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双王夺后》 第1章 爱恨情仇(一) 第一章绝然行途 烈烈寒冬,北风惨栗,卷起久落的积雪不时翻飞在空。 突来嗤得一声,飞雪之中,骇见一股鲜血冲天喷起,彭得一声,便见白茫茫的雪地上坠了一具无头尸身,长剑尤握在手,一根根青筋爆裂凝滞,雪白的积雪中顿被断颈上,冒着热气的鲜血染得一片腥红。 旁边高耸的老树一阵剧烈震动,一时“呱呱”声和着扑腾翅膀声打破了冷寂。 “师父莫要怨恨徒儿杀了您,年年今日,我都会记着来拜祭您老人家。” 铿然一声铁剑入鞘,站立说话之人缓慢转身,一手拎着斩落的人头,冷漠向不远处的茅草屋走去。绵延积雪的脚印旁,蜿蜒流了一地鲜红。 刚走到门边,彭得一声,紧接着噼里啪啦的急促坠物声,突然从旁边柴草房中传出。 “出来!”此人步子一顿,手指撩起裘摆掩住剑。 余音久久不散,柴房内却是突然间没了动静,唯剩下寒风肆虐,呼啸作响。 半晌,就在此人耐心渐失,一声移步踩雪声响起后,吱呀一声,门扉终于颤抖着战战兢兢打开,露出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告饶的脏污身影。 “侠……侠…侠士饶命!” “侠士饶……饶命!” “侠士饶……” 求饶的声音颤栗难止,皮包骨头的身子冻得簌簌发抖,青紫的面上挂着透明的鼻涕,嘭嘭嘭的磕头声在冰天雪地中异常清晰。 此人一直不出声。 良久后,“抬起头来!”低沉的冰冷嗓音才响起,缓慢打断了他之哀求。声音之冷比刺骨的寒风还要令人胆寒。 乞丐吓得腿一软,只闻一股尿骚味飘进了血腥味中,本能紧紧一夹湿冷的双腿,阻挡寒风吹入,眼珠子中尽是不同他身体动作的机敏,刺溜一吸鼻涕,做出可怜恐惧之色,颤巍巍抬起了头。 见他面色竟完全不同言语之冷,只侧头淡漠扫过他,灰色貂帽盖头,披落的黑发以朱红帛带束垂在玄黑貂裘前,寒风下珠润的耳垂上若隐若现朱红光泽,耳珰!不可置信瞪圆了眼睛,竟忘了自己处境和掩饰:“你是女子!” 想起方才竟在她面前做那失禁模样,青紫脏兮兮的脸腾得不受控制一烧,猛垂下了头。 “记住我之长相。” 片刻后只闻一声冷淡之声,乞丐脑中腾腾直烧,也没想此话何意,急筛子似的无意识猛点头:“是……是……” 哐当一声,门扉紧闭声猛得把他惊了回来,过了许久都没有其他动静。乞丐未料她竟这般不再理睬他,诧异怔了一怔,抬头偷偷急望向草屋。 吱呀一声,关闭许久的门突然又被打开,乞丐急垂下头,继续磕头求饶。 “将尸体搬到地窖中,不得让任何人发现。草屋和里面所有东西都留给你,一个半月后我会回来带走尸体。” 乞丐不可置信怔住,她送他房子?哧溜一吸鼻涕,刷的抬眸激动点头,讨好急道:“是是是……女侠放心去吧!房子和尸体我都给你看着!” 女子继续清冷道:“一个半月后,若不见人,不论哪国,我都可轻易让你变成一具尸体。” 乞丐眸底感激一僵,瞅见了她手中一尺见方的木匣子,冷汗直冒,急露出卑贱之人才会有的神色,谄媚讨好出声:“小乞丐怎么敢违背女侠命令,若敢违背今日誓言,定叫我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地窖在哪里你知道,自己去找。”她根本没等说完,便冷冷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负好葛布包好的木匣,顺着覆盖了厚厚积雪的小径,未几消失在了茫茫飞雪之中。 乞丐未来得及细思她之言,极目远眺,面上全是激动:“知道,知道!女侠不用指点!”就在草屋后面放着烂铁锅的地方。 直到他去抱尸体,触手已冻僵的魁梧身躯时,才猛得反应过来她话中之意,浑身骇出了一身冷汗,她居然早就知道他躲藏在柴房中了! 一日后,晨光熹微之时,商国边境聊城城外,已聚集了要入城的早行过往商旅,冬日光芒清冷射在大开的城门上,被碗口大小的铆钉折射出刺目银光。 城内外站满了兵士,身披铠甲,手执长戈,各个面色严峻,如鹰似虎注视着过往之人。要进城的百姓和商旅在城门外排成了一道长队,守吏一丝不苟检查每一个人。 见眼前女子一身貂裘护体,明明是钟鸣鼎食大家才会有的女子,却在寒冬腊月间步行在外,半掩在貂裘内的佩剑,提着颇有分量的匣子,透着一股说不出怪异,守吏不由多看了两眼,提笔蘸取火炉融化的墨汁:“何处人氏?” 寒风拂过,吹得鬓角一丝黑发飘过眼前,印着耳垂红坠别有一股肃寥之感,她平静将手中木匣交予了前来查看之人:“姒艳罹,鼓国青城郡。” 守吏写完后转向正在查看木匣的手下。 二人看清了内中竟是断首,尚未来得及看到尸首容貌,刺啦急声拔出腰侧佩剑,冷冷架在了她脖子上:“此女是杀人犯!” 排在她身后的所有人不料这么个柔弱女子竟是,吓得面色一白,急急退步,顷刻离了有一丈远。 她身周顿成空地,鸦雀全无,只有团团包围的冷冷长戈,寒光刺目。 姒艳罹面不改色看向守吏:“不妨亲自看过匣中之物后,再决定是否将我押入死牢。” “放肆!”手执木匣的二人厉色一呵,见守吏听了里面是断首后面色苍白,急彭得一声阖住木匣:“城守岂是你可呼来唤去之人!” 当即看向士兵:“将她拿下,押入城牢待审。” 守吏注意到了那瞬间她眸底光芒,皱了皱眉,若是一般杀人犯,绝不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带着尸首行路,一压翻滚不适的胃,苍白面色摆了摆手:“把木匣拿过来,打开!” 二人不敢违背只得照做。 第2章 爱恨情仇(二) 城守掩住口鼻,紧锁眉头,细细拨开了木匣断首遮面的散发。 死不甘心的怒恨面容清晰映入眼中。 先前检查的二人亦一同看清,不可置信看向姒艳罹。 “速速放人!盛礼赔罪!”一声压抑急促命令传来。 二人猛得回神,急走向姒艳罹,双手归还合住的木匣:“侠士还请恕我们二人先前无礼,请先随我们回城守府。” 姒艳罹接过木匣重新负在身后:“二位为国执法,尽忠职守,何罪之有。城守府便不去叨扰了,我此行目的在王都,若耽搁得时间长了,尸首要变样。” 守吏扫了眼城墙上的画像,走近肃凝颔首:“既如此,曾某和手下不敢耽搁。” 说完取出一个特制的木牌,一分为二递给她:“此是他国之人进入商国的通界令,来日侠士若要彻底离开商国,只有与我手中这一半相合,消去所记载之案,便可离开。” 姒艳罹细细看了看上面所绘制之商国图腾,眸底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深沉眸光,未接笑看他:“既来商国,我便不会离开,多谢城守好意。” 转身便轻步入了商国边关之城-----聊城,只留下了一道傲然沉稳身影给所有人。 一个时辰后,城守府中传出一道命令:“速入王都,将这封信交予蔺国尉。” “是!” 三日后,商国王都盘镐,中原六大国中繁华大都之一,虽是酷寒冬日,纵贯南北,横通东西的数条街道上却依然人来人往,酒幡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马市,茶市,羊市……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吆喝叫卖声时时穿街过巷,热闹非常, 就在靠近宫城东面坊里,一处驰道和街巷的交叉处,一阵阵的暴怒之声传出,四处围观了不少人,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哪儿来的王八羔子!我打自己婆娘,关你屁事!打死你个多管闲事的!” …… “臭婆娘!这是不是你在外面养的小白脸!肚子里的小杂种是不是他的!” …… 姒艳罹快马加鞭到了王都,将马留在了客栈,刚巧走到此处,被堵住地去往国尉府必经之路,一皱眉,抬眸走近人群望去。 只见一面黄肌瘦,身形瘦弱,似有病在身的男子被人恶揍,虽拳拳狠重都在身上,却也并不致命,旁边一有孕妇人瘫倒在地上,弓身弯腰护着腹中孩子,咬牙怒看向揍着男子,却不时仍对她拳打脚踢的壮汉,眼里恨意蔓延。 “你有本事打死我们母子!要钱没有,要命拿去!我就是死了,你也休想从我手里拿走一个子儿!” 壮汉瞳孔霎时暴怒充血,彭得一把甩开了瘦弱男子,“嘴硬的贱人,不给老子钱,老子打死你和肚子里的小杂种!”一拳头便揍向妇人肚子上:“贱人……” 人群中许多人已是变了面色,这一拳砸下去,妇人怕是要流产了,也顾不得是他人家务事,有几个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想要出手。却见一人身形瞬动,尚未看清,已先他们入了里面。 拳头突然被人挡住,壮汉身形一扭,张嘴便怒骂,“哪个不要命的敢管老子的家务事!”脸未转,拳头腾得便砸向了此人。 这女子不要命了!这一拳头下去非受伤不可,众人一时吓得都替她捏了把汗。 彭得一声,拳头落下,人群中大多人身子不由跟着一抖,胆小的已闭上了眼睛。 “打有孕妇人,还是自己妻儿,你连畜生都不如。” 女子冷厉之声传出,她没事?闭住眼睛的人不可置信震住,刷的急睁眼望去。 彭得一声,姒艳罹顿又将双手动弹不得,却还欲还手的壮汉掀翻在地,一脚踩在他肥头大耳的脸上,见他张嘴又欲恶言咒骂,咔嚓一声,所有人都没看见她如何动的脚,壮汉的下颌骨却已经被轻易卸了下来。 “啊!”得一声杀猪般凄厉大叫,壮汉满身肥肉痛得直打哆嗦,才知碰上了练家子,眼中怒气倏然变成了惊慌,掉下来的颌骨不能动,嘴里只含糊不清痛苦j□j着:“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姒艳罹刚再打算教训他,却闻身旁传来一声:“姑娘不必再动手,官差到了!” 方才被按在地上狠打的男子,如今鼻青脸肿,裹在棉衣中瘦弱的身子似瞬间能被寒风吹走,见她转头,拍打着身上泥土,咧着青肿的嘴角笑了笑,不料牵动了伤着的肌肉,嘶得一声痛呼,本是温和善良的笑顿也变得狰狞至极,想得到自己的狼狈模样,面色一红:“让姑娘见笑了!” 姒艳罹平静看了他一眼,见官军已到了面前,才松开脚,已经撩起貂裘露出佩剑欲吓唬壮汉的手暗一撤,剑身顿又被掩住。 男子见她极快掩饰的动作,本纯善敦厚的眸底闪过丝精明光芒,瞬间又消失不见,一阵寒风吹过,急抬手敛了敛胸口被撕裂的棉衣,剧烈咳嗽了几声,冻得发紫的病弱面上露出些许不正常的红晕。 姒艳罹本注意官差动作的幽黑目光不由转向了他,垂眸,抬手探入怀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黑色锦囊。 男子见突然出现在眼前之物,怔了一怔,咳嗽声停止后,迷茫不解笑看她:“姑娘何意?” 姒艳罹道:“借你应急之用,日后手头宽松了可以再还。”穿戴寒酸,却言语举止温文有礼,他之身份让她好奇了。 男子面上顿露红晕,不知是窘迫还是什么,本来此种情况他绝不会收,可这次却鬼使神差得伸出了冻得发紫的手,紧紧一握,受了寒气,控制不住又咳嗽了几声才道:“在下可否知道姑娘名姓?来日也好归还。” “姒艳罹,”她并未隐瞒,扫过他手背和露出来肌肤上的青紫淤痕,才又对上他用心记住名字的目光,提醒道:“救人也须量力而行,自保尚不能,反会害了自己,也拖累那妇人。” 男子想起她身手利落,瞬间制服那壮汉,微红脸笑笑,小心将钱袋揣入了袖中:“让艳罹姑娘见笑了,日后在下谨记。” 砰得一声,沉物坠地声突然响起,男子和她都一怔,向地上望去,黑色钱袋居然从袖子里掉在了地上。男子狐疑先抬起胳膊看了看袖子,不知何时袖肘处竟破了个鸡蛋大的洞,棉絮尤在吹入的寒风中微微轻颤着。 姒艳罹嘴角不由勾了勾:“不必如此客气,称我艳罹便可。” 男子听出她声音中的淡笑,知晓并非嘲笑,不过善意的欢快之声,也不由得红着脸笑了一声,谦和有礼道:“在下虞姓,双名弃灵,若姑娘不嫌弃,可直称此名。” 他俯身捡起钱袋,细细拍去了灰尘,重新放在另一个完好的袖子里,方才那只胳膊展着,寒风不入,也未感觉到破了,一弯,袖肘的漏洞便明显了,该是方才被按在地上拖拽时磨破的。 虞弃灵想起她方才是顺着这条路过来,欲要继续行路,又见她身后背负着东西,若有所思凝眸一笑,猜测问:“姑娘可是要去国尉府?” 第3章 爱恨情仇(三) 姒艳罹眸底暗闪一丝疑惑,并不隐瞒此行目的:“是。”虞弃灵?此名为何会有熟悉之感,她好似曾经听过, 虞弃灵眸光顿亮:“恰好在下亦有事去国尉府,若愿意同行,我可以为姑娘引路。” “你,还有你,”突来一声打断了艳罹欲要答应之声。官差给壮汉接回下颌骨,将他押解起来,另一名将有孕女子先送去医馆后,其中领首才走近正在言语的两人道,“先随我们去一趟府衙做笔录……” 虞弃灵刚要应命,却见她眉心微蹙,微怔后,略一犹豫,便垂头做了决定,抬手插入怀中。 居然不理会自己,差官面上顿露出不耐,嗓音沉了下来,皱眉看他们:“你们二人跟……” 刚说到这里,突然见虞弃灵从怀中取出之物,日芒之下,一个上镶金色凤字的润绿玉佩清晰耀眼,震惊一僵身子,这是凤相的身份象征之玉……他怎么会有?话音一顿,差官j□j了脸,急恭敬俯身行礼:“小人不知……” 虞弃灵目的达到,温和打断了他的话,微皱眉头笑笑:“我要替相爷去国尉府办事,回来后立刻便去府衙做录,这位姑娘只是路过相助,不必再去,还请两位宽限一二时辰。” 姒艳罹未曾料到偶然之举,所遇到的竟是商国丞相之人,不动声色扫了眼他和手中玉佩,隔着貂裘微按藏在其中的佩剑。 商国两大权臣,握有军政大权的国尉----蔺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凤尹,文臣武将各以二人为首,共同辅佐国君商文王。能得玉佩,他该是凤尹亲信,身份绝非一般,但穿戴却寒微至此,怪异非常,其中会有何内情?他在凤尹府中又可能会是何地位? 相爷亲自派人去见蔺国尉,两大重臣必有国家要事商议,差官怎么也想不到他如此寒酸,竟是丞相手下之人,更不敢得罪,急颔首谄笑道:“小的回去会详细禀明兆尹,不敢耽搁丞相要事。”若误了国家大事,他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虞弃灵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细细收好玉佩,扫了眼看到他身份后面色刷白的壮汉,一拱手,谦谦笑看他道:“那便有劳几位差大哥了!” “不敢当!不敢当!”差官不料竟对他行礼,吓得急一拱手还礼,“公子放心,小的们这就押解此人回去审查清楚,为那有孕妇人做主。”说完一声令下,他便和其他手下的众差役押解壮汉离开。 一出索钱不成,殴打已休妻子之事如此收场,虞弃灵暗暗松了口气,这才看向姒艳罹尴尬笑道:“在下方才提议,不知姑娘考虑得如何?” 姒艳罹重新换了一肩背负木匣,凝眸颔首:“多谢!” 虞弃灵微喜,便笑伸手道:“姑娘先请!”移回的眸光在扫过木匣时,暗暗闪了闪。 一刻后,二人沿着驰道步行直达其尽头,便是国尉府--一座坐落于宫城东部坊里的庄重宅邸。 姒艳罹大略一扫,将地形地势纳入心中,沉静看向大门口正在和虞弃灵交谈的国尉府管家。此人名分虽此,但寻常士大夫见了亦要要礼让三分,他一敲门递帖,便能让其出现,虞弃灵之身份,只怕不是她猜测的丞相府食客那般简单。 片刻后,管家接过他手中的玉佩点了点,向门阙边站立的她看了一眼,便转身急打开大门先行进去。 见虞弃灵带着一名奴人返回到左侧门阙边,姒艳罹回思,虞弃灵笑看她温和道:“公子玄来探望蔺国尉,二人正在议事,我们先入侧厢房等待片刻,管家已去通报了。” 姒艳罹眸底不为人知的光芒一闪,和他随着带路的奴人,进了大门旁专辟出来供人暂待地厢房。 蔺国尉府内,坐落于三阶高台上的庄重宅前,听到敲门声后,房内的谈话声停止。 “进来。” 进去的管家俯身,先对其中狐裘在身,锦衣华服侧坐的一人行礼后,才看向席地而坐的另一面色威严之人:“启禀国尉,丞相派了公子弃灵前来送帖,邀国尉过府一叙。还有一名叫姒艳罹的术士前来拜见,与公子弃灵同行……” “姒艳罹!” 一声低醇温厚之音蓦然打断了他的话,管家未曾料到王子商玄反应会这般大,他还是第一次对前来拜见的术士如此,诧异一闪眸,颔首道:“回王子,是。” 哐当一声玉石清脆悦耳声响起,紧接着便是窸窣的衣物摩挲声,商玄竟放下手中玉杯,敛衣一拂袖袍,欲亲自迎接姒艳罹。 蔺国尉眸色若有所思一凝,公子方才神色大有文章,起身笑道:“带路吧,王子要和本国尉一同去接凤相邀请,再亲自迎接斩杀刺客的大功之人。” 管家并不知刺客已经伏诛,震惊一怔,眸底顿现出了喜色,这么长时间,足足抓了两个月,刺客终于被抓住还伏了法:“恭喜国尉!” 三人片刻后一同出后堂,绕过几处曲曲折折的回廊,穿过中门,又过回廊,穿过一般待客的前堂和直达大门的走廊,才到了来客暂歇的厢房外。 却见正对面的梧桐树下,一人穿着黑色貂裘,背对他们伫立,脚边放着青色帛布包裹之物,头微仰起,似在出神望着已近日中的天际。 怎未将人请入厢房?奴人是怎么办事的!管家骤一皱眉,刚要亲自去请,却见蔺国尉一伸手阻止,只得停步噎声。 蔺国尉打量片刻后,威严眸底一丝算计精芒闪过。 商玄凝在艳罹身上的眸色,却突然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深沉光芒,瞬便又恢复成如玉温笑。姒艳罹,孤王重生后,足足等了三年,终于又在那一世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等到了你。 第4章 爱恨情仇(四) 姒艳罹发现身后响动,蓦然回思,转身直直对上了二人审视眸光, 见她面容温雅柔婉,眉目温清,莫名有如沐春风之感。蔺国尉眸底难得见女子习武之人,还有如此气韵,一丝笑意凝起。 商玄虽是王子身份,却不先出声,平和看向蔺国尉。 三人无声相对,半晌后,蔺国尉才继续走近她,从袖中取出一枚寸径长的白璧,递到她面前,意味不明笑道:“国尉府上卿之爵位象征,艳罹侠士若有意,此后便是吾蔺冢封邑之邑宰。” 姒艳罹未曾犹豫便抬手,却在要触及时突然停住:“我暂代国尉保存二十日。二十日后是否继续留着,全看国尉之意。”想要试探她之胆识,敢否承此大任,蔺冢你的题目简单了些。 蔺国尉大笑一声,毫不犹豫松手,她收好白璧后,才道:“二十日后,你会见到我蔺冢的其他诚意。”她有何事,需要这二十日去做? 姒艳罹俯身提起帛布包裹的木匣,托在双手间:“艳罹心意,还请国尉笑纳。” 蔺国尉笑抬手接过,亦不假手于他人:“侠士可知晓与我一同前来之人是谁?” 姒艳罹笑笑,一直注视她和蔺国尉的商玄面色谦和,丰神俊貌于冬日之下熠熠生辉,一双深邃幽墨的眸子内敛万千波澜,便是名满天下的三名美男子之一:“三王子,公子玄。” 商玄诧异一怔,绽开了丝明朗清笑:“初见……”说话间狐裘微动,一个寸许大的凤纹玉璧突然自腰间滑落,他发现眸色一变,急顿话音俯身去接,手刚要捏住落地的白璧,却已抢先被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接住。 姒艳罹见他那一瞬的急闪而过的眸色,转手交还:“系带已断,公子小心保管。”他怎会随身携带一女子使用之物? “多谢!”商玄微松口气笑接过,细心拂去上面灰尘,放入怀中。 五步之外,俯身,伸手,接物,精准无误,一气呵成,蔺国尉沉笑赞道:“侠士武艺果然超群,诛杀蜚声各国的刺客孤由本国尉再无意外。” 姒艳罹闻言,余光却见进厢房寻找虞弃灵的管家走近,才又出声道:“国尉和王子来此前,丞相府来人,有事急召虞弃灵,他不得不离开,托我一表不告而辞之歉意。” 蔺国尉一怔,陡笑斥一声:“又是凤尹这个老匹夫,派人来,还未拜过我,又将人召回去,太不把本国尉放在眼里了!” 说完,才想起当即看向管家道:“速带艳侠士去住处歇息。” 管家一怔,道:“可是国尉那日亲自下令安排之处?” 蔺国尉丝毫不掩饰对她看重之意,颔首:“是!” 姒艳罹却直言不讳道:“这二十日,我还是住在客栈,更方便观览盘镐风土和繁华市景,只能推却国尉盛情了。” 说完微一躬身,看向蔺冢和商玄告辞道:“天色不早,我尚要去一趟相爷府送上随候珠,来日再来拜会国尉。”亦不待二人出声,便转身进了廊庑,向直通的国尉府大门走去。 此举甚是无礼,管家立起身子,拧眉盯着她背影:“国尉当真要任命姒艳罹为邑宰?” 蔺国尉看了眼但笑不语的商玄,才笑道:“自然,你有何疑问?” 管家怔住:“臣下立刻派人去查此人底细,恰好有二十日时间,若并无不妥,国尉再决定任命她也来得及。” “不必!”蔺国尉不假思索否决,见管家不放心,边打开木匣查看尸首,边道:“她之出身高不过士,低不过庶民,却穿与身份不匹配的贵重貂裘,不用查,亦知其中有些端倪。” 商玄接过了他的话头看向管家道:“你可注意到了她腰间佩剑?” 管家略一回忆,剑身通体漆黑,若隐若现青铜饕餮纹,不解颔首:“嗯。” 商玄掩下真实心绪,笑道:“此剑是地魄剑。” 五年前,已被六国联军灭掉的姒国,所打造的三大天下名剑之一,地魄剑!管家震惊:“怎有可能?此剑被尧王赐予资助粮饷的富商。剩下的天魂剑为吾王所得,人灵剑在夏王手中。” 商玄道:“这是五个月前之事。这三把名剑,为天下王侯公卿侠客觊觎,若为王君而得,尚可存下,若寻常之人,却是祸灾之始。” 蔺国尉合住木匣交给管家,暂打断了二人之言:“先将孤由之首保存在冰库中。” 管家遵命,蔺国尉才笑着接住商玄的话道:“五个月前富商宅院惨遭天火,妇嗣逃过一劫,富商却无此幸运。随后细查,金银之物并未损失,唯独地魄剑失踪。” 若是天火,该任何东西都无损失才是,管家皱眉看向二人:“天火必然是人为所纵,目的是得到地魄剑。如今它在姒艳罹手中,难道这火便是她所纵?” 蔺国尉轻抚下颌髯须,笑摇了摇头:“说此火与她有关太过牵强。依她武艺,想要中途从他人手中抢夺亦非难事。” 管家怔住。 商玄笑看向他:“若当真纵火与她有关,心有芥蒂,国尉必然不能任用她,但就因这一与商国无关之事,而损失一才,却不划算。故不如根本不去调查,让其成一毫无结果的悬案,国尉也可无心障。” 管家见蔺国尉似乎想到了什么,沉思不语,出声关切问:“国尉是在担心什么?” 商玄扫过蔺冢凝在她所站处的深沉眸色,问道:“国尉可是在想她怎会有随候珠?” 蔺国尉点了点头:“一年前,吾王欲用十五座城池交换尧王手中旷世之宝,便是这随候珠,却未成功。尧王后赏赐给了宠妃阴姬,可如今却出现在她手中,便怪异了。她自不会拿假的去赠予凤尹这个老匹夫。” 管家眸光越发难掩惊讶。尧国国君宫廷戒备之森严,冠绝诸国,要想深入,空有武艺根本不可能进入。 “她为何要将随候珠赠予凤相?” 蔺国尉轻笑一声,看着他意味深长道:“良禽择木而栖,她释出能为,本国尉和凤相便该一展各自能耐招揽了。” 管家肃然:“属下定不让丞相得逞。” 蔺国哈哈笑着对管家下令:“立即去查她落脚地,暗中关切她之动向。” 管家离开后,蔺国尉才看向商玄,直言不讳道:“方才公子听到她的名字之反应大了些,且见到人后笑意亲切,言语颇有熟悉之感,可是往日曾见过?” 第5章 爱恨情仇(五) 第五章弃灵身份 商玄一怔,似陷入回忆中,良久后恍然轻叹一声,微红了面道:“两年前我微服在鼓国待过一段时间,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却匆匆错身。我对她留了心,她却并不识我,未曾想到会在此再见。” 蔺冢笑了笑,抬手轻拍拍他的肩:“这般女子,一见难忘亦属正常,不过接下来却不可耽于此事,国事为要。” 这个三王子骁勇善战,威望直逼太子,如今王身体日渐衰弱,不得不让人防备监视,两年前王派他去暗查依附的鼓国国君,以作试探商玄是否暗中结交有不臣之心,如今虽不见端倪,在太子正式登位前,却不能放松警惕。 商玄微红脸,笑颔首:“国尉放心,有你之策略提点,玄定会配合好太子兄长对付夏国。” 二人又言了一刻后,他告辞离开,乘坐马车直往丞相府而去。 “回禀主上,各国姒姓之人都又查过一次,姒艳罹并无其他异常背景。尧国富商死地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鼓国已死的没落士族之女,亲人皆去,她之身份当真如此简单?那一世他与蔺国尉所想一般,从未派人调查过她之底细,这次他却必须对她的所有情况了如指掌。 商玄闭目听完后,沉吟半晌,才看向车内坐着的布衣汇报之人:“富商之案不必再查,将姒艳罹一族祖上来龙去脉查清楚回报。” “是!” 话音落后,马车未停,布衣人领命后已迅疾掀起帘帷落地,片刻后便消失在了寂静的街巷中。 商玄重新阖上眸,靠在围了毯子避寒的车壁上,手指突然探入怀中,取出凤纹璧,以指腹摩挲着。此玉璧是他那一世宠幸赐予她的丞相爵位象征,她方才神色动作,显然第一次见,可确定并非重生,只是这个过去的她。 虞弃灵离开国尉府后,随来传话的仆役穿街过巷,直往王城东南侧坊间的丞相府方向走去。 寒风迎面吹在身上,街旁散落树枝的积雪簌簌飞下,恰好落在二人身上,男仆急拍打拂落,对着双手哈了一口热气才紧紧揣进怀里。这天气能冻死人! 恰好转眸,却也见他瘦削单薄的身子裹在破棉衣内,瑟瑟发抖,不由叹息出声:“眼下夏国联合他国来攻打商国,公子的日子只怕又要不好过了,这次不知道要多久。” 积雪恰好落进脖子里,虞弃灵身子一缩,急用冻得发紫的手拂开,冻红的面上一丝黯凝闪过后,便平静笑看他:“往常都不出十日,这次也该差不多,到时又要劳烦大哥为我端递饭食上药。” 男仆年岁大他十岁,不曾想一国王子如此称呼他,虽是为质,但其尊贵却是依然,一开始着实吓了一跳,后见他执意如此,只能听着,十年了,终还是有些许不习惯,顿憨厚红了脸一笑:“我本就是相爷分派伺候公子的,份内该为。” 夏国和商国刚签署盟约,互不进犯,他之待遇倒也与商国国君的王子一般。五年后,夏商联合其他四国灭了姒国刚过一年,夏国便突然联合他国发兵,攻打商国,公子弃灵之待遇这才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年近弱冠,一晃便过了五年。只怕夏国是早已不将他这个公子的条命放在眼里了。男仆想着不由又叹了口气。 虞弃灵晓得他在想什么,坦然笑笑,突然想起一事,从袖中拿出那个姒艳罹给他的黑色锦囊:“我有一事相求,还请大哥务必答应。” 男仆急道:“公子请说,切莫这般客气。” 虞弃灵笑将锦囊塞入他手心:“劳烦大哥代为保管几日,若我活着回来,你再归还,若回不来,便将此物还给一个名唤姒艳罹的女子。” 男仆为了让他安心,也未拒绝,细心将未动过的黑色锦囊放入怀中,只是姒艳罹,偌大商国,他之奴仆身份:“姒艳罹是何处人士?我该在何处才能寻到她?” 虞弃灵怔了怔,他在国尉府梧桐树下与她聊了许久,竟然忘记了问她住处,低低叹息一声,摇摇头:“我也不知,还劳烦大哥日后打听一下,她近些时间应该一直待在王都。” 男仆见他说得丧气,也不见得此次去了便会死,只笑笑应下:“公子放心。” 二人随后无声沉默走着,为了少受些冻,抄近路,二人离开国尉府后便穿行与南北驰道相连的小巷子。刚走过一处僻静无人的拐角处时,男仆脑后毫无预兆一阵钝痛,扑通昏迷坠倒在了地上。 虞弃灵却是安然无恙,紧缩的身子在寒风中突然挺直伫立,停步转身。 本只有的二人的地上,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了第三人,一名眉眼俊逸的锦衣男子,向他略一躬身见礼。 “按照主公所言名字,已经查到,楼幽君曾是姒国王女,姒国被灭后,唯一幸存下之王族。后改名换姓,自卖身入夏国最大的妓院,取名姒姬,被夏王发现禁养,宠冠后宫,诸国皆知。除了夏王,无人可以见到她。夏王几年前突然穷兵黩武,严刑酷法,与她脱不了关系。” 虞弃灵未曾料到她竟是如此境遇,早已报仇成功,却要再来一次,幽君如此,证实她染病死后并未重生,只是他重生到的此时还不曾认识他的人,一垂眸冷沉道:“我所谓的挂名父王,连国内重臣中出了奸细,掌握他军队动向都不知,气数合该尽了。想办法将幽君带出宫去,到凤国边境与我会合。” 景翠见他眉心沉思间紧皱,暗暗凝紧了眸:“主公既已重生,可以随心改变历史,不会再与王后阴阳相隔。” 虞弃灵闻声散去了眸底冷色,平静问:“金蝉脱壳之计准备得如何?” 景翠心神一松:“已经妥当,主公放心。” 第6章 重生姒国 第六章相府风波 他之箭术超群,诸国之中无人匹敌,他自是信得过,虞弃灵看看地上似要转醒的男仆,点了点头:“派人去查一名叫姒艳罹的女子底细。” 景翠诧异:“姒艳罹是何人?” 虞弃灵说了目前所知情况,凝沉道:“历史中并无她之存在。” 景翠微变了面色:“商玄暗测主公,我们才刚暗知他是重生者,突然又出一个不存在的人,这历史,主公务必要小心。” 虞弃灵颔首,景翠秘密离开。他抬眸望了眼幽冷冰蓝的天际,沉冷一抿唇,才收回视线俯身去弄醒被敲晕的男仆,让他相信编造的借口,一同返回了丞相府。那一世这个时候拿到刺客之首者是一个名唤巫臣的乞丐,现在竟会变成了姒艳罹,历史生变,这个对他和商玄都至关重要的乞丐可还会存在? 半个时辰后,比国尉府规格稍高的丞相府邸外,飞檐双阙与宅邸围墙连成一体,透过敞开的大门,隐约可见内中重峦叠嶂,回廊曲折,堂室高低错落。 只是大门之前伫立着两排手执长戟的士卒,面色严峻,目不斜视,为和润外露的丞相府平添了一丝冷肃杀伐之气。 姒艳罹走近时,远远便见两名士卒押解着一身着破棉袄之人从府内出来,向一辆囚车走去,此时再近,也难以进入,一顿步子,站在禁区之外望着。 士卒全副武装,只有两国交战时才会如此,被押之人是虞弃灵,囚车,艳罹自见到他便一直思索之事陡有了答案,原来夏国送到商国的那个质子是他! 她竟一时忽略了此处。夏国国君之子,分以夏、虞为姓。夏是太子专用,虞为其他王子。两国互换太子以示结盟信诺。商国为质的太子却在五年前秘密逃离夏国返回,夏国便以此为借口时时攻击商国,他既无法回到夏国,便只能改换姓氏,自降身份以求能在商国平安度日。 虞弃灵恰好此时转眸,怔了一怔,没想到还是被她看到了这一幕,本以为会错过她来拜访凤尹的时间,他便已被商玄大军带往边关了,早知如此,便不将钱袋交予仆人,微动嘴角露出丝无奈淡笑,对着她点了点头。 两次见面,她都是刚刚好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冻得发白的面上不由一烧,下意识垂下了眸,上了木头交错而成的囚车,凛冽寒风依然穿肤透骨,虞弃灵身上还是那套破了洞的棉衣。冷得颤栗一抖,本能顿缩紧了身子,蜷缩在了囚车一角。 艳罹眸光深沉一闪,手指轻抬起按在了腰侧剑柄上。 “多谢凤相提点。”就在此时,传来一声熟悉之音,商玄和一老者随步而出,便是他口中之丞相凤尹,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姒艳罹转眸望去。 商玄刚说完,陡见远远伫立的她,心头一动,暗藏温柔的笑意凝聚,他以马车代步,却是比她快了许多,歉意看向老者:“凤相欲见之人已至。只是碍于护卫军在此,才不得不驻足等待,我这便去将她请来。” 凤尹眸色顿亮,顺着他视线一望,急摆手:“不必!老夫和你一同去。” 护卫军见商玄所做手势,顿时向两侧退去,为二人让出道路。 姒艳罹见此眸底光芒散去,松开了按在剑柄上之手,提步直接走入内禁区,护卫军刚要阻止,却被商玄远远一声呵退,就在三人相距五人远时,她突然转了步子,平静向囚车走去。 见护卫军还要阻拦,姒艳罹停步,向商玄和凤尹望去:“我与他有一面之缘,有一事欲谈。” 凤尹不假思索点头:“可以。” 商玄当即一挥手,温和道:“不论她做什么,都不必阻拦。” 虞弃灵听到姒艳罹之声,诧异忍着寒风,抬起了头,她要跟他说话? 见她几步停在了囚车前,白皙文雅的面上亦如初见时一片温润,冻得已经白中透紫的面上露出了丝淡笑,轻叹一声:“未想死前还能见姑娘一面,我欠你之钱物交予一男仆,日后他会去还钱。” 艳罹不置可否,反上下打量完他局促情形后,意味不明问了一句:“你尚未告诉我,你之身份。” 虞弃灵一怔,以她之静敏,见此阵仗,怎会不知,又故意问出,但也并非恶意,想不出她为何如此,不由红了面色,坦诚笑言:“姑娘明知故问,不知有何不方便言语处?” 姒艳罹却是收回视线,抬手解下了身上貂裘,搭在臂间,毫不忌讳道:“我有交友之癖,但凡诸事巧合,我助过两次,便认为一生之友。用你之答案换我身上貂裘,战场归来后再归还。” 虞弃灵怔了一怔,见她无貂裘在身,已面色冻得发白,陡笑摇了摇头,轻声道:“能再见姑娘一面,弃灵已是心满意足。” 她第一次街上之救是无意为之,这次举动却甚是刻意。交友,他不怀疑她之诚意,但其中必还夹杂着其他目的。他之伪装并无纰漏,她难道看出了什么? 一旁的商玄见二人对视的眸光,温润眸底微不可见的冷意厌恶一闪,便抬手触及脖颈间。 姒艳罹刚要出声,却不料还曾寒气逼人的身上突然暖意袭来,转眸一看,却是商玄脱下自己身上白色狐裘,亲手披在她身上,商玄见她不解,微笑拿过她臂上貂裘:“你身子惧寒,不可缺了此物。我替他收下,你提议之交易,由我来做。” 姒艳罹见他眸光透着一丝不寻常的熟悉关切,诧异敛思,平静收回视线,并未拒绝他之狐裘:“多谢,公子狐裘艳罹改日再去归还。”这只是第二次见面,他怎会知道自己惧寒? 商玄因她和虞弃灵言语的不郁才散去,欣悦转身将貂裘透过两个木柱间之缝隙塞入,劝说道:“除了姒艳罹,无人能让国君同意送你御寒衣物,此事随后会上报于国君知晓,你安心留着,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 商国国君为招揽贤士,必然会不拘一切小结,满足他们一个合理要求。姒艳罹赠衣给敌国质子之举,并非不可。虞弃灵见她收下商玄之狐裘,不再受冻,才抬手接过披在身上,尤带着她体温的热气瞬间包裹全身:“公子玄宽厚仁心,艳罹姑娘好意,弃灵纵下九泉亦不忘怀。” 商玄一挥手,护卫军便重新将囚车包围,阻隔了姒艳罹和他之视线,他看向她笑道:“他是夏国质子。” 姒艳罹不置可否,提步向注意他们举动的凤尹走去,停步后凝视他道:“多谢公子好意,让我能进入禁区之内。” 说完,意有所指向她不久前站立处望了一眼,本还空荡荡地青石地上竟不知何时列上了全副武装的士卒,寻常之人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她那时站立处。 商玄未诧异她看出自己刻意之安排,淡笑意有所指隐晦道:“这是国尉赏识之人该得之礼遇。” 他们在国尉府见第一面,国尉代指他自己,方才格外的关切,原来是不动声色想要招揽她,竟是出乎预料多出的一人,姒艳罹心有计议,笑不露声色颔首:“预祝公子凯旋!” 商玄笑点了点头,这才看向凤尹告辞:“时辰不早,玄这就启程,相爷止步,莫要再送。” 凤尹笑颔首:“老夫静待王子捷报。”公子玄若只是战场杀敌骁勇无匹,便不足为太子虑,但诸位王子出身不可能如表面那般简单,他若手下养着食客谋士,却是大患,监视不能松懈。 商玄上了马车,厚重的帘帷放下,眸底温润笑意顿时变成了沉厉,下令开拔。没想到重生再来一次,你仍要赠貂裘予他,孤怎可能让你称心如意,你的一切都只能属于孤王。若非虞弃灵来日还有用,这次战场上便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离了丞相府视野内后,“来人!” “属下在!” “先将质子身上貂裘收起,妥善保管,等到无人之野再交予,以防沿途百姓怨怒,质子受辱。将此言一字不差传予他知。” “是,公子。” 马车外领命的都尉一拉缰绳,调转马头,马鼻呼出的气在寒风中一散,便达达行向后面的囚车。 第7章 改变历史 姒艳罹目注他们消失后,才看向仍然陪她站在寒风中之人。 “若是送尽兴了,老夫便要开始讨要见面礼了。”凤尹笑转头,先于她启唇道。 艳罹一笑,玉面于寒风之中现出几许暖融春意:“那丞相又为艳罹准备了什么回礼?”说着,向府邸能避风的大门口走去。 凤尹大笑随行,进了大门内,直接道:“后堂不请你去了,想你也不会同意。我不比蔺冢小子,人老了,懒得客套,你吾在这小厢房内将就一下。” 艳罹笑颔首,转步便向大门左边的厢房内走去:“乐意之至!” 本在厢房内守门的仆人,不料凤尹竟带一人进此,一惊,急躬身行礼:“见过相爷!” 凤尹拍了拍他的肩:“去拿两张席垫,老夫和贵客在此坐坐。把你那妇人从灶房拿出烤好的红薯,给老夫拿两个,切莫剥了皮。” 仆人不料偷偷摸摸做的事,竟被他知道,一僵,脸刷的一红,局促不安急点头:“小人这就去。” 片刻后,只有凤尹和艳罹的厢房内,已是溢满了香腻的红薯味道,两人各自剥着,全不言语,直到咬了一口,咀嚼咽下,满足了五脏庙馋虫,唇齿留香,才不约而同笑视一眼。 “相爷这回礼,艳罹甚是喜欢。” 凤尹摇了摇头,哈哈笑道:“你对老夫的要求太小了些。” 姒艳罹莞尔,继续轻咬,慢慢嚼着又咽下,才笑凝视他道:“鼓国特产,出自艳罹故乡青城,相爷非为公职,私下关照之心,我若还狮子大开口,却是不知足了。” 凤尹见她说中,心思不错,眸底精芒闪过后,笑道:“老夫平素用多了膳食,偶尔为此小食,冬日一口最爱。” 姒艳罹见他说话间,视线不时瞟向冒着热气和香气的的红薯,笑道:“不妨尽兴食完,艳罹再献上见面礼,我亦许久未曾食得此故乡之物了。” 凤尹亦是同样心思,毫不掩饰馋意,笑颔首:“老夫就不客气了。” 半晌后,二人洗净了手,凤尹边在火盆上烤着手,边笑看她:“弃灵小子回府后便将你之来路,告知了老夫。王子后至又做补充,你到底准备了何礼,快快拿出,莫像玄小子,故意吊老夫胃口。” 姒艳罹抬手触及脖颈,将一段掩藏在衣裳下的皮项拉出,一个半寸大的圆镂空金坠露出,火光下,夹杂着内中若隐若现闪烁的翠绿光泽,熠熠生辉,她一低头,取下,递给对面跪坐之人:“便是此物。” 凤尹眸光顿亮,只定在最外层的金物上,双手接过:“你倒是想了个好办法来保存这珠子!”这金外扣饰端得精巧,他竟是第一次见。 当初尧王拿着随候珠商国时,他亲眼见过,只不过却是里三层外三层套了六个宝匣,以锦帛包裹盛在内中最小的金匣中,重兵看守,以防遗失。一人贴身携带,此金扣却是最好办法。 姒艳罹平静笑道:“相爷轻触中央小扣,可取出内中随候珠。” 嘎达一声轻响,凤尹照做,一颗拇指甲大小的翠绿珠子,出现在了眼前,光华润泽,似水流光,二人身影在其上幽深清晰,天下独一无二的价值连城之宝,目注片刻,他又轻阖住,收入怀中,笑看她:“天下之宝唯有天子能得,否则便有杀身之祸,老夫会替你敬献给吾王。” 说完意有所指扫了眼横放在她身边的玄黑佩剑。 “你可愿告知老夫此剑和随候珠之由来?” 姒艳罹一笑:“相爷难道不认为我便是那放火盗剑,盗宝之人?” 凤尹一抚下颌白须,大笑一声:“老夫虽老,两眼却并未昏花。只要是你所言,本相便信。” 姒艳罹坦然笑道:“剑从他人手中夺得。一友为我知己,临来商国前,赠我随候珠。” 凤尹眸光更亮:“你之友,亦让老夫有了期待。” 姒艳罹轻叹:“若非此友志在庖厨,相爷便能得偿所愿了。” 凤尹精光暗敛,笑继续问:“你这金扣又是何来历?老夫各种精巧物事都见过,此物却是首次。” 姒艳罹如实道:“亦是此友。” 凤尹颇为遗憾:“可惜了。” 这才将手中宝物收入怀中,笑看艳罹道:“老夫回礼,二十日后,会送到你所住客栈。” 目的已达,艳罹淡笑,垂手拿剑起身:“天色不早,艳罹尚有他事,便不继续叨扰,影响相爷处理国事。” 凤尹亦未出言相留,只亲自送到了门外。 姒艳罹离开时,已近黄昏,寒风越发刺骨,只一停步思索的瞬间,便见毫无预兆的鹅毛大雪,铺天盖地斜飞落在身上。 王都盘镐一间最有名的客栈内,店小二见她一身雪花回转,急殷勤端着热汤和热茶紧随其后送入:“客官请用,暖暖身子。” 姒艳罹解下腰间佩剑,铿然轻放在桌上,才看向他:“马喂养得如何?” 店小二笑嘻嘻道:“一食,粟一石,小的全按客官吩咐食喂,绝无差错。” 姒艳罹颔首,伸手入怀取出一小块碎银,递给他:“我要离开数日,这间客房好好清扫,来日返回自还有重谢,除你外,不得让任何人进入。” 店小二目光晶亮一闪,急忙不迭点头,伸手接过:“客官放心。” 雪整整下了一夜,第二日晨光熹微时,才渐渐小了些。报时的钟声响过,王都城门开启,一匹骏马载着一身着狐裘之人行出,马鞭一响,顿见马四蹄如飞,瞬间消失在了郊野官道上。 “真是一匹好马!”戍列王都城门的守卫目注见此,难掩叹讶。 一刻后,国尉府,后堂左室中。 “回禀国尉,姒艳罹今早离开王都。客栈住处依然保留,并未退,可要属下派人跟去?” “不必!” 一旁伫立的管家诧异:“国尉?” 正在更衣的蔺国尉笑了一声:“她去做什么,等回来后自然可以知晓,不必费心此上,耐心等待便是。” 三日后,雁城,商国西面边境之城,再有一百里便到了商夏交界之城,颍城。 姒艳罹千里马疾行,城郊外十里处,紧连官道向东南穿过林丛直行五十丈,一颗腰粗的枯木下。姒艳罹寻到曾经埋物之地,转手轻一拍马首,将缰绳拴在旁边树干上,便取下从城里买的铁锹小心挖着。 半晌后,露出了内中掩埋之物,一个两臂长的木匣。姒艳罹蹲下,打开木匣,取出了内中褐色布帛包裹之物,小心揭开。 一把通体漆黑的角弓,和十支精巧羽箭,日芒下泛着幽黑光泽,无声静卧。 “小妹!”她以指尖抚过,沙涩笑哑唤了一声,恍惚回忆闪过后骤阖眸,反手又用布帛包住了弓箭,起身平静放入马身旁的皮兜中,死水般的眼中没有一丝涟漪,重新将木桩前恢复了原样,她扬鞭快马向颖城疾奔而去。 第8章 姒离试探 第八回商玄之邀 五日后,天上又开始飘雪,今冬雪日比往年要多了许多,池城郊外一里。 听到都尉马蹄声又走近的声音,虞弃灵微颤沾染雪花的睫毛,缓缓睁开双目,刚经过一个镇子,貂裘披在身上一刻不到,冻得厉害的手脚,才刚刚有了些暖意,不想又要被取走,他冻得发白的面僵硬扯出了丝不舍,恍惚定定看着身上貂裘。 都尉见此,平静提醒出声:“如此做亦是为公子好,还望公子莫让属下为难。” 虞弃灵苦笑勾了勾僵冷的嘴角,才解开貂裘,寒风如刀,霎时刺骨而入,嗓音冷得一颤,“嗯。” 都尉从囚车缝隙中接过,小心叠着收好,便不再看他,打马返回到了商玄所坐的马车,交予他。 虞弃灵又阖住了眸,缩了缩已不能在紧的身子,颤抖着垂头,坐在湿漉冰冷的囚车内,一动不动。飞落的雪花未几便在他身上覆了一层。 护卫军浩浩荡荡穿过城门,向城内走去。守卫皆甲胄在身,是提前秘密驻扎此地的军队中抽出之人。 如今全城戒严,街巷内空无一人,再加冰天雪地,偶有行人,亦是噤声匆匆疾行。 一家酒楼外,酒幡在寒风暴雪中不时飞动,猎猎作响。二层上,微开的窗户旁姒艳罹静坐,狐裘在身,寒风裹挟着雪花不时飘入,却一动不动,似是感觉不到寒冷。 熟悉的辚辚车响声传来,她正在斟酒的动作一顿,转眸向街巷内望去。 商玄所在的马车,居中而行,前面护卫军已过了酒楼,只剩下最后的囚车。 角落蹲坐着一个雪人,一动不动,衣衫褴褛,远远望去,像极了坐在墙角已冻死的乞儿。 虞弃灵怎会未穿她所赠之貂裘? 姒艳罹微皱眉,如此寒冷,他身上破衣,不死亦非冻伤不可。难道是商玄中途又改了命令? 虞弃灵只觉意识不受控制恍惚,脑中灼烧,昏昏沉沉,隐约感觉似有视线在自己身上,却是眼皮沉重,抬不起来。 囚车未几便载着他,咯吱咯吱消失在了茫茫飞雪中,只剩下两道车辙和整齐划一的脚印留在街巷上。 姒艳罹若有所思皱眉收回视线,将温好的酒饮入后,才吱呀一声关闭窗户,挡住了外面一切。 深夜时,积雪覆盖的整个池城沉寂一片,没有一丝响动。城守府外,重兵举着火把轮流把守,丝毫不敢懈怠。 府邸内前堂,灯火通明,商玄召集城守和各部将详述蔺国尉教导的策略,不止要大败夏军,还要一举攻下夏国,大堂前执戟士卒来回巡逻,任何不受诏令靠近者,格杀勿论。 后进院落中,一处狭小的宅院中,终年不见日光的简陋房内,一桌,一椅,一床,泛着潮味的棉被床褥散乱着,没有火盆、没有地龙,只有一根白烛点着,阴冷至极。 哐当一声,房门大开,虞弃灵被遗忘在囚车内,直到深夜商玄才派人将其押解送到了这临时住处。 虞弃灵手脚冻得僵硬,刚被推进房内,彭得一声,没站稳直接摔倒在了冰冷地上。 都尉皱了皱眉,堂堂男子,居然如此弱不禁风? 虞弃灵身形单薄,皮包骨头,骨节摔得钝痛,瞬间白了面色。麻木着肢体趴在地上,半晌没缓过劲儿来。 都尉顿露鄙夷之色:“公子自小在商国为质,大王仁慈怜才,只要你安分守己,便允留命。若是被抓与夏国暗通消息,只有死路一条。稍后会有人为你送来晚膳,公子好自为之。” 咣当一声,说完他便关闭房门,离开此苑,在苑门上咔嚓上锁。留下禁卫十人,围住四周把守,任何人都逃不过他们视线。 虞弃灵紧锁着眉头,直到他离开片刻后,才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膝盖异常之痛,刚走一步,险些又跪了下去,急手扶住桌子,坐在了唯一的板凳上。僵冷着手将灯烛移近,小心卷起裤腿看去,方才那一倒,膝盖已是擦得血肉模糊。 突然听到外面又传来脚步声,他尚未来得及放下裤腿,房门便被打开,寒风霎时侵袭而入,伤口受了冷风,陡便又有些生疼。 虞弃灵身子控制不住冷得一颤,看向门口,是来送晚膳的仆人和一个士卒。 片刻后,一碗粥,一个馒头,一叠干咸菜摆放在桌上,仆人沉默拎着食盒站在了桌旁。 冷冰冰的房内,粥和馒头还冒着热气。 虞弃灵一日水米未进,早已饥肠辘辘,身上又冷,见了热气,萎靡不振的双目泛光,像见了猎物凶狠的猛狼,腾得伸手一把抓起馒头,便急颤抖着死命往嘴里塞去。 喉间却干涩,难以下咽,霎时噎在喉间,窒息憋红了一张脸,虞弃灵难受扭曲了脸,急张嘴作呕,一拳嘭嘭嘭得急捶胸口。 片刻后,一阵剧咳声响起在房中。 好不容易吃入口中的馒头全被吐了出来,有的掉在桌上,有的掉在地上。 虞弃灵气息一顺,舒服了些,却见此情形,怔了一怔,心疼皱眉一抿唇,急俯身,慌乱着全部捡起,又往口中放去。 士卒见他如此,堂堂一国王子,不会是冻坏了脑子吧?皱眉好意提醒:“你一日未进食,先喝粥!” 虞弃灵抓着碎块的手一顿,这才反应过来,面色刷的一红,急放下手中馒头,端起粥碗,仰头向口中倒去,却是强压饥饿,比先前动作缓了些,喝了足足半碗后,才又继续馒头吃着。 仆人见他将脏了的馒头块都不舍,一口一口慢慢嚼着,全部咽下去,虽知他处境如此,可亲眼所见,提着食盒的手指顿怒然一紧,一道狠戾冷光霎时自低垂的眼底闪过,这笔账先跟商国记下。 虞弃灵将送来的咸菜都吃得干干净净,腹中仍然未饱,却也不能再要,放下了竹箸。 仆人去收碗筷,直到和士卒离开都自始至终垂着头。 虞弃灵听到不远处的苑门上锁声后,才扶着桌边,端着灯烛缓慢挪到床边,掀起破烂的棉被覆在身上,将袖中一个馒头块露出,取出其中卷好的纸条,以身挡住,极快扫过,瞬息便吹灭了灯烛,看不出一丝异常。 他派去之人秘密在楼幽君面前暴露了身份,直接揭露她真实身份为姒国公主,并非寻常女妓,她才信了他们要保护之言。只是,她若不见夏王死,便誓不离开夏国。若照着那一世幽君性情,应当会听他劝告离开才是,怎会是如此结果? 姒艳罹又怎会到了颖城,她来此地要做什么? 晨光熹微时,刚回到住处的商玄,见房内秘密等待之人,“情况如何?”便提步走到床边解下了身上貂裘。 “姒艳罹六日前快马到了颖城,途经雁城时郊外时挖取了东西,属下离得太远,不敢靠近,未曾发现是什么。随后便一直待在客栈中,并未去过其他地方。” 商玄正在脱衣的手蓦得一顿,眯眼向他看了一会儿:“她未曾隐藏形迹?”那一世,她该是秘密来此,住于一处百姓家,根本不是客栈,她要干什么? 此人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冷沉模样,小心垂眸道:“是,主上有何安排,属下立即去办。” 商玄冷眸一凝,既有变化,他也该改变原先计划,突然下令:“将你的衣服脱下来。” 此人诧异一震,主君要穿他的衣服亲自去做什么?“是。” 池成最大的客栈内,地龙热气散逸,暖意融融,并不觉寒冷,早膳的香气弥漫在楼阁各处,杯盘交叠声和来来往往的脚步声络绎不绝,木楼梯被踩得咯吱咯吱作响,没有片刻停顿。 虽是战时亦戒严,但池成各处却并无那般紧张。 “客官慢走!”小二收了银钱,笑嘻嘻目送姒艳罹返回住处,才急拿出抹布擦桌。 她刚走到门口,离开时锁住的门却开着,钥匙尚在手中。姒艳罹看看指尖铜锁钥,除了客栈掌柜打开,无人能开此门,掌柜会听命的只有官府之人。 不早不晚,刻意挑在此时,来人只可能是,姒艳罹平静收起钥匙,推开了房门,熟悉的身影穿着他人衣物,她转身插好门:“公子彻夜议事,一大早便来此,可用过早膳了?” 商玄笑了一声,才转身高兴看向她:“已经用过。你怎知我彻夜议事?” 姒艳罹走近桌边,为他斟了一杯茶,双手捧至:“公子派来关心我之人,难道并未告知?” 见她把跟踪说成关切,商玄笑接过,轻吹一口热气:“他只言你一直待在客栈中,何处亦未去过。” 姒艳罹伸手邀他入座:“我虽无公子能耐,但想要知道消息,却不一定要亲自动作。公子莫忘了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商玄恍然一笑:“客栈确实是个消息灵通的好地方!”坐下便满饮杯中茶。 姒艳罹平静看他:“公子诸事繁忙,却此时来见,不知有何重事需要艳罹去做?” 商玄笑放下茶杯,凝视她直言道:“王都时多有不便,既在此相见,我便直言,姒侠士可有意入商玄麾下?” 姒艳罹突然笑了笑,端起茶杯,垂眸轻啜一口:“诸国以嫡长子为王位承继者,公子上面还有两位兄长,我为何要选择几无可能继位之人辅佐?” 第9章 处境艰难 商玄并未因她直挑弱处生气,平静放下茶杯,温和笑道:“现在宋国之国君,是在父王支持下,弑了长兄,才成为国君,他只不过是排行第五的公子。” 姒艳罹拎起茶壶又为他添满:“国尉和丞相给了我二十日考虑,王子打算给我几日?” 商玄笑抬手将一物放在了桌上,推近她颔首:“此物请收下,不论你入何人麾下,只要改变主意,随时皆可来找我。” 凤纹璧!那日他坠落之物,姒艳罹笑意微顿,不假思索便将玉璧推回:“公子之言,艳罹铭记。但此物对你贵重,却不能收。” 商玄轻叹一声,笑定在她面上:“这是吾已逝的母后所留,让我作为来日封邑丞相爵位象征。” 姒艳罹本推却的手微顿,原来是王后遗物:“王后爱子之心,日月可鉴,竟留此后令来加恩封邑丞相。” 商玄笑道:“所以你收下并无不妥,这是现在能给你之承诺,来日若不需要,自可退还。” 姒艳罹却还是摇了摇头,继续将玉璧推到了他身边:“此物不同于国尉之玉璧。国尉一心在王,效忠国尉,便是效忠于王。公子既有心,不妨静待艳罹之决定。” 话已至此,商玄未再强劝,亦并诧异是此结果,只一笑收好玉璧:“此邀暂留待他日结果。下一个邀请,你却是不能再却。” 姒艳罹一笑:“公子请言。” 商玄直言道:“随我进入城守府邸,你可自由在各处行走,做欲做之事。” 姒艳罹并未客气,便应道:“正和我心意,若公子今日不来,我亦要拿着国尉玉璧去城守府求见。” 两刻后,两人骑马回到了城守府,刚走到他住处,便见城守知晓他回来,带着一人来见。 “臣下见过公子,因触犯军令被贬谪在此之人就是他。” 商玄和姒艳罹同时抬眸。 一人着粗布棉衣,面色黝黑,却难掩一双目中炯炯神光,一双精于计谋之战将,才会有的双目,他一躬身:“右都尉见过殿下!” 商玄大笑,当即走近,一手虚扶:“当初随太子兄长和我出战姒国,诸将中便有你,可惜只因在军中喝酒你糟了贬谪,你可有怨怼?王临行前,特意嘱我带一句话给你。” 屠起哈哈朗笑,声如洪钟:“王贬末将至此,是为对付夏国。此举降低夏王警惕,如今一切在王预料之中,末将无怨。” 商玄笑道:“若此次攻克夏国,立下大功,你可官复原职,赐封武安君。” 屠起顿时肃然:“末将即刻便按殿下之令,秘密率军离开。” 一旁姒艳罹凝注他的目中,有一丝不为人知的寒冰冻结,顿又消融,恢复一片温润春意。 随后商玄将姒艳罹之身份说予城守知晓,城守惊叹钦佩之下,便即刻离开为她安排住处,就在商玄房间所在的内苑中。商玄给了姒艳罹自有出入之令牌,等房间安排好后,她才离开,让他休息。 午膳时,商玄邀了姒艳罹去用膳,她亦未拒绝。二人快要用完时,一名守城之将肃然来报。 “殿下,夏王突然停止攻城,驻扎在城下三里外。” 皆在预料中,商玄停箸一笑,看向姒艳罹:“若是你,接下来夏军当会如何应对?” 姒艳罹轻笑一声,放下竹箸,没有任何战争该有的紧张担忧:“如今正在用的拖延之计便很好,夏王如今已是快失了耐心和冷静,再过几日就可轻易拿下。” 五日后,夜幕降临时,姒艳罹与商玄一同去了后堂议事。 商玄看向按兵不出,已经等待了许久的诸位战将,笑道:“太子兄长和屠起已各自在夏国东、南边境秘密结兵,明日午时正式攻打夏国!我们这里同时应战夏王!” 一将顿喜:“殿下可憋死俺了!早看夏国那群小兔崽子不顺眼,想出去把他们打得屁股尿流,哭爹喊娘!” “哈哈哈!”众将被他这大粗话逗得哄堂大笑。 商玄微一抬臂,笑声顿不约而同止住,他看向一身材高大魁梧,满眼精光之人道:“单雄,明日提早将虞弃灵押到城池上为人质,务必要护得他周全,不能让夏国人射杀。夏王请到了尧国勇士钟都,其箭术超群,你要小心应对。” 他是商国箭法最精准之人,父王特意命其来此,便是必须让虞弃灵活下来,再加上其他手段,应当万无一失。夏国之灭,将是商国称霸第一步,但亦要让他国难挑毛病,留下美名,商国并非滥杀无辜之国,如虞弃灵这等无辜质子,不止不杀,还要让其享受王子待遇。 单雄颔首:“殿下放心。” 话音刚落,“我和他一同待在城池上。” 房内其他声音戛然而止,众人齐刷刷看向说话之人。城守只告知他们,她剑术超群,若有心战事,当随王子车乘入战场,何故要待在城池上?难道不过是银样镴枪头,贪生怕死之辈? 一人面上难掩鄙夷,亦不顾及她是商玄带入之人,商国只以军功论尊,直接便毫不客气说出了心中所想。 姒艳罹并未因之生气,只淡笑看他,直言不讳道:“单雄一人,再加其他防护,是否能护得公子弃灵安然,尚须怀疑,我在场,便可万无一失,同时可以保证夏王这次死在商国,公子玄亦不受钟都威胁。” 单雄面不改色,转眸细细审视着她弱质闺阁之身,片刻后才失笑好意道:“你站在城池上,如何能保证夏王之死?难不成姑娘想用箭射杀?依你之臂力,只怕最轻之箭都难以拉开,届时夏王奔逃,必然出了射程,除非王子追上杀之。殿下尚不敢如此做诺。姑娘虽剑法超群,箭法却受臂力之限,若做不到,切莫口出狂言,这是战场,生死瞬间,非是玩笑之地!” 姒艳罹轻拂过狐裘遮挡下的腰侧佩剑,笑挑眉问:“你怎知我射不了箭?” 单雄一怔,以为她心高气傲,一时受不了他之实言,虽然男女皆可同朝为官,但各国真正有能为者却屈指可数,蓦然笑出了声,不在与她争较,看向已经有些轻蔑笑出了声的其他人:“弟兄们继续听王子吩咐吧。” 商玄温和笑着继续与诸人商量。前一世她根本不会用弓箭,但今日之言却并非儿戏,这细微变化,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故意隐瞒了他? 直到安排妥当,所有人都离开后,商玄将象征他身份的令牌交予她,认真嘱咐道:“这是登上城楼必须之物,你方才所言,只能自己让所有人人心服口服,多加小心,我届时在战场,若你……” 姒艳罹见他说着一顿,眸中关切之意甚浓,才两三次见面,他怎会对自己如此牵挂?纵使是有心揽为食客,亦有些异常,暗压诧异,微微一笑接过:“公子在战场上更该小心,不必挂虑我。” 商玄目注她离开后,收回的视线中,笑意顿变成一丝幽沉之光,一直隐而不现的强烈占有之意渐渐流露出来。 第二日寒风凛冽,飞雪不断,天气格外得冷,午时前两刻,单雄负责押解双手反剪,绑缚的虞弃灵上了城楼,从城守府到城楼的短短一里路,众人身上却已是落了一层白雪。 早已到的姒艳罹听到声音,抬手一拂额前碎发,回眸平静望去。 登上最后一级台阶的虞弃灵恰好抬眸。 二人视线在漫天白雪中对上,瞳孔中清晰得倒影着彼此身形,一者狼狈不堪,一者风姿傲美,一如街巷上初见时。 虞弃灵怔怔定住了步子,已受尽风寒,病态苍白发烧的面上,突然泛出了初见她时的红晕,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艳罹姑娘!”他方才脑中一闪而过那道人影是谁?似乎是幽君,可又好像不是。 第10章 做计安排 第十回一箭惊人 嗓音中之欢喜激动,竟似久别重逢的故人,他们不过只有两面之缘,姒艳罹暗留疑在心,平静勾唇:“别来无恙!” 虞弃灵暂收疑惑,掩下脸上红晕,一瘸一拐地扶着墙边,缓慢上了最后一级台阶,笑看她关切问:“战场刀剑无眼,姑娘怎会来了此处?”一步一步向他挪去,身后一边是清晰的脚印,一边却是拖拽出的印痕。 随后押解的单雄皱了皱眉,他们怎会认识?没想到公子最终还是同意了姒艳罹之请求,让她上了城楼,两步便走近阻止了虞弃灵:“若要叙旧,等夏商战争结束,还望质子莫要让末将为难。” 虞弃灵一怔,轻叹苦笑看姒艳罹一眼,停住了走去的步子,好心嘱咐:“再过片时,便要两军开战,箭矢无眼,姑娘纵使武艺卓绝,亦还是离开此地为好。” 除却暗藏夏军的景翠,还有稍逊于景翠的钟都。他届时必是众矢之的,夏王势要夺下池成,不会在乎他之性命,景翠之箭可以不射她,钟都却必射杀。姒艳罹不论出于何原因在此,都还是离开为好。 姒艳罹笑笑看了他一眼,手指轻一按立在地上,刚至腰下的布帛包裹之物:“多谢公子好意,我自有分寸。” 时间不能再耽搁,单雄眺望远处已排兵列阵的夏军,当即肃冷下令,“将公子弃灵绑缚好,吊在城楼上。” “是!” 几名兵卒顿拿儿臂粗的绳子,将他牢牢绑在了十字形的粗木上,用推城门的木轮轴将他向城门外吊去。 虞弃灵闻言,向依然站立的姒艳罹看了最后一眼,急劝道:“姑娘切莫逞强!我死后,貂裘会有人代我归还!” 话音尚未落尽,身子陡随着木头下坠,虞弃灵顿悬空在了数丈高的城门上,茫茫飞雪中,清晰映入远处排列好的夏军眼中。 “王!是太子!”上尉低声向战车中伫立的夏王道,“商国又以此为威胁,该如何处置?” 夏王强压厌恶,冷冷眺望与陌生人无异的虞弃灵:“攻城和救太子同时进行,不得偏废。” 战场箭矢无眼,钟都已受他暗令,全力射杀此子,此子一死,他再稍作攻城,便借因丧太子,悲恸太过,回国理丧撤军。姒姬腹中有了他之爱子,不杀这占据了太子之位的长子,没有一点儿用处,还时时阻止霸业,如何将王位传给爱姬之子。多得爱妃聪慧,想到了这一箭双雕之计,还可不落下杀子之名。 上尉本是靠溜须拍马才有了今日地位,见他眸底恨意,似乎是对商国,实则心知肚明,全为了夏弃灵阻挡未来姒姬腹中孩子之位,夏弃灵无错,又不能废除他太子之位,只能杀之,当即会意一笑:“大王放心。” 后面兵卒内,伪装了面容的景翠见二人交头接耳,邪魅的眸中一丝冷意顿闪,好个无情的夏王,若非虞弃灵并非他真正太子,当真便要寒了心。 随即便又向士卒中垂眸,身材高大的钟都看了一眼,若有所思一凝眸。尧夏两国素来交好。但尧王此次却不派兵参战,却只出借此人,甚有问题,仅仅是考虑到夏王阴谋杀子,并非真意要攻打城池之故才不派兵吗? 就在思量间,池城外,商玄已率领六百乘战车排兵列阵,击鼓应战。 “左右路军即刻出战,冲散商军!” 一声令下,战鼓震天而起,夏军四百乘战车浩荡攻去,无数士卒手执长戈,中间稍慢,成弧形急速向商军包抄。 景翠一收视线,所立战车跟在前锋之后,觑准时机,手指拈弓搭箭,射杀攻来的商军。间歇向城门悬吊的虞弃灵胸口望去,精光四射。等两军混乱天色暗下来时,便可射断绳索,射伤主公伪装死像,城门下有接应之人,一旦落下,就急急背负进入挖出的地道,撤退便同时毁了所在,迅速离开商国。 城楼上,众兵严阵以待。单雄一手持弓,一手拈箭,严阵以待,目如鹰隼,注视飞雪中交战的双方。虞弃灵衣服之下穿着甲胄,寻常箭矢不可能射入,他只需要注意钟都之箭便可。 姒艳罹依然未打开布帛,只俯视着已经互战了数个回合的夏商之军,一丝精光在眸底凝聚。商军未尽全力,是在拖延,目的在让太子和屠起能攻破夏国,让夏军无法回援。 而夏军竟也似在随意应付,姒艳罹若有所思抚了抚布帛,夏王此次的目的看来并非要攻城。他想要干什么? 半日快要过去,天色渐渐在落雪中暗了下来。 单雄一直绷紧的心神此时更是到了极致,双目紧盯战场细微变化,夏军若想射杀公子弃灵,这朦朦天色便是最佳时候。 姒艳罹微眯了眯眼,扫视一圈,看看再次冲过来的夏军,和随后丝毫不乱跟来的后卫战车,陡一扯布帛,露出了通体玄黑的弓和十只羽箭,弓弦上的亮黑光泽在昏蒙的天色中格外清晰。 站立她身后的城池守兵见此,一震,好一把精弓!刷的便瞪大眼珠子盯在了她修挺的背影上,来来回回看弓箭和她。这女子她当真会射箭!怎么可能?如此良弓该要多少臂力! 就在他惊叹间,姒艳罹已将箭带负在背上,拈箭搭弓,却是未拉,只移步站在了战场中人看不清的所在,依然在紧眸盯着战场中细微变化。 就在此时,突然两只羽箭携雷霆万万钧之势,破空而至,目的直取虞弃灵性命。 “好箭法!”单雄冷笑一声,迅疾拈箭搭弓,猛力一拉弓弦,嗖得便一时射出了两只箭堵截。 悬吊城门的虞弃灵只见四箭在眼前坠落,未几啪啪掉在了不远处,眸底光芒一闪。景翠和钟都还未动手!这两箭分明是夏王混淆视听。 他是吃准了单雄心高气傲,性情急躁,等待半日,必然心有不耐,先射两只稍费心力堵截的箭,他必然放松警惕,不将钟都放在眼中。他和钟都只各自闻名,从来没有正面交锋过,只凭各自品夺,大意之下,必然警惕减小。 果然不出所料,风声中传来了士卒的赞叹之声。 “不可大意!继续注意战场!”单雄沉稳之声,陡然打断了众人之言。 虞弃灵却听得出他嗓音中的一丝骄傲之气,勾了勾唇,威严精眸一凝,闪落了睫上的雪花透过混战的诸人,望向了夹杂其中的一辆战车。 钟都一人单雄勉强可以抗衡,可若单对上景翠却只能一败涂地。如今两人一明一暗,单雄将溃不成军。 想着收回了视线,他向他身下左侧一丈处的荒草丛看了眼,地道下接应的人透过木板和荒草,注意到了他之视线,眸底不觉露出了丝欣然,紧凝了心神,听着战场上的厮杀之声。 只要公子景翠射先射死主公,迷惑了夏军,再射断悬吊的绳子,主公落下,在夏军出来前,将主公带走便可。 城池上,单雄无意扫见了执箭的姒艳罹,虽认出了她手中之弓精巧,不亚于他之佩弓,却仍是勾唇淡淡一笑,继续肃穆注意战局。 纵使会箭法,以为拿一把精弓,便可上战场杀敌了吗?这女子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姒艳罹注意到了他一闪而逝的轻视眸光,注意战局内细微变化的视线未动,见其中两人本来向他处射的弓,突然一转,便指向了城门,捏着箭尾的手指一紧,雪花飞落中,弓顿被拉成了满月之形。 单雄亦几乎同时动作。 只闻嗖然一声,单雄的两只箭便飞而出,先发制人射向了执箭要射的两人,手又迅拈两只箭搭上弓弦。 两人不可置信睁大了眸子,恨恨望着城池上之人应声倒落在了马车下。 就在此时,四只箭突然飞射而至,箭势之锐,穿雪破风,虽远却能觉迎面杀气,比一开始的那两只强了数百倍。 单雄眸色微微变了变,这是,钟都怎么可能四箭同发?急手射出弓上二箭,便再去拿箭,堪堪在另两只箭射到近前时才堵住。 却是见身旁的姒艳罹手指突然一转弓身,竟直对他的方向射去。 单雄皱眉,警觉下本能急转身一看。 却见身左侧不知何时竟射来一箭,箭头金光在昏蒙雪花中刺目至极,其势之猛竟比方才四箭还烈,欲要搭箭已是来不及,面色一白,单雄反在背后的手僵冷,心顿提到了嗓子眼。急竭尽全力又补了一箭,眸底却是没有一丝希望。 其他士卒见势,皆j□j了面色。怎会如此!急便将手中箭矢射出。 “射箭箭拦截!” “快射!” …… “拉绳索!”就在此时,单雄暴吼一声喝令,在城楼中的兵卒急拉动吊着虞弃灵的缰绳。 景翠所在的战车乘着夏王进发时,迅疾改变了所在位置,直奔单雄左侧城池而去,就在钟都射箭的同时,景翠觑准时机,便迅疾拈弓搭箭,直接向虞弃灵胸j□j去。 见城池上守兵阵脚大乱,一丝意料之中的沉锐闪过,景翠当即便又搭箭,估计缰绳拉动速度,嗖嗖精准连射三箭,箭箭首尾相接。 虞弃灵听到城池上响动,斜眸一望,四道金光穿梭,破穿风雪,直向他心口而来,另一堵截之箭却是慢了许多,眸色平静凝视着。 城池上的姒艳罹早已料到,为杀虞弃灵还有后招,果见又来高低错略,力道不同的三箭,精眸一眯,迅速拈箭,锁定风雪中来箭位置,迅疾弯弓,一步一射,嗖嗖三声,三箭破空迎射而去,错身而落的风雪竟为之有瞬间凝滞。 本以为计划要成的虞弃灵,面色骤然一变,怎可能有人能破了景翠之箭!刷的皱眉急仰头向死寂无声的城池望去。 第11章 交易买卖 第十一章 景翠不可置信一紧手中之弓,时机转瞬即逝,当即改了计划,紧眸,直向绳子又飞射一箭。 只要主公落下,即使暴露地道之人也无妨。他们迅速刀剑切断绳索,背负主公进入地道。等商军发现,有人在后掩护,塌陷了前一段地道,商军便追不上。 姒艳罹见此箭方位,竟不是要取虞弃灵性命,顾不得细思,已经在手的第五支箭,嗖得一声,冲天射出。 地道中隐藏之人,透过缝隙看着这只箭亦被射落,恰好嘭嘭两声落在了头顶伪装的荒草上,眸色全成了怒火愤恨。 “该死的王八羔子!改日让我逮住,非把她撕成碎片不可!” 其中一瘦弱,尖嘴猴腮之人,沉咳一声,笑眯着眼睛,向城池上细细看了一眼:“彭且,是个女子!跟王八一点儿不沾边!” 这本按计划负责背负虞弃灵的勇士,怒一拳砸过去:“滚!” 此人身手敏捷,猛一退开,心有余悸看着被他砸落的碎土块,幸好他躲得快,拍拍胸口丝毫不改笑意,低低道:“莫生气!莫生气!你以后多的是机会背主公!他已被拉上城楼了,计划失败,我们该撤了!” 令一面上刀疤斜横之人,刺得一声,顿收本要用来隔断绳索的锋利匕首,沉默转身向地道的另一个方向走去。“回去见上卿,从长计议。” 城楼上,解开捆绑的虞弃灵僵硬被士卒扶着,向手执弓箭专注战场的姒艳罹背影不动声色看了眼,几乎半拖着被押解离开了城楼。 狂雪之中,天色又暗了许多,却仍还能看清些战中诸人面容。 车战中,夏王依然在指挥下令,同时对抗敌兵,他本亦是亦骁勇善战之人,战场上并非容易打败之人。 姒艳罹寻到了他所在位置,鹰隼般的眸中阴森恨意突然一闪,救了虞弃灵后,垂下许久的弓突然又被拿起,右手拈箭一张,成满月之状后,直直便对准穿着甲胄的夏王胸口,一松指尖。 只见黑色羽箭携风卷势,光闪射出。 一旁的士卒被羽箭嗖然声惊得不由一凛,只见她射箭后的弓弦依然剧烈震动,嗡嗡声在寒风中清晰至极,急便收回了视线向战场看去。 姒艳罹丝毫不停,当即再拈一箭,飞射而出,直中拿着令旗指挥军队的夏军国尉。你自顾不暇,还舍得赔上自己性命救夏王吗? 瞬息之间,只见令旗坠落,“大王!”果然一声惊恐大吼,是夏军国尉。 夏军都看到了夏王突然胸背中箭,两眼一翻,向马车下坠去,所有人反应过来时,夏王身子顿被压在了战车下。 本与商军混战的夏军突然之间乱了阵脚,国尉见已经是无用了,又见商玄调转马车下令杀来,吓得面无血色,急一把夺过驾车的缰绳,亦不顾夏王尸体,便急急奔逃。 “撤军!撤军!” 商玄见夏军一瞬间溃不成军,纷纷弃兵而逃,冷笑一声,急声喝令:“追!斩敌一千,官升二级!杀敌五百,赏银百两!擒获夏国尉,官升三级,裳田十亩!” 冰天雪地中,商军陡然热情高涨,“杀!”齐声一吼,便如狂潮一般全冲溃逃的夏军奔涌而去。 姒艳罹淡漠收回视线,握紧弓箭,俯身去捡掉落地上的包箭布帛。 却不料旁边站立的兵卒早已给她捡起,冻红着脸,难掩眸底亮光,激动钦佩道:“侠士!我给你拿弓吧!” 姒艳罹见他崇拜奋进之色,年纪不过十五,微微摇了摇头,接过布帛:“多谢!不必!” 重新将布帛包好后,她才看向此人问了一句:“你是何处人士?” 小卒一怔,微微激动红了脸,挠挠脑袋,兴奋凝视她道:“侠士叫我蛮子就行。听侠士口音,是鼓国人,我也是。鼓国去年闹了天灾,我背着老娘逃荒,一路乞讨来得商国。老娘眼盲,正好商国招兵,无田无一技之长,我就报了名,也好赚点儿银钱养活老娘,我吃苦不怕,不能让老娘受罪。” 姒艳罹突然垂眸,微解开布帛,从仅剩的四支羽箭中抽出一支,递给他:“来日拿此羽箭来王都盘镐寻我。你之名蛮子,我记下了。只要出现,我便可让你老娘因你,后半生享尽荣华富贵!” 蛮子不曾料到会有如此际遇,愣了片刻后,双目突然激动一红,急抬手一擦,躬身,小心翼翼双手捧着接过,对上她沉静双眸,用力点了点头:“蛮子必不让侠士失望。” 姒艳罹随后未继续留在城上,转身离开下了城楼,往城守府走去。留下单雄和诸守将等待商玄归返。 城守府内,姒艳罹返回后未到自己住处,反拿着令牌去了关押虞弃灵所在。 守卫一见如商玄亲临之物,只能恭敬放行。 房内,正坐在床上,翻看自己膝盖上伤口的虞弃灵,听到房门锁链开启之声,怔了一怔,这会儿,尚不到晚膳时间,而且追杀夏军的商玄亦不可能返回,怎会有人来?诧异抬眸望去。 却见是姒艳罹,故作红脸,急放下去裤腿,不好意思问道:“战事结束了吗?姑娘如何能进得此处禁地?” 姒艳罹身后守卫又将房门关闭,她打量了下房内各处,简陋破败,便平静收回视线,走近桌边坐下,将商玄给她的令牌放在了桌上:“有此物便可,你可想知道战局结果?” 虞弃灵从她静如止水的面上看不出一丝,笑眸故作有一瞬凝滞,不由垂下头,轻点了点:“姑娘请说。” “夏王战死,”姒艳罹见他坐在床上的身子突然僵硬,头低垂却是看不到面色,微顿话音,看他还并无其他反应,眸光若有所思一凝,定在他身上继续道:“胸背中箭,皆在心口,共是两箭,后坠落地上,为车马兵卒践踏,尸首该已面目全非。” 话音落后,房中一片死寂,过了半晌后,才突然响起一阵低沉沙哑的黯然涩笑声,只见虞弃灵抬手紧紧按住了面,僵冷坐在冰凉的床上一动不动。 “母后因诞我难产而亡,是父王当时选择保我,不保母后,却因我长相不似他,再加母后之亡,觉我命中带煞不吉利,甚是厌恶。碍于我是嫡长子,才不得不立为太子。除了每年父王生辰,我便再也见不到他。十岁时,被送入商国为质子,临行当日,除了照样我长大的奶妇不舍大哭,父王和其他妃子皆喜乐至极,觉得我这个扫把星终于不用再在他们面前碍眼……” 说着一顿,虞弃灵嗓音哽塞,按在脸上的指缝间顿有泪水滑出。 姒艳罹突然站起走近他旁边,解下腰间佩剑,放入他弯起的双臂间:“夏王身上一箭为我所射!你可以报仇!” 第12章 约见震惊 第十二章艳罹求婚 他突然拿下掩在面上的双手,红着双目怔怔看向她,有震惊,有涩然,还有一丝麻木,却并无恨意。 姒艳罹平静任他僵直注视着。 良久后,虞弃灵嘴角突然露出一丝涩笑,一滴泪水自眼尾滑落,他微僵硬着双手抱紧了剑,低语沙哑道:“姒艳罹,我不恨你。” 姒艳罹并不诧异他会说出此言,一手反抬,按在了肩头包裹箭的布帛上。 虞弃灵说着垂下了头,含泪带笑定在剑鞘上:“我生性凉薄,对父王无孺慕之情,对夏国无故土之念,亦不恨他那般对我。如今他之死也与我无关,他们都不愿我活着,我偏偏要活下去。” 说着他突然刷的抬眸看她,泪目中全是获得新生的亮光,耀眼足矣令日月失色:“夏王死了,夏国也该快要灭了,商国早就想要夏国之地。以后我就是商国人,可以为商国效力,而不用受夏国质子身份限制,能穿暖吃饱,受人尊敬。” 姒艳罹眸光淡淡一凝:“无爱无恨,你为何要伤心流泪?” “我心里欢喜。”虞弃灵含泪垂下了眸,嗓音中带着对这世间极端的贪恋柔情,一字一字缓慢道:“以后我可以安心休息,不用夜夜噩梦,担心哪日便被吊在城门上,亲眼看着父王兄弟用箭射杀” 姒艳罹突然抬手从他臂间抽回了剑:“我可以让你得到想要的,比此次回去王都,商王给你的还要多一些,你是否愿与我做一笔交易?” 虞弃灵怔了一怔,诧异抬眸,泪意凝滞:“姑娘何意?” 姒艳罹并未直说,反凝视他道:“纵使夏国覆灭,你仍然是曾经的夏太子,商王不会在庙堂上重用,只会赐你尊位爵号,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和妃姬美人,若这是你所欲,我不再多言。” 虞弃灵眸光微凝,沉默间垂下了眸。 良久后,他才又抬眸苦笑:“这是我现在迫切所需,未来,未来之事现在又如何说得。” 姒艳罹知他已是对提议有了考虑,这才提步,彻底靠近他身边,一俯身,抬手按住他的肩,贴向他耳边。 虞弃灵不料她突然如此动作,还从未曾有女子这般靠近过,而他穷苦潦倒,更无资钱去妓院寻女子一度春宵,刷的便红了面,直蔓延到耳根,“姑……姑娘,你要做什么?” 结巴说着,急动身子要避开,可惜姒艳罹手力之大,扣在他瘦弱单薄的肩头,轻易便让他难移半寸。 随即便闻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沉之声传来:“我需要你的贵族身份,而你需要一个能将自己抱负施展的渠道,你我婚娶便可达成,做我的夫君,你我来日各取所需。” 虞弃灵震惊瞪大了眼珠子,竟忘记挣扎,腾得转眸看向按着他的姒艳罹,清晰可见她垂落的鬓发间,肌肤如玉,眉目修美,怔怔间脸红得越发厉害。 各国约定俗成之礼,王公贵族卿大夫不与士庶民通婚。而商国现今情形,公族势力不可小觑,虽凤尹和蔺冢两大权臣握有实权,但若要施展抱负,不得不与贵族周旋,有贵族身份往往可以事半功倍。 他虽是亡国太子,但出身本就是王公贵族,商王来日保留他之王子身份,便可真正享有贵族待遇,商国王公皆会认可。 届时商王为显德仁宽厚,还会赐他一公女为妃,明为妻,却也有监视之意。但他的亡国太子身份却有一特殊之处,可以效仿名存实亡,依附商国的鼓国国君,与朝堂上求一恩旨,娶愿娶之人。亦算是一定程度上区别于商国贵族,让他们有高高在上之感。 而姒艳罹射杀夏王之功,足够得商王看重,上卿爵位不在话下。将此重臣赐予他这个亡国太子,一面可以试探监视他,一面亦是提升了姒艳罹之身份,让她因他得享贵族之荣,便于商王重用,来渐渐削弱公族顽固势力,集中王权。姒艳罹必然是完全效忠于商王,不会如公族般制约他之权力。商王近几年之举动已经初露端倪,如此一举两得,他不会不答应。 他所伪装的这个虞弃灵,有满腹经国才华,郁郁不得志之情形。商王防备他,绝不会任用,其他臣子明了商王此意,自不会过多亲近,后半生也只能做个受尽监视,享受荣华的酒囊饭袋,碌碌无为。她今日提此交易,该就是看出了世人眼中的这个虞弃灵有此抱负,故才有一开始的试探。 只要他今日答应交易,他们各取所需,一切便能达成。 姒艳罹她将各方形势看得如此精准,只怕来边城杀夏王有立功之意,却不料街上巧合遇见他,又因时制宜,赠衣是有意为之,以便二人后来再有交集,这次顺道救了他,二人亦算面熟,彼此有所衡量,才好提此交易。 不过,她言语中这夫妻是真是假? 姒艳罹见他欲言又止,已猜到了他最后所想,一垂羽睫,压下静如止水的眸光:“自然是做真夫妻。妻子当为之事,我不会推诿。未来你除了多出一个在庙堂之上的妻子外,想要的荣华富贵一丝不会少,你随心所欲,纳多少妾姬都可,你之抱负可以通过我施展出来。” 虞弃灵整个身子顿烧红一片,不自在羞愧收回视线,嗓音随她放低:“终生大事,姑娘切莫儿戏,商国比我优秀的男子大有人在,姑娘有意,自有如意郎君,夫妻同心同德,方为姻缘之好。” 姒艳罹眸光微睨,淡淡道:“你可是觉得我之相貌,士族出身,配不得你?” “怎会!是我配不上姑娘!”虞弃急红着脸看她低语辩解,“若能娶姑娘为夫人,自当一心一意,弃灵怎还会再纳姬妾。只是姑娘貌美,又文武双全,胸有经国之志,只怕我亡国太子身份,让商王忌讳于你,反会拖了后腿。” 姒艳罹见他面色已有几分允意,但剩下的犹豫权衡,未再说什么,松开手起身:“来日回到王都,面见商王前,你再告知我决定,我住在盘镐最大的客栈,只需报上我的名字,会有人带你来见。” 虞弃灵红着脸点了点头:“多谢姑娘好意,我会慎重考虑。” 话音刚落,姒艳罹突然坐下,倒把虞弃灵吓得猛得站了起来,才觉自己反应大了些,以为她在城池站了一下午,想要休息,红着脸好意道:“这房子阴寒,姑娘若是累了,还是回公子玄为你准备的住处,小心感染风寒,我皮糙肉厚,已是习惯了。” 姒艳罹乌压压一片羽睫垂下,伸手探入狐裘之内。 虞弃灵一怔,不好意思僵了嘴角,才知是误会了她之意。 片刻后见她拿着半个巴掌大小的葫芦,放在床边:“此是专治擦冻伤淤的药膏,你留着吧。” 虞弃灵怔住。他若留下,她怎么办? 两三次接触,姒艳罹早已对他之言语行为了如指掌,微按腰侧佩剑站起:“我还有一个同样的在房中。习武之人,跌打损伤难免,此物我随身携带。” 说完,她便告辞拿着令牌离开,未问所赠貂裘为何不在他身上。 虞弃灵听着苑门落锁的声音,才散去伪装,凝在葫芦上。 重生前那次,他被押解到了这里,但商玄却是临时改变主意,不将他悬吊城门威胁夏国,故他一直在此苑中关押,到收到夏国国灭的消息,商玄才又命人用马车将他带回了王都。 夏王是中了暗算的钟都一箭而死,逃亡后又被那个后来成了丞相埋伏在路旁的乞丐杀死,与姒艳罹毫无关系,虽然结果他仍是要回返王都,并无改变,但造成结果的过程却发生了变化。 这次计划因她无心好意之举,彻底毁了,世态已发展至此,那个乞丐丞相为何还未曾出现在视野中?难道真像他担忧的那般凭空消失了?姒艳罹到底是什么身份?手下竟然查不出一点儿消息来。 第13章 青楼秘谈 第十三章商玄否决 第二日晨光熹微时,房外传来了脚步声,还有众将领的大笑之声。 商玄和众将领从战场回来了,刚擦净面的姒艳罹将棉布放回木架,一凝眸,并未去参与他们议事,只回到床边,将带来的东西放入了一块铺开的锦布内。 安排完战事后续事情,商玄回到了自己住处,等侍者为他解下甲胄后,摒退了所有人,走近卧室,平静扫了眼床边红漆木柜,一拍手。 吱呀一声,木柜开启,一人从里面出来。 “属下见过主上。” “姒艳罹离开城楼后做了些什么?” “只去见了公子弃灵,其他时间都在自己房中。” 商玄正在解染血衣袍的手一顿,一丝冷怒顿从眸底闪过。又是虞弃灵! “二人说了什么?” 来人将他们一开始关于夏王的事情详述后,微顿了顿话音,暗向商玄看了一眼,见他平静,若有所思一凝眸,才继续道:“随后姒艳罹与虞弃灵所言便是耳语。” 主君方才听到二人来往时的怒气并非错觉,他想要招揽姒艳罹到麾下,何故会有这股毫无缘由的怒火? 商玄冷笑突然插了话:“以为耳语便不会有人听到吗?”将脱下的衣袍递给此人,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正好入口的茶水,轻抿一口。 “你在床柜内都听到了什么?” 此人递过茶水后,垂眸如实道:“姒艳罹与公子弃灵交易,要他娶她。公子并未拒绝,但亦未答应。姒艳罹给他时间考虑,待回到王都后要答案。。” 商玄眸底冷光一凝,却是平静咽下了口中温茶:“继续监视姒艳罹,若像你之首领般被她发现踪迹,便不必出现在我面前了。若无差错,任务完成后,暗卫统领之位便是你的。” 来人想起上一任统领暗中死亡,曝尸荒野的下场,并无恐惧,嘴角反勾出一丝轻蔑冷笑,统领之位,那人早就该让贤了,肃然低沉道:“属下必不让主君失望。” 商玄看到了他丝毫不掩饰的野心,突然露出了丝淡淡笑意:“下去吧。” 随后,他去往军营坐镇,听众将处理战士事情后续回报。晚膳时,商玄才派人去请了姒艳罹来共同用膳。 近一日一夜不眠不休,姒艳罹见他虽战胜面有喜色,却难掩疲倦,进入后席地而坐,道:“恭喜公子大获全胜!” 商玄拍了拍手,侍者端着膳食鱼贯而入,在两人面前的饕餮纹漆案上摆好后又退出。 商玄笑了笑看她:“夏全军覆没,夏王和国尉皆亡,夏王尸首已经找到。” 姒艳罹问:“有何发现?” 商玄闻言忽而一笑:“侠士何必故作不知,我已听了单雄回报,其中一箭是你所射。另一箭该是尧王借出的将军钟都,羽箭形制为夏国特有,但能于昏蒙天色中精准射杀,非他莫属,所有尸首中并无其,他该已经乘着混战离开了。” 姒艳罹平静道:“可惜夏王至死都不明白,自己引狼入室,尧王打得好算盘,只费一兵,便让觊觎它的夏国失了龙首。” 商玄笑着继续道:“尧王实则已暗中将钟都之事密告了父王,条件是要回夏国夺占它的那三座城池,父王应允。只是未想到姒侠士深藏不露,若早得侠士,父王便可不送出这三座城池了。” 姒艳罹笑了笑,抬眸斜望而去:“公子当知艳罹目的不纯,是有意为之。” 商玄见她如此熟悉眸色,那时他们二人议事,每每兴之所至,她便会露出这种神色,心底一动,虽然掩饰眸色却仍不由的泄露了丝柔和:“丞相和国尉只怕要争得头破血流。” 姒艳罹发现,暗诧思议在心,摇了摇头:“公子小觑了他们,商国将相配合默契,一心为王,只怕出现不了如此情形,倒是互相谦让,如此我的盘算就要落空了。”他这神色,已经对她露出过好多次,除了有招揽之意,还有何意思?为何会对她露出? 商玄笑道:“这两处落空无妨,父王却是得了你之名号,这次庙堂之上,论功行赏,怎会落下杀了刺客和夏王之人。” 说完一顿,略一沉吟,才笑看她直言不讳道:“侠士此行,恐怕目的并非是丞相和国尉,只不过想借他们之势,直接觐见父王才是。” 姒艳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公子如此坦诚直言,艳罹也无须隐瞒,这是部分目的。” “哦?”商玄笑问:“那其他的原因是何?” 姒艳罹道:“目的并非不可更改,公子该知世事无常,人须顺势而为,而非固步自封。” 商玄见她言语与客栈时已有不同,会意,眸底笑意一浓:“我那日在客栈之言,侠士可还记得?” 姒艳罹颔首:“公子盛情,自不会忘。” 商玄直言不讳道:“若我现在再拿凤纹璧,侠士可愿收下?” 他还是想要让她为府邸食客,姒艳罹笑端酒爵:“公子可想过,艳罹在庙堂之上,更有利于公子?敬公子一杯!” 等商玄举杯共饮后,她才又开口:“我打算明日一早回返王都,现在辞行,公子诸事繁忙,明日便不去打扰了。” 商玄顿露出随身携带的凤纹璧,放在桌上:“侠士既有此言,凤纹璧我便暂代你保管。暗暗攻打夏国的太子兄长和屠起的消息不克便会传回,不妨等得了消息,你再回返王都,今日便不必辞行了。” 姒艳罹笑摇头:“多谢公子好意,届时太子、公子凯旋而返,我在王都依然可以听到消息,不过晚些而已。” 商玄笑笑,亦未再劝。 二人随后便无声用膳,快用完膳时,姒艳罹又看向他道:“艳罹有一事相求,希望公子届时能助。” 商玄垂眸借饮酒掩下了一道疾闪而过的冷光:“侠士但说无妨,玄自然竭尽全力相帮。” 姒艳罹直言不讳道:“我需要公族身份。” 商玄一怔:“商国现今形势,侠士目的我知。但只有一法可以达成便是嫁给鼓国国君。” 姒艳罹微微笑道:“公子直称我艳罹便可。鼓国依附于商国,为区分与商国公侯贵族,便可不受商国公族之法限制,嫁于国君者,便可因夫显贵,而得公族身份。” 商玄皱了皱眉,看着她嗓音有些低沉:“你可是想让鼓国国君娶你为夫人?” 姒艳罹见他凝在她面上的神色丝毫不掩复杂,越发讶异,便若有所思出声笑打断了他之凝视:“公子忘了一人亦有此可能,并非鼓国国君。” 商玄强压冷意,故作诧异:“何人?” 姒艳罹笑一指关押虞弃灵的所在方位。 商玄却是突然沉默不再言语,思量许久后,抬眸看她:“他之身份确实可以,只是此事非他自愿不可,否则难成。” 姒艳罹道:“他是否愿意回到王都便可知。今日与公子商谈,是希望来日他对王提出要求时,公子从旁助语,让国君改变赐婚公族之女的想法,尽快达成。” 商玄却并未直接答应,垂眸定在手中茶杯上,许久后才道:“姒艳罹,你不必通过婚嫁得到公族身份,虽是有利于获得公族支持的捷径,但却非我所需。” 凤尹和蔺冢全是毫无二心的忠王者,太子名正言顺,亦无错,深得他们之心。他竟会放弃如此好的在商王,和公族内安插亲信高官之事。他在这两者内,皆无得力之臣,池成城守虽是他亲信,但远离王都,一旦未来政变,远水解不得近渴。 姒艳罹微皱眉看他:“公子有何想法?” 商玄掩下心绪,凝视她道:“你可知父王和太子现在忌惮于我?” 姒艳罹颔首:“此次率军将帅分配可见端倪,夏国之亡,你与太子一明一暗,实则功劳相同。但太子却因是攻入夏国之人,众人皆能看见他之功劳,而忽视了在此地牵制夏王的你,若我猜测不错,是王特意安排。” 商玄复杂一笑,点了点头:“确如你所言。” 姒艳罹若有所思道:“比起朝堂上无得力之人,这只是小问题,可以轻而易举解决。” 商玄闻言后微皱眉,沉默良久后,深深凝视她道:“你方才提议,容我考虑几日,回到王都后再答复。” 姒艳罹以为自己已说服了他,平静颔首:“公子慎重衡量,若是能有比我之法更好的,姒艳罹自当照办。” 商玄压下心底狠戾,微露出丝笑容:“嗯。”历史其他有变,为何你之建议却不变,仍与那世一样是要嫁给他!虞弃灵他不配! 第14章 激怒姒王 十日后,王都盘镐,熙熙攘攘的街巷内,突来一骑,过城门,风驰电掣般直往皇城而去。如此情形在王都亦多见,百姓皆未生计奔波,谁也未曾多留意。 直到第二日,一张皇榜贴出,众人见到才醒悟,纷纷现出了喜色,奔走相告。 “我军大获全胜,夏国覆灭!” “夏国已成了我大商之地!” “胡言,现在该是称夏郡。” “哈哈!是……是……” …… “太子殿下这次可是立了汗马功劳!十日后率军凯旋!” “大王要到王城外亲迎!这是何等殊荣!” …… 盘镐最大客栈----九州楼内,接连几日,众人皆在言笑此事。 酒楼二层,用过早膳的姒艳罹已是听得熟悉,说来说去,都离不了太子,起身拿起桌上的剑向自己住处走去。太子商白经由此战越发得人心。 就在此时,客栈外走入一人,目如黑玉,丰神修美,华服尊贵,掌柜自然认得,惊得一怔,急便要躬身见礼,来人微一摆手,掌柜停住。 “带我去姒艳罹住处。” 掌柜诧异,急恭敬道:“公子请随小的来。”三王子怎么会认得姒艳罹这个鼓国人? 姒艳罹刚回到房内,便听咚咚咚的敲门声,“姒艳罹可在?有人寻你。” 姒艳罹正要放剑的手一顿,现在是当初所言的二十日期限到达之日,眸光一闪,若非国尉府,便是丞相府来人,继续放下剑,才转身打开了房门。 却不料是。 “很诧异是我吗?” 商玄见她眸光微怔,一笑:“我受国尉所托来见你。” 他何时从池成归来,她竟然一无所知,姒艳罹回神,当即侧身:“公子请入!” 商玄进入后,姒艳罹看向恭敬站立的掌柜:“沏一壶新茶上来,记在我账上。” 掌柜推拒恭敬笑道:“公子能来,九州楼蓬荜生辉,此茶便是小的心意,姑娘切莫相争,小的这就去亲手沏来。” 关了门,姒艳罹回身入座,笑看对面坐着的商玄:“公子可否告知,何时回了这王都?” 商玄笑道:“不想惊扰百姓,选在昨夜子时到达,国尉亲自在城门等候,你自然不知。” 说完才又道:“国尉第一件事,便是让我答应今日来此游说你。” 姒艳罹取下了腰间凤纹璧放在桌上,又重新挂回腰间,笑看他道:“我要等丞相府之人来到后再做决定。” 商玄会意,她再来之选择,便是依据他之需要来做:“应当快来了。” 话音刚落,又是同样的敲门声,是来送茶的掌柜,姒艳罹起身去打开了门,出乎预料又是一怔。商玄见她不出声,便转眸望去。 掌柜端茶在前,身后还跟着一人,一个银色锦衣在身,银冠高束,完全不似之前寒微受冻的人。 掌柜已先一躬身,错身微怔的姒艳罹,端着沏好的茶进入。 虞弃灵见姒艳罹一直盯着他看,以为衣裳哪里未打理好,锦衣华服,他已许未曾穿过,直到来此前都浑身不自在,不由红了脸,有些局促:“不得体吗?” 姒艳罹一时未认出来,一个是饥寒交迫的卑微布衣,一个是面如傅粉,实因往日极寒导致的苍白俊秀的病弱美公子,唯独刚柔相合的嗓音未变,才一回神,骤然轻笑出声:“十日之别,公子已是天地之变。” 虞弃灵知会错意了,渐渐散去了面上红晕,这才注意到商玄已经先他来了,平复了心绪,看向姒艳罹笑直言来意:“丞相遣我来送上那日答应你的回礼,你的貂裘和银钱我改日归还” 姒艳罹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入屋再谈!” 虞弃灵进入后,先冲着含笑在座的商玄微一揖,算是见礼:“公子玄!” 商玄不料他如此,急起身,笑伸手阻止:“你我身份相当,皆是王侯公子,不必如此。” 虞弃灵却是摇了摇头,笑带感激:“王仁厚,保留我王子爵,与诸位公子比肩,还赐予荣华富贵,但这是我之心意,否则寝食难安,公子勿要推却。” 商玄无奈,只能受了他此揖,才一同入座。 姒艳罹已为二人斟满了茶。 商玄笑看虞弃灵:“没想到丞相竟然派了你来!” 虞弃灵笑了笑,看向姒艳罹道:“丞相言既是送礼,还是熟悉的人更方便些,整个丞相府,也只有我和姑娘有数面之缘,此重任便落在了我肩上,唯惶恐会坏了丞相大事。” 商玄扫过他,轻笑一声:“你这却不厚道了,侠士古道热肠,若因担心你回去受责罚,接受了丞相之礼,我却是要辜负国尉彻夜不眠之请,日后再无颜面去见国尉。” 姒艳罹轻抿一口茶水:“两位公子先喝杯热茶,艳罹之决定,必让丞相和国尉都无话可说。” 虞弃灵和商玄诧异一挑眉,竟不觉异口同声笑道:“两全其美之法?” 商玄笑着端起茶杯,补充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侠士决定,让我期待了。”上一次她却并非如此决定,难道历史又要发生改变? 虞弃灵暂未喝茶,反垂眸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璧,看向姒艳罹,放在桌上:“姑娘看过丞相府回礼,也才好做决定。此物,不知可还记得?” “父王赐给丞相的爵位象征?”商玄眸光诧异,张口便说出了此物,端在口边的茶杯一时顿住,心底暗一凛。 重生前凤尹所拿出之回礼,只与蔺冢一样,是采邑的邑宰之位,两人平分秋色,这次竟会将自己爵位象征给了姒艳罹,意分明在要培养她做未来之丞相。 姒艳罹已然会意,笑看虞弃灵:“未曾想到艳罹竟能得丞相厚爱!” 虞弃灵对上她言语间的温润目光,心头熟悉温暖波澜又起,怎会如此?从初次到现在的数次见面,每一与她对视,便会有如此独一无二之感,并非是错觉。 面上一笑:“丞相言,若非王不允,他现在早已告老还乡让贤。姑娘要是有意,便再委屈数年,待他百年,便可接此重任。” 商玄叹笑摇了摇头:“得丞相如此,是商国和父王之幸。” 看向姒艳罹道:“侠士不必顾虑我和公子弃灵,国尉和丞相,无论选择谁,都将是我商国之福。” 姒艳罹早已有了决断,笑入怀取出了保存的蔺冢所予之白璧,看向商玄:“公子回去代我回复国尉,此物我留下了。” 商玄眸现喜色:“日后我可以毫无愧疚去见国尉了。” 虞弃灵惋惜叹了一声,苦笑皱了眉头:“弃灵有负丞相所托。” 姒艳罹大笑一声,看他道:“你沮丧太早,艳罹方才之言,公子可是当做了耳旁之风?” 虞弃灵怔了一怔,目光却是放亮,猛然反应过来,讶异惊道:“姑娘可是要全收下?” 姒艳罹平静笑颔首:“自然。” 商玄恍然大悟道:“侠士的两全之美原来是此意。”那时她选择的是蔺冢,现在竟然两个皆选,又变化了的历史。 姒艳罹笑挑眉看二人,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才不徐不疾道:“有何不可吗?” 商玄放下了茶杯,眸底难掩赞叹笑意:“并无!” 虞弃灵在旁见二人言语,笑眸暗凝。 商玄上一世对最为器重的乞丐丞相都暗中多有防范,此时对姒艳罹之言语却多信服,眸光有些不同寻常,他若由心招揽姒艳罹为己用,对食客之欣赏不该是如此,现如今分明像是男子对着喜爱女子。 刚想到这儿,突来一股怪异的不悦之感,虞弃灵一垂眸,亦未在意,端起茶杯饮了口茶。 商玄看向他笑道:“还不快把丞相之物赠出?你不怕侠士又改了主意?” 虞弃灵故作一怔,茫然蓦地才想起凤字玉佩还在手中,红脸尴尬一笑,“险些忘了。”当即起身,双手捧向她,“丞相原话,此物你以后便一直收着。” 姒艳罹笑平静接过,与蔺冢的白璧一同收入怀中,颔首:“艳罹铭记。” 三人又坐着说了片刻,商玄先起身告辞,姒艳罹将他送出了客栈外。 姒艳罹回转房间后,看端着茶杯站在窗户前凝望的虞弃灵,平静关闭了房门,直言不讳道:“那日婚娶提议,公子考虑得如何?” 第15章 到达商国 第十四章 虞弃灵蓦得回神,见她眸光坦诚直视,略微有些不自在,红了面:“姑娘当真要拿自己婚姻之事交易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姒艳罹见他杯中已空,这才从他面上移开视线,走到桌边拎起茶壶向他走去,闻言抬眸斜看他一眼,笑了笑打断他的话:“公子怎知自己非有情人?还是你已心有所属?” 虞弃灵怔了一怔,急红脸辩解道:“怎会!姑娘切莫误会!” 姒艳罹笑收回视线,专注斟茶:“既如此,公子便不必为我担心。交易开始,虽是各取所需,但不见得你我便生不出情意,来日方长,一切皆有可能。” 虞弃灵只能端好茶杯,一时再想不出能说什么,只定在她温润侧面上沉默,直到杯中茶满后,才对上她望来的视线,强压面上红晕,刚柔并济的嗓音低低道:“姑娘若当真考虑好要如此,弃灵愿意照做,定不辜负姑娘心意。” 姒艳罹见她凝视自己的眸光赤诚,隐有柔善幽光流转,竟好似在何处见过,又是跟那次街巷上一样的熟悉感,微怔,思绪突然不受控制凝滞,眼前人影竟渐渐模糊,渐渐变成了一片看不清的黑影。 “艳罹姑娘!” 虞弃灵发现她眸光恍惚异常,诧异急抬手按在她肩头一压,出声唤了句,“你怎么了?” 一声惊醒,姒艳罹眼前黑影陡散去,虞弃灵模样清晰进入眼中,见他眸光含忧,才回思,方才思绪怎会不受控制的陷入一片黑暗,一时想不透,平静笑了笑:“突然想起一件事还未做,不由得有些出神。”方才思绪竟会不受她控制,这是怎么回事? 她方才神思恍惚迷茫,不似在思考,虞弃灵暗计议在心,面上却是一松,放心笑道:“如此便好。”见手还在她肩头,红面,急便一收。 姒艳罹看见亦未在意,转身将茶壶继续放在了桌上。 虞弃灵看看天色,饮了杯中茶水后,放到桌上,凝视她温和道:“时间不早,我还要回丞相府复命,这便告辞。等王召见时,我会提此事,就说你我两情相悦。届时姑娘随机配合。” 姒艳罹轻笑一声:“既是两情相悦,公子再称呼我姑娘便显生分了。” 虞弃灵明白她之意,不好意思晕红了面,按他伪装世人眼中的虞弃灵,本要称呼一声艳罹,却不料话到嘴边,竟不受控制,直觉变成了:“艳儿!”声音柔和,还带着一丝根本不该有的情意。 二人闻声皆是一怔。 虞弃灵蓦得回神,见姒艳罹微皱眉心,竟又像方才一般有些恍然盯着他,他怎么会下意识觉得就该叫她艳儿,而非艳罹?暗一沉凝心神,故作红着脸,不自在局促道:“这称呼是否可以?姑娘若不喜,可以重说一个,我照做。” 姒艳罹闻声才蓦地回神,未及多想方才心头一瞬的迷离之感,便淡笑颔首:“可以。” “我送你!” 虞弃灵一怔,不假思索便笑道:“不必,天寒地冻,你在房中坐着吧,与我莫如此客气。”不待她回应,便转身离开,出去时紧紧关闭了房门,才向客栈二层走去。 姒艳罹本要去送,不料他动作那般迅速,看着已然关紧的房门,空荡荡的房内,霎时寂静,虞弃灵刚用过的茶杯还冒着热气,一丝从未有过的寂寥之感滑过心头,不由皱了皱眉,下意识向窗户边走去,开窗露了个缝隙。寒风侵袭而入,她抬手紧了紧领口,向客栈门口望去。 虞弃灵正登马车,刚掀起帘帷,似是感觉到了身上目光,下意识回眸向上望了一眼,却见客栈三层楼上,寒风窗下,一双温润眸子静静凝视他,微怔,此情此景,怎会又有那股在城楼上见到她的温暖熟悉感,心头微动,微红面,似是诧异似是欢喜她目送,勾唇对她笑了笑,便弯腰进了马车,落下的帘帷随寒风轻荡了荡才平稳静止。 “啪!”得一声马鞭落下,喷着鼻息的两匹黑马,拉动棕褐色的马车离开了客栈,辚辚声中向丞相府而去。 待看不到马车踪迹,姒艳罹才取下木支,平静关了窗户。 商王动作倒是迅速,虞弃灵刚回来,一应物事上便已比照商国王子,虽然还未正式下诏重新册予他在商国该有的爵位。先前那般苛刻,此时荣华富贵丝毫不吝啬,受尽苦寒的虞弃灵轻易便会感恩戴德,商王这算盘打得精明。 离开的马车内,虞弃灵靠坐在貂皮上,双眸微阖,内敛一丝沉凝之光,想着被商玄押解,回返王都中途收到的消息。 “属下办事不利,未能劝说姒姬楼幽君离开夏国后宫,以至被商国太子所虏,关押在商军中。商国太子意欲将其押回商国处置,还请主公恕罪,属下将功赎过,中途定将姒姬救出。” 此事亦非他们之错,那几次收到的消息,幽君诸多推辞,根本就没有离开夏国之意。一直守在王宫内,只怕是故意让商国太子商白抓住。否则至商白和屠起攻破城池,到攻入王宫,时间绰绰有余,足够他们保护她平安离开。 如今世上除了他,无人知晓楼幽君她的真实身份,难道她想要故技重施,让商国太子或是未来的商国之君迷恋,如颠覆夏国一般毁了商国? 想到此,虞弃灵眉头陡然一皱。她为何不信任他?他既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包括重生的秘密亦告知她,便是要她之信任,相信能替她报仇。她却让一意孤行,到底在担心什么? 三王子府中夜间,商玄听了监视之人回报,冷沉笑声一起,转身拿起竹木挑了挑烧得弯下的烛芯:“想要娶她,虞弃灵你痴心妄想,下去吧。” 一刻后,只见一辆普通的马车从王子府离开,向还灯火通明的九州客栈而去。 姒艳罹正在擦拭佩剑,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何人?” “我。” 商玄?姒艳罹听到声音略有诧异,若要与她议事,选择此地此时,并非明智,轻将剑放在了桌上,她起身去开门。 “公子!” 商玄暂未出声,只进入房中,扫过桌上冷光闪闪的剑,待她关了门,才回身,平静凝向她:“他今日如何答复?” 姒艳罹不料他竟然是为此事,如实说了结果:“公子今日提早离开,便是为了我与他言语方便?” 商玄微微笑了笑,颔首:“尚无王令下诏,他现在还不能如我般自由行动,既有时机,便该加以利用。” 姒艳罹听了,直言不讳看他道:“公子亦不该此时前来,人多眼杂。” 商玄轻笑坐下,不徐不疾道:“外面自有人提醒,不必担心。” 姒艳罹见他此言未尽,深沉一凝眸,走近坐下:“公子势力,比我所知范围更广了些。” 商玄见她仅听蛛丝马迹,便猜测出,笑了笑后收起笑意,平静凝视她:“还是那日之言,我不需要你有公族身份,反需要你现在的士族低下身份,这公子之位我早已不想要了。” 王侯公卿大夫士,士族身份为最低,他想要借此做什么?姒艳罹若有所思一闪眸:“公子想要如何做?” 商玄知晓她之想法,微笑凝视她道:“具体办法尚在考虑中,届时你便会知晓。” 姒艳罹知他不会儿戏,略一沉吟:“我可以配合公子行事。但有一事,还须公子亦应我。” 商玄道:“但说无妨。” 姒艳罹凝肃道:“若公子之法并非最佳,日后便须遵照我之言行事。” 商玄不假思索颔首,道:“一言为定。” 第16章 姒离画像 第十六章 五日后,夜色刚刚降临,“嘶”得一声马鸣声,一辆马车停在了九州客栈外。帘帷掀 起,怀抱一包裹之人从上面下来,穿过热闹的一层直接上三层楼阁上走去。 姒艳罹刚用过晚膳,从二楼返回,上来之人见她背影,目光一亮,真巧,急唤了声。 “艳儿!” 虞弃灵?他怎么这种时候来此?姒艳罹回身,见他一袭深蓝锦衣,一根紫檀木簪束发,眸光泛亮含笑,莞尔一勾唇:“你怎会现在来此?”停下步子,等他跟上。 虞弃灵走近,扫了眼纷纷攘攘的食客,凝眸一笑:“入房再谈。” 片刻后,姒艳罹在客栈的住处,火星一闪,黑漆漆的房间顿时透出了昏黄的光线。 “这是你的貂裘,还有钱袋。”虞弃灵将包裹双手捧向她。 姒艳罹并未客气便接过,转身放到床头:“这么晚来,你该不止是要还东西。” 虞弃灵笑笑:“还东西是顺带,此行是邀你过府,丞相想请你秉烛一谈。” 凤尹想要见她根本不必选择夜时,如此遮掩,要见她的人只怕不是他,姒艳罹若有所思问他:“何时?” 虞弃灵道:“半个时辰后,你稍作准备,我到外面等你,马车尚在客栈外,我们同行。” 姒艳罹平静颔首,虞弃灵转身离开,替她关闭好房门,便负手立着等待。 两刻后,她换了崭新的一袭衣裙,外罩纯白狐裘披风,佩剑斜挂腰间,遮在披风之下,见铜镜中映出的平静样子,姒艳罹才松开了紧按在剑上的手,转身打开了门。 “我们走吧!” 虞弃灵回眸望去,见她一身素雅,发饰,衣袍,温润内敛,完全合乎觐见王之礼制,暗藏诧异,含笑点了点头。 只有出身王侯公族之人,日日浸染,穿戴才可能丝毫不偏,她怎么可能做到?到底是事事皆有例外,她确有非比常人处,还是他多疑了? 就在刚下到二层楼梯拐角,无人可见时,姒艳罹看向他道:“婚姻之事,我想起尚有欠妥处,公子不必封赏那日提出,推迟数日,我准备好了,再告知公子。” 虞弃灵怔了一怔,片刻后才故作欢颜,颔首:“自然,一切都听姑娘的。” 半个时辰后,二人坐得马车到了丞相府,虞弃灵直接带她穿过两重院门,入了一间宽敞堂房,除了明燃的火烛,烧得通红的火盆,再无一人。 虞弃灵关心道:“你在此等候,我不能继续待着。” 姒艳罹平静颔首:“嗯。” 虞弃灵离开关好了房门,姒艳罹淡淡一扫被纱帐轻幔分隔成三间的房屋,便平静走向正堂前半腰高的龙纹案几上,解下佩剑放上去。才回身走到正堂中央,撩起衣摆,坐在铺着锦缎垫子的地上。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姒艳罹阖眸跪坐着,一动不动。 虞弃灵所言的半个时辰过去后,吱呀一声房门开启。 姒艳罹睁眸望去,却见是丞相。 凤尹笑走近,看她道:“一个人静坐近半个时辰,定性甚好,本相果未看错人,随我入宫吧。” 姒艳罹起身,重新拿回了佩剑:“相爷考校,我若通不过,同时接下国尉府和丞相府重任之举,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凤尹一抚白须,笑看她一眼,“如今商国正需要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丞相!” 姒艳罹见他不拘小节,轻笑亦不客气:“丞相自然不会选错人。” 凤尹哈哈大笑,连连点头:“这口气,本相喜欢!” 两刻后,二人所坐的马车已进入了王宫,丞相府马车得了商王特赦,念其年老,可以直接驶入商王住处乾瑞宫前。 马车停下后,二人先后下了马车,不需人通传便直直进了宫内。 一人直对他们,跪坐在正堂高台上的红毯上正批阅奏折,三面竖立七尺高的折叠漆红屏风。年龄看来与凤尹相差无几,精神却远远不如,面有病色。 “王上!” 凤尹并未作揖行礼,便走近高台漆案唤了一声。 商王才抬起头来,老态龙钟的面上自有一股威严峻肃,却是并无寻常老人的和蔼,一笑,微微缓和了逼人的肃杀之气:“来了!” 凤尹颔首:“老臣告退,王与她谈吧。” 凤尹离开后,房内便只剩下了商王和她。 商王放下朱笔,起身缓慢下了高台,“走近些,孤王眼睛近年有些看不清楚!” 嗓音低沉,带着老年人特有的不徐不疾。姒艳罹不曾料到商王会如此起身迎接,面上并无紧张,距离他三步后停住,平和躬身:“艳罹见过王上。” 商王微微笑笑,反又近了一步,向右侧地毯上的漆案和坐垫一指:“坐吧,不必拘束。”姒艳罹起身照做。 商王微撩衣摆,缓慢跪坐在了与她相对的左侧,抬眸直视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孤王之太子有三大缺点,一好美色,见色废事;二好狩猎,兴起,日夜不顾,荒废正事;三嗜酒,醉倒万事不顾。孤岁不久矣,不放心将商朝大好江山交到他手中,考虑另立太子。姒艳罹,孤王膝下五子,你告诉孤王,何人更适合太子之位。” 以此言来试验她,姒艳罹闻言微微一笑,直言道:“太子仁厚赤诚,精敏果敢,足以让大商富强绵延下去,来日成就霸业,指日可待,最适合太子之位者,非当今太子莫属。” “哦?”商王端起了提前准备好的茶水,轻抿一口:“凤尹言太子若不改这三个缺点,商国基业只怕只能富强到此,再无进展。” 姒艳罹勾唇:“丞相耿直,力尽完美,辅佐大王成就商国现今强盛,居功至伟,所言并无错。只是于太子之论断,因时代不合,经验所限,有些偏颇。” 商王听到此,刚到嘴边的茶杯一顿,顿时放下:“将你之言说完,如何个时代经验偏颇法?” 姒艳罹道:“大王登基之始,商国疲弱,民生艰苦,首重在治理国家,令百姓安居乐业,再思强国富民,不受他国之侵。丞相奉公守法,耿直忠进,兢兢业业,辅佐王上,才有了今日国强。” 字字句句全在要害,商王平稳考校的眸光微微起了波澜,看向她的视线除了一丝深敛的威严外,多了对凤尹一般的欣赏。 姒艳罹继续道:“大周衰微至今,天下动荡,各国攻伐不断,一百六十七个大小公侯之国,兼并吞灭,只剩下十八个。其中姒国、夏国、商国、尧国、舜国、子国、凤国,七国为大,姒国后被商、夏、尧、舜、子五国联军吞并,不久前夏国覆灭,如今只剩商、尧、舜、子、凤五国堪为大国,剩下的鼓国、中山等是十一个小国。” “商国自商武公受周天子册封而立国,到王此时已有九百三十四年,几经起伏,却未国灭,至今富强,傲然屹立于中原,威慑诸国,无人敢犯。果有犯者,便是夏国下场。商国至此,已达富强巅峰,再进一步,便是称霸天下。” 说着顿了顿,姒艳罹端起茶杯缓慢饮了一口,才看向商王:“凤丞相安邦定国足矣,但要称霸天下,却非我不可。” “哈哈”,殿内突起一阵震耳威严笑声,好个诳妄自负的姒艳罹,商王再不掩饰眸底欣赏,威仪出声:“继续回答方才太子之问。” 姒艳罹道:“为人君者,只恐优柔寡断,懒惰不进,优柔寡断则无人忠诚,不奋勉难成大事,太子并无这两个缺点,毫无废除理由。好色,太子却未疏德,狩猎却未废过正事,嗜酒,并无酒疯失状,沉沉入睡而已。人无完人,太子有三个众人皆有的缺点,并非大事。只要政行得当,各司其职,纵使太子偶有荒废,亦不误国事。” 三皇五帝至今,诸子之言,商王召见过的食客不计其数,从未曾听过如此耳目一新的论断,眸中亮色越来越多,萎靡精神竟渐渐抖擞而起,忘了喝茶,一直听着。 姒艳罹见他不再询问,却是眸光激赏,便不停,开始说出了自己的具体治国,行政辅佐太子之法。 夜色渐渐深沉,姒艳罹柔和却刚朗的嗓音隐隐约约传出,守夜的宫婢每隔一个时辰进去换一次灯烛。 乾瑞宫彻夜灯火未熄,晨光放亮,到了早朝时,商王依然没有招人更衣。 在陪殿歇了一夜,出来的凤尹见殿外恭恭敬敬站立的宫侍,老迈的眸中顿露笑意,还带着一丝终于能够放心卸下重担的放松。能让王一夜秉烛而谈,兴致至此,便是得了王之认可。姒艳罹,我一手辅佐王而富强的商国,便交到你手上了。 王今日定不会再早朝。 “赵海!” 殿门前伫立的太监总领,闻他传声,急小步跑去:“丞相有何吩咐?” 凤尹笑平一抚白须:“传我相令,今日停朝一日。” 如此情况已非第一次,向来丞相与王默契,传此令便是王意,赵海终于松了一口气,如此也不必王怪罪下来:“是。” 时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凤尹亦未曾料到,商王和姒艳罹这一谈又过了三日三夜,除了歇息如厕,便未曾见二人出现在殿外。 早朝亦因此罢了三日,朝堂内外早已一片震惊哗然,商王登基至今,勤勉非常,还从未出现过停朝之事,暗暗通过宫内眼线得了消息之人,已经开始揣测起商王之意,这商国只怕不久要有大动静,姒艳罹之名暗暗入了各人之心,再无法等闲视之。 这一日天色近了黄昏,斜阳余光铺满了整个殿内。 “王还有何想知,艳罹知无不言。”姒艳罹最后一句话止,平静凝向商王,连说了三日四夜,嗓音已经沙哑。 商王笑叹一声:“不必了,孤王只恨自己天命已快要尽,不然便可继续这商国霸业。”说着扶着漆案站了起来,却是久坐,气血不顺,一时晃了晃,未站稳。 姒艳罹见此,知晓此次接见是要结束了,起身便走近扶住了他一臂。 商王并未拒绝,靠她扶着站稳后,转眸看了眼夕阳,才又凝向姒艳罹,平静道:“孤王将太子和商国未来交给你了,姒国太子,楼焰离。” 第17章 二人相见(一) 见姒艳罹面色平静,并无变化,商王未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姒国太子葬身火海,诸人目睹之事,孤王空口无凭,你见一人之后再决定是否承认自己身份。” 当日替她接生之人,全部被母后秘密处死,知晓真相的小妹后亦葬身火海,怎还会有其他人?姒艳罹不动声色听着。 商王转头向高台看了一眼:“出来吧!” 只见高台上的屏风后面,施施走出一名美艳的三十多岁女子,华服在身,金簪斜插,分明是后宫仅次于王后的如夫人妆扮。 姒艳罹震惊瞳孔一缩,她不是已经死在姒国王宫,怎么可能会活着出现在这里?还成了商王的如夫人? 女子在模糊看到她身形的刹那,面色苍白,走下高台后,便摆脱了扶着她的侍女,却在靠近她后,不由定住了步子,怔怔看了许久后,美目倏然泛红,泪水夺眶而出。 “焰儿!” 姨母竟然还活着!母后嫁予父王时陪嫁的庶妹,因先天不足,无法诞子,待她和幽君如亲生,母后死后,她便尽心照顾她们。国破那日师父救她离开,身边自小跟随的贴身侍卫伪装她太子身份葬身火海,师父救她后,才说姨母在宫殿悬梁自尽!时间不允许,他只能救她,任其自灭。心头霎时涩痛喜悲翻涌而起,姒艳罹强压,力持平静,只静静对视着她落泪红肿的眸子。 商王转眸看向无动于衷的她:“你姨母在宫内悬梁自尽,孤王进入时,顺手相救。她认出孤王之身份,跪求说出了你女子身份,只要她不再寻死,答应做商国如夫人,孤王便答应她,留你和楼幽君性命。可惜赶到时,已见你在火海葬身,楼幽君亦燃了自己寝宫,葬身其中。” 说到这里,不由沉叹一声:“楼王子女烈性,全数葬身,宁死亦不愿投降。孤王有心招揽的辛追将军,虽只是你王族之婿,也誓死守卫姒国王都,拖延了五国军队足有三日,力竭仍不屈,最终战死,五国得以破城,孤王钦佩之余亦深感惋惜,如此忠心猛将,却是未遇到明主。” 如夫人看着姒艳罹见到她,死如深潭,毫无波澜的眸子,心中悲恸翻涌,泪水落得更厉害,几步走近她,错触了两次,才准确抓握住她的手,悲泣道:“焰儿,你恨姨母做了商王夫人无妨,可万万不能想不开,做傻事,只怨你父王醉心养褐马鸡,万般宠幸,封了一大帮鸡将军,鸡夫人,丝毫不顾文臣武将百姓死活,五国联军攻来,竟无一人肯为他上战场,才招致国灭……” 姒艳罹一动不动,依然静静看着她。 如夫人悲喜交织看着她的面容,泪语不停:“我跪求大王后,他便带我去了你和幽儿的宫殿,大火足足烧了三日三夜才灭,你和幽君尸首被找了出来,已是面目全非,姨母当时本欲自杀跟了去,可后来才发现你尸首不对,玉佩虽是太子所用,但那分明是男子身形,才知你有可能是逃出去了,可又不确定,便随大王回了商国,想要打探你之消息。” 说着一哽,如夫人红着眼睛擦了擦眼泪,抬手泪涩抚向她面颊:“这一过,就是五年,直到前两日大王才告知我有了你的消息,说你化名姒艳罹,姨母还怀疑,是否为你,如今见了总算放心了。你活着就好,有生之年能见你一面,姨母死亦安心,你放心,大王既允诺我,便绝不会再杀你,幽君那个傻孩子,若是不死……”话音至此,想着焦黑的楼幽君尸身,骨节间还紧握着辛追将军赠送定亲信物,那支家传玉簪,如夫人喉间酸哽,再也吐不出一句话来,只颤抖着身子,垂泪。 姒艳罹泪痛早已干涸,悲伤亦麻木再无,听着这些,静若无波,并未避开她的手,许久后待她情绪稍微平静些,才开口道:“辛追将军战死,她是他未婚妻,二人两情相悦,只差五日便要大婚,怎可能任由攻入城内的将士玷辱,辱没誓死不降的辛公一家,辱没辛追将军,妹妹死了也好,他们二人能在九泉之下相聚。” 顿了顿,她放开了扶着商王的手,转从怀中拿出绢帕,擦向她又开始落泪的眼下:“姨母和诸位妹妹自尽,亦是不愿玷辱了姒国公侯尊严,却为了我和小妹性命委曲求全,焰离怎会怨恨,要很亦只能恨我无能,未能保护诸位妹妹,未能保得姒国江山。如今我为自己私心,不愿一身抱负埋没,想在这乱世一展身手,才苟且偷生到了今日,姨母莫要伤心,幽君若泉下有知会为此深感不安。” 如夫人并未发现她之异常,只见她说完后,平静的双目不再隐忍,发红泛起泪意,本还担心她隐姓有寻仇的意思,怕招商王怀疑损了性命,如今并非如此,心中大石放下,含泪涩笑了笑,急用自己绢帕去擦:“傻孩子!姨母不伤心,是高兴!高兴!” 商王见她如此轻易承认了自己身份,眸底精沉光芒暗一闪,看向屏风旁站立的侍女:“小心扶夫人回去歇着,孤王还有事与姒艳罹商谈。” 姒艳罹见她眸底不舍,收回了手,道:“姨母放心离开吧,艳罹改日受王恩令后,再来探视。” 如夫人这才点了点头,拜别商王,任由侍者扶着从屏风后的来处离开。与商王寝宫直通之暗廊,足见他对如夫人之宠爱。 “姨母眼睛出了什么问题?”为何她站在身前细细审视了她半晌,后来寻她的手,抚向她脸上时,有犹豫摸索情形。 商王目送如夫人离开,才看向她:“她随孤王回返商国后,担心你之下落,日日悲泣,如今已视物模糊。姒国太子以金面具覆面,无人得见过相貌,孤王根据她所形容,派人绘制了你之画像,经她确认无疑,便让分散各处的暗卫铭记在心,若是此人出现,立刻来报。在你以姒艳罹的身份出现后,便有人注意了。” 姒艳罹从屏风上收回视线:“为何不将我抓起来?商王定不会如姨母般,相信我要一展抱负的那番说辞。” 商王忽然威严沉笑一声,看她道:“孤王一言九鼎,既应允了如夫人,自不会食言。而你是姒国仅存的血脉,孤王更不会赶尽杀绝,断绝楼王宗嗣香火。孤王特允你以女子之身承继楼王宗嗣,有一子可冠你之姓。” 宽袍袖下之手抬起,在她肩上轻拍了拍:“想报亡国之仇,孤王允你。用孤王之命,换商国霸业,非常值得。” 说着顿了顿,看向平静的她,温和笑道:“孤王不止允你取命,还要将你赐予一子为夫人,四位王子任你挑选。太子身有残,无子嗣,孤王死后会留下王诏,太子之后,由你和此子之子继位。 孤王灭了你之姒国,便还一个强盛的商国,给有你血脉之子。来日商国江山,便是商楼二姓之天下。而你身份秘密,那名丫环送回如夫人后便有人会处理掉,待我和你姨母死后,世上再无人知晓。” 他竟为了商国不惜付出如此代价,姒艳罹未曾料到,沉默良久掩下心头震惊和涩楚后才看向商王道:“此提议令人心动,王上性命艳罹必要,但婚嫁之事,我要考虑几日。” 商王带着长辈特有的怜爱,温和看了她一眼,突然弯膝跪下,做了一件她如何也预料不到之事。 “你!”姒艳罹怔住一僵,未及多想,下意识急俯身去阻止。 商王却是一抬手阻止,继续双膝跪在了地上:“孤王油尽灯枯前,你可以随时决定孤王死期,届时不须你动手,孤王自会了断性命。” 姒艳罹在他老迈为子孙考虑的深沉眸光下,心思翻涌,不由笑了一声,嗓音中全是涩然:“若父王有你一半为国之心,姒国亦不会被五国所灭。” 商王直言不讳道:“你仁慈孝义,不肯逼宫夺了你父王王位,否则姒国会仍然存在。” 姒艳罹眸光黯然一凝,俯身轻扶他的胳膊:“国仇家恨竟以如此方式来解,你统领下的商国会强盛,亦无什么值得惊讶了,容我考些时日。” 商王沉笑,沉咳一声,才靠着她搀扶起身,微胖的身子晃了晃方站稳:“嗯。” 姒艳罹这才躬身告辞:“今日诸言,铭记在心,臣下告退。” “去吧!”商王颔首:“孤王在时,你依然用姒艳罹之名,日后何时让世人知晓你之真实身份,由你自己决定。” 刚走到门口的姒艳罹微顿步,垂眸轻“嗯”一声,向外走去。 门刚打开,暗红已有些灰暗的霞光浅淡射入,姒艳罹微眯了眯眼,才看清了殿门外远处站立的一个修长银衣身影。 侍卫在她离开后关闭了殿门。 姒艳罹向人影走去,见他面色发白,是在寒风中久立才会现出的情形,顿收复杂波动心绪,诧异道:“你之身份,还未经商王重新册封,怎有可能入了宫门?” 虞弃灵下意识细细查视她周身上下,见完好无缺,才暗暗松了口气:“丞相年老,撑不住回府换了我,有他之令牌,我才入了宫门,但只能站在这里,等你出来后,我们一同回府。” 姒艳罹在殿内翻涌的思绪,竟因他最后一句“共同回府”平静了下来,虽诧异为何会对虞弃灵毫无戒备,反有心安之感,暗思这不容忽视的怪异在心,笑笑:“走吧!” 二人刚一转身,“姒艳罹!”如玉击罄的熟悉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阻止了他们迈出的步子。 第18章 二人相见(二) 第十八章商玄求娶 商玄唤了一声后,便疾步而至,亦如虞弃灵般先打量确认她无碍后,松口气笑道:“我刚在母后那里,算算时间,若是你出宫该是现在,幸好没错过。” 虞弃灵眸底精光暗凝。他定是听到艳罹被商王召见,才刻意入宫,如此牵挂情形,远超过了招揽食客所需,若那日客栈所见还有怀疑,今日便可确定他对她果然是有男女之意。在客栈曾出现的熟悉不快又从心头滑过,他暗皱了皱眉,出现一次是巧合,两次便有些怪异了,为何每次都发生在与商玄关心姒艳罹时? 姒艳罹笑颔首:“有劳公子挂念,宫门概要落锁了,我们一同走吧。” 商玄笑点了点头,三人一同向宫门走去。 走到宫门外时,见了两辆停放的马车,姒艳罹看向商玄道:“我还要一见丞相,并不同路,公子先走。”他之府邸正好在去往九州客栈的中途。 商玄却是轻笑:“我亦有事要去见丞相,怎会不同路,你与虞弃灵一同坐我的马车,能快些到达丞相府。” 虞弃灵闻言笑看向姒艳罹道:“这倒是,我的马车与公子不可相提并论。” 丞相并未收到他之拜帖,按商国之法,王子不能随意去见丞相国尉,要去亦须提前上拜帖,他们向商王报备后方可,商玄他为了姒艳罹,竟不惜故意触犯。 姒艳罹扫了眼二人马车,商玄是两匹白马所拉,虞弃灵为两匹黑马,白马膘健胜过黑马十倍,笑了笑收回视线:“不过代步之物。”说着看向商玄:“那便叨扰公子了。” 两刻后,三人一同回到了丞相府中。姒艳罹回见过丞相,以便全了礼数,便拜别离开,返回客栈,虞弃灵回了自己仍然在丞相府的住处。后堂房内只剩下了未走的商玄。 凤尹抿了口茶,笑看向他:“公子可知你如此仓促来拜会老夫,是违背了王令?” 商玄颔首:“此次拜会只为我私事,不想劳动丞相又上帖请令多废波折,事后我领受父王惩罚便可。” 凤尹见他眸色认真,所谓的私事,这个三王子自从战场回来,行事有些不如往常稳重,轻摇了摇头,叹笑直接道:“公子有何私事,但说无妨。老夫若能相帮,定不推诿。” 凤尹向不久前姒艳罹坐过的位置看了眼,才凝向他说出了实情:“届时还请丞相能为我美言几句,劝说父王同意。” 凤尹未曾料到会是如此,听完后沉吟片刻,看向他轻笑道:“此事倒也非没有可能,老夫尽力而为,是否能让王子得偿所愿,还要看王。老夫不重门第身份,但王如何,却无法确定。” 商玄早已有此准备,点了点头:“尽人事听天命,有丞相此言,我便放心了,不论成与否,皆要多谢。天色不早,玄改日再正式递贴来拜访丞相。” 凤尹笑笑:“公子安心等候,老夫尽力。” 回到自己住处的虞弃灵,负手立在窗户旁,远望着苑内挂雪的红梅枝,微微凝紧了眸。 他前一段思绪狭隘,有所局限,才会有让姒艳罹暂在商国效力,日后再招揽,若不得便杀掉之意。与其等到未来,不如现在便想尽办法将她纳为己用。 五日后,太子率领部分军队凯旋王都。一时间整个盘镐肃然热闹,通往皇城的正道虽被肃空,但街道两侧却是留下了两尺宽的位置,供百姓观视凯旋的商军之雄威。 刚是用过早膳一个时辰后,便闻整齐震耳步伐回荡在四处。 望去军容严肃,旌旗飘扬。两人穿明黄色甲胄,骑着笼头白色骏马,行在前面,一个是在城门外亲迎大军的商王,一人被旌旗所掩,看不清容貌,但不用想亦知是太子商白,二人身后,八名贴身护卫跟随,文武百官紧随其后,再往后便是凯旋的军队,底下尽是欢呼呐喊的百姓。 九州客栈位在此条正道旁,姒艳罹在自己房中支起窗户,将整个盛况尽收眼底。 直到军队从视线中消失,姒艳罹才放下窗户,返回桌边倒了杯热水,垂眸不徐不疾饮着。 商军果然不同凡响,刚刚所见这些才是精锐,池城那些相较却是杂弱了许多。如此军队若被商玄率领,纵使没有池城的拖延战术,亦能用比太子更短的时间攻下夏国。商王看得清楚,却为了太子故意打压他,纵使损失再多的粮草,耗费更多的时日,也要让太子立威立德,为未来太子登基铺垫。 一个时辰后,一名公公从皇宫出来特意到了九州客栈,姒艳罹正在房中看书,见他直接在掌柜带领下推门进入,认出是跟在太监首领身边的小太监,便放下了手中书,起身笑道:“林高公公怎会到了此地,请坐。” 小太监不料她还记得自己,他只是在她与商王交谈时进去替换过蜡烛之物,一怔后,面上绽开了笑容:“姑娘客气了,小奴是来传王旨意。”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竹木筒,将明黄色的王旨拿出。 姒艳罹并无诧异,闻言便离了座位,微一躬身,双手承接:“艳罹谢恩领旨。” 小太监笑便将王旨放在她手上道:“姑娘收拾一下,即刻随小奴入宫,王下令召见。” 姒艳罹知是论功行赏,处理押解回囚犯的时候,迅速扫过王旨,早起时一身穿戴便是按照觐见商王时该有的礼仪而为,小心收好,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佩剑,笑看向林高:“公公请。” 走出客栈,却未料到林高所乘之马车竟然是丞相凤尹专用,微怔后,才登上。 林高看出了她的诧异,路上才说出了实情:“小奴本要乘传旨专用之车,却不料丞相直接在朝堂上下令让我用他的马车。”而当时王上竟是一笑同意了。这种事,他传了这么多旨意,还是第一次,她能得丞相和王上如此器重,他绝是不能失礼。 姒艳罹陡会意,轻叹一声:“丞相厚爱!”凤尹这番言语有提拔她之意,让所有文武之臣不敢因她士族身份而有所小觑。 王宫威严庄重的和泰殿内,自从给姒艳罹传旨的太监离开后,便一片安静,坐在正中央略微比地面高处的商王特意停下了朝议,等待她之到来。公族诸贵族,左右两侧的文武大臣,亦静静跪坐等候,各自垂下的眸底却是心思不同。 跪坐在最靠近商王位置的太子,暗暗皱了眉。姒艳罹究竟有何能耐,竟能让父王和丞相如此等待?许久前手下人来报有食客去了国尉府和丞相府,虽然派出人注意她之动向,他却是未太在意,一个女子,纵使有些武艺,又真有什么能耐不成? 他对面跪坐的商玄却是眸色温润,暗藏期待,不时向殿门口望一眼。 鼓国国君来庆贺太子大获全胜,与夏质子虞弃灵相随跪坐挨在商国公卿之后,见虞弃灵的眸光亦不时向殿门望着,肥红的肉脸上微微露出了好奇。 尚不知道商王与姒艳罹连谈三日三夜的大夫,见凤尹跪坐,气定神闲扶着白须,满眼含笑,暗暗思忖在心。姒艳罹到底有什么来历,怎么会让丞相如此重待,居然用自己的马车去接? “姒艳罹领旨,特来觐见王上谢恩!” 一声柔中带刚的温润嗓音突然传入,打破了殿内的安静和众人的期待猜测。 商王平和的眸光顿露笑意:“入殿!” 还曾寂静的殿内霎时一片衣裳窸窣声,公族王贵和大夫皆转眸向打开的殿门望去。 只见一修长俊美的银色身影躬身立着,一时以为是男子,直到她错过他们,走入才诧异愕然认出了是女子,只不过一身白色狐裘掩盖下,再有光芒撒上,才有了错觉。 纤细的长眉入鬓,眉眼天生含笑,面如白玉,唇如点朱,耳下垂落的润绿玉坠,更衬得她清美至极。太子从未曾想到她会是如此相貌,震了一震,暗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眸色暗亮,心底却恨的直咬牙。 那般该死的手下,怎么未说这姒艳罹是如此绝色佳人!月宫仙子也不过就如此!夏国姒姬相较,便是那水中花,艳美销魂足矣,却是少了这股子清圣雅致。她既想做食客,便招揽到他门下,纵使什么都不让做,日日跟在他身边也甚是养眼!时间长了,想法子让她做了他之夫人便是。再有那姒姬相伴,岂不是绝无仅有的齐人之福。竟然就被那般饭桶毁了! 商玄见他神色,心底阴沉冷森笑意一闪。孤王的女人,你也敢消想。 虞弃灵注意到了商玄一闪而过的冷意,和太子神色,才若有所思凝向姒艳罹。这太子尚不知因他这一眼,将来要受到商玄何等报复。 商王等她走近,直接便笑道:“坐到丞相旁边吧!你的位置在那里。” 姒艳罹微一躬身:“是!” 殿内众人这才从她容貌女子身份上回神,明白了凤尹旁边的位置竟然是为她所留,一时更重的不可置信在心。 商王威严扫过在座所有人,直接下达了第一道王令:“姒艳罹斩杀刺客孤由和夏王有功,赐领右丞相兼右太尉之衔,袭上卿爵位,食邑千户。五日后,由太子代孤王主持册封之典,” 话音落下,殿内除了太子、凤尹、国尉、商玄、虞弃灵,其他人一片震惊。这官位已是位列他们所有人之上,仅低于丞相和国尉!而且从未有人同时兼文武之职。 姒艳罹和太子一同领命。 话音落下不久,商玄凝眸,突然转身对着商王,伏身在地,恭敬道:“父王,儿臣有一事相求,还望父王答允。” 他还从来未曾向他开口求过什么,商王略有差异,面色平静道:“起身回话,何事?” 商玄恭敬起身,凝向他道:“儿臣与姒艳罹两情相悦,乘兄长大胜之喜,求父王恩准,赐她予儿臣为夫人。” 第19章 玄离交易 第十九章兄妹同殿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还处在商王之言的震惊中,便被接下来商玄之言怔得愕然了眸子。 姒艳罹面色平静,心底却是震惊凝住,目光直直落在了他身上。他那日所言之法竟然是此,却还要她答应配合。 虞弃灵不可置信,刷的转眸看向他,暗拧了心思。 两情相悦?姒艳罹对他根本没有,看她反应,似乎并不知道此事。前一世商玄的夫人分明是国尉之女。他怎会想要娶姒艳罹,这丝毫对他没有助益之人! 太子顿挺直了身子,暗敛不悦。 商王皱了皱眉,亦未直接允许,但亦未反对,威沉看他:“玄儿,你可知娶她为夫人要付出什么代价?” 商玄眸光甘愿,平和颔首:“儿臣愿意脱去贵族身份,随她降身份为士族,将多余的封地还给父王。” 商王刚要出声,殿内突起一阵哈哈大笑声,商王皱眉看向笑着的凤尹:“丞相为何发笑?” “王上,臣欢喜而已,”凤尹笑抚着白须道:“英雄不问出处,艳罹与玄王子既然两情相悦,正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他们夫妻二人来日共同为商国效力,便是一段佳话。若王上应允此事,有太子凯旋之喜,真正是双喜临门,既得良臣又得佳媳,臣愿意献出三分之一的食邑赠予他们,做大婚之礼。” 公族贵亲中有人眸中微露不齿,放着好好的贵族身份不要,娶一士族女子,公子玄当真是疯魔了。 一旁的太子见商王听了凤尹之言,已有些许许意,心头精明一凝,便接住凤尹的话音道:“父王,儿臣亦愿意将食邑的三分之一赠予玄弟做大婚之礼。” 商玄一旦没有了王子身份,食邑便只剩下士族相匹配的数量。加上他们赠予的这些,才能保持原有数量。他现在如此做,能留个忠孝友爱兄弟的好名声,至于父王死后,他登基为王,处置了商玄这个心头大患,姒艳罹和食邑迟早还是他的。 果然商王听了他之言,眸底露出了欣慰满意之色,纵使没了王子身份,为了来日太子王位稳固,彻底剥夺他继承王位之可能,他终究还是他之子,有此食邑,虽是士族身份,亦无妨。 “姒艳罹,你为孤王之重臣,此事定要问过你之想法,才能决断。若你不愿嫁予玄儿,孤王定不会强迫。” 姒艳罹向商玄静静凝望了一眼,才转向商王伏身垂眸:“艳罹与公子两情相悦,还望吾王成全。” 虞弃灵暗皱了皱眉。商玄这次目的分明便是要娶姒艳罹为夫人,不惜付出自降身份这般大代价。他低估了他对她之用心。 商王威严笑了笑:“既如此,孤王亦不做那棒打鸳鸯之事,改日让钦天监为你们挑选良辰吉日,定下婚期。” 商玄掩下眸底冷沉,心满意足噙着一抹欢喜领旨谢恩。前一世为了王位接受策略,让她嫁给虞弃灵,是做的最大一件错事,后来杀了虞弃灵,越发宠幸她,却也终未能得到她之真心,他怎有可能让历史重演。 虞弃灵见姒艳罹与商玄一同谢恩起来后,下意识向他看了一眼,眼神平静无波,但那丝歉意却很明显,故作淡笑点了点头,有恭喜之意。更改历史,竟是先由商玄主动做出。他的夫人变成了姒艳罹,未来蔺国尉的女儿又将何去何从?商玄下一步又将有何不同重生前之举动? 随后商王继续根据太子回禀之情况,对征战的其他将士论功行赏,完毕后便到了处理夏国相关事宜。 “夏国改名夏郡……作为太子食邑。” …… “……原夏国太子夏弃灵改名虞弃灵,保留王子爵位,延续夏氏宗嗣,是为商国公子,食邑万户,与孤王王子同等,王都赐王子府一座。” 商王宏厚嗓音落下后。 虞弃灵眸色难掩感激,对着商王伏拜在地,哽咽道:“弃灵谢王隆恩。”此时如此感激涕零的样子,才该是商国文武大臣,公卿贵族想要看到的。 贵族部分人眸色带着施舍般,居高临下的笑意,纷纷转向起身的他,颔首致意。 封赏过去,到了处理夏国囚犯之时。 太子凝眸看向商王:“夏国七百年国祚到了尽头,除了夏王骄奢淫逸外,还有一罪魁祸首,儿臣已经押解到王都,还请父王定夺如何处置。” 众人自然知道太子之言是指名满天下,夏王宠幸的妖姬--姒姬。她将夏王妖惑的神魂颠倒,夏国自此民不聊生,据传艳如桃李,妖媚动人,被夏王深藏后宫,无人能见。 商王还温和的面色顿生冷意:“押入!孤王要亲自在此殿前斩杀,以警商国后人!” 太子早已料到他要亲自斩杀,并未诧异,幸好他有的是办法劝说父王暂时莫要杀掉。 虞弃灵垂下的眸底思念一闪,却并无担忧。重生至今,你我终于能见面了。 商玄眸色亦故露严肃,转向殿门。 殿门外不远处已经出现了哗啦哗啦的铁链声,正是夏国绑缚犯人所有。 姒艳罹平静凝眸,向外望去。 思量未已,铁链声出现在了殿门前,披着朱红狐裘披风的女子,轻迈步伐跨入,在光芒下清晰映入了所有人眼中, 本还有声音的大殿内突然之间一片死寂。 这岂止妖媚艳色能够形容!分明就是那妲己妖狐在世!夏王会被迷惑亡国,还有何奇怪! 商王见文武大臣的反应,虽他们已极力掩藏,但惊艳和微小的吞咽之声还是难逃,冷眸霎时更冷。 姒姬见所有男人反应,以手轻撩鬓前发丝至耳后,丹红的唇一勾,溢出一丝魅笑,嗓音缠绵绕梁,配合着脚下走动哗啦哗啦的铁链声,端得异常销魂蚀骨,有种说不抽的禁忌诱人。 抬眸直视商王冷眸,姒姬眉眼妖美,丝毫不惧他之威严,走到中央后,微一蹲身,脚上铁链响动后,双手置于胸腹,娇媚垂眸,行了一个标准的后妃见到大王之礼:“姒姬见过王上!” 商王冷冷起身,铿然一声拔出腰侧雕刻龙纹的天子剑,正是姒国多打造的那三把旷世奇剑之一。“妖妇!孤王今日便替天斩杀你来祭天。” 姒姬听到了熟悉的拔剑之声,本妖美的眸间突然闪过一丝冷涩和隐忍的恨意,这本是她特意为太子兄长打造作为日常佩剑,打算在她登基时作为贺礼,一阖眸压下,刷的便抬起直直看向日光下冷光流动的天子剑刃,缓慢站直,露出了一丝讥诮妖媚的笑容,说不出的勾魂摄魄:“姒国三大宝剑之一,天子剑,大王当真舍得让它染上我之血?” 话音尚未落下,离开王座的商王早已将剑直接抵在她咽喉上,锋利的剑尖过处,瞬间便有血从她纤细白皙的脖子上溢出。 第20章 将计就计 “且慢!” 就在商王之剑要继续贯穿之时,突来一声清润之音。 剑尖顿住,商王和姒姬同时转眸望向了声源处,凤尹旁边的白色狐裘之人。 姒姬本还傲然不惧死的眸子,一瞬风云剧变,瞳孔紧缩,不可置信苍白了面色,艳妖之色荡然无存,袖袍中的手指瞬间紧紧插入了掌心。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突变的脸色,震惊刷的望向姒艳罹。不过一句话,她怎会让这目无王上的妖妇突然惧怕至此? 虞弃灵她如此反应,暗沉了心。姒艳罹与她有何过节?这历史上不存之人怎么会对她造成如此影响?她之恐惧究竟因何而来? 姒艳罹眸光平静扫过姒姬,对上商王威严视线道:“王若今日杀了此女,反倒合了她之心意。如此死不过头点地,一刹那的痛苦,死得如此轻巧,便无法达到警示后人之意。” 商王突然收回了剑,沉威出声:“继续说下去。” 姒艳罹道:“不妨将此女充为官妓,放入竹篁官苑。以其盛世艳名,必能迎纳天下来客,定价一夜五百金,一月万金,一年十万金,所得金钱充为军饷,为王征战违天道者,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用,才不愧王此次讨伐夏王辛劳。 一年十二月,除去女子月信生病之日,她其他时间不得休息。待其年老后,转为低级妓奴,接纳寻常百姓,贩夫走卒,只要不死,便要为救天下困苦百姓献身,永不得脱离妓籍,如此既是惩罚她,亦是为间接死在她手中之人赎罪,罪大恶极之妖妇,王上亦允其有改过向善之机,如此才更显王上有好生之德,仁德宽厚,威仪四海之姿。” 竹篁官苑,便是商国最大的官办妓院,比之夏国妓院更富盛名之地,其内充斥各色艳丽女子,有战犯,犯罪没入妓籍的官家妻女,亦有普通百姓自愿进入赚钱的,娇艳明媚,各有特色。商国国库税收,很大一部分便是从此而来。 众人未曾料到她身为女子,竟然会提出此等建议,如此一来,这姒姬不死不得解脱,当真是比一剑斩杀所受之痛苦更甚百倍,还有利于增加商国金钱收入。天下之人,谁不想一尝这让夏王神魂颠倒的女子,如今有了这等机会,竹篁官苑门槛将要被踩烂了。 商王亦懂了她根本目的,有此女在,所得金钱将不可计数,对有称霸目的的商国而言,确实比杀了更有用,姒艳罹之言,已是让充为官妓名正言顺,转身向高台王垫走去:“孤王可以给她赎罪机会,但若她冥顽不灵,不思悔改呢?” 姒艳罹扫一眼僵冷身子的姒姬,微微一笑:“若她不尽心尽力赎罪,便关押地牢,千刀万剐,一日一刀,伤口好之后,再下第二刀,依次类推,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王之仁慈只需给懂得感激天恩者。” 朝内有的大臣不由倒吸口凉气,杀人不过头点地,此法当真是狠毒了些。莫说女子受不住,纵使男子亦没有人能受住。 商王撩起衣摆,跪坐,听完后看向押解姒姬的士卒:“照右丞相说得做,带她下去,交予竹篁官苑司妓,派人监视。” 两名士卒顿将她双手反剪压住,姒姬苍白的面上,恐惧再也掩藏不住,本还紧缩的双眸突然充血,怒厉视向姒艳罹,狰狞尖叫:“你不得好死!我死了化作厉鬼也要吞你的血,吃你的肉!” 姒艳罹不怒反轻笑:“你没有机会寻死自尽,定要好好活着。若被发现送入地牢,便浪费了国君对你之宽厚。” 姒姬怒得霎时额头青筋暴跳,妖艳的面容越发狰狞,突然之间变得血艳妖惑至极,士卒怕她再开口诅咒,急便迅速将她拖到了殿外。 虞弃灵见最终如此收场,暗暗垂眸。若非姒艳罹之法,她便要血溅当场,而只有她这种说辞,才会让商王改变主意,留得幽君性命。 商玄淡笑向姒艳罹颔首,心头全是激赏。 一旁的太子暗暗松了口气,姒艳罹此法狠了点儿,不过只要留下美人之命便可,来日他登基为王,再秘密将姒姬弄到宫中。 半个时辰后,其他夏国重要囚犯处理完毕,散了早朝。定于今夜黄昏时开始举办庆功宴,为太子接风洗尘。 姒艳罹之右丞相府是许久前一个无子嗣的大夫之宅,要挑选良辰吉日才能入住,便暂时还住在客栈中。 下朝后,商玄执意要送她回去,二人共乘一车离开。商国风俗开放,并无那般拘泥,未婚男女可自由往来,他们二人自不需要避讳。 到了客栈后,姒艳罹目送商玄离开,才回了住处。走入关闭房门后,她一直平静的眸子突然泛红,垂下定定凝在腰侧佩剑地魄上,渐渐有了泪意,良久后才慢慢走到桌边坐下,颤抖着手倒了一杯已经冰凉的茶水,仰头便咽下,察觉泪水要落下,骤一阖眸,死死压下。 此时竹篁官苑内暂时关押犯妓的房间中,脚戴铁链的楼幽君坐在床上,双手仅掩的面上全是难以置信的悲喜泪水。 午膳后,姒艳罹平静离开客栈,去了王都盘镐最大的茶铺,亲自挑选买了一包上好清茶,便又回去。 收钱的掌柜待她走后,便传唤伙计看守好店铺,离开了此处,去了一座富丽华贵的商人宅邸,直入内宅,最后立在了一个放下帘帷的床边。 “公子,姒艳罹传来了消息。” 缀金的粉色软帐微泛涟漪,一只白皙纤长的男子之手伸出,“拿来。”嗓音端得旖旎醉人。 “十日后去竹篁官苑包下一名叫姒姬的女妓?一月万金,姒艳罹她当真是想要打劫本公子,还未兑现承诺,便要本公子付出这般代价……” “你回去吧。” “是” 上一次男仆昏倒的拿出内宅处,后院黑漆漆的门吱呀一声开启,一穿着布衣挑着担子的寻常百姓进入。 “景翠将军,公子命令,让你十日后去竹篁官苑包下姒姬。” “嗯,你小心行事,不可泄露身份,离开吧。” 第21章 商玄私宅 第二十一章 十日后黄昏,竹篁官苑,位于皇城东侧的一座三层高的楼阁内,香风阵阵,各色绫罗飞扬,四面楼阁以木质天桥相连,艳色中不减雅致,铺着红毯的楼内士人商贾,公卿大夫出入,一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的笑声不时妩媚响起。 姒艳罹身着貂裘,一身素雅女子装扮,在侍奴带领下正要进入一间上等客房时。 “你!”一声诧异声在背后响起:“右相怎会在此处?” 姒艳罹回身,诧异,笑道:“今日倒是巧了,你又怎会在这里?” 那日下朝后几日,二人再见面,谁也未曾再对交易之事介怀,反倒成了相谈甚契的好友。 同随侍奴带要去雅间的虞弃灵略有不自在,微红面道:“此处是男子才来之地,你来此,可是为了公务?”二人认识至今,总会在一地巧遇,若非她是历史上从不存在之人,他早该对此心生警惕。 姒艳罹轻点头:“今日是姒姬挂牌第一日,此惩由我提出,自该亲自一观进展结果。” 话音刚落,“诸位且先静一静!”楼阁下中央空地一丈高的木台上传来了司妓的妩媚嗓音。 还有些言笑调戏之声的楼阁内霎时一片寂静,姒姬要今夜挂牌的消息早已被竹篁官苑放出,四方商贾,文人墨客,公卿大夫,各在楼阁内不同的位置,注意着台上司妓之音。 姒艳罹见虞弃灵下意识望了一眼,轻笑:“我先入房,不打扰你正事了。”他竟然为了幽君而来,商王这次赏赐良多,他若对幽君真势在必得,不知会付出多少。 虞弃灵一怔,回神红脸点了点头。 房门打开,姒艳罹见里面坐着饮茶之人,挑了挑眉,面色怪异道:“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可是与公子弃灵一般,打算争竞姒姬?乘着婚前数月,再快活些时日?” 自从那日商王下了王令昭告天下,他们二人之婚事便板上钉钉,商玄日日来客栈接她去上朝,下朝后便在王子府盘桓,在外人眼中,着实一对两情相悦的男女。 商玄刚喝进口中的热茶猛然被噎得喷了出来,呛咳了半晌才无奈笑道:“何必取笑我,我之心意,王殿上早已说出。” “当日在场者全是证人。”虞弃灵刚跨进房内,却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声音,心头突然一阵烦躁,不觉竟转身来到了他们房间,见姒艳罹带着戏谑凝在商玄身上,一压故作失笑:“方才本以为只有右相,为避嫌不好提,既公子亦在,我便过来同坐,不知二位可介意?” 商玄轻笑,不假思索做了个请的姿势:“求之不得,只要不妨碍你争竞姒姬便可。” 虞弃灵笑走入:“争竞一时难成,为质多年,亦只得公子和右相两友,一人在隔壁,甚是无趣,只是怕叨扰了你们。” 商玄一笑,已经斟好了茶递给他:“无妨。” 另一杯亲递给姒艳罹,声音不由得便带了柔和:“冬日天干,温度刚好入口,乘热喝了暖暖身子。” 姒艳罹散去了眸中戏谑,坐下接过,笑道:“王侯公族夫人妾室成群,大婚前,公子还可以再细细考虑改变注意,否则成婚后,便无机会了。” 虞弃灵端起茶杯的手顿住,诧异一笑,看向商玄:“此言何意?”此言为何听来有熟悉之感? 商玄笑对上虞弃灵不解视线道:“此生只娶一人为妻,不得再与其他女子有瓜葛。”孤那一世取江山,而舍了她,才让你有机可乘,得了她之心。这次她和江山都只能属于孤。孤要让你一点一点看着,她如何成了孤王的女人,诞下孤王的子嗣。 虞弃灵压下翻涌的莫名不快,故作怔了一怔,向垂眸饮茶的姒艳罹看了一眼,对上商玄视线笑道:“得夫人如右相,无其他妾侍,亦是甘之如饴,弃灵该恭喜公子得偿心愿。” 姒艳罹闻二人对答之言,勾唇继续饮完了杯中茶。 商玄看她喝完,便拎起茶壶亲手又为她添满,看向她的眸色丝毫不掩情意。 虞弃灵见此心底更加烦躁,暗皱眉,垂眸继续喝着。 大开的房门外,司妓具体说了些什么,三人都未曾注意去听。刚好这一瞬静谧,“……竞价开始,以一年为上限,日后再重新议价,价高者得!” 楼阁下司妓的嗓音清晰传入。 商玄见他恍然出神,竟似未听见,笑出声:“虞弃灵!竞价开始了!” 虞弃灵才回神,微红面一笑,将在外等候的侍奴唤入吩咐了几句,随后侍奴出去。 片刻后,房门外传来了众人争竞之声。 “六百金一夜!” “六百五十金一夜!” “八百金一夜!” …… 虞弃灵听着持续不断,间隔时间甚短飙升的报价,皆都是平静轻“嗯”。 商玄喝着茶,不时看一眼门外争得眼红的众人,暗眸中暗闪冷光。太子不便出来,必然暗中派了人争竞。虞弃灵竟然看中了这个姒姬,倒是无意助了他一臂之力,姒姬若来日成了他的,太子得不到,时间久了,终究会有端倪可抓。 此起彼伏的争竞声一直继续,直到一声玉石悦耳之声响起,整个楼阁突然之间陷入安静。 “爷听得快睡着了,这么个妖媚的美人,正好暖床,一百万金一年!司妓,美人房间在何处?带爷去。” 姒艳罹刚喝入口中的茶水在舌尖微凝,才又继续滑下去。姬狐这个吝啬鬼终于大方了一次。 虞弃灵平静的眸光终于出现了波动,突然起身向房门外走去。 商玄笑看向姒艳罹:“我们到外面去看吧,何人如此大手笔。” 三人刚站在楼阁上的雕栏边,突然又起一声。 “一百一十万金。” 姒艳眸光暗暗一变,向声源处望去,何人竟还敢与富名闻名诸国的姬狐相争? 一穿着狐裘斗篷的男子,坐在人群间的桌子上,看不清模样,怔拎着茶壶自斟自饮。 话音落后,无人再出声,除了身着紫色貂裘的姬狐:“一百五十万金!” 一旁站立的虞弃灵嘴角勾了勾,突然笑出声:“两百金!” 话音落下,本已震惊的众人哗然,刷的抬眸向二楼他们站立处望去。 三王子,右相!出价者是王新封的王子虞弃灵! 姒艳罹未曾料到他竟然会出如此高价,震惊在心,若有所思暗微动了下狐裘,面上平静带了丝笑意:“公子当真是为了姒姬大手笔!” 商玄亦是笑了笑。 一名猥琐模样的中年男子,注意到了虞弃灵身份,本要出价的唇倏然紧闭。他只能向太子领罪了。王新封赐的公子,看他神色亦是不惜一切代价,势在必得,若是落败,不亚于商王面上无光彩,太子殿下该能明白此理。 对面站立的姬狐桃花眼斜一瞟,注意到了姒艳罹暗故意露出的佩剑剑柄暗示,突然掩嘴打了个哈欠,半阖着已快要睡着的眼,一搂旁边小厮的柳腰,向房内走去:“爷支不住了,姒姬让给你们二人!” 斗篷男子在听了这话后,又继续出声相争。最后虞弃灵以三百万金一年,略高于斗篷男子的二百九十万包下了姒姬。 姒艳罹和商玄笑看他:“恭喜公子得偿所愿!” 虞弃灵不好意思笑道:“见笑了!”景翠派人来相争,便可分散诸人过于集中在他身上之关注。 商玄见司妓已带着侍奴前来恭喜,轻笑:“按这里规矩,姑娘第一次接客,该还会为你们二人举行个小洞房之礼,我和艳儿还有事,亦不耽搁你了。” 虞弃灵见姒艳罹和商玄一体而行模样,压下心底一直都在翻涌的燥沉,强颜笑了笑:“我便不送了。” 二人离开,虞弃灵站在二楼上栏杆上,目注他们相携离开的背影,一手无意识握紧了雕栏。今夜便能见到幽君,为何他竟没有想象中那般欢喜? 离开竹篁官苑的一辆富丽至极的马车内,姒艳罹见商玄拿起要披在她肩头的貂裘,摇了摇头:“不必了,今日你车内暖和,不冷。” 商玄未停,继续强披在了她肩头:“告诉我,你为何要躲着我?”下朝之后,他说出了娶她是谋划所需,她为再说什么。第二日却发生一事让她知晓了他心思,便有意避开与他单独见面,但凡议事,必有同为他麾下食客的第三人在场。 姒艳罹平静道:“我并未避开你。” 商玄黯然一笑,凝视她道:“我知你因那首藏头情诗才如此。” 姒艳罹眸光微凝,未再说话。 商玄继续道:“两年前,我曾在鼓国一家酒楼见过你,你当时形色匆匆,并未注意我,我因有事待办,后来失了你之踪迹,一寻便是两年,可惜造化弄人,丝毫没有结果,未曾料到你月前会出现在商国。” 顿了顿,他难以控制低沉了嗓音,凝视她道:“你可知当时我有多欢喜!” 姒艳罹诧异微怔,他见到她后异常的关心,眸中似有若无的情意,竟是因此,沉默半晌后,才缓慢道:“能得你真心相待,是我之幸。我并未避开你,一时不适你我现在关系而已。”两年前在鼓国,她时常去一家酒楼打酒,极有可能是那时无意被他所见。 商玄见她并非敷衍,而是认真之色,那一世她何曾如此对过他,心底波澜一涌,启唇:“我知你现在对我并无男女之情,不过是幕僚配合之意,我会耐心等着,但你绝不能拒绝我关心好意。” 姒艳罹轻叹一声,点了点头:“若是娶了蔺国尉的独生女儿,来日蔺国尉会转向支持你,有莫大助益,而我嫁给虞弃灵,便是你朝中内应,如今你占尽劣势,非常不利。” 商玄将暖手小炉包在锦缎内,递给她:“无妨,劣势只不过需要多废些时间而已。”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后悔之意。 自从知道她惧寒,他便时时车内准备此物,姒艳罹垂眸压下心绪接过,发凉的手指上霎时一股暖气弥漫,他为了娶她,竟不惜付出如此代价。 “若我那日不配合你呢?” 商玄凝视她坦诚笑道:“我不提前告诉你,便是料定了你在不知道情况下,有配合的可能,否则你早已想好对策,会提前扭转局势。而且父王和丞相他们的心思,我很了解,只要提出,他们为了太子考虑,必然会答允,我唯一赌的就是你这里的那一份可能。这是遇见你后,我唯一一件用了心机之事,日后我再不会对你隐瞒。” 二人相识至今,他确实对她没有任何防备,试探都未做,便将足以杀头的谋逆野心告知,姒艳罹凝视他:“我若是太子的人,你来日必死无疑。” 商玄笑对上她的视线:“是亦无妨,我依然会如实言出,我不会允自己死在你手上,亦可保证来日你依然会成为我之人。” 姒艳罹勾了勾嘴角,未再说此事,看向他道:“我六日后要去鼓国为国尉做一事,你可有闲暇一同?” 商玄轻笑,不假思索颔首:“日后你去何处,我便去何处。” 黄昏逝去,夜幕降临,二人离开后的竹篁官苑,一间雅致的房内,红纱为帐,一对腕臂粗的红烛高燃,全是喜庆之色,正是司妓为竞得姒姬者准备的小洞房。 待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后,虞弃灵眸色平静,走到床边,揭开了姒姬头上的盖头。 二人对视久久无言。 姒姬突然从他手心夺过盖头,站起贴在她耳边,一字一字淡淡道:“见到已经死去,却又活在这个过去的王后,你为何是这副冷静自持的面色?” 第22章 更衣沐浴 虞弃灵只静静凝眸注视着眼前之人,久久不言,手中掀开的盖头不知何时掉落在了地上都未发觉。 脑中记忆模糊的面容,清晰地就在面前,他本该高兴,本该悲喜交加,直接将仍活着的她拥入怀中…… “你骗了我,虞弃灵,”见他如此,姒姬平静说完,并无怒,反勾唇淡笑,丝毫无魅惑妖艳之色,只以指尖隔着锦衣以轻戳他心口:“不过,看在你的属下添油加醋的讲了一则故事,有情人历经险阻好不容易在一起,却又阴阳相隔,着实催人泪下,我便不计较了。你的王后,是个值得敬重的好女子,日后寻到切莫辜负!” 话音刚落,腰间突然多了一双有力的手臂,姒姬噗嗤笑了出来,一推他胸口:“这抱得可真僵硬,当真确认我是你要找的人了?别以为你力气大,我便会任由你摆布!” 虞弃灵压下心底紊乱的思绪,看她故作出来的娇俏之色平静道:“你非重生的她,如今身在过去,我与你都只是初识的陌生人,不该以那时心绪来要求,我们重新开始便是。” 姒姬突然收起了笑,贴近他耳边道:“你既知我是姒国公主,便该知道我有深爱之人,其名辛追,你的王后那时也如我一般吗?” 虞弃灵一怔,垂眸沉默片刻后如实道:“我记着过去一切,唯独没有你,如今想起来些,记忆也仍有缺损,你所言定然该是,但我现在却没有相关印象,无法回答。” 这点儿实事求是倒是像极了辛追,姒姬垂眸压下了因突然触动回忆而起的涩然,微微一笑:“看在你如此坦诚的份儿上,我便信你。” 他的记忆有缺损,如何便能肯定她就是那个王后?他会接近,助她报仇,都是在她为那个王后的前提下,辛追已死,她绝不会再另嫁他人,只有可能他记错了人,一旦他记忆全部恢复,知道她非所寻之人,便再不会助她,在报仇成功前,必须将错就错,让他以为她就是要寻之人。 虞弃灵见她黯然,一时触动重生前阴阳相隔之事,眸光沉凝,抬手在她肩头轻一按,唇一动,本想说日后他陪着她,却话到唇边,心头似有什么阻止,暗一蹙眉又咽了回去。 姒姬平静后,突然转头吹灭了高燃的红烛:“我现在心中只有辛追,若真确定我是你之王后,便一切交给时间,来日若我心中有了你,方能合卺行夫妻之事,此前其他,我都会配合你需要行事。这夜是小洞房,外面有人,你要配合我演一场戏。” 虞弃灵听她主动提出杜绝夫妻之事,竟无意识松了口气,轻“嗯”一声。 片刻后,候立在他们房间不远处的侍者,听见里面传出的急不可耐的欢好声,掩唇戏谑一笑。这公子弃灵,也是个可怜的,十多年为质,一朝得了王眷顾,着实憋得慌了,听这声音。 虞弃灵在竹篁官苑姒姬处,一待便是三日,第四日晨光熹微时,方才恋恋不舍上了马车返回商王赏赐的夏郡王子府。 下马车时,商王赐予的管家站立在旁,禀报了这三日间诸事,最后一件:“昨日黄昏时右相姒艳罹前来拜访,未等到公子,便返回了府邸。” 虞弃灵怔了一怔,未意识到现在举动异常,急转身便上了马车:“立刻去右相府!”她知道他在竹篁官苑,为何不去找? “公子!”管家话还没说完,马车带着人早已奔驰离开,急唤了一声:“右相她留了……”剩下的话音全消失在了风声中,虞弃灵早已听不见。 一刻后,右相兼右国尉府,大门口。 “右相和公子玄今早离开王都去了鼓国,具体何处,小的亦不知,大概要十日后才能回来。公子可要入府稍坐?右相吩咐她不在,公子若来了亦如往常。”管家说完,笑看向面前之人。 虞弃灵急切眸色一僵,焦躁的心头突然空了空,强挤出丝笑:“不必了,府中还有事,等你家右相回来,我再来拜访。”她和商玄一同离开?难道她来找他,是要寻他一同去鼓国,他不在,才又去寻了商玄? 他根本未意识到一瞬闪过的烦乱思绪有何怪异,这本不是他会有的。 夏郡王子府内,管家见虞弃灵面有不郁回来,急先把怀中的信拿出,“公子,右相给你留了一封信,老奴……” 虞弃灵几乎是抢的接过:“你如何不早说!” 管家暗叹,他与右相,公子玄往来亲近,该是以为右相有急事,补充道:“右相面色平静,公子不必担心,不会是身么坏事。” 虞弃灵看完信诧异怔住,渐渐平静后,才觉自己语气过冲,不好意思看向管家说了声:“见谅!” 这个公子对下人亦是如此谦谦有礼,该与他为质多年脱不了关系,管家急一躬身,恭敬笑道:“公子如此折煞老奴了,若无事吩咐,老奴先下去。” 虞弃灵收好信,回去房内换了身清爽锦袍,便向王宫而去。 五日后,黄昏,鼓国一座大山的半山脚下,人烟稀少的村落中,隐隐约约可见炊烟袅袅,山道上的三人,顺着炊烟方向直行,片刻后停在了一处茅草屋前。 “咚咚咚!” 快两个月了,第一次听到有人敲门,正在烧火做饭的人手惊得一歪,一股浓烟冒出,顿被呛得一阵剧烈咳嗽:“谁?” “一个半月后,若不见人,不论哪国,我都可轻易让你变成一具尸体。” 夜夜噩梦里的女魔头!已是一身棉衣的乞丐激动得差点儿哭了出来,皇天祖宗,终于听到他的哀求了,害得他夜夜惊醒,以后终于不用做恶梦了。 房门吱呀一声开启,姒艳罹和商玄便见到了一张感激涕零的脸。 “恩公,你终于回来了!虽然多过了十天,可我没走,这房子里什么都没缺,那尸体也……” 这才注意到商玄,乞丐一僵,哭丧白了脸,委屈看着姒艳罹,剩下的半截话没了声音。他这张破嘴! 姒艳罹平静道:“若是走了,你便错过了富贵之机。你可愿跟随我到商国,做我门下食客?” 乞丐一怔,瞪大了眼珠子:“食客?” 商玄接过了话头:“你带此大力士去将尸体搬上来,随我们返回商国,其他疑问路上解决。” 乞丐来回看了看三人,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震惊的眸子顿时全是喜色,急一把拉住大力士的胳膊,便往茅屋后拽去:“你跟我来!” 健壮魁梧他的大力士皱眉,甩开了他的手:“前面走!” 乞丐急收回手:“是是是!” 商玄笑凝向姒艳罹:“当初你一句话,将他吓成这样,看到突然多出个人,面色与见了阎王差不多!” 姒艳罹问:“此人你可满意?” 商玄笑抬手,将她脖颈间松开的狐裘系带重新一系:“胆大心细,应变灵敏,最主要贪生怕死!甚好!” 那日在马车上深谈后,姒艳罹亦不再拒绝他时不时的类似之举:“这便是我那日留他在此地的原因。” 商玄在她转眸的瞬间,一道不为人知的深沉光芒闪过自眸底闪过,笑道:“他来日将成我手下得力重臣。” 他此言,竟是毫不怀疑的信任,又与当初在商国刚见到她一般,姒艳罹挑眉问道:“你与他往常亦见过?” 商玄怔了一怔,反应过来她为何如此,温柔笑道:“我只会对你不设防备。他由你挑选,做了你之食客,来日我自然要重用。”他们岂止是见过,共同奠定商国霸业的肱骨之臣,重生前的情形与现在一模一样。 姒艳罹轻叹凝向他:“任用人才,能者为先,不该因私废公,公子若不去私心,诸事难成。” 商玄颔首:“此事我有分寸,有你日日提醒,绝不会忘。” 片刻后大力士背着一个用帛布包裹之物出来,商玄和姒艳罹未做停留,乞丐什么都未收拾,便一同下了山,将尸首放入带来的一辆简陋马车上,大力士负责看守,乞丐和他们乘另一辆,彻夜赶路,一同返回商国。 “你可有名字?”就在快到边境时,姒艳罹抬眸问对面坐着的乞丐。 在他们两个身着同色狐裘的人面前,乞丐并无拘束,直言道:“巫臣。” 姒艳罹平静看他:“你口音是卫国人,言语非寻常乞丐庶民而有,何以落得乞丐下场?” 乞丐路上知晓了商玄和姒艳罹现在的身份和关系,精光暗闪心底,已大略想到了什么,闻言笑如实说出他是没落的士族,从卫国一路前来,想去商国做食客,却到了鼓国花光了盘缠,又手无缚鸡之力,给人放牛赚点儿糊口之食还丢了一头,一时再不敢路面,便当了个乞丐不至饿死。 说完后,不假思索道:“我愿跟随右相和公子!” 姒艳罹意有所指道:“到了商国,尚有其他选择。” 巫臣摇了摇头,一改先前乞丐的卑躬屈膝,笑道:“我只愿意为顺眼的人做事,右相赠屋救我,实得我心,巫臣甘为相府食客,誓死追随。” 姒艳罹和商玄对视一眼后,笑看他道:“我府中已为你备下住处,看来不必空着了,也省下我再用手中之剑威胁你。” 巫臣见她竟是料到自己会留下,又听威胁之言,愕然愣了半晌,刚才说他有选择,原来是骗他的,分明又被姒艳罹阴了一回。他确实是怕死,孤由都不是她对手,要杀手无缚鸡之力的他轻而易举,威武之下他一定会屈,还是得留下,泄气叹了口气,倏然蔫儿在了马车中。 两辆马车不眠不休赶路,一日后到了商国和鼓国的交界聊城,依然有守卫在检查过往商旅。姒艳罹和商玄之行并未显露身份,只以商人身份而行,走到城门口停下,两名士卒去查看。 却不料,面色骤变:“尸体!将马车围住!” 两辆马车瞬间被戍卫团团围住。商玄、姒艳罹四人只能从车上下来,普通士卒并未曾见过他们,亦不知他们身份,就在守卫要去捆绑他们押进城守府时。 “慢着!速速放人!”两声急喊夹杂着马蹄声从城门内传至。 姒艳罹和商玄抬眸望去,微微露出了笑意:“你再晚来一刻,我们便要在城牢里见了!” 第23章 商玄上药(一) 第二十二章 虞弃灵和城守快马加鞭,到了他们身旁才停下。城守先去处理依然围着马车的士卒。 时隔多日,虞弃灵终又看见她,心头竟有些许异常的思念欢喜之感,暗一皱眉诧异,对上得了自由的姒艳罹视线压下,笑道:“我收到信的第二日,王和丞相、国尉他们才返回王宫,拿到王令晚了一日,否则也不必害你们被押。” 姒艳罹看他面色红润,已完全没有了往日病态,为他欣然,勾唇:“若非天气开始转暖,我们也不会走得这般匆忙。王都内熟识亦放心之人只有你能直接觐见王,时间紧迫,劳烦你,多谢了。” 虞弃灵怔了怔,笑凝视她:“为商国之事,理所应当,何须言谢!” 商玄和城守说完话,见他们二人立于城门下,对望笑谈,分外刺眼,冷沉自心头一闪,转身走向他们笑道:“时间不能耽搁,否则尸首要变化,我们路上再谈。” 一个时辰后,城守派出的四名士卒护送他们和尸体一路往王都而去。虞弃灵弃了马,与他们一同坐着马车。 “这便是替我照看了一个多月尸体之人,巫臣。”姒艳罹说了来龙去脉,笑将巫臣介绍予他认识。 虞弃灵眸色泛亮,轻笑一拱手:“幸会!” 商玄的乞丐丞相-----巫臣,比他重生前的历史推迟了这么久,原来并未凭空消失。 巫臣笑回了礼:“既是右相好友,便是我巫臣之友,日后公子可直接称我巫臣。” 虞弃灵笑颔首。”嗯。” 五日后,五人带着尸体回到了王都,直接交给蔺国尉,蔺国尉命人将已有尸变的尸体和冰窖中藏着的尸首缝合,选了一块上好墓地,又择过五日后的良辰,盛礼葬下。一时蔺国尉不拘国别,胸襟博大的美誉,便传各国。 葬礼是在上午举行,姒艳罹亦参加,完毕后返回了自己府邸,却见商玄马车停在府门口,怎会今日前来?回去后堂换下了丧衣,穿上日常衣物,才去前堂见他。 商玄见她回来,停下与巫臣之言,放下了茶杯笑道:“上次你猜测之事,我想了想,不妨一同去见他询问,若属实,我们才能相助。恰好今日他从竹篁官苑回了府中,正是时候,不然难得见他。” 巫臣看向二人轻笑一声:“自从我们回了王都,公子弃灵便进了竹篁官苑再未出来,这一过就是五日五夜,右相的猜测只怕是事实。姒姬究竟如何,连我亦生了好奇之心,父子二人同时痴迷,当真趣味了。” 姒艳罹眸底一道不为人知的光芒闪过,笑看商玄:“事不宜迟,走吧。” 两刻后,商玄的马车到了夏郡王子府,三人在管家带领下,穿过两进院落,绕过回廊,直接进了最后面虞弃灵平素休息的地方,一座面阔五间的飞檐堂房。 “公子,右相和公子玄前来拜访。” 虞弃灵刚在侍奴伺候下换过衣物,眸色诧异一喜:“速请他们到后堂!” 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不必了,我们已经到了这里!” 虞弃灵笑愣看进来的三人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声吩咐侍奴去备茶,请他们入座。 商玄端起热茶轻啜一口,驱了驱寒气,才笑看他道,“加上一开始的三日,你已与姒姬盘桓了整整八日,日夜不曾离开,我们想要见你一面,亦难上加难。” 虞弃灵不料他突然提及此事,下意识向旁边坐着的姒艳罹看了眼,微红了脸,咳嗽一声,“让你们见笑了!” 商玄笑了笑,不再套话,直接言道:“姒姬美貌,天下难得,年岁亦与你相配,这八日时间必然深有所感,不知你是如欢场之人般,亵玩一年便了事,还是对她有了几分真心?” 虞弃灵怔了一怔,诧异看他:“公子何意?” 商玄道:“若亵玩,一年之后,你再别寻佳人,若存了真心,我和艳儿可以为你从中周旋。” 姒艳罹凝视他认真道:“我那日曾与玄一提,若你对她存了心思,我们可助一臂之力,让你顺利娶了她。虽然有那日朝堂上处置结果,但亦非毫无转圜之地。” 虞弃灵听此言竟是她提出,本还含笑的眸微一窒,突闪过丝抵触,却是未曾放在心上,面上故作烧红,犹豫了良久才道:“开始我是因她美貌动心,如今却已不同,她是罪身,我已做计以后一年一年的包她,自不能让她再归了别人……” 姒艳罹眸底暗光一闪,笑笑接过了话头道:“罪身不成问题。夏王痴迷美色,自愿沉沦,灭国之事,姒姬并无错。我当初阻止商王杀她,便有此因,但朝堂上,若要无罪释放,王侯公卿,无一人会同意,只能行缓兵之策。若无你,未来我亦会寻恰当时机放她离开竹篁官苑,恢复良籍。” 虞弃灵眸底突然现出了亮色:“当真可以?” 商玄笑看一眼姒艳罹,凝向他,压下心头冷厉,笑颔首:“自然,但你要耐心等待些时日。” 虞弃灵大喜之色难掩,顿起身冲着二人深深做了一揖:“两位定要受我一拜!” 姒艳罹和商玄急起身虚扶阻止:“怎可!” 姒艳罹的手无意碰到了他的手腕儿,心头似有什么闪过,怔了一怔,却未在意,便移到他胳膊上,道:“下次若有需要,你为我两肋插刀相助便可。” 她手指间的温度突然传至,虞弃灵本要说话,脑中却猛然闪过一阵针刺般的痛楚,面色刷的煞白,急扶住身边桌子才稳住身形。 “虞弃灵!” 姒艳罹震惊,急手扶住了他轻晃的身子。 商玄冷沉一闪眸扫过她的手,状似无意抬手代替她扶住了虞弃灵,嘱咐:“你去寻疾医!我背他去床上躺着。” 姒艳罹颔首,急转身便欲去寻。 虞弃灵却在此时睁开了眼,清晰注意到她要离开的背影,眸底自己意识不到的恍惚柔意一凝,片刻后意识才清晰,故作尴尬红了脸,当即向扶着他的商玄看一眼:“不必了,我无事,头痛是三年前就有的宿疾,毫无预兆和缘由便会犯,症状如此,过片刻便无事了,在丞相府的时候已请疾医看过,没有办法,方才让你们担心了。” 姒艳罹停住步子回身,见他面色正常,不复苍白,确如他所言,微松了心神:“原来如此。” 商玄这才松开扶着的手:“你身边日后须经常有人跟随,否则突然出事,无人可知。”重生前那一次历史中,他并无什么头痛痼疾,现在为何会有?难道是因为历史出现的细微变化导致? 虞弃灵一怔,笑笑:“多谢提醒,我竟忽视了。” 商玄突然笑出了声:“或许你更需的是一个夫人照顾日常起居。姒姬之事,我和艳儿会尽快处理,时机到了还需要你亲自向父王去求。” 虞弃灵略掩急切欢喜,不假思索颔首:“一切听你们安排。” 二人又稍坐了片刻,便告辞。虞弃灵目送他们马车远离后,还平静的眸子突然闪过丝沉凝,返回住处。 每次头痛,便会零散想起些幽君之事,该是他们此次提及相关事情,才又恢复了些重生影响的记忆。 黄昏时到夜幕快降临,到了用晚膳时间,虞弃灵及时赶到了竹篁官苑,在与姒姬约定好的时间共用晚膳,却不料用到一半,响起了敲门声。 “公子,右相大人前来视察竹篁官苑情况,听闻公子在此,欲要一见,不知公子现在可方便?” 第24章 商玄上药(二) 虞弃灵眸底光芒一凝。 姒姬一怔后,急掩下眸底激动涩然和复杂,放下竹箸,拿起绢帕轻拭嘴角,力持平静,笑看向要出声的虞弃灵:“不妨将右相请入这里吧,平素官妓之身,我也不能随意见到如此高位之人,今日还要沾公子之光。” 虞弃灵无声问了一句:“你当真要见?” 姒姬笑点了点头,在桌上以指尖划到:“放心,我会配合你,伪装不会让她看出任何蛛丝马迹,她既是你心头大患,我亦该亲眼一见,有所了解,来日才能助你。” 虞弃灵眸底闪过一丝柔和,这才看向房门道:“右相可说要在何处见我?” 侍奴一怔,刚要说话,却见姒艳罹已经走近,抬手阻止,站在了门口:“我若说在姒姬房中见面呢?” 虞弃灵听这声音,当即一转换面色,诧异笑起身打开了门:“快请进!你可用过晚膳?我们二人正在用,若无,我再吩咐他们添些酒菜一同。” 姒艳罹笑道:“不必了,看看你与姒姬如何,说几句话我便离开,他在府中备了晚膳,已经派了马车在外面等候。” 这个他自然是商玄,虞弃灵面上笑意微有一瞬凝滞,便做了个请,笑叹道:“那我便不强留了。” 姒姬站立在桌旁,平静看着只与她嘴有些相似的姒艳罹走近,掩唇微微一笑,一矮身子,垂眸恭敬做了一礼:“姒姬谢过右相当日救命之恩。” 姒艳罹笑入座:“你难道不恨我将你发配在了此地?” 姒姬等虞弃灵返回坐下,亲自为二人斟了茶,才在她要求下入座:“当日我存了死意,与其当街游行受辱而死,不如逼王动怒,在朝堂上亲手杀了我。” 虞弃灵顿皱了眉,向她面上看了一眼。 姒艳罹注意到,轻啜一口茶水,笑意有所指看了眼虞弃灵:“若是你死了,便不会有今日之际遇。” 姒姬面上一红,许久才道:“这要多谢右相那日之言。!” 虞弃灵故作第一次听到她表露心意的样子,眸光中带出了些欢喜激动:“今日便是右相和公子玄找我提了婚娶之事,我绝不会辜负你,如今右相在此,便为你做个见证。” 姒艳罹笑颔首:“可以。” 话音刚落,司妓来找虞弃灵有关于姒姬之事相商,虞弃灵看向二人:“我去去便回。”房内随后只剩下了姒艳罹和姒姬。 房门闭上时,姒姬本还含笑的眸底突然涩然一片,静静凝视着对坐的姒艳罹,悲喜交加低语:“你活着。” 姒艳罹笑笑,嗓音却是控制不住有些沙哑:“你也活着,还覆灭了夏国,放心说话吧,虞弃灵是我刻意让司妓叫走的。” 姒姬一怔,这才敢起身坐在了她旁边,像小时候般倚靠在她肩头,低语:“你为何要嫁给商玄,你忘记了他是商王的三子。” 姒艳罹一怔,拿过她手中绢帕,擦去了她眼角流下的泪,将那日商王提议复述于她:“商玄和其他人不过受他之令行事,攻打的命令是商王下的,冤有头债有主,他死了,便足够了,日后,你该见证一下兄长足有能力让一国称霸天下,以补此生姒国之憾。” 姒姬沉默了片刻,才低涩启唇:“姐姐想到了日后之路,那我呢?我以后该如何?我本来打算这次便死在商王剑下,去地下陪辛追,却被你救了。” 姒艳罹按在她身上的手一顿,凝眸缓慢道:“辛追是夏王最后一剑斩下了头,夏国被你所灭,仇已经报了,剩下的其他几国交给我。” 说着一顿,沉思片刻,才又接着道:“那日争竞时,我本派了人来争你,日后再想办法为你安排后路,不料有虞弃灵,此人心性纯善,姐姐便放弃了,由他竞得你更有利。你王殿那日配合了我,自能应付虞弃灵,夜里你若不愿,他不会强迫你的,若你愿意,姐姐便更放心了。” 姒姬闻言明白了她的意思,突然刷的睁开了眼,眸底全是泪,委屈瞪着她:“你要把我推给他!” 姒艳罹无声笑宠溺擦去了她的泪:“辛追已死,你要记住他,快活地继续活下去,否则便枉费了他当日护城拖延出来的时间。虞弃灵堪为良配,姐姐识人向来无错,本打算为了商玄谋划,交易嫁给他,纵使无男女之情,他亦不会暗中坏我之事,是可放心之人。却不料中途有商王和商玄变故。倒也极好,你还活着,后来之事你也知晓。 他能给你辛追一般的体贴照顾,有他庇护,你可以安稳无忧。如今证明我那日决定是对的,他果然对你生了情,你对他亦非无动于衷。姐姐日后和商玄想办法脱去你之妓籍,让他娶你为夫人,辛追若在天有灵,看到你如此方能欣慰。你无事,姐姐便可无后顾之忧做该为之事。” 姒姬眼底泪水突然全涌了出来,转首便趴在她怀中压抑哭着,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姒艳罹涩抬手轻抚着她的背继续道:“姐姐若能早些寻到你,也不必让你受那些苦楚。夏王是我用你做的箭亲手射杀的,若知姒姬是你,我定要让他受尽折磨而死,绝不一箭穿心。