,独一份,大先生甚至想,要真是让这口“仿汉棺”的宋朝棺木做了彩主儿的寿材,这无异于是在犯罪。彩主儿见到棺材,表情有些震惊,她围绕棺材兜了几圈,一言不发,到后来干脆就伸手,去碰棺材外壁,用力重一点,在外壁某些地方,会有细小东西脱落下来。彩主儿一直没有说话,她在自己未来的睡床前,似乎已经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取而代之的是她在用手上动作和脸部表情来面对古棺,彩主儿在古棺四周不停地点头,用手抚摸,在脸上露出惊讶或欢喜的神色。大先生见彩主儿不断用手去碰棺材外壁,感到心痛,他小心翼翼试着对彩主儿说,彩主儿,你不能老是用手去碰棺材,会把棺材碰坏的,很多细小的外壁沙粒都被你碰得掉落下来了。沙粒?彩主儿问,沙粒?哪来的沙粒?顶多有一些泥土粒从上面掉落下来。大先生说,既不是沙粒,更不是泥土粒,而是腐烂的木材细屑。肯定是有泥土的,彩主儿说,上面粘了许多泥土,经风一吹,泥土变干,所以会掉落泥土细粒儿。大先生随身带着放大镜,他弯下腰去,去地面寻找掉落的细粒儿,找到后,拿在手里,用放大镜细看,然后说,是木屑儿,不是沙土粒儿。彩主儿不起手去摸弄棺材了,她皱眉头,说,我将来死后就睡在这里面?大先生说,彩主儿可以不用这口棺材的,这口棺材的木料都快烂掉了,我们要保护它。彩主儿说,怎么保护?在外面刷一层漆,行吗?不行,大先生说,绝对不行,不能刷漆,古物不能动的,动了就成假货了。大先生用放大镜细看棺材外壁,发现棺材腐坏程度还不是很严重,可能是因为埋棺材的泥土比较干爽,木头不容易腐坏。彩主儿干脆让人去端椅子来,椅子一到,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后背靠在椅子背上,头微仰,从从容容端详着棺材全身。大先生走了。 大先生来到自己书房,打开书橱,找了几本书,查起资料来,查了几条,头脑还不是很清晰。大先生想起了日本文物专家川次郎教授,那个日本人,那个日本鬼子,要是有他在的话,我的疑问就可以得到解释了。大先生把一本书捧在手上,但他已经不在看书了。他还在想着最近从古墓里被挖出来的那些文物,想着日本人川次郎。大先生把书一丢,像奔跑似的快步走向放着大量古董的库房。进库房,彩主儿和小厮、丫环都已离去。库房看守陪大先生兜了几个房间,一串串钥匙被看守拿着,每进入一个房间,房门被看守打开,大先生进入房间里查看东西,看守留在门口等着。大先生这次查看,主要对象是从宋朝坟墓里被取出来的几件东西,特别是对宋朝龙泉窑瓷器、南宋官窑瓷器和张择端的画作看得仔细。看完这些小件,看守锁上门,两人再走向那个大件文物:宋朝棺木。在没走到存放棺木的房间之前,大先生问看守,夜里值班,库房这儿有几个人?看守回答,四个人。大先生再问,选几条狗前来值班?看守回答,有时是三条,有时是四条。大先生说,那么就是四个人加三、四条狗喽。看守说,一般是四条狗。大先生说,那么就是四人四狗喽。说完这几句话,正好来到库里最大的房间门口,打开房门,大先生没动身子,不转眼球,在第一时间里,大先生就看见了这个被摆放在房间中央的庞然大物,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大先生此时看见这口棺材,跟前几次的印象不同,此时看,感觉棺材浑身上下颜色纯黑,是那种黑得比较透彻,黑得比较地道,在平时都不容易见到的黑颜色。大先生问看守要了一把椅子,跟彩主儿一样,这次大先生也要坐在椅子里看,而且人就钉在了棺材面前,从很近的地方,用手中放大镜,将宋朝棺材认真观察一遍。手中捧着书。什么?书被搁在了大腿上。什么?棺材表面很光洁,光可鉴人。什么?到了。什么?有感觉。真是这样?真是光可鉴人。鉴人就是照人,在棺材外面散射出束束亮光,把大先生全身都照亮了,主要是几条边线,有的在泛出亮光,有的在返照什么东西。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噢,原来只是一些想法,没用的东西,不懂这些文物,不懂了,怎么办?要么想到日本教授,要么低头沉思,做幻想状,这几下不乱了,这几下可以听见他的喘气声音了,一点没乱,书呀书,书不看,资料不研究,看守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见大先生坐在棺材面前,神态举止跟平时大大不同,看错了?看守慢慢走到大先生身边,人刚走到,大先生就开始朝他发话,大先生在棺材旁躬着身体,说,你看见没有,有亮光照在我身上,是从这儿射出来的亮光,他用手指指棺材外表某处,是从这儿射出来的亮光,亮光直接穿入我身体,你看见没有?看守既没有看见有亮光在这儿照射,又没有看见大先生手上有书,但大先生马上又说,你看见亮光没有?亮光照着我,照着我手上的书,哪来的书呢?这话一连说了几遍,前面两遍,看守知道是大先生说的,后来几遍,看守弄不清楚是谁说的,哪里来的书?还有人在说,看守这次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刚才是看错了,现在是听错了,是听错了?是第八遍,是第九遍,看守走到棺材那一面去,隔着棺材偷听大先生说话,哪来的光照?哪来的书?什么?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人,这回是真的了吧?说话,快说话,看守隔着棺材,在心里说,在心里鼓励大先生,快说,快说,我来了,我来了,哪里来的光照,哪里来的书?这回也是真的,但看守有些糊涂,听不真切声音的来源,要么走出这间房子,要么再一次走到棺材那一面去,躲在大先生身后听他胡说,哪里来的光照,哪里来的书?看守刚要走出房门,突然被大先生从后面拉住,看守回头看大先生,大先生呵大先生,你的一双眼睛已经变成了棕褐色,从来没有过,这种眼睛的色彩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大先生反而在嘲笑看守,大先生慢慢推着看守,走出房门,他返身把门关上,说,没有了,哪里来的光照,哪里来的书?大先生恢复了常态,他关照看守把门锁住,笑着说,这回可不是鬼魂上身,这回可不是呵,哪里来的光照,哪里来的书?大先生决定去找川次郎。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94 大先生找到日本文物专家川次郎教授,大先生找到了川次郎这个日本鬼子,在这个日本鬼子面前,大先生非常详细地说了自己对此次挖掘宋墓的看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川次郎听完,频频点头,说,大先生,你说得可能都对,只是,大先生,你得了好东西,也不早点来跟我说,直到现在才来告诉我。川次郎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他差点想去拉大先生的手,想拉住大先生的手拚命摇,拚命摇。左右摇,左右摇。川次郎开始摇大先生的手了,一把抓住大先生的手,左右前后把大先生的两只手摇着。大先生说,我说得都对吗,川次郎先生?都对,都对,川次郎放开大先生的手,说,你很内行,宋人仿照汉棺,做了自己的棺材,这是一种对古老文明的怀念,这种现象在你们中国是很普遍的,比如直到今天,有许多乡村木匠,仍然在照着明、清两朝的款式做家具,这跟宋人仿照汉棺做棺材是一样的。大先生突然说,书。川次郎一怔,问,大先生,难不成你在宋墓里得到了宋代书籍?没有,没有,大先生说,就得了一幅画,是张择端的笔迹。川次郎笑着说,不用看,不用看哪。为什么不用看?大先生问。张择端就一幅《清明上河图》,其它落有张择端款的画都是假画。《清明上河图》你见过没有?大先生问。川次郎没作回答。大先生说,教授若是见过了《清明上河图》,就能看出我的那幅张择端是真是假了。川次郎大笑,说,不用看啦,想想也是假的,张择端,多么响亮的名字,《清明上河图》,它是一幅反映当时宋朝城市风貌的写实画卷,画面上的市场繁荣,商贾云集,市民川流不息……好,大先生突然这样说。大先生感觉自己两只手上的手指都有点发粘,举起来闻闻,有股糖的味道,舔,嘿,甜呵,是糖粘在了自己手上。大先生一遍遍舔着自己的手指。川次郎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伸舌头去手上舔起来,味道也甜。川次郎一边舔着手指,一边用牙齿在嘴里嚼着味道,他说,是我刚才抓你大先生的手,把我手上的糖味传给了你,这是我吃的日本糖。大先生说,怪不得,味道这么甜。(.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他们两人低头舔舐手指的样子,像两只猫或两条狗在舔自己身上某一处部位,舌头伸得长长的,脑袋前后拱缩着,被舔的手指被逐一过堂,最后都被舔得干干净净,没了一点日本糖的味道,只留着口水味。大先生的嘴舌显得有些劳累,他稍事休息,然后慢慢对川次郎说,你真的不愿意去吉府看那幅画?川次郎说,以后再有挖坟这种好事,可不能忘了叫我。川次郎收拾了一下屋子里的东西,穿上一件衣服,跟着大先生去吉府。 两人进了吉府,直接就来到库房。大先生让看守打开各个房间,后来一想不对,跟这次宋墓挖掘无关的房间无需被打开,他叫看守把几个无关的房间的门关上。刚关好房门,看守轻声对大先生说,快到吃饭时间了。大先生见川次郎已经进入了一间房间,便走到川次郎身边,说,吃了饭再研究吧。川次郎正对着那根金棒看,大先生说什么,都没有听见。大先生没法子,从房里出来,对看守说,你去叫厨房把饭菜送到库房里来,让他们弄得简单一点。看守走了。大先生走进那间房里,川次郎见大先生来了,指着金棒说,大先生,你说,这件东西是什么年代的?大先生想,这话不是白问吗?大先生说,是从宋墓里挖掘出来的,在场人都可以作证。川次郎觉得大先生这句话是十足的废话,没人怀疑大先生说的话,况且自己也不可能得到这根金棒,大先生也没必要瞎说,嘿,不对,争取一下,会不会有可能得到这根金棒?川次郎有些得意了,他说,大先生,没人说你把金棒的出处说错了,我是问你,金棒是属于哪个朝代的?大先生说,宋金左右,没多大出入吧?川次郎说,我的观点是,这件金棒是辽代的东西,虽然在金棒上没有刻说明文字。大先生拿起金棒看了看,说,川次郎先生,照你这么说,有依据吗?形状,金棒的形状,川次郎说,以前我在日本出版的一本书上见过这类金棒,形状,形状,是形状呵,大先生。饭菜被送来了,三个厨房师傅端着几只提篮,饭菜就被放在提篮中,三个人见了大先生,却不问大先生是在哪间房间里吃饭,提篮都被拎在手里。看守打开一间空房子,让师傅把饭菜放在这间房子里,看守再去叫大先生、川次郎过来吃饭。川次郎坐在桌子前,他拿了一根筷子,筷子蘸了汤,便在桌面上画了一条辽代的金棒。川次郎画好金棒,说,那根东西是辽代的,而不是宋代的。大先生先喝了一口汤,汤咽下,嘴里嚼着几只小虾米,大先生嘻嘻嘻淡笑一下,说,是辽代时期的。你怎么把金代拖了进来?川次郎边吃饭,边说,那件金棒与金代没关系。是宋辽的,大先生说。东西是辽代的,被南宋人埋在了坟墓里,这个南宋人也不是像你大先生所说的那个样子。大先生不说话了,他忙着吃饭。这时看守不知从哪儿弄了一瓶酒来,酒瓶落在桌面上,川次郎一把将它夺过来,启开瓶盖子,仰头喝了一口。大先生回头问看守,杯子呢?川次郎没等看守回答,就说,不用的,有酒就喝,要酒杯干吗?喝吧,喝吧,大先生挥挥手,让看守离开。川次郎的脸红红的,手也有点颤抖,他拿着酒瓶,说,金棒的外形就像瓶子这样。大先生挥挥手,样子像刚才叫看守离开房间差不多。大先生说,拿这只瓶子比金棒,也太粗了点,把金棒做成酒瓶模样,这得用掉多少金子呵?辽人有的是金子,做比酒瓶更粗的金器,辽人也做得起,川次郎说完这话,把酒瓶放在桌子上,随即唱起了歌。大先生想听他唱歌,结果听不懂,这才猜到川次郎唱的是日本歌,想起川次郎是个日本人。日本人就日本人,现在与日本人研究文物,不是在说爱国不爱国的事情,大先生正在这样想,川次郎突然唱起了一首中国歌。日本文物专家川次郎教授唱起了一首中国歌,在歌曲开头大约有这么几句:太阳出来照四方,(这儿的一句歌词听不清楚),太阳照得人身暖……嘿,这个小日本,也会哼几句中国歌。大先生也想到要喝酒了,他从川次郎手里抢过酒瓶,狠狠喝了一大口。酒瓶又被大先生举起来,又狠狠喝了一口。大先生望着这半瓶酒,心想,快喝,别让小日本全喝了。大先生并没把酒瓶还给川次郎,他把川次郎当成正在与自己争夺这瓶酒的对手了。大先生对川次郎说,你会唱中国歌,但歌词唱得不清楚。川次郎顿一顿,说,什么不清楚,哪句不清楚了?说完,再唱:太阳出来照四方,(这儿一句仍然不清楚),太阳照得人身暖……大先生认真听着,听了几句,还是照刚才的说法,说,不清楚,不清楚。川次郎说,日本的糖比中国的糖好吃,中国的歌比日本的歌好听。哎,这样就对了,不是你们日本的东西都比我们中国的好,大先生说,只是你们日本的枪炮比我们厉害,所以你们日本凭了自己的枪炮,占了我们的国土。川次郎的歌声停了,说,我们日本人是侵略者,你们中国人痛恨日本人是应该的。大先生听川次郎这么说,一边点头,一边将手里的酒瓶递给他。川次郎接了酒瓶,并不喝,却开口唱了最后一句:要把那些吃人的豺狼全都埋葬,把它们全埋葬。嘿,真带劲,这个小日本,大先生高兴地跳起来。喝酒,喝酒,大先生大声说。川次郎说,我正喝着呢。不,我是说唱歌,大先生说。我正唱着呢,川次郎说着,又唱了起来。大先生听川次郎唱歌,他听见有一个词儿在歌中出现,但小日本唱不明白,后来听出来了,是“主席”,在“主席”后面还有词:主席的思想闪金光,革命的人民有了主张,男女老少齐参战哪,人民战争就是那无敌的力量。大先生喜得手舞足蹈,在房间里到处乱蹿,等这股劲过了,大先生低头问川次郎,你所唱的“主席”是指谁呢?川次郎把酒瓶内最后一口酒喝掉,他的脑子似乎有点晕了,因为他听了大先生的话以后,样子像是在想别的事,但看他痛苦的表情,好像是不管怎么想,也是想不出来。大先生又问。川次郎声音很低地说,我只会唱,是什么意思,不是全懂。他反过来问大先生,“主席”是什么意思?大先生愣在椅子上,他也在想“主席”是谁这个问题,“主席的思想闪金光”,这个“主席”肯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不然他的思想也不会闪出金光来的,男女老少也不可能都会听“主席”的话,在李唐城里就见不到像“主席”这样了不起的人,不回答了,大先生想,这事儿我都不了解,他一个外来的日本人,是不能够了解的。大先生看着川次郎的醉态,心里不免有些担心,饭后的文物鉴定还怎么做呢?厨房师傅来了。看守跟在后面。看守问大先生,是否可以收碗筷了?大先生摇手说,还没吃好。川次郎立即说,好了,好了,收了吧。看守看大先生。大先生说,就收了吧。厨房师傅收走碗筷,丢了块抹布在桌子上。看守还没来得及接过抹布擦桌子,川次郎手脚快,他拿了抹布把桌子擦好,又将抹布递给看守,嘴里说着“茶”,“茶”。看守听不懂。大先生说,叫你去准备茶呢,大先生指着川次郎,嘴里说,是他,是他。是他要喝茶,看守问,大先生,你不喝吗?只弄一杯茶吗?大先生有点生气了,他说,他喝茶,是为了醒酒,我喝茶,是为了……是为了,大先生一时语塞。看守说,大先生,甭管是为了什么,我泡两杯茶就行了。大先生说,聪明,你甭管,泡了再说,不过,我喝茶是为了提精神,为了同他(指川次郎)一起弄懂文物,说完,大先生见川次郎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刚才的话他没听见,白说了,什么白说了?还有看守呢,看守在听自己说话,回头找看守,没人,大先生正窝火时,看守端着茶刚好走进来。茶一上桌,大先生就抓杯子喝了一口,烫哪,滚烫的茶水在大先生口腔内转了几圈,最后从嘴巴里喷出来,部份茶水喷到川次郎正趴在桌上的那颗脑袋上,但奇怪的是,川次郎竟然没被热水喷醒。看守急得直跺脚,有几脚跺在了桌子腿上,桌子摇晃几下,嘿,川次郎醒了。川次郎眼睛睁开,看见桌上有茶,他半个字也没说,取了杯子就喝,还是烫,但川次郎顾不得了,喝下一口茶,再喝一口,一直喝到茶水不太烫,喝到茶杯见底为止。大先生也喝光了茶水。看守立即去提水瓶,水瓶被拿来,倒水,盖紧水瓶盖子,水瓶被放在了桌上。川次郎从衣兜里取出六、七粒糖,给了大先生一粒,自己剥了一粒,放在嘴里慢慢吃。吃到一半,川次郎站起来,说,走,工作去。工作去?大先生不解。川次郎说,不是要去看那几件东西吗?大先生笑起来,说,酒没醒,就再坐一会儿,等酒醒了再去。川次郎没理大先生,自顾自走向门口,但没走几步,又回到桌边,手端起茶杯,回身朝门口走去。大先生赶紧追上去,大先生心里想,托这个小日本做事,倒真是认真。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95 走进放古董的房间,川次郎感到有水滴正从自己头发上掉下来,他用手指碰了碰水滴,放在鼻子下闻,没味,不是酒味,要有味,也是糖味,因为川次郎口中正在嚼着日本糖。大先生打开一只盒子,取出所谓张择端的画作,笑嘻嘻对川次郎说,就是这幅画,作画者为宋朝画家张……一个“张”字没念完,念到半途,川次郎的手就出来阻断,他口中带着浓浓的糖味,对大先生说,你怎么这样顽固呢?还要把张择端的“另一幅画”拿给我看,张择端只画了一幅画,从没有画过别的画。后来川次郎想想不对,这么说,也太武断了,没人会信,所以他改口说,传世的只有一幅。但没用,等川次郎说完,大先生已经把画作展开,没地方展开画,大先生靠着墙,在墙面上展开了此画。川次郎不由自主朝被大先生紧贴在墙面展开的这幅画望去,这一望,使川次郎大吃一惊,这幅东西,不论从画面布局、笔触、画的气息,还是从画的纸张来看,无疑是一幅宋代古画。这时的川次郎像多日未进食的一头丛林野兽,以极快的速度扑向大先生背后,到了背后,便让大先生放手,由他来拿这幅画。大先生提醒说,你手上有没有水?没有,川次郎说,并举手给大先生看。大先生又说,有没有粘着日本糖?川次郎闻闻手上气味,说,没有,他又伸手让大先生闻。大先生慢慢让川次郎接过画去。川次郎继续沿用大先生的方法,将画靠在墙面上,然后仔细看起画来。大先生一点不敢作声,他怕打扰川次郎看画。川次郎看了好长一会儿,也是一句话不说,最后川次郎转身,伸给大先生一只手。大先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川次郎又将身子转回去,继续看画,但他伸向大先生的手仍然伸着,只是手被伸在了自己背后。大先生凑到川次郎旁边,问,教授,你伸手是什么意思?大先生,川次郎突然大声说,大先生,放大镜,给我放大镜呵。给我放大镜呵。后面一句是回声。主要是酒后失言,主要是嗓门特别大,主要是川次郎见到了真正的宋代古画,主要是要大先生快把放大镜给他。主要是这一句话:给我放大镜呵。大先生找来放大镜,递给川次郎。川次郎拿了放大镜,去画上看,说,有没有放大倍数更高的放大镜了?大先生说,我去拿。来了。川次郎拿着新弄来的放大镜,对画作几处重要的地方看着。川次郎观察完毕,不说话,坐回到椅子里去。房间里现在只有一把椅子,看守先搬来了一只椅子,他出门到别的房间里去搬第二只椅子。大先生站在旁边等川次郎说话。川次郎心情有点沉闷,他想了一会儿,在想的时候,他的几根手指在微微颤抖,不愿意呵,川次郎想,一旦认了这幅画的作者是张择端,那么以前关于张择端的看法就是错误的,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正在颤抖,低头看,川次郎觉着自己的手指正在一边颤抖,一边缩短各自的长度,手指为什么会出现此种现象?虽然这肯定是一种并不真实的虚假现象,但还是要问,但还是要低头去偷看自己的那几根手指,但还是要问,为什么?为什么?心里虚哪。川次郎见看守端着椅子进来,心头突然一震,他收回放在腿上的两只手,全身开始动起来,全身开始动起来,是宋代的,是宋代的,川次郎大声说。勇气,勇气,这么说,这么下结论,是需要勇气的。川次郎正在激动,大先生却在心里骂道,这个小日本,这个日本鬼子,画是我们中国的画,跟你有多大关系?不,可能会有些关系的,这个小日本会不会问我讨要这幅画?大先生开始紧张起来。川次郎离开坐椅,走到大先生面前,顿了顿,说,画是宋代的,这点没问题,但是不是张择端所画,这还要研究。大先生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情绪,说,你这不等于是白说吗?稀奇就稀奇在是张择端所画这事上,若是不能确定为张择端所画,光是普通宋人所画,这就不能说好了。能说的,怎么不能说呢?川次郎有点看不起大先生,一口咬定这画是张择端所作,这跟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有什么两样?他侧目看着大先生,想找个词出来讽刺他。大先生收起画,又拿出一件玛瑙制品给川次郎看。看了,没说什么,川次郎没对玛瑙制品发表看法,他就是不说,在画的问题没解决以前,川次郎不愿太多说话。大先生把金棒取出来,给川次郎过目。川次郎用手一推,说,这件东西看过了,是辽代的。铁函,对,还有铁函,大先生让看守去隔壁房间,把铁函抱了来。这次川次郎用心瞧一会儿,说,明代的某些铁函,做得比宋代的要精致,东西的体形也大,这只铁函也算可以,不错,一件是画,一件是棺材,一件就是这只铁函,这三件东西都不错,不过,大先生,这墓主人也可能不是你说的那种情况。我说什么了?大先生问。川次郎说,爱你们的国家。我没说墓主人爱我们的国家,大先生收好金棒,慢慢走到川次郎身边,说。川次郎眯起眼睛,望着大先生呆板的脸庞,说,你说过的,你说宋代人……不,是说南宋人爱国。大先生想,我没跟这个小日本说过这话呵,他是怎么知道的?川次郎见大先生不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就唱起歌来了,又是那首中国歌:太阳出来照四方,**的思想闪金光,太阳照得人身暖哎,**思想的光辉照得咱心里亮,照得咱心里亮。这次唱得很清楚,大先生也听得清楚,小日本的口音很准,是“**”,不是“主席”,这次唱得全了。川次郎等自己把歌唱完,对大先生说,你们在日本侵略者面前要保持团结,**好像是一个人,是一个有本事的中国人。你怎么知道的?大先生瞪大眼睛,问川次郎。从歌词中了解到的,你听:**的思想闪金光,川次郎说,你听:**思想的光辉照得咱心里亮。大先生从来没听人说起过这事儿,他说,教授,你这歌的歌词准确吗?准确,川次郎显得很兴奋,许多中国学生都会唱,他们都说**正领着全中国人民抗击日本人。大先生说,我怎么不知道?在李唐城里,有几个人知道这事的?可是有些人却跟我说过,说是有一个姓蒋的人在领导抗战。川次郎闻言,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他骂道,狗屁,那个姓蒋的家伙没等日本人来,就慌里慌张跑到四川去了,你们中国人说他躲到峨嵋山上去了,姓蒋的上了山了。大先生哈哈哈大笑,说,川次郎教授,你真是个中国通,这些事我都不知道,你倒全清楚,“姓蒋的上了山了”,这句话说得多好,充满了中国味,地道。川次郎说,我的日本朋友都这样说。川次郎说了几句话,又想到了宋代古画,他的表情变了,头低下,隔了一会儿,抬起头,表情苦恼地说,大先生,你干吗把这幅古画给我看呢?现在让我犯了大难了,说它是宋人张择端所作之画,那么以前形成的观点将被推翻,不承认它,可这幅东西确实是像张择端的笔迹,大先生,你不把这幅画拿出来就好了,现在只能说,这幅画来自宋代,或者说,来自南宋。川次郎又说,爱国。大先生想,是不是张择端,恐怕要请博物馆的专家来鉴定了。大先生也说,爱国。墓主人是谁?川次郎说,墓主人没在坟墓里留下什么东西,用来说明自己的身份吗?没有,肯定没有,大先生说。再去看铁函,看在铁函外壳上有没有留下文字,川次郎说。铁函又被拿来。川次郎看铁函,看铁函外壳上的莲花图案。川次郎说,墓主人一生信佛。大先生知道这事儿,所以只是点头。川次郎的手往身后伸。大先生这次明白了,找放大镜,找到后,递给川次郎。川次郎提着放大镜,看莲花图案。这几朵莲花的雕刻水平不如明代铁函上莲花的雕刻水平,川次郎放下放大镜,说,我以前见过明代的铁函,明代人制作这类东西的技术比较高,他突然又说,大先生,你信不信,墓主人只信佛,不爱国,至于为什么要把棺木制成汉棺样式,这恐怕只是当时这儿一带居民墓葬的风俗。大先生也围着铁函看了几圈,大先生现在看清楚了,铁函的雕刻确实不算精细,不光如此,铁函的铁质也不精,是粗铁,不是精铁,大先生说,教授,你说得没错,我请你来,我请你来……川次郎说,大先生请我来,我自然要来,只是那幅画的作者没能弄清楚,张择端,张择端,你也太厉害了,是你画的,就跟我们说一声,不是的,也说一声。大先生还是认为那幅画就是张择端的作品。差不多了,大先生和川次郎走出房间,走出库房。大先生见看守把库房大门关上,回转身,对川次郎说,我们的彩主儿说了,等她去世,要用那口宋棺装殓她的尸体……川次郎没让大先生说下去,就大声说,她这不是在胡闹吗?让她这样胡闹,还不如把宋棺卖给我。来了,来了,大先生最怕的就是这个,不过还有彩主儿,还有彩主儿,大先生对川次郎说,我是没有问题,但彩主儿不会同意的,彩主儿已经决定了,谁也不能改变。川次郎跟着大先生来到吉府门口,在离开前,他说,对于那幅画的鉴定,我抽空去找一找博物馆的文博专家,让他们来看看,若真是张择端的手笔,画的价值就不得了了。大先生说,不是张择端,会是谁?是无名氏,川次郎说,是无名氏画了那画。大先生想着,他真不情愿是这个结果,于是便说,看落款是张择端。川次郎说,画上有落款吗?有也不准,画上有落款吗?有了“张择端”的落款,肯定就不是张择端所作的画了,是无名氏的仿作。大先生被川次郎说得脑子糊涂,他站在大门口不走,脚下不走,脑子却在拚命,大先生在自己的脑子中奋力抗争,不听小日本的,不听小日本的,可不听不成呵,这个小日本说得是有道理的,有落款反而是别人仿的,有落款吗?大先生自问,有落款吗?大先生望着川次郎,望着望着,大先生感到自己是越来越糊涂了。川次郎乘着大先生神志不清,头也不回,溜出了吉府。大先生还在迷茫,看守从后面跑过来,他没等气喘停,就说,大先生,房里的出土瓷器没给日本教授过目,忘了。大先生被看守这几句话轰醒了,是呵,一件是宋代龙泉窑瓷器,一件是南宋官窑瓷器,但大错没有,瓷器自己还是能看得准的。看守说,要不我去把日本教授追回来?不用了,大先生说话很慢,保持一个慢速度,可以尽快让自己从文物鉴定的劳累中解脱出来,不用了,说得再慢点,不用了,他是日本人,他的意见只能听听,中国的东西还要由我们自己来把握。看守明白了,他走回库房,多余,多余,看守边走边在心里说。其实川次郎心里也不平静,他知道今天看到的几件出土文物都是好东西,特别是那幅画,是宋画呵,我的天哪,川次郎一边想,一边跌跌撞撞爬上一辆马车,回自己的住地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96 大先生回到书房,就今天的鉴定写了一篇笔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笔记写了一个来小时,中间除了霜芽儿来过书房,为大先生送了一回茶以外,没人进来打扰。笔记的题目是:《宋代墓葬出土文物考录》。大了,这题目起得大了,但笔记已经在写,大先生也就无所谓题目的大小了。考录?什么叫“考录”?是考察研究的记录?是考古研究的记录?是考古实录?都可以。写到其它文物时都很顺,相关文字也够丰富,就是当写到那幅画时,大先生只写了两个字:宋画。看看不行,又加了几个字:是不是宋代张择端所作?存疑。再加字儿:情况不明。大先生喝干了一杯茶,让杯子的底朝天晾着,让掀开的杯盖被风吹干,霜芽儿不来,就让自己的嘴巴干着,就让自己的精神状态枯竭着,写不出笔记了,就让笔记空着,就让围绕文物飞翔的那一缕神思废了,溜掉,不明之火正在笔记里升腾,宋代的文化被毁于一旦,继续,南宋龙泉窑盖罐,玛瑙和金棒,应该分行写,算了,算了,反正又不是在写书,写了也不会给外人看,不分行,不写,应该不写,是考古实录?你燕巨大也写不成这个东西,不写了,最后写几个关于宋棺的文字:将来……将来,将来在哪儿?将来是什么东西?不写了,一口棺材,不写了。大先生起身,打开书房门,找人,是找霜芽儿,是找水瓶,大先生自我感觉不行,快完了,今天请来日本教授,结果没出什么完美的答案,实录也未写成,茶水被一口喝干,来人哪,杯子的底都要干裂了,大先生狂喊,来人哪,给我端水瓶来。霜芽儿跑来,她对大先生苦笑,说,大先生,水房还没把热水送来呢,我们这儿的水瓶都是空的。大先生回进书房里,说,你不会带几个小厮去水房看看?霜牙儿走了。大先生突然也想去水房,他赶紧把书房门带上,快步朝水房跑去。在途中,大先生追上了霜芽儿。霜芽儿见大先生也去水房,一个劲地嘿嘿嘿笑。大先生骂道,死丫头,笑个鬼呵。霜芽儿说,大先生让我带小厮去水房,大先生跟我走,现在是大先生在跟我走。大先生说,我成了被你带着去水房的小厮了,是不是?霜芽儿只是笑。 接近水房时,地面的潮湿程度明显加大,越走近水房,地上水迹越多,到后来出现了几个水坑。大先生停步不走,他让霜芽儿自己进水房去。大先生看着水房四周的路面,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心里便老大不舒服。霜芽儿从水房里出来,说,水还没烧开。大先生走进水房,没在水房里走几步,鞋子上已被沾了不少水。水房师傅从浓密的热水蒸气中钻出来,一见是大先生,就满脸堆笑,说,大先生亲自下水房啦?大先生说,霜芽儿带我来取水,水没烧开吗?水房师傅忙说,今天的柴火受了潮,难烧哪,要不就把我们水房伙计的水瓶先拎走吧。这倒不用,大先生说,水房周围怎么会这么潮湿呢?府里人走路都不方便,你们就不能铺一些煤渣在周围地上?大先生,水房师傅说,我们水房中烧的是柴火,没有烧煤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大先生又站到大小水坑边,他看着飘落在水坑表面的燃料细屑,看着自己在水面上的倒影,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回头对水房师傅说,我让他们填土,填土填碎石,这儿不能老是这样水漉漉潮兮兮的,让人觉得是被窝在了水泽地带。 大先生回到书房,刚才写的“考录”仍被扔在桌子上,大先生随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节奏,伸出手,一用劲,把所谓的“考录”撕得粉碎。霜芽儿推门进来,水来了,倒水,霜芽儿说,水来了,杯子里的茶叶是新泡的,大先生,喝茶吧。这么烫,要烫掉我的舌头呵,大先生笑着说,你这个死丫头,十分刁蛮。我不刁蛮的,霜芽儿说,我的事儿,大先生还不知道吗?大先生手拍书桌,说,这个死丫头,就是刁蛮。手用力拍下,在桌子上刮起了一阵风,风吹着纸屑,片片“考录”的碎细骨肉乘着风势,在书房里四处飘散。霜芽儿走了。大先生举杯喝茶,在杯内水面上也落了两片纸屑,落了“考录”的部份残骸。是部份残骸。在它们上面,仍能看见自己的笔迹。而且颜色很白。是部份残骸吗?有没有重复?“部份”与“残骸”没有被重复吗?但颜色确实很白。不想了,大先生不再去想“考录”的事情。 霜芽儿又走进书房,她说,大先生,要不要换画?大先生脑筋没转过弯来,他看着霜芽儿。在霜芽儿背后是书房的门,所以大先生也可能是在看书房的门。霜芽儿说,大先生,应该把书房墙上的书画换一换,这几幅东西已经被挂了有两、三个月了。大先生这才转过弯来,他说,要的,要的,亏你这个丫头记得,我没白疼你。霜芽儿挤着眼皮,说,都是大先生教导的,书画要轮流在外面墙上挂着,不然老是被闷在箱子里不透气,会出蛀虫的。大先生欢喜哪,说,死丫头倒记得牢,说完,伸手去霜芽儿鼻子上刮了一下。霜芽儿一个急转身,想躲避,但还是被刮着了鼻子。墙上书画被取下来,霜芽儿从别的房间里拿来几幅画,这次都是画,没有书法条幅,霜芽儿把墙上的空白处都挂满了画,收了刚被取下的那几幅东西,转身去其它房间存放。这时大先生突然想到了出土的宋画,他在墙上大约测量了一下尺寸,按照尺寸,从墙上拿一幅画下来。大先生拿着画,跑到霜芽儿存画的房间,让她收好,并对霜芽儿说,你收好东西以后,去库房,叫看守把前几日从宋墓里出土的画儿给你,你拿来,我要将它悬挂在书房里。霜芽儿打开一只大箱子,把画放入箱子内,盖紧箱子盖,锁住,说,大先生,把这么珍贵的宋画挂出来,有没有危险?大先生说,挂在我的书房里,有什么危险?只要平时把房门关上就行,说到这儿,大先生微微笑起来,说,这也是怕出蛀虫哪。霜芽儿说,大先生哄我呢,宋代的画儿已经是老得只剩下几根筋了,虫子也不喜欢咬它的。哪能呢,大先生笑得越来越厉害,哪能呢,大先生说,纸张、木材这些东西,不管年代多久,都有可能被虫蛀掉的。两人走出房间,霜芽儿把门锁好,去了库房,大先生回书房,等宋画被送来。画被送来了,大先生刚要挂画,一个小厮跑来,说,大先生,彩主儿叫你去。大先生临走前叫霜芽儿把宋画挂在墙上,自己去彩主儿那儿。等大先生回来,画已被挂好。大先生站在画前欣赏,满心喜欢,他又几次三番往后退几步,从远处看这幅宋画,嘴里不断说“张择端,张择端”。 这时雪芽儿来了,她刚进书房,大先生就拉着她看古画。雪芽儿哪里懂这事儿?只是说好。大先生让她退到后面看,说,在远处看,味道更浓。雪芽儿不懂画味,她站在远处看,看了一会儿,画味没被看出来,却看出了画中的画面有点倾斜,她告诉大先生自己这个感觉。大先生起先认为是画没挂正,就左面右面地去挪正画儿,结果整幅画被挪正了,但画面上的景物,从根本上来看,仍然是斜的。雪芽儿说,还是不正,会不会这画在画的时候就被人画歪了?大先生这下子闷了,看,是呵,是歪的,是歪的呵,怎么以前没发现呢?张择端?还怎么能说这画是由张择端画的呢?不能说了呀,这画是一幅被古人画歪了的废画。雪芽儿说完想走,却被大先生叫住。雪芽儿理解了大先生的话,她头也不回,不看画,说,真是歪的,不正,说完就走了。 这件事儿害苦了大先生,他一连几天没出书房,宋画被大先生挂了,取下,取下了,又挂起来,看哪,再看也是歪的斜的,没办法了,大先生只得再把川次郎找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97 这次川次郎带了一位文博专家一起来到吉府。[.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大先生把画的画面是歪的这事儿跟他们两人说了。川次郎这回不肯表态。文博专家出来表态了,他对着宋画看了一会儿,便说,是一幅宋代的画,而且有可能真是张择端画的。大先生有点不明白,问,怎么会是歪的呢?专家放下画卷,放下放大镜,拍拍手,拍了手,还用口中之气吹手,说,都是灰。没有灰,大先生说,没有灰。怎么没有灰?这画上的灰都是宋朝的灰,怎么没有灰?专家说,怎么没有灰?为什么会歪?专家说,歪就对了,不歪就不对了。专家说着,又拍了一回手。不光是大先生不懂,连川次郎也不能够懂,他俩都在等专家说清楚这幅画。专家说,这是宋人画的一幅草图,是草稿,所以我说,这幅画,第一,是宋代的画,第二,有可能真是张择端的画作,是他的画稿,是草稿哪,大先生,专家说,这幅画稿可值了大钱了,如果被证实是张择端的手笔,这幅画可以说是这世上唯一一幅张择端的画作草稿,另一幅《清明上河图》是张择端的正式画作,一般而言,像《清明上河图》这样的画卷,在成画之前,会有多幅草图,在多幅草图的基础之上,再绘制正稿,大先生手上这幅东西就是在形成正稿之前出现的一幅草图。这么说,还应该有一幅正稿图留在世上,大先生说。那不一定,专家说,有没有正稿图,这可不好说,反正大先生手上这幅东西的价值不可估量。大先生如梦初醒,他立即想到了其它文物,便吩咐看守去把另外几个房间的门打开,然后领着专家逐一鉴定其中的东西。都看了,专家把金棒列为第一等东西,同宋画的地位不相上下。川次郎问,为什么?专家说,这根金棒是四千年前的东西。川次郎问,它不是辽代的吗?专家回答说,辽代个屁,是四千年以前的东西。川次郎的脸一下子红了大半,再看大先生,也是脸红不止。大先生问,四千年前的金棒怎么会跑到宋代墓葬之中去了?我怎么知道?专家说(有点生气了)。走到宋棺前面,专家绕着走了一圈,说,仿汉棺形制,是假货。大先生走到专家身边,悄悄说,有人看中了这口宋棺,她想让它做自己死后的寿材,您看这事成不成?专家说,大先生,你说的这人是谁呢?这人有眼光,这口棺材是个假货,用它来装尸体,入土埋葬,可以,若真是汉棺,那就是胡闹了。从宋墓出土的文物全部被看完,大先生还想请专家看别的东西。但专家说,累了,今天累了,改天再来吧,说罢,就要走。大先生哪里依得?他叫看守去钱庄取五个银元来,送给专家,专家硬是不接,大先生就把银元塞进专家的衣兜里,然后又千谢万谢,同专家和川次郎两人告别。 等他们走后,看守对大先生说,为何不给川次郎钱?大先生说,这个小日本又不懂中国文物。看守笑起来,说,川次郎不懂文物,大先生却还要把他请到府里来。大先生骂道,你这个狗奴才,那个小日本又不是一点都不懂,让他来看看普通的东西还是可以的,狗奴才,以后不许多管主人家的事。看守连声说,是,是。大先生说,你也辛苦了,待一会儿我让帐房给你三个银元,作为这几天的奖励。看守连谢大先生不止。大先生摇手,然后回到书房,读书去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98 彩主儿这几天一早起床,吃了早饭,便让黄斤或黄由替自己泡好茶,准备好纸、墨、笔、砚,叫两个丫头磨好墨,自己先喝一会儿茶,活动一下手腕,就开始上桌子写字儿。写了几笔,回头喝一会儿茶,而且不断要让丫头往茶杯里添加茶叶,旧茶呢,不准泼掉,等到茶杯里的茶叶被放满了,再把整杯茶换掉,重新泡制新茶。黄斤、黄由都不得离开,一个要替彩主儿倒水、添茶叶,一个要替彩主儿磨墨、收拾纸张。两个丫头都不懂书法,一直到大先生来了,才发现彩主儿的书法发生了重大变化。大先生问黄斤、黄由,彩主儿这几天是不是连续在写字?黄斤倒好大先生的茶水,用手指指彩主儿,说,认真着呢。黄由走过来说,大先生,都是由那口古代棺材引起的。大先生问,怎么回事?黄由说,彩主儿自从见了那口棺材,话儿少说了,写字却勤奋,在一天时间里,不知要写多少张纸头的字儿。大先生看了看彩主儿丢在桌子上的条幅,觉得这些条幅的书法风格发生了质的变化。他看正在桌子另一端写字的彩主儿,像一个聋子一样,不管别人说什么话,她都不搭理,大先生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与丫头的谈话,彩主儿听见了没有。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等几天以后,大先生再来红墙院子,彩主儿仍然在屋子里狂练书法,写成的条幅被丢得满屋都是,大先生进屋,走到任何一个角落,都能见到被丢在地上的书法作品。大先生先是朝在桌子边写字的彩主儿看一眼,然后对两个丫头说,纸头丢得一地,你们也不帮着收拾收拾。两个丫头说,彩主儿不让收拾。大先生随地拣起一张条幅在手里,不看则已,一看便吃了一惊,连两个丫头走过来跟大先生说话,大先生都没回答她们。大先生丢下手里一张条幅,再去拣另一张条幅,一看,也是一样,彩主儿的书法风格确实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大先生仔细琢磨,认为彩主儿这些天来(就是见了宋棺以来)所写的东西有米芾书法风格,嘿,怎么会是这样?一个连字都不识几个的妇人,从没看过米芾的书法作品,但自从见了那口宋棺以后,写出来的字如何就有了宋代大书画家米芾的模样了呢?大先生悄悄走到彩主儿身背后,不让彩主儿发现,看她写字。彩主儿今天是左右手都在写,左手写出来的笔划与右手写出来的笔划相比,基本上不走样,确实是米芾的书法味道。大先生说,彩主儿。她没出声。大先生说,彩主儿在写新书法呢。她仍然不出声。大先生刚要走到那边去喝茶,彩主儿却突然轻声对大先生说,你和两个丫头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也觉得我现在的书法条幅写得跟以前不一样,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大先生说,彩主儿,你等一会儿,我去书房取一本书来。说完,大先生飞奔而去。彩主儿笑着对黄斤、黄由说,你们看,大先生两条腿像是得了魔力,跑起来有多快。大先生手里捧着书回来了,他把书打开,给彩主儿看。大先生说,这是一本帖子,上面印的是宋朝书画家米芾的书法作品。黄斤、黄由都挤上去看,她们一看这本帖子,也跟大先生刚才看见彩主儿的条幅时一样,有些吃惊,怎么帖子上的字跟彩主儿写的字有点相似?黄斤说,嘿,大先生,你看这书上的字,和我们彩主儿写的字很像呵。大先生对彩主儿说,你看呢?彩主儿用斜眼望了一眼帖子,大声说(在说之前,把毛笔往桌上一扔),像个?,我从不看书,这本?帖子,我从没见过,怎么可能与它上面的字一样呢?大先生说,这本帖子是明朝版的,也是不可多得的一本古籍,彩主儿的字变了,而且变得与古人的字相仿,这说明彩主儿能和古人暗合,就这点而言,彩主儿真是不得了,真是书法奇才,大先生说,彩主儿字也不识多少,从来不读书,即便是这样,彩主儿照样能写出好得不得了的字来。彩主儿骂道,别拿什么古人什么帖子来吓我,我什么都不懂,我也什么都不学,写字儿其实就是让手去拿笔,让笔蘸了墨,让蘸了墨的笔往纸上涂,是乱涂,什么字儿都能被涂出来。大先生说,在写字前,应该把手洗干净,以表示对书法的尊重。洗干净个屁,彩主儿说,大先生,你每次在写字之前,都会去洗一遍手?狗屁,我怎么从没看见你去洗过手?大先生笑得很尴尬,说,我手不脏时,就不洗了。彩主儿说,洗了有个?用,墨汁往你手上一溅,你的手就变黑了,这些都是读书人的毛病,对写好字是没有一点帮助的,有个?用。大先生不说话。彩主儿又说,大先生,你把手洗干净了有个?用。黄由走到黄斤身边,问,什么是??黄斤说,去问彩主儿。黄由不敢问彩主儿,她走到大先生那儿,去问大先生。大先生本来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但他这会儿被彩主儿骂昏了头,便随口说,是阳物。阳物?什么是阳物?黄由没听懂,她见大先生不愿回答,就去问黄斤。黄斤也不懂,她想了想,就问彩主儿,什么是阳物?彩主儿又骂,我怎么会知道?拿这些我不懂的东西来问我,这个死丫头。大先生说,彩主儿,不管怎么说,你写字,你的书法条幅,你的书法作品……彩主儿听到这儿,说,大先生,你究竟要说什么?一会儿是字,一会儿是条幅,一会儿是作品,这么乱。大先生说,都一样,都一样,彩主儿,你的书法确实厉害,确实厉害,以前你像张旭,这几天你又像米芾,你一个人像了两位古代伟大的书法家,这还了得?而且你彩主儿从不看别人的帖子,从不读书,可你照样能取得这样的成就,这说明你彩主儿真是书法天才。彩主儿到底是女流之辈,受了大先生几句夸,开始高兴起来,她一拍大腿,说,到底是吉府里的大先生,懂,真懂,不过,大先生,我彩主儿真没看过什么帖子,没跟你所说的那个人学过书法。黄斤、黄由说,是和帖子上的字一模一样。大先生说,彩主儿,那口棺材是宋代的,你写的字也与宋代的米芾相近,这里面有没有关系?彩主儿说,宋棺是我死后的床,这字儿么,是我乱写的,这几个字儿像谁都没用,它们是我吉彩荒写出来的字儿,我吉彩荒除了那口宋棺,从没跟古人有过什么来往。大先生一边听着彩主儿说话,一边把散落在地上的书法条幅拣起来收好。大先生收好了这些条幅,从中选了几幅好的,亲自去街上让人装裱起来。大先生把裱好的条幅挂在自己书房里,也在红墙院子里挂了一幅。东西挂是挂出来了,但大先生心里不踏实,于是又把川次郎叫了来,同他一起研究彩主儿的书法作品。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199 川次郎来到吉府大先生的书房,仔细看了彩主儿写的条幅。他坐在椅子里,一手搭在书桌上,慢慢说,像米芾的《研山铭》。大先生说,彩主儿是一个妇道人家,从不读书,也不看帖子,她怎会与宋代的米芾暗合呢?这事有点怪了。川次郎问,以前她写的字像张旭的狂草,这是怎么回事?大先生说,彩主儿的狂草是从小跟老师学的,她是个书法天才,只会写字,写出来的字没得说,只是我不懂,她怎么会变了风格,变成了米芾风格,这事怪了,或者说,这事神了。川次郎说,我最好能亲眼看彩主儿写几个字。隔了一会儿,川次郎问大先生,什么叫“或者”?原来川次郎不懂这个说法。大先生说,“或者”就是一种选择,有了这个结果,还可以有另外一个结果。川次郎点头,说,中国话确实比我们日本语言在表达上要丰富许多,我学的远远不够。 大先生带着川次郎来到红墙院子,进大厅,分主客坐定。大先生问黄斤,彩主儿人呢?黄斤说,在后面布置书房。大先生笑着问黄斤,她在书房里藏了几本书?黄斤说,没有书,哪里来的书?彩主儿平时从不看书的,她先把书房布置好,然后要问大先生借书,在她的书房里摆满书,彩主儿说了,今后写字就在书房里写了。大先生说,走,去看看彩主儿的新书房。大先生要端着茶杯去,被黄斤拦住,她说,大先生不用端着茶去书房,那儿还没被布置成样子呢,到处都是垃圾,没地方坐人。黄斤领着两人来到书房,果然,书房里乱得不得了,连脚都插不进去。彩主儿见大先生、川次郎来了,便走出房间。大先生要进房间里去看看,被彩主儿拦住,她边推着大先生,边说,回大厅去,这儿脏,她说,大先生,等我的书房布置好了,你得帮我把书房里的几只空橱子都给装满了书,这事儿过了这个礼拜就要做的。大先生问,你有几只书橱?彩主儿说,三只,一只大书橱,两只小书橱。大先生说,好办,到时彩主儿让黄斤或黄由来叫我。这时川次郎插话,大先生,这“或”是什么意思?大先生笑起来,说,这“或”和“或者”是一个意思,都是选择,我是说,在黄斤和黄由之间选择一个人来叫我。来到大厅,坐定。彩主儿问,川次郎先生来这儿是为了啥事呵?大先生对彩主儿说,是为了你的书法。彩主儿有点兴奋,突然离座,但马上又意识到,这会儿有日本客人在,自己不能胡来,她再坐下,说,我懂什么书法?我懂什么书法?我只是喜欢写,喜欢写,写了还要变,还要变。这个变可就是不得了的事情,川次郎说,一边还向彩主儿翘起大拇指。接着大先生说,彩主儿,什么叫作《研山铭》?彩主儿听都没听说过,说,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说过,这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大先生说,是书法,写《研山铭》的人就是米芾,彩主儿,你写的字儿,就是最近你写出来的字儿,跟写《研山铭》的米芾写的字儿差不多,这可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川次郎教授也是这么认为的。川次郎又朝彩主儿翘起大拇指。彩主儿真是高兴,她想起自己以前写的狂草就是不错,现在把字儿稍稍一变,这些大男人又来劲了,米芾,米芾是谁?张旭还没弄明白,又来了一个米芾,这些大男人。彩主儿说,川次郎喜欢,就拿几幅去。大先生说,川次郎教授来这儿,是为了看彩主儿当场写几幅字。行,彩主儿说,今天忙着布置书房,条幅还没写过,正好写几幅。黄斤把墨磨好,把纸、笔准备好,用四只镇纸把一大张宣纸压平整。彩主儿也不酝酿情绪,也不活动手腕,一上桌就写,一连写了五、六幅字,在一旁的川次郎看得惊呆了。写了几幅字,彩主儿丢了笔,回到椅子里喝起茶来。她喝了几口茶,对大先生说,大先生,你也上桌,写几幅字给川次郎看。大先生说,我的笔不在这儿。彩主儿说,就用我的毛笔写。大先生说,用别人的笔写,不能够写好。彩主儿声音开始大起来,说,我是别人吗?大先生没法子,从桌上接了笔,写了几个自己常写的字。川次郎看了,虽然觉得大先生的字不如彩主儿的字,但出于礼貌,仍然说,大先生写的字也漂亮。彩主儿说,好呵,大先生,好呵,我们吉府就是出能写字的人,我们吉府里的人都是书法家。川次郎起身,走到桌子边,他也没经过主人同意,就拿起笔,去宣纸上写了几个字。彩主儿走到桌子边看,叫道,这是什么字呵?大先生,川次郎教授写的是什么字呵?大先生忙走到桌子边,细看了一会儿,大先生也没见过这类字,正疑惑时,抬头看川次郎,突然想起来,说,这是日本书法,具有日本书法的风格。原来是日本字,彩主儿说,是日本字。川次郎坐回椅子里。彩主儿、大先生也都朝椅子走去。川次郎说,彩主儿,我写的东西在你们眼里,也不成个东西,但我写的也是汉字,不是什么日本字,不过有一点日本文字的味道罢了。大先生说,这样,我们三人合作,写一幅条幅。彩主儿说,也写不成呵。大先生说,把纸头弄大一点,每人写两、三个字,通与不通,都不管。川次郎说,可以,我就写三个字,你们写几个字,我不管。大先生说,我写两个字。彩主儿说,我写四个字,我写四个字。大先生说,让彩主儿先写。墨被重新磨好。彩主儿接了笔,还是老样子,想也不想,便写下了“弃岸登船”四个字。大先生接过彩主儿手中的笔,说,这枝笔不是我的,我用这枝笔写字,也写不好,大先生看了彩主儿“弃岸登船”四个字,想了想,写下两个字:迎风。川次郎说,轮到我写了,川次郎的中文水平究竟不如中国人,他朝条幅看了几眼,竟然不识,于是说,不管了,不管了,我开始写了,说完,饱蘸墨汁,用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川次郎。嘿,这个小日本居然写了自己的名字,这个小日本居然在条幅尾部写了自己的名字,这样一来,将来被人见了这幅字,一定会以为“川次郎”是这个条幅的签名,条幅是由小日本一个人写成的。彩主儿见都写好了,便开始点是几个字,对的,没错。彩主儿吩咐黄斤、黄由,等墨迹干了,立即去街上装裱。川次郎说,彩主儿,你把裱好的条幅送给我吧?彩主儿问,你要哪幅?川次郎说,就刚才写好的那幅。大先生心想,这个小日本,傻瓜,这幅条幅写得这么乱,他却想要。彩主儿立即答应,她看墨迹快干了,便叫黄斤、黄由拿去街上裱。大先生马上说,再等一会儿,让它干爽一点以后,再送去裱。川次郎见彩主儿已经答应了自己,这幅东西将归自己所有,但他还不知道条幅上写的是什么内容,就请教彩主儿。彩主儿说,我不懂,问大先生。大先生说,我把这幅字儿的全文读一下:“弃岸登船迎风”,落款是:“川次郎”。川次郎说,我写的这三个字不是落款,我的三个字也是条幅内容。大先生说,有什么用?已经定型了,我把这幅书法的内容重新读一遍:“弃岸登船迎风”,落款:“川次郎”。是什么意思呢?川次郎问。大先生说,这事儿川次郎教授你一定得弄明白,看落款,人都认为这幅字是你川次郎写的,到时有人问你,你不懂,这事儿是要穿帮的,是啥意思呢?是这样,说你川次郎在某一天离了岸,又入了水……没等大先生说完,川次郎就说,你当我是一只乌龟呵?乌龟上岸入水都可以,因此本领大,乌龟寿命也长,我们日本人都喜欢乌龟。彩主儿闻言,大笑起来。大先生说,是这样,是这样。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00 潘小纯,你这个于1957年4月21日在苏州出生的家伙,你这个至今都一事无成的小男人,长着一个空闲无趣的身子,整天只是坐在某只椅子上,坐在某张桌子前胡思乱想,在自己一条胳膊的顶端,你无端地生出了一只手,就是这只手呵,又终日无端地握着一枝秃笔,这个家伙的身子,你们走过去看看,摸摸,这个身子始终都充满了实足的肉感,充满了某种不可捉摸的流动的气味,某位妇人见了潘小纯非常肉感的身子,就说,去取一把刀来,去取一只竹篮来,众人问她为何要如此?妇人说,拿刀去他身上割肉,谁叫他全身都给人以*的皮肉感觉的呢?割了肉,放在竹篮里,摆到街上当猪肉卖给市民,这人的身子是不是充满肉感,这事先不细说,但他就是喜欢不顾四周围人们的白眼,每天都不分世事的高下轻重,不顾俗事可亲、文章可恶的普遍道理,以一滩孤独的身影,一派凄苦的气氛,执笔坐于书桌前面,丢几个枯字燥词在纸上,说了吧,说了吧,你的《四脂四壶》写到这儿,你忽然以自己的本真面貌出现在这部小说之中,你就说了吧,在这里面有没有更深的用意?潘小纯在昨天傍晚出了一趟远门,他的电脑坏了,请人去修,请人去修,这词儿说得多动听?这词儿被写在了小说《四脂四壶》里面,尤其显得不同凡响,昨天傍晚是2009年5月份里的某一天,当时天气忽然变冷,潘小纯正躲在家里写小说,脱离了外部世界,不知道屋外天地间的冷暖变化,潘小纯要外出拿回已经被修好的电脑,电脑被修好,修电脑的人是潘小纯的外甥,外甥一个电话从屋外飞来,飞入潘小纯书房的窗户间,这一个电话就算是电脑已被修复的美妙通知,当时潘小纯身着单衣,弄了一辆电动车,冒着从西方世界吹来的五月寒风,将全身力量运行到手上、腿上,他口舌紧闭,向着风堆里钻,在那个时候,你们再看潘小纯全身,你们看,在他身上哪里还能找到皮肉丰满的感觉?力量,力量,潘小纯正在往风堆里钻,那把割肉的刀不见了,那只装肉的篮子不见了,它们都飞掉了,它们再也不敢面对潘小纯,它们看见潘小纯正在运动,正在逆风西去,看见潘小纯骑着电动车去取自己的那台电脑,这怎么说?潘小纯,这怎么说?潘小纯,还要写多少字?还要写多少字?《四脂四壶》在电脑修复以后,才得以继续写下去,他被突现的寒风来来回回吹了几圈,到家时觉得全身发冷,到了明天早晨,他又感到喉咙疼痛,于是他便去翻箱倒柜找药吃,找到两小瓶药,药名为“清咽滴丸”,天津产,取六粒药丸放在口腔里含着,凉哪,凉得口舌有些发麻,他含着药丸,想起了自己正在写着的《四脂四壶》,好家伙,准备写七、八十万字,已经写了四十万字,不止,不止,潘小纯用计算机算了算,被写好的那部份已经不止四十万字了,已经写了小纸片2503页,每张纸片上的字不会少于180个,2503乘以180,是450540个字,超过了四十万个字,其实还不止这些字数,有不少纸片,上面都写了有200个字,所以要说“不止,不止”,小说写的是抗日战争时期,发生在李唐城里的故事,潘小纯从2008年的某一天开始动笔写这部小说,起先他准备把小说写成现代版的《金瓶梅》,可写着写着,事儿就变了,变成了小说自身的模样,不好说,也不能生气,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怎么能写出类似于古代《金瓶梅》那样的小说来呢?潘小纯懂得其中的道理,再也不生气、不动肝火了,他每天都平静地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每天写一批文字出来,先写在纸上,这是传统的写作方法,后又输入电脑,还要用“优盘”备份一份,这是现代化的写作方法,忙哪,手和脚都不得空闲,劳作起来,手和脚都像从高空中飘落下来的一片片雪花,雪花上下翻舞,在四面空中消耗着体力,触及大地后,便在地面上安了家,潘小纯在写作时,身上好像长出了如天空雪花般飘扬的手和脚,或者说,潘小纯的手和脚是雪花手脚,既冰冷彻骨,又镇定自若,还繁忙异常,不易接近,更不易将它们打扰,外甥又打来电话,他说电脑不能被经常搬动,硬盘会在搬移途中受损,美妙,这一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与天籁之声十分接近,十分相像……这时吉府里的大先生燕巨大冲到书房门外,他用力敲门,嘴中叫道,潘小纯,你一个人占着我的书房,不想还给我啦?潘小纯在书房里也不示弱,大声胡说道,抗战是重要的,抗日战争正在外面如火如荼进行着,但百姓的生活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大先生说,快开门,我要进书房里来了,大先生连下面的脚都用上了,他的脚沉重地踢在书房门上……不行了,不行了,潘小纯想,也该把这间书房让给他了,潘小纯走到门前,伸手将门栓拉开,门栓被拉开的同时,潘小纯全身一用劲,整个身体便化作一团亮光,在吉府大先生的书房里,这团亮光四散飘走……有这事吗?大先生冲进书房,他在书房里看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刚才在门外是跟谁在说话,大先生有点害怕,自己是不是有了幻觉?根本没有人与自己说话,没有人在自己书房里写小说,没有人把房门关起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大先生从想像中清醒过来,他赶紧要办事情,现在府里出了一件大事情,一件有辱门风的真正的大事情。这件事由两个人做成,一个是吉府的二小姐吉算芭,一个是吉府的奴才四芳哥儿。是什么事儿?算芭看上了芳儿,芳儿使算芭怀了孕。这事儿对吉府来说,真是奇耻大辱,这等丑事惹得彩主儿怒火万丈,她将两人关起来,对两人严刑拷打,两人被打得遍体鳞伤,无法收拾。无法收拾也要想办法收拾,大先生一边劝慰彩主儿,一边寻找医生,替算芭、芳儿疗伤,特别是算芭,她腹中怀了孩子,肚子凸起,大先生为了算芭,要去外面寻找两路医生,一路是疗伤的,一路是看孕妇的,前几天来府里的是疗伤医生,今天来府里的是看孕妇的医生。算芭被关起来,烟畴楼里的生意就交给了算旦,算旦刚接手,不懂酒店管理,她让大先生帮自己管理酒店,又把钱庄的事儿全部交给大先生去管。大先生现在要管钱庄、当铺和府里的其它事情,要帮算旦管理烟畴楼,所以大先生忙得没了一点功夫,他对霜、雪两丫环说,我快要鼻孔朝北了。两个丫环不懂,问。大先生说,因为忙呵,鼻孔要朝北了。还是没懂,又问。大先生说,鼻孔朝北,就是指人要死了。两个丫环听后,翻起白眼,说,大先生尽胡说。雪芽儿在大先生面前仍保持着正常面貌,但在背底里,为芳儿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这时,一个小厮领了医生来,这个医生是为算芭来看病的。大先生领着医生去关押算芭的那个院子。走到半途,大先生见府里的气氛有点不正常,有不少小厮在府里各处忙碌着,他们走路的速度与平时不一样,这些小厮这会儿走得很快,每人的头发都朝后面飘,他们见了大先生,平时都要打招呼,这会儿连个招呼也没有了。大先生让医生停一停,他拉住一个正在快速行走的小厮,问,是为了什么事儿,要这么没头没脑地乱蹿?小厮丢下一句话,就扭头走了,小厮说,找柴火烧人。烧人?烧谁?大先生想问刚才那个小厮,但没来得及,就拉住另外一个小厮问。这个小厮说,烧芳儿。大先生大吃一惊。这时雪芽儿从远处跑来,她边跑边呼喊,大先生,大先生,快去救芳儿,彩主儿要烧死他。大先生见雪芽儿在眼眶里挂了不少泪水,就叫雪芽儿带医生去给算芭看病,自己跟小厮去现场,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01 芳儿被五花大绑,站在吉府后院的一块空地上,身边有十来个小厮在看守。在空地对面放着一把很大的椅子,彩主儿满脸怒气,坐在椅子上。在椅子旁边,有更多小厮围着,粗略数一数,有二、三十人之多,而且小厮手上都拿着家伙,不是刀,就是棍棒。其他小厮已经从厨房里捧来了不少柴火,他们正在空地正中央将一捆捆柴火堆起来。小厮们堆放柴火,他们正忙着,彩主儿突然叫了停,她说,你们把柴火堆成了一座山,让那个狗奴才站在哪里?去,把柴火移开,把那块中间有孔的大石头搬来,放在这儿地上,柴火就围绕着大石头堆放,在烧狗奴才之前,先让他站在石头上,把锁住身体的铁链从石头的孔洞里穿过去,把铁链缠紧石头,不这样做,等火烧起来,狗奴才芳儿不要疼得四处乱跑呵?用铁链锁住他,铁链另一头紧紧锁在石头上,用大火把他活活烧死,娘的?起来。小厮们把柴火推到一边,七、八个小厮将那块有孔的大石头搬到空地中央,再把柴火一捆捆围着石头摆放。芳儿的双手被反绑着,绳子绑得紧,致使芳儿的手臂上出现了一块块瘀血斑痕,芳儿自知犯了大罪,使二小姐算芭怀了孕,所以他面临即将来到的火葬,并无多少怨恨,芳儿对彩主儿,对吉府主人还是非常忠心的。这会儿芳儿低垂着头,口中涎水一滴滴往下掉,把自己的脚背全淋湿了,这是因为紧张过度,导致口水失禁,芳儿赤着双脚,脚背被淋湿,湿的脚背让太阳光照着,显得格外亮滑。芳儿站在那儿,彩主儿坐在这儿,两人目光有时会相遇。火烤掌?火烤掌有什么用?彩主儿在心里回忆着芳儿过去的事情,火烤掌可以用来看家护院,什么鬼名堂,到这会儿还在想火烤掌,想想别的事儿吧,火一旦被点燃,这个狗奴才就会变成焦尸,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芳儿的焦尸慢慢从对面空地上竖立起来,石头碎了,是焦尸使了火烤掌,击碎了石头,焦尸在地上爬,爬,小厮们把这认定为是燃烧的自然结果,他们认了这一结果,他们把焦尸带过来,把焦尸带到彩主儿坐着的椅子前面,这是怎么回事儿?有这事儿吗?彩主儿还是用相同的眼光远远望着芳儿,在变成焦尸之前,芳儿都做了些什么事情?练拳,陪自己睡觉,帮算芭料理烟畴楼里的事务,让算芭怀了孩子,这个死芳儿,死奴才,前面的事做得都不错,最后一件事可是彻底做错了,这个畜生,不把他烧死,我的二女儿真是太冤枉了,彩主儿这样想着,耳边听见小厮们都在吼叫,小厮们离彩主儿不远,离芳儿也不远,但他们为了放火烧人这件事情,都在柴火旁高声吼叫,这是真的吗?在吉府后院的空地上,真有放火烧人这件事情吗?彩主儿两手相握,用力捏一把,有这事吗?她抬头看着天上流云,注意到云朵里的颜色,有这事吗?女儿真的怀了孕?是被那个狗奴才睡出来的?厉害,跟我当年一样,尽找手下佣人睡觉。一个小厮刚在场地上喊过,这会儿跑到彩主儿面前,说,烧吧,烧不烧,彩主儿?烧,烧,烧,彩主儿说,不,彩主儿想,真有这事吗?烧不烧?小厮问,彩主儿,烧不烧?柴火够了,也堆好了。彩主儿说,烧,一定要烧死这个狗奴才。这个小厮得了彩主儿命令,跑到芳儿那儿,他叫了几个小厮,一起推着芳儿,走到石块上,将锁芳儿的铁链穿入石头洞孔中,然后走出柴火堆。一个小厮拿了火种,走近柴火,去点火,但可能是柴火偏潮,点了几次都没点着。另一个小厮起脚将这捆点不着火的柴火踢开,拣了另外一堆干燥的柴火,重新点火,一点,着了,一束火苗蹿起来,火苗忽高忽低,看样子极不稳定。一会儿大量青烟从柴火中冒出来,烟越冒越浓,并且往芳儿那边拥去。芳儿一开始是站着的,但是上面烟浓,芳儿就蹲下来,因为烟轻,都从上面飘走了,下面的空气反而显得清爽,芳儿蹲下来拚命呼吸,大口大口的空气进入芳儿的肺内,芳儿感到舒服极了,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自己马上就要呼吸不到空气了,舒服哪,这是这辈子最后几口空气了……大火燃烧起来,而且大火从四面八方向芳儿所呆的地方包围着烧过去,从圈子外面看,已经看不见芳儿,看见的只有熊熊燃烧的烈焰,看见的只是烈焰在柴火上跳跃扩展。这会儿大先生来了,他一见现场是这样一个情景,便愤怒地狂吼起来,他大叫道,你们把吉府二小姐的男人给烧啦?他可是吉府的女婿,是二小姐肚子里孩子的爹呵。众人听了这话,似乎一下子明白过来了,知道自己正在做的这件事儿实在有点荒谬,他们突然都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去放火,而是在灭火救人了。没多少时间,火被熄灭,柴火和石块,还有芳儿,都被小厮用水浇湿,众小厮把芳儿从石块上解救下来,让芳儿躺倒在地上。芳儿已处于半昏迷状态,脸上、鼻孔中都是黑颜色,头发上也很脏,有灰屑有水珠,灰和水全粘在了一起。到这时候,众小厮才隐约想起来,在灭火救人之前,没向彩主儿请示,放火是彩主儿关照的,灭火救人是大先生关照的,现在就看彩主儿和大先生怎么说了。大先生救下芳儿,走到彩主儿面前,想把利害关系跟她说清楚。不想彩主儿见到大先生,没等他说话,就摇摇手,说,把人救了也好,以后再对死芳儿动其它家法,我也累了,要回去歇一歇,彩主儿边走,边回头朝场地中望着,说,这烟火放的,眼睛里直流泪。等彩主儿一走,大先生让小厮把芳儿抬到关押他的院子里去,自己带着几个人,将火烧现场收拾干净。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02 芳儿对自己的获救,倒不是感到十分欣慰,他紧闭双眼,睡在床上,脑子里想着算芭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后来他不想了,慢慢坐起来,坐直以后,芳儿的精神突然有了变化,因为他突然明白,自己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考验,这就是传说中的死亡?原来死亡是这样的,起码在火里的死亡是这个样子的,熊熊烈火从四面八方翻滚过来,又有火红的颜色,又有呛鼻的烟火味,还有滚烫的热度,特别是在最初时期,最让人感到难受的是火的热度,烟味可以忍,火的颜色可以忍(火的颜色不仅可以忍受,而且看上去还觉得非常好看),就是火的热度难以忍受,这就是死亡?这就是火葬?这就是在火里的死亡?芳儿正在感想着,体会着,雪芽儿来了,她是从算芭小姐处过来,刚才她是带着医生去替小姐看病的。芳儿见了雪芽儿,第一句话就是:我想吃水梨。雪芽儿忍住眼泪,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说的时候还将自己的手紧紧撑住芳儿睡床的床柱子),谁让你色胆包天,去碰二小姐的,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被火烧死也是活该,说完,雪芽儿再也止不住泪水往下流,第一粒泪水流出眼眶,冲过脸颊,重重滴落在芳儿睡床的被褥之间。芳儿微微一笑,说,想吃水梨,又说,又不是我想跟算芭小姐好,是算芭小姐硬逼我同她睡觉的。雪芽儿收住眼泪,同时也把手从床柱子上缩回来,说,你不会不答应吗?芳儿仍然微笑,但这一次是苦笑,说,你是没见小姐当时的样子,她手里举着剪刀,她逼我,我要是不从了她,她就要把我杀掉,然后再自杀。雪芽儿现在是一点哭的意思都没有了,她把话说得很快,你往彩主儿那儿一说,二小姐她还能耍什么刁蛮劲?不成,芳儿说,不成,要是跟彩主儿说了,二小姐迟早会杀了我,到时我只能逃出吉府了。雪芽儿侧眼朝旁边看了看,轻声说,你逃也得带上我。芳儿坐起来,说,你傻呀,府里的日子这么好过,逃出去干吗?雪芽儿说,我带医生去替二小姐看过病了,大人和腹中的孩子都没事,刚才黄由还说,彩主儿叫她去关照厨房,让他们多弄点好吃的、有营养的东西,给二小姐端去,芳儿,你放心,彩主儿不会把你和二小姐怎么样的,二小姐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等过了这阵子,彩主儿也有可能会认了你们两人的事儿,你芳儿也就能成为先生了,现在有大先生、二先生,到时就叫你“三先生”吧,等你做了三先生,我就到你身边来服侍你。芳儿拿手推雪芽儿肩头,说,尽做好梦,彩主儿对二小姐好,拿她没办法,对我就不一定了。一定,一定,雪芽儿说,二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你和二小姐两个人的,彩主儿到头来拿你芳儿也是没法子的,你就放心做吉府里的三先生吧。这时,一个丫环走过来,她说,芳儿,你身体怎样了?彩主儿说了,明天要你到她那儿去一次,今天就算了,彩主儿还说,你今后要一心一意为吉府做事,不然,真要烧死你,说完,丢了一些补品、水果在屋里地上,就走了。雪芽儿弯身去看地上的东西,巧了,里面刚好有水梨。雪芽儿立马削一个水梨给芳儿吃。芳儿就坐在床上吃,他要雪芽儿也吃一个水梨。雪芽儿拿了一个最大的水梨,不削皮,就用手擦擦,放在嘴里啃,还说,甜。芳儿要她削了皮再吃。雪芽儿说,不要紧的,你刚受过刑,身体弱,不能吃不干净的东西,我没受刑,身体好着呢,吃得脏一点也没事儿。两人开心地笑起来。 睡了一晚,早上起来,芳儿觉得身体不错,来到外面院子里,走一路拳,还行,想走火烤掌拳路,走了几步,上面气有点喘,只得停下。回屋里洗漱,吃过厨房送来的早点,又吃了几口彩主儿送来的补品。芳儿今天要去彩主儿那儿走一趟,是昨天来的丫环关照的,自己去红墙院子,有可能要被彩主儿毒打,会被打得瘫在床上……对了,不如先去看看二小姐,到时就是被打了,趴在床上不能动,也是合算的,因为算芭的面见着了。打定主意,芳儿就去了关算芭的院子。两人见面,算芭叫丫环出房去。丫环出去后,在门外呆了一会儿,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丫环害怕出事,就在门上、窗上找地方偷看房里情况,找到了,丫环看见芳儿跪在小姐床前,小姐坐在床边,她一边坐,一边笑,一边还用手儿一次次拍芳儿耳光,但看得出,这几个耳光是很轻的,就跟抚摸差不多,而且在打了几记耳光后,小姐还会用手去摸一下芳儿身上某处,丫环看到这儿,手捂住嘴巴笑,丫环不看了,只要没出事就好。又隔了一会儿,房门被打开,算芭同芳儿一起走出来。算芭对丫环说,我和芳儿去见我娘,你在这儿呆着。两人来到红墙院子,彩主儿正坐在厅堂之上。没问过几句话,彩主儿就让两人双双跪在地上。两人跪在地上,彩主儿又不说话了,她紧闭双眼,在椅子上养起神来。彩主儿等黄斤在自己耳边说了几句话以后,才说,起来吧。算芭站了起来。芳儿也跟着站起来。芳儿的腿还没伸直,彩主儿就猛喝道,跪下,又没让你这个狗奴才站起来。芳儿一听“奴才”两字,就知道彩主儿是在叫自己继续跪下去。等芳儿跪下,等算芭在厅内椅子上坐好,彩主儿便把自己脚上的鞋子脱下来,脱下来以后,叫黄斤把鞋子扔给芳儿。鞋子飞到芳儿面前,彩主儿说,算芭这个丫头本来也要受罚,也要跪在地上,自己用鞋子底抽自己的脸,但现在不能够了,因为她肚子里有孩子,经不起折腾,今天对你们两人的惩罚,要由芳儿一人来承受,说完,用力拍打椅子扶手,说,芳儿,狗奴才,拿起地上的鞋子,抽自己的脸。芳儿把鞋子拿在手里,开始抽自己脸庞。彩主儿见芳儿没用鞋底,而是用鞋面抽打脸庞,大声喊道,用鞋底抽,用鞋面抽,鞋子要被抽坏的,狗奴才,我这双鞋还是双新鞋呢。芳儿照彩主儿的话做,专拿鞋底抽打。算芭看着芳儿“啪啪啪”抽打自己的脸庞,眼里含着泪花,她朝彩主儿看,但不敢对彩主儿说什么。黄斤看在眼里,她等芳儿抽了许多次,走到彩主儿身边,附耳对彩主儿说了几句话。刚才黄斤是对彩主儿说,二小姐肚中怀着孩子,不能受罚,不然会坏了身子的,现在她又对彩主儿说,芳儿抽自己耳光,其实是痛在二小姐心里,二小姐若是心里太苦闷了,对身子也是不利。彩主儿看算芭,算芭坐在椅子上满眼含泪,不言不语。彩主儿对芳儿说,你是木头人哪,不会少用点劲抽?芳儿低声说,彩主儿让我抽,我就抽,不叫停,我就不停。芳儿的说话声音十分低沉厚重,充满了男人味道,听得彩主儿心里既痒又舒坦,她笑笑,抬手摆了摆,说,罢了罢了,今天不罚了,改天再罚吧。芳儿站起来,站过一边,正好站在算芭旁边。彩主儿又来气了,骂道,真是不知羞耻的一对活宝,站也要站在一起。芳儿要移动脚步走开,却被算芭偷偷伸手拉住,说,别走,就站在这儿。芳儿没走,仍然站在原地。彩主儿笑起来,说,真是一对活宝,她说,我要写书法条幅了,你们两人陪着我,看我的书法已经好到怎样一个样子了。黄斤做好准备工作。彩主儿操起笔,一口气写了五、六幅字。算芭看娘的书法,是有变化,于是说,娘,你的字儿变了。对,彩主儿说,大先生也这么说。芳儿不懂书法,可也要上前凑热闹,他说,变好了。彩主儿一听是芳儿在说,先是很平静地问,好在什么地方呢?芳儿哪里回答得出来?他脸上堆满羞愧之色,左右摇头,身子也往后面退去。彩主儿突然丢了手中毛笔,大声骂,狗奴才,你懂个屁,我现如今写的字像宋代大书画家米芾,狗奴才,不懂,还想来讨便宜。算芭轻声问彩主儿,米芾是谁?彩主儿听后,脑子一震,顿了顿,说,这是你大爸说的,要细问,也得去问你大爸。看过彩主儿写字,算芭起身告别。芳儿也要随算芭离去,结果被彩主儿叫住,彩主儿说,狗奴才不能走,没叫你走,你也想走?算芭走了。彩主儿让丫环收拾好写成的条幅和纸、墨、笔、砚,自己则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芳儿见厅里有许多只椅子上,但不敢去坐,他偷眼看彩主儿,彩主儿坐在椅子上,紧闭眼睛,样子跟睡着了一样。彩主儿哪里是睡着了?她稍稍养了一会儿神,可以了,便开口说话,你芳儿现在倒是能够玩了,一转眼功夫,玩上了我们的二小姐,你这个狗东西,真想做吉府的女婿?芳儿赶紧朝地下跪去,说,彩主儿,饶了我吧,是二小姐硬拽着我……狗屁,彩主儿骂道,二小姐硬拽着你?打脸,给我狠狠打脸。这时黄斤、黄由都在厅里,她们听彩主儿说要打脸,以为是叫她们上前去抽芳儿耳光,于是两人一起走到芳儿面前,左右开弓,在芳儿脸上抽了几个耳光。芳儿正默默忍受着,彩主儿却说,你们两人别打,让他自己打。芳儿起手抽打自己耳光。打了十来下,芳儿放慢速度,抬眼看彩主儿,想彩主儿会不会叫他停下来。彩主儿闭着眼睛,听抽打的节奏不对了,就轻声说,怎么着?犯了错,还要偷懒,不想狠命处罚自己?芳儿无奈,只得加快抽耳光的速度。彩主儿听着芳儿抽耳光的清脆响声,头仰着,眼闭着,隔了一会儿,她笑了起来,说,停了吧,停了吧。芳儿此时似乎是习惯了自己抽打自己,从思想到肢体都已经习惯,一股惯性力量促使芳儿不去听彩主儿让自己停下来的话,继续在脸上狠命抽打。黄斤、黄由两人走上来,拉住芳儿的手,说,没听见彩主儿叫你停下来吗?芳儿双手垂下,脸上红一片紫一片,说明他的耳光吃得相当厉害。彩主儿笑着说,是二小姐硬拽着你做那事的?嘿,你身上那根东西会有这么鲜美?娘的?起来,不就是一个?男人吗?多了一只小毛?,有什么稀奇的?彩主儿说到这儿,眼睛有点斜,嘴中口水突然多起来,她咽了几次口水,继续说,硬拽了你上床?你下面的东西有这么鲜美,这么好吃吗?黄斤、黄由听得都在笑,她们知道彩主儿的心思。芳儿跪在地上,不敢回彩主儿一句话。彩主儿说,吉府出了许多钱,让你跟庙里和尚去学火烤掌,你以为自己学的是火烤?呵?狗奴才。是,我是狗奴才,芳儿低着头说。芳儿这儿是听不见,黄斤、黄由那儿却听得清楚,她们听见了彩主儿咽口水的声音。彩主儿突然说,去,准备纸、墨、笔、砚,我要写条幅。黄斤赶紧说,又要写呵,刚才不是写过了吗?彩主儿停了停,说,是写过了,不写了,她看着跪在地上的芳儿,说,写过了,写过了,起来吧,狗奴才。芳儿站起来,靠旁边站着。彩主儿说,在库房里,现在有我的牵挂了,我的那口寿材现在就在库房里存着,芳儿,你以后有空,就到库房里去看看我的那口寿材。看什么呢,彩主儿?芳儿问。看我那口寿材,彩主儿说,她这会儿看芳儿,好像能看见有人仍然在抽他耳光,彩主儿想看芳儿是不是都被抽傻了?彩主儿说,库房里有老鼠,有虫子,它们要把我的寿材咬坏的,你每天去看看,出了事情,赶快来跟我说。芳儿说,对付老鼠,可以养猫,对付蛀虫,可以在寿材里放一些硫磺。彩主儿说,好主意,但得去跟大先生说一声,看他怎么说,别弄坏了别的文物。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03 芳儿离开彩主儿,就去找大先生。大先生完全同意,大先生其实也不懂,但他想,反正那口古棺将来装了彩主儿的死尸,要重新入土埋葬的,保存得再好,也没用,大先生说,把棺材单独放在一间房间里,猫就养在那间房间里,硫磺放在棺材里,这样就不会对其它文物有影响了。 芳儿照大先生说的去做了。棺材被停放在库房里一间比较大的房间里,本来在房间里还摆放着一只桌子、一只椅子,看守用它们来办公,但芳儿让看守别把桌、椅拿走,说自己要用,看守的桌子、椅子被重新换了新的。芳儿真的每天都来库房一次,到库房,先问看守要一把钥匙,打开摆放棺材的那间房间,走进房间里,如果不开灯,芳儿可以往房间里寻找猫的一双绿眼睛,但需要找上一会儿,找到了,芳儿首先得走到猫身边,对它进行抚摸,对它进行安慰,芳儿有时还会对猫说,老兄,让你一个人在这间房间里呆着,寂寞了,有时推门进房间,找不到猫的绿眼睛,芳儿便打开灯,在灯光下,芳儿会看见猫正蜷缩着身子,头埋在身子一侧睡大觉,若是这样的话,在刚才进门那会儿,芳儿自然看不见猫的眼睛了。进房间,打开棺材盖子,查看棺材里面,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冲入鼻中,没事儿,蛀虫怎能在这种环境里生存?硫磺味明显已经压倒了出土棺材的腐土味。全部查看完毕,芳儿就在那只椅子上坐一坐,在那只桌子上放一点东西,比如钥匙,比如茶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在来之前,芳儿通常会去看望二小姐。 现在事情有点怪了,芳儿倒已经恢复了自由,算芭却仍被彩主儿关押在一个院子里,所有进出人员都要经过看守小厮盘查,而且还要登记,连大先生也不例外,被登记好的那份名单,过几天就得送予彩主儿过目,彩主儿看名单,进出院子次数比较多的人是芳儿,另一个是给算芭看病的朗中,彩主儿说,一个是死丫头的男人,一个是将来要替死丫头接生的医生,她说,让死丫头在那儿一直呆下去,呆到孩子出生,以后再放她出来,别像以前关死丫头的爹二先生那样,人关着关着,就不见了,彩主儿说,不能让死丫头逃到外面去生孩子。事情真是有点奇怪了,以前被关押的是二先生,现在被关押的是二先生的亲生女儿,怎么这两人都是这个命?都是这个命?芳儿在查看古棺时,在看望二小姐时,在练火烤掌时,都会想到这件事儿,这两人怎么都会是这个命?芳儿想自己现在与二小姐有了事儿,但到头来这究竟会给自己带来什么结局,对此,芳儿是一点都不能预料。 一天,芳儿走出库房,直接去了烟畴楼。烟畴楼现在交由大小姐算旦管理,但大先生几乎天天都要在烟畴楼里坐上一段时间,帮着大小姐做主意。芳儿来烟畴楼也有不少事情要做。大先生和算旦正在楼上算帐,帐房先生站在一边指点。芳儿跑进办公室,帐房先生见芳儿来了,就说,芳儿,你来和大先生、大小姐说明帐面情况,你也帮我做过几次帐的,这点巧门也懂。大先生说,不要芳儿来说明,他只懂粗的东西。帐房先生说,我在厨房还有事儿,要跟客户说点事儿,要不就让芳儿去厨房,代替我去跟客户说事儿。芳儿很为难,说,是什么事儿,我都不知道。帐房先生对芳儿说,不妨的,厨房大师傅知道是什么事儿,到时他会跟来人说的,你只要记住是什么事儿,回来向我说清楚就行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04 芳儿去了厨房。[.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芳儿在等那个客户时,先去找了相关的大师傅。大师傅正在做点心,他说,帐房先生认为客户每次来供货,所结算的钱款跟货物都有出入,他说,拿来的山货,品种很杂,要每笔都算清楚,不能出一点错……这真有点难了。大师傅手上粘着不少面粉,一条围巾显得又乌黑又粉白,而且布面很硬。大师傅说,芳儿,我看帐房先生也是老了,都六十挂零的人了,还在烟畴楼里混饭吃。芳儿说,我从没听到过算芭小姐说帐房先生不行,从来没有。芳儿的意思是在怀疑大师傅弄错了,帐房先生还是很胜任的。大师傅听出来芳儿是这个意思,于是说,你不是没有接触过帐房先生,六十岁的人了,脑子有时会不好使。正说着,客户来了,他是空身来的,没带东西,好像还有一个人跟客户一起来,但他没进厨房,只在门口闪了一下,便不见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客户和大师傅说了不少事,说完,客户转身要走,他说,还有一个人在外面等他。大师傅说,你再等一下,我把主要几件事记在纸片上,要给帐房先生看的。两人又为几件事说了一会儿话。大师傅把记好事儿的一张纸片交给芳儿,还让芳儿去送客户。芳儿送客户到烟畴楼门口,说了些闲话,便与他告别。这时跟客户一起来的那人从旁边的小店里买好烟回来。芳儿猛地一瞧,嘿,那人不是师傅蒋必句吗?是师傅蒋必句,芳儿大叫一声“师傅”,随着声音消失,芳儿已经站到了客户和老蒋之间。老蒋一见是芳儿,激动得没了方寸,他只用手指着芳儿,对客户说,是他,是他。客户笑着说,是谁呀?是他,是他,老蒋说。芳儿问,师傅,你现在怎么跟人做起了山货生意?老蒋顿了顿,说,是呵,没路可走了,只能跟着人做点小本生意。老蒋开始抹眼泪,可他脸上的泪水这会儿是越抹越多,有点止不住的样子。芳儿身边没有手绢,没法替师傅把泪抹去。老蒋用发抖的手去衣兜里掏烟,烟被掏出来,老蒋点火,点火的手仍有些抖。芳儿忙说,抽烟,抽烟,师傅不用急的。芳儿本想问老蒋关于师母过世的事,但现在看来不能问了,老蒋的情绪太激动了。隔了好长一会儿,芳儿才说,你们两人别走了,我请你们下馆子吃酒去。客户说,不能呵,老板还在城西口等我们回去呢,他说,只是口有点渴。芳儿说,你们准备走到城西口?老蒋抽着烟,说,不走怎么办?芳儿拉住老蒋、客户,说,我请你们喝茶,就在街对面。客户摇头,说,来不及了。来得及,芳儿拉两人走到街对面,进入茶楼,坐下,招呼上茶、上点心,这些事做得都很快,芳儿说,来得及,你们快喝快吃,我去门口叫一辆马车来,坐马车去城西口,比走要快了许多。芳儿叫马车去了。客户和老蒋连着喝茶、吃点心。一会儿芳儿来了,他坐下,也很快把自己一杯茶喝光。茶楼里的服务员要替他们添水,老蒋不要,说,来不及了。芳儿示意服务员添水,他对老蒋点头,说,来得及的,马车就在门口停着,车钱我已经付过了。老蒋看看客户,继续吃点心。吃了几块点心,老蒋想喝茶,但茶水太烫,没法下口。老蒋笑着对芳儿说,谢谢你,芳儿,你师母已经过世了。芳儿说,我知道,我知道,师母过世时,你正好不在家里,师傅,你不是在外面当拳师吗?老蒋说,我拳师、保镖都做过,现在这些事都不做了,只跟人做山货生意。客户看了看街景,说,可以走了,再不走,真要来不及了。老蒋看着一杯浓茶只喝了一开,感到有点可惜,但没办法,只得起身离座。三人走到门口,老蒋突然回身,走到桌子边,不顾茶水有多烫,一口气把自己那杯茶喝光,老蒋回头问客户,你这杯茶喝不喝?客户站在门口等老蒋,他没明白老蒋是什么意思,所以没说什么。老蒋听不到客户说话,就再次忍着茶水的热烫,把他的茶水也喝光,刚放下杯子,老蒋又看见了芳儿的茶水,他拿起杯子就喝,全喝光了,老蒋的眼睛盯上了桌上没吃完的点心。芳儿在门口说,师傅,你把点心都拿走吧,我都付过了钱。老蒋连忙把点心装进自己衣兜里。客户在门口说,你什么都要拿。老蒋装好点心,走到门口,在爬上马车之前,骂道,你这个狗屁精,充什么阔人,在路上你不是比我吃得还多?客户也不饶人,他坐在马车上回骂老蒋。马车启动,朝城西口赶去,两人在马车上仍然互不相让,对骂着。等老蒋想到要与芳儿道别,回头看芳儿,早已看不见芳儿的影子,马车已经转过了几条街的街口。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05 芳儿目送他俩离去,就回到烟畴楼,上楼进办公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帐房先生向芳儿问客户交待的事儿。芳儿去衣兜里摸那张纸片,不想翻遍衣兜,也没找到纸片,芳儿知道纸片被自己弄丢了。帐房先生再问芳儿。芳儿说,事儿都被记在纸片上面,可那张纸片可能在茶楼喝茶付钱时被弄丢了。帐房先生骂芳儿,你这个死坯子,真是只会武的、粗的,连别人给你的一张纸头都看不好,怎么突然会想到要去茶楼里喝茶了呢?大先生说,谁知道纸头上的内容?芳儿说,厨房大师傅知道。大先生说,芳儿,只一会儿功夫,你到街对面喝什么茶?芳儿苦笑,说,我在门口突然看见我的武术师傅蒋必句,我看他又饿又渴,就请他到街对面茶楼里喝了一口茶,吃了几片点心。大先生听了没说话。算旦说,好,芳儿有良心,只是不能把纸头给弄丢,帐房先生,待一会儿你去厨房问问大师傅是怎么一回事儿。帐房先生点头答应。 算旦的样子有点急不可待,她突然说,回了他。大先生问,回了谁?算旦皱皱眉头,手指着办公室门口,说,爸,你看这老头,年岁太大,弄不清楚事儿,连个帐本,不,不光是帐本,看他连走路的好样都没有,爸,回了他。大先生笑着说,算旦,这儿的人可都是你妹子信得过的,你刚来没几天,就想动人了,厉害。算旦说,我这不是厉害,像这种老头,还在烟畴楼里做着帐房先生,嘿,真不知芭妹是怎么用人的,回了他,等将来芭妹回来,她会说什么话?会说什么话?芭妹难不成会把老头再召了来?这倒不会,大先生说。芳儿说,大小姐,让帐房先生走,谁来顶这个位置呢?让你来做,算旦恶狠狠地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芳儿失声大叫起来,大小姐,大先生,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呵,我不敢做这个事儿的。大先生笑,说,有什么不敢的?你芳儿已经是吉府的女婿了。芳儿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猪肝颜色,他想跪下来,腿都开始弯曲了,但马上又止住,因为彩主儿不在,跪了也是白跪。算旦说(边说,边轮流将眼光打在对面墙上的几幅书法条幅作品上面),叫芳儿看门还是可以的,凭他的火烤掌功夫,往酒店门口一站,一般的无赖、流氓根本无法不感到胆寒。算旦说完,微微欠了欠身子,把头转向办公室门口,不说什么了。芳儿心里越来越虚,到底是算芭小姐对自己好,现在换了大小姐来酒店,她要叫自己去看酒店大门了。芳儿想到这儿,转身走到门口,到了门口,回头说,我去了。大先生和算旦谈好事情,大先生也要走。在大先生走之前,算旦对大先生说,亲爸,你到钱庄后,把具体事儿安排一下,把人快派来,只有在钱庄做过的人,才能胜任酒店帐房先生这一工作。大先生从楼上下来,还没走到烟畴楼大门口,就见芳儿在街边靠烟畴楼门口这一侧的地方,身体笔直地站着。大先生不解,走到芳儿身边,说,你正经事不做,在这儿望街景哪?芳儿急摇头,说,不,不是望街景,是站岗。站岗?大先生问,站什么岗?是算旦小姐让我来这儿看守酒店大门的,芳儿说。大先生想起刚才在办公室里,算旦是说过“叫芳儿看门,还是可以的”这样一句话,这个傻瓜,大先生在心里骂道,真是只会武的,不会文的,连一句玩笑话都听不明白,他要站岗,他要发傻,就让他去吧,就要这样,芳儿倒也听算旦的话,算旦刚来酒店,树立一点威望出来,也是需要的。芳儿送走大先生,又直筒筒地在酒店门口站起岗来。 在三天以后,原来的帐房先生被算旦叫到办公室。算旦对他十分敬重,又泡茶,又递烟,还把一只红木椅子端出来,让他坐。后来当说到要让他告老退休,离开烟畴楼时,帐房先生一下子像是受了电流冲击似的,有很长一会儿反应不过来。算旦用好言相劝,答应给他一笔钱。帐房先生到最后也没说一句话,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回帐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离开了吉府的烟畴楼。 又过了十来天,算旦把十个银元,差人送给帐房先生。送钱人跟他说明意思,帐房先生立即说,就放在桌上吧,送钱人走的时候,帐房先生也没说声“谢谢”,只将十个银元依次翻看了一遍,随后把银元收进了橱子里。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06 新来的帐房先生居然是个女的,三十岁多一点,说话做事都很泼辣,看样子也像是理财好手。到烟畴楼没几天,大家在背地里就开始叫新来的帐房先生为“女先生”了。算旦在开会时,也随大流,叫她为“女先生”。女先生姓解,不是李唐城本地人,读的倒不是财务专业,读的是建筑学。算旦在会上说,解先生来烟畴楼做帐房先生,解先生是学建筑的,建筑,就是造房子,这些事都是要由聪明人来做的,所以说,现在我们烟畴楼里的帐房先生是一个聪明人,这不比以前那个老头。听算旦讲话的人都笑,有人甚至还拍起手来。算旦坐在酒店楼下大厅里的一只椅子上讲话,女先生坐在算旦旁边,酒店全体工作人员都在场,他们也纷纷坐在平时客人吃饭坐的椅子上听算旦讲话。算旦说,后来这个聪明人又进夜校,学习财会专业,学了这本事,就来吉府钱庄做事,解先生在钱庄里做事,表现突出,职务升得很快,现在解先生又被派到烟畴楼里来当帐房先生,大家看看,大家看看,先生就是先生,以前在钱庄是解先生,现在是帐房先生,先生就是先生……算旦说到这儿,觉得坐在旁边的解先生在用肘子顶自己,算旦轻声问她有什么事?她说,大小姐,在钱庄时,没人叫我“解先生”的,这事你知道。算旦不理她,仍然对大家说,现在大家对解先生有几种叫法,一种是老的叫法,叫“解先生”,一种是新的叫法,叫“帐房先生”,听说还有一种叫法,叫“女先生”,大家都要给我听着,叫她“女先生”,说明她是个女人,(大家笑),是个女人哪,(大家又笑),我们的女先生虽然是一个聪明人,但却是一个不注意生活的人,女先生……女先生……算旦有点不好意思说下去,她侧目看了看女先生,然后说,今后大家留点意,看看在李唐城里,在来我们这儿吃饭的客人中间,有没有适合女先生的人,大家都要用心帮女先生找一个婆家。女先生自己也笑起来,她说,我是个没人要的女人,已经三十多岁了,找不到男人了。瞎说,算旦说,瞎说,没人这么说你的。算旦开完会,单独与女先生说了一些事,芳儿也被叫了来。算旦指着芳儿,对女先生说,这是芳儿,他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一身好功夫,你女先生今后若要外出去收取别人欠我们酒店的钱,一定得把他带上,他的火烤掌一出,满手冒火,打人,人非死即伤,击石,石头会被击得粉碎。女先生有点不相信算旦说的,她特地朝芳儿看了看。算旦说,他是有好功夫的。又说,芳儿,有机会露几手给女先生看看。女先生也不是全不信,她以前在钱庄里也听说过这事,现在突然见了这个传说中的人,便有点怀疑起来。芳儿在府里非常有名,但女先生却从没见过他,这说明女先生有足不出户的生活习惯,跟人接触不多。芳儿说,有空我走几路火烤掌给女先生看。 当天夜里,芳儿回到府里,在院子空地上走了一回拳。等到早晨,芳儿又去院子里走拳,走了一套拳,觉得不够,又走了一套拳。芳儿在走拳时,头脑中经常会出现女先生的身影。芳儿吃过早饭,便急匆匆去了烟畴楼,在门口就遇上了女先生,芳儿这会儿看女先生全身,跟昨天不一样,跟自己在打拳时,在头脑中映现出来的女先生形象也不一样。这时芳儿突然想起,在来酒店之前,没去看算芭,也没去库房看彩主儿的寿材。女先生停下脚步,问芳儿,听说你也帮以前的帐房先生做过事情的?芳儿的表情显得极其怪异,但说不上有什么内容,他说,我帮老头做了许多事,但他不说我好,我都白做了,现在老头走了,我更是白做了。女先生淡淡一笑,说,不会白做的,经验是有一点的,她朝芳儿细看,看不出芳儿有什么特别不同的地方,只是有点不成熟,半个大人,半个孩子,火烤掌?什么是火烤掌?芳儿听女先生这样问自己,心想她对武术也感兴趣,芳儿想随身摆个火烤掌架式出来,但怕被女先生耻笑,于是说,女先生,将来有机会,我专门使拳给你看,弄碎一块岩石,弄碎一块木板,让你女先生也知道什么是火烤掌。芳儿往酒店里走,回头望了望女先生,芳儿看女先生站在酒店门口的身影,也不像是会造房子的建筑师,算了,不追究了,芳儿走进了酒店。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07 算旦一早来到烟畴楼,没进办公室,只站在楼上朝北的窗户口向下望着,望着望着,发现北面那堵墙上尽是乌黑油腻的斑迹,在墙底下也淌满了水,在水面上有一片紫光反射,太阳升得越高,水面的紫光显得越亮。(.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算旦正在恼火,见一个小厨子端了一盆脏水走到北墙跟前,用力把盆里的水泼在墙上。算旦转身下楼,去追泼水的小厨子,但人已经不见了。算旦跑进酒店厨房。这时的酒店厨房,里面气雾迷漫,师傅们正好都在火炉上蒸馒头。算旦站在厨房西北面一条过道上,整个上半身都被气雾笼罩着。一个小厨子端着一沓菜盆子从算旦身边走过,他侧眼看着手上的盆子,没看算旦,就对算旦吼道,挡什么路?要吃饭去外面大厅,来这儿厨房干吗?滚开点,挡路狗。算旦刚明白过来,自己被小厨子骂了,想反击,但跟刚才用脏水泼墙的小厨子一样,这人也不见了。算旦气得手脚都开始发抖,心想,都是芭妹自己没教养,粗野,弄得烟畴楼里的大师傅、小厨子一个个都粗野无礼。又来了,又有一个小厨子,肩扛着一筐菜,走过算旦身后,他同样也对算旦怒吼,滚,挡道的狗,活儿不干,像头猪。嘿,算旦鼻孔中的气快要像决堤的洪水,把两边鼻翼冲毁了。这次不能放过他,算旦侧过身子,一把抓住小厨子的衣服,也许是算旦太愤怒了,手上用力过猛,也许是小厨子的衣服太老旧,经不住撕扯,小厨子的衣服一下子被算旦抓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小厨子脚下一滑,人向一边倾倒,虽然人没倒在地上,但肩头的菜筐却掉在地上,在筐里面装的菠菜全如孔雀身上的绿羽毛,在地上飘着、跳着、上下翻转着。小厨子怒不可遏,他张开大嘴想吼叫,几颗白牙在大口大口流动的口腔气体中闪现银光,小厨子借着怒气,想对算旦撒野,停,停,小厨子的嘴慢慢合拢,牙齿缩入嘴巴里,在鼻孔中流动的气流,它们的流量大为减少,流速变得慢下来,慢下来,小厨子看清被裹在气雾中那人的脸,是个女的,是个女的,怎么会是个女的呢?是大小姐算旦,是算旦小姐哪……算旦慢慢逼向小厨子,眼睛直视他,轻声说,谁是狗?谁是猪?谁该滚开?小厨子往地上一跪,拚命求饶,他正好跪在了地面菠菜上,使两个裤管沾了不少绿色菜汁儿。算旦见小厨子跪在地上,也感到有点震惊,或者说有点意外,就这么一下子,他便在自己面前长跪不起了,气雾,气雾,周围聚集着浓浓的气雾,算旦再不去骂他,算旦的头仰起来,眼望四周气雾,望着一股股一团团白色气雾,她想到了一个念头,一个举动,转哪转哪,转哪转哪,算旦,就是她,在这间很大的厨房间里她是唯一一个女性,转,转,算旦头朝上仰起,下面身体像一根立柱,在原地不停旋转,算旦突然像一个从新疆来的维吾尔族小姑娘,在气雾滚滚、满是潮气的烟畴楼厨房间里跳起舞来,她是这儿唯一一个女人,是唯一一个正在跳新疆舞的女人,哪能再去骂眼前这个小厨子呢?不骂了,不骂了,算旦在旋转的时候,嘴里说着两句话,头一句话是:不骂了,第二句话是:还有那个泼脏水的小厨子,第二句话说了几遍,算旦就没有心情把舞再跳下去了,她把停止跳舞、高声叫喊、去四处寻找那个泼脏水的小厨子……她把几个动作连在一起做完。厨房里的大师傅到这会儿才知道大小姐来到了厨房中,他们几个透过雾阵,看见大小姐正在厨房里到处兜圈子。泼脏水的,你跟我出来,你这个往墙上泼脏水的混蛋,给我滚出来。算旦的愤怒样子,算旦的粗鲁样子……厨房里的气雾渐渐散了,在火炉上蒸着的馒头已经熟了,大师傅、小厨子一个个都肃立在厨房各处,他们这会儿感到了害怕,他们真正感到害怕了。算旦本想在大家面前吼叫一番,然后把大家镇住,然后那个泼脏水的小厨子会自己走出来,然后像渔民捕河蟹一样,把别的泼脏水的人全都牵出来,可几分钟过去了,除了沉默,大家并无别的反应。算旦现在不兜圈子,不大呼小叫了,况且厨房地上很潮湿,脚下也滑了几次,现在不兜圈子了,算旦突然走到某个师傅面前,问他,你们谁……你们谁……那人的脸胀得通红,说,大小姐,我不是大师傅,这事归大师傅管。算旦放开他,走到某个大师傅面前,盯着看。大师傅一看苗头不对,他先朝算旦笑笑,然后对厨房里全体工作人员大声说,谁去外面墙上泼脏水了?跟我站出来。一个,两个,三个,四、五个,最后一共站出来五个小厨子,他们都承认自己曾经把洗菜、洗碗、洗锅子的水往北面那堵墙上泼过。一个小厨子还说,大小姐,自从酒店开业以来,就一直是把水泼在那儿的。算旦听完这话,立即转头朝外面看了一眼,那面污水墙虽然是没看到,但算旦已能想像得出这许多日子以来,那一盆盆脏兮兮的在上面浮满了油腻的水是怎样被泼倒在墙上的,算旦似乎也能闻到从墙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恶臭味。算旦还能多说什么呢?都是芭妹疏于管理,她不管这事。算旦在心里说“她不管这事”,不想大师傅也说,以前二小姐不管这事。算旦问,二小姐知道你们这么做吗?大师傅说,知道与不知道都一样,她不管这事的。那么你作为大师傅管不管这事呢?大师傅翻着眼珠子,说不出话来。算旦说,你管这几个小厨子,我管你大师傅。大小姐,大师傅说,我可从没往那儿泼过脏水。旁边一个小厨子说,你大师傅从来不做倒水这种下手活的。算旦说,我不管小厨子,只管大师傅,你大师傅没把小厨子管教好,这个月要扣你三个银元,算旦语气凶狠,手儿直戳到大师傅眼前。大师傅根本没想到,小徒弟做错事,吉府大小姐竟然会扣他的钱,他冲到一个徒弟面前,起手就对他打了一个耳光。算旦小声说,你别,你别,你也可以扣他们几个人的钱,但别抽他们耳光。对,扣钱,每人扣……大师傅想了想,说,每人扣一个银元。那几个小厨子你看我,我看你,相互看了一会儿。突然有一个小厨子说,我宁可被大师傅抽耳光,也不要扣银元。别的小厨子都说,宁可不扣银元。大师傅回头看算旦。算旦不作声。大师傅恶狠狠地说,扣银元,每人扣一个银元。刚才被打耳光的小厨子说,我被打过耳光了,银元可以不扣了。狗屁,大师傅又想抽他的脸,他骂道,狗屁东西,你从小到大,不被师傅抽耳光是长不大的,银元照扣。照扣,算旦退到厨房门口,说,照扣,大师傅要被扣掉三个银元,你们几个,每人扣一个银元,我去通知帐房里的女先生,今后谁若再去墙上泼脏水,就跟我离开烟畴楼。 算旦离开厨房,又找来芳儿,说,你去找几个泥瓦匠来,把脏的墙壁刷一刷。芳儿看了那面墙,他让墙在太阳底下照了几个白天,等墙上水迹干了,再叫匠人来,匠人做事卖力,只用一天时间,就把墙壁刷得如同一座雪山,明亮照人。确实,那堵被刷以后的墙显得很白,芳儿为突出墙面的雪白程度,特地从街上弄了一块巨大的植物根块过来,这是一种山里的树根,颜色偏黑,芳儿把这块树根摆放在白墙跟前,一黑一白,衬托得能让人眼睛受到刺激。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08 那天彩主儿来到烟畴楼,身边丫头“呀”的一声叫唤,彩主儿骂道,死丫头,撞见鬼啦?叫得人心里直发颤。丫头朝墙前指着,说,彩主儿,你看,一黑一白。彩主儿见了墙前情景,停步不走,她左看右看,开始为黑色树根寻找比喻,像一块岩石,彩主儿说,又像一只桌子,是一只圆桌,是一只小圆桌。彩主儿走过去搬树根,哪里搬得动?丫头上前来一起搬,还是搬不动。这时芳儿刚好走过,他被彩主儿叫住,三人再搬,动了,黑色树根离了地,慢慢晃动。彩主儿叫放下,树根落地停稳。彩主儿问芳儿,干吗要在这儿放这件东西?芳儿回答不上来。旁边的丫头却说,一黑一白,好看呗。彩主儿嘿嘿一笑,说,是好看,又问芳儿,是谁的主意?芳儿轻声说,算不得是什么主意,是我想到这么做的。彩主儿说,是个好主意,只是还没想得彻底,应该让人来加加工,做点手脚,把这块东西做成一样东西。芳儿这下明白了,是可以把这块树根做成一件东西的,是可以做的。彩主儿说,芳儿,你在说什么?芳儿手摸着树根,说,我去叫人来看看,看这件东西可以被做成什么物件儿。彩主儿说,这还用看吗?一看就看出来了,让人来把它做成一只圆桌,一只小圆桌。芳儿稍稍往后站一站,打量了一番,说,做一只低矮的小圆桌,不过这事儿得先跟大小姐说一声。说什么说,彩主儿说,我的话还不如算旦的话?你马上去街上,叫几个匠人来,人来了,立即动工。芳儿送走彩主儿,没直接去街上叫人,他可不敢听彩主儿的,他一定得先与大小姐说一声。大小姐同意了,匠人被请来了。没想到匠人见了这件树根,就说,这是根雕作品,是真正的艺术品,要做成一件根雕作品,需花费许多时日,而且所用银元也多。不管了,芳儿说,你看着办吧,按照彩主儿的意思,要把这件树根做成圆桌。匠人从几个方向看树根,说,成,做成圆桌,但是不能光做一只圆桌,还应该再做四只椅子,起码得做两只椅子,这样才能配套。芳儿摇头,说,哪来的材料?匠人笑起来,说,材料有,我可以弄到。芳儿在树根周围走了几步,说,再做几只椅子,不错,再做几只椅子,在这白墙前面,有桌有椅,我们坐在这儿……有多好。匠人弄了全部的材料来,开始做根雕桌椅。结果四只椅子、一只桌子花了两、三个匠人近两个月的制作时间。银元也花了不少,但具体花了多少银元,芳儿不知道,只有大小姐和女先生知道。 彩主儿得知雕花桌椅完工了,特地带了黄斤来烟畴楼里看,彩主儿怎么看,怎么喜欢,她叫黄斤坐上雕花椅子,自己则站在远处看,等黄斤从椅子上站起来,彩主儿见黄斤的裤子上、衣服上都沾上了淡黄色的木头粉灰,彩主儿上前用手摸椅子,手上也被沾了淡黄色的木头粉灰。原来这套根雕桌椅只是完工了木工制作,还没请漆匠来做活,所以在桌椅上留着木匠打磨后产生的木头粉灰。彩主儿一见是这样,就对芳儿骂道,你这个狗奴才,就是做事不地道,连漆匠都没来,还是毛坯子,就让我们来看,让我们坐椅子,弄得身上、手上都是脏灰。芳儿有点委屈,他压低头,说,我又没去府里告诉彩主儿,说东西做好了,可以来看,可以来坐了。彩主儿双眉一扬,骂道,嘿,你这个该死的狗奴才,你不来说,我们怎么会知道这事儿?黄斤在旁边说,是大小姐来说的,跟芳儿没关系。彩主儿骂道,怎么了,不是他,就不能说他了?狗奴才,婊子养的,做事不靠谱。芳儿说,我是我娘养的,不是婊子养的,我娘不是婊子。彩主儿扬手要打,芳儿及时躲避。彩主儿没打到,真的有点火了,她说,你这个狗奴才,给我站着别动,动一动,我就用家法整死你。芳儿十分安静地站着不动。彩主儿慢慢走到芳儿跟前,很短的距离,只有五、六尺远,彩主儿走了有十来步,一走到芳儿面前,就起手抽耳光,一共抽了七个耳光。芳儿脸上泛起了红色,但他的情绪却没起变化,只是在眼睛里充满了困惑的神色。不是的,不是的,芳儿说,不是的,不是的。你真是个狗奴才,连话儿都不会说了,彩主儿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说,吉府里怎么尽出奴才?不是的,不是的,彩主儿说,不是的,不是的,接下来又好像不是她在说,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是黄斤在说,是黄斤在说吗?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吗?这又不像是彩主儿说话的声音,但说话内容相同,不是的,不是的,远了,平静而且平衡,在桌椅上堆积着木头粉灰,这种树根被砂皮纸打磨以后,落下的细粉都是黑红颜色,黑得要人命,红得也要人命,不是的,不是的,这次清楚了,这次是芳儿在说“不是的”这句话,刚才的“不是的”是谁说的,都值得怀疑,听不清楚,所以值得怀疑,但声音并不远哪,不远,不远,不是这么说法的,是“不远”,不是的,不是这么说法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你们跟我们说的那种木头,这次说得清楚了,所说的事儿也比较清楚,让人一看便知,错了,是一听便知,有点近了,不是近了,是“不是的”,是这句话在这儿开了个头,开了个非常繁琐的头,芳儿,彩主儿,黄斤,现在又多了几个人,芳儿把手朝这几个人面前一指,非常肯定地说,你们是漆匠,来这儿为我们酒店干活,不是的,不是的,声音陌生而亲切,这肯定不是原来的人说的话,芳儿还是老毛病,看见漆匠来了,仍然在说,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粉灰又黑又红,但不是坏木头,不是坏树根,不是的,这个“不是的”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那个意思,那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不是的,不是的,清楚,太清楚了,这话说的,真是好,芳儿面对彩主儿,只得畏畏缩缩,他把“不是的,不是的”说个不停,有一个漆匠往椅子上一坐,彩主儿跟他说话,芳儿跟他说话,黄斤跟他说话,别的漆匠也跟他说话,但他有点想赖着不走的架势,芳儿说,椅子上有粉灰,是从树根上磨下来的,人不能坐在椅子上,不是的,不是的,已经很冷了,脑子不会转动了,不是的,漆匠们都在用力,把坐在椅子上的那个漆匠拉起来,果然,在这漆匠的屁股上粘满了又黑又红的木头粉灰,好木头呵,什么木头?是红木,是真正的红木,这次说对了,大家不说别的话,只说“是的,是的”这样的话。漆匠们说完废话,一个个轮流往椅子上坐,又一个个弄得屁股上都是木头粉灰。芳儿在等彩主儿说话,但彩主儿不说什么,连“不是的”也不说。黄斤倒是替彩主儿说了几句话,或者说,黄斤跟漆匠说了几句话,但没提开工的事。芳儿要说了,芳儿不说不行了,不说的话,半天时间就要泡汤,你们几个赶快开工吧,你们都是老漆匠了,看看这套桌椅,能被漆成什么颜色?本色,漆匠之一说,本色,是本色。芳儿说,本色是什么颜色?漆匠说得简单,本色就是木头颜色。那不是等于没有漆吗?黄斤说,那不是不用漆了吗?漆匠们全摇头,说,漆还是要漆的,但被漆好以后,桌椅的颜色仍旧不变,仍是原来红木颜色,就像是在木头外面套了一层透明的薄玻璃。娘的?起来,尽胡说,彩主儿骂漆匠,等于没漆,还说套了一层薄玻璃,尽拿你们的行话来骗我们。漆匠们都不敢出声,大家都看芳儿。芳儿有点众望所归的劲头,他也不接彩主儿的话,说,你们用什么漆来漆呢?是不是用生漆来漆?你蛮懂的么,漆匠之一说,是用生漆来漆,这套桌椅是根雕作品,是很好的红木,所以要用生漆来漆。有一个漆匠轻轻问别的漆匠,这套东西到底是不是红木?这一问,问得在场所有人都发起呆来。是不是红木?是不是红木?不是的,不是的,不是“不是的”,“不是的”是刚才大家说的话,现在要说“是的,是的”,是的,是的,是红木,是红木。大家开始慢慢缓过神来,知道应该相信这套东西是红木,特别是漆匠,他们彻底缓过神来了,他们知道,说它们是红木,对自己有利,这样可以收比较多的工钱。是红木吗?彩主儿最后一个问。是红木,芳儿说,彩主儿,是红木,你看这套桌椅,多好的木头,这若不是红木的话,天下就没有红木了。芳儿问,用不用机器来漆?不,漆匠说,我们都用手工,从来不用机器来干活,再说,我们也从没听说过可以用机器来漆家具的。没有,肯定没有,没有人用机器来漆家具的,真的没有?这是问话,是几个漆匠自己问自己的话。一根指头伸出来,这可能是现在的形势,是手指在桌椅前面正向人指着什么东西,图纸,桌椅是根雕作品,但也得被漆匠指着进入某个画面。他说,是他一个人在对芳儿说,在开工之前,先得照着桌椅样子,画一张图下来,这是他一个人在说话,内容简单,态度也诚恳,但是真有这个必要吗?他点头,有这个必要。这时一个做下手的人从外面街上拎了一只大包来,有味,有一股浓重的气味从这只大包里飘散出来,在做下手的人身上也有味道让人闻到。他说,这就是生漆,桌椅就用这种生漆来漆。我看画画就免了吧,芳儿对这帮漆匠说,画画就免了吧。开工,开工了,漆匠们喊着。也是一样,第一道工序也用砂皮纸来打磨,一片片淡黄色的木头粉灰从被打磨的桌椅上掉落下来,在漆匠手上、附近地面上都飘满了一层木头粉灰。彩主儿走了。黄斤很想留在现场看漆匠们漆桌椅,但是没有办法,只得跟着彩主儿一起走。芳儿还在现场,看着这几个漆匠漆东西。在打磨的时候,漆匠中有人想起了潘小纯,他以前也是做这个行当的,他以前也是一个臭漆匠,是很臭很臭,很会影响四方人士的那种臭漆匠,潘小纯的往事被这几个同行回忆起来了,砂皮纸在木头上沙沙沙来回打磨,他以前也是一个漆匠,漆过不少乐器,现在他正在写书,写了不少书,不是的,有点矛盾,有点不像,距离远了,不,在几十年以前,他整天躲在某间房子里,这间房子是整个工场之中的一间房子,潘小纯躲在那间房子里,身子钻在一群乐器中间,打磨,上腻子,再打磨,再上腻子,再打磨,然后上漆,再打磨,再上漆,再打磨,再上漆,有时候是用一台巨大的机器对准乐器表面喷射漆料,有时候所用的机器,其体形并不算很大,潘小纯,这个倒霉蛋,在那间令人苦闷的房子里做工,灰,灰,到处都是灰,我最怕的就是此类物质,我是谁?怎么突然来了一个“我”?“我”不是芳儿,虽然芳儿就在现场,“我”不是大先生,大先生根本不在现场,“我”是这几个漆匠当中的一个?是“潘小纯”?这个“我”是潘小纯?这也不一定,看了看,这几个漆匠仍然在埋头苦干,他们要把木头表面毛糙的东西全部打磨掉,把木头表面打磨得平滑光亮,再用生漆来漆,生漆是天然漆,但闹不好要在人身上咬出肿块来,什么叫“咬出肿块来”?其实就是人对于生漆的过敏反应,到时在人皮肤上会隆起一个个大包,色红,有点痒,但不是怎么太痒,但有点痒,这话说起来有点不顺口,有点令人心痛,潘小纯是知道的,做漆匠和写小说,其间有着很大的区别,现在的“我”正在写小说,而以前那个“我”是一个臭漆匠……一阵阵被打磨下来的粉灰飞满了整座院子,有一个小厮突然叫道,这面雪白的墙壁要被弄污了,对呀,不能在这面白墙壁跟前漆家具的,这跟不能让一个能写小说的人去做漆匠是一个道理,对呀,停了,停了,芳儿叫漆匠们停下手中的活,搬个地方再开工,因为大家都怕灰。漆匠漆了半个月不到,把这套桌椅漆完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09 在桌椅表面罩了一层薄薄的玻璃。芳儿总是这么说。但大小姐不容芳儿这么说,大小姐说,罩了一层薄薄的玻璃层,是“玻璃层”,要有这个“层”字的。那天两人坐在新漆好的椅子上,说着闲话。先是说“玻璃层”不“玻璃层”的话,后来大小姐突然说,芳儿,以后我要改口,叫你妹夫。芳儿听后,显得很尴尬,慢慢说(不断搓着手心),我是狗奴才,是吉府里的狗奴才。说哪里话?算旦说,前几天我去院子里看芭妹,芭妹的肚子是越来越大了,连在院子里行走也有些困难,肚子隆起来,像一座小山。芳儿听得入迷,有点走神,一个人自言自语说,在那里面的可是我的孩子,可是我的孩子呵。(.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算旦笑起来,等了一会儿,见芳儿不再说什么了,便说,芭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和芭妹的,你是孩子的爹,你不是我妹夫,又是什么?芳儿急忙摇手,说,大小姐,可不能这样说,这话要是让彩主儿听见了,是要挨打的,二小姐是主人,我芳儿是奴才。算旦不笑了,她很严肃地对芳儿说,你抽空去看看芭妹,别让她一个人呆在院子里,让她心情快乐一点。芳儿说,我是想去看二小姐的,但怕被彩主儿骂,去多了,彩主儿会知道,二小姐现在是被彩主儿关在院子里,是在受惩罚,就像吃官司一样。算旦一只手在雕花椅子上摸着,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脸,她说,这套东西被那几个漆匠漆得真好,东西真滑,到底是雕花桌椅。芳儿说,是根雕作品,这是那几个漆匠说的,而且是红木的,当然非常好,大小姐,二小姐那边的生活还是很好的,跟没被关押的时候差不多。什么差不多?算旦说,你真没有眼力劲儿,芭妹现在的日子过得可比以前好,她究竟是孕妇,我娘特别照顾,在吃、住方面都要弄得最好,还请了医生来替芭妹检查身体,说到这儿,算旦又开始去椅子上某处地方摸,她笑嘻嘻地说,真滑,妹夫。芳儿听大小姐又叫自己“妹夫”,笑了,这次芳儿笑了,开心哪,自己可能真是吉府里的女婿了,彩主儿不认也没用,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谁就是吉府的女婿,**,芳儿在心里快乐地骂道,**。芳儿不光在心里骂着粗话,而且还在心里想着今后要经常去算芭那儿看看,别做一个不负责任的爹。 几天以后,芳儿用自己的工钱,去街上买了一点甜食,买了几包枣子、红糖,想买燕窝,但价格太贵,不能买。在去之前,又想到在院子门口做看守的几个小厮,想若是不把他们弄服贴,也是不成,于是又买了一瓶酒,把酒送给这几个小厮,让他们对自己进出院子不多加干涉。 当芳儿把酒塞到小厮们手中时,几个小厮对芳儿是千谢万谢,这几个小厮心里都清楚,将来芳儿就是府里的姑爷,是二小姐的先生,自己都要在芳姑爷手下讨口饭吃,所以他们见芳儿来了,急得跟什么似的,忙把芳儿请进院门,给芳儿点烟、让座,有一个小厮甚至还轻声说了句“芳姑爷来啦”。芳儿听得高兴,他想,倒是要做好准备,一旦孩子出生,这“姑爷”、“孩子他爹”的称呼是绝少不了的,要做好心理准备。芳儿丢下酒,在院子门口旁一间小房子里抽了一枝烟,然后丢下屁股底下的椅子,走进二小姐房里。在没走到二小姐房里时,芳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学会抽烟的?想不起来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10 算芭听见丫环在外面叫芳儿,立即从里屋走出来,一到外面,算芭就大叫大喊起来,你这个死坯子,是什么事儿把你的脚钉在外面了,不到这儿来看我?你这个死坯子,坏坯子,给跪下,说着,算芭的眼圈已经红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算芭见芳儿跪在地上,便让屋里几个丫环一起骂芳儿“死坯子”,丫环齐声骂芳儿。过一会儿,算芭笑起来,她见芳儿跪在上,但手中仍然紧紧抓着几包东西,算芭让丫环将东西取了来,打开看,是甜食、枣子和红糖,知道是芳儿买来送予自己的,算芭随口又骂了一声“死坯子”,就让芳儿站起身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芳儿站起来,他见算芭肚子确实大了不少,看样子不用过多少日子,就要生了,芳儿抬头看算芭脸色,是红的,再往上看去,芳儿看见了屋顶,屋顶是黑灰色,看了黑灰色的屋顶,再看算芭脸色,这脸色红得更加水透滋润,只是二小姐背上的那只也比以前隆起得更高,形象更难看。算芭说,你这个死坯子,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了?芳儿想说,是大小姐叫我来看你的,但没这样说,改口说,来看二小姐和二小姐肚子里的孩子。算芭微微一笑,嘴角翘起,收住笑容,说,孩子快要生了,只是我娘不肯认。旁边有丫环说,不急的,二小姐,只要孩子生出来,彩主儿不认也不行,她不认这个孩子,认谁去?另一个丫环说,你说这话要当心,被彩主儿听见了,非抽你耳光不可。那个丫环忙拿眼看二小姐。算芭说,你说得可能是对的,说完,算芭就坐到椅子里,她现在好像已不能长时间站着说话。芳儿扶好算芭,叫丫环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收好。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11 老过在情报站的烟铺里上班,他已有好长时间没回吉府了,现在他去山里游击队根据地的次数比回吉府的次数还要多。(.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那天老过路过烟畴楼,正好遇见烟畴楼里会武术的小厮在街边做武术表演。老过站着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有精彩的地方,便离开了,去找芳儿,可芳儿也不在。如今烟畴楼里会武术的小厮,他们的功夫都有所增长,光靠他们,在街边的武术表演就可以被做起来。老过找不到芳儿,便要走,刚好被一个小厮撞见,他叫住老过,说,二先生,好久好久没见到你了,大约有半年多了。老过说,有的,有的,有半年时间没见面了,我现在经常要去山里……一想不对,不能说山里游击队的事,马上改口说,常去山里买烟草,有半年没回府里去了。小厮看着老过说话的神情,猜他可能不知道二小姐与芳儿的事,想告诉他,又怕被大小姐骂,所以只说,二小姐现在不在酒店里管事,只在府里呆着,不出门。知道,知道,老过说。但小厮不知道老过知道了些什么事,他说,二先生,得空去府里看看。知道,要去的,老过说,有半年多没回去了。 老过回到情报站,他打听清楚最近站里不会派他去山里,便跟老特工说好,在一个下午去了吉府。 在府里老过遇见了芳儿。芳儿下午刚从酒店回来,他到府里来办事儿。他一见到老过,立即显得不自在起来,毕竟自己把人家女儿的肚子弄大了。老过见到芳儿,便大声叫他,芳儿,芳儿,有好长时间没见面了,老过就这样高兴地喊芳儿,毫无顾忌,喊了,脸上在笑,走过来时,老过身体也显得十分轻飘,像是得了身上轻功的帮助。芳儿只得“嗯”了一声,接下来就是哑巴一个。老过说,我半年没回来了,先去看彩主儿,再去看算芭。芳儿想不对,应该先去看二小姐,看了彩主儿,老过再也不能见到二小姐了,于是说,二先生,你应该先去看二小姐,过后再去看彩主儿。老过想了想,说,彩主儿要生气的,不先去看她不行的。芳儿想,这个死脑筋,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去见彩主儿,肯定要被她痛骂一顿,骂了你老过,再骂二小姐,芳儿说,还是先去看二小姐的好。为什么?老过问。为什么?芳儿想说,又不能说,为什么?二先生见了二小姐,二小姐会说的。老过说,也可以,说完,转身就朝算芭原来住的院子走去。芳儿跑上来,一把拖住老过,二先生,他说,我带你去,二小姐现在不住在老地方。老过没醒过来,但脚已经跟着芳儿在走。走了一段,老过侧身问芳儿二小姐的事。芳儿一味“嗯”“嗯”应付,喉咙口像是聚集了不少浓痰,使所发之音变得十分沙哑沉闷。走到关押算芭的院子门口,芳儿停下不走,他把嗓子眼清了清,说,就在这儿。老过是一个曾被关押过的人,他一见这座院子,立即傻眼,会不会女儿也和自己以前一样,犯了什么事,被彩主儿关了起来?芳儿要走,但老过不让,两人正在院子门口扭扯着,被门里小厮看见,小厮拉开院门,请两人进去。芳儿知道事儿,所以心中害怕,脚底乏力,走得极慢。老过走在头里,他几次回头招呼芳儿跟上自己。走进屋子,算芭正好在睡觉。小厮们都站在院子里,屋里只有两个丫环。丫环用手指着里屋,手贴紧一边脸庞,做了一个睡觉的姿势。芳儿拉椅子过来,让老过坐。老过还在想着那件事,算芭真是跟自己一样,被关押了起来?老过与芳儿小声说着话,但老过并没打听那件事。不想算芭没睡得死沉,外屋稍有动静,她就会醒,头摆在枕头上,耳朵却伸得长,听见了,听见了,是芳儿来了,算芭激动地从床上爬起来,但没下床,又听见了,除了芳儿,还有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是亲爸,是亲爸,算芭一骨碌下了床,像跑步一样,跑出里屋,亲爸,第一声,亲爸,第二声,不用叫第三声了,在屋里的人都看清楚了此时的情景,连老过也明白了。亲爸,这仍然是喊第一声时的情景,老过的眼睛逐渐从算芭脸部移向算芭腹部,亲爸,这是喊第二声时的情景,芳儿抬头,低头,看了看算芭的身体,又把自己此时对算芭腹中孩子的幻想弄得像纸片一样,贴在算芭脸上,贴在屋里墙壁上,贴在老过身体某部,怎么了?怎么了?亲爸,这还是算芭喊老过第一声时的情景,幻想似乎还没出现,贴人脸、贴人身体的纸片还没起到作用,亲爸,这是刚刚喊出来的声音,是第三声,是老过彻底明白过来的时候……亲爸,算芭扑到老过胸前,突然大哭起来。芳儿的眼泪也流了出来,只是芳儿流出来的眼泪不是滚滚热泪,眼泪流过的轨迹也是笔直的,显得又直又硬,落在下面地上,啪啪有声。老过没弄清楚事情的全过程,但也哭了起来,在下面,女儿隆起的肚子碰着了自己,女儿肚子大了,女儿怀孕了,是跟谁?是跟谁?女儿跟谁有了身孕?亲爸,算芭一边哭着,一边指着芳儿,说,是他。是他,是他,是他,老过明白了,女儿是和芳儿……事情乱到怎样一个程度了?这是报应哪,这事儿和很多年前自己与彩主儿生了算芭是一样的,天哪,真是报应。老过已经很难凭自己的力量站稳脚跟,他的头正在朝许多方向转,转过去了,转过去了,又转回来了,头往四面转,转过去了,转回来了,老过终于晕倒在地上。等他清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是芳儿的脸,老过起手抽了芳儿一记耳光。抽完芳儿耳光,老过知道自己刚才是晕倒了,此时正躺在算芭睡觉的床上。爬起来,爬起来,爬起来,老过双手一用力,从床上爬起来,他再也不想听算芭解释,也不想听芳儿表白,他此时只知道这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报应,当然也是对彩主儿的报应。亲爸,算芭说,我快要生了,娘惩罚我,把我关在这座院子里,但在生活上,娘却对我很好。老过摇手,说,等孩子生出来以后再说吧,女儿,以后你就是一位母亲了,就是娘了,不能再像孩子那样,做事要考虑后果,不能只为自己活着,还要为孩子活着,老过说着,眼泪流了出来。算芭还在流泪。丫环在旁边劝算芭,用毛巾替算芭擦去泪水。这时芳儿站出来说话,他想调节一下气氛,二先生,二小姐,这件事儿就算过去了,二先生要有外孙了,二小姐要有孩子了……他想调节一下气氛,但话不能这样说,话这样说,老过会有不良反应的……果然,老过又要动手打芳儿,但被女儿劝住,亲爸,她拉住老过举起来的手,说,这是我愿意的,我离不开芳儿。老过紧皱眉头,太像了,太像了,和当年彩主儿一样,都是被逼的,自己女儿逼芳儿做这种事情,真是太像了,太像了。老过坐在椅子上,见桌上有一杯冷茶,也不管是谁的茶,取了来就喝。丫环见状,立即泡了茶,端给老过。算芭说,亲爸,芳儿,你们没去见我娘吗?芳儿说,我今天见过了。老过慢慢把热烫的茶水举到嘴边,用气吹开在水面上浮着的茶叶,说,我不去了,改天再去。算芭说,我和芳儿已算夫妻,亲爸,你以后再不能把芳儿当作奴才来看待,又转头对芳儿说,你这个死坯子,我爸就是你爸,我娘就是你娘,你以后要听他们的话,在府里做事,更要卖力。老过说,你们的事,彩主儿能依了?算芭、芳儿都沉默不语。时间差不多,老过、芳儿就与算芭告别。 芳儿去了酒店。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12 老过回到情报站,他在站里东转西转,心绪定不下来,芭妹有了这等大事,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是自己回去得太少,断了联系,以后要经常回吉府去,大不了让彩主儿骂几句,娘的?起来,彩主儿是个疯婆子,早死早好,等这个畜生死了,让大先生来作主,不,不管让谁来作主,都比彩主儿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老过正想着,老特工急匆匆跑来,说,老过,快,今晚上面有任务要交待,上面让我们去与日本人打交道。为什么要与日本人打交道?老过问。老特工说,你现在别多问,我只知道来了几个日本浪人,懂点武术,站长让我们去会会这几个日本浪人,你会功夫,你代表我们去和日本浪人比试比试。(.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老过只得放下心中之事,认真对付这件事情。老过对老特工说,我已有好几天没下场子练功夫了,手上有点生疏。老特工今天不知在什么地方喝了酒,虽然没醉,但口中酒气也是很浓,他吐一口酒气在老过脸上,说,你功夫生疏了?你胡扯什么,你的“龙蛇过”十分厉害,谁碰到,谁丢命,现在要你去和日本浪人过过招,你就成了这副熊样。老过刚要申辩,站长来了,他叫老过、老特工赶快去开会。 在会上,站长说,我们与日本浪人交往,这其实是个幌子,其真正的目的,是想通过他们,去套取日本情报部门的情报。老过问,为什么呢?老特工不耐烦地对老过说,你又说这话,听站长说。站长微微一笑,说,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这几个日本浪人在某些事情上是受日本情报部门指使的,但这些日本浪人又不是专业情报人员,容易上别人的当,把情报说漏嘴,他们只对武术感兴趣,喜欢与人切磋武艺,我们正好利用这一点,为我们情报站取得有用的情报,老过是我们这次派出去的中国武术家,老过与他们玩几手,但不要伤了人家,也不要让自己受伤,只是玩,别的同志则要想法与日本人交谈,想尽办法从他们口中取得一些有用的东西,先要记住对方说的每一句话,回来后仔细分析,拣有用的上报给山里游击队。老过脱口而出,说,我只管与日本人玩拳,旁的事就不管了。对,老特工说,这下清楚自己的任务了。站长立即说,老过也要多一个心眼,也要设法套取情报。老过翻了一下白眼,朝在场每一个人看了一眼,然后说,我又不是正式的情报人员。站长说话变得严肃起来,现在是全民抗日,每个中国人都应该成为抗日战士,你老过也一样。老过听了,没话可说。 散会以后,别人都走了,只有老过没走,他在开会的地方坐了一会儿,最后想通了,老过知道这次行动,自己是关键人物,但自己的功夫已经歇了好多天,对,练,马上去院子里走一路拳,别真的生疏了腿脚功夫,输给那几个日本浪人,让情报站丢人。老过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飞蹿,跳入院子里,摆下元代武功“龙蛇过”架式,站一步,起一步,分一步,数步连势,口中念“起”,老过的身子便腾空而起,向上足足飞了有十来米远,然后停在空中,停在空中,纹丝不动。这时正好有一位情报人员走进院子,他抬头看见老过的身子停留在半空中,吃惊不小,他回身叫来几个人,让他们看空中飞人的奇妙景象。老过降下身子,收了功夫,跳出“龙蛇过”圈子,很平静地看着几位同事。同事们都围住老过,他们齐声问老过刚才使的是什么拳?情报站站长也来到院子里,大家把老过的情况告诉站长。站长气得不行,说,你们给我胡扯什么?老过能在天上飞,这不是鬼话,是什么?站长对老过说,他们说你能飞,你飞一个让我瞧瞧。老过试着在腿上运功,结果没成,老过只得摇头认输。站长得了理,说,又不是在讲鬼神故事,会飞?会个屁,老过,你跟我实实在在练几个基本功夫,别让日本人见笑就行。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13 在日本人开的会馆里,老特工带着几个情报站工作人员与日本浪人会面。会馆主人是个日本老人,他按中、日两国习俗,摆下酒菜,款待双方来访者。有两个翻译坐在席间,这儿的每一句话,都得经过他俩翻译,才能让人知道。老过一边喝着酒,一边在心里盘算功夫套路应该怎样被展开。日本人喝酒……日本人其实不能喝酒,一旦喝了酒,就会胡来,这时已经有一个日本人在胡来了,他突然朝翻译说了一通话,没等翻译将他的话译出,这个日本人便离座,拿起一只空酒瓶,朝自己头顶猛砸,酒瓶碎成七、八块,日本人的脑袋一点反应都没有。直到这时,翻译才把话译出来,说那个日本人会硬功。情报站的人不敢多喝酒,他们有任务在身,他们要把日本浪人说的话尽量记住,还要想办法去套日本浪人的话。老过见日本浪人开始表演功夫了,想自己不能落后,便站起来,离开桌椅,走到日本浪人(就是用酒瓶砸自己脑袋的那人)身边,从地上拣起一块玻璃碎片,也没跟翻译介绍功夫的情况,拿着玻璃碎片就往嘴里送,玻璃被送进老过嘴里,别人只听见老过用牙齿咬玻璃的声音,一会儿,老过嘴巴张开,从嘴巴里倒出无数玻璃细粒子,这片玻璃已被老过的钢牙咬了个粉碎。这情景把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几个日本浪人更是受惊不小。老特工轻轻对几个同事说,让老过去表演,我们做自己的事,不要分神。一个日本浪人像发疯一样,冲到老过面前,使劲推老过,但推不动,日本浪人脚上穿着木头鞋子,他起脚去踢老过的腿,这一踢,正好踢中老过腿上的骨头,痛得老过乱叫乱喊,直往地上蹲。老特工很生气,他对翻译说,这是偷袭,不能算,不能算。翻译把话翻给日本人听,其中一个日本人站起来,走到老特工面前,朝老特工鞠躬,完了,又朝老过鞠躬。翻译问了日本人几句话,然后对老特工说,今天散了吧,改天再聚。会馆主人,就是那个日本老人,把双方人员送出大门。但翻译没走,翻译仍然留在会馆中。 在路上,老过问其他同事,那两个翻译是不是日本人?大家没注意这个问题,一时间都被问住了。 以后几天,会馆主人派人来请,要老特工带人去和日本浪人比试功夫,这次相约的地点是城内一所学校。(.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老过心里有点慌,在自己这边,能下场子与日本浪人交手的只有他一个人,日本浪人倒有三、四个之多,这还是上次相会时所见到的日本浪人的人数,可能日本人这次还不止这些。老过把自己的担忧告诉给老特工听,老特工边听边往左右两面来回踱步,他一时间也没办法。老过说,我想请吉府里的芳儿同我们一起去,有了芳儿,就不会输掉比试。老特工停止踱步,说,好是好,但他是外人,而我们是有任务在身上的,带了他去,会影响我们执行任务的。老过说,不能这么讲,我输了,使中国人丢脸,我输了,日本人会感到我们的功夫浅,这对他们就失去了吸引力,他们再也不愿与我们交往,我们也就失去了套取情报的机会。老特工听老过如此一说,高兴地在原地跳了起来,还拍老过肩头,老过,你现在真像是一个战士了,有很高的觉悟,老特工说完,转身去向站长请示。站长当然同意,还表扬了老过。 老过带着老特工来到烟畴楼找芳儿。芳儿正在后面院子的北墙前擦洗那套根雕作品――一只桌子,四只椅子,芳儿听后特别高兴,能用火烤掌与日本浪人交手,这事好得连做梦都没想到,芳儿甩掉抹布,说,走,***日本人,我非打死打伤他们几个人不可。老特工忙说,壮士,这事一定得与你说好了,我们同日本人是比试,是比试,千万不能过火,不能将他们往死里打。老过在旁说,我们是有任务的……刚说到一半,被老特工打断,别瞎说,什么任务,你说是什么任务?老过看着老特工眼色,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立即不说话,装哑巴。老特工拉住芳儿的手,拉了又拉,芳儿,芳儿壮士,你跟我们去,帮我们一个忙,都是中国人,帮我们一个忙。两个小厮正好走过来,芳儿说,多去几个人,把他们俩也带上,去哪儿呢?老特工说,去学校。走,走,快走,院子里响起一片说“走”的声音。 芳儿走在头里,带领大家走出酒楼。刚出了酒楼,芳儿又有些害怕,他对老过说,临走前没和大小姐说一声,回来了,要被她老人家骂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老过摇手,拚命摇手,不会,不会,芳儿,我们是去同日本人打架,是爱国行为,老过说完,脸上笑得十分可爱。这哪里是爱国行为呵?老过又说。是去完成任务,这次是老特工说到了“任务”一事。老过对老特工摇头,说,这可是你说的,你说漏了嘴。老特工低头不语,心想,你老过对这还要加以说明,说我“说漏了嘴”,我是说漏了嘴,但被你这么加以说明……芳儿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懂老过和老特工的对话?他说,不是爱国行为,也是爱李唐城的行为,芳儿突然对身边小厮高声说,你快回去,跟大小姐说一声,说我们去打日本人了,快去快回,我们先去学校。小厮飞奔跑回酒楼,跟大小姐说了这事儿。大小姐支持哪,大小姐要芳儿狠揍日本人,她还嫌芳儿所带小厮人数不多,又加派了十五名小厮跟着去学校,去跟日本人比试功夫。等这批人赶到,双方还没开打,双方只是站在学校操场上对峙着。现在双方人员数量发生了很大变化,日本人那面一共有七、八个人,老过、老特工这面人多,光小厮就有十七个,但真正能下场子对打的,还是日本人多。会馆主人先说了一通“日中友好”的屁话,然后由翻译说,说完,日本方面上来一个浪人,他呆呆地站在操场中间,等这边派人出去。老特工还没发出命令,一个小厮已经上了场地,围观的人都没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日本浪人就把小厮击倒在地上。老过叫人把小厮扶下来,他问小厮,日本浪人的功夫怎样?小厮看着大家,半晌,说,他们学的是硬功。硬功?能硬到哪儿去?另一个小厮说,让我去对付他,说完,他便低头在地上找起东西来。老过有点怀疑,这硬功到底能有什么用?那个小厮冲到日本浪人面前,什么话也不说,上去就对准他头顶乱打。日本浪人头上顿时鲜血直流,他哇哇哇叫着,逃回到自己阵营中去了。小厮得胜而归,老过跑到他身边,问他是怎么回事?小厮把手松开,老过这才看见在他手里藏着一块小石头,是刚才从地上拣来的,日本浪人的头就是被这石头尖敲破的。小厮把石头扔掉,说,什么硬功,再硬,也硬不过中国的石头。老过表面上微笑,心里想,真是不像话,这哪里叫比试武功?老特工也有点着急,他走到芳儿面前,说,像这样子弄法,会不会出事儿?芳儿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芳儿只想在日本人中间能出来一个武术高手,这样也好让自己的火烤掌出出风头。翻译走出日本人行例,他说刚才的小厮违例,手中握有暗器,把日本浪人的头打破了。芳儿说,没有,我们使的是手上硬功,所以头要破。翻译说,不对,是石头,是从地上拣来的石头,因为在受伤者头上留有砂子,砂子是从石块上落下来的。芳儿无言了。翻译说,这局不算,你们要被扣分的。情报站里一位同事说,这翻译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这时,会馆主人说,开始吧,再选人上场比试。在日本浪人中走出来一个人,看来这个浪人的功夫肯定不弱,因为这人的个子特别矮小,个子这么矮小,也敢出来与人对抗,说明他确有几下子。芳儿要上,被老过拦住,老过要上,又被小厮拦住,这个小厮自己上了场。但不行,这个小厮比刚才上去的小厮功夫好,但还是不行,他出手击人,却碰不到人,几下子下来,自己已经累得直喘气,根本无法再与日本人对打下去,于是只得认输,退下场子。日本人那边齐声喝彩。这边又上去了几个小厮,最后都是一样,都累得拖不动步子,垮下场来。老特工看不懂了,他问老过。老过也不懂。芳儿也不懂,芳儿说,可惜大先生不在,大先生在的话,一准能说个名堂出来。老过气不过,说,芳儿又瞎说,大先生又不懂功夫。芳儿说,二先生,大先生书读得多,什么事儿都懂。老特工苦笑几下,他看过几个败下来的小厮,见他们都没受伤,便说,这倒也怪,日本人并不还手,只是东跳西跳,让你打不到他,把你累得半死,这东跳西跳的,像一只山里的猴子,这是不是猴跳功?被打败的小厮之一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跳是满地跳,但速度太快,跟天上闪电似的。芳儿笑了起来,说,就叫这功夫是“闪电功”,从日本来,就叫“日本闪电功”。老过摇头,说,这也没用,像这***矮日本,自己跳得快,却不能伤人,在逃命时可以用上这功夫。对,是这样,芳儿说,让我上去试试。老过要拦,来不及了,只得喊,别伤了人家。芳儿上了场地,居然就往地上一坐,不动了。矮日本再跳也没用,他想引诱芳儿起身,没用。芳儿闭紧双眼,像睡着了一样。矮日本这下没了办法,他等不到芳儿起身追打自己,就慢慢走近芳儿,走近了,用手去撩几下,没用,再撩,仍然没用,矮日本火了,大吼一声,朝芳儿后背猛踹一脚,这一脚要是把芳儿踹中了,芳儿的性命恐怕难保。在日本人的脚未碰到身体之前,芳儿突然腾空而起,并在空中转身,躲过了这一击。但事儿没完,日本人踹了个空,又见对方飞了起来,知道事情不妙,急忙把踹出去的腿收回来……但是,别瞎忙乎,已经来不及了,芳儿下手快,身到手到,芳儿从上往下落,在空中转身,继续往下落,出手,伸出来的手刚好触及收回去的腿,手是中国手,腿是日本腿,芳儿乘势用中国手在日本腿上一撩,大家定神看时,矮日本连身子带腿已飞出去十来米远,不是矮日本自己要飞,而是被芳儿用火烤掌功夫撩飞的。等芳儿落地,矮日本也跌落于地上,矮日本当时就昏死过去。中国人狂呼,特别是围在操场四周的学生、老师,他们从没见过如此精彩的武术对抗,他们眼睁睁看着芳儿坐在地上不出声,日本人攻击芳儿,芳儿从地上起飞,然后下降,转身,出手撩日本人正在往回缩去的腿,日本人被撩着了,便飞了起来,从围观者头顶上飞过去,最后重重落在操场外面的硬泥地上,昏死过去。欢呼,喝彩,拚命拍手。会馆主人立即把矮日本抬上停在附近的马车,叫人赶车去日本人开的医院里抢救。翻译走出来,说,散了,散了。日本浪人纷纷退走。老过和老特工这时心里怕得要命,他们想这一回要是出了人命,这套取日本人情报的任务还怎么去完成呢? 日本人把受伤的浪人抬进医院,在路上受伤者就苏醒了,所以在医院里接受检查,没查出什么大事来,那位日本医生只开了一点辅助的药,并关照要注意休息,在最近一段时间里不可练武。 日本人回到会馆,他们开了个会,最后一致认为,对方的功夫要高出自己这边许多,像芳儿这样的武术家,他身上的功夫已经达到了神鬼莫测的境界,所以日本人决定,要与对方交往,要向对方学习,但不能再与对方下场子捉对厮打,打了便会吃亏。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14 老特工带着大家回来,他既感到高兴,又有点害怕,先不管了,老特工一路回来,直接就带着大家上了馆子。在馆子里坐下,芳儿要点菜,他是功臣,今天他点什么,大家就吃什么。好呵,点,点,这个,那个,这个,那个……别忙,老过说,别忙,银子带了没有?银子?银子?是问银子吗?是问银子,银子有吗?银子有吗?老过说,银子,银子,先看有没有银子。到这会儿老特工才想起自己身上没带多少银子,摸前,摸后,自己膜,让芳儿、老过也摸,结果没摸出多少银子来。老过说,到烟畴楼去吃。老特工说,不是一样?也还是没有银子。先欠着,先记帐,老过说,先欠着。芳儿也说,先欠着吧。老特工同意了,一伙人便离开原先的酒店,来到烟畴楼。吃菜,喝酒,大家闹得很欢。吃完后,老特工和情报站里的人回到站里,芳儿和小厮留在酒店中。 晚上,情报站开会,站长出席会议。在会上,老过高兴得手舞足蹈,老特工却不怎么出声。站长说,今天的胜利不是属于我们情报站的,是吉府里的人打败了日本人,我们情报站不但没有取得胜利,反而……反而……怎么说呢,我们的目标是要设法骗取情报,如果那几个日本浪人因为吃了败仗,不与我们来往了,同志们,同志们,大家想想,大家看看,我们的情报收集……这对我们情报收集是不是会造成困难?站长说到这儿,朝大家看了一眼,看谁有话要说,结果没人说话。站长说,大家不说,但我有个想法,我们还得与那几个日本人交往,以后再遇交手,我们可以诈败,我们要诈败,让他们恢复自信心,只有这样,他们才愿意与我们来往,与我们的老过切磋武艺。老过同志,站长说,你要多担待一点,为了站里的工作,故意吃几次败仗。老过像是吃了批评一样,把头低下,一声不吭。老特工清清嗓子,说,站长,我们还欠了酒店的酒钱呢,明天能不能把钱还上?站长拿眼看老过,拿耳朵听老特工,最后说,要你们提一些看法,你们不提,最后却提到了银元,去吧,让财务把欠款还了,明天就去还。会议结束,什么问题也没提,只解决了一个还欠款的问题。 等天一亮,老特工、老过就带着财务人员,赶到烟畴楼结帐,是以烟草行的名义前去结帐的。几个人刚走进烟畴楼大门,就被一个参加武术比试的小厮看见,他非常热忱地把人带到大小姐办公室。大小姐听见是来付帐的,连声说,我们烟畴楼请各位抗日英雄吃一顿,不用还帐。双方推让一番,最后帐没付成。老特工问,芳儿在不在?小厮说,不在,芳儿没来这儿。大小姐知道芳儿正在陪芭妹,但当着很多人的面,具体事儿不好说,大小姐只对老过一人说,二爸,有空回去看看芭妹。老特工、老过他们几人走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15 大小姐知道芭妹可能会有事,于是就关照一下手下人,自己回了吉府。 算芭真的要生了,肚子痛得厉害,身边丫环急急忙忙跑去告诉彩主儿和大先生。没一会儿,彩主儿、大先生都赶到院子里来。芳儿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院子门口的一间房子里,他见彩主儿、大先生来了,便出来打招呼。彩主儿一见芳儿,劈头就骂,都是你这个狗奴才闯的祸,说罢,举手要打。芳儿,赶紧往下蹲,人往下蹲着,又心想,蹲什么蹲?干脆就跪了吧,芳儿跪在了地上。彩主儿又骂,狗奴才,跪什么跪?算芭要生了,你跪什么跪?大喜的日子,给我站起来,彩主儿一脚把芳儿踢翻,说,快站起来。芳儿是有意倒在地上,本来凭彩主儿的腿力,根本无法踢倒芳儿,芳儿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彩主儿、大先生往院子里走。 丫环对彩主儿说,二小姐真要生了,彩主儿快拿主意。大先生说,快叫人来,把算芭送到医院里去。芳儿转身去叫人,被大先生叫住,说,去叫几辆马车来,送到日本人开的医院里去,日本人的医疗水平比较高。芳儿又要走,被彩主儿叫住,彩主儿说,去什么医院?去医院生孩子,不怕丢了吉府的脸面吗?我生这两个死丫头的时候,都是在府里生的,去,叫平日里替算芭瞧病的那个郎中来,叫他多带几个人来,就说二小姐快生孩子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芳儿看看大先生,没马上动腿。彩主儿瞪大眼睛要骂,但声音没出口。大先生赶紧说,快去,彩主儿都吩咐过了,还不快去,马上要做爹了,还不抓紧点。彩主儿紧接着骂芳儿,还想做爹呢,也配?狗东西,除了手上有点功夫,会骗女人心,还会什么?芳儿没心思听彩主儿骂,飞快跑出院子,请郎中去了。 没多一会儿,郎中来了,还带来了几个帮手。郎中进屋检查,出屋,说,是要生了。在院子里的人开始忙碌起来,大家都听郎中摆布,立即布置好产房,一些医用工具也被消了毒,都是按中医要求来做的。 大小姐也来到院子里。大先生一见算旦,就说,算旦,你先别管这儿的事,你先去钱庄,领一些银元出来,芭妹生孩子,要用不少钱。大先生把算旦支走,又向其他人分配事儿。大家一直忙到中午,就在院子里草草吃了午饭。下午还是非常忙。大先生站在院子里看进进出出的人,在心里盘算,这些佣人除了布置了一个产房,别的事好像也没做什么。一直到晚上,太阳挂在西边没落下去,大家正要张口吃晚饭,突然从产房里传出来丫环的声音,二小姐要生了。大家立即丢下饭碗,在产房外面等。没等多久,孩子的哭声就从产房里传出来。一个丫环跑出产房,高声告诉彩主儿、大先生,二小姐生了一个男孩子。芳儿要往前面挤,被彩主儿喝退,滚,你也配呆在这儿?也配听孩子的哭声?芳儿被彩主儿骂得像是丢了魂,一个人跑到院子外面,像一只病猫一样蹲在墙角边。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16 几天以后,吉府大摆酒席,招待四方来客,以庆祝吉府得了一个男孩。席间有几个不知趣的客人问彩主儿,孩子他爹是谁?彩主儿心里冤哪,说不出口,不说,不说,除了不说,还能怎样?客人自讨没趣,都一个个退走。彩主儿一边喝着酒,一边拿凶狠眼光看着在另一个桌子旁坐着的芳儿。芳儿表面上显得有些害怕,不敢多喝酒,但在心里却不是这样的境况,芳儿心里高兴哪,自己做爹了,自己是爹了,是吉府里的女婿了,算芭的小姐身份,算芭生出来的孩子,把自己的地位提高了许多,现在……芳儿也朝彩主儿那边瞧了一眼,现在的主要障碍是彩主儿,彩主儿有多凶残,她对自己的看法始终没变。芳儿独自想着心事,一条思路走到底,而且在思路两旁并不能看到任何一点明亮的风景……姑爷……什么?芳儿听见有人在一旁叫自己“姑爷”。什么?你叫我什么?一个小厮手里提了一瓶酒,酒瓶被举起来,往桌上杯子里倒酒,见一只空杯子,就倒一只空杯子,不空的、半空不满的杯子也被倒了一点酒,然后那个小厮提议,让我们大家举杯,大家干杯,为芳儿姑爷喜得贵子,满饮此杯。呷酒的声音,酒滑下喉咙的声音,放下酒杯,杯子底撞击桌面的声音……特别是这最后的声音,显得特别响,传得特别远,这大概是因为喝酒人都感到高兴,放下杯子时手脚过重,让玻璃猛地撞向桌面,发出响声,也可能是大家喝酒喝多了,手有点抖,控制不好空间距离,桌面到了杯子底部,以为没到,还在用力往下放杯子,使杯子底碰及桌面时,声音大得出奇。[.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姑爷,干。但到后来,最大的响声不是酒杯和桌子的碰撞声,而是小厮们对芳儿说的那一句句“姑爷”的声音,是小厮们喊“姑爷”时的嗓音最大,味道最浓。大先生听见芳儿那桌人在胡闹,他只是笑笑。彩主儿听见了,心中怒不可遏,但碍于众多宾客的颜面,彩主儿不便发火。后来事儿不对了,变了,有几个客人听见在芳儿那一桌上,有人在请“姑爷”干杯,只是客人们感到这位“姑爷”坐的位置不对,是同一些明显地位不高的人坐在一起,不管它,先走过去问问,或者是走过去试试,试试水温。想去试水温的有两个客人,他们似乎是商量好的,一前一后,端着手中的酒杯,向芳儿那一桌走去。一个客人直接走向目标,另一个客人不是这样走法,他在走到芳儿那儿之前,先同另外几桌人碰了杯。这两个客人最终都来到芳儿的酒桌旁。芳儿一见有客人前来敬酒,连忙站起身,主动与客人碰杯。小厮们都学样,纷纷站起来与他俩碰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谁是姑爷?刚才听见有人这样叫的,客人之一问。是他,我们的芳姑爷,小厮们抢着说。客人细看芳儿,相貌倒是可以,像个男人,只是看衣着打扮,跟府里的小厮差不多。客人喝光酒,回去了,回到自己桌边,把这一消息公布于众。之后,其他客人都端着酒杯,走到芳儿面前,向他敬酒。芳儿与人碰了几杯酒,乘空朝彩主儿那儿望,不行了,得停下,那边那人的脸色不好看了,很难看,芳儿不敢多喝酒,就让其他小厮代他喝酒,代他碰杯还礼。此时整个大厅,就数芳儿这桌最为热闹,客人们都来这桌目睹姑爷的风采,回到自己那桌后,客人们便纷纷议论开了:像这么做法,也是吉府的传统,不结婚,没喝结婚喜酒,与府里某个小厮生了孩子,没有女婿,只有先生,这是吉府的传统,彩主儿自己也是这么做的,不结婚,不喝结婚喜酒,直接与府里男佣上床生孩子,没有女婿,只有先生,只有女主人,没有男主人。客人们慢慢散去,在临散宴之前,彩主儿也不出来讲一句话,大先生更不会讲话,二先生老过连酒宴也没参加,他去了山里,是情报站里的公务,是站长派他去的。 等到隔天早上,算芭把小孩抱到彩主儿的红墙院子里来。彩主儿见了这个可爱的小孩,陡生喜爱之情,早把昨日在喜宴上的怒气忘得精光。彩主儿嘴里“孙儿,孙儿”叫个不停,众人随着彩主儿一起叫“孙儿”。彩主儿抱了一会儿小孩,朝小孩细细看着,说,你们看,我孙儿长得像谁?大家一眼就能看出,小孩长得像芳儿,但都不敢说。彩主儿自己说了,像我呀,你们这些人难道看不出来,我的孙儿长得像我呀。彩主儿把小孩丢给丫环,对黄斤说,还不去拿来?黄斤不懂,在那儿发呆。彩主儿说,真缺眼力劲儿,去拿纸笔来,我要写字儿,为我孙儿写几幅字。黄斤、黄由去拿了东西来,一个在桌上铺开纸,一个在桌边一角磨墨,弄好了,请彩主儿动笔写条幅。彩主儿没马上接笔,只用眼看着丫环身边的小孩。黄斤说,彩主儿,可以写了,墨已经磨好了。真缺眼力劲儿,彩主儿说,我今天写字,跟以往不同,今天是专为我孙儿写的,需要酝酿酝酿。酝酿什么呢,娘?算芭说,一边又把桌上的宣纸抚摸一遍,把镇纸重新压了压。彩主儿接了笔,刚提笔,想往纸上落,突然想到算芭的孩子还没有一个名字,大名没有,连小名也没有,彩主儿放下笔,说,大先生呢,大先生怎么没来?没来就没来,但名字要替孩子起一个的呀。算芭说,有,有名字,在这儿呢,说着,从衣兜里取一张小纸条出来,名字就写在纸条上面呢。你怎么不早说呢?彩主儿接过纸条,埋怨起算芭来。算芭笑,说,不是的,娘,大爸昨天在酒席上就跟我说,他今天有事,要出门办事去,他说,明天抱着孩子去你娘那儿,你娘闹不好要问孩子的名字,到时就把纸条给你娘,上面有孩子的名字。彩主儿打开纸条,见上面写着“洪响”两字。洪响,彩主儿念了一遍,说,这不是在胡闹吗?这个大先生,这名字起的,算芭姓吉,那个奴才姓……姓什么来着?姓芳?不是的,四芳哥儿,姓四?没这个姓的,这个狗奴才,连个姓都没有,姓芳姓四都不成……这孩子应该姓吉呵,怎么叫了“洪响”了呢?是姓吉,算芭说,叫“吉洪响”,姓吉,姓娘的姓。写了个半调子,彩主儿笑着说,写了个半调子。彩主儿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看一眼,又换纸,写第二幅。第一幅是张旭风格,第二幅是米芾风格,条幅内容都一样:孙儿洪响好。旁边的黄斤、黄由见了,都暗暗发笑,书法作品可以这样写的?彩主儿的字写得好,可就是条幅内容不行,没读过书,到底不行。黄斤等墨迹干了,就拿了这两幅字,再加上前几日写下的几个条幅,去街上装裱。在街上,黄斤透过马车上的帘儿,看见二先生他们几个人正和一群日本浪人有说有笑在一起走着,等马车转弯,黄斤看见他们走进了一家礼品店。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17 老过从山里回来后,日本会馆就派人来找老特工,他们直接进了烟草行,日本人说,他们十分钦佩中国功夫,想跟那天打败自己的中国武术家学习功夫。老特工问日本人,是想跟打得日本浪人头上鲜血直流的那位武术家学习呢,还是想跟把人撩飞了的那位武术家学习?这句话说得太复杂,翻译没翻成。老特工心里想,这翻译是日本人呢,还是中国人?后来正好老过来了,老特工于是骗日本人,说老过的功夫最厉害,是打破别人头、撩飞别人身体的那两位武术家的师傅。于是就有了刚才黄斤在街上看见的一伙人走进礼品店买礼品那一幕,是日本人买礼品给老过,要拜他为师。 晚上,日本会馆的主人和全体浪人,还有那两个翻译,都来请老特工、老过几个人下馆子吃酒。在饭桌上,大家终于弄清楚了,那两个翻译,一个是日本人,另一个是中国人,只不过那个中国人从小在日本长大,在中国生活的时间不长。 半夜里老特工他们回到情报站。老过一踏进情报站院子,就大声骂起了粗话,娘的?起来,老子现在是日本人的师傅了,今后看谁还敢欺负我?谁欺负我的话,戳不烂娘的?,我就叫我的日本徒弟,叫大日本皇军来收拾他。大家知道老过喝醉了,在乱说话。站长训老过,也没用,老过照样“娘的?起来”乱骂。站长火了,让人把老过关进屋子里,在进屋前,还把一杯冷水浇在老过头上。在屋子门外,有一个情报站人员对站长说,老过是酒后吐真言,这人可能是日本人派来的奸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站长一把揪住那个情报人员的衣襟,怒吼道,你们都喝醉了,说完,也照着样子,把一杯冷水浇在他头上……水珠子一滴滴从头上掉落下来,他去睡觉了。 早上起来,老过被关了禁闭,老特工作了检查,那个乱说话的情报人员被罚去扫院子。 站长等事情平息了,又重新交待大家,在与日本浪人的交往中,一定要设法弄到有用的情报,这才是大事,其它事情……什么武术不武术的,都是屁大一点的小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芳儿这几天是天天都要跑到算芭房间里去看自己的孩子,一见到孩子,芳儿就“洪响,洪响”叫个不停。算芭现在已从关押的院子转到自己原来的院子里来,丫环也增加了两个,每月给算芭拨出的银元也有所增加,得了一个男孩,算芭在府里的地位高了不少,毕竟是二小姐的亲生儿子,吉府自彩主儿以后,这是第一胎男孩。算芭和芳儿站在抱孩子的丫环身旁,算芭对芳儿说(说一句,就用手推芳儿一次),他像谁?你看,他长得像谁?芳儿咽了一口口水,轻声说,像二小姐。你胡说什么?算芭说,别人都说这孩子像我,那是他们为讨好我,说了违心话,你以为我不知道?洪响长得就像你芳儿,一点不走样的。算芭把洪响从丫环手里抱过来,自己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就要芳儿也亲上一口。(.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芳儿的嘴朝洪响小脸上凑过去,小心翼翼凑过去……好啦,算芭叫起来,好啦,你要把孩子脸上的肉吃进去呵?芳儿很委屈,说,我的嘴唇厚,没感觉,我好像还没亲着。什么没亲着?丫环说,一边把芳儿推过去一步,丫环说,芳姑爷,孩子的皮肉有多嫩,在皮肉里尽是奶水和奶水的香味,哪像你,满脸的老皮老肉,像树皮一样粗。嘿,嘿,芳儿叫道,我是觉得没亲着他么,不然我的嘴唇怎会一点感觉都没有?算芭又推了芳儿一把,笑着说,你没感觉,是你不知道孩子的皮肉有多嫩,比豆腐还嫩,跟水差不多,但我们都看见你亲着了,你的厚嘴唇在洪响脸上碰出了一个凹陷下去的坑儿,坑儿再往下凹一点,要碰到骨头了,还说没亲着,我们都看见了。芳儿不听女人唠叨,他要抱一抱孩子。轻点,丫环说,芳姑爷是练火烤掌的,手上没轻重,别弄伤了孩子。别在手掌上弄出火来,算芭在一旁学了一招火烤掌的姿势,前面几只牙齿的尖头在嘴巴外面,她说,怎么弄来着?火烤掌……孩子被芳儿抱去了,芳儿一上一下轻轻抖着孩子,他像唱山歌似的说道,等洪响长大成人了,咱会教他火烤掌功夫的,到时谁也不敢欺负咱洪响了。孩子在芳儿手上没多长时间,突然哭了起来,算芭一把将孩子抱过来,但他还是哭。丫环说,是不是饿了?要喂奶了。丫环马上抱过孩子,算芭也把衣服撩起,是撩起后背上的衣服,从衣服里滚出那只肥大的,丫环就让孩子趴在算芭后背上,孩子的嘴衔到,马上吮吸起来,一口一口的奶水使孩子的小嘴鼓胀起来,奶水又流入孩子喉咙,像洪水入库一样,奶水最终都流进了孩子的肚子里。芳儿是第一次看见洪响趴在算芭后背上吃奶,好奇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母子俩看。只有丫环累,她在后面用双手托着吃奶的孩子,手臂越来越酸。孩子吃了一阵奶,不吃了,开始在算芭后背上左顾右盼,不安分起来,他可能想见到自己母亲的脸,不想看见母亲没眼没鼻,光秃秃尽是肉的后背。丫环把孩子抱起来。算芭拉下衣服,站直身体,刚才喂奶时,算芭是微微弯着腰的,腰挺得直了,怕孩子在后背上趴不住,而丫环手托孩子的力量需更大,现在好了,奶喂完,不光丫环轻松,算芭也似获救了一样,轻轻松松挺直腰,在屋子里回来走动。芳儿见正处于哺乳期的算芭,后背上高高隆起,身上有一段奶香味,这股味道很好闻,但可惜,彩主儿没同意,不然自己可以与算芭同住一个房间,同睡一张床,要是能同算芭在一起过夫妻生活的话……嘿,这奶香味,好闻。孩子要睡觉了。丫环替孩子换好尿布,擦了一把脸,把他放入小床里,自己坐在床边,轻轻摇着床。算芭让芳儿走,别老呆在这儿,酒店里活儿多,别耽误了。芳儿看了一眼睡在小床上的洪响,慢慢转身,走了。 走了,走了,芳儿走在路上,眼前不断映现出洪响睡觉时的面容,芳儿高兴地哼起了小曲,嘿,那不是前几日被自己打败的那几个日本人吗?嘿,那不是老过吗?芳儿看见老过正带着几个日本浪人在街上走,芳儿两眼一闭,腿上稍稍运了一点功,几步飞跨,跑到街上,一把抓住老过……哪里呵,哪里是老过呵?被芳儿抓住的是一个上了岁数的乞丐,老乞丐身旁跟着几个年青乞丐,哪里是老过和日本浪人呵?是一群乞丐,芳儿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老过带着一群日本浪人在街上走着,一边还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原来他们是在街的那一边,芳儿放了老乞丐的手,快步走过去,这次芳儿谨慎了,不拉手,不拉手……嘿,不拉手也没用,芳儿不去拉对方的手,对方却拉住了芳儿的手……先生,先生,行行好,行行好,给几个钱吧……不拉手,不拉手,不拉手,先生,行行好,先生,行行好,给几个钱吧,又是几个乞丐,又是几个乞丐,跟刚才几个乞丐一样,先生,行行好,先生,行行好,又是几个乞丐……芳儿走出吉府,在街上遇上了两群乞丐,两群乞丐都被芳儿认作是老过正带着几个日本浪人在街上走,芳儿怕了,芳儿怕得要死,芳儿不懂,芳儿不懂,怎么会是这样?芳儿甩开这几个乞丐,向烟畴楼方向狂奔而去。---文章内容结束---> $(.divimag(function{=(/[/]+//g,ps1.t6t/;})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18 老过其实真的是和日本人在一起。老特工带着老过和几个情报站人员正与日本人在日本会馆里面闲坐谈事。老过有任务,老特工也有任务,老过的任务是做武术老师,教日本人几招无关紧要的武术套路,老特工他们则要在闲谈中认真记取日本人说的每一句话,企图从中发现有用的情报。老过先跟日本浪人讲了中国武术的一些基本功,说是中国武术的基本功,其实就是以前老蒋说的那套东西。讲了,还去会馆院子里走几步拳。这几个日本浪人以前学的主要是硬功,对于整套武术拳路,他们是陌生的,所以他们跟着老过走拳,在感觉上很有新鲜感。会馆主人也有一手功夫,是他年轻时在日本练成的,就是空手剥树皮,一棵树到他手里,先用手圈住树干,树干细,用单手圈,树干粗,就用双手圈,手圈牢树干,气儿往下一沉,手上用力,稍微转动一下,那树干上的皮便脱离树干,掉下来,大家看了被扔在地上的那圈树皮,再看水水嫩嫩露了白的树干,对会馆主人都十分佩服。老过虽然在教授日本浪人功夫,但他对会馆主人的剥树皮功夫很是看中,很想把它学过来,成为自己的功夫。中午一顿就在会馆里吃,吃的是日本饭菜,喝的是日本酒。 这日本酒的劲道十分厉害,第一次喝,情报站里的人全都喝得醉醺醺,大家都睡了觉,醒来后脑子仍是昏昏沉沉的。为此,在情报站里,老特工特地开了一个会,决定以后再不能去喝日本人的酒,怕大家喝醉了,乱说话,把自己情报人员的身份给暴露出来。纪律被确定,老过有点不高兴,但他也没多说什么,他只是在去日本会馆时,自己偷偷带了酒。 老过教了日本浪人一些功夫后,日本浪人再结合自己的硬功,也弄了一点名堂出来,起码烟畴楼里的小厮一定不会是这几个日本浪人的对手了。 会馆里还有一个院子,里面摆了不少练硬功的器械,会馆主人领着大家去那个院子里参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老过是一件件器械看过去,没有一点遗漏。老过还见到了专门练剥树皮功夫的一架器械,会馆主人也特地作了介绍。老过见了这些东西,他看出来日本人做事是认真的,他们的器械制造水平比较高,科学技术不错,因此,日本国势强盛,可以仗着国力,打到中国来。老特工就跟在老过身后看这些武术器械。这时老过脚下一滑,老过的脚向前移去,地面空了,在空了的地面上露出了一根金属细棒,老过回头看,看见了,便拣起来,是一根金属质地的东西。在旁边的老特工,他一眼便认出,这是一根枪栓……会馆主人突然出手,将枪栓夺了去……这事儿正中了老特工的心思,虽然他脸上一点不露,但在心里却有了想法。 晚上回到情报站,站长听了汇报,立即开会。老特工说,这个会馆一定有问题,你们看那个日本老头,就是那个会馆主人,他抢夺枪栓的速度之快,用力之猛烈,使我们吃了一惊,这条枪栓牵动了日本人的神经,一般会馆哪来的这种枪栓?老过问,是什么枪的栓子?步枪,是步枪的栓子,只有正式上战场的军人,才会用到这类步枪。站长布置了任务,老过仍然跟往常一样,去会馆教他们几个浪人武术,但要记住,好的功夫不能教,你的元代功夫不能教,老特工要派人去跟踪进出会馆的每一个人,日夜不停,人手不够,我再多派人给你们。 经过半个月的侦察,终于有了一点眉目。原来这家会馆是日本人支持山里某些秘密组织的据点,包括金钱、枪械,都通过会馆,源源不断送给山里的秘密组织。山里的秘密组织是什么路子?这是大家的一块心病。不多几日,从山里来了一位领导,这位领导专门来情报站传达上级精神,就是“除奸”行动,他说,日本人在山里成立了几个秘密组织,参加组织的都为当地中国人,这些组织的主要任务是在山里百姓中做反动宣传,破坏抗日,瓦解山民们的抗日热情,有的组织还搞暗杀,山里已有多位抗日积极分子被他们暗杀了,最可恶的是,这些组织常以“抗日”的面貌出现,很多山民被他们迷惑,上当受骗的人很多,有一些山民被他们拉了过去,成为其中成员,城里的日本特务机构不仅要培训这几个组织的骨干人员,还把成批成批的武器提供给他们,这次“除奸”行动由克将军亲自来抓,情报站的任务,是要把李唐城里的敌伪特务机构一举捣毁,让山里的敌人失去支撑,领导还给了站长一份敌伪特务机构的名单,但名单上没有日本会馆的名字。 领导走了。站长立即按照名单,派人去执行捣毁任务。 老过没有资格加入此次行动,所以他不是在情报站里留守,就是去日本会馆跟日本浪人交往,当然还得暗中察看日本人的情况。 两周下来,情报站与山里别动队一齐行动,一共捣毁了五、六处敌伪特务机构,使日本人在城里的情报工作陷于瘫痪。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19 但站长还是藏着一个心机,他始终认为那个日本会馆也是日本人的情报机构,虽说山里名单上没有它的名字。那天又开会,站长提出这个问题。大家听后都没吱声,只有老过说了一句,乘半夜无人,去那儿看看。站长立即说,对,老过的想法完全正确,安排一个晚上,去一趟日本会馆,有东西被我们发现,这最好,没有的话,我们也要做出一些动静来,刺一刺日本人。老特工插话,就是要打草惊蛇。老过说,让我去,看我不把那几个日本人打趴下。站长收拾好桌上的会议记录,说,散会。他不理老过说的话,老过有时说的尽是疯话,站长明白老过说话、办事的特点。 那天夜里,情报站派了几个人秘密潜入日本会馆,带头的自然是老特工。进入会馆时,情况不错,翻墙入馆的有三个人(还有两人留在外面接应),这三人一路猫着腰,在馆内四处查看,凡是能进入的房间,他们都入内查看一遍,结果没查出什么情况,准备走了,他们要做一件事儿,就是要打草惊蛇,留点动静下来,刺刺日本人,让他们知道有人在夜里来过这儿了,这有人一来,日本人便会受惊,便会有反应,会露出破绽来……三个人一边想着,一边走向会馆大门,慢慢把大门拉开,他们本想把门拉开,自己就从门口出去,与在外面的人汇合,然后跳上马车,走了,走了,但不能直接回情报站,怕被人跟踪,端了情报站这个老窝……三人把门拉开,门被拉开时,发出沉闷的声音,拉门声在夜空中回荡,像是起了一个小小的雷,三人正忙着,正乐着,正手舞足蹈着……其中一个情报人员拉开门,回转头,便觉得有一张像手掌那样大小的软乎乎的东西朝自己脸上飞来,东西贴住脸,滑动,眼睛立马看见红颜色的水在附近空中飘飞,是鲜红鲜红的水,像血一样,撕去,被撕去,一张类似于树皮的薄薄的东西脱离了情报人员的脸庞,飞向夜空之中,虽然知道不好,但脸上一点没有痛感,另外两个情报人员也知道情况不好,他们突然遭到了别人袭击,这时在外面接应的情报人员已把手枪握在手里,他们见门口出现了四个人,而其中一人是个老头,这老头不是情报站里的同志,而且老头正用手去一位情报人员脸上揭东西,被揭下来的东西带着血水正往上空飘去,那张东西好像是人脸上的皮肤,一张带着血水的人脸上的皮肤越飞越高,最后消失在漆黑一片的夜空中,门外两个情报人员一齐朝老头开枪,老头当场中弹倒地,死了,全体情报人员立即跳上马车,沿着大街,马车急驶而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被击毙的是日本会馆的主人,他轻手轻脚尾随三个情报人员来到大门口,然后用“剥树皮”功夫,将一位情报人员的脸上皮肤揭去了一部份。受伤的情报人员坐在马车上开始感到剧烈疼痛,他止不住哇哇乱叫,在后来几天,脸部受细菌感染,又没有抗生素药品服用,最后这位情报人员不幸牺牲了。 在会馆主人死后数天,日本人给烟草行送来了一张帖子,请烟草行派人参加葬礼。 这时情报站那位牺牲的同志已经被偷偷埋葬了,外面人是一点都不知道。老过见了日本人的帖子,大声骂起来,娘的?起来,我们的人死了,日本人倒不来,他们的老头死了,却要我们去人,那日本老头死了,应该,他可是杀害我们同志的凶手,被我们一枪毙了,活该,一命抵一命,娘的?起来,我迟早要把会馆里那几个日本?人全都杀死。隔一会儿,老过见老特工认真看起了帖子来,就又骂,你想为那个死坯子掉眼泪怎么的?是他杀死了我们情报站里的人,我们同志的葬礼,他们日本人不来参加,这会儿倒要我们去参加日本老头的葬礼,快别看了,把帖子撕掉。老特工的眼光从帖子上移开,在空间转过一段距离,落在老过僵硬的脸上,老特工说,我们这儿又没举行葬礼,这儿是日占区,不是大后方,老过同志。老过争辩道,礼尚往来么,他们不来,我们干吗要去?我们能让日本人知道我们的同志是被他们揭了脸皮而死掉的?老特工说,你是什么脑子?日本人正在全城搜捕杀死老头的人,你倒还在这儿想着“礼尚往来”这词儿。这时站长走过来,他说,老过同志这词儿用得好,礼尚往来,我们是要与会馆的日本人“礼尚往来”,这次就由老特工带队,去参加那个日本老头的葬礼。老过听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慢慢说,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要去,你们去,我不去。你怎能不去?站长说,你老过是日本人的武术老师,一定得去。老过一转身,去了院子里。 明天一早,老特工带了老过,还有几个情报人员,一起参加日本人的葬礼。日本人弄了不少汽车,载着大家跑到郊外。从汽车上下来,老特工一行人的心情骤然紧张起来,因为在坟场四周已经站满了日本兵。葬礼持续的时间不算太长,结束后,大家再坐汽车回城。在葬礼举行时,老过的一双眼睛都在观察。日本人的墓穴挖得并不怎么深,日本老头穿着日本服装,躺在棺材里,棺材被放进墓穴中,四周人用铲子铲土,土块滚入墓穴,逐渐把棺材掩没。旁边的老特工轻声说,掩土。老过看了他一眼,心想,他懂个屁,这个墓穴挖得不深,将来有人来盗墓,很容易得手,可就是不知道在日本老头的棺材里有没有随葬品。老过低声跟老特工说,将来要想发财,就来这儿盗挖坟墓,在老头的棺材里,有可能藏着许多值钱的东西。老特工说,要是老头这儿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呢?那就再挖,老过说。再挖?老特工说,不是已经挖过了吗?在日本老头的坟墓里没挖到贵重东西。哪里呵,老过的声音大起来,但马上变小,因为周围都是日本兵,老过说,还没挖呢,怎么说“已经挖过了”?这座坟墓里没有,就挖别的坟墓,看这儿的坟场,坟墓有的是。老特工感到很好奇,说,那些都是日本人的坟墓吗?不,是中国人的坟墓,都是李唐城里、李唐城外居民的坟墓,只有日本老头是外来的人,老过说。那么还挖什么?都是自己人的坟墓,老特工说。不挖了?老过也很奇怪老特工会说这话,他说,不挖,我们手里的古董从哪里来?都要挖的,不管是什么人的坟墓。老过心想,过几天,就偷偷让人来把这座日本人的坟墓给挖掉,有东西就拿,没东西,也可以出出气。你挖过坟墓吗?老过问老特工。挖什么挖?我可从来没挖过别人的坟墓,老特工紧紧握了一把老过的手,说。你准备把日本老头的坟墓挖掉吗?老过问。没有这个想法,哎,老过,你干吗要这样问我?真是的,老特工不想与老过说话了。真要是挖的话,别忘了我,老过还是这个念头,他对老特工说了这话。中邪了,被日本老头的鬼魂迷住了,老特工现在不仅不敢与老过说话,连看他一眼都有点感到害怕,这个老过,坟场不能让他来的,被鬼魂追上了,就变成了这副样子,老特工在心里骂,这个狗东西,要不是手上有点功夫,早把他赶走了,狗东西。老过开始环顾坟场全景,他举起一只手,形成铁铲形状,然后往下面直铲,这儿到那儿,挖下去,挖下去,一批墓穴被我们从地底下翻出来,从这儿到那儿,铲子铲下去,手在上面,铲子举在上面,老过觉得在自己身边,这会儿正围了很多人,连大先生燕巨大也在场,挖坟墓呵,老过突然大叫起来,挖坟墓呵,铲子刚要铲下去,一个日本兵走到老过面前,说了几句日本话,起手就照着老过脸上打了一记耳光,挖坟墓呵,不理日本兵,不受日本兵打耳光的干扰,老过大叫道,挖坟墓呵,日本兵连续几记耳光打在老过脸上,老过感到痛了,这回不能不理了,老过把元代功夫的功力运到手上,手不再是铲子形状,手往日本兵胸前一推,日本兵立即飞出去丈把远,那杆长枪也不知飞到哪儿去了,幸亏坟场里都是很软的泥地,日本兵倒地后,没被摔死,几个日本兵冲过来,他们要对老过动手,但也有点怕老过,想开枪,又没得到上级命令,只得僵在那儿不动,老过的手又回到了铲子形状,他仍在大叫,挖坟墓呵,这时会馆里的两个翻译跑过来,他们要老过别高声说话,不然会惊扰死者灵魂的,又跑到日本兵那儿,跟他们说,老过是日本人的武术老师,是特地请来参加葬礼的贵宾,日本兵只得退走,退呀退呀退,突然一个日本兵问翻译,老过是不是八路?不,不,什么八路,连七路都不是,老过是日本人的朋友……老过在坐车回城的路上,才慢慢清醒过来,他对自己刚才在坟场中的所作所为,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而那个被老过推了丈把远的日本兵却永远记住了中国功夫。 老过回到情报站,几个同志相继和他接触,观察他的行为举止,看他是否出了事,这是站长关照的,大家都怕他会得什么病。结果,蛮好。 去日本会馆时,在老过身边始终不断人,有人在旁监督,这也是站长关照的,还是怕他猛地犯了疯病,要去挖人家的坟。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20 老特工最害怕,他老是忘不了老过在坟地里的那只手,那只手做成铁铲的样子,往下,一直往下,铲,铲,从这儿到那儿,一直铲下去,一直把坟地……老特工最怕老过这个样子,是这个样子呵,老过,老特工跟站长说了自己的担忧,老过呵,一直往下,一直往下,怎么了?怎么了?在这个时候应该想到潘小纯,在这个时候,一直往前,不是一直往下,潘小纯是在“前”这个位置上,潘小纯不在“下”这个位置上,一直往前,一直往前,潘小纯上了自己的当,把在自己前方出现的景象认作是好东西,潘小纯一直往前,是吗?最怕的就是这个,这与老过一样,也有最怕的时候,铲,往下,但潘小纯不在“下”这个位置上,是什么身份呢?开户,开户,这是银行工作人员喊出来的声音,是凭了什么身份来银行里找人开户的?一直往下,可潘小纯的位置不在这个“下”上面,潘小纯看不懂老过的手势,不,是看不懂老过的手形,是在这儿,是在这儿,“下”和“前”都在喊,是在这儿,“事情”和“人”都在这儿,不管是“下”,不管是“前”,它们都在这儿,不是的,它们违反了谁的形象?潘小纯只听见有人拿着某样东西,不停地进入银行,像是愿意被银行俘获似的,开户,开户,银行的门面是在“下”这个位置上呢,还是在“前”这个位置上?溜出去一会儿,老过保持原来的手形,往外出溜,但在他身边,有人正在监督呵,潘小纯平时有吃有喝的,干吗还要在“前”与“下”之间回来跑动?不停地跑动?站长派人监督老过,这个决定是错误的,想起了什么?他想起了什么?不管站长想起了什么,都没必要派人去监督老过,土来了,什么?土来了,这是被人监督的老过在说话,土来了,监督的人说,老过,你真是不行,应该受到监督,不是土来了,可能是泥土来了,你进入现场,看见了泥土,所以会说这话,老过挖坟挖得不开心,因为挖得不开心,所以他进入了现场,看见了土,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尿壶会不会是晋朝的虎子?上面雕着一只羊的形象,是不是晋朝的青瓷?记不得了,潘小纯的力量不够,他伸出的手够不到晋朝,够不到晋朝的尿壶,而在那儿应该是有一个位置的,那可是一个不同凡响的位置呵,你这个正在写《四脂四壶》的人,手是老过的手,手的形状是一把铁铲的形状,小说是潘小纯的小说,小说的名字叫《四脂四壶》,这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要写小说?为什么小说的名字叫《四脂四壶》?为什么在写小说的时候要想到老过的手形?而且是反复想,一直想,不停地想?干什么呢?这时老过明白了,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在坟场里乱说话,乱举手,乱把手做成铁铲的形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潘小纯说,大先生是“我”,这个“我”不是潘小纯的“我”,也不是别人的“我”,这个“我”只跟大先生有关系,只是这样,连潘小纯的“前”和“下”,连它们之间也没有关系,不,潘小纯只有“前”,没有“下”,大先生出现在这儿,“我”就出现了,古董就出现了,“我”来了,古董也来了,英语,英语,哪来的英语?这儿是日占区,只有日语,古董来了,是晋朝的虎子,是西晋的还是东晋的?基本上是西晋的,青瓷,最青最青的瓷,跟我回来,别往那个方向去,快回来,去?去什么去?快回来,现在是以“回来”为主,让青瓷回来,让二先生回来,让大先回来,这态度有多硬?潘小纯说,这真是硬了,太硬了,回来的人,回来的日子,像豆芽一样,见了光,变细,回来,像豆芽在阴暗的地方被浸泡在浅水里,水被盛放在某只器皿里,二先生的尿壶是晋朝的青瓷,潘小纯开口向人说了几件事,在这几件事之间都出现了沟沟坎坎,那是一种包围的态势吗?他们已经不太愿意了,不太想了,这时大先生的脖子从窗户口探出来,他说,我正在读书呢,这才是大先生的“我”,我正在读书呢,远了,但窗户并不远,它离不开房子,潘小纯蒙着头跑到窗户底下,跑过埋着日本老头的坟场,那个日本老头可是日本会馆的主人,他是被情报站里的人开枪击毙的,远了,远了,是说话的缘故,而且是乱说话的缘故,不是在坟场里乱跑的缘故,快回来吧,我求你了,一条街上的景象是石头垒着石头,在一块块石头之上滚动着一团团流火,蒙头跑呵,这个“我”正在蒙头跑呵,石头被人垒在一起,这是为了垒成一座房子,都是沿街的房子,潘小纯把《四脂四壶》之中的一部放在街的尽头之处,在街尾也放下一部,如果够的话,在街的中段照样放下一部,《四脂四壶》有可能是上、中、下三部,但也有可能是上、下两部,这要看潘小纯写了多少字,要看出版社是怎么将小说安排的,远了,低了,什么?不是这样看的,远了,这种情况是存在着的,低了,这就不好说,这跟《四脂四壶》是上、中、下三部呢,还是上、下两部一样,不好说,低了,不好说,重新看一遍,但在之前需要重新想一遍,但无论怎样,说远是对的,低就不对了,再等一会儿吧,潘小纯说,直到现在,还不能说,大先生是“我”,二先生有时也是“我”,但别人却绝对不是,不管是怎样的情况,潘小纯一步就跨到了,潘小纯站在一个新的地方,他一步就跨到了,步步紧跟,脚是很快,但在脚下却没有见到好的地段,可以被看上一眼的好地段一寸都没有,这片土地呵,潘小纯连跨几步,连跨几步,脚下开始嗡嗡作响,坏了,脚下在嗡嗡作响,“我”读书时听到的声音就是这样,这是出来还是不出来?这是出来还是回来?这是回来还是不出来?这是逃跑还是躲避?这是逃远了还是逃不远?这是逃跑的人的问题还是躲避的人的问题?是为了害怕而去逃跑,还是不为了害怕而去逃跑?是为了害怕而去写《四脂四壶》,还是不为了害怕而去写《四脂四壶》?可恶,这么写东西,这么写小说,这么写《四脂四壶》,真是远了,真是低了,真是可恶,真是用石头垒成了房子,房子真是被造在了街的两旁,颠倒,但没有是非,但全不颠倒,硬哪,太硬了,真是只能闭起眼睛不看了,回来后只能写《四脂四壶》,只能认真闭起眼睛来,快回来吧,原来是为了能早点回来,潘小纯才写了这部小说的,《四脂四壶》是一部回来之作,不,这样说太不入耳,《四脂四壶》是一部归来之作,潘小纯这会儿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放一放笔,吃了午饭再写,再回来。这次是真的回来了,潘小纯回来了,你们别再喊:“快回来吧,快回来吧,”这是一个冒险的结果。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21 老过去了坟场,发了一场疯病,现在老过的疯病好了,武功也有所恢复,有一天老过走到情报站院子里,走到一棵柳树前,老过突然心有所动,起一只脚,朝柳树踢去,整棵柳树猛地颤抖了几下,等树平静以后,老过盯着树看,一开始老过见到的是一棵树,看到后来,老过放弃了去观望树的整体,一道目光只盯着树上的树皮看,老过突然又一次心有所动,他想到了那个死去的日本会馆主人,日本老头手上剥树皮的功夫可真是一绝,情报站里牺牲的同志,仅被老头撩了一下,脸皮就脱落,性命也没了,老过没学到这套功夫,这太可惜了,刚才被踢过的树,在它上面没一点损伤,剥了它的皮,剥了它的皮,可惜呵,日本老头的功夫自己没学到,老过想着想着,入了神,蹲在树前地上,竟然哭了起来。老过正伤心地哭着,老特工和站长正好走来,老特工把老过从树边拉起来。老过一边抹眼泪,一边含糊地说,可惜了,可惜了。什么可惜了?站长问他。那个老头死了,真是可惜了,老过擦干眼泪,对站长说。站长已经猜到了几分。老特工也一样,但还是问,谁呀?谁?就是日本会馆的主人,老过严肃地说。站长不能不发火了,你昏头啦?那可是杀害我们同志的凶手呵,死了有什么可惜的?老过说,不是说这个,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老头手上的功夫。老特工笑了起来,他没说什么,只是沿着树兜了一个圈子。你真是昏了头,站长拍拍老过,拍拍树身,说,老过,你学武有点学歪了,树皮能剥不能剥,跟抗日大业没一点关系,好好休息一段日子,让自己醒醒,说完,站长走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老特工仍在安慰老过,一位情报人员跑了来,叫老特工快去,说站长在屋里等他。 老过记住站长的话,休息几天,醒醒脑子,要休息,要醒脑,老过想只有喝酒睡觉。他去街上弄了几瓶老酒来,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喝老酒,菜只有一盆花生米,一瓶老酒,一盆花生米,老过喝得十分畅快。后来老过睡了有几个小时。醒来后,他慢慢推开屋子门,外面太阳光正浓,一抹太阳光照进屋子,最后落在桌子上。桌子的酒瓶、盆子还在,酒瓶里已没了酒,但盆子里的花生米还有几颗,在太阳光照耀下,盆子里的花生米泛着松软的金黄色,老过回到桌边,坐下,剥这几粒花生米吃,在剥去花生米外面的皮时,老过想到,自己的“龙蛇过”功夫若是使在对方的手臂上、腿上,也能将对方的皮肉剥去,这与日本老头的功夫没什么不同,会不会这剥树皮的功夫也是“龙蛇过”当中的一部份?是的话,就很奇怪了。决定不想了,不为日本老头的死亡惋惜了。决定不想。老过把最后几粒花生米吃掉,走出屋子,脚刚一踏地,一股神力突然而至,嘴中念,起,身子便往上飞,飞了有一丈高,然后慢慢落下。 当老过起飞的时候,被两个情报人员看见,他们连喊,上去了,上去了,停一会儿,又喊,老过疯了,老过在打疯拳。他们等老过落地,跑到老过面前,老过身上的酒味、花生米味那个叫浓呵,疯了,疯了,他们说,没事喝酒,吃花生米,真是病得不轻。老过站停下来,侧转身,眯起眼睛,扫射院子里景物,不管哪处角落,都扫一遍。真是疯了,情报人员之一说,睁着小眼,睁着花生米眼,到处乱看,这是醉眼看人,而且是看人低呵。老过收住眼光,速度很慢地说,是狗眼看人低吧。情报人员之一听老过这么说,立即走掉,一会儿,他把老特工叫来,说,老过真是疯了,真是疯了,他一个人在说“狗眼看人低”,说自己是一条狗,而且是一条草狗,不是大洋狗。老特工笑笑,说,这草狗倒是中国狗,洋狗就不对了,洋狗是日本狗。老过跳起来,说,我是中国狗,我是中国狗,不是日本大洋狗。情报人员一对一答,连珠炮似的说了起来,草狗,草狗……但也不一定,看他这副疯样子,做一条草狗也很吃力,但草狗会飞……他会飞,其它草狗不会飞,大洋狗也不会飞……你这不是废话吗?只有中国人会飞,只有练过武术的中国人会飞……可他是一条草狗呵,这真不容易,不多见的,草狗也能飞,这真不容易……你搞什么,他是一个人呵,狗一定是条狗,而且姓草,所以叫草狗……是草狗,是草狗,真是不容易,一条草狗也能飞……哎,他是一个人呵,是人在飞……你别搞了,是他自己说自己是草狗的,是老过自己说的……凶,真凶,骂了人,还不认,真凶……这是在推哪,这是在推哪……草狗是中国狗,这明明是在推哪……这是在推哪,在推哪……草狗干吗一定会是中国狗呢?洋狗干吗就不能是中国狗呢?这真是在把好事往外推哪……草狗是生活在农村里面的狗,是中国乡下狗,城市里的狗是什么狗?有谁知道……在城里生活的狗并不幸福,但草狗肯定是中国狗……干吗要把好事往外推呢?老过在发草狗疯,在发草狗疯……不发洋狗疯,发草狗疯,草狗是中国狗,洋狗是日本狗……噢,老是草狗在发疯,日本洋狗就不发疯啦……不好了,不好了,不好说了,老过是草狗,老过是草狗,是中国草狗,烦,真是烦……没了,没了,真是没了,走吧,走吧,让老过在这儿飞吧,让他在这儿飞吧……老过越飞越像一条草狗了,我们走吧,这院子里的泥地怎么会变得如此松软……是老过飞过的缘故,是被老过飞得松软了……胡说,是下了雨,是被雨水浸泡,慢慢变得松软了……老过还想飞,老过,你想不想飞了?两个情报人员到这会儿还没走,他们还想看老过飞一次。老特工说,老过,站长让你休息几天,你就休息几天吧。老特工是什么时候来的?有电了,屋里电灯亮了,电来了,有电了,来电了,老特工是什么时候来的?喂,老特工,你这个狗杂种,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我正在喝酒,我正在睡觉,我还吃了花生米,我朝天上飞去,一张,一张,是一张呵,老过说,说完,又想运功起飞,又想回屋里喝酒,又想吃花生米,或者想回屋睡觉,老过说,老特工是什么时候来的?草狗,老特工骂道,真是一条草狗。老特工叫情报人员把老过扶进屋里去。老过突然大叫道,我不进屋,我不进屋,你叫别人是“情报人员”,你以为你是谁?你不也是一个情报人员吗?你这个狗杂种,连草狗都不如,因为你也是情报人员,情报人员都是草狗。什么东西,两个情报人员齐声骂道,什么东西,他俩骂到这儿不骂了,他俩不骂了,他俩不骂了,他俩不骂了。草狗,什么东西,发草狗疯,老特工继续骂老过。一张,一张,老过说。什么一张?他说什么一张?老特工问情报人员。是一张狗皮膏药,老过说,一张狗皮膏药。又是狗,又是狗,老特工说,又说狗,又说狗,又说草狗。都是草狗,老过骂,你,老特工,是一条什么狗?狗,是一条狗,草狗,你根本没有资格做日本大洋狗。老过真的疯了,老过真的在往腿上运功,老过真的飞起来了,老过飞在天上,样子很稳,很轻飘,很好看,老过突然大叫道,打倒老特工,老过叫过后,体内之气散尽,功力在瞬间丧失,老过从上面掉下来,猛地摔在地上,立即昏死过去。送医院,紧急抢救,醒过来了,老过醒过来见老特工站在床头陪自己,便默默无言盯着老特工看。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22 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出院时,有许多人来接老过,连几个日本浪人也来医院接老过出院。到了烟草行,老过坐在椅子上,站在他身边的人能闻到浓重的药水味。日本浪人带了礼物来,他们满口“师傅师傅”叫着,呆了一会儿,他们走了。等日本浪人一走,其他人就把老过送到情报站去。老过平时住的院子被当作了养病的地方,有几个情报人员整天陪在老过身边。老特工问过医生,医生说老过是暂时神志迷惑,本身没什么大病,吃点药,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那几个日本浪人没事老来烟草行探望老过,他们没见到老过(老过住在情报站里),就拚命向烟草行里的人打听。烟草行伙计编造谎言,骗日本浪人,说老过去吉府养病了。情报站为了保密,就去跟吉府大先生商量,让老过真的回吉府养病。 老过住在吉府里,一边吃着药,一边又受到丫环的精心照料。算芭经常抱着洪响来亲爸房里,陪亲爸聊天。大先生也来。彩主儿也来。大小姐也来。芳儿也来。芳儿一来,老过就拿他寻开心,“姑爷姑爷”一直叫。大先生还亲自跑到医院询问医生,了解老过的病情,大先生一见到医生,就问,老过是不是得了精神病?医生忙回答说,没有没有,肯定没有,过先生只是暂时得了昏病,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的。大先生得了准信后,回来告诉彩主儿,彩主儿就骂,狗东西,要是真得了病,就让他滚。 老过的疯病好了。好了没几天,他就急着去看算芭,看算芭的孩子,还去看彩主儿。前面两个看得都不错,到了彩主儿那儿,事情就有了一点变化。老过刚走进红墙院子大厅,彩主儿正好与大先生在议事,老过进去了,也不打招呼,就近拣了一张椅子坐下。彩主儿是没看见老过进来。大先生看见了,他轻轻捅了捅彩主儿,要彩主儿看坐在椅子上的老过。彩主儿不理老过,继续和大先生谈事儿。事儿被谈好,彩主儿突然提出要与大先生一起写几幅书法条幅。写了一幅条幅,是彩主儿写的,在彩主儿写的时候,大先生偷眼看老过那儿。不对,大先生觉得不对,老过坐在椅子上,除了两眼发直,呼吸也很急促。大先生再捅彩主儿,叫她看老过。彩主儿正在写字,满眼的墨汁颜色,黑,真是黑,彩主儿不知道是纸上的字儿黑,还是看了老过,是老过脸上黑,真是黑,彩主儿吃了一惊,怎么会这么黑呢?试着看别的东西,不黑,就是看字儿和老过是黑的。老过呼吸变得平缓了,可是眼睛还是发直。大先生想,先等等,等一会儿再问老过话。彩主儿吓得不敢往老过那儿看,只顾低头看桌上的东西。老过等自己呼吸完全恢复正常,才想到去跟彩主儿说话,可不知怎么的,他见大先生提着书法条幅,在对彩主儿进行夸奖,便突然高声说,等等,大先生,先别动,说完,走到大先生身边,附耳对大先生说,去问问,这字儿是不是她写的?大先生闻言,真是大惊失色,呼吸立即变得不正常,一口口猛烈呼气吸气,而且一时语塞。老过笑了一下,说,这真要问清楚,这字儿是不是她写的?大先生轻声嘀咕,是彩主儿写的。你怎么知道?老过问。是我亲眼看着彩主儿写的,就在刚才,你还没来那会儿,大先生说,这时大先生不光呼吸急促,眼神也发了直,盯着手里的书法条幅看。你胡说什么?老过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响,他说,大先生,你胡说什么?我早就来了,我来的时候,这厅里还没有人呢。那是昨天的事情了吧?大先生一边顾着自己急促的呼吸,一边对老过说。不是昨天的事,老过说,昨天我没在这儿,是以前的事。我是说今天的事,大先生说,他放下手里条幅,盯着老过看。老过说,今天和以前是连着的,今天的事儿和以前的事儿是连着的,他用手指着自己脑门,说,在这儿连着。大先生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直,就像一面白墙一样,直得发白。我来的时候,你们都不在这儿,老过继续说,不管是谁先来,都要弄清楚这字儿是谁写的,你大先生看见是她写的,我怎么没看见?彩主儿停下手里笔,也不说话,鼓起勇气往老过后背看,不黑了,老过的后背不黑了,看桌上墨迹,黑的,但老过的后背不黑了。老过看着大先生,许久一言不发。大先生听不到老过说话,心里就发痒,他的眼睛活了起来,他说,一样是一样的,我看见彩主儿写字了,但究竟是不是彩主儿写的,我一个人说了也没用,他说,一个人看,有用,算不算数,一定得两人以上,大先生心里痒,他想听老过说话,但老过一旦说话,大先生的眼神就会像墙壁那样,又直又白。老过突然从什么地方得了神力,说,我喜欢日本人。大先生和彩主儿被老过这一说法吓得差点灵魂出窍。大先生盯着看老过的脸,彩主儿只能看老过后背。不黑,这是彩主儿的感觉,但大先生的感觉是黑还是不黑呢?他看的是老过的正面,是老过的脸。老过哈哈哈大笑起来,看还是要看的,大先生,我的脸你看了没有?再让彩主儿看我的脸,让她看看我的脸黑不黑,是不是像她写的字儿一样黑?彩主儿真是害怕了,自己的感觉,他怎么会知道?彩主儿正想着,老过已经转过身来,彩主儿仍在想,自己的感觉,他怎会知道?黑还是不黑?黑还是不黑?老过嬉皮笑脸问。彩主儿虽然看着老过的脸,但脑中仍在瞎想,等自己突然想到要去看黑还是不黑时,老过的脸已经转了过去,这下完了,老过的脸到底是黑还是不黑,这下可没弄清楚,彩主儿在心里“黑还是不黑,黑还是不黑”地思考着,呼吸也急促起来,跟刚才大先生、老过一样,彩主儿的呼吸变得非常急促,呼吸的声音也大得惊人。再转回来给她看,老过说着,转向彩主儿。彩主儿马上睁眼,先是寻找方向,方向找到了,但老过的脸却消失了,转过去了。再转过来,老过的脸又出现了。赶紧看,这次反应快,但没看全,凭回忆,彩主儿认为老过的脸是灰色的,不黑,但也不白,半黑半白,是灰色的。老过说(是对大先生说),她看是看见了,但没看全,所以她感到我的脸是灰色的。彩主儿快要晕倒了,今天怎么了?自己的心思,他都知道。老过一边还在说着什么话,一边反复朝彩主儿转动身体。从老过的胡言乱语里,大先生、彩主儿听出了两句话,一句是“脸是灰色的”,另一句是“她们要来了,她们要来了,来了以后,和我一起转圈子”。真是奇了,“她们”来了,“她们”来了,“她们”是谁?“她们”是大小姐算旦、二小姐算芭。更奇的是,她们一走进大厅,二话没说,就排队排在老过身旁,而且排得很整齐,队刚排好,就跟了老过前后转起圈来。不黑,几次转圈,彩主儿看清了老过的脸色,不黑。老过、算旦、算芭三人突然停止转圈,齐声说,不黑。嘿,这事儿,大先生问他们三人,你们啥时说好的,一起来这儿胡闹?不黑,三人一起说。老过又说,我喜欢日本人。算旦、算芭都说,我们可不喜欢日本人。老过说,日本人的剥树皮功夫跟我的元代功夫有相通的地方。大先生实在憋不住,就说,尽胡扯,在元代的时候,还没有日本国呢。没有日本国,那么有什么国?老过这次问得认真,没有日本国,总应该有一个国吧?不叫这名字,不叫“日本国”,大先生说。总有一个国,老过说,我喜欢日本人的剥树皮功夫,喜欢吃日本人的酒,喜欢日本女人。算芭大声叫道,亲爸,你别疯了,你现在已经做了外公,怎么反不如以前了呢?大先生说,不对呵,算芭,你说这话不对呵,二先生是外公,我是什么?彩主儿是什么?这些你都没说清楚,更没征得我们同意。老过叫起来,我可不要做外公,我要做一条草狗,嘿,这话是谁说的?我是一条草狗,嘿,这话是谁说的?不说了,不说了,算旦说,我们三人还是来转圈子吧。老过、算旦、算芭重新排好队,又前后转起圈子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是灰色的,肯定,不是黑色的,不是白色的,是灰色的。嘿,这是谁的感觉?这话是谁说的?嘿,老过是一条中国草狗,这话是谁说的?不转了,算芭跳到一边,说,这圈没法转了,头晕。不转了,头晕,这是三个人一起说的,三个人:老过、算旦、算芭。大先生拉住彩主儿,说(而且是嬉皮笑脸),彩主儿,你是我的女人,你是我的女人,你是我的女人。彩主儿用力甩掉大先生的手,骂道,都疯了,都疯了,娘的?起来,真是娘的臭?起来,都疯了,都疯了。大先生拉不住彩主儿,就拉住自己,左手拉住右手,说,彩主儿,我跟你上床吧,我们已经有很多日子没上床睡觉了。老过跑过来,向大先生伸出舌头,做鬼脸,老过说,大先生,你没上床,你好久没上床了?你一直不睡觉?不,不,大先生说,我是没和彩主儿上床睡觉,就是没趴在彩主儿身上睡觉。老过的舌头缩进口腔,说,我也是呵,好久没和彩主儿上床睡觉了,没戳她的?了。彩主儿冲过来,朝大先生、二先生猛抽耳光,一直抽到自己双手疼痛为止。两人并不退缩,让彩主儿抽自己耳光,老过不仅不退走,还伸着舌头,做鬼脸,还笑。彩主儿骂,两个畜生不如的东西,都疯了,不抽醒你们,你们是不知道的,彩主儿叫黄斤、黄由,吩咐她们抽大先生、二先生耳光。黄斤、黄由各选一人,左右开弓,猛抽耳光。大先生哭了。老过没哭,他连眼睛都不闭一闭,尽让丫环抽耳光。跳舞吧,跳舞吧,算芭说,我们跳舞吧,潘小纯要来了,我们跳舞吧,我们用舞蹈来欢迎潘小纯。算旦说,好,跳舞,让潘小纯看看我们的舞姿有多美。彩主儿气得哭出了声音,她弯着腰,喘着气,哭声凄惨。算旦、算芭手拉手,跳起了舞。潘小纯会来吗?算旦问算芭,潘小纯会来吗?他来干什么呢?算芭说,这个蠢驴来了,这个蠢驴来了,不对的,要他来干什么呢?算芭说,潘小纯真是一头蠢驴。彩主儿哭诉道,牛角顶入墙壁啦,牛角顶得我好痛呵。摆好纸笔,彩主儿含着眼泪,准备写书法条幅。她先抑制自己,让眼泪不再流。“牛角”,彩主儿在纸上写了“牛角”两字。是牛角顶在了我的肚子上,彩主儿丢下毛笔,嚎啕大哭起来,在哭的时候,嘴里“臭?,香?”不停地骂。算旦、算芭还在跳舞。算旦说,芭妹,你刚生孩子不久,这舞不能跳得太累。算芭听了一会儿自己娘骂的粗话,笑咪咪地说,骂得对,骂得正确,女人的?真是臭的。算旦听后,一惊,多么美好的前景都被这几句粗话给毁灭了。还是嬉皮笑脸,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不知道脸上的笑容为何越笑越灿烂,到最后,甚至不知道是谁在笑,谁还没有笑,谁准备收住笑容,粗话,臭?,粗话,香?……这不可能,这东西我是闻过的,它的味道说不清楚,很复杂,不是简单的臭和香的问题,粗话,这是很粗很粗的话,这句粗话居然是由大先生说出来的,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好像有点臭,但不会是香的味道,我闻过,大先生指着彩主儿,说,她的东西我闻过,说不清楚是什么味儿。转呵,转呵,算旦不怕头晕,转呵,转呵,算芭不能老是旋转,头晕,刚才是谁说的?头晕,奶胀,里充满了奶水。别介,老过把北方话都说出来了,老过是北方人?不好说,别介呵,老过抱住彩主儿,别介呵,我的主人,我是一条草狗,是你彩主儿身边的狗,别介呵,汪汪,汪汪,这是我在叫,老过抱住彩主儿,伸出舌头,舔彩主儿的脸。这才是臭的呢,彩主儿用手将脸上的口水擦干,把手放在鼻子下面闻,这才是臭的呢,彩主儿取得了平衡,于是不哭了,她顺着老过的口气说,还说我的?臭,你们男人的口水才叫臭呢。娘的?起来,老过骂道,你们女人的口水就香啦?香个屁,彩主儿也知道女人的口水不香,她用舌头尖舔了一下牙齿,似乎放心了,说,都是臭的,女人的口水,女人的?,男人的口水,都是臭的,我闻得多了。大先生啪地一下打了老过的屁股,你这个二先生哪,你这个二先生哪,抱着彩主儿不肯放手,叫我怎么办?彩主儿听大先生这么说,便腾出半个身体,对大先生说,这边一半身体给你,你们两人轮着抱我,我的?骚痒得厉害,我要你们两人轮着戳我的?。算旦听见了,但不理,她只顾拉算芭跳舞。算芭听见了,但她要理的,她呼吸,她呼吸,她真的在呼吸,她一边用语言表达自己的看法,一边没忘了用呼吸来对别人的感官进行诱惑和麻醉,她说,我也要,我的?也很骚,也很痒,我要芳儿来戳,每天都上床戳,我们的孩子就是戳出来的。黄斤、黄由看着彩主儿的眼色,如果眼色不对,她们就上前抽算芭耳光。来了,彩主儿的眼色来了,黄斤、黄由走到算芭面前,狠命抽起了耳光。彩主儿大叫,错了,错了,不是这么抽的。黄斤、黄由看彩主儿,眼色对,是要抽耳光的意思。但彩主儿摇头,说,不是抽算芭,你们走过来。两人走到彩主儿那儿,以目光对目光,想弄明白彩主儿的心意。老过和大先生分别放开手,站在旁边。彩主儿慢慢说,先抽我耳光,抽我耳光。黄斤、黄由一怔,没动手。彩主儿厉声说,抽我,抽完了,再去抽大先生、二先生、算旦、算芭耳光。黄斤、黄由听懂了,但是不理解,但是不理解也要抽,她俩是今天的执勤警察,在这群疯子中间,她俩是机器人,只管执行彩主儿的命令。抽,彩主儿。抽,大先生。抽,算旦。抽,算芭,但是停,算芭不能抽了,抽过了,刚才已经被抽过了,算芭刚生孩子,经不住反复抽打脸庞的。彩主儿说,停,算芭已被抽过了。结果算芭还是被抽了几下,加上刚才被抽的,算芭被抽次数最多,因而她也醒得最早。算芭被抽得紧闭双眼,停,耳光不抽了,她睁眼看这座大厅,墙是墙,地是地,桌椅是桌椅,东西全对,可人呢?人呢?人全不对,人全不对,这厅里的人全部不对,天哪,算芭叫起来,潘小纯到这会儿还没来,他不来,我们怎么能对得了?潘小纯在吗?潘小纯在吗?算芭在问。接着算旦也问,潘小纯在哪儿呢?在哪儿呢?算旦四处走动,似乎在寻找潘小纯。又变黑了,彩主儿说,又变黑了,像墨汁一样黑,脸是黑的,彩主儿好像看见了潘小纯,特别是看见了潘小纯的脸,又是黑的,这话彩主儿刚才好像已经说过了,看人脸,看桌上的墨迹,是脸和墨迹呵,是潘小纯和桌上的墨迹呵,是幻想和现实呵,是潘小纯和小说呵,是一般的小说和不一般的小说《四脂四壶》呵,是“是”和“不是”呵,不说了。这些话是谁说的?“潘小纯”是谁说的?“潘小纯”又不是谁说的?《四脂四壶》是谁写的?说:潘小纯来了,潘小纯来了。一只壶,两只壶,三只壶,四只壶,它们是:汉代的药壶、晋代的尿壶、唐代的酒壶、明代的茶壶,它们是:汉代的陶器,药壶;晋代的青瓷虎子,尿壶;唐代铜镏金摩羯纹器物,酒壶;明代大彬制紫砂器物,茶壶。是猪呵,潘小纯,你来了,就是你来了,干吗要牵扯到那四只壶呢?什么呀,还有“脂”呢,关于这一点,潘小纯也知道,“脂”就是指女人的,“脂”就是女人的,就是呵。潘小纯又想来了,他躲在黑色物质后面,而且是全黑的物质,是深黑色的物质……丫环抱着洪响来到大厅里,彩主儿一见到洪响就笑,黑,黑,又是黑呵,怎么会这样?几岁了?这黑脸孩子几岁了?险,怪,也险也怪,是纯黑色吧?彩主儿笑,说,这孩子几岁了?她抚摸孩子的肌肤,她抚摸孩子的肌肤,交了吧,彩主儿走到孩子身边,这是先发生的事情,然后走到算芭身边,这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这可能吗?她说,这怎么可能呢?连用。什么?大先生说,连用。你这个蠢汉子,彩主儿说,什么话儿都不会说,粗汉子。彩主儿刚骂完大先生是“粗汉子”,老过立即说,我才是粗汉子呢,我才是粗汉子呢。彩主儿又摸洪响的脸,说,真滑,又滑又嫩,什么“连用”不“连用”的,在我这儿怎么用?大先生先轻后重,大先生的说话声音先轻后重,这就是连用,这就是直通。狗屁,彩主儿骂道,你这个疯子,说出来的都是疯话。我才是粗汉子呢,老过说,我是粗汉子,大先生是细汉子,老过把口水吐在地上,吐在自己手心里,不够味,臭的,是不是臭的?老过弯下腰,像是在闻地上口水的味儿,也像是在问脚下的土地,味够不够?潘小纯远远地躲在一层黑色物质后面,这些物质,这个时辰,这几个人,他们都是原因之一呵,潘小纯。整个红墙院子就是一座疯人院,在大厅里的人都是患病的疯子,这么说,差不多吧?洪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丫环说,二小姐,要给他喂奶了。哭了,孩子哭了,彩主儿蹿到洪响身边,马上又蹿到厅里大桌子旁边,说,孩子哭了,就要给他喂奶,我刚才也哭过,你们怎么没想到要给我喂奶?算芭撩起后背上的衣服,露出,让丫环扶着,洪响就趴在算芭背上,大口吃起奶来,奶水的香味立即在大厅里弥漫开来。潘小纯从稍远处偷看大厅里这一幕感人的场景,潘小纯拨开眼前的黑障,拨去脸上的黑影,飘哪,一片黑影不久前就在潘小纯脸上飘哪,潘小纯说,是自己对自己说,这种说法历来都比较单纯,他说,这就是“脂”的原形,三个女人,四个“脂”,这“脂”肯定就是三个女人的,四个“脂”,三个女人的,小说中的一部份内容就是跟着它们走的,孩子口中的奶水溢出嘴巴,在厅里四壁之上挂着书法条幅,孩子嘴巴里的奶水把潘小纯面前的黑色物质都逼到墙上的书法条幅上去了,而且是从原路回去的,再从原路返回,黑色物质把条幅上的字迹染得浓黑,能认识到这一点,可真不容易,从原路回去,表现不同凡响,这本来是墨汁的事,潘小纯想,现在这儿有了一条路,现在这儿的人不会发疯了,这条路通了,来来去去的,都是在这条路上通行,现在这儿的人,他们脑压减轻,头脑清爽,这儿的人不会发疯了,奶汁把厅里的杂质挤上了来去之路,厅里空间……悬了,潘小纯看彩主儿,看大先生,看二先生,看算旦、算芭,没有了,没有了,大家都有了睡意,这一点,潘小纯已经感觉到了。芳儿兴冲冲带着老特工来到大厅。老过见了情报站里的人,就像猫见到老鼠,一下子扑了过去,他说,你到这儿来找我,肯定有事儿。老特工笑嘻嘻说,你脑子清楚了没有?老过说,你找我肯定有事儿,是不是要找我去暗杀汉奸?老特工笑得更厉害了,说,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大先生的,是为求字而来。老特工说,我们的烟草行与日本会馆搞了合资,日本会馆里的人提出要改写店名,所以想请大先生写个店名。大先生说,你们为何要与日本会馆合资呢?听大先生说这话,知道他已经好了,不疯了。老特工看着老过,心想,这话不好回答,因为这是上级的决定,跟日本人来往,为的是获取情报,老特工看老过,想老过会出来打圆场,可老过没出来。老特工说,想请大先生题写店名。叫什么名字呢?大先生问。叫“日华烟草行”,老特工说,我是来向大先生求字的。大先生本想在厅里桌子上把条幅写出来,可是遭到彩主儿反对,大先生无奈,只得领着人去自己书房里写。彩主儿等人走了,便自言自语说,求字,不就是为日本人写几个字吗?没骨气。黄斤说,是日本人和中国人合办烟草行。黄由说,所以叫“日华烟草行”。为什么非要把“日”写在“华”前面?彩主儿怒气冲冲,说,没骨气,要写,也要把“华”放在前面。到这会儿,在大厅里的人,他们的脑子全清楚了,潘小纯也走了,彩主儿看东西,看人,黑颜色也没有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23 大先生带着老特工来到书房,两人刚进书房,后面老过也进了门,原来老过一直跟在后面,大先生他们没发现。泡好茶,先喝点茶,扯一些闲话。丫环最忙,泡了茶,再去磨墨,去铺平纸头,准备下毛笔。大先生等自己情绪上来,适合写字了,才取笔,在纸上写下“日华烟草行”几字。写完,大先生想扔笔,老特工忙说,大先生再写几幅,好让我们有个比较。大先生说,写,可以,但不能有我“燕巨大”的落款,这是为日本人写东西,不是什么好事儿。老特工很严肃地说,这是工作需要,再则说了,也不全是日本人的东西,有一半是我们的。我多写几幅可以,但不落款,这事儿说不清楚。大先生又写了两幅,写完,真的丢了笔,不写了。老特工看条幅,不是很好,可能是大先生不愿意写。老过在旁边挤着,他想把条幅拿在手里看,一边再说上几句损人的话,老过的头脑现在清醒得很。但到后来,老过什么意思也没表达,只是说,也让我弄几个字出来看看。老特工把挤上来的老过推过一边,冷冷地说,你写?你写?你字儿不识几个,还想写书法条幅?老过一边被老特工推着,一边争辩说,我不识字儿?彩主儿还不如我呢,但她老人家照样写书法条幅。老特工没来得及回敬老过,从书房门口走进来一个丫环,丫环手里也拿着一幅书法条幅。老特工看了,大声叫好。丫环说,这是彩主儿写的。老特工说,好,彩主儿写的字比大先生的要好。大先生看一眼,笑笑,说,看看是什么内容。老特工细看,是“华日烟草行”,“华”在前面,老特工说,前后写错了。丫环说,这是彩主儿有意这么写的,她说,为什么“华”要在“日”后面?她说,她就要这么写。老特工想,字是好字,比大先生写得好,管它呢,拿回去再说,日本会馆的人不反对,就用彩主儿的“华日烟草行”,反对,就用大先生的“日华烟草行”。老特工见大先生不愿意在条幅上落款,可彩主儿却落了款,便在心里暗骂,这个蠢女人,将来日本鬼子败了,看落款,她就是汉奸。 过几天,烟草行的匾被挂出来,上面是“华日烟草行”,是彩主儿的笔迹。但这事儿后来有了麻烦,日本会馆里懂中文的日本人看出了名堂,前来与老特工理论,说日本会馆出资多,应该把“日”放在前面,日本人要求重做一块匾。老特工取下匾,叫匠人重做。匠人出了价,但是太高。匠人一手提着匾,让老特工也来试着提提,他说,看见没有?这块木料有多重,这料是好料,所以重做一块匾,要出比较多的钱。老特工把匾的反面翻过来看,突发奇想,师傅,老特工说,师傅,你把“日华烟草行”几个字雕刻在这块匾的后面,这样可以省掉木料的钱,只需付刻字的工钱。(.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匠人低头看匾,抬头看老特工,省了,是省了,他说,一块匾正反两面都刻字。老特工对正好走过来的一位情报人员说,日本人不注意,我们就挂“华日烟草行”,注意了,就挂“日华烟草行”,只要把匾翻过来就成。匠人说,是省了。老特工把大先生写的“日华烟草行”条幅取出来给匠人看。不是一个人写的,老特工说,师傅要看清楚,字体不一样,不能乱下刀子。匠人“嘿嘿”一笑,说,这幅字刻起来比以前的难,费用得高一些。为什么?老特工不解,问。匠人用手比划,把大先生几个字在空中写了一遍,说,这几个字明显没有以前刻的字好,那几个字看起来舒服,刻起来也顺手。哪几个字?那位情报人员问。老特工斜眼看着情报人员和彩主儿写的字,觉得匠人和情报人员都没进入主题,“华日”,是有限爱国,“日华”,是彻底卖国。情报人员隔着匾说,用心良苦呵。什么?匠人问他。你不能再收我们钱了,这块匾,一面是爱国,一面是卖国,你还怎么收我们钱?情报人员胡说一通。什么乱七八糟的,老特工骂道。爱国?匠人说,撑死了,是爱你们自己的烟草行,不过钱可以少收,这刻“日华烟草行”的钱,就与刻“华日烟草行”的钱一样多,好不好?联系上了,爱国和不爱国被连在了一起,老特工没想到,这爱国和不爱国,在经济上居然是相等的。匠人骂道,撑死了,是爱烟草行,顶多是这样,还骂,脑子坏了。情报人员也骂起来,狗屁,既不是爱国,也不是爱烟草行,只是为了工作。匠人听罢,笑起来,说,你们烟草行真行,把爱国、不爱国都说成了是自己的工作。真是为了工作,情报人员差一点把“收集日本人情报”这一句给说了出来,他说了“收集”两字,马上闭口不说。匠人把匾靠在墙上,拍拍手,说,什么“收集”,是“赶集”吧?是赶集,是赶集,情报人员忙说,我们赶集,是为了去买烟草。赶集,赶集,老特工也这样胡说,不过话说回来,你真不能收我们的银元,我们的一块匾让你来刻,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老特工对匠人说到这儿,觉得再与匠人就这事儿谈下去,那肯定是多费口舌,于是老特工对情报人员招招手,说,你就呆在这儿不走,看师傅刻字儿,刻完了,就去找会计,上次付多少,这回仍付多少,说完,走了。匠人没办法,打开包,取出工具,开始刻字。 几天,就几天功夫,匠人把字刻好,然后上金粉,涂漆,好,一块金光四溢的匾出来了。匠人把匾放在一只条案上,嘴里骂,汉奸匾。 老特工被情报人员叫来,他看了一会儿,问,是谁做的漆工活?匠人说,是我呀。老特工转念想,他是个刻字的,现在又做了漆工的活儿,这还能叫专业吗?况且,他又刻字,又刷漆,这工钱不是要多给了?不成,先不提这茬。老特工对匠人说,是你自己要给匾上漆的?你是刻字、上漆一人包了。匠人咧嘴笑道,这活儿我全包了,以前刻“华日烟草行”时不是这样,这次我全包了。老特工用手摸匾,干了,嘴上不说,心里却说,狗东西,把一块帮日本人说话的匾做得这么好。老特工叫情报人员带匠人去领银元,说,就是那个数,我们说好的。匠人拿了银元就走人。 老特工心想,这匠人倒也不坏,多做了漆匠的活儿,也不想多得工钱,反而帮我们省了一笔漆工费。来,把匾挂上去,老特工吩咐说。别人问,挂哪面?挂正面,老特工说得很神气,挂正面。哪面是正面?不知趣的人问。老特工有点生气了,当然是假生气,他把袖儿一绾,骂道,真笨,作为中国人,“华日烟草行”是正面,反面是“日华烟草行”。大家拿来梯子,把匾挂了上去。大家往街心一站,嘿,是正面,“华日烟草行”,爱国。老特工点头,并关照大家,平时没事,就是小鬼子没来,我们就挂正面,来了,挂反面,骗骗他们哪。大家都说,对,骗死小鬼子。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24 过几天,果然来了日本人,但不是会馆里的日本人,这几个日本人识得中文,他们也是经会馆介绍,来烟草行买烟的。这几个日本人按“日华烟草行”的店名来寻找地址,结果只找到“华日烟草行”。日本人进店,一边买烟,一边询问“日华烟草行”在哪儿?店里伙计聪明,不回答这个问题。等日本人走了,老特工知道情况,马上叫人重新挂匾,把反面挂出来,老特工分析,日本人可能会带着会馆里的人来这儿查看。 这一天日本会馆的人没来,到隔天中午,来了,几个昨天来过的日本人走在头里,他们一路之上可能还争吵过。一到烟草行门口,会馆里的日本人就得意了,他们几个对着另外几个日本人(就是昨天来过的日本人),哇哇哇呱呱呱说了一通日本话,情绪很激动。正好翻译也在,是会馆里的翻译,而且是那个中国翻译,他告诉老特工说,昨天来你们这儿买烟的日本人,回到会馆,说找不到“日华烟草行”,只有什么“华日烟草行”,我们告诉他们,改了,改了,现在是“日华烟草行”,可他们不信,他们说,没改,还是“华日烟草行”,我们说,是你们看错了,你们中文水平不高,他们不信,拉了我们来看,一看,是“日华烟草行”,改了,所以我们把他们骂了几句。老特工跑到街边,大声叫道,看,真是新的店名,改了,早改了,为了我们与日本朋友的友谊,我们改了,日本朋友出钱多,“日”就放在前面,应该,这太应该了,隔了一会儿,又轻声说,真不容易。[.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翻译问,怎么不容易?老特工是在想匾正、反两面的字儿,所以无法跟他说清楚“不容易”后面的事。 等日本人一走,马上就把匾翻过来挂,匾被翻过来,“华日烟草行”,又是“华日烟草行”,又是爱国内容,好。后来就忙了,这块匾经常要被挂来挂去,正面与反面都要被挂到。但不管是谁见了匾正、反两面的字,都说彩主儿的“华日烟草行”写得好。老特工由此有了一个想法,他先对其他人说了自己的想法,但大家都反对,说,这间烟草行只是一种掩护手段,你老特工要创一个新的香烟牌子出来,有什么意义呢?老特工不甘心,他去向站长说了自己的想法,要创一个新的香烟牌子出来,叫“华日”牌香烟,“华”在前面,压住了后面的“日”,压住了日本人。站长听后,很高兴,他说,得跟山里商量。老特工见这事情有希望,不管怎样,先去请吉府彩主儿写下“华日”两字再说。 彩主儿觉得这主意好,“华”压住了“日”,永远把小日本压住了。彩主儿一口气写了四、五幅“华日”条幅,可能是太激动了,字儿写得并不好。大先生心里痒痒,以前他写的“日华烟草行”,有卖国嫌疑,大先生很是后怕,他没受到邀请,但不管,照样写,铺好纸,大先生奋笔疾书,大先生也非常激动,但说来也怪,大先生虽然激动,却写出了非常漂亮的“华日”。老特工细细品味两人写的条幅,发现大先生的条幅,字字精美,吸人眼光,而彩主儿的字就有区别,“华”字写得好,飘逸,“日”字写得不好,十分丑陋,老特工琢磨着,思考着,最后大声叫好,说,彩主儿真是妙如天神一般,真不能与普通书法家比了,说完,偷瞧了大先生一眼。大先生不舒服哪,自己在老特工眼里仅仅是一个普通书法家。老特工继续说,你们看彩主儿写的“日”字,显得十分丑陋,但这字儿的丑陋,正好是在暗指小日本的丑陋,多么妙,你们看,多么妙。彩主儿身体一跃,学着老特工说话的腔调,说,你们看,我写得多么妙,我写得多么妙,妙呵。最后的“妙呵”一句,像是京剧演员在唱京戏。大先生一愣,二愣,三愣,一直愣了三愣,没说话。老特工说,大先生写的也能用,只是把“日”字写得太美了,有美化小日本之嫌,但字儿写得不错。彩主儿心里想,我心情激动,写歪了,“日”字才显得这么丑。老特工拿了两幅“华日”条幅,回到站里。 山里批准了烟草行的要求,同意出一个名叫“华日”的新香烟。老特工得了令,找到一家设计公司,为新香烟设计了烟壳子,结果两个“华日”都被采用到,彩主儿的“华日”被安置在烟壳子正面,大先生的“华日”被安置在烟壳子侧面与反面。烟壳子样本出来以后,送一只到山里去,另一只由老特工拿着。老特工拿了烟壳子,先在情报站里炫耀,后又拿到吉府里去展示,大家都说不错。只有芳儿说不行,他从武术角度看,认为应该在烟壳子上面画两个人,一个是中国人,一个是日本人,中国人使一个武术招式,骑在日本人身上,并要举手打底下的日本人,就像以前武松打虎那样。老特工说,真有,真有这个香烟,在烟壳子上面,有武松骑在老虎身上,举拳猛打虎头的形象,不过,要想在我们的烟壳子上画出类似的画面,现在还不行,等将来日本人垮掉了,再重新出一个香烟,叫“胜利”牌香烟,到时再在烟壳子上画骑着日本人,揍日本人的画儿。彩主儿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连老特工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老特工明白,要打败日本人,得看国际形势,看美国人、英国人和苏联人的力量有多强大,当然在中国战场,主要得靠中国人自己。话说到这儿,大家都变了心情,结果只能散了。 印刷厂赶活儿,把新烟的外壳印出来,制烟厂也迅速制成了香烟,这两家工厂似乎都看出了这盒新创香烟真正的用意是什么,所以作为中国人开的工厂,都特别卖力。烟被制成,第一批不上柜台卖,一部份香烟分发给市民,这些市民也不懂其中含义,给了烟就抽,白抽,一部份给了吉府,烟到了吉府,彩主儿下令,不管是谁,人人都得抽这种爱国烟,连吃奶的洪响也不放过,也弄了一枝烟,让他叼在嘴上。情报站最为热闹,一连几天,站长带头,大家一齐抽“华日”牌香烟,弄得院里院外青烟缭绕,宛如仙境,大家抽烟,玩,一直到影响了站里的情报收集工作,站长才突然叫停。情报站里的人抽不到烟,心里都老大不高兴,有人就出恶主意,说,拿几盒烟,去给日本会馆的日本人抽。站长看着被摆放在房间里的香烟,就随便摇摇头,随便点点头。看见摇头的人,认为站长不愿意把烟送给日本人,所以他们走了,看见点头的人,认为站长同意把烟送给日本人,他们中就马上有人出去叫了马车,等马车一到,就搬烟上车,送到日本会馆里去。后来站长见房里没了香烟,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日本会馆里的日本人都是烟鬼,他们平时抽烟,是自己掏钱,现在一见是中国人白送来烟,那叫一个兴奋,心灵全都扑进飘起的香烟青烟之中去了,有谁还会去注意香烟的牌子?只有那个中国翻译仔细看过,心里也有点感觉,因为前几日他去过烟草行,见过店门上的招牌,当时见了招牌上“华”和“日”两字,感到刺眼,非常刺眼。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25 日本浪人学中国功夫,不知怎么的,总带有较浓的日本味道,就像以前练的硬功,在所学中国功夫之中,凡是有硬功成份的地方,日本浪人都学得比较通透,没有的话,比如推手功夫、太极功夫,日本浪人都学不来,到后来,日本硬功加上中国硬功,使这几个日本浪人的功夫越来越硬,似乎见了铁都不怕,连平时走路,从上到下,身体都显得硬如岩石,不可让人接近。 老过已没多大心思去教日本人武功了,元代的“龙蛇过”功夫不能教,这是站长关顾的,教轻功,日本人学不了,也没多大兴趣,他们走着坐着,都像一块石头,动也动不了,都在地上生了根,还怎么能往上轻跳、飞跃?老过气哪,他给日本人作示范,往腿上运功,身子一跃而起,在空中飞过,落下的地方离起跳的地方有两、三丈远,日本人见老过跳了这么远,鼓掌,叫好,但真叫他们学,他们一个个都低了头,不作声,老过是真生气了。 日本浪人也有自己的看法,他们想,还是硬功靠得住,木头、砖块遇见硬功,都得碎,老过的轻功……有什么用呢?日本人不知道,靠了这轻功,人可以越过地面许多障碍物,飞来飞去,尽在高处,显得很潇洒,碰到强敌,可以快速逃跑,这个好处只有中国武术家懂得,打不过别人,就逃,这符合中国人的传统思想,以柔克刚,这是中国人的好性情,是中国人口中的好滋味,这些好处,几个日本浪人怎么会理解?日本浪人真蠢,老过骂道。 你老过在骂日本浪人,几个日本浪人也开始不把老过放在眼里。老过到会馆里来教日本浪人功夫,日本浪人只替老过泡好茶,递好烟,就不理老过了。老过倒也不生气,他把茶、烟享用够了,就一个人在会馆里寻一个空院子,练起武功来。老过奋力走拳,走到最后,老过开始飞了,飞到东,飞到西,飞的状态使老过自我感觉像一个仙人,老过一边飞着,一边嘴里还不停地说,自顾自飞,自顾自飞。飞累了,就下地,浑身筋骨舒服,脚下轻飘,好呵,老过高声吼叫,好呵。老过突然想到了“龙蛇过”功夫,他跑到院子门口,朝门外两面看,没人,练“龙蛇过”不可让日本人瞧见,老过回到院子里,定下神,摆了一个“龙蛇过”架式,这一招需抬头望天,需望天,老过向上一望,望见了在院子里有一幢楼房,在楼房上开了一扇窗户,嘿,不行,上楼去瞧瞧,别在楼里躲着人,偷看我练元代功夫。老过得了进楼的道,上楼,在楼上几间房子里查看,没人,老过在一间房子里的条案上看到了一尊玉佛,用手摸,凭老过的经验,知道这尊佛的材料有假,不是玉的,老过暗想,日本人不懂这类佛像,怕是被人骗了,骗日本人的人肯定是中国人,老过走离房间,心里想着骗日本人的古董商做事不地道,但嘴上却不这么说,在嘴上老过仍说“自顾自飞”……这时老过好像听见身后有动静,他未加思索,身子便往左靠,再后退,三步齐发,右腿曲转,功力被运到,身子像风中树叶一样,突然飞出窗户,老过在下面院子里落下脚,再看楼上窗户,其间出现了一个日本女子,嘿,美。随着一阵脚步声响,日本女子通过木梯,从楼上来到院子里。日本女子的中文说得特别好,她开口就对老过说,刚才飞出窗户的人是不是您?老过听她口音,像是听一位京剧演员(而且是一位花旦)在念剧中对白之词,嘿,美死了。老过不敢向前,也不敢后退,站在那儿不说话,直拿眼睛朝日本女子看。老过听见她说的是中国话,怎会知道她是个日本人?老过是从她的发式和衣着上得出结论的,这说明老过对日本人的衣着打扮已经是非常熟悉了,从这一点来看,老过真有通日的嫌疑,像个狗汉奸,而且是天生的狗汉奸。日本女子走到老过跟前,再次问,刚才从窗户里飞出来的人是您吧?是您,肯定是您从上面窗户里飞了出来,日本女子说,看您这身功夫,真好。最后一声“真好”,真像是京剧演员在台上说台词。老过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话,最后只是说,在这楼上就你一个人?是呵,是呵,日本女子说。又像,又像,又像是京剧演员,老过说。老过其实只看过一回京剧,但剧中演员的念白对老过印象太深刻了,所以这位日本女子开口说话带了京腔,老过一听,就觉得好。老过说,在院子里还有没有别人了?女子说,没有,就你我两个人。老过说,我刚才上楼,听见有脚步声响,惊了一身汗,这儿我不熟悉,所以……所以就快速飞离了?日本女子说。她话说得虽多,但话说得好听,老过一点也不嫌她讨厌。日本女子说,我就在这儿住着,您叫我菊子吧,看您刚才的飞跃功夫,大概是我们会馆请来的武术老师吧?您是中国武术家,是吧?老过真是太幸福了,一个外国女人叫自己“老师”,又说“您”,话里又带着京腔,对了,问问这娘们,说话怎么会这么好听的?老过问了。日本女子说,我住在中国的时间比住在日本的时间长,我是半个日本人,半个中国人,我父亲是日本人,就是这儿以前的会馆主人……老过听到这话,全身一震,要死呵,日本会馆的主人是她的爹,老过问,你娘是中国人……我娘是中国北京人,原本是唱京剧的,后来跟我爹到了日本,就不唱京剧了,不唱京剧了……你说话带京腔,是你母亲教你的?老过问……我娘不光教我说北京话,还教我唱京剧,她说……你娘没来中国?老过问日本女子……没来,我娘来不了了,我娘没了,日本女子说话还是好听,不因为自己亲娘已经死了,感到痛苦,而影响了说话……会馆主人是你亲爹?老过小心翼翼问……是我亲爹,她说,您见过我爹吗?我长得跟我爹很像……老过低眉回忆会馆主人的相貌,是有点像,老过暗想,可能是杀错了,会馆主人不是日本特务。这老过,天生就是做汉奸的料,一个日本会馆的主人,手下养着如狼似虎几个日本浪人,这些日本浪人跟着日本军队一起进入李唐城,这件事本身就能说明问题,日本会馆里的人都是侵略者,都可以把他们赶出中国去,这个过下田,就是一个汉奸坯子,该死。菊子,老过叫她。嘿,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儿?她可能因为太兴奋,忘了自己在之前将名字跟人说过。您知道我的名儿,说完,她便在院子里翻起了跟斗。老过大笑起来,说,菊子,这不是武功,这是唱戏人的舞台功夫。菊子瞪眼朝楼上那个窗户看,慢舞身体,说,这是什么舞姿?这是贵妃醉酒,君王……声音拖得很长。京戏真好看,老过说,我从上面飞下来,京戏真好看,我运功,发功,从上面窗户里飞下来,老过舌头大,眼睛直,屁股圆,脸庞红,口气凶,骨头软,手脚飘,气味阴,下手快,收力稳,地面方,空间密,所以有来有回,有布有图,有布有骨,有布有光,有布有粉,有布有步,什么是布?布是老过的衣服,什么?布真是老过身上的衣服,步子正,龙蛇现,步子斜,龙蛇过,步子移,龙蛇游,步子深,龙蛇进入树林,一步一步,形象很明亮,一步一步,味道腐坏了,见了龙见了蛇都不好交待,老过猛然发力,身体如一股空气,飞上了楼顶,老过施展轻功,单脚站立于楼顶边沿的几片黑瓦上,手儿招着流动的空气,菊子呵,老过笑着说,我站在了楼顶屋瓦上了,你看我上来下去有多方便?菊子在下面哈哈哈笑,说,你不是京剧演员,你不是京剧演员,我菊子不稀罕你的本领。老过同样哈哈哈笑着,笑了一阵,便从上面飞下来,落定,没摆任何招式,就结束了走拳,恢复常人面貌。 这时一个日本浪人走进院子里,他见老过与菊子单独在一起,一怔,好久才摇手摆头,还笑,像是在自我嘲笑,像是在对刚才自己的想法进行全面否定。日本浪人跟菊子用日语说了一通话。日本浪人走了。 日本浪人刚走,翻译来了,是中国翻译,他见老过和菊子呆在一起,并不感到奇怪,可能是在来的路上,日本浪人遇见了他,跟他说了老过和菊子在一起。翻译开始与菊子说话,他俩有时说日本话,有时说中国话,老过听见翻译叫菊子为“新馆主”。原来她是会馆的新馆主,她父亲是老馆主,这一老一少都很幸福。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26 到了吃饭时间,菊子馆主叫老过和自己同桌用餐。老过听后,没什么表情。但在旁边的日本人,他们的反应却比较大,他们的眼睛都瞪得极大,一副吃惊的样子。后来中国翻译告诉老过,菊子馆主能开口让你老过跟她同桌吃饭,这是你老过荣幸。老过在心里骂道,荣幸个屁,这日本饭菜根本不好吃,横竖不是个味儿。在吃饭时,菊子很开心,日语、北京话搭配着说,新的思想也层出不穷,对人颇具吸引力。蛮好,只是日本饭菜不好吃,鱼饭有点酸,生鱼片腥味十足,又十分肮脏,是畜生吃的东西,还是日本酒好一点,就是太凶,喝得不能太多,多了,头就晕,不对,好像情报站有规定,不能在会馆里喝日本酒,喝日本酒容易误事儿,也不对,今天是新馆主请客,是菊子请客,老过吃了半碗鱼饭,喝了半杯酒,吃了半片生鱼片。 你没去过厨房,你怎么会知道日本菜是怎样制作出来的?这句话被说了许多遍,老过也说过,菊子也说过,老过也说过,菊子也说过,中国翻译也说过,老过也说过,菊子也说过,中国翻译也说过,你没去过厨房,怎会知道日本菜的制作?这句话老过也说过,菊子也说过,中国翻译也说过,不对,等等,中国翻译在场吗?他当时在桌子旁陪老过吃饭吗?就跟菊子一样? 老过真的去了厨房,左看右瞧,左闻右嗅,用眼用鼻,是用眼用鼻哪,呸,日本人的厨房不行,简单,不如烟畴楼里的厨房,在日本人的厨房里,在日本厨师的手上,满是泡沫,脚上也有泡沫,老过看了几眼,最后别的东西都不去看了,只去看泡沫,日本厨师手上、脚上都是泡沫,好像是鱼吐出来的泡沫,因为其中有浓重的鱼腥味,泡沫颜色白白的,颜色很白,泡沫高高隆起,堆积在一块,颜色是很白,而且透明,泡沫都一齐朝老过眼前涌来,在厨房的墙上、地上,甚至在墙上很高的地方,甚至在厨房屋顶上也飘着泡沫,飘着这类鱼吐出来的泡沫,老过似乎有些明白了,并开始入门,懂了一点形象思维,急哪,这些泡沫,这些泡沫的形象,这些从来都没接触过的思维方式,老过急哪,日本厨师见老过来厨房里参观,身边还有新馆主菊子陪着,日本厨师有点不好意思,有点害羞,因为他们知道厨房里脏,知道日本厨师、日本人脏,知道日本厨师的工作是一个比较肮脏的工作,他们知道自己脏,自己做的事儿脏,在手上、脚上都有鱼的泡沫沾着的人怎么会不脏不腥呢?老过有点习惯了,他鼻子开始通气了,不像刚进来那会儿,鼻孔堵塞,气儿不通,菊子早就习惯了,菊子的本领比老过强,她习惯了去闻日本人身上的鱼腥味,从小又习惯了中国京剧,会唱这种“北京歌剧”,菊子她爹被杀那天,她没哭,日本爹死了,她没哭,中国妈妈死了,她也没哭,中国妈妈把京剧的种子播撒在她身上,日本爹让她经常见到从鱼嘴里吐出来的气泡,闻见鱼腥味,这种结构太杂乱了,这间厨房太杂乱了,日本菜又杂乱又有异味,生鱼片让人一看就能看到底,在这世上,谁见了某一盆菜,会有这样的感觉?在日本厨房里的物件被摆放得太杂乱了,日本厨师手上、脚上都有形象思维,随了我吧,一位日本厨师说,就随了我吧,是吃生鱼片吗?老过回头问菊子,这是什么意思?是让你吃生鱼片,菊子笑眯眯地说,老过再看厨师,厨师也说,是吃生鱼片,慢慢地,老过丢开了身上沾着的泡沫,走出厨房。[.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中国翻译不知什么时候跟在老过后面悄悄走着。菊子新馆主也一样,也不知什么时候跟在老过后面悄悄走着。等老过走到会馆门口,要走出门去了,中国翻译和菊子才突然对老过说,你这就要走啦?菊子说,你不喜欢吃日本鱼饭,我们以后不吃好了,京腔京味,浓。中国翻译也说,我也不喜欢吃日本鱼饭,我一是不吃,二是实在要吃,就捂住鼻子吃,这变化来得大,只要捂住鼻子就行。捂住鼻子就行了,老过一只脚站在会馆大门外,回头对后面的中国翻译和菊子说,捂住鼻子,我说,老过伸手拍了后脖颈一下,可能有小虫在那儿叮咬,老过说,我说,你们日本饭菜,我是不习惯,以后不要用鱼肉烧饭了,用别的肉来烧饭。菊子回头看中国翻译,没说话,但意思是询问他的意见。中国翻译说,换一种肉烧饭,用狗肉烧饭。为什么呢?菊子问。狗肉香,中国翻译说,在李唐城里,狗特别多。为什么呢?为什么李唐城要养这么多狗呢?菊子继续问。都是草狗,草狗的肉不上口,不好吃,下酒也没趣,老过说,只有你们日本的大洋狗身上肉多,杀了大洋狗,吃肉,味儿也带劲,老过走了。菊子在大门口喊,明天再来,我请你吃狗肉饭。中国翻译等老过走远,对菊子说,馆主,真要吃狗肉饭哪?没这种烧法的,不通的,我是在与他开玩笑,馆主,你真要吃狗肉饭?菊子把中国翻译推了一把,没好气地说,我说了,要请老过吃狗肉饭,你赶快去厨房,叫他们杀狗,煮肉,明天老过来了,要是厨房里没有狗肉饭拿出来,我可不饶你们,快去准备吧。中国翻译说,老过要吃日本大洋狗,没有呵,哪里来的大洋狗?只有李唐城里的草狗。我不管你们杀什么狗,明天要让老过吃到狗肉饭,菊了甩下这句话就走了。 几个日本浪人这时走过来,跟中国翻译说,馆主是不是疯了?中国翻译立即变脸,说,嘿,你们说馆主疯了,你们说馆主疯了,吃狗肉,吃出了一个疯馆主来。是想疯的,日本浪人之一说,是想疯的,不是吃疯的,肯定不是吃疯的。中国翻译说,谁跟我去厨房,叫厨师找狗杀狗?日本浪人之一说,干吗要我们去?为什么?中国翻译说,为什么?你们都是日本人,厨师也是,让我一个中国翻译去说这事,有点麻烦。有什么麻烦?日本浪人说,这是馆主关照的。中国翻译说归说,但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不走到厨房那儿去。日本浪人之一感到自己有责任帮中国翻译去厨房给厨师布置任务,他说,走,就拉着厨师向厨房走去。 厨房正在打扫卫生,刚才飘满各处的泡沫大半已经被清除掉了。走进厨房,找管事的人,找到了,把任务布置好,想转身走,后面厨师叫起来,这叫我怎么弄呵?说的是日本话,这叫我怎么弄呵?说的是日本话。叫我怎么弄?日本厨师说的是日本话。这真是没法弄的,从来没做过,狗肉饭?没听说过。日本浪人说,你这个人,这是馆主吩咐的,不是我们叫你这么去做的,去,到外面弄一条草狗来,杀了,烧狗肉,烧狗肉饭。随着日本浪人的说话声逐步提高,厨房里正在进行的清洁工作已经接近尾音,在地上、墙上的泡沫也不见了。日本浪人也是热心人,他见厨师面有难色,便提出,找狗、打狗这些事,让手上有硬功的日本浪人跟着一起去做。厨师一听这话,来了劲,脱下厨师衣服,跟日本浪人一起上了街。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27 一共来了三个日本浪人。三个日本浪人,两个厨师,外加中国翻译,这一行人上街,找狗,打狗。在街上走不远,就见到两、三条狗,但捉不住,这些狗见了人,掉头就跑,这些中国草狗见了这几个日本人,先叫几声,吓唬不住,日本人仍往前走,跑,草狗跑掉了。厨师说,这样弄不行,见了狗,让我先上去,我兜里带着吃的东西,狗都是嘴馋的……日本浪人之一说,等狗吃东西时,我出手,或者出脚,一击,把它弄死……是草狗呵,日本浪人之一说,草狗是谁养的?草狗是草养的?草养了许多狗吗……中国翻译说,“草”是指狗的品种不好,“草”可不是狗的主人,草狗是普通狗,不金贵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段对话刚结束,在街角上又出现了几条狗。厨师摇着手,说,你们先别动,让我过去喂它们,喂得差不多了,你们再冲过来。日本浪人退缩在后面。厨师走到狗身边,把一块食物抛出去。上来一条狗,闻闻食物,用舌头舔,可以吃,一口就把食物吞了下去,速度快得连厨师都来不及看上一眼。后面的日本浪人之一赶上来,对厨师说,这样不行,你带的东西没几块,一下子就被你喂完了。几条狗这时全都涌到厨师面前来,它们傻瞪着眼,对厨师看,那条吃了一块东西的狗还直往喉咙里咽口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后面的中国翻译说,机会来了。前面的日本浪人被这句话提醒,走到一条黄狗旁边,飞起一脚,踢中黄狗侧腹部,黄狗立即倒地毙命,连一声叫喊都没发出来,这说明日本浪人的硬功确实厉害。黄狗死了,其它狗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轰的一下都逃远了,那条刚吃过厨师东西的狗跑了一段路,又停下,站在那儿盯着厨师看,嘴里的口水仍在往下咽。中国翻译忙说,快,用口袋把狗装了,不然让百姓看见,要有麻烦的。日本厨师动作飞快,把狗装进口袋,背在身上,朝四边瞧了几眼,便招呼众人回会馆。 杀狗,剥狗皮,用水把狗洗干净……黄狗不是已经死了吗?还用杀?杀什么杀……杀,照样要杀,然后剥皮,然后用水洗干净。黄狗身上不见了黄颜色,只见漂亮的肉色。接下来就煮烧狗肉,水被煮开,往水里放香料,放其它东西。中国翻译说,要照顾到老过,他是中国人,口味跟日本人不一样。狗肉被煮了半天,要尝味道,厨师舀了一点汤,让中国翻译喝,厨师说,你也是中国人,口味与老过一样,尝尝味道怎样?中国翻译伸嘴喝汤,味道可以,像中国的味道,中国翻译说,来块肉吧,来了一块肉,肉被送进中国翻译嘴巴里,美味,再来一块,又一块肉进了中国翻译嘴巴里,不吃了,不吃了。厨师盖好锅盖,说,不是吃,是尝。等中国翻译和日本浪人走了,厨师自己也喝了一点汤,觉得口味不对。这一锅狗肉后来被老过吃了不少,吃不掉的,被老过带走了一些。中国翻译也吃了不少。菊子只吃了一块狗肉,就倒了胃口。其它日本人是口齿不沾,滴汤未尝。 老过回到情报站,把狗肉分给同志们吃。哪里够吃的?老过问,够不够吃?老过的心思是想听到他们说“够吃的,够吃的”,因为这“够吃的”,就等于是“狗吃的”,两者音近,可情报站里的人都说,不够吃,哪里够吃呢?这句话在老过听来是这样的意思:不是狗吃的,这哪里会是狗吃的呢?老过想着,笑着。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28 老蒋,蒋必句,现在他常要来烟畴楼见芳儿。芳儿呢,叫厨房准备下小酒、小菜,然后就躲进自己在烟畴楼里的小房间,与老蒋喝酒、闲聊。那个房间是芳儿白天呆的地方,经常房门紧闭,一般小厮进不去。芳儿与老蒋推杯换盏,不断喝酒,十几分钟下来,两人说话就有点乱了。在房间里摆着一张床,一张小桌子,等他们两人说话乱了以后,酒、菜放置的位置都会变,一会儿把酒瓶放在桌上,这是一开始酒瓶呆着的地方,一会儿酒瓶被扔到床上,这个地方是临时的,以后还会把酒瓶来回扔,菜也不平静,菜的位置也变乱了,而且菜多,而且换位置的时候不能扔,要轻放。芳儿喝酒时,脾气特别好,来,我来,他说,但他究竟要来点什么?却说不清楚,起码芳儿自己没说清楚。在房间里,主要家具只有床和桌子两样,不是左,就是右,特别在陌生人眼里,这一点印象极为深刻,不是左,就是右,这一点印象真是深刻。老蒋听见芳儿对自己说,我来,师傅,我来,师傅,您坐着别动。不是左,就是右,酒瓶有五、六只,被来回扔了好几回,嗖的一下,连酒瓶在空中与空气磨擦的声音都能被听见,从左到右,嗖的一下。陌生人老蒋是这间房间的主人的武术老师。老蒋听芳儿说了许多遍“我来,我来”,但徒儿究竟要来点什么?老蒋不清楚,也没看到具体的东西。酒喝了三瓶,菜却基本没动。桌子在左面,床在右面,换一个方向看,桌子来到了右面,床来到了左面,这下子真要来了,真要来了,来什么?来了师傅蒋必句。不是左,就是右,酒和菜都在右面,但这很快就会被改变的。桌子在左面,床在右面,桌子代表左,床代表右,但这马上就会被改变的,我说哪,照我说哪,都让我来。又来了,来了一半,只听芳儿说,师傅,我的孩子就在府里,可他们不让我认孩子,不让我接近孩子,那可是一个男孩呵,师傅。一条鱼吃了半条,鱼头在,鱼尾巴也在,中间有的地方没了鱼肉,露出了鱼骨头,有的地方还贴着一点鱼肉,但都被筷子戳得腐烂了,这些鱼肉的章法显得很乱,已经同残余食物的面貌相接近了。芳儿呷一口酒,连续几声咳嗽,说,师傅,我不明白,府里这么做,明显是不对的,他们知道我芳儿会难过的,可他们仍要这么做。老蒋说,你算什么东西?你只是一个奴才,你搭上了二小姐,这已经是有罪恶了,换了别人,早就见了阎王,算你命大,你就认了吧,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只要能在府里呆下去,就算成了。酒还有一瓶半没被喝掉,菜被吃了大半,酒瓶的位置在床上,菜的位置在桌上,酒瓶是刚被芳儿扔到床上去的,只扔了没打开盖子的那瓶酒。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老蒋背对着床,就是背对着床上的酒瓶,面前的几盆菜被老蒋挨个儿挑来吃。在这会儿,老蒋是聪明的,芳儿却不,因为他正在伤心,正在想念自己的孩子。芳儿又是为孩子伤心,又是请老蒋喝酒吃菜,话儿说得又多又乱。有人咚咚咚敲了一阵门。芳儿不理会。老蒋说,去开门,看看谁来找你。芳儿说,不理他们。一会儿门外的人走了,他可能是判断屋里没人。左和右还在被区分着,老蒋的眼珠子在桌子和床之间溜达。门外再次响起一阵敲门声。老蒋看着芳儿,说,去开门吧,别有什么急事找你,要不让我去开?别,芳儿说。桌子代表左或右,床代表右或左,两面都有东西让人留恋,这是什么感觉? 门外这会儿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人嗅觉灵敏,他从门缝里闻到了酒的味道,他说,芳儿一准在屋里喝酒。其他人也凑上去闻,确实是酒和菜的味道。一人说,仗着自己是新姑爷,芳儿最近经常在厨房里弄酒弄菜吃,但怎么屋子里会没动静呢?芳儿是不是喝醉了?老蒋来不及了,他来不及放下筷子,来不及搬动酒瓶,从左到右,替酒瓶或菜搬家,他来不及把芳儿推醒,但芳儿已经醒了,他来不及把自己的身份想清楚,门已被芳儿打开,自己被门外几个人撞见。 芳儿满口喷着酒气,骂道,谁说我喝醉了?芳儿蹿到屋外,一点道理都没有,因为他是一点道理都没讲,芳儿一点道理都没讲,就在屋外院子里摆了一个架势,一个很地道的武功架势,旁人一看,完了,喝了这么多酒,居然还能摆出如此地道的武功架势,这是一种观点,喝了这么多酒,一定是大醉特醉了,摆了这个架势,摆了也没用呵,这是另一种观点,老蒋冲出屋子,先看看再说,先看了芳儿,再说芳儿,快闪过一边,快闪过一边,这是火烤掌功夫,这个东西我是识得的,这人以前是我的徒儿,老蒋说着,自己闪过一边,仰头喝了一口酒,旁人看清楚,老蒋是手里拿着酒瓶出屋的,屋里还有一瓶半酒没被喝完,在老蒋手里拿着的,就是那半瓶酒,老蒋脖子一仰,喝光了半瓶酒,一个喝了这么多酒的人竟然没醉,没见芳儿喝酒哪,他跑出屋子,对人摆下架势,芳儿的架势变了,更接近火烤掌的套路,我喝酒了,怎么着?芳儿就这样说,不讲一点道理,不讲一点道理,老蒋又走进屋里去,他朝桌子走去,桌子上有菜,老蒋要吃菜,屋外有一个聪明人,他探头朝屋里看,说,亏了,亏了,一个人在屋里吃,一个人在屋外摆空架子,亏了,谁亏了?芳儿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是自己吃亏了,谁亏了?一个在这儿摆空架子,一个在里面喝酒吃菜,芳儿怎么也没想到是自己在摆空架子,而老蒋在喝酒吃菜,我已经吃过了,酒也喝了,菜也吃了,我吃什么亏?老蒋是我芳儿请来的客人,我没吃亏,火烤掌进一步发展,进一步发展,发展?你请他一人,不请我们,发展?是发展吗?他们几个说,而且越说,话儿越多,芳儿也越不理解,你们几个要吃,就进屋里去吃吧,菜不够呵,一个人说,去吃吧,几个人说,菜不够呵,一个人又说,而且有些气恼,厨房里有的是酒、肉,去拿,架势又变了,两步齐挪,去拿,几个人说,厨房里正忙着,正忙着呢,几个人中有一个人已经进了屋子,已经伸手去拿桌子上的菜吃了,其余人一个个跟进来,吃几口,菜没了,芳儿仍然在屋外变换武术架势,老蒋一个人霸着酒瓶不放,吃吧,吃吧,他说,他这会儿只能干喝酒,没菜了,没菜了,没菜了,所有人都喊,老蒋是外人,一个外人没有权力跟着我们一起胡闹,一个外人能独享多余下来的酒,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可是不行,不行呵,没菜下酒,光喝酒,嘴里太辣,芳儿,芳儿,徒儿,徒儿,芳儿是我老蒋的徒儿,我可以吩咐芳儿的,去拿些菜来,去拿些菜来,没说上几句话,芳儿突然倒在院子里的地上,大家都跑出去,搀扶芳儿,芳儿倒在地上,不歇,还在那儿做着武术架势。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29 /名^书 没几天,芳儿就被大小姐训了一通,大小姐骂芳儿,你真以为自己是爷呵?是姑爷呵?在酒店里喝得醉醺醺的,还带了外人来喝酒,被我娘知道,不抽你嘴巴才怪呢。**芳儿低头说,反正我已被彩主儿抽惯了耳光。大小姐见芳儿在顶嘴,怒火就上来,她把桌上毛笔扔在地上,骂道,畜生,要不要我现在就抽你耳光?芳儿弯腰把地上毛笔拣起来,放在桌上,然后隔着桌子,伸过来脖子,让大小姐抽耳光。大小姐拿起刚才那枝毛笔,在芳儿头上抽了两、三下,说,给我滚,去酒店门口站着,招呼客人进出。芳儿说,大小姐,府里为什么不让我去看洪响?我苦闷哪,所以要喝酒,让我见到洪响,我酒就不喝了。滚,到门口去。芳儿听了,只当没听懂,到哪个门口去站岗?大小姐丢了毛笔,拿起一把水果刀,从桌子后面跳出来,要刺芳儿。芳儿逃呵,他逃到烟畴楼门口才止了脚步,认认真真在门口站起岗来。 算芭背后的**胀痛得厉害,洪响吃奶吃得少,算芭的奶水没地方去,丫环只得帮算芭挤奶水,奶水被挤在杯子里,满满一杯子奶水,引得丫环口馋,算芭说,喝了吧,丫环得了令,当真喝起来,嘿,难喝得要死,难喝得要死,难喝得要死,难喝得要死,但不能当着算芭小姐的面说这话,丫环硬撑着把杯子里的奶喝光,丫环刚喝完奶,算芭就笑着说,你喝的可是人奶呵。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晚上睡觉是算芭最为苦恼的时候,背上奶胀,不能仰面睡,左睡右睡,只能这样睡,睡着了,没有意识,仰面睡一会儿,就把**压得生疼,所以算芭经常会在半夜里惊醒。 芳儿得空,先差人去问算芭房里丫环,被允许的话,就可以去算芭的院子里看洪响了。那天得了准信,芳儿去了,进得院门,心儿就跳得厉害,他怕在院子里遇见彩主儿,但当他听到洪响的声音,心跳得比见了彩主儿更厉害,一个是因为怕,一个是因为爱,芳儿思念哄响呵。丫环见新姑爷来了,先不向姑爷打招呼,先转身去向二小姐说,二小姐同意了,或是二小姐不作声,丫环再出去叫芳儿进屋来。算芭正在吃零食,吃的是什么?芳儿没看清,但芳儿仍要多嘴,说,坐月子吃东西,可要注意了,不能乱吃的,芳儿往桌子边的椅子上一坐,没话了。到底不是做主子的料,算芭心想,进了屋,一两句话说完,就成了哑巴。**连丫环也是这样想,奴才做姑爷,仍是奴才样,跟我们丫环一个味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丫环抱了洪响过来,让芳儿抱。芳儿却不伸手,只拿眼看洪响。丫环再将洪响送到芳儿面前,让芳儿抱。芳儿悄悄说,我身上脏,他笑归笑,眼神却严肃,向着算芭看。让你抱,你就抱,什么话儿说的?算芭狠命朝芳儿瞪眼,抱,快抱,推什么推?芳儿手伸向洪响,心里喜滋滋的,抱来,亲一口,还想亲……丫环忙说,姑爷,你口臭,别熏了洪响。芳儿一下子闷住了,把洪响还给丫环。口臭?芳儿自问。口臭?算芭也问。丫环接过洪响,在小脸上亲了一口,说,还是我们的小洪响身子香。算芭说,叫小响,要么叫洪响。小响,小响,丫环连续亲了几口,看哪,丫环说,二小姐,叫洪响“小香香”吧?叫小香香,因为香呵。像女人的名儿,芳儿说,挤着两眼,看算芭的态度。是很香么,丫环抱着洪响在桌子旁边兜圈子。芳儿还在想丫环给洪响乱起名字的事。他走到算芭面前,又想着另外一件事,但最后说出来的还是那个意思,身子香,比酒还香。 芳儿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另外的意思,当铺里的几位托子都老了,病了,郭托子、季托子和冯托子都在家休息,难得来一次当铺,大先生念他们几位有功于吉府,还幻想着他们能身体好转,再为当铺掌眼把关,所以没将三人休掉,王托子也老得不成样子,走路离不开拐杖,一路走,一路喘,好像患了哮喘病,但比另外三人,王托子算是身体较好的,所以当铺里掌眼把关的活儿现在就由王托子一人来做,实在有吃不准的东西,就请大先生来瞧上一眼,王托子几次跟大先生说,要退下来,重选别人来当铺做大师傅,芳儿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儿,芳儿想重回当铺,乘王托子未走,学一些辨别文物的手段在身上,将来能在当铺里做大师傅。芳儿说,二小姐,我想进当铺做大师傅。话说得急了点,前面的话没说,后面的话已经说出来了,急了点,急了点,芳儿干脆不说了。算芭把手猛挥一下,连椅子都有点晃,什么大师傅?她说,一个大师傅要有多大的本事,你懂吗?你本来在当铺里就没学到什么东西,现在一下子要进去做大师傅,真是笨。说得急了,芳儿暗暗叫苦,不说不行,得说,二小姐,我想马上进当铺,离开烟畴楼,跟王托子学,再不行,我还可以到另外几个大师傅家里去向他们讨教。算芭这回明白了,你早说呀,你是要我跟大爸说一声,是不是?芳儿点头,朝算芭笑笑,又朝算芭背后那面墙壁笑笑。芳儿正笑得起劲,突然发现,算芭背后那面墙是一面空墙,墙上空空白白,一样饰物都没有,突然发现那是一面空墙,是一面四边空旷无物的白色墙壁,就像一片原雪,一片雪景,干净是干净,清爽是清爽,但不久雪景是要化掉的,白墙也要被弄污,那是一面空墙,清清白白的,芳儿并不会对事物进行太多的联想,但这回却有点不一样,芳儿从算芭背后的空墙,联想到了“凡是圣洁的东西,它们的存世时间都不会久远”这样一个道理,但再往下想,芳儿就想不下去了,就要想得头痛,若是再往下想,就会失去想像的方向……世人为了自己的生活,都是忙忙碌碌的呀,芳儿又想到了这件事,但白的东西却都清闲,白的东西从不忙碌,就像这面墙,就像这面墙呵,它从不忙碌,想到忙碌,就马上想到了干活,想自己现在就很清闲,跑到这儿来跟二小姐提要求,突然又想到了干活,一旦想到这,芳儿再看墙壁,就觉得这面墙也不是洁白无暇的,也有黑斑乌垢粘在它上面。不想了,不想了,就站在这儿,看着算芭,看着洪响,向算芭提要求,这样就好。算芭挥挥手,说,去吧,去吧,我这会儿有事儿,过几天我就与大爸说去。芳儿嘴里“嗯”着,转身走出院子。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30 /名^书 隔了几天,算芭把芳儿的想法跟大先生说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大先生说,这个蠢货,见了我,干吗不直接跟我说?芳儿知道了大先生的意思,就跟他说了自己的心思。大先生张口就回芳儿,但意思有变化,增加了新内容,他说,跟我说,只说了一半,你可以去问算旦,现在你归她管,说完,心里又骂芳儿是蠢货,连自己归谁管都弄不清楚。 芳儿这次也来了气,一面骂自己尽绕弯路,没直接去问该问的人,一面骂吉府里的主子,不拿底下人的事儿当回事儿,但骂到一半,停了口,心想自己也是吉府里的姑爷,是半个主子,不能这样骂的。 