姒姬的身份反而要比姒国公主更好,日后你我依然是陌路人,切记。” 姒姬哽咽死劲儿点了点头,片刻后才想起:“商王怎会知晓你之身份?” 姒艳罹将她们姨母还活着的事情说了出来:“她不知你跟了江湖术士会易容术,只当小时那次热汤毁了你之容貌。幸好你我二人相貌只有嘴相似,见到她也万万不能相认,她不害你我,但其他人却难防,姒姬的身份现在比姒国公主更好。商王待姨母比之父王好了许多,让她安然在王宫度过后半生吧。” 姒姬在她怀里沙哑“嗯”了一声。 算算时间,虞弃灵快回来了,姒艳罹和姒姬才分开,稍整仪容,恢复了平静。 虞弃灵推开门时,却见姒姬在为姒艳罹擦拭胸口衣物,诧异一怔:“发生了何事?” 姒姬脸红道:“我斟茶,不小心洒了右相一身,本想要让她换上我的衣物,右相推辞,只能如此粗略擦拭下了。” 姒艳罹笑让姒姬停下了动作,看向他道:“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打扰你们二人这般长时间,改日再叙。他该等久了。” 见她句句不离商玄,虞弃灵压下心头又涌起的莫名不快,笑颔首:“我送你!” 姒姬看他们二人离开,含笑的眸子突然变成了涩沉。姐姐她怎能不思报亡国之仇?那日在此地见二人,便看她对他有几分亲近,所以才会接受了商王那荒谬的交易!更答应选择嫁给了商玄!幸亏她今日试探,否则若将虞弃灵重生之事和身份全盘托出,岂不害了他! 竹篁官苑外,夜色已临,悬挂在楼阁上的红色灯笼,将地上照得有了些闪闪烁烁的亮光。 姒艳罹上了马车后,想起了什么,又掀起帘帷,看向寒风中站立的虞弃灵:“你今日的头疼之症只怕与受了寒风有些关系,日后该戴顶裘帽,试试或许有用。” 虞弃灵笑点了点头:“嗯。” 片刻后,目送马车消失在夜色中后,虞弃灵眸底笑意散去,凝望着方才停过的地方,突然轻叹一声,亦不知因何而叹,才转身回了竹篁官苑。 王子府中,“右相进入房内,属下无法接近,后来之事便不知了。中途公子弃灵被司妓唤走,回去不到片时,右相便坐公子的马车离开,一刻后便能到达。” “下去吧!”商玄听完淡淡下令,扫了眼桌上已经凉了的晚膳,平静拿起紫狐裘穿上,迎着寒风向大门口走去。 第25章 商玄夜至 马车停在王府门口,姒艳罹打开帘帷正要下时,却见灯笼光芒下之人,一怔,轻叹凝眸向他走去:“天寒地冻,日后莫再如此等我。” 商玄接过她手中拿着的佩剑:“我托病在府不上朝,左右亦无什么事,在府里赋闲,等你也可打发时间。” 姒艳罹笑叹,和他并肩向用膳的前堂走去,侍奴将重新热过的饭菜端上来。 用膳间,姒艳罹凝视商玄:“今日早朝你父王突然犯心悸之症,疾医查过,暗示凤尹他身体最多再撑一年,明年此时……”话音一停,摇了摇头,便不行了。 商玄眸光一深:“这一年间便自做我的闲散公子,醉心马术,亲自准备你我婚事。” 姒艳罹若有所思道:“如此下去亦非长久之计。届时太子登基为王,对你有杀意,我是你之妻,他必然不会听从你父王之令重用,登基后才是你处境艰难时。”商王那日答应她的所谓的传位诏书,只会让这杀意更浓。 商玄眸底冷光暗闪,勾了勾嘴角笑看她:“凤尹和蔺冢在位,他还不敢动我。” 姒艳罹平静道:“凤尹年岁已高,不足为患。蔺冢才是你来日登基之阻碍。日后太子想要杀你,蔺冢阻止,时间长了他们之间必然生怨。一旦蔺冢亡故,却无一可以及时接替他之人选,你我该挑选一人插入太子阵营中,作为内应。” 商玄眸底笑意突然一浓,才说了一件她还不知之事:“屠起明是太子之人,实则已投我麾下,国尉一旦出事,他便可上任。” 姒艳罹诧异:“何时之事?” 商玄眸底不为人知的沉光闪过,笑凝视她:“太子攻打夏国时,我暗使计策,在即将攻下夏国都城时,让屠起以为太子在军中安插了人想杀他,以便将其战功占为己有,是我在太子军中的人暗中救了他,屠起眼见为实,只能相信。”这计策是重生前,她为他谋划所提,现在,他既要改变她和他之关系,便提前一用。 姒艳罹微怔后,轻笑了一声:“你所使之计,正是我接下来想提。” 商玄眸底笑意顿浓:“这便是心有灵犀了。” 姒艳罹笑笑,未再说话,继续用着膳。 片刻后,商玄想起了什么,凝视她道:“八个月后便是你我大婚,来日我一旦登基,你是王后,再兼丞相之职,只怕精力难济,不如提早安排能接替你之人,你之策略靠此人来执行……” 姒艳罹不料他突然提起此事,且他语气如此笃定,他们定然会成事,微怔后,放下酒尊:“日后之事怎可预知,若当真如你所言,我知轻重,会与你商量做好安排。现在还须小心谨慎,若大意生了枝节,满盘皆输。” 商玄暗一闪精光,笑点了点头:“嗯。” 半个时辰后用过了膳,商玄如每日般亲自将姒艳罹送回了右相府。他返回后,姒艳罹才走进府中。两进院落后的后堂卧房,片刻后亮起了昏黄的光芒,姒艳罹将点了蜡烛的火石放在了托盘中,转身看向坐在桌旁之人。 “那日我杀孤由前后,你都看到了。” 巫臣喝了口早已经凉了的茶水:“孤由为了成就你而死,令我痛,我怕死,而知晓真相的人总是死得很快,与其被你杀了,不如选择辅佐你。” 说完突然长出了口气,抬眸支着脑袋斜眼看她,:“你这个女人太过阴毒了些,想要让我做你的跑腿儿,直接把剑架我脖子上就行,何必饶了那么一大圈儿,把我耍得团团转儿,还吓得失禁!” 姒艳罹挑了挑烛芯,微弱的火光亮了些:“不绕圈子,如何让你心服口服。” 巫臣撇了撇嘴,嗤笑看向窗户边阴影中的她:“也只有我这个傻子等了一个半月,又想明白了其他事情,才又继续多等了你十几日。” 说完顿起身作揖:“自从来了这王都,难得主君有空闲与属下剖心一谈,今夜心愿了却,这就离开,不打扰主君休息了。” 姒艳罹凝向他道:“你我皆为商玄谋划,必须尽心,你与姬狐联络上后,让他派人注意虞弃灵之一举一动,其他事情若有何处需变动,你做主,让我知道结果便可。” 巫臣会意一笑,颔首:“多谢主君信任。” 他离开后,姒艳罹转眸凝注着火光闪耀的灯烛,脑中不由得想起在池城上当时射向虞弃灵的数支箭的异常情形,那四支箭并非要取他的性命,可为何?她漏下了什么未考虑到? 虞弃灵返回和姒姬继续用过了晚膳,又过了两个时辰后便熄灯宽衣入睡。深夜时,青雀阁姒姬的房门外微弱的灯光走过,是竹篁官苑查夜的更人,门内缝隙落下一个纸条后,房门外灯光便无声渐渐暗淡。 房内虞弃灵如往常这个时辰睁开眸,穿着中衣落地,捡起了纸条,重新躺回了床上。用早膳时,才和姒姬一同看过。 姒姬诧异凝向他:“上卿为何让你暂时不要动作?你可还记得凤国现在发生了什么事?” 虞弃灵安抚凝视她:“事到如今,能确定历史确实发生了大的变化,不须刻意而为,也已经与我重生前不一样。日后我们无法再按照记忆去衡量,只能见机行事了。” 姒姬皱了皱眉,道:“我无事,你说吧,你记忆中是怎么回事,不用隐瞒。” 虞弃灵让她有了心理准备,才道:“凤国此时并无事,太平安稳。” 姒姬怔住:“上卿为何不明言?” 虞弃灵若有所思凝眸:“我随后在商国能知晓之事,自然不需再浪费笔墨,只怕凤国此次要与商国发生牵扯了。” 五日后,一件凤国震惊朝野之事,一个时辰间便在商国王侯公卿间传遍。 三王子府后堂书房内,一阵平静述说此事的声音响起。 “凤国国君听信宠妃骊姬之言,杀了太子,继续要算计公子重纠和公子箕子,二人恐慌,逃亡他国,只剩下骊姬之子,排行第四的公子昔尚在,今日早朝王接见了逃亡至此的公子重纠。” 姒艳罹说完,凝向商玄:“你这些时日托言不上早朝的病该好了,三日后邀请公子重纠过府一叙。” 商玄放下手中书册,暗压震惊,平静道:“我该不理任何事方是赋闲,若请了公子重纠,颇有结交嫌疑,他仍然有成为来日凤国国君之可能,与虞弃灵不同。”历史上他们逃亡不该是现在,怎会提前了五年? 姒艳罹笑道:“既已决定赋闲间歇为太子谋划做事,稍稍缓解他对你之敌意,这次便是机会。你可以去求见太子,一提此建议,他与公子重纠交好,王见了必然高兴,此时善待公子重纠,来日他一旦有机会归国,成了凤国国君,与商国有益无害。” 商玄眸底不为人知的威严冷意一闪后,笑凝视她颔首:“午膳后我便去。” 太子府花园内,正在赏梅的太子听了他之言,眉眼中露出丝笑意,抬手一拍他肩膀:“三弟自从得了父王旨意能娶右相,便是赋闲不再过问诸事,只一门心思地亲自准备婚事,却还要为兄长费心,倒让我过意不去了。” 商玄面色红了红,犹豫片刻后看向他道:“其实这是艳罹之言,我不过勇武些,上战场杀敌还好,却是没有她这般细致,父王还有令让她去做其他事,一时难以j□j,我便受了她之请托。” 太子笑了笑,凝视他:“只怕右相是想让三弟得了这个功劳,好让我们兄弟亲近些,可惜你竟是连这个功劳也不想得。”他这万事不萦心,只日日跟在姒艳罹之后,监视的人回报不假,他当真是淡了朝堂的心思? 一日后清晨,竹篁官苑,管家亲自带着太子府的请帖驱车而至,送到了正在姒姬房中的虞弃灵手中。 “腊月二十四,邀各位公子在太子府小聚,有公子重纠,还有三日便是。” 姒姬看完后将最主要的信息说出,看向虞弃灵道:“原来上卿未曾言说的事情竟是太子被杀。公子重纠,说起来是你从未谋面的同父异母兄弟,不知你们二人相貌上是否相似,届时会不会被人看出端倪,你可要去?” 虞弃灵凝视她笑了笑:“若说相似,众人该怀疑我与凤国国君关系,不过见过凤王之人屈指可数,到现在未曾听得闲言,这公子重纠就更无须忧虑。何况我是夏国原太子,没有人会与凤国联系起来,不必担心。” 第26章 姒商算计 很快到了邀请之日,夜j□j临,太子府前堂中一片言笑晏晏之声,歌舞管弦声不时传出房外。 “重纠,莫要拘泥,与我共饮了这杯酒!” 太子毫无架子,位坐右侧的公子重纠未曾料到逃亡至此,会收到这般礼遇,欢喜红了面,捧酒:“先干为敬!” “公子亦是豪爽之人!”太子放下酒杯,笑指中央腰肢袅娜,翩翩起舞的歌姬:“特意为公子准备的,可还满意?” 公子重纠两眼眯成了缝,笑得合不拢嘴,直直点头:“重纠受宠若惊了。” 太子笑道:“这本是公子该享,若非凤国丽姬乱了朝纲,也不会有今日。安心在商国住下,来日有了机会,父王定会为你归国助一臂之力。” 公子重纠也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被触及了伤心事,眸间不觉有了泪,连连叹息,感激道:“王和太子盛情厚德,重纠定铭记在心。” 对面姒艳罹垂眸淡淡勾唇,正要饮杯中酒,面前却多了一只手按住:“冬酒寒凉,饮这杯吧。” 商玄将漆碗中温好的酒杯递给她。 姒艳罹无奈笑看他一眼,换了酒杯才饮下。 公子重纠见到,轻笑一声,自来熟得转向旁边的虞弃灵道:“公子玄,倒是体贴之人,。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虞弃灵端至唇边的酒杯一顿,向正私语笑言的二人望了眼,压下心底烦躁,却仍忍不住微蹙眉心,笑看他点了点头:“若得如此佳人,公子必也会如公子玄一般。” 公子重纠拊掌大笑,颇有羡慕之色:“公子有姒姬相伴,方能领会公子玄个中心思,我却是没有这等福气了。” 虞弃灵故作面色一红,红晕霎时弥漫在了眉眼间,掩饰急喝下杯中酒:“公女商姬容貌亦冠绝商国,且喜贤淑柔贞,公子再过两月便可体味个中滋味了。” 公子重纠面亦红了红,眸中有几分期待:“商王厚爱,将嫡女许配,重纠几世修来的福分。” “公子重纠,公子弃灵!” 突来一声相唤,二人诧异笑向声源处望去。 太子一抬手,乐师暂停,舞姬亦恭敬退立一旁,他扫过好奇观望的几位公子和其他公卿的世子,最后停留在二人面上,噙着一抹趣味笑意,“诸位猜猜我刚刚发现了什么?与公子重纠和公子弃灵有关,猜对了,孤答应他一件事,作为彩头。” 底下众人自是不敢扫了太子的兴致,一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齐刷刷的好奇看向了二人。 倒把两人弄了个大红脸,太子并非恶意,公子重纠亦无不快,再加酒性已上来,突然一把抓住了虞弃灵的胳膊,口舌不清得向房子中央走去:“黑灯瞎火,如何看得清,我们二人站在中央火盆前,大家慢慢看。” 虞弃灵人在屋檐下,红着脸被拽起,公子重纠走路不稳,少不得被扯乱了衣袖,还得扶着他。 火光摇曳下,伫立中央的二人面目身形清晰映入了众人眼中。 一时谁也摸不透太子想法,都在细细打量着。与他们二人有关的会是什么? 姒艳罹含笑的眸光突然一凝,在他们眉目上定了片刻。 一名为太子效力的侯爷世子楚难眼睛一亮,哈哈笑着便看向太子直言道:“我若说错了,殿下不罚吧?” 这倒提醒了他,太子端酒笑饮:“十杯酒!” 楚难点点头,在他酒量之内,顿不再犹豫笑道:“两位公子眉眼处极为相似,若非凤国夏国离得十万八千里,我当真要以为你们有血脉之亲!” 其他未猜出的人才恍然大悟,纷纷称奇,越发仔细的打量起二人。 虞弃灵怔了怔,也不由得急诧异看向公子重纠。前一世,公子重纠逃亡到此时,面黄肌瘦浑身是病,根本看不出二人有何相似,他亦未曾在意。现在历史大变,进门见到他时便暗道不妙,他刻意掩饰,还是被看出了端倪。 当初他与巫臣合计,假死金蝉脱壳回了凤国。其后现世,便以紫面具覆面,与商玄沙场兵戎相见是一年后,巫臣才不会因此遭他怀疑,有了里应外合破商国之事。只是期间他曾因声音怀疑过他身份,却因调查开始前,商国已灭,他亦自尽而未进行。如今情形,毫无血缘之人相似,其他人只当奇事笑谈,有重生记忆的商玄却必会起疑心。 “玄!”一声微不可闻的低唤,商玄指尖紧紧扣着酒樽,杯中的水溢出了些许洒在桌上,姒艳罹不解他怎会突然如此,皱眉抬手状似去接酒杯:“酒凉了,我给你温一下再饮。” 商玄闻声压下对己亦对那人的恨意,凤国国君似曾相识的声音,已死在他手中的虞弃灵,他那一世只来得及怀疑,却还未调查便亡国……,松开酒杯的手突然一转,状似无意握住了姒艳罹的手,暖在双手间,继续皱着眉头,凝视她道:“怎么还是如此冰凉?” 前一世毒酒是孤王所赐,虞弃灵尸首由你亲手葬下,是你助他金蝉脱壳蒙骗了孤王,还是你亦蒙在鼓中? 姒艳罹怔住,失笑:“你方才就为此事愁眉不展,思索得洒了酒亦不知?” 商玄故作被点破,注意到众人的视线都被他们二人吸引,虽尴尬却仍将她的手笼入了袖中暖着:“暖香炉亦无用,还是我给你暖着。”他那一世未来得及证实的真相竟忽略到现在才醒悟。 虞弃灵注意到商玄一瞬的变化,暗暗沉了心,又见他对姒艳罹所为,本压下的烦躁又起,不由紧了紧扶着重纠的手指。 “你们二人大堂广众之下,还是收敛些,莫羡煞了一般尚无女眷之人。”太子大笑戏谑的话音刚落。 “哈哈!”一阵哄堂大笑声响起,两排跪坐的公卿从二人身上收回了视线,身旁坐着女眷的却掩唇,不时笑望去。 姒艳罹微垂下了眼,商玄却是笑继续暖着,丝毫不觉有何不可。 方才猜测出的楚难故露叹息道:“三公子不厚道,让我等无地自处,殿下的彩头不如就择个夫人给我吧。” 太子拊掌大笑:“真正是个没出息的,你的夫人我做不得主,改日将看上的女子报来,我亲自向父王求一道赐婚旨意。” 又转向公子重纠和虞弃灵笑道:“毫无血亲之人长相相似世亦有之,只稀少罕见,今日见了,着实是件趣事,本不该以二位为趣,着实有些失礼,我自罚十杯,切莫见怪。” 扶着公子重纠回到座位,虞弃灵当即笑端起了酒:“难得一乐,怎会芥蒂!我们陪殿下饮了这十杯,请!” 酒宴又持续了一个时辰后散去,商玄送姒艳罹回了右相府稍做停留后,才返回了王子府。 黑暗的卧房内,“主上,属下发现还有一批人再调查姒艳罹,自作主张将所有她的消息都掩盖了。” 商玄刚点燃的火折突然又被熄灭:“有何特征?” “尧国口音,但属下怀疑不是。” 商玄淡淡道:“这倒是奇了,掩盖做得很好,接下来,把你们手上的信息泄露出去,孤要知道谁还敢染指孤王的女人。” 说完又道:“你派人去查与虞弃灵一切相关之人,先查虞弃灵,不得错漏任何信息。” 名唤罪兮的此人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神色,垂头肃眸:“是。” 他刚要走,“慢着!”商玄突又来一声:“传令凤国暗人,调查凤王子嗣后妃情况。” 罪兮诧异,主上怎会对凤王后宫之事有了兴趣:“是!” 右相府,点着火烛的书房内,巫臣凝向姒艳罹道:“除了管家和其他几名商王安插在府中之人,其他都已是我们手下,主君可以放心了。” 姒艳罹平静道:“商王之人便让放在我近旁伺候,我一日不说出他的死期,他一日不放心,终究怀疑我对商国的心思,这便当我对他的诚意吧。商玄势力尚未在朝堂内安排好,商王还不到死的时候。” 巫臣笑了笑:“我已如此安排,主君放心。” 姒艳罹道:“姬狐有何消息?” 巫臣摇了摇头道:“尚在调查中,主君为何要怀疑虞弃灵?” 姒艳罹意有所指凝向他:“我和姒姬相貌相似吗?” 姒姬之事她亦未对他隐瞒,巫臣赤略略地盯在她面上,笑嘻嘻毫无正形道:“除了嘴,别处都不像,不过还是难分伯仲的美人。” 姒艳罹道:“若是我和姒姬眉目兼面容相似呢?” 巫臣面上笑意突然散去:“商王若非脑袋有问题,必然要怀疑你们二人之间关系。” 姒艳罹这才将酒宴上之事说出,凝向他:“虞弃灵值不值得我怀疑?” 巫臣听她提过池成之事,此时再听此,一个凤国公子,一个是夏国太子,看似匪夷所思,绝无可能之事,可天下多少偶然巧合却本就是必然,本死了的姒国太子好端端的站在眼前,还有什么不可能:“主君脑袋还算好使。” 姒艳罹道:“去见姬狐吧,快些调查出虞弃灵的相关情况。”她能看出,商玄未必想不到,明日也该告知他今日猜测,好让他动手调查,合两人之力能快些查出。 竹篁官苑内,姒姬面色沉凝看着虞弃灵:“小心驶得万年船,酒宴上之事该尽快让上卿知晓。” 顿了顿,想起姒艳罹,眸底一丝黯然闪过,压下犹豫,道:“右相姒艳罹亦非等闲之辈,看出些端倪后,必然会告知商玄,两人一合计,商玄有重生的记忆便会适时的做安排,你必须防备。” 虞弃灵凝注她点了点头道:“商国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上卿在凤国,此处形势难掌握。他不愿我动作,情势却突变由不得你我了。” 说着一顿,凝视她道:“日后日子难免颠沛……” 姒姬晓得他要说什么,蓦然抬手虚堵住他的唇笑道:“只要能为姒国报仇,吃苦算什么,我已不是那个被兄长处处维护的公主,你我本就该甘苦与共,同舟共济。” 虞弃灵听她提起过这个太子兄长,他们兄妹的感情却是比寻常王族重了许多,他亦有些歆羡,可惜国破人死:“一统天下后,我再派人重修姒国诸人之墓,兄长楼焰离以帝王之礼重新敛葬,你我共同去祭拜。” 姒姬笑眸一丝涩然微凝,缓缓垂下,掩饰了其下复杂,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暗哑道:“多谢你。”这些时日,得他真心相待,却是托了这位王后的福气,日后她若当真出现,在姒国大仇得报前,也只能暂对不住她了。太子兄长是姐姐,是姒艳罹,更不思报仇一心辅佐商玄,她是否该告知他? 第27章 商量归期 第二十七章 三个月后,数九寒天过去,河冰开冻,地上抽出了隐约可见的青草头,炊烟袅袅间,田野上可见耕地的黄牛。 姒艳罹查看过城郊春耕情况后,乘马车返回了府中,刚在书房中坐下未多久,虞弃灵来访。 姒艳罹停下毛笔,笑让下人给他上了茶道:“听闻姒姬病了,你今日不需要陪着她吗?” 虞弃灵道:“已经好多了,我代她谢过你之关心。” 姒艳罹见他欲言又止,轻摇头笑道:“有何事直言便是,与我何必吞吞吐吐。” 虞弃灵面色微红:“不知姒姬的事情进展如何?何时可以脱了妓籍?” 姒艳罹突然哈哈大笑:“原来是为此事。” 虞弃灵被她笑得越发不好意思。 姒艳罹收了笑,不再戏弄他,转身从放置东西的暗格中取出一个木匣:“王答应了!” 虞弃灵诧异:“当真?”商王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同意? 姒艳罹笑将木匣推向他:“里面装有她新的身份和户籍,我本打算下午送去王子府,不想你如此着急。” 虞弃灵红了脸道,难掩激动接过:“多谢!” 姒艳罹却是一按木匣,暂阻止,凝视他笑道:“但还须你亲自做一件事,具体如何做全在里面。这是商王要求,你若同意,便可顺利娶了姒姬,若不愿意,姒姬只能继续待在竹篁官苑。” 虞弃灵诧异怔住,拿到手中,一刻也不再等急打开,取出了里面放着的信封看去。 姒艳罹耐心等他看着。 半晌后,虞弃灵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将信贴身收好,凝向她:“金钱不算什么,我只留下够我们二人和未来孩子生活所需,年年多余的都上缴。其他的我亦会照王要求做。” 姒艳罹见他为姒姬如此,心头欣慰间有一丝不知为何而起的怅然,平静笑笑:“我和商玄先提前恭喜你了。” 虞弃灵眸底喜色微滞,为何她如此亲密言语商玄,他总会心生不快,故作红着脸笑笑:“届时还请你们二人来吃喜酒!” 他未多待,又相互了解了各自近况便告辞离开。 姒艳罹凝注在他坐过的位置上,眸底笑意渐渐散去。查了近三个月,姬狐却没有得到关于虞弃灵的其他消息。那日告知商玄猜测后,商玄亦派人去查,依然是同样的结果。关于虞弃灵,难道是她多想? 虞弃灵拿上木匣放到府中后,直接又去了竹篁官苑。 恰好请来的疾医尚未走,虞弃灵走近床边,看了眼睁眸虚弱笑看他的姒姬,问道:“夫人情况如何?” 尖嘴猴腮的疾医正在收拾药箱,微顿看向他,意有所指笑道:“公子可以放心了,再服用一贴药便可好。” 虞弃灵面上却并无喜色,反拿了一块碎银放入他手中,用身子挡住旁边侍候的丫鬟,暗对他做了手势道:“计划有变。” 疾医低低拇指暗一点:“主公吩咐。” 虞弃灵放开了嗓音道:“还请疾医再重新一诊,我亲眼看过,方能放心。” 姒姬皱了皱眉,这疾医是混入商国的凤国人,正是虞弃灵手下,那日曾在地道中接应他的三人之一,正是为了让他能光明正大出现在这里,她才装病,这些日该好了,虞弃灵之言,是何意思,蓦便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了两声,权作配合:“弃灵,我胸口突然有些喘不上气来。” 疾医眸色故作诧异,急凝眸重新坐在了床边,俯身垫了块儿帕子,以指探脉。 虞弃灵转向受立的丫鬟:“去重新沏壶茶来。” 这一空闲也只有一会儿,虞弃灵凝向二人长话短说:“离开商国便定在我和姒姬大婚之时,商王已经同意,婚期在八月十六日,与右相和商玄同一日。” 疾医眸色骤喜,“我立刻将消息传予上卿知晓,让他提前部署。” 说完却是面露为难之色,凝视虞弃灵道:“从王都到边境直走郊野,快马加鞭也要五日,主公要如何离开?” 虞弃灵凝眸道:“我还在考虑中,你只让上卿准备便可,在商国境内之事不必让他费心。” 疾医颔首。 听到脚步声响起,三人转了话题,只言姒姬病情。 五日后,王都盘镐惊传噩耗,姒姬竟然染病不治死在了竹篁官苑之中。一时众人震惊,还等着下一年再争美人的王侯公子一个一个如丧考妣,惋惜喟叹,酒楼的生意突然之间比往常好了些。 五日后虞弃灵亲自为姒姬料理了丧事,王都从此多了一个借酒浇愁的酒鬼,盘镐大大小小的酒楼没有一个不知道虞弃灵大名的,非因王子身份,只因其为病死的美人伤情借酒忘情,每日到了酒楼打烊他才醉醺醺地被送回了府邸。 王侯公卿大夫对他此情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商王亦有所耳闻,本有意赐他几名女子为夫人妾侍,却全被他推拒,言除非姒姬再生,否则终生不娶。 直到两个月后,王都突然出现了一名随父母来做生意的商人之女,一时露面,竟又成了喧哗一时的轰动,此女简直就是姒姬重生在世,只不过却是良家庶民之女,名唤子幽。 第二日早朝上,“臣恳请王赐子幽予我为夫人!” 商王已然病体更重,全靠意念支撑,一直不辍早朝,闻言,故作摇头,扫了眼底下朝臣:“诸位以为如何?” 姒姬之死,期间发生之事,都是为了成全虞弃灵商王听从她之建议,安排好的一场戏而已,姒艳罹转身启奏:“那女子虽是庶民,但公子一片痴心,既有鼓国国君先例,娶平民女子为夫人也未尝不可。” 对面坐着的商玄笑抬眸凝向商王:“公子弃灵这两月来痴态,或许感动了天地,才又让这一相似的女子出现在盘镐,儿臣亦为公子弃灵肯求赐婚。” 一旁的太子见商王已有些许许可,乐得送虞弃灵一个人情,出声道:“公子弃灵全蒙父王庇佑,才能再遇相貌相似之女,恰是我商国国祚深厚之兆。” 商王昏黄的眸底微露出笑意,看向伏身跪拜的虞弃灵,咳嗽道:“起……咳咳……起来吧!孤允你,婚期亦不必再选了,便与玄儿一日,孤王亦凑个双喜临门。” 虞弃灵欢喜得眼中泛泪,哽咽伏拜:“臣谢王恩!” 下朝后,虞弃灵喜不自胜,接下了一众大臣的恭喜。 最后他站在殿门口,刻意等着最后走出的姒艳罹,眸含喜悦道:“两个月前虽谢过,这次却还是要再谢,此时才算是真正达成心愿了。” 姒艳罹笑道:“我得食言,你大婚那日喝不成喜酒了。” 商玄笑着附和:“我亦然。” 虞弃灵听出他们打趣,面色一红,凝视他们感激道:“未曾料到王将我们的婚期安排在一日,不然我定会去参见你们二人婚礼,再有三个月便是。” 商玄笑道:“这一日是今年最好的黄道吉日,其他日子难以相比。” 虞弃灵一怔诧异:“你怎知?” 商玄轻笑,略一犹豫才道:“确定我和艳儿婚期后,我特意去问了钦天监,为何将日子定在近一年后。” 剩下的话不说他也明白了,虞弃灵突然哈哈笑看他:“倒是看不出你如此着急!还嫌一年之间长。” 商玄被说出了心思,亦不尴尬,温柔笑向旁边的姒艳罹看了一眼。姒艳罹平静淡笑。 虞弃灵压下又因他们此举而起的熟悉烦躁,暗一闪眸,注意到只剩下他们三人还在殿门口,笑道:“我们一同走吧。” 小杂货铺子,虞弃灵出宫后便直去此处,被那已经收到王令的女子父母请入家中。这父母不过是姒艳罹找得寻常百姓家之人扮演,见了赶紧行礼后离开,让姒姬出来相见。 房内只有二人,自从夏国国灭后至今,已然六个月,二人按说早已熟悉,虞弃灵却依然对她谦和有礼,没有丝毫对深爱之人会有的样子,姒姬心中有数,却不捅破,也绝不能捅破。虞弃灵只当他还需与她再多处些日子,方能重拾二人前一世情爱。 姒姬斟了茶,放到他身前案几上,凝眸道:“上卿那里已经准备妥当,传了话来让你安心拟定好逃离商国的路线。” 虞弃灵平静道:“这两个月故作酒疯,已经暗中弄好,如今只欠东风,等待你我婚期到来。” 姒姬尚不知他打算如何,不由问道:“具体要如何动作?” 虞弃灵详细将计划告诉了她,姒姬不曾料到竟是,眸色暗暗变了变,一时沉下了心。他所言并无错,也只有这个办法,可…… 虞弃灵发现她心绪不宁,端到嘴边的茶杯一顿,诧异关切问:“有何事悬心?” 姒姬沉吟半晌,才凝视他道:“你与右相相交这些日月,亦非完全出于利用,至少有几分真心,对右相当真下得去手?” 虞弃灵皱了皱眉,平静看她道:“你怕我顾念交情,心慈手软?” 姒姬怔住,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借口,解释她如此发问的原因,点了点头。 虞弃灵垂眸向红色的茶汤中看了一眼,半阖眸压下相识至今二人间发生的事情,吹了吹冒出的热气,端起喝了一口,才睁开眸凝向她低沉道:“不能为我所用,只有死路一条,她是姒艳罹,不同于其他人,留下是大患。一场相交,我会永远记住她。” 姒姬怔了一怔,启唇想要说什么,却是话到嘴边被那日与姒艳罹想见的情形阻止。姐姐一心一意为商国,已与她立场相反,告诉了虞弃灵她之身份又能改变什么?什么也改变不了。 此时的三王子府邸内,商玄冷眸看着手中传回的凤国消息,又过了两个月,居然还是查不出他想要的消息。虞弃灵只是夏国太子,难道他之猜测是错的,那一世凤国国君并非虞弃灵,只是声音身形相似的流落在民间的那位公子? “继续去查!将凤王几位公子的画像全部绘制给孤王送来。” 等候他下一步命令的手下闻言,肃恭一颔首,悄然离开。 三月后,到了八月十五日,右相府、三王子府、夏郡王子府张灯结彩,红绸高挂,三座府邸全是喜庆之色,管家们张罗前后,忙得分不开身。按着商国风俗,新人大婚前前一日便不能再在诸人面前露面,只能坐在自己布置得喜庆的房中等着时间过去,俗称为坐喜,不论男女都得遵守。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渐渐夜j□j临,用过晚膳后,姒艳罹又坐了片刻,沐浴过后,穿着朱红里衣,熄了灯烛,躺在床上入睡。 渐至子时,只觉脖颈间一片剑刃冰冷,习武之人警觉本就高,姒艳罹不曾料到她竟丝毫未察,本不该发生之事,除非遇到比她武艺更高之人,平静睁开了眸。 月光下静静伫立的修长身影映入眼帘,看不清面容。 姒艳罹轻叹一声,收回视线,平静落在已破了她肌肤,染血的剑刃上:“虞弃灵,你是谁?” 第28章 女儿香气 第二十八章 虞弃灵见她如此冷静,赞赏一凝眸,剑刃向下稍压,无声威胁:“日后便知,穿衣服随我走。” 姒艳罹未再出声,平静抬手捏住剑刃移开,起身落地,当着他的面平静换去了喜服,穿上平素之衣,拿起佩剑斜挂,虞弃灵身穿女侍衣物,走到她背后,一把冰冷的短小匕首顿抵在了 她腰间:“走后门。” 她竟一直未发现他之身手如此之高,姒艳罹眸光平静一闪,照做。 夜色中回廊曲折,一路皆有喜字粘贴,红绸飘荡,却是肃冷无声,所有人皆睡着,无人走动。 到了后门,夜空下,黑乎乎的人影吱呀轻打开了门,姒艳罹走近才认出是自己府中赶车的小厮,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正是她所用。 片刻后,马车不惊动右相府任何人向正城门而去。 守城的夜将正坐在城楼上擦拭兵器,突然听到手下来报:“右相有急事出城。” 守将诧异一怔,起身狐疑扫了眼手下,向城门走去:“明日是右相和三王子大婚,怎可能临时有事?你确信没有看错?” 士卒亦是同样诧异,可,随步而去:“确是右相玉璧,主将放心。深夜开城门兹事体大,属下不会大意。” 如此不合常理,王上纵有事也不可能这种时候派遣右相,守将疑惑重重到了马车前,扫了眼驾车的小厮,右相府之人,微俯身看向马车:“格里见过右相。” 车内的姒姬转眸,紧紧凝在背对她而坐的姒艳罹身上,心绪复杂,不由垂下了眸。 虞弃灵面色冷峻,匕首向前一顶,姒艳罹腰间钝痛,回眸看了他一眼,才转头微掀起帘帷,露出缝隙看向守将,恰好外面人看不到车内情形,笑道:“格里将军辛苦,王有密令,我必须彻夜出城去办件事,能赶在吉时前回来,届时将军换岗,定要去右相府喝一杯水酒。”说着将手中商王曾经赐给她之令牌拿出,可享有部分特权,亦是每次去为商王办事时所用。 守将见此放了心,自她到了朝堂上,便深得商王器重,总会身受不同寻常之任务,并未起疑心,肃然颔首退开步子,“开城门!” 小厮绷紧的心神一松,汗湿的手心攥紧缰绳,啪的一鞭打在了马身上,马车顺利出了城门,顺着官道疾奔消失在了夜色中。 “张弓何时成了你的人?”马车内,姒艳罹并无慌乱,出声问道。 刚说完,她猛然反应过来,垂眸苦笑一声,才凝向虞弃灵:“枉我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张弓竟自入府便是你之人,而我没有察觉,商玄亦未,才让你们逃脱。虞弃灵,我和商玄皆小看了你,深藏不露的夏国质子,你的真实身份,越发让我期待了。” 虞弃灵手中匕首未收,依然钳制着她,姒姬无武艺,一旦他大意,姒艳罹反钳住她,他必然落于下风,功亏一篑:“你大可以鱼死网破,同归于尽,方才城门之前你稍露异常,守将便可发现。” 姒艳罹见他完全不复质子时的纯善明快,满眼历经沧桑之沉稳,与他俊美年轻的面容极不相配,皱眉若有所思端详了半晌,纵使为质亦不会有如此气质,一时想不通何处怪异,淡淡笑了笑,直直望进他眸中:“我贪生怕死,只要能活着,绝不会行对自己不利之事,我相信在离开商国前,不会杀了我。” 虞弃灵挑了挑眉:“哦?” 姒艳罹道:“没有我,你们不可能顺利出了边关,天亮后,所有人都会知道虞弃灵,姒姬和右相凭空消失。不过城池,直接奔驰至最近的边城,你们也只有四个时辰的优势,中途容不得出一丝阻滞,但要用膳喝水,五日时间优势所剩无几,关键便在边关,若慢一分,商王派来的传追缉令的人便会追上。” 虞弃灵眸底露出一丝赞赏,颔首:“确实,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话音刚落,马车突然停住,茫茫夜色,一片寒风呼啸中,三人下了马车,已有三匹提前准备好的快马栓在不远处的树干上,是隐藏在商国的他之手下所为。 小厮、姒姬按照原计划,各骑一匹片刻不敢多耽搁急行,虞弃灵却是收起了匕首,看向站在马前的姒艳罹,冷沉道:“你我共乘一匹,上马!” 这匹马是三匹中最健壮的千里马,一路他打算亲自看管她这个人质,姒艳罹看他一眼,翻身上马:“不用匕首威胁,我若中途逃脱……” 虞弃灵只慢一步动作上马,绕过她腰间,几乎半拥她在怀,抓住缰绳,她身上寒气紧贴胸口而至,似有什么画面自脑中划过,竟觉此情此景这般熟悉,他正扬鞭的手微顿,不由皱了皱眉,看向身前之人,姒艳罹身子挺得笔直,垂着头,一手紧按在头上咬着牙,不禁寒风之状,未曾多想,便下意识用披风整个裹住了她压入怀中,淡淡道:“你不是我对手,莫做愚蠢之事,对你没有好处。” 说完一落鞭子,两人身影顿时消失,只剩下了右相府的马车在原地。 姒艳罹却因兜头而包的狐裘披风怔了一怔,再无寒风侵袭,本轻飘飘阴疼的头却突然一转成了锥心钝痛。 …… “当初为了助我离开商国,不让他疑心,你寒雪中独对墓碑站立那般久,落下了寒症,冬日不可骑马,为何总记不住?” …… 姒艳罹深陷脑中凌乱模糊的声音之中,难以自拔,渐渐白了面色,挺直不愿靠近他的身子亦支撑不住,痛苦靠在他胸口,难受挣扎着,沙哑恍惚出声:“谁在跟我说话?你是谁?” 听到声音,感觉胸口衣裳被她揪得死紧,虞弃灵还从未见过你她如此异常,心头根本不由控制一凛,一把扣住了腰身稳住,直到前路平坦,才敢垂眸打开披风急看了她面色一眼。 姒艳罹面上全是冷汗,这片时的功夫已是昏迷在了他怀中,手指依然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嘴唇咬得带血。 虞弃灵震惊皱紧了眉头,往常她并未说自己有何异症,怎会好端端的突然昏迷?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现在也不能停下寻医诊治,手指只重新裹好狐裘披风,护紧她不跌下马去,虞弃灵顿收回了视线,皱着眉头紧凝着前路骑马疾奔。练武之人,身子不会如此弱,心脉跳动无异常,她会没事的。 悄无声息中,天色渐渐泛亮,报时的钟声响过后,正城门开启。 王都内一片喜气洋洋,三王子府内,商玄在侍者伺候下穿好了喜服,按着商国习俗,用过早膳后便可去迎娶新娘子,正在房内用膳间,一人强掩面色惊慌,出现在了门口,“公子!属下回来了。” 是他安插在右相府邸之人,商玄面色微凝,停下竹箸,将左右侍者全部摈退。 “进来回话。” 来人低垂头急促道:“右相失踪了,不在房内,枕头上有几滴血迹。” 商玄从未曾料到如此情形,他必然不会撒谎,蓦然冷了面色,转眸看他:“你为何现在才来报?” 来人知晓对失职之人的处置,身首异处,曝尸荒野,突然彭得一声跪了下去,伏身颤抖着身子:“主上恕罪,右相府中之人不知为何全部都陷入了昏迷,属下有武艺傍身,第一个醒来,发觉不对去探查,才发现房门大开,并无打斗痕迹,只枕上沾血,右相失踪该并无性命之忧。属下愿将功赎罪,还请主上给我一次机会。” 商玄垂眸定在他身上,嗓音冷厉阴森:“若是右相出了什么事,用你全家人性命陪葬!” 来人骇出一身冷汗,颤抖的声音却是平复了下来,主上这是答应了:“属下该如何做,还请主上明示。” 商玄冷眸扫过桌上喜膳,沉默良久后,端起酒杯满饮一杯:“右相府的消息不该从你这里泄露,下去,没有收到我的命令,按兵不动。” 父王如今危在旦夕,生死不过最近数日,他不能错失夺位良机,妄自调动影响布排。这一世他不会再如上次缓慢来行,误了商国强盛。姒艳罹聪慧至极,没有打斗,几滴血迹,必然遇到武功高过她之人,明哲保身,受威胁随他离开,暂不会有性命之忧。日后商国在他执掌之下,要寻她轻而易举。 半个时辰后,右相府其他仆人渐渐转醒,出事的消息才传出,正行到半途去右相府的商玄面色震惊怒白,百姓只见他疯了一般越过来报信的人,快马加鞭急奔到了喜绸飘动的府内。 又隔了半个时辰,夏郡王子府虞弃灵失踪的消息传出,而那个小商人铺子里只有昏迷在地的老夫妇两人。 同一日发生的三件事震惊朝野,三处案相皆一样,昏迷的众人,失踪的三个人。最后才听那夜守将说出了见右相出城。商王得悉,震惊大怒,答应了让担忧姒艳罹安危的商玄全力处理此事。 第二日,商玄站在姒艳罹书房中,看向昏迷后醒来的巫臣,强掩急怒冷静道:“她还活着,只是何人大胆居然敢用同一招同时绑架了他们三人?” 巫臣沉叹一声,凝向他:“没有他们途径别处城池的消息吗?若非寻仇,绑架右相便只有一个用处,利用她之身份出城。” 商玄冷凝道:“若他们走荒野,根本不会有消息。只能寄希望于边城,我已下了命令。” 巫臣皱了眉头:“纵使人替人,马替马,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传令,最快也要五日方能到!”恰好或者刚差一步,只能寄希望于绑架之人途中出些状况。 商玄沉默转眸凝在姒艳罹平素用的笔墨上,抿紧了唇。 半个时辰后他回到了王府,书房中,暗人将从凤国查得的消息交给了商玄。 “凤王后妃果如王子猜测有问题,早年有一妃子未记载在案,宫中知道的人几乎都被杀了,这是从仅存的几人口中查得。” 刺啦一声拆开了信,商玄垂下急速浏览的眸隐藏在眉头投下的暗影中,莫名透出一股寒杀之气。 “夏王王后蔡盈,蔡武公之妹,蔡国公主,原是凤王后妃之一,倚仗凤王宠幸放肆,一次无度得罪凤王,被遣送回蔡国。蔡武公不知其有一月身孕,竟又许配给当时国力与凤国不相上下的夏王,夏王亦不知,宠幸九月之后诞下一子,王后难产身故,取名夏弃灵,立为太子,即为虞弃灵,实则凤王之子。” 第29章 回返姒国 “呵呵,” 房内片刻后响起一阵阴森至极的笑声,重生前后一幕幕过往急闪过脑际……他们曾那样的亲密并肩作战,可如今的真相,艳儿,你让孤情何以堪,商玄低垂僵冷的双目,将信纸缓移到烛焰,火光瞬间吞噬烧了起来:“抽掉人手追杀虞弃灵,姒艳罹,在他们回到凤国前办到。” 暗人震惊,以为听错了:“姒艳罹?”也杀?主上寄情要娶她,怎会? 房中静谧片刻后又响起了他低沉温柔的声音:“只将她带回来便可,让她死时无痛无感,尸体必须与活着时一模一样,否则,你们也可以安排好后事,准备为她陪葬了。” 这比发怒狠戾更令人恐惧,脊背倒生一股寒气,暗人不由打了个寒颤,“是!” 吱呀一声,就在他要离开时,密道暗门突又开启。“主上,王上驾崩!” 商玄僵冷的眸片刻后才看向来人,似有恍然失神。 暗人震惊,暂忘方才,眸底倏然有了喜色,看一眼商玄,“恭喜主上!”才继续离开。 “慢着!” 商玄陡然回神,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下了什么令,突然一丝后悔的涩痛温柔浮现在脸上。 暗人诧异停步,躬身:“请主上吩咐!” “你们不必动手,与姒艳罹暗中取得联系,让她亲手杀了虞弃灵,暗中相助,再将她安然无恙带回,届时伪装成凤国人,不得让虞弃灵看出端倪,及时汇报进展。” 暗人见他又改了命令,莫名松了口气:“是!” 商玄扫了眼化为灰烬的信纸,当机立断,错身前来报告的内侍当即入了密道:“随孤王入宫!” 三日后晨光熹微时,商国东部边境之城----悬城,早起进出城门的人排着长队。 因中途姒艳罹昏迷,虽未停下,却仍是影响了速度,小厮和易容改装的姒姬见到他们才放了心,用了属下提前准备好的马车,排在队伍末尾。 小厮将车停下,看看天色和蜿蜒长队,城楼上灰蒙天色掩盖下的吊钟,还有一刻城门才会开启,暗捏了把汗,急返身微掀起帘帷。 “主公,路上耽搁了时间,必须即刻出城,就算被人发现些微怪异也无妨。右相有特权,可以命令提前开启城门,传追缉令的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右相不主动采取办法让他们出城,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姒艳罹昏迷后到第二日下午醒来,虽未再犯,却至今头仍有余痛,闻言只觉腰间本只威胁的匕首突得铿然一声拔出,强掩下疼痛,平静睁开了眸,虞弃灵之声沉冷而起,“孤只容忍你一次故意拖延时间,张弓,驾车!” 姒艳罹不置可否,面不改色的继续阖住了眼。 马车辚辚向城门口走去,片刻后,车门外响起了一片兵戈阻拦之声:“站住,何人如此大胆,敢擅乱队伍!” 虞弃灵见姒艳罹还不亮出令牌,拔出的匕首向她腰间衣物一压:“拿出令牌!” 姒艳罹眸依然平静阖着,无动于衷。 这一瞬间守将便掀起了帘帷,晨光微入,虞弃灵眸底的冷意突然一沉,暗收回匕首掩在袖中。 “右相!公子!” 守将刚刚不巧是参加过夏商之战才拔擢的将领,诧异一怔,他们前五日刚刚大婚,怎会出现在此处?躬身见礼:“小的见过右相和公子!” 姒艳罹这才缓缓睁开眸,露出了手中令牌:“本相和公子有王令秘事去尧国,速开城门,违背法令提前开城门之罪,自有本相担着。” 姒姬易容成了个小侍奴,这守将严格耿直,竟接过了令牌,细细验看,眸光机灵露出了不满急色:“右相、公子刚毕婚,接到王令,快马加鞭便赶到了此地,若误了国事,你有几个脑袋够赔,王亲赐右相的令牌还能是假得不成!” “住嘴!”虞弃灵皱眉呵斥一声,暗将匕首放在了背后,看向守将,将自己的身份玉璧递了过去:“侍奴以下犯上,弃灵管教不当,林将军切莫在意。这是我之璧,将军留下,上乘王上,这次提前开城门擅乱之罪,由我担下,有物证在此,将军也不会空口无凭。” 林将军一怔,看向虞弃灵微躬身,抬手接过了玉璧,将姒艳罹的令牌归还:“多谢公子为末将着想。”令牌不假,可兹事体大,王登基至今,还从未遇见过今日提前开启边境城门之事,他此职位得来不易,不得不谨慎为之。 “开城门!” 守卫士卒这才抽出粗壮的门栓,缓慢将笨重的城门缓缓打开,缝隙可见远处一片荒草丛生之地,中有驰道通向望不到边的天际。 车内虞弃灵面色紧凝,这次将拔出的匕首利刃横在姒艳罹脖间。 担心她在关键时候横生枝节,姒艳罹垂眸淡淡看了眼刀上骇人冷光,低语启唇:“我还不想死,把你的刀拿稳了。” “关城门!”突然一声急吼声破空传来。 姒姬面色骤变,“弃灵!”虞弃灵皱眉,冷静急掀帘帷,向打开的城门看去。 马车外后面,一人一马自街巷拐角处扬尘飞奔而现,身上背着黄旗。林将军望去诧异一震,黄旗是王通缉令象征,不知发生了何事,直觉便急抬手:“关城门!” 刚开了一半的城门又急合,这宽度恰好能容一辆车通过。 虞弃灵急收匕首,夺身出车,一把抢过缰绳和马鞭,啪得一声狠厉挥落,纵马狂奔,抢夺而出。 面前突然扬起了一地沙尘,一旁站立的林将军见他一气呵成的迅疾动作,久经沙场,一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大吼一声:“堵住马车!快关城门!” 士卒见两匹马疯了般拉着车奔至,又闻言,骇得一惊,推行的力道无意识顿了顿。 虞弃灵乘此瞬间,又急加一鞭,车内姒姬毫无准备,猛向后一晃,彭得碰在了车壁上,稳住身形间,却见姒艳罹平稳坐着,手指提前有准备,紧扣车壁上的凸出栏,双目直视飘起的帘帷外已过了一半的车身。 手忙脚乱的士卒戈矛却尚未来得及用,早已被疯狂而奔的马车甩在了后面,马车将半合的城门又撞得开了些许。 扬长而去的马车眨眼消失在了驰道上,就差了那么一步,奔马而至的传令人气喘吁吁攥紧了马鞭,骨节咔嚓作响:“他娘的!”飞身落地,看向已经派了人去追的林将军,急叹了一声,取出真正的王旨:“你放走了劫持右相的恶贼!拿去看吧!” 商国国界,还差三里,狂奔而出的马车虽有优势,却仍不敢松懈,小厮早在缰绳被夺出了城门后,回车代替虞弃灵,重新将匕首架在了姒艳罹脖子上。 一刻后,蜿蜒的厚实城墙出现在视野中,虞弃灵远远望见,攥紧缰绳已出了血的手心才恢复正常力度。 身后兵马追来之声隐约可闻,虞弃灵再加一鞭,漫天尘沙继续掩盖着天地。 只觉漫长的时间过后,才闻“嘘”的一声响起,两声震天响的嘶鸣声后,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后面追兵之声越发明显,姒姬心神一紧,难道马车出了问题:“弃灵,为何停下?” “哈哈!”却来一声从未听过的浑厚大笑,“已经到了尧国,你们安全了,自然该停下。”笑声是中年人,畅快明朗。 姒姬一怔,小厮面上顿露出了喜色,姒艳罹眸底精芒一凝,蓦然掀起了帘帷看去。 虞弃灵一脸轻松下了马车,冲着一名面容巍峨,宽衣博带之人见礼:“害得上卿为我奔离凤国打点,弃灵无以为报,日后定不负上卿厚望!” 上卿意有所指抬手虚扶:“此时非叙话之机,公子请起。” 说完才注意到帘帷后一人不惧脖颈间利刃,直直淡然对上他之视线,丝毫不顾及自己已无利用价值,现有生命之危,上卿突然意味不明沉笑了一声。随后转望向了商尧交界处追赶而至的一队人马。 虞弃灵亦同时望去,直直对上领军的都尉,淡淡笑道:“回去告诉商王,多谢近十年对弃灵之厚待,来日战场相逢,凤国退避三舍,作为答谢。” 都尉皱眉,不解他话意,只记住,扫过和虞弃灵并列的中年男子,直望向尧国境内列军率领之人,双手一拱:“吾国右相被人劫持,还请将军将马车上除她外的所有人逮捕,让我等押回王都,尧王之恩,吾王定会铭记,日后重谢。” 尧国之将诧异,谦和回了一礼,眸露关切:“吾受王令,率军在此迎接他之贵客,马车上所有人都是,劫持右相之人却未见过,都尉可是追错了人?” 说完看向虞弃灵恭敬笑道:“恕末将有军令在身,无法下马相迎,吾王已备了盛宴,公子和其他贵客先行一步,末将助都尉解决了问题,随后回去复命。” 虞弃灵轻笑颔首:“有劳将军!” 姒姬先下了马车,追随上卿而来的凤国其他人将她保护了起来。 姒艳罹却被小厮暗暗拿着匕首抵在后腰,状似平和离开马车,笑欢喜和凤国来的其他人对视。 都尉一见姒艳罹,面色陡然涨得通红,强忍怒气直视尧国将军,马鞭一指,冷沉道:“吾国右相人在此地……” “哦?”尧国将军震惊,蓦然急打断了他的话:“她是商国右相?”当即看向虞弃灵和上卿询问。 小厮见虞弃灵突然走过来暗收匕首,他代替他的位置,站在姒艳罹旁边,看向尧国将军遗憾笑道:“她是我费劲心思请出山的凤国右相,都尉必然追错了人。将军要尽快助都尉找到商国右相,被劫持时间长了,只怕夜长梦多,她有性命之忧。” 第30章 姒离回宫 第三十章 尧国将军恍然大悟,又转向都尉极尽好意道:“一国公子定不会胡言,都尉还是快快回转岔口处一看,那里别有路径,若需要我相助追回右相,尽管开口。” 都尉怒极,可又不能轻易跨过界限,否则没有追回右相,还挑起了两国争端,事态严重,只皱眉不解看了眼姒艳罹,下令撤退。即刻向王都传递消息,请示王该如何。 商国军队远离后,姒艳罹转向虞弃灵:“你根本不必以剑威胁,尧国重兵再加你手下如此多高手,我向来识时务,自不敢轻举妄动。” 虞弃灵收回了抵在她腰间的佩剑,淡淡道:“你我相交一场,生死由你自己决定。” 上卿狐晏一摇手中羽扇,笑道:“如公子所言,做未来凤国的右相,或者永远留在商尧两国边境。” 姒姬眸色一紧,手指无意识攥紧了袖口,直直定在她面上。 姒艳罹扫过狐晏身后的三人,一个尖嘴猴腮,一个魁梧高大,一个面容带疤,才又对上虞弃灵,突然笑了笑:“这三个人,一个可以轻易把我撕成碎片,一个可使毒让我死得痛苦不堪,一个可将我千刀万剐,果然是费尽了心思让我做你的右相,将来助你对付我之夫君。” 虞弃灵心头陡然不悦,本平静的面上现出冷意:“杀你自然由我动手,你之尸首念在相交,我会亲手安葬在尧国。” 姒艳罹笑声渐渐顿住,沉默不语。 尧国将军和上卿一帮人等耐心等待着,姒姬身子不由绷紧。 许久后,一声叹息自嘲之音传出,“我贪生怕死,只能接受你们之威胁,否则便要身首异处。” 说着姒艳罹好笑看向虞弃灵:“像我如此容易变节之人,居然还有人敢用,你最好自信能一直强大下去,否则再来个威胁的人,我定然会背叛你去辅佐。” 虞弃灵心头不悦竟因她答应突然散去。 就在此时,“姐姐!”一声出乎预料的欢喜之声响起。 虞弃灵一怔,诧异看向眸色激动的姒姬皱眉:“幽君?” 在场凤国其他人都被她这一声弄蒙,姒国所有皇族只剩下她,哪还有亲人?这公子的夫人怎么对着姒艳罹相唤? 姒姬错步挡在身前的张弓,急步奔向站在他旁边的姒艳罹,虞弃灵下意识伸手阻止。 楼幽君了然他为何阻止,只得停步,喜涩交织看向眸色复杂的姒艳罹,扫过费解的其他人,最后定在虞弃灵面上,涩笑道:“你可知姒艳罹便是我死去的太子兄长……”一字一字地详细述说飘入众人耳中。 虞弃灵面色由震惊,最终变成了一片沉凝复杂,并无知晓后的喜色,只觉思绪微乱,一动不动看向姒艳罹,良久后只沉声问出一句:“你来商国的最初目的是复仇?” 为姒国复仇的女子竟还有这个早就认识之人……幽君的姐姐,这必然该存在于那一世的历史,可为何他记忆中却没有,还认为她是凭空出现的人?若那日竹篁光苑盖头下的人是她,而非幽君…… 姒艳罹突然转眸避开他视线,微拂肩上沙尘,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初时目的如何已不重要,后来如小妹所言,因商王之举,我改变了主意,一心一意辅佐商玄,计划夺得商国王位,开创大商霸业,一统这乱了数百年的中原。” 说完只转向楼幽君,嗓音毫无预兆沉了下去:“那日在客栈之言,你为何不听?” 楼幽君一怔,眸底喜悦凝滞:“姐姐已经答应做了弃灵手下,以后你我便是同一立场……” 姒艳罹严厉道:“在竹篁官苑时,你该已经知道了他逃离计划,却不告诉我,一心一意为他考虑,为何此时不能耐住隐瞒你我关系?他纵使对你一心一意,有我这层厉 害关系,来日亦会为了凤国王位利用你威胁。现在他之处境寄人篱下,自身难保,你之安危如何能顾及?否则来日他对你不利,我还可暗中助你,如今……” 楼幽君知她为自己考虑,可,急打断了她的话:“他不会利用我!姐姐,你相信我!” 姒艳罹冷哼转向虞弃灵:“我的傻小妹一旦信任别人,便丝毫不加辨别,全然忘记了是如何在夏王跟前三年不动声色,毁了他之江山。当初我识人不清,今日方知庐山真面目,却已是做下了错事将她托付给你。来日你若敢利用她来做事,我便亲手杀了她,再杀了你灭掉凤国为她陪葬。” “放肆!”彭且陡然面色大怒,“公子,让我现在撕了她!” 尖嘴猴腮曾伪装过疾医之人,急一把拉住了他:“莫冲动!”姒艳罹说出便是能做到之人,三言两语说得公子来日便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以真心对待楼幽君,如此能耐,难怪公子信中劝说上卿暂先答应留她一命,以观后效。 虞弃灵突然转身堵住了楼幽君和其他人视线,只有姒艳罹能看到他的面色,冷厉含怒,阴沉至极:“好个识人不清!你亦不过伪装,何尝在我面前以真心相待?你怎知我会利用她?” 声音极小,只有她一人能听到,姒艳罹不料他突出此言,更不解他怒从何来,散去了眸底冷意:“我现在是你未来右相,若不能信任忘却旧事,其他不必再谈,记住你对幽君之承诺,莫让我方才誓言成真。” 虞弃灵才觉自己受方才言语影响心绪异常,皱眉恢复了平静,转身走到楼幽君身旁:“我以凤国国祚发誓,纵使你来日背叛我,亦不会影响到她分毫。” 楼幽君看着姒艳罹眸色复杂,眼圈泛红:“姐姐!” 姒艳罹凝视她平静道:“未来,你是他未来之王后,我是贪生怕死的右相,仅此而已。” 尖嘴猴腮之人突然笑嘻嘻插话:“看来我得研究一味药,永远让你担心自己性命。” 上卿狐晏微顿羽扇,笑看姒艳罹:“公子誓言,我和诸人来监督。” 虞弃灵低头对楼幽君说了几句话后,她点头,才看向姒艳罹:“日后你贴身随我进出各处。” 姒艳罹微凝眸,平静问:“主公可是指如厕卧休之时亦不能离身?” 虞弃灵尚未出声,上卿狐晏已笑摇着羽扇道:“自然,如厕时你在外面站着,卧休时便睡同一卧房。” 疾医笑道:“总之一句话,主公在哪儿,你便要在哪儿。” 楼幽君眸光一凝,亦未说什么。 虞弃灵看向姒艳罹冷静道:“在回到凤国之前,只能委屈你如此。有你贴身护卫,我之安全才能无虞。” 用个贴身护卫的名头,以为她便不知真实目的,姒艳罹冷笑一声,松开了眉头,直直对上他之视线:“我要独处时,你须允准。” 她自然能拿捏其中分寸,虞弃灵眸中微不可见的波澜一闪而逝:“可以。” 上卿狐晏看见,若有所思扇着羽扇,看着他和楼幽君、姒艳罹二人。他对这王后似并无自己所知那般情深,竭力暂保的姒艳罹,此时看来该亦不单单只为了其才华。 一行人随后和尧国将军入关,在边城住了一日,才一同启程耗时十日到达了尧国王都淄齐,尧王盛宴接待了几人,并特意安排了一所王子府邸,让他们安心住下,一旦时机合适,他便毫无条件助他们返回凤国。 夜幕下,各个堂房内灯烛明亮,与他住处相隔的另一个苑子卧房内。 虞弃灵看向已经换回自己名字的楼幽君:“我今日如此安排,亦是不得已,她是你姐姐,但现在我还无法完全信任,毕竟她与商玄。”剩下的话他未再说下去,亦说不下去,不由皱了眉头。 楼幽君涩笑看他:“你之怀疑理所应当,她主动告知了商玄之事,也不能证实确实是死心塌地留下。今几人中,只有你武艺能压制她,你们在一起,方能防止中途生变。” 顿了顿,沉默片刻,她才又继续道:“你可知为何我今日要当众说出她的身份?” 虞弃灵见她眸色挣扎,本欲抬手落在她肩头安慰,可每次要接近时的阻碍又生,不由顺势转身,只端了杯倒好的热茶给她:“你为了我考虑,也在怀疑她。” 楼幽君摇了摇头,垂眸酸涩道:“她为自己宏志,为商玄,我为姒国,为你,只因所为立场不同,竟然走到了今日地步,她依然是疼爱我的姐姐,我敬爱她,可我们却都不会为对方改变立场妥协。” “你们二人外露性子不同,内中本质却如出一辙。”虞弃灵未曾多想便脱口而出,说完微怔,皱了皱眉,姒艳罹并未在他面前完全显露真实性情,他怎会这般肯定? 楼幽君闻言噗嗤笑出了声,压下酸涩:“是啊!母后曾经说过!”接过茶杯凝向他,虞弃灵面色恢复了平静,未让她看出丝毫端倪。 楼幽君继续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如今权宜,我不会介意你与姐姐共处一室,还有屏风纱帐相隔不是” 虞弃灵见她心绪确实平静了,才放心颔首:“你早些休息。” 楼幽君端着茶杯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开,眸底不由肃然发沉。姐姐不肯死心塌地辅佐虞弃灵,症结便出在她心中有商玄。今日虞弃灵知晓姐姐身份后,有些异样,他未意识到。她或许有法可让姐姐心甘情愿留下。 瑶台苑卧房内,姒艳罹见虞弃灵回来,刚放到唇边的茶杯又撤下:“威胁我性命的地魄剑何时归还?” 虞弃灵见茶杯上没有任何热气,走近一把夺过:“日后若再让我看到你喝冷茶,地魄剑便永远留在我这里。”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明明知晓自己身子受不得寒!” 话音一落,他面上冷沉一怔,他怎会知晓她身体不禁寒?皱眉拎着茶壶离开了房间,交给侍奴。在商国以友相交时,并未曾细细了解过她身体情况。 这声音似乎在何处听过,姒艳罹狐疑,蹙眉揉了揉突然泛疼的太阳穴,听到他走近,手指蓦然落扣在桌面,直射入他眸中:“用我之剑威胁,省下携带兵器,算算时间,我沐浴时,你该已出现在房内,可我百思不得其解,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进入喜房,我竟毫无察觉?” 第31章 记忆片段 第三十一章 言罢她才想起其间问题,冷了面色起身走近他:“看了不该看的,不得让幽君知晓,你若敢负她,我绝不轻饶。” 话音落后,突然没有了再与他谈话的兴致,事实已成,如何进入喜房已不重要,姒艳罹扫过他腰间挂着的地魄剑,向屏风相隔右侧的床榻走去:“此剑是幽君亲自设计参与打造,本是为未婚夫辛追而制,你留着吧,改日重新为我准备一把。” 刚走两步,手臂却被他之手扣住,姒艳罹顿步,背对他淡淡出声:“我虽不以女子礼法自拘,但也非男子,主公是幽君未来的夫君,有些举动该知避免。” 虞弃灵自从那日知晓她真实身份,十数日未曾心绪安宁,日日夜间头痛莫名,噩梦皆是她莫名其妙死亡,越发扣紧了她的手腕儿,冷冷道:“从边城到王都,不言不语,只因我看见了你沐浴?” 姒艳罹突然回眸,竟是此事让他十数日来言语不善?诧异不解道:“我只是右相,与狐晏他们一样,辅佐主公,除去商拟策略,闲言碎语自不需要,幽君在时,我更该避嫌,与沐浴之事毫无关系。” 虞弃灵冷眸一怔,心底失落不知从何而来,手指无意识松开:“仅仅如此?” 姒艳罹揉了揉被他捏得淤青的手腕儿,不解他突然怪异之举:“多谢主公关心,这十数日沉默还有另一层原因。” 虞弃灵眸色微凝:“什么?” 姒艳罹道:“我在暗中注意尧国情形。尧国与商国比邻,与凤国离得十万八千里,尧王为何要毫无条件助你回归凤国,得罪商国?你我皆很清楚,尧国国力尚并不足以对抗商国。” 虞弃灵自己意识不到的期待落空,顿有些烦躁道:“商王无信,灭掉夏国后,答应尧王的三座城池至今未给,国力不如商国,却并非任由它愚弄,这便是上卿选择尧国作为第一个落脚处之原因。” 姒艳罹突然散去了商谈之色,淡淡道:“这为其一,其二是商玄已与尧王暗中达成了协议,具体内容来日事情发生时,你便会知晓。尧王此助,亦不算得罪商国,却还又能卖你个情面,与凤国交好。” 言罢又补充了一句:“你之势力太单薄,想要与商玄一竞高低,差了太多。日后须从此处着手。” 虞弃灵沉了面色:“你方才在试探我是否会告知你真实原因?” 姒艳罹亦冷了面色,漠然笑道:“想让我辅佐,便接受我处理事情的方式,否则便立刻杀了我。”嗓音虽笑,却是刚硬非常,不可动摇。 虞弃灵意识不到自己已有了怒意,未及多想,脱口而出:“你对商玄并非如此!” 姒艳罹笑意突然凝结在了眼中,片刻后淡淡挑眉:“我知晓他的一切势力和安排,对你之情况,却一无所知。不同的信任,我如何用相同的方式回报?” 说着接过侍奴送进来的茶壶,转身走到桌旁为二人斟茶:“你莫忘了他险些成为我夫君,为他谋划,自然与你不同,你我只是君臣,充其量再多一层友人关系,还互相忌讳。” 话音刚落,“信任?”耳中突然传来了嘲讽冷笑之声:“他最大的秘密没有告诉你,何来信任?” 姒艳罹斟完茶,才回眸对望,笃定出声:“他曾言有一隐秘之事会在婚后告知,若非被劫持,此时早已知晓,该是你此言之秘。” 虞弃灵眸色一瞬僵冷,他之秉性,根本不可能说出,说出亦是在欺骗姒艳罹,她怎能如此相信他! 姒艳罹端着热茶递给他:“主公此言,可是亦知晓此秘密为何?” 虞弃灵不答,只凝沉问道:“你相信他?” 姒艳罹垂眸吹了口茶杯中热气:“商玄对我之心,主公若不相信,改日我做一件事,让你信服。条件,用你之信任回报。” 虞弃灵突然将手中茶杯放在桌上,冷凝道:“可以,商玄能给你的,除了王后之位,孤王都可以给你,商玄能容忍你的,孤王亦然。”言罢转身走到屏风左上侧的床榻休息。 姒艳罹未曾料到他会如此轻易答应,口中的茶一顿,那股猴魁的浓香弥漫开来,才缓缓咽了下去:“多谢主公!” 二人睡到半夜时,卧房内突起一阵细密的窸窣声,竟似老鼠急速窜行,又是同样的情形,连住十数日,姒艳罹难在忍,刷得睁开了眼,披上外袍,点燃了灯烛,向声源处走去。 昏黄的烛光下,一张脸苍白,密布汗珠,头在枕上挣扎响着,姒艳罹诧异一凝眸,当即放下灯,俯身去弄醒他:“虞弃灵!”难道这十数日之响声都是如此? 话音刚落,按在他肩头的手突然被紧紧按住,片刻后睁开的眼紧紧盯着她,神色恍惚,激动喃喃:“艳儿你活着!” 姒艳罹第一次见他如此意识不清,微怔后,用力抽出了手:“是我姒艳罹!” 冷沉虞弃灵这才清醒,见她皱眉不解,怔然片刻,疲惫阖住了眸,平静道:“梦魇而已,你去休息吧,日后听到响动,不必来看。” 姒艳罹起身,伫立在床头狐疑俯视他:“主公为何怀疑我活着?” 虞弃灵未看她,转身侧躺面相床内背对她:“无妨,你去睡吧。”依然是重复着前几日,没有前因后果,她穿着王后凤袍,冷冰冰躺在灵柩中,已经死去,他站在河对岸,无论如何也过不去,那凤袍是何样式,亦无法看清。 这梦有何意味?难道在警示他,她最终会回到商国,成为商玄之王后并死亡? 他不欲言,但必与她有关,姒艳罹皱眉,未说什么回了床边,虞弃灵听着脚步声睁开了眸,因猜测,眸底全是冷沉。声音停顿片刻后,又响起,枕边突然间多了丝方微不可闻的香气:“此香安心宁神,我日日使用,香味不浓,主公暂且一用,看是否有效。” 虞弃灵应声后,心头突然闪过二人曾在商国相处的一幕幕,在她熄灭灯烛后,眸光不由得冷厉。她只要活着,商玄便妄想再见到。 同一片月色下的的商国此时,王宫中血色遍洒,凄风惨淡,一片血腥之气中怒斥之声不止。 凤尹和蔺国尉看着灵堂内被大力士撕裂的太子,身首异处的二王子、三王子、四王子,面色怒白:“……你怎能如此心狠手辣!” 知晓商王归天的消息晚了八日,一直竟是商玄假传王令,宫内要害处早已全部换成了他之兵马,乘商王葬礼,要同时助太子尽快登基,竟未想到他动作毫无顾忌,当着他们的面便杀了能够继位的所有王子。 商玄一手抚在商王灵柩上,温和俯视台阶下被重兵包围的二人,笑道:“丞相国尉怎能心有偏见,他们悲泣想要入地府为父王尽孝,我向来尊兄友弟,听到了自然要成全他们心愿。” 在参加葬礼的所有贵族公卿,大气不敢出一声。 话音刚落,“八百里急报!” 凤尹、蔺冢和在场的所有人面色一变。 商玄不再理会他们,看向奔来,被灵堂情形骇住的传令兵:“念出来!” 传令兵一颤,“尧王率千乘战车围攻边城,林将军和都尉暂时抵挡,需要支援……” 大规模调军只有商王拿出一半虎符才能,凤尹,蔺冢和所有不情愿的大臣,面上怒意一僵,相互对视几眼,国事安全为重,如今争执已无意义,商玄势力也容不得他们动作,唯一的王子不能再出事,否则没有了直接继承者,旁系乱争,不利商国未来发展,最终只能垂下了眸,看向平静伫立的商玄,咬牙躬身:“请大王下令抗击尧军。” 商玄面上一片温润,取出早已拿到手中的虎符,那日传令的小太监刘海双手捧至蔺冢。 “孤王命你率军千乘抗击尧军,尽快退兵,父王之葬礼为重,戒杀生太重!” 商王葬礼在次日举行,太子及其他人则匆匆敛葬,第四日便举行了登基大典,商玄正式登上王位,是为商桓王,手段凌厉,不服的公卿贵族皆在第二日秘密死亡,毫无缘由,贵族惧怕再无人敢反对,文武大臣几乎未曾变过,只让巫臣代替了姒艳罹右相之位置,却未那日都尉回报,姒艳罹和虞弃灵留在尧国之事有任何处理。 登基那日晚上,未辰宫,灯火通明,正是新任登基的商王寝宫,两道人影长长倒影在地上。 “尧国暗人传来消息,王后做了虞弃灵的右相,与他寸步不离,暗人尚未能觑得时机与王后取得联系。” 商玄突然转身看向背后的暗人,冠冕垂珠晃动不止,玄黑衮边交领王袍清晰入目,迫人威严在他突然笑了起来的眸下多了丝骇人恐怖。 “细细说来怎么个寸步不离法?孤王知道了才能对症下药,尽快要回自己的王后。活至今日,第一次听闻右相会与国君寸步不离,好奇得很。” 暗人垂下的头不由更低了下去:“虞弃灵尚不配以国君相称,更不该觊觎王后。” 商玄笑意凝滞,“已有姒姬在旁,还想要孤王的王后?”垂眸看了眼掌心凤纹璧,那日在她脱下的喜服里衣中找见,她若换衣,虞弃灵必然在,忽然又温和笑出了声:“抬起头来回话,不得有任何隐瞒,子尤,孤恕你无罪。” 第32章 巨变前夕 第三十二章 终究要让王知晓,子尤抬眸将暗人汇报来的情况详细说出。 商玄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最后将风纹璧贴着心口收好,转身,子尤看不到他的神色,却心底控制不住地发寒。 “你说王后当真背叛了孤王?” 子尤垂眸道:“属下听王吩咐。” 安静许久后,灯烛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才又响起了声音:“传令尧国暗人,按兵不动,等待王后去联系他们。” “只要她取得虞弃灵的尸首,孤王便亲自去去尧国接她归来。孤用后半世宠她,弥补这次怀疑之错。” 子尤听得出他最后一句是在自言自语,亦不会去多想主上命令,领了令。 尧王知晓蔺冢率军迎战,只拖延战事,直到收到商玄已经登基的私信,才撤兵回转尧国,并下令召见了虞弃灵,将此事告知他。 宫殿内,尧王略有怀念,看他道:“未曾料到寡人攻打商国之时,竟是商王葬礼,今日方收到消息,新王已登基,是三王子,玄。” 虞弃灵陡明白姒艳罹所言,尧王和商玄的协议内容原来是此,面色故作哀意,轻叹。 尧王又看向他身旁跪坐的姒艳罹,笑道:“右相若此时在商国,便是王后。可后悔答应了公子弃灵之条件?” 姒艳罹放下茶杯,轻笑对视:“若非答应,我怎有可能坐在此处与王相谈,性命比情份重要些,人总需有所选择,不可太贪心。” 虞弃灵并不在意,看了她一眼:“孤王给你时间。” “多谢主公!”姒艳罹说罢,再次看向商王笑道:“王与商玄的协议已经正式达成,可否拨一百精兵给我使用一日?如今商玄登基,对主公极为不利,我要做些事情,让主公和王上共同安心。” 尧王精眸一闪,笑取出一块玉璧:“拿去,可调两百精兵!” 深夜之时,一座闭户休息的两层酒楼中一阵悄然动静,里面数十人被两百精兵押进了尧王宫内,包括从酒楼内搜出了尚未来得及销毁的传递消息之物。 尧王看过后,下令:“押入天牢,严刑逼问出传递消息的办法。” 姒艳罹看向满意的尧王笑道:“这是商玄在王都安下的据点,其他据点不足为虑,可以一直留下,以免打草惊蛇,审讯出办法后,王李代桃僵,继续与商玄通讯,他不会发觉。” 尧王笑抚着下颌美髯:“难怪公子弃灵不杀你,换了寡人也舍不得!” 姒艳罹将另一份清单交给太监:“王上助主公良多,为尧国处理后患理所应当,这同时也是助主公,不让商玄得知他真正情况。” 尧王接过清单,哈哈大笑看向虞弃灵:“可要看好了右相,莫哪日被别人觊觎,寡人无意,其他人却不见得。” 若非她是商玄心头之人,便强逼虞弃灵撇下这右相亦无不可。可惜她是个烫手的山芋,还是留给他吧。商玄注意力在他身上,尧国便可觑得时间发展壮大,来日商国亦不敢轻举妄动。 虞弃灵笑看向尧王:“多谢王上提醒。” 回府邸的马车上,虞弃灵看向姒艳罹:“改日让你知晓我之势力情况。” 姒艳罹睁开了眸:“你我之间怀疑,非一日可以消除,此言若无一丝真心,我不会收。” 她竟当他所言皆是儿戏,她原是如此看他,虞弃灵不怒反笑道:“君无戏言,那夜既答应了你,你有诚意,我亦会以诚相待。” 此事做完,二人回了府邸。下午姒艳罹陪同虞弃灵和尧王亲自审问了商玄手下之人,却一无所得。晚上回来后她要沐浴,虞弃灵便遵守当时约定,离开了房间,侍奴站在外面伺候,只留下暗人在房外监视。 “此事大出我所料!”尖嘴猴腮的疾医皱眉看向虞弃灵:“姒艳罹竟当真毁了商玄的据点?” 虞弃灵道:“她既释出诚意,我自不会拒绝。改日议事,让她知晓些我们势力情况。” 疾医一震:“主公,不可!” 虞弃灵俊美的眸中流光微闪:“投桃报李,她给多少,我给多少。” 上卿狐晏笑了笑,对着眸色泛亮的疾医点头:“照主公说得做。” 虞弃灵返回时,卧房内依然水声响动,微怔,一个时辰还未沐浴完毕?见侍奴欲要催促,伸手阻止,转身刚欲离开,却听到说话声从门口传出,不由停住了步子。 “这些时日同出同入,姐姐觉得公子弃灵如何,与在商国所见可有区别?” 虞弃灵眸光一凝,不由又跨进了一步,她究竟做何想法? “你想为他当说客?” “是,我希望你能心甘情愿留下辅佐他,而非因姓性命受制妥协。姐姐性情我了解,不得你心者,绝不会尽心竭力……” “幽君,”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论人,虞弃灵与商玄不相上下,但凤国和商国却相差甚远,他之情形来日是否能继位尚有问题,要想我心甘情愿,非你三言两语可以达成,除非他……” 话音顿住,楼幽君略带急切声音传出:“除非他如何?” 虞弃灵又近了一步,眸光敛思。 “除非他不继续站在门口偷听。” 侍奴见虞弃灵一怔,蓦然抬起头,发觉她还在,一收视线,便状似无事转身离开,可脚步却有些速度过快,侍奴急好奇垂下了眸,右相是怎么发现的?公子进来时脚步极轻,根本不可能听到呀。 房内,见门缝细长暗影消失,正在为幽君梳头的姒艳罹才继续道:“他要有让我留下的能耐。” 楼幽君只当她方才说虞弃灵是戏言,听到此刷的抬眸,惊喜:“当真?” “姐姐何时骗过你?”姒艳罹言罢,望向菱花铜镜中的美艳面容,低语嘱咐:“以后你只继续钻研如何制造兵器,做个王后,其他事情不必再参与。凤国来日若想争霸,先进兵器不可或缺,虞弃灵无法离开你,你在他心中的位置便永远不会被其他女子取代……” 楼幽君突然笑出了声,转身一把搂住了她,埋首在她腰间紧紧搂着,隐藏了对虞弃灵并无情感的眸光,安心笑道:“太子兄长变成姐姐,还熟悉了这女儿家诸事,真不习惯。不必替我担心,他只会有我一个王后,不会像父王那般,我更不会像母后那么想不开。” 姒艳罹轻叹,抬手轻抚在她还滴着水的青丝上:“姨母在却不能相认,姐姐世上便只有你一个亲人,记住我方才的话,做好那两件事,其他事情,我都会为你打点好。”说着余光暗扫了眼什么都看不到的窗户。 楼幽君心头暖意波动,喉间忍不住一涩,红着眼睛抬头仰望她:“姐姐你要用心去看看弃灵,他绝不比商玄差,值得你辅佐,我们未来都去凤国,你的宏图大志他也一样能实现。我造兵器给你们用,我们还像在姒国一样,我那时候不总偷偷地造了兵器让你和辛追试验吗?” 姒艳罹笑擦去了她留下的眼泪:“我已在做了,否则不会毁了商玄据点,只看虞弃灵会如何对待我。信任二字,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慢慢来,急不得。” 窗户上清晰倒影着她的颀长身形,腰腹间多出来的暗影是幽君,走廊外的虞弃灵听着房内声音,不由抬眸静静凝在她身影上。 “姐姐,力道轻些,又断了一根……” “嗯。” “我这是头发,不是你手中的剑,扯不断,再轻些!” “用剑确实与梳头不同。” …… “又断了十根,姐姐你是故意的!” “把我们分离这五年的一次补上,一日一根,还差不少!” “把你的佩剑拿来,我一次割断给你行不行?”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随意毁伤?” “……” 虞弃灵在她们二人身影上的眸光,微露出一丝说不清的复杂。已经相处如此长时间,为何他对幽君并无记忆中对王后之感,反倒对姒艳罹…… 突然手臂被人轻按,“主公,”虞弃灵掩下一直不愿为人所知的心绪,平静转向来人:“上卿。” 狐晏若有所思看了眼窗户,以扇一指示意他,一同走到了苑外相连的一座湖亭中,月色下水波粼粼,蒙着一层薄雾。 狐晏直言不讳道:“主公若有意,不妨效仿上古舜帝,娥皇女英,一同娶了她们姐妹。凤国公族讲究出身,姒国楼氏是当初大周曾册封的唯一公爵,其他诸侯国皆是侯爵,对主公来日返回凤国登基甚有助益。” 虞弃灵对上他的视线笑了笑道:“上卿考虑极是,但我只能娶幽君,其他事皆可依上卿之言,唯独此事不能。” 狐晏并未生气,只微顿羽扇,若有所思凝视他:“要想让姒艳罹心甘情愿辅佐主公,这是最快的办法。” 虞弃灵微凝眸,突然笑了笑,恰如月下波光在俊美的面上荡漾开来,散去了方才肃重气氛:“上卿可是觉得我无法让她心服口服留下辅佐?” 狐晏笑摇了摇头羽扇:“我是怕你不明心意,又拿捏不准你心思,不如一同留下,做个万全之策。” 虞弃灵微怔:“上卿何意?” 狐晏亦不能确定几次所见是否如他猜测,今夜亦不过凑巧,想起提了此事,只笑凝他问道:“重生之事,虽匪夷所思,但臣相信。只有一个疑问,主公心中之人当真是幽君公主?” 虞弃灵皱眉。 狐晏继续道:“主公对王后记忆模糊不清,至今也只知她本身之事,却对你们共同经历过的几乎不记得。一个复仇的大概记忆和名字,便认定她为王后,主公仓促了些,有些事不可光靠记忆评判,更何况是有问题的记忆。” 虞弃灵突然沉默。 “以前只信中见听描述,如今亲眼见过,职责所在,表舅不能让你陷于困惑,影响判断,将这些时日观察告知,当初不知姒艳罹身份,如今臣劝主公慎重考虑。除了名字不相符,当初复仇为目的女子还有她。” 虞弃灵一时难以理清,凝向他道:“我会慎重,此事日后再言。” 狐晏笑颔首,重新说了另一件重要之事:“用了近一年,暗人终于将姒艳罹的身份查出来了,可惜是假的。” 虞弃灵突然冷了面色:“可查出是何人暗中阻挠查探?” 狐晏道:“这次能查出亦要感激阻挠的人,信息是他们泄露的,主公选个日子,我们带姒艳罹一同去见见这两个商玄手下。” 此时的商国未辰宫上空,星光黯淡,一层黑压压的乌云笼罩,不见月色。 两只看似普通的白鸽从不同方向落在了门口,伺候的大太监刘海了然,取下了鸽腿上绑缚的两个小布条进入殿内。 “王上,尧国据点被王后亲自率兵剿灭,人皆被抓。” “放出王后身份消息的暗人被捕,一死一不明。” 声音在庄重的殿内回荡,久久不绝,刘海不料是如此消息,背对他伫立的商玄不见喜怒,读完后僵硬着身子出了一手心冷汗。 第33章 姒商战起 第三十三章 “刘海,孤一直说服自己,王后没有背叛,今夜还该如此想吗?” 刘海斟酌道:“奴婢不敢妄下结论,只说说自己猜测,请王定夺。” 商玄转身,光影下的双眸一片平静:“嗯。” 刘海道:“王后若要神不知鬼不觉毁掉据点轻而易举,不可能让消息走漏。” 商玄下了高台,映在地上的影子靠近他身边:“继续说下去。” “王却及时收到了消息,奴婢好奇,王后是如何做到既取信了虞弃灵和尧王,还让消息能传回商国?” 商玄拿过布条细细看后,放在火上烧掉,嗓音不辨喜怒:“你只说了孤王想听的话。” 刘海心口一紧,垂下了头:“请王恕罪,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被逮捕时,有人临危冒险放出了鸽子,王后和尧国人未发现。” 商玄温热的指尖探入怀中,取出了日日随身携带的凤纹璧,定定凝注着,涩哑笑道:“自那日大婚分别,她已离开了孤王两个月又十天。” 刘海一听他笑得异常,不敢再言语。 良久后他才响起还有暗人被捕,商玄阖眸道:“一直查不出是何人觊觎王后,孤王没有耐心,提早做了安排,让暗人故意被捕,对方该亦很好奇是何人掩盖消息,为了我们都得解脱,孤王先做出点儿牺牲也无妨。” 放长线钓大鱼,刘海眸色微露亮色:“王上英明!” 话音落后,殿内再无声音,二人就如此站立,刘海耐心等着他如何下令,处理姒艳罹之事。 尧国王子府内,待两人头发都干了,姒艳罹才让幽君离开,几名侍奴进来收拾房间后便离开。 姒艳罹背对窗户坐在桌旁,取出一物在灯烛下看着:“取虞弃灵首级,王迎王后回归。” “商玄给你下达的命令,”突来一声肯定之音:“下午审讯时咬毒自尽的那人死前塞入你手心之物就是它吗?” 姒艳罹平静转眸,看向刚从门口跨入的虞弃灵:“你之眼可远视?” 虞弃灵走近她身旁座椅,坐下:“是。” 姒艳罹将小布条递给他。 虞弃灵扫过后,放在烛上烧了才道:“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蘸血而写,牢里仓促写就的。” 言罢才看向姒艳罹:“你打算如何回应?” 姒艳罹淡淡凝视他:“主公还在试探我?” 虞弃灵微皱眉:“我只想知道你如何回答商玄,既在一条线上,若有为难,可以改日拿出,让众人一同商议。”这命令只看出商玄知晓了他的身份。上卿离开凤国前,派人将能证明他身份的人事物已全部毁掉,仅剩下的随身携带,证人亦入麾下,竟然还是出了纰漏。 姒艳罹收回视线,沉默片刻后,讽笑讽笑道:“商玄此举是在试探我,他通过暗人消息知道我在尧国发生之事。若我取了你的首级,便证明是忍辱负重,若非,则证明背叛他属实。” 言罢又觉可笑,淡淡看他:“我确实背叛了他,但为何会愤怒他之试探,这本是正常人会有的反应……” 虞弃灵沉声打断了她的话:“正常之举是他登基后第一件事发布国书,明中与尧王交涉,暗中策动手下行事,双管齐下从我手中救回你。如今他明暗皆无动作,原竟是有了这一纸密令。” 姒艳罹突然露出了一丝平静至极的笑容:“若幽君有一日处于我现今境地,记住你今日之言。”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贪生怕死,不要让我有背叛你的机会。” 虞弃灵只觉她笑得刺眼之极,心头烦躁,脱口便是冷言:“你若背叛我,只有死路一条。” 姒艳罹淡淡凝视他道:“你想如何杀我皆可,莫让幽君知晓。”说着不由笑出了声:“原来是夏王恨不得你死,如今却是你和玄都想杀我。” 话音刚落,肩头突然被一手压住,一股熟悉的热度直钻心口,姒艳罹头竟蓦然开始揪痛,察觉自己又出现那日马上情形,她面色微变,急起身要避开,虞弃灵以为她厌恶,眸底突然怒气涌出,起身手指加了力道死死按她在座椅上:“姒艳罹,日后我不想从你口中再听到‘玄’这一字……” 声音一字字入耳,平素无事,此时却成了穿头利箭,姒艳罹越发头痛难忍,微微白了面色,起身用尽了所有力气,一把拂开他的手:“主公你累了,早些休息。”强撑着急向床边走去。却不料尚未奔到床边,已经意识全无,向地上坠去。 虞弃灵眸底控制不住的怒气僵住,蓦才反应过来,“艳儿!”疾步一把搂住她腰身,及时反扣回了怀中:“你怎么了?” “姐姐!”楼幽君想起落下一物,知她尚未睡,便返回来取,却不料刚入门便见姒艳罹面色苍白,紧闭双眸,倒向地上,骇得白了面色。 虞弃灵搂着姒艳罹的手一僵,却是未松开,见姒艳罹症状,回想起那日马上情形,俯身插过她双腿下,急向床边横抱而去:“幽君,去让侍奴准备温酒和棉絮。” 楼幽君亦未注意到他异常,急急离开。 返回时,虞弃灵静静伫立在床边,姒艳罹已被脱下了外袍,只着中衣覆着锦被躺在床上,依然在昏迷中。 “酒拿回来了,已经温好,要怎么用?” 虞弃灵冷静下来,面色已不复方才担忧:“用棉絮蘸取擦她太阳穴、人中、胸背心口,掌心,脚心,一直擦拭到醒来为止,我去大厅坐着。” 楼幽君急色问:“若不醒怎么办?” 虞弃灵垂眸掩下他如何知道此法的真相,道:“她会醒的。” 楼幽君亦未想他怎么知道有用,见他言罢转身离开,虽相信他的话,还是有些心慌:“别走,虞弃灵,你来擦,我在旁边看着,帮你就行!姐姐不能出事!” 虞弃灵背对她道:“她是女子,我如何动手?” 楼幽君一心在姒艳罹身上,急道:“你动不动手与她是女子有何关……”说到此处,话音猛然一顿,她面色微变,方才情急,竟忘记了虞弃灵抱着姐姐,她只顾着担忧,露出的神色不对,皱了皱眉,幸好他背对她,急拿着东西便走向床边,故作尴尬:“你出去吧,有事我再问你。” 两个时辰后,夜色甚深后,姒艳罹缓缓睁开了眼,眼前人影依然有些模糊,却看出了是谁:“幽君。” 楼幽君正在擦拭她手心的手一顿,刷的抬眸,激动一喜:“姐姐!”眼内已不知何时发红,有了泪意。 姒艳罹视线清晰了些,见到泪珠涌出,抬手擦向她眼角,微微笑着安抚:“我无事,受了寒气头疼,才昏迷过去了。那日剑架在脖子上没哭,这会儿倒哭了。” 楼幽君抬手一擦,却不料越擦越多,突然趴下,抱住了她的脖子,涩哑低语:“我不想再尝一次你死的滋味。你不能抛下我,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刚刚……” 姒艳罹垂眸笑了一声,抬手按在她头上:“所以我才贪生怕死,为了你,这条命无论如何也要留着。” 楼幽君听着破涕为笑,却是笑着笑着又想哭,随后红着眼睛抬起了头,皱眉将扯乱的锦被重新给她掖好,恨恨道:“这会让还有功夫哄我高兴,明天躺一天,我亲自照顾你,什么受了寒气,我看是思劳过度才昏迷,妄想骗我。” 姒艳罹笑意微顿,转而柔和淡笑:“随你,我无事了,你回去歇着吧,明天再来。” 楼幽君将衣服给她叠放好,嘱咐了些其他事情,才进入大厅告知了虞弃灵她情形离开。 虞弃灵进入后未再去看她,只沿着隔开的屏风向自己床边走去,熄灭了灯烛后,道:“明天休息一日。” 姒艳罹本阖着的眸突然睁开:“不必,幽君关心则乱,主公的时间耽搁不起,更不该因我延误。” 随后再无声音传来,姒艳罹未过多久便沉沉入睡。片刻后,一道本该睡着的身影却出现在了她床边,虞弃灵停住步子,负手凝沉定在她面上。 商玄命令的另一层意思,她若不照做,便是只有死路一条,那些时日,在他眼中看到的情意并不假,可对姒艳罹有情,为何还要如此对她?难道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被商玄骗了,他从一开始接近姒艳罹的目的便不纯?可她一个历史中并不存在之人,已经死心塌地辅佐商玄,为何还得不到他之信任?难道他知晓姒艳罹的真实身份?可诸多迹象又不像,到底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 第二日晨光熹微,直到快要早朝时,商玄才从凤纹璧上收回视线,看向陪他站了一夜的刘海:“王后怎会背叛孤王?按兵不动,继续上次命令行事,孤王等着王后拿着虞弃灵人头凯旋。” 那一世她直到商国强大后,才里应外合假死脱身的虞弃灵灭了商国,如今时机不到,只属于这个过去的她,又不像那时般对虞弃灵有情,要取他的首级没有任何阻碍。被捕的嫪毒,恰好可以做她之助手,暗中保护她。 尧国这日,快到午膳时辰时,虞弃灵一行人去了最大的一家酒楼----大周酒都,一个饕餮玉璧图案清晰映在酒幡上。 几人到了最高层的一个雅间内,向来只有公侯贵族才能使用,店小二离开后,房内突然吱呀一声,本是墙壁挂着画轴的一处打开了一道门,一处直通地底的朱红楼梯出现,完全与酒楼相隔,无人可发现。 “主公,请随小人来。” 虞弃灵起身看向姒艳罹平静道:“今日便让你知晓我的部分实力。” 姒艳罹不料他那日马车上说过,如此快便兑现,见上卿和其他人毫无动静,若有所思随步进入。 楼梯尽头连着一个外观简陋的房间,房门推开后,一阵熟悉的香风飘来,姒艳罹掩下震惊凝眸望去,房内三人同时向她和虞弃灵看来。 皮开肉绽站着的人不可置信,突然苍白着脸垂下了眸:“王后。” 姬狐端着酒樽,笑扫了眼姒艳罹,便看向虞弃灵:“你让我好等,说好的时间推迟了一日!” 身穿黑衣之人,嗓音嘶哑:“见过主公!” 第34章 姒国惨败 第三十四章机会来临 姒艳罹笑看向姬狐:“想不到名满商国的第一富商,竟然是公子弃灵的手下。” “错!”姬狐轻笑饮下了杯中酒,直言出了他之行事准则:“本公子说什么也是大周皇族后嗣,怎会给别人当手下,谁有可能满足我成为中原第一富商的愿望,本公子便与谁合作。” 纤长手指指向身旁精壮,却皮开肉绽之人:“右相应该见过他,幸好动作快,毁了他含在口中的毒药。” 姒艳罹轻笑,转向了背叛商玄之人:“嫪毒,日后你之主公是凤国公子虞弃灵,若让我发现你有叛心,必亲手取你首级。” 此人一怔,未曾料到她会如此言语,紧绷的面色微松:“是,右相。” 姬狐却是好笑一声,拿起桌上折扇,颀长身形离座,如风而至:“若是你背叛呢?我对他用便了酷刑,却不料无用,反倒是一个美人计起了作用,到时候我该如何处置你?” 姒艳罹向虞弃灵看了眼:“自有主公动手。” 房门关闭,姬狐不再戏谑,笑看向虞弃灵道:“查姒艳罹身份的是他和另一人,阻挠和最终泄露消息的也是,可惜那人咬毒死了。” 嫪毒补充道:“是商王让属下主动泄露,以引出主公身份。” 姬狐突然转眸看向姒艳罹,意味不明笑道:“你可知道他暗中调查你?” 姒艳罹皱眉,凝向嫪毒:“不知道。” 虞弃灵撩起锦衣衣摆入座,看向嫪毒:“商玄为何调查她?” 嫪毒摇了摇头:“属下奉命办事,只知右相来到商国两年前,商王便已开始调查一个名唤姒艳罹之人,其他皆不知。” 虞弃灵一皱眉,姒艳罹还未出现,他便知晓此人,他记忆中历史不存在的人他怎能知道?“你确定是两年前?” “是!”嫪毒不假思索颔首。 虞弃灵面色陡然一沉,商玄既然如此做,只能说明姒艳罹是历史存在之人,他谁都不查,偏偏是她,在那一世她对他该很重要,他在商国那般长时间,为何竟不知她?到底他的记忆中失落了什么? 姒艳罹见他突然眉头紧皱,又出现了在夏郡王子府的情形初兆,当即拿了杯酒,放到他唇边:“主公,快饮下!” 虞弃灵面色微白,视线模糊怔怔看了她面容一眼,启唇就着酒杯喝了下去,一股热气自胃中逸散,直钻脑际,僵紧的混沌意识顿被驱散。 姬狐和那名属下诧异一震。 片刻后,虞弃灵恢复正常,见眼前姒艳罹眸中隐忧,心头控制不住涟漪波动,复杂道:“无妨。” 姒艳罹才放下酒杯,略一回忆凝视他道:“商玄两年前曾在鼓国见过我,一面之缘,我不记得见过,他上了心,四处探查找寻我的踪迹。查找该是为了此原因。” 虞弃灵眸底的笑意散去,皱眉:“你们当时说过话?” “不曾。” “既无,他如何能知晓你的名字?” 姒艳罹一怔。 虞弃灵凝视她,继续问道:“你的名字在鼓国尽人皆知?还是你曾对人说过自己的名字?女子姓名,若非你主动说出,无人会问。”若非重生者,他根本不可能知晓。 姒艳罹沉默,片刻后才道:“鼓国无人知晓我的姓名,但户籍记载上有。” 虞弃灵闻言直觉看向嫪毒:“多久你们才查到她的踪迹?” 嫪毒怔住:“商王只让我们查她的相关信息,包括祖宗细表,并未去查她踪迹,用了一个月便查好,只是王不信,一直让我们再查。” 一见留心,正常该竭尽所能找到此人,他不找,只查信息,分明是有把握日后还会见到她,虞弃灵心头复杂,沉沉凝向姒艳罹:“他在商国的地位,既然知道了你的名字,想要查看鼓国户籍,轻而易举,找到你的下落也非难事。为何不找?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查你身份?” 一直不说话的暗人突然嘶哑出声:“右相是鼓国青城郡人,父母具亡,士族,祖上……” 姒艳罹打断了他的话:“商玄不可能查出我的真实身份,更何况是只见过一面的两年前。” 虞弃灵未做评判,只问道:“两年前见过你是他告诉你的?” “嗯。”姒艳罹如实道。 事情至此,虞弃灵纵使没有记忆,有一件事却可以确定,姒艳罹本就是那一世历史中有的人,而商玄上一世亦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便死。她与商玄的关系,刚想到这,虞弃灵心口顿起烦躁,腾得起身,背对姒艳罹和其他人而站,眸中全是冷沉。 商玄的王后是蔺国尉之女,但喜爱她亦非不可能,那一世该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未能娶她,所以重生后,那次不惜付出巨大代价,改了历史娶她。 姒艳罹发觉他心绪波动,转眸定在他背影上:“商玄两年前便知晓我的名字,匪夷所思,根本不可能之事,且已不重要。” 虞弃灵闻言,渐渐平复了心绪,她如幽君一般,只是存在过去的人,商玄拥有完整的记忆,她已死心塌地辅佐,却还对她查探,只怕二人间还有何更复杂的情形,对她不利,冷静转身看向姒艳罹:“是不重要,你从今以后是我的人,商玄妄想伤你分毫。” 姒艳罹突然淡笑,平静道:“主公还是把话说完的好,若我背叛你,第一个伤我的人就是你。” 姬狐见二人间情形,眸底突闪一丝趣味盎然,风流之色尽露无遗:“右相所言极是,商玄虽知你背叛他,却没有杀意,仍给你这个王后机会回心转意。” 言罢笑扇着扇子看向虞弃灵:“相形之下,你有些心胸狭窄了。” 嫪毒突然低低插话:“公子莫被商王表象所惑。”嗓音中透着一丝深刻骨髓的恐惧。 “哦?”姬狐不惧,反而笑意更甚,“有意思!看在你提醒的份儿上,那个美人就赠你为妻了,赶紧开枝散叶,多生些孩子为凤王效力。” 谁也未再计较方才之言,姒艳罹看向虞弃灵直言道:“这就是你今日想让我看的?” “部分,”虞弃灵言罢,转向一旁一身布衣,面上带疤的暗人:“将孤在尧国的势力详细告知右相。” 姬狐轻笑一声,移步走近姒艳罹,以扇掩两人之面,耳语:“嫁给本公子吧,好歹我也是名满天下的第一大美男子,富可敌国,大周真正王族后嗣,血统高贵,比商玄和虞弃灵也不差,虽然大周朝已经灭了。” 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虞弃灵骤然转身,皱眉:“你想娶她?” 姬狐面上顿如春风拂过,一片流光璀璨:“久闻右相之名,本公子上次在竹篁官苑匆匆一见,可惜被商玄先下了手,如今又有了时机,必须把握。只要她嫁,从今以后我一心一意助你……” 姒艳罹却是回眸拂开了他的扇子,嗤笑:“好友不必再演戏,主公早已看出我们二人以前认识,你的心思还是用在降服府中那个女奴要紧,否则太对不起风流第一公子这个美名。” 虞弃灵只见姬狐笑眸微僵,笑看着姒艳罹毫不在意道:“一个暖床的奴隶罢了,你若介意,本公子卖了她便是。” 姒艳罹接话道:“我买。”不管怒僵的姬狐,看向虞弃灵:“主公要对此奴留意,不可让落入他人手中。” 姬狐啪的收了扇子,倏然看向暗人,笑得咬牙切齿:“快点儿告诉右相你家主公的据点,再慢,本公子用金子买了你送人做男宠!正好那舜国国君好这口,尤其是像你这种肌肉紧实,腰腹有力,面带伤疤的精壮男子!” 暗人冷厉看他一眼,姬狐回了个纨绔无赖的浮夸眼神,“放心,你是上面那个,受不了多少苦,若是换成你家这俊美柔魅的主公,就只有被压的命了,为你家主公献身,值得地很。” 嫪毒暗暗为姬狐捏了把汗,却不料虞弃灵毫无怒气反皱眉,似笑非笑盯着姬狐,才松口气。姬狐若如此说商王,当时平安无事,日后绝不会有好下场。 虞弃灵看向姒艳罹:“商玄可知晓你们二人关系?” 姬狐冷哼笑看他:“她只告诉了你,来换你的信任,这事她不说,商玄绝不可能知晓。” 姒艳罹平静凝视虞弃灵补充道:“我本打算大婚后告诉他,待来日凤尹死后,让姬狐一同辅佐发展商国国力。” 虞弃灵看了眼如今还未真正决定资助人选的姬狐,一凝眸。他竟早就与她认识,他记忆力有姬狐,有许多人,或多或少都与姒艳罹有关系,他却独独不记得无法与这些人切断联系的她。 姬狐笑得意味不明,深深看了眼姒艳罹,斜瞟一眼虞弃灵:“我是商人,想让本公子全心助你,拿出我想要的东西便可,记住那个条件上再加个姒艳罹!” 虞弃灵不假思索笑道:“姒艳罹只能是孤王的右相,其他条件可以满足。” “吝啬!”姬狐笑斥一声:“本公子等着你改变主意。” 暗人随后将早他们在尧国的据点详细说出,此酒楼地下的赌场是最大据点,他们正在赌场隔壁。 十日后,虞弃灵、姒艳罹和其他众人正在一同用早膳,突然尧王派人来有要事告知,几人当即驾车入宫。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偌大的朱漆柱子两侧紫纱轻挽,缭绕的青烟自青铜鹤嘴中飘出,静静盘旋上升至朱漆殿顶,中央高台上尧王正襟危坐,案几上竹简和锦帛有序摆着。几人进入后,见此各自照着往日觐见入座。 虞弃灵见尧王抬头望来,直言问道:“不知王接见所谓何事?” 尧王放下手中锦帛,笑了笑:“凤王驾崩,年仅六岁的公子昔登基,骊姬为太后,臣心不稳,照此情形下去,迟早生变,本王本想多留公子些时日,只怕是不能了。公子早作准备,一旦生变,定要赶在公子重纠和公子子箕前归返凤国。”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计划进行 言罢,尧王吩咐内侍:“将锦帛拿给公子!” 虞弃灵双手接过,面色难掩肃重。 尧王笑望左下首跪坐的他:“商玄据点传来的消息,寡人誊写了一份,你带回去再细看,有何需要,尽管提出,寡人鼎力相助。” 虞弃灵一拱手,感谢道:“王上恩德,弃灵没齿不忘。” 快到午膳时,虞弃灵几人离开王宫共同去了酒楼,所有人都坐在那间雅阁暗处商议。 “商玄的消息速度着实快。”疾医叹着取出了刚从酒楼拿回的布条,呈给虞弃灵:“这是昨晚我们信人传回的,比商玄的更详细些,主公对比着再细看一次。” “与商玄的相差无几。“虞弃灵按在桌上未看,扫过几人:“高、齐两氏已密谋要除掉凤景王和骊姬,正在联系其他大夫。” 狐晏平静摇着羽扇:“如今已快近年关,假若杀了凤景王,你,公子重纠,公子子箕三人现在动身,最早也只能在明年夏季到时回去,朝廷经不起一年死两个王,且面临春播,需要稳定,按他们行事手段,最快动手也会在明年春最后一个月,百姓春播过后骊姬母子荒谬,有两大公族辅政,一时出不了乱子,可以待到明年。” 言罢看向虞弃灵:“但他们会按照长幼排序迎回新国君,你之身份尚未明,且排在公子重纠之后,那两位公子各有辅佐之人,不可小觑大意,主公打算如何?” 虞弃灵尚未言,一旁姒艳罹突然放下茶杯,看向狐晏:“以静制动,先不动身,主公在尧国的事情必须办完才能走。” 疾医皱眉:“尧国事小,归国事大,登基为王,再谈其他。” 姒艳罹笑了笑,看他:“若主公只想做偏安一隅的凤王,归国确实是大事,否则,便靠后……” 疾医愣了下:“无国为支撑,谈论其他无异于笑话!” 狐晏抬扇忽然堵在疾医前面:“先听右相将话说完。” 虞弃灵凝视姒艳罹:“说吧。” 姒艳罹对上狐晏和他的视线:“此计策冒险,公子和上卿参详后,再决定是否采纳。”随后详细将她的想法说了出来。 话音落后,彭且茫然不解,楼幽君和张弓面有顾虑。 疾医眉头扭成了死结,毫不掩饰怀疑看着姒艳罹:“此法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主公苦心经营到今日的一切全部付诸东流。” 虞弃灵沉思不语。 狐晏依然面不改色,轻摇着羽扇,半阖眸凝着香气缭绕的青铜香炉。 姒艳罹端起茶杯,垂眸掩下了一切心绪,细细品着等待。 疾医终究忍不住,又看向虞弃灵补充道:“此法不可用,主公会有性命危险,万事都没有主公性命来得重要。”姒艳罹这到底是为主公出谋划策,还是打着幌子迷惑他们,暗害主公? 狐晏羽扇顿住,笑看姒艳罹:“右相之法若成,便是利于凤国和王的千秋大计,若败,满盘皆输,便宜了商国,还真是难以选择。” 他们依然不信任她,姒艳罹平静轻笑:“主公问策,我实话实说,此法归为旁门左道亦无不可,正道还是要按照上卿和疾医所想去做。” 所有人的视线最后都定在了他身上。 良久后,虞弃灵才抬眸,扫过几人,对上姒艳罹的温润眸子,做了决断:“照你的办法做。” 姒艳罹本在说出时,已有他们不信任拒绝之准备,不料闻此,在他深幽的视线下,微怔后笑道:“多谢主公信任。”说完才继续喝茶。 “主公!”疾医皱眉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儿戏。“ 虞弃灵抬手阻止,平静道:“我意已决,不必再劝,孤王要的从来不止是凤国。” 狐晏暗一凝眸,放下羽扇端茶,解开了身前雕花炉盖,亲自又添了些香块:“一切听随主公决定,臣明日进宫,向尧王表明意思,” 姒艳罹放下茶杯,平静看向虞弃灵:“容我离开片时。” “嗯。”虞弃灵颔首,凝眸向堂房内暗处做了个手势。 花园小径,姒艳罹向茅房走。不远不近的假山处,一名宫婢装扮的女子受他之命令,娇憨模样,不露声色,亦故作是同去之样。 殿堂内,虞弃灵笑看向楼幽君道:“今日是你生辰,本要带你去郊外游赏,再返回大周酒都歌舞宴庆,如今时间不够,只能直接去大周酒都了,游赏明日再去。” 楼幽君愣了下,顿露出丝诧异笑意,微垂眸红面,故作欢喜道:“好。”今日并非她生辰,他怎会要为她庆生?暗忖在心,片刻才反应过来,要庆的定然是他那一世那个王后的。 狐晏笑和疾医等人告退,疾医彭且等人未回自己住处,全部都去了狐晏房中。 “上卿召集我等有何事吩咐?” 狐晏笑凝三人,轻摇羽扇:“方才议事,你们可是赞同主公决定?” 疾医一怔,实话实说:“姒艳罹居心叵测,臣怕主公中了她一石二鸟的奸计。公子重纠和主公自身实力非凡,平心而论,无论他们何人继承王位,都能让凤国强盛称霸。唯独公子子箕愚钝,若他们二人自相残杀,一招不甚,双双毙命,凤国别无选择,只好迎立公子子箕,纵有贤臣,凤国未来亦堪忧。” 曾为姒艳罹驾车的张弓道:“她之计策若成,主公和凤国得益;若败,无异于为商玄提早铲除对手。虚虚实实,右相究竟是否真心,还须怀疑。” 狐晏笑用羽扇轻按他们肩膀:”主公既选择了相信她,我们亦必须相信。” “上卿!”疾医急呼。 “稍安勿躁,”狐晏羽扇加了些力道按着他,笑眸中第一次现出了锐利,疾医诧异凝眸。 狐晏半眯眼,回忆着那夜试探后,虞弃灵对姒艳罹的态度,道:“她的计策是上上之选,但需要稍作变动,届时我会劝服主公接受,便可保得安然无恙。” 疾医不解:“这?” 狐晏凝视他道:“她所作所为有利可图,其后居心如何无妨,到了凤国边境,我自有决断,主公身边不会留下任何有嫌疑之人。” 疾医和张弓恍然,眸色顿亮,松了口气:“如何防备姒艳罹,我们听上卿安排。” 虞弃灵带着楼幽君去过大周酒楼,逛了几处平素不会去的集市,黄昏快到时回了府邸。贴身护卫的姒艳罹将他们送去幽君住的君澜苑后离开,返回住处。 不料天色刚黯,只一个时辰后虞弃灵便回来,往日皆要与幽君单独坐上两个时辰。 姒艳罹正在换衣,只差外袍了,急一拿衣穿上,交领叠合,迅速系住了腰间青色束带。“主公今日怎会早回?” 虞弃灵微怔,若有所思凝在她发丝凌乱的背影上片刻,才收回视线,经过隔开二人床榻的屏风,向不远处的梳妆台走去,姒艳罹理好衣容,转身,铜镜内映出他将一个木盒放在了上妆台上,诧异凝眸。 虞弃灵看到了铜镜内她的面容,温雅清致,暗沉心思,一垂眸,压下今日听到幽君之言的心头波澜:“此物赠你。” 姒艳罹一怔,狐疑走出屏风,平静道:“无功不受禄,为何主公要赠臣东西?” 见虞弃灵有意让她看过,姒艳罹走近立在他旁边,拿起朱漆木盒打开。 一只通体光透的碧玉簪横卧红锦之上,簪首如云堆叠,烛光下流光清润。 姒艳罹眸中笑意一瞬凝滞,她为太子时,曾在姒国王宫中平素簪饰之物,轻阖住叹道:“流云御风簪,曾在姒国风行之物,后来姒国灭后,会做此簪的工匠才流散到了各国。” 此簪因姒国太子喜爱,渐被其他贵族公卿模仿,一时风行,能做出此簪的匠人只在姒国,他国一簪难求,纷纷高价购买。 虞弃灵转眸凝视她:“今日是你生辰?” 姒艳罹怔住,细细一想,才恍然想起,自从姒国灭后,她从未再庆过生辰:“主公怎会知晓?” 你亲自挑一个生辰之礼赠给姐姐,我们二人各送各的。虞弃灵转身掩下真相,向中央摆着的桌子走去:“幽君告知,她特意挑中了此物让我买下赠你。” 姒艳罹亦未发现他之掩饰,笑了笑收好:“多谢主公。” 第二日,狐晏亲自入了尧国宫殿觐见尧王。 年近不惑的尧王听完他的话,大喜道:“公子既喜欢尧国山水,那便再多留数月,寡人正遗憾不能让公子遍览尧国美景。”虞弃灵选择留下,而不尽快动身赶往凤国,倒是出乎他之预料了。 狐晏走后,尧王向旁侧的青色绸帐后一扫,回报玩虞弃灵情形尚未来得及离开的暗人走出。 尧王眸敛精光:“加派人手继续监视,此前没有动作,日后极有可能。”异常之举,必然有其原因。 一日后,商国未辰宫,皎洁月色下,羽林军肃穆守卫,青烟烛光之中,暗低的声音传出殿外。 “凤国消息被尧王动过,又重新传过来,尧王尚不知我们已晓得。” 商玄半眯眼,看着案几上竹简勾唇:“尧王既想如此加深商尧关系,孤自不会拒绝,那个据点便让尧王一直用着,孤对盟约者向来不吝啬。” “虞弃灵知晓凤国情况后有何动静?” 暗人详细说着收到的消息:“在尧国继续留着,一如既往车马出入酒肆歌台,似乎沉溺于尧国富贵欢愉,整日与姒姬同出同入,不思返国,只是昨日有例外。” “哦?”商玄一直半迷住的眼突然睁开,直直落在暗人身上:“如何例外?” “在茶楼小坐时,他离开姒姬有一刻,去旁边尧国最大的玉器店挑选了一只玉簪。” 第36章 御驾亲征 第三十六章 商玄突然笑出了声,淡淡问:“送给姒姬?” 暗人摇头:“曾经风行姒国的流云御风簪,装在朱漆精雕的匣中,暗收了起来,姒姬不知。” 烛光下的笑意骤然风云剧变,商玄冷眯了眼:“虞弃灵并不喜欢玉簪,孤王的王后倒是极爱,虽不用,却爱收藏,尤其是流云御风。” 言罢沉默许久才压下波动的心绪,冷冷问道:“他为何要买簪子?” 暗人一怔:“虞弃灵昨日是为姒姬庆生,为何要买簪子,玉器店掌柜并未探问出,他箴口不言。” 商玄闻言愣了下,忽然自嘲垂眸,恍然失神:“孤王竟忘记了昨日是王后的生辰,姒姬原来与王后是同一日。” 顿了顿,不由得恍惚问道:“你告诉孤王,虞弃灵买簪可是要赠给王后?” 子尤不知他为何一直怀疑他们二人,怔了一怔,揣测片刻才斟酌道:“向来只有国君赏赐臣下物品,从无赠礼之说。”王上昨日还对他谈及,是王后生辰,怎么此时又说忘记? 商玄听罢双眸垂着,看不出心绪,子尤只得补充道:“纵使要赠,亦是女子发簪,不该选男子饰物,除非了解对方有何特殊癖好,虞弃灵应当是要赠给他人……” 咚的一声,商玄手中拿着的凤纹璧忽然摔落红毯上,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异常清晰,子尤震惊一紧心神,断了话音。一个玉簪,王为何会如此失态? 良久后,只见商玄缓缓睁开眼,一半时停住眯着定在玉璧上,玄色丝带凌乱散着,随着时间推移,视线越来越冷。 这一世,有他阻挠,虞弃灵并无机会了解她之喜好,二人交情亦未深到那般地步,他如何会知晓她不为人知的喜好?姒艳罹对他都不曾提及,更何况是虞弃灵。 商玄想着冷眸俯身捡起了玉璧。他和虞弃灵那一世知晓她此好,亦是一次意外。此后每年生辰,虞弃灵便会不惜代价,精挑细选匠人,赠她流云御风簪作为生辰贺礼。 这些时日暗人所报,一切他怪异举动背后的原因突然间全连在了一起,手指无意识捏紧了玉璧,商玄额迹青筋直跳,视线嘲讽落在地图上尧国王都:“孤王竟被你骗了这么久!虞弃灵你怎能活着,怎能还记着她,怎还想觊觎孤的王后!” 声音到了最后,全是狰狞狠戾。 暗人脚底倒生凉气,暗一拧眉。自虞弃灵逃离商国那日,已然尽人皆知其假象,王为何还在说他在欺骗?记着又是何意? 思量未已,却又听话音戛然而止,竟似被中途斩断,子尤抬眸极快看了眼王位之人。 商玄眸底狰狞又全部消失,只有怔怔:“下去吧,继续回报虞弃灵一举一动,尤其是对王后的,不得打草惊蛇。” 虞弃灵亦重生毫无疑问,他被蒙蔽了如此久,现在知晓也为时不晚,只是有些举动竟像不知姒艳罹与他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须小心弄清楚,一着不慎,会毁了他费心经营至今的一切。 暗人领命离开后,又过了一刻,受到召见的公子重纠独自入了未辰宫,双手作揖,躬身见礼:“重纠见过王上。” 商玄一笑下了正中央王台,拱手亦作揖礼:“公子入座,你是我之妹婿,日后不必如此多礼。” 重纠笑了笑,待他起身时才起,分宾主跪坐在左右两侧案几后:“王上厚爱,重纠礼却不可废。” 商玄笑着做了个请:“先用茶,今年中山国刚进贡的上好普洱。” 重纠不却盛情,旁边宫婢斟好后,坦然捧杯,细细品尝。 商玄乘他饮茶的功夫,说出了凤国的消息,一并将誊写好的竹简派人放在他身前饕餮纹案几上。 重纠本还平静的面色顿有变化,一放茶杯,向竹简看去。 商玄端着茶杯,嘴角噙笑,不徐不疾道:“公子稍安,孤可倾商国之力助你归返凤国,尧、舜、子国届时大开城门,一路通达,不必担忧公子子箕抢先一步。” 公子重纠闻言哀色散去,且喜且忧凝向他:“王上大恩,重纠登位后,愿以十五座城池答谢,只是怕……” 商玄放下茶杯:“公子担心虞,”说着顿住,失笑:“该是凤弃灵?” 公子重纠亦不掩饰,尴尬笑看他:“是啊,若我难以登位,十五座城池只能是一句空话。”言罢不由叹息:“怎么也想不到世上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小弟,他能忍辱负重许多年,我这个做兄长的也由衷佩服。” 商玄笑意顿成歉意:“若知告诉公子消息,反倒成了负担,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 公子重纠怔了下,面含惭愧:“让王上见笑了。” 商玄这才故作轻松,摇摇头笑道:“登位之事,不能儿戏,公子之心,我深有体会。公子大可放心,凤弃灵不会成为阻碍。” 重纠诧异,眸露喜色:“王上可是已有了解决办法?” 商玄笑颔首,让宫婢给二人空了的茶杯添满后,继续道:“孤不会让他活着回到凤国,只是要委屈公子,在回到凤国前按照我的计划行事。” 重纠感激难抑,不由起身拜了两拜:“王上务必再受我两拜。” 商玄笑叹,等他重新跪坐后,道:“公子不必如此,他绑架了王后,我知晓他身份却迟迟不动手,就是为了等待时机,一石二鸟,既为公子除去大患,又能迎回王后。” 重纠这才大悟,难怪不见他动作,竟为了他耽搁,感激溢于言表:“王上雄才大略,今日重纠才得见一二。”说着捧起茶杯:“以茶代酒,重纠为王上谋略干一杯!” “请!”商玄一同捧杯笑饮,掩在酒杯后的笑意中闪过一道利光。 半个时辰后,重纠带着拟好的计划交予离开,商玄回到王座,正襟危坐,叩击了下黑漆五彩长案,钝响在宏伟的殿中清晰回荡。 在外侍立的刘海听到,急忙进入。王上每次要传密令前皆会用此法召他,“王上。” 商玄看向他,温和淡笑:“密信景国国君,孤答应公子子箕请求,助他登位。” 方才与公子重纠议事,刘海听得清楚,前后一想,不得不为他的策略折服:“王上英明,商国称霸天下,指日可待!” 商玄视线移到了的火焰上,喜怒不辨:“去办吧。” 此时的尧国,万家灯火已灭,两个时辰渐渐又过,月上中天,繁星闪烁,悄然到了子时。 王子府内,安睡的姒艳罹床边,虞弃灵坐着,借月光凝在她睡容上,悬在她面上的手指终究未落下。 两刻后,他缓慢收回,轻步不惊动任何人,离开卧室到了隔壁书房无声消失。 尧国东部坊里的一处府邸中,虽是深夜,歌舞之声绵绵不绝,每次他们家公子到了尧国视察商铺,总会如此莺声燕语,歌姬舞姬任由他们尽兴,各种淫靡之声充耳不绝。 吱呀声起,熟悉的密道开启声,姬狐急拉一把锦被,身下面色潮红的女奴盖得密不透风。 消失到此的虞弃灵淡看一眼遮得严实的帘帷,入座:“出来!” 片刻后,姬狐小心拉开帘帷落地,衣裳不整走向桌边,灌了一口冷茶,平息了欲火后,无奈看他:“何必急着来见,泄露了你我秘密对你没什么好处,消息明日我自会暗送给你。” 虞弃灵道:“说吧。” 姬狐本要说,张嘴却是一顿,坐下问出了一件疑惑许久之事:“那些暗人是上卿一手为你培养,虽非你挑选安排,但与你自己的无何区别,他亦忠心耿耿,为何要让我暗中重布势力,还派人看着他?” 虞弃灵沉默片刻后,眸底一丝沉暗闪过,才看他道:“我曾告诉你,王后沉疴不治而亡。” 姬狐从未见过他如此阴狠的面色,眸底一丝戏谑再难维持,放下手中茶杯:“你这脸色让我怀疑还有其他原因。” 虞弃灵转眸望向茶杯中的红汤,缓缓开始了讲述:“一统天下后,狐晏因我不娶他已有废太子子嗣的女儿,给王后下了无色无嗅的慢性毒药,他怕我发现,自己亦同时中毒,以为她死后,我便会娶他女儿。王后染病后,看遍了诸医,也只说是绝症不治,死时我才知道真相……” 姬狐震惊:“这?” 虞弃灵道:“绝症早有迹象,中毒在此后,她本不该那么早离世。” 不是他想的那样,姬狐皱眉紧凝他:“毒药加速了她之死亡?” 虞弃灵压下心底沉恸,强迫自己回忆:“她在死前其实已发现了毒药,只因绝症知自己活不长久,便用手段封锁了一切可能让我发现的可能,以身入计,死后留下证据,让我一次铲除了所有把持凤国的公族势力。” 姬狐突然站了起来,来来回回在房中踱步,良久后才停住步子,皱眉看他:“她怎么也不顾及你之想法!”说完一顿,猛摇了摇头:“不,不对,幽君公主不像有此手段能隐瞒住你之人。” 虞弃灵沉默,暂未说什么, “王后自知命不久矣,中毒后也不过提前死期,能为王一举铲除未来强大阻力,死得其所。” 虞弃灵和姬狐转眸望向声源处,帘帷掀起,一名面带长疤的女子走出俯身:“工师奴见过王上。” 虞弃灵平静颔首:“起来吧。”这便是她那日所言之人。 姬狐看看自作主张出现的她皱眉,也没说什么,便费解凝向他:“她若不隐瞒你,说出中毒之事,还可向狐晏弄得解药,只一个蓄意谋害王后的罪名,他一族也难以留存,为何却要鱼死网破?” 虞弃灵起身,对上他之视线沉凝道:“自凤睿公称霸后凤国国势便一路变弱,凤国公族势力渐强把持朝政,自那后的历代国君皆由其废立,有十个凤王曾死于公族之手。” 顿了顿,他将眸凝在了烛光上垂下:“为了早日灭掉商国,将她带回,那一世最大错事便是我与公族势力暂时妥协,发展国力。后来推行削弱公族之法,本徐徐为之可达目的,她一心要助我同时铲除,便以死做了此计,让毒案牵扯三大公族……”说着顿住,他亦再难成言。 姬狐不能再问,只叹了口气,猛然才又想起忽略了一件事,以前他言一统天下后的记忆亦有些模糊不清,转头瞪眼看他:“你怎会知晓上卿后来之事?现在他抛弃妻子,忠心耿耿,恨不得把命卖给你。” 虞弃灵平静道:“登基之后,我给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位,士族出身的狐氏一族跻身三大公族,与高、齐二氏并立。” 姬狐一震,陡然才明白了他方才言语。狐氏一族灭掉,仍有高齐二氏制肘,她之办法,却能一举削弱公族,元气大伤,他们再难复苏,只是这已都是过去,如今一切从头开始,这重生后他打算要怎么做? 虞弃灵继续道:“我给你下令那日,便已全部都想起来了。” 姬狐愣了下,眸底微露出丝喜色:“总算能不被什么都知道的商玄所制了。” 工师奴皱眉瞥了他一眼。 虞弃灵亦不在意他言语,重新返回座椅坐下:“说你查出来的消息吧。” 姬狐恢复了正色,凝视他回座:“已经按你吩咐解决了王都,到明年春末夏初,只忠于你的势力便可全部在尧国各地安插好,狐晏的势力依然保留不动,他不会发现。”言罢他陡然大悟,难怪他接受了姒艳罹难个可能送命的计策。 虞弃灵不出声听着。 姬狐继续道:“你带姒姬到了我的大周酒楼后,狐晏与其他人秘谈,为你安危考虑,要杀姒艳罹,如你所知,至少在你登基前,他不会有二心,这个王后的姐姐你打算如何处置?” 虞弃灵凝视他平静告知:“姒艳罹不是王后的姐姐,真相我也不必继续瞒着你了。” “什么?”姬狐震住,这是什么话? 虞弃灵道:“她才是我的王后。” 第37章 姒王驾崩 第三十七章 姬狐和工师奴的面色已非震惊可言,眉心拧成了死结,匪夷所思:“她难道不是商玄的王后?怎会又成了你的王后?若是你的,商玄又为何要占为己有?” 虞弃灵冷笑一声:“自以为我非重生,便想夺走她杀掉报仇,痴心妄想,这次他的商国依然要亡。” 姬狐回神,相信了他所言,听到此又是不解,诧异问:“商玄为娶她自降身份轰动一时,为何要杀她?再说报仇也该找你,商国由你灭掉,与她何干?除非他恨屋及乌,未能把握时机杀你,只能杀她。” 工师奴突然插话:“方才主公说为迎回在商国的王后而妥协,期间,她与商王之间当有牵扯。” 虞弃灵凝眸,复杂笑笑:“此事一言难尽,日后时机到了再让你们知晓,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 姬狐起身打开工师奴负责下挖的密道门,送他进入,火把光芒摇曳下,凝视他低语:“日后你打算如何面对她们?” 虞弃灵步子微顿,回眸看他:“幽君一直都是我们之妹,记忆恢复前后,我都只以此礼待之。”言罢停顿片刻,接过他手中火把:“也难为幽君一直伪装,真心实意助我亦想利用我。” 姬狐突然替楼幽君汗颜,敢情他什么都知道,幸亏是她姐夫,也不计较,代替那个王后护着她,唯独他们蒙在鼓中:“那姒艳罹?” 平静突然从虞弃灵面上散去,替换成了沉凝忧思,等待片刻终究没有得到答案,只见他对他笑笑转身,片刻后消失在了幽黑的地道中。 “王后自身情形复杂,王又身处险境,如履薄冰,不能行差一步,想护王后周全,不再重复那一世悲剧,远没有要护住幽君公主简单。” 工师奴冷静分析的声音传出。 姬狐不由叹了一声,走近地道口静立的工师奴未接话,反想起了什么,突然道:“那日深更半夜,正是好眠美梦时,王上面色异常来此,枉我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未曾多问,竟是有如此j□j。” 言罢又恢复了纨绔公子的风流之色,顿伸手一把强抱起工师奴往床边走去,三下五除二去了她衣物,咬着她耳朵说道:“日后一切以主公为重,本公子日后有得瞒了。以后你继续督建楼阁殿宇去,不用省钱,本公子多的就剩下钱了,既要牢固还要快。” 十日后的尧国早朝后,狐晏回到王子府,将尧王朝堂上与众臣言过的顾虑之事说出。 “商国与尧国比邻,虽有与商王的秘密协定,但约束之力也不会有多长时间,一旦时机成熟,商王必会毁约攻打尧国,有何法可将此攻打时间确凿无疑延后,尧国便可有时间发展国力。” 疾医若有所思扫过几人道:“尧国国力壮大,对来日凤国并无好处。” 虞弃灵平静出声:“两害相较取其轻,一旦商国吞并尧国,对凤国更无好处,尧王朝臣可拟定了办法?” 狐晏摇头:“这十日都在商议此事,仍未。” 虞弃灵扫过在坐的几人:“你们有何想法?” 一直敛思的姒艳罹抬眸看向他:“我有一法,可否施行,请主公听后裁决。” 虞弃灵笑凝:“但说无妨。”旁边跪坐的姒姬为他茶杯中添满了水,才若有所思看向她。姐姐这十日为何又开始对虞弃灵不言不语?难道就因在思虑尧王此事? 姒艳罹道:“让尧王派水工到商国修渠。商王将大量百姓和钱财耗损在兴修水利上,便暂时无力东伐,可以为尧国延出五年时间。” 虞弃灵和狐晏若有所思对视一眼,眸底渐渐有了笑意:“好办法!” 一个时辰后,王宫,尧王听虞弃灵说出后,愣了下后,面露喜色,只是细思却又有诸多问题:“商玄如何会相信寡人派去的水工?现在的商国也不需要修建水渠,办法虽好,若要实施,却有些困难。” 虞弃灵一笑:“自不能让商玄知晓水工是王上所派,商国如今广开国门,招揽食客,可让水工自去。” 尧王紧锁的眉头仍然未松:“此非难事,难在商国不需要修渠,怎么说服商玄做本不必要之事。” 姒艳罹放下了茶杯,抬眸直视尧王,胸有成竹道:“商玄需要修渠。” 尧王诧异:“哦?右相可再说得详细些。” 姒艳罹道:“商玄尚未登基前,曾与我言过,商国国力强盛,但水利依然薄弱,须大力加强,一旦登基,首要之事便是处理此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水利与农事息息相关,商玄有争霸之心,自然会需要水工,这也是我献此策于主公的根源。” 尧王眉头微有松动:“商玄登基已有快四月,并未有何新策,更无右相所言的兴修水利之举。” 虞弃灵笑看他:“如今已入寒冬,年关不远,不适于任何修建之事,商玄要用新策昭告天下,亦该在明年解冻,春回地暖时。且他新登基,最重在稳定人心,过渡几个月,明年开春,万象更新,颁布新策最合适。” 姒艳罹凝视尧王接话道:“商国不似尧国暖温,偏于中原西北,一旦入冬,不可动土,否则根基不稳,纵是建房屋亦极易塌陷,主公自幼长于商国,对其情况了如指掌,王上斟酌。” 尧王眉宇此时彻底松了开来,笑叹凝在虞弃灵面上:“公子在商国受苦了。” 虞弃灵微怔后淡笑,并不在意:“若非后来缺衣少食,亦无今日弃灵,仍要感激商王。” 言罢扫过姒艳罹,又道:“也不会有机会与右相相识,结下来日君臣之谊。” 尧王笑着颔首承认他之言:“公子亦在尧国数月,对挑选水工一事,有何见解?” 虞弃灵略有犹豫,斟酌如何开口。 尧王笑道:“但说无妨。” 虞弃灵道:“在宫中任职的水工不可,须从普通百姓中挑选。” 尧王认同,点了点头。 姒艳罹突然插话笑道:“王上还请恕艳罹之罪,主公有所顾虑不好开口,艳罹便代主公一言。” 尧王哈哈一笑:“寡人岂是那般鸡肠小肚之人,公子客气,右相直言吧。” 姒艳罹笑道:“那日主公带我们去大周酒楼,途经一处正在修建的奢华楼阁,无意得知一桩冤情而结识了此能工,可惜她是名奴隶,在舜国被官卖,辗转到了尧国,随主,已是尧国人。” 尧国身份等级森严,绝不会启用奴隶。此言说出,无异于违背要尧国奉行数百年之法。 尧王面上笑意微凝,扶着下颌白须,片刻后才沉声一笑看她:“非常之时需非常之法,右相继续说吧,奴隶身份非是问题。” 姒艳罹笑道:“此奴原名工师奴,其父为舜国司空,因督建的铜雀宫塌陷,压死了舜王男宠而遭灭门之灾,实因人陷害,工师一族男子悉数被腰斩,女子充为奴隶官卖。工师奴深得其父真传,亦有伸冤之心。” 尧王面上渐渐有了肃重,若有所思道:“倒也并非奴隶出身,冤屈可已得伸?” 姒艳罹一笑:“尚未,可派她去商国为刺客,来日时机合适,王上与主公合作,一同为其父洗刷冤屈,恢复其自由之身。” 虞弃灵补充道:“那日我们所见情形,她必能成功完成此任务。” 尧王沉思片时,当场便有了计较:“改日寡人微服,亲自见过她再做决定。” 两日后夜晚,那座奢华至极的富户宅邸,一辆普通马车从后门进入,虞弃灵和姒艳罹带着一名老者直接向主人所在的后堂而去。 房内花色毛毯铺地,屏风分割成厅堂和东西两厢,厅堂内左右并列四个彩漆雕案,其后放着八个青铜鎏金仿树灯柱,臂粗的白烛燃着,明亮异常。 “见过王!”一个中年商人带着一名女奴同时躬身。 私服至此的尧王笑了笑,走到待客的主位席地而坐:“起来吧,工师奴留下,其他人都离开。” 尧王单独和工师奴待了一个时辰才离开,回返王宫的马车上,他面色满意,笑看向虞弃灵和姒艳罹:“公子和右相帮了寡人大忙。” 虞弃灵急笑道:“王上客气,弃灵在尧国受王优待,能略尽绵薄,欢喜之至。” 深夜时,虞弃灵通过密道又去见了姬狐,在那间尧王离开还不到三个时辰的房间内,密谈之声因楼阁修建精巧,完全被隔绝,丝毫不会传出,那名见过尧王的富商亲自站在外面把守。 “工师奴,商玄必然会发现你的身份。”虞弃灵话音落后。 她一怔,细思了片刻才言简意赅问:“可是因商王为重生者?” 姬狐插了话:“她可会有危险?” 工师奴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转向虞弃灵道:“有危险我也会达成主公目的。” 虞弃灵笑笑,从怀中取出一个提前写好的锦帛:“并非因他重生,商玄稍加分析,便可识破此疲商之计。上面所写是你的保命符,他为了此原因也不会杀你,届时若审问,你便照此回答。” 话音刚落,“主公深夜不眠,原来是在此瞒着我议事。”突然不该出现的声音响起。 姬狐面色微变,工师奴袖子一掩,将锦帛握紧藏在了里面。 虞弃灵面不改色,转眸望向未曾关闭的密道出口,昏黄的烛光摇曳下,一人身影清晰立着。 第38章 姒离称王 第三十八章 房内三人与她对视,谁都未先开口。 姒艳罹扫了眼面色各异的三人,直直走向虞弃灵。工师奴和姬狐一言不发,侧身让路。 虞弃灵待她走近,一指旁边光下的席座:“坐吧。”亦不问她如何发现秘密,继续嘱咐工师奴,何处须谨慎,何处可毫无顾忌动作。 言至尾声,姒艳罹出声打断:“此计稍作变化,可事半功倍。” “哦?”虞弃灵转向她,目光毫无戒心:“如何变化?” 姒艳罹移动案上茶杯茶壶,少顷,呈高低错略之势:“水渠所引为流经商尧的漓水,主公借地势,同修一条密道与水渠相连,容人屈身通过,来日兵燹,可有第二条攻城路线,商国……”话音微微拖住,没说下去。 工师奴怔了下后,一抹讶喜浮上眉梢。 虞弃灵点了点头,目光含笑:“妙法!” 姒艳罹看向会意的工师奴:“但要不被商玄发觉,须在水渠开凿时,巧做文章。” 工师奴胸有成竹,颔首:“右相等待结果便可。” 少顷,嘱托完毕,虞弃灵和姒艳罹顺着密道返回,谁也料不到,这座精致的富商宅邸与王子府邸下面,有一条匆匆挖就的密道。 “这才是主公那日见过尧王,要重置府邸的原因?” 眼前幽黑,昏黄的火把光芒下,姒艳罹声音徐徐响起。 虞弃灵步子不停,颔首,目光却移到她面上:“尧王新封的上卿恰需府邸,借此时机让出,不会引起怀疑。” 火光照在她眼中,忽明忽暗:“上卿并不知晓。” 虞弃灵笑笑,如实告知:“这条初时废弃,仅差丈许要通时停住,改挖了他知晓的那条。到尧国后我让姬狐继续挖通,只供我用。” 早在他们到达尧国前,密道便已存在,只等时机进入此宅邸,姒艳罹想着,看他直言:“主公为何隐瞒上卿?” 虞弃灵目光移向前方,笑意散去,许久未言。 姒艳罹已有几分了然,只是比起狐晏,更改防备的人是她,转而道:“主公是刻意让我知晓密道?” 随着话音,本燃烧的火把突然熄灭,毫无预兆。 四周漆黑一片,不见五指,虞弃灵停步:“是。”言罢取出火石,铿铿声响起,在密道中清晰回荡。 点了数次,火把皆一燃又灭去,非潮非湿,却燃不起,一时也解不出缘由。 虞弃灵放弃,压着一直波动的心绪,平静道,“跟好,莫与我离得太远。” 他往来多次,拐弯,坑洼,各种路径谙熟于心。 姒艳罹“嗯”了一声,二人不快不慢,始终保持着一步之距,不再言语分神。 微不可闻的脚步窸窣声,细细回响在密道中,不时有提醒声响起。 半晌后,身后异常的一声重踏,姒艳罹踩入深坑之声,一个踉跄,急手扶壁,却仍止不住倾势。 虞弃灵骤然回身,刚伸手,还未来得及扶,彭得一声,她已撞在了胸口,手下意识去搂。 姒艳罹怔了下,顷刻回神,“多谢主公!”站稳退身,腰间本轻扶的手却突然圈紧。 姒艳罹一时不察,又被压近了他胸前,手指一动,佩剑瞬间抵在二人腰前,她加重了嗓音:“多谢主公!”这几日他对幽君颇显冷淡,其他人看不出,她却分明,举止又对她多越君臣之礼。 话音落下,腰间圈着的手复杂松开,姒艳罹才收剑,他突然转身,衣袂带风,一片漆黑中弥漫起一股压抑之气,姒艳罹清晰感觉到,看不出面色,无法定夺他此时心绪,谨慎迈步跟着。 半晌后,飘来一声低沉之音:“回去先去见幽君,你该知晓了。” 姒艳罹疑惑,抬眸定在黑暗中的脚步声处,微微皱了眉。知晓什么? 朦朦月色下,两刻过去,雅致的一处女子房中,烛光昏黄,三人身影闪烁不定,六目相对,面色各异,却无人开腔。 楼幽君瞅瞅二人,暗叹,还是得她先解,走向站在树灯旁的姒艳罹,斟酌道:“事情真相是,我想为姒国报仇,他要离开商国,我们各取所需,故他作假迷恋,我配合掩人耳目。” 姒艳罹眸色睨她,不辨喜怒。 楼幽君被看得嗓音颤了颤,她生气前就是如此眼神,急道:“姐姐莫生气,你要护我远离纷争,可姒国之仇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当时你已为商玄谋划,我只能凭一己之力与他合作。一直不告诉你,亦是主公不允,且时机不到,如今你一心一意留下……”话音顿住,言外之意,却很明显。 幽君亦在防备她,姒艳罹并无怒,收回视线凝在灯烛上,沉默许久后,才缓慢出声:“姒国之仇,不死不休,我并未放弃,你不必怀疑。” 楼幽君刷得抬眸,震惊之色密布。 姒艳罹眸中无悲无喜,彷如一滩失去了生机的死水,姒国未灭前的她虽淡然,眸色却绝非如此,楼幽君看着,倏忽间想明白了她在商国的一切作为,她竟完全将自己当做了复仇的兵器,眼圈一酸,猛伸手抱住她,紧紧的:“你……你为何……要骗我!” 姒艳罹未说什么,只抬手轻按在她肩头。 楼幽君哽咽咬唇:“都是我蠢笨,竟只因你嫁给商玄,这个一剑刺死父王的人,就以为……原来情意都是假的……” 姒艳罹眸色依然平静,按着的手微加力道:“不怪你……” 楼幽君听着却心头更酸,只抓紧了她的胳膊,再难成声。 房内一时只有落泪声。 良久后平复心绪,楼幽君拭去眼泪,想起那日她所言,涩然看她道:“日后见了救你的师父,我亦要拜他为师,孝敬他老人家……” 姒艳罹闻言一怔,突然垂下了眸,面色发白,握剑的手控制不住发冷。 楼幽君怔住,心头一凛,急按:“姐姐……”怎么冷成这样? 姒艳罹面色渐渐更加苍白。 楼幽君急得慌了神:“可是师父出了事?” 姒艳罹抿唇,还是不说话。 楼幽君察觉她的手突然颤抖起来,心神骇住,不敢再出声,只紧紧按着。 良久后,姒艳罹之声响起:“师父已死,我杀了他。”平静至极,与她异常丝毫不匹配。 楼幽君一震,愣在了当场。少顷才明白此言何意,身子一个激灵,无措看着她,又茫然向虞弃灵看去,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姒艳罹缓缓抬眸,对上他们视线:“孤由,便是他。” 刺杀蔺国尉的刺客,震惊各国之案,楼幽君方才思绪平静下来,却闻此言,强撑着眼凝着她,想说句安慰之言,却是先湿了眼睛。姒国未灭时,姐姐偶提过教她的师父,敬重非常,虽从来不提姓名…… 姒艳罹压下所有回忆,颤抖的手突然松开了剑,反一握她的手,平静道:“为了首级死相真切,师父与我商议,他活着时用地魄剑取下,剑是他放天火烧死富商寻回。报仇后我便可去祭拜他,否则黄泉下也绝不见我。你不必再思姒国之仇,自有兄长担下。” 楼幽君听她突然又自称兄长,知是以身份压她,劝她安然度日,脱离争斗,心头酸楚,强颜笑“嗯”了一声:“制剑时我让工匠加了一物,三把剑中它最锋利,孤由师父并未受太多痛苦。” 姒艳罹见她答应,眸色微松点了点头,刚欲转身,颈后却突然一记闷击,晕倒坠向地上,一双手从后面接住了她。 “你!”楼幽君面色一变,虞弃灵已横抱起姒艳罹,她皱眉:“为何要……” 他看她一眼:“她心神俱疲,不能再撑,我带她回去。”言罢微顿,垂眸才补充:“孤由不该用极端之法,逼她杀师。此事一生皆痛,她那世大仇报后,亦未稍解,此时时机不对,对你说出并非好事。” 楼幽君怔了下,未说其他,点头沙哑道:“照顾好她,王姐夫,兄长她……” 虞弃灵凝在姒艳罹面上,颔首:“放心,日后切记称呼姐姐。”她一急便会唤她兄长,亦是在姒国从小到大习以为常,一时难改。 楼幽君才知又唤了兄长,应声看他们出了房门,站在门口目送。那日庆生在大周酒楼密地,他突然告知数日前记忆全复。只是他为何不让姐姐晓得重生之事?因她们并非重生,只是过去之人吗。 次日,姒艳罹突然大病一场,昏昏沉沉睡着,果如虞弃灵担心,说出生了问题。 疾医看过,诧异捻着胡须,又再次隔着锦帕摸了一次脉,这倒怪了,不是风寒,也非发热,更与其他杂症无关,怎会昏睡? 楼幽君担心,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紧紧盯着。 虞弃灵压下忧色,不动声色,和狐晏几人坐在厅外,等着疾医诊断。 疾医最终只开了温补的方子,走出卧房看向虞弃灵笑道:“主公放心,并非病,只怕是邪思入体,引起了此症,几帖药下去,去了邪气,便可无碍。” 狐晏轻叹,看向虞弃灵:“她参与的布排只能再推迟了。” 虞弃灵摇头,果决道:“不必,我们继续进行,她无碍后告知即可。” 狐晏眸底满意一闪,平静摇着羽扇。他对楼幽君只寻常宠爱,来日铲除姒艳罹,嫣儿再有几年及荓,恰为主公良配,有他这个父亲和整个狐族为势,楼幽君必然争不过。重生,呵,重生的岂止商玄和王上你。 楼幽君衣不解带地照顾姒艳罹,他们依然维持旧日表现,暂住在了房中,虞弃灵则住到另一侧卧房,照疾医所言,以防病症被传染。 深夜时,虞弃灵出现,唤醒了坐在床边盹儿的楼幽君:“去睡吧。” 楼幽君就等他来了,离开前提醒:“别坐太久,小心晨起被狐晏等人看出端倪。” 见他视线定在姒艳罹身上,早已顾不得理会她,暗叹口气,楼幽君又响起了辛锥,一笑涩慰,轻步消失。 半个时辰后,虞弃灵在月色下起身,寻到锦被外她的手,合握于掌心:“这一世,你再无机会抛下孤。” 第39章 和议波折 第三十九章 商国,烛光下,商玄看着手中锦帛,口中喃喃:“病了?你竟然会病?与孤在一起时,你从未有过病,果然你不该与虞弃灵同行。” “来人!” 站在门外的刘海急急进入,小心躬身,对着闪烁不定的背影:“王上。” “传为孤治病的南德来。” 刘海怔住,领命离开。王上病了? 第二日,王都盘镐东城门外,盘龙旗幡猎猎,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数百身着锦衣的军士横列城墙,商国王上金銮驾停在城门口,前面一张长案横列,上放一个三足之青铜鼎,内有香烟袅袅,随风远送。 公子重纠与商玄共饮后,放下酒爵,拱手:“此别之后,再见不知何时,王上受重纠一礼。” 商玄扶住,笑道:“时辰不早,不必行此虚礼耽搁,你能顺利登位,便是对孤之感激,带着南德出发吧,这二十乘战车定护得公子无虞。”手指微紧了紧,暗示他一切照计划行事。 公子重纠怔了下后,会意颔首:“王上放心。”不再强求,拜别转身。 三匹周身璎珞的白马鬃毛发亮,一看便知是良驹,不时打着响鼻,拉着一乘装镶金钿的大车,静静等待他走近,随他从凤国一同逃亡而至的卿大夫上了随后的马车。 其后二十乘战车庄严静待护送,正是商玄下令精心挑选的。 公子重纠挑起帘帷,最后看一眼住过许久之地,一声令下,不舍收回视线,浩浩荡荡开拔,军士护送着他,一路马不停蹄,驶向尧国。经尧至凤,是返回凤国的最近路径。 商玄回到目送,他们身影彻底消失在衢道上后,才返回銮车,摆驾回宫。 “将此消息传递给尧国据点。” “这两条消息分别给舜王,景王。“ “是。”从商玄手中接过颜色不同的细绢,当着他的面,刘海细细卷好。片刻后,三只看似普通,却一日千里的白鸽飞离王宫上空,向三个不同方向飞去。 两日后深夜,月光皎皎,尧国,虞弃灵府内,遍洒一滴清晖。 昏睡了两日两夜的姒艳罹睁开了视线。 “醒了!”一声平和之声隔着屏风传来。 姒艳罹愣住,抬眸望去,却见虞弃灵端着汤药走入。 姒艳罹皱了皱眉,一地月色,虽有灰蓝的清亮,却也稍显模糊,这才撑着坐起身,觉得脑后发沉,好似绑了重物。 记忆逐渐回转,她说出了真相,然后准备离开…… “你需要歇息。”虞弃灵走近床边坐下,回答了他打晕她的原因,将装着汤药的小碗递给她:“先喝药吧。” 姒艳罹亦未说什么,定在他面上看了片刻后才伸手接过,棕红的汤水亦透着灰蓝暗影,“这是何药?我并无病,昏睡而已。” 虞弃灵凝视她道:“凝神静气温补,无病亦可饮,你已饮了两日两夜。”随后将期间发生的事情大概一说。 她竟睡了如此长时间,姒艳罹愣住,蹙眉不再多说,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多谢主公照料。” 虞弃灵接过药碗:“你定要与我如此生疏?” 月光暗影中,姒艳罹闻言微怔,那夜他告知真相的根源,她并不糊涂,沉默许久后才对上他的视线:“走到今日地步,我的计划已全被打破,幽君虽不是你之王后,我仍会尽心辅佐,你不必……” “姒艳罹,”虞弃灵突然打断了她的话,眸色温和散去:“你知道我要什么。”目光坚凝,丝毫不容她闪烁避开。 姒艳罹顿住话音。 虞弃灵低沉继续道:“真相本不打算那夜告知你,但不言,孤在你眼中便一直是幽君之夫。” 姒艳罹沉默片刻,不假思索拒绝:“我之余生只为报仇,主公日后不必再提,为凤国肝脑涂地,姒艳罹绝无二话。” 此刻与那一世一模一样,若她是重生,他们二人未来将不同,可如今,只属于过去的这个她,虞弃灵垂眸沉默着,少顷突然自怀中取出一对双龙壁,咔哒打开金扣,失了束缚,两枚一分为二,他将一枚放在她面前:“无你辅佐,孤亦可夺得天下。但若想利用孤之国力复仇,必须嫁给孤为王后,这是聘物,代表未来凤国一半王权。” 言罢收起另一半,虞弃灵敛袂起身俯视她,淡淡无情道:“分道扬镳,或者并肩同行,孤给你一个月时间考虑,届时楼幽君与你同样去留。”言语毫无转圜,他平静离开。 微不可闻的脚步声片刻后才再房内消失,楼幽君的沉稳呼吸声似有似无。 姒艳罹定定看着他留下的龙璧,碧玉上月辉熠熠,抬手一覆,暗沉了眸。 不答应,幽君和她都会丧命,他不会留下任何未来可能的敌人,防备上卿狐晏可见端倪。武艺非他对手,双拳亦难敌千军万马,逃回商国,商玄不会信任,除非觑得时机取到他首级,否则报仇将付之东流,她该如何抉择…… 十日后,受到召见,正是午膳时,虞弃灵带着姒艳罹当即入宫觐见。 尧王宫殿内,两侧漆案上摆好了精致的膳食,麦酒飘香,尧王让他们坐下:“陪寡人用膳吧。” 二人恭敬从命,席地而坐,饮汤驱寒后提箸尝了几样。 尧王满面笑容,红光焕发饮酒:“寡人又收到了商玄消息。” 虞弃灵诧异:“是何消息让王上如此开怀?” 尧王亲自斟酒,浓郁的酒香扑鼻而入:“寡人是为公子你开怀。” 姒艳罹停箸,狐疑抬眸看他。 尧王斟满了酒才继续道:“商玄据点的消息,公子重纠离开王都盘镐,一路由二十乘车马护送,再过二十八日可到尧国。” 虞弃灵愣了下后,故作愚笨,不解笑问:“他因何而到尧国,王上清楚,不知弃灵喜从何来?” 尧王轻笑:“寡人本在犹豫派多少车马护送公子,如今有了比较,寡人亦有了决定,二十乘精兵。” 姒艳罹大喜,当即离席,长揖一拜到底:“臣代主公谢过王上。”以尧国国力,曾估计,能派出十乘已是尧王最大极限。 虞弃灵当即笑端酒爵:“着实大喜,多谢王上!” 二人对饮,尧王笑抚着白须:“寡人只能相助到此,日后如何,端看公子和谋士作为。” 姒艳罹笑道:“臣和上卿等定护得主公安然归国,开来日尧凤之好。” 尧王笑颔首,想起一事又道:“工师奴已秘密离开尧国,此刻正在途中,寡人亲自为她饯行,未不泄露,便未请两位参与。” 虞弃灵和姒艳罹早知,闻言故作讶异,笑举杯:“预祝她不负重托。” 用过午膳后,二人告辞离开,回转宅邸的三匹马拉着的车上,达达的马蹄声传入车内。 姒艳罹看向虞弃灵:“主公该恢复真名凤弃灵,如今商玄已知你身份,不需要再忌讳,日后也该以此名行走各国,为天下知。” 虞弃灵平静看她:“孤一直等待复名时机,如今到了。” 话音落后,姒艳罹微凝眸光,又说出了用膳时便思索之事:“商玄只派二十乘车马,有些异常,该派四十乘护送才对。” 虞弃灵冷笑,微挑帘帷,看了眼尧国王都络绎不绝的行人:“孤自有应对。” 狐晏等人早已在厅堂中等待,见他们回来,入席坐后,直声询问入宫详细情形。姒艳罹几乎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 听罢,狐晏突然放下羽扇,离席起身,向对面跪坐的姒艳罹长揖:“如今到了行使右相计策之时,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右相能答应。” 如此重礼,姒艳罹面色一整,端正直视:“上卿但说无妨。” 狐晏不回席坐,揖礼仍在,抬眸道:“日后请右相模仿主公言行举止,我们几人之中,你着男装时与主公身形最相似,虽高低不同,但无大碍。” 姒艳罹突然一笑,起身离席,回礼一拜后,扶起他:“既为主公,何须如此大礼,艳罹当仁不让,上卿太见外了。” 楼幽君心头一沉,面色力持平静不变。 虞弃灵刚端到嘴边的茶杯微顿,片刻后才继续饮完,不动声色。 十八日后,尧王收到了边境官文,当即下发文书,大开关门,让商国战车护送的公子重纠入境。 又过了十日后,浩浩荡荡的车马行到尧国王都,二十乘战车军士留在郊区扎营,只有重纠乘坐的马车和另一辆进入,有三十名侍卫护送,围得严严实实。 刚过城门走了不到片时,马车突然停住,重纠诧异道:“发生何事?”侧身挑起厚重的帘帷望去。 一身玄色狐裘的虞弃灵率着凤国几人,静立不远处,见他露出面容,恭敬躬身做了一礼:“弃灵听闻兄长今早可至,特来迎接兄长。” 公子重纠怔了下后,幕然又是惊喜,又是激动,眼圈儿内竟泛红,全是逃离在外,遇上故知的酸涩:“为兄失散多年的三弟!” 眸光又扫了一眼熟悉的狐晏,当即下令,侍卫挑起帘帷,他下了马车,腰间玉佩叮叮作响,急步向他们走去。 虞弃灵亦同时向他行步,含着恭敬谦卑,又激动的笑意。 第40章 签订前夕 第四十章 少顷后,二人面对面站在了一起。 虞弃灵再一作揖:“兄长。” 重纠压着翻滚的冷笑,急手相扶欢喜道:“快起,那日你离开商国,都尉回去上报,听其形容,孤晓得其中一人是狐晏,才猜测你的身份。后来身边老臣李倾说出了一桩被父王压制的秘事,未曾料到你竟是……” 说着深深叹了一声,未再继续,只道:“逃亡在外,竟能遇上自家兄弟,上天待孤不薄,你我兄弟这次一同走吧,回去为父王奔丧。流落在外,终非长久之计,回去后共同辅佐王上,强盛凤国。” 虞弃灵黯笑:“可惜父王……”说着全是遗憾,再难成语,一切言语都流露在了眼中。如此而言,便想掩饰是商玄探查出的消息,重纠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 重纠故作了解,安慰叹息。 狐晏见时机合适,当即率领众人对他行了一礼:“臣等见过二王子。 重纠抬眸,扫过几人,感怀笑了笑:“起来吧。”姒艳罹竟然不在,给商玄传递相关消息也只能暂时靠后了。 随后辅佐他的几位臣子,下车见过了虞弃灵,众人便一同坐着马车向尧国王宫进发,马车两侧商国侍卫森严护送,任何想要行刺之人都无得逞可能。 王宫中,早已在昭华宫摆上了盛宴,重纠等人进了宫门便被引至,尧王端坐上首,绢纱帘幔隔开东西两侧殿宇,白鹤青铜香炉内一缕一缕的香烟缭绕,尧国文武大臣旁坐。 左侧空空着几张案,特意为他和与虞弃灵准备,姒艳罹正襟端坐。 重纠暗纳在心,竟是在此地等候,带着手下对尧王行过礼,命人将一箱贵重之物抬到殿内,入席后,笑对尧王道:“商王嘱咐孤定要亲手送到王上手中,王后行色匆忙,来尧未曾备得厚礼。商王便亲自过问补上,特谢数月对王后款待。” 身旁老臣李倾抚着黑白夹杂的胡须,看了眼不动声色的姒艳罹,补充笑对尧国众人道:“商王后喜游历山水,商王虽悬念,却也甘心在宫中等待,以让王后尽兴。” 尧国众人讪然,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商王不挑明,是为了商国颜面,一国右相和王后被人绑架,商泱泱大国,说出去,沦为笑柄,只是不知还有何后招,既能隐忍至此,商玄究竟要怎么处置此事。 尧王笑笑,命人收下,笑抬手:“传舞姬,开宴吧!” 丝竹管乐顿起,身姿曼妙的舞姬鱼贯而入,裙裾飘香,妖娆勾魂。 席间,虞弃灵不时和重纠交杯换盏,觥筹交错间,尽是喜意。 共饮数杯后,重纠端着酒杯笑道:“弃灵,既已做回凤国公子,还是把姓氏改换为好。” 虞弃灵怔了下后,笑颔首:“是,幸得兄长提醒,一时忘了,孤日后便是凤弃灵。” 重纠饮了酒杯,他旁边坐着的商盈掩嘴笑扫过楼幽君,对上凤弃灵道:“不知你们可办过婚礼没有?” 楼幽君微红面,看了眼凤弃灵,不语。 凤弃灵轻叹笑道:“如今正值父王丧期,未曾来得及办,孤只娶她为夫人,不可不慎。”言罢看向重纠:“日后回了凤国,还请兄长主持!” 重纠心底冷笑,你回不去,面上却笑道:“自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王和长兄已不在,二哥必然为你操持。” 言罢,突然看向姒艳罹笑道:“孤身边有一人,仰慕右相已久,执意要长伴左右,还请右相不要推辞收下。” 姒艳罹不动声色,诧异一笑:“公子之命,本不该推辞,只是主公曾有令……” 她还未说完,重纠已哈哈笑着看向凤弃灵:“不管你下了什么令,这个人定是要让她收下的。他曾救过孤,孤答应满足他一心愿。” 凤弃灵轻笑:“兄长赠人,一片厚爱,弃灵怎会推辞,只是怕夺了兄长心头之好。” 言罢看向姒艳罹:“收下吧,孤可为兄长破例。” 重纠也不等,满意笑笑,当即便吩咐身后侍奴将人带来,得到尧王允许后,从侧旁小径将人带入。 重纠指着正在作揖的人,笑看姒艳罹:“便是他南德。” 虞弃灵从未见过此人,重生前的历史并无他,暗敛思绪,重纠不会无缘无故赠人,只有可能是商玄,知晓他们都是重生者后,他启用一批不见经传的底层之人,亦是正常。 南德面含喜色,年轻白净的面上无一根髭须,年龄对凤弃灵见过礼后,便对着姒艳罹恭敬长揖到底:“见过右相。” 姒艳罹却知晓他是谁,专为商玄治病的阉人,隐秘不为外人而知,平静一笑颔首:“起来吧,日后随我一同效忠主公,若有二心,严惩不贷。” 南德恭敬:“是!” 重纠笑笑,收回视线,提箸吃了几样菜,与尧国其他臣子共饮。商王倒是仁慈,纵背叛了他,也留有余地,仍耐心等其回心转意,还对她也关怀备至,若换了他,她只有死路一条。 旁边的商盈礼仪周正,与尧王王后和其他公族夫人笑言,只余光不时扫过姒艳罹,暗闪鄙夷高傲之笑。 三哥如今空着后宫,不宠一女。如此良人,何处去寻,能做商王王后,还得三哥专宠,却偏偏要跟着虞弃灵这个短命鬼,她究竟在想什么?还谋士,连如今局势都看不分名,三哥到底爱她何处?若是无她,三哥便会娶了重纠之妹,凤商结永世之好,她的凤国王后之位,无人敢觊觎,重纠之妹,堂堂正正的王侯公主,比她个卑下的士族强出万倍。 盛宴散后,回到宅邸,为南德安排了住处,就在狐晏他们居住的苑中,疾医和张弓留下与南德相谈。 另外一处房中,三人端坐,姒艳罹看向虞弃灵和狐晏道:“他是商玄的秘密贴身医师,阉人南德,被灭陈国的御医,自阉后投在商玄门下,但凡有病,他只用他之药。” 狐晏突然笑了笑,摇着羽扇叹息凝视她:“商王不会无缘无故派医师前来,只怕是月前那场病已在他耳目之中,如今为你担忧,不惜泄露自身秘密。” 言罢满意道:“右相的计策生了效,拖延康复时日的事情,尧王并未让据点传消息给商玄,他既然知道了,王都必还有暗人,藏在暗处。”看来商玄并未完全信任姒艳罹,或许其中可以做计,他不必亲自动手杀她。 姒艳罹看向他,直言不讳道:“上卿可有何计策能引出这些暗人?” 狐晏刚要出声,虞弃灵却突然道:“不必,留着让他知晓。” 狐晏皱了眉。 虞弃灵扫过姒艳罹,看着他淡淡道:“这些暗人可为孤所用,商玄能得到的消息真假,防患住南德,便由我们决定了。” 狐晏若有所思想了想,最终颔首。 姒艳罹却凝眸道:“我们能想到的他早有预料,派南德前来,该已有舍弃此据点的打算。” 狐晏突然笑叹一声,“商王虽不完全信任你,但对你一片心意却是真。” 姒艳罹未说什么,他要试探,也无办法。 商议毕,虞弃灵离开去休息前留了一句提醒:“一月之期还剩下两日。” 姒艳罹怔了下,平静出声:“嗯。” 第二日,打算在尧国停留数日的公子重纠来拜访,虞弃灵亲自待客,席间姒艳罹去替他办事离开,刚进入卧房内,帘幔后突然闪出一人。 “属下南德参见王后。” 姒艳罹按在佩剑上的手才撤下,冷冷道:“念你初犯,日后若再有二心,我之剑绝不姑息” 扑通一声,南德突然双膝跪在了地上,急急压抑道:“王为了王后已是病了几次,王后当真如此狠心要弃王上于不顾?王晓得王后与如夫人亲善,已封其为如太后,与郑太后一同在宫中……” 冷光一闪,未看清姒艳罹何时拔得剑,冷刃已在脖颈。 南德不顾脖颈间已留下的血迹,直直凝着她凄笑了笑:“王后若是对如太后现状亦不关心,便立刻杀了奴婢。” 感觉脖间利剑微顿,南德本是一赌,心底微有了希望,当即凝视着她开始讲述。 “一个多月前王晓得王后病了,深夜召臣觐见。” …… 烛火闪烁中,南德望着眼前面色苍白之人,诧异躬身下拜:“见过王。” 商玄垂眸看向他,“你随公子重纠一同去尧国见王后,王后愿意返回商国前,代孤好好照顾她。” 这是商玄对他之信任,南德不假思索领命:“是,奴婢定不负王上所托。” 商玄说完后,却没了声音,许久后才又出声,嗓音有些怔怔,神色似陷入回忆痛苦之中:“南德,王后她恨孤。” 刚起身的南德怔住。 商玄阖眸沙哑道:“你可知她曾杀了孤,亡了商国?” 南德面上多了茫然之色,眉头紧皱,不敢说话,静静听着。 商玄又开始沉默,半晌后,蓦然转身离开未辰宫:“你随孤来。”南德跟随。 如太后殿中,离开的二人进入。 如太后双目已彻底盲了,听到声音,无光的双眸茫然望向声音处,面上却是有喜色:“你来看本宫了,可是有焰儿的消息?” 商玄强挤出笑,走近扶住站起的她:“安然无恙,只是还不肯回来,依然与绑架她的凤弃灵在一起。” 言罢略有些沉重,终究忍不住低语道:“姨母该早些告知孤她是姒国太子,孤根本不会杀她,只会终此一生,宠着她。” 如太后低低叹息一声。“本宫害怕你心有芥蒂。若非你那日拿着王上圣旨证明自己早已知晓大概,本宫也不会详细说出……” 商玄扶着她重新坐下,沉黯道:“因蒙在鼓中,百思不得其解她背叛的原因,孤恨她想杀她,此次遇见虽宠她却也一直防备着。” 南德已是震惊骇在了门口。姒国太子竟然没有死! 商玄继续道:“孤当初受父王之令,姒国王上绝不能留下,若晓得会有后来与她一番缘分,纵使抗令亦不会亲手杀掉姒王,必上书父王,留其一命,我们二人亦不至有此深仇相隔。” 如太后握紧了他的手:“也怨不得你,乱世之下,焉有完卵,她女扮男装,多少艰辛,姨母亲眼见之,心中不忍,如今终于正正常常当个女子了,却又遭此横祸。” 商玄嗓音突然一哑:“太后言出真相后,孤才彻底明白了她为何背叛。姨母,商国灭了一次,孤死在她手中一次,孤原为王位娶了许多夫人,现在后宫一人不纳,你说她能原谅孤回来吗?” 如夫人愣了下,皱眉急问:“玄儿,商国灭了是何意?你死又是何意?” 商玄话音僵住,垂了眸,明显是在压抑太过波动的心绪,良久后才道:“此事孤日后详细告知姨母,现在姨母可否先莫问?” 如太后从未曾见过商玄如此惶惶不安,诧异之色不掩,轻点头:“随你。” 南德直觉知晓了什么不世之秘,紧紧凝着心神。 商玄这才继续道:“孤现在别无所求,只想她能回来,孤和凤弃灵命中注定有此争斗,她不该参与,否则她仍会与上次同样结局。” 如太后听得糊涂,却因有方才之言,未出声问。 商玄道:“莫问孤如何知晓,也莫问言语间为何诸多怪异,她若听了想明白,便回来,孤绝不隐瞒她一字。” …… 话说到此处,南德涩沉轻叹,透过射入的日光,凝视眉头紧锁的姒艳罹:“王无法直面奴婢说这些话,不过借对如太后,让奴婢知晓好带给王后。” 言罢垂眸,心头再无牵挂,勾了勾嘴角,突然抬手握剑,用力向自己脖颈按去。 第41章 协议隐忧 姒艳罹猛然抽剑,插回剑鞘,南德的手被划得鲜血淋淋,她无动于衷牛,冷冷道:“传话给他,如夫人出一丝差错,便准备用商国陪葬,我这里不留你。” 言罢去风弃灵床边取了地魄剑,离开卧房。 南德皱眉,散去了故作出的悲伤,起身拂去膝上灰尘,平静离开。王后明言拒绝,他该按照王上的第二个计划进行了。 姒艳罹回到前堂时,已过了两刻,重纠不在,只有凤弃灵一人。 他闻到一股血腥气,陡然起身,去拔她的剑,残留血迹尚未干涸,凤弃灵拧眉:“谁的血?” 姒艳罹将地魄剑递给他:“南德。他方才讲了一个故事,主公是否要听?” 铿得一声,凤弃灵放回了拔了一半的剑,接过剑斜挂腰间,“嗯”了一声。 姒艳罹待他入座后才开始讲述。言罢特意挑出了两句,凝视凤弃灵道:“‘商国灭了一次,孤死在她手中一次,孤原为王位娶了许多夫人,现在后宫一人不纳,你说她能原谅孤回来吗?孤和凤弃灵命中注定争斗,她不该参与,否则她仍会与上次同样结局。’这两句主公有何见解?” 凤弃灵心头震惊,面上却平静敛思:“不必顾忌,你做何想?”商玄怎会知晓后来发生之事?她参与仍旧会死,他是何意?最后一句,他分明是刻意说给他听,真假姑且不论,他却日后不敢再轻举妄动,他堵不起她的命。 姒艳罹直言道:“若非怪力乱神,便是确有其事。商玄已死,却又重新活了一世,已在动作更改历史,吾在其中至关重要。” 凤弃灵突然笑了笑,平静凝视她,“你只言第一句,对第二句没有任何看法么?” 姒艳罹淡淡道:“吾只要报仇。” 凤弃灵眸底笑意散去,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报仇之后呢?” 姒艳罹怔了怔,她从未想过,沉默片刻后道:“若我还活着,便招赘数名优秀男子,生子延续楼氏宗嗣。” 凤弃灵一怔,皱了眉:“你是女子。” 姒艳罹挑眉,忽然笑道:“我是姒国太子,开国先祖便是娶男子为后宫,并非不可。”言语之间,该有的王者威仪丝毫不逊于他和商玄。 凤弃灵眉头皱得更紧,她这一世怎会,上一世,从未如此说过:“你已不是。” 姒艳罹轻笑:“名不存,我却受此教导长大,磨灭不了。除去女儿身,我与主公并无区别。” 言罢看他,直言不讳道:“主公可以重新考虑那日条件,我能现在嫁给你,但仇报后活着,却绝不会只生你的王子,莫打算用后宫礼仪约束,我可以违心答应你的条件,日后反悔。狗急了跳墙,我受不了只好鱼死网破。” 凤弃灵从未想过有此问题,皱眉盯着她,冷沉直言道:“我可以许诺只娶你一人。” 姒艳罹微怔,摇头轻笑:“姒国楼氏只剩下我一人延嗣,凤国公侯卿贵数万,凤族广布天下。主公皇族贵胄,自知其中关窍,莫轻许诺。” 凤弃灵心口一堵,太阳穴一跳一跳,眸色微有了压抑的怒气:“孤下旨让楼幽君延嗣。”她那一世并没有如此看法,即使未与他生情前,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姒艳罹眸中笑意突然散去,想起那夜楼幽君告知她的事情,良久后才淡淡道:“幽君去夏国王宫前毁了身子,此生再不能生子。夏王以为她有孕,不过是骗术罢了。” 凤弃灵心底突然一沉,幽君上一世明明可以生子:“告诉孤,你的决定。” 姒艳罹低头取出双龙壁的一半,放在桌上:“主公对我所提又如何想法?我不愿欺瞒,主公也莫违心。”他既想要她,便按照她的要求来,她也并非要借助他的国力方能报仇。商玄不论言语真假,却是透露了重要信息。 凤弃灵见她眸中流光淡闪,咬了咬牙,起身:“随你。”日后生了情,她自然不会还如此。 姒艳罹这才重新收回了双龙壁,启唇:“此事主公如何应对?” 凤弃灵转身俯视她,皱眉:“只有你我,无须称主公。” 姒艳罹怔了下,道:“弃灵。”说完才觉太顺口了,并非将其如商国时当做友人的顺,反倒是太过熟悉脱口而出,极其自然,好似她就该如此唤他。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凤弃灵听着心头微动,面色不由好了些,凝视她道:“当他所言是真,历史已开始改变,一切自与那时不同,我们照旧进行,无需改变。” 姒艳罹点了点头。 随后与他和狐晏去了大周酒楼,照旧沿着三层雅间的密道木梯进入暗室。 姬狐早已等待,见他们笑道:“大喜!” 狐晏手中羽扇一顿:“完成了么?” 姬狐笑点了点头,转向凤弃灵一语双关道:“在尧国安插的暗人和其他事情就绪,可以离开了,我先行一步,在舜国等主公。” 凤弃灵、狐晏、姒艳罹三人对视一眼,笑颔首。 晚上回到府中歇息,听到他已经入睡的声音,姒艳罹又睁开了眼睛,透过黑乎乎的夜色,望着床顶,拧眉思索着。她杀过商玄,也灭了商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历史当真存在?她后来到底是何种结局?商玄纵使再用哀兵之计,也不会胡诌这种事情。 “你再想商玄的话?”突然凤弃灵的声音传来,姒艳罹心底一惊,面不改色:“你怎知我还未睡?” 凤弃灵阖着眸道:“你睡着的气息并非此时模样。” 姒艳罹亦未隐瞒,转眸望向屏风,黑漆漆的,今夜乌云蔽月,房内无光:“我杀了他,还灭过商国。” 凤弃灵缓缓睁开了眼:“你相信他的话?” 姒艳罹“嗯”了一声:“他没有必要说谎。” 凤弃灵未再说什么,只道:“假若你确实做过,日后打算如何?” 姒艳罹突然没有了声音。 凤弃灵缓缓睁开了眸,复杂一片。 姒艳罹沉思良久才道:“此事与我无关,不过一则故事,他有两世心绪,我只有此世的恨。” 凤弃灵微微松了口气,她是这个过去的人,他方才多想了:“你的心思不变,他如何并不重要,无须再为此事费心,否则便中了他下怀。” 姒艳罹轻“嗯”一声,阖住眸,可思绪仍是不受控制不住地去想商玄之言,暗暗蹙了眉心。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向大家道个歉。 写到现在发现很多问题,完全不是我想要的,一直在以下三条路中犹豫。 一是草草完结了事,俗称烂尾; 二是停更大修; 三是在现在的基础上后续慢慢调整,后续故事写好。 跟很多人商量。有的说草草完结了事,总比现在半死不活的强,下一本再解决问题,这个建议的比较多。 有人说慎重修改,那样会让读者留下你这个作者总是修改的不好映像,还是别改了,就这样写完吧。 建议停更大修的只有两个人。 我心底一直都想停更大修,需要时间大概一个多月,可考虑到入v购买看文的诸位读者,停更修改会影响大家看文,编辑不同意解v,便犹豫了,感到非常抱歉。听了很多人建议,我知道大家都是为我好,劝阻的也好,其他的也罢,心理修改的渴望却是更强烈了。 我知道想要的是什么,不修改实在对不起作品,更是真的对不起读者,也对不起自己。 万万没有料到的结果,思索好几天,到今日半夜,终于下了决心,硬着头皮上了,决定停更修改,日后这篇文会锁住。 若是大家还有兴趣,愿意等待,一个多月后,会呈现另一个不同风貌的故事。修改好一章便会往上贴一章,所有锁住的章节都会一章章替换,vip章节保证不比原来的字数少,买过的不用重复购买。【vip章节不能锁,便会一直留着,但内容会紧随替换的。】 若是没有兴趣了,我可以给大家退下购买的款,但是因为的分利措施,电脑购买作者收入6成,手机购买收入5成,比如你1角买,电脑作者得6分,手机得5分,能退出这部分作者所得的,其他的在腰包,不知道有什么退款途径,大家可以在评论留一下,非常感谢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 第42章 姒离昏迷 就在此时,“姒艳罹!”水滴声中突然响起一声。 商玄脑中嗡嗡回荡着方才她唤的声音,挣扎许久,无意识唤了一声,才自一片黑暗混沌中缓缓睁开了眼。本该灰飞烟灭,却未曾料到他竟然无事,反而一股源源不绝的元力流通奇经八脉,功体充沛。到底那一瞬他死亡的瞬间发生了什么,竟活了下来,他想不通,眼前模糊一片,只隐隐约约有她的身影,商玄悬挂的心一松,她平安便好。手指一动,不由去触她的身子,却不料一股不正常的冷意间透过指尖传至。 商玄一怔,怎会如此冰冷?恍惚的思绪猛然清醒。 姒艳罹眼睫带泪,面色青白,冰冷一动不动坐着的模样,再无任何模糊地映入眼中。不好预感升起,商玄心口陡一缩,定定僵着眸子凝望着。 他坠入地脉深处,不可能自己上来,最后那一刻之功力,足够她平安回到洞窟,难道竟是她又跳入将他带了出来?可往返需一刻时间,她仅存的生机便会耗尽。 商玄僵硬思绪转动着,一切明了的瞬间,本已无事的面色骤然一白,腾得坐起一把将她冰凉的身子抱入怀中。触手冰凉,身子僵冷,死人才会有的症状。心口钝痛,商玄突然一怒,狠狠瞪着她紧闭的双眼:“我救你出来,是要让你活命!不是让你送死!你为何要返回去!姒艳罹韦驮!你给我醒醒!……” 残留在眼睫的最后那滴泪水因这动静坠落。啪的一声打在了他要抚向她面上的手背上,商玄怒吼的声音猛然一窒,僵冷看着手背上的液体滑落。 她救了他上来时必然见到的是一具冰冷之躯,脑中叫他名字的声音只能是她,她该以为他死了,才落了泪! “愚蠢!”商玄怔怔看看着姒艳罹,怒涩厉斥了一声,瞬间痛红了双眸,急便咬破舌尖,一手强捏开下颌,恐急吻向她双唇。被他凝功挤出的元厉之血,迅速滑过喉间进入了她体内。 商玄另一手同时迅速去摸她脖颈下动脉,手指却是止不住轻颤,丝毫感觉不出来是否还有跳动。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依然还是没有跳动感,刺啦一声,商玄便燥急撕开她胸口衣物,按向心口上。 良久后,才感觉到一丝不明显的温热透过二人相贴的肌肤传来,还夹杂着“扑通”,“扑通,”的微弱心跳声。 有生息,她还未彻底散失命力,商玄绷紧恐慌的心神一松,紧紧盯着姒艳罹面容的眸,竟控制不住泛起了湿意。一股雄力当即自她心口上的掌心喷涌,直灌进入心脏。有这一丝生气足够了! 运功哺血间,商玄小心抱着她伸直双腿,空出的手紧紧护着,让她靠坐得舒服些。 舌尖在她唇间吮吻滑动,源源不断将流出的血和着暖热气息渡入脏腑。首要必须先让她恢复正常体温,清醒过来,才能进行接下来之事。 茫茫黑暗冰天雪地中,姒艳罹本冷得颤抖蜷缩成一团,混沌未知中,突然有一丝丝的暖意柔软渐渐弥漫在胸腹,唇齿间,不由拼命启唇贪婪地吸取这股暖息。 唇间突然传来她嘴唇的无意识蠕动,渗血的舌尖竟被紧紧含吮着,商玄眸底骤有了惊喜,急去看她的眼睛。 却依然紧闭,只有眉头微微蹙着,却是有了生机。 他当即便加强了掌心功力。 又过了不知多久,暗黑的雪地之中,有了一丝苍白的光线,觉自己冻僵的四肢竟因之开始慢慢回暖,姒艳罹混沌的意识中察觉光线和温暖,不由强迫自己缓缓睁眸。 她本冰凉的身上有了暖意,面上青白之色亦成了白色,虽仍是病状,但已可以放心,不会再有危险,商玄听着她唇齿间贪婪吮吸发出的啧啧声,二人口中津液合着他的鲜血全被她吞咽进了喉间。 商玄见她如此毫无防备的依赖,泛红的眸底微露出了一丝沉涩。若我早日强迫你进食,也不会有今日情形。本只哺血的唇舌,不由压紧她的身子入怀,俯首加深了唇齿吻吮相依,一丝都不放过的抚弄舐过她唇间的绵软。 如今情形,再过些许时辰,她便可苏醒。 半晌后,果然听到了微弱的低吟声。怀中的身子微微挣扎,他胸口亦觉一股虚弱的推拒,商玄知她醒过来了,才睁开眸,对上了她刚刚睁开,虚弱怔怔眸子,唇一松转而轻吻在了她苍白的面颊上,低沉道:“是我!我未死!姒艳罹!” 姒艳罹身上力气没多少,避不开他心疼缱绻的亲吻,亦没有避开的想法,只思绪凝滞,静静盯着他幽沉怜爱的眸子,眼睛一眨不眨,听着他低沉如钟的声音。竟似饥渴到极致,突然见到水源的贪婪之人,生怕错漏一丝。 商玄看得出她眸中心思,心底发紧,另一手暂顿功力,移向她面颊轻轻一抚,继续道:“我听到你的声音后才醒过来,我没有死,你也不会死!” 说着却见她眨了眨眼,一滴泪水又从突然泛红的眼中滑出,话音一顿,商玄不由抬手轻一拈,用功力凝结:“你又落泪了,姒艳罹韦驮!” 姒艳罹根本未意识到自己这是流泪,只觉眼睛涩胀难受,自从修得佛体,早已数万年未曾有过这般情形,她亦忘记了落泪是何感觉,下意识一阖眸,想让眼睛好受些,无力虚弱启唇:“没有!” 商玄看她神色,暂未再说话,直到她忍不住想要看见他,又睁开眼睛,才将沾着她泪水,用功力保存的手指用移近,深沉缓慢道:“没有吗?那这是何物?从你眼下所取,不是你的眼泪是何?” 姒艳罹看着眼前晶莹剔透的水滴,怔了一怔,下意识否认:“不是眼泪!”她怎么可能会流泪!佛者不该有泪,更不会有泪。 话音落后,洞窟内突然陷入了死寂,许久,都只有滴答的水声和瀑布的轰鸣声回荡在耳边。 商玄此时该反驳她,该强言让她承认这是她的眼泪,他为何不说话,为何不强取,他……二人间从未有过这般僵冷的沉寂,姒艳罹本刚刚沉浸正在宁静中的心神不受控制紊乱,她不知为何会受他影响至此,苍白虚弱的面色不由又白了些,定在他绷紧沉严面上的眸子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无措。 商玄本以为此事后,她如自己一般该明白了心意,却不料是如此结果,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自作多情,面色难以控制僵硬,却又见她突然看着他无依茫然失措根,本不是她言语中的无动于衷,分明她根本不知动情为何物。 商玄不由沉眸,一手压紧她的身子在怀,一字一字凝进她眸底,冷沉道:“承认你为我动心就如此之难吗,姒艳罹姒艳罹韦驮?” 姒艳罹怔住,定定看着他越来越冷厉的眸子,茫然思绪中似有什么混沌不明的东西欲要变得清晰,心口突来沉涩锥痛,眸色一变,急便转头避开他说完后突然情澜翻滚的眸子。什么动心?什么承认,她是姒艳罹姒艳罹韦驮,她只恨他要杀了他! 商玄怎会允她躲避,一手迅速钳住下巴,强迫她难掩痛苦慌恐的眸子看向他:“姒艳罹韦驮,我已动心爱上了你,便不允你置身事外。动情破戒不过坠入地狱,我不会让你孤身面对,要下,我护着你一同下。” 说完不顾她僵硬痛苦涩楚的眸子,便俯首强吻住了她颤抖想要说话的唇,直到她气息难济,喘息软了身子在他怀中,他才凝视她强睁含泪无措的眸子,一手抚向她因情潮泛出红晕的脸,沙哑低语道:“你两个多月未进膳食,体内受异诞之脉地气侵袭造成的伤痊愈了,我才能带你离开这里。此处地气近于苦境,有我结界,不似外面,不会再继续对你造成损伤。” 姒艳罹怔然微白了面色,元气耗竭,那日司殿所言原来不是他之算计,她荒谬以小人之心揣度,不听他们良言,才害得二人今日险些齐齐丧命,心头难松,有些力不从心垂下了涩眸,忽视心底翻滚的痛楚情潮,虚弱启唇:“要如何治?” 商玄未答,只俯首继续吻住了她的唇,抚在她面上的手指滑过脖颈,落在了她胸口半撕裂的衣领上,黑色光华一闪,剩下的衣物便成了碎片,姒艳罹坐在他怀中的身子顿时不着寸缕。 身子凉得一个哆嗦,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商玄已抱着她凝功移动,瞬间到了略靠近洞口散发温热气息的巨大卵石上。 姒艳罹忘记了方才之言,以为他要如此抱着她离开,一慌,急睁眸看向他,唇舌急急抵着他,闷哼出声。 商玄含住她推拒的舌尖,轻轻一咬,以舌戏舐,丝毫不容闪躲,便倾身倒在温热的卵石上,一转身,覆在她光赤细腻的身子上。 本还露在空气中的身子顿被热气包围,知晓不是要离开,她恐慌的心神一松,却不料他接下来如此动作,看他暗沉的眸色,还有唇舌间越来越急切沉猛的动作,跟在西城和天桥上一模一样,分明是想要要在此宠幸她,他说要疗伤,为何却对她如此?思绪纷乱,姒艳罹微阖眸,一时不知要拒绝还是……,怔怔承受着他吮吻,片刻后觉胸口窒息难受,才微一侧头想要暂避开他肆虐的唇舌,好舒服些。 第43章 意外来人 李御使和巫起赶紧跟去。 紧随其后的张德面色慌乱,眸底却有计划得逞得精芒闪过,暗中对那内侍使了个眼色,才加快了步子。 一路奔到城楼下马车的辛无急手将她放入,这才想起要传太医令,强压心头紧张,厉色命令马车夫:“快回郡守府!” 紧随而至的巫起猛然一跃上了车,夺过车夫手中的马鞭:“我来!下去!” 御用驾车夫震得愣住,一个不察,竟被他推下了马车,摔了个四脚朝天。 便见啪得一声,巫起挥落马鞭,瞬间驾着马车狂奔直向郡守府,尘土飞扬中,他急促冷静得嗓音飘出:“辛无,回车里稳住王上的身子!” 再到的李御使和张德,禁卫军全被如此抛在了城楼下,听到传来的这声,各个面色担忧。 禁卫军统领走近当时距离姒离最近的张德,沉眸问道:“王上发生了什么事,怎会突然昏迷?” 张德摇了摇头,面色苍白怔怔望着马车消失得街巷。 统领垂眸拧眉,手指一按佩剑,当即对随来护卫的禁卫军下令:“立即返回郡守府!” 半晌后,郡守府邸外,狂飙而至的马车“嘘”得一声后停下,辛无一把背起姒离便下车直奔府内卧房。 巫起扔了马鞭刚要去背姒离,却不料看似单薄的辛无竟如大力士背起姒离就跑,一怔也不多想,便急忙下车跟去。 追上她一路对着被眼前情形惊吓住的仆人,力持冷静下令:“立即传太医令到王上住处!” 未过片刻,听到消息的陆云几乎是跑着,携带药箱来了卧房。 跨入房门便见姒离昏迷不醒躺在床上,面色青白,嘴唇发紫,呼吸微不可闻,本还冷沉平静的面色骤然一变,脚底倒生凉气,彭得将药箱扔给旁边的巫起,疾步奔到床边。 他边取出随身携带的药瓶,边拔出塞子,倒出一粒极小的药丸,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把怒掰开她如死人般紧咬的牙齿,塞了进去,另一手急扣她的咽喉外力强迫咽了下去,强掩恐慌紧盯着她的脸,额迹青筋剧烈跳动。 站在床头的子衿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大失方寸,脸色刷得苍白,心脏停跳,双腿不由得发软。 她旁边的辛无眸色一紧,一步靠近搀扶住她,低哑道:“姑姑莫担心,王上极有可能是劳累太过而昏迷,无事的。” 子衿阖了阖眸稳下心神,反手扣住她的胳膊,才苍白着脸回眸艰难启唇:“嗯,放心,我无事。” 说完眸子便又望向了床边。 陆云侧对着他们,此时垂下的眸看不出神色,却能见他掐住她人中的手有了微微得颤抖。 辛无口中虽那么说,却是在看到如此情形后,心头一颤,黑瞳不禁缩紧,忐忑难安,没有了先前的那份儿笃定。 此时的房外苑内站满了人,禁卫军首领、郡守和夫人,府里仆人,全都伸长了脖子,紧张望着。 在床边的巫起皱了皱眉,出了房外,让他们都散去,只留下禁卫军统领和郡守,让进了大厅内等着结果。 漫长的一个时辰缓缓过去,卧房内没有任何声音,死寂一片。 一直在床边的陆云面色再未曾好转,等待了一个时辰的结果却是他无力回天,陆云浑身僵硬,怔怔凝视着姒离已经冰冷的脸。 直到身后一声压抑得询问声传来:“王上情况如何?” 陆云骤然阖住了眼,按在姒离手腕儿上的手背青筋爆裂,缓慢站起:“为王上准备后事吧。” 就在他身边站立的子衿眼前发黑,脑中一片空白:“你说什么?” 更近的辛无心头猛然窒息,一把扣住他的胳膊,绷紧了脸,颤声问:“王上她难道不是昏迷?” 话音刚落,扑通几声,房内的张德和另外两名婢女苍白面色跪在了地上,满脸哀戚和不可置信,哭道:“王上!”王上刚刚称王还未有一个月,怎能,怎会就如此殁了! 巫起只觉五雷轰顶,怔在房中片刻,才猛然三步跨到了陆云身边,厉色看着他:“王上怎可能?” 陆云垂下眸摇了摇头:“心力交瘁猝死,若我当时在城楼,没有耽搁救治时辰,或许还有救,如今已无力回天,你们回来得太晚了。” 巫起听罢抓紧了他的胳膊,双眸僵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喉间阻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子衿闻言猛然脑中一片空白,心口窒息,昏倒在了床边。 辛无眼底倏然泛红,不愿相信僵硬怔怔看着床上的人。 房内除了张德和其他宫婢得哭泣声,再没有声音传出。 良久后,巫起骤然死死阖住了眼睛,转身压下悲恸,单膝对着床跪了下去,沙哑唤了声:“王上!臣护驾不力,罪该万死!” 说着便一下一下得磕着头,一直喃喃重复着这一句话。 大厅外等候的诸人听到卧房内哀哭动静,疾步进入卧房门一望,震惊中全部都怔怔跪了下去。“王上!” 陆云面上依然是原来的冷沉,听着众人的哀哭声,缓慢俯身将床上的薄被盖在了姒离身上,从头盖到脚。 做完后,他低沉道:“郡守,王上的尸体要尽快入殓送往王都,速去准备棺木。” 伏拜在地上正擦眼睛的郡守慌忙站起,沙哑道:“是,我这就去。” 陆云随后将昏迷的子衿救醒,摈退房内的所有人,让她为其更换衣物。 随着众人离开卧房的张德垂头擦着眼泪,无人可见的眸中却是倾泻而出,大计得逞的如释重负和冷笑。 这五日他日日携带解玉砂,里面的毒性便能顺利进入他体内,一旦毒发,瞬间就可致命。死后症状如有心疾猝死,无人能够发现是中毒。公子本还担心会被陆云发现,如今,那陆云也被蒙骗过去了,一旦回到王都尸身装入灵柩,他们便可彻底安枕无忧。他要尽快将此消息传回王都让公子知晓。 这日快要到了黄昏时,姒离便被匆忙装殓进了普通的棺木中,禁卫军抬入准备好的马车上,陆云、御史大夫等当即扶灵赶回王都。只留下了谏议大夫巫起继续处理后续事宜。 回返途中,天色渐渐入夜,他们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巫起、陆云和御史大夫紧随着灵车步行,每走一个时辰歇息一刻。 月上中天休息时,巫起坐在辛无旁边,将手中一个香囊交给她,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沉道:“今日我们配合,那人已相信王上中毒猝死,你是时候离开去见赵司马了,传王上命令,让他秘密率领精兵回返王都,你天亮时快马回来赶上我们。” 辛无沉“嗯”一声,借着解手之时,悄然起身离开。 此时姒国王都的一处富贵宅邸中,姒纪看着手中张德传回的消息,冷笑出声:“姒离,孤等了整整十五年,才终于等到了你们父子全部命丧黄泉。这王位你们本不该得,属于孤的东西,孤终于可以拿回来了。” “来人!” “属下在。” “去汤沐邑把公主请回宫中,将姒懿公和姒离的死讯告诉她。” “是。” 而此时刚刚撤离到稷郡相邻郡城的商国军队帅帐中,听完暗人回报回的姒离情况,商白阴柔笑了笑,扫向军帐内的都尉:“传令下去,让骑兵和步兵精锐换上公子纪那日送来的姒国百姓衣服,秘密随孤潜入姒国王都。” 都尉恭敬领命:“是。” ********** 姒国王都骊都,第二日天亮时,从稷郡快马加鞭而至的信使直奔朝上,周问暂代为理朝,每日都会如姒离在时早朝。 信使疾步奔入,彭得单膝跪在周问面前,双手捧着竹简:“稷郡急报!”朝堂内的所有声音停下。 周问见他面色强忍着什么,心头不禁一沉,稷郡发生了什么事?急接过哗啦一声打开看去。 跪坐在他对面,早已在昨夜收到张德消息的公子纪眸底精芒一闪,不动声色如其他人一般注视着他。 片刻后,众人只见他的握着竹简的手一颤,面色苍白,诧异怔了一怔。稷郡传回了什么消息?丞相怎会如此失态? 良久后,才见周问面色恢复正常卷住了竹简,抬眸扫向所有人,沙哑恍惚道:“吾王在稷郡因病驾崩,御史大夫和太医令等人正扶灵返回王都。” 一言落下,所有人都怔在了当场,殿内瞬间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 许久过后,一声不愿相信的声音才似回过神来,愕然满腔:“丞相!这是怎么回事?” 周问沉重让内侍拿着竹简给殿内的大臣一一传阅。 直到最后一名大臣看完,所有人才不得不相信了这噩耗。 先王尸身尚在冰窖藏放,未曾安葬,新王不出一月竟又亡故,无异于晴天霹雳,一时朝堂内的大臣们都紧锁眉头,面色沉忧不语。 鸦雀无声中,司监抬眸扫过殿内所有人,一拱手沉凝看着周问道:“丞相,除了为先王和新王操持丧葬,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新王并无子嗣,如今王位空悬,国不可一日无君,该如何解决?此事不可不议。” 周问并无异议,让信使退下后,扫过在朝的所有人:“大司监所言确是当务之急,诸位大人有何高见?不妨直言。” 相隔他两人的司礼凝眸看向众人道:“按礼制,当由旁支王族贤者入继大统。” 话音落后,年近三十的公子纪暗中对着司空做了个手势。 司空微微颔首,当即便看着所有大臣道:“在下以为公子纪贤明仁德,当可继承大统。” 一言落下,当即便有其他大臣接话道:“司空所言极是,王位由公子纪继承,我姒国方能强盛。” “老朽亦赞同,公子纪德才兼备,又是诸位公子中年岁最长者……” “公子纪骁勇善战……” “公子纪……” 随后的朝议几乎所有大臣都附和赞成公子纪继承王位。 所有人说完,竟毫无不同之声,全部都是嘱意公子纪,周问暗沉凝眸,将部分人都记在了心里,才不动声色率领众臣对着公子纪伏拜在地,恭敬道:“臣等请公子继承大统。” 公子纪沉默,许久后才谦虚故作推辞:“诸位厚爱,姒纪感念,只是事态紧急,仓促下草草议定此事,终有不妥,孤权且代为国君处理国事,两位先王葬礼之后再另行推选贤者,只怕孤德行不够,难担此大任。” 随后他起身看向周问:“当初先王如何昭告天下,依然由丞相去办。” 周问领旨向姒国下了第一道诏令,张贴在了王都,将姒离驾崩的消息让百姓知晓。 ******* 凤苏府邸内,凤苏将看到的王诏内容一字不落告知。 碧渊听后怔了一怔,看着他悲恸的神色,柔婉的面上忽然露出浅笑:“公子不必在我面前伪装了,王上若当真驾崩,你此时便不会出现在我面前,而是直接去往稷郡。 王上这一步,走得太过惊险,若是成功,便能将朝堂内隐忧连根拔起,若是失败,只怕损失惨重。” 凤苏随即便收起凄然之色,淡笑轻抚怀里的白猫:“你作为他的右夫人,如此反应实在太让本公子失望了,姒王已死,你未来便成了寡妇!” 碧渊温婉笑看他:“日后需要,我到了人前自然会做那寡妇得凄婉,想看戏便耐心等着。王上计划需要我出现时,碧渊必会演戏助他一臂之力。” 凤苏闻言眸底笑意顿时又带了惋惜:“公子玄竟然舍得将你这么个七窍玲珑心的女子赠予他人,可惜了。姒王并未告诉你他的任何计划,你不过根据姒国宫廷情势推出,又要如何助他?” 碧渊笑笑端起茶杯,微启朱唇饮了一口,才凝视他道:“凤公子高看碧渊了,姒国朝廷内是何情形,我一无所知。真正了如指掌的是另一个人。” 凤苏抚摸白猫的手指骤然一顿:“哦?此话怎讲?” 碧渊笑道:“公子莫忘了还有三殿下,这些皆是他吩咐我做的。当时姒王与殿下交易时,二人曾详细分析过姒王处境。这一局计中计,是姒王和殿下商量后定下的谋略,临行前,殿下只命我姒王行动后,届时见机配合他行事,助姒王稳固王位。” 话音落下,凤苏正要再问他事时,房门外突然传来了管家的声音:“公子,有贵客来访要立即见到公子。” 凤苏闻言若有所思抱着白猫起身,笑瞥一眼碧渊:“本公子让管家来通报的贵人,在姒国除了姒王和他的手下,再无他人,如今他们皆为他奔走,是谁有闲情逸致此时来此见本公子?” 话音尚未落尽,房门外一个男子的低沉嗓音传入:“我。” 碧渊端着茶杯的手一颤,柔婉的眸子震惊,刷得望向房门上突然出现的颀长身影,缓缓站起了身子。 凤苏抱着白猫的手陡然一松,怎会是他?当即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来人一身商人服饰,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容上双眸沉幽如潭,看着讶异愣在在门口的他,跨步进入:“凤苏,把你所知姒王的情况立即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猜是谁来了? 第44章 商玄相助 座椅旁站立的碧渊压抑心头瞬间涌动得悸颤,放下手中茶杯,自若恭敬施了一礼:“碧渊见过殿下。” 商玄温和道:“起来吧。” 凤苏看了眼他身后,除了自己的管家,再没有其他人,迅速关闭房门,回眸看向他,伸手请其入座:“殿下如何隐藏行踪来得姒国?” 商玄走到正座坐下,笑转眸看向凤苏,并未隐瞒,如实说道:“我用了药,身上箭伤处又开始溃烂,刚有愈合迹象便让其复发,如此反复,御医看过后回禀父王,允我告假一个半月到郊外汤沐邑安心静养,病好之前不必上朝,亦不让任何人去打扰。” 凤苏眸色怔了一怔,数月前他带弦弦离开盘镐时,商玄刻意提及要有此作用的药,意让陆云去配制,可药尚还在陆云手中,诧异问道:“殿下从何处得到了此药?” 商玄道:“景仲所配。他只同意减少药量使用一次,日后再不会答应。” 一旁的碧渊听了,心骤然提了起来,不由凝眸暗暗向他胸口扫去。那现在,殿下岂不是还有伤在身? 凤苏亦下意识看了眼他胸口,叹息坐到了他左侧的旁座上,详细将姒离近日情形如数告知,说完才凝视他道:“一切皆照殿下和弦弦当初的策略进行,如今计划才开始,殿下在商国敬候佳音或是派人来便可,为何要亲自来此?” 这同样也是碧渊不解的地方,她转眸凝向他,眸中带了不为人知的关切。 商玄眸底一道他们不解的沉光闪过,接过昔阳端来的茶,便垂下眼帘饮了一口,全部又压回了心底,不徐不疾道:“事情生变,军中暗人秘密传信,太子与姒国的公子纪暗中合作,并未按照当初父王的命令行事,我要通知姒王已经来不及。” 凤苏听到这里,本还带笑的眸子瞬间凝窒:“弦弦已经开始计划,完全照你们当初所拟得计谋,对太子虽有些防备,却并非在他和公子纪合作上。他现在躺在棺材里昏迷不醒,其他人皆没有防范,事情岂不是于他们不利!” 他说完皱了皱眉头,猛然站起,凝视商玄当机立断:“我去见周问,让他立即通知所有人,亡羊补牢还为时不晚。” “不必,”商玄出声阻止了他,见他眸中对姒离流露出的着急,心头陡然不悦,手指无意识一紧茶杯压下,平静道:“事态至此,只能暂时先将计就计,见招拆招。不可乱了阵脚,耐心等待他们的消息。” 凤苏一张俊脸上还是阴云密布,并未因他的话转喜。 碧渊注意到了商玄得微小动作,怔了一怔,他每次隐忍不快时便会如此,殿下为何会对凤苏关心姒离不快?难道是因他此举有彻底倒向姒离之嫌?殿下早就有意将他收入麾下,而他却一直在姒离和殿下间暧昧不明,想要脚踏两只船观望…… 她想着拿起绢帕轻拭了拭嘴角,温婉凝向他噙着一抹浅笑道:“殿下出现在这里便是为了姒王,公子稍安勿躁。否则病急乱投医,不止帮不了王上,反而会坏了王上大事。殿下谋略你当信得过,你更该信自己能助姒王脱离险境。碧渊可不信凤公子在各国有今日家财基业,是侥幸得来的。” 凤苏听罢面色虽未好转,心绪却是冷静了下来,转身有回到了自己座椅上。他屁股还未坐稳。 房门响起了咚咚的低沉敲门声,凤苏瞥了一眼门边懒皱眉收回视线端起茶杯:“又是哪位贵客?” 本已经离开又返回的管家压低了声音:“公子,是辛槐。” 凤苏正要喝茶的唇一顿,弦弦不是让他去了军营!他怎会出现在这里?刷得抬眸,急忙放下茶杯,也不用婢女,疾步去开门。 辛槐一身破破烂烂,面色黝黑沉肃立着,旁边还有个只到他胸口脸上肮脏的小乞丐,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脑袋垂到胸口,也跟他一样衣衫褴褛,酸臭味扑面而来。 凤苏愕然诧异:“你怎会是这副模样!发生了什么事?”转身赶紧让出了路:“快入屋!” 辛槐点了点头,低头对着小乞丐低语:“这就是凤苏,到这里就安全了。”小乞丐低低“嗯”了一声,才迈着小步和他跨入房内。 凤苏见他如此,拧眉狐疑闪了闪眸,向一直垂头的小乞丐不由多看了眼,这是谁?辛槐这个刚正沉肃的人,竟容忍一乞丐如此抓着他,还一脸心甘情愿。 待他们进入后,凤苏当即关闭房门,转看着站在房子中央的辛槐:“你们先沐浴换身衣服,我这就去吩咐,有什么消息随后再说。” 一直抓着辛槐胳膊的小乞丐突然抬起头,略带些紧张看着凤苏小声道:“我想要花浴,里面多放些骊花。” 骊花每年春季只开一次,一次开足三日,便终年不再开,花被晒干了藏起来,只在姒国王宫和公卿贵族女子沐浴时才能使用。 凤苏和碧渊闻声皆闪了闪眸,对视一眼。 客随主便,到了他人地方,语气命令,还提极难办到的要求,这小乞丐是不识礼数,还是习惯了唯我独尊,高高在上?他是什么身份,辛槐为何会带着他? 小乞丐察觉到了他们瞬间变化的神色,才响起辛槐路上给她讲过的事情,凤苏只是个商人,不可能有骊花,脸腾地烧红,嗓音歉意得低了下去,嗫嚅出声:“若是没有骊花,换成桂花就好。” 桂花是寻常富户惯用的花,一般百姓家可偶尔用得起。 这小乞丐倒是趣味得很,凤苏见她老鼠般又敏感却又谨慎大胆的模样,忽然笑出了声:“就骊花吧,本公子这里恰好有弦弦送的少许,足够你用。” 小乞丐诧异刷得抬眸看向他:“弦弦是何人?”公卿贵族中并无此人。 凤苏看着他一双发亮的眸子嵌在黑漆漆得脸上,说不出的滑稽,眸底笑意加浓,却是未回答他,转而凝向辛槐:“你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们么?” 辛槐平静道:“已经到了你这里,想知道的事情随后再说。先让公主去沐浴。” “公主?”凤苏含笑的眸子怔住,能被他称作公主的只有弦弦唯一的妹妹,她怎会和辛槐在一起,他疑惑又看向了还死死抓着辛槐胳膊紧张的姒欢,拧眉若有所思问:“你说这小乞丐是女子?还是弦弦的亲妹?”他本以为是个不足十四的男童。 辛槐颔首:“是。”姒欢咬紧了唇,越发抓紧他的胳膊,不语。 凤苏听了,想起方才辛槐只言片语,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姒欢必是弦弦命令他带来的,至于原因,他这里安全隐秘,无人知晓他和弦弦的关系,再未说什么,当即舒展了眉心,看向昔蕊和昔阳吩咐:“你们服侍公主去沐浴,顺便吩咐管家去成衣铺买些公主身形穿得衣物,必须符合本公子这个富商的身份。” “是。”二人屈膝,恭敬走向姒欢。 姒欢眼神下意识戒备,手指抓得他的胳膊更紧,低低唤道:“辛槐”。 辛槐转眸凝视她紧张依赖看向他的眸子,向来沉肃的脸带了温和:“这两人是右夫人的贴身婢女,公主随她们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话音尚未落尽,坐着地碧渊凝视着姒欢起身,走到她身边,也不嫌弃二人身上的酸臭,露出丝柔婉浅笑:“公主若是不信任她们,由妾身亲自服侍公主。王上操劳国事,又为了妾身安危,才将妾暂时安置在了凤公子府内。往日常听王上提及公主,王上对公主那份儿回护宠爱,连妾听得亦有些羡慕妒忌了,今日见了公主,才觉自己可笑,公主是个招人疼爱的孩子。” 她虽近十四岁,在姒国已可婚嫁,可心智却与孩童无异,姒懿公并不在意她如何,任其成长,最关心她的姒离,这个做兄长的却是将她护得太好了。 姒欢听了余光暗暗打量着她,碧渊的神色有如姒离看着她一般的疼爱,再加上她因姒离对待亲妹的极尽关切,心有触动,几分真情流露,看在她眼里莫名的心安,再加上她与姒离的关系,油然而生一丝亲近,一路奔逃至此,再加上知晓姒懿公驾崩的消息,悲恸恐惧紧绷得心神微微松了下来,启唇低低唤了声:“嫂嫂。” 只是不料压抑的思念和担忧一出口,便如奔腾得洪水弥漫,姒欢心头难受,眼睛猛然泛红涌起了泪水,她怎么能哭,慌忙急抬起脏兮兮的手去擦。碧渊是右夫人,尚未正式册封,且也只有王后才配得上她如此称呼,可她却是控制不住,虽没有一日相处过,她却是现在她近最亲的人。 她的手还未触到眼睛上,已多了一块儿绢帕,她湿着眼睛看去,碧渊眸中带着心疼,温柔给她拭着:“王上会平安来接你和妾身的。妾信王上定能顺利铲除逆贼,稳固我大姒江山,公主也该相信,王上虽不在这里,还有妾陪着公主。王上特意让辛卫臣把公主送来,便是怕公主一人孤独,你我也可做个伴,公主安心住下来,我们一同在这里等着王上。” 姒欢闻言哽塞得心口竟是突然间舒服了许多,思念担忧还在,却没有了方才那么难受,这才破涕为笑,点了点头:“嫂嫂说得是。”抓着辛槐得手松开,抬手捏住她的帕子,羞涩道:“我自己来吧。” 碧渊了然她心底别扭,松了手,柔婉笑凝着,待她平静后才一同离开。 姒欢就在转身离开前,余光不由悄然瞟了眼一直垂眸喝着茶的商玄,自她和辛槐入门,他就没有看过他们,他怎会和嫂嫂一同坐在正座上?凤苏才是这宅子的主人,这座位不该他做的。 商玄发现了她打量的视线,不动声色随意看了她一眼。 面色平静,却是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威严气势扑面而至,姒欢吓得心陡然一跳,急暗暗收回眸光,烧红着脸低着头匆匆随碧渊离开。 他为何对她的公主身份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她是谁并不重要?他是谁?辛槐并没有说这里还有他,方才进屋时,辛槐似是对他在这里异常震惊,但瞬间便是惊喜,难道他像辛槐一样,是兄长的下属么? 目送她们走远后,关闭房门,凤苏沉凝看向辛槐:“你不去沐浴么?” 辛槐摇了摇头,这才垂眸对着商玄弯腰行了一礼:“见过殿下,还请殿下在此期间,对公主隐瞒身份,不可让她知晓王上和你合作的事情。” 商玄笑笑放下茶杯,视线移到他身上:“不必多礼。你如何知晓我是谁?姒王让你将她送到苏和碧的么?” 话音落后,凤苏回到座椅上,插了话:“凤某曾为殿下绘制过一副画像,让辛槐看过。” 辛槐附和了凤苏的话,站起对上商玄的双眸回答他第二个问题:“之前王上将公主安置在汤沐邑,后中途临时让我秘密将公主藏在凤公子府中。” 如今看来,姒欢便是他永远难以消除的致命弱点之一,商玄抬手按在桌上,压下见到姒欢后波动的心绪,淡淡一笑:“姒王已经有了动作,我便放心了。” 辛槐凝视他直言道:“王上只防备公子纪对公主下手,其他便打算随机应对。” 商玄双眸敛着精芒笑道:“与我方才所想不谋而合,不过见到你们之后……”说着停住了话音,转而突然变了话音:“姒王可对你接下来的归处做了安排?” 辛槐眸光沉肃一凝,见到他们之后怎么了?看他神色胸有成竹,竟是已有了应对之法,但此时并无说出的打算,压下心头欲知得急切,他沉稳回道:“让我在此保护公主,不得泄露踪迹。” 商玄听了按着扶手缓慢起身,笑着走近他:“姒王步步为营,不愿兵行险招,威胁到公主安全,一片兄妹至情,可赞可叹。只是如此下去,始终陷于被动,难以尽快解决问题,他亦不能假死太久。我可以助你们改变局面,但须要这段时间,辛卫臣认我为主。” 说完停步在他身前,他笑眸中隐有天子之威,直直望进他眸中:“你要愿意暂时违背姒王的命令,唯我之命是从。” 第45章 计策实施 辛槐不料他所谓的办法竟需要如此,沉默片刻后,垂眸单膝跪在他面前,肃沉道:“只要能助王上顺利成事,不危及公主,臣谨遵殿下命令。” 垂眸看着他虽俯首称臣,却如磐石般刚硬挺直的脊梁,商玄笑眸底一丝幽光闪过,除却此人与他自小受训的情意,姒离还有何能耐,竟让他这般死心塌地为其周全诸事? 他想着俯身扶住了他的胳膊:“起来吧,日后称我玄公子,是姒王从姒国古山请出的隐士。” 辛槐起身间闻言,诧异一闪眸,为何要将身份伪装成王上的手下? 商玄说道:“公主性情虽似孩童,但观察入微,敏感聪慧,你进房时看到我的神色,她都注意到暗记在心里了。这个身份才不会让她起疑。你我日后议事也不必刻意规避她。” 辛槐怔了一怔,他进屋时面色虽有变化,却不明显,公主竟然……他日后行为举止须更谨慎了,“嗯”了一声:“是。” 坐在旁边的凤苏笑意盎然站起,拎起茶壶为二人斟了杯茶,分别端过去,看着商玄道:“殿下孤身一人来姒国还不到两个时辰,便轻而易举有了一个得力手下,日后我也要学一学这招借力使力。” 商玄接过,看着凤苏毫不客气笑道:“安排住处吧,就安置在碧渊苑中便可,让公主与碧渊住在一处,我和辛槐随意,厢房便可。” 凤苏轻笑一声:“凤某的房子多得是,不过殿下既然喜欢这院子,我也不强求了。” 说完又看向辛槐意有所指道:“随本公子去沐浴吧,你这乞丐得模样也该变变,想要得佳人青睐,得给佳人留个日日难忘的样子。本公子的浴堂和衣物都给你,弦弦既然将公主交给了你,除了为殿下办事,其他时间多陪陪她,别把她当公主,对她好些。” 辛槐不知他所言佳人的什么意思,也未在意,后面却本就是他应当做的,颔首:“多谢。” 待他饮了一杯茶消燥,凤苏看向商玄笑道:“凤苏府内,玄公子随意。”说完便带着辛槐离开。 商玄目送他们离开后,平静的双眸移向姒欢站过的地方,渐渐浮现出了一丝沉凝。姒欢的相貌与姒离有八分想象,商国时多次因他而起的意识凌乱,难道因他与姒欢有想象才会受触动? 可方才姒欢站在那里,却没有那自刎女子给他之感,完全是毫不相关的两个人,如此姒欢当还不是那名女子。可与姒离关系密切的女子除了姒欢,还会有何人? 第二日早上,他们所有人都坐在大厅内用早膳,快要用完时,房门外传入了敲门声。 凤苏停箸:“进来。” 门推开,是管家,他匆匆走到凤苏面前,也不看其他人,便附在他耳边低语片刻。 凤苏听罢面上骤然泛出了喜色,摆了摆手让管家离开,看向在座的众人笑道:“方才丞相派人送来消息,谏议大夫、御史大夫、太医令率领禁卫军护送的灵柩到了骊都,正在东城门外的城隍庙中停放,午时时,公子纪会率众大臣前去迎接。” 姒欢夹到唇边的菜一顿,刷的抬起了眸子,直直迫切盯着凤苏,还想再多听些关于姒离的消息。 凤苏说完却再未多说什么,继续用膳。 姒欢怔了一怔,眸光黯淡下去,嘴唇蠕动了下抿住,失落收回视线,默默夹起方才放下的菜放入口中。 旁边的辛槐见到,转眸凝视她道:“谏议大夫已提前处理过棺木,且有太医令在,王上躺在里面不会有事。” 姒欢强挤出丝笑,轻轻点了点头:“嗯。” 用过膳后,碧渊带着姒欢先行离开,房内只剩下了商玄、凤苏和辛槐。 商玄看向二人提醒道:“我来此的消息暂不必让姒王和其他人知晓。” 凤苏闻言轻笑一声,扇着扇子:“我本有意去城隍庙一趟告诉弦弦,能让你们二人互相配合。殿下可否告知为何不让他知晓?” 辛槐亦有同样疑问。 商玄凝视他们道:“我需要的便是姒王以静待动。他会暂时依照我们当初拟好的计策动作,更利于现在我在暗处行事。” 凤苏听了,若有所思垂眸,片刻后微微勾起了唇,斜向城隍庙方向望了眼:“接下来殿下想要如何做?” 商玄对他们二人简单说了一句。 辛槐听完后先是诧异,后明白过来,眸光一亮:“是,辛槐听殿下安排。” 话音落后半晌,送回姒欢的碧渊返回,身后昔阳昔蕊跟着,恭恭敬敬对着商玄行了一礼:“请殿下吩咐。” 商玄随后详细对她和辛槐说了要做的事情,听完后碧渊眸底亮芒一闪,柔婉浅笑:“我这就去准备。” 辛槐亦随之离开。 午时前一个时辰,商玄换了身小厮服饰,随凤苏到了一家靠近东城门的酒楼,站在三楼雅阁中,能够将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戍卫军戒备森严守在城门两侧,左右排开,手执重兵,进出的人都被细细盘查,尚无来迎姒离灵柩的大臣出现。 凤苏和商玄坐在窗户边饮茶耐心等着,不时向窗外淡淡看几眼。 半个时辰后,公子纪率领着文武大臣们,浩浩荡荡出现在了城门口,所有人面色凄沉哀伤,身着丧服,紧紧抬眸眺望着城门外。公子纪一身紫色王袍立在前,旁边是丞相周问,其后是大司礼,大司监,大司行等文武大臣,依次按照官位大小而列。 “公子纪当真是迫不及待,王袍可不是谁都能穿得,穿了不该穿的,只是自寻死路。”凤苏望去的眸中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端起茶杯放在唇边。 商玄双眸不动,听了继续望着城门口。 终于一刻后,等待得灵车出现在了视线中。 四匹白马拉着苍白的被白布罩住的灵柩,巫起、陆云,辛无和李御使全是白色孝服,四人紧跟在灵车两旁,禁卫军手臂上和头上缠着白布,站在他们外侧护送着灵车缓慢行着,白色灵旗在秋风中萧瑟飘动,一片沉重哀切蔓延。 公子纪负手立着,直直盯着越来越近的灵车,双眸渐渐泛红,悲意弥漫。周问怔怔凝望着,面色紧绷,内敛悲沉。 片刻后灵车停在了他们面前,巫起、陆云、李御使和禁卫军统领一同行到公子纪前面拱手行礼,嗓音压抑着一同出声:“见过王上。” 公子纪沉涩叹息一声,走近虚扶起他们:“起来吧。王上身负姒国希望而离开,却不料竟会突然犯病,孤闻之,痛心难抑,若是用孤的性命能换回王上,孤毫不犹豫立刻去换,一路你们辛劳了。” 巫起怆然对上他的视线沙哑道:“先王若地下有知,定然会感念王上一片心意,王上节哀,切莫悲伤过度损伤了身体。” 公子纪艰难笑笑:“谏议大夫亦要节哀。先王对大夫有知遇之恩,先王已去,孤幸得诸位爱卿看重而能为王,孤有心继承先王遗志,依然倚重谏议大夫,姒国的未来,你我君臣共同奋勉。” 巫起感念垂下了眸,抬袖拭了下眼角:“能得王上赏识,是臣的福气,先王的灵柩如何处置,请王上下令。” 公子纪见他如此,阖了阖眼似在压住奔涌而至的悲恸,片刻后才睁开缓步走到覆盖着白罩得灵柩前,颤抖伸手按在上面,垂眸沙哑道:“王上安心去吧,姒国,孤来日定会让其强盛。” 说完阖住了眸,沉重对身后的内侍一个手势,内侍急忙端着丧服走到他身前。 姒纪睁开眸扫向在场的众臣,沉声下令:“诸位爱卿随孤扶灵回王宫。” 大司礼怔了一怔,赶紧弯腰出声:“王上,不可,这与大礼不合。” 姒纪皱了眉,转身不理会他,便走到马前,伸手夺过了张德手中的杨柳枝:“礼随时变,先王无子,孤这个做堂兄得为他引灵,没有什么不可。” 说完便站在灵车前,沉声对着禁卫军下令:“入宫。” “慢着!”一声男子的大吼声猛然破空而至。 何人敢如此大胆! 所有人的眼睛刷得望向了声音传来处。 只见辛槐驾着一辆古朴不减富贵的马车疾驰而来,不畏生死,眼看便要冲入瞬间伸出戈 矛长剑保护大臣和他的禁卫军中,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姒纪面色一沉,姒离的贴身侍卫,他不是去了军营,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处?马车里坐得是何人? 灵车旁的辛无面色暗一惊变,大哥!他怎会违背王令出现在这里?公主呢? 巫起、陆云泛红的眸色暗变,他不听王上命令行事要干什么?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周问向他们几人看了眼,这不是王上安排下的,匪夷所思紧眸凝在了越来越近的辛槐身 上。他行事冷静果敢,绝不是如此诳妄放肆的人,现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臣中有其他认出了他的人,诧异惊呼:“先王贴身护卫!他想要干什么?” 众人瞬间的惊愕,辛槐驾着的马车立刻便要冲入层层保护的禁卫军。 姒纪若有所思凝眸,只有让他靠近,才能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今非常时期,他尚未彻底铲除异己,须小心为事,一道戾气在眼底闪过后,面上沉色散去,宽厚道:“放下兵器, 让他通过。” 司礼隐怒急促道:“王上,不可,如此目无王法犯上,该将他立即抓起来押入死牢!” 姒纪摆了摆手,眸底冷芒一闪后,温和面色让禁卫军立即动作:“先王自小一同长大的贴身侍卫,与先王情意非同一般,必是悲恸太过才有此无礼之举,不过想要见见先王,情有可原,不必小题大做。”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悲剧又是一天没网,没法子更新,现在把昨天的两更发上~今晚还有更新~~ 第46章 商玄谋算 司礼噎住,眉心不由锁紧。 旁边站着观望的百姓们听到了他这话,不由得皆窃窃私语。 “王上真是宽厚仁慈。” “是啊!” …… “我们以后的日子有盼头了!” 众人声音中,禁卫军照做,狂奔而入的马车渐渐慢了下来,豁命直冲的架势散去,部分在驰道上站着的大臣也让开了路,让马车通过。 辛无暗舒了口气,一阵风吹过,才发现这瞬间,身上惊出一身冷汗,双眸却还是不敢放松,直直盯住辛槐。 马车在靠近姒纪和灵车时成了慢走,距离姒纪十步远时,辛槐一拉缰绳停下了马车,他眸光悲痛怔怔盯着灵车,面色和嘴唇苍白颤抖,下了马车后,便彭得一声双膝跪下:“王上,臣……臣来晚了,臣有负王上所托,臣罪该万死……” 说着砰砰砰得在地上磕着头,眼底恸泪横流,不到片刻额头便磕破流出了血,合着地上的灰尘一片血肉模糊。 这份儿悲恸看得部分本无甚感觉的大臣心有戚戚,不由得叹息出声宽慰道:“辛卫臣!节哀!” “人死不能复生,卫臣定要保重……” “节哀吧,卫臣……” “辛槐!”一旁的周问看着,沉眸走近一把拉住了磕头不止的他,沉声斥道:“你真正是糊涂!擅闯禁卫军,犯上作乱之罪,其罪当诛!若非王上体念你一片赤诚,现在你哪儿还来得命祭拜先王,还不速速去见过王上。” 说着眼神暗示灵车旁宽宏温厚凝视他的姒纪。 辛槐听了却是猛然绷直了身子,抬起血红湿润得眸向姒纪看了一眼,回看周问拧眉沙哑悲恸道:“我姒国向来嫡长子继承王位,除非无子,才可认旁支为继子,由其继承王位。先王尚有子嗣,如何公子纪可以称王?” 他清晰冷静的话音落下,众臣都大吃了一惊,先王尚未大婚,身边女子都无,子嗣一事从何说起? 周问一震,厉色急斥:“胡言乱语!先王尚未大婚,何来子嗣!”说话间心底暗敛诧异,他到底要做什么?这不是王上的安排。 说完强抑沉重,急忙拱手看向姒纪:“还请王上恕罪,辛卫臣已然悲恸过度得了失心疯,意识不清,根本不知自己再说什么……” 一众大臣闻言皆看向辛槐,他额头上的血顺着脸颊滑下,头发散乱,看起来与那疯子确实无异,方才说得话又是荒谬至极,根本不是他平日作风,确该是疯了,有些生了恻隐之心的也随着周问附和。“是啊,陛下……” 姒纪听了辛槐的话后,平和的面色微微生了变化,辛槐眼神悲恸未散,但敏锐清醒,没有半分疯癫,所言不可能空穴来风,余光不由暗向帘帷遮挡的马车阴狠一扫,他今日强闯,单独一人骑马便可办到,为何要用这马车费事?里面可是还坐着人? 姒离虽未大婚,可难保不在外面风流留下了野种,若当真他有子嗣,他这王位便名不正言不顺,大臣们只有一半是他的人,剩下的一半必会转向支持姒离正统血脉,这马车里坐着的人,姒离竟隐藏的滴水不漏,无人可知,他必须找出来斩草除根…… 温和看向周问,姒纪面不改色故作压着悲伤,沙哑道:“丞相此言却是将孤当做了滥杀无德的暴君,辛卫臣所言必有其原因,不如听他详细说出来龙去脉,若先王当真留有子嗣,孤必当让位。” 司礼、司监等大臣闻言面色一变,急声道:“王上……” 姒纪直直凝视着马车,立刻打断了他们的话:“不必劝说,孤意已决,先王子嗣继承王位名正言顺,姒国礼法不可废,孤必遵礼而行。” 就在此时,一声柔婉低哑的女子哽咽声从马车内传出:“有王上此言,碧渊母子便再不怕被人欺侮了。妾本以为他为姒国解决忧患归来,便可以入宫一家人团聚,却不料那日一别竟是天人永隔。还请王上恕辛卫臣之罪,是妾听到了消息,为了到这里迎接离归来,以死相逼,他才不得已犯上带妾擅闯了此地,若有罪责,由妾一肩担下,切勿怪罪于他。” 姒纪闻言双眸不由眯了眯,这女子的声音……内中众人看不到的流光一闪。 碧渊的话音刚刚落下,众人便闻另一名女子低声相劝的涩然嗓音响起:“夫人莫太过悲伤,大夫交代过夫人要静养的,若腹中孩子再有个闪失,如何对得起先王?这是先王唯一的血脉,不为自己,夫人为了先王也该要好好保重身子,慢些,奴婢扶你下车。” 话音落后不久,马车帘帷被掀起,只见一名丫鬟弯腰走出放好马凳,转身掀着帘子,里面缓缓现出了一名面容苍白,却难掩艳美柔婉得女子,她被另一名丫鬟小心翼翼扶着,走下了马车。 看都不看在场的任何人,一双美目便含泪,怔怔凝望在了四匹马拉着的灵柩上,周身弥漫出一片凄侧哀婉。 姒纪不动声色扫过她未束缚的腹部,活生生的孩子对他构不成威胁,一个尚在腹中的胎儿,更无甚意义,他有的是办法让他消失的神不知鬼不觉,流光暗闪的双眸微动转移停留在她只看着姒离灵柩的艳柔面上,姒国竟有如此倾城佳人,姒离啊姒离,姒国被你占了,佳人亦被你占了,日后,这一切都将是孤王的。心头暗藏的狠戾散了个干干静静,瞬间浮现出一抹温和怜惜。 张德暗闪了闪眸,王上的神色,是对这女子动了心思,恭敬靠近,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王上,奴才拿着。”伸手去接姒纪手中的杨柳枝。 姒纪顺势松手,走近碧渊,还有三步远时停下,遗憾叹息道:“夫人何必如此冒险,想要来迎先王,若提前让辛卫臣入宫与孤一言,孤必亲自派人去接夫人来见。” 碧渊闻言半晌后才怔怔收回了视线,强挤出丝涩笑凝向他:“多谢王上,今日一见先王,妾已心满意足,再无奢求。”说话间眼底的泪水滑落。 姒纪不料她拒绝,心底一时不喜,却转而看着她含泪的凄婉艳色散去。 碧渊刚说完身子微微晃了晃,似有不支之相,旁边的丫鬟惊急忙扶住。 姒纪皱眉,看向视线耿直凝在碧渊身上的辛槐道:“夫人身怀有先王遗腹子,你先护送她回住处,先王下葬前,夫人何时想见先王,便直接带她入宫,不可怠慢。” 说完特意派了三十名禁卫军让保护她。 碧渊本欲推辞,姒纪一改面上沉严,温和凝视她道:“孤是为了先王子嗣着想,以防有人预谋不轨伤害你们母子,只有辛卫臣一人保护不够。” 碧渊听罢想了想,随后轻轻颔首:“王上顾虑周全,是碧渊考虑欠妥。” 姒纪叹息道:“夫人日后安心养胎便可。先王的遗腹子必须平安生下来。来日一旦诞下王子,孤便让位。” 说完看向旁边的周问:“今日之事,丞相回去记录在案。” 周问恭敬领命:“是。” 随后丫鬟扶着碧渊回了马车,辛槐最后对着灵车跪拜后,驾车离开。 姒纪这才重新又接过张德手中的杨柳枝,众大臣跟随在后,迎姒离的灵柩向宫中行去。 最后一个护送的人消失在视线中,凤苏笑意盎然收回了视线瞥向商玄:“本还怕辛槐出了纰漏,未料到竟是他圆了这场戏,公子纪丝毫未曾怀疑碧渊腹中孩子的真实,更未曾看看是否有孩子。” 商玄放下茶杯:“辛槐是姒离的贴身护卫,中正耿直有目共睹,公子纪对此深信不疑,故方才一幕,他以假乱真的一出戏是重点,碧渊随后再出来,不过锦上添花。” 随后二人边说边望着扶灵的人群,待望着他们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后,一同起身坐上马车离开酒楼。 凤苏命小厮驱使马车在街巷上缓缓行着,悠然自在,半个时辰后,马车行到了一处僻静的里坊街巷,重重围墙深掩一处古朴的宅屋。 刚走到街巷口,马车却再不能继续进入,姒纪所派的禁卫军将整个宅院外围重重围住,保护得滴水不漏。 凤苏放下帘帷,看向商玄笑语:“殿下好个美人计。碧渊和辛槐已经被监视起来了。公子纪保护碧渊是假,想要掌握碧渊的一举一动才是真。” 商玄道:“耐心等这里的变化消息,近日内碧渊和辛槐无法与我们联系了,你府中此时只怕有贵客,回去吧。” 凤苏晓得他所指的贵客是哪些人,笑阖住了眼,慵懒扇着扇子,对赶车的小厮下令:“回府。” 王宫中,桂长宫,曾经的鹤懿宫改换了名字,成为新王的寝宫,扶灵回去的姒纪,在书房中秘密召见了亲信。 大司礼问道:“王上为何毫不怀疑那名唤碧渊的女子?她是否真身怀有孕尚存疑,纵使有孕,又如何能肯定必然是先王子嗣?” 姒纪沉冷一笑:“辛槐对姒离忠心耿耿,必不会对毫无瓜葛的女子那般言听计从,张德传回的消息中,那日姒离极有可能是在被送回郡守府时,让辛无派人去军营通知了辛槐,算算时日,他回到骊都找到碧渊母子的时间也吻合,不必怀疑。” 说着他转眸向辰启宫,姒离灵堂所在讽笑望了眼,才继续道:“她是否有孕对孤并无影响。这个孩子孤不会让她生下来,生下来也只能是女婴。” 司礼这才恍然大悟,恭敬一笑拱手:“王上圣明。” 姒纪笑回看他谄媚微带髭须的脸一眼:“迎灵时你倒是聪明,助孤得了那些贱民的心。” 司礼急忙笑道:“全赖王上栽培。” 姒纪走到御书桌后坐下,拿起朱笔在一道折子上一划递给他:“下去去准备两位先王的葬礼吧,孤要前所未有的厚葬,莫要失了礼数!” 司礼恭敬退下。 一直静默的司监沉声笑看向姒纪:“王上今日收获颇丰。” 姒纪露出了不同于面对司礼时的笑意,意味深长看着他:“司监既看出了孤的心思,这件事便交给你办了,不要伤了她腹中孩子,孤要得是她心甘情愿入宫。至于日后此子去留,届时便由不得她了。” 司监笑着颔首:“王上放心。” 姒纪这才散去了笑意,出声问:“公主起了疹子,正在汤沐邑养病,无法见人,告知商太子后,他如何回答?” 第47章 顺利入宫 司监笑道:“太子大量,亦有耐心,只要王上不将公主另适他人,来日病愈后嫁到商国便可。他不会因区区一个女子便毁了与王上的合作。” 姒纪暗松了口气:“太子多虑了,孤一国之君,怎会出尔反尔,毫无信诺。” 那日回报的人所见,姒欢一张脸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疹,红肿可怖,原来的美貌半分也无,这商太子性嗜美人,送去吓着了,岂不是坏了他的大事。 司监继续汇报另一件事:“太子昨日传来密信,王上向他要的人再过五日可到骊都,王上打算如何做?他可提前安排,配合王行事。” 姒纪笑看他:“此事按照孤先前与你所商定的去办,一部分由你亲自指挥,一部分交给左将军。让太子将人马亦分成两部分,亦交由两人负责,分别与你和左将军直接接洽。这五日,再次试探所有文武大臣,将不归顺的名单拿来孤过目,让代替他们官职的人准备好,你们便可以动手了。” 说完,想起了重处,再次提醒他:“周太傅虽死,但势力盘根错节,周问不好处置,先从他开刀,此前不可打草惊蛇,要一举格杀,彻底清除周氏势力。如此,丞相之位,司监来日方能稳坐无虞。” 司监笑一拱手:“多谢王上厚爱,臣会小心,若无他事,臣先告退,王上在宫中等待,今夜臣便动手,让碧渊夫人亲自来见王上。” 姒纪哈哈大笑看着他一双精明算计的眸子,挥了挥手:“去吧。” 司监走后,房内只剩下了张德和另一名内侍,姒纪转眸盯着他笑道:“此次你们功不可没,孤也该兑现承诺。” 说完先看向张德道:“日后除了负责婢女和太监内侍,宫内趣马,缀衣局,左右携仆,百司和庶府都交给由你统辖,孤拟设内务府,你为总管,直接听命于孤。” 张德眸光暗亮,日后王宫车马、衣物等一应财事调度使用全部都要经过他的手,他在内廷的权力与外朝总管文武百官的丞相也没什么区别,这已是内宫官职之极点,强掩心头激动,恭敬双膝跪在了地上领命:“臣接旨。” 姒纪让他起来,又看向那名内侍:“至于你,接替原来张德职位做太监首领--小尹,总管宫婢和太监。” 内侍原来不过一个毫无地位的小太监,一跃成了太监总管,满眼的欢喜掩都掩不住,竟不由得红了眼睛,感激涕零地伏拜在地,哽咽道:“奴才谢主隆恩。日后定尽心尽力办事,为陛下分忧,绝不辜负王上厚爱。” 姒纪展开了金色绸缎,笑垂眸提笔:“起来吧,明日早朝孤再宣旨。张德你下去与司礼一同操持两位先王的丧事。小尹,为孤磨墨。” 张德恭敬告退,内侍急忙站起走到了御书桌前,小心拿起墨条,边加水边磨着。 片刻后姒纪拟写好王旨,吹了吹,墨迹干后,他摈退了房内其他人,转眸看向内侍笑道:“有一事烦扰孤许久,你若能为孤办好,来日自有赏赐。” 内侍慌忙低头恭敬道:“为陛下分忧是奴才份内的事,不敢奢求赏赐,请陛下吩咐。” 姒纪道:“附耳过来。” 内侍贴近,姒纪冷沉道:“张德早有叛心,暗中与公子南勾结欲要加害于孤。你在两位先王下葬后一个月内除去张德,届时内务府总管的位置便是你的。” 内侍不可置信张德竟会背叛,心头一凛,眸光中同时闪过一丝难以压抑得贪婪野心,便垂下了眸急忙忠心怒道:“王上对总管极尽恩宠,他竟不思感念,奴才定为王上解此心病。” 这一日很快过去,天色入了夜。 到子时时,碧渊住的宅子四周把守的禁卫军开始换岗,随后继续如戍卫王宫一般,十步一人,手执长戟伫立,视线敏锐注视着夜色中的一切,任何人等都王妄想悄然进入宅内。 却不料就在半个时辰后,所有的禁卫军竟然全部都昏迷,紧握着长戟的手未曾松开,便都软倒在了地上。 街巷中响起一声低沉的命令:“王上命令,杀了辛槐和所有下人,放夫人和那两名丫鬟离开。” 黑暗中的数人领命:“是。” 话音落下后,漆黑夜色中霎时响起了密密麻麻们的窸窣脚步声,在宅院围墙前急速移动。 片刻后,数名黑衣人身手利落翻墙而过,直奔最中央碧渊住的屋子。 最前面的黑衣人悄然用剑打开了房门,却不料猛然一把长剑携雷霆万钧之势夺命而至。 黑衣人震惊变了面色,他们的行动被人发现了么?陡一个侧身,险险避开,紧跟在他身后的人却是被划伤。 黑衣人急挥长剑反攻,漆黑的夜色中霎时刀剑交接声铿然作响,刺耳骇人至极。 院落后门处,一名小厮驾着马车停着,急焦对着跌跌撞撞急步而来的三人:“夫人,快!快!” 话音刚落,“在后门!不能让她逃出去!”一声提醒众人的尖锐声音响起。 黑暗中追杀的脚步声霎时奔来,越来越近。 小厮惊得面色苍白,见碧渊终于在两个丫鬟搀扶下到了,慌忙跳下马车,帮助他们三个赶紧上了马车,便急挥鞭子打在了马身上。马长嘶一声,拉着车便飞奔离开了后门。 马车内碧渊强抑声音的紧张:“去王宫觐见王上!”说着手指颤抖着捏紧了辛槐交给她的玉佩。 一刻后,王宫,桂长宫,殿门外内侍禀报的声音落下,宫内刷得灯火燃起,整个殿内外照得透亮,不到片刻,殿门开启,姒纪披着王袍匆匆走出,面有沉怒急色:“孤的命令是让你们直接将她带来桂长宫,怎是在辰启殿!立刻带孤去见。” 刚成了太监首领的内侍急忙在前引路,边走边私语告知:“夫人拿着辛卫臣的玉佩见到奴才后,便直言要去辰启殿,奴才看她面色苍白,受惊太过,一时想先安抚夫人,若直言带到桂长宫,亦不合礼数,只怕她多心防备王上,还请王上恕罪。” 姒纪闻言皱了皱眉,内侍所言却也有理,他操之过急,此事急不得,愠怒散去,到了辰启殿时,已经是满面温和,带着内侍和几名宫婢穿过为姒离设好的灵堂,便直直走到了卧房门口。 里面丫鬟心有余悸的声音传出:“幸好辛卫臣听到了动静,提前通知夫人,否则我们现在……” “昔阳!”一声阻止声压抑传出,名唤昔阳的丫鬟的声音戛然而止,这名丫鬟低柔的劝慰声音继续传出:“如今入了宫,有王上庇佑,夫人和孩子便安全了,稍微歇会儿吧。辛卫臣武艺高强,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来见夫人。” 话音刚刚落下,碧渊沙哑凄婉担忧的嗓音传出:“昔蕊,卫臣武艺再高,只有一人,如何是那些人对手……” 名唤昔阳的婢女还是止不住又出了声:“禁卫军武艺亦非凡俗,怎会那般轻易让那些人就进去?” 姒纪听到这里,双眸一闪,伸手推开了门。 正靠坐在姒离床上的碧渊面色明显一惊,带些紧张慌乱刷得抬眸望去,手指紧紧攥着覆盖在腰间的锦被,却不料是他才微微放松下来,掀开薄被,便要下地行礼。 姒纪当即皱眉看向旁边的丫鬟下令:“扶夫人躺下!夫人受惊,不必多礼。” 昔阳和昔蕊急忙去扶住碧渊阻止,一人拿起薄被重新覆盖在她腰间。 碧渊见他如此体念,靠坐在床上强忍在眼底的泪水流了下来,沙哑低语:“王上仁厚,碧渊谢过王上。” 姒纪叹息一声停步在距离床前三步:“孤考虑不周,禁卫军亦保护不力,才害得夫人今夜受惊。孤已让禁卫军统领率人去宅院救辛槐,夫人安心。” 说着顿了顿,他双手负在背后,拧紧了眉心,冷沉道:“若知今日,孤昨日便该将你接入宫中保护起来。先王已去,你腹中是他唯一的血脉,若有闪失,孤如何对得起他。” 一旁的昔阳咬了咬唇,不由大着胆子愤愤道:“不知是什么人要加害于夫人?夫人一介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碍着他们了。” 碧渊闻言怔怔抬手抚在腹上,苦笑涩然低语:“他们想杀得不是我,是先王的孩子。” 姒纪闻言沉默半晌后凝在她面上,叹息道:“照常理推断,他们并非要杀夫人,只是想挟持夫人,待来日王子诞下后作为人质,来与孤交涉。” 碧渊怔了一怔,含泪得双眸泪落得越发厉害:“我只要这孩子做个寻常百姓平安喜乐一生,没有半分野心要让他继承王位,他们为何不放过我们母子?” 姒纪闻言眸底精芒暗暗一闪,沉叹道:“世上野心之人无数,夫人没有,不代表他们没有,先王的子嗣,反对孤的那些人若能扶持登位,来日便会受益无穷。孤已言明来日王子诞下,必让出此位,他们如此阴谋行事,纯属扰乱朝纲,用心不正,姒国正是用人之际,孤本想着再等待数月,让他们改邪归正,如今情形,竟险些伤了夫人和先王子嗣,孤是不能再继续容忍他们了。” 碧渊听了抿紧了唇,一言未发,只默默得垂泪不止。 昔阳昔蕊毫无办法,只能拿着绢帕为她拭着。 姒纪看她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微散开的领口若隐若现内中白皙的肌肤,心头难以抑制一悸,喉头微动,袖袍中双手握了握拳,来日方长,他须缓缓图之,闪了闪眸后,启唇低沉劝慰道:“夫人安心在宫中住着,其他事都不必操心,这是先王当初的寝殿,日后一应生活器用皆比照正夫人,若有什么需要,尽管传丫鬟来告知孤。” 说完后,他传唤的太医令背着药箱匆匆从府邸来到,姒纪当即转眸看向进入的陆云:“去看看夫人身子如何,今夜受惊,可否动了胎气?” 陆云恭敬领命,走到床边让碧渊伸出了手按着,碧渊还湿红的双眸紧张凝着他,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流光暗示他。 陆云注意到,眸光微凝轻轻颔首,不动声色继续凝神感知脉象。 片刻后,收回了手,陆云面上浮现一丝淡笑,安慰看着她道:“孩子无碍,只是夫人必须要尽快安下神来,一会儿臣开副安神的药方煎药让夫人喝了,便可入睡。” 碧渊放了心,强压回眼泪,手指回按在腹上,点了点头涩笑道:“妾定遵太医令嘱咐。” 一旁未发现他们暗通消息的姒纪笑道:“既有太医令的话,夫人可以彻底安心了,孤也可放心离开,服过药后早些安置。” 碧渊感激微红面,温婉凝视他启唇:“妾有王上庇护,心已是安了,日后便叨扰王上,暂先在宫中住着,待安全了妾再出宫。” 姒纪凝沉淡笑,未说什么,转身看向陆云:“今夜你不必回去了,便留在辰启宫偏殿,若夫人夜里有何需要,也可及时诊断。” 陆云弯腰:“是,臣遵旨。” 姒纪随后留下了部分宫婢,便带着内侍和手下返回了桂长宫,陆云亲自去煎药。 他端着药碗回来时,昔阳和昔蕊以碧渊不喜人多,将那些婢女遣出,让在外面等着侍候。 碧渊阖了阖眸,再睁开时一片清明,平和接过陆云手中的碗,用只有他们听得到的声音道:“我入宫来助王上。” 陆云素来刚沉的面上露出了冷愠,他自城门口辛槐出现便一直忍到现在:“你们现在无异于羊入虎口,纯粹再坏王上大事,姒纪对你如今是势在必得,王上来日行事不得不顾忌你的安全,他将制肘的人全部弄出宫外安全保护起来,就是不想有所牵制。你们,糊涂!” 她是商玄的人,任何人可以出意外,王上为了姒国,却绝不能让她出事。 碧渊闻言讽刺一笑,柔婉得面上现出了几许冷傲:“姒纪他还不配,妾也不可能坏了王上的计划。” 说完美目流光柔转,一丝掩藏的温柔闪过后,平静笑看陆云:“太医令莫急,妾和辛槐入宫,只因一人要幕后帮助王上,绝不会坏了王上计划。陆医令若能答应妾暂时保守秘密,不让王上知晓,妾便说出此人是谁。” 陆云心头震了下,暗中助王上?是什么人竟能让辛槐违背王令行事,还让碧渊如此信服?皱了眉,沉默片刻后,冷沉启唇:“何人?” 第48章 姒离醒来 `p`jjwxc`p``p`jjwxc`p`碧渊微俯身贴近了他耳旁,启唇一字一字道:“是商国三王子,公子玄。他已秘密来了姒国,正在凤苏府邸隐秘居住。” 陆云沉冷的面怔了下,诧异拧眉:“他当真在姒国?”心头不由警铃大作。 合作协议上并无让他亲来姒国,他为登王位阴谋算计,步步为营,绝不可能只为了助王上稳固王位,便大费周章千里迢迢冒险而来…… 碧渊看他隐藏真实心绪的怀疑,喝完了碗中不过用来温补的汤药,才颔首道:“世上能让妾和辛槐信服的人,陆医令以为除了他还会有何人? 妾虽曾是三王子手下,但如今是王上的人,自然一切要为姒国和王上考虑。来姒国数月,为王上和公子玄通信,亦是情势所迫,来日王位稳固后,妾便深居后宫,再不过问朝事。公子玄对自己人,向来倾尽全力护持,故当初妾和众多人才会死心塌地。公子玄来,王上如虎添翼,定会事半功倍,妾没有必要欺骗太医令。” 陆云依然警惕在心,但面上却已无沉思,随后问出了与那日凤苏相同的问题,碧渊重复了商玄的回答。 他听完接过她手中药碗,沉凝问:“公子玄在此,何时可让王上知晓?” 碧渊摇了摇头:“殿下并未说,妾不知。” 陆云展开了紧锁的眉头,轻“嗯”一声后,沉思了片刻,才又抬眸凝视她和昔阳昔蕊道:“一会儿让所有婢女都待在卧房中,若是听到灵堂内有异响,不可让任何人出去,今夜你们突然入宫亦算无意助了王上。” 碧渊若有所思一闪眸,虽不解如何助,却未问,不愿耽搁他行事,只点了点头:“嗯,放心。”昔阳昔蕊亦颔首。 陆云随即拿着碗起身,加大了说话的声音:“夫人可以歇息了,一会儿药效上来,用不了多久便会睡着,陆某在厅外候着,若有需要,遣人来传臣。” 碧渊面上顿又有了凄婉忧愁之色,轻叹口气,感念低语:“有劳陆医令了。” 陆云道:“臣份内之事,夫人有客气。”说完恭敬退出,昔阳昔蕊扶着碧渊躺下,放下帘帷遮挡住了房内的光,二人这才让婢女进入,一同随她们守在床前。 此时的与卧房相连的堂厅,一股白纸的烧灼味和灯油味弥漫,夜色中将其隔开成两半的紫色帐幔外,如豆的昏黄黯淡光芒闪烁不定。 走出的陆云袖袍中滑落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拔出木塞,将里面无色无嗅的药水全部洒在自己身上,重新收好药瓶后,直直向光芒处沉步行去。 到了帘幔分隔处抬手一掀,继续穿行过去,到了靠近殿门的而设的灵堂内。 陆云走出帘幔后突然停住步子,还平静的双目顿时复杂落在了摆放在中央的灵柩上。 昏黄光线下,上面覆盖的紫底金龙纹衮边锦缎,泛着一沉暗哑沉光,毫无往日的尊贵威严,其前面横放的漆案上一应祭品摆放着,青铜鼎炉内缭绕着一缕缕的青烟,漆案前两侧放置的青铜灯盘内火光芒闪烁不定。 尚未正式举行葬礼,如今只有两名披麻戴孝的内侍跪在灵前,垂头默默烧着纸钱,一股刺鼻锥心的烧灼味飘散而至。 凝望的眸底浮现出了压抑的悲痛,陆云陡然垂下了眸,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两名内侍旁边双膝一跪,沙哑唤了声:“王上。” 烧纸烧得昏昏欲睡的内侍悚然一惊,头也不敢抬,慌乱趴在了地上,颤巍巍出声:“王……王上……” 一旁亦有些昏昏沉沉,但还稍微清醒地内侍见他这般模样,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低声提醒:“是太医令祭拜先王,王上早就回去了,不必装模作样。”现在无人看管,派他们两个守灵,也不过就做做样子。灵堂下午粗粗设下,来这里的大臣不少,也就看着这太医令还有几分真悲,他们平素受他的恩惠不少,这人一脸冷色,却是个真正善心,不把他们当猪狗一般看待。 想着说完又恭敬转了眸,好意对着陆云叹息道:“奴才说句不当的话,大夫莫要太过悲伤,先王虽死,不是还有遗腹子么,好好照看夫人到平安诞下,也算真正对得起先王了。” 恐慌的内侍闻言怔了一怔,蹙眉急偷偷转眸向灵堂四处瞟了一眼,见果然只有他们二人和刚刚跪下的太医令,僵冷的身子才陡然一松,瘫软在了垫子上,擦了擦满头冷汗。 旁边陆云听了劝慰,抬起眸对上那内侍的视线,黯然苦笑,怕传入卧房内,压着嗓音缓慢道:“内侍所言有理,可惜人心有时候亦由不得自己控制。先王在世时对陆某亦是恩重,陆某却无能救先王回天……” 说着似是又想起了那日情形,他嗓音一哽,再难说下去,便痛悲垂下了眸,周身弥漫着一股深入骨髓的自责愧疚。 内侍察言观色,看他如此劝说也无用,除非他自己想通,暗叹一声,只点了三炷香递给他:“为先王上柱香吧,你上的先王定喜欢。” 陆云闻言神思似从回忆愧疚中回转,眼睛沉涩盯着他手中的香,片刻后才抬手接过,拜了四拜后插入青铜鼎炉。 见他们二人皆困乏欲睡,眼帘艰难睁着,纸钱已烧到了手指还未发觉,他挥手替他们扫落,二人陡又清醒,陆云好意道:“你们去后堂歇着,陆某在此替你们守灵,若王上再来,陆某立即叫醒你们。” 两名内侍也不知怎么回事,陆云跪下后,这辈子的觉都瞬间全涌到了脑袋,困乏得难以支撑,犹豫对视了眼,陆云倒也可信任,便感激冲着他拜了一拜:“奴才二人多谢太医令。” 说完随即站起离开到了帘幔后放置丧葬物的后堂,坐在座椅上未几就沉沉入睡,传出的鼻息声在死寂的厅堂内格外清晰。 陆云眸底悲沉瞬间散去,精光内敛起身走到灵柩侧旁,敏锐向殿门外十步远处把守的禁卫军看了眼,启唇轻嘘一声。 只见身着药童衣物的巫起带着包裹从辰启殿的侧厢房中走出,脚底无声来到了灵柩前。 陆云眼神一扫示意。 巫起点了点头,轻掀起灵罩一角,与他一同用力将棺盖轻移开,另一手当即漆案上的小灯台,移到棺木边,里面情形一目了然。 姒离依然如那日放入棺中双眸紧闭,面色苍白躺着。 陆云当即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药丸,伸手入内强硬掰开了她的唇齿塞入。 巫起递过去提前准备好的一杯水,陆云小心给她灌着,只是大半全部都流了出来,浇湿了她头下的玉枕和脖颈领口。 做完后,陆云将杯子交还巫起,紧凝眸盯着她尚还没有任何变化的面容,一动不动。巫起则离开,站在灵柩前警惕注意着四周情形。 就在此时,卧房内响起了诧异刻意压低的声音:“奴婢听到灵堂内似乎有响动。” 巫起转眸凝沉回看向陆云:“小心。” 他微不可闻的话音刚落,便有昔阳愠怒低斥的声音强压传来:“不过两个内侍守灵弄出些声响,大惊小怪作甚,小心把夫人吵醒!” 那宫婢顿起的嗓音带了委屈和倔强,不服气道:“奴婢听了半晌确认才说出来,好像木头的咯吱声……” 巫起皱了皱眉,谨慎移步到了灵柩旁,伸手按在棺木上,抬眸示意陆云:“若情势不对,将水袋和干粮放入,立即阖盖。” 陆云眯眼看了眼卧房方向,沉“嗯”一声。他虽事先提醒了碧渊和昔阳昔蕊配合行事,但世事难料,若当真有变故亦不得不改变计划。 那女婢的声音落下后,“你……”昔阳还想说话,“昔阳,住口。”被昔蕊的一声压得极低的声音阻止。 昔蕊随后对着那女婢恭敬道:“奴婢妹妹心直口快,刚刚入宫,不懂宫内规矩,还望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容奴婢替妹妹道歉,姐姐坐着,奴婢这就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那女婢再起的嗓音才多了丝忍让的温和:“客气了,妹妹若要去便去吧。不看也可,这么大半夜的,也就是那两个内侍,只怕是瞌睡得很了,一头撞在了先王灵柩上也有可能。” 巫起和陆云暗松了口气,昔蕊的声音继续传出:“姐姐宽宏大量,昔蕊该做的还是要做,这就出去,有劳姐姐们照顾夫人。” 话音落后,只闻卧房门未到片刻吱呀一响,昔蕊走出反手关闭房门,几无的脚步声轻轻响起,离帘帷越来越近。 巫起和陆云对视一眼,站在灵柩前转眸盯着帘帷,一动不动。 片刻后,脚步声消失,帘帷掀起,二人直直望去的模样映入眼中,昔蕊纵有先前陆云提醒,知夜里他要做些事情,却没料到多了一个人,被惊得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后,急忙刻意压低了声音斥道:“你们真是胆大妄为,居然敢靠在先王灵柩上打瞌睡,赶紧回去地上跪着守灵,否则明日我禀报夫人,奏告王上,有你们好受……” 就在她说话间,棺木内陡然传出了姒离微不可闻的声音:“陆云,巫起。” 昔蕊闻声刷的抬眸,只见棺木中姒离缓缓坐起,拧眉垂眸揉着太阳穴,顿明白了陆云做得是什么,话音稍顿后一喜,便继续压着声音斥责:“磨磨蹭蹭,还不快些跪下,多为先王烧些纸钱……” 陆云见姒离情形,从怀中取出了一颗药丸,又让巫起倒了杯已经凉了的茶水一同递给她,低语道:“吞下去,近两日滴水未进,能助你尽快恢复元气。昏死药药效还须一个时辰才能彻底散去,一切顺利,皆照你的计划进行。” 说着闪了闪眸,向一旁拐着玩儿低斥的昔蕊看了眼,微拧了眉。 姒离醒来时便已发现了昔蕊的存在,碧渊和昔阳必然现在也在宫中,看见他怪异神色,忍着身上不适,先就着茶水服下了药,才平静低沉问道:“他们如何入的宫?” 陆云如实将她昏睡期间碧渊为何会入宫的事情说出。 姒离听着眉心渐渐紧锁在了一起,连辛槐亦违抗她的命令,美人计,熟悉的策略做事手段,完全出自一个人……凝沉看向昔蕊:“是商玄让碧渊用了美人计入宫么?” 昔蕊向来内敛稳重,闻言掩饰不住眸底的震惊,一时怔在了当场。她在棺木中昏迷不醒怎有可能知道殿下来了姒国? `p`jjwxc`p``p`jjwxc`p` 第49章 姒离商玄 姒离刚说完,却又想起信息往来时间,商玄不可能如此快下命令,陡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眸光一凝,看着昔蕊道:“还是碧渊为入宫助孤,擅自行动?” 历史已经生了变化,碧渊跟随商玄数年,行事上多少会受他影响,辛槐一到凤苏府邸,她便可知中间生了枝节,想出此计,让辛槐配合亦有可能。辛槐虽忠耿,但非顽固不化之人,只要碧渊的计策能助她尽快成事,辛槐违背她命令也会去做。 昔蕊在她看来时赶紧收敛神色,听了此言后轻步走近棺木,将早已想好的应对说辞说出:“此事开始是右夫人自己拿的主意,待他们那日已经行动后回到宅子里,三殿下的命令才传来,恰与右夫人所想不谋而合。” 一旁的陆云平静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俯身将带来的干粮和水袋垂目放入,低语道:“辛槐和夫人城门一闹后,凤苏秘密派人来告诉过我。但时间紧急,来不及通知其他人,推迟一日并无大碍,便打算等你醒后再言。” 巫起不知内情,听罢便相信了他的说辞。 灵堂内一片昏黄,姒离亦未注意到他俯身间微闪的眸光,听完对着昔蕊平静道:“事已至此,让她在宫中小心配合孤行事。” 昔蕊暗松了口气,恭敬低语:“夫人会按兵不动,根据王上行动适时动作。” 姒离颔首:“回去吧,你在这里的时间已太长。日后孤在棺木中会醒着,夫人有何事,可秘密通讯。” 昔蕊施了一礼,便用大小刚刚好的嗓音故作对内侍说话:“若是困乏,你们轮流替换休息,若再让我发现你们二人一同睡着,便等着王上传唤问话吧。” 巫起和陆云捏着嗓子,伪装那两名内侍尖细的声音:“是。” 昔蕊见他们学得逼真,眸底不由闪过丝淡笑,急忙掩饰,转身轻步回到了卧房中,随后宫婢与她说话的低语声传出,片刻后消失。 姒离这才凝向巫起和陆云:“赵牧的兵马到达何处了?” 巫起如实回禀:“赵牧怕打草惊蛇,留在稷郡驻守,另派右将军秘密率领部分精锐伪装成百姓,如今已在凤津,再有两日便可分批抵达王都。 探子回报,路途中发现了部分商国口音的百姓商人。汤沐邑有消息传回,公主身体有恙,姒纪今日派人送去了大批珍贵药材。如此情形,果如王上猜测,他与商白早已勾结。” 说着顿了顿,抬眸深沉凝视她道:“但独独不见姒纪自己的兵马在王都行动。” 姒离听了,眸底一丝杀气冷意闪过:“朝廷内有一半公卿贵族和大臣并不支持他继位。他想借刀杀人,利用商太子的人马铲除异己,他自己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 巫起皱了眉,若有所思问:“他为何要如此做?”他自己手下的人要想达成目的,亦不是不可能,与商白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姒离淡淡道:“刻意之举,必有刻意目的。他想加深与商白关系,一旦商白成了靠山,他的王位便可轻而易举稳固。借用商白的兵马,便创造了二人合作的机缘,商白对姒国别有用心,二人一拍即合。” 说完视线移道巫起面上,继续道:“孤的堂兄弟中,有心王位者非他一人。姒国王位,若无正统血脉继承,旁支便各个有份。那日朝堂上推举继承人时,无人反对,不过是另一名孤的堂兄在养兵蓄锐,将他推到风口浪尖,同时试探其他公子的势力,想借他的手铲除异己。 如今碧渊身怀有孕的消息传出,他们定会有所动作应对。碧渊入宫,是乱亦是福,孤借此时机可更好摸清各方势力。” 巫起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随即又问道:“右将军到后,该如何动作?按原计划还是……” 姒离眯眼当机立断:“变更计划,拨出一半兵力暗中保护拥护正统的公卿大夫,剩下的一半按兵不动,看姒纪动向,孤再决定。秘密联系这次扶灵回来,被撤职的禁卫军统领李厉,让他率领其死忠部下待命,届时听孤号令。” 巫起领命:“是。” 该吩咐的已经完毕,姒离眯着的眸底浮现出沉光,向陆云看去:“探得辛槐的消息立即告知孤。”随即便又重新躺回了棺木中,触手一摸水袋和干粮的位置,阖住眼:“盖棺吧。” 陆云晓得她是担心辛槐的安危,轻“嗯”一声。 所有禁卫军昏迷,只有饭食和饮水中被下了药才可能办到,黑衣人数量不少,目的便在取辛槐的性命,又刻意放走碧渊,这些人由何人所派不言自明。 陆云随后细细查看了在棺木不显眼处打开的缝隙,确认未被堵塞后,才眼神示意巫起,二人一同用力,小心将棺盖重新移回了原位。巫起悄然从来的地方离开。 陆云又跪回了原处,垂眸拿起纸钱烧着,灵堂内两名内侍的鼻息声异常的浓重。 ********* 此时的碧渊宅邸内,数十名黑衣人包围着辛槐,冷剑拼杀声在夜色中刺耳骇人,地上倒着三四十名黑衣人的尸体。 剑声铿然,辛槐瞬息剑招万变,应对还在狠戾攻来的杀招,只是剑上的力道已不如开始时。 为首的黑衣人发现,当即改变战术,虚晃一剑,划过辛槐心口,辛槐抽身回剑一躲,黑衣人急对围攻的其他人厉色下令:“两人同上,其他人替补,耗尽他的体力!” 他们皆是一等一的高手,竟被一个区区无名小卒杀伤至此,不过他剑势威猛,但极其耗费体力,缠战到现在,不止他们,他亦心神皆疲,只要再拖延下去,他体力耗尽,他们只要还剩下一个人,天亮前便能杀死他。 话音刚落,攻去的招式和人瞬间变化,辛槐面不改色,双眸越发冷厉,挥出的剑再不留情,攻向黑衣人的皆是夺命招式。 黑衣人却是再不与他硬上,防守为主,进攻为辅,但就是不给他喘息余地。两名黑衣人战片刻,便又换上另外的两名,他们站在外围休息。 疲兵之策渐渐起了作用,辛槐体力急剧耗损,剩下的十名黑衣人再无死伤,除了两名与他缠战之人,其余皆恣意观望。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渐渐泛出了黯淡的光泽,夜色已开始退散。 只闻铿然一声刺耳的利剑摩擦声穿破云霄,一把脱手的剑破空划过,冷光凛冽闪烁着斜插入地。 紧接着砰得辛槐力竭单膝跪在了地上,面色苍白铁青,浑身上下沾满了血迹,已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 陡便有一把凛冽冷剑横在他脖颈后,黑衣首领压了压手中剑,睥睨着手下败将淡笑:“能杀我手下四十人,姒离有你这般的卫臣是他的福气,可惜他是个短命鬼。你又做了王上的眼中钉,纵惜才亦不能留你性命,有何遗言,说罢,我可以替你传给辛都尉。” 辛槐欲要站起,膝盖上受伤,却是不能,闻声只嘲笑他一声,脊背瞬间挺得笔直,紧抿双唇,凛然不语。还发灰的黯淡天色下,能清晰看见头上伤口流出的血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 黑衣人赞赏勾了勾嘴角,如此将才,可惜了不是王上的人,有碧渊腹中姒离之子,留下他终成后患:“你的尸首天亮后我会派人送回给辛都尉。”手腕儿陡然用力,剑身直取辛槐首级而去。 就在此时,黑衣人却双眸突然痛苦爆裂,含笑的双眸不可置信死死盯着另一侧胸口穿出的长剑,手中动作一顿。身旁伫立的几名黑衣人竟被不知何时,横空出现的一名黑衣人全部杀死,待他们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 就在他僵住的刹那,本还跪地的辛槐反手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剑,迅疾挺身,横在他颈间,冷沉嗤笑道:“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会知道要见阎王的是谁。” 伸手一把扯下了他蒙在脸上的黑布,黑衣人还震惊疼痛的眸色狠绝一闪,瞬息变成了冷傲嗤笑,丝毫不减威风直直射入辛槐眼底。 却不料咔嚓一声下颌被身后偷袭他的人卸了下来,他脸上的傲冷霎时被苍白恐惧取代,身子慌忙向辛槐手中剑身上撞去。 辛槐一变眸色,急忙收剑,同时一个掌刀劈在了他后颈,黑衣人满目恐惧还未散去,便向地上昏倒。 刺剑入他胸口的人一松手,转而阻止了黑衣人倒下,用身子支撑昏迷的黑衣人首领。 旁边的黑衣人当即近前接过了此人,小心避开他胸口的伤将他背起,疾步向宅院外而去。 辛槐诧异看向商玄:“殿下为何要卸下他的下颌?” 身着黑衣,用整块黑布罩住脸,只留了眼睛在外的商玄,扫过地上其他黑衣人的尸体,详细道:“他方才要咬毒自尽,若死了,这次将计就计便毫无意义,姒纪隐藏的势力还须从他口中探得。” 说完走近辛槐扶住他,丝毫没有身为王子的高傲,商玄道:“天快亮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扶你走。” 辛槐身子一僵,视线僵直盯着他扶在胳膊上的手,商玄目不斜视,步子为了照顾他走得极小,辛槐却还是不受控制一瘸一拐得迈着步子,向紧闭的宅门走去。 走到宅邸外面时,天色又微微亮了些许,但依然是晦暗不明,要再过一个时辰,才会有人陆陆续续起床,烧火做饭。 就在此时,“你还活着,以后再看,现在不是看风景的时候,不然我们都得跟着你吃牢饭。”一声戏谑笑语从不远处传来。 辛槐当即向声音处望去,见凤苏风情万种得倚靠在一辆马车旁,另一辆马车上载着助他杀了其他黑衣人的人,紧绷一夜的心神微微放松,不由向那辆马车望了眼,不动声色闪了闪眸。 他们从何处找得这名高手?当时商玄只言时机到时,他会出现助他,并未言还有其他人。 随后商玄扶着他到了马车旁,凤苏接着笑扶他上了马车,商玄却是转身又步履迅疾返回府宅。 半晌后,宅院内突然冒起了熊熊浓烟,烟雾中黑衣上沾了血迹的商玄疾步走出,上了马车。车夫啪得一声急忙驾车离开了这条巷子。 凤苏盯着对面坐着的商玄,视线不住他染上血迹的身上来来回回扫射:“除了放火,殿下回去还做了什么?怎么一身刚刚流出来的血?除了昏迷在外面的禁卫军,难道里面还有其他活人?” 第50章 商玄要求 商玄如实道:“一名黑衣人未死,欲从后门逃走向姒纪通风报信。” 自然是他动手杀了他,凤苏听罢扇着扇子,兴趣盎然笑扫了眼他身上异常多的血迹:“殿下只杀了这一个人么?”边说边从身旁包袱中取出块纹理精致的锦帕给他递过去。 商玄抬起沾满鲜血的双手接过,垂眸不徐不疾擦拭着:“还有五十名禁卫军和所有仆人。” 一旁正闭目恢复元气的辛槐骤然睁开了眼,拧眉沉声道:“他们并非姒纪的人,为何要杀?”他们全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庶民。 商玄转眸见他眸底强压的震惊怒意,淡然平静问:“五十名黑衣人惨死宅院,大火焚烧毁尸灭迹,惟独留禁卫军和仆人活口,什么人才会如此做?” 辛槐怒愤不甚明显的面色怔了一怔,黑衣人是姒纪的手下,皱了皱眉沉默细思,半晌后,他平复下心绪:“此人必视姒纪为眼中钉,但却与禁卫军和仆人毫无利益牵扯,故才会只铲除他的势力,而不动只听命于王令的禁卫军和无辜百姓。” 商玄微微笑了笑:“大火灭后收敛尸首,里面少了两个人,姒纪定能想到有一名黑衣人被活捉,姒王爱民如子,非嗜杀之人,留禁卫军和仆人性命极为符合他行事风格,姒纪除了怀疑争位的其他公子外,必会对姒王之死下意识产生疑窦。 此前姒纪一直伪装贤明尊礼,扶灵回去后明处暗处皆未开棺验尸,今日的事情发生后,姒纪只怕等不得,要开棺安心。 现在王位尚不稳,他最忌讳的对手是名正言顺继位的姒王,其他人无异于跳梁小丑,他尚不放在眼中,亲眼看见姒王的尸首后他便可彻底放心。” 辛槐眸底愤怒散去,却是难解心头沉重:“现在绝不能开棺。” 商玄看他如此神色,一丝精芒在眸底闪过,笑着道:“不是不能开棺,而是现在还不到时候。这五十名禁卫军和仆人同死,姒纪便不会怀疑到姒王身上,暂时不会将注意力放在姒王身上。只按部就班得举办丧事。” 辛槐点了点头,亦认同他所言:“殿下考虑周全。”随即便垂下了眸歇着,沉肃抿唇,心头控制不住暗沉了下去。 商玄此人行事狠辣不拘一格,可畏可怖,王上与他同在一条船上时万事无虞,来日若要分道扬镳,战场相对,不知会面临何种凶险处境,他们现在便该未雨绸缪了。 一旁坐着的凤苏慵懒靠在车壁上,自始至终笑扇着扇子,在商玄说完话后懒散阖住了眸,闭目养神。 商玄看着手上还残留擦不去的血迹,放弃再擦,反转手挑起帘帷将绢帕扔出了窗外。 染血的帕子飞出许久,才缓缓随风飘落在巷子内,微亮的天色下,上面的血迹在青砖上异常清晰。 阖住眼的凤苏幕然轻笑一声:“殿下将帕子扔到外面,不怕被姒纪的人发现么?” 商玄淡然道:“送他一块能显示商国太子身份的帕子,他定会喜欢,我只怕无人发现。” 凤苏手中扇子一顿,睁开眸挑起帘帷,向大火焚烧的宅子望了眼,喃喃笑叹道:“殿下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果然他这次来商国目的并不只是要助弦弦,还有对他至关重要的那件事…… 商玄淡淡笑了笑,反又垂眸将身上染血的黑衣脱下,一并扔到了街巷上。 一个时辰后,天色大亮,鸦雀无声的王都渐渐有一缕一缕的袅袅青烟飘动,街巷上亦有了人声,脚步声,店铺开始开门。 突然一阵震耳的恐慌敲锣声响彻了街巷内:“走水了!走水了!……” 此时刚刚出宫路过街巷的马车陡然停住,帘帷掀起,露出了里面的陆云,他抬眸望了眼漫天大火,眸底精芒一闪,当即对马车夫下令:“去那宅子!” 两个时辰后,刚刚过了午膳时间,桂长宫书房内,噼里啪啦得茶杯碎裂声刺耳响起。 书桌旁姒纪死死盯着桌上染血的帕子,一身已经血迹干涸的黑衣,紧绷的脸色铁青骇人:“这商国太子府的织锦帕子和织锦黑衣,你让寡人如何处置?商白不是五日后才能到么,他如此做究竟是什么意思?” 司监未曾料他竟怀疑到了商白身上,想是气糊涂了,还算冷静提醒道:“王上,此事太过刻意,留下这两样东西的人分明是有意让王上以为幕后之人是太子。若当真是太子所为,他怎会留下蛛丝马迹让我们知晓?这定是有人要嫁祸于他,让王上对太子生了嫌隙。” 姒纪闻言怒火腾得烧红了双眸:“嫁祸?他们为何要嫁祸于商国太子?商白与姒国毫无瓜葛,嫁祸于他,除了得罪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姒国的王位与商国之人毫无关系。” 刚说到此,他猛然间想起了盛怒下忽视的事情,还震怒的面色骤然惊变。 司监亦想到了相同的地方,刷得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可是与商太子合作的事情泄露了,那人以此来恐吓扰乱王上?” 他的话音尚未落尽,姒纪听后却猛得又被提醒,想到了其他可能,盛怒的面色又突然恢复了平静,讽刺冷冷道:“绝无可能。姒国与商国王都相隔千里,孤的堂兄弟们如何能得到商国太子府的东西?这种织锦在商国只有太子能享用,他们纵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在太子府安插暗人。探听商国的消息,对他们没有丝毫用处,除非他们疯了,才会将仅有的势力放在无用之地。” 司监听罢皱了眉,细思片刻后,心头不由得警铃大作,看着姒纪意有所指道:“难道商白合作的人不止是王上?他赠王上的织锦亦同样给过其他人?” 姒纪听到此,好不容易好转的面色顿又发沉:“这亦不无可能。” 司监说完又摇了摇头,有什么地方被他忽视了,沉默着垂下了眸,不由细细去回忆次次与商白见面时的情形。 良久后他才抬眸,肃沉凝视姒纪:“此事非同小可,火灭后找出的尸身数目少两人,臣猜测缺少的必是辛槐和暗卫首领。辛槐是拥护先王遗腹子的人,暗卫首领是王上的手下,此人目的恐怕想要一箭双雕,将先王血脉和王上同时除掉。 姒国谁做王上,对太子而言并无区别,太子已有王上誓死效忠臣服,目的达到,毫无必要再大费周章支持他人,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姒国,臣方才推测有失偏颇。” 姒纪拧眉看着他道:“若如此想,此事便只是那些人要与孤争夺王位。但终究多少牵扯上了太子,又不能如此下定论。” 司监点了点头:“王上所忧极是。”说完微顿话音,转眸凝在锦帕和染血的黑衣上,不知过了多久,暗沉的眸光突然一闪,当即看向姒纪拱手道:“臣方才想到一策,可解王上忧虑。” 姒纪撩起王袍衣摆坐下,抬眸直对他:“说!” 司监道:“不如直接将这两样东西送给太子,看他如何反应,只要太子那里有了答复,王上便可据此知晓放火阴谋者目的何在,亦可推断太子心思。 王上书信中只需如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不必有隐瞒,好让他做出判断。此事攸关他和王上合作信任,此举显露王上对他的信任,商太子要想洗脱嫌疑,绝不会等闲待之,亦会给王上一个明确的答复。” 姒纪略一思索,嗯了一声,当即提笔蘸墨:“事到如今,只能如此,关键时候,孤和太子之间绝不能互相怀疑中了他人算计,孤写好书信后,你立即去办。” 司监领命:“是。” 此时凤苏府邸内,凤苏等人正在平静用着午膳,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房门口,管家的声音随后响起:“主人,太医令陆云来访。” 凤苏眸光诧异一亮,顿住手中竹箸笑道:“稀客啊稀客,快快有请!” 陆云虽知晓了他和弦弦的关系,偶有消息互通,但来他府里的次数也屈指可数。选在辛槐失踪,府宅大火的时候前来,究竟是巧合,还是会有什么惊喜? 一旁坐着的商玄面色不变,依然平静的用着膳。 管家走后,凤苏斜瞟一眼他,夹起素菜放入口中:“殿下不要回避么?若看见,弦弦身边就又多了一个知晓殿□份的人,不知这陆云会带来什么好消息。” 商玄抬眸看他淡然道:“他的手下足够忠心,没有我示意,自不会让他知晓。碧渊昨夜入宫受了惊吓,姒纪要宣御医,非医术闻名姒国的陆太医令莫属。陆云会临时变更当初拟定的计划,借此时机便进入给姒王服下解药。有我授意,碧渊见到陆云会如实告知入宫内情。姒王亦因陆云知晓碧渊入宫,辛槐安危便成了他关切之事,陆云来此的目的之一。” 刚刚说到此处,房门从外打开,没有通报没有敲门,商玄停住了话音,和凤苏一同向房门口望去。 陆云一袭布衣带风走近,视线直直落在了陌生的商玄面上,依然不改他一贯的冷沉面色:“见辛槐确实是我此行目的,殿下算无遗策,昨夜一切皆如所料。我今日来此的第二个目的便是告知王上昨夜的安排。” 此人做事目的性极强,直接干脆,不喜拐弯抹角,商玄淡淡笑伸手让他入座:“辛槐安然无事,现正在卧房休息,详细情形,待他醒来,你可以亲自一问,但是现在,最好不要打扰他静眠,陆医令直言姒王的部署吧。” 陆云未问为何便“嗯”了一声,入座后凝视商玄将那夜姒离的安排悉数告知。 商玄边用膳边若有所思听着,陆云说完后,他忽然笑了笑,眯眼盯着桌上的饭菜,重复了一次:“一部分保护公卿大夫么?” 陆云听他意味不明的声音,眉心暗动,轻“嗯”一声等着他接下里的话。 凤苏听这话音眸底精明笑意浮现,干脆放下了竹箸,懒懒笑支着头意味深长盯着商玄。弦弦这次肃清党羽解决内忧越来越有趣了。 他脸上没有一丝参与争权夺位算计的严肃,好似他完全是局外人。商玄看到了他兴趣盎然的眸光,分明将他和姒离间的排兵布局当做了一场好戏,淡笑转眸看向陆云问道:“姒王的部署命令发出去了么?” 陆云不知他意欲何为,但亦未欺瞒,点了点头道:“巫起出宫后便找到丞相秘密发出了命令,今晚就能收到。” 商玄笑道:“还不晚,你离开这里后,立即去告诉巫起和周问,我要剩下的那部分精锐军队,暂时隐瞒姒王这部分军队动向。” 陆云面色陡然一沉:“不必与丞相互通消息,陆某便可拒绝此要求,姒国军队只能吾王指挥调动,除非吾王下令允许,否则无人可将军队交予殿下。” 从无将军队交由他国的人指挥之理,商玄身为一国王子,不会不知这道理,怎会提出如此荒唐越界要求,他当真将姒国当做了属地,将王上当做属臣,任由他随意支使么? 第51章 逼供刑罚 商玄闻言笑意不改,平静端起了茶杯轻轻晃动中里面的红色茶汤,道:“此法可以让姒王提前七日解决内患,减少姒国士卒死伤,耗损商国军力,一报此次战场死去的姒国士卒之仇。” 陆云闻言冷沉的眸光果然如他所料发生了变化,他审视看着他含笑的眸子,抿紧了唇,一时不如何应对。 商玄是商国三王子,竟要助姒国损耗商军,他想要算计什么?…… 旁边的凤苏忽然满眼精光笑了一声,斟了杯茶亲手放在陆云前面,意有所指提醒道:“若我是你,便会答应殿下的要求,然后告知丞相和谏议大夫,立即假传王令调动军队。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用兵贵在神速,你精通医术,但此事上却不擅长,不妨听殿下一言。现在他与你家王上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旦延误了良机,虽还可成事,但届时姒国的损失却是大了许多。殿下此时让你所做,亦是在配合王上成事,并非只为私利。” 陆云面上已有被说服之色,但还是抿唇箴默不语。 凤苏紧接着长长叹息了一声:“此事事关重大,让陆医令接受和拒绝皆有些为难,是凤某考虑不周,不如用完膳后凤某随医令亲去丞相府一趟。” 话音刚落,本被管家关闭的房门吱呀一声开启,“不必了,此事由我去办。”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声音响起。 房内三人诧异望去。 辛槐面上还带着失血过多的苍白之色,跨入后走到陆云旁边,凝沉道:“不必为难,王上听到殿下此计,也必然会同意。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来日王上怪罪下来,由辛槐一力承担。” 陆云闻言沉眸看他沉稳坚毅的双眸一眼,“你在外面听了多久?” 辛槐暗敛神思,扫过商玄,才又看向陆云平静道:“殿下说出他的计策会有的结果时刚到。”这次他的计策只怕不止要助王上稳固王位,否则为何要折损商军?他如此做的目的究竟何在? 陆云哦了一声,未再犹豫说出了决定:“你身上伤势还须修养,以后亦不能在骊都现身,否则必引起王上怀疑,此事只能我去做。” 说完转向商玄:“此事不必再让任何人知道,今晚过后,我会假传王上调军命令,让丞相和谏议大夫下令调军,说出计策吧,陆云洗耳恭听。” 辛槐随即入座,转眸看向商玄, 商玄笑笑放下了竹箸,不再用膳:“今日上午太子派来骊都的兵马中,暗人传来消息,他们再有三日可到达骊都,姒纪想要借兄长的手清除异己,我和姒王奉陪他们到底。有三日时间能让我们准备,务必在第三日前黄昏时准备好。” 随后他手指在茶杯中一蘸,在桌上画了几个直线,将如何部署,如何行动详细说出。 陆云和凤苏听完,眸底陡然全是惊讶。竟还可以如此用兵!当真是配合王上计划的奇策。 凤苏看着二人毫不掩饰,亦没有必要掩饰的神色,笑又拿起了竹箸不徐不疾继续用着早膳,垂下的眸底精芒闪了闪。弦弦他敢与这般精明长于算计的商玄合作,定是有相当的自信未来能应对摆脱他的掌控,否则想要挣脱,非是易事,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赔了夫人又折兵。 陆云未曾料到他竟能如此精准掌握商白军队行进情况,惊异过后沉凝道:“三日后,正是姒懿公和王上葬礼,姒纪他难道会选择葬礼前夜动手么?商太子军队虽然五日后会出现骊都,但他们会如何具体动作,我们一无所知,殿下此计冒险至极,若败了,王上会有性命危险。” 商玄淡笑道:“他们何时动手不重要,我要逼他们自乱阵脚仓促行动。至于姒王的安危,你们不必担心,届时由我亲自护卫。” 他方才计策中并未提及,辛槐拧眉:“殿下护卫?” 商玄凝眸看他:“事情成败关键便在这里,非我不可,届时情形下,任何人我都无法信任,除此外,亦只有我,姒国无人认识,不会引起姒纪怀疑。” 辛槐见过商玄的武艺,陆云却未见过,怀疑刚要反对,辛槐抬手在桌下一按他的胳膊,凝眸看向商玄肃然道:“一切听殿下安排。” 事情说完后,陆云本还为探视辛槐而来,与他一同离开返回住处。 入屋后,摈退了房内的仆人,二人坐在卧房内,陆云先为他诊断,确认并无大碍,只是皮肉伤后,拧眉抬眸看他沉声道:“方才为何阻止我?王上安全交给他,如何能放心?” 辛槐面上的沉肃此时微微缓和,直言原因:“昨夜他施展过身手,武艺在王上和我之上,而且睿智冷静过人,那般凶险情况下有他护卫,我们便可以高枕无忧处理好宫外的事情。” 陆云闻言冷沉看他:“你怎会如此信任他?莫忘了他是商国之人。” 辛槐沉默片刻,斟酌后才凝眸对上他的视线:“王上信任他,我相信王上的判断。” 陆云皱了眉。 辛槐随即详细说出了他近半年来的观察所见:“王上每次通过右夫人与商玄通信,对传来的内容不加怀疑,完全信任,他们合作不过月余,如此信任,虽不合常理,但王上既然相信了,便有其判断根由,非是你我可揣测。不论如何,我信任王上。” 陆云听到这里眉心微微松开,冷沉的面色不似方才紧绷:“自从那次被王上杖毙得周太傅所救后,王上便有了变化……” 他是贴身护卫,日日跟在姒离左右,辛槐最先感觉到姒离的不同,却是一直隐藏未曾与任何人说,见他提起,垂眸颔首:“王上如今行事老辣沉稳,刚毅果决,不似往日。以前我尚能猜测得到部分王上的心思,如今除非她说出,否则一分也看不出。” 行事作风之变,远非人受了强烈的刺激会出现,只有历经沧桑磨砺,陆云想不通姒离为何会变化如此巨大,暗将疑惑先压在了心头。她虽已内敛行事,但有些东西却终究隐藏不住,日后寻得机会再与她深谈。 辛槐话音落后,二人再未说什么,房内一时陷入疑惑难解的静谧。片刻后,陆云才又开口嘱咐辛槐,要想尽快让伤势痊愈该注意的事情。 此时房门外,站着负手而立的商玄,他来寻陆云去为活捉的那名黑衣人治伤,却不料恰好听到了他们言语,敲门的手又垂下,微眯住了双眸。 以前的姒离,现在的姒离,一个人虽会变化,但变化不可能如他们所言那般巨大。这是超出常理的例外,还是他身上隐藏了什么秘密,这个秘密是造成他变化的根源,可会与他出现的记忆空白有所牵连? 不知过了多久房内突然响起了陆云走出的脚步声,商玄猛然回思,当即散去眸底思索,平静抬手敲了敲门, 陆云听到为他开了门,商玄说了此行目的,陆云未曾犹豫,随他一同去了凤苏宅邸的地下室中。 昏暗的所在,一张简陋的床上躺着被密密捆绑的黑衣人,胸口伤势已经处理好,口中紧紧塞着布团,以防止他咬舌自尽,另一名黑衣人依然未曾除去身上的黑衣,在此处严加看守,见了商玄进入,恭敬行了一礼:“殿下。” 话音落下后,被捆绑的黑衣人刷的睁开了眼,冷冷看了眼商玄便又阖住一动不动。 商玄见他如此淡淡一笑,勾了勾唇转向陆云:“可有办法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话音尚未落尽,只见黑衣人面上强装出来的冷静陡然僵硬起来。 陆云见此,冷沉的脸又添了几分冷色,看来可怖非常,他微微俯身凑近,伸手触在了他身上:“医术并非只能救人。” 黑衣人被捆绑无法反抗,不知他要做什么,肌肉无法抑制得瞬间紧绷。 陆云手指按过一处后,继续在他身上其他穴位上按去。 被他按过的穴位一阵锥心刺骨的疼,黑衣人额头上倏然冒出了冷汗,终于明白了陆云想要如何对付他,面色渐渐苍白。 就在疼痛钻心难忍时,陆云收回了手,冷沉告知他:“练武之人身上皆有命门,这几处便是。一旦外物刺动,疼痛异常。方才痛苦才刚刚开始,你有一个时辰考虑,直接说出姒纪的势力,或是逼供后才言。” 说完看向商玄道:“我去让凤苏准备几样东西,可让效果加倍,此法在入宫前,我曾对数名高于此人的侠士用过,无一人能熬过。” “去吧。”商玄笑了笑颔首,让他的手下送陆云离开,地下室内只剩下了他和此人。 商玄俯身,抬手强迫紧闭双眼的他睁开眼,温和笑道:“你已知晓孤的身份,若说出你知道的一切,可以让你去商国,成为孤麾下之人,从此之后,再与姒国毫无瓜葛。 若是不说,路医令回来后,你将时时忍受方才痛刑,直到你说出。若待孤和姒王计划成功后,你还不说,孤会问姒王要下你,带你回商国。孤那里恰好需要一人,用来试验逼宫之法,供日后用在孤活捉的敌人身上。” 黑衣人被强迫打开的双眸倏然怒恨翻滚, 商玄似是没有看到,说到这里微微笑叹一声,继续不徐不疾道:“你不说也无妨,孤向来仁慈,回到商国试验时绝不会让你丧命,你可以衣食无忧活到天命结束,孤杀人的手段定不会让你见到,不必恐慌……” 他的话音尚未落尽,黑衣人塞了布团的喉咙中猛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闷响,怒恨的双眸一时充血死死盯着他,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那是永远无法从噩梦解脱,最极致的恐惧下才会出现的颤栗。 商玄缓慢站起身子,睥睨俯视他笑问:“你已经考虑好了么?孤不喜欢被人欺骗。”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阴谋算计 黑衣人从额头到脖颈,肩膀,双臂,腰腹,大腿,小腿都被粗绳绑得动弹不得,双眸充血睁着,强用下巴用力一颔,算是点头回答。 商玄这才走近,拿出了他口中的布团。 ########### 半个时辰后,凤苏府邸的书房门吱呀一声开启,坐在棋盘左侧的凤苏笑扫对面的陆云:“这赌你输了,本公子说过殿下用不了半个时辰便会拿着我们想要的东西到这里,根本不必你去取那些针和药。” 陆云转眸望去,果见商玄走入,将一块写满名字的细绢放在二人刚走到一半的棋盘上,看向他道:“将这份名单交予丞相。” 陆云见他胸口有血迹,不知地下室内发生了什么,但也无兴趣问,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他拿起细绢收入怀中便起身:“我先告辞。” 他离开后,凤苏百无聊赖地分拣着被商玄弄乱的棋子:“殿下一日之内两次染血,这次身上的血又是何人的?” 商玄走到棋盘方才陆云坐着的地方,亦不清理银色锦衣胸口鲜红的血迹,助他分拣棋子:“黑衣人。” 凤苏手指猛然顿住,诧异从下往上斜看着他,片刻后妖娆一笑:“你杀了他?” 商玄颔首:“嗯。” 凤苏眸底倏然有了兴趣:“殿下是如何套出了他的话?” 商玄并未犹豫便启唇详细告知。 凤苏听罢挑了挑眉,捡起棋盘上最后一粒棋子放回玉钵,笑坐起身,直言不讳道:“殿下言而无信。” 商玄对上他精芒暗敛的视线,忽然笑出了声,拈起一粒棋子落在了棋盘中央,毫不隐瞒自己心思道:“孤平生最恨背叛之人,他背叛了姒纪,已不该继续活着。孤说的是回到商国不会杀他,并未说在姒国不会动手。” 凤苏笑意盎然紧接着他落子:“殿下还承诺了让他做你的人……” 商玄看看他落子的位置,继续落下第二子:“他的尸体,孤会带到商国边境安葬,死人依然可以做孤麾下之人,他临死前已为孤做了一件事,不虚此名。” 凤苏失笑摇了摇头,片刻后想起了什么,本要落子的手一顿,抬眸看他意有所指问:“若是有一日姒王不愿继续与殿下合作,殿下会如何处置?” 商玄只重复说了一遍方才的话:“断绝与孤合作亦是背叛,下场只有一个。” 说着顿了顿,对上他的视线道:“合作只有孤可以与他解除,他却不能。” 说完话题又一转:“凤苏,孤之大门会一直为你敞开,姒离许你的,孤亦可许你。” 凤苏闻言啧啧唏嘘出声:“殿下对自己人竭尽所能回护,这次姒王的事可见一斑。可若成了敌人,却是最无情的人。如此情况真是叫凤某为难,万一凤某日后难以禁受威逼利诱,做下背叛之事,岂不是要如那黑衣人般身首异处,还是自做我的逍遥商人舒坦。” 说完拈起棋子落下。 商玄并未因他婉言相拒生气,反而平静淡笑着随他继续落子:“你可以选择姒王的同时亦选择孤,孤不介意你一事二主。” 凤苏闪了闪眸,商玄这只狐狸,狡诈得很,微微笑勾了唇:“殿下说笑了,为人臣子,怎能一事二主。”说完落定了子:“殿下请!” 一日过去,夜色降临后,王宫内辰启殿灵堂内,一阵压抑的沉怒声回荡着:“你们都是如何照看夫人的!竟能让夫人在先王灵柩前昏倒!若是夫人和先王遗腹子出了什么差错,你们便到地府去侍候。” 三名婢女和两名内侍战战兢兢跪着,伏拜在地上气都不敢喘。 就在此时,卧房门开启,昔蕊轻步却极快得走到灵堂低语:“回禀王上,夫人和孩子无碍,太医令正在开安胎的药方,夫人特意让奴婢来告知。” 姒纪面上怒沉微微散去,拂袖一甩,转身向卧房走去。 靠坐在床上休息的碧渊一见他进入,急忙低语祈求道:“陛下切莫责罚他们,是妾想要单独为先王守灵,才将他们都遣到了殿外,要怪罪就怪罪妾身……” 姒纪闻言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她越哭越动人的模样,强压将她抱入怀里的冲动,一个手势,昔蕊将绢帕递到了他手中,他递到她手中:“寡人训斥他们并非只因你昏倒,早膳时不好好侍候你,才是根本。” 碧渊接过绢帕,闻言含泪的眸一怔,咬了咬唇便垂下停住了话音,似在隐忍什么委屈。 姒纪见此,当即转眸去看昔阳,她一脸憋屈,强忍怒气,他的脸顿沉了下去:“说,夫人受了什么委屈?” 昔阳咬唇偷偷瞟了眼只顾垂泪的碧渊,亦不再顾虑,气愤不平出声:“今日奴婢和姐姐扶着夫人在辰启殿后的花园散步,却听到些宫人暗地嘀嘀咕咕说夫人无名无分,肚子里还不知怀得是谁的野种,竟敢冒充先王子嗣欺瞒陛下,妄图借此机会勾引王上,一步登天,做那后宫之主,夫人当时气极,打道回宫,这才将所有人都遣了出去,连奴婢姐妹亦不允留下,守着先王灵柩一诉。夫人如今身怀有孕,先王已去,一个弱女子,又没有个可依靠的人,若不是怒气攻心,无处倾诉,怎会无缘无故晕倒。奴婢们有心,可终归身份在那儿隔着,不能贴心劝慰夫人……”说着急得眼圈儿亦发了红,声音一哽,不得不停下。 碧渊听着昔阳所言,似是又想起了此事,垂下的眸底一滴一滴的泪水滑落。 姒纪沉暗了眸色,沉默片刻后,陡然下令:“所有人都下去,没有孤的命令不得进入。” 昔阳昔蕊与其他侍人恭敬退离卧房,片刻后只剩下了他和碧渊。 姒纪散去眸底沉意,凝视她认真道:“你可愿做寡人的如夫人?” 碧渊怔了一怔,泪眸略带惊慌对上他的视线:“王上?” 姒纪急忙解释道:“夫人切莫误会。这如夫人只是让你有个名分,宫中之人便再不敢怠慢,等来日夫人平安诞下孩子后,寡人再下旨废掉如夫人,还夫人自由身。” 碧渊怔怔盯着他,“这……这怎可?” 姒纪眸光赤诚笑道:“有如夫人的名号,对你和孩子皆好。你不为自己,为他也该答应寡人提议。待诞下他后,”说到这里他一顿,微微笑道:“是公主,你若还想出宫,寡人再废掉如夫人名号,若是王子,寡人让位,同时下旨还你自由身,你便是姒国太后,再无人敢欺。莫拒绝,寡人只是想保护你们母子平安。” 碧渊面上笑意散去,怔怔垂下了眸,一滴泪滑落:“陛下何故如此……” 姒纪笑了笑,叹息恍惚道:“若非先王先一步遇上你,寡人倾尽天下亦要娶你为妻,可惜寡人没有这个福气,夫人一心只在先王身上……罢了,能护得夫人母子平安,寡人此生便无憾了。” 说完见碧渊本执意拒绝的面容有软化犹豫之象,姒纪柔和的眸中精芒一闪,耐心等着,只要名分上定了,她迟早是他的人。 半晌后,碧渊轻轻点了点头:“虽只是空有个名分,但碧渊还是想等三个月后先王丧期过后王上再册封。” 姒纪压住面上目的达成的喜悦,平和道:“一切随你。” 碧渊压下了眸底泪水,才又抬眸凝向他道:“可否将子衿姑姑再从浣衣局调回辰启殿服侍妾身母子?她从小伺候先王长大,妾有些不懂的也可问她。” 姒纪笑道:“寡人考虑不周,你身边确实需要个年纪大些的妇人。”子衿,你该感激碧渊,不然只有死路一条,姒离的人,孤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完后当即下令:“来人,去浣衣局传令,将子衿带回辰启殿,恢复原来身份,依然是辰启殿掌殿。” “是。” 碧渊还泛红的双眸感念向他:“多谢王上。” 姒纪起身笑道:“夫人客气了,天色不早,夫人安置吧,寡人明日再来探视。” 说完他命令太医令陆云进来:“你今夜继续留在辰启殿守夜,白天不必当值。” 陆云恭敬领命:“是。” 姒纪离开后,碧渊便遣散了所有侍人,让他们去歇着,只留昔阳昔蕊在身边守夜伺候。陆云将今日商玄的所言全部告知了她。 碧渊眸色含笑对上他的视线:“只能等明天早上离宫后再去寻丞相下令,去给王上送水和膳食吧。” 陆云颔首,和碧渊一同去了灵堂。 如前一夜般打开棺盖,姒离清醒坐起,碧渊见礼后,凝视她柔婉道:“妾让侍卫都站在了远处,守灵的内侍我以影响休息,亦让姒纪撤走,稍微大些的动静不会惊动任何人,王上夜里便睡在卧房中吧,子衿姑姑我已经从浣衣局调回,她的安全妾可以保证,王上不必顾虑。” 姒离点头离开棺木与他们二人一同回到了卧房,却是并未上床休息,只从床上密阁取出了王宫地图凝神细观,片刻后拿起房内的笔标注几处交予陆云,询问过辛槐情况后,放了心,下令:“让他拿着这幅王宫地图秘密与李潜汇合,里面标注处为姒纪不知道的密道所在。” 陆云接过收好。 此时姒国的另一个郡城郊外,停止撤离仍然驻扎的商国军帐中,灯火通明,商白被照出的暗影闪烁不定倒映在帐篷上。 盯着桌上绢帕和染血的黑衣半晌,他阴柔笑勾起了唇,抬眸扫过房内的两名亲信:“孤府内的织锦出现在姒国,还是与姒纪为敌之人所为,你们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何人有如此通天之能,从孤府中盗得此物,要破坏孤与姒王的合作?” 孤最恨背叛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晚了。终于更了~17日还有一更的,这个是16号的 第53章 即将行动 话音落后,二人对视一眼,沉思半晌后,左侧站立的道:“姒国之人没有任何可能得到殿下府邸的织锦,故这两物的拥有者绝非姒国人。 商白闻言伸出手指轻挑起那块帕子,眯眼看着上面的血迹:“你想告诉本太子,这人是商国人么?” 此人斟酌道:“这两物拥有者必然是在商国能接近殿下的人,至于此事幕后阴谋者,两国皆有可能。” 右侧站立的一人补充道:“也可能是商国此人和姒国之人合作,目的在取代姒王,从中得利。” 商白听罢一挑眉,微微笑着将帕子移到了旁边燃烧的火焰上,帐篷内顿时飘出一股烧焦的刺鼻气味:“你们避讳不言的是孤的兄弟。孤的这位小弟想要从他辅佐登位的姒王手中谋取利益,来与孤一抗么?” 说着摇了摇头,笑叹了口气惋惜道:“原来他们不止觊觎王位,还早已付诸行动,孤低估了他们,如今父王尚康健,便按捺不住了。如此说来,姒国还真是一块宝地,孤得助姒纪守好,不能沦落到这位小弟手中,以防来日我们兄弟自相残杀。” 第一个说话的人听完凝向犹豫道:“若当真是其中一位王子,这般刻意让姒王和殿下知晓,又有些说不过去。按常理,他在幕后操控更该谨慎小心才是,让殿下晓得并无好处。” 商白烧完了帕子,收回手抚在血迹斑斑的黑衣上摩挲着,听完嗤笑淡淡道:“好处?这好处孤绝不能让他得了。” 说完,转垂眸凝注在黑衣上:“这是府中暗卫的衣服,每年给暗卫的衣物用多少锦,皆记录在案,一寸布料都不会外泄。 孤的这位小弟能得到,要么是杀了一名暗卫从他身上剥下,要么孤的暗卫中有他安插的眼线,把这衣物送给他。 商国姒国相隔数百里之遥,他如何与姒国纂位者勾结上的?为了扰乱孤和姒王军心,他竟不惜暴露自己……究竟是二弟商尘,还是三弟商玄,亦或四弟商丁,五弟……” 不徐不疾自言自语说着,商白阴柔的眸中渐渐浮现除了越来越冷的戾气,接着把二十位王子的名字都说了一遍,他才停住,斜眸扫向站在左侧的人面上冷厉道:“立即给暗卫首领传令,秘密清查所有暗卫,人数和出身全要,可疑者不可打草惊蛇,立即回报。” 其他眼线可以听之任之,他有得是兴致与他们过手,唯独护卫他,传递消息的暗卫绝不能让眼线混入。 “是。”此人领命离开。 商白又转向另一人道:“传信告知姒王,孤府中之物流出原因正在调查,日后再给他答复,此事不影响计划,不必放在心上,一切照旧,孤会一直保他,姒国只能由他为王。” 想要扰乱军心,众位好小弟,不论是你们中何人,都打错了算盘。 孤派出精锐一万人,你们没有一兵一卒,纵有亦不过乌合之众,想要凭心机谋略便颠覆姒纪王位,愚蠢至极。 第二日晚上,桂长宫中,司监入宫面见姒纪,将收到的密信呈了上去。 已经等了两日,等得不耐烦的姒纪接过便急忙拆开,迅速看去。 不到片刻看完,姒纪捏着信,将内容的读出来,随后抬眸看向司监,微微拧眉:“孤该相信他么?” 司监知他疑心颇重,此时最重要消除他的疑虑,否则一旦行动,不能冷静判断,随时都可能出变故,闻言恭敬斟酌道:“先王葬礼大后天便举行,左将军传回信,商国精锐已按照王上命令分为两部分,他已率领那部分已经快到稷郡,剩余的后天子时可全部到骊都,丑时便可执行王上击杀命令。 太子回信颇有诚意,王上可以相信。再者,如今王上再有顾虑也只能选择相信,后日晚上丑时便要行动,此时断绝合作,于王上并无好处。” 他所言有理,可姒纪却仍是控制不住心头莫名的不安,再次垂眸看了眼信,冷沉道:“若他尽心竭力派出精锐明处是助寡人,待行动时,却是暗度成藏,反过来助其他人颠覆寡人王位……” 说完越发觉这种可能极其大,否则为何商白要让他不做应对,只照着原计划他计划不变,商白清楚知道,要除去他易如反掌。 想到此处,姒纪面色倏然添了冷意:“孤不能毫无防范,任由他人宰割。” 他一旦做出决定,无人能更改,司监成为他的谋臣数年,深知他秉性刚愎自用,未再劝,平静问道:“王上要如何做?” 姒纪冷沉道:“将寡人的暗卫全部秘密安插进禁卫军和戍卫军中,见孤信号,便立即关闭城门。两日后行动时,你跟在孤身边,一旦生变,便随孤离开。留得青山在,孤还有卷土重来的一日。若未生变,便能皆大欢喜。” 司监领命:“是。” 半个时辰后,议事完毕,司监离开,姒纪召唤来了太监首领--小尹,面色阴暗道:“暂时不必动手,张德留着还对寡人有用,待他无用了,听寡人安排再动手。下去吧,传他来桂长宫。” “是。”小尹领命离开。 片刻后殿外传来了微不可见的脚步声,姒纪面上阴暗散去,恢复成了平静,垂眸批着奏折。 脚步声微顿后殿门开启,未几张德恭敬进入书房,站在漆案前对着姒纪行礼:“奴才见过王上。” 姒纪闻言抬眸扫向他:“两日后的葬礼祭酒由你准备,届时亦有你捧着,其他内侍寡人不信任。” 献祭时,姒纪要自饮三杯酒,再进献两位先王。张德本以为此事会由小尹去做,如今,小尹正得他盛宠,他成了总管后,却反被疏远了,闻言诧异微怔后,心头顿时惊喜急忙领命:“是,能得王上信任,是奴才几世修来的福分。” 姒纪看出了他神色变化,叹息说了一句:“小尹是公子成的人。” 张德面色诧异,刷得抬起了头:“王上?这,怎会?那他岂不是知晓了先王的死……” 姒纪冷笑一声:“如今局势,他还未得到王位前不会声张的,于他并无好处。寡人将那小尹放在身边,便是为了麻痹他,他如今所知的皆是假消息,如此寡人便可轻易杀他个措手不及。” 张德闻言骤然醒悟为何被冷落,心头忐忑散去,恭敬忠心拱手道:“吾王圣明。” 姒纪转眸凝向他微微笑道:“你可是怪寡人近日冷落了你?” 张德不料被他看出,急忙慌张道:“是奴才愚钝,不知王上深谋远虑。” 姒纪沉声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不必恐慌,你埋怨是应该的。除去姒离,你居首功,寡人有承诺本当重重赏你,却是只将你封了个总管,便再置之不理,如今局势,寡人不得不如此做。此事记下,待如今局势过去,再给你补上赏赐。” 张德闻言心头激动彭得一声跪了下去,伏拜在地眼睛发红,感激涕零道:“王上未曾忘了奴才,奴才已心满意足……” 姒纪笑道:“祭酒一切事宜由你负责,这两日时间去准备吧,不可出任何纰漏。” 张德用袖口擦了把眼睛,急忙站起领命:“是,奴才这就去。” 姒纪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含笑的眸中不为人知的冷沉算计一闪,随即看看天色,起身道:“来人,摆驾辰启殿。” 一直在殿外等待伺候的小尹急忙去安排。 半晌后,銮驾浩浩荡荡出现在了辰启殿外,恢弘庄严的殿内却是灯火尽灭,除了灵堂外闪烁着昏暗的火光,是已然入睡的情形。 姒纪皱了皱眉,雀跃的心头顿如被浇了盆冷水,往日都是再有一个时辰她才会入睡,抬眸扫过驻守的禁卫军,刚要传召一人问话,殿门突然开启。 他拧着眉一抬眸,只见陆云弯腰轻步走出,疾步到了銮驾面前恭敬行礼:“臣见过王上。夫人今日受了风寒,臣开了药让她服下后便早些安置了,夫人言王上若是来了,让臣带话,多谢王上关切。” 姒纪闻言眸色顿时不喜:“你为何不来告知寡人?” 陆云身子微僵,垂下了头:“是臣失职,请王上责罚。” 小尹曾受过陆云的恩惠,贴近了姒纪身旁压低声音道:“王上,太医令只怕是太过关心夫人病情,才一时忘了告诉。” 姒纪这才散去了眸底薄怒:“起来吧,下不为例,夫人病情如何” 陆云如实回答道:“只是午膳后出了汗,夫人未当回事,在外散步才受了风寒,已经服 了臣的药,今晚歇息好,明日起来便可减轻,臣定不会让夫人和孩子出事,王上放心。” 姒纪“嗯”了一声,俯视他道:“夜里若是有何变故,立即告知寡人。” 陆云恭敬领命:“臣遵旨。” 姒纪随即扫过漆黑的卧房,摆了摆手:“回桂长宫。” 片刻后,銮驾消失在夜色中。陆云恭敬的双眸顿时恢复了往常冷沉,转身回到殿内。 此事漆黑的卧房内,姒离立在窗前,意味不明看着方才姒纪站立处,碧渊坐在中央的桌 子旁,昔阳和昔蕊静静陪侍。 卧房门吱呀响起后,姒离才收回视线,就着朦胧的月光走到桌边坐下:“右将军那里和辛槐他们的进展如何?” 陆云微闪眸,黑暗中亦看不见,隐藏了部分真实情况,压低声音道:“辛槐、李潜和被撤职的禁卫军首领明晚便可就位,右将军他们后日黄昏时可以待命,只待王上令下便可行动。” 姒离听罢,月光下看在他身上的双眸底一丝陆云和碧渊都未发现的深沉幽光闪过,随即垂下端起桌上茶杯轻啜一口:“嗯。” 一日后深夜,凤苏府原来碧渊住过的苑内,正房内灯火通明,静谧中,凤苏风情恣意得伫立在书桌前笑着,细细看了两遍收到的消息,才把拿着的两小段细绢放在了商玄面前。 “太子果如殿下所料中计,怕扰乱军心,便让姒纪按照原计划进行,可惜姒纪贪生怕死,又多疑刚愎自用,如今已把所有护卫势力都调入了宫中。 只是此举太过冒险,太子已经下令让暗卫首领清查暗人,殿下安插的眼线只怕要被查出来,届时要如何应对?” 第54章 行动之夜 商玄接过细绢放在火上,嘴角噙着一抹胸有成竹的淡笑:“让他查吧,他什么都查不出来。” 凤苏闻言诧异挑眉笑问:“难道殿下的眼线还有一模一样的衣物?殿下告知凤某的事情中,可并没有说杀过他的暗卫。” 商玄笑转眸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结果传来你便知晓是怎么回事,现在我说出,会少许多趣味。” 凤苏笑皱了皱眉,看他却无说出的打算,无奈叹息一声:“殿下也开始吊凤某的胃口了……需要多少日?凤某也好有个盼头。” 商玄道:“一个半月后,届时你恰好在商国,可以亲眼看一场好戏。” 凤苏听罢若有所思闪了闪眸,片刻后终于彻底明白了他扔掉帕子和黑衣的真正原因,陡便倚着桌边笑出了声,眸底浮现浓浓的兴趣:“殿下这一趟有备而来,不止助弦弦调出了姒纪的所有暗卫势力,还同时在商国布了一局棋中棋,这等深谋远虑,长远布局,凤某不得不赞叹了,这场戏本公子是必须要看,届时不在商国也要特意赶回去。” 商玄淡然笑了笑。 凤苏说完后,转眸向黑漆漆的窗户外望了一眼:“还有一日时间,成败就在明夜了。” 商玄顺着他远望的视线望去,正是王宫方位,却是片刻后,又移向了商白率军驻扎的地方,含笑的眸中浮动着一缕幽沉。太子兄长,商国王位有能者居之,你千万莫让小弟失望。 凤苏看完收回视线,见他神色,嘴角勾起了一抹慵懒的笑意。商国的王位争夺,这次商玄回去后,便要开始了,有老头子操心的了。 一夜过去,天色放亮到了早膳时,王宫辰启殿内,陆云为碧渊请了晨脉,风寒已经好了许多,便停了药,只让她喝些清粥,随后才离开王宫。 马车行出宫门后,直接顺着南向的宽阔驰道奔驰,到了中央与东西方向的驰道交叉处时,坐在马车内的陆云挑起帘帷,低声下令:“去苏和璧玉店。” 一刻后,马车停在了玉店门口,下车后,陆云给了驾车的家奴少许银钱:“把马车停放在玉器店后院,去茶楼买茶吃吧,一个时辰后我才能买完。” 从他入宫便一直跟着他的家奴欢喜急忙点头道:“是,主人。” 进入店铺后,掌柜见是他,直接带他去了后面相连的内宅楼阁门前敲了敲门:“公子,陆医令到了。” 话音落后只闻房内一阵窸窣声,陆云诧异一凝眸。 片刻后房门吱呀开启,却是只开了个缝,露出了凤苏的半个身子,他微侧身,足够一人通过后,笑道:“进来吧。” 他为何笑得这般诡异,陆云狐疑随他走入,房内一个仆人正低着头清扫,却是不见商玄,昨日见面后言在此地见面,皱了皱眉:“殿下在何处?” 凤苏笑了一声,用眼神斜瞟了眼弓腰小心翼翼的仆人:“他就是,你未认出么?” 陆云怔了一怔,当即转眸看去。 小厮这才站直身子,抬头看向他,脸上肌肤暗黄,虽然站直,脊背却微微有些佝着,原来俊雅刚峻挺拔,此时看起来却是极其普通的一个下人,放在人群中,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商玄看着他笑道:“随你入宫便以现在模样。” 陆云细细端详了半晌,只是微微脂粉修饰,竟让他变化如此之大,放了心,他说自有办法,竟是如此,点了点头道:“入宫后再让右夫人一看,若是她也认不出,便可不必顾虑被商国军队发现端倪。” 商玄颔首,这才转向凤苏沉声道:“今夜亥时立即行动,其他皆照我信中所写进行,务必在一个时辰内速战速决,绝不能心慈手软,放过任何一个人去通风报信。” 凤苏勾唇笑笑:“自然,殿下放心随陆医令入宫。” 随后商玄又提醒他几处要注意的地方,一个时辰后,才随陆云离开玉器店,坐上马车回了太医府。 到达后,陆云直接将他带到自己卧房中,取出了准备好的药童和太监衣物交给他:“入宫时先穿药仆的衣服。” “嗯。”商玄接过。 随后陆云将他安置在了提前准备好的住处,用过膳食后,便卧床休息,补一夜未睡的觉。 黄昏渐逝,夜幕快要降临时,陆云起来,商玄早已换好了药仆衣服,二人极快用过晚膳后,便登上了入宫的马车。 日头已经落了山,天际漂浮的薄云还残留着些许暗红的光芒,吹入马车内的风已经带了夜色快要来的凉意。 马车行到宫门时,又是那林将军例行查看,掀起帘帷后,灰暗的马车内微亮了些,陆云身旁坐着拿药箱的面孔隐约可见,却是个陌生的,诧异一笑:“太医令怎又换了药仆?原来的那个呢?” 陆云对上他的视线笑道:“他在府中捡药,一个药童不够用,我又在王都的药铺看中了一个,花了不少银子数日前刚给他赎了身。带他入宫看看太医院和王宫各处长长见识,莫做井底之蛙,自满自足,不思进取,如此才能将毕生所学都教授。” 林将军闻言哈哈笑了笑:“能做医令的徒弟,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若不是有这身盔甲在身,我还真有意拜陆医令为师。” 陆云谦和轻笑:“谬赞了。将军若当真有意,陆某倒是不介意收将军这个徒弟,毕生所学绝不藏私。” 林将军眸底笑意一浓:“不耽搁你了,入宫吧,若是晚了,只怕王上要怪罪下来。这药童叫什么名字?” 陆云知他是要记下每日进出宫门的人,笑道:“李轩。” 林将军颔首,随即放下帘帷,便放了马车通过。 马车载着二人错过两旁把守的戍卫军,不徐不疾进入了宫门。 马车内,商玄垂着的双眸才抬起,微微掀起帘帷一角,继续望着姒国王宫,与看到的地图上一一比照,不时开口询问陆云。 片刻后,一座富丽堂皇的殿宇出现在视野中,飞檐斗角如殿宇要冲飞入天,屋檐两端伫立着两只展翅欲飞的金鹤,灰暗的天色下尤异常夺目,陆云凝眸提前开了口告知:“这是桂长宫,原来的鹤懿宫,姒纪住着,里面有一条密道直接通向宫外,密道口在殿里的王座下,移开座椅便能打开,姒纪知晓。” 商玄眸光一闪,记下:“嗯。” 随后行了不远,又有一座宫殿出现在视野中,庄重恢弘,陆云启唇:“这便是辰启殿,灵堂设在里面,碧渊住在王上的卧房中,先王的灵柩放在另一处宫殿中。” 商玄又向上掀了掀帘帷,辰启殿四周情形皆入了眼中,一凝眸,暗将地形记住。 半晌后,马车到了太医院停下,陆云先带着商玄入太医院处理了些许事务,才带着他向辰启殿走去。 二人刚走到殿门口,便听到里面传出了不甚清晰的声音,陆云眸色一闪,压低声音对商玄道:“姒纪在。” 商玄勾了勾嘴角,头垂得更低,双眸暗敛精芒,微微眯着透过门缝望去。 罩着紫色衮金边锦缎的棺木正对着房门,前面两个青铜灯柱上火光闪烁着,朱红黑详纹的漆案上摆满了祭品…… 陆云直对着宫门弯腰恭敬道:“启禀王上,臣入宫为夫人请脉。” 商玄收回了视线,随他一同弯下了腰,眸光浮现除了刚入宫的药童该有的谨小慎微。 卧房内,刚和碧渊用过晚膳的姒纪一个手势,旁边端着铜盆的昔阳走近,他吐出了漱口的水,拿起细白棉布拭了拭嘴角:“进来。” 昔蕊当即让其他宫婢撤去了桌上杯盘。 碧渊柔媚看向姒纪轻语:“妾身已经无碍,今夜过后,不用再让陆医令日日来了。” 姒纪笑了笑:“是否无恙须太医令说了才算。” 一旁的子衿恭敬道:“王上所言甚是,夫人该听王上的话,王上如此做,亦是为了夫人和你腹中的孩子好。” 姒纪点点头,笑看向碧渊:“待太医令诊断过后再谈。” 话音落后,陆云带着药童进入了房中,弯腰行礼:“臣见过王上。” 商玄在他身后弯着腰,恰好被他挡住,姒纪平素也未曾刻意注意他带得药童,笑道:“起来吧,去给夫人诊脉。” 陆云领命,走到桌边坐下,在碧渊手腕儿上垫了一块帕子,诊脉。商玄则抱着药箱低头立在房门口。 姒纪紧眸注意着陆云的面色。 站在他身后的子衿眸光暗暗向商玄看了一眼,此人是谁?陆云怎会又换了药仆? 片刻后,陆云收回了手,碧渊温婉问:“情况如何?” 陆云将帕子收入怀中,如实道:“已好得差不多了,但还未彻底痊愈,今晚再用一副药,明日便可痊愈。” 碧渊怔了一怔,叹口气。似是怕吃苦药。 一旁的姒纪见此,心头生出丝怜惜,笑看向陆云道:“去煎药吧。” 陆云颔首,起身让商玄从药箱中取出纸墨,开了方子,亲自去抓药,商玄抱着药箱亦跟上他离开。 姒纪放了心,召了子衿近前:“伺候好夫人用药,若是有事,立即去桂长宫告知寡人。” 子衿屈膝领命:“是,王上。“ 姒纪交代完才看向碧渊道:“今夜寡人有事,不能继续陪你用药,有什么事,派人来桂长宫,明日是先王葬礼,你好生歇着,早上寡人再来看你。” 碧渊怔了下,妩媚的眸中故作闪过丝失落,强颜笑着点点头:“妾身送陛下。” 姒纪看到了她的眸色,眸中精光一闪,司礼的办法果然奏效,日日来此让其习惯了他的陪伴,处处照顾她,时间久了,何愁得不到她的心,随即不动声色笑“嗯”一声,由她陪着向殿外走去。 碧渊目送他消失在视线中,才似恋恋不舍收回视线,转身回房。 銮驾旁的小尹边走,边一拱手对着姒纪道:“奴才恭喜王上,方才奴才看夫人一直望着銮驾呢。” 姒纪笑瞥他一眼,刚要说话,余光却见不远处白玉石走廊内,伫立着一名端庄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身后跟着数名宫婢,顿闭住了嘴,暗皱了皱眉,随即便又露出温和之色,命抬着銮驾的内侍停下,走下疾步走近,解□后的披风罩在她身上:“你怎抱了孩子出来?” 第55章 商玄入宫 女子听着已经许久未曾听到的声音,眼睛突然一红,手指抱紧了怀中睡熟的孩子,沙哑道:“王上自从入了宫,便再未见我们母子,妾想见王上,又隔着那么多礼数不能见,只好来此等王上路过。若知如此,这个王后,妾当初宁可不当,还不如做个婢女,还能时时见着你。” “胡言!”姒纪皱了眉,抬手按在她肩头,低斥一声:“你是寡人明媒正娶的妻子,王后只之位岂是儿戏。” 女子见他生气,凄婉笑了笑,转眸向远处的辰启殿望了一眼,不再拐弯抹角,再看向他的眸中再也压制不住有了泪:“王上还知妾是你的发妻?既然知晓,为何有时间去见先王的女人,却不来见见妾身和孩子?难道真如宫中传言,王要纳她为如夫人么?你我青梅竹马的情分,竟才不过这么几年,大婚那日,王上对妾所言,如此快就忘记了吗?” 姒纪面色陡沉了下去,扫过她身后跟着的婢女:“是谁在王后耳边乱嚼舌根?” 如夫人的事情他至于碧渊提过,怎会泄露出去?不可能是碧渊泄露的,她本无心做他的女人,自不会四处宣言,难道是那日有宫婢偷听?还是王后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掌握着他一举一动? 掌殿和一众婢女都噤声吃垂下了头。 女子凄然嗤笑道:“王上不必训斥他们,不过都是些听主子办事的奴才,若没有妾的命令,他们也不敢放肆。若是王上不记得,妾来提醒,你说此生此世只会有妾一个女人,不会如其他公子般三妻四妾。” 姒纪闻言再看她越来越悲哀的神色,忽然叹口气,暗沉的面上浮现出了笑意,无奈伸手将她和孩子轻搂入怀中,命人将銮驾抬到,低语:“寡人怎会负你,随寡人回桂长宫再谈,有些事情另有内情,并非如你所见。如今已入了秋,你和孩子都禁不得风。” 女子见他还在骗她,发觉眼泪要落下,骤然垂下了眼帘死死压住,等待了许久的心头一片麻木,顺着他转身向銮驾走去。 回到桂长宫后,姒纪直接将她带入卧房,让宫婢把孩子暂时抱走,才看着她道:“如夫人不过是个名号,她怀有先王的子嗣,长久住在宫中不合适,在宫外又危险,寡人如今还有其他要事处理,不能再分散精力护她们母子平安,一旦出事,寡人如何对得起先王?如今所有人都觊觎她腹中的孩子,欲要利用其来争夺王位。” 女子未曾料到是如此,怔了一怔,心头微微有了波动:“只是如此么?”难道是那奴婢骗她? 姒纪笑伸手将她鬓角乱了的发丝撩至耳后,轻按在她肩头:“一旦她诞下子嗣,寡人便废掉,送她出宫,册封的事情要三个月之后才进行,是她亲自要求的,寡人此生只有你一人足矣。你我夫妻多年,难道你要听只言片语猜测,而不相信我这个夫君么?” 女子许久未曾听到他如此宠溺的声音,心头一软,垂下了眸避开他浓情内敛的视线,虽从不过问他的事,但方才几句已是透露了重要的信息,急又抬眸凝向他:“若是她诞下王子,你岂不是便要让位?” 姒纪淡淡笑了笑,俯首贴在她耳边不徐不疾道:“朝政上阴谋算计的事情本不想让你知晓,可为了让你安心,我只好说一些,你莫要多想。” 女子点点头,姒纪继续道:“寡人身上带了麝香,每日去辰启殿相陪一个时辰,她日日闻着,那孩子怀不住,纵使生下来也是死胎。稚子无辜,可为了这江山能留给我们的致儿,寡人只能出此下策。” 女子震惊刷的转眸看他,面色微微发白:“再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她亦是有了孩子的女人,若生下的孩子是死的,对那女子太过残忍了些。 姒纪看到她难以承受,急将她拥入怀中,安慰笑道:“日后是绝不能再告诉你这些事情了。现在可愿意相信寡人并未骗你?” 女子强压心头涌起的难受,抬眸凝视他:“再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那孩子若是个公主,留之也无害。若……若是王子,再狠心也不迟。” 姒纪叹笑沉凝道:“为了我们的孩子能继承姒国王位,必须要万无一失。现在杀死此子容易,一旦生下来,事情便不完全由我掌控了。” 女子本方才还有怀疑,此时见他要杀碧渊之子果决不容更改,纵有他所言原因,但也可看出确实无情,否则爱屋及乌,他若喜爱碧渊,必是不忍看她承受丧子之痛,还有其他办法可用,而不是好不顾忌她心绪。 还发红的双眸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带着误解他的羞愧垂下了眸,微红着脸低语:“是妾错了,日后再不会怀疑王上。” 姒纪沉声一笑,下颌抵在她头顶上,双臂拥着她叹了声:“你欢喜,寡人便也欢喜,日后莫再胡思乱想。天色不早,寡人派人送你和孩子回凤奚宫,明日是两位先王葬礼,寡人这两日还会忙,等过了这段时日,定好好弥补你和孩子。” 女子再未多想,在他怀里轻叹口气,点了点头:“嗯。” 姒纪随后下令,用他的銮驾送她们母子回了凤奚宫。 目送他们消失,姒纪双眸中的温柔顿时散去,浮现出了不耐冷沉向书房走去。 当初若不是为了她的家族势力,他绝不会娶她为妻?他最想娶的是碧渊那般柔情似水,妖媚动人的女子,如今遇到,无论用什么手段,他都要得到。 书房内早已等候得司监见他来了,行了一礼。 姒纪走到他身旁,问道:“情况如何?” 司监恭敬汇报:“太子的人马已经潜入王都各处埋伏,成都尉下午与臣取得联系,左将军率领的商军亦已在稷郡准备就绪,只待丑时一到同时动作,今夜便可将姒离的亲信,和其他反对王上的公卿大臣一网打尽,永绝后患。桂长宫和辰启殿的禁卫军,已全部替换成了殿下的人。” 说完才想起姒纪忽视了一处,司监抬眸问道:“可要将部分辰启殿的部分人调往凤奚宫,王后和太子尚无保护。” 姒纪暗藏眸底阴冷,微微笑道:“不必,她们母子寡人另派了其他人保护,你陪寡人在此坐着等待明天到来吧,葬礼结束后,便尘埃落定。” 一直寻不到机会除去那个碍事的女人和她背后的势力,如今已非昨日,他们还妄图要控制他,荒谬可笑。他现在才是姒国的大王,这次正是难得的良机,一举除去他们,日后便再无制肘。 致儿,莫怪父王狠心,只怪你身上流着他们的血,寡人不想再看到与他们相关的任何,等孤来日与碧渊生下太子,依然以你的名字命名,父王不会忘记你的。 司监颔首,走到侧旁的漆案前坐下。 辰启殿中,送完姒纪返回卧房的碧渊吩咐婢女们服侍沐浴,出浴后便穿着常衣靠坐在床榻,只待喝了药入睡,借故遣走了姒纪留下伺候的人,只让昔阳昔蕊和子衿陪夜,阖眸静静等待。 昔阳昔蕊见天色彻底入夜,只点燃了一个光芒最弱的灯油,房内一片昏黄暗淡。 半个时辰后,卧房门吱呀一声响起。碧渊刷得睁开了眼望去,随即起身落地。 前面陆云端着煎好的药走入,一身药仆服饰,却面容完全陌生的商玄紧随其后。 碧渊压下心头控制不住泛起的涟漪,凝神细观。 这妆容倒是能瞒天过海,姒国并无人见过他,纵有商国军队中的人出现见了他,也认不出来。 陆云看她神色已知商玄的容妆万无一失,将药放到她手中:“喝了吧。” 碧渊收回视线接过一饮,怔了一怔,轻笑摇头,凝眸看向陆云低语:“这次换成了红糖水,总算不把我当仇人了。那几次不知你给我喝得是什么,甚苦。”说完便仰头一饮而尽。 旁边的昔阳昔蕊暗暗对着商玄微微屈膝。 子衿注意到了二人异乎寻常的举动,若有所思凝眸又多看了眼商玄。 碧渊放下碗时恰好看到她的神色,将碗交给陆云后,让她到她身边,低语告知:“这便是王上合作的商国三王子,公子玄,他伪装了容貌,本来面目并非如此,明日护卫王上安全的人便是他,姑姑不必担心。” 子衿被调回辰启殿后便知道了几乎所有计划,除了不知他要入宫保护姒离,看着已然听闻无数次的真人,子衿心头陡然涌出一股强烈莫名的不安,袖中的双手不由握了握,她怎会有这种感觉?暗皱眉继续悄然打量着商玄。 能不远万里来到完全陌生的姒国相助,他的胆识谋略绝非寻常。尽心竭力至此,未来所要的回报怕不会仅仅是合作条件上那些。 若王上是男子,永远忠臣,他便会知足。可若知晓王上是女子,他还会继续提出何种要求难以预料,王上的生死命脉亦会被紧紧捏在手中……姒国人绝不会允许一名女子做他们的王,姒威公前车之鉴,便是因那丞相无情泄露了她的身份,才致身死,商玄若是知晓,一旦王上脱出他的掌控,难保不会做同样的事情。 想到这,子衿强压剧烈的心绪波动,收回视线平静对着商玄屈膝行了一礼:“子衿见过殿下。” 王上的身份,绝不能让他知晓,碧渊这个眼线最为棘手,她要好好想想怎么处理,既不影响王上和他合作,亦不让她太过接近王上。 商玄闻言转眸看向她,见她仪容气韵是能在任何后宫中游刃有余之人,碧渊日后在后宫中,最难应付的便是她,而非姒离的其他女人,心头已有了计较,温和笑笑,一个手势,让她起身:“非常之时,不必多礼。” 子衿看他行为举止温雅有礼,完全与其身上内敛的威霸气势相悖,恭敬垂下的双眸暗暗一闪,起身恭敬道:“多谢殿下。” 商玄继续打开药箱,从最下面的一个抽屉中取出了太监衣物,沉眸看向碧渊:“姒王每日都是何时离开灵柩?” 碧渊道:“除了那日特殊早些,其他皆是子时。那时守灵的太监宫女困乏至极,警惕降低,陆医令再以药散在灵堂内让他们全部昏睡,我再和陆医令一同打开棺盖。” 陆云见他意味不明的神色,压低了声音问:“现在还不能让王上知晓殿下在此么?” 第56章 暗夜动杀 商玄展开太监衣物的手微动,转看了他一眼:“还不到时候,时机一到,不必说,姒王也会知晓。” 陆云不由自主带着沉冷的面容稍露不解,暗拧眉点了点头。究竟何时才是时机? 随后,商玄在昔阳昔蕊服侍下,换上了太监服,解开发髻重新梳过,变为姒国太监特有的编发。 等待中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房内的众人都不说话,碧渊和陆云不时转眸看着卧房内的滴漏。 商玄平静坐在桌旁,时不时的端起茶杯垂眸不徐不疾饮着。 房内静得只有几人的鼻息声。 良久后,陆云转眸看了看滴漏,凝向商玄道:“还有一刻。” 商玄轻“嗯”一声,沉静放下茶杯,起身立在了窗户边,一动不动望着乌云密布的漆黑天际,片刻后启唇:“碧渊,灭灯入睡吧。” 桌边坐着的碧渊会意,一个眼神,昔蕊当即灭了青铜灯柱上的火光,房内顿时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此时的骊都的数道街巷中,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急速奔行着,死寂的夜色中透着阴暗的肃杀之气。 凤苏房中,空荡荡得只有他一人,却是所有灯火高燃,照得房间和门前透亮,他百无聊赖得斜倚在门边上,不时望向敞开的大门,眸底全是妖娆慵懒,纤瘦白皙的手指百无聊赖得拨弄着扇柄,扇子不时开开合合,声音在暗沉死寂的夜色中异常清晰。 片刻后,大门口终于传来了飞奔的脚步声,凤苏眸底笑意一浓,啪得合住了扇子,向大门口迫切得眺望着。 数名身穿姒国兵服的士卒未几出现在门口,见他立在房门,面色冷肃,直接奔到了他身边,单膝一跪,垂首汇报:“东坊待命。” 第二名士卒同样单膝一跪:“西坊待命。” 第三名士卒垂首:“东南坊待命。” 第四名士卒:“西北坊待命。” …… 凤苏笑扫一眼身前回来汇报情况的士卒,回眸望了眼房内,刻意摆放在正中央的青铜滴漏,一滴滴的水滴还在不徐不疾落下。 “起来吧。” 说完他收回视线,风情恣意得从垂下的袖口取出了两小块石头,逍遥迈着步子走到房门口放着的木梯边,转眸扫过其中一人:“去给本公子看着时辰。” 说完又瞥向另一个人:“把火把拿上,随本公子上房顶,幸好本公子财大气粗,当时这宅楼建得高。” “是。” “是。” 两人分别应声,急速行动。 未几,凤苏便和拿着火把的士卒站在了三层高的木楼房檐上,含笑眺望着夜色中沉睡的骊都,凤苏手指无趣得玩弄擦碰着打火石,夜风悄然吹动着,二人的衣摆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才让暗沉的夜色多了生息。 片刻过去,放下士卒紧绷的声音终于随着夜风传来:“公子,戌时到了。” 凤苏眸光一喜,双手当即对着火把“嚓”得一声,一团火焰霎时燃起,凤苏随即攀到了房脊,士卒将火把递给他。 凤苏接过点燃了提前放置在上面的一个巨大火把,瞬间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熊熊烈焰在夜色中格外夺目。 “行动!”东坊街巷中,一名银色铠甲之人收回视线,当即沉声下令。 “行动!”西坊街巷中,一声打破了静谧。 “行动!”东南坊街巷。 “行动!”…… 过了不久,一声声的哀嚎哭喊声霎时打破了夜色,骇人回荡在各处街巷上空。 东坊大司礼府邸中,走廊内,花苑中,各处散乱扔着来不及穿上的衣裳,横七竖八得躺着一具具尸首,有的赤身裸体,一件衣物都没有,有的只穿上亵裤,走廊,雕栏柱子上全是鲜血,浓重的血腥味在夜风中飘散着。 前门外被本该在稷郡的姒国重兵包围得水泄不通,后门口一声声的“求求你,不要杀我!”的恐惧哭声响着,紧接着便是毫无容情的砍杀声,祈求声戛然而止。 大司礼双腿颤抖发软得站在卧房门口,身上凌乱披着外袍,身后是哆哆嗦嗦的夫人和妾侍,听着又一声停止,再也压抑不住恐惧,苍白了面色,一只手颤巍巍得指着眼前面容冷峻的右将军,怒恐厉斥:“你……你……你擅自调兵谋害朝廷大夫,罪该万死,还不回头是岸,立即收手!否则本大夫上报王上知晓,定要诛你九族!” 说话间余光不时瞟向他手中还滴着血的长剑,声音控制不住颤栗。 右将军一转剑身,染血的寒光骇人闪过,大司礼吓得双腿一软,怒急恐惧吼道:“右将军!你我同朝为官!速放下兵器,我绝不告诉王上知晓现在的事情!” 右将军冷峻的面上倏然浮现出淡笑,微放下了剑:“不知你说的是哪位王上?” 大司礼见他面色似有转圜,窒息的心口微微喘息,急忙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道:“自然是当今王上!王上极为信任本大夫,只要我日日美言,右将军飞黄腾达不是问题!那大司马的位置迟早是将军的。” 右将军闻言骤然纵声大笑,对着身后的士卒一个手势,顿又冷厉了面色,嘲讽道:“传吾王王令,大司礼勾结乱党,犯上作乱,罪无可恕,格杀勿论。” “是!”数十名披坚执锐的士卒恭敬领命,当即齐步奔上了房门,直取大司礼性命而去。 大司礼恐慌拔出了身上的剑,为了保命勉强与他们过招。 身后片刻后传来了一声声女子的恐惧哭喊声。 “救命啊!夫君救我!” “救命!……” …… 大司礼却已经是顾不得了,只慌乱应付着要杀他的士卒。 另外两名女子见夫人被杀掉,那些士卒还在走向她们,霎时瘫软跪在了地上,嘭嘭得磕着头,涕泪横流哀求道:“他勾结与妾身无关,将军放过妾,妾……” 刺得一声,长剑刺入身体的声音骇人响起,所有的哀求声戛然而止,两名女子双眸圆睁,面上还带着恐惧倒在了地上。士卒面色冷峻抽回了剑。 门外走廊上,大司礼手指紧紧握住插入胸口的剑,阻止右将军拔出,口中流着血,怒恨不解得盯着他:“王……王上为何杀我?”他为他肝脑涂地,尽忠职守…… 右将军看他怒恨苍白的脸,冷笑俯下了身贴在他耳边,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得,说出了一句让他绝不能相信的话:“敢谋害王上性命,不诛你九族,已是王上仁慈,放心去死,你的王上不久之后就会去陪你。” 说完手上加力,刺得从他胸口拔出了剑,一股灼热的鲜血喷出,溅在了他脸上,他一阖眼睛,血才未喷入。 大司礼嘴角流着血,死不瞑目咽了气,双眸震惊充血,恐惧欲裂僵冷瘫靠着栏杆,阻止的手皮开肉绽垂落在地上。 右将军抬手拂去了眼皮上的血,睁开眼,冷漠扫他一眼,便转身收剑回鞘,看向院子里执行完任务回命的手下:“清点人数,一百一十二口,不得少一个。” “是。” 其他坊间的卿士大夫府邸中,不久后相继响起了相似的声音。 “清查,三百三十四口人!” “立即清点,二百七十三具尸体,一个都不能少!” …… 此时的辰启殿中,陆云转眸望向一直站在窗边的商玄,提醒道:“还有一刻到子时。” 商玄背对着他颔首后,望着王宫外的虚空迷了眯眼:“该杀的人当已经都清理干净,丑时一到,他们就该去执行第二个命令。” 说完又看了片刻,到了子时才收回视线,转身走向碧渊:“何处可藏身?到姒王出棺的时间了。” 碧渊温婉起身,小心避开房内的物什,将他带到床旁垂下的紫色厚重帘幔,拉开褶皱的绸缎边缘,里面刚好能容下一人,商玄进入靠着墙壁伫立站好。 碧渊放下帘幔后凝眸看向陆云点了点头:“走。” 二人离开卧房去了灵堂小心打开棺木,在里面又躺了几乎一夜的姒离随他们回了卧房。 碧渊凝眸恭敬道:“殿外戍卫的禁军三日前被调换过,不是以前的那批人,那日发现后,妾不敢冒然说出,这三日来再未换过,只怕是姒纪另有安排,才敢确认说出。” 姒离沉凝若有所思道:“这些人当是他的部分势力,明日便是葬礼,他要借此时机在外动手,亦要防备宫中生变,如此做预料之中。” 说完看向陆云:“辛槐和李潜等人准备好了么?” 陆云颔首:“已经妥当,只等明日王上号令便动手。”说着似是犹豫了片刻,才继续掩饰真相道:“只是姒纪手下的武卫是否全部都出动尚难以确定,辛卫臣和李潜所率领的士卒数量……” 姒离眸底闪过一道冷光,打断了他的话平静道:“足够对付他,不必担忧。” 此时帘幔后的商玄眸光一闪,若有所思透过帘幔盯着她声音所在处。 若无他计策弥补,她安排入宫的人根本不足以抗衡姒纪的这些武卫,若明日他不出现,她要用何办法处理? 碧渊和陆云皆是相同的凝沉,黑暗中姒离看不到的地方不由对望一眼。 姒离说完后转向碧渊站立的位置,嘱咐道:“明日你和子衿昔阳昔蕊待在辰启殿中,不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得出现,现在随孤到一处。” 碧渊、陆云和其他人诧异不解,随她就着灵堂内射入的星点光芒小心走着。 藏在帘帷后的商玄眸底精芒一凝,她要做什么?片刻后房内只留下了他一人时,他走出,听着若隐若现的脚步声秘密跟了去。 最后脚步声停在了大殿后堂,商玄隐藏身形在垂挂的帘幔后,凝神细细听着。 第57章 格杀之夜 只闻一阵异响,不知是什么,随即是吱呀门被开启的声音,姒离压低到极致的沉静嗓音响起:“这里是密道,若是事情有变,你们立即顺着这条路出宫去找凤苏带上欢儿,让他护送你们去商国,从此之后再莫回姒国。” 话音落后,再无其他人的声音,半晌后才响起了陆云冷沉的声音:“若是事有不测,你有的是机会逃走,日后再卷土重来。” 碧渊柔婉低劝的嗓音亦起:“三王子定然愿意相助王上。” 姒离幽静无波的声音传来:“你们走后,孤才能走,记住这条密道,那日给你的地图上并没有,当初孤还是太子时,命辛槐暗中所挖,以备不时之需,父王亦不知晓。” …… 商玄听着本还凝聚的心神陡然受了刺激,脑中猛然一阵剧烈刺痛,他急忙抬手死死按住太阳穴,一手紧握成了拳头忍着,意识有控制不住的瞬息恍惚,每一次都必然会有的模糊女子背影浮现,一句遥远冷涩的话从她站着的地方飘到他耳旁。 “当时我正从太子宫的密道逃走,……替我而死……” 前面还有关键的两个字却是模糊不清,商玄本能强迫自己去想,面色渐渐得发白,额头上沁出了一颗颗的汗珠,却是恍惚空白的画面,只有那么一句,再也想不出什么。 就在此时,他们返回卧房的脚步声响起。 商玄如从梦魇般的恍惚中震醒,紧锁着眉头急暗一卷帘幔,将自己身子彻底包在了里面,看去黑压压一片,并不会被发现。 刚藏好,姒离便和几人从他身旁不远处走过,回到卧房后,直接关闭了房门。 商玄这才松开手,拧着眉心抬手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苍白着面色轻步走到方才几人待过的地方,在立着的屏风后细细寻找着,片刻后找到了一道门缝,他眯眼拧眉凝视着,抬手去触。 那名女子从太子宫的密道逃走,只有姒离知晓的密道,会让她晓得,越发证明她和姒离的关系非同寻常。 方才又是痛恨悲涩交织,锥心刺骨,自从母妃死后再也未曾有过这等心绪,这女子与他究竟有何牵扯,若是至亲至近者,他又怎会失去了与她相关的记忆?一个姒国的女子是如何与远在商国的他发生牵扯的?姒离会直接道商国寻他合作,难道与这名女子有关?是否以前这名女子到过商国? 商玄压下心头又增添的疑问,收回了手,沉凝转身去了了灵堂,细细查看辰启殿内地形。 卧房内,碧渊边与姒离说话,边暗暗注视着滴漏,时间急速逝去,不多久便到了丑时,姒离起身道:“我回棺,你们休息吧,明日小心。” 站在旁边一直不语的子衿陡然走近按住了她的胳膊:“殿下!” 姒离见她眸底忧色欲言又止,淡然笑反手轻一按她的胳膊:“安心,告知你们密道,不一定用得到。” 子衿本想告诉她商玄在此,见她误解,急张口,一旁的碧渊看出,当即起身走到二人旁边柔婉低语插了话:“姑姑该相信王上,让王上安心去吧。”说话间手指按在子衿另一只手臂上,轻轻一压,提醒她切莫一时感情用事,冲动坏了大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子衿怔了一怔,余光向帘幔看了眼,诸多心绪涌过,最终放弃,暗叹口气,嘱咐姒离:“奴婢在辰启殿等着王上。” 说完松开了手。 碧渊这才和陆云去送了姒离。 在密道口的商玄,听到灵堂细微的合棺盖声,才转身回到卧房,碧渊见他竟从外面回来,怔了下后,想到应当是秘密跟随他们去看了姒离所指的密道,便未问。 殿下此行,能越多掌握姒国的情况便越有利,一旦来日不需要姒国存在,要铲除它可轻而易举。 ######## 丑时到时的桂长宫中,司监看完滴漏,抬眸笑看闭目养神等待的姒纪,提醒:“王上,时辰到了。” 姒纪睁开了眼看向桌上展开的名单,冷沉笑道:“寡人迫不及待要看看明日葬礼时所有人的表情,这王宫,日后将是你我的,再无人敢置喙。” 司监闻言谦和一笑:“天一擦亮,王上就能得到消息,姒国是王上的姒国,臣定当鞠躬尽瘁,誓死效忠。” 此时的骊都,各处姒离亲信大臣居住的宅邸,被从外包围,沉沉睡着的诸人没有任何察觉。 姒纪手下率领的商国精锐军队当即破门而入,杀了守门的仆人,轻车熟路直直向各处卧房走去。 丞相府周问的房间被灌入一股浓稠的白烟,确认时间足够迷昏他,商国率军的将军和姒纪才从外悄然打开房门,轻步直奔卧房,黑暗燃起了火折子,一掀帘帷,同时挥剑,毫不犹豫便 刺到床上,要取周问姓名。 剑挥出去后,二人才看到床上竟空无一人,只有两个枕头在被子中塞着。 “不妙!”二人皆是久经沙场之人,陡然便反应过来事情有变,赶紧收剑,急忙转身要离开此地去看他处情形。 却不料身后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而打开的卧房门口站着周问,他们方才要杀的人,正被数名姒国士卒保护,二人面色骤然一变,姒离的人马! 右将军不给他们丝毫喘息之机,当即和身旁一名面色冷峻之人挥剑狠戾攻去:“你们还想去何处?” 二人急忙回剑应对,面色紧沉,他们行动的消息被泄露,难道是军中出了细作?右将军该在稷郡,又怎会在这里?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打斗间想着,却是一团乱麻,难以理清是哪里出了纰漏。 右将军边打,边对着重重围住卧房的手下厉色道:“传王令,活捉二人官升一级,赏金五百,杀死赏金一千。” 话音落后,门口伫立的周问似是看出了二人疑问,好意告知:“王上假死而已,姒纪的毒药早被王上替换。张德命内侍下在解玉砂中的毒药只是无色无嗅的另一种昏死药,中了后症状与姒纪的毒药效果相同。” 商国将军闻言面色瞬间紧绷,急转一剑避开攻来的剑招又继续攻去。姒离竟然未死,还知晓了太子和姒纪合作!出现在房内的全是战场上与他们对战过的姒国精锐,太子和姒王中计了! 周问看他们还在誓死突围,说完后对着身后的人拍了拍手:“把东西拿上来,让姒纪的武卫将军看看。” 数名士卒端着几人的首级跨入了卧房,第一个托盘上的便是面色狰狞,死不瞑目的大司礼,第二个是司监长子,第三个……… 周问凝向二人好意解释道:“戌时到子时这一个时辰,右将军率领我军精锐处理了所有乱臣贼子,子时到丑时,便埋伏在你们要杀的大臣宅邸,现在其他地方与本相这里一样,武卫将军,你若束手就擒,你之妻儿王上可赦免不杀,否则下场与他们一样。” 武卫将军心神大变,却依然面色不改,冷笑一声,手中剑招瞬间变得极其凌厉。他必须要出去,给王上传信! 周问摇了摇头转身,撤下了那些人的首级,去往书房等待结果。 夜色在打斗声中渐渐逝去。 晨光熹微时,桂长宫殿外走廊。 “快些!快些!”张德心急火燎得怒看抬着轿子的内侍下令,额头上的冷汗止不住得往下流。 到了殿门口,让轿子停下,他恐慌奔到了书房扑通一声对着姒纪跪下,急促道:“王……王上,快随奴才去见武卫将军!他性命危险,在殿门外,奴才把他抬来了!” 姒纪眸底笑意骤然散去,难道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商白果然另有阴谋,背叛了他,面色一沉,腾得起身便走出了书房。 张德慌张起身,司监面色沉变亦紧步走去。 姒纪一到殿门口,刷得掀开了轿子帘帷,见里面情形,面色骤然一变:“宫外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会重伤至此?”说完急下令传太医。 里面武卫将军浑身是血软靠着轿壁,衣裳破烂,面色青白,已是垂死模样,发觉帘帷被他掀起,才睁开了已经灰败的眼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撑大眼珠子,虚弱道:“先……先王……” 姒纪急色去听,却不料他拼死逃出来入了宫却只说了两个字,便充血撑圆着双眼咽了气,还按着腹部汹涌流血伤口的手垂落下去。面色惊变,一把急去掐他的人中,沉厉急促问:“先王如何?你醒醒!是不是商白背叛了寡人……” 刚奔出的司监见此不在预料中的情形,脚步沉沉定在了地面,眉头紧皱,片刻后见四处的宫婢和内侍被惊住的神色,急俯身去按住了姒纪的胳膊,低沉道:“王上,节哀!此处不宜如此。” 姒纪手下的武卫将军毫无反应,闻言,铁青着面色收回了手,强压紊乱的心绪,看向司监:“立即派人出宫查看!” “是。”司监领命后当场召集了数名禁卫军吩咐:“换上百姓衣服,暗中查探宫外情形,尽快回报。” 为何只有武卫将军一个人入宫?其他人出了什么事?商国那名将领呢? 姒纪面色紧绷负手立在殿门口,眺望着宫门方向,张德在旁小心吩咐将尸首抬走。 司监凝沉走到姒纪身旁:“方才武卫将军说了先王二字,不知最后要告知什么,但定是与先王有关。必须去辰启殿一探究竟,如今非常时候,也不必顾忌礼数。王上还须再下一道令,即刻关闭宫门,将来参加葬礼的公卿大臣都封锁在宫内,以防有漏网之鱼。无论传回的消息是否有利,直接让禁卫军处置在场有忤逆之心的大臣,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网一人。” 姒纪闻言沉“嗯”一声,当即按照他所言下令。 随即转身向宫殿内走去:“更衣!” 。 第58章 葬礼□□ 辰启殿,姒纪和司监到时,殿门大敞,灵堂前站满了穿着孝衣正在献祭的文武臣子。 如今还不到正式献祭的时间,品级低些的的士大夫皆至,他手底下那三个卿大夫还未到,姒离那些亲信除了周问在,其他人皆不见踪影,姒纪本紧绷慌沉的心头微松,武卫将军和商国那名大将是派去最棘手的周问,难道只是这里出了纰漏,其他皆照计划成功?姒离的亲信知晓今日葬礼,必然会如周问般早早到达,还不来,只可能是死了。 司监眸光暗暗一凝,沉紧的心口亦是暂轻,当初预料到处理周问有一半的可能失败,故才派了武卫将军和商国大将,力要加大成功的可能,如今情形,不出左右。姒离的其他亲信若被全部处置掉,与争位可能的公子成亲信也未出现,此次计划亦算成功,周问日后再重长计议。 想到这里,与姒纪暗对视一眼,姒纪颔首,一个手势,旁边的小尹会意,才扯开了嗓子喊:“王上驾到。” 话音落后,本已停下的銮驾被抬着向辰启殿殿前走去,直到还有十步远时停住,姒纪缓步走下。 正在献祭闻声停下了正在做的事,齐齐回身,一袭白色丧服的周问带头对着姒纪拱手行礼:“臣等见过王上。”恭敬垂下的双眸中精芒暗敛。 同样丧服的姒纪面色沉重叹了一声:“平身吧。”边说边穿行过众人,走到灵堂内的灵柩前,身后张德端着托盘小心跟着,托盘上放着三杯酒,司监紧随其后。 站在灵柩旁边的内侍,一脸暗黄,急忙弯腰燃了三柱香,双手捧到他面前:“王上为先王上香。” 姒纪双眸看都未看他,抬手接过,捧着对灵柩拜了一拜,插入青铜祭鼎中,里面已经插满了众大臣祭拜后的香,缕缕盘旋上升,随着吹入的晨风瞟向白色帘幔后遮挡的灵柩,缠绕成各种花样的白布条微微飘动。 他定定看着,良久后,面上浮现强抑的悲伤叹息道:“堂弟,你的遗腹子和夫人,寡人定替你护好,若来日夫人诞下王子,姒纪必当退位迎立正统,尽心辅佐;若不是,日后的姒国,姒纪定让其再现往日强盛,你安心去吧……” 静谧的灵堂内回荡着他惋惜悲恸的声音,站在灵堂外的文武大臣皆噤声,抬眸静静望着。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沙哑,许久后嗓音一哽,低哑叹了一声再也难以成辞,随即停下,阖了阖眼似是压下涌起的悲泪。 周问在后面看着,恭敬出声沙哑劝道:“王上节哀,定要保重贵体。” 他说完后,其他的大臣,如今已几乎全是支持他的人,手底下的人纷纷附和。“王上节哀,!” “王上节哀。” …… 姒纪冲着说话的人摆了摆手,让他们不必再劝,待心绪平复下来后,又继续对着灵柩说着肺腑之言,和悼念之情。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天色越来越亮,东方天际的薄云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姒纪话音落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随后对张德道:“把酒端上来。寡人敬先王最后三杯酒,生前未能与先王畅饮,如今只能聊以慰藉。” 张德赶紧弯腰端着托盘走近。 那名脸色暗黄,显然是熬夜守灵所导致的太监眼疾手快,走近便恭敬端起酒杯递到姒纪面前。 张德注意到了这太监,狐疑一闪眸,以前怎未见过此人?但也未多想,以为是他不再做太监首领后,新的小尹所调来让守灵的。倒是个机灵的。 看着姒纪从他手中接过酒杯,张德收回了视线,垂眸恭敬盯在酒杯上。 姒纪却是未饮,先将杯中酒洒在了灵柩前的漆案上:“第一杯酒,寡人祭王上。”那太监又急忙端着一杯交给他。 姒纪仰头一饮,太监先继将其他酒杯端给他。 就在喝到最后一杯时,到了他们计划的时辰,可此期间再没有其他大臣前来。 司监与众大臣站立在一起,眉头暗皱,余光暗暗扫过专注定在灵堂内的其他大臣。大司礼,副司礼……还有他的儿子为何还不入宫?这时间派出去的人也该回来了,为何也不见来报?时间也容不得再等,必须按照计划行事了。 随即抬眸凝望向漆案前。 姒纪仰头饮完了最后一杯酒,酒杯却没有交给那脸色蜡黄的内侍,反悲怆砰得一声摔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隐藏在暗处的禁卫军听到暗令,当即现身,一拥而上,瞬间僵整个辰启殿包围,水泄不通,手中长戟平伸,寒光在刚出的日芒下闪烁着,一个个面上皆是肃杀之气。 文武大臣被突然间的变故,惊得面色大变,王上召集如此多禁卫军意欲何为? 跪在灵柩前的太监婢女看到了大臣们的脸色后才发现,全煞白了脸。 周问面不改色,抬眸凝向姒纪刚冷的背影拱手恭敬问:“王上可否告知臣,殿外突然出现那般多携带兵器的禁卫军有何用意?今日是先王葬礼,众人皆不得携带佩剑兵器靠近灵堂,否则与礼不合,对姒国江山社稷不利。” 众臣中站立的司监倏然冷笑一声:“丞相难道还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么?” 说完便威厉下令:“来人!立即逮捕丞相!” 倏然三名禁卫军到了他身旁,便要押解,其他众臣错愕震在了当场。 周问厉色一扫三名禁卫军,冷沉转向司监:“你有何资格下逮捕令?大司监!本相还轮不到你来处置。” 司监冷笑着从众臣间走出,停步在他三步远处,从袖口拿出了一捆竹简:“你我同朝为官,我本欲给你留几分颜面,丞相既如此言,本司监只能将此物拿出来了。” 转眸望向众臣内的李御使道:“这是丞相勾结商国太子,通敌叛国的证据,你来验一验上面可是他的笔迹。” 李御使震惊皱了皱眉,当即走出接过展开去看。丞相怎有可能通敌叛国? 司监乘他看的时候,冷沉继续道:“列为同朝以为商国太子,为何这次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夺取我姒国数十城池?早在此前,丞相便已经与商国太子勾结,告知了姒国所有郡城的军力部署和防卫情形,欲要灭亡我姒国。这次只是个开始,未来商国还会继续蚕食,直到灭掉姒国,而不损耗多少兵力。商太子答应他的条件是来日登基为王后,册封他为商国丞相,就连此次先王之死,亦是丞相动了手脚。” 对不远处捧着一个漆盒的内侍道:“把香囊拿来让诸位大臣看看。”他手中捧着的漆盒有巴掌大小,打开走到众人前,让他们一个个去看,却见里面香囊上放着解玉砂。 众人边看,边匪夷所思,不可置信望望面不改色的周问,又扫扫还在看着竹简的李御使。周太傅一生为姒国鞠躬尽瘁,深得他真传的丞相怎有可能做通敌叛国? 司监见他们还不相信,沉静道:“这解玉砂诸位皆知,是商国太子赠予王上的见面礼,上被丞相派去的人下了毒,所以先王才会暴毙。这亦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事情。” 此时李御使看完了竹简,面上紧沉,手指微微颤抖,扫过与他年龄差不多的周问,将竹简还给了司监:“上面确实是丞相笔迹,后面所签双名亦是商太子笔迹,与和议国书上相同,并非伪造。” 司监未接,让另一名内侍传递给众人看,转眸凝向面色依然不改的周问冷峻道:“如今物证已确凿无疑,丞相还有何话可说?” 周问沉冷道:“本相未做之事,本就无话可说。” 司监叹了口气:“通敌叛国可是诛九族的重罪,丞相若是自己承认了此事,王上或还可网开一面,该为诛你周氏成年男子,放过那不理国事的妇孺。” 周问忽然纵声大笑,双眸瞬间冷厉直直射入他眼底:“大司监,我周氏一族跟随姒国先祖建立姒国,代代忠心,你想以其他莫须有的罪名杀周某,周某无话可说。 通敌叛国之罪,周某九族就戮,也绝不领受,周氏百年清名还容不得你等奸佞肆意污秽!” 说完冷沉望向中央一直背对他站立的姒纪,凛然沉声道:“王上,周问可死,周氏威名却绝不容任何人污蔑。今日王上受奸人蒙蔽而不自知,周问已失王心,却还是要劝谏王上,决不能让大司监坐上丞相之位,否则姒国危矣,王上危矣。” 言罢猛然一头撞死在身旁的朱红石柱上,彭得一声骇人响过,头上鲜血直流,死不瞑目倒在了地上。 “丞相!”众臣面色骤变,一时也顾不得追究通敌叛国真假,有几名大臣顾不得礼节,欲要奔向周问身边。 司监暗对禁卫军一个眼色,禁卫军霎时将他们团团围住,他冷冷道:“周问畏罪自杀,以为死了便可死无对证,让陛下放过与他同谋之人,愚蠢。来人,将周问尸体带入天牢。” 三名禁卫军俯身便去搬拖周问尸体。 就在此时,“慢着!”那名面色蜡黄的太监突然厉色扫过几人,大吼一声,腾得起身几步奔到了灵柩前,一把掀开上面罩住的紫色滚金边灵罩。 姒纪先是一震,直到他要推开棺盖才反应过来,竟敢有人如此放肆惊扰王灵,霎时暴怒了面容:“来人!把他押下去,即刻杖毙!” 第59章 商玄发现 旁边跪着的其他太监慌忙奔去急抓。 却不料这太监臂力惊人,就在所有人震惊的瞬间,仅凭一人之力推开彭得一声将棺木推落在旁边地面上。 太监随后转身冷厉一扫奔过来抓他的内侍,脊背挺得笔直,哪儿还有一丝佝偻模样:“吾姒国真正的大王再次,你们听得是何人命令胆敢如此放肆!” 六名内侍闻言莫名其妙,只觉他已经癫狂发疯,口出狂言,却还是被他说话时周身散出的威霸气势,骇得不由顿住了步子。 姒纪和灵堂内所有人听了此言都变了面色,姒纪心头突然涌起一股不好预感,陡然一按掩藏在白衣下的佩剑,对僵住的几人怒道:“一群废物!立即把他抓起来!” 六名内侍顿才从压迫中惊醒,心头胆怯,却仍是一拥而上。 “刺”得一声,太监陡然拔出了贴身藏着的匕首,在他们面前冷厉一挥:“谁敢!” 六名内侍毫无防备,脸上顿都被划出了一道血痕,一时吓得面色微白,僵在原地,不敢上前,纵使他们不曾学过武艺,但他方才又急有快的刀势,亦看得出非寻常之辈。 太监嘴角冷冷一笑,随后转向面色铁青的姒纪:“公子纪,这里还轮不到你这通敌叛国的贼首发号施令!” 姒纪怎么也不料一个太监竟无意如此高强,气得头顶生烟,看着打开的棺木,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心头不安更甚,急又厉色对殿外的禁卫军下令:“把这狂徒抓起来,立即处死!” “呵呵!”太监却对他的命令嗤笑一声,转而面对灵柩,恭敬横刀拱手行礼:“奴才恭迎吾王圣驾。” 姒纪心头陡然一凛,他本要处置完周问再行开棺,所有计划都被这该死的太监破坏,急手一挥,让禁卫军快些,亦狂跳着心口,故作沉稳一同向灵柩奔去,要一看究竟。 棺木中躺着的姒离自方才一声厉吼便听出了是他,商玄,她本原计划不是此时现身,双眸微微一暗,抿唇紧凝着。他会出现,定是发现事情有变,来不及通知才从商国来此,根本非那日陆云所言。他们是都听了商玄的要求隐瞒她,依其行事手段,当是要在当初拟定的策略上变通谋划,若她知晓他来此,怕她变了策略,无法配合。 刚想到这里,她心头突然一阵针扎般的刺痛,手指沉沉一按棺底,紧蹙着眉头,他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竟是如此顽固得扎在心头,那一世为了报仇,她不得不记住了他的所有,这一世为了要守护的一切,她还是不能忘记,阖了阖眸压下喉间艰涩,强迫自己恢复平静便顺势伸手扶着棺木边缘,坐了起来。 灵堂前站立的众臣皆被眼前情形骇得瞪大了眼珠子,错愕僵硬弯下了腰:“王……王上!” 姒离转眸看向已然僵硬立在灵柩前的姒纪,一手按在灵柩边缘叹息道:“孤本想不受惊扰安静睡上数日,堂兄便要诛杀孤册封的丞相,只得醒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视线向额头流血的周问看了眼,才又继续收回盯着他:“堂兄想要判他通敌叛国之罪,证据确凿么?孤看区区两个物证,尚还缺少一名人证,定罪太过草率。不如孤来做这个人证,重新审过此案,堂兄以为如何?” 姒纪盯着她手心冰冷,心头狂跳。被周问谋害的她安然无恙,还需要什么人证,现在他再伪装下去也无用了。 姒离说完后顿时冷了神色,看向朝臣中央的陆云:“立即为丞相诊治,需要什么药材命人到国库去取,不惜一切代价,若误了丞相性命,唯你是问。” “是!”陆云急步奔出了阻止在他身前禁卫军,禁卫军没有姒纪的命令,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放了他去看周问的情况。 姒离这才站起,迈出了棺木,太监服饰的商玄当即伸手搀扶住了她的胳膊。 一股熟悉的热度透过衣服传来,姒离胳膊不受控制僵了僵,面色不改走下了灵台,站在地上后收回了胳膊,转身向姒纪走去。 收回手的商玄眸光暗闪精光,暂将那一瞬间相触时心头异常的波动记住,便抬眸紧随姒离而走,二人间距离始终在一步之内。 姒纪看着走近的姒离,狂跳的心渐渐恢复了冷静,故露反应过来的震惊喜悦,慌忙行礼:“臣……臣见过王上,王……王上无事就好……” 说话间嗓音哽咽,难以成声,按在腰间的手抬起拭过眼角,带着玉扳指的大拇指却不动声色得微微向外一翘。 恭敬立在下首的司监发现,眸底冷光暗闪,乘着众人全都注意力在姒离身上时,悄然缓步向外退去。武卫将军拼死入宫要说的话竟然是如此。周问撞柱而死,定是不知晓姒离未死。现在姒离单枪匹马,他们人多势众,鹿死谁手还在未定之天。 姒离轻叹,走到他身前伸手虚扶:“堂兄不必多礼,你现在还穿着王袍,不适合行这礼数。昏睡的这些时日,还要多谢堂兄不辞辛苦代孤处理国事。” 姒纪抬起泛红的双眸欢喜笑道:“如今王上平安无事,臣便可卸下此重任了。” 说话间,姒离刚要收回手,姒纪陡然反手一扣,另一手骤然抽出腰间匕首便直向她腰腹刺去。 “王上!”远在殿门外的众人面色煞白,急声大吼,已有几人奔入了殿内。姒纪竟公然行刺,王上被他扣住脱不得身,当初姒懿公下了令,不允还是太子的王上学习武艺,这下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而姒纪武艺在整个姒国都数一数二。 姒离面色骤变,急毫无章法闪身躲避,姒纪冷笑狠戾,顺势一转挥出的匕首,顿便又再次触及了她腰腹。 却不料就在匕首要刺入瞬间,竟被一股毫无预兆的强力阻止,一道冷光霎时在他面前划过,姒纪眸光惊变,急一偏头,一缕鬓发被瞬间削落。 商玄这是虚晃一招,姒纪避开后,沉稳一回手,便迅速斜劈向他紧扣姒离腕儿间的手,若是不放,顷刻他的手便会被斩断。 姒纪怎么也不料一个小小太监竟然身手如此敏捷,急忙松手,手腕间却还是被拉开一道血口,面色一怒扫向被他手握住阻止的刀刃:“你是何人?”这身手鲜一个太监怎会有?姒离身边何时有如此高手? 商玄这才同时松开他的刀刃,扣住姒离的手腕儿便把她扯到了身后护住,反手拔出她腰间佩戴的剑,弃了匕首,便直攻姒纪:“取你性命的人!” 姒纪怒沉余光一扫殿外,亦拔出了腰间佩剑,与商玄瞬间缠斗在了一起。 姒离被商玄拉开后,袖袍中被他力道过大,紧握过的手腕儿一阵烧灼的疼痛,握拳忍了忍,眸光暗一闪,方才惊变的面容恢复了冷静,望着已将姒纪逼到角落的商玄:“就地格杀,不得让他逃脱……” “哈哈!”一声狂笑猛然打断了她的话音:“王上,立即下令,让那奴才放下兵器。” 姒离陡然转向声源处,只见禁卫军将所有大臣都包围在了殿门口,手中利刃长戟,竟是方才姒纪刺杀时,司监迅速让禁卫军动作,将注意力在注意她生死的大臣们全部逮捕,此时每人脖子上都架着一把长剑,若不如了他接下来的心愿,这些人便全部都要死在她面前。 姒离闻言面色冷沉直直盯着他,听着耳边商玄与姒纪剑声情况,半晌后突然笑了笑,一步一步向他走近:“若孤不下令呢?” 司监竟被她平静笑得心头莫名一悚,五十多岁的脸上露出了讽刺笑容:“王上聪慧,还要吧本司监明言么?” 说着一抬手向下落去,最前面的陆云脖子上瞬间溢出了血迹,他的手一顿,横剑下压的禁卫军动作亦停下,笑道:“王上下令吧,陆医令的性命就在你一句话。” 陆云眉头都没有皱了一下,只冷沉抬眸扫了大司监一眼。 姒离见此眸底笑意散去,却是转眸看了眼还在与姒纪搏杀的商玄,突然转身走到漆案前,手指在桌下一摸,取出了早已准备在下面的另一把剑,左手拔出剑身,便冷厉出招携雷霆万钧之势攻向姒纪,对商玄道:“孤要亲自取他性命为诸位爱卿陪葬!你退下。” 这架势完全不顾在场大臣的死活。 大司监、所有的禁卫军和大臣们都一瞬错愕了面色。 商玄余光扫见,转凝向姒离的眸中浮现出了一抹欣赏的淡笑,压下见到她会武艺的诧异,抽剑退出了战圈,抱剑看着。 攻向姒纪的姒离招式凌厉,一招快过一招,打得姒纪招式凌乱,难以招架,瞬间的功夫,已经遍体鳞伤。 在她一招迅疾刺入姒纪腰腹时,商玄本淡然观视的双眸突然一震,视线骤落在了她握剑的左手上,紧紧凝住。 第60章 尘埃落定 站在殿门口的司监,还来不及对这不合常理的情形做出反应,陡然便见姒离刺中一剑后,紧接着又是两剑,全部刺中,最后一剑准确无误地刺在姒纪心口上,面色骤然□□。 姒纪眸眦欲裂看着心口的剑,哐当一声,另一手中的剑被她扫落在地,嘴角鲜血直涌倒在了地上,咽气前双眸死不瞑目圆睁盯着她。 就在此时,禁卫军外一阵铿锵之声,司监心头一凛,急转眸望去,本已苍白的面色难以置信散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辛槐、被贬谪的李潜和原来的禁卫军首领,此时正立在外面,他们率领的一众人马将他和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 辛槐对着殿门他背后的姒离按剑施礼:“回禀王上,除了辰启殿,宫内其他各处姒纪的禁卫军都已处置,负隅顽抗者格杀,束手就擒者押入了天牢。公子纪的夫人和孩子属下按照吩咐,已经平安送出宫到了姒老侯府,姒纪安排去杀他们母子的人皆已伏法。” 本该在稷郡的右将军,亦该死的谏议大夫巫起,亦站在殿外,恭敬对着里面的姒离见礼:“回禀王上,臣等不负使命,叛军叛臣已全部被诛杀,曾反对姒纪登位的大臣安然无恙,正在宫门外准备上早朝。” 司监听完眼前一黑,抬手急扶住了身旁的柱子,满眼的不甘和不愿相信,都死了?他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怎会是如此后果?姒离为何还能活着?他怎会知晓他们宫外的计划?商国那五千精锐难道亦如右将军所言全军覆没?这怎么可能? 除了宫内的安排是她命令,右将军他们该是商玄假借她的命令所为,姒离平静从姒纪身上拔出了剑,剑上还滴着血,转身透过人群对辛槐下令:“传孤旨意,姒纪手下,愿意留在孤身边效力者,纳入禁卫军,不愿者,释其还乡。” “是!”辛槐领命。 姒离说完后扫一眼已经绝望神智恍惚的大司监,先转向还羁押众臣的禁卫军:“放下武器,孤方才的旨意不变。” 话音落后,殿前死寂无声,良久后才响起了叮铃哐当的兵器坠地声,禁卫军接二连三俯身放下了兵器,最前面羁押陆云的是这只禁卫军的首领,单膝跪在地上横剑于首,臣服道:“冯忌愿率领手下效忠王上,将功赎罪。” 他们被当成杀人兵器训练至今,身有武艺,除了为兵为卫效忠主上,根本无法如正常人般生活,出了宫亦不知何去何存。 姒离走近接过了他手中象征身份的剑:“现在率他们回各处宫殿继续戍卫,将所有人名字籍贯其他情况造册,三日后带着来见孤,这三日一切照公子纪在时安排。” 冯忌不料他竟会如此信任他们,心头仅有的忐忑紧绷散去,忠诚道:“是。” 随后他们便全部都拿着兵器有序离开,尽显训练有素,丝毫没有败兵的狼藉,姒纪训兵颇有奇法,可惜野心勃勃,绝不能留。 姒离这才又看向这片时垂垂老矣的大司监,对远处原来她任命的禁卫军首领秦书道:“将他押入天牢,三日后午时处斩。” “是!”秦书对着身边部下一个手势,两人上前将大司监押解离开了辰启殿。 姒离转向巫起下令:“你留下处理后事,将方才乘乱逃走的张德抓起来。” 又扫过殿前立着的众臣,所有人都还处在刚刚经历宫廷政变的恍惚中,启唇换回了他们的神智:“其他人等去王殿上早朝,这次铲除逆党情形,一一告诉你们。” 存活下来的众臣这才回神,急忙领命:“是!”陆陆续续脱下了身上的丧服离开。 就在众人走得差不多时,陆云正在处理伤口的周问终于缓缓睁开了眼,见他一贯冷沉面无表情的脸,双手还在他脑袋上缠着白棉布,动作倒是不徐不疾,缓缓坐起:“结束了么?王上呢?” 姒离闻声转眸看向他,轻叹笑道:“丞相不该撞得那般用力,孤在棺木中亦听得清晰,险些以为丞相当真要命丧此地了。” “哈哈,”周问笑了笑,丝毫没有被撞昏后刚醒来的迷糊:“只有臣逼真,姒纪才会看到王上后心神大乱,失了冷静,亦能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臣身上。辛槐他们出现时便不会惊动姒纪和大司监等人。若非如此,那姒纪也不会当场刺杀王上了。” 姒离笑叹息摇摇头:“孤是要他谋反的证据,可未想过要牺牲孤的丞相,今日你若有何意外,孤虽是铲除了祸患,却也损失惨重。” 周问头还稍有些晕,反手扣住陆云的胳膊,让他扶他站起,笑凝视她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姒纪行事缜密,没有留下任何物证,姒纪是先太子嫡子,身份尊贵,又善于伪装,众人眼中贤明圣德,张德那奴才一人之言,还不足以让众臣信服。至于大司监,不可能从他口中审出任何证据来。臣听父亲说过,此人秉性固执非常,硬骨铮铮,就这点儿令臣敬服。 臣可不敢拿王上的性命冒险。只好先斩后奏,在王上先前命令上稍作变通。姒纪一露出马脚,当场诛杀他便顺理成章。 王上这次救下他欲谋害的自己妻儿,又送回侯府,对禁卫军宽厚以待,此事后,威信立下,朝廷列臣再无人再敢以为王上年弱,便生欺瞒蒙蔽之心。” 说完笑转眸看向扶着他的陆云:“有劳陆医令扶周某去王殿,此事还有些后续事情要禀报王上处理。” 陆云淡淡“嗯”了一声。 姒离闻言转身对殿内内侍下令:“抬轿子将丞相送到王殿。” 周问也未推辞,含笑拱手,恭敬领受:“多谢王上体念。”轿子来了后,陆云便扶着他上了轿。 一直站在姒离身后的商玄看着她杀伐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眸中深沉光芒一闪,周问轿子离开后,姒离正要抬步跨出殿外。 “王上且慢!”商玄一声猛然阻止了她的步子,姒离回眸望去,殿内留下的宫婢内侍都被他的无礼惊得僵住。纵他立下大功,也不能如此放肆啊! 巫起暗诧异闪了闪眸,此人周身气派不似惯常服侍别人的人,陆云那日所说护卫王上的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商玄疾步走到走到她身边双手捧着剑呈上:“王上的佩剑,方才无礼,望王上恕罪。” 说完后抬眸直视她双眼,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低沉嗓音提醒道:“此次事成,正是重塑姒国王威之时,你父王荒废太久,众臣已不知王威为何物,此剑你该带上,端正王威朝仪。” 姒离见他此时竭尽全力一心助她,不动声色笑笑抬手接过插入腰间剑鞘,将手中带血的剑交给他,点了点头算是致谢,故作不识道:“这次护驾你功不可没,何罪之有,留下协助谏议大夫处理后事。孤下朝后要在辰启殿见到你。” 说完跨出房门登上了銮驾,本来是姒纪晋升为太监总管的小尹此时正站在銮驾旁,姒离手指扶在王座两侧雕龙扶手上,沉静垂眸看向他:“楚高,起驾!” 此时天边旭日高升,万丈光芒在她流风幽美的眉眼间洒下一片金影,与那夜他苦苦哀求时,冷峻冰冷的模样全然不同,想起被他秘密派人救到王都的亲人,楚高双眼微红,终于结束了,面上浮现恭敬笑意:“是,陛下。” 右手一甩浮尘搭在左臂上,他转抬起双眸望着霞光万丈的天际,启唇尖细着嗓音高呼:“王上早朝,起驾王殿!” 戍卫在辰启殿外,被姒离无罪开释的禁卫军齐齐单膝下跪,垂眸不约而同恭敬道:“恭送吾王!” 众人沉浑雄厚的声音霎时回荡在整个辰启殿上空,久久不散,直到銮驾消失在视线中,所有人才起身。 站在殿门口望着的商玄眯了眯眼,墨蓝的眸底闪过一道碧涛般的光芒。 姒离他竟有身有武艺,虽不是他的对手,但亦是用剑高手。今日情形所有人的神色,看来只有辛槐和陆云知晓。 想着他收回视线凝在手中血迹斑斑的剑柄上,手指紧紧一握。 方才此剑刺入姒纪腰腹时,才惊觉他竟是左手用剑,与昨夜又想起的一丝记忆中,那模糊女子身影一样。 两个时辰后,辰启殿在巫起命令下收拾妥当,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姒纪的尸体被随意找 了个棺木放进去,拉出了宫外乱葬岗,殿内的血迹全部清除干净,巫起便去了还未散的早朝。 卧房中,只有碧渊坐着,昔阳昔蕊随侍在侧,子衿知晓事情顺利,已经结束后,便出了卧房去处理一应事情。 为了不泄露身份,听从巫起吩咐收拾完大厅,商玄才穿着太监衣物进入卧房。 碧渊看房内无人,当即起身,施了一礼:“殿下。” 商玄一个手势,让她起来,双眸凝视她道:“除了注意姒离使用的香料,日后再注意所有与他关系密切会左手用剑的女子。一旦发现,立即密信回报。” 碧渊讶异怔了下,他又想起了些东西么?自从那次太子射伤他后,醒来便突然要开始寻名女子,现在想起的越来越多,心头略有丝焦躁复杂,恭敬领命后,抬眸凝视他直言道:“殿下可有怀疑过自己所谓的记忆,极有可能是一场太过逼真的梦,醒来却当做了真?她纵确实与殿下记忆有关,但又怎可能在与商国相距数百里的姒国?而且还身怀有孕?” 