算旦听了芳儿的意思,没多想,就说,你两面都得跑,当铺里一般都很空,空的时候你来烟畴楼帮忙,这儿的武术表演不能丢,况且遇人踩场子,还要由你出头,你得两面跑,最后一句“两面跑”,就定了芳儿的调。(.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芳儿这下更要骂了,或者是真的要骂了,都要骂,什么主子、奴才?都不是好东西,工钱没给多少,事儿却越做越多,什么东西……什么味儿?芳儿闻见了有味儿,此时脑子乱,瞬间弄不清楚是什么味儿,不是个东西,芳儿走出自己在烟畴楼里的小屋,把门锁好,头一侧,看见在屋子向南的窗台上晒着一双鞋垫子,嘿,是这鞋垫子的臭味,是鞋垫子的臭味,知道了,是这味儿,刚才脑子乱,没弄清楚是什么味儿,是这鞋垫子的臭味儿。//芳儿开始找人,找不到鞋垫子的主人,芳儿便高声骂起来,娘的?起来,是谁这么缺心眼,把这么臭的鞋垫子放在我屋子的窗台上?是谁?娘的?起来,把这么臭一双鞋垫子丢在我这儿,狗东西,给我站出来。芳儿越骂越来劲,在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芳儿用手一个个指着,让围观的人认帐。大家都不认,都不说是自己的鞋垫子。芳儿指着指着,昏了头,连来酒店吃饭的客人也指,问人家,这鞋垫子是不是你的?客人哪里会买芳儿的帐?他们纷纷指责芳儿,指责烟畴楼。芳儿火了,将功力运至手上,手上发热,火烤掌被施展出来,一只手握住鞋垫子,先是冒烟,后来腾起一团火焰,鞋垫子立刻被烧成灰烬,同时有一股浓烈的臭味飘出来,臭味逐渐在院子里弥漫开来。众人都闻着难受,用手捂鼻子,也有几个不捂鼻子的,他们不但不捂,反而还兴奋起来,连说,再烧一个,再烧一个。芳儿的气全消了,笑笑,说,烧什么呢?这儿又没第二双鞋垫子。一个女人,是个客人,她赶紧从包里掏出一块手绢,让芳儿发火烧。芳儿当真接过手绢,乘掌上功力未全退,把手绢拿着,起火,烧了,手绢也化为灰烬。众人欢呼,跳跃,好呵,好呵,再烧,再烧,最好发一把大火,把这座楼烧掉,哪座楼?烟畴楼呵,烧烟畴楼呵,众人一起在院子里胡闹。有客人问芳儿,您这功夫在李唐城里是独一份,您是什么人哪?酒店小厮赶紧说,你们不认识他?这位爷不仅手上功夫好,而且身份高贵,是咱们吉府里的新姑爷。大家都叫好,但仍有人要求芳儿再发功,烧几样东西玩玩。芳儿说,算了,以后再烧吧。这时一个厨房里的小厮说,我有东西让新姑爷烧。芳儿说,今天不烧了,我还得去当铺学手艺,说完要走。小厮急忙说,别,我有东西。来了,是一块很厚的布料被送到芳儿面前。芳儿眼睛一亮,随即又一暗,熟哪,打开,是鞋垫子,是鞋垫子,芳儿似乎又闻到了鞋垫子的臭味,芳儿说,刚才放在窗台上的鞋垫子是你的?是我的,小厮说着,走到窗台那儿找鞋垫子,没了,没了,鞋垫子没了,小厮骂道,是哪个狗东西,把我的鞋垫子弄丢了?芳儿这会儿已没了气,他笑笑,说,是我发功烧掉的。小厮火了,你这个人,那是双新的鞋垫子,你干吗要烧它?要烧也应该烧这双,他把刚送给芳儿的鞋垫子抢过来,说,烧这双。众人又起哄,再烧一个,再烧一个。芳儿不理,自顾自走了,他要去当铺跟王托子学古董知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31 /名^书)楼(,) 王托子呢,大先生关照过了,叫他教芳儿。^^^^王托子这会儿坐在大堂里,正陪着几个古董收藏者谈话。 芳儿是从当铺后面进来的,他走到后面办公室门口,敲门,没人应,推门,门开了,里面没人在,芳儿朝门里跨进一步,心里立即有了感觉,将来王托子不来这儿上班,吉府有可能让自己做当铺里的大师傅,仗着是新姑爷,这间办公室可就是自己的工作场所了,嘿,神气,想到这儿,芳儿退出去,拉上门,往前面走去。芳儿走在长廊里,心情特别高兴,他仍然全身心沉浸在刚才的幻想中。 芳儿走进柜台,小厮们向他打招呼,有的叫他“新姑爷”,有的叫他“芳哥”。叫新姑爷的小厮,他们的嗓音特别大,在大堂里坐着的几个古董收藏者听得清清楚楚,王托子耳背,但不知怎么的,也听清楚了,而且王托子对这个称呼很敏感。客人们都站起来,朝芳儿笑,朝芳儿点头,是新姑爷哪,有一个客人说,是吉府里的新姑爷哪。王托子没了退路,他也站起来,朝柜台里的芳儿笑,但细看,又好像不是那回事儿,王托子只是在对着柜台里某个地方点头微笑,他没对着芳儿笑,王托子听见小厮们叫芳儿为“新姑爷”,他对此太敏感了。 芳儿走出柜台,走向大堂。芳儿走出来,是为了去和王托子打招呼,因为王托子是老师,自己要向他学本事。王托子这回真的是耳背了,芳儿叫了他几次“大师傅”,他都没反应,最后一次他听见了,但他听错了,他把“大师傅”听成了“大尸布”。王托子转身问客人,什么叫大尸布?客人中一人说,是裹死人的布,在古代,古人有时候会用丝绸或粗麻布来裹住死人尸体,这从出土实物中可以看到,这裹尸布也是文物哪,而且稀少,因为布容易腐烂,如果能从坟墓里掘到古人的裹尸布,也是很大的收获。//芳儿说,什么呀?我是叫他“大师傅”,没叫“大尸布”。是这样,是这样,裹尸布很珍贵,王托子说。是这样,是这样,他没叫你“大尸布”,只叫你“大师傅”,客人之一说。完全不一样,芳儿想,不想王托子老得连别人说话都听不清了,今后跟他学本事,肯定十分吃力。王托子再来一遍,说,古代的裹尸布是十分稀有,不容易得到,但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新姑爷为什么要叫我“大尸布”呢?这可怎么说的?王托子东瞧西瞧,说话声音很低。是这样,是这样,他叫你“大师傅”,客人之一说。又叫我“大尸布”,你也这样叫我,王托子这次声音大了。芳儿没法子,只得对王托子赔笑脸。客人们走了,他们几个走出大堂,有一人说,那个芳儿真是吉府里的姑爷吗?另外一人说,是假的,其实是府里的一个小厮,又没办手续,又没举行婚礼,就成了姑爷,孩子倒已出生了,吉府里的大小姑爷都是这样,都是假的。其他客人闻言,全哑然失声,一会儿,大家又突然大笑起来,说,行。 王托子现在是单独与芳儿在一起。王托子带着芳儿走进库房,库房门被打开时,一股陈旧冲鼻的气息打在人脸上,王托子摁亮灯,然后再往里走,越往里走,放置各类货物的木头架子越多,越密集。这间库房,芳儿以前常来,但后来有好长时间没进来了,库里别的变化没有,只是在沿墙或在库房中间空地上,背靠背摆着的木头架子增加了不少,这也给库房添加了内部的幽暗程度,因为高大的木头架子把库外日光都挡在了外面。//芳儿自言自语说,气派。气派个屁,只有气,一股发霉的气,王托子说,这次王托子的听觉非常好,可能是库内空间小,容易听清。完了,王托子说,起先他是想在脑子里说“完了”,在脑子里想的事,不小心,从嘴里说了出来,照你现在的样子,学?学个屁。嘿,这句不行,不中听,但这话是王托子说的,要跟他学,不中听也没办法,芳儿眨着眼,尽量用眼白对着王托子,嘴上不说难听的话,我认真学,芳儿说,我认真学。白眼翻得彻底,露出的面积非常大,用白眼来表示对王托子的不满。气派个屁,只有气,没有派,照你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以前呢,王托子说完――其实是唠叨完――就走到一件东西面前,这是老过的酒壶,唐朝的东西,你好好看看,以后在柜台上,若有人拿了相同的东西来卖,就可以收下。芳儿问,叫什么名儿?唐铜镏金摩羯纹酒壶,王托子告诉芳儿。什么叫糖铜?东西是不是甜的?芳儿不解。什么甜不甜的,想吃糖,这儿可没有,是唐朝的唐,王托子暗骂,蠢货。用糖做的朝代,是吗?芳儿也暗骂,蠢货。不是,跟你这个小孩说不清楚,这么说吧,就是李唐城的唐。李唐城?芳儿不翻白眼,他有点明白了,干吗不这样说呢?这李唐城我懂,哎,大师傅,为什么叫李唐城?这次王托子听得清楚,芳儿叫自己“大师傅”,不是“大尸布”,这李唐城也跟唐朝有关系,唐朝的皇帝姓李,他们创建了唐朝,连姓带朝代,就叫李唐城。什么叫创建?王托子听芳儿提这个,骂道,为什么要说“创建”呢?说“做出来”不就行了?王托子是在骂自己。对呵,大师傅,是做出了李唐城,姓李的人做出了李唐城。这件东西以前见过,当时二先生把它放在办公室里。王托子不听这个,说,以后见到相同的,就收,王托子在心里可不这样想,蠢货,如今在当铺柜台上哪能收到这类东西?介绍完这件古董,王托子又说了一件宋代哥窑瓷器。王托子话不多,只用手指着,指着,站着,等一会儿,然后离开。这儿又是,这是汉镜,这是唐镜,这是金代的,这是辽代的,这些都是铜镜。芳儿说,光一个铜镜,就有这么多,真烦。你要不要学?你要不要学?你要不要学?你要不要学?你要不要学?尾巴断了,尾巴肯定断了,畜生,温文尔雅,你要不要学?像个娘们似的。错了,王托子突然闭了嘴,睁开眼,王托子知道自己刚才一连串话都是错的。芳儿倒爽快,说,这面辽代的铜镜,我看是最好、最古老的。狗屁,汉镜年代最久。世上的事情都是这样的?芳儿看了汉镜一眼,问,是汉镜吗?狗屁,芳儿呵,王托子没叫“新姑爷”,他说,芳儿呵,你真是的,干吗要跟我学做古董生意呢?这活不好做的,学到七、八十岁,也不一定能学好。这是唐镜,李唐城的唐,芳儿站在摆铜镜的架子前,看着,说着。来到另一个架子前,王托子指着一件铜器,说,这是明代的火铳,是明代的火器。铳,明代火器,这是在标签上写着的几个字。标签?芳儿问,这是标签吗?这也是古董?狗屁,这是一张纸,一张很硬的纸,在这张纸上面写了字,对火铳加以说明。这是标签?是现在的东西,是现在的东西,干吗要放在这儿?狗屁,这是标签,是标签。芳儿被王托子骂了几次“狗屁”,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现在想自己随便在库房里走走。芳儿来到一处地方,见在架子上摆着一只盒子,他问王托子,这是啥东西?王托子慢慢走过来,眼睛先看盒子,又看其它物件,说,这是漆器,可能是楚国的东西,也可能不是。芳儿很随便就说,是汉代铜镜。嘿,你这小子,怎么和我一样看法?王托子说,你跟我看法一样,我跟你一样看法,这件东西是汉代的。哪件?就这件漆器。芳儿说,刚才那面汉代铜镜很不错。你搞什么?又来了,来什么?听,狗屁,听,狗屁,又来了,王托子骂,狗屁,是汉代漆器,不是什么铜镜。芳儿在库房里走着,他也不去看架子上的东西,也不问王托子新的问题。芳儿在库房里走了一会儿,自个儿走了出去,来到库房院子里,有几间房间都关着门,芳儿依次隔着门,从门缝中看房间里的东西。王托子也走出库房,返身把库房门锁住。芳儿一个个把房间看过来,看到其中一间房间,停下来。王托子走到芳儿背后,说,在这间房间里存着那口古代棺材。芳儿听到这儿,似乎有点激动,说,就是那口棺材,就是那口棺材,我知道。当然知道,全府上下都知道,彩主儿留下话,在她死后,就用这口棺材替她下葬。芳儿仍然激动不已,说,这事我知道,这事我知道。古代棺材。古代棺材。彩主儿。彩主儿死后就用这口棺材。就用这口古代棺材下葬。芳儿不明白,这么好的一口棺材,弄出泥地也不容易,干吗要重新入土,干吗要再进到下面泥土里去呢?真是的。王托子听差了,猛吼道,你懂什么?什么不真?是真的,听大先生说,这是宋棺。芳儿仍然十分激动,真是的,干吗要重新入土埋葬?这次听准了,王托子笑笑,说,是真的,是从泥土里挖出来的。^名*书(楼(,////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32 /名^书)楼(,) 两人走出库房院子,走进走廊,走进办公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芳儿进来后,找不到地方坐,因为他从没在办公室里坐过。王托子早已经在以前老过常坐的椅子上坐下,他指指一张椅子,说,芳儿,你就坐那儿。芳儿说,大师傅,我刚才没说错什么,你不用大声吼叫的。王托子又听得不对,什么要不要的,你要什么?你还想要什么?你得了“新姑爷”的名,这还不够吗?芳儿微微拧挤手指,等手指上稍稍有了一些胀痛感,才不去拧挤,不用吼叫的,我也不要什么“新姑爷”的名份,姑爷?死了这条心吧,我像个姑爷吗?活见鬼。王托子坐的地方在桌子后面,离芳儿有几米远的距离,耳背的人离得这么远,听人说话可就吃亏了。王托子取了一枝笔,握在手里把玩,他看着办公室四周墙壁,想着挂在墙上的几幅字画都是从手里这枝笔上下来的,下来以后,就变成了书画作品,挂在墙上被人欣赏,王托子两眼看笔,没头没脑说了一句,真怪。芳儿在椅子上坐下不久,便站了起来,他在桌子上也寻了一样东西,抓在手里。王托子说,芳儿,你要在当铺里接班,做大师傅,真得花大力气去学,我们四位大师傅都不行了,再过一段时日,我也不能来这儿上班了,这儿东西多,你随处找,随处看,都是对你学习有用的。//王托子在桌上找东西,没找到,没找到以后,嘴里就有了声音,嘿,刚才找毛笔时还在,这会儿怎么不见了?芳儿手里握着的东西是从桌上拿来的,芳儿想到了,就松开手,让王托子看。是呵,是呵,就是它,王托子连说,就是它。是什么东西?王托子见芳儿不懂,学,你要学,他站起来,从芳儿手里接走东西,说,这是玉猪龙,可能是从蒙古弄来的。可能?还没确定?芳儿瞧着玉猪龙,问王托子。是不能确定,大先生也不能确定,它可能已有几千年历史了,拿着它,可要小心。芳儿刚才是不知道,所以随便就拿了,以后再拿这件东西,可能会上心思,手也不会像刚才那样一点不紧张。玉猪龙被王托子收好,他又把毛笔捏在手里玩,这枝毛笔捏与不捏,在这时似乎显得很要紧,似乎成了王托子的重要气门子。王托子闭着眼,颠来倒去转着毛笔,说,他声音极细,说,王托子说,说,他只说“说”,不说别的。芳儿以为他这会儿口拙,年纪老了,说不出话来,芳儿说,大师傅,你也别说了,光说“说”,说了半天,还在说“说”,我应该从哪儿学起呢?说,他说,说,说,说点别的事儿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不说这个了?大师傅,不说这个了?芳儿有些气馁,缺了勇气。不是的,说,说,说些别的事儿。好,大师傅,就说别的事儿,我这新姑爷,你看,做得冤不冤?冤哪,我是姑爷,可我身上哪处像姑爷了?这句话芳儿说得清楚,王托子听得更明白,他说,这要怪你自己,在你身上,没一处是像新姑爷的,这能怪谁?轻说一声,贱。芳儿想,这老头,把事儿弄糊了,不是我不像姑爷,是府里没人看我像姑爷,大师傅,现在看来,光有孩子,还是没用,还要有别的东西,不然这姑爷真做不成。贱,王托子认为自己说得完全正确,但那块玉猪龙,那块玉猪龙……王托子丢了毛笔,打开橱门,取出玉猪龙,拿在手里,还不时闻闻它的气味。说,说,说些古董方面的事儿吧。不是这么说的,你也不能这么想,说古董,好呵,我王托子,你们几个小厮,不,所有小厮,你们都在背后叫我“托子”,你们从来没人在背后叫过我“大师傅”的。不,大师傅,说古董的事,不说别的事。行,说古董,就说这件玉猪龙,它有可能是从蒙古那边来的,但究竟是不是这样,连大先生也不清楚。这事你说过了,玉猪龙是从蒙古那边来的。可能是,但不一定。但也说不准,但大师傅,你相信它是从蒙古那边来的。嘿,你这小子,倒是知道你大师傅的心。嘿,这小子,这新姑爷,说话怎么这么合我的心意。芳儿说,我是不懂,我是瞎说说的,过日子么,有时总要瞎说的。什么呀?你这话没瞎说,一点没瞎说,我就是认为这件玉猪龙是出自蒙古某地,大先生生性好疑,他有看法,但很明显,在别的地方从没出现过这类东西,你这小子,就冲你这句话,我愿意教你一些本事。芳儿说,我真是瞎说的,大先生本事大,他的话一定得听。王托子手里玩着玉猪龙,脸上表情没什么大的变化,鼻中气息的声音倒是蛮大。他有时懂,有时不懂,他以前很懂,现在不行了,现在我……王托子说到这儿,停了,又继续说,大先生呵大先生,你看错了不少东西。现在大师傅你厉害,所以我要跟你学,新姑爷?狗屁,狗屁,真你他妈的不是人做的事儿。你的苦闷我懂,在府里做姑爷,或在当铺里做大师傅,这两件事都不是好做的,狗日的。娘的?起来,芳儿骂道,娘的?起来,尽拿下人寻开心。狗日的,是这样,你说的全对我的心思,真是娘的?起来,不是东西,全不是东西,什么大先生、二先生,什么彩主儿,都是狗日的东西,我们四个大师傅,四个托子,大半辈子为吉府做工,临了得了什么好?你芳儿算是姑爷,跟二小姐有了孩子,又能怎样?狗屁,都是空的,都在做断子绝孙的事儿,娘的?起来。娘的?起来,芳儿心里怒火正在蹿起来,娘的?起来,狗日的吉府,死光了才好,我们下人受的苦,彩主儿哪里会知道?死光了就好了。我们不死,让吉府的主子去死,我们四个托子在一起吃酒,在一起吃酒就要发牢骚,骂人,骂吉府的主子,咒他们全死掉,娘的?起来,不死掉,就是苍天没眼,最好是放一把天火,把吉府全烧了,烧死那几个狗杂种,苍天有了眼,这有多好,烧死他们,杀死他们,活埋他们,勒死他们,在现在这会儿却要骂死他们,娘的?起来。骂死他们,娘的?起来,我芳儿手上就能发火,挑一个时候,我发功,用火烤掌功夫,烧了整座吉府,娘的?起来,都是畜生,滚。你让谁滚?王托子把玉猪龙放在桌上,怒目看芳儿。芳儿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想了想,才说,怎么会让大师傅滚呢?是让吉府里的主子滚,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四个大师傅年纪老了,府里是想把你们四人赶走,叫你们滚出当铺去的。王托子听到这儿,完全傻了眼,他闷坐在椅子里,隔了好久,才问,你听见彩主儿说的?芳儿不作声,只拿眼瞧别处。王托子还在发慌。^名*书(楼(,////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33 /名^书)楼(,) 这时从前堂跑来一个小厮,小厮一进门,说了句“他们三人来了”,扭头就回前面店堂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芳儿问王托子,是谁来了?王托子摇摇手,说,是他们三人过来了,今日来巧了,你芳儿正好也在。芳儿还是没明白,是谁呢?王托子还是摇手,说,不急,他们三人走路都不方便,走得慢,而且手上都拿着东西,而且是从人力车上爬下来的,三人都老了,但脾气倔,都不要别人帮忙,不要人扶着走,要自个儿走。是谁呵?说了半天,没说明白,芳儿看着王托子有意卖弄,心里生了气。 这会儿从办公室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了说话声,隔一会儿,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来了,这三个老头,王托子干脆不对芳儿说清楚究竟是谁来了。 门口出现三个老头,是郭、冯、季三个托子,三个托子手里都拿着东西,是酒、菜之类的东西。 王托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哈哈哈大笑,在笑声中,很乱的话儿就出来了,你们三个老托子来啦?你们来干什么呢?你们都没死呵?没死,还能出来活动,瞧你们,又是提着酒,又是提着菜,不在这间房子里喝醉了,喝死了,是不会停手的,哈哈哈,王托子笑着,从他们几人手里接过东西,摆在桌上,又吩咐芳儿说,见三位大师傅来了,也不招呼一声,快,泡茶去。芳儿叫过三位大师傅,回头在橱里找起茶叶罐子来。在那儿呢,郭托子说,芳儿好久没来当铺了,找不到东西,呸。最后来了个“呸”。芳儿把罐子里的茶叶倒在杯子中,为三个托子泡了茶。 王托子将放在桌上的酒瓶、小菜四面摆好,看看有样子了,才回头与三个托子说话。// 酒还是被装在瓶子里,菜可没装在碗里,六、七样小菜只有一样是素的,其余都是荤菜,菜是直接从馆子里买来,用荷叶包了,一张大荷叶可以包住数量不少的菜,现在在这张桌子上,有六、七张大荷叶展开,在六、七张荷叶上堆着六、七样吃酒的小菜,整个办公室里顿时飘满了酒、菜的香味。 你这个死鬼,你这个王托子,你不死,我们为什么要死?三个托子都对王托子说,你现在是一个托子独霸当铺,没日没夜地干,不累死你才怪呢,你这条府里的狗,怎么这么下贱呢?下贱,我是下贱,哈哈哈,王托子说,贱归贱,可当铺里的活儿咱不能不干哪。真是一条走狗,郭托子说,你真是府里的一条走狗,做了走狗还不要紧,可不能跟了主子去做恶事,不然你就成了一条恶狗了,哈哈哈,乱笑一阵。王托子笑得最厉害,他拍拍自己头顶,眼睛睁得老大,我像吉府里的走狗吗?世上有这么聪明的走狗吗?他娘的?,在府里做主子不容易,做走狗就更难了,他娘的?,都给老子去死,我像一条狗吗?像吗?娘的?起来。这句骂人的话不好听,冯托子拉住王托子,说,这句话不好听,这句话是老过平时常骂的,老过也算府里的主子。算个屁,季托子开口了,他一个穷要饭的,只会在床上玩女人,彩主儿就是被他这一点迷住了,让他做了二先生,戳你娘的臭?,死老过。你也可以学老过么,你干吗不学老过?郭托子说,你们都可以学的么,学老过怎样讨彩主儿欢心,只要把彩主儿的下身弄舒服了,你们也可以做府里的先生。//滚,你这个死老头,大家都过来拍郭托子身子,滚,马屁精,要去,你去,你去把彩主儿的骚?弄舒服吧,别赖上我们。就是,要去,你老郭去,别赖上我们。王托子微笑,对郭托子说,三先生,三先生。大家反应过来后,哈哈哈大笑起来。郭死鬼,你这个郭死鬼,你弄舒服了她,她会让你做三先生的,几个托子围攻郭托子。郭托子正色说,要做也不能做三先生,干吗要跟在老过后面去和彩主儿上床呢?要上,就早点上,做大先生,做大先生哪。你这个死鬼,你的老?会被彩主儿夹断的,她那只骚?的劲有多大,你知道吗?季托子乱说郭托子。你知道?你知道她的骚劲大?你碰过她了?你是不打自招呵,季托子又被别的托子狠骂。 这时芳儿把头低下,芳儿心里开始发慌,这彩主儿的骚劲,芳儿是最清楚的,可不能让这些老托子知道这事儿。 王托子“唉”了一声,说,别发疯骂太平山门了,摆开阵势,吃吧。大家把办公桌移到屋子中间,就近拖椅子坐下。大家坐下后,见芳儿站着,就都说,芳儿,你干吗呢?不肯坐下来与我们四个老头一起喝酒,是看不起我们吗?王托子让芳儿坐下,说,你们别说芳儿,芳儿是新姑爷了,将来要做当铺的大师傅,是府里半个主子,是将来的先生。要被下人骂的,其他托子说。芳儿坐在王托子身边,咽了一口口水,慢慢推开面前一份菜,说,什么姑爷、先生,都是狗屁不通的东西,你们是不知道,我在府里主子眼里,连一只狗都不如。哈哈哈大笑,开始吃吧,吃吧,王托子说,并把筷子分给大家。吃,吃,酒先来一口,菜也来一口,日你妈的吉府,来,喝酒,来来,吃菜。 接下来是一阵沉静,只有吃喝的声音。 芳儿突然说,这牛肉有点味儿了。王托子拍了一下芳儿头顶,你这个傻?,你这个傻姑爷,不能这么说的。芳儿问,这些菜是在哪家店里买的?街边小店。芳儿“嘿”了一声,怪不得,你们要去烟畴楼买,那儿菜的味道好,菜的质量也有保证。浑小子,你以为我们四个老托子是有钱的大爷呵?烟畴楼里的菜贵得要命,我们买不起,所以说吉府里的主子是吸血鬼,卖个酒、菜也比别处贵,吃不起呵。芳儿挨了骂,只得低头吃菜,但牛肉是不能吃了。 酒过数巡,郭托子举起酒杯,他要借着今天吃酒,祝大家能成就一些事儿,他说,说牛肉有味,难不成比府里彩主儿身上的臭味还难闻?你们说呢?大家都不说话。可芳儿却说了,他停了口中咀嚼,说,那倒是。郭托子马上说,你这个死娃子,你闻过她的味儿了?还说呢,不害臊。他还没做好准备,有托子说芳儿。做什么准备?芳儿问。王托子说,坐下来吃我们这桌酒,是要准备骂人的。芳儿头儿一晃,我骂人也会哪,狗日的,戳你娘的臭?,这不就来啦?我没让你骂我,王托子说,我没让你去戳我娘的?呵,王托子脸色有点难看。不,大师傅,我是没对象瞎骂,不是骂你的。其他托子都说,芳儿,不急,没那回事,大家知道你是在乱骂,不是在骂这个死老头,这个王托子,他头脑糊涂了,也该骂。不,芳儿急忙说,我真不是有意的。你说牛肉有味儿,说,是什么味儿?是不是跟女人身子下面的味儿一样?你跟我说清楚,王托子仍在逼芳儿。不,大师傅,我真不是有意的,不是牛肉有味,是我鼻子坏了,是我鼻子坏了。好,不说了,郭托子又举起酒杯,不说了,我先来,祝我们几个老头日子好过,干杯。众托子都干杯。芳儿愣在那儿,没干杯。郭托子朝芳儿侧目一看,说,让他去,但愿那些狗东西明天就遇祸事,干杯。众托子又都干杯。芳儿不懂呵,还是在那儿发愣。让他去。让他去。他还不知道我们的酒应该怎样喝。 大家没声音了,芳儿却自顾自喝了一点酒。 王托子也不举杯,说,祝那个女人,那两个男人……祝个屁呵,是愿,愿那一女两男全都死掉,王托子没等别人喝,自己先干了杯。其他托子无奈,只得跟着干杯。 芳儿这次跟上了,他不管王托子的祝酒词怎样,也把酒干掉。 王托子和郭托子见了,说,这回芳儿对了,也干了杯。冯、季两托子也说,这次对了。接着冯托子说,让他们都死掉,而且要死得惨,干杯,冯托子又喝了一杯,还拿眼催别人也喝。王托子急了,说,慢点,慢点,别喝得太猛,头喝晕了,就不能骂人了。是要慢点,慢点,照这么一杯杯连着喝,不出一小时,我们这些人都得晕倒,芳儿说着,他酒是没喝,但菜没停,特别是牛肉,他吃牛肉,嘴里还在说,真的有点臭。王托子说,我们就一直这样喝着,菜不够,酒不够,再添。 说好了,添酒,添菜,大家凑份子,凑份子,郭托子怕什么?他怕别人不肯出钱,或少出钱,所以这样说。芳儿,你也得凑份子,听见没有?郭托子又说。 喝,喝,大家吃菜,短命的吉府,死光了才好。这句骂人的话不知是谁说的。^名*书(楼(,////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34 有一个前堂的小厮跑来办公室,他本想说一件事儿,但见办公室这会儿气氛热烈,非常吸引人,忘了说事儿,只顾看大师傅们和芳儿喝酒。 芳儿脑子转得快,见有小厮在门口看着自己和托子们喝酒,芳儿立马想到要拢络人心,自己若真的接了大师傅之位,这些小厮可也是一股力量,芳儿离座,拉着小厮过来吃菜。小厮刚走到桌子边,王托子就骂,你这个死鬼,不去前堂坐班,来这儿拣白食吃,滚。小厮吓得连说,大师傅,我来是告诉大师傅一件事儿,他这才想起自己为什么要来办公室,便很顺溜地把事儿向王托子说了。芳儿用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块牛肉给小厮吃。小厮用手抓了,放在嘴里嚼,但眼睛还是盯着王托子看,他是害怕哪。王托子怪声怪气地说,就吃了吧,嘴馋的东西。小厮咽下牛肉,芳儿又把自己的酒杯递给他,让他尽着自己的能耐,喝光酒杯里的酒。小厮仰头,喝下酒,觉得可以,笑着走出门,在出门前说,这牛肉有味。嘿,这个奴才,王托子从椅子上跳起来,追到门口,伸手要打,但被芳儿拦住,芳儿说,算了,让他吃,这也能显出我们的厚道来。 小厮跑到前堂,跟其他小厮说了自己吃牛肉喝酒的事,其他小厮都听了高兴。有两个小厮干脆也跑到办公室门口,看看能不能也吃上一口,跑到走廊里,还没到门口,听见王托子在说,那个狗奴才,给他吃了牛肉,还说牛肉有味,等一会儿,我到前面去抽他耳光,一会儿又听见郭托子说,别,你这么凶,跟吉府里的主子有什么两样?又听见王托子说,府里的主子,当铺里的奴才,这两方面的人都不是好东西,主子最好都死光,奴才呢,就是欠揍,接下来是一阵吃吃喝喝的声音。[.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两个小厮赶紧跑回前堂。在前堂,众小厮听完汇报,个个怒火中烧,引来一片叫骂声,娘的?起来,还说主子恶,这四个托子才是恶呢,让四个托子全死光才叫好呢,死光了才叫好呢,放一把火,把当铺烧了才叫好呢,有一个小厮说,干脆,告密去,把他们聚在一起喝酒,痛骂彩主儿、大先生、二先生的事儿告诉府里去,这样做才叫凶呢,才叫厉害呢,让彩主儿来收拾这四个托子,还说主子凶,他们四个托子才叫凶恶呢,我们做小厮的被他们压在最底层,我们才是真正苦命的人呢,说到这儿,众小厮都想痛哭一场。哭个屁呵,别哭。我们哪里哭来着?我们只是想哭,只是想哭呵。哭个屁呵。你怎么还这样说?我们没哭呵,我们只是想哭,但没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哭个屁呵。你……众小厮一齐动手,把胡说话的那个小厮打了几下。被打的小厮往走廊里跑,众小厮随后紧追。哭个屁呵,他还在说,在走廊里说。后面小厮紧追不舍。停,前面的小厮真的听见了哭声,是从办公室里传出来的哭声。停,小厮一边朝后面摇手,叫追自己的小厮别出声,一边细听办公室里谁在哭。哭个屁呵,这是郭托子的声音。嘿,这个说法怎么这么耳熟呢?想起来了,刚才在前堂,有一个小厮就是这样说的。哭个屁呵。门外小厮都到齐了,听见里面郭托子在说“哭个屁呵”,都笑,他们指指门里,指指刚才说“哭个屁呵”的小厮,都笑。是冯托子在哭,他非但不听郭托子的劝,反而越哭越起劲。好像是为他死去的老婆哭。这不是混蛋吗?门外一个小厮悄悄说,冯托子的老婆已经死了几年了,现在再来哭,现在还来哭,这不是瞎胡闹吗?喝了酒,喝了酒以后,脑子乱了,脑子一乱,就会乱哭。现在冯托子边哭,边开始骂吉府主子,掘他们的十八代祖宗,我都要掘,连最近做了新姑爷那人的祖宗,我也要掘。郭托子问,谁做了新姑爷?大家都问,谁做了新姑爷?连芳儿都这样问。小厮们在门外真要笑死了,自己就是那个新姑爷,还问谁是新姑爷。冯托子好像动手了,听下去,郭托子叫了一声,好像是打了郭托子,打了郭托子。你这个混蛋,郭托子骂冯托子,你老婆已经死了好多年了,现在来哭她,你这不是狗屁不通吗?王托子说,老冯呵,你真是狗屁不通,你还在这儿哭你老婆呢,当年你老婆在外偷人,这事你也知道,你还哭她,她给你戴上了绿帽子了。冯托子根本不理王托子,仍然哭自己老婆。王托子又对郭托子说,想你老婆当年在外也偷男人,你还为她哭?门外小厮听到这儿,有点不解,因为郭托子在反驳王托子,在骂王托子,骂王托子的老婆在外偷人。乱了,喝酒喝乱了,几个托子相互之间都在说对方的老婆偷男人。小厮们知道冯托子的老婆偷过人,不知道四个托子的老婆都偷了人。 这时芳儿突然说,我的老婆也在偷人。 众托子大笑。门外小厮们偷笑。 芳儿是彻底醉了,他说,我的第一个老婆是头母驴,母驴难道不跟其它公驴生小驴子了?这就是在外偷人。 王托子啪地打了自己一记耳光,说,对呀,在小佛堂的院子里,原本是养着一头母驴的,芳儿那会儿就在小佛堂内做事,晚上也睡在那儿,后来母驴死了,死得是零零碎碎,身子没一块是完整的,没一块是完整的。 芳儿说,那头母驴是被我用火烤掌打死的,因为它在外面偷汉子,所以被我用火烤掌打死了。 没一块是完整的,全身粉碎,王托子说。 芳儿哈哈哈大笑,我的第二个老婆是雪姐。 听到这儿,门里门外的人都吃惊不小。 王托子问,谁是雪姐? 芳儿连吃几块牛肉,说,不告诉你。 没辙,人家不告诉你。 门里的托子们脑子晕得不得了,他们都说,芳儿不说,就不说,说了,我们也不听,不听。 门外众小厮,他们的脑子很清醒,他们一下子猜到,芳儿所说的“雪姐”,就是现在在大先生房里的雪芽儿,说是雪芽儿,雪芽儿比芳儿年龄大一些,这雪姐难道真和芳儿是相好的一对人儿?不知道,这真不能够知道。 门里的四个托子早已把雪姐的事忘记了,他们把桌上的小菜吃了大半,有托子说,添菜,叫奴才们去街上买菜、打酒,大不了也让奴才们进来吃几口。 门外的小厮听得明白,推门就进来,说,我们愿意。 门里的托子正聊得欢……门被突然撞开,小厮说,我们愿意。什么?我们愿意去街上。你们几个不在前面看铺子,候着客人,来这儿干什么?我们愿意去街上为大师傅们买酒、买菜。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35 这时芳儿一头趴在桌上,嘴里说,让他们去,让他们去,他们不会买,就让我的雪姐带他们去买。 你真有雪姐老婆?王托子问。 有,雪姐,有,雪姐。 有什么有?你把你的雪姐跟我们说清楚,让我们几个托子听听是怎么一回事儿。 芳儿将头埋在两条胳膊中,说,让他们去街上买酒买菜吧。 王托子点点头,同意了。但小厮们没动静。王托子有些火了,骂道,没长耳朵吗?新姑爷叫你们去买酒买菜。小厮们还是没动静。去呵。去个屁呵,郭托子骂王托子,你给了他们钱没有?没给钱,让这几个奴才怎么去?王托子说,凑份子。你不会先垫上?干吗要这样做?你先垫上,回来以后再平分。王托子被郭托子骂得没了话,从衣兜里取了几个银元出来给小厮,小厮接了钱,转身走了。王托子拿过钱的手有些发颤,等手颤到一定程度,王托子开始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娘的?起来,干吗要我垫钱?每次都是这样,让我把钱垫着。郭托子听话不对,说,你这个老不死的,胡说什么?哪次是由你垫钱的?这次就不是你垫的钱,是我们三人在来时的路上买了酒和菜,是我们三人垫了钱。我刚才从衣兜里拿了几个银元出来,让小厮去街上买酒买菜,我怎么没垫钱?就这一次,不,不是一次,是半次。你们三人买,我是一人买,三比一。你算什么小帐?冯托子说,我们三人出的钱多,你就拿了两个银元出来。胡扯,我是拿了几个银元出来给小厮的。就两个银元,我看见的。胡扯。季托子说,王托子,你说你拿了几个银元出来,那么是几个呢?具体我不清楚,反正是几个,不止两个。你连自己拿了几个银元出来都不知道,等一会儿平分费用时,怎么弄?你们想赖帐吗?告诉你们三个托子,我是不好欺负的,你们三人每月的工钱都是由我发的,惹恼了我,叫你们吃苦头,我只要往大先生那儿一告,你们三个死老头就等好吧。三个托子听到这儿,立即停了口舌,不敢再多说什么话。芳儿不买帐,说,大师傅,这就是你的错了,他们三人是你的朋友,大家都是大师傅,只是他们现在身体差了,不能来上班,你不能这么做的。王托子听芳儿这么说,走上前去,对着芳儿就是一记耳光,你这个死坯子,喝醉了酒啦?我这不是在与他们几个托子开玩笑吗?芳儿挨了打,不但不向王托子发火,还对自己脸上补打了一记耳光,说,是我多嘴,大师傅怎么会这样做呢?若是这样做了,真就成了吉府主子的走狗了,这样的话,真还不如让我用火烤掌把人杀死来得好。王托子听到这儿,心里震动不小,拿眼瞧芳儿和其他托子,心里想,要当心了,自己以前在大先生面前告过三个托子的黑状,芳儿这么说,他会不会真这么做?要当心了。芳儿心里也想,等我有了机会,要在大先生面前将四个托子告了,就告他们借着喝酒,谩骂府里主子,让府里把这四个托子全赶跑,由我来做大师傅。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36 这时去街上买酒买菜的小厮回来了,他们敲开办公室的门,把酒、菜放在桌上。最后一个进办公室的小厮手里居然还拖了一只活鸭子,他立即被托子们痛骂了几句,说拿了活鸭子来,叫我们怎么办?小厮们说,这只鸭子是我们顺路在菜市场附近拣到的,根本不用付钱。王托子笑起来,说,能干,会偷东西了,又说,我给你们几个银元?五个。听听,听听,我给了他们五个银元,王托子对三个托子说。三个托子都低头不语,任由王托子的眼光像鞭子一样从他们脸上抽过。 王托子出了五个银元,气马上被提了起来,身体动作也大开大合,波浪翻滚,他高声说,来,吃,吃,指着几个小厮说,都来坐下,椅子不够,去前面搬。 小厮之一说,我们不用去前堂坐班啦? 哪能呢?哪能呢?托子们说,哪能不坐班呢? 王托子脖子一直,像是主子样子,你们几个轮流坐么,你们几个轮流坐么,你们几个轮流坐么,说了好几遍,说了好几遍,说了好几遍,说了好几遍,说了好几遍,王托子就这事儿说了好几遍相同的话……潘小纯就这事儿写了好几遍相同的文字,潘小纯就这事儿写了好几遍相同的文字,潘小纯说,冤枉,真是冤枉,真是太冤枉了,潘小纯说,是他先说的,他说多少,我写多少,他说小厮出去买酒买菜,我就照着他的说法,写小厮上街买酒买菜,他让小厮吃酒吃菜,我就写吃酒吃菜,他说他出了五个银元,我就写了五个银元,他后来听小厮说自己出了五个银元,我在一旁听,也这么写,小厮在前堂骂托子,我就写他们骂托子,小厮不骂了,不但不骂了,反而高高兴兴拿了五个银元上街买酒、菜去了,我就高高兴兴写小厮上街买酒、菜去了,其他托子说什么,我只要听见了,也会写什么,不是呵,王托子让一个小厮去前堂坐班,其他小厮留下来吃酒,不是呵,芳儿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走出办公室,不是呵,他现在正走在走廊里,他开始骂粗话了,娘的?起来,娘的?起来,不是呵,芳儿开始骂人了,他的骂人声音在走廊里回响,不是呵,我在这部小说里粗话写得还少吗?芳儿在骂粗话,托子们也大骂粗话,小厮们更是骂得厉害,不是呵,我在这部小说里脏话写得还少吗?芳儿又回去了,回到办公室,同托子们、小厮们一起吃酒吃菜,潘小纯突然说,你们这些混蛋,你们这些混蛋,你们这些混蛋,潘小纯写了这么多骂人的脏话,不说了,同大家一起痛饮几杯酒,又一次通过想像……潘小纯这儿停了,潘小纯这儿不是什么都停了,潘小纯这儿只是停了一部份东西,怎么会是东西呢?是事儿,是事儿停了一部份,酒味很浓,直冲潘小纯的鼻孔,他要得到快乐,除了喝酒,他还能从哪儿得到快乐?不是东西,是事儿,潘小纯借着别人的影子,借着吉府当铺的光景,正一步步走入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走入人群中,坐下,潘小纯也喝酒,也高兴,也胡说,也喝酒,也高兴,也胡说,主要是高兴和胡说,主要是借着酒气高兴和胡说,主要是借了在酒气中高兴的那几个人的外形在当铺里胡说,潘小纯坐在芳儿身边,芳儿身边又坐着潘小纯,又坐着小厮,在芳儿隔壁,有几个托子,但这几个托子现在都不说话,轻点,轻点,特别是嘴上要弄得轻一点,在隔壁坐着几个托子,用力很轻的嘴巴吃着各种菜肴,娘的?起来,娘的?起来,吉府里的主子都是狗东西,潘小纯喝酒吃菜,已经高兴得不成样子了,芳儿想乘势把潘小纯灌醉,潘小纯喝了一通酒,结果没醉,结果酒和菜他都没吃,结果他是借着别人的身影来到这儿的,结果芳儿自己倒快把自己灌醉了,他说,娘的?起来,雪姐身上的皮肤你们是没看见,白哪,是白开水吗?娘的?起来,雪姐在床上,也不是在床上,也不是在屋子里,也不是在床上,也不是在我身子底下,白开水,肾脏出错了,主要是肾脏出了错,这事儿直到最后才被我发现,被我芳儿发现,娘的?起来,肾脏出错了,有几个加?芳儿歪头问旁边的潘小纯,有几个加?潘小纯听懂了,这是医疗用语,是说肾脏出错的程度,出错程度越高,“加号”也越多,这个“加”是指“加号”,这样写:十,这个“加号”这样写:十,潘小纯听懂了芳儿这话,但他不回答芳儿,也不跟芳儿说自己是懂还是不懂,芳儿问旁边的小厮,肾脏出错了,验了尿液,有几个加?小厮是真不懂,但他们却回答了,他们真的回答了,有加必有减,潘小纯这次是借了别人的身形来和这些人喝酒闲聊的,他坐在芳儿身旁,忘了,潘小纯是在说自己身旁那边的人,还有一边没说,其实在潘小纯左右两边……一边是芳儿,一边却是某个老托子,潘小纯就是借了这个老托子的身体外形来到这儿的,所以在芳儿看来,在自己身边坐着的人不是潘小纯,而是某个老托子,轮换了一次,而且只有自己知道这事,娘的?起来,芳儿骂人,句句锋利,不对,还要问旁边的某个老托子,肾脏出现了问题,说程度,老托子说,说具体程度,芳儿一听这话,明白这个老托子已经有点入门了,有点懂了,但芳儿不知道潘小纯此时正躲在这个老托子的身体里面,这个老托子其实就是潘小纯,说程度,说有几个加,十个,十个加,这是很严重的肾脏病,将来会无法生育的,是男是女?这不管,男女都不能生育了,潘小纯又喝了一通酒,废话,他说,都是废话,娘的?起来,府里主子全死光了,这儿就太平了,喝,不知是谁,也不知是对着谁,说,喝,喝,连谁都没搞清楚,大家真的就喝干了自己面前的酒,现在办公室里的人很多,人气很旺,气氛热烈,人很多,有许多人,芳儿、四个托子、几个小厮,最后一个是潘小纯,潘小纯在这伙人中并不具有人形,这一点真是与众不同,在办公室的门口,有个人影不断在往喝酒的人群中看,懂了,在前堂还留有一个小厮值班,就是这个小厮站在门口往屋里探望,懂了,几个小厮都做好了准备,要去外面替换那个小厮值班,可这要等王托子吩咐,他不发话,小厮们都不敢离桌,门口的小厮一声咳嗽,潘小纯说,该把他换下来了,让他进来喝几口酒,叫别的小厮出去值班,这念头来自于门口的小厮,通过潘小纯这个无形之人,传达给了王托子,懂了,王托子说,我虽然喝了不少酒,但脑子没糊涂,这会儿应该……应该……应该什么呀?有人问王托子,应该什么?你把话说全了,应该把门口的奴才叫进来喝几杯酒,叫谁去坐班呢?叫那个啥,叫他去,去前堂坐班,狗奴才,潘小纯突然说,我去,王托子说,叫奴才去,你是写《四脂四壶》的人,不是奴才,潘小纯说,我这会儿愿意做奴才,说完,潘小纯起身,向走廊里走去,走到前堂,认真值起班来,那个小厮,那个狗奴才,那个嘴馋的家伙,他坐入潘小纯坐过的椅子,端起潘小纯吃过的酒杯,一仰脖子,把酒喝了,不对,杯子里没有酒,他说,倒酒,他说,倒酒,这只杯子里没有酒,是只空杯子,倒酒,这次也是仰脖子喝,但很小心,怕又是空的,酒喝过,便吃菜,他挑了块牛肉,嚼,嘿,好吃,好吃吗?好吃,但味道有点臭,管它呢,吃了再说,嘿,这个狗东西,我们吃到现在都很好,就你来了,说牛肉有味道,王托子骂,真是的,给你脸,你却把这个脸撕破了,喝酒,你也是个混蛋,郭托子骂王托子,你也是个混蛋,你最后还得叫他喝酒,刚才几句骂人的话都白说了,不,没白说,某个小厮说,没白说,我们都是奴才,都该被人骂,王托子一拍桌子,说,这个奴才聪明,知道自己是奴才,做小厮的都是奴才,郭托子直摇头,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郭托子刚才见那个小厮说话时,把手往在场所有人一指,他一圈转下来,一根手指把围桌而坐的人都指了一遍,之后才说,我们都是奴才,郭托子说,他是说我们几个托子、芳儿和他们几个小厮,还有在外面坐班的潘小纯,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奴才,不,芳儿说,潘小纯不是奴才,因为潘小纯不在这儿,没被指到,所以不是奴才,狗屁,谁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潘小纯虽然没被指到,但他每天都在为我们这些奴才写小说,他在写《四脂四壶》,他在写小说,他是为奴才而写,他不是奴才,谁是奴才?潘小纯不光在前堂坐班,而且还借了某人的身形,在办公室门口站着,他站着是为了听他们说些什么,现在他们在说潘小纯是奴才,为奴才写小说,因此他就是奴才,咳嗽,他们以为别人在咳嗽,他继续借了小厮的躯壳,说一些话,我们都是奴才,小厮、大师傅都是,他们以为是小厮在说话,其实是潘小纯在说话,狗奴才,郭托子举起拐杖,朝说话的小厮抽打,你这个狗奴才,说我们几个托子跟你们小厮一样,都是吉府里的奴才,我打你,打你个半死,打是打在小厮身上,但这个小厮的躯壳是潘小纯向他借的,借来后,这会儿就被郭托子打,死托子,死托子,死托子,死托子,死托子,你们也是奴才,而且你们几个托子只能做一辈子奴才,因为你们都老了,改变不了做奴才的命了,我们小厮还都年轻,还有机会改掉做奴才的命,这是这个小厮说出来的很有力量的话,这句话被潘小纯听见,就把它写进了小说。 潘小纯写好了这一段。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37 他们几个人的筵席仍在进行中。(.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芳儿问潘小纯,是“筵席”吗?他回头问其他人,这“筵席”的说法对不对?有谁知道?王托子说,那是指成桌的饭菜。那么这句话就是:他们几个人的饭菜仍在进行中,芳儿说,这么说,对不对?众人被芳儿问得都发了呆。筵席正在进行中,这话是这样:饭正在进行中,菜也在进行中,饭和菜都在进行中,这话要是能这样说,芳儿说,我也可以这样说,衣服正在进行中,鞋子正在进行中,我们的衣服、鞋袜、被子、床单、枕头、衣橱、床、桌、椅,等等,都在进行中。众人更加发呆,呆发完了,众人都朝潘小纯看,你的小说有没有写错?潘小纯这会儿突然感到了害怕,潘小纯说,我写错了,但可以改的,潘小纯腹中底气不足,说话也软。我写错了,写“喜筵”怎么样?郭托子心里也有气,随口就骂潘小纯,喜个屁,哪来的喜?哪来的喜?混蛋,你真是个混蛋,潘小纯是世上最浑的混蛋,说完,举手,像是在喊口号。潘小纯借了别人的躯壳,走到郭托子身边,说,说……从别人的角度看,潘小纯是所借躯壳的主人,别人看潘小纯,再也不是潘小纯,记着,潘小纯,记着,郭托子,记着,潘小纯和郭托子。芳儿又跳起来,说,潘小纯说得对不对?筵席正在进行中,饭菜正在进行中,衣服、鞋袜、床单、枕头等正在进行中,潘小纯说得对不对?手脚快的人最合算,他们乘几个傻瓜正在对话,正在相互为难,把牛肉全吃光了,虽然这些牛肉有点臭味。潘小纯是借了别人的身影来到这儿的,他看见他们在张口大吃牛肉,筵席正在进行中,牛肉正在进行中,不对,牛肉正在被人吃着,不对,但也不错,吃牛肉,全对,这么说,全对,芳儿刚才说的事儿也有点道理。潘小纯借了别人的躯壳,借了别人照相机的躯壳,把这桌吃饭的人全都拍了下来,在这张照片中,芳儿在喝酒,四个托子在喝酒,几个小厮在喝酒,潘小纯借了别人躯壳上的嘴巴也在喝酒,潘小纯借了别人躯壳上的照相机为大家照相,亮,闪了一下,亮,老照片在被制成以前,都要亮一下。 小厮从前堂奔过来,他大声对王托子说,有客人来买东西。王托子拖了季托子走了出去,在门口王托子回身叫芳儿一起去看看,学点本事。 一幅散之的行书作品被客人看中了。王托子说,这是散之先生的行书作品。客人说,是草书吧?王托子说,是行书作品。客人说,呸,是草书。芳儿不懂,随口说,就算行草吧。嘿,季托子说,一语中的,行和草难分,说行草,对头。 七千,客人说了个价。王托子慢慢摇头,先生开玩笑呢,三万,不然不卖。一万,客人涨价了。三万,季托子说,三万银元。芳儿一听是这个价,被吓得不轻。三万银元,太贵了吧?两万多一点,就不错了。散之是大家,王托子抱拳,对客人说,是大家呵。三万银元,太贵了,是银元哪,这么多钱,可以买一座院子了,客人站在书法条幅前,说着。 芳儿觉得三万银元这个价高得有点离谱,两万银元已经很高了,大师傅,这么高的价不会成交的。季托子、王托子都朝芳儿看。客人也朝芳儿看。芳儿以为他们都在向自己讨教合理的价格,就说,两万,两万银元卖了。 客人问王托子,这位先生是谁?客人是不认识芳儿,所以要问。 王托子说,他是我们吉府的新姑爷。 这话一出,客人立即变脸,他不再对王托子说话,只对芳儿说话,两万银元还是贵了一点,散之虽是大家,但一幅字要价两万银元,太贵了。 芳儿走到条幅跟前,看着散之的行草,虽不怎么懂,但看气势,也知是不错的。芳儿转回身,眉头皱起,说,不要说了,再减两千,一万八千银元,怎么样? 成呵,客人说,成呵,但你们得保真。 保真?芳儿问王托子,什么叫“保真”? 王托子不回答芳儿,直接对客人说,保真?我们保个屁,你自己看,你搞收藏,你没长眼呵?自己看。 客人被王托子说得闷掉,只能走到条幅前,再次观看。 芳儿和两个托子嘴里尽是酒气,芳儿的酒气又是最浓,芳儿把最浓的酒气吐在了在场每个人的脸上。 一万八千,就这么多,一万八千,酒气最浓的人说。 又不保真,又不肯降价,这叫人心里不踏实,客人还是有话说。 让他一个人嘀咕去吧,我们再去喝酒,王托子拖着季托子、芳儿朝当铺后面走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38 三人重新入座,先吃菜,嘿,牛肉不见了,他们发现牛肉不见了,买去,叫小厮买去,这是一种念头。要买,也要买没味的牛肉,这是另一种念头。两种念头有没有被表现出来?这还不能断定。潘小纯说,这还不能断定。没了有味的牛肉,他们只能吃鱼或红烧肉了。有一盆姜丝的销路很好,吃过荤菜,再吃点姜丝,很爽口。潘小纯跑进办公室,大呼小叫,说,他真要买了。潘小纯说的“他”就是那个要买条幅的客人,潘小纯是借了值班小厮的外形,跑进办公室里来的,别人不知道这点,以为是小厮进来了。王托子喝了一口酒,就去了前堂。 在前堂,那个客人又在说“保真”不“保真”的话。付过钱,条幅被包好,客人卷起东西,走了。没走几步,客人又打开条幅,细看一眼,卷起来,走了。狗屁当铺,东西都不能保真,骂完,客人跨出当铺门,这次真的走了。王托子惦记着里面的吃食,收好银票,便匆匆离开前堂。 王托子回到大家这儿,说,那个死鬼把条幅买走了。季托子拍手,说,亏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亏什么?亏在哪里?这些季托子都没说。亏死了,又是季托子在说这话。芳儿把酒杯推到季托子面前,说,你呢,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亏个屁,得了银元,得了银元你还要怎样?我们是不亏,但对方亏了,季托子把芳儿推来的酒杯拿起来,不喝,只看杯里的酒,一幅条幅卖了这么多银元,亏了,亏死了。哪里亏了?芳儿取回酒杯,一饮而尽,哪里亏了?喝酒还有亏的吗?什么呀,季托子说,那幅字是假的,是彩主儿照着散之的笔迹写的,一幅假字卖了这么多银元,那个客人亏死了。别胡说,你胡说什么呢?我用拐杖抽你,郭托子坐在自己座位上,手在椅子旁寻找拐杖,看样子郭托子真要举拐杖打季托子。王托子问,你们说的是哪幅字?装什么装?郭托子骂道,刚才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吗?在一起与客人谈画……不是画,王托子说,说错了……是字,郭托子说,还装,就是知道了,也不说明白,装你个孙子呵。王托子没了声音,只顾喝酒。季托子说,就是那幅“苍山”,起笔是“苍山”两字,就是那幅。这幅字最好了,怎么会有假?芳儿特地停了酒杯,对人说。季托子说,“苍山”有好几幅,都是彩主儿照着散之笔迹写的,你们真不知道吗?当时大先生拿来,你们都在场。我不在,郭托子说。我也不在,王托子说。我更是不在了,冯托子说。我在不在?芳儿问。狗屁,你在烟畴楼里卖拳头,王托子说,语气很凶。季托子说,“苍山”都是彩主儿的手笔,都是不对的,但彩主儿的字也值一些钱,客人认准了是散之的字迹,这就亏了。没亏,是他愿意的,我看过落款,不是散之的落款,而是彩主儿的落款,芳儿喷着酒气,语言含糊地说。被芳儿这么一说,几个托子都很吃惊,他们太粗心了,居然没看落款,若真是这样,就不能对客人介绍说这是散之的书法作品。王托子叫了某个小厮,叫他去库房,打开一只箱子,从箱子里取一幅“苍山”出来,他说,箱子上写着“苍山”字条,快去。小厮不一会儿拿着一幅“苍山”来了,众托子急忙展开,看落款,居然是大先生的。王托子叫小厮再去取一幅来。取来了,看落款,是彩主儿的。众托子狂笑。小厮把两幅条幅卷好,送到库房里去。王托子第一个收住笑容,他说,没法子,以后不能以散之书法的名义向客人作介绍了。亏了,那人真是亏死了。亏个屁呵,彩主儿、大先生的字也是好东西。是好东西,但不值这么多钱的。散之的作品也不值这么多钱。但要往后看,将来会值的。值个屁,都不值这么多钱的。等到将来……在办公室里,这几个托子这会儿就“苍山”条幅说来说去吵来吵去没个完。 小厮跑到库房,把条幅放入箱子,将箱子盖盖上,盖盖子时,小厮用力很猛,使箱子有了震动,在箱子的震动声中,小厮听见了金属声音,小厮找了一会儿,推想声音是来自箱子背后,搬箱子,果然,在箱子背后有一面铜镜,小厮知道,在库房里的所有文物都会被记录在案,每月要对文物进行查看,没发现错,这就说明这面铜镜并没有被记录在案,是一面被遗落的铜镜,拿掉它,拿了也没人知道,小厮决心已下,他瞧瞧四周没人,快速将铜镜藏入衣服兜里,把箱子复位,关上库房门,走向办公室……不对,不能去办公室,要被人发现的,小厮站着,想了一会儿,决定冒一次险,他偷偷来到前堂侧门,见值班小厮正在打盹,便迅速从侧门走出去,上了街,就飞快跑起来,他要跑回自己的住处,住处是租的,离当铺不是很远,到了,小厮气喘吁吁打开住处门上的锁,到了,跑到了,他喘着粗气,把门上的锁打开,进屋后,在里面转了一圈,拣了一个小地方,把铜镜藏好,刚直起腰,房东就进到屋里来,房*然问,今天怎么早回来啦?这一声问,吓得小厮屁滚尿流,一时间僵在那儿不动,不知道说什么话好,房东见他这副神情,笑笑,出去了,小厮也赶紧出屋,锁上门,同样快速奔跑,跑到当铺前堂,等气喘定,想从侧门进去,不想被值班小厮发现,对他嚷道,又出去买酒买菜啦?你来这儿坐一会儿,让我去后面吃几口酒,等着回答,不回答,就问,你不同意?同意,同意,你去吃几口,我来坐班,两人换了,一人去后面喝酒,一人在前堂坐班,等客人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39 郭托子突然哭了起来,手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我的腿哪,永远不得好了。季托子、冯托子听后,也很伤感,没多久,他俩也哭了起来,一个是哭自己全身骨头痛,夜里痛起来,没法睡觉,一个是哭自己血压高,头晕,走路都感到飘。芳儿也伤心起来,想当年自己年龄尚小,住在郭托子家里,现在郭托子老了,腿脚不灵,情绪也不好,而且芳儿还想到自己要去大先生跟前说四个托子的坏话,想让大先生把他们四人都赶走,芳儿真是伤心了,自己也太狠心,喝酒,喝酒,把自己的坏念头全都烂在肚子里。 可能是这样,芳儿本人不会大发慈悲,放过四个托子,四个托子也不是真悲伤,人老了,身体差一点,这很正常,这是酒在起作用,喝了酒,芳儿讲起了良心,托子们也伤了心,酒能让人在心绪上起一些变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时郭托子又不悲伤了,他开始发起狠来,骂道,你们说得对,刚才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检讨。你检讨个屁,你这种人也肯检讨?王托子对郭托子说。季托子也说,你都是对的,错的全是我们,你这个老不死的。郭托子被骂,却不还嘴,但他要骂府里的主子,我要骂吉府,骂彩主儿、大先生和二先生,不过,这事儿与二先生无关,这个穷要饭的也没本事关他事,我骂彩主儿、大先生,这两个人居然敢冒充散之笔法,写条幅去蒙人,畜生不如的两个人。他俩没冒充散之先生,他俩都有自己的落款,王托子语气凶,但眼神却不凶。狗屁,有落款,有落款有什么用?说我错了,我错个屁,你们约好了,一齐说我错了,我错个屁,郭托子酒也不喝,吉府也不骂,只盯着三个托子骂,你们给我滚,除了芳儿,其余人都给我滚。嘿,这个郭托子,嘿,这个郭鸟人,什么鸟人?是?人,郭?人,您去死吧,什么您呵?是你,是你这个狗屁精,下面没屁眼,拉不出屎来,没屁眼,你去死吧,死?人,喝酒喝乱了脑筋,瘟货,连?上都长不出毛来的男人,他是男人?他也算男人??上长不出几根毛,是只光?,彩主儿、大先生,还有二先生,不,不算他,他是穷鬼出身,不懂书法,彩主儿、大先生冒充散之怎么啦?冒充怎么啦?他们都把自己的落款写在条幅上了,光明磊落,像一个大家闺秀,什么呀?说这话就不对了,不能说大家闺秀,重说,起码不能把大先生说成是“大家闺秀”,什么呀?现在主要是在围攻郭托子,吉府主子在这事上也算正派,你在这儿乱骂我们的主子,什么东西。郭托子又开始喝酒了,连喝数口,骂,他的手摁在酒杯上,骂,死掉了才好呢,你们看,你们看,这间当铺,吉府开的这间当铺,你们看,里面全是假货,没一样东西是真的,到乡下收东西,什么时候收到过真东西了?只有我收到的那面汉镜是真的。其他人听郭托子这么说,一个个睁大了醉眼,朝郭托子看。你这个老托子,竟敢私收文物,被彩主儿知道了,要被打个半死,你的胆量也太大了。芳儿用醉了的头脑把郭托子以前的生活场景模模糊糊想了一遍,想完后,芳儿说,没有呵,郭托子从没碰过汉代铜镜,你们别冤枉他了。你这个小鬼,你知道啥事?这个老托子的脑子是很灵的,像你芳儿是要受他骗的。他得了铜镜,怎么会拿给你看?你说说,他有没有拿给你看过?或者他有没有跟你说过?芳儿说,都没有,但我常常去他家里,没见过什么铜镜,你们说他脑子灵,会守住自己的秘密,那么他怎么会自个儿就把这件事儿给说出来了呢?说明他的脑子并不灵。是他喝了酒,脑子变笨了,是一下子变笨了,所以会说出来,是说漏了嘴呵。坏人,你才是吉府里的叛徒,是汉奸。大家都在喝酒,听有人骂郭托子是汉奸,都停了酒杯,等一会儿,都哈哈哈大笑起来,这事太好玩了,郭托子是汉奸,私自收了铜镜,郭托子就成了汉奸了,喝酒,喝酒就是好,喝着喝着,喝出了一个汉奸来。把手拍起来,把手拍起来,像外国人那样拍手狂叫。像哪种外国人?季托子不知问谁,随便问了一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40 小厮从街上回来,他又买了鱼和肉,仍是在老地方买的,一吃,仍然有味,这会不会是这家熟菜店的特色?牛肉有臭味,而且还是特色? 季托子又问,像哪种外国人?芳儿说,这还用问吗?在李唐城里只有日本人。汉奸,像日本人,汉奸。有味的牛肉,臭,这味儿浓了,臭味牛肉。芳儿笑着说,这难道也像日本人?汉奸,烧个牛肉也是臭的,而且还像日本人,日本人的牛肉是臭的?现在看来牛肉是臭的,既然是臭的,为什么还要买?季托子瞧了新买来的牛肉一眼,再瞧郭托子,说,想不到这两样东西都与日本人有关。你说什么?铜镜呢?你刚才说什么?你真的有一面汉代铜镜吗?你的胆子真大呀。嘿,我说郭托子,别这样说,府里也有对我们好的地方,也有善等我们的时候,要说汉奸哪,喝,大家先喝一杯,为汉奸干杯,为日本人干杯,干,要说汉奸,那二先生真有可能是汉奸,为二先生早点死掉,干杯。你能不能不说这事儿?你家里有没有铜镜?府里的当铺专卖假货,我早就想告诉你们了,郭托子摇摇晃晃走到别人背后,说,我早就想告诉你们了,当铺里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假的,只有我私自收来的铜镜是真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别人都不要郭托子靠近自己,他们都在碰杯,还说着祝酒词,主要内容是说府里主子好,牛肉有味好,做汉奸好,吃的好,喝的好,他们一边说,一边眼睛发直,好像显得万事都不能自理了。季托子照着别人的样子,又是哭,又是笑,又是不哭不笑,做着鬼脸。芳儿见季托子如此做派,附耳对王托子说,啐他。王托子说,不能够,说完,用杯子里的酒泼在季托子脸上,王托子泼完,等着季托子报复自己。季托子把脸上酒液摸去,娘的?起来,季托子一手端着碗,一手扇自己耳光,说,娘的?起来,府里的人,他们有没有老婆?为什么自己的老婆要给自己戴绿帽子?戴绿帽子,你们懂不懂?芳儿说,我不懂,但我要和二小姐上床睡觉,在和二小姐睡觉之前,我与雪姐睡觉,在这前面,又与驴子睡觉。季托子问,什么叫“在这前面”?什么叫“在这前面”?芳儿说,在雪姐之前,在这之前,我要先跟驴子弄过。你拉倒吧,就你,生了一只人?,怎么能与驴子的?弄呢?王托子对芳儿说,王托子的眼睛都已经歪斜了,他说自己已经喝了六两白酒,六两白酒下肚,王托子看人,眼睛都是斜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芳儿感到气愤,芳儿气得肚子鼓鼓的,芳儿又喝了一杯酒,突然,他把自己的裤子脱下,把自己腿间的?撩给大家看,他说,你们瞧,凭我这只?,会弄不动驴子?众人一看芳儿的?,上面黑毛长得浓密不说,整只?也长得确实雄壮异常,震撼人心。在大家都感到震惊的时候,王托子却说,像芳儿这样的?,我以前见过的。大家的目光都朝王托子扫去。王托子抖抖胳膊,很随意地说,《西游记》里的西门庆就长了这么一个大?。什么呀?郭托子举拐杖要打王托子,但没下手,说,王托子从不看书的,什么《西游记》里的西门庆?是《金瓶梅》里的西门庆,芳儿,你读过那本书吗?芳儿摇头。郭托子说,西门庆的?长得也很大。有人问,你见过的?郭托子回答说,书上有图画。芳儿说,我不管图画里那人的?有多大,反正我的?可以和驴子弄的。大家听后都笑,笑罢,劝芳儿穿上裤子,继续喝酒。芳儿穿上裤子,先骂了一句粗话,然后歇了歇,说,你们看,凭我的?,能不能和驴子弄?芳儿等众托子稀里糊涂回答几句后,突然走到季托子面前,帮着季托子翻看眼皮,样子像一位眼科医生。王托子说,什么《金瓶梅》不《金瓶梅》的,我都明白,喜欢玩女人的男人,他的?长得都大,毛也旺盛,这是男人的情况,而女人却不一样,喜欢玩男人的女人,都有两个特点,一是阴穴里**的流量特别多,二是外面阴毛稀少,在有些女人的外阴部,只见得到白色皮肤,见不到阴毛,这种女人被称为“白虎”,骚劲大得吓人,是杀男人的一把刀子,男人若是遇到白虎女,只得赶紧逃命,不能够与她多缠床上的事儿,不能与她恋战。芳儿听得起劲,他在等王托子继续说下去,没等到,便说,白虎女别人怕,我芳儿不怕,我芳儿就喜欢骚劲足的女人,玩起来够味。有托子嘻嘻嘻笑,说,不知彩主儿是不是白虎女?这哪里能知道?这要问大先生、二先生去的。众托子在乱说乱笑,芳儿却一言不发,他在心里想,彩主儿下面的毛长得倒是旺盛,雪姐的毛长得也旺盛,这两个女人都不是白虎女,但两人的骚劲都很浓,说不定这种说法不对,也有可能白虎女的劲头还会更大一些,只是自己没遇上,想到这儿,芳儿猛喝一口酒,又专拣鱼腹,吃了一大块鱼肉。王托子看着芳儿,想说,你见过白虎女吗?结果说成了,你看彩主儿是白虎女吗?是,是。你怎么知道?吃鱼,吃鱼,这鱼真嫩。你怎么知道?什么?白虎女?是什么是?彩主儿是什么,大先生、二先生知道,不过她的骚劲看来也是足,白虎女不白虎女的,谁知道呢?碰一碰不就知道了?你找死呵?王托子打了一下季托子,这一打,把季托子嘴里的菜都震出来了,碰彩主儿,你这不是在找死呵?季托子又请芳儿来做眼科医生。芳儿翻着季托子的眼皮,心里想着刚才说的白虎女的事情。只是痒,季托子说,只是痒,这几天我老是对着镜子翻看眼皮,看不到有什么东西,只是痒。芳儿说,痒什么呢?里面白白净净的,一点毛病也没有,说到这儿,芳儿又想到自己在床上与彩主儿、雪芽儿玩的时候,也常要把她俩阴穴儿上的嘴唇翻开来,翻开后,自己又是嗅又是舔,味道有点臭,但不难闻,有时自己还很喜欢这点臭味道,芳儿不知道其他男人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喜欢这股味道,女人阴穴儿上的嘴唇和季托子的眼皮有点相似,被翻开后,里面的肉都显得很白,特别是阴穴儿,外面是黑褐色,掰开**,里面倒是白肉,肉上带着一点淡红颜色。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41 郭托子这时想出去撒尿,他坐在座位上坐得时间久了,一下子站不起来。一个小厮扶他站起来。王托子说,陪郭老头去后面撒尿去。那个小厮皱皱眉头,陪着郭托子撒尿去了。在撒尿的地方,放着一只大木桶,木桶内的尿差不多要满了,有许多白色气泡浮在尿液表面,让人见了,不光觉得周围空气中有一股酸臭味道存在,还带动人的视觉感受,觉得周边所有物体表面都开始凹凸不平起来,就好像是漂浮在木桶内尿液上那一层造形显得蓬松又复杂的泡沫,给了观看者一定的精神刺激。郭托子一边往木桶内急匆匆撒尿,一边顺着尿液的冲击力,在木桶内的尿液表面用急流画着什么东西的图案,他不像以前大先生,往湖面撒尿,结果撒出了“民族”两字,郭托子是乱撒一气,而且手还有点抖,撒出的图案很混乱,但混乱归混乱,小厮定神看,倒是有云间飞龙的影子,这是一泡飞龙尿呵,小厮心想。(.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郭托子撒完尿,开始抖动?头,抖掉在?头上挂着的残尿。小厮就势看郭托子下面,郭托子那家伙长得也很肥大,只是力度不够,不像芳儿的。郭托子见小厮在偷窥自己,微笑一下,说,不是的,我不会是那样,跟芳儿不一样,我老啦。大师傅的东西也很厉害,小厮说,像他们说的,是书里的西门庆。你胡扯什么?像西门庆?西门庆是大淫徒,一生活了没几年,但女人却睡过不少,那些女人个个都是骚女人,劲头大着呢,只有西门庆能把她们抚平。(.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都是白虎女?胡扯,他们是胡说的,什么白虎女?世上哪有这种女人?走到办公室门口,郭托子让小厮拿好拐杖,自己慢慢走进办公室,坐下后,立即拣菜吃。旁边的托子说,你刚去撒尿,手也不洗,就吃东西。郭托子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继续吃菜。 那个陪郭托子出去的小厮听了郭托子说的话,觉得自己刚才是受了一场欺骗,他现在要把事儿挑明,让别的受骗人知道真相,他说(是对任何人说),你们别瞎想了,世上根本没有*女的,那是骗人的鬼话,彩主儿也不是*女。众人突听此话,被蒙了一下,或者说是被电流电了一下,等恢复过来,就来了劲,纷纷争着发言。王托子说,有没有*女,各人有各人的说法,至于彩主儿是不是*女,我们这儿没人知道,我们也没这么说过,是你在瞎说。对,是他瞎说。对,敲这个鬼东西的脑壳,等一会儿,我们跟彩主儿说去。对,全都告诉彩主儿。那个小厮大吃一惊,他急忙说,你们明明说了,现在倒不认,你们还想去告密,这不是在害人吗?大家都摇手,否认小厮的说法。小厮跑到郭托子身旁,说,大师傅,你给证明一下,刚才你和我出去撒尿,你说彩主儿是*女,你证明一下。胡说,郭托子吐着酒气,说,我什么时候说过她是*女了?说完,就敲了小厮一记脑壳。那么你说过世上没有*女的。没说过,又对准小厮脑壳敲了一记。小厮真的急了,是你在陪我出去撒尿的时候说的。胡扯,郭托子说,不是我陪你去,是你陪我去,连这事儿都弄不明白,尽胡说。你说世上没有*女的,你说过的。郭托子摇头,我没说,我就是去撒了个尿,是王托子让你陪我去的。小厮又想起郭托子撒尿时在尿桶内弄出的景象,是飞龙,这郭托子也是一条在臭尿桶内翻来翻去闹不停的飞龙,飞个屁,死老头,以后有机会报复他一下,想完了,小厮不再争辩,坐下来吃东西,但心里实在怨,嘴上粗话就骂了出来,娘的?起来。不想郭托子也脱口骂道,娘的?起来。两人没说好,却骂在了一起。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42 王托子站起来,他分别在几个托子身边兜了一圈,好像是用了很大的劲,说,我还没办好,我还没办好。(.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几个托子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但也没问。王托子眼睛盯着桌上酒菜看,目光一点不移动。芳儿可能自以为听懂了王托子的意思,便说,办得很好,办得很好,到街上去了几次,办得很好。去街上干吗?王托子看着酒菜,问芳儿,去街上干吗?买酒买菜,不是到街上去了几次吗?王托子这才放松了对桌上酒菜的盯视,扭过头来,对着一堵空墙,说,不是酒菜,这件事你们是一点都不知道,我要为我们这几个为吉府做工的人留一条后路。 一堵空墙,墙上*,不见有半幅字画作品挂在墙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空白墙面使王托子开始沉思,之后又发出感叹,还没办成,还没办成哪。 你一个人面对墙壁胡说什么呢? 就是,办啥事儿?为我们,为我们办了啥事儿? 说呀,死托子在骗我们,我们几个老头犯在他手里,惨哪。 惨哪,死托子,不要呵,真不要呵,死托子,死老头。 你们要听?王托子坐到椅子上,你们要听?王托子朝屋里看了一遍,人不对,人不对,王托子朝几个小厮招招手,说,你们几个出去。 小厮们相互看看,没办法,走了,最后一个走的小厮在门口停住脚,回头说,你们说重要的事儿,说完了,再叫我们几个回来吃,行不行? 王托子骂道,行个屁。 郭托子摆摆手,说,行,我们说完事儿,就叫你们回来吃。 小厮走了。 王托子又说,还有芳儿,还有芳儿,他也是没份的。 郭托子说,芳儿不要紧,他将来可能要做当铺里的大师傅,让他留在这儿吧。 芳儿已经站起来,说,我在这儿不方便,我走好了。很明显,芳儿生气了。 郭托子说,坐着,别走,别听王托子的,他能为我们做什么好事儿? 芳儿坐下。 王托子咽着嘴里的食物,好像是为了壮胆,腰儿直了直,腿伸了伸,身体坐端正,说,我要为我们四个托子每人收一幅名人书画,已经收了三幅,还差一幅,卖给客户的散之书法都是仿品,在我为大家收的三幅书画中,也有一幅散之的东西,这幅倒是真东西。三个托子一听这话,不禁喜形于色,但他们瞥见芳儿,见他还在生气,就立即收住欢喜的表情,变得拘谨起来。季托子说,还差一幅,等收齐了,准备怎么弄呢?王托子说,发给大家,让大家用画去换银子。芳儿突然问,收这几幅书画,用的是谁的银子?王托子难以回答,拿眼看郭托子。郭托子顿了顿,说,就收五幅吧,也给芳儿收一幅。王托子说,行,这样还得再收两幅,等齐数了,就把东西给大家。芳儿又问,用的是谁的银子?王托子说,反正不要你出一个子儿,都是府里的银子,在收别的东西时,把收这几幅书画的钱加进去,府里查不出来的,娘的?起来,府里榨干了我们几人的血汗,我们也要让府里出点血。大家点头。这时季托子说,不要给郭托子了,他已经私自收了一块汉代铜镜,我们就收四幅。大家都笑,说,对,不给郭托子收。郭托子骂季托子,你这个死老头,拿我寻开心。芳儿也随他们笑,但他暗想,这四个托子真是在寻死,这事要是被彩主儿知道,非剥了他们的皮不可,看看事情会怎么变,实在不行,就去府里告发这四个托子。郭托子说,行了,这事儿这么定了。他起身,去抓拐杖。芳儿问他去哪儿?郭托子说,去叫小厮们来喝酒。芳儿说,我去叫。郭托子走到门口,说,别,我也想走动走动。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43 郭托子走到前堂,叫小厮们都去后面喝酒,一个人都不留,郭托子自己留下来,在前堂坐班。 小厮们哄的一下,都去了办公室。 静了,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前堂里的椅子、摆设都很静,静得连一点灰尘都不沾,静得干干净净,形象一点都不走样。郭托子再看柜台里放着的一批古董,在它们身上倒是有不少灰尘。眼睛酸,主要是喝酒喝多了,喝得眼睛酸痛。对吗?这样的感受对吗?对吗?对吗?干吗呢?说了这么多“对吗”,多吗?说得多吗?是“酸”多,还是“对吗”多?眼睛酸痛,这是感觉,“对吗”,这是语言,是多余的语言。郭托子先坐了一张椅子,觉得不对,不舒服,换一张椅子坐,行了。是感觉椅子不对,还是感觉眼睛不对,酸痛,是哪个地方不对?郭托子的一条手臂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他回头看了看那面墙壁,墙壁,不,这哪里是墙壁?这是壁虎呵,是黑色的壁虎,是灰色的壁虎,是古老的壁虎。这哪里是墙壁?这是壁虎呵,郭托子的手臂是靠在了壁虎身上,这就对了,是冰凉的壁虎。说好的事。什么?后面的东西是壁虎。是这事吗?已经是说好的事情,每个托子都有一幅书画作品的。是这事儿吗?郭托子呵郭托子,他自言自语说,郭托子呵郭托子,你拄着拐杖,喝着酒,坐在这里,坐在这里仍然不老实,不老实,碰墙壁,碰壁虎,是灰尘,什么?没有壁虎,只有墙壁,因为墙壁体形大,又常在这儿,壁虎体形小,难得遇见,墙壁不移不动,不摇晃,壁虎就不好说了,壁虎什么坏事都会去做的,都会去做的呵。 十分钟后,有一个小厮跑进前堂,他叫郭托子去喝酒。不喝。小厮走了,而且走得快,因为小厮巴不得郭托子不去后面喝酒,这样自己就可以多喝几杯酒。 不一会儿,换了一个小厮跑来,他也叫郭托子去喝酒。不去喝。小厮跑了,这个小厮也巴不得郭托子不去喝酒。 又来了,叫郭托子去喝酒,这次来的小厮想,郭托子也会是老样子,不肯去后面喝酒,这样自己就可以继续去喝酒了,但郭托子这次却不是这个样子,他头摇几下,说,烦死了……烦死了,好呵,小厮一听,知道他又不愿去喝酒了,转头就跑,但是没跑几步,却被郭托子叫住,当小厮回到前堂,郭托子已经走到走廊口,说,烦死了,不去喝酒,也不会放过我的,喝去……小厮无奈,只得到前堂去坐班。 郭托子重新在桌子边坐下,手虽然碰着酒杯,但不举起来喝。王托子笑眯了眼,对郭托子说,刚才小厮说你长得很厉害,就是说你长得很雄壮。郭托子头脑晕胀,听不懂王托子这话,他在脑子很糊涂的状态下,举杯喝了几口酒。芳儿说,他没听懂,但也有可能是小厮在瞎说。我再跟他说说,王托子说,郭托子,你长得很雄伟。什么东西?说的话听不懂,郭托子说。芳儿说,像西门庆。郭托子一怔。芳儿说,小厮说你的?长得雄壮,像书里的西门庆。胡扯,郭托子骂道,我都老成这样了,还像西门庆?你们胡扯到哪儿去了?王托子拉着别的托子一起笑。郭托子想找说这话的小厮算帐,但他朝在座的小厮望一眼,居然想不起来是哪个小厮了,忘了,是谁?我忘了。王托子说,是谁陪你去撒尿,就是谁说了这话。是谁陪我去的,我忘了,郭托子说,我忘了,我到底去没去撒过尿?郭托子这样说这事儿,引得众人大笑。那个胡说的小厮也混在其中笑个不停。王托子说,打嘴。芳儿问,叫谁打嘴?王托子的手儿四处一挥,说,凡是在座的小厮,统统打自己的嘴巴,打自己的嘴巴。为什么要这样做?小厮们纷纷说,为什么要这样做?小厮们都醉了,他们没等王托子回答,已经朝自己脸上打了起来,打了四、五下,可能是脸上火辣辣有痛感,刺激了小厮们的脑神经,于是他们再问,为什么要我们打自己耳光?在你们之中……因为在你们之中有人乱说话,说我们托子的?长得肥大,像西门庆。不可能,我们没说过这话,我们根本不知道西门庆是谁。不可能,王托子说,《金瓶梅》,这可是《金瓶梅》哪,这本书你们几个小厮能没看过?西门庆和潘金莲之间的故事,你们会不知道?小厮之一说,潘金莲我们不认识,但潘小纯我们知道,这潘小纯是不是跟潘金莲有亲属关系?胡扯,王托子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胡扯。胡扯。胡扯。几个托子都骂。胡扯个屁呵,芳儿也骂了起来。王托子说,潘小纯是写《四脂四壶》的先生,潘金莲和西门庆是《金瓶梅》里的人物,潘金莲是淫妇,西门庆也是淫妇……噢,是淫夫……也不对,是淫棍,是淫先生,淫男人,反正两人都淫,潘金莲和西门庆是姘妇姘夫,跟潘小纯没什么关系。我们是小厮,我们不懂,是乱说的。小厮之一说,那么潘小纯是谁呢?又来了,不是说过了吗?潘小纯就是写《四脂四壶》的那个男人。小厮之一说,叫《四脂四壶》肯定行的,但……但……但个屁,王托子对这个小厮说,但个屁,《四脂四壶》就是《四脂四壶》,哪里还有别的什么?小厮说,也有叫《四旨四壶》的。此话一出,几个托子顿时失语,失语之后,又是失态,最后还是王托子坚强,他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坐在椅子上想着,向上翻着白眼,慢慢说,这倒说得有点道理,四脂?四旨?王托子问小厮,什么叫“四旨”?小厮反问,什么叫“四脂”?“四脂”就是指女人的四只乳房,王托子不再翻白眼,因为他说到“四脂”,心里就有了底气,“四脂”是指女人的四只乳房,你说的“四旨”是什么意思?或者说,是听谁说的?小厮之一听后,看着小厮之二,小厮之二看着小厮之三,小厮之三看着小厮之四,小厮之四又回过去,看着最前面的小厮之一,小厮之一没了退路,只得草草回答,会不会是指以前皇帝下达的“圣旨”?“四旨”?王托子问。小厮回答,那就是说,这个皇帝一下子……就是在很短的时间内,这个皇帝一下子对下面的人下达了四条圣旨,这么说,行不行?众托子再一次语塞。王托子又翻起了白眼,但总得回答小厮提出的问题,王托子说,有可能,说了四条圣旨,不多,有可能,但这跟潘小纯的《四脂四壶》没关系,是你们小厮乱说的,世上只有《四脂四壶》这本书,没有《四旨四壶》这本书。这只是一个书名呵,小厮不服,说。王托子说,只有书名,没有内容,是不是这样?是这样。王托子听后,点头。众小厮则拚命点头。喝酒,喝酒,大家都叫道。小厮中有的喝了酒,有的不想喝酒,而有个别小厮还在想着潘小纯与潘金莲的事儿,明明都姓潘,怎么一点联系都没有?明明一个是“四脂”,一个是“四旨”,怎么会起冲突?小厮高叫一声,你们别喝了,这么大一件事情都没有解决掉,还喝什么酒?王托子说,有什么大事要我们来解决?你不让我们喝酒,有了事儿,我们也解决不好的。小厮说,明明两个潘有点关系,却死也不认,这个“脂”与那个“旨”是一样的,却硬把它们拆开来,什么事儿?小厮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季托子骂道,你啐什么啐?你说一样,就一样啦?潘金莲是宋朝人,潘小纯是现代人,他们能有什么关系?“脂”是脂肪,是女人的奶子,“旨”是皇帝说的话,皇帝说了四句话,所以叫“四旨”,它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小厮说,有关系的,宋朝人是现代人的祖宗,潘金莲是潘小纯的祖宗,怎么没关系?王托子说,宋朝人怎可与现代人相比?宋朝人卖国,把国家卖给大金国,后来又卖给蒙古人。季托子说,这就是你王托子的不对了,宋朝人卖国,这点不假,我们现代人也有卖国的,日本人现在占了李唐城,在李唐城里有多少汉奸,你数过没有?在府里就有汉奸,二先生就是汉奸,他明着不是,但在暗地里,他却通着日本人。你怎么知道?王托子不服。全城人都说老过是汉奸,老过没事常去日本人开的会馆,还把自己的武术功夫教给日本人。小厮说,两个潘就是一个潘。郭托子酒喝高了,手上气力也大了,他把拐杖往桌上没碗的地方用力敲,怒气冲冲对小厮说,你这个狗日的,一个潘是宋朝人,是卖过国家的人,一个潘是现代人,是民国人,娘的?起来,懂个屁。王托子立即说,老郭,你也是错的,潘金莲是宋朝人,但她没卖国,不是她不想卖国,而是当时金人还未打进来,没有外国人打进来,潘金莲就没了对象去卖国,这笔卖国的生意就做不成,所以她想到了卖自己的身体,她反正要卖一样东西,不卖这个,就卖那个,这个骚女人精力过剩,她总要拿一样东西来发泄一下的,而后面一个潘也不是民国人,在民国时候,潘小纯还没出生呢。不对吧?老郭说,我们现在是民国,日本人又正好占了李唐城,潘小纯,就是后面那个潘,不是前面那个潘,他现在正在写《四脂四壶》,如果他到现在还没出生,他的那部《四脂四壶》怎么能被写出来呢?人都还没有,人的书哪里会有?小厮说,你们几个老头别争了,这些都是书里的人和事,根本就是没有的事。没有的事?王托子说,没有的事?既然是没有的事,我们还争个屁呵?不争了,喝酒。这两个“潘”,不争了,但“脂”和“旨”,可以争一争,小厮说着,也喝一口酒,算是对王托子的响应。前一个“脂”是脂肪,后一个“旨”是圣旨,?的关系都没有,让我们怎么说?王托子说。脂肪是女人的**,圣旨是皇帝说的屁话,屁话还不如女人的**来得值钱,潘小纯的书不应该叫《四旨四壶》,还是应该叫《四脂四壶》,一个托子说。四条圣旨比不过四只女人的**?狗屁,一个托子说。小厮说,前一个潘是书里的人,后一个潘是书外的人,前一个潘是书里的宋朝骚女人,后一个潘是在民国以后出生的傻男人,两个潘都是狗屁不如的东西。你别打岔,我们现在是在说“脂”的“旨”的关系,不说两个潘的事儿,王托子说。喝酒,喝酒,不管怎么说,卖国的人,卖身体的人,在吉府里都有,娘的?起来,喝酒,卖国的人有一股傻劲,卖身体的人有一股骚劲,娘的?起来,都不是什么好的劲头,小厮之一说。大家都说,对,娘的?起来,喝酒,什么劲道都不比酒的劲道来得大,酒的劲道最大,这世界其实就是酒的世界。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44 潘小纯与潘金莲到底有没有关系?这事儿连潘小纯自己也说不清楚。潘小纯走进一间房间,看了看,走出去,他只在门口停了一会儿,立即又发现了另一间房间,潘小纯走进去,这间房间,不管从房间自身的构造,还是从房间内的布置来看,都不像是宋朝人潘金莲的闺房,因为这间房间给人的感觉是硬度太强,淫度却不够,在其它方面也缺乏表现的纵深度。最近的地方在哪儿?不是,说地方,就有点大了。最近的房间在哪儿?说想法,要跟潘金莲见面,应该先说想法,因为她真有可能是潘小纯的祖先。认了,对于这事儿,几个托子和几个小厮心里还不清楚。认了。以后的道路怎么走?就得注意了。最近的想法在哪儿?在认了以后,说话都会出错,像潘小纯说的“最近的想法在哪儿”,像这句话,就有错,认了以后,就有错。潘小纯在某间房间门口站着,思考着,在原来的地方,就是潘小纯刚从里面走出来的那间房间,在那里面,那些人到此时为止,还在喝酒,在前面一点的地方,有一个小厮正在坐班,这两处地方潘小纯都不想去,起码现在是这样。潘金莲住的房间是在宋朝,不在这儿,但是,这儿一片地方也有自己的宋朝,这儿就没有宋朝了?在大宋朝,这儿这块土地是空白一片?不会的,在宋朝,这儿肯定也是有的,不然在李唐城里出现的汉奸,出现的坏人坏事,它们都是从哪儿来的?从天而降?没有源头?缺少渊源?不会的,世上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是突然而来的,来得看不见一点往来踪迹,来得连什么是始,什么是终都弄不明白……什么?你是说,危险已经来了?潘小纯听闻这话,浑身一震,他还不知道这次出现的危险对自己究竟会造成多大的威胁,先看看吧,先等着候着,到时真的很危险了,就跑到那间屋子里去,潘小纯虽然有点讨厌现在在那间屋子里喝酒、胡扯、骂人的那些人,但当危险来了,躲不过去了,实在要逃命的时候,就跑到那间屋子里去,依靠他们的浊气,抵御危险来临。再问,潘金莲是不是《四脂四壶》的作者潘小纯的祖先?潘小纯在房间门口站着,分析着,回答着,第一,潘金莲原来是想卖国的,只是当时还没有外国人打进来,她要卖国,也无处卖去,而潘小纯原本想不想卖国?第二,潘金莲无处卖国,但她精力旺盛,就改而去卖自己的身体,去和几个男人睡觉,其中之一的男人就是西门庆,潘小纯有没有和别的女人睡过觉?上过床?这种做坏人坏事的念头,在潘小纯的头脑中有没有出现过?这是说某种现象。分析。有的话,她就是他的祖先,不然就不是。潘小纯想到这儿,想跑到那间人多的房间里,去和大家说一说这事,但转念一想,危险还没来,再等一会儿吧,再在房间门口站一会儿。潘金莲,潘小纯,“四脂”,“四旨”,房间里的人还在争执不下。没有“四壶”的什么事儿,四壶,它们分别是,汉代药壶,其实是汉代陶罐,唐代铜镏金摩羯纹酒壶,其实是一个根本不派用场的东西,其实是一个无用的东西,西晋青瓷虎子,上面雕有羊纹,是一只尿壶,这倒是一件实用器,明代大彬紫砂壶,是泡茶用的,但这只大彬壶不一定是真品,有可能是明代无名氏仿造的,这只壶的外表肮脏不堪,色发黑,而且不一定是大彬亲手制作的。“四壶”不动,“四脂”变“四旨”,由女人的*变为皇帝的语录,就是圣旨,就是旨,这个可以变,这个可以有,这个人患了高血压病,这个病可以生,这个病可以不死人,是不容易死人,不是不死人,到最后还得死人,这几个壶可以不变,这个“脂”可以变,这本书可以写,这个潘可以是祖先,这个潘可以是龟孙子,这个房间可以进来,这个房间里的空气可以去吸一吸,这个话题可以被人反复议论,处于这个年龄段的人可以向别人展示自己人生经历的深刻内涵,这个严重的性质其实不严重,这个龟孙子意识到了危险,这个龟孙子的祖先每次都能从危险境地中溜出来,这个潘后来遇到了西门庆,这个潘与西门庆彼此都发现对方是自己的爱人,这个潘与西门庆的活动舞台仅是一张床,这个潘最后遇到了另一个宋朝人武松,这个潘最后以*的名义死在了武松手里的尖刀之下,这个潘因为这件丢人的事,为另一个潘所不齿,另一个潘也因此不认这个潘为自己的老祖宗,这件事被一个叫“兰陵笑笑生”的人写进了书里,这个“兰陵笑笑生”因为写了这部书而不敢露出自己的真姓名,这个“兰陵笑笑生”明显是一个假名字,这部书倒是一部很可以、很不错的书,这部书写的都是普通市井小民的事,这部书被另一个潘看到了,另一个潘也写了书,另一个潘写了好几部书,其中一部就是《四脂四壶》,在这部《四脂四壶》里,另一个潘写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事,但这部书的作者真就是这另一个潘,这另一个潘不但写了《四脂四壶》,这另一个潘,他的胆子也比写《金瓶梅》的兰陵笑笑生来得大,这另一个潘在写书时用了自己的真名字,而兰陵笑笑生却用了假名,这个房间是谁的房间?在这个房间里喝酒欢闹的人,其中没一个是有用的人,把这个房间撤了?听谁说,要把这间有不少无用之人呆着的房间撤掉?这个潘,她的身子来了一个*的摇晃,另一个潘的脑子立即发晕,冤枉哪,宋朝人,他们既卖国又卖身,冤枉哪,现代人,他们不是也是,不认也认,你是宋朝人的后代,这个结论太冤枉了,这部书是现代人写的,但这个现代人可不是民国人,虽然民国人也是现代人,虽然这个现代人所写的事儿都是民国的事儿,这个现代人写了不少坏人坏事,这说明民国是一个坏时代,民国是一个坏时代,民国人尽做坏事,这另一个潘没有出生在民国,但他怎可信口雌黄去写民国的故事?他没生在民国,没生在宋朝,怎能说“民国”“宋朝”这两个亲兄弟既卖国,又卖身?这个当铺在李唐城里可以有,这个吉府在李唐城里也可以有,但这个李唐城在中国不可以有,这另一个潘写了李唐城,是写错了地方,日本人来李唐城,是来错了地方,吉府在城里开当铺做生意,也是找错了地方,所以说,这个李唐城在中国不可以有,但在这部书里可以有,潘小纯把许多问题都想清楚了,潘小纯正在走离原地,走进那间房间。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45 喝,喝,大家情绪激动,都喊,喝,喝。(.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小厮之一说,酒没了。 众人第一次发现酒没了。 郭托子说,打酒去,派人到街上打酒去。 钱,小厮之一在问人要钱。 钱来了,几个小厮又上街买酒去了。 王托子把自己酒杯里的酒一口喝光,你们,你们,你们,我说,你们,你们,……别人见王托子说话说成了这样,都上来推王托子……你们别推我,王托子说,你们都是聪明人,知道我对什么事儿不放心,你们说,你们说,你们说,说,是不是?季托子说,你对什么事儿不放心?你们都是聪明人,你们都是聪明人,你们都是聪明人,深刻呵,王托子举起没酒的空杯子,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这儿有没有小厮?没有,都上街买酒去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那么可以说了,你们都是聪明人,这不是说,你们的聪明需要我来提醒,我不提醒,你们也是聪明人,娘的?起来。你乱说什么话?郭托子也把空酒杯喝了一口,你骂谁呢?娘的?起来,“你们你们”说了半天,也不知道想说什么事儿。他在等酒呵,和我们一样,他在等酒从街上买回来,季托子说。冯托子不大说话,这会儿他也说,除了等酒来,王托子可能真有事儿要跟我们说,不然也不会问有没有小厮在这儿,他要说的事儿肯定不能让小厮听见。聪明,王托子还在喝着空酒杯里的假想酒,聪明,再猜。猜个屁呵?不猜也知道,不能让小厮们知道,没别的事,只有那几幅书画的事。王托子笑,说,真聪明,我为大家担了这么大的风险,你们每人得了一幅书画,可以换不少银子,你们四个人,郭托子、冯托子、季托子和芳儿,你们四个人难道不应该给我几个银元?大家顿了顿。芳儿第一个反应过来,说,我给你二十个银元。其余人听后,继续顿着不说话。最后由郭托子出来说话,他似乎是作为发言人出来发表看法的,他丢了拐杖,说,为什么要给你钱呢?芳儿看了看王托子,心想,可能是给二十个银元太多了,少给几个,他们就肯了,也可能是再怎么少,他们也不愿给,芳儿说,那么就给十个银元吧。什么?王托子叫起来,一幅书画能卖两万个银元,拿你芳儿二十个银元,你觉得吃亏了吗?王托子放下酒杯,气鼓鼓地说,你们都得给我二十个银元,每人二十个,少了,我不把东西给你们,谁先给,我就先把东西给谁,只当是二十个银元卖掉了一件东西。大家又顿在那儿不说话了。芳儿说,明天我就把银元给你,你也把条幅给我,你准备把什么条幅给我?谁第一个买我的书画条幅,我不仅会把最好、最有价值的东西给他,而且价格也要降下来,只收他十五个银元。芳儿叫起来,真的呵?我这就去取钱,说完,转身要走。这时郭托子开口了,今天就算了,今天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从明天开始吧。芳儿止了脚步,坐回到椅子上。王托子站起来,非常郑重地说,我已经说过了,只当是向我买,不给钱,怎能把东西给你们?冯托子头一低,说,倒霉。倒霉。倒霉。几个托子都说这话。只有芳儿没说,芳儿只想明天第一个把十五个银元送到当铺中来,这样可以省下五个银元。其实芳儿是上当了,最后是郭托子省了五个银元,得了最好的一幅画,郭托子当天晚上就拿了十五个银元去了王托子住的地方,一方收钱,一方收画,买卖结束,等芳儿明天过来,拿了银元到当铺,王托子没把画给他,说,一定得是二十个银元才行,芳儿无奈,加钱,得了一幅字,东西倒真是名家手笔,也算赚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46 小厮们其实也赚了,他们为何要几个人一齐去街上买酒?就是为了能在回来的路上喝上一口,几个人几口酒,几个老托子老眼昏花,又喝醉了,肯定发现不了瓶内的酒已被喝过了。 回到当铺,小厮们把三瓶白酒丢在桌上,果然,众托子见到酒瓶,根本不管什么,抢过来,嘴罩着瓶口就是一口,三瓶酒都是一样,都被喝了几口。只有芳儿不是这样,他等托子们把酒瓶放下,依次替人往酒杯里倒酒,倒过几杯,瓶内的酒已经下掉了一半,芳儿看了看酒瓶,再看看几个小厮,没说话。众小厮心里有鬼,他们顺着芳儿的眼光看酒瓶,不能看,不能接芳儿的话,这酒早已被自己喝过几口了,芳儿没说什么,接什么话?顺着芳儿的眼光去看桌上三只酒瓶,喝吧,先喝自己杯子里的酒,小厮们似乎是同一个心思,咕隆咚,喝完了。王托子高叫,拿酒来,咱几个人再痛痛快快干几杯。拿酒来。拿酒来。拿酒来。人人都这样喊,但就是没人动手倒酒。芳儿说,看大家的气势,是要换大碗了,这几只小杯子已配不上大家的胃口。没碗哪?就用这些小杯子代替吧。什么代替?我们用杯子都喝到现在了。喝,娘的?起来,狗屁吉府,等我们有了银子,我们就离开当铺单干。你哪来的银子?我们有银元,我们每人身边都有一、两万个银元,都有,郭托子把秘密说了出来。王托子一惊,小厮们都在这儿,况且这几幅书画到底能卖多少银元,这都还不知道呢。王托子试探小厮,说,郭托子乱说的话,你们听得懂,听不懂?听得懂,怎么听不懂呢?小厮们指着郭托子,说,他说他有十万个银元,他要出去单干,但我们这几个小厮的银元更多,我们每人都有上百个银元。胡扯,我有一、两万个银元,你们只有上百个银元,怎么会比我多呢?你们小厮应该有上百万个银元,只有这样,才能比我多。小厮们说,有的,有的,我们每人都有上百万个银元。喝酒,喝酒。王托子还想说什么,被郭托子打断,但郭托子打断王托子的方式有点出格,他听王托子还想说银元的事,便挥手把自己杯子里的酒泼在王托子脸上,笑眯眯地说,他们几个不知道这事儿,不知道这事儿。王托子被泼,不生气,伸舌头往上舔着从脸上滴落下来的酒。芳儿总是这副德性,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瓶里的酒往下掉,嘴里有时还骂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小厮们到底年轻,胃口大,一口酒,一口肉,不停地吃。王托子说,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大家发财。你是真的,还是假的?你是真的,还是假的?有几个人这样说。芳儿后来也这样说,说完,在桌面上假模假样做着火烤掌拳路里的手势。小厮之一把酒泼在桌上一角,用火柴点火,但是并没见火蹿出来。芳儿一声冷笑,说,弄火玩,你们都得跟我学,我的掌法天下没有人会使,除了教我的那几个武僧。王托子推了芳儿一把,说,你这个孩子没良心,人家明明是你的师傅,你却叫人家武僧,好像是四个武僧,是你自己说的。好像是四个,但那个主持也是高手,我有没有跟他学过功夫?芳儿反而问起了别人。你这个孩子,本来是你的事儿,还问我们?王托子说,谁做你的武术师傅,谁也是倒霉。教了一个没良心的人。该死。该死。死了拉倒。大家都在骂芳儿。芳儿有点醉,但还能说话,他嚼着牛肉,说,我没做汉奸,不像二先生,他去教日本人武术,他才是没良心呢。老过的功夫也不比你芳儿差,你练的是火烤掌,老过练的是“龙蛇过”,老过根本不比你差,王托子说。郭托子抖抖脑袋,嘴下面的胡须跟着也抖,我早就看中在二先生房里的小厮顾福礼了,这个小厮比芳儿机敏多了,让他来当铺学手艺,一准行。古董是门学问,什么手艺?乱讲。郭托子被呛了一句,但没减掉兴趣,说,这顾福礼长得也好,慈眉善目的,我什么时候去跟大先生说一声,让他把顾福礼派到当铺来,反正老过又不住在府里,在他身边减少一个小厮也不要紧,隔一会儿,又说,这一文一武,嘿。众托子不知道郭托子这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所以也没人接茬。郭托子呷一口酒,想伸筷子夹菜,但没夹,又呷一口酒,然后长出一口气,说,这吉府,这一文一武。芳儿听懂了,一拍桌子,说,武的不行,文的还算可以。什么呀?你们两人说话,也不说明白。文的有时行,有时也不行,那武的肯定不行。这个郭托子,冯托子说,这个郭老头,你说“文的”是谁?“武的”又是谁?说清楚了。季托子逼着芳儿说清楚这事儿。芳儿摇头,直接就来了骂人的话,娘的?起来,你们笨哪,他是说府里的两位先生。原来是这样,什么一文一武,都是……孬种,还不如顾福礼呢。原来在托子们心里,大先生、二先生就是这么一个地位。不是的,郭托子是想替大先生说话,不是的,大先生不光字儿写得好,而且还会写小说,在大先生所写的小说里,有一位抗日英雄,名叫“毅司令”,那人的本事,日本人见了都怕。哪里呵?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的王托子这会儿说,哪里呵?大先生以前是在写一部小说,在小说里有一个人名叫“毅司令”,可当大先生遇见了潘小纯,见潘小纯写了一部书,书名是《四脂四壶》,在这部书里,真也有一个毅司令,大先生先是吃了一惊,后又细看了《四脂四壶》,觉得潘小纯真比自己写得好,而且书里不少情节与自己所写的小说相同,重复了,大先生便放弃了写自己的小说。你听谁说的?郭托子问。王托子说,是大先生那天亲口说的。那么我问你,大先生写的小说叫什么名字?没名,王托子说,而且说得十分响亮,因为王托子认为,一部小说写了半天,结果连一个名字都没有,这事就奇怪了,所以他说话会如此响亮,王托子说,更好玩的是,他自己没给小说起名字,但对于潘小纯写的《四脂四壶》,却自说自话,硬要替人家改名字。大先生想改成什么呢?众人都感到好奇。就改一个字,把“脂”改成“旨”,叫《四旨四壶》。为什么要这样改呢?王托子说,大先生也说不出什么大的道理来,他只是低着头,声音也低,说,以前有一个皇帝说了四条圣旨,这“四旨”就是指皇帝说的四条圣旨。是哪个皇帝?不知道。是哪四条圣旨?不知道,是哪个皇帝,是哪几条圣旨,这些事儿,我真不知道,大先生也没说,他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我看大先生是不知道,天底下皇帝多了去了,皇帝说的话更是像粪坑里的蛆,又多又臭,还尽是些废话,这皇帝是谁?圣旨是什么?大先生可能都不知道。那么大先生起个什么?劲呢?都不知道,还想替人家修改书名,这不是在犯病吗?是呵。真是的,平日里我们都把大先生当先生来看,把大先生当有学问的人来看,闹了半天,他什么都不懂。就是,以后不拿他当人来看待了。本来么,府里两位先生都是孬种,孩子都和彩主儿生了,但正式的丈夫名份倒没有。本来这两人就是畜生,不是人。说大先生能写几个字,但哪里有我们的女主子彩主儿写得好?王托子说,你们说这话也不对,“我们的女主子”,你们就甘心做彩主儿的奴才?季托子说,我们宁愿做彩主儿的奴才,做她的一条狗,也不愿认府里两位先生是先生。郭托子也说,还是彩主儿好,只是她不让我同她上床睡觉,不然我也与她生个小孩出来玩玩。你滚吧,大家都骂郭托子,彩主儿会要你这么一个老头?做你的美梦去吧,彩主儿真要换男人的话,她不会找一个年轻人?像芳儿这样的。众人说笑,但芳儿心里有鬼,脸上立即泛起了红。你们老是潘小纯潘小纯说着,但潘小纯是谁呵?他是我们这儿的人吗?这是冯托子在说。郭托子接过话,说,我也老是听你们说潘小纯潘小纯,潘小纯是我们李唐城里的人吗?芳儿知道一些潘小纯的事。王托子知道得最多,但他也是听大先生说的。这会儿王托子清清嗓子,集中脑力(酒喝多了,头脑昏昏沉沉的,所以要当心),说,你们知道《金瓶梅》吗?看过,但不太清楚,众人回答,回答过后,众人像是说好了,都喝了一口酒。潘小纯从小就研读《金瓶梅》,王托子说,他从小立下誓言,要写一部现代版的《金瓶梅》,潘小纯写的《四脂四壶》,可能就是他所说的现代版的《金瓶梅》。众人哗然。冯托子说,你拉倒吧,潘小纯能写《金瓶梅》?这个狗东西,也是一个很假的人,没什么大的志向,文化也差,没见过大世面。王托子问冯托子,你认识潘小纯?没有,冯托子说,潘小纯刚才不是也在这儿吗?也在这儿?他是很像一个影子,他是借了别人的身体外貌,出现在这儿的。你见到了?你见到了?不是很清楚。这不是白说吗?混蛋。王托子说,潘小纯这个人是不是这儿的人,是不是李唐城里的人,这点不清楚,说不好,但他真想弄一部新版《金瓶梅》出来,他最近正在写的《四脂四壶》,据他自己说,就想力争写成新版《金瓶梅》,但实际效果怎样?这就不好说了。狗屁,一个在李唐城里土生土长的傻男人,也能写出新版《金瓶梅》?他是在放狗屁吧?谁说潘小纯是李唐城里的人?李唐城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地方,李唐城里的人也是实实在在的人,而潘小纯,像刚才谁说的,是借了别人的身体外貌来到这儿的,所以潘小纯是一个很虚的人。狗屁。潘小纯能写出《金瓶梅》?谁能相信?也只有大先生这个傻瓜,见了潘小纯的《四脂四壶》,会放弃自己的写作,傻瓜。不是的,在潘小纯的书里,在大先生已经放弃的书里,在这两样……叫什么来着?叫两样东西,但他们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两人写出来的书也不会是什么好书,在这两部书里都出现了毅司令,重复了,但大先生又没有潘小纯重复得好。什么呀?越说越离谱了,本来还像一个人,说到潘小纯,说到大先生,本来像人,现在也变得不像人了,该死。该死。这几个人都给我滚开。什么呀?说到“这几个人”,就不是在说潘小纯和大先生了,乱说。说“这几个人”,你分明是在说我们几个托子呵,娘的?起来,越说越乱,自己说起了自己。是自己骂自己。滚。喝酒吧,别说潘小纯、大先生了,喝酒,喝酒。王托子关于潘小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别的托子鲠了个半死,王托子等了一会儿,慢慢说,反正大先生见到潘小纯的《四脂四壶》,就放弃了自己的小说写作,这事做得对,但大先生自告奋勇,要替潘小纯改小说的名字,这事就做得太可笑了,猪头三才会这么做。芳儿突然说,谁帮谁改名字了?自己的名字是父母起的,谁也改不了。什么呀?你芳儿真的是只会武的,不会文的,我们说潘小纯的事儿说到现在,人人都听懂了,就你还没听懂。反正潘小纯写《四脂四壶》,大先生写自己的小说,这两件事应该互不影响。对,这话说得对,众人一致夸王托子。郭托子还是那股劲,说,我不管怎样,都要跟大先生说去,要把顾福礼弄到当铺里来。芳儿不能再沉默了,郭师傅,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什么?死坯子。什么?郭托子说,什么死坯子?顾福礼这个小厮可真是行,不是如你说的那样。郭托子挥舞拐杖,一手提着一只鸡腿,对某个小厮说,你快去,把顾福礼叫来。我不认识那人的,小厮已经走到门口,回头对屋里其他人说。那个光头,就是那个光头,一根头发都没有的那人,郭托子舞动着拐杖,声音已经放得很高了,不能再高了。就是那个秃顶人,芳儿不屑一顾地说。什么呀?不是秃顶,是大光头,一根头发都不长的,府里就他一人是这样,好找,郭托子教小厮,你找光头人,没错的。 门口的小厮听了,心里有了标准,转身出了屋门,找光头顾福礼去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47 我,我,我,王托子说,我,我,我,把他做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你说什么? 王托子说,把他做掉。 几个托子看王托子脸色并不难看,不像是要做杀人的事。 王托子说,芳儿,你不要怕,你更不要听郭托子瞎扯蛋,这个当铺将来一定是你芳儿当家,一个光头小厮,也不懂古董上的事,郭托子,他是你的儿子呵?是你的私生子吧? 郭托子哈哈哈笑,私生子?你们看我这副身子板,能有私生子吗?郭托子说,最好,最好,喝了一口酒,最好,最好他是我的私生子,最好,顾福礼,最好,他来了当铺,我要亲自教他手艺。 什么手艺?王托子想骂人了,什么手艺?你教他也是白教,我不让顾福礼来当铺,还手艺呢,脚艺。 郭托子气哪,明明是手艺,不认,倒说是脚艺。 做掉他,做掉他,我肯定不要顾福礼来当铺做学徒。 芳儿开口说话,口开得很大,能让人看见口中正在被嚼着的食物,放心好了,那个光头小子来了,我便用火烤掌功夫治了他,让他头上不光没有头发,连头皮也没有,我发出火焰,烧了他那层青头皮。 你怎么弄?你怎么喝?你怎么说话的?你绝对是一个胆小鬼。 芳儿说,我不管,我眼儿闭紧,喝点酒,夹点菜,唱个小曲,起个高调,戳个女人?,戳个女人?,所有事情都做完了,手就往他头上放,一放,火儿出来,他的青头皮还会有吗? 你呀你,你呀你,你呀你,你呀你。 来了,去叫顾福礼的小厮来了,他说,来了,顾福礼被我叫来了。 顾福礼顶着一个光脑袋,走进办公室,很明显,走进办公室,顾福礼最明显的反应是,他在闻味,屋子里的酒菜味道把顾福礼熏得嘴馋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郭托子赶紧指着桌边一只椅子,说,顾福礼,坐,坐下来吃点酒菜。 顾福礼坐下,用别人吃过的酒杯、筷子,马上吃了起来。 好,好,吃,不必客气,是我请客。 冯托子立即变脸,你拉倒吧,你郭托子请客?你是个小气鬼,你能把自己的份子出了,已经是烧了高香了,你拉倒吧,你省省吧,死老头。 郭托子没来得及反应,只见顾福礼啪的一声,把一块银元丢在桌上,说,我也出个份子,这一块银元就算。说罢,又大口大口喝酒吃肉。 嘿,芳儿想,这光头倒会做人,但他更会吃,要不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芳儿看一眼郭托子,心想,动了手,郭托子脸上不好交待,光头要是真来当铺做事,自己没办法,只得与他搞好关系,想到这儿,芳儿便朝顾福礼淡淡地笑了笑。 肯定要把他做掉。 芳儿听王托子在自己背后说。芳儿不顾脸面,替顾福礼倒了一杯酒。 郭托子见状,高声叫道,你别这样对他好,他只丢下来一块银元,一块银元能喝几杯酒,吃几口菜? 嘿,王托骂道,这个郭托子,是你把他荐来的,这会儿又不让他多吃多喝,又对顾福礼说,吃,你也出过钱了,不够的话,让郭托子再掏钱。 郭托子怒道,一码归一码,荐了他来,也不能吃出自己的份额,不然别人吃什么?死鬼,是饿疯了还是怎么的? 你这个死老头,顾福礼突然吼叫起来,你这个郭托子,老子吃点又怎么了?我出一块银元不够,可以再出么,你说什么屁话?你放什么狗屁?娘的?起来,我喝了酒,心里舒服,但脑子不好使,你这个死老头,说这些屁话,惹恼了老子,看我不抽你耳光,滚,别败了我喝酒的兴趣,说完,朝郭托子挥了挥拳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郭托子被顾福礼毫无道理地呛了几句狠话,脑子里轰轰直响,这事儿弄得,要死人了,我倒是好心,把他叫来喝酒,这个死坯子却如此对待我,真是倒了大霉。 顾福礼吃着牛肉,继续朝郭托子瞪眼,眼中显露凶光,再配上光头顶上的光,顾福礼整个头部就成了一个发光体。 郭托子真是倒霉透了,自己心血来潮,自己心血来潮,不想来了这么一个“潮”。 王托子高兴哪,高兴过了头,居然哼起了京剧:我正在城楼观山景,但一想,可能是唱错了,重来:我正在城头观山景,再想,可能没错,回过来唱:我正在城楼观山景,嘿,到底是“城楼”,还是“城头”?心里吃不准,吃不准就来来回回唱,“楼”与“头”来回变着唱。 别人没注意,但顾福礼注意到了,他听王托子唱来唱去只唱这一句,火了,骂道,你这个老托子,像猪一样吼叫,又只吼这一句,唱得又不一样,死托子。 郭托子刚要看好戏,看两人吵架,不想顾福礼突然回头,朝自己骂道,都是你平时不管教,弄得几个托子,托子不像托子,男人不像男人。郭托子怒骂,他们的事,要我来管?真是没了王法了。你年龄最大,你不应该管吗?死托子,连这个道理都不懂,顾福礼骂。郭托子这回要抓住顾福礼的弱点,他对顾福礼吼道,你出了几个银元,就这么吃法了?顾福礼瘪了一下,但立即鼓起胸膛,说,我没多带银元,先欠着,以后补上,顾福礼说到这儿,斜眼见刚才自己丢下的那一块银元仍在桌上放着,没被人收去,于是心生一计,偷偷把银元捏在手心,放入衣服口袋里,再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把那块银元取出来,往桌上啪的一放,说,我再出一块银元,够不够?这么小气。 王托子说,你出了两块银元,桌上只有一块银元,还有一块银元在哪儿呢? 顾福礼问郭托子,你收了没有?我出的第一块银元在哪儿呢? 郭托子还在生气,头有点抖,这一抖,就算是点头认可自己收了顾福礼一块银元。 王托子说,郭托子,你收了就好,别让这光头白吃酒菜。王托子嘴儿一斜,又唱京剧: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这次不改了,就这么唱,错了也不管。 郭托子收好顾福礼刚丢下的一块银元,想想自己好像真收了顾福礼的第一块银元,但手上只有一块银元,这是顾福礼的第二块银元,第一块银元可能被自己放在了衣兜里,去取,郭托子从自己衣兜里掏出银元,这样,两块银元就作为顾福礼喝酒的份子,交给了王托子。 这事儿让顾福礼占了便宜,但没别人知道,所以顾福礼暗自发笑。 王托子带动别人一起唱起来,几个人一起唱京剧,其气势也是很盛大的。 顾福礼反正已交了“两块银元”,可以尽量吃喝了,但有味的牛肉已经不多,鸡也只剩下不多几块,顾福礼刚才混了一回,骗了别人一块银元,现在再来混一回,看看能不能成,他啪的一下丢下筷子,丢下酒杯,当然都丢在桌子上,他丢下东西,然后出气出声,说,怎么了,老子出了两块银元,就吃了这些东西?我这不是亏大了吗?去,上街买去,就用我的那两块银元去买,快去,顾福礼也不指定谁去买,只是空口白说。 其他小厮不作声,因为他们没出银元,却有的吃,这已经很高兴了,虽然他们同顾福礼都是吉府里的小厮。其他小厮真没出钱?这事想多了,反而想不清楚,不光小厮们在反复想,几个托子也在想,顾福礼也在想,他们这样想,这样说,最后就糊涂了。几个小厮先糊涂,他们纷纷说,我们是出了钱的。王托子说,那么你们每人就拿两个银元出来,跟顾福礼一样。小厮们的第一个反应是准备去街上买酒菜,第二个反应呢,要堵住众托子的嘴,让他们拿银元出来。每人两个银元,就拿这些银元去街上买,王托子说。我们早就给过了,钱都在你们几位大师傅手里。我们拿了吗?几个托子互问。郭托子说,可能是拿了,酒喝多了,脑子有点浑,记不住事儿。王托子也说,可能是拿了,不过是谁拿的,也不清楚,不管,去买吧,再说了,他们几个小厮要是没出钱,敢坐在这儿白吃白喝?不敢的。不敢,不敢,托子们、小厮们都说。顾福礼又是啪的一下,手往桌子上拍,说,快去买吧,我两块银元在他们手里,他指着几个托子,在他们手里。小厮们这会儿又清醒了,他们清楚自己根本没拿钱出来,一个银元都没拿出来过。走,上街去,买酒买菜去,小厮们想,在回来的路上多吃一点酒菜,吃它一半,吃它一大半,不,太多了,吃它一半,吃它一大半,不,太多了。顾福礼对最后走出屋门的小厮说,买牛肉,别忘了买牛肉。小厮说,牛肉都有味了。有味好,我喜欢吃有味的牛肉,别忘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48 () 潘小纯这会儿又想出来了,他又想出来了,不知为什么,潘小纯这会儿又想出来了,(酒晃着晃着,出来了,酒液晃着晃着,出来了,顾福礼晃着晃着出来了,顾福礼晃着晃着喝起了酒,吃到了牛肉,只出了一块银元,顾福礼晃着晃着就心生一计,少出了一块银元,晃着晃着就让郭托子做了冤大头,替顾福礼出了一块银元,而且还被顾福礼骂了几句……)潘小纯是唯一一个人在现场,却没吃没喝的主儿,为了写小说,必须来酒肉现场,小说里的人物像海水中的小形物体,小说就是大海,物体随波,到处漂流,潘小纯馋死了,肥肉美酒当前,却不能吃,却要禁口,潘小纯在这儿是一个虚幻的影子,因为自己弱哪,为了《四脂四壶》,潘小纯只能是一个影子,他跟着小说中的人物,来到当铺,在一旁看着大家吃吃喝喝,这可有点不成体统,只因为自己弱哪,出版,出版,要出版,但是不是很弱呢?潘小纯有点想歪了,他把不少事儿都想歪了,出版、写作、喝酒吃肉,等等,疯狂、幻想、耍赖、好色、失眠、赌钱、拚命、下贱、高傲、拉屎撒尿、贪钱、嫌贫、赚钱、赚黑心钱、吃饭不长身子、喝酒不晕头、身子长到一米八、人老到一百岁、旁边去旁边去、人家心里正烦着呢、旁边去旁边去、现在是几点了、早上五点、五点半起床、为什么、为什么、亏你问得出来、五点起床、去挤公共汽车、去体验中心检查身体、旁边去、旁边去、开心一点、开心一点、真的应该开心一点、铁的、铜的、铅的、铝的、反正不是金的、不是银的、不顺嘴说话、不是刁德一、不是刁德一是什么德一、不是金子是什么子、不是银子是什么子、不是平时是什么时、不是非常是什么常、不是故意的是什么意的、不是自说自话自言自语是什么话和语、不是耳聋是什么使你耳聋、不是胡人入侵是什么人入侵、不是男人娶女人是什么人娶女人、不是潘小纯介绍的又是谁介绍的、不是潘小纯胡诌的又是谁胡诌的、不是潘小纯在脱裤子脱袜子吐口水倒苦水拉大旗做虎皮不要脸又要脸不要活又要活不下跪又下跪不亲吻又亲吻不搬运自己身体又搬运自己身体不是不又是不不是是又是是不是标准又是标准等等又是谁在等等,不乱说了,不乱涂了,不乱写了,不乱放屁了,不乱上街了,不乱挤公共汽车了,不乱呼气吸气了,不乱睡别人的雕花大床了,不乱用脑子了,不乱搞运输了,不乱在房间里发呆猜想世间复杂的事物了,不乱与男人女人交往、不乱吃早晨的牙膏、不乱吃晚上的屎尿、不乱吃中午的墙泥、不乱吃不到中秋节的月饼、不乱吃在纸质口袋里跳舞的肉月饼、不乱吃下午的咖啡、不乱去黑色的非洲冒险、不乱抹黑色唇膏把自己弄成老实的非洲人、不乱吃在树上生长的果实、不乱玩被贼人丢弃的电脑或某条电脑金鱼、不乱说这儿有臭味飘着的话、不乱说这东西很臭的话、不乱闻臭味道、不乱想别人的事、不乱摁相机快门为别人拍照、不乱疯、不乱整齐、不乱死亡、不乱活着、不乱拍手替小丑鼓劲助威、不乱跳水、不乱治病、不乱怀疑自己的敌人和朋友、不乱打印银行传票、不乱给路人发放银行存单、不乱认数目字、不乱在写小说的时候会见客人、不乱对着客人摇响铜铃、不乱对着客人摇晃尾巴、不乱在人面前冒充一条狗、不乱跳水、不乱站在桥头往下面河水看、不乱怀揣巨额现金站在桥上往下面河水看、不乱说西门庆坏话、不乱说西门庆的事、不乱学西门庆的行为、不乱为西门庆潘金莲配夫妻、不乱说自己与潘金莲有血缘关系、不乱下定语说潘金莲是史上最大的淫妇、不乱说潘金莲是宋代人、不乱说在现代人中没有潘金莲、不乱画画、不乱画潘金莲遍身的红颜色、不乱画潘金莲嘴里的两排黄牙齿、不乱画潘金莲穿着现代服装走在大街上的优美形象、不乱在西门庆和潘金莲睡觉时放煤气、不乱犯口吃病、不乱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写进小说、不乱倒文字垃圾、不乱在床上扭动身体像女人那样、不乱吃街边的肯德鸡、不乱说东南西北方言、不乱嚼舌头根、不乱戳男人屁眼、不乱碰大海、不乱踩大地、不乱摘地上的花草、不乱为贫穷人家捐款、不乱上法院打官司、不乱看天上的太阳被人消灭了、不乱用手掌遮住太阳、不乱来、不乱乱来、不乱乱乱来,水了、灰了、过了、老透了、没边了、照顾到了、再一次水了、再一次在水中沉没了、再一次灰了、再一次过了、再一次老透了、再一次没边了、再一次受到照顾了、没有再一次了、哥了、妹了、《金瓶梅》了、潘金莲了、西门庆了、喝淫酒了、吃淫饭了、吃剩下的饭菜了、事物被拖住了、手上有感觉了、名字被灭了、注意有人走过来了、地衣了、天衣了、尸衣了、都是四了、两个四也不止了、前一个后一个四了、都是四的故事了、通气了、悄悄在气流中带人逃跑了、去拿了、拿来了就不提了、写不明白了、要转向了、皇帝又说话了、几条圣旨出笼了、前一个四后一个四了、尸体入土后全都被泥土挤扁了、被挖开了、闻了味道了、先闻到了、被保密了、有新奇感觉了、快快封锁住某些人的好日子、打吗、你们要打吗、你们准备边退边打吗、你们揉着桌子上的面粉在结束前你们准备打吗、下汤了、打吗、多热的汤水呵、打吗、多热的汤水被炖在火炉上、打吗、君子跳入滚烫的汤水、打吗、打什么、打打闹闹、刚才只说了一半、说得不对、打吗、长一点、是打闹吗、再长一点、打打闹闹吗、再热闹一点、打打闹闹打打杀杀吗、这些都是皇帝说的话、打吗、金了、银了、到了、没有了、是高墙也、是高也,是绝地逢生也、是花开了叶子卷了细毛飞了书斋被封闭了书被针线给缝合了手指浸入水盂里面手指把水盂擦亮了亲爱的人在路上行走亲爱的人在路上行走亲爱的人在路上行走亲爱的人在路上行走亲爱的人在路上行走……我在一旁望着他们走南闯北,去向远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首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49 () 潘小纯转了一个梯,又转了一个梯,但前面似乎还有一个更长的梯在等着潘小纯,这些梯都是用木头做成的,潘小纯说,随即他就在新的梯口咳嗽了一声,继续走上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起雾了,在旁边的某人这时有点情绪急躁,他虽然心情不平静,但说话时的声音还是比较轻的,这雾起的,还是很好看的,他说,只是雾的边沿有点发毛,但不影响整体。潘小纯这次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重点,他说,在哪儿呢?在哪儿呢?这儿的梯造得有多密集,大就有多密集。在旁边的人笑笑,说,哪有说梯密集的?潘小纯虽然抓住了问题的中心,但在语言上却出了错,出了洋相,他看看外的浓雾,说,还没有。这回没错,旁边的人说。一道门出现在梯顶部……不是顶部,在梯转弯处……也不准确,没走上去,是在梯顶部,走上去了,发现是在梯转弯处,这道门来得突然,潘小纯似乎不准备将大里的所有梯都走完,于是说,还没有呢。这次不光说得对,而且让旁边的人也听懂了其中的意图。潘小纯突然着急起来,说,没有意图,没有任何意图。旁边人,是某人,他把手往潘小纯肩上一搭,没有意图?还想说点什么?看你急成了这样。他说,是一只野鸽子?潘小纯不理他用手指着的那个目标,含糊地说,说我有意图,这话就难听了。那个目标就是一只落脚于远处的野鸽子,对潘小纯来说,那个目标含有骂人的意思。上了顶,噢,原来那道门是直通顶的,这个陌生的地方,这座陌生的大,这座大内部的这副脏腑,原来是这样的。野鸽子是一个骂人的暗语,抓住别人一点毛病,就对别人进行漫骂,进行人生攻击,需要了,就这样做,就把野鸽子拿出来,就指着在露天阳台上歇脚的一只野鸽子,叫潘小纯去看,你看,它是一只野鸽子?就这么指着说着,这人的为人处世就是这么恶劣。你看,这就是你潘小纯?为人处世就是这么恶劣。别提了,不就是一只在天上飞累了,想在这儿歇一歇脚的鸽子吗?潘小纯回头看一眼,身后那道门……现在这门是处在“身后”了,而不是在梯的顶部或转弯处。在潘小纯旁边的那人慢慢从门口走过来,他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那只鸽子。但在潘小纯看来,怕惊扰鸽子,就是怕惊扰潘小纯,那小子就是这么恶劣、邪性、无耻。野鸽子的羽毛长得都差不多,都显得灰暗无光,而且野鸽子和家养的鸽子不一样,一般不会咕咕咕叫,它们是一种静悄悄无声的鸟儿。潘小纯所抓住的问题中心,难道就是这件事儿?是旁边那小子想对潘小纯进行漫骂、污辱?这可不好说。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只野鸽子可来得真不是时候,真成了一个目标,这座大也来得不巧,梯也上得不好。潘小纯在顶阳台上成了一个被人嘲弄的对象。潘小纯自以为找到了心结所在,想早点结束在顶之上的逗留,他转身走向那道门,在入门前,又回头望了望,外面的雾仍然很浓,一团团雾纠缠在一起,它们彼此滚动、挤压,在潘小纯眼里产生出无限重量。没注意,那只野鸽子不见了,旁边那人也没有了,没注意,只走了几步,梯就结束了,一切正常状况都被恢复过来了,这些变化只源自于潘小纯在顶上的一时疏忽。怎么弄呢?写得这么吃力,一只野鸽子,几架木头梯,一道通向阳台的门,人的影子、鸽子的影子、其它物体的影子,一起在那道门的附近出现或消失,只是来往时间太短,太快,在转瞬之间,不是出现,就是消失,请等一下,其它物体的影子,这“其它物体”有影子吗?这不是有点乱了吗?请等一下,若是让所有物体都有了影子,这一定会是一件很杂乱又很顺手的事情,太快,变化太快,写得太累了,潘小纯刚要细说这些事儿,大先生突然笑起来,大先生是突然出现在现场的,是突然笑起来的,又是那道门在起作用,大先生因了那道门的原故,才走过来跟潘小纯说了一些事情,表情被无形的力量撕开,潘小纯说,这是缺钙的表现,潘小纯对大先生说,以前的皇帝跟我的《四脂四壶》有关系吗?皇帝的圣旨跟我的小说有关系吗?表情,仍然是那副表情,底下杂质翻涌,是一页一页往下写的呵,在写的时候,皇帝对我影响巨大,圣旨对我影响巨大,是一页一页、一张一张往下写的呵,大先生难道是因为小说的事,才来到潘小纯身边的?事无巨细,这就形成了其它物体深长而强壮的影子,这本来是会伤害到你的,这本来是会伤害到你们的,单,复,从多个方面构成受伤害的结果,大先生说,以前的皇帝也是多事,是不是?没事不去找点乐子来玩玩,干吗要发那么几条圣旨呢?潘小纯每写一页小说,就感到皇帝的存在,在一张张纸上好像落满了皇帝踩过的脚印,这些脚印不深不浅,也没有普通百姓的脚臭味,可以了,大先生说,可以将这作为小说的背景了,大先生说,我为了你潘小纯,放弃了自己的小说写作,你潘小纯也应该听一听我的劝,只当是给我大先生一个面子,我,你,我,你,两人都在自言自语,大做白日梦,潘小纯说,不是我不愿意,不是我不想,我也知道在小说的后面,在写作者后面,有一个大背景在那儿衬着,是一页一页往深里写的呵,不要命,不要脸,这个感觉也多多少少牵扯到了以前皇帝的许多条语录,大先生见潘小纯仍然不动心,便不顾眼前某些幻景会自动消失,从而陡增厚实的生活画面给小说写作者造成的严重困境,一步冲到门口,双臂张开,死死撑住两边门框,做了一个自己懂,别人不懂的脸部表情,说,没了,什么?没了,你说什么?潘小纯说,到底是外行,做一个表情也显得如此生涩,什么?这回轮到大先生说这话了,什么?潘小纯说,到底是外面的人,在门框内做一个动作也让人感到陌生,什么?大先生说,这么大一个背景,一个皇帝的背景,一个圣旨的背景,一个令人窒息的空旷之地,潘小纯说,我准备在这儿种点树,养点动物,引来水流,我准备在这儿建造房屋,建造城市和乡村,引进人口,我准备在这儿呼吸氧气,跟在别的地方一样,我准备利用别处的传统来对抗这儿的“窒息”,这下完了,大先生感到潘小纯这下完蛋了,看到潘小纯快完蛋了,大先生燕巨大感觉自己比死还难受,他站在门的中间,慢慢放下手臂,走出来,用口中热气哈一哈手心,等着潘小纯继续说点什么,完了,大先生也只好自投罗网,做潘小纯的俘虏,别这样,做俘虏免谈,潘小纯双手叉腰,说,谁也不能做谁的俘虏,谁也无意将谁收为俘虏,但现在的事却要弄好,怎么弄呢?大先生学潘小纯样,也是双手叉腰,说,具体怎么弄呢?潘小纯说,你,吉府里的大先生,也在写一部小说,小说里的某些内容与我正在写的《四脂四壶》相同,你能不能将你的小说创作放弃掉呢?你放弃了,你也就省心了,我倒反而要操心了,大先生说,我放弃小说里的毅司令,因为这“毅司令”在你的小说里也有,这一点跟你的小说相同,重复了,不,要放弃,就全部放弃,不然我的《四脂四壶》写来也是心里有愧,弄了半天,到处都是毅司令,潘小纯说,到处都是毅司令,其实毅司令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到处都有他的用武之地,大先生,潘小纯语气诚恳地说,求你了,放弃,我们不能都去写毅司令?不能神化他,放弃了,大先生领着潘小纯走到院子里,穿过几个门,那些都是正常的门,和通往阳台的那道门不一样,那道门现在已被关上了,因为没人去走了,走一回,上一回当,走一回,上一回当,潘小纯就是在那儿看见了一只从天外飞来的野鸽子,被人借题发挥,骂了一通,现在好了,现在潘小纯跟着大先生走,大先生已经下定决心,要放弃自己的小说写作,让潘小纯一人去写《四脂四壶》,没了?差不多没了,就这样了,潘小纯解决了一个问题,又得去面对另一个问题,这大先生真的愿意把自己的稿子销毁掉吗?如若他留了一手,怎么办?潘小纯跟在大先生身后,边走边说,大先生,你这就带我去你的书房,当着我的面,把你那写了一半的小说毁掉,不然我不放心哪,大先生听后,突然转了个弯,他突然转了个弯,不去书房了,潘小纯急忙说,大先生,去书房,去书房把你的手稿毁掉,大先生轻轻笑,我就是带你去销毁手稿呀,我的小说是在钱庄里写的,手稿就在钱庄里放着,去钱庄,潘小纯一听便来了劲,加快脚步,走在了大先生前面,大先生望着潘小纯的背景,心里骂道,狗屁,我才不会把小说手稿全毁了呢,反正我的有些小说手稿也正要毁掉,先骗了这***东西再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不管潘小纯对我的嘱托,假装热情,把我写的部份小说手稿拿出来,让潘小纯销毁。这个潘小纯呵,也真是傻得可以,他见到我拿出来一叠手稿,没多看,就往自己怀里揣,并且说,好样的,大先生,你真是好样的,把没什么用的稿子交给我,我回去后整理一下,看看有什么用处,有用的话,就把这些稿子的内容装入我的《四脂四壶》之中。潘小纯真是傻,我给他的只是以前我写给别人的某些信件的底稿,内容全是古董鉴定方面的事,潘小纯是一个写小说的人,根本不懂这方面的事,让他拿去,拿了也是白拿。潘小纯今天是借了谁的躯壳来与我交往的?这一点我倒疏忽了,没注意,这一点没注意。钾。什么?钾。什么?潘小纯好像变了说话的腔调和说话的样子,变了说话内容,和刚才不一样。钱庄里的伙计忙得头都不抬,只顾做事或走路,走路时要撞人,撞了人,也来不及相互打招呼。我觉得潘小纯在这儿已成多余,不光是他,连我在这儿也是多余。走,潘小纯走了,拿了我给他的稿子,潘小纯走了,但我知道,这家伙会不断来找我麻烦的,在他的《四脂四壶》没全部完成以前,他是会不断来找我麻烦的。潘小纯回头朝我一看,一笑,一努嘴,一吹胡子,一溜烟,脱去借来的躯壳,走远了。 首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50 () 郭托子真的跑来跟我说,要二先生院子里的顾福礼去当铺学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同意了。 没几日,顾福礼便来了当铺,他是第一天正式上班,我一定得到现场,得当面给顾福礼定下规矩。我坐在办公室里,王托子站在我身旁,顾福礼红着脸,低着头,一声不出,呆立在办公桌对面。你,你,你……我“你”了很多次,然后说,王托子,你来说。王托子见我这么吩咐自己,先咽了一口口水,镇定一下神思,眼光慢慢集中起来,人走出半步,但是准备工作虽然做了不少,到真的开口说话,嗓子却显得特别嘶哑,你,你,你……也是这样,“你”了三次,而且嗓子嘶哑,说得还不如我。两人一起,我说,王托子,我们两人一起。你,你……来当铺学艺,你,你……你要先学一点规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对,先学规矩,后学手艺。我和王托子轮着说。顾福礼低头,停了思维,一句话也不说。我觉得,我和王托子说了几句,你一个新来的也应该说几句,不然算什么呢?你说,我说。王托子手一指,说,你……说。你们要我跪下吗?没想到顾福礼来了这么一句。跪下?为什么?王托子转头问我。我从没听说过,我说。顾福礼摇头,说,在学艺之前,是不是要跪下拜师?谁说的?你这小厮倒是非常好玩。是二先生说的,他也让我跪过,但跪了半天,二先生也没教我什么手艺。我看看王托子,说,以前你们也是这样做的?哪里呵,从没有叫小厮跪过,干吗要跪呢?真不懂。真是不懂。肯定懂不了。三人都这么说。真是不懂。哪里能懂呢?不懂老过为什么要这样做。头痛哪,我头痛哪。“头痛”是顾福礼说的。他还说,骆花。什么?落花?我问托子,你听见没有?这小子在做诗呢。落花,我听见了,大先生,我们两人在跟他说当铺里的规矩,他不听,起码不认真听,又是说下跪,又是说落花的,他的脑子在派什么用场?骆花,骆花有多好,顾福礼低头说,手不停,手插入裤兜没一会儿,就拿出来,隔一会儿,再插入裤兜。落花有时也会显得很美很好看,我说,许多诗人都为落花写过诗,什么“落花无情,流水有意”。骆花是有情的,顾福礼像是在挣扎着,说。错了,错了,我说,说倒了,瞧我的脑子。没错,大先生,骆花是有情的,她对我顾福礼好着呢。错了,是我说错了,不是你说错了,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应该这么说,女的有情,男的无意。错了,大先生,骆花有情,我也有情。我看着顾福礼那副表情,哑然失笑,心想,这小子做诗真够认真的,花有情,他有情,那么准备怎么弄呢?我说,那么你准备怎么弄呢?顾福礼说,我想和骆花在一起。哈哈哈笑,我说,落花要化作泥巴的,离了原来的地方,落花就要入土化作泥巴了,你怎么和它在一起?我愿意,骆花是新人,不会入土变成泥巴的。真是诗人,我大叫道,顾福礼,你这个小鬼真是一个诗人哪。顾福礼迷茫了一会儿,但马上反应过来,说,她入土,我也不活了,我随着骆花一直钻到地底下去。诗人哪。我要让骆花跟我在一起,让她也来当铺做事。王托子听到这儿,说,大先生,顾福礼所说的“落花”,好像是一个人?是呵,我说,这就是诗人写诗时常要用到的一种手法,叫“拟人法”,把一样东西照着一个人的模样来写,顾福礼把“落花”当作一个人来看,而且是当作一个自己喜爱的女人来看。对,对,大先生说得对,骆花是我的女人。不对,王托子说,大先生,你仔细听,你仔细听,顾福礼说的不是什么“拟人”不“拟人”的事,他真在说某个人。是人,顾福礼说。是诗人,我说。是真的人,是一个真人,王托子说。一个真人,是我的女人,顾福礼说。是一个诗人,他是一个真正的诗人,而且是入了迷的诗人,我说。什么呀?大先生,王托子说,他说的是一个女人,他想把那个女人当作自己的老婆。对呀,顾福记兴奋地叫起来,王托子说得对呀,这个老托子,到底有眼光。王托子也叫,声音压倒顾福礼,你凶什么?你先去库房做事,滚。顾福礼只得缩着脖子,退出去。 首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51 () 我从办公室出来,心里不落实,找了几个当铺里的小厮问,他们都不知道“落花”是谁。我回到府里,在晚上吃饭时,问霜芽儿,“落花”是谁?霜芽儿说,是院子里的一个丫环。我问,是谁房里的?也不一定,哪儿忙,就去哪儿帮忙。我说,怎么会有这样的姓名呢?怎么没有?霜芽儿说。怎么会有?我说,叫“落花”,从树上落下来的花儿,有这种叫法吗?绝对没有。哪里呀,大先生,是骆驼的骆,怎么没有?我这下明白了,对,有呵,我问,顾福礼和骆花是啥关系?他俩好着呢。我头一摇,手一摇,说,顾福礼没钱,有了心上人,也没办法娶回家。霜芽儿吐舌头,笑着说,大先生,你有钱,你跟彩主儿说一声,把骆花收了。我斜着膀子,在桌子上支撑,说,收了她,丢了你?我不,霜芽儿一声撒娇,扑到我身上,照着我的面庞一阵猛亲。我被感染,推开霜芽儿,望了一会儿,又把霜芽儿拉近,突出嘴唇,说,舌头,把舌头给我。霜芽儿的舌头被我噙住,我吸呀,舔呀,让它在我口腔内翻滚呀,舌头尖顶撞舌头尖……两条舌头像树上的寄生植物藤蔓一样,纠结在一起。霜芽儿娇声阵阵,声声逼得紧,她拉住我手,往自己胸前引。打开衣服钮扣,我一把捏住霜芽儿上下跳动的两只奶子,死命揉捏。摸我,摸我,还有下面,我下面的水早已经流得像水塘子了。霜芽儿浑身酥软,手脚都无力举起,头和身子都散了架子,倚靠在我身上。这是我的手指,这是我的手指,这是我的手指……我把几个手指伸入霜芽儿的阴穴儿里,手掌露在外面,手掌前后满是**,真像是被浸在了一潭水溏子里。霜芽儿彻底达到**。最后两人就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大动身子,霜芽儿满嘴的淫词淫调哼不完,光一个“骚”字就哼了有几十遍之多。当夜,霜芽儿光着身子在我床上睡了。我一早起床,匆忙赶走霜芽儿,吃了早点,就跟着一个丫环去看那个叫“骆花”的丫环。 在帐房附近,见三、四个小厮正在搬运一些府里刚从街上买来的杂物,说是刚从街上买来,其实是昨天下午买来的,东西都被装在一辆车上,车用驴子拉着,小厮们搬完东西,走了,留一个下来,站在车旁。这个被留下来的小厮见到我,就叫了声“大先生”,见到我身边的丫环,也叫她。丫环问小厮,你在看车哪?哪里呵,我在等骆花来,她要用车,替府里买东西去。骆花,这儿就有骆花,我问,她人呢?还没来,等她来。不一会儿,两个丫环来了,见到车旁的小厮,两人有说有笑跳上了车,还催着小厮快赶车。我身边的丫环手指其中一个丫环,说,大先生,这就是骆花。骆花和刚才一起来的丫环太疯了,似乎没留意我在旁边,现在见了,才跟我打招呼。我上下打量了骆花几眼,觉得这真是一个小丫环,笑,笑,说,你就是“落花”?骆花稍微挤挤眼,点点头。你是“落花”,我说,可以用来做诗的,顾福礼要做诗人了。骆花哈哈哈笑起来,没有半点拘束,但就是不说话。这个么,我说,这个么,我停在那儿,隔了有半分钟,突然问,他是你骆花的小男人?骆花这次是笑变了腰,哈哈哈的笑声震得木板车都在左右摇摆,小男人,哈哈哈笑,大先生,小男人,哈哈哈笑,小男人,大先生。嘿,这个死丫头,居然这么说,居然这么说:大先生,小男人。大先生,小男人。旁边几个人都听出了名堂,他们虽然嘴上不出声,但嘴唇在动,根据他们嘴形的变化,我看出他们在说:大先生,小男人,大先生,小男人。娘的?起来,我暗骂,娘的?起来,我说她是做诗的好材料,她倒顺口说我是小男人,不管,继续,我对骆花说,小男人好呵,小男人也是做诗的材料,小男人也有自己的气质,这跟落花一样,花儿虽然落了,但也有花姿被保留着,也是入诗的材料。骆花睁大眼睛,没笑,说,我是落在地上的花?我不是落在地上的花,我姓骆,大先生。她从车上跳下来,在地上站稳,看着我。木板车剧烈震晃。我看着这辆车,车也小,驴子也小,没经受多少力,就晃成了这样,如此还能装什么东西?车也单薄,驴子也单薄,驴子不光单薄,还显得老实,显得十分不中用。顾福礼不认什么字的,大先生,骆花跟我说。我说,顾福礼的想法很厉害,没文化不要紧,他的想法很厉害。厉害什么呢?这一问,把我问住了,厉害什么?我总要回答的,事儿由我挑起,我总要回答的,没文化,这不要紧,他的想法很多,他现在在当铺做事,在当铺的库房里做杂务,他有很多想法,我突然问,他是你的小男人吗?没钱,他穷,没钱,我妈说了,没钱甭想碰我女儿,顾福礼连十个银元都拿不出来。拿不出来?我朝身边丫环看看,一摆手,拿不出来,这个摆手是表示“拿不出来”的意思。真的拿不出来,娘的?起来。我听骆花像吉府里的男人一样骂粗话,大吃一惊,吉府里的男人都要骂粗话,不管是主子,还是佣人,而且都骂这句粗话,但吉府里的女人,除了彩主儿,除了两位小姐,一般不骂这句粗话,要骂,也骂别的,这骆花却学了这句非常著名的粗话,而且骂得干净利索,脱口而出,我朝在场所有人看着,企图寻求他们的帮忙。骆花还在骂,娘的?起来,顾福礼是穷小子,没一点钱,没钱怎么娶我当老婆?穷鬼,娘的?起来,穷死算了。这下我明白了,再美丽的“落花”也是成不了做诗的材料的。旁边的丫环走过去扯骆花衣角,说,别骂了,大先生要怪你了。不,我不怪的,骆花心里有气,就让她出气,难得骂骂也是不妨事的。哪里呵,大先生,小厮说,骆花骂人是最多最厉害的,她跟顾福礼在一起,顾福礼又是二先生院子里的人,二先生那骂口,人人都知道,顾福礼跟二先生学,骆花跟顾福礼学。我说,只有骆花骂,你们都不骂?不,小厮说,现在府里骂粗话的人可多了去了,不光我们小厮骂,丫环们也骂,骆花骂得最厉害……骆花听到一半,上前就照着小厮脸上一记耳光,骂,娘的?起来,你吃饱了撑的?说姐姐坏话,也不遮遮嘴皮子,我告诉顾福礼去,叫他揍你一顿。小厮捂着脸,说,你别这样呵,骆花,我是跟你说笑来着,你也做不了我姐,你年纪比我还小,怎么做我姐?娘的?起来,我做不了你姐?我做不了你姐?昏了你的头,明天我让顾福礼来找你这***,你说我骂人骂得最厉害,明天找你算帐。呸,小厮朝地上狠啐一口,骂道,你这个小?养的,你以为我怕了你?你叫顾福礼来,你叫他来,看我怎么揍他,我怕什么?我跟芳儿学了几手活,也会几招火烤掌,顾福礼那***敢来找我闹事儿,我就用火烤掌揍他,说完,对着拉车的驴子狠踢一脚,驴子受惊,拉着车走了。车上只有另外一个丫环,骆花早就从车上跳下来了,她们两个丫环本来是要一起去街上买东西的,现在东西只能让留在车上的丫环一人去买了。骆花大骂小厮,骂完,对我说,大先生,你都看见了,是他把驴子赶跑的,东西买不回来,可不怨我。我又是很吃惊,现在府里的佣人都不听主子话,二先生不在,让我一人来管,真是吃力,总有不到之处,彩主儿又不了解实际情况,这样下去,吉府的局面怎么能维持下去?我问骆花,你现在仍是打杂,没有固定的主子?是呵,我是最倒霉的,人人都可以来支配我,什么事儿我都要去帮忙,大先生,你说,府里那些小厮、丫环,有哪个是好说话的?我不凶一点,不定要被他们压到哪儿去了呢?你是够凶的,现在人家学了一点火烤掌功夫在手上,你叫顾福礼来,顾福礼不是人家的对手呵。哈哈哈笑,骆花说,哪有的事?那家伙在胡吹,若是他真有功夫,我不会叫顾福礼来找他麻烦的,来了,不是要吃亏吗?大先生,你放心,我和顾福礼又不是傻子。我说,对,不是傻子,顾福礼去当铺干活,你想不想去当铺陪他?我去当铺干什么呢?有活让你干,当铺里的老妈子,就是那个吉妈,她老得不行了,老得快死了,吉老妈子是郭托子介绍来的,现在郭托子自己也不行了,要退休了,你去当铺,把原来吉妈做的事接过来。具体做什么呢?一个丫环能做什么?我说,洗洗烧烧,这样可以跟顾福礼在一起。谁要跟那个穷鬼在一起,穷鬼,没有一点钱,大先生,我去那儿做什么事儿呢?洗洗烧烧。骆花听我说完,虽然不满意,但也没法子,洗洗烧烧就洗洗烧烧,我去,做老妈子,给当铺里几个托子、几个小厮烧饭去。没几个托子了,只有一个王托子,小厮倒有几个,其中一个就是你的顾福礼。大先生,您真会开玩笑,顾福礼那个穷鬼,谁愿意嫁给他?娘的?起来,穷鬼。又骂粗话,我在心里说,又骂粗话,这句可是吉府里标准的骂人语言,娘的?起来,人人都会骂,标准,骂得都一样,不少一字。不少一个字儿,这是我身旁的丫环说的。不少一字,我说,我说,我说,不少一字,这真成了我们吉府里标准的骂人用语,真是不要脸,娘的?起来。丫环听我也骂这句,推推自己耳朵,说,大先生,其实这句粗话也不是很难听,听惯了就好。离不开这句骂人的粗话了?我问她。丫环闪着眼睛,点点头,又立即摇头。我在心里说,怪了,难道普通百姓平时一定要骂几句粗话才能过活的?下贱,娘的?起来。 首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52 () 当铺正式为郭、冯、季三个托子办了退休手续,其实就是给了三个托子一些银元,以备他们养老,而且是一次性付清,以后这三个托子就与吉府当铺没关系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这三个托子在李唐城里都有房子,在乡下也有房子,他们会在两处地方随意住。 王托子答应给三人的书画,三人已经收到,是当场认货付钱,钱货两清,三人是古董内行,知道王托子给自己的东西都为真品,转手再卖,肯定赚钱,王托子为弄这些书画,心血花了不少,所以王托子得一点跑腿钱,也是极应该的。 芳儿小时候在郭托子城里的家中住过,跟郭托子有感情,芳儿在郭托子办了退休以后没几天,就跟当铺请了假,陪郭托子去乡下料理一些事务。郭托子在乡下的家离李唐城不远,雇辆马车,走不多时就能到。到得村里家门口,郭托子跳下马车,脚骨被震得厉害,郭托子站着,歇了一会儿。芳儿把车上东西一一取下来,最后车上只剩下吉妈和吉妈的两个软包裹,芳儿付过银元,对赶车人说,你再赶一程,不远了,就在村里,把吉妈送到家,吉妈的儿子在,就让他出来帮着提包裹,不在的话,麻烦你帮着把这两只包裹提进吉妈家屋里。赶车人直点头。吉妈跟郭托子告别,并叫郭托子常来自己家玩,还说,老头子,以后进城去吉府,别忘了带上我这个老婆子。吉妈还和芳儿说话,你这个小鬼孩,还算有良心,今天能出城来送送我和你师傅,现在我和你师傅都老喽,外面的事儿做不了了,以后要靠你们这些娃了,芳儿,还记得不,当年我替你补衣服那事儿?你的衣服都破在腰里,是你怕冷,用库房里的湿草绳扎腰,扎得衣服腰儿都破了,你的外套衣服都成了断腰衣服,记得不?我用各色布条替你补衣服,你穿了我补过的衣服上街买豆腐,结果被豆腐店老板取笑,说你穿了断腰衣服不吉利,不是好征兆,你还真信了,回家脱了衣服,不肯穿,狗屁,那个豆腐店的小老板尽胡说,拿孩子当猴耍,你芳儿穿过断腰的衣服,你的命不是蛮好?人也长大了,本事也有了,而且还比一般的孩子强,学了好功夫在身上,真是呸,说你芳儿穿断腰衣服不吉利,将来人也会断腰,呸,豆腐店那个死老头子尽用舌头喷糊话,说你芳儿会断腰,呸,他自己的豆腐店倒是关门了,活该,我呸,活该。老婆子说得起劲,忘了赶车人正在等她与芳儿、郭托子告别,要赶车送走她,然后回城里,去做别的生意。郭托子拄着拐杖,对芳儿说,别罗嗦了,快让马车走,这个死老婆子,事儿已经结束了,还牵挂什么呢?人家吉府不要我们了,你还想怎么着?嘿,死托子,就不兴让我老婆子跟芳儿扯几句话?死托子,这么大的年龄了,还不懂事儿,我这就走,你也给我滚。赶车人看事儿差不多了,就扬鞭吆喝,马车启动,走了。芳儿目送吉妈坐的马车远去,回过头来,见郭托子已经进了自家院子,芳儿赶紧也走进院子。 院子蛮大,但里面房子不多,这说明郭托子没赚到什么钱,盖不起房子。郭托子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结婚后单过,女儿还没嫁人,大概这女儿这辈子是不会嫁人了,因为她年龄已经很大,没人要了,女人不能过二十五岁,一过这个年龄,女人就死定了,从外形到精神状态,女人过了二十五岁,就有了中年妇女的基本面貌,看上去不像姑娘,也没了味道,所以女人找婆家,一定得抓紧,一过日子,好事便休,有点惨烈。郭托子家中这会儿正好没人,郭托子自己坐在椅子上,吩咐芳儿把所带行李打开,帮着整理。芳儿手脚麻利,把三、四只包裹很快整理完,最后拿着从王托子那儿转来的那卷书画条幅,走到郭托子面前,说,拿着,可以换钱的。郭托子说,你拿着,帮我到城里找一家有钱人家卖了,你也得几个银元。我不能拿师傅的钱。叫你拿,你就拿。师傅自己进城去卖。我腿脚不便,进城机会不会很多,卖这类东西,跑一、两次是办不成的。那就在这儿村里找人家卖掉。你这个小鬼孩,怎么不懂事呢,这儿乡村能卖出多高的价钱来?芳儿收回手,拿好书画,算是答应了郭托子。过一会儿,芳儿突然说,师傅,你不是还得了一面汉镜吗?那东西也值了老钱了。郭托子抬头看芳儿,慢慢摇头说,我哪里得过汉镜?你搞错了,可能是把别的托子的事儿放在了我身上,说完,又摇头。芳儿说,不能,师傅,我好像见过那一面汉镜的。在哪儿?你说,在哪儿?在哪儿呢?芳儿边说,边想,在哪儿见到的,记不清楚了,好像是在李唐城里师傅的家中。胡说,你这个小鬼孩,胡说什么呢?有这事儿,也是别的托子的事儿,不在我这儿,你这么胡说,被彩主儿知道了,是要吃苦头的。不能,师傅现在已经离开了吉府,彩主儿要管,怎么管?浑你个?头,吉府财大势大,他们要弄死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吉府随便在李唐城里找一个做官的人,就能来乡下,把我逮进大牢里去。不能够,师傅?你这人真浑,这世界还有什么好说的?有钱有势的人家永远可以骑在穷人脖子上拉屎拉尿,穷人只能忍着,你起来造反,就杀你的头,他们手里那把刀哪,快得很,你这个小鬼孩,怎么不懂这里面的事儿呢?芳儿挤着眼皮,手里拿着条幅,在郭托子面前一退再退,心想,这事儿给他胡扯的,明明是一件很普通的事,自己得了一面汉镜,自己不认,却在这儿东一把西一把,把许多不相干的事搅在一起,真是娘的?起来,乱搅,像这种老头放在当铺里,事儿不会做,只会搅事,亏得我跟大先生说了,说了几个托子的坏话,大先生信我,把三个托子赶出吉府当铺,留一个王托子在当铺里,等将来我学了本事在手上,能撑起当铺的事儿,再跟大先生说去,借大先生的手,把王托子也赶走,也让他退休,到那时,娘的?起来,当铺就是我芳儿当家,谁让我使二小姐怀了孩子,成了府里的姑爷呢?这姑爷做的,娘的?起来,过瘾。芳儿说,好的,那面汉镜根本没有,这幅书画我帮师傅去城里卖掉,一定卖个好价钱。芳儿把书画收好,开始帮郭托子打扫屋子。当晚,芳儿住在郭托子家中。 明早起床,芳儿乘院子里没人,先走了一路拳。完了,芳儿嫌不足,正好院子里有几棵树,树上蹲有鸟巢,跳哪,芳儿起步,练起了轻功,跳哪,起,身子向上飞去,飞了足足有一丈多高,高度是够了,只是空间距离没处理好,在身子往下落时,手仍然没够到鸟巢,起,再跳,这回手够到了,但手朝鸟巢一撩,鸟巢没动,怎么会这样?芳儿站在树下,仰头看树顶鸟巢,一是空间距离仍没被处理好,跳上去接近鸟巢,人下来,往下掉,在这之前,手需咬准目标,迅速伸出,时间只在一瞬间,在空间处理上确实存在着一定的难度,二是觉得这个鸟巢与自己以前碰过的鸟巢不一样,份量重,份量真的是重,手向它一撩,它居然可以岿然不动,再起,芳儿运足轻功,身轻如燕,飞到树顶近旁,觉得差不多,出手,撩,触及丝毫,这不好说了,不是,是不好丈量,是难以丈量,就这么一瞬间,时间不容芳儿的手在这一方空间里气定神闲游刃有余,份量重哪,碰是碰到了,但只使鸟巢摇了摇,并没让它倾覆,掉落于地上,芳儿怒了起来,我一个使火烤掌的人,拿那个?鸟巢没了办法?芳儿一声轻吼,单手运功,等手上有了热度,便移功至腿上,起,上去了,距离一到,在鸟巢近旁,急速发功,就只有很短很短的一段时间,发功,手上火喷射出来,只有很短很短的一段时间,喷射出火苗,烧着了鸟巢,干枯的草梗被火点燃,烧了起来,旺盛的火势罩住了整个鸟巢,火还把鸟巢附近的树叶映红,火正烧着,芳儿已从高处飘落下来,落在树旁,不一会儿,被火烧着的鸟巢开始松动、解体,许多碎屑纷纷从上空飘向地面,碎屑在地面零零散散撒了几处,芳儿正喜着,眼睛微闭,头微晃,这副相貌就是一个胜利者的相貌,芳儿正喜着、笑着、对自己的功夫满意着,突然从地面传来哐扑一声,声音不是很响,声音沉闷,但还是被芳儿清楚听见了,芳儿低头一看,这是什么?是什么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芳儿低头一看,呀,看清楚了,但想不明白,树上鸟巢被烧,怎么会有铜镜从上面掉下来?芳儿拣起铜镜,碎了,铜镜碎了,芳儿急忙回头看屋门,门关着,郭托子还没出屋,他还不知道这事儿,快,跑出院子,把这面碎铜镜扔了,不然被郭托子瞧见,还不要剥了自己的皮?芳儿迅速跑出院子,跑到村外田边,正起手要扔,突然想,别,别,就在这儿挖个小坑,把碎铜镜埋进去,今后有空,再把它取出来,芳儿挖坑,埋镜,掩土,在附近做了一个记号,以便于将来前来寻找,芳儿没把铜镜全部埋入坑内,铜镜一共碎成了三块,两块大,一块小,芳儿取一块小的碎片放在衣服兜里,两块大碎片被埋在了坑内,芳儿做完这事,才慢慢走回院子。 原来事情是这样,郭托子在当铺时,私自吞没了一面汉代铜镜,他怕事后被人发现,就抽空回了一趟乡下,想把铜镜藏于乡下自己家里,在家里东藏西藏,藏了几天都没藏妥,最后实在没法子,就拿了梯子,爬到院子里的树上,把铜镜藏在树上鸟巢里,这是一只喜鹊窝,不仅位置处得高,整个鸟巢也厚实,特别是底子,喜鹊窝的底子比较坚固,一面铜镜放在里面,不受任何影响……完,今天被芳儿这么放火一烧,郭托子私吞的铜镜算是彻底不见了。 芳儿回到院子里,郭托子仍没起床,芳儿就拿了扫帚,把地上烧焦的碎屑清理一下,弄得看不出半点痕迹。芳儿心里想,这个死托子,老不死的,还说没有铜镜,做了偷古董的贼,还不认,老不要脸,老不正经,活该被我发现,活该被吉府赶出来,死托子,报应。 屋门吱咛一声,郭托子拄着拐杖,出现在屋门口,他见了芳儿,也不说话,就这么无声地盯着芳儿看。芳儿见郭托子,叫了一声“师傅”,叫过之后,芳儿也不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话了,要快点回城里去,芳儿心里虚,怕事情败露,郭托子让自己赔汉代铜镜。 吃过早饭,芳儿说,师傅,我要回城了,当铺里事情多,去晚了,王托子会骂我的。郭托子说,去,去,以后在府里做事,要多长一个心眼,别让主子对自己感到厌烦,那些主子难伺候,王托子也要防,他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三人被吉府赶出来,有可能是他捣的鬼。芳儿说,你们是退休,还拿了退休银子。哪里呵,郭托子说,你这个小鬼孩真是天真,让我们退休是假,那是一个骗人的说法,让我们滚蛋才是真的,你走,现在就走,走晚了,真要被骂的。芳儿跟郭托子告别,起步走出院子,在离开院门时,听见郭托子在说,这院子里怎么会有一股东西被烧焦的味道?芳儿一听这话,吓得魂儿都要飞出脑壳了,他两步并作一步,快速逃离郭托子的家。 首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53 芳儿跑到当铺,立即去见了王托子,不想王托子没在,问小厮,才知道王托子去看医生了。下午,王托子回当铺,他一回当铺,见人便笑,或者就点头,而且一直这样,整个下午都这样。芳儿去见王托子,王托子没让芳儿说事儿,他把一只椅子拖过来,让芳儿坐,说,芳儿,你这会儿有什么事儿,都让它们烂在肚子里,都烂在肚子里,不要说,一点都不要说。好,不说,我今天不说什么事儿,芳儿说。不是今天不说,是这会儿不说。师傅,我其实真有事儿要对你说,我有个铜镜碎片,要拿给你过过眼。不,你这会儿别说,让我来说,我只能说给你听,别的小厮不能跟他们说,说了,要被他们笑话的,这事儿憋在我心里不说出来,也是难受。芳儿坐下,点头,说,开始说吧。王托子清清喉咙,脖子歪着,先笑几声,说,真是笑死人了,我去郎中那儿看痔疮,是痔疮哪,是叫不响的病,是暗毛病,我这几天下面一直出血,一直出血,受不了了,所以抽个空,去看郎中,那是一个老郎中,年纪过了六十,有,起码过了六十,他态度倒是好,他先让我脱了裤子,对着我屁股后面看了很长时间,然后用手指伸入我屁眼里面,在屁眼里面摸,嘿,也不嫌脏,好了,他一边洗手,一边让我穿好裤子,坐在他对面,沉默一会儿,他说,先生,你生的是外痔,痔疮的块儿被拖在外面,拖在你的屁眼外面,这事儿放在你这个年龄的人身上,不是件大事,所以不急,不用急,先生,你以后要吃一点粗粮,多喝水,让大便变得软一点,要拉屎了,就拉,不能硬拖着不拉,得赶紧去拉,先生,你每天都得洗屁股,不洗的话,在裤子上会留黄,就是留下屎的黄颜色,因为在你屁眼那儿拖了一块痔疮,大便以后,屁眼那儿的粪便用草纸擦不干净,所以粪便会留一点在裤子上,你看看,芳儿,世上哪有医生会这么来对病人说话的?芳儿说,那个郎中太热心了,要被人笑话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王托子说,我不回答郎中的问话,可郎中一个劲地问我,你洗不洗屁股?我不回答,一个大男人,怎可回答这样的问题?娘的?起来,那老头老是问我,你洗不洗屁股?不洗的话,裤子上会留黄。芳儿说,师傅,我看郎中说得对,你得了外痔,是要勤洗屁股,像娘们一样。娘的?起来,王托子骂道,你这个娃儿,捞到机会,就拿师傅说笑,说完,啪一声,打了芳儿一记头皮。芳儿被打,也笑,说,师傅,你的痔疮说完了,就为我看一片铜镜碎片,看看是不是真东西。碎片到王托子手上,只晃一眼,王托子就说,是汉代铜镜,没错,是真的。这话刚说完,王托子又笑起来,说,那个郎中,那张嘴,老问我,洗不洗屁股?芳儿收好铜镜碎片,说,快洗屁股去吧,师傅,晚了,大便要粘在裤子上的。王托子要打芳儿,芳儿溜得快。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54 芳儿溜到前堂,顾福礼正在虚心向一位坐班小厮学习古董知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芳儿凑上去一看,见他们手上翻来覆去玩着一件很不错的翡翠镯子,芳儿说,你们没事可做呵?有事,有事,小厮回答。那么你们拿着镯子玩什么?我是在教顾福礼认识翡翠镯子。芳儿刚才是粗看,现在细看这只镯子,觉得眼熟,好像是二小姐算芭的东西,芳儿放下手上的毛笔,拿起镯子,再看几眼,问小厮,这只镯子好像是……是二小姐房里的丫环拿来的,说是要卖出去。干吗呢?小厮回答芳儿,丫环说的,镯子被洪响敲坏了,这儿缺了一块,你看。芳儿眼看着镯子上的缺口,手还去摸。顾福礼在一旁说,可惜了,蛮好的一只镯子,清中期的东西,被小孩磕坏了,这种贵重的东西也要看紧一点,连小孩都能碰,二小姐自己也是不小心。瞧这个磕碰儿,小厮说,摇头,我们只能摇头呵,到底是府里的二小姐,被磕着了,被磕坏了,可还是一件老物件哪,说是两、三个银元就可出手了,东西刚拿来,还没上柜,要是被客人看见了,那还不要来抢呵?芳儿眉头一皱,说,你们不会提高一点?顾福礼刚走出几步,又回过来,问,提高什么?芳儿在心里骂,傻瓜。小厮对两人各笑了一声,说,提高镯子的档次,然后再卖出去,这样可以卖个好价钱。什么提高档次?乱说,我是说提高售价。我没乱说,在这只翡翠镯子上面不是有个磕碰儿吗?这不要紧,可以请金银匠来补一补,在磕碰儿处补一块金片子,在金片子上刻花纹,这样一弄,保证行,镯子被装了金片子,你们看,这只镯子就成了“金镶玉”,这“金镶玉”有多好,这样一件东西,虽然金片子是后补的,但镯子还是清中期的,呵,值了老钱了,芳儿。芳儿说,把镯子给我,我去做。小厮表情困惑地望着芳儿,但不说话。顾福礼说,你去做什么?傻瓜,芳儿在心里骂。芳儿对小厮说,你放心,当铺里的规矩我懂,这件东西,你们看怎么弄?要么我给当铺两、三个银元,东西归我,要么你们在帐上记一笔,我拿到街上去找金银匠,让他们做成“金镶玉”,然后,给二小姐送回去也可以,在柜台上高价出售也可以。小厮说,这事儿要跟王托子说一声,不然要坏了规矩的。芳儿问,让王托子知道了,他会怎样处理呢?小厮说,让别人出钱买,买了以后,东西就归别人,别人想怎么做这件东西,是别人的事儿。芳儿见事儿只能这样了,就伸手掏两块银元出来,说,我买了,买了以后,再去加工,做成“金镶玉”,然后送还给二小姐。顾福礼说,这也是应该的。芳儿抬头,凝神望着顾福礼,说,为什么是应该的?你把二小姐的身子都占了,孩子也生了,做了个外快姑爷,送一样东西给二小姐,这还不应该吗?小厮在旁说,你这个外快姑爷,府里也没人肯认。芳儿发起怒来,叫道,你们两个狗日的,一搭一档,说什么?话呢?说着,起手在顾福礼脸上撩了一下。顾福礼也不让,起手,握拳,朝芳儿胸前就打。芳儿不躲避,运气入胸,承接了这一拳。这可是功夫呵,是火烤掌套路里的一招,叫做“龙卷云洞”,顾福礼的硬拳触及芳儿胸脯,像碰到一团棉花,拳头陷入棉花洞里,一点力都发不出,但别急,事儿还在后面,顾福礼觉得自己的拳头虚了,落入了一个无底洞,想抽回拳头,重新发力,不成,抽不出来,拳头被棉花洞底的一股吸力吸住了,正在苦恼当中,又不对了,顾福礼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先是在拳头尖感到有一股气流在推着拳头往后退去,整个手臂、身子都感到震动,紧接着,人便往后面弹射出去,一直弹到后面墙上,而且被弹击的位置比较高,离当铺前堂屋顶只差半尺,顾福礼被弹到墙上,没落下来,被芳儿发出的气流挂在了高高的墙面上,等气流减弱,顾福礼才从墙上掉下来,重重摔在地上。这一招“龙卷云洞”让小厮和顾福礼开了眼,小厮马上走上前,对芳儿赔不是,说不该拿芳儿寻开心,小厮又从地上扶起顾福礼,两人一同向芳儿道歉,赔笑脸。芳儿也不回礼,直接说,拿来。小厮一开始没明白,顾福礼提醒他,小厮才把镯子给了芳儿。芳儿接了镯子,付了两块银元,想走,但又加付了一块银元,然后走出当铺,到街上找金银匠去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55 几天后,“金镶玉”被制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芳儿拿着“金镶玉”,去给当铺里的人看,人人都说好。顾福礼说,还是去给二小姐看看吧,她若是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再拿来当铺卖给客人。芳儿看顾福礼说得很对,言词也诚恳,不像是唬弄自己,况且自己也想去向二小姐表功,于是拿了“金镶玉”,去见二小姐了。 芳儿来到二小姐算芭处,拿出东西给她看。算芭刚抱过洪响,累了,正好想歇歇,见芳儿拿了一样东西,就低头看。是一只镯子,而且是翡翠镯子,而且还镶嵌着金片子,在金片子上镂刻着漂亮的纹饰,算芭不知道眼前这件东西原本就是自己的,她以为是芳儿花钱买来,送给自己的,所以特别高兴,手儿直拍芳儿肩膀,嘴里还骂粗话,娘的?起来,你这个狗日的,小?养的,算你有良心,还惦记着我,娘的?起来,是一个好奴才。芳儿十分尴尬,脸上红的白的颜色都有,手也好像失去了方位感,放在哪儿都不是地方。你这个奴才,坐。你这个奴才,来,替你弄一杯茶来,不,弄一杯酒来,就一杯,算芭对芳儿说着,脸上一对眼睛转得像两只飞轮,高兴哪,她说,狗奴才,傻瓜,到哪儿去弄了这么一只镯子回来?其实真正的傻瓜是算芭自己,自己的镯子被镶了金片子,就不认识了,自己是吉府小姐,虽然身有残疾,但也是尊贵的吉府小姐,却不知怎么的,就把身子给了芳儿,算芭才是傻瓜。芳儿说,酒不喝了,茶来一杯,二小姐,这只镯子你认识的。胡说,我哪有这样漂亮的镯子?上面还镶着金片子。二小姐,你有一只镯子被磕掉了一块,拿去当铺……算芭听到这儿,哇的一声,骂道,你这个狗奴才,聪明,拿了我的破东西去装了金片子,东西就变了样,破东西变成了好东西,娘的?起来,狗奴才,喝酒,喝酒,快拿一杯酒来。丫环拿来一杯酒,算芭喝了一口,递给芳儿喝。芳儿喝完酒,咂咂嘴,说,这酒不错。算芭又让丫环把洪响抱来,但洪响闹累了,不大理睬芳儿,直想睡觉,他嘴里说,睡,睡。嘿,一个“妈”,一个“吃”,一个“玩”,一个“睡”,这几个字的发音倒是说得很准。算芭挥挥手,丫环抱着洪响去里屋睡觉了。算芭戴好镯子,闷了一会儿,说,我身子可以了,跟娘说去,我要去烟畴楼做事了,芳儿,你现在不在那儿做事,在当铺做事,过几天,我去了烟畴楼,你可别不来帮我的忙,你在当铺的活不能丢,我那儿也不能不帮。芳儿说,彩主儿会同意吗?大小姐在酒店里挡着……什么呀?你真是个奴才,不长记性,烟畴楼本来是我掌握的,姐是暂时代替我,她离开烟畴楼,要回钱庄做事的。几滴茶水顺着算芭嘴角往下滴,这情景被芳儿看见了,但不想有更多的茶水正从芳儿嘴角漏出来,水滴在芳儿裤子上,裤子被洇湿了一片,算芭就此事又开始骂芳儿,芳儿呢,也回了几句,两人边说边笑,样子显得十分高兴。在一旁的丫环看见他俩这副德性,在心里讥笑,一个是下贱的主子,一个是狗奴才、畜生不如的东西。丫环刚骂完,芳儿便起身要走。算芭吩咐丫环取十个银元来给芳儿。芳儿一边手握银元,一边口口声声客气着,人慢慢走出院子。在旁边的几个丫环好像是说好了似的,都在心里狠骂算芭和芳儿,骂算芭傻、贱,骂芳儿是畜生不如的东西。 算芭说到做到,跑去跟彩主儿说自己的想法。彩主儿听算芭说到一半,就打断她,脸色不温不火,说,你要去酒店做事,好呵,你身体行了,但你的孩子呢?也带到酒店里去吗?带去,不带去的话,我不放心,也没心思在那儿做事了,我把几个丫环都带去,算芭说。彩主儿想了想,说,好呵,我让算旦退出来,让她回钱庄,但是你把孩子、丫环带去,真不会影响你在那儿工作?不影响,孩子有人照看,不会分我心的,白天去酒店做事,晚上都回府里,每天一样做法,慢慢就习惯了。彩主儿手上有几点墨迹,她刚写完几幅字,还没来得及洗手,不光手是这样,没来得及洗,她的脑子也是如此,思想还沉浸在书法艺术的海洋之中,她顿了顿,对算芭说,你们两姐妹也应把吉府这副担子挑起来,我老了,两位先生毕竟不是府里的正式成员,他们也是我们吉府用的人,他们仅仅是先生,即使是你们两人的生父也没用,也是外人,所以将来要靠你们姐妹自己。还有洪响,算芭满怀喜悦地说,洪响是吉府里的正式成员,将来可以撑起这个家。你拉倒吧,彩主儿语气有变化,洪响?还洪响呢,一个野种,对外说不响亮的,你给我记住,那个洪响是你和芳儿乱搞出来的野种,芳儿跟大先生、二先生不一样,芳儿永远成不了先生,他永远是一个奴才,你瞧他那副样子,只会武的,不会文的,只会勾引良家妇女,做床上功夫,什么东西,畜生,我迟早要把他赶出吉府去,娘的?起来,要不是看他有点功夫在身上,能如一条猛犬那样为我们吉府看家护院,我早就一把扫帚,将那个狗东西扫地出门了,娘的?起来,彩主儿骂到这会儿,在心里想,真是倒霉,自从算芭和那畜生上过床以后,我在床上倒是失了欢乐了,再没跟那畜生上床弄过,嘿,别说,小畜生芳儿虽然不入我眼,但他的床上功夫倒真是配我胃口,弄得我舒服过瘾,没办法,什么时候再把小畜生招来,娘的?起来,跟他上床弄,娘的?起来,离了男人,我下面受不了,日子过得不安心。算芭听娘不说别的话,只说自己不爱听的话,算芭要有一个态度出来,一是不说话,二是把上下牙齿咬得格格响。彩主儿越说越来劲,她站了起来,用一只上面沾着墨水的手当作正在海上航行的船的风帆,一会儿翻向这面,一会儿翻向那面,头也高举起来,双肩还不住地颤抖,不光是野种,没经过我同意,他还是个私生子,这种小孩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彩主儿说,说完,望着算芭,望着算芭背后满胀的那只**,你这个死丫头,怎么不说话呢?说点想法,说点想法。算芭嘴里“嗯”了一声,把衣服上一朵花的图案往下面折了下去,花的图案被藏起来,然后慢慢说,娘说洪响是野种,是私生子,我说不是。怎么不是?你说怎么不是?娘,洪响出生没多长时间,府里就为他摆了喜宴。狗屁,那是为了府里的颜面,你以为是为了那个小畜生呵?娘,洪响不是小畜生,洪响是我……是我这个吉府二小姐生的少爷。跟谁?跟谁?你是跟谁生的?芳儿是狗东西,是畜生,他生出来的孩子不是畜生,是什么?还不承认,狗日的,你是吉府的二小姐,但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就跟芳儿那个狗东西上了床,你们两人上床干什么事情来着?干什么事情来着?你们上床是为了戳?呵,你朝天躺着,你自觉自愿朝天躺着,让他来戳,让他骑在你身上戳你的?,我的二小姐,你真是下贱,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下贱的女儿呢?你说你贱不贱?你下面实在感到痒了,要发骚劲了,你不会去厨房抓一把粗盐,往?缝里塞呵?你不会用盐去擦你的骚?呵?用盐擦自己的骚?,你不跟我讲,讲的话,我替你准备一只盛满盐粒的罐子,罐子就放在你床头,晚上来了劲头,就用罐子里的盐粒擦,擦,擦,每晚都擦,擦不死你这个小**,彩主儿骂得嘴巴两边的肉都膨胀起来,嘴唇却不胀,不但不胀,看上去还有点变薄。算芭不说话,坐着看彩主儿骂自己。彩主儿说,你说话呀,你不说话,让我一人在这儿胡扯,我这不是在犯毛病吗?算芭说,喜宴都摆过了,客人请了不少,大家都认洪响是府里的少爷,这就不是私生子了,更不是野种。是野种,请再多的客人来喝酒,洪响仍然是野种,你甭动歪脑筋,想把这件丑事给遮盖了。算芭听娘还是如此说,想了想,突然说,娘也是这样做的。彩主儿知道算芭在说什么,她冲到算芭面前,在算芭脸上打了一记耳光,骂道,你这个小婊子,要是不看在你刚生下孩子的份上,我立马叫人来打你,小婊子,断子绝孙的货色,敢讥笑你老娘?你老娘是吉府里的皇帝,想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轮不到你来说,娘的?起来,我想与哪个男人睡,就与哪个男人睡,不管哪个男人被我看中,都是他的福气,他不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不来,我就叫他去死。娘叫谁来?娘的?起来,我说了半天,你倒没听见,你倒没听见,我叫谁来?我叫男人来跟我上床睡觉。娘,不能这样,你有大先生、二先生,你有两个先生,还嫌不足?彩主儿想,我还有芳儿呢,这个小**,跟我抢一个男人,我们真是快成冤家了。娘,你不能再去外面找男人了,你已经有两个先生了,还去外面找什么野男人?娘的?起来,两个先生?你这个死丫头,这两个先生是你的大爸和亲爸,你这么叫人家,没规矩。反正娘不能再添新男人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找新男人了?你说我有两个男人,你看你大爸,跟他,跟他,跟他怎么弄?棉花男人,你亲爸,你亲爸,你亲爸现在连个影子都不见,我有两个男人?我现在是一个男人都没有,我现在是死女人一个,彩主儿狠命挥舞手臂,几乎要疯了。算芭看着娘这副模样,心里不忍,慢慢说,我明天就去酒店做事,与姐交接一下,姐先不走,在酒店里呆几天,等我熟悉了业务,姐再回钱庄。彩主儿一边听着,一边情绪也逐渐恢复过来,说,你这事儿,我得与你大爸说上一声,让他来安排。 这时骆花来了,她人一进来,便带来了一股花香。彩主儿闻到花香,骂道,骆花,你这个小**,怎么身上还带着花的香味呢?骆花笑笑,说,院子里的树上开了许多花,我们几个丫环都采了放在衣服口袋里,说着,就把花儿拿出来给彩主儿看。骆花接着问彩主儿要一本书,是菜谱,说是大先生叫她来拿的。骆花得了书,就走了。 算芭也走了。她走在院子里,真闻到了阵阵花香,香味跟骆花装在衣服口袋里的花儿香味一样,算芭闻了花香味,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她想到酒店里的事,忍不住,就朝那儿走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56 烟畴楼的生意很好,或者说生意是好得不得了,楼内楼外,人流拥挤,人流像流量充足的一条河,食客身上的各色衣服就像是在这条河上不停跳动、闪光的水花,十分好看。 算芭刚走上烟畴楼的台阶,就见骆花大包小包从烟畴楼门口出来,算芭没来得及问,骆花已经说了,二小姐,刚才拿了一本菜谱,现在又来酒店拿几样烧菜的佐料,当铺的伙食要改善啦,我要做厨师啦,是能烧大菜的厨师,哈哈哈。算芭走上前,拉开骆花手里一只包,眼睛往包里看,对的,是一些烧菜的佐料,你在当铺做伙夫,算芭说,饭菜做得怎样?你要学,以前没做过这事儿,你要学,有空就到酒店里来看看,让酒店里的大厨教你几手。骆花已经走到台阶下面,回头对算芭说,二小姐,这些事以后再说,我这会儿得赶紧回当铺去。你遇见芳儿,叫他来酒店,有空就来,算芭叫道。骆花也不答应,只顾迈开大步,在街上急走,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算芭先在烟畴楼的大厅里兜了一圈,又走到伙房去看,见大家都在忙,也不好打搅,就去了办公室,办公室门开着,算旦不在,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熟悉呵,熟悉呵,在这儿,自己曾经做过事,往办公桌后面椅子里一坐,有点气派,有点味道,手儿对着酒店里的雇员东指西指,感觉一下,感觉一下,有点深度,有点复杂,熟悉呵,这儿的一切都没变。(.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算芭在心里“熟悉呵,熟悉呵”想着,自己却不知不觉走到了酒店门口,看着门口像河水一样拥挤着经过的人流,自己又不知不觉走进人流之中,跟着大家一起在街上走起来,算芭此时好像是被别人左右裹挟着往前走,完全失去了自主意识,走着走着,居然就走到了吉府,走到了彩主儿的红墙院子门口,算芭推门进院子,这院门倒没关上,院子里没人,丫环、主子都没有,一个人也没有,算芭走进彩主儿住的房子,整个大厅也空无一人,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丝风吹进大厅,使挂在厅内墙上的几幅画轴轻轻摇摆,这是被风吹的,这是被风吹的,算芭在自言自语,被风吹的,被风吹的……娘的?起来,你不会用点劲呵……算芭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错了,不是有人说话,而是自己在厅内说话,是自己在厅内自言自语,但是不对,刚才自己话是说了,不过并没骂人,不对,是有人在说话,是风把别人这句粗话吹过来,送到自己耳朵里来的,算芭正疑惑着,声音又来了,哎唷,哎唷,舒服死了,我们女人就是贱,离了男人不行,离了男人,下面要痒死了骚死了,日子没法过,快,用点劲,用点劲,戳我的?,我的?洞大,哎唷,戳我,求你用劲戳我,做女人的都想着男人能来戳自己,哎唷唷,舒服死了,浑身骨头架子都快要散掉了,哎唷哎唷,骨头松哪,下面舒服,死老过不来家里,那个死鬼不来家里,亏得有你,你的?长得真粗,女人就是喜欢像你这样的粗?男人,哎唷,哎唷,真是舒服死了,芳儿,芳儿,求你再用点劲,我的?有多骚呵,哎唷哎唷……算芭这次听清楚了,是娘在大厅后面的屋子里跟男人大弄,特别是最后几声,是在求那个男人用点劲道,猛戳自己的阴穴儿,不对,娘好像是喊了“芳儿”,娘的呼喊声被风传来,虽然有点含糊不清,但好像是在喊“芳儿”,不对,要么是自己有了幻觉,要么是娘一个人在床上**,**时呼喊“芳儿”,芳儿并不在屋子里,是娘自说自话暗恋芳儿,有这个可能,娘年纪大了,但**极强,会暗恋芳儿,但娘绝不会真与芳儿上床睡觉的,因为芳儿是娘自己女儿的男人,算芭胡想到这儿,也不顾什么了,偷偷走到厅后那间屋子门口,想乘没人,看个究竟,当算芭走到屋子门口,这屋门却没关,门边有一条缝敞开着,算芭这时突然听见屋子里有男人粗重的呼吸声,不对了,娘这会儿不是一个人在**,而真是与男人在床上大弄,算芭贴着敞开的门缝望进去,望进去,这一望,望得算芭差点昏过去,从门缝里看,芳儿正全身光裸,骑在娘身上大动,娘的身子在下乱颤,头儿左右猛晃,嘴巴不光乱喊乱叫,还张开着大口吸气,牙齿上粘满了白色液体,不知道这是娘自己嘴里的粘稠唾液呢,还是刚才娘把芳儿那东西噙在嘴里而吃到的白浆儿……算芭用了很大的力量,才克制住自己,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回头跑了出去,算芭一路疾跑,一直跑到自己院子里,进屋,扑倒在床上大哭起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事情原来是这样,当算芭在烟畴楼门口遇见骆花,算芭跟骆花说,有空叫芳儿来烟畴楼,有空叫芳儿来烟畴楼,说了两遍,说了两遍,等骆花跑回当铺,对芳儿说时,说错了,说了“芳儿,彩主儿叫你去”,看,说错了,芳儿放下手里的活儿,就去了彩主儿那儿,彩主儿正无趣无聊着,突见芳儿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眼前,彩主儿已有好久没碰男人了,这会儿见了铁塔似的芳儿,心里*陡升,浑身发热,最后人抖了起来,彩主儿猛地抱住芳儿,往厅后屋子里拖,上床就干,抱、吻、抚摸?儿、把?噙在嘴里吸食,算芭进大厅时,正好彩主儿与芳儿在屋里床上弄得欢,后来让算芭听见声音,看见了他俩在床上的情景。这会儿算芭在自己房里痛哭着,回想着,想很远很远的事,想很近很近的事,特别在想娘与芳儿的丑事被自己发现,会不会是老天爷有意安排的?因为自己刚在烟畴楼里兜了几圈,就有点不由自主了,不由自主走到烟畴楼门口,走下台阶,走进街上流动的人群之中,跟人群一起走,自然而然来到吉府大门口,自然而然走进吉府,走进红墙院子,院子里的门都没关上,一扇扇门都开着,走进大厅,在厅内吹来了风,风吹动墙上的挂轴,听到娘的声音,风把娘在床上的呼叫声送到自己耳朵里,最后在门缝里看见了床上风情,一个是娇,一个是勇,算芭有点明白了,这是老天爷的意思,是老天爷让自己知道了这件事,算芭已停止了哭泣,哭不能解决问题,要想,只有多想才能把这事捋清楚,清楚了,清楚了,娘跟芳儿之间早有了那层关系,芳儿既是自己的男人,又是娘的姘头,娘的?起来,怪不得娘极力反对自己和芳儿的事,是争风吃醋?试试看,试着去这样想,试着去这样想,这样想了,自己就与娘平等了,乱说,死芳儿,过几日问他,不能问,有娘在,不能问,问了,将来关系就不好处了,这关系,跟娘怎么处?跟芳儿怎么处?不问,结束,不想了,不哭了,今后应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只当没有这回事情发生,自己与芳儿孩子都生了,芳儿是洪响的生父,这是公开的事情,娘只能与芳儿偷偷来一回,她这是偷鸡摸狗,我算芭在这事上不怕娘的,娘的?起来,但不能与人说这事儿,一说,就无法收拾,不说,娘的?起来。算芭这时一下子恢复了过来,像没有经历过一样,埋头去做别的事情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57 芳儿跟彩主儿做完床上事,穿好衣服走出屋子,坐在厅内椅子里歇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隔一会儿,彩主儿也走了出来,她衣服上的钮扣都没扣上,一副很烂的样子,跌坐在椅子上。彩主儿挥挥手,让芳儿过来,帮她扣好钮扣,完了,在芳儿脸上亲一下,说,你这个坏坯子,就是讨女人喜欢,会做床上戏。 这时黄斤进厅内来,她端来了“凤凰蛋”,让芳儿吃。芳儿吃了四、五个“凤凰蛋”,就搁下不吃了。吃,吃,把蛋全吃了,彩主儿对芳儿说。芳儿不动手。彩主儿笑笑,说,黄斤,你把蛋壳剥了,喂芳儿吃。黄斤朝芳儿翻了几下白眼,没办法,剥了所有剩下的“凤凰蛋”,喂给芳儿吃。芳儿自己拿来吃,只有几口,就把蛋全部吃光。黄斤在心里骂道,这个畜生,全吃了,真是不要脸,全吃了,老的要吃,小的也要吃,吉府里的女人也是可怜,畜生,没见过这样的狗东西,又睡二小姐,又睡彩主儿,死了才好呢。彩主儿突然对芳儿说,你别忘了我说的话。什么话?你这个坏坯子,是有意不记住我说过的话,是吗?黄斤也坏,她知道彩主儿在跟芳儿说不要脸的话,但她就是不走,她想呆在这儿听,听芳儿坏到了怎样一个程度。彩主儿朝黄斤瞥一眼,对芳儿说,你是有意忘记的,我叫你每隔两天来我这儿一次,你难道忘了?芳儿到底还是难为情,脸上一阵阵发红,黄斤就在旁边,彩主儿还是乱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彩主儿又说,听见没有?我问你话呢,快回我的话,别老拿眼看别处。我没看别处。你不是在看黄斤丫头?黄斤丫头有什么好看的?黄斤听彩主儿这样说自己,拿起放着蛋壳的盘子就要走。彩主儿叫住黄斤,你别走,你怕这个畜生看哪?我不怕,黄斤放下盘子,说。彩主儿伸伸手臂,说,我全身软,一点气力都没有,帮我揉揉肩。黄斤要来揉,彩主儿说,让他来。芳儿走到彩主儿身后,手搭在她肩上揉起来。彩主儿闭着眼享受着,她的两条腿一前一后摆在椅子前面,但没一会儿,大概是为了配合芳儿对自己的揉搓,两条腿平行着放在一起,而且还微微有些抖动。彩主儿眼睛闭久了,脑子里有了幻觉,嘴里哼哼唷唷的声音又出来了,到后来,“宝贝宝贝”不停叫唤。黄斤心里骂芳儿,真是恶鬼,蛮好的女人,被他一碰,就变了样,狗屁东西,这种畜生放在府里是要害人的,早死早好,早滚出吉府,吉府早安定。黄斤端起盘子又要走,却又被彩主儿叫住,你别走,我跟芳儿的事不瞒你和黄由,你们两人是我的贴身丫环,你不用躲避的。黄斤要走,走不成,呆在厅内,又不情愿,她这会儿只能手托着盘子,在彩主儿、芳儿面前干站着。芳儿揉完肩,回椅子里坐下,坐下后,头低沉着,旁边的人只见得到他的头顶,见不到他的面庞,但通过观察他身体其它部位的反应,可以知道芳儿这会儿心情并不好。又过了十来分钟,彩主儿坐在椅子上睡着了。黄斤去里屋取了一件衣服出来,披在彩主儿身上,回头朝芳儿投以鄙视的眼光,拿起盘子,走出大厅。芳儿不走,他一会儿在厅内兜圈子,一会儿坐在椅子上养神,其间还有几次走到厅后里屋,去看刚才自己与彩主儿大干的场所,要死,他在心里说,床铺没整理好,几滩脏东西还留在那儿,那块擦身子的布也在,但芳儿没动手,去把床铺弄干净,他回到厅内,回来后,还是老样子,不是兜圈子,就是坐椅子。黄斤放好盘子,又迅速回到大厅门口,她站在门外不进去,侧目向厅内望着,想看看芳儿这个畜生在里面做什么事儿,如果不对头,就立即跟彩主儿或大先生说去。彩主儿在椅子里睡了一会儿,醒了,刚醒来,就叫芳儿站过来,芳儿像木头人一样站在彩主儿跟前,静了一会儿,彩主儿开始去解芳儿的裤子,用手把芳儿的?拉出来,身子低俯下去,一口把?噙在嘴里,东西噙在嘴里,一个劲地吸食,中间也松过嘴,让芳儿的粗?像一根倾斜的旗杆,朝空中翘起来,彩主儿又伸舌头舔?,先舔?的头部,后舔?的根部,舔着舔着,突然来了一个狮子大开口,把?整个吞入嘴里,彩主儿用双唇包住芳儿的?,嘴唇直抵?根部的浓毛,突然又停了,彩主儿说,芳儿,你去抽屉里取银元,是我送给你的,芳儿说,等一会儿吧,彩主儿摇头,让芳儿立即去取,芳儿转身,裤子拖在地上,粗壮的?身挺在前方,一步步走到桌子边,拉抽屉,抓了一把银元,当抽屉被拉开时,?的头部碰到了抽屉,芳儿有点痛,这从他身子猛向后面缩去这一个动作中可以看出来,芳儿拿着银元,回到彩主儿面前,彩主儿掰开芳儿的手指,见里面有好几个银元,好像是得了什么重大喜讯似的,彩主儿瞬间兴奋起来,狂乱地把芳儿的?塞进自己嘴里,一边“嗯嗯嗯”乱哼,一边用劲吸食,到一定程度,芳儿有了反应,紧闭双眼,呼吸憋着,一股浓厚的白浆儿喷了出来,白浆儿直射入彩主儿嘴里,一点没外漏掉,全被彩主儿吃了,芳儿事儿做完,下面慢慢疲软,彩主儿用舌片儿一遍遍将芳儿下面卷舔干净,精液拌着自己的口水,一口口被彩主儿吞下喉咙。这全过程都被站在大厅门外监视芳儿的黄斤看见,黄斤的心跳得那叫一个快呵,气都喘不过来,当黄斤看见芳儿挺着雄壮的大?走到桌子边拉抽屉取银元时,几乎要晕厥过去,黄斤再也无法克制,转身跑回自己房里,关上门,倒在床上做起了手淫,手指伸入下面阴穴儿内,裤裆里早已经被**流湿了一大片,黄斤的手指在阴穴儿内大幅度按压转动,嘴里“男人男人”乱喊一气,达到**,阴道四壁上的皮肉剧烈收缩,黄斤呼叫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男人男人,我要男人”的呼喊声荡满整个屋子,事儿做完,冷静下来,黄斤用毛巾擦下面身子,擦粘满*的一双手,嘴里却在骂,那个畜生,引得我也成了一个骚货,府里女人遇见他,真是没了活路了。黄斤还在狂想,屋子外黄由敲门,喊,开门,开门,你在屋子里面干吗呢?黄斤做坏事心虚,调整一下情绪,才把门打开。黄由定神看黄斤,说,你关着门,在做什么机密事儿?黄斤情绪依然不稳定,听黄由这么问,竟然脱口说,都是被芳儿害的。什么?被那个畜生害的。不会吧?黄由说,不会吧?芳儿害谁了?除了害二小姐,他还害过谁?黄由好像想到了什么,她转身奔向大厅,但在半途遇见芳儿正从大厅内走出来,手里抓着几个银元,黄由还跟芳儿撞了一下。等芳儿走远,黄斤走到黄由身旁。黄由对黄斤说,芳儿这个畜生抓了一把银元,从彩主儿那儿出来,又来骗钱,这个畜生,除了害二小姐,还害了彩主儿,什么时候能除了他,府里就安静了。黄斤呆呆地望着院子里的景物,朝黄由点头。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58 芳儿跑到当铺,往抽屉里放好银元,出屋子门,刚跨出屋子门,又折回去,拉开抽屉点银元,原来只拿了七个银元,只拿了七银元,弄了半天,被吸了两回精液,只得了七个银元,芳儿站在屋子里算起了经济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芳儿重新走出屋子,走到办公室,没人,走到当铺前堂,只有几个小厮在坐班,问,王托子来过没有?有小厮说,他在库房。芳儿在去彩主儿那儿以前,也在库房里忙活,他是丢了手上的活,跑去彩主儿那儿的。芳儿走到库房,见王托子正与客人在谈事儿,顾福礼跟着王托子招呼具体事务。芳儿见到顾福礼,心里便不受用,这人近来跟王托子走得近,使得王托子对自己都爱理不理了,这样下去可不行,自己在当铺的地位要受到威胁了,得想一个办法,让顾福礼滚远点。芳儿走进库房,对王托子和顾福礼打招呼。王托子等了一会儿,见芳儿没了下文,就说,你还是不懂事儿,光跟当铺里人打招呼,没见这儿有客人吗?也要跟这几位客人打招呼的。芳儿听劝,连忙向几位客人问候。一位客人忙摇手,说,王先生,咱不玩虚的,咱来点实的,能不能在价格上让我们一点?我们也要出手赚钱的,我们做的都是北方生意,从这儿得了东西,再倒出去,中间得个差价。是,是,王托子说,也亏得有你们这些商人肯来回跑远路,不然那些北方的生意我们就没法做了,价格上好说,只要东西定下来,你们要了,价格可以松动的。这是症状。芳儿不由自主说了这四个字。这是症状。顾福礼听见了,回头看芳儿,见他表情凝重,觉得不好多问原故。 生意谈妥了,当铺的这次生意做得比较大,上上下下做成了十五万银元的买卖。王托子等客人签了合同,就叫顾福礼去叫大先生,因为要请客人吃饭。顾福礼跑得飞快,把大先生请来。大先生与客人寒喧过后,就带着王托子、芳儿和几个客人上街找馆子吃饭去。顾福礼没份,弄了半天,顾福礼没份,顾福礼气哪,一个人呆在库房里不出来,牙齿咬得格格响。 走在大街上,芳儿问大先生去哪家馆子吃?王托子在旁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到烟畴楼去吃。芳儿的眉头低垂,说,都吃腻了。大先生也是这个感觉,不去烟畴楼,今天换一家馆子吃。 三个主人,五个客人,一桌八人,坐下,点酒,点菜,最后大先生问各位要不要米饭?人都摇头,说,饱了,饱了,还要米饭,这不是糟蹋钱吗?但芳儿不这样说,吃都没吃,就说饱了,那么你们都走吧,留我和大先生两人吃。大先生说,好了,就给芳儿来份米饭,我们是吃不下的。 不一会儿,酒、菜上桌,上得快,满满一桌。 王托子说,你们瞧,光这上菜,就不如烟畴楼,哪有客人刚坐下,刚点完菜,就满满地给你来了一桌的?这些菜该不会是冷菜回锅,热一热,又拿出来给我们吃的吧?你胡扯什么?当着客人的面,大先生狠狠地说着王托子。说是这么说,大先生心里也不踏实,他起手招呼店小二过来,问他情况。店小二说,哪里是这样呵?我们的厨师早把菜洗净,搭配好,等菜单送到厨房,几位厨师一齐动手炒菜,这样当然很快,现在上来的都是炒菜,炖的菜还没上来,隔一会儿也会上来,这桌菜都是现做的,没有回锅加热的菜,只有酒是老的。这应该,王托子一只老鼻子伸到酒杯上方,闻闻,说,酒是老的好。芳儿聪明,一个人已经溜进厨房,将里面情景看了一遍,回到厅堂,对大先生点头,说,都是用生菜现炒的,没错。王托子笑笑,说,你懂个屁,去兜了一圈,就能看清楚了?我在烟畴楼里呆过,厨房熟悉。大先生已经把酒杯举起来,说,为能吃到现炒的菜,干杯。几个客人一齐笑起来。王托子也笑,说,大先生,你说错了,应该为这趟生意被做成干杯。也不对,芳儿说,有客人从老远的地方来,来,来,来,来,芳儿下面的话不会说了,只一口气说“来”。大先生笑着说,已经不容易,芳儿知道“有客人从远方来”这句话了,已经不简单。那么应该来什么呢?芳儿认真问大先生。大先生笑,你这个奴才,真是只会武的,不会文的,喝酒吃菜吧。吃,吃,不然菜就要凉了,王托子第一个提筷子,边提筷子,边对大家说。芳儿嘴里抿了一口酒,很含糊地说,这是症状。别人没听清。但客人之一听得清楚,他问芳儿,你对行医有体会?芳儿很吃惊,说,我不懂医生那一套东西。你在说“症状”,这“症状”就是医生的行话。什么呀?芳儿说,什么呀?我在喝酒,我在喝酒,芳儿又不会说话了。我在喝酒,我在喝酒,芳儿还在说。王托子说,芳儿,你什么时候钻到桌子底下去呢?我在喝酒,我在喝酒,我现在不钻,现在我还没醉,说到这儿,芳儿真就俯下身子,钻入桌子底下。王托子笑起来,说,钻了,钻了。芳儿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坐上椅子,说,我没醉,我干吗要钻呢?你这不是已经钻了吗?众人认为王托子说得对,就朝芳儿看着,看他有没有醉。芳儿喝了一口酒,说,我是预先到下面去钻一钻,熟悉一下路线,免得我真醉的时候,钻桌子撞了头,撞了头,来,来,来,来,一口气说了几个“来”。王托子嘴里含着酒,说,来,来,来,来,来,来。来什么?来个屁呵?是谁说的?是谁说的?是谁说的?弄不清楚。自己说不清楚,却要说人家。嘿,到底是谁说不清楚?真要弄不清楚了,脑子糊涂。芳儿咽下酒,又说,来,来,来。来个屁呵?来个狗臭屁。不行,芳儿又俯下身子,去钻桌子。芳儿钻在桌子底下,依次用手指甲掐别人脚背。钻了钻了,不急,他会自己从下面钻出来的。不急,不急,你们看我,我可以像呼叫一条狗一样,把他从桌子底下叫出来,但是没来得及,自己先叫起来,先是“哇”的一声,然后学起了狗叫。嘿,你不是想叫他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吗?像呼叫狗一样,现在你自己怎么反倒学起了狗叫?芳儿钻出桌子,一上桌,就猛吞菜,吃了一嘴巴菜,朝人笑,笑着笑着,人不见了,只到大家脚上有了感觉,才知道芳儿又钻在了桌子下面。客人之一说,这位小青年倒是好玩,有他在,我们的酒喝得有趣。还有,芳儿突然在桌子底下说,还有,痛快,跟我一起喝酒,痛快。客人问大先生,他老是这样吗?一喝酒就会醉?哪里哟,大先生说,芳儿根本没醉,他是在闹着玩,朝桌子底下喊,出来,死芳儿。不出来,我不出来,来,来,来,来。又来了,众人大笑。不会文的,只会武的,嘿,这话是芳儿自己说的,他钻在桌子底下,大声说,只会武的,不会文的。喂,大先生,芳儿在下面喊,喂,大先生,在“来,来,来”以后,应该说什么话?应该说,应该说,大先生说,应该说,很高兴。是这样,芳儿在下面压低着脑袋,说,是这样,来,来,来,很高兴,那么是什么人高兴呢?大家都高兴,大家都高兴哪。原来是这样,先说“来”,后面是“高兴”,芳儿的头稍微抬一抬,就碰到了桌子,他在学狗叫。芳儿的狗叫声一出来,王托子就在上面呼引芳儿这条狗,他呼道,来来,来来,出来,出来给你肉吃。“来来”是狗的名字。芳儿听到外面有人叫自己,又学狗叫,说,来了以后,就高兴,说着,钻出桌子,用筷子夹菜吃,再喝一口酒。客人之一问大先生,他醉了没有?老是钻在桌子下面。大先生闻芳儿嘴巴里的酒气,掰开芳儿上下眼皮,说,还没完全醉。等大先生放下手,芳儿提筷子想夹肉,一看是自己的筷子,便换了大先生的筷子,替大先生夹了一块肉,放在大先生碗里,说,大先生,顾福礼要学手艺,先得去乡下跑几年,当年我就是跟着大师傅们跑乡下的,这样能学到东西,光在当铺里学,学不全的。大先生说,对,芳儿说得对,是应该先跑乡下,跑几年,然后再来当铺里学本事,王托子,明天你就跟顾福礼说,让他到城外乡下去跑,主要是跑乡下,跟懂行的小厮一起跑。王托子点头答应,但心里想,芳儿在使坏,把顾福礼弄出去,自己就少了一个对手。大先生高兴地说,你们看,芳儿没全醉吧?还在想着当铺里的事儿,好。王托子心里骂道,这个小畜生,现在是一肚子坏水,今后要防着他一点。事办完,芳儿又钻到桌子底下,并蹲在地上不出声。隔一会儿,大家听不到芳儿的声音了,而且他身子也不动,于是都朝桌子下面看,一看,桌子下面流了不少尿液,而芳儿却睡着了。大家都去推芳儿,推不动,就去拉,把芳儿拉出来,拉出来以后,芳儿仍然没醒。在桌子底下流着的肯定是尿液,几个人相互一问,自己没撒尿,就确定这尿是芳儿撒出来的。几个人用力抬起芳儿的屁股,芳儿的裤子全湿了,有的地方是撒尿撒湿的,有的地方是被地上的尿液泡湿的。喊芳儿,芳儿醒了,醒了就说,来,来,来,来了以后大家都高兴,说完,头一沉,睡了过去。大先生叫店小二弄几张长板凳来,长板凳被搭成床,让芳儿睡在上面。大先生招呼大家重新入座,继续喝酒。客人之一说,这小师傅怎么一喝就醉呢?没什么本事么。哪里呵?王托子说,哪里呵?这个小师傅的本事大着呢,百十个人打不过他,我说的是打架,真的打起来,百十个人打不过他。大先生摇手,摇的幅度大了,使酒杯里的酒液泼在了外面,大先生说,不要说百十个人打不过芳儿,再多一些人也不是芳儿的对手,你看芳儿,手上火苗蹿起来,手往四面撩,被撩到的人纷纷倒地,不是死,就是伤,那真是厉害。客人们不相信,想两位主人都喝醉了酒,在胡说呢。大先生又说了一句“火烤掌”,接着又请客人举杯喝酒。大家都在说芳儿,芳儿突然从桌子底下钻出一个脑袋来,对大家说,添菜,快添菜,菜来了,叫店小二把菜送到我这儿来。嘿,芳儿怎么又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大家都这样想。王托子问芳儿,送到你那儿去,你的“那儿”在哪儿呢?芳儿指指自己呆着的桌子底下,说,就在这儿,叫店小二把菜送到桌子底下来,说完,又钻了进去,倒头呻吟起来。大先生弯腰去听芳儿呻吟的内容,里面好像有“头疼呵头疼呵”的句子。大先生一双醉眼俯视桌面,大约看了两眼,对,芳儿说得对,是需要添加几个菜,抬头,用醉眼找人,找人。客人之一说,大先生,你自己也多喝酒,别劝了我们喝,自己却不喝,忘了喝,变成了滴酒不沾的一个傻子。大先生说,我在找人。客人之一问,找谁呢?芳儿。芳儿不是在桌子底下睡着吗?不是,芳儿我刚才找过了,我现在要重新找人。你找谁呢?芳儿要添菜,我找店小二,叫他来添菜。店小二就站在不远处,大先生怎么会看不见呢?客人之一说,大先生怎么会看不见呢?我看东西,东西都模糊不清,东西都是没边的,你们这些人也是没边的。大先生,我去把店小二拖了来,让他来,他来了,你有什么要求,就跟他说。说什么说?芳儿要添菜,我有什么办法?店小二被唤来。大先生用手指着店堂里一根很粗的立柱,说,我就添这个菜。店小二顺着大先生所指方向,看了半天,没看见什么,先生,你要添什么菜,请你说清楚。大先生说,我要添这个菜,手指着立柱,我要添这个菜,你们去厨房做,做好了,送这儿来。芳儿从桌子底下探出头来,说,送我这儿来,说完,人又往桌子底下钻进去。店小二苦笑,轻声说,喝醉了。大先生大声说,快去,把这根立柱做成菜,送到这儿来。芳儿再次钻出桌子,说,送到桌子底下来,说完,钻进桌子底下,倒头睡去。王托子对店小二说,你就去弄几个菜来吧,这儿不够吃。你们先要点菜,点好了,我再去吩咐厨房做。客人之一说,算了,别要了,就这几个菜也够吃了。不,要,要,今天一定要让你们几位吃饱,大先生转身对店小二说,随你的便,拣好吃的送上来,钱,我有,要让客人们吃得满意,这几句话说得很好,接下来的话就不成样子了,娘的?起来,大先生骂道,娘的?起来,什么眼光?看出来的东西都是没有边沿的,你们几个人也没有边沿,娘的?起来,一样东西没了边沿,你们看,就这儿,就这儿,这儿的一样东西,两样东西,所有东西,都是没有边沿的,娘的?起来,我好久没去戳彩主儿的?了,你们是不知道,彩主儿的?,它的骚劲有多大,整个夜晚咬住我不放,彩主儿真正是个骚?女人。芳儿又从桌子底下钻出头来,说,大先生,你别瞎说彩主儿了,她还是行的,女人都差不多,都是一样有劲。大先生踢了芳儿头上一脚,说,你懂个屁,你又没有与她睡过觉,你不知道她的劲头有多大。芳儿的脑袋被大先生踢得直往桌子底下缩,芳儿等了一会儿,说,你干吗踢我头?你怎么知道我不晓得彩主儿的那股骚劲有多大?我知道的。芳儿这话引来大家哄堂大笑。芳儿突然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抓住客人之一,说,我真知道,我真知道她的那股骚劲有多大。大先生把客人推开,抓住芳儿,高声说,你妈的,你娘的,你妈的,你娘的,你妈的,你娘的,你妈的,你娘的,娘的?起来,妈的?起来,娘的?起来,妈的?起来。芳儿挣脱大先生的手,笑着说,我再回到桌子底下去,芳儿一弯腰,又钻进桌子底下去了,在没全部钻进去之前,芳儿说,我不想与她睡觉,是她硬拉着我上床跟她睡觉的。大先生乘芳儿的身子还有一部份露在外面,起脚踢去,第一脚踢中了,但第二脚却踢空,踢空就踢空了,但大先生不甘心,再起脚踢去,不想踢过了头,踢在了桌子腿上,痛得大先生叫喊起来,直骂芳儿。芳儿听见大先生在外面直喊痛,钻在桌子底下不出来,叫其他人低俯身子,听他说事儿。王托子带头俯下身子,客人们也学样,俯身在四条桌腿之间,听芳儿说。芳儿一双眼睛红得像葡萄,都是被酒害的,芳儿头低着,不敢直起来,稍一抬头,就会撞上桌子,你们是不知道,芳儿说,来,来,来,芳儿学着女人腔调,说,来,来,来,彩主儿就是这样叫我去的,来,来,来,彩主儿叫我上床,然后脱衣服,脱裤子,脱衣服,脱裤子,说过了,说过了,芳儿摇头,只敢低着头说,说过了,说过了,我说过了,不说了,芳儿把别人胃口吊了起来,自己倒不说了,但也不像刚才那样,低头睡去,只发呆似的坐在桌子底下不说话。王托子最希望芳儿能说下去,但大先生就在自己身后站着,虽然他也喝醉了,但还得防着点,所以不敢催芳儿说下去。客人们不是这样,他们要听哪,他们都在逼芳儿说。芳儿朝后面的大先生瞧了一眼,想了想,当然,是用他沉醉的思维来想的,然后说,你们是不知道,彩主儿的骚劲大是大,但只要男的也厉害,像彩主儿这种骚女人倒是正好,配胃口,你们不能听大先生说的,他自己不行,反过来倒说人家女人。你真与彩主儿上过床?王托子问。上过床,上过床,彩主儿叫我每隔两天去陪她睡一回。去干吗?又问。上床,弄她的阴穴儿。怎么弄?你不会是瞎说的吧?王托子说。芳儿圆睁醉眼,大声说,你们干吗不信我说的话呢?我不骗你们,怎么弄?你们以为我没有弄过?我弄过的。你和彩主儿是怎样弄的呢?客人之一问。又要我说,芳儿显然有些气愤,我告诉你们,都一样,彩主儿每次都一样,先抱住我,然后再去下面舔我的?,又是舔,又是吸,我也这样去对待她,去她下面舔,只要舔几下,彩主儿就要喊了,就要摇头,接着就来真的了。王托子说,是你在上,还是她在上?轮着骑,我骑她一会儿,她骑我一会儿。时间长不长?王托子问。长,怎么不长?芳儿伸出三根手指,三次,三次,有时要弄五次,一个晚上要弄三、五次,你们看,厉害不厉害?芳儿,王托子说,芳儿,你是在吹牛吧?大先生站在后面说,肯定是在吹牛,这个奴才喝醉了酒,乱说的。我没乱说,被我弄过的女人不止彩主儿一个,雪芽儿我弄过,霜芽儿我弄过,骆花我弄过,黄斤、黄由我也弄过,吉府里的女人我都弄过,连驴子我也弄过。醉话,肯定是醉话,被彩主儿听见,是要割舌头的,还是大先生说得对,现在这儿只有大先生说的话是对的,只有大先生不像醉汉。你们吉府是乱交呵,客人之一说,是乱交呵,真是该死。王托子说,也对,也不对。大先生抓住王托子衣襟,问,为什么?事儿肯定有,但不是芳儿做的。大先生立即打了王托子两记凶狠的耳光,骂道,畜生。王托子大哭起来,说,大先生,我也想把吉府里的女人都睡一遍,可是我已经老了,我的老?里流不出白浆儿来了,我现在有的只是一只干瘪的?儿,说罢,往地下一蹲,继续放声大哭。旁边的人听完,都拚命笑起来,大先生也大笑不止。芳儿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这次是真的出来了,伸了伸疲倦的两腿,直了直腰,酸哪,他说,伸腿以后,沿着桌子跑一圈,酸哪,蹲在桌子底下,身子憋着,兜圈子兜到自己坐的椅子后面,坐了下来,巧了,这时店小二正好把添加的菜端上来,而且菜正好被放在芳儿面前,芳儿伸筷子,来了一口。喝酒,大先生把王托子拉起来,来,喝酒,别哭了。王托子擦干眼泪,坐了下来,对大先生说,还是你大先生对我们下人好,不过大先生,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真想把府里的女人全都睡个遍,我这是心里话,说着,又哭,但这回是鼻涕流得比眼泪多,一股股黄色、白色的鼻涕沿着鼻子底下的皮肉往下滴,最后都滴到了吃饭的桌子上。大先生见状,拿自己的手绢递给王托子,让他擦鼻涕。大先生,王托子说,我真是这样想的,想跟府里所有女人睡觉,是睡觉呵,我的女人。好了,好了,擦干鼻涕,喝酒,大先生说。王托子擦好鼻涕,把手绢还给大先生。给你了,给你了,这是日本手绢。王托子闻闻手绢,把手绢放在自己衣服兜里。几个客人也不顾什么情面,乘大先生与王托子讲话,只管自己大口喝酒、吃菜。芳儿说,我真没骗你们,彩主儿真和我睡过觉的。大先生伸手打了芳儿一记耳光,骂道,彩主儿和你睡觉?你也配?芳儿吃了耳光,等于没吃,说,我不能睡,那么谁能睡?大先生啪的一声站起来,拍着胸脯,说,我能睡。王托子说,大先生,你别拍打自己胸脯,会拍坏身子的,要拍就拍大腿。大先生真就拍了自己大腿,说话声音更大,我,我,我能睡。别,别,王托子说。别,别,别,几个客人都说。芳儿急喝一杯酒,抹去嘴上挂着的酒液,轻声说,浪费了,浪费了。别,别,别个屁呵?不知是谁说的。一只酒杯飞了起来。谁把酒杯抛起来的?店小二大声喝道。谁把酒杯跳起来的?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乱说,王托子说,应该这么说,谁把酒杯飞起来的?也不对,他正在想词儿,而且想得厉害,想得头有点痛,看王托子的表情,真是有点痛苦。也不对,客人之一说,不对,不是的,那只酒杯怎么会自己飞起来呢?应该这么说,我想到了,王托子抢着说,应该这么说。怎么说?说呀,说了一半,又不说了。王托子想了想,说,应该这么说,应该……嘿,怎么又想不起来了?死样,笨,芳儿说,我来说,谁让我跟二小姐上床睡觉的?大家都笑,都摇头。大先生说,你们别笑,这次芳儿倒是说得对,芳儿是跟二小姐睡过觉的,还生了一个孩子。这么说,芳儿是吉府的姑爷了?嘿,你是姑爷了。王托子突然叫起来,说,我想起来了,应该这么说,是谁让酒杯飞起来的?也不对,客人之一说,没有“是”字的,多了。有“是”的。没有“是”的。有。没有。哪里有呵?他那句话说得对,跟二小姐睡过觉。大先生,大先生,王托子说,芳儿跟了二小姐,又说自己跟了彩主儿,两代人他都弄过?骗人。所以说芳儿是喝醉了,大先生说,倒是我,厉害,真厉害,彩主儿、大小姐、二小姐,这几个女人都与我睡过。我的天哪,芳儿叫道,我的女人你都敢碰?我的天哪,你自己生的女儿都要弄呵?错了,错了。也不知有多少人在说大先生弄错了,要弄,也不能弄自己的亲生女儿。我想起来了,应该这么说,是谁让酒杯飞起来的?王托子说。错了,没有“是”的。没有就不通了。店小二在店堂里跑来跑去,大声喊道,都疯了,这些人都疯了,他跑到桌子边,随便拿了一只酒杯,喝干了杯子里的酒,都疯了,都疯了,我也要喝酒,也要喝酒,换一只酒杯喝,一干而尽。又有一只酒杯飞上了天。是谁把酒杯飞上天的?错了,应该说“让”,是谁让酒杯飞上了天?是“让”,是“把”,都可以。可以个?呵?王托子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手绢被完全擦湿,但这是一块日本手绢,是大先生送的,这是日本货,是大先生送的,大先生是汉奸。狗屁,这儿的酒杯怎么越来越少了?拿酒瓶来,直接喝酒瓶。芳儿和大先生一起拍大腿,他们说的是相同的事情,都说自己跟谁谁谁睡过觉。店小二连喝了十来杯酒,他钱也不付,就喝上了酒,他想着就高兴,大声说,是谁给我喝了这么多酒?对,这句话说对了,大先生拍一下桌子,这个店小二,也会喝酒。客人之一站到椅子上,把手里酒杯摔在地上,我们也要和吉府的女人睡觉,我们做成了吉府的大生意,是五十万银元的大生意,我们也要和她们睡觉。客人之一坐在下面椅子上,你说多了,他说,你说多了,我们同吉府只做成了五个银元的生意,不过一码归一码,五个银元的生意也是生意,我们也可以跟吉府里的女人睡觉的。饭店老板走过来,他见这群人闹得这样厉害,心里发虚,心想,这群醉汉闹成了这样,他们还会不会付酒钱呢?老板把店小二拖到自己身边,想叫他去向这群人收取酒钱,不想店小二凶狠地骂老板,最后还抱住老板亲嘴,老板啪的一下抽了店小二一记耳光,骂道,畜生,你也喝醉啦?再狠狠踹他下肢。店小二被老板踢倒在地上,嘿,店小二干脆就躺在地上不起来,没一会儿,他在地上睡着了。死人,老板骂了店小二几句,又叫来其他店员,老板吼道,马上给我把这群醉汉赶出去,但先得把酒钱收了。店员见到大先生他们,心里也害怕,他叫了别的店员一起来,几个店员汇聚在大先生这一桌周围,准备收取银元。这时候大先生他们已经闹得不像话了,桌子上的空酒瓶、空酒杯、空碗盏都被抛向空中,掉在地上,店堂地面上一片狼藉,人走路都得小心,不然在地上散开的锋利碎片会把鞋底戳穿。给他们钱,客人之一说,给他们钱。大先生说,谁给?谁给哪?是呵,谁给钱呢?王托子、芳儿也突然被这个问题镇住了,芳儿拚命想,谁出钱?谁肯出钱?是呵,吃了半天,不知道应该由谁来出钱,大先生叫道,你们不出,你们不出,你们不出的话,你们不出的话,你们实在不肯出的话,就由我来出,大先生把身上衣服脱下,往空中一扔,说,钱在衣服兜里,拿吧。几个店员把大先生丢下的衣服拿起来,在衣服兜里翻找,没有,没有银元。大先生叫道,不是有银票吗?再翻找,没有,没有什么银票。不可能,大先生接过店员手里的衣服,嘿,真没有,真没有,先欠着,记帐,明天我让人送银元来。老板急了,开口就骂,狗屁,来我这儿吃饭,竟然不带钱,扣人,等送来钱以后,再放人走。芳儿脑子虽然糊涂,但老板的这几句话能够听懂,他冲到老板面前,举一根手指,点老板胸脯,说,我们是吉府的,会少了你的钱?老板全身一震,但还没反应过来……第一个店员刚才是躺在地上睡觉,现在醒了,他爬起来,走到老板面前,说,他们是吉府的。老板问,怎么一回事?我听见他们自己说的,他们刚才边吃边说,自己是吉府里的人。老板这才完全反应过来了,对芳儿赔笑脸。芳儿手指着大先生,说,去和我们大先生说。大先生说,明天让人送钱来,不会赖帐的。不会,不会,吉府是何等珍贵的人家,我们小店巴结都还来不及呢,想不到,真想不到,老板激动得眼光四射,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事。客人之一坐在椅子上手舞足蹈,吼道,我们也要睡吉府里的女人。老板非常吃惊,跑过来对这位客人说,禁口,禁口,可不敢乱讲这话。大先生走到老板身后,推一把老板,推一把客人,笑着,说,你们愿意,可以去和吉府里的女人睡觉,去吧,我带你们去。老板吓得连退几步,心想,真是醉了,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客人们都挥手,边挥手,边离开椅子,大叫着,走,跟大先生去吉府睡女人。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59 () 这些客人推着大先生走到街上,王托子、芳儿跟在后面。走,走,到吉府去,找那个谁,那个谁……忘了,那个谁,那个谁,忘了。大先生被他们推得脚下走不稳,但口中话不停,说,就是那个女魔头,那个大*彩主儿。她叫什么名字?大先生“哎”了一声,她叫什么名字?她叫什么名字?忘了,转身问芳儿,她叫什么名字?二小姐,芳儿回答。不是,不是,大先生和客人们都说,不是问二小姐,是问彩主儿,她叫什么名字?她没有名字,芳儿、王托子说,她没有名字,但不管,我们都去吉府和她睡觉,走,走。一队人马摇摇晃晃在街上走着,他们的醉态引来不少路人围观。走了好长一段路,看见了烟畴。大先生说,这地方熟,熟。芳儿说,是喝酒的地方,走,进去喝酒。王托子拉住芳儿,别闹了,我们刚从这座里喝了酒出来,刚出来,我们现在要去吉府找彩主儿睡觉。对,去吉府,把这事给忘了。他们又走了好长一段路,转了几个圈子,但都在烟畴附近地方走着,然后拐入一条小巷,在小巷里走了一会儿,大先生突然叫道,到了。王托子问,是这儿吗?这儿是吉府吗?怎么不是?我是大先生,我说是,就是。好,客人们狂喊,好,敲门进去,找女人睡觉去。这座院子其实是情报站的院子,是山里抗日武装设在李唐城里的秘密工作场所。他们走到院子门前猛敲,没人开门,有人就用脚踹门,嘴里还说,用手敲是讲礼,吉府居然不要我们讲礼,那么就用脚踢,大家用脚踢,不识抬举。一阵阵踢门的声音,引得四方邻居都来看热闹。院门开了,一位情报站工作人员出来,他身穿百姓衣服,问,什么事?我们要找女人睡觉,找吉府里的女人睡觉,对,要戳她们的骚?,对,要戳骚?。情报站人员大怒,你们这群流氓,骂完,想关门,边上群众提醒说,这是一群醉汉,情报人员于是忘了关门,站在门口对大先生他们仔细端详起来。这时老过和老特工办完事,从外面回来,他俩走到情报站门口,正好遇见大先生这伙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大先生一见老过,就大叫道,老过,你也来这儿找彩主儿睡觉?老过和老特工愕然。大先生见老过不开口说话,就对老特工说,你,你,你,是?你,你也来找吉府里的女人睡觉?老特工推开大先生,因为大先生的满口酒气喷在自己脸上,实在难受,知道他是吉府里的大先生,不好得罪,问问他,我,你也认识?吉府在哪儿,你也知道?你拉倒,一个醉鬼,还想着吉府里的事儿,你拉倒,满口酒气,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楚了。嘿,他也在说“弄”,大先生手指着身后一群醉汉和看热闹的人,说,嘿,他也说“弄”,他跟我们一样,也是要在吉府弄女人的。众人哈哈哈大笑。弄女人,弄女人,哈哈哈大笑。老特工发起怒来,他也不管大先生的脸面了,骂道,什么东西?喝了酒,来这儿撒酒疯,一群猪猡,滚。滚?什么叫滚?我们这是回家呵,芳儿冲上去抓住老过和老特工衣襟,一双醉眼充满血丝,滚?什么叫滚?是彩主儿叫我们来跟她上床的,叫我们滚?你们两人滚开点,别挡了我们的道,是彩主儿叫我们……叫我们……叫我们先去饭店喝酒,再来吉府跟她上床睡觉,上床戳?,叫我们滚?你们给我滚。我们滚?这是我们的院子,你叫我们滚?狗屁,吉府是我们的家,这院子是吉府,滚。芳儿要往院子里冲,老过、老特工阻在门口。后面的醉汉高喊,冲进去,冲进去,把围墙拆了,冲进去。围观群众也起哄,高喊,冲哪,冲哪。芳儿受到鼓舞,真的去冲击院门,但由于喝了太多的酒,力量使不出来,没冲成。芳儿想,这边不成,换一个地方,于是跳到旁边围墙前,用力打了围墙一拳,虽然力量不是很大,但围墙已经发生了震动,而且让老过、老特工都感受到了震动。第一个出门来的情报人员见芳儿跳到墙壁那儿,见他的脚法与众不同,打了一拳,就使墙壁震晃得厉害,知道此人有点功夫,就回院子里,叫了十来个情报人员出来,共同守卫院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这些情报人员多多少少懂点功夫,但都不是很厉害,只能算是老过的学生。门口站着这么多情报人员,大先生他们一时间没法冲进院子。客人之一见状,突然往地上一坐,叫喊道,真是没了天理了,我们要进吉府戳彩主儿的骚?,彩主儿却反过来不让我们进去,还叫了这么多人来门口阻拦我们,真是天理何在呵?大先生见坐在地上这个办法不错,就喊大家都坐下来。大家坐下,但不出声。芳儿想,不出声不好,不出声,院子里的彩主儿也不能够知道,于是芳儿带头喊“彩主儿”,并叫别人一起喊。醉汉们高声呼喊“彩主儿彩主儿”,有的醉汉竟然喊“彩主儿万岁”、“彩主儿的骚?万岁”……醉汉们的呼喊声响彻小巷。客人之一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但被旁边的人拉了下来,但他又站了起来,站起来后,就脱裤子,脱光,手拉着腿间的大?,冲到前面,嘴里哼哼出声,说,彩主儿,你骚,你好骚,我要舔你、戳你……在他?的根部,毛发长得浓密,?被摸,受到刺激,开始膨胀起来,粗粗的?头从根部黑毛中翘出来,显得很是雄壮。不少女看客都用手掩眼,当然,这是假装出来的手势,她们巴不得此时自己能与这个客人去床上颠倒身子,大弄一场,以满足**,这些女人大多数都有偷男人的经历,知道其中的滋味甜美如蜜。众人看着那个客人的举动,起哄的声音更加响亮。站在院子门口的情报人员也都看傻了眼,眼睛瞪得不会转动,僵在那儿。老过对老特工说,站长可能不在,不然他早应该出来讲话了,我们要不要去叫警察过来?胡闹,叫警察过来,我们要暴露的,你忘了这儿是日本人的天下?老过说,日本人我都熟悉。胡说,日本人不知道这儿是我们的情报站,不知道你老过是情报站里的情报人员,不然的话……我不是情报人员,我是外围人员。芳儿也要脱裤子,拉出大?给别人看,王托子也想这么做,但都被大先生劝住。两人这事没干成,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似乎是约好的,两人同时喊起了口号,打倒吉府,打倒彩主儿。老过听见口号,对老特工说,他们想打倒我的老婆。老特工眉头一紧,以看不起的口气说,打倒你老婆?就你那丑婆娘?就她?也值得打倒?日本鬼子才值得我们去打倒呢,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把日本人赶出中国去!老特工高声喊,但又突然停了口,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射向老特工。老特工知道自己一时昏了头,错喊了口号,暴露了目标,羞愧得无地自容。老过指着老特工说,完了,你完了,你把我们情报站全暴露了,只要有人向日本人说去,情报站就要被摧毁,同志们就要牺牲。老过说,同志呵,你怎么忘了呢?这儿是日本人在统治,我们在这儿工作,见了街上的皇军,都要主动鞠躬,向皇军问好,要喊口号,也不能喊你刚才喊的口号,要喊“拥护皇军”、“皇军万岁”这样的口号,这当然是骗日本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掩护我们所从事的地下工作,我们在这儿的工作,对山里游击队来说,有多么重要,老特工,同志,你可明白?老过最后学起了日本人的口音,你的,明白明白的?老特工被老过说得哑口无言。站在门口的十来个情报人员听见老特工喊口号,心里慌得要命,他们也无心把守院门了,怕有人去告密,把大批日本兵引来。而大先生他们都喝醉了酒,脑子不清醒,虽然初听老特工的口号,觉得新鲜,没听过,或者很少听见,但没过几分钟,就把口号忘了,他们现在仍是老样子,一心要冲入院子,找彩主儿睡觉。大先生从地上站起来,其余人也纷纷站起来,一人拍打屁股上的灰土,其余人也纷纷拍打屁股上的灰土,一时间弄得现场灰土飞扬。冲进去,冲进去,大家喊。醉汉和群众都往院门冲去,情报人员根本阻挡不住,只几下,就冲开了院门,冲进了院子,几百人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十分好奇。大先生也在望,嘿,不对,这儿不像是吉府,吉府变了?大先生看见一块匾,上面写着“步云瀑”三字,不对,肯定不是吉府,在吉府里可没有这块匾,也没人会写这类书法作品。刚才脱裤子、拉大?的客人,此时光着屁股,裤子拖在地上,也走进了院子,他有点醒了,因为他正在把裤子慢慢往上拉。大先生确定这儿不是吉府,所以大先生没跟众人一起去院子里各处乱窜。醉汉和小巷里的围观群众大约有几百人,他们像一窝马蜂那样在情报站院子里到处乱走,有几个人连上的机要室也想进去,但最后没去成。小巷里的群众以前没进过院子,不知道院子里的风景,这会儿进来了,看过了,慢慢都走散了。醉汉不一样,他们在院子里找的是彩主儿,找的是肯与自己上床睡觉的女人,可是,没有呵,找遍了,没有呵,找遍了,王托子边找,边流鼻涕,芳儿边找,边在脑子里想彩主儿跟自己在床上是怎样**的。没找到呵,他们都说,吉府就这么大吗?几个客人说,芳儿摇头,吉府大着呢,再找,吉府里的女人有很多,再找。十多个情报人员起先是害怕,都躲得远,现在不怕了,醉汉们是文醉,不是武醉,不会动手打人,所以就近身跟着,还与其乱说话。王托子擦着鼻涕,问老过,吉府就这么大一点地方?老过骂道,你还不醒呵,脑子泡在酒里出不来了。吉府还有别的地方吗?客人之一问。有,出了院门,往左往右,都是吉府的地方。院门外不是有一条巷子吗?这条巷子也是吉府的。我们刚才走过了,没找到彩主儿。你们没细找,在巷子两边有不少房门,你们推开房门去找,彩主儿就在房门里住着。客人们被老过骗得苦,纷纷点头,走出院门,去推巷子两边百姓家的房门。大先生最后一个离开,他心里还是十清楚,这院子不是吉府,那么院外呢?去看看,看了再说,他跟在众人后面,挨家挨户敲门,寻找彩主儿。大先生这帮人一直闹了几个小时,后来彩主儿派人来,才把大先生、王托子、芳儿领回家,回去以后,被彩主儿一顿猛训。 首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60 情报站出了这件事,站长颇感头痛,憋了几天,站长把这事想通了,他特地跑了一趟山里,向领导汇报。领导一排日子,立即批评站长,事情已经变得如此严重,你为什么不早点将事情说上来?然后开会,在会上分析情况,老特工在群众面前乱喊口号,这不是已经暴露了吗?领导决定,情报站应立即搬家,站长马上下山,搬家去。站长连夜赶回站里,开会,传达上级命令。隔天早上就把院子里的东西搬空了,人员也快速撤离。来到新地方,站长又决定将老特工关禁闭,关了他一个星期的禁闭。 老特工有点怨,他怨谁?他怨自己,当时自己脑子真是坏了,乱喊口号,老特工想,现在我又要喊了,在禁闭室里喊,喊。老特工在禁闭室里喊口号,被外面站岗的人听见,那人笑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老过在老特工被关禁闭期间,工作量增加了不少,因为情报站的事一件也不能被拉下。白天工作忙,身子疲了,晚上便要多喝几口酒,用酒来解决疲乏。老过一个人躲在新情报站里喝闷酒,一个人喝了两个晚上,实在乏味,到第三个晚上,就提了酒瓶,去禁闭室看老特工,结果征得看守同意,在限量的条件下,老过、老特工和看守,三人一起喝酒,以后几个晚上都是如此,一直到老特工被解除禁闭为止。 出来后,老过带着老特工去了吉府,是老特工催着老过去的,他想去质问大先生,为什么要带着醉汉,到情报站来闹事?或者这样质问,为什么自己也喝醉了酒,后来再来情报站闹事? 在吉府见过彩主儿,老特工和老过被彩主儿主宰一切的霸气压得透不过气来。后来见到大先生,大先生身上哪里还有那天胡闹的半点影子?没有,大先生依然跟往常一样,两袖飘风,满口说着神仙般的语言,连身上的毛发皮骨都似在对人泛着仙界里的明光。结果老特工什么质问也没提出来,只是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喝了几口茶,来了几句清谈,不仅如此,两人跟彩主儿、大先生交谈下来,反而觉得有点自惭形秽,急急忙忙想到要溜走。在两人走之前,大先生把老特工叫住,说,不好意思,喝醉了酒,闹了你们,为了表示歉意,我要给你一样东西,接着大先生把一面凹凸的古代铜镜送给了老特工,还对老过说,你是吉府二先生,自己人,就不送东西了。大先生解释铜镜,说,这是一面很特别的铜镜,是凹凸镜,古人用它来打火。这东西可以打火?老特工很感疑惑。是取火,大先生变了,是取火,你把镜面对着太阳,要斜着对,有聚光作用,下面的聚光点落在易燃物上面,比如落在一张纸头上,时间一到,纸头会燃烧。懂了,但不好玩,所以出了吉府门,老特工就想把铜镜扔掉,但被老过拦住,最后是老过得到了这面铜镜。 老过回到站里,在太阳底下聚光照纸头,结果连聚光点都没有,正烦恼时,一位情报人员走过,他看了看铜镜,翻了个个儿,让老过重新聚光照纸头,嘿,来了,首先在纸头上出现了一个白炽光点,没多长时间,在纸头上的光点四周有淡淡的烟冒出来,紧接着,烟越冒越浓,纸头上起火,整片纸头被烧着了,原来是这样,但不好玩。老过收起凹凸铜镜。但那位在老过身旁的情报人员却对老过说,这面镜子是假的。为什么?情报人员说,以前我家邻居也有一面这样的镜子,也是凹凸的,但根本无法聚光燃烧东西。为什么?老过问。古代的铜镜传到现在,已有上千年历史,镜面上一定是锈迹斑斑,不可目睹,根本无法聚光,这面东西可以聚光,表面清清爽爽,没有氧化痕迹,所以我说这面东西是新货,是后仿的。老过再把铜镜拿出来细瞧,对,没错,是没有氧化痕迹,但也不对,大先生是何等样人物,他会吃进假货?不大可能,真不可能,不管,这东西反正不好玩,送了人算了,不对,不能乱送,如果是真东西,胡乱送了人,不就糟蹋了吗?送给芳儿吧,这小子靠谱,几天后,老过真就把这面凹凸铜镜送给了芳儿。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61 芳儿刚得到这面铜镜,并不觉得稀奇,但有一天他在当铺里取出铜镜来玩时,正巧被王托子看见,王托子就跟芳儿说了铜镜的不同寻常之处,可以聚光取火。(.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芳儿哪里肯信?取纸头来试,行,真的把纸头烧着了,行,是好东西。但王托子又说,东西是不错,是真货,有一千多年历史,但只是被动过了手脚,有人可能想让铜镜恢复聚光功能,把镜面打磨过了,可能还在新打磨的地方涂了一层东西,你看,这面铜镜亮的,不然铜镜上全是铜锈,这光也聚不起来。芳儿听后很是高兴。他正高兴着,突然想到了郭托子那面汉代铜镜,本来汉镜被好好收藏在树上高处的喜鹊窝里,硬是被自己从窝里把它掏了出来,而且还没掏好,汉镜掉在下面地上,碎成几块,不知郭托子知不知道此事?知道了,他还不要心痛死呵?不说了,去乡下,把这面凹凸镜送给郭托子,也是自己对他的一次补偿,主意已定,芳儿选了日子,向当铺请了假,就去乡下找郭托子了。 那天太阳光非常好,郭托子拿着芳儿送来的铜镜,在院子里的树下试着去烧一片枯树叶,很快,就把树叶烧着了。芳儿问郭托子铜镜的事。郭托子笑得合不拢嘴,甭多问,东西是真的,好,你从城里给我送来了这面铜镜,说明我没看错你,你这孩子有孝心。芳儿吃过饭,就回李唐城去了,在回去之前,芳儿跑到以前埋汉代铜镜碎片的地方,是在田边,在那儿芳儿来回找了几遍,没找到什么,只得放弃。 郭托子得了凹凸镜,每天都拿在手里把玩,有太阳光的时候,就烧几样东西。转眼到了天热季节,一天,郭托子在院子里树下乘凉,人坐于小凳子上,在旁搁一只小方桌,桌上有茶有烟。郭托子听树上知了叫,抬头看树,树上枝叶繁茂,挡住了视线,郭托子突然心里一动,想起在茂密的枝叶间有一只鸟巢,在鸟巢里搁着自己以前在当铺做事时私收的一面汉代铜镜,虽然鸟巢深陷于树间枝叶中,让人看不见其身影,但上面确实有一只鸟巢,在鸟巢里也确实藏着一面见不得人的汉镜,现在芳儿又送来了凹凸镜,又是一件好东西,郭托子越想越高兴,高兴过了头,脑子变乱,竟然拿了凹凸镜,对着太阳聚光,把短裤拉下来,将镜上聚光点照在自己已经发白的?毛上,没多一会儿,?毛被引燃,几根?毛同时烧起来,吓得郭托子赶紧把火扑灭。几天后,郭托子把这事儿跟村里几个老头说起,大家都说有趣,没见过,于是几个老头约好,来郭托子家院子里,取出凹凸镜,聚光照各自的?毛,果然,照一个,烧一个,被烧着了,再快速把火灭掉。后来村里的老头几乎人人都用凹凸镜烧过?毛,人人?上都有被火烧过的焦毛痕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一天,又来了好几个老头,他们先是喝茶闲扯,情绪出来了,就问郭托子要铜镜,铜镜到手,便争先恐后脱裤子,用铜镜烧自己的?毛,每个人都烧过后,大家再在院子里闲坐闲扯,只是这时候院子里的空气中多了一份淡淡的焦糊味,都是烧?毛引起的。凡是老头们在院子里烧?毛的时候,郭托子的老婆子就出不了门,被堵在屋子里,这样一来,老婆子干脆就在屋子里睡大觉。 中午时分,吃过午饭,几个老头又聚在了郭托子家的院子里,他们和郭托子都躲在树荫底下乘凉,时间一长,大家就慢慢睡着了。郭托子的老婆子也在屋子里打盹。这时的院子,除了树上有知了叫,别的嘈杂声一点都没有。 事儿来了,有两个小孩溜进院子,他们在院子里兜了几圈,找东西玩,还拿起小桌子上老头们放着的茶杯喝了几口茶,其中一个小孩为人十分恶劣,喝过茶,就朝茶杯里吐一口唾沫。他俩没找到东西玩,于是就像小狗一样,横躺在几个老头坐着打盹的椅子之间,小孩躺在凉凉的地上,仰头观看每个老头睡着时的滑稽面容。突然,在椅子底下,一只鞋子压着一样东西,这样东西,一面凹下去,一面凸起来,像铁锅一样,拿来,玩,轻点玩,不能吵醒这几个老头。两个小孩跑到屋子旁边,把凹凸镜翻来覆去玩,嘿,怎么有时候会有一个很亮的光点出现在屋子墙上?嘿,光点在墙上停留时间长了,墙上会有热度,而且还有点烫手,移一移,移一移,把这束光点在屋子外墙上来回移着,正好在墙上有一扇木窗,在木窗下挂着一串早已经被晒干的东西,像是辣椒串,还有别的干货,光点移在这串干货上面,嘿,冒烟了,嘿,起火了,轰的一下,火苗迅速蹿起来,瞬间烧着了那扇木窗,再往上,烧着了用干草铺就的屋顶,一场大火就此形成,大火就此熊熊燃烧起来。小孩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手里抓着凹凸镜,就往外逃。 在大火燃烧起来之前,郭托子坐在椅子上打盹,但他打盹与别的老头不一样,他不老老实实打盹睡觉,他却在做梦,在梦里,有许许多多老头都在用凹凸镜引火烧自己的?毛,烧的时候还发表议论,说,有这么多人为了烧?上毛发而聚在一起,我们这儿就成鸟巢了,这是这一边的老头说的,那一边的老头立即反对,说,你们发音不准,是?巢,不是鸟巢,这一边的老头也立即反对,你们思维不开通,?就是鸟,没任何区别,这时郭托子站出来说话,而且是说很大很大的话,郭托子用手指着树上的喜鹊窝,对众老头叫道,是鸟巢,是鸟巢,是鸟巢,连喊三声,许许多多老头就真看见树上有只鸟巢,而且许许多多老头都同意这两个字的发音虽略有区别,但意思一样,是“通假字”,老头们随着郭托子的指点,盯着鸟巢看,变了,变了,鸟巢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房子,有数不清的人在这座巨大的鸟巢样式的房子里跳呵跑呵唱呵欢乐呵,老头们越看越觉得这座大房子是一个运动场所,越看越觉得那些在房子里做运动的人不全是中国人,没一点反对意见,老头们都认为郭托子的感觉是正确的,是正确的,是不错的,不用争辩了,郭托子正看着大房子,大房子开始漂移起来,但也有可能是郭托子自己在水上漂移,这一点究竟怎样?不能确定,但接下来的梦境就可以确定了,有许多人突然开始尖叫,尖叫,热,这儿太热了,热浪滚滚,直逼郭托子呆着的小小空间,这次可以被确定了,是郭托子自己摇晃了起来,而大房子不见了,是自己的身子在摇晃,而且四周围越来越热,气温越来越高,郭托子睁开眼睛,他是被周围几个老头摇呵推呵弄醒的,也是被火焰的高温逼醒的,郭托子一看,在自己的院子里燃起了冲天大火,整个房屋被烈焰吞没,无数村民只能在旁边干着急,因为火势太猛,无法靠近,大树上的枝叶也被大火烧去大半,老婆子,老婆子,郭托子的老婆子已被烈火活活烧死,院子里已成一片废墟,情景惨不忍睹。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62 隔天,郭托子再次来到火烧现场,七、八个村民正在帮着整理,在院子里的空地上堆着老婆子被烧焦的零散尸骨。【]郭托子头昏腿软,他抬头看树,树顶被烧去大半,幸存的枝叶稀稀疏疏,可以一望无遗,郭托子眼望大树顶端,猛地想起,在树上应该是有一只喜鹊窝的,现在没有了,被火烧掉了,在窝里应该是有一面汉代铜镜的,现在也没有了,不见了,鸟窝被烧,铜镜在鸟窝里被火熔化了?或者掉在地上,被人偷走了?而那面凹凸镜呢?找,也没找到。郭托子终于想明白了,他大哭起来,报应,是报应哪,自己以前私收了汉代铜镜,现在报应来了,这报应来得太凶猛,阵势太大,郭托子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最后昏倒在院子里,他的身子倒卧在他老婆子枯焦的尸骨旁,从东面往西面看,郭托子倒在地上的身子与他老婆子的尸骨,两者排列得非常整齐,笔直一条线。村民们见此情景,取来冰凉的井水,往郭托子头部浇去。郭托子的上半身在凉水中泡着,不动,下半身倒是有所扯动,动了一会儿,人慢慢苏醒了。郭托子醒来,脸上的神色和昏倒之前完全不一样,没一点哭泣的样子,也不悲伤,只是坐在地上不爬起来,好像是在重新观察这个刚遭遇了火灾的院子,在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经历。【] 一个村里的阿姨来到郭托子身旁,她见郭托子是这副样子,坐在地上苦苦等着什么,其实郭托子并不是这位阿姨所想的那样,在等什么东西,而是阿姨自己心里有事儿,她从衣服兜里取出凹凸镜,递给郭托子,笑笑,有点不好意思,说,是我家毛孩子在你这儿地上拣的,你家遭了大难,急需用钱,阿姨又笑了笑,仍然是显得那么不好意思,你家这会儿急需用钱,村里有人说,这面铜镜是难得的好东西,可以换几百个银元,你正好用得着,不过,话要说清楚,这东西是我家毛孩子在你家院子里的地上拣到的,这话可要说清楚。郭托子眼光呆滞,但见了铜镜,手倒是也伸了出去。阿姨还是那个意思,话要说清楚,东西是在院子里的地上拣的,不是来你家偷的,要是偷的话,我也不会还给你了,是毛孩子不懂事,也要你原谅的。 我的家没了,我的家没了,郭托子接过铜镜,眼泪滴在握铜镜的手上,再慢慢淌到铜镜上。你认了?我认什么?郭托子问那个女人。你认了铜镜是在你家院子里拣到的?郭托子放声大哭,老婆子没了,家没了,我一个孤老头,这将来的日子怎么过哪?大哭,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手上、铜镜上都被眼泪滴湿,但眼眶四周却不是很湿,眼泪似乎一出现,就不愿呆在眼眶那儿,直接滴到底下去了。郭托子听了别人劝,慢慢止住哭声,他在别人搀扶下,站起来,有意识抬头望望树顶,说,不值几百个银元的,能有一百个银元,已经是不错了,他收好凹凸镜,走出院子,走到暂时住着的亲戚家里去。 没几天,郭托子以前的关系人进村来收铜镜,来人听了郭托子的惨况,本来是一百个银元的东西,他付了一百二十个银元,说是自己少赚点差价,算作朋友帮忙。郭托子对他千谢万谢,临走还建议,铜镜可以先压库,不出售,或者到北京去出售,那地方文物的售价向来都很高。 村民见郭托子有了银元,就为他请了匠人,半年时间,在郭托子院子里就起了前后两座平房,完工入住那天,全村老少全来祝贺,郭托子当场就大哭起来,村民们对老头的哭有两种看法,一部份村民认为老头是悲哭,另一部份村民认为老头这是喜哭,问郭托子,他说,都过去了,别再提了。 在抗战胜利那年,郭托子病逝。他死的时候,吉府没来一个人,郭托子的丧事全由村民来操办。郭托子死的时候,身边也没一个亲人。有的村民说,郭托子的后代在外面谋生,连年战乱,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也有村民说,郭托子可能没有后代。郭托子到底有没有后代,也无需细究,反正在郭托子死的时候,后代都没在场,没有后代,就是这个下场,有后代,没来,等于没有,人都要死了,那些后代居然能如林中淡雾,自顾自缥缈着,虚无着,冷漠着,回避着,只在远处莫名其妙着,狗屁,这种后代要他们有何用?想他们有何用?细究他们,又是何苦?郭托子一死,后事处理完毕,郭托子的那个院子没人来继承。村民们一开始仍是争论不休,一边说有后代,院子有人继承,现在先把院子封了,等到将来再说,一边说没后代,院子可以充作公用,但几个月下来,充作公用的意见慢慢占了上风,于是村民们有事没事都要到郭托子的院子里来闲坐闲聊,再过几个月,村民们就干脆把郭托子的院子变成了村公所,真正成了公家的地方。其实郭托子是有后代的,但为什么到最后都没出现呢?这一点确实有点奇怪,这一点连写《四脂四壶》的潘小纯也无法解释,可能是潘小纯在写小说时,没有规划好,没注意这事,写错了,或者是潘小纯偷懒,不想多写后代的事,想在这事上草草收场,转而去写别的事情。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63 现在市面上都在传说日本人快要不行了,日本人的仗打不赢了,但在李唐城的大小街道上,仍有许多日本兵扛着长枪,神气十足地在巡逻、行走,这种现象又让许多百姓心生疑惑,这日本人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难测,不清楚,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日本兵上街巡逻,已成了他们目视上的习惯,看惯了,那些日本兵只是在身上套了一身日本军服,是一批外国兵在那儿自以为是地迈着步子,做着某种姿态,虽然他们这些行为让人觉得十分可恶。 算芭又回到烟畴楼里来做事了,算芭初来时,算旦并没有走,带着算芭做了几天活,看看差不多了,算旦就回了钱庄,留算芭在烟畴楼里做主管,算芭上班没几天,一天,在酒店门前来了一群日本兵,算芭也听闻了市面上的传说,说日本人快不行了,所以算芭见这群日本兵,都带着斜眼看的,嘴里“鬼子鬼子”不停骂,骂了不算,看算芭的意思,她还想在酒店门口把这几个日本兵拦下来,痛打一顿,因为她已经在叫人去把芳儿叫来,旁边的小厮忙劝算芭,不能惹日本兵的,他们不来跟你捣蛋,已是烧了高香了,算芭骂道,你熊个啥?这几只日本?,他们身上又没带着枪,不带枪,日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等芳儿来了,火烤掌一出,你看吧,有日本?好受的,小厮不说什么,旁边的群众见烟畴楼今天要教训日本兵了,个个兴奋,他们先跑到算芭身边,给算芭打气,又慢慢围住这几个没带枪的日本兵,怕他们在被揍之前溜走,日本兵也觉出气氛不对,虽然今天他们没惹什么事,但他们知道,日本人这几年在中国犯下了许多罪孽,中国人对日本人恨之入骨,加上现在全世界战场的形势对日本极为不利,被占领国的百姓自然要对日本人“另眼相看”,但日本兵平时逞凶逞惯了,一时间不会接受被人欺辱的事,与其待一会儿受辱,还不如现在就爆发,横竖都是一死,况且还不一定会到死亡的程度呢,于是日本兵一起上,赤手空拳将烟畴楼里的几个小厮打得东倒西歪,乱了阵脚,算芭逃到烟畴楼大厅里,嘴里直骂日本兵赖皮,芳儿没到,就开打,日本兵发现算芭是主角,就追到大厅里,对着算芭脸上猛抽耳光,把算芭推倒在饭桌上,扒了外面的套裤,当一个日本兵想往里扒算芭短裤时,突然觉得自己的手不听使唤了,回头看,自己的同伙不知什么时候都躺倒在地上,而芳儿正死死抓住自己的双臂,芳儿见日本兵行凶,虽然出手,但也心存忌惮,到底是日本兵哪,日本兵被撂倒,知道来人懂中国功夫,站起来想再打,又怕自己不是对手,便呱呱呱叫着,退出大厅,走了,这一次烟畴楼与日本兵交手,不算赢,不算输,主要是事发突然,没有作好准备。(.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几天后,这事被彩主儿知道,她把芳儿叫来,问情况。芳儿告诉彩主儿说,我去时,看见日本兵正在扒二小姐裤子,所以出手,击倒日本兵。彩主儿骂道,娘的?起来,日本国快要被打败了,这几个日本兵还敢这么凶?该打。芳儿问,彩主儿,你也知道日本人快不行了?知道,听黄斤丫头说的。 彩主儿领着芳儿、丫环来到烟畴楼,问算芭当日情况。算芭说,本想先围住他们,等芳儿到了,再痛打。彩主儿一听,不对,问,是你先去惹日本兵的?是呵,日本兵要败了,还怕他个?。彩主儿一下子火冒三丈,上去就扇算芭耳光,骂道,你真是个傻?,就是日本兵败了,也不是好惹的,他们到底要不要败,我们还不知道,这都是传说,你惹了他们,他们带着人马再来找你,你咋办?一把火烧了烟畴楼,吉府咋办?算芭被骂得哭起来,说,我恨日本人,想杀死他们。想个屁,彩主儿骂,你想,想个屁,你一个做小姐的,能有多大本事?你没事,你没事惹日本兵干什么?那是一帮畜生,你知不知道?算芭哭着说,日本兵快要败了,怕他们干吗?把他们杀死了,也是不要紧的。你混蛋,你小命不要啦?日本要败了,你听谁说的?我听外面人说的,李唐城里人人都在说。说个屁,日本兵是你打败的?日本兵凭什么怕你这个吉府里的二小姐?他们败不败,跟你一个做小姐的没关系,我一路走来,看见不少日本兵,我看那些畜生肩扛长枪,仍是神气活现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哪里要败了,你还要杀死他们,你会害了吉府的,等日本兵把吉府里的人全杀光了,你才称心怎么的?旁边芳儿说,彩主儿,日本人是快要败了,这点不会错的。彩主儿回头看芳儿,心想,都不懂事,我们吉府只要能平平安安过日子就行了,于是说,你们是不是要让吉府里的人全都死在日本人的枪口下才高兴呢?彩主儿越想越气,对着算芭踹了几脚。 这时烟畴楼里一个丫环抱着洪响来找算芭,正好遇见彩主儿在痛骂算芭。彩主儿见到洪响,突然把满腹怨气都泼向洪响,彩主儿手指直戳着洪响前额,骂道,都是这个野种,自从这个野种来到吉府以后,吉府里的许多事情都变得不顺了,到底是跟人偷偷戳?戳出来的小畜生,对外叫不响,连到佛堂去拜佛祖求太平的话也说不出口,你们让我怎么对佛祖说去?怎么说去?说个屁呵,我说,佛祖呵,佛祖,我求你为那个野种,为那个畜生,为那个私生子带点福来吧?我这样对佛祖说,行吗?见不得人哪,丢人哪,祖宗十八代都没脸见人了,死了拉倒,全死了才好,去死吧,死光了才好呢,去死吧,求佛祖去?求个屁,要求就求佛祖让野种快快死掉,死了,就干净了。算芭听得脸色发紫,哭得也越来越厉害,后来就坐在地上哭起来。你看你,我是让那个野种去死,又没让你去死,你看你,傻?兮兮的,傻到家了,给我站起来,坐在地上哭,像什么样子?站起来。算芭从地上爬起来,整整衣服,对彩主儿说,娘不能咒洪响死的,不管怎样,洪响是我的孩子,也是娘的孙儿。狗屁,是我的孙儿?你跟谁养的?你这个下贱的女人,心甘情愿把你的?送到一个奴才面前,是我的孙儿?滚远点。算芭转身要走。但被彩主儿叫住,你站住,我又没让你滚,我让洪响滚。抱哄响的丫环只得抱着洪响走入烟畴楼后面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64 芳儿在彩主儿骂算芭的时候,低着头,一声不吭,脸色涨得通红。【]算芭偷眼看芳儿,也觉得他可怜,都是自己害了他,算芭想到娘跟芳儿的事,心里又对芳儿恨了起来,但恨了没多久,又原谅了芳儿,算芭知道,这也不能怪芳儿。彩主儿也看着芳儿,心里骂芳儿没良心,跟我睡了,却还和我女儿上床,还生了个杂种出来,隔几天再把芳儿叫来,上了床,就是我的天下,我要把这个狗奴才肚子里的白浆儿全吃掉,看他还怎么去和算芭上床鬼混,想到这儿,彩主儿笑了起来,彩主儿笑着,手一挥,说,走,回去。丫环跟着彩主儿走了。 芳儿走出烟畴楼,在门口跟彩主儿说,我要去当铺,那儿有许多事要我去做。彩主儿骂道,你这个奴才,当铺本来就是你的窝,去你窝里做事吧,连这还跟我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算芭等小厮回来,问他,他们都回吉府去啦?小厮说,彩主儿带着几个女的回了吉府。【]什么叫女的?算芭问。就是那几个丫环。我娘身边没带小厮,路上要是遇上歹人,不就危险了?不会的,小姐,谁敢找彩主儿的茬?他吃了熊胆啦?算芭笑笑,说,哪有这么说法的?是吃了豹子胆,没有说是吃了狗熊胆的。没说狗熊胆,不能说狗熊的。为什么?带了个“狗”字总是不好。算芭心里想,有的人还不如一条狗呢,想到这儿,算芭突然想到了芳儿,她问小厮,芳儿去哪儿了?芳儿好像回了当铺。快,你跑着去,把芳儿叫来。小厮应着,跑了出去。 算芭上楼,走进办公室,对桌面上一堆帐簿进行整理。不一会儿,芳儿敲门,进门,站在办公桌前面,等算芭发话。算芭整理帐簿时,脸色还是正常,等放下帐簿,走到芳儿面前,脸色就不对了,她连抽芳儿七、八记耳光,隔了好长一会儿,才说,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跟我娘做的好事,说完,往旁边靠墙的椅子上一坐,嘴里的气快速进出,像火车在两边喷出一阵阵蒸气。芳儿知道自己和彩主儿之间的丑事暴露了,一声不响,跑到算芭坐着的椅子前跪下,嘴里轻声说,丑事,真是丑事,接着狠抽自己的脸。算芭坐在椅子上不出声,眼里泪水扑扑扑往下掉。芳儿还在抽自己耳光,而且是不减力量。算芭说,别抽了,也不能怪你。芳儿还是抽,“丑事,丑事”不停说,芳儿脸上的红手印已经模糊了,许多手印叠加起来,脸上皮肉开始肿胀,但芳儿仍然不停,照原样抽自己耳光。算芭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并抱住芳儿的头,不让他再抽自己耳光,这事儿不能怪你,芳儿,我知道,是我娘逼你的,你不去伺候她,她也不会让你在吉府里呆下去的。两人抱头痛哭,两人越抱越紧,似乎没有什么力量能把他俩分开。芳儿在朦胧的泪花中斜视算芭的满脸泪痕和头上乱蓬蓬的头发,芳儿心想,二小姐这一头乱发多像城外野地里坟头上的枯草,芳儿想到这儿,发现自己这是不怀好意的想法,接下来就来了一个“怀好意”的举动,芳儿又斜目看一眼算芭的头发,突然用足力量,捧着算芭的脸狂吻,停一会儿,喘口气,再度狂吻。算芭被吻得热血沸腾,呼吸出现障碍,算芭推开芳儿,大口大口喘粗气。芳儿在这一段歇息时间内,觉得自己嘴里咸味特别足,舌头伸到嘴唇上面舔,那儿的咸味更足,是算芭在脸上挂着的眼泪和鼻涕使自己嘴唇变得如此咸涩的。芳儿伸手摸算芭背上的奶子,用自己的大嘴罩住算芭的小嘴,上下门牙轻轻咬着算芭的舌头尖,使算芭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芳儿开始解算芭的裤子。算芭挣脱出来,说,现在是白天,是在办公室里,外面楼道上都是人。芳儿一双红眼睛盯着算芭看,我想你,他嗓音沉闷地说,像有人手拿瓦片敲击棉被发出的声音一样。算芭依也不是,不依也不是。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65 正当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响,算芭、芳儿顿时慌了手脚,两人立即收拾自己的衣裤,算芭更是慌张,一边收拾,一边对芳儿说,快去开门,快去开门,晚了,会被人怀疑的,今天也该是算芭倒霉,而且是倒大霉,而且好像是老天爷特意安排的,芳儿收拾好自己的衣服,就去开门,但算芭还没全部收拾完毕,算芭还在拉裤子,算芭的一头乱发没被梳理过,芳儿只弄好了自己的衣服,就跑去打开门,但芳儿也有地方出了错,芳儿的呼吸声很粗,脸色也慌张,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出个七、八分,都是算芭害的,算芭还在椅子跟前说,快去开门,晚了,别人会起疑心的,芳儿自身也有错,他最大的错就是脑子乱了,盲目听从了另一个脑子更加混乱的人的指挥,自己没准备好,指挥自己的人更是没准备好,两人在各方面都没准备好,芳儿在这会儿犯了一生中不是最严重,也是比较严重的错误,芳儿听从了另一个脑子更为混乱的人的指挥,急急忙忙跑到门口,去把办公室那扇门拉开,去把门拉开,去把门拉开,去把门拉开,去把门拉开,去把门拉开,去把门拉开,去把门拉开,去把门拉开,去把门拉开,拉了几回?芳儿把门拉了几回?或者是潘小纯写这个“拉门”的情节写了几回?或者是潘小纯的眼光在办公室的门把手上停留了多长时间?或者是潘小纯一会儿去看开门的芳儿,一会儿去看正在拉裤子上身的算芭,潘小纯来来回回看两人看了几回?或者是潘小纯写“或者”写了几回?大家猜,芳儿把门打开,从门外面走进来的人是谁?有好几个人一起进门来,但带头进门来的人是谁?是谁?带着一帮人走进办公室里来的人竟然是刚刚离开烟畴楼的吉府女主人彩主儿。【]【]彩主儿一走进办公室,看见芳儿的慌张神情,看见算芭正在往上面拉半吊在腿上的裤子,彩主儿回头见到自己身后几个丫环、几个烟畴楼里的小厮,见到他们脸上猛然出现的吃惊表情,完了,又一次丢了大脸了,这是彩主儿的第一个反应,第二个反应是彩主儿联系到了自己,联系到自己与芳儿之间的情感,彩主儿顿时醋意大发,她一下子变成了一头非洲狮子,而且是一头非洲雄狮,彩主儿这头雄狮猛甩满头毛发,狂叫数声,冲到芳儿和算芭面前,对他们两人抽起了大耳光。耳光刚抽完,也该是洪响这个小孩倒霉,而且是倒大霉,而且是母子两人一起倒霉,而且在不久的将来,彩主儿也将因为算芭母子今天的倒霉而引发自己的灾难,此灾难是彩主儿根本无法承受下来的,烟畴楼里的丫环双手抱着洪响,走入办公室,丫环高声喊,二小姐,二小姐,二小姐……丫环只喊了三声“二小姐”,下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丫环没来得及把自己为什么要抱着洪响来办公室找二小姐的理由说出来,她怀里的洪响就被彩主儿一把夺了过去,洪响被彩主儿抢到手里,彩主儿立即快步走到办公室窗口,一手拎着洪响脖子后面的衣领,将人腾空提在窗外空中,一边大骂,都是这个野种,害得吉府上下不宁,现在是小姐不像小姐,奴才不像奴才,小姐不知廉耻,自己把自己送了人,奴才也胆敢爬到小姐床上去,跟小姐去生孩子,我今天要亲手把这个小畜生摔死,就摔死在窗下大街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是烟畴楼的二楼,打开窗,下面就是人来人往的街道,这会儿的洪响像一团体形很软的东西,被彩主儿一条手臂悬吊在半空中,只要彩主儿手指松开,洪响这团软体东西便会立即从上往下,掉落在街道的铺石上。芳儿完全被彩主儿的行为惊呆了,他此时是半点举动都没有,只是站在原地不动。算芭不同,母子连心哪,她不顾自己的裤子还没被拉到正常位置上,裤腰带没被系好,就嚎叫着冲过去,冲到彩主儿身后,想把洪响从彩主儿那儿夺过来,不然真要被彩主儿摔下楼去的……可就是算芭这一冲,她脚步没收住,身子狠狠撞在彩主儿身上,彩主儿没有准备,被算芭猛一撞,身子歪倒,跌在地上,提着洪响的那只手在无意间放开,洪响脱离,直挺挺摔在楼下街面上……算芭见状,大叫一声“洪响”,便一步蹬上窗台,纵身一跃,跳下楼去,结果,只在瞬间,母子两人,两条性命,就摔死在了烟畴楼外面的大街上,算芭摔死时,从办公室楼上窗口望下去,从算芭倒卧在地的模样来看,她是一头扎在地面上死去的,后面的裤子没穿好,从屁股上滑下来,露出了里面内裤,刚才在楼上办公室的椅子里,芳儿的手就伸进了这条内裤的裤裆中间。 彩主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吓醒了,她知道在楼下街上,吉府已经连亡两条人命,彩主儿冲到楼下,跑到算芭、洪响横卧的街边,看着鲜血从两人头上、嘴里,从身体别的地方汩汩流出来,彩主儿这会儿的脑子是特别清楚,她看着两个死者的尸体,看着围堵在四周看闲眼的路人……但没过多长时间,彩主儿又觉得脑子糊涂了,而且是越来越糊涂,眼睛也看不清东西,身体各部的异样感觉像万马在草原上狂奔,一方面是“剧烈运动”,一方面又是从来没有过的慌乱,最后彩主儿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烟畴楼里的人忙成一团,有人抬着彩主儿、算芭和洪响往医院赶,有人叫来警察,请警察查看现场。那些围观的群众在人被抬走以后,别的不议论,专门议论算芭从楼上跳下来时,为什么在外面的裤子是被解开的?这里面是不是藏着见不得人的一段艳事?如果是,烟畴楼的当家小姐是为了艳事而跳楼身亡的。 芳儿完全被惊呆了,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儿子,在瞬间双双殒命,这是真的?这是真的?芳儿反反复复说这句话,这是真的?这是真的?说得两边嘴角都在喷白沫了,但是芳儿还在说,后来芳儿一直这样胡说,说了有好几天。 彩主儿在医院里恢复过来以后,回到吉府,她大哭了几天,后来突然想到,这事的发生都是由当时抱着洪响来办公室的那个丫环引起的,丫环若是不在那个节骨眼上把洪响抱来,自己就不会把洪响夺过来,悬吊在窗外空中,若是这样,以后的一切事儿都不会发生,彩主儿厉声叫道,把那个死丫环拖来,丫环被五花大绑,从烟畴楼拖到吉府,彩主儿一声令下,众小厮上前猛打,没一会儿功夫,丫环就被活活打死,打死后,被悄悄用马车装了,运到城外无人处,挖一个坑,埋掉。 芳儿也是吃足苦头,被吊起来毒打,打得几次昏死过去,又被关起来,一直折磨了有十来天,彩主儿才叫放手。 这事儿后来被呆在情报站里的老过知道了,老过痛哭几场,但又不敢回吉府责问彩主儿,只能把痛苦闷在心里。 彩主儿跟大先生商量,让算旦再回烟畴楼主事,大先生除了管钱庄,抽空得帮算旦,芳儿仍旧在当铺学习古董知识,将来行的话,就让他接了当铺的班。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66 吉府择日为算芭、洪响下葬,彩主儿不同意把洪响的墓与算芭的墓安排在同一处墓园里,她恶狠狠地对大先生说,算芭是我女儿,是吉府里的二小姐,洪响这个野种要是与算芭葬在同一个墓园里,那可好看了,会变得无法收拾的,每年到墓地里去扫墓的李唐城居民,看见两座墓、两块墓碑放在一起,他们就会想起吉府这位小姐与奴才偷情,生野种的丑事,就会嚼舌头根,每年扫墓都这样嚼,我们吉府还能安生?阳间是这样,在阴间的小鬼也会这样,要是这样的话,我死了以后,你大先生死了以后,我们吉府里的人死了以后,阴间里的一批批小鬼见了我们,都会冲上来围住我们问三问四,小鬼会揪住我们的衣服,揪住我们的头发,像你大先生,头发长得短,小鬼就揪住你大先生的胡子,揪住你的胡子呵,问你,问你……大先生笑笑,说,就问我一个人?哪里会哟,问你大先生,也问我彩主儿,连丫环、小厮都要问……怎么问呢?小鬼能怎么问?他们跟李唐城里的百姓一样,对男女床上的事儿特别关心,大先生呵,要是这样的话,要是这样的话,要是这样的话,我说了,不能葬在一个墓园里,而且,而且……没了,分开葬。(.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大先生点头,就去办事了。 老过知道彩主儿如此安排,算芭母子要被分开来葬,死了的母子还不能相聚,这实在不对,太不讲理了。老过跑到吉府,去向彩主儿求情,话说了没几句,老过便跪了下来,脸上眼泪鼻涕挂满,哭声震天。彩主儿根本不想让老过的哭诉进入自己耳朵,她上去就对着跪在地上的老过当胸一脚,踹得老过身体翻倒,四脚朝天,你这个死汉奸,自己女儿偷了人,生了野种出来,还有脸跪在我跟前替她求情?滚。老过努着嘴,说,我求你了,彩主儿,算芭也是你的亲生女儿,洪响是你的孙子,让他们埋在一个墓园里吧,我求你了,说完,从地上爬起来,又朝彩主儿跪下。彩主儿火冒三丈,从椅子上跳起来,又是一脚,把老过踹翻在地,不解恨,朝老过啐一口,我看你这个汉奸的死期也快要到了,外面都在传日本人要完蛋了,等到日本人逃走那一天,我就叫人把你绑了,送到警察局里去,让警察把你枪毙了,你再说替算芭、洪响求情的话,我这会儿就让小厮把你的舌头割掉。老过没了半点法子,站起来,说,府里什么时候下葬他们两人?我也要参加葬礼。葬礼个屁,你以为这是光荣的事?也不要你参加,你来参加什么?你一来参加,日本人就会知道,日本人也来参加,这,这,这不成了歪的事情了吗?你现在全身都臭,全身都是汉奸的臭味道。