刚说到这里,碧渊突然断了话音,那女子有孕,而她是四年前开始跟在殿□边,她和殿下不可能发生那种牵扯,眸光一闪冷静了下来。 商玄看出了她一瞬的眸色,转身走到卧房窗户前负手立着,眸光幽深定在外面的雕纹石柱上:“你逾矩了,碧渊。” 殿下从未曾如此对她说过话,无论她直言什么,皆对她极为宠幸温和,这次声音依然如往常平静,碧渊心头却是慌乱一凛,急忙垂下了眸认罪。 房内一时陷入了死寂,二人各自立着无言。 许久后,商玄背对着她说出了一句话:“孤并非完全是这个世界的人。” 第61章 事后相见 碧渊听见他终于又开口,知道并未怪罪,紧绷的心微松,却又因他所说的内容狐疑愣在了当场,等待片刻后不见他再继续解释是何意,轻语问道:“恕碧渊愚钝,殿下可否一解此言何意?” 商玄转身看她:“此事你不必明白,只须记住那记忆不是梦境便可,日后在姒国小心行事。” 碧渊直觉他所言是不该让世人知晓的惊天之秘,为了打消她方才怀疑,才吐露这秘密,已对她足够信任,方才发问莽撞了,暂将疑问压在了心头,恭敬道:“是,属下会注意。” 随后商玄回坐在桌前,边饮茶边静静等待姒离下朝,半个时辰后,姒离还未返回,却是太监总管楚高率着一众宫婢内侍出现,手中拿着用紫色绸缎拴住的竹简,满脸笑意看向碧渊道:“王上旨意,夫人请起来接旨吧。” 碧渊怔了一怔,急忙放下茶杯,起身屈膝。在房内服侍的昔阳昔蕊亦行礼。 宣读王旨时,所有人都须行礼,桌旁的商玄兀自坐着垂眸饮茶,丝毫没有站起来的意思,楚高笑眸只暗暗一扫,王上刻意嘱咐过他可免礼,此人究竟是何身份,竟得王上如此厚礼相待…… 随即展开竹简,走到碧渊身前,读道:“孤惟治本齐家,茂衍六宫之庆,职宜佐内、备资德贤,恪恭久效于闺闱,咨尔公孙碧渊,柔嘉成性,淑慎持躬,克娴于礼,册为右夫人,赐住长秋宫。” 公孙碧渊恭敬伸手:“妾公孙碧渊领旨,谢王上恩典。” 楚高卷住竹简放在她双手上后,笑声道:“奴才恭喜右夫人。” 公孙碧渊面上微现欢喜红霞,收好竹简起身。 楚高恭敬对她行了礼,又拿起身后太监手中的另一个竹简交给昔蕊:“陛下封你为长秋宫掌殿,昔阳姑娘为副掌殿,一同协助右夫人掌管长秋宫事宜。” 昔蕊、昔阳并不诧异姒王会如此安排,恭敬一笑,伸手接过领命:“奴婢谢王上恩典。” 楚高又看向碧渊,一指身后八名宫婢和八名内侍笑道:“除了昔阳和昔蕊,陛下另命这十六人在长秋宫伺候夫人,夫人仪驾已经在殿外,奴才这就送夫人过去。” 公孙碧渊浅笑颔首:“公公稍待,吾让昔阳昔蕊收拾下这些时日用过的东西。” 楚高点点头:“奴才在殿外等夫人。”随后带着人全部离开。 昔阳昔蕊收拾完后,公孙碧渊转身向商玄施礼告辞:“属下离开了。” 商玄这才放下茶杯,抬眸凝视她提醒道:“日后服侍好姒王,尽快绵延子嗣,如今尚无王后,你是后宫之主,姒王又只有你一个女人,要把握好时机。” 公孙碧渊笑了笑:“属下明白。”随后起身带着昔阳昔蕊出了卧房。 片刻后,“起驾!”的声音自殿门外传入,目送她们的商玄才收回视线,继续平静饮着茶,辰启殿内的其他婢女受碧渊命令在房内侍候。 又过了半个时辰后,到了午膳时辰,姒离才下朝回来,女扮男装的辛无贴身护卫,随她进入卧房。 见商玄还是穿着太监衣物,面容亦蜡黄未曾洗去,姒离一摆手,对要进入伺候她更衣的子衿道:“你们先下去吧。” 子衿晓得她要与商玄密谈,恭敬退下。 房内只剩下了二人,姒离走入桌边坐下,斟了杯茶笑看他:“这次多谢殿下亲来姒国相助,陆云和辛槐已经告知来龙去脉,我先以茶代酒谢过。” 商玄淡笑凝向她端起茶杯:“你我合作,我助你理所应当,何须言谢,只是逼迫辛槐和陆云违背了你的命令,可有惩罚?” 姒离见他有意为他们开罪,轻笑饮了一口,将茶杯放下:“他们是有功之臣,我若惩处,便是赏罚不公。“殿下的计中计精妙至极,解决了姒国的事情是计策结束,又是商国计策的开始。如今商国都尉和众多士卒被活捉,你要如何处置?” 商玄见她只听陆云和辛槐所言,便看出了计中所藏的另一计策,微微笑了笑,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杀!” 他依然与那一世般不惜以己身入饵,这次计策他究竟要如何做?此计纵使天衣无缝,可一旦安插在太子暗卫中的眼线暴露,而他全然不知,这算计便会着了太子的道。那一世险些葬身火海便是因这名暗人暴露,虽然两世其他事情不全相同,可暗人的暴露必然会发生,她究竟该不该提醒他注意? 姒离端起茶杯,借此掩下心头复杂挣扎饮了一口,缓慢咽下片刻后做了决定,才抬起眸凝着眼前曾经爱恨纠缠过的脸,压下心头怅惘涩然,平静勾唇一笑:“好计策。” 他不会死在这次火灾中,便不会有损姒国利益,届时他们兄弟相残,损耗商国战力,反对姒国有百利而无一害…… 商玄微笑:“此事后续还要借助姒王之手。” 姒离颔首:“这是我份内之事,定会做得滴水不漏,殿下可放心。” 商玄随后道:“我今夜城门关闭前启程回返商国,一个月后我们在商国再见。” 姒离面上笑意诧异一顿:“明日再走亦不迟,殿下一个月的时间尚还有几日,我有意今晚私下设宴款待。” 商玄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笑摇了摇头:“来日再让王上款待,午膳后你派人送我出宫去凤苏府邸。” 姒离遗憾轻叹,亦未强留点了点头笑道:“我亲自送你出宫。” 她亦要顺便带姒欢回宫,将她留在凤苏府邸的时间太久了。 说完后姒离拍了拍手,殿门外伫立的辛无听到,才传令,让子衿他们将二人用的午膳端了进来。 膳毕,商玄主动离开了卧房,姒离留下子衿替换朝服。 商玄见所有宫婢皆站在房门外,只有子衿一人在房内服侍她,暗一凝眸。当初在他秘宅中时,他不让昔阳昔蕊伺候,是因不喜生人近身,如今皆是服侍他的婢女,竟也只用子衿一人,还从未有过国君只由一名婢女服侍的事情。 想到这里,又记起了碧渊随他返回姒国时路上传回的消息,姒离从不让她近身伺候,如此情形,难道他确实有何怪癖,或是身上有不愿让人看到的东西? 子衿是先王后的婢女,自他生下便一直伺候,纵他身上有问题,亦早就知晓,若是如此,姒离毫不避讳留她伺候也顺理成章。 卧房门吱呀一声开启,换上银色常服的姒离走出,商玄这才回思,随她一同乘上马车出了宫。 苏宅邸,不时飞起的秋风扫落着树上的黄叶,地上已经铺了一层,许久未曾清扫过。 姒离和商玄到后入门见此,诧异笑看在前面带路的管家:“为何无人清扫?”凤苏向来洁癖,如何能容忍这种情形? 管家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面色尴尬笑道:“回禀王上,主人说如此便能看秋风扫落叶。” 姒离笑摇了摇头看向管家:“这个凤苏,带我们去见他。” 片刻后,管家将他们带到了内宅院中的花园,最中央的凉亭内,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凤苏正与姒欢对坐,姒欢脸颊带着异常的红晕,醉眼惺忪欢快笑听凤苏说话,袖子挽到了肘上,露着一长截白皙的小臂,正端着酒杯要继续饮。 姒离本还带笑的脸陡然一变,阻止了正要通报的管家,疾步奔到凉亭,一把夺过姒欢手中的酒杯。 凤苏猛然见她出现,面上纨绔笑意一怔,随即惊讶大喜,腾得站起,按住他的肩笑意妖娆道:“事情刚结束就来探望我,弦弦是不是想念本公子了?” 跟在后面的商玄见此,心头那股熟悉的不快又一闪而过,暗拧了拧眉,袖袍中手指一握松开,才走入。 姒离一时大意被他得逞,想起商玄还在后面,身子不受控制有些僵硬,当即扣住他欲要抬起乱摸的手,一个转身避开他站在了空地,将酒杯挡在了二人身间,皱眉道:“你灌了欢儿多少酒?”说完扫了眼看醉眼朦胧,还迷迷糊糊盯着她未认出来的姒欢。 姒欢眼前几个人影晃得厉害,焦躁抬起赤着的胳膊挥了挥,歪着头笑呵呵口齿不清数着:“一……一……二……” 凤苏转眸见她还未醉倒,满意拿起桌上放着巴掌大的小黑坛子捧在手间看向姒离,欢喜道:“今天是一小坛子,第一天公主只喝两杯就醉了,才没多少天,便能喝一坛子都不倒,进步神速,日后一般人是无法灌倒公主了。弦弦你就赏下次陪我喝一次酒,不醉不休!” 说话间,一张俊美风流的桃花脸笑得得意至极,就差后面再多根尾巴配合着摇一摇。 姒离一把夺过了酒坛子,里面还剩不多,仰头就着坛边饮了一口,辛辣直冲额头,他让姒欢喝酒,还是如此烈酒,脸色瞬间一沉,将酒坛子扔给了他,凤苏抬手准确无误接住,见她生气,笑得更加欢畅。 姒离急忙走到姒欢身前,俯身将她已在桌边摇摇欲坠的身子抱在怀里,小心挽下了纱裙袖子,担忧凝着她红扑扑的脸,低沉唤着:“欢儿,王兄来接你回宫!” 姒欢听到兄长二字,本还酒醉后傻乎乎笑着的脸突然一怔,转眸愣愣盯着她模糊乱晃的脸,喃喃唤了声:“王兄?” 两个字说出口,姒欢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多日的思念担心齐齐涌上心口,嘴突然像个孩子般委屈一扁,成串的泪珠就从眼睛里滚落下来,又伤心唤了声“王兄”,便直接趴在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第62章 商玄离开 “王兄你为何不早点儿来接我回宫?辛槐不见了,嫂嫂凭空失踪,玄公子也悄然消失,那个混蛋凤苏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以为王兄你出事了……父王已经去世了,你不能再离开我,我只有你了,王兄……我以后乖乖的,你不让我做的我一定都不做,你别再把我一个人放在其他地方……” 说着嗓音沙哑,胸口的衣物被她紧紧揪着。 姒离垂眸凝视着她哭得发颤恐惧的身子,那一世她眼睁睁看着她被糟蹋至死却什么都做不了,那种绝望一次便够了,垂下了眸压住心头艰涩,任由她在怀里哭着,手臂护着她安慰道:“一切都结束了,日后再无人能伤害你。王兄定去哪儿都把你带上,绝不会再丢下你一人。”你和姒国这一世,王兄定要守护好,那一世所有的遗憾都不能再重演。 商玄看着姒离对姒欢如此体贴柔和,一股莫名的熟悉感骤然袭上心头,脑中针刺般的熟悉疼痛又开始出现,眼前的一切瞬间被另一幕模糊的画面取代。 …… “你又是一夜未阖眼么?”模糊的女子身影走到一名男子身边跪坐下,往桌上放了个东西,给他披上披风:“我让膳房昨夜便熬煮得百合粥,先喝些吧,喝完去睡会儿,距离早朝还有一个时辰。” 模糊的男子身影怔了下,叹息伸手将女子拥住低沉温柔笑道:“你若答应喂我喝,我乘此时间批阅完奏折便去休息。” 女子无奈,随后伸手将碗端起,给那模糊人影喂去。 半晌后,突然哐当一声,碗摔在了地上碎成无数片,模糊男子身影将女子压倒在了桌旁的毯子上暗哑戏语:“为了让我休息,竟打算色诱,是嫌弃我这两日冷落了你?” 未再给女子说话的机会,许久后只闻女子倚靠在男子怀里压抑喘息着,低语:“你不休息如何有力气,睡醒了我便答应你那日的要求……” 男子浑厚戏谑的宠溺笑声传来:“当真么?” 女子闷闷“嗯”了一声:“去睡不?” …… 耳旁声音真切传来,仿佛就是在对他说,商玄听着心头柔软,嘴角勾出了丝无意识的笑意,却未持续多久,眼前画面顿又变成了漫天的烈火焚烧,又是这女子模糊身影自刎而死的画面,铺天盖地的悲恸绝望席卷。 心口陡然窒息,他面色发白,急抬手按着胸口,另一手扶住旁边的亭柱,手背上青筋毕露,双眼痛苦紧闭,一颗颗的冷汗急速得从额头上渗出滑落。 一旁的凤苏发现,诧异眨了眨眸子,若有所思从袖口取出扇子,斜倚在旁边的亭柱上审视看着,竟在他如此精明警惕的人身上出现这种情形,而且还是对着他们家弦弦,这事情越发趣味了,他的直觉果然很准,商玄身上亦如弦弦般藏着秘密。 姒离正要向凤苏要他随身携带的绢帕,抬眸却不料见商玄如此,他怎会!骤然一变面色,不由自主急站,刚动胸口衣物一扯,还被姒欢抓着,才猛然清醒,惊觉自己此时不该有如此举动,抱着姒欢的手僵硬一紧,按捺下了心头黯沉,当做未曾看见对凤苏道:“把你的帕子给我!” 她的声音一出现,商玄陡然被从虚无空白中拉回现实,身上所有的异常都如狂风卷过被吹得无影无踪,只发现自己额上有汗,微皱眉亦未擦。 凤苏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拿出袖口的浅紫色帕子笑递给姒离。 姒离扶着酒醉又哭得睡眼朦胧的姒欢站起,接过帕子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鼻涕。 凤苏殷勤急伸手笑呵呵道:“我抱她回房休息!” 话音尚未落尽,姒离陡俯身便轻而易举抱起了姒欢,冷冷扫一眼他的手:“她的住处在何处?” 那眼神意思今日他要抱了,这两只手也别要了,凤苏讪讪收回了手掩在袖袍中:“公主在我眼里就是个孩子,弦弦你切莫误会,本公子已经有了你,绝不会再有二心。” 姒离冷哼一声:“既知她是孩子,你还给她饮酒?” 凤苏委屈的脸瞬间变得谄媚妖娆:“公主那不是想念你,日日以泪洗面,又不能告诉她,本公子也跟碧渊一样是你的人,不然还能听她唤声嫂嫂,也就会把我当个亲近的人看待。没办法,我只好使出杀手锏了,那酒虽烈了些,但都是用各种名贵药材泡过的,欢儿妹妹饮了并无坏处。” 姒离听他胡搅蛮缠,晓得他一片好意,心头好笑,却还是绷着脸,淡漠道:“你若再对欢儿肆意妄为,爱妾的位置也别想要了。” 凤苏吓得花心大恐,赶紧展露诱人风情,捣蒜似的乖巧点头:“绝不会有第二次了,弦弦你大可放心。”说完赶紧看向管家嘱咐道:“带王上去公主住处,否则你家主人我明日就要被休了。” 管家扶了扶额,对他这乱七八槽的话无语,恭敬赶紧带着姒离离开,王上宽宏大量,公子你也不能这么放肆啊! 他们离开后,凤苏恢复了正形,笑转向商玄:“殿下归国事宜,已经照要求安排好,城门关闭前动身,十日内可以归返。” 商玄轻“嗯”一声,转身向亭子相连的走廊走去,凤苏随后跟上。 走到中途,“方才我的异常,你发现了。”商玄突然出声,极为肯定。 凤苏不料他竟主动说出,步子微顿,转眸笑笑颔首承认:“殿下明察秋毫,不知凤某的好奇是否能满足?” 商玄亦停下了步子,转向他微微颔首:“可以。”说完继续走着。 凤苏急忙跟上:“殿下为何盯着弦弦神色恍惚?” 商玄听着微散了面上笑容,又继续走了片刻,来到与另一条走廊相连的拐角时才平静道:“孤遗忘了一名至关重要的女子,她与姒王有莫大关系,左手用剑,只要注意姒王身边出现的所有女子,或许便能从中找到她。因她与姒王有关,所以有数次皆皆是看着姒王受了触动,回忆起少许与她相关的事情,但自始至终,都看不清她的模样身形,只是模糊的光影。” 凤苏眸底的好奇突然凝固,与弦弦有关的女子,如今只有姒欢,辛无,碧渊,而且左手用剑,他如此费尽心思寻找,嘴角勾起丝玩儿味的笑容,凝视他意有所指问:“殿下对这名女子是何心思?若是寻到打算怎么做?” 商玄沉默,垂下眼帘回忆着仅有的些许片段记忆…… 良久后,他才再次抬眸看他淡淡一笑:“我只要恢复遗忘的记忆,寻她的目的仅此而已。她对我有恩,定不会亏待。” 凤苏哈哈笑了笑,眸底精光暗闪,只怕到时候由不得你了,记忆遗忘却仍能记住一名女子,她的重要不言而喻,究竟是怎样的女子,竟会让他如此念念不忘?他也好生感兴趣,再未多问什么便应承道:“我会为殿下保密,暗中寻找这名女子,一有消息便告知殿下。殿下再多说些这女子的特征。” 至于为何他会遗忘记忆,便留待日后再继续探究。 商玄轻叹一声“只有这么多。” 凤苏眸底笑意僵了僵,有种被鱼饵勾上贼船之感,盯着他挑眉确认问:“当真只有两个特征,左手握剑,与弦弦有关?” 方才被他看到异常,商玄是不是故意的?他好奇心极强,越是难办的事情越要办到。 商玄看出了他所想,点头承认:“确实是故意的。” 凤苏噎了下,僵硬笑着:“殿下就不怕我不答应?” 商玄浅笑反问:“你会不答应么?” 凤苏咬牙切齿:“当然不会。” 商玄笑收回了视线,继续向走廊尽头的大厅走去:“你看到,自然会想要探究,我需要你帮忙寻找,尽快找到她,尽快恢复记忆,有些事情便能加快进程了。”说话间微眯得双眸中冷光凝聚。 那一世的模糊画面中,坍塌的模糊宫殿样子,大约是父王现在住的未辰宫。 亡国末路之景,怎有可能出现在商国王宫?画面中那名男子模糊身影,会有可能是他么,为何每每女子言语自己都会心有触动,仿如是身处其间亲历?可他又怎会亡了商国,怎会死去? 那女子有身孕又为何要自刎而死?他的妻儿,纵使亡国亦绝不可能让她们丧命,这女子当与他无甚关系,只是恰好是让他恢复记忆的关键之人,否则他不择手段亦要让他们活下去,不论那世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既能重新再来,便绝不能再让这零星记忆中商国灭亡的事情重演。 凤苏闻言,知道他所谓的加快进程是何意思,笑了笑:“有何需要凤苏的地方,殿下尽管吩咐。” 他还是要既助他,又助姒离,商玄淡笑颔首:“会的。”面色平静,对他脚踏两只船并无意见。 一个时辰后,姒离带着醒过来的姒欢与商玄和凤苏告辞,回到了王宫。 黄昏时,商玄骑着马从凤苏府邸行出,夕阳下,一身灰色普通布衣,面容依然蜡黄,是伪装过的样子,俯视笑看着站在门口相送的凤苏:“告辞!” 凤苏拱手颔首:“一路保重。” 商玄笑收回视线,一拉缰绳,马鞭同时挥落,凤苏特意为他购买的骏马震耳长嘶一声,便四蹄齐飞,直奔姒国王都城门,扬起了漫天落叶,不到片刻便消失在视线中。 凤苏收回视线倚靠在大门口,掏出了袖口的扇子,不徐不疾扇着,视线慵懒定在地面落定的黄叶上,意味深长笑道:“秋风扫落叶的美景再过半个月就看不到了,可惜了,弦弦你忙朝事顾不得陪本公子一赏美景,只好一个月后本公子委屈委屈,随你去商国看落雪了。” 城门口,商玄骑着马与出城的百姓相继行出,到了郊外驰道便又飞奔消失。 “王上,已经走了,”辛无转向城楼内窗边站立的姒离,她眸光恍惚,看不出任何心绪,若有所思凝眸道:“我们回宫吧。”王上为何突然执意要出宫秘密送商国三王子? 姒离从空无一人的遥远驰道上收回视线,点了点头平静转身:“走吧。” 夜间,驻扎在姒国的商军军帐中。 汇报的声音落下片刻后,一声阴柔的嗓音才响起,不徐不疾重复着方才的话,“派出的五千精锐全军覆没……” 商白轻扣着桌面边说,边淡笑扫向地上颤抖跪着的士卒:“为何你会活着回来?你不也是那五千人中的一员么?” 士卒面色骤然煞白。 第63章 姒离目的 商白看他面色惊惶,想到了什么,阴柔眸底隐藏得杀意突然散去,摇着头叹了口气笑道:“下去吧,活着就好。损失四千九百九十九人,其中一个是孤最为器重的都尉,这不算什么,终究是还有人活下来了。” 他的性情,定然方才那句话后会杀了他,士卒不料他竟然放过,怔了一怔后浑身陡然散出了冷汗,心有余悸急忙伏拜在地告辞,转身颤抖着腿肚子离开。 帐内最左侧站着的一人眸光微沉,殿下面上平静无波,可这损失却非小数目,这次攻打姒国本来功劳卓著,殿下归返声誉倍增,如今损失,便是美中不足了,凝向商白:“此事该如何回报王上?” 商白轻叩桌面的手指一顿,淡淡笑道:“如实回禀。”笑眸中敛藏着一道不为人知的凛冽寒光。 好小弟们,你们是谁在暗助姒离?让孤真是头疼。 姒离未死,还能掌握姒纪的动向极其正常,但孤的每一步,却也被掌握,他一个弱国的王上,如何能有此通天能耐?只可能是你们的杰作了。 这般想让孤名望受损,遭父王斥责,这次便如了你们的心愿。 右侧的一名都尉听完轻“嗯”一声后,凝视他分析道:“军中只怕出了其他殿下的暗人。” 商白点了点头,继续笑着道:“这次回到商国,是该让这些暗人的主人露一露狐狸尾巴了。”损失近五千人,尚不足以完全影响到他这次割让十座郡城的功劳。姒离,你逃过一劫却是害得孤损兵折将,这笔账我们日后该好好算上一算。 此人闻言眸光微亮,笑凝他道:“殿下要将计就计?” 商白勾了勾嘴角,阴柔的面上一片宁静:“嗯,也该让你们的其他殿下出一出风头了。” 说完收回放在桌子上的手,起身望向帐外繁星密布的天际,下令:“明日寅时拔营,该回商国了。” 众将弯腰领命:“是。” 一日后夜里,稷郡传回了密信,辰启殿中,姒离看完赵牧回报的消息,将细绢放在火上烧掉,笑看坐在下首的周问:“赵司马正率剩下的军队归返王都,左将军事情败露自尽而亡,抓住的商军已照吾的命令,当做逆党,全部格杀。” 周问面上顿时浮现出了笑意,双手一拱:“恭喜王上,此事终于尘埃落定了。” 姒离眸中笑意微现复杂,凝视他道:“这次事变朝臣损失了三分之一,需要填补空白,但不可操之过急,必要人适其位,物尽其用,不必拘泥尊卑身份选拔,此前诸事要辛苦你了。” 没有与商国签署盟约前,姒国尚还不是绝对安全,她和所有人也不能安枕无忧全心处理政事,周问晓得事情轻重缓急,恭敬颔首:“朝事交予臣,王上放心。商国之行,是时候准备了,半个月后启程,最快也要半个月后,方能赶在协约上的时间前到达。这一个月便可将空缺之位全部充实,臣和众臣等王上顺利回来,举行登基大典。” 姒离怔了下后笑叹:“孤已忘了还有登基大典。” 知她是为国事操劳遗忘,周问笑抬眸看着她道:“日子臣已与新上任的大司礼拟定,明日便拿来让王上一看。” 这次登基大典是否能在选定的日子顺利举行,还要看盟约是否顺利。王上杀了商国五千精锐,若太子不惧威名受损,如实告知商王知晓,只怕会生不愿看到的波折。 姒离颔首:“嗯。” 第二日,姒离为姒懿公举行了葬礼,葬在城东胶山,与王后合葬,历代姒王的陵寝皆在那里。 夜里从胶山返回王宫后一刻未歇,便直接去了关押死刑犯的天牢。里面暗沉昏黑,纵燃着火烛,亦扑面而来一股肃杀沉冷气息。 垂头散发,一身宽大囚服的大司监听到越来越近的熟悉脚步声微掀了掀眼帘,坐起,双手捋了捋两侧黑白夹杂的发丝。 恰好脚步声停在了牢门外,大司监转眸望去,一袭紫色滚金边王袍的姒离负手立着,身后辛无、楚高巫起跟随,平静看着他,大司监沉咳一声,双腿缓慢从床上落下,起身走到牢门前,端正凝视着她躬身行了一礼:“罪臣见过吾王。”面容干净,衣裳整理得一丝不苟,没有丝毫那日失败后的颓散狼狈。 “起来吧,”姒离说罢,转眸对看守天牢的小吏道:“打开牢门,将膳食端进去,孤今夜要与大司监秉烛夜谈。” 片刻后,牢房干净的地面上摆上了一张漆案,上面摆放着烹制精美的菜肴,一缕一缕的香味飘散在整个牢房内,青铜酒爵中已经斟满了香味醇厚的美酒,两旁各放着一个坐垫。 姒离坐下后,抬眸看向怔怔俯视着漆案和食物的他,平和一笑:“坐下吧。” 大司监忽然垂下眸轻轻叹了一声,后又突然沉声笑了笑,轻撩起下摆坐下,端起酒爵仰头一饮而尽,随后放下才凝视她道:“多谢王上恩典。” 这张漆案是他在府中的最爱,膳食照着他的喜好,酒更是深得他心的佳酿风来,王上如此费心弄来,不论为何目的,还能再看一次,再吃一次,他明日午时亦死而无憾了。 姒离拿起玉壶亲自又为他斟满了酒,大司监亦不客气,端起又一饮而尽,君臣二人就如此一斟一饮,大司监足足饮了五杯,才停下,抬眸注视她笑问:“罪臣想死得明白些,王上怎会活着,又如何知晓臣和公子纪的一举一动?那毒药无色无嗅,不可能有人发现。” 姒离转眸看向牢外,拍了拍手:“看过此人后你便明白了。” 大司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牢廊昏黄的光芒中,一个清秀单薄的深蓝色身影走近,面容渐渐清晰。 怎会是他!他们宁可怀疑是张德坏事,也绝不会怀疑到他身上!难以置信,他瞬间脸色沉暗。 来人还是穿着当日的太监总管的宫衣,走入牢房后,先对姒离行了礼,才又转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奴才自始至终都是王上的人,所有消息都是奴才秘密传出,那日张德让下毒时,早已被奴才掉了包,王上和陆医令此前便知道公子纪的一举一动,只不过再等待时机,要将他的势力连根拔起。” 怎么也料不到竟然是败在了这个他们最为信任的内侍身上,大司监听了紧抿双唇,沉沉盯着。 楚高面色坦然,任由他看。 良久后,大司监面上沉意散去,收回视线端起酒杯往地上一倒,嘲讽笑道:“王上你可以瞑目了,臣已知道是谁了。” 这一声王上叫得是姒纪,姒离听了面色平静,端起酒爵垂眸饮了一口:“他太刚愎自用,不听你的劝告,败亡已是注定。” 大司监苦笑收回视线:“是。”将空了的酒杯放回桌上,他自己斟了一杯,向着地上敬过饮下:“王上不必询问公子纪的任何事,我不会透露一个字。” 姒离缓慢饮下杯中剩余的酒,低沉淡笑:“孤对他的事情已无兴趣,他残留下的那一小部分势力,铲除并非难事,只看孤何时动手。” 大司监暗怔了一怔,她既不是为此,因何要费劲心机备下这盛宴,放下酒杯后,舀了一勺他最爱的肉羹放入口中,他咽下后回味着唇齿间弥留的香味,片刻后平静看着她道:“王上不妨直言来意,罪臣时间已是无用,王上时间却是宝贵,不必要浪费在罪臣身上。” 姒离笑道:“如今你的官位空下,推荐一人来接这大司监的位子。” 大司监正要端酒杯的手指微顿,讽刺笑着淡漠看她:“王上忘记了罪臣与公子纪阴谋要杀你么,由罪臣推荐的人,王上你敢用么?” 姒离闻言浅笑放下酒杯,拿起酒壶为自己添酒:“你屈身做公子纪手下谋反,是因为觉得他比孤这个太子更适合当王上,能让姒国强盛,一转如今危险局势,孤从不怀疑你对姒国的一片忠诚。” 大司监未曾料到他竟这般洞若观火,还能如此看他,丧妻丧子,兵败至今盘踞心头的哀怒突然平复下来,垂眸沉笑一声,面上讽刺变成了遇到知己的温和:“灭亡的魏国有一公子,名唤宁臣,在罪臣的采邑放牛,此人心性耿直不阿,司监之位重在监察百官,需要这样的人,臣之位可以由他接替。臣还有另一谏言,望陛下采纳。” 姒离颔首:“说吧。” 大司监道:“将巫起拔擢为大司行,主管姒国来日与他国交往,纵观朝堂,唯独他能胜任此位,谏议大夫官位可以废除不设,日后大司监除了监察百官,亦兼此责。新设另一官职,大司商,主管我姒国商业。姒国如今情势,钱财皆掌握在公卿贵族手中,众多百姓穷苦,食不果腹,唯独活了商业,让百姓有谋生之力,方能扭转局势,再图强盛。” 巫起虽与他同朝为官不多数日,因行事作风为他不喜,已是成了私敌,他如今还能公断,不计私人恩怨,姒离微微笑了笑,不动声色道:“与孤和丞相所想不谋而合。” 大司监闻言端起酒杯又饮了一杯:“周问小子未丢了周老太傅的脸,老太傅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他不过比周问大了十岁,言语这般,好似周问不过十七八岁的男子,姒离笑意一浓,端起酒爵敬了他一杯。 话音落后,二人谁也未继续说话,只静静用着膳,杯盘轻撞声不时响起,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天牢中。 不时大司监会斟酒敬她:“王上请!”仿佛二人是颇为关系颇为密切的君臣,姒离没有一次拒绝。 玉壶中的酒酿最终见了底,大司监倒出了里面的最后一滴,酒兴刚被挑起,却是不能尽兴,双眸盯着酒壶口浓浓的失望闪过,眉心不由紧紧皱住,抓心挠肺的难受。 姒离看到,将自己的酒爵推到了他面前,双眸毫不掩饰目的看着他笑道:“孤这里还有许多,只要你愿意接受。” 大司监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酒爵怔了一怔,里面晃动的清冽酒水倒影着他眸底浓重的失望和痛苦,陡然间从她出现到现在发生的一切急速闪过,脑中有什么炸开,身子一僵,刷得抬眼看向威仪内敛的姒离,脸色紧绷,艰难启唇:“这才是你今夜来此的真正目的?” 第64章 再入商国 姒离收回手,盯着他笑道:“大司监的位子孤为你留着,宁臣还有其他官职,姒国来日的变革,孤给你一次机会参与,到明日午时前,有六个时辰够你思考,生死,由你自己决定。” 说完见大司监突然垂下了眸,眉头紧锁,姒离起身,轻拂平王袍褶皱,看向辛无:“你留下,大司监有了决定立即回报。” 辛无领命:“是。” 姒离转身向天牢外走去,片刻后,“起驾回宫!”楚高细尖的的嗓音从牢门口传入。 大司监身子垂下的眼帘微动了动,端起桌上自己的酒杯似乎神思恍惚得缓慢饮下。 辛无挑眉靠在了天牢墙壁上,阖住眸耐心等着。 第二日,巳时三刻,辰启殿书房门外响起了辛无的回报声:“启禀王上,大司监让属下带话。” 书房内议事的声音一顿,姒离道:“进来。” 辛无进入,见巫起和周问都在,微颔首致意后,对姒离拱手笑道:“一切如王上所愿,大司监愿意继续活着。” 姒离等待了一夜的面上浮现淡笑,一抬手,让她起身,看向周问:“多谢丞相良策!” 辛无心头好奇,不由看着姒离问道:”王上如何知晓大司监定然会答应?“ 一旁的周问笑着插话:“大司监此人实是难得的人才,若是死了太可惜。他本不信服王上,此事后却是变了想法,再加上昨夜交谈,王上愿意释出接纳之意,他自然懂得如何取舍。” 见辛无还有些不解,巫起笑为她解释:“大司监胸有抱负未曾施展,若是如此死了,心有不甘,他断然舍不得死。” 辛无蹙了蹙眉,沉凝道:“那夜他妻儿皆死,难道不恨王上?” 巫起淡然道:“若非如此,这次死的就是王上和丞相全府。朝政权谋,非私人恩怨,他心在姒国,权谋为用,不会以情用事。死在他手中朝见不合者亦不在少数。” 辛无还是有些担忧看向姒离。 姒离看着她不为权谋所污的双眸,笑转身离开窗户回到王座叹息:“只要你还想继续留在孤身边护卫,日后丞相和大司行所言都会懂的。” 辛无闻言一怔后笑俯下了身:“兄长能重新担起护卫之责时,属下再离开。不过辛无觉得兄长是不可能再回来了,只要王上不嫌弃,辛无便一直留着。” 姒离笑扫过一身男子锦衣的她:“委屈你日后一直穿男装了。” 辛无暗暗撇了撇嘴,刚想说也不委屈,有她陪着,却蓦然想到巫起还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又闭上了嘴,只狡黠看她一眼。 姒离了然笑笑,随后吩咐巫起去处理大司监的事情,和周问继续议事。 时间一晃,半个月很快过去,姒国所有的树木叶子都落尽了,虽是初入冬,天气却已是转冷,比往年皆冷些。 骊都城郊外,西风呼呼吹着,三十多面紫色鹿旗猎猎作响,姒国以鹿为祖先图腾,一个个的金色“姒”字在冬日淡冷的光芒下,观之亦像是带了寒意。 旗幡下,五匹白色骏马不时打着响鼻,拉着的车厢上镶嵌着各种稀有珍宝,富丽堂皇,马车后还有四辆简单却不失华丽的马车,前后有数百名将士手执长戟而立,面容冷肃,皆是身经百战之人。 城门口周问率领文武百官看着,姒离收回视线,放下了帘帷:“启程!” 御车夫马鞭当即凌空落下,五匹马拉着马车开始离开。 浩浩荡荡的人马片刻便激荡起了一阵黄土,目送銮驾商国王都而去,周问眸中微闪沉重后,率领文武百官拱手弯腰:“陛下一路保重!”直到看不到銮驾后,周问才率领众人返回王宫。 銮车行走在去往商国的官道上,两侧全是枯萎萧索的山景。 姒欢无趣放下帘帷,想着能去从未见过的商国,心头不觉又增添了许多雀跃,略带兴奋凝视姒离问道:“我们要多少日能到商国王都盘镐呀?那里会有骊都繁华么?” 一旁因护卫,必须与他们同乘的辛无暗叹一声,公主还以为他们是去商国闲游观览,却不知此行王上危险,盟约签署若顺利一切皆好,若生波折……看了眼面色沉静的姒离,强行压下了心头担忧,笑道:“王上也是第一次去商国,盘镐如何亦不会知道。” 姒欢脸颊一红,见姒离温和看来的视线,抬手一捂脸:“我忘了王兄也没去过。” 姒离笑了笑,抬手将她肩头滑落的毛领披风重新系了系:“已经冬日了,不可大意。” 姒欢放下手看去,这才发现披风开了,想起那日偷偷在花园里看到的情形,兴致勃勃开口:“那日我也看见王兄给嫂嫂系披风了。” 姒离手指一顿,诧异笑问:“哪一日。” 姒欢道:“我回宫的第三天中午。”说完想起了什么眼睛陡然一亮,急忙坐在她旁边,一挽她的胳膊,窃喜盯着她道:“宫婢私下窃窃私语说王兄和嫂嫂感情那么好,用不了多久嫂嫂就会有喜了,王兄你快点儿让嫂嫂生个小娃娃,到时候我陪他玩儿。”她专门问了她们,什么是有喜,原来就是生小娃娃, 姒离失笑摇了摇头,不露声色应承:“嗯,王兄努力。” 辛无见她一本正经的回答,而姒欢听后神色高兴,脸上肌肉抽了抽,垂下眸死劲儿掐了掐自己的手腕儿,才忍住没笑出来。 随后姒欢又叽叽喳喳拉着她说其他的,姒离皆耐心认真听着,面容柔和,却是属于男子的温润,举手投足间不见一丝女子柔态。 辛无在旁边看着,心头得那丝笑意渐渐散去,略有些复杂凝聚。让右夫人有孕是不可能了,时间久了她要如何隐瞒身份?总不能一直拖着不与右夫人洞房。 一日后夜里,商国清漓宫,商王下令商玄静心养病的汤沐邑所在,恢弘阔大的温泉殿外,一名太监模样的人恭敬端着汤药来到,轻推开殿门,直向三道门之后的温泉池走去。 泉水氤氲热气中伫立着一人修美背影,太监走近放下托盘:“殿下,药拿来了。” 商玄闻言转身,墨蓝色得眸子淡淡一扫药碗,昏黄的光芒下一道异域蓝光在眼底闪过,俊美得面容霎时多了几分妖冷,太监不由一叹,垂下了眸先将袖中敛藏的细绢递过:“碧渊从姒国传来的消息。” 他自小跟在殿□边,还是无法揣摸清他的喜怒。自从殿下七岁那年,生母如夫人大月公主死后,被寄养到王后那里,他越发性情难以揣测了。 商玄接过展开,细绢上密密麻麻,却清晰的墨迹映入眼帘。 “回禀殿下,近一月了解,姒王从小到大并未用过任何香料。 他以操劳国事推拒,至今尚未与属下同房。 他们已在到商国的路上。” 商玄看完后缓慢卷住细绢,若有所思垂眸看着水中倒影:“赵庸,碧渊容貌如何?” 太监诧异怔了下,他怎会这么问,言语间似在怀疑她的容貌,斟酌如实道:“虽算不得倾城倾国,但亦算美艳动人,碧渊姑娘性子又柔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男子若能娶到,是数世修来的福气。” 他所言并非夸张,商玄匪夷所思回眸凝向他问道:“面对如此佳人,还是自己的妻妾,姒王却还如那柳下惠,坐怀不乱,是何原因?”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赵庸这才知他如此问的原因,皱了皱眉难以理解道:“碧渊姑娘还学得了青楼女子的勾人媚法,姒王纵再不喜美色,也不可能低档得了姑娘手段。纵他确不受美色所惑,为了得殿下欢心,他也该宠幸公孙姑娘了。” 说着顿了顿,面有犹豫。 商玄迷了眯眼:“继续说下去。” 赵庸凝视他道:“姒王如此情况,奴才斗胆猜测,要么是身子有病,无法宠幸女子;要么极有可能是那龙阳之好,不爱女子,只爱男子。” 商玄看他了解甚详,认真分析的脸,不由笑出了声,舒展开眉心:“你虽是个太监,倒是对这男女之事清楚得很。” 赵庸白净的面上霎时通红一片,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下,哭丧着脸看向他:“殿下莫要取笑奴才,若不是如此,奴才倒是愿意请命服侍那姒王,为殿下监视他。” 商玄沉笑摆了摆手:“下去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启程返回王都。姒王到了,这次可以光明正大得招待。太子兄长亦已经率大军回了王都数日,孤也该露一露面。” 赵庸见他眸底精芒,顿收沮丧,会意笑笑恭敬退下:“殿下慢慢沐浴,奴才告退。” 只是刚走了三步,他想起一事当即回身,认真询问:“殿下可要奴才传信,好让荀林父提前挑选出几名美貌男子,待姒王来了后服侍他?” 商玄沉思片刻,轻“嗯”一声。这或许是个试探他的办法。 没有香料,他身上的香气便是天生的,一个男子带着体香,还对女子毫无兴趣,与凤苏暧昧不清,本以为他们二人不过逢场作戏,如今却不能不慎重待之。 赵庸领命离开。 三个时辰后,王都盘镐商玄秘宅,一只白鸽飞入。 下人房内昏黄的光芒下,一人低沉问道:“殿下有何命令?” 荀林父详细说出了命令的原因,然后道:“找美男子服侍姒王。” 声音落下,所有人像是被点了穴般定住,房内死寂一片。 片刻后,此人惋惜道:“竟然是断袖,可惜了姒王那般相貌,还有碧渊。这商国,除了殿下容貌可与姒王平分秋色,其他男子只能望洋兴叹,还能找什么美男子?” 荀林父淡淡道:“不如让殿下纳了姒王。” 所有人都被噎住,片刻后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响起:“林父先生说笑,殿下并非龙阳断袖。” 荀林父吹灭了灯烛,良久后淡然平静道:“我并非言笑,不过试探,这是最快最不容易出纰漏的法子,稍做些牺牲也无妨,殿下回到王都后我亲自游说,睡吧。” 其他人再也说不出话来,就在所有人都快睡熟时,那人低沉的声音又响起:“林父先生,到时候我在门外守着,若是殿下被你气着,你提高说话嗓门,我进去缓和一下。” 荀林父轻“嗯”一声:“多半用不着,殿下会答应的。” 第65章 商玄迎接 半个月后。 这日寒空清朗,商国王宫王殿,一名内侍进入,恭敬对着王台漆案后的商庄王跪下,双手捧着一个黑漆木匣顶在头上:“回禀王上,姒王已经到了城郊,这是使臣送来的国礼。” 所有人都停下了商议声,转眸看向内侍和他手中之物。 白发苍苍已有病容的商庄王抚了抚白须,淡淡转向太子:“替寡人一看是什么。” “是,父王。”商白伏拜领命后起身走到中央,双手拿过木匣,一手捧着,一手小心打开。 跪坐在他旁边的商玄平静转眸望去。 对面的蔺国尉暗一闪眸,这次太子插手姒国政事,损失了五千人马,已有擅自调兵罔顾王命之嫌,王上却只是斥其莽撞闭门思过三日,偏袒之心极是明显,现在又让他验收国礼,代行王事,一步步都在为他顺利继承王位铺路,如此明显急切,完全不似往日赏罚公平,难道王上的身子病情又严重了么? 吱呀一声木匣盒被打开,里面云纹流光的紫色锦缎映入眼帘。 商玄继续解开,见里面所包裹之物,露出笑意,转身捧着恭敬走到王台前,单膝跪下,凝视商庄王:“回禀父王,是上等白璧。” 商庄王闻言扫一眼木匣,里面泛着莹润光泽的白璧直径一尺,难得一见的好玉,国君往来之礼,威严视线淡然无波收回:“代孤收起来。” 转向殿内的典客问道:“为姒王挑选的宅邸准备得如何了?” 典客道:“照王上吩咐,已经妥当,姒王入城便可居住。” 商庄王颔首,说完转向商白和商玄道:“寡人身体不适,玄和典客去城门代孤迎接姒王,盟约之事便由太子代替寡人全权处理,签署后拿来让寡人一看。姒王第一次来我商国,盘镐繁华与骊都不同,定要细心款待,不可怠慢。” 商玄恭敬领命:“是,父王。” 商白阴柔的面上恭敬一笑:“是,父王。” ####### 两个时辰后,商国王都城门口,远远见三匹快马奔驰而至,快要到达城门口时,看清了来人,一人他们派出的使节,一人皆身着王子锦袍,一人着典客官服,只是王子锦袍之人面容有些许熟悉,好似见过。 陪着等待的城门戍卫中尉,转向旁边的若有所思的右将军一笑:“这二人是我朝三王子和典客大夫。” 右将军暂压下思绪,一笑拱手:“我去回禀吾王。” 说完待使节返回,翻身上马,一同飞奔至停在不远处的銮车旁,拿着马鞭冲着车窗一拱手:“回禀王上,商国三王子和典客大夫出现在城门。” 姒离轻“嗯”一声:“在此等候,不必再去城门了。” “是。”右将军道。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巫起的声音:“右将军,只有三王子和典客大夫么?” 右将军听他们语气不善,诧异回身,刚升为大司行不久的巫起、李御使和太医令先继从马车上下来,面色冷肃走近他。 右将军不解他们为何如此,颔首:“是。” 话音落后有马蹄飞奔声响起,李御使和巫起闻言不再说话,沉眸望向了声音处。 商玄和典客大夫骑着快马片刻后出现了他们不远处。 姒国精锐士卒在銮车前护卫,他们到了后一拉缰绳,“嘘”得一声停下了马,翻身而下。 商玄望见巫起他们站在銮车旁,暗一闪眸,笑对华美的銮车行了诸侯相见时特有的礼仪:“姒王远道而来,父王本该亲自来此相迎,可不巧近日身体有恙,不能出行,特派了孤与典客大夫代替他前来迎接。” 仅派一个三王子和不过是亚卿的典客大夫便要迎王上入城?这分明将他们当做了归附商国的属国,认商王为王,陛下成了商王的臣子,李御使面色陡然暗沉铁青, 他们一个御史大夫,一个大司行,一个太医令,皆位列上卿,姒国与商国同为诸侯之国,纵如今羸弱不如其强,商国亦该至少派三名亚卿,与太子亲自来迎接,姒国不是商国之物,王上更不是他臣子! 李御使刚要怒斥,旁边的巫起面色冷清一把按住了他的胳膊:“小不忍则乱大谋,商王今日是有意要为之,且先忍一忍,看王上如何决断。”转眸看向銮车。 銮车的帘帷恰好在此时被里面服侍的内侍打起,姒离沉稳端坐,抬眸略带担忧望向不远处站立的两人,丝毫不减天子威仪:“不知商王身体有恙,来时亦未曾备得药材,有劳三王子和典客大夫前来迎接,一应虚礼皆不必了,我们尽快入城,寡人也好入宫探望王上。” 姒离本该下车亲见前来迎接的人,一旁的典客大夫见她如此言语,稳坐不动,皱了皱眉,他如此怠慢他们,便是不将王上放在眼中,转眸看向商玄询问,如此情形,该怎么办? 商玄淡笑示意他勿出声,转而看着姒离接话道:“父王叮嘱,姒王来此必然舟车劳顿,不必下车,命孤直接带姒王入城,不想姒王亦有此意,久等了,孤和典客大夫为王上引路,请!” 如此便给了她此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亦全了商国颜面,姒离淡然勾唇,看向不远处的右将军:“随三王子入城!” 话音落后,内侍楚高将帘帷放下,巫起、李御使和陆云只能隐忍不发,转身重新上了马车。 行进间,銮车内,姒离转向忍不住向帘帷外偷看的姒欢叮嘱道:“你现在是王兄的贴身婢女,千万不可称呼错。” 姒欢一路皆是丫鬟打扮,皎皎容貌亦被浓重的妆容遮掩得平淡无奇,闻言挽住了她的胳膊笑眯眯道:“王上放心,奴婢记得。” 姒离看她鬼灵精怪,笑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一刻后,商玄和典客大夫带着他们穿过城门,进入了王城街巷上。 盘镐毕竟是天子之地,百姓们时时能见到王侯车马,对突然出现的精兵武卫劲和富丽堂皇的马车只看了几眼,便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仅有那些新来王都,从未见过此景的百姓,驻足好奇观望。 苏和璧玉器店二楼窗前,一人望着车马消失,收回视线,看向慵懒倚窗淡望的凤苏,:“不知又是哪个小国归附商王的国君。” 凤苏闻言陡然飞过一个斜眼:“错了,不是归附,是会盟,本公子看上的人,切不可用错词来形容。” 此人面色若有所思,片刻后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又转眸眺望那金玉镶嵌的马车淡笑:“为别国做事,你不怕气着老丞相?” 凤苏斜眼抬手轻搭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宰相肚里能撑船,放心,老头子这点儿肚量还是有的。” 此人笑叹摇了摇头,温润望着越来越远的马车:“这是哪国国君?” 凤苏怔了下,怀疑扫射他数眼,见他是当真没有看出来,匪夷所思笑了笑,趴在窗边以扇一指寒风中烈烈飞扬的紫色鹿旗:“你向来明察秋毫,今日怎就走了神?莫不是发热的病症影响了眼力?你凤国崇尚火德,自诩浴火而生,以凤为图腾,用了那红色做国色,这紫色和金鹿你仔细想想……” 这,此人心头诧异一震,怎会是姒国?视线不由紧凝渐行渐远的銮车上:“姒国开国诸侯姒成公因辅佐夏王有功,当初死后被夏王追封为“姒成王”,享天子礼乐和祭祀,历代姒公因此皆傲气非常,现今这位姒王怎会容忍商国如此轻视?……” 凤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意味深长笑道:“人在屋檐下,该低头的时候还是得低头,这任姒王比原来的姒懿公识时务。” 说完回眸善意戏笑,盯着他棱角分明却稍显瘦弱的脸:“凤弃灵你在商国为质十五年,最能领会其中滋味。那时的姒王敢目中无人,只因还未到穷途末路,如今若还不知天高地厚,不止姒国保不住,他的性命也难以留下.你那么多年伪装忍辱负重,不也是为了能留得性命,以图未来么?” 被唤作凤弃灵的人闻言笑了笑,收回视线关闭窗户,将寒气关在外面,转眸平和凝视他道:“十座郡城便割得姒国元气大伤,姒国情势只怕比你所言更加严重。”想要力挽狂澜,重新强盛姒国,非是容易的事情,这位姒王若当真有此能耐,他或许该见一见,乘此时机结实…… 凤苏笑叹点了点头:“姒国表象繁华,遮掩一时看不出内中孱弱,但确实严重得很。”说着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垂眸一转眼珠子,又妖娆笑瞥向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多结实些人,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位姒王,若你有意认识,我可代为引见。” 第66章 商玄中药 凤弃灵被说中了心思,只怕这才是凤苏今日强行将他带来观看的原因,笑笑问道:“你何时与姒王有了关系?” 凤苏笑从袖口中掏出了那支作为信物的玉簪,垂眸爱惜得摩挲了片刻:“有买卖的地方,就会有本公子。刚刚好数月前姒王看上了本公子,本公子也看上了他。” 说话间桃花眼中波光妖娆,还带着丝丝缕缕得趣味深长。 很少能有人让凤苏如此感兴趣,这个姒王,他当真该结实一番,凤弃灵精芒内敛笑看他颔首:“见面的事情由你安排。” 凤苏眸底笑意登时一浓:“不枉本公子今日特意把你从丞相府里带出来,敬候佳音。”随即转身去为二人斟茶。弦弦,凤弃灵此人,你定会乐意认识的…… 盘镐东南一条宽阔安静的街巷内,一座古朴精致的二层重楼伫立,三扇漆木门敞开,銮车停在前面,两侧街巷姒国精锐十步一人伫立戍卫。 商玄下马后走到门前,看向銮车笑道:“到了。” 銮车帘帷随即掀起,姒离在辛无护卫下走下,姒欢扮得丫鬟恭敬跟上,后面巫起等随众相继下车。 见了眼前宅子,巫起眸底肃沉之光一闪,霎时心口暗怒。 这宅子规制,照商国礼法,是各郡来盘镐汇报政务的郡守居住,商王居然将其作为王上临时住着的府邸,分明是视姒国等同于商国领土内一郡,将王上当做商国郡守,不久前在城门口的降级迎接不过只是个开始,在商国这段时间,商庄王还打算要如何轻蔑王上和姒国? 李御使与他所想相同,满脸青色,强忍被羞辱的怒气,与他紧随在姒离身后。 姒离却是淡淡扫过宅子,面色沉静,并无被侮辱的怒意。 商玄见他如忍辱至此而淡然处之,眸底精光凝聚,如此沉稳气态,风雨不惊,若非亲眼所见其人,会以为姒离已年近而立之年,久经磨砺之人。 要掌控他和姒国,先前的办法必须要变一变了,他们二人间该有更坚不可断的联系,不动声色笑了笑道:“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姒王随我来。” 姒离淡笑平和颔首,随他迈入了宅子。 片刻后,二人到了二楼正中央最大的一间房前,身后辛无,子衿、丫鬟装扮的姒欢相随,其他人则由典客大夫带着去了他们的住处。 商玄推开门进入,对姒离道:“这里是王上的房间,若有何缺少的,尽管吩咐这里的侍人去办。” 姒离抬眸望去。 满眼玄黑暗色,两块玄色帐幔将整个房间一分为三,中间是正堂,左侧是卧房所在,右侧便是书房,正座后的案几上燃烧着青铜香炉,一缕一缕地熏香香味飘散在房中。 所有布置摆设虽不失庄重,却亦说不上华贵,也就只能与姒国普通士大夫的宅邸相比,身后的姒欢诧异怔了一怔,王兄这一段时日要住得行宫怎会如此穷酸?难道商国如此穷? 姒离收回视线,笑看向商玄:“有劳三王子亲自带来一观,此地胜在清净,不受街巷喧哗影响,代孤暂先谢过商王盛情相待。” 这盛情怎么听都有些讽刺,商玄笑笑:“姒王喜欢便好。” 姒离淡然转眸有再次望了望各处:“一个住处而已,重在能休息好,只要能安枕入眠的地方,寡人都喜欢。” 她答得滴水不露,丝毫不曾提及接纳此地,纵现在住进来亦不过暂时委曲求全,心头有所计较,商玄温和道:“王上车马劳顿,今日便稍作休息,孤还要回朝复命,改日再来拜访。” 说话间手指间微露她的玉佩,意在具体事宜稍后他再秘密告知。 姒离会意,转眸看向辛无:“去送三殿下。” 辛无领命离开后,房内只剩了姒欢和她,子衿和其他带来的宫婢。 “王兄,这里要怎么住?商国竟然这么穷么?”姒欢憋了许久,终于能一吐为快,紧蹙眉头嫌恶看看房内的简单摆设。 一旁的子衿暗叹口气。商国不是穷,是不把王上当王款待,一个郡守能享有的待遇只能是如此,商王处处在侮辱轻蔑吾王,可又不能如此告知姒欢,说了不过让她担心姒离安危,徒增烦扰。 姒离走到座椅上坐下,笑抬眸看她道:“商国崇尚节俭,不似姒国奢靡,生活物什皆简单。” 姒欢将信将疑怔住,良久后还是忍不住怀疑问道:“王兄的身份,住得行宫当与商王相差不多,难道商王的王宫也像这里如此小?” 这一世她尚未曾看过商王宫,姒离脑中陡然闪过了那一世的群殿蜿蜒,抬手轻按她的肩:“应当比这里好些,但也与姒国王宫不同。” 话音刚落,房门外响起了巫起等人的声音:“王上。” 姒离眸光微凝,转向子衿看了眼。子衿领命,走向姒欢笑道:“奴婢带你去隔壁的房间安置。” 姒欢亦有些累了,与姒离告辞后便随子衿离开。 巫起进入关闭房门,凝沉看向姒离:“今日商王安排其态度已明,王上需有心理准备,只怕签署盟约难以顺利进行。” 姒离平静道:“预料之中。” 说完看向他微微一笑:“你和李御使莫被气坏了,只要能顺利签署盟约,委屈一时亦没什么,孤要的是姒国的数年安稳。” 巫起闻言肃峻的脸上微露出了丝淡笑,轻叹凝视他:“御史已经冷静下来了。受辱受人践踏不算什么,王上能受,臣等自也可以。” 姒离随后对他一个手势,巫起眸底笑意陡然散去走近。 姒离贴在他耳边密语,巫起听完后点了点头,回眸看她:“臣明白,王上放心去吧。” 王宫御书房中,商玄回报的话音落下,正在批阅奏折的商庄王突然停笔,抬眸看他道:“小小年纪,韬略谋算过人,损我商国五千精锐,隐忍沉稳,姒懿公荒唐,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商玄淡笑对上他睿智威严的视线,赤诚道:“太子兄长亦出类拔萃,父王无须羡慕那姒懿公。” 商庄王闻言笑了笑,略带病容的面色因之竟带了些红润,凝着他继续道:“下去吧,还是孤那句话,不可怠慢姒王,其余的事不必再回禀,有什么事直接与你兄长商议。” 父王这次是打算完全放手不过问,盟约何时签,怎么签,将全部由太子说了算,商玄恭敬垂眸:“是,父王。”垂下的双眸中一道晨沉光闪过。 黄昏时,太子府中,商白听罢暗人首领的回报,面上浮现阴柔笑意,垂下眸继续拿起了画笔画着方才中断的人像。 “父王如此安排,姒离除了不下马车稍微可见些傲气,其他却是坦然受之,难怪五千精锐会折损在他和孤那还未露出尾巴的小弟手中。公子纪与他相比,奸诈有余,沉稳智慧不足,死得不冤。” 旁边的暗人首领静静听着他自言自语。 一个时辰后,商白搁置画笔,轻轻吹干了墨迹。 只见画像上女子悠然而立,气韵流风幽美,面容绝殊异,栩栩如生,偌大空白的画卷上只有她一人。 满意端详了良久,商白才转眸看向他问:“孤画得这幅姒王如何?” 暗卫首领微微皱了眉头:“姒王?”分明是男子。 商白看出了他未出口的疑问,笑点了点头:“是姒王,孤不过给他穿了身女装而已。” 暗卫首领回忆今日所见,如实道:“除了女子身形外,神韵相貌皆肖。” 商白听罢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收回视线凝在画像上面,遗憾以手指轻抚着:“姒离你浪费了这张脸,若能变成这女子,孤不止明日便接见,还立即选定良辰吉日与你签署盟约。 可惜你总是不为孤着想,还让孤损失了五千手下。你不让孤如愿,孤也只能投桃报李,让你如不了愿。” 说完缓慢收起了画卷,收入旁边的青铜花盆中。 ############ 一日很快过去,深夜,三王子秘宅书房中,商玄将一日发生的事情说出让他们知晓。 荀林父听完,若有所思道:“太子心胸狭隘,若不能解他此次受挫之气,他绝不会见姒王,盟约便不可能签署。” 旁边的另一人凝沉问:“太子殿下会如何为难姒王?” 荀林父看向商玄道:“既是为难,极有可能是姒王轻易无法达成的事情,还要可解他心头之气,殿下这次计划如何帮姒王?” 商玄转向太子宫所在的方位,墨蓝色得眸子微眯:“现在考虑还为时过早,先等他有所行动后,我再应对。” 荀林父颔首,转而凝向他问道:“那日属下提议,殿下考虑得如何?姒王是否是龙阳,还是尽早得出结论为好,殿下也好提早因应。” 房内另外二人闻言陡然冷汗迭生,齐刷刷转眸四望,不敢看商玄。荀林父,你可以挑我们不在的时候再问,万一殿下烧了你,也不会殃及我们。 商玄顿收回视线,淡看他一眼,意思自然是不答应,刚要说话让他断了这歪念头,突然吱呀一声书房的密道门开启,一人向上走出。 商玄墨蓝色的眸子一闪,不动声色阖住了嘴,散去面上冷意。 荀林父谦和笑对着来人行了一礼:“三王子麾下谋士荀林父见过姒王。” 旁边站立的二人亦当即行礼,嘴角抽搐,眸底带着丝压抑不住的趣味,暗暗打量着来人。 上一次来时,商玄已经带着他们见过她,姒离温和颔首:“不必多礼,请起。” 荀林父和另外二人谢过后,转眸恭敬笑对商玄道:“殿下和姒王详谈,属下等先行告退。” 商玄摆了摆手,荀林父眸底不为人知的精笑一闪,转身带着二人离开。 回到他们的住处,其中一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人,抱臂看向笑得奸猾异常的荀林父:“殿下事后知晓,你就可以儿走人了。” 荀林父淡淡挑眉瞥他:“林成,殿下偶尔糊涂的时候,做属下的当为他分忧,走人也无妨。景仲制得这春欢香无色无嗅,不会泄露任何蛛丝马迹,姒王和殿下不会发现防备。” 林成皱了皱眉:“景仲竟然会答应你!” 荀林父抬眸望向正屋,可以看到窗户上倒映出的商玄和姒离身影:“殿下如今已经弱冠,却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你不觉得异常么?太子像殿下如此年龄时,已经有了三个孩子,比殿下小得四王子亦已有了一个孩子。” 商国男子最迟十八岁便必须婚娶,女子十五而嫁,否则要受严惩,林成沉默,片刻后道:“你怀疑殿下是?”最后的“龙阳”二字没说出来。 荀林父点了点头:“去年我放入他房内的丫头被遣出来,王上两年前提及给他娶妻的事情,殿下亦委婉回绝,还因此被罚去边城数月。试探一下也好,若是龙阳,此药立即见效,若不是,你也就不必担心了,他们不会做什么。” 第67章 意乱心迷 姒离听着眸中笑意散去,渐渐拧紧了眉心:“由太子全权负责……这次他在你我手中折了兵马,而且……”说到这里话音顿住,心头越发沉了下去。 商玄晓得她在担心什么,刚要说话,突然间觉口舌干燥,身上微微发热,转眸向旁边的火盆望了眼,怎会如此闷热?端起桌边的茶杯饮下,微觉轻快,才看着她道:“你担心他借此威胁,索要公主?” 姒离点了点头:“姒纪与他合作的条件之一,便是事成后,送欢儿给他。上次不曾如愿,现如今有有了机会,定不会放过。你父王对盟约时间并无限制,太子因此可以肆意妄为,毫无顾忌,只怕满足不了他心思,这盟约拖个一年半载亦大有可能,他等得起,你我却拖不起。他若要其他的,尚可答应,唯独欢儿不行。” 姒离之言亦是在提醒他,姒欢是她的底限,任何人勿想触碰,商玄暗有计较,道:“只怕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但凡在商国入了他眼的女子,还未曾失手过,除非是他心甘情愿放弃。” 他言语有所针对,姒离当即问道:“有何办法让他放弃?” 商玄方才说完口中干渴更甚,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他并未见过公主,执念产生只因见过你。两种办法,一是公主真实相貌与所想差距甚大,他失了兴趣,自不会再执着。另外便是公主已有婚约,对方还是他权衡利弊不能得罪的人。” 想起白天跟在他后面的几名丫鬟,他转而问道:“紧跟在你身旁的那名婢女可是公主?”伪装过的样子普通平凡,与在姒国所见天地之别。 姒离未隐瞒:“是。” 前来会盟的名单上并没有公主,太子兄长亦从未见过姒欢,商玄端着茶杯沉思片刻,继续道:“姒纪之事到现在不过一月,将公主许配出去不合常理,太子断然不会相信,只能用第一个办法,我们可以从公主容貌上想办法。” 商玄不料那口茶水入肚,浑身登时热得似烧起来,口中干渴之感越发严重,看着眼前姒离面容思绪竟有些不受控制恍惚,心口一股异常的波澜骚动转抓挠,以为是记忆又受他触动,暗一拧眉垂下眸,端起茶杯暗按捺急切喝着,要缓解灼热和异样躁动,以防让姒离发现自己异常。 就在此时,姒离亦开始觉口中干涩,只当是渴了,未有任何警惕,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问:“你有何计策?” 商玄阖了阖眸强压不适,待眼前的桌子变得清晰,才凝向正喝茶的她道:“在太子不曾见过公主的前提下,让他认为公主容貌丑陋。” 姒离轻点了点头。 商玄继续道:“公主自不能让他见,所以容貌情况可通过别人让他知晓。这个人选,须是他毫不怀疑会相信的人。” 姒离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垂眸看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片刻后刚要说话,眼前茶杯却瞬间变得模糊,身上莫名乏力发热,头略有些混沌眩晕,不由放下茶杯,抬手支住额头轻揉了揉,意识恍惚问:“你可有人选?” 商玄摇了摇头,放下空茶杯,边斟茶边道:“有三人,但到底由谁去还在斟酌……” 姒离听话间,浑身越来越越热,仿如置身烈火之中烧灼,心头狂跳,躁动难安,意识亦越来越眩晕,眼前的商玄突然变成了一道虚影,进入耳中的话音全成了从遥远时空传来的嗡嗡声,虚幻迷离,手被沉沉的无力感充斥,她这是怎么了?还未来得及去思自己怎会突然间如此异常,便觉天旋地转,身上所有力气抽空,神思恍惚发软向地上倒去,茶杯先从她手中滑落,碎了一地。 就在快要坠向地面时,姒离只觉身子陡然被一双手揽住,无力难受得身子被拥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她自重生后便一直处在奔忙之中,未曾有一刻敢放松休息,此时意识恍惚迟钝,迷离睁开双眸,见不知何时到了身边的商玄眉心紧皱,不由迷蒙怔怔望着,脑中思绪一片紊乱,那一世的这一世的都交织混乱一片,片刻后低低唤了声:“玄……” 身后温热和一股异常的舒服贴身而来,有些控制不住些贪恋这毫无预兆而来的安心,她燥热难受的身子亦觉舒服本能向他贴近。 商玄说话到一半,看她突神色迷离,身子摇摇欲坠,面色微变,未及细思,强压身上灼热,立即起身便到他旁边拉住了她坠倒的身子,力道一急过大,二人胸口猛然碰在了一起。 商玄下意识抬手横在她腰间阻止她跌倒,却不料拥在怀中那份柔软感觉,竟莫名的熟悉,熟悉到他以为这一幕曾经发生过,神色怔了一怔,双眸一凝不由定在她面上。 姒离此时面容妖艳异常,眼神氤氲带着水雾,全然皆是女子的倾国动人,商玄越发觉得此情此情熟悉得厉害,眼前陡然浮现一片水汽弥漫的温泉池。 里面模糊的女子身影侧身倚靠在身后男子怀中,男子暗哑低语:“我最爱你这□□的模样。”女子微转身,一手轻搭在他胸口,浅笑低语:“我也爱你如此。” 男子哈哈沉笑着,双臂顿圈紧了她的腰身,俯手贴在她耳边缱绻私语,不时有哗啦得水声在耳边回荡,片刻后男子突然转首便向女子面上低下头去…… 记忆冲击着思绪,商玄双手无意识一紧她的腰身,双眸迷离凝视着姒离,心头剧烈波动着,不由自主对着她朱红微启的双唇便吻了下去。 姒离说完话唇未阖住,商玄轻而易举便侵入了舌,柔软灼热的触感,暖润湿甘的津液,每当记忆袭来空洞虚无的心口竟被填满,手臂越发搂紧了她的身子,循着记忆阖住眸深深吻着。 片刻后姒离唇间溢出了一声声难受的喘息,无力抵抗得颤动,商玄早已忘记了怀中之人是男子,起身边吻着,边抱着意识亦同陷欲\\海的姒离放在软榻上,倾身覆上,手指落在她腰间玉带上嘎达一声。 解开的玉带滑落,被束缚的锦袍和中衣领口霎时散开,里面潮红汗湿的肌肤显露在空气中。 一股凉息霎时从钻入,姒离身子一颤,迷离的意识有几分清醒,唇间是陌生却熟悉的气息和感觉,身子被人压着,腰腹间滑动的手指灼热,恍惚睁开了眼,却见眼前商玄正吻着她,而她竟双臂搂着他脖颈意乱情迷回应,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会与他?本还恍惚得意识一瞬惊醒,这才又发现衣领敞开,昏黄得光芒下已经若隐若现里面裹胸得白色棉布,商玄一手搂着她,本还潮红得面色刷得发白,他难道发现了?心头一阵惊慌,双手本要推开他,却发现自己使不出一丝力气,骤急收回舌阖唇用力一咬,一股血腥味霎时弥漫开。 舌上陡然刺痛,商玄尝到了血腥味,本能一顿,被欲念控制的意识有了漏洞,暗红得双眸恍然睁开,看向姒离,模糊一片看不真切,又阖了阖眼,才看清楚。 却不料她面色苍白,唇上带血,二人之体交\\缠,如亲密的男女拥躺在软榻上。 姒离看着他怔然迷茫的视线,唇齿间还残留着他唇的温热气息,未曾料到竟发生了如此牵扯,心头一片复杂沉坠,强压身体不受控制想要亲近他的欲\\念,偏头阖住眸沙哑道:“放开孤!” 商玄闻言,本还是欲念恍惚的双眸陡然有了五层清醒,亦反应过来二人间方才发生了什么,面色骤然一变,他怎会对他做这种事?方才发生了什么?慌忙松开了她的腰身,翻身站起。 姒离急手一拉敞开的锦袍掩住了露出的领口棉布,颀长的身子躺在软榻上,发丝汗湿,衣裳凌乱,这一动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是一身热汗涌出,体内本微平稳的欲念倏然翻涌而起。姒离眉心难受一蹙,身子一颤,紧紧咬住了牙,才未发出声音,只见一滴滴的汗水从她额头上成串滚落。 商玄亦跟他同样痛苦,意识全部消散前的一些记忆回归,不久前他先身上燥热,随后姒离异常,他去扶他,然后记忆恍惚……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为何会发生这种事,面色倏然暗沉,袖袍中手指紧紧一握,暗红着眸看了眼他沙哑道:“解药后,我会给你个交代。” 姒离此时亦微微冷静下来,他方才的样子并不知做过的事情,他也与她一样中了这□□,沙哑“嗯”了一声。 商玄这才转身急忙离开正房,被夜里的冷风一吹,神思更清醒了些,当即沉着面色直奔秘宅内侍住处。 房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本按照荀林父命令一直未睡的两名属下见来人,急忙行礼:“见过殿下。” 商玄冷拧眉,指了其中一命面容娇丽的女子:“带上那个荀林父找来的小倌,立即去书房服侍姒王!”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停电,没能更新,今天两更补上~~先更一更~~ 第二更在晚上10点以后 第68章 商玄心思 这服侍自然是要宽衣解带,受姒王宠幸,女子本就是为笼络人心而养的亲信舞姬,恭顺领命:“是。”随即转身离开了房间,关闭房门。 剩下的另一名女子垂眸解开衣带,瞬间脱下了衣物,窈窕有致的白皙肌肤在昏黄的光芒下泛着柔柔光泽,走到商玄面前微微屈膝:“奴婢服侍殿下。”说着便抬手去解他身上衣物。 商玄暗红得眸看着她不着寸缕得身子,脑中闪过的却是软榻上姒离艳魅汗湿的虚弱面容,和衣裳凌乱得颀长身影,手中还残留着方才他身上的柔软触感,竟是那般熟悉,却又说不上原因,握着拳头的手一紧,他居然对一个男子,对一个男子有了感觉?拧眉面色诡异,骤阖住眸摇了摇头,略带着忍耐的不易,转身走到不远处的座椅上坐下。 女子的手落了空,怔了一怔。殿下症状明显是中了春\\\\\\\\药,除非阴\\\\\\\\阳欢好,那姒王也该是相同情形,才派人去,可殿下为何不让她服侍? 刚想到这,身后随即传来了商玄在隐忍什么暗哑命令:“穿上衣服,去传荀林父送解药!” 女子压下思绪,赶紧领命:“是。” 不到片刻,荀林父几乎是跑着来到了房间,进来便见商玄一动不动作者,面色因隐忍欲\\\\\\\\望奔袭的难耐,红得能滴出血来,额侧青筋毕露,豆大得汗水一颗一颗地顺着脸颊滑落往地上落,双手紧扣在座椅扶手上。 荀林父不敢大意,急走近从怀里掏出药瓶,倒出了一颗药放到他面前:“殿下!药!” 商玄睁开沉红一片的眼,接过便放入口中咽下,随即便又阖住了眸抿唇一言不发,等着药力起作用。 过了不多久,他面上异常的血红渐渐褪去,汗水亦不再往出冒,面色缓缓恢复正常。 荀林父在旁看着,见此才开口诧异问道:“殿下为何不让舞姬服侍?” 商玄皱了皱眉,未回答心底不愿承认的原因,只冷沉扫他一眼:“下次再有此事,你日后就不必见孤了。” 紧随而来站在门口的林成暗一闪眸,晓得他未与姒离发生什么,松了口气。殿下你这句话已经说过许多次,只是每次荀林父放肆妄为,你都未把他赶出府去。 荀林父轻咳一声,恭敬笑点着头保证:“殿下放心,仅此一次。再不会有下次。” 林成撇了撇嘴,对着他的背影一翻白眼。你的保证一文不值。 荀林父说完后凝视他关切问道:“不知殿下探得的情况如何? 商玄闻言想起方才姒离苍白避开他视线的脸,有什么地方他有一瞬觉得异常,却一闪而过被他忽略了,怎么都想不起来,心头陡然一阵异样的烦躁,起身皱眉道:“还要等小倌和婢女回来方能有最后结果,去你房中谈。” 荀林父发现了他面色异常,若有所思凝眸,随步而去,林成疾步紧跟。 就在二人刚走到正屋前的,“王上!不可!”突然一声女子和男子的惊慌叫声从书房传来。 荀林父还未来得及出声,身前还准备拐弯走向另一处的商玄倏如疾风一瞬消失,荀林父反应过来时,他已到了正屋前,哐当一声推开房门,疾步奔入。 荀林父匪夷所思急忙转身跟去。姒王这是出了什么事,殿下的反应也太强烈了些! 书房内,奔入的商玄见眼前情形,面色一厉,急从书架的密格取了伤药,奔到软榻前,一把夺过姒离手中匕首,掀起衣摆,刺啦一声割了一块儿干净的里衣,强按住她往外流血的右臂,洒上药粉,赶紧包扎。 姒离因失血多了些,汗湿的面色潮红中夹杂着苍白,受欲望折磨本就虚弱,方才又拒绝了那二人服侍的身子趴在软榻边,身上衣袍紧裹,却依然凌乱,双眸虚弱微阖,一动不动,流血的胳膊任由商玄动作。 商玄包扎好后看她如此难受,未多想便避开她的伤臂,俯身搂着她的腰身强行扶起,姒离刷得睁开了眼,眸底紧张和排斥一闪而过,却还是被清晰看到,他害怕他?商玄心头倏然一阵不快,手臂顿时加了力道,强让她最后倚靠在了肩头,听到了荀林父进来的脚步声,厉色看他:“解药拿过来!” 荀林父看软榻前的一滩血,地上的匕首,又看姒离伤了的右臂,旁边面色苍白僵硬的舞姬和小倌,陡然明白发生了什么,边走近边疾掏出了药瓶再次倒出一粒药交给商玄。 商玄当即捏着放在姒离唇边,凝沉道:“这是解药,咽下去!” 姒离看见了他眸底与此前完全不同的情绪,浓浓的探究,对他自己,亦对她,若非因为她是男儿身这层阻碍,这最后极有可能又会演变成上一世二人间的情形,心头沉坠窒息,强迫紧绷的身子放松,启唇垂眸吞下了药,她女儿身的秘密绝不能泄露。 今夜下药,虽不是他授意,但也必是他手下发发现了蛛丝马迹在试探。 碧渊那里会将他们至今尚未同房的事情传予商玄知晓,首先会怀疑得便是她有龙阳断袖之好,或者无法人道。龙阳断袖今夜已经证实不是,必须想办法让所有人都认为她无法人道。如此方能一劳永逸,只要自己在他眼中一直是男子,她和他便再也不会有牵扯,否则,他为了得到想要的,不知会使出何种手段…… 商玄见她咽下了药,自方才进屋绷紧的心神才放松,却并未放开姒离,依然一手扣在她腰间,让她靠在肩头,面色沉厉,扫向舞姬和小倌:“孤让你们伺候姒王,未让你们逼姒王挥刀自伤!” 他们逼迫姒王,他们怎么敢逼迫姒王,舞姬和小倌知道商玄是真得怒了,扑通一声双膝跪在了地上,伏拜□子颤抖道:“奴婢\\\\\\\\小人知罪,还望殿下恕罪……” “不怪他们,是孤执意要放血减缓药性,不让伺候,他们身份卑微,阻止不了孤,也没那个胆子敢逼孤。”姒离吃了药后,药竟迅速起了作用,虽还未全部散去,但已是有了力气,骤然出声打断了他们请罪的声音,停止身子坐起,转眸看向商玄平静道:“多谢殿下好意,这两人孤无福消受,让他们下去吧。” 商玄见她已然好了很多,不得不收回了揽扶在她腰间的手,站起看向二人缓和了面色:“下去吧。” 姒离闻言才从软榻上走下,重新理了理凌乱的衣物,挽起的右臂袖袍小心放下,遮盖住了伤口,抬眸凝向商玄:“已过了许久,该回去了,侍卫还在外面等待。今夜议定从欢儿容貌下手,传话予太子的人选你我都想办法,孤有后会告知你参详。” 商玄看他只字不提不久前发生的事情,想他已然猜到了事情真相如何,诸多情形只要一联系,他的手下为何下药便水落石出,对他而言猜出这并非难事,他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影响他们二人合作,他不知该赞叹他心胸开阔,还是该言他能忍辱负重,为了姒国一切其他都不放在眼中,如此的姒离,一个令人可敬可畏得合作者,商玄凝视着他面容的眸光微闪连自己亦说不清的幽深波澜,袖袍中的手暗沉握拳,亦当做没有发生过方才的事情,道:“可以,我送你。” 姒离并未拒绝,点了点头,旁边随入的林成当即几步走到漆案前的密道口,覆盖的青石色泽木板小心掀开,商玄先行一步进入,取下了墙壁上燃烧着得火把,待姒离进入后,在前面引路行着。 一路上二人一句话都未说,只一前一后静静走着。 密道出口,酒楼掌柜得宅子中卧房内,床榻吱呀移动开启,姒离先行走出,商玄随后,等待着的辛无终于见她出来,眼神细细扫过她身上,只是衣袍有些褶皱,其他并无大碍,放了心。 随后和商玄告辞,姒离带着辛无离开了此地,骑着来时的马在寒冬深夜中悄无声息返回。 书房中,荀林父,林成还等着,商玄返回后,荀林父将从地上捡起,已经拭去血迹的匕首交给了他,笑道:“方才姒王走得急,忘记了。” 商玄接过收好:“改日还回去。” 荀林父看着他将匕首插回刀鞘,匕首刀刃上得寒光在昏黄灯光下依然凛冽逼人,轻叹一声:“姒国铸造兵器之巧,他国难敌。这可真是一把好匕首,若是她方才想刺杀殿下,轻而易举便能达到目的。” 商玄见他眸底提醒,日后要提高警惕,凝视在匕首上的墨蓝色的眸子微眯了眯:“他若生了刺杀背叛之心,事发之前,孤便不会留他继续活在这世上。” 荀林父本是见他方才对姒离反应异常,才出言提醒,如今闻言放了心,又笑道:“方才小倌和婢女已将他们进入后的事情都告知属下了,姒王自始至终都拒绝他们服侍,随后拿出匕首,胳膊流血的事确如不久前姒王所言。” 商玄颔首,想着不久前姒离的诸多反应,沉静看他道:“如此可确定姒王并非龙阳,只剩下他不能人道一种可能,但还必须彻底验证后才能作准。” 荀林父若有所思:“殿下打算怎么做?” 第69章 姒离思绪 商玄转眸平静看他一眼:“自然由碧渊来做,此事暂不宜再进行,日后再待适当时机。” 荀林父点点头。 商玄随后让他和林成下去睡觉,重新传唤了小倌进来。 小倌不料他传,以为要秋后算账,进来时虽强撑冷静,面色却仍微微发白,泄露了一丝紧张不安,恭敬双膝跪下行礼道:“属下见过殿下!” 背对他站着的商玄转身:“起来回话。” 声音平和,并无预料中惩罚前的戾气,小倌狂跳心微恢复了正常:“是。” 他站起后,却不料商玄一言不发,只上上下下审视打量着他,似在丈量他身形,墨蓝色得眸子不时停住,垂下眼帘思索,小倌诧异狐疑一闪眸,殿下要做什么? 如此四五次后,商玄又抬起了眸,突然提步走近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就像不久前他在软榻上搂着姒王时,小倌怔了下,不由得想到了这,腰间商玄的手又加了力道,强悍有力的男子钻体而入,小倌身子一麻,□竟有了反应,面色霎时通红,紧张垂下了脸。 手中触感全然与搂着姒离时不同,商玄看到他如此轻易被挑起了欲\\\\念,眼前蓦然浮现出当时他搂着姒离那般近时,他抗拒厌恶的反应,又无意中验证了他绝不是龙阳断袖,淡淡收回手:“下去吧。” “是。”小倌领命后,满脸烧红低着头退了出去,脚步极其凌乱。 房门关闭后,商玄垂眸凝视着自己的手,一个男子的腰身怎可能那般柔软纤细?方才那小倌也难及一二。皱了皱眉回忆当时包扎时的情形,商玄不由拿起漆案上的匕首凝眸注视着,却觉这匕首莫名得熟悉,好似在何处见过,若有所思走到了软榻上坐下,视线片刻后又转凝在沾着血迹的软榻边缘。 他的手臂亦瘦削白皙细腻得不似寻常男子,刚想到这儿,他一直刻意想却想不起来的一幕陡然被牵连进入了脑海, ……他看着面色苍白的姒离,慌忙松开她的腰身,翻身站起。 姒离却是瞬间将敞开的锦袍一拉,似在急切紧张刻意要掩饰什么。这并非一个正常男子会有的反应。 商玄想着缓慢转向软榻他当时和他躺着的地方,双眸陡然一眯,手指握紧了匕首。 行馆卧房,房门吱呀一声轻轻开启,姒离和辛无满身寒气不惊动任何人回来。 在房中等待了许久的子衿、巫起见他们二人面色冻得发白,鼻尖通红,急忙倒了两杯提前熬煮好的姜茶,亲手端给她和辛无:“暖暖。” 姒离接过走到房中央的火盆前,轻啜一口,温热的茶水入喉,一股暖意流向四肢百骸,双眸微微阖住,发凉的身子顿时有了热度,亦驱走了在商玄秘宅积聚的紧张疲惫。 巫起凝眸站在旁边注视,见她面上刚入门时的肃峻缓和,寒意笼罩的身上有了暖意,才开口关心询问:“王上,结果如何?” 姒离又饮了一口驱寒,端着茶杯转身,将他们密谈的事情如数告知,最后道:“给太子传话的人选至关重要,只要他放弃占有欢儿,其他问题便非难事,盟约也能顺利签署。” 巫起见她眸色若有所思:“王上可是已经有了人选?” 姒离轻点了点头:“太子接下来的数日定会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给孤个下马威。我们按兵不动五日,五日后务必与他的左夫人姒秦联系上,孤已让她得到了想要的,她是时候回报姒国和孤了。” 当初王上下令要甄选美人赠予商太子,姒秦主动请缨,巫起略一回忆当初与她的几次接触,微皱眉凝视她道:“此女心性非善,定会背叛王上。” 姒离忽然笑了笑:“孤要的就是她的背叛。” 房内的辛无和子衿诧异。 巫起听罢细细想了想,片刻后明白过来她是何意思,微皱的眉心松开,面上霎时露出了笑意,胸有成竹道:“臣明日便去办,五日后她便会愿意见王上。” 姒离颔首:“光明正大去。” 巫起眸底精光凝聚:“臣晓得。” 说完后又凝眸问道:“此事王上可与三王子商议过?” 姒离平静摇了摇头:“未曾,此事不必让他知晓,可以做两手准备,孤这里行事,他那里亦想法子,双管齐下,万无一失”说完垂下了眸端起茶杯缓慢饮着,遮掩茶杯和眼帘下的眸底,敛藏着不愿让任何人知晓的艰沉。 当时已有此想法,要告知他参详,却不料发生了后来之事,她已一刻都不能再在那个房间待着,不能再看着他,否则必会泄露蛛丝马迹,露出破绽。 她虽穿上王袍外面看来与男子无异,但体格肌肤终究是女子,有男女天生的不同,肢体肌肤相近,商玄今夜看到的太多,一旦生出疑窦,便势必要探究到底,与她极为不利。 巫起未疑有他,颔首,随即出声告辞:“王上早些休息,臣告退。” 辛无随后亦告辞,去往隔壁,与姒欢同住。 房内只剩下了子衿和她,姒离端着茶杯的右臂微微颤抖,子衿看到眸色一变,急忙伸手接过茶杯放下:“你的手臂怎么了?” 姒离平静走到座椅坐下,小心挽起了右臂上的袖子,露出里面的伤口,竟是一路上骑马奔驰,伤口又裂开了,商玄包扎得厚实稳妥,血这时才渗出了外面。 见子衿眉头紧皱着急,姒离笑了笑:“无妨,不过被匕首划破了,去拿止血药吧。” 子衿心口一颤,顾不得问发生了什么事,转身急去卧房拿随身放着的些伤药。陆云虽跟着,如今却是深夜,早已睡熟,王上心性,也断然是不会再叫醒他的,她一直忍到巫起辛无离开,才查看,也是不愿让他们知道。 姒离说完猛然想起什么,急忙俯身在小腿处一摸,空无一物,匕首,这才想起商玄夺走匕首后扔在了地上,临走时她思绪纷乱,竟忘记了,盯着伤口的双眸一时沉怔,她按照那一世他赠她的那把匕首模样煅造,只为时时提醒她勿再犯错误,这把匕首…… 就在此时听到了子衿出来的声音,姒离急垂眸恢复了平静,待她走近后平静睁眸,伸出手臂让她解开重新倒上药粉止血包扎。 刚弄好,子衿看还面色心疼,耳边便响起姒离低沉的嗓音:“此事不要让其他人知晓。” 果如她所料,子衿小心放下她的袖子,抬眸凝沉道:“这伤势怎么来的?”伤口整齐,深浅长短适当,似是有意为之,并非打斗下造成。 姒离略有沉默,片刻后才将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亦说出了担忧的地方。 子衿听罢面上有愤怒,更多得却是担忧,眸底敛藏心疼凝视她隐忍淡然的面,黯然沉叹:“若当初王后未曾将你当做男子养,也不会有今日之辱,或许你早已觅得如意郎君,嫁人生子,安然度日。” 姒离闻言突然笑了笑,平静凝视她道:“母后做了最正确的决定,孤可以做女子身份无法做的许多事,姑姑不必惋惜。” 子衿听着沉默,良久后抬手轻按住她的左手背:“你太苦了,若是……若是来日姒国安稳强盛,局势全部在你掌握之中,便秘密找个知晓你身份,还能体贴你的人。姒威公当初是错信那人,更无贴心亲信,你与她终究有些不同,周问、辛槐、辛无,奴婢、陆云都是知道的。” 姒离平静笑凝她:“这是后话,若不有损姒国,孤自会打算,姒国王位亦须后继有人,姑姑不必担心。”话音落后,心底却是控制不住浮现了那人身影,强压下,手指一紧握住茶杯。她必须要忘了他,这一世迈出的每一步都只为姒国。 第70章 商玄试探 此时的太子府书房,静谧无声,昏黄黯淡得光线中,一身着黑色锦衣之人推开门进去。 站在书柜前随意拨弄书册得商白手一顿,阴柔面色上浮现了冷意:“查到了什么?” 暗人将整理好的花名册竹简,呈放到漆案上:“确实是暗人中出了细作,严刑拷打下此人说出了幕后主谋。” 商白顿收回手,转身:“何人?” 暗人看着眼底阴森寒意,低沉吐出了三个字:“三王子。” 商白有一瞬所有心绪都冻结了在了脸上,眼帘下迅速汇聚了一堆暗沉黑影,随即嘴角机械般地向两侧扯了扯,冰封的面上浮现出一丝诡谲冷意,缓步走近暗人:“居然是他?” 声音的刺骨杀气毫不掩饰,暗人心口不由一缩,头垂得更低:“是。” 商白忽然沉笑一声,转眸走到漆案前以指轻按竹简,垂下眸淡漠盯着,原来他的怀疑是对的。他究竟何时秘密与姒王狼狈为奸得?他当真是小看了这个一直敬爱兄长,友爱数位弟弟得小弟。 旁边的暗人看他一身寒意,垂着眸不敢吱声。 良久后,商白才又出声道:“孤想知道的都问出来了么?” “是。” 商白冷冷道:“说!” 暗人又从袖口拿出了一块儿细绢,放在他面前:“三王子有一处深藏街巷的秘宅,是他和手下密谋之地,在大肆酒楼后面,外观上看不出任何端倪,这是绘制的地图。” 商白接过,转放在灯光下展开看去,片刻后暗人才听商白的话音响起:“如此玄妙之地,小弟倒是选了一处好地方。” 暗人见他神色阴晴不定,恭敬问:“属下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商白阴冷启唇:“他活得已足够了,孤要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说完沉默垂眸思索着,足足等待了一个时辰后,暗人见他一个手势,当即走近。 商白冷沉吩咐着,说完后道:“不得打草惊蛇。” 暗人未曾料到他竟要用那种办法,肃然领命:“是,属下定做得滴水不漏。”三王子这次是在劫难逃。 第二日,天色擦亮,王都各处街坊渐渐有了炊烟,正是刚起的百姓做早饭时。 紧闭的行馆门开启,外面一辆精致华美的马车等候,早已醒来用过早膳的巫起带着三名内侍登上了马车,三人手中各抱着一个尺许见方的朱红漆盒,上纹精美云纹。 待四人坐稳后,车夫一鞭落下,马车辚辚驶出了巷子。 行馆三楼打开的窗户上,姒离移动视线向布局整齐的东南坊望去。 炊烟缭绕中,恢弘庄重,看似古朴却难掩浮华的太子府遥遥可见,云烟为其横添了些许幻丽,看去美轮美奂。 半个时辰后,左夫人姒秦房外响起了恭敬的声音:“回禀夫人,府外自称巫起的姒国使者特来探望,求见夫人。” 姒秦正坐在梳妆台前,刚刚整好了妆容,闻言怔了一怔,巫起,那个谏议大夫?昨日午膳时,太子有意说了他将负责盟约之事,姒离昨日刚到,今日便派人来此…… 旁边的贴身侍婢闻言普通至极的面上霎时浮现惊喜,当即便双膝跪下:“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姒秦被打断思路,一蹙眉,心头不悦,本欲发怒,却是隐隐觉得姒国使者来此有什么不对,暂时压怒看着她柔柔一笑:“何喜之有?” 侍婢恭敬抬眸凝视她,眉眼间带着喜色和歆羡:“姒王刚来王都,第二日这么早便派人来探望夫人,可见夫人在王上心目中极是重要,有姒王为夫人撑腰,这府里右夫人名分上虽高过夫人,但娘家只是个商人,便算矮了一截,殿下只会更宠夫人。” 她在姒国根本就没有什么地位,一个庶女,父亲当不存在,亲生母亲又是个下贱的奴隶,不过有些姿色得了宠幸,她何来重要,她跟姒离更八竿子打不着关系,远了十万八千里的亲,纵使有,也轮不到她这个庶出的女儿。 姒秦心头冷笑,面上却是挤出了丝浓重些得欢喜,俯身虚按她的肩膀:“起来吧,日后莫动不动便跪,吾这里不兴。” 姒离派人出现,必然有事,这倒是得到太子欢心的机会,这侍婢也说得不错,她在这府里的地位,姒国如何终究还是有些影响。 侍婢起来后,姒秦离开卧房,起身向书房走去,每月中旬五日,太子总要单独居住在书房,不会宠幸府里任何女子。 书房中,商白一夜未睡,正翻看着昨夜暗人拿来的竹简,听到内侍回禀,不抬头继续看着:“让夫人进来。” 姒秦走进见此情形,晓得不能废话久待,知趣恭敬行了礼便直接轻语:“姒王一早派了使者巫起来探望妾身,不知可否一见故乡之人,特来请示殿下。” 商白闻言观览的视线一顿,卷住了竹简放在漆案上,伸出一手,姒秦明白这动作的意思,面颊微红起身走近跪坐依偎进了他怀里,眼圈儿红了红咬唇低语:“妾身想念殿下。” 商白阴柔的面上笑意一浓,低头启唇落在了她白皙得额上,手指同时轻覆在她腹上:“四日后,孤先宠幸你,争取让你早日怀上孤的子嗣,孤不在时,便由他陪着你。” 姒秦脸霎时红到了脖子根,转首羞涩埋在他胸口:“殿下又戏弄妾身!妾身只要殿下便足够了。” 商白叹息一声,转吻到她耳边:“若非孤是太子,身担商国重任,子嗣不可少,否则只你一个便足够了。” 姒秦未看到他眸底地冷漠,闻言面上露出了欢喜低语:“妾身能陪在殿□边已心满意足。” 话音落后便听到了商白歉意又心疼的叹息,姒秦满足阖住的眸底并无一丝波动,静静靠在他肩头。 二人坐了片刻后,商白抬手轻托起她的下颌,姒秦睁开眸,商白宠溺凝视她道:“是否接见由你决定,不必顾虑孤。为商国利益考虑,孤近日要闭门谢客,不会见任何人,尤其是与姒王相关的人,两国盟约之事极其复杂,如今姒王任何举动都与此密切相关,孤尚未准备好如何应对。父王将如此重任交予孤,孤须谨慎处安排,让两国在这次盟约中缔结永世之好。” 姒秦未曾料到他将日后的情形说出,怔了下,反应过来他再跟她说心里话,心头忽然一柔,当即咬唇摇了摇头:“那妾也不见了,只将送的礼物收下问问姒王说了什么话,亦不算拨了姒王面子和探视关切之意,等日后时机合适了,妾再一解思念。” 说完见商白眸底温柔一闪,姒秦欢喜之余,亦松了口气,这次又猜中了他的心思。 二人厮磨了一阵,用过早膳,姒秦才告退离开。 消失在视线中后,商白面上柔和散去,冷漠眯着眼凝在漆案前竹简上。商玄必然已将朝中安排都告诉了姒离,姒离无非想让姒秦当传话的人,便让他如愿。商玄命不久矣,孤这次也该同时让你受点儿教训,知道谁才是你真正该讨好的人。 太子府外,内侍匆匆出来亦姒秦身子不适,不能见客为由推脱。 巫起听罢晓得真相,亦未说什么,关切问候了几声后,让三人将带来的漆盒交给内侍:“这是王上特意给夫人带得姒国之物,在商国难见,夫人若是想念姒国,便可看一看,或许这病也能好得快些,王上甚为挂念夫人,因诸事繁忙,才不能亲自来此,待事情告一段落后,王上会亲来探视。” 内侍微微一笑,“奴才定一字不差传予右夫人晓得。”命身后跟随而来的人收下礼物。 一个时辰后,行馆内,姒离听了回来的巫起回报,平静放下了茶杯,询问另一件事:“商白有何动静?” 巫起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如王上和三王子所料,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只是不知这时间会有多久。” 话音刚落,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辛无的声音传来:“回禀王上,三王子前来拜访。” 姒离未料到他会如此早前来,昨日约定的时间也不是现在,暗一闪眸后,看了眼巫起。 巫起当即起身去亲自打开房门。商玄一袭不上朝时穿得常服伫立在门口,身后跟着他的贴身护卫子尤,再无他人,这明显是为私事而来,满脸欢迎之至的笑容,急忙作揖行了礼:“臣见过殿下。” 商玄颔首让他起身,迈步跨过门槛进入房内。 一旁站立的子衿看他面色温和走近姒离,暗藏的眸光不时定在她右臂上和腰身,心头莫名的紧张不安。 姒离笑请商玄入座他旁边的坐垫,又转向子衿:“为王子斟茶!” 子衿猛才回思,恭敬垂首,斟好茶后,双手将茶杯放在他面前的漆案:“王子请用。” 商玄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驱寒,扫过房内几人道:“孤与姒王有事相谈,你们全部退下。” 房内只有子尤是他的手下,这话显然是对子衿、巫起和其他侍婢而言,姒离对着二人点了点头。 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商玄放下茶杯,俯身微撩衣摆,抽出匕首放在了面前漆案上,若有所思凝视她淡笑:“你遗落之物,只怕重要非常,让手下送来又不放心,只好孤亲自走这一趟。” 这是他一早来此的原因?姒离扫过匕首,手柄上镶嵌的墨蓝宝石在斜射而入的日光下泛着幽光,宝石旁边有无人可识的雕纹,二者相融,整个匕首精致异常,往日看着无事,今日不知缘由突觉得有些刺目,压下心头突起的莫名不好预感,笑了笑转向他道:“多谢,有劳殿下送来。” 商玄注意到了她方才视线,笑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才抬眸直直凝视她道:“这匕首,孤有种熟悉感。” 第71章 攻心之策 他怎会熟悉?姒离心头陡然一紧,随后才想起商玄并非重生之人,骤窒得心又一松,诧异一笑看他放下茶杯:“哦?难道殿下以前见过相似的匕首?” 商玄见她如此面色,不动声色笑着道:“在梦中见过。” 姒离怔了下后,随意闲谈般笑问:“不知是怎样的梦境?” 商玄微微一笑道:“这梦有些长,还不连贯,姒王须全神贯注听。” 姒离心头方才莫名的不安感又涌起,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王子请讲。” 商玄随后垂眸拿起匕首轻握,抽出刀身,一股刺目寒光在刀刃上一闪而过,他凝眸看着刀上倒映出的自己面容,笑抬眸看她道:“先从这匕首说起吧。” 他说完突然将刀直对着自己心口做了一个刺入的动作。 正是当初乘他担心关切她时,她乘他毫不防备刺入时的情形。陡然一阵熟悉得穿心刺痛袭来,姒离按在漆案上的右手手指一阵冰凉僵硬,眸底笑意微散,忍着一旦想起此处,便心口剧痛的痼疾,惊讶收起了眸底笑意皱眉问道:“难道梦中有人如此刺杀殿下?” 商玄点了点头:“此人是一名女子,她如何得以近孤之身过程太过模糊,梦境中一闪而过,孤看不到,能见的也只是最后这把匕首插在孤心口。”说着视线扫过那颗墨蓝色宝石,重新又看向她:“梦中商国王宫坍塌,大火蔓延,火光下它最为清晰。” 他所言是那夜情形,难道她从一开始就错了,他并非单纯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想到这种她本在第一次见面就排除得可能,喉间瞬间艰窒难以喘息,姒离强抑手指颤抖端起桌上的茶杯掩饰垂眸喝了一口,刚喝到喉间的水却痛涩徘徊着,怎么也咽不下去。 他若当真是那夜死后重生,便会恨她,恨她自杀,杀了孩子,这次本该不会助她得到王位。没有姒国,他依然能夺得商国王位,只不过耗费时间长些,姒国助力对他而言可有可无,可他为何还要答应帮她? 刚想到此,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脑际,姒离浑身顿时如坠冰窟,难道从他们这一世相遇那日起,一切便都已在他的算计之下?他会报她灭国背叛之仇,他太了解她,知道如何可以让她痛不欲生,一旦她这次败在他手中,未来姒国结局只会比上一世更加凄惨…… 痛急忧恐攻心,姒离喉间骤然涌出了一股血腥,眸底酸胀涩钝恸,死死握紧了茶杯,急喝饮了一口茶,合着茶水将涌入口中的鲜血咽了下去,商国和姒国,他和她,这一世注定了要不死不休…… 姒离强稳下躁动的心神,才抬眸凝视他波涛暗敛的墨蓝色眸子笑道:“夜梦向来与真实相反,此梦当是吉兆。商国绝无可能被他人攻入王宫,只怕是殿下殚尽竭虑,太过忧国忧民,才会导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眸色看似与方才一般,商玄却是感觉到她身上突然多了萧瑟,沉哀过后万物对于死寂得萧瑟,心头若有所思,笑将匕首重新插回了刀鞘,双眸深沉凝视她道:“这把匕首是梦中那名女子所有,刺杀孤之后她便自刎而亡,梦境中隐约可见,她已怀有五个多月身孕。若是姒王,会如何理解此女子不顾腹中孩子自刎的原因?” 姒离从他眼底看不出一丝心绪,压下心头被他提起此子的黯涩,笑了笑放下茶杯:“殿下武艺高强,纵使近身之人想要刺杀亦非易事。这女子能得手,一者她武艺在殿下之上,一者是殿下低疏于防范。但其有孕,身手必受影响,纵武艺再高,殿下要避开也非难事。第二个原因得可能更大些,殿下从未想过要防范她。” 商玄点了点头,笑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与孤所想不谋而合。” 姒离轻笑怀疑摇了摇头:“殿下并非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之人,怎会对一名女子毫无防范?这梦境必然便是虚幻……” 商玄却突然沉声一笑打断了她的话:“姒王怎料定孤不会对一名女子全然信任?若有女子如姒王一般,孤会将自己的一切都托付于她。”说话间双眸一动不动直直望进她眸底。 此刻专注凝视她的眸光与那一世一模一样,姒离已揣测不出他明明知晓一切,却刻意准备了今日闲话的目的,压下心头疲惫,笑温和道:“殿下说笑,若有女子似孤,便少了女儿似水柔情,反倒与男子毫无区别了,甚是乏味。孤倒是喜爱碧渊那般柔婉的女子。” 商玄笑笑放下茶杯:“碧渊能得姒王之心,孤便放心了。岔了话题,我们继续谈那梦境,姒王还未回答孤的疑问。” 姒离晓得今日避不开,却也不能随意敷衍,敛眸认真思索片刻后,才看着他:“殿下以为这女子会是你的姬妾么?” 商玄淡笑摇了摇头:“不,姬妾没有资格穿她那身衣物。” 姒离微皱了眉:“殿下的意思?” 商玄笑凝她:“梦境恍惚,孤看不到那女子模样,但她身上锦衣却非常清晰,那是商国的王后后袍。” 姒离眉头皱得更紧,直言道:“梦境中,她腹中孩子是殿下的?” 商玄轻叹一声,点了点头:“她刺杀孤,又自刎不愿留下那孩子,原因只有一种可能,她恨孤,出现在孤身边得到信任,得到孤的心,只是为了利用来杀孤报仇。” 姒离垂眸饮茶笑笑:“王上推测亦不无道理,不过终究是梦境,殿下何须为此不存在的事情烦心?” 商玄笑叹:“确实,孤庸人自扰了。” 姒离道:“殿下忧国忧民,一片赤诚之心,怎可说是庸人自扰。这故事虽没有前因后果,仅此片段所牵涉之事,已算是惊心,你我皆可引以为戒。” 商玄赞同颔首。 姒离随后将送礼给姒秦的事情告知,商玄凝肃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孤还须再找一人,内外兼攻,便可万无一失。” 就在此时,“呵呵,”一声妖娆生姿的笑声从房门外传入,“这个人选,殿下和弦弦何必舍近求远。” 凤苏!姒离和商玄闻言对视一眼,眸底皆是相同的亮色。他们怎一时忘记了他! 姒离急忙笑道:“辛无,让凤公子进来。” 话音尚未落尽,房门吱呀一声开启,一身华美锦衣的凤苏衣袂飘飘走进,见姒离眸光发亮,毫笑意浓重直直盯着他,仿佛他是那美味可口得菜肴,面上笑意霎时灿烂,两步便走近自觉地得坐在了她身旁,伸手拿过她的杯子便饮:“看到弦弦你如此想念本公子,你和三殿下要解决的那个难题就包在本公子身上了。” 姒离看他故意转了转杯子,将她方才饮过的地方对准双唇,举杯便要饮,只觉对面商玄周身气势突然冷厉,想也未想陡然伸出了手。 凤苏嘴唇彭得碰在了她大拇指戴着得玉扳指上,生疼生疼得,一张俊脸霎时扭曲在了一起,余光扫了眼对面,神色平和含笑看着他们的商玄,委屈转眸瞥向姒离:“我渴……” 姒离拇指转扣入茶杯中,笑道:“这茶凉了,孤王重新为你沏一杯。”说完便自然而然从他手中抽出,丝毫不管他泫然欲泣得眼神,转放到旁边,重新从茶盘中取了茶杯,亲手沏好放在他面前:“喝吧。” 凤苏叹口气,贼心不死得看看她面前还冒着热气的茶,吸了吸鼻子,勉为其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驱寒:“弦弦用过的杯子,就是凉得也好喝。” 茶水入喉温热刚刚好,凤苏不料姒离如此体贴,桃花眼陡然转向他晶亮眨了眨,便咕咚咕咚便将一整杯都喝了下去,空了的茶杯急忙伸到她面前:“还要!” 姒离猜到了他想什么,边倒茶,边道:“这茶已放了两刻,孤和三王子饮时还烫,你来得时间刚刚好。” 凤苏闻言桃花眼一瞬流光溢彩,笑意弥漫:“弦弦你如此老实是会吃亏的!” 说完看向商玄寻求同道一般笑问:“是不是,殿下?” 商玄拿起桌上的匕首起身走到姒离漆案前放下笑道:“孤庇佑下,无人能占得他的便宜。” 你就是那个占便宜最多的,本公子说得就是你,凤苏腹诽,面上风流笑意不减:“殿下误会凤某的意思了。”说着对姒离抛了个暧昧至极的笑眼:“此吃亏非彼吃亏,弦弦你说是么?” 姒离还未开口,商玄已站直了身子,俯视刻意将肩挨住姒离的凤苏笑道:“孤指得就是此意。” 说完重新回到坐处。 凤苏发现商玄今日对姒离的态度张扬至极,与往日内敛不动声色全然不同,方才本是有意试探,商玄看出了他的目的,亦丝毫不加掩饰,这才十五六日不见,怎会变化如此之大?弦弦却是收起了所有锋芒,好似被什么压迫,暗忖在心,面上笑意不改,端着倒满了茶水的杯子端正跪坐好,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他才抬眸露出风流倜傥得笑,看着商玄道:“方才梦境,凤某在房门外亦听得清楚,只怕殿下忽略了一件事,那女子若是报仇,大仇得报当活下去,纵恨腹中孩子,亦可能待其生下再弃,全然无自尽道理,反常之举,亦不排除她为殿下殉死的可能。” 商玄笑了笑颔首:“确有可能,不必再议这梦境,谈论正事吧。” 随即转向姒离道:“有了凤苏相助,公主的事情便简单了,先暂且投太子所好,给自己留有转圜余地,答应他提出的任何条件。见了他的面一切皆好谈。” 第72章 今世相报 姒离略一皱眉,垂眸细细想了片刻,才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点了点头:“可以。” 商玄一笑,放下茶杯:“其他诸事还照着姒王的计划进行。” 此事便算告一段落,只等合适的时间到来。说完后商玄笑看姒离提出了邀请:“明日黄昏,孤有意在府中设私宴,为姒王接风洗成,还望姒王万勿推辞。” 姒离面上顿时露出笑意,放下茶杯道:“三殿下盛情,孤怎会拒绝,定如实出现。” 商玄颔首告辞离开,姒离亲自起身去送。 重新回到房间时,凤苏慵懒倚靠在漆案边上,风流潇洒瞥她一眼:“三王子设得这是鸿门宴,弦弦要不要本公子做贴身护卫?那辛无终究是一名女子,体力有所不济,若是出个什么事,本公子也能及时救你脱离火海。”方才商玄看弦弦的眼神,大大的有问题! 姒离被他逗得轻笑,走回座位坐下,端起茶杯淡淡饮下了剩余得茶:“三王子并不想要我的命,谈不上鸿门宴。” “他确实不想要你的命,但,”凤苏懒懒挺直了身子,伸手夺过她手中的茶杯,放在唇边便饮完了剩余得茶水,才凝视她道:“想要你。” 姒离不在意他抢了被子,唯一不解在皱了皱眉笑看他:“孤与他合作,商强姒弱,言在他庇佑下也未尝不是,适当示弱,满足他桀骜本性,便权当是他麾下之人,于姒国没有坏处。他想要的就是孤忠心不二,暂时可以全部满足,这宴与鸿门宴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凤苏见她还是没有听出言外之意,不知是真不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面色纠结叹口气,放下茶杯,倾身凑近了她面前,姒离面不改色任由他靠近。 二人脸只剩下一个拳头的距离,呼出的鼻息纠缠可闻时,凤苏才停住,妖娆勾唇,抬手勾起她鬓角垂落的一缕发丝别致她耳后:“弦弦你当真不知自己这张脸有如何魅力么?” 姒离怔了下,狐疑盯着他。这与他方才所言商玄要他有何关系? 凤苏从未见过如此不解风情的人,这也意味着他在男女之事上什么都不知,心头莫名欢喜,笑垂手按在她肩头轻轻摩挲着:“你不曾对那美貌女子生出欢喜之心么?天下男子莫不爱那美貌妖娆的女子,难道唯独本公子的弦弦是个例外?” 姒离猛然明白他所指何意,笑了一声,转手拎起茶壶为空杯注满茶水:“这与你前面那句话有何关系?” 凤苏笑挑眉看着她雌雄莫辩得幽美面容:“本公子所言重点是,弦弦这张脸长得能让男子忍不住想对你做些什么。太子见过天下各种美人,还因为见了你一面,便对听闻与你相像的姒欢生了执念。弦弦你还不明白么?” 说完便见姒离一笑,不知为何觉得那眉眼中与平日并无区别得流光,此时竟透着一丝妖柔,心头一阵跳动,凤苏按在她肩头的手指微僵,眸光不由发暗,只见她斜斜笑瞥他:“见色是色,爱妾,孤不反对你去找女子一解房中孤寂,莫要受此影响,看什么都脱不了色\\\\\\\\\\\\\\\\\\\\\\\\\\\\\\\\欲二字。” 姒离说完收起笑意,将旁边一杯冷了的茶水端给他:“喝吧,降降火!孤是一国之君,商玄并非色欲熏心之人,他想要什么女子皆能得到,纵当真孤的容貌引人遐想,他也还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孤做什么。他想要争夺王位,绝不会让自己名声受损。”难道他方才从商玄对她的态度异常中看出了什么?她的身份决不能泄露。 凤苏向来都是别人被他勾弄得脸红心跳,这次他竟是载到了连一个女人都没有过得姒离手中,掩饰闪了闪眸子,风情万种笑着接过茶杯,缓缓喝了一口,心口那股邪火才被渐渐压了下去。 他怎么会对一个男子产生反应?这太不正常了,难不成他当真只是因为弦弦的容貌便生了色心?这也太付钱了!他凤苏有那么肤浅么? 姒离话音落后,房内再无声音,凤苏喝完了茶水,才又笑抬眸看她:“弦弦既然认为我方才所言是无稽之谈,为何还要如此详细分析?” 姒离轻笑对上他的视线,平静道:“因为是你所提,孤须认真对待。” 凤苏怔了一怔。 姒离笑接过他手中茶杯,重新添上了热茶放回:“你这个善解人意的爱妾可遇不可求,孤须珍惜。” 凤苏晓得他是戏谑,并非真要与他有些什么关系,闻言心头暖帐,同时却又伴随滑过一丝突然涌起的莫名失落,他接过递来的茶杯,看着她沉静波澜不惊得面容,又饮了一口,脑海中突然接着闪过若真能成了他的爱妾倒好了的念头,凤苏骤被自己吓了一跳,刚喝进口中地茶水猛然呛住,一阵剧烈得咳嗽。 他一定是走火入魔了!姒离他是个男子!至少在扒光他的衣服亲眼验证前,得把他当男子,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任何能解除他怀疑的证据。弦弦啊,本公子如此,都怪你行事太过不合常理了! 姒离挑眉笑看着他咳嗽着,抱臂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怜悯之心。 凤苏被他这个无情冷血的模样气得面色通红,他绝不承认是咳嗽咳得,委屈咬牙道:“你好狠的心!” 姒离听着本是戏谑得眸光却一凝,脑中陡然闪过那夜她自刎后意识消散最后一瞬,商玄喃喃得你好狠的心……有一丝沉黯闪过眼底,顺便被她垂眸端茶掩饰,才笑抬眸看他道:“说吧,你今日找孤有何事?” 凤苏笑放下茶杯:“当然是来探望弦弦了。” 姒离点了点头:“嗯,已经探视过了。” 凤苏见她这么一本正经回答,失笑继续道:“顺便邀弦弦到我府中一坐,让你见一个人。” 姒离也未问是何人,凤苏不会随随便便将人介绍与她,笑笑不假思索颔首:“何日何时?孤正不知该如何打发被太子冷落的这些时日。” 凤苏叹口气凝视她,遗憾道:“本公子本想着明日,不过已经被三殿下捷足先登,只能选后日,午时三刻。” 一刻后,凤苏告辞离开,姒离送走他后,面上笑意散去,未让任何人进入伺候,坐在漆案前沉沉凝着那把匕首,手指轻轻摩挲放在上面,看着看着眼神渐渐恍惚,陷入了回忆。 …… 商玄登基那年生辰中午,烈日炎炎,蝉鸣一片,丞相府中静谧无声,姒离正一人坐在房中用午膳。 “咚咚咚!”得恭敬敲门声响起,她放下竹箸:“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开启,她头未转,只垂眸静静喝着清汤,问道:“何事?”她用膳时最忌被人打断,若非急事,府里管家亦绝不会让人靠近此房。 “孤尚未用午膳。”一个此时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怔了下,刷得转眸,只见商玄一身玄衣立在门前,日光在他眉眼间投下一片深邃的金芒,双眸泛着墨蓝色光泽笼罩在他面上,嘴角挂着一丝看到她惊住得沉稳笑意。 他随后提步跨过门槛走近,直接坐在了她身旁,她才回神,对紧跟在他后面的管家:“再添一副碗筷!” 管家领命离开后,她皱了皱眉:“王上怎不在宫中用膳?如此烈日下出宫?若有急事,派人传臣一声,臣便入宫了。” 商玄见她眸中关心,墨蓝色眸底幽光一闪,未说什么,转手探入袖口取出了一个银锦包裹得尺许硬物放到她面前:“打开看看。” 她狐疑转眸看去放下竹箸,双手卷动着展开了锦缎,只见一把镶嵌着墨蓝色宝石地青铜匕首出现在眼前,宝石得颜色与他的眸子一模一样,下面是变化了得“弦”字凹纹。 商玄凝视着她诧异暗敛喜爱心绪的侧容,温和笑道:“造办局刚刚制好,孤看你缺少一个隐秘防身之物,今日恰好是你生辰,这匕首便赠给你。” 除了佩剑,随身入宫佩戴匕首是绝不容许之事,除非得王特令,她怔了下,眉头骤然皱成了死结:“这就是王上出宫的原因?”他刚刚登基为王,尚还有其他不服之人蠢蠢欲动,竟然只带了一个太监就出来! 商玄看出她眸底担心和怒气,面上露出了笑容,恰好丫鬟已将碗筷摆上,亦不嫌弃姒离午膳简单,便摈退了所有下人,只他和姒离坐着,自己拿起汤匙舀了汤不徐不疾喝着。 她只能在一旁瞪着他。 片刻后商玄突然含笑转眸凝视她:“这匕首丞相可喜欢?” 她紧锁的眉心微僵,收回视线,将匕首插入腰间收好:“用完膳,臣护送王上立即回宫。” 商玄看她动作间珍爱,眸底欢喜笑容一浓,沉“嗯”一声,才继续用膳。 …… 回忆到这儿,姒离突然阖住了眸,手指紧紧握着匕首,指尖发白。 千般谨慎万般小心,她终还是失了一步。数次见面,她都未在他身上发现重生的蛛丝马迹。否则,这匕首她绝不会命人制出,制出亦不敢带在身边。 接下来,他究竟会如何一步步来报那一世之仇? 王子府书房中,见商玄回来,荀林父行礼,商玄让他起来,二人一同走到议事的漆案前相对跪坐下,商玄道:“进展如何?” 荀林父从袖中取出一块细绢放到他面前:“一切都按殿下的安排,无人发现异常。” 商玄接过细绢展开看去,看完后才看他道:“去做吧,告诉他,小心行事。” 荀林父颔首后又道:“今早殿下刚走,叔狸那里有了回复。” 商玄走到座椅上坐下:“说!” 荀林父道:“那匕首制出的时间不超过六个月。” 六个月前,刚刚是过去的这具身体被商白射中险些丧命,而他死后重生的时候,商玄眸底倏然幽沉一片,缓缓垂下了眼帘,眼底映出了一片看不出心绪的暗影,良久后他才淡淡启唇:“你下去吧。” 那一世的匕首只有那一世的她会晓得,果然杀他自刎后,她也重生到了这个世上。 第73章 姒离赴宴 荀林父看着他身上突然散出的暗沉之气,精芒诧异一闪,转身离开。殿下为何从昨夜姒王离开后就举止异常?难不成当真因为那短短得意乱情迷,对姒王有了别种想法? 半晌后,书房外响起了敲门声,内侍恭敬得声音响起:“回禀殿下,凤苏凤公子求见。” 商玄压下了眸底波澜,才平静抬眸:“带他进来。” 片刻后,凤苏被带入房内,商玄伸手请他入座,他却摇了摇头斜倚在近旁的书柜上,笑意盎然瞥他道:“殿下今日的故事,与在姒国时有所不同,听得门外的凤某心惊胆颤。凤某怎么也未曾想到那女子竟会与殿下有那般纠葛,只怕殿下要自食那日与凤某所言了。” 阴谋害得商玄亡国身死,最后还自尽,在他面前杀掉腹中他之子嗣,照着商玄性情,是绝对不会放过那女子,他当日说得任她自由去留,厚物以待在今日故事下,只能成为一句空话。 商玄笑了一声,抬眸凝视他:“记忆虽不能瞬间全部恢复,但会在受某些触动后继续出现少许。你与孤分开已有多日,记忆又恢复了些,便是今日所言,所以故事又有不同。” 丝毫不对他隐瞒如此秘密,为了让他成为麾下之人商玄当真是舍得下血本,凤苏中断了思索,直直盯着他的眸子认真问道:“那女子自刎身死,殿下相信自己的判断,还是今日凤某所言?” “……若有轮回,商玄,我们二人勿再相逢。”脑中闪过这句话,商玄闻言,垂眸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沉默,没有回答。 凤苏却看到了他眼帘下笼罩得暗影,心头暗暗沉凝,只怕他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女子他究竟该不该继续帮他寻?明摆着寻到,商玄不会善罢甘休……随即从怀中拿出一片木牍,放在他面前的案上笑道:“后日中午午时三刻凤苏在府中设宴,还望殿下能拨冗前来。” 商玄闻言抬眸放下茶杯,拿起笑点了点头:“除了孤还有何人?” 凤苏笑凝他:“弦弦和凤弃灵。” 商玄听到凤弃灵的名字,心头熟悉得怒恨又陡然闪过,强压下勾唇颔首:“孤会准时出现。” 凤苏想要让姒离和凤弃灵认识,他又在打什么算盘? 第二日早上,巫起带着四个木匣去了太子府探视姒秦。 卧房中,婢女正在给姒秦梳妆,姒秦命人如前一日只收下了礼物。 回来的内侍将三个木匣都命人打开让她过目,姒秦淡淡扫过,其中一个里面放着调补身子的珍贵药材,正是她借口生病所需要的,勾了勾嘴角转眸看向内侍:“大司行今日说了什么?” 内侍恭敬道;“大司行让夫人静心养病,早日康复,姒王非常牵挂夫人身体。让奴才询问夫人,可有什么想要的,姒王定为夫人办置送来,夫人虽在太子府中什么都不缺,但这是姒王的一片心意,勿要推辞。” 旁边的一众侍人都露出了歆羡之色,远嫁至此之人,还能得娘家如此厚待,姒秦眸底嗤笑一闪,不过还是想利用她来见到殿下么,她可没那么蠢,犯不着为了姒离惹得殿下不高兴,不过姒离他既然要送,她也不能拂了面子,毕竟殿下只是暂时不见他,日后,她或许还用得着他,面上浮现柔笑对内侍道:“药材留下,另外那三个木匣里姒国的特产,一匣送去给殿下,一匣送给右夫人,另一匣你代吾分给苑内的婢女和内侍吧。” 房内伺候的人不料会得了赏赐,赶紧谢恩。 姒秦又吩咐内侍道:“去书房告知殿下,姒王又派人送了礼物。” 太子府书房内,商白听了内侍的禀告,淡淡扫一眼他手中捧着之物,阴柔一笑:“匣子留下吧,回去告诉夫人,孤心甚悦。” 只是送礼,却不提他事,姒离你打算要如何进入太子府来见到孤?你知道孤想要的是什么,若不将姒欢送来,太子府的府门孤可以永远关着,一年不够,便两年,只是姒离你的姒国等得起么? 快近黄昏时,姒离正在子衿服侍下替换参加私宴得锦衣,房门外辛无回禀的声音响起:“三王子派了人来行馆接陛下,刚到,马车正在外面等候。” 姒离诧异怔了一怔:“嗯。” 一旁的子衿皱眉讶异凝视她道:“还从未有人设宴要亲自派马车去接宾客之说,三王子如此殷勤待王上,倒是盛情非常。” 若是之前,她会以为不过盛情相待,昨日之后,不合常行的异常之举,姒离却是无法等闲待之,心头略沉,面上平静笑了笑:“太子冷落,总要有人盛情,方能不显商国礼数不周,不至于让孤心生不满。商王再不将寡人当王,孤一国之王的身份却在那儿摆着,他行事终究要有所分寸,太过损了商国声誉,对它争霸天下没有任何好处。” 子衿意有所指低声问:“难道这是三王子和商白商量好的?” 姒离淡淡道:“商量并没有,但太子和三殿下心照不宣。” 话音落后,咔哒一声,玉扣扣上,子衿闻言后点了点头,将狐裘给她穿上,才收回手:“好了。” 姒离转眸向铜镜中看了一眼,掀开白色狐裘,拿起案上的佩剑别在腰间,才转身向房外走去。 伫立在门口的婢女恭敬打开了房门:“恭送陛下。” 行馆门口,三匹马拉着得马车停放在正中央,虽无华丽,却古朴庄重,不失王族威仪。 姒离走出时看到,眸光微凝步子顿了顿,这是商玄自己的车驾,就在她思索得瞬间,马车帘帷被从内掀起,露出了坐在里面的玄衣身影,商玄笑凝站在门口不动的她问:“姒王再想什么?可是这马车有何问题?”说着余光不露声色扫了眼她衣摆遮着的右腿,方才走动间,未曾显露出匕首,她将匕首放在了身上别处,还是留在了行馆内? 他竟然刻意来接,姒离一惊骤然回思望去,见商玄面容温和平静,看不出他今日设宴的真正目的是为何,笑了笑走近上了马车:“有劳王子亲自来接。” 护卫而至的辛无亦要像往常一般跟上,却不料刚靠近马车,便被旁边站着得子尤笑呵呵抬手一挡:“这是殿下和王上地方,我们的马车在后面,卫臣随我来。” 辛无怔了下,贴身护卫不贴身,还算个什么贴身护卫。 子尤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放心,殿下和王上绝对安全,没有你我贴身护卫也无妨。殿下有事要与王上单独在马车上谈,你我在场并不方便。” 辛无犹豫向马车上姒离望了眼,姒离意有所指扫了眼马车两侧伫立的商国戍卫士卒,看向她笑道:“把木匣拿来,随子护卫去吧,有他们在。” 辛无这才颔首将细长的漆盒交给她,转身随子尤去了后面得马车上。 商玄命人将马车帘帷放下,一声令下,御夫驾着马车向三王子府而去。 马车上,姒离在车左侧坐稳后,将漆盒递给对面的商玄:“此物赠予殿下,作为上次来时未曾准备的见面礼。” 商玄讶异一笑,未客气接过放在腿上打开看去,只能姒国王族才能用的暗紫色锦缎包裹着细长得一物静静躺在里面,继续揭开锦缎,那把镶嵌墨蓝色宝石的匕首出现在眼前。 商玄怔了下,当即又包好阖住盖子,交还给姒离笑道:“此物是姒王珍贵之物,孤怎能收,姒王不妨另换一物,孤定不推却。” 姒离笑笑伸手反推回去给他:“殿下做了那梦,梦中匕首与此相似,便是与它有缘。它在孤王身边,也不过是把精致锋利的匕首,为殿下所有,它的意义或许便不止如此了,殿下切莫再推辞,否则便是看不上孤王这礼。” 商玄见她如此说,沉笑一声叹气:“罢了,姒王盛情,那孤便收下。”说完转身打开了马车得暗格放入。这匕首他竟是如此弃如敝履…… 这一番动作,姒离却未从他面上看出任何端倪来,根本是探不出她想要看到的东西,眸底沉凝暗闪而过。 两刻后,到了王子府,无华得门阙耸立府门前两侧,上是三檐重楼,自府门口向左右两侧延伸的围墙将整个王府包围其中,只有墙角处有落尽树叶的枝桠伸出。 府门紧闭看不到内中任何景致。 姒离站在马车下,凝望着眼前熟悉得一切,心头涌起一丝不受控制的复杂,强迫自己眸底露出了第一次才见到的陌生神色端详。 商玄随后走下,看着夕阳下她伫立静望的背影,墨蓝色得眸底一闪幽澜波光,踩在马案上的脚步微顿了顿,才继续走下立在她旁边,命手下去开大门,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入府吧!” 姒离收回视线,笑颔首:“殿下请。” 片刻后二人便来到了穿过两进院子,进入了后面待贵重亲近宾客的后堂。 堂房内,暖热得火盆燃着,热气逼人,二人进入后房门一闭,寒气全被挡在了外面。 姒离身上瞬间暖意笼罩,白皙得面上微微泛出浅红,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旁边的婢女看到行礼后,便要伺候她脱下白色狐裘,姒离一个手势拒绝:“不必,孤不需要你们伺候。” 随即自己脱下,交给了旁边的婢女,笑看商玄:“房外寒冬,房中却是温暖如春,这狐裘太热了些。” 商玄见她依如几个月前不让婢女近身,亦阻止了要为她脱玄黑貂裘的婢女,自行脱下让她们收拾放好,才凝视姒离笑道:“姒王身体畏寒,孤特意让内侍加旺了火,多放了几个火盆,觉得暖热孤便放心了。” 说完转身向堂厅北面中央高出地面一尺的台上走去,中央并排放着两张合并在一起的案,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坐垫,他走到右侧席地而坐:“姒王请入座!” 他从昨日开始,每一句都在暗指上一世的事情,他得报复便是要如此开始么? 姒离冷静走到左侧坐垫上跪坐下,故作诧异笑凝他闲话问道:“殿下从何处看出寡人畏寒?寡人自忖与他人冬日穿戴也并无区别。” 第74章 仇敌见面 商玄却暂未回答,摈退了左右婢女内侍,只留下他们二人时才看着她如实道:“前夜为姒王包扎伤口时,触手所及,姒王手心比寻常男子寒凉,昨日问过府中医者景仲,他提及这种情形皆是体寒所致。” 姒离看他神色平静,口道关心之言,样子又丝毫不像晓得她女子身份,隐藏得滴水不露,他借体寒又能做什么文章?虽不是鸿门宴,可商玄若恨了她要报仇,每一步都必有目的,这宴也不会是寻常的待客宴,思绪紊动想其目的,怔了下后,笑哦一声:“殿下心思敏锐,竟是如此。” 商玄笑笑,凝视她眸底敛藏一抹幽光:“你我合作,姒王安危身体状况皆在孤该关心的范围内,自然也就会多注意些。并非对任何人,孤都能如此观察入微,恰好府中有医师,姒王在商国期间有了病症,可召去一诊,他之医术胜于王宫中太医。” 姒离见他语出全是真诚关怀之意,要想看出他有何目的,还须待宴结束后才能,赞压下了思绪,静心道:“多谢殿下好意,若非寡人身边带了太医令,有了病恙,定要叨扰殿下。” 商玄见他说起陆云,才想起第一次相见时之约,笑道:“孤险些忘了,景仲日日念叨要一见姒王的太医令。” 姒离笑道:“景仲何时想见?寡人回去告知陆云。” 商玄道:“待盟约签署后吧,如今有事挂心,只怕太医令见了景仲的面,也无心论医。” 话音落后,房门外响起了婢女询问传膳的声音,商玄让她们立即传。 菜肴摆好后,婢女为他们二人盛好肉汤,姒离见所有的饭菜皆是她那一世最爱,猛然间醒悟过来商玄已经开始的报复是什么,他晓得她重生,而她诸多举动又明白让他看出,她想要将那一世遗忘,他怎会允许她埋葬过去,若她已彻底不在意那一世,对他无心无感,他的报仇也没有了意义,他这是要时刻提醒她,那一世他和她之间发生的一切,让她永远无法忘记…… 心头发沉,垂眸怔怔凝视着眼前的肉汤,一时忘记了举箸。 商玄看见,怔了一怔,关切问道:“姒王不动箸,可是膳食不合口味?” 姒离回思,面色带着丝微不可见的苍白,笑摇了摇头,拿起银汤匙舀了一勺放入口中,品着熟悉得味道,缓慢吞咽下,才笑凝他:“方才闻着膳食香味熟悉,一时回忆不起来在何处吃过,滋味甚好,殿下切莫误会。” 商玄看出了她面色的微小变化,扫过两人间摆满的精致菜肴,凝视他勾唇一笑:“如此便好,姒王多用些,这些菜肴都有温补之效,对姒王身体大有裨益,孤按着景仲所指,特意吩咐厨子做的。” 姒离笑颔首:“殿下也请!” 三个时辰后,已是深夜,行馆门口,商玄将姒离送回后,又返回王府。姒离目送他马车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带着辛无回房。 子衿见她终于回来,松了口气,解下她身上狐裘:“怎会如此晚?” 姒离笑笑:“一时谈得尽兴,说完时天色便晚了。”说完让辛无下去歇着。 子衿给她脱狐裘时,犹豫了片刻,仍是关心问了出来:“今夜未再发生那晚的事情吧?” 姒离怔了下,才知她是担心这,敛下眸底黯沉,微微笑笑:“放心,日后都不会。那夜是因为中了药。莫忘了孤在他眼中是男子,三殿下亦非龙阳断袖,自不会再有那种事。” 子衿闻言蹙了蹙眉,良久后叹息一声:“嗯,奴婢伺候王上早些安置。” 此时返回王子府的马车内,商玄眯眼凝视着掌心玉佩,眼前不由浮现宴席时姒离微泛苍白的脸,顺着“离”字纹路抚摸的指尖突然一顿,垂下了眸,掌心缓缓包住,紧紧攥着。 第三日早上,太子府依然又收到了姒离送去的礼物,巫起带去的话也是老调重弹,没有任何他想要听到的。 商白听过内侍回禀后,淡漠勾唇,凝在手中画卷中人像上的视线顿了顿:“下去吧,明日再来。” 说完俯身将画卷铺在了身前漆案上,指尖轻落在人像幽美的面容上轻叹一声:“姒离,不过就是一名女子,难道她当真比你的姒国更重要么?现在答应了孤对你没有任何坏处。姒欢是姒国公主,她的身份,可以做孤的夫人,届时明媒正娶,待以国礼,她日后便是商国太子的夫人,未来孤登基后商国的王后,对你姒国有百里而无一害,为何你就想不开呢? 子尧景陈四国的公女三番五次求着想要做孤的夫人,孤还不答应,给了你如此机会,你却弃如草芥,孤实在想不通你究竟为何不愿意……” 恰好走到房门外的姒秦听到他的自言自语,脚步一顿,眸底倏然闪过一道嫉怒之色。姒欢有什么好?竟让殿下惦记到现在?一个被姒离娇宠的公女,不谙世事,不知好坏,就一张天真愚蠢的脸…… 中午午时三刻,凤苏府邸大厅内,火盆和地底烧得热龙让整个房内暖意融融,到了约定的时间,姒离和商玄同时来到。 管家带着他们二人出现在大厅时,凤苏诧异笑着起身走近二人行了一礼:“见过殿下和王上。你们可是约好了,不早不晚,还一同来!” 商玄笑道:“孤从王子府来此,要经过行馆,顺便去接了姒王,省下姒王銮驾出动。届时围了观望的百姓,会让你这府邸太过热闹,只怕你不想看到。” 姒离笑看凤苏:“三王子为你考虑,孤便也只带了辛无和一名贴身侍婢前来。”凤苏既让她结识一人,为何又请了商玄? 凤苏看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疑惑,桃花眼一眨,笑意盎然转身,指向大厅正中央摆放的一张黑漆朱纹漆案:“王上请上座!” 虽是私宴,但三人里面她之身份为尊,姒离颔首入座,辛无和姒欢扮作得婢女恭敬虽在她后面。 商玄则坐在了最靠近姒离得左下首案后,贴身侍卫子尤紧随其后按剑伫立。 房内除了侍女,便是他们三人,姒离转眸笑看他问:“你请的另一位宾客是何人?” 身后的姒欢早就在行馆中不能随意出行憋坏了,今日因为在凤苏府里,姒离才答应带她来,闻言登时好奇竖起了耳朵听着,眼睛不时偷偷打量着大厅内摆设和门口,凤苏这宅子倒是比行馆华美了许多。 凤苏发现了暗暗动作的姒欢,眉眼笑意一浓,弦弦可真是信任他,居然敢把姒欢带来,姒离话音落后后,他笑看她道:“丞相府中有事,他路上耽搁了,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房门外顿便响起了敲门声,本已离开的管家回禀:“主人,公子弃灵到了!” 凤苏请的竟然是他!那一世的凤国国君!如今还是凤国在商国的质子,她当初是他的相国,暗中与他合作,颠覆了商国,姒离脑中闪过往事心头复杂,眸光暗凝,怎么也料不到这一世他们竟然会如此早结识,还是在凤苏牵线下,余光不动声色凝向商玄,将端起的茶杯放在了桌上。 商玄此时面色温和,并无波澜,平静望着门口,在她看不到的袖袍下手背上鼓起一条条青筋。 未曾料到商玄见到他如此淡然,面不改色,心头黯涩闪过,姒离压下心底涌起的波澜,才转眸凝向门边。 这一世,为了姒国立于不败之地,她仍然需要与他合作来钳制商国。战国乱世,各国皆欲一统天下,没有人会容许姒国存在,只有这天下掌控在她手中,姒国和她要保护的人才能再没有威胁。 凤苏闻言,当即起身亲自打开了房门迎接。 却不料眼前之人身上还带着没拍干净的泥土,锦袍领口袖口,腿上撕裂,里面的棉絮全露了出来,呼啸得寒风直往里面进钻,鼻尖冻得通红。 凤苏愕愣在了当场,片刻才反应过来,急忙请来人拉入房中驱寒:“你这是怎么了?路上被人打劫了么?” 说完赶紧对管家吩咐:“速去将我的冬衣拿来,公子身形和吾差不多!” 凤弃灵面色微红,虽然这般样子,却也并无狼狈之色,先转向商玄作揖谦和道:“原来殿下也在此,弃灵如此模样,让殿下见笑了。” 商玄起身还以同为公子身份的他们见面时,该有的一礼,温和笑道:“孤倒是收到邀请时便知凤苏的宾客中有你。路上发生了何事?何人如此大胆敢伤王侯公族?” 凤弃灵笑叹口气起身:“路遇四名酒醉的男子当街殴打一有孕女子,我刚好走过,便和几人一同出了手。只是忘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忙未帮上,险些害了那妇人,幸好周围百姓及时一同出手制止了那四个醉汉,否则那妇人凶多吉少。” 商玄问道:“那妇人腹中孩子后来如何?” 凤弃灵眸光微黯:“伤了胎气,五个多月的孕身,当街便流产了,请来的大夫只来得及救下妇人性命。” 商玄眸底笑意突然散去,面色暗沉:“王都内竟有如此暴徒,这四人,一会儿宴后顾会亲自过问,殴打妇人至流产,孤绝不轻饶。” 凤苏诧异暗闪了闪眸,此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尚还未到需要一国王子出面过问的地步,商玄好反应有些过激了,尤其在听到那妇人五个多月的孩子流产后…… 姒离猜到了商玄过问的根源何在,脑中浮现那一夜他临死时看着她腹中孩子绝望的痛苦眸光,喉间窒息,面色微有些发白,当即垂下了眸,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强压心头波动,茶水入腹后面色才恢复了正常。 第75章 三人算计 凤苏笑道:“衣服一会儿才能拿来,你与殿下相熟,我便不介绍了,来见见另一人。” 说着带着他转身看向正中央漆案后的姒离,对凤弃灵道:“这位就是姒国国君。” 端坐在上面的姒离熟悉面容入目,凤弃灵眉眼间意味不明的精芒暗闪,果然是她,姒离,或许称呼她另一个名字更准确,楼弦,当即带笑拱手行礼道:“凤国质子凤弃灵见过王上!有幸得见王上,弃灵三生有幸。” 凤国那一世一统天下二十年后他病故,没想到,竟会在这过去刚刚到商国为人质时醒来。 数年间事情都按着历史一成不变的再走,他以为只须照着历史按部就班,待姒国亡国,日后姒离化名为楼弦到商国报仇,他再次与她合作,未来里应外合颠覆商国,杀死商玄,凤国仍然要一统天下。如今姒懿公战死,姒离做了姒国国君,这突变的历史究竟是人为,而是偶然历史出了变故? 若是人为……想到这种极大的可能,凤弃灵若有所思凝眸,姒离,也就是楼弦,当夜自刎后后并没有死,而是也重生到了这个过去,才会力挽狂澜,更改姒国历史,当初与他合作时,她说过若能重新来一次,她必会更改姒国命运。 若是如此,便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商玄此时尚不知她是女子,而且亦非那一世的商玄,而姒离若当真重生,便对他有心结,更会避开他。商玄发现不了姒离是女子,二人也就永远只会是两国国君,再不会有任何其他关系。 姒离看着他秀雅清俊的熟悉面容,露出第一次见面时该有的礼节性笑容颔首:“原来是凤国公子,快快请起,方才所闻,公子路上受了不少皮肉伤,寡人带了太医令,离凤苏府邸不远,宴毕后,随寡人到行馆一诊,再派人送公子回丞相府。” 凤弃灵见她有意私下会面,感念一笑暂行推脱道:“多谢陛下厚爱,老丞相府中亦有大夫,凤苏恰好宴毕后会回府探视老丞相,我便坐他的马车顺路,改日得了允令,再去行馆拜访王上。” 他被送来商国为质时,便被安置在丞相凤尹府中,行动并无那般自由,处处受监视,要去行馆见她,必须有太子允令,姒离未做强求,笑点了点头。 商玄笑看向凤弃灵:“允令非难事,明日你随孤去见太子兄长,将此允令要下。” 凤弃灵感念看向商玄:“多谢殿下!” 商玄淡淡笑了笑:“你十岁来凤国,自那时便与我和别国的公子一同受教,你我关系还如此客气,却是见外了。” 凤弃灵谦和一笑:“殿下仁厚,弃灵感激不尽。” 他如今身份是凤国质子,名为公子,亦与商王的儿子待遇一般,但终究低人一等,若商王不高兴,随时可以取他们性命,还须谨慎行事。如今历史变化,这次与姒离见面便是个重要契机,他该须尽快谋划了。 话音落后,恰好管家拿来了衣物,凤弃灵暂先随着管家去了隔壁房中替换衣物,稍作梳洗,半晌后返回入座,在姒离的右手边,与商玄相对而坐。 凤苏这才命人传宴,摆上了精致烹饪的佳肴和珍藏多年的酒酿。同时召了养在府中的乐人和六名歌舞伎入房。 钟磬音一响,一阵笛声悠扬,身姿窈窕得舞伎随即迎声舞袖起舞。一时房中觥筹交错,四人言笑晏晏。 姒离身后的姒欢悄然打量着座下的凤弃灵,黑漆漆的眼珠子诧异偷看着。他是凤国公子?就是那个唯一一个临海的诸侯国?当初父王还说要带她和白鹤一访凤国,刚想到这儿,心头突然一阵酸涩难受涌起,姒欢眸子一黯,暗叹了一声,亦无了打量的兴致,在姒离身后低头无声站着。 凤弃灵注意到了上首审视的视线,余光一扫,却见是姒离身后的一个婢女,容貌极其寻常,恰好看见了她神色瞬息之间的变化,若有所思暗忖在心,能让姒离带到凤苏这里的婢女,必然深得其心,这婢女不知是何来历,日后要接近姒离,或许有些用处。 这宴会直到黄昏才结束,凤苏亲自送了商玄和姒离乘马车离开,返回房中时见凤弃灵面色若有所思,勾唇笑走近:“今日见了姒王,有何感想?” 凤弃灵回神,笑凝他起身:“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私下见到姒王,不惊动任何人?” 凤苏闻言骤然哈哈大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弃灵啊弃灵,你终于不隐瞒吾自己想干什么了!” 凤弃灵笑了笑:“我的任何目的都从未隐瞒过你。” 凤苏意味深长笑笑:“耐心等着。” 商玄的马车快要到达行馆时,商玄转凝向姒离道:“明日便可以开始动作了。” 姒离对上他视线凝眸问道:“太子这三个癖好,寡人该按照何种顺序来?” 商玄从袖中取出一个细绢交给她,嘱咐道:“具体如何做全写在上面,你回去细看。” 姒离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他的笔迹,小心收起:“嗯。” 到达的姒离下车,目送商玄乘车继续离开,消失在视线中后才返回卧房。 巫起受到召见,急忙去了卧房,对正在脱下狐裘的姒王行礼:“王上。” 姒离凝眸看着他道:“日后派人暗中与凤苏接洽,避开商玄的眼线,为孤安排与凤国质子凤弃灵见面。” 巫起诧异一怔,若有所思道:“凤国质子?凤弃灵当初十岁会被送来为质,便是因不受凤王宠爱,只怕凤王早已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凤商两国关系紧张,他在商国处境并不佳,王上有意助他一臂之力么?” 姒离见他将各方形势皆谙熟于心,一笑:“今日是凤国质子,未来是什么便说不定了,寡人须未雨绸缪。” 巫起陡然明白了她用意,面上浮现笑容:“王上深谋远虑,臣随后去办。” 巫起退下后,姒离取出了离开时,凤苏秘密塞入她手中的细绢,展开垂眸看去。 “弦弦你和本公子心有灵犀一点通,定然明白让你和凤弃灵结识的原因,那个凤弃灵与本公子的关系不错,而且前途无量,这里就不细表了。 至于请商玄的目的,你的行踪在他监视下,在吾府中这次设宴,与其让他通过暗人知晓,不如光明正大。日后凤弃灵与你见面都不必避人,我们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本公子一定助弦弦达成所愿。 顺便提醒,你还没告诉本公子那个秘密,自从那日被你调戏之后,本公子便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弦弦你真是心狠,本公子哪儿是你的宠妾,分明是被打入了冷宫的旧爱,莫日后有了凤弃灵这个新欢后,更将本公子忘却脑后,否则本公子会搅得你后宫鸡犬不宁。” 看完,姒离转手便将细绢放在了身边点燃的灯上烧掉,垂下的眼帘在面颊上投下了一片黑影。商玄,凤弃灵…… 王子府书房,回去的商玄召见了荀林父,站在窗前望着丞相府的方向背对他问道:“他可得到凤弃灵信任了?” 荀林父一笑颔首:“如殿下所愿。” 商玄暗沉道:“让他尽心辅佐凤弃灵,在得到孤命令前,不必对他有二心。” 荀林父点头:“属下随后秘密传信。” 商玄继续道:“加派人手监视凤弃灵,另派人监视姒王,若发现有何异动,不必动作,回报孤即可,尤其是姒王动向。” 荀林父若有所思:“姒王?殿下为何要改变主意监视?”以前并未曾派人监视过他,除了送去姒国的碧渊,如今碧渊未曾随他前来商国,殿下再未派人,等于给予了他充分的信任。 商玄突然收回了视线,转身看着他道:“情势已与当初不同,信任与否,信任多少,自需适应。”说着顿了顿,他半眯着眼忽然冷漠笑了一声:“姒离此人不值得信任。” 荀林父本就要提醒他先前对姒离太过信任,如今知他心中自有思量,放了心,颔首:“殿下有所防备便好。” 第四日早上,姒离又继续派人给姒秦送去了礼物,除了与前几日相似的四个木匣外,这次一同送去的还有一个极其精致的半人高的漆盒。 姒秦看着内侍拿回来之物,蹙了蹙眉心:“大司行让我将此物代为转交殿下?” 内侍是她的心腹,恭敬颔首:“是,大司行秘密告知臣,夫人进献此物后,能得殿下欢心。” 如今非常时期,她之身份敏感,还是谨慎为上,不求得商白宠爱,但求无错,姒秦吩咐:“打开,吾看看是什么。” 内侍领命当即小心开了上面的金锁,打开盒盖,姒秦见了里面之物,还有所怀疑的眸子怔了下后顿时露出笑意,姒离这次倒是送了个有用的,轻一摆柔腕儿:“盖上吧,带上随吾去见殿下。” 书房,商白正在阅书,听到她又来见,将书放在桌上,并未生气,平和下令:“让她进来。” 姒秦进入后行了礼,让内侍将漆盒呈上,恭敬一五一十道:“姒王派大司行赠了此物给妾,打开一看那物什却不是妾能用的,一时不知如何处置,特拿来请殿下替妾身拿个主意。” “哦?”商白笑抬手:“到孤身边来。”姒秦面容微泛温婉笑意,轻移莲步依偎进他怀中,与他共坐在了书案后。 商白一手拥住她,让书房伺候他的内侍将漆盒拿近,下令道:“打开让孤一看究竟是何难住了秦儿。” 内侍打开漆盒,里面放着制作精良的一把黑色弦弓和十只羽箭。 商白眸中忽然流光溢彩,微微勾起了嘴角,丝毫不掩饰喜爱之意:“好弓,好箭!” 姒秦心头喜悦,果然喜欢,柔媚一笑凝向商白道:“妾晓得殿下最爱狩猎,虽不懂,但也看得出这弓箭极佳,私心本想赠予殿下,可转念,殿下和姒王如今情形,又怕不妥,坏了殿下大事,一时犹豫,只能来请殿下替妾拿主意了。” 商白从弓箭上收回视线轻抚着她的面颊,笑语:“秦儿心意,孤自不能拒绝,且这弓箭孤甚是喜欢,留下吧,日后也不必为难,姒王再送来什么,全部都收下。孤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姒国和商国关系密切,本就不分你我,姒王有亲厚之心,孤怎会拒绝。” 第76章 姒离赠妹 姒离,你终于知道要投本太子所好了,接下来你还打算送孤什么? 随后的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连住三日姒离依然送礼,却是只送与姒秦有关的,商白在书房中听着内侍回禀,意味不明勾唇:“下去吧。” 第八日,“回禀殿下,姒王送给右夫人四匹姒锦。” 第九日,“回禀殿下,姒王送右夫人……” 第十日,“……” …… 第二十九日,“回禀殿下,姒王送给右夫人三匣首饰。” 一个月后,“……” 一个月又一天,“回禀殿下……” …… 一个月又五天后,“回禀殿下,姒王送右夫人……” 一个半月后的这日,商国大雪纷飞,早上不再是内侍前来回禀,而是姒秦亲自带着送来的礼物进入书房,身后四名内侍抱着跟随进入,姒秦解下貂裘披风,屈膝行礼柔婉道:“殿下,姒王这次送来了四坛宫酒,妾一个人也饮不了,若是殿下能偷得闲暇,可能陪妾身一饮?” 殿下第一爱好狩猎,第二便是这佳酿美酒,姒离倒是知道如何投殿下所好。 商白闻言沉声一笑,眸敛精芒扫向封口严实的四坛酒,起身走近她扶起,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姒秦面色一红,轻点了点头,商白笑着看向内侍:“去告知左夫人,孤今晚歇在书房,让她不必准备了。” 左夫人听了内侍传来的太子令,眸底一丝温婉笑意闪过,平和道:“天降大雪,你们夜里守好夜,莫让殿下着凉受冻,你回去复命吧。” 内侍领命离开后,左夫人旁边的婢女愤愤低语:“明摆着就是右夫人在从中捣鬼。早不去晚不去,偏偏选殿下宠幸夫人的这天。” 左夫人淡淡扫她一眼笑道:“若无殿下允许,她也没有这从中作梗的机会,吾既嫁予殿下,自然该顺着殿下心思。殿下所爱就是吾所爱,殿下所恶亦是吾所恶。” 婢女还是难掩对姒秦的厌恶,“夫人也莫伤心,殿下不过看着右夫人可以利用,等姒王与殿下签署盟约后,夫人的好日子也就来了,殿下还是真心喜爱夫人的。” 左夫人但笑不语,只转眸向书房平静望了一眼。你错了,他谁都不爱,只爱他的太子之位,未来的王位,或许对这姒国的公主容颜有一丝动心。右夫人亦是个可怜人……呵呵,被他纳入府中的女子又有谁不可怜…… 随后的日子在等待中缓慢过着,又是三日后,商白正在房中赏画,依然是那幅他月前画得美人图,房门外响起了姒秦的声音:“妾身有事求见殿下。” 商白抬起头卷起了画像放入旁边暗格中:“进来。” 却不料见姒秦走进后,面色发白,眼眶泛红,屈膝行了礼,嗓音略微沙哑道:“妾身见过殿下。”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欢喜。 商白见她如此神色,身后亦未有内侍跟随,眉心一皱,当即走近扶起她,抬手拭去她眼角正欲垂落的泪珠:“发生了何事?何人胆敢欺侮你?” 话音刚落,她眼底泪珠又滑落,赶紧垂眸拿起绢帕拭去,强颜欢笑柔婉凝视他道:“无人欺侮妾身,只是妾自己心里难过而已。” 商白皱了眉,一把搂紧了她的腰身,声音一沉:“说!欺侮你的人,孤绝不会放过。” 姒秦怔了下,面上微有动容,眼睛却还是红着,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强压下涌起的酸涩,主动倚靠在他胸口,手指轻按低语问道:“殿下若是日后有了新人,可还会记得妾身?” 商白面上隐忍不发的怒气一怔,垂眸以指尖强迫她抬起了下巴,看着她依然红红的眼睛叹息狐疑道:“何出此言?究竟是怎么回事?孤怎会有了新人?孤又怎会忘记你?” 姒秦强压涩然,却还是止不住泪强笑道:“恭喜殿下终于能得偿所愿,姒王今日托大司行带来了话,愿与殿下结秦晋之好,只是还有些关于公主不宜外传的事情需要见了殿下再谈,姒王特意提醒大司行要将话带到,不愿因公主一人坏了姒国和商国关系。” 商白听到前面眸底本露出了姒离你终究还是要答应的精芒,却又听到后面言语,暗拧了眉,姒离不会无缘无故如此言,欺骗他的后果比不答应更严重,他不会不识时务,或许姒欢当真有什么问题?否则姒离为何迟迟拖到现在才答应? 当初姒纪说过姒欢生了病,还须修养,难道这次病症留下了毛病?想到此,商白凝着姒秦笑叹一声,指尖继续抹去她眼角泪珠:“孤这不是还未答应,纵使答应了,孤又岂是那无情负心之人,她怎么也不可能取代你在孤心中的地位,你是独一无二的,你若不放心,不如孤对天发誓,若日后冷落……” 姒秦怔了下,慌忙抬指掩住了他的唇,红脸愧疚出声:“妾身相信,殿下切莫发誓,都是妾小肚鸡肠,不曾体会殿下一片心意。” 商白笑了笑,叹口气,手指抚着她咬得发红的双唇,片刻后凝视得眼神发暗,姒秦发现他动了欲\\\\\\\\\\\\\\\\念面色一红,轻颤垂下了眼帘,略有推拒道:“殿下!小心孩子,太医那日交代过才一个月,还不稳……”还是姒离送礼物的第一日,商白在书房宠幸她后怀上的。这件事她倒真是要感激姒离。 商白闻声骤低下了头封住她的唇,暗哑道:“无妨,孤会小心些的。”同时俯身将她横抱起向卧房走去。 一阵颠龙倒凤得意乱情迷声回荡,良久后,声音才缓缓消失。 床榻上,不着寸缕得二人肢体交\\\\\\\\\\\\\\\\\\\\\\\\缠,商白吻落在姒秦耳边暗哑道:“有一事要你去办,孤只信任你。” 姒秦面上还带着潮红,睁开水雾弥漫地眸凝视他点了点头:“殿下吩咐,秦儿定为殿下办好。” 商白随即贴着她耳边秘密私语,说完见姒秦面色发白,恐惧含泪凝视着他:“殿下不要秦儿了么?” 商白笑急忙吻去了她眼底泪珠:“傻秦儿,你腹中有了孤的孩子,孤怎会不要你们母子,你的身份这孩子无法立为太子,孤不想委屈你们母子,可惜又有祖宗家法,除非……”说着拖住了话音未再说下去。 姒秦陡然才明白过来这件事为何非她去做不可,原来是为了日后能立她腹中孩子为太子,面上恐惧骤然散去,略带愧疚红脸搂紧了他的脖子低低道:“妾身又错解了殿下。殿下放心,此事妾身定能做好,届时殿下要来接我们母子。” 第77章 鸿门宴上 商白温柔吻住了她的唇:“嗯。” 一日后中午,行馆中,商玄正陪坐姒离一同用着午膳,房门外辛无禀报道:“启禀王上,商国太子派了使者前来。” 姒离和商玄对视一眼,面上故露笑色,道:“请入!”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来人一身朝廷官服,是商国的三公之一。 来人不料商玄也在,微怔后,当即便对着姒离拱手行礼:“臣商国御史大夫白越见过王上,见过殿下。” 姒离笑了笑:“大夫不必多礼。”说玩看向旁边的子衿:“赐坐!” 白越急忙歉意出声阻止:“多谢王上,只是臣还要操持姒国和商国盟约之事,不能久坐,特来转告太子殿下的话后便要离开,继续去处理相应事宜,待盟约签署后,臣再来叨扰陛下。” 姒离未强求,温和道:“太子殿下染病多半个月,若非怕惊扰殿下静养,孤早该去探望,如今可是殿下病体有所好转?” 白越笑着颔首:“臣刚从殿下府中出来,已经好多了,殿下言本该代替吾王好好款待王上,却不料病来如山倒,拖延了这半个月,怠慢了王上,心里过意不去,刚好便派人传了臣来亲自向王上致歉,明日戌时设私宴迎接王上谢罪。盟约内容,太子虽在病中,也一直在草拟各项条件,再过数日便可完成,届时会拿来让姒王过目,有何不满意处修改,再商量敲定签署盟约的时间。” 姒离怔了一怔,叹息一声笑道:“殿下辛苦了!大夫回命时记得代寡人带几句话,寡人再多等数日也无妨,殿下不必拖着病体操劳,还是身体为重,养好了再商量签署盟约的事情也不晚,明日宴会若是殿□体还未彻底好,不妨推迟几日。” 白越一笑道:“殿下早已料到了王上会如此说,故特意交代他却已无事,除了遵太医叮嘱不能饮酒外,其他与常人无异,王上不必牵挂。” 姒离叹笑一声颔首:“孤定如实而至,让殿下放心。” 白越随后让下人将太子送来赔罪的礼物送入,才恭敬告退。 商玄转眸凝视她道:“既是私宴,只怕太子此次不请我们兄弟几个,只与你在座,届时见机行事,吾的人会在内接应,若有何异常,他们会暗中助你。” 姒离见他为她不惜暴露暗人身份,事事考虑周全,竟又不似要折磨她报仇,亦或是为了报仇,他竟愿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先让她得到想要的再慢慢摧毁,心头不由得沉窒,笑点了点头:“嗯。” 三王子府,商玄从行馆离开后回到府邸,管家等在门口见了他松口气急忙从袖中拿出装在锦袋中木牍道:“太子派人来下了帖子,明日黄昏时邀殿下过府,陪宴姒王。” 商玄步子一顿,他终究还是请了他,若有所思接过木牍转身回了书房,书房内从秘宅而至的荀林父已经在等待。 见到他,拱手一笑:“殿下回来了,属下特来告知殿下需要的消息。” 荀林父总能提前晓得他需要什么,然后去查,商玄笑走到漆案后坐下问道:“太子兄长还请了何人?” 荀林父道:“二王子,殿下,四王子、五王子。”说完走近他身边,从宽袖中取出折叠好的细绢,上面全是秘密查到的消息。 商玄接过看过后,面上笑意渐渐消失,最后扔在了桌上:“果然他想借款待姒王的机会动手,届时出了事情,姒王想要逃都逃不掉罪名,真是釜底抽薪,一网打尽的好计策,姒王这替罪羊是当定了。我们兄弟在侧,吾安排接应姒王的暗人也不必暴露了。” 荀林父叹息道:“宴无好宴,务必要小心为上,届时若保不得姒王,殿下只能弃子,没有姒国,虽耗费时间长些,但属下依然能辅佐殿下来日顺利登上王位,它并非争夺王位的唯一筹 码,我们动摇太子地位计划的成败关键便在明晚。” 商玄见他担心他对姒离有何恻隐之心,面上忽然露出了冷漠至极的笑容:“孤自始至终便从未想过要留姒离性命。你当真以为孤答应与她合作是为了要姒国的助力么?” 荀林父诧异刷得抬眸:“殿下何意?” 商玄眸底无人可解的沉光闪过,未回答他,只说道:“孤日后会告诉你。姒离存在的意义只在助孤登上王位,他的性命孤从未放在心上。你日后不必再忧心忡忡,明晚后他若有命活下来,孤便继续与他合作,若活不下来,只能明年的明日祭他一杯水酒。” 荀林父闻言总觉他对姒离话音中并不是权谋算计的冷静,反而带着不明的心绪波动,狐疑闪了闪眸。 第二日黄昏,太子府前堂大厅中,灯火通明,暖意熏人,端雅香气弥漫各处轻纱帘幔之间,收到邀帖的众人全部如约来到,各自入座大厅内的席坐。 正中央高台上摆着两张漆案,上面冬季罕见的新鲜瓜果摆放着,还有来自凤国的鲜鱼烹制的鱼汤,香味诱人至极,再有便是商国和姒国宫廷宴会常见的珍馐美馔,一阵阵香气扑鼻。 姒离和商白并排分坐左右,边饮酒,边欣赏着厅堂中央太子府紫衣舞姬的嘉鱼曲舞。 乐声之下,清丽面容的舞姬款款摆动腰肢,婀娜多姿,动人心弦的唱声从舞卷得衣带间飘散,回荡在房梁各处,久久不散。 “南有嘉鱼,烝然罩着。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 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 翩翩者鵻,烝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一身紫色王袍的姒离端着酒杯忘了饮,听着不由启唇轻轻相和,完全沉浸于歌舞之中,似是暂时忘却了俗世烦忧。 旁边的商白看灯光下他此时幽美得模样,越显得不似凡人,心头一阵躁动,脑中不由浮现画像中的模样,端起了茶杯笑道:“孤以茶代酒再敬姒王一杯!还望姒王见谅一个多月的怠慢之罪,都是孤这身体害得。” 姒离蓦然才回从歌舞声中回神,笑对上他弥漫柔和的眸子,端起酒杯:“太子言重,只要殿□体彻底无恙,寡人再等些时日也无妨,寡人先干为敬!请!” 二人举杯共饮之后,商白放下茶杯开了口笑道:“欢公主有何难言之隐,姒王不妨现在说出吧,歌舞声压着,只有你我二人能听到。” 姒离脸上的笑容突然之间散去,面露沉重,似在斟酌要如何说出口。 商白耐心等着。 第78章 谋算商白 坐得距离二人最近的商玄垂眸饮酒,注意力却在他们身上,此时余光暗凝在二人面上。好 片刻后,姒离放下酒爵为难斟酌了片刻,才叹笑看着商白道:“殿下对王妹关切之意,寡人感激不尽,只是事情一言难尽,若殿下答允,不如等散了宴席,再到后堂详谈告知,莫因此事扰了殿下设宴的一番雅兴。” 这姒欢问题当真非同小可,商白方才本是试探,如今验证了,面上倏然露出歉意,故作自己唐突,端起茶杯赔罪道:“孤有些担心公主,一时心急,未想到险些坏了姒王宴会兴致,真是糊涂!孤以这茶赔罪!”说完便双手捧着满杯饮下。 姒离笑了笑,旁边婢女给空杯斟满了酒,再次端起酒爵对他一举:“能得殿下关心,是王妹的福气,寡人心里高兴,殿下何罪之有!请!” 商玄听到这里一笑,才暗收回视线,仰头喝了杯中酒,转眸继续笑看着大厅中央歌舞。 随后商白再未提及此事,只不时说一些宴饮狩猎,底下陪宴的商玄和几位王子偶有附和,其乐融融,宾主尽欢。 一个时辰后散去了宴会,二王子、四王子五王子与皆相继告辞离开,商玄因商庄王王令,姒离在商国期间,他须相陪,便继续留下。 殿内未几便走得只剩下了宫婢,内侍和他们三人,脂粉香和酒香仍然弥漫在殿内各处。 商玄见此情形,起身走到案前道:“小弟先行退下去前院等待,兄长和姒王商议完国事后,小弟再来。” 商白闻言失笑,抬眸看着他道:“三弟不必规避,父王当初下令是让你我共同处理此次签署盟约的事情,姒王要与孤说的事情,你自然该知晓,随姒王和孤一同去后堂议事。” 商庄王的命令并非如此,商白和姒离若要商谈秘事,他本不该在场,如今商白要求,商玄只能恭敬领命:“小弟听兄长安排。” 商白这才笑转向姒离,邀她一同起身离开席坐,向接待亲近宾客的后堂走去,商玄在后跟随。 后堂内,宫灯明亮,无一处处在昏暗中,就连犄角旮旯亦被照得清晰可见。 姒离与商白共坐在硬塌两侧,商玄站在旁边陪立,宫婢为三人斟了茶后便退出。 姒离这才看着商白面色沉凝,叹息道:“王妹能得殿下厚爱,于商国和姒国是件天大的好事,寡人受宠若惊,若是未曾有三个月前的那场病,寡人该欢喜,并立即答应殿下。” 商白面上笑意微散,露出了些许谈及重事的肃意,意有所指问道:“公主的病如今可彻底痊愈了?” 姒离苦涩一笑:“若说痊愈,也算是痊愈,只是不像头疼烧热般好了便无事。”说着话音顿住,一时紧锁了眉头,死在犹豫怎么将接下来的真相告知他。 究竟这姒欢有什么问题,竟让他欲言又止?商白眸光暗闪,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王上不妨直言,公主出了什么事,若孤能做些什么,尽管开口。” 姒离黯然叹息,片刻后摇了摇头:“王妹的情形,谁也没有办法!这一个半月亦是再等姒国他们治疗的情形,所以寡人才迟迟不答复殿下,只是不想让殿下失望。” “哦?”商白怔了下,当即放下茶杯问道:“这便是你让孤先暂莫做决定的原因?” 姒离点了点头,脸上全是忧愁,这才抬眸凝视他如实道:“王妹本与寡人相貌有八分相似,殿下想必听姒秦说过。只是那场病后,王妹容貌尽毁,脸上疤痕如那麻点密集,若夜里看去,与那鬼刹无异,她从小被寡人娇宠,性子骄纵,但还算得体懂事,此事后,性子更是大变不,令寡人这个做王兄的都无法容忍。 这次来商国前一日,她下令无缘无故打死了两名婢女,寡人无法,只能严惩将她禁足在了秦陵,为列为先祖守灵至寡人回国。” 姒欢怎可能会毁了容貌?商白心头怀疑,三个月前姒纪确实对他说过,姒欢染病在汤沐邑静养,只不过病症是脸上出了寻常的疹子红斑,根本不可能毁了容貌。姒纪不可能欺瞒,难道是姒离为了让他自己主动放弃姒欢,故意冒险诳语? 如今不见姒欢其人,真假如何全是他一人之言…… 就在此时,房门外传来了内侍的恭敬声音:“回禀殿下,相爷公子凤苏来访。” 商白思绪一断,阴柔的眸底诧异一闪光芒,凤苏怎会现在来访? 姒离见他欲出口推迟接见,收起了面上沉黯,一笑道:“丞相府公子深夜来访,只怕有重要紧急之事,殿下先传召他把,王妹的事情稍后再谈。” 说完便要起身要离开这间房规避,商白急忙笑声阻止:“姒王且坐,孤与凤苏熟识,他见孤要说的事情也就那么几件,没什么不能听的。” 话音刚落,房门外顿时响起了一阵哈哈大笑声,“殿下说得不错,王上不必离开,凤某今夜的事情没有王上还解决不了。” 商白当即笑道:“进来吧!” 凤苏走入后,对着三人先恭恭敬敬行了礼。 到他时,商白看他一脸吊儿郎当,皱眉摆手斥笑:“起来吧!在孤面前装什么样子,你是何模样,孤还不清楚么,日后见了孤不想行礼便不必,孤这里没那么多虚的。以后少惹丞相生气就够了!” 凤苏呵呵一笑,登时便站直了身子,自顾自寻到房内得一张椅子坐下,一副浪荡子的模样随意坐着:“知凤苏者殿下也。” 商白皱眉问道:“有什么事不能白天来?非得挑半夜!” 凤苏闻言脸上的笑顿时变得扭曲郁结:“被老头子骂了,心情不好,就想来找殿下说说话,没想到殿下今日宴请姒王,我只好在府里面等着,一听到宴会散了就赶紧去找殿下,可殿下又来了这里,我只好赶紧追过来。本来想一直在房外等姒王离开后再见殿下,只是想不到殿下和王上谈论的竟与公主有关,我忍不住必须要进来说两句。“ 商白狐疑怔了下,笑看他:“你要说什么?难道与公主有关?” 凤苏眸光闪烁看了看姒离,商白见他这副遮遮掩掩得诡异眸色,再次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凤苏犹豫了下,眸底露着些许讨好的笑,先看向姒离道:“凤某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姒王可能不知道,但切莫因此动气。” 姒离讶异笑点了点头:“嗯。” 凤苏这才凝视商玄道:“方才姒王说公主面如鬼刹,疤痕密布确实是实情。” 他只不过在姒国做生意,根本没有可能见到姒欢,怎敢如此笃定?本只是与姒离在此事上是否算计的事情,他如此一说又开始扑朔迷离起来,商白百思不得其解问:“怎么一回事?” 一旁的姒离亦是相同诧异。 凤苏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桃花眼一闪世事无常的复杂,笑着对上姒离和商白的视线,说出了一件说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在回商国前,凤某日日与公主见面。” 商白诧异一震,看他面色不是随口胡诌,而且当着姒离的面,他也不能空穴来风的胡言,旁边姒离的面上全是震惊和对姒欢的急气,一时心头有了不好预感。 姒欢背着姒离认识了凤苏,而他根本不知此事,凤苏现在的情形,分明是已对姒欢情根深种,怕是从丞相那里听到了什么风声,才刻意选了今夜来此,更在他还未出口决定前打断,凤苏不会骗他,姒欢的容貌定然是被毁了,前如走火入魔般非占有姒欢的心头像被浇了盆凉水,瞬间欲\\\\\\\\念消弭冷静了下来,商白扫过面色发沉的姒离,看向他问道:“公主久居深宫,你怎可能每七日见一次?此事,你需要给姒王一个交代,若姒王不满意,孤也绝不会顾念私情。” 凤苏苦笑了笑,点点头:“今夜来此就是要给姒王交代。” 姒离沉着面色,转眸还算平静看着他问道:“你在姒国王都为商,欢儿远在宫闱,从不独自踏出王宫半步,除非有寡人带着,是如何与她有了接触?知道她容貌变化,你们相识至少已有四个月,四个月前寡人刚刚派人送她到了汤沐邑。” 凤苏闻言面上露出了钦佩笑意,突然站起身,撩起衣摆双膝跪在了他面前,姒离皱了皱眉,嘴角冷沉抿住。 凤苏面不改色笑道:“姒王猜测得不错,凤某初识公主是在她去了汤沐邑七天后。汤沐邑的邑令与凤某有买卖往来,那次去汤沐邑与他商议生意时,无意偶见了公主天颜,自此凤某是茶饭不思,犯了相思之症,用尽了百般办法,才买通了汤沐邑能够进入内苑,渐渐与公主熟识了起来,便日日相见,形影不离。” 一旁的商白听着眸色暗沉,他言语说得轻巧,发展到这般情形,只怕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脑中闪过姒离的那幅女子画像,再看着眼前姒离的幽美俊容,心头一阵绞扭,发觉自己竟有丝妒恨。 凤苏亦是久经风月之人,能让他彻夜不眠,不思饮食,姒欢未毁容前有多美貌可想而知,竟是被他捷足先登,偏偏现在还毁了容…… 姒离不露怒气,依然平静盯着他问:“欢儿年纪对有些事情正似懂非懂之际,你们进展到了什么地步?” 凤苏面色突然一红,桃花眼底流光温柔闪动:“王上但可放心,凤某喜爱公主,自不会做伤害公主的事情,非明媒正娶之前,绝不会做那不轨之事。” 商白明显见姒离松了口气,端起茶杯继续饮用。 凤苏说完后对着她恭敬伏拜下去:“还请王上同意让公主下嫁于凤某,凤某愿倾尽自己家资作为公主聘礼。” 姒离闻言不置可否,转眸看向商白歉意道:“寡人管教不力,未曾料王妹竟坐下这等私相授受之事,愧对殿下,本以为她容貌尽毁,已无资格做殿下王后,若殿下喜爱,将她送来做个妾侍亦好,寡人犹豫到如此方才给殿下答复,现在王妹已是心不净,未来她如何,便交由殿下处置定夺。” 第79章 姒国危机 商白看她说完,凤苏面色突然紧张,趣味笑了笑,姒欢的无双面容已毁,再要毫无意义,既然凤苏想要,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他这情事,于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平静温和道:“姒王何须觉得歉意,男女之事,你情我愿,凤苏偏偏佳公子,公主正值妙龄,会动心也在情理之中。孤不过怜惜公主丽质佳人,但对公主之心不及凤苏十之二三,两情相悦最是难得,孤怎能夺人所好,拆散有情人,权且做个媒,将公主许配给凤苏,姒王以为如何?” 姒离怔了一怔,沉沉叹息一声转向凤苏:“欢儿容貌尽毁,你当真能不在乎?” 凤苏直直凝进她眸底,点了点头:“王上放心,若凤某有一日辜负公主,必遭天谴,家财散尽,死无葬身之地,” 姒离放下了手中茶杯,沉默良久后才开口道:“届时让凤丞相派人到姒国来提亲!” 凤苏怔了下,似未料到事情会如此顺利,面上倏然全是喜色,欢喜急忙伏拜谢恩:“多谢王上成全。” 姒离淡淡笑了笑:“起来吧,日后不必行此跪拜大礼!” 凤苏这才起来,商白看他高兴忘形,含笑扫过姒离得面容,心头遗憾一闪,笑叹道:“可惜了姒王再没有姐妹,不然孤定是要与凤苏一般,与佳人心意相通方为美事。” 凤苏闻言,忽然笑道:“殿下不如与姒王心意相通,比之女子更加妙不可言!” 商白脸一黑,瞪他:“凤苏,孤和姒王皆是男子,不可语出不逊,你当人人都是你,肆意妄言,没个正形!” 说完当即无奈看向姒离道:“还望姒王莫见怪,凤苏素来说话习惯与孤如此插科打诨……” 姒离哈哈笑了笑,打断他的话:“殿下客气,凤苏未来便是寡人的妹婿,一句玩笑话而已,岂会当真!” 姒欢的事情最终如此定下,姒离看看天色不早,起身告辞:“叨扰殿下许久,寡人也该回行馆了,改日再来拜访。” 就在此时,房门外响起了姒秦的声音:“殿下,妾身已经煮好了葛根粥和菊花粥。” 商白笑声阻止:“是左夫人,病刚刚好,今日听闻王上要来,特意请求今夜一见姒王。姒王今夜饮了不少酒,喝些葛根粥可以解酒后口渴,比喝茶水有用,不如留下喝了粥再离开。” 姒离笑点了点头:“嗯。” 姒秦得了允许,进到房间,身后内侍替她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两碗粥,氤氲得热气缭绕盘旋着。 屈膝行了礼后,姒秦先将其中的一碗葛根粥亲手端放在姒离面前,带着亲厚思念笑道:“王上尝尝妾身的手艺如何,若非妾生病,早该亲自去行馆探视王上,如今只能先熬碗小粥略尽心意,改日妾再去探望王上,这粥的温热刚好,王上用吧,凉了便失了葛根的味道。” 姒离笑了笑,道:“你父侯和母亲皆康健,安心在商国侍候好殿下,不可因思念荒废了为妾之责,寡人在姒国便不会容他们受一丝委屈。” 姒秦闻言眼圈儿一红,似是强忍思念含泪笑道:“妾身晓得,王上放心。” 姒离这才端起粥喝去。 姒秦又将另一碗端给商白,柔婉恭顺道:“殿下点名要的菊花粥妾亦试过温热,妾服侍殿下。” 商白当即笑着拒绝:“不必,你下去吧。”说完抬手接过了粥,熬得糜烂得白粥中点缀着朵朵秋菊,看起来便有食欲,舀起一勺,轻吹了吹,便放入口中。 就在此时,谁都未看见,屈膝要起身的姒秦手取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猛然便一跃而起刺向了正喝粥的商白心口。 站在不远处的内侍、凤苏、商玄皆看到,面色骤变:“殿下!”“兄长!”慌忙疾奔而去。 却因距离太远,眼看匕首便要刺入他心口,根本来不及阻止。 姒离离得最近,恰好舀粥抬眸,看见了姒秦动手,面色惊变,电光火石间急手飞出粥碗砸在姒秦手腕儿间,力道迅猛,姒秦手腕儿刺痛一抖,本刺入心口的匕首却是偏在了商白的胳膊上,霎时鲜血四溢,姒秦眼见刺杀失败,面色一白,猛然拔出了匕首,反手将匕首向自己心口刺去,愧疚对姒离喊了一声:“王上,属下无用!” 姒秦要陷害她!姒离心头骤沉,一时难以思考清楚其中关窍,急身落地去夺她手中匕首。 最先奔到商白跟前的凤苏见状,心头一凛,下意识伸手一把就握住了匕首刀刃,刀刃才未刺入,姒离奔至骤将她反手压在了硬塌旁边,双指极快插入了她口里。 姒秦正好用力咬下的双齿间霎时一片血腥之味。 姒离眉头也没有皱一下,沉眸一扫凤苏,凤苏会意将匕首扔在了硬塌上,转手帮忙压住了剧烈挣扎的姒秦,姒离抽出了手,咔嚓一声便卸下她的下巴,看她痛得冷汗直流,面色苍白,冷冷威严道:“是何人支使你污蔑寡人?想要破坏商国和姒国友好?若如实交代,还可放过你父候一族,否则株连九族,严惩不贷。” 姒秦双眸刷得睁开,不可置信怒红瞪着她,眸眦欲裂,明明就是你姒离吩咐的!你竟然言而无信!不遵守承诺! 她做戏做得如此真切,姒离一时想不通究竟是何人指使,面色更冷,先转向受了伤的商白。 见他面色阴沉盯着姒秦,有恨还有震惊,胳膊上捂着手指间,鲜血直流,如瀑布顺着山壁急速奔流,未几便染红了整个衣袖,面色上带着失血的苍白。 旁边商玄拿着时刻随身携带的伤药,欲要给他包扎,他却冷怒摇了摇头:“不必!孤无事。” 方才那一刀是刺得极深,若是刺入心脏,商白当场必死无疑,姒秦是她送给商太子的人,匕首亮出那一刻,无论刺杀成功与否,姒国和她都难逃干系,至少在真相审查出来前,难以摆脱嫌疑。 签署盟约的节骨眼上发生了这等事情,商庄王若知晓,势必震怒,大力彻查,可真正指使姒秦动手的主谋绝不可能让姒秦活命,她一死,真相更是石沉大海,姒国和她永远难以摆脱阴谋刺杀商国太子的罪名,盟约是否能签署还是问题,只怕商庄王一怒之下,灭了姒国亦有可能。 这一步棋真正是将她和姒国往死路上推,无人可以救得了她和姒国,除非今夜之事被压下,秘密处置了姒秦和在场的内侍,不让事情外传。 凤苏和商玄不是问题,关键在商白身上,只要他不外传,这件事便算过去了,但商白毫 无理由如此做,威胁他性命的人,他势必要彻底清查。 究竟是何人主谋?姒秦刺杀以致她和姒国岌岌可危,他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姒秦一个从未出过闺阁的庶女,手无缚鸡之力,一心要谋得权势地位,怎会如此轻易听信别人教唆刺杀太子?太子身有武艺,她一弱女子本不是对手,且刺杀的机会多得是,为何偏偏选在她、商玄皆在场,而太子清醒时?睡梦中刺杀岂不是容易得多? 刚想到这里,姒离脑海中片段的因果突然间连在了一起,瞳孔一缩,凝在商白身上的眸子骤然一闪冷沉阴暗。好处,好处,能从中得到最大好处的人岂不就是眼前的太子!他知晓了商玄和她合作,所以才刻意挑选他们二人都在的时候,她和姒国一旦凶多吉少,商玄便少了助力,商白亦要借此试探商玄,商玄若要救她,势必会露出蛛丝马迹,被他抓住把柄,若不救,便是失去姒国。 而商玄,有无姒国皆可夺得王位,只不过时间长短,自不会铤而走险,且他恨她,自是不会出手相救,任由她和姒国自生自灭。 姒离心头只觉窒息难以喘息,余光看了眼自始至终背对她的商玄背影,又看看仍然不愿包扎伤口,血越流越多的商白,袖袍中手指紧紧握住,商白要剪除商玄势力,纵商庄王无意灭掉姒国,他也势必在刺杀之事上大做文章,想方设法劝其出兵,谋事至今日,她绝不能让姒国被灭掉,唯一能让她和姒国化险为夷的办法…… 姒离此时才明白自己真正能握在手中的是什么,垂眸苦沉勾了勾嘴角,随后再抬起的眸子如一潭死水,散了爱恨情仇,无情无波,提步向硬塌旁的商玄走去。 一旁的凤苏将姒秦捆绑好后抬眸,却见姒离如此变化的神色,心口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今夜的刺杀将姒国推到了水深火热之中,商玄是否会助她救她,不得而知,可这不是还有他么,他这副视死如归的淡然的模样,是要做什么?顾不上多想急声问:“姒王!左夫人要如何处置?” 恰好姒离停在了商玄身边,她回眸笑凝他道:“此事不当由孤做主,你该问太子殿下。” 说完她看向商玄:“将伤药给寡人,寡人亲自为殿下包扎。” 一直盯着姒秦的商白闻言似才中沉思中回神,收回了视线,苍白着面色笑看她:“伤口怎敢劳动姒王屈尊降贵动手,这是下人干的活。王上不必担心,孤不会被假象蒙蔽,此事诸多疑点,姒秦刺杀孤,必然是有心人在从中作梗,要破坏商国和姒国的盟约签署,明日便上奏父王彻查此事,一定还姒王清白,” 姒离微微笑了笑,抬手不待商玄同意便强拿过了他手中止血的瓷瓶:“殿下宅心仁厚,是商国之福,姒秦毕竟是寡人赠给殿下的,出了事,寡人亦难辞其咎,若不亲眼看看殿下的伤口,亲手包扎好,今夜寡人只怕是不能安心入睡了。” 说完顿了顿,凝进商白眼底得眸光突然带了丝异样的柔魅,全然没有方才的刚毅沉峻,才继续道:“只是,寡人有一不情之请,包扎之时除了内侍和姒秦,三王子和凤苏皆退下,寡人有事要与殿下秘密商议。” 这股子魅态与那夜他中了药后毫无防备时一模一样,商玄看出了他的变化,本还坐视他自生自灭的心口骤然涌起一股压都压不住的怒气,眼神瞬间阴冷。 你的应对办法就是以男子之身侍奉太子?你当真以为商白为了区区一个男色便会放过姒国和你?你简直愚蠢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打个滚儿来求评论~~ 第80章 女子身份 一旁的凤苏从未见过姒离如此摸样,他本就风华幽美,些许得柔魅便夺魂摄魄,他几次动心都是在他故意戏弄时,商白此时盯着他的眸色早已异光流动,心头一阵紧绷,陡顾不得细想疾步走近挡住了他的部分视线,笑看姒离道:“如何能劳驾姒王包扎,还是凤某来吧,姒王和殿下都歇着……” 商白意味深长笑着从姒离面上收回视线,转向凤苏打断了他的话:“姒王好意,孤却之不恭,你和三弟先下去到前堂候着,没有孤的传唤不要过来,顺便去告诉门口的侍卫,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 姒离闻言笑放了心,随即俯身扶着商白缓慢坐起。 凤苏见姒离再未曾看他一眼,傲骨铮铮得脊背此时微弯着,跪坐在商白旁边小心挽着他的袖子,而商白则含着色//欲熏心的笑盯着他微垂恭顺的脸,心口最后的彻底沉坠入了深渊,一紧双拳,强咽下了唇间突然翻涌的苦涩,微弯腰手脚笑道:“凤某在前堂等候!” 定还有其他办法让姒国度过危机!他们定能想到办法的,他为何非要选择这条路?商白是看上了他的美色,可纵今夜亵渎玩弄了他,也根本不会放过姒国和他…… 凤苏此时才发觉了自己的苍白无力,铁骑强权下的渺小如蝼蚁,他有钱,却还未多到能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如今救不了想救的人,一白面色,骤急转身,有些狼狈掩饰讽笑着出了书房。 商玄闻令垂下了眸,恭敬领命,与他一同退出了书房。 此时天上正飘着鹅毛大雪,地上已经积了白茫茫一层,来得时候还没有。 二人走到一处无人伫守地走廊时,凤苏微顿步子,眯眼望着飘落在宫灯上的一片片雪花:“公子玄,你会后悔今日置弦弦生死于不顾。” 商玄闻言亦望向了他视线所在,雪花悄无声息落在已经覆盖了一层白雪的宫灯上,他微伸出了手,数片雪花落入,一股透心的凉意袭来,他收回视线眯眼凝着掌心融化的雪水:“你今夜感情用事了,凤苏。” 凤苏忽然转眸凝向他讽刺笑着:“是么?原来我也会感情用事?今夜此事,你当真曾打算救他么?凤某看殿下只打算让他自生自灭。姒国和他对殿下的用处早已经尽了,所以他也没有了利用价值,殿下在姒国布下的那一计,原来还包括要将弦弦置于死地。” 