但后来,老过还是知道了下葬的日子,老过赶去参加,被彩主儿叫人挡住,老过只得站在远处观望。 吉府送葬的人不到十个,连芳儿,彩主儿都不让他参加,彩主儿、大先生参加了,其余参加的人都是府里的丫环、小厮。在死者被送出去之前,吉府请了几个和尚来念经,超度死者的亡灵。两具棺材被搁在院子里,而和尚不围在棺材旁边念经,和尚只在小佛堂里念经,这种安排也不像话,起码不认真,小佛堂离放置棺材的院子很远,和尚念经之声传不到院子里,和尚把经念完,一个小厮跑到院子里,跟人说,那边完事了,众人这才去告诉大先生,大先生说,起棺。众人把两具棺材抬起来,送到墓地里去。先到葬洪响的那处墓地,把小棺材放入土坑,铲土掩埋,一会儿就完工,完工后,彩主儿带着黄斤在前面走,去另一处墓地安葬算芭。大家在两处墓地忙活,但大家心情都不是很悲痛,只有站在远处望着的老过心情十分悲痛,眼泪流得像河水似的,半天时间没停过,等众人都走了,老过一个人溜进两处墓地,来到墓碑前,这会儿老过倒是不哭,只用眼睛呆看着,老过一边看着墓碑,一边手伸在衣服口袋里,在那儿藏有一把刀,刀被老过的手焐得很热。 从墓地回来,在红墙院子大厅里,彩主儿喝着茶,慢慢对大先生说,说实在的,我对算芭不好,对那个野种就不要说了,但算芭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洪响是我孙子,我愧对他们两个,可是,娘的?起来,这不是在放臭屁吗?臭屁弄脏了我们吉府,小姐跟一个奴才,小姐跟一个奴才,哎,这小姐和奴才会有什么感情?野种孩子让我怎么认?现在死了也好,省得被别人再看笑话,我这一辈子是怎么弄得?生了两个女孩,儿子没生到,女孩又都是怪胎,全身就一个**,连这一个**也生错了地方,生到后背上去了,也亏得没生男孩,这男孩要是生出来,他的小**也有可能会长到后背上去的,人倒霉,就是像我这样,说完,眼睛里噙了两颗泪珠。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67 潘小纯心里也感到了些许悲伤,他写了《四脂四壶》……这一下子,就死了几个人,一个是算芭,一个是洪响,一个是抱洪响的丫环,芳儿是吃了大棍,被吊起来毒打,再被关起来,老过也被彩主儿踹了两脚,吐了一口唾沫,芳儿、老过还不被允许去墓地,不让他们两人亲眼看一看亡者下葬,而且这个下葬纯粹是下葬,不是葬礼,母子两人分两处地方下葬,这等做法,让许多人感到很是悲苦,这是彩主儿的主意?不是的,是潘小纯的主意?也不是,潘小纯是个大慈大悲的无用男人,怎么会出此下策,动此恶念?这是小说《四脂四壶》里的情节,这是一种写法,《四脂四壶》在有的地方是照着“现代版《金瓶梅》”的路子来写的,下葬一事有没有《金瓶梅》的味道?不好说,但“男女床榻之欢”肯定有《金瓶梅》的味道,一会儿有这个味道,一会儿没有这个味道,一会儿照着这个味道去写,一会儿又背离了这种写法,所以说,潘小纯也是难,不写某些东西,《四脂四壶》就不是“现代版《金瓶梅》”的写作路子了,写了,又怕落人把柄,说潘小纯坏话的人肯定会有一大堆,这一大堆人整天都在模仿沙漠气候,天气干燥不说,风还很大,沙尘本身体重又轻,是轻飘飘经不起风吹的那种俏丽货色,风一起,在沙漠之中形成风沙,狂风裹着沙尘漫天而起,在这一景象面前,潘小纯不能作细想,不能细想,潘小纯本是江南人,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内秀而外雅,一身的好风气,江南人最喜欢的是江南本土的和风细雨、轻波小浪,最惧怕的是干燥气候,见了最想逃跑的,是远处滚滚风沙贴着地面、卷着天云汹涌而来的那一种阵势,可能有人看了潘小纯的《四脂四壶》以后,真会想出对付的办法来,北方人把有些厉害的办法说成是“妖蛾子”,有些人真会想出某些“妖蛾子”来对付潘小纯的,把潘小纯的《四脂四壶》用黄沙盖顶那样,给彻底密封了,所以说潘小纯的《四脂四壶》,其命运可能会是多舛而不顺的。【]潘小纯写是这样写了,只一下子,就写了几个人的死亡,但潘小纯心有不甘,他借了别人的躯壳,就是别人披在身体外表的那一层东西,潘小纯借了那层东西,把自己上下身体罩了个严实,然后信步走到算芭、洪响的墓地里,一路上遇见不少人,如果遇见的人,又正好是那层借来的躯壳的主人所认识的人,他便会向潘小纯打招呼点头,潘小纯照样也会对他还礼,而且做得煞有介事,非常地道,不让人认出潘小纯的假来,潘小纯进入两处墓地,目的是要与死亡者的亡灵进行交谈,并乘机向它们认个错,因为是潘小纯在小说里把人家弄死了,让人家做了死鬼,而且死得不好看,但是,请先死的人放心,潘小纯的《四脂四壶》是要让好几个人都死掉的,死了以后,亡灵可以在李唐城郊外的墓地里相会,这会儿潘小纯披了别人的躯壳,进到埋葬着算芭的坟墓旁,他把袖儿一拢,轻轻咳嗽几声,算芭的亡灵就从墓顶草丛中飘出来,一见面,潘小纯就申明自己是江南人,是苏州土著,潘小纯别的不怕,就怕北方沙漠里的干燥沙暴,怕在北方人身上普遍存在着的那股傻劲,潘小纯最怵的就是这个,不想算芭根本不理会潘小纯的申明,她只是用一个口音,把一句话说到底,洪响苦了,他一个孩子,留在孤坟里,潘小纯去拉算芭的手,却拉了个空屁,潘小纯转身去拉算芭的衣角,这次拉住了,拉住东西了,细看,是坟头上长出来的草,但是,这个东西潘小纯不要,想拉衣角,到手的却是一蓬青草,算芭停止说那话,看着潘小纯手上抓着的青草,想也不想,就从原路飘了回去,进入坟墓之中,在失形之前,她对潘小纯说了一句话,你抓破了我的衣服,这事真是难办了,人一死,便与世上活人阴阳两隔,而世上活人与潘小纯又隔着一部《四脂四壶》,这样算下来,潘小纯与算芭,他们中间隔了有三层:阴、阳、《四脂四壶》,但这《四脂四壶》的书名有错,到底是叫《四脂四壶》呢?还是叫《四旨四壶》?这要去问某位皇帝,若是这样的话,中间就又多隔了一层,成了四层:阴、阳、《四脂四壶》、古代皇帝,说得好累呵,潘小纯马上就把借人的躯壳还给了别人,离开了墓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潘小纯走是走了,但还是刚才说过的那个感觉,试试?试试,试试?试试,一只脚先跨出去,试试?试试,后面一只脚再跨出去,试试?试试,一只脚跨出去,另一只脚再跨出去,已经被定下了,现在要转变,现在是一只脚跨进去,另一只脚也跨进去,刚才是远,现在是近,近了,近了,两只脚都跨了进去,试试?试试,远有远的试法,近有近的试法,真的要去试试?回避不了,回避不了,回避不了,回避不了,回避不了,回避不了,危险是有的,兴奋也兴奋,脑子,脑子,是从脑壳里流出来脑浆,是脑浆被人涂在屋子的墙上,但这只能是前人所为,是前人所为,试试?试试,什么叫“前人所为”?试试?试试,这么去问人,这就是在试了,去问人?这人是谁?这人是刚才被提到的那个“前人”,是那个前人把脑浆涂在屋子墙上的,以前听人说过,前人是过去之人,这人已经走了,已经死了,试试?被定了的事不能随意改动,潘小纯这会儿正手抓枯藤,一步步往某地走去,口哨声突然被路人吹响,潘小纯一下子变得情绪激动,他迈开豪壮的步伐,丢下手中枯藤,走向……不是某地了,已经被认识清楚,已经被孤立,手中的枯藤被潘小纯握得有些发热,枯藤吸收了潘小纯手中的汗水,而且说来奇怪,潘小纯手心里的汗水,其味道并不酸,说来奇怪,枯藤吸收了这些汗水,开始变得柔软,上下弹性十足,潘小纯玩着发软的藤条,在空中弹上弹下,某地,不,不是某地,潘小纯弹着手中的藤条,向四周喊话,某地,某地,忘记了,忘记了,某地是一处胜迹,潘小纯喊,我的某地在哪里?这真是一句出自于潘小纯肺腑的话呵,大先生见彩主儿如此草率就把算芭、洪响埋葬了,心有不甘,这种不甘心在之前潘小纯也曾表达过,“心有不甘”变成了一个符号,潘小纯变成了一张纸,或者有一点隔离,从被隔离的角度来看,潘小纯这会儿正如一张纸片那样,从大先生书房里的书桌上竖立起来,一只很大的抓手在纸片上方展开,这只抓手可是人的一只手呵,因为在纸片下面还有人的脚出现,一只脚跨进去了,另一只脚也跨进去了,一只脚跨进去了,另一只脚也跨进去了,大先生心有不甘呵,两个活人就这样被处理了?潘小纯问大先生,你有想法,你准备怎么办?纸片飘下地,在地上呼呼呼行走,它似乎认出了这间书房是自己此时的行走区域,呼呼呼行走,竖立起来的薄纸片很有运动的方寸感,不好说哪,大先生说,不好说哪,潘小纯建议大先生在嘴巴里面放一块东西,用牙齿狠咬这块东西,以此来发泄心里的郁闷,潘小纯的建议提完了,但想想这与自己无关,试试?试试去,潘小纯对大先生说,你的小说写作是否已经结束了?你有想法,就把你的想法告诉我,由我潘小纯来把你的想法写进小说里,你心有不甘,我潘小纯就在小说《四脂四壶》里帮你实现愿望,把算芭、洪响的葬礼办得隆重一点(顺便带上那个死去的丫环),把坟墓的坑挖得又大又深,把坟墓造得壮丽气派,可就是不能把算芭和洪响的坟墓放在一起,彩主儿没说错,将两人坟墓放在一起了,城里百姓就不会放过你们吉府,他们扫一回墓,就要议论一回,年年扫墓,年年议论,你们吉府不会在城里留下好名声的,所以重办此事可以,但不能让两人葬在一个墓地里,大先生无言,潘小纯已经答应了他一件事,心里感到大快,所以接下来潘小纯就劝大先生彻底放弃写作小说的计划,剩下的小说让潘小纯来写,潘小纯的《四脂四壶》容量不小,吉府的许多故事都能收入其中,大先生默默点头,点了几次头,大先生突然说,你注意过老过没有?我看你只在我身边转,从没在老过身边转,这可是你写书人的疏忽,你要写《四脂四壶》,就得去注意府里每一个人的来去踪迹,不然,在你的书里会出现不少漏洞的,潘小纯这片纸往上往下不停伸展,有时纸片也硬得像钢板,直挺挺地杵在一个地方,潘小纯这片纸这会儿说,老过?可他最近又不在府里,不在府里活动的人,他们已经超出了我的注意范围,大先生“嘿”了一声,哪里呵,死掉的两人可都是老过的后代,他心里对吉府,对彩主儿一定是恨透了,嘿,又是一声,日子还要过下去,但日子的内涵可能就不一样了,嘿,大先生走到一幅条幅跟前看着,潘小纯开始翻身,纸片一摇一晃,爬上挂条幅的墙壁,一直爬到与大先生正看着的条幅相同的一个位置上,然后经过几次运动,纸片和条幅相互融合,完全贴合在一起,潘小纯这片纸变成了被挂在墙上的一幅条幅,一幅书画作品,要去注意老过,要去注意老过,一个声音同另一个声音凑在一起,要去注意府里每一个人,别了,只听见一个声音,纸片便溜下墙面,潘小纯就在地面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可大先生并没回头找他,干吗要找他呢?叫他去留意府里每一个人,这已经是在提醒他了,大先生坐回到书桌后面的椅子里,自从见到那片纸以后,自己都是一直站着的,腿有点酸,感觉不好,坐在椅子里休息一会儿,让神志恢复过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68 霜芽儿敲门进来,她见大先生在椅子里打瞌睡,转身要走,但被大先生叫住,霜芽儿说,听小厮说,二先生这几天不进吉府门,老是在门口转悠,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大先生睁开睡眼,轻声说,去跟小厮说,叫他们留意,老过再有这样的异常举动,就告诉彩主儿去。 过了几天,霜芽儿又来书房告诉大先生,这回霜芽儿说得眉飞色舞,但也带着恐惧的神情,大先生,她说,是门口的小厮亲眼看见的,二先生在门口溜达时,不小心,从衣兜里掉了一把刀子出来,二先生老是把手插在衣兜里,眼睛往街两边和吉府大门来回望,有一个熟人见了二先生,与二先生打招呼,二先生还礼,也举手打招呼,那手从衣兜里抽出来,就把刀子带了出来,刀子叮当一声,掉在街上,被小厮看见了,二先生在身边藏了刀子,来吉府门口站着,不进门,不离开,他这是啥意思?大先生得了这个消息,直奔了彩主儿的红墙院子去。 彩主儿听后,说,难不成他想杀我?快去警察局报案,把他抓起来。不成,大先生说,老过与日本人好着呢,城里的警察归日本人管,叫警察也是白叫。彩主儿把手往大先生肩头一拍,叫几个小厮在老过要走过的地方猫着,乘他不备,把他绑来吉府,我倒要问问他,是不是想杀我? 只等了两天,府里小厮果然将老过绑了来,老过被绑着手脚,整个人被丢到彩主儿面前。彩主儿升堂问老过话(两边站满了吉府里的人),你这个狗奴才,是不是想动邪念,来府里杀人?你跟我说清楚。这是彩主儿问老过的第一句话。老过听得糊涂,没来得及回话,大先生就问小厮,他身上的刀子搜出来了没有?没有,身上没有刀子。老过这时才说,刀子没带,忘在情报站里了,那把刀子是公家的东西。什么公家的东西?彩主儿问。是情报站里的刀子,不是我的。你整天带着刀子在吉府大门口干吗?回彩主儿,刀子必须带在身上,这是情报站的纪律,为了防身,没带刀子就出门,是违反了纪律,被领导知道,是要挨骂的。谁要你说情报站里的事儿,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在门口转着,是不是想杀人?老过直摇头,不是杀人,我听别人讲,山里几个猎户看中了我们吉府门口那条日本大狗,想把它抢了去,帮他们在山里打猎,生小狗,他们眼馋哪,这么好的日本大狗,谁见了不眼馋?我听了这话,心想,不能让山里人做成这事儿,所以经常来府里门口看着点,不能让那几个山里人把日本大狗抢了去。彩主儿大笑,松绑,松绑,老过是在暗地里帮我呢。 老过被松了绑,坐在椅子上。丫环递来茶,让老过喝茶。老过放下茶杯,吐掉嘴里几片细碎茶叶,笑着,但笑了没几下,就哭丧着脸,忍耐,老过慢慢低下头,旁边的人只能见到他的头顶。彩主儿说,二先生,老过,你别老是低着头,你以为你的头顶比你的脸好看哪?不是的,彩主儿,当老过抬起头来,别人看见他已是泪流满面,老过说,彩主儿,我想算芭、洪响,我想算芭、洪响,他俩现在孤零零躺在地下,两人不是躺在一起。大家沉默不语。彩主儿离开座位,用手在老过身上摸了几把,让老过抬头,你也别老想这事儿,人死了,就死了,别去多想,多想也是死,回不来了,回不来了,回不来了,让他俩在那儿呆着吧,彩主儿灵机一动,对小厮之一说,去把门房的那条日本大狗牵到这儿来,老过为了它,差点被冤枉。 小厮跑出去牵狗。 大先生朝彩主儿瞥一眼,心里骂道,真是胡闹,牵一条狗来大厅里,一条日本狗,一个汉奸,配了对了,该死。 日本大狗被牵来,是由门房牵来的,一根很粗的铁链,一头套在狗脖子上,一头被紧紧攥在门房手里。大家单独看狗时,都觉得有一股喜庆的劲儿蹿上心头,但把狗与老过联系起来看,味道就不对了,除了滑稽可笑以外,还带了点悲苦的色彩。日本大狗来到大厅里,仍是跟守在门口时一样,沉静大气,没半点惧生的样子,不愧为纯种外国狗。老过蹲在地上,手摸着狗脸,摸着狗的背部,但当老过的手指碰到狗的鼻子时,狗头往后一缩,好像那儿是一块禁区,不能让人触摸。门房说,可以了吧,让我牵它走吧?大先生觉得老过与这条狗是一对,配得好,狗既然来到大厅里,就应该让它跟老过多呆上一些时间。大先生正想着,蹲在地上的老过同大先生似乎配合得很好,他轻轻对狗说,你是我的好兄弟呵。大先生笑着对门房说,你别马上牵它走,让这两个好兄弟叙叙旧,我们都陪着。彩主儿挥挥手,叫其他丫环、小厮散了,散了,散了,她说,各自都做事去吧,这儿没事了。众丫环、小厮回身走出红墙院子,大厅里只剩下彩主儿、大先生、二先生、黄斤、门房和一个小厮。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69 芳儿呢?彩主儿问。大先生说,大概也走了吧。黄斤说,哪里呵,他根本没来。彩主儿骂道,这个奴才,打了他几顿,怎么着,就记仇啦?不来啦?今天有这么重要的事儿,他都不来。老过问,什么重要的事儿?审问你呵。彩主儿又开玩笑,我二先生有什么好审问的?大家一听此话,都笑。彩主儿说,怎么没什么好审问的?你想杀人呀。我二先生什么时候杀过人了?又笑。彩主儿说,你真想杀人呵?大先生说,不是说这个,你怎么可以自称“二先生”呢?我二先生什么时候称自己为“二先生”了?大家大笑起来。又来了,说自己是“我二先生”,还不认。彩主儿喝道,就是说你二先生杀人的事。彩主儿这句话把老过震得半死,他开始细想自己以前是否真的杀过人,嘿,在老蒋那儿,在蒋必句家的村子里,自己好像真杀过人,那个对老蒋很凶的财主,会不会就是被自己杀死的?有这个可能,但也不一定。你真杀过人?连黄斤也在问老过。杀过人?杀过,没有,杀过人?杀过,没有,老过记不清了,老过想,自己没杀过人,那么老蒋那边的财主呢?他人不见了,没杀死他,他怎么会不见了?老蒋的老婆好像也不见了,也是我杀的?不会,自己住在老蒋家里,老蒋教自己“龙蛇过”功夫,那好像是元代功夫,自己学的是元代功夫?记不清了,老蒋是师傅,他老婆就是师母,我不会杀师母的,不对,老蒋有没有教过自己功夫?老蒋是芳儿的师傅,怎么会是我的师傅呢?老蒋一人教了两个徒弟?他不要累死呵?而且教徒弟也没钱赚,不对,功夫不是老蒋教的,不是老蒋教的,是谁教的?这样一来,老蒋就可能不是自己的师傅了,自己师母也没有,这样就危险了,师母不是她,那她真有可能是被自己杀掉了,不过要杀师母,还不如去杀财主,那个财主是坏人,老蒋也是坏人,他卖国,日本人一来,老蒋就卖国,老蒋是中国最大的卖国贼,不对,更加不对了,老蒋卖了国,自己还跟他学习什么?不学他卖国,学他的元代功夫,老蒋会功夫?这个老蒋本事倒大,又卖国,又会元代功夫,嘿,我二先生的脑子真是乱了,乱了,这老蒋,不可能的事,又卖国,又会功夫,这世上到底有几个老蒋?老蒋如果真是卖国贼的话,我二先生不如别的人一个都不杀,专杀老蒋,又不对,我二先生记得自己是跟书上的武功图录学了元代功夫的,图录就是图画,上面画着练功夫的各种姿式,我二先生不识多少字,但按图上画的,还是可以练成功夫的,不对,那本书呢?那本书不见了,财主和师母不见了,都死了,他们都是我二先生杀死的?那本书也是我二先生杀死的?不可能,那么多东西,我二先生一时也杀不完哪,但现在这些东西都不见了,不见了,不见了,这问题就严重了,要么跟彩主儿认个错,承认是自己杀的?老过还是蹲在地上摸日本大狗的脸,老过还是保持原样,但转了方向,面对彩主儿,说,彩主儿,我二先生可能真的杀过人。(.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众人狂笑。大先生问,老过,你是在什么时候杀的人?为什么要杀人?老过拚命想,不知道,这个我真不知道。众人又大笑。黄斤说,二先生被彩主儿吓蒙了,尽胡说,二先生,你赶快站起来吧,别蹲在地上了,起来喝茶。老过站起身,坐在椅子上,喝了几口茶,后来他说,不过,情报站里的人,他们人人都杀过人。彩主儿喝道,你这个奴才,不要胡思乱想了,情报站里的人去杀人,那是他们的工作,他们杀的都是汉奸,杀得好。不过也有杀错人的时候,把不是汉奸的人给杀掉了。彩主儿听老过如此说法,骂道,娘的?起来,也有放着汉奸不杀的。老过问,哪有呵?众人又大笑不止。叫你杀狗,你敢不敢?有人问。老过不知道是谁说了这话,叫自己去杀狗,老过这回不管了,他要反抗了,杀你个?呵,我二先生要杀你家祖宗。刚才那句话是站在后面的门房说的,他被老过骂了一句,连忙道歉。老过跑到门房面前,就是一脚,就是两脚,就是三脚,一共踢了三脚。门房哭丧着脸,二先生,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不是真的要你去杀狗。那条日本大狗朝他们两人看看,它不知道自己要帮谁,都是熟人,日本大狗最后用鼻子嗅两人的气味,照旧蹲坐在地上不动。彩主儿见这样闹下去,有些出格,就对门房说,把狗牵走吧,别在这儿胡搅蛮缠了。日本大狗被牵走。狗一走,大厅里的空间似乎大了一些,气味也变得简单了,狗身上有异味,日本大狗也不例外,在大厅里的人这会儿都在用力嗅味道,进出鼻孔的气体正发出着响声。彩主儿用手捏了捏鼻子,对大先生说,我看这样吧,刚才老过讲的,也有点道理,他们两个睡在坟墓里是很孤单,大先生,你明天去外面请几个石匠来,让石匠雕两座小房子,摆在两个坟墓前面,是很小很小的那种房子,在房子里可以放供品,今后要经常派人去墓地里放几样供品,别让两人太冷落了。老过听后又落泪。彩主儿看着,突生怜悯之心,说,老过,你今天情报站里有没有事?没有事的话,就来府里吃晚饭,晚上也别回去了。这得请假,不准,就不来府里,准了,就来,老过把茶喝完,跟彩主儿、大先生道别,回情报站里去了。结果到了站里,老特工问老过去了哪儿?还说,你私自离开,是不允许的,如果说不清楚具体经过,就要查。老过被老特工吓了一跳,把请假的事忘了个精光。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70 算旦重新回到烟畴楼主事,业务倒是不生,但办公室里不能坐,一坐就会想起算芭的事,算旦憋了几天,最后和亲爸说,要换一间房间作为办公室。[.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同意。后来几天,算旦和请来的几个工匠一起,从旧的办公室忙到新的办公室,把旧办公室里的东西全部搬到新办公室里面,重新布置,弄好了,再请和尚来烧香念经,把旧办公室封掉,门用铁钉钉死,不让任何人进出。办公室的事全部搞定了,又来了事儿,那天在烟畴楼下面,照老规矩,举行武术表演,来的观众是人山人海,非常热闹,但算旦不喜欢这个,她把具体负责的小厮叫来,对他说,这是最后一次武术表演了,以后烟畴楼不许弄这事,动手动腿的,太粗。小厮说,这是为了吸引客人,是烟畴楼的特色,是好东西。算旦骂道,你昏了头啦?你想不想在这儿干了?不想干,就马上滚。小厮没想到自己对吉府忠心耿耿,却被大小姐骂,马上赔笑脸,弯腰,大小姐,别,我听大小姐的,不过不办武术表演,要跟芳儿说一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算旦拍桌子,芳儿是奴才,要他死,也是一句话的事儿。小厮被骂,退出办公室,他跑到楼下,跟正在进行武术表演的几个小厮说了大小姐的决定,几个小厮立即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没了劲,只有一个小厮很快活,他拍手,好呵,以后可以少做一些事儿了。通知完了,小厮往烟畴楼里走,他想,现在是大小姐作主,我们做小厮的都得转向,向着大小姐,不然今后在饭店里的日子就没法混了,他迅速来到算旦办公室里,把通知的事跟算旦作了汇报,按理说,小厮事儿做完,可以走了,但他心里有计谋,想讨算旦好,便站在算旦面前,显得很虚的样子,说,大小姐,芳儿要骂我们的,除非有你给我们撑腰。算旦正想在小厮当中树立威望,现在一看,正好,芳儿在普通小厮中的地位这么高,不把这个狗奴才开刀,老天爷也要笑话我吉算旦的,算旦出气很沉,对小厮说,你马上去当铺,把芳儿那个狗奴才叫来。我见芳儿怕的,叫不动他,还是大小姐自己去叫吧,小厮有意这样说,想把算旦的情绪激起来。为什么要怕他?芳儿说自己是吉府里的新姑爷。狗屁,这个畜生还想做姑爷?算芭就是被他害死的,姑爷?我娘从来没这样说过。但我们下面都这样说。去叫,把他叫来,看他敢不来。小厮心里暗喜,屁股一个转向,去当铺叫芳儿来烟畴楼。 芳儿起先不愿意来。小厮把头一横,说,好,行,不去,我去跟大小姐说去。小厮走了,但没走多远,芳儿从后面赶上小厮,他嬉皮笑脸地说,别急么,我现在在当铺学手艺,要把一些事儿交待清楚,才能跟你去饭店。 小厮领着芳儿来到办公室,算旦不在,两人只得等。芳儿心里不踏实,见没人在,就问小厮,大小姐干吗要叫我来?小厮哪里肯说实话?听了只当没听见,眼睛低垂,盯着地上看。算旦来了,身后跟了女帐房先生。算旦先跟女帐房先生商量一些事儿,一边商量,一边用眼扫芳儿。女帐房先生不知怎么的,没有道理,但她也和算旦一样,用斜眼扫芳儿。这下芳儿慌了,真的有了事儿,芳儿不光心里紧张,浑身肌肉也紧张起来。等女帐房先生一走,算旦才慢慢对芳儿说话,说什么事儿?算旦说的事儿,让芳儿紧张也不是,不紧张也不是,算旦说,芳儿,你从现在起,半天在当铺干活,半天来这儿,在当铺干什么,我不管,在这儿呢,你得跟我老老实实去厨房帮忙,别的事你不会做,就跟我劈柴、洗碗去,凡是厨房里要用的柴火都由你来劈,碗么,你一个人也洗不完,但你也要洗,每天我都让人去查,你也知道这吉府将来的情况,是谁接班,是谁坐我娘的位置,这你也知道,我想你芳儿不会傻到连这个苗头都看不出来吧?你跟我去劈柴,去洗碗,现在就去。芳儿现在不紧张了,他看到了大小姐的底牌,无非是要自己做一些苦力活,煞煞自己的威风,这也得怪自己,平日里只顾着跟二小姐好,跟大小姐走得远了,二小姐死了,自己没了靠山,这些苦就应该由自己来吃,心里是这样想,但嘴上却没这样说,大小姐,我在烟畴楼做事是没什么,但当铺那边事儿也多,而且还说不准什么时候要出门收货,再说了,烟畴楼的武术表演也要我操心,我怕到时自己没时间,劈不了这么多柴,洗不了这么多碗。放屁,真是放你娘的屁,你一个奴才,竟然敢在主子面前推三阻四,说这么多废话,武术表演没有了,被我废了,好好的饭店,弄什么武术表演?废了,当铺那边的事由王托子管着,你不过是一个学徒,要你瞎操什么心?出门跑货也有人,顾福礼不是在干这事吗?顾福礼跑了,还要你出门跑什么?尽在跟我胡扯,你不愿意干,我去跟府里说一声,让你离开吉府。芳儿听到这儿,傻了眼,忙往地上一跪,求饶说,不,不,大小姐,我听你的,从今往后,我芳儿就是大小姐的人。呸,你这个畜生,狗东西,在我眼里,你连个空屁都不如,我要治你,要你死,就像弄死一个蚊子一样便当,你是我的人?你也配?你以为我是算芭?像算芭一样容易被你骗?死了你这个念头,畜生,站起来,马上给我去厨房劈柴去,劈完柴,再去洗碗,去。芳儿没了退路,从地上站起来,就去了厨房找柴来劈。那个小厮,就是去当铺叫芳儿来的那个小厮,算旦叫他不时去厨房监视芳儿,一有不对劲的地方,就来告诉自己。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71 芳儿在厨房里选了一堆柴火,劈几块柴火,在旁边柴火堆上坐一会儿,芳儿现在才知道失去靠山是什么滋味。 一个洗碗的小厮走进堆放柴火的房间,他在门口朝芳儿看了一会儿。芳儿也朝他看了一会儿,芳儿在心里骂,娘的?起来,来看你大爷笑话,将来……到将来再说,将来还不定谁是谁呢。小厮看了一会儿,走了。 没一会儿,负责监督的小厮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件东西,粗看,看不出是什么,细看才知道是一根从外国来的香肠。小厮站在柴火堆旁,对芳儿说,大小姐的意思你也知道,我也是没法子,但咱是谁?咱是哥们,只要你做好劈柴、洗碗的活儿,我就不为难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芳儿虽然在反问,但大气不敢出,彻底失去了往日二小姐在世时的威风,什么新姑爷?都是空屁,芳儿骂自己。小厮笑了笑,说,从现在起,你的功夫也别练了,有那份力气,就在这儿多劈几捆柴,多洗几筐碗,别瞎想,说完,才把香肠递给芳儿。芳儿接过香肠,掰下半根给小厮,两人吃起了香肠。 这时洗碗的小厮又来到柴火房门口,他见有人在陪芳儿,还吃着什么东西,嘴里骂了一句,就走了。 柴火劈好,芳儿特地把做监督的小厮叫来,让他知道自己干了多少活。芳儿说,最好去弄个照相机来,拍一拍被我劈好的柴火,这样也好说话。你是不是被大小姐骂傻了?小厮说,拍照?被人知道,要笑死的。那么就画画,画一幅柴火房的画,我芳儿在柴火房里劈柴,那个汗水流的,那个汗水流的,我浑身都是臭汗味,熏得烟畴楼也变臭了。你疯了没有?烟畴楼里有的是香味,酒香,菜香,哪里来的臭味?怎么没有臭味?你去厨房闻闻,又是鱼腥味,又是肉腥味,腐烂的东西也有味,厨师们身上也有味,现在再加上我的臭汗味,这么多臭味挤在一个饭店里,这饭店里的菜,你想吧,还能不能吃了?小厮的脖子挺立不动,像一棵立在地上的树,你好大胆,借着巧劲骂吉府,被大小姐知道了,还有你的活路?芳儿这才低头不语,老实了不少。你今天的柴火劈得不算多,但厨房也够烧了,反正那儿也不是光烧柴火,明天要多劈一点。我还得去当铺做事。这不急,大小姐说了,芳儿主要是在烟畴楼里做事,等这儿的事做完,才能去当铺做事。我柴劈完了,怎么弄,去洗碗?去呵,去厨房洗碗,我陪你去。 芳儿与小厮走进厨房,来到洗碗的水槽前。正在洗碗的两个小厮劈头就对芳儿说,你以后不会多带一只眼看事儿呵?柴火有多余时,就快点跑这儿来洗碗,别死脑筋一个,光会钻在柴火房里劈柴,刚才去柴火房看了你几次,还在劈,还在劈,劈你个?呵?快洗,别磨蹭。芳儿闭着眼,听完洗碗小厮的训话,但当他伸手洗碗时,仍不想睁眼,还是闭着眼,这样又被旁边的小厮说了几句。芳儿洗碗的样子跟别人有点不同,可能是他练火烤掌的缘故,他背上的肌肉群特别发达,微微朝外隆起,手摸也硬,芳儿洗碗时,背弯着,肌肉又翘出来,样子像乌龟的壳。几个小厮都发现了这一点,一个小厮上来摸,摸完,手指蘸水,在芳儿背上写下“王八”两字,在水迹未干之前,这两字看上去很清晰,小厮们都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72 彩主儿这几天身子欠佳,请郎中来看,郎中认为彩主儿是精血不足,需用药滋补,郎中丢下药方,叫吉府按药方去抓药。彩主儿吃了半月补精血的药,身子大好。郎中来复诊,照着彩主儿的情况,又改了一幅药方,不想郎中临走时,黄斤对郎中附耳说,能否加一点催春的药,女主人喜好床榻之事,郎中微笑一声,便在药方里加了催春的药。黄斤说是这样说,但她不太信这个,吃药怎可改变人在这上头的事儿?彩主儿在这事上已经是很厉害了,黄斤曾经几次在房间外面听到彩主儿的叫床声,彩主儿在男人身子底下的那股骚劲,真是世间少有,听得黄斤身子下面也常常是阴水直流,黄斤需跑回自己房间里手淫,手淫达到高潮,阴道剧烈收缩,每到这时候,黄斤嘴里也喊,所以黄斤认为女人也不用找男人的,凭了手淫就可以解决自身的需求,彩主儿这么大的骚劲,还用吃药?这有点过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彩主儿服用了第二次滋补的药,脸颊红润得吓人,整个一张脸都泛出桃花红的色彩来,皮肤在桃花红的影射下,好像比以前薄了一层,桃花红在皮肤底下滚来滚去,犹如油润的桃花水,皮肤又像透明的冰层,可以清楚看见底下水流移动的踪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又过了一段日子,事情有了进一步发展,彩主儿不光脸盘上的桃花红显得更透彻,她发现自己大小便也有了变化,在大小便时,全身充满*,低头细看便桶内,在排泄物的水液中出现了淡淡的桃红颜色,彩主儿初见,有点看不懂,搞不清是在小便中带了桃花红,还是在大便中带了桃花红,彩主儿吩咐黄斤用两只便桶,一只用于小便,一只用于大便,而且要忍着,在小便时不能有粪便出来,这好弄,但在大便时不能有尿液出来,这比较难弄,但必须这么做,因为要分清楚,桃花红是从哪里出来的,结果两边都有,彩主儿急得要命,赶紧把开药方的郎中叫了来。 郎中闻言,哈哈哈笑,对,是这样,上下见红,是不是在撒尿、拉屎的时候,身上感觉很舒服?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刺激了神经,所以会有这样的好感觉,好的感觉还不止这些呢,好事还没开始呢,郎中说完,一边微笑,一边伏案写药方,药方写好,递给黄斤,叫她继续照药方抓药,给彩主儿吃。 黄斤送郎中出红墙院子,郎中看了看红墙院子外墙上的红颜色,说,真是红,是桃花红。黄斤问郎中,彩主儿还会有什么好感觉?郎中说,过几日,等她行床榻之事时,就知道了。郎中走了。黄斤顺眼望着院子围墙,觉得今天看这围墙,墙面似乎比以往红了许多,鲜艳了许多,黄斤也有点糊涂了,这是桃花红汤药的功效在起作用,使人眼睛看东西都发生了变化? 彩主儿得了郎中准信,开始安心吃药。桃花红汤药真的是很厉害,彩主儿的变化全府人都看见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73 有小厮跟黄斤说,彩主儿如今的脸色比你这个丫环还要好。(.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黄斤说,她在吃一种汤药,吃了就成了这个样子。小厮帮黄斤出主意,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做丫环的不能比主子看上去还要老,你乘彩主儿不备,每天偷吃几口她的汤药,看看会不会变得脸色红一点。黄斤中了小厮的歪道,真的去偷吃了彩主儿的桃花红汤药,嘿,吃了一星期,黄斤的气色真有不少变化,黄斤照镜子,越照越喜欢,继续偷吃,但出事了,郎中在药里放了催春药,而且,是照着彩主儿的年纪配的药,彩主儿自身的春力比黄斤差了许多,所以郎中为彩主儿下了比较猛的催春药,这点药力,彩主儿吃了很合适,轮到黄斤,药力就显得太强,后来吃得黄斤不仅大小便有快感,全身各部都有快感,特别是底下,阴水不断,在内裤上被沾上的粘液,是一层叠着一层,阴穴儿内奇痒难忍,只要用手指去抠,立即就会引发阴道剧烈收缩,其快感是黄斤以前手淫时所没有感受过的,真是没法忍了,黄斤这几天不分日夜,随时都要伸手去底下抠挖,了却一阵阵涌来的性欲浪潮,害得黄斤茶饭无心,夜里不能安睡,日间没法正常做事,不敢远离红墙院子,因为一旦来了性冲动,她就得跑入自己房间,或跑入厕所,手淫一番,条件允许,还要出声喊,还要扭转身子,一直到停了偷吃彩主儿碗里的汤药,黄斤才慢慢恢复过来,对于这种桃花红补药,黄斤算是尝到了苦头。 彩主儿吃药后的反应没黄斤强烈,但时间到了,也会很厉害。早上起来,丫环去整理彩主儿的床,发现床上比以前乱了不少,彩主儿的内裤也比以前换得勤,一天要换两、三条,裤上尽沾了桃花红的颜色,但颜色也在逐日减淡,阴水的粘性却在加强,彩主儿在枕头底下藏着两样东西,都是长条形的东西,一条是木条儿,一条是在后端裹着布的橡胶棒儿,木条儿好说,是家里的东西,这橡胶棒儿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丫环只知道它在彩主儿床上所派的用处跟木条儿一样,是为了在夜里自慰,但不知道彩主儿是从哪里把这东西弄来的,收拾,丫环还能有什么办法?彩主儿夜里睡不着觉,性冲动突然来临,怎么办?半夜去叫老过?人家没住在家里,住在情报站里,去叫芳儿?不行,得缓一缓,算旦现在正在惩罚芳儿,不能和芳儿上床睡觉,得缓一缓,要给算旦一点面子,彩主儿的性冲动还是非常强烈,而且都在半夜出现,但是用长条形的自慰工具,也能抚平的。彩主儿夜里没睡好,白天精神却不错,字儿写得又多又好。 那天,大先生来到红墙院子,正遇见彩主儿在埋头写书法条幅。大先生潜行至彩主儿身后,偷看彩主儿书写的内容,“桃花红”,一幅,第二幅也是“桃花红”,第三幅变了,是“吃药”,嘿,这个老婆子,写“桃花红”还可以,写“吃药”就差远了,差远了,吃药?这个老婆子。潜行的脚步声并不是很轻,不是没有破绽,但彩主儿的用心全在书法上,全在“桃花红”、“吃药”上。现在是潜伏,起码大先生自己以为是这样,自己正潜伏在彩主儿身边。不想彩主儿写完条幅,丢下笔,头没转动,就说,大先生来啦。彩主儿怎么知道我在后面?彩主儿有后视眼?就是这个,是这里的水告诉我,大先生像一个贼一样,躲在我身后。大先生看彩主儿指的是水盂里洗毛笔的那一点淡黑色的水,是水面倒影把自己出卖了,彩主儿眼力好,看东西看得通透。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74 你大先生还是没弄明白,真正看事通透的不是彩主儿,而是潘小纯,潘小纯不会像彩主儿那样只把眼光注视在写字的桌面上,比如水盂里的那点水,潘小纯能知道许多事,《四脂四壶》里的故事,潘小纯都知道,把水盂里的淡墨水倒掉,让大先生的倒影消失,把水盂里的水倒在潘小纯的《四脂四壶》里,让世上所有人的倒影消失……这咋办呢?什么倒不倒水的,什么消失不消失的,都是倒影,精力释放,不是主动释放,而是被更强大的力量逼着去释放,是全面的?是不全面的?是有缺失的?不熟悉呵,潘小纯不能乱想事,乱写《四脂四壶》,不然小说里的人和事都要变成水盂里的模糊倒影了,近不得,远不得,要不得,拒绝不得,发善心不得,发狠心不得,伸手不得,缩手回头不得,立不得,坐不得,呼喊不得,哑巴不得,托大不得,称小不得,总之不得,不总之也不得,聚之不得,散之不得,真潘小纯不得,假潘小纯不得,通气不得,不通气不得,记得不得,不记得不得,记得老过以前讨饭,路过一个地方,那是一条公路,在公路两旁都种满了鸦片,那一片片鸦片开出的花真是美丽,使人像是进入了仙境,这是在日本大狗之后,不对,不是这么说的,是在日本大狗进府之后,老过说过这话吗?还是在之前他就说了这话?日本大狗为试牙齿,把农民的耳朵咬掉了,日本大狗的日本名字叫“川郎”,潘小纯记得,有个日本商人也叫“川郎”,有个日本的大学教授叫“川次郎”,有个日本学生叫“小川”,日本大狗和日本人都犯着一个“川”字,潘小纯把水盂里的淡墨水倒在了自己的《四脂四壶》里,就引来了以上这些屁话,脑子乱了,倒影犯了一个“浅”字,不是“贱”字,但两字之间有所联系,主要缺点是不听话,不听小说作者潘小纯的话,保证,脑子有洞,无法用药物来调养,挤了不是?空了不是?但潘小纯两者都要,小说正在写着,《四脂四壶》是七、八十万文字的活儿,潘小纯随便把屁股一撅,就能放出七、八十万的文字来?还是不成,还是受到了倒影的影响,彩主儿的手伸过来,大先生拒绝,二先生的手伸过来,日本人拒绝,《四脂四壶》的手伸过来,《四旨四壶》拒绝,彩主儿的手伸过来,橡胶棒拒绝,大先生的手伸过来,二先生拒绝,斤斤计较的手伸过来,模糊倒影拒绝,桃花红汤药伸出手,淡墨水拒绝,老蒋的功夫伸出手,日本大狗拒绝,老蒋和日本大狗伸出手,毅司令和医生他们拒绝,风烛残年伸出手,芳儿拒绝,芳儿伸出手,没有人拒绝,芳儿一再伸出手,想想,想想,潘小纯停了笔,想谁会拒绝芳儿?《四脂四壶》还会出现变数吗?就是那一句话:《四脂四壶》伸出手,《四旨四壶》拒绝,潘小纯见大先生在水盂里的倒影没了,大先生走了几步,他的身子移出了那个范围,屁呵,屁呵,潘小纯借着彩主儿挂在大厅里的书画条幅,拍着墙壁,屁呵,屁呵,屁呵,一直拍墙壁,一直出声,出不好听的声音…… 彩主儿说,跟你说,你也不懂,你知道什么叫“桃花红”?大先生,你看我脸,我脸上的面色就是桃花红,那么“吃药”呢?这个“吃药”是……跟你大先生说,也是白说,桃花红汤药,我吃了,全身感觉都好,全身各个部位被人一碰,就会出现快感,这汤药吃的,女人都应来尝尝这汤药,这时黄斤走来,给大先生泡茶,彩主儿对黄斤说,丫头,你也尝尝这桃花红汤药,黄斤吓得连退数步,忙说,不用的,郎中开这药,是专给彩主儿补身子的,我一个丫环,可是无福消受,说完,黄斤便溜走了,大先生乘彩主儿不注意,也溜得快。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彩主儿当晚睡觉,可没能过关,手淫数遍,依然性欲旺盛,她轮番用木条儿、橡胶棒插入阴穴儿内,口中大喊“芳儿”,一直闹了一整夜。 黄斤和黄由也没睡着,一大清早,黄斤来到彩主儿房里,见她披头散发,模样像鬼一样,黄斤附耳对彩主儿说,今晚叫他来吧?你准备叫谁?叫芳儿。彩主儿点头,并坐在床上,用手理着披散的头发。 彩主儿吃过早饭,走到镜子前照自己脸蛋,脸上桃花红清淡了不少,但眼圈上有了黑影,都是夜里闹的,这女人的骚性子要是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男人真是女人的宝,离了男人,我们做女人的活着还有啥劲头?粗野的男人,充满蛮力的男人,彩主儿在祈求男人把自己的身子彻底撕碎、捅穿,彩主儿要把自己全身器官都融化在男人身上,而且是一一对应,某个部位相对于某个部位,一点不走样,一点不走调,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彩主儿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耳边突然听见有人在对自己说“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这样一些文字,真是的,跟自己的内心感觉一模一样,彩主儿此时极其需要男人用电光来燃烧自己,一团乌黑的物质将是自己被燃烧过后的灰烬,灰烬如空中万点飞行物体,这会儿好像已经涌出彩主儿面前这片镜子里的素白空间,向外方扩散而去。没办法,夜里等芳儿,夜里等芳儿,夜里等芳儿,彩主儿等黄斤、黄由清理过大厅,开始在大厅里的桌子上写书法条幅,她只有靠写字、练字来打发白天的时间,不然让这一段时间空着,真会使自己发疯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75 芳儿在烟畴楼里劈柴,芳儿把柴火房里的东西按照自己的心思,重新整理了一遍,别的小厮路过,只觉得柴火房里各种东西的摆放位置发生了变化,而且觉得好看,甚至觉得很享受,但他们不知道,芳儿是按照火烤掌的武功套路走势来安排柴火房里那一堆堆杂物的,经过芳儿这么一摆布,懂行的人能看出其中武术功法的蔽日气势和一阵阵如大海浪滔般涌来的凶杀景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芳儿劈一会儿柴火,然后放下斧头,在各堆杂物中间走几步火烤掌套路,有时走得功力上升,双手发热,芳儿便会立即冷静下来,扼制自己,若让手上火焰蹿起来,那就要闯祸了,闹不好会烧了这间柴火房的,但不管芳儿怎样克制自己,有几次小朵的火焰还是从发热的手掌上冒出来,火焰本来小,不大,所以柴火没被直接点燃,但在火焰之上跳跃的火星有时会落在柴火上、墙面上,加上在手掌间盘踞绕行的那股火烤掌功气时不时会冲向四周,烤热物体,所以细看房间里的墙面、干柴,上面会有一些泛出赤红颜色的斑点显示出来,人看了这些斑点,心头会有热烫的感觉。 黄斤突然在柴火房门口出现,她笑着对芳儿说,今晚一定要去彩主儿房里,不可忘了。我在这儿劈柴、洗碗,累得要命,晚上不能做事了。黄斤还是笑,你一定得去,不去,就得死,不跟你开玩笑,我这就去跟大小姐说去,让她放过你,说完,去算旦办公室。 黄斤跟算旦说了芳儿的事,要她减轻芳儿的工作量,说这是彩主儿关照的。算旦嘴上不应,但头还是点了点。 黄斤回头又跑进柴火房,告诉芳儿,大小姐知道了,她允许你少做点事,但晚上你一定要去彩主儿那儿,不然,决不轻饶。(.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芳儿等黄斤一走,头上眉头紧锁,这个老妖婆,这个死妖婆,这个臭?女人,骂,骂,今天晚上完了,自己的女人、儿子都死了,都是被这个老妖婆害死的,等等,有没有说错?等什么等,算芭和洪响不是被她害死的,是被谁害死的?等什么等,等等,到底是谁的错?芳儿我有没有错?二小姐有没有错?错什么错,都是老妖婆的错,真想杀了她,真想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芳儿想到这儿,从柴火堆里拣起一根细长条的柴火,芳儿把这根柴火当作剑,在空中狠劈几下,杀死你,杀死你,杀死你,可芳儿没学过剑术,不知道剑是怎么舞的,只是朝空中乱劈乱刺,但芳儿心里有目标,要杀的人就是彩主儿,累了,就坐在柴火堆上歇着,芳儿用袖子擦汗,细长的柴火剑被丢在地上,芳儿口渴了,要喝水,走,去厨房水缸里舀碗水喝,起身,迈步,咔嚓一声,把柴火剑踩断,芳儿走出柴火房,走向厨房,途中那根被踩断的细柴火一直在芳儿脑海里出现,芳儿猛然想起小时候在吉府,自己曾经用一根筷子戳入一只母鸡的屁眼中,那只母鸡最后被戳死了,老妖婆也应该和那只母鸡一样,被东西戳死,就从她的?眼戳进去,一直戳进去,戳到最里面,把肚肠戳穿,谁叫她骚劲这么大?谁叫她害死了我的女人、我的儿子?戳死她,戳死她,就是要戳死她,真要戳死她,芳儿走到厨房水缸边,拿了碗,舀水缸里的水喝,喝着喝着,又想到了死去的算芭和洪响,芳儿哭了,芳儿轻轻抽泣,不对,这算芭和洪响的死,究竟是谁造成的?究竟是谁的罪过?彩主儿有错,算芭就没错?算芭有错,自己就没错?自己也有错,都有错,但彩主儿的错最大,她的错是罪过,别人的错不是罪过,芳儿觉得有人在背后拍打自己,芳儿回头看,是厨房里的一个小厮,小厮问芳儿,你哭啦?是不是被大小姐惩罚劈柴、洗碗,觉得冤?不是,我没哭,我也不冤,小厮说,泪水都挂在脸上了,芳儿擦去泪水,这不是泪水,是水缸里的水溅上去的。 这时顾福礼来到厨房,他四处找烧菜的大师傅。顾福礼没找到大师傅,却看见了芳儿。你这个鬼东西,来这儿干什么?顾福礼听见芳儿这样说自己,本想不理,但又一想,自己又不比芳儿差,芳儿现在没了靠山,怕他什么?于是骂道,你才是狗日的鬼东西呢,你不去劈柴,在厨房里找死呵?劈柴去,狗日的。芳儿现在没办法,这事要是放在以前,功夫运到手上,起手一掌,你顾福礼还有活?芳儿脸上堆笑,抹着嘴上水迹,你这个鬼东西,现在在当铺学手艺,长本事了,是不是?敢指派大爷了,我刚劈完柴,来厨房喝口水,碍到你什么事了?芳儿低头看水缸,看水缸里的水,芳儿突然发了狠劲,快速运功到手上,挥手朝水缸里的水劈去,手掌离水还有半尺,水缺里的水便直接蹿起来,飞起半丈高,接近厨房屋顶时,水往下落,芳儿瞧准一个角度,用火烤掌中“气托流珠”的招数,将正在往下跌落的这批水悬停在半空中。厨房里所有人都惊得瞪大眼睛观看这一幕武术奇景。顾福礼更是惊讶得不知道把鼻子、耳朵等器官在自己脸庞方寸之地间如何安排了,紧接着,顾福礼就后悔起自己刚才对芳儿的态度,学了当铺里的手艺,看来也没什么大用处,今后对芳儿要好一点,要尊敬他,要跟芳儿学功夫。芳儿用手上功夫控制空中水柱,让其慢慢落下,水柱进入水缸,芳儿吐一口气,收了手上功夫,然后一言不发,走出厨房。众厨师与众小厮围在水缸边看,刚才水升得那么高,足有半丈距离,再上去就将触及屋顶,水飞起来,水再落回水缸里,现在看周围地面,居然不湿,芳儿用手上功夫,把在空中上下运行的水的轨道掌握得如此到位,这真像是在天上神仙群体中才能有的故事情节,大家都对芳儿的火烤掌叹服不已。 晚上,芳儿准时来到彩主儿的红墙院子里,陪彩主儿过夜睡觉。这一夜,彩主儿在床上的劲头,也是芳儿平生第一次尝到,正常交媾有十来回之多,而使用手指、橡胶棒就一直没停过,后来橡胶棒干脆就杵在阴穴儿内不出来了,彩主儿叫喊时,还不让自己口中牙齿歇着,被单被彩主儿咬破几处,芳儿手臂上、肩上都有她痛咬的伤口,芳儿被彩主儿吸食得精液尽失,最后两、三回只得挺着鸡巴干弄,早上起床,在床单上遗下几滩血迹,原来是彩主儿往阴穴儿内捅橡胶棒捅得过于凶狠,使阴道内壁受了损伤,流出了一些血。 黄斤、黄由也是一夜没入睡,她们听彩主儿叫床,与以前显得不一样,是近似于惨叫的那种呼喊,震得两个丫环全身战栗,如同失了血魂一般。 赶紧点,天一亮,黄斤就去敲彩主儿的房门,结果房门一碰就开了,不知道是彩主儿早就把房门打开,省得有人来敲门时自己还得起床开门,还是整个夜晚都没把房门关上。 黄斤进得门去,见芳儿正鼾声如雷,睡得像头死猪,彩主儿倒是醒了,她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板,精神恍惚,头发跟前几天一样,散乱地披着,光着身子,上下都没穿衣服。 彩主儿见黄斤进来,掀起被子,起身,彩主儿这一起身,把黄斤吓得跳起来,原来在彩主儿腿间的阴穴儿内,戳着那根橡胶棒,橡胶棒从阴穴儿内冒出来,低垂于两腿之间,彩主儿把橡胶棒拔出,黄斤接过橡胶棒,见在棒的一头沾着不少**和血水,黄斤睁着惊恐的双眼,对彩主儿说,彩主儿,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这样会伤身子的,都是被我下面的骚?害的,一个晚上弄了十来次,还不能歇手,只得用这根棒子,结果弄得里面出血了,彩主儿对黄斤说,并寻了一张椅子坐下,彩主儿,你不会弄得轻一点吗?黄斤取内衣、内裤来,对彩主儿说,轻一点,轻一点,彩主儿一边穿裤子,一边说,轻了不过骚瘾,棒子不能出来,就一直塞在里面,我怎么办呢,黄斤?我的命苦哪,下面的骚劲要到啥时候才能没了?说着,两眼流出了泪水,我离了男人,真没法过了,我不如去死吧,黄斤突然大声说,都是那个郎中害的,他开出的催春药也太凶了,不,彩主儿站起来穿内衣,是我乐意的,黄斤,你是没尝过那药,吃了那药,这床上的事,嘿,真弄得我舒服死了,舒服死了,做女人就要这样,死了也情愿,今晚我还要弄,不会放掉不弄的,还要弄,舒服哪,这芳儿受得了吗?黄斤问彩主儿,叫老过一起来,我要两个男人陪我睡觉,说完,彩主儿站在椅子前挥起了疲劳的手臂,还面露微笑,黄斤抱着一堆脏衣服、脏裤子,走出房间,她在心里说,没尝过?我尝过那药的,真是害了我们女人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76 晚上,老过、芳儿都来彩主儿房里,见面不说废话,上床就剥衣服大动,老过打头阵,芳儿在旁看着,两、三回弄下来,老过一时间爬不动了,再由芳儿上,但老过也不能空歇着,芳儿在底下硬挺,老过在上面揉奶子、亲嘴、舔脖子,彩主儿已达到**,骚劲越弄越大,芳儿昨夜伤了身子,现在不喷精液,只是在彩主儿底下阴穴儿内干挺着鸡巴,又一轮**过去,歇歇,歇歇,接下来就使橡胶棒,彩主儿不让芳儿用手握棒子挺入阴穴儿内,要芳儿口含棒子,用牙齿咬住棒子,往里挺,老过还是在上面摸奶子,彩主儿每到**,便口吐粗气,声音发颤,不停大叫,两只眼睛呆呆地看着屋顶,满枕散乱头发铺了有半个床头,用劲哪,芳儿用劲,彩主儿在底下喊,芳儿口含棒子,用力往里挺,彩主儿屁股左右扭动,芳儿的牙齿突然脱口,棒子直戳芳儿喉咙,痛得芳儿吐掉棒子,哇哇乱叫,彩主儿不肯停歇,她不管,叫老过口含棒子,往自己阴穴儿内送,**过后,彩主儿还有贪念,不把棒子取出,夹在阴穴儿内,在床上小歇起来,没过多久,彩主儿又有冲动,老过、芳儿实在熬不住,都求彩主儿放了自己,于是彩主儿手握棒子,开始自慰,又引来数回**,舒服得彩主儿死去活来,无法收拾,一直弄到阴道出血,床单上见红,才止了手,这时已临近天亮,彩主儿让棒子插在阴穴儿内,说,晚上你们两人再来我这儿,这话吓得老过、芳儿连忙跪在地上求饶,说,彩主儿,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你不顾我们两人的身子,也要顾了自己的身子,下面出了这么多血,不能再出血了,得了重病,可不是闹着玩的,就歇几天吧,彩主儿低头看床单上的血迹,说,做这事儿我情愿,死也不冤,芳儿说,不行,彩主儿这些天来苍老了许多,连头发都变得枯燥了,这样下去不行,歇了吧,歇几天吧,彩主儿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男人,说,再去找别的男人来,不行,不行,吉府颜面要紧,老过拚命劝,彩主儿手握棒子,轻轻往阴穴儿内挺着,说,好,就歇一天吧。 就歇一天?老过、芳儿哪里肯答应?老过回到情报站,主动请缨,去了外地执行任务。芳儿没这么幸运,他只能在烟畴楼里劈柴、洗碗,当铺是不去了,劈柴呢?能劈多少,就劈多少,劈了一批柴,就把柴火房的门关紧,钻在柴火房里睡觉休息,有人来叫洗碗,就去厨房,没人来叫,就不去厨房,即使去了厨房,碗也洗不多,但厨房里若有好东西,拿来就吃,小厮、厨师不知为什么,也不像前几日那样凶了。芳儿拉住某个小厮,说,我柴劈少了,碗也洗少了,你们怎么不说什么话呢?小厮说,没有呵,从没听说过,没听说过,你也甭管,反正以前没你,烟畴楼不是照样营业?我,我芳儿,昨天,今天,这两天少劈了不少柴,碗也少洗了不少,可没人来管,不知道是为什么?那个小厮多事,去问管厨房的大师傅,得到的准信是,彩主儿关照大小姐,别让芳儿太劳累了,让他在烟畴楼里歇着,养着。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77 女帐房先生是个热心人,但也多事,跑去问大小姐关于芳儿的事,大小姐只在鼻腔里“嗯”了一声。等女帐房先生一走,大小姐把门重重关上,在心里狠骂芳儿。 歇了一天以后,彩主儿也没差黄斤来叫芳儿。芳儿感到奇怪,他低头默念,求佛保佑自己,求佛将彩主儿的欲念破了,不要再来麻烦自己。连续一星期彩主儿都没差人来叫芳儿,芳儿高兴哪,是不是老天爷开了眼,把彩主儿的欲念破了? 老过跟芳儿不一样,他从外地执行任务回来,起先是提心吊胆,生怕彩主儿来叫自己回吉府,可是没来,真的,没来,又过了几天,还是没见彩主儿差黄斤来,嘿,怪了,怪了,真是怪了,老过不放心,他想,会不会是彩主儿叫了芳儿,而没叫自己?这下又不行了,心里失衡了,不来叫,心理失衡,怕被芳儿抢了头功,来叫,身子又吃不消,左思右想,老过就跑到烟畴楼,去问芳儿,或者说去看芳儿,看看他有什么苗头。 老过进入烟畴楼,拉住大堂里某个小厮,问芳儿的事。小厮说,嘿,开始芳儿还劈几捆柴,洗几筐碗,这些天变了,全变了,什么事儿也不做,就在柴火房里睡大觉,还不能说。为什么?老过问。谁知道呢?小厮说完,就叫老过去柴火房,二先生,你去柴火房,这会儿他准睡着,你去,柴火房认识吗?就在后面。认识,认识,老过转入大堂后面,去柴火房找芳儿。 老过见柴火房门关着,敲门,敲了半天,芳儿才来开门。芳儿见是老过,就伸手把老过拉进柴火房,说,你怎么来了?说完,转身把门关上。老过说,她有没有来叫你?我是担心这个,才来找你的。没有,芳儿把头和手摇得飞快,没有,没有来叫我,叫你了吗?也没有,也没有,这回轮到老过摇头摇手了。也没叫你?也没叫你?两人彼此问,哈哈哈大笑。芳儿说,我现在又神了,二先生,没人管,没人管了,大小姐不管我了。 这时一个小厮来敲门。门被打开。小厮说,大小姐关照的,从今往后,你芳儿想来劈柴,就来,不想来,可以不来。芳儿眼露凶光,说,早知道啦,要你来跟我说?小厮讨了个没趣,转身走了。 芳儿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跑出柴火房,对小厮说,你去厨房弄点酒菜来,二先生来了。他人在哪儿?在柴火房里。小厮刚才没看见,他回头又进柴火房,果然,见老过在,小厮叫一声“二先生”,问,你要喝酒?老过一愣。芳儿说,这还要问吗?小厮还想问,但又想,这是多余,就对芳儿说,你跟我去厨房。 芳儿从厨房端来了七、八样小菜,带了两瓶酒。小厮从后面跑来,说,芳儿,你带二先生去店里吃吧,柴火房里连一只桌子都没有。不用,老过说,就在这柴火房里吃,要么你也来?小厮忙说,不,不,我要去大堂里干活呢,二先生、芳儿,你们两人慢慢吃吧,不够,就跟我说,我再送来。 芳儿关上门,弄了三堆柴火,两堆小的柴火作为椅子,一堆大的柴火作为桌子,酒菜被摆好,两人动筷子,开始吃。芳儿一连五、六口酒下肚,放下筷子,而且放筷子的声音很响,筷子被柴火“桌子”高低不平的“桌面”弄得七翘八歪,不平伏,芳儿说,二先生……你不要叫我二先生,老过说,你不要叫我二先生,叫我老过就行了。不,二先生,还得叫你老过为二先生,我们两人在吉府里都是苦命人,都是苦命人哪。芳儿又是几口酒下肚,菜是一点没吃,芳儿这会儿喝的是闷酒。老过的酒喝得更猛,已经倒了瓶里三分之一的白酒在杯子里,而且都喝了下去,面前的杯子空着。芳儿帮老过倒满酒,二先生,他妈的,我的女人没了,我的孩子没了。我的女儿没了,我的外孙女没了。芳儿有点眼泪汪汪,是吉府害死了他俩,我要报仇。老过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又拿起酒瓶,往嘴里猛倒。芳儿只顾自己骂人,也不管老过喝了多少酒。你跟我得了吧,老过放下酒瓶,对芳儿说,你要报仇?报个屁仇,见了彩主儿都像见了母老虎一样,见了彩主儿的骚?都没办法对付,你报仇?报个屁仇。我报个屁仇?你行,你见了她的骚?不怕?你一个人能把她抚平了?你还是要用那根橡胶棒来弄她底下,光靠你的**,不行,不行,说我没用,你有用?老过骂道,我是不行,但我不想报仇,不像你,还想着报仇,乱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芳儿也骂,你老糊涂了,我啥时说要报仇了?是你说的,赖在我芳儿身上,真是个臭要饭的。老过发起火来,是你说要报仇的,怎么硬说我要报仇呢?芳儿想了想,说,甭管谁说的,我们两人谁都没办法去报这个仇。怎么没办法报仇?只要我们两人联手,就能做大事。芳儿大叫,对,联手就能做大事,凭我的火烤掌,凭你的“龙蛇过”,就能把吉府踏平。又胡说,老过吃一口菜,说,你又胡说,报仇跟功夫没关系。芳儿自知理亏,就不跟老过争了,他吃了块鸡肉,正咬着,突然说,这彩主儿,要么一个晚上弄十几回,两个男人都不够她尝味道的,要么好几天不来叫我们,我下面憋得都满了。老过头抬起来,眯眼看旁边柴火堆。芳儿问他看什么,是不是想弄几捆柴火回情报站烧炉子?哪里的话,老过说,我在找床。找床干什么?芳儿问。老过说,我下面也满了,要出火,芳儿,男人跟男人也能戳?的。芳儿大笑,二先生,你真是喝醉了,我身上又没长那个洞眼。可以的,老过站起来,脸色通红,我教你,说过,就剥芳儿裤子。芳儿只是笑,不反抗,裤子被剥光,老过的硬**就来了,芳儿没想到,老过让自己背朝天,肚子朝下,趴在一捆柴火堆上,老过的**从后面进来,进到哪里?进到芳儿的屁眼里,芳儿没想到,老过会知道这个东西。老过在后面说,这叫“鸡奸”,跟鸡一样弄法,我在要饭时,几个要饭的就是这么弄的,说完,大动起来,一会儿,一股精液射入芳儿屁眼里,老过抽出**,你来,你来戳我屁眼。芳儿也这样做,嘿,行,芳儿觉得这比弄彩主儿,在感觉上要更舒服,一口气憋着,精液直射进老过屁眼里,抽出**看,在**头上除了有一些精液粘着,还粘着一些带点黄色的东西。老过一看,说,这是粘上了我肚子里的粪便,没事儿,说完,扯自己衣服,帮芳儿擦干净。灵,灵,芳儿摸自己后面的屁眼,说,灵,这感觉比在彩主儿那儿弄要灵多了,芳儿穿好衣服,重新坐到柴火堆上。老过早已经坐在了柴火堆上,手里拿着酒瓶喝酒,老过见一共只有两瓶酒,老过自己拿一瓶,这瓶酒不满,让芳儿也拿一瓶,芳儿那瓶是满的,喝,喝,老过催着芳儿喝酒。芳儿还在想刚才和老过弄屁眼的事,灵,灵,这味儿就跟彩主儿那儿不一样,彩主儿底下简直就是一个大窟窿,是一个大洞,男人进去,一点感觉都没有,对了,芳儿突然想到自己童年时,有一次用一根细长的木条去戳一只母鸡的屁眼,当时母鸡正处于发情期,一见到有人经过,便把人当成了雄鸡,主动蹲于地上,人的手往母鸡背上一搭,母鸡的尾巴就会朝上翻,露出白白净净的鸡屁眼来,芳儿当年就在附近地上拣了一根细木条,用细木条往母鸡屁眼里戳,一开始母鸡很乐意接受这根木条,主动相迎,后半身左右晃着,企图增强屁眼内壁与木条的磨擦力度,这时的母鸡急得像一只猴子似的,但是到后来,形势就变了,芳儿当时不懂事,让木条不停往母鸡肚子深处延伸,延伸,延伸到一定程度,母鸡不动了,被木条捅死了,对呀,芳儿现在知道了,这母鸡跟雄鸡交配,走的通道就是屁眼,这就是“鸡奸”?二先生,我们刚才弄的就是“鸡奸”,对不对?老过酒瓶里的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芳儿见状,把自己酒瓶里的酒倒给老过。芳儿酒喝得少,菜吃得多,所以体力未受到影响。现在芳儿又来劲了,他抓住老过,想再来一次。老过的酒喝多了,但脑子还算清爽,体力却不足,他推开芳儿,推开后,老过全身摇晃,有点坐不稳,狗精神又来了,教你个新玩法,就上瘾了?老过骂芳儿,你省着点吧,她恐怕就快要差黄斤来叫你了,到时你的狗精神足一点就行了,你给我滚,老过全身晃,差点倒下来,他这会儿连柴火堆也坐不稳,滚,死芳儿,又说,你过来,我跟你说,这人和人鸡奸,还有一个好听的叫法,叫“后庭花”。芳儿说,人与人鸡奸?男人跟女人也会这样做?只有男人跟男人会这样做,因为男人身上没长女人那东西,没办法。不是,不是,老过晃着身子,说,你不懂,有不少男人就喜欢跟女人弄“后庭花”。为什么?女人屁眼里的肉裹得紧,男人感到特别舒服,老过说完,身子靠在被当作桌子的柴火堆上休息。鸡跟鸡走的是屁眼这条道儿,芳儿似乎明白了什么,说,二先生,你,你,你一个粗人,怎么会知道你刚才说的事儿?什么事儿?“后庭花”。哪里呵,我一个要饭的出身,哪会知道这个叫法?是谁告诉你的?芳儿满嘴塞满菜,一手撑在柴火“桌子”上,“桌子”晃了几晃,上面的碗、盘也动了几下。是大先生说的。芳儿听老过说是大先生说的,便骂道,这个人,假正经,假正经,一只老狐狸,大先生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后庭花”,“后庭花”,好听是蛮好听,怎么被这个畜生想出来的?谁是畜生?老过眼睛发红,说,谁是畜生?芳儿,你说谁是畜生?老过把几滴酒洒在芳儿脸上,你给我说清楚,谁是畜生?芳儿说,你,你,刚才,你,刚才,你,刚才……老过一把抓住芳儿胸前衣服,我刚教你一招“后庭花”,你就骂我是畜生,你还跟我说什么?话?你才是畜生,是个大畜生,老过朝芳儿踹了几脚,好像真的生气了。这不算,芳儿说,这不算,你来这儿看我,教我“后庭花”,我呢,请你喝酒,骂你是畜生,但这些都不算,芳儿反过来抓住老过衣服,也猛踹老过下面身子,并把老过拖到柴火房门口,一手去开房门,门被打开,芳儿把老过拖到外面,两人就在外面院子里慢慢扭打起来。 小厮来了几个,围住老过、芳儿,想劝,但都怕,所以只在一定距离以外劝说。小厮们闻见两人嘴里的酒气,知道是喝醉了酒,这样大家就不怕了,反而要看两人的笑话。老过、芳儿相互推搡着,打骂着,影响越来越大,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其中有不少是食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78 一个小厮跑去找大小姐。大小姐算旦来了,她一到,见两人都喝醉了,就骂小厮,你们怎么不看着点?他们在哪儿喝的酒?有小厮说,是在柴火房里喝的。算旦走到柴火房门口探头看,见房子里真有酒瓶、碗、盘子,一般酒味在房子里盘绕。算旦回身走到人群外面,本想上前喝住老过、芳儿,但最后她没这样做,一是因为算旦的性格和算芭不一样,算旦不喜好在众人面前大呼小叫,二是因为算旦跟众人有相似的想法,他俩只是喝醉了酒,不会出什么大事,这会儿可以看他俩的笑话,这倒也是难得。 老过狠命挣扎,想摆脱芳儿。芳儿也是一样,想甩开老过,芳儿甚至想,要甩开老过,得使出火烤掌功夫,把老过打死。老过突然发神力,用手摸芳儿手臂,他使的是元代功夫“龙蛇过”中的绝招,摸人身体,重则骨头断裂,轻则皮肉受损,但这回老过是喝醉了酒,手上功力大减,而且神志不清,伸手一摸,老过和芳儿同时大叫起来,两人都痛哪,各自跳开,老过头昏哪,他运功摸人,自己的手臂和芳儿的手臂缠在一起,摸到芳儿,也摸到自己,所以两人手臂上都有皮肤被扯破,鲜血直流,幸好酒后功力不够,伤受得轻。芳儿跳开来,大骂老过,他想运功到手上,发火焰,将老过身子击碎,可芳儿发了几次都没发成,只是让手上稍有些热度,而其它反应一概没有,急得芳儿猛抽自己耳光,芳儿边抽自己耳光,边在原地上下跳。芳儿的这一系列动作,惹得在场人哈哈哈大笑。算旦笑得更厉害,一手指着芳儿,说,小丑,小丑,笑到最后,算旦居然差点笑倒在地上,亏得被旁边丫环扶住,不然真要出丑了。芳儿发不成功,干脆往地上一坐,生起闷气来。老过乘势冲到芳儿背后,对着芳儿后背,连踢七、八脚,这下可解了气了,你这个混蛋,你这个畜生,最后骂,你这个臭要饭的。算旦和丫环、小厮听到老过骂芳儿是”臭要饭的“,立即哄堂大笑,都指着老过骂道,自己要饭要到了吉府门口来,自己是臭要饭的,却说别人是,真是醉鬼,乱说话。老过见芳儿坐在地上不起身,被自己踢了,不还手,就傻笑着叫道,你坐在地上不动是懒汉,你不肯做事,你懒,我也要懒,你以为我老过不会偷懒呵?装也要装像,老过说到这儿,开始在院子里找地方装懒,他找了半天,没找到合意的地方,于是就一头钻进柴火房,装懒睡觉去了。众人见状,都追到柴火房门口,在那儿大笑不止。 突然,在算旦面前闪现了一只微微有些发烫的手,算旦回头看,是芳儿。芳儿从地上站起来,走到算旦背后,把自己发了一会儿火烤掌功力,现在有一点微热的手伸到算旦面前,说,你们都不理我了,你们都不理我了,让我一个人坐在地上,说完,缩回手,抹起了眼泪。大家又都注意芳儿,围着芳儿又笑又叫。算旦完全不管,但作为烟畴楼的主管,同别人一起看热闹,也是不怎么雅观,所以悄悄离开了。 芳儿这会儿是嚎啕大哭起来,他哭着,还想发功伤人,但功发不成,手上只是微热,芳儿把微微发热的手送给在场许多人看,芳儿带着哭腔,大声说,我,一个吉府里的姑爷,我是姑爷哪,我是姑爷哪,各位懂不懂?懂,怎么不懂?我们都知道,大家起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你们知道个屁,我这个姑爷做得冤哪,我的女人死了,我的儿子死了,都是被人害死的,芳儿坐在地上大哭。大家不再起哄,静静看芳儿哭。有一个丫环也跟着芳儿抹起了眼泪,因为算芭在世的时候,这个丫环就跟在算芭身边。一个食客说,是跳楼跳死的,就跳在你们烟畴楼外面的大街上,惨哪,大人、小孩死在一条街上,真是惨哪。为什么要跳楼呢?做了小姐,还不好吗?为什么要跳楼?小孩也跳?有几个食客问知道内情的人。小孩是被人摔到楼下大街上去的,当场被摔死,被活活摔死。是谁干的?是哪个混蛋干的?芳儿哭道,都死了,都死了,我芳儿是个畜生,是个畜生。在旁边围观的人当中,有人知道真相,有人不知道真相,但大多数人只知道二小姐在生活上不正派,与人私通,小孩是私生子,死因就是这个。芳儿哭着,叫着,声音很大,但没什么内容,不怎么吸引人,所以围观的人有不少准备走了。芳儿坐在地上又说了几句话,然后站起来,站起来后不说话,开始时是坐着说话,站着不说话,但芳儿一会儿又坐下,一会儿又站起来,很忙,慢慢地,芳儿光站不坐,也不说话了,哭声还是有,断断续续。围观的人看着,感到越来越没劲,掉头走的人越来越多。 这时老过突然从柴火房里冲出来,嘴里大叫,你们不来,我来,他叫着,冲向围观的人群,但事情不是这样,令人惊愕的事情是,老过脱光了裤子,光着屁股,光着?,冲出了柴火房,这景象看得大家都尖叫起来,女食客,还有丫环,她们叫得特别响,声音如杀猪一般,她们能跑的,都跑到远处,不能跑的,都侧转过身子,用斜眼偷看。老过光屁股跑到芳儿面前,笑嘻嘻说,这下没人看你了,都看我了。芳儿不甘落后,也把裤子脱下,还用手抚弄?头,没几下,?便勃起,看上去显得又大又粗。大家再次尖叫。那些女人再次跑的跑,侧目偷看的侧目偷看。老过和芳儿,这两条汉子,这两条醉汉,这两个在众人眼前**发疯的男人,这会儿真成了烟畴楼院里院外、厅上厅下受人注目的焦点了,因为他俩这会儿在烟畴楼各处奔跑,两人的?像两根**,在跑动中上下弹跳,不曾停过。 丫环跑到算旦那儿,说,大小姐,你不管不行了,两人光着屁股,在烟畴楼里各处乱跑,客人们都追着看,女人们四散跑逃,烟畴楼乱成一锅粥了。 大小姐本来可以去现场把两人痛骂一顿,再令人把两人绑起来,但现在不行了,两人不穿裤子,光屁股,叫大小姐怎么弄?算旦想了想,对丫环说,快去把大先生叫来。 芳儿这时见围观的人多了,又来了狗精神,他对老过说,再弄*。老过脸一板,要弄,不能让你一个人弄,“后庭花”不能让你一个人弄。旁边人根本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话,四周的喧闹声响彻整个烟畴楼,完全可以把老过、芳儿的私房话淹没掉。老过说,我先来。不,芳儿说,我先来,上一次是你先来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那是我在教你,你又不懂。芳儿一手抓住自己?头,用手指挤压,?迅速勃起,芳儿说,二先生,你看,我下面已经很硬了,让我先弄。围观群众见芳儿的?长得极其雄伟,比一般男人要大了好多,女人们这会儿也不怕害羞了,她们也看,不过站得较远,她们看见芳儿那只?原来是如此雄健威武,是她们这一辈子从未见过的,看得心脏狂跳,脸色耳赤,根本无法安静下来,一个个呼气吸气的声音都很大。芳儿把老过屁股搬过来,叫他前面的手扶住一棵树,屁股翘起,自己的硬?直入屁眼里。看哪,看哪,四周观众起初不知道他俩要做啥事,这会儿看见了,知道了,观众的呼叫声一浪浪掀起来,连烟畴楼上的瓦片似乎也要被这巨大的声浪掀翻下来。 大先生来了,大先生见这儿人山人海,感到十分吃惊。小厮指着那边老过、芳儿两人,说,大先生,看,他们两人光着下身,在树下戳屁眼。大先生带了十几个小厮冲过去,对着正憋气大动的芳儿猛甩耳光。 芳儿见是大先生,抽出?,干站着不出声。老过一开始没发现是大先生来了,低着头,对芳儿说,你这个小畜生,快点放出你的白浆儿,好让我弄你,等芳儿的话,芳儿没回,老过抬起后背,一看是大先生来了,便哈哈哈直笑,说,来了,来了,这“后庭花”的说法,就是你大先生想出来的,老过说话时,从口中喷出阵阵酒气,让别人闻了,难受得要死。芳儿也高叫,是你大先生弄出来的“后庭花”,大先生是弄“后庭花”的大王。大先生对老过高声猛喝,二先生,二先生,酒喝成这样,被彩主儿知道,你还有小命呵?对芳儿,大先生则不说话,还是抽他耳光,打他头顶。大先生吩咐众小厮,几个人去找老过、芳儿的裤子,让他俩穿上裤子,几个人把围观的群众驱散,该离开烟畴楼的,离开烟畴楼,该去大厅吃饭的,去大厅吃饭,别围在这儿看好戏。 芳儿的裤子在院子里被找到,裤子已被围观群众用鞋子踩得不成样子,显得极其肮脏,老过的裤子在柴火房里被找到,还好,没脏,只粘了一些木屑在裤子上面。老过、芳儿被众小厮按倒在地上,强行穿上裤子。老过倒在地上,手脚被小厮们抓牢,不得动弹,但嘴里话儿不停,紧,紧,不像彩主儿,洞太大了,没感觉,还逗引芳儿,芳儿,你说是不是比她的洞紧了许多?芳儿哈哈哈笑,芳儿笑几声,就被大先生抽几个嘴巴子,芳儿叫道,“后庭花”,嘿,慢着,我好像跟别的女人也弄过“后庭花”的。谁?大先生用手掐住芳儿脖子,谁?你再胡说,你再胡说。芳儿连连咳嗽,雪姐,雪姐……你跟雪姐?哪个雪姐?大先生问旁边小厮。是雪芽儿,小厮说,大先生别听他的,雪芽儿怎么会跟他?两人年龄也不对,一定是他在胡说。芳儿又喊,雪姐……雪姐……雪姐快来救我。大先生到这会儿再也不顾自己固有的文雅样子,朝芳儿连啐几口,骂道,你这个狗奴才,想女人想疯啦?雪芽儿怎么会来救你?雪芽儿怎么会要你?你看你现在这个死样,真真是一头猪,畜生,你去死吧,再踢一脚,再踢一脚,再踢一脚,再踢一脚。芳儿笑声又起来了,大先生,你踢我,掐我,骂我,但都没用,雪姐还是要跟我好的,“后庭花”我们真的弄过。老过走过来,他仍被小厮控制着,老过走过来,也对芳儿啐一口,什么东西?他骂芳儿,“后庭花”明明是我教你的,你以前又不懂,雪芽儿怎么会与你弄“后庭花”?你是不是喝醉了酒,在胡说?芳儿回骂老过,滚,你的“后庭花”是从哪儿学来的?你跟大家说清楚。老过摸了摸脸,想想,慢慢说,我一点不骗你,不骗大家,我的“后庭花”是跟大先生学来的。芳儿说,哪个大先生?老过指着大先生,说,就是这个大先生。芳儿马上对大先生说,原来你大先生是“后庭花”老师,我就拜你大先生做“后庭花”老师了,说完,跪下就拜。大先生怒骂道,滚,你们两个畜生,小厮们,给我打。众小厮得令,动手打老过、芳儿。大先生叫道,别像姑娘绣花似的,跟我用力打,用鞋底抽脸,抽嘴巴。老过倒好,一点不避,挺起脸,让小厮手里的鞋底像雨点一样落在自己脸上、嘴巴上,还说,打得好,爽快。芳儿就不行了,被打时,有点退缩,更有痛苦表情从脸上反映出来。老过等这一阵子鞋底抽打结束,大声说,这“后庭花”其实就是戳屁眼,人人都可以弄的,我和芳儿弄,你们就不弄了?大先生也弄,而且大先生弄得比别人好,弄屁眼好在什么地方呢?老过顿了顿,说,好在什么地方,你们知不知道?有两个小厮听得认真,摇了摇头。老过说,紧哪,紧,女人的下面都松,太松了,娘的?起来,弄得没劲,还有个好处,男人跟男人……一股酒气冲出来,随后老过开始呕吐,吐了一阵,抹抹嘴,又说,男人跟男人……嘿,又要吐,又要吐,嘿,吐,吐出来的脏东西撒了一地,味道很酸,老过说,男人……又来了,又想吐,不能说“男人跟男人”,说了,就要吐。大先生闻了二先生喷出来的酒味,见了地上一滩滩呕吐物,先是难受,后来就怪了,好像也醉了,这本来是不会的,但确实大先生感到自己脑子开始发晕,有点支持不住。老过不能说“男人跟男人”的话,一说,便要吐。芳儿接口说道,男人跟男人,你们看我,我说这话就不会吐,男人跟男人,男人跟男人,男人跟男人,男人跟男人,男人跟男人,男人跟男人,男人跟男人……好了,大先生大吼一声,好了,男人跟男人,男人跟男人,男人跟男人,大先生也说“男人跟男人”,大先生的头这时非常晕,脚下都有点晃,他支撑着身子,骂道,男人跟男人是可以弄的,男人跟女人能够弄“后庭花”,女人跟女人也能弄,用手指、嘴舌弄,但做不成“后庭花”,因为没这个必要,女人跟女人不需要弄“后庭花”,但是,你们两人不应该在院子里弄,不应该在众人面前脱光了裤子做这事儿,大先生头晕,他找到一棵树,靠上去,这棵树就是刚才老过、芳儿弄“后庭花”的那棵树,大先生靠在树上,说,谁不弄“后庭花”?人人都弄,但不能公开在别人面前弄。芳儿问大先生,你是怎么知道世上有这件事情的?是书上说的,是从书上看来的,大先生说到读书的事,模样立即变得文雅起来,说,这是书上写着的事,原本也是不粗俗的一件事,大先生靠在树上,头晕得厉害,和刚吃了酒一样,大先生这会儿说话,舌头都打结,这本来是一件雅事,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是两个君子之间的事,可此等雅事被你们两个粗汉弄成了这样,叫人见了心寒。芳儿这才知道,在这事里面有这么多名堂,心想自己到底年纪小,不懂事儿,大先生书读得多,知道的事儿多,“后庭花”,听这名字也觉雅气,于是问,大先生,是哪本书上说的?大先生骂道,你这个奴才,只会武的,不会文的,是什么书都不知道,我跟你说,你可要记住了,是《金瓶梅》,是这本书上说的。什么叫《金瓶梅》?你这个奴才,这你就不用懂了,这是书名。为什么书要有书名呢?书又不是我们人,干吗要有名字?还觉得这么好听,比“芳儿”好听多了。大先生用手压住自己的脑袋,想减轻头晕的程度。老过吐得差不多,不吐了,他用手抹掉嘴上的脏东西,再用鼻子闻了闻手,感觉有点臭,老过对大先生说,大先生,你弄不弄“后庭花”?别不好意思,说么,你弄不弄“后庭花”?我,我,我……大先生几个“我”说不完。老过说,“我”弄的,“我”也弄“后庭花”的。大先生说,我知道你弄的。不,不是的,我说的这个“我”,是指你大先生,是说你大先生也弄“后庭花”的,老过说。我……我……我……又来了,大先生又来了,我……我……我也……老过说,“我”也弄的,是不是?你是弄的,大先生说,大家都看见了。不是,这个“我”是说你大先生。芳儿哈哈哈大笑,大先生也弄“后庭花”,但大先生弄这事,就很雅,我们弄,就不雅。老过摇头,不对,芳儿,你这话说得不对,一样是进入别人的屁眼,为什么我们与他就不一样了?小厮们先是笑,后看大先生脸色显得很尴尬,都想,这大先生可能也弄“后庭花”的,同样是弄,应该一样,小厮们相互看看,嘿,我们,我们倒是老实,从来没像吉府里的大先生、二先生、芳儿那样,去弄这事儿,这个玩法可能是不错的。一个小厮骂道,娘的?起来,同样是小厮,芳儿又弄二小姐,又弄“后庭花”,他倒会玩,说完,踢了芳儿一脚。其他小厮也上来踢芳儿。 这时顾福礼来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闻见了酒气,再看二先生、芳儿的脸,知道他俩喝醉了,又见大先生靠在树上,一问,说是被酒味熏的,顾福礼对大先生说,都喝了酒,要不就回吉府歇一歇?大先生点头。众小厮扶着大先生、二先生、芳儿就要走。二先生说,你们别动我,我不回吉府,我要回情报站。芳儿也说,我不回去,我要在这儿戳二先生的屁眼。众小厮大笑。只有顾福礼不笑,他只是发愣,后来问其他小厮,才知道了事情经过,但知道了也不笑,这件事被顾福礼记在了心里,他后来跟骆花上床,先弄前面的阴穴儿,弄得骆花平伏了,再把骆花身子翻过来,让她背朝天,弄“后庭花”。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79 大先生回到书房,喝了几口浓茶,脑子清醒了不少,什么东西,弄到最后,连自己都被卷了进去,自己什么时候弄过“后庭花”?芳儿跟雪芽儿上过床?这事得问一问。这时霜芽儿进来,大先生说,叫雪芽儿来。霜芽儿把雪芽儿叫来。大先生挥挥手,示意霜芽儿出去。霜芽儿走出书房,把门带上,但没走几步,心里便感到不踏实,返身走到书房门前,站着偷听。在书房里,大先生把桌子一拍,叫雪芽儿跪下,然后把芳儿说的事跟雪芽儿说了。雪芽儿忙摇头,说,芳儿喝醉了酒,胡说的,大先生不能听他的,说完,拿美眼瞥大先生。大先生心里一动,嘴里忘了词,也直勾勾用眼睛看雪芽儿。雪芽儿看出了苗头,“哇”的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扑到大先生怀里,嘴里放出娇音,狂吻大先生的脸。大先生乘势抱住雪芽儿,什么“后庭花”不“后庭花”的,还是年轻貌美的女人好,大先生一手摸雪芽儿的奶子,一手伸下去,摸阴穴儿……雪芽儿娇得全身酥软,尽大先生摸弄,雪芽儿骚情十分足,底下粘水淌得急,阴穴儿之门大开……两人脱了衣裤,坐在椅子上大弄,喘气声、呼叫声一阵阵高起来,听得书房外面的霜芽儿芳心狂跳,滴淌不止,她转身跑回自己房里,门一关,身子靠在门上,用手挖弄下面,没挖弄几下,身子便瘫倒在门边地上,一场手淫搞下来,阴穴儿算是被抚平了,但霜芽儿心里难过,想大先生是个花花郎,不跟自己一条心,想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我舒服哪,我舒服哪,什么男人跟男人,什么玩屁眼不玩屁眼的,还是真的女人好,什么雪芽儿跟芳儿,尽是胡说,尽是胡说,尽是胡说,看刚才雪芽儿对我的态度,看她刚才对我的态度,你们看她对我的态度,能有问题吗?没有,没有任何问题,雪芽儿在我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女人风骚劲,哪会有什么问题?女人不喜欢你,就不会对你有这么强的风骚劲,我这次算是明白了,《金瓶梅》看得再多,仍然是一部《金瓶梅》,仍然是一部书,仍然是空的,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都没有,都没有呵,现在好啦,我明白啦,书是书,真的女人是真的女人,可惜了的,我现在明白了,可以在《四脂四壶》里把这些发生在男女之间的事儿写一写了,可惜了的,《四脂四壶》如今归潘小纯写,我放弃了,我已失去了写《四脂四壶》的资格,我明白得太晚了,我太笨了,我太不是个东西了,潘小纯那个混蛋,那个混蛋比我厉害,比我厉害多了,我要玩真的女人,不要玩“后庭花”,女人,女人,我要玩像霜芽儿、雪芽儿那样的年轻女人,《金瓶梅》有什么用?读了它,也不能解决问题,老过、芳儿从来不读《金瓶梅》,没受到书的指导,可他们的床上功夫比谁都好,彩主儿离不开他们,彩主儿也不读《金瓶梅》,但彩主儿就是《金瓶梅》里的潘金莲,不对,彩主儿不是潘金莲,不止这些,彩主儿是吉府里的主人,彩主儿就是《金瓶梅》里的西门庆大官人,两人都是府里的主人,一个是男主人,一个是女主人,但西门庆大官人是虚假的一个人,是书里的人,而彩主儿是真人,是吉府里的掌权人,话说到了这儿,再问,看《金瓶梅》有什么用?明白了,这书是假的,这《金瓶梅》是假的,将来的《四脂四壶》也是假的,而且更假,潘小纯是虚假的,但我燕巨大是真的,潘小纯要在《四脂四壶》里出现,需要借了别人的躯壳才行,潘小纯是假的,是早已经被废弃了的一个人,而我是真的,霜芽儿、雪芽儿是真的,我与她俩的床榻之欢是真的,潘小纯那个傻瓜,那个书呆子,他有过这类欢乐的事情吗?没有,一个虚假的人哪里会有人间欢乐可言?还自以为有几手,能写几笔,急急忙忙把我正在写着的《四脂四壶》接了去,由他去写,连霜芽儿、雪芽儿都没碰过,更不要说什么玩“后庭花”了,潘小纯什么经历都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都没能让人看到,他怎么可能写好《四脂四壶》?一会儿说是《四脂四壶》,一会儿说是《四旨四壶》,他连为什么书名要叫《四脂四壶》,而不叫《四旨四壶》,他连这一点名堂都弄不清楚,还写什么小说?我这会儿就告诉你潘小纯,小说只能是《四脂四壶》这个名字,不能叫《四旨四壶》,这“脂”和“旨”不一样,“脂”是指脂肪,虽然没用,是累赘,但“脂肪”也是人身上的东西,这东西人们熟悉,老百姓能了解,那个“旨”是指皇帝说的话,是被藏在皇帝脑袋里的东西,这皇帝离老百姓有多远?而深藏在皇帝脑袋里的东西离开老百姓就更是远了,老百姓想要了解,也无处着手,太远了,太远了,高耸入云,在很高很高的地方,在很高很高的上面,是在上面哪,让老百姓怎么对其进行想像?所以若是把小说的名字定为《四旨四壶》,就没法把小说写下去了,勉强被写出来,也没有人要看,只能是《四脂四壶》这个书名,“四旨”也不好跟人说清楚,说是皇帝的四条圣旨,是哪四条圣旨?皇帝一生之中要说的圣旨有无数条,远远不止四、五条,因为皇帝管的事儿多,太多,虽然他离老百姓远,若是某位皇帝在一生之中只发布了四条圣旨,那么,该皇帝平时都在做些什么事情?都不做,只说了四条圣旨,凭这四条圣旨,怎么能去管理国家?怎么能去处理朝廷事务?这“四脂”就不同,“脂”是指脂肪,是说女人的奶子,“四脂”是说四个奶子,三个女人有四个奶子,这虽说有点怪,一个女人长了两个奶子,她的两个女儿各长了一个奶子,加起来正好是四个奶子,是“四脂”,虽说这有点怪,但好理解,老百姓听了都懂,本来这算旦、算芭就是彩主儿生出来的怪胎,奶子每人只有一个,而且不长在胸前,长在背上,是很怪异的胎儿,但这不妨碍普通老百姓去理解小说的故事情节和它深刻的精神含义,潘小纯,你听我说了这么多话,总应该有点明白了吧?明白了,就写,就不要再有其它想法,提其它无聊的问题,潘小纯,你就写吧,勤奋一点,每天都写,《四脂四壶》一定能在你手里被写出来,《四脂四壶》一定能成为一部,成为一部真正的“新版《金瓶梅》”小说,努力,潘小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80 墙上有动静,我走到墙边,看看没事儿。墙底有动静,我弯腰去看墙底,没事儿。墙上仍然有动静,我还得走过去,这是一堵安安静静的墙,是一堵很安静的空白之墙,但不行,确实有响声从墙上传出来,我打开灯,其实不用打开灯的,但为了光照更明亮起见,我已经把灯打开了,没有呵,没有呵,这边没有,那边也没有,这种特质符合某种情况,不说了,不说了,心里发慌,心一旦发起慌来,下面的事儿就不好去面对了,什么呀?我刚才为了潘小纯好起见,跟他说了一些话,这与墙不墙的有什么关系?一样都没有,一样都不是,一样都没被我看中,是潘小纯吗?我说这话的时候,正好站在有响声的墙壁跟前,不是一样都没有,潘小纯,你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帮忙哪,需要帮忙哪,没有,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潘小纯刚才在墙壁上时隐时现,有意做出躲避状,原来上面有一幅画,是一幅古画,我注意到了,但我没去特别注意这件事儿,它是在时隐时现,轻点,轻手轻脚,我细看,是一幅古画,潘小纯做着某件事情,我靠上去,靠上去,发现了一颗黑良心,不对,仅仅是一种姿势,但姿势的内容到这会儿仍然不清楚,是一幅古代的画卷被风吹了几下,所有的动静都是为了这幅古画而存在着,我对着空白墙壁张开大嘴,我张开大嘴,人呢?人呢?人呢?说?是说吗?是要说一说的,跟你说了,你就能感觉得到,翻箱倒柜,翻衣服翻裤子,你站过去一点,站过去一点,翻来翻去,结果在某处翻出了一点点带着黄颜色的脏东西,这使得我有点为难,这种与人的粪便相近似的颜色,只有呵,只有呵,只有在人的肠子里才会有,这使我难以启口,老过习惯了,他看见了,不惊不慌,用了衣服一角,就把颜色擦掉了,其实是在把脏东西擦掉,其实是在把男人的劣迹擦掉,其实是让别人忘了自己的恶行,其实是让别人仍然以为自己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是一个正在接手写别人写过的小说的男人,被人骂啦,被人骂啦,被人骂啦,被人骂啦,被人骂啦,是别人在骂呵,一开始就骂,我心里痛呵,我心里后悔呵,没有一样东西能够在一片骂声中存在下去的,我真的有点后悔了,潘小纯,你后悔不后悔?没有哪,没有哪,没有哪,你这几天是否又在构思新的小说了?分几个部份来写,心里有感受,用水泼上去,水又回流下来,用脏水泼上去,脏水又回流下来,用很脏的水泼上去,很脏的水全都从潘小纯写的小说里回流下来,这其实也是跌落,是好的东西在跌落,是坏的东西在跌落,其实说归说,想归想,写归写,不写归不写,什么呀?我和潘小纯同时又对这种写法有了意见,两个文人,两个都与《四脂四壶》有过接触的文人,是这样两个文人同时对小说的这种写法有了意见,怎么能如此散漫如此轻松如此自由自在如此自说自话地去写现在正写着的这一段小说文字呢?狗屁,在芳儿的?头上已经粘上了老过肠子里的粪便,那是一种令人感到恶心的黄颜色,滚,潘小纯,怎么到这会儿你还不明白小说应该怎样去写呢?小说应该怎样去写?我想对潘小纯更为详细一些地说一说小说,就是这部《四脂四壶》,应该怎样去写,我说,潘小纯,你当时是没看见,是没看见,是没看见,是没看见哪,那芳儿,当然我也没亲眼看见,我是听小厮说的,小厮也没亲眼看见,小厮是听芳儿或者是听老过说的,在柴火房那会儿,芳儿的东西从老过身体里面抽出来,抽出来,你去看看,你去看看,上面尽是些什么东西?你去看看,上面是些什么脏东西?这就是《四脂四壶》的写法,脏,潘小纯呵潘小纯,你快快明白过来吧,我,吉府里的大先生,早就明白过来了,我早就明白过来了,你也要跟着我一起明白过来,不明白,接下来的东西就没法写了,死了,没法写了,小说死了,没法写了,结束了,所以,你要明白,知道一个大概方向,慢慢朝那个方向去写,去展开故事情节,什么呀?潘小纯非常恼火,什么呀?我潘小纯是借了别人的躯壳来到这儿的,我潘小纯认为,这部《四脂四壶》还能写一些文字,但是已经能见到底了,已经见到底了,我潘小纯现在正在构思另外一部小说,那部小说暂时的书名定为《绿楼梦》,其中分四个部份,第一部份:煤事诗,第二部份:香炉媚,第三部份:太阳爬过这一片凹凸地,第四部份:纯美,我潘小纯正在构思这一部新作品,这不像你大先生,《四脂四壶》结束了,你大先生本人也就结束了,你大先生跟死人一样,入了土了,你大先生要明白自己的处境,“纯美”的纯,正好是潘小纯的纯,“纯美”的美,正好是美丽的美,合起来,就是“潘小纯美丽”,巧了,真是巧了,没有一点先兆,没经过深思熟虑,是非常凑巧的事,这个蠢货,大先生骂道,这个蠢货,连这些话都要写进小说里面去,让你去借别人的躯壳来这儿,你却把真实的自己送来了,你说你蠢不蠢?把自己送到这滩臭粪坑里来了,你说你蠢不蠢?你这混蛋,潘小纯手指着大先生骂道,你这混蛋,都跟你白说了,我的新书还未落笔,你就把它丢进了粪坑,要丢,也只能丢《四脂四壶》,把《四脂四壶》丢进粪坑,写得不好,就丢,写得烂,就丢,写得没人看,就丢,这样总可以了吧?总算有自知之明了吧?你还别说,大先生把潘小纯伸到自己眼前的手拨开,你还别说,现在写的《四脂四壶》,你要扔,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把它扔掉的,你也别太自卑了,“新版《金瓶梅》”也是一味,但不是粪坑里的味道,潘小纯,你别把《四脂四壶》小看了,你的新书,听听还不错,《绿楼梦》,里面一共分四卷,第一卷:煤事诗,第二卷:香炉媚,第三卷:太阳爬过这一片凹凸地,第四卷:纯美,把“纯美”放在最后,最后才是“纯美”,听听不错,潘小纯走到墙壁前面,做出爬墙状,并进一步做出钻入墙壁状,但每次都回头看着大先生,大先生知道,潘小纯此时很犹豫,想离开,又想呆在这儿,想再在这儿呆一会儿,很犹豫,潘小纯正在等待大先生说最后几句话,大先生自顾自想事,自顾自说潘小纯的坏话,你写《绿楼梦》,先得吸收在写《四脂四壶》时得到的教训,但也不要吸收得太多,要多想想芳儿身子上面那一点点黄颜色,这有多恶心,这有多恶心,芳儿身上的脏东西,太恶心了,大先生赶紧说,你要结尾了?你要结尾了?潘小纯说,尾是要结的,新书也要思考,尾要结,新书要思考,手指又伸出去,你跟我说,我潘小纯的《四脂四壶》到底写得怎么样?写得怎么样?赶紧说,赶紧说,因为看情景,他要溜了,他爬上墙,他想钻入墙壁中去,然后溜走,大先生想,这是潘小纯的来路吗?潘小纯是想从原路返回?他想爬上墙面,钻入墙中,从原路溜走?赶紧说,不要写得太复杂,不要太讲究艺术,你讲究个屁呵?别人都不讲究了,都没什么讲究了,你一个人穷讲究,有啥用呢?那一点恶心的黄颜色,你潘小纯看见没有?在这世界上,也就是这一点黄颜色是真的,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潘小纯的腿,其中有一部份已经化在了墙上,他只有一条腿站在地上,潘小纯单腿站立,说,是没有什么,我写的书都不会有什么大内容,迷人的地方也没有,迷惑人的地方倒是有一些,书呵书,书呵书,回电,回电,回电,回电,回电,潘小纯说,回电,回电,大先生说,你老说“回电”,是什么意思?潘小纯的双腿都已经化入墙壁之中,在墙壁外面只留了上半身,回电,只有上半身露在墙外,回电,潘小纯只说了一句,回我电话,什么东西?你给我站住,大先生跑过去拖住潘小纯的身子,你给我站住,回电,回电,回什么?电,话也不说全乎,只一个劲地说这句话,潘小纯的上半身全部进去了,在外面只露着一个头颅,大先生一下子扑到墙上,大先生想去抓潘小纯的头发,结果抓住了一把空屁,闻闻,倒是不臭,嘿,潘小纯这个空屁倒是不臭,大先生这一次很主动,朝墙壁鞠了一躬,算是结束了与潘小纯的交谈。(.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走,大先生摆脱了幻觉,声音很大地对自己说,走,他朝外面走去,但要走到哪儿去,自己也不知道,大先生只是想摆脱潘小纯,回到自己的世界里面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81 这时一个小厮跑来,对大先生说,走,去当铺看几样东西。大先生像是得了谁的命令一样,跟着小厮就去了当铺。在路上大先生突然醒过来,问小厮,你对谁说话呢,叫走就走啦?不,大先生,是顾福礼从外地收了几样东西回来,想请大先生过去瞧瞧。大先生心里的感觉不是这样,自己被小厮一叫就走,还是因为潘小纯的原因,要摆脱潘小纯,别跟他瞎吵瞎争,别受他影响。 跑到当铺,见王托子也在,而其他人呢,正围在一起说着什么话。大先生说,王托子,王师傅,死老头子,你这么懂,你是这么懂的一个人,不会自己去看吗?非要我赶过来。其实大先生是很想过来看东西的,为了摆脱刚才自己的幻觉,大先生愿意赶来,来了,就能摆脱。王托子最近烟吸得多,咳嗽厉害,他一边咳嗽,一边对大先生说,你看看,这几件东西对不对?小厮把东西放到大先生面前。是几只金蟾,用金子制成,旧东西,份量足,大先生把玩其中一只金蟾,在手里翻转时,听到一丝声音,原来是在金蟾嘴里含着一颗可以活动的珠子,是“金蟾含珠”?没有这种做法的,只有龙含珠,没有蟾含珠,是杜撰出来的,大先生愤怒地说。王托子笑笑,东西是老的。是老的,大先生放下金蟾,一共多少只?顾福礼很小心地说,一共有金蟾两对,碗八只,还收了一幅古画。小厮把东西全搬到大先生面前。大先生一一过目,碗是宋、金时期的,画是明代的,这幅画不错,这幅画不错,大先生连说两次。这两对金蟾不行吗?要不就扔了它们?大先生听顾福礼乱说话,对他瞥一眼,你这次外出,收获不小,多亏你了,让芳儿出去收,绝对收不到这么好的东西,所以说,你顾福礼做这事,比芳儿有份,芳儿只会武的,不会文的。大先生刚才不是说金蟾不行吗?大先生没说不行,王托子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行了?大先生拿起金蟾,说,我说的是杜撰。什么叫“杜撰”?大先生说,“杜撰”也不懂?不懂,顾福礼摇摇头。就是自个儿在瞎想,没这个做法,瞎想一个,就做了,王托子对顾福礼说,还不断看大先生脸色。大先生吸一口气,吐出气,说,金蟾是金、元时期的东西,这嘴里的珠子是后人硬装进去的,这就是杜撰,是瞎胡闹,不过金蟾本身不错,不多见。这东西在古时候派什么用场?顾福礼问大先生。在汉代,此类东西用铜来做,用于压东西,比如压铺地的席子四角,不让席子翘起来,人就坐在席子之上,席地而坐么,也有人当它作镇纸的,压在纸头四角,使纸头平伏,便于写字作画,可惜不知被哪个混蛋做了手脚,把珠子放进金蟾嘴里,真是乱来。顾福礼笑了,但他的笑显得十分邪乎,让人看了,感到不自然,不舒服,似乎在这笑容后面隐藏着什么东西,当然不是好东西。大先生对王托子说,把这几件东西登记入库,你以后多教教顾福礼,他也肯学,比芳儿学得快,你还要教顾福礼,教他懂得什么叫“杜撰”。哈哈哈大笑。这笑声使得顾福礼好不尴尬。 更令顾福礼感到尴尬的事还有。顾福礼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在外收了汉代金蟾,交给当铺两对,自己私吞了一对,这对被私吞的金蟾,顾福礼将它们藏在骆花处,骆花的嘴不紧,她得了宝贝,跟同房的丫环说了,说了不算,还把东西拿出来给丫环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丫环见骆花得了好处,就让骆花上街买东西请客,不然就去告诉府里主子。骆花后悔死了,没法子,上街称了半斤芝麻糖,请那个同房丫环吃。丫环知道金蟾的价值,她只吃了骆花几块芝麻糖,心里有气,觉得顾福礼和骆花两人太小气了,于是就把顾福礼私吞金蟾的事告诉了别的丫环,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芳儿耳朵里,芳儿平时就对顾福礼怀恨在心,因为顾福礼不待见自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次可来了机会。几天后,芳儿在府里空地上练功夫,被骆花远远看见,骆花不知道自己私藏金蟾的事已被芳儿知道,她见到芳儿,特地跑过来看芳儿练拳,还主动与芳儿打招呼。芳儿见骆花来了,心里一把无名火立即上升,芳儿放慢拳速,有意无意地说,不知道是谁突然长了豹子胆,把两只金蟾偷了。骆花听得清楚,心里吓了个半死,芳儿怎么会知道?骆花变得六神无主,话儿乱说,芳儿,不是两只,是一对,不是两只。芳儿听得发笑,一对?一对不是两只吗?私吞古董,被彩主儿知道,嘿,先打几百棍子,然后再赶出吉府,是赶出吉府哪。骆花这下被吓得连乱说话都不会了,她呆呆地看了芳儿一会儿,扭头跑了。 当天下午,顾福礼急急忙忙找芳儿,从吉府找到烟畴楼,最后在柴火房里找到芳儿。芳儿闭眼,在柴火房的柴火堆上假睡。顾福礼对芳儿又说好话,又鞠躬,请求芳儿起来说话。芳儿慢慢睁眼,慢慢爬起来,慢慢走到柴火房门口,打开门,跨出一只脚,说,去找彩主儿说事去。顾福礼连忙抱住芳儿后腰,我的爷,我的大爷,求你了,只要爷放过我这一次,今后爷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我顾福礼就是爷身边的一条狗。芳儿轻使手指上的劲头,就把顾福礼抱自己后腰的双臂给掰开了,到底是火烤掌功夫,一点没假。顾福礼收回手臂,心想,不放点血给他,恐怕这事难办,顾福礼笑嘻嘻说,爷,芳爷,您坐在这屋子里别动,等我去厨房弄点酒、弄点菜来,请芳爷吃,说完,人就走了。 没一会儿,酒、菜就在柴火房里被摆开。芳儿哪里客气?坐下就吃,一口酒、一口菜地吃着。顾福礼见芳儿如此吃喝,开始放心。酒至半途,芳儿突然把手伸到顾福礼面前,说,拿来。什么?金蟾。顾福礼眨巴着双眼,不作声。芳儿见状,起身要走。但被顾福礼拉住,顾福礼说,爷,再商量商量。你这只?,私吞了一对金蟾,一对金蟾哪,是两只,是两只哪,你这只?,拿一只出来,不肯的话,嘿,明天这会儿,你,还有骆花,你们两只?就不在吉府,而要上街流浪去了。顾福礼擦着额头冷汗,低声说,爷,我把金蟾给你拿来,说完,就起身走出屋子。芳儿在屋子里说,给我一只就行。顾福礼听了,觉得还可以,自己还留了一只,他跑到骆花那儿,拿了一只金蟾,再回烟畴楼柴火房,把金蟾送给芳儿。芳儿得了金蟾,心里一高兴,就拍顾福礼肩头,说,好了,以后就没事了,喝酒。芳儿是全胜还朝,酒喝得也爽,顾福礼一场大败,酒喝得闷。 芳儿胜了?他歇手了?说哪里话?几天后的清晨,芳儿在府里空地上练功夫,骆花路过,主动跟芳儿打招呼。芳儿爱理不理,低头说了一句话。后来芳儿突然灵机一动,对着已经走远的骆花高喊,你下午一个人来烟畴楼柴火房,一定要来。当天下午,骆花真就去了,走进柴火房,还没站稳脚跟,就被芳儿拦腰抱住,芳儿嘴里“宝贝,骚女人”不停喊,骆花起先被吓了一跳,想反抗,但没来得及开口喊,嘴巴就被芳儿的舌头、嘴唇死死罩住,这一罩,把骆花的骚劲全都勾引了出来,这时的骆花哪里还肯拒绝芳儿?她巴不得芳儿能抚平自己底下,骆花倒在柴火房里的柴火堆上扭动身子,芳儿剥开她裤子看时,**已经流得两腿之间都是,芳儿一口,把骆花的阴户收进嘴里,舌头、嘴唇尽力吸舔抚弄,骆花立即进入**,在下求芳儿快弄,芳儿有意吊着她,鸡巴不去阴穴儿内戳,急得骆花自己伸手进阴穴儿内进行手淫,娇软之声充满屋子,事儿完毕,骆花抱着芳儿不放,说,今天没弄畅,明天我再来这儿看芳哥,让芳哥弄我的阴穴儿,最后叹气,说了声,我们做女人的都是贱,就是见不得男人。从这天起,骆花下午就来柴火房,求芳儿抚平自己,一连来了有五、六天之多。这事给弄的,顾福礼坏,芳儿更坏,芳儿是一条毒性巨大的蛇,谁被它咬了,谁就倒霉。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82 芳儿得了金蟾,心里甚喜,喜了几天,又觉得心里没底,他就找到老过,让老过看东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老过看了金蟾,觉得好,但知道得也不详细,老过拿了张纸,把金蟾画在纸上,跟芳儿说好,拿着纸,去给日本教授川次郎看。老过回来,找到芳儿,说了川次郎的意思。很好,芳儿说,不错,芳儿说。老过还跟川次郎说定,如果芳儿愿意,川次郎去找人,老过、川次郎作为中间人,把金蟾转手买掉。老过拿了川次郎写的东西,丢到芳儿面前,川次郎除了写文字,还画了一幅画,也是金蟾形象,但嘴里没含珠子,芳儿不懂,问老过,老过也不是很懂,老过让芳儿去给王托子看,但要瞒过大先生。王托子接了芳儿送来的图纸,觉得与当铺里的金蟾有出入,文字说这是宋朝以前的东西,而且嘴里没含珠子,没被后人动过手脚。王托子端着茶壶,问芳儿,顾福礼收了东西,你也收了东西?你自己出去收的?小鬼恶着呢。没有,芳儿说,没有,这不是我的东西,我在柴火房里劈柴火,哪有功夫去收东西?这是日本朋友画的图纸,东西可能是日本人的,我没像你说的那样恶,王师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些日本人,倒是恶,收了不少中国文物,该死。芳儿禁声,不敢多说什么。后来王托子告诉芳儿,像金蟾这种东西,每只要值一、两万银元,少了不能动,日本人肯以多少银元出手?芳儿听见王托子最后一句话,便在心里盘算起这笔买卖来,几天后川次郎若是领人来买这只金蟾,成交的话,钱是得了,但被吉府知道,自己和老过,还有顾福礼,三人肯定要吃大亏,自己不卖,钱赚不到,前思后想,没与王托子道别,就离开了。 卖,还是不卖?卖,还是不卖?卖,还是不卖?芳儿就这样自问自答走到……他是想走到烟畴楼去,结果是乱走,竟然走进了吉府的小佛堂,芳儿走进小佛堂的院子,在院子里兜了一圈,再进小佛堂,接着便逐一看壁龛里的佛像,芳儿拜了几个佛,在元代石佛面前,芳儿跪着下拜,头垂得很低,这尊元代石佛是坐像,彩主儿曾用它做过手淫工具,她当时采取半蹲姿势,石佛被放在一张方凳子上,彩主儿的屁股凌空出现在方凳子上面,让石佛的光头伸入阴穴儿内,彩主儿的身子一上一下,一上一下,佛头在阴穴儿口部频繁进出、磨擦,彩主儿因此获得了巨大的快感,后来这事被大先生发现,是大先生用水把石佛洗干净,重新送入小佛堂里的壁龛之中,芳儿拜罢佛像,从后门出去,来到后面小院子里,以前芳儿睡觉的房间,如今已被废弃,闲置着,芳儿轻轻推门,门不动,用点力,门被推开,手上还是那个感觉,熟,芳儿走进房间,一股霉味扑鼻而来,芳儿有两个反应,一是吸气吸得浅,二是用手扇鼻孔,把霉味弄淡些,就在这间房间里,芳儿被彩主儿逼着上了床,弄了第一次,耻辱呵,一个小伙子,一个小伙子,就这样被吉府里的女主人,一个半老婆子给奸污了,真是耻辱呵,这是逼奸,是逼奸,芳儿想到这儿,身上冷汗冒出来,但这间房间也给芳儿带来过快乐,雪芽儿也来这房间里与芳儿偷欢过,有吗?芳儿想到这事就太兴奋了,兴奋得有点忘乎所以,有吗?有这事吗?有跟彩主儿上床的事吗?看,连这都忘了,记不准了,跟雪姐呢?有吗?幸福,这是幸福,嘿,芳儿用手掌朝墙上一拍,墙上震动很大,有吗?有吗?芳儿在房间里大声自问,有吗?有吗?有吗?有吗?有吗?有吗?有吗?什么有不有的?一个小厮突然出现在门口,他见芳儿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有吗”、“有吗”说不停,有什么有?小厮走到芳儿身后,推一推,芳儿转身,还是兴奋,对小厮呼喊,有吗?有吗?有吗?有吗?有吗?不值得,什么?值不值得?值不值得?值不值得?值不值得?值不值得?芳儿两眼瞪得如同大大的铜铃,他不等小厮回话,他也无需别人回话,走出房门,在小院子里走起了火烤掌套路,走了十几步,嫌地方狭小,转身进小佛堂,穿过小佛堂,来到前面大院子里,放开手脚,练起了火烤掌功夫,小厮先把房门带上,出来,不见了芳儿,他也走入小佛堂,仍不见芳儿,走出小佛堂,见芳儿在大院子里练功夫,一会儿芳儿又跳上院子里的石桌、石凳,在几只石桌、石凳上面回来跳跃,从这只石桌跳到那只石桌,再跳上石凳,好呵,小厮喊道,真功夫,真功夫,芳儿听到赞赏,右手一震,瞬间便有一团火焰从手上喷出,火焰在空中滑行几米远,落于地上,慢慢熄灭,等火灭了,小厮见地上出现了一滩焦黑的泥土,好呵,小厮再次高声叫喊,芳儿接着使轻功,跃上树顶,起先是从树枝跳到树枝,到后来,功夫运用足了,便上了树的最高处,从这片树叶跳到另一片树叶,身手轻如飞鸟,在下面的小厮仰脖子看着,越看越震惊,小厮刚要叫好,芳儿已从树上消失,不见了,原来芳儿在树顶上跳了几片叶子,就起腿,从树旁院子墙头飞跃出去,脚落在地上,看了四周一眼,拍掉粘在裤子上的枯枝、枯叶,走了,而且这时芳儿主意已定,等日本人来了,就冒个险,把手里的金蟾卖出去,先把那一、两万银元弄到手,哈哈,王托子说的,值一、两万银元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快得很,没几天,日本人来找老过、芳儿,要求购买金蟾,开价两万银元,另外给中间人每人五百银元,中间人有两个,是老过和川次郎。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83 芳儿得了银元,偷偷请老过喝了一顿酒。那天喝完酒回来,老过与芳儿在街心左摇右晃乱走一气,阻碍了交通不说,自己还不知道要走到哪儿去,他俩嘴里喷着酒气,唱着山歌,一路走去。在路上遇见骆花,是突然遇见骆花的,芳儿睁着朦胧眼,直走到骆花面前,说,谢谢你,谢谢你。骆花已有半月没跟芳儿弄阴穴儿了,这会儿在街上见到芳儿,呼吸立即变得急促,她用手挡着芳儿吐出来的酒气,低声说,我还想去你的柴火房,我要你应了我。芳儿嘿嘿笑,嘴凑近骆花耳朵,你来,你来,我下面想你,想死你了,又一把抓住骆花前胸上的衣服,用眼直盯着骆花看。骆花被芳儿这么一弄,下面**轰的一下,涌出来一大片,两腿顿时酥软,有点站不住,稍稍扶了扶芳儿的手,话不说,但嘴里声音已经变了,似乎进入了“床戏”的临战状态。这时老过走到芳儿、骆花旁边,伸一个手指,话儿说不成句,你们,你们,你们两人想生孩子呵?要生孩子,跟我说一声,说一声,说一声,我,我,我也能生孩子的,我也生过孩子的,说到这儿,老过突然往地下一蹲,哭了起来,我的女儿死了,她死了,死了呵,哭得厉害,手猛烈拍打屁股,女儿死了呵,女儿死了呵。芳儿也哭了,我的儿子也死了,我的老婆、儿子都死了。两人在街上大声哭喊,引得不少路人围过来观看,大家听了哭的内容,纷纷议论起来,都很同情他俩。骆花的心情全被这哭声破坏了,她走出几步,回头看芳儿。芳儿停了哭,走到骆花身旁,说,顾福礼给我的金蟾被我卖掉了,赚了两万银元。骆花心情乱,淫欲刚起,又听芳儿乱说赚钱的事,还闻着他嘴里的酒气,骆花根本不信,她顿了顿,说,我到柴火房去,你等我。等你?谁会等你?这是老过在对骆花说,你这个骚?,芳儿会等你?芳儿,你等不等这个骚??芳儿打着响嗝,说,等就等吧,二先生,你想弄骆花,你也去烟畴楼,在那里的柴火房里等骆花,二先生,骆花可是只大骚?呵。老过嘿嘿笑,我骂她,你也骂她,她骚不骚,你尝过味道啦?芳儿连续做出几个抬高腿要迈大步的假动作,尝过,尝过,骆花的身子,男人不能碰,碰了,她下面就流骚水,那个劲头大,顾福礼是受不了的,但我芳儿能抚平她。你吹吧,你就跟我在这儿吹吧,老过说着,一把抓住骆花的手,低头吻起来。骆花心里只有芳儿,但她真是有这个毛病,不能有男人近身,被男人碰了,立即在身上会有反应,她这会儿被老过抓着手吻,下面轰的一下又冲出来一滩**,弄得两腿之间都是湿迹,内裤、外裤都粘在一起,骆花全身觉得难受,软软地倒在老过手臂上,说,二爷,你若是真有心于我,就说个地儿,我跟你去。老过的酒还没醒,话尽是胡说,他点头说,以前在哪儿,这会儿还是在哪儿,然后放开骆花,摇摇晃晃,跟芳儿朝街的那头走去。骆花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她听老过说“以前在哪儿,这会儿还是在哪儿”这句话,心想自己从没跟二爷约过地方,现在去哪儿等他呢?对,去柴火房,在柴火房里等,芳儿知道那地方,说不定芳儿会带着二爷一起去柴火房,到时,自己可以弄两个壮男人,骆花这就朝烟畴楼里的柴火房走去。 老过对骆花瞎说以后,早把骆花忘了,一个低级的府里丫环也引不起老过的兴趣。而芳儿跟骆花根本就不是真心,芳儿只是恨顾福礼,拿顾福礼的女人开玩笑,解解恨罢了。老过和芳儿在李唐城大街上没目的地乱闯,一直闯到很晚,才各自回去。 傻丫头骆花被内心欲火烤得心神大乱,一个人跑到烟畴楼柴火房里等芳儿、老过来,等了好长时间,都不见这两人来,起先熬着,骆花懂得,现在越是能熬住,到真的跟男人弄时,**会来得越是猛烈,骆花熬呵熬,但哪里来的人?烟畴楼里的柴火房位于一个偏僻的所在,骆花等人时,柴火房四周静悄悄,一点声音都没有。可骆花不是这样,骆花不静,她全身,从上到下,从体内到体外,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在挠,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骆花独自一人等芳儿、老过,等了几个小时,最后等不了了……骆花认为这间柴火房不会有人进来,于是便脱光衣裤,躺在柴火堆上,弄起了手淫,口音异常娇软,身上骨架子几近散架,骆花一口气弄了好几回手淫热戏,才稍稍解了阴穴儿内的饥渴,穿好衣裤,手上脏液往白墙上擦,出门前听听四周,没动静,便深一步浅一步离开了烟畴楼。以后倒好,有男人抚平自己最好,没有,就跑到柴火房里来弄手淫,骆花的条件反射也厉害,弄到后来,不能进柴火房,不能在外面看见柴火,甚至不能在脑子里想起柴火房或柴火,一旦这样,就得马上找地方自慰,不然就无法把握自己的行为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84 那天芳儿在柴火房里劈柴,听门外有人敲门,打开门,是骆花,芳儿刚要使坏主意抱骆花,骆花忙后退一步,退到门外,并对芳儿使眼色,芳儿猜到可能有事,果然,顾福礼跟在后面,顾福礼从门外墙角突然转过来,朝芳儿笑,芳儿已是一半身子挤在房间里,一半身子来到房门外,芳儿吓了一跳,也对顾福礼笑。骆花拉顾福礼进柴火房,关门,等了一会儿,对芳儿说,我跟顾福礼说了你那只金蟾被卖掉的事,芳儿,你去问问,顾福礼手里的金蟾也想出手。芳儿一听,是这事儿,好,行,我去找日本人谈谈。顾福礼说,为什么要找日本人?日本人给的钱多,日本人说话算数,芳儿说,不过你得付给中间人一些钱,不然谁肯冒这个风险,去和日本人交往?被吉府知道,也是半条命的事儿。要付多少?顾福礼问。一千银元,两个中间人,我们这边是我,日本人那边也有一人,你得给中间人每人一千银元。顾福礼伸伸舌头,认为贵了。芳儿说,那就算了。骆花推一把顾福礼,你这个死脑筋,东西卖了,可以得银元,干放在自己身边,有啥意思?顾福礼最后同意照芳儿的意思去办。 芳儿绕过老过,绕过川次郎,直接找那个买过自己金蟾的日本人,日本人出两万银元,事儿成了,日本人给芳儿五百银元的介绍费,芳儿回头问顾福礼要介绍费,顾福礼按照说好的数,给了芳儿两千银元,一千银元由芳儿拿,另一千由日方介绍人拿,可是,哪来的“日方介绍人”?最后,顾福礼卖掉金蟾,得了一万八千银元,芳儿凭了空名头,得了两千五百银元,芳儿应该得的银元是五百,他多得了顾福礼两千银元,而芳儿的金蟾也是从顾福礼手里讹来的,虽说顾福礼的金蟾来路不正,芳儿还与顾福礼的相好骆花睡觉,虽说骆花自身问题也大,但从这些事情上看,芳儿,四芳哥儿,这个吉府里的小厮,这个吉府里的“姑爷”,这个吉府女主人彩主儿的性伙伴,才是最坏的一个人,起码在吉府小厮里面算得上是最坏的一个小厮。 后来事情还是出在骆花身上。骆花嘴快,嘴快哪,得了那么多银元,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讲,一定得讲,逢人就讲,这要是不讲的话,骆花心里会有多难受?所以,骆花逢人就讲,逢人就讲,这事被说得太勤了,就变成了吹,府里的丫环、小厮大多数都不信骆花说的事,一个个都对骆花说,你吹吧,你吹吧,你吹吧,你吹吧,一万八千银元,你吹吧,你吹吧,不信,肯定不能相信,但事情也不全是这样,大多数丫环、小厮是这样,不信,但仍有少数人听了这个消息,有点心动,会不会是真的?骆花的男人顾福礼正在当铺做事,经常要出外收东西,要是顾福礼私吞了一件古董,这倒是有可能的,少数人聚在一起议论这事儿,后来有人说,去告诉黄斤,让黄斤去问骆花,骆花告诉黄斤,这是真事儿,黄斤回来跟黄由说,黄由分析,让骆花请客,她得了那么多银元,肯定愿意请客,骆花不愿出钱请客,那么可以肯定,她在吹牛,吹吧,吹吧,吹吧,黄斤真也就去让骆花请客,骆花怎么不请?请呵,黄斤吃过骆花的东西,回去直接向彩主儿告状,彩主儿立马叫人把顾福礼、骆花抓来,好,事儿有了。 在吉府的一座院子里,顾福礼、骆花被五花大绑,他俩被彩主儿叫人已经打了有五、六回大板子,顾福礼还受到烤烫的铁器烘烤,身上、脸上有多处被烫焦的伤痕,骆花的伤主要是被板子打的,一滩滩乌黑血迹在全身各处出现,两人都昏死过去几次。当两人再次醒来,眼前出现了一包东西,这只包熟悉,是骆花藏银元的那只大布包,应该还有许多只大布包,里面都藏着银元,一共是一万八千个银元,每个银元面值一元。见到这只大布包,顾福礼和骆花都明白了,银元没了,被吉府里的人从屋子里搜出来了,两人哭哪,泪如泉涌,这下真的是完了。 大先生带着小厮走进院子,他坐在椅子上,并不说话。两个小厮过来跟大先生耳语几句,大先生挥挥手,小厮上去解拴住顾福礼的绳子,小厮一边解绳子,一边说,顾福礼,你别怨我们,现在要把你绑上大石头,沉到井里去,让你做个井底水鬼。骆花哇的叫起来,哭声更大。顾福礼也哭道,我私吞金蟾是不对,银元府里都拿走,我一个都不要,只是别弄死我,把我赶出吉府,我也认了,别弄死我。大先生说,还有呢?还有谁同你们两人一起做了这件事儿?光凭你们两个小畜生,怎能找到这么大一个买家?说出来,饶你们不死。顾福礼不想供出芳儿,吉府就是把自己赶出去了,自己也可以找芳儿,向他讨回几个银元,芳儿不肯的话,就去告发他,现在把芳儿说出来,自己是一个银元也得不到了,出了吉府,就只得去帮人打零工,打不到工,只能沿街乞讨,那么今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可骆花不顾这些,她不想死,实在没了法子,就把芳儿是合伙人一事说了出来。 芳儿这几天也是不巧,他得了许多银元,柴火房里的柴火就不劈了,整天不是拖着老过下馆子喝酒,就是自己一个人跑到赌馆去赌钱,或者跑到妓院去睡婊子,连吉府都不回。真是不巧,当吉府派人来抓芳儿时,芳儿正好喝了酒,在街上走,准备去赌馆赌钱,几个小厮见芳儿走来,一拥而上,没等芳儿反应过来,绳子已罩满了芳儿全身,连下面的腿脚也不放过。芳儿为什么反应慢?一是因为喝了酒,二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顾福礼、骆花已经出了事,不然凭几个小厮,怎能将芳儿在当街捆了? 把芳儿捉来府里,不让他与顾福礼关一处,大先生要单独审问芳儿。嘿,这事倒省力,当大先生问芳儿私吞金蟾的事,芳儿立即说,我是从顾福礼手里要来了东西,现在已经卖给了日本人,是老过介绍的,老过也得了钱,我的钱只用了很少几个,余下的都在我的小屋子里,你们派人去搜,钱都在。大先生听完,也不打芳儿,一边派人去芳儿屋子里搜银元,一边去向彩主儿汇报。 彩主儿听完汇报,嘿嘿冷笑,说,把老过抓来。大先生说,二先生在情报站里做事,我们要抓他,怎么抓?彩主儿又是冷笑,你就跟他们的头明说了,说老过偷了家里的钱,要用家法治他,看情报站管不管得了我们吉府的家事? 大先生去了情报站,依照彩主儿的办法,去和站里的头说,果然灵验,站里让大先生把老过抓了起来。 到得吉府,大先生一问,老过立即说出来,而且说得很细,连川次郎也被说了出来。 大先生再向彩主儿汇报。彩主儿说,打住吧,人就抓到这儿,这日本人我们管不了,还说,大先生,这一次要给这几个混蛋一点厉害的颜色看看,每人都给我剁掉一条手臂,而且要剁右边的手臂,老过、芳儿剁了手臂,仍然留在府里,顾福礼、骆花剁掉手臂后,先帮他们治伤,等伤口治好,再把他们赶出府去。大先生没话可说,转身去办此事,大先生离开前,又听见彩主儿在房间里冷笑,这笑声震得大先生浑身打颤。 四个人被放倒在吉府的一座院子里,一把铡刀被抬到院子中间,大先生说,你们四人,自己做事,自己承担,彩主儿发下话来,你们每人要被剁掉一条手臂,而且是右手臂,二先生、芳儿断臂后,仍留在府里,顾福礼、骆花断臂后,先在府里养伤,等伤势好转,立即赶出吉府。老过、芳儿、顾福礼闻言,都大叫起来,边叫边哭,响声震天,只有骆花一言不发,小厮细看,骆花躺倒在地上,已经被吓得昏死过去。四人分别被铡去了右手臂,地上鲜血流成了河。现在安静了,四人都痛得没了知觉,像死人一样倒在地上。在铡手臂的时候,三个男人挣扎得厉害,骆花却不是那样。 老过被铡后,彩主儿派大先生去通知情报站。但大先生怕被站长训斥,因为老过也算是情报站的外围人员,吉府把老过铡了,这可能要有后果,大先生左思右想,得了一条妙计,他跟站长说,老过偷家里钱,按家法,被铡去了手臂,但老过暗地里和日本人来往,老过有可能是日本人派在情报站里的特务。当晚,情报站开会,会上决定情报站全体撤离,换地址,换人员,并且从此不再跟老过有任何来往,如果发现老过真是汉奸,情报站应立即除奸,将老过杀死……这样一来,老过就没地方可去了,只得留在吉府混日子。 顾福礼年轻力壮,身体底子好,伤比骆花好得快。有小厮向彩主儿报告这事,彩主儿说,顾福礼这个畜生,倒是行,他的伤口愈合了,按理要被赶出府去,但骆花伤口没好,还不能离开吉府,咱吉府也是诗礼传承之家,讲的是礼义,事情不能做得太绝,等骆花伤口也好了,到时再把这两个畜生一起赶出府去,走的时候,每人给两块银元,别忘了,给两块银元,娘的?起来,私吞了我们的东西,还要给银元,让他们走人,娘的?起来,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主子?小厮闻言,便称赞彩主儿仁义。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85 我后来听说了这事,就跑到关押他们四人的那座院子里,去看具体情况。这四人的伤口在右边肩膀处,铡刀铡过的断面很整齐,齐刷刷一铡刀下去,像很光滑的一面墙壁。我进去时,三人睡在床上,只有老过坐着。老过见了我,也不理我。我主动叫他。老过抬头,点点头,点点头,两次,没说话。我见老过的脸色十分苍白,可能是断臂失血过多所致。我正在寻找话题,跟老过说话。你来干什么?老过突然问我,是她叫你来的?这个女魔头,这个该死的女人……老过翻着眼珠子,虽然是在骂彩主儿,但也是在试探,他想摸摸我的底。我盯着那三人看,他们似乎也没睡着,在这种场合,我还能多说什么话?老过现在少了一条手臂,坐在椅子上,身体显得不平衡,后来老过站了起来,他这一站,身体的不平衡愈加显得突出。老过见我不说话,便在屋子里走了几步,是她让你来这儿的,监视,这是监视。我是来监视你们的?我看着屋子里几面墙,墙上有血迹,有尿迹,有鼻涕、痰的痕迹,这里的墙很脏,我是监视你们的人?我跟这屋子里的墙一样,是很肮脏的?老过脸上掠过一丝痛苦表情,伤口痛,伤口有这么大一块,像一块饼,像一块饼似的,痛哪,大先生,你摸摸,你摸摸,老过把肩膀送到我眼前。不摸,不摸,我退后一步,转过脸去,正好,我的脸转到另一面去,正好,顾福礼从床上爬起来,他的脸正好与我的脸相遇,你摸摸,你摸摸,你也摸摸我,也摸摸我,一边是老过,一边是顾福礼,两人都说,摸摸我,摸摸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说,这事儿是你们四人自己搞成的,现在都断了手臂了,何苦呢?芳儿和骆花也从床上爬起来。骆花说,我们不怪大先生的。他们两人老是要我摸伤口,这不是在怨恨我吗?不是,大先生,骆花的伤口恢复得最慢,她忍着疼痛,对我说,大先生,你别往心里去,他们两人在跟你开玩笑,他们两人这是在跟你说梦话呢。芳儿说,大先生,“摸摸我”是他们两人的梦话,是他们两人共同在梦里说的话,你别理就是了。老过说,呸,这是我的梦话,顾福礼是冒充的,你们也不想想,每人做梦都不一样,我梦到了某件事,顾福礼怎么也会梦到?娘的?起来,谁肯来摸我们的伤口?老过眼含泪水,娘的?起来,女魔头,死女人,瘟?,我迟早要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芳儿、顾福礼都喊。小厮走过来,用棍子狠抽他们三人,抽完后,又要抽骆花,骆花忙说,我没骂彩主儿,抽我没道理。什么叫道理?小厮头一横,什么叫道理?你们四人背着吉府,私收东西,被打死也是活该。我对小厮说,你们把他们关在一间屋子里,也不分个男女。[.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小厮说,大先生,您别讲慈悲,这四个狗东西都不是好东西,他们跟畜生没什么两样,分什么男女?让他们睡在一个屋子里,就如同是让四头猪躺在一个圈里一样,大先生,您看这间屋子,墙上,地上,都是他们夜里撒出来的臭尿,臭死了。芳儿用左手朝窗口一晃,做了一个火烤掌招式,但肩膀上立即有了痛感,芳儿收回招式,一脸的痛苦表情。小厮踢芳儿,骂道,你若再使拳吓唬人,就让彩主儿下令,把你左边的手臂也砍去。芳儿朝小厮看看,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看他们四人,只有老过在断了一条手臂以后,身体左右有些失衡,其他三人倒不是这样,不管坐着、站着,身体各部都在一个水平线上,显得不偏不倚,左右高低都一样。你这个蠢货,顾福礼骂芳儿,右手臂都没了,还想用火烤掌来伤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顾福礼又对我说,大先生,你跟彩主儿说去,我和骆花的伤都好了,我们想出去了。你们出去后,靠什么来谋生呢?大先生,我在当铺学了一点手艺,将来在外就靠这一点手艺了,就凭我顾福礼,难道不能养活自己和骆花?能的,我说,能的。 下午我就跟彩主儿说了顾福礼的意思。彩主儿说,大先生,你去把两人叫来,我来看看他们的伤势好了没有,好了,就给他们每人两块银元,让他们滚出吉府。 顾福礼、骆花被带来,小厮让他们跪在地上回彩主儿话。彩主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叫一个小厮前去拍打顾福礼右边肩膀上的断切面。小厮先是一怔,但马上醒过来,走到顾福礼身旁,用手拍打他的伤口。这是如碗口一般大的伤口哪,被小厮拍了三、五下,痛,怎么不痛?但不能喊,忍着,顾福礼脸上还勉强露出笑容,不喊痛,笑,要笑。彩主儿问,疼不疼?顾福礼摇头。彩主儿对小厮说,你用点劲,稍稍用点劲,用巧劲拍他,看他疼不疼。顾福礼又被小厮拍了几下,这次痛得厉害。彩主儿高声喝道,再用劲拍。小厮只得听命,再加力道拍打,这次拍得最厉害,而且次数也多。血从纱布里渗出来,把小厮的手都染得微红。顾福礼咬紧牙关,并在脸上装出笑容。彩主儿摆摆手,说,算了,给他们每人两块银元,让他们走吧,顾福礼,骆花,你们在外面混日子,要当心自己的行为,不能再像在府里那样,做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事儿,你们两人毕竟在吉府做过,你们在外犯了错,犯了贱,人家会说吉府的,说吉府里的小厮没教养,懂吗?骆花跪在地上点头。彩主儿说,顾福礼,你一定得娶骆花做老婆,她为了你的罪过,都把一条手臂给断掉了,你不私吞金蟾,骆花也不会跟着犯错,你不私吞,老过、芳儿都没事,你顾福礼是最恶最恶的人,这件事儿全因你而起,所以你一定要娶骆花为妻,不然的话,被我知道,我再让人来找你,把你另一条手臂也剁了,你们办喜事之前,来跟我说一声,我送你们十个银元,听见没有?顾福礼点头,表示照办,而骆花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哭得似泪人一般。