商玄视线转向他,毫不隐瞒:“孤确实是如此打算的。” 凤苏心头说不出的怒气陡然一涌,商玄未给他说话的机会,手指一握,将融化的冰凉雪水全部握在了手心,转身继续向前堂走去:“走吧!” 凤苏看不出他神色,猜不出他究竟会不会出手,心头发沉,他不能坐等,陡然转身向太子府外走去,他去找老头子!不就是弃商从文么,他干就是! 商玄步子微顿,垂下了眸冷冷对暗处的人道:“去阻止他!” 书房内,二人离开后,商白任由姒离给他包扎伤口,双眸带着意味不明得光芒凝视着她的面容,在她包好后,才不徐不疾道:“你终于知道孤要什么了?” 姒离早在方才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便散去了面上笑意,闻言收回了手,淡淡看他:“殿下今夜的计策不就是为了让吾走投无路,放弃与商玄的合作,只能来求殿下么?” 见他仅仅方才的些许功夫便通透想了内中关窍,出乎他预料的敏锐精明,商白阴柔面上浮现笑容,以手指抬起了他雌雄莫辩的下颌拉近自己,爱极了细细端详着,他既然明白便好,省下了他多费唇舌,只不过,他还少说了一点儿,视线缓慢从他殷红润泽得唇上移开,停在他双眸上:“你错了,孤是商国太子,天生权势手下人心,样样皆有,要的可不是合作者,而是能令孤心情愉悦的人。商玄不知天高地厚,硬要去抢那不属于他的东西,才不惜屈尊降贵的和各种人合作。” 说着顿了顿,本在下颌的手指缓慢移动到了她唇上,指腹摩挲亵玩着继续道:“你今夜告知了孤姒欢容貌被毁,真如晴天霹雳,孤等了四个月,盼了四个月,竟然等来得是如此噩耗,你说,这等遗憾,要如何才能消除?孤想要的也不过如此……” 姒离陡然抬手按住了他在唇间的手,婉转抬眸,对上他已经变暗了的神色,柔魅勾唇:“寡人让殿下得偿所愿,殿下又要以什么让寡人亦心满意足?” 事到如今,他姒国全然被动,居然还敢继续讨价还价,商白喉头滚动,忽然大笑出声,手指从她指下抽出,滑落到她领口的第一个暗扣上,一拨解开:“你若是女子,孤可以为你倾尽天下,可惜你是个男子……不过聊胜于无,你想要什么?” 他这是警告莫要不识时务,姒离笑垂下了眸凝视着他正在解开衣物的手指:“今夜刺杀之事当未曾发生过,姒秦暴病而亡。如今冬日,殿下胳膊上的伤口掩盖在袖子中,能够瞒过所有人。” 商白手指一顿,眸底笑意霎时变浓,流光溢彩:“姒王觉得自己值得孤如此做么?孤的江山重要,还是你重要?” 姒离抬眸对上他意味幽深得视线,覆在他手背上带着他的手咔哒一声,解开了玉扣:“寡人值得殿下冒险一试,若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都失了未来江山,殿下也不配得到寡人。” 商白纵声畅笑,转手便将解下的玉带扔到了硬塌旁边,正要用那只未受伤的手去脱他身上王袍时,姒离按住了他的手,轻轻抬眸,满眼的魅艳之色,由下向上瞟向他勾了勾嘴角:“寡人自己来,殿下好生思虑,寡人是否值得殿下冒此危险。” 商白笑垂下了无伤的右手,一动不动慵懒半眯眼看着她。 姒离就跪坐在他旁边抬手,解下了头上得金冠和簪子,一头被束缚得黑发霎时如瀑布落下垂至腰间,衬得雌雄莫辩得气质顿有了一股勾魂摄魄得魅惑,比之女子越发动人心弦。 商白眸色倏然变得幽暗,伸出手带着动了欲//念的沙哑嗓音响起:“发簪和金冠孤给你拿着。” 姒离交给他,眸未抬随即转身落地,伫立在他面前,继续脱下了最外面的王袍,随后是淡紫色的中衣,交叠而穿的三重衣,四重衣……一件一件在他注视下脱落在了地上,商白的眸子也越来越暗,越来越红。 脱到里衣时,姒离解开衣带的手指微顿了顿。 白色的里衣依然将他身子遮得严严实实,还从未见过有男子像他这般穿着,商白双眸如发现猎物的鹰隼死死盯着她的手指,暗哑启唇:“姒王后悔了么?寡人可是还未答应你方才的提议,若改变主意,现在再穿上衣物也不晚。” “呵呵!”姒离笑了一声,纤长的手指离开衣带,交叠的里衣顿时散向两侧,衣领滑过光裸得肩头,垂下得双臂上跌落在地,不着寸缕得上身只剩下了胸口裹缠得那一圈白棉布。 他,他竟然是……商白呼吸骤然停顿,不可思议缓缓坐直了身子,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足有半晌后,他突然离开硬塌,向她走去。 姒离自始至终垂着眸,白皙细腻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一层朦胧光泽,听着脚步声面不改色抬手继续解着缠绕的白棉布。 商白两步走近,抬手按住她细腻柔软的手拉入自己怀里,双眸充血盯着她微微起伏得女子胸口,声音已经暗哑得似乎忍耐到了极致:“孤答应你的条件!这里让孤来解!” 姒离垂下的眼睫微颤,轻“嗯”了一声,另一只手将白棉布得一头放入他手中。 商白发觉她手指冰凉轻颤,听着她难抑紧张变了的呼吸声,想到了什么,一扯白棉布骤然将她的身子拽人了怀中,另一只受伤的胳膊亦不顾伤势将她压在胸口,垂头贴在她耳边张嘴一咬她的耳垂,另一手隔着棉布用力揉弄着她绵//软的凸起,呼吸粗重急促道:“你若早让孤知道这个秘密,孤怎会舍得让你受那么多苦!做孤的王后,日后姒国便是你的封地,孤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孤是如何宠爱你,姒离,孤的离儿!” 说完早已忍耐到极致的欲念全部集中到了身下,商白腹部一阵紧绷,迫不及待彭得将她压在了后面的硬塌上,倾身覆上,急切噬咬亲吻着她脖颈。 姒离阖着双眸歪头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压着心口呕意和翻涌而起的恶心,只能神思恍惚空洞想着身上的人是那人,想着那一世他与她耳鬓厮磨时的情形,强迫自己放软身子,任由他为所欲为。 第81章 姒离隐忍 就在此时,书房门被人悄无声息打开,两名黑衣人迅速进入,看到了硬塌上纠缠的情形,夺命剑招陡然便直刺向商白和姒离身上。 就在剑要刺入二人身上时,还在欲//念中得商白倏然睁开利眸,不知何时放在佩剑上的手骤然拔剑,一手同时撑着硬塌翻身而起,铿然一声便挡住了二人地偷袭,带血的那只手臂一把扯□后的披风,迅速盖在了硬塌上的姒离身上。 黑衣人不料他竟然能避开,看出他顾忌姒离,当即抽剑,重新再挥出的剑招全部都向硬塌上得姒离攻去,姒离急按住披风一裹不着寸缕的身子,向旁边一滚,铿得一声落下的剑刺在了硬塌上,榻上霎时有了两个深坑,若是落在身上,便立即是两个血窟窿! 这二人身手全是绝顶高手!究竟是何人所派?房外的侍卫只怕凶多吉少!商白心头一凛,顾不得想太多,疾步插入了他们和姒离中间,挥剑一挡,对身后险险逃过一劫的姒离沉声道:“立即离开!不必管孤!” 姒离根本来不及穿衣服,手指一紧裹着的披风,便急忙颔首,乘着他抵挡的片刻,疾步奔离了书房,一阵穿心透骨得寒气霎时扑面而来,姒离浑身一颤,见门口和苑内已经死在血泊中的数十名武艺不俗的侍卫,心头一沉,商白绝不能死!当即直奔前堂而去。 前堂,“哐当”一声房门刺耳被从外推开,正在房内坐着饮茶的商玄刷得转眸望去,却见姒离发丝凌乱狼狈疾步踉跄而入,面色冻得苍白,身上只披着一件商白的披风,道:“书房有刺客!”因冻得厉害,她的嗓音控制不住的颤抖。 说话间她脖颈间的被商白啃噬而出的红痕,刺目清晰,商玄眸底冷沉一闪,强压下腾得起身一把展开身上的貂裘,将她冻得发抖的身子裹住,双臂在貂裘下紧搂着她冰冷的身子压在心口,让二人间没有一丝缝隙,尽量让她快些暖过来,同时低头贴在她耳边秘密说了三个字:“、吾的人。” 姒离身子突然僵硬,不可置信刷得抬眸盯着他。 商玄见她死死盯着他的眸中瞬息之间万千波澜涌动,突然间泛红,眼底竟有泪水汇聚,不曾料到姒离会如此反应,眸色一怔,翻滚的怒意倏然消失,手臂下意识圈紧了她的腰身,抬手便要给她拭去。 姒离看着他要触及得手,才猛然惊醒她此时异常,骤垂下了眸压下泪意,慌忙转头避开他的手。 商玄的手落了空,凝着她避开后露出的脖颈红痕,缓慢落下,以指腹抚过,发现她瞬间僵硬,手指却未离开反加了力道,暗沉眸子低头贴在她耳边,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和姒国都安全了。” 说完压下心头方才看见她流泪时得复杂,陡然放开了她,将貂裘脱下裹住她,拿起桌上的佩剑转身疾步离开了前堂:“你留在这里歇着,吾去救大哥!” 姒离刷得睁开了眼下意识转身,急眸望去,宫灯下飘飞的雪花中,他身影越来越远,未几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手指无意识攥紧了还带着他身上檀香味的貂裘。 书房内,商白因一臂受伤,与两个黑衣人缠战许久,已是明显落于下风,身上又增添了好几处伤口。 被捆绑的姒秦站在灯烛旁,看着如此情形,眼角流泪痴痴笑着。 他原来不冷血也不无情,他原来也会不顾自己安危去救女人,右夫人她错了,她也错了,他会爱人,会为了那人做任何事情,为何这个人不是她,偏偏是女扮男装的姒离!她为何什么都不用做就得到了他的爱?而她纵使做尽了一切,也得不到他的一点儿真心? 他答应了姒离的条件,她和腹中的孩子便不会有命活下去,他为了姒离可以杀了她,原来他从来没有打算让她活命,什么册封他们的儿子为太子,让她做王后,不过是哄骗她今夜演这一场戏,她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连她怀上这个孩子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她竟愚蠢得以为他终究是对她有那么一点儿心思,才让她第一个有了身孕…… 刚想到此,突然见旁边的内侍眸底恨意一闪,觑准千载难逢得良机,陡然从袖中抽出了匕首,直接便刺向被逼到跟前的商白背心,他此时正应对两名黑衣人,根本无暇分心。 本满心哀伤怒恨的姒秦面色倏然苍白,心头一慌,想也未想,猛倒身撞向了商白。 内侍刺去的匕首刺得一声便刺入了她身上,姒秦还未来得及放心救了商白,突然背心刺痛,怔怔垂眸看去,便见一把染血的长剑从心口穿出。 “你!”商白本察觉身后有人攻来,当即用尽了全力逼开黑衣人,急剑回身攻向身后之人,却不料竟是姒秦,眼看身后两人又攻来,他冷漠抽出了剑,根本未曾去看她临死前苦涩的眼睛,便继续与来人过招。 姒秦双眸含泪彭得一声倒在了地上,涣散瞳孔得美目直直凝望着正博剑得商白,双腿间衣裙渐渐被正在流出的鲜血瞬间便染得通红骇目。 而旁边内侍一刺未中,暗咒一声:“该死的!”当即便不顾生死,再次拔出了匕首刺向他。 商白难于应付,剑招上得破绽越来越多,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就在他被逼得极其危急时,破门而入的商玄陡然挑开了刺向他心口的剑,紧随他而来的侍卫当即与两名黑衣人,内侍打起来,商玄急忙扶住遍体鳞伤得商白:“小弟来迟了!” 商白面色苍白看了他一眼,阴柔的面上微露笑意,就着他搀扶站稳身子:“来了便好!” 又看向将黑衣人团团围住的侍卫冷了面色:“孤要活的!” 商玄小心扶着他跨过姒秦的尸体,走到不远处得座椅上坐下:“我去请太医!” “不必!”商白陡然阻止:“书柜三层的暗格中有伤药和棉布,取出来为吾处理,皮肉伤,不碍。” 他这是不打算让今夜的事情泄露出去,商玄余光暗沉扫了眼硬塌前姒离脱下的衣物,转身去取。 他竟然答应了他的交易条件,太子怎可能因为区区男色而放过姒国,放弃了釜底抽薪折损他势力的计划? 半晌包扎好伤口后,商白扫一眼仍负隅顽抗得黑衣人,和已被抓住的内侍,看向他沉凝问:“姒离情况如何?可受了惊吓?” 太子根本不是会关心他人之人,更何况是姒离,商玄恭敬如实道:“现在在前堂歇着,还算平静,我见到他后,才知道有人要刺杀大哥。” 他让暗人行动的时间,商白和他不可能发生什么更多的事,他怎有可能只看见姒离脱了衣服,便改变主意? 一刻后,黑衣人和内侍都被抓住,却是疏忽,黑衣人和内侍全部都吞了毒药自杀,搜遍了他们全身亦搜不到任何有能查出幕后主谋的线索。 商白扫过地上包括姒秦在内的四具尸体,冷沉摆了摆手:“拖下去全部埋了,今夜之事,不得泄露出去,否则格杀勿论!” 侍卫全是他的心腹,恭敬领命:“是。” 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商玄凝眸斟酌看向他道:“兄长不打算彻查了么?” 商白散去了眸底冷意,淡淡道:“如今正是姒国和商国签署盟约的关键时候,不必让父王知晓这些事情影响两国关系,否则便中了阴谋者下怀,姒王不会派刺客刺杀孤,那姒秦只怕是争风吃醋恨了孤,才下杀手,吾身上伤势掩在衣服下也看不出来,听说姒王有个太医令名陆云,孤一会儿送姒王回去,顺便让其一诊。” 商玄闻言沉思片刻,恭敬颔首:“兄长思虑周到,小弟明白了。” 商白沉叹一声:“今夜之事只怕日后难以避免,你也要小心。” 说完走到硬塌前俯身去检姒离脱下的衣物,却因胳膊有伤,极为不便,商玄当即便要帮忙,商白眸底一丝不快闪过,淡淡阻止:“不必,孤自己来!” 他这股对姒离极强的占有欲商玄清晰感觉到,眸底陡一闪沉冷,缓慢站直,俯视他蹲下得身子,手指按紧了佩剑。姒离你究竟做了什么?竟能让他突然之间变成这般模样? 将所有衣物都叠好后,商白取了锦缎包住,才对商玄道:“带孤去见姒王吧。” 前堂,商白和商玄到时,姒离身上依然穿着商玄的貂裘,面对房门坐着,见他们平安无事到来,紧绷的面色一松,起身问:“情况如何?” 商白看她面色如常,虽不喜她穿商玄的貂裘,却也未露,当时情形她只穿一件披风,阴柔得面上浮现笑意,也不避讳商玄在场,走近便抬手按在她肩头,意有所指道:“你无事便好,为何不让侍女给你拿些衣物换上?孤的衣物虽宽大些,你总也还能穿。” 姒离发觉背后一道无法忽视的沉冷眸光盯着,又不能避开商白的亲昵举止,怔了下,淡笑:“担心两位殿下安危,忘了。” 商白随即收回了手,笑道:“你的衣物孤带来了,随孤去卧房中换吧。” 姒离明显感觉身后的眸光更沉,貂裘内掩着的手指抓紧了边缘,轻点了点头:“嗯。” 第82章 联姻和亲 就在此时,商玄的声音突然异常突兀得响起:“你们随兄长去服侍姒王!” 商白刚迈出的步子一顿,回身看向他,商玄的视线意有所指提醒扫过他的胳膊,商白笑了笑道:“三弟不必担心。” 他以为商玄是顾及他的伤势,姒离却知商玄这是决定相助到底了,紧捏着貂裘边缘的冰凉手指骤然一松,有了些许温度。不论出于何种目的, 商玄从他胳膊上移开视线凝向他,暗有所指关切道:“方才姒王行路不察,摔倒受了皮肉伤,天色不早,小弟以为兄长还是尽快送姒王回行馆,好让陆医令处理伤口,若是因此生了风寒,无法进行后续的事情,便与兄长方才一片体念之心相佐,反为不美。有婢女在也能快些。” 商白听出来他这是让他尽快去处理伤势,虚情假意的关心,他这戏演得倒是一如既往的惟妙惟肖,余光扫见他按在佩剑上的手背上有强忍不快的青筋,猛然才想到姒离虽在看来是男儿身,可难保商玄不对他别有用心,方才突兀的阻止他离开,心头不由阴沉冷笑,又改变了入房后宠幸姒离的主意,笑道:“姒王不喜生人近身,倒不必了,你去吩咐他们备车吧,孤陪姒王更衣后便送她回去。”今日他真是收获颇丰。 说完便再未多言,和姒离一同向后面的卧房走去。 二人消失在视线中后,商玄才放松力道,手背上故意鼓起的青筋瞬间消失,离开大厅去传他的命令,随后返回坐着等待。 不到一刻,二人再次出现在了大厅中,姒离已然再次穿得严严实实,走近将貂裘还给他:“方才多谢三殿下。” 商玄淡笑接过:“应该的。” 看向商白微弯腰:“兄长,车已经备好。” 商白虚扶他道:“夜色已深,三弟回去吧,不必再陪着我们,姒王有孤作陪,你早些回去歇着。” 商玄怔了一怔,皱眉道:“这怎可!小弟还是送兄长回来后再回去!若再出意外,小弟还能有些用处,否则小弟纵是回去,不能见兄长安然回到太子府,也是坐卧不安,” 一旁的姒离亦看向商白笑道:“三殿下所言在理,若无他护送,殿下送了孤后独自返回,孤也无法安心。” 商白本要拒绝,见她眸中关切倒不是作假,抬手将旁边侍婢拿着的狐裘披在她身上,手指似是无意擦过她脖颈间,笑了笑点点头:“为了让你安心,孤只好委屈小弟了。等签署盟约后再重新设宴款待你,一全情谊,今夜意外坏了你雅兴,孤心中甚是遗憾。” 姒离脖颈微僵,幸好他手指离开的快,才未发现,听到他后面的话心头微微一沉,他这是提醒她盟约签署前,她可以安枕无忧,过后她便该兑现与他的交易……柔魅一笑微低下了头:“多谢殿下盛情,孤定如约来。” 半个时辰后,数十名侍卫护送着他们到达了行馆,陆云秘密未商白处理了伤口,便由商玄等人继续护送回了太子府,并未过多停留。 姒离脖颈上衣物遮得严严实实,巫起和陆云未看出任何端倪。姒离只省去了交易的部分,将事情来龙去脉说出,告知最后是商玄派来的暗人扰乱了刺杀视线,商白才未将姒秦刺杀的事情迁怒到姒国,为了不影响盟约签署和两国关系,决定暗中彻查。 巫起听完冷冷笑了声,凝视她道:“可惜姒秦就这么死在了他手上,王上还不可掉以轻心,还须早作打算,商白暂时不针对姒国,但却不能保证日后不会。” 姒离笑着颔首:“孤心中有数,你们都下去歇着吧,再过十日便能签署盟约,这段时间期间好好准备准备。” “是。”巫起和陆云告退。 太子府,商玄送回商白后才驱车返回自己府邸。 书房内荀林父已经再等着,见他回来,面色冷沉:“殿下可否为属下解释,今夜损失三名手下助姒王有何益处?” 商玄边走边到漆案前解下了腰间佩剑放在上面:“益处只有一个,阻止姒王和太子合作。若今夜孤不出手,姒王便会成了太子的人,姒国和他对孤虽可有可无,但绝不能拱手让于他人,成为孤的敌人,” 荀林父不知期间还发生了这件事情,面上的冷意散去,问出了随后而来的疑窦:“太子本就想要铲除姒国,没有殿下的关系亦会动手,有何必要答应与姒王合作?” 商玄闻言跪坐在了软垫上,垂眸端起茶杯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他答应做兄长的男宠,与兄长达成了交易,今夜发生的事情不会外传。” 荀林父诧异一怔:“殿下莫要说笑,刺客的事情传出后,姒国和姒离难逃其咎,他完全可以借题发挥,让王上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姒王,再发兵攻占姒国,王上为补偿他,极有可能将姒国封赏做他的采邑,届时名利双收,同时再剪除了殿下的合作者,一本万利的天大利益,他绝不可能为了区区美色放弃,除非……” 刚说到这里,商玄突然抬起了眸接话道:“除非得到姒离,能得到比这更大的利益。” 荀林父若有所思认同点了点头:“可这利益如果是斩断姒王和殿下的合作关系,却说不通,太子想要的也会是姒郡,而不是姒国。杀了姒王远比留下他的用处大。第二个好处是无双美貌美,除了这两样,她还能给太子什么利益?人皆喜新厌旧,时间长了,那容貌美丑都没有了区别,容貌的好处也没有了。且太子想要得到姒王,有的是其他办法,何须付出这般大的代价?” 商玄沉默不语,收回视线不徐不疾饮着茶,杯中茶水尽后,眸中闪过了那时给她披上貂裘时,未掩紧的披风缝隙中露出的一截白色,那是上好的白棉布,恰好在他胸腹位置,微阖住了眸,将茶杯放下,回忆着搂他在怀中时,从他身上传来的那股异常柔软之感,心头一直得猜疑有了出口,手指微握成了拳放在桌上,若有所思问了一句:“假如姒王是女子呢?” 荀林父怔了下后突然笑出了声:“殿下说笑,若是女子,此举倒是可以解释得通了。太子来日可向王上请求联姻,求娶姒王,一通婚姻之好,姒王再为太子诞下子嗣,太子便当真是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得到姒国,和她死心塌地得辅佐。” 说着顿了顿,凝向面色深沉的商玄叹道:“只是姒王怎可能是女子!殿下莫再异想天开!” 商玄闻言抬起了眸:“谨慎方为上策,他的身份疑点太多。” 荀林父见他眸光冷沉,并非毫无根据得猜测,本以为他是随口而言的心思一凝,不再等闲待之,意有所指问道:“殿下何出此言?姒王看起来根本不像女子。” 商玄暂还不愿说出猜测根由,淡淡道:“明日挑选一名看似男子的女子送到你房中,一夜过后,你便知道男女的区别不止在外相了。” 荀林父陡然脸一黑:“殿下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属下有家中糟糠之妻此生足矣。殿下既不想说,属下也不问了。那便早拟对策,若姒王当真是女子,万万不能被太子得了,殿下也不能再置她的生死于不顾,今夜临时变通,殿下英明,属下日后护派人寻到他们的尸首厚葬。” 说完面上露出了正色,肃然凝视他道:“殿下打算何时行动确认姒王的身份?” 商玄沉静道:“如果姒王真是女子,现在商白为了算计孤,还没有对父王说出姒离身份的打算,这段时间务必为他来日向父王提出联姻请求设置障碍,确认身份非是当务之急。” 荀林父见他已然有了计策,也不再费尽心思思考,笑问:“殿下要怎么做?”如果殿下猜测是真,那么姒王便只能死心塌地是殿下的人,只不过这个死心塌地需要个漫长的过程,他们该做长远之计,确实更重要的是让太子无法向商庄王开口。 商玄闻言,眯眼向王宫望了一眼:“等着孤的好消息便是。” 第二日上午,未辰宫,商玄入宫觐见,商庄王传了他进去。 商玄跪坐在大厅中央,恭敬对着高台王座上的商庄王道:“儿臣以为仅仅签署盟约尚不足以完全约束姒国,虽然商国要灭其国易如反掌,但出兵终究劳民伤财,若能不费一兵一卒将其变为我商国之地,方为上策。” 商庄王本还批阅竹简的手一顿,略带病容却不改威严的脸抬起:“哦?说来为父听听。” 商玄道:“在儿臣的几位姐妹中挑选一人下嫁给姒王,待来日诞下子嗣,父王可派人神不知鬼不觉毒杀姒王,再扶立父王的外孙为王,少子年幼,父王届时可派大臣前往辅佐,或是直接将公主和外孙迎回商国,另派摄政之人,时机适当时,便可将其变为我商国属地。” 倒是与他想到了一处,商庄王浑浊却不掩精芒的眸底有一道深沉光芒闪过,沉笑一声问道:“你几位未出嫁的姐妹中何人最适合?说说你的看法。” 商玄垂眸想了片刻才抬眸凝视他道:“颖儿妹妹聪慧静敏,是不二人选。” 商庄王未曾料到他会挑中了她,本还笑着的面色陡然一沉,当即反对:“谁都可以,唯独颖儿不行!孤当初答应你母妃要照顾好她,怎可将她外嫁!” 颖儿正因为长得最像母妃,才得了商庄王眷顾,可……商玄沉稳伏拜下去,耐心劝说道:“父王对颖儿宠爱有加,世人皆知,正因她隆恩在身,才是最适合的人选,唯有如此方能显示父王对姒国的看重,而不是随意选择其他王族女子封为公主外嫁。其他几国见父王如此优待姒国,日后若遇危机,便会先诉求于商,于商有莫大好处。且小妹离国最长也只会是两三年,一旦诞下子嗣,毒杀姒王后,父王完全可以将小妹和外孙迎回商国,重聚天伦。儿臣虽不舍小妹远嫁,可为了商国……” 刚说到这里,殿门突然被从外推开,一名高鼻墨蓝色眸子的女子出现,冬日清冷的光芒下,看去宛若深谷幽兰,她走近商玄身边跪了下去:“父王,颖儿愿意嫁!”声音宛如山涧流水,潺潺动人。 第83章 阴谋危机 商庄王面色发沉不说话。 商颖恭敬继续道:“颖儿本想着此生都不嫁人陪在父王身边,如今有此机会,能为父王分忧,能为商国出力,颖儿愿意。用不了两三年,一年之内颖儿便可诞下王子,届时再归国与父王相聚。 ” 话音落后,未辰宫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商庄王仍然沉着脸一言不发,双眸紧盯在商颖身上,商玄和商颖垂下眸静静跪着等待他下令。 许久后,未等来他同意或是反对,商庄王沉默着站起,拂袖向宫殿外走去:“你们兄妹二人退下吧,寡人考虑后再做决定。” 商玄和商颖怔了下,转眸凝望着着他虽强撑健壮,但已佝偻衰老的背影,垂下了眸道:“是,父王。” 二人目送商庄王离开后,才起身一同去了商颖的寝宫。 商颖沉凝问商玄:“如此我当真能顺利离开王宫?还能助哥哥?” 商玄抬手轻按了按她的肩:“只要父王同意便可,他如今看着你的神色越来越不对,让你名正言顺出宫,此时正是良机,到时候再想办法让姒离放你们离开。日后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一切听哥哥安排。” 商颖闻言眸底骤然闪过恶心厌恶,垂下了眸紧握双拳:“若非他看上母妃美色,抢了与三王叔两情相悦的母妃,母妃又怎会与三王叔……” 说着喉间哽涩,她再也说不下去,一瞬憋红了眼睛,沙哑转了话音:“吾纵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也是他从小抚养长大的,他怎能对我做那禽兽不如的事情?要不是哥哥你安排在我身边的景卫臣机敏,那夜我便……” 商玄暗沉了眸色,转手为她拭去眼角泪水:“是我未能护好你,辜负母妃所托。再等等,终有一日世上再无人敢欺辱你,污蔑母妃。” 话音刚落,殿门外响起了一声布谷鸟的叫声,商玄和商颖骤然停下了话音,商颖急忙抬手擦去剩余的眼泪,让面色恢复正常。 片刻后,其他公主说说笑笑得来了房内,商玄只稍作寒暄后便离开,留下她们姐妹和商颖说些女儿家的话。 殿门外,商玄走出后站在门口,听着里面商颖的笑声,望向原来的骊妃宫,眯了眯眼。 母妃,父王发现你们的事情后赐死三王叔,你为他殉情,越发激怒了父王,当时险些将你和三王叔所生的颖儿亦杀死……你和三王叔为何不愿意再等等,等我长大后夺得了王位,要那么急行事私奔离开王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如何能逃得出父王的手掌心? 想着眯了眯眼,他淡淡对藏在暗处的卫臣道:“景流,若有一日你敢辜负颖儿,孤会将你碎尸万段。” 暗处片刻后传来了一声同样淡淡的轻:“嗯。” 五日后,行馆中,巫起、李御使看过商庄王亲笔所写的书信,收好后抬眸看向正座上的姒离:“王上打算如何?答应么?” 姒离沉静凝视二人:“强商之下,寡人只有一个选择。” 商庄王极其宠爱这个颖公主,怎会舍得将她送到姒国联姻?那一世商玄将商颖护得周全至极,不曾受到任何宫变影响,如果这次他从中阻挠,联姻得公主必然会是其他人,他想要达到此目的并非难事,他为何不阻止商王?难道此次联姻有他在其中推波助澜?他有想要算计什么? 巫起闻言直言不讳说道:“王上若娶商国公主,绝不能让她怀孕,姒王太子可以是任何女子所生,独独不能是她,否则届时商国借机发难,王上会有性命危险。” 姒离淡淡勾了勾嘴角,转眸端起放在案上的茶杯轻啜一口:“孤不会让她有孕,放心。你和李御使代孤起草国书,向商国求娶颖公主为王后,盟约签署十二日后正是良辰吉日,婚期就定在那日,回去姒国再盛礼操办,聘礼诸物待孤回到姒国,再送来商国。商王同意后,立即写信让丞相准备孤的大婚,与登基大典一同举行。” 这次联姻是她,好过其他人,不过再多一个替商玄监视的人而已。 巫起颔首:“是,王上,臣立即去办。” 一日后,国书递交上去,仅仅过了一上午,商王的国书便派了御史大夫送来。 入门后,御史大夫呈上了国书,笑道:“恭喜姒王,日后商国和姒国便是更加的密不可分了,届时臣送亲时,定要多喝些王上珍藏的美酒。” 姒离笑道:“能娶得公主,是孤修来的福分,酒定然大夫喝得尽兴!。” 又过了一日,商国和姒国联姻之事便商王大告天下。 太子府,正在查看盟约内容的商白听完手下禀报,面色倏然阴沉。 好小弟,你竟然使出了这么一招来阻止孤向父王提出与姒国联姻!父王诏令一下,天下皆知,如果他再提出联姻,说出姒离的身份是女子,无异于要父王出尔反尔,自食前言,且他早知姒离身份却不提前告知,随后再说出,更有欺君嫌疑,父王此时疑心颇重,稍有不慎便会触怒他,若让他以为孤故意欺君,你便能得了好处…… 孤动作慢了一步,竟又被你抢占了先机…… 良久后,商白和缓了面色,彭得一声扔下手中竹简,转眸看向手下:“部署得如何?” 手下拱手道:“已经按照殿下命令安排好,只等合适时机动手。” 商白冷冷笑了一声:“传令下去,让他待命,孤会为他创造机会。” 这次暗杀,商玄你插翅难飞,抢得了先机,也要有命继续与孤抗衡才有用,姒国是孤的,商国是孤的,未来这天下亦是孤的,妄想与孤斗,你太自不量力了! 三日后,到了盟约签订之期,商白和姒离各自率领文武大臣从王宫和行馆出发,前往签订盟约之地-----王都盘镐东郊的巍山山巅。 山巅最中央有一座两丈高得石台,上有一石桌,两个石凳,台阶仅容两人同时登上。 他们到时恰好旭日东升之时,云海波荡,瑰丽壮观。 商白看向同站在台阶下的姒离,伸手一指台阶,笑道:“姒王与孤一同登此台吧。” 姒离王袍在身,转头间冠冕微动,看向他一笑:“殿下请!” 话音落后,二人同时转身向上登去。 随后商国御史大夫和姒国的李御使拿着盟书跟上,身后两名内侍紧随。 良辰到后,两国御史大夫分别将盟书摆放在二人面前,商白展开盟书,取出随身携带的王玺盖上。李御使将姒国玉玺交给姒离,她亦在锦帛末尾落印,两位御史又捧起盟书交换,二人继续分别在对方的印章旁落印。 盟书随后由两名御史各自收起封在漆盒中保管。 身后的内侍这才走出,将斟好的一杯酒先放在姒离面前,托盘内皆放着一把匕首。 姒离滴血入酒后内侍又端到商白面前,待二人都滴入血后,内侍将杯中酒分倒在两个酒爵中,分别端到二人面前。 商白接过酒杯双手捧着,笑看姒离:“歃血之酒饮后,商国和姒国便可结永世之好,日后但需商国出力,姒王定要开口,孤代父王饮了此杯酒!” 姒离举杯笑道:“日后寡人治下姒国誓死追随商王!殿下请!” 此时天际已然明日高悬,霞光万丈,太子一身玄黑滚金边太子锦袍,姒离一袭紫色衮金边王袍,金芒下相对而笑的二人不止熠熠夺目,而且异常的刺眼。 高台下,仰头目注商白侧影的商玄眯眼,冷一勾嘴角,右袍微动,掩在下面的手指按在腰侧斜挂的银黑佩剑上,力道不轻不重一握剑柄。 商白和姒离放下酒杯后,站起一同走到高台边缘,俯视站在下面的众臣。 以丞相凤尹、国尉蔺冢为首的商国文武大臣,和姒国来的大司行巫起,右将军等人一同躬身行礼,齐声恭贺两国盟约达成。 随后众人一同进入王宫,商王特设下了国宴,款待姒离,仍然因身体原因在寝宫静养,由太子代为主持。 宴席间,莺歌燕语,觥筹交错,乐声冲天,好不热闹。 到了宴尾,最后一个表演时,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双手合抱箜篌走出,一身湖水色衣裙翩然如飞,身姿袅娜,朦胧飘动的面纱更显绝色倾城。 大厅内还有的言笑之声突然消失,变得安静异常,所有人皆转眸盯在了出现的女子身上。 女子轻步走到中央后屈膝对姒离和商白行了一礼,未曾启唇便温婉跪坐下,轻抱箜篌于膝。 姒离不由停下了酒杯,双眸亦直直凝在她身上,眸底幽光闪烁,一动不动。 一旁的商白见她如此神色,当真像极了被美色所迷得君王,像极了男子,难得他竟也未曾发现她的女子身份,阴柔的面上笑意霎时如水波涟漪漾开,端起酒杯垂眸不徐不疾饮了一口,笑眸随后才暗敛冷意扫过台下旁坐的商玄,移向女子。 第84章 商玄情怒 就在此时,一声动人心弦的清音突然连绵而起,如昆山玉碎,凤凰清鸣,又似芙蓉泣露,香兰含笑,紧接着乐声一阵阵高低起伏,缠绵悱恻,动人成画,闻之仿如能见天外冷光与月交融,仙人伐树…… 众人渐渐皆阖住了眼睛,端着酒杯沉浸在箜篌弦声中,忘了再去注意美人长什么模样。 女子奏完一曲,无声离开许久后,人们才回过神来。 商白待姒离睁开了眼睛,见她眸中同样不掩赞叹喜爱之色,笑放下手中酒杯:“姒王可想知道这名女子是何人?” 姒离叹息一笑:“殿下若知,定要说与寡人知晓,曾经沧海难为水,听了今日箜篌之音,只怕日后其他人的演奏再不能入耳了,这女子的名字值得寡人一记。” 商白轻笑,边端起酒壶为她手中端着的空玉杯中添酒,边道:“这该就是王上与小妹的缘分了,这女子是孤和三弟的小妹,未来你要迎娶的王后。听闻姒王于众乐中最为喜爱箜篌,她方才特意出现演奏。” 姒离故作怔了下,诧异惊叹笑道:“竟然是公主?” 商白忽然意味深长笑看着她:“日后姒王与小妹成了婚,便不必担心听不到箜篌佳音了。” 姒离见他眸色幽深带着一丝暧昧,面上笑意僵红,轻咳一声,垂眸端起酒杯饮下,说了一句只有二人能听到的话:“殿下何必取笑于寡人,若还有其他选择,寡人自不会陷入现今尴尬境地。” 商白看到,余光扫一眼大厅内交杯错盏饮得尽兴的商姒两国大臣,无人注意到他们,不由抬手覆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抚,低沉笑道:“孤会让姒国日后容得下你真实身份的,再等些时日,等你成了是孤的王后,无人胆敢对你放肆。” 姒离看他说得真切,指腹还在上面意有所指得摩挲着,耳根微红,噌得抽回了手掩在王袍中垂放在案下:“殿下何必急在一时。” 商白看着她这股刚柔相融得幽然恼意,在尊贵威仪得王袍衬托下异常动人,心头一阵悸荡,又垂下了手,在案下寻到她的手拉入怀中:“十日后你为迎娶小妹设宴两日,第二日孤只能留在宫中主持婚礼,第一日夜里孤可来行馆参加你设得宴,届时通宵达旦庆贺,孤便不回去了。” 姒离未曾料到他竟然会选择那夜,让她兑现承诺,本故作矫造之态的眸光冷暗一凝,酒杯上的手指捏得泛白。这期间时日多得很,为何偏偏要选在那夜人多眼杂的时候,他在算计什么?她该如何才能不让他得逞,还不惹怒他? 高台下正对二王子敬酒的商玄手背上青筋毕露,他已经助了她,他竟然还与商白如此!三名暗人已死,他无法知晓那夜他们究竟进展到何处,现在这情形,分明已经是有了那般关系,心头压抑不住的冷怒汹涌,强压才收回余光,平静笑凝旁边的二王子:“二哥,请!” 二王子发现了他方才有瞬间的走神,朝着他方才望过的方位扫了眼,见是站在姒离身后的一名容貌秀雅的宫婢,笑戏谑收回视线看他道:“三弟不必掩饰,二哥都看到了,你若当真看上了那宫婢,今夜让她陪侍便是,何必魂不守舍!二哥没有其他能耐,但是为三弟向大哥要一名婢女还是能办到的。” 商玄不料被他发现自己异常,顺水推舟笑了笑:“莫不是二哥看上了那婢女,便以为我也看上了?” 二王子被他如此将军,失笑,端起酒杯:“先喝酒!” 商玄笑举杯共饮,陶制得酒杯上有一道刚刚力道过大捏出的裂纹。 半个时辰后,席宴散时,夜色刚刚降临,商白要留在宫中主持其他事情,商玄受命送姒离返回。 行馆二楼房间中,灯光明朗,房内照得透亮,商玄将姒离送至,向她手中塞了一个细绢,便和其他人一同告辞离开。 姒离手指一握掩藏在袖中,避开了商白派来一同护送的眼线,命辛无去送他们。 深夜欲要入睡前,她才在床榻前昏黄的灯烛下展开看去,只有笔迹沉稳的四个字:“子时,吾宅。” 姒离凝视着,微蹙了蹙眉心,如今太子已经起了疑心,他们现在最好是不要再见面,他当深知此点,如今突然让她去有何急事? 亥时三刻,提前一刻到达的姒离绕过密道走到台阶下时,仰眸便见朱红的台阶上朦胧光芒洒着,密道口上的青石板早已提前被打开,小心将火把插入了侧旁的青铜支架上,她才走了上去。 站在书房内后,只见商玄背对她站在窗户前,灯柱在漆案旁,昏黄的光下在他背后洒下一片暗影。 姒离抬手掀开头上的狐裘斗篷帽子,走近站在他旁边:“太子已经掌握了你我合作的证据,那夜虽有惊无险,渡过一劫,孤暂时安然无虞,但不知他会继续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你,日后你我还是不见面为好,如果此地一不小心泄露,对你极为不利。” 商玄面上并没有出现畏惧,依然是在黑暗阴影中,看不清喜怒,似在压抑着什么,双眸半阖着启唇:“那夜孤和凤苏离开后,你和太子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姒离正望着窗外皎洁冬日月色的眸子微垂:“殿下心中有数,何必非要孤亲口说出来?以这男儿身侍奉太子,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好事,不过能换得姒国安然无事,也不算什么。当时情形危急,姒国和孤的未来全都只在太子一念之间,孤只能出此下策,多谢殿下后来牺牲三名暗人相助,他们不会白死。” 她隐晦不言,彻底断绝了商玄心头还对她和商白未发生什么,隐隐抱有的一丝希望,话音尚未落尽,从酒宴上看到他们两相授受,暗中肌肤相亲,便隐忍了四五个时辰的商玄骤然转身,一把将她压在窗户上,低头冷冷封住了她的双唇,同时一把捏住她的下颌,逼她张开嘴,带着沉冷怒气的舌头霎时侵入,发泄般地肆虐吞噬着她的气息。 姒离一震后才反应过来,面色刷得苍白,他想干什么!慌恐急推他胸口,合齿咬他,她怎会大意至此! 商玄狠狠一咬她双唇,姒离吃痛,他乘这间隙一把将她双手扣压向头顶,向前一步,将姒离死死压在窗户上,二人剧烈起伏的胸口霎时紧贴在一起,再无一丝缝隙。发觉姒离还想咬,商玄唇舌骤然一顿,睁开眼冷沉对上她的视线,低沉冷厉道:“你已然服侍过太子,何必还故作姿态!孤能看上宠幸你,是你和姒国万世修得的福分,你若敢咬下来,不必等太子动手,孤便让姒国永远成为历史,该如何做不必孤再教你了,姒王!” 姒离闻言咬下的唇齿倏然僵硬,突然之间想明白了,那夜他本可以更早出手助她,却迟迟不动,直到后来才助她的原因,竟然就是为了现在能这般羞辱她,心头一阵窒息,见他眸底毫不掩饰的欲/念讽刺和占有之意,残留的一丝血色渐渐从面上散去,她浑身冰冷放弃了挣扎,笑着扯了扯嘴角垂下眼帘,恍然道:“三殿下说得是,孤一时糊涂了,还望殿下莫要怪罪。”他的报复终于开始了么…… 商玄这才松开她的双手,冷漠“嗯”了一声。 姒离随后知趣得搂住他的颈项,主动贴近含住了他的唇舌服侍亲\\\\\\\\\\\\\\\\\\\\\\\\\\\\\\\\\\\\\\\\\\\\\\\\吻着。 她唇齿间全是他那一世早已深入骨髓的熟悉温热,刻骨柔软,此时二人却已非那时缱绻,此时相近,她才知自己根本忘不了他,若是他们都死在商国灭时该有多好,她和他,还有孩子……姒离紧阖恍然的眼底急速闪着一幕幕过往,意识渐渐陷入回忆,慢慢涩红了双眸,因此时与商玄纠缠而窒息痛涩得心口却是好了些许,苍白的面上微微恢复了血色。 商玄自始至终冷沉看着她,见她没有血色的面上竟出现了动情后的绯红,还有一丝异乎寻常得柔情,是对心爱之人才会有不自觉流露出的,这不可能是对他,而是……他竟有了喜欢的人,还把他当做是那人,陡然闪过心头的认知,令商玄骤然铁青了面色,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退出了她双唇:“睁开眼!看着孤!” 姒离自我麻醉沉浸在那一世的意识骤被他强迫拉回,缓慢睁开了双眸。 泛红带泪的眸底情意来不及散去,也未意识到此时泄露,便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商玄强压心头的怒火腾得烧了起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儿,哐当推开了书房门,强拽到了卧房中,噼里啪啦扫落妆台上的一应物什,将她按在上面。 姒离腰身撞在了梳妆台上生疼刺痛,二人身后对面摆放着一块金铜打制的穿衣镜,此时将她痛白的面色照得一清二楚。 商玄还未等她有所反应,便带着垂头咬在了她唇上,发狠得噬咬吮/吻,姒离疼痛为了姒国却也只能忍着,商玄觉她僵硬立,一动不动,拉起她的手强按在腰间玉带上,吻落在她白皙的耳垂一咬,暗冷命令:“给孤解开!姒王!” 第85章 秘宅暗情 姒离手指一僵,在他冷目注视下垂下眼帘,咔哒一声解开,他身上腰带滑落在地,被束缚住的锦袍瞬间散向两侧。 商玄脱下了她身上狐裘,继续拉着她的手按在她腰间,姒离解掉了腰间玉带,商玄不允她停下,再次拉着她的手到了中衣衣带上,暗沉眸色:“继续解!” 姒离垂下的眼帘微颤,手指一动拴着得衣结松开,又去解另一侧,最后的两条系带随着衣物一同滑落,随后便再未停下,去界里衣的衣带,片刻后中衣和里衣相继失了束缚从胸口垂落,露出了胸口裹缠得极紧得白棉布。 商玄看见这,搂在她腰间的手指骤然加了力道,姒离腰上一阵揪痛,竟是他手指深嵌入了 肌肤内。 商玄微眯着了眼,不辨喜怒盯着她随呼吸轻轻起伏的胸口,缓慢以手指插//入她肩头里衣边缘,将衣服从她身上剥落。 姒离霎时不着寸缕,光裸着上身站在他面前,一个赤\\\\身裸体,一个衣袍蔽体,一股异样神魂激荡的禁忌气息开始在二人间弥漫开来,只觉他盯着的眸色渐渐得越来越暗,越来越红,突然他便抬起手落在她右胸口在她绵\\\\\\\\软得位置,沉沉压下,摩挲着若隐若现的凸起。 一股奇痒自他掌心钻入心心尖,姒离呼吸不由凝滞,胸口得起伏变得大了些。 商玄能感觉到下面凸起柔软变得圆硬,视线移动在她面上,原曾幽美清净的面上此时全是诱人心神的晕红,眸光一暗骤然俯首吻住了她的唇。 半晌后,姒离被他吻弄得浑身燥热,呼吸变得凌乱,他手指又突然离开移动到了肩窝下,抽出塞在边缘的布头,姒离才知他要干什么,心头一紧,手指下意识转过去阻止,商玄一咬她的唇,便拂开她的手,用力抽出解着。 少顷过后,白布已被绕着胸口展开解开了三圈,只剩下了最后薄松得一层还裹着,昏黄的光线下,罩在上面的白布被绵\\\\\\\\软凸//起顶起,松松垮垮,随着姒离压抑紧张地呼吸高低起伏着,欲坠不坠。 商玄眸色更暗,骤然一把扯落白布,姒离呼吸一窒,急抬手去掩。 商玄却不等她挡住,便一托她腰身按在梳妆台上,张口含住了她一侧绵软用力一吮,埋首其间吮//弄舔//舐。 二人最后一次亲密是在那一世国破前一夜,许久未有突然而来的刺激,姒离这具身子还是第一次,只觉心魂都被他吮了出来,呼吸一促,顿绷紧了身子,后仰起脖颈靠在了后面的梳妆镜上。 这一动无意识将胸口又送入了他唇间,商玄唇齿间越发急切,身子发软得厉害支撑不住,姒离只能急忙抬手紧紧抓着他肩头衣袍。 就在此时,商玄却是突然抬起了头,便攫住她急促喘息的唇,将那隐秘的软热让给了手指,急切而渴望吻着,交换着二人唇间的津液。 姒离被吻得呼吸难济,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商玄手下的动作渐渐粗鲁起来,胸口被他不断的揉按成各种模样。 一股异样的刺激从他唇齿、掌心和□传来,姒离只觉腹间一股热流涌动坠落滑出,双腿本能一紧夹住了他的腰身。 商玄手指骤然离开她胸口撩起自己下摆,露出早已贲张的灼热,以膝盖顶开她双腿,倾身抵入她双腿间,腰后的手按住她强压向自己,二人皆燥热激荡的隐秘处霎时触在了一起,商玄登时一挺□,便毫不怜惜便直接侵入,用力撑开她的身体贯穿到底,一丝鲜血霎时顺着二人相融处流出。 “呃嗯……”姒离痛得绷直了身子,在他唇间呻//吟一声,白着面色抓紧了他肩头,之指尖深深嵌入肌肉中,一动不敢动。 身下一阵急促的推拒痉//挛,商玄身子骤然紧绷,方才宠幸她时那不容忽视的阻碍,一直压着怒沉的心口骤然僵住,刷得睁开了眼,看着她发白流着冷汗得面容,皱了眉不可置信:“你……你和商白什么也没有发生?” 姒离僵硬了身子,才醒悟他今夜为何这般异常,睁开眸子,迷离间看见了身后穿衣镜中她不着寸缕被他按在梳妆台上,发丝凌乱,肢体交叠纠缠,淫\\\\靡之象毕露,而他却是衣裳在身,心头一阵不自在,陡又垂下眼帘,“嗯”了一声。 商玄发现她自持平静眸中,瞬间闪过得羞意,柔魅之色尽露无遗,与那时她刻意对商白做出的神色全然不同,心口骤有些不同于方才欲\\\\念充斥的悸动。 误解略有懊恼的心绪下,他手臂骤然轻紧了她的身子从压着的妆台上拉起,搂入怀中,下\\\\身停在她身体里不动,垂头落吻在她垂下的眼帘上,眉心间,鼻梁上,小心翼翼又带着一丝珍惜,最后停在了耳边含吮住她的耳珠吮吸暗哑道:“今夜过后你便是孤的女人,大商未来的王后,只要不背叛孤,你要的一切,孤都可以让你得到,只要商国在一日,姒国便可存在。” 这是他们消除横亘在二人间的最好办法,他是握紧了她的命脉,可他如此说,是当真因重生后愿意忘却过往恩怨情仇,解决所有阻碍,二人重新开始?还是为了让她死心塌地臣服于他和商国,寄情于他,为商国卖力,日后再杀她灭姒国报仇,现在所言也不过是他算计中的一环…… 姒离已分辩不出他说的话真假,心头黯然发沉,片刻后压下因他之言而起的波澜,恢复了冷静。她该相信的只有一个人…… 商玄说完后听她低哑“嗯”了一声,自重生后便有些虚无的心头有股说不出的暖胀充实,感觉她身子不再如方才绞得那般紧致,才转手攫住了她的唇深深吻着,扣住了她的腰身开始宠//幸。 姒离靠在梳妆台上的身子被弄的动荡难稳,不得不圈紧了他的脖颈,喘息颤抖着身子,释放体内一波一波连绵而来的情/潮。 夜色渐渐深沉,许久后房内耳病厮磨得声音才消失。 二人都从情潮余韵中回复神智后,软靠在商玄怀里的姒离睁开眼,向冬月朦胧的外面看了一眼,哑声道:“天色不早,寡人该回去了。” 商玄突然笑出了声,俯首落吻在她眉心:“孤既然让你留下,自然有办法让你的行踪合乎常理,不让任何人怀疑。” 说完已抱着她走到了床榻边放下,拉起旁边被暖炉暖热的锦被盖住她肩头,掖了掖,坐下俯视着,爱不释手地轻抚了抚她面颊:“安心睡吧,孤去安排,一会儿再回来。” 他既已如此说,是绝然不会放她离开,姒离未再说什么,阖住了眼,轻点了点头:“嗯。” 待听到她睡熟的声音,商玄才起身放下两侧帘帷,走到梳妆台前捡起了她散落的衣物叠放好,放在床榻前的案,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衣袍捡起玉带系住,才拿起貂裘离开了卧房。 秘宅东侧的厢房内,荀林父听到走近的脚步声,擦得一声打了火石,点燃了灯,还漆黑一片的房间霎时明亮。 商玄走入后,跪坐在灯前的荀林父笑抬眸看着他:“殿下试探地如何,姒王是男是女?” 商玄走到他身前的漆案另一侧,席地而坐,平静道:“女子。” 荀林父闻言面上笑意微凝,叹息摇了摇头:“竟然让殿下猜中了,可惜被太子捷足先登,若是没有怀上子嗣,倒也无妨,若是有了,事情却不好办了。” 说完拎起茶壶为他斟了杯茶水。 商玄端起轻啜一口:“她和太子什么都没有发生。” 荀林父诧异怔了一怔:“三名暗人已死,当时在场的无一人存活,殿下你怎会知晓?” 商玄淡看他一眼:“她现在是孤的女人,未来会怀上孤的子嗣。” 荀林父一震,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眸底霎时泛起了亮光,激动笑道:“属下还纳闷殿下试探怎么用了如此长的时间,原来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这就好,这就好,所谓先下手为强,待日后她诞下殿下孩子,再用些手段,不愁姒王不对殿下死心塌地。” 刚说完想起了什么面上笑意一顿,急忙问道:“姒王离开了?” 商玄点了点头:“嗯。” 荀林父眉头瞬间全紧缩在了一起,叹了口气道:“殿下失策,姒王返回行馆,有那太医令在身边,立刻喝下避子汤,今夜算是无用了……” 话尚未全部说完,却见商玄狭长的眉眼间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年届四十的荀林父骤然反应过来被耍了,一停话音,瞪他:“殿下怎可戏弄属下!” 商玄哼了一声,放下茶杯:“你瞒着孤下药的时候就该想到。” 他竟然记仇到了现在!荀林父噎住,嘴角僵硬,呵呵笑了笑。 商玄才道:“孤会将她留在秘宅一日。” 荀林父闻言瞬间放了心,算计笑道:“殿下英明,一日就够了,等她回去再想用药也无用。” 作者有话要说:随时准备替换此章~~大家赶紧看完下载下,为什么大家都懂得~~~ 第86章 短暂相处 荀林父诧异怔了一怔:“三名暗人已死,当时在场的无一人存活,殿下你怎会知晓?” 商玄淡看他一眼:“她现在是孤的女人,未来会怀上孤的子嗣,你觉得孤是怎么知道的?” 荀林父一震,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眸底霎时泛起了亮光,激动笑眯了眼:“属下还纳闷殿下试探怎么用了如此长的时间,原来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这就好,这就好,所谓先下手为强,待日后她诞下殿下子嗣,再用些手段,不愁姒王不对殿下死心塌地,如此便不必再担心姒国后来逆反。” 刚说完想起了什么面上笑意一顿,急忙问道:“殿下让姒王离开了?” 商玄垂下眸端起茶杯饮着,点了点头:“嗯。” 荀林父眉头瞬间全紧缩在了一起:“殿下失策,姒王返回行馆,有那太医令在身边,立刻喝下避子汤,今夜算是无用了,虽不一定今夜便成事,但你们能在一处的日子少……” 话尚未全部说完,却见商玄从茶杯中抬起的眉眼间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年届四十的荀林父骤然反应过来被耍了,一停话音,瞪他:“殿下怎可戏弄属下!” 商玄哼了一声,放下茶杯:“你瞒着孤下药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他竟然记仇到了现在!荀林父噎住,嘴角僵硬。 商玄这才开口道:“孤会将她留在秘宅一日。” 荀林父闻言恢复了正色,放了心笑道:“殿下英明,有这一日就够了,等她回去再想用药也无用。” 商玄平静道:“明日让姒王在行馆失踪得合情合理,该如何做你看着办。” 荀林父当即颔首:“小事一桩,殿下若只为了此事来,现在可以回去了,还是陪姒王要紧。” 商玄这才起身离去。 卧房中,回来的商玄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安神香气,掀开帘帷,见姒离侧身躺着,发丝散落在枕上,在睡梦中沉沉睡着,凝眸缓慢在床头坐下。 她身上的香气,左手用剑,那时接触她会受触动而起的记忆,那把匕首……他心心念念寻找的女子竟然就是她。拥有那一世的匕首,直接找到他改变姒国历史走向,更证实她与他一样皆重生,而不同在她一开始就拥有完整的记忆,而他却慢慢才全部想起。 思忖间,他抬起手指撩起遮住她面容的发丝,别到耳后,眸底却突然浮现出了隐藏的浓浓恨意和讽笑。 弦儿,那一世你恨孤灭了姒国,让你国破家亡,可那时孤不爱你,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姒国于孤只是霸业路上必除的障碍,换做是你,也会对商国做同样的事情,孤没有错,你也没有错,错就错在造化弄人。 若之前孤已认识了你,爱着你,孤又怎会让你那般痛彻心扉…… 而你灭孤的商国,除了让孤尝尽国破的滋味,还尝尽爱妻背叛,丧子丧妻,孩子死在你手中的痛苦。商国灭了,不过是你死我亡霸路上的败亡,他国亡在商国之下,又为凤国所灭,成王败寇而已,孤有痛苦和挫败,愿争服输,却不曾绝望有恨。 孤不恨你里应外合联合凤弃灵灭掉商国杀孤,怪只怪孤无能,未能早些发现你暗中做手脚。 可你不该自杀,不该杀了我们的孩子,不该那般冷血无情得带着孩子死在孤面前,你可知孤临死时眼睁睁看着你倒下时是如何绝望悲伤?你为何要如此狠心对孤? 商玄想着突然垂下眼帘,手指落在她面颊上,沉声暗哑笑着:“你要以牙还牙报仇,让孤也尝尝国破家亡的痛苦,可你我并不公平,孤懂了你所有的痛涩,你确不知孤在你操纵□味到的心死绝望,那样的噩梦,孤再也经不起。 方才荀林父有一句话说错了,未来你是否死心塌,是否忠诚于孤都不重要,孤要从你身上讨回的从来不是这两样……” 自言自语说着他的声音渐渐变低,最后消失,只剩下暗沉飘渺得余音飘荡在卧房中,久久徘徊。 沉梦中的姒离依然睡着,并未被惊醒。 商玄收起了面上的讽刺,缓慢收回手,起身脱□上锦袍上床,掀起锦被伸手将她睡熟的身子搂入怀中,垂首如那一世般温柔亲吻了吻她的额头,才阖眸平静入睡。 第二日快到早朝时辰时,冬日的天际却依然漆黑一片。 商玄起来在婢女服侍穿衣,姒离仍沉沉睡着,临要进入密道离开去上早朝前,他本已跨出的步子一顿,又回眸看向婢女:“伺候姒王如待孤,除了离开此地,她要做什么都可以。告诉她,早朝完后,孤便会回来,姒王醒后,为她准备沐浴。” 婢女恭敬领命。 天色大亮后,卧房中姒离才醒来,帘帷遮挡下依然昏暗一片,头有些疼,她恍惚掀起帘帷向外看去,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射入,竟已经过了卯时,她陡然一震,才惊觉昨夜竟然未醒过来,浑身瞬间僵硬,眉头紧锁在了一起,手指紧紧攥着帘帷边缘。 就在此时,卧房门外响起了婢女的声音:“王上可醒了?奴婢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沐汤,可要现在送进去?” 姒离怔然收回了手,垂下按在腹上,也许只是担心,昨夜不一定就会,阖眸压下心头莫名的紧张,启唇道:“送进来吧!” 此时的行馆卧房中,子衿面色紧张盯着巫起和陆云,低低道:“这要怎么办?王上昨夜去见三殿下,竟然没有回来,辛无亦毫无消息。” 巫起凝向她:“稍安勿躁,王上既然未回,必然有其原因,再耐心等等,但切不可泄露出去,来人若要见,便说王上身体有恙,需要安心静养,不能见任何人。” 说完转向陆云:“挡人的事便由你负责。” 话音落下,房门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我回来了!” 辛无!子衿急忙去打开了房门,却见只有她一人,一把将辛无拽入又关闭了房门:“王上呢?” 巫起和陆云皆转眸凝向她。 辛无从袖中取出一块细绢交给巫起道:“王上与三殿下有密事相商,不能回来,这是三殿下的谋士荀林父拟的计策,照此行事王上不在行馆的事便不会泄露,今夜子时三殿下会将王上送回。” 房内几人闻言这才放了心,去看细绢。 秘宅内,商玄下朝后并未回来,直到黄昏降临后才出现,到时姒离正在书房内窗户前坐着,手中捧着极其珍贵的书册垂眸入神细看。 直到商玄走近将手按在她肩头,她才猛然受了惊吓,回神,见是他放松下来:“今日朝中有何事?” 商玄笑了笑走到她身旁坐下:“商议你和颖儿的婚事,不久前才结束,已经有了些眉目,过几日孤便忙起来了。” 姒离闻言阖住了书册放在旁边,凝视他问道:“为何要把你亲妹妹嫁给寡人和亲?你知道孤的身份。你父王想要让她监视孤一举一动,但你并非如此想。” 商玄收起笑意抬手将她身子搂入怀中,道:“盟约签署后姒国便可不受外强觊觎,内部有你主持,安稳无虞,她在那里才能安全。商国未却是是非所在,孤要争夺王位,血雨腥风难免,孤不想她被人算计来威胁孤,如此光明正大让她离开的机会,不能错过。她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孤也不会让她晓得。少一人知道真相,你在姒国安全便多一分。” 说着顿了顿,他垂首启唇落吻在她发丝上:“昨夜孤因你和太子在王台上那般,又以为那夜你宁愿委身于太子也不向我求助,一时动了怒,心绪不稳,言语过分……” 姒离一怔才知他是吃醋,打断了他的话轻叹微红面,抬起头注视他道:“无碍。我不与他虚与委蛇,便无法稳住他,至少在离开商国前要顺着他来,与你我皆有好处,吾也不喜接近他。” 说着犹豫片刻,才继续道:“至于求助,我晓得你会助我,还用开口求么?只是来得太慢了些,险些被他得逞。” 商玄闻言对上她的视线低沉道:“日后再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姒离微微笑了笑,随即想起了什么拉着他的手轻按在腹上,带着些许柔情笑语:“也许昨夜便怀上了孩子。” 商玄见她含笑的眸底压抑着一丝黯涩,平静笑了笑:“你还会在商国待十五日,届时颖儿出嫁,孤免不了要去送她,你若想要孩子,孤日日想办法寻机会偷偷去见你便是。” 既然想要那个孩子,你当初怎还能下得去手!他已经五个月大,再有数月便能降世,那夜你我还隔着肚子与触摸他踢动的脚…… 姒离见他戏谑,好笑不再说话,拿起了旁边的书册打开,翻到不久前中断的地方,继续看着。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垂下的眸底却是泛红湿润,眼前的字迹朦胧一片。 二人随后就如此一言一语闲话着,没有朝廷事务,没有过往牵绊,仿如寻常人家的夫妻,谁也不曾提及上一世的事情。 时间很快过去,到了子时,商玄亲自将她送回了行馆,才秘密返回。 一个时辰后,太子府书房中,从秘宅监视回去的暗人恭敬立着回报:“昨夜子时姒王进入秘宅,未归。今夜子时,三殿下才将他秘密送回。” 商白闻言面上却并无怒气,反轻轻勾唇,一阵轻笑溢出:“孤的王后与三弟还过往甚密,也算有情有义,毕竟合作了数月,说断就断不合常理,等三弟死后,她自然就该收心,知道究竟该将心放在谁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相思纠缠 暗人垂手伫立,恭敬听着。 商白说完才冷笑着下了命令:“继续监视,不可打草惊蛇,在孤收网前,决不能出任何漏子。” “是,”暗人领命退下。 此时的行馆中二层楼上卧房,房门咿呀一声开启,子衿端着刚刚熬煮好的药汤走入,见从回来便坐在床榻闭目休息的姒离面色疲倦,沉沉睡去,心口一疼,小心端着汤药走近放在旁边的案几上,抬手轻按在她肩头,唤道:“王上,药好了!” 话音甫落,姒离陡然睁开了眼,神色冷静清醒,没有一星半点儿刚醒的混沌,见子衿盯着她欲言又止眸色复杂,轻叹:“把药端过来吧,不必担心,陆云不是说了么,现在喝下去也还有点儿用,总比不喝好。他是孤的师弟,不会害孤的。” 子衿不料自己面上竟显露出了心绪,暗叹转身端起药碗捧到她面前道:“如今三王子和太子都知道了,也不知是福是祸,王上日后要小心些,这种药虎狼之药也不能常喝,对身子不好。” 姒离闻言垂下眸点了点头,碗里棕红色得药汤冒着热气,但已不烫,子衿晾得刚刚好入口,接过后看了眼里面自己的影子,仰头便一口气饮下,将药碗还给她时才道:“只要是姒国之福便足够了,孤如何不重要。” 子衿听她语气中带着一股强压得黯然,正要接碗的手一顿,张了张嘴。 姒离看出她想说什么,一笑抢先开了口道:“商玄比太子更有能为,来日登上王位的人非他莫属。这身子与其为太子所得,不如给了他。孤成了他的人,再使些手段周旋,至少在商国灭掉其他国家,姒国强大前多了一重保障,十日后如何应对太子,他也会助孤想办法。一举数得,这才是孤昨夜就范的原因,非你担心的对他生了情,孤行事只以姒国为重,不必担心。” 子衿闻言微放了心,只要她还清醒就好,接过碗凝着她道:“三殿下若非是商国王子,奴婢倒是愿意看着他服侍王上,可世事无奈,他纵再好,亦是王上来日死敌。” 她纵对那凤苏生情,也绝不能对商玄有了情分,商姒两国敌对局面永不可能更改,二人间横亘的是两国百姓,若因私情行事有所偏颇,一旦落了下风,届时受难的不止是她,还有无数百姓姒国文武大臣。 姒离晓得她的担心,点了点头笑道:“下去歇着吧。” 子衿服侍她躺下入睡才离开,姒离却是在她走后又睁开了眼,怔怔涩笑凝望着黑漆漆得床帐。 她越强迫自己忘情,却越忘不掉那份情,昨夜心绪和身子对他的反应全然由不得她控制,她本以为的自制竟在他面前不堪一击,又重回了那一世难以摆脱的循环…… 既忘不了,她也不必忘了,那便继续如那一世行事吧…… 五日后上午,中间有四日在未曾来行馆的商玄,和三名大臣来了拜访。 盘旋许久到了午膳时辰,姒离命人简单设了席宴招待,席间说了许多赞美商国繁华之词。 三名大臣听得眉开眼笑,不时得举杯敬酒:“王上请!” “请!臣先干为敬。” “王上海量……” 商玄坐在她左下首案后,看她一杯一杯笑饮着酒,皱了皱眉沉默无声,一人端起酒杯缓慢饮着,自始至终未对她敬酒。 宴席散后,他言还有事与姒王商谈,让三名大臣先走,巫起领命亲自送了三人离开。 姒离见站在她旁边,目送几人离开的商玄神色异样,对房内侍立的婢女内侍下令:“都下去,没有寡人的命令不得进来。” 一旁的子衿看出了什么,袖袍中手指紧紧一握,恭敬带着众人退下。和辛无亲自守在房门外,让其他人都不得靠近。 片刻后,房内只剩下了她和他,已经四日未见她的商玄骤然伸出一臂拦腰将她搂入怀里,低头便封住了她的唇,轻咬含/吮,异常的渴望而急切。 姒离抬手环住了他的脖颈紧紧搂着,亦带着相同的相思启唇迎合。 商玄发现了这点儿,剧烈跳动的心口越发加快,手臂顿加了力道压紧她身子,同时探舌进入,一阵狂风骤雨的侵夺。 未过多久,姒离便被吻得魂酥体麻,身子发软,喉间难耐溢着一声声勾人得喘息。 商玄听着难以将息,呼在她面上气息骤然滚烫至极,当即垂手便掀起了她的王袍衣摆,直接探入两腿间,技巧抚弄着,足够湿润后,骤抽回手,撩起衣摆,露出了早已难耐的灼热挤入,勾起她的一腿,寻到那处摩挲片刻,觉她身子越来越热,难耐扭动着主动靠近时,才骤然贯穿,推挤开绵密的阻碍,直捣入顶端。 姒离暗处一紧,气息骤然窒住,死死搂着他的脖颈,剧烈喘息忍耐着体内突然窜起得电流。 片刻后,要命得刺激过去,一股难受细密而来得奇/痒又一波皆一波得侵蚀着心口,商玄却是只吻着她得唇,在里面一动不动,手指在她裹缠得极紧得胸口作弄着,姒离睁开眸,蹙着眉心,水汽弥漫渴望凝着他,见他还是无动于衷,骤合唇含住了他在口内肆虐的舌,就在此时商玄睁开暗红得眸如野兽对着猎物般看了她一眼。 姒离还未从他这一眼带来的悸动中回神,身子骤彭得被他一把推按在后面的墙壁上,一腿被高高驾起,顿时陷入了他狂风骤雨得攻刺侵占中。 姒离喘息着仰起了脖颈,吞咽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灭顶快感,指尖深深刺入他手臂间,抓得衣袍凌乱褶皱。 渐渐的,渐渐的,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突然迎来一记重击,身子里瞬间滚烫,姒离脑中有什么炸开,紧绷着身子阖住了眼前一片空白的双眸。 片刻后,她绷紧到极致的身子才渐渐变软,就在站立不稳要向地上滑去时,一只手臂及时出现,瘫软的腰身顿被搂入心口如她般还剧烈跳动的怀里。 片刻后一股灼热湿润得气息缓慢靠近耳边,埋首在他胸口的姒离只闻一声低沉嗓音响起:“孤真是要不够你,来日你回了姒国,数百里之遥,孤若想你了该如何是好,孤的姒王?” 姒离耳根骤然烧红,手指揪紧了他的衣物,面容微动轻蹭了蹭他胸口,趴着一言不发。 商玄察觉她亲昵的小动作,手臂上顿又加了力道,恨不得将她揉入怀里,嵌入身体中,永远不分开。 他的话音落后,谁也再没有说话,就如此商玄还勾着她一条腿站着,二人身下紧紧纠缠在一起,被褶皱得衣袍掩盖着,弥漫出一股说不出得神魂激荡的气息。 “王上,”过了不知多久,房门外突然响起了子衿的声音:“凤公子来访,求见王上,可要现在宣见?” 姒离和商玄陡然同时睁开了眸子,姒离抬眸看向他,商玄正好垂下眸去看她,二人视线霎时对在了一起,姒离脸不由得一红,偏头避开他的视线微垂眸望向地面上,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嗓音低语:“放开寡人!” 商玄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笑意,这才缓慢退出了她的身子,一股热流随着他离开滑落,姒离不适动了动身子,商玄放她的腿落地,骤然从袖口抽出一方干净地棉帕探入给她擦拭。 姒离瞬间僵硬了身子,商国有哪个男子出门会随身携带一方帕子!刷的收回视线红脸瞪他,敢情你是有备而来!早就想好了要如此对寡人! 商玄擦完后当着她的面有收回袖口,抬眸见她神色,勾唇轻点了点头,表示她猜得不错。 姒离一噎,不知道该说什么,见他眸底笑意变浓,明显她得无法应对取悦了他,不再理会他,低头赶紧整理褶皱乱了的王袍。 商玄见她自己整理有忽略的地方,在她自以为弄好要让子衿开门时,低沉轻语:“等等。” 姒离怔了一怔,狐疑看他,怎么了? 商玄提步走近,又抬手解开了她的腰带,重新给她摆正了王袍,才系好玉带,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看不出任何端倪,笑凝她点了点头,扣住了她的手拉近他,让她给他整好,姒离见他眸中渴望,好笑垂下了头,伸手细致给他整着。 差不多了,二人才一同走到议事时用的案后坐下,姒离亦回到了王座。 “传凤苏进来。” 片刻后,凤苏进入,看到的便是二人议事中断,含笑等待他的情形,可心头却又觉得怪异,既然是议事,为何要把辛无和子衿遣出房外,往常并不避讳她们的。 暂压疑惑,认认真真打量了姒离面容半晌,才笑意盎然走到商玄对面的坐席跪坐下:“数日未见,看来弦弦你过得甚好,若不是本公子忙完了事务,主动来见你,你这要娶公主的忙人是顾不上来探望我了!” 姒离命人进来给他斟了热茶,笑凝他道:“孤本打算今日下午亲自去你府邸送喜帖,顺便谢过太子府那夜你相助。” 凤苏怔了一怔,诧异笑道:“本公子助你了么?我怎么不记得?” 第88章 暗潮汹涌 姒离轻笑扫了一眼商玄,才又看向他道:“三殿下都告诉孤了,你那夜险些去找老丞相调救兵,若是害你因此答应了凤相入朝为官,孤的罪过可是大了。” 凤苏才知是此事,眼底笑意顿时变浓:“为了弦弦莫说入朝为官,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值得的。” 说完看向商玄笑道:“那夜多谢殿下,原来殿下已经安排了人,幸好我被你派去的人阻拦才未回去,不然反倒坏了事情。” 商玄笑端起茶杯看着他道:“孤的诸多安排一言难尽,当时情势紧急,也无法细细说予你晓得,你的秉性,若不将来龙去脉说清楚,定不会相信孤已安排人相助姒王,如今化险为夷,不必再挂怀此事。” 凤苏笑了笑:“只是,殿下何必把这无用的事情告诉弦弦,本公子在弦弦面前的英明神武形象都毁了。” 姒离叹笑看他:“三殿下想让孤知道,你是如何尽心尽职,不愿让你功劳湮没不为孤知,好事。至于你的形象,你我初次见面时就已经毁了,纨绔风流,放荡不羁,何来得英明神武!” 凤苏面上笑意抽了抽:“弦弦原来是如此记住了本公子!” 姒离颔首:“嗯。” 凤苏没想到她还一本正经的承认,扶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罢了,毁了就毁了,反正本公子已经是你的人了,只要你不嫌弃就行。今日前来是跟你商量迎娶公主的事情,太子那日专门去老头里那里吹了风,老头子当日就杀入了本公子宅邸问是怎么回事。” 姒离面上笑意一顿:“你是怎么说的?” 凤苏道:“跟那夜说予太子的一样。” 商玄挑眉笑问:“丞相是何反应?” 凤苏叹了口气:“老头子不同意本公子娶公主,说要还认他是爹就别娶公主,要是娶公主到他死都别再想见他一面,让我自己看着办。” 姒离若有所思问道:“老丞相是如何回复太子的?” 凤苏面色如丧考妣,哀愁望着她道:“老头子居然还隐瞒了本公子一个惊天大秘密,他说自小给我定下了一门亲事,本打算等我弱冠时迎娶,结果未曾料到收到那户人家求助的来信,再派人去时已经空无一人,与我定亲的女童父母皆染病而死,女童也音信心全无。本公子还奇怪,为何老头子看着本公子的同龄人孩子都四五岁了,还不摧着我娶妻,原来是等这女童长大后拿着定亲信物来找!打算让我等到三十岁,若那女童不来,再考虑我的婚事。” 姒离晓得商国之人下至百信,上至王公贵族,皆最重信诺,丧命是小,若失了信诺便会受尽天下人唾骂,人人群起而攻之,如果凤尹当年确实为他定了亲事,纵使太子位高权重,也无法逼迫凤苏迎娶姒欢,她本还未如何解决此事费神,笑了笑凝视凤苏:“是福不是祸,凤相此举无论真假,倒是无意助我们解决了一个燃眉之急。” 凤苏又叹了口气放下茶杯:“不必怀疑真假,老头子连当年两家交换的定亲信物都拿出来给本公子看了。” 姒离诧异:“哦?可带来了?” 凤苏点头,探入怀中拉出来一个坠子,用牛皮制成得皮绳拴着,从脖子上取下后放在掌心,让他们二人看:“我就知道你感兴趣。” 只见是一截小拇指细长的白色硬物,三小节中间以银丝连着。 姒离细细看了半晌,还是不知是什么东西,问:“这是何物?” 凤苏转眸笑看向若有所思的商玄:“殿下可看出来了?” 商玄放下茶杯:“若吾猜得不错,此物当是人之小指,被斩断后皮肉尽腐,只留下了骨头,关节处又容易断开,故以银丝穿入相缀,以防丢失其中一节。” 凤苏眸光一亮,点了点头,转看向姒离:“确如殿下所言,这是那女童先祖的小拇指。” 何人竟会让先祖以不完之身入葬,独独留下小指作为传家之物?姒离想着,问他:“你打算如何,寻到这名女童么?” 商玄亦看向凤苏。 凤苏面上笑意顿时散去,继续叹了口气,这已是进了房里第三声,他今日叹气叹得太多了:“找是必须要找,至于找到了是否兑现诺言,也要看那女童现状如何,女子生存不易,她若嫁了人,本公子也不能强抢□□,再者姻缘之事,你情我愿,父母之命,若我们二人都愿意解除,也不是不可,若是她早已不在这世上,本公子也便可得个自由身,来日才能嫁给弦弦你。” 商玄见他一会儿正经,一会儿又口无遮拦,笑道:“你可有线索?” 凤苏皱了皱眉,面上微露难色:“老头子给我定得亲,可他居然不知道这家人任何底细。” 姒离怔了一怔:“但凡自小定亲,必是两家亲厚,怎会不知对方家世如何?” 凤苏无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顺顺被他家精明老头子干得糊涂事堵在心口的气:“你们万万想不到老头子是因为什么给本公子定下的亲事。” 商玄笑了笑,和姒离对视一眼,眸底皆是想要知晓的兴致,耐心等着他说。 平复了心绪,凤苏才抬眸看向他们:“老头子的爹,也就是我祖父,死之前给他留下遗言,要他将来生了儿子,按照一个地址寻到那户人家,若他们的孩子是女儿,便让娶为妻子,不得纳妾,若也是儿子,便不必打扰了。” 姒离问道:“然后呢?” 凤苏无奈凝视她道:“我又问他,祖父可知晓那家具体情况,他说也不知,只是凤家世世代代传下来的遗言,是先祖对那女童先祖的承诺,后世务必兑现。” 商玄凝眸问道:“兑现什么?” 凤苏一拍脑门,忘记说这个了:“两家若同代所生为男女异性,便结为夫妻,若不是,便不必互相打扰,但是由每一代的凤族族长去寻,那家不会来。” 商玄皱了眉,他一直用那家指代:“你所谓的那家姓氏为何?” 凤苏摇了摇头,如实告知:“无名无姓,只知道他们一直住在那个地方,世代不曾迁徙,老头子称之为无名氏。” 怎会有如此怪异的事情,既在商国,该有户籍,没有名姓如何登记造册,商玄问:“丞相可去查过人丁户籍?” 凤苏就知道他会问这,笑了笑摇头:“这家人世世代代都不在户籍上。” 不在户籍上根本不可能,有亭长乡里,怎会未将这户登记?凤尹家族自先祖便亦是钟鸣鼎食,簪缨重贵,能定亲者不可小觑,这里面究竟有何不为人知的秘事?商玄暗凝了眸。 姒离讶异不再说话。 凤苏叹着继续道:“奇怪吧,不止你们觉得奇怪,本公子也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老头子下了死令,让我继续去寻,他已寻了许久,这没有任何讯息,就靠一个定亲信物,如何去找?若商国寻不到,还有其他六国,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姒离问道:“这是那无名氏给凤相的信物,凤相给她的又是什么?” 凤苏转眸凝视她道:“一块凤家世代祖传的玉佩,本是一对,拆开给了无名氏一枚,剩下的那枚老头子给了我。” 商玄道:“这玉佩被女童典当到了他人手中亦有可能,拿玉佩者不一定就是长大的女童。” 凤苏笑叹了口气:“是啊,幸好老头子还知道一个特征,这女童背上有一块梨花样子的胎记,特殊得很,当时他只无心看见,回来后便记下了。” 说完住了话音,转向姒离道:“罢了,不谈我的事情了,五日后设宴你需要什么,尽管派人到苏和璧来找本公子,本公子全部替你准备好。” 姒离笑颔首:“嗯。” 一个时辰后,凤苏告辞离开。 商玄起身走上王台,拥她入怀道:“五日后太子让你做什么,先顺着他,时机合适时,孤的人会伺机而动。” 姒离阖眸斜倚在他怀里静静歇着,轻点了点头:“嗯。”眼帘下眸色却是暗凝着,意味与她口中回复全然不同。 商玄走后,子衿立即便将陆云熬煮好的避子汤端入,背对他们伫立在窗前凝望街景得姒离听到脚步声才收回手,窗户吱呀一声关闭,回身接过药碗不假思索饮下,碗递还给她时道:“让所有人都下去,孤要独自待会儿。” 子衿怔了下,看她神色还算平静,放心领命带着仆寺离开。 姒离则转回身,继续推开窗户,透过寒气眺望着。 两侧楼宇夹着的街巷尽头,商玄乘坐得马车已经拐了个弯儿,进入了直通皇城的大雁街,商国最繁华的南北驰道。 马车消失后,姒离才转眸换了个方位,视线所及,正是是日芒笼罩下的恢弘太子府,微眯了眯眼,姒离拿起木支,将推开的窗户顶住,任由寒气飘入,良久后,渐渐暗凝了眸色。 商白究竟为何要选择五日后那夜来寻她过夜?只是表面如此,还是背后仍有其他阴谋? 第89章 商白阴谋 五日后,行馆中张灯结彩,全是喜庆之色,宴席仅仅简单在馆内设了,受邀得数名商国文武大臣按照喜帖上的时辰,黄昏时前来。 太子直到夜色降临才姗姗来迟,下了马车后,眼前的行馆内一片歌舞欢乐,身边的人正要通报,他抬手阻止,走到寒气浸染得房门,伸手便推开。 姒离正坐在行馆的大堂与众人欣赏歌舞,听到声音,抬眸望去,见门口站着的他身披紫貂皮,阴柔的眉眼带笑穿过众人,直直向她望来,面上泛起了等待许久才终于看到他的复杂,当即起身向他走去,房内的舞姬和乐人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得顿住,她摆了摆手,让她们继续,乐声和舞风才重新再起。 房内的众臣见了太子要行礼,太子双眸只一动不动笑凝着走近的姒离,一个手势,刚欲起身的数位大臣又坐了回去。 姒离走到他身前两步远时停下,强挤出丝笑,轻语:“殿下说今日黄昏时便可到了,寡人等了许久,是什么事情耽搁了?” 话音中带着些许柔怨,拿捏的恰到好处,听在商白耳中感受到了她心头失落,和此时见到他高兴却又不想被看出的别扭,眸底笑意变浓,抬手解□上的紫貂裘交予内侍,走近取下她肩头不知何时落上的棉絮,意有所指笑道:“是孤的不是,一会儿好生给姒王赔罪。” 姒离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他言语中的弦外之音,骤然转了身:“殿下随寡人入席吧!”说话间耳根却是红的。 商白看着哈哈大笑,提步跟她向王台走去:“姒王请!” 王台上并排放着两张案,上面美酒佳肴早已准备好,为商白准备的案上之物未动,姒离桌上的东西却也没有动过。 二人入座后,商白亲手拿起酒壶为二人斟酒,竟然还是满满一壶,刚拿起酒壶的手一顿,诧异笑凝她问道:“姒王怎未动过酒?” 姒离本凝在歌舞伎身上的视线收回,转向他微微一笑,眸底强掩着欲语还休的轻怨:“殿下不来,寡人一人饮酒,实在无趣,亦无心思。” 商白眸底笑意微浓,随即倾斜壶身斟满了酒杯,一杯递给她,端起另一杯:“这次是孤错了,若再有约,定不来迟,连饮三杯先给你赔罪!” 仰头便一口气连喝三杯,第四杯才笑凝她道:“这杯敬你!若是消了气,便陪孤共饮吧。” 姒离面上这才散去不快,双手举起酒杯,笑哼看着他道:“殿下今日所言,寡人可是记住了,请!”垂眸沾唇饮下。 商白边收回酒杯饮酒,双眸却是未移开盯着她缓慢啜饮酒酿得双唇。 姒离喝完后唇边还沾着酒液,刚要拿绢帕擦拭,发现他阴柔谐趣的视线,一怔后脸刷得烧红,当即收回视线,压低了声音道:“寡人有何好看的,殿下喝酒赏舞才是正经。”继续拿起绢帕沾了沾唇。 商白见她这股微露的柔魅,真正是比那体态妖娆的女子还要诱人心神,嘴角溢出丝轻笑声:“姒王说得是。”随即转眸望向大厅内正翩然起舞的舞姬,不时斟酒饮着。 期间,不时有大臣们对他和姒离敬酒,酒过数巡后,堂内众人皆有了些许醉意,姒离亦不例外,似觉头发疼,她不得不一手支着额头轻揉着,眉心微蹙。 唯独商白还清醒,见她如此,叫过旁边侍立的子衿笑道:“孤送姒王回去休息,歌舞不必停,继续。” 子衿恭敬领命:“是,殿下。” 商白随即起身扶起了姒离,几乎半搂着她向二楼的卧房走去。 随商白来的侍卫在三步外紧随,他们进入卧房后,紧闭了房门,数名侍卫便一字排开,手按佩剑伫立,剩余的侍卫直从门口排到二楼楼梯前,戒备森严,若无他的命令,无人可以上来打扰。 卧房中,商白刚进房门便将酒醉的姒离压在了口边上,欲要落唇在她唇上。 本还醉眼迷离的姒离却骤然抬手,他的唇落在了她手心上,商白似是知道她装醉,淡笑挑了挑眉。 姒离睁开了眼,清醒非常,哪儿还有一点儿醉意,商白眼底虽有欲/念,却更有别种盎然兴致的盯着她,姒离柔柔笑了笑,:“寡人装醉可不是为了一上来就被殿下如此欺负,难得殿下偷闲能陪寡人一夜,前半夜必须先顺着寡人心思来,至于后半夜么,” 说着另一手抬起在他胸口轻轻一按,凝进他眸底私语:“殿下想要如何都可,寡人身子和心都是殿下的。” 商白早就晓得她不可能让他轻易得逞,那夜不过情势所逼,她一时收起了周身的傲气,仍凭他处置,沉声笑了笑,如此更有趣味,轻吻吻她的手心抬起头,搂着她腰身站直,却是不松开手:“你要如何?孤都依你。” 姒离眸底顿现出了愿望满足的愉悦,看着他的眸光越发柔软,商白见此觉自己强忍欲念答应她值得,笑搂着她向卧房内走去。 姒离边走边转眸凝视他直言问出了心头疑惑:“殿下为何要选择今日宠幸寡人,可是今日于殿下有何特殊意义?这几日殿下在宫中为公主准备婚事,繁忙异常,能抽出空来实为不易。” 说着顿了顿,微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不由变低:“寡人本以为会早些的。” 话音一个字比一个字低,说到最后一个“的”字几乎听不见了声音。 商白闻言眼底暗敛的精明极快闪过,余光扫了眼房内放着的滴漏,距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才不动声色看着她笑道:“当真想知道?毕竟他对你有恩,你若知晓了孤要做的事情,怕坏了你我今夜相聚得心情。” 姒离惊讶怔了一怔,略有失望垂下了眸:“原来殿下今夜来陪寡人只是为了遮掩其他事情。殿下所谓的喜爱也就这么一点儿。” 商白大笑出声,抬手轻捏住她的下巴抬起,让她睁开双眸看着他:“孤晓得你身份,对你动心时计划已经进行了大半,临时中断要付出的代价太大,数人的性命,不能儿戏,只能委屈你这一次,日后再不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姒离看他神色坦然,方才的别扭似乎有些小事大作,面上微红点点头:“寡人错怪殿下了。” “无妨。”商白笑搂着她向床榻上坐去,他坐下后,姒离本要坐到旁边,商白手臂骤然一搂,姒离身子一歪顿倒在了他身上,刚好坐在他双腿上,动作太大,撞得彭声作响,姒离急忙转眸看向他:“可撞疼殿下了?” 商白摇了摇头,环住她的腰身笑语:“孤久经沙场,皮糙肉厚,总是五个你撞也无事。” 说话间手指微紧她的腰间:“不像你如此单薄,孤那时怎会就不怀疑你的身份呢?世上有几个男子会像你一般,腰身如此纤细。” 姒离被摸到了痒痒处,脸刷得红了,急手一按,身子闪躲一扭:“殿下!” 商白见她这反应,骤便畅快笑出了声,手指却也同时加了力道按压住她,低头贴在她耳边低沉笑语道:“莫要乱动,否则一会儿孤忍不住只能食言立地要了你。” 透过衣物传来的灼热硬挺清晰得姒离想要忽视也不能,霎时僵了身子,红着脸低下头乖乖不敢乱动。 商白这才开始回答方才她的疑问,只是未直接说,先问她道:“孤与三弟间的明争暗斗,离儿你来商国多日,可有所察觉?” 姒离刷的抬起了头,凝视他点了点头道:“三王子觊觎王位已非一日。寡人与他合作,想必殿下已经知道,他提出的条件便是让寡人来日助他夺位。” 见商白只平静笑凝着她听,并未生气,姒离本担忧说出他会动怒的紧张散去,眸中露出了感激抬手轻抚在他面上:“殿下不计前嫌,还如此全心全意对寡人,寡人真不知如何方能报答殿下一片心意。” 商白宠溺笑了笑,抬手按住她的手指,十指扣住拉下按到了她心口:“寡人要它。” 姒离沉默,片刻后才凝视他说出了心底话:“寡人与殿下方才相熟,不能欺瞒殿下,这心若有十分,如今只给了殿下一分,剩下的九分,仍在寡人这里。” 商白闻言垂首吻了吻她的眉心,胸有成竹淡淡笑道:“孤等你愿意给出的那一日。接下来不可再打断寡人的话,不然这一件事就要浪费了前半夜,你的心事当不止这一件,孤今夜要摸个清楚。” “嗯,”姒离笑凝他颔首:“听殿下的。” 商白这才看着她继续方才要说的话:“三弟在王都盘镐有一处秘宅。” 姒离笑意一顿,有话要说,骤又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寡人不能立即断了与他的合作,还须虚与委蛇,十日前受他之邀去过,还曾在那里待了一夜。” 商白皱眉失笑,抬手一堵她的嘴:“君无戏言,离儿你方才再戏弄孤么?” 她主动泄露此事,无论是要得到他的信任,还是在虚与委蛇应付他,继续暗度陈仓与商玄合作,都不重要了,商玄一死,她只能选择他。 第90章 姒离陷危 姒离僵住了嘴。 商白这才收回手,凝视她接着中断的地方,道:“今夜是他和麾下之人每月的聚首之日,子时所有人便会聚齐。他安插在孤身边的暗人,受不住严刑拷打招了这重要机密。孤随后暗中动作,秘密布置,等待了两个多月,今夜是收网的时候。那座秘宅中今晚出现的人皆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姒离怔了一怔,眸底倏然露出了复杂亮光,手指紧扣住他的手指:“当真么?” 商白看她这似喜似涩得面色,与预料中完全不一样,诧异若有所思颔首:“孤怎会骗你。” 话音刚落见她眸中泪水骤然喷涌而出,惊得一怔,变了色,急忙抬手为她拭去,沉声问:“发生了何事?为何突然哭泣?可是孤说错了话?” 姒离猛然转首埋在他怀中无声流着泪,商白不知怎么回事,只能拥紧她,低沉安慰着。 良久后,姒离慢慢止住了泪水,才抬起泛红的眸子凝视他,低哑道:“我心里欢喜,殿下计划成真,日后便再也不必受公子玄钳制,与他周旋。那夜既已答应殿下,本想与他彻底斩断合作,可想殿下还要防备他争夺王位,我如果虚与委蛇假装继续与他合作,或许能探得对殿下有用的消息。” 说着抿唇垂眸,抬手解开立领,缓慢露出了衣物遮挡下的脖颈,只见上面全是深浅绯红颜色不一的痕迹,低头沙哑道:“我担心他是否发现了我的身份,自从那夜从太子府回到行馆后,我与他再见面,他都会强迫于我……”难以启齿说下去,她顿了顿话音声音比方才更低了些:“这是昨日见面时他所为……” 宠幸过无数女子的商白对这痕迹再清楚不过,商玄他这是故意做给他看的,那夜与姒离协商,必然让他看出了端倪,面色顿冷了下去,俯首安抚吻了吻她的眉心:“孤的女人,他也敢动,孤该早些动手杀了他才对!” 姒离急忙拭去了眼泪,抬手轻按住他的心口:“殿下莫动怒,他并未继续下去,我只是诸多事情憋在心头无人可以倾诉,见了殿下心安,想对你一说。 我怎可能委身于他,虽力气不如他,但若当真他太过狂妄,拼死也不会教他得逞。能助殿下,仅牺牲这些许,也值得,害得殿下生气,是我的不是。” 商白见她眸色紧张担忧,叹口气散去了心口怒火,抬手在她背上轻抚着:“孤不是生气你失身于他,商国不同于姒国,本对这不看重,只要你心中有孤便可。如今有孤护着你和姒国,与他想断便断,何须顾忌?孤根本不需要你如此牺牲,来日只需安安稳稳的做姒国王上,等待孤登基后下聘迎娶,日后再有何心事尽管告知寡人,莫一人隐忍。” 姒离在他怀里点了点头,这才注意到他胸口衣物湿了一团,全被自己泪水打湿,面色一红。 商白注意到笑了笑,手指爱怜捧住她的面颊轻轻抚着:“无妨。” 姒离听了面上骤有动容,似感动又似心动,商白见了心头一悸,低下了头便想要吻她的唇,可就再要落下时,又想起方才答应的事,暗叹口气,转落在了她鼻尖:“说吧,还有何心愿?” 姒离听他无奈叹气,面色更红了些,咬了咬唇便抬起双臂搂住他的脖颈,仰头主动吻上了他的唇,仅仅贴着,缓慢说道:“没有了,有殿下在身边,我已知足,剩下的时间都是殿下的。只是,我想给殿下个惊喜,殿下可愿意等一个半时辰?” 商白听前半句霎时惊喜,却不料又有后半句,皱了皱眉手臂按住她的腰身压入怀中,诧异凝着她问道:“为何要等一个半时辰?” 姒离启唇要说,话还未出口,本就发红的脸却突然间更红,实在看着他说不出来,轻颤着垂下了眸:“殿下不想看我身着女装是何模样么?这次迎娶公主返回姒国,我与殿下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你我虽未大婚,可今夜亦算是洞房,我让子衿暗中按着商国习俗准备了一身嫁衣,就是时间紧迫,发饰衣物简单了些许,寡人算算时间,沐浴梳妆打扮最快需要一个半时辰。” 商白不料竟是如此,看着她面上如出嫁女子般娇羞的紧张期待模样,这才醒悟她为男子装扮行事多年,终究还是女子心思,登上姒国王位亦是经腥风血雨,如今在他面前才愿意展露女子心事,不解顿时变成了怜爱笑意,眼前浮现自己所绘制得那幅画像,心头顿亦有了期待,抬起头离开她的唇轻叹:“是不是孤得离开这房间?” 姒离红脸不看他失笑道:“殿下有见过哪家新郎官娶妻,会看妻子梳妆的?” 商白看着她这又傲柔交织的小女儿模样,心头一时软得化成了水,沉声笑着松开了手放她离开怀中,才站起笑道:“孤去大堂陪众臣饮酒,你准备好了派人来叫,莫让孤等太久了。” 姒离看他衣袍被坐得凌乱,轻“嗯”一声后,走近亲手为他整了整:“殿下代寡人给子衿下令,让她和辛无上来。” 商白笑嗯一声,随后才离开。 房内只剩下她一人时,姒离向滴漏看了一眼,距离子时还有两刻,她要到秘宅通知,需要近两刻时间,商玄根本不知道暗人背叛!今夜他是在秘宅中召集所有人,她赶到还来得及么?绯红的面色渐渐发白,她当机立断赶紧脱着王袍。 子衿和辛无进来时,便见她竟然换上了商国女子平素的衣物,惊得面色一变,子衿急忙走近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已经吩咐人准备沐浴用具,一会儿就来。王上要去做什么?嫁衣沐浴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姒离顾不得详细解释,急手拿了辛无腰间的匕首插入怀中,掀起床榻上的被褥,打开密道口:“这一个半时辰内绝不能让商白进来,让辛无沐浴,你们想办法瞒天过海。” 未再多说一句话,便疾步顺着木楼梯走下,片刻后消失在了二人视线中。 子衿和辛无担心她,可容不得他们过多沉浸其中,赶紧便阖上了打开的厚木板,重新将床褥收拾好,辛无迅速换上了姒离脱下的王袍,束了和她相同的发髻,戴上王冠。 内侍送入沐浴用具时,见姒离背对他们坐在书桌旁,子衿正给她解着头发,小心搬运到屏风后摆放好浴桶,兑好了水恭敬退下。 房门关闭后,辛无起身看向子衿担心问:“接下来怎么办?” 子衿面色还算平静,安抚拍来拍她的胳膊,如往常般恭敬道:“奴婢侍候王上更衣沐浴!” 此时在行馆对面的富户院内后门,黑漆漆的夜色中,出来的姒离寻到那匹时刻准备的骏马,翻身骑上,一夹马腹,马打了个响鼻,瞬间从敞开的后门奔出,四蹄齐飞,直向秘宅奔去。 深夜寒冬,一路上的寒风呼呼吹着,刮过毫无遮挡的脸上如利刃切割,生疼冰冷,姒离握着缰绳,没有戴皮毛手套的手冻得已经麻木没有了知觉。 路两旁黑乎乎的宅楼暗影急速从眼前消失,已觉过了许久,姒离向旁边一看,错身而过的黑影,大致还能辨别,竟才只走了一半路程,心口窒息,握着缰绳的手指颤抖一紧,如今已经远离了行馆,急忙冲天扬起了马鞭,“啪”得一声落下,马长嘶了一声,奔驰得速度霎时快了许多。 快到两刻时,秘宅外的酒楼旁,到来的姒离瞬间飞身下马,见周围毫无动静,如往常她来时的模样,应该是赶到了,一口气不敢喘,便疾步奔入那处宅院,进了掌柜房间,掀起床板走下密道。 密道尽头,拿着火把走到的姒离抬眸见密道口紧闭,只有微不可见的虚弱光线透过缝隙射下,听不到房内传出的任何声音,与往常来此时的情形依然相同,姒离绷紧险些断裂的心弦却仍然不敢稍松。将火插好,快步登上,走到尽头便推开了青石板进到了书房。 书房内,走出的姒离被却眼前所见惊得怔住皱紧了眉头。 偌大的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两个宫灯像往常一样燃着,难道他们不在书房议事? 她急转身穿过大厅,奔向卧房,哐当一声推开房门。 空旷的房内依然是灯烛燃着,没有一个人! 姒离顿紧握了双拳,陡疾步到了并不大的院落内。 几个平常住人的房间内都点着灯,但却不见窗户上有人影映出,难道他们睡下了没有灭灯?姒离眸色沉凝,急叫一声:“商玄!荀林父!” 顾不得礼节便急奔过去敲他们的门,却不料手刚触及,门竟被推开,向来入睡后会锁住的门竟然虚掩着。 里面被褥整齐叠放着,人息尽无,根本就没有动过。 姒离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随后连敲遍了所有的房间,不止谋士,就连下人都消失无踪,整个秘宅内只有她一个人! 商白还未动手,这里却如此,不是商玄有所觉察提前撤走了人,便是商白骗了她,欲要在此连她和商玄他们一同除去,若是后者,心神霎时绷紧到了极致,姒离面色骤变,急忙回身奔去书房。 却不料密道入口,方才进入后盖住的青石板竟然掀不动,姒离俯身用尽全身力气再掀,还是难以撼动,本该轻松就能打开,凝在木板上的视线这才注意到了订出来的钉头,手指僵硬一紧把手,心头瞬间沉了下去。 顾不得细思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本能急起身奔离书房,却不料刚出门,哐当一声,眼前的房门顿被一人关闭,咔嚓一声紧接着上锁声响起,同时见有一股浓烟从卧房中冒出,窗户前门前亦燃起了熊熊烈火。 姒离刚要开口大叫说出自己身份,不管他们是谁的手下,都会开们,却不料只说了“寡人”两个字,火光中便见两个黑影拔剑自刎倒下,眸色震变,话音骤然顿住,僵硬转眸看着身边四方可能是倒上了油燃烧得异常骇人的火势,本未来通知商玄他们逃离,绷紧到极致的心神突然一松,自嘲着笑出了声,她这是再做什么?攥着门边的手怔怔松开,抬眸望向苑内,只见荀林父他们住的房间也都着了火。她的重生,难道就是为了今夜便要命丧在此么? 第91章 商玄知悉 三王子府书房内,灯火通明,数十道身影立着,荀林父一一扫过众人,清点了人数,确定全部都安然在此,才转眸看向商玄道:“秘宅内的人已经全部从另一处密道离开在此。太子想要除掉殿下,必然是要失望了。” 商玄冷冷笑了一声:“孤要的岂止是让他失望。” 话音刚落,一名黑衣人身负一个黑匣子进入,穿过众人,便直走到他前面,单膝跪下将木匣呈放到漆案上:“太子结党营私,蓄意放火谋害异己的证据已搜集好。” 荀林父和房内其他人的眸中顿时浮现了喜色,其中一人忍不住再次确认问黑衣人:“抓住的那些太子手下全部都招了?” 黑衣人颔首:“除了三人熬不过心力衰竭而死,其他人都招了,景仲医士的法子很管用,口供都在里面。” 商玄接过木匣,却未打开看,摆了摆手让黑衣人退下,看向荀林父:“拿去伪造被谋害的大臣名单,夹在口供里。” 荀林父笑恭敬接过木匣领命:“是。” 人群中一人高兴过后,却难掩沉重,轻叹凝向商玄:“可惜他们二人就这样死在秘宅中了,殿下又少了两名得力之人。” 荀林父散去眸底笑意,看向说话的人:“他们的家人都安置好了么?” 此人颔首:“我亲自安排的,先生放心。” 荀林父道:“此次事成,太子触怒王上,声名受损,必大伤元气,能为殿下来日登基铺路,他们死得其所,殿下不会忘了这些死去的有功之臣。” 林成拍了拍此人的肩膀叹道:“子臣,子季为殿下心甘情愿担此大任,不必悲伤,后路还艰难,你我该思后续该做的事情,莫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此人暗叹,随即笑了笑,看了眼房内其他人肃然蓄势的面容,点点头:“是。” 亦受邀到此的凤苏听到此处,疑惑更甚,商玄让他看的这场好戏来龙去脉难以理清,面上虽平静,眉心却不由得轻皱着。 商玄看出他不解,笑道:“想不通的地方不妨直言?” 凤苏骤然回神,见他、荀林父和了解内情的其他人都看向他,微微笑了笑,也不客套,视线随后落在商玄面上,直言问道:“那黑衣人的衣物被太子所得,殿下当日告诉凤某,太子按图索骥什么也查不出来。如今结果出来了,究竟如何,吊了凤某这么长时间胃口,殿下也是时时候告知了。” 商玄笑笑,未有丝毫隐瞒全盘托出:“那黑衣是孤安插在商白身边的暗人,偷了旁人的秘密给了孤,故言他按图索骥查不到孤头上。不过,他又确实查出了孤安□□去的两名暗人。” 凤苏怔了一怔,被他绕得发晕,笑皱了皱眉:“既查不到,后来这两名暗人又是怎么回事?” 商玄笑道:“他们接到孤的命令,露出蛛丝马迹,引诱太子的人查到,这二人就是子臣,子季。与其说是太子查到,不如说是孤刻意泄露。” 凤苏不解问:“如此与殿下的全盘计划有和关系?” 一旁的荀林父接过话头代替商玄道:“太子早已对殿下生了疑心,多半年前猎场,便生了杀意,可惜箭射偏了些许,未曾取走殿下性命,其后难以再寻到更好的时机下手,殿下便投其所好,让他抓住了把柄,为他创造一次暗杀的机会。 如今王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忌惮殿下的实力,乘着王上在时,殿下还有所忌讳,韬光养晦,一旦王上病逝,二人势均力敌,他若再想铲除殿下便没有那般容易了,所以这次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而子臣、子季有殿下授意,宁死不屈,严刑拷打下不泄露任何机密,直到太子派手下谋士去劝说,二人才故作渐渐醒悟,觉得太子是值得他们二人辅佐的人,才愿意臣服投靠他。 殿下深知太子秉性,摸透了他的行事手段,再加二人本就非凡夫俗子,一身本事值得太子拉拢,伪装得巧妙,便未曾让他发现端倪。 随后他们说出了所有殿下的秘密,更全心全意为他做事,越发降低了他的戒心。这次放火任务,便由他们二人和另外数人执行。方才暗人所言招供的众人,便是殿下提前抓获的太子手下,这次执行放火任务的暗人。现在做此事的则是殿下的手下。” 凤苏听到这里发现了更多问题,看着商玄的面色突然间变幻莫测,强压荀林父这番话给他造成的剧烈震荡,问:“为何还要派其他人放火?” 荀林父笑道:“太子这次要铲除只是殿下和我们,并没有其他大臣。所以故蓄意放火谋害异己的罪名需要玄殿下代劳。 秘宅,殿下曾带凤公子去过,与其相连的数座楼宇后便是御史大夫的宅子,这场火会同时从几处烧起,最后将整条街烧成一片灰烬,包括御史大夫的府邸。” 凤苏面上的笑意再难维持,不可置信紧锁眉头看向商玄:“你要放火烧死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老头子,蔺国尉,和着御史大夫是商国三大重臣,统领其下九卿和百官,他为何要这么做? 商玄淡淡笑了笑,平静道:“搬倒太子必须一击即中。御史大夫位高权重,素来与太子不合,因强抢民女圈地围猎的诸多事情,多次弹劾过他,还曾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上奏父王要废除他。御史大夫一死,有方才半真半假的证据,太子蓄意谋害大臣铲除异己的罪名便落实了,父王最结党营私,势必大怒,他的太子之位是否还能保得住便成了问题。” 眼前的商玄杀伐果决,冷厉无情,凤苏晓得王位之争血雨腥风,可怎么也想不到堂堂御史大夫竟要如此死在阴谋之下,心口发窒,走近漆案,抢掩下波动的心绪,沉了眸子继续看着他,问出方才荀林父泄露的另外震惊的事情:“殿下的势力已经遍布朝野,根本非我所知的单薄情形?” 商玄闻言微微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了那枚姒离作为信物的玉佩,笑看他道:“你说得不错。既然做假,便该以假乱真,你,包括姒王所知都只是冰山一角。” 姒离怎会知道也不是全部?凤苏直觉姒离应该很清楚他的实力,当初才会直接去寻商玄交易,眉头陡然皱住,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难以置信:“也包括姒王?”弦弦行事若非有必然把握,怎可能会冒险!商玄究竟是怎么回事? 商玄明白他在想什么,垂下眼帘凝在掌心玉佩离字上,一手指腹顺着纹理缓慢滑过,边触边道:“姒王对孤势力的掌握并没有错,但也有错。 还有一件事应该让你知道,当初她在姒国去找你交易时,孤已知道你们说的话和行踪,早已在商国有所准备应对。姒国和她的帮助孤本不需要,答应交易,也不过是为了今夜之局。” 站在窗户旁边百无聊赖的景仲闻言,骤然长出了一口气。 以后再也不用陪他演记忆有问题的戏了,重生这事虽然匪夷所思,可跟着师傅什么乱离怪神的事情没见过,这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他到现在也不明白,殿下为何要伪装记忆有问题欺骗姒王?就为了骗她,他和子尤两个知道重生事情的都得配合他演戏。可怜了碧渊,还当真以为殿下不记得那名女子是谁,仍然在姒国留心找着。殿下事忙,忘记此事,此次事情后,他提醒一下。 商玄话音落后,凤苏面色骤然僵硬,他不止势力遍布朝野,分明已经伸到了他国,今夜知道的惊天秘密太多,死死盯着他,凤苏不知该用何种神色看他,片刻后,仍不死心问道:“殿下早已在姒国设下了据点监视姒王,”说着一顿,准确不该说是姒王,变了话音继续道,“当时还是太子的弦弦?”他究竟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做了这些事情! 商玄闻言掌心突然阖住,姒离的玉佩被紧紧握住,眸底闪过一道不为人知的沉光后,他才重新将玉佩收入怀中,抬眸笑看他道:“是。 姒国王宫中那名叫楚高的太监,就是孤的人,她被姒懿公杖责,姒懿公给她下毒,和其他事情孤都知道。” 据点之一居然都进了王宫,凤苏张开的嘴僵直着,片刻后才缓缓阖住。 沉默思索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他方才只顾着解决疑惑,可知道的都是不该他了解的事情,脚底一股凉气瞬间钻到了心口,凤苏不知商玄是想通过自己的口,让姒离晓得,还是太过相信他一定会为他保守秘密,僵硬的脸一阵抽搐,笑脸扭曲至极:“如果知道今夜会知道这么多掉脑袋的秘密,殿下给再多的好处,本公子也不来,殿下分明把本公子和所有人都玩弄于指掌之间,不知弦弦知道了会不会被气晕过去。” 商玄眸底浮现笑意:“是否告诉她随你,孤既然说出来,便不惧她晓得,甚至她若想知道,孤在姒国的据点位置、暗人情况,只要开口问,都可以告诉她。” 他怎么能如此狂妄目中无人!他这告诉弦弦算什么,凤苏一张俊美的脸瞬间皱成了一团,抬手揉揉有些抽痛的脑袋,头一回觉得自己蠢笨脑筋不够用,将所有秘密都堂而皇之的告诉敌国国君,不是他疯了,就是他耳朵出问题了,商玄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抬眸看了眼听过商玄这话后,房内的其他人,凤苏见他们都一脸唯商玄之命是从的誓死效忠模样,桃花眼骤然痛苦一笑,重新转眸看向商玄叹了口气:“殿下不就是想让本公子加入你的阵营么,好奇害死猫,知道了这么多,本公子若还想日后安枕无忧,只能为殿下你卖命了,否则来日死无葬身之地就悔之晚矣。” 说完愧疚喃喃了一句:“弦弦,本公子的心还是向着你的,只有先保住了脑袋,我们才能有未来。” 一撩下摆,单膝便对着商玄跪在了地上,抬眸直直看向他满脸得不甘愿道:“这下殿下可满意了?”商玄,他怎么才知道他这逼人就范的本事,竟如此炉火纯青!弦弦太低估了商玄,姒国要想来日与商国抗衡,简直难如登天! 商玄笑点了点头,承诺道:“孤日后的天下打到哪里,便让你的生意做到哪里,畅通无阻,你可以不受任何限制。” 转向荀林父:“代孤扶凤公子起来。” 荀林父将怀中木匣交给旁边的人,笑俯身扶起凤苏:“日后我们便是同幕了。” 凤苏无奈摇了摇头,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灰尘:“老头子若是知道了我辅佐殿下,只怕要立马将本公子逐出家门,这辈子也甭想再认他。”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打开,只见一名女子急匆匆奔入房中,寒冷的冬夜下,竟然额头全是热汗,面色紧绷。 他派去查看计划进展情况的属下,商玄见她面色有异,散去眸底笑意:“为何如此快回来?秘宅那里进展如何?” 女子压了压紧张的心神,也许她猜测是错的,弯下腰力持冷静道:“子臣,子季已经放了火,宅子烧了有一半。只是,属下在宅邸不远处发现了一匹马,缰绳未拴,马鞭在地下扔着,是姒王往日来秘宅时所骑。” 话音刚落,房内众人骤然觉房内气息一瞬冻结,面上笑意全部僵硬在了脸上,姒王不是在行馆中,殿下还派了人助她,怎会出现在大火焚烧的秘宅中!马还在,分明是被困在了里面,算算时间,只怕是凶多吉少……景仲吓得心头一缩,急惊恐转眸望向了漆案后的商玄。 第92章 火海生死 只见他缓缓站了起来,似是受了什么突然毁灭性的刺激,面色异常苍白强忍着什么要奔涌而出的情绪,僵硬走到女子旁边:“再给孤重说一次?” 女子被他声音中的冷意吓得心口一紧,急忙重复说完。 荀林父只见他听完,竟然身子晃了晃,面色一变,疾步垮了过去一把扶住:“殿下!” 商玄骤一把拂开他的手:“代孤处理剩下的事!”疾步便夺门而出,瞬间消失在了房中,连脱下的貂裘都未穿,贴身护卫子尤疾步赶紧跟去。 荀林父面色沉变,盯着被他大开的房门,旁边的凤苏浑身冰冷,骤阖了阖眼睛,牙齿控制不住打着颤栗,嗓音沙哑问:“还赶得及么?”弦弦,你好端端的在行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秘宅中! 荀林父沉默无法回答,袖袍中的手指被冷汗打湿,粘腻紧握在一起。 子臣,子季并不认识姒王,若是发现突然进去了人,定然会封锁房门,本按照计划放火前要封死密道,姒王根本逃不出来。 如今火已经烧了一半宅子,只怕凶多吉少。 殿下对姒王那股爱恨交织异常的执着,究竟因何而起他不知,但现在这情况,必然知道希望不大,才会那般失控。 房内所有人都不能吱声,也不知道如此情形下该说些什么。 良久后,荀林父暗叹了口气,收回视线,转眸看向面色白着,亦骇住的景仲道:“不管用不用得着,都去准备些烧伤的药,顺便再备些安神静气的药,殿下也许用得着。” 景仲当即回神,紧锁着眉头点了点头:“要不要我带着药去秘宅附近等着?万一有救,出来了也能尽快用药。” 荀林父沉吟片刻,才同意:“换上寻常百姓衣物,这场大火必然会惊醒部分百姓逃生,你混在其中也不怕被发现,让林成带几名侍卫伪装后和你一同去。” 景仲“嗯”了一声,转身疾步离开,房内的林成紧跟而去。 荀林父扫向剩下的数人:“就按殿下的安排去做,都散了吧。” 最后只剩下凤苏面色发白,见他想要离开,明显是打算去秘宅一探究竟,荀林父走近扣住了他的胳膊阻:“生死有命,耐心等殿下回来,我知你将姒王引为知己好友担心,但此时不宜出现,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秘宅那里有殿下足矣。” 凤苏思绪有些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他艰难笑了笑:“我该做什么?先生吩咐。” 荀林父向行馆的方向望了眼,意有所指道:“姒王下榻商国的行馆,公子必须出现在那里。” 凤苏神思散乱的眸子陡然才聚起了精神,松开了袖袍中紧握的手指:“我立即回府去取喜帖。” 行馆中,已然到了深夜,歌舞声却依旧,楼内所有房间的都燃着灯火。 凤苏乘坐着马车到来时,里面正奏着一曲《姒风?大雁》,是姒国迎娶王后时必然要奏的乐曲,因下聘时最有象征意义的聘礼是成双的大雁,故姒国人将此曲命为大雁,因出自姒国,他国演奏曲目便冠以姒风。 听着这欢快喜庆的乐声,凤苏心头却是高兴不起来,下了马车后,凝眸望了眼距离这里极遥远天际微不可见的火光,强迫自己露出了颠倒众生的绝代笑容,收回视线一整坐车时乱了的锦袍,便含笑走入了大堂。 和着脂粉香味的酒香中,舞姬舞姿翩然,深夜之中带了一股暧昧的淫靡气息。 商白端着酒杯浅斟慢饮,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眸含期待不时瞟向二楼方向,听到门响,抬眸看去,见竟然是凤苏,诧异绽开了更大的笑容,当即对身边内侍下令:“去将凤公子带到孤这里来。” 凤苏看到了来人,也不待他走近,便笑着走向王台,对着他拱手行了礼:“殿下竟然也在这里,还以为你此时应当在宫中呢!” 商白笑道:“姒王这里孤按照礼数该出现,也就今日有闲暇。”说完让人拿了一个坐垫放在旁边:“不必另寻席坐了,就坐孤旁边,陪孤饮酒,你怎会如此晚才来?” 凤苏亦不推辞,坐下后笑叹了口气,端起旁边婢女斟好的酒才道:“商号出了些问题,本来该一早就来的,被耽搁了,刚刚处理妥当。” 转眸看了眼旁边无人的案几,笑诧异问他:“姒王去了何处?怎不在这里?本公子还想着当面恭喜后,向他赔罪呢!” 商白眸底暗光一闪,笑了笑并未说真情:“姒王酒量浅,已然醉了,孤让他的贴身侍女和护卫送他回了卧房歇着,权且代他在这里待客。” 随即端起酒杯敬他道:“不必管姒王了,孤正好缺个酒友,你来了正好,陪孤饮酒!不醉不归!” 他平素嗜酒至极,太子这全商国都闻名的癖好,凤苏自小与几个王子厮混,再加上凤尹辅佐他的关系,更是清楚得很,闻言不假思索举杯:“许久未曾与殿下饮酒!请!今夜必须尽兴!” 就在二人一同饮下了这杯酒后,一名内侍恭敬走近贴在商白耳边低语了一句:“回禀殿下,已经子时三刻,还有多半个时辰便好了。” 商白眸底一道不为人知的冷暗光芒闪过,随即便被加浓的笑意取代,微微颔首:“去吧,不可摧。” 一旁的凤苏不知姒离是如何悄无声息离开,还不惊动商白的,余光暗沉扫一眼商白,见他手指在桌上轻叩,节奏两下快,一下慢,听着侍人说话时阴柔温和笑意在脸,他算计人时,这手指最爱如此动,面上却是一番温和笑容,今夜让弦弦知道秘宅的事情,根本目的分明是知道她会去通知商玄,想要借此把他们一网打尽,心头不由坠入了深渊。 商玄不愿再让弦弦牵扯进商国内争中,坏了姒国和商国刚刚缓和的关系,否则前半年助她登位的努力便前功尽弃,以至才未曾告知她秘宅的事情,给了商白可乘之机。 秘宅,商玄和子尤换了寻常百姓衣物,快马加鞭奔到了另一密道入口,秘宅隔壁相间三座宅院的富户住处,放眼望去,不远处的秘宅已经都处在一片火海浓烟中。 商玄望着额侧青筋鼓裂,当即翻身下马,紧抿着唇疾奔入了住人的房间,掀起了床榻的入口,急身进去。 子尤注意到了他方才打开床板时的手指颤抖,掀了两次才打开,自小跟在他身边,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失了冷静的模样,心头一震,在他进入时,却是未进去,急忙去灌了一陶瓶水,拿了两块弄湿的棉巾,才抱着赶紧追上。 密道内全部都是飘散出来的烟,虽不至窒息,但也呛得人眼睛流泪,咳嗽难止,子尤追上商玄时,已经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商玄却好似根本不受影响,他赶紧将湿棉巾递给他:“殿下!” 商玄疾步奔行回眸看了他一眼,子尤却被他在强压恐惧失去什么东西,血红的眸和苍白的脸,震得忘了后面要说的话。 他骤转身一把接过棉巾掩住口鼻,另一手夺过了他手中装水的陶瓶:“立刻出去,在外面等着!”说完便弯着腰瞬间消失在了浓烟中。 子尤见他此时还在为他的安全考虑,向来遵守他的命令,看看眼前越来越重的浓烟,这回却是绝不能,不假思索便疾步追了上去。 另一个出口在荀林父的房内门边,遮盖的板子很容易便被打开,火势只是从正房那里烧过来,这间只是被引燃了,还未彻底烧起来,商玄出来后哐当踹快房门,奔了出去。 子尤随后跟着他出去,刚到院中,便被眼前所见骇得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如坠冰窟。 只见整个正房完全笼罩在冲天肆虐的火势中,没有一处不带着火苗,漆黑的夜色中如修罗炼狱,一股一股的热浪扑面而来,如此情形必然是里外全部都着了火,此时房内还能传来轰隆的木梁烧毁坍塌声,里面再有几个人也都要被烧焦了。 不敢再想姒离在里面是如何被活活烧死的,子尤僵冷着视线移落到房门紧锁的铜锁上,此时已被烧得通红,如刚从炼火中取出要往背后落下的刑烙,再往下移,才看到了房门两侧燃烧得两具尸体,衣物早已烧成了灰烬,焦黑的肉还在背烈火吞噬着,刺啦刺啦的声音在火势中分外清晰,许久前还曾与他说过话的子臣,和子季,身子突然控制不住一颤,子尤喉间一阵窒息的难受和恶心。 就在此时,眼见微顿了步子的商玄突然将陶罐里的水都浇在了身上,又转身奔入已经燃烧坍塌了一半的膳房,片刻后再出来时浑身全是水,拔出佩剑,直冲火海而去。 子尤猛然才从骇人情形中回神,登时吓得面上血色全无“殿下!”疾步奔去堵在了他前面:“你不能进去……” 房内突来轰隆一声梁木坠下声盖住了他的声音,子尤只见商玄握剑的手突然一颤,面色又白了几分,骤便挥剑毫不留情直刺向他心口。 殿下在逼他让开,子尤习武之人,本能会护己,虽竭力控制自己身形不动,却下盘仍有些许错动,商玄一个手刀又劈向他,子尤不料他前一招竟是虚晃,后面这一手刀才是泰山压顶,面色骤变,彭得一声竟将他打得跪在了地上,半晌周身筋骨麻木起不来。 从来不知商玄的力气竟然有如此大,子尤跪下的刹那,他已握剑跃过他,疾步窜入了大火汹涌的门前,咔嚓挥剑斩落铜锁,彭得一脚踹开燃烧着的房门冲入,瞬间消失在了根本什么都看不到的浓烟火海中。 就在此时,砰得轰隆声响,燃烧着的木梁驾着斗拱陡然落下,将打开的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门口烧着的二人尸体亦被震得歪倒在了地上,易燃的木头堆积在一起,哗的火势便烧得更旺了起来。 刚站起再冲进去的子尤瞳孔一缩,只觉眼前发黑,僵直死死盯着,袖袍中的双手颤抖难止,双腿竟似灌了铅连往前迈一步都做不到,眼底竟然瞬间有了泪。 殿下你当真为了姒王命都不要了! 你重生到五岁的身体上,谋划了十五年,心心念念就为了今夜一举搬倒太子,能早些得到商国王位,让姒国不灭,十五年为了她活,这还不够,难道还要为她再赔上一条性命才算么?那一世明明是她欠了你的,这一世怎却要你来偿还! 第93章 二人危亡 姒离恍然道:“我是不是父王唯一的儿子?” 辛槐如实道:“是。” 姒离微转了身,背对窗户光线侧着躺下:“你是不是你爹独子?” 辛槐微怔了会儿,又继续沉默了半晌才道:“是。”声音比方才的回答低沉许多。 姒离平静道:“为何你爹不想杀你?” 辛槐陡蹙了眉头,这问题根本没有为何,视线从窗户收回,心底对姒懿公作为的怒气因谈话散去,平静沉稳道:“殿下也不会想杀自己的孩子,亦如我爹。” 话音落后,却再无听到姒离的回答,一个字没有,哪怕是一声叹息声亦不得闻,如此异常清醒,辛槐莫名觉四周气氛因他的话陷入清冷中,不由得微屏住气息,殿门外宫女的走近的声音却在此时传入,卧房内越发显得压抑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卧房内响起了绵长平细的鼻息声,姒离睡着后便是如此。 压抑的气氛突然散去,辛槐无意识暗松口气,压住腰侧佩剑,轻步向卧房门外走去。 日后不可再在殿下面前提父子之事,纵使殿下要谈,他也不能多言,王上对殿下已水火不容。 他离开后,床榻上本以为睡着的姒离却微微睁开了眸,望着床帐,失神得迷离,一动不动。 两个时辰后到了晚膳时辰,子衿进入卧房,要看看她醒了没有,刚过屏风,因她背对着看不到面容,响起这断时日清醒,便继续走到了床边,俯身望去。 只见姒离面色苍白得躺着,眉头紧锁,唇间无意识喃喃着,似在说着什么。 子衿沉凝皱了眉心,果真又魇住了,她一睡着便会如此,日日下去,损伤心神,怎么能行,她究竟有什么心事?若是王上要杀她,此事已非一日,她不会如此,想着俯身贴近她唇边,模模糊糊的呢喃声不断传出,听了半晌,却什么都听不出来,暗暗叹口气放弃,她这才抬手用力推她的胳膊:“醒醒,殿下!醒醒!” …… “殿下,快醒醒!” 一声声越来越大的叫唤,片刻后,姒离终于睁开了眼,初时迷离,渐渐看清了她,意识清醒过来:“子衿。” 子衿压下心底沉凝,俯身扶她,拿过枕头垫在腰后,让她靠坐在床头:“您坐着,奴婢去传膳。” 她离开后,姒离微微露出了噩梦影响的涩然苍白,抬手按住面颊。 用过晚膳和药后,她在药效下又昏昏沉沉睡去。一夜很快过去,第二日中午姒离见过伪装成太监进入王宫的师父,见他安好活着,便了却一桩心愿,她师父确认其安好无恙,未曾多留,随陆云离开。 他们刚走不久,靠坐在床头的姒离便看向辛槐:“去备车吧,我要去太傅府。” 辛槐皱眉,只静立不动道:“殿下莫忘太医令嘱咐。” 姒离淡淡笑了笑,如今时间紧迫,容不得等她伤好再行:“需要走动的地方你背本太子,到了太傅府便不必再走动。这次用一马拉车,普通些,里面多放软垫,不必用太子车驾,太过影响百姓。” 辛槐知她必然要出宫,他阻拦不住,这也是折中之法,暗蹙眉转身离开卧房去准备马车。 随后他背着一身太子常服的姒离放到马车上,又再次出了宫。 离开王宫后不久,马车途经一家成衣铺子,姒离突然出声:“停车。” 驾车仆臣李子“嘘”得一声,拉紧缰绳。 辛槐匪夷所思,还不到太傅府。 姒离歪着头打量了他身形片刻,直到把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才道:“下去买身商人小厮穿得寻常衣物,你穿,稍富贵些,莫太寒酸。” 殿下要做什么?辛槐心头诧异,面上却依然肃稳不变,也未违抗命令,将显示身份的卫臣佩剑和玉佩暂留在车上,下车入了铺子。 姒离微掀起帘帷望着来来往往的百姓商旅,此地最是繁华,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也意味着乞丐最多,不时有衣衫褴褛地乞丐拽着人行乞讨,口音虽竭力模仿,却并非姒国之人。 姒离缓慢放下帘帷,眸中渐渐有冷意浮现。有商国细作,有尧国细作,有陈国细作……全部都随着半个月前的灾荒难民进入王都。 那一世商国六个时辰攻破王都进入王宫,姒国军队不抵抗外,便是因细作摸清了所有街巷行道…… 就在此时,辛槐片刻后带着个帛布包裹上来,交予她。 姒离收回思绪,打开细细查看,青色的棉布衣,确是富贵盐商的小厮穿得的衣物,又递还给他,道:“在这里换上。” 辛槐一怔后僵硬了身子,皱眉看她:“殿下?” 姒离将软垫重新往腰间塞了塞,看他挑眉道:“你并非女子,何必扭捏,快换上,立刻去太傅府。” 辛槐暗咬牙,殿下她到底要做什么?去太傅府何须要换商人衣物?他皱着眉头拿上衣服下车,转身便回了成衣铺,里面有供客人临时换衣的地方。 姒离阖住了眼,淡淡下令:“走吧,绕过太傅府去三江酒楼。” 车帘外,仆臣李子分明是诧异了下,马鞭声迟疑了瞬间才响起,未过多久,马车便融入来来往往的车流中,消失在了成衣铺前,原来的地方被别的行人和马车占据。 成衣铺换衣服的小厢房中,辛槐看着从折叠的衣服中取出的信封,必然是殿下方才放进去的,心头微沉拆开,第一句话便是:“照我信中所言去寻一人,不可出任何差错,马车届时会去接你。”他拧了眉,继续向后看去。 半晌后,辛槐穿着买来的小厮衣物离开了成衣铺,当街雇了一辆马车,穿过往来百姓,直奔与这条驰道的另一个交叉繁华处。 两刻后,马车停在了一个两层富贵逼人的珠玉店前,偌大的玄黑镶玉招牌横挂--―和苏璧,两侧木联上的字亦用金子鎏了一层,俗气浮夸,却也显出了此玉器店主人的财大气粗。进出的人不多,身上所穿的却皆是上好绸锦,只要进了门的客人,皆会买上一两件饰物。 辛槐进入后,有个伙计前来招呼,他未理会,直直走向正在极快打着算盘的掌柜:“我要见你家主人。” 掌柜手不停,余光扫过,见他一身小厮衣裳,虽是个实力不可小觑的商人家下人,但也没资格见他们玉器店商主,懒得理会。 却不料眼前突然出现一张叠好的白纸,若隐若现几个字,小厮继续道:“我家主人约见,有你家主所需之物,见到他后,我才会说出,你看过纸上字后,立即去通传。” 掌柜还从未见过如此放肆的小厮,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却见他面色俊朗,沉稳非常,眸光诧异精明一闪,此人要么不是小厮,要么他口中主人非富即贵,手下之人非同一般,且口音是姒国人,看来他非看不可了,面上才露回神清醒的神色,好似方才不理他是因没听见,一笑,抬手接过纸打开,只见八个字:“商国丞相凤尹之子。” 掌柜心头一惊,怎会有人晓得家主真实身份?除了商国少数人,根本不该有人清楚才对,他陡将白纸纳入袖口,不动声色看向辛槐温和道:“不知家主贵姓?我好去通传。” “姓弦,名字见到你家主人再言。”辛槐淡淡道。 掌柜道了声稍等,转身消失在了店中。 辛槐目不斜视,负手伫立等着,鼻孔朝天,通身气派整一个目中无人的富商小厮。 片刻后离开的掌柜返回,走到他身旁做了个请的礼,脸上的笑越发浓重,“请随我来,我家公子邀你入房一谈。” 辛槐点头,随他走入后间上了二层木楼,是平素掌柜的住处,出了入口还有一道后门,掌柜打开后,出现了两条华丽的飞檐走廊,朱漆黑瓦,相连远处一座两层的楼宅,华贵非常,并不是身份贱下的商人能居住,但因有前楼阻挡,又建得隐蔽,不会有人发现。 辛槐若有所思凝眸,士农工商,商人最是下贱,此人居然敢如此胆大妄为,修建卿大夫才能居住的宅子,究竟是什么人?思虑间和掌柜来到了楼阁门前,只闻一阵醇香的酒味飘出。 掌柜敲了敲门:“公子,人带来了。” 一声懒懒得声音传出:“进来!”是个年轻公子,年龄二十左右。 辛槐暗暗思忖,随着掌柜进入,偌大的房间内摆设精致,二人停在了一道青色纱帐外。 帐内香炉青烟缭绕,正对门的竹榻上斜躺着一人,暗紫色锦衣在身,两旁分立两名女子,满脸妩媚,穿着薄沙,只肚兜亵衣稍遮,青楼女子才会有的妆扮,二人轮流给扇着团扇,不时就着他抬起的手喝酒,还有一名女子倚靠在他怀里,为他斟酒。 此人背对着他懒懒得摆了摆手,意思让他随意入座。 辛槐未动,只大失所望皱眉,与他所料得精明商人差得十万八千里,分明就是个浪荡得纨绔子弟,殿□份尊贵,怎会要与这种人约谈? “本公子这般模样让你很失望么?”突来一声,辛槐心头微惊,他背对他,怎么看得出他再想什么?他面上并未显露。 便听此人轻笑一声,随即风情旖旎得,继续呢喃出声:“你家主人可是女子么?是动人心弦,还是弦音袅袅,这般诱人的姓氏,本公子着实想要拨弄一番,她容貌可美艳?闺名全部是何?可与人定过亲?……” “凤苏!”辛槐心头刚对他有的一丝讶叹全埋在了泥坑里,一沉面色:“我家主人你还没有资格肖想。” 第94章 商国出事 凤苏放声朗笑,一个手势让旁边的婢女斟酒:“殿下从未灌醉过我,我也从未灌醉过殿下,如此说来,还真是个遗憾,今夜我舍命陪殿下,非得探出来殿下的酒量不可!” 商白笑意骤浓,刚要点头,那名一直跟他说时辰进展的内侍又从来了身边,商白端酒的手一顿,转眸看向他:“是何时辰了?” 内侍恭敬低语:“丑时四刻,子衿姑姑说陛下已经准备好了,请殿下上去。” 商白未料到时间过得如此快,也是有凤苏相陪,才毫无感觉,眸底霎时流光溢彩,端起酒杯转向凤苏笑道:“你今夜的心愿孤只能来日再满足了,姒王睡醒,孤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她商量,这是最后一杯!请!” 内侍声音压得极低,凤苏未听得太清楚,却也听出了准备好,陛下几个字,姒离准备好?暗沉了心思,她究竟用了何法子让商白独自一人在此饮酒近一个半时辰,不上去打扰,还满脸喜悦期待之色?现在她不在,必然是子衿和辛无在里面,她们要如何应付? 遗憾笑了笑,凤苏举杯:“一言为定,殿下与姒王的事情要紧!请!” 片刻后,二楼房门前,到来的商白诧异看着房内漆黑一片,挑眉讶异笑勾了嘴角,离儿这是又要给他什么惊喜?随即走近抬手轻推开了门。 却见子衿面含笑意站着,屈膝行礼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奴婢恭喜殿下和王上。” 房内一灯如豆,隐隐约约能看见坐在屏风后的嫁衣背影,却看不真切,朦胧似幻,反倒越发勾起了人心头的渴望,商白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个惊喜,笑对她摆了摆手:“下去吧。” 子衿恭敬领命:“是”。 商白刚进入,子衿走出准备关闭房门。 “殿下!奴才有事禀报!” 就是方才通知他时辰的内侍惊慌失措奔上,震得木楼梯嗒嗒嗒的响动,在跨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未踩稳,一个趔趄彭得摔倒在了地上。 商白回眸便见他如此模样,本含笑的眸底阴沉一闪。内侍久在他身边服侍,如此出了丑,还是当着房内的姒王面前,吓得腿一软,可也得硬着头皮去,勉强支撑站起来,三不变做两步赶紧到了他跟前,踮起脚尖贴在他耳边说了片刻。 商白听完眼前突然发黑,急抬手按住了内侍的肩膀,沉垂眸沉压着片刻,面上随后浮现了笑意,才重新抬眸看向房内屏风后的人遗憾笑道:“方才内侍传信,王都出了些急事,需要孤立即去处理,姒王早些安置,改日孤再来向姒王赔罪。” 说完当即拂袖转身,脚步难掩匆忙,衣袍簌簌急响着下了楼梯,眨眼间消失在了视线中,伫立的侍卫亦在内侍传的命令下,迅速从行馆各处消失。 还戒备森严的行馆顿时有恢复了往日的悠然。 一旁强掩紧张站立的子衿双腿一软,彭得一声瘫坐在地上,脊背上湿了一大片。 屏风后穿着嫁衣的人一把掀开了盖头,却是化了新娘妆的辛无,看子衿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急忙奔出去把她扶进屋子里,关闭了房门。 卧房内片刻后点燃了所有灯柱,驱散了黑暗。 与屏风相连的帘幔内又走出一名冷素女子,看向心有余悸的子衿和辛无:“太子已经离开便不会再回来了,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来骚扰姒王。姒王现在与殿下在一起,天亮前会回来,你们安心,我还要回去复命,告辞。” 子衿和辛无不知她隐瞒了真相,松口气颔首:“多谢殿下派姑娘来相助。” 女子颔首致意,转身便从床榻上的密道离开。 子衿和辛无目送她消失后,又重新将床榻恢复了原来模样。她们正为 一楼酒宴上,看着太子带人匆匆离去,送他出门的凤苏倚靠在门口,不由抬眸遥望商玄府邸上方的夜空,嘴角一颤,桃花眼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定定望着,只觉那时在商玄府邸失去的力气又全部都回了身上。 弦弦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为了你本公子今夜差点儿把胃喝穿了,日后你养好了伤得好好补偿一下! 旁边与他一同送太子的大臣诧异笑看他神色:“凤公子有何喜事,竟至于喜极而泣?” 凤苏怔了下,喜极而泣?抬手急抹了一把眼睛,竟然湿湿的,他骤阖了阖眼睛,片刻后才重新睁开笑睨这大臣,一抬手搭在他肩膀上,强迫他勾肩搭背得返回了大堂:“本公子今夜谈成了一笔大买卖,赚了许多,想起来就高兴……” 大臣碍于他是丞相公子,再者喝得有些醉了,也不计较,便一同跌跌撞撞得回了大堂内。 ############# 三王子府中,离开行馆回来的女子直接去了后堂卧房,见商玄坐在床榻前看着昏睡的姒离一动不动,压低了声音道:“属下回来了。” 商玄这才收回视线,起身一个手势让她出了卧房:“姒王用什么法子不让商白发现,离开行馆的?” 女子如实道:“子衿和辛无说,姒王要梳妆打扮成商国出嫁的女子给太子看,需要一个半时辰,太子毫不怀疑答应了,只是留下了带来的侍卫守在房前。” 就在此时,伪装成太子的人去传递消息的暗人回来:“太子已匆匆回到了太子府。” 如今所有危险都已经解除,事情告因断落,只等明日风暴出现了,商玄放了心,凝向二人:“都下去吧。” 二人离开后,他又回到卧房坐在床头倚靠着床壁,垂眸凝视着她的睡容,良久后抵不住困乏,才渐渐阖住了眼睛,一旁侍候的婢女小心拿了块儿毯子给他盖上。 静谧无声中,窗外夜色渐渐变淡。 天际快要放亮时,来到后堂门外的荀林父听不见卧房内有动静,看看天色,晦暗灰黯,该送姒离回行馆了,若天色再亮,极容易被人发现,殿下怎么还不吩咐人动作?皱了皱眉,他当即推开房门进去,走到卧房门前敲了敲门,提醒道:“殿下,是时候送回姒王了。” 商玄并未睡沉,闻声顿睁开了眼,垂眸一看睡得还沉的姒离,景仲那药用后,还得有三个时辰她才能醒过来,起身下令道:“去备马车,里面记得铺上貂皮。” 荀林父晓得他是怕姒离受了寒气,领命:“是。” 一刻后,离开的荀林父返回:“回禀殿下,马车备好了,就在苑门外。” 商玄这才俯身掀起锦被,扶起穿着中衣的姒离靠在肩头,将早就准备好的狐裘给她穿上,亲自给她穿上了鞋,才横抱起她离开了卧房,登上马车。 行馆姒离的卧房中,子衿不时抬头看看窗户外的天色,那女子不时说天似亮未亮时王上便会回来么?怎么还不见人? 辛无则凝眸伫立在床榻前,时刻听着锦褥下床板的响动。 就在此时二人等得心焦时,床榻的密道口终于传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辛无眸色一喜,急忙俯身掀起了锦褥,帮忙将遮盖的厚木板打开。 子尤率先走了出来,随后商玄才怀抱着姒离走出,子衿和辛无怔住,子衿猛然回神,急声问:“王上怎么了?”那女子不是说王上与公子玄商谈事情么?怎会昏睡还被公子玄抱着送回来? 商玄未回答她,走出后便姒离抱到了另一间卧房的床榻上,身后子衿和辛无疾步跟进。 见商玄要脱姒离身上的狐裘,子衿急忙走近恭敬道:“殿下,这种小事,让奴婢来吧。” 商玄刚解开狐裘领的手未停,淡扫她一眼,继续脱下,亲自扶她躺下,把锦被盖上后,才起身看向她和辛无道:“姒王去秘宅通知危险后,与我们撤离时被烟气蒙了,已经用过药,再过两个时辰后便会醒来,身上有些小伤口,你们伺候时小心,其他并无大碍,身边不能缺人,你们二人轮流照看,等她醒了孤再来探望。” 说完便和子尤向密道口走去。 送他们离开,重新将密道封好后,子衿和辛无回到了卧房眉头紧锁对视一眼,究竟王上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也只能等她醒来才能知道了。 三个时辰后,天色已经大亮,过了早膳时辰,姒离蹙了蹙眉,缓缓睁开了眼帘。 一直守着不敢离开的子衿和辛无看见,担忧的心骤然一松,急忙唤道:“王上!” 姒离思绪还有些恍惚,转眸向他声音处望去,却见是她们二人,怔了一怔,昨夜昏迷前的事情渐渐回忆起来,大火中她见到了商玄来寻后便昏迷了,随后又发生了些什么? 子衿看她意识迷离,斟酌将商玄告知她的话说了一遍,让辛无端了一杯温水过来关切问道:“王上身子可还有什么不适?” 姒离听完,不料竟已经是第二日了,瞬间清醒,面色微变挺身坐起凝向她们问道:“你们如何应对太子的?”说话才觉自己嗓音嘶哑,当即接过子衿手中水喝了下去。 子衿如实将太子匆匆离开前后的事情告诉了她。 姒离眉头微微蹙了蹙,想了想她仅仅知道的一些事情,渐渐想明白了昨夜事情究竟怎么一回事,太子听了内侍的话便立刻离开,必然是昨夜要杀商玄的计划出了问题,而空荡荡的宅院,根本就是商玄已经提前洞悉了太子计划,而她蒙在鼓中,以为他不知道,才会去通知。 事情最后究竟如何,还须见了商玄才能知道。 就在此时房门外响起了巫起的声音:“王上可起身了?臣有要事禀报。” 姒离骤然回思,看看天色竟然已是日上三竿,眉头一皱,当即让子衿服侍更衣,洗漱。 辛无走到大厅道:“王上正在更衣,大司行稍等。” “是。”巫起应了一声。 一刻后,姒离穿着崭新的王袍从卧房中走出,跪坐在王座后,让辛无打开了门。 巫起面色平静,可眸光却泄露了一丝焦急,走入后行了礼凝沉道:“打扰王上休息,还望王上恕罪。只是商国出了大事,臣不得不来赶紧让王上知道。” 姒离直觉与昨夜的事情有关,肃沉问:“何事?” 巫起凝向她道:“昨夜商国东南坊发生了大火,最繁华的那座酒楼连带附近的宅院全部烧成了灰烬,御史大夫府邸亦被大火吞噬,御史大夫和其夫人命丧大火,一个时辰前大火才被扑灭,此事震惊朝野,商庄王大怒,严令追查大火起因。这本是商国的事,与姒国没什么关系,臣只是担心怕因此影响王上迎娶公主,又要继续滞留商国。” 第95章 大火震荡 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竟然被大火烧死,昨夜着火的地方竟不止秘宅,姒离面色微变。 那一世商白放火烧秘宅要除掉商玄是半个月后,如今提前到昨夜,可也并未牵扯御史大夫,现在商玄洞悉此事,有了防备,太子后来那般震惊失色离开行馆,不可能只是因为计划失败,昨夜的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有所思沉思半晌,她才抬眸看向巫起,意有所指道:“你入宫代寡人去探望商王,带上周问送来的那棵人参,喜宴照旧,准备明日入宫迎娶公主。” 巫起明白这是让他入宫试探商庄王,是否会因御史大夫的死,让婚事有所变动。商国前朝,曾有两国婚事因重臣猝死而受影响的事,领命道:“是。” 巫起离开后,姒离用了早膳,这才离开房间向一搂的举行宴席的大堂走去。 里面商国来参加宴会的大臣们早朝时已经离开,换了的一批乐师舞姬仍然在奏乐舞动。 商白坐过的位置上,凤苏仍在独自饮着酒,已经是有些醉了,但意识仍然清醒,只是不知在想什么,姒离走到他身旁时,都未发现。 笑了笑,姒离伸手,按住他正要拿酒壶斟酒的手:“凤苏,太子已然不在,不必饮了。” 凤苏怔了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是谁的声音,刷得抬眸,便见姒离含笑看着他,人安然无恙,幽美绝代的脸上也没有烧伤,他欲要探视却又怕打扰她休息,不放心的心神骤然才松了下来,她既然平安回来了,当即便笑咧开嘴,抬手回拍了向她的手背:“本公子还说若是你的脸毁了容,便将你始乱终弃,重新物色良人,看来是不能实现了。 另外,本公子昨夜为你喝得肠穿肚烂,你好好想想来日回了姒国怎么补偿,那宠妾的位置已经不能满足本公子。” 姒离未曾料到他昨夜竟然在商玄那里,就在他手又要落下时,登时一抽回,他一巴掌便拍在了自己肩头,皱了皱眉瞪她一眼。 姒离笑挑眉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会知道孤昨夜去了哪里?子衿和辛无他们并未说,连巫起和其他人都不知道。” 凤苏的面色瞬间幽怨:“你已经知道了我去了何处,何必还要拐弯抹角的问。还有件事没说,本公子昨夜为了你卖身给三殿下了,你可得争气点儿,本公子还等着你来日赎身。” 他一直在她,商玄和凤弃灵间权衡选择,对他们三人皆投以相同的资钱,便是为了来日选择一真正有望统一天下者辅佐,如今形势尚未明朗,他怎会如此快答应了辅佐商玄?姒离若有所思凝眸,笑点了点头:“你既是孤的人,不用说孤也要赎回来。” 凤苏绝非能威胁利诱之人,除非他心甘情愿辅佐商玄。昨夜答应只怕是除了要助她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不知会是什么事…… 凤苏闻言霎时喜笑颜开,眼睛泛亮:“本公子就知道弦弦舍不得我。” 姒离笑凝他双眸随即道:“你想要的回报,除了孤允许你的那个秘密外,还有便是允你提出任何要求,只要不违背姒国利益,孤都可以答应。” 弦弦可真是聪明的紧,就这么容易便看透了他投靠商玄另有目的,还不问是什么,就先许诺,可真是信任他不会害姒国,凤苏眸底笑意瞬间浓重:“本公子怎么会让弦弦为难。”又端起酒杯饮下。 下午,未辰宫,商庄王寝殿内,王台下两侧,跪坐着受召五位王子,丞相、国尉二公和另外九卿,谁都不言语,一片怒沉的冷压弥漫在殿内。 良久后,商庄王放下手中统计回来的死伤人数册子,才抬眸扫过房内几人,最后定在廷尉身上:“这场大火起的异常,命你三日内查出来大火其因,若查不出来,廷尉丞也该换个人了。” 三日!怎可能能查出来?廷尉丞心头一紧,王上怎会只给他这么短的时间,手上冒着冷汗,恭敬道:“是,臣遵旨。” 这场火烧得蹊跷,那个里坊不止有御史大夫的府邸,还有其他大臣的,为何偏偏出事的就是他?而且剧烈火起到彻底烧起来,还有时间够逃出来,御史大夫正值中年,纵使沉睡惊醒后也跑得出来,为何就会活活烧死? 还有那酒楼后的两具尸体更是异乎寻常。 他们如果是那宅子的主人,被火烧死时必然挣扎,尸骨扭曲,可运回的尸骨表征,分明就是人死后才被烧死…… 王上只给了三天时间,究竟是为了逼他彻底查清楚,还是敷衍了事莫要查得太仔细,适时收手,有一个说得过去的说法便可? 商庄王吩咐完后,散去了眸底冷意,转向商玄道:“代寡人去谢姒王,他赠的人参药效极好,寡人服用过后通体舒畅,身体已经好多了,等他明日迎娶颖儿后,寡人在宫中为他设宴。” 冷落姒离如此久,也达到了威慑的目的,是时候接见了。 商玄拱手领命:“是,父王。” 商庄王又吩咐了些事情,便让所有人都退下。大臣们待太子和三位王子离开后,才相继走出。 出宫的路上,商白与商玄如往常般一同走着,行到宫门时,商白突然停住了步子,阴柔转眸看向商玄,叹息一声:“可惜了御史大夫竟然被活活烧死,他虽屡次与孤作对,可孤却是敬畏非常,还想着未来继续重用,竟不料出此意外,让商国痛失如此肱骨之臣。” 说着顿了顿,微皱眉若有所思问道:“三弟以为昨夜那场大火是因何而起?若当真是有人蓄意谋害,父王定会严惩以正商国朝纲,谋害朝臣的罪名不小啊,若他束手自首,父王或许还会网开一面。” 商玄见他伪装得好似当真不知,亦有些唏嘘,不动声色轻叹一声肃然道:“三日期限,廷尉丞能找出来后,御史大夫便能瞑目了。不过,昨夜若是天火,只能惋惜御史大夫英年早逝。” 商白闻言面色沉重了些,点点头:“三弟所言极是。” 说完眸光才诧异一凝,好像刚刚发现了他右脸上的伤口,关切问道:“三弟脸上怎会有伤?” 商玄笑道:“有劳大哥关心,昨天下午练武时不慎擦伤了,幸好不严重,虽会留下疤,倒也不会很明显。” 商白轻笑了笑,顺手便在他左肩背上拍了拍,恰好拍在了他昨夜烧伤的所在,一阵撕裂得剧痛,商玄袖袍中手指微紧,面色并无变化,只听商白笑着道:“定要让太医院用上好的药膏,若是留下疤,自此商国三大美男子便要少了一人。” 商玄不在意他打趣,笑道:“我们走吧,边走边说,再晚宫门要关了。二人才继续走出了宫门,随后各自乘上马车回府。 太子府书房中,回来的商白见麾下谋士到了,坐下后,一个手势让他坐下。 谋士笑看他道:“殿下这招借刀杀人使得极妙,总算除去了御史大夫。今日宫中试探,三殿下可发现了什么端倪?” 商白勾了勾嘴角,摇摇头讽刺笑着说:“他只当孤中了他的计策,已然有所行动了,这些动作全部都在先生的预料中。” 谋士听罢放了心,淡然一笑:“是殿下伪装的妙,才让他以为殿下无能,当真看不出来子臣、子季是假背叛。不过,他们二人这次倒真是帮了殿下的大忙,只是可惜损失了那些被商玄抓起来的暗卫。” 商白淡然笑道:“不舍不得,他们死了,才能助孤达成日后的计划,不必惋惜,他们成为暗卫那一日起便知道日后性命是孤的。” 顿了顿,他又道:“还要多谢夏先生阻止了孤一意孤行,否则这次便当真要中了商玄的奸计,赔了夫人又折兵。” 谋士怔了下,当即恭敬笑道:“食君之禄,为君忧心,我既在殿下麾下,为殿下谋划是理所应当的,殿下此言,折煞老夫了。至于三殿下,不可操之过急。除是要除,但现在并非最佳时机。 我们这次试探出来了他的真正势,日后便可着手细查,待机会来到一网打尽,否则一次不成打草惊蛇,让商玄有了更大的戒心,再想铲除便要难了。” 商白颔首:“先生说的是,白那时还怒斥先生阻止,如今只庆幸当日听了先生的话。先生计策布局长远,既利于孤又利于商国,是绝无仅有的良策。” 夏谋士当即谦虚道:“殿下谬赞,全赖有殿下先前想到的计策,老夫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只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要委屈殿下受些苦楚了。” 顿了顿想起什么,抬手抚着白须凝视他歉意笑道:“也因这事,坏了殿下和姒王昨夜的良辰美景,老夫甚是愧疚。幸好姒王盖着盖头,未曾看到作业殿下离开时故作的仓皇模样。” 商白见他戏谑,骤然大笑摇了摇头:“看到才更好,她告知商玄时也更能绘声绘色。” 说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他才凝视他继续道:“孤若不伪装的像些,这一阶段的计划便不能善始善终。只是她出乎孤预料,听到那消息竟然未去通知商玄。 若是去了算算时间,正是大火燃起时,商玄再听到她出事,势必会去救她,届时二人困在火中,商玄又绝不会让她受伤,必然护着,逃出来他不死受些伤也能一解孤心头之恨。” 谋士听完,诧异怔了下,笑问:“殿下为何这么肯定公子玄要护着姒王,绝不会让姒王受伤?”他们二人也不过只是合作而已,商玄出于利益会救姒离,但殿下所言却有些不合常理了。 商白阴柔的眸底一道不为人知的光芒闪过,笑放下茶杯看着他:“姒王绝色,睿智非常,动心的又何止是孤一人。” 第96章 姒离娶后 谋于王位者,又岂会儿女情长,商玄亦绝不是那种英雄气短的人,谋士若有所思笑了笑,未再继续问下去。商白既不愿意说,他也不能再问。 商白说完抬眸笑看他:“姒离左右逢源,欲要在孤和商玄之间取利,孤便满足她,给她机会。她是个绝妙的美人儿,可惜带着毒,若不小心应付,只怕被她毒伤了。孤只能如此慢慢的把她身上的毒刺一根根拔掉,日后共渡良夜方能尽得其滋味。” 谋士看他是要利用姒离取事,笑抬手抚了下白须:“殿下英明,姒王确实是一枚不可多得的棋子。” 随后又说另一件事:“殿下对这凤苏是何看法?这段时间监视,发现他与三殿下过往甚密,但还未查出来有二人合作的证据,都是些宴饮往来,属下该如何应对?” 商白闻言讽刺笑了声:“若非看在凤丞相的面子上,他一介贱商,有何资格在孤面前肆意妄为,继续派人监视便是,如果他当真不识时务,要与商玄同流合污,孤也只能下手无情。”任何与他作对的人,都妄想有好下场。 夏谋士点了点头:“属下即刻便去传令。” 黄昏时,行馆门外,姒离刚刚送走在馆内睡了一日的凤苏,要转身回房,余光却见不远处商玄乘坐的三匹马的王子车驾驶来,暂停下了步子,脑中不由闪过昨夜,他在火海中看到她活着时痛喜湿润了的眸子,袖袍中手指紧了紧。 他既恨她,又怎会流露出那种神色?那种绝望中陡然见到希望,完全忘记了一切,眼中只有她的情意不是伪装出来的。 他原来除了恨,也还爱着她么?他不顾性命救她,会是如此么? 一直压抑在心底的猜测隐隐波动着,姒离竟因这认知,眼底有些艰涩得难受,沉冰的心头微有了些温热。她本以为他现在对她只剩下了恨,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情,每一个眼神,都只是为了来日的报复而伪装,原来她终究是奢望他对她还有些情意的,纵使他们敌对着,他算计她…… 马车未几到了门前,商玄走下来时,见她站在门口,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与未中烟毒前差不多,放了心,旁边还有其他仆人,不能问询,只诧异一笑走近:“姒王难不成已经晓得孤要来,刻意在此等候么?如此盛礼,孤倒是受宠若惊了。” 姒离压下心头波动,笑笑:“方才送了凤苏离开,恰好见殿下马车驶来,孤便等着了。”说完转身向大堂:“殿下请。” 商玄颔首随步而入,姒离直接将他带入了自己住的房间厅堂中,二人都站着不坐,子衿为二人沏了茶后便和其他内侍一同退下。 二人并排立着,皆散去了面上礼节性的淡笑,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还是商玄主动抬手将她搂入怀中,一阵衣袍窸窣声,才打破了这股异样的安静。 商玄手指紧紧搂着,姒离能感觉得到他手臂上仿如失而复得的珍惜,纵使只是现在这一刻,亦足够了,姒离心头涩沉勾了勾嘴角,埋首在他心口的头微动,将耳朵贴在她心头,静静听着他一下一下的心跳声,一言不发。 就在此时,商玄骤然松开一臂,抬起了她的下巴,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便猛低头封住了她的唇,深吻重吮着。搂在她腰间的一臂渐渐收紧。 这次再没有了前两次的那股灼热躁动,姒离只觉他吻得深沉压抑,还带着她说不出是什么的情绪,独独没有恨,全然不同往常,心头怔然复杂,不知他怎会如此,不由启唇含住他的舌回应着。 良久后,二人都吻得气息粗重,缠绵难解,商玄却骤然停下又将她的头压在了怀里,片刻后低头贴在她耳边暗哑着嗓音道:“天色快亮前孤送你回来,你服用了景仲的药还睡着,时间紧急,不能等你醒来便回了府。现在身子可还有不适?” 姒离摇了摇头,强挣开他的手臂抬起了头凝视他道:“无碍了,子衿把你留下的话都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寡人。” 商玄看她说话间眸中有藏着欲要让他解答疑惑,眸底微露出笑意,平复下欲/念,搂着她走到王台上的漆案后跪坐下:“孤现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予你知道,听完后若还有疑问再问。” 姒离端起茶杯往他身前放了一杯,凝神准备听:“说吧。” 商玄这才将如何在到姒国前布计,到了姒国施行,再到迷惑商白,至昨夜放火详详细细说出,但却隐瞒了真实的实力情况,在姒国早有据点,和楚高的事情。 姒离怎么也未料到昨夜的火是他放的,杀御史大夫也竟是他所杀,眉心微不可见动了动。那一世御史大夫分明是太子动手所杀,但杀的时间也并非是现在。如今历史大变,商玄他是打算用其他办法夺位么? 听完后,轻点了点头,可姒离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忽略,心头隐隐不安,说不上来,暂便未说出,只凝视他平静道:“原来竟是如此。” 商玄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润润喉,见她再没有疑惑,随后说了此时来此的主要任务:“你今日派人送入宫的人参,父王已经用了,让孤带话,婚事照旧,他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大婚后在未辰宫设宴接见你。” 商庄王冷落一国国君到此,下马威也够了,是安抚她的时候,姒离闻言淡淡笑了笑:“这一日终于到了。” 说完凝向商玄道:“明日的洞房和后天夜里如何蒙混过关,你可想到何良策?孤答应你父王的迎娶条件中,这两夜要在宫中度过,届时有商国宫人在外伺候,必然是你父王派来监视的人。”商庄王此举目的在确保让商颖尽快怀上她的子嗣,她若识时务,便该顺应商庄王这明处是按照商国礼法行事,暗中则借势压人的安排,这两日对商颖极尽宠爱,若是商颖在这两日有喜,商庄王的目的便达到了。 商玄见她已是有了办法,暂未言自己策略,笑问道:“你有何计策?不妨先说。” 说话间眸色带着盎然趣味,竟是对她的计策颇为好奇,姒离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看他道:“寡人只能去宠幸商颖便是了。那宫人虽在房中侍候着,但有屏风和帘幔挡着,也看不真切,孤对她做些男女之事,再让她配合弄出些响动便可以,届时孤脱了她的衣服,孤自己的不脱,要蒙混过关也不难,至于处子元红,带把匕首割破手指弄些血上去就行。” 她这是要以女子之身宠幸女子,商失不料竟是如此,又好笑又无奈,若非联姻的是颖儿,她又该怎么办,看她自信满满,不会泄露,不由低头在她额心落了一吻:“你这法子还是不必用了,用孤的。” 姒离挑眉问:“是什么?” 商玄啄吻到她耳边,启唇低沉说了一句。 姒离诧异怔住,眸底有难以置信得笑意,随即松了口气,点点头:“寡人照你说的做。” 夜□□临后,商玄离开行馆返回王府。 书房中,等待的荀林父见他回来,笑道:“证据已经按照殿下吩咐,到了那些人手中,廷尉丞去查,每发现一个线索,便会得到这些证据,不会起疑。” 商玄转向太子府的方向望了眼,颔首:“随时回报进展。” 第二日早上,天色刚亮,姒离便身着姒国迎娶王后时所用的王袍,乘着銮驾,率领所有来了商国的禁军和侍卫进入了商国王宫。 三分之二的禁军和侍卫进入王宫第二道门是未再继续行进,姒离只带了大司行、李御使,太医令,子衿等人,和三分之一的禁军进入。 婚礼在商国祭坛举行,商庄王并未出现,商国公族为公主主婚,文武大臣和数位王子皆在祭坛。 姒离到了王宫后,直接去商颖寝殿,亲自将她从房中引出,一同上了銮驾,往祭坛行去。 祭坛高台上,姒离小心引着盖着盖头的商颖走上,随后拜了天地。 主持典礼的奉常一声:“礼成!” 姒离和商颖起身后,商颖先被商国女官和子衿一同送回了寝宫中。 姒离走下祭坛后,等待在下面的文武大臣道尽恭喜。 商白最后阻止众人再道喜,走近姒离笑道:“姒王随孤去王殿吧,父王在那里设了宴,等到了夜□□临才能回喜房。” 姒离见他眸底隐藏的打趣,尴尬微红脸,笑了笑:“多谢殿下提醒,今日殿下万万要放过寡人,寡人酒量不好,若是误了洞房花烛,商王怪罪是小,让公主不满却是要头疼了。” 旁边的王子皆娶妻,自然明白他在担心什么,皆哈哈大笑出声。 后面站着的商玄看他面上故意露出的难色和紧张,与那怕新婚妻子不满的男子模样真是极像,眸底闪过丝微不可见的淡笑。 商白好不容易停下笑,才伸手道:“请!” 姒离转身随他一同离去,后面几位王子和有资格来参加典礼的大臣们紧随。 前行中,商白走得与姒离极近,行了一半路程后,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不必担心今晚洞房和明日过夜,那女官是孤手下的人,孤已下了令。今夜你们饮的酒中亦下了药,届时公主会昏睡过去,你只要放下帘幔,伪装发出些欢/好的声音便可,主要应付其他宫女,女官向父王报备的说辞,孤已经交给了她。” 姒离行进的步子微顿,下了药,今晚这酒不能饮,故意逼红了耳朵,压低声音笑道:“多谢殿下劳心。” 商白嘴角勾起丝淡笑,目不斜视,依然只望着脚下的路,边走边笑道一声:“来日孤迎娶你,洞房时定要将这些规矩变变,房内不留一人,否则你不惯有人在旁诸多拘谨,孤和你都不能尽兴。” 姒离耳根烧得更红,咳嗽了一声,看着前方的路,压着嗓音道:“殿下莫再戏弄寡人!” 话音落后,他们也走到了王殿门口,商白笑了笑,停下步子,转头看他:“我们入殿吧。” 姒离抬眸见殿内帘幔轻纱皆是大红色,两侧排列的雕纹玄黑漆案上早已摆上了酒水佳酿,酒香弥漫,菜肴要等他们入席后才会相继摆出,完全是大婚喜宴的布置,一笑对上他的视线点了点头:“请!” 第97章 新婚之夜 他们入殿后,其他人才都相继入座。 随后传宴得内侍鱼贯而入,未过多久殿内便热闹起来。 整个宴会从早上一直到中午,中午过后又到了黄昏,但凡来向四姒王敬酒的人皆被太子挡下。 夜色快要降临时,商玄离座起身,向姒离敬酒,她还尚未拒绝,旁边商白已经笑声阻止:“三弟!今夜可是颖儿和姒王的洞房之喜,你这做哥哥的难不成真要姒王躺着回去么?这杯酒孤替姒王饮了!不可不满!” 商玄怔了下后,轻笑颔首:“大哥既如此说,小弟恭敬不如从命。” 随即作势敬了下,便仰头饮酒。 商白笑亦举杯,却不料酒杯刚放到嘴边,便见商玄突然面色苍白,手指颤抖,一松酒杯,瞬间痛苦得弯腰按在了腹上,额头直冒冷汗蹲了下去,酒杯从他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 面色骤变,他和本还含笑的姒离腾得起身:“三弟!”“三殿下!” 房内的歌舞声戛然而止,商白和姒离瞬间离席起身走到商玄跟前,急声对身边的内侍喊道:“速传太医!” 商白扶着他问哪里疼痛,商玄却是已疼得话都说不出来,额头上冷汗一滴滴得急速往下掉。 一旁蹲下的姒离眸光紧凝,却是不能太过关切,只蹲下凝着他,婢女为他擦着额头的冷汗。 片刻后,太医背着药箱匆匆而来,看商玄手按腹部和面色,眉心暗拧,大概有了数,赶紧蹲下,打开药箱从里面取了颗药丸让他服下,才又抬手按住他手腕儿再行诊断看是否还有其他问题。 商白和姒离盯着太医。 未过多久,太医放心收回手,对商白和姒离道:“三王是腹中肠腑绞突然拧到了一起,剧烈痉挛,方才用了药,休息几个时辰便可无碍,殿下和姒王不必担心。” 商白眉头这才松开,松了口气,当即对旁边的内侍下令:“去抬轿子,将三殿下送往里骊妃宫,安置好后,留下人伺候。” 骊妃宫是他当初还未开衙建府时在宫里的住处,他母妃骊姬故去后便被赐给了他居住。 内侍们将商玄抬着送走,一场虚惊,殿内停下的酒宴才又继续。 二人重新回了席坐,商白笑看向姒离,代替商玄歉意道:“三弟意外,扰了喜宴,还望姒王见谅。” 姒离怔了下后平和笑道:“殿下哪里的话,病痛难不成还能控制何时犯,何时不犯,寡人怎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三殿下无碍就好。” 随后二人继续欣赏台下歌舞。 夜色降临后,姒离面色虽然微微泛着红光,但并非醉状,只是因喜事而精神焕发。 到了该去洞房的时间,内侍走近她身边,俯身提醒:“王上,时辰到了,可以去寝殿了” 姒离正端起一杯酒要饮,闻言骤便放下,转眸笑看向商白:“寡人要离开了,今日多谢殿下挡酒。” 商白笑了笑,缓慢饮下了杯中酒点点头:“嗯。” 新房内。 一身红衣的商颖静静坐着,头上绣着凤凰的红盖头垂至肩头,看不到面容,床榻两边青铜鹤形灯柱托盘内火光明燃,旁边有四名婢女、子衿和另外一名女官陪立。 姒离跨入房门后微顿步,展开了手中方才商玄秘密递给的细绢,酒已经替换,无事,可饮,眸光一闪又藏入袖口,这才继续走入卧房。 六人见她来了,急忙恭敬行礼:“奴婢们见过王上,王上万福。” 床榻上坐着的商萦盖头突然动了动,姒离发现是她微动了头,似乎是往她这里看来,却是稍动后,猛又想起什么停住,眸底骤然浮现笑意:“起来吧。” 说完直直走近了床榻边坐下,不假思索便抬手掀起了商颖头上的盖头,商颖如空谷幽兰,此时却带着娇艳的面容清晰映入眼底,只是她微红着脸颊,带着新嫁娘的娇羞抵着头,眼帘低垂不敢看她。 姒离眸光陡然泛亮,嘴角笑意变浓,将红盖头扔在了地上,对女官和婢女们道:“接下来孤要做什么?” 女官见他如此急不可耐,捂嘴笑了笑,让一名婢女端起了桌上的托盘走到二人前面,上面放着玉色酒壶和两个玉杯,屈膝行了礼:“奴婢侍奉王上和王虎喝交杯酒。” 姒离点了点头:“起来,斟酒吧。” 女官当即斟好了酒,亲自端起一杯递到姒离手中,身为姒国女官的子衿则斟了一杯,双手端到商颖面前:“王后请。” 商颖骤然听这称呼还不习惯,脸一红,抬起纤手接过,强抑心底羞涩,抬眸看向姒离。 姒离笑勾了嘴角,唤了声:“颖儿!”便抬手与她手臂一交道:“这杯酒饮下,你便是寡人的发妻,姒国的王后,寡人能娶你为妻,是数世修来的福分,日后定不负你,王子王女只由你诞下。” 商颖似是未料到他会如此说,脸颊红晕加深,不由垂下眼帘娇嗔唤了声:”王上!” 姒离见她羞臊得不知所措,哈哈笑出了声,这才与她一同饮下了交杯酒。 女官和子衿分别接过空杯,另一名婢女又端着一个托盘走近,里面放着一把剪刀和红丝线,一个朱红的漆盒,二人分别在姒离和商颖头上取下了一段头发编在一起,用丝线拴住交给姒离,却是看向商颖道:“请往后打开漆盒,让王上将结发放入。” 商颖轻点了点头照做,姒离笑着小心放入后,她才又阖住了漆盒,女官代为收好,所有婢女和子衿一同笑屈膝恭喜二人道:“礼成,奴婢们告退,祝王后和王上早生贵子。” 姒离笑摆了摆手:“退下吧。” 她们所谓的告退也只是她们全部退到了屏风后,靠近卧房门的地方。 商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脸已是红得能滴出血来,头都快低到了胸口,抬也不敢抬。 女官隐隐约约透过屏风和帘幔能看到,接过旁边婢女递来的竹简和毛笔,提笔在上面记录下此时情形。 姒离见到伸手把商颖搂入怀中,用身子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抬手边取下她头上的发簪,边笑边对她们道:“你们先都转过身去,王后害羞,记录寡人洞房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等寡人和王后渐入佳境后,再转身记录也不迟。” 商颖被他这毫无遮掩的话羞得轻捶了她胸口一下:“王上!” 女官有太子的命令,也不会太过纠着商国的规矩办,笑恭敬道:“是。” 随即对其婢女道:“遵照王上命令。” 几人一同转了身,就在此时,床榻旁边的帘帷忽然一动,从里面悄无声息走出来一个穿着姒国王袍的俊雅男子。 姒离面上笑意散去,当即便松开了商颖,起身与这男子对视一眼,示意颔首,疾步轻声走着便藏到了他方才藏着的额帘帷后。 男子随即放下床榻两边的帘帷,遮挡住了他和商颖,这才坐下看着方才伪装,此时却真正是满脸通红羞涩的商颖,抬手将她搂入怀中,贴在耳边带着等待了许久,终于能心愿得偿的含情唤了声她的名字。 商颖心头发涩,若不是大哥周旋安排,他们身份悬殊,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了一起,笑嗯一声,便轻颤垂着眼帘倚靠在他怀里,男子拥着她,二人一同向床榻上倒去。 床边厚重的帘帷垂至地上,走入后便遮掩了她的身形,姒离刚进去,却不料竟然还有人在,抬眸间惊得一怔,见他脸上满满的戏谑笑意,分明她方才调戏商颖的话岂不是全被他听见了!脸上笑意渐渐僵住,一股热气直往头顶冒。 商玄看她脸瞬间泛红,一身大红喜袍下衬得幽艳动人到了极致,眼前蓦然浮现那一世大婚时他们二人新婚之夜的的情形,心头一动,不由抬手轻抚向她的面容,摩挲了半晌后,才伸手将僵红着脸的她搂入怀里,低头阖眸便吻了下去。 他病遁到此,本只是来此怕若临时出事,也好即使应对,却未曾料到竟还是如上一世般,那夜二人欢/好过后,竟根本控制不住的想要她。 二人双唇刚刚相贴,一股未料到的麻酥便急速流向四肢百骸,姒离不知自己竟会敏感至此,身子一颤竟瞬间软在了他怀里。 商玄双臂一紧,帘帷内恰好容得两人躲藏,但仍怕被外面的婢女发现端倪,当即抱紧她向身后退了一步,脊背彻底贴在了墙壁上才作罢。 时间在二人耳鬓厮磨间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吻得气息凌乱时,突然帘帷外传来了一声急喘沙哑的嗓音:“疼……” 一顿后,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不矜持,再来的声音变低了些,也羞涩了些,想想都能看到她说此话时脸上得羞意:“王上且缓些……” 姒离听着才想起外面商颖正和那男子洞房,她竟然和商玄在这里失控情不自禁,万一被外面的女官和婢女发现……面上瞬间潮红一片,强迫自己压着欲/念,当即一咬他双唇,商玄吃痛松了唇齿,她赶紧退出,转头埋在他肩头压抑喘息平复着。 商玄被她勾得正欲念浓重,骤然停下,喷涌在身上各处的欲望难以释放,眸色被逼得暗红,转头便又不依不饶得寻到了她的耳垂含住,搂在她腰间的手臂落在她臀上压向自己,让二人身下紧紧贴在一起。 姒离瞬间感觉到了他□躁动的热物,正欲求不满得顶在她双腿间,本就剧烈跳动的心头瞬间跳得加快,就在此时,商玄无声却不容拒绝的强硬滚烫气息,呼进了她的耳窝中:“把下摆撩起来,让孤进去。” 第98章 双王见面 他这已经是因她难以抑制情动忍到了极致,姒离听得出来,心头说不出得一股悸动涌动,喉间微动咽了咽口,轻颤着发烧的手垂下先撩起了他的衣摆,让那物露出面目,随后握住,做着上一世便时常会做的事情,紧接着才又撩开自己的衣摆,倚靠在他身上,屈起一腿贴近。 二人灼热光/裸的肌肤甫一接近,商玄脑中绷紧得极致的弦骤然断裂,骤然垂手勾住她的腿,低首吻住她的唇堵着会发出的喘息声,便瞬间挺身滑入了她体内。 姒离本还未准备好,里面异常的紧致,再加上正是洞房花烛引人遐想的情形下,刺激来得又急又快,二人都不曾预料到如此情形,紧吻得唇间皆是一声闷沉的喘息,商玄手臂霎时青筋毕露,姒离身子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商玄急加深了吻着她,缓缓动了动,姒离亦强迫自己放松,才渐渐让这灭顶的欢愉之感平复了些许。 帘幔外,婢女们听着床榻上传来的燕好声已经入了佳境,才都脸红着转回了身,唯独女官面不改色,抬眸穿透屏风和半透明的红纱帐望去。 只见见里面姒离王袍敞开,但是未脱下,褪去王冠的黑发凌乱散着,随着身体攻刺的动作泛起一波一波的涟漪,一双不着寸缕的白皙玉腿被分开,脖颈上的胳膊并无任何力道耷拉着,除了药效尚未起作用时公主说话,后来昏睡过去后便是如此样子,房内只有一声声的姒离喘息声响着。欢事情形不一而足,人不同而有异,此情此景,足可以假乱真。 女官余光扫了眼各个面红耳赤的婢女,勾唇收回视线,垂下眼帘,提笔照着所背的内容默写下。姒王演戏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殿下x想必是知道,才如此放心,只让公主昏睡过去便了事。王上看了所录,而且有这些个婢女说辞,便不会怀疑了。 两刻后,随着一声低沉的闷哼声,床榻上还动着的身影骤然停止,缓缓落下,看去似是趴在了公主身上。 女官随后写下了描述的最后一字,含笑小心卷住竹简恭敬行了一礼后,对其他婢女压低声音下令:“退下吧。” 所有人都掩嘴笑着,轻步离开了卧房,小心带上房门。 帘幔内,极乐过后,纠缠的二人缓缓分离,姒离身子依然有些发软使不上力气,只能倚靠在商玄怀中一动不动。 商玄一手拥着她,一手小心为二人整理着略有些凌乱的衣物。 整理得差不多后,姒离亦恢复了力气,才站直身子,抬眸看向他低语:“我该出去替换回来了,你和他离开时小心。” 商玄虽不愿就此分离,但也确实不能再待,俯首吻了吻她的眉心:“嗯。”放开了搂在她腰间的手。 姒离随后掀起帘幔,却不料那男子已经站在了外面,看他眸中含着了然的笑意看了看她,又看看里面淡淡看着他的商玄,抬拳掩唇轻咳一声,商玄面不改色走出来,对他说了声:“走!” 俊雅男子点了点头收起笑,二人当即便转身一同离开卧房。 至于他们是从何处离开,姒离亦未再在意,收回视线走向床榻,床内商颖穿着里衣,脖颈上带着被吮出的红痕,背对着她,穿着里衣侧身躺在床里面,身上盖着锦缎。 铺在床榻中央的一块长白色锦帕上有点点血迹,姒离俯身收起了帕子,叠放在床榻边的案几上,商颖听到了她的动静,想起方才配合做戏时对心上人说的话,全被她听见了,耳根红了红,想要转身却又不敢转,略有些羞涩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姒离看出她的犹豫,抬手脱下了王袍和中衣,穿着里衣上了床躺下,拉开她旁边留下的锦被便自若盖在了身上。 二人新婚之夜盖得锦被名为合欢一团锦,要一同盖。 姒离一拉后,商颖才觉自己压着得太多,微动身子给她空出来了些,姒离亦会意便重新盖了下。 商颖听着后面传来的鼻息声,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转过了身,侧躺凝向阖眼却并未睡着的姒离,看她面容带着些许疲惫,张了张唇,又踌躇了片刻,才低低唤了一声:“嫂嫂。” 唤完后心底的不自在竟奇妙散去,她不觉动了动身子,越发靠近她,双眸澄净却带着丝想要跟她说心里话的紧张,壮着胆子开口替商玄说他永远不会说的话:“嫂嫂,兄长他爱你,跟上一世一样,从未变过。你要相信他不会害你和姒国,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怀疑。” 姒离闻言怔了下,随即睁开了眼,转头看向她,神色并未因她的言语有什么波动,只带看不到她内心情绪的淡笑:“他告诉了你。” 商颖看着这以为她听进去了,心口松开,嘴角凝出了拘谨得笑容,轻“嗯”一声:“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后来景仲和子尤才知,只有我们三个人,他随后又告诉我,你也是重生的。你们间上一世发生的事情,他都说了。” 说完见她只是一如既往的笑,可莫名觉得她好像不信,心底一急,急忙说了一件事要证明她不是骗她:“我知道你们有个孩子……” 刚说完陡见她面上的笑意有一瞬凝固,眸底黯然一闪,商颖嘴唇骤然僵住,才反应过来说了不该说的,懊恼自责皱了眉,她说哪件事不好,怎么说这件,她没其他意思,她就是要证明一下自己知道,赶紧抬手在被子下寻到了她的手握住道歉道:“嫂嫂,我……我……你别伤心,兄长说这一世会和你生许多许多孩子。上一世,他不怪你,他说不是你的错,是造化弄人……我说错话了……” 姒离知道她是真心为商玄考虑,闻言黯下的笑容恢复了平和:“无妨,孤明白你的意思,天色不早了,睡吧,明日起来到离开商国这几日,还要陪孤演戏,小心些,若应付不了便不必说话,有孤与他们周旋,你哥哥亦会帮忙。” 商颖见她没生气,才松了口气,要是因为她言语有失,害得她与兄长生了嫌隙,她真是罪该万死了,露出了欢喜的笑点头:“嗯,嫂嫂不用顾虑我,我知道怎么做。” 姒离见她说完后放心,又笑提醒了一句:“日后便唤王上,私下唤离,嫂嫂切莫再唤,以防说惯了,改不过口来,未来露出破绽。” 商颖急忙点了点头:“嗯。” 二人这才都安静下来,未几睡了过去。 漆黑夜色下,骊妃宫,返回的商玄和男子,错身过被砸晕倒的内侍,推开房门疾步进入,商玄重新盖着锦被躺回了床上,男子换上了侍卫的衣服,便直接返回了自己在宫中的住处。 宫殿内外昏倒的内侍宫婢们过了一个时辰才醒过来,见他们竟然全部睡倒在地上,想起不久前昏昏欲睡,才支不住倒下的,吓了一跳,慌忙去看床榻上的商玄,见他平安无事,阖眸平静睡着,才松了口气。幸好殿下睡着,没被发现。赶紧起身各自回了各自该在的位置上。 王殿中喜宴已经结束,商白还在王台上坐着,垂眸独自饮着酒,直到一名内侍走近才抬起了眸,内侍俯身贴在他耳边道:“女官回报,姒王照着殿下的安排去做,一切顺利。” 商白这才微勾嘴角,放下酒杯:“下去吧。” 第二日,晨光熹微时,新房内姒离和商颖便醒来,因为要去见商庄王,商颖沐浴了梳妆打扮,婢女们为她皆换上了另一套喜服。 姒离的依然是姒国新婚后所穿的王袍,子衿亲自为她打理,收拾好后,二人一同用了早膳。 待商庄王下朝后,得了讯息,姒离带着商颖一同去了未辰宫。 入殿后,商颖本欲对着商庄王跪拜,姒离一手阻止笑道:“你如今是寡人的王后,礼数上该遵从两国之谊,否则传出去,还让他国之人以为王上仗势欺人,败坏礼节,坏了商国名声。” 坐在王台上的商庄王听他这一番言语,好个姒离,年纪轻轻竟如此便将姒国和商国地位抬到了同等,不然以他姒国商国实力悬殊的情形,他让他们跪拜行礼,他也不敢违背。 眸底精芒一闪,笑了笑对商颖道:“姒王说得是,你如今是姒国的王后,不止是寡人的女儿了,如今出嫁便该遵从夫,日后不可再犯。” 商颖脸一红,随后与姒离一同行了个两国国君见面时的礼:“父王教诲,颖儿铭记,日后定为姒商两国永世为好献出绵薄之力。” 商庄王竟也出乎姒离意料起身,回了一礼,笑满意与他们一同入座:“日后要尽心尽力服侍好姒王,若有不周,被姒王休弃,寡人届时也帮不了你。” 姒离闻言骤然笑凝向他:“王上说笑,颖儿贤淑贞贵,又知心体贴,孤怎会舍得休弃她。”说着不由温柔向她看了一眼,商颖微羞垂下了头。 商庄王见此,再想今早女官拿来的元红帕子和夜录,姒离如此宠爱,颖儿有孕指日可待,一年左右,便能将她接回来,笑了笑:“如此寡人便放心了。” 随即对姒离笑道:“姒国和商国紧邻,能够签署盟约安定和平,于两国百姓都有莫大的好处,当日盟约时太子所言便是孤的意思,日后但有敢犯姒国者,便是犯我商国,绝不姑息,姒王需要共同出兵讨伐,便派人来信,寡人收到便即刻派兵。” 姒离笑颔首:“能与商国结盟,是姒国荣幸,姒国日后唯商国马首是瞻,但若王上需要,定出兵追随。” 说完才关切问道:“王上身子可痊愈了?来商国这么久,寡人本该入宫探望,又怕扰了王上养病,故才一直未有动作,只送些姒国产得人参,若是人参当真有用,待寡人回国后,再挑选给王上送来。” 第99章 姒离出宫 说完才关切问道:“王上身子可痊愈了?来商国这么久,寡人本该入宫探望,又怕扰了王上养病,故才一直未有动作,只送些姒国产得人参,若是人参当真有用,待寡人回国后,再挑选给王上送来。” 商庄王笑道:“确实有用。” 姒离当即高兴道:“寡人回去后便下令,让全国百姓将私藏的上好人参进献,有劳王上再等上数月。” 商庄王并未拒绝,笑点了点头,转头对旁边的内侍道:“将寡人为姒王准备的国礼拿出来,给姒王一观。” 内侍端着一个漆盒走到姒离跟前打开后,商庄王笑看他不动声色笑纳的眸子,道:“这回礼亦早该给姒王,可惜寡人病重,难以下地,又不愿假手太子,如此方显对姒王尊重,便一直拖到了今日。” 姒离看过后让身后随来的内侍收好,笑看他道:“王上客气,你我盟约姻亲之好,如此小节不拘也罢,若处处按规矩,反倒有些不近情分,况且王上是因病之故,寡人更担心王上的身体,这国礼有无皆不重要。” 商庄王哈哈大笑:“姒王性情中人,倒是颇对寡人胃口。罢了,不说这么多了。你和颖儿夫妻和美,寡人便可放心,让颖儿带在王宫中四处看看。” 姒离笑道:“孤正有此意,公主随孤去了姒国,若要再回商国探亲,不知何年何月,这两日陪她看看,记在心中,日后若想念了还可回忆稍解思乡之情。” 这次扶着商颖起身,向他告辞一同离开。 商庄王看商颖离开宫殿时被姒离体贴半扶着,身子走路还有些不适,便是初次承欢后被索要的紧了第二日必会有的情形,而商颖则柔柔依偎着,郎才女貌,当真是天生一对,转向姒离身上的眸中陡然冷厉一闪,还有异乎寻常的嫉恨。 颖儿,你妄想逃出寡人的手掌心,你母妃为了那奸夫背叛了孤,绝不允许你再背叛,寡人年纪大了,不能让你有孕,你既喜欢孩子,寡人便允你生上一个,正好亦能借此轻而易举除去姒国,将来姒国便做此子的采邑。你想要什么,寡人都能给你亦能顺着你,只要你一年后能永远在寡人身边。 宫殿外,走出的姒离发觉商颖手指还冰冷着,自从进了殿门,商庄王开始和她说话时,她便手指发凉,伪装扶着的手紧握住,和她一直远离了未辰宫,走到王宫的御花园后,摈退了所有婢女,才凝视她道:“无论他对你做过什么,都忘了吧。再有数日便可离开商国,时机合适,孤会让你和景流离开。” 商颖闻言心头有些难受,抬眸苦笑凝视她:“兄长告诉过你我的事么?” 姒离对上她的视线,安抚她笑笑:“历史虽变化了,但有些人事终究没有变,孤都知道。” 这是她那一世的记忆,胸商颖这才反应过来,见有个人能倾诉,还是亲厚的人,心头因见到商庄王控制不住而起的恶心难受微散去,轻轻叹息一声,收回视线,寒风吹得脸生疼,商颖转了身:“我还想再去一趟骊妃宫,去过后我们便回去吧。” 姒离颔首:“走吧。”本还要抬手扶她,商颖面上微红,转眸笑瞥她:“父王已经不在,不用了吧,我没那么弱不禁风。”方才在未辰宫不过是故意伪装出的。 姒离看她羞涩,却仍是将手轻搂在她腰间,笑看她压低声音道:“姒国王上和王后感情如胶似漆,不止是要你父王看到,其他人看到更好,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便更真切了,不会有人轻易怀疑。” 话音落下,商颖顺着她视线余光向身后十步开外跟着的婢女,见她们眸中带着羡慕得浅笑,遮遮掩掩得看他们,当真是相信他们二人感情甚笃,倒也明白假戏真做要做的毫无破绽,便任由她半扶着向骊妃宫走去。 白日很快过去,又到了夜里时,宫女服侍商颖沐浴,姒离和她准备入睡,将所有宫女皆遣退到卧房外。 商颖脸红着先行上了床,姒离放下帘帷,吹灭了灯火,才缓步小心走到昨夜藏身的地方,对早已藏在此的男子点了点头:“去吧。” 男子颔首刚要走出,姒离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公主初经人事,适可而止,天亮前再与我替换。” 男子不料她如此提醒,俊雅得面上笑意还在,却知自己昨夜情难自已没拿捏好孟浪了,耳根却微红,轻“嗯”一声,幸好夜色黑暗,姒离未看到,早已对房内地形摆设了如指掌,小心走到了床榻边,掀开帘帷。 良久后一阵窸窸窣窣声,便又传来了二人两情相悦欢/好的声音。 姒离走入藏在里面,黑暗中也看不到,触手所及全是空的,才知商玄今夜未来,伸出的手微僵缓慢垂下,随即转身靠在了墙壁上,放软身子倚靠着,心头有股挥之不散的沉窒,缓缓阖住眸,不知何时房内的欢声散去,静谧中困意袭来,慢慢睡了过去。 刚刚睡着还未睡沉,意识混沌间却觉自己被人抱起移动,姒离悚然一惊,刷得睁开了眼,浑身戒备,黑暗中看不清眼前人的脸,只有模糊的黑影,便以拳去攻。 商玄感觉到拳风所至,抱着她手又不能动,胸口只能硬生生承了她一拳,商玄这才俯首贴在她耳边低语:“是孤,今夜有事来晚了,除了孤,这房中还有何人敢如此对你。” 姒离收回还要再攻别处的手一僵,耳边还有他呼出的热气,方才迷糊间心头窒沉感竟缓缓消散,张了张嘴,转眸对上他黑暗中并看不清的眼睛。 商玄轻叹一声,继续抱着她走到了房内的软榻上,将她放在上面,双腿虽在外面垂着,上半身却是躺着,姒离欲要起来,商玄却也随着一同躺下,一臂按在了她胸口阻止,另一臂插入她脖颈下往怀中一搂,姒离侧躺在了他怀里,脸贴着他跳动的心口,头正好枕着他的手臂。 商玄阖住眸,下颌抵在她头顶低沉道:“睡吧,两个时辰后孤和景流离开。” 姒离却是心头有事睡不着,低声问:“你去做什么事了?” 商玄晓得她如此,也未隐瞒,压低了嗓音道:“证据的事,后天便是廷尉丞调查结果出来时,大半的证据已经都到了他手上,现在可以睡了?” 姒离这才点了点头,阖住眼埋进他怀里,听着心跳声,不知不觉中缓缓睡了过去。 她睡着后,商玄却未睡着,微拉开二人间距离,只垂眸就着并不明亮的月色,凝视着她安心的睡容,眸光幽深,勾了勾嘴角。 一个时辰后,景流离开床榻,听到微不可闻的响动,商玄才抱起睡着发沉得姒离小心起来,直接抱到床榻,景流掀起了帘帷,商玄小心放下,二人悄无声息离开。 第二日天亮后,用过了早膳,姒离带着商颖乘坐銮驾正式离宫,返回了行馆。 行馆内,姒国所有到来的臣子和内侍宫婢皆在门口迎接。 姒离和商颖从停下的马车中弯腰走出时。 所有人躬身行礼:“恭迎王上和王后。” 姒离笑道:“平身。” 商颖扫过地下黑压压行礼的一群人,所穿服饰与商国宫人和大臣完全不同,眸底露出了新奇的笑意:“平身!” 刚说完,却见人群中有一名宫婢早早直起了身子,眼睛直直好奇打量着她,似是才看清她的样子,眸子泛亮。 商颖眸光一闪,这该就是今日晨起时姒离告知她的姒欢。否则寻常宫婢若如此,那是大不敬之罪,比她小三岁的妹妹,去了姒国倒也不孤单了,还有碧渊在。 姒离注意到了她的神色,笑了笑抬手在她腰后虚扶,伸了手:“夫人,随孤入行馆吧。” 商颖贤淑微低琼首,笑语:“陛下先请。” 姒离陡然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指,轻笑一声:“一同。” 商颖适时得面上浮现新婚妻子会有的羞意,却是控制得恰到好处,未让面色太过泛红失了端庄,便轻点了点头,缓步与她一同走下。 辛无和另一名男侍卫随后跟随,始终保持三步远的距离。 男侍卫正是景流,肃然俊清的眸子看到她们做戏的背影,最终凝在了商颖身上,一丝微不可见的淡笑浮现又散去。 回了房中稍作歇息后,姒离召见了巫起,陆云,李御使太医令等人,来见王后,最后遣散了所有人,才让姒欢进来。 姒离笑看她:“日后只能称呼她王嫂,不可坏了规矩。” 姒欢怔了下,在姒国时她一直是叫碧渊王嫂,宫中也只有她一人,现在这,按姒国礼仪,也只有王后能被她叫王嫂,犹豫了下问道:”王兄,那我日后如何唤右夫人?” 姒离笑了笑:“右夫人为妾,你为公主,你为主,她为婢,本该直呼其名。不过她助寡人除去逆贼有功,你可称她为庶嫂。” 这等于是又提了右夫人的地位,她所生的子女可以自己抚养,不必认王后为母,姒欢替碧渊高兴,碧渊对她极好,她也不想因为姒离娶了有商国做靠山的王后,碧渊便地位一落千丈,欢喜笑了笑:“嗯。” 这才转向商颖行了家礼:“见过王嫂。” 商颖亦不在意她虽碧渊的回护,想必碧渊在后宫对她甚是贴心,她孩子心性,谁对她好,自然记着,笑笑起身亲自走下去扶起了她:“公主不必多礼,在王上面前如何,在我这里亦如何。” 姒欢听她言语也不是尖酸刻薄的人,先暗暗替碧渊松了口气,抬起手便挽住了她的胳膊自来熟笑道:“以后宫里闷得慌时,我又多了个嫂嫂那里可以去。”这个嫂嫂比她也大不了多少。 姒离笑了笑,还有事要议,商颖看出来,便对姒欢笑道:“我们去你房里坐坐,你给我讲讲姒国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商玄手段 姒欢当即点点头,欢喜看向姒离:“我和王嫂去了,今日王嫂是我的,王兄不许抢。”她也想了解下这王嫂究竟是什么性情,回去也好告诉碧渊。 姒离看出了她的心思,有些真相却不能告诉她,笑颔首:“去吧!”又看向子衿:“你去服侍王后,寡人这里留下一名婢女便可。” 她们离开后,姒离再次召了巫起来见:“归国事宜准备得如何?” 巫起笑道:“已经准备妥当,王上想要何时启程都可。” 姒离轻叹:“可惜商国因御史大夫之死,送亲队伍又要有变动,还须再等三日。” 巫起见她是挂心姒国国事,笑着宽慰道:“丞相传来消息,姒国朝内外一切安稳,让王上安心在商国处理事情,不必着急。” 姒离笑了笑:“已经在商国两个多月,寡人确实有些想回姒国了,罢了,既不能走,这三日便做些该做的事情。” 巫起见她意有所指,问道:“不知王上这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姒离笑意微散,凝肃道:“秘密去见凤苏,让他为孤和凤弃灵安排一次见面,时间就定在明日。” 如今凤苏周遭有监视的人,要想秘密见面,巫起诧异:“这一日时间有些紧张。” 姒离凝沉道:“明日是那夜大火调查结果出来时,商庄王必然要着急群臣处理,商玄的注意力都在此事上,孤好行动,让凤苏想办法。” 巫起这才明白是如此原因,眉头微皱着,领命:“臣和凤公子商议,尽快安排。” 一个时辰后,凤苏府邸。 “一日!”凤苏听了接到巫起的消息后来此的店铺掌柜的话,叫了一声,面容愁苦从座椅上站起:“弦弦真是太宠爱本公子了,尽给本公子出难题,她确定本公子是她的爱妾,而不是仇人?” 掌柜轻咳一声:“这事公子可以去问姒王。” 凤苏哼了哼,走近从袖口抽出扇子来,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赶紧得给本公子想,想不出来,今天的午膳,晚膳就一同陪本公子饿着。” 他最禁不起饿,每次凤苏都如此威胁,掌柜僵了僵,乖乖点了点头:“是,家主。” 一日过去,到了夜里,商玄府邸书房中,荀林父来到汇报最后的情况:“所有证据都已经送入廷尉丞手中。” 说完笑凝背对他立着正挑竹简的商玄道:“只等明日朝堂上公议了。” 商玄却是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他一眼:“廷尉丞明哲保身,看到证据事关太子,必然会有所动作,不到尘埃落定,终还不能安心,你传信让宫中的暗人注意父王动向。” 皇城内,未辰宫,灯烛明燃,房内伫立的宫婢内侍屏息,胆战心惊,气都不敢长出一下,紧张看着王台上之人。 商庄王面上看不出喜怒,垂下的眼帘在脸上投下了一片暗影,正看着竹简上一行行的字,随着时间流逝,房内的气压也越来越低。 廷尉丞跪坐在台下,不时抬手擦着头上的冷汗,绷紧了心神注视着商庄王的面色。 许久后,商庄王终于看完了所有,却是面色平静,没有任何波动遣退殿内的所有下人,只留下了廷尉丞。 商庄王抬眸凝向他:“御史大夫是太子蓄意放火烧死的,其他处的火只是为了掩盖真相,孤手把手教大的太子竟然如此心胸狭隘容不得别人一句异见,那御史大夫本是孤特意挑选,来日他登基后,辅佐他的肱骨重臣,他太让孤失望了。” 廷尉丞听了,好似商庄王要处置太子,却是不敢轻易搭话,国君之心,变幻莫测,他未明显表明要如何结案,一切都有可能,包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此事找个替罪羊,放过太子。 商庄王顿了顿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太子竟也愚笨到如此地步,作案留下这么多的蛛丝马迹,被你查到,孤日后要如何放心将这商国王位交到他手上?” 廷尉丞抬手继续擦着额头上的汗,恭敬低着头听他自言自语。王上这话怎么恨铁不成钢,好像太子杀了人并无错,错的是他还留下了证据!王上究竟想要怎么个了解法? 商庄王这次话音落下后,再未说什么。 良久后只对他说了一句:“下去吧,今夜的证据没有孤的允许,不得泄露半句,若有走漏,杀无赦。” 君心难测,廷尉丞心口且松且紧,不泄露证据,看来王上这是要回护太子了,赶紧伏拜下去:“臣遵旨。” 此时的太子府书房中,一片漆黑,没有燃灯,谋士进入后,对太子的异常举动并无诧异,他已经习惯了,太子总会时不时的身处黑暗中,小心顺着月光投下的灰影步入。 脚步声停止后,漆案后响起了太子的声音:“情况如何?” 谋士恭敬道:“如殿下所料,廷尉丞已经拿到了所有证据,三殿下这次下了狠手。” “呵呵,”商白阴柔的轻笑声,在他话音落后继而响起,意味不明的嗓音中带着一丝颓丧和无奈惋惜:“小弟,你我是亲兄弟,何必要赶尽杀绝呢?你对孤仁慈,日后孤也会让你死得容易些,少受些折磨,可你偏偏如此心狠手辣,要将孤置于死地。重活了一世,你还是对孤这个兄长毫无真实的敬爱之心。哪怕是有一点儿,日后孤也会动恻隐之心,不计较那时你对孤做的事情,给你留个全尸,如今,你竟是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孤。” 重活了一世?谋士狐疑闪了闪眸子,殿下怎会又说如此莫名其妙的话…… 说完顿了顿,商白才又叹道:“罢了,你下去吧,孤的这个三弟,天性凉薄,冷血无情,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孤空有为他之心,他不领会孤的一片苦心,也无用。传右夫人过来陪寡人,近日为姒王的婚事操劳,冷落了她太久。” 谋士恭敬退下,将他的命令告知了在房外的内侍,内侍当即去传令。 未过多久,右夫人便走来了房中,深知太子行事诡谲,不敢出声让侍婢点灯,只将侍婢留在了房外,一人跨过门槛,照着脑中模糊的记忆,摸索着向里面走去。 却还是一个不小心,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住,身子猛然向地上载去,右夫人吓得花容失色,险些惊呼出声,却是想起太子最厌恶女子尖叫,慌忙闭住了嘴,用双手掩在面上,深怕跌倒毁了容,任由身子向地上摔去。 本以为她是要摔坏了,不料腰身却突然被一臂搂住,瞬间身子被拉起被拥入了一个怀抱,熟悉到令她窒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右夫人头轻撞在商白怀里,惊慌的心神瞬间安稳下来,骤然又想起自从姒离来了盘镐,近三个月她未受到传召侍寝,更未曾见过他一面,一时心头酸涩,被他所救的悸颤散去,面色控住不住苍白了些,微推他胸口不愿如此亲昵,商白不得不松开手,她恭敬屈膝行了一礼:“方才多谢殿下相救。” 嗓音沙哑颤动,动作梳离,好似对他已经死了心,全然如那仆人对着主子,公事公办,商白晓得她心头带怨,黑暗中垂眸,未说什么,却是俯身强将她身子拽起,一把反压向旁边的硬塌,俯身压住,吻落在她耳边,挽高她的衣裙,便撩起自己下摆便硬生生顶入了她体内。 卧房外候立的内侍只闻房内不久后响起了痛苦的低泣声,和明显带着几分压抑带怒的占有声。 声音持续了许久,随后断断续续,停止后过上不多久,便又继续响起,直到天色快要亮时才停下,紧接着商白低暗的声音响起:“今夜你身子易受孕,来日若有了身孕,父王和他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会葆你富贵,后半生无忧。” 说完没有任何其他声音,卧房内一片死寂。 一个时辰后,内侍只见太子穿戴好了太子锦袍走出,吩咐伺候好右夫人,便乘上马车入宫去上早朝。 随后的婢女进去伺候右夫人时,却见她面色苍白坐在床榻上,勃颈上身上全是欢/爱过的痕迹,双眸含泪怔怔望着太子离开的方向,什么叫保她的后半生无忧?他这是什么意思? 心口发沉恐惧,她慌忙落地,却不料身子承欢一夜没有丝毫力气,便倒了下去,婢女急忙过去扶住:“夫人要做什么告诉奴婢,奴婢去做!” 右夫人赶紧拭去了眼泪:“速去准备马车,吾要回娘家探视父亲。” 婢女被她的模样惊得心口一紧,赶紧扶着她坐下,去吩咐人传令,回来为她熟悉打扮。 右夫人的父亲曾是商国以前的御史大夫,深得朝臣敬重,王上对他之言甚为信服,因年老才自请告老还乡,在王都城郊购置了一块地建起起宅院颐养天年。夫人这模样难道是太子出了什么事?夫人要去求老爷入宫相助? 谋士听闻右夫人出府的消息,正展开竹简的手一顿,一丝预料中的笑意浮现在嘴角。 如此手段,难怪见过太子的女子,皆落得一颗芳心尽失。但愿右夫人莫揣摩错了殿下的意思,让前御史大夫帮了倒忙。 一个时辰后,王殿内,廷尉丞在商庄王命人将所有证据都当场宣读时,眼珠子便瞪得险些掉出来。 王上不让他泄露证据,难道不是为了回护太子殿下么?现在一字不落的宣读又是何意? 证据读完后,底下丞相凤尹,国尉,九卿全部都听得面色大变,视线震惊落在太子身上,这次太子做得太过了。 商庄王冷沉着面色,看向殿内面不改色跪坐的太子:“廷尉丞查到的这些证据,你还有何辩驳?” 第101章 结案二心 太子平静伏拜下去:“儿臣无话可说,请父王处置。” 商庄王不料他竟然一句话头不为自己分辨,那模样就是确实是他所为,但可惜一个不小心留下了证据才被廷尉丞查到,否则怎会有今日朝堂公议,心头登时又怒又无奈,沉厉了面色怒道:“逆子!你还要包庇他到何时!” 廷尉丞惊讶暗一闪眸,陛下后半句是唱得哪一出? 商玄早已料到商庄王会如此回护太子,淡淡微垂眼帘,手指轻扣在佩剑剑柄上等着后续。 只闻商庄王对着殿外威严下令:“将教唆太子的人押上来!” 话音刚落,便闻哗啦哗啦的镣铐声响动,一人被押解上了王殿。 镣铐声外,还有熟悉的脚步声传入耳中,片刻后彭得一声被按倒跪在了殿上,商白陡然明白了商庄王要做什么,垂下的眸眸底精芒一闪,故作身子一震,刷得转头望向旁边。 只见一名穿着名贵锦袍,面容妖冶透着狐媚气息,不似男子,但实则是男子的人端端正正跪着,没有丝毫被押解的狼狈之色,平静对着殿上的商庄王行礼:“草民拜见吾王。” 商白面色一变,惊惧慌忙转头对商庄王道:“父王!不关他的事!” “住口!”商庄王怒呵。 商白被斥得身子轻颤,面色发白,却还是急唤道:“父王!” 商玄转看向那名男子,若有所思微眯了眼。 此人是商白四年前在私宅中养着的一个小倌,当初为了得到他在王都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父王竟然一夜的时间寻到此人,让他答应为太子顶罪,如此回护他。商白亦会意,配合着演出这场戏。 九卿中有大臣见事态如此演变,初时听闻是太子所为的震惊顿时转成了对这小倌的隐怒。小人贱民,竟害得殿下铸下大错。 凤尹和蔺冢眸底精芒暗藏,皆不动声色看向小倌。 跪拜的男子还未等商庄王让他起来,便自顾自的起身,转眸凝向对面的太子,露出了一个柔情似水,姣美惹人怜爱的笑容:“殿下已经许久未曾去看奴,没想到竟是为讨奴欢心放火烧死了御史大夫事。是奴糊涂,奴本就做的是那倚门卖笑的生意,御史大夫不过在奴与殿下认识前,曾强要过奴,奴不该因此恨他,便在被殿下包养后,夜夜教唆殿下让除去御史大夫,直到那日大火烧死御史大夫的消息传来,奴才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是奴利用殿下的喜爱之心,害了殿下,廷尉丞查案找到了奴,奴正有意说出内情。今日能再见一次殿下,奴死而无憾。” “住口!子露!与你有什么关系!”太子怒斥一声,急忙看向商庄王:“父王,一切都是儿臣咎由自取!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孤怎可能听一个小倌的话……” 商庄王恨铁不成钢,怒打断了他的话:“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寡人不为此事,为了让你不受小人之惑,也要杀了他!” 当即对廷尉丞厉色道:“传人当着的太子的面,将这小人立即杖毙!” 太子面色刷得苍白,猛然起身扑在了小倌的身上:“父王要杀连儿臣也一块儿杀了!” 商庄王怒火腾得烧红了脸,陡然把手中的竹简砸向了太子:“逆子!” 太子不躲,那小倌慌忙将他往旁边推了推,竹简恰好砸过来打在了额头,擦破了一层皮,霎时鲜血溢出。 商庄王厉色对侍卫道:“把太子给寡人拉开押住!” 廷尉丞自不敢泄露昨晚商庄王说过的话,更不敢拆穿小倌之言,国君要包庇太子,有的是办法,他若敢逆言,脑袋也就快搬家了,当即领命起身去传执行刑罚的手下:“是。” 小倌面不改色,只抬起袖袍轻轻擦拭了额角,转眸看向被押住,动弹不得,急盯着他已经眼睛泛红的商白,笑了笑:“能得殿下真心待奴,奴这一生心满意足。” 片刻后,廷尉丞带着四名典狱监返回,两人抬着长凳,两人手执杀威棍和绳子。 未用了多长时间,便将小倌绑在了长凳上,开始执刑。 随着典狱监挥舞的手臂落下,一声声的棍棒声沉沉响起。 小倌却一言不发阖眸,静静承受着,只有发白的面色和额头的冷汗才能看出正在承受的疼痛。 他的脸色有多白,商白的脸色便有多白。 殿内死寂一片,无人说话,只全部盯着当殿正在执行的杖刑。 商庄王负手立着,怒色不改,死死盯着一声不吭的小倌,和眼中含泪要剧烈挣扎去救小倌的商白。 良久后,不知打了多少棍,小倌面色青白,臀部被打得血肉模糊,血液一滴一滴得落在地上,人却趴在长凳上一动不动。 廷尉丞见此,一个手势,让典狱监停下,以手指在小倌鼻下一探,确实没有了气息,又掀起他的眼帘,瞳孔已经涣散,全是死气。 才收回手转身对着商庄王恭敬道:“已死。” 旁边侍卫押解的商白突然双膝一软,砰得软跪在了地上,苍白的面上没有一丝血色,眼前模糊一片怔怔望着小倌,全然没有了精气。 商庄王对方才禁锢太子的侍卫冷冷下令:“拖下去扔到乱葬岗!任何人不得敛尸!” “是!”二人领命走到尸体跟前,典狱监解开了绳子,小倌尸首便被拖了下去。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内侍的声音:“于国老入朝觐见陛下!” 商庄王散去了面上冷色,坐下带着非同寻常的平静道:“宣!” 商玄眉心微动,余光看向殿门口,按在剑柄上的手指动了动,垂下眼帘思索。 这于国老忠耿正直,铁面无私,铁证面前,断然不会徇私,纵使按照父王的计划已处置了这小倌,他也不会允父王轻纵太子。 只是他早已经退隐在外,不过问朝事,大火的事情更不会传到他耳中,怎会突然出现? 除非是太子让右夫人去请,可于国老的秉性,他不会不知,此举无异于让自己的处境雪上加霜。重生之后的商白,行事手段终究有了变化,越发诡谲不明。 思索间,于国老已经在管家搀扶下进入了殿中,刚要给商庄王行礼,商庄王当即出声阻止笑道:“国老不必多礼。”随后让人搬出了座椅让他坐下,而不必像其他人一样跪坐。 满脸皱纹却精神极好的于国老笑坐下,道:“老夫听闻了朝中之事,事关小女,不得不来叨扰陛下,陛下可否将那证据拿来让老夫看看。” 商庄王叹息一声,让人传递了过去。 于国老细看间,殿内一片安静,神色恍惚,垂着眼帘的商白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 商玄,孤有父王护着,有丞相等众臣支持,纵使当真杀了御史大夫,他们亦不会将孤如何,你要明白,十个御史大夫的命抵不上孤一人,父王今日用了那替罪羊,最终结案不会如何重惩孤。 可惜孤实在不忍让你失望,不然后续要如何陪你玩儿下去?如何看你垂死时的挣扎?如何让你败得一无所有时,看着姒离成了孤的女人? 姒离就是上一世的楼弦,你以为孤不知道么?孤那时糊涂,才会信任了明处辅佐孤,暗处为你谋划的她。 你的女人,商国江山,上一世的你从孤手中夺走的,这次孤通通都要拿回来,要怪就怪上苍让孤重生,而你只是这一世的人,孤要让你一无所有,最后死无葬生之地。 良久后,于国老看完,面上笑意不变,抬眸看向商庄王道:“王上要如何处置太子殿下?” 商庄王只打算禁足太子半年,罚掉一年俸禄,不得踏出太子府一步,日后如果再有目无法纪,品德败坏之举,便撤去太子封号,贬为寻常公子,如今被于国老一问,心头咯噔沉了下去,他执法向来不徇私情,铁面非常,他要给太子的刑罚只怕不会让他满意,纵使他的女儿是白儿的右夫人,笑了笑道:“国老有何谏议不妨直言,太子纵火谋害重臣,虽被人教唆,但也难辞其咎,国老说出让朝臣共议。” 于国老也不推诿,笑着直言说出:“老夫以为当削去太子封号,贬为公子,囚禁在太子府半年,任何人不得探视,罚俸一年,半年受刑期间,若有罪举,便贬为庶人。至于空下的太子之位,半年之后太子刑满释放后,与众公子地位一般,王上和三公重新在他们间挑选,贤能圣明者居之。” 商庄王面色不变,心头却已是隐怒,他这是在指责他亲手教大的太子不贤无能!沉暗眸子不语,似乎在思索他的惩罚得当与否。 旁边跪坐的丞相凤尹扫了眼商白,见他颓丧垂着头,看向商庄王,平静道:“国老量刑得当,臣附议。” 对面的蔺国尉紧接着出声:“臣也附议。” 商庄王本以为凤尹和蔺冢全心辅佐太子,不会同意,竟未料听到二人如此附和于国老的话,皱了皱眉,又望向朝内九卿:“其他爱卿如何?” 话音落下后,九卿相继表明了立场,皆是附议。 商庄王不料所有人竟一边倒的要让废除太子,转眸向凤尹看了一眼,凤尹微微颔首,做了个只有君臣二人才懂的暗示,商庄王强压心头不悦,沉默良久后,才转眸看向太子当场拟写好王旨最终了解了此案。 宣读声毕后,商白恍惚伏拜在地,身子颤抖着道:“儿臣领旨。” 商庄王看着他如此模样,对廷尉丞疲惫摆了摆手:“将公子白押下去!” 商白被带走后,商庄王又继续处理了其他朝事,散朝后回到未辰宫让内侍传令:“传丞相和国尉入未辰宫议事。” 散朝后,最后离开的商玄若有所思凝视着方才商白跪坐之地,微皱了皱眉。 商白被禁足太子府半年,廷尉丞要派人监视其一举一动,他的手下势力行动便受限制,朝臣中安插的势力亦不敢轻举妄动。他的目的便是要这半年时间,已经达到。 但纵使没有于国老在,商白亦会被禁足,他的目的依然能达到。 可于国老出现与否,对他的惩罚影响却很大。他明知如此,却还请来了于国老,分明是有意要将事情导向严惩的结果。 如此情形,除非有利可图,否则他不会去做,下一步他又打算如何对付他呢? ####### 行馆中,商国王殿早朝时,正是姒离和商颖用早膳的时辰,用完膳刚刚漱口时,房外传来了内侍的声音:“回禀王上,凤公子来访。” 第102章 姒离心思 姒离暗诧异凝眸,将擦拭过嘴的帕子放在桌上,笑道:“让他们进来!” 凤苏迟迟没有回话安排在何时见面,现在来此可是要亲自说? 旁边的商颖晓得这时自己该回避,转向她低语:“陛下,我去隔壁看看欢儿。” 姒离笑“嗯”一声,商颖起身离开时,恰好凤苏带着一名小厮走进,三人错身而过时,凤苏斜眼瞥了她一眼,突然止住步子,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凤某见过王后!王后想必听过凤某的名字,凤某就是弦弦那个宠妾!” 跟在他后面进来的小厮嘴角抽了抽。若非凤苏是男子,这分明就是在争风吃醋,提前下战书! 商颖怔了下,她与他只小时候见过,当初他和兄长他们一同在宫中学馆,眸底随即露出丝狡黠,端庄笑道:“原来是妹妹,日后你我要齐心照顾好陛下。陛下要与妹妹单独议事,我便不留了,日后妹妹定要到我这里多多走动。” 凤苏怎么也不料许久再未曾见过的商颖会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以前小丫头可是一点儿不爱说话,戏谑一笑:“定然,凤苏会经常去叨扰王后的。” 商颖看他眸光意味暧昧,这又是不把他自己当做宠妾,换成了男子身份,时常出入王后宫中,那不是故意要坏她名声么,脸一红,实在没有凤苏那般的厚脸皮,便继续离开了房门。 凤苏哈哈一笑,这才收回视线,却见姒离只凝在他身后的小厮身上,懒得看他,登时散去了纨绔模样,急忙走近笑眯眯道:“本公子对弦弦的真心可彰日月,绝不会打王后的主意,我就说说而已,王后的房间绝对不跨进半步,弦弦你是不是生气了,怎么都不看我?只看那小厮?” 姒离这才收回了视线,笑瞥他一眼:“先将你的未婚妻找到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再提其他事情,宠妾的位置暂时悬空。” 凤苏面上霎时全是沮丧,老头子天天催,比让他弃商从政还要头疼!他们凤氏一族是欠了那女童家族什么,怎么就会世世代代遵守一言之诺? 姒离笑转眸让子衿带着内侍宫婢离开,只剩下他们三人后,才对那进来的小厮道:“公子弃灵,请入座吧,委屈公子扮作如此模样来见寡人。” 几乎用蓝布罩住了半边脸的小厮抬起头来,转身走到姒离左下首的漆案后跪坐下,笑对她行了一礼:“姒王火眼金睛,竟是一眼便看出来了。” 姒离笑道:“公子身形比凤苏身边原来常随的小厮高大些,寡人方才就在打量。” 凤弃灵解下了头上的罩子放在漆案上,露出了一张秀雅清俊的脸,笑道:“王上与我仅仅见过一面,竟能记得如此清楚。”言语间眸中带着若有所思的审视。 姒离微微一笑道:“凤苏介绍寡人认识的人,自然当用心待之。” 乘他们说完的间隙,凤苏散去沮丧,看着她道:“本公子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选择何处见面合适,幸好身边那小厮是个毁了容的,晚上给绞尽脑汁的本公子送饭时,提醒了我,干脆就选在你这里,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隐秘安全的地方。” 说完笑叹口气,扫了眼凤弃灵:“你们谈吧,本公子要去找王后叙叙旧。”随即便转身离开,为他们带上了房门。 凤弃灵笑看向姒离:“王上约见,想必是要事,你我不如开诚布公。” 姒离一笑颔首直言道:“凤苏告诉过寡人,你在商国为质十二年的时间已经到了,可并未听到凤国要召回,如此情形,也不能擅自离开商国,但殿下已有离开之心,寡人想要了解你做何打算。 现在凤国太子被凤王宠妃戎姬谗害,半年前凤王驾崩后,戎姬之子四王子公子厉继承王位,三王子公子成纠,和四王子公子耳皆奔逃在外,朝中两大公族把持朝政,互相倾轧,殿下此时回去凤国也落不着好处,故归返凤国并非最佳选择,是以想问殿下。” 凤弃灵见她对凤国朝内形势也了如指掌,越发肯定了心头对她是重生之人的猜测,平静笑了笑,如实说出了隐而不宣的计划:“孤下一步去与商国东北相接的子国,再取径尧国去往陈国,陈国国君是孤的舅父。” 姒离微皱了皱眉,意有所指道:“殿下最终目的是要去陈国,商国去往陈国的路有三条,一条如殿下所言,一条是直接取道姒国通向与姒国接壤的陈国,还有一条绕道子国,再通过姒国去往陈国,这三条路直接取道姒国最近,殿下却偏偏选择了最远的一条,是有意为之,还是以为殿下若向寡人开口求助,寡人会拒绝?” 凤弃灵怔了下,急忙笑着解释道:“王上切莫误会,孤的质子身份极其敏感,日后悄然离开商国,必会引起商王不满,考虑到姒国初与商国结盟稳定下来,若因接纳孤而引来事端,反倒对姒国不利,才未曾求助。 拟策时孤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姒王,有以上顾虑,才又改了主意。而子国、尧国、景国,陈国国力皆不弱,尤其子国,孤若逃到那里,商王纵有不满,也不能那子国如何。而景国、尧国与商国中间隔着子国和姒国,商王鞭长莫及,亦不会为了孤这区区质子,耗损兵力追缉,届时到了陈国,便可暂时安定下来,再图后事。” 姒离听了,面上嫌他不求助的不满才散去,笑道:“原来如此,是寡人错怪殿下了,寡人与殿下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却是极为投缘,真心要与殿下交个朋友。殿下若有事情,不来让寡人相助,便是见外。” 他们岂止是一面之缘,凤弃灵听她故将他当做初识者,想必还未看出他亦重生,也最好不要让她发现这秘密,日后才对他有利,笑了笑:“孤亦有同感,只觉王上莫名熟悉,好似往日曾经见过,莫名信任。” 两个陌生人初见有熟悉感的事情极为常见,不算什么,姒离未放在心上,笑道:“既然如此殿下不妨重新考虑下路径,寡人可以用举国之力助殿下登上凤国王位,只要殿下不拒绝寡人相助。” 凤弃灵至此可以确定她这一世对商玄当真无意,人非草木,曾经恨过亦爱过的人,不是说断便能断了,只不过并不妨碍她为姒国谋算,否则不会想要暗中与他合作,上一世便是她助他逃出了商国,返回凤国登上王位,这一世,他们仍然注定会合作,笑了笑:“孤先在此谢过王上厚意,日后若有需要定然开口求助。” 姒离轻笑道:“不必等日后,关于如何去往陈国,寡人有一良策,殿下听后再做定夺如何?” 凤弃灵诧异笑道:“陛下好意,却之不恭,请讲。” 姒离随后详细说出策略,凤弃灵眸底笑意微凝,认真听着分析。 说完后,姒离笑问:“殿下以为如何?” 凤弃灵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两全其美,既解决了路远的问题,又不会被商国发现,给姒国引去事端。” 姒离挑眉笑道:“殿下此意便是答应了接受寡人相助?” 凤弃灵笑出了声,随即起身对她长揖:“姒王请受孤一拜,日后弃灵登位,必报答姒王今日相助之恩。” 姒离怔了下,当即起身走下虚扶起他笑道:“殿下客气,寡人助你,亦出于一片好义之心,何求回报。” 凤国的强盛存在,便是最好的回报,无须他做什么,凤弃灵了然她的目的,笑笑顺着她虚扶的手站起,眸光在她幽美的面上定了定,掩藏眸底涟漪,平和笑道:“寡人心甘情愿回报姒王,亦如姒王今日相助寡人。” 那一世商玄近水楼台,才得了她的心,等他发现自己动心时已身在凤国,千里之遥,晚了一步。本以为商国灭后,她便可光明正大做凤国的相国,假以时日,总能让她的心到了自己身上,商玄这个死人如何与他相争。 却没想到仇报后,她竟选择了与商玄共赴黄泉。他率领的人刚刚冲到未辰宫前,便看到了她自刎,又晚了一步。 他只能将她的尸体带回凤国,葬入凤国王陵,追封为凤国王后,待他死后便能同穴而葬。活着时未能得到她,死后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至于商玄,他活着时占尽了她的心,死后他怎会允许他们还葬在一处,商国已灭,他只配与商国宫殿永远消失在大火中,在他眼中,在他的国土内消失得干干净净,灰烬不存。如今重生,上一世没有得到的,又有了机会。 姒离并未看出他的神色,笑收回手,请他入座继续闲话了些许事情。 时间差不多时,凤苏敲门进来,见二人相谈甚欢,笑挑眉看向姒离道:“看来本公子的安排,弦弦很满意,又是大功一件,弦弦记着。公子弃灵出来的时间太久了,该回去了,你们若是未谈得尽兴,日后还有机会。” 凤弃灵转头一看滴漏,才反应过来竟得忘记了时间,当即把那块棉布重新罩在面上,遮挡住半边脸,起身向姒离告辞。 姒离笑起身相送,只送到了门口,凤苏和凤弃灵的身影消失在朱红的木楼梯后,她才转身回了房中,让婢女去传子衿。 行馆外,凤苏和凤弃灵刚刚掀起帘帷要登上马车,迎面便奔驰而来一辆三匹白马拉着的马车,车厢外锦缎裹缠,镶嵌着名贵宝石。 商玄的马车!他竟这么快下了早朝!凤苏眸光一闪,又放下了帘帷,带着凤弃灵扮的小厮走下车,站在旁边等待。 片刻后马车停下,商玄从上面走下,凤苏笑意盎然便走近意有所指问候道:“殿下心愿可是得偿了?”凤弃灵扮的小厮如以前的小厮般恭敬低垂着头。 第103章 姒离归国 商玄淡笑点了点头:“详细情形,改日邀你过府再谈。” 凤苏笑颔首:“改日去叨扰殿下,弦弦正在上面,我刚刚见过了,有事先回,不耽搁殿下了。” 转身带着小厮这才又上了马车。 商玄转身进入行馆时,目光在小厮背影上若有所思停了停,收回视线时眸底冷光一闪。凤弃灵,莫以为自己重生便有了胜算,你以为这一世孤还会让你最终得逞么? 行馆内,姒离见他来了,遣散众人让他坐下询问了早朝的事情。商玄将太子的最终处置结果告知。 姒离恭喜他达成目的后,问道:“太子的事情处理完后,可商议了送亲的事?” 商玄笑抬手接过她手中茶壶,嗯了一声道:“已经定下,五日后,孤和四弟率军一千亲自护送你们归返姒国。” 姒离凝视他意有所指道:“你只有半年时间,来回路上至少要浪费一个月,是商王安排让你送亲,还是你自请?” 商玄将斟好的茶水端给她一杯,笑了笑:“这五日要做的事情孤会安排好。有荀林父在,影响不大,是我自请,本来是二哥和四弟去,颖儿只出嫁这么一次,我这个做兄长的必须去送送。” 太子府,一朝之间已经变成了王子府,书房门口,一身白色锦衣的商白立着,视线落在院中干枯的梧桐树上,久久未动。 旁边谋士负手陪他站着,感觉他心绪平静后道:“于国老总算没有辜负殿下心思。这太子封号已无,殿下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太子微阖了阖眼散去冬日阳光留下的痕迹,让自己陷入黑暗中片刻,才睁开转向他叹了一口气:“父王已活得太久了,商国在他手中再无其他作为,孤已经等得太久了。” 他要暗杀商王?谋士听得眸色微变,却并未变色,依然冷静听着。 太子说完后转身回了书房,谋士跟上,太子边走边道:“孤的太子之位被废,今日朝堂上模样如那丧家之犬,众臣同情多与对御史大夫死于孤手中的愤怒,父王一计,于国老的惩罚,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案件本身转移,日后御史大夫的死会渐渐被遗忘,他们只会关注这半年孤的表现。重新得回人心并不难,父王亦没有废除之意,丞相再从中周旋,届时孤再恢复太子之位轻而易举。 但孤早已厌倦了继续当太子,若是父王愿意在孤尚未解禁时死去,且是被人阴谋害死,而撇开孤的嫌疑,事情便好办多了。” 谋士怔了一怔,垂眸思索片刻,意有所指问:“殿下要怎么做?” 太子笑向商玄府邸的方位望了一眼:“附耳过来。” 谋士恭敬贴近,太子一字一字说出了早已酝酿许久的计划。 谋士听完沉思了良久:“此事事关重大,不可有一步踏错,否则便是万劫不复之地,殿下容属下回去细细思索,将各方面都考虑周全后,再重新与殿下商议。” 商白颔首:“嗯。” 谋士离开后,他低低笑了笑,走到漆案边后的坐下,展开了上面放着的竹简,视线定在其中的一个杀字上,手指轻轻叩敲着案面。 父王,上一世你九年后才会死,可这九年,缠绵病榻,所有国事都是儿臣代为处理,你活着除了让商玄暗中壮大了他的势力外,没有任何用处,最后害得儿臣在你灵前身首异处。 父王你可曾料到过如此结局?你最宠爱的儿子,你亲手教养长大的儿子,被你的另一个儿子杀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已经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却还一直贪婪霸占着王位不肯禅让,儿臣久久不能登位,才让那个有狼子野心的商玄有了可乘之机。 你若知道事情如此,定然会后悔,如今上天不薄,又给了儿臣和你一次机会,你肯定愿意为儿臣做些牺牲,早些让出王位,上次有儿臣为父王陪葬,这次孤会送商玄去陪你,他虽冷血无情,但还算孝顺,有他陪着,你死后也不会孤单。 至于商国,大可放心,儿臣一统天下后,会命人绘制一张崭新的疆域图烧给父王看。 五日后清晨,商国王都外,一半的紫色鹿旗飘扬,一半的玄黑色青龙旗幡猎猎作响,两行旗幡整齐有序在驰道上不徐不疾移动着,距离王都的距离越来越远。 金碧辉煌的銮车内,姒欢放下车窗帘帷,嘘了一口气,满眼盼着快些归乡的急切,欢喜看向姒离:“终于能回姒国了,我好想念宫里做得水晶丸子,在商国都吃不到,这次回去,我要连吃三天!” 与姒离并排坐着的商颖轻笑一声,将装着商国果脯的锦囊递给她:“公主若当真连吃三日吃腻了,只怕日后再也不愿碰那丸子了,这是你爱吃的盐津桃脯。” 姒欢一听这名字,还未吃,口中已溢出了涎液,咽了咽,接过打开拈了一小块散入口中,口齿不清道:“谢谢王嫂!” 商颖笑道:“明年桃子成熟的时候,我写信让父王命宫人多做些,送来给妹妹,宫里秘制的要比市井中贩卖的滋味更好。” 姒欢来了商国最难忘的就这个了,姒国虽然也有桃子,可没有这种小果脯,能存放着冬天吃,桃期一过,要再想吃桃子,只能等明年,欢喜点点头:“王嫂真好!” 商颖笑笑:“妹妹喜欢吃便好。”说话间余光却看见姒离掀起帘帷向外看去,顺着她视线望去,却见是骑马与姒国右将军一同走在前面的商玄背影。 见此心头高兴,却又有些沉黯,暗暗叹息了一声,不知何年何月,兄长才能和嫂嫂真正在一起,不再有不那么多危险阻隔。 “王兄,王嫂,你们在看什么?”姒欢正吃桃脯间,发现了二人视线都在外面,好奇笑问,便亦要看去。 姒离怔了下,一松手指,帘帷陡然垂下,挡住了她的视线,她转眸笑看姒欢:“没什么,方才想事情走了神。” 姒欢亦未怀疑,便不再问。 銮车前的商玄却是在她放下帘帷的瞬间,突然回眸望了一眼,只见帘帷轻轻缓动着,一角明显带着被捏过紧而有的痕迹。方才感觉有人看他,颖儿和姒欢不可能…… 商玄只想到了姒离,眸底浮现一抹隐忍暗藏得复杂笑意,带着微不可见的温柔。 再等等…… 片刻后手指攥紧了缰绳,才收回视线,继续平静望着眼前冻得僵硬的泥土路。 两边为了保护驰道特意栽种的柏树一颗一颗地移动中,被行进中的王驾抛弃在了后面。 半个月后。 这日黄昏时,姒国王城骊都外,浩浩荡荡的队伍返回了姒国,周问提前已收到了姒离归来的消息,提前半个时辰便率领文武百官等候。 銮驾到后停在了距离他们甚远处,周问带着文武百官近前,面上喜意浓重,一同恭敬行礼:“臣等恭迎陛下和王后归国!” 声音震耳,响彻云霄,“呱呱”得惊飞了无数寒鸦。话音落下后,驰道两旁边已经落尽树叶的枝桠上,还有一只一只的寒鸦扑腾翅膀飞窜。 驾车的内侍小心掀起帘帷,姒离牵着商颖的手走出,她鬓角垂下的长发顿时被寒风吹得凌乱,姒离未理会,抬眸向前望去。 黑压压的众臣和军队在銮驾前,以王都厚重的城墙为倚,城墙上紫色姒字旗随着凛冽的寒风飘扬,护城河水已然结了冰,离开时,河水还奔腾涌动着。 姒离第一次生出了山河庄严,江山威重之感,凝眸启唇:“众卿平身。” 二人身后,这时车帘一角被偷偷掀开,一双澄澈晶亮得眼睛仰望着姒离的背影,旁边商颖比他小了一头,看来娇弱许多,不由捂嘴暗暗笑着,眸底全是毫不怀疑地依赖和欢喜。兄长虽长得不如父王健壮,但看起来比他还威武,还是兄长更让她安心。 车队未在王都内耽搁多久,姒离带着商颖见过众人后坐回车内,继续向王宫驶去。 冬日天短,入宫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问五日前便收到了巫起传至的商国送亲人员名单,住处准备妥当,姒离一回宫,便分派人员先送他们去住处,安排所有人用膳,嫁妆安置等其他事宜等第二日再进行。 唯独商玄和四王子有姒离的特令,住处就在王宫内的一处宫殿----鹤来宫,姒离命楚高送二人去了但与后宫还有一道宫墙阻隔,是内宫中的前宫,姒国内廷由前后二宫组成,前宫有姒离寝殿,亦做接待贵重宾客而用。 四王子还诧异怎会让他们住在了后宫中,听了楚高一番讲解,才笑道:“竟是如此。” 楚高恭敬对二人道:“后殿有温泉,两位殿下可沐浴。奴才在这里等着。王上在辰启殿设了家宴,只有王上和王后,为两位殿下接风洗尘。” 商玄和四王颔首,随后各自再内侍带领下去了后殿沐浴。 半个时辰后,二人沐浴出来随着楚高去了辰启殿,姒离和商颖早已在座。席间,言笑晏晏,宾主尽欢,商玄和四王子对商颖一番叮嘱,要知礼仪助姒王管理好后宫,不可有嫉妒之心,不要挂念家乡,损了精神,商颖皆一一应下。 一个时辰后,宴会才结束,四王子和商玄告辞返回住处。 夜里准备安置时,沐浴过后穿着寝衣走出的商颖却不见姒离,诧异凝眸,问了房内侍立的婢女道:“王上呢?” 婢女屈膝道:“在书房。” 书房内,商颖走入,见姒离正坐在漆案后批查不在期间,周问处理过的朝务,案上右侧堆放着有半人高,左侧一盏灯,身旁四周四个灯柱亦全部点燃,照得房内极是明亮。 第104章 商玄夜至 用膳前命周问送来竹简,她竟是要现在查看,略皱了皱眉,走近屈膝以纤指轻按住她的笔,凝眸低语道:“陛下舟车劳顿,行了半个多月,还是先歇息一晚,明早起来再看吧,也不急在此一时。” 姒离这才发现房内来了人,闻言抬眸看向她笑了笑:“不尽快将这近三个月发生的事了解清楚,处理好,明日早朝无法进行。你去睡吧,孤不累。” 兄长只暗中提醒过她,嫂嫂为了姒国只怕不惜己命,夙兴夜寐操劳,要她费心照顾着些。商颖眉头皱得更紧,手指上加了力道,关心凝着她道:“后天再早朝亦可,明日批阅这些来得及,陛下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 姒离看她这架势,她若不睡,她今晚也要奉陪,犹豫了下,轻叹口气,妥协笑道:“你先去睡,孤看完一半便去,明日早朝除了议定登基大典和你我大婚,总要处理些其他国事。” 房内还有内廷总管楚高,商颖也不能太过违背她,见此扫了眼旁边的竹简,一半也要批阅到子时,总算早朝前能歇息两个时辰,勉强收回了手:“陛下一言九鼎,不可欺瞒我。” 姒离笑笑点头:“嗯。” 商颖嘱咐楚高到时提醒,楚高领命,她这才离开,姒离垂眸继续浏览。 商颖回到卧房内躺在床上,本在犹豫要不要让贴身侍女去告诉商玄,可疲累太过,想着想着便进入了梦乡,睡得什么也不知道了。 夜色渐渐深沉,过了子时,还有两个时辰便要早朝,殿外的寒气亦重了许多。 漆案上的竹简这才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要想全部都查阅完,只怕是直接到了早朝时,王上根本就不能休息,楚高轻步走近姒离,俯身恭敬提醒:“陛下,已经一半儿了。” 姒离手中圈化的朱笔一顿,抬眸瞥了他一眼:“孤哄王后去睡的话,你也相信!回去站着!再出声打断孤,内廷总管就别干了。” 楚高身子一僵,轻咳了一声领命:“是!” 姒离动了动有些发酸的胳膊,看着楚高乖乖贴着墙壁立住,才满意收回视线。 一刻后,书房门突然轻轻咿呀一响,姒离正沉浸在竹简内容中,没有任何反应。 楚高转眸看去,却见是商玄,惊了一惊,他这模样,倒像是一夜未睡,眸光当即一闪对主上的忠诚敬意,大拇指微微一屈,算是对他行了礼。 商玄颔首,见他随后要通传,摆了摆手,楚高诧异不解他要做什么,迈出的步子又收回。 商玄轻步走到姒离旁边,看她面色隐怒,没有弄出一点儿响动跪坐下,向她手中的竹简看去。 却见是发生了灾荒的地方官员贪污赈灾银子,从小亭长到一郡郡守,无一不贪,如今只逮捕了郡守,替换上了那大司监曾经向她推荐过的宁臣,其他人暂未处理,这郡守已经押解在天牢,周问尚未处置,留待她裁决。 姒离看完后提笔落了一字:“午门斩……”,斩首的“首”字尚未写出来,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判得轻了。” 姒离惊得面色微变,刷得抬眸望去,却见本该在寝殿睡着的商玄却在她旁边,面色清醒,没有丝毫睡过的迹象,他一夜没睡?面色这才恢复了正常,下意识关切问道:“你何时来的?怎会还未入睡?” 说完陡然想起商玄来时,应该有人通报,否则她怎会不知,陡然一个眼刀扫向楚高。 楚高额头冒了冒冷汗,弯腰道:“陛下,这,公子玄……” 商玄平静打断了他的话:“你退下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楚高得不到姒离的同意自然不敢动,下意识去看她。 姒离摆了摆手:“下去,日后公子玄的命令便如孤的。” 楚高这才恭敬离开,为二人带上了房门。 商玄随即便抬手握住她的手,提起笔将那流字划去,重新在旁边写了:“明日午时,五马分尸,尸首送回淋郡,家属流放。其他人贪污证据誊写一份,一一送到亭长至县丞手中,限十日内将贪污的银子上缴郡守,若有过期不缴者,罪惩如此尸。” 姒离几乎是由他强迫着写完了这些字,被他紧握的手上全是粘腻的热汗。 写完后商玄才松了手,从怀中掏出了她的玉佩放在漆案上:“孤靠此玉佩从鹤来宫到此才通行无阻,楚高见了,孤不让他出声,所以他未曾提醒你。” 是她与他交易时给的太子身份象征,见玉佩如见太子,如今她成了王上,但此玉佩依然有那般权力,他这是解释为何众人都不通传,姒离笑看他道:“楚高支支吾吾说话时,孤才想起此玉佩,否则这宫中的内禁也该换了。此时深夜,你怎会突然来此?” 商玄见她眸底全是血丝,想起那一世她有孕后不知却劳累病倒,身子虚,孩子不稳险些流产,亦是积年累月而成,未回答,只转眸看向桌上的竹简,抽出了她手中的笔不假思索道:“孤和你一同处理,你有何决策,孤代笔。” 姒离面上笑意怔了下,见他已然卷住了那个竹简放到处理完的一侧,重新取了一个打开,让她看。 脑中突然浮现了那时二人曾一同处理商国国事时的情形,姒离一直压抑孤军奋战,要振兴姒国的心头微微泛起了涩暖的黯沉涟漪,抬眸凝向他笑道:“方才孤要判他午门斩首,全家流放,其他与你所写一样。” 商玄皱了皱眉道:“既是杀,不如杀得令其他贪污者更加恐惧,加上这些人落在郡守手中的证据,这一招杀鸡儆猴才能威慑,让他们日后不敢肆意妄为,且处置目的是要尽快解决此次灾荒,寻回灾银,畏惧惨死的恐惧越大,越有利于尽快达到目的。” 姒离沉思片刻后,终究还是被他说服点了点头,去看他刚刚展开的竹简。 随后书房内不时响起二人商议的声音,一个时辰后,剩下的那一半竹简已是看得留下了不到两捆。又看了片刻,便全部都处理完毕。 商玄放下朱笔,看看滴漏,转向姒离道:“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早朝,去睡吧。” 姒离轻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点点头:“我送你离开再睡。” 商玄亦未拒绝,挺身站起,姒离随后站起,不料跪坐得时间太长,从昨夜坐下便未曾动过,双腿发麻,一时没站稳,骤便向地上坠去,心口一紧,下意识急去扶他。 商玄面色一变,俯身伸手急扶她,手指探到了她腰上,一把就将她直接拽入了怀里。 这次力道刚刚好,未像以前般撞在他胸口。姒离面色尴尬一红,稍微动了动双腿,感觉有了些知觉,才抬眸凝向他笑道:“无事了,腿有知觉了,多谢。”说完便要退离他的怀抱。 自从启程离开商国至今,二人再未曾有机会单独相处过,如今无意搂她在怀,商玄手臂却是怎么不愿松开,垂眸凝在她眸底隐藏真实心绪,却用笑掩盖的眸中,姒离被看得眸底笑意渐渐凝固,陡然便垂下了眸,不愿让他看出埋藏的内心波动,商玄心头复杂心疼,可有些话又不能现在说出,只俯首寻到了她未喝水有些发干的双唇上吻着,维持二人的现状。 姒离心头亦与他是相同的滋味,这一吻落下,双唇突然颤了颤,嘴角苦涩回应着,本抬起按在他胸口要推的手,渐渐便成了揪在他锦衣上。 片刻后,商玄依然吻着,却是横抱起她走向窗户边的硬塌上,放下她后倾身覆上,姒离抬起双臂轻搂住了他的脖颈,在他唇间低低的压抑喘息着,二人肢体相贴再无一丝缝隙。 不知过了多久,商玄察觉身下的人一动不动,骤然停下,却见怀中姒离竟然与他吻着吻着睡了过去,本有欲念的眸底忽然浮现出了丝无奈的复杂,小心翻身离开站在地上,渐渐散去了身上悸动后,才俯身横抱起她向卧房走去。 姒国积弱非一日可强,你如此不,莫要姒国未强,先自己病倒了。 卧房内空无一人,只有床榻上的商颖睡得深沉,商颖为姒离考虑,入睡前便将所有人都遣退了下去。 商玄抱着她放在床上后,只拉起床上放着的另一块锦被盖上,凝视了片刻她睡得极沉的脸,才放下床两侧帘帷,熄灭了房内灯火,转身离开。 房外等候的楚高见他出来,眸光恭敬行了一礼:“公子!” 商玄道:“姒王已经去睡了,明日快早朝时再叫醒她。” 楚高还是弯着腰道:“奴才去送殿下回去。” 商玄颔首。 片刻后,去往鹤来宫的宫道上,二人走到一处无人的拐角后,楚高汇报道:“最后一个据点已经建好,现在姒国四十五个郡郡城内都有据点,与陈国、景国和子国相连的郡城辖下每个县都按照殿下吩咐,格外密集设下了据点,日后一旦三国入侵,消息会第一时间传到奴才和殿下手中。姒国有何变动,殿下也可详细了解。” 商玄放了心,轻嗯一声:“小心行事,不可让姒王发现你的身份,传令下去,让所有据点动作人寻到子国、陈国,景国的细作,秘密监视。” 楚高领命:“是。” ####### 此时的子国王宫中,子成王肥硕的身子泡在温泉池中,听完汇报回来的消息后,叹息了一声:“不止与商国签署了盟约,还娶了商国那个闻名遐迩的美貌公主,姒离小子,你真是艳福不浅。有了美人,也要能留得住美人啊,商国现在是你的靠山,孤不能把你怎么样,待来日商国厌倦了你和姒国,孤再去把美人抢来。” 暗人恭敬问:“姒国我们的人下一步该怎么做?” 子成王淡淡道:“都歇着,好好过日子,等商国抛弃姒国那一日到来。” ##### 景国王宫,一名妃子的笑声响起:“陛下的计划怕是要受阻挠了,还是让我们的人都皮紧着点儿,莫活蹦乱跳触商国的眉头。这个商国也真正是惹人厌恶,四国联合起来一同灭了姒国多好,大家皆能分一杯羹,偏偏他爱多管闲事,做那姒国的靠山。” 搂着妃子的景王露出个僵尸般的阴笑,在瘦削高颧骨的脸上平添了许多阴森之气:“靠山山倒,靠人人倒,寡人有的是耐心等姒国孤家寡人的时候。” ####### 陈国王宫,陈平王听罢回报,并无多大反应,只不徐不疾笑看传回消息的暗人:“盟约签署,最终是祸。姒王与虎谋皮,寡人等着商国吞噬姒国的一日,只怕不会有多远了。他若未娶了那个美人,或许寡人要等得日子还要多些,可惜商庄王那个老匹夫对那女儿心思异样,怎可能会容许自己的女人一直在他人怀中。” 第105章 商玄安排 第二日,快到早朝时,子衿一人进入卧房去唤醒姒离,却见锦被遮盖下,她脖颈的衣服清晰入目,竟是一夜和衣而睡,只脱了鞋,暗暗叹息一声,昨夜她究竟是熬到了多晚才睡? 走到床边唤道:“王上,时辰到了!” …… 姒离睡得深沉间听到隐隐约约的唤声,骤然便清醒了过来,却见是子衿,转眸看看四周,是卧房中,怔了一怔,想起昨夜的事情,好似最后她疲累至极抵不住睡着了,怕是商玄将她送了回来,微蹙了蹙眉后,抬手揉揉睡眠不够有些发疼的额头,看看天色,坐了起来:“更衣。” 怕把商颖惊醒,姒离让子衿动作轻些,换下了昨日穿的衣袍,重新穿上了朝服紫色滚金纹的王袍,匆匆便坐上銮驾去了王殿。 早朝上,众臣禀报了她不在期间发生过的事情,她又将昨夜批查过的折子交由周问,下朝后拟定令传到各地 议定完以上诸事,姒离看向周问道:“登基大典和大婚就按照你和大司礼拟定的,二十四日后举行,孤无其他意见。” 周问和大司礼领命:“是,臣等立即准备。” 姒离转向大司行巫起道:“下朝后,你负责派人将邀帖送至子尧景陈等国,诚邀请各国国君派人来参加。” 巫起领命:“是。” 随后这才传召商国前来送亲的众人,让商颖带来的贴身内侍负责处理商颖的嫁妆,将早已收拾好的长乐宫,先王后的寝宫赐给商颖做了寝殿。 早膳后,姒离继续去处理政事,留下子衿和楚高内侍送她去长乐宫安置。 刚刚妥当后,商颖便听到殿外把守的侍卫禀报:“右夫人前来拜见王后。” 商颖诧异,当即笑道:“快请!” 殿门打开,碧渊进入后走到正中央她坐处屈膝行了一礼:“妾碧渊见过王后。” 商颖起身,走到她身前虚手一扶笑道:“不必多礼,你比吾早入宫,日后你我一同服侍王上,有些不懂的,还要请教于你。” 转眸看向婢女:“去为右夫人沏茶!” 说完便笑拉着她走近卧房的硬塌上坐去,同行间暗暗凝视她低语:“哥哥让你今晚秘密到冷宫,他在那里等你。” 碧渊眸底精芒一闪,不动声色轻点了点头,跟在她们身后进入的婢女什么都没有发现。 鹤来宫中,早朝后回来的四王子笑看向商玄:“姒王还敢邀请那几国,不知还有何目的。” 商玄正喝着茶,闻言停下看他:“修好。” 四王子当即走近他,坐到了硬塌的另一旁,笑道:“姒王这是在未雨绸缪啊,万一哪天惹恼了商国,她能立即再有其他靠山。子、陈、景、尧四国虽单一难以与商国抗衡,但如果联合起来,商国却也不能轻举妄动” 商玄放下了茶:“若你是姒王,也会做相同的事情,虽有盟约联姻,但商国却并非永久的靠山,总有一日商国不再需要它这个盟友,而日后那三王是否会愿意做姒国的盟友,便说不准了。这未来的事情,还不是由姒国说了算。” 四王子怔了一怔,叹口气:“父王为何不一举攻下姒国,非得绕这么个大圈子。” 商玄看他对政事一知半解,只笑笑:“父王的心思不是你我能揣度得到的,等到未来要灭姒国那一日,答案或许便出来了。” 四王子闻言转眸看他:“到登基大典和颖妹妹的大婚还有二十四日,我们这归期得推迟了,是不是该派个人给父王传信?” 一路上他都是听他,甚少拿主意,商玄笑道:“我已经派了,不必担心。想出宫去姒国王都看看,记得唤了衣物,带上侍卫,不可单独行动。” 四王子失笑:“多谢三哥关心,四弟我已是有儿子的人了,不小了,这些个保证自己安全的道理还是懂的。” 一日很快过去,到了深夜,天上无星,漆黑一片,偏僻得冷宫中,房门咿呀响过后,又悄然闭合,只剩下寒风呼呼吹着院落内枯萎的树枝,咯吱咯吱作响,异常的令人毛骨悚然。 碧渊进入后见商玄在窗户边伫立,当即要行礼。 商玄恰好回身,一个手势制止,直接开口说此次见她的要吩咐的事情:“日后宫中除了你和颖儿,还会有他国女子,在宫中注意保护公主,你亦小心谨慎。姒离有何动静,依然如旧及时汇报给孤。” 碧渊领命:“属下晓得。” 商玄继续道:“日后不必再寻找那名女子,孤已经找到了。” 竟然如此快找到!碧渊震了下,心头先是为他高兴,却突然又有些沉坠,强压下柔婉一笑,问道:“恭喜殿下心愿得偿!不知属下是否可以知道是何人?”难道记忆未恢复,那名女子的样貌是何不知,殿下怎会真么快寻到? 商玄看出了她的猜测,眸光微凝,掩盖了事实真相,平和启唇道:“孤的记忆已经恢复,这名女子出现时,轻易便认出了。” 碧渊不料他恢复了记忆,骤然大喜,不由启唇再次道:“属下恭喜殿下。” 商玄平静转眸向辰启殿的方位望了一眼,接下来才说出了她想知道的内容:“那女子是姒王,她是女扮男装,天下无人知晓,若非在商国发生了些事情,孤也不会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碧渊眸底的喜意瞬间凝固,难以置信紧凝向他:“这……” 姒王怎可能是女子?姒王如果是女子,殿下为了合作稳固,绝不可能只停留在发现她的身份便止步……想到这里,心头突然控制不住一阵沉窒之感,好似有什么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已然发生了。 就在此时,商玄收回视线看向她凝肃道:“她已是孤的人,日后注意她的身体情况,若是发现有任何怀孕迹象,立即通知孤,她若想秘密处置,你想办法阻止。” 碧渊闻言才想明白了心口的难受窒息因何而起,苦涩垂下了眸,恭敬出声:“是,殿下放心。” 商玄随后看着她又说了另一件事道:“颖儿身边的贴身太监是景流,姒王身边的内廷总管楚高亦是孤的人,日后有事可以与他们商量。” 碧渊根本不知楚高竟然也是他的人,已不知该如何来压下又来的震惊,强迫自己暂忽略心头艰涩,才抬眸凝向他问道:“景流晓得属下的身份,那楚高可知?”景流曾经和她一同受训,她后来成了殿下的暗卫,景流却是被安排给了公主。 商玄道:“那日孤已经告知他。已经无事,你可以回去了,路上小心。” 碧渊闻言低下了头,袖中双手紧紧一握,才道:“是。” 长秋宫,碧渊悄然回去后却是久久不能成眠,面色苍白伫立在窗户前,凝望着鹤来宫的方位,心头得涩沉却是挥之不去。 她以为自己可以斩断这一厢情愿的情丝,尽心竭力为他在姒国做事,可以看着他有其他的女人而冷静,无动于衷,毫无奢求,原来她根本做不到,她太高估了自己,她亦想要他能看她一眼,是男子对女人,而非主子对属下…… 而如今她所求的,他却已全部都给了另一个女人,姒离,一个她以为为了计划,不得不为他诞子的国君,一个天下所有人都以为是男人的女人,荒谬,又可笑…… 思绪刚转到此,碧渊脑中有什么闪过,想到了什么,本还死水一潭的眸底突然间波光潋滟,剧烈波动。 姒离既然是个女人,那她当初放弃成为殿下女人的问题便没有了。 她不必为姒离生子,不必与姒离发生任何关系,仍然可以保有完璧之身,只要助殿下登基不需要她继续待在姒国后,她便可立即回到他身边。 未来她还有资格做他的女人,只要她用些心,殿下会留下她的,她不求他能喜欢她,只求能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女人便此生足矣。 旁边的婢女顺着她的视线外望去,鹤来宫和辰启殿在一个方位,以为她是看辰启殿,想着是姒离有了王后,她才会如此伤心,不由走近劝慰:“现在商国使臣还在,王上定然是不能来探望夫人的,等登基大典和婚礼结束后,他们离开,陛下依然还会像以前那么宠爱夫人,届时夫人生个一男半女,也不是难事,一旦有王子诞下,后半身便有了倚靠。” 碧渊闻言急垂下了眼帘,掩饰太过欢喜而起的泪意,取出绢帕轻轻拭过眼角,强勾了勾嘴角,转身向床榻边走去沙哑黯然道:“但愿如你所说吧,更衣吧,吾想睡了。” 十日后,子国国君收到了姒离发去的邀帖,细细看过,忽然笑了笑,对那姒国派去的使臣道:“你回去吧,姒王大婚和登基大典,纵使没有这邀帖,寡人也会派人去,有了邀帖,寡人更不是不能缺席。” 十一日后,景国国君将邀帖递给了旁边坐着的妃子:“爱妃看看,替孤想想,届时派谁去参加姒王的登基大典和婚事好。” 尧国国君几乎与景国国君同一时候收到了邀帖,直接便笑对时辰道:“回去告诉姒王,尧国使臣会如时出现。” 十二日后,派出的使臣才到了陈国,陈国国君看过帖子上的内容后,交给旁边的内侍道:“向王后传孤的命令,让她亲自在公女中挑选三名合适者,做商国公主的陪媵送到姒国。” 内侍恭敬道:“是。” 第106章 姒离作呕 派往四国的使臣们返回后,距离登基大典举行只剩下了不到十日。 十日很快过去,眨眼间便到了登基大典和大婚那一日。 子国、景国、尧国和陈国等各国都派了使臣提前数日,带着贺礼前来。 早朝时辰,姒国文武大臣在殿,全部身着崭新的朝服,肃然伫立殿内,面对王台。群臣后面是各国来恭贺的使臣。 吉时到后,姒离在礼官簇拥□着王袍出现,登上王座,正式接过了一直由丞相周问保管的传国玉玺。 众人跪下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姒离让他们起身,随后便是大婚之议事,商颖穿着姒国王后锦袍在宫婢搀扶下进入王殿,对着姒离下跪伏拜行礼,姒离让内饰端起漆案上的一个托盘,走下王座,俯身笑扶着她的胳膊让她站起,随后亲手取过托盘上的凤印交给她。 商颖双手接过,交予身旁的贴身太监。 姒离带着她一同走上了王座,再次接受了众臣的礼拜后,去了祖庙祭祀姒国先祖,将商颖的名字写在了族谱之上,这才算礼成。 随后她命人带着文武百官,还有各国来使去了举行宴会的长明宫。 姒离和商颖坐于殿内王座,各国来使坐于她下首左侧,其他文武大臣依据官阶大小依次而坐。 宴席开始前,陈国来使走到殿中央,对着姒离单膝下跪笑道:“臣恭祝王上新婚大喜,国君特意为王上准备了贺礼,还望王上笑纳。” 姒离微微一笑:“使臣起来回话。” “多谢王上恩典。”陈国使者恭敬起身后,笑对殿门的方向拍了拍了手。 殿内人的视线都转向了门口。 只见两名陈国内侍抬着一个两尺见方的漆木盒进来,片刻后放在殿中央,距离姒离不愿的地方。 陈国使臣走到前面,亲自打开了上面的金锁,轻手掀起了盒盖,里面一名样貌轻灵绝伦的女子缓缓站起,披着狐裘,却是中间微敞,若隐若现里面的婀娜身姿,颇是惹人怜爱,就在木箱中屈膝对着她行了一礼:“妾陈婉见过陛下。” 陈国使者笑转眸看向姒离道:“六百年前,天子一聘十二女,国君欲稍作变化效仿旧事,为王上喜上添喜,故将公主和其两名侄娣作为王后的陪媵赠予陛下,成就一段佳话。” 一旁的商颖挂着端庄淑贤的笑意听着他说话。 姒离目光在陈婉身上停留了有许久,听完后眸底流光波动:“既是国君心意,寡人却之不恭,便册封公女为左夫人,尊号陈姬,赐住骊花宫,公女侄娣册封为庶媵,住在陪殿。”转眸看向身后侍奉的楚高:“送夫人去骊花宫。” 楚高恭敬领命。 陈国使臣目的已达,笑恭敬道:“臣回过后定将王上心意回禀王上。”随即回了座椅。 姒离的右夫人身份来历成谜,她方才不废右夫人,只将公主册封为左夫人,这右夫人在他的心头所占的分量不能低估。 他刚入座,子国使臣随即走出要送上贺礼,却不料与陈国使臣一样,也是一名公女和两名侄娣,姒离照样来者不拒,大笑收下,赐住元章宫,公女是为子姬,亦册封为左夫人。 随后的景国和尧国,居然都好似与子国和陈国商量好了,又是相同的贺礼。姒离见了书名美貌女子,已然面带红光,气色极佳,全部笑纳。 景国公主被册封为景姬,赐住德淑宫,尧国公主被册封为尧姬,赐住燕仪宫,二人身份地位等同于左夫人,其他陪媵亦是地位等同于陈国的两名庶媵。 三国使臣见姒离如此平等对待,皆笑意盎然,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返回坐处。 坐在姒离旁边的商颖自始至终都端庄含笑,还亲自嘱咐了随后送三名公主的内侍要服侍好,不可怠慢。 随后姒离命人传膳,乐声一起,宴席才开始。 觥筹交错声中,四王子转眸笑对商玄敬了一杯酒:“子、尧、景陈四国国君还真是舍得下血本,送来的都是美艳名声在外的女儿,一个个货真价实的公主。姒王未来的艳福不浅啊,小弟我都有些嫉妒了。可惜了我们小妹,刚刚才大婚,便要与如此多的女子分享姒王。” 商玄余光看了眼王座上正与商颖私语的姒离,笑举杯:“如此艳福,只怕姒王消受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说着意有所指看看那四国使臣:“这四个女子身负任务而来,姒王日后要好好在后宫周旋了,消受不了美人恩,日后便是累得焦头烂额。” 四王子看他眸色幸灾乐祸,还有些许意味不明的戏谑,失笑:“三哥如此一说,还是颖妹妹最让他放心了。” 商玄笑点了点头:“如此说未尝不可,颖妹妹有父王做靠山,断然是不会受了委屈,其他四国不值一提。不必为他人忧心了,喝酒才是正事!” 当即仰头便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另外一边,四国使臣和其他小国之使臣不时对姒离敬酒,姒离皆不拒一一饮下。 看得旁边的商颖暗暗捏紧了心口,终于一轮过后消停了会儿,乘着空隙,她急忙为她夹了些菜肴:“吃些吧,陛下。” 姒离看出了她的担心,笑笑,提箸夹起放入口中,吃完后才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酒壶里几乎全是泉水,只兑了一点点酒,有些气味而已,孤虽然能饮,但今晚却是不能醉,还要陪王后你,大婚之夜不能让你看着孤呼呼大睡。” 商颖不料她打趣她,耳根微红,轻斥一声:“陛下!”转了身不理她。 姒离哈哈大笑,顿时抬手便也夹了菜肴放在她面前的盘碟中,一手揽在她肩头笑道:“夫人莫生气,快快用吧,寡人给夫人陪个不是,凉了便失了鲜美,这可是寡人特意命膳房为夫人做的一道菜。” 商颖娇羞的模样和姒离哄妻之举,恰好落入了四国使臣眼中,四人暗暗在心里打起了鼓,不动声色瞅着王座上的二人,暗自思忖。 除了那个占据分量的右夫人,还有这个王后,姒离如今看来都宠爱得紧,须得提醒公主们日后对症下药,商颖不能动,至少要将那右夫人除去,将姒离的心慢慢拉到她们身上。 商颖冷了她片刻,才勉为其难回眸瞥了笑意不改的姒离一眼,提起竹箸夹起吃下。 姒离待她吃完,脸上现出了笑容,继续边欣赏歌舞,边用膳饮酒。 宴席进行到一半时,本刚舀起一勺肉羹要喝的姒离突然觉肉味腥重,异常令人作呕,皱了皱眉,宴会刚开始喝还没事,怎会变了味道? 商颖见她停下盯着肉羹看,诧异笑问:“这肉羹怎么了?陛下为何只看不喝?” 姒离蓦然回神,笑了笑,不可能是她担心的情况,该是她方才刚吃了个与它窜味的东西,口中味道不对,才导致肉羹变了味,随即便将犹豫了下的勺子重新放回口中,不徐不疾咽下。 却不料刚入胃中,里面便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烈收缩,姒离面色暗骤一变,当即放下勺子,紧闭双唇屏息,对返回的楚高一个手势。 楚高明白她这是要去如厕,恭敬扶着她站起,姒离摆了摆手,不让其他人跟随,步子带些仓皇独自急向后堂走去。楚高对她这如厕不让人侍候的习惯已经见怪不怪,数位国君中,也只有她如此不让仆人伺候,唯独会对子衿例外些。 一直注意她的商玄刚端到嘴边的酒杯一停,若有所思皱了皱眉,当即放下酒杯,起身绕过帘幔缓步跟向了后堂。 姒离刚走进去关闭了房门,翻滚的胃里便再也压抑不住恶心,急寻到距离她最近的木盆压着胸口便呕了起来,这木盆本来是让便后洗手之用。 过了不知多久,姒离面色发白蹙眉紧阖住眼,额头上全是虚汗,只觉得漫长得厉害,几乎把能呕出来的东西全吐出来了,胃中还是有些翻滚的难受,但是不想再呕,也呕不出什么来。 这种情形,蓦然想到可能是什么原因导致,姒离虚弱的身子突然僵硬,思绪一片空白,手指紧紧抓着旁边的木支架,瞬间冰凉,胳膊止不住地颤抖着。 就在此时,手背上被一直暖热的手突然罩住,姒离骇得手一缩,身子恐慌一退,来人的手却比她逃避的手动作更快,亦向前迈了一步。 她的脊背彭得便撞在了身后人的怀里,手臂亦被来人反搂在胸口,商玄小心搂住她,拿起旁边叠放的棉巾轻拭向她嘴边:“从第一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十多日,这症状可会是害喜?” 姒离方才呕吐完的瞬间便早已想到了这种可能,再想不到还有什么会令人如此酸呕,听完商玄的话,再容不得自己欺骗自己,心头只觉一记闷痛,窒息得令人难受。她次次用药,怎还会如此? 若是现在姒国已强,这个孩子她能秘密生下来,可如今,四面全是豺狼虎豹,这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她和姒国危险尚未彻底解除,她这个做母亲的根本没有能力护着他,她不能再动手杀自己的孩子…… 商玄感觉话音落后她的身子僵硬,手背上突然被什么打湿,他一手紧按的她手背更是冷得如寒冰,没有一丝温度,骤转眸看去,才发现她苍白得脸上一道泪痕。 晓得她为何如此,商玄将擦拭过的棉巾放回了原处,随即她发凉的身子转过来,将她的脸压在胸口,低头贴近她耳边低沉叹息道:“或许是害喜,也可能不是,方才只是孤的猜测。去床上躺一会儿,孤去让楚高传太医令进来为你诊断一下。若当真有了孩子,听孤的话好好养着,莫在那般操劳,对你和孩子都没好处。孤会护得你们母子平安,姒国也不会出事,你依然能做姒王,只要孤在一日,姒国便不会灭。” 第107章 离情别绪 说完后商玄便不由分说抱起她向床榻走去,姒离沉默不出一声。 他离开不久后带着陆云进了房中,陆云不知是何事,但也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看床上闭目休息的姒离面色还苍白着,抿唇不语,伸手按在了她手腕儿上。 商玄负手伫立在他身后。 良久后,陆云收回了手,就在同一时间,姒离压下心头忐忑,睁开眼凝向他:“孤的身体情况如何?” 商玄眸光亦定在了陆云脸上。 陆云皱眉看着她道:“王上最近可是时时熬夜?” 姒离怔了下,他如此问,好似不是她所想……心头的紧张突然就散去了些,愣愣点点头:“嗯。” 陆云声音骤然冷了下去:“陛下若想日日如此呕吐,以后便继续熬。” 若是他晓得自己有喜,方才就该是气得肺都能炸了的表情,姒离闻言心头最后剩下的恐慌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面上苍白缓缓散去,被恐慌占据的思绪才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可是脾胃伤了?” 陆云冷沉着面色不说话,起身去将放在桌上的药箱打开,从中取了一枚药丸端着水返回,让她先吃下:“熬夜导致脾胃虚寒,再加上今日受了些寒气,化消不动膳食,才会如此。稍后臣去熬药,一个时辰内空腹,先莫吃东西。” 姒离吃了药后,颔首:“嗯,你去吧。” 陆云离开后,商玄凝向姒离平静说了一句:“孤方才对你的承诺依然不变,孤先出去,日后不要再熬夜了。”说完便转身离开。 姒离看他虽面色如常,却知他的失望,目送他的背影缓缓消失在关闭的房门外,虚惊一场终于放下了重负的心头一阵复杂,一丝黯涩自眸底滑过,随后她垂下眼帘,手指缓慢太子覆在腹上,片刻后握成了拳头,锦袍被捏得褶皱至极。 商玄,这是在孤的王宫中,那夜你冷宫和碧渊秘密见面,孤知道的清清楚楚。楚高竟原来是你安插在孤身边监视的人,如今你言行不一,孤如何能相信你? 房门外,回到座椅上的商玄垂眸斟满了一杯酒,仰头便咕咚一口饮了下去,紧握酒杯的手背上青筋毕露。 一旁的四王子见他面色稍微有些异常,诧异怔了一怔,余光偷偷看着。 商玄连饮了三杯酒,面色才恢复了正常。 四王子这才斟酌问道:“三哥方才去了哪里?”他神色异常必然与此有关。 商玄放下酒杯,正要斟酒,闻言转眸看向他,见他神色中关心,淡淡一笑:“如厕。” 四王子心底疑惑更甚,如厕怎么可能如得面神怒气,只怕是他不想让他知晓真实原因,也未拆穿,笑笑点了点头:“小弟方才看歌舞太过专注,回过神来才发现四哥消失不见了,吓了一跳。”余光向他方才走出的地方瞥了瞥。 端起酒杯便敬了他一杯,继续看殿中歌舞,视线却是时不时得往那里瞟。 良久后,只见姒王从他方才出来的地方走出,回到了王座上,四王子若有所思收回了视线,端起酒杯转向舞姬笑饮下。 随后的三日夜里,商玄再未如那二十四日般去往辰启殿,一日和四王子出宫,两日待在鹤来宫中看看姒国珍藏的文书。 第四日夜里,姒离批阅奏折,遇到了难解之处,下意识便转头道:“商玄……” 玄字刚出口,姒离只见旁边是堆放的竹简和一个灯台,面色微微怔然。 身后伺候的楚高急忙恭敬道:“陛下可是要奴才去宣公子玄来见?” 姒离骤收回视线阖住眼,压了压心头的突然涌起的孤寂之感,将错就错道:“夜已深,不必扰了他休息。” 楚高晓得她方才出声的真实原因,也不说破,便轻步退到了墙壁继续站着,双眸暗暗向窗户外看了眼。 第二日,寒风凛冽刺骨,已经入了腊月,正是数九寒天,最冷得时候。 姒离下了早朝回到殿中在书房中批阅朝事,坐了不多久,便听到内侍禀报商玄来见的声音。 三日不来,今日他是终于愿意露面了,姒离压下心头突然涌动得波澜,头也不抬,还是凝着竹简上的字平静道:“让公子进来!” 商玄走入后,看她正低头专注披奏折,未像往日一般走到她身旁跪坐下,而是到了漆案前正中央,拱手行了一礼:“孤和四弟打算立即启程回返商国,特来向姒王辞行。” 话音刚落,姒离手中的毛笔突然停在了竹简上,未料到他竟会如此辞别,急掩太过震惊眸底倏然出现的失落怔愣,抬起了眸:“怎会如此突然?” 商玄微微笑了笑,凝视她道:“本该提前一日来辞行,可这两日见姒王朝事繁忙,若提前说了只怕王上要分出时间来准备践行,如今商国和姒国姻亲之好,盟约之交,不必如此客套,孤和四弟商量了才打算临行前再言。” 姒离心头突然袭来一股窒息之感,放下手中笔,袖口中的手指紧握了握拳头,只强撑着平静,不愿让他看出异常,皱了眉叹口气:“纵不大礼践行,孤和夫人于私也该去送送,这一别,夫人要再与你见面,不知在何年何月,殿下当真该提前辞行,孤也可和夫人提前准备。” 商玄一眨不眨眼凝在她面上,温和笑道:“陛下厚爱,商玄心领。孤方才已经去过王后那里,叮嘱了她些事情,陛下若要送,便将孤送出辰启殿门便可,还是国事为要,不必因我们耽误。” 姒离见他去意已决,强迫自己舒展开了眉心,起身无奈笑道:“寡人本还想再多留殿下数日,如此看来这话也不能说了,仅仅送出辰启殿却是不够,孤如何也要将殿下送出王宫。殿下在书房稍等片刻,孤去换身衣裳便来。” 说完对伺候的楚高笑道:“立即去传子衿,服侍寡人更衣。” 楚高领命:“是”。当即出了书房去传令。 姒离这才向房门口走去,就在她转身,商玄看不到她的神色时,姒离本还含笑的眸底突然间湿红一片,当即垂下了眼帘,喉间□□,走出了书房。 卧房中,姒离进入后发现自己泪流满面,慌忙抬手向眼角擦去。 片刻后,只闻身后吱呀一声房门关闭声响起,姒离不能让子衿看出来异常,这眼睛泛红总需要片刻才能散去,当即拖延时间道:“去将寡人登基大典穿的那套王袍找出来。” 话音落后,没有听到子衿应命的声音,反倒是肩头突然被一只沉热的手按住,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已被强行转了身,商玄肃幽的面容和一双瞬间洞穿她心思的眼清晰入目。 姒离还残留涩红的惊震眸子来不及掩饰,全部被商玄看在了眼中,心头一阵狼狈不堪,姒离骤然转了头垂眸,抬手拂向肩头他的手,要把他挥落。 商玄却是猛然低头张嘴,在她唇上又气又怒得咬了一口,便没有丝毫的温存,直接探入她口中,一臂滑落,禁锢住她的腰身,一臂横在她脑后压着,不让她逃避,一阵天翻地覆的翻搅肆虐。 良久后,发觉姒离不再挣扎要躲开他,亦开始回应时,脑后的手才垂落,一把扯下了她的腰带,褪去了她身上所有的衣物,只留着胸口裹缠的棉布。另一臂则搂紧她□□的身子,一转身,将她按在了二人身后的桌子上,倾身压住,寻到她身下干涸猛便刺了一指进去,渴望而隐忍的揉弄抚动。 姒离身子颤抖一紧,搂着回吻他的唇颤了颤,方才好不容易压下的泪水突然又流了下来。 商玄察觉她得悸颤,亦同时尝到了咸湿味道,未停却是又加了一指进入,吻着的唇舌微微放缓了力道,带着丝四日未见的思念柔吻要着她,可却依然是不容许二人唇间有分毫缝隙。 片刻后,姒离唇间便只有出的气而没有进的气,被紧紧裹缠的胸口起伏渐渐变大急促,似要窒息,本能要转头避开他的吻弄。 商玄察觉松开了些缝儿,让她得以喘息,同时手指亦退了出来,却是撩起下摆将早已贲张的血脉,分开她双腿,便骤然埋入了她身子里。 姒离一声急喘,双臂猛圈紧了他的脖颈,身子不由绷紧。 商玄却是埋在她身体里未继续动,反而彻底放开了她的唇,一点点的啄吻到她耳旁:“原来你竟那般排斥怀上孤的孩子,那般厌恶为孤生个孩子,孤一开始错了。你既不愿意,便不愿意吧,孤以后再不要求,未来的商国王子会由其他人诞下,届时你若喜欢,将他抱来给你养着,认你为母,立他为太子。孤的承诺不变,孤在一日,姒国便在一日。” 说到这里,身下开始缓慢的律动起来。姒离听他误解之言,动了动嘴唇,却未说什么,只双腿缠住了他的腰身,搂住了他的脖颈,埋首在他肩窝忍耐着体内一波一波涌动的情潮。 她会生个他的孩子,弥补那一世遗憾,未来姒国的继承人,只会是这个孩子,却不该是现在。 他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再未未来灭姒国做准备,要她如何相信他?她绝不能让姒国灭在自己手中,若重生这次,姒国仍是灭国,她重生还有何意义? 房门外,赶来的子衿被商玄阻止后,便一直垂头立着。房门紧闭,将房内的所有声音都掩在了里面。 子衿也不敢站得太近,就那么一直等着,亦要阻止万一有其他人来此要见姒离。 房内,良久后,商玄才搂着姒离在桌子上停下了所有动作,二人皆呼吸粗重。 余韵散去后,商玄一手支着桌面撑起胸膛,下/身还在她体内深埋着,不曾退离,另一手抚在她汗湿的面颊上,凝视她道:“这次离开,下次再见或许是半年后,或许是一年后,也许就是数年后。莫再处理政事,陪孤一日吧。” 那一世攻城长驱进入,便是兵火焚烧,从未曾细细看过,这次分离,或许再见面,骊都便会生了大变化。 姒离刷得睁开了还泛红的眼,嗓音有些沙哑,怔盯着他:“你不是一会儿便走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8章 久别之夜 商玄突然笑了笑,见她心绪紊乱只听了言语,却没有发现他身上并不是要离开该穿的厚衣,这么大的破绽,心头微动,不由低头吻在她唇上:“若不如此诈你,孤如何会看到你今日为别离而悲伤?登基大典那夜,你太伤孤的心了。” 姒离闻言鼻子忽然发酸,想要笑,眼下却滚出了泪:“你四夜没来,你明知再见只可能是数年后……” 他要夺位,夺位后要稳固位置,铲除太子余孽,顺利过渡,至少亦需要两年,商玄见此眸底笑意渐渐凝固,轻叹一声,转唇吻去了她的泪,缓慢道:“这四日我就在书房外的窗户边站着,我不让楚高告诉你,你熄了灯去睡,才会回去。昨夜你突然唤了我的名字,我都听到了,四日已是我极限,你难受,我亦受煎熬。这次是我是自作孽,没事找罪受,活该,日后再不会如此对你了。” 姒离闻言眼底虽还落着泪,却是被他也受罪莫名取悦,轻笑出了声,想自己方才哭得稀里哗啦的,红了面,垂下眼帘,避开他吻得痒痒得唇,用手背擦了擦眼泪:“你不起来,寡人要如何出去陪你?” 商玄看她面色娇红,妩媚生姿,□竟又有了反应,不回答她,反突然垂下头直接到她一直裹缠着棉布的胸口,寻到了那处深藏其中的凸起,张嘴便隔着棉布含住,缓慢咬弄亵玩。 姒离骤然被刺激得浑身一颤,刚刚散去情潮的所在突然滑出一股热流,本在脸上的手陡然垂下按住了他的头,急喘一声:“商玄!”手指却不知是要阻止他,还是让他继续。 商玄完全不管她的手,继续想做什么做什么,身下亦配合着开始柔缓磨人的进进出出。 姒离只红着脸阖住了眸喘息着,按在他头上的手指滑落到了他肩膀,紧紧抓着,稳住被推弄晃动的身子,任由他为所欲为。 良久后,就在快要再一次到达极乐时,商玄突然贴在她耳边暗哑说了一句:“这一日就关在卧房中如此也甚好。” 姒离听得心头一颤,身下正好他最后一击,几处刺激同时汇聚涌来,瞬间到了欢愉巅峰,意识全无。 随后商玄最先从情/韵中回转,退出了身子为她清理后,先转身横抱起她上了床榻,一同盖上锦被躺着。 姒离太过疲惫,再加上欢/情耗费了精神,竟渐渐依偎在他怀里睡了过去,商玄轻抚着她散落的发丝,亦阖住了眼,未过多久,抚动的手指垂落,沉沉陷入了梦中。 房外子衿等了两个时辰,到了用午膳的时辰,还不见人出来,等得心急火燎,就在此时,商颖带着婢女出现,姒离宣了旨意今天要她来共用午膳。 刚走入便见子衿伫立在卧房门口,竟是想事情太过专注,都没有发现她到来,笑道:“陛下呢?” 子衿蓦然回神,心口一阵狂跳,见是她才暗暗松了口气,赶紧去屈膝行礼,说着早已想好的说辞:“奴婢见过王后,陛下在卧房休息。”她也知商玄和商颖是兄妹,可拿捏不准商颖是否晓得二人的情况,不敢擅自泄露。 商颖自来到姒国,就从来没有见过姒离午睡过,而且方才她去找兄长,四兄长说到了这里,这异常的情形,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一个手势让婢女退下关闭了殿门,走近子衿,压低了声音道:“姑姑起来说话吧。兄长是不是在里面,不必害怕,陛下和兄长的事情吾都清楚,兄长全部告诉吾了。” 子衿本在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什么,闻言见她言行举止不是套话,这才站起身,轻点了点头:“已经两个时辰了。” 四兄长说了他们明日启程离开姒国,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商颖一联系想到了可能里面发生的事情,微红耳根,只是两个时辰,大白天,兄长做事定有分寸,不可能让嫂嫂在里面太久,不由转眸瞥了眼房门,轻步转身走近透过门缝偷偷看了看,见地上有散落的衣物,全是嫂嫂的,却是听不到任何声音,安静得厉害。 他们二人事完后总要沐浴,商颖误打误撞来此,既碰到了总该帮上一帮,笑转眸对子衿道:“你去传令,就说本后要沐浴更衣陪侍王上,让他们送水来。” 子衿怔了一怔后会意,轻颔首:“是,奴婢领旨。” 商颖随即轻推开了门,走入,果然如她所想,床上帘帷垂落一半,二人在里面睡着了。 可商玄和姒离还是在她出现后,几乎同时刷得睁开了眼,眼神清醒警惕,直直便看向了声源处。 商颖看他们二人在被中锐利盯着她,根本不是两个刚刚睡醒的人,好似是设了陷阱要抓人的猎人,突然间觉得自己成了擅闯禁地,偷窥别人秘事的小贼,脸颊一红,急忙垂下眼帘,低低将方才对子衿说过的话告知:“一会儿沐浴的水便送来了,兄长你把帘帷放下来,吾在房中安排,等他们离开后,吾再离开。” 商玄和姒离皆面不改色,见她红着脸局促不自在,才收回了视线,平静“嗯”了一声。 答应完,姒离却才后知后觉她与商玄的事,全被商颖看入了眼中,这商颖在她心里就是个孩子,好似不该让小孩子看到一般,微红耳根轻咳一声,转头躺下将脸对着商玄的胸口,拉起锦被盖住了半张脸。 商玄见她竟过了半天才有如此反应,忽然笑出了声,半坐起身放下了另一侧帘帷,二人便彻底被挡在了里面。 商颖被他的笑声弄得脸更红,觉得自己太傻乎乎的了,急忙抬手捂了捂脸,捡起了地上散落的衣物,叠好把帘帷拉开个小口递了进去,随后坐到梳妆台前,自己卸去了头上珠钗,披散了青丝,做出那准备沐浴的样子。 内侍未几便准备好了沐浴物什送了进来,放在房内的屏风后,本有婢女要留下伺候,商颖让她们都退下,只留下子衿。 子衿对着帘帷低语:“陛下,好了,奴婢服侍你沐浴。” 话音落下,帘帷内却传来了商玄的声音:“你和颖儿都离开。” 子衿怔了下,她离开谁服侍王上? 商颖在一旁看她脑袋没转过弯儿来,夫妻之事,毕竟她还未成婚,不甚了解,也正常,脸红一拉她的胳膊:“走吧,姑姑,陛下自然有人服侍。” 卧房门再次被关上,帘帷内姒离坐在商玄腿上,手指钻入他欢好时敞开却未脱下的衣袍间,寻到紧实有力的胸口上轻轻摩挲着,挑眉淡笑凝视他,接着商颖的话:“子衿也被你支使走了,服侍寡人沐浴吧!” 商玄骤然抬手按住了她在胸口乱动的手,看她眸底的温柔和还未分别已有的不舍思念,心头一动,低头攫住她的唇深深吻了下去:“嗯。” 吻/爱时,他的手指边解开了她胸口的棉布,随后打横抱起她不着寸缕的身子,向屏风后的浴桶走去。 多半个时辰后,等候在外的子衿和商颖终于看到了二人出来,暗暗松了口气。 姒离这才让传了午膳。 用过午膳后,商颖又待了片刻,自觉告辞返回了自己的寝宫,只留下姒离和商玄二人。 姒离凝向他笑问道:“你想看骊都的什么地方?”眼底的涩然却是掩不住。 商玄笑了笑抬手将她拥入怀里:“吾的第二个提议更好,不如回卧房。” 姒离失笑皱眉,转头阖住了眼,抬手擦去了眼角又滑出的一滴泪水。 商玄低头凝视她,叹息了一声:“哪儿都不去了,孤陪你看奏折,省得孤离开后,你又要熬夜补上这一日。” 姒离沉默良久后才轻轻点了点头,商玄笑起身和她一同入了书房。 直到天色黑了下来,一日的国事才批完,姒离同时这才传了晚膳,亦传召了四王子前来,算作她和商颖为他们明日离开践行。 用过膳后,商玄和四王子同时返回了鹤来宫。 姒离向后宫传了消息,今夜会歇在皇后寝宫,让所有等候侍候的后妃们歇息。 商颖先回去寝殿为沐浴做准备,快要到入睡的时辰时,姒离才离开辰启殿去了她的寝宫。 商颖已经穿着寝衣,倚靠在床头等着,见她终于来到,欢喜落地,屈膝恭敬行了一礼:“王上。”言语间寝衣下的酥胸半掩半露。 姒离双眸毫不掩饰直直盯着看,笑俯身扶起她,商颖发现了她的眸色,脸刷得便红了,姒离对身后和房内的宫婢内侍们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宫婢们偷偷看见商颖的模样,窃笑小心退出,为他们关上了卧房门,晓得姒离的习惯,都恭恭敬敬得退出了殿外。 商颖急忙睁开她的手退了一步,便转身走到床榻边的帘幔掀开,对早已藏身里面的商玄压低了声音,脸红道:“嫂嫂又欺负我,刚才那个样子,真是,真是……”跺了跺脚,说不出口,跺了跺脚,只道:“不打搅你们了。”转身便出了卧房。 卧房外只有她的贴身太监,实则是景流还在,她红着脸走近他,景流看她这模样便知是又被姒离调戏了,要姒离是个男子倒也正常,只是她不止是个女子,还是个伪装得足可以假乱真的女子,伸手将她搂入怀中,眸底浮现淡笑,垂头吻在她耳边:“日后你须慢慢习惯姒王。我们去另一个卧房。” 商颖红脸钻在他胸口点了点头:“嗯。” 卧房内,灯火明燃,姒离就站在床榻边,商玄站在掀起的帘幔后,商颖走后,二人却谁也未动,只四眸相对,静静对望着。 商玄眸底全是她,她眸底亦全是他的身影,泛红的身影。 还是商玄先有了动静,走出帘帷,到了她身前站住,抬手抚向她的脸颊:“这一夜,你不会就打算如此一直看着孤吧。” 姒离嘴角勾了勾,勾出丝涩然笑意,走近他便抬手放在他腰间,低语:“今日你服侍了寡人一次,寡人也服侍你一次。” 商玄手骤然按住她的手,转而将她搂入怀里,边脱着她的衣服,边吻着她的面颊道:“你得先欠着,还是孤继续服侍你,等未来见面后,再一次性还清,妄想跟孤算清楚,” 姒离闻言失笑,听得出他言语中的不舍,垂下眼帘压着离愁别绪,静静将头枕在他肩头,“嗯,今夜随你。” 衣服在他的手指下一层层剥离,姒离阖住了眼睛,感受着他手指随后在胸口柔软上的抚弄,在肌肤上的温存,和进入体内的悸动,感受着他倾尽己术的宠爱。 良久后面上渐渐泛起了潮红,咬唇仍然压抑不住低低喘息着。 商玄见此才停止了手指动作,将她抱到了床上,放下床榻两侧帘帷,进入了她的身子,一夜抵死缠绵。 就在晨光熹微,姒离快要入睡时,商玄贴在她满是汗珠的耳边道:“回了商国,孤让景仲重新配药让你避孕,陆云的药对你身子伤害太大,这次你葵水刚走没几日,不用药也无妨。” 姒离见他竟把她葵水的日子都记得如此准确,强撑昏沉欲睡的眼,迷离轻“嗯”一声,眼帘便重重垂下,依偎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9章 城门送别 第二日中午,骊都王外,商国玄黑色的旌旗飘荡,上面“商”字宛如飞龙冲天腾云,旁边还有姒国紫色镶金边旗帜烈烈飞扬。 旗帜下,姒国国君銮驾停着,四蹄而立的马不时打着响鼻。 “莫落泪了,已然身为王后,如此模样有失端庄。”商玄看着身前低头拭泪的商颖,轻轻叹息一声:“日后你回不了商国,兄长还可以来看你。” 说着,向旁边姒离侧脸凝望了眼,看她正平静转头安慰着商颖,脑中却浮现早上醒来时她坐在床边黯然看着他的模样。姒离此时回眸,恰好正对上了他幽蓝深邃的眸子,微微一抿嘴角,又垂下了眼帘,似在强忍着什么,转凝向商颖笑道:“等朝事稳定下了,夫人若想回商国探亲,寡人届时派人护送去也未尝不可。再见也无那般困难。” 商颖又抹了抹眼泪,勉强才露出丝笑容,红着眼睛轻点了点头:“让陛下” 说完这才注意到姒离眸底强压的心绪,微凝了眸子,只顾着她与兄长说话了,下意识去看商玄的神色,发现他眼中余光一动不动凝在姒离身上,险些忘了要帮他们二人。 当即挽住姒离的胳膊低哑强笑道:“陛下可否陪吾带兄长去一处,吾来姒国那日,命婢女为两位兄长在附近埋下了一物,以祈你们返程时能平安。” 这是商国特有的祈福之法,姒离怔了下,未多想,抬手拭去了她眼角未拭干净的泪痕:“嗯,孤陪你去。” 随后转向身后的禁卫军:“你们不必跟随。”又转头看向辛无和商颖的贴身内侍:“你们二人跟着孤。” 骑在马上的四王子晓得商颖和商玄情感深厚,这么多人在场,有些私话也不好说,笑了笑对商玄道:“孤便不去了,三哥你代孤拿回来。 商玄笑颔首:”嗯。“亦对带来的商军如此下令,随后带着贴身侍卫子尤陪跟在他们后面顺着驰道走去。 半晌后,五人远离了众人,商颖停步指了指她埋东西的地方,五人转身离开驰道,向着旁边的光秃秃的树木林子走去。 片刻后,寻到了那棵歪脖子粗壮的树,商颖转眸对姒离和商玄道:“陛下和兄长在这里等着吧,我去找找拿回来。”当即松开她的胳膊,微撩起袍摆缓步走去。 姒离和商玄停下步子,视线皆在商颖身上。 跟在后面的子尤看着二人寒风中孑然独立的背影,见旁边辛无浑身戒备,谨慎注意着四周杵着,闪了闪眸,无奈暗叹口气,这个丫头,怎么就没眼力劲儿呢,随即侧向她迈了一步头凑近她耳边低语:“你和我往后退退,把后面那些个人的视线堵住。” 二人在商国交手过几次,亦算是熟悉,辛无手指正按在佩剑上,时刻准备应对突发的危险,闻言怔了下,冷斜瞥他一眼,子尤意有所指用眼睛看了看商玄和姒离,抬手便扣住她的胳膊往身边一拉。 辛无皱眉瞪他一眼,一把甩开了他的胳膊,却是没有再回到原来的位置,只依然警惕注意着四周。 商玄听到了身后细微的脚步变动声后,从商颖身收回视线,转凝向还只凝望着商颖的姒离,暗叹口气,抬手揽住她的肩。 姒离一僵,转眸看向他忍着心绪波动:“后面还有人!” 商玄看她神色自持,手指顿加了力道将她搂入怀中,不顾她挣扎,紧紧拥着,低下头深吻到她唇上,辗转爱/弄片刻后才低沉道:“有子尤和辛无挡着。” 姒离下意识向他们看了眼,子尤和辛无不知何时早已颇识时务的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脚,根本不知他们在干什么,姒国禁卫军和商国军队恰好被他们紧挨着的身体挡在后面,也看不到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紧绷的心神这才微松。 商玄另一手随即抬起转回了她的头,手指在脑后按着不让她动,舌尖抵开,又往下压了压紧吻住她的唇,同时深深探入其中,眷念轻缓的安抚吻着她。 姒离被吻得心头难受,强忍在心头的酸涩突然失控逼至了眼中,泫然欲泪,骤急阖住眼,两臂强挣脱了他禁锢的胳膊,转搂住他的脖颈,略踮起脚贴着他的胸口回吻着。 这一动,穿在外的狐裘披风霎时敞开,二人胸口贴在了一起。 软柔的触感透过衣物传至胸口,商玄正吻着的唇一顿,手指不由离开她的脑袋,放在二人胸口间,罩在她右侧的柔软上压下确认了下,不是错觉,凝视她的眸光微暗,有些流光波动:“今日早上孤走后,你没有束胸么?” 姒离闻言神思恍惚,怔了下,片刻后才意识到,二人昨夜贪欢,起得太晚,导致险些误了早朝,商颖服侍她穿衣,并未如子衿那般裹缠得紧,她也来不及再重新弄,幸好有几重衣在身,看不出来,未曾多想,吻着他的唇轻点了点头。 刚点完头,才猛然回味过来他方才文化的语调怪异,他不会以为她是故意如此……?刷得睁开眼,见他眸子竟果动了欲/念变暗,亦是不想让他以为的她的心愿落了空,脸上红晕骤深,急低语道:“我不是……” 商玄却是随即便压下了唇,将她剩下的话全部堵回了口中,按在上面的手指开始隔着衣物揉/捻□□。 一股惊悸热流直从全身窜起,姒离颤了下,欢/好一夜敏感异常的身子,骤觉麻酥发软,失了力气软在了他怀里,姒离赶紧十指交叉,扣紧了他脖颈,稳住身子。 商玄一臂亦同时搂紧,那只手指却是停止,转而将二人身上披着的裘衣微拉,遮挡住了他们,裘衣垂至地面,不远处站立的子尤商颖和辛无皆看不见裘衣内正在做的事情。 姒离只觉他收回的手撩起二人的下摆衣袍,压着她的臀挨近了他的身下,灼热瞬间侵逼而至,呼吸不由一重,面色顿时红得能滴出血来。 商玄笔直站立不动,只勾起她的一腿,寻到那里亲密相接,按在她臀上的手指加了力道向下压着,姒离身下缓慢得吞噬着他,商玄亦同时深吻住她的唇,压下她受不了如此光天化日下无视禁忌,剧烈的冲动喘息。 终于到达尽头后,商玄瞬间绷紧了腰腹,控制着她身子微小幅度动作着。 姒离则埋首在他肩头,二人成交颈模样,被他双手承托着缓慢摆动腰身,额头冒汗,面色潮红,张嘴死死咬着他肩头衣袍,不能让自己发出一声。 良久后,二人衣袍下的身上陡然出了一身释放的热汗,商玄死压着她的臀按在自己身上,垂头压在她颈窝中。 姒离则趴在他怀里,低低喘息着,耳边是他巨如擂鼓的心跳声,喘息声都被他胸口的衣服吞噬消失,只二人感觉得到。 远处的商颖还在蹲着往出挖东西,头也不回。 身后的子尤和辛无则如巡视的野狼,密切注意树林附近的动静,但凡有风吹草动,便会立即应对。 禁卫军首领和四王子眺望远处树林中的他们,只能看到子尤和辛无的背影,商玄和姒离恰好被挡住,微微能见他的貂裘衣角,如此确认他们安全便足够,同时眼观六路,警惕留心四处情形。 半晌后从情潮中平复下来,商玄缓慢离开她的身子,谁也没有带擦拭的东西,商玄暂未放下她的腿,用自己今早才换上的里衣暗暗略微清理了下,才放她的腿落地,在裘袍内理了理二人不算太乱的衣物。 姒离低垂眼帘倚靠在他肩头,头侧歪贴着他的面颊,商玄一臂在她腰间,一臂在她肩头搂着,看她如此亲密后越发失落的心绪,微低头贴在她耳边低叹道:“姒国要想强盛非一日之功,如果有问题想不到解决办法,便让凤苏传信给孤。身子要紧,孤不想再见时,看到你病痛缠身。” 姒离闻言抬眸转向他强勾了勾嘴角,商玄见她眸子泛红,转头吻了吻她眼角低沉道:“孤想让你生个孩子,便是考虑到这分别数年,还有他能陪着你,在商国安排颖儿和亲,同意她和景流的婚事,既为了她能安全,也为了你。 她是孤最放心的人,做了你的王后,你有孩子后,可说是她的,所以在他们夫妻每次敦伦时,孤不避讳要你,便是想让你们二人怀孕的时间差不多,届时还有子衿,陆云、辛无、周问,碧渊几人帮忙,日后不让任何人发现非是难事,如今,罢了。”说到这里暗叹了一口气,手指不舍摩挲着她的面颊道:“待商国形势稳定下来,孤便来看你和颖儿。” 两年,三年,亦或是五年,六年,皆有可能。姒离强颜笑笑点了点头,眼底却是控制不住有泪水滑落,骤然阖住了眼,抬手搂住他的脖颈沙哑启唇:“嗯。” 却不料溢出的泪水却还是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在了他颈项。一股难舍的涩楚思念透过肌肤钻入心口,商玄低下头压在了她肩膀上,双臂突然加了力道搂着她,暗沉恨恨道:“孤干脆直接把你扛回商国,做孤的夫人,给孤生一堆孩子等着继承王位,也不必如此两地悬念。” 姒离闻言突然被他不知如何劝慰她的模样逗得笑了,微睁眸斜瞥他:“为何不是你来姒国做寡人的后妃之一?给寡人生一堆孩子?” 商玄闻言失笑,手臂顿一掴紧了她的腰身,转首轻咬她的耳垂:“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0章 姒离改革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了商颖的声音:“陛下,兄长,吾找到了。” 商玄看她面上终于有了丝笑意,离别的沉重被分散了些,这才松开她的腰身,轻撩起散乱的发丝别致她耳后,轻语:“去吧。” 姒离点点头,微敛狐裘,转身向粗树旁欢喜看着他们的商颖走去。 商颖亦微撩起衣摆走向她,二人走到一起后,她将两个小香囊交给她,笑着低语说了一句:“有人过来了。”随后才用正常声音道:“陛下代吾把这给了兄长吧。” 姒离笑接过,一手扶着她小心跨过了眼前的树枝,一同向商玄走去。 五人随后顺着原路返回,中途姒离对过来的四王子笑道:“让公子久等了。” 四王子一笑:“等了许久,怕你们找不到,孤还说过去帮帮。” 姒离将手中剩下的另一个香囊给了他:“夫人不让寡人和三殿下帮忙,刚刚找到,夫人一片心意,公子收下吧。” 四王子笑转眸看向商颖:“多谢小妹了。” 商颖撇嘴笑道:“四哥记得多和三哥来姒国看看吾便行了,吾没有你们行动自由,空口的谢意,吾才不要。” 四王子不假思索点头答应:“一定一定。” 说完后,六人一同回到了队伍,时辰已不能再耽搁,否则赶在天黑前无法到达下一个驿站,商玄和四王子翻身上马,与姒离拱手道别,便下令启程。 姒离和商颖站在銮车旁边,目送他们蜿蜒而行,消失在视线中后,才转身上了銮车回宫。 辰启殿中,回宫后送了商颖回寝殿后,返回的姒离宣了陆云来见。 陆云见她背对他站在窗户前,顶着得还是那张沉冷的脸,行了礼后直接便道:“可是要臣去熬药?” 姒离轻“嗯”一声,却未让他退下,片刻后道:“药量加重。” 陆云骤然皱了眉:“药量岂是你说加就能加,现在已经是极限……” 刚说到这儿,看她负在背后的手指突然握成了拳,晓得她是为了稳住商玄,不得不如此虚与委蛇,陆云眸色暗沉无奈,微微放缓了声音道:“你若还想日后能诞下子嗣,绝不能再加,吾去熬药。” 也不管同不同意,他便转身出了卧房。 药依然是由不经手他人,由子衿端回来的。 姒离接过不假思索便一滴不剩的全喝了下去,随后离开卧房到了书房,对楚高下令:“去宣丞相和大司监、大司行觐见。” 两刻后,城外接到王令的三人快马加鞭入宫,不需任何人通报直接来到了书房。 “臣等见过王上。” 姒离笑抬手让他们入座:“今日召三位爱卿前来,是为一商早先拟定的改革之法,寡人有意年底前审拟完善,明年开春颁布施行。” 还有三十日才是春节,时间足够了,周问、大司监、巫起一笑:“可行。” 姒离随后命楚高将竹简分放到三人面前,里面写有当初她和周问、巫起草拟的姒国改革之法:“看过后再行商议。” 三人接过后,便不再言语,垂眸展开细细看去。 姒离转眸看向楚高道:“到殿外守着,寡人今日不见任何人。” 楚高领命退下,伫立在殿门外,恭敬微垂的眸子敛藏精芒不时望向书房的窗户。房内说什么,除非紧贴窗户站着,否则听不到。 时间极快流逝,到了午膳时间,姒离只命人简单做了些三人都爱吃的菜肴,午膳她和他们一同在书房用过。 未觉时间变化,很快竟又到了黄昏,还未商议好,四人便继续在书房草草用过了晚膳。 未几,夜幕降临,姒离命令下,增添了三个青铜灯台,燃起的灯火照得整个书房明亮非常。 楚高在外看着天上的星星越来越多,书房内却丝毫没有打算停止商谈的征兆,只怕姒离打算和他们彻夜不眠处理,暗暗叹了口气,动动立了一天发酸的腿。 她决定的事,根本无人能更改,她要为了姒国夙兴夜寐,甚至夜夜不睡,殿下,属下着实无能为力,只能替殿下你时时提醒着她,莫要误了饮食。 事情果然如他猜测,他们当真是彻夜未眠,第二日早朝时,姒离下令让宫婢进去伺候三人盥洗,随后便直接去了王殿上早朝。 如此连着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第四日晨光熹微时,终于弄妥了要变革的四分之一,告一段落。 周问、巫起、大司监松了口气,面色带着久未睡的疲惫,但却是笑将手中拟写好的竹简交给内侍转传到姒离面前。 与他们同样面色的姒离看完后,转凝向对未来变革充满期待之色的三人颔首:“今日不必早朝了,你们就在辰启殿陪殿休息一日。” 对内侍下令:“立即服侍三位上卿去休息。” 三人怔了下,急忙道:“臣等不累,陛下尚能上朝,臣等亦可。” 姒离笑道:“好好歇着吧,如今只完成了四分之一,休息好了还要你们继续耗神。” 三人闻言亦未再说什么,齐齐拱手行礼:“是,王上。” 半个月后,辰启殿中,姒离正与三人继续商议,书房门外响起了楚高违背她的命令禀告的声音:“王上,凤苏凤公子求见。” 已经一日一夜未睡的姒离顿了下手中朱笔,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凤苏绝不会轻易踏入姒国王宫来见她,眸光若有所思一凝:“传他去承风殿,寡人随后就到,让他等着。” “是。”楚高应声离开。 姒离随即放下笔,看向三人道:“有何问题,暂时先留着,寡人回来后再行商议。” 承风殿,凤苏等了没多久,便听到殿门外有了脚步声,而且是他最熟悉的,登时起身走近一把打开了殿门,姒离身前的内侍伸出开门的手就那么架在了半空。 姒离笑看满脸幽怨的凤苏:“许久未见,脸上倒是比往常丰腴也白嫩了不少!”边说便迈步进去,对身旁的内侍一个手势,不让他们进来,关闭了殿门。 姒离走过他后停也不停,继续向殿内的王台走去。 凤苏惊讶抬手捏了捏脸颊的肉:“弦弦你确定本公子不是消瘦了?这太不正常,本公子想你想得茶不思饭不想,怎可能还长了肉?幸好今天早上想起来你给本公子留下一块玉佩,能够直接入宫见你,否则我们只能明年再见了。” 姒离笑坐跪坐下,抬眸直直看他:“无事不登三宝殿,莫在这儿插科打诨,误了正事,只怕那位着急。” 凤苏不料她竟已想到自己入宫的原因,捏住脸上肉的手一顿,顿时绽开笑容:“弦弦就是聪明,确实是是凤弃灵让本公子来的。” 姒离笑问:“他的决定是什么?” 凤苏轻揉了揉脸上被捏痛的肉,笑意更自然了些:“答应你那日的提议,他若要动作,会提前一个月通知你。” 姒离颔首:“你代孤传话给他,寡人已经准备好,时刻欢迎他来姒国。” 这件最主要的事情说完,凤苏面上笑意突然又被交织的喜忧所取代,长叹一声:“本公子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 姒离挑眉:“哦?爱妾说来让寡人一笑。” 凤苏见她这副幸灾乐祸,还毫不掩饰的模样,嘴角抽搐:“弦弦可真是宠爱本公子。” 说着可怜兮兮走到她面前的坐席跪坐下,取出那个定亲信物:“老头子找了十几年没有查到蛛丝马迹,结果被本公子就那么一不小心寻了寻,还当真寻到了点儿消息。” 姒离轻笑一声:“这是好消息,不该忧郁。” 凤苏哼了一声瞥她:“弦弦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姒离不徐不疾道:“寡人坐着说话也不腰疼。” 凤苏伸手扶额,悲痛欲绝道:“弦弦你太狠心了?本公子今日入宫是来找安慰的,不是听你挤兑的。” 姒离笑了笑,抬手拿起他掌心的信物:“说来听听,寡人若能帮你,绝不会让你一人跳入火坑。” 凤苏仰天长叹一声:“岂止是火坑,这是要把我凤苏大公子撕裂成三块的前兆!” 姒离越发好奇这女子究竟是何情况,竟能让他如此头疼,笑着静待下文。 凤苏平复了下心绪,才收回视线,力持冷静得凝视着她认真道:“这女子父母死后,不知怎么被人变成奴隶倒卖到了凤国,还被当初出宫游玩的小公子弃灵看重,他身边的家臣便替他买下暗中培养,如今是他的手下,人现在就在本公子府邸,脖子里还挂着本公子的定亲信物,身上有胎记,本公子已经与她朝夕相处了十日,幸好本公子淡定,不为美色所惑,弦弦你放心,她虽然长得挺合本公子喜好,但本公子与她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姒离闻言轻笑:“爱妾这言语间似乎是迫切的想要与她发生点儿风流韵事,否则你为何要怀疑寡人怀疑你?此地无银三百两,且这可不是一点点儿消息。” 凤苏张嘴急要反驳,却是脑袋不配合,找不出话来,反而有种浑浑噩噩这么多日被一盆冷水浇清醒之感,他好像真的想跟她发生点儿什么,他居然如此久旷饥渴么?那张丑到人神共愤的脸,他居然会觉得看的太顺眼了!登时嗤笑一声,面上全是风流恣意,妖娆生姿:“弦弦莫想要套本公子的话,这个女子就给你透露这么点儿。” 他这模样,分明就是对那女子生了异样心绪,与对其他女子不同,他自己不会毫无察觉,姒离笑着若有所思问道:“凤弃灵为何要派他的手下到此?”而且还是个与凤苏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女子。 第111章 避子汤事 凤苏强迫自己从突然震惊的悲惨事实中回神,一摸脸,让自己平静些:“派她提前到这里安营扎寨而已。凤弃灵让本公子把这些情况全部告你,不得有任何隐瞒。” 姒离眸底笑意微凝,意有所指道:“他可知道你曾经定亲?” 凤苏叹口气点点头:“为了让更多的人帮忙找到这女子,本公子那日告诉你们后,也告知了他,自作孽不可活啊。” 这女童是凤弃灵的手下,若非知道凤苏的事情,只怕这次派来凤国的不是她,姒离思索着笑盯着他道:“你顶多会被撕成两半,只有商玄和凤弃灵二人须要你费心,寡人这里你来去随意,不必为难。” 此女在凤国长大,还受暗训,自然一心为主,凤弃灵分明是想要借她拉拢凤苏。 凤苏最重信诺,纵使不爱她,亦会为了凤族数代的遗命娶她为妻,真心以待,如今他对这女子有了心思,倒是越发合了凤弃灵的盘算。长此以往,凤苏为了心爱之人,会最终完全选择支持他亦不无可能。 凤苏蓦然哭丧了脸,可怜巴巴得望着她:“弦弦好狠的心!居然都不强留一下本公子,至少也来个五花大绑把我关押在天牢也好啊。” 姒离笑将他的定亲信物还回去:“强扭的瓜不甜,是寡人的寡人赶都赶不走,不是寡人的,强留也无用,难得你有了动心的人,寡人更不能坏你的姻缘。” 凤苏一僵,瞪她:“谁说本公子有了动心的人?” 这幅欲盖弥彰极力掩饰的模样,完全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姒离也不继续拆穿,勾唇笑道:“你没有,是寡人有了动心之人。” “是谁?”凤苏面色突然大变,腾得趴近了她:“居然敢跟本公子抢人?” 姒离眼睛斜向商颖的寝殿方向瞟了瞟:“王后。” 凤苏怔了下又镇定自若坐回去,盯着她雌雄莫辩的脸轻松笑道:“本公子还以为是公子玄和公子弃灵灵中的一个,王后与我非同类,可以忽略不计。” 姒离见他依然不放弃怀疑她的身份,笑了笑:“你倒是提醒了寡人,日后确实可以考虑考虑把他们都收入后宫。” 凤苏桃花眼忽然泛亮:“如此好,也省下本公子日后左右为难,本公子最喜欢的还是弦弦你。” 说完后他未再逗笑,从怀里取出两把钥匙给了她:“这是本公子在姒国的粮仓和金库钥匙,今日是交给弦弦你了,可别丢了,里面是你需要的东西,丢了再没有第二份儿,明日本公子就启程返回商国陪老头子过节,这当是送给你的春节贺礼。” 姒离笑收下:“明年何时返回?” 凤苏见她暗含深意,挑眉笑凑近了她:“弦弦可是准备好了回礼?” 姒离点了点头。 凤苏认真算了算道:“刨去路上的十五日,过节后得陪够老头子十五日,最快也要一月三十一日。” 姒离笑笑:“嗯,寡人等着你。” 凤苏突然被她勾起了兴致:“弦弦不能先透露一下?” 姒离摇了摇头,只笑着说了一句:“与当初的那个秘密有关。” 凤苏无奈叹了口气,起身:“好吧,反正已经被你拖延习惯了,本公子出宫了。” 姒离起身去送他,二人刚走到门口凤苏突然停住,转眸凝向她叹口气道:“本公子给了你那么金子和粮食,就别拼命了,本公子掐指算过,明年风调雨顺,春播一定顺利,也不着急让你还。” 姒离皱眉瞥他:“你从哪里看出寡人拼命了?” 凤苏上上下下扫了她宽松的衣袍一眼:“一个多月前你从商国返回姒国,可不是这模样。” 姒离笑了笑,不置可否,和他一同出了殿门,吩咐楚高亲自送他出宫。 宫门外,楚高送他走到他入宫时乘坐的马车前,凤苏停住步子后,突然回眸压低了声音道:“切莫让姒王晓得这钱粮三分之二是殿下给的,否则她又要多想了,你提醒着点儿姒王,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积年累月的熬。” 商玄秘密运来的这些钱粮加上他的那部分,只能满足姒国一半的需要,百姓自己能解决剩下的二分之一,再余下的那一小半,弦弦再继续解决就容易多了。 商玄这次已将凤苏入其麾下之事告知了他,楚高淡笑颔首:“属下晓得,公子不必担心。” 凤苏摆了摆手算是告辞,转身去登马车,刚登一半,突然又走下来,一手搭住楚高的肩膀,问道:“你说殿下这么不留名姓的对姒王伸出援手究竟是什么意思?养肥了姒王好一刀下宰么?” 他的一切举动都像是在监视防备姒离,却又为何要给钱粮让姒国壮大?他这不是闲着没事干,给自己未来添堵么?有个强大的姒国,对来日一统天下有什么好处? 楚高怔了下后,微微笑笑压低声音:“主君的心思,属下可猜不到,公子这般聪明的人想不到,我就更不懂了。” 主君既然帮了姒王,却为何不明着,反要借凤公子的手?凤公子的话必然是主君传令让他知晓,主君为何怕姒王多想?姒王会多想什么? 凤苏笑瞥他一眼:“滑头,本公子走了,明年再见。” 楚高笑笑,带着丝亲厚道:“公子路上小心。” 辰启殿,楚高返回后到书房复命:“凤公子已经走了。” 姒离注视着竹简上的内容,轻点了点头:“下去吧。” 楚高退出关闭房门时,又听见了她和周问等人商议的声音,当真是片刻都不耽误,抓紧所有时间处理事情,眸光暗一凝,站在殿外后,暗向商国方向望了一眼,殿下现在应当平安回去了,随即暗中对身旁跟着的小内侍一个手势。 内侍会意,天色入夜后,悄然离开辰启殿去了楚高的住处,写好消息用精心喂养的兰鸽向商国送去。 #### 商国,王宫内未辰宫,中午。 “启禀王上,三王子和四王子从姒国返回,要觐见陛下。” 正批阅奏章的商庄王朱笔一顿,不假思索道:“宣!” 行了十五日,风尘仆仆归来的商玄和四王子入殿后,便行了跪拜大礼:“儿臣见过父王。” 商庄王笑看他们二人:“回来了,平身吧,到旁边坐下。” 二人入座后,四王子便说了他们去了姒国后发生的事情,最后笑凝他道:“妹妹在姒国一切皆好,姒王对她亦宠爱有加,虽有子尧陈景送来的公女,但至少我和兄长在时,姒王未曾跨入她们房中一步。父王不必担心,妹妹让我嘱咐父王要注意身体,莫因操劳国事再累出病来。” 商庄王听到姒离如此宠爱商颖,眸底沉光暗闪,平静威严道:“如果姒离的其他后妃先于颖儿传出了有孕的消息,姒国也不必存在了。” 商玄恭敬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颖儿背后的靠山是父王,姒王想必不会如此糊涂,若当真他不知好歹,届时儿臣愿为先锋,亲自攻入骊都去接妹妹回国。” 商王笑笑,又询问了他们其他事情。 半个时辰后,商玄和四王子告知了所有他想要知晓的事情,二人才从未辰宫出来,并行到宫外,便分道各自返回王子府。 商玄回去后先行沐浴,洗去了一路的风尘,换上衣物坐在窗户边硬塌披散着头发,让它自行晾干,旁边放着两个烧得极旺的火盆。 刚刚如此坐着闭目养神不到片刻,荀林父便敲门,商玄睁开眼让他进来。 荀林父走到硬塌另一边坐下,道:“楚高传来了消息。”说罢将今早收到的细绢递给他。 商玄接过展开看去。 片刻后,荀林父见他收起细绢,面有沉沉不快之色,只怕是因为姒离做了什么,若有所思凝眸,未说什么,静静等待他平复了心绪,才道:“殿下离开的这两个月中,太子安分守己,一改往日骄奢淫逸,行止坐卧,饮食用度皆是顺着吾王喜好而为,大臣们对他已有些许改观。” 商玄握住披散的发坐起:“投父王所好么,下一步他是不是又要来一招哀兵之策……” 荀林父笑道:“太子殿下现在的目的是恢复太子之位,除此外,暗人却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其他动作,如此情形,有些蹊跷。” 商玄闻言转眸凝向他,冷冷笑了一声,:“将我们的人都撤回来,日后不必再在意太子兄长做什么,这已不重要。” 荀林父皱了眉:“这……” 商玄道:“有比监视他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孤离开前安排的事情进展如何?” 荀林父见他在太子的事上另有算计,如今不说出,当是尚还在拟策中,松开了眉心道:“子王五日前有了回复,同意殿下提出的交易,愿意合作。明年春播过后便会动作,让殿下静候佳音。” 商玄微迷了眯眼:“孤过了年便也该开始准备了。” 说完看向荀林父:“你派人去传景仲来。” 荀林父颔首离开,半晌后,得了消息的景仲来了房间:“殿下急召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商玄抬手将方才的细绢交给他:“避子汤可有不伤身的?” 景仲怔了下接过,一个从来不进女色的单身贵公子突然询问这种事情,只有一个原因,双眸瞬间泛亮,却又不解道:“殿下若是看上了哪家女子,娶回府绵延子嗣天经地义,为何要用避子汤?你看四王子,五王子他们的孩子都已经三四个了,殿下如此年纪,还没有子嗣,何苦要用避子汤?是药三分毒,一个好端端无病的人喝下去,哪儿可能不伤身,短时间内不会出什么事,用药的次数多了日后必然会影响这女子怀孕,对其他脏腑也有损伤,到时候再后悔就晚了。” 边说边垂眸去看细绢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2章 姒离赠礼 商玄看着他的面色,道:“后面所写是一副避子汤的方子。” 景仲对药材敏感,眼睛直接便落在了后面的字迹上,片刻看完面上全是狐疑,犹豫了片刻,瞟向他:“殿下你确定这方子是避子汤的?” 商玄颔首:“陆云抓药时,楚高派暗人秘密记下的,一字不差。” “楚高?”景仲怀疑皱了皱眉:“他倒是办事向来不会出错。” 可但他的医术也绝不能出错,又低头细细再三看了看药方,最后万分肯定,他抬眸凝向商玄将细绢还回去,笑道:“陆云小子医术虽不怎么样,但这药倒是开得不错。乍看来像是避子汤,但却是滋阴健体的良方,专门针对寒凉体质,一般人难以发现。” 这是他们返回商国后,陆云开出来给姒离的,商玄若有所思,又重提旧事:“那几次你看过的陆云的方子可是避子汤?” 景仲笑眯眯颔首:“当然是,我看过的没有错的。陆云小子还算有点儿骨气,知道是时候打住,不屈服于姒王王威。她已经服用了那么多帖避子汤,再一帖下去,身子便要受些小损伤了,这一帖药下得极好亦及时,刚好能调养调养姒王的身子。” 自从上次景仲和陆云切磋过后,二人便对对方看不顺眼,言语总是带刺,不知道紧闭在药房中较量的那三日二人间发生了什么,但景仲却是不会污蔑陆云的医术,商玄闻言眸色微微出现了波动:“你回去吧。” 景仲看他神色似在期待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暗叹了口气,想要说什么,却未说,点点头转身离开。 纵使这不是避子汤,姒王怀上身孕的可能几乎没有,前面的那几帖药已让她的身子太过寒阴,不利于受孕,都是陆云这小子害得,他就不干好事,医术是用来救人的,就是偶尔也绝不能用来害人,日后有机会了要好好调教调教他。 商玄随后到书房寻到细绢写了密令,传召了子尤:“传信给楚高。” “是。”子尤收下立即去办。 ###### 信鸽离开商国一日后,到达了姒国王宫,已经是深夜了,小内侍在密处将细绢取下小心来到辰启殿,给了伫立在房外的楚高。 楚高敛入袖口,书房中姒离与三人议事的声音还在响着,他暗闪了闪眸,微动步子走到不远处的火盆前打开细绢看去。 “日后注意姒王身体状况,若是异样,立即传信。” 这异样自然是指有孕,楚高未曾料到商玄特意传令强调此事,若有所思重新将细绢藏回袖中。 正在此时,姒离的声音响起:“楚高!” 楚高赶紧恢复正色,转身推门进入,恭敬道:“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 姒离看向他:“宫门已经落锁,派人好生伺候着三位上卿去陪殿休息。” “是。”楚高领命后,余光暗暗打量了其他三人,见他们全是如释重负,能放心休息的神色,难道是改革之法已经提前商拟完毕? 就在此时巫起笑凝向姒离:“明日早朝得向王上告假,我要回府大睡他个三天三夜。” 姒离轻笑一声:“寡人此时便可准你。” 又转向周问和大司监:“你们二人可有需要?” 周问和大司监哈哈笑了笑:“等大司行睡过了,我们二人再轮流,否则陛下要受累了。” 姒离笑笑:“无妨。” 果然如他猜测,她的话音落后,楚高暗闪眸,下令让三名内侍分别带着他们离开书房,向陪殿走去。 他们都离开后,姒离带笑的面上才微微露出丝疲惫,旁边侍候茶汤的子衿俯□扶着她站起,叹息道:“终于完了,日后好好歇歇。” 姒离轻点了点头:“嗯。” 去了与宫殿相连的温泉池,子衿服侍她沐浴时提醒道:“这十数日有朝事繁忙为由不召她们侍寝,日后该想想怎么应付她们。不过,出乎奴婢预料,她们这些时日都相处和睦。” 姒离正阖着眼在暖热的泉水中,闻言淡淡道:“寡人只召王后侍寝,她们谁也不曾宠幸,毫无偏颇,自然相安无事。” 子衿问道:“日后王上打算如何?奴婢好提前从中周旋。” 姒离道:“在王后传出喜讯前,寡人不会宠幸任何人,维持现状,她们自然明白寡人的意思,王后的地位无人可撼动。” 子衿看她说得煞有其事,轻叹:“王后的孩子是那景流的,王上说得好似是你自己的一样。” 姒离笑了笑,睁开了眼看向她:“寡人需要借他们的子嗣掩人耳目,有了这个孩子,姒国后继有人,后宫其他妃子不能有孕,也不会有人生疑,可以省下许多麻烦。寡人日后还得想想如何解决宠幸她们的问题。” 说完她从坐着的池子中站了起来,走上池岸,见她胸口肩头的红痕还未消散,子衿展开了干净的白棉布边包住她的身子边叹道:“明日奴婢去向太医令拿些去淤的药膏。”言语中带着庆幸和如释重负。 日后商玄再不会出现,王上也不必再应付他,喝那害人的避子汤了。 姒离轻“嗯”一声。 回到卧房,子衿服侍她躺下后,放下帘帷,只留了一盏灯,才离开。 姒离在她走后,却是久久难以成眠,最终又睁开了眼,思绪空白凝望着黑乎乎的床顶。 凤苏今日从商国启程,脚程快些,不用半个月便能到商国,让凤苏带给他的东西,应该赶得上用。 ##### 十三日后的早上,商国,王都盘镐。 距离过年前还有两日,凤苏的商队终于到达城门口,看着城门上方方正威武的“盘镐”两个字,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放下帘帷对马车内的管事道:“一会儿你押着货物去本公子府邸,本公子先去见见老头子,随后再回去。” 管事颔首:“嗯。” 入了城,管事下车,乘坐另一辆马车带着商队继续前行。 凤苏则拐了方向,见过凤丞相陪着用了午膳,夜色降临后才回了自己宅邸。 第二日,年三十一大早,天色还未亮,他便驱车去了三王子府。 书房,管家将他领到时,凤苏看着已经坐在里面与荀林父布局谋划的商玄,长叹了一声插话道:“殿下亦如此废寝忘食,还想要说服别人休息,这怎么可能。” 二人顿住了话音,荀林父扫过他手中拿着的包裹,锦缎包裹着的一个三尺长的匣子,笑转眸望向他:“殿下昨日晓得你返回,早已等着你了。” 凤苏轻笑看向商玄行了一礼:“有劳殿下惦记。” 随后走近他身前的漆案,将手中的包裹放在上面:“这是离开姒国前,弦弦派人送来苏和璧让我转交给殿下的。” 荀林父诧异一笑,转眸定在包裹上,不知里面是何物,姒王不可能毫无缘由,随意送东西。 商玄听他方才言语便知姒离这些时日如何劳累,面上笑意微凝,抬眸看了眼凤苏,示意他入座,抬手去解拴住的锦缎:“是什么东西?” 凤苏笑摇了摇头:“弦弦送给殿下的东西,我可不敢随意打开看,否则殿下不怪罪,弦弦知道后也要杀了我。”转身走到了荀林父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商玄未再问,解开了锦缎,见里面是一个玄黑朱纹的细长漆盒,双眸微凝,不假思索便掀起了盖子。 荀林父和凤苏看见里面之物,狐疑愣在了当场。 漆盒中是一把与他身上佩剑完全一样的长剑,旁边还有折叠得方方正正的明黄锦缎,内有字迹。 商玄凝在此剑上,墨蓝色的眸底渐渐有幽深波澜涌动着,不由缓慢抬手,以指腹抚向剑身上,慢慢抚摸着。 良久后守在停在了剑身中央,另一只手解下腰间相同的佩剑放在漆案上,随即握住剑身取出。 凤苏见他立即便要佩上,而且他那异常的神色,从诧异中回神,腾得起身,两步到了漆案边,抬手急按住:“殿下可否先等等。” 商玄并未对他这放肆的举动生气,抬眸看他:“嗯?” 凤苏轻咳一声,收回手:“殿下绝不可能因为这剑是姒王相赠,便佩戴,凤某想知道原因。”这两把剑不都是一样的么…… 商玄看出了他的疑惑,笑抬手握住剑柄,提醒他道:“莫盯着剑看。” 凤苏怔了下,狐疑看他:“无妨,殿下拔剑吧。” 商玄亦未再说什么,铿然一声便拔出了剑。 一道凛冽寒光骤然逼至,凤苏眼前竟一瞬全是银光,什么都看不见,下意识急抬手去挡,待眼睛前再恢复正常时,身子却是僵住,看着脖子上不知何时架上的剑刃,赶紧用两根指头夹住小心移开:“殿下拿稳了!凤某还想为老头子养老送终!” “真是把一剑封喉的好剑!”荀林父见此情形,震惊赞叹。 他周游列国数十年,结交的侠士王公贵族也不在少数,还从未见过宝剑锋利至此,如今商王佩戴的剑也无法与它相媲美。方才若非只是让他们明白此剑何贵,凤苏有九条命也不够用。 商玄回剑入鞘,凤苏抬手擦了擦冷汗,咧嘴笑看着他僵硬道:“下次殿下要动手提醒下,凤某的胆子小。” 荀林父笑看向他:“方才殿下提醒你不听啊!” 凤苏无奈,他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他的身手那也是数五数六的,要不是被闪了眼,怎么会那么容易被剑架到脖子上,心有余悸得回了他旁边,瞥他一眼:“刚才就该让你去,本公子这是替你受过!还幸灾乐祸!” 荀林父笑笑,转眸看向商玄。 凤苏却是压着又起的疑惑,若有所思盯在商玄身上。他方才看剑的神色好似并非第一次见,否则怎会还未拔出看,便知它好在何处?弦弦明明说刺剑刚刚铸成不久,商玄以前也不可能见过…… 商玄佩戴好剑后,从漆盒中取出了明黄锦缎打开,凝眸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3章 商颖有孕 “此剑名为天子剑,削铁如泥,吹发立断。殿下佩剑钝重有余,锋利不足,寡人着工匠研究后,特照其外形铸成,日后护身使用,以助殿下成事。” 为何不愿意承认是你亲手所铸?商玄凝在工匠二字上,想起了上一世她暗中铸剑被他发现时的异常神色,那时大意竟未曾留心,原来是她怕被看出姒国特有的铸剑之法泄露身份。如果那时他便留意查下去,那一世的他们的结局或许会是另一种模样。 缓缓阖住了眸,将涌至脑中的回忆压下,商玄许久后才又睁开眼,收起锦缎放入了漆盒中。 凤苏看他这神色,今日怕是不适合议事,笑着起身道:“老头子让我一早就回府,姒王的东西已经送到,凤某先回去了。改日再来见殿下。” 商玄颔首:“嗯,去吧。” 凤苏离开后,荀林父凝向他直言问道:“殿下以前见过此剑么?” 商玄闻言凝视他轻叹一声:“孤岂止是见过,它曾在关键时候助孤杀了太子,二王子,登上王位。可惜,最后孤的妻儿也死在了它之下。” 荀林父一震,有些不知他在说什么:“殿下,可否说得详细些?” 商玄一直未寻到适当时机告诉他隐藏的秘密,如今恰是时候,手按佩剑起身走到窗户边,向苑内落满雪花的枯树望去,理了理思绪,才背对着他启唇,一字一字开始讲述起了上一世发生的事情,以及重生在五岁那年后至遇到他之间的事。 荀林父听着听着,面上的怔然散去,变成了震惊和沉凝。 商玄最后一字落下后,荀林父不由站起了身走到他旁边,垂眸顶在他腰侧佩剑上:“姒王用这把剑自刎后,也如殿下一般重生了?” 商玄看他轻易便接受了此事,并未像子尤般消化了数天,平静颔首:“是。” 荀林父这才终于想明白了他为何会有超乎寻常之举,为何开始时伪装骗过了所有人,为何又非要助姒离,为何会因她而改变部分行事计划。 就在他重新审视追随商玄以来发生的事情时,商玄又继续说了一句话:“商白和凤弃灵也是重生,只不过,他们并不晓得孤也重生。” 荀林父面色疏忽一变,不可置信盯着他,拧眉沉思道:“太子难道是被殿下杀掉后便重生到此?上一世与姒王合作的那个凤国国君,他亦重生,只可能是一统天下后亡故。” 他们的重生只有这些解释,商玄并不反对他的认知:“有四人重生的事情只有你我知晓,不可泄露再让第三人知道,否则会动摇人心。死后重生,终究还是怪力乱神的事情,若非孤切身经历,也无法相信。” 荀林父面色突然紧沉,当务之急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如今凤国国君还在我商国为质,殿下须尽快动手杀了他,以绝后患。”凤国国君只可能是一统天下后亡故才重生,这才是劲敌,太子不足为虑。 商玄晓得他的顾虑,淡淡笑了笑:“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七国之间需要制衡,杀了他对商国并无好处。孤重生后有很多杀他的机会,但都没有动手,原因便在此。” 荀林父沉默,良久后笑摇了摇头叹口气:“殿下所言极是,属下方才心急了,只是殿下还须防备他又与姒王合作。姒王改变姒国命运,只怕已经露了蛛丝马迹,太子和公子弃灵必然能猜出她也重生。公子弃灵若去找她,姒王对上一世的事情还有芥蒂,不愿相信殿下,势必会与他合作,届时殿下若因姒王缘故,而行动受到牵制,被姒王和公子弃灵算计,悔之晚矣。属下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姒王如今心不在殿□上,并不值得信任。” 商玄闻言转望向姒国的方位,微微眯了眯眼:“孤这一世从未相信过她,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荀林父怔了下,若有所思皱了皱眉,现在一举一动都在暗助姒王,其中并并非单纯只为了商国利益,若说是有私心情爱,可看着又不像。若说没有,只为了商国利益,根本不必在姒国安插那么多据点。他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对姒王殿下究竟是何心思? 话音落后,商玄收回视线笑看他:“回去吧,你夫人只怕要怨恨孤大年三十还将你叫来议事。如果有事,会再派子尤去寻你。” 荀林父舒展开了眉心,是要殿下不损自己和商国利益,对姒王如何心思都不重要,笑笑点头:“多谢殿□念,属下这就走了。” 目送他离开后,商玄回到漆案后坐下,将旧佩剑放入漆盒中盖住。从暗格中取出了一小块儿细绢,凝视着空白半晌,才提笔蘸取墨汁落下了数字。 随后亲自去了鸽院,那里专门有个聋哑之人负责喂养各种各样的鸽子,挑选了混杂其中不易被人发现的信鸽,传递了出去。 ###### 春节那日黄昏,姒离在辰启殿中设了家宴,召了所有的后妃前来。 四位左夫人带着媵妾,打扮得美艳各异,提前一刻便都来了宫中,按照尊卑入座,都笑着互相寒暄问好,看去其乐融融,和美一片。 中央王台上漆案后还空着。 右夫人碧渊随后才来。 十二人见到,急忙起身恭敬笑着见礼:“见过右夫人!” 碧渊柔婉一笑:“妹妹们多礼了,快快坐下吧,今日家宴,不拘这些礼数。” 她坐到王台左下首后,四姬带着各自媵妾才相继坐下,面上虽笑意吟吟,却是冷剑寒光暗藏。 就在此时,殿门外响起了楚高的声音:“王上、王后驾到!” 刚刚坐下的十三人当即又起身,恭敬对着殿门屈膝行礼:“妾等见过陛下,见过王后。” 一直在王后宫中陪着商颖的姒离和她一同才来了辰启殿,走上王台入座后,笑看向娇艳妩媚各逞 千秋的她们:“诸位爱妃平身,都坐下吧。” 随后便下令传膳开宴。 四姬自从那日初被送入姒国见过她后,这还是第二次光明正大的见,欢声笑语用膳间,余光不由暗暗端详着她,那时未曾细看,此时看清了,才道姒离竟是那般的幽美,如月如风,比男子俊美多了丝柔和,比女子美艳却又多了俊逸风骨,端得雌雄难辨,比传言更是夺人心神。 恰好她正体贴笑凝商颖,听着她说什么,商颖眼波流转全是对他的爱意,二人间情意绵绵,悱恻动人,一时芳心萌动,情不自禁酡红了面颊,满是嫉妒,却也只能压着。 他日日在王后宫中歇着,只能等商颖怀上身孕诞下嫡子后,她们才能侍寝,如今着急也没用。 对面坐着的碧渊看到了她们神色,柔婉的眸底平静无波,淡淡端起酒杯饮着,转眸凝着中央跳着飞天舞的歌舞伎。 用膳到一半时,本还言笑陪他饮酒的商颖突然面色微变,转头便扶着漆案压胸作呕,片刻后却是什么都没呕出来,反而面色发白。 姒离猜到了可能是什么,当即放下酒杯,小心扶住她,故作该有的镇定,皱眉对楚高下令:“立即传太医令!” 姒离帮她顺着心口,让她倚靠在肩头,商颖口中直冒酸水,难受一动不动,阖住了眸任由她搂着。她这是怎么了? 姒离虽知道,可没有经过确诊也不能告诉她,只低声安抚着她,做着一国王上此时对王后该做的事情:“等太医令来了便可晓得,莫怕。” 底下的歌舞伎早已停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到了王台上的商颖身上。 片刻后,陆云带着药童匆匆来到。 姒离下令就让他在大厅内立即诊断,不必回卧房。 片刻后,陆云诊断出了结果,向来沉冷的面上全是喜色,收回手便退步跪在了王台前笑道:“恭喜王上,王后!王后这是喜脉!” 姒离故作震了下,霎时满脸诧异道惊喜,商颖刷得就睁开了眼,也忘记了难受,白着脸不可置信急问他:“吾有了身孕?” 陆云点头笑道:“是,已经一个月,王后体质特殊些,反应比寻常妇人早了些” 商颖激动眼圈儿竟控制不住刷得涌出了泪珠,欢喜急转眸看向姒离:“陛下,吾……” 姒离大笑,接过旁边婢女递来的手帕给她拭泪:“寡人都听见了,方才真不该让你饮酒。” 站在她后面伺候的贴身太监耳根发红,强抑眸底波动,紧紧凝视着商颖,袖中双手紧握,强抑想要将她抱在怀中的冲动。 姒离余光注意到了他的神色,暗叹笑了笑。 商颖亦看到了她的视线,因呕吐发白的面颊微浮现了些红晕,低语:“我想回殿歇歇,不能再在此陪伴王上了。” 姒离颔首,当即下令:“去抬寡人的銮驾,寡人送王后回宫。” 姒离送商颖离开后,王台上空空如也,佳肴珍馐还冒着热气,酒杯中的香气亦在殿内飘荡着。 歌舞伎继续在乐声下翩然舞动。 四姬并未因此沮丧,反有了出乎预料得惊喜,眸底的喜悦掩都掩不住,各自蠢蠢欲动。 商颖竟然有了身孕,那么从明日开始,她们便可以侍寝了。 陈姬笑端着酒杯敬对面的右夫人碧渊:“姐姐容貌在我们中数一数二,陛下日后怕是便要召姐姐了,妹妹先在此恭喜姐姐。” 碧渊微红面,温婉道:“子妹妹哪里的话,吾已受过陛下恩宠,论理也该妹妹们了。” 第114章 攻心之计 长乐宫中,姒离送了商颖回去后,遣退了内侍宫婢,看向还伫立在床榻边不动的景流:“日后王后和寡人未来太子的安全可全部都交给你了,若是出了事,唯你是问。” 景流晓得她要掩人耳目,轻点了点头:“陛下放心。” 姒离这才离开,将卧房让给了他们二人。 姒离关闭卧房门时,无意透过门缝中景流紧紧将商颖抱在怀里,欢喜之意溢于言表,脑中突然浮现了那一世得知她刚有孕时,商玄喜不自胜的神色,另一手无意识抬起覆在腹上轻轻一按,复杂凝了眸苦涩笑笑,随后手指紧握成拳垂下,继续关紧了房门,走出殿门对长乐宫掌殿道:“王后晚膳没吃多少东西,若是醒来饿了,想吃什么,立即吩咐小膳去做。” 回到辰启殿,姒离继续和其他后妃宴饮,四姬使尽了浑身解数,晚膳结束后,她也没有留下任何一人,直接又去了商颖寝殿,其他后妃离开时,难掩失望。 姒离去了长乐宫时,商颖已经睡下,守夜的婢女都大厅内,卧房内只有景流。 “寡人离开后,她可吃了些其他东西?” 景流对她见礼后,才叹息一声道:“喝了些清粥,但也没喝多少,全吐了,后来我便让婢女服侍她睡下了。” 姒离见他喜悦过后,现在满脸愁色,也不在她面前掩饰,淡淡笑了笑,走近床榻边未放下帘帷的那侧坐下,看了下睡得深沉的商颖,回眸压低声音对他道:“等再过两个月便好了,你照顾好她,这两个月也许她会性情大变,顺着些她。” 景流不料她竟然对这些事如此熟悉,未散去些面上愁色,勉强露出丝笑容:“多谢陛下提醒,在下谨记,这里陛下不必分心,只要在下在,没有人能伤到她们母子。” 说完垂头从袖中取出了一小块儿细绢,递给她:“陛下离开不久后收到的,是殿下写来的。” 姒离面上笑意凝固,这信该是他昨日所写,除夕过节,他直接给她写信,难道有什么事情?接过起身走到不远处的硬塌上坐下,移近一盏灯台,就着明亮的火光看去。 “腊月三十卯时,天阴大雪。凤苏送剑,孤收已佩。以苏试剑,一剑封喉,苏花容失色,林父惊赞。” 姒离不曾料到他写来的竟与政事无关,怔了一怔,提起的心松了下来,才凝眸平静继续看着,花容失色四字映入眼帘时,想着他把剑架在凤苏脖子上,凤苏当时的神色,不由勾了勾嘴角。 景流见她疲惫的面上浮现的轻松笑容,竟好拨云见日,云开雾散,诧异闪了闪眸,殿下信中写了什么竟能让姒王如此开怀? 姒离看完后,却是未收起,依然静静凝视着上面熟悉的字迹,眸光暗敛波动,一动不动。 良久后才垂下了眼帘,取下腰间垂挂的香囊,将细绢小心折叠好装了进去,随后起身看向他:“信鸽在何处?” 景流笑带着她走到了窗户边,微微木支起,对着夜空咬指,一声长哨穿破夜空,声音尖细却不刺耳,反异常的柔和。 空中瞬间有扑腾着翅膀的声音响起,是从宫殿飞檐上传来的,片刻便见一只白鸽从支起的空隙飞入,落在了卧房地面上,羽翅紧贴身子,绿豆大小的黑眼珠子滴溜溜转动,脑袋警惕得四处观望。 景流放下窗户,转向姒离恭敬道:“陛下去写信吧,一会儿在下为陛下送出。” 姒离轻嗯一声,离开卧房去了长乐宫中的书房,将商颖有孕的消息写好,让他传给了商玄。 第二日,姒离下了令,后妃不必再去向王后请安,后宫诸事暂时交由右夫人公孙碧渊负责。晚膳时,姒离未传召任何人,只一个人用着。 撤膳后,楚高恭敬问:“陛下今夜要去哪个宫中歇息?”他也好提前去通知那妃子准备。 姒离正含着漱口水,闻言吐进婢女端着的盆舆后,思索斟酌片刻,看他:“传子姬到孤的寝宫侍寝。“ “是。”楚高暗凝眸转身离开。姒王难道要在自己殿中做手脚来瞒天过海?不知她要用什么法子,殿下吩咐下的办法,他还是稍后看情况的再决定是否使用。 到了入睡时辰,姒离在子衿服侍下去沐浴。乘着这间歇,内侍抬着宫轿将子姬送入了卧房中。 姒离出来时,便见子姬只裹着一身紫色薄纱,妖娆体态尽现,见她穿着暗紫色的夜袍,丰神俊立立在卧房门口端详着,她面容平静,手指轻按住胸口的薄纱,屈膝跪坐在床榻前的脚毯上:“妾见过王上。” 姒离意味不明一闪眸,笑对身后的子衿一个手势,子衿恭敬退出关闭了房门。 姒离却未出声让她起来,反先后走到床榻两边的青铜灯柱前熄灭了灯火。 卧房中霎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子姬不知她想要做什么,却也不在意,静静跪着不动。 姒离的脚步声继续响起,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孤喜在黑暗中行事,子柔不必惊慌。” 子姬不料他竟然会晓得这个名字,这是……微微蹙了蹙眉心,这怎么可能,心头刺痛,强压下回忆,苦涩笑笑,垂下了眼帘,手指紧握着一小块儿竹牌,低语道:”陛下喜欢什么,妾便喜欢什么。”姒离是一国国君,想要知道她的以前的名字,也并非难事。 姒离满意轻“嗯”一声,子姬隐约可觉他立起了身子,却是未对她做什么,反转身向一处走去,距离她越来越远,继而消失。 黑暗中也看不到他去了何处,子姬只跟着方才他所言推测,只怕他还有什么癖好,与她来此前所知不一样,便继续跪坐任由自己思绪空白等待着。 片刻后脚步声终于又响起,距离她越来越近,未几感觉自己被横抱起来放在床上,身上纱衣离体,肌肤各处被吻着,子姬只当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的,阖眸如一条死鱼般躺着,任由身上的人动作,手指依然紧紧攥着那一小块儿竹牌。 直到身子陡然被贯穿,子姬身子疼得一颤,痛嘶一声,她才算有了些许反应。 只觉身上人的动作骤然停止,随即唇间便有温柔安抚的唇落下,莫名的错觉,子姬险些以为是那人,瞬间便又清醒身上的是姒离,紧阖的眼睛突然发红,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神思恍然飘忽,强迫自己忽略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一直持续了大半夜,身上的人才放过她,子姬被折腾得疲惫至极沉沉睡去,紧攥的手指却悄然被身上之人掰开,竹牌落在了他手中。 垂落在地罩住床榻的帘帷片刻后被从里面掀起,一名只穿着中衣,面上一条斜疤的年轻男子走下,点燃了床榻边的一个灯盘内的灯芯,黑漆漆的卧房中亮了起来,他拿起竹牌在灯下看去,却见上面的字,幽黑的眸中突然波涛汹涌,复杂涩沉。 卧房门这是被打开,不知何时离开的姒离走入。 男子回神,攥紧了竹牌,骤然转身对着姒离单膝跪下,垂眸沙哑道:“多谢王上成全子麟心愿,日后子麟愿意誓死效忠王上。” 姒离急忙走近俯身虚扶起他:“寡人不知你和子姬竟有那么一段渊源,若知晓在见到她的第一日,不用你提,便会将她完璧归你。 如今能留下你,寡人便心满意足了。姒国正是需要人才之际,既然到了我姒国,便以姒国为家,寡人给你施展大才的机会。只是子姬现在还不能放出宫,等来日时机合适,孤再放她出宫与你团聚。 你们名义上是兄妹,但你终究只是子王收养的义子,想要与公主在一起并非不可。这般情形在子国是乱伦,在姒国却是无碍,届时寡人为你们赐婚。” 子麟感激起身:“多谢陛下恩典。” 姒离想起刚入开门后,他盯着手中之物失神,关切问道:“方才你在看何物?寡人走入许久,你都未有反应?” 子麟闻言复杂笑笑,将竹牌递给她:“上面有两个字,一是麟,一是灵,是子柔为我立下的灵位。她以为我已死才自请来姒国为妃,届时无争无求,身居后宫便可守着我的灵位了却残生。她曾戏言过如果我先死,她便守着灵位过一辈子,没想到戏言险些成真。” 姒离怔住,皱眉凝在竹牌上。 子麟继续道:“她如果继续留在子国,子王为了拉拢朝臣也必然要为她赐婚。” 说着他突然又单膝跪了下去,眼睛带着劫后余生又夙愿得偿的刻骨感念,看着她道:“这次若非有陛下相救,我们二人如今便当真阴阳相隔了,陛下救命还妻之恩,子麟今生无以为报,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姒离不得不又俯身扶他,笑叹了一声:“莫再如此,你重情重义,理当有此福报,你们能团圆,寡人亦高兴。天色不早,你继续歇着,这卧房今夜便是你们二人的,寡人去陪殿,明早再来,有些事情需要子姬醒来,我们三人共商量。” 子麟未曾料到他竟有如此襟怀,心头越发对他有了敬意:“多谢陛下。” 姒离笑笑转身离开了卧房。 宫门外,辛无见她走出,便护卫她向陪殿走去,压了许久的疑问,在进入陪殿后,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王上怎会提前两个月便预知公子子麟会被人暗杀有危险,还派哥哥秘密带人去子国救了他?如此名不见经状之人,当真有王上认为的那般才能非凡么,竟值得王上让人秘密潜入子国大费周章去救?亦或是王上料到子王会赠这个公主,提前救了她的心爱之人,好让他们死心塌地得为王上所用?” 第115章 商玄回礼 姒离闻言瞥她一眼:“寡人还没有那么神机妙算,公主的事情不在寡人预料之内。公子子麟是寡人有意为之。” 说着顿了顿,陷入回忆,轻叹一声才道:“其实这次不救他,他也不会死,但必须要让他欠下这个救命之恩,抢先将他留在姒国,绝不能让他成了来日寡人的敌人,寡人才命你大哥出手。” 上一世,他被子国其他公子暗杀未死,逃亡到了凤国,凤弃灵归国登位后,他毛遂自荐,后来成了他手中一员猛将,那夜跟随她进入密道逼杀商玄的凤军统领就是他,至于子国这个公主,却是子国灭亡时,悬梁自尽,子麟攻破王宫后悲痛欲绝,只将她的尸体带回了凤国,迎娶了她的尸身,最后将其安葬,立誓终身不娶。 若非他这次主动提出只要将子姬放出宫嫁给他,他便留在姒国,她还未曾想到这个公主便是他那一世所娶之人。 辛无怔住,越发觉得她行事神乎其神,总做些超乎寻常的事情,虽还有疑惑,却未再问,日后按着她的吩咐办事便够了,省得日后被自己的疑问压死。 第二日晨光熹微时,姒离回到了辰启殿,敲了敲门,房内顿便传来了子麟的声音:“王上请进。” 姒离将辛无留在了房外,进入后,伫立在房中的子姬和子麟二人当即行礼:“见过王上。” 姒离见子姬面上还带着泪痕,眼睛发红,只怕是醒来后发现了事情真相,悲喜交织导致,笑了笑:“都坐下吧。” 子姬本只是屈膝,闻言却是突然跪了下去,伏拜在地感激涕霖道:“妾多谢陛下救了麟,谢陛下隆恩,日后只要陛下能用得着妾,妾定肝脑涂地以报陛下。” 姒离谈笑转向眸色心疼的子麟:“还不快将夫人扶起来。”转身走到房中央的桌子边坐下。 子麟这才俯身小心扶住她:“王上的大恩大德,日后由我来报,你安安心心在宫中等着日后王上赐婚。” 子姬闻言凝向他想笑,可看着他脸上劫后余生的疤痕,却是笑着泪就流了出来,哽咽低语:“你我夫妻,自该共同报答王上恩典,我怎能看你一人在外奔命。” 子麟闻言心头复杂,笑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才扶她到房中央的桌子边坐下。 姒离凝视还沉浸在相逢喜悦中的二人,笑道:“日后每七日可以安排你们在宫中见面。” 二人本以为下次见面不知何时,姒离竟如此安排,惊喜怔住,子姬急忙擦去了眼泪,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问道:“陛下昨夜先传召我侍寝,可是与父王有关?” 姒离见她冰雪聪明,了然其中关窍,笑着颔首:“寡人需要子王助一臂之力。” 子姬询问:“不知是什么事情?” 姒离将昨夜写好的竹简递给她:“你看看。” 子麟和她当即一同打开看去。 片刻后,子姬面上微露难色,抬眸凝视她道:“父王脾气古怪,这件事事关重大,只有一法能能保证说服他。” 姒离笑道:“子柔不妨直言。” 子姬垂下眼帘犹豫了下,才重新看向她道:“父王若是晓得我怀上了陛下的子嗣,自然会为了这个外孙谋划,届时这个要求便算不得什么。” 姒离闻言端起茶杯思索着饮下,茶水尽后做了决定,转向子麟一笑:“公主之法,便要有劳子麟了。子王生性多疑,到时定会派人来验证消息真假,假消息肯定不成。寡人想在一个半月后听到公主有喜讯传出。” 子麟轻咳一声,扫了眼子姬:“若这是陛下让臣做的第一件事,臣自当效劳,只是陛下要多多安排臣和子柔见面。否则心有余而力不足,也成不了事。” 旁边的子姬听得面色发红,暗暗拧了他后背一把,子麟在桌下骤按住了她的手。 姒离轻笑看着头都快低到胸口的子姬,瞥向子麟:“你这是以公谋私,可惜寡人明知如此,还是得允你,今日也不必出宫了,你便扮作寡人新赏赐给左夫人的内侍,服侍她一个半月,喜讯传出前,你都留在宫中。” ##### 商国,王都盘镐,三王子府中,商玄将姒离传来的消息读出。 凤苏听罢大笑出声,倚靠在门边的身子还笑得微微颤着:“景流这可真是给弦弦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铁证如山啊。” 商玄将细绢放在火盆中烧掉:“父王不久后也会知道消息,灭掉姒国便能提上日程了。” 凤苏面上笑意倏然冻结,皱眉道:“按着王上的心思,那弦弦的命岂不是还有不到一年,这别人的孩子成了他的催命符?” 商玄颔首:“是。” 凤苏见他已经有应对的办法,最坏的是弑父夺位,可商玄如果不是性命受到威胁,绝不会走此下策,眉头紧锁问道:“殿下打算怎么做?这孩子是必然要生的,可弦弦也不能死呀,他若死了,我借给他的那钱粮,谁还呢?” 商玄看他一眼,面色平静道:“父王若非要抢回颖儿,孤也只能在在他和颖儿之中做出取舍了。” 凤苏眉头皱着,暗暗叹了一声,这个取舍,还真是难了,一边是同母异父的妹妹,一边是亲生父亲,两边都是亲人…… 商玄看向荀林父问道:“凤弃灵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凤苏刚叹了一办的气息骤然噎在口中,眸底精光一闪,不动声色凝向二人。 荀林父凝肃道:“暗人回报,他已打算逃离商国,但是何时动身尚未决定。” 商玄冷笑一声:“探得日子立即来报。” 七日后,王宫中,受到传召的二王子、商玄入宫。 未辰宫中,商王将商颖有孕的消息告知了几人。 二王子、商玄面露惊喜之色:“恭喜父王,一切皆照父王所想发生了。” 商王看向商玄:“春播过后便开始练兵,此次由你统率左右二军,一旦颖儿诞子的消息传来,立即出兵攻打姒国,让姒离自尽给太子让位。” 商玄恭敬领命:“是,父王。” 回到府邸后,商玄传召了荀林父:“传令宫中御膳房安插的暗人,开始下毒。” 荀林父怔住,斟酌道:“殿下当真要如此做么?让王上暂时放弃攻打姒国,还有其他办法。” 商玄凝视他道:“如此做不止因为颖儿,而是父王必须中毒身亡。” 荀林父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要让他要毒死商王,拧着眉心直接问了出来。 商玄一个手势:“附耳过来。”荀林父走近,商玄说了一句话。 荀林父震惊,殿下当初让他撤掉监视太子暗人的目的竟然在此,眸色:“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一日后,太子府书房中,谋士将宫中传回的消息如实禀报了商白:“三王子果然如殿下所料耐不住了。” 商白继续看着手中的竹简,头也不抬:“下得什么毒?” 谋士道:“美人醉。” 商白突然抬起了头,阴柔面上浮现了意味深长的阴冷笑意:“美人醉?好个狡猾的小弟!”他竟然选了这个无色无嗅还会不留痕迹的毒药。 谋士道:“属下担心王上四个月后毒发最痛苦的时候,药效会随着命力消逝而消失,届时没有蛛丝马迹,想要查也查不出,纵让众人晓得是三殿下下毒,但在王上体内查不出毒,亦不好定罪。” 商白闻言冷冷笑卷住了竹简:“无妨。你派人去找另一种毒药玲珑扣。孤怎么能让小弟的付出付诸东流,美人醉的毒效得用玲珑扣扣锁在父王体内,可以在毒发后让父王多活一个时辰。” 谋士诧异:“殿下为何要如此做?” 商白道:“毒发后,父王自然会召集我们和文武大臣嘱托后事。这一个时辰内,孤自有办法让父王看清商玄的真面目,在父王健在时,便将他就地正法,不必等父王死后。” 一个死人,还拿什么与他争,用什么与他斗…… 谋士霎时露出了惊喜笑容,拱手赞叹:“殿下好计策。” 商白又问道:“让你办的事情如何?” 谋士笑道:“玄殿下在商国各郡的据点都已经在我们监视下,一旦他死,殿下便可以一举铲除,永绝后患。这些据点有任何行动,属下会立即回报。” 又过了六日,这日早上,三王子府,前堂。 商玄正在用早膳,凤苏竟是挑了这么个时辰来拜访,下人禀告后,商玄道:“带他来此。” 凤苏进入后,看着桌上简单却精致的早膳,见礼后,便毫不客气走近坐下,对伺候的婢女道:“再去添副碗筷,我还未用早膳,正好陪着你们殿下。” 婢女见碗筷拿来后,凤苏便自己动手舀了汤喝着,先暖暖从府邸过来一路寒气侵袭的胃。 商玄待他喝完一碗后,笑看他:“何时如此匆忙,竟让你顾不得用早膳便来见孤?” 热汤下肚,浑身发暖,凤苏舒服得眯了眯眼,闻言从碗里抬起眼笑看他:“临时决定,一个时辰后,启程去姒国,乘着他们装货,我来问问殿下可有什么要带给姒王?” 这天气看着异常,今日走,纵使变了天,耽搁一下,也能赶在一月三十一日回去,总不能对弦弦失诺。 苏和璧也不知被那丑八怪捯饬成什么样子了,他也得赶紧回去看看,去年回商国,就该把她带上,他太失策了。 商玄闻言怔了下,当即放下竹箸,笑道:“你继续用膳,孤去取东西。” 凤苏不料他还当真给姒离准备了东西,若有所思笑着点点头。 第116章 姒国改革 宣尘苑卧房,商玄回到自己的住处后,走到床榻边打开了下面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个巴掌见方的朱红漆盒,用准备好的紫色锦缎包裹住,又对贴身伺候的内侍道:“去将孤为公主准备的两个坛子送到前堂。” 凤苏等了没有多久,便见商玄返回,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抱着黑陶瓷坛子的内侍,不由停住竹箸,笑挑眉看向商玄:“殿下可是要送弦弦两个黑坛子?” 商玄入座后才露出了敛在袍袖中的漆盒,紫色锦缎包着,推放到他面前:“这是给姒王的。那两个坛子,一坛是杏干儿,颖儿孕吐,或许有些用处,另一坛是桃脯,给姒国长公主,颖儿特意传信让你给带回去。” 凤苏接过那巴掌大的漆盒,捧在手心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眼睛泛亮:“殿下可能透露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商玄笑道:“回赠给姒王的礼物,自然只能姒王第一个知晓,你可以去问她。东西是她的,是否说出由她做主。” 弦弦那个性子,若这里面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肯定不会告诉他,商玄这是不想让他知道啊。凤苏眸底精光闪了闪,将漆盒收入了怀里,到时候必须得让弦弦当着他的面打开,笑看向商玄:“殿下放心,凤某一定将它带到弦弦面前。” ####### 十五日后,一月三十日,姒国王宫辰启殿,姒离刚下早朝回到殿中,殿外便响起了“弦弦,本公子从商国回来了!”的欢笑之声。 正在为姒离脱下外袍的子衿皱了皱眉:“这个凤苏真是的,如此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话音刚落,殿门便被推开。 “本公子就说嘛,为何耳朵在发烧,原来是子衿姑姑在编排我!” 子衿一僵,她声音那么低也能听见。 凤苏笑扫过她后,直直看向一个半月未见的姒离,看她面色与那时没有什么却别,只是怎么着又消瘦了些,暗叹口气,道:“本公子一言九鼎,总算赶回来了,昨日下午到的。” 姒离笑打量着他,过了个年,也没什么变化,道:“专程入宫你该不是就为了让孤晓得你回来,先说事情,随后再闲话。” 凤苏笑将那个紫色锦缎包裹的漆盒拿了出来,走到她面前:“这是公子玄让我带给你的,其他赠礼已经交给楚高,给了王后和公主。” 姒离怔了一怔,诧异笑抬手接过,直接转手给了子衿:“代寡人收好。” 凤苏没想到她看都不看,急忙阻止:“他特意让本公子传话,要你收到礼物后当场打开,弦弦你也太不把殿下的心意当回事了。” 姒离闻言挑眉笑看他:“商玄绝不会如此说。看在当初你让孤看了定亲信物的份儿上,如果是你想看,孤或许可以考虑现在打开,”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这么说?凤苏被拆穿,脸不红心也不跳,撇了撇嘴又从子衿手里夺过来交给她,便承认了:“是本公子想看,快打开。一路上,只能看不能开,本公子忍得实在是不容易。” 姒离这才接过,垂眸不假思索打开了漆盒。 凤苏见她眸中笑意在盒子打开瞬间,突然凝固,掀着漆盒的手指发紧,狐疑闪了闪眸,里面是什么东西?下意识便向盒中看去。 盒盖却啪得一声被盖住,姒离自己收起,也不交给子衿,抬眸凝向皱眉失望的他:“这东西日后时机何时时才能让你看,现在不行。寡人日后答应为你做件事,算是补偿。那个秘密,明日你便可知晓。” 里面究竟是什么,她怎会心绪波动那么大?凤苏暗敛精芒,无奈叹了口气:“本公子就是被弦弦你忽悠的命!罢了,勉为其难答应你了。” 半个时辰后,凤苏离开,姒离起身进入了书房,遣退了所有伺候的内侍和宫婢,独自坐在漆案后重新又打开了漆盒。 里面静静躺着两块绿润细腻的玉璧,左为龙,右为凤,首尾相连,栩栩如生,是商国大王和王后的身份象征。 上一世天下大半在手后,商玄玉匠取义商国古图腾雕琢了这两块玉,二人各配其一。 姒离垂眸凝视着,手指始终在漆盒外不曾去触摸。 他从何处找到了这块与上一世完全相同的母玉?若这两块玉佩被旁人发现上奏商王,便是意图篡位的罪证,他必死无疑。他以为将攸关身家性命之物交给她,能左右他生死,她便会相信他是真心为她为姒国么? 这礼送到的时间也太过巧合,只怕是凤弃灵要逃离商国的事被他发现,他想要借此告诫,她是他的人,莫再与凤弃灵有任何牵扯,不让她与他合作。他晓得上一世是她助凤弃灵顺利逃回了凤国。 姒离疲倦垂下眼帘,抬手缓慢阖住漆盒盖子,手指按在上面。商玄,这世上唯有能为自己掌控的东西才能信任。随后她将它放在了暗格内不见天日的最深处,又用一堆写有法令的竹简掩藏住。 第二日,二月初一,终于到了宣布改革政令的时候,早朝上,姒离伫立在王台之上,一个手势,旁边的楚高将漆案上左侧拜访的第一个竹简呈给她。 姒离拿着,俯瞰殿内跪坐的众臣,沉重肃绝道:“姒国曾有姒桓公称霸诸侯之荣事,亦有如今卑弱俯首称臣之屈辱。寡人登基前后,百姓流离失所,灾祸连绵,父王沉溺玩娱,不知国衰,不知民苦,子、尧、景、陈,商五国蠢蠢欲动,要吞我姒国国土,寡人依附强商,割地献贡苟安一时,只为能替姒国挣得五年时间,变革施政,谋取一线生机,重现往日姒国之盛,令百姓安居,令姒国长存。 五年后若强,则姒国可存,五年后若弱,则姒国必亡。诸位爱卿,这五年,非寡人一人之力便可以改变姒国现状,需诸位与寡人一同耗心耗力。” 话音尚未落尽,丞相周问、大司行巫起,大司监,大司马等上卿已然伏拜在地,掷地有声道: “臣等愿誓死追随王上!” 其他大臣亦伏拜在地,紧随着齐刷刷道:“臣等愿誓死追随王上!” 姒离欣慰扫过众人:“诸位爱卿有如此决心,寡人亦绝不让诸位失望。平身。” 众人起身后,姒离道:“日后由丞相全权处理国事,大司礼、大司马、大司行、大司田、大司理等辅政,国事先报丞相,丞相和六司商讨可裁决者不必上报寡人,非寡人不能处理者,随时来报,每日黄昏,丞相和六司前来述职,寡人要知道当日处理过的事务。” 随后看向百官之首的丞相:“周问,向诸位爱卿宣读变革之法!” 周问领命:“是!” 他走到王台前,俯身接过姒离手中的竹简,转身站在王殿中央,眸光如炬看着竹简上的字,启唇,浑厚的声音瞬间回荡在了整个王殿中。 “寡人初登基,人心未定,四邻不服,首要在富民强国,富民强国要在安定,重农励商。 ……农事之要,均地分力,使民知时也…… 关几而不征税,市正而不征布……” 大臣们听着听着,本平静的面上渐渐有了波澜,全部挺直了脊背,专注凝在周问身上。 周问读到最后,站在殿门外等候传召的子麟,未曾料到姒离竟然敢这般冒险行先人所未行之 路,面色不可置信,只觉热血沸腾,不由走近了一步,靠近了殿门,凝神听着。 他选择留在姒国,或许真的做对了。姒国原来的军队编制太过陈旧,若不变革,只靠那部分精兵,根本无法应付子尧景陈四国大军,更不用说与商国的虎狼之师相抗衡。 站在另一旁殿门前的凤苏听着,不由慵懒倚在廊柱上,嘴角渐渐勾起了前所未有的妖娆弧度,满脸春风从王殿居高临下遥望着整个姒国王宫,桃花眼不由得闪动着璀璨流光。 弦弦你果真没让本公子失望,政令先行,假以时日,商人将得到他本该有的地位,算你兑现了当初对本公子的一个承诺,本公子的眼光还真是一顶一的好…… 良久后,“宣风苏和子麟上殿!”楚高一声尖细清晰的嗓音直传殿外。 咿呀低沉响声霎时出现,禁卫军为他们打开了殿门。 凤苏收回视线,看了对面的子麟一眼,恰好他也看向他,四眸相对,二人面上皆有对未来大展身手的期待之色,不约而同笑了笑,“请!” 王殿内,二人进入后弯腰行礼。 “草民凤苏见过王上!” “子麟见过王上!” 姒离未让他们起身,转眸定在难得正经行礼的凤苏身上,拿起漆案上紫底金纹锦袋套着的竹简,笑了笑:“凤苏接旨!” 凤苏眸子闪了闪,流光泛亮,她吊了这么久的秘密终于要让他知道了么? 姒离展开竹简:“册凤苏为大司商,掌管姒国商事,直接听命于寡人,赐银印青绶、月俸二千石。” 凤苏眼底倏然笑意弥漫,弦弦啊弦弦,你真是捏住了本公子的七寸啊,这可真是个好秘密,虽说本公子现在要为商玄办事,但也不妨碍在你手下做个上卿,这官职太对本公子胃口了,我一点儿都不想拒绝,当即单膝跪地,便低头笑着双手呈领:“臣领旨谢恩!” 姒离看他拿着王旨站起时满面春风,笑又让楚高将另一份王旨递来:“公子子麟接旨!” 子麟单膝跪下:“子麟在。” 姒离道:“册你为左将军,统率寡人左军……” 他尚未有任何战功,子麟未曾料到她竟会直接给他如此高位,姒国武官,大司马之下,中将军为高,次之右将军,次之左将军,此三将之位非战功卓著而不可得,他若想真正在姒国军中立足,非真才实学不足以服众,姒王有此知遇之恩,任他施展一身才学,他定效死以报。姒离话音落后,他眸含敬意单膝跪地领旨:“末将接旨!” 大司马赵牧从他进入后,便一直暗暗端详,看他宠辱不惊,行止言语,颇有大将之风,倒也赞同姒离直接将上次宫变后,空出来的左将军之位册封于他。 子麟领旨站起后,他转眸望向姒离突然拱手道:“老臣有一不情之请,还望王上允准。” 第117章 姒离有孕 “哦?”姒离诧异笑道:“大司马请直言。” 赵牧笑道:“除了左将军,中将军和右将军外,老臣还需要一人做大司马副将,协助处理军政要事,陛下要变革军制,此人必不可少。” 姒离问道:“大司马有何人选?” 赵牧道:“此人名辛槐,上次与商国一战,骁勇睿智,除了三将军外,再无人可比。”将其调在他身边栽培,他若亡故,大司马之位便后继有人。 右将军勇猛有余,却睿智不足,中将军勇猛机智皆善,但却心胸稍狭,不足以任大司马之位。眼前的子麟亦是一员猛将,但恐怕性情耿正,行兵作战不是问题,惟独不善调和处理军政人事。 惟独辛槐身上诸处皆备,军中除了他,无人知晓他原来的身份。但凡接触过其人者,皆交口称赞,连中将军亦对他赞誉有加,其为人处事颇有章法,假以时日,必能担大司马重任。 乘着有生之年,此次改革良机,他须为陛下悉心栽培此人,日后再有战火,让他建立军功,届时接下大司马之位便顺理成章。 姒离大概晓得他心头所想,颔首:“允。” 随即转向御史大夫道:“下朝后拟定册封诏书,立即去军中宣旨。” 半个月后,到了二月十七日,子姬仍然未有消息传出,姒离继续安排了她侍寝,也传召了卸去内侍伪装,做了左将军的子麟入宫。 二人在元章宫又是春宵一夜,姒离秘密安排人将子麟送出了宫,随后才进入卧房和衣而卧。 第二日早上醒来要上早朝时,醒来欲要服侍她的子姬突然昏倒在地,姒离不得不延迟了早朝,急召太医来看。 太医诊完了脉,面露大喜之色,赶紧看向眉头紧皱的姒离行礼道:“老臣恭喜王上,左夫人这是喜脉,已有一个半月身孕,因晨起未曾用膳,气血虚弱才会导致昏倒,并无大碍,醒来后吃些东西便无事了。” 姒离大喜,当即吩咐子衿留下伺候,随后才上了早朝。 左夫人有孕的消息随后被通报到长乐宫中,商颖听了,私下笑和景流低语:“陛下不是男儿,倒是让后妃怀孕上颇有一套!” 景流笑将她搂入怀中,垂手轻抚了下她已经两个半月,尚未隆起的腹部,眸底暗敛思索,笑语:“姒王统御后宫颇有良方,非你我能懂。” 要尽快查探子姬是否知晓腹中孩子的来历,若她以为是姒王的,便是姒离手段天衣无缝,若这是她和姒王的交易,他须查出来,及时汇报给殿下。 第三日深夜,子姬有孕的消息便传到了子国,还未睡的子王看完手中密信,肥厚的脸上浮现了笑意:“姒离小子,还知道要讨好寡人,第二个孩子便是吾的外孙,看在这个外孙的面子上,日后寡人亦可少为难你些。” 手下问道:“下一步该通知他们如何做?” 子王笑眸底浮现冷意:“商颖的孩子若生不下来,或生下来是个死胎,寡人的外孙的便是长子,虽非嫡出,但要继承姒国王位亦有一半的机会。姒国的王位未来只能由寡人的外孙继承。” 手下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日后陛下不会再听到姒国王后诞子的消息。” 子王笑瞥他道:“让他们做得干净些,一劳永逸,但也不必赶尽杀绝,留商颖一条命,只要她日后再生不出孩子便足够了。” 手下领命:“是。” 又过了十五日,子王正式收到了子姬报喜的信,子王接见了使者,给子姬备了许多怀孕时可能用到的东西,让使者带回。 使者返回姒国时,已经是大半个月后。 辰启殿中,恰好姒离刚和商颖、子姬用过了午膳,听到使臣返回的消息,姒离当即宣见。 使臣将子王给子姬的东西全部都拿到了辰启殿。 商颖手指轻抚在已经三个半月微微隆起的腹部,笑看子姬:“看看子王如此宠爱妹妹,吾都要嫉妒了,父王当时收到吾报喜的信,可没送这般多东西。” 