两人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伸手接了银元,然后转身,走出红墙院子的大厅,走出红墙院子,走出吉府。 他俩刚离开,我便对彩主儿说,再拿几个银元,给他俩吧?彩主儿点头同意,说,再给十个银元。小厮接了十个银元,一阵猛跑,追上了顾福礼、骆花,对他俩说了来意,把银元给他俩。骆花接了银元,嚎啕大哭起来,一下子跪在街上,朝吉府方向,叩起头来,说,我们真是财迷心窍,彩主儿这么仁慈,我们却对不起她,真是后悔哪,我们现在后悔死了。顾福礼也哭。 我是后来才知道街上这感人一幕的,我跟彩主儿说了这事。彩主儿斜着眼睛,说,大先生,你也信?他们四人心里这会儿不定怎么恨我呢,大先生,你以后要小心,我有没有可能会遭到他们报复?如果是那样,如果有一天我吉彩荒被人弄死了,你可要为我报仇呵。我听得心里直发毛,一边对彩主儿点头,一边咬紧牙齿,好像悲剧已经发生,需要我立即去面对一样。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86 老过和芳儿伤口全愈以后,依照彩主儿的意思,老过被派在门房做事,在门房的几个看门人都归老过管,芳儿不能再让他去当铺了,他去了当铺,那些古董还有好呵?芳儿又被派到小佛堂里去,每天看着小佛堂里的几尊佛像,没事时就坐在石凳上,喝点茶,喝点酒,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一日,老过跟看门人闲聊,看门人听老过说起元代功夫,大家都要老过出手试试,说是能剥去人身上的皮肉,老过断了右手臂,要试,只得用左手试,大家在旁催得急,老过摆出功架,发功,自以为成了,伸手去摸树干,结果树干纹丝不动,有人说,你去摸一条狗试试,摸草狗,摸伤了皮毛也无妨,府里有好几条草狗,老过立即跑到一条草狗身边,发功,摸,被摸之狗不叫不闹,没反应,老过知道这次失败了,可能是断了右手臂,失血过多,身子大亏,导致功力丧失,不重新练,恐怕就完了,几个看门人掰开老过手掌看,见上面只粘了几根狗毛,看门人也伸手摸狗身子,手上也有狗毛,这算什么呀?就掉了几根毛,这算什么功夫呀?老过被看门人羞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老过跑到芳儿那儿去,一路跑去,跑得不快,断了一条手臂,身子失了平衡,那条剩下来的手臂好像也没地方摆动,单独摆动也不得力,老过跑得慢,到了芳儿那儿,一见面就问,你的火烤掌丢了没有?芳儿紧皱眉头,一条好手臂也是没地方摆动,摆动起来也不好看,更不得力,仅仅像一个下垂着的钟摆,芳儿皱眉,但不说话。老过见芳儿没兴趣搭理自己,转身走了。芳儿追到门口,大声喊,重练。当老过回头时,见芳儿已在门口道上摆了一个火烤掌架势,老过笑笑,走了回来。老过觉得芳儿缺了一条手臂,摆出来的架势左右不协调,老过已走入院子里,但芳儿还是一动不动在门口摆着那个架势。进来吧,老过说,进来吧,老过最后去门口拉芳儿,芳儿被老过手儿一碰,立即散了功架,是站不稳,是站不稳哪,芳儿跟着进了院子,两人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重新练,芳儿说,只是拳的套路不对了,少了一条手臂,许多套路走起来就不对路了。老过想起刚才芳儿在门口摆出的架势,左右力量不平衡,被轻轻一碰,就散了,便说,重新考虑新的套路吧,旧拳不能再练了。芳儿看着老过说话。老过也盯着芳儿看。芳儿突然做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功夫架势,老过一看,吃惊不小,上前去用手推,用脚踢,手推上身,脚踢下面,但芳儿纹丝不动,老过看着芳儿,觉得芳儿的身子已经动了起来,在动的过程中,芳儿全身各处都布满了大小洞眼,有吗?芳儿身子动过吗?芳儿身上出现了洞眼,网,是网,是一张被打开的大网,老过真是吃惊,这是什么套路?从没见过,老过心里明白,芳儿其实根本没动身子,站在一个地方未移脚步,刚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有那么多神秘的网眼出现在芳儿身上,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讲究?芳儿收了势,恢复原状,脸上溢满了笑容,他静静坐回石凳上,举杯喝茶。老过心里感到有点恐惧,慢慢观察芳儿,隔一会儿,问芳儿,刚才是什么拳?什么是什么?你刚才摆出的架势是什么套路?芳儿笑眯眯地说,是网拳,是我前些天在那个院子里养病时,琢磨出来的新拳,我没了右手臂,走路都不能使身子保持平衡,还怎么跳上跳下打拳?我这套网拳――现在就暂时叫它“网拳”――打起来,不用移动身子,对手走近,就使网拳功夫,就像一张网捕鱼那样,来一个,死一个,没的活的。老过不信。芳儿笑,说,拿一条狗来试试。老过像中了邪一样,真去门房那儿牵了一条草狗来小佛堂院子里。芳儿摆出网拳架势,老过不能朝芳儿身上看,一看,就会出现幻觉,会有数不清的沙眼布满芳儿全身。芳儿只是笑,不作声。狗不进入芳儿的网拳范围,芳儿也无法对它施行击打。芳儿收了势,说,二先生,你把狗捉住,往我身上扔,但你人要离得远一点,不这样,会伤了你。老过说,你叫我老过,“二先生”没有了,死了。芳儿再摆出架势,来了,有无数细沙眼在芳儿身上出现,老过捉住狗,把狗往芳儿身上扔,但是狗落地后,独自走到院子一角,东嗅西嗅去了,一点没事。你吹什么牛,网拳个屁,狗不是很好吗?芳儿说,再扔一回。再扔一回,狗落地,还跟第一次一样,在院子里东嗅西嗅起来。老过这回不说话了,他朝芳儿直瞪眼。芳儿收了势,坐在石凳上,喝起茶来。老过也坐下喝茶,你别叫我“二先生”,“二先生”已经死了。二先生没死,狗死了,芳儿喝着茶,对老过说。你吹吧,你的网拳……这世上哪来的网拳?老过骂道,吹吧,娘的?起来,手臂都断了一条,还打什么拳?娘的?起来……老过骂到一半,侧目往墙脚边的那条狗看,狗倒在了地上,嘿,老过跑过去,见狗已经死了,从它的鼻子里、嘴巴里流出了血水,老过惊恐地看着芳儿。芳儿问,几个地方在流血?鼻子和嘴巴都在流血。眼睛呢?眼睛里没流血,老过再看,哪里呵,眼睛里也流出了血,老过走到芳儿身边,这就是你的新套路网拳?芳儿继续喝茶,他用左手去举杯子还不太习惯,你扔狗时,要离我远一点,不然我的网拳会把你击伤的,死狗怎么办?扔掉,老过还在惊恐,想不到没多少时间,芳儿就练成了这套网拳,自己不动身,专等别人上来,用功力伤人,狗就是被网拳的功力杀死的,厉害,老过手里提着死狗,走出小佛堂院子,出门时,特地回头看了看芳儿,心里骂道,娘的?起来,到底年纪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能干成。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87 芳儿在后来的日子里,像是着了魔一样,每天都在小佛堂里苦练他自创的网拳,而且功力大增,杀伤范围逐渐扩展,大概在十米左右的范围内,任何物体进入,都会受到芳儿网拳冲击波的轰击,人的肢体会被击碎,以前是使进入者七窍流血而亡,现在是被击碎,上方树木进入网拳的轰击范围,树叶将脱离树枝,纷纷飞走,落地后的树叶变黄变枯,似乎受到了高温烘烤,这可能是因为芳儿以前练过火烤掌的原故,树枝不是断裂,就是被粉碎,落地后也呈现枯黄模样,有时功力特别大,连天上飞鸟经过,也能被击毙,死了的鸟掉在地上,羽毛被烧光,鸟的皮肉都被烤熟,行人拣起来就可以食用,但芳儿试过,像岩石之类的东西,不能像火烤掌似的,可以将其击碎,只能让其表面热度升得奇高,颜色变为棕红色(这也是温度高的原故)。芳儿专心在小佛堂里练网拳,但出现了一个问题,芳儿练网拳时,眼光要直视前方,不能旁观别处,时间长了,造成了看东西、看人,有目不斜视的习惯,那天雪芽儿来看芳儿,见到芳儿如此模样,以为芳儿是用了斗鸡眼在跟自己对视,雪芽儿吓了一跳,朝芳儿头上拍了一下,芳儿才缓过神来,用力调整双眼看东西的视角,恢复了常态。(.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雪芽儿把芳儿拉进小佛堂里,抱着芳儿就亲嘴,芳儿也摸雪芽儿的奶子和下面阴穴儿。雪芽儿觉得芳儿老是在用同一只手摸自己,正疑惑时,突然想到芳儿只剩下一只手了,雪芽儿推开芳儿,看着他缺了一条手臂的身子,慢慢流出了眼泪,再抱芳儿时,觉着芳儿的身子比以前有两条手臂时小了一圈,娘的?起来,雪芽儿骂道,都是顾福礼那个畜生害人。他也断了手臂,芳儿心平气和地说,他和骆花比我和老过更苦,他俩被赶出了吉府,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狗屁,雪芽儿咬牙切齿骂道,真想不到,芳儿,我来是为了告诉你顾福礼、骆花的事儿,你最近不出门,不知道,我可听说了,顾福礼出府后,在街上开起了古董店,生意听说一般,但毕竟有了自己的店铺。芳儿吃惊地问,那狗东西哪来的本钱做这事儿?开一爿古董店,需要的银元可不少。雪芽儿说,听说顾福礼过去在外面跑货,不光私收了金蟾,还从一个退伍军人手里收了一件从东陵盗来的衣服,顾福礼就是靠了这件衣服发了财,开起了古董店。什么衣服,这么贵重?听说是西太后身上穿的衣服,是有人盗了西太后的墓,活生生从她身上剥下了这件衣服,东陵就是西太后的墓?芳儿惊讶异常,他不知道什么东陵、西陵的事,但他听几个托子说过西太后的事,西太后就是皇帝的老婆,就是皇帝的老婆呵,这事儿还了得?芳儿两只眼睛又直了,是斗鸡眼,亏得雪芽儿狠狠拍了他一下,不然的话,芳儿会钻进思维的死胡同,会不顾一切地去练网拳的。老婆,老婆,芳儿连声喊,老婆,老婆。雪芽儿以为芳儿被自己刚才那一下拍,拍昏了脑子,说起了糊话,但又一想,是不是在说自己是他老婆?雪芽儿想到这儿,心里一阵狂喜,紧紧抱住芳儿,又亲起嘴来。放下芳儿,雪芽儿说,西太后可能是皇帝他娘,不是皇帝的老婆,太后不是皇后,皇后才是皇帝的老婆。芳儿说,什么时候有空,去街上看看,那狗东西断了一条手臂,反倒发起了财,做了老板,我和老过也断了手臂,却什么好处都没得到,狗东西倒是只猴精。你也别去,我听了这消息,跟几个丫环、小厮去过几次,但从没见到顾福礼,他人不在,只有骆花守着店铺,问她,她也不肯多说,只说顾福礼不在李唐城里,那个早已经学坏了。娘的?起来,顾福礼,混蛋,畜生,害了我和老过,自己倒发了财,芳儿一掌打在墙上,裂开嘴痛骂顾福礼。这会儿两人无意间走到那尊元代石佛坐像跟前,石佛的光头泛着乌黑的幽光,彩主儿以前曾用石佛的光头做过性工具,来抚平自己下面,也不知怎么的,芳儿、雪芽儿对石佛光头瞧了一会儿,两人心里立即淫意荡起,芳儿大喊一声,用单臂把雪芽儿抱起,跑进后面院子里自己的住房,门也不关,床也不上,两人就在房里地上戳起了阴穴儿,芳儿在上面喘气粗野,雪芽儿在下面双腿往上翘起来,尽量把芳儿的粗?吸进阴穴儿内,嘴里乱说“我是骚?,我是骚?,快戳我,快戳我”,一时事毕,光着的身子才有感觉,躺在地上到底是冷,两人转睡到床上去,一直在床上睡了一、两个小时,雪芽儿先爬起来,穿好衣服,在走之前,见芳儿仍睡着,光赤的?头上尽是男女下身的脏东西,雪芽儿俯身,用舌头把脏东西舔掉,然后关上门,走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88 几天过后,老过也知道了顾福礼的事儿,他越想越不是滋味,便跑到彩主儿那儿,跟彩主儿说了这事儿。(.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彩主儿是这样对老过说的,你来我这儿,你来我这儿,你来我这儿,你为什么要来我这儿?老过一愣,我来是为了告诉彩主儿,顾福礼现在发大了,居然得了清东陵西太后身上的衣服,他倒行,断了手臂,也发了财,我和芳儿可苦了。彩主儿说,你说这些话,你说这些话,你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呢?老过又是一愣,他在心里骂,娘的?起来,这个老女人断了我们四人的手臂,自己得了威风,可事儿到今天,我老过最是吃亏,顾福礼、骆花断了手臂,发了大财,芳儿断了手臂后,却弄成了网拳,是全新的拳路,而我呢?狗屁没得到,老过想到这儿,哭了起来,后来又想起死去的算芭、洪响,哭声就更大了。彩主儿吼道,给我滚。老过慢慢走出红墙院子,朝门房走去,走到一半,听见后面黄斤喊,二先生,慢走,给你银元,黄斤追上来,往老过手里塞了十个银元,老过望着手里的银元,又大哭起来,说,这就是一条手臂,一条手臂呵。 又过几天,黄斤分别去了门房和小佛堂,通知老过、芳儿,有空到李唐城某某街去拿五十个银元,都是你们自己的银元,快去拿。老过有点不信,他听黄斤说,是彩主儿吩咐的,老过怕彩主儿在拿人开玩笑,某某街是什么地方?不认识,但总得去一次。 那天下午,老过找到某某街上的某某门牌号那儿,见是一家古董店,正迷惑着,突然看见骆花领着芳儿从店堂后面的屋子里走出来,老过没来得及喊,又见顾福礼也走了出来,三人的态度都十分热情,三人站在店堂里的形象也很特别,三人都缺了右边的手臂,老过喊了一声,骆花忙招手,二先生,来,进店堂里来,给你银元,老过进去,得了银元,这事有趣了,四个断了右手臂的人站在一起……这幅画是由彩主儿画出来的,是彩主儿逼迫发了财的顾福礼、骆花拿一百个银元出来,给老过、芳儿,不拿的话,就让两人进警察局,罪名是倒卖东陵文物,是彩主儿让四个断了手臂的人同时出现在这爿小小的古董店里,想想真有一点深意,可这四人自己却不知道这事儿所暗示的内容是什么。 老过、芳儿得了银元,高兴得不得了,两人买了酒、菜,到小佛堂院子里来吃,在吃之前,芳儿又给老过表演了一遍他的网拳,这次芳儿的网拳打得厉害,而且动了身子,移了脚步,所过之处,东西不是被毁,被击成碎块,就是它们的表面温度升得奇高,连颜色都有所改变,变成棕红色,老过连连叫好,芳儿,你这只小瘟?,到底是年纪轻,想干什么事,都能干成,你现在的网拳已经不比火烤掌差了,少有,真是少有,娘的?起来。在喝酒时,老过对芳儿很殷勤,老过是想让芳儿把网拳传授给自己。再看芳儿这酒喝的,脸上一半颜色通红,另一半却仍是老样子,显得白白灰灰,没有血气之色,这可能是因为缺了一条手臂的原因,因为没手臂的那边脸没受到喝酒的影响,而另一边脸早已经是红霞满天,红得透了皮肉了。但也不对,老过就不是这样,老过两边脸都红,所以老过说,这跟缺手臂没关系,老过认为这是芳儿练了网拳的结果。不管了,芳儿说,指着石桌,不管了,你要学,就教你,那骚女人要不要学?要学的话,我也教。老过知道芳儿说的是彩主儿,你先让她断了手臂,然后再教网拳,老过知道芳儿教自己是真,教彩主儿是在开玩笑。断她手臂?芳儿笑着说,我要挖了她的儿,不把她下面那个东西弄掉,二先生呵,你和我有苦头吃了,她那儿骚水一下来,就痒,就难熬,就要找我们,二先生,她为什么把顾福礼、骆花赶出府去?不把我俩赶出去?就是因为看中了我俩的床上功夫能抚平她,大先生可是不行,不行,下面长了一只棉花?,哈哈哈,假男人,大先生呵大先生,我看你死了算了,活着也是丢男人的脸,她也幸亏有我俩在,不然她的日子还能过吗?没我俩,还会有别人的,老过说。不能够,二先生,这事儿不能让她办成,要是换了别人,你和我两个没手臂的男人还能得了她的欢心?没了,要是那样的话,你和我就得滚出吉府去。老过从石凳上跳起来,照着芳儿的网拳架势,摆了几个动作。这时正好有微风吹过,上面树叶落下来几片,芳儿就叫,成了,树上有叶子被功力击到,掉了下来,成了,原来二先生也是练网拳的材料。老过收了势,坐下,是呵,是块材料,都是缺手臂的人,都是缺手臂的人。缺,缺,缺个?呵?喝酒,喝酒,要是真缺了下面的大?,彩主儿还会要我们吗?缺了?,还能有什么用?她的骚劲一上来,拿什么东西往她那里面塞?就是,嘿,瞧这块鸡子,吃了,当它是那个骚女人,当它是她,吃了,吃,吃,哈哈哈,站起来,你站起来,你怎么还不站起来?说谁呢?这时在小佛堂门口出现一个小厮的身影,老过见了,高声喊,你说谁呢?你要喝几口酒,就过来,不喝,就滚蛋。芳儿朝小厮招手,叫他进来。小厮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就走了进来。芳儿用自己的杯子让小厮喝酒。小厮抬头看芳儿,笑了笑,把酒一饮而尽,小厮把杯子放在石桌上,轻轻说,再来一杯。芳儿给他倒上酒,但拿起杯子,自己先喝光,然后再倒一杯,递给小厮。小厮还是笑,举杯,喝光这第二杯酒。老过拉住芳儿,你,你教我网拳。芳儿指了一个地方,站上去,二先生,站上去,二先生。老过一看,是院子里最低的一块地儿,是走下去,不是站上去,老过说完,踉踉跄跄走到那地方,在那儿摆了架势。芳儿头晕,他爬上另一只石桌,刚想摆架势,但脚下一软,人直接从石桌上摔了下来,在摔的过程中,芳儿不由自主动用了体内的网拳功力,瞬间,树上枝叶纷纷被震落,在旁边摆着酒、菜的那只石桌,它的桌面被强大的网拳冲击波掀翻在地,酒、菜撒了一地,酒是高度白酒,被撒在地上的部份酒液遇到网拳发出的高温烘烤,燃起了火焰。老过在那儿站不稳,小厮也一样,因为两人都受到冲击波冲撞,脚下站不稳。芳儿倒地后,干脆躺在地上不起来,正好有一块鸡肉滚到芳儿面前,鸡肉上粘了不少泥沙,芳儿也不管,拣起来就送嘴里吃。小厮和老过现在站稳了。芳儿躺在地上嚼着鸡肉块。老过头晕,小厮头也晕,两人坐在石凳上,但眼前这个石桌没有桌面,只有一根粗矮的石柱,酒、菜都被撒在地上,要吃,就只得弯腰去地上拣,老过带头,小厮学样,两人都去地上拣菜吃,最后觉得弯腰累,就学芳儿,躺在地上吃菜,后来想想太难看了,老过、小厮爬起来,坐在地上拣菜吃,地上哪儿菜多,两人就坐到哪儿去。芳儿说,我头晕哪,功力没法控制,我头晕哪。老过让小厮去提一桶水来,去,去井边提水去,提了水,往我和芳儿头上浇。小厮去提水了。老过、芳儿坐在地上等小厮来,但是没等来。老过从地上爬起来,说,我去提水。芳儿也爬起来,我去,可芳儿摇晃几步,又跌坐在地上。老过摇摇晃晃去看小厮,老过走到有井的院子门口,却看见小厮坐在水桶上,老过走过去,见小厮半只屁股浸在水里,半只屁股坐在水桶口沿处,老过说,起来,一把将小厮拉起来,然后提起水桶,把桶里的水全部浇在自己身上,你只知道把自己屁股浸湿了,自己凉快了,坐在水桶上不动身,让我和芳儿空等,老过骂着,从井里提了一桶水上来,走到小佛堂去。芳儿已经坐在石凳上,老过提着水桶,话也不说,拿水就浇芳儿。芳儿被浇,张开嘴,让井水流入嘴里,凉快,凉快,爽了大?了,来,再浇。老过朝芳儿脸上啐一口,骂道,没有了。芳儿伸舌头舔脸上水珠,样子像是在舔彩主儿或雪芽儿体下的外阴部。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89 真是不能多想,这儿在看芳儿舔水珠的样子,想到芳儿在女人面前显露的,那儿彩主儿就差人来了,黄斤走进小佛堂,起先没开口说话,见院子地上又有酒瓶,又有盛菜的盘子,还浸着大片湿水迹,一片狼藉,就半骂半说道,真是不像话了,东西都丢在地上,被彩主儿知道,就是找抽。(.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滚,芳儿一手指着黄斤,哪里轮得到你来管爷?哎哟,你也算爷?这副死样,不是彩主儿要我来找你,谁愿意来这儿?老过一听,心里来了气,怎么,黄斤,眼里没人了不是?彩主儿就找芳儿一人?就找他一人?是你传错话了吧?哪里呵,二先生,你别吃醋,我也没传错话,叫我到小佛堂里来,就是单找芳儿,要找你二先生,就得去门房找,你说是不是?老过骂道,你这个骚娘们,看二爷断了手臂,就来笑话二爷,你这个骚娘们,你以为二爷断了手臂,就在彩主儿面前失了宠了?狗屁,你这个,二爷迟早要戳了你的阴穴儿。黄斤气得炸了肺,她一时不知从哪儿来了勇气,冲到老过面前,对他就抽耳光,并朝老过身上啐了一口。老过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黄斤已经走了。芳儿见黄斤走了,就怪老过,芳儿追了上去,追出小佛堂。老过讨了个大没趣,见芳儿跟黄斤去了彩主儿那儿,心想,不对,自己也要跟去,不然要被芳儿争宠争了去的,老过跟着芳儿,也去了彩主儿那儿。 老过前脚进大厅,后脚没站定,就听黄斤说,正好,人都来了。彩主儿立即发威,乱骂老过、芳儿。老过、芳儿被骂得屁话不敢说,只是直直地站在大厅里,两人的酒顿时被骂醒。老过怨哪,这不是自己赶过来挨骂吗?彩主儿像母老虎似的,对两个断臂之人一阵狂骂,最后彩主儿让两人去把小佛堂院子收拾干净,晚上来红墙院子吃饭。 吃晚饭?果然又是吃晚饭,果然又跟她下面的事儿有关。两人先去小佛堂院子打扫卫生,打扫干净以后,芳儿对老过说,我带你去小佛堂里拜那尊石佛,两人见了石佛,倒头就拜,拜完,再看石佛,嘿,石佛的光头,一看光头,两人淫欲突起,芳儿反应最为激烈,他这会儿巴不得彩主儿就在自己身边,不,弄错了对象,是巴不得雪芽儿就在身边,最后他朝院子里扫一眼,干净了,芳儿说,干净了,我们走吧。两人离开小佛堂,去了红墙院子。 到红墙院子时,不巧,大先生也在,彩主儿跟大先生在说日本人的事儿。败了,败了,大先生说,日本人真要败了,说到这儿,老过、芳儿走进大厅,大先生见到老过,大声说,日本人要败了,要败了。还没到这份上,老过说,就是败了,跟我们也没关系。嘿,大先生用眼睛看彩主儿,没关系?有人有关系,有人没关系。彩主儿笑笑,说,别斗嘴了,今晚你们都在我这儿吃晚饭,接着吩咐黄斤,去通知厨房,把几人的晚饭送过来。又要喊一夜,黄斤走在去厨房的路上,在心里想,又要喊一夜,扰得别人也没法睡觉。当黄斤回来时,听见彩主儿在大厅里叫喊,黄斤暗暗骂道,已经开始了,她的劲头怎么会这么足呢?又没吃药,但一想,不对,晚饭没吃,大先生、二先生、芳儿都在大厅里,这事不对,果然,走进大厅才知道,是彩主儿穿了布拖鞋,脚趾露在布拖鞋前面,不小心,一只脚趾头踢在红木大桌子下面的虎爪形腿上,被揭去了一块皮,鲜血直流,黄由正在替彩主儿包扎伤口,彩主儿轻轻叫着痛。厨房把晚饭端来,在大桌子上摆好,众人准备上桌吃饭,但见彩主儿仍是一脸的痛苦表情,都不敢入座去吃。彩主儿摆摆手,吃吧,你们先吃,大先生,你是老大,带个头,吃吧。大先生一边入座,一边说,我可不是老大,谁是老大?彩主儿,大家笑着说。彩主儿吃了黄斤拿来的止痛药片,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十指连心,十指连心哪,痛,痛,她闭着眼,说。二先生想,这个死女人说错了,她这是十趾连心,上下都分不清,痛死了拉倒,但愿她痛得没心思吃饭,没心思弄男人,我和芳儿今晚也能逃过去。二先生想……怎么又是二先生想?是老过想,不,是二先生想,因为二先生就是老过……但这是以前的关系,二先生现在不是老过了,不是,老过是老过,老过不是二先生,老过正这样在心里确定自己的地位,黄斤走到他坐的座位旁边,用力敲了敲桌面,老过低头看,原来是自己筷子夹着的几块红烧肉掉在了桌子上,老过拣起来,吃了。三个人吃完饭,彩主儿才坐下来吃,她也只吃了几口,便丢下筷子,不吃了。黄斤心里有数,彩主儿每次都这样,在跟老过、芳儿上床睡觉之前的这顿饭,总是吃得很少,仅吃几口饭菜。大先生坐在太师椅上,虽然没事,但装出有事的样子,等彩主儿跟自己说话。老过不想了,随别人怎么叫自己,或是叫“二先生”,或是叫“老过”,全不想了,老过也坐在太师椅上,他没事就是没事,左手在衣服上擦着,因为手上沾了点红烧肉的汤汁,老过没事就是没事,他坐在太师椅上,闲得很,老过真的不想事?不,老过这会儿又把刚才已经想好的事想了回来,自己还是在做先生么,不然怎么能坐在屁股底下这张太师椅上?自己还是二先生么,老过心思也不简单。芳儿吃完饭,不离座,仍坐在吃饭时的老位置上,而饭桌对面的彩主儿也在稍作休息,坐着不动。彩主儿起身,脚痛,还是脚痛,彩主儿叫黄斤过来扶自己,慢慢走到里面房间,躺在床上。时间过了有半小时之久,大先生不能再装得有事了,他原本就没事,彩主儿仍在里面床上躺着不出来,大先生不等了,走了。老过、芳儿不能走,他们要等彩主儿招唤自己。两人正在瞎想着,黄斤从里面房间出来,说,彩主儿说了,今天都回去,脚痛,等明儿再来。老过、芳儿听罢,站起身就走,两人此时心里的情绪一下子变了个调儿,没事了,各自回自己的住处。 老过晚上睡得很香,在睡前老过又喝了点酒,是回到自己院子里以后喝的酒,在彩主儿那儿吃晚饭时没喝到酒,喝了酒,头昏昏沉沉,所以一夜安睡,只是在早晨做了个梦,在梦里老过听到几声如牛般的喘息声,这就对了,这就是老天爷把一件老过不知道的事情,通过梦境,告诉给老过听,这几声牛喘是芳儿在彩主儿床上发出来的。 原来芳儿睡到半夜,黄斤突然跑来敲小佛堂院子的门,芳儿开门,黄斤说,你快去吧,她直到现在没停过,嘴里喊你芳儿的名字,你快去吧,芳儿穿着短裤,上身光着,跟黄斤来到红墙院子。彩主儿赤身裸体坐在椅子上,在那根橡胶棒上面滑腻腻地沾着许多粘液,芳儿一看就知道,彩主儿刚用棒子弄完阴穴儿,彩主儿见芳儿来了,一步飞跨,上来抱住芳儿,嘴里连喊“心肝,宝贝”,拖着芳儿就往床上去,上了床,两腿分开,让芳儿去舔刚才手淫时流在外阴部和两腿上的粘液,芳儿一条大舌头把彩主儿指定的地方上下舔过,最后集中口舌,对着已被掰开了细缝的阴穴儿猛舔猛吸起来,舔到兴奋时,芳儿便坐蹲在彩主儿腿上,鸡巴就朝阴穴儿内挺入,进去后,芳儿大动,喘息之声壮如牛,正在好头上,下面彩主儿说,你先出来,芳儿起先没听清楚,继续大动,彩主儿起手推芳儿前胸,你先出来,这次听清楚了,芳儿抽出大?,问,什么事?彩主儿指指脚底下的伤口,你去下面,把我的伤脚趾含在你嘴里,芳儿的大?这会儿急得要命,火势冲天,在?里面饱浸着一股热乎乎的白浆儿,想一喷千里,射在彩主儿的阴穴儿内,现在突然让自己抽出大?,去底下口含脚上伤趾,去含,没法子,芳儿含了一会儿受伤的脚趾,彩主儿又说,把我的十根脚趾挨个儿含过去,芳儿只能照办,可他下面的?越来越暴怒,勃发得异常厉害,?内热浆如火山体内的岩浆,时刻要喷吐出来,芳儿几次想扑到彩主儿身上,把?插入她的阴穴儿内,可是不敢,芳儿忍着,忍着,此时的?一点都不能碰,碰了,精液就会喷出来,芳儿一边忍着,一边逐个把彩主儿的脚趾含在嘴里,这时,彩主儿的身子猛地颤抖起来,眼睛朝上翻,嘴里直喊,快,快,把东西拿上来,快来戳我,芳儿得令,迅速爬上彩主儿身子,不想芳儿太急了,途中用力过猛,?头碰了彩主儿身上几处地方,不能碰呵,芳儿,一碰,里面白浆儿就会喷射出来,说时迟,那时快,芳儿勃起的大?在没插入彩主儿阴穴儿之前,已经喷泄,精液大部份被撒在床单上,有很少一部份滴在彩主儿肚子上,这时的彩主儿刚巧来到,她躺在下面呼叫,见芳儿不来戳自己,却把满满一股精液撒在床上,这下可要苦了自己,彩主儿伸手抽芳儿耳光,在下面骂道,娘的?起来,你耍老娘玩,又立即爬起来,用嘴去吃床单上的精液,一边还叫芳儿用手指抠挖自己下身,吃光精液,彩主儿嫌芳儿抠挖阴穴儿不得力,低头看芳儿大?,已经软了下来,便用嘴凑上去吸,没用,?越来越软,最后缩得只有寸把长,娘的?起来,彩主儿骂道,苦了老娘了,再抽芳儿耳光,抽了几下,自己又起来,彩主儿跳下床,拿了橡胶棒,光脚站在地上,用棒顶入阴穴儿内,上面嘴巴狂喊“舒服死了,舒服死了”,下面双腿间有一块块浓厚的粘液掉落下来,其水量十分充足,芳儿奔到彩主儿跟前,要接过她手里的棒,帮她捅阴穴儿,被彩主儿一脚踢翻,芳儿滚翻在地上,没来得及爬起来,彩主儿又喊他,快帮我捅,拿棒桶我,芳儿接了棒,一遍遍往阴穴儿内送,彩主儿娇声淫语满口哼出,说得最多的就是那句:我们做女人的都贱。 早上起床,在黄斤端来的早饭中,有芳儿吃的营养品,但究竟是什么东西?芳儿不识。吃,把它全吃了,彩主儿跟芳儿说。芳儿一边吃,一边说,彩主儿也吃一点。胡扯,彩主儿拍了一下芳儿的头,这是专补男人身子的,女人不能吃的。黄斤等芳儿吃完,过来端碗,随口轻轻骂了一声“畜生”。等一会儿,彩主儿吃完了,黄斤再过来端碗,这次她没骂,端彩主儿的碗,黄斤心甘情愿。芳儿吃完,抹抹嘴,走到彩主儿身边,今晚可以不来了吧?他问彩主儿,手搭在她肩上。老过呢?老过在干吗?彩主儿问芳儿,并且把他的手推掉。手臂都断了,还能做啥事儿?滚,彩主儿听芳儿如此说,有些发怒,你这不是在骂我吗?断了你们的手臂怎么了?我养着你们,我养着你们,你们断了手臂又怎么了?要你们去死,你们也无处逃去,断了手臂,嘿,你们都给我记着,府里所有人的命都是由我管着的,谁也逃不掉,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断手臂的事,再提,我就断了你的脖子。黄斤微微笑着,嘴里说,活该。芳儿见彩主儿去里面房间,黄斤也走了,他一个人在大厅里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大声对在里面房间的彩主儿叫道,我去做事了,没声音,我走了,没声音,芳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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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90 现在的问题是,现在的问题是,潘小纯在彩主儿的红墙院子里丢下芳儿,他丢下芳儿以后,又拣起了谁?拣起谁,谁的故事就将开始。不能够交出去的,现在还不能交出去。像一滩死水,像水流到了山底,流到山脚下,水流到了那儿便流不动了,这就形成了死水。怎么说话的?要过节了,要过节了,这一次过的可是一个大节,二十七号,上班,二十八号,上班,二十九号,上班,三十号,上班,接下来连续休息八天。现在还不能交出去。潘小纯悄悄站过一边,潘小纯躲入一个暗角,现在还不能交出去,连休八天,八天以后,水流到了山脚下,水变成了死水,水的死期到了,经过验收,潘小纯坐在了某只椅子上,他以吃惊的表情听着这些话被人说出来。现在不交。要交什么?交钱?交税?或者根本就不是交什么东西,或者是交通管制?仅仅因为在里面搭着了一个“交”字?潘小纯对于这种说法有点生气,交个屁呵,没事交个屁呵,过几天,彩主儿又有“交”的要求了,慢慢地,声音扰乱了声音,说话,说话,潘小纯有点生气了,他需要无限大的可能性,他虎着脸,像得了轻功,像爬在墙上的一条壁虎,潘小纯的脸虎着,说得不够味儿,潘小纯的脸虎了起来,脸一旦变成了那个样子,大家想想吧,潘小纯会丢下什么人?什么人都不会被丢下的,芳儿被丢下,这只是做一个试验,在小说里做试验有多么重要,潘小纯没听懂刚才那个“交”字的含义,按照小说情节,“交”字或者只有一个意思,什么墙壁,什么墙壁,进一步说,什么壁虎,什么壁虎,都是装出来的,是被潘小纯用笔划装出来的,起来吧,再进一步,跳起来吧,快了,慢一点,爬起来吧,肯定,潘小纯肯定,不是这么说的,潘小纯不是肯定,是“肯”,是“肯达”,它是某个广告公司的名称,芳儿的故事被丢在了彩主儿的大厅里,断臂之人能做成什么事儿?是在人肉里夹杂着活鱼的纹路,在逃跑时不断加速,加速到最后,只见明月当空,知道了,是风中树木撞在夜鬼身上,这时的壁虎模样儿很凶,五颜六色,有人在旁边开了一爿小店,店主人手脚不停,在卖普通的日用品,是黑色的商品,来吧,来吧,猪又喊,来吧,黑色商品从这只手转到那只手,停,潘小纯抓住了墙上壁虎,它是一条软体虫子呵,芳儿问潘小纯,今后这事怎么办呢?芳儿全身疼痛,奇妙的感觉如浪潮般涌向身体各个部位,停,这不是男人所为,这是标准的女人所为,复杂的神经系统正在发出信号。潘小纯呵潘小纯,月光底下的一座茅屋,文字被毁了,茅屋被毁了,潘小纯放一些水出来,慢着,这水可不能是壁虎水,不能是壁虎水,不能是壁虎颜色,不能是打工者身上的颜色,不能是被人丢下不管的一件东西,不能被人毁了,潘小纯。亏,盈,是老娘的家,是鸟的巢,是鸟的筋骨,是鸟的注水器,是老娘的土墙,是老娘的土墙,是土墙的五、六块砖头,是一公斤份量哪,是虫子哪,是归来兮,是纯洁的归来兮,是真正的归来兮呵,是老娘钻在了水晶之中,是枯焦的物质停止了化学反应,是潮水退去后的处女,是挂单和尚,是用八十元人民币修复了处女膜,是处女膜被修复后的再度辉煌,是残破的敦煌艺术,是处女膜被修复以后的真正辉煌,是大海干涸时的海鲜,是一部正沿着海岸线行驶的悍马吉普车,这可是美国货,美国货哪,不停止,没醒过来,不去想自己的那些丑事,不坐汽车跑很远的路,不在汗流浃背的日子里跟女人睡觉,睡着睡着精液就没有了,睡着睡着圆珠笔里的油汁就流完了,睡着睡着彩主儿想到了元代那尊石佛,睡着睡着就开始记恨吉府里的所有人,睡着睡着就有人问潘小纯:那枝笔呢?在学生时代,“笔”是暗指女性生殖器,特别是指我们的女班主任身上的那件东西,所以,所有班上男生都曾问过我:那枝笔到哪儿去了?它可是我们全班男生共同拥有的“笔”呵,它到哪儿去了?而且是“毛笔”,是“大毛笔”,这“大毛笔”就是大毛?,她可真是我们当时的女班主任呵,后来连班上某些女同学也问我,那枝“毛笔”到哪儿去了?我笑,我想,你们女生自己也长了那个东西,也有“毛笔”,还这么厚颜无耻地问女班主任的“毛笔”在哪儿,有时候“毛笔”是指女班主任,有时候是指女班主任身上的生殖器,具体怎么弄,要多长一个心眼去想,要多竖几只耳朵去听,所以这也是很累人,有名字吗?这话说得太现实,说得太新颖,太顾及自己的面子了,换一句话说,女班主任叫什么名字?毛老师,毛笔老师,这名字离潘小纯的想法已经很远了,名字已被刻在青铜器上,成为青铜器上的铭文,是龙归大海,潘小纯呕吐,是书入橱柜,潘小纯呕吐,是一声“您好”,是对潘小纯的问候,是瓶装煤气,是气鼓鼓的公交车,是气鼓鼓的首长肚子,是已经霉变了一段时间的城墙,是匣中指甲,是指甲片儿,是片儿,是片儿,是片儿警,是片警,是户籍警,潘小纯的语言滑爽无比,滑爽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是潘小纯在弄堂里吻了片警的脸,是一束束一捆捆一担担一帮帮一吞一吐一清一浑一日一月一日一夜一呼一吸一姘一居一出一进一喜一忧一甜一苦一舒服一吃力一串淫词娇语一列火车喘气一上一下一挺一夹一喷一吸摇头摇屁股膨胀膨胀毛笔哪女班主任哪桌上的报纸哪读看听保养滚最后是滚最后是滚最后是滚最后是滚真的最后是滚人人都得滚蛋真是话儿难说像吐痰像在街上吐痰像一群流氓走在大街上边走边吐痰最后是边滚蛋边吐痰。潘小纯摸到了自己的慌张,退了吧,手摸到了慌张,潘小纯朝老过、芳儿两人那边喊,我摸到了自己的慌张,老过不理潘小纯,芳儿也不想理潘小纯,潘小纯想,那就转个弯吧,在外面街上转个弯吧,这是现成的做法,所以,所以,所以,所以手上就有了转变时流出来的汗水,有了莫名的慌张,有了“有”,有了“很僵硬的想法”,还给他们吧,还,还,还,不吃不喝也要还,这跟彩主儿对吉府的管理有关系,把女班主任叫成“大毛笔”,也跟她对班级的管理有关系,彩主儿和女班主任,她们两人之间同样有关系,事情到了这会儿,有点明白了,有点像水流到了山脚下,活水变成死水,水一动不动,死相特别,有人俯身嗅嗅,闻闻,有人闻嗅了大半天,说,这儿的水的死亡,跟前面被提到的水的死亡一样,是装出来的,女人的水也是装出来的,女人里的阴性物质是装出来的,因而女人的下贱也是装出来的,是装给男人看的,女人在床上大喊“舒服”,这更是装出来的,不信的话,我们当年的女班主任,你把她,你把她,你把她,你把她……她也会对你大喊舒服,你在,她就喊,你不在,她就不喊,但她的舒服不舒服其实是自成一体,跟你在不在没关系,但女班主任就是这么干的,就是这么喊的,彩主儿也是,但最后发现,潘小纯说的话都不对了,都不对了,溜吧,手脱离身体,溜吧,手先伸出去,身体跟在后面,溜了溜了,手拨开前面空气,拨开前面空屁,手在身体之前做出要溜的姿势,一步步离开这儿,而这儿只剩下一部小说。剩下一部小说以后,所有人就都应该回到小说上面来。剩下一部小说以后,“一部”小说变成了“这部”小说,这一变化反而使潘小纯离小说要远了一些,瞧这话说的,一点不入耳,甚至有点刺耳,潘小纯是溜走了,但心思不专一,因为心思不专一,所以还得忍着,说这部小说,就这部小说,说一部小说,就一部小说,反正能忍,反正能溜,反正还没到退休的时候,反正现在只是内退,又有钱,又赋闲在家,闲在家里还写着小说,潘小纯不懂了,“一部小说”与“这部小说”,在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之处?潘小纯不懂,他站在小说前面,晚了,这是很明显的一个感觉,他站在小说前面,但是已经被换了风景,感觉也很明显,矮矮的小说外形,厚厚的小说外形,特殊的站立方法,日本鬼子企图跟老过合作,做伤天害理的事,跟在后面,是老过还是鬼子?跟在后面,是老过还是鬼子?是老过、芳儿还是鬼子?这不是小说的原貌,这就是区别,是“一部”与“这部”的区别,晚了,他感到疲惫哪,他手里捧着小说,又矮又厚的小说,他手里拎着这部小说就像拎一只铁桶,又矮又厚,像一只铁桶,小说像一只厚重的铁桶,摸哪,摸哪,街上的一排老人被否定了,不,他们说,不,不是自己的意思,不是这个意思,摸哪,自己看自己,看哪,都有管子被铺在地上,都有管子被铺在地上,自己否认了,还用别人来认可?一摸就摸到了底,一摸就摸到了底,你挤我挤,你挤我挤,身上的流脂都被挤出来了,脂,只有脂,这回可是真的,在摸的时候,在挤的时候,在摸的时候,在挤的时候,潘小纯被迫逃得很远,大,大,大,大什么?大概是想说“大先生”,哈哈,大先生,我一看,是一个小厮领着一个陌生人来到我的书房里,这人我肯定不认识,小厮作了介绍,陌生人似乎不用别人来介绍自己,他很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大先生,我是情报站里的人,我们站长派我来跟吉府说一件事儿,一本正经,他说,据我们情报站侦察,吉府的过下田确实是个汉奸,他跟那个日本人川郎有密切交往,那个日本人,那个川郎,表面上是一个商人,但他的真实身份是日本特高科的人,是一个特务,过下田跟他交往,幌子是做生意,其实质却是进行特务活动,所以我们站长派我来跟你大先生说这件事,叫大先生提高警惕,过下田有什么活动,马上来向情报站汇报,我们情报站已经决定,要处决过下田这个汉奸,只是他老躲在吉府不出来,我们一时无法下手……我,我,我想自己也危险了,川郎是日本特高科的特务,这谁能知道?我跟川郎也有些来往,可是情报站怎么不说我的坏话呢?我确实与川郎有些生意上的来往,我越想越害怕,我让小厮离开书房,把书房门关上,回身请那人坐上圈椅,这时我看他,不对了,他的脸看上去跟刚才不一样,这人原来生了一个狐狸脸,小小的三角形面庞,可能是我心里存着恐惧,有一丝惊慌神色在我眼光中飘过,他有可能发现了我心里的恐惧感,但是晚了,像是得到某人的通知,在对面墙上,既是我的对面,又是他的对面,我和他都显得孤苦得很,某人的通知发出,慢慢地,这对面墙上,绝对是互相影响着的,绝对是彼此对应着的,慢慢地,有很残酷的一个影像,从此到彼,在一个梯级上下的平面之间,飘过来了,因为它飘游得比较缓慢,所以影像内外结构显得比较复杂,我变得更加惊恐不安,哪有?哪有?像跟人拚命一样,哪有?哪有?哪有?哪有呵?你怎么来了?情报站里的人员突然问我,我窘迫不安,我被他问得连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摆,但手脚仍然被我摆在几个恰当的位置上,这话应该由我来问你,你倒反来问我,这就是复杂,光是这样,复杂,没有附属的对象,他还在这样问我,这回问我,有了一定的分寸,大先生,你怎么来了?应该是有目的的,而且还在缓慢飘移,没有突出的阶段,过渡巧妙,我想,管他呢,我来一句唐诗怎么样?我来了,哦,唐诗,渡头余落日,你怎么来了?我在念过唐诗之后,也这样问他,他说(脸上有阴影汇集),我们情报站已经决定,要处决汉奸过下田,他在我们站里工作过,他对我们有很大的危险,不处决他,我们情报站全体人员便有麻烦了……你们可以撤换人员么……我们普通情报人员都已经被撤换掉了,只有站长还是老站长,起先也要换站长,但山里不同意,山里也是的,不让换站长……我深吸一口气,说,这保密工作一定得做好,你们情报站里的事不能说给我一个外人听的……我是来跟大先生商量的,大先生得想办法,把过下田骗出吉府,出了吉府,事儿就好办了,只需一枪,就能把过下田毙了,说完,他就走了。 我去跟彩主儿说这事儿。彩主儿大骂我,你这个死脑筋,老过一会儿是情报站里的人,一会儿是日本特务,你信吗?我是不信,这里头的事肯定是被弄错了,不能让老过去送死,我还离不开他,说到这儿,她脸上表情跟往日说到老过时不一样,显得很自然,眼睛直视前方某物,而在以往,她的两眼会朝旁边斜一斜,眼光中充满了邪性的神色。骂过后,彩主儿显得有些疲惫,她也不跟我招呼一声,就走到里面房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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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91 黄斤走来,她见我一个人在大厅里站着,刚才黄斤听见彩主儿的说话声,她朝里面房间指指,累了,近来总是累,大先生,黄斤说,你进房间里去看看,彩主儿一准在床上睡着,她说自己累,大先生,彩主儿不光是累,说来也不信,彩主儿近来头发掉得厉害,每天替她理床铺,床上的落发总是一把一把的,我看了也觉得奇怪,这怎么会呢?照这样落法,能有多少日子可落的?我说,没请医生来看看?让医生来看看吧,吃点药。黄斤点头,是请西医呢,还是请中医?先请中医,中医没办法,再请西医。黄斤又点头,大先生,去房间里看看,彩主儿一准睡下去了。我走进房间,彩主儿果然躺在床上,看枕边是否有很多落发,有几根,但不多。彩主儿没睡着,她翻过身来,你有事吗?我想躺一会儿。我咽了一口口水,偷偷看了一眼彩主儿盖在身上的被子,心里不知怎么的,竟会掠过一丝哀愁。我说,我让黄斤给你去请医生了,给你瞧病,这么多头发掉下来,可不是一件好事儿。已经请来了?没有,刚跟黄斤说。是中医还是西医?中医。来了再说吧,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最近头发真落了不少,一晚睡下来,枕上有大把大把的头发落着,大先生,你没见我的头发已经开始变得稀少了?彩主儿特地从床上爬起来,手捋着头发,让我看。她让我看,我看到了苔藓,是绿色的,我看到了苔藓,是绿色的,既然是看见了苔藓,我也得上前摸一摸,中医,请了中医,既然是有苔藓长在了她头上,我也得跟她说清楚,是中医,请的是中医。轻松是蛮轻松。彩主儿说,去请吧,今天就去,我在这儿等。[.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既然头上长出了苔藓,这中医是肯定要去请的,既然长出了苔藓,我只得再去跟黄斤说一声。 我坐在大厅里等黄斤前来,一见黄斤,就把请医生的事跟黄斤又说了一遍,还说,一定得请中医。黄斤笑笑,大先生,这事我们已经做了,要不再让小厮去催一催?不,让小厮雇一辆马车,当时就把医生拉了来。结果小厮跑去拉医生,没拉到,一直到隔天中午前,那个医生才来吉府替彩主儿看病。 医生倒是个老医生,还带了一个年轻的助手来。彩主儿见了老医生,就用手抓头发,一抓一把,一抓一把,真是得了病了。老医生拨开彩主儿头顶上的发丛,详细看了一会儿,又问了一些彩主儿平时生活起居的情况,便好长时间不言语,最后背着双手,在大厅里踱起了方步。大家都沉默不语,看着老医生踱方步。生小孩,生小孩。什么?生小孩,生小孩。什么?老医生说着,但年轻助手不理解,问了两遍。是在那时得的病,开药方。助手拿纸铺在桌上,提毛笔写了起来。老医生说着几味药的名字,助手写下来。手拎直了笔,手拎直了笔。彩主儿走过去,朝药方看了一眼,娘的?起来,几个字倒写得好,彩主儿骂了一句,头一晃,一丝头发随即飘落下来,掉在药方上面,药方上墨迹未干,发丝沾着墨汁,掉在纸上,发丝被助手拿掉,在发丝上面沾着的墨汁在纸上拖出细细一条黑墨迹,娘的?起来,真是得了病了。彩主儿对医生说,你一定要把我的病治好,银元给足你。这句话说得蛮好,别人听了也懂,给足你银元。接下来彩主儿又说,娘的?起来,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句话说得不行了,老医生听不懂。老医生看了一回药方,觉得没错,抬头看彩主儿,吉府可没养过我们,老医生说。彩主儿还嘴硬,以前没养过,以后可以养,只要把我的落发病治好,你就可以长年在府里呆着,给我们府里的人治病。老医生睁大眼睛,吃惊地说,此话当真?嘿,你这个老头子,我们彩主儿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黄由特地走到老医生面前,对他说了这句话。只要把病治好,我就让你进府里做医生,每月给你一定数量的银元,彩主儿一边摸着头发,一边说。老医生想,自己年岁大了,老在外面跑,也跑不了多少年了,更跑不到什么生意,要是能留在吉府,拿固定的钱,这事倒是不错。老医生再拿起药方看,突然把药方撕掉,自己另弄了一张纸,写起新的药方来了。老医生伏在桌上,一路疾书。助手站在他身后,边看,边点头,嘴里“好方子,好方子”不停说。 后来老医生和助手走出吉府,在路上,老医生对助手说,能把彩主儿的落发病看好了,我们就可以长住在吉府里,不用去外面跑了,我的第二张药方可是真东西,保管药到病除。助手对着老医生咯咯咯傻笑,心里也高兴。 几天以后,几天以后,既然是几天以后……又来了,又来了,最后再来一遍,既然治脱发的药被黄斤端来了……好啦,好啦,好啦,好啦,这几声“好啦”不是潘小纯说的,是彩主儿说的,她一手端着盛药的碗,一边说,好啦,好啦。黄斤站在旁边笑。黄由说,彩主儿,这药要喝一段时间,经过几个疗程,病才会好。彩主儿嘴尖突出,一小口,呷了一小口,甜的,这汤药居然是甜的,彩主儿跟黄斤、黄由说,这汤药是甜的,你们有没有往药里放糖?黄由说,没放,老医生没关照,不敢放。彩主儿连呷数口,尝尝,你们也尝尝,这药有多甜。黄斤、黄由都尝了,是很甜。彩主儿没了顾忌,猛喝几大口,吐,彩主儿突然朝地上吐了一口汤药,但不多,怎么又是苦的了?不会吧?彩主儿浅尝一口,苦得厉害,尝尝,彩主儿把碗递给黄斤。黄斤尝了,一脸苦相,苦哪,真是苦。黄由也尝,也连说苦,她说,彩主儿,这药怪了,上面是甜的,沉在碗底的药倒是苦的,一碗药,上下两种味道,从未吃过。那好办哪,彩主儿说,上面是甜的,我吃,甜的吃光了,下面的苦药就不吃了,倒掉。不能够,彩主儿,不能够,黄由说,药不能这样吃的,甜有甜的道理,苦有苦的道理,不能随意把苦的那部份药倒掉。把老医生叫来,他配的这是什么药?黄斤推不掉,转身去叫老医生前来问话。 老医生跟着黄斤来到吉府,一路上走得急,来到红墙院子时,已经喘得不成样子了。老医生坐下喘气,喝水,调节呼吸节奏。彩主儿看老医生脸色,既干涩,又发黑,十分难看。彩主儿等老医生气喘平静了,才跟他说药的事。对头,是这样,上面一层药发甜,底下发苦。有两层味道,稀奇,为什么呢?老医生回答彩主儿,是药的成份引起的,这药可是真东西。不能都是甜的吗?老医生听彩主儿如此说,心想,这是个蠢女人,没法说,光是甜的,这药便不对了,没法治脱发的病。老医生对黄斤说,有没有熬好的药?黄斤把药端来,老医生小尝一口,对,上面是这个味儿,再用调匙去药下面舀,尝一口,对,下面是这个苦味道,好药哪,这帖药可是真东西,不比别的药。你平时给别人开药方都不是真东西?那些人是什么人哪?我哪能用真东西入药?老医生说到这儿,心里一惊,想自己说漏了嘴,肯定要被彩主儿骂了。却不想彩主儿她不是这么想的,这样说来,你对我,对吉府是特别好,只对我吉彩荒用真药,好,这次你要是能把我的病治好了,我就真让你留在府里做医生。老医生脑子被蒙了一下,这吉府里的人倒是好唬弄,真要下点功夫,把她的脱发病治好,自己就可以在吉府养老了。彩主儿喝了半个月的药,头上的头发几乎全掉光了,就同一个光头男人一样,彩主儿急得茶饭不思,整日对着镜子照,照一照,手伸去摸头顶,摸得多了,头顶上仅剩的几根头发也根基不牢,被摸了下来,现在彩主儿的脑袋在镜子里面就是一个光头,彩主儿大叫起来,把帽子戴了,怒气冲冲在大厅里来回走,她早把自己这一状况跟老医生说了,可老医生根本就认为这不是坏现象,有人吃了药,不会出现落光头发的现象,有人却会,这都是正常的,所以不用急,老医生说,几天后,我让我的助手每天来吉府为彩主儿按摩,让头顶皮肤里的血液充分流淌,给发根提供营养,促使长出新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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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92 几天后,助手来吉府替彩主儿按摩头顶。彩主儿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眼睛闭着,样子很是养神。按摩下来,彩主儿觉着头顶发热发麻,但舒服倒蛮舒服。这彩主儿,凡事不能跟“舒服”有联系,有了联系,下面阴穴儿就会潮湿,痒得厉害,她抬头看助手,太小了,是一个十五、六的孩子,不然就拉他上床弄阴穴儿玩。一连几天下来,都是这样,彩主儿下面难受呵,那天晚上,实在熬不住,便把老过、芳儿两人叫来,一个晚上,两个男人轮流上,弄了七、八回阴穴儿,这才稍稍有些平伏,三人坐在床上,彩主儿的光头在床上显得很奇特,真是亮,真是光,芳儿伸手摸,摸的时间长了,就变成了按摩,这按摩可不能乱来的,芳儿不懂,手上有火烤掌功夫,稍微用点神思,功夫便会外泄一部份出来,彩主儿头上开始发热,她又闭起了眼睛,样子又像是在养神,可下面阴穴儿慢慢也有了反应,痒起来了,一股股流出来,彩主儿这会儿是光了屁股坐在床上,直接就涌在了床单上,中间没有过渡,老过用手去床单上擦水迹,彩主儿说,不用擦的,天亮了,叫人来换了就行,说到这儿,彩主儿突然来了,扑到老过身上,让他做她下面的肉床,自己仰面躺在老过这张肉床上,分开双腿,让芳儿来舔阴穴儿,芳儿舔罢,彩主儿急喊“戳我,戳我”,芳儿满脸苦相,实在戳不动了,彩主儿,芳儿说,彩主儿的头猛摇,自己用手指去阴穴儿内抠挖、转动,老过见她淫声迭起,在下说,芳儿,拿枕边橡胶棒捅她,芳儿拿了棒,把棒的一头含在嘴里,另一头捅入彩主儿阴穴儿内,来回进出,刺激得彩主儿狂呼乱叫,一股股浓稠的粘液像生病人吐出的浓痰,一块块涌出来,粘液不是落在老过身上,就是落在床单上,事毕,彩主儿从老过身上爬起来,爬起来后,突然抱住芳儿狂吻,转身又吻老过的命根子,芳儿说,是橡胶棒弄的,彩主儿接过橡胶棒,犹豫了一会儿,叫芳儿把沾在上面的粘液舔吃掉,芳儿伸舌,卷舌吃着棒上的粘液,吃到一半,棒被彩主儿抢去,她对这根棒狂吻起来,嘴里说,这是我的宝贝,这是我的命根子,我犯起贱来,又要靠男人,又要靠它。[.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下午,助手又来红墙院子替彩主儿按摩头顶。助手按摩了没几下,发现情况不对,于是问彩主儿,头上被什么东西碰过了?或者是被别的什么人按摩过了?谁帮你按摩的?那人不懂医术,是乱摸一气。一样在上面摸几下,跟你弄的差不多,没错的。助手大叫,不成,我得把老医生叫来,说完,就走了。 一会儿老医生来了,他检查过彩主儿的光头,东瞧西瞧,不说话,伏在桌子上开药方,最后说,停了按摩,先吃几天药,吃了,再看情况,行的话,行的话,行的话……老医生看看太阳要落山了,就离开了吉府。 彩主儿吃了几帖新开的药,嘿,有一天早上,被黄斤发现,头上生了几根软软的头发出来。又过几天,彩主儿头上生出的头发已成一片,新生出来的头发都很黑,都很软,彩主儿高兴哪,说,成了,再看几天,头发若是长成,马上让老医生和他的助手进府里来做事。一个月以后,彩主儿头上的头发已经长得像细软的羊毛一样,手摸上去,那个感觉是以前摸头发时所没有的。彩主儿高兴地在红墙院子里东跑西跳,嘴里哼着小调。 老医生得了吉府二十个银元,还真的来吉府上班了。彩主儿亲自为老医生选了一处房子,挂起了牌子,还放了鞭炮。 老医生的诊所离老过的院子不远,条件不是很好,就三间房子,老医生把前面两间房子辟为正式诊所,后面一间房子作为休息室,老医生甚至想,能不能晚上也不回家,就住在吉府诊所里,但一想,不对,要住,只能是难得住,而且得跟吉府说一声,老医生对彩主儿说了自己的想法,彩主儿笑着说,这三间房子就是你的了,随你怎么弄,要住,要回,都随你,老医生听后,十分高兴,于是便隔三差五住在吉府诊所里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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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93 老医生倒是满足了,但他的助手意见却很大,跟了老医生在外跑,可以遇见不少病人,见识各类疾病,对自己学医帮助大,如今单在吉府为人看病,这府里能有几个病人,几个病例?自己这医还怎么学?助手整天跟老医生唠叨这事儿,而且态度还很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老医生听得烦,起手抽他,骂道,你不愿呆在这儿,就给我滚。助手被骂、被打,哭了起来,说,我学不到东西,将来怎么单独行医?单独个屁,没了我,你还想怎么的?你现在不过是个娃,是十五、六岁的小孩,不好好跟着我学医,却想着将来自个儿出去做,你想甩了我这个老头子,甩了你师傅?老医生又打了助手几下,以后跟我好好在吉府呆着,有病人,让你多瞧瞧病人,没病人,让你多看医书,还怕闲坏了你这个小畜生?吉府的条件这么好,给的钱又多,事儿又少,人不累,这种好事到哪儿找去?以前我们老在外面跑,累了不说,能有几个钱让我们赚的?在外面跑的医生会让人看得起吗?看不起,都是江湖郎中,你这个小畜生,是不是天生的贱命,非要去做江湖郎中才肯罢休?才觉得高兴?小畜生,以后再跟我说这事儿,看我怎么抽你。师傅,助手说,我不是你说的那回事儿,我要学治病的本事,在吉府里坐堂行医,人是舒服,但病人少,学不到本事。你不会问我?你问我什么,我教你什么,还怕学不到东西?像这回给彩主儿治脱发,你学到了东西没有?学到了,我把药方都背出来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还有呢?没有了。你还是没学会,我这次给彩主儿用药,下的药都是真东西,因为治好了她的脱发,我们就可以入府行医,平时在外遇到这类病,我就不一定下真药,我平时下的药有点假,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老用真药治病,药方会被别的医生盗用,这个,你学会了没有?没有。所以你要跟我学,有病人,就学治病,没病人,就读医书,不会没东西学的。我现在的按摩本事不算错,彩主儿头上的头发都是被我按摩出来的。狗屁,是我用了药,才使她生出了头发。是我按摩按出了她的头发。啪,助手又被老医生抽了一记耳光,再胡说,就抽你。助手退到墙角,慢慢说,反正彩主儿离不开我的按摩。这倒也是,老医生说,你别胡说就好。按摩,助手想着这事。一双手就做起了按摩动作。 这真是说对了,彩主儿每天都要让助手来为自己进行按摩。起先是助手自顾自为彩主儿按摩,过一段时间,彩主儿提出,要助手教她按摩,助手不敢擅作主张,他把这事儿告诉老医生,老医生皱皱眉头,说,她要学,你就教她一些皮毛的东西,别真教她,特别是不能把人全身的穴位告诉她,她不知道穴位,只能是瞎弄,助手听从老医生的话,胡乱教了彩主儿几个按摩手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一天,彩主儿让助手按摩了一阵,过后,她对助手说,你也教了我几手本事,我一个人在房间里也练过几次,这按摩呵,先不管对病人有没有用,动手按摩的人,他自己先已经得了好处,因为他已活动了筋骨,我看这样,我自己练了几手,但不知效果怎样,你随我去里面房间,我帮你按摩,看看我这个学生行不行。助手有点犹豫,彩主儿却已经在往里面房间走去。黄斤在旁催助手,你快去呵,别让彩主儿在房间里空等,黄斤推助手往房间里走去,一边在后面暗笑,她知道彩主儿的心思,便转头去叫黄由,她想让黄由一起来到大厅,偷听彩主儿可能会与助手做的房事。黄由被叫来,黄由轻轻问黄斤,彩主儿房门关了没有?黄斤摇摇手,不急的,听听有没有动静,到时再说。 彩主儿先走到房间里,助手还没进来,但不知为什么,彩主儿觉得自己此时心跳得厉害,呼吸也急起来,甚至下面阴穴儿已开始泛潮,阴穴儿内的皮肉有要收缩、蠕动的样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一个正在跟人学医的助手,一个仅仅懂了一些按摩技术的小男人,不知道他下面的?毛长了多少出来?助手,助手,助手,彩主儿在心里叫着,但是,疑有神助,助手这会儿真的走进了房间,彩主儿本想一把抱住他,对他滥抱狂吻,伸手摸他下面的嫩?,可是不行,助手是个小男孩,胆子小,没经历过男女之事,你看他走进房间时的神态,慌得很,紧得很,这事儿需慢慢来。彩主儿对助手笑笑,说,来,我为你按摩。助手坐到椅子上,彩主儿伸手去他肩上按。不对,彩主儿,你这不是在按摩,你这是在摸。重来,彩主儿说,重来,她抚摸助手,而且被摸的面积逐渐扩大,你躺到床上去,那样摸起来更顺手。助手将信将疑,慢慢走到床边,躺下。彩主儿见助手已经入巷,就乘势在他身上乱摸起来,而且嘴里已哼出了骚淫之声。助手没有任何经验,只觉得自己被彩主儿摸,浑身兴奋,特别是当彩主儿脱他裤子摸他?时,?慢慢翘起来,嘿,舒服,助手不避让,任彩主儿把?托在手上抚弄。彩主儿的骚淫之声越来越大,在大厅里偷听的黄斤、黄由不由得心跳气喘起来,黄斤走到里面房间门前,推门,没关,门被推开一条缝,从缝里望进去,助手下身已经被剥光,彩主儿正俯身在助手下身之上,用嘴吮吸他的?头,助手仰卧在床上,一双脚拖到床边,碰及地面,任彩主儿吸弄,样子很激动,黄斤见彩主儿开始脱自己衣裤,想她要来真的了,赶紧退到外面大厅里,跟黄由两人躲在大厅里靠近里面房间的地方继续偷听。彩主儿已经把衣裤脱光,露出了两个大,下面的?也全暴露出来。助手哪里见过这阵势?被吓得心惊肉跳,但这没用,当彩主儿扑到自己身上时,自己的兴奋程度又被提高了一个层次,所有的恐惧都被所代替,他居然使尽全力,将彩主儿推翻在床上,然后爬到她身上去,爬上去以后,去下面分开彩主儿的大腿,低头猛舔阴穴儿,停一会儿,看彩主儿的外阴部长得奇大,像一块很大的肉饼子,四周阴毛浓密,一股股正从阴穴儿缝中往外涌出,助手再次低头钻入底下舔食。彩主儿的来了,她狂呼大叫,要助手用?戳她,但助手的?太小,不够弄的,彩主儿推开助手,去枕边取了橡胶棒,光身站在地上,用棒捅阴穴儿,助手兴奋到了极点,他大叫一声,一股温热的精液喷射在床上。在大厅里偷听的黄斤、黄由,两人的下面早已经潮湿,实在熬不住,两人就跑回自己房间,脱了衣裤,相互,场面也是淫荡异常,跟男女之间真弄相似,事毕,两姐妹光身在床上躺下。那边也是一样,彩主儿抱着助手,用手护住他的嫩?,在床上休息。 后来几天,助手每天都被彩主儿叫来弄阴穴儿玩。经过几天锻炼,助手下面那东西变得老练了不少,观其颜色,也与几天前不同,颜色开始逐渐变黑,变成在黑色中带了点深褐色,跟最初碰彩主儿时的嫩?相比,有了明显区别。彩主儿在床上用嘴含着助手的?,说,我舔,你数数,我舔一次,你数一次数。助手问她,为什么要这样?不是已经玩过阴穴儿了吗?你数数,保证不会让你白数的。助手不知道其中道理,于是便顺着彩主儿,瞎数起来。彩主儿舔他的小?,舔了很多次,助手数出的次数却不多。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94 那天帐房先生将助手叫去,在帐房里,帐房先生给助手看了一笔帐目,说,这是你得到的银元,你过目一下,对的话,就签字,以后要用钱,直接来帐房取,只是有一条,这事儿不能跟任何人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助手看帐上,记着十六个银元,这还了得?十六个银元,从来没有过的,这么多银元。帐房先生说,不能和别人说,包括那个老医生,他可没这么多银元得,你可以去问彩主儿,是她叫帐房里给你的。 下午,助手又去为彩主儿按摩,助手问彩主儿十六个银元的事。彩主儿的手往助手身上一推,很明显,在推的时候,彩主儿重重地咽了一口口水,她嘴里的口水这会儿变得很浓稠,可能是彩主儿见到了助手,嘴里口水就变浓了,这是反应哪,是的反应,她对助手说,这是你点出来的数,你点多少,我就让帐房往你帐上记多少银元。助手反应不大。彩主儿知道他还是没明白,我舔你下面的宝贝,叫你点数,舔一次,点一次,点出多少数,就往你帐上记多少银元。这下助手明白了,他突然从后面抱住彩主儿的脖子,你舔,你舔,我来数数,得了银元,给我娘送去。你这个小畜生,倒有孝心,可光舔有啥用?你下面有那么多白浆儿吗?你的白浆儿够我吃的吗?到最后,还要我用橡胶棒来自捅,做女人苦哪,你们男人是不知道,女人下面痒起来,就没法熬了。彩主儿一转身,把助手搂在怀里,慢慢端详他的嫩脸,吻着舔着他的脸。可助手感觉不好,在彩主儿舔他鼻子时,可以明显闻到彩主儿口水的臭味。 助手到底是十五、六岁的小孩,得了十六个银元,哪有不说的?到处说,到处说,到处说。老医生也听说了这事,他气哪,一个人在诊所里大骂助手,大骂吉府,大骂彩主儿。等助手来了,不说一句话,上前就抽他耳光,助手哭闹起来,老医生又打又骂,两人在诊所里吵闹的声音,引得吉府许多丫环、小厮前来围观。老过的院子离诊所不远,但老过自从断了手臂以后,平时不大出院子见人,生怕被下人耻笑,老过毕竟是府里的二先生哪,但这会儿老过听诊所那边人声鼎沸,不光有吵架的声音,还有人在哭,后来竟传来了甩东西的声音,特别是有玻璃被砸碎的声音,真是出事了,老过憋不住,走出院子,去看个究竟。一到那儿,没多一会儿,老过听明白了,原来是为了几个银元,小事儿,老过转身要走,被老医生拉住,老医生要老过说句话,评评理,哪有学徒得了银元,不给师傅的?老过对众人冷笑,不针对在场任何人,骂了一句“傻瓜”,掉头就走了。 骂是骂了“傻瓜”,但老过心里仍在想这事儿。几天后,老过把这事告诉给彩主儿听。彩主儿大笑,说,有趣,我给别人钱,要他一个老掉牙的医生来管?傻瓜。嘿,老过有点惊奇,彩主儿跟自己一样,也骂“傻瓜”。老过其实也不赞成彩主儿额外给助手钱,彩主儿,那个老医生才是吉府要请的人,小助手又不懂什么医术,给他银元,有啥意思?我认他做儿子了,怎么样?这还有没有意思?老娘多给人几个银元,也要你们来管?狗屁。是不能管,老过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什么。黄斤、黄由在一旁暗笑,她们想,二先生糊涂,这哪是认儿子呵?这是上床玩阴穴儿呵,助手与彩主儿的关系,跟彩主儿与你二先生的关系是一样的。彩主儿见两个丫环笑,知道自己的事儿她们俩都知道,所以不对她们俩发火,她坐在椅子上,想着与助手在床上的事儿,心跳慢慢快起来,下面又流水了,又痒了起来,得熬住,助手这会儿不在身边,就是在身边也没用,最近几天跟他玩得多了,他的小?受不了,根本不出了白浆儿,是干射精,到底嫩了点,不行,下面越流越多,把裤子全粘湿了,裤子好像已被糊了一层厚厚的浆糊,但是得熬住,不能老是做这种事,要转移注意力,不去想这事儿。彩主儿突然对着老过傻笑起来,二先生,以前你是有两条手臂,后来被拿走了右边的一条手臂,有一段时间看你缺了一条手臂,觉得不习惯,现在习惯了,现在如果再为你装上右边的手臂,倒反变得不习惯了,还是缺了一条手臂看起来顺眼。顺眼,老过边说,边笑,虽然说得轻,笑得也假,顺眼。彩主儿问黄斤、黄由,是不是呵?是呵,看上去就是顺眼,亏得彩主儿断了二先生一条手臂,不然二先生现在怎么弄呢?两个丫环在一边猛说老过。顺眼,真是顺眼,老过说,不光你们看我觉得顺眼,我自己去镜子里看,也觉得顺眼。你这是真话,还是反话?是在骂我吧?彩主儿问老过。老过说,不,是真的,是真的,我照镜子,我照镜子,在镜子里我看自己,缺了一条手臂也没什么,身子也轻了份量,哈哈哈。混蛋,你还想蒙我?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过下田对我吉彩荒恨之入骨,我毁了算芭,毁了洪响,又断了你一条手臂,你会不记恨我?鬼才信呢,彩主儿突然发怒地对老过说。不,彩主儿没毁人,什么人都没毁,算芭是她自己跳的楼,洪响是失手,是他命不好,都与彩主儿没关系,老过说完,拿眼偷看彩主儿,心想自己这套谎话不知能否把彩主儿骗过去?彩主儿还是老问题,下面潮湿得厉害,又痒得厉害,还得转移注意力,还得骂老过一通。她说,你说得全是你的真心话?老过未及回答,彩主儿便骂道,狗屁,你这么说,谁信呢?你现在来骗我,一是怕我把你赶出吉府,二是想得到一份财富,你老过表面装老实,心里却不老实,有时还毒得很,你说,我说得对不对?老过愣了一会儿,马上说,是,是,彩主儿说得对,但又一想,不对,错了,老过急忙摇头,没有,真没有。黄斤、黄由都笑。彩主儿也想笑,但得熬住,像熬住下面一样,得熬住,不笑,我知道你的坏心思,你反对我给助手银元,就是怕我把钱给了他,就会少了你的那份,我告诉你,我喜欢上了助手,已经认他做了儿子,将来我的家产,我的吉府全都要送给他,我这一辈子就缺一个儿子,现在认了儿子,我会不给他很多钱吗?我肯定会给他的,我要把吉府给他,谁都拦不住。彩主儿是拚命开玩笑,老过却听得心惊胆战,忘了这是在开玩笑。彩主儿看着老过的傻样,朝黄斤、黄由努努嘴,意思是说,别打扰老过,让他继续一个人胡思乱想。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95 正在这时,助手来了(他又来了)。黄斤、黄由现在也跟彩主儿一样,不能见到这个十五、六岁的助手,一旦见到他,嘴里就会出现大量浓稠的粘液,下面也会突然多起来。有点乱了,不知道这个助手是女人的幸福,还是女人的灾祸?有点乱了。彩主儿见到助手,反倒显得比较安静,因为她“转移了注意力”,效果不错。助手正要对彩主儿说话,或者正要对彩主儿撒娇,正要让彩主儿舔自己下面,自己呢,再去数数,好多多得到银元,但他一见二先生在这儿,马上停住,先向二先生打招呼。老过正在惊恐着,正在发着呆,哪会理他?助手主动走到老过身边,想推推老过,想拉拉老过的手,不想他拉了老过断了手臂的那一边,拉住了老过的空袖管,拉住了还不肯放。这下老过醒过来了,他朝助手瞪大眼睛,怒吼道,你要干什么?狗东西。你骂谁呢?那边彩主儿发了话,你骂谁呢?老过闷掉。助手走到彩主儿跟前,二先生骂我是狗东西。彩主儿“嘿”了一声,你才是狗东西,你是天生的狗东西,贱货,一个臭要饭的,你是臭要饭的,人家是学医的,将来是医生,医生怎么会是狗东西呢?医生怎么会是贱货呢?老过还在发闷。发闷的不止老过一个人,黄斤、黄由也有点闷,她们俩想,助手为什么不走到自己这边来?他下面的小?,黄斤、黄由已经看见过了,是他在与彩主儿弄阴穴儿玩的时候看见的,嫩嫩的一只小?,看见过了,黄斤、黄由看着助手,就好像是看着他下面的小?,闷,怎么不走到自己这边来?彩主儿毕竟老了,黄斤、黄由想,自己到底是姑娘……老过突然大叫道,大先生要来这儿。众人往大厅门口看,没有,没有。大先生马上要来这儿,老过还在大叫。没有,大先生没有……来了,大先生来了,众人都看见大先生来了。大先生进门就跟彩主儿说,出事了,老医生寻死觅活的,正在诊所里闹。大先生话没说完,一个小厮跑了进来,彩主儿,大先生,他叫道,不好了,老医生服了药了,眼珠子都朝上翻起来,这会儿不知死了没有。助手听完这话,撒腿跑出大厅,跑出红墙院子,一口气跑到诊所。 老医生躺在地上,眼睛朝上翻,话都不会说了。助手忙叫人过来帮忙,把老医生扶上桌子,自己则去找药,救老医生性命。大先生和老过赶了过来。后来黄斤也来了,她来看情况如何,好去向彩主儿汇报。老医生吃了药以后,人有些活络,还爬起来跟人说了几句话。老医生突然放声痛哭,又大骂人。众人听来,都是骂助手不孝,在暗地里藏钱。大先生拍着老医生后背,劝他想开一点。接着大先生叫助手过来,要他跪在老医生面前,求老医生原谅。助手说,我又没错,我还救了他,干吗要我跪地求饶?老过一把揪住助手,硬让他跪。老医生把头转过去,不接受助手对自己的跪拜,而且还在哭,还在骂。黄由也跑了来,黄斤对黄由说,你快去告诉彩主儿,说二先生硬拖着她的儿子朝老医生跪呢,黄由立即跑到彩主儿那,说了这事。什么儿子?我哪来的儿子?就是那个助手呵。胡扯。彩主儿不是要认助手做儿子吗?哈哈哈,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哪有做娘的跟儿子上床弄阴穴儿玩的?哈哈哈,彩主儿的笑声越来越响,而且样子显得十分淫荡。彩主儿如此大笑,不行了,不行了,引得黄由心儿急跳,她其实也对助手充满了淫意。彩主儿说,不管他,让他跪,就跪着吧。黄由说,彩主儿,你不去管管?哈哈哈,那儿又没有床,我去干什么?在地上弄阴穴儿玩?黄由心里不放心,又跑到诊所,去看情况怎样了。大先生见老医生如此固执,有点发火,说,你也是老医生了,你的学徒已经认了错,你也退一步,也识相点,就接了他的认错吧。老医生回转头来,大先生,不,不是我不接受,你看他这副样子,这副狗样,这副?样,这副?样,这副死样,这副?毛样,这副臭屎样,没了,没了,老医生骂到这儿,说,没了。十三点,真是十三点,老过在心里骂,这师徒两人都是十三点。助手见老医生不肯原谅自己,干脆不跪了,他站起来,发疯似的对老医生,对在场所有人说,我从今天起不学医了,我已经学会了按摩手艺,我每天为我娘按摩,我娘会给我银元的。谁是你娘?你娘是谁?大先生问。他娘是乡下人,穷得要命,哪里来的银元?老医生告诉大先生。不是的,我娘是彩主儿。大先生骂道,你这个小畜生,昏了头啦?不想老过对大先生说,这事可能是真的。大先生又骂,二先生,老过,他昏了头,你也昏了头?都是被狗屁熏的。助手急忙说,大先生,你说彩主儿是狗屁,你骂彩主儿,是彩主儿亲自跟我说,要我做她的儿子。大先生一时语塞。黄斤、黄由心里是想帮助手,于是说,我们也听见的,彩主儿真想让他做儿子,你们不信,可以去问彩主儿。大先生想,这事难道是真的?这也太滑稽、太可笑了,得去问问彩主儿,要是真的话,那可不成,得想法子,阻止这事发生。助手见没人说话,以为大家都怕了自己,就很随便地走到平时是由老医生坐的椅子前面,屁股往椅子上一放,坐下了。滚,你这个臭小子,也敢坐这张椅子?老医生跳下桌子,把助手拉离椅子,完了,自己不坐,请大先生坐,还抽了另一张椅子,请二先生坐,自己仍然回到桌子边,爬上去,坐在桌子上。老医生停了一会儿,朝地上啐一口痰,但用力太猛,痰被吐到大先生脚前,差点上了脚背,老医生见状,忙向大先生赔笑脸。老医生继续骂他的学徒,真是没良心的一个人,从小时候到现在,我把这个畜生拉扯大,从一个屁事不懂的农村孩子,弄成了一个医生,一个会替病人按摩的医生,这个小畜生倒好,居然私吞银元。大先生一听,来了劲,这真是不行的,我们吉府也有人私吞东西,结果很惨。老过听到这儿,头立即低下去,脸变红。大先生继续说,你们看二先生,被弄断了手臂,就是因为他私吞了……不对,说,是跟私吞东西有关,结果被弄断了手臂。二先生此时是羞愧难当,满脸通红,把头沉到了底。老医生兴奋起来,骂得更起劲,骂着骂着,又朝地上吐痰,这次不好,直接吐在了大先生脚上。大先生怒睁双眼,朝老医生看。老医生慌忙跳下桌子,用手去大先生鞋子上擦,擦干净了,嘴里再骂助手。大先生借屋外阳光,清楚看见从老医生嘴里喷出来一团团口水沫子,这些口水沫子不是喷在地上,就是喷在大先生的裤腿上、鞋子上,大先生真想起脚把蹲在自己面前的老医生踹倒。助手被几个人反对,开始丧失信心,有点不相信彩主儿真会认自己做儿子,再说一个娘哪会跟儿子上床玩阴穴儿?自己亲娘就没做过这事儿,他也软了身子,靠在墙上,看正在诊所里呆着的这些人,越看,心里越感到发毛。助手慢慢清醒过来,他现在正在回忆,回忆彩主儿是否对自己说过要认自己做儿子的话,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算了,自己就不算是彩主儿的儿子吧,助手靠在墙上,说。众人大笑,但都点头。大先生说,这就对了,不是儿子,是吉府请来的医生。不是医生,老医生说,他是学徒,医生个屁,他只会按摩,按摩谁不会?人人都会的。大先生说,对,是这样,助手,你必须把你私吞的银元拿出来给老医生,不然的话,你就给我滚出吉府去。黄斤一看苗头不对,大家都在逼助手交出那十六个银元,黄斤让黄由快去告诉彩主儿。 黄由跑到红墙院子,对彩主儿说了这事。彩主儿起身就走,并叫黄由跟着。彩主儿走到诊所门口,先不进去,听了一会儿,然后再走进去。黄由门槛精,她也不走进诊所,她让彩主儿先进去,因为她知道大先生和其他人都反对助手,自己若是跟彩主儿一起走进诊所,大家就会恨自己,大家会说是她黄由去把彩主儿叫来的,不进去,在外面等一会儿,让大家先被彩主儿训,训得头晕了,就不会注意自己是否在诊所里,到那时再进去,果然,从诊所里面传出了彩主儿骂众人的声音,骂,骂,行了,进去,黄由轻轻走进了诊所。黄由进去时,看见原来由大先生坐着的椅子,现在由彩主儿坐着,老过没人跟他抢椅子,但他也离了座位,跟大家一起,呆呆地站在诊所里。你们打算怎么样?彩主儿骂道,你们打算怎么样?我就认他做了儿子,要收了他的钱?你是老医生,是昏了头,还是怎么的?一个师傅,还惦记着学徒手里几个可怜的银元,老糊涂,老不死,你已经进了吉府,就算是吉府里的人,人?人个屁,你以为你还是个人吗?还是个行医的医生吗?你现在就是我手下的一条老狗,叫你怎么,就得怎样。老医生被骂得泪流满面,他轻轻说,我离开吉府好了。滚,彩主儿冲到老医生面前就抽耳光,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走,我让人把你抓回来,或者干脆杀了你,剥了你身上的老皮,敲断你的老骨头,把你埋在府里银杏树下做肥料。老医生动了动嘴巴。彩主儿骂,你动什么嘴皮子?老医生动着嘴巴,慢慢说,你不能做违法的事,杀人是违法的。彩主儿暴跳如雷,来人,来人,拿绳子来,把这个不知好歹的老畜生勒死。一下子冲过来几个小厮(这些小厮本来是在诊所里看好戏的,这回却得了正式命令,要把老医生活活勒死),把老医生架起来,有小厮说,另有小厮去找了一根绳子出来,绳子到手,就往老医生脖子上套,然后就使劲收紧绳子,收紧绳子,老医生一下子就不行了,看样子要被勒死了。助手哪里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急忙哭着跪在地上,求彩主儿放了老医生。大先生、二先生也求彩主儿放了老医生。彩主儿朝老医生瞥一眼,真不行了,不放手,这老头就过去了,彩主儿冷笑一声,放开他。小厮松了绳子。老医生昏厥过去。助手又设法抢救老医生。等老医生被抢救过来,彩主儿便在他眼前胡乱挥手,你今天没死,多亏我的干儿子出来求我,要我饶你一命,不然,真要把你杀了。大先生叫老医生跪在地上,谢彩主儿的不杀之恩。老医生跪下,谢了彩主儿。彩主儿又要老医生去谢助手,因为是助手为老医生求的情。老医生正要向助手致谢,不想彩主儿大叫道,跪下去谢我的干儿子,他是你的救命恩人。老医生只得跪下。彩主儿说,老东西,给我听好了,你今后要是不把医术教给我的干儿子,你就得立即去死,你以后只能呆在府里,敢私自走出吉府一步,便要打断你的腿,要出府,得先向我,或者向大先生说一声,同意了,才可离府出去,出去了,还得回来,不回来也是死。老医生拚命点头,表示遵从。彩主儿处理完这事,带着黄斤、黄由回红墙院子去了。 彩主儿一走,老医生马上瘫坐在椅子上。大先生、二先生也被吓得不轻。助手一边是被吓,一边又感到十分得意,但他心里明白,彩主儿对自己这么好,主要是因为自己跟她弄了阴穴儿玩,以后要多跟她玩阴穴儿,让她高兴,自己也会有很多好处得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96 彩主儿回到红墙院子,心里还是很气愤,气了一会儿,便吩咐黄斤去取纸墨笔砚来。彩主儿连写几幅字,内容一样,都是“我很气”,俗是俗,但字本身写得不错。大先生来了,他见了这幅字,想笑,但没敢笑,他念了一遍,我很气。彩主儿说,大先生,你说,这是不是很让我生气?这本来是开玩笑的事,我喜欢那个孩子,跟他玩玩,给他几个银元,就这点事儿,没想到老医生却使了坏脑筋,一点乐子都不给孩子留着,闹到如此场面,死老头子,进府没几天,就闹了这件事出来。刚才亏得停了手,大先生说,亏得停了手,不然要弄出人命来了,彩主儿不愿见到老医生,把他赶出去算了,别让他留在府里。孩子呢?孩子怎么办?孩子么,彩主儿喜欢,就留下,不喜欢了,再让他走。彩主儿瞪了大先生一眼,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喜欢那孩子,把老医生赶走,谁来教孩子学医?孩子喜欢做医生,你看他那几下按摩,多好,弄得我浑身舒坦。我也会按摩的,大先生嬉皮笑脸对彩主儿说。你会?你会个屁,下面软得像棉花,你把我按摩得起了性,拿什么东西来戳我的阴穴儿?最后还是做女人的难受。橡胶棒,大先生说,用橡胶棒。得了吧,用棒捅阴穴儿,还需劳累你大先生?黄斤听见两人在说这些事,就悄悄走了。大先生见旁边没人,就抱住彩主儿亲脸。你又来引人,等起了性,你又不成,棉花?,彩主儿说着,就伸手摸大先生下面,嘿,居然是硬的,嘿,是硬的,不能错过,这可是大先生的?呵,大先生的?难得勃起一回,彩主儿转身,反过来亲大先生的脸,拉住大先生右手,让其摸自己的,拉左手,摸下面阴穴儿,一边又娇声呻吟,没几下,阴穴儿内流出了,彩主儿全身酥软,一声声求大先生到房间里床上戳自己。一到床上,衣服全剥光,彩主儿下面已经洇湿了一片,涌出阴穴儿的口,沿着两腿内侧往下淌。大先生这会儿也出奇地神勇,从来没有过,一只?硬硬地勃起,又粗又长,颜色也红。彩主儿兴奋到极点,一口把含在嘴里舔吸,舔吸一会儿,放开来看,又比刚才粗壮了一点,再含在嘴里舔吸,看看差不多了,就急忙按倒大先生,自己骑上去,阴穴儿从上面罩住?身,往下压,往下滑,舒服死了,舒服死了,我的大先生哪,你早这样就好了,我也不会去找别的男人了,觉得?又小了点,彩主儿爬起来,再用嘴去舔吸,等它膨胀到最大程度,骑上大先生身子,阴穴儿套住?身,将?吞没,并上下滑动,彩主儿身子往后面压着,头后仰得厉害,嘴里“大先生,大先生”乱喊,下面?又开始缩小,彩主儿急忙爬下来,去舔吸,这次不行了,没吸几下,一股精液喷在嘴里,大先生泄了,彩主儿大叫可惜,咽下嘴里精液,爬到床头找橡胶棒,用棒顶入阴穴儿内,,,彩主儿大口喘气,收缩,涌流,淫词满口说出,从彩主儿的嘴巴里,大先生看见的好像不是牙齿,看见的好像是彩主儿呼喊出来的一个个充满淫意的文字,一时事毕,彩主儿丢了橡胶棒,去舔在大先生?身上剩余下来的精液,完了,又摸,彩主儿笑着说,比以前好多了,只是没把握好,浪费了这一回,手指轻弹,软,倒在一旁,还是老样子,彩主儿说,还是一只棉花?。 黄斤站在大厅外面,听里面没了动静,走入大厅,走到里面房间门前,门没关,推开门瞧,见彩主儿和大先生两人光着身子,睡在床上,好像已经睡着了。黄斤回到自己房间,坐在床边,坐着坐着,突然起了心事,发起呆来。黄斤发呆为何事?也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为了男女之事,黄斤知道,凡是小女子筹划未来,心里总得先有一个男人,然后成个家,过上小日子,没这些东西,小女子的未来就无从谈起。黄斤想自己已经在吉府呆了好多年,如今遍观府里诸人,竟没见一个人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这事不能多想,越想,心里越慌乱,又想起刚才在彩主儿房间里看到的情景,彩主儿与大先生两人光身相抱,睡在床上,彩主儿到底是吉府的主子,一人能得几个男人的温情,嘿,同样是女人,却有天壤之别,想到这儿,黄斤一声叹息,头垂得更低,眼泪跟着就流了下来。正在这时,黄由进房间里来,她见黄斤坐在床边,样子显得很沉闷,再细看,眼里竟噙着泪水,黄由忙问是何事惹得如此伤心?黄斤擦干眼泪,苦笑一下,将心里所思之事说给黄由听。没说几句,黄由也开始沉闷。隔了一会儿,黄由说,都一样。哪里一样了?黄斤说,哪里一样了?彩主儿得了多少男人?连助手也归了她。不能跟彩主儿比的,其他人都和我们一样,都还没主儿,心里都慌。这不一定,芳儿不是跟雪芽儿好上了吗?芳儿是孬种,是坏种,谁搭上他,谁就会倒霉。彩主儿也会倒霉?这不好说,但芳儿这畜生真不是一个善良的主儿,人也不吉利,谁搭上,谁倒霉。彩主儿也会倒霉?这不好说,黄由突然声音大起来,有点兴奋,大先生不错,整天瞧着他,都觉得是慈眉善目的,我们两人可以跟着大先生,做他的小。黄斤先是一怔,后来想也对,大先生人好,学问也好,又是个完整的人,不像二先生、芳儿,缺了一条手臂,只是大先生身边有霜芽儿,霜芽儿就是大先生的小。黄由知道黄斤担心何事,便说,霜芽儿归霜芽儿,我们归我们,相互之间不妨碍的,做小么,又不是做正式夫人。黄斤听得直点头。这事以后就上了黄斤、黄由的心,她们两人从此便处处为大先生着想,帮大先生办事儿,当真一心一意做起大先生的小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97 一天,日本人商人川郎带着川次郎来吉府见大先生,到中午时,川郎要请大先生去街上吃饭,并提出让二先生也去。大先生不敢作主,派小厮去跟彩主儿说。彩主儿看在日本人的面上,同意老过去,但吩咐小厮,一定要看牢老过,因为彩主儿知道老过恨自己,恨吉府,他有可能会外逃的。 大先生带着老过和几个小厮,跟川郎、川次郎上街吃饭去了。在饭馆坐下,在饭馆坐下,只到这会儿,川郎才发现老过断了一条手臂,川郎很吃惊,用手摸老过的空袖管,“哇”的一声叫起来。川次郎也很惊讶,他问老过是怎么回事?老过低头不语,问大先生,大先生也难以启口。旁边小厮却开口说话,还用手直指着老过,是他跟其他三人一起,私吞了吉府文物,按府里规矩,他们四人都被砍去了一条手臂。太残酷了,太残酷了,川郎连声说,即使是私拿了文物去换钱,也不能断一条手臂呵,这是谁定下的规矩?彩主儿,老过低声说。彩主儿?川郎立即没了话,他朝川次郎看着,脑子里想起了中国古代一位女皇帝。不想川次郎也这样想,当川次郎从口中说出“武则天”时,川郎也把“武则天”说了出来。一路走来没发现,在饭馆里坐下后才发现断手臂的事儿,这件事本身就很怪。等惊恐过去,川郎叫来跑堂,点起了酒、菜。川郎还让大先生、二先生点几样菜。大先生点了三样蔬菜。二先生起先不愿意点,后来被川郎催得紧,就要了一瓶白酒。酒、菜上桌,一看,不对,同时来的几个小厮没坐在桌旁,他们乘人不注意,已经溜到饭馆大门口去了,这会儿正相互吊着膀子,看街景呢。川郎叫小厮们一同过来喝酒吃菜。大先生也叫。但小厮之一却在门口说,大先生,不是我们不想喝酒,而是尊卑有别,两位先生都在座位上坐着,我们这些小厮是没有座位的,说到这儿,眼睛朝桌面一扫,说,再说了,我们都坐下来,杯子、碗、筷子也不够用呵。添,添。酒、菜同样少呵。你们这些畜生,川郎先生请你们喝酒,坐下来就是了,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大先生骂道,别废话了,过来,坐下一起吃。几个小厮最好能得到大先生这句话,他们像风一样从门口飘过来,途中各自甩开别人吊着自己的膀子,一到饭桌边,就拉椅子坐下,准备吃个透饱。 老过心里却出现一阵悲哀的情绪,他刚才见小厮们彼此吊着膀子在大门口看风景,触景生情,想到自己失了一条手臂,不能像他们那样,用手臂互挽,起码不能左右同时去挽别人的手臂,现在虽然也人模人样坐在桌子边喝酒,但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再也不是以前的二先生了,连出府都要经过彩主儿点头同意,出来了,还要派小厮监视,跟一个犯人没什么两样,所以老过这次喝的是闷酒、悲酒,跟其他人不一样。 连连碰杯,连连干杯,中国人,日本人,双方都不示弱。大先生喝得也很投入,只是菜吃得不多。这时川郎突然站起来,说,去上厕所。去吧,去吧,脚下晃不晃?头晕不晕?去了别忘了归路,说到了“归路”,说到了“归路”,能说这词的,不用猜,只有大先生,是大先生这样对川郎说的。川郎去了,回来,但没多一会儿,又要去厕所,他走到门口,又走回桌边,站着发了一会儿呆,结果便邀请大先生一同去厕所。大先生本身也想去,就蹬开椅子,拉了川郎走向厕所。撒完尿,大先生感觉着瞬间的舒畅感,一边回头看川郎,发现他并没撒尿,只是站在后面看自己撒尿。撒过了,刚才撒过了,川郎对大先生说。大先生点头,抬腿要走出厕所门,却被川郎拉住,大先生,有一件事要跟你说,川郎嘴唇动动,用舌头尝着留在口腔里的酒液、食物的残余滋味,有事要跟大先生说。我看川郎一脸正色,不像是在开玩笑,也不是酒后醉言,你,你,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是指困难的事情,你说。川郎皱皱眉头,日本皇军快不行了,这美国人,再加上俄国人,他们太厉害了,我们皇军快要败了。我心想,这是好事呵,日本人败了,日本国被灭了,这是最好最好的大喜事呵,但在川郎面前不能这么说,这儿的味道真臭,我说,这儿的味道真臭,我们出去说吧?外面有人,不能说的。川郎先生有啥事呢?日本皇军要失败了。就这件事?这是你们皇军的事,是你们日本天皇的事,跟你川郎没关系,我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以前情报站,好像是情报站,跟我说过,川郎是日本特高科成员,老过是日本特务,是汉奸,这事被忘了,要当心,别上当,这会儿我跟川郎两人在厕所里谈事,被知道内情的人看见,我会被误解为是正在与日本特务秘密接头,这事可不能够,走吧,出去说事,这儿味道臭,我硬要离开厕所。川郎不让我走,拉着我的手,有事跟大先生商量,这事不能被别人听见的。出去说。不能出去说的,被别人听见是不行的。我和川郎在厕所里僵持着,谁也不能让谁改变主意。川郎对我的强横态度,从表面上看,倒真是像日本特高科的人,要是这样的话,老过也有可能真是汉奸、特务,情报站说得没错,要是这样的话,我这会儿可要小心了,不然不仅会被别人误解,认我是汉奸、特务,还会,还会,还会个屁呵,听听他说什么。川郎说,想说也难以开口,皇军如果真的败了,我的公司倒是没什么,能在中国做生意,就做,不能做,就回日本去。这不是蛮好吗?在中国,在日本,只要有生意做就行了。是这样,不,不是这样,川郎说得激动,一会儿捏住我的手,一会儿松开我的手,不是这件事,不是。那是哪件事呢?文物。文物?文物。真是文物?我有点不明白了,但很兴奋,文物?好,说说你的文物,我想,川次郎是有不少文物,这川郎也有文物?川郎说,我的公司收了不少文物,不比川次郎少,这事川次郎不是全清楚,现在的问题是,川次郎收来的文物可以被运回日本,被日本各家博物馆收藏,我的文物就不是这样了,如果被运回国内,好的文物会被国家收了去,剩下来的怎么办呢?而且路上的安全没有保障,皇军都要败了,谁还会有安全感?我说,胡扯,一想不对,不是胡扯,真不是胡扯,日本人感到自己快要完蛋了,这不会错,肯定对,日本人肯定要完蛋,再听他说什么。我想到了你们吉府。吉府怎样?你们吉府能不能收了我的那批东西?钱好说。这人还是日本特高科的特务吗?特务在自己一方快要灭亡的时候,会想着自己手里的文物?我笑笑,笑得极其自然,是文物,是古董,是文物,是古董,不是日本特务,不是日本特务呵,你打算怎么弄呢?川郎说,大先生可以先去我的公司里看看那批东西,看中的话,就收了去,钱么,给个底价就成,把你们要的,都收去,不要的,能卖给别人的,就卖掉,不能卖的,就带回日本去,日本政府要收,就让他们收,将来国际形势好转了,我的公司,我的公司,在中国,在中国……我说,我说,我真要说了,川郎先生,离开这儿吧,这厕所里的味道太臭了,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太臭了,这儿太臭了,你将来,太臭了,这儿真是太臭了,你将来仍要在中国做生意,这好呵,离开这儿吧,这儿太臭了,离开这儿,再说文物的事,我得去你那儿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川郎拉了我就走,一直走,不转弯,一直走,到了街上才开始转弯。终于离开了厕所,离开了臭味,我跟着川郎一路急走,最后来到一座仓库里,这儿就是存放文物的地方。多,多,东西真多,但好东西没有,还有几件是后仿的假文物,木雕件特别多,都是清朝的东西,都是从老房子上拆卸下来的,这个川郎,倒有一手,没想到。我看了一遍,在心里盘算,三分之一的东西可以收,想好了,就大概拣了拣,把可以收的那些东西堆放在一处,说,这些我们吉府要了,你说个价,我开银票。都拿去吧,剩余的东西就算是我送的,省得我再费心思了。送是可以,这送当然是不错。我点点头,哈哈腰,在房间里走几步,又是一批古董进帐,点点头,哈哈腰,走几步。你说话,这事究竟怎么弄?我对川郎说,东西我拿了,银票我给你,你的公司什么时候离开中国?再看吧,等路上安全了就走。路上不安全吗?美国人的飞机频繁轰炸,陆上、海上都是他们的天下,没了制空权,日本的国土就变成了一片焦土,现在回日本,就是去和阎王见面。这人能是特务吗?日本特务会对一个中国人如此说话吗?我担心情报站的人冤枉了川郎,同时也错怪了老过。我突然闻到从川郎嘴里飘来一股酒味,再细细用舌头在自己嘴里打转,也有味道,不仅有酒味,还有肉味,想起来了,我和川郎是喝了酒、吃了肉,才离开饭馆,来到厕所,再从厕所来到这儿的,但现在嘴里只有酒肉味,没有厕所里的味道,我就这样对川郎说了。不想川郎说,要有臭味,也只在鼻子里有,不会在嘴里有的。嘿,这个日本人,不光事儿了解得透彻,中文表达也对,我们应该回饭店去了,再不回去,酒、菜都要被吃光了。走,走,两人都说。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98 我和川郎回到饭馆,一走进去,我便像疯了似的喊道,他不是特高科成员,他也不是汉奸。[.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众人哪里明白?我又说了一遍。明白了,众人明白了,第一个“他”是说川郎,第二个“他”是说老过,川郎不是日本特务,老过也不是汉奸。众人听罢,理解了,立即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大先生是听谁说的,说他是日本特务,说他是汉奸?说川郎是日本特务,这是情报站里的人说的,说老过是汉奸,这就不好说了,说的人多了去了,人人都在说老过是汉奸,连吉府里的人都认为老过是汉奸,现在看来,都不对,都是假的。老过听到这儿,哭了起来,断了,连手臂都断了,我这个人还有什么用呢?这不算,这不能算,我对老过说。老过脖子一挺,怎么不能算?手臂断了,还不能算?小厮之一借了酒壮胆,大声骂老过,你私吞文物,这才被砍了手臂,这同你做不做汉奸没关系。老过一下子没了话说,但眼泪仍流个不停。川次郎过来劝老过,请老过再喝酒。川郎说,日本特高科?狗屁,说我是特高科?什么人呢。我被川郎骂了个狗血淋头,但不要紧,只要他的古董能卖给吉府,被他骂几句也无妨,我问川郎,你的古董还卖不卖?卖,只能卖给你。不是卖给我,是卖给吉府。川次郎一听,不对,什么古董?而且还要卖给吉府,他们两人出去了好长时间,难不成这就谈妥了一笔古董生意?川次郎问我,什么古董?我一惊,拿眼看川郎。川郎到底是生意上的好手,圆滑得很,哈哈哈,哪来的古董?都是仿品,原来是要被运回日本去的,现在去日本不行了,就在李唐城里处理掉,大先生要,就卖给他。川次郎转头问我,仿品也要?我退到桌子边,找椅子坐下,说,买一点仿品,做生意么,这是骗人的。原来如此,哈哈哈笑,川次郎说,喝酒,喝酒,不醉不散。晚上怎么弄?谁,谁,是谁说的?是我呀。(.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川次郎说,是我呀。我问,这是什么?川郎笑着对我说,你不懂了吧?这是日本一首歌里的歌词:晚上怎么弄?谁,是谁呀?川次郎说,接下来他就要掏出?来给对方看。老过哈哈哈笑,这也是歌里的话?不,这是接下来有人做出来的下流动作,对方是自己的女人,接下来就要掏出?来,这首歌应该是边唱边跳的,掏?是舞踏中的一个动作,是一个下流动作。川郎对老过说,你把?掏出来,我来唱歌。老过大笑,不是不想掏,我掏出来的是我的?,你掏出来的是日本?,日本?我不会掏。川郎拍桌子,大叫道,你老过只会掏自己的?,掏中国?,我的日本?你是不会掏的。中国?跟日本?有什么不同吗?老过缩着嘴唇,样子滑稽可笑,他还用手指做了一个?的模样给川郎看。不对了,不对了,我大叫,老过,老过。川郎仍在拍桌子。川郎仍在拍桌子。可川次郎不行了,他大学教授的模样没有了,他低下头,头低得很低,一开始没发现,后来等川次郎抬起头来,才看见川次郎竟然把自己的?从裤子里拿了出来。哈哈哈,大家狂笑。川郎指着川次郎说,看见没有,这就是日本?,看看,看看。老过反应慢,几个小厮反应快,都离开椅子,围着川次郎看起来。老过反应慢,仍站着不动。川次郎推开众小厮,让?戳在前面,走到老过面前。老过突然醒了过来,急忙拿酒杯喝了一口酒,但不咽下,酒被含在嘴里,然后蹲在川次郎跟前,用嘴含住川次郎的?,用嘴里的酒泡着?,泡了一会儿,才把酒咽下去,抬头,对众人说,先消毒杀菌,到底是日本人的?,脏。川次郎骂老过,你这个混蛋,我一个大学教授的?是脏的吗?又问我,大先生,中国还有一种说法,也是说脏东西的,叫什么来着?龌龊。对,我一个日本大学教授的?,它怎么会是龌龊的呢?老过用鼻子闻了闻川次郎的?头,有一股酒的味道,有一股酒的味道,老过猛地把川次郎的?用嘴唇包起来,再用力吸,吸一会儿,放开,舔整个?身,一会儿又吞没?身吸起来。川次郎脸上有了反应,“舒服舒服”连着说。大了,大了,?膨胀起来,?身越来越粗壮,像一根棒子。但没用,?再粗壮都没用,全被老过含在嘴里,老过的嘴有多深?深似山洞。川次郎的反应变得十分激烈了,到最后,川次郎大叫一声,一股浓厚的精液喷出来,全喷在老过嘴里,老过哪里肯松口?川次郎的精液全被老过吃进肚子里,看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得很快。围观的人都被这一幕景象惊呆了,小厮们更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这是咋回事儿呢?不懂,真的不懂。老过吃过川次郎的精液,松开嘴,起身,喝一口酒,坐在椅子上,并不说话。我吃惊地呆坐在椅子上,既不喝酒,也不吃菜,只喘粗气。小厮之一见我的精神完全垮掉了,便悄悄走到我背后,用一只手为我轻轻按摩,并且说,大先生,别多想,别多想,只当是遇见了几个疯子。我回头朝他看,心里稍有安稳。几个小厮都跑过来,围在我身边,他们以我中心,当我是太阳,把我围在中间。我朝四周小厮看着,数着他们的人数,发现少了一个,就问。小厮之一说,去了厕所。我心里一惊,他不会是去厕所,跟日本人谈什么秘密事情的吧?那地方我刚才去过,臭烘烘的,不好受,但抬头一看,不对,两个日本人都在,小厮不会跟日本人密谈什么事情的。老过现在好了,正常了,好像刚才的丑事自己从没做过一样,正美滋滋地在那儿吃着排骨,红烧排骨的汁儿涂得他满嘴唇都是。川次郎穿好裤子,靠在墙上傻笑。我根本不敢去看川次郎,偶尔看一眼,就会心慌,我不相信这就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日本教授、考古专家,完了,日本国完了,日本教授也同时完了。老过把一块排骨拿在手里细细啃吃,残留在骨头上的肉丝都被他用牙齿尖啃下来,吃掉。这时川次郎走到川郎面前,拖着他走到老过身后,说,二先生,你再弄一次吧,川郎也喜欢弄这个的。你不会弄吗?这叫“吹箫”,是我们这儿的传统手艺,男女都会的,你不会吗?你帮他吹吧,老过这样对川次郎说。川郎对老过和川次郎傻笑。随便,随便怎么弄。随便。随便由谁来吹箫。这也是一绝,自古就有,在出土的壁画里,古人就画着一幅“吹箫”的图画。我懂呵,这我懂呵,因为这已经牵扯到了出土壁画,牵扯到了文物,不想老过这个人,别的东西没学好,对古代坟墓里的下流壁画倒是学得精。老过说,随便,让我吹,让川次郎吹,都可以。我吹不行吗?川郎问我。你吹谁?谁想让你吹?川郎指指川次郎。川次郎摇头,我不能被你吹了,我刚才被二先生吹过了,现在没东西可吹了。我吹你,我吹你,川郎对老过说,并抓住老过的手。老过手上拿着排骨,被川郎一摇身子,排骨被震落在桌子上,老过想拣起来再啃吃,被川郎挡住,怪可惜的,上面还有一点肉呢。你让我弄,我吹你。别瞎说,我是要让彩主儿吹的,到时彩主儿吹不出我下面的白浆儿来,那我还有好呵?老过不从。川郎又转身去抓川次郎,在他转身时,特地朝我这边看了一眼,但没停顿,仍然转到川次郎那儿去,不是川郎不想吹我,而是见我这儿有众小厮围着,众志成城,川郎感到自己难以下手。川次郎把川郎拉到一边,说,你不能吹我,我刚被二先生吹过了,空了,不如我吹你。我就是这个意思,川郎说道,一边把裤子脱下来,是我说反了,说反了,不是我弄别人,是要别人来弄我。川次郎刚想用嘴罩上去,对着川郎的?头,川次郎蹲下来,他刚想用嘴罩上去,突听老过在那边喊,等等,先含一口酒,用酒杀菌,川次郎照办,去桌上杯子里喝了一口酒,将酒含在嘴里,把川郎的粗?含住,让酒液泡着,消毒杀菌,不想川郎大声叫起来,他忙从川次郎嘴里抽出?,连喊“痛,痛”,老过跑过去,手握川郎的?,仔细查看,嘿,原来在?上有一处伤口,有一处伤口,有伤口,自然是要疼痛的,酒对伤口有刺激作用,下回再说吧,穿好裤子,先穿好裤子。?上有伤口,有了伤口还想让人来吹箫,真是蠢,川次郎骂川郎。川郎收起家伙,穿上裤子,慢慢走到桌子边,坐下,都是被自己的指甲划破的,指甲在上面划了一道口子。川次郎举杯喝酒,放下酒杯,叫道,大先生,你现在还写不写小说了?写的话,就把今天吹箫的事写进小说,这样看着多有意思。不成,我说,《四脂四壶》现在由潘小纯在写,你想把今天的故事写到《四脂四壶》里面去,得去和潘小纯说去。潘小纯是谁呵?不认识,他能跟你大先生一样有才,把《四脂四壶》写下去吗?我嘿嘿一笑,说,谁知道呢?潘小纯也是个混蛋。老过接过川次郎的话,问我,大先生,潘小纯懂不懂吹箫?他要是不懂,怎么写呢?我推开众小厮,只身走到老过跟前,潘小纯懂个屁,他只会在银行里点钱,点了一辈子钱,做了一辈子傻子。完了,完了,今天的故事进不了《四脂四壶》了,这又是川次郎在说。我心想,这恐怕不会吧,日本国完了,日本人完了,潘小纯也完了?他又不是汉奸。潘小纯不是汉奸,我大声说,他不是汉奸,他是个影子,而且到处都有,但到处都不让别人见到他的真身,潘小纯不是汉奸,世上哪有这样的汉奸?老过说,大先生,你说,谁是汉奸?小厮之一说(一边说,一边又有点害怕),二先生是汉奸,小厮说,二先生是汉奸。哈哈哈,川郎笑。我心想,又来了,一个是特高科成员,一个是汉奸,又来了,但到底是不是特高科成员,是不是汉奸,这事儿谁也吃不准,不过潘小纯汉奸虽然不是,但吹箫肯定也不懂,把今天的故事写入《四脂四壶》,潘小纯这个外行,能不能做到呢?不知道。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到。不过潘小纯是借了别人的躯壳来到这儿的,这一点千万别忘了,忘了这一点,就是忘了潘小纯的假,千万千万。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299 老过回到吉府,约了我一同到彩主儿那儿去,把跟日本人喝酒胡闹的事儿向彩主儿说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彩主儿十分高兴,她叫老过走到自己跟前,用手摸他的脸颊,摸他的头顶,最后又摸他挂在一边的空袖管。我在旁边看,看她摸他,就觉得,就觉得,就觉得是某个人在摸某条狗,老狗,我不由地骂道。彩主儿说,老过,你做得对,你不能让日本人把你的白浆儿吸食了去,那东西是留给我的,我下面要,上面也要,你不让日本人吃,给我留着,这事做得对,大先生,彩主儿对我说,大先生,你下面有没有被日本人碰过?没有,我好好的,干吗要让日本人碰?二先生碰了日本人。老过听我揭了他的短,立即反驳,大先生,你是不是看花了眼?我啥时碰过日本人了?老过公开抵赖,他在彩主儿这儿不承认自己用嘴吸食川次郎的精液,不对,是川次郎,还是川郎?川次郎是大学教授,他怎会做这种下流的事?是川郎,是川郎让老过吃了精液,我说,你别赖了,你当众吸食了川郎的精液,川郎射精在你嘴里,他还连喊“舒服,舒服”。这倒跟我一样,彩主儿突然插话,这日本人倒是跟我一样,在时也要乱喊。但不成,我说,老过吃的是日本人的精液。我没有,大先生,你记错了,川郎本来是要这样做的,后来没做成,他?上有伤口,被酒泡得生疼。胡扯,我气愤极了。彩主儿大叫,别吵了,不管老过吃了没有,都别吵了,吃了,可以补身子,很好,没吃,也好,这就证明老过不是汉奸,只是不做汉奸也可以这样去做的,可以乘机把日本人的咬下来,咬掉一只算一只,这也算是杀了日本鬼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有点吃惊,彩主儿竟然会这样去看待这件事儿,这件脏事儿,这是一件使中国人、日本人都丢脸的事儿,要死,日本国完了,这是铁定的事情,但现在的问题是,不光日本国会完,吉府可能也会完,吉府的命运难道和日本国的命运有关系?吉府真是汉奸人家?彩主儿是女汉奸?是汉奸的头?我想事想昏了头,居然问彩主儿,让你做汉奸的头目,你愿不愿意?彩主儿听了,很平静。我想,坏了,刚才还有点后悔,自己说错了话,要被她骂,但现在事情变了,她没反应,这事儿不好猜了。老过倒是说了话,做汉奸也没什么不好,也没什么不好,做汉奸的人,你们看,他们在李唐城里有多威风。老过,我骂道,你这个混蛋,你要是真跟日本人走,你可以马上滚出吉府去。老过朝彩主儿苦笑。彩主儿仍然没反应,十分平静。老过笑完后,说,现在日本人也不会要我,你们看,老过抖着空袖管,我这个样子,能干什么事儿?日本人要我这残废人做汉奸,也不派用场。怎么没用?彩主儿说,怎么没用?我笑笑,说,你可以帮日本人吹箫,又吹了箫,又吃到了白浆儿,补了身子,值。彩主儿坐在椅子上狂笑,这大先生,这大先生,这大先生,这大先生,笑死人了,刚才还叫我去做汉奸的头呢,大先生也是混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又没去舔日本人的?,怎么说我是混蛋呢?你没舔,你就不光荣,老过舔了,老过就光荣,老过多么光荣,居然吃到了外国人的白浆儿,好吃吗?老过,好吃吗?彩主儿问老过。拿出来,你拿出来,我说,你拿出来给彩主儿瞧瞧,看你有多光荣,这是我对老过说的话。老过知道我在对他说糊话,但他倒真是不怕拿出来,怕什么呢?有彩主儿在场,她没把自己赶出吉府,不就是为了那点事儿吗?不然自己早不在吉府了。我是不怕的,老过没头没脑说,我是不怕的,彩主儿知道,断了手臂,人是残废了,但男人应该做的事,还是行的。我一听这话,顿时浑身凉了半截,心里慌乱,想拿茶杯喝茶做掩护,却拿错了东西,拿了茶杯盖子。彩主儿看着我,看着我,很久,说了一句“太监”。我满脸通红,后悔自己得罪了老过,结果是引火烧身。彩主儿见我很为难,便扭头去骂老过,你也不是东西,你真是贱,哪个有骨气的人会去舔日本人的那东西?就是舔了,也应把它咬下来,这就是杀敌,是杀敌呵,你说你贱不贱?要么不舔,要舔,就咬掉它,让日本人去死,你老过就能成为英雄,这样一来,没人会说你老过是汉奸了,这事多好?你却没处理好,没抓住机会,没抓住机会杀敌,没抓住机会立功,所以到现在为止,别人还以为你是汉奸,你说你贱不贱?我猛烈拍手,好,彩主儿说得好,是没抓住机会,本来蛮好,机会千载难逢,可以杀鬼子了,结果呢?结果没杀敌,却吃了人家的精液,下流,可耻,老过是汉奸,而且是十分下贱的汉奸。可是我补了身子,我补了自己的身子,这种好事也是千载难逢的,老过轻声说。你这个蠢货,你不会先吃了日本人的白浆儿,等吃得差不多了,日本人也很累了,再猛咬那东西,这样一来,你又补了身子,又杀了敌,立了功,还洗掉了自己的汉奸名声,多好的事,都被你这只傻?弄坏了,彩主儿骂老过。老过侧眼看看彩主儿,看看挂在自己身边的空袖管,说,我只有一条手臂了,怎么杀得了日本人?人家有两条手臂都不去杀日本人,人家倒不是汉奸了?嘿,这个老过,今天是不跟我作对不行了,老过,你干吗扯到我身上?你为什么被断了手臂,这要问你自己的,同样是断了手臂,芳儿照样练成了新拳,名叫“网拳”,到底是芳儿,不气馁,就是顾福礼、骆花也是行的,他俩在外面开了古董店,生意不错,赚了不少钱,只有你,整天垂头丧气,不干什么事儿,现在倒好,干脆不知羞耻,去舔日本人的?头了,彩主儿,你说,我这话说得对不对?彩主儿不回答我,只说,听老过怎么说。僵了一会儿,老过才开口说,嘿,只一个字,嘿,“嘿”过之后,他僵在那儿,不说了。你说么,干吗不说呢?彩主儿催老过快说话。老过闷了好久,抬起头,两只眼睛里各含了一颗泪珠,这两颗泪珠很饱满,很圆润,水分足,就像两颗刚从早上野地里的草叶上被捞起来的露珠儿,老过说,我现在不就是一个犯人吗?行动都没了自由。你哪里是犯人呵?你是吉府的二先生,我说,而且显得很气愤。你这也像犯人?这是彩主儿在说,你吃好的,住好的,你看你,一人住着一个大院子,一日三餐有丫环服侍,你手上戴锁了吗?不是锁,是手铐,我告诉彩主儿。对,你手上戴手铐了吗?不是我戴手铐,是老过戴了没有,我见彩主儿对我说这话,便跟彩主儿说。对,彩主儿说着,转向老过,你手上戴手铐了吗?老过僵在那儿。彩主儿逼他回答。老过点点头。彩主儿说,你戴手铐了?老过摇摇头。彩主儿说,你没戴手铐,是吧?老过又点点头。我高声说,就是。彩主儿也说,就是,就是,你说你是犯人,你在府里有吃有穿有住,有丫环服侍,又没戴手铐,这怎么能说是犯人呢?彩主儿说得语重心长,老过听得认真又胆怯,而我在一旁暗笑。反正,反正,我说,反正老过已经补了身子,彩主儿,老过补了身子,我的意思是,你彩主儿可以找老过上床睡觉了。彩主儿没说话。老过倒抢着说,我知道,我知道。你知道什么?大先生,你别多问,你自己男人的事从来不做,当然不知道这事,我身子补好了,就应该去做男人的事,那可是一件气力活,又累,又伤身子,但为了彩主儿,我豁出去了。彩主儿大笑起来,连说,这个傻子,这个傻子。我还是暗暗发笑,这个傻子会是汉奸吗?可情报站里的人说老过是汉奸,但老过却真的很傻,日本人要这种傻子干吗呢?除非老过的傻相是装出来的,是专门用来骗我们的,是装出来的呢,还真就是个傻子?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00 带着它,带着它,带着它,我似乎已经进入了一个地方,我把它与自己统一起来,我把在它周围出现的所有东西、所有人物都统筹安排好,有不少活动迹象出现,这就使我清楚了,这就又让我不清楚了,被综合起来的结果,就让我对这些事不甚了了,能活动的,不能活动的,能闪现出来光芒的,不能闪现出来光芒的,推开我,有人在一边做着身体的躲避动作,我感到自己很落后,推开我的力量变得十分强大,变得强大而奇特,我到底还是落后了,没人前来劝阻我,带着它,带着它,人人都朝着某一面墙壁在喊话,人人都从底楼开始,朝上面的人喊话,那批人可是一帮闲人,我说,开始煮药吧,因为我已经看见了几个闲人,煮药的气氛笼罩全屋,怎么兜了半天的圈子,说了半天的话,我还在这儿煮药呢?喂,你们有没有金银花?或者是这样,喂,你们有没有金银花露?这些都是花朵,或者都是花朵制品,兜着奇怪的圈子,带着它,兜着闪光的圈子,带着它,太热了吧?把气温调得再低一点,把楼房从上面拉下来,拉下来,拉下来,把楼房拉下来,像这种行为,除了在这儿,在别的地方你们可曾遇见过?因为呵,你们只让我去煮药,扶着墙壁,扶着墙壁,同时又要我去闻药的苦味,因为呵,你们平时太忙,没顾上与我交往,现在就跟我交往交往吧,别,别,别,别,别,别,别,这些东西都被我统一了,一股药味从它的骨头里面钻出来,细看,日期不对,这事有点令人着慌,我的胃口有多大呵,我的胃口其实并不大,因为呵,在这中间,我已经转了弯,转了个大大的弯,这个弯转得及时,转得很奇妙,今后无论出现什么不好的情况,在转了弯以后,都不能把责任怪到我身上,我也是带着它去转弯的,敏感,又想要去感激别人了,因为呵,因为呵,因为呵……老过走过来,他跟我说,大先生,你看,这只猪蹄子的味道真香……原来我是带着它在这儿兜奇怪的圈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老过问我,你扶着墙干吗?是站不直身子吗?让我闻着猪蹄子的香味,这可以,我喜欢闻被烧熟的肉的香味,况且刚才被药味熏得苦透了,但问我为何要扶墙而站,这一点,这一点,这一点,事儿让我猝不及防,是这面墙自己找上了我,是它让我扶着的,我狠狠心,问老过,那么你呢?你扶墙是为了什么?你停下,你给我停下,老过说,我是在墙边撒了一泡尿,嘿,尿急了,走到墙边撒了一泡尿,真是的,老过被彩主儿表扬,没把白浆儿送给日本人吸食,自己人都不够吃的,老过是顾家之人,顾着彩主儿,顾着她的上面,顾着她的下面,这种顾上顾下的活儿,别人确实也不一定能干好。[.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是来墙边撒尿的,而且还带着一只吃口很香的猪蹄子来这儿,带着它,带着它,我一直是这样想的。这时候气氛又变了,我认识的人都在恨我,都对我咬牙切齿,见了我面,一句话也不说,虽然我心里清楚,对我的恨都是假的,都不真,可这种不真的恨也能令我难堪,注意,彩主儿又在表扬老过了,又说了老过几句好话,而彩主儿同时又骂我是太监,这是真骂,在“太监”两字的左右方应该不会被加上引号,没有引号,这是一个很真的词,就这样说,:太监。我是太监?我下面不会?我没有白浆儿流出来?她见了我面都不理我了,这是在夜晚,这是在床上,她见我面竟然不理我,这事给弄的,难道我的脸面还没有她?面的面子来得大?这是一个问题,这是一个难以启口的下流问题,难道在夜晚,在与她独处的时候,我的脸面还没有她的?面来得尊贵?这话说得太下流了,滑来滑去说这句下流话,就像人在河水里游泳,滑来滑去地说话,?身潜入,并在满溢的中滑行,这句话被滑来滑去地说着,太下流了,周围都是。老过在墙边撒完尿,提着裤子走过来,他嘴里叼着一枝烟,皱着脸上皮肤,对我笑,老过的笑显得很阴险,皮肤也显得皱,一扭一曲的皮肤成波浪形挤在一起,手脚呵,我的手脚呵,老过说,我的手脚呵,它们缺了一只,我也不等老过再说下去,就上前帮他系裤子,完了,我问他,我的脸面难道没有她的?面大?当然不会,老过说,当然不会,我说,那为什么她不理我?老过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像一条跟屁虫,他在前面说,当然不是,她不理你,主要因为你是太监,不能跟她上床睡觉,女人么,这个问题没弄好,其它所有问题都不会弄好的。这是真的,这不是在梦里发生的事情,因为我自己也感到自己不行,真有点太监的样子,随便哪个女人都不希望在床上遇见一个太监,这是所有女人的大问题,这问题解决不了,其它一切问题免谈。老过只说了一个字:对。这个死老过,这个坏坯子,这个老是拿自己的?去骗彩主儿的流氓,这个死人,这个精神与思想上的贫乏者,这个找不到自己人生最终结局的盲眼人,去死吧,去跳楼吧,你女儿算芭已经跳楼身亡了,你的外孙洪响也从楼上掉落下去,被当场摔死在大街上,去死吧,老过长了只大?,长了只大?,你要找死呵?还有其他人,还有不少其他人,你们这批?芯子,都给我去死吧。我正骂着,我下面的床突然动了起来,吱咛吱咛的声音钻入我耳朵,肯定不是那件事情来了,怎么会呢?肯定不是的,怎么会呢?床在下面好好摆着,明明是被摆在那儿,在哪儿?那儿有一只?,你还要扭?还要扭?我的眼睛遇上了大海浪涛的冲击,水势凶猛的海浪朝我两只眼睛涌来,还要扭?还要扭?我努力睁开眼睛,但眼皮不听使唤,又是困,又是有海浪在眼前形成了水帘子,又是困乏,想睡觉,又有汹涌不息的海浪在冲击,味道是咸的,嘿,这海水帘子飘拂在我嘴唇上面,它的味道是咸的,故意了,故意了,这回真是故意为之了,我大叫起来,你们犯什么病哪,弄了这么咸的水来泼我?弄了这么一片水帘子来把我罩了个满头满脑?这回真是真的了,我身下的床在咸味水帘子的洗刷下,开始泛潮,开始充满浓浓的咸味,我叫道,你们这批?芯子,你们这批畜生,干吗不让我睡一会儿觉呢?没有声音,一点动静都听不到,让开,让一条道路出来,我不喊了,只是前脚后脚的功夫,我想,就算了吧,就不与那些混蛋计较了,我睁开眼睛,看清了最上面的屋顶,并咽了一口口水。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01 潘小纯写到这儿,停下笔,他也在寻找大先生今后在吉府里的位置,大先生会在哪儿呢?刚才写的一段文字是空的,等于没写,大先生又没喝酒,又没发狂,但他所思所想,都是不对的,是空虚的,思索的内容,感受的事物,在这世上都是没有的,都不能被看到。潘小纯并不灰心,他又注意到了彩主儿,呸,彩主儿有什么好去注意的?她最为关心的就是床上之事,真是呸了,没意思。 去看看老过吧,嘿,老过倒是有点志气,他被人说了以后,开始想做点正经事,他学芳儿,恢复了练功,“龙蛇过”,元代功夫,这元代功夫不能丢。老过每天早起早睡,用左边一条手臂,狠练“龙蛇过”,而且有点效果,几只碗、几双筷子被老过作试验,碗、筷都被“龙蛇过”功夫粉碎,但摸石头还不行,石头纹丝不动。老过重新练武以后,人的精神面貌大为改观,全身精力充沛,有时在院子里走路,会蹦蹦跳跳,像一只从树上爬下来的猴子,只是有一点不行,夜里服侍彩主儿时,老过的劲头不如以前,可能是白天练了功,分散了部份精力的原故。 那天老过在院子里练功,练到手臂发麻,老过又想到要用几只碗来摸,摸碎碗,以证明自己的功夫具有一定的杀伤力。站在旁边的丫环对这事很有抱怨,她说,二先生,你不会找别的东西来练功吗?你看,被你摸碎了多少只碗?弄得院子里地上都是碎瓷片,夏天时,这些碎瓷片可要伤人脚的。老过收了功夫架势,发狠似的叫道,你这只死?,是不是欠戳?是不是每天都要戳你下面几回,你才能闭了?嘴?娘的?起来,我二先生要用几只碗来练功,都要被你说三道四,这也太委屈我二先生了,娘的?起来,给我去拿碗来,说完,老过跳到丫环跟前,捉住她手臂,下嘴咬了一口,这一口痛得丫环叫起来,丫环逃命似的跑开,她去房间里拿碗,老过再往原来站立的地方跳过去,那只空袖管在老过跳跃时自由摆动,好像袖管是独立于世的一样东西,跟老过的身体、衣服完全没有关系,丫环把碗拿来,老过开始摸碗,被摸之碗全都碎裂开来,老过很兴奋,他又一次跳到丫环跟前,说,功夫呵功夫,丫环说,地上都是碎瓷片,老过哈哈哈笑,这是功夫呵,地上的碎瓷片你不会扫扫吗?丫环无言,取扫帚来扫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隔几天,老过在院子里练功,最后仍要摸碗。丫环把碗送来,她等老过摸完几只碗,就拿扫帚扫地,而且用力扫,扫得灰尘蓬飞,使人的眼睛、鼻子都很难受。老过又开骂,死?,就是贱,扫地扫得这样灰天灰地,叫你二先生怎么练功?丫环起先不说话,只是用力扫地。老过再骂。丫环丢了扫帚,说,二先生,别骂了,在你身边做丫环是最苦的,扫地哪有不灰的?老过气不过来,举手就打。丫环不避让,也不哭闹,静等着让老过来打。老过抽了几下,骂道,小骚?一个,还敢回我嘴,你不愿呆在这儿,就跟彩主儿说去呀,换一个主子去服侍好了,别在我这儿出你的?洋相,你是不是下面痒了?痒了,告诉你二先生,你二先生倒是能帮着你除痒的,别的小女人怎么都是好的,轮到你怎么就变了?滚。丫环听到这儿,掉头就走。 正在这时,芳儿来了,他一进院子,就喊,二先生,二先生,听说你在练功夫?老过笑笑,擦去头上汗水,哪里是练功呵,活络筋骨而已,我也听说你的“网拳”越练越厉害了,杀人范围越来越大,这样下去,怎么了得?哈哈哈,芳儿笑,有点进步,反正十几个人近不了我身,进来的人都会被我的“网拳”伤着,但我的“网拳”也有缺点,不能主动攻击,今天来看二先生,是想和二先生一起弄一点可以进攻的招数出来,我也把“网拳”教给二先生,跟以前一样,有来有往。你算了吧,你练火烤掌的时候,教过我什么了?什么都没教,我的功夫是老蒋教的,老蒋是我的师傅。老蒋也教过我呵,他也是我的师傅,这还不行吗?我们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我们是同门师兄弟,这太好了。哈哈哈,老过笑着,坐在院子里一块石头上,这倒是真的,我和你是同门师兄弟,不过,你的“网拳”怎么会不能攻击别人呢?你当时是怎样弄的?芳儿也拣了一块石头坐下,我是这样,在自己四周拉开一张功夫网,凡是进入网内的人,都有可能攻击我,我得防呵,用我的静功杀人,当时觉得自己是一个残废人,行动不便,但要守住,不能被人伤着,“网拳”是这样被弄出来的,入网的人就像鱼,进来了,就会被我击伤、捉住,可后来不行了,我只能静等别人进来,自己只在网内守着,我没了主动攻击别人的办法,离了功夫网,我真成废人了,没办法,缺了手臂,到底要吃亏。老过听得连连点头。老过突然又觉得不是这样,他从石块上站起来,拉住芳儿,说,你来试试我。芳儿说,怎么啦?二先生,你想做入网的鱼?入个屁网呵,大白天别说梦话,你撒网,我来钻。芳儿立即跳到院子里一个位置上,想摆架子撒网,一看,方位有点问题,就另挑了一处地方,然后摆功架,运气。没等芳儿答应,老过就冲过来,老过冲过来后,见自己稳稳站着,没受任何影响,老过见芳儿仍在憋着劲运功,脸胀得通红,觉得十分可笑,起手推芳儿,没用什么劲,芳儿便被推了个脸朝天,倒在地上,哈哈哈,老过猛笑,你这个混蛋,说什么“网拳”厉害,能用功力伤人,狗屁。芳儿被老过骂得羞愧难当,趴在地上,一时间忘了爬起来。老过在院子里来回踱起了方步,还不停冷笑。芳儿坐在地上骂,娘的?起来,今天不好,没了一点功力,娘的?起来,二先生,娘的?起来,你也太心急了,没等我弄成,就冲了进来。我冲到哪儿去了?你冲入了我的网里来,把我的功力全败了。狗屁,我怎么没看见有网在这院子里呢?哪来的网?是你芳儿自己想出来的网,是狗屁网,是吧?芳儿。芳儿从地上跳起来,重来,再摆一次,不过你不能马上冲进来,我让你进来,你才能进来。行。老过等在一边,看芳儿运功。芳儿重新开始,憋气,运足功力,提,有一股气正往头顶上升去,不行,得慢慢来。老过等了好久,不见芳儿叫自己过去,干脆就寻了院子里一块石头坐下去,坐在石头上看芳儿运功摆架子。芳儿今天可能是遇见鬼了,“网拳”就是摆不成,气是感觉到了,气正在往上升,但功力明显不足,没法形成向外面冲击的功力波,再等一会儿。老过看芳儿仍在运功,不是小看这狗东西,我睡一觉,他也不一定能成,老过本想气气芳儿,假装闭眼打盹,老过闭了眼,闭了没几分钟,真就来了睡意。芳儿的“网拳”实在弄不出来,侧眼看老过,居然坐在石块上睡着了,丝丝凉风吹在老过头上,发丝飘扬起来,我还弄个什么劲呢?老过不信我,自己睡着了,我还弄个什么劲呢?但真的也弄不出来,走,芳儿自顾自走了。等老过醒来,院子里只剩自己一人,娘的?起来,这畜生,老过骂道。 等到明天,老过跑到小佛堂来找芳儿,一见面就说芳儿昨天唬弄自己。芳儿也发火,什么呀?二先生,我在那儿运功,打“网拳”给你看,你倒好,自顾自睡了起来,我走的时候,你还在睡,我怕打扰你,所以走了,这能怪我吗?你还嘴硬,你这个奴才,谁知道你的功发得出来,发不出来?我干等着,等久了,等烦了,才在石头上打了个盹,你的“网拳”弄成了,可以叫醒我呀,今天你再发功,我等着,不睡觉。不,求你了,二先生,这几天我身子不好,体力不够,这功是发不出来,等以后吧。娘的?起来,我知道你不行,老过骂,骂完就走人。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02 老过回到自己院子,他被芳儿气得不行,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咬牙切齿对芳儿恨了一回。丫环走来,她不问老过,就去房间里拿了几只碗出来,把碗放在老过跟前。老过正在气芳儿,突见在自己脚前多了几只碗,心里火焰烧得更旺,他飞起一脚,将一只碗踢飞,碗飞出去,撞上围墙,碎得难见瓷片踪影。丫环在一旁冷笑,嘿,这倒好,二先生练起了腿功,到底是比手臂粗,用腿踢碗,碎瓷片看不见,省得我去扫地了,说完,拿眼睛看着围墙那边。老过不说话,心想,这个丫环脾气不好对付,用热的对付不了,就改用冷的,所以老过不理丫环。二先生,屋子里的碗不多了,我得去库房领一些回来,明天就缺。老过仍在石头上闷坐,不理丫环。丫环自顾自去库房领碗,院子里只剩老过一人。 老过想,老是拿碗练功,也不是个办法,得另想辙,想着想着,好像走火入魔,没了自己的主张,身子从石头上站起来,像是被一股奇异的力量牵引着,走出了院子,出了院子,被风一吹,老过用鼻子闻了闻风向,只是闻了闻,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没有什么道理,就选了一个方向走去,一路之上老过不断用鼻子闻味,方向是定了,但味道没定,闻见了花香,又闻见了青草味道和长在高处的树叶味道,香,真是香,但除了香味以外,还有其它味道,起码还有别的东西,比如声音,声音?声音,多曲折,多会绕弯路,多会直达目的地,那儿有声音,老过说,是自己跟自己说,起码还有别的东西出现在了小道两旁,小道两旁的东西都睡着了,照搬原样,起码还有别的东西在小道旁睡觉,写错了,写错了,这就是声音,写错了,老过知道自己正在府里某条小道上走着,不在书桌上写字,所以写错不写错跟自己没关系,在小道尽头出现了红颜色,再走几步,看那些红颜色原来不是真正的红颜色,是从墙上跳下来的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本身却是泥,是墙泥,嘿,老过想,我在吉府住了许多年,从没看到泥土会成批成批从一堵墙上跳下来,而且是带着红颜色的泥土,老过脚步加快,他紧走几步,走到红颜色泥土跟前,才发现这些不是跳动的泥土,不是从什么地方跳下来的,这些泥土本身就站着不动,本身就构成了一堵墙,是红墙,老过恍然大悟,这是彩主儿的红墙院子哪,这是红墙院子的围墙,红,红得发紫、发胖,红水直流,在这过程当中,老过忘了用鼻子闻味,没闻味,但方向却没错,听见声音,这也没错,写错了,写错了,这就是老过听见的声音,这就不好弄了,从哪儿进去呢?入口在哪儿呢?这事有点不好办,死人遇上了鲜活的空气,空气中含氧成份又很高,老过沿着红颜色围墙走,走,有空白之处出现,那儿不是吗?是的,伸手试试,手能被放进去,再试试脚,脚也照样可以被放进去,这就证明这儿是有一个空洞可以让人进出的,写错了,写错了,我又不在写字,写错了,写错了,我不在写字,但“写错了”真是一个声音,它分前后几次钻入老过耳朵,不是这样,老过在自我安慰,不是这样,我的耳朵里都是别的响声,怎么会没有呢?又来了,又是一个新的声音,玉米?麦子?不,还是那个声音,怎么会没有呢?有的,是哪个呢?不是,是哪句?是顺风飘来的声音,反正已经入了红墙院子,进得门来也是不容易,一路之上沟沟坎坎都未遇到,不容易,老过不管了,老过想,这些都不用我来负责,管它呢,一路走来,一路走来,管它呢,不是不管,不是不管,不是不管,老过顺着风,走到彩主儿住的地方,不转变啦?跟着风走,不转弯啦?粗了,老过听见的声音开始变粗了,娘的?起来,她说,娘的?起来,你放心,她对助手说,你放心好了,到时我就把老过、芳儿赶出府去,这样一来,你在府里就能安生了,助手说,大先生呢?大先生会不会反对我在吉府里呆着?不会的,你要给我永远记住,吉府是不能缺了大先生的,不能缺,我也敬重大先生,只是大先生身子不行,哈哈哈,你这个小孩,年纪虽小,下面倒是厉害,助手说,是彩主儿引得我下面变得厉害的,我现在一个人睡觉,睡在床上,睡在床上,只要想起彩主儿,下面就有反应,彩主儿拍了助手一下脑袋,就你行,死男人,生了一只嫩?,来我这儿装门面,我是心疼你,你这个小男人,老过听彩主儿在跟助手说话,说要赶自己和芳儿出府去,老过猛然清醒过来,这彩主儿跟小助手玩阴穴儿,已经玩到要把自己和芳儿赶出吉府去的程度了?这话可是真的,不是从风中传来的声音,彩主儿又说,大先生永远是府里的人,他们两个不听话,就把他们赶出去,要不就动用家法,把他们两个另一条手臂也砍掉,人死了,就埋掉,助手咯咯咯笑,这样就好,彩主儿,你继续写,别像刚才那样写错了,老过探头看,彩主儿确实正伏在桌子上写东西,彩主儿写好后,递给助手,老过看是两张纸,一张纸给了助手,另一张纸由黄由收着,彩主儿说,我安排好了,大先生得一份财产,你这个小男人得一份,老过和芳儿不给他们分财产,只给一些银元就得,你收好这张纸,将来好派上用场,黄由也收好,到时给大先生,让大先生来分配,助手说,他们两个会服吗?不服?彩主儿叫道,不服?我就杀了他们两个,这两个畜生,死了反倒省我心,老过见黄由拿了那张纸走进里面房间,她是彩主儿的人,一定是去把彩主儿分配吉府财产的这份计划书藏起来,助手只是咯咯咯笑,彩主儿坐在椅子上,她倒不笑,她在沉思,老过惊得浑身冒虚汗,他轻手轻脚退出来,走出红墙院子,老过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找芳儿商量这件天大的事情。(.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03 芳儿把老过拉进他住的屋子,关上门,又踮起脚,去屋子里唯一一个窗户口朝屋子外面望了望,在后来的谈话中,芳儿多次重复了去窗口观望屋外动静的动作。(.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老过将听到的话跟芳儿说了一遍,老过说这事的时候,是完全按照彩主儿与助手的谈话内容说的,没添油加醋,老过的严肃表情也足以说明了他对这件事的认真程度。芳儿一时没了主张,他想,这事如果是真的话,自己和老过可就要倒大霉了。 老过见芳儿不言语,看着芳儿被窗外阳光照着的半边脸,说,芳儿,你看彩主儿是不是真想这么做?芳儿终于开口了,当时除了黄由在,还有谁在?没了,没了,只有黄由在,那张纸片儿就在黄由手里,不知道彩主儿在纸上写了什么话。你没听他们念?没有,没人念。助手也没念?没念,不知他看了没有,我没注意这事儿。助手那儿我们无法接近,芳儿说,但得想法子接近黄由,问她彩主儿写了什么内容?这还用问吗?老过反嫌芳儿人笨,这还用多想吗?我都听见了,吉府的财产,你和我一点都没份。我是不要紧的,我芳儿就是一个小厮,没有份,也是对的,你二先生就不同了,芳儿又踮起脚,在窗口望屋子外面,他特别害怕屋子外面有人偷听。我是二先生?我的女儿死了,外孙也死了,我又成了独臂人,我是二先生?我连一只狗都不如,我就是一条狗拉出来的屎。芳儿听到这儿,有点动情,你死了女儿,不就等于是我芳儿死了老婆?你死了外孙,就是我芳儿死了儿子,我死了儿子呵,二先生,我的老婆、儿子都死了,都死了,二先生,芳儿哭了起来。老过骂道,你说你是不是一头猪?老婆、儿子死了,这是旧事,现在有了新事,你怎么就不关心呢?到时真按彩主儿的意思办,我们两人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吗?我是个小厮,是奴才,被赶出吉府也不怕,只要命活着就行。芳儿,我对你说真心话,你却跟我不掏心窝子,到时你别后悔,被彩主儿赶了出去,或者干脆被彩主儿用家法治了,被活活打死,你别后悔,我老过实在没地方呆了,就去山里找游击队。芳儿立即说,二先生还要吹牛,山里游击队哪里会要你这个汉奸去呢?老过发起火来,你是混蛋,全府人都说我是汉奸也没用,我不是汉奸,山里游击队不会说我是汉奸的。就是山里游击队说你是汉奸的。狗屁,芳儿尽胡扯。我胡扯?府里人都知道,就是山里游击队派人来,说你二先生是汉奸,游击队还要派人来杀了你,这叫除奸。胡扯。我胡扯?不信,二先生可以去情报站问问情况。我去过几次,可是没找到人,他们搬家了。就是因为他们认为你是汉奸,又在他们那儿干过,怕你引日本人前去,所以才搬了家,你还不信怎么的?老过苦笑不成,变了一个哭脸,我什么时候成了汉奸了?你别出府,芳儿说,出府就是死。实在没去处,我真投了日本人。你真要做汉奸呵?你不投日本人,还是个假汉奸,投了,就真是汉奸了,不过放心,日本人不会要你的。为什么?日本人哪会要一个残废人哪?你以为日本人是收垃圾的主?日本人不会不要我老过的,我帮他们做事,他们能不要我?日本人连女人都要,我一个爷,他们会不要?女人是要陪日本人睡觉的,你去陪日本人睡觉?去戳他们的屁眼?郝之芙不就是在日本人那儿做事吗?她会使飞刀,你会什么?我会使“龙蛇过”呵,元代功夫,可以去李唐城里问问,有谁会使这功夫?日本人不懂什么元代功夫不元代功夫的事儿。[.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老过说,实在不行,就去投日本人,总不能在吉府等死吧?芳儿大叫道,让我们两人死,让我们两人死……不会让吉府里的人去死呵?老过急忙说,轻点声,别让人听见。芳儿走到窗口,踮脚看屋外,不放心,开了门再看,没人,芳儿把门关上。芳儿说,二先生,你我应该走到一起来了,真得想个办法,而且还应是绝招,把我们两人的麻烦去掉,只是你跟我得是真心,假了不行,不能假。不假,这事不能够假了,老过说。这样,二先生,口说无凭,我们两人现在就去前面小佛堂,对佛发誓,说我们两人是一条心,就学古代的刘、关、张,做个生死不变心的朋友。老过高兴地说,行,现在就去小佛堂。 芳儿领着老过来到小佛堂。老过先跪下,芳儿见老过跪的不是地方,就把老过拉起来,二先生,不是这个佛,是那个佛。为什么?那个佛是元代的,听说法力无边,特别灵验,要起誓,就对它起誓。老过、芳儿两人齐刷刷往元代石雕佛像前面跪下,未及说话,两人竟然都哭了起来。最后还是芳儿骨头硬,他忍住哭声,说,我们两人实在是没法子了,被逼得没了活路,今天跪在佛面前,我们两人起誓,为了保住在吉府的位置,从今往后,我们两人齐心合力做事,不出卖对方。娘的?起来,老过抹了一把眼泪鼻涕,骂道,我原本是要饭的,被吉府救了,成了二先生,这本应感谢吉府,但现如今彩主儿变了,变成了女魔头,她要把我们两人赶尽杀绝,娘的?起来,你踢一条狗,狗也会叫几声的,而我和芳儿都是爷哪,所以我们两人要走到一起,对付吉府,对付女魔头彩主儿,不是她死,就是我们两人死。对,二先生说得对,这叫拚命。什么拚命?你说得难听,这叫你死我亡。二先生,你才是乱说,你死我亡,都死了,都败了,有啥意思?我们要取胜,让他们败掉。娘的?起来,还有大先生,我们对彩主儿下手,这大先生也不会放过我们的。二先生,只要彩主儿不对我们下手,我们就不动手。芳儿呵,你真浑,彩主儿的纸条都已经写好了,这还不叫下手?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在对彩主儿下手的同时,也应对大先生下手,这样,吉府就是我们两人的了。两人站起来,并且相互拥抱。老过说,还有一件事,现在要做事,特别是要做大事,这日本人是离不了的,我得想办法跟日本人套上关系,只是大先生也同日本人熟,这事难办。二先生,不能和日本人有关系的,这可是汉奸做的事情呵。那么你说,怎么办?芳儿想了想,看样子有点恐惧,二先生,这样,我看城里的伪军也蛮厉害,你有没有人认识?找伪军做靠山,也可以,伪军是中国人,靠了伪军,不算是汉奸。老过说,伪军中有一个女的,这人我认识,给她一些钱,到时让她帮忙,帮我们灭了彩主儿、大先生。芳儿还是有点恐惧,虽然刚才他骨头硬,嘴也硬。老过慢慢说,我也怕,怎么会不怕呢?我先去会会那个女的,她是日本人的红人,在伪军中也有地位,先去会会她,到时再定,实在不行,就去投日本人。不,二先生,这事不能做的,听说日本人快要败了,日本人一败,谁是汉奸,谁就得被杀头。你想事也太简单了,谁是汉奸,谁不是汉奸,谁弄得清楚?我们不管,要做大事,靠山一定要有,不然,等彩主儿动了手,你我只有死的份儿了,我们不能死,我们还要夺了吉府的财产。芳儿慢慢点头。老过觉得芳儿态度不够坚决,便自言自语道,要流一点血,流了血,这事才是真的。芳儿瞪大眼睛,惊讶地问,现在就要去杀人了?不是的,先让我们两人流一点血出来,表示我们两人的决心,芳儿,你去弄一把刀子来,我和你出一点血。芳儿去房间里舀了一把剪刀来。老过先动手,用剪刀尖戳自己的手指,可是没见血流出来。芳儿在一旁看,心想,以前的人是杀一只鸡,用鸡血来表示的,老过这事做得有点傻。老过这会儿用剪刀去剪手上皮肤,皮肤破了,血流出来,几点血滴在了地上。芳儿接过剪刀,说,不能在小佛堂里流血的,这会冲撞了佛祖,芳儿走到院子里,也用剪刀剪手上皮肤,血被洒在地上,芳儿的创口弄得大,血流得多,芳儿动了鬼心眼,他看自己血流多了,而老过只滴了几滴血,亏了,不能这样,让老过重来,二先生,你在小佛堂里放血是不算数的,在佛祖面前放血,这跟歹人行凶有什么两样?会有血光之灾降临到二先生头上的,赶快拜佛,求佛原谅,拜完佛,去院子里重放血,而且要放得多。老过听得直哆嗦,二话没说,立即跪在佛像跟前,头往地上猛叩。芳儿在旁看得好笑,但也跪下,和老过一起跪拜。拜罢,老过来到院子里,舀起剪刀就剪自己的大腿,这次剪得深,剪得太深了,一股鲜血直冲出来,血一直流到鞋子上,老过把腿上的血洒在地上,成了,成了,老过说。芳儿暗笑不止,拉老过坐在石凳上,回房间找布,帮老过绑伤口。 芳儿后来知道,老过所说的那个女的,就是郝之芙。芳儿还是担心与郝之芙联系的事,他一边催老过去见郝之芙,一边又反复关照老过,一旦发现这样做了,会成为汉奸,就马上与郝之芙脱离接触。娘的?起来,老过骂,你怎么这么胆小呢?你不放心,就跟我一起去找郝之芙。我不去,我没你二先生面子大,芳儿心里琢磨,这事不能掺和,将来要认汉奸,就让老过一个人去认。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04 老过隔天跟大先生请假,去街上找郝之芙,当然,大先生只知道老过牙痛,是去看牙医的。老过来到伪军司令部,那也是以前某大户人家的院子。老过跟门口哨兵说明来意。哨兵之一说,你是谁?你是郝之芙她爹?老过未及回答,那哨兵就向其他哨兵高喊,郝之芙的爹来了。门口五、六个哨兵拥过来,一齐朝老过看。一个哨兵竟然说,长得像,说完,抽身进门,去叫郝之芙来门口与老过见面。几个在门口的哨兵围着老过闲聊,老过递烟给他们,他们没接,反递自己的烟给老过抽。这时郝之芙来到门口,她见是二先生,哈哈哈笑起来。哨兵们都说,女儿见了爹,不叫爹,只是笑,这不对。哈哈哈,郝之芙笑得更粗野,这哪是我爹?这是二先生,比我爹要尊贵得多,是吉府里的二先生,川次郎教授对他也很好。哨兵们听是吉府二先生,都把老过重新打量一遍,这才发现老过的一只袖管是空的,这一下就使现场气氛变得严肃起来。 郝之芙引老过走进伪军司令部,先在院子里几个地方看一遍,然后才到自己宿舍里去,开门,开窗,让老过坐了,还泡了一杯茶。老过说,今天来,想请飞刀女吃顿饭,有事和飞刀女商量,说到这儿,老过起身,把门、窗关上,打开身边一只布包,哗啦啦往桌子上倒了一大堆银元。郝之芙哪里见过这个?两只眼睛睁大,喘气都变了节奏,二先生,这是?这是送给你的。郝之芙“哇”的一声叫起来,我发财啦,我发财啦,她狂喜了一会儿,但一想,不对,二先生,这是为什么呀,要给我这么多银元?这是我给你的,我有事跟你商量。郝之芙说,我能帮你什么忙呢?你二先生有什么难处要我帮忙呢?老过没开口说话,眼泪已经流了出来。郝之芙见状,大惑不解,问,二先生,你到底遇上了什么大的难事了,会如此伤心?老过擦干眼泪,说,这儿说话不方便,你先把桌子上银元收好,我们去饭馆吃饭,边吃边说。郝之芙收好银元,就要走。老过说,你换上便服,穿这身军服太显眼了。不换,二先生,你不知道吗?这身黄军服在李唐城里能派上大用场,进饭馆吃饭、喝酒,要么是白吃白喝,要么是付一点点钱。老过说,不行,目标太大,出门得雇一辆马车,不能让行人看见我和你在一起。 两人雇了一辆马车来到饭馆,进饭馆,拣了一间楼上雅间坐下。老过吩咐跑堂,等菜上齐了,没吩咐,别进来打扰。跑堂把几样菜端上桌,关上雅间的门,走了。 老过又哭,这次是真哭,泪珠儿从上挂下来,中间没断开过。老过第一句话就是石破天惊,他哽咽着说,我要死了。郝之芙已把菜夹到筷子上,听老过这么说,扔了筷子,这是为什么呀,二先生?有人要杀我。谁敢杀吉府二先生?是吉府里的人要杀我。是谁?彩主儿和大先生。为了什么事情?他们说我是汉奸,又怕我夺了吉府的财产。胡扯,你二先生是汉奸的话,我郝之芙是什么?他们在背后说你飞刀女是汉奸,是李唐城里唯一一个女汉奸。放他们的狗屁,我是汉奸?我这是为了过日子,没钱怎么过日子?老过侧眼瞧郝之芙,心里想,再说得重一点,让这个傻?入套,他们还说,日本人快要完蛋了,现在先不与郝之芙搞,等日本人走了,再把郝之芙告了,按汉奸论处,特别要按女汉奸论处,杀她的头。滚蛋,郝之芙站起来,一脚踩在椅子上,伸手去腰间拔出一把飞刀,一挥手,刀儿飞出去,扎在雅间的木板墙上,我杀了他们。老过早已经没了哭声,说,我已经想好了,那彩主儿凭我就能对付,只是那个大先生,他与日本人熟,这事有点不好弄。他熟,我郝之芙不熟吗?我还是个穿军服的人呢。对,老过说,我们可以避开日本人,用伪军去对付大先生。伪军?二先生,这是抗日武装的说法,不能这样说的,被皇军听到,是要被砍头的,我知道了,二先生,你说吧,怎么弄法?老过这下来了劲,他连吃几块肉,也叫郝之芙吃,他说,具体怎么弄,还没谱,反正是这样,彩主儿,由我来对付,彩主儿被弄掉以后,你再想法子,把大先生抓起来,在牢里把他弄死,找个罪名,罪名真是有,抗日,大先生是抗日的,他跟抗日武装有来往。有证据吗?老过忙回答郝之芙,有,在大先生的书房里,藏了不少抗日传单,是抗日组织存放在大先生那儿的,托他保管。这就好办了,二先生,你先回去安排,到时通知我,我得了你的通知,就带人去他书房里搜,只要搜到东西,嘿,他就是一死。老过更加兴奋,手里端起盛肉的碗,边吃肉,边说,我先在府里除了彩主儿,等彩主儿一死,你立即带着人进府搜查,查出传单,抓大先生,让大先生死在你们的大牢里,我在府里夺权,夺了权,夺了财产,郝之芙,我分许多钱给你。你得多分一些钱给我,因为我的那帮兄弟要帮我一起杀了那个大先生,他们也要分钱的,不然这事就没法做了。知道,知道,我肯定亏不了你,好,吃菜。两人说好正事,便放开肚子,吃起菜来。
四脂四壶txt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05 芳儿其实很害怕老过说的事会在将来某一天发生,但他左思右想,居然认为,不管将来能不能在吉府呆下去,日本人会不会败,自己是不是汉奸,只要现在练好了网拳,到时就不怕任何人,即使离开吉府,去外面逃命,有网拳在手上,自己也不怕,起码不会受人欺负。芳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雪芽儿听,雪芽儿根本没当真,怎么会呢?她说,你怎么会离开吉府呢?雪芽儿最后还是表了态,不管怎样,你真离开吉府,就带我一起走。芳儿是十分认真的,他就把这事儿装在了心里,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是喝一杯热茶,接下来便展开手脚练网拳。 老过倒是忙,精心观察、思考,策划阴谋。 大先生那天接待了几个从北京某大学来的教授、学生,大先生请他们在书房里谈话,谈的都是文化上的事。几天后,这几个教授、学生又来到吉府,这次大先生把算旦也叫来,让她入座,听自己与客人谈事儿,因为谈的都是文化,让算旦听,会有好处。第二次谈的是魏晋时期那几个文人的事,谈到激动时,有一位教授当众痛哭流涕,感情十分投入。魏晋时期的文人?这几个人不是谈过了吗?嵇康、阮籍等等,这几个人不是以前谈过了吗?这是算旦说的话。那个痛哭流涕的教授听算旦如此说,猛然抬头,他眼含热泪,对周围的人说,以前说过了?谁没说过?谁没说过?我们在大学里讲课,不知说了有几百次、几千次,说过了?你这女孩子,年纪轻轻,说话如此轻飘,不知深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其他人都不知所措,不说一句话。嵇康?不就是那个懂一点音乐的人吗?他有什么非凡之处呢?算旦问在场的教授和学生。哭得不成样子的教授把脸上眼泪、鼻涕抹干净,起身走到书房窗户前,往外面院子狠吐一口浓痰,吐完痰,回坐进椅子里,表情严肃地对算旦说,懂一点音乐?仅仅是懂一点音乐吗?《广陵散》,《广陵散》你知道吗?算旦知道《广陵散》,她却这样问教授,李渔你知道吗?知道,怎么不知道?李渔,一个落魄文人。不算怎么落魄?算旦反问教授。还算可以,不算怎么落魄,教授说,他搞了一个唱戏的班子,带着一帮年轻女子唱戏,还写了一些剧本,就是没有考取到功名。考功名干吗?李渔是否就是写《金瓶梅》的兰陵笑笑生呢?算旦问,是不是呢?周围的人都很吃惊,又是一次不知所措。教授说,这个么,还没有定论,可能是,也可能不是。那就是一样了,算旦说。什么一样?教授有点迷糊,心想这个女孩子倒是小看她了。李渔是不是兰陵笑笑生,有没有写《金瓶梅》,这些事儿都弄不清楚,你那个魏晋名士嵇康,他懂不懂音乐?懂一点,但硬要说《广陵散》是他所作,这也没确凿的依据,这也是口口相传而已,算旦说完这些话,用眼睛盯着教授看。这个死丫头,教授暗暗骂,这个死丫头,她父亲倒不说什么话,今天看来要不欢而散了,她竟然说嵇康不是《广陵散》的作者。算旦没等教授回过神来,又说,那个《广陵散》呀,谱子没人看过,曲子没人听过,因为那东西已经丢失了,不见了,所以说到底,有没有《广陵散》,这还得另说呢,因为呀,没有实物来作证明。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女疯子,教授骂算旦,照你的疯劲去看待历史,这历史还会剩下些什么东西? 大先生一直没说话,他仍不想说话,照大先生的看法,教授做学问,做成了书呆子,而算旦似懂非懂,人在这个时候胆子最大,有一点流氓的意思,现在的算旦就是一个流氓,乱说话,而教授是书呆子,说到嵇康,这个书呆子会痛哭一场,眼泪、鼻涕流得像小河一样,书呆子,不参加,让书呆子与流氓争论去,我就静静在旁边观看。 教授又要哭了,他对算旦说,你有没有看见嵇康上刑场被杀头那一幕?没看见,那时候还早着呢,我还没出娘的肚子,你让我到哪儿看去?教授,你看见啦?你知道刑场在哪儿,可以领我去看看。教授眨了眨眼,不理算旦,继续说,那叫一个悲哪,要杀稽康的头,那叫一个悲哪,当时在刑场四周,群山垂首,云儿低挂,万类霜天竞自由……什么“万类霜天竞自由”?这是毛先生的诗词,顶多是“万籁俱寂”,算旦笑着说。教授被辱,但也算镇静,不管怎么说,你的“万籁俱寂”也不对,当时嵇康在刑场上抚琴,弹的曲子就是《广陵散》,下面百姓哭声震天,连刽子手也在流泪,嵇康抚毕琴,引首,求刽子手杀自己,你看,是这样的场面,教授的眼泪越流越多。这不是多余吗?算旦说,既然连刽子手都流下了眼泪,反对杀嵇康,还杀什么杀?当场把嵇康放了,不就得了?放了嵇唐,再推举他做头头,让他带领人民起来造反,这反造成了,嵇康就做皇上,做了皇上,《广陵散》肯定不会丢失,闹不好会成为当时的国歌,一直流传下来,连我都能哼上一、两句,反造不成,顶多也是杀头,跟没造反一样,嵇康真是个书呆子,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在世上的书呆子当中,最蠢的就是这个嵇康了。教授听算旦说这些话,嚎啕大哭起来。边上人都离座相劝,连不想加入讨论的大先生也离开椅子,去劝教授。教授推开众人,我没事,他擦掉眼泪,我没事,你们别误会,小姐说得对,嵇康就是个书呆子,按当时刑场的气氛来看,嵇康说一声“反了”,定能一呼百应,反了当时的朝廷,教授突然问,是谁害了嵇康?是钟会,这话是算旦说的。大先生点点头,是钟会害了嵇康,有一次钟会去看望嵇康,嵇康正在火炉旁打铁,他不愿意理钟会,他也就真的不理钟会了,钟会当时是朝廷大官,嵇康是国中名士,这一个大官就恨上了这一个名士,抽个空,钟会跑到司马炎那儿,在司马炎面前,钟会说了嵇康一些坏话,你们想,一个名士怎可与一个大官相斗?后来嵇康就被杀了,当时在刑场上,嵇康在死之前提出了弹琴的要求,主持官同意了,于是就有了刚才教授说的那一件事儿,一个名士怎能与一个大官斗?要斗,也不是这样斗法,像阮籍就较为聪明,司马懿看中了阮籍的名气,想与他做亲家,司马懿派人去提亲,好像还亲自去过,阮籍不愿意哪,怎么办?他就喝酒,喝得不省人事,为了掩人耳目,一连喝了两个月酒,在这两个月中,阮籍就没醒过,司马懿见阮籍整天烂醉如泥,没个人样,实在不行,虽是名士也不顶用,所以只得罢了做亲家的念头,阮籍借了酒,保住了性命,还保住了名节,阮籍这事做得多好?为什么不想和大官联姻呢?算旦不懂。文人看不起达官显赫,这在当时是很流行的一种文化风尚,当时的世外高士,有很多都信这个,这就是魏晋文人的风骨。算旦说,也可以简单一些,说“魏晋风骨”。教授到这时突然大夸算旦,夸了一阵,搁下一句话,我今夜要读书,重温那段历史,明天一早再来吉府与大小姐论长道短。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06 明天一早,教授一行人果然没有食言,他们来到吉府,便直奔大先生的书房而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大先生起床不久,刚喝了一杯热茶,正在等丫环送早餐过来。教授一行人有点尴尬,教授说,来得太早,打扰了。大先生让完座,请他们喝茶,又从书橱里取出几本书,让他们看书,自己则去吃早餐,也不等丫环把早餐送来。 吃过早餐,大先生返回书房,一进书房,便见在书桌上放着一张抗日传单,大先生吃了一惊,以为是这几个教授、学生带来,放在桌上,对吉府宣传抗日的,后来知道不是这样,传单是刚才自己拿书给他们看,不当心,从书橱里夹带出来的,这些传单是医生他们的组织寄存在吉府里的,大先生未免有点心慌,怕暴露出去。教授他们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一个学生说,在大学里,到处都有抗日传单贴着,被撕了,再贴,撕也撕不过来,学校里的汉奸气得要命。大先生笑起来,说,好,又问,你们学校里也有汉奸?有,哪儿都有汉奸。都是谁呢?老师中有汉奸,学生中也有,但老师做汉奸的多。那个学生说到这儿,几个教授不约而同拿眼睛看他,学生的目光有点退缩。过一会儿,该学生又慢慢说,大先生,你放心,今天在这儿的几位教授,他们都不是汉奸。这下更厉害,几个教授看学生的目光……变了,在目光中充满了愠怒之色,而且是久久对学生目视着,一点都不想放松。学生自知理亏,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左右不是滋味,于是起身,替几位教授往茶杯里倒水,嘴也不停,说,喝茶,喝茶。 昨天痛哭的那位教授突然来了话题,做汉奸么,他说,这也要具体看是谁,要看是在什么时期,不能一说到汉奸,就说人家是坏的。汉奸也有不坏的?某学生问。有呵,到底是学问不深,比如说,明末投清的几个大臣,他们从明投到清,你能简单说他们是很坏的汉奸吗?龚自珍的后代领着外**队打进北京城,这是不是汉奸行为?要弄清这问题,先得看明白当时的清政府是怎样一个状况,依我说,龚自珍的后代领外国人来打清廷,应该,来对付中国及中国老百姓,这就不对,这就是汉奸行为。 大先生听教授这样说,心里想,都说老过是汉奸,按教授的说法,老过领了日本兵去打击民国政府,应该,去打击老百姓,就是汉奸,可日本兵哪会被老过这个傻瓜领来领去呢?老过从来没有领着日本兵走到东走到西,这样说来,老过根本就不是汉奸,情报站里的人是乱说的,不对,最初是谁说老过是汉奸的?是彩主儿?是情报站?情报站是最后一个说老过是汉奸的,但他们的说法最具权威性,彩主儿说老过是汉奸,但不是第一个说的,第一个说老过的是谁?大先生想到这儿,心里突然一惊,难不成是自己第一个说老过是汉奸的?这真是胡闹,真是胡说。 大先生正在瞎想,没注意,把“胡说”一词说出了口,学生听到大先生的话,立即表示同意,对,凡是汉奸都是坏的,都该杀,学生不同意教授的观点。教授只是摇头,嘴里连说“肤浅,肤浅”。另一个教授站起来说话,今天你们都错了,我们今天来吉府是干什么的?是来讨论古人的事情,继续昨天的话题,说一说“魏晋风骨”。学生之一说,让那时的文人跑到现在来,汉奸他们是肯定不会做,但也不会像我们这样,去反抗日本人,他们只会逃避、躲藏、闭门谢客,只会寄情于山水之间,志高眼高,啥事都不做,像一群在山林里游玩、散居的猴子,肯定是这样。教授摇头摇手,不能这么肯定,他们那些人或许会如此做法,但也有可能会以死相拚,以身殉国,不好说,今天大小姐怎么没来?对呵,我们来,就是为了与大小姐谈论历史的。大先生笑笑,她还是个孩子,不懂历史,你们别为难她了。教授之一说,不是这样,她昨天的表现真是不错,连我们教授都有点吃不消,说完,用手指着昨天痛哭流涕的那位教授。书呆子的脾气改不掉了,大先生在心里骂。大小姐人呢?学生之一问。怎么回事儿?她是怎么回事儿?另一个学生问。其他学生跟着都问起来。教授之一说,你们别说了,从昨天到今天,都在说这事儿,人之发肤,受之父母,别人也是没法子,生来就是驼背,这事儿轮到谁,都是倒霉。学生之一说,美中不足哪。大先生听得直皱眉头,昨天的讨论还是有声有色,今天全变了味儿,大先生看昨天哭泣的教授,见他正在低头喝茶,情绪不像昨天,显得极其稳定,大先生再看其他教授和学生,突然觉得,在这群人里,还是这个教授比较可人,敢动真感情,敢当众痛哭,这样的大学教授是不多见的,大先生多看了这个教授几眼,希望他能站出来发表高论,别让几个学生在这儿乱说算旦坏话。 雪芽儿端来了小吃食,她把小吃食按客人位置放好,偷偷看一眼每位客人,特别多看了几个大学生几眼,然后走了,雪芽儿肯定认为这几个大学生不如芳儿,这从她走出书房时在脸上挂着的表情能够看出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07 这时小厮进书房里来,说,大小姐来了。 这下不得了,整个书房顿时变了气氛,就像是在大小姐没出现之前,书房里沉寂无声,是一座装死人的太平间,这会儿大小姐来了,在太平间里躺着的众死人全都活了过来,大家十分兴奋,书房也由“太平间”变成了“俱乐部”。教授、学生放下手里的茶杯或小吃食,起立,眼睁睁等着算旦在书房门口出现。 算旦为什么来迟?不是失约,更不是畏惧这帮文人,而是感冒了,样子也像,刚走进书房没多时,就连连咳嗽,感冒很厉害。对不起了,各位,早上起来,就头痛,生病了,刚才草草喝了点汤药,就来书房见各位,(又是一阵咳嗽,比进门那会儿……不,比刚才那会儿咳得凶),各位,请坐下,不用站着与算旦说话,见了算旦,不用起立,特别不用全体起立。这疯丫头,大先生在心里骂自己女儿,得了什么邪性的力量,一进书房,就没由来说了这些疯话,大先生抬头看算旦,她的表情很认真,再看那几个教授、学生,他们的神态更是认真、严肃,而且认真、严肃得快要了人命了。教授们坐下。学生们坐下。学生之一对算旦说,开始,女老师。大先生这次真是吃惊了,这几个从大学里来的文化人,怎么会如此愚蠢呢?真要了我的性命了。算旦咳嗽,不停咳嗽,学生想与她说话,都不得空。教授之一看算旦这副情景,心想,不能再缠着她了,他转而缠住了大先生,他说,大先生,昨天你说到了嵇康,说钟会去看望嵇康,嵇康正在火炉旁打铁,你说嵇康不想理钟会,而事实上嵇康也就真的不理钟会了,这样便埋下了杀身的种子,是这样的吗?大先生说,是这样的,嵇康本不想理钟会,原因是钟会是朝中大官,因为在当时,文人们采取的是避世的人生态度,不愿与朝中大官相通,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嵇康原本不想理钟会,而厉害的问题是,在事实上,嵇康也真的没去理钟会,嵇康虽然厉害,是海内名士,但钟会更是厉害,就是这个钟会,带兵灭了刘氏的蜀国,一个远在汉中和东、西两川的国家都被他灭了,你们说他厉害不厉害?教授说,大先生说嵇康不想理钟会,这有史料依据吗?这句话突然而至,把大先生问得闷在了那里。教授说,让我来说个依据,嵇康不理钟会,不是因为当时流行文人看不起达官显赫这一风尚,而是像普通老百姓说的那样,要趁热打铁。大先生一愣,问,什么“趁热打铁”?教授一笑,笑得非常狡猾,嵇康不是正在火炉旁打铁吗?他正对着一块被炉火烧红的铁块下锤子,你看嵇康,在火炉旁干得满头大汗,每下一次重锤,都能把头上汗水震落,汗水掉在被烧红的铁块上,发出咝咝咝声音,这打铁的事我们都知道,不能等,一等,铁就凉了,这锤子还怎么下去呢?大先生没笑,这教授太愚蠢、太好玩了,与他对话,应该去掉他的愚蠢,这样就只剩下好玩了,你的史料依据又是什么呢?大先生问。这还需要史料依据吗?“趁热打铁”就是依据,嵇康喜好打铁,把这当成了另一个事业来看待,他不理钟会,主要是因为这事,如果嵇康手里的铁块早已经是凉的了,他仍不理钟会,那他后来被处死,就是咎由自取,教授说,这钟会也是小人,虽然有才,但是……大先生,钟会是向司马昭告的黑状,而不是向司马昭之子司马炎告的黑状,当时司马炎年龄尚小,所以是你大先生弄错了。大先生听罢,暗想,这回让他抓了个正着,躲也难躲,赖也难赖,得想个招,溜过去,于是说,教授,我只是在心里说了这事儿,是我自己跟自己说的,你怎会知道?教授被大先生这话说得一下子跌进了云里雾里,连自己都有点怀疑,自己是否弄错了?大先生,大先生,教授连喊,大先生,大先生,他说,大先生,他说,大先生,可要说什么,教授一时间想不出来,突然想到了,教授说,大先生,我是在《四脂四壶》里看到的,你在《四脂四壶》里说,钟会跑到司马炎那儿告了嵇康的黑状,致使嵇康被杀。大先生知道自己错了,或者可能是自己错了,但不能认,认了还有完呵?还算个读书人呵?丢不起这个脸,不认,大先生发了一会儿呆,说,《四脂四壶》是潘小纯写的,小说里的事儿别问我,我说不上来,《四脂四壶》你看了?你们都看了?教授、学生全都点头称是。大先生又暗想,这事奇了,潘小纯写了《四脂四壶》,它的类型为“新版《金瓶梅》”,这些北京大学的教授、学生,读了“新版《金瓶梅》”《四脂四壶》,别的没记得,却把我的错话抓得牢,这帮书呆子,但这主要应该怪潘小纯,我说错了,他也不拦下来,原封不动把我的错话往书里装,潘小纯也是个书呆子,现在倒好,两边都是书呆子,两边的书呆子都来让我出丑,不认,大先生说,小说家言可以相信吗?《四脂四壶》是潘小纯写的小说,他是乱写的,世上有没有这事儿都不管,潘小纯只管自己写,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不想写,潘小纯也就不写了,这点跟嵇康有点像。怎么有点像?教授问大先生。大先生说,嵇康原本不想理钟会,而事实上,他也就真不理钟会了,这点跟潘小纯有点相似,潘小纯心里不想这么写,而事实上,潘小纯也就真的不这么写了。狗屁,这是学生之一在骂。不知道他在骂谁?为什么要骂?不管,大先生接上去就说,是狗屁不通,这个潘小纯,托他写《四脂四壶》,却把我说的话放了进去,也不去弄清楚,这话是真是假。狗屁。嘿,又来了,这次是教授之一骂的,不知道是针对谁?大先生心里窝火,想破口大骂,想骂“娘的?起来”,但不行,这几个是远道而来的文化人,而且是从北京某大学来的,这些从北京来的人,可以被你骂吗?不能骂的,骂了这几个教授、学生,他们回到大学里,会写好多文章来骂我,骂吉府,骂李唐城,所以得忍着,得忍着,算旦好像不咳嗽了,刚才没注意,只管与教授、学生说话。狗屁不通也不是,通是部份通,部份通,部份不通,但本质不好,在本质上是狗屁。大先生这回真的是不懂,听他们骂了几个“狗屁”,却不知道是在骂谁,大先生刚要问,算旦突然开口,说,他们在骂潘小纯,说潘小纯写的《四脂四壶》狗屁不通。不是这样,教授之一说,通还是通的,只是其本质却是狗屁东西。算旦等自己咳嗽减缓,定了定神,说,这潘小纯虽然平时也会跟人说说魏晋时期那几个文人的事儿,但他抓不住重点,而且还有点邪性,喜欢把那几个文人的偏激行为拎出来给大家讲,什么在自家屋里不穿衣裤,光裸身子,什么几个人在竹林里喝茶、下棋、弹琴、作无聊之清谈等,还说有时光裸着身子,见了外人也不避让,因为屋子、天地就是那几个人的衣服,还需要穿什么衣服呢?潘小纯就对这些事感兴趣,(咳嗽,停了一会儿),你们看,潘小纯这人通不通?通还是通的,只是有点不值当,教授之一说。算旦用手捂了捂嘴,说,潘小纯还常跟人说,反复说,说魏晋时期一些名士喜欢吸食类似于毒品的某种东西,那东西价格十分昂贵,长期吸食,不光要败家,要倾家荡产,人也会变得不成样子,瘦得不如猴子,最后只有死路一条,虽是一条死路,但当时仍有不少文人名士整天吸食这种毒品,潘小纯说,这已经在当时某些文人名士中形成了风气,他们争先恐后去做这件事儿。学生之一说,过度避世,文人就必将走向颓废、自甘堕落那一面去,而且是病入膏肓,无法医治。避世,清高,作无聊之谈,毫无道理地批判世人所为,避世避得越远越好,只注重于自己的内心感受,由自己的内心感受形成固定的文化样式,找死,这不是在找死,又是什么?得罪了不少做官的人,得罪了不少正统文人,他们老是与人反着来,反得越出格,越称自己心,结果有人为此便送了性命,避世避世,避到阴间里去了……反误了卿卿性命,真是找死。算旦听学生之一说了这一大通反对的话,一下子没了话说,后来才说,你是在说女人的事儿,算旦对那学生说,你是在说书里王熙风的倒霉事儿。学生从椅子里站起来,弄得声音很大,学生来了一个身体造型,他学当时竹林君子之一的样子,用力甩动袖子,扔了一句话出来:此等雅事,有你一个俗女子什么份儿?怕在座的人没注意自己学古人形象的用意,学生又甩了一次袖子,这次甩袖子幅度也大,但话儿不变,还是那句:此等雅事,有你一个俗女子什么份儿?接下来这个学生就不行了,学不像了,把刚才自己苦心模仿的魏晋文人的“甩袖子”动作丢得精光,又恢复了现代北京大学学生的世俗模样,畏手畏脚,重新在椅子上入座,他十分害怕吉府主人将自己赶出书房去,但是依照魏晋风骨的做派,当学生甩完袖子,说完那句话以后,是应该立即离开甩袖子之地的,是应该立即离开大先生这间书房的,不是被主人赶出去,是自己主动离开,这是不屑一顾的意思,是魏晋风骨的一张照片,但这个东西,刚才那个心血来潮的北京大学学生岂能学得了?现在轮到算旦了,算旦不离座,但袖子照甩,甩了一遍,不说话,但也不重甩,看来算旦话还是要说的,看来算旦是想把古人的甩袖子和说话分开来弄,看来算旦是想过一段时间以后再来说一句损人的话,她是想有所创造。教授之一说,大先生,你女儿读过几本书?一个小女子能坐书房,能与我们谈古论今,这已是极为不易,难得呵。甩袖子,算旦坐在椅子上猛甩袖子。大先生觉得算旦如此弄法有点丑陋,你应该来一句话呀,还是那个学生学得比较好,这个疯丫头。咳嗽,这回咳得凶,算旦的脸都咳红了。来了,只有几个字儿:真是不明白。算旦等咳嗽一停,把袖子甩动,说,真是不明白。没劲,这已经不是那个味儿了。没劲是没劲,不想算旦这样说,没劲是没劲,本来就不应该在这儿聚下太多的人,昨天还是好好的,今天却感冒了,这说明老天爷不从你们的心愿。大先生吃惊地想,这“没劲”的说法从何而来?没人说过这句话呀?教授之一说,我们又没感冒,只有你一人在感冒。学生之一也赶紧说,这感冒感的,有点莫名其妙。也是狗屁,大先生想,这些从北京来的人也是狗屁,跟潘小纯差不多。这儿本不应该聚下这么多人的。第一句话。但事实上也真就……不要说了,就不要说了。所有人都开始讨厌说那些事情了,因为所有人都开始讨厌那些文人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08 大先生仰头看窗外太阳光,耳朵中不乏吱吱咯咯的杂音,中间夹有咳嗽声,回过头来看房间里,感觉在四面白墙上泛出了紫光,再看房间里所有人的脸庞,这些人的脸庞,这些人的脸庞,这些人的脸庞,看他们的脸庞,在上面泛出的光儿显得更紫,而且深不见底,到底是从北京来的人,紫光满脸,艳惊四座,只有算旦例外,她脸上是鲜红颜色,但这鲜红颜色并不显得很自然,是咳嗽引起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大先生看罢房间里各处紫色,见大家都不说话,就扯一句话出来,各位今天来我这儿,是为了做什么事情的?想看看大小姐,学生之一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不要说这话了,大先生说,她不懂学问的,她今天又在生病,就不要再扯上她了。这就没准备了,我们真是为大小姐而来的,教授之一说。你们说要回去看资料,完了,来吉府与大小姐坐而论道,你们昨天回去,看了多少资料?他们都看昨天说这话的那个教授。那个教授摇手,他的手又去拿茶杯,茶杯被握在手里,他还是摇手,使部份茶水被晃出茶杯,落在桌子上,他说,本来是要看的,也看了几页,后来见了四个字,是“清谈误国”四个字,于是心有所动,便合了书,不看了。清谈误国?大先生说,请教授看清楚,我这儿是国,还是家?清谈总不会误家?这倒不会,教授说,书上也没这么说过。[.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大先生说,清谈误国?这也要看,若是真误了国,那也是统治者的事,是他们没看明白清谈的作用是什么,是他们把清谈用错了地方。教授说,现在国事艰难,日本人占着我们中国,在这种时候清谈,有何用?是要误国的。大先生嘿嘿冷笑,抗日要靠武力,这不是“清谈”所有的功能,但“清谈”可以谈出某些特殊的文化来,在哲学的发展上有一定作用,“清谈”本身没错,要看用在什么地方。教授放下茶杯,(这时的茶杯已是空的了),说,没作准备。什么没作准备?原本是来与大小姐闲聊的,现在大小姐病了,没人能聊了。大先生恨得直咬牙,恨不得冲上前去抽这个书呆子几个耳光,但嘴里只说,替教授续满水。丫环把教授的茶杯倒上水,退到一旁。没准备是没准备,但若是遇见对手,我还是愿意跟他聊几句的,教授不针对什么人,说。大先生在心里骂,娘的?起来,弄了半天,这个从北京某大学来的畜生,没把我燕巨大当作对手呵,娘的?起来,娘的?起来,大先生连续骂,心里在骂,嘴上还是说好听的,是,是,像教授这样的高士,特地从北京赶来,若是没遇见对手,怎肯轻易开金口呢?不知教授这一路走来,有没有遇见一个可谈之人?这话呛得教授嘴唇抖动,说不出话来。大先生见他是这副样子,也不好太逼他,说,今天没准备,那么你回去作些准备,明天再来这儿跟我聊。不,教授连忙摇头,我们明天不能来了,我们明天要离开李唐城了。可惜,真是可惜,本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儿,但大先生心里又骂,娘的?起来,什么从北京大学来的文化人?简直是一群猪,连做书呆子都不合格。教授、学生起身告别。大先生要送,教授之一说,大先生就别送了,要送,就让大小姐来送。结果大先生、大小姐两人都起身送客,一直送到吉府大门口。在门口分别时,教授之一说,大先生,大小姐,你们吉府真是一个好地方,是世外桃源,人住在里面,只要努力,都能成为魏晋时期的文人的,真不错。大先生朝他们一行人招手,脸上堆笑,心里还在骂他们。一行人走远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09 大先生转身走入吉府,却见老过突然出现在吉府门口,当时没在意,过后想想,觉得老过神色不对。当时老过见到大先生,愣了一会儿,便主动跟大先生打招呼。过后,大先生到书房里去,大小姐也回了自己那儿。 老过确实是心怀鬼胎,他到吉府门口,是为了去府外找郝之芙,再与她商量“大事”,现在不行了,被大先生、大小姐在门口撞见,老过知道自己当时神色有点慌乱,他怕自己的心思被大先生看穿,所以暂时只得放弃去和郝之芙碰面。老过回到自己院子,由于心情不好,就拿丫环出气,“娘的?起来”乱骂。丫环也厉害,她不吭一声,去旁边屋子里取一叠碗出来,放到老过面前,在离开前,只说一句话,去练功夫,把这叠碗摸碎了,气儿就顺了,走到门口,在跨出脚步的同时,丫环又说,一个人在这院子里得了疯病。这最后一句话,老过似乎听见,又听得不真切,刚想再骂,想想又何必呢?这丫环也没错,平时她被我骂得也很惨。老过想到这儿,就照着丫环说的,拿了碗,到院子里练元代功夫“龙蛇过”去了。练到用手摸碗时,老过觉得很顺,摸一只碗,碎一只碗,连摸七、八只碗,老过的心情完全变了,变好了,这个死丫头,也懂我的心事儿,懂我的心情,有好办法教我。老过正美着,丫环走到院子里来,她瞥一眼老过,知道他已不是刚才的情绪,就喊了一句,以后别忘了。嘿,老过停了走步,说,死?丫头,你叫二爷别忘了什么?你有什么好事要让二爷记着,难不成是想约二爷上床戳?眼?看二爷说的,做那事儿,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做粗活的丫环?二爷乱说,还骂脏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你要是真对二爷好,事事体贴二爷,等二爷将来得了势,二爷就让你做……做什么?丫环追问。老过想,不能说,被彩主儿知道,要有麻烦,于是说,让你不做粗活。得了,二爷哪会得什么势呢?又拿话骗我。老过也没话说,这话倒真不能乱说,说了,就要完。二爷哪会当真呢?丫环站于阶石上不动身,专拿眼看老过。老过哪里会感觉不到?感觉到了,去和她上床?老过自问,去和这个死丫头上床?这个死丫头也骚得可以,去和她上床?老过还在自问,而且自问得厉害,但不成,不能多想,可一点不想也不成,她又没走,她还是站在那儿用眼睛狠瞧自己,但还是不能多想,因为要做大事儿,这女人之事暂时先得放一放,女色误国,老过这回想得对,女色误国,这观点比大先生与教授们讨论的“清谈误国”更实际,女人就在皇帝身边,这误国之事说来就来,老过不去想这事儿了。但不想也不成,丫环突然很柔地嚷起来,爷,你把话儿说清楚,你到底能做什么事儿,能得什么势?没有,没有,老过停了摸碗,说,没有,没有,我哪里能得什么势呢?丫环跑下阶石,冲到老过跟前,拉住老过的手,爷,别摸碗了,摸我,说着,就硬拉老过的手往自己胸前凑。老过也滑头,笑着说,我摸碗,碗会碎,摸你**,**碎了,怎么弄?我不怕,我要爷摸,碎了,也是为了爷碎的。老过躲不过,收了功,用单手猛掏丫环的**,左右抚弄起来。丫环被摸,喜得口音发颤,身子发软。老过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伸手去丫环裤裆里摸阴穴儿,在阴穴儿的口沿一圈全是骚水,老过的手指乘着骚水腻滑,钻入阴穴儿内,手指在穴道里面转动、按压,不停抚弄。丫环彻底起了性,狂呼乱叫起来,人也倒在附近一块石头上,不能支持。老过上面用舌头封住丫环口嘴,下面用身子靠在石头一侧,手指在阴穴儿内狂转。丫环**到了,呼叫的声音响彻院子内外,最后引得一泡热尿射出阴穴儿,形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事儿完毕,老过想继续练功,不想被丫环抱住,二爷,你已经弄了我,从今往后,我就是二爷的人了。老过表情漠然,是不知可否的神态。丫环不管,她要进攻再进攻,她抱住老过的头吻着、舔着,到处吻,到处舔,弄得老过满脸都是湿湿的口水,味道很臭。老过说,爷知道的,从今往后,你只要服侍好爷,爷不会忘了你。丫环似乎很满意,她相信老过说的话。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10 隔了几天,老过抽空溜出吉府,在之前,老过先与芳儿商量。芳儿说,这事儿难弄,起码要等大先生不在家,这大先生多机敏,他在府里一天,你的事儿就不能去做。老过当时有点生气,他气鼓鼓地对芳儿说,这是我一人的事儿吗?这是我一人的事儿吗?真是的,你叫我一人弄,我哪来这么厉害的手段?到时彩主儿是要叫你我两人都滚出吉府去的,我的事儿?这是我一人的事儿吗?你若是这个样子,那我也不管了,我过下田反正就是个穷要饭的出身,顶多再去做要饭的人。当时老过这一通发火,弄得芳儿十分尴尬,他连连道歉,但还是说,这倒真是的,有大先生在,我们真不能动手,这可是杀彩主儿呵,弄不好,自己就得死,还说,在外面一定要得到日本人的支持,没有这个,还不如不弄。老过慢慢点头,慢慢退出小佛堂,一出小佛堂门口,老过想到,得马上去见郝之芙。 郝之芙这次作了充分的准备,她叫了一个名叫“猴皮”的伪军班长来房间里,与老过一起商量事儿。猴皮与老过话儿没说上几句,就提钱的事,他一再强调,要给钱,要给钱,我在牢里做手脚,这牢里的一班弟兄,他们没钱是不肯干的,你们府里的大先生跟日本人关系好,要在牢里弄死他,得冒很大的风险,而且动作要快,慢了,日本人定会出面相救。猴皮一双眼睛真有点像猴眼,叫他“猴眼”挺合适,叫“猴皮”就错了,他的皮肤跟别人没差别。你他妈的,都是小市民,像一堆大便,臭,这是老过在心里骂猴皮,娘的?起来。 丑陋,浑浊,顽劣,扭曲,不可名状,这是潘小纯在《四脂四壶》里骂猴皮那帮伪军。潘小纯在一旁催促老过骂这帮伪军。老过有话没话对潘小纯乱说一气,我与你八字不合,你不能指使我做事的,我正在与伪军合作,要把吉府里那两人给灭了,老过在辨认,辨认潘小纯是借了谁的躯壳出现在这儿。潘小纯闻风而不动,嘴里还是那几句话,是骂伪军猴皮的几句话,丑陋,浑浊,顽劣,扭曲,不可名状,这是潘小纯骂伪军的话,这是逆向而行的潘小纯说出来的几句狠话,但不知道有没有人听? 老过骂完,对猴皮看着,然后问郝之芙,这人说话算数吗?算数,郝之芙说,他是班长……班长是班长,郝之芙说,班长是班长,但班长也要用钱哪。老过看看猴皮,看看郝之芙,这事儿,老过说,我不是已经给过钱了吗?等事成以后,我自会再拿出钱来的。郝之芙认为,若是再在这事上纠缠下去,自己已经得了老过不少钱这件事儿就快要败露了,郝之芙点头摇手一齐来,好,好,二先生说得也对,现在是这样,你们吉府的大先生跟川郎、川次郎的关系很不错,要动大先生,得有狠招,没有,这就不好弄了,这两个日本人哪里是好对付的?猴皮说,要是能查到大先生的罪证,这事儿就好办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老过问,啥罪证可以让他去死呢?猴皮抽一口烟,笑笑,二先生连这个都不知道,这叫我们怎么替你除去大先生呢?大先生有没有抗日行为?有的话,这就是罪证。老过想着,说,他整天呆在书房里不走出半步,哪里来的抗日罪证?大先生是个书呆子,是个书呆子……老过说到这儿,突然想起大先生曾经跟抗日组织有过联系,好像在书房里还藏有抗日组织寄存的东西,是传单之类的东西,老过兴奋起来了,对猴皮说,私藏单子算不算罪证?什么单子?传单,是有人寄存在大先生那儿的。什么传单?是宣传抗日的传单,黄纸、绿纸都有。猴皮的表情立即变得严肃起来,一双眼睛更像猴子的眼睛了,搜,我带人去搜。老过忙说,不行,搜出来不是,怎么办?我会暴露的,这样,我的计划就没法弄了。你怕什么?我带人把大先生抓起来,把他弄死在牢里,你呢,在吉府夺权,夺了权,别忘了我们兄弟那一份钱。不行,老过说,彩主儿是最厉害的人,先得把她干掉,不然,就是大先生死在牢里也没用,府里只要有彩主儿在,什么浪头也掀不起来。郝之芙点头,二先生回去,乘没人注意,去大先生书房,把他私藏的传单偷一张出来,送我们这儿来,让我们看一眼,如果是抗日内容,就好办了。老过沉默不语。猴皮只顾抽烟。郝之芙一边等两个男人说话,一边用手去腰间摸飞刀。郝之芙的这一行动被老过看在眼里,他心想,用这飞刀一击,大先生立马就会横尸街头,这有多爽快,到时实在不行,就跟她说清楚,让她用飞刀刺杀大先生。老过说,大先生在府里,我们不能对彩主儿下手,彩主儿不死,你们又不能把大先生抓起来,这事难弄了。郝之芙说,总有机会的,二先生先回府里去,偷一张传单出来,如果确实是抗日内容的话,再等大先生不在府里,二先生下手把彩主儿杀了,我们得了消息,立即把大先生逮捕,但要保密,不能让川郎、川次郎知道,我们派人去吉府搜查,是搜查大先生的书房,搜到传单,大先生必死无疑,只是绝对不能让川郎和川次郎知道,这两个日本人跟大先生的关系是非常之好,而他们两人又能在山本司令官面前说上话,让他们两人一掺和,大先生还能死呵?死不了喽。他死不了,我就得死,老过说,我还是一个汉奸呢。郝之芙、猴皮听老过突然这样说,心里都有震动,他们知道自己平日的所作所为,也知道日本人快不行了,老过自认为是汉奸,那么他们两人就是大汉奸了,但不管,到时不行了,就逃,逃得远远的,不管,现在先在李唐城里混一段日子再说。外面突然有玻璃碎裂的声音传来,郝之芙一个跃步,冲到门口,打开房门,朝外面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人,更不知道是谁把玻璃打碎了。老过要回去,郝之芙出来送他,两人走到大院门口,见几个伪军在叽叽呱呱说话,郝之芙这时才知道,刚才的玻璃破碎,是因为有人在院子外面朝院子里掷石头,把玻璃掷碎了。 这也是抗日行为?老过离开伪军大院,埋头走路,这也是抗日行为?他自问,什么?掷石头,往伪军大院掷石头……不管,先回去找到大先生的罪证,有了罪证,什么事儿都顺了,娘的?起来,都是被彩主儿逼的,那个助手,嘿,到时也得让他去见阎王。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311 一连几天,老过都不得机会进书房偷传单,因为大先生正在书房里潜心读书,研究“清谈”到底会不会误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老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几次来到大先生书房外面看,见大先生都在书房里,便只好灰溜溜回到自己院子里闷坐,实在难受,就练“龙蛇过”,碗被摸碎了一大片。丫环起身扫地,清理地面,这个丫环现在与老过是真心要好,地扫得再累,也无怨言,她甚至还盼着老过真能在府里得势,可以纳她做小。 一直到一星期以后,老过才乘没人,进入了书房,他把书房门关死,转身去书橱内翻找,没一会儿,想想不对,这门被关死了,一旦有人要进书房,见门被人从里面关死了,等门打开,见是自己在书房里,而不是大先生在书房里,这就容易让人生疑,大先生是知道书房里藏有抗日传单的,接下来的后果便会不妙,于是老过又把门打开,让门虚掩着,这样还有一个好处,可以从敞开的门缝里预先听见人走来的脚步声,虽然府里人多数都穿软底布鞋,要听见脚步声,也要听觉好,老过把门打开一条缝,又返身去书橱前,翻找传单,书橱很大,占了整整一面墙,中间分出几格,上下左右都分格,老过挨一挨二找过去,没有,从左到右找,真没有,真没找到,已经找了一段时间,中间要是有人突然走进书房里来,这可是要吃不消的,想到这儿,老过开始心慌,越心慌,手上越乱,被翻找过的书籍都乱了,不能让书籍变乱,不能留下被人翻找过的痕迹,不然大先生是要发现的,一旦被发现,一切的一切都白操劳了,老过现在又把乱了的书籍整理好,这又花费了一些时间,老过想,这回就算了,被翻找过的几格,里面没有传单,这回算了,以后得空再来翻找其它几格地方,现在先离开,这时从门缝里传来两个丫环的说话声,老过这会儿要出书房也不能,他在书房里急得直打转,还好,两个丫环走了,没人了,老过认为这是天赐良机,快溜,他拉门,拉开一点点,用一只眼睛朝外面看,没人,便急闪出门,走出了书房,老过走得急,没走几步,就出了大先生住的院子,停,停,我这是干吗呢?不是要找大先生的抗日证据吗?怕什么呢?现在书房里正好没有人,这是一个好机会,是真正的天赐良机,老过又想到了“天赐良机”,一会儿功夫,他感到自己已经得了两次这样的良机,回去,只要书房里没人,就进去找,不要怕,老过鬼使神差,又回头走进了大先生的院子,见书房里仍然没人,又进了书房,又开始在书橱内翻找传单,老过只有一条手臂一只手,这一条手臂一只手找起东西来就显得比较困难,找,找,上面全找遍了,没有,去中间部份找,没有,去书橱最底下找,也没有,老过突然失望了,医生寄存在这儿的传单呢?莫非不在书房里藏着,被大先生转移了?莫非被人取走了,已经不在吉府了?这样的话,要干的“大事”便彻底黄了,大先生没有罪证,让郝之芙他们怎么将大先生抓进牢里去?老过太失望了,他一边整理着被翻乱的书籍,一边拿眼去望书房其它地方,书橱内的书籍被整理好了,准备离开书房……老过突然发现在书橱顶上有一只用布包着的包裹,老过太敏感了,那里面会不会有传单?那要是有的话,大先生他也太大胆了,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搁在书橱顶上,不管它,老过把布包裹取下来,打开,见里面杂七杂八放着许多纸张,不管,抽一张出来,拿在手里,再弄好布包裹,放到书橱顶上,急急忙忙走出书房,老过也没多看一眼纸上写的是什么内容,就跑到伪军大院,去找郝之芙了。 312 郝之芙得了东西,却看不明白,郝之芙把猴皮叫来。.猴皮一看东西,大喜过望,说,要找的正是这类证据。老过和郝之芙问其原因。猴皮说,我以前在侦察科做过事,知道这事,这张纸上写的是什么呢?是某几样药品的采购名单,是药品的采购单。猴皮问老过,二先生,你们吉府平时会大量采购药品吗?从来没这样做过。那就好,猴皮说,那就好。好在哪里?郝之芙见猴皮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关键的话来,心里不免气恼,你说好,好在哪里呢?这足以说明吉府的大先生是抗日武装那边的人,他在李唐城里帮山里游击队大量采购药品,有了这张药品采购单,比搞到一张传单要有用得多,光凭这张药品采购单,就可以把大先生抓了来,不说实话,就用刑,打死也是正常,这回大先生算是完蛋了。旁人听了猴皮这番话不急,老过却急得要命,因为老过清楚地记得,医生他们的组织和山里游击队都托大先生做过采购药品的事,自己也参与其中,这事就不好弄了,要弄到自己头上来了,所以老过吞吞吐吐对猴皮和郝之芙说,这张纸头没啥用,还给我,乘猴皮不注意,老过把纸片夺了过来,纸片一到手,就撕,撕成三、四片小纸片。猴皮发怒地叫道,二先生,你干吗?你想保护你们的大先生吗?这可是死罪呵。(.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老过说,猴班长,猴班长……郝之芙笑着说,二先生不能叫他“猴班长”,就叫他班长。老过说,这张纸片跟大先生没关系,是我害他的。猴皮颇感震惊,他从地上拣起纸片,看了一会儿,说,二先生,你看,这是不是大先生的笔迹?不是。.那是谁的笔迹?是你的?不,我过下田不识几个字的,这纸片不是从我们吉府里找出来的,我是想用它来害大先生。猴皮沉默良久,说,二先生,你想让我们帮你弄死大先生,这可以,一是你得给我们弟兄钱,这个我相信,二先生会给我们钱的,二是你得弄到大先生的罪证,不这样,就不好办了。老过说,我再回府里去找,抗日传单肯定有,只是一时找不到,说完,老过走了。 等老过走后,猴皮对手里的纸片反复看,对郝之芙说,二先生在说谎,这纸片肯定是他从大先生那儿找出来的,别处哪里找得到?他说自己不识几个字,怎么就这么巧呢?不识字,却把一张可以让大先生丧命的药品采购单给送了来?不识字,他会知道这张纸片的厉害之处?这纸片肯定是从大先生那儿找出来的,二先生听我说是采购药品的东西,就慌了,这只能说明两点,第一,二先生不知道纸片上的内容,可能没看,或者是没细看,或者正如他自己所说,不识几个字,没法看,第二,这采购药品一事,不光吉府大先生参加了,他二先生也参加了,但至于大先生和二先生,他们知不知道买药人的底细,这就不好说了。郝之芙哈哈哈笑,你分析得对,所以他要发慌,要把纸片撕掉,但二先生也是傻,他光撕,不把碎纸片拿走,有什么用?不过我们不管他们吉府的事,只要二先生肯出钱,我们就帮他做成这件事儿,抗日,反抗,都与我们无关,这日本人要是真败了,班长呵,你我都得找退路,不能陪着小日本一起去死。猴皮浅笑一下,知道,我们弟兄都知道,我们是伪军,不是皇军,我们又不傻,谁会跟着日本人走向灭亡?到时就逃,逃得远远的,逃出李唐城,出了李唐城,谁认得我们?把这一身伪军服装脱了,到哪儿去闻我们身上的汉奸气味?但是在这之前,钱要多捞一点,是?郝之芙哈哈哈狂笑起来,对,对,国家与国家打仗,跟我们没关系,谁败,谁胜,让它们去,等这笔买卖做完了,得了二先生的脏钱,我们就溜,先让二先生弄证据去。 老过又在大先生书房附近守候了多日,终于得了机会,进了书房,这次老过有经验了,直接去书橱顶上取那只布包裹,而且打开布包裹后,不乱拿纸片,在布包裹底下,老过看见了几张黄色、绿色的纸片,是了,是了,拿一张纸片出来看看,是了,是了,就是这类东西,展开来看,上面有字儿,是传单,这回真是传单了,老过拿了四、五张传单,迅速弄好布包裹,走出书房,跑到伪军大院,去给郝之芙、猴皮看这几张传单。 猴皮见了传单,并不兴奋,他说,已经见过药品采购单了,这传单有什么稀奇的?那采购单倒是能治大先生死罪的,传单就难说了,街上传单多了,抓到撒传单的学生也多,最后都放了,只要写一张保证书就行。不管了,只要有这个在手里,我们到时把大先生抓了来,让他交待,说不定还会有别的收获,实在不行,就用刑,一个书呆子还怕他不说?多用刑,就多招,哈哈哈笑,郝之芙笑的样子很可怕。老过说,就是不知道大先生什么时候不在吉府,他不在,我立即把彩主儿弄死。你准备怎么弄死她呢?猴皮问老过。嘿,这还要预先想好吗?光用手,就能弄死她,这个恶女人,也该到她死的时候了,老过咬牙切齿,还朝地面吐口水,老过说,我还有一个盟友,娘的?起来,我们两人联手,先把彩主儿弄死,再托你们两位把大先生干掉,等我得了吉府财富,我不会亏待两位的,老过说完,拿眼睛盯着屋顶梁上的雕刻图案看,眼睛越看越斜,眼神越看越专注。郝之芙随着老过的眼光望上去,原来梁上雕刻着一副山鸡啄虫玩耍图,郝之芙心里咯噔一震,山鸡难变凤凰,这老过会不会就像梁上那些山鸡,难成大气候?猴皮已经在屋子里来回踱起了方步,他盘算着将来老过事成后拿来钱,这些钱应该怎么分给班里的伪军弟兄。猴皮突然问老过,大先生啥时走呢?什么啥时走?他不离开吉府,你怎么动手?老过平静地说,这我哪能知道?郝之芙说,这要看天意。老过与他们两人告别,走了。 老过一走,猴皮便问郝之芙,看什么天意?郝之芙用手指点击猴皮额头,你呀,只想着赚钱,也不想想时局,日本人的失败,依我看,就在眼前了,大先生一日不离开吉府,二先生就一日下不了手,日子长了,还有这件事儿呵?没有了,日本人一败,我们只能逃掉,不然被抓住,就按汉奸处理,就要被杀头。猴皮被郝之芙说得讲不出话来,他瘫坐在椅子上,半天只说了一句话,我们自己也很困难。 313 也是彩主儿应该命归西天,那几个北京大学的教授、学生,那几个书呆子,特地托人带来了一封信,意思是说,吉府的算旦小姐虽然是女孩子,但学养倒不错,比正在学校里读书的学生都要好,希望吉府能让算旦小姐来北京,到北京大学来参加一次考试,主要是面试,由著名国学大师亲自面试,如果面试通过了,学校可以破格录取算旦小姐,让她进修硕士研究生,专业为国学,导师就是对算旦进行面试的那位著名国学大师,他是专门研究魏晋文化的,希望算旦小姐择日启程,校方在京专候算旦小姐前来应试。这还了得?不说吉府以前未曾有此类事情发生,就是整个李唐城也从未有此类事情发生过,大先生兴奋得近乎疯狂,近乎疯狂呵,他叫着跳着,跑到算旦房间里,将这事告诉算旦。算旦比较平静,她只问大先生,什么时候动身前往?越快越好。再问,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去?亲爸得陪我去,毕竟这是去北京呵。当然,当然,这事当然我要参加的,算旦呵,你要是得中,你就跟古时候的状元一样了,你中了,就比你亲爸厉害了,你亲爸接受的是旧式教育,而你这回可是全新的教育,是硕士研究生呵。亲爸,算旦开始担心起来,亲爸,我是一个残疾人,背上长有肉包,我背上的肉包让北京大学里的人看见了,算啥事呢?不妨事,北京大学所看中的是你的才学,这跟你的外貌没关系,算旦不用为此操心,亲爸带几个丫环、小厮陪算旦进京面试,走,去跟你娘说这事。 大先生胀红着脸,一手拖着算旦,来到红墙院子。算旦说,亲爸,你脸上的气色真好,比红墙院子墙上的红颜色还要红,还要好。哈哈哈,大先生笑着,拖着算旦走进彩主儿的大厅。 大先生把事儿跟彩主儿一说,彩主儿忙问,什么研究生?大先生想了想,说,就是状元。彩主儿高兴地跳起来,她抱住算旦吻个不停,乖女儿,她叫道,中了状元,中了状元,这还了得?我女儿中了状元,突然停住,问,女的也能中状元?能,大先生说,能。彩主儿再次高声叫起来。算旦说,娘,你高兴得太早了,我还没去北京大学面试呢,中不中,还不知道呢。彩主儿一下子泄了气,等一会儿,说,去,去,用点功,考个状元回来,大先生陪着你去,我不能让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去北京,多带上几个丫环、小厮,路上大先生还可以帮着复习一下功课。 吉府准备了几天,最后定了,由大先生带四个丫环、四个小厮,陪算旦去北京大学考研究生。 登上火车,大先生和算旦,外带一个丫环,他们三人乘坐包厢,其余人都是普通座位。除了大先生,一行人都没坐过火车,所以坐在火车上,等火车启动,他们的心情特别着急,当火车启动,他们又是兴奋,又是惊奇,想不到如此一个庞然大物,在铺好的铁轨上滑行,居然是这样轻便快速。火车行驶了近一个小时,有一个小厮突然说,我但愿这一趟火车永远到不了北京,永远在铁轨上开着,这样我就可以不下车去,坐在车上过一辈子。小厮之一听完这话,笑起来,脸笑得像一只正在做坏事的狐狸的面庞,他说,娘的?起来,你想着火车开不到北京,可大先生、大小姐却盼着火车能马上进北京车站,你这样说,被大先生听见,当心吃到耳光。没有人去告诉大先生,我是说着玩的。小厮之一说,娘的?起来,你再跟我瞎掰扯,我马上就去告诉大先生。另一个小厮说,你也是在胡闹,我们这儿是普通座位,大先生那儿是包厢,我们走不通的。你胡扯什么?刚才我们不是去过几次了吗?刚才是停靠在站台上,现在火车已经开了,通道被关闭了,不信,你去试试。你怎么知道的?我走过了,不通呵,是碰了头,才回来的。是这样呵,反正一等道儿通了,我就去告诉大先生,说有人不想让火车开进北京车站。小厮之一笑着,说,别听他的,他才不敢去和大先生说这话呢,因为这是去找抽,他过去,只是想去看那个留在大小姐身边的丫环,这事儿你们都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别的小厮都说。小厮之一见这事的主角也在说“不知道”,便推他一把,在说你呢,别瞎起哄,装什么蒜呢。众小厮在闲聊,三个丫环倒是手上不空,都在做着活,都是细软活。 火车在夜间行驶,坐硬座的人不容易入睡。但大先生他们在包厢里也不容易入睡,火车车身摇晃得厉害,铁轨上响声大,这些因素都影响人睡觉。算旦不能睡觉,这让大先生很着急,他担心算旦得不到休息,会影响考试,所以大先生极力劝算旦快快睡觉,不要受环境影响,大先生还坐在算旦身边,一只手轻拍算旦身子,促使她早点入睡。 火车在途中停了几次,凡是在停车时间长的站台,大先生总会领着丫环下车,去补充一些食品,时间快到了,两人就发疯似的往火车上跑,进了包厢,还不停喘气,两人气刚喘停,火车又开始喘气,车身猛烈一震,震动之后,前后车身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直,一震一拉,火车重又启动了,火车头一往无前,拖着整列火车驶向前方,驶向北京,帮着算旦去实现梦想。 火车驶进北京车站,车站里人群拥挤,给大先生他们出站带来很多不便。当大先生一行人走出车站时,突然看见在车站大门口,直至车站附近街道两边,有无数军警正在站岗、巡逻,这番景象使大先生感到了北京与李唐城的不同之处,也感到了整个中国局势的发展,看得出,现在的局势,对日本侵略者在北京城市治安这方面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314 到北京的第三天,算旦便在北京大学某间教室里进行了考试,包括笔试、面试两部份,但以面试为主。一共考了两天。这两天对算旦来说,倒也算可以,但对大先生来说,反倒是十分紧张。考试结束,校方跟大先生说,这是单独为算旦设置的一场考试,是破格之举,所以结果很快就会出来,要求大先生一行人暂时在北京住下,别急着回李唐城去,很快,就几天功夫,录取或不录取,就能通知到位。 好呵,大先生说,走,这几天太累了,走,去北京全聚德吃一顿烤鸭去,这北京的烤鸭可是天下闻名。算旦说,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这北京全聚德的烤鸭会不会变了味,变成了日本味?不会,这不会,我们烟畴有没有变味?没有。李唐城里有没有日本人?也有。所以日本人占了李唐城,占了北京,都没用,改变不了中国的味道,说到这儿,大先生突然振臂高呼,打倒日本人!中国味道万岁!然后又说,走,去全聚德吃烤鸭去。丫环和小厮先是很吃惊,大先生有点好玩,但后来细想想,这一路进京,大先生都显得滑稽、好玩,可能是因为算旦的事,引得大先生如此疯疯颠颠的。 走进全聚德,找一单间坐下,菜也无需多点,就点烤鸭一样。吃了烤鸭,喝了一点酒,大先生付过钱,又是一声“走”,说,到故宫去玩。别人都没反应过来,大先生已经快步走出全聚德,走到了大街上。“走”,一样,“走”,一样,大先生已经几次了,每次都只说一个“走”字。来到故宫,算旦看得有点眼花,这里的文物跟自己家里的可不是同一回事情。站在某个展柜前面,算旦叫了起来。干吗呢?大先生问。亲爸,看这件东西,跟我们家里的一样。大先生细看,看东西,看说明书,哪里呵,算旦,你错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是一方乾龙爷用过的砚台,我们家里哪有?算旦争辩道,家里不是有几只砚台吗?都和这是一个模样儿。不是的,你这研究生是怎么研究的?样子相同,但这没用。在一旁听的游客聚了几个,游客之一问算旦,你们家里真有乾龙爷用过的东西?此话一出,众人都笑,笑得最厉害的是算旦。干脆把事儿弄大,算旦说,怎么没有?我们家与乾龙爷有亲戚关系,他用过某样东西,就把那样东西给我们家送来,这样日积月累,我们家里都是他用过的东西了。怪怪,这还了得?这两百年以来,你们家里一定得了不少乾龙爷的东西了,游客之一说。哪里呵?算旦说,这位先生不会算帐,乾龙爷在位六十年,每年都给,也只给了六十年,哪里来的两百年?乾龙爷早死了,乾龙爷退位五年以后就死了。嘿,小姑娘门清,游客之一说,但是可惜了,年纪轻,学问好,却是个驼背。另一个游客说,不妨事的,乾龙爷手下有个大臣叫刘庸,他也是个驼背,但却是名臣,所以驼不驼背的,没关系。大先生正担心算旦受不了这话,不想算旦正色对那几个游客说,到底是不怎么读书,听信传言,那个刘庸是不是驼背,这在正史上没有记载,说他是驼背,主要是依据当年乾龙爷写给刘庸的一首诗,诗里有说这事的,但这是乾龙爷在说笑话,是下棋之后的笑谈之语,当不得真,普通百姓口口相传,以错传错,一直传到今天,说刘庸是个驼背,是个锣锅,这是极不严肃的一种说法,听来令人喷饭。众游客被说得哑口无言,都灰溜溜走掉了。大先生哈哈哈大笑,好,说得好,说得透彻。算旦淡淡一笑,没说什么话。 继续在故宫里兜圈子,兜到一角,见在展柜里放着一只盘子,算旦上前看,是汝窑瓷器,算旦回头对大先生说,亲爸,这是宋朝的汝窑瓷器。大先生不言语,但也走上前细看。走到旁边一个展柜前,算旦弯腰看了好长时间,这回算旦没说话,她看罢这个展柜里的陈列品,又跑到刚才汝窑瓷器展柜前去看,回过来才对大先生说,都是宋朝的瓷器。大先生明显不是这样的看法,这从他的眼光中可以看出来。算旦说,亲爸,都是宋朝的东西。大先生闭了几次眼,嘴里“哼”了一声,慢慢说,那件汝窑瓷器没问题,这个展柜里的几件瓷器,依我看,还值得商榷。怎么说?算旦有点吃惊,她对大先生竟敢对故宫旧藏提出疑义,表示惊讶,怎么说?她问大先生。你看了标签没有?大先生问算旦。算旦不作声。标签上注明,这几件瓷器为宋朝龙泉窑的东西,我看不对,连元代都到不了。算旦看看大先生,看看展柜里那几件龙泉窑瓷器,还是不作声。大先生说,据我判断,这是明朝的东西,是明朝龙泉窑的产品,因为我曾与人一起到杭州城附近的明朝窑址去勘查过,在那个旧窑址周围,可以拣到瓷器碎片,从拣到的碎瓷片看,跟这展柜里的龙泉窑瓷器特征相符,所以我断定,这几件瓷器并非宋朝的东西,而是明朝的东西。算旦心想,故宫里的专家要是连这几件龙泉窑瓷器都弄错了的话,这脸就丢大了,但这会是真的吗?怀疑,不是怀疑故宫旧藏,而是怀疑亲爸说的话。大先生似乎知道算旦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去了杭州,带回来几片碎瓷片,碎瓷片都被我收着,放在书房的书橱里,日本教授川次郎也拿了一片去的,他也认为在杭州城附近被找到的那处旧窑址为明朝的制瓷场所,那地方在龙泉县境内,这事绝对错不了。龙泉县?在杭州城附近有这个县吗?回去翻地图,大先生已经走到远处的展厅里,向身后的算旦招手,可嘴里还在说,回去翻地图,看看杭州城附近有没有龙泉县。在这个展厅里摆了几张席子,是雍正朝的席子,由外国人赠送,用象牙编织而成。这类席子不能在文物市场上见到,大先生对算旦说,如果见到了,那一定是真的,因为这类手艺如今已经没人能掌握了。四个小厮一点都不懂文物方面的事,但也随着大先生说话的节奏,频频点头。小厮之一走到象牙席子跟前,隔着玻璃看,娘的?起来,宫里的席子是用象牙做的,宫里的人都睡这种席子,他们倒好,只盼着过夏天,能有象牙席子睡,不盼着过冬天,这棉被又不能用象牙来做。其他小厮都骂这个小厮,娘的?起来,你倒也想爬到这张席子上去睡一觉,是不是?最好弄个女人上去,你和那个女人,你们两人睡睡冰凉的象牙席子,戳戳小?,你想过那种日子,是不是?大先生冲上前,朝每个小厮头上抽了一下,骂道,这是在北京故宫,你们张口就说脏话、脏事,还有没有基本的道德标准了?又抽了一下。小厮们朝大先生苦笑。小厮之一说,大先生,刚才那顿烤鸭吃得还不够,下一顿我们再去全聚德吃烤鸭?众小厮纷纷说好。算旦说,好是好,只是烤鸭的皮太肥,不能多吃。不肥,大小姐,正好,小厮之一说,大小姐真的嫌鸭子皮肥,就把皮剥了,留给我们吃,大小姐专吃鸭子的嫩肉,我们一口吃着烤鸭皮,一口喝着白酒,嘿,这滋味比看故宫里的文物要强多了。啪,又被大先生抽了一下,大先生骂道,吃了一顿烤鸭,吃出了几个大馋鬼来,要吃,行,现在先得跟着我和大小姐把这故宫好好看一遍,不然就没有烤鸭吃。小厮之一说,要看遍故宫,恐怕时间不够。算旦轻声说,后面还有一座景山呢,又说,还有煤山,那儿可是皇帝上吊的地方。小厮之一说,做了皇帝,还需要上吊吗?算旦朝他瞪眼,李自成进了北京城,那个皇帝不上吊,也要被捉住,被杀死,而且死得也不会简单,肯定要受辱,要受辱呵,你们懂不懂?他一个做皇帝的主,掌握着江山,怎么会想到要去上吊寻短见呢?小厮们不明白。大先生说,农民起义了,李闯王带着起义军打进北京城,崇祯皇帝没了活路,手下大臣都四处逃散,他不自杀,还能干什么?他不光自己上了吊,在上吊前,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几个家人,惨是惨,但这也是大明朝自己造成的,一个朝廷老是不做好事,专做坏事,连功劳很大的袁崇焕,崇祯皇帝也要寻个理由,把他杀掉,而且是凌迟处死,惨不惨?惨,众小厮说,太惨了。大先生说,你们知道了崇祯皇帝这些事儿,再想想他后来在煤山上吊自杀,惨不惨?不惨,应该,活该,死了倒好。大先生说,袁崇焕死得惨不惨?惨透了,小厮之一说,袁大人是忠臣。大先生说,请兵入关,坐了天下,事隔很多年,清朝皇帝为袁崇焕平反,追认他为大忠臣。小厮之一说,这么说起来,清朝比明朝好,好多了。另一个小厮忙说,清朝皇帝不是中国人,明朝皇帝是中国人。哪里呵?算旦叫起来,你胡扯什么?清朝皇帝、明朝皇帝都是中国人,一个是满族人,一个是汉族人,都是中国人,你以为像现在?一边是中国人,一边是日本人,以后要把事情弄清楚,别乱说。小厮之一被算旦说得满脸通红,低下头,说,我本来就不懂,大小姐只当我是在放屁。说这话时,大家正好走进那个大殿,那张著名的龙椅出现在大家眼前,龙椅,就是皇帝坐的椅子,这张椅子对于其他人来说,只是一件特殊的家具,显得华丽高贵、至高无上,但对于大先生来说,可不是这个印象,大先生好像记得以前有一回,有一条飞龙飞到某个宫殿的宝座之上,那个宫殿可能就是一个皇宫,那个宝座也可能是皇帝坐的椅子,但大先生记得,那条飞龙的出处不怎么叫得响,说出来难听,大先生依稀记得,飞龙的出身好像是一条很粗很长很整齐的粪便,而且是大先生自己拉出来的粪便,是大先生刚刚拉出来的一条金黄色粪便,当时那条粪便飞龙在天上飞呵飞呵,最后瞄准某个皇宫里的一张椅子,一头扎了下去,然后稳稳盘绕在那张椅子里面,大先生这会儿一边观望着眼前这张龙椅,一边在脑海里回想那条粪便飞龙盘绕在另一个皇宫大椅子里面的情景,大先生想得发了呆,旁边人喊他,他都不理睬。隔了一会儿,没人喊大先生了,大先生突然拉住一个小厮,说,你看见我拉出来的屎了吗?就在那张大椅子上。小厮立即断定,大先生这是在说疯话,目的是要让大家开心,于是就说,看见了,怎能没看见呢?是飞过来的,大先生说,像一条龙,从远处飞过来,最后落在那张大椅子上。龙有多大,大先生?人的大便不可能变成龙的样子,只能变成蛇的样子,龙也不能变,这龙是皇帝的影子,大便变成了皇帝的影子,就是变成了皇帝,这皇帝若真是从大先生的大便变过来的,大先生,你说,这事还怎么弄呢?老百姓跪拜皇帝,就变成了跪拜大便,喊“皇帝万岁”,也是在喊“大便万岁”,大先生,这事怎么弄呢?另外一个小厮说,没法弄,所有皇帝都是从大便变过来的,哈哈哈,这倒是好玩。大先生脸色有点难看,你们别反对我,我那天拉出来的屎特别粗长,颜色又是金光闪闪,这本身就跟龙靠谱,我的屎先是静静盘踞在木头便桶里,过了一会儿,便桶里的尿水动了起来,是不断旋转的那种动法,我跑到便桶旁低头看,我是一阵吃惊,我的屎突然从便桶里腾跃而起,直冲到屋外天空中,在腾飞的过程中,一批尿液随着屎龙一起飞出来,当时就溅了我一脸一身,我来不及感到惊恐,就跑到屋外,见屎龙在天上盘旋飞翔,它沿着一条固定轨道,在上空兜着圈子。后来我明白了,屎龙正在辨别方向,一旦看准了方向,屎龙就呼的一下,朝远处飞走了。小厮之一问,大先生,你当时人在哪儿呢?在李唐城里。大先生在李唐城里,是?大先生在李唐城里,大先生拉出来的屎龙又飞到了宫里来,隔了这么远的路,我们坐火车都坐了好几天,大先生,你是怎么看见你的屎龙落在宫里大椅子上的?大先生傻笑,这我哪儿知道?后来的事,我也就真知道了,大概是从梦里知道的,这梦里的疆域有多辽阔,屎龙再能远飞,也飞不出梦境去,对不对?几个小厮都说,对。大先生还是傻笑,我是从梦里知道屎龙的去向的。小厮之一说,照大先生的说法,皇帝都是从屎龙变过来的,历史上多少皇帝都是从屎变过来的……另一个小厮打断他,说,是“屎龙”,不是“屎”。小厮说,屎龙也是屎,都是屎,皇帝也拉屎,自己是屎,还拉屎,是屎拉屎。小厮之一问,康熙皇帝是不是从屎变过来的?是。雍正皇帝呢?是。乾龙是不是?是。明朝的朱元璋、朱棣呢?也是。那么那个在煤山上吊自杀的崇祯皇帝是不是呢?更是了,他是历史上最臭的屎皇帝,丢了江山不说,还亲手杀死了自己家里人,包括自己的孩子,还杀死了当时中国最重要的护国忠臣袁崇焕。照大先生这么说,这个宫殿是什么建筑呢?大先生沉默不语。故宫和故宫旧藏,这两样东西都是好东西,只是居住在故宫里的皇帝坏,跟屎有关系。小厮之一叫起来,是父子关系,哈哈哈,是父子关系。算旦大笑,你们别逗乐子了,故宫里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包括历代皇帝,皇帝就是天,皇帝就是地,皇帝就是我们老百姓力量的源泉,我们老百姓离不开皇帝,我们老百姓都愿意做皇帝他老人家的奴才,而且是狗奴才,我们老百姓都愿意为皇帝献出自己的生命,皇帝万岁,从秦始皇开始,到宣统皇帝结束,加起来,所有皇帝统统万岁。大先生听算旦如此胡诌,更是哈哈哈大笑,疯了,疯了,全都疯了,一会儿是屎皇帝,一会儿又喊“万岁”,而且是“统统万岁”,疯了,真是疯了。众小厮拉住大先生,说,我们不管,我们还想吃全聚德的烤鸭,吃了烤鸭,让鸭肉变成屎,屎变成皇帝,再让大小姐对着屎皇帝高喊万岁。哈哈哈笑,这一行人全都在笑,这笑声,这说笑的内容,引得其他游客也笑起来。算旦第一个走到大殿外面,身子被太阳光照着,这时的算旦笑得最美。等其他人走出大殿,算旦说,亲爸今天要有诗的,没诗不成。丫环和小厮也说,要有诗,没诗怎么能成?大先生把袖子往空中一甩,说,诗就诗,不通,写诗就写诗,通了,屎龙飞上大椅子,皇帝原是屎儿子,通不通?不懂,只要七个字就成。大先生继续甩袖子,继续吟诗,屎和皇帝一个样,都是病重没法治,通不通?丫环们、小厮分们都说,只要七字一句,就是通的。是这样呵?便当,人人都会,算旦说,开始了,屎屎屎屎屎屎屎,你们点一点,是不是七个字?全是“屎”字呵?丫环之一说,大小姐,我也会,听好了,尿尿尿尿尿尿尿,点点,七个“尿”字,点点。大先生想,这古诗是不行了,腐朽没落,七个字一句古诗,真的都是臭不可闻的东西。大先生问算旦、丫环、小厮,可不可以了?是继续在故宫里兜圈子呢?还是就此出宫去,到外面去看看北京城?出去,大先生,我们都快要被憋死了,小厮说,我们都要变成宫里的太监了,出宫去。一行人走出故宫,上了大街。 315 这是一条特别宽阔的大街,望街两边,有许多房子,向南面望,有一座古,样子与众不同,大先生告诉大家,这就是前门子,蛮有名的。在街上兜了一会儿,大先生突然说,去天桥。众人不知道天桥在哪儿,就乱说,要去,马上就去。大先生说,我们人多,先找人雇两辆马车来,今天坐马车去天桥,先在天桥住下来,明天再去玩,天桥离这儿很远。小厮之一说,完了,这么一坐马车,一去天桥,全聚德那顿烤鸭没了,跑没影了。大先生骂道,没出息,不要说丧气话,在离开北京之前,保证让大家再吃上一顿烤鸭。一定要吃全聚德的烤鸭,大先生。大先生抽了说这话的小厮一记耳光,你门槛倒精,为了吃这顿烤鸭,特地再从天桥赶到全聚德来?在北京到处都有烤鸭吃的,都好吃,说完,又抽耳光。当晚一行人就住在了天桥。 明天一大早,大先生催众人起床,早饭没吃,便来到天桥集市,找摊位吃早饭……喝豆浆,吃油条,吃油煎饼……难吃,真难吃,算旦说,真难吃,比李唐城的小吃难吃多了,大先生勉强吃着早饭,说,这可是北京小吃哪,没什么难吃不难吃的,快吃,小厮之一说,大先生,我就不信了,偌大一个北京城,过去又是历代屎皇帝居住的地方,这小吃怎么会做得如此难吃呢?在我们吉府,就是看门的狗,也不会吃这种东西的,另一个小厮也说,真是这样,大先生,那条日本大狗,它有时连香喷喷的牛肉都不吃,连瞧都不瞧一眼,连狗都不爱吃的东西,大先生却硬让我们吃,小厮之一又说,狗不爱吃,但大先生爱吃,这有什么办法?算旦怒骂道,你们几个畜生,把我亲爸当作什么东西了?说完,离座,狠抽小厮耳光,小厮们求饶,不是的,大小姐,不是的,大先生,我们弄错了,我们把说二先生的坏话,放在大先生身上说了,滚,算旦骂道,二先生怎可跟我亲爸比?丫环之一说,是不能比的,二先生是汉奸,大先生是吗?二先生断了手臂,大先生断过手臂吗?都没有,不,都不是,另一个丫环说,你们说,二先生到底能不能跟我们大先生比?不能比,二先生是汉奸,大先生是吗?小厮之一嘴里吃着油条,手里端着豆浆,转身问大先生,大先生,你是汉奸吗?这句话刚说完,下面的话就出来了,这儿的早饭就是不好吃,北京人就是笨,过去拿这些东西去骗宫里的皇帝,今天又拿它们来骗我们,同样是面粉,这北京人就做不出好东西来,白白糟蹋粮食,大先生,你不是汉奸,滚,算旦又骂,大先生今天脾气特别好,他听下人胡说,不生气,好啦,别闹啦,我呢,汉奸肯定不是,我是反日的,但北京的东西确实不好吃,过去皇帝吃不吃这些难吃的东西,我就不知道了,快点吃,还要去玩呢,大家赶紧大口吃,反正就是喝一点豆浆,吃几根油条,吃几块油煎饼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天桥的玩耍东西特别多,许多东西是算旦、丫环和小厮以前所没有见到过的,大先生见过,但也不全,就是见过的东西,也不是全知道它们的细节,所以一行人都以好奇的眼光,去看待那些民间艺人门类繁多的表演。 一行人来到一处卖拳脚的摊位前,上场的几位武士全都光裸着上身,胖的像《水浒传》里的鲁智深,瘦的像《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不胖不瘦的像《金瓶梅》里的西门庆,只是没西门庆那样好色,因为好色之徒练不了这么费劲的江湖功夫。算旦看着这几位武士走拳、摆架子,听他们吆喝吓人,便想起了府里芳儿的功夫,算旦对众人说,不如芳儿的。丫环、小厮齐声说,不如的,差远了。不想这时正好有一位武士走拳走到一个小厮面前,他听见这一行人在嫌自己功夫不行,说某某人的功夫好,这走江湖的人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这类话,他们是靠了别人捧场,靠了别人给面子,才在外面混的,有人当众说自己功夫不行,这还了得?武士收了功架,眼儿斜着,就对大先生他们开了腔,爷在外闯荡多年,除了藏在深山里的那些佛家武僧的功夫在爷之上,还有谁能压了爷的气焰?各位说爷的走拳不行,不能在这儿溜手脚,摆场子,那么爷倒要请教各位,在各位之中,有谁的功夫能在爷之上了?若看得起爷,请他下场子来,跟爷摆阵势,让爷也开开眼,说完,武士朝大先生这一行人扫了几眼,最后竟拿眼光停留在大先生身上,意思是要大先生下场子来,与自己走几路拳。大先生一时间慌了神,心里直后悔没把芳儿一同带来北京,又恨算旦他们瞎说话,引得人家发怒,盯上了自己,大先生虽说心里慌乱,但脸上表情倒也安然,他被江湖武士一双眼睛逼得实在没了退路,便不由自主在嘴里说了一句,火烤掌。不想此话一出大先生口,那位武士竟然身子往后连退三步,等他再拿眼看大先生时,感觉似乎就全不对了,他招手叫其他几位武士停了走拳,并附耳跟他们说了点什么,然后几人一齐走到大先生面前,对大先生作揖施礼,态度毕恭毕敬。算旦脑子转得快,想芳儿的火烤掌功夫一定是名震江湖,光凭“火烤掌”三个字,就足以吓破别人的胆了,算旦对几位武士说,这是我亲爸,火烤掌是我们吉府的功夫,我们吉府还有一套绝世武功,叫“龙蛇过”,是元代人创建的,这两种功夫无人可敌,但这都是我们吉府下人使的功夫……说到这儿,几位江湖武士对着大先生、算旦倒头便拜,嘴里还连说,今天真是开了眼了,见到了吉府的主子,见到了吉府的上乘武功,我等走江湖之辈,也算是得了大福气了,说完,不起身,跪在地上拜个不停。这边在跪拜大先生、算旦,四周围却已经轰动起来,大家都围拢过来看,有不少人口口相传,都说,不得了,吉府里的人来了,不得了,不得了。丫环、小厮都感到非常吃惊,难道吉府的名声、火烤掌的威名已经被传到北京城里来了?算旦问大先生,亲爸,这事是真是假?大先生微笑,这还有假?没有假,你们说,怎么样?我们吉府在外面的名声可是如日中天,势不可挡,这次带你们来天桥玩,没白来?几位武士拜完,起立,他们就近问人讨了一把椅子过来,请大先生坐下,还捧了一杯热茶,请大先生喝茶。大先生本来正想喝点水,刚才吃油条、油煎饼,这会儿嘴里发腻,可低头看这只茶杯,里面全是茶垢,漆黑一片,大先生嫌茶杯脏,便把茶杯递给身边小厮,小厮以为大先生是让他端着茶杯,后来了解到不是这样,是让自己喝这杯茶,正好,小厮仰头就喝,嘴巴干哪……这个小厮有茶水喝,引得其他小厮嘴里更加干渴难忍。武士之一说,你们吉府能不能出一个人下场子,给大家开开眼?大先生摇头,无需这样,无需这样。武士之一说,你们吉府来北京做事,身边也没带个懂功夫的人?大先生微笑,无需这样,无需这样。是,是,武士连连说,凭吉府在外的威望,就不用带拳师在身边做保镖了,谁人敢不买吉府的帐?算旦想,今天玩天桥,遇上了几个疯子,芳儿功夫好,但有什么用?碰到端枪的日本兵,芳儿只有死路一条,想到这儿,算旦对大先生说,我们来天桥是为了什么事儿?玩呗。亏得亲爸还记得这事儿。大先生听女儿话中有话,话中带着刺,带着抱怨,便站起身,跟几位武士挥手告别,带着大家去别处玩了。 小厮之一不知趣,他自个儿跑到附近一个摊位前,就用那只脏茶杯去问摊主讨热水喝,人家给他半杯热水,小厮不怕烫,大口喝起来,一直到其他小厮在远处叫他,小厮才丢了茶杯,跟上众人走了,而那只茶杯也没还给原来的主人,就被丢在给热水的那个摊主那儿。 见了一处玩皮影戏的地方,丫环上前玩了几下,大先生丢下一个小钱,离开摊位。突然有人在叫卖古董瓷器,丫环、小厮心里都急,他们怕大先生听见,见到那些玩意儿,会挪不开脚步,败了他们的玩兴,他们可不喜欢这些旧东西,可是没用,丫环、小厮心里越是急,摊主的叫卖声就越是响亮,大先生哪里会听不见?大先生这时的听觉比谁都好,他已经走到那个摊位前。算旦其实也不喜欢古董,但见大先生已经走过去了,只得带着众人跟上。大先生与摊主攀谈,也不看东西,也不问价钱。算旦在旁等着,显得有些不耐烦。摊主是山西人,满口软软的山西话。嘿,这山西人,当算旦了解到摊主是山西人时,便注意起他的发音来,嘿,山西人,想不到山西人说话的腔调竟然是这样,一句话不长,但都要转几个弯,光听山西人说话,可以断定,在山西人中间出不了男子汉。大先生同山西人聊了好长一会儿,起身要走。山西人突然说,先生,先别走,你看不中这几件东西,我给你一件看得中的,说完,去后面包里掏,掏出来一只大碗。嘿,这只碗大,算旦刚才听山西人说话软,认为在山西人之中出不了男子汉,但看了这只大碗,山西人个个都能做男子汉的。大先生一眼就认出这只碗是仿的,仿明代宣德青花,停一会儿,大先生离开了山西人的摊位。山西人仍不放弃,拿着碗追上来,话儿说得特别多、特别废、特别软。等他彻底灰心,算旦便问大先生,亲爸,这山西人说话,怎么会这么软乎乎、腻乎乎的?本来就是这样,大先生回头看那个摊主,说,全拿假货来骗人。既然这样,亲爸还同他聊个啥劲呢?你不懂,我是借着与他瞎扯,偷看他的东西,我嘴不停,眼也不停,尽在看东西。亲爸,这叫啥呢?这叫冷眼相看,叫“冷眼向洋看世界”。这是谁的诗句?现在还没人写这句诗,但将来会有人写的。我没听清楚。冷眼向洋看世界。算旦听大先生重念了一遍,在自己心里也默念一遍,记住了。她又对大先生说,我记得三国里的关云长也是山西人,关将军可是一位勇将,英勇无敌,可他说的那些山西话,听来觉得软如棉花,调子像女人,听这语调,关将军的英雄气慨也出不来呵,这不是要人命的一件事情吗?小厮之一在旁说,关将军不会不说山西话吗?算旦想骂,但没骂,小厮不懂,骂了也没用,于是说,他不说山西话,说什么话?当时还没有普通话,人人都说家乡话,一直到清朝雍正年间,朝廷才弄出了官话,这官话跟现在的普通话有点接近,但是在三国时期,没有官话和普通话一说的,你让关将军怎么办?一个名震四方的大将军,开口说话却像女人,这兵还怎么带呢?怪不得他会败走麦城,最后被吴国将领朱然擒住,被孙权杀死,这山西方言真是害了关将军了。小厮之一说,早知道山西方言会害死关将军,关将军还不如不说话,当个哑巴将军,要么找一个不说山西话的人替自己说话,下达命令,或者干脆就不做将军,做家庭妇女,这样就不会打败仗,被杀头了。对,对,说得对,大先生哈哈哈笑,连竖大拇指,夸小厮说得有道理。算旦却说,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亲爸,你别乱夸人,他是乱说的,算旦踢了小厮一脚,说,历史上的大人物都被你一张小嘴给说坏了,真是狗屁不如的畜生。小厮很苦恼地望着算旦,大小姐,我也是乘着高兴,说着玩,大小姐忘了今天是在天桥,是在北京的天桥玩哪。小厮又骂了一句,娘的?起来,早上的油煎饼难吃,到现在还口渴,娘的?起来。旁边一个小厮说,让说山西话的关将军来骂粗话,可能也是不粗不凶的,可能还是蛮好听的,娘的?起来,山西话太软了。大先生笑,你们别说了,关将军都要被你们几个羞弄死了,只是不知道算旦的考研通过了没有?这北京大学,它的大门可不容易进哪。一句话说得大家都哑然失色,心情沉重起来,没了一点兴趣去逛天桥其它地方。算旦发出话来,她的话是埋怨大先生,亲爸,瞧你说的,这考研归考研,今天玩天桥归玩天桥,考研不中,也不能败了这会儿大家玩天桥的兴致,我在家读书,本来也是玩,不想被北京大学那几个书呆子看中,硬要我来北京考研究生,这已经是意外之事了,中不中都没关系,不重要的,我算旦原先怎样,今后还是怎样,一点都不会变,大家提起精神,继续玩天桥。大家被算旦一说,心情恢复了一点,但还是不如刚才那会儿。 回到客栈,大家早早吃了晚饭,早早上床睡了。 316 别人都睡得很沉,只有大先生睡不着,但也不想杂事,就空睁着两眼,躺在床上,临近早晨,总算迷迷糊糊睡着了,刚闭上眼,就见潘小纯从远处小道上朝自己这边走来,在潘小纯走动时,有一团团浓雾在潘小纯身子周围生成,浓雾翻卷,各种物体的形象纷纷从雾气里被翻卷出来,以龙、蛇之形据多,大先生奔向潘小纯,大声问,你也来北京啦?潘小纯摇头,手扶着路边一棵娇小的柳树,又错了,你又说错了,又说“北京”,这是将来的说法,现在叫“北平”,大先生不服气,我就叫它“北京”了,我就叫它“北京”了,潘小纯说,错了还不改,还要坚持,现在这座城市的名字叫“北平”,不叫“北京”,但将来会叫“北京”的,大先生说,叫“北京大学”也不对了?应该叫“北平大学”?听来别扭,潘小纯的手从柳树上移开,他握柳树的那一只手,那一块手心,显得很潮湿,树干上的水气都被吸到手上来了,潘小纯说,不叫“北平大学”,叫“燕京大学”,叫“北平大学”是不对的,不过话要说回来,那个北京大学,它从来就没有对过,它从来就是错的,它想录取算旦,这本身就是不对的,这会显得非常滑稽可笑,算旦要是入了北京大学,这算哪门子事情呢?大先生听潘小纯说北京大学的坏话,竟然说到自己女儿身上来了,心里便老大不高兴,把注意力转移一下,转移一下,不说别的,就说北京,大先生看着潘小纯正在逐步把身边浓雾清理掉,身子轮廓清爽了,便走近一步,人走近了,但说话声音却反而响起来,潘小纯,你给我听着,我偏要说这儿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还要说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神经病,潘小纯暗骂,你叫它“北京”也行,但干吗要说得这么急呢?又干吗要说得这么多呢?干吗要说得这么快呢?你说过了,大先生说,你一个意思,说了两遍,哪里有?潘小纯问,大先生说,一会儿说我急,一会儿说我快,这不是一个意思说了两遍?连起来说,什么?潘小纯说,这儿是北平,大学是燕京大学,这所大学要是吸收算旦去读硕士研究生的话,这又将是一个错误,这所大学里的学术研究气氛不正常,不是自由开放的学术研究气氛,它从来就是这样,不做对的事情,大先生听罢,暴跳如雷,冲过去想把潘小纯刚才扶着的那棵柳树弄断,但结果没弄断,这使得大先生更加气急败坏,他对潘小纯嚷道,你这个混蛋,要说坏话,尽管说去,但别往我女儿头上扯,你猴急什么?潘小纯笑着说,这又不是现实生活,这是在梦里说事儿呵,大先生这下子有点怀疑了,这是在梦里吗?这是在梦里与潘小纯相遇,是在梦里跟潘小纯讨论算旦的入学问题吗?痛不痛?首先问自己,痛不痛?身子痛不痛?按一下,用力按一下,大先生用力按着那棵柳树,嘿,柳树被按断了,刚才奋力踢柳树,柳树不断,现在没按几下,柳树反倒断了,这是轻易就被做成了的一件事情呵,大先生轻声叹息,潘小纯,大先生说,潘小纯,现在真是在梦里吗?我女儿考大学也是在梦里考的?北京也是在梦里存在着的?北京、北平都是梦里的城市?这倒有意思了,在梦里,但事儿都不假,都真,这就对喽,潘小纯说,这就对喽,虽然是在梦里,但事儿却是真的,大先生见潘小纯越说越认真,感到自己的嗓子眼在冒火,一串串火星从喉咙里蹿出来,火星掉在地上,火星落地后,纷纷往潘小纯脚下跑去,有一部份火星跑到柳树底下,火星到位后,像是回到了自个儿家里,样子显得非常安静,大先生学了二先生的样,猛骂粗话,娘的?起来,娘的?起来,我就叫它北京了,不叫它北平,叫它北京北京北京北京北京,我就叫它北京,我倒要看看,你们拿我燕巨大怎么办?潘小纯显得有些疲劳,我说大先生,你反对这事儿有啥意思?燕京大学,燕巨大,也差几个字,你这么说,有啥意思?大先生说,潘小纯,你看你脚边,都是火苗在燃烧,这些火是从我喉咙里蹦出来的,我的喉咙到现在还是滚烫滚烫的,潘小纯吓了一跳,低头往下面看,没有火,哪来的火呵?他把自己观察的结果告诉给大先生听,大先生心想,明明地上都是火苗,他硬说没有,这不是疯了吗?但大先生也坏,不把自己的结论告诉潘小纯,嘴里还在说“北京,北京”,潘小纯说,北京就北京,我就从了你的说法,你来北京几天了,什么时候回李唐城去?等算旦考研的结果出来以后……大先生一边说,一边想,这还是在做梦吗?要是这仍在做梦的话,算旦考研会有什么希望?潘小纯已知大先生的心事,他虽然看不见自己脚边的火,却看见了聚集在柳树底下的火,但那些围着柳树底部燃烧的火却不冒烟,柳树也一点没有被火烧焦的痕迹,就是连热度也没有,潘小纯认为那些是冷火,是没有热量可以被释放出来的火,是冷火,这到底是在做梦,在梦里才会出现冰冷的火焰,大先生,潘小纯说,大先生,你快回去吧,你快回去吧,你们吉府接下来的事儿是会变得很惨的,你也会变得很惨,但你不是最惨的,彩主儿惨了,彩主儿惨了,大先生看看脚底下的火焰,很不情愿地说,她惨不惨,与我无关,怎么会无关呢?潘小纯说,怎么会无关呢?当然无关,大先生踢走了最靠近自己的一朵火焰,当然无关,他说,潘小纯紧皱眉头,说,算旦也惨,算旦最惨,嘿嘿,大先生冷笑,说,我们算旦马上就要考上北京大学的研究生了,这是好事儿,哪来的惨事?潘小纯把头一低,手里拈着了一朵梅花,在柳树旁能拈到梅花,这真是在做梦了,只有在梦里,梅花才会在柳树旁出现,一朵朵梅花从柳树上落下来,潘小纯手拈梅花,说,算旦考研是空的,算旦遇上的惨事才是真的,大惨,大惨哪,等大先生回到李唐城以后,就会知道了,大先生突然感到了气候寒冷,而且是冰冷刺骨,但这是梦里的感觉,不真,一点不真,去问问潘小纯,问他消息来源,大先生抬头看,潘小纯已经不见了,遍地火焰也不见了,但柳树仍立在那儿,柳树上的梅花仍然盛开,这是真是假?反正潘小纯不见了,火焰没有了,柳树还在,树上梅花盛开,是这个梦冷哪,冰冷刺骨,寒意阵阵,冷哪,冷哪,这北京的夜晚真是冷,大先生最终被北京夜里的寒气惊醒,睁眼细看,原来自己正在北京某家客栈里睡觉,回想刚才一幕幕梦里的情景,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是梦里之事,不算数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狗在客栈外面叫,后来参加吠叫的狗越来越多,接着是一队人马在街上经过,隐略还能听见队伍里有人在说日本话,是日本军队从街上经过,这该死的日本兵,总是这样,先由众多的狗出来狂叫,然后出现一段听觉上的空缺段落,接下来就是大队日本兵踩着一双双臭皮鞋,呱呱呱从街上经过,狗屁,全去死吧,日本兵,大先生用被子捂住嘴巴,躲在被子里振臂高呼:打倒日本兵!在大先生眼里,日本兵是被打倒了,可算旦的考研又怎么样了呢? 317 天亮了,天亮了,起床,从床上爬起来,大先生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今天要去哪儿玩?去颐和园?去圆明园?去天坛?去长城?一定得去一个地方玩,在北京大学给算旦的正式通知未来之前,不能离开北京。 大先生吃完早饭,与算旦商量,决定去长城游玩。先解决交通工具,坐一段公交车,坐一段马车,有吗?有公交车吗?公交车有,但不是全程,马车是全程,但也不能全坐马车,马车太慢了,所以得坐一段路的公交车,坐一段路的马车。一个小厮突然对大先生说,大先生,在北京的某些小巷子里有野鸡可以让我们玩的。这次不妙了,这个小厮说了这句话,吃到了好多记头皮,最后叫来马车,算旦先不让这个小厮上马车,让他跟在马车后面跑,跑了一段路,累得小厮气喘吁吁,失了人样,大先生见小厮被折磨得差不多了,就让马车停下,让喘作一团的小厮爬上马车,等小厮坐好,马车启动,但没跑多少路,这个倒霉的小厮开始呕吐了,第一口东西吐在马车上,接着他又狂吐数口,车夫赶紧将马车停住,小厮跳下马车,弯腰就吐,一口口吐,吐到后来,尽是黄水,病了?没有,没有,小厮说,没有,大先生说,刚才跟在马车后面跑,跑久了,突然让他坐上来,从剧烈运动到静止不动,这中间没有过渡,没有缓冲,一会儿跑,一会儿坐,这样就会出现头晕、呕吐现象,严重的,会导致死亡,车夫听着,觉得有道理,说,马跑得太猛,突然停下,有时也会死掉的,小厮吐完,爬上马车,说,没事了,走,马车继续赶路,没多长时间,小厮对大先生说,我饿了,都吐光了,我饿了,要不要弄点吃的东西给你?大先生问,不用,不用,小厮摇头,吃了也不舒服,马车一路跑去,一直跑到公交车站台,大家跳下马车,转乘公交车到长城去。 长城在北京境内只有一段,长度不长,这一点一开始就被小厮们看出来了。这会儿几个小厮站在八达岭上,把胸挺得很高,说,这段城墙挡得住什么敌人?他们大有气吞山河、指点江山的气慨。但长城没什么实际作用,这一点倒被小厮们说得正着。不过大先生不想这些事儿,这些事儿早已经被大先生想清楚了,一个只顾防御的民族,是会花费巨资,去做这种大筑城墙、企图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傻事的,大先生最为关心的,是脚下这段城墙如今的破损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大先生看了几处地方,想说出自己的看法,但结果没直接说,只是向算旦提出了长城的真假问题。算旦着实吃了一惊,她说,眼前这段城墙为明代长城,秦代长城是看不到了,在别处沙漠中,有几段汉代长城,但已经没了基本形象,东西倒是真的,不存在真假问题。大先生看着城墙上砖块之间的拼缝,说,你们看,这儿就有作假的痕迹,砖是明砖,但都掉了,掉得很多,现代人在对城墙进行修复时,明砖用完,就改用现代青砖代替,这儿有许多地方都是经过修补的,本来肯定是破旧得不成样子了,我们现在看这段城墙,蛮像有那么一回事儿,但都是被做过手脚的,有作伪的地方。算旦说,城墙坍塌了,怎么办?一动就是作假,不动就塌了,怎么办?大先生摇头,说,没办法,土木建筑就是这样,不去修复,就彻底没了,像汉代长城那样,修了就假,这没办法,这是明代长城?早已经不是啦,不是明代长城,是假的。怪怪,众小厮见大先生如此认真,认真得有点可怕,怎么办?他们说,怎么办?大先生以为小厮在问他“长城怎么办”,便说,没办法。其实小厮不是这个意思,他们是为大先生的认真态度着急。上了长城,上了八达岭,结果发现城墙被今人严重作了假,大先生为此感到气恼,但面对长城的废败,又不能动手脚,这更使大先生感到恼火,想到这儿,大先生突然挥手,说,下去,回北京城。一行人沿着城墙往下走,等所有台阶走完,便结果了长城之游。 刚到车站,正好赶上一辆公交车要离站,一行人快速上车,车上已没了座位,大家就站着乘完回北京城的旅途。这是一次灰溜溜的游玩。 回到客栈,刚入门,服务员就跑来,跟大先生说,你们是不是在北京有朋友?没有呵。服务员递给大先生一张纸条,说,明明有朋友,却不认,说完,走了。大先生看纸条,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原来在北京大学附近,大先生一行人曾开过一家客栈的房间,离开时,大先生丢下几个银元,让客栈里的人在得到北京大学通知后,派人到新住客栈来一趟,把大学里的消息告诉自己,大先生特地把自己要去的客栈地址留给了那家客栈,所以有了这回事儿。大先生和算旦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北京大学让他们去,去了与教授面谈,中了?没中?中了?没中?中了?没中?大先生和算旦在心里反复这样自问。 一夜无事。早上起得早,匆匆洗漱完毕,吃了几张饼,租了马车,就往北京大学赶,只带了一个丫环,一个小厮。到了北京大学,几个教授笑脸相迎,他们握住大先生的手,说,你女儿不错,校方决定录取她,只不过你女儿从没受过正规教育,所以在正式就读研究生之前,需加读一期预科班,预科班读完,才能读研。大先生对教授后面的话没听清楚,预科班不预科班的,大先生不懂,大先生只听见“校方决定录取她”这句话,有了这句话,还要别的话干吗?大先生握住教授们的手,连说谢谢。双方又谈了其它一些事儿,然后告别。 出了北京大学校门,跳上马车,大先生问算旦,中午想吃什么?算旦笑着说,去问小厮。大先生问小厮。小厮大声说,吃全聚德烤鸭。小厮喊罢,丫环也喊,吃全聚德烤鸭。算旦一边笑,一边同样也喊,吃全聚德烤鸭。一时间,“吃全聚德烤鸭”的叫喊声传遍马路两旁,引得不少路人驻足观看。 回到客栈,大先生当众宣布北京大学录取算旦的消息,不想同车去的小厮却对人高声说,今天中午吃全聚德烤鸭。大先生问,为了什么事,要去那儿吃烤鸭?众小厮愣了愣,说,那儿的烤鸭太好吃了。丫环之一说,是为了庆祝大小姐高中。众小厮这才说,对,对,是祝大小姐高中。大先生哈哈哈大笑不止,不说了,现在就走,路远着呢。 出客栈门,租马车,租了两辆马车,大家先后跳上马车,车夫瞄准一个方向,挥鞭急驰,因为两个车夫知道,全聚德离这儿远,手上不带快点,恐怕要误事。 进了全聚德还用说吗?当然是由大先生带头,集体狂欢,连吃带喝,搞掉了三、四只烤鸭,酒喝得是不计其数。 回到客栈,大先生就让客栈服务员去北京火车站预订车票,丫环、小厮则整理行李,准备车票一到,就回李唐城。大先生跟大家说,我们在北京人生地不熟,所以只能小弄弄,回去后要大弄弄……小厮之一问,大先生,什么叫“小弄弄”、“大弄弄”?丫环之一说,你真是傻瓜,这“小弄弄”、“大弄弄”,就是指小吃吃和大吃吃。小厮看看大先生,但大先生没好脸色给他看,小厮无奈,对丫环说,可能不是吃的意思。丫环哈哈哈笑,你真是傻瓜,大先生就是没有吃的意思,你不会引大先生往吃的方面去想吗?你喜不喜欢吃?小厮退后一步,说,谁不喜欢吃呢?喜欢的,小厮说完,又往后面退,最后撞在后面另一个小厮身上。大先生说,好,回李唐城,大吃大闹三天,吉府要欢闹三天,这还了得?吉府大小姐考中了状元,从来没有过,全李唐城都从来没有过,应该好好庆祝一下。大先生,不是考中了状元,是考中了研究生,也不是,只是考中了预科班,丫环之一说。大先生顿了顿,说,你说考研,可李唐城里的人听不懂,说考中状元,他们都听得懂,还有,不是光考取了预科班,是考取了研究生。反正回去后要庆祝的,丫环说,但光吃光玩也没劲,钱没有,也没劲。这个死丫环,好,回去后跟彩主儿商量商量,发钱给大家。丫环、小厮听得十分高兴,一时间都哼起了李唐城里的小曲,歌声此起彼伏,使整个客栈变成了一座歌剧院。 318 北京这边的气氛很热闹,但在李唐城的吉府,有人正在紧锣密鼓准备着做一件大事情,这件大事情若被做成,不光要让大先生他们在北京的努力全部报废,吉府今后的命运也将变得凶险难测。大先生前脚带着人去北京,老过后脚就去找芳儿,密谋刺杀彩主儿。两人躲在小佛堂里秘密商议,已经商议了好几次,连最细小的过程都不放过。在每次入小佛堂商议前,芳儿都要带着老过去小佛堂里拜佛,所拜的对象,就是那尊元代石雕佛像,彩主儿曾拿这尊石雕佛像当作她的性工具来使用。老过问芳儿,干吗老是盯着这尊佛拜呢?芳儿十分虔诚地说,这尊石佛最为灵验,以前有一位云游高僧曾经说过,说它是元代的佛,不可小看。老过拜归拜,心里始终不服气,他在跪拜的时候,总偷偷用斜眼望石佛,心里一直认为石佛就是一块石头,跟别的石佛没多大区别,老过还对芳儿说了自己的看法。芳儿立即劝老过别这样说,不能说它是一块元代的石头,况且这也不对,石头早就存在了,远不止是元代,现在它是一尊极有灵性的元代石雕佛像,我们要杀人,就得托石佛保佑,这杀人一事,毕竟不是一件好事。老过强词夺理,说,杀人不好?让彩主儿把我俩赶出府去就好了?杀了她,是为了我俩能过上好日子,再说了,你知道杀人不好,是一件坏事,你去跪拜石头佛像,有什么用呢?石头佛像难道愿意为了杀人而来保佑你?尽扯蛋。芳儿也凶,吼道,你这个死要饭的,你杀人,不感到害怕吗?怕了,就得找佛来去掉你的害怕,掉去你的罪孽,这样你心里也会好受些,芳儿说完,就对石佛唠叨起来,佛呵,你是元代的爷,我和老过现在实在是没了法子,我们要把那个恶女人杀掉,杀了她,整个吉府就是我们的了,还要等大先生、大小姐回来,他们回来后,也要把他们杀掉,这事儿是毒了点,惨了点,我和老过心里都发虚,心里没底,所以求元代的爷帮帮我们,求爷帮我们去杀人,爷帮了我们,我们将来就敬爷,每天拜爷,但现在先得请爷帮我们杀人杀成功,娘的?起来。是这样,娘的?起来。后面这句话是谁说的?两人跪在石佛前想,这句话是谁说的?两人都在猜疑,但都没将话说出来。娘的?起来,求佛保佑杀人成功,保佑杀人成功。又来了,不知是谁说的?这回严重了,这回很严重,没人说这话,但两人都听见有声音在小佛堂里回响。不能问,问谁去?但也能解释,是回音吧?是回音吧?这是芳儿说的,这也是老过说的,两人想到一块去了。站起来,芳儿说,去后面屋子里说话,离开小佛堂,这儿的佛自有它们的天地,快离开这儿。两人从地上站起来,离开小佛堂,进入后院。 一入后院,心情就好了不少,起码没了压抑感,刚才在众佛面前,心里缺了自我意识,慌,慌得不成样子。芳儿带头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呼气。老过见他这样,便说,马上就要干大事了,你还这么轻飘飘的,心里在想什么呢?一个断了手臂的人,一个马上要被赶出吉府去的人,心情倒是不错。芳儿带头吸气呼气,你一个老要饭的,一个快要死的人,还想在死之前做一件大坏事,想杀人,你一个穷要饭的,还想杀人?老过推着芳儿往屋子里走,在走近屋门的时候,老过突然感到全身一震,接着身子就像一根弹簧,往外弹出去,弹到后院墙上,老过慢慢站稳脚跟,吓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芳儿回头看靠在墙上的老过,笑着说,这就是我近来练成的网拳。老过清醒过来,骂道,娘的?起来,你倒自由自在,在小佛堂里练网拳,你倒快活,娘的?起来。芳儿、老过进了屋子,坐下,正式谈起了杀人计划。大先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他会不会不按道理,突然回来了?老过没头没脑说。不是不按道理,是不按时间,芳儿说,大先生回来不回来先不说,二先生,明天怎么样?明天就动手,明天晚上,二先生,废话少说,二先生,你别说废话,明天,就是明天晚上了,一到天黑,我就偷偷进入红墙院子,见有机会,就下手,杀了那个老女人。我不去,光你一个人去杀彩主儿?老过问。这不能够,芳儿急了,都去,二先生,你不能把杀人的罪名都往我芳儿一人身上推,你也去,两个人比一个人强,出现急事,也有个帮手。老过说,杀彩主儿便当,如果大先生从北京回来了,这怎么办?让不让他进吉府?进什么吉府呢?芳儿开始兴奋起来,杀了彩主儿,就去告诉那个女伪军,让她派人每天在车站候着,等大先生下火车,一下火车,就把他抓起来,我们呢,马上就去大先生书房里搜东西……这不行,老过说,搜抗日证据,要由伪军来搜,我们不能去搜的,在车站抓了大先生,还要抓大小姐,两人都得抓起来,抓了就杀,不能等。二先生,你得把钱给了女伪军,不这样做,她不会去杀人的,马上就给她,事成了,再给一些,这事马上就要办。老过点头,但他还是十分害怕,身子不免有点发抖。芳儿发觉老过怕成了这个样子,起先嘲笑他,后来自己也不行了,身子也开始发抖,而且芳儿正在练网拳,功力深厚,所以发抖的程度远远超过老过。两个发抖之人这会儿抬眼看这间屋子,感觉不对,主要是周围的颜色不对,看什么都黑,墙黑,屋顶黑,家具黑,连床上的棉被也显得漆黑一片……这是世间的恐怖之色?是的,这就是世间的恐怖之色。两人看完屋子里的恐怖之色,便互相看起来,倒也奇怪,屋子里的恐怖黑色并没影响老过、芳儿脸上的红润颜色,芳儿似乎明白了,可能是两人的眼睛出了问题。老过收了眼光,闭眼静思,过后再睁开眼,又奇怪了,在眼前突然出现了玉石质地的物体表象,看什么东西都是这样……玉墙,玉窗,玉屋顶,玉屋子,玉床,玉桌椅,毁了,被彻底毁了,老过说,怎么会是这样?玉,玉,玉,他轻轻对芳儿喊着。芳儿知道老过还处在迷惑中,跟刚才的恐怖黑色相同,仍是一种非常厉害的迷惑。老过拚命喘气,芳儿,我看见玉了,这是好,还是坏?玉?芳儿知道老过受的迷惑已经很深,杀人吧,二先生,你去杀人吧,娘的?起来,在杀人之前,上天会让凶手看见玉的,但这是好,还是坏呢?芳儿说着,也朝周围看,芳儿看不见老过眼里的玉石,但他猜想,老过的这次幻觉,肯定与即将来到的杀人有关,芳儿不知道别人在杀人之前,是不是也会出现类似幻觉。二先生,你去吧,去跟女伪军碰碰头,那件事儿还得跟她商议一下,主要是让她派人去火车站候着,他们从北京回来,他们从北京回来……抓了他们,杀了他们,老过开心地说,一下火车就抓人,娘的?起来,我,我,我,我,老过说着“我”,不与芳儿打招呼,就走出屋子,去找郝之芙了,他一路之上,“我,我,我”说个不停。芳儿看着老过的背影,听他嘴里不停乱说话,心里不免有点恐惧,老过会不会变疯了?将来的老过,又是汉奸,又是杀人犯,又是财产非法占有者,又是猪,又是狗,又是畜生,又是臭屎尿,又是疯子,又是残废人,又是死了女儿、死了外孙的倒霉鬼,还是过去的臭要饭,老过被这些东西压着,真有可能会变成疯子的,芳儿偷偷跟着老过走到吉府大门口,见他上了外面街道,朝伪军大院那个方向走去,才闷闷不乐走回小佛堂,途中遇见几个丫环向他打招呼,芳儿都没答理。 319 老过跟着郝之芙、猴皮走入一间小屋子,这间小屋子老过是第一次进来,小屋子地处伪军大院偏僻的一角,虽是第一次进来,老过又是客人,但他进屋子后,却像主人似的,转身把小屋子的门关上,从这点上可以看出,老过为了此次杀人计划,整个精神状态已经是高度紧张,处处都在防着别人,防着意外之事发生。 老过想跟郝之芙说计划的具体实施,郝之芙摇手,叫他去跟猴皮说,老过转而面向猴皮,话没说出口,就被猴皮拒绝。 接下来郝之芙和猴皮两人推三阻四,舀老过搪塞。 老过脑子里一轰,难不成这帮伪军畜生要变卦? 颜色不对,看什么,什么就像玉石,郝之芙、猴皮都变成了玉脸人,老过心慌异常,这难道是老天爷不让我过下田过这一关? 过不了这一关,等大先生从北京回来,下了火车,彩主儿就有可能对自己下手,他闭起眼睛,不让周围任何东西进入眼睛里,不让它们变成可怕的玉石。 郝之芙和猴皮在老过面前做足了戏,看看戏份被做足了,老过的精神也垮掉了,看东西都成了闪亮的玉制品,就打算收场,把事儿跟老过说清楚。 猴皮对郝之芙眨了一下眼,郝之芙心领神会。 猴皮甩动袖子,不冷不热地说,我走了,我走了,我走了,既然二先生不想做成这事,我呆着也没啥意思。 他真要走? 老过发现猴皮真要走,急忙看郝之芙。 郝之芙说,二先生,你想不想把人除掉? 真想做的话……猴皮已经走到门口,这时站住,转身说,我手下的弟兄不是不想帮你除掉人,这差人做事,要不要先付一点订金? 做成以后,再付剩下的那份钱,二先生也是跑江湖的主,怎么不懂这个理呢? 老过自我感觉很冤枉,他说,我不是不想给钱,但现在我是给不出钱的,吉府的钱都归大先生管,不除掉他,我哪里来的钱? 谁信呢? 猴皮轻慢地说,谁相信二先生会说这话呢? 二先生在吉府做了多年先生,千金万银没有,几百两银子会没有? 别舀这话来唬人了,二先生要是真想做成大事,先出几百两银子,事成后,再出一些银子,我们这些在牢里做事的弟兄,离乡背井,为的就是几个钱,没了这个,我们早就散伙了,哪里会在这儿呆着? 你让我们做的可是杀人的事儿哪,杀了人,一准出事,你可以躲在吉府里推说不知道,可我们弟兄怎么办? 人是死在我们手里的,出了事,都得由我们兜着,闹不好弟兄们是要逃走的,丢了饭碗不说,小命保不保,还得另说呢,二先生,我们为你的事儿要担这么大的风险,你不预支一些钱给我们,这事成吗? 老过又朝郝之芙看。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郝之芙说,是这个理儿,二先生,你想想,想好了,再作打算。 老过彻底没了退路,老过的脑子反而变得清醒起来,看东西,全都正确,没了玉石假像,老过语调深沉,说,我现在手上现钱是一点没有,大钱都在大先生管的钱庄里,我是一点都舀不到,但我有东西,这东西比银元金贵,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我就先把东西放在你们这儿,等事儿办成,我掌了大权,再用白花花的银元来换东西,一手交钱,一手交东西,这样行不行? 郝之芙以前跟日本人川次郎一起做过考古的事儿,知道好的古董确实很值钱,于是问老过,你是说,你有古董,是不是? 以前听川次郎教授说过,你们吉府有不少值钱的古董,要真是好的古董,也可以值几万银元,这倒是个办法,我们先舀着东西,将来银元来了,再把东西还给你。 是什么古董,二先生? 猴皮问。 老过说,很值钱,是一只酒壶。 得了吧,猴皮脱口而出,得了吧,一只酒壶能值几个银元? 是用金子做的? 老过摇头,说,外面用金子涂了一层,里面是铜。 得了吧,一只铜酒壶,二先生,你舀一只铜酒来,就想让兄弟们为你去杀人、拚命? 郝之芙拦住猴皮,你别胡说,酒壶要看年代的,川次郎教授也有几只酒壶,是中国古代少数民族的东西,川次郎教授跟我说过,他的那几只酒壶都是宝贝,一只酒壶跟一座城市的价值差不多。 老过说,这就叫“价值连什么什么” 。 差不多,是叫“连什么什么” ,郝之芙说,二先生,你先把东西舀来,让我们瞧瞧,不懂的话,就让川次郎教授瞧瞧。 别这样,老过急忙说,你们让川次郎看了东西,东西就没了,他给你们一些钱,东西就归了他了。 猴皮问,多老的酒壶,值这么大的钱? 唐代,是一只唐代的酒壶,老过说,东西绝对真,大先生看过的。 郝之芙作出决断,你舀来,我们信你,反正古董我们也不要,我们只要银元,事办成了,你把银元舀来,酒壶还给你。 老过与郝之芙、猴皮说定,便回府取唐代铜镏金摩羯纹酒壶去了。 320 郝之芙拿到唐代酒壶,立即去找川次郎鉴定,她可不管老过说的,不让川次郎见到酒壶。 郝之芙在街上转了好几个弯,问了好几个人,才了解到川次郎住在哪儿。 跑去,郝之芙是跑着去川次郎那儿的。 在川次郎的办公室,川次郎没用多长时间,就吃准了郝之芙送来的东西是真品,这还了得? 收了它,川次郎提出要收购这只酒壶,他也不问郝之芙东西来路,更不问她愿意不愿意,只一个劲地要收了这只酒壶。 等川次郎说出收购价钱,郝之芙高兴哪,五万银元,整整五万银元,成,郝之芙脑子转得快,她对川次郎说,支票分开来写,在两张支票上写一万,在另外一张支票上写三万。 川次郎照办。 郝之芙得到支票,三万的那张藏在自己身边,不拿出来示人,只拿两张上面写着“一万” 数字的支票出来,还当面给猴皮看,说自己与他各得一万。 猴皮得了一万银元,自然十分高兴,但他担心将来老过来讨要酒壶,酒壶没了,怎么办? 郝之芙问他怎么办? 逃呵,老过开口要酒壶,我们就逃,猴皮说。 郝之芙摇头,说,你还是傻,我看应该这样,等我们把人做掉了,通知老过送钱来,他把钱送来,我们就立即逃,逃到天边海角。 是天涯海角,猴皮说,二先生怎么还会送钱来? 怎么不会? 郝之芙笑着说,他只给了我们一只酒壶,他要用钱来换酒壶,不换,是得不到酒壶的。 酒壶给了日本人,等他钱送来,我们得了钱,就逃,娘的? 起来,得了两份钱,反正日本鬼子快要垮台了,本来这伪军的事就做不长,多得一份钱总是好事儿,娘的? 起来,猴皮边说边骂。 你怎么开始骂这种脏话了? 郝之芙问。 跟吉府二先生学的,猴皮说,娘的? 起来,骂了这句脏话,心里感觉特别爽,我们的日子过得憋屈,这伪军不好做,钱不多,还是个汉奸,得了钱,就不做伪军了,逃得远远的,逃到天边海角去。 错,是天涯海角,郝之芙说,刚才你还纠正了我,现在你倒跟着我错起来,我们逃了,不会有事的,老过不知道东西到了日本人手里,日本人也不知道这是吉府的东西。 那倒不一定,猴皮说,听说日本人跟吉府来往密切,日本人有可能知道酒壶是吉府的。 不可能,郝之芙说,天下类似的酒壶又不是只有吉府有,日本人就是知道吉府有这类东西,也不会认为我给他的酒壶来自吉府,不管了,等着,等把大先生、大小姐做掉,钱到手……行,我听你的,猴皮说。 郝之芙说,你的支票需去钱庄换成银元,分一部份给牢里的伪军弟兄,多余下来的归你自己,你得把银元藏起来,而且得准备随时带着银元逃走,到时我们都逃走,牢里的伪军弟兄要逃得一个都不剩,知道吗? 我们做伪军的日子不多了。 两人商量好,便分别开始行动,做好准备,但主要还得等老过的消息,老过有了动静,郝之芙、猴皮才能采取行动,别急,老过、芳儿已经开始行动了。 321 晚上,吃过晚饭,老过走出屋子,看着天上星月,一语不发。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十分钟以后,老过出现在小佛堂里。 芳儿刚喝了一点酒,乘着酒兴,在小佛堂里走了几步拳,老过进来时,芳儿刚走完一个套路。 老过一进院子,就闻到了芳儿嘴里的酒味,老过有些不高兴,你真是个混蛋,马上就要干大事了,还喝酒,这会误事的。 芳儿眯眼,什么东西都不看,样子显得很怪异。 老过觉得芳儿是在轻视自己,于是发起怒来,芳儿,有朝一日我们得了天下,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你现在是想不到将来的情景,你要明白,你将来在府里的地位是主子地位,娘的? 起来,但你再了不得,也是我过下田手下的人,你必须听我摆布。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芳儿继续眯眼,什么东西,芳儿在心里骂,一个臭要饭的,还想做吉府主子,现在先顺着他,到以后真有那一天,我芳儿过得自在了,就不说,不自在的话,就反了他过下田,娘的? 起来,臭要饭的。 芳儿说,二先生,你别急,我今晚酒也喝了,拳也打了,我怕个? 呵? 二先生,你别急,杀一个彩主儿,就像杀一只鸡似的,反正我酒也喝了,拳也打了,我怕什么? ? 老过冲过去,用单手打芳儿耳光,骂道,畜生,发酒疯呵? 我发什么酒疯? 芳儿自问,我发什么酒疯? 我是畜生,我是你二先生的畜生吗? 你女儿都让我睡了,小畜生都生出来了,我是畜生? 我做了这事以后,还是畜生吗? 你做了啥事呢? 老过干脆坐在了石凳上,仰头看天上星月的位置,老过是懂天象的,当年在外讨饭,就经常整夜整夜不睡觉,看着天上星月,得出吉利或不吉利的结论,还要骂,这个畜生,要干大事了,还这么不正经,疯疯颠颠的,跟畜生交往,本身就危险,畜生。 芳儿哈哈哈笑,二先生,你别开玩笑了,要杀人,是吗? 走,现在就去,芳儿举步就想出小佛堂的门,去红墙院子杀彩主儿。 但被老过拉住,老过把芳儿按在石凳上,口气平和地说,芳儿呵,现在这段时间对我俩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事儿成了,我俩是吉府主子,事儿不成,事儿不成的话,事儿不成的话……芳儿说,事儿不成的话,我俩就去死,让我俩去死? 滚,让彩主儿去死,我要让彩主儿去死,芳儿的拳头往石桌上敲,娘的? 起来,我怕谁呢? 老过见芳儿平静了,又抬头望夜空,还自言自语说,不好,不好。 芳儿问老过,听说二先生会观天象,这是真的吗? 老过的脸庞在星月之光拂照下,显得灰暗无光,但脸形却变得很圆,脸四周的边沿被浸没在夜色中,突现出来的部份便是四周不靠,圆鼓鼓地在黑夜空间里扎根,从位置上来看,还是有一些高度的,这倒是不错,不知道这会预示着什么? 不好,不好,老过说,从今夜的天象看,如果提刀去杀彩主儿,可能要出事。 提刀干吗? 我用手就能杀死她,芳儿这会儿的话不是乱说,不是乱说,芳儿说,我这话说得怎样? 我这话说得怎样? 我这话可不是乱说的,娘的? 起来。 嘿,又骂脏话,老过站在石桌旁,轻轻挥舞手臂,不好,不好,娘的? 起来,大先生会不会回来? 如果回来了,就干脆把他一起杀了。 芳儿叫道,对呵,杀一人,杀两人,杀三人,都一样,彩主儿、大先生、大小姐,这三人,我们一起做了。 