子姬肚子已有两个半月,闻言微红脸笑语:“让王后见笑了,宫中什么都不缺,父王如此却是有些伤了陛下的脸面,好似陛下给不了吾这些东西似的。” 起身,屈膝对着王台上的姒离微行了一礼:“还望陛下勿要怪罪。” 姒离赶紧让旁边的是婢女扶她坐回去:“子柔多想了,子王一片爱女心意,寡人岂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 子姬有陪着他们闲话了一会儿,已经有了倦色,却还强撑,姒离看出来,笑道:“来人,送左夫人回元章宫。” 殿内只剩下了商颖和她时,姒离遣退了其他人,只留下她的贴身内侍景流,凝眸提醒道:“子姬有了身孕,子王恐怕要动心思,日后要注意颖儿和孩子安全,多加防范。” 景流看向腹部已隆起的商颖,点了点头:“多谢陛下,在下晓得。”查这么多日,或许是他多虑了,子姬腹中的孩子确实亦只是姒王的障眼法,而非有其他□□。 商颖亦早已心理准备,闻言并未紧张,这种事情在商国宫中亦听了不知有多少,笑凝姒离道:“我亦会谨慎的,陛下操劳国事,不必再在我身上分心。” 姒离见他们都有警惕,放了心笑道:“如此便好。” 商颖说完话本就有困意,亦不由得打了个哈欠,姒离笑道:“寡人送你回宫。” 一刻后,姒离送过她返回了辰启殿,子衿服侍她更衣午休。 更衣间,姒离看子衿忧心忡忡,欲言又止,许久不见她有这般面色,直言问道:“姑姑有何心事烦恼?” 子衿觉得不能再隐瞒下去了,这事必须要说,正在脱她外袍的手一顿,抬眸紧蹙眉心凝视她:“陛下可发现自己三个月没有来月事了?” 姒离怔了一怔,渐渐得眉心拧住,面上的笑意凝固。 子衿看她这神色,便知她根本是忙于国事,改革初期,事情繁杂,多如牛毛,她常常是忙到深夜才能入睡,早已不将自己身体放在心上。 本以为她一个月没来月事,极有可能是她时常熬夜,导致身子有些耗损,才会令其紊乱推迟,往日也出现过这种情形,并未放在心上,如今连着三个月,便太不正常了。 沉叹口气,子衿将心头所想全部告诉了她,最后扫过她外面看不出什么的腹部,凝沉道:“传陆云来看看吧,王上,是奴婢失职。” 姒离骤然阖住了眸,转身背对她,扶住床榻边的柱子支撑住有些发软的身子,强让自己平静下来:“去传吧!” 她怎会如此糊涂,竟然完全忘记了月事,往前推算,正是商玄离开姒国那日前后。若有这孩子便已经有三个多月,那日她喝了药,而且那次月事刚才结束没多久,怎可能怀上孩子?也许又是虚惊一场,她的月事总是紊乱,三个月连着不至,也并非没有过。 陆云收到传召,赶紧便驱车入宫,到了卧房,便立即为她诊断。 姒离坐在床榻,眸色沉静看着他的面色,陆云却自始至终是那张冷沉的脸,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一旁的子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冒汗紧紧盯着他。 一诊过后,陆云收回手,沉默看了面色还算平静的姒离,再次又将手按在了手腕上,再次垂眸诊去。 子衿因这动作心骤提到了嗓子眼。 如此往复诊了三次,陆云最后一次收回手,抬眸凝视姒离,平静道:“已经三个多月,再过十多天孩子便满四个月,是留是去,早些决定。” 说完顿了片刻,他突然又补充道:“孩子胎心极强,命力旺盛,虽然你这三个多月废寝忘食,不顾身子处理政事,但并未影响到他。” 子衿看姒离听完后冷静得异常,双眸直直凝着陆云,似在挣扎做着决定,沉窒得胸口越发难受,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三个多月,老百姓的说法,这已是成形的孩子了…… 三人就这么沉默着,房内死寂一片。 良久后,姒离收回了视线,垂下眼帘,缓慢抬其手轻覆在腹上,怔怔垂眸凝视着。 陆云见此,低沉道:“陛下与王后怀孕的时间相似,如今王后已经显怀,陛下却看不出任何迹象,你们二人体质不同,陛下只要饮食控制得当,月份大了,孩子也不会太显怀,想要瞒天过海也并非难事。” 姒离闻言疲惫说了一声:“你想让孤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陆云沉默,良久后才凝视她低垂的头道:“是。现在姒国情势虽不是最好,但也不算恶劣,改革已经步入正轨,有丞相和六司在前朝处理朝事,基本算是稳定下来,你不须再事必躬亲。春播有凤苏借的那些钱粮,业已顺利进行,这个孩子对姒国并没有坏处,姒国终究需要继承人,恰好王后有子,日后孩子诞下亦好安置。” 姒离未在说什么,只收回了按在腹上的手,对上他的视线道:“让孤考虑几日,你们退下吧,消息不得泄露。” 陆云从她面上看不出任何心绪,沉声提醒道:“在你做出决定这几日,不可再劳累。” 姒离轻“嗯”一声。 陆云这才起身和子衿一同向卧房门口走去。 卧房门边本有事来禀报的楚高急掩眸底不可置信,赶紧轻步退到了殿外。 第118章 商玄知晓 陆云和子衿出来时,他恭敬询问道:“陛下可是歇下了?” 子衿面上平静,早已看不出来在殿内的波动,笑看他都爱:“刚刚睡下,若是事情不急,总管半个时辰后再禀报吧,陛下昨夜只睡了两个时辰,难得今日觉得困倦能歇息。” 楚高亦不由得叹息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倒不是急事,不必惊扰陛下了,奴才在这里等着陛下醒来再报。” 目送陆云和子衿离开后,楚高双眸向卧房方向看了一眼,沉肃之色渐聚。 一日后黄昏,商国王都盘镐,一直白鸽飞过城池,直往三王子府而去。 正与商玄秘商事情的荀林父听见鸽子飞落的声音,骤然停下话音,起身支起窗户,将鸽子从阳台上抓了进去,解下绑缚在腿上的细绢,交给商玄:“楚高传来的。” 商玄接过便打开垂眸看去,最后一字映入眼帘,他还因方才议事暗沉的面色不可置信怔住,怎么也未曾料到竟然会是,急又重新再看了一遍。 荀林父见过他这般模样,诧异凝眸,姒国宫中出了什么事竟让殿下心绪波动如此巨大? 商颖有喜消息后一个月,姒离仍然没有动静,他便早已放弃了奢望,没想到,第二遍看完,终于确认眼前所见消息不是看错,商玄眸底才浮现出了难以压抑得幽深波澜,手指不由攥紧了细绢。 荀林父被他这神色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狐疑问道:“殿下可否告知属下,楚高说了什么?” 商玄猛才想起房内还有人,平复了些心绪:“姒王有了身孕,昨日刚刚诊断出来。” 荀林父一震,眸中霎时全是预料之外的讶异喜色,愣了足有片刻后,方想起来要恭喜他,当即笑着一拱手:“属下恭喜殿下了。”如此姒国和商国无论如何亦再难以分开。 话音落下,却见他眸中喜悦之外还有沉色,面上笑意微散,凝视他问道:“殿下再担心什么?” 商玄将细绢递给了他,荀林父微皱眉接过。 商玄抬眸向窗户外望去,视线所及正是姒国所在的方位:“她尚未决定是否要留下这个孩子。” 荀林父听罢亦看完了最后一个字,眉头已然全部都皱在了一起:“这孩子对姒国对她并无坏处,若是怕泄露身份,殿下亦有办法助她渡过。殿下已经把龙凤玉佩给了她,许以商国王后之位,她如此却还是不愿意相信殿下么?” 她上一世恨在国灭,殿下已承诺在她有生之年不灭姒国,她竟还是不明白殿下对她的心思么?若她当真决定不要这孩子,他有的是办法逼她就范,利于商国和殿下的事情,他便该不择手段去做。 疑问落下,却是没有回答,商玄沉默遥望着春日渐暖的天际,负在背后的双手缓缓握成了拳。 良久后,他松开了手指,对他低沉说了一句话:“再等楚高消息传来吧,孤不想逼她,你不必暗中动作。” 荀琳父不料他竟然晓得他想干什么,闪了闪眸,暗叹了一声:“是。” 子尤进入卧房时,便见商玄和荀林父一坐一立,未多想,直接走进商玄拱手道:“暗人传来了消息,凤弃灵与其手下决定五月三十日离开商国。” 荀林父略算了一算,面色渐渐发沉,凝向他问道:“今日是二月十八日,三个月后。可探出来他要逃到何处?”三个月后正是计划到了关键的时候,他们根本无暇□去注意他,他可真是选择了个好时机。 子尤道:“取道子国、尧国、景国去往陈国。” 荀林父当即转凝向商玄诧异道:“他是陈姬之子,陈王是其母舅,去往陈国,这是最远的一条路,途中危险难以预料,他怎会如此走?” 商玄闻言收回了视线,对上他的视线:“届时穿行三国,中间要换通境文书,他行路不易,想要追杀他的人也不会容易。” 凤国新王,在王子中排行第五,刚刚登基便以莫须有的罪名要杀贤名在外的三王子和四王子,逼得二人不得不逃离凤国,但仍逃不开他的追杀。 荀林父听了商玄的话后,若有所思分析着。 如今凤国朝臣不满,正暗中策划欲要迎回凤弃灵这个二王子。商国早已有凤王的人潜伏,碍于在商国境内,以防得罪王上,才一直未动手。一旦凤弃灵离开商国国土,追杀的人绝不会手下留情。如此绕远而行,凤王怕是想不到,亦未打点好子国、尧国景国国君,出境入境势必要耽搁时间。凤弃灵早有谋划,要甩开他们轻而易举。 想到此,他抬眸看向商玄道:“届时我们的人可还要行动?” 商玄冷笑一声:“孤不杀他,但也不能让他轻易回到凤国,路上总得让他吃点儿苦头。传令下去,让他们准备好,凤弃灵一出商国国界,便开始行动。另增派一队人马,暗中为凤王的杀手开路,让他们畅通无阻追杀凤弃灵。” 荀林父当即领命:“是。” ###### 半个月后,姒国王宫,黄昏时,正照王令城外刚办事的陆云得了诏令,未曾来得及回府便赶紧情驱车入宫,直奔辰启殿。 房内,姒离靠坐在床榻上阖眸歇着,面上微带着苍白,子衿神色紧绷,他进入时看这情形,冷沉的面色微变,急忙到床边为她诊脉,良久后诊完,厉色看向子衿:“中午便动了胎气,为何现在才告知我!” 子衿沉默不语。 姒离睁开了眼:“孤不让她去传,命你去做的事情事关重大,时间紧迫,必须今日完成。” 见陆云面上出现了怒气,姒离低沉道:“你那日所言无错,但这孩子终究还是会对姒国改革有影响。如今正是需要孤和众臣全力以赴的时候,孤不会为了他放着朝事不顾。如果他能活下来,孤便生下,活不下去,便是我们母子无缘,姒国比他更重要。” 这半个月未听到她要用药打掉这孩子,他本以为她是打算留下,原来她竟是做了如此决定,陆云面上怒气僵住,转念强压下怒急:“既然有了决定,为何还会因外力撞击导致动了胎气?如果你当真不愿意要他,也不必如此勉强损伤自己身体,臣一帖药下去,你和他都能解脱。” 一旁的子衿看他神色,再听这话晓得孩子无事,只是听他言语无礼,皱了眉轻斥道:“不可放肆,这次是意外。王上若当真不要这孩子,怎还会传你来诊。” 看她面色在忍着冷恨怒气,陆云看姒离苍白的面色上有疲倦,未再说话,起身去写了药方,转身便离开去亲自取药熬药。 子衿俯身靠近姒离,暗叹一声,复杂凝视她道:“躺下歇会儿吧,现在能放心了,日后陛下莫忘了自己也身怀有孕,再出现那种事,避开为上,自有辛无和内侍去救。” 她分明在乎这个孩子,何必说那些连自己都骗不了的话让陆云听? 姒离阖住了眸未说什么,任由她扶着躺了下去。 子衿拉起锦被盖在了她身上掖了掖。嘱咐了辛无照顾,便去药房帮着陆云看药。 陆云边熬药边冷沉着面色问她:“怎会有人冲撞了王上?那些护卫都是摆设么!” 子衿叹了口气:“用过午膳后,陛下送子姬回元章宫,路上巧遇了尧姬和她宫里媵妾,不料那媵妾竟身有武艺,意欲行刺子姬,陛下救了眼疾手快救下子姬,那媵妾扑空的匕首却是直冲陛下而去,陛下只来得及夺她的匕首,她狗急跳墙,撞开陛下,要跳下旁边的荷池寻死,陛下闪躲不及,恰被她撞上,才动了胎气,辛无上前时已经是慢了半步。” 陆云正在扇扇子的手一顿:“子姬可有事?” 子衿黯沉凝视他道:“只是受了惊吓,陛下安抚下她以后才回了辰启殿。也是这时吾发现她不对劲儿,她自己躺在床上歇息,不愿意因此召你入宫,怕误了事情,估摸你差不多办完事了,才派了辛无去。她并非不想要这个孩子,可姒国和他相抵触时,还是会以姒国为重,陛下当你是亲近之人,不曾因你出言不逊见怪。她何尝不愿安心养胎,可姒国形势严峻,根本容不得她如此。你医者仁心,可莫忘了她不止是母亲,还是一国之君,姒国百姓福祉全寄在她一人身上,她没有其他选择。” 陆云听完沉默不语,只盯着药罐子上的热气,许久后才干冷着嗓音道:“这次是孩子命大,亦胜在王上身体比寻常女子强健些,只是稍稍动了胎气,日后若再有这种事,纵使违抗王令,你也要立即派人通知,姒国她自操心,我保孩子平安降世。” 子衿闻言轻叹口气:“有劳陆医令了。” 此时关押媵妾的暗室内潮湿寒冷,只有微弱的光线从头顶的小窗户缝隙中射入。 楚高冷眼看着趴在地上,被暗中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媵妾,缓慢蹲下,撩开头发,看向动过刑却看不出任何端倪的面容,见她瞳孔恐惧得骤缩,压低了头靠近她耳边:“撞了不该撞的人,来日你和你的父王是要付出代价的。” 媵妾两只被铁链拴住的手突然颤抖拽住了他的衣角,被卸下来的下颌不能动,嗓音嘶哑哀求“啊啊”着。 她想要死个痛快,楚高忽然笑了笑,轻轻放开了她,起身,四肢被凌空拴住的媵妾又成了半蹲半悬的姿势,站站不起,蹲蹲不下,四面是空处,总要撞墙而死也不可得。 转身走到暗室门口时,楚高顿住了步子,背对她淡淡道:“好好活着,殿下宅心仁厚,纵使是晓得了此事,也不会杀你,不必如此急着死。” 话音落下后,暗室内骤然响起哗啦的铁链恐惧挣扎声,入耳阴森骇人,令人心惊胆战。 楚高头也不回得离开,回到房中后,铺开细绢快笔疾书。 若不是今日出事,他还始终无法探得姒王最终决定,已经半个月过去,只怕殿下在商国亦等得心头焦躁,如今有了消息,殿下亦可安心了。 辰启殿,陆云和子衿端着熬好的药回去时,见姒离已平静入睡,只是手指还覆在腹上,完全是有云妇人下意识护着孩子的动作。 子衿心头发疼,看她难得睡得如此安稳,不忍叫醒,可药要乘热喝,叹了口气,俯身小声唤醒她。 姒离醒来后喝了药,却是清醒过来便再无了睡意,便让子衿垫了一个枕头在腰后靠坐着,看向陆云问道:“那名叫音骊的女子如何说?” 陆云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玉佩交给她:“这是公子弃灵与你合作的诚意,让我亲手将此物转交给你,可以调动公子弃灵派驻在姒国的所有暗人。日后这些人亦听命于王上。他两个半月后便启程离开商国,届时再与王上联系。” 姒离抬手接过玉佩点了点头:“去告诉音骊传信给公子弃灵,寡人已经准备妥当迎接他。” 陆云颔首,随后嘱咐了她这两日要注意的事情,拿着药箱离开。 第119章 潜伏危险 第二日姒离破天荒的以身体有恙没有早朝,自从她登基后这还是头一回,众臣猜测只怕是病得厉害,否则以她的勤勉,小病是绝不会休息的,最后一致让丞相去辰启殿探视。 早膳后,周问到时,她穿着平常常衣裳,头发只简单束了个男子发髻,正靠坐在软榻上下双手对弈,面色恬静,并无病态。 暗自诧异,走近行了礼:“臣见过王上。” 姒离头未抬,“过去坐下,和寡人对弈一局。” 周问照做,二人下完了一局,她才道:“你很诧异寡人无病却不早朝?” 周问闻言亦不遮掩心思,微微笑了笑道:“王上既然如此做,必然有其用意,臣猜不到,想必王上也没有要让臣猜得意思,否则这局棋落子间也不会次次犹豫,不似王上往日棋路。现在王上可想好了是否要告知臣原因?” 姒离叹笑一声,摆了摆手让房内伺候的内侍和宫婢下去,辛无会意离开后伫立在卧房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周问见此,面上笑意微凝。 姒离凝视他平静道:“寡人有了身孕,因昨日媵妾刺杀子姬的事情,动了胎气,不得不静养两日。” 周问眉心动了动,面色却还算平稳,并未太过震惊,只叹口气:“父亲临死前嘱咐过我,若陛下来日当真不甚有了身孕,必要我效死以护,绝不能让陛下出事。陛下可愿告知臣孩子的父亲是何人?” 他的反应也在她预料之中,姒离如实道:“商国三王子商玄。” 周问怔了一怔,面上倏然露出了苦笑,晓得她和商玄合作时,便想到一旦她身份泄露,势必会有这么一日,商玄竟这么早就发现了真情,抬手一个一个的将棋子往棋钵中捡:“王上可真是给臣出了道难题!他可知道王上有孕?” 姒离摇了摇头:“只有子衿、陆云、辛无和你知晓。此事绝不能让他晓得。” 商玄一旦晓得,此子便有可能变成控制她和姒国的筹码,周问停下了动作,凝视她笑容变得平静了些:“陛下如此考虑,臣便放心了,这孩子若是男孩儿,便只能是我姒国的太子,与商国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这两日外朝的事情有臣,陛下安心养胎。” 姒离颔首:“有劳丞相。” 周问便继续捡着棋子,边道:“姒国王位需要有人继承,陛下此时有了身孕,稳固姒国国本,亦是好事,臣也省下日后说服王上为姒国生个继承人。” 可惜这孩子竟与商国有关系,日后消息若是走漏,对姒国和王上极为不利,孩子必然是要放在后宫中一人身边抚养,他该想想如何瞒天过海了。 姒离晓得他在想什么,平静道:“若要立他为太子,必须放在王后身边抚养,寡人和她的怀孕时间相差无几,诞子的时间也应当差不多。” 周问突然抬眸凝视她:“王后是商玄的人,要想不被她发现,王上必须在她之前诞下孩子,届时再暗中行事。” 姒离颔首:“寡人晓得,届时由陆云安排。” 谈完此事,周问又道:“那媵妾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姒离面色倏然转冷:“媵妾口供她受尧姬指使,尧姬亦认了罪,将尧姬遣送回尧国,不必再继续往下查,如此结案便可。查下去只会坏了姒国和尧国的关系,引出更多阴谋,让姒国动荡。如今初步改革正在关键时候,经不起变动,寡人再宽纵他数月,若还不知悔改,过了这段儿时间,再行诛杀。” 周问见她对此事根源了如指掌,笑颔首:“臣晓得怎么去做。” 姒离说完后将身旁放着的一捆竹简给了他,说了与凤弃灵合作的事情,最后道:“你立即派人去子国一趟,将寡人的亲笔书函交给子王,时间紧迫,不可耽搁。” 周问这才明白她为何会让子姬怀孕,当即接过:“臣这就去办。” ************** 商国,三王子府,商玄收到了楚高传来的信,看前半句姒离留下孩子悬了近半个月的心终于回了肚子里,后半句内容又看得面上全是沉怒。 将细绢放在火盆中烧掉后,心绪微微平静下来,才看向荀林父说了信中内容:“传信楚高让他调动暗人,暗中保护姒王。” 荀林父皱了皱眉,提醒道:“如此有可能会暴露殿下安插在姒国王宫内的人,如果让姒王晓得,以她对陛下的不信任,你们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会变得紧张起来。” 商玄边听边坐下,拿出了绘制在锦帛上的地图,视线扫过商国姒国,最后落在了与姒国接壤的尧国上平静道:“孩子和她安危为重,其他事情日后总有办法解决。” 说完后,他抬眸看向他分析起了这次刺杀的事情:“这媵妾要刺杀的本就不是怀有身孕的子姬,而是姒王,刺杀子姬不过为掩人耳目,让人以为她是因嫉妒而造杀,且她也没有杀死姒王的打算。” 姒王武艺非等闲之辈,害她竟致动了胎气,这刺客身手亦不能小觑。荀林父皱眉走近,凝在地图上:“刺杀却又不杀死姒王,对尧王能有何好处?” 商玄手指落在尧国国境地图上上一按:“此事牵涉姒王的堂兄---公子成。姒王一旦亡故,尧国国君便能扶持他登基为王。 上次姒王并未对所有逆党赶尽杀绝,公子纪一脉除去,已经造成姒国动荡,若是再同时除去公子成,届时全国半数郡县都要瘫痪,陷入无人治理的境地,姒国承受不起。她只能杀鸡警猴,让公子成有所收敛。 如今姒国改革开始,触动某些人利益,已经有人不满,偃旗息鼓了半年多的公子成以为又有了时机,早已秘密和尧王勾结,联合这些人,要再行夺位。” 荀林父拧眉诧异道:“殿下何时查出了公子成与尧王勾结?” 商玄俯身从暗格中取出了一块折叠好的锦帛,递给他:“两个月前便已经查到了。” 荀林父立即接过看去,片刻后难以置信凝视他道:“公子成竟然要割让一半姒国国土给尧王?尧王若得了这些,国土大增,与商国国境不相上下。” 商玄冷冷笑了一声:“否则一毛不拔的尧王怎会愿意冒如此大的危险去助公子成。” 荀林父又细细一想事情,还是觉得不对:“尧王和公子成怎会如此莽撞行事?媵妾刺杀不成,无异于打草惊蛇,姒王必然会有警惕,对他们日后行事非常不利。” 商玄道:“事情并非表面如此简单,他们真正的目的并非刺杀。” 荀林父诧异问:“殿下是指?” 商玄道:“姒王的身份怕是露了痕迹,这次刺杀是公子成有意试探。” 姒国国人绝不可能允许女子为王,荀林父听到这里,想起凤苏告诉他们的姒威公暴病猝死真相,面色骤然沉了下去:“他想要揭露姒王的身份,让她跟姒威公一样的下场。” 商玄点了点头:“一旦掌握真凭实据,公子成便会动手将姒王的身份昭之天下,届时臣民震荡,姒王必然被抓关押入天牢。当初忠诚姒威公的朝臣只因她是女子,便改弦更张,转为支持其他人。公子成目的若得逞,可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王位。 至于联合尧国,他是想借用其对抗可能出兵攻打姒国的商国,为他赢得时间稳定国内国外情势。届时只需将姒离的后妃全部据为己有,让那些未受宠幸的后妃有了身孕,景国和陈国的态度便会生了变化,转而支持他。三国一旦联合,商国想要攻下姒国并非一时,只能暂时息兵,再谋后续。” 荀林父听了声音暗沉道:“姒王诞子还在五个多月后,如果不除去公子成,这期间都有危险。不知姒王有防备了没有,虽有丞相周问晓得她女子身份且忠心不会变,但其他人却不能保证。” 商玄看他如临大敌,面上的沉冷之色散去,平静道:“孤若不能护她平安诞下孩子,便绝不会让她有孕。” 荀林父问道:“殿下要如何做?” 商玄未说话,只取出了一块儿锦帛,提笔蘸墨写下了一些话,吹干了墨迹折叠好交给荀林父:“按照上面所写的地址派人去见孤由,只要能拿到公子成、他六个儿子和所有谋士的人头,孤答应他提出的条件。” 这孤由是闻名七国的侠士刺客,提到名字有人恨有人敬畏,游历各国的侠义之士皆以能与他结交为幸,殿下何时结识了此人? 荀林父诧异凝眸,接过凝视他问:“殿下答应了孤由什么条件?” 商玄闻言墨蓝色得眸底幽光一闪,淡淡道:“日后不必孤说,你也能明白,去办事吧。” 殿下向来不对他隐瞒事情,但凡隐瞒便是不影响计划的私事,孤由这个事,不到所谓的日后,他是别想知道了,荀林父无奈叹了口气,只能带着满腹疑问离开。 刚走出去没多久,他又急忙返回,看向皱眉怀疑盯着他的商玄,轻咳一声道:“属下忘了正事还没说。” 商玄这才收回视线,卷着地图道:“说!” 荀林父道:“子王传信说一个月后攻打商国,让殿下早作准备。” 若非王上怕殿下夺了太子的风头,殿下亦韬光养晦,如今中军便还是由殿下率领,数次大胜的战功亦轮不到太子。 这次子国大举入侵,太子尚还在禁足中,放眼朝中,王上只能派殿下率领中军,和蔺国尉一同出征,商国上中下三军,中军为王上直接统领的一只军队,时机到时,殿下得了中军军权,便能削弱王上护卫军力量。 第120章 两地悬思 商玄颔首。 荀林父继续道:“子王问殿下何时兑现承诺?” 商玄正在折叠地图的手一顿,眯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怕孤出尔反尔么,孤向来一言九鼎,告诉他,孤登基之日,便是赠他姒国那十座郡城之时。” 荀林父看他笑得睥睨枭霸,也不由得笑了,恭敬领命:“属下立即去办这两件事。” ###### 姒国,孟原君府书房内,暗人匆匆进入后,当即对站在窗户前的公子成单膝跪下,嗓音带着明显的激动:“公子,王上是女儿身,确凿无疑。” 公子成骤然回身,面上带着本是猜测,却经验证后成真的泼天大喜之色,两步跨进了他:“起来回话,当真?详细说来。” 房内其他的谋士齐刷刷看向他。 暗人站起道:“那媵妾撞向姒王,与她交手时,摸住了她的脉,除了摸出是女子脉象外,还发现王上已有四个月身孕。” 房内所有人都震惊愣在了当场,片刻后大喜转向公子成:“老天都在助公子成事啊。” 公子成面上笑意骤然收起,愤恨冷怒道:“居然敢欺瞒姒国列祖列宗,姒离的胆子也太大了,如今变法横行,诸位爱卿怨声载道,弄得人心惶惶,原竟是又出了一个祸国的女人,当年姒威公便害得我姒国衰微,岂容她这祸乱再继续败坏祖宗之法,乱弄朝纲。 其中一人眸敛精光,附和他愤恨道:“公子所言极是,若非你怀疑,只怕姒国因女子当朝而折损了命数,灭在她手中,我们都不知根源何在。繁华太平不要,她兴得什么变法,愚蠢短见的妇人,殿下须尽快动手处置她,否则我姒国当真要亡在她手中了。” 另一人补充道:“公子的猜测成真,本还有寻找证明她是女子,让天下人信服的难题,毕竟不能逼王上脱衣验明正身,如今倒是有了铁证如山,王上想要逃也逃不掉了,凌阳侯说的对,殿下必须尽快动作,以免夜长梦多。” 顿了顿想起一事,提醒道:“当年三公会审,做出决议允许姒威公死前生下腹中孩子,那孩子是个男孩儿,继承了王位。公子当有准备,她和那孩子的命都不能留,否则一旦生下男孩儿,王位便轮不到公子了。” 公子成颔首:“孤晓得。” 转眸看向暗人,将姒国的通行令给了他道:“立即派人通知尧王调集兵马,秘密进入姒国和商国边境,他妥当了,孤这里便可动作。” 届时纵使商国来攻,有尧国牵制,他也不必担心商国入侵或是暗助姒王,如今正是商国春播之时,能派上战场的兵卒有限,拖延两个半月并非难事。 他入宫尽快让那陈姬和两名媵妾,子国的两名庶媵以及尧庶媵怀上身孕,便能再得他们三国的支持,商国最后必然要退兵,同时废除变法,将周问等一干人杀掉,得了朝中这些公卿贵势的支持,他的王位足矣稳固,无人可憾。 两日后,王宫,辰启殿,姒离醒来时挑起帘帷一看,已经日上三竿,殿内照得透亮。 旁边子衿俯身掀起帘帷,道:“丞相说让陛下再休息一日,他已经代替王上与众臣朝议,不让奴婢叫醒王上。奴婢服侍王上更衣。” 姒离抬手揉了揉睡得发疼的额头:“嗯。” 起来后,传了早膳,姒离刚用完,陆云便来了给她诊脉。 子衿等他诊完后,赶紧问:“如何?” 姒离双眸亦凝在他身上。 陆云素来冷沉的面容今日和缓了许多:“吃过今天的药便可停药了。” 姒离本以为自己能够平静坐视这孩子去留,此时闻言未曾觉得自己担忧的心一松,才猛然醒悟这几日她亦在紧张,原来这孩子她是想要的,根本不想让他出一点儿时,眸色骤有波动,不由垂下眼帘掩饰,抬手轻按覆在依然平坦的腹上。 子衿和陆云见此,暗暗对视一眼,悄然退了出去,给她关上殿门,去熬药。 楚高见他们出来,关切问道:“王上身子如何?” 子衿笑了笑:“已经好了,不必再担心。” 楚高紧绷了几日的心神一松,面上浮现了笑意:“这就好,王上不好,奴才也是坐卧不宁,日后就是被王上斥责,奴才也要提醒她注意休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陛下若是倒下了,这姒国可要如何是好。” 子衿笑叹了口气:“是啊,我和陆医令去熬药,陛下这里你小心伺候着。” 楚高应声后入了殿内,站在卧房门口,双眸微眯,透过房门缝隙向内望去。 见里面情形,暗暗叹息一声,若是殿下能看到姒王此时模样,该是会很高兴,姒王分明很在乎这个孩子。 想到此,他对殿内一名宫婢暗一个手势,那宫婢会意,故作恭敬走近他身边立着,楚高暗暗眼神示意她。 宫婢本玲珑剔透的眸底受过训练的锐光一闪,不动声色,透过门缝向里面忘了一眼。 楚高无声动了动嘴角:“绘制出来,派人快马加鞭给殿下送去。” ###### 半个月后,子国王宫中,子王看了手中姒离亲笔所写的国书,思虑了一日,第二日才召来使臣笑道:“回去告诉姒王,他的请求寡人可以答应,权当是提前送给寡人外孙的诞辰贺礼。” 他这是提醒王上,他是为了子姬腹中的孩子才愿意助他,使臣暗忖在心,面上谦和笑道:“臣定一字不落带话给吾王。” 商国,三王子府,夜里商玄沐浴过后,正要入寝时,荀林父突然在外敲门,要见他。 商玄命内侍引他入房,见他手中拿着两尺长的一物,外面用锦缎裹着,看不出来,又披上了外袍问道:“何事?” 荀林父将东西呈给他:“楚高半个月前特意派人送此物来商国,让收到后立即给殿下,属下本已经睡下了,怕误了事,不敢等到明天,只好赶紧送过来。” 商玄接过,当即去了包裹在外面的锦缎,却不料是个画轴,和本以为是急事的荀林父皆怔了一怔。楚高何故大费周章,送个画轴给来? 商玄走到桌前放下解开了拴在上面的绳子,缓慢展开,刚展到三分之一,露出了里面所绘制的少部分画面,手指骤然一停,发觉旁边荀林父走近,当即便又卷住了画,不动声色回眸看向他:“一幅画,你回去歇着吧。” 荀林父闻言再想他方才匆匆卷画的动作,分明就是不想让他看见,这画里面画得是谁,不用想也猜得到,这个楚高,也不看看什么时候,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给殿下送画!瞥了一眼被他攥在掌心的画,便识趣得告辞离开。 又遣退了众人,房内只剩下他一人时,商玄走到床榻边将火光挑亮,这才坐下,小心展开了画卷,凝眸看去。 只见姒离一身王袍侧坐在卧房中的桌旁,手指轻抚着腹部,头发挽着一个简单的男子发髻,一根流云御风白玉簪斜插,正低头垂着眼帘,嘴唇温柔弯着,微微开启,似正在对着肚子窃窃私语着什么。 再往下,是第二幅。相同的画面,唯一不同的是姒离抬起了头,手依然在腹上覆着,神色恍然,面上带着不得不压抑的思念,静静凝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商玄回忆着辰启殿所在位置,才确认她望去的方位正是商国所在,她这是在想念他的认知窜入脑中,商玄眸底凝视着画面,眸底渐渐泛起了幽沉波澜,一手抬起,轻抚向画卷上她的面颊上,良久后,暗叹了一声。 又过了半个月,这日正是商国早朝时,突然一名身穿信使衣服的士兵直奔而入,满头大汗,从怀里掏出来锦帛,彭得便单膝跪在王座前,双手呈上:“八百里急报!子国入侵!” 朝堂内突然鸦雀无声,所有大臣面上都是同一个神色,错愕,仿佛子国攻打商国是一件多么愚蠢可笑的事情。 片刻后,商王对旁边的内侍一个手势,内侍把急报呈递到他手中,商王淡淡看去。 大臣内一人嗤笑对旁边的人道:“子王可是嫌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了,居然敢入侵我商国,也太自不量力了。” 朝臣中亦有其他人附和,窃窃私语声不断。 良久后,商王看完,众人只见他面色不善,骤然全部噤声。 凤尹抚着白须问道:“战事如何?陛下?” 商王扫过朝内大臣:“子国举倾国之力攻打与商国相连的祁郡、河古郡、澜郡,河古郡已经被占,寡人竟不知我商国边境守军如此不堪一击,一夜之间河古郡失守,简直是我商国奇耻大辱。” 蔺国尉听到子国是倾国之力攻打,河古郡会失守也并不意外,只是近二十年商国便没有吃过败战,更未曾让人夺走过城池,这次失守还真是耻辱,王上这次只怕要敲山震虎,不会轻易放过子国了。 思量未已,商王说完后,也未与朝臣商议,便取出了随身携带的虎符让内侍交给商玄,看着他和蔺国尉威严道:“你们率领中军立即去迎战子王,三日内将其打出商国,继续深入子国国土三百里,让子王亲自到盘镐来见寡人道歉,否则这三百里国土从此之后便是我商国领土。” 商玄眸底暗敛精芒,和蔺国尉一同伏拜在地领命:“是。” 黄昏时,太子府,商白听了手下报来的今日早朝的消息,阴柔笑了笑,继续修剪着房内盆中的花枝,淡淡道:“父王这是要威慑子国,让它日后再不敢放肆,亦是给其他国家看得。 商国虽还灭不了子国,但要重创它,轻而易举,子王当真是糊涂了,平常不时骚扰我边境也就算了,怎敢相信商玄当真会将姒国十郡给他的鬼话,大张旗鼓进攻,还吞下了商国一郡。 他当真以为十年强兵,便能与我商军一较高下了么,愚蠢!孤登基后,第一个要灭的就是他子国。” 第121章 商玄夺位 一个月后黄昏,姒国王宫辰启殿书房中,姒离听完丞相和六司述职,独留下了大司商凤苏。 凤苏四处看看,跪坐在垫子上的身子微动,笑看她:“本公子不说话,弦弦都知道我想干什么。” 姒离笑道:“你时常不来述职,今日突然来,除了有事,孤不做他想,说罢。” 凤苏叹了口气,遗憾道:“你难道不应该以为本公子改邪归正,愿意照着你的规矩做事么。”边说边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块细绢起身,走到她面前的漆案放下。 “他已经收到你的信了,让本公子传话,他一个半月后便启程,这是他的具体安排,你看看。” 姒离接过后细细看过。 凤苏等她收起后,才笑着道:“子国和商国近日发生的事情你可有听闻?三殿下可是大出风头啊。” 商玄和蔺国尉长驱直入子国半数国土,远非当时商王说的三百里,随后说出了撤兵的条件,子王不假思索便答应,姒离微微笑道:“你可是指子王去商国盘镐道歉一事?” 凤苏笑着颔首:“子王这次颜面扫地,败的一塌糊涂,日后得有一段时间要沦为诸国笑柄了。” 姒离淡淡笑了笑:“若能得到比颜面重要的东西,笑柄一时又有何妨。寡人与子王几次交手,他并非蠢钝之人,这次攻打商国太过无智,只怕背后另有隐情,莫被表现所骗。” 凤苏眸底笑意微凝:“你是指?” 姒离道:“商国此次得利最大的是谁?” 凤苏怔住:“三殿下?” 姒离颔首:“若不出寡人所料,他要借助子王此事重现当时在军中建下的威信。” 凤苏闻言若有所思道:“这次不止商国,其他各国有消息的,也在广传三殿下智勇双全的美名!没有损耗多少兵马,便夺了子国半数领土,如此战绩,前所未有,如今他已然让其他几国心生忌惮了。” 姒离笑道:“这里的事情结束,尽快返回商国,商国近月内怕是要变天,莫要错失了良机。” 凤苏晓得她指什么,眸色泛亮笑着颔首:“弦弦莫要思念本公子就好,等那里事情办完了,本公子离开来这里为你效劳。” 随后告辞离开。 姒离面上笑意散去,取出了刚才他给的凤弃灵的信,重新又看了一遍,抬手覆在已经五个多月,稍有隆起的腹部轻抚了抚,恰好孩子踢了她一脚,姒离疼得皱了皱眉,手指便移到他踢过的地方按了按,轻叹一声。 他来姒国时,孩子已经有七个月,届时已是夏初,穿得单薄些了,她该想想办法,这肚子却不如上一世般大,但倒是还是要做万全准备。 片刻后天色入夜,她收起信,起身去了卧房,用过晚膳沐浴后刚准备入睡,王宫早已落锁,却不料丞相周问又乘夜入宫求见。 姒离诧异,又让子衿服侍穿上了衣袍,传他进入:“丞相深夜入宫有何要事?” 周问面色凝沉道:“孟原君公子成和他的七个儿子被人杀死,首级不见,凌阳侯和三名公族之人亦被人取了首级。” 姒离面色一沉:“何时发生的事情?” 周问肃沉凝眸道:“看血迹和伤口是入夜后一个时辰,几人的伤口整齐利落,怕是被人刺杀。” 姒离微微皱了眉,沉吟着:“监视他的暗人也没有发现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么?” 周问点了点头,面色越发严肃:“事发当时,暗人全部被人迷昏,等醒过来已经是公子成丧命后了。这些刺杀的人怎有可能晓得暗人在何处?既没有让暗人的身份泄露,还又迷晕了他们。公子成乐善结交天下名士侠客,怎可能招来如此杀身之祸?现场亦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泄露刺客的身份。同一时间死了这么多人,刺客当不止一个人。明日此事便会传出去,该如何应对?” 姒离垂下了眼帘,细细思索。 周问说完停了片刻,凝视她继续道:“公子成和他的几个谋士同伙一死,倒是省下了王上日后动手,他的那些手下成了一盘散沙,难成气候。 问题在如何定议此案,若是传出去是刺客所为,势必人心惶惶,不能自安,有些人会以为是王上派人暗中所为,反为不美。这些刺客所杀全是公子成一派,似在助王上铲除逆贼,所杀皆是王上亦拟定要除去的人,并无滥杀。” 话音落后,腹中突然一阵动弹,姒离身子微僵,不敢动作,待动静过去,缓步走到床榻坐下,才抬眸凝视他道:“是否为刺客所为不重要,姒国如今需要稳定改革,越快结案越好。今夜你莫休息,和左将军连夜包围几人府邸,声势越大越好,速速将他们的尸首装殓,照着处置公子纪的办法处理。明日早朝你呈交公子成密谋谋反的证据,朝廷公议后,昭告天下,此案便可了结。” 王上如此而为,今夜的刺杀便成了是她在处置谋反逆贼,名正言顺,不会引起臣民动荡,确实是好办法,周问笑叹了口气:“臣这就去办。” 姒离出声阻止,又嘱咐道:“那些刺客,也不能姑息,暗中派人去查,目的不在抓住他们,追回公子成等人的首级,亦让他们晓得寡人知道是何人所为便可。” 周问明白她这是警告刺客,日后莫要在姒国肆意妄为,这次放过他们是因助除去了逆贼恩赏,但若敢再兴波澜,要抓他们轻而易举,王上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蒙蔽,恭敬领命:“是。” 他离开后,姒离坐在床榻边低着头,双眸凝在腹上一动不动,旁边的子衿提醒道:“天色不早了,王上休息吧。” 姒离这才回神,对她点了点头,子衿为她重新脱了衣物,扶着她躺下放下帘帷,弄暗了火光,转身离开。 帘帷内,姒离却在她走后靠坐在了床榻边,手指穿过里衣贴着肌肤,覆在微隆起的腹上,垂眸凝视着。这些刺客必然是他所派,行事手段分明就是他。 三日后,尧国王宫,暗人的声音落下,尧王不料事情竟会败露,面色瞬间冷沉,怒斥出声:“公子成这个无用的废物!幸好寡人只派了一小部分军队进入姒国,否则这次当真是要跟子王一样,偷鸡不成蚀把米了!立即撤军!” 姒离三日了还没有对边境他的军队动作,是有意要卖他这个人情,他便领下。 一日后,商国三王子府,荀林父将尧国撤军的消息告诉了商玄:“如此也省下殿下派人动手了!” 商玄视线离开手中竹简,抬眸看了眼他:“孤怎么举得你很想派人动手?” 荀林父闻言微微笑了笑:“将我们的人混入尧国军队的好机会,错过着实有些可惜,不过能让姒王尽快安心,这牺牲也值得。如今那孩子已经六个月了,姒王少劳些心,对她有好处。” 商玄收回视线,继续垂眸看着竹简:“传信告诉楚高,该准备的提前准备,孤要他们母子平安, 万无一失,若是出了纰漏,让他日后也不必再见孤了。” 荀林父笑着颔首:“属下这就去。” 一个月后夜里,商玄正与荀林父,和从赶回商国的凤苏议事,书房内的密道门突然吱呀一声开启,三人霎时顿住话音。 只见一个年老的太监走出:“殿下,王上已经毒发,速速入宫。” 商玄面上笑意骤然收起,当即离座转身向密道走去,对荀林父和凤苏下令:“立即传令所有人动手!” “是!”荀林父和凤苏赶紧离开书房,各司其职行动。 密道中,太监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商玄一握明白了,眸底冷笑疾闪而过,瞬间加快了脚步。 未辰宫,商玄从陪殿的密道口出来后直奔灯火通明的卧房,里面空无一人,宫婢和内侍都在殿外站着。 床榻上,老迈的商王痛苦趴在床榻边,还有意识,后鼻耳中黑血滴着,怒嘶唤着:“来人!来人!” 听见卧房门开启的声音,抬眸看去,见是他,他面色冷漠缓慢走到他身旁,腰间带着入卧房不允许佩戴的剑,心头一沉,急沙哑痛苦道:“快给寡人传太医!” 商玄闻言却是转身取了一块棉巾,重回床榻坐下,给他轻轻擦拭着血迹,叹息低沉道:“父王中了毒,天下无药可解,御医来了也无用。这房里只有我们父子二人,儿臣许久未曾再听父王教诲,临死前,父王可还有什么话想留给儿臣?” 商王本还强抑怒恨,闻言,登时眸子欲裂,厉色怒斥:“逆子!寡人怎么养了你这么个逆子!” 商玄听了轻笑一声,放下了手中棉巾,起身俯视着他在床榻上衰老的身体:“父王只当太子兄长是儿子,可从未把二哥,我,三弟、四弟当过,我们不过是父王手下随时可杀可用的棋子,这父不父,子不子的,何来逆子一说? 父王难道今日才想到了儿臣是您的儿子么?太子兄长谋杀大臣,父王可以包庇,当初儿臣少不更事,不小心闷死了太子兄长的那条小狼犬,便被父王斥骂,关在刑得殿中跪壁思过,三日三夜滴水未进,儿臣的一条命险些就留在了里面,父王当时可曾担心过?儿臣的命还不如那一条狼犬么? 一年前的狩猎场上,太子兄长故意射杀儿臣,幸好箭射偏了,儿臣捡了一条命,父王查出来,却压下什么都未做……” 话音尚未落尽,床榻旁的帘幔里突然疾步走出一人,商玄还未来得及反应脖子上已然被架上了利剑,按在佩剑上的手被一把拨开,商白解了他的佩剑扔到远处。 哐当一声响,殿外的人收到了暗号,禁卫军瞬间奔入了房中,商白冷笑道:“将这逆贼押住!” 第122章 夺位后续 商玄双手被反扣绑缚,看看四周全是太子的人吗,眸底全是震惊,本应该被紧闭在太子府的商白,冷怒道:“你怎会在这里?” 商白未理会他,赶紧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拔出了塞子,急忙让商王饮下,扶着他坐起靠坐在床头:“这药立刻便能见效,让父王受苦了。” 药入腹中,商王顿便觉万箭钻心的痛苦消失,疲倦散去了脸上的怒意,看了他一眼:“若非你告知寡人,寡人到中毒而死那一日也不会知道商玄这个逆子狼子野心。” 旁边的商白却是彭得一声双膝跪地,凝视他愧疚道:“儿臣本不该怀疑自家兄弟,逼不得已密告父王,已是做得失德,违背父王禁令,擅自离开太子府入宫,罪上加罪,又让父王演戏受苦,儿臣实在不孝,还望父王责罚。” 说完伏拜在地,才继续道:“三弟下毒谋害父王亦是一时糊涂,还望父王看在三弟为我商国开疆扩境上立下汗马功劳上,给他一次机会。今夜的事情只有我们几人晓得,只要不传出去……” “白儿!”商王闻言,疲惫叹了口气,缓慢落地俯身拉着他的胳膊,打断他的话,“你糊涂!寡人教过你多少次不得妇人之仁!他连寡人这个父王都能下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你若能学得他的一层,日后统治商国寡人也能放心了。” 商白面有羞愧之色,顺着他虚扶站起:“是儿臣无用,让父王担心了,只是三弟他……” 商王面色瞬间沉冷,转望向面不改色,丝毫没有事情败露狼狈的商玄:“他不是你三弟,他若将你当做兄长,便不会做这谋逆的事情。寡人今日教你该杀的人必须要杀,你是商王,要为了商国行事,不能为一己私情,商国绝不容人忤逆犯上。” 说完对禁卫军下令:“把他押入死牢!明日午时处斩!” 禁卫军刚要动作,“慢着!”商玄突然讽刺得纵声狂笑,直直射入商王威严冷厉的眸底:“父王当真以为自己的毒解了么?你可知兄长方才给你服下的是什么?” 商白眸底冷光一闪,见商王并未受他言语影响,便沉默着不做声。 禁卫军竟然被商玄一声喝止,迟迟不动,商王面色刷得铁青:“把他押下去!” 见商王已经怒到极致,加快了毒药在他身体中起作用,商白才暗暗对禁卫军做了个手势。 本已全部替换成他手下的禁卫军却是无动于衷,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命令。 商玄早看到了他的手势,冷笑看向他:“兄长不必再费心思了,你的禁卫军早已和父王的禁卫军去地府团圆了。” 他的话音落下,本是押解他的禁军竟解开了方才绑缚在他胳膊上的绳子,另一人捡起了地上的佩剑双手呈给他:“殿下!” 商玄接过重新挂在腰间,看着微变了眸色的商白,一步一步走近:“你上一世是为弟的手下败将,这一世也同样是。你错就错在不该泄露了自己重生的身份。自为弟五岁那年重生至今,你的所有计划,都在为弟的监视下。 这宫中现在应该已经全部都是为弟的人,你的手下,要么加入了为弟麾下,要么做了为弟手下的鬼魂。现在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让为弟亲自动手?” 他竟然也是重生,商白从未曾在他身上看出一丝端倪。五岁,他居然不动声色伪装了这么多年,重复着做着上一世的事情迷惑他,他不愿意相信,转眸看着此事抬起了头卸下伪装的禁卫军面容,全是他不认识的。 他汲汲经营这许多年,难道就这样败了,就这么又败在了商玄手中?既然让他重生了,为何还要让商玄也重生!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难道就是为了让他再败在他手下,上天难道不是要让他得到王位么?为什么!为什么! 心头不甘愤怒铺天盖地袭向头顶,只觉眼前一黑,商白气急极攻心,脑中倏然剧痛,陡然抬手,将早已藏在里面的匕首横架在商王脖子上,面有癫狂怒色,冷厉道:“你再向前一步,孤立刻杀了他!你不是想要他这个父王么!孤把他让给你,你把王位给孤!孤什么都不要!你把王位给孤!” 商王根本听不懂商玄说得什么重生,上一世,这一世,后面商白在宫中安插人的事情却是听懂,本还怀疑,不料商白竟然把匕首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商玄见商王此时震惊僵硬怔怔盯着商白,似是未曾料到他最宠爱的儿子竟然会做出这种事,笑了笑继续走近,淡淡道:“父王宁可相信要杀死你的兄长,也不愿意相信儿臣。儿臣别无他法,只能让事实证明儿臣却有篡位之心,但绝无谋害父王性命之意,再过一刻,儿臣再为父王解释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着转眸凝向已经神智异常不清的商白,冷笑道:“若是父王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王位你也……”说着见商白注意力在他言语上,三人间的距离已经足够,骤然一步靠近,抬手握住了匕首,反掌一扣。 商白身子另一手同时拔剑,瞬间刺穿了商白的右胸口:“来人!将他押住!” 商王看着禁卫军将商白押住,商白狂怒,眸色血红挣扎动弹不得,插在胸口的剑未拔出来,面色冷硬,转眸盯着商玄厉色道:“传太医为他诊治!他不能死!” 商玄闻言突然苦笑,摇了摇头:“父王,你方才可是教导太子兄长,要对儿臣手下不留情,儿臣绝不会忘记。” 商王面上倏然有了怒气:“他已经疯了!不会再威胁你!你还不放过他么!” 商玄面上的笑意突然散去,变成了冷沉:“若是儿臣疯了,父王可会让兄长放过儿臣?” 商王被问得面色一僵,商玄冷冷一笑:“再等一刻,父王看看你宠爱的好儿子对你做了什么!” 商王看着商白胸口滴血,袖袍中苍老的双手紧握成拳,怒抿双唇不语。 一刻后,本已经解毒的商王只觉周身锥心刺骨的疼,瞬间胃部血腥气翻涌,噗的冲地呕了一滩黑血。 一旁的商白见此景,突然不再挣扎,双眸血红直直盯着他,眸光泛亮,片刻后纵声狂笑:“死了!死了!毒发身亡了!王位是寡人的了!” 虽是疯言疯语,可这分明是执念在心,纵使疯了也不能忘记,意味着他现在的模样完全在商白的预料之中,商王面色苍白痛苦盯着商白疯魔嗜血,全是欢喜他死的脸。双腿一软支撑不住,眼前发黑,彭得一声向地上倒去,意识全无。 商玄就在他倒地的那一瞬疾步过去扶住,立即从怀里掏出了玲珑扣和美人醉的解药塞入了他口中,将他衰老的身子一抱放在了床榻上,让秘通消息的太监去照顾。 转眸凝向还在欢呼商王死了他能登基为王的商白,对着禁卫军首领一个手势:“将他押入天牢,让景仲诊断给他治伤。” 禁卫军首领领命:“是!” 第二日商国百姓朝臣还不知道宫内发生了什么事,依然过着自己的太平日子,照常去上早朝。 商玄却是假传商王王令,今日停朝一日,众臣也未怀疑,便散了朝。 未辰宫中,商玄一直负手伫立在窗户前,眯眼望着窗外的宫殿群落,和全部都是他手下的禁卫军。 直到黄昏时,昨夜中毒险些丧命的商王才缓缓睁开了浑浊的老眼,茫然盯着床顶。 老太监面色一喜,急道:“殿下,王上醒了!” 商玄骤然回身,急忙走向了床榻边,商王还黄浊恍惚的老眼突然转盯向他,冷沉无情的,带着恨意还有心有余力不足的不甘,直接便沙哑冷漠道:“孤的王位可以给你,但你要保证不杀孤的白儿!他已经疯了,不会威胁你!他的那些势力,孤通通可以全部都告诉你,让你轻易铲除!他纵使再清醒了,也威胁不到你!或者,孤可以谋反之罪把他贬为庶民,替你除去他的那些势力,把他永远关押在府里,此身不得自由。” 父王纵使知道是他救的他,是商白真正要杀他,也依然不会恨商白,商玄本还想要告诉他,昨夜给他下美人醉的原因就是为了帮他渡过商白这劫,否则商白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可此时所见,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收起了眸底的关切,微微笑了笑:“父王能如此为儿臣着想,儿臣便也能让父王得偿所愿。” 交易达成,商王再不愿多看他一眼,冷阖住了眸转向床内,“传三公九卿入未辰宫觐见。” 商玄压下心头沉黯,笑看向太监:“传令,将废太子押来!” 半个时辰后,丞相凤尹、国尉蔺冢、新的御史大夫,其他九卿全部都跪坐在了卧房中,旁边典狱官押解着已经包扎过伤口,神智异常的太子。 商王靠坐在床头,面色还带着刚刚解毒的苍白,老太监代替他将昨夜太子谋杀篡位的事情说完后,他疲惫扫过众人:“商白大逆不道,贬为庶人,以其原府为牢,终生不得出府。寡人年老,如今中毒,半身瘫痪,与商国无益,禅位于三王子玄。” 人群中跪坐的二王子听到这里,浑身一个哆嗦,赶紧暗暗擦了擦头上冷汗,传给老三就好,登时竟伏拜在地:“父王英明!” 卧房内没有一人说话,他的声音异常的突兀,朝臣和商王漠然向他看了一眼,二王子也不在乎,便赶紧跪坐起。 商王说完后,凝向沉思却不做声的凤尹道:“代寡人去拟禅位诏书!”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3章 商玄称王 凤尹自入了房内,看太子模样,跪坐在地的商玄神色,还有半瘫痪在床的商王,昨夜发生了什么,大概心中有了数,如今尘埃落定,也未说什么,太子成了手下败将,二王子又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伏拜在地:“是,老臣领旨。” 招数拟好后,定下了第二日禅位,商王便让众臣退了下去,要休息,也不让商玄在场。 商玄退下,到了陪殿,早已等候在里面的荀林父来来回回踱着步子,见他进来,急忙行礼道:“昨夜凤苏从王子府离开回府的路上被凤弃灵绑架,凤弃灵用丞相府的令牌连夜逃出了王都。” 凤苏偷窃了丞相府的令牌,本来是为了昨夜他们逼宫而用,若是第一计划失败,便照第二计划行事,幸好第一计划成功了,令牌没有用上。可事成后,各路联系,凤苏竟然失了踪迹,满王都便寻不见,今早彻查才查出了这情况。 商玄闻言骤冷了面色:“他提前了三日逃离商国。” 荀林父凝沉道:“昨夜宫变之事丞相等人都不知道,他竟然得到了消息,属下怕是有他的人混在王上麾下。” 商玄闻言意味不明闪了闪眸,心中有数,却是未说出来,当即让他附耳过去,密语几句。 荀林父诧异皱眉点了点头。 商玄说完后走到陪殿亦有的书房,提笔下了第一道诏令给了他:“传孤王令,派人去追,务必将凤苏安全救回!” 荀林父领命:“是。” 第二日早朝,半身瘫痪的商王被内侍抬着进入王殿,将商国大王玉玺交给他,正式禅位,商玄身着玄黑刺绣金纹王袍,头戴十二冕旒坐于王位之上。 三公九卿伏拜在地,齐声跪拜:“臣等参见吾王。” 商玄俯视扫过朝堂上黑压压跪拜下的众人,墨蓝色幽深威严的眸子微动,淡笑抬起双臂:“诸位爱卿平身!” 前商王商伊身着王袍,在王台旁边被四名内侍抬着,见此情此景,想着疯了的商白,面容苍老了有数十岁,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帝王雄风。 商玄随即起身对着商王行了父子之礼,下了登位后的第一道王令:“皇城诸事繁杂,不利于父亲 修养身体,儿有意将王城东南的行宫明得宫赐给父亲做日后居住之所。” 虽然是商量的语气,出于他口,便是王令,岂容得他当真提出异议,商伊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嗯。” 商玄一笑起身,对内侍下令:“将父亲抬下去歇息。” 商伊被抬出王殿时,放目远眺这曾经属于他的巍峨庄重宫殿,内侍看出他的恍惚,停下了步子,让他再最后看这一眼王宫,片刻后商伊疲惫阖住了眼,面色灰暗,越发显得老态龙钟,摆了摆手 “走吧!” 商玄坐在王座上目送他消失后,才转眸看向廷尉丞:“去将庶人商白押上来!” 他离开后未几,廷尉丞押着商白来到,却不料甚痴痴傻傻的商白进入王殿,快要靠近王座时,突然间便眸子充血,疯癫大笑便挣脱禁卫军要冲上前去:“王位!寡人的王位!” 突来的变故吓得廷尉丞面色一变,押解他的禁卫军骤然一把将他踢跪在了地上,商白彭得趴在了地上,回眸怒斥后:“放肆!寡人杀了你们!” 廷尉丞赶紧聊起下摆撕了块儿里衣,堵住了他的口,禁卫军反绑住他的手,以防行刺。商白登时被强押着跪在他面前,这一折腾,他右胸上刚愈合的伤口又被撕裂,鲜血瞬间染红了一片。 商玄看见,叹息了一声,抬手让御医先为他处理了伤口,才道:“寡人尊前王旨意,商白罪不至 死,日后从王族剔除其名,贬为庶人,改原来的太子府为庶人府终身监禁,庶人府一应待遇例比公子。” 商白口中被堵着,还在疯癫怒目看着王座上的他。 商玄眸子冷静看了他一眼,对廷尉丞一抬手:“押下去!重兵把守!” 随后商玄便下令开始清除商白在朝廷内外的党羽,商玄首先看向了新上任的御史大夫,对身旁的老太监一个手势,老太监将一卷竹简呈给他,商玄接过直接“啪得一声”扔在了他面前:“刘御史,看看里面是什么。” 自昨夜商王拟旨让位,他便料到了会有这一日,他是太子的人,新王登位,三公之一的重要位置自然轮不到他继续坐着,且下毒之事,他亦有参与,御史大夫平静至极伏拜下去,也未看竹简便认罪:“臣领罪。” 商玄一个手势,老太监下去除去了他的官服,禁卫军随后将他押入了天牢。 继续将太子在朝堂内的其他党羽都罢了官,商玄开始让自己手下的人取代。 “传荀林父,叔狸,林成……觐见。” 凤尹、蔺国尉和朝内的其他大臣都沉默平静看着。 数人相继入殿。 商玄亲自展开竹简笑看向殿下的荀林父:“册封荀林父为御史大夫,位上卿,银印青绶,食禄三千石!” 荀林父恭敬伏拜:“臣领旨谢恩!” …… 随后一个个封赐完了众人,着奉常挑选日子,确定了登基大典举行的时间,就定在一个月后。 早朝后,未辰宫,已经完全按照商玄的喜好,宫人们用了一夜整饬好,商玄回去时,满意赏赐了他们。 紧随在后的老太监突然对着他跪拜下去:“王上,老奴年老,再难担当大任,还望王上允准老奴卸下此生俗事,在宫中颐养天年。”他也是时候让出内廷丞之职了。 商玄闻言俯身将他虚扶起来:“寡人登位,你功不可没,当初父王将寡人关在刑德殿三天三夜,若非你偷偷给了寡人水米,寡人此时怕是活不到现在。可还有其他要求?寡人全部满足。” 老太监怎敢让他扶,赶紧小心站起,没想到他还记着那事,微红眼睛,颤巍巍笑道:“老奴只要能衣食无忧,不用受那寒冻,在宫中安然老死便心满意足了,其他再无奢求,王上竟然还记得,老奴早已经忘了。” 商玄笑道:“日后若是想起来,还可以再提。你便住在骊妃宫中,当初你伺候母妃,随她到了商国,那里完全是照着母妃故园而造,她如今不在了,你便在里面颐养天年吧。” 老太监一怔,慌忙推辞:“这怎可以,圣……”习惯性想要唤骊妃以前未嫁到商国前的称呼圣女,话到了嘴边才赶紧改口道:“骊妃娘娘的寝宫,老奴卑贱之躯,怎敢玷污!且以后王上还有后妃,老奴住着不妥当!” 商玄叹笑道:“无妨,这宫里也只有你能明白那宫殿陈设的意义,日后骊妃宫便交由你负责,收拾整饬亦只有你能做得让母妃满意,母妃若地下有知,定也欢喜。 老太监见他已是不会更改了,复杂叹了口气,老眼中微微泛出了泪,嗓音有些沙哑道:“老奴去,老奴便再伺候一程骊妃娘娘,等老奴死了,便能去地府接着伺候。” 商玄笑了笑,命人送他去了骊妃宫,随后让人传了在三王子府贴身伺候他的内侍。 内侍来时,他正坐在漆案前拟定清楚太子余党的办法,恭敬拜下:“奴才赵庸见过王上。” 商玄头不抬,淡淡道:“内廷丞之职以后是你的了,起来给寡人磨墨!” 赵庸本还在府里郁结,怎么其他人都封赏了,就是没他,原来在这里,登时喜笑颜开,赶紧领旨:“奴才领旨谢恩!” 就在此时,商玄突然抬起了眸,赵庸一脸终于艰苦熬出来,春风灿烂,要大展神威的模样一览无余。 赵庸见他眸底渐渐浮现的戏谑,脸上笑意突然僵住,猛然间才反应过来,脸一抽,走近漆案前小心磨着墨:“王上一国之君,君威赫赫,怎可戏弄奴才!”王上又拿他开心! 商玄这才收回视线,笑着不徐不疾道:“荀林父他们一个个的面无表情,高兴也在肚子里藏着,寡人也只能从你这儿看点儿喜色了!” 赵庸早知他们家殿下的恶趣味,可每一次都防不胜防的中招,可怜兮兮得低头乖乖磨着墨:“等日后王后和太子来了,就有人替奴才做主了。” 商玄闻言嘴角勾了勾,不置可否。 一个时辰后,商玄宣荀林父来见,将写好的名单给了他:“按照上面所写去清除商白的其他党羽,格杀,一个不留。” 荀林父领命。 一日后,姒国王宫,长乐宫中,姒离来与商颖共用晚膳,刚踏入殿中,便见商颖面上难以掩饰的喜悦,挺着已经六个月隆起的腹部由景流扶着微微行礼:“见过陛下!” “王后有何喜事?”姒离笑走近她虚扶起来:“不如说出来让寡人也欢喜欢喜。”春末微薄的锦袍下腹部还不甚明显,看来与往常无异。 商颖遣退了殿内的宫婢和内侍,欢喜走近她道:“兄长昨日称王,现在是商国的王上!” 姒离未料到会有如此快,自他离开只有半年,怔了下,不由怀疑问道:“当真?” 商颖看她愣住,笑急点头:“是,兄长传给景流的消息,兄长正在忙着肃清废太子的余党。” 姒离扶着她一同走到王台上席地而坐:“他如何处置的废太子?” 商颖看了眼景流:“把兄长的信给嫂嫂!” 景流从怀里拿出来细绢恭敬双手放在她面前:“王上已猜测到陛下想了解详细过程,命荀林父拟写好便立即传了来,中午的时候收到,誊写了一份儿,本要去送,到了辰启殿听楚高说王上正在与丞相议事,方又返回长乐宫。” 第124章 逃命奔离 姒离抬手去接,却不料腹中孩子突然踢了一脚,比以往都有力,伸出的手微不由一顿,疼得眉心掩饰不住蹙了蹙。 商颖怔了下,关切问道:“嫂嫂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腹中孩子还在动,姒离又不能如往常般抬手隔着衣服安抚他,忍着疼,蹙眉笑看向商颖,继续接过了锦帛:“无妨,只是方才情形有些熟悉,好似往常曾经有过,孤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时恍惚了。” 这种情形,她往常倒也有过,商颖未多想,笑了笑:“嫂嫂看吧。” 姒离展开誊写后的锦帛,细细看去,未曾想到商王和太子这一世的结局会如此,二王子亦安然无言活着,诧异凝沉了心思。 若是上一世同样的情形,商玄绝不会手下留情,太子纵使疯了,也势必会杀了他,永绝后患。他为何会放过他? 商颖看她眸底有忧色,讶异凝视她笑关心问:“陛下再担心什么?兄长已经做了商国的王上,定会庇佑嫂嫂的姒国,莫说五年的安稳,十年也不在话下,定不让子尧景陈欺负了姒国。” 姒离看她误会,笑叹了一声,转眸对上她的视线:“孤担心的不是姒国,是你兄长。他未杀了废太子,现在废太子的党羽还未肃清,时时皆有再生变故的可能。废太子真疯假疯姑且不论,有心人要生事,只要他是个活人就足够。” 商颖闻言再看她由心而起的情意挂虑,双唇一抿,戏谑笑着,抬手亲昵挽住了她的胳膊:“若是兄长看到嫂嫂现在焦虑模样,定会很高兴,可惜商国姒国隔着千山万水,兄长思念嫂嫂也不能见,只能鸿雁传书寄情了。嫂嫂难道还不相信兄长么?他如此做必然有其原因,嫂嫂不必担心。” 姒离被说得耳根微红,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寡人和你兄长岂是你能编排的,小心改日寡人不放你和景流离开,让你只能做寡人的王后。” 商颖吓的急忙收起了笑:“吾错了。” 说完却是后知后觉才想到,噗嗤一笑,歪头靠在她头:“兄长可是还等着你做他的王后呢,怎么可能让我一直做你的王后,你难道忍心让兄长一直独守空房么?他可是为了陛下你,不碰任何一个其他的女人啊!小妹我知道得清清楚楚。” 姒离心头复杂,笑了笑,不再与她言语戏笑,收起了锦帛,让景流传膳。 黄昏时,陆云入宫为她例行诊脉,诊断完后将收到的细绢给了她。 姒离展开看去:“主公已经离开王都,七日后可到达子国,王上可以准备了。” ##### 七日后,晨光熹微时,商国与子国的东部边境之城----悬城,早起进出城门的人排着长队。 自那日商玄政变后,奔逃离开王都盘镐,一路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奔逃到此,在郊外该换了马车的凤弃灵微掀起帘帷,看看他们马车所处的位置,竟然排在队伍末尾,微拧眉心又放下。 伪装成驾车仆人的凤国御戎将车停下,看看天色和蜿蜒长队,城楼上灰蒙天色掩盖下的吊钟,还有一刻城门才会开启,暗捏了把汗,急返身微掀起帘帷。 “主公,路上耽搁了时间,必须即刻出城,就算被人发现些微怪异也无妨。凤公子有丞相府的令牌,可以命令提前开启城门,后面商王追杀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的凤苏闻言,掀了掀眼帘,露出条缝隙,斜着瞥向小厮:“你可真是心狠,万一本公子送了你家主公出城,回去被王上剁成肉酱,可要如何是好?本公子特意泄露宫变的消息给你们知道,已经够了,不能再帮你们了。” 话音刚落,腰间突然多了一把冷冰冰的匕首,凤苏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挺直了身子,坐在他旁边的凤弃灵笑瞥他:“等孤进入子国国境后在你腰上捅个血窟窿,商玄定然不会怪你。” 凤苏面上笑意一僵,咬牙切齿:“把你的匕首拿开,你还是把本公子绑起来吧,血窟窿听得慎得慌,令牌在本公子身上,你自己搜,做戏就做得像点儿,反正本公子也是被半夜绑架的。” 凤弃灵随即一个眼色,车内的暗卫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粗绳子,没有丝毫怜惜之心的把凤苏瞬间五花大绑,只留出了一只手,随后触手在他身上搜出了丞相府的令牌,拿了个富贵华美的披风给他披上,遮盖住。 一刻后听到晨钟敲响,城门大开,进出的商旅行人开始移动着。 凤弃灵一声暗令,驾车的仆人登时驾车偏离队伍,绕行旁边的空地直奔城门而去。 刚到城门口,车门外响起了一片兵戈阻拦之声:“站住,何人如此大胆,敢擅乱队伍!” 话音尚未落尽,守将便掀起了帘帷,晨光微入。 “凤公子!” 守将时常会见凤苏往来商国和子国,晓得他以丞相府公子的身份行商,倒也有几分钦佩,见他裹着披风,懒洋洋得靠坐在车内,里面两侧是两个小厮,诧异笑道:“公子可是有急货要去子国?” 凤苏笑叹了口气,一只手从披风中伸出,将令牌给了旁边的小厮递给守将:“这次可不是一般的货,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稀世珍宝,子国刚传来的消息,本公子得抢在其他人前面去了,万万不能让其他人抢走!将军通融通融,等本公子回来再派人把将军要的东西送到府上,这次走得匆忙,未来得及带。” 守将哈哈大笑一声,也未接丞相府的令牌,戏谑看他:“你我什么关系,何必还又偷拿了丞相的令牌,若是丞相回府找不到,够你小子吃一壶的,快去快回,赶紧把令牌还上。东西不急,只要你在,跑不了。” 凤苏偷拿凤尹的令牌进出子国商国也不是第一次了,就为了能缩短时间,两国之间距离本也不远,闻言笑斥一声:“旧事莫提,那次是意外,本公子也就那么一次被老头子逮住,他的令牌向来不用。” 守将笑放下了帘帷:“开城门!” 守卫士卒这才抽出粗壮的门栓,缓慢将放方才关闭的笨重城门又缓缓打开,缝隙可见远处一片郁郁葱葱的林木,中有驰道通向望不到边的天际,相连的便是子国国境。 听到马车驶入城门砖石地面的声音,车内凤弃灵面色微松。 “速关城门!”却不料突然一声急吼声破空传来。 凤弃灵伪装的小厮急掀帘帷向车后看去。 只见一人一马自街巷拐角处扬尘飞奔而现,身上背着黄旗。 守将望去诧异一震,黄旗是王通缉令象征,不知发生了何事,直觉便急抬手:“关城门!” 刚开了一半的城门又急合,这宽度恰好能容一辆车通过。 凤弃灵听见命令一皱眉,急放下帘帷,夺身出车,一把抢过仆人手中的缰绳和马鞭,啪得一声狠厉挥落,便纵马狂奔,欲要抢在城门关闭前出去。 城门口霎时扬起了一地沙尘,一旁站立的守将这才发现了异常,见他一气呵成的迅疾动作,久经沙场,一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大吼一声:“堵住马车!快关城门!” 士卒见两匹马疯了般拉着车奔至,赶紧推关城门。 凤弃灵又急加一鞭,马车内的凤苏毫无准备,猛向后一晃,彭得碰在了车壁上,疼得嘶叫一声,这下可真是磕青了。 手忙脚乱的士卒戈矛却尚未来得及用,早已被疯狂而奔的马车甩在了后面,马车将半合的城门又撞得开了些许。 扬长而去的马车眨眼便消失在了尘沙飞扬的驰道上。 就差了那么一步,奔马而至的传令人气喘吁吁攥紧了马鞭,骨节咔嚓作响,飞身落地怒斥了一声:“他娘的!” 等派了人去追的守将回来,叹了一声,取出真正的王旨:“你放走了劫持凤公子要逃离商国的凤国质子!拿去看吧!” 守将一震,急忙打开,看完才知商国已经改了朝,新王登基,方才车上的一人是凤弃灵,皱眉暗咒一声,他真是个棒槌! 凤苏大热天的披个披风,如此异常,他这个猪脑袋怎么就没去怀疑! 心头急切,第一遍也没看清王旨,又赶紧再看了一遍。 这次看完,紧绷惶恐的面色却是匪夷所思怔住,一把扣住传令人:“随本将到城楼上!” 五个时辰后。 商国国界,狂奔而出的马车虽有优势,却仍不敢松懈,仆人早在缰绳被夺出了城门后,回了马车内,凤苏在车内被摔得东倒西歪,那暗人伪装的小厮也不管他,只要不跌出车外,任由他摔,一路上是摔得鼻青脸肿,身上到处都是淤青,他觉得疼,只觉得肯定是青紫一片。 一刻后,蜿蜒的厚实城墙出现在视野中,凤弃灵远远望见,攥紧缰绳已出了血的手心才恢复正常力度。 身后兵马追来之声隐约可闻,凤弃灵再加一鞭,漫天尘沙继续掩盖着天地。 只觉漫长的时间过后,“嘘”的一声响起,两声震天响的嘶鸣声后,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后面追兵之声越发明显,凤苏终于松了口气,痛苦阖眸趴在车里面,再不停下他就要残废了,凤弃灵,你做戏要做这么真么!本公子的骨头都散架了!活了这么多年没这么惨过! 只闻车外凤弃灵跳下了马车,对车内的二人下令:“下车!” 凤苏刚要庆幸终于结束了,便觉旁边的暗人突然俯身对着他后脑勺便一个手刀,暗咒一声,该死的凤弃灵!眼前一黑便昏迷了过去。 第125章 商玄泄秘 车外,马车旁的树林里,三匹黑色骏马拴着,是他的手下安排的,凤弃灵、待暗人和那名仆人下车,便疾步走近解下。 扬鞭策马间,凤弃灵最后眺望了眼商国王都方位,勾了勾嘴角,冷笑凝眸。孤王还会如上一世般再回来的,商玄,商国,姒离,日后都将是孤王的。 未几三人消失在了商子二国相连的驰道上,两岸郁郁葱葱树木相夹的驰道上,被弃的马车孤零零横亘着,帘帷还在中午的热风中飘荡,不时露出里面鼻青脸肿,五花大绑昏迷的凤苏。 守将亲率边境守军追到此地时,见到的便是此情此景,凤苏看起来跟死人无异,心头一紧,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赶紧翻身下马奔上马车,去摸了摸他的鼻息,心神骤然一松,还好没死,不然回去如何跟王上交差! 随即命两人上马车稳住他的身子,他亲自执鞭,冷厉望了眼通向子国,还留有马蹄印的驰道,啪的一声落在拉扯的马身上,对军队下令:“撤!” 骑马的副将调转马头,诧异怔住急策马追上:“不追了么?” 守将便驾车边道:“有其他人追!我们护送凤公子安全回王都便可!” 七日后早朝下后,未辰宫,商玄正在里面与丞相凤尹和蔺国尉议事,赵庸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回禀王上,凤公子安全回来,正在殿外求见。” 商玄话音一顿,等待了七日的担忧散去,看向面色突然无奈的凤尹,笑道:“凤弃灵并未对凤苏下杀手,丞相可以放心了。” 凤尹虽然松了口气,可却是忍不住恨铁不成钢道:“这个不孝子,小时让他正经学武艺,吊儿郎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三脚猫的功夫有,正要遇上事就是被绑架的份儿!这次害得陛下出动边境守军,是老臣教子无方。” 商玄笑笑:“双拳难敌四手,公子弃灵要绑架凤公子,必是倾巢出动,纵他武艺再高强,也无用。” 这才对赵庸道:“速传!” 片刻后,书房门开启,头上缠着绷带的凤苏进入,刚要笑呵呵与商玄说话,却不料凤尹也在里面,脸上笑意微僵了僵,他这狼狈模样让老头子看见,他又要提那时候学武的事情了,当即转身继续笑咧开嘴对着商玄行礼:“凤苏见过王上,都是那个凤弃灵害得,不然王上称王那日早朝,凤苏是必须要参加的,如今还能活着回来见王上,凤苏” 一旁的凤尹看他见了商玄这依然不严肃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横眉一拧,看都不想看他。 商玄余光见此,心头失笑,凤苏未回来前,凤尹日日往他这里来询问,回来了又不待见,这父子俩,转眸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凤苏他,看看他面上还有青肿,笑问道:“身上伤势可严重?怎么不修养两日再入宫?不必急着来见孤。” 凤苏笑笑寻了房内左侧有软垫的地方,席地而坐:“只是皮肉受了些苦楚,一路上从边城到王都悠闲自在,有陛下派去的景仲治疗,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脸上的伤势虽严重些,不过景仲说了,不会留下疤,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完想起了什么,叹口气无奈笑看着他道:“绑架本公子的人一定是长得极其丑陋,所以嫉妒我这张脸,拳头直往这上面招呼。这世道,长得俊都要比别人多挨两拳。” 凤苏与商玄说话也还是一副纨绔无用的模样,他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凤尹气得额迹青筋一跳,拱手便对商玄道:“老臣先行告退处理王上吩咐的事。” 凤苏闻言眸色暗暗泛亮,只觉通体舒畅,终于要走了。 商玄看见他们父子间的明枪暗箭,凤苏就是故意要逼丞相自己不想听离开,淡笑了笑:“嗯。” 凤尹离开后,凤苏挺直的脊背陡然一垮,赶紧软斜靠在了旁边的廊柱上,抬手揉了揉还疼痛的腰,日后见了凤弃灵,非得让他连本带利得还回来! 商玄笑叹口气:“你不想让丞相担心,用其他法子隐瞒便是,何必非要气他离开!” 凤苏疼笑得脸有些扭曲:“我和老头子都习惯了,两天不气得他吹胡子瞪眼,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只怕我突然变得殷勤孝顺,他会怀疑我神智异常,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这般就好,宰相肚里能撑船,本公子这点儿算不得什么。” 商玄笑摇了摇头,对殿外的赵庸下令,让拿进来几个软垫,垫在他腰后。 凤苏赶紧靠上,舒服得轻嘘一口气:“多谢王上,这腰被磕坏了,没有两个月是好不了了。” 商玄笑道:“可要寡人日后给你一个暗卫?若那夜有人跟着,你也不会被绑架,脱身至少不是难事。” 凤苏闻言急忙点点头:“给我一个。”他这是要让人监视他啊,他不要也得要,还是乖乖收下,只要他不背叛他,这暗人是会效死保护他性命的。 商玄对赵庸一个手势,赵庸随即去将那暗人领入了书房。 凤苏满意收下。 商玄看着他笑声继续道:“你可要在朝内任个一官半职?” 凤苏面色一僵,呵呵干笑着委婉推拒道:“这个还是算了,王上你也知道,我已经在姒国做了大司商,怎还能再在商国做官。这岂不是脚踏两只船。” 商玄却是轻笑出声:“姒国的大司商你照做,商国给你设的官职亦是大司商,并不抵触,寡人允许你身兼两国官职。那日封赐只剩下了你还未领受。” 旁边的赵庸闻言便赶紧走到书柜前,将留下的封赐诏书和印绶呈放在商玄前面的漆案上。 商玄抬手按住笑凝他:“你在姒国大司商位置上做什么,在商国亦是同样,你想要商通天下,天下暂时还难以达成,通行商国和姒国却不是问题。若是姒王有异议,她不会为难你,自然会与寡人交涉,届时寡人说服她。” 商通商国和姒国意味着日后这两国就是要遵守一样的商业法令,再没有任何障碍,商人们在商国和在姒国望来做生意可以畅通无阻,商玄这是要统一商国和姒国商业么?如今商强姒弱,一旦商业被商国控制,这姒国迟早还不是商国口中的肥肉,何时吞下,只看商玄喜好了。虽对姒国有好处,可危险也不小,他不能损害姒国利益,只做利于自己和商国的事情不是,他还没选定最后要支持谁呢…… 凤苏暗中思忖,僵硬笑犹豫着。 商玄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笑道:“你可想过寡人为何允许你同时担任商姒两国官职?为何允许你既为姒王谋划,又做寡人麾下之人?” 凤苏被他这庄严肃穆的神色弄得心头警铃大作,直觉又要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脸上发僵的笑意不由颤了下,轻咳一声,不动声色道:“王上的秘密还真是不少,据以往经验,每次王上有秘密告诉我时,总是能遇上惊天动地的大事,这次不知又会有什么事情,王上且稍等等,让凤某有个心理准备,别被吓着。” 说完抬手摸了摸心口,暗拧了眉,商玄难道怀疑上这次是他助凤弃灵离开商国了么? 商玄闻言平静耐心等待着。 片刻后,凤苏才放下手,压下心头猜测,不动声色笑凝他道:“王上说吧。” 商玄却是未开口,先转眸定在他的右手上,迷了眯眼不徐不疾道:“你与姒王第一次见面时,曾摸过她的胸口,可摸出来了什么?” 凤苏不料他竟问这个,本微戒备以待的心神一松,却又暗诧异怔住。 这都一年前的事情了,暗人监视到告诉了商玄,他怎么还记着,这话从商玄口中问出来,他怎么听着诡异得厉害,尤其他的眼神,莫名得令他汗毛倒竖,笑意噎了噎,怎么这么慎得慌,刚想到这里,心头突然一阵怪异,他摸个男人心虚什么?咳嗽了一声,清清嗓音笑道:“当初的姒懿公王宫用度着实奢靡,那锦袍用的料子极其珍贵,一年在姒国也产不了几匹,难得一见之物,我已经好奇许久,既然见到了,定是要摸一摸,验证过后,还真是名不虚传的好。” 要不是姒离看起来雌雄莫辩,他怎么会去摸。不过,手感却是是个男子,可那时他总觉得姒离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如今,子姬也已经有了孕,他的怀疑也再无根据了。 商玄闻言这才收回视线,对上他笑呵呵的眸子,开门见山笑道:“不必骗寡人,姒王看起来雌雄莫辨,你是因为怀疑她的性别,才动的手。” 凤苏没想到他直接说了出来,方才那毛骨悚然的感觉因他这一笑又莫名消失,暗怀疑自己何时胆子变得这么小了,笑眸一亮:“王上也怀疑过姒王的身份么?” 商玄好似再与他分享事情般,不动声色笑点了点头:“嗯。” 凤苏叹了口气趣味盎然笑道:“如今子姬有了身孕,姒王的身份也就不必再存疑了。也是我那时多想,总觉得姒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商玄闻言不徐不疾启唇:“若寡人告诉你,姒王现在也有了身孕呢?” 凤苏面上的笑意怔了下,顿时错愕大笑:“王上说笑了,姒王堂堂男子……” 商玄打断了他的话,沉稳平静道:“姒王腹中孩子是寡人的,你返回商国前最后一次见她,她已经有了五个月身孕,如今过去一个月,应该是六个多月了。” 第126章 商国凤国 这话无异于当头一棒,凤苏一震,下意识反驳:“姒王怎可能是女子?” 商玄并未对他的不相信而无礼动气,淡淡笑道:“或许你要等见到了她和孤的孩子才愿意相信。” 身孕这种事,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商玄没有必要欺骗他,凤苏心头骤有些怔然,面上的笑意顿时再也维持不住,带着最后一丝的负隅顽抗的侥幸不死心道:“她是女子?女子再伪装得像男子,也不可能不露痕迹。姒国宗法,根本不可能允许一个女子做国君!” 商玄看见了他眸底还未萌芽便被斩断的些许动心,和太过震惊导致的恍惚,以及阴差阳错错过的怅惘,眸底幽光沉静一凝,冷沉启唇:“姒国谁做国君,由孤说了算,而不是姒国的朝臣和规矩。若有人要反她,商国之师,七日之内便可踏平姒国,他们若要亡国,寡人并不反对,正好可以赢回吾商国的王后和太子。” 凤苏心头一阵阵压抑不住的不适酸黯翻滚,僵硬扯了扯嘴角,几乎是喃喃着道:“她怎……怎么可能是女子?” 商玄平静凝视他道:“她就是寡人让你找的那名女子。” 凤苏闻言怔住:“这是怎么回事?”心头骤然剧烈波动,隐隐知道有什么更大的秘密要被他说出。 商玄转眸凝向了他身旁不远处的软榻,他称王后照着上一世记忆命人摆放上的,看了片刻,才缓慢将上一世的事情娓娓道来。 凤苏紧抿唇听着。书房内静得只有他的声音。 他最后一字落下,凤苏双眸一动不动注视着他深陷回忆,却平静无恨的墨蓝色眸子,面上渐渐露出了复杂的苦笑,心头所有的不甘怅惘倏然间竟释然散去,阖住眸沉叹了一口气。 他该庆幸自己那是自以为是确定了姒离的男子身份,及早抽身么? 难怪他会觉得商玄对弦弦的态度怪异,难怪弦弦会那般了解商玄,难怪弦弦次次算计商玄,商玄却从未曾真正动手去损姒国利益,所有的难怪此时都有了答案,他们二人竟和凤弃灵一样,都有如此异乎常人的际遇,这般羁绊纠缠之深,根本不是任何人能插入的,他当初考虑助凤弃灵便是因为相信了他重生之说,现在倒是又恢复了平衡,他们三人都是重生…… 商玄看他如此神色,收完后垂眸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未再继续说话,耐心等待让他慢慢接受刚刚听到的一切。 良久后,凤苏抬手按了按发酸的心口,又长叹了口气,拧眉睁开眸盯着他勾起了丝世事无奈的笑意:“凤某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王上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吩咐我去做?”这才是他今日将真相和盘托出的原因,此事只怕非他去干不可。 商玄放下茶杯,眸底微露复杂叹笑道:“再有三个多月她便会诞下孩子,等你伤势好后立即返回姒国,届时她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她信任你,也是寡人能摆在明处助她的唯一人选,不可让她晓得寡人知道了她有孕,否则……”否则后面的话他却未再继续说。 凤苏却已经是明白了否则后面不能言说的艰难,他们之间的问题远非一日可解,暗叹口气,平静笑道:“此事不必王上提,方才知晓真相后,我也有此意。” 商玄重生,凤弃灵亦是重生,商玄又暗中助弦弦,分明是要让她遂了心愿,使姒国强大,日后若当真有一日三人对决,他该如何做选择? 二人又坐了一刻,商玄吩咐人抬了轿子将凤苏平稳送出了王宫。 凤苏离开后,书房旁侧的帘帷中,隐藏在内的荀林父走出,跪坐在方才凤苏所在的地方,凝视他问道:“王上对臣所言助姒王的办法就是如此么?属下以为并不甚妥。” 商玄转眸向窗户外姒国的方位凝望了眼,冷静道:“此法最妥当,这件事非凤苏不能完成,日后等怀疑验证了,你便会明白寡人为何如此安排。”与上一世同样的错误,他绝不能再犯。 ####### 一日后,子国边城,凤弃灵和两名随从奔逃入境,远远见边城城门口五人伫立。 这五人见他们畅通无阻驱马进入停下,其中一名面容巍峨,宽衣博带的儒雅中年男子,当即对着拉住缰绳的凤弃灵,含着等待许久的笑行礼:“陈晏见过主公!” 凤弃灵急忙翻身下马,走近虚扶起他行了一礼:“让小舅为外甥吾费心这么多年,弃灵无以为报,请先受外甥一拜!” 陈晏起身看了看他、暗卫和那仆人颇为严重的伤势,向他们身后郁郁葱葱的树林子望了眼,笑扶起他道:“此时非叙话之机,主君随臣入城再谈。姐姐临死时嘱托,吾怎么能忘记,不必多礼,为你打点是应该的。” 凤弃灵晓得他看出了问题,颔首,八人当即转身入城,城门口的守军见了陈晏手中的子王王令,不假思索便放行通过。 去往边城暂时居住的客栈时,陈晏问道:“来子国的路上出了什么事?主君和他们二人怎会受了如此重的伤?” 凤弃灵眸底冷光一闪:“商玄暗中在路上埋伏下了人追杀,他早就知道孤会逃离商国,提前做好了准备要对付孤。” 身后一名尖嘴猴腮的人拧眉道:“必然是主公手下有细作泄露了主公的行动机密。” 话音落后,驾车的那仆人,实则是凤国的御戎官华楚说出了一人名字:“难道是凤苏!他既在为主君谋划,又效命于商玄,难保不是他泄露给商玄知道。” 凤苏此名,与凤弃灵望来的信中多有提及,陈晏从字里行间,听得出凤弃灵对他的信任,而且能将买卖做到七国,各处都有他的商号,此人绝不会做如此愚蠢的事情,皱眉摇了摇头:“不可能是他!是我们的人中间有细作。” 凤弃灵冷沉肯定说了一句:“是细作,并非凤苏。”说完眸底一道不为众人所知的狠戾光芒闪过。 这次追杀只提醒了他自以为是确定了的一件蠢事。商玄,他竟然也重生在了这里,而他竟还以为只有他和姒离重生。商玄隐藏得如此之深。二人时常会见面,他的一举一动伪装的恰到好处,竟没有露出一丝蛛丝马迹令他起疑。否则他们此次怎会险些被杀死在商国国境内。 华乘道:“属下立即去查!” “不必!”凤弃灵当即阻止:“留着暗卫,只当孤不知道,他还有其他大用处。” 商玄和姒离都重生,是坏事亦是好事,姒离至今举止虽看得出还对他有旧情,但已决心要与他划分清楚,而他还要争夺她,是恨是爱,是为报灭国之仇都不重要,未来他只要利用好了二人间的这些矛盾,足矣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此事有了计较,陈晏凝视他提醒道:“如今吾王亦派了人追杀诸位公子,子国国内已经有他们的行迹,公子要平安到达子国国都淄齐,还须费一番波折,臣已经安排好了路线,只是公子要吃些苦头了。” 凤弃灵闻言笑了笑,稳如泰山道:“无妨,孤照上卿安排。” 陈晏颔首,随后八人一同住进了边城的一家酒楼中。 ######## 十日后夜里,商国,未辰宫中,赵庸拿着收到的消息赶紧送入书房给了商玄:“子国传来了消息。” 商玄正在处理今日还未完成的朝事,亦未抬手接,道:“读出来。” 赵庸当即照做:“路上凤王追杀的人刺杀全部失败,一人代替公子弃灵而死。公子弃灵一行八人已陆续先后到达子国王都淄齐。子王盛情款待,特安排一所王子府邸做其行馆,议定一个月后,他们启程离开子国去往尧国。” 商玄闻言手中朱笔微顿:“一个月后才动身么?继续监视,传信给暗人,以后一日一报凤弃灵的动向。” 赵庸领命:“是。” 商玄又继续下令:“将此消息告诉荀林父,日后凤弃灵的事情由他负责。” 说谁谁到,他的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了荀林父觐见的声音,商玄宣他入殿。 荀林父行礼后跪坐下,笑道:“子王传来了消息,逃离商国的凤弃灵到达了王都,随从八人……” 一旁的赵庸陡然轻笑出声,将手中写着消息的细绢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的消息慢了,王上已经知道了。” 荀林父瞥他一眼,吾难道还不知王上的消息灵通么,随即转眸看向商玄道:“子王这是要脚踏两只船,既想与凤弃灵这个未来可能的凤国国君交好,又不想得罪王上。” 商玄听罢,批阅完了手中的竹简卷住放置在一旁,才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淡淡道:“子王既想脚踏两只船,便让他如愿以偿,寡人权当不知道。下帖邀他半个月后来盘镐参见登基大典,寡人要亲自将姒国的那十座郡城割让诏书交给他。若他不来便是违背当初交易条件,寡人只能继续留下治理。” ###### 一日后,子国王宫。 子王看了商玄传来的消息,肥大的脸上登时怒火烧红,可又有口无法辩驳,当初与商玄的协议确实是登基大典时他亲去参加,届时二人当面交割,可他怎能通知时间如此晚,从子国到商国王都盘镐最快也要二十日,他插翅也难在十五天之内到达,除非是快马加鞭一日也不停得狂奔。 第127章 姒离为子 将消息拿给他大臣暗擦了把冷汗,看看他肥硕的身子,他这养尊处优惯了,要说商王给的时间也属正常,可让王上骑马那无异于在说天书。 子王攥紧了细绢,来来回回在殿内踱着步子,片刻后再忍不住,愤怒厉斥:“商玄,你个卑鄙无耻的庶子!” 姒国十座郡城,相当于他六分之一的国土,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他为此连老脸都不要了,助了商玄,被逼无奈去向商伊那个被逼禅位的老东西道歉,如今怎么能就如此放弃! “来人,给寡人立即备马!” 商玄兔崽子,寡人来日非宰了你不可! 子国的一座富丽堂皇的王子宅邸内,子王离开子国,留下太子监国的消息传来,凤弃灵看向狐晏叹息道:“商玄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子王这次只怕是有去无回了,为了十座根本不可能得到的郡城,实在是不值得。” 华乘笑眸底微带着沉肃:“商玄使炸暗中与子王交易,这无人可知的事情,纵使商玄毁约,亦对商国没有什么影响,可惜子王被蒙了心,竟看不到这么浅显的问题。” 凤弃灵讽刺笑了笑:“子王看不出来,他的臣子不可能看不出来,不提醒者,只怕是见不得子王活着,有人等不及想要这子国王位,这里不久也要变天了。” 说完转凝向狐晏笑道:“你要尽心竭力助子国二王子登位。” 华乘诧异看向二人:“主公和陈先生这是?” 陈晏对上他不解的视线微微一笑:“变天也要变成有利于主公的天,不必担心,吾潜伏在子国已久,如今是子国二王子麾下的谋士。” 说完看向凤弃灵道:“假消息已经被暗人放出去给商王知道了,主公今夜便一人启程去往姒国,狐衰、音骊等人已经在姒国等待,一个月后属下等再启程去往尧国,引开凤王和商王追杀,日后我们再在陈国汇合。” 凤弃灵凝眸扫过包括陈晏在内的七人道:“此行凶险,你们务必小心,日后在陈国,孤要看到所有人都在。” 七人微微笑了笑,齐刷刷弯腰行礼:“是,属下遵命。” ####### 二十日后,姒国,辰启殿,姒离正在与周问议事,殿门外楚高的声音响起:“启禀王上,大司商求见。” 凤苏!景流收到商国传来的信息告知,他被凤弃灵绑架受了伤,正在修养,怎会在姒国?岂不是她收到消息的第三日他就启程离开了商国,姒离诧异顿住话音,和周问对视一眼:“速传!” 凤苏进入后,看见她,满眼久别未见的激动喜悦:“弦……”刚出口看到丞相在这里,急忙又改了口,规规矩矩走到她前面,弯腰行了礼道:“臣见过王上!” 姒离打量了他片刻,似乎并没有什么伤势了,淡笑道:“寡人以为你还要在商国待些时候,入座吧。” 凤苏每次来必然有话要私下与她交涉,周问晓得内情,笑看姒离道:“臣先去与五司商量方才陛下所提议的事,有了决定再来告知王上。” 姒离颔首:“去吧。” 他离开后,姒离看向面上已经看不出伤势的凤苏笑问:“你的腰不是伤了么?怎不修养好便离开商国了?凤弃灵也下手太重了些。” 凤苏叹了口气笑道:“为了早日见到弦弦你,就是腰断了也得来!”说完走到硬塌上,继续如往常一般慵懒了身子倚靠在上面。 姒离看他腰身走动自如,根本就不是伤了,诧异笑道:“你如何骗过了商玄?” 凤苏看她眸底的怀疑,好似他根本就不可能骗过商玄,她究竟是如何能做到一边爱着他,一边又与他划分得泾渭分明?这妥妥的是将自己分裂成两半,长久下去,她确定自己不会出事么? 她如今这样子,与商玄给他讲的上一世情形太像了,她最后会那般决绝,可是因如此撕扯自己时间太久,已然心力交瘁,又失了爱人,才会自刎,想要让一切结束? 心头暗拧,商玄怕是明白了这点儿,才不愿再给她增加负担,只让她顺着自己心思做事,他暗中竭尽所能相助,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想到此挑眉看她:“本公子并没有骗他,是腰疼,但还没疼到坐不了马车的地步,路上又走得慢了些,返回姒国也不是问题。是本公子刻意让传信的人写得严重了些,让弦弦你惦记。等来日回到商国,本公子定要给写信的人备一份大礼。” 姒离叹了口气,笑道:“你如今脚踏三只船,还是该小心些,凤弃灵与商玄并非易与之人,我们三人都不是善类啊。” 还从来没有人如此形容自己,凤苏闻言怔了下后,忽然大笑出声,趣味盎然得凝着她,余光暗扫视着她根本看不出什么来的腹部,笑道:“本公子听了这句话,可是比以前更喜欢弦弦你了。” 说完后,他也认真笑凝着她道:“无妨,我也不是好人。” 有些心照不宣的事情不能说出来,这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之感,姒离但笑不语。 凤苏随即变了话题笑道:“我快到姒国的路上听了件事,子王骑着马快要到达商国王都时猝死。当时王宫内正在为商王举行登基大典。结束后,商王才晓得此事,赶紧派人收敛尸体,八百里急报传信子国,随后子国国内生了政变,二王子杀了太子称王,” 姒离点了点头:“此事商国和子国皆有消息传来,寡人已经晓得。子王当初答应寡人的事情,新王愿意继续信守。” 子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姒国的那十座郡城,事关商国国土和商玄声誉,他怎可能当着众人的面赠给他。若是他识时务,主动提出不要这十座郡城,改换为金银珠宝,商玄定然不会吝啬给他。登基大典割让城池,那不是告诉天下人,商玄为了王位做了什么,如今他刚登基,王位未稳固,怎可能让他坏了他的大事! 凤苏闻言说了一件她不知道的事情:“这次辅佐二王子成事的陈宴是公子弃灵的人,所以这二王子定然会继续履行先前子王答应你的事情。” 那时陈宴并未参与子国内斗,这一世竟然与子国有这层关系,他当真是为凤弃灵走了一步好棋,姒离面上笑意微微凝固。 子国强兵十年,还是需要继续施行旧策不断强盛之时,如今子王一死,二王子这个新王登基,此人刚愎自用,心胸狭隘,只因一句口角,便派人追杀子麟的人就是他,日后朝臣规劝的话定然听不进耳中,长此以往,奸佞小人近身,这变革势必受挫。 想到此,笑了笑凝视凤苏道:“这次商玄和凤弃灵,真是无意之中巧合联手走了一步好棋,五年之内子国势必亡国。” 凤苏看她眸底有惋惜沉肃,轻笑一声叹息道:“子国灭国难道不好么?弦弦你可是在兔死狐悲?战国乱世,强者生,弱者灭,天道循环,没有人可以更改。” 那一世姒国灭国,亦在情理之中,姒懿公那般荒谬,本就风雨飘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姒国,如何还能在弱肉强食的乱世中存在下去? 姒离自然明白此理,笑了笑点点头:“姒国若不思进取,来日便是子国的下场。” 微顿了顿,她又意有所指笑凝他道:“有限的五年时间内,寡人在想如何将能让子国的灭亡时间尽量在最后一年。”商玄和凤弃灵这次如此快动作,绝不会允子国继续存在多久。 凤苏诧异:“你想要做什么?” 姒离起身:“你随寡人来!” 宫殿二层的宣室内,凤苏跟着她走到了正中央挂着地图的墙壁前,锦帛上清晰标注着现存的诸国位置。 姒离抬手给他在地图上比划了下:“现在可明白寡人要做什么了?” 凤苏狐疑的眸内浮现出了诧异的笑意,盯在地图上:“弦弦的胃口还真不小!本公子看来得提前有所因应了。” 届时商玄知道了她做的事情,呃,不必等来日,这次她又和和凤弃灵合作的事情若被商玄晓得,不知他会是什么表情。如今局势已经渐渐明朗,他也该早点儿在他们三人间做出决定了,总脚踏三只船,太危险了。 他的话音刚落,姒离只觉腹中孩子动了动,现在已近七个月大了,脱了外袍可见微微隆起,但也不甚明显,亦幸得如此,才不会被人发现。怕被凤苏看出端倪,她不敢动,只暗暗吸了口气忍着疼痛,不再言语。 凤苏看出了她微不可见的异样,闪了闪眸,笑转身道:“地图看完了,我先去殿里喝杯茶,弦弦你继续想事情,本公子在里面等着你。” 话音落下,他已经极快得消失在了宣室中,站在墙壁旁边的姒离急忙抬手扶住了墙,另一手抬起按在腹上轻抚,蹙眉阖眸忍着,额头上微微渗出了汗珠。 片刻后孩子动静过去,好了些,她才睁开眼凝视着自己腹部,手指轻按了按:“为何你总是挑有人的时候折腾娘?” 话音刚落,腹中孩子又是一拳头,姒离轻“嘶一声,恰好那踢动的位置就在她手跟前,姒离咬牙蹙眉不再说话,等了片刻后孩子才不动了。这两个月来,他都是动弹一阵便歇着,又等了许久,确认他暂时不会再有动静,姒离轻叹了口气,凝视着自己的肚子,柔和低语:“还有两个多月了,你再陪着娘忍忍,等生下你,娘便不必担心你吾的安全了。” 姒国必须尽快强大,至少不能是任何人想欺负都敢踏上一脚,她绝不能让孩子生活在姒国随时会被灭的惶惶不安中。 第128章 三人风云 书房内,凤苏端着内侍端上的茶杯,见她回来后放下,从怀里拿出了一块儿细绢给她:“公子弃灵十日后便可到达姒国王都,这是他离开子国后,他的人传给本公子的。” 姒离接过展开看去,点了点头:“嗯。” 十日后深夜,苏和璧外,一声马鸣长嘶,在夏日的夜色中分外清晰,店铺门登时打开,掌柜的、 一名女子和一名男子疾步走出。 见是他们等得人,女子和男子恭敬行礼:“见过主君!” “嗯,”凤弃灵翻身下马,掌柜的去牵住了马,向后院带去,凤弃灵当即入了店铺,男子和女子紧随。 阁楼内,一直未睡等待的凤苏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笑意盎然瞥了眼坐在正中央喝茶的姒离:“人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便从外向内打开。 凤弃灵一身风尘,面上因日夜兼程赶路被晒得黑了许多,与他们上次见面相比,简直天壤之别,凤苏险些认不出来了,哈哈一笑起身:“这还是你么?” 凤弃灵晓得他笑什么,微微一笑颔首,转眸凝向姒离行了两国国君见面时的礼节:“有劳陛下深夜等候。” 姒离放下茶杯,笑起身回了一礼:“不必客气,入了姒国便安全了,路上有追杀的事情凤苏已经告诉了孤,这次声东击西,凤王不会想到你已秘密来了姒国,安心住两日,等办完你要做的事情再启程,不必匆忙行事,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凤苏在她站起来时,暗注意她的身形,倒是看不出来什么异常,才放心看着二人说话。凤弃灵若是晓得了弦弦怀孕,会做出什么事情,他真不能保证。这孩子是商玄的软肋,亦是弦弦的,他和商玄上一世互为劲敌,如今已然是,他该谨慎些。 凤弃灵闻言笑走到她旁边空出的座椅落座,轻叹一声暗审视着她笑道:“此次追杀的不止有凤国人,还有商王的人马,但愿王上此计,不会让新登基的商王看出,若是为王上带来了麻烦,弃灵罪过大了。” 姒离一笑:“寡人既邀公子来此,便有完全准备,这些事情公子莫要放在心上。如今见到公子安全来了,寡人便可放心。行馆已经让音骊和狐衰先生备好,夜色深了,公子尽早歇息,孤先回宫,日后再详细商量公子归国事宜。” 凤弃灵颔首起身道笑:“孤去送陛下。” 姒离笑声阻止:“不必,你一路来此,还是歇着吧,凤苏送孤便可。” 凤苏让凤弃灵现在房中待着,他送姒离入王城后便返回。 他们走后,凤弃灵收起了面上笑意,转凝向右额角带着一块儿状似梨花胎记,容貌清雅,却气质冷峻的音骊,平静问道:“这段时间与凤苏进展如何?” 音骊抿唇,似在强忍什么,单膝跪地:“属下有辱使命,请主君责罚。” 凤弃灵看出了她前后的变化,这变化许多女子动了情之后都会有,面色瞬间转冷:“你爱上了他?不愿意利用他?” 音骊垂下眼帘:“是!” 一旁的狐衰看凤弃灵发怒,急忙笑呵呵插话道:“音骊不善言辞,她是不愿意利用凤苏,可没说不能让凤苏死心塌地为主君效力。二人本就有婚约,若能再顺其自然生了情,反比用了手段摆布利用要好,属下看音骊姑娘是如此考虑,她向来行事稳重,除非事情成了,否则绝不会对主君说出心思。” 话音落后看,音骊恭敬点了点头。 凤弃灵见此眸底冷意才散去,叹了口气:“起来吧,绝不能让凤苏成了商玄的人,你当知道他的重要。若日后他不能为寡人所用,寡人只好杀了他,绝不能留给商玄和姒离任何一个人,孤为你终身大事考虑,才给了你这么长时间说服他,你们夫妻二人若能共同为孤效力,便不必面临如此结局。孤和狐衰去行馆,你留下带话给凤苏。” 说完他和狐衰离开。 音骊听完凤弃灵言语后眸底怔然,抿了抿唇,才缓慢起身静静伫立在房内,双眸清冷无波,手指习惯性地按在腰侧的佩剑上。 凤苏回来时又看她这幅像石雕的模样,眸底灿然光芒一闪,走近笑抬手覆在她手背上,另一手登时便将她笔直的身子搂入怀里,叹了口气:“又被他训斥了?本公子说了愿意让你利用,你偏偏不,这也罢了,总能说句谎话骗他吧?你又非得老老实实得让他什么都发现,本公子这么精明狡猾的奸商,你已跟在我身边快要七个月了,怎么就没学到点儿呢?” 音骊冷皱眉:“他是主君。” 所以训斥她是应该的?凤苏没见过这么老实又认死理,还毫无怨言的女子,她这不是由心底而发的忠诚,而是为忠诚而忠诚,为了原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能那么快发现她的身份,便是因了她看到他的那个定亲信物,她有记忆,居然自己就承认了,他戏弄让她尽为妻的义务,她居然当夜真脱了衣服躺在床上,这是好事,可现在,凤苏突然间觉得她这性子又是坏事,方才听了商玄暗人的回报,说不清心头突然涌起的怜惜和波动究竟是为何,他向她坚毅认死理的面上看了一眼,不由低下头去封住了她的唇,做着分别许久在未曾做过的事情,将她横抱起来向床榻走去。 二人云雨间,凤苏吻到了她耳边,对面色潮红低吟的她道:“你如今是本公子的未婚妻,自不能还让他那般训斥,明日本公子去与他交涉交涉,他不就是要本公子心甘情愿为他办事么,简单得很,本公子答应他就是。日后你就全心全意保护本公子的性命,为我凤氏和你轩辕氏延续香火,用本公子换你的人身自由,他这笔买卖赚大了。” 音骊怔了下,他不是一直不愿意么?怎会突然改了主意?刚想开口问,却被凤苏一个深吻堵住了所有的气息,片刻后便被他娴熟的抚弄弄得神智迷离,深陷情潮不知今夕何夕。 行馆中,狐衰带了凤弃灵去卧房安置,里面全是姒离特意下令调出的宫婢和内侍,礼仪周全,知道如何服侍王公贵族。 凤弃灵在她们服侍沐浴完后,遣退了所有人。 一直在大厅中等待的狐衰见他出来,凝沉道:“姒国的据点建不起来,似乎有人在暗中破坏,每建一个,暗人不是被杀,便是莫名其妙失踪。” 这些事情是谁干的答案不言自明,有此能力亦有此计谋的人只有商国的那一位。 凤弃灵冷笑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正座上。商玄,你如此明显的暴露自己的软肋,这一世要如何与寡人争天下,争姒离? 寡人若非重生,或许还想不到内中关窍,要被你占了上风。姒国和姒离,寡人只要稍微动作,便足矣让你有所忌惮,败得一塌涂地! “孤如何能在姒国宫外见到公主姒欢?” 狐衰来了姒国已经有半年,早已将一切事情摸得门儿清,闻言明白了他要做什么,笑道:“她每七日都会在伪装身份的随从保护下出宫诳街,五日后便又是她出宫的日子,属下安排。” 一日后,商国,皇城,未辰宫中,荀林父将收到的消息赶紧送去给商玄:“凤弃灵一个月前便离开了子国,如今已在姒国,我们中计了,派去追杀的人所追者并非是他,而是他的随从。” 商玄闻言并无诧异,将手中黑子落在棋盘上后才转眸看向他,不徐不疾道:“你现在是否想通了,孤当初为何派凤苏去姒国助姒王?” 荀林父怔了一怔,拧眉细细思索,片刻后,一直存疑毫不相关的几件事突然间全部都连在了一起,面色震惊:“王上早就知道了凤弃灵会如此做?而凤苏是唯一一个既得凤弃灵信任,又得姒王器重之人,只有他能在其中周旋。” 商玄眸底的笑意微带了些许冷意,看着乌云密布的天际转凝在姒国方位上:“已死的子王,早就将他和姒王的合作都告诉了孤,孤不过将计就计。” 荀林父凝沉道:“姒王和凤国合作,对商国并无好处,王上为何要如此纵容姒王?” 商玄闻言突然收回了视线,看向他道:“姒王是商国未来的王后,如今也快要诞下寡人的孩子了,若是男孩儿便是商国的太子,姒国得了好处便是商国得了好处,你日后当明白此理,不可分裂开来。” 荀林父微皱了皱眉,直言道:“姒王并不如此想,她至今仍然是在算计王上。否则有孕至今,不会一直隐瞒。” 商玄平静道:“她算计孤,是因为孤让她算计,让她依赖离不开孤,在她心结解开前,孤要的便是她如此。孤要为未来铺路,不是鱼死网破,将姒国和商国置于敌对两端。” 说完见荀林父还是不理解,亦或是他不想去理解,晓得他是为商国谋算,再加上听了上一世的事情,他对姒离防备心极重,商玄笑了笑:“你与夫人生气时,自以为是她的错,可会在她危难无助之时,置她生死于不顾,任由她自身自灭?” 荀林父皱眉不假思索便道:“怎可能!”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商玄如此问是要让他明白,应当助姒王,而不是袖手旁观亦或落井下石,将姒国置于险地,想到此,这些时日来他拟定颁发的一些,需要姒商两国共同协商,去做的政令全部都找到了根源,他原来早就在着手消弭未来会引起两国争端的问题了。 商玄看他想通了,又微眯眼道:“凤苏如今也是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了,我们三人,他只能选择一人辅佐。” #### 四日后清晨,姒国,辰启殿中,姒离正与商颖一同用早膳,一阵匆忙的奔跑声,“见过长公主!”婢女的话音紧接着刚落,便闻殿门被推开,“王兄!王嫂!” 姒离抬眸见姒欢兴高采烈的模样,今日又是出宫的时候,每次出宫她便高兴得紧,笑叹了口气:“用过早膳了么?” 姒欢欢喜走近,恭恭敬敬对她和商颖行了个礼:“早用过了,吾来见见你们便离开。” 姒离笑声嘱咐:“随从都带上!黄昏时必须回来!否则下次莫想再出去!” 姒欢努了努嘴,蹙眉笑瞥了商颖一眼:“王嫂你看看王兄,每次都要说一遍。” 商颖端庄轻笑了笑,拿起旁边的绢帕拭过嘴角:“王上只有你一个妹妹,自然心疼得紧。” 见他们二人说话越来越像,姒欢撇撇嘴笑吐了吐舌头,全无端重模样,一身小公子的服饰,倒是多了一股贪顽富公子的娇憨可爱:“那我走了,你们别惦记,黄昏时准时回来。” 骊都的杂耍坊间,姒欢带着伪装成寻常富家仆人的随从一出宫,便直奔这里。上次看过了马市,这次轮到杂耍了。 随从们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若是出了意外,能及时处理,护得她安然。 杂耍地儿围着一堆堆的人群,姒欢看准了一个,费劲力气挤入,却不料没看清脚下,被一人的脚绊住,身子一个趔趄,险些坠倒,幸好旁边的人搭手扶了一把,“小心!” 她站稳后吓得拍了拍胸脯,脸一红抬眸道谢,却不料眼前之人,竟然是在商国见过数次的人,凤弃灵!“你……” 凤弃灵见她眸子惊讶,分明见过他,心头猜测当初姒离去商国,她肯定也混迹其中得到验证,那便更好办了,温和一笑,手臂为二人隔开些许空间,微低头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公主万金之躯,可要小心些,莫磕碰着。”她有随从跟随,须想办法隔开他们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9章 豺狼虎豹 辰启殿,姒纪和司监到时,殿门大敞,灵堂前站满了穿着孝衣正在献祭的文武臣子。 如今还不到正式献祭的时间,品级低些的的士大夫皆至,他手底下那三个卿大夫还未到,姒离那些亲信除了周问在,其他人皆不见踪影,姒纪本紧绷慌沉的心头微松,武卫将军和商国那名大将是派去最棘手的周问,难道只是这里出了纰漏,其他皆照计划成功?姒离的亲信知晓今日葬礼,必然会如周问般早早到达,还不来,只可能是死了。 司监眸光暗暗一凝,沉紧的心口亦是暂轻,当初预料到处理周问有一半的可能失败,故才派了武卫将军和商国大将,力要加大成功的可能,如今情形,不出左右。姒离的其他亲信若被全部处置掉,与争位可能的公子成亲信也未出现,此次计划亦算成功。对周问,他们还有第二手准备。 想到这里,与姒纪暗对视一眼,姒纪颔首,一个手势,旁边的小尹会意,才扯开了嗓子喊:“王上驾到。” 话音落后,本已停下的銮驾被抬着向辰启殿殿前走去,直到还有十步远时停住,姒纪缓步走下。 正在献祭闻声停下了正在做的事,齐齐回身,一袭白色丧服的周问带头对着姒纪拱手行礼:“臣等见过王上。”恭敬垂下的双眸中精芒暗敛。 同样丧服的姒纪面色沉重叹了一声:“平身吧。”边说边穿行过众人,走到灵堂内的灵柩前,身后张德端着托盘小心跟着,托盘上放着三杯酒,司监紧随其后。 站在灵柩旁边的内侍,一脸暗黄,急忙弯腰燃了三柱香,双手捧到他面前:“王上为先王上香。” 姒纪双眸看都未看他,抬手接过,捧着对灵柩拜了一拜,插入青铜祭鼎中,里面已经插满了众大臣祭拜后的香,缕缕盘旋上升,随着吹入的晨风瞟向白色帘幔后遮挡的灵柩,缠绕成各种花样的白布条微微飘动。 他定定看着,良久后,面上浮现强抑的悲伤叹息道:“堂弟,你的遗腹子和夫人,寡人定替你护好,若来日夫人诞下王子,姒纪必当退位迎立正统,尽心辅佐;若不是,日后的姒国,姒纪定让其再现往日强盛,你安心去吧……” 静谧的灵堂内回荡着他惋惜悲恸的声音,站在灵堂外的文武大臣皆噤声,抬眸静静望着。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沙哑,许久后嗓音一哽,低哑叹了一声再也难以成辞,随即停下,阖了阖眼似是压下涌起的悲泪。 周问在后面看着,恭敬出声沙哑劝道:“王上节哀,定要保重贵体。” 他说完后,其他的大臣,如今已几乎全是支持他的人,手底下的人纷纷附和。“王上节哀,!” “王上节哀。” …… 姒纪冲着说话的人摆了摆手,让他们不必再劝,待心绪平复下来后,又继续对着灵柩说着肺腑之言,和悼念之情。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天色越来越亮,东方天际的薄云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姒纪话音落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随后对张德道:“把酒端上来。寡人敬先王最后三杯酒,生前未能与先王畅饮,如今只能聊以慰藉。” 张德赶紧弯腰端着托盘走近。 那名脸色暗黄,显然是熬夜守灵所导致的太监眼疾手快,走近便恭敬端起酒杯递到姒纪面前。 张德注意到了这太监,狐疑一闪眸,以前怎未见过此人?但也未多想,以为是他不再做太监首领后,新的小尹所调来让守灵的。倒是个机灵的。 看着姒纪从他手中接过酒杯,张德收回了视线,垂眸恭敬盯在酒杯上。 姒纪却是未饮,先将杯中酒洒在了灵柩前的漆案上:“第一杯酒,寡人祭王上。”那太监又急忙端着一杯交给他。 姒纪仰头一饮,太监先继将其他酒杯端给他。 就在喝到最后一杯时,到了他们计划的时辰,可此期间再没有其他大臣前来。 司监与众大臣站立在一起,眉头暗皱,余光暗暗扫过专注定在灵堂内的其他大臣。大司礼,副司礼……还有他的儿子为何还不入宫?这时间派出去的人也该回来了,为何也不见来报?时间也容不得再等,必须按照计划行事了。 随即抬眸凝望向漆案前。 姒纪仰头饮完了最后一杯酒,酒杯却没有交给那脸色蜡黄的内侍,反悲怆砰得一声摔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隐藏在暗处的禁卫军听到暗令,当即现身,一拥而上,瞬间僵整个辰启殿包围,水泄不通,手中长戟平伸,寒光在刚出的日芒下闪烁着,一个个面上皆是肃杀之气。 文武大臣被突然间的变故,惊得面色大变,王上召集如此多禁卫军意欲何为? 跪在灵柩前的太监婢女看到了大臣们的脸色后才发现,全煞白了脸。 周问面不改色,抬眸凝向姒纪刚冷的背影拱手恭敬问:“王上可否告知臣,殿外突然出现那般多携带兵器的禁卫军有何用意?今日是先王葬礼,众人皆不得携带佩剑兵器靠近灵堂,否则与礼不合,对姒国江山社稷不利。” 众臣中站立的司监倏然冷笑一声:“丞相难道还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么?” 说完便威厉下令:“来人!立即逮捕丞相!” 倏然三名禁卫军到了他身旁,便要押解,其他众臣错愕震在了当场。 周问厉色一扫三名禁卫军,冷沉转向司监:“你有何资格下逮捕令?大司监!本相还轮不到你来处置。” 司监冷笑着从众臣间走出,停步在他三步远处,从袖口拿出了一捆竹简:“你我同朝为官,我本欲给你留几分颜面,丞相既如此言,本司监只能将此物拿出来了。” 转眸望向众臣内的李御使道:“这是丞相勾结商国太子,通敌叛国的证据,你来验一验上面可是他的笔迹。” 李御使震惊皱了皱眉,当即走出接过展开去看。丞相怎有可能通敌叛国? 司监乘他看的时候,冷沉继续道:“列为同朝以为商国太子,为何这次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夺取我姒国数十城池?早在此前,丞相便已经与商国太子勾结,告知了姒国所有郡城的军力部署和防卫情形,欲要灭亡我姒国。这次只是个开始,未来商国还会继续蚕食,直到灭掉姒国,而不损耗多少兵力。商太子答应他的条件是来日登基为王后,册封他为商国丞相,就连此次先王之死,亦是丞相动了手脚。” 对不远处捧着一个漆盒的内侍道:“把香囊拿来让诸位大臣看看。”他手中捧着的漆盒有巴掌大小,打开走到众人前,让他们一个个去看,却见里面香囊上放着解玉砂。 众人边看,边匪夷所思,不可置信望望面不改色的周问,又扫扫还在看着竹简的李御使。周太傅一生为姒国鞠躬尽瘁,深得他真传的丞相怎有可能做通敌叛国? 司监见他们还不相信,沉静道:“这解玉砂诸位皆知,是商国太子赠予王上的见面礼,上被丞相派去的人下了毒,所以先王才会暴毙。这亦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事情。” 此时李御使看完了竹简,面上紧沉,手指微微颤抖,扫过与他年龄差不多的周问,将竹简还给了司监:“上面确实是丞相笔迹,后面所签双名亦是商太子笔迹,与和议国书上相同,并非伪造。” 司监未接,让另一名内侍传递给众人看,转眸凝向面色依然不改的周问冷峻道:“如今物证已确凿无疑,丞相还有何话可说?” 周问沉冷道:“本相未做之事,本就无话可说。” 司监叹了口气:“通敌叛国可是诛九族的重罪,丞相若是自己承认了此事,王上或还可网开一面,该为诛你周氏成年男子,放过那不理国事的妇孺。” 周问忽然纵声大笑,双眸瞬间冷厉直直射入他眼底:“大司监,我周氏一族跟随姒国先祖建立姒国,代代忠心,你想以其他莫须有的罪名杀周某,周某无话可说。 通敌叛国之罪,周某九族就戮,也绝不领受,周氏百年清名还容不得你等奸佞肆意污秽!” 说完冷沉望向中央一直背对他站立的姒纪,凛然沉声道:“王上,周问可死,周氏威名却绝不容任何人污蔑。今日王上受奸人蒙蔽而不自知,周问已失王心,却还是要劝谏王上,决不能让大司监坐上丞相之位,否则姒国危矣,王上危矣。” 言罢猛然一头撞死在身旁的朱红石柱上,彭得一声骇人响过,头上鲜血直流,死不瞑目倒在了地上。 “丞相!”众臣面色骤变,一时也顾不得追究通敌叛国真假,有几名大臣顾不得礼节,欲要奔向周问身边。 司监暗对禁卫军一个眼色,禁卫军霎时将他们团团围住,他冷冷道:“周问畏罪自杀,以为死了便可死无对证,让陛下放过与他同谋之人,愚蠢。来人,将周问尸体带入天牢。” 三名禁卫军俯身便去搬拖周问尸体。 就在此时,“慢着!”那名面色蜡黄的太监突然厉色扫过几人,大吼一声,腾得起身几步奔到了灵柩前,一把掀开上面罩住的紫色滚金边灵罩。 姒纪先是一震,直到他要推开棺盖才反应过来,竟敢有人如此放肆惊扰王灵,霎时暴怒了面容:“来人!把他押下去,即刻杖毙!” 第130章 狼心狗肺 辰启殿,姒纪和司监到时,殿门大敞,灵堂前站满了穿着孝衣正在献祭的文武臣子。 如今还不到正式献祭的时间,品级低些的的士大夫皆至,他手底下那三个卿大夫还未到,姒离那些亲信除了周问在,其他人皆不见踪影,姒纪本紧绷慌沉的心头微松,武卫将军和商国那名大将是派去最棘手的周问,难道只是这里出了纰漏,其他皆照计划成功?姒离的亲信知晓今日葬礼,必然会如周问般早早到达,还不来,只可能是死了。 司监眸光暗暗一凝,沉紧的心口亦是暂轻,当初预料到处理周问有一半的可能失败,故才派了武卫将军和商国大将,力要加大成功的可能,如今情形,不出左右。姒离的其他亲信若被全部处置掉,与争位可能的公子成亲信也未出现,此次计划亦算成功。对周问,他们还有第二手准备。 想到这里,与姒纪暗对视一眼,姒纪颔首,一个手势,旁边的小尹会意,才扯开了嗓子喊:“王上驾到。” 话音落后,本已停下的銮驾被抬着向辰启殿殿前走去,直到还有十步远时停住,姒纪缓步走下。 正在献祭闻声停下了正在做的事,齐齐回身,一袭白色丧服的周问带头对着姒纪拱手行礼:“臣等见过王上。”恭敬垂下的双眸中精芒暗敛。 同样丧服的姒纪面色沉重叹了一声:“平身吧。”边说边穿行过众人,走到灵堂内的灵柩前,身后张德端着托盘小心跟着,托盘上放着三杯酒,司监紧随其后。 站在灵柩旁边的内侍,一脸暗黄,急忙弯腰燃了三柱香,双手捧到他面前:“王上为先王上香。” 姒纪双眸看都未看他,抬手接过,捧着对灵柩拜了一拜,插入青铜祭鼎中,里面已经插满了众大臣祭拜后的香,缕缕盘旋上升,随着吹入的晨风瞟向白色帘幔后遮挡的灵柩,缠绕成各种花样的白布条微微飘动。 他定定看着,良久后,面上浮现强抑的悲伤叹息道:“堂弟,你的遗腹子和夫人,寡人定替你护好,若来日夫人诞下王子,姒纪必当退位迎立正统,尽心辅佐;若不是,日后的姒国,姒纪定让其再现往日强盛,你安心去吧……” 静谧的灵堂内回荡着他惋惜悲恸的声音,站在灵堂外的文武大臣皆噤声,抬眸静静望着。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沙哑,许久后嗓音一哽,低哑叹了一声再也难以成辞,随即停下,阖了阖眼似是压下涌起的悲泪。 周问在后面看着,恭敬出声沙哑劝道:“王上节哀,定要保重贵体。” 他说完后,其他的大臣,如今已几乎全是支持他的人,手底下的人纷纷附和。“王上节哀,!” “王上节哀。” …… 姒纪冲着说话的人摆了摆手,让他们不必再劝,待心绪平复下来后,又继续对着灵柩说着肺腑之言,和悼念之情。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天色越来越亮,东方天际的薄云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姒纪话音落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随后对张德道:“把酒端上来。寡人敬先王最后三杯酒,生前未能与先王畅饮,如今只能聊以慰藉。” 张德赶紧弯腰端着托盘走近。 那名脸色暗黄,显然是熬夜守灵所导致的太监眼疾手快,走近便恭敬端起酒杯递到姒纪面前。 张德注意到了这太监,狐疑一闪眸,以前怎未见过此人?但也未多想,以为是他不再做太监首领后,新的小尹所调来让守灵的。倒是个机灵的。 看着姒纪从他手中接过酒杯,张德收回了视线,垂眸恭敬盯在酒杯上。 姒纪却是未饮,先将杯中酒洒在了灵柩前的漆案上:“第一杯酒,寡人祭王上。”那太监又急忙端着一杯交给他。 姒纪仰头一饮,太监先继将其他酒杯端给他。 就在喝到最后一杯时,到了他们计划的时辰,可此期间再没有其他大臣前来。 司监与众大臣站立在一起,眉头暗皱,余光暗暗扫过专注定在灵堂内的其他大臣。大司礼,副司礼……还有他的儿子为何还不入宫?这时间派出去的人也该回来了,为何也不见来报?时间也容不得再等,必须按照计划行事了。 随即抬眸凝望向漆案前。 姒纪仰头饮完了最后一杯酒,酒杯却没有交给那脸色蜡黄的内侍,反悲怆砰得一声摔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隐藏在暗处的禁卫军听到暗令,当即现身,一拥而上,瞬间僵整个辰启殿包围,水泄不通,手中长戟平伸,寒光在刚出的日芒下闪烁着,一个个面上皆是肃杀之气。 文武大臣被突然间的变故,惊得面色大变,王上召集如此多禁卫军意欲何为? 跪在灵柩前的太监婢女看到了大臣们的脸色后才发现,全煞白了脸。 周问面不改色,抬眸凝向姒纪刚冷的背影拱手恭敬问:“王上可否告知臣,殿外突然出现那般多携带兵器的禁卫军有何用意?今日是先王葬礼,众人皆不得携带佩剑兵器靠近灵堂,否则与礼不合,对姒国江山社稷不利。” 众臣中站立的司监倏然冷笑一声:“丞相难道还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么?” 说完便威厉下令:“来人!立即逮捕丞相!” 倏然三名禁卫军到了他身旁,便要押解,其他众臣错愕震在了当场。 周问厉色一扫三名禁卫军,冷沉转向司监:“你有何资格下逮捕令?大司监!本相还轮不到你来处置。” 司监冷笑着从众臣间走出,停步在他三步远处,从袖口拿出了一捆竹简:“你我同朝为官,我本欲给你留几分颜面,丞相既如此言,本司监只能将此物拿出来了。” 转眸望向众臣内的李御使道:“这是丞相勾结商国太子,通敌叛国的证据,你来验一验上面可是他的笔迹。” 李御使震惊皱了皱眉,当即走出接过展开去看。丞相怎有可能通敌叛国? 司监乘他看的时候,冷沉继续道:“列为同朝以为商国太子,为何这次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夺取我姒国数十城池?早在此前,丞相便已经与商国太子勾结,告知了姒国所有郡城的军力部署和防卫情形,欲要灭亡我姒国。这次只是个开始,未来商国还会继续蚕食,直到灭掉姒国,而不损耗多少兵力。商太子答应他的条件是来日登基为王后,册封他为商国丞相,就连此次先王之死,亦是丞相动了手脚。” 对不远处捧着一个漆盒的内侍道:“把香囊拿来让诸位大臣看看。”他手中捧着的漆盒有巴掌大小,打开走到众人前,让他们一个个去看,却见里面香囊上放着解玉砂。 众人边看,边匪夷所思,不可置信望望面不改色的周问,又扫扫还在看着竹简的李御使。周太傅一生为姒国鞠躬尽瘁,深得他真传的丞相怎有可能做通敌叛国? 司监见他们还不相信,沉静道:“这解玉砂诸位皆知,是商国太子赠予王上的见面礼,上被丞相派去的人下了毒,所以先王才会暴毙。这亦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事情。” 此时李御使看完了竹简,面上紧沉,手指微微颤抖,扫过与他年龄差不多的周问,将竹简还给了司监:“上面确实是丞相笔迹,后面所签双名亦是商太子笔迹,与和议国书上相同,并非伪造。” 司监未接,让另一名内侍传递给众人看,转眸凝向面色依然不改的周问冷峻道:“如今物证已确凿无疑,丞相还有何话可说?” 周问沉冷道:“本相未做之事,本就无话可说。” 司监叹了口气:“通敌叛国可是诛九族的重罪,丞相若是自己承认了此事,王上或还可网开一面,该为诛你周氏成年男子,放过那不理国事的妇孺。” 周问忽然纵声大笑,双眸瞬间冷厉直直射入他眼底:“大司监,我周氏一族跟随姒国先祖建立姒国,代代忠心,你想以其他莫须有的罪名杀周某,周某无话可说。 通敌叛国之罪,周某九族就戮,也绝不领受,周氏百年清名还容不得你等奸佞肆意污秽!” 说完冷沉望向中央一直背对他站立的姒纪,凛然沉声道:“王上,周问可死,周氏威名却绝不容任何人污蔑。今日王上受奸人蒙蔽而不自知,周问已失王心,却还是要劝谏王上,决不能让大司监坐上丞相之位,否则姒国危矣,王上危矣。” 言罢猛然一头撞死在身旁的朱红石柱上,彭得一声骇人响过,头上鲜血直流,死不瞑目倒在了地上。 “丞相!”众臣面色骤变,一时也顾不得追究通敌叛国真假,有几名大臣顾不得礼节,欲要奔向周问身边。 司监暗对禁卫军一个眼色,禁卫军霎时将他们团团围住,他冷冷道:“周问畏罪自杀,以为死了便可死无对证,让陛下放过与他同谋之人,愚蠢。来人,将周问尸体带入天牢。” 三名禁卫军俯身便去搬拖周问尸体。 就在此时,“慢着!”那名面色蜡黄的太监突然厉色扫过几人,大吼一声,腾得起身几步奔到了灵柩前,一把掀开上面罩住的紫色滚金边灵罩。 姒纪先是一震,直到他要推开棺盖才反应过来,竟敢有人如此放肆惊扰王灵,霎时暴怒了面容:“来人!把他押下去,即刻杖毙!”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明晚22点左右更新 第131章 姒离诞子 如今凤苏亦晓得了她的身份,陆云看他神色并不在意她这个王上是男是女,只有担心,略放了心,后事等孩子生下后再说。 凤苏沉默了许久后,凝视他道:“我先离开,在这里待得太久,一会儿凤弃灵回来不见我,会生疑,若是母子平安,你便不必派人来通知,若不是,你即刻派人。” 陆云颔首,他离开后,他立即派人秘密去通知丞相周问,周问一收到消息便入宫到辰启殿觐见,假传了姒离要召他议事的假象,不容许任何人打扰。 追去的凤弃灵一路急跑,直到了鸾栖宫后花园的一处假山后,才寻到了她,看看四周无人,走近将趴在假山边哭泣的姒欢伸手便搂入怀里,低头吻落在她额头关心低语:“发生了什么事?在殿内和你兄长说了什么?有孤在,莫如此恐惧,你告诉孤,若是你兄长不能帮你解决,还有孤不是。” 姒欢只觉天地之间只有她孑然一人,最信任的兄长居然是杀了父亲的人,对她极好的庶嫂是敌国商玄的人,从未曾真心对过她,竟一切都是在做戏利用她,所有人都是骗子,都再骗她,听了凤弃灵之言,如惊弓之鸟,猛然一把推他,含泪苍白着面色怒瞪他:“你也是骗子!” 凤弃灵早有准备,手臂陡然一紧,并未让她推开,反将她颤抖紧绷的身子强禁锢在了怀里,低头便吻住了她的唇。 姒欢初时剧烈挣扎,咬了凤弃灵,嘴唇被咬破,他也不松口不松手,依然耐心安抚着此时如惊弓之鸟的她,渐渐得姒欢停止了抗拒,软在他怀中任由他吻着,双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袍,亦微微带着回应,眼底泪水却是流得厉害,好似要把一心的委屈和恐惧全部都流出来。 凤弃灵感觉到了她的放松,强力禁锢的手臂才松开了些,双眸睁开抬起头,以手指轻抚着她被吻得艳红的唇叹息道:“孤是骗子,只想骗你跟孤在一起,你愿意么?再过不了多久孤就要离开姒国返回凤国了,你兄长疼爱你,自然舍不得你嫁到凤国那么远,孤那日跟她提及此事,她不同意。” 姒欢闻言只觉虚无空荡的心被充满,眼角一滴泪水又流了下来,一言不发低下了头转埋在他肩头。 凤弃灵也未说什么,抬手抚在她头上安抚道:“你兄长无论做了什么,也定然是为你好,不必放在心上,过几日孤再跟他提提娶你之事。” 姒欢闻言却是突然抬起了头,红着眼睛凝视他,哑着嗓音道:“不必,我跟你走。你若再提,只怕她生了警惕,将我禁足,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为了她的王位稳固,她怎么可能允许她嫁给凤弃灵这个还不一定能登上王位的人。若不跟着凤弃灵走,她未来只有嫁给不喜欢的人一个结局,如今她能相信倚靠的只有他了。 凤弃灵犹豫皱了眉:“如此与私奔无异,对你名声没有好处。孤不能如此害你,孤是想要娶你,但定也要……” 姒欢涩笑着抬手一堵他的嘴:“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必了,这次你离开,我必须也离开,我不想再在姒国待着。你会因私奔便嫌弃我么?” 凤弃灵急忙道:“孤怎会嫌弃你,孤只是想给你最好的,若不能让你兄长满意,终究有些遗憾。” 姒欢涩然嘴角勾起放下了手,转头重新埋在了他怀里:“她不会满意的,你何时动身,提前通知我。” 凤弃灵犹豫,良久后道:“孤再试试,若最终别无他法,再行此下策,待来日姒王回心转意了,再重新提亲补上。” 姒欢轻轻点了点头,垂下的酸涩眸底闪着离开的决绝,她不能留下做了她争权夺利的工具,她要嫁给喜欢的人。 二人又待了片刻,待姒欢心绪平复下来后,凤弃灵送她回了宫殿,嘱咐她若是冲撞了姒离,让去赔礼道歉,他则随后回了辰启殿,去看情况。 辰启殿,他到时,见凤苏还在殿门外面伫立,问道:“姒王情况如何?” 凤苏道:“无妨,只是东西不小心被带倒了,王上现在召见丞相议事,我们出宫吧。” 凤弃灵笑笑颔首:“嗯。” 后面楚高恭敬道:“奴才去送殿下。” 一日后,商国王宫未辰宫,荀林父见商玄看完姒国传来的消息后,面色又冷又怒,诧异关切问:“姒国发生了什么事?” 商玄将写着消息的细绢给了他,伫立在窗前紧拧眉头一言不发。 荀林父急忙接过看去,消息看在了眼中,面色亦是大变。姒王难产,算算时间,昨夜信发出的时候,孩子还没有诞下。 收起了信,转眸向商玄冷峻笔立的背影看了一眼道:“王上莫太过担心,姒王和孩子会平安无事的。碧渊和暗人泄露消息让姒国长公主晓得真相,亦是无意之举,还望王上网开一面。” 商玄冷沉不语,良久后才道:“通知楚高,派人监视公孙碧渊。” 他还从来没有监视过自己手下的人,荀林父闻言放心的同时又有震惊沉凝,他这是不信任碧渊姑娘,彻底将她逐出麾下的意思。 王上怎可能因他传来尚未验证过的消息,便怀疑姒欢这次的事情会与她脱不了关系?她何故要挑拨坏了姒欢和姒王的关系?此事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碧渊姑娘自小跟随在殿下左右,此事还望王上三思。楚高只是从众宫女口中暗查得到的情况,事情或许有巧合。” 商玄闻言望在姒国方位担忧的双眸冷冷眯了眯:“她是寡人派人训练出来的暗卫,她有何心思,寡人知道的清清楚楚,这次的事情是寡人太过相信她能有自知之明,才害得她们母子有此一劫。”这笔账,凤弃灵,日后孤要你千百倍偿还。 荀林父听到这里陡然醒悟何处可能出了问题,眉心一皱,心头暗沉。碧渊,你怎能如此糊涂!你难道不知道王上生平最恨的就是背叛!你以为掌握着据点大权,王上便不会知道你做了什么么?你害得是姒王和王上的孩子,你让吾如何救你! 姒国,冷宫中,已经一日一夜过去,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陆云紧绷着脸,站在卧房门外,抿唇等着,房内女官还在教着姒离怎样调匀气息,怎么用力,以节省力气用在关键的时候。 不知是何时,房内终于传出了女官激动的声音:“看见头了!王上,用力!” 陆云听到这里,绷紧到极致的心口才微微一松,动了动僵直了良久的脖子,向外面看了看。 夜色竟然已经过去,天际微微泛着鱼肚白,再过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 就在此时,“哇啊”的一声还算响亮的清脆啼哭声传了出来。 听这声音孩子有惊无险,平安无事!陆云只觉眼睛竟然一阵干疼,冷沉的面上微露波动,抬手轻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旁边跟随他来的药仆从未曾见过他面上露出笑色,此时微不可见的波动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脸上不由也绽开了笑容,转眸盯着房门,听着里面还在传来的婴儿啼哭声,悬在嗓子眼的心猛然落回了实处,莫名觉得自己终于能不再担惊受怕,不由偷偷靠在了墙壁上要歇息一下站了许久不曾挪动过的脚。 卧房内,已经疲惫至极的姒离却是强撑着不合眼,一动不动凝望着被女官抱在怀中啼哭的婴儿,眸底浮现着微弱的泪光和温柔涩笑,良久后才放心缓缓阖住了眸,旁边的婢女为她擦拭着汗珠收拾身子。 女官继续给孩子清洗了身子,待婢女给她收拾好后,才抱着襁褓到了床边俯身对闭目休息,但并未睡着的姒离唤了声:“王上!” 姒离睁开了眼,示意婢女扶她坐起,女官将襁褓中哭泣过后又睡着的孩子放在了她怀中,姒离小心抬手抱着,怀中的孩子柔软无骨,深怕一个不小心伤着。 可能是她抱得不舒服,紧闭小眼睛熟睡的孩子微微蹙了蹙眉头。 女医官见她小心翼翼,胳膊有些僵硬不知该如何抱,略微调整了下,低语告知道:“王上,是小王子。” 姒离凝视着睡得极沉,却看得出来眉眼间像极了商玄的孩子,不由想起上一世那个孩子,心头一股复杂涩然的柔意弥漫,忍不住低头轻轻亲了亲他的额头,低哑道:“你的名字娘再想想。” 话音尚未落尽,卧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陆云的声音响起:“王上,丞相来探视。” 姒离抬起了头,是该安排后面的事情了:“进来。” 旁边的女医官当即放下帘帷遮住了她们母子。 陆云和周问一同进入后行了礼,周问笑道:“恭喜王上!”幸好有惊无险,不然孩子出了事,王上的身体亦要垮了。 帘帷内姒离声音传出:“这两日朝内外情形如何?” 周问道:“与王上在时无意异,臣以王上身体有恙不能上朝,代理朝事,下朝后便去辰启殿伪装与王上议事,王上静心休养,不必担心。” 姒离放了心。 周问随即笑问:“不知是王子还是公主?” 姒离还未来得及说,旁边的女医官已经欢喜道:“是王子。” 周问面上登时大喜,姒国日后便有了太子了,对姒离道:“如今正是暑热之时,王上可以借养病带王后一同去夏宫静养,掩饰坐月子,朝内的事情有臣和六司负责,需要王上裁决时,臣再亲去夏宫找王上。” 第132章 商颖诞子 周问面上登时大喜,姒国日后便有了太子了,对姒离道:“如今正是暑热之时,王上可以借养病带王后一同去夏宫静养,掩饰坐月子,朝内的事情有臣和六司负责,需要王上裁决时,臣再亲去夏宫找王上。” 先前他们就是如此计划的,只是未曾料到孩子早产了多半个月。姒离颔首:“嗯。” 周问又转眸看向陆云道:“王后该生子了,不能再拖,否则两个孩子大小不一样,容易出纰漏。” 陆云颔首:“到了夏宫,吾便给王后催产。” 这些事情说完,姒离又说起了另一件生产时悬心的事情:“欢儿现在如何?” 周问早已听陆云说了姒离早产的原因,沉凝道:“公主这两日一直在宫中未曾出去一步,子衿去劝说了,公主不再相信听到的话,心绪已经平复下来,但是她只字不提从何处知晓,子衿也不能继续追问,否则反而让公主越发猜疑。臣已经派人暗中去查是从何处走漏了消息。” 知晓事情的人屈指可数,要一个个从这些人下手。 姒离轻“嗯”一声,凝沉道:“加派人手暗中保护公主。” 周问领命:“是。” 随后姒离休养了一日,第二日才回了辰启殿。但是孩子却是留在了冷宫,因怕自己身份泄露,不能亲自喂养,便让提前备好的哑巴奶娘负责,暗中陆云派人先护着孩子秘密去了夏宫。 第三日姒离便传了诏令去夏宫避暑静养,第四日带着王后和有孕的子姬出发离开王宫,浩浩荡荡一同前往,其他后妃则留在了后宫中。 鸾栖殿中,姒欢站在门口默然凝望着离开的王驾,神色落寞,一言不发。 旁边女官低语问道:“公主为何不愿意跟着一同去呢?”王上这几日天天派子衿前来询问,公主却是不假思索拒绝。 姒欢陡然收回视线,垂下眼帘,转身向殿内走去:“我只想在宫里,夏宫住得腻了。” 每年她都随着父王去夏宫住,她怕她去了想起父王,她怕她忍不住发怒,这些时日不能再与她生嫌隙,让她发现自己的异常,否则她若必然会加派人监视,来日想要暗中随着凤弃灵离开姒国便艰难了。 她这个无情冷血的杀父凶手,既然虚情假意得对她好,她便也如往常般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有她在的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待着,如此也能减少她们二人间的矛盾。 这日,黄昏,商国,未辰宫,已经在不安中等待了四日,终于又收到了从姒国传来的消息。 赵庸刚拿着入殿,商玄便停下了笔,抬眸凝向他:“拿来!” 他也没来得及看,收到就急匆匆得送入,见商玄此时神色平静,可心中的忐忑不安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四日,王上那是觉也睡不安稳,膳食亦用得少了许多,奔到漆案前他赶紧递给他,故作欢喜道:“楚高传来的,王后和太子肯定平安。” 商玄垂眸打开看去。赵庸心头亦担心着急,也不由得探着脑袋偷偷瞟着,见上面几个字: “王后,王子平安,夏宫静养。” 赵庸一颗惶惶不安四日的心倏然回了胸口,赶紧得便对着商玄激动道:“恭喜王上,贺喜王上,王后生了个大胖小子,王上和商国后继有人了。”他就说嘛,每天念叨是太子,这王后腹中的孩子就真能成了太子。 商玄满色却依然平静,只是捏着细绢的手有些轻颤,墨蓝色的眸底能见幽深的波澜一波一波涌动。 赵庸自小跟在他身边,还从未见过他心绪如此剧烈波动过,这是高兴得太厉害了,说完后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嘻嘻凑近了他道:“奴才可是等着王上赏赐呢!王上别忘了带上王后的那份儿一块儿赏。” 商玄闻言斜瞥了他一眼,将细绢收起,难得地没有戏弄他:“想要什么?” 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好时机,赵庸咽了口唾沫,笑眯眯道:“王上赏奴才半坛子酒吧,就那个藏在古窖中的。”这酒是珍藏用来款待各国来商的王上的,他们奴才根本不可能喝得上,能闻闻味道已经不错了,他就五年前闻过一次,那时候只觉得能喝上一口,就是死也值了。 商玄皱眉,拿起朱笔,取了一捆竹简展开:“这酒岂是你这奴才喝的!胆大包天!” 赵庸可怜委屈道:“是王上说得若王后母子平安,便赏赐奴才的。” 商玄冷哼一声,垂眸不再理会他,提笔在竹简上笔走龙蛇,片刻后收笔,待上面墨迹干了,卷住扔给了他:“拿去吧!” 赵庸登时喜笑颜开,千恩万谢得抱紧了竹简:“奴才会偷偷在古窖里饮完的,不会有人知道王上特别赏赐了奴才!” 商玄淡瞥他高兴得眯成缝隙的眼:“若是因喝酒误了寡人的事情,小心你的脑袋!” 赵庸忙不迭得点头:“是是是,奴才不会忘记的,一定当好职。” 商玄收回视线,继续批阅奏折,赵庸欢喜着伫立在旁边,片刻后想到了什么,不由问道:“奴才何时才能见到王后和太子呢?” 商玄批阅的笔一顿:“一年后。”商白的党羽才能被彻底清理干净,他的王位便彻底稳固下来了,届时才能借着召各国前来会盟的机会,见到他们。 赵庸突然长叹了口气,低头皱着眉,盯着他放在漆案上的细绢,遗憾出声:“那奴才得错过多少太子成长的模样,也不知太子长得像王上,还是像王后,真想现在就见见。那小模样一定惹人疼爱得紧。一年啊,可真是漫长,奴才日后得天天数着日子过了,那话是怎么说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一年不见,奴才定然是要想死太子殿下的……” 商玄另一手抬起揉了下额侧,阖眼拧眉打断他的话:“你可以下去了,没有寡人允许,不得开口说话。” 赵庸噎住,乖乖领命,眼睛却在离开时,偷偷瞟了瞟他的神色,见他眸底瞬间掩藏思念,继续开始处理朝事,暗暗叹了口气,才轻步退出为他关上了房门。 一刻后,荀林父前来觐见,赵庸紧闭口不敢言语,只手势示意让他自己禀报,荀林父匪夷所思瞥了他一眼,照做,得了商玄允许进入。 恭敬行礼:“臣见过王上,安□□入子国王宫和各地的暗人已经妥当。” 商玄笔微顿:“让他们绘制子国各处地图,调查清楚子国户籍人口,勘测好田地数目,各处民 风,朝臣情况……届时交给凤苏的商铺送回商国。” 荀林父领命:“是。” 说完后,他才笑盯着商玄问出了入殿后便有的疑惑:“王上今日面有喜色,可是有何喜事?”他向来心绪不显于外,如此毫不掩饰,自然是根本无法掩饰。 商玄笑了笑道:“母子平安。” 母子,那就是所生当真是王子!荀林父本只是平和的笑意顿时变得浓重,这楚高消息竟然今日才到,急忙恭喜,过后问道:“王上可给王子取好了名字?” 商玄闻言眸底的笑意微微凝固,平静一笑:“上一世便取好了。现在用吧。” 荀林父点了点头,沉默着垂下眼帘,若有所思道:“如何能让姒王用了王上所取的名字?还不被姒王发觉。” 商玄凝视他道:“上一世拟好的名字她并不知晓,孤本打算第二日醒来再告诉她,可惜没有机会了。” 荀林父本是担心姒离知道这名字,闻言面色霎时轻松,笑看他道:“如此便容易了许多,属下有一法,不知是否可行,还请王上定夺。” 商玄淡笑:“说来听听。” 荀林父详细把自己的想法说出。 商玄听后面上笑意散去,斟酌片刻后,点了点头:“可以,传信让楚高秘密去做。” 荀林父一笑:“是。” 三日后中午,姒国,夏宫中,正在午睡的商颖突然觉腹中疼痛,像极了要生产时,登时清醒过来,还算冷静急忙对掌殿道:“去请女医官。” 掌殿闻言便知她是要生了,赶紧便出去吩咐手下的宫婢内侍,有的去传女医官,有的去告诉姒离,早已提前为她生产准备好了一切,所有人并未慌乱,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 乾成殿,姒离在夏宫的寝殿,她正靠坐在软榻上闭目午休,女婢进入后禀告了此事,姒离下令让子衿代她去商颖的寝殿飞凤宫,她随后裹得严严实实,才通过不漏风的密道走去,出来后便直接 出现在了寝殿。 也不按照往常生产时,男子不能出现在产房的规矩来,更何况是一国之君,姒离不顾众人劝说,便入了卧房,陪着商颖。 旁人只道是他们夫妻感情深厚,商颖见她出现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故作冷静的脸颊不由得发红,莫名紧张害怕的心神微松了松:“陛下。” 姒离笑道:“莫怕,孤陪着你。” 商颖点了点头笑笑:“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姒离手指加了力道,转眸凝向了已经给商颖褪去下裙,准备接生的女医官和其他女使。皆是那日为她接生的人。 折腾了一日后,“哇啊”“哇啊”接连不断的两个高低不同的啼哭声响起,生产完疲惫至极的商颖还没有来得及看看生下的孩子,便睡了过去。 房门外,内侍装扮的景流听见,惊喜怔在了原地。是双胞胎! 一旁的陆云看见了他的神色,眸底精芒暗闪过后,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恭喜!” 景流幕然才回神,自己太过喜形于色,急忙收敛,力持平静点了点头。 第133章 满月之喜 两日后中午,商国,未辰宫,赵庸拿着收到的消息迫不及待得进入,对着正更衣准备午休的商玄道:“王上,姒国传来了消息。” 商玄道:“读!” 赵庸亦未来得及看,得了命令这才打开。 “公主诞子,龙凤双胎。” 不料又是这等喜事,赵庸喜得脸上像绽开了花,赶紧读了出来。景流这小子,还真不赖嘛! 商玄听过,虽有笑意,但眸底却还带着一丝沉思。 赵庸诧异,王上再想什么?公主生了龙凤胎有什么可沉思的?如此想着,他也毫不忌讳便问了出来。 商玄淡扫了他一眼,抬起胳膊让婢女脱下了外袍退下:“你觉得公主当真生了龙凤双胎么?” 赵庸狐疑怔住:“不是公主生的,难不成还是别人?楚高不会糊涂到连这种事情都查不清楚。” 商玄意有所指道:“颖儿生子的日子不在这几日,正常还该在半个月后,早产这么多日不合常理。” 一言惊醒梦中人,赵庸闻言陡然一个激灵,他怎么忘了这茬!惊愕凝视他问:“这龙凤胎不是公主的,王上的意思是?” 商玄从他脸上收回视线,转向横放在剑架上的天子剑,眸光宁静道:“姒王生了孩子,还不让别人知晓,瞒天过海的最好办法便是将孩子寄养在一人名下,颖儿是最好的选择,她们二人生产之日期前后错着七日,将两个孩子放在一起,说成是龙凤胎也看不出来。” 那就是说公主只生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儿,赵庸面色突然怪异,皱了眉纠结凝视他道:“这下,王子岂不是成了王上的外甥,日后见了王上唤得是舅舅,而不是父王了。” 商玄平静道:“孤会在他能开口说话前,让他的身份大白天下。” 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赵庸犹豫了下,轻咳一声道:“这也得姒王同意,姒王现在将王子放在公主膝下抚养,未来立他为太子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一旦诏令颁布,天下皆知王子是姒王的长子,就是得叫您舅舅。” 商玄皱眉瞥他。 赵庸登时哭丧了脸,王上你能不要露出这幅鄙夷的神色么?“奴才又说错什么了?” 商玄冷哼一声:“孤有你那么笨么?姒国立太子颁布诏令也得孤同意了才成。” 赵庸咕哝了一声:“姒王要颁布的话也由不得王上啊?那不就是拿起笔刷刷两下的事,等楚高传来了消息,诏令早办法出去了。” 商玄淡淡道:“孤有的是办法让她不敢写这诏书。” 赵庸怔了下:“什么办法?” 难不成王上你又要武力威胁灭了姒国?现在王子可是在姒王手上,姒王捏着王上你的软肋呢!您这么稀罕王后和王子,到时候奴才怕王上您先妥协,姒王的立太子诏书照发不误,王子还得唤您舅舅。 商玄觑他一眼,转身走到床榻躺下,阖住了眼,一个手势让他放下帘帷挡住了射入房内的日光:“孤和王后两个人间的事,不是你该知道的。下去吧,孤要歇着了。” 赵庸又被吊了胃口,满脸欲求不满,哀怨瞪着垂下的帘帷,长长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我卧房。 王上,你要什么都不说,奴才还能无忧无虑得过接下来的的日子,你这说了是和王后两个人的事,奴才脑袋忍不住就要多想。怎么个两个人的事法?你们俩要商量着办么?奴才看姒王避王上你如洪水猛兽的样子,这个难办,还不如武力威胁来得好。 半个时辰后,商玄醒了过来,到书房后便召了荀林父入书房。 “不知王上召臣有何急事?”荀林父问。 商玄将商颖诞子的事情告诉了他,荀林父登时便想到了是姒王的瞒天过海之计,他把准备好的细绢给他:“传给楚高,让他照上面所写做。另为公主的两个孩子准备满月礼。” 荀林父接过细绢听到后半句,意味深长笑问他:“臣该按照什么礼数备礼?” 商玄道:“甥舅。”这礼也得谨慎,否则她定会发现他已经知道了真相。 荀林父笑笑,领命离开。 ##### 姒国,夏宫,生产完的商颖半日后才悠悠转醒,姒离一直在床榻边坐着相陪伴,景流伫立在旁边。 见他们二人正低语交谈,最想见的两个亲人都在,商颖看到脸微红笑着蹙了蹙眉:“我怎么睡着了?”说完张口又想问孩子,可心头有点儿紧张和羞涩,犹豫着看了看姒离。 姒离闻言停下了话音,看向声源处,见状失笑,眼神示意了下她床榻里面:“医官说你体虚,耗损体力太甚,睡过去正常,不必担忧。” 商颖听了转眸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只见两个襁褓并排放在她和床壁中间,两个孩子都紧闭着小眼睛睡着,恬谧安静的小脸蛋儿都是圆圆肉肉的,像两个小肉馅儿包子。 商颖盯着的眸子怔怔,有好奇和狐疑,也有柔软,这俩个全是她生的?心头暗忖间竟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旁边的景流听了,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房内也没有其他人,婢女们都被暂时遣出了房外,以防影响商颖和孩子休息,便笑着低语:“是龙凤胎,王上说男孩儿先生,女孩儿随后。” 一旁的姒离起身将床边的位置让给了他,笑眸再扫过里面眉眼看起来舒展,明显稍大些的那个孩子时,微微停顿,便不露声色移开,转身走到了不远处的软榻上坐下。 景流则坐在了床头陪着商颖,不时俯身贴在她耳边窃窃私语,商颖小心翼翼抬起手指触摸了下两个孩子的额头,浅浅笑着,转眸问景流:“哪个是女孩儿?哪个是男孩儿?” 景流给她指了指,笑着低语:“孩子看起来明显大些的是男孩儿,另一个小点儿的是女孩儿。医官说是两个孩子在你肚子里争抢,这哥哥比妹妹争得的多,长得就大些。” 商颖闻言莞尔笑笑,这才注意到两个襁褓的颜色的也不一样,完全可以区分,不再说话,只一眨不眨眼趣味盯着两个孩子。 姒离又陪着她坐了一个时辰,嘱咐她道:“接下来朝事繁忙,孤可能无法时常来看你,只能让子衿来,若有什么事情不方便便让她去办。” 商颖见她神色关心,点了点头,笑道:“我无碍,陛下国事要紧。” 姒离笑颔首,又对景流嘱咐了几句后,从密道离开了飞凤宫,密道中有内侍等着背她返回了乾成宫。 刚回去,子衿便赶紧让内侍将她小心放在床榻上,扶着她躺下,叹口气:“还在月子里,今日走动得太多了,如今事情已经结束了,好好在床上躺着歇息。” 姒离叹笑一声,躺着不动,只是眸底却有些思念。 子衿晓得她是想孩子,那日在冷宫生下孩子后,除了白天,晚上奶娘都会抱着孩子经密道到达寝殿,让孩子和她待在一起,坐下,子衿凝视她宽慰道:“也就三个月,三个月后便能见到孩子 了。若是实在想得紧,奴婢包裹好了去抱过来看看。” 姒离阖住了眸轻摇摇头,叹息一声:“不必了,免得孩子着了风气,三个月而已,孤还忍得住。” 子衿听她微微咬牙的声音,平静的面上忽然浮现出了笑意:“嗯。”只怕是忍不住,若她没有亲自照顾那六七日还好,照顾了便由不得自己了。 一个月后,两个孩子满月,姒离就在夏宫自己寝殿为两个孩子办了满月宴,改革正进行的如火如荼,厉行节俭,也没有像往常般大肆庆贺。 宴会结束后,大臣们皆相继离开,累了半日的姒离回到卧房便靠坐下歇着,虽是出了月子,可仍还不能像往常一般,总须过了百日,方能百无禁忌,商颖则还在飞凤宫养着。 两名年老的宫婢相继抱着已经睡着的孩子进入,子衿让她们放在床上离开,房内只剩下她和姒离时,姒离当即便俯身将襁褓中已经长开的孩子抱在了怀里,低头亲了亲他的小额头。 子衿晓得她方才在大厅就想抱,实在是姒国礼仪,天子是不能随意抱孩子的,否则有失威仪,笑了笑:“时辰还早,过会儿才会给王后送回去,王上想抱多久便抱多久,只是孩子睡着了,还是躺在床上舒服。” 姒离闻言笑蹙了蹙眉凝视着孩子,看着他头发也长了,白嫩圆润的小脸蛋儿上,长开的眉眼越发得像商玄,尤其是他吃饱了奶水后,快要睡着时微微勾唇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连笑都笑得一样。 暗叹了口,姒离小心俯身将他放在了身旁,幸好商颖是王后,外甥儿长得像舅舅也说得过去,不然非露馅儿不可。 就在她放下时,襁褓中的孩子突然蹙了蹙眉,一瘪嘴角,想要哭又不哭得样子,姒离本要拿开的手一僵,不敢再动,双眸直直盯着他的下脸蛋儿。 等了片刻,他又舒展了眉头,蠕动了下软嫩的小嘴唇后,睡梦中险些哭了的脸又变得恬静安然,不是惊醒,她这才小心翼翼收回,暗松了口气。 第134章 孩子姓名 转眸去看另一个襁褓,这孩子看起来像商颖,大凡女儿十有七八长得像父亲,剩下的便是集取了父母双方特征,亦或是独像母亲,姒离轻手抱起她笑了笑,正放在她孩子旁边时,这孩子却是咧了咧嘴角,睡梦中露了个笑脸,依然睡得很沉。 像商颖便好了,如此两个孩子看起来还真是像些双胞胎,商玄和商颖兄妹本就长得像,没有人会对这两个孩子生疑。 子衿看着亦是同样想法,暗暗感念着对着先王后的陵寝方位合了合双手。王后你定要保佑王上平安顺遂,得偿所愿。 就在此时,房门外响起了楚高的低声禀报:“王上,商国来了使臣,要觐见王上,为公主和王子送上满月礼。” 姒离晓得商玄必然会送礼,并未诧异,平静道:“让使臣在大厅捎带,寡人稍后便出去。” 楚高领命:“是。” 大厅内,姒离穿戴好了出去跪坐在王台上,宣召使臣入见。 使臣只有一人,其他四人皆是随从,出现在殿中后,姒离诧异一怔,笑道:“竟然是林父先生!快请入座!”商玄怎会派了他来此!往返一个月,没有了他,朝廷事务岂不是要受影响? 荀林父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拱手行礼后,恭敬入座她左下首道:“多谢王上忧虑,陛下暂时让其他人代替了我,朝事不会受影响。陛下原话,两个孩子的满月礼重要,他就那么一个妹妹,外甥们的满月宴也只有一次,不能耽搁,收到陛下送去的报喜帖后,臣便启程来此了,只是时间仍有些赶,为了能赶到,臣自作主张不让其他人来,只带了三名暗卫和一个画师,一路奔到了姒国,总算赶上了。” 姒离笑让人给他上茶:“先用茶消消暑气!” 荀林父颔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余光细细观察着她的气色,站在他身后的画工亦是和他相似的神色。 喝完茶后,荀林父放下茶杯,对身后的暗卫一个手势,暗卫将包袱解下递给他,他打开取出了里面的两个古朴的木漆盒,让楚高呈给姒离:“这是吾王给王子和公主的贺礼,王上请收下。” 姒离也未打开看,便笑让楚高收好:“寡人暂代王后收下,一会儿转交王后。” 荀林父继续道:“吾王有个不情之请。” “哦?”姒离笑了笑,平和出声:“先生但说无妨,孤若能答应定不会让商王失望。” 荀林父指了指身边的画工,道:“吾王想让此人为王子和公主绘像带回商国,看看两个外甥长什么样子,日后王后带着两个孩子回国省亲,他们都已长大了,便是见不到此时模样,终是有些遗憾。” 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只看画像也不会看出什么,姒离不假思索答应:“商王提议情理之中,寡人怎会拒绝,明日寡人为你们安排。” 荀林父笑了笑,略带歉意道:“本该按着王上的安排给两个孩子绘像,只是臣等身负王命,明日下午便要启程离开,不能在姒国久待,不知可否现在就绘制?” 姒离未曾料到他们走得如此急,商国朝事只怕并无他所言那般轻松,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笑凝他道:“孩子正在卧房中睡着,一会儿绘制时切不可出声。” 荀林父急忙笑应:“这是自然,王上放心,定不会惊了王子和王姬。” 卧房中,姒离带着荀林父和画师进入,眼神示意子衿,她掀起了帘帷露出了里面的两个襁褓,姒离压低声音告诉了他们哪个是王子,哪个是王姬。 画师便取出了随身携带的东西,细细观察了半晌,开始绘画, 荀林父凝视着襁褓中的王子,眸底暗暗闪了闪精芒。 半个时辰后,画师绘制完成,待墨迹干后收好,三人一同离开,姒离直接安排他们住在了夏宫内,第二日他们只隔着卧房门与商颖说了些商玄嘱咐的话,便离开归返商国。 就在他们走后一个时辰,一直住在王宫的姒欢突然来了夏宫要见姒离。 她既然愿意见她便是想通了,姒离担忧许久的心神一松,急忙让她进来。 姒欢入房后见她站在软榻前凝视着她,一言不发,她定定站着片刻,看她还像小时候般宽容担忧她,本还平静的双眸一涩,两步走近像小时候般趴在了她怀里,沙哑低语:“王兄,那日是我不对,不该听信了外面说书的人瞎编造的故事,便胡言乱语。” 姒离看她比离开时消瘦许多,心绪复杂抬手轻按在她脊背上安慰抚着,笑道:“兄长没怪过你,莫难受。” 姒欢闻言心头越发难受得紧,再也压抑不住忍耐了一个月的心绪,猛然转首埋在她怀里便放声哭了起来,好似要将忍了许久的伤心都哭出来。 姒离垂眸复杂凝视抱着她,任由她哭。 许久后,姒欢才停下,最后变成了哽咽道:“兄长,我想去汤沐邑住一个月静静。” 姒离看她现在消瘦,天气又是暑热,汤沐邑那里亦凉快清净,没有闲杂之人,道:“不陪孤住在夏宫么?” 姒欢轻摇了摇头,说完离开她怀里擦了擦眼泪,涩笑凝视她道:“王兄和王嫂好不容易能单独在一起,我才不在这儿碍眼呢,况且嫂嫂现在有两个孩子要照顾,我在这儿除了添乱也没其他用处。” 姒离轻笑垂眸:“罢了,既然想去便去吧,孤为你安排。” 姒欢点了点头:“我去见见王嫂和两个孩子。” 姒离轻嗯一声:“孤宣召了丞相一会儿议事,让子衿送你去。” 晚上时,姒离派人安置了姒欢住下,才去飞凤宫中探视商颖,两个孩子都睡着,去时,商颖正侧身躺在床上,闲来无事看着两个孩子。 姒离到后在床榻边坐了片刻,她才后知后觉房内又多了一人,转眸一看,面色发红:“陛下!” 姒离笑笑,让她躺着勿动:“寡人来看看,那日让你想名字,可有什么想法?快要百日了。” 商颖转眸看了眼伫立在床榻前的景流,景流点点头,商颖才收回视线凝视姒离浅笑:“全是单字,密和好,密给兄长,好给妹妹。” 姒离眸底笑意惊讶凝住:“姒密和姒好?” 商颖点了点头,再她能离宫之前,孩子还必须是冠以姒姓:“陛下可想了名字呢?” 姒离温和笑笑:“这俩兄妹,兄长的名字,孤与你想到了一块儿,妹妹的名字却是不同,姒好更好些,便用它吧。”姒好是景流所取,既是他的孩子,自当用他所取的。只是颖儿和景流怎会想到了用密字,着实是巧合得很。 商颖点了点头:“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姒离颔首,又陪着她坐了片刻,看了看两个孩子才起身离开。 景流送她进入密道,返回卧房中。 商颖靠坐在床头,转眸笑看他道:“兄长和王上倒是想到一块儿了,他们二人就是天作之合,我现在越发相信了。幸好楚高前一日拿着王兄取好的名帖给了我,不然今日王上询问起来,我还不知怎么回答。” 景流笑笑,坐下让她靠在怀里,一同看着两个睡着的孩子,良久后见她有了困意,道:“你睡吧,我去告诉楚高取名的情况。” 第二日,姒离便令丞相拟诏,昭告天下两个孩子的名字。 ##### 一日后,商国,未辰宫,赵庸将姒国传来的消息给了商玄。 商玄看过后对他下令:“去宣宗正入朝!” 宗正是掌王族宗室谱牒的九卿之一,赵庸诧异闪了闪眸,王上这是要干什么? 一刻后,宗正得了令进入未辰宫,弯腰行礼:“臣参见陛下。” 商玄让他起来坐到中央道:“孤要你将一人姓名录入王族族谱。” 宗正诧异怔了一怔,往常的谱名并无缺漏,包括王上在内,数位公子中今年并没有子嗣诞生,王上是何意? 商玄看出他的心思,将方才等待他来此间写好的招数递给他:“看过后就明白了。” 宗正满腹疑问接过看去。 商玄待他看完后面色难以置信时,平静道:“按着诏书把商密的名字录入族谱,此事不可外传。” 宗正强压心头震荡,急忙领命:“是,王上。”姒国王上竟然是女子,还诞下了王上子嗣,原来长公主的龙凤胎是假!这王子若不出意外,来日势必是商国太子,王上诏书已然有此意思了。王上登基已经有多半年,一直不纳后宫,原因居然是在此么? #### 昭告天下的诏书发出三日后,姒离派了上百禁卫军护送姒欢启程去了距离王都一百里外的汤沐邑。 这日,刚送走了姒欢回到房中,姒离坐在软榻上尚未歇息过来,凤苏和凤弃灵觐见。 凤弃灵入座后,笑凝她道:“多谢王上近两月款待,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后日孤打算离开姒国,出发前往陈国,陈国国君已然回来信,愿意接纳孤。姒王相助大恩无以为报,日后但有用得着孤的地方,姒王尽管开口,孤定竭尽所能相助。” 姒离本还想挽留。 凤弃灵笑着继续出声,未让她有机会说话:“姒国这两越,孤毕生难忘,姒王不必客气再留,日后若有机会,孤不再是逃亡的情形,定要再来姒国重游,如今心中有事,难以安心,终究辜负了姒国美景。” 姒离闻言笑了笑,轻叹一声道:“公子既如此说,寡人便不开口了。寡人等日后公子兑现今日之言。” 凤弃灵哈哈一笑,眸底不为人知的精光闪过,笑道:“一言为定。” 随后就离开的相关事情谈论了许久,凤苏才和凤弃灵告辞。 第135章 姒欢失踪 姒离目送二人离开,视线定在凤苏背影上,若有所思凝视着,他身影消失后许久才收回视线。 行馆中,凤弃灵返回后,询问狐衰:“汤沐邑的人马安排好了么?” 狐衰恭敬道:“只等欢公主去了便可暗中行动,顺利接公主离开。”只要姒国公主成了主君的人,姒王日后便要重新考虑,究竟是和凤国合作还是与商国。 如今主君尚未登基,她脚踏两只船,还在观望,有些事情不能被动的等,如此主动,便能占了上风,让姒离别无选择。 凤弃灵闻言颔首:“让他们小心行事,在孤带着公主离开姒国国境前,不可惊动姒国禁卫军。” 苏和璧店铺中,凤苏端着酒杯,拧眉凝视着酒水中自己的倒影,自言自语:“我该告诉弦弦,公子弃灵要拐走她的小妹么?” 那日生产过后,她不提身份被发现之事,他也不提,她信任他,心照不宣就好,但有些事想心照也心照不了,比如这次这姒欢的事情,他若提醒了,凤弃灵必然会怀疑到他头上,反而坏了大事,不提醒,姒欢立马就要被拐走了,这一走到了凤国便是万劫不复,她这一生算是毁了。 凤弃灵真正想要的根本不是她,而是弦弦,要不是这两次见他看着弦弦的神色,不露端倪的异样,他还当真以为他是爱上了姒欢,才顺便如此做计,两全其美,如今,这事情,实在是不好办。 想着脑袋发疼,凤苏骤仰头饮尽了杯中酒,他究竟要不要告诉弦弦?只有两天的时间能犹豫,再晚就什么都晚了。 一日后,姒离派了大司行巫起和大司礼穿着平素服侍,去送了凤弃灵一行离开姒国。 送到骊都十里外的长亭后,巫起等人停步,将姒离准备的他们路上能用到的东西给了凤弃灵,道:“吾王身体有恙,且为隐秘着想,不能亲自来送殿下,这些东西不成敬意,殿下请收下。” 说完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令牌:“这是出入姒国各地的令牌,有它畅通无阻,不会受任何阻碍,能快些行路。” 凤弃灵同时接过,包袱极重,有金属相撞的钝响,里面必然是些便于携带的金银之物,以作路资,握紧令牌笑着拱手道:“姒王厚意,弃灵没齿不忘,带孤告诉姒王好好养病,日后归国登基之后,孤定报答姒王今日大恩。” 说完后,他便和几名手下,暗人骑上姒离为他们准备的姒国良驹,飞奔消失在了驰道上,直往姒国和陈国边界而去。 这日深夜,汤沐邑内卧房中,伪装成姒欢的女子恭敬对姒欢道:“主君今日白天先行,在陈国边境等着公主,公主放心跟随暗人,他们会护送公主平安到达陈国。” 姒欢点头,转身便随着来接她的暗人悄然离开卧房,乘着夜色消失在了汤沐邑。 卧房内,这女子上了床躺下,平静入睡。 十三日后,夏宫中,凤苏请求觐见。 姒离宣他进入,房内只有她一人,凤苏行了礼便笑走到她旁边的硬塌上坐下:“今天收到消息,公子弃灵已经顺利出了国境,再过三日便能到达陈国。” 姒离轻嗯一声:“只要他回了凤国,一切便算尘埃落定了。” 凤苏笑道:“尘埃落定不是,吾倒怕是另一场三足鼎立的血雨腥风,弦弦帮助凤弃灵归国不就是为了如此目的么?” 姒离闻言笑了笑,直言不讳道:“是。” 凤苏听了后沉默片刻,才又凝视她笑着问道:“弦弦现在可愿意告诉吾,那个孩子是何人的?” 顿了顿,不待她回答,他便吐露出了一个名字:“可是商玄?” 姒离未料到他能猜到,眸底笑意散去,平静点头:“是。” 凤苏突然面色纠结,抬手扶额,支在案几上:“弦弦你跟谁生也强过跟他,比如本公子我!” 如此做,应当可以消去她的猜测了,他那日晓得她身份,还对她生子的事情太过镇定,镇定得有点儿异常。 姒离笑勾了勾嘴角:“此话若让音骊姑娘听到,只怕你吃不了兜着走。”是她多想了,那日之前,他当还不知她的身份。 凤苏无奈斜眼瞥她:“音骊不是问题,问题是你,你觉得商玄若是知晓了他的存在,会视若无睹么?若是他到时候和你争起孩子来,你要如何是好?” 姒离平静道:“若你不说,自然没有人能知道真相。他只是孤和王后的孩子。” 凤苏嘴角抽搐:“为什么你只怀疑本公子?还有陆云那么一大帮人。” 姒离面上微微浮现除了一丝笑容:“吾相信你心理一定是想要信守诺言,但万一一时说得兴致勃勃,得意忘形,走漏只字片语亦有可能,只有你爱说话。” 这不就是说他是话唠么,凤苏认了,心头滴血得认真点点头。这黑锅他是背定了,最先走漏消息的是楚高,真不是他。 一刻后,凤苏起身告辞,卧房门外突然响起了楚高紧张的声音:“回禀王上,汤沐邑邑司求见。” 姒离诧异散去了面上笑意,汤沐邑邑司轻易不会离开,怎会突然来见:“宣他进来!” 一旁站立的凤苏眸光沉凝微闪。弦弦莫怪吾没告诉你,小不忍则乱大谋,吾不能因姒欢一人而坏了大事。 汤沐邑邑司进入后话还未说,便扑通一声突然跪在了她面前,伏拜下去:“臣有罪,没能保护好公主,请王上治罪!” 姒离面色倏然沉了下去,身子挺直,嗓音还算冷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邑司颤声道:“昨日臣才发现公主异样,查看下发现竟不是公主,而是他人伪装假冒。公主不知何时失踪,一直是此女替换。臣还未来得及审问这女子,她已经服毒自尽。派出去搜山的禁卫军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守卫也并不记得有其他人等出入,公主好似凭空消失。臣不敢耽搁,赶紧来报。” 姒离面色微变,有伪装的女子,还不被人发觉,只有可能是有人助她离开,而姒欢竟也心甘情愿配合,原来她来夏宫请求去汤沐邑是早有预谋,她再伪装做戏骗她,想到这里,她的面色瞬间发白发沉:“起来吧,你先下去将情况详细写出来给孤。” 究竟是何人助她离开汤沐邑?她只是离开要到姒国别处散心,还是要秘密离开姒国去别国?能有暗人使用,这人的身份…… 姒离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一个最不愿想到的人,凤弃灵,冷沉的面色霎时全是急怒,又是自责又是焦急。 她怎能大意忽视了他!姒欢必是心甘情愿随他离开姒国,那消息走漏根本就是凤弃灵故布下的局,姒欢怀疑她时,他便乘虚而入,稍微使些手段便能得了她的信任和心,她当时怎会未想到这里! 凤弃灵那般品貌,要让女子动心并非难事。欢儿,她怎就那般糊涂!她竟然相信一个刚刚认识没有几日的人,也不愿相信她,她怎有可能害她! 她生了孩子还未出百日,不能着气,凤苏急忙走近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凝沉道:“此事诸多蹊跷,不可躁动,吾立即让各地商号注意,若有公主的消息立即回报。” 姒离看他拧眉急思,面色并不知道凤弃灵做了此事,阖眸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冷厉对楚高道:“立即传命各郡县和边城,严查进出之人。” 若是她未随凤弃灵离开,还在姒国,如此还能查到。 只是,刚想到这里,姒离眉心拧成了死结,若她已经跟凤弃灵离开,定在他辞行后就走了,已过了十三日,他们早出了城,如此大张旗鼓,突然又冷沉着面色出声阻止了楚高:“慢着!不必了!你退下吧。” 楚高看她焦急失了冷静,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神色,恭敬领了命,若有所思离开。 凤苏不知她为何收回了命令,便问了出来。 姒离沉思片刻后,将她的猜测告诉了他,凝沉道:“欢儿若跟着凤弃灵走了,寡人装作不知对她最好。否则便中了凤弃灵要靠她谋算寡人的下怀,反而越发促使他利用欢儿。孤若不在意她何去何从,当从未有过她这个小妹,反倒对欢儿有百利而无一害。” 她越在乎姒欢,凤弃灵手中的筹码便越大。她要等凤弃灵耐不住了主动来找她,凤苏闻言面上浮现了笑意:“弦弦能想通,本公子自然是全力支持。” 姒离苦笑沙哑道:“你也不必动作,孤要让欢儿成了凤弃灵最无用的废子,日后再想办法救回她。” 