这时,在小佛堂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小厮在敲门,他在门外喊,芳儿,芳儿,你一个人在院子里说什么话呢? 芳儿吓得魂都没了,还好,小厮没听出来老过也在说话,他以为只有芳儿一人呆在小佛堂里,芳儿让老过躲了,然后打开门,跟小厮敷衍几句,把他哄走。 小厮一走,老过马上也走,在走之前,对芳儿说,明晚再说这事,我要看天象,吉利了,就去杀她。 芳儿关上门,一颗心还是狂跳不止,亏得没被小厮发现自己在跟老过密谋杀人大事,不然自己跟老过的脑袋就要没有了,娘的? 起来,真是险。 322 到了隔天晚上,老过在吃晚饭以前,看了一番天上星月,心里尚不能安稳。[.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吃过晚饭,再看天象,仍是老样子,不成,老过心头一紧,不成也得成呵,大先生出去已经有好多天了,再耽搁下去,事儿就难办了,到时那可是等死的事儿,不行,只能去了,只能是霸王硬开弓,只能是壮着胆子,提刀闯入红墙院子,把彩主儿杀掉,走,这就走。老过拔腿跑出自己住的院子,直接往前面跑去,一直跑到红墙院子,看见红色墙壁在月光下泛出暗暗浑浑的色彩,老过这才猛然收住脚步,心想,昏头了,应该先去芳儿那儿,跟芳儿两人一起来这儿杀人,怎么回事儿,自己一个人就跑了来?天象不吉利,自己更是昏了头,不成,不成,老过先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要求自己能心情平静地去杀人。正想着,从旁边闪出一个人来,那人叫了一声“二先生”,便走了,老过没看清是谁,就喊“芳儿”,那人回头说,我不是芳儿,不过刚才在小路那头见到芳儿了,不知道他在那儿干什么,好像在等人,二先生,你也在等芳儿吗?老过连说,没有,没有,那人等不到回答,就走了。那人是府里的小厮,这会儿他又折回来,问老过,二先生,你和芳儿是不是有事要办?你们两人约好了要见面,是?要不要让我去那边,把芳儿给你叫来?我刚才见他在小路那头来回走着,样子像是在等人。老过听他如此说,吓得早没了魂,没有,没有,真没有约好,要办什么事儿,老过不能说下去,再说下去,就会说漏嘴。小厮见老过神色慌张,就说,二先生,你好像慌得很,干吗呢?又没遇上鬼,又没让你去干坏事儿,小厮说完,走了,这回是真的走了。老过惊魂未定,背后突然又被人拍了一下肩膀。老过急忙回头找拍肩膀的人,这次是芳儿,老过大大地吐了一口气,吐完气,再深吸一口气,这样吐吸来回几次,老过的头就有点晕,心跳加快。芳儿把老过拉过一边,轻声说,我找你。我找你。我找你。我找你。反复说几遍。老过出现了耳鸣现象。芳儿说,走,去杀了那个女魔头,怕她个?呵。老过一把拉住芳儿,说话有点抖,你,你,你,你,你,你这就去啦?芳儿在夜色中看不清老过的脸,不知道他此时是怎样一个神态。老过说,你这就去啦?你这就去啦?去,干吗不去?娘的?起来,我这就去红墙院子。老过不放手,一边抬头看天象,沉默一会儿,对芳儿说,说实在的,天象看下来不好,不应去杀人,但大先生快要回来了,大先生一回来,这事儿就要黄,我和你只有等死的份。芳儿摆脱老过,走到一棵树旁,伸手摸树干,他问老过,到底杀不杀?老过往地上跪去,叫芳儿也跪下,老过双手合一,闭眼说道,元代的爷呵,求你保佑我和芳儿,让我俩进红墙院子里去把彩主儿杀掉,元代的爷呵,老过开始猛磕响头,还拉着芳儿一起磕。芳儿知道老过拜的是元代那尊石雕佛像,可这儿没有佛像,当芳儿把自己这一想法说出来后,老过只说了三个字:在心里。是在自己心里,芳儿说着,点头,是在自己心里,是自己拜自己,是拜自己的心。两人在地上拜完佛,站起身。芳儿掸了掸裤腿,想掸掉上面的土灰,老过忙阻止,叫芳儿别掸,因为刚拜过佛,在土灰中还粘着佛性。两人还是有点紧张,但事儿一定要做,他俩互碰了一下手,表示相互鼓励,慢慢往红墙院子走去。 走到红墙院子门口,见里面灯光亮着,但不见人影,也没听见人的声音,往院子里走,边走边注意周围动静,但还是没有动静,老过有点怕,他问芳儿,彩主儿会不会有防备,在这儿派人埋伏,把我俩抓住?山里游击队经常这么做,芳儿说,哪里会?她可没这个脑子,两人说着,继续朝院子里走。 谁没有脑子?突然有人在老过、芳儿背后不远处说。是女人的声音,老过猛然回头,眼里已露出凶光,老过以为说话人是彩主儿,若是彩主儿,这会儿就做了她,但定神一瞧,不是彩主儿,是黄由,是黄由丫头,老过立马对她微笑,说,你别吓人,躲在人后面说话。黄由说,你们两人在这儿干吗?像两只在夜里偷吃人家东西的野猫,我正要去找你们,彩主儿叫你们去。干吗叫我们去?芳儿问。你说呢?明明知道,还问我。老过心里一紧,我们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黄由假笑几声,二先生也坏,你们两人有多时没陪彩主儿过夜了?芳儿在心里骂,骚女人,到死还想着做那事儿,活该她要丢了性命。我知道,我知道,芳儿说,所以把二先生一起叫来,黄由,你是知道的,一人不行,一人吃不消。黄由拍了芳儿一记头皮,你好,就你好,就你最正经,什么东西,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自己不知道? 这时彩主儿说话了,她在大厅里叫黄由。黄由应了一声,直奔大厅而去。 没一会儿,黄由跑出大厅,高声喊,你们两人进来,彩主儿叫你们呢,说完,便要朝大厅旁边一间屋子走去。芳儿忙说,黄由,你要陪我们一起进去的。不了,我要为你们两人熬汤去。熬什么?汤?芳儿笑着问。是彩主儿叫我去熬的,给你们两人补身子,说完,便进了那间屋子。 老过、芳儿慢慢走进大厅,大厅里没人。两人知道彩主儿在后面屋子里。老过丢一个眼色给芳儿,叫他先去屋子里看看,自己则留在大厅里为芳儿望风。芳儿一个跳步,进入屋子。芳儿进去没多一会儿,就听见彩主儿在屋子里高声说,叫他一起来,这个懒骨头,让他留在府里,就是为了要他服侍好我下面的,这会儿站在大厅里干吗呢?叫他一起来。芳儿从屋子里退出来,跑到老过面前,她叫你也进去。老过悄悄说,你去杀了她,我在大厅里望风。没等芳儿回答,彩主儿又在屋子里叫起来,还不进来?快进屋子里来,两个死男人,要急死老娘呵?彩主儿说着,走出屋子,左右两只手拖了老过、芳儿就进屋子。进屋子后,老过要关上门,彩主儿不让,说,关什么门?我在床上弄阴穴儿玩,从不关门的,黄斤、黄由是我的贴身丫环,我不避她俩的,你们又不是第一次跟我上床,好像不知道似的。不,彩主儿,刚才黄由跟我们说,要为我们熬汤去,我想在大厅里等黄由的汤来,等喝了补身子的汤,再跟彩主儿上床玩阴穴儿。彩主儿说,是我让她去熬汤的,补补你们两人的身子,别说我为了自己享受、舒服,弄坏了你们两人的身子。所以我想先喝汤,先补了身子,让身子热起来,再陪彩主儿上床,这样力气会更大一些,老过傻乎乎地说。哈哈哈,彩主儿笑,你这个傻瓜,补身子是一件慢活,得慢慢来,哪有一喝了汤,身子马上就被补了的?可我下面却等不及,马上就得来,都湿了几日了,快来,彩主儿说着,就开始脱自己身上衣裤。彩主儿把衣裤脱完,往床上一躺,是朝天躺着,大腿叉开,肥大的阴穴儿露出来,彩主儿伸手去阴穴儿细缝那儿,将细缝掰开,里面是红红的软肉,骚水欲滴,一时间,在屋子里可以闻到一股女人阴穴儿特有的气味,已经潮湿了几日,所以彩主儿下面骚味很浓,彩主儿为了今晚玩阴穴儿,又有意不洗阴户,她要两个男人用舌头、口液把阴穴儿舔净,因此在浓重的骚味里,还夹杂着臭臭的尿液味。(.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来,上来,彩主儿躺在床上,对老过、芳儿说。老过本来想,一上手就把彩主儿杀掉,可现在见了她腿间的阴穴儿,自己下面已经在强硬地勃起,嘴里唾液发腻,加之自己也是好久没碰女人了,老过犹豫了一会儿,便跟芳儿咬耳朵,先杀,还是先弄?芳儿听后,一愣,杀了怎么弄?弄一个死人有什么劲?芳儿悄悄发表完意见,等着老过作决定。先弄,弄了再杀,我下面胀得厉害,你呢?我也是,胀得厉害,先弄再杀。两人在屋子里一角偷偷商量,床上的彩主儿早已经不行了,她等不及男人爬上身子,自己先用手指在阴穴儿内挖转起来,嘴里淫声连连。管他个?,弄了再说,两人也脱了衣服,商量好,由老过先上。老过如虎扑羊,压在彩主儿身上,彩主儿一被老过上手,浑身酥软,“宝贝”、“心肝”乱喊一阵,最后还极力贬低自己,说自己是骚?、贱女人,离了男人就没法活,彩主儿上半身花枝乱颤,下面阴穴儿里的**流得床单上都是。但老过的命根子到这会儿仍没有插入彩主儿的阴穴儿缝里,只是由芳儿趴在下面,用口舌舔吸阴穴儿口沿及阴蒂……芳儿一边舔着,一边猛地想起自己小时候曾在吉府院子里活活弄死过一只母鸡,当时也怪那只母鸡下贱,见芳儿从身边走过,便主动下蹲在地上,双翅向上翘起,作准备交配状,母鸡是把芳儿当成了可以与它进行交配的对象,芳儿从地上拣起一根枯树枝,用枯树枝插入母鸡肛门,等枯树枝被全部插入以后,母鸡也死了,枯树枝过长,肯定是把母鸡腹内的肠子戳穿了,潘小纯在写这一段时,依稀记得自己在孩提时代,也做过类似的事情,时间是在“文革”期间,地点是城外越溪,当时有一只母鸡冒冒失失钻入了越溪公社机关大院,那只冒然钻入的母鸡正好被潘小纯撞个正着,这对于母鸡来说也是要命的一件事,它一见到潘小纯,它一见到潘小纯这个小男孩,就误把他当成了一个可以与自己进行交配的雄性对象,便急忙下蹲在地上,双翅微翘,并带有小幅度震颤,母鸡的态度非常积极,潘小纯还是懵懂少年,不懂呵,就拿了一根筷子,往母鸡屁眼里捅进去,起初不得了,母鸡的屁眼四周被筷子触及,反应极大,母鸡身子左摇右摆,企图增强筷子对屁眼的磨擦力度,潘小纯看母鸡如此猴急,如此兴奋,就慢慢把整根筷子捅入母鸡腹内,结果跟芳儿一样,把母鸡给捅死了,原来是一样,都把一只处于发情期的母鸡弄死了,只是不知道,书里芳儿的行为是潘小纯按照自己的“劣迹”来写的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在书里写了这么一段,现在芳儿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做过的这件事,芳儿越想越深入,越想越认真,想到十分激动的时候,芳儿一个瞥眼,看见在木床左侧的椅子上放着一把尺子,是一把尺子,是一把尺子,但到后来,尺子变成了一根枯树枝,芳儿觉得这根枯树枝就是捅死以前那只母鸡的枯树枝,芳儿现在的神志完全被这把尺子左右了,想着想着……说时迟,那时快,或者是,想时迟,拿起尺子时快,或者是,思维着魔时快,摆脱魔力时迟,不对,说反了,应该是摆脱魔力时迟,着魔时快,芳儿想着想着,就伸出手去,抓住尺子,这把尺子的长度也是怪,不是一尺长,而是两尺长,芳儿拿好两尺长的尺子,手上充满力量,芳儿手握尺子,直往彩主儿阴穴儿内捅去,在这同一时间,老过的命根子也正想插入彩主儿那儿,但被芳儿用手挡住,不让老过进去,老过往下面一看,知道芳儿手里的那把尺子就是杀人凶器,老过明白,自动让位,芳儿连牙齿都没咬,就把两尺长的尺子捅进了彩主儿的阴穴儿内,一般人在做杀人之事时,在某一个能致人死命的动作被做出来之前,都是会狠狠咬紧牙齿的,而芳儿没咬牙齿,从这点上看,芳儿这会儿入魔已经入到了怎样一个程度,彩主儿想喊,想撕心裂肺地喊,但是没喊成,因为老过在上面早把彩主儿的嘴捂住了,彩主儿嘴里没一点声音出来,而在她下面,已是血流满床,可惜,吉府里的一代女英豪,此时已是一命呜呼,魂魄归西,走在了黄泉路上,但是在彩主儿临死前几秒钟,她明确无误地看到了那尊元代石雕佛坐像,佛像在彩主儿眼前轻轻飞起来,轻轻飞起来,没飞几下,佛像消失不见了,转而是大先生走过来对彩主儿说话,大先生说,用石雕佛像做泄欲工具,是要遭报应的,大先生的声音反复出现,但大先生本人的形象只出现了一次,大先生的形象只出现了一次,老过见彩主儿不再动弹,知道她已经死了,就与芳儿一起,用床单把彩主儿的尸体裹了,正准备往外抬,这时黄由突然闯进屋子,芳儿根本没多想,起单手,用火烤掌功夫,对着黄由胸口猛击一掌,黄由被击,当场毙命,连气儿都没多喘上一口,老过立即说,杀得痛快,杀得痛快,两人再次往外抬尸体,抬到大厅里,老过说,把黄丫头也裹了,芳儿回身进屋子,到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和老过还都是**着全身,没穿一件衣服,芳儿对留在大厅里的老过说,先穿衣服,老过没反应,芳儿朝大厅里望,该死,黄斤来了,黄斤端着刚刚熬好的汤,走进大厅,她要来给老过、芳儿喝汤,给他俩补身子,黄斤一走进大厅,就见老过光身站在大厅里,便大叫起来,手里盘子连着盛满汤的两只碗都被摔在地上,老过一步向前,起掌要击黄斤,这时芳儿从屋子里冲出来,他阻止老过杀黄斤,说,这只小?我喜欢的,留着她,做我的女人,说完,便拖黄斤入屋子,黄斤见彩主儿被床单裹着,躺在大厅地上,只露脑袋在外面,脸上没一点血色,入屋子后又见黄由躺在地上,知道出事了,起先芳儿弄她,她还反抗,渐渐地,她就昏死了过去,老过冲进屋子,见芳儿弄起了黄斤,心里急,就骂道,娘的?起来,你倒快活,叫我怎么办?芳儿指指死去的黄由,叫老过弄黄由,老过骂道,娘的?起来,戳不到活?,戳个死?也好,就爬在黄由身上,奸起死尸来,两人做完肮脏事,坐在地上歇着,这时黄斤有苏醒过来的迹象,她的大腿动了一下,芳儿见状,乘黄斤还未大醒,趴下身子,用舌头舔尽挂在黄斤阴穴儿口沿部的精液,接着帮黄斤穿好衣裤,黄斤彻底醒了过来,等她醒来,发现自己已无法动弹,原来老过、芳儿怕黄斤反抗,出去乱说话,把黄斤五花大绑起来,芳儿对黄斤说,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我一直喜欢你,彩主儿被我杀了,今后吉府就是我和二先生的了,你愿意跟我,我绝不亏待你,黄斤痛骂几句后,说,还有大先生在,等大先生从北京回来,看你们两个畜生怎么办?到时,你们两人的狗命都得完,老过冷笑,大先生?嘿,他下了火车,小命就完,城里伪军不会放过他的,大小姐也一样,也要死,你只有跟着芳儿,将来让你做吉府里的太太,不然的话,你也是一个死,黄斤开始哭起来,边哭边说,彩主儿对你们两人不错,刚才还让我和黄由为你们两人熬汤,要补你们两人的身子,你们两人为什么要把她杀死?芳儿看看老过,老过说,彩主儿准备把吉府的财产分给那个助手,我和芳儿得不到财产不说,还要被她赶出府去,一个助手,屁功没有,就因为和彩主儿上了床,就能与大先生一样,平分吉府的财产,大先生、大小姐得到财产,我们心服,那个助手凭什么要得吉府一半财产?我和芳儿为了吉府,日夜操劳,结果却是要被赶出府去,我们两人已成残废之人,为了一点小事,被彩主儿砍了手臂,她让我们两个残废人离开吉府,这不是要断了我们的活路吗?所以我们两人要杀了彩主儿,要起来造反,黄斤一边哭着,一边听老过说,心里想,彩主儿做得也过份,黄斤见自己妹妹黄由光身躺在地上,死了,而且死得很惨,突然又嚎啕大哭起来,她责问,我妹妹有什么错,你们要这样对她?芳儿又看老过,这回老过没说什么,芳儿摇头,低声说,这是弄错了,黄由进屋来,我们没弄清楚,把她杀了,黄斤骂道,人死了,还剥衣服干吗?黄斤不知道老过是奸了黄由的尸体,不说,不能说,黄斤又一次昏死过去,老过、芳儿乘黄斤昏迷不醒,仍将她绑着,关在小屋子里,用另一块床单把黄由的尸体裹住,老过说,走,把两个死人埋掉,老过、芳儿每人肩上扛一具死尸,带上挖土工具,来到府里的银杏树林子里,挖坑,埋人,再压土,一直忙到临晨才歇手,至此,老过、芳儿在吉府里策划的“大事”算是基本完成,就等大先生、大小姐从北京回来,托郝之芙、猴皮那几个牢里的伪军,一并把两人除掉。 老过、芳儿回到红墙院子,老过突然想起,在黄由处藏有彩主儿分配财产的一份方案,其实就是一张纸,在助手那儿也应该有一份。老过、芳儿在红墙院子各个房间里找那张纸,结果找不到。去问黄斤,黄斤起初不说,后来又说不知道被黄由收在哪儿了,还说可能已经给了大先生。老过对芳儿说,马上去把那个助手找来,逼他把东西拿出来,然后杀死他,若是那份东西被捅到吉府外面去了,吉府的财产我们一样都得不到。两人冲到老郎中和助手住的院子,没见着人,问小厮,回答说,几天前老郎中告了假,回家乡去了,说是家里有人病故,助手是跟着老郎中一起走的,老郎中的家在什么地方,没人知道。老过和芳儿在老郎中院子里找,没找到那份东西。老过说,坏事了,那上面有彩主儿的签字,找不到,将来要出事的。芳儿说,先不管这些,先把府里人摆平。两人又急急忙忙跑回红墙院子,开了小屋门,问黄斤,跟不跟着一起干?跟了,就是芳儿的女人,将来是吉府的太太,不跟的话,只有死路一条。黄斤只是哭,只是骂,哭彩主儿,哭黄由,骂老过、芳儿是畜生不如的东西。老过见她是这样,就对芳儿说,你跟她去床上再多弄几回,女人都是一样,在弄阴穴儿这事上被摆平了,就会死心塌地跟了你。芳儿信了,让老过离开小屋子,把黄斤松了绑,抱上床,开始狂戳她的阴穴儿。说来也怪,这黄斤虽然对芳儿怀着杀主之恨、杀妹之仇,但被芳儿连弄数回,竟然也是**迭起,淫浪之声不断,而且黄斤年轻,其性欲之旺盛,比彩主儿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后黄斤被芳儿玩阴穴儿玩得一时鬼迷心窍,答应跟芳儿做女人。芳儿高兴哪,他与黄斤两人一直在小屋子里玩到下午,黄斤的**来了无数遍,结束后也不用水洗净下身,就让**、精液合在一起,把裤子穿上了。 323 明天一早,老过、芳儿把府里丫环、小厮全部集中起来,由老过当众宣布,从今日起,吉府归过下田、四芳哥儿所有,凡是愿意跟随的丫环、小厮,少不了好处,不愿意跟随的,老过嘿嘿一声冷笑,走到一棵树前,用掌力把树击倒,说,不愿意跟随的,就如这棵树一样,出不了吉府,就取了他的小命。芳儿这时与一个小厮抬着一筐银元上来。芳儿说,喊到名字,就上来取银元,每人十块银元,只要拿了银元,就算是自己人。说完,开始报名,但也怪,被报到名字的都是小厮,没一个丫环。小厮们从没拿过这么多银元,有谁听到自己名字时,不上去领银元的?一个都没有,都领了十块银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接着黄斤走上来,她说,大家都要听二先生、芳儿的话,说完,黄斤也开始报名,黄斤报的全是丫环的名字。这下好了,本来众丫环见小厮们领了银元,自己没有,有点骚动不安,现在好了,众丫环一个个上前去领了十块银元。老过最后说,从今往后,府里小厮归芳儿管,丫环归黄斤管,我二先生总负责。芳儿听老过如此关照底下人,在心里骂道,这个臭要饭的,先让他乐一阵子,等到将来再与他计较,现在大先生、大小姐还没被除掉,那张重要的纸片还没被找到,在那上面可有彩主儿的签名,上面规定了吉府财产是怎样分配的,伪军那儿还有许多事没解决,芳儿想,老过现在想出头,想跑在头里,就让着他一点,这造反的事儿,到最后究竟是怎样一个结果,现在真不好说,芳儿实在是有点害怕。[.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老过把府里的事弄顺了,便跑到郝之芙、猴皮那儿,要他们立即派人去火车站,截住大先生、大小姐,不让他俩回吉府,不然就全功尽弃了,等把大先生、大小姐捉到牢里,就把银元送来,但银元送来后,那把唐代酒壶一定要归还。郝之芙、猴皮立即派人去火车站候人。郝之芙打算捉住大先生、大小姐,拿到老过送来的银元,就带着部份伪军溜掉,什么唐代酒壶,早没了,早让川次郎买走了,骗到老过的银元,这事最重要,其它事都是不重要,都需到时再说。 几个伪军每天都在李唐城火车站候着,不分昼夜,有时猴皮也会亲自去火车站候着大先生、大小姐回来。一连候了几天,不见人影。有一天下午,终于候到几个人,其中一人的长相与大先生很像,伪军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那人拖上停在火车站附近的汽车,汽车立即启动,但在路上伪军之一拿照片细对那人脸相,觉得有出入,最后越对照越觉得不对,而且那人身边没有一个女的驼背,驼背就是大小姐,没有驼背,就是没有大小姐,汽车行驶到离监狱不远处,伪军就把那人给放了,弄错了。 猴皮找到老过,让他从府里抽一个小厮出来去火车站,小厮躲在暗处,认大先生、大小姐一行人,认准了,再抓。 又过一天,当小厮在暗处看见大先生一行人走出火车站,一帮伪军便蜂拥而上,把大先生、大小姐,还有四个丫环、四个小厮,把他们统统推上汽车,抓回监狱。一边又派伪军进吉府,搜查大先生的书房,果然,在大先生的书房里搜出了一些抗日传单,这一下就把大先生的抗日罪名做实了。 324 在监狱里,伪军先提审那几个丫环、小厮,结果审不出什么名堂。郝之芙决定把他们放掉,因为把他们关在监狱里,不能杀,反而会坏事。等这几个丫环、小厮回到吉府,知道府里已经变了天。其中有一个丫环偷偷跑到黄斤那儿,告诉她,大先生、大小姐已被关进了监狱。黄斤问丫环,有没有日本人参与?丫环说,没有,都是伪军在做这事儿。黄斤等丫环走后,就动起了脑筋,要为彩主儿、黄由报仇雪恨,就只有靠大先生,只要大先生能回吉府,这事儿就能翻过来,黄斤是绞尽脑汁在想办法,她突然想到,是伪军抓了大先生,现在伪军说话不算数,只要有日本人出来说句话,大先生的事儿就能被翻过来,大先生平时跟日本人有来往,要找到大先生的日本朋友,让日本朋友出面,救大先生,让谁去找日本朋友呢?府里人靠不住,他们都拿了银元,找谁呢?黄斤想着想着,就觉得眼前老是浮现出老过、芳儿的身影,这两个恶徒各自甩着一条手臂,在黄斤眼前不停晃,不停晃,还笑,黄斤感到非常厌恶,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骂道,当初彩主儿应该把他俩杀掉,起码要多砍下一条手臂,让他俩连一条手臂都没有,黄斤突然想起,有四个人被砍了手臂,对呀,还有顾福礼、骆花两人,他们也被砍了手臂,他们现在在外面开了一爿古董店,他们虽然被彩主儿砍了手臂,但确实是因为犯了错误,彩主儿后来还给了他们银元,顾、骆两人应该不会太恨吉府的,特别不会恨大先生,对呀,让他们在外面想办法,去找日本朋友,帮大先生、大小姐脱险,把老过、芳儿杀掉,事成后,给他们一笔钱,黄斤主意已定,就出府找顾福礼、骆花夫妇商量去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顾福礼、骆花听黄斤说完事儿,对老过、芳儿恨得咬牙切齿,他们夫妇俩当场就用单拳在古董店墙上、桌上连击十几下。特别是顾福礼,更是一腔怒火可以烧了古董店外面街道上的树木,他一边吐着烟雾(他正在抽旱烟),一边说,我们四人虽然都被吉府断了手臂,但这是府里的规矩,谁叫我们犯了事儿呢?这不能怪吉府,只能怪我们自己,从一开始我就看出老过、芳儿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倒好,竟然谋害起主子,夺吉府财产来了,这还了得?没了王法啦?顾福礼、骆花都愿意帮忙,去找大先生的日本朋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黄斤说,你们最近几天也不要开门营业了,专门抽时间去找日本朋友,越快越好,让大先生、大小姐快点出牢房,免得在里面吃苦,等大先生回府,把事儿翻过来,把老过、芳儿办了,到那时,吉府会出钱感谢你们两人的。黄斤交待完,就赶紧回吉府,免得老过、芳儿两个贼人生疑心。 大先生被关在牢里,倒是没吃什么苦,猴皮他们想反正过几天就要弄死大先生,这会儿让他安静点,到时定个抗日分子的罪名,想怎么弄死他都可以,那些被搜出来的抗日传单就是最好的证据。 可大小姐就没这样幸运了,因为一帮牢里的伪军要动她的歪念头,大小姐是吉府的千金小姐,平日里伪军想都不敢想大小姐的事,现在好了,吉府的千金小姐就在牢里被关着,虽说美中不足,是个驼背,但毕竟是吉府的千金小姐,弄她的阴穴儿玩,弄死她就算,反正猴皮交待过,大先生、大小姐都得死,死了便可以得赏钱。那天夜里,不管值班、不值班的伪军都来到牢里,他们酒也没喝,因为不需要,不需要借酒壮胆,但烟还是要抽的,每个人都抽烟,连续不停地抽,熏得关押大小姐的那间牢房里面全是烟雾,几乎是对面不识人脸,一共有十五、六个伪军,年纪大一点的,有五十多岁,最小的,只有十八、九岁,这十五、六个伪军剥光大小姐全身衣服,把她的嘴巴用布塞住,然后轮番上前,集体强奸,弄过一轮,年纪大的伪军退下来,说,够了,弄不动了,心里却嫌大小姐身上脏,阴穴儿内尽是十多个伪军喷射出来的精液,年纪轻的伪军可没得到满足,他们又展开新一轮的集体强奸,一直弄到深夜一、二点钟才散开,剩下几个伪军又弄了几次,听见鸡叫头遍,这几个伪军也纷纷离去,只留值班伪军在牢里。 到早晨,上面要提审大小姐,几个伪军进牢房,不对劲,只见大小姐倒在牢房里一角,头上都是血,墙角上、地上也流满了血,血已经凝固,变成黑中带点紫红的那种颜色,伪军之一忙叫猴皮过来看,猴皮并不知道这帮弟兄昨夜轮奸了大小姐,他推大小姐,大小姐不动,用手去她鼻子底下试,一点气息都不见,叫牢里法医来鉴定,原来是大小姐用头部猛撞墙壁,造成了死亡,法医只看了大小姐上面的头伤,没看大小姐下面的阴穴儿,所以也不知道有集体强奸的事发生,最后定论,大小姐是在半夜里头撞墙而死,而且是畏罪自杀,大小姐的尸体暂时被存放在牢里,没处理掉。 猴皮把大小姐已经死亡的消息告诉老过,老过高兴哪,他问,大先生怎么还没被杀死?猴皮说,快了,先审他几次,因为大先生毕竟是李唐城里的一个人物,不能太随便就被弄死了。接着猴皮问老过拿银票。老过起先不肯,想等大先生死了以后,再给银票,后一想,也没必要,大小姐都被他们弄死了,他们已没了退路,这大先生也是必死无疑,银票不给猴皮,这样若是惹恼了猴皮,大先生的事儿不给办了,这倒是厉害,老过想到这儿,就说,我明天拿银票到你们那儿去,当面交给郝之芙和你。 325 隔天,老过从钱庄里开了一张数万银元的银票,拿了银票,跑到伪军大院,把银票交给郝之芙、猴皮,又反复交待他俩快点把大先生干掉。[.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可能是老过想到大先生马上就要被处死,自己马上要做吉府里的头了,心情过于激动,竟忘了问郝之芙要唐代酒壶,等老过把这事想起来,再转回身,进伪军大院找郝之芙,却没找到,她有事要去办,不在办公室里,老过无奈,只得回吉府。 顾福礼找日本教授川次郎,川次郎听完事情经过,大吃一惊,他大骂老过、芳儿,说要为大先生撑腰,把事情彻底摆平。正当川次郎找到日本军队中的朋友,要求他帮忙时,日本天皇却宣布了日本战败认输的诏书,李唐城的防务因此全都移交给了,监狱也由民国政府接收,郝之芙、猴皮等伪军,在接收人来到之前,便逃了个精光,监狱几乎成了一座无人把守的空监狱。新来的狱警现在监狱里存放着一具女性尸体,便向典狱长汇报,典狱长下令彻查。有几个伪军没逃走,据这几个旧时伪军说明情况后,典狱长让自己带来的法医对大小姐的尸体重新进行鉴定,结果出来了,证明旧时伪军所说没错。典狱长立即下令,抓捕郝之芙、猴皮等人。但主犯郝之芙、猴皮没抓到,只抓到了一个参与集体轮奸的小伪军,他的说法也与前面几个伪军一样,是吉府的二先生过下田、佣人四芳哥儿使钱,陷害吉府大先生燕巨大、大小姐吉算旦,吉算旦被轮奸后,不堪受辱,撞墙自杀,而燕巨大的“罪证”抗日传单,这会儿反倒使燕巨大成了抗日英雄。=会员手打niubb=这时川次郎也托了一个中国人,带着顾福礼、骆花来监狱,把过下田、四芳哥儿杀主谋财、使钱陷害人的罪行一一揭出来。典狱长请还在监狱里呆着的大先生来自己办公室,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当听到彩主儿、算旦、黄由被害死时,大先生放声大哭,他朝着对面桌子连撞自己的头脸,撞得鼻子、唇齿流血不止,后被在场狱警拉住。狱警又领着大先生去停尸房看了大小姐的尸体,大先生没看几眼,就晕厥过去,不省人事,醒来后,又大哭,刚刚止血的嘴唇又被大先生咬得鲜血直流。现在案情已经清楚了,典狱长便要求警察局前去吉府抓捕老过、芳儿,典狱长说及此桩案件时,几次用拳、掌猛击桌子,在旁边的人都认为典狱长是个爱憎分明的好官。 这一回老过、芳儿真是太愚蠢、太麻痹了,他俩忙着在吉府里分配财产、分配权力、作威作福,居然连日本人被战败,已经投降,李唐城的管理权已经移交给民国政府这件事都不知道,当警察冲进吉府,逮住两人时,两人一个正在洗澡,一个正在屋子里哼着李唐城的地方小调。 老过、芳儿自知罪责难逃,而且证据确凿,所以就全部招了,快审快判,新进城的民国政府需要在市民面前树立威望,他们对此案采取了快审快判的方法。 到了去刑场枪毙老过、芳儿那一天,整个李唐城可以说是万人空巷,市民们都挤到枪毙现场,去看吉府汉奸被枪毙的镜头。在犯人未被押到之前,市民们这样议论,都说吉府是李唐城里最大的汉奸人家,原来府里只有二先生、芳儿是汉奸,其他人都不是汉奸,这倒真是没想到。老过和芳儿被押到,两人被强迫跪在地上。一个军人出来宣布他俩的罪状,主要有两点,一是长期以来与日本人有来往,有汉奸行为,二是勾结伪军,谋财害命,军人宣布对过下田、四芳哥儿执行死刑。另外还有几个旧时伪军也被判了刑,但都不是死刑。到这时,令人想不到的事情生了,枪毙是逐一进行的,枪手先朝老过开枪,老过被子弹击中,应声倒下,老过一倒下,刑场四周人山人海的观众欢呼雀跃,站得近的观众朝已经死了的老过大吐唾沫,但都没够着,白花花的唾沫一大片,全都吐在老过那具尸体的周围,观众还朝老过的尸体扔杂物,扔了许多杂物,观众的呼叫声越来越响,震耳欲聋,这情景把芳儿吓坏了,他当时还未轮到吃子弹,但身后枪手已经举起了枪,芳儿回头朝枪手看了一眼,这一眼使芳儿内心的恐惧达到顶点,但也同时使在芳儿体内沉寂很久的火烤掌功力突然暴出来,加之芳儿最近又在勤练网拳,两股功力合在一起,所以在一瞬间,芳儿感到自己身上的能量迅猛膨胀,芳儿全身一震,大吼数声,一团火光从芳儿身上喷出来,火焰蹿起一丈多高,捆绑芳儿的绳子在瞬间被烧毁,周围十几个军警被火烤掌功力震出两、三丈远,有更多的观众被掀翻在地上,有几个观众离得近,被火烤掌功力掀翻后,还顺着不同方向,在空中飞行了一段距离,后被重重摔在地上,痛得哭爹喊娘,在地上打滚,最倒霉的是那个枪手,他被掀翻在地,又被接踵而来的功力余波推动,在地上滑了一丈远,衣服被磨破,皮肉碎了,骨头断了数根,头部全被火烧焦,头一根不剩,人变得面目全非,那枝步枪的半条,主要是有木头镶嵌的那部份,被火焰烧枯,变成了半条枯黑步枪,再看芳儿,见身上绳子没了,周围之人东倒西歪,全躺倒在地上,芳儿便运功力于腿上,然后使出“云间踏步”这一招,飞起身子,从空中走掉了,事后人人都说,芳儿功夫了得,可惜是个帮日本人做事,残害中国人性命的汉奸。 芳儿在当天晚上就飞墙入院,进了雪芽儿的房间,两人先是抱头痛哭,后来雪芽儿表示要跟芳儿走,芳儿擦干眼泪,直呼上当,说上了老过的当,现在只得去外面流浪了,生死都不知道,身边没钱,一点钱都没有,连吃饭都成问题,雪芽儿忙拿食物给芳儿吃,雪芽儿看着芳儿狼吞虎咽吃东西的样子,在一旁说,你等我几天,我想办法从府里拿些值钱的东西,到时我去找你,跟你走,芳儿便把自己的藏身之处告诉给雪芽儿听,雪芽儿连续几天在府里找值钱的东西,然后在某个夜晚,带着东西,溜出吉府,去会芳儿,两人从此过上了东躲西藏的非人生活。 326 大先生带着大小姐的尸体回到吉府,再去银杏树林子中把彩主儿、黄由的尸体挖出来,挖尸体时,警察局专门派人在现场查看,当尸体被挖出来,众人大为震惊,两个女人全身没穿衣裤,只用床单裹着,而且在彩主儿的阴穴儿内还戳着一把尺子,警察把尺子拉出来,附带把腹内一些烂肉、烂肠子也拉了出来,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都骂老过、芳儿是世上最恶的恶人。大先生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后被众人劝住。 选一个日子,将彩主儿、大小姐、黄由入土安葬,大先生用仓库里那具出土的宋代棺木葬了彩主儿,因为在彩主儿生前,大先生曾听她提起过,死后要用宋代棺木做寿材,大小姐与黄由都葬在彩主儿之墓旁边,大小姐应该被这样安排,黄由虽是丫环,但也这样安排,大先生说,黄斤、黄由两个丫环最与彩主儿贴心,所以应该把黄由葬在彩主儿之墓侧旁,等一切事务操办完,吉府已经忙过了半个月。 在半月之后的一天,有小厮跑来急告大先生,说好端端的,黄斤投井自杀了,小厮还拿了一张纸给大先生看,纸是被人用小石头压在井栏圈上的,黄斤投的就是那口井。(.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大先生看纸上文字,是黄斤写的,黄斤粗识几个字,所以写得少,她写道,要随彩主儿、黄由去了,死后跟黄由葬在一起,也在彩主儿之墓旁边。大先生边看边哭,众丫环、小厮也哭,哭完,就照黄斤的意思,把她葬在彩主儿、大小姐、黄由等人的墓近旁。 有人说,这一次在府外开古董店的顾福礼、骆花立了大功,是他们在外面活动,帮着找人办事,有功,要奖。大先生亲自出府,把五百银元端到顾福礼、骆花手里,大先生这一举动感动得顾、骆两人倒头便拜,两人颤颤巍巍伸手接过银元,顾福礼大口吐气,说,大先生,从今天起,我们夫妻两人,生是吉府的人,死是吉府的鬼,只要吉府有事,我们两人就是拚了性命,也会来替吉府办事的。 大先生经过半个月精神调整,情绪有所好转。那天,大先生带着霜芽儿、小厮去府里各处查看,这是自吉府出大事以来,大先生的第一次查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大先生走在院子里的路上,想到了北京大学录取算旦的事,别人都忘了这事,大先生也忘了,现在想起来,就对小厮说,你记着,明天我写一封信,是给北京大学的,写好后,你马上寄出去,我要告诉北京大学算旦的情况。小厮点头,转身要走,但被霜芽儿叫住,霜芽儿骂道,你昏头啦?大先生没让你现在去寄信,信还没写好呢。小厮站住傻笑。这时大先生说,雪芽儿,雪芽儿……你们可以肯定,她是随着芳儿逃走了?这次小厮反应快,大先生,小厮说,你别为她多想了,她与芳儿早就在一块鬼混了,芳儿劫了法场,就逃走,雪芽儿几天以后也见不着人影,她不跟芳儿走,会到哪儿去?霜芽儿又骂,你又乱嚼舌头根,芳儿这哪里是劫法场?谁劫法场了?小厮有点冤枉,他们都说芳儿劫了法场,都说芳儿是英雄,功夫不得了。狗屁,大先生骂道,你们这些人,脑子怎么这么浑呢?芳儿是汉奸,是杀人犯,他在刑场上逃脱,但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迟早要被政府抓回来,抓回来就是一死,枪毙,枪毙,要被枪毙的。小厮轻声说,他们都这么说,我也不知道。大先生说,你们做下人的,就是脑子糊涂,以后要多动脑子,不可轻信别人说的话。 教训完小厮,大先生来到当铺,当铺里有几个客人正在与柜台上的师傅谈生意,大先生不去打扰,带着霜芽儿,还有那个刚才受训的小厮,一起走进后面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以前是老过的工作场所,现在由大先生来坐,大先生坐着,猛然想到,在老过手里有一只唐代酒壶,这可怎么得了?老过人死了,这一只酒壶……真是昏了头,忙问,那只酒壶呢?霜芽儿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后来听出来了,也看出来了,大先生为了那只酒壶,这会儿是急得不得了。霜芽儿跑出办公室,把柜台上的师傅找来,问他酒壶的事儿。师傅对大先生说,不知道呵,好久没见到那件东西了,库房里没有,这件东西以前由老过拿着。大先生立即起身,带着霜芽儿、小厮,直奔老过以前住的那个院子。 院门关着,小厮敲门,出来一个丫环,这个丫环是留在院子里看门的,这院子如今空着,没人住。大先生进入院子里房间,开始四处搜寻酒壶,其他人也在找。没找到。霜芽儿说,会不会被雪芽儿偷走了?小厮说,会不会被老过偷了?女的怀疑女的,男的怀疑男的,真是知女莫如女,知男莫如男。大先生哭了起来,我的天哪,这一只唐代酒壶可是天下奇珍哪,丢了这件宝贝,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大先生又哭又跺脚,样子一下子变得像一个正在大声哭闹的孩子。守院子的丫环说,在老过没出事以前,没见他跟什么外人来往,东西不会被外人拿走的,除非是他把东西拿出府去,与人在外面交易。芳儿不会把东西弄出去?小厮问。不会,霜芽儿说,芳儿碰不到东西。那么雪芽儿呢?有可能,她原来在老过房里呆过,知道东西在哪儿藏着,她现在人又不见了,她可能拿了酒壶出去换钱,然后跟芳儿逃走,不然他俩在外面怎么过日子?大先生一边哭,一边说,你们别说了,你们的话,句句都像刀子戳在我心上。大先生不找了,他朝高高在上的屋顶瞧了瞧,没说一句话,走了。 327 隔了几天,大先生把当铺里几位师傅叫来,说,我现在想在吉府办一个博物馆,把我们吉府多年以来收集到的文物拿出来展览,我看过了,以前过下田住的院子可以作为博物馆的场地,地方大小也合适,只是院子需要重新装修一下,就按照博物馆的标准,对院子进行装修,你们分头去办,还有,要彻底把库房里的东西整理一遍,分一分,看哪些东西可以拿出来展览,哪些不可以。几位师傅出去办事了。 等几位师傅一走,大先生又想到了王托子,想到了王托子,这王托子好像很久没见到了,这王托子是怎么一回事儿?王托子,王托子,大先生觉得在自己眼前不光有王托子模糊不清的身影闪现,以前其他几个托子的身影也有闪现,而且也模糊不清,到后来,就在书房门口那儿,连老过的影子也出现了,大先生知道老过已被枪毙,他倒是不怕这个老过的影子有可能是鬼的影子,真的不怕,有的托子也死了,也死了,这样分析,从书房门口走过来对大先生耀武扬威的几个人影都有可能是死鬼的影子,但大先生不怕,王托子跟老过走得如此之近,跟死了的托子鬼影走得如此之近……王托子是不是也没了?自己能在大白天见到鬼影,自己是不是离死期也很近了?但大先生不怕,死怕什么?吉府里死了几个人,今后还会死人,怕什么怕? 这时一个小厮走进书房,他对大先生说了某件事,想听大先生的意见。大先生说完意见,问小厮,当铺里的王托子怎么好久没见了?小厮想了想,说,哪个是王托子?府里有这个人吗?大先生一愣,这个小厮连王托子是谁都不知道。小厮是新来的?没问,问了也没意思,大先生对小厮说,你认识在外面街上开古董店的顾福礼吗?认识,就是被砍了手臂的那人,他们夫妇都被砍了手臂,因为私吞了府里收购的文物。顾福礼你倒认识,王托子不认识。不认识。你去把顾福礼找来,快去找,叫他马上来见我。小厮应声,走了。门在小厮走后,在那儿来回摆动了几下,摆动过后,门那边变得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什么人影、鬼影都没有,眼睛看那处地方,一点不觉得费劲,显得非常清爽。 工程队进驻吉府,日夜开工,花费两个月时间,完成了对那座院子的装修。 从库房里起出许多文物,经过大先生亲自挑选,被选中的文物被布置在新装修的院子里。顾福礼被大先生唤来,大先生让他负责博物馆的日常管理。骆花呢,两边跑,自己的古董店有生意了,就出府做生意,没生意,便来府里帮忙。吉府的博物馆开了一段时间,在李唐城里引起轰动,李唐城民国政府的头脑们都来吉府参观博物馆,大报小报的记者更是将展出柜台围了个水泄不通,照相机上的闪光灯亮个不停,对此情况,顾福礼向大先生提出,这些闪光的照相机,会不会对某些文物产生不利影响?大先生说,就让记者们拍吧,等过了这一阵,便会平静下来的。不光是李唐城里的人前来参观,也有不少外地人赶来参观,就是远在北京的一些人,也赶来参观,可他们都是一些文物专家,有几个人是在故宫工作的。外国人也来了,欧美人士来得最多。本来会是日本人来得最多,但日本刚战败,原来住在李唐城里的日本人,这会儿几乎全都回了日本,所以没有一个日本人来参观吉府博物馆,但后来事实证明,情况并非如此,日本教授川次郎、学生小川,这两人并没有回日本,而且听得吉府办了一个博物馆,川次郎让小川打扮成中国人,来吉府博物馆看了两次文物展品,小川回去向川次郎汇报,说吉府的博物馆办得不错,快抵得上国家博物馆了,这番话说得川次郎心里直痒痒,他开始坐立不安,想去吉府博物馆参观,但现在日本人在外面就如过街老鼠,名声很臭,川次郎想,不如乘吉府开办博物馆之际,把自己收藏的文物捐几件出来,这样可以缓和一下自己与李唐城百姓的关系,主意已定,川次郎便带着文物,带着小川和其他几个日本人,去了吉府。 328 川次郎和大先生在展览大厅里见了面,这一次见面,与以往各次见面全都不是一个感觉,两人久久站在展览大厅里相视无语,两人在心里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就是日本人被打败了,日本人现在就是一堆狗屎,川次郎知道自己及被自己带来的几个日本人都是狗屎,大先生更知道自己此时所面对的日本人都是狗屎人物,都是狗屎人物哪,你们日本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川次郎的学生小川见情景十分尴尬,便轻声问老师,怎么办?川次郎翘翘嘴唇,意思好像是……意思好像是……小川弄懂以后,便走到大先生身边,附耳说,教授来祝贺吉府博物馆开办,特地捐几件文物给吉府,以表示日本对中国友好。大先生说,中国与日本没有友谊可言,只有战争,中国是被占领国,现在日本败了,这真是天大的一件好事情。小川说,你们中国会不会派兵进入日本国土?大先生心想,这个日本书呆子,怎么会想到这事儿?莫名其妙。大先生说,我们中国从不侵犯别的国家,别的国家侵犯我们,我们就要把侵略者赶出去。这就好,我们也反对日本侵略别国,教授一直都是这个态度,教授是反战人士,我小川也是,我们反对日本侵略中国,那都是军人所为,这一点,大先生要相信。我从没听他说过这类话,大先生说着,朝川次郎看。川次郎在小川和大先生谈话时,听见大先生这样说他,便慢慢走过来,他表情沉重,对大先生说,以前我说过的,说我不赞成这场中日战争,我反对这场战争。你今天来看展品,那就请吧,大先生说完,找顾福礼,他不想跟这几个日本人多来往,想让顾福礼带领日本人参观,可是不巧,顾福礼没找到。川次郎说,先把东西收好,收了东西,再看大厅里的展品。大先生很随便地朝被布置成展厅的这间房间看了一眼,还有隔壁几间房间,这儿一连串的房间本来是由老过住着的,本来这个院子是臭气熏天的,现在不了,现在成了博物馆,但硬是要把这几间房间里的某一间说成是“大厅”,就不通了,这个“大厅”也太小了,但这儿确实是展厅,大先生见川次郎态度诚恳,周围又没多少中国观众,影响不大,就领着川次郎一行人走进旁边的办公室。[.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进了办公室,大先生也不请客人坐,就急忙让川次郎办正事儿。小川打开带来的一只包,从包里拿出五、六件东西,东西都有外包装,揭开外包装,文物便露出了它们的面容。呵,呵,呵,大先生虽然语塞,虽然语无伦次,但几声“呵”还是在被接连说出来,眼光还是在激烈跳跃,虽然器物表面并无耀眼光芒出,但大先生的双眼却像是遭遇了刺眼的光束,眼睛被“灼伤”的程度明显很严重,唐代铜镏金摩羯纹酒壶,唐代铜镏金摩羯纹酒壶,唐代铜镏金摩羯纹酒壶,唐代铜镏金酒壶,最后一句缺了纹饰表述,不妨,不妨,大先生太激动了,但不要紧,缺了也能懂,大先生现在已经忘了川次郎是日本人,他不管什么日本人不日本人,冲上去抱住川次郎,教授,这只酒壶你是从何处得到的?我在吉府搜寻,四处搜寻不着,怎么会到了你那儿去?小川拿眼看川次郎,川次郎也拿眼回看小川,因为他俩觉得大先生的话,其中的味道不对了,吉府丢了东西,东西最后到了我们手里,这东西的来龙去脉不是很清楚了吗?不对,川次郎说,不对,我们这次是来捐文物的,是把东西送来给吉府的,川次郎说,大先生,你能确定,这只酒壶就是你们丢失的那只酒壶吗?是,怎么不是?我认识的,以前在老过手里,老过死了,酒壶就不见了。川次郎想了想,对了,对了,川次郎现在反而认为是对了,大先生,对了,可能是对了,我是从别人手里买来这件东西,老过可能把这件东西给了那个人……什么理由?大先生问。不管他是什么理由,现在好了,现在是物归原主了,大大的物归原主了。大先生把酒壶拿在手里反复看,反复看,还有三件,他说,还有三件。川次郎这下又急了,没有,大先生,我从别人手里只收了这件东西,没收别的东西。怎么没有?一共是四件,这就叫作“四壶”,在老过那儿有两壶,唐代铜镏金摩羯纹酒壶,晋代羊纹青瓷尿壶(虎子),在我手里也有两件,汉代药壶(陶器),明代大彬紫砂茶壶,怎么没有?一共是四只壶,潘小纯的小说《四脂四壶》,其中的“四壶”,就是指这四只壶。没有,确实没有,川次郎急得直跳脚,大先生,真只收了这只酒壶,别的没收。大先生突然清醒过来,笑着说,是我弄错了,猛地见到这件宝贝,头脑就昏得厉害,另外三只壶都在吉府,而且就在隔壁房间里展出,不信,可以过去参观。大先生也不等川次郎答应,拖了他就往那间房间里跑。果然在,汉代药壶,这其实是一只汉代陶罐,是用来熬药的,晋代羊纹青瓷虎子,用来撒尿,明代大彬壶,紫砂器,用来喝茶,再加上刚刚被川次郎送来的唐代酒壶,齐了,正好是四壶。大先生笑个不停,齐了,他说,谢谢教授,给吉府送来酒壶,在这间展厅里,四壶都在,潘小纯见了也高兴,他的《四脂四壶》也能被顺利写完了。川次郎听大先生说到了潘小纯,就说,潘小纯在写小说《四脂四壶》,是《四脂四壶》呵,川次郎说,四壶有了,那么四脂呢?四脂在那儿?大先生刚才还在高兴,这会儿听川次郎在问“四脂”的事,心情马上就变了,没半分钟,眼泪已经挂在眼眶里,深深叹息,深深呼吸,又深深朝房间里某面墙壁鞠躬,深深叹息,深深呼吸,深深鞠躬,又静静流泪,轻擦泪珠,大先生鞠躬完毕,擦干眼泪,说,都死了,她们都死了。川次郎说,我知道贵府出了不少事,对此,我表示同情,但我是问四脂的事,四脂在哪儿?大先生现在想到要找一张椅子坐下,他自个儿坐下,但不请别人坐,只顾自己坐。川次郎他们几个也找椅子坐下,站着的人与坐着的人说话,这对于日本人来说,可能不是很习惯。她们都死了,这“四脂”就是指彩主儿、算旦、算芭,四壶在,四脂没有了。川次郎想,这“四脂”怎么会是她们几个女人呢?为什么?他问。大先生说,“脂”是指女人的奶子,“四脂”是指四只奶子,她们三人只生了四只奶子,这里面有病态的东西存在,说出来难为情,但潘小纯写小说,就把“四脂”作为小说名字的一部份,所以“四脂”免不了要向别人提出来,这个潘小纯就是这么损,起什么书名不好,非要把“四脂”放在小说名字里面,这个潘小纯,怪胎。他会写小说?写得好吗?谁?潘小纯。会,他会写小说,又写小说,又写诗歌。他会不会把我们日本人的事也写进《四脂四壶》里去?肯定会写,写日本人是狗东西,写汉奸是狗东西身边的狗东西,是最最狗东西的狗东西,汉奸都得去死。川次郎觉得大先生是在借潘小纯骂自己,他有点不高兴了。大先生在等川次郎再次提问。但川次郎无话要问。大先生便继续说一些跟潘小纯有关的事。 这时顾福礼进房间里来,他问大先生,是不是有事找他?大先生说,你认识的,这是川次郎教授。顾福礼忙说,认识,教授是日本友人。大先生低头朝自己鞋子看一眼,说,现在日本人都逃走了,日本国臭名昭著,哪里来的日本友人?有呵,大先生,有日本友人呵,教授就是,教授没有回国,他热爱中国文化,他要在中国长期呆下去,教授帮过吉府不少忙,吉府不会忘记他的。大先生闷掉,大先生闷掉,大先生无话可说,无法批驳顾福礼说的话,这个断了手臂的人,这个府里的奴才,理儿倒是有不少。大先生对顾福礼说,这几位日本友人要想参观博物馆,你就带他们去参观吧。顾福礼说,好,走,但又马上问,他们门票买了没有?虽然是日本友人,这门票还是应该买的,都不买门票,都凭关系进来白看,吉府的博物馆迟早要关门。川次郎十分尴尬,他问了门票价格,知道每位是一个银元,就让小川付银元给顾福礼。顾福礼收好银元,便带日本人去院子里各个房间参观。但川次郎没去,他仍与大先生坐在房间里闲聊。 顾福礼领着几个日本人来到文物展厅。日本人之一问,哪个是四壶?四壶?顾福礼不知道。正在这时,一个小厮手里捧着那只唐代酒壶慢慢走来,他跟顾福礼说,大先生关照的,要把这只酒壶与其它三只壶摆放在一个展柜里。顾福礼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四壶”,他一边领着日本人来到布置着三壶的展厅,一边指挥小厮把唐代酒壶跟其它三壶放在同一个展柜里展出。小厮布置好四壶,又拿了标签去见大先生,让大先生在标签上写关于四壶的说明文字。小厮去了,又回来了,他手里拿着的标签,上面已经写满了文字,但墨迹未干,标签被放入展柜里,隔着玻璃,标签上的新鲜墨迹被看得清清楚楚,在标签上,“四壶”两字不仅被大先生领头写下,而且字体写得特别大。日本人一下子就把这只展柜围住,几个脑袋相互挤着,把展柜里的展品全都遮挡住了。日本人看了一会儿,抬头问顾福礼关于四壶的一些问题,顾福礼都予以答复。问题回答完,可以去看其它展品了,不想日本人之一突然问顾福礼关于“四脂”的事儿,而且问得语极快,口齿也清爽。顾福礼对这几个日本人虽有好感,但毕竟内外有别,“四脂”的事,顾福礼是知道的,可这事不能说,它是关于府里几个已故女人身上奶子的事,这事怎么跟外人说去?我只知道潘小纯写的小说叫《四脂四壶》,要问,也应该去问潘小纯(不回答事实真相),问潘小纯去。有一个小厮站在顾福礼身边,他悄悄对顾福礼说,馆长,你这是爱国行为。哪里是爱国?顾福礼说,是爱吉府。馆长,小厮说,潘小纯也是的,明知道吉府里两位小姐有背疾,却仍要将这作为小说名字,公开出来,潘小纯先生究竟是何居心?自报家丑,他这是在自报家丑,顾福礼说。日本人之一问,你们在说什么?跟我们日本有关系吗?小厮灵活,问,日本有没有四脂?什么四脂?日本人不懂,以前替小姐看过病的日本医生知道这事,但潘小纯要是不写小说的话,“四脂”这回事就没有了。顾福礼对日本人说,潘小纯先生你们认不认识?馆长,日本人之一说,馆长,潘小纯是个人吗?听来像,是个人名,他也在吉府做事,是不是?狗屁,吉府哪里会留这种人?顾福礼说,什么?事都不懂,什么?事都不干,吉府会留这种人?日本人之一说,潘小纯虽然?事不懂,?事不做,但除了?事,那些不是?事的事,潘小纯还是知道一些的。另外一个日本人说,潘小纯懂得非?之事。什么叫“非?之事”?小厮不明白。顾福礼没想到这几个日本人看似其貌不扬,傻乎乎的样子,中国话倒说得溜,硬生生说出了一个“非?之事”来,嘿,狗东西。一行人参观完全部展品,走完了院子里的几个房间,最后来到大先生、川次郎呆着的房间里。日本人之一在房间里没说上几句话,就谢了顾福礼好几次,还称他为“馆长”。川次郎听说眼前这位年轻人是吉府博物馆的馆长,十分高兴,这么年轻的一个人,居然当上了馆长,川次郎站起身,与顾福礼握手,过后,川次郎带着日本人走了。 329 大先生高兴哪,他走到摆放四壶的展厅,仔细看起这四件文物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顾福礼走到大先生身边,大先生问他,你认为这四件东西能不能作为吉府的镇府之宝?我不懂的,大先生。你是馆长,怎能不懂?顾福礼刚想骄傲起来,一想不对,这是大先生,尴尬,很尴尬,顾福礼苦笑,大先生,这不是我说的,是小厮们说的,他们在乱说。说什么?大先生问。叫我馆长,我可不敢当。大先生附耳对顾福礼说,只要潘小纯在小说里认你馆长就行。顾福礼脖子紧紧一缩,不停苦笑。 吉府博物馆的名气越来越响,连文物鉴定行业中也有不少人前来向吉府讨教,一般问题由顾福礼等人解决,复杂一点的,就请大先生出面解决。 民国政府在李唐城也有一个博物馆,但其中的藏品远不如吉府博物馆丰富,吉府藏品之丰富,常常引得公立博物馆里某些人眼红不已,他们几次三番跑到市里主管部门,要求由政府出面,向吉府收购部份文物。后来民国政府派员来了吉府多次,而且还拟了一张收购文物的名单,最要紧的是,四壶之中,居然有三壶被列在名单里,只有汉代药壶除外,因为公立博物馆里的专家们对这只汉代药壶有不同于吉府的看法,他们认为这就是普通的一只陶罐,年代不错,但是不是用于熬药的,叫不叫“药壶”,这还需要进一步考证。 这件事把大先生逼得没了退路,四壶聚齐,次公开展出,现在却要被收购,而且是强行收购,大先生想,这民国政府……都说日本人坏,现在看来要区别对待,像川次郎那样的日本人真是不错,肯把自己收藏的东西捐赠给吉府。 几天后,政府主管部门的一位姓肖的先生,带着市博物馆的专家来到吉府,他们又提收购文物的事,而且表情严肃,态度不恭。一开始,顾福礼甩着一条手臂,对几个来客憋着话不说,但到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冲出嘴巴的话却是这样,你们还不如日本友人呢。肖先生涨红了脸,高声说,这是什么言论?这是汉奸言论,平时就听市民们说,吉府跟日本人有密切来往,刚刚枪毙了两个人,现在看来枪毙得还不够多……旁边一人提醒肖先生,逃走了一个……是呵,肖先生说,吉府有抗拒政府的倾向,你们看,政府要枪毙吉府里两个汉奸,结果跑了一个,枪毙两人,跑了一人,占了多大的比率?占了百分之五十呵,吉府里的汉奸,占了总人数的百分之五十……旁边那人又悄悄说,不是百分之五十的汉奸,是要被枪毙了,然后有人逃跑,这逃跑的人数占了被枪毙的人数的百分之五十……肖先生点点头,说,你们看,别人被枪毙,就老老实实伏法,这也是表示忏悔的一种方法,你们要被政府枪毙了,就应该走向刑场,引颈被砍,你们逃什么逃?你们被砍了,你们的恶名就有了一个了结,你们这么一逃,就会遗臭万年……旁边人又说,不是砍,是吃子弹……肖先生说,都是死,都是死,吉府里的人都是汉奸,都是死,都是死……又提醒,不是死,这事儿还没结论呢……肖先生笑笑,说,最后都是死,现在马上立案,查一查吉府到底是不是汉奸府……提醒,没有“汉奸府”这一说法的,就说汉奸……对,是汉奸,肖先生身穿深色中山装,一双眼睛射出冷光,政府对吉府在抗日战争期间的行为要进行复查,查一查在府里还有多少漏网汉奸。(.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大先生忍到现在,再也忍不住了,他猛拍桌子,连拍数下,把桌子上的茶杯掀翻在地。顾福礼急忙把地上的碎瓷片拣起来,并劝大先生别火。大先生对顾福礼说,你去说他们几句,骂也可以。顾福礼想骂,但看见肖先生身上笔挺的中山装,又被吓了回来,看这身中山装,知道他是代表李唐城民国政府来吉府的,他是政府的代表,顾福礼暗想,日本人都被政府打败了,我们吉府如何能跟政府对抗?但怕归怕,话儿得说清楚,肖先生,顾福礼说,我们不是汉奸,老过、芳儿也不是汉奸,但他俩谋财害命是真的,日本人捐献文物给吉府,这日本人也要分开来看的。肖先生解开中山装衣领上的钮扣,说,日本人的文物都是从中国掠夺去的,他们捐献个屁。顾福礼说,有掠夺的,也有收购的,跟你们现在一样。肖先生一听这话不对,大声喝道,你怎敢说政府和日本鬼子一样?政府掠夺过吉府的东西吗?但是你们想收购呵?而且不管我们乐意不乐意,人家日本友人就不是这样,收购么,一要看双方愿意不愿意,二要看收购价格,不能像你们这样胡来。我们出大价钱收购,肖先生说,他也不想再与这个顾福礼斗嘴了。出多少钱?肖先生听顾福礼问起了收购价格,便回头问市博物馆里的人。一万银元,吉府把名单上的文物转让给市博物馆,我们给吉府一万银元,博物馆里的人说。大先生快要晕过去了,他听川次郎说,光是收唐代酒壶,就花了许多万银元,名单上这些东西是吉府文物精华所在,根本就是无价之宝,大先生嘴唇气得紫,话也说不出来,大先生还恨顾福礼,这个畜生,去问收购价干什么?真是下贱,没有脑子。肖先生与身旁的人耳语一番,然后说,名单上的文物必须由市博物馆收购,一万银元如果嫌少,政府可以再补一些银元,但文物必须拿出来。大先生终于开口说话了,但他是乱说,政府呵政府,是民国政府,汉奸呵汉奸,是中国人在做汉奸,民国政府和中国汉奸,我想喝酒,就用四壶之一的唐代酒壶喝,我想喝尿,也用四壶之一的晋代虎子喝,汉奸是中国汉奸,政府是民国政府……肖先生说,什么中国汉奸?是你们吉府在做汉奸,吉府是汉奸府,你们的文物是非法所得……大先生对顾福礼说,你今天有没有见到我们府里那条日本大洋狗?顾福礼点头,说,昨天看见的,昨天看见的,昨天看见的。你话不会说一遍吗?大先生说,只说一遍。肖先生拉住身旁之人,说,让他们说,让他们说。这是在借着“见到狗”的话题,来骂我们哪,肖先生身旁那人是秘书,他老是在旁边提醒肖先生。大先生对顾福礼说,喝茶总可以了吧?日本大洋狗在门口守着,那个畜生难道会不让我喝茶?今年是民国几年?今年是民国几年?大先生,你也说了两遍,顾福礼替大先生冲好一杯茶,乘势朝大先生脸上看了一眼,随口说,狗脸。是狗脸,大先生说,有人天生就长了一张狗脸,民国政府本来不在李唐城,是最近回来的。顾福礼刚才不当心说了“狗脸”,生怕被大先生追究,但大先生根本不予追究,于是紧接大先生的话说,日本人来了,民国政府不见了,日本人走了,民国政府又回来了,将来李唐城一旦有事,民国政府又会不见的。这叫“失踪”,大先生说,失踪了,来无影,去无踪。顾福礼说,这很像芳儿练的拳路,来去都快,轻飘得像天上的云。顾福礼呵,你可不能拿民国政府比作芳儿呵,芳儿是汉奸呵,而且态度不好,杀了人,要被枪毙了,芳儿却逃走了,芳儿是个无赖。不逃?顾福礼说,不逃就是死,逃得应该。顾福礼,大先生骂道,芳儿杀了吉府里的主子,杀了吉府里的丫环,不该被枪毙吗?该。顾福礼说,该是该,但后来没被枪毙成,人逃了,民国政府连枪毙一个人都枪毙不了,而且芳儿是被五花大绑起来的,大先生,让我们吉府来弄死芳儿,也会成的,不会让他逃走的。大先生哈哈哈大笑,民国政府连一个死囚犯都对付不了,见了日本人,还不是只有逃亡一条路呵?又说,我要用大彬壶喝茶。肖先生实在气不过,恶狠狠地说,大先生,你茶是喝不到了,你只能用汉代陶罐去熬药,吃药了。市博物馆的专家之一说,那只是一只汉罐,是用来盛放物品的,不是用来熬药的,吉府尽在胡扯。肖先生笑着说,那就麻烦了,大先生要是得了病,连个熬药的器皿都没有。肖先生突然收住笑容,说,我正式通知吉府,明天政府派警员前来,到时政府将强行收购吉府的部份文物。秘书阴险地说,说是没收也可以,说是没收也可以。什么?说是没收也可以。什么,说是没收也可以?大先生张大嘴巴,在嘴巴里,只有出来的气,没有进去的气,大先生气哪,气哪。大先生还没恢复过来,肖先生带着人已经走了。 330 顾福礼问大先生,我们怎么办?大先生先是来回踱步,让胸中的气愤情绪舒解下来,然后坐在椅子上,说,没办法,先把名单上的东西包了,堆放在一起,等明天这帮强盗来了,就让他们拿去,记住,钱不要收,收了钱,就变成了一桩买卖,就成合理的事情了,放屁,这就是入室抢劫,是强盗行径。#本章节随风手打niubb#我们吉府是主动捐献?捐个屁,捐献是要签字确认的,我不签字,算什么捐献?我们钱也不收,这真变成捐献了,不拿他们的钱,我们吉府也太吃亏了。顾福礼,大先生语气像是在骂人,这些小钱,拿了有啥意思?我们又不拿钱,又不签字,民国政府又不是死人政府,他们难道不懂其中的出入?他们在广大市民面前的形象将一落千丈,变得没个人样了,没个人样了,大先生说得咬牙切齿,咬舌切唇,没有了,哪里还会有?民国政府,狗屁,日本人倒没入吉府里来抢东西,他一个民国政府,一个归蒋某人领导的政府,竟连日本人都不如,畜生,一帮畜生,等明天太阳升起来,他们来吉府抢东西,他们走在大街上,被天上太阳一照,马上露出魔鬼样子,让李唐城里的百姓看看,有一群魔鬼闯入吉府,把吉府珍藏多年的文物抢走了,让全城百姓看看,魔鬼,魔鬼,太阳光把这帮在民国政府里面工作的人照得全成了恶魔,我不收钱,不签字,看那个姓肖的红不红脸。他们是魔鬼,怎会红脸?顾福礼说,大先生,干脆,你让我带上几个人,把文物拿走,我们带着文物,跑到外地去,你就对那个姓肖的说,是我卷走了文物。大先生朝顾福礼看着,心想,这人可不能小看,文物让他拿走,这不是在家里养了一个贼吗?文物给了他,他还会回来呵?大先生笑笑,说,这不成,天下是民国政府的,你能往哪儿逃?被逮住,不是枪毙,就是坐牢,这事不能干。大先生,你是不信任我顾福礼,怕我带着东西走了,不回来了,是不是?你放心,我以前犯过错误,吃过大亏,今后我再也不会犯错误了,我在接受你给的五百个银元时,曾过誓,我顾福礼生是吉府的人,死是吉府的鬼,大先生不应该不相信我。大先生沉默不语,隔了几分钟,才说,这样会害了吉府的,也会害了你顾福礼,没法子,就让他们拿走吧,反正我不收钱,不签字,让他们落个骂名。顾福礼见自己忠心耿耿,却不能打动大先生,连声叹气,最后低着头、垂着肩膀离开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隔天上午九点,吉府门口来了五辆卡车、两辆轿车。肖先生从轿车里钻出来,秘书紧跟在后面。警察局局长从另一辆轿车里钻出来。局长走到肖先生身边,问了时间,然后朝卡车上的警察挥手,示意他们下车。一大群警察排好队伍,其架势像是要去一场。肖先生走到吉府门口,日本大洋狗开始狂吠。秘书忙叫门房制止狗的无礼行为。门房双手一伸,说,它被锁着,你们大胆往门里走好了。局长走过来朝狗看了看,说,是一条日本狗,吉府真是汉奸窝,连看门的狗都是日本种,说完,朝身后那群警察高声喊,冲,冲进这座汉奸府,有敢挡道的,当场逮捕。大群警察像上战场一样,拿着警棍,背着枪,直往吉府大门里冲。肖先生走在最前面,其他人跟后,他们在吉府院子里没走多远,就见大先生带着十来个小厮,站在府里某条小径上,样子像是在迎接客人。大先生远远就朝肖先生挥手点头,脸上还笑。肖先生见状,有点吃惊,他见大先生一反常态的模样,心里怕府里生了什么大的变故,于是朝后面摆手,叫警察停止前进,他要看大先生上演的是一出什么戏。不想这会儿大先生笑得更厉害了,真是笑容可掬。连顾福礼和十几个小厮也张着嘴在笑,笑声响成一片。局长拖住肖先生,说,会不会他们设了埋伏,要歼灭我们?秘书说,哪里会,吉府怎敢与政府对抗?局长点头,认为秘书说得不错,但他马上又反过来说,不对,吉府跟日本人关系好,他们会不会请日本皇军在府里设伏,把我们消灭掉?这日本皇军,我们是打不过的,局长说完,身子开始往后退。秘书也退,不过他的退,跟局长的退不一样,他退是为了靠近局长,他要把一个基本事实告诉局长,他说,局长大人,这日本皇军厉害是厉害,我们民国政府搞不过他们,但日本人现在已经逃回日本去了,在李唐城里已经看不见一个日本皇军,吉府到哪里去找日本皇军前来帮忙?再说了,这日本皇军不退走,我们民国政府也不敢回李唐城执政呵。后面的大群警察,有的听见了局长与秘书的对话,有的没听见,听见的警察表面不笑,心里却都在笑。局长的好精神立即上来了,他冲到前面,而且是咆哮如雷,对着吉府里的天、吉府的地,对着吉府里的万物大骂出口。顾福礼本来想痛骂局长,但不能骂,大先生关照过,要对这帮狗东西笑脸相迎,顾福礼大声对局长说,你别骂我们吉府,你一骂,我们全身不舒坦,东西都准备好了,你们来查看一下,照着名单查看,看看对不对,对了,就把东西拖走。局长看肖先生。肖先生看身边的博物馆专家。专家一共来了五个,他们商量了一阵,决定立即查看。顾福礼叫小厮们把许多只大包抬来,让专家检查。五个专家各司其职,分别对大包里面的文物进行查验。大家都不出声,只有大队警察有点骚动不安。查验工作结束,全对,收拾好大包,把大包抬出吉府大门,抬上卡车,部份警察随着三辆卡车先走,装着文物的大包都在这三辆卡车上。肖先生对大先生说,吉府的态度转变得快,转变得好,这说明吉府是爱国的,不是卖国的。大先生说,东西你们拿走了,你们可以走了。肖先生忙说,给你支票。秘书把支票递给大先生,但大先生不接。秘书再递支票,大先生转身走了。肖先生在后面说,你不拿钱,就是捐献了,听见没有?大先生不停下脚步,只管往吉府纵深处走去。肖先生无奈,对秘书说,回去后拟个文件,说清楚吉府这批文物是无偿捐献给市博物馆的。 331 隔了几天,肖先生、秘书和市博物馆的头头又来到吉府,这次来,是为了让大先生在文物捐献的有关文件上签字。(.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本章节随风手打niubb#碰到大先生是坚决不签字,坚决不签字。肖先生苦笑,就签了吧,东西已经拿走了,已经捐献了,就签了吧。大先生愤怒地对肖先生吼道,不签字,不签字,坚决不签字。肖先生稍微停了停,说(他似乎显得也很冤枉),你大先生钱不要,字又不签,这算哪门子事呢?又不要钱,又不肯签字,不算是一笔买卖,也不算是捐献,而东西已经被我们政府拿走了,那么我们政府算什么呢?吉府如此做法,岂不是要把政府置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吗?你就签了吧,我把给吉府的奖状都带来了,只要签个字,这次捐献文物的事儿就算结束了。大先生这会儿不火,什么火呢?就是不签字,不收钱,要出出政府的洋相,政府是来吉府抢东西的。两边谈不拢,就散了。 肖先生回去后,跟秘书商量。商量的结果是什么?这结果令大先生大吃一惊,结果就是,在某一天的报纸上,竟然登了一则消息,说吉府爱国,主动向市博物馆捐献文物,政府予以表彰,在这则消息旁边,还刊登了影印件,是吉府大先生的签字手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大先生看了报纸,跑到报社去问主编,主编把具体办事人员找来,办事人员把底稿取出,给大先生过目,至此,大先生清楚了,是有人伪造了自己的签字,稿件是民国政府主管博物馆的部门送来的,一定是肖先生他们捣的鬼。 大先生不回吉府,直接去了政府那个部门,找肖先生算帐。在办公室里,肖先生回避不见,由那个秘书出面接待大先生。茶也泡了,座位也让了,好,开始谈正事。大先生出于礼貌,不管需要不需要,先象征性地喝了几口茶,茶咽下喉咙,应该来了,礼让三先已经做到,应该来了,大先生突然猛拍桌子,可耻,真是可耻,天底下居然有如此龌龊不堪的政府工作人员,大先生骂道,布假消息,这先不说,还伪造我的签字……不过话说回来,大先生说,你们能出此计策,倒也能说明你们的智慧很高,不知那个仿造我笔迹的家伙是谁?他从哪儿弄来的范本,模仿得不错,那人是谁?我要见那位笔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秘书不好意思笑着,大先生,你的字真是行,我到你们吉府的烟畴楼去看了几幅你的书法作品,真是好,我就照着描摹,练了几天,便成了报纸上刊登出来的那个签字手迹,是在下所为,请大先生原谅,也是上面逼得紧,没办法,肖先生也没办法,我一个小秘书更是没办法,只能被人驱使。大先生想起来了,最近被吉府里的命案和其它一些事情弄得头昏脑胀,对了,在烟畴楼里,是有好几幅自己和彩主儿的书法作品,政府这帮人为了洗脱抢劫吉府文物的罪名,真是想得周到,畜生。秘书说,大先生,我模仿的笔迹还是可以的吧?吉府捐献文物的善举,省政府也知道了,上面的意思是,仍算吉府捐献文物,但钱要给,你们吉府很占便宜,名义上是无偿捐献,而实际上可得好多银元,而且在捐献证明书上的签字是别人代签,你们吉府一点劳力都没付出,但是在领取银元时,你必须签字,我不能冒充你大先生在单子上签字,你看,政府对吉府有多好,有多体贴,捐献文物,使吉府有了好名气,在暗地里又得了钱,使吉府获了利,这就是名利双收,大先生,你认为我说得对不对?大先生看着秘书,看着挂在墙上的孙中山像和国民党党旗,虽然是心潮起伏,但表面上却开始慢慢冷静下来,连省政府也参与进来了,肖先生有什么办法?肖先生可能也是一个马前卒,这个秘书就更不用说了,但他的书法倒是有些功底,不知他学的是哪一路书法?问问。秘书不回答,但表情不像在吉府时那样,显得阴险,秘书去桌子抽屉里取出一幅字,没裱,写了没多久,秘书将字端到大先生面前,大先生一瞄,不得了,临的是著名的魏碑,是碑帖,充满阳刚之气,大先生一时间喜欢起来,忘了眼前这个秘书是吉府的敌人,忘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大先生站起来,把条幅平放在写字桌上,低眼观赏了好长时间,最后竟对秘书说,失敬了。两人的态度全都因为这幅书法作品而生了改变,但秘书脑子不糊涂,他乘大先生高兴,顺势拿出支票给大先生,并让大先生在单子上签收,大先生终究是个书呆子,拿了支票,拿笔签字,完了,仍与秘书谈论书法上的事。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这时的大先生已经走在回吉府的路上。刚才秘书把大先生送出政府大门,还不停嘱咐,要大先生有空就过来坐坐,大先生走远了,秘书仍站在政府大门口,朝大先生招手,秘书想以这个手势来表示对大先生及吉府的好感,虽然这种“好感”来得突然,没有丝毫根基,没有历史渊源。 到了吉府,大先生把一万银元的支票丢在钱庄里,叫人去银行况现,然后去了吉府博物馆,把捐献文物、暗中得了支票的事跟顾福礼细讲。顾福礼大为震惊,直说“大先生疯了,大先生疯了”。 大先生真是疯了,他也不想想,那个秘书拿出来的书法条幅,那上面的字,可能不可能、会不会是秘书本人所写?大先生也没让秘书当面写一幅字出来,大先生也不想清楚,自己的签字有行草风格,而魏碑上的书法风格跟行草风格相比,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回事,是书法上的两重天,两重天哪,在这世上有几个人,既能写刚强味十足的魏碑体书法,又能写具有行云流水风貌的行草体书法?很明显,秘书在书法上骗了大先生,假的签字是他所为,条幅上文字的书写却另有其人,可惜呵,愚蠢呵,吉府的大先生。 332 又隔半月,吉府受到市博物馆邀请,去参观他们的展品。niubb牛bb大先生差顾福礼前往,在顾福礼去之前,大先生特地关照,去学学市博物馆的管理经验,我们吉府文物虽多,但在对文物的管理方面,不如市博物馆有经验。 顾福礼带着一个小厮去市博物馆。博物馆的头头特地在大门口迎接,还把顾福礼领进贵宾室,在贵宾室里举行了一个小型座谈会。顾福礼哪里会在文物、古董这事上跟外人多嚼舌头根?他不善于做这事儿,所以博物馆里几个专家没轮到多少时间言,顾福礼就坐不住了,提出马上去展厅看实物,他说,多说没用,书上都写着呢,还是看东西要紧。一位专家说,我刚才讲的全是新内容,书上是找不到的。顾福礼从来不看书,他主要是看实物,书上的知识多数是由当铺里几个师傅传授给他的,所以专家说的话,他不会上心,去展厅看东西吧,顾福礼已经离开座位,带来的小厮更好,他已经走出了贵宾室,在外面走廊里溜达。(.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博物馆里的人也没了兴趣,本想把欢迎吉府来博物馆参观这件事搞得隆重一点,现在倒是省力了,走,带他们去展厅。一间间展厅走过去,双方都没有多少话要说。来到陈列着吉府“捐赠文物”的展厅,顾福礼从挎包里取出照相机,对着这批文物照相。有一个博物馆工作人员上前阻止,不让顾福礼照相,但博物馆头头却说,让他照吧,今天给吉府一个特例,这儿有不少东西是吉府捐赠的。 在博物馆参观了小半天,回到吉府,顾福礼让人把照片去街上冲洗出来。照片被冲洗出来后,顾福礼粗略看了一遍,就将照片送去给大先生看。 大先生逐一把照片看过来,主要是看被放在展柜里的藏品,大先生先是过滤一遍,然后把重要的照片拿出来,这些被认为上面有重要文物的照片,被大先生反复看过,在一张拍着汝窑瓷器的照片上,在照片上那只展柜后面,站着一个人,大先生看这张照片,看着看着,在无意间注意起了那个观众,那人的装束很奇特,大先生只看见他的上半身,他上半身的服装好像不是正常的服装,好像是用几条宽布条把上半身包裹起来的,由于服装怪异,引得大先生认真看起来,那人脸上也用布条遮着,露出的部份不多,但就是在这不多的“部份”上面,大先生看出了一个惊人情况,什么?从暴露的地方看,照片上那人就是在刑场上逃跑的四芳哥儿,是四芳哥儿,是四芳哥儿,是四芳哥儿,是四芳哥儿呵,我的天哪…… 大先生立即差人把顾福礼叫来,问他照片上那人是谁?你当时在博物馆里照相,有没有注意到他?顾福礼先把照片看了几遍,然后摇头,他的意思是说,照片上那人是谁,自己不知道。但大先生只是理解为顾福礼在照相时没注意到那人是谁。大先生大声叫道,他是芳儿。顾福礼大惊失色,再细看照片,果然像芳儿,什么“果然像”,他就是芳儿,顾福礼对大先生说,快去警察局报案。大先生摇头,先不急,我们要弄清楚,芳儿到博物馆去干吗?是去参观吗?跟你一样,去参观?不会,顾福礼说,不会。大先生看着照片上那件汝窑瓷器,有了想法,宋代汝窑瓷器是何等珍贵,在市面上根本找不到,这芳儿会不会想动这件汝窑瓷器的脑筋?坏了,博物馆这件瓷器恐怕要遭殃了,大先生心想,但这也是活该,是报应,谁让他们强抢吉府的东西?顾福礼又问,要不要去警察局报案?大先生头也不点,头也不摇,就僵在那儿。大先生最后决定不管这件事,顾福礼得了指示,走了。 在后来的几天中,大先生要面对两件事,一件事就是博物馆那件汝窑瓷器在某个夜晚被人盗走了(大先生听后,还是那个意思,活该,报应),另一件事是府里几个年龄大一点的女佣,不知是谁起了头,一起来和大先生说,说大先生应该重新成亲,再娶一个女人。 333 大先生一开始不适应女佣的说法,后来他想到了身边的霜芽儿,嘿,这不是很好吗?就娶霜芽儿做妻子,大先生答应娶亲,但他明确告诉府里众人,他这回不叫“重新成亲”,因为以前和彩主儿的事,并不算正式娶亲结婚,所以他跟霜芽儿这次成亲,是第一次正式成亲。办,大先生吩咐说,办。全府上下立即动起来,三天下来,就办了喜酒,不过大先生关照,这是对内的事,对外不说,不请一个客人。吃喜酒那天,鞭炮锣鼓都没有,大家只见大先生和霜芽儿穿红戴绿,来到吃喝现场,大先生简单说了几句话,就让霜芽儿也说几句话,霜芽儿头上红头盖没披,光着头脸,站在大庭广众之中说了话,大家看她的脸色,红颜色、白颜色分配得正好,身上骨头架子好像也显得很透亮,浑身皮肉更显得滑爽。吉府闹到半夜,佣人每人得银元一个,男佣每人还多得一包喜烟,女佣不得喜烟,但多拿喜糖,那几个婚姻倡导者,就是那几个年龄稍大一点的女佣,她们得到的东西最多,她们每人得银元十个、绸布一匹、喜糖一斤,大先生还允许她们做女佣当中的主管,这几个女佣阿姨笑得合不拢嘴,她们都感激大先生、霜芽儿。 但不会都是好事,坏事也跟着来了。 那天,吉府来了几个警察,他们是为博物馆失窃瓷器之事而来的,经过多日分析、排查,警察认为吉府里的顾福礼有嫌疑,因为顾福礼那天来博物馆参观,博物馆热情欢迎他,还专门开了座谈会,但顾福礼的表现非常反常,对博物馆的热情招待根本不领情,座谈会开了没多久,就急着要去看展品,特别值得怀疑的是,顾福礼竟拿了照相机,在展厅各处乱拍照,警察认为,这个顾氏嫌疑人有可能是拿照相机去拍博物馆的实地景象,为下一步盗窃文物采点。大先生一听这话,吃惊不小,立即传话,把顾福礼叫来,又让警察去顾福礼在府里的住处进行搜查,警察还去了顾福礼在外面街上开的古董店搜查,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顾福礼被带到,他听警察这么乱说自己,大喊冤枉,他说,照片都在大先生手里,拿出来看看就清楚了。照片被拿来,里面真有一张照片是拍摄那件被盗汝窑瓷器的,警察指着照片,问顾福礼话。顾福礼瞬间慌了神,但他马上又镇定下来,他大嚷道,照片上那人是芳儿,这事大先生知道。警察转身问大先生,芳儿是谁?大先生如实说了。警察之一很阴险地对大先生、顾福礼说,四芳哥儿是死刑犯,你们发现了他的行踪,却不报告给我们,光凭这一点,政府就能拿你们两人入狱。又来了,又是民国政府,事儿一遇上民国政府,就不好办了,大先生心里怒气上升,喉咙响了起来。警察之一摇手,让大先生别吵,大先生,不是说你偷了文物,但你发现了死刑犯的行踪,应该向我们报告,你不报告,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呢?话说回来,我们现在发现了新情况,四芳哥儿有可能去博物馆里冒险行窃,他在外逃命,没钱,没钱就会去偷东西,我们没说吉府参与了偷窃活动,现在四芳哥儿出现了,我们要全力以赴抓他归案,他是要被枪毙的一个人,大先生,你和顾福礼两人先到警察局录口供,帮助我们弄清楚事情前后经过。没什么可说的,大先生和顾福礼只得去警察局。 在警察局里,大先生和顾福礼接受了两个多小时的询问,录了口供,签了字,然后回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大先生被顾福礼开了玩笑,顾福礼三真七假、假?三眼地说,大先生呵大先生,博物馆让你签捐献文物的字,你不签,架子搭足,威风八面,现在警察局让你签字,你是签得快,一秒钟也不敢耽搁。大先生也笑,说,那倒是,我还稀里糊涂签了那张卖文物的支票的字,得了一万银元,这次跟霜芽儿结婚办事儿,就用了不少银元,真是白得了那笔钱了。顾福礼拉着大先生走到街道旁边,因为他回头看见有大批军车正朝这边开来,他怕自己和大先生被军车撞倒,大先生,顾福礼说,你签吧,签吧,这事儿有的玩了,都是博物馆惹出来的祸,他们的东西有可能是被芳儿偷走的,却要赖在我们身上……话没说完,那批军车从大先生、顾福礼身边一辆辆驶过,怪怪,不得了,车上全是士兵,是大批**士兵正往某地开拔,载士兵的军车过去了,接着驶来的是炮队,数量也是很多,不得了,大先生早就听说**正在全国范围内跟**打仗,眼下**采取的是进攻态势,什么“全面进攻”、“重点进攻”,大先生听都听不懂,**正在往某地开拔,开拔,开拔,某地在哪里?它离李唐城有多远?大先生不知道这些事。这时顾福礼却说,那边在打仗,李唐城最好能远离战场。大先生听完这话,朝顾福礼点头。 334 在书房里,大先生接待了一个人,他原先是医生那个组织里的人,现在背叛了那个组织,成为一名地下工作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来吉府,是受毅司令所托,来吉府看望大先生。来人跟大先生寒喧几句后,直接说了当前中国的形势。经他一说,大先生有点明白了,**正在全力与由**领导的人民武装进行决战,而军事形势对**越来越不利,老蒋在自己党内也受到了各股反蒋势力的挤压,而老百姓干脆就叫老蒋为“蒋该死”。大先生想,完了,民国政府的江山恐怕要走到尽头了,几天前在李唐城大街上驶过的大批军车,车上的**士兵……他们这不是去送死吗?他们这是在做炮灰,为老蒋的政权卖命,这群傻子,这群傻子,大先生说着。来人说,毅司令的军队现在变成了野战军,这支英勇无敌的军队在战场上取得了辉煌战果,推翻蒋家王朝,指日可待。大先生听到这儿,开始激动起来,他想到了李唐城里的民国政府对吉府的所作所为,对吉府文物的明抢明夺,真是一群无赖,丧心病狂,大先生十分兴奋,旁人看大先生这会儿真有点磨拳擦掌,想上战场参加战斗的意思。来人最后向大先生交待了任务,就是要保护好李唐城里的文物,为迎接新时代的到来,为新中国的建设作出贡献。大先生拖住来人,问他新中国的事情。来人很尴尬,说,新中国到底是怎么一个样子,我也不是很清楚。大先生送来人到吉府门口,在来人要走的时候,大先生突然想到要给来人几块银元,伸手摸口袋,但口袋里没有,大先生立即叫门房去钱庄取银元,门房应了一声,直奔钱庄而去,但等门房拿了银元跑到吉府门口,来人已经走了,大先生只得摇头。 再说芳儿,博物馆里的汝窑瓷器确实是被芳儿偷走的,他得了这件宝贝,先在李唐城郊区某山村被废弃的旧村公所里躲了一阵,听风声不紧,就想出去找人,把这件汝窑瓷器卖掉,得了钱,便可以带着雪芽儿,跑到更远的地方去过日子。雪芽儿跟随芳儿在外避祸,弄得风餐露宿,好不凄惨,人样也彻底变了,不像一个年轻女人,倒像一个半老阿姨。芳儿在旧村公所里住着,平时也无聊,就想起来要练那套网拳,起先怕被人瞧见,总在深夜练拳,后来日子长了,发现在这旧村公所四周,即使在大白天,也没几个人经过,况且在山坡大道和坡底旧村公所之间,还隔着一片山林,隐秘性极好,在山林里又是杂草丛生,蛇蝎穿行,一般没人会直接走入旧村公所这几间房子里来,所以芳儿在大白天也练起了网拳套路,而且还很投入,喊叫声一阵阵不断,震得远近山谷出现响亮的回声。 雪芽儿替芳儿打前哨战,多次溜回李唐城,与几家古董店老板谈东西的价钱,雪芽儿在逃离吉府之前偷的那几件东西,都是卖给这些古董店的。古董店老板也看出东西来路不正,但他们才不会管这个呢,只要能赚到钱就行,只要闭口不说、不认帐就行。雪芽儿跑了三、五家古董店,她见了店里老板,就递纸条,在纸条上写有几个字:汝窑瓷器一件。老板们没见到东西,都不敢应。只有一个老板厉害,他消息灵通,知道博物馆被盗了一件汝窑瓷器,会不会那件东西……真是这样的话,还用看东西吗?不用了,剩下来的事儿就是自己敢不敢接这笔非法买卖了,干,那个老板想,我得了汝窑瓷器,就携着它远走高飞,现在正值兵慌马乱时期,也便于做这事儿,那个老板答应了雪芽儿,讲好价钱,等着付钱取货。 雪芽儿得了准信,回去说给芳儿听,芳儿二话没说,拿了东西,在当天夜晚就随了雪芽儿去了约定地点。东西与钱顺利交接,一点没事儿。 芳儿、雪芽儿回到旧村公所,把一扇破门关上,再把一块不小的山石堵在门后,这样外人就绝对不能破门而入了。两人在房子里收拾东西,最后打了三个小布包,那卖了文物得到的几百个银元,分别在两个布包里被藏着。 天不亮,两人离开旧村公所,急匆匆往公路方向赶,上了公路,便以小跑步的方式,快速向远方走去。天大亮了,却见从李唐城方向开来了好多运送部队的军车,车上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两人见此情景,心里已经吃惊不小,但不管,继续赶路。后来的事情就坏了,芳儿和雪芽儿在公路上跑,见前面总有一批批民众往李唐城走,听他们议论,知道前面公路口已被军队封锁,民众不得通过,芳儿起初不信,等走到那儿,才见是真的,一大队士兵持枪站在公路口,在公路中间架起铁丝网,大批民众都被挡在铁丝网这边。两人正无奈叹息着,雪芽儿眼尖,看见在铁丝网对面,在拥挤的人群里,就有那个得了汝窑瓷器的古董店老板。原来那个老板很早就出了李唐城,往这儿赶,他赶到公路口时,行人还被允许通过,只是要经过一些检查,主要是检查有没有枪械、刀具等武器,别的东西不检查,像那件汝窑瓷器根本不在士兵检查之例,所以他轻易就通过了公路口,后来就来了命令,禁止任何人通过,只有**例外。芳儿、雪芽儿远远望着古董店老板慢慢走向远处,消失在人群里,两人只有跺脚着急的份,后悔没有早几个小时出来,现在完了,只得再回山里旧村公所躲藏,看看今后有没有机会走掉。 335 大先生受了毅司令派来的人的指令,开始注意保护李唐城里各类文物、古迹,不让人乘乱低价倒卖,特别不允许人把贵重的文物带出李唐城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这几天有小厮不断从外面带来消息,说在全国各个战场上,**正在全面溃败,而且是溃不成军。接下来几天,大先生经常会跟下人说,来了,来了,新时代快要来到了。下人问大先生,“新时代”会新到啥样子?大先生眨眼,不说什么,因为大先生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这个“新时代”会新到怎样一个程度。 我是不知道,这个感觉很真,不是显得很真,感觉本身就很真,感觉很真,真是不能够知道,话多,话太多,应该省点力气,少说话,省下来一点精神,用于其它方面,在其它方面也有我想要做的事,这不是口误,这不是我的口误,有时或者没有时,两方面,在这两方面都不是口误,有时或者没有时,这是口误,这是口误了,要这么说,有时间或者没有时间,我这也没有口误的意思,别烦了,别自寻烦恼了,去问问潘小纯吧,潘小纯现在什么事都不管,只顾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写《四脂四壶》,他可能会懂一点,他正在埋头写《四脂四壶》,去问潘小纯,他既然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埋头写《四脂四壶》,他总应该知道一点情况,不然他的《四脂四壶》如何结尾?潘小纯这几天只知道闷头闷脑躲在房间里写小说,我几次走进他的房间,都觉得房间里不通风,气味不对,光线也不对,多久了,潘小纯多久了,没有打开房间的门窗,我一走入房间,就觉得气味不对,先是里面的味道不行,闻不惯,然后再凝神一想,在这房间里的任何东西都不对,腐蚀与被腐蚀,目标与被目标,这可能又是口误,不是“被目标”,是“反目标”,被反过来看的目标,被人反过来看见的一个目标,僵死的房间环境,养成了潘小纯僵死的文学思想,这事儿在里面是有的,这又是一次新的口误,什么叫“这事儿在里面是有的”?“里面”是哪里?“有的”是指有什么东西?这些潘小纯都不管,连火烧屁股,潘小纯也不管,他这会儿只管在房间里写小说,火烧了屁股,火烧了椅子、桌子,火烧了吉府的房子和整个庭院,火烧李唐城,城里大街小巷都着了火,火烧远处的山林,火烧湖泊,把车、船都烧光,把天上的东西都烧光,把地上的东西都烧光,世间万物被烧得只剩下杂质在人们思想里面飘落,可最近的事就是要火烧屁股,但潘小纯不管,他的屁股不会疼,不会被火烧焦,不会出现火灰、火炭那种物质,潘小纯不会悔过自新,立地成佛,反过来也一样,潘小纯经常要把四周的事物反过来看,这一反过来看,就发现了许多杂质性的东西,心口闷哪,心跳快哪,潘小纯不管,但我要走入房间里去问问他,我反背着双手,用突出的前额撞开房间门,一股被沉埋了多日而久不通风的房间里的恶腐气味朝我迎面扑来,房间里的气味难闻,可气温却合适,我进去时,正看见潘小纯丢了笔,坐在椅子上作片刻小歇,他见我进来,抬起肩膀,停了一会儿,停一会儿……我以为他是要主动说话的,而实际上他是想让我先说话,等我说出进房间里来的理由,我看清楚了此时房间里的形势,嘴唇动了动,最后从齿唇间蹦出一个“新”字来,潘小纯把肩膀放下,放下肩膀所用的时间之长,大大超出了我的想像,我很纳闷,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把自己身子某部举起来,又放下来,这中间本来是无需花费多少时间的,而潘小纯在这儿却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把那只肩膀放下来,是时辰不对?没法估算,不对,这人肩膀一事,这潘小纯肩膀一事,这肩膀是长条形的,还是方块形的?长条形的物体便于被人举起来,块状物就不成,块状物是否已在某处地方生下了自己的根?这种有根要生的东西……新,你是不是要问新不新的问题?潘小纯问我,我听见了,猛地从刚才的幻觉中惊醒过来,尴尬,尴尬哪,潘小纯提起笔,又扔下笔,做了几次,那枝笔被潘小纯放在手稿上,外快,这是很外快的事情,新的东西来了,旧东西要滚蛋了,新的东西是自己要来这儿的,它是不请自来,而且新东西跟旧东西相比,显得很好使,想到这些情况,这新东西对于我们来说,不是外快,是什么?是外快呵,哦,第一次,这是潘小纯在《四脂四壶》里第一次用了“哦”这个字,哦,他还这样说,起码是在这样说,有可能是这样说的,本来写《四脂四壶》就是为了增加某种事物获胜的可能性,潘小纯刚才举起、放下肩膀的行为,也是意味深长,耗费时间漫长,最终由“时间”演变成了“时辰”,到这时候,我才真的意识到,我已经走进了一间房间,正在面对一个呆子,到这时候,潘小纯也明白了自己必须先离开小说创作一点时间,跟我这个不速之客交谈几句,好了,写下句号后就开始对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潘小纯把小说手稿、笔都收进抽屉里,拉出一把藤椅,让我坐。我在藤椅里坐稳,我身子坐稳后,我的思维也变得稳当起来,变得稳当、稳妥、稳定,把那位唐主任请来,唐主任,她是在某家医院里坐堂行医的医生,治的是精神病,去争取吧,去争取吧,这句话是我在无意间说出来的,什么?广济,是广济,是广济哪,什么?我是在无意间对潘小纯说了这句话的,可他不听,不听,于是我加大力量,说,那是一座医院哪,哦。又来了,这是第二次,但也有可能被记错了,不止是第二次,我不管,我坐着,但眼睛却望着屋顶,望着那儿几根椽子,穿过书桌层层木板的阻碍,望见了被潘小纯放在桌子抽屉里的笔,潘小纯就用这枝笔写下了小说,有笔如椽,话说到这儿,不能说了,再说,就是乱说,我不能把潘小纯这个呆子说成是陈布雷。潘小纯在迟疑过后,用坚定的眼光看着我,他等我在“我的无意”之间游荡,等我从其中恢复过来。我拨动几根手指,我好像又坐在了一间有许多人呆着的大房间里与潘小纯对话,我拨动手指,潘小纯不为所动,潘小纯既在小房间里坐,又在大房间里坐,两者没有区别,我的手指不断被我拨动着,旁人吐出的香烟都从我手指间穿过,我拿眼看大房间里的所有东西,因为我是坐着的,不可能有其它行为被我表现出来,我只能拿眼看周围的一切状况,而它们都是些事物的杂质,很杂,很自由,都是杂质,我想我和潘小纯应该走上前去,将这批杂质推开,这需要一股力量,但这儿也确实有一股力量存在,在大房间里有许多人都在抽香烟,弄得房间里烟雾腾腾,气味不好闻,难闻哪……我,或者潘小纯,刚说了一声“难闻哪”,顾福礼和骆花就走进了房间里来,他们两人各喊了一声“大先生”,我如梦初醒,我嘴里说着“潘小纯,潘小纯”,顾福礼说,大先生,骆花想请你为我们的古董店写一个店名,我们要挂起来的,我立即答应,提笔写了“潘小纯”三字,顾福礼看了,就问,潘小纯是府里什么人?我语塞,府里哪有此人?重写,等纸铺好,我就在纸上写下三个字:“独臂堂”,理解,理解,顾福礼、骆花拿着条幅高兴地走了。 我见他俩走了,便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便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我这会儿是不能一个人呆着的,我一个人呆着,又会被潘小纯虚幻飘忽的人体形象占满脑子,而且当我感到心情平静时,潘小纯的形象仅仅是一个人体形象,当我心情激动时,潘小纯的人体形象会变得模糊不清,时间一长,潘小纯的人体形象,不知怎么的,会转变成为人的精神形象,这事儿很是无趣,这个精神形象显得很不具体,它不像一样实物,可以在生活中被使用,也不像食品,可以吃,这个潘小纯,这个十三点,老是要侵入别人的思想领域,真是倒霉,倒霉,倒霉,真是倒霉,我又怨恨潘小纯,又惧怕潘小纯,这个鬼东西……我正骂着,骆花又回来了,她甩着一条独臂,说,大先生,你帮我们古董店写了店名,但接下来的事,我们也不懂,要请匠人把字刻在木板上,可我们不知道要到哪儿去找雕刻匠人,大先生,我还想请你去我们古董店里看看,看看店里的东西,帮我们出出主意,我们都听大先生的……我反正也没事做,我正怕潘小纯会再次侵入我脑海,好,陪你骆花去走一遭。 336 我跟着骆花来到她的店里,骆花为我泡好茶,请我在上座坐下。店堂里的古董很多,有点琳琅满目的气象,只是珍品没有,一件都没有,我说,有点遗憾了。骆花说,没什么遗憾的,收了东西,再以高价卖出去,能赚钱,没什么遗憾的。你们将来的招牌就挂在这儿,我手捧热茶,离座,走到店门口,说,就挂在这儿,客人没进门,就能看见。大先生的字写得好,是什么书法呢?是什么字体,应该这样说,我对骆花说,行草,我写的是行草,怎么样,独臂堂?理解,骆花说,理解,在整个李唐城古玩行里,没人像我们这样,夫妻两人都是独臂。我说,顾福礼呢,他又到哪儿疯玩去了?没有,他拿了字,去街上找匠人了。你不是说要我替你们寻人来刻这块匾吗?是这样,顾福礼先去看几家刻字店铺,待一会儿就要回来,他不做主的。 果然,没多一会儿,顾福礼拿着我写的条幅回店里来了,他一见我在店里,忙上来打招呼,又帮我续上茶水。我让他把条幅放在柜台上,问他有没有找到雕刻工匠?那一头,在街那一头,有家姚记店铺,我看他们的刀法不错,可以让他们去做。走,我放下茶杯,站起身,朝街上走去。顾福礼拿起条幅,跟着我出了店门。 来到那家姚记店铺,我驻足于店铺门前,将在店铺里摆放的十几块木雕作品看了一遍。一个师傅跟顾福礼说话,顾福礼把我介绍给师傅,师傅这才走过来,跟我说了雕刻古董店招牌的事儿。我笑笑,说,店铺里这些东西都是你刻的?刻得不错。不是,一起刻的,我也不是主刀,主刀是我们老板,我是店铺里第二把刀。那也不错,那也不错,第二把刀,不错,我说完,又朝已完成的几块作品看了几眼,说,不错是不错,只是跟古董店的“独臂堂”三个字相比,风格不一样,这几块东西,上面的字,金石味很重,而古董店招牌上的字是行草风格。我让顾福礼把条幅拿出来,让师傅看。师傅接到条幅,脸上立即浮现出十分惊奇的神色,嘴里说,是吉府大先生燕巨大的字,怪怪,不得了,不得了,好,太好了,名人名字,我们一定用心刻好这幅字。我见顾福礼快要憋不住,要把我的身份跟师傅说了,便连忙对他摇头,我现在知道,刚才顾福礼一个人来这儿时,并没把条幅拿给店铺里的师傅看。师傅说,这幅字是行草,我们不会在东西上留下金石味的。大先生,顾福礼说,你看这家店铺行不行?我说,行,怎么不行?这儿有两把刀,不得了。在店铺里的所有人都笑起来。大先生,那就定了,就请他们刻。行,我说,行,不过一定要把行草风格刻出来。好的,大先生,顾福礼说。我说,你说有什么用?要让师傅说,让第二把刀说。师傅笑笑,当然,当然。你们店铺里的第一把刀呢?我问师傅。他跟一个朋友出去了,一早就出去了,他的刀功厉害,刻出来的字不比魏碑上的字差,真正的钢筋铁骨,别人不好学,他是这儿店铺的老板。我本想再跟师傅聊一会儿书法雕刻上的事,可后来发生的事,使我这个愿望落了空,我仍想与那位师傅谈雕刻上的事……我回头望街边景象,这时,有一个年轻人从店铺门前路过,我一看,这人熟呵,熟,以前肯定在哪儿见过,我对师傅摆摆手,叫他先停一停,我追到外面街上,追上了那个年轻人,从侧面看他,嘿,真是熟人,我朝他身子拍了一下,他回头看是我,就尖声叫起来,“大先生,大先生”乱叫一气。原来是以前吉府请来的老郎中的助手,助手拖住我大谈特谈,根本没个完。我说,走,到顾福礼的古董店去坐坐,边坐边谈。 顾福礼、我,还有助手,我们三人一起来到古董店,坐下,泡茶,然后开谈。助手年轻气盛,说话时手舞足蹈,气势远远压过了我。他说了一些自他离开吉府后发生的事,主要是说老郎中的事,是说他师傅去世的事,他在老郎中去世后,一直在老郎中家乡为老郎中守孝,最后几天才结束守孝,本想来吉府上班,但一路走来,听了不少吉府的事,知道吉府出了大事,死了几个人,知道彩主儿死了,是被二先生、芳儿杀死的,知道二先生、芳儿都被判了死刑,二先生死了,是被枪毙的,芳儿没死,逃走了。我频频点头。顾福礼对助手说,喝茶,喝茶,边说话,边喝茶,好久没见了,不急的,慢慢说。助手这时的眼神突然变得有点飘忽不定,脸色也有变化,他大口喝茶,放下茶杯,表情开始……开始什么?让他快说……助手说,这样一来,我的事就黄了。你有什么事会黄?我说,你仍可以进吉府里来的,我再雇用你。不是这事,助手说,他看着我,说,彩主儿一死,她写的纸条还有用吗?还能不能算数?我一听助手这话不对,彩主儿写了什么东西给他?难不成是分配财产的纸条?不会吧,一个老郎中身边的助手,凭什么要把吉府的财产分给他?我沉默不语,专等助手说话。顾福礼也觉得事情不对,也不说话,等助手说。助手叹了一口气,说,这事我也不信,起码不是全信,彩主儿给了我一张纸条,纸条上面有她的签名。我听到这儿,心想,不对了,有出入了,而且可能是有比较大的出入,不然不会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是分给我财产的事,是把吉府的部份财产分给我,助手轻声说。来了,真是财产上的事,我在心里说。顾福礼也想,这下不好了,有彩主儿的签名……但不知道彩主儿在纸条上写了啥内容?不知道是啥内容?顾福礼对助手说,不管怎样,你拿东西出来,让我们大先生看看。不远,我在城里租了房子,离这儿不远,你们等在这儿,我去拿,助手回头急跑而去。我看着顾福礼,顾福礼也看着我。我心里虚,虚哪。 真是没多一会儿,助手跑回来了,他把纸条给了我。我脑子的转速很快,但一双眼睛却在纸条上缓慢移动,这是心里发虚的表现,我的天呵。看什么看?纸条上写得清楚,彩主儿把财产分配的事写得很清楚,助手有份,我有份,算旦有份,老过只能得一些银元,芳儿也跟老过一样,只能得一些银元,这还有什么可说的?我看完纸条,还特别看了彩主儿的签名,都是真的,这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把纸条递给顾福礼,顾福礼看了一遍,他见纸条上有我的名字,心想,不对呵,彩主儿如此安排吉府的财产,被提到的人应该和助手一样,手里也要有一份这样的纸条,大先生也应该有一份纸条的,但看大先生的表情,像是不知道有这回事,大先生,你没见过这张东西?我摇头,没有,彩主儿没对我提起过,哎,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对呵,大先生,这种纸条,要么是相关人员人手一份,要么是谁手里也没有,只有彩主儿那儿有一份,而且只有纸条,没见有律师办的手续,这种财产分配……像吉府这么大一份家业,要分配财产,必须请律师来办手续,不这样,就是非法的,没用的。助手眨眨眼睛,面红耳赤,我也有点不信,彩主儿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我师傅也说这是彩主儿开的玩笑,再说了,大先生也应该有一张纸条的,没有的话,肯定被彩主儿藏在了府里,应该是写了五份,我、大先生、大小姐、二先生和芳儿都有,人人有一份,这样才对,现在光我有,这可能不对,是弄着我玩玩的。对,是这样,反正没有律师办的法律手续,就不能算数,顾福礼说。助手说,是这样,是彩主儿跟我开了一个玩笑,所以我从没当真。不对,我表情凝重,说,不对,这字是彩主儿写的,这一点没有假,以彩主儿落下的笔迹为准,这一点必须遵守,所以,助手应该得到那份财产,不然的话,吉府就不是诗礼传家的好人家了。顾福礼感到非常吃惊,助手更是吃惊万分,他们没想到世上竟然会有我这样的人。助手连忙摇手,说,不,不,不当真,这事不当真的,从没听说过,一个吉府雇来的人,可以分得吉府这么大一笔财产,不行的。顾福礼叫起来,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干吗还要拿出纸条来给我们看?说完,就要拿纸条来撕。助手也同意顾福礼撕掉纸条。但我不允许,我拿过纸条,递给助手,你先收着,等有空,找一个律师来,办一份法律文件,然后才好分财产给你。顾福礼气得双脚直跳,而助手虽然接了纸条,但手抖得厉害,说,我收就收,但我,但我,但我,但我即使得了钱,也不会全是自己用,我会把大部份钱还给吉府的。不用,不用,我说,你得了钱,自己用,不用还给吉府。顾福礼双脚还在跳,大先生,大先生,这真是,这真是,这真是……就这么办了,我说。我还没说完,还没说完,我还没说完,还没说完,我刚说了一点意思出来,是一点点意思,我的嘴巴就说了那么一点点意思出来,古董店,古董店,不管别的事,古董店的门窗已经开始震动起来,先不管别的事,先不看别的东西,包括助手拿来的那张纸条,先不听别处的声音,先把古董店里的声音听完,把古董店里的时间看清楚,把时间来回拉动,只要能够拉得动,就把时间来回拉动,旧时代、新时代,把它们来回拉动,来回拉动,来回拉动,这是时间在古董店里发出了响声,真是先要把古董店的门打开,拿好,把东西拿好,我说,真需要把古董店的门打开,我让助手把纸条拿好,这么重要的东西,要重视起来,我们在古董店里坐着,还没来得及去把古董店的门打开,我仅仅是说了这个开门的意思,我把我坐着的椅子……把椅子到门那儿的距离目测了一下,仅仅这么一下,在外面大街上就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日月星辰全都有了变化,街上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响彻大街两旁,而在更远的地方,声音显得更响,我知道这时候的李唐城,城里城外正在发生着巨变,我终于离开座位,走到古董店门口,打开门,打开门,在打开门之前,我又回头望了望这家古董店,这还是我认识的古董店吗?在古董店里的这几个人,他们还是我认识的人吗?古董店和在古董店里的人,我突然觉得都不认识了,像一块版画,古董店和古董店里的人都变成了一块版画,硬生生地嵌入进我的视线之中,这时我扶着门的那只手感到了一股从门外传来的推力,是有人想推门进来,我手一松劲,那人就推开门,进来了……解放了,解放了,李唐城已经被解放了,解放军已经开到城外,正在往城里开进,刚进古董店的那个男人对着古董店里我们几个人狂喊,解放了,解放了,你们快到街上去,欢迎解放军进城,顾福礼第一个冲出门,东看西看,他想亲眼看看进城的解放军是什么模样,我和助手都走出古董店,助手捏纸条的手指稍有松动,纸条便飘落在地上,在地上,纸条先是翻了几个身,然后风把纸条吹出去几米远,就在这时,大队解放军骑兵从街道那头朝这边开过来,眨眼功夫,骑兵身下的一匹匹高头大马像电像风一样,从我们眼前闪过,大队骑兵通过了,紧接着通过的是由骡、马拖着的一台台大炮,其间也夹杂有几辆汽车,再后来便是大队步兵通过,人数之多,望不到底,我是看见助手松开手指,误将那张纸条掉在街道上的,现在街道上正有解放军部队通过,街道两旁人流拥挤,大家都在欢呼,欢呼解放军进城,欢呼李唐城解放,我低头看人们脚底下,寻找那张重要的纸条,人们的脚,人们脚上穿着的一双双鞋子,乱哪,它们的混乱严重干扰了我寻找纸条的视线,我没找到那张纸条,这么一张要紧的纸条被大军经过时刮起的巨风吹跑了,被街道两旁成千上万跑动、跳跃的人的脚踩烂了,我找不到它,根本找不到它,我心急如焚,那可是一笔巨额财产的分配书呵,可现在竟然找不到了,我急忙抬头,把目光从杂乱无序、正在左右前后快速跑动的众人腿脚间移出来,我往上看,我要寻找拿纸条的那人,寻找那个年轻助手,但他也不见了,找不到了,我十分慌张,有点不能自持,这时是顾福礼救了我,他不知从街道哪个角落里钻出来,跑到我面前,高兴地拍着我肩膀,说,大先生,解放了,解放了,我们穷人解放了,他边说,边回头看正在大街上轰隆隆开过的解放军队伍,我的心情也开始变得激动起来,这是新时代来到了,这就是新时代来到了呵,我看见在队伍中出现了一面红旗,这面红旗面积虽小,但颜色鲜红,像时刻奔涌在人们体内的鲜血一样鲜艳欲滴,我突然振臂高呼:解放军万岁!新中国万岁!李唐城万岁! 几天后,人民政府在李唐城成立。政府还邀请我参加了各类庆祝活动。吉府上下为此办了喜宴,连吃三天酒,以表示对新政府成立的欢庆。 337 躲在山村旧村公所里的芳儿、雪芽儿,他们也知道最近在李唐城里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但他们吃不准这个变化对自己是有利,还是不利,雪芽儿决定只身一人下山,前往李唐城进行侦察。(.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真是不巧,是极大的不巧,李唐城人民政府这段时间正在肃清各类残余的反动分子,肃清形形式式对新社会构成威胁的反动团伙。像芳儿这样的人能逃得过吗?逃不过,哪里能够逃得过呢?芳儿既是汉奸,又是杀人犯,被判了死刑,现在又是在逃,所以芳儿自然就在受镇压之例。 雪芽儿在街上走着,一边看着满街的红旗、标语,一边想着自己和芳儿躲在山村里,永无出头之日,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下来了。雪芽儿脚上的布鞋早已经破烂,鞋底穿了大洞,脚心碰到街面,感觉冰冷彻骨,要买几双布鞋回去,芳儿脚上也穿了破鞋,雪芽儿开始在街上寻找卖布鞋的铺子,侦察任务已经完成,这会儿要为生活问题着想,她买了几双布鞋,又附带买了一瓶酒、一包干切牛肉和一包熏鱼,别的事先甭管,回山村后再说。 晚上,芳儿和雪芽儿围着旧村公所院子里一只小石桌,喝起了酒,牛肉、熏鱼也一块块往嘴里送。再看两人脚上,都换上了新鞋子。酒、菜吃到一半,芳儿脸色开始泛红,外面人都在找我,他们要抓我、杀我,芳儿说,娘的?起来,老子照样住在这间小院子里享清福,娘的?起来,解放军再厉害,做梦也想不到,老子就在这座旧村公所院子里住着,酒也有的喝,鱼、肉也有的吃,连脚上鞋子都是新的,哈哈哈,娘的?起来,解放军,解放军,他们有个屁用,他们能打天下,他们能敌得过我的网拳吗?雪芽儿骂芳儿,你真是猪脑子,真是吉府里的奴才,仗着自己会使一些功夫,就乱说话,狗屁,凭你一个在外逃命的死刑犯,还能想着什么好事儿?我跟着你,也是瞎了眼,现在我回也回不去,走也走不掉,今后怎么办?还都没法子呢,你这个死坯子,耽误了老姐一生,小畜生。芳儿被雪芽儿骂得头也抬不起来,只得低头猛喝酒,芳儿心里也感到愧对雪芽儿,弄得她有家难回,人样儿都没有了,芳儿偷偷斜眼看雪芽儿,老了,老了,短短一段时间,人就老成了这样,芳儿十分痛心,不管,喝酒。一瓶酒全喝光,菜倒还剩下一些,芳儿就空口吃菜,吃着,嘴里还埋怨雪芽儿酒买少了。娘的?起来,以后你自己去街上买,这样跟你过日子,等钱用光了,怎么办?我出去抢,凭我这身功夫,谁敢挡我?挡我,就是一个死。滚,雪芽儿冲上前,猛抽芳儿耳光。芳儿被抽,又是刚喝了一瓶酒,控制不住自己,胸中怒火升起来,他一把将雪芽儿抓住,将她举起来,再狠狠摔在地上。雪芽儿痛呵,惨叫一声,满地打滚。芳儿冲上前,又抓起雪芽儿,举起来,再次把她摔在地上。这两次摔下来,雪芽儿不行了,痛得昏死过去。芳儿骂道,娘的?起来,臭娘们,装死,说完,撩起裤子,掏出大?,朝雪芽儿头部撒了一泡热尿,然后跑进屋子,喝了一碗凉水,倒头躺下,睡着了。 等芳儿醒来,才想起刚才猛摔雪芽儿的事,赶紧跑出屋子,找人,没有,哪有人呵?芳儿急了,雪芽儿死是不会,但人不见了,人不见了,这只死?会跑到哪儿去呢?出去找,芳儿推开旧村公所院子的门,朝外面跑去。芳儿顺着山坡找,没有,一路跑过去,一直跑到大道旁,仍然没有,没有呵,芳儿急得满头大汗,头朝四面猛转,但被他看见的,除了苍山,就是绿树。芳儿找不到雪芽儿,就转回旧村公所。 当芳儿走到旧村公所不远处,突然听见人声嘈杂,有一大群人正往旧村公所这边走来,芳儿吃了一惊,他也没看清楚情况,就跑到旧村公所院子后面,纵身一跃,飞过围墙,落地后,急忙跑入屋子,躲藏起来。 事情原来是这样,当芳儿醉卧在屋子里,沉睡不醒时,雪芽儿醒了过来,她现在是悔恨交加,没想到自己一心一意跟这个畜生逃出来,这个畜生却这样狠心对待自己,将来呢?将来怎么办?跟芳儿这个畜生躲在这个破院子里,就不会有将来,早晚都是一死,不如现在就逃走,对,逃走,雪芽儿乘芳儿没醒,偷偷溜出了旧村公所,跑了一段路,不对呵,自己能跑到哪儿去?吉府不会收留自己,自己是跟着一个死刑犯、一个汉奸跑出来的,谁都不会饶了自己,再回去陪芳儿?不行,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雪芽儿正在犹豫不决,在路那边来了一队持枪的人,其中有解放军战士,有民兵,雪芽儿灵机一动,对呵,我这就去向这队人报告,让他们把芳儿捉了,自己不就立功了吗?立了功,才能回李唐城,吉府也会收留,想好了,雪芽儿就跑到那队人那儿,一五一十将情况说明白,解放军立即决定前去抓捕芳儿,由雪芽儿领路,雪芽儿提醒大家,芳儿可是会功夫的,而且十分厉害,解放军战士和民兵都笑,老蒋的八百万军队都被我们消灭了,还怕一个死刑犯、汉奸?他们还没走到旧村公所,就被芳儿发现,芳儿不知道这队人是来捉自己的,更没看见雪芽儿也在其中,而且是领着人来的,不然芳儿也不会飞入旧村公所里隐藏起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解放军战士率先冲到旧村公所门口,起脚一踹,门被踹开,解放军战士带着民兵,散开队伍,队伍迅速形成扇形,向芳儿藏身的那间屋子摸去,芳儿呆在哪间屋子,是雪芽儿指示的,因为在离开这儿之前,雪芽儿亲眼朝屋子里看过一眼,当时芳儿正手脚朝天,沉睡不醒,不巧的是,芳儿现在也真的躲在这间破屋子里。芳儿隔着门缝,一看,大惊失色,门外有一队带枪的人,正朝自己呆着的这间屋子慢慢摸过来,要死,这回真没救了。外面的解放军战士、民兵越摸越近,芳儿想,不如现在冲出去,打倒一片人,然后看机会,能不能夺路而逃。芳儿没等门外一队人马走近,突然推开门,大吼一声,连使火烤掌招式,瞬间便打倒了一片人,而且其中有死有伤,在被击倒的人中,就有两、三个解放军战士(已经牺牲了)。在现场指挥的解放军军官原本想活捉了芳儿,然后开大会,宣判芳儿的罪行,再行处决,却不想芳儿手上功夫竟然如此了得,军官立即命令开枪,开枪,开枪。枪声四起,枪声响起,但芳儿已经飞了起来,飞到离地面有十米高的空中,解放军战士和民兵举枪朝处在半空中的芳儿开枪,有几枪击中了芳儿的大腿、屁股,肚子上也挨了一枪,芳儿吃了数枪,不行了,芳儿本想飞出院墙逃走,但是不行了,芳儿像一片树叶从空中飘落下来,落地后,又立即反弹起来,转身逃进了那间屋子。外面的人一时也不敢进屋子,他们在院子里朝屋子里的芳儿喊话,叫他出屋子来投降。但不管怎么喊,屋子里都没反应,有几个解放军战士、民兵要急着冲进屋子里去,雪芽儿忙阻止,她说,芳儿手上的功夫厉害,人进去就是死。那么怎么办?开枪,解放军军官下令,开枪,十几条枪齐射,屋子的门窗立即被子弹打得全是窟窿,但屋子里仍然不见有动静。解放军军官看着雪芽儿,雪芽儿无言,解放军军官说,没有小炮,有的话,让小炮一轰,那个浑蛋就完了,手榴弹也没有,不然扔手榴弹也会让他完。雪芽儿这时流下了眼泪,她对解放军军官说,芳儿可能已经死了,这间屋子我熟悉,里面没地方能避开枪弹的,我进屋子里去看看,看芳儿有没有死,你们跟在后面进屋子。不行,这样太危险,解放军军官说。不要紧,雪芽儿抹去眼泪,说,芳儿是我男人,就是活着,也不会伤害我的,雪芽儿刚说完,就想到了芳儿摔自己的事儿,心里不免一阵恐慌,但马上又镇静下来,芳儿当时是喝醉了酒,神志不清,所以会摔自己,现在不会了,雪芽儿想罢,就径直朝屋子走去。解放军军官要拉都来不及。芳儿身中数枪,血流得在屋子里的地面上形成了几条小河,他仰卧在地上,面朝屋顶,刚才那一阵射击,子弹纷纷从他脸旁飞过,还好,没被击中,不然当惩得死,这会儿芳儿的伤口痛哪,但他不喊不叫,有许多人正在屋子外面大声叫着,叫他出去投降,芳儿哪里肯出去?出去就是死,现在没人叫了,也没了枪声,芳儿闭眼躺在地上休息,休息,突然芳儿听见了脚步声,接着就有推门声,不好,他们冲进屋子里来了,不好,让他们进屋子,自己就是一个死,芳儿脑子里轰的一声响,也没看门口,便尽体内力量,集中火烤掌、网拳的全部功力,奋力击发,只见一团火焰从芳儿手掌上飞腾而起,火焰直冲屋顶,一声巨响,整座屋子在瞬间倒塌下来,像是有一颗当量很大的炸弹,在屋子里爆炸,震得附近山岭都发生了动摇,在院子里的人,大多数都被强大的气浪掀翻,他们倒地后,立即爬起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再看屋子里芳儿、雪芽儿……哪里还有什么屋子?没有了,原来的屋子已变成了一片废墟、一片瓦砾,芳儿、雪芽儿的身子都被砖瓦、屋梁压着,都成了泥土人,解放军战士、民兵细查两人,已经死了,芳儿是被很粗的屋梁砸在腰间,脊椎骨被压断,当场死亡,雪芽儿不知被什么重物所砸,砸得脑浆迸飞,连个脑壳都不全……现在想想真是绝,当年芳儿,有一次穿了一件冬衣上街买东西,为了防寒,芳儿在冬衣外面系了一根有颜色的带子,当时就有人说,不能这么系的,这么系法,是断腰的系法,将来会断腰而亡,如今果然应验了这个说法,可惜芳儿、雪芽儿,两人本是真心相爱,芳儿的武功又是世间少有,可就是他们两人走错了人生道路,最后竟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令人想像不到。 城里政府有关部门对芳儿的尸体进行了查验,确认无误后,把尸体埋了,并对外公布罪犯四芳哥儿在拒捕过程中,负隅顽抗,最终自取灭亡的消息。 这消息传到吉府,大家都感到欢欣鼓舞,吉府里的一害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我在高兴之余,也深深为芳儿、雪芽儿两人的结局叹息,本来都是蛮好的年轻人,都为吉府做事……所以人哪,自己走出的每一步路都要当心,不可乱来,否则就会变得无法收拾,甚至会毁了自己的一生。 338 某天,市博物馆的新馆长和人民政府主管博物馆的某位同志来到吉府,他们来的目的很明确,是跟文物有关,也跟整个吉府的宅院有关,这事大了,[棉花糖] 来人的意思是要将市博物馆移至吉府,把市博物馆建成一座庭院式的博物馆,吉府平日收藏的重要文物也要归国家所有。怪怪,这个“意思”对于我们吉府来说,无异于是五雷轰顶,一下子轰得我神志都不清了。政府官员一连好几天来吉府做我的思想工作,给我讲新社会建设的大好前景,讲国家是人民的国家,社会是社会主义社会,一切的一切都要围绕这一大目标来展开,都要服从这一大目标等道理,讲一大二公、无私奉献的崇高人生理想。 这话是不错,但吉府和吉府里的文物,这两样东西毕竟都是十分珍贵的东西,在整座李唐城里,都是独一无二的,我哪能一下子就可以无条件接受了呢? 霜芽儿见我愁眉苦脸的样子,也不多说话,只叫下人做了小菜,端了酒,让我慢慢食用,她也不陪我,离开屋子前,只说,大先生,你慢慢吃,慢慢喝,慢慢想吧。 又是独自一人嘀咕,把这么大一处天地抱在怀里,抱得住吗?我喝酒,我吃菜,看屋子外面月光正亮,心里一动,到底是新社会了,连夜里月亮洒下的光线都与旧社会不同,我来了兴趣,手里捧着酒瓶,离座,走出屋子,在吉府里漫无目标地走起来,我走几步,喝一口酒,走几步,喝一口酒,今夜也怪,不仅是月光明亮,这酒喝下肚子,头也不晕,不但不晕,还很清爽,看任何物体都可以入骨三分,入骨三分哪,吉府的大先生,吉府的“主子”,我刚才是没有目标乱走,这会儿不是了,这会儿我在宅院各处走着,并且还喝着酒,这会儿我脑子变得非常清醒,我沿着吉府宅院里几条石径小道慢慢走着,沿途遇到一座院子、一座花园,或是遇到一座房屋,我便要对它凝神观望片刻,走过南园里的水面,水岸边有几十只水禽正在歇息,水面只有小小的波浪翻滚,各类花草树木迎着微风轻轻摇摆,月光把南园里的景致打乱了,但这种“乱”是相对于白天此地给我的印象而言的,这种“乱”能够医治一个情绪骚动的人的痛苦心灵,我好像感到照在南园里的月光对此时的我和吉府来说,是一帖难得的良药,我正在以酒瓶里的酒,伴着这帖良药,灌入口腔,舒服哪,走过红墙院子,我想起了死去的彩主儿、算旦、算芭,想起了吉府里的“四脂”,“四脂”没有了,走了,都走了,连黄斤、黄由、雪芽儿也走了,没有了,我离开红墙院子,把吉府里其它院落都走了个遍,最后来到小佛堂,坐在石凳上,酒瓶里的酒还剩一半,我一口酒一口酒继续喝着,脑子里老在想吉府过几天将会出现的局面,这“局面”两字像一块巨大的天幕,映现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就是在这块天幕的笼罩下,走进供着多尊佛像的小佛堂的,小佛堂里香烟味很浓,一尊尊佛像在我眼前闪过,来来回回不知经过多少遍,我好像一直没有看到那尊元代石雕佛坐像,其它佛像如走马灯似的在我眼前出现、消失,但到后来某一时刻,元代石雕佛坐像被我看到了,我是用搜索圣物的眼光去寻找这尊佛像的,因为在我心里始终都有它的位置存在,我看见它了,我看见它了,在它脸上、身上正笼罩着一层洁白的月光,这跟我一样,我全身也被从窗口照进来的月光笼罩着,两个被月亮光芒笼罩着的实体,组成了小佛堂里两个特别的空间,这两个空间与旁边其它几个空间迥然不同,都是银光闪闪,静谧安详,月光在我和它之间流来流去,不加节制,“想开一点吧,想开一点吧,”这是谁在说话?这是谁在说话?“想开一点吧,想开一点吧,”语言和语气都显得很平静,像是一个普通人在说话,我的神志又有点不清楚了,这句话来得这么突然,我没弄清楚说话人所处的方位,更不清楚是谁在说话,我的脑子嗡嗡嗡响起来,我一步步走出小佛堂,我边走边喝酒,不由自主向前走着,嘿,怎么又来到了红墙院子?今夜红墙院子外墙上的颜色不是往日正宗的红颜色,是在红色当中星星点点闪现出银白月光的那种颜色,形象显得非常鲜嫩,但我不为所动,我仍在思念死去的“四脂”,都走了,都没了,“四脂”都没了,“四壶”还在,但其中的三壶不在我手上,但它们也要没了,都要离我而去了,都走了,都没了,都走了,都没了,“想开一点吧,想开一点吧,”又来了,又是这句,“想开一点吧,想开一点吧,”我十分惊讶,刚才在小佛堂里与元代佛像面对面的时候,被我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想开一点吧,想开一点吧,”我惊慌得直往后面退,但是等等,等等,我睁眼细看,从红墙院子门口,正在走出来人,正在走出来人,正在走出来一群人,他们一个个都在朝我走过来,对我齐声说,想开一点吧,想开一点吧……原来他们都是吉府里的下人,连霜芽儿也走在这支下人队伍中间,原来如此,刚才在小佛堂里听到的那句话,和此刻在这儿听到的话,不光内容相同,语气也一样,难道小佛堂里的佛跟吉府里的下人,他们有同一个心愿?都认同了吉府未来的去向?都同意吉府被国家收购这一件事?静夜,明月,佛语,人语,呵,我想通了,我想通了,我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全新的时代,是劳动人民当家作主的时代,是每一个具有新思想的公民都会为之感到骄傲、光荣的时代,霜芽儿走出人群,用手扶着我的胳膊,说,大先生,把酒瓶里的那点酒全喝了吧,今夜要让大先生痛饮,我们劳动人民已经获得了解放,所以值得痛饮,那些拥挤在红墙院子门口的丫环、小厮都说,大先生,喝了吧,喝了吧,不管怎么样,我们永远是你的亲人,喝了吧,大先生,我激动万分,仰起脖子,把酒瓶里的剩酒一饮而尽,然后丢了酒瓶,对大家边看边笑。(好看的) 隔天一早,我带着顾福礼,跑到李唐城人民政府有关部门,我对政府领导说了自己愿意捐献吉府宅院及府里文物的意愿。政府领导说,大先生有此觉悟,说明大先生已是新社会当中的一员了,新社会号召每个公民都要大公无私,为建设新中国作出贡献,这次政府对吉府有政策,不是捐献,而是收购,所以大先生同意的话,就在收购合同上签字。我签了字。在签字时,有政府工作人员拍了照。几天后,这张照片,连同吉府宅院及文物被政府收购,政府准备将吉府宅院改造成为庭院式博物馆的消息,一起被刊登在了报纸上。 经过数月准备,新博物馆开馆仪式举行,李唐城政府领导及各界知名人士出席了仪式。我被任命为博物馆副馆长,日本友人川次郎被任命为顾问,顾福礼也有任命,他的职务是博物馆文物管理科副科长。 在此前几天,准备布置博物馆展厅,我提出,要将“四壶”放于同一间展厅的同一个展柜里向公众展出,川次郎也十分赞同我的意见,他对这四件文物也有感情,特别是唐代酒壶,要是没有川次郎的捐赠,这件文物就会流失海外,去向日本了。 欢庆仪式结束,我带着博物馆部份工作人员,把市里各级领导送到博物馆门口。当时在门口大街旁边,落满了鞭炮炸过后飘下的红、绿色纸屑,有几个清洁工人正在清扫这些纸屑。我对街景观望了一会儿,便要和川次郎、顾福礼转身走入博物馆,却突然听见有人在街对面高声喊,大先生,大先生……我回头找人,原来是骆花带着助手来了,两人跑到我跟前,都笑,后来骆花先开腔说话,大先生,助手是来问你要吉府财产的,骆花说完,带头笑起来,大家跟着笑,笑得最厉害、最幸福的是助手,我笑过后,问助手,你手上那张纸条呢?助手仍在笑,他双手一摊,说,没有啦,不见啦,掉啦,我摇头,这怎么办?我说,这怎么办?没有凭据,吉府凭什么要分财产给你?在场人又一次大笑起来,顾福礼说,还吉府呢?吉府已经没有了,不见了,掉了,现在这儿是李唐城博物馆,是国家单位,要分财产,就找国家单位去分吧,助手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如今是医院里的医生,也是正式国家单位里的人,我今天是来庆祝新博物馆成立的,要分财产?我这是在跟大先生开玩笑呢,大家都在欢闹时,川次郎哼出了一首歌曲,细细听,是那首很著名的歌曲,歌名叫《**的话记心上》,嘿,一个日本人,竟然会唱这首歌曲?川次郎头一仰,说,我的怎么不会唱?我的会唱,你们的会不会唱?会哪,大家响应,川次郎说,好,乘着今天高兴,我的指挥,你们的合唱,好呵,大家应着,都等川次郎挥手指挥大家唱歌,川次郎手儿一举,开始,一下,两下,三下,开始:“太阳出来照四方,**的思想闪金光,太阳照得人身暖哎,**思想的光辉照得咱心里亮,照得咱心里亮……”大家唱得情绪激奋,声音嘹亮,正在这时,从街道旁边钻出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少年,他高声问,谁是吉府里的人?我闻言,身子微震,因为看他气乎乎的样子,猜想可能会有什么事要发生,我让大家先停一下歌声,问青少年有什么事?青少年气愤地指着我,说,你是吉府里的人吗?你们吉府说话不算数,欺负人,你们吉府两位姐姐骗了我,原来这个青少年就是好多年前爬到树上,把树上一顶西瓜帽摘下来,送予算旦、算芭的那个人,当时算旦、算芭答应他,事后回送他一只小花狗,当时他只是八、九岁的孩子,我听他说到“吉府里两位姐姐”,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我也不理青少年,只顾自言自语说,两位姐姐没有了,没有了,“四脂”没有了,不见了,走了,青少年越来越愤怒,一手狠狠指着我的鼻梁,大声说道,我不管,我把帽子给了两位姐姐,两位姐姐没把小花狗给我,你们吉府骗了我,骗了那时候的一个孩子,我爬上树,摘下西瓜帽,把它给了两位姐姐,可小花狗在哪儿?没有,半条都没有,青少年说着说着,便跳了起来,后来是暴跳如雷,跳到大街当中,声音嘶哑地叫喊道,你们吉府欠我一条小花狗,你们吉府欠我一条小花狗,你们吉府欠我一条小花狗,你们吉府欠我一条小花狗,你们欠我一条小花狗,你们欠我一条小花狗,你们欠我一条小花狗…… 8年3月至2009年12月写于苏州裹足斋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338)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