往日是她将欢儿惯坏了,惯得不知真假好坏,不知人心险恶,不能辨别真心假意。 凤苏凝视她提醒道:“你如此做,越发印证了凤弃灵之言,会让公主更相信他所言王上并不是真心喜爱她,反而会将公主的心推向他。” 姒离抬手按在案几上,转眸凝望陈国方位,暗沉启唇:“孤要的就是如此,她越爱凤弃灵,来日被他冷漠抛弃,才越能觉醒,孤才能顺利带她回来,否则她心在凤弃灵身上,她要留下,有的是办法,一个大活人,根本不可能受孤摆布,孤必须一次成功。” ##### 两日后黄昏,商国,辰启殿。用了快二十多日才返回的荀林父等人即刻入宫复命, 商玄凝向荀林父问道:“姒王和孩子如何?颖儿可好?” 荀林父笑恭敬道:“公主很好,有景流陪着,心满意足。姒王也好,接见臣等皆在房中,并不见风,丞相周问安排的极为周全,倒是未发生王上担心她劳累不能静养的事情,至于王子,”说着顿了顿他眸底笑意变浓:“王上还是自己看吧。” 商玄看他故作神秘的模样,着实被吊了回胃口,不由转眸向画师看去,放在漆案上的手指有些紧张的微动了动纾解。 画师看见他故作平静望来的视线,莞尔笑了笑解□后包裹得极其严实的画轴双手捧放在漆案上,一路上怕被雨淋着,他们遇雨便停下不走,也因此才回来得迟了数日:“请王上过目。” 第136章 商玄见子 商玄接过,小心解开了包裹的锦缎,取出画轴打开,眸光紧凝,一点点展开。 荀林父看他视线慢慢移动,最后停留在了一处,眸子突然泛出了亮光,怔然压抑的欢喜波澜涌动,笑抬手抚了抚下颌的长须,道:“王子极其像王上,尤其是眼睛,第二日臣等离开前,王子醒着,臣看到了他的眼睛,也和王上一般是墨蓝色的,笑起来更像些姒王,若面无表情,则跟王上一般。” 商玄一动不动注视着床榻上的襁褓里熟睡的孩子,还有站在床榻旁边温柔凝视孩子的姒离,心头有些涩沉得发紧,嘴角勾着微不可见的笑容,轻点了点头:“密儿是像孤王。”若不是上一世出了事,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或许就是这般模样吧…… 荀林父明白他此时心绪,笑笑道:“若非有公主和亲,姒王这次想要瞒天过海便是不可能了,这一看就知道是王上的孩子,怎么都瞒不过啊。” 商玄闻言嘴角笑意变浓。 就在此时,赵庸急匆匆奔入,行了礼便道:“王上,楚高急信!” 姒离有何事?商玄面上笑意骤然一凝,当即放下画轴,接过展开看去。 荀林父不料他本还含笑的眸子突然间冷光弥漫,询问道:“什么事?” 商玄看完将密信给了他,冷沉道:“凤弃灵带走了姒欢,如今已经在陈国。” 荀林父面色微变,当即接过急忙看去,看完后拧眉道:“这凤弃灵根本是在利用欢公主,要迫使姒王与他来日合作。” 姒王对这个妹妹的疼爱,非同寻常,一旦凤弃灵迎娶了姒欢,来日姒国、凤国和商国的关系便微妙了。姒王这次助凤弃灵真是引狼入室。 想到这里,荀林父凝视他道:“姒王以静待动,王上打算如何?” 商玄肃冷道:“让我们的人继续追杀,同时暗中保护姒欢,若是凤弃灵对她下手,立即行动,剩下的便静观其变。” 如此对姒欢是最好,现在她的性命捏在凤弃灵手中,凤弃灵还有凤王的人追杀,他们任何动作都可能陷她于危险,凤弃灵如今对姒国和她有所求,便不敢对姒欢太过放肆,姒离亦是如此考虑,才不敢动作,他不能太大动作坏了事情。 荀林父等人离开后,商玄召见了凤尹入宫议事,二人站在墙壁上挂着的地图前,商玄指着凤国版图:“丞相以为现在凤国形势如何?” 凤尹抬手抚着白须:“凤国朝臣以百里氏和高氏为首,两家纷争不断,如今难得的在国君问题上意见一致,臣收到暗报,他们正在策划要除去现在的国君,但迎立何人为公子尚未有定论。现在逃亡在外的公子有三人,一为公子弃灵,居长,另外两人皆幼于他,按照兄终弟及,当由他继位,但还要这两家同意方有可能,如果他们迎立其他公子为王,公子弃灵也只能望洋兴叹,除非他有内外助力,足以抗衡这两大世家。” 商玄点了点头:“凤弃灵有陈国国君相助,外部助力足够,国内有狐氏、陈氏二族,仅次于百里氏和高氏的第三大、和第四大世族奔走,要想登基只差现在的凤国国君驾崩了。” 这正是凤尹要暗示他的,点了点头笑道:“如王上所言,公子弃灵登基已是迟早之事,他身边还没有夫人媵妾,登基之后自然要纳妃充实后宫,王上可以着手挑选适合的人赠给他,以视交好。” 商玄听出来他话音中亦有劝他之意,不动声色,淡淡笑了笑颔首。 ####### 陈国边城城守府中,凤弃灵已经提前到了,城守提早接到了王令,要招待好这个他的外甥,丝毫不敢怠慢,便让出了自己的府邸搬到私宅去住,凤弃灵在边境的这些时日这便是他的府邸。 在此等了一日后,被暗人护送离开的姒欢终于到了。 大厅内,姒欢推门而入时,见他笑立着凝视她,一路小心翼翼紧张不安,多日的思念突然有了宣泄的地方,两步便奔入他怀里,低声哭了起来,凤弃灵抬手拥住了她叹息低语:“来了便好了,日后你我不必再如此分离。” 姒欢哽咽着在他怀里点点头。 凤弃灵待她平静下来,先带她去了住的地方沐浴除去了满身风尘,黄昏时一同用了膳,路上亦累着了,便让她早早去睡。 待她睡着后,才离开回了自己房中。 狐衰早已经等着,陈国的夜里有些凉,凤弃灵解下了披风交给婢女,淡淡问道:“姒国有何消息?” 狐衰平静道:“伪装公主的女卫被发现,已经服毒自尽,姒王知道了公主失踪。” 就在此时,房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凤弃灵沉默着,在脚步声进入了大厅里时,面上有了波动,他转眸凝向他:“姒王有何举动?” 狐衰凝眸,嗓音全是诧异道:“姒王毫无动作,好似并未发生公主失踪,亦或是根本对公主行踪不在意。” 凤弃灵意有所指眯眼道:“亦有可能姒王猜测到了公主是随孤离开,才放心并不追问。” 狐衰摇了摇头:“表现看来,公主与主君两情相悦,如此离开终究是落了个私奔的名声,常理,姒王纵使再放心也该与主君交涉,要主君送公主回姒国,待日后王上登基了,再结两国之好。现在这毫不在意,反倒是让吾诧异了。属下一直听闻姒王极为疼爱公主……如此看来也不尽然。” 话尚未说完,一声苦涩的嗓音响起,“听闻也有可能是谣言。”同时卧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凤弃灵转身,见本已睡着的姒欢披散着头发,身上穿着简单的常服伫立在门口,面色苦涩,怔了一怔,急忙拿起披风走近披在她身上,将她带入房里:“你刚刚不是睡着了么?怎么又醒了?来此也不披上披风。陈国不比姒国,气候冷些。” 姒欢晓得他是关心他,说话才语气重了些,低语道:“我没睡着,是看你一直陪着,怕你有事,才假装入睡好让你离开,可你走了又有些想你,越发睡不着,便想来见一见你。” 凤弃灵闻言叹笑了一声,坐下将披风在她胸前系好:“莫听方才狐衰胡言乱语,姒王疼爱你孤在姒国的两月亲眼所见,如何做得假。” 姒欢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抬眸凝视他道:“吾往日也如此认为,直到那日晓得了一件事,才知道王兄做得一切都是假的,她对我好,不过是因为我来日有用,有利于她的王位,她眼里只有王位,除了王位,再无其他,吾算不得什么。” 凤弃灵诧异一怔,将她难以抑制颤抖发凉的手紧握在手中:“你知道了什么事?” 姒欢垂下眼帘,沉默了许久,就在凤弃灵以为她要说时,她眼角却是滑落了泪水,姒欢抽回手轻拭去,才抬起涩红的眼睛凝视他道:“父王死于战场,其实却是王兄为了得到王位,故意引了商国军队进入,暗与商玄合作,乘乱让人杀死了父王。” 凤弃灵震惊皱了眉,平静安抚她道:“这怎有可能!姒王并非这般不忠不孝之人!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姒懿公为姒国而战死沙场亦算死得其所,你莫要轻信他人之言误会了你王兄,让你们兄妹二人间生了嫌隙。” 姒欢闻言含泪笑了笑:“我初时也怀疑,可说话的人是右夫人公孙碧渊,她是商玄的手下,此事便做不得假,后来我还是怕自己冤枉了王兄,她带着王嫂去了夏宫后,便乘着去右夫人寝殿,她偶然不在时暗中搜寻,竟然发现了她和商国通往的密信,铁证如山,由不得我怀疑,而且王兄他……” 她本想告诉凤弃灵他是女儿身,可话到嘴边,脑中突然想起了当初姒威公被人发现是女儿身后的下场,一犹豫,咬了咬唇又垂下了眼帘,咽了回去。 兄长纵使不真心疼爱她,可也未真害过她,她现在已经离开姒国,她也再伤害不到她,这女儿身事关重大,若是走漏了风声,她性命难保,她终究是这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了,她不能害她。 此事弃灵为了她或许不言,可房内的狐衰不一定,姒欢只眼底又有泪水滑落,自己抬起袖子擦了擦。 凤弃灵早已知道她想说什么,她的那点儿心思根本逃不出他的双眼,抬手顿将哭泣不止的她拥入怀里,叹了口气道:“竟然如此。莫伤心,你如今还有孤。日后孤是你的丈夫,才是你最亲近的人,姒懿公已过世,姒王已不重要了,孤会好好照顾你的,绝不让你再受一点儿委屈。” 姒欢埋首在他怀里涩然“嗯”了一声。 良久后,她平静下来,凤弃灵才松开手。 旁边的狐衰带着歉意向她行了一礼,道:“属下方才一时情急,实在愤不过,才口无遮拦,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还望公主勿要怪罪,” 姒欢见他如此正经八百的赤诚道歉,脸不由得一红,急忙道:“狐上卿不必!你说的是事实,我没有生气,我怎么会怪你。” 狐衰这才松了口气,笑摸着老脸起身:“公主不生气便好。” 凤弃灵看看天色不早了,对姒欢道:“孤送你回去睡吧,天色这么晚了。” 姒欢此番交谈,心头初到一地的不适散去了些,亦有了睡意,凝视他道:“不用了,让婢女送我就好,你和狐上卿继续议事吧。” 凤弃灵亦未强迫,笑了笑:“嗯。” 她离开后,狐衰凝视凤弃灵道:“若姒王当真如此不在意姒欢,主君将她带到凤国也没有什么用。”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7章 鸟儿吃虫 半个月后。 这日寒空清朗,商国王宫王殿,一名内侍进入,恭敬对着王台漆案后的商庄王跪下,双手捧着一个黑漆木匣顶在头上:“回禀王上,姒王已经到了城郊,这是使臣送来的国礼。” 所有人都停下了商议声,转眸看向内侍和他手中之物。 白发苍苍已有病容的商庄王抚了抚白须,淡淡转向太子:“替寡人一看是什么。” “是,父王。”商白伏拜领命后起身走到中央,双手拿过木匣,一手捧着,一手小心打开。 跪坐在他旁边的商玄平静转眸望去。 对面的蔺国尉暗一闪眸,这次太子插手姒国政事,损失了五千人马,已有擅自调兵罔顾王命之嫌,王上却只是斥其莽撞闭门思过三日,偏袒之心极是明显,现在又让他验收国礼,代行王事,一步步都在为他顺利继承王位铺路,如此明显急切,完全不似往日赏罚公平,难道王上的身子病情又严重了么? 吱呀一声木匣盒被打开,里面云纹流光的紫色锦缎映入眼帘。 商玄继续解开,见里面所包裹之物,露出笑意,转身捧着恭敬走到王台前,单膝跪下,凝视商庄王:“回禀父王,是上等白璧。” 商庄王闻言扫一眼木匣,里面泛着莹润光泽的白璧直径一尺,难得一见的好玉,国君往来之礼,威严视线淡然无波收回:“代孤收起来。” 转向殿内的典客问道:“为姒王挑选的宅邸准备得如何了?” 典客道:“照王上吩咐,已经妥当,姒王入城便可居住。” 商庄王颔首,说完转向商白和商玄道:“寡人身体不适,玄和典客去城门代孤迎接姒王,盟约之事便由太子代替寡人全权处理,签署后拿来让寡人一看。姒王第一次来我商国,盘镐繁华与骊都不同,定要细心款待,不可怠慢。” 商玄恭敬领命:“是,父王。” 商白阴柔的面上恭敬一笑:“是,父王。” ####### 两个时辰后,商国王都城门口,远远见三匹快马奔驰而至,快要到达城门口时,看清了来人,一人他们派出的使节,一人皆身着王子锦袍,一人着典客官服,只是王子锦袍之人面容有些许熟悉,好似见过。 陪着等待的城门戍卫中尉,转向旁边的若有所思的右将军一笑:“这二人是我朝三王子和典客大夫。” 右将军暂压下思绪,一笑拱手:“我去回禀吾王。” 说完待使节返回,翻身上马,一同飞奔至停在不远处的銮车旁,拿着马鞭冲着车窗一拱手:“回禀王上,商国三王子和典客大夫出现在城门。” 姒离轻“嗯”一声:“在此等候,不必再去城门了。” “是。”右将军道。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巫起的声音:“右将军,只有三王子和典客大夫么?” 右将军听他们语气不善,诧异回身,刚升为大司行不久的巫起、李御使和太医令先继从马车上下来,面色冷肃走近他。 右将军不解他们为何如此,颔首:“是。” 话音落后有马蹄飞奔声响起,李御使和巫起闻言不再说话,沉眸望向了声音处。 商玄和典客大夫骑着快马片刻后出现了他们不远处。 姒国精锐士卒在銮车前护卫,他们到了后一拉缰绳,“嘘”得一声停下了马,翻身而下。 商玄望见巫起他们站在銮车旁,暗一闪眸,笑对华美的銮车行了诸侯相见时特有的礼仪:“姒王远道而来,父王本该亲自来此相迎,可不巧近日身体有恙,不能出行,特派了孤与典客大夫代替他前来迎接。” 仅派一个三王子和不过是亚卿的典客大夫便要迎王上入城?这分明将他们当做了归附商国的属国,认商王为王,陛下成了商王的臣子,李御使面色陡然暗沉铁青, 他们一个御史大夫,一个大司行,一个太医令,皆位列上卿,姒国与商国同为诸侯之国,纵如今羸弱不如其强,商国亦该至少派三名亚卿,与太子亲自来迎接,姒国不是商国之物,王上更不是他臣子! 李御使刚要怒斥,旁边的巫起面色冷清一把按住了他的胳膊:“小不忍则乱大谋,商王今日是有意要为之,且先忍一忍,看王上如何决断。”转眸看向銮车。 銮车的帘帷恰好在此时被里面服侍的内侍打起,姒离沉稳端坐,抬眸略带担忧望向不远处站立的两人,丝毫不减天子威仪:“不知商王身体有恙,来时亦未曾备得药材,有劳三王子和典客大夫前来迎接,一应虚礼皆不必了,我们尽快入城,寡人也好入宫探望王上。” 姒离本该下车亲见前来迎接的人,一旁的典客大夫见她如此言语,稳坐不动,皱了皱眉,他如此怠慢他们,便是不将王上放在眼中,转眸看向商玄询问,如此情形,该怎么办? 商玄淡笑示意他勿出声,转而看着姒离接话道:“父王叮嘱,姒王来此必然舟车劳顿,不必下车,命孤直接带姒王入城,不想姒王亦有此意,久等了,孤和典客大夫为王上引路,请!” 如此便给了她此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亦全了商国颜面,姒离淡然勾唇,看向不远处的右将军:“随三王子入城!” 话音落后,内侍楚高将帘帷放下,巫起、李御使和陆云只能隐忍不发,转身重新上了马车。 行进间,銮车内,姒离转向忍不住向帘帷外偷看的姒欢叮嘱道:“你现在是王兄的贴身婢女,千万不可称呼错。” 姒欢一路皆是丫鬟打扮,皎皎容貌亦被浓重的妆容遮掩得平淡无奇,闻言挽住了她的胳膊笑眯眯道:“王上放心,奴婢记得。” 姒离看她鬼灵精怪,笑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一刻后,商玄和典客大夫带着他们穿过城门,进入了王城街巷上。 盘镐毕竟是天子之地,百姓们时时能见到王侯车马,对突然出现的精兵武卫劲和富丽堂皇的马车只看了几眼,便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仅有那些新来王都,从未见过此景的百姓,驻足好奇观望。 苏和璧玉器店二楼窗前,一人望着车马消失,收回视线,看向慵懒倚窗淡望的凤苏,:“不知又是哪个小国归附商王的国君。” 凤苏闻言陡然飞过一个斜眼:“错了,不是归附,是会盟,本公子看上的人,切不可用错词来形容。” 此人面色若有所思,片刻后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又转眸眺望那金玉镶嵌的马车淡笑:“为别国做事,你不怕气着老丞相?” 凤苏斜眼抬手轻搭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宰相肚里能撑船,放心,老头子这点儿肚量还是有的。” 此人笑叹摇了摇头,温润望着越来越远的马车:“这是哪国国君?” 凤苏怔了下,怀疑扫射他数眼,见他是当真没有看出来,匪夷所思笑了笑,趴在窗边以扇一指寒风中烈烈飞扬的紫色鹿旗:“你向来明察秋毫,今日怎就走了神?莫不是发热的病症影响了眼力?你凤国崇尚火德,自诩浴火而生,以凤为图腾,用了那红色做国色,这紫色和金鹿你仔细想想……” 这,此人心头诧异一震,怎会是姒国?视线不由紧凝渐行渐远的銮车上:“姒国开国诸侯姒成公因辅佐夏王有功,当初死后被夏王追封为“姒成王”,享天子礼乐和祭祀,历代姒公因此皆傲气非常,现今这位姒王怎会容忍商国如此轻视?……” 凤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意味深长笑道:“人在屋檐下,该低头的时候还是得低头,这任姒王比原来的姒懿公识时务。” 说完回眸善意戏笑,盯着他棱角分明却稍显瘦弱的脸:“凤弃灵你在商国为质十五年,最能领会其中滋味。那时的姒王敢目中无人,只因还未到穷途末路,如今若还不知天高地厚,不止姒国保不住,他的性命也难以留下.你那么多年伪装忍辱负重,不也是为了能留得性命,以图未来么?” 被唤作凤弃灵的人闻言笑了笑,收回视线关闭窗户,将寒气关在外面,转眸平和凝视他道:“十座郡城便割得姒国元气大伤,姒国情势只怕比你所言更加严重。”想要力挽狂澜,重新强盛姒国,非是容易的事情,这位姒王若当真有此能耐,他或许该见一见,乘此时机结识…… 凤苏笑叹点了点头:“姒国表象繁华,遮掩一时看不出内中孱弱,但确实严重得很。”说着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垂眸一转眼珠子,又妖娆笑瞥向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多结识些人,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位姒王,若你有意认识,我可代为引见。” 第138章 我爱喝水 半个月后。 这日寒空清朗,商国王宫王殿,一名内侍进入,恭敬对着王台漆案后的商庄王跪下,双手捧着一个黑漆木匣顶在头上:“回禀王上,姒王已经到了城郊,这是使臣送来的国礼。” 所有人都停下了商议声,转眸看向内侍和他手中之物。 白发苍苍已有病容的商庄王抚了抚白须,淡淡转向太子:“替寡人一看是什么。” “是,父王。”商白伏拜领命后起身走到中央,双手拿过木匣,一手捧着,一手小心打开。 跪坐在他旁边的商玄平静转眸望去。 对面的蔺国尉暗一闪眸,这次太子插手姒国政事,损失了五千人马,已有擅自调兵罔顾王命之嫌,王上却只是斥其莽撞闭门思过三日,偏袒之心极是明显,现在又让他验收国礼,代行王事,一步步都在为他顺利继承王位铺路,如此明显急切,完全不似往日赏罚公平,难道王上的身子病情又严重了么? 吱呀一声木匣盒被打开,里面云纹流光的紫色锦缎映入眼帘。 商玄继续解开,见里面所包裹之物,露出笑意,转身捧着恭敬走到王台前,单膝跪下,凝视商庄王:“回禀父王,是上等白璧。” 商庄王闻言扫一眼木匣,里面泛着莹润光泽的白璧直径一尺,难得一见的好玉,国君往来之礼,威严视线淡然无波收回:“代孤收起来。” 转向殿内的典客问道:“为姒王挑选的宅邸准备得如何了?” 典客道:“照王上吩咐,已经妥当,姒王入城便可居住。” 商庄王颔首,说完转向商白和商玄道:“寡人身体不适,玄和典客去城门代孤迎接姒王,盟约之事便由太子代替寡人全权处理,签署后拿来让寡人一看。姒王第一次来我商国,盘镐繁华与骊都不同,定要细心款待,不可怠慢。” 商玄恭敬领命:“是,父王。” 商白阴柔的面上恭敬一笑:“是,父王。” ####### 两个时辰后,商国王都城门口,远远见三匹快马奔驰而至,快要到达城门口时,看清了来人,一人他们派出的使节,一人皆身着王子锦袍,一人着典客官服,只是王子锦袍之人面容有些许熟悉,好似见过。 陪着等待的城门戍卫中尉,转向旁边的若有所思的右将军一笑:“这二人是我朝三王子和典客大夫。” 右将军暂压下思绪,一笑拱手:“我去回禀吾王。” 说完待使节返回,翻身上马,一同飞奔至停在不远处的銮车旁,拿着马鞭冲着车窗一拱手:“回禀王上,商国三王子和典客大夫出现在城门。” 姒离轻“嗯”一声:“在此等候,不必再去城门了。” “是。”右将军道。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巫起的声音:“右将军,只有三王子和典客大夫么?” 右将军听他们语气不善,诧异回身,刚升为大司行不久的巫起、李御使和太医令先继从马车上下来,面色冷肃走近他。 右将军不解他们为何如此,颔首:“是。” 话音落后有马蹄飞奔声响起,李御使和巫起闻言不再说话,沉眸望向了声音处。 商玄和典客大夫骑着快马片刻后出现了他们不远处。 姒国精锐士卒在銮车前护卫,他们到了后一拉缰绳,“嘘”得一声停下了马,翻身而下。 商玄望见巫起他们站在銮车旁,暗一闪眸,笑对华美的銮车行了诸侯相见时特有的礼仪:“姒王远道而来,父王本该亲自来此相迎,可不巧近日身体有恙,不能出行,特派了孤与典客大夫代替他前来迎接。” 仅派一个三王子和不过是亚卿的典客大夫便要迎王上入城?这分明将他们当做了归附商国的属国,认商王为王,陛下成了商王的臣子,李御使面色陡然暗沉铁青, 他们一个御史大夫,一个大司行,一个太医令,皆位列上卿,姒国与商国同为诸侯之国,纵如今羸弱不如其强,商国亦该至少派三名亚卿,与太子亲自来迎接,姒国不是商国之物,王上更不是他臣子! 李御使刚要怒斥,旁边的巫起面色冷清一把按住了他的胳膊:“小不忍则乱大谋,商王今日是有意要为之,且先忍一忍,看王上如何决断。”转眸看向銮车。 銮车的帘帷恰好在此时被里面服侍的内侍打起,姒离沉稳端坐,抬眸略带担忧望向不远处站立的两人,丝毫不减天子威仪:“不知商王身体有恙,来时亦未曾备得药材,有劳三王子和典客大夫前来迎接,一应虚礼皆不必了,我们尽快入城,寡人也好入宫探望王上。” 姒离本该下车亲见前来迎接的人,一旁的典客大夫见她如此言语,稳坐不动,皱了皱眉,他如此怠慢他们,便是不将王上放在眼中,转眸看向商玄询问,如此情形,该怎么办? 商玄淡笑示意他勿出声,转而看着姒离接话道:“父王叮嘱,姒王来此必然舟车劳顿,不必下车,命孤直接带姒王入城,不想姒王亦有此意,久等了,孤和典客大夫为王上引路,请!” 如此便给了她此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亦全了商国颜面,姒离淡然勾唇,看向不远处的右将军:“随三王子入城!” 话音落后,内侍楚高将帘帷放下,巫起、李御使和陆云只能隐忍不发,转身重新上了马车。 行进间,銮车内,姒离转向忍不住向帘帷外偷看的姒欢叮嘱道:“你现在是王兄的贴身婢女,千万不可称呼错。” 姒欢一路皆是丫鬟打扮,皎皎容貌亦被浓重的妆容遮掩得平淡无奇,闻言挽住了她的胳膊笑眯眯道:“王上放心,奴婢记得。” 姒离看她鬼灵精怪,笑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一刻后,商玄和典客大夫带着他们穿过城门,进入了王城街巷上。 盘镐毕竟是天子之地,百姓们时时能见到王侯车马,对突然出现的精兵武卫劲和富丽堂皇的马车只看了几眼,便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仅有那些新来王都,从未见过此景的百姓,驻足好奇观望。 苏和璧玉器店二楼窗前,一人望着车马消失,收回视线,看向慵懒倚窗淡望的凤苏,:“不知又是哪个小国归附商王的国君。” 凤苏闻言陡然飞过一个斜眼:“错了,不是归附,是会盟,本公子看上的人,切不可用错词来形容。” 此人面色若有所思,片刻后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又转眸眺望那金玉镶嵌的马车淡笑:“为别国做事,你不怕气着老丞相?” 凤苏斜眼抬手轻搭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宰相肚里能撑船,放心,老头子这点儿肚量还是有的。” 此人笑叹摇了摇头,温润望着越来越远的马车:“这是哪国国君?” 凤苏怔了下,怀疑扫射他数眼,见他是当真没有看出来,匪夷所思笑了笑,趴在窗边以扇一指寒风中烈烈飞扬的紫色鹿旗:“你向来明察秋毫,今日怎就走了神?莫不是发热的病症影响了眼力?你凤国崇尚火德,自诩浴火而生,以凤为图腾,用了那红色做国色,这紫色和金鹿你仔细想想……” 这,此人心头诧异一震,怎会是姒国?视线不由紧凝渐行渐远的銮车上:“姒国开国诸侯姒成公因辅佐夏王有功,当初死后被夏王追封为“姒成王”,享天子礼乐和祭祀,历代姒公因此皆傲气非常,现今这位姒王怎会容忍商国如此轻视?……” 凤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意味深长笑道:“人在屋檐下,该低头的时候还是得低头,这任姒王比原来的姒懿公识时务。” 说完回眸善意戏笑,盯着他棱角分明却稍显瘦弱的脸:“凤弃灵你在商国为质十五年,最能领会其中滋味。那时的姒王敢目中无人,只因还未到穷途末路,如今若还不知天高地厚,不止姒国保不住,他的性命也难以留下.你那么多年伪装忍辱负重,不也是为了能留得性命,以图未来么?” 被唤作凤弃灵的人闻言笑了笑,收回视线关闭窗户,将寒气关在外面,转眸平和凝视他道:“十座郡城便割得姒国元气大伤,姒国情势只怕比你所言更加严重。”想要力挽狂澜,重新强盛姒国,非是容易的事情,这位姒王若当真有此能耐,他或许该见一见,乘此时机结识…… 凤苏笑叹点了点头:“姒国表象繁华,遮掩一时看不出内中孱弱,但确实严重得很。”说着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垂眸一转眼珠子,又妖娆笑瞥向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多结识些人,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位姒王,若你有意认识,我可代为引见。”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明晚22点以后替换。 第139章 我爱吃肉 半个月后。 这日寒空清朗,商国王宫王殿,一名内侍进入,恭敬对着王台漆案后的商庄王跪下,双手捧着一个黑漆木匣顶在头上:“回禀王上,姒王已经到了城郊,这是使臣送来的国礼。” 所有人都停下了商议声,转眸看向内侍和他手中之物。 白发苍苍已有病容的商庄王抚了抚白须,淡淡转向太子:“替寡人一看是什么。” “是,父王。”商白伏拜领命后起身走到中央,双手拿过木匣,一手捧着,一手小心打开。 跪坐在他旁边的商玄平静转眸望去。 对面的蔺国尉暗一闪眸,这次太子插手姒国政事,损失了五千人马,已有擅自调兵罔顾王命之嫌,王上却只是斥其莽撞闭门思过三日,偏袒之心极是明显,现在又让他验收国礼,代行王事,一步步都在为他顺利继承王位铺路,如此明显急切,完全不似往日赏罚公平,难道王上的身子病情又严重了么? 吱呀一声木匣盒被打开,里面云纹流光的紫色锦缎映入眼帘。 商玄继续解开,见里面所包裹之物,露出笑意,转身捧着恭敬走到王台前,单膝跪下,凝视商庄王:“回禀父王,是上等白璧。” 商庄王闻言扫一眼木匣,里面泛着莹润光泽的白璧直径一尺,难得一见的好玉,国君往来之礼,威严视线淡然无波收回:“代孤收起来。” 转向殿内的典客问道:“为姒王挑选的宅邸准备得如何了?” 典客道:“照王上吩咐,已经妥当,姒王入城便可居住。” 商庄王颔首,说完转向商白和商玄道:“寡人身体不适,玄和典客去城门代孤迎接姒王,盟约之事便由太子代替寡人全权处理,签署后拿来让寡人一看。姒王第一次来我商国,盘镐繁华与骊都不同,定要细心款待,不可怠慢。” 商玄恭敬领命:“是,父王。” 商白阴柔的面上恭敬一笑:“是,父王。” ####### 两个时辰后,商国王都城门口,远远见三匹快马奔驰而至,快要到达城门口时,看清了来人,一人他们派出的使节,一人皆身着王子锦袍,一人着典客官服,只是王子锦袍之人面容有些许熟悉,好似见过。 陪着等待的城门戍卫中尉,转向旁边的若有所思的右将军一笑:“这二人是我朝三王子和典客大夫。” 右将军暂压下思绪,一笑拱手:“我去回禀吾王。” 说完待使节返回,翻身上马,一同飞奔至停在不远处的銮车旁,拿着马鞭冲着车窗一拱手:“回禀王上,商国三王子和典客大夫出现在城门。” 姒离轻“嗯”一声:“在此等候,不必再去城门了。” “是。”右将军道。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巫起的声音:“右将军,只有三王子和典客大夫么?” 右将军听他们语气不善,诧异回身,刚升为大司行不久的巫起、李御使和太医令先继从马车上下来,面色冷肃走近他。 右将军不解他们为何如此,颔首:“是。” 话音落后有马蹄飞奔声响起,李御使和巫起闻言不再说话,沉眸望向了声音处。 商玄和典客大夫骑着快马片刻后出现了他们不远处。 姒国精锐士卒在銮车前护卫,他们到了后一拉缰绳,“嘘”得一声停下了马,翻身而下。 商玄望见巫起他们站在銮车旁,暗一闪眸,笑对华美的銮车行了诸侯相见时特有的礼仪:“姒王远道而来,父王本该亲自来此相迎,可不巧近日身体有恙,不能出行,特派了孤与典客大夫代替他前来迎接。” 仅派一个三王子和不过是亚卿的典客大夫便要迎王上入城?这分明将他们当做了归附商国的属国,认商王为王,陛下成了商王的臣子,李御使面色陡然暗沉铁青, 他们一个御史大夫,一个大司行,一个太医令,皆位列上卿,姒国与商国同为诸侯之国,纵如今羸弱不如其强,商国亦该至少派三名亚卿,与太子亲自来迎接,姒国不是商国之物,王上更不是他臣子! 李御使刚要怒斥,旁边的巫起面色冷清一把按住了他的胳膊:“小不忍则乱大谋,商王今日是有意要为之,且先忍一忍,看王上如何决断。”转眸看向銮车。 銮车的帘帷恰好在此时被里面服侍的内侍打起,姒离沉稳端坐,抬眸略带担忧望向不远处站立的两人,丝毫不减天子威仪:“不知商王身体有恙,来时亦未曾备得药材,有劳三王子和典客大夫前来迎接,一应虚礼皆不必了,我们尽快入城,寡人也好入宫探望王上。” 姒离本该下车亲见前来迎接的人,一旁的典客大夫见她如此言语,稳坐不动,皱了皱眉,他如此怠慢他们,便是不将王上放在眼中,转眸看向商玄询问,如此情形,该怎么办? 商玄淡笑示意他勿出声,转而看着姒离接话道:“父王叮嘱,姒王来此必然舟车劳顿,不必下车,命孤直接带姒王入城,不想姒王亦有此意,久等了,孤和典客大夫为王上引路,请!” 如此便给了她此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亦全了商国颜面,姒离淡然勾唇,看向不远处的右将军:“随三王子入城!” 话音落后,内侍楚高将帘帷放下,巫起、李御使和陆云只能隐忍不发,转身重新上了马车。 行进间,銮车内,姒离转向忍不住向帘帷外偷看的姒欢叮嘱道:“你现在是王兄的贴身婢女,千万不可称呼错。” 姒欢一路皆是丫鬟打扮,皎皎容貌亦被浓重的妆容遮掩得平淡无奇,闻言挽住了她的胳膊笑眯眯道:“王上放心,奴婢记得。” 姒离看她鬼灵精怪,笑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一刻后,商玄和典客大夫带着他们穿过城门,进入了王城街巷上。 盘镐毕竟是天子之地,百姓们时时能见到王侯车马,对突然出现的精兵武卫劲和富丽堂皇的马车只看了几眼,便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仅有那些新来王都,从未见过此景的百姓,驻足好奇观望。 苏和璧玉器店二楼窗前,一人望着车马消失,收回视线,看向慵懒倚窗淡望的凤苏,:“不知又是哪个小国归附商王的国君。” 凤苏闻言陡然飞过一个斜眼:“错了,不是归附,是会盟,本公子看上的人,切不可用错词来形容。” 此人面色若有所思,片刻后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又转眸眺望那金玉镶嵌的马车淡笑:“为别国做事,你不怕气着老丞相?” 凤苏斜眼抬手轻搭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宰相肚里能撑船,放心,老头子这点儿肚量还是有的。” 此人笑叹摇了摇头,温润望着越来越远的马车:“这是哪国国君?” 凤苏怔了下,怀疑扫射他数眼,见他是当真没有看出来,匪夷所思笑了笑,趴在窗边以扇一指寒风中烈烈飞扬的紫色鹿旗:“你向来明察秋毫,今日怎就走了神?莫不是发热的病症影响了眼力?你凤国崇尚火德,自诩浴火而生,以凤为图腾,用了那红色做国色,这紫色和金鹿你仔细想想……” 这,此人心头诧异一震,怎会是姒国?视线不由紧凝渐行渐远的銮车上:“姒国开国诸侯姒成公因辅佐夏王有功,当初死后被夏王追封为“姒成王”,享天子礼乐和祭祀,历代姒公因此皆傲气非常,现今这位姒王怎会容忍商国如此轻视?……” 凤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意味深长笑道:“人在屋檐下,该低头的时候还是得低头,这任姒王比原来的姒懿公识时务。” 说完回眸善意戏笑,盯着他棱角分明却稍显瘦弱的脸:“凤弃灵你在商国为质十五年,最能领会其中滋味。那时的姒王敢目中无人,只因还未到穷途末路,如今若还不知天高地厚,不止姒国保不住,他的性命也难以留下.你那么多年伪装忍辱负重,不也是为了能留得性命,以图未来么?” 被唤作凤弃灵的人闻言笑了笑,收回视线关闭窗户,将寒气关在外面,转眸平和凝视他道:“十座郡城便割得姒国元气大伤,姒国情势只怕比你所言更加严重。”想要力挽狂澜,重新强盛姒国,非是容易的事情,这位姒王若当真有此能耐,他或许该见一见,乘此时机结识…… 凤苏笑叹点了点头:“姒国表象繁华,遮掩一时看不出内中孱弱,但确实严重得很。”说着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垂眸一转眼珠子,又妖娆笑瞥向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多结识些人,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位姒王,若你有意认识,我可代为引见。” 第140章 我爱睡觉 半个月后。 这日寒空清朗,商国王宫王殿,一名内侍进入,恭敬对着王台漆案后的商庄王跪下,双手捧着一个黑漆木匣顶在头上:“回禀王上,姒王已经到了城郊,这是使臣送来的国礼。” 所有人都停下了商议声,转眸看向内侍和他手中之物。 白发苍苍已有病容的商庄王抚了抚白须,淡淡转向太子:“替寡人一看是什么。” “是,父王。”商白伏拜领命后起身走到中央,双手拿过木匣,一手捧着,一手小心打开。 跪坐在他旁边的商玄平静转眸望去。 对面的蔺国尉暗一闪眸,这次太子插手姒国政事,损失了五千人马,已有擅自调兵罔顾王命之嫌,王上却只是斥其莽撞闭门思过三日,偏袒之心极是明显,现在又让他验收国礼,代行王事,一步步都在为他顺利继承王位铺路,如此明显急切,完全不似往日赏罚公平,难道王上的身子病情又严重了么? 吱呀一声木匣盒被打开,里面云纹流光的紫色锦缎映入眼帘。 商玄继续解开,见里面所包裹之物,露出笑意,转身捧着恭敬走到王台前,单膝跪下,凝视商庄王:“回禀父王,是上等白璧。” 商庄王闻言扫一眼木匣,里面泛着莹润光泽的白璧直径一尺,难得一见的好玉,国君往来之礼,威严视线淡然无波收回:“代孤收起来。” 转向殿内的典客问道:“为姒王挑选的宅邸准备得如何了?” 典客道:“照王上吩咐,已经妥当,姒王入城便可居住。” 商庄王颔首,说完转向商白和商玄道:“寡人身体不适,玄和典客去城门代孤迎接姒王,盟约之事便由太子代替寡人全权处理,签署后拿来让寡人一看。姒王第一次来我商国,盘镐繁华与骊都不同,定要细心款待,不可怠慢。” 商玄恭敬领命:“是,父王。” 商白阴柔的面上恭敬一笑:“是,父王。” ####### 两个时辰后,商国王都城门口,远远见三匹快马奔驰而至,快要到达城门口时,看清了来人,一人他们派出的使节,一人皆身着王子锦袍,一人着典客官服,只是王子锦袍之人面容有些许熟悉,好似见过。 陪着等待的城门戍卫中尉,转向旁边的若有所思的右将军一笑:“这二人是我朝三王子和典客大夫。” 右将军暂压下思绪,一笑拱手:“我去回禀吾王。” 说完待使节返回,翻身上马,一同飞奔至停在不远处的銮车旁,拿着马鞭冲着车窗一拱手:“回禀王上,商国三王子和典客大夫出现在城门。” 姒离轻“嗯”一声:“在此等候,不必再去城门了。” “是。”右将军道。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巫起的声音:“右将军,只有三王子和典客大夫么?” 右将军听他们语气不善,诧异回身,刚升为大司行不久的巫起、李御使和太医令先继从马车上下来,面色冷肃走近他。 右将军不解他们为何如此,颔首:“是。” 话音落后有马蹄飞奔声响起,李御使和巫起闻言不再说话,沉眸望向了声音处。 商玄和典客大夫骑着快马片刻后出现了他们不远处。 姒国精锐士卒在銮车前护卫,他们到了后一拉缰绳,“嘘”得一声停下了马,翻身而下。 商玄望见巫起他们站在銮车旁,暗一闪眸,笑对华美的銮车行了诸侯相见时特有的礼仪:“姒王远道而来,父王本该亲自来此相迎,可不巧近日身体有恙,不能出行,特派了孤与典客大夫代替他前来迎接。” 仅派一个三王子和不过是亚卿的典客大夫便要迎王上入城?这分明将他们当做了归附商国的属国,认商王为王,陛下成了商王的臣子,李御使面色陡然暗沉铁青, 他们一个御史大夫,一个大司行,一个太医令,皆位列上卿,姒国与商国同为诸侯之国,纵如今羸弱不如其强,商国亦该至少派三名亚卿,与太子亲自来迎接,姒国不是商国之物,王上更不是他臣子! 李御使刚要怒斥,旁边的巫起面色冷清一把按住了他的胳膊:“小不忍则乱大谋,商王今日是有意要为之,且先忍一忍,看王上如何决断。”转眸看向銮车。 銮车的帘帷恰好在此时被里面服侍的内侍打起,姒离沉稳端坐,抬眸略带担忧望向不远处站立的两人,丝毫不减天子威仪:“不知商王身体有恙,来时亦未曾备得药材,有劳三王子和典客大夫前来迎接,一应虚礼皆不必了,我们尽快入城,寡人也好入宫探望王上。” 姒离本该下车亲见前来迎接的人,一旁的典客大夫见她如此言语,稳坐不动,皱了皱眉,他如此怠慢他们,便是不将王上放在眼中,转眸看向商玄询问,如此情形,该怎么办? 商玄淡笑示意他勿出声,转而看着姒离接话道:“父王叮嘱,姒王来此必然舟车劳顿,不必下车,命孤直接带姒王入城,不想姒王亦有此意,久等了,孤和典客大夫为王上引路,请!” 如此便给了她此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亦全了商国颜面,姒离淡然勾唇,看向不远处的右将军:“随三王子入城!” 话音落后,内侍楚高将帘帷放下,巫起、李御使和陆云只能隐忍不发,转身重新上了马车。 行进间,銮车内,姒离转向忍不住向帘帷外偷看的姒欢叮嘱道:“你现在是王兄的贴身婢女,千万不可称呼错。” 姒欢一路皆是丫鬟打扮,皎皎容貌亦被浓重的妆容遮掩得平淡无奇,闻言挽住了她的胳膊笑眯眯道:“王上放心,奴婢记得。” 姒离看她鬼灵精怪,笑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一刻后,商玄和典客大夫带着他们穿过城门,进入了王城街巷上。 盘镐毕竟是天子之地,百姓们时时能见到王侯车马,对突然出现的精兵武卫劲和富丽堂皇的马车只看了几眼,便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仅有那些新来王都,从未见过此景的百姓,驻足好奇观望。 苏和璧玉器店二楼窗前,一人望着车马消失,收回视线,看向慵懒倚窗淡望的凤苏,:“不知又是哪个小国归附商王的国君。” 凤苏闻言陡然飞过一个斜眼:“错了,不是归附,是会盟,本公子看上的人,切不可用错词来形容。” 此人面色若有所思,片刻后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又转眸眺望那金玉镶嵌的马车淡笑:“为别国做事,你不怕气着老丞相?” 凤苏斜眼抬手轻搭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宰相肚里能撑船,放心,老头子这点儿肚量还是有的。” 此人笑叹摇了摇头,温润望着越来越远的马车:“这是哪国国君?” 凤苏怔了下,怀疑扫射他数眼,见他是当真没有看出来,匪夷所思笑了笑,趴在窗边以扇一指寒风中烈烈飞扬的紫色鹿旗:“你向来明察秋毫,今日怎就走了神?莫不是发热的病症影响了眼力?你凤国崇尚火德,自诩浴火而生,以凤为图腾,用了那红色做国色,这紫色和金鹿你仔细想想……” 这,此人心头诧异一震,怎会是姒国?视线不由紧凝渐行渐远的銮车上:“姒国开国诸侯姒成公因辅佐夏王有功,当初死后被夏王追封为“姒成王”,享天子礼乐和祭祀,历代姒公因此皆傲气非常,现今这位姒王怎会容忍商国如此轻视?……” 凤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意味深长笑道:“人在屋檐下,该低头的时候还是得低头,这任姒王比原来的姒懿公识时务。” 说完回眸善意戏笑,盯着他棱角分明却稍显瘦弱的脸:“凤弃灵你在商国为质十五年,最能领会其中滋味。那时的姒王敢目中无人,只因还未到穷途末路,如今若还不知天高地厚,不止姒国保不住,他的性命也难以留下.你那么多年伪装忍辱负重,不也是为了能留得性命,以图未来么?” 被唤作凤弃灵的人闻言笑了笑,收回视线关闭窗户,将寒气关在外面,转眸平和凝视他道:“十座郡城便割得姒国元气大伤,姒国情势只怕比你所言更加严重。”想要力挽狂澜,重新强盛姒国,非是容易的事情,这位姒王若当真有此能耐,他或许该见一见,乘此时机结识…… 凤苏笑叹点了点头:“姒国表象繁华,遮掩一时看不出内中孱弱,但确实严重得很。”说着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垂眸一转眼珠子,又妖娆笑瞥向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多结识些人,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位姒王,若你有意认识,我可代为引见。” 第141章 我恨停电 半个月后。 这日寒空清朗,商国王宫王殿,一名内侍进入,恭敬对着王台漆案后的商庄王跪下,双手捧着一个黑漆木匣顶在头上:“回禀王上,姒王已经到了城郊,这是使臣送来的国礼。” 所有人都停下了商议声,转眸看向内侍和他手中之物。 白发苍苍已有病容的商庄王抚了抚白须,淡淡转向太子:“替寡人一看是什么。” “是,父王。”商白伏拜领命后起身走到中央,双手拿过木匣,一手捧着,一手小心打开。 跪坐在他旁边的商玄平静转眸望去。 对面的蔺国尉暗一闪眸,这次太子插手姒国政事,损失了五千人马,已有擅自调兵罔顾王命之嫌,王上却只是斥其莽撞闭门思过三日,偏袒之心极是明显,现在又让他验收国礼,代行王事,一步步都在为他顺利继承王位铺路,如此明显急切,完全不似往日赏罚公平,难道王上的身子病情又严重了么? 吱呀一声木匣盒被打开,里面云纹流光的紫色锦缎映入眼帘。 商玄继续解开,见里面所包裹之物,露出笑意,转身捧着恭敬走到王台前,单膝跪下,凝视商庄王:“回禀父王,是上等白璧。” 商庄王闻言扫一眼木匣,里面泛着莹润光泽的白璧直径一尺,难得一见的好玉,国君往来之礼,威严视线淡然无波收回:“代孤收起来。” 转向殿内的典客问道:“为姒王挑选的宅邸准备得如何了?” 典客道:“照王上吩咐,已经妥当,姒王入城便可居住。” 商庄王颔首,说完转向商白和商玄道:“寡人身体不适,玄和典客去城门代孤迎接姒王,盟约之事便由太子代替寡人全权处理,签署后拿来让寡人一看。姒王第一次来我商国,盘镐繁华与骊都不同,定要细心款待,不可怠慢。” 商玄恭敬领命:“是,父王。” 商白阴柔的面上恭敬一笑:“是,父王。” ####### 两个时辰后,商国王都城门口,远远见三匹快马奔驰而至,快要到达城门口时,看清了来人,一人他们派出的使节,一人皆身着王子锦袍,一人着典客官服,只是王子锦袍之人面容有些许熟悉,好似见过。 陪着等待的城门戍卫中尉,转向旁边的若有所思的右将军一笑:“这二人是我朝三王子和典客大夫。” 右将军暂压下思绪,一笑拱手:“我去回禀吾王。” 说完待使节返回,翻身上马,一同飞奔至停在不远处的銮车旁,拿着马鞭冲着车窗一拱手:“回禀王上,商国三王子和典客大夫出现在城门。” 姒离轻“嗯”一声:“在此等候,不必再去城门了。” “是。”右将军道。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巫起的声音:“右将军,只有三王子和典客大夫么?” 右将军听他们语气不善,诧异回身,刚升为大司行不久的巫起、李御使和太医令先继从马车上下来,面色冷肃走近他。 右将军不解他们为何如此,颔首:“是。” 话音落后有马蹄飞奔声响起,李御使和巫起闻言不再说话,沉眸望向了声音处。 商玄和典客大夫骑着快马片刻后出现了他们不远处。 姒国精锐士卒在銮车前护卫,他们到了后一拉缰绳,“嘘”得一声停下了马,翻身而下。 商玄望见巫起他们站在銮车旁,暗一闪眸,笑对华美的銮车行了诸侯相见时特有的礼仪:“姒王远道而来,父王本该亲自来此相迎,可不巧近日身体有恙,不能出行,特派了孤与典客大夫代替他前来迎接。” 仅派一个三王子和不过是亚卿的典客大夫便要迎王上入城?这分明将他们当做了归附商国的属国,认商王为王,陛下成了商王的臣子,李御使面色陡然暗沉铁青, 他们一个御史大夫,一个大司行,一个太医令,皆位列上卿,姒国与商国同为诸侯之国,纵如今羸弱不如其强,商国亦该至少派三名亚卿,与太子亲自来迎接,姒国不是商国之物,王上更不是他臣子! 李御使刚要怒斥,旁边的巫起面色冷清一把按住了他的胳膊:“小不忍则乱大谋,商王今日是有意要为之,且先忍一忍,看王上如何决断。”转眸看向銮车。 銮车的帘帷恰好在此时被里面服侍的内侍打起,姒离沉稳端坐,抬眸略带担忧望向不远处站立的两人,丝毫不减天子威仪:“不知商王身体有恙,来时亦未曾备得药材,有劳三王子和典客大夫前来迎接,一应虚礼皆不必了,我们尽快入城,寡人也好入宫探望王上。” 姒离本该下车亲见前来迎接的人,一旁的典客大夫见她如此言语,稳坐不动,皱了皱眉,他如此怠慢他们,便是不将王上放在眼中,转眸看向商玄询问,如此情形,该怎么办? 商玄淡笑示意他勿出声,转而看着姒离接话道:“父王叮嘱,姒王来此必然舟车劳顿,不必下车,命孤直接带姒王入城,不想姒王亦有此意,久等了,孤和典客大夫为王上引路,请!” 如此便给了她此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亦全了商国颜面,姒离淡然勾唇,看向不远处的右将军:“随三王子入城!” 话音落后,内侍楚高将帘帷放下,巫起、李御使和陆云只能隐忍不发,转身重新上了马车。 行进间,銮车内,姒离转向忍不住向帘帷外偷看的姒欢叮嘱道:“你现在是王兄的贴身婢女,千万不可称呼错。” 姒欢一路皆是丫鬟打扮,皎皎容貌亦被浓重的妆容遮掩得平淡无奇,闻言挽住了她的胳膊笑眯眯道:“王上放心,奴婢记得。” 姒离看她鬼灵精怪,笑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一刻后,商玄和典客大夫带着他们穿过城门,进入了王城街巷上。 盘镐毕竟是天子之地,百姓们时时能见到王侯车马,对突然出现的精兵武卫劲和富丽堂皇的马车只看了几眼,便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仅有那些新来王都,从未见过此景的百姓,驻足好奇观望。 苏和璧玉器店二楼窗前,一人望着车马消失,收回视线,看向慵懒倚窗淡望的凤苏,:“不知又是哪个小国归附商王的国君。” 凤苏闻言陡然飞过一个斜眼:“错了,不是归附,是会盟,本公子看上的人,切不可用错词来形容。” 此人面色若有所思,片刻后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又转眸眺望那金玉镶嵌的马车淡笑:“为别国做事,你不怕气着老丞相?” 凤苏斜眼抬手轻搭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宰相肚里能撑船,放心,老头子这点儿肚量还是有的。” 此人笑叹摇了摇头,温润望着越来越远的马车:“这是哪国国君?” 凤苏怔了下,怀疑扫射他数眼,见他是当真没有看出来,匪夷所思笑了笑,趴在窗边以扇一指寒风中烈烈飞扬的紫色鹿旗:“你向来明察秋毫,今日怎就走了神?莫不是发热的病症影响了眼力?你凤国崇尚火德,自诩浴火而生,以凤为图腾,用了那红色做国色,这紫色和金鹿你仔细想想……” 这,此人心头诧异一震,怎会是姒国?视线不由紧凝渐行渐远的銮车上:“姒国开国诸侯姒成公因辅佐夏王有功,当初死后被夏王追封为“姒成王”,享天子礼乐和祭祀,历代姒公因此皆傲气非常,现今这位姒王怎会容忍商国如此轻视?……” 凤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意味深长笑道:“人在屋檐下,该低头的时候还是得低头,这任姒王比原来的姒懿公识时务。” 说完回眸善意戏笑,盯着他棱角分明却稍显瘦弱的脸:“凤弃灵你在商国为质十五年,最能领会其中滋味。那时的姒王敢目中无人,只因还未到穷途末路,如今若还不知天高地厚,不止姒国保不住,他的性命也难以留下.你那么多年伪装忍辱负重,不也是为了能留得性命,以图未来么?” 被唤作凤弃灵的人闻言笑了笑,收回视线关闭窗户,将寒气关在外面,转眸平和凝视他道:“十座郡城便割得姒国元气大伤,姒国情势只怕比你所言更加严重。”想要力挽狂澜,重新强盛姒国,非是容易的事情,这位姒王若当真有此能耐,他或许该见一见,乘此时机结识…… 凤苏笑叹点了点头:“姒国表象繁华,遮掩一时看不出内中孱弱,但确实严重得很。”说着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垂眸一转眼珠子,又妖娆笑瞥向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多结识些人,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位姒王,若你有意认识,我可代为引见。” 第142章 相聚之夜 凤弃灵眸底精芒一闪,笑阖住了眸,低语:“天色不早了,睡吧。” 片刻后,凤弃灵入睡,姒欢却是一直睡不着,睁开眼怔怔无神盯着一处。 王嫂生了龙凤胎,这次也带来了,可王兄是女子,如何能与王嫂生子?王兄必然是知道王嫂的孩子不是她的,可如此纵容,是因为答应了与商玄合作,恐惧他么? 而商玄明明知道王兄是女子,还要把最疼爱的妹妹嫁给王兄,又是为了什么?他并不需要王兄的助力,也不存在利用王嫂的事情,那便是要算计王兄。 若当真如此,王兄可知道他的阴谋? 王兄既然想要王位,如今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她也能帮帮王兄,让她和姒国不必总受制于商玄和商国,未来王兄若能与凤国合作,才是最好。 从私奔到立为如夫人前后的事情,才让她醒悟了王兄在,姒国在,会对她有多么大的好处。因了王兄,百里氏、高氏暗中再不敢欺辱她,父王已死,王兄终究还是疼爱她的,纵使是为了她自己的目的,这也无妨。 弃灵亦真心有意与王兄合作,定然不会像商玄一般仗势欺人,她日后寻个机会与王兄说一说。 ##### 第二日黄昏时,姒离一行人的车队到达商国王都,姒离撩起帘帷,远远便望见了城门外伫立的商国禁卫军,全部披坚执锐,一字排开。 数不胜数的玄黑王旗猎猎飞扬,众星拱月般保护这中央五匹白马拉着的銮车,华盖之下,商玄正襟危坐,双眸平静望着他们这里,两旁是侍立的内侍和贴身暗卫。 姒离正要放下帘帷,却不料商玄的视线突然移动,恰好远远对上了她的视线,二人四眸相对,已经分开了一年半,视线有些不受控制的焦灼在一起片刻,看着他有何变化,车内的子衿提醒,姒离一震回神,才松开手指,放下了帘帷遮挡住视线。 商玄眸底幽然波澜闪动,随后又移开看在她銮驾之后,紧随的另一辆富丽堂皇华美非常的马车上,按在腰间佩剑上的手指紧了紧。 赵庸一直秘密观察着他的神色,撇了撇嘴,哼哼,也不知道是谁不让我笑呢,自己倒笑了,高兴了吧,奴才就说高兴控制不住,陛下你还反驳。不就和姒王对视了一眼嘛,看把王上你欢喜的。 片刻后,姒离的銮驾停在了距离他们五十步外,商玄看姒离的銮车帘帷掀起,才起身从华盖之下走出,起身伫立在车前,见礼后,凝视着她与离开前并未有太大变化的面容,握紧佩剑忍着,平静笑道:“去年护送小妹出嫁姒国,未曾再见,如今再见,姒王已是为人之父了。” 姒离直对上他内敛心绪的视线,微微笑着回了一礼:“孤亦该恭喜商王做了两个王儿的舅父,王儿月份尚小,王后需要照顾,不能出来见商王,还望王上海涵。” 商玄转眸向那辆马车望了眼,一笑:“寡人既是舅父,自然要为两个孩子考虑,天色已暗,姒王带上王后,随孤立即入宫吧。” 姒离颔首,转身便回了马车内。 一刻后,入了王宫,商玄命人直接将他们带到了商颖寝殿,连名字也改了,如今是商玄亲笔题写的凤梧宫。 商玄站在殿门前,对一同行来的姒离笑道:“寡人与王妹久别难见,这次难得能见,有意不按往日规矩,就安排你们住在王宫中,这是她当初的寝宫,寡人命人重新修葺过,就委屈姒王在商国的这些时日住在此处了。” 身后的赵庸闻言,暗暗忍着快要溢出的笑意,恭敬低垂着头,手指直掐大腿。王上你分明是为了和姒王见面方便嘛,哪儿是只为了见公主,这谎话编造的。 姒离暗怔了下,未曾料到他会如此安排,尚未来得及回答,后面一直还在马车上坐着的商颖下来,走到她身旁,惊喜对商玄行了一礼:“多谢王兄,我还怕照着规矩,得住在城东的行馆中,那样要见王兄还得通报,真是费事,住在宫里就方便多了,只要王兄没事了,我就去未辰宫缠着你,我真想王兄。” 商玄看着她做了人母,比那时已是成熟许多,面上亦比那时在商国时多了平和柔色,而非成日担惊受怕,含忧带愁,心头欣慰,轻笑出声:“寡人已经吩咐下去,你和姒王可以在宫中自由行走,何时想来便来。” 商颖欢喜笑点了点头:“那你和王上继续说事吧,我去送孩子入殿,两个小家伙睡着了,别的人一抱就醒,非得我亲自动手。” 商玄笑颔首,待她离开后,看向未曾说话的姒离,伸手笑道:“我们先入殿,看看可还有什么缺的没有,若有,便吩咐掌殿去备。” 姒离轻“嗯”一声,未再说什么,随他进入。 后面商颖先抱着姒好在原来掌殿的带领下,向改造过宽敞许多的卧房走去,商玄余光扫去,襁褓颜色是嫩黄,并非消息中所写,这是颖儿的女儿。 商颖走过他身边时故意顿住步子,襁褓上一角盖着孩子的脸,他什么也看不到,压低了声音笑凝他道:“等一会儿我都抱进去安置好了,让王兄你看,密儿长得可像王兄你了,我现在是相信外甥像舅舅这句话了,好儿是个姑娘家,不太像你,但是像我这个娘亲。” 商玄见她眸底暗闪光芒示意,古灵精怪打趣他,不露声色笑点了点头:“嗯。” 一旁的姒离视线恰好被挡住,没有看到他们兄妹二人间的暗波交流。 商颖又出去抱着姒密的襁褓入殿,商玄看着是暗紫色,这个便是他和姒离的孩子了,孩子的小脸恰好埋在商颖胸口,也看不见模样,暗一闪眸光,目送她抱着进入了卧房。 两个孩子都安置妥当了,留下景流和从姒国带来的婢女顾守着,商颖重新回到了大厅,直接就对商玄笑道:“我饿了,王兄你让膳房准备好晚膳了没有?我回商国第一日,王兄不会就打算让我饿肚子吧!” 商玄看向她和姒离压低声音笑道:“未辰宫已经设了宴,就等你们妥当了开膳,走吧。” 姒离命子衿留下,若是孩子醒了,她还能哄着。 三人随后一同去了未辰宫,此时已经夜色降临,宫内点燃了灯烛。 晚膳刚用完,正在漱口,凤梧宫内来了婢女说孩子醒了,哭闹不止,商颖急忙吐了口中含着的水,对着商玄和姒离叹了口气,遗憾笑道:“王兄,我先回去了,本来还想和陛下多和王兄坐一会儿,这两个孩子一点儿都不省心!” 说话间她拿起绢帕拭了拭嘴角,已经站起了身子,一刻不敢停留,匆匆向殿外走去。 房内霎时只剩下了她和商玄,二人漱口的水声在殿内异常清晰,商玄漱完口后,命人撤去了膳,又遣退了所有伺候的人。 赵庸听到命令,扫一眼并排坐在王台宴席上的姒离和商玄,二人皆是王袍在身,正襟跪坐,面色平静自若,暗闪了闪眸强忍着盎然趣笑,恭敬带着众人赶紧退下,最后体贴地为他们紧闭好了殿门,对戍守的禁卫军道:“王上命令,再站得远点儿,走上十步,非礼勿听!” 禁卫军不知是他假传王令,领命照做。 殿内的姒离和商玄隐约还能听到余音,姒离沉静无波的面上微露淡笑,转向他打破了二人间诡异的安静:“你就如此放任他假传王令么?” 商玄转眸凝向她:“你怎知是假传王令,亦或许是孤提早下的命令。” 姒离看着他眸底不再掩饰的幽波,面上故作的冷静笑意挂不住,心头亦说不清为什么,只想离开,猛然手按佩剑起身:“天色不早了,寡人也该回宫,你我明日再叙。” 商玄闻言皱了皱眉,“慢着!”当即起身走近她,姒离见他眼底的不悦,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却不料身后是墙壁,她退无可退,蹙了蹙眉,急抬步要向旁边走去。 商玄却是瞬间走近,抬手便按住了她放在佩剑上的手,一手按在她肩头,将她禁锢在胸口和墙壁间,低头凝视她不自在微变的眸子:“你吾一年半未见,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孤么?你没有什么想告诉孤的,比如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边说边转手扣向她腰间佩剑的挂钩,咔哒一声取下,将佩剑扔在方才坐过的垫子上。 彭得一声落地声响,姒离看着他暗幽忍耐了许久的眸子,心头猛然跟着停跳了瞬间,急抬手按住他胸口,“寡人……”刚说了两个字,却不料他骤然便低下头封住了她的唇,按在她肩头手滑落,用力拦腰将她压入怀里。 侵夺的唇舌强悍而急切,带着压抑许久的渴望,和午夜梦回无数次孤枕而醒的刻骨相思。 姒离被吻得气息难济,周身笼罩得全是他身上要吞噬她的檀香气息,艰难喘息间,才知自己竟是如此的想念他,方才的逃避,不过是她自欺欺人,慌于承认自己的心思,心头涟漪涌动,双手渐渐改搂紧了他的脖子,不再压抑涌至喉间的情潮,开始了辗转回应。 商玄这才感觉到了她真实的心绪,明白过来她方才的逃避原因,心头越发情动,转手便当即除去了她头上王冠,解开了她的腰带,胡乱扯开她身上衣物,一手搂紧她的腰身,便撩起自己下摆勾起她的腿,也不管她否准备好,寻到那里,骤然急切得推挤开挺身贯入。 自从别后,二人皆是久旷此道,姒离虽生了孩子,但几月调养恢复那里又紧致非比寻常,猛然而来的蚀骨激荡,二人皆有些承受不住,姒离粗喘一声,身子一绷,颤抖得搂紧了他的脖颈,商玄闷哼,竟控制不住紧绷了下腹释放了出来。 身下骤然而来的滚烫,这异常,姒离的脸刷得通红,轻颤着掀开了眼帘偷偷看他。 却不料商玄眸色暗红,就等着她睁开眼,然后发狠地咬了咬她的唇:“看寡人为你如此,很得意是么?” 姒离下意识就点了点头,点完看他脸色发黑,急又红着脸摇了摇头,强忍着不再掩饰的温柔笑意启唇轻轻吻着他,低声认真道:“寡人算了下,陛下刚刚只有眨眼的功夫。” 商玄脸瞬间黑成了焦炭,骤然退出了她的身子,骤然打横抱起她向卧房走去,将她扔到床上,脱下了王袍倾身覆上,对她一阵丝毫不容喘息的抚弄,却是不让她满足,在她受不了时暗哑低沉道:“别想让寡人今夜放过你!” 第143章 商凤争夺 话音尚未落尽,姒离根本来不及说什么,身子骤然被贯穿而入,铺天盖地而来的便是一夜销魂蚀骨的抵死缠绵。 凤梧宫内,匆匆离开的商颖回去后,两个孩子在襁褓中正睡得安静,居然还打着呼噜,她伫立床榻前,手指勾着帘帷,眉眼似笑非笑瞥向旁边噙笑的景流:“你居然骗我!” 景流走近从她手里扯落帘帷,重新遮住了床榻,笑拉着她的手向桌畔走去:“王兄和陛下夫妻经年未见,久别相聚,你在场岂不是碍着他们的事,改日再寻机会与王兄叙情也可,让他们夫妻二人好好过上一夜。” 商颖看他这般体念他们,了然会意,哼笑一声:“算你有理。” 第二日早朝前,破天荒的商玄没有提前醒来,赵庸带着一众宫婢内侍来未辰宫服侍时,殿门还闭 得严实。 昨夜不知是如何的颠鸾倒凤来着,陛下居然能醒不过来,赵庸轻咳一声,对后面的宫侍一个手势,所有人都恭敬立在殿门前等候,他则轻推开了殿门,入上卧房门前去,透过门缝向里面看了看,却不料所见,看得他这个太监都神魂激荡,脑门一股热气直烧,猛然羞得一遮俊脸,将要提醒他早朝的声音咽了回去,赶紧低头遮住耳朵后退五步,做灯柱状立着,暗暗吞了吞涎沫。现在打断陛下,那他就是作死! 只是,陛下,您好歹和姒王遮一遮,这也太香艳了。 两刻后,房内的动静终于消失,赵庸又等了片时,面红耳赤得咳嗽了两声:“陛下,早朝。”已经晚了。 话音落下半晌后,房内传出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片刻后房门打开,商玄只穿着中衣,面色沉稳走出,反手闭紧卧房门,转眸淡扫他一眼:“来了多长时间?” 赵庸也没多想,低头红着脸,如实便说了出来:“两刻。”陛下还算有觉悟,晓得自己贪欢误了早朝。 商玄收回视线,让他传了内侍进来服侍更衣,临离开去上朝时,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对跟在身边的他轻飘飘道:“要么忘了你方才看到的,要么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不必跟孤上朝了,寡人下朝后验收。” 赵庸还红着的脸骤然僵硬一片,委屈定在了殿门口,可怜兮兮抽出绢帕擦着眼睛,目送商玄坐上銮驾消失在了视线中。 敢情陛下不是觉悟,而是发现了他曾在门缝里看了一眼,他就那么一不小心看了一眼啊,陛下,奴才只看到了你的脸和姒王的玉背,其他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就算看到了,奴才也是个太监啊,陛下您忘了太监是干嘛的了? 忘了刚才看到的,陛下是说得好听,分明就是想让他把眼珠子抠出来,他不能够呀,奴才没有了眼珠子,谁来那么尽心尽力的伺候陛下呐? 赵庸倚靠在殿门口柱子上,越想越觉得委屈,凄凉望着商玄消失的地方绞尽脑汁出神。 王令不可违,他得想想办法,如何才能既保住眼珠子,还让陛下满意…… 片刻后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赵庸霎时喜笑颜开,登时垂下了手,差点儿蹦起来,赶忙回了卧房门口恭恭敬敬立着。 能制得住陛下,只有里面这位了。 商玄走后半个时辰,卧房门再次开启。 只见姒离穿着王袍从里面走出,赵庸赶紧转身,谄媚得行了礼:“奴才赵庸见过王上,王上您还记得奴才吧?奴才就是那个伺候陛下的内廷总管赵庸。” 方才大厅商玄和他的谈话,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些,闻言,转身看向他:“不止商王好奇,寡人也甚是感兴趣赵总管方才看到了些什么。” 赵庸脸上笑意再次僵住,姒王何时也变得像王上一样如此阴阳怪调了?呵呵干笑着,恭恭敬敬疑惑道:“陛下再说什么,奴才有些听不懂?看?奴才要看到些什么?” 姒离看他一脸迷糊,还真像那么回事,盯着看了他半晌后,面上浮现笑容,点了点头:“看来赵总管确实是忘记了,寡人还在愁怎么帮你,如此倒是简单了。” 赵庸闻言眸子诧异一亮,原来她故意的啊,忙不迭得高兴点头:“是啊是啊,王上所言极是。奴才早就忘记了,什么都不记得了。陛下到时候帮奴才在王上面前美言几句,给奴才作证便足够了。如此以后,奴才能继续留着这双招子好好伺候王上和陛下。” 姒离闻言面上笑意又突然散去,抬手按在他肩头,俯身凑近他的眼睛,意味不明笑道:“赵总管看来还是看到了什么,不然你要忘记什么?欺君犯上,赵总管可知道是什么罪名么?寡人虽不是商国国君,但好歹说的话,商王还是愿意采纳的。” 赵庸内心一阵哀嚎,陛下,你没告诉过奴才姒王比你还难缠啊!你怎么能欺骗奴才姒王心地善良,仁和贤明? 如今只有这一个办法能保住自己的眼睛了,得罪王上不要紧,得罪姒王事情比较严重,想到这里他颤巍巍垂手去解自己的腰带,然后视死如归得看着姒离道:“奴才真的是个太监,陛下您验明一下正身,奴才这里去得可干净了,绝对童叟无欺,您要相信奴才。身为太监,奴才的职责之一就在王上临幸后宫后,伺候各位主子,给她们擦拭身子了,伺候沐浴什么的,陛下您定然不会像王上一样忘了我们太监的用途,不然所有的太监岂不是都要成了瞎子?” 姒离从来不知商玄跟前的太监这般有趣,见他已经解下了腰带,眼看裤子便要脱下裤子,再也不再忍着,大笑出声站起:“你要真敢脱了裤子,寡人也无能为力救你了。寡人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你家王上晓得了不快,要处置的可还是你,只怕你剩下的那点儿也保不住,寡人帮你就是。” 他怎么没想到王上生气的真正原因是嫌他看了姒王的玉背,赵庸闻言双手猛然揪紧了裤腰,身上一阵冷汗,啊,他真是个笨蛋!三下五除外赶紧得系紧了腰带,一个结不够,又接着拴了一两个。 日后他不能把自己当做太监,得当做自己是个男人,尤其是在姒王面前,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年头咋地连太监都这么不好干! 干完一切,他才擦了擦头上冷汗,感激看着姒离笑嘻嘻道:“奴才谢过王上大恩大德。” 上一世他死在了自己手中,姒离看着他此时活灵活现逗笑的模样,心头复杂,笑笑点了点头道:“你这双眼睛留着还有用。” 赵庸明白了她这句话的意思,脸上顿时绽开了花儿,猛点着头:“王上比陛下仁慈多了!” 见过谄媚的,没见过这么谄媚的,姒离失笑,随即转身欲要离开未辰宫去往凤梧宫,赵庸看她行步,急忙奔到她面前,张开双臂阻止,一本正经道:“王上,这里就是您的寝殿,您要去何处?要是陛下下了早朝不见了您,奴才的脑袋就别想要了。您放心,如今未辰宫上上下下都是王上身为王子时潜邸的人。” 王上和您的这点儿事,大家伙都知道,到了自家地盘儿上,您不用这么小心,可劲儿由着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能让陛下高兴就成。 姒离看出他晶亮闪烁的眸底意味时,猛然就想到商玄绝对是故意这么安排的,只觉满脸黑线,定了片刻皱皱眉,叹了口气,转身又回了卧房,他根本就是没打算让她住到凤梧宫。 赵庸看她进了卧房,赶紧吩咐宫婢准备了早膳送进去。 姒离用完后歇了半晌,赵庸又让备了沐浴物什送入,恭敬笑道:“这些都是陛下临走时吩咐的,王上可要留下婢女侍候?”陛下,像奴才这么能为您着想,想到怎么讨姒王欢心的内廷总管,您打着灯笼也难找不是,您看奴才多体贴。 姒离被商玄折腾得不知出了多少汗,本想回了凤梧宫再沐浴,如今身上粘腻,看着热气腾腾的浴水,也未拒绝,只道:“婢女不必了,你在房门外守着,没有寡人允许,任何人不得进来。” 赵庸怔了一怔,任何人?下意识就问:“陛下也不行?” 姒离笑意一僵,转身走到了屏风后,不假思索道:“不行!” “哦,”赵庸眨了眨眼,艰难低下头,斟酌着僵笑道:“奴才尽量遵命!” 姒王这话的意思,其实主要是让他挡住陛下,退出关门的时候他叹息这抹了抹头上的热汗,自己伺候两位王上,这脑袋总有一天他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掉的。 站在门口后,他赶紧的捂着心口,急忙低头祷告着,今个儿早朝最好拖上延长上他半个时辰,到时候姒王沐浴完了,他也不必为难。毕竟这两边都是王上,他得罪了哪儿边都不太好。 不知祷告了多久,“你的眼珠子为何还在?”商玄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赵庸祷告得太过入神,根本不知道商玄何时下了早朝回来的,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刷得睁开了眼,便见商玄皱眉不满的视线,心头一声哀叫,怕什么来什么,早朝不推迟,你也别提前啊,老天,你是今日要亡我赵庸。 想也不想,他便急指了指卧房,笑眯眯看着商玄,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奴才正要动手时,姒王说奴才这双眼睛还有用,让奴才先留着。姒王正在沐浴,说陛下您要下了朝,让您进去,里面一个婢女也没留,特意让奴才守在这里告诉您。” 商玄看他满脸谄媚之色,冷哼了一声:“既是姒王让你留着,便留着吧。一会儿没有寡人传唤,不得进来。”懒得继续在他这儿浪费时间,抽出了胳膊,拂袖转身轻推开卧房门走入。 卧房门紧闭的瞬间,赵庸突然腿软得瘫坐在了地上,用手扇了扇,吓死他了个亲娘! 卧房内,姒离本在放了药材的浴桶中泡着,热气氤氲,流水纾解下,酸困得身子渐渐放松,本就没有怎么好好睡,竟不知不觉倚靠在木桶边缘,靠坐着阖眸睡了过去,满头黑发部分披散在木桶外,部分散落在水中,清澈的水下掩映着一对酥胸,若隐若现。 商玄绕过屏风看到的便是如此情形,眸光微暗,试试水温,随即便轻手解下了腰带,褪□上衣物,踏着木凳跨入了浴桶中,水波受到震荡,霎时涟漪荡漾开来。 姒离累极,如此动静,依然睡着竟然没有醒过来,只是水波拂动间,衬得她肌肤越发流光溢彩。 商玄眸光更暗,心头有些躁动,坐下后便伸手将她湿滑的身子揽入怀里,触手的肌肤细腻光滑,肌肤相贴间,他不由低头便又吻住了她的唇,罩住了她胸前春光轻轻揉\\弄着,片刻后欲念难抑,身子绷得难受,便垂落双手,将还沉睡不醒的姒离转正面对自己,分开她的双腿跨坐在怀里,将早已挺立之物缓慢滑入了她身子里。 姒离睡得沉极,他搂抱的动作都没醒过来,直到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唇齿间和身下不对劲儿,才刷得睁开了眼,却不料多了一个人,眼珠子瞬间圆睁,“放肆!”迷糊的思绪还没认出来是推,急忙去推,挺身要站起。 商玄正在紧要关头,看出了她的迷糊,双臂顿扣紧了她腰身,暂先暂停退出了她唇间,压抑着吻在她耳畔暗哑沉声道:“是寡人!除了寡人这个王宫中还有谁敢如此对你?” 姒离这才彻底清醒了认了出来,亦察觉到了二人此时纠缠在一起,僵住了身子不再动,脸瞬间通红,瞪他一眼:“你何时来的?” 商玄见她娇嗔模样,越发心动,转首便吻住了她的唇,扣着她的腰身向上微挺身子,缓慢攻刺着暗沉道:“你不觉得和寡人现在谈这个太煞风景么?” 姒离身子被触得颤了颤,在水中又坐立不稳,不得不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压抑着体内涌动得情潮咬牙低吟道:“寡人都睡着了,你居然乘人之危,真是小人!” 商玄喉间溢出一阵畅快至极的笑声,边吻着她边肃然点了点头,供认不讳道:“是,寡人是小人。” 姒离被噎得无话可说,商玄也不再给她说话浪费时间的机会,堵住了她的唇,便又共赴巫山在浴桶中行了云雨之事。 二人共浴完,商玄抱她躺倒床上,传召了赵庸进来收拾,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赵庸余光瞥见床榻上,他拥着睡着的姒离那慵懒餍足,垂眸阅书的神色,险些就乐得吹了个口哨出来,心里那个满足,让陛下满意的总管才是好总管,他总算不负陛下一片信任之意不是。兴高采烈地让手下动作轻些收拾了东西赶紧得撤,免得打扰他们。 随后赵庸松了些糕点进去,陛下去早朝的路上匆匆用了些糕点,也没正经吃早膳,先垫垫肚子,他赶紧去吩咐膳房准备午膳。 此时的城东凤国行馆中书房中,一人站在窗户前,恭敬对着旁边伫立的凤弃灵禀报着:“商王安排姒王和王后住在王宫中,就是原来的公主寝殿,姒王并未拒绝。今日早朝商王迟了两刻,朝上他再次过问了在会盟前这些时日,对各国国君的安排事宜,下朝后,他便又回了未辰宫。” 凤弃灵淡淡问:“姒王有何动向?” 此人道:“到目前为止,未见姒王和公主从凤梧宫出来,宫婢们说还都睡着。” 凤弃灵点了点头:“下去吧,告诉宫里的暗人小心行事,莫暴露了身份。” 此人领命离开。 出门时,恰好碰到了进来的姒欢,此人行了礼:“见过如夫人!” 姒欢颔首,便走入了书房内:“你在商王宫内也有线人?” 凤弃灵不料她来了,转身看她眸底诧异,笑走近拥着她向软榻走去:“若没有线人,寡人如何能知道商玄的动静?” 姒欢蹙了蹙眉,道:“你是不是在姒国也有线人?” 凤弃灵怔了下,不知她怎就想到了这里,却是笑摇了摇头,凝视她认真道:“没有,寡人从未将姒国当做未来的对手,只视它如凤国。暗人是为了防备未来的敌人才安插的,不是对亲人之国。她是你的亲人,亦是寡人的亲人。只要姒王愿意,来日这天下,寡人愿意与她共享,” 姒欢以为他是为了她才如此,心头柔暖波动,眸底微现动容:“我日后定要劝说王兄,让她与你合作,商国在姒国王宫里安插有线人,王兄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丝毫不知,商王如此待她,她却还执迷不悟,不知谁才是真正有利于姒国和她的人。” 凤弃灵笑叹一声,执着她的手坐下:“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姒王如今既不愿与寡人真心合作,必然有其原因,想必是寡人释出的诚意还不够,现在商国还没有威胁到姒国,寡人也有耐心继续等待你兄长改变主意。若是在寡人还没有等到她答应,姒国便受到了商国威胁,届时纵使让你兄长记恨,寡人亦用强硬手段逼她就范。但愿届时你能助寡人一臂之力,莫让你兄长一失足成千古恨。商王狡诈阴险,能逼迫自己父王退位,兄长发疯,无情无义,不得不防。” 姒欢不假思索点头:“我不懂朝堂之事,到时陛下安排,我听陛下的话去做。” 凤弃灵说完后想起一件事,犹豫是否要告诉她。 姒欢看出来,笑道:“陛下有何事直说就是,为何如此徘徊不定?” 凤弃灵叹了口气道:“此事事关你王嫂,寡人只是猜测,怕你生气。” 姒欢怔了下,失笑:“我有那么小肚鸡肠么?陛下但说无妨。” 凤弃灵眸底精芒暗闪,这才道:“寡人怀疑你王嫂那一对龙凤胎并非你王兄的子嗣,而是与她身旁的内侍景流所生,那景流看着并不像内侍,那时在姒国王宫偶然见过他后,寡人便有了怀疑,可没有确凿证据,不能说,只好拖到了现在,昨日暗人才查探到了证据,此人原来是商玄派去保护你王嫂的贴身侍卫,伪装了太监身份,与你王嫂日久生情。 当初为了逃避商王阻碍,才被商玄暗中使计,送去了和亲,商玄早就计划要夺得商国王位,如今他是商王,商强姒弱,商颖有其做后盾,孤方才猜测,她敢明目张胆与景流通奸还生了子嗣,姒王只怕就是知道,为了姒国也只能忍气吞声。” 姒欢未曾料到他如此眼力如此精敏,原来她的猜测无错,果然王兄是知道的,心头沉凝,面上笑意不觉散去。 凤弃灵见此,急忙笑道:“莫生气,你王兄有苦衷,寡人如此说,只是想让你能体谅她之不易,她对商国卑躬屈膝,亦不过是为了姒国百姓,纵有占有王位的私心,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没有一个太子不想当王上,你日后见了她当有敬意,她对你已经是王宫贵族中难有的真情疼爱了,可不是让你郁结于心。” 姒欢勉强笑了笑,抬眸看着他涩然道:“我明白,要不是你一直开导,我仍旧要误会王兄。你方才说得没错,王嫂的两个孩子确实不是王兄的,因为王兄根本不可能让任何女子生子。” 凤弃灵震住,片刻后,诧异笑了笑,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此话不可胡说,堂堂男子,更何况还是一国王上,如此谣言,可是奇耻大辱!” 姒欢看他误解了她的意思,叹了口气笑道:“王兄并非如你所想。”说着凑近他耳边低低道:“这是秘密,你万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王兄性命堪忧。” 凤弃灵看她面色肃然,笑意凝住,轻点了点头:“嗯。” 姒欢继续低语道:“王兄本是女子之身,我也是离开姒国前才从商玄的手下,公孙碧渊口中得知。” 凤弃灵震惊,刷得转眸凝视她,难以置信盯着她半晌,才压低声音问:“此事当真?” 姒欢复杂颔首:“她原来自小就女扮男装,连父王都不知道。” 凤弃灵面色渐渐沉凝,抿唇沉默着不语。 姒欢看他如此,凝眸问道:“你在想什么?” 凤弃灵继续沉默了半晌后,才转眸看着她担心道:“你王兄容貌绝艳,智谋无双,商玄如果知道她是女子,怎可能会放过她?只怕……” 后面的话他未继续往下说。 第144章 姒离选择 姒欢却已经明白了,眸底霎时全是愁色,她从未想过此处,王兄的软肋就是姒国,只要商玄胁迫,她势必就范,略有担忧凝视他道:“我们该如何才能帮王兄?” 凤弃灵垂眸沉思,半晌后,才抬起叹息看着她道:“除非有与商国能抗衡的国家做其后盾,若要万无一失,最好的办法是让你王兄的真实身份大白于天下,然后与此国国君联姻,商玄便再不敢轻举妄动。” “不可!”姒欢皱了眉,下意识急道:“王兄身份若是泄露,不等他国威逼,她已性命堪忧,姒国人不会放过她的。” 凤弃灵安抚搂了搂她笑道:“听寡人把话说完。” 姒欢平复了下方才被吓得一跳的心神,微红脸点点头。 凤弃灵笑问她道:“杀姒王亡国和留姒王性命保存姒国,你觉得姒国朝臣会选择哪个?” 姒欢怔了一怔:“陛下何意?” 凤弃灵道:“你王兄身份泄露之时,此国大军压境,若姒国人敢伤她分毫,便顷刻将姒国吞灭,杀掉斩杀姒王之人,你以为那些朝臣们还会顽固不化么?” 这,姒欢还真从未想过这种可能,垂下眼帘想了想:“那时姒国被商国入侵时,父王担心自己性命,爱极了他的鹤都能下了杀手,朝臣们为自保性命也没有什么可执著的了。” 凤弃灵笑道:“正是如此。” 只是,姒欢抬眸凝向他苦笑道:“放眼天下,如今商国独大,哪儿有第二个国家可以与其抗衡……” 刚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了话音,凝视他道:“你愿意倾凤国之力帮王兄?”凤国虽不如商国,可要当真战场相逢,商国亦占不了多少便宜。 凤弃灵笑凝她颔首:“她是你的亲人,寡人如何能不助?她的身份终究是不定时危险,不知何时便会被有心人利用,与其恐惧未知的变数,不如我们主动以她的身份布局,变不利为有利,掌控整个局势。” 说着顿了顿,斟酌道:“只是有一事,寡人还在犹豫……” 姒欢早已想到了是什么,看他为了她面露难色,噗嗤一笑:“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知事情轻重么?” 凤弃灵不自在叹息一声,只低头吻了吻她噙笑的唇。 姒欢顺势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认真凝着他的眸子笑道:“与姐姐联姻,确实是帮助姒国和她的最好法子。只要能成,在姒国强盛前,姐姐便不必再受商玄制肘了。 姐姐为了姒国和我,付出良多,伪装至今必然日日要担心身份泄露,一个王后的名分而已,我不在乎,只要姐姐日后能真正得了自由,不再受身份和他人所束缚便好。” 凤弃灵眸底浮现出了温柔,低头吻着她:“姒王能有你如此贴心的小妹,是她的福气,寡人能娶到你,亦是寡人的福分。届时表面名分上她是寡人的王后,私下寡人会将和离书直接给她,她自找她的良人,只是日后要委屈你陪着我们演戏了。” 姒欢没想到他是要如此做,诧异怔了一怔。她原以为一辈子姒离都会挂着王后的名分,但是不会实际有什么瓜葛如此过下去。 凤弃灵笑叹了口气,郁结出声:“你为了你姐姐,倒是什么都在所不惜!连寡人的王后也不想做,寡人原来在你心中如此无所谓。” 姒欢脸一红,急抬手堵住了他的唇:“怎会,我……” 凤弃灵哈哈大笑,搂紧了她的身子低沉道:“你不在乎寡人,寡人可是不忍你委屈。” 姒欢真心想要帮姒离,并不在乎王后之位,只是听他如此说,心头还是难以悸动,脸颊更红,不自在埋首在了他胸口,嗔了一句:“陛下!” 凤弃灵手臂拥得更紧,含笑的眸底却是冷漠,转向商国王宫望了一眼,冷笑一闪。商玄,姒离这一世的弱点就是亲人和姒国,有姒欢在寡人手上,她迟早会与寡人合作。 午膳时,商玄叫醒了熟睡的姒离,二人一同用过膳,商玄让姒离从密道返回了凤梧宫,他则从殿门离开,摆驾凤梧宫。 商玄推开卧房门时,刚用过午膳的商颖正逗弄着两个孩子,姒离坐在床榻边看着。 房门开启声响出,商颖和姒离才转眸望去,商颖欢喜一笑,也不行礼就唤了声:“王兄!你可终于来了,再来得晚些密儿和好儿又要睡着了,陛下可比你快多了。” 商玄笑扫了眼坐在床上,懵懂好奇直盯盯望着他的两个孩子,走近:“寡人听到内侍之言便离宫了,密道自然要快。” 他停步在姒离旁边后,商颖眸光一闪,笑看他道:“我刚想起有件事要做,王兄你和陛下照看一下密儿和好儿。” 姒离诧异:“有何事?孤去办,你王兄难得有空闲,你留下陪他叙话吧。” 商颖急忙推辞:“此事非我亲自去办不可,陛下坐着吧,我先走了。”心头暗笑,我离开了,王兄才能和孩子与你单独相处不是。 商玄应承,她说完转身急匆匆离开,为他们体贴紧闭了卧房门。 床上的两个孩子也不认生,小眼珠子齐刷刷目送着商颖离开后,便转而晶亮好奇仰望着商玄,乖乖坐着,一眨一眨,嵌在白嫩的小脸蛋儿上,看起来可爱至极。 左边的孩子面容最是像他,神色之中又带着姒离的些许样貌,右边的更像颖儿些。商玄认出了哪个是商密,伫立着不动,在他脸上凝视着半晌。 一旁的姒离眸光暗闪,袖袍中的手心略出了些汗。 就在此时,商玄走到床边她身边坐下,伸手隔着衣裳摸了摸她的腹部,转眸与两个孩子对视,笑叹道:“何时你也给寡人生个孩子?看着密儿和好儿,寡人是越发想有自己的孩儿了。” 姒离只觉他掌心异常的灼热,闻言心头的紧张突然间散去,看来他并未怀疑这孩子,抿了抿嘴,亦转头凝向密儿和好儿,失笑:“这孩子也不是孤想有便能有的。” 她这是松了口,商玄闻言眸底精芒,暗闪收回视线,转而凝向她,直直看着。 姒离看他眸底万千心绪汇聚成了复杂波澜涌动,微微红了脸狐疑道:“你在看什么?” 商玄见她这竟如情窦初开的女子般模样,心头一动,不由伸手将她搂入怀里,转头便吻住了她的唇,以唇舌摩挲吮戏着:“看来今日寡人为你熬好的避子汤可以倒掉了,日后也不必再喝。” 姒离未曾料到他竟会如此做,与他亲/吻间微阖的双眸缓慢睁开。 商玄亦恰好睁开,四眸相对,看着她眸底的自己身影,商玄微拉开二人距离,抬起胳膊,以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拧眉叹息:“你吾何时才能再不如此两地分离?” 姒离看他眸底动情相思,心头黯沉,不露声色笑了笑道:“时机合适的时候吧,如今还不能。” 姒国和商国只留下一国时,他们便不必分离了,可那时他们战场厮杀早已势成水火,仇雠难解,团聚亦没有了用处,亦或许到时他们只还剩下一人活着,阴阳相隔。他会与商国共存亡,她又何尝与姒国不是,他们二人皆要一统天下,可天下只有一个,这是死结。 商玄看她还在隐藏自己的真实心绪,也未继续说什么,时机确实还不到,现在他说什么她仍然不会相信,只叹笑松开眉心,又低下头去啄吻着她的唇:“你我只能继续耐心等着这时机来临了。” 话音刚落,突然“哇啊”的一声啼哭声震耳响起。 商玄和姒离一惊,骤然分开,急向声源处看去。 只见方才还好好的姒密端正坐在床上,紧闭着眼睛大哭,脸颊上的泪珠儿瞬间就落成了一串。旁边的姒好懵懂狐疑盯着他看着。 商玄心头一瞬紧张,下意识转眸看向姒离:“密儿怎么了?” 姒离想到了原因,这孩子是嫌他们都不看他,她刚才怎么就忘记了孩子,脸一红,赶紧俯身将他抱在了怀里。 商玄看她的不自在神色,眸光狐疑闪了闪,密儿哭,她为何脸红? 九个月大的姒密趴在怀里哭得可怜兮兮的,眼泪还在一滴一滴得往出滚儿,姒离也顾不得掩饰什么,来回在房内踱着步子,熟练轻声哄着,如此温柔模样,一丝国君的威仪也没有了。 商玄见此,心头的着急反而渐渐散去,墨蓝色的眸子敛着幽情不由静静凝在她和孩子脸上。 身后的姒好嫌弃他挡住了她的视线,身子一歪便倒在床上,小眼睛透着九个月大孩子特有的神采,好奇直愣愣盯着房内来来回回走动的姒离,小拳头塞在嘴里啃着。 良久后,姒密才停止了哭泣,乖巧趴在她肩头,如湖水般清澈的小眼睛好奇直直看着商玄,继续在研究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脸颊上还挂着尚未落地的两行泪痕。 姒离这一动静,额头上却是密密出了一层薄汗,她松了口气时,商玄转身看了眼姒好,她还趴着自己玩儿自己的手指头,随即起身拿起床边叠放的棉帕走近,给她擦了擦额头:“密儿经常如此么?” 姒离未拒绝他擦,待他收回手后,笑叹点了点头:“这孩子有些胆小,身边不能无人,人还必须在他的视线内,得让他感觉到你们都注意着他,他才安心,否则便大哭不止,尤其是见了生人,总要哭上一次,认得了方才不哭。” 商玄闻言看向姒密的小脸蛋儿,只见他好奇的眼神不变,却是抬起小手搂紧了姒离的脖子,转头藏到了姒离另一边脖颈旁,靠她挡住自己的小脸不让他看,只是片刻过后,又偷偷伸出脑袋,小脸儿面向他,小眼睛继续澄澈睁着直直盯着他的脸认真研究,一眨都不眨。 姒离笑摇了摇头,抬手轻按在孩子背上,加了些力道,给他壮胆儿,回眸瞥向身侧的他道:“你说他胆子小怕生人,还一个劲儿的想看,倒是还好,见了你未哭。” 商玄见她如此护着他们二人的孩子,满心的疼爱,虽对他还有心结,却仍然不顾自己身份泄露的危险留下了他,心头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沉郁突然之间烟消云消,眸光复杂暗一闪。 原来此前他并未真正释然那个因她怀着孩子自刎而死的事,对她终究还是有怨有恨的,此时,晓得她是真爱他的孩子的,包括上一世那个无缘见面的孩子,却才真正放下了,不由抬手轻抚在了孩子背上,笑转眸对上她的视线:“这孩子长得真是像极了寡人,若是寡人和你的孩子该有多好,等他满周岁时,孤便立即昭告天下,立他为商国太子。” 姒离闻言又以为他看出了什么,心头一紧,却细细观察他神色,只是戏言,才平静下来,笑摇了摇头,未说什么,转身欲要回到床边。 商玄却是伸出手臂拦住,凝向还没研究好,仍在盯着他看的商密,余光扫了眼姒离道:“寡人若抱一下,他可会哭?” 姒离怔了一怔,没想到他要抱,笑笑:“寻常没有寡人和王后允许也无人敢擅自抱他们,是否会哭还真不知道,哭了有寡人在,哄哄便无事了。” 说完她小心把孩子放在了他臂弯中,本还担心他不会抱孩子,却不料他竟是极其熟练的抱着,不像从未抱过孩子的人,心头诧异一闪而过,她也未太过在意,便放心松了手。 商密到了他怀里,小胳膊下意识就去搂住他的脖子,并未哭起来,直愣愣盯着他的小眼反而突然一弯,竟咧开嘴露出了各天真可爱的笑容。 这笑容与姒离笑起来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商玄只觉这孩子父子天性,见了他方如此,心头顿生豪气,一股说不出的骄傲自得充斥心间,眸底霎时全是傲然笑意。 姒离站在旁边,看着他一身王袍怀抱幼子,睥睨而笑,丝毫不减国君威仪,反而莫名的动人心弦,不觉笑看着,未曾注意到他神采中的异样。 商玄似是察觉了她的视线,突然转眸看去,她不再掩饰心绪流露的温柔情意悉数看在了眼底。 姒离不料他忽然看过来,面上笑意陡然僵住,掩饰性的急转眸向床榻上的姒好看了眼,再回眸看他,已然再不见方才真实柔情,道:“孤去看看好儿!”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去,紫色镶金边的王袍衬得她身形英挺却是有股难以言喻的孑然孤寂。 商玄噙着笑意的双眸眯了眯,又收回对上怀中幼子澄澈的小眼睛笑了笑,转头贴到他耳边无声启唇叹了口气:“父王总有一天会把你和你母后带回这商国王宫中,你先代替父王陪着她。” 商密只觉耳朵热气痒痒,咯咯得就笑出了声,小脑袋不由躲避开,把痒痒的耳朵在他脸上蹭了蹭 商玄见他这模样,被逗得沉声大笑,满意抚了抚他的背,随即亲了亲他的小耳朵,继续无声说了最后一句话,交易达成,商国太子之位以后是你的了。 姒离刚刚抱起姒好,不料就听到了姒密晓得如此欢畅的声音,狐疑回身看去,商玄只是抱着他,两个人皆是笑着大眼盯小眼,并未逗弄他,怀疑蹙了蹙眉。这孩子往常也从没如此笑过,商玄方才怎么逗他了? 就在此时,商颖恰好取了东西回来,边推门边笑道:“老远就听到密儿的笑声了!你们在做什么?” 说完后她跨入了房门,见里面情形,笑瞥商玄一眼,便直向正抱着姒好的姒离走去:“王兄怎么这么偏心,只抱密儿,不抱抱好儿,难不成王兄也重男轻女?” 商玄刚要说话,却不料只觉胳膊上一热,看去,却见商密□连带着他的胳膊上王袍都是湿润一片,看了兀自揪着他头发玩儿的商密,皱眉瞪他一眼,你小子,居然敢在父王身上撒尿! 姒离注意到了他的神色,一看,面色发僵,赶紧走近伸手,忍笑红脸道:“给我吧,密儿寻常都会哭闹的,不会就这么悄无声息的。” 商玄松开手将穿着一身大红色婴儿衣的商密放在了她臂弯间:“无妨,寡人回宫换衣服便是。” 床榻边商颖看他们一家三口如此,暗叹了一声,王嫂,你快些解开心结吧,王兄他绝不会辜负你和姒国的。 黄昏时,商玄在三仪殿中设宴款待了前来参加会盟的各国国君。 宴席间,从入了殿便强忍思念的姒欢,终于等到了合适时机,看姒离出去如厕,对凤弃灵耳语几句亦离开了殿跟上。 姒离走到了茅厕所在的花苑小径上后,突然停住了步子,负手垂眸对身后保持着距离的姒欢,叹了口气道:“你何时与王兄陌生至此了?想跟王兄说话,连一声王兄都不敢唤了么?” 姒欢不料她突然停下,闻言本还忐忑不安有所愧疚的心口突然一酸,低低唤了声:“王兄。” 她声音中仍然带着局促不安,姒离缓慢转身,凝向黄昏云霞下已经做后妃装扮,带有成熟女子风韵的姒欢,平静的面上微微浮现出丝笑容,对她伸手:“近前让王兄看看,你离开姒国十个月又二十日,变化大了些,王兄自你方才和凤国国君入殿便一直注意着,可惜中间还有其他人,看不真切,只好尿遁等你出来了。” 姒欢未曾想她竟然将她离开的日子记得如此准确,若非在意,又怎会如此,想起那些时候对她的怨愤,心头愧疚越发浓重,眼眶霎时发红,凝视着亦有变化的姒离,一步一步走近,距离一步远时停住,涩然笑了笑,歉疚道:“王兄,你不生我的气么?我跟着凤弃灵私奔,那日还推了你,又亲信他人之言怀疑你……” 姒离闻言抬手轻按在她肩上,细细端详着她,平静道:“生气总是有的,如今看你安然无恙,凤弃灵待你亦真心实意,王兄气也就消了。不然王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你从凤国救回来,至于其他的事情,早已忘记了,你也莫再放在心上。” 姒欢见她眼底全是思念的贪婪关心,好似想一次将她看个够,本只发红的双眸突然之间就涌出了泪水,猛然趴在她怀里便哭泣着出声:“王兄!我真想你!” 姒离被她哭得心头亦酸涩,叹了口气,抬手轻抚着她的脊背:“已经嫁人了,如此模样让人看到,有失体统,会落人话柄,在王兄这里也就罢了,其他人面前可不能这样。” 姒欢流着眼泪在她怀里点了点头:“嗯。” 姒离抱着任由她哭了许久,才道:“我本想让凤弃灵册封你为王后,我姒国公主,当得起他凤国王后之位,可……” 她话还没说完,倒是提醒了姒欢此次见她要说的重要之事,姒欢急抬起头擦擦眼泪,打断了她的话道:“王兄,你随我来。” 姒离见她神色严肃,有什么事要说,诧异点了点头。 片刻后,姒欢将她带到了花苑的亭内,亭子四面环水,只有一条九曲石桥相连岸边,便不怕有人暗中偷听她们说话。 姒欢挽住她的胳膊,凝视她道:“王兄,我知道你是女儿身。”说到这儿见姒离一皱眉,要否认,她又急着补充道:“王兄不必否认。”随后才将她怎么晓得她是女儿身的事情说了出来。 姒离听完眉心舒展开,眸色却是微沉:“你是说公孙碧渊?” 姒欢点点头,复杂笑道:“我那时本以为她是真心待王兄和我,直到那日无意暗中听到,才醒悟过来。” 姒离怎么也想不到碧渊竟然会背叛商玄,此事绝非偶然,心头有所计较,未与姒欢说,只平静下来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虽然晓得王兄是王姐,但你日后还是要叫王兄,切不可叫错了。你要说的事情是什么?” 姒欢不料她还当她是小孩子,急忙偏了头,嗔道:“王兄!” 姒离这才收回手,笑笑:“你再大,在孤眼里也是小妹,说吧。” 姒欢撇撇嘴,向四处看了看,将那日与凤弃灵商议的事情,暂时先不提联姻之事,按照凤弃灵来时的嘱咐,有所变化的告诉了她:“弃灵愿意与王兄平等合作,让王兄莫再受制于商国,只要王兄答应,凤国愿意立即赠以钱粮,供王兄发展姒国,可以三年之内便让姒国富国,比王兄原计划的时间要缩短两年。” 姒离闻言沉默,片刻后凝视她道:“国与国之间从无情分可言,唯有利益,凤弃灵不可能无条件帮助寡人,他有什么条件?” 姒欢凝视她道:“合作之后,除了要一同对抗别国外,他还要姒国的兵器,姒国有何最新研制的兵器车驾,他希望王兄能先售给凤国,推迟三个月后再售卖于别国,这一切都在暗中进行,王兄表面上还可以继续维持与商国的盟约。弃灵本想要日后再寻得时机,亲自找王兄一谈,却不料商王竟安排王兄和王嫂住在了宫里,行动不便,只好与我说了,让我给王兄带信,我们兄妹相聚,也不会引起商王怀疑,不会对姒国不利。” 姒离听完微蹙了蹙眉,静默无言转向昔阳斜照的水面凝视了半晌后,才重新看向她笑道:“你回去告诉凤弃灵,孤考虑好了给他答复。” 作者有话要说:啊,刚刚发现,惊喜,捂脸。。谢谢奇思妙想扔的地雷!! 第145章 姒离辞行 片刻后,姒欢和姒离相继返回了殿中,宴席还在继续。 王台上,商玄正端着酒杯欲要敬林国国君,看到她们二人归座,又余光看了含笑与邻座景国太子说话的凤弃灵一眼,眸底意味不明的幽光暗闪,不露声色对着林国国君道:“林王请,寡人先干为敬!” 已经完全依附于商国的林王受宠若惊,赶紧端起酒杯:“王上请!” 一刻后,不知何时离开殿中的赵庸返回,重新立在了他身旁,不时俯身给他斟酒。 斟酒时他面容恭敬,不露蛛丝马迹将姒欢和姒离的谈话告诉了商玄。 商玄听完放到嘴边的酒杯微顿,赵庸恭敬噙着笑,微不可见的启唇补充道:“姒王还没有答应。”陛下你别生气,我们以后慢慢收拾那个凤弃灵。 商玄淡淡瞥了他一眼,张嘴继续饮下了杯中酒水。 宴会通宵达旦,直到晨光熹微时才散,众人相继乘坐马车出了王宫回到行馆休息。 商颖因为担心孩子,昨夜夜深后便回去了凤梧宫,姒离刚回到凤梧宫,赵庸便带着宫人前去都爱:“王上有事要与陛下单独谈,还请陛下随奴才去未辰宫。” 姒离还未来得及说话。 正抱着醒来孩子的商颖便笑看向她:“陛下快去吧,莫让王兄久等了。” 姒离看她眸底戏谑笑意,闪了闪眸,平静看向赵庸:“前面带路。” 一刻后,未辰宫,姒离跨入殿门后,身后的赵庸却是未再继续跟进,只笑眯眯体贴得关闭了殿门。 大厅内一名宫婢内侍都没有,姒离看卧房门大开,又转身走入,商玄正背对她站在床榻边解着王袍。 姒离走近距离他十步远处停下了步子:“有什么事要现在谈?” 商玄刚脱下要放王袍的手一顿,忽然笑出了声,继续扔在漆案上,只穿着中衣转身,没有腰带束缚,雪白的中衣敞开,袒露着紧实的胸腹走向她。 姒离看他眼底暧昧之色,脸上故作的平静维持不住,不由退步想离开,商玄却早已抢先一步伸手,将她拦腰抱到怀里便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辗转吮吻半晌,略略纾解了心头欲念,才摩挲着她的唇低沉道:“寡人想见你的借口而已,难不成要说请你来此与寡人共渡春宵?” 姒离闻言脸上红霞不受控制加深,唇上痒痒受不了,微偏头避开了他的手指:“一夜未睡,赶紧得休息要紧。” 商玄见此心头不由得动情,骤然俯身将她横抱起来:“要睡也得你陪着孤一同方可,孤先和你去沐浴。” 姒离毫无准备,天旋地转间,惊得急搂住了他的脖子,急道:“大白天的,万一有朝臣来觐见……” 经常来觐见的那几个人早知道了,商玄笑了笑:“他们识相的很,今天不会来的。” 说完便抱着她向屏风后走去。 姒离这才注意到后面早已经准备好了沐浴物什,只是木桶比上一次大了许多,氤氲得热气缭绕着一股浓淡适宜的檀香味,姒离脑中哗得闪过了那次发生的事,红着脸推他:“要洗你先洗,寡人随后再说。” 商玄手臂不松反紧,无害笑着低头吻了吻她的鼻尖:“这就是为我们二人准备的,寡人一人沐浴多无趣,莫再挣扎了,今日你是必须与寡人共浴。” 姒离看他那威胁她若还乱动,一会儿莫想尽快结束的暧昧眼神,无奈低下了头叹口气,放弃了挣扎。 片刻后,她身上衣物便全被他不耐脱光,商玄强抱着她不着寸缕入了水中。 沐浴着沐浴着,姒离便被他搂在怀里,水波剧烈波动,二人肢体交缠。 不知过了多久,姒离香汗淋漓,咬唇忍着体内正在一波一波密集堆积的情潮,紧扣住浴桶边缘,商玄则侧首交颈含吻着她的耳垂,双臂禁锢紧她的腰身,身下一次快过一次的侵夺。 片刻后,姒离一声急喘,双腿瞬间缠紧了他的腰,脑中一阵空白到了极乐,紧绷的手指在木桶边缘抓出了几道指痕。 商玄则埋首在她脖颈间喘着粗气,紧箍住她腰身的呃手臂上青筋鼓胀,亦同样深陷极乐中的脊背上全是一大滴一大滴滚落的热汗。 良久后,二人才缓缓自情潮余韵中平复下来,姒离香汗淋漓的身子发软倚靠在木桶壁一动不动,只收回一手垂落在水中,懒懒得不想动弹。 商玄看她如此模样,缓慢退出了她的身子,转而将她搂在怀里,即拿起帕子笑为她擦拭着,手指不时还要戏弄得抚摸着。 姒离被弄得浑身酥/软,红着脸急手去夺下他手中的棉帕:“寡人自己来!” 商玄沉声大笑避开,随即才正儿八经得沐浴起来。 五月初十,在众人近半个月几乎游遍了商国王都后,终于到了会盟这一日。 旭日东升时,商玄和数位国君以及几国太子驱车到达了会盟之地,与商国王都相距十里的鹿台,上一次商王召集各国的会盟之地。此处是一座方圆三里长宽的开阔平地,四面围墙耸立,中央凿有圆形水池,里面是引自附近麓山的活水,水中修建有一座恢弘殿宇,望去庄重肃穆,是为鹿台殿。围墙外有披坚执锐的重兵把守,殿宇外依然。 商玄和众人到了围墙外,便全部都下了马车,步行向内中殿宇而去。 凤弃灵遥望着这座上一世曾经属于过他的殿宇,看了眼走在众人中的姒离和最前面的商玄,含笑的眸底冷幽光芒一闪。会盟,商玄,你也只能会这一次了。 众人进入殿中,只见中央放着九足祭鼎,是天子重器,当初大周国被商所灭,商国夺下了此鼎便运回商国,以示其威。 鼎后是六级台阶的商王王台,其上设有王座,商玄拾级而上归坐后,各国国君才相继走向两侧摆放的漆案后,席地而坐。 左下首便是凤国,相继依次是子国,尧国、景国、陈国,唯独子国国君位置上空着。 右下首则是姒国,林国,临国……等。 如此安排明显的很,右下首皆是倚靠商国才能继续存在的国家,左下首则是颇有实力之国。 众人心照不宣,皆是含笑相视,互相寒暄。 凤弃灵看了眼旁边空着的子国国君之位,眸底意味不明的光芒淡淡一闪。 王座上的商玄不露声色扫过众人的神色,子国空着的位置上微顿后,继续收回,笑服侍台下众人道:“上一次会盟还是五年前,由父王主持,这次会盟寡人主要为与诸位国君永缔友好,诸位能不顾路途遥远,舟车劳顿,来参加此次会盟,寡人幸甚。” 凤弃灵闻言,若有所思笑了笑,抬眸看向他,双手一拱:“因商王这一提议,寡人和诸位国君方能齐聚一堂,再累亦是值得。” 他话音落下,诸国国君便行附和,尧国、景国和陈国太子各自对视一眼,笑敛精芒,言不由衷说着。 姒离将众人神色纳入眼中,暗有计较。 商玄待众人停下后,才笑道:“向来王位更替,太子废立,后妃争宠难以根绝,今日是会盟第一日,孤提议商谈第一事便是此王侯内廷之事,诸位商议后若能达成共识,便作为我们诸国日后行事遵照的依据……” 他话音落后,底下众人皆赞同点了点头,开始商议。 到了午膳时,亦未有什么结论。 众人离开鹿抬殿到鹿台提前收拾好的行馆稍事休息,下午又返回继续讨论。 黄昏后太阳快要落山时,众人才达成了共识。 商玄命御史大夫在竹简上记录下来:“诛不孝,无易树子,勿以妾为妻。” 晚上回了行馆,因在外,商玄亦未让姒离与他一同过夜。深夜后,一人悄然进入了他住的房间中。 房中黑漆漆一片,亦未点灯,此人进入后便对着坐在桌旁并未入睡的商玄单膝下跪道:“臣见过王上。” 商玄道:“情况如何?” 来人恭敬道:“子国已经攻下了依附于商的林国,临国,容国等六国。他们派往商国求助的使臣全部照陛下吩咐,由伪装成子国的士兵在半路俘虏关押。六国灭国的消息封锁,在陛下允许前不会传到林国、临国、容国国君耳中。” 商玄轻嗯一声,继续问:“子国国君是何情形?现在在何处” 来人道:“已然得意忘形,正拔营从容国返回子国途中。” 商玄在黑暗中冷笑一声:“立即传信蔺冢,让他开始动作,会盟为期一个月,一切由他负责,想如何做便如何做,寡人要在最后一日看到想要的结果,过程如何不重要。” 来人领命:“是。” 凤弃灵住处,房内点着微弱的灯光,床榻上姒欢已经睡熟,他披衣坐在灯下,展开收到的密信细看。 “臣陈晏敬字:子国国君已经攻打六国,正在归返子国途中,可要照陛下口头承诺,发兵子国边境,助其抵抗商国为六国讨回公道?” 凤弃灵嘴角勾起一丝蔑笑,走到桌前,寻到了笔墨,提笔写下了几字:“派一万人到子凤边境,按兵不动,任其自生自灭。” 寡人说要发兵,可未说会参战。商国此次大怒,届时兴兵攻打子国,势必不会再留它了。他隔岸观火,这一战耗损了商国兵力,它短期之内难以恢复再兴战事。来日他攻打别国时,商玄他纵使有心要分一杯羹,也无那力气插手。 区区子国,贫乏荒芜,要之无大用,弃之又可惜,当真是鸡肋,若将之做礼物送人,却是放弃亦不觉惋惜了。 商玄,你可莫要让寡人失望,这子国寡人便送给你了,届时收到六国灭亡的消息,会盟结束后要尽快发兵攻打子国。 第二日,商玄和众人用过早膳后便去了鹿台殿继续议事,此次是关于诗书礼乐之教。 这一议竟是用了六日众人方得出个都嘱意的结果,虽然还有其他想法,但并不妨碍此结果。 御史大夫受商玄命令,记录在册:“尊贤有才,以彰有德。” 会盟第八日。 有国君提议这三个议题,商谈外交和各国皆面临的社会孤寡问题,商玄和其他国君皆同意。 三日后便得出了结论,具体办法各国回去另拟, 御史大夫秉笔直书其中心重点:“敬老慈幼,无忘宾礼。” 会盟第十一日,第四个讨论之事攸关朝廷内政。 商玄和众人商谈,足足用了十日,才有了定论,各国国君皆认同。 商玄笑转眸看了眼御史大夫巫起,道:“此条亦如前三条,记录好后立即送回王都,命人铭刻在青铜鼎器之上。” 巫起领命,蘸墨将方才他们所言行之于笔:“士无世官,官事无摄,取士必得,无专杀大夫。” 会盟第二十一日,商玄拟议各国间日后当以何为原则相处,减少不必要的摩擦和矛盾,让百姓能安居乐业。 此事亦是难题,诸国国君和代替国君来的太子各抒己见,争执分歧极大。 每日都难有进展,第二十三日时,尧国太子和陈国太子竟争吵了起来,最后还是商玄笑着从中调停,两人才握手言和。 这一商谈,直到了会盟最后一日,尚未得出结论时,赵庸带着六个面色愤急和一个穿着都尉锦衣的人突然出现在殿门旁,恭敬伫立着,等待他们议事结束。 商玄看到突然抬起双手,正在商谈的诸国君诧异停下了声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林国、临国等六国国君面色一变。他们的使臣,发生了什么事情? 商玄面色严峻道:“赵庸,带他们进来。” 赵庸带着他们进入后,六人勉强维持冷静,一同行礼,“臣等见过王上。” 行完礼后才去面见各自的国君。 林国国君耐不住性子,早在商玄开口前,前倾身子,急声问自己的使臣道:“林国发生了什么事,太子呢?你为何来此?怎会如此模样?” 使臣面色微微发白,低下了头,沙哑启唇:“陛下,已近没有林国了,林国……林国被子国灭了,陛下离开七日后,子国突然派重兵攻打林国,太子当即派了臣前来商国求助,却不料路上臣却被子国之人俘虏而去……” 他尚未说完,林国国君眼前一黑,突然间就昏了过去,幸亏后面的内侍及时扶住了他,他才没摔倒在地上。 另外五人的面色,与这林国使臣一般,姒离已经看出来,只怕这五国亦如林国。 随后五人相继禀报,果如所料。 五国国君,几乎全都煞白着面色,瘫软坐在漆案后,一言不发。 临国国君较几人更快接受了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抬眸看向自己使臣:“你被子国之人虏去,如何逃得出来到了商国?” 使臣面有亡国哀凄之色,转眸单膝跪在了商玄面前:“臣还能有命活着来见陛下,多赖商王派去攻打子国的蔺国尉相救!” 其他五人亦如他般单膝下跪。 商玄面上轻叹一声,对赵庸道:“去扶诸位使臣起来。” 随后看向与他们一同进来的白都尉道:“寡人派你们驻扎在子国边境,以防子国国君心怀不轨暗有动作,如何成了攻打子国?又怎会巧合救了六位使臣?” 白都尉面有冷恨之色,单膝跪下,反手解□后的包袱,双手呈过头顶,眸光炯然有神仰视他,嗓音浑厚道:“陛下本只是防备子国,可惜子国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派兵入侵我商国边城,杀我百姓,国尉更是见到了六国逃亡而来的百姓,这才知道六国被灭,有陛下当初允许,此次率兵由国尉全权负责,他一怒之下,便率领臣等迎战子国,未曾料子国军队不堪一击,国尉乘胜追击,直接便攻入了子国王都,子王已被逮捕,其他臣子皆投降。因此才救了六位使臣,国尉本以为他们皆早已被处死,幸而六位使臣命不当绝。 如今子国全境现已是我商国领土,蔺国尉率军驻扎子国王宫,等待王上下一步命令。” 话音落下,殿内尧国、景国、陈国太子皆暗暗变了面色。这白都尉之话,将子国覆灭的罪过全部推到了子国头上,商国有意吞灭子国的野心被掩盖,其他国家根本不能说什么指责,这商国的狼子野心是自此之后再不掩饰了。 只是这么短时间内商国便灭了子国,商国的军力怎会如此强悍,子国军力虽不如商国,但还没有如此般不堪一击。七国竟如此便只剩下了六国,日后他们须重新拟定策略应对商国,这商国究竟隐藏了多少实力? 姒离眸色震惊一凝,心头是与三国太子相同的疑惑,和隐隐的沉坠之感。只怕商国军力根本不是她所知的情形。商玄只才登基一年多,商军军力怎可能段时间内便大增到如此威猛? 凤弃灵眸底笑意暗凝,端着茶杯的手指微紧。他要灭子国,动作比他所预料的还要早!他的算计竟然落入了他的圈套! 子国入侵六国,他当早就通过暗人接到了消息,六国灭亡,根本就是他故意坐视导致的结果,他不费一兵一卒得到了这六国,随后再灭子国,权当是为六国国君报仇,商国不止得了领土,六国国君还要对他感激涕淋。 王台上的商玄余光将凤弃灵的神色纳入眼中,眸底冷笑微不可见一闪,便收回了视线,看向白都尉道:“先传令蔺国尉依然任用子国原来郡县官吏治理各郡。今日会盟结束后,你再来见寡人。” 白都尉恭敬领命:“是。” 商玄又对赵庸道:“你先带六位使臣下去歇息。” 赵庸带着六人离开后,商玄平静凝向五国国君和刚刚被救醒的林国国君笑道:“如今蔺国尉自作主张弄成了今日局面,等会盟结束后,六位暂留商国,待寡人处理好后续事宜后,将六国国土归还六位,助六位国君复国。” 六人不曾料到他会如此,不可置信怔在了当场。 林国国君反应过来后,登时那是痛哭流涕就伏拜在了地上:“商王大恩,寡人无以为报,日后誓死追随商王。” 其他五人几乎全是相同神色,其中有四人感激致谢,临国国君却是伏拜在地上恭敬道:“商王厚爱,寡人心领,但寡人如今已不欲再复国,临国百姓若能自此后成为商民,比做寡人的子民更能安居乐业,是他们数世修得的福分。臣情愿留在商国做臣子辅佐吾王。” 话音落后,殿内鸦雀无声。 良久后,商玄忽然大笑出声,起身走下王台,亲自扶起了他:“国君一片爱民之心,寡人自叹弗如,能得国君辅佐,寡人求之不得。但是此事事关一国存亡,非同小可,国君考虑些时日再做决定。” 临国国君顺势起身,笑看他道:“寡人来会盟前已经考虑了许久,并非一时意气用事,玉玺亦已经带来,留在了行馆中。本要等会盟结束后,再行觐见,将临国完完整整交给吾王,却不料遭此兵祸,如今只怕是千疮百孔,还望吾王不要嫌弃。” 说话间他眸底全是坦然赤诚,商玄见此叹息一声,未再推辞,笑道:“此事会盟结束后再议。” 临国国君恭敬领命:“是。” 商玄随后回了王座,中断的会盟这才继续。 听了子国被灭的消息,诸人却是再难有方才的平和心境,陪着商玄演这场和乐的会盟议事的戏了。 快到午膳时,众人便达成了共识,商玄命御史大夫记录下了最后一事的商谈结果:“无曲防,无遏籴,无有封而不告。” 下午,最后的会盟时间,商玄给众人备的礼物终于到了商国,是取恶胧山白玉精心雕制的白璧,各国笑纳。 晚膳时,商玄在鹿台殿设宴,最后一次款待诸国国君,夜色极深后才各自归返在鹿台的行馆。 第二日晨光熹微时,所有人归返王都盘镐。 第三日早朝,商玄召集三公九卿商议接收子国之事,事情议定后本要下朝时,尧国、景国和陈国太子派使臣前来觐见。 “臣等见过王上。” 商玄笑道:“平身!” 尧国使臣并未起身,依然拱手弯腰,开了口恭敬道:“多谢王上近一月来款待,因吾王突然生了病,太子殿下心头悬念,不能再继续游览商国风景名胜,太子特派臣来向王上言明,今日下午便要启程离开商国,即刻归返尧国,若有失礼处,还望王上海涵。” 随后的景国和陈国使臣亦是相同的借口。 商玄了然他们是要回去应对子国灭国的事情,客气再三挽留后,便未再强求,派其二弟、四弟、五弟分别下午去城门相送。 这日晚上,未辰宫,商玄与姒离云雨之后,搂着她静静躺着,只依然是在她的身体里没退出来,姒离身子乏力发软,亦由得他去,只汗水满身趴在他胸口,阖着眼睛,商玄的手在她背上眷念不舍的眷摩挲着。 良久后,姒离低语道:“尧国、景国、陈国太子已经走了,再过五日,寡人也该启程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6章 离别之日 商玄正在抚摸的手一顿,睁开了双眸,眸底幽波不动,对上她望来的视线沉默不语。[.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姒离亦不说话,眸光似在压抑什么,静静凝视着他。 良久后,商玄抬手轻抚向她面颊,叹息一声:“寡人不想让你走,可惜世事不由人。你要走可以,但得把姒密留下。朝臣商议的结果,如果要将此次所得的子国十五郡给姒国,必须要让姒密留在商国为质十年,待其十岁后再送回姒国,以示两国友好。期间姒王何时想来探望皆可。 密儿是寡人的外甥,你可以放心,寡人不会让他受了委屈的,他在商国日后的生活起居绝不会比在姒国差。” 姒离怔住,未曾料到他要将子国的一半领土给她,还要将密儿留下,后面这要求根本就是命令,不管她答不答应,都得照做,心头一沉,皱眉平静凝视他道:“寡人从未想过要子国十五郡。”他怎会要送国土给她?他何时与朝臣商议了此事? 商玄笑了笑道:“寡人要给你,你也需要,有了这十五郡,你当知道对姒国意味着什么。寡人归还六国国君国土,是对商国同盟者的厚待,姒国亦是商国盟国,寡人怎能厚此薄彼。寡人要告诉天下诸国,做了我商国盟国会有多少好处。” 说完抱着她翻身侧躺着,俯首贴近她耳边道:“这十五郡是泽郡,成郡,都郡,林瑜郡,潘郡,汾郡,川阴郡……” 这些郡有一半紧靠着姒国,且是子国原来的富庶之地。姒离听着他声音缓慢落下,眸光渐渐凝沉复杂,商国朝臣怎么会答应他?密儿身份是商颖与她之子,把他留在商国为质,商玄最终目的难道是要扶植他这个外甥,让其从小受其教导,心中对商国有感情,而对姒国陌生…… 商玄未允她继续想下去,说完后等待了片刻,他转首轻吻住她的耳垂低沉道:“你要明白,此次纵使没有这十五郡,商国和姒国的同盟关系,密儿也非留在商国为质不可,你没有选择。 寡人想要偏纵你不要姒国质子,但朝臣们也绝不会答应。姒国有质在商,他们才能相信姒国不会有一日背叛商国,同盟关系才更加稳固,坚不可摧。寡人不想你心中难受,故而才与朝臣商议将十五郡作为馈赠,寡人尚还没有子嗣,若是有了,便放在姒国为质,如今只能以此法来让众人觉得商国姒国平等。” 说到这里,商玄突然顿住,手指顺着她肌肤滑落覆在她腹部摩挲着叹息道:“寡人的子嗣只能是你诞下,这到时候也不算是到姒国做质子,你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寡人随意放个女子在后宫,你生下孩子后,把孩子送到商国,寡人再把孩子给你送回去,是让你们母子生活在一起,反倒是孤王又成了孤家寡人。” 姒离听着,看他皱眉遗憾的模样,想要笑却笑不出来,心头暗沉窒息。 商强姒弱,如今同盟关系下,无论商国提出什么条件,她都必须答应,如此才能显得出姒国对其的臣服和忠诚。 委质,亦是各国皆用的办法,若她识时务,本该在商玄和其朝臣提出此要求前,便主动提议将密儿作为质子留在商国。 想到这里,姒离眸底控制不住微微泛了红,强压心头难受,复杂低哑着嗓音:“密儿虽不是我所生,但也照顾了九个多月,与亲生无异,跟他分离,现在仅仅是一提,我已难以忍受,若当真到了那一日,我……” 姒离说着说着嗓音沙哑,再也说不下去,骤然阖住了眸,转头头避开他的视线。 她还是不愿意告诉他,密儿是他们二人的孩子,商玄看见了她阖眼后眼睫上挂着强抑未流下的泪水,心头突然烦躁波动起来,搂在她腰身的一手微加了力道,紧抿双唇皱眉压抑着,瞬间涌起来想要放弃将孩子留商国的打算。 心绪平复后,商玄才低头吻在了她眼睛上,叹息一声:“寡人晓得你会如此,才提前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此事颖儿和景流已经知晓,他们放心将孩子留下,且在商国孩子反而更安全,这孩子现在如此,若是长大了只怕相貌不像你,被有心人看出来会起风波。” 姒离闻言心口窒堵,面上却是隐忍不发。密儿明面上如他所知,还是景流和商颖的孩子,二人已经同意商玄提议,她如何强留? 回了国与朝臣商议,他们也会同意将密儿暂时委质到商国,十五个郡城,确如商玄所言,姒国需要,有了富庶的它们,姒国很快便能国力大增…… 商玄随后未再让她想下去,重新将她压在了身下,有了欲念的身子缓动着,吻着她的低沉道:“密儿本是孤的外甥,不过,寡人会将他当做自己的王子一般照顾,你不必担心,你若想念孩子,可时常伪装来商国看看,寡人若有空闲,亦会带着密儿微服去姒国见你。” 姒离沉默着未说话,只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启唇回应着。 良久后,二人皆极乐过后,商玄在她快要入睡时,手指摩挲着她的腹部提醒道:“若是回国后有了身孕,立即写信告知孤。” 姒离埋首在他怀里,疲倦轻点了点头:“嗯。” 却是没有看到商玄凝视她头顶的双眸,闪过了一道忍耐等待的平静光芒。 三日后早晨,商国王都盘镐,凤国和姒国同时启程离开商国,商玄亲自出城相送。直到两国国君銮驾消失在了官道上,商玄才摆驾回宫。 未辰宫,并未陪同他去送客的赵庸,见他回来,笑眯眯对他拱手作揖道:“恭喜王上,贺喜王上,日后可以和王子一起生活了。” 商玄转身就向卧房走去,压低声音道:“安排好了?” 赵庸急忙笑着跟上:“都妥当了,日后王子就随王上住在未辰宫,奴才怕王子晚上哭闹影响王上休息,已把未辰宫陪殿也整饬出来,陛下需要休息时,便让王子住在那里,距离王上也近,伺候王子的内侍婢女们都已经在里面待命,全是有经验的,奴才已经下令了,要是王子让他们伺候得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的小命也就别想要了。奴才日后只怕是不能那么尽心尽力地伺候王上了,不过王上放心,王子那里,奴才一定是全心全意得伺候着。” 说话间二人已经入了卧房,看顾着商密的中年女官赶紧起身行礼,刚要压着声音开口说话。 商玄一抬手,女官赶紧噤声,看他眸色直直盯着床榻上盖着小锦被熟睡的商密,带着三名婢女恭敬退开,与随后而来的赵庸站在了一起。 商玄走到床榻边坐下,这才听到了微微的呼噜声,俯身细细听去,却见十个月大的孩子竟然还会打呼噜,凝视着他白嫩圆乎乎的小脸,面上不由浮现了意味深长的宠爱笑容。以后要委屈你暂时随父王住着,孤倒要看看你母后想不想你。 良久后,他似乎才看够了,转眸望向窗外,想起了早上姒离与熟睡的孩子告别时,依依不舍红着眼睛的模样,微微凝眸暗叹了一声。要不是赵庸咳嗽提醒,他又险些放弃了,让她把孩子带回去。 随后他让女官继续看着孩子,若是醒来便立即叫他,这才去书房处理政务。 未坐下多久,荀林父求见,商玄宣入,他行礼后跪坐下,道:“臣已经为临国国君临霖已经安排好官邸,只等明日陛下早朝正式宣读诏书后册封为临国公,他日后便是吾商国异性王侯。另外五 国国君还在等待王上归还国土,这几日倒是开始安享王上赏赐的歌舞美姬,有乐不思蜀之象。” 商玄淡笑点了点头:“寡人要消他们复国之志,你做得很好。” 荀林父笑了笑:“有临国国君在前开了头,王上给予他吾商国王公贵族的待遇,比他们往日做国君前皆好,这五国国君看在眼中,听在耳中,歌舞美姬,假以时日,不愁消磨不了复国之志。五人若还识时务,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否则来日等他们的将又是战火,到时候可得不到临国国君的礼遇和公侯爵位、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能殒命战场去见他们的嫡子了。” 说完后,他又意有所指笑道:“如今王子已经留在了商国,王上该考虑册立太子以固国本,那子国的十五个郡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那是太子殿下日后的部分采邑,否则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配合陛下,就那么拱手让予姒王。” 商玄放下手中朱笔,笑道:“没有王后,如何立得太子?知晓此事的就你和为数不多的几人,现在还不是时候,不必心急。” 荀林父笑意微凝,叹息道:“臣是在担心如此并不能阻止姒王和凤弃灵合作。” 商玄闻言散去了眸底笑意,眸敛意味不明的精芒,平静道:“姒王愿意合作便由她去做吧。她已非上一世的她,有了子国这十五个郡,姒国实力大增,寡人放心她与凤弃灵合作。 顿了顿,他想了片刻,才又凝视她道:“凤弃灵带走了姒欢,这已是触及了她的底限,他们毫无隔阂的合作可能已经全被他一手破坏了。如今密儿在吾身边,她有心结不为寡人着想,也会为了密儿考虑。” 荀林父闻言眸光一怔,猛然想到了什么,当即问:“这才是陛下将十五个郡给姒王的原因?根本就与王子无关!” 商玄看他一下想通了其中关窍,笑了笑:“姒王要与寡人的对手合作,寡人总须有所表示,不能让受寡人庇佑的她落了下风,任那凤弃灵为所欲为。他想要控制姒王来制肘寡人,想得太天真了。” 荀林父失笑:“姒王可曾看破了陛下这心思?” 商玄不徐不疾道:“这是寡人留下密儿的原因之一,有这层在,她便想不到寡人的真正用意,寡人要借助姒国与凤弃灵交手,提早布计,将局势控制。凤弃灵非易与之人,他重生便晓得寡人的弱点,寡人必须步步为营,不能出任何纰漏,他损失得起,寡人却有不能放弃的东西。” 荀林父明白了,恭敬领命:“臣晓得接下来怎么做,臣先告退。” 他刚离开,本在卧房的赵庸进来行礼,笑声禀报:“陛下,王子醒了吃过奶了,现在正醒着在床上玩儿。” 商玄下意识问:“密儿醒来可有哭泣?”边说边起身离开书房,急忙向卧房走去。 赵庸紧随:“没有,王子乖得很!” 卧房内,商密正自己跟自己玩儿得兴致勃勃,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响起,猛得就抬起了头,墨蓝色得小眼睛直愣愣盯着进来的他,狐疑迷茫,眼底带着探究,似在核对他是否是认识的人,小拳头垂在盘坐着的小短腿上,白嫩的小脸儿极其严肃认真,浑身戒备。 商玄被他这模样逗得沉声大笑,王袍生风间,快步走近了床榻。 这一笑,商密骤然才被戳中什么地方,猛然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眼底的迷茫霎时散去,微微泛光,亮晶晶的,小嘴一弯,也冲他咧出了一个十个月大婴儿开心时的可爱笑容,小眼睛笑得全眯成了缝儿,身子往床上趴下,便想向他爬去。 商玄这时已经走到了床边,俯身便将他抱了起来。看来这一个月他听了那生育过子女的嬷嬷之言,日日抽出时间陪他,这孩子便对他熟悉了,这般大孩子还没多少记忆,对弦儿的映随着时间久了,像渐渐的就会淡化。 抱着任商密揪扯他玩了,商玄转眸问女官:“密儿胃口如何?” 曾经生育过,孩子亦已经入了军营的女官恭敬笑道:“小殿下胃口极好,比寻常这么大的孩子都吃得多,王上放心。” 商玄又询问了其他的,女官都一一回答,晓得商密并未因姒离离开有太大不适应,放了心,笑收回视线,抱着他坐到提前准备好的空地,逗弄他许久,待他又困了趴在上面的毯子上睡着,商玄抱他放回床榻,才回到书房继续处理政事。 商国驰道上,平稳行在上面的国君銮车内,商颖看姒离沉默不语,心中对商密虽也有相同分离的难受,转眸看了眼身旁睡熟的姒好,抬手轻按在她手背上:“王兄定然会照顾好密儿的,陛下不必担心。密儿名义上虽说是质子,可我们心里不都清楚,那时王兄说予朝臣和百姓听的,那可是他的亲外甥。” 说着顿了顿,商颖险些说出是他的儿子露了话,暗咬了下舌头,才继续道:“他绝不会让亏着的,王兄不是说了么,只要你我想孩子了,随时都能去看,光明正大还是伪装去,只要让他提前知晓,他会做安排。” 姒离看她急着安慰她,反倒忘了自己亦是双眸泛红,失笑轻叹了一声:“寡人心中有数,密儿跟着你王兄,自然受不了苦,只是心中不舍而已,他才十个月大,便与你母子分离,日后见了还不知能不能认得你我,十年之久,届时他与我们都生疏了,只怕日后会有怨怼,为何将他留在商国。” 商颖暗暗腹诽,王嫂,你以为兄长会让你们十年都这么分离着,他要不是为了让你尽快解开心结,时时惦记着他和孩子,怎会强将密儿留在了商国。这样一来,日后你就是不顾及王兄,也会因想念孩子,忍不住要跑去商国探望。夫妻哪儿有那么大的仇,时间久了,王兄就不信你会一直想不开,他最没耐心的一个人,竟然能耐着性子如此慢慢和你磨着,但愿你快些想开,你也就不必和他们分开了。 想到这里,商颖蹙眉,委屈凝视她道:“陛下难不成当真打算这十年之间都不去探望密儿一回?让密儿对你和我这个母亲就那么生疏下去?若当真如此,陛下届时可不能拦着我回商国,时常得回娘家省亲也不对,但每年我都要回商国小住一个月,我可不想看着密儿见了我,和陌生人一般。” 说着眼睛竟控制不住一湿,急忙垂下眼帘,用帕子轻拭眼角。 姒离沉默,转眸凝向她身旁睡着的姒好,抿唇不语。 商颖平复了心绪才凝视她道:“王兄这次送了十五座郡城给陛下,虽说是作为留密儿在商为质的回质之礼,可我看着,就是没有密儿,他也会送给陛下。陛下有何想法?” 王兄根本就是把国土白白送给王嫂,再加上过去暗地里给的钱粮,凤苏暗中通达两国商业,明里暗里得都再助王嫂尽快强大姒国,王兄他究竟再想什么?如此便能让王嫂解开心结么? 姒离闻言未答,默默无言掀起帘帷向盘镐方向凝望去,车两旁栽种护持驰道的柳树极快得在视线外移动,巍然庞大的城池渐渐模糊,很快变远变小消失在了视野中。 商玄他以为留下密儿做障眼,她便想不到这十五座城池是他刻意给的么? 那日她和欢儿的谈话当早就落入了他耳中,他想亦不阻止,反给了这些城池,让她倍增国力,若当真她要与凤弃灵合作,来日谈判合作条件时,便不至于落了下风。 凤弃灵他处处利用欢儿,已经拿住了她的软肋,步步算计,布下了陷阱等着她一步步进入。此次,他突然册封欢儿为如夫人,分明就是有意要带她来商国,再让她给她传话,在商玄的王宫内,没有什么能瞒得住他的,这是故意要挑拨她和商玄之间的关系,让商玄对她生疑。 凤弃灵捏准了她不会放任姒欢生死不顾,来日合作是必然,商玄本只是怀疑观望她是否会背叛,一旦坐实,必勃然大怒,兴兵讨伐姒国,国情稍有起色的姒国要不灭,只剩下了一条路,彻底倒向凤国。 说是为姒国来日考虑,却是在斩断姒国所有的生路,最终完全依附于凤国,却引起接壤的商国讨伐,姒国来日沦为战火兵燹恶战场,凤国远在千里之外,隔岸观火,纵是提供些粮草兵马又能如何?根本不会伤及凤国国土半分,好一招逼良为娼,借刀杀人的连环计。既能牵引商国军队,又能灭了姒国,还让她最终走投无路下投奔他,一举三得,真是好计策。 姒离冷眯了眼收回视线,放下帘帷,靠着车壁阖眸坐着。 凤弃灵,你既然要了欢儿便该真心待她,什么表面联姻暗中再给休书,欢儿喜爱你,受你蒙蔽,看不出里面问题,你以为孤也如此耳目不清么。 你最不该的便是带走了欢儿,还不真心待她。 商颖看她如此,故意凑近了她耳边悄悄道:“王嫂可是再思念王兄?不知王兄的耳朵有没有发烧,据说有人想念,一边耳朵是会发热的。” 说着当即便以手指去摸她的耳朵。 姒离耳朵是敏感之处,被她手指一摸,一股轻悸瞬间钻心而至,霎时红了起来,刷得睁开了眼急按住她的手,无奈笑道:“别闹!才刚分开,何来的想念。” 商颖闻言眼睛一亮:“就是以后王嫂会想念王兄了?这好,等哪一日王嫂思念王兄了,我就给他写信,问他想不想王嫂。” 姒离噎住,亦意识到她言中了自己心思,随即又阖住了眼闭目养神,不再与她言语,心头却是因方才所想中一直忽略但陡然因商颖提醒的事情,难以平静下来。 她一直认为商玄会报复她,会与她生死难容,可内心深处最信任的竟然是他,竟然有种徘徊在怀疑边缘的笃定,纵他要报仇,也绝不会真正的伤害她,所以她至今才会一面防备他,一面又毫无后顾之忧的算计他为姒国谋划,这次的事情,商玄他纵使有其他考量,也终究是在助她…… 商颖见她明摆着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想,若不想方才望着外面时为何眸光幽幽,动情波动,她戏弄她这片刻,她眸底都带着自己看不到的对王兄那股脉脉温情,比那时她来商国签署盟约,面对王兄时多了些令她看着都动心的脉脉神采,虽然还在掩饰,可有些东西根本是藏都藏不住的。 刚想到这里,商颖陡然一惊,因自己无意间的发现欣喜若狂,随后一路上都若有所思偷偷打量着她。 王嫂这是不是心结开始有所松动,终于意识到王兄对她的心意了? 她以前总以为王兄要报仇,这天下有她没他,有他没她,那是因为她受姒国国力所限,力所不能及,无法周全。可在王兄那里,这根本就不是问题,好不容易重生,他们二人能有机会再续前缘,王兄怎会再让悲剧重演? 看来王兄这温火慢炖的法子终于开始起作用了。密儿啊密儿,你就乖乖在商国陪着你父王,等着他和你母后团聚,就是姑姑也不知道还得多久,你耐心等着,不过你放心,姑姑会适当时候撺掇 你母后去探望你和你父王的。 第147章 三国形势 一日后,禁卫军护送銮驾走了不知多久,马车突然间停下,巫起的声音在外响起:“启禀王上,凤国使臣求见。” 到了他们前两日约定见面的地方了么?一直闭目养神的姒离睁开了眼,掀起帘帷向外望去。 左边不远处挨着蜿蜒看不到尽头的连绵山脉,右侧是一片较为平坦的田地,田地旁相连并不深的河道,放眼望去,里面杂草卵石相映成趣,河道一旁又是与左侧一样的山岭,前面弯道上凤国车队停着。遥远可见一块界碑,上有凿刻而出的偌大“南山涧”三字。 姒离平静放下了车侧帘帷,隔着车前的帘帷道:“让使臣近前回话。” 片刻后,只闻一阵窸窸窣窣地脚步声,随后停下,一阵温文尔雅的嗓音响起:“臣见过陛下,此处风景秀丽,有山阴遮挡,清风凉爽,恰是午膳时辰了,吾王和如夫人已经备好了野趣炊饮,欲邀陛下与王后在此一坐,边用膳边赏此景。此处一别如夫人与陛下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如夫人刻意让小的带话,万望陛下莫要推辞。” 姒离转眸看向商颖:“夫人可愿一同去?” 商颖暗斥凤弃灵一声,这还没出了商国地界呢,就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你以为这荒山野岭,王兄便不会知道了,骗了公主不说,还想打王嫂的主意,等着王兄日后旧账新账一起算,好好收拾你。 将睡着的姒好嘱咐子衿照看,点了点头:“凤王和公主相邀,为了公主和王上颜面,吾也不能推辞。” 姒离看她丝毫不掩饰对凤弃灵的厌烦,晓得她是因商玄和欢儿的事情之故,也未说什么,笑带着她随即出了马车。商颖亦露出了端庄温婉笑容,缓步随出。 片刻后,凤弃灵,姒欢,姒离和商颖四人跪坐在了一处树荫下,地上铺着内侍提前放好的软垫,中央放着一张案,上面放着能随身携带的膳食,以及一壶酒,旁边不远处青烟袅袅,凤国内侍正在熬煮着抓住的野山鸡汤。 四人边闲话边用着午膳,随后野山鸡汤端上来,半个时辰后用完膳,姒欢面色带笑邀商颖到旁边的山涧观景,商颖晓得是凤弃灵有事要秘密与姒离谈,不让她听见,不动声色笑点了点头,起身与她手挽手向远处的山涧走去,身后两国禁卫军随后不远不近跟着。 只留下他们时,凤弃灵拎起酒壶给二人各斟满了酒,一杯推向对面坐着的姒离笑道:“不知寡人提议合作,姒王考虑得如何?” 姒离闻言未答,先端起酒杯不徐不疾饮下,才凝视他笑点了点头:“商玄并吞天下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与其毗邻的子国、姒国首当其冲。现如今子国已灭,姒国横亘在商国和尧国、景国、陈国之间,阻碍了他继续兼并各国之路,他对姒国动手是迟早之事,寡人不得不防范于未然,凤王那日让小妹所传之言言辞中肯,姒国确实只有与凤国合作方有出路。” 凤弃灵眸底笑意变浓,继续为她斟满了酒,举杯道:“姒王能有如此远见,是凤国和姒国共幸,寡人敬姒王一杯!请!” 姒离笑举杯:“请!” 对饮过后,姒离又笑道:“但寡人还有些顾虑。” “哦?”凤弃灵诧异,放下酒杯道:“姒王但说无妨,只要弃灵能做到,定为姒国和凤国铲除所有合作的障碍。” 姒离笑道:“凤国与姒国中间隔着尧国、景国和陈国,你我要如何合作?” 凤弃灵闻言轻笑一声,斟满了酒,以指蘸着酒水在桌面上画出了各国地图,指住其中一国,笑凝她道:“寡人有意在三年后得到它们,届时横亘在姒凤两国间的阻碍便没有了。如今凤国和姒国皆尚须韬光养晦,它们的存在,尚还不对我们合作造成影响,现在寡人要给姒国的钱粮支持有它们居中也依然可以进行。” 姒离未曾料到他会先对此国下手,眸底精芒暗闪后,若有所思凝视着他手指所在:“凤王出其不意,令寡人不得不赞叹了,如此一来,商玄根本无处插手。” 凤弃灵淡笑为她又斟了酒:“凤国想要与姒王合作,总要能拿出相当的实力来与商国抗衡,否则便是置姒王和姒国于商国虎口之下,本意是为姒国和凤国好,否则反倒是害了姒国和王上,届时寡人罪过便大了,在寡人有实力与商国相抗前,姒王依然是商王的盟国,只当没有与寡人合作这回事。” 他这是在打消她的顾虑,姒离大笑,感念笑叹:“凤王能为姒国考虑得如此周到,寡人代替姒国百姓再敬凤王一杯!” 凤弃灵重新取了一个酒杯,斟满酒,举杯笑着对饮:“请!” 放下酒杯后,姒离笑凝他平静道:“合作可答应,但其中联姻之事,暂时寡人不能答应,事态并无欢儿和你所想那般严重,若来日当真需要,寡人会再与凤王相商,若不需要,也省下了麻烦。” 凤弃灵笑笑:“姒王既有防备,寡人和如夫人便放心了,联姻之策也只是权宜之计,若有需要,姒王尽管开口。寡人也希望永远用不上这条,来日改革大成,姒国百姓朝臣思维有所变化,也说不定。” 姒离笑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欢儿将她的女子身份告知了凤弃灵,欢儿,你真是太傻了,王后之位,一旦寡人坐实,你当真以为凤弃灵会暗中和离么,你此举不止将寡人的把柄给了他,让他随时皆能威胁寡人,还将自己置于不利地位,寡人如何放心你一人身处凤国王宫中?…… 远处观景的商颖余光瞥见他们谈得其乐融融,心头又暗暗发沉,难道一路上她观察有误?王嫂对王兄根本就没有改观?她难不成当真要与那凤弃灵谋事?她连密儿也不顾了么? 姒欢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心头冷笑,你居然和景流不将王姐放在眼里,仗着有你那兄长撑腰公然生子,你那兄长还想威胁王姐,如今有了弃灵相助,看你和商玄还能猖狂到何时!强压着愤恨不平,面上却不露声色,总有一天王姐和弃灵要将往日所受商国的欺辱还回去,让你和商玄也尝尝。 就在此时,有内侍前来,“奴才见过如夫人,王上说要启程了,让小的来请夫人回去与姒王道别。” 姒欢闻言收回视线,笑看商颖道:“王嫂,我们回去吧。” 商颖笑点点头。 树荫下,二人走到后,姒离凝向姒欢嘱咐道:“王兄远在千里之外,今日一别再见不知何时,你在凤国要好生照料自己,亦伺候好凤王,不可娇蛮任性,尽快为凤王开枝散叶。” 姒欢被她最后半句说得羞窘,微红脸点点头:“王兄放心,我知道。” 说完,抬眸看了眼她和商颖道:“王兄和王嫂在姒国也保重,日后时机合适,我会回姒国探望你 们的。” 姒离和商颖笑笑颔首:“嗯,不必牵挂我们。” 凤弃灵看看天色,不得不打断了她们,笑道:“时候不早了,再晚怕赶不上下一处驿站的住处,我们走吧,来日还能见的。” 姒离轻“嗯”一声,这才带着商颖向姒国的銮驾走去,凤弃灵和姒欢则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随后两国车马过了此地界,便分道扬镳,各自往不同的方向驶去。 凤国銮车内,“王姐答应了么?”姒欢问道。 凤弃灵眸敛精芒,笑看她颔首:“答应了,不过联姻暂时不考虑,日后再谈。” 姒欢松了口气,搀紧了他的胳膊笑倚在他肩头:“如此便好,王兄不与你敌对,我也不必夹在中间为难,一头是你,一头是王兄,都是至亲之人。” 凤弃灵垂眸看她一眼,抬手轻按在她手背上:“寡人绝不会让你面临如此选择,在事情尚有转圜之地时,便该导向好的方向,让凤国和姒国密不可分,而非被动看着事态发展。” 姒欢见他眸底柔光,还这般为她顾虑,心头柔暖:“多谢你。” 凤弃灵皱了眉,好笑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你我夫妻之间何须言谢,寡人是为你,但也是为了自己和凤国。日后寡人和你兄长若要真正的亲密无间,没有隔阂,还须你从中周旋,如今你兄长虽答应了合作,但仍然有顾虑,并未全心全意信任寡人。” 姒欢不假思索点头:“我责无旁贷。”说着抬眸凝视他笑叹道:“兄长会有顾虑也是正常,毕竟空口白话,总有协议在那儿,任由谁也不能轻易相信,终究要见了实际行动,方能作数。” 想起了什么,她说到这里眸底露出狡黠,戏笑看他:“而且你还有前科,将我拐出了姒国,兄长那时不是引狼入室么,这次怎么着也得小心谨慎些。” 凤弃灵大笑,突然搂着她便压倒在车中央,二人深陷车上铺着的软垫内,凤弃灵吻住她双唇:“要不是为了你,寡人怎会做了那登徒子!如今还让姒王怀疑,你得好生补偿寡人!” 姒欢脸颊通红,轻颤着阖住了眼帘:“要我怎么补偿?” 凤弃灵手指已经挑开了她的腰带,罩住了她胸口,边吻她的唇边道:“如此……” 通往姒国的驰道上,国君銮车内,姒离闭目休息,商颖抱着醒来的姒好,看她模样,暗窒着心口。 到了下个驿站,她得赶紧让人通知王兄王嫂和凤弃灵私下商谈的事情,好让他有所应对。 第二日夜里,商玄收到了商颖送回的密信,看完后冷冷笑了笑,看看床榻上熟睡还打着呼噜的商密的小脸蛋儿,将密信烧在了灯烛上。凤弃灵,孤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十五日后,姒离一行人终于到达了骊都,丞相率领文武百官迎接。 姒离一回宫便召了丞相周问和其他五司询问朝事,几人相继述职,确认一切井井有条进行,并未出什么大事,她才放了心。 随后四司离开,大司商凤苏和丞相周问却未走。 周问早已知道了姒密被留在商国的事情,凝沉看着她道:“王上打算如何办?王子不能就那么一直留在商国,若当真十年后再接回来,王子对王上和姒国只怕感情都淡了。而且十年间,不知商玄会对王子做什么,他尚不知孩子的真实身份,一旦晓得,这孩子便永远都不可能回来姒国了。” 姒离轻摇摇头:“寡人亦还未想好,让寡人想想,日后再谈此事,你下去和众臣商议如何接收子国的那十五个郡,此事是当务之急。” 周问本意也只是提醒她,见她疲累,未再说什么,便领命:“是。” 殿内只剩下了她和凤苏,凤苏笑得意味深长道:“商王可真是无意中捏住了弦弦你的七寸啊。” 姒离轻叹一声:“寡人在去商国前就该考虑到这种情形,竟是大意了。” 只怕不是你大意,而是你根本就太过信任商玄,不觉得他会伤害你和孩子,才对他的戒备心越来越小。若是这事在你刚重生和他接触时,根本不会犯这种错误,凤苏了然根源,却是没有说出来,只笑着道:“不过有那十五座郡城,你也不算亏,孩子至少日后还有机会抢回来,这地儿可不是说抢就能抢,姒国现如今的实力只能自保,攻伐他国却是不行。商王这次做了笔赔本的生意,养儿子可是得花钱呐,十五座郡城却是能赚钱的,他不知怎么想的。” 姒离看他为商玄扼腕叹息,面上对孩子的思念之色稍减,笑了笑提及另外一件事:“寡人已经答应与凤弃灵合作。” 凤苏怔了一怔后,眸光泛亮,啪得一声打开了一直拿在手中的扇子:“陛下终于要弃暗投明了么?弦弦你不怕商王一怒之下,发兵灭了姒国?” 姒离平静笑看他:“寡人自然有不被他发现的办法。在姒国有实力与他抗衡时,自然不会硬碰硬。” 顿了顿,她意有所指道:“凤苏你没有什么要向寡人承认的么?” 凤苏闻言笑意盎然扇着扇子:“弦弦想让本公子承认什么?本公子可是任何事情都没有隐瞒过你。” 姒离从怀中拿出一个木刻的符牌,凌空抛给他:“这是凤弃灵让寡人带回转交给你的,日后你的商队进出凤国畅通无阻,不再受任何限制。你既然做了凤王麾下的人,还是寡人的大司商,有些事情便好做了。” 凤苏抬手一接,面上顿时露出了风情万种的笑容,眸敛精芒道:“原来弦弦有证据在手啊,难怪方才口气那么大,幸好本公子是被吓大的,一般的惊吓还承受得起。” 姒离笑道:“寡人和凤王合作的这头三年,暗中钱粮等物交换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凤苏不假思索笑道:“只要有钱赚,弦弦要我嫁给你都行!” 姒离哼笑一声:“只怕你有孕的音骊夫人,会立即砍了你的脑袋,她是凤弃灵派人精心训练出来的刺客,寻常之人不是她的对手,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安身些,寡人和凤王还不想这么早给你送终。” 凤苏呵呵一笑,兴致盎然道:“音骊向来宽容大度,不会吃醋的,弦弦你可以放心。你要娶了本公子,那是买一送二的好买卖,除了我凤苏外,还有一个武艺高强的刺客,外加未来的女婿或者儿媳妇。” 姒离蹙眉笑瞪他一眼:“奸商!想要做寡人的亲家,等你生下了儿子和女儿再说!下去吧,寡人歇歇。” 凤苏随即收敛风流笑意,恭敬起身合著折扇:“臣告退,陛下歇着。” 姒离目送他离开后,眸底笑意渐渐凝固。她如此做当才是对的,这场豪赌,她或许该赌一赌,为了姒国,为了…… 第二日黄昏,商国未辰宫,赵庸拿着收到的极为特殊的一封密信进入交给商玄。 商玄展开看过后,面色平静用火折子把特意染成红色的细绢烧成了灰烬。 赵庸诧异问道:“陛下何时改了书写密信的细绢颜色?这朱红的也真显眼,要不是那鸽子是我们喂养的,奴才方才差点儿就把它给炖了汤。” 商玄淡淡扫他一眼:“日后你自然会知道。以后见了朱红的信,不论寡人再做什么,立即拿来,不可延误,下去吧。” 赵庸瞬间觉得心里塞得慌,陛下又不告诉他秘密,好忧伤,却还是得恭敬道:“是,奴才遵命。” 说完一步三回头的恋恋不舍离开书房,眼睛每一次都哀怨得落在商玄身上。陛下你真的不考虑跟奴才分享一下这秘密么?奴才嘴可牢固了谁都不会告诉的…… ###### 三年后,六月立夏。 商国王都,未辰宫,吱呀一声殿门开启。 正在赵庸伺候下用早膳的商密噌得抬起了小脑袋,满嘴的饭望去,见来人是他,小眼睛霎时晶亮,惊喜喊了声:“父王!”小手捏着木勺便想要站起来,向他走去。 一旁的赵庸未曾想他今日早朝下得早,恭敬行礼:“见过王上。” 两旁的宫婢要给他解王袍,商玄一摆手,几步到了王台漆案前,俯身一把将已经走出来的商密抱了起来,笑从袖口抽出来随身携带的帕子。自从商密留在商国,他便养成了这习惯,随时带一个帕子,那会儿是为了擦他的口水,如今是擦他吃得满脸的汤饭,擦拭完后给了赵庸,他抱着商密一同坐到了漆案后,道:“今日起得早,是自己醒来的,还是赵庸叫醒你的?” 已经尽四岁的商密从他怀里下来,脆生生道:“我自己醒的,父王带我骑马。” 商玄答应过他,若他能早上自己醒来随师父学功课,便带他骑马,不想他记得如此牢笑点了点头:“今日跟师父完成了功课跟师父告假,明日寡人带你去。” 商密墨蓝色得小眼睛一亮,欢喜点了点头:“是,父王。” 赵庸看他们说得都忘记了用膳,咳嗽了一声,见商玄和商密一同望去,才指了指漆案上的膳食:“殿下还未用完早膳。” 商玄这才停住话音,就让商密坐在他身旁继续用膳。 完了,父子二人又说了会儿话,赵庸派手下内侍送商密去了杏林宫,跟着商玄精心挑选的贤能之士学习。 商玄正要开始批阅奏章,一旁伫立伺候笔墨的赵庸犹豫了下启唇道:“陛下,今日早晨奴才服侍殿下更衣时,殿下突然问奴才,为何别的人都有父母,他却只有父王,没有母后,奴才吓了一跳,不知是何人在殿下面前乱嚼舌根,奴才也不好回答,只能赶紧用其他事转移他的注意力。日后殿下越发的大了,只怕对此事越发敏感关心,奴才日后该怎么应答?” 三年间,王后没来过商国一次,也未写过一封书信询问殿下的情况,这姒国在她勤勉改革下,如今倒是国力强盛了,与那尧国、景国和陈国亦不相上下,可是却对小殿下却不闻不问,这情形,要不是知道小殿下是姒王和陛下的亲生子,他还以为这是河里捡的呢! 难不成姒王是要对弃绝母子之情,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跟王上一刀两断?日后好投奔凤王?让王上有点儿自知之明,妄想用这孩子控制她? 可也不对,会盟那段时日,她和王上也算是久别胜新婚,这怎么一离开商国,就另变了一个模样? 公主传来的信里,姒王从来不曾提及这孩子,甚至连她请求省亲亦遭到了拒绝,姒王这是想要做什么? 商玄闻言展开竹简的手一顿,双眸平静无波看向他:“日后他若再问,告诉他认真学习六艺,七年之后便可以见到他母后。” 赵庸怔住:“七年?”这正是当初王上和姒王约定的殿下为质十年的期限,微微变了面色,急问:“陛下到时候当真要把殿下送回姒国?奴才舍不得啊!到时候陛下你怎么舍得!殿下可是奴才一把屎一把尿得伺候着长大的……” 商玄皱了皱眉打断他的话:“寡人有说过要把他送回去么?” “呃……”赵庸愣了一愣,方才突然间拔凉拔凉的心口有了点儿温度:“那陛下的意思是?” 商玄提笔开始阅览奏折:“你以为孤这三年殚精竭虑,夙兴夜寐是为了什么?” 赵庸面色登时大喜,陛下这是说要一统了天下,把姒王虏回来做王后啊!那到时候小殿下还就真是能见到王后了。 就在此时,荀林父突然急匆匆入宫求见,行了礼后便道:“方才收到景国暗人回报,凤王昨天深夜突然攻打景国!两个时辰后,姒国也从西侧偷袭景国。” 赵庸面上的喜色倏然僵硬在了脸上,赶紧转眸偷偷去看商玄的面色,这凤王和姒王前后相差两个时辰,如今算是夹攻景国,究竟是巧合,还是他们商量好了一起动手的? 商玄听罢默不作声,继续批着他的奏章。 第148章 姒国相见 荀林父待他批完手中的,才出声问道:“姒王此举,分明是与凤王商量好了一同动手,她恐怕有叛商姒同盟倒向凤国之意,王上须早作应对,以防此事成真。”说着顿了顿,沉凝道:“只怕她并未将殿下放在心上,一切皆以姒国利益为重,不会如王上所愿顾忌小殿下了。” 商玄闻言抬起了眸:“现在言背叛还为时过早,姒王有野心也不是一日两日,否则五年前,她也不会与孤合作谋夺王位。孤三年前将子国十五郡给她,就已料到姒国强大后会有今日,景国若能由她分得部分,寡人乐见其成。” 荀林父提醒道:“可王上须防备姒王,若是姒王没有背叛之心,姒国强大是好事,一旦有……” 商玄看他急色,忽然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她背叛了寡人也会背叛凤弃灵,她若是能将凤国灭了,寡人乐见她背叛。日后一统天下,寡人唯一的对手便是她了。” 大夏天的,赵庸闻言脑门突然开始冒冷汗,抬起袖子擦了擦,王上你这是什么爱好,你不是说要控制局势,不能与姒王战场相逢么,怎么又开始变口味了,要和她一争天下?你到时是要怎么个打法?你让小殿下看着他的父王打他的母后?这是家暴啊! 荀林父轻咳一声,凝视商玄道:“臣的意思是陛下你可以先灭了姒国,将姒王迎娶为王后,如此小殿下有了母后,商国也可以立太子,王上还多了一名谋士,省下朝臣们劝谏收纳后宫的烦扰。以后姒国归商,倍增商国实力,凤国根本无法与我大商相抗衡,一举数得。陛下一直暗中助姒国强大,如今收回,也算是付出有了回报,莫等来日竹篮打水一场空。” 赵庸犹豫得扬起了差点儿就赞同点下去的脖子,转眸看向商玄。陛下要做早这么做了。灭了姒国,听起来不错,可当真能把姒王带回商国么?他怎么觉得姒王的那个性子,只可能是与姒国共存亡,姒国灭亡的时候,她绝不可能苟且偷生。荀林父你这计策,只怕鸡飞蛋打,让王上陪了夫人又折兵。 王上没了王后,小殿下没了母后,到时候你负责赔么?这想想都比姒王背叛王上投靠凤弃灵还可怕。 商玄闻言抬眸扫了荀林父一眼:“提议甚好。” 姒王就是个时时都可能出事的隐患,早除早安心,荀林父看他在思索如何去做,面色微松。 却不料商玄片刻后笑凝他道:“寡人有比灭姒国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先做。” 荀林父皱眉,陛下这是又在敷衍他,根本方才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商玄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直接下令:“你去和丞相提前商量尧国成为商国领土后,当如何治理。” 荀林父闻言一震,暂顾不上再谈姒国:“陛下你要做什么?” 商玄笑眯了眯眼,不徐不疾回答他道:“灭了尧国。尧国比姒国大且强,灭了它更能增强商国实力,比姒国有用的多。凤国忙着灭景国,寡人就不跟它凑热闹了,另灭一个,你下去找丞相商量去吧。” 说完转眸看向赵庸:“立即传蔺国尉入宫觐见。” 荀林父不料他竟现在要灭尧国,他本想劝说他灭了姒国后,再灭与姒国全境接壤的尧国方更有利,可现如今,两国之间隔着姒国,当初得的子国领土虽与尧国相连,但却是绕了路,行军太远,皱了眉心,他当即将顾虑说了出来。 商玄看向他沉稳道:“寡人有办法说服姒王同意商国军队,取路姒国攻打尧国,你不必担心。” 荀林父看他胸有成竹,却还是存着怀疑告退。 姒王怎么可能同意这要求?商国要灭尧国的大军出现在姒国境内,那是□□裸对姒国的威胁,只要一声令下,商国大军便能转而灭了姒国,姒王怎会冒险答应王上的要求?姒国已非昨日之姒国,不可能再任由王上随意摆布。 一刻后,收到王令的蔺国尉入了未辰宫:“臣蔺冢见过吾王。” 商玄搁置下了笔,抬眸笑看向他:“国尉歇了三年,宝刀可钝了?” 自从攻克了子国后,再未有战,那五国国君后来也皆放弃了复国更是省下了战事,陛下这么问,蔺国尉闻言登时面露大喜:“陛下当说是让尧国,景国,陈国,姒国,凤国歇了三年,臣和我大商军队可没歇着,就等着陛下下令了。” 商玄从暗格中取出了虎符,命赵庸交给他:“如此寡人便可放心将此物给你了,调军三十万,准备攻打尧国。” 蔺国尉面上全是期待已久的欣然之色,大笑接过虎符:“臣领旨。” 蔺国尉走后,商玄召了赵庸近前,在他耳旁说了几句。 赵庸诧异向他看了一眼:“王上,当真要带小殿下去?” 商玄平静颔首:“后日出发,你去传丞相入宫见寡人。” 赵庸欢喜领命:“是。”原来陛下说的说服姒王的办法是这啊。 ##### 二十日后,姒国,辰启殿,凤苏入宫觐见。 进入后,却见她身前漆案上放着一捆竹简,书信后,便面有郁色,笑扇着扇子问道:“商王对弦弦你说了什么?你怎么如此神色?可是小殿下出了什么事?王子说起来也有三岁了,你这个当母亲的也真是狠心,居然能忍着不去看。” 姒离放下细绢:“并非密儿有事,是商王亲笔所写,要向寡人借道攻打尧国。” 凤苏手中摇曳的扇子倏然顿住,面上的笑意带着思索:“姒国与尧国全境接壤,要说依姒国和商国的同盟关系,借道攻打亦在情理之中,有多少军队?” 姒离道:“三十万。” 凤苏怔住,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三十万!”三十万别国大军出现在姒国,这就是商玄再无灭姒国的心,也要让人心生戒备。 姒离亦有相同顾虑:“是,三十万,再灭掉尧国之前,一直要驻扎在姒国边境。” 凤苏让自己的面色恢复平静,凝视她道:“姒国现还在配合凤国和景国交战,难道商王是看出了端倪,怀疑姒国,因此才要派兵?” 姒离道:“不排除这种可能,取道是试探,亦是威慑。” 凤苏皱眉问道:“你要如何回复?” 姒离凝沉道:“尚还在犹豫中,密儿在他手里,寡人不得不顾及。” 凤苏沉吟片刻后,为她分析道:“你三年不去见孩子,发展国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强大到能和商国抗衡,夺回孩子,如今尚还不到能与商国分庭抗礼的时候,商王借道是势必为之,若遭到拒绝,商国颜面受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姒国和商国关系便陷入紧张,非你所愿。凤国虽能相助,可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不如暂且答应商王,但也有条件。” 姒离抬眸凝视他:“哦?” 凤苏凝向她意味深长笑了笑:“姒国愿出兵十万助商国攻尧表示姒国忠诚之意,既锻炼了姒军,亦可乘机了解商国军队作战方式,日后攻破了尧国,还能分一杯羹,一举三得。” 姒离沉思不语。 凤苏说完后,猛然想起了什么,走近漆案两步,笑着凝视她道:“你吾担心商国乘机攻打姒国倒是有些杞人忧天了。姒国今非昔比,而且你忽视了一件事。” 姒离皱眉看他:“何事?” 凤苏意有所指道:“以前的许多事情,都证明商玄行事对你和孩子有所顾及,他不会想让你和他敌对的,至少现在不会,更不会亲手造成这种局面,所以此次借道,只是单纯的借道,姒国并无危险,我们方才想多了。” 见姒离斟酌他说的话,凤苏说出了未曾告知她的秘密:“商玄和你上一世的事情曾告诉过本公子,弦弦。” 姒离闻言面眉心动了动,面色还算平静,淡淡挑眉看他:“寡人早些时候便猜测到了这种可能,他竟果然告诉了你。” 凤苏笑笑:“这也要多亏商王信任,弦弦你还有一件事不知,商玄已经将姒密以商密的名字录入了商氏族谱,册封为太子的诏书亦已经写好,但还藏在暗格中。” 姒离淡淡道:“你这个凤弃灵安插在商国的暗人倒是深得商玄信任,如此机密的事情他都让你晓的。” 凤苏笑道:“你可想过,他要灭姒国早就灭了,何苦一直拖延到现在?自你重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年,弦弦你当能看出他对姒国和你是何心思,他在等你心甘情愿做他的王后,而不是挥兵灭掉姒国强取。 他有如此想法,此次借道就更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了,弦弦你日后若能利用他这种想法,周旋好与商国的关系,还有凤国为助,姒国不愁在未来的天下之争中占不得一席之地。” 姒离闻言点了点头,已是认同他所言,但仍然未做决定,只三思道:“让寡人再考虑考虑。” 凤苏颔首:“嗯。” 姒离随后卷住了竹简,这才问道:“你此次入宫是为何事?” 凤苏从怀里掏出了誊写好密信内容的锦帛,呈放在她面前:“如今景国三分之一的城池已经在凤国和姒国手中,凤王有意改变作战策略,今早信传到,要与姒王商议。” 姒离接过收好,暂时未看:“寡人与丞相商议后再传你。” 凤苏笑点了点头:“战事不等人,只有两日时间考虑。” “嗯。”姒离心中有数,随即凝眸问他:“欢儿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凤苏晓得她指是否有孕,每隔一个月她都会问一次,遗憾摇了摇头:“尚没有音讯,太医检查了公主身体并非不能受孕,具体原因是何尚还在继续诊断中。” 姒离心头冷笑,凤弃灵如今已经有了三名王子,一名公主,全是高氏、百里氏所生,唯独欢儿不能受孕,必然是他暗中做了手脚,欢儿却蒙在鼓中,还相信他,这倒是帮了她的大忙。只要欢儿无子,来日姒凤争夺天下,带她离开凤国,便没有牵绊,面上平静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寡人也为她想想办法。” 凤苏离开后,姒离拿出锦帛铺开在漆案上,垂眸细细看过,派楚高去传周问和巫起入宫觐见。 两刻后,殿门外响起了楚高的声音:“回禀陛下,丞相来了。” 姒离抬眸道:“宣!” 话音落后,殿门由外向内推开,下午还甚是烧灼的烈日光芒斜射而入,周问站着,旁边还随他伫立着一人。 姒离还平静的双眸震惊凝固,缓慢站起,穿透日光眯了眯眼,定定看着这个不可能出现的人和他怀里抱着的孩子。 就在此时,孩子抬起小手擦了把热汗,眉心拧成了死结,皱着小脸儿看了眼当空的烈日,遮住小脑袋可怜兮兮的往他怀里,眼巴巴盯着他:“舅舅,我热死了,你快抱我进殿里呀!” 姒离闻声因太过震惊而凝结思绪才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孩子是,心口骤然一缩,艰难转动双眼凝在已经近四岁的孩子身上。 周问看出了她的心绪波动,孩子话音落后,不动声色,笑转眸凝向商玄道:“陛下抱着王子先请入。” 商玄一身平常富商的锦袍,笑颔首迈步进去,周问随入后,才恭敬对着站起的姒离行礼:“今日上午商王微服带着王子来了臣府邸,臣让他们歇了歇,本要下午带他们入宫见陛下,不想陛下正好传召,便同行了。” 姒离袖袍中手指紧握成拳,强压心头涌动的万千情绪,迫使自己视线从孩子身上移到商玄面上,笑道:“商王能来姒国,寡人真是喜出望外!” 商玄刚要说话,商密已经盯了眼前紫色王袍在身,有点儿帝王威仪的男人半晌,好奇问道:“他是谁呀,舅舅?” 父王居然威胁他,不让他叫他父王,非得叫舅舅,否则就不让他见母后。哼,等他见了母后告状。 他这模样,胆大无畏,天真无邪,丝毫不觉得在姒离这个姒王面前应该遵守礼节,对商玄亦无畏惧,足以想见商玄在商国对他有多纵容宠爱。 姒离看着孩子完全不认识她,当做是陌生人,心头复杂,脸上的笑意有些微不可见的涩黯,不待商玄解答,便笑转向他:“寡人是姒国国君,你又是谁?” 商密怔了一怔,他该说自己是商国王子,赵庸老这么说,父王也这么教导他,可他现在叫了父王舅舅,那就不能如此回答,墨蓝色的眼珠子在像极了商玄的小脸蛋儿上滴溜溜一转,又露出个像她的笑容:“我们舅舅说我叫姒密,来姒国见父王和母后。” 父王说得话他都听不懂,他不就是他的父王么,姒国怎么还有一个?还好母后只有一个,不然他要糊涂了。 说完突然像个成年男子般叹了口气,抬起小手搂紧了商玄的脖颈,小眼睛微微透着憧憬小心翼翼,盯着姒离:“我不知道母后长什么样子,别的小伙伴都见过母亲,就我没见过,我们舅舅说,母后有重要的事情要在姒国做,只能把我留在他身边照顾。你是姒国国君,是不是能命令母后停止做事,让她先来见见我?” 父王说见到了姒国国君就如此说,姒国国君就会帮他找到母后,真的有用么? 姒离听他童言,微紧眉心压了压心头涩沉,笑了笑力持平静道:“寡人能帮你找到。” 商密眸色登时一亮,小脸儿上起了激动的红晕,不再说话,乖乖的依偎在商玄怀里。父王说姒国国君答应了,他就不用说话了,得照做,父王才会带他见母后。 周问看这情形今日是议不成事情,笑凝向姒离道:“不知王上要如何安排商王住所?臣先去命人准备。” 姒离转眸道:“鹤来宫吧,当初商王送王后和亲便住在那里,也算熟悉,此事让楚高去办。” 说着不动声色俯身拿起漆案上的锦帛折叠好,对他道:“你将大司商拟的与商事相关的改革办法拿回府中看看,明日早朝再议。” 周问眸会意锦帛上所写是什么,近前接过:“是。” 商玄眸底精芒淡淡一闪,不露声色扫过锦帛,俯身放下了商密,让他自己站着,牵住他的小手。 随后楚高和他相继离开,姒离摆了摆手,命殿内伺候的内侍和宫婢先退下,让子衿去沏茶和水,拿些孩子爱吃的糕点。 姒离离开王台上,一步一步走近他们父子,距离两步时,凝视他笑道:“你怎会突然来此?” 商玄轻叹一声:“你忙于国事三年不来探望密儿,他渐渐长大,如今明白人事了,恰时机合适,寡人便决定微服带他来此,见见他自己的母后和父王,日后省下寡人解释,他见不到颖儿,总怀疑自己没有母后,不高兴发脾气时,寡人解释也无用,还说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专门气孤。” 仰头盯着他们说话的商密闻言,蹙了蹙小眉头,陷入回忆中,他有说过自己是从石头缝里出来的么?父王,你怎么能说谎话呢? 姒离听罢下意识垂眸向商密看去,见他小脸儿全皱成了一团,以为他又再想是否有母后这事,那无父母的孤儿之可怜她不是没见过,心头歉疚复杂,转又看向商玄笑道:“先带着密儿随孤入卧房坐下歇歇,一会儿让楚高去告诉颖儿,晚膳便让他们母子相见。他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寡人的身份,便不告诉他了,寡人看他何时能想到。” 三年了,她仍然还要隐瞒,商玄心头略沉,笑颔首随她入了卧房。 姒离强压想要将姒密抱在怀里的冲动,带路跨过门槛儿间,却还是因为心绪波动分神,竟被绊了一下,身子一个趔趄。 “国君!”商密看见,吓得脆生生急叫了一声。 走在他旁边的商玄早已伸手,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姒离!” 姒离这才站稳未跌倒,从他紧握用力的手心抽出胳膊,笑看他说了声:“多谢!” 便看向被吓了一跳,紧张兮兮瞪大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的商密,笑安抚道:“寡人无事,莫害怕。” 商玄看出了她的心神波动,心头方才因她隐瞒而起的不快微散去了些,收回手。 三人坐到卧房片刻后,子衿端着茶和糕点进入,商密在房内坐了会儿便犯困,低头坐在桌子边,一下一下地打着盹儿,手里的糕点全被捏成了碎末,姒离发现停下了话音,本想去抱他,可又想他不认识自己,怕受了惊,刚要提醒商玄。 他已经看见,起身将商密抱起,商密困极迷茫掀了掀眼帘,似是认出了是他,才安心窝在他怀里睡了过去,小手随后松开,糕点掉落在了桌子上。 姒离看他对孩子照顾如此细心,起身压低了声音道:“抱他去寡人床上睡吧。” 说着便走到床旁铺好,商玄才抱着商密放在了上面,才给他脱了锦鞋,又从袖中拿出绢帕给他擦了擦嘴角的碎屑才起身,姒离转而去放床两侧挂起的帘帷。 就在帘帷垂落她俯身整理间,站在后面看她动作的商玄突然伸手将她从背后搂入了怀里,姒离怔了一怔后放软了身子倚靠在他怀里,二人沉默无声待了片刻后,她缓慢转身,一手轻抬按在他胸口,抬眸凝视他低声慢慢道:“这三年,你将密儿照顾得很好。我三年不去,是为了尽快让姒国强盛,日后便可助你一臂之力……” 商玄却是未让她把话说完,便低头封住了她的双唇,辗转吻了许久一解相思,才无奈沉叹道:“寡人要的是你为寡人生个孩子,而非让你助寡人,你竟是因此才三年不来商国,凤弃灵的儿子都三个了!” 姒离不料他如此说,失声轻笑:“你为何不纳后妃?你若有了后宫,儿子又岂止是三个!” 商玄皱了皱眉,抬起一手抚向她三年后,越发带了女子风韵的面容:“寡人若是有了后宫,你还会嫁给寡人么?你上一世说过的话,寡人至今记得。” 这还是重生后他第一次提到那一世,姒离面上笑意凝结,她本以为要提上一世会多么艰难,没想到竟是如此从他口中说出,她听后却也竟是这般平静,只有恍如隔世之感,低低叹了一声,心头似有什么波动,凝视他不由得轻声问道:“你不恨我么?我杀了你,还与凤弃灵合作灭了商国?甚至……”剩下的话她未再说下去,手指却是拉着他的手覆在了自己腹上。 商玄明白,沉默着不语,片刻后,凝视她问了一句:“你可想知道上一世寡人给孩子取得是何名字?” 姒离怔了一怔,她那时曾问过他是否取好了名字,他说还在斟选中。 商玄看她神色晓得她在想什么,平静笑道:“那时确实没有,但凤国入侵王宫那夜,寡人快入睡时想到了,本想着第二日告诉你,却不料那夜竟是永别。” 姒离闻言心境竟不觉又回了那夜杀他时,过往心绪漫上心头,喉间微微哽塞,酸涩笑道:“是什么?” 商玄低头贴在她耳边启唇:“商密。” 第149章 商姒交心 姒离一震,“他将姒密的名字以商密记录在族谱中……”脑中凤苏说过的话突然闪过,有什么被她忽略的东西急速涌动,亦忘记了掩饰有些泛红的眸子,刷得抬眸看向他:“密儿?”商颖那日给密儿取名密是巧合还是……? 商玄看出了她心绪剧烈波动,失了继续等待她承认的耐心,陡然移步将她压在了身后的床柱上,墨蓝色的双眸凝光望进她眸底:“是孤传信让颖儿给孩子取名为密,颖儿后来传信告知你也取了此名,亦或是我们的那个孩子在天有灵,才会如此。(.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时至今日,你还不愿意告诉寡人真相么?颖儿和景流如何生得出那般像我的孩子?” 姒离方才听到商密的名字,便躁动在心头隐隐不愿承认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苦笑了笑垂下眼帘沙哑道:“我费尽千辛万古才把他生下,来日还要把他立为姒国太子,我不能没有他,不能让你把孩子抢走,我如何敢把真相告诉你?” 她这是承认了,只是未曾料到她不吐露真相的原因,商玄眉头紧皱,抬手轻拭她说话间湿润了的眼角,沉默了许久后,低沉道:“你还是不信任孤。” 姒离闻言抬眸见他眸底的复杂,苦涩勾了勾嘴角,默然不语良久后,才把孩子留在商国后,不愿被他晓得的心思缓缓说了出来:“你已经抢走了他三年,密儿不认得我,刚刚看到我与陌生人一样,对你比对我亲近。这种情形,三年前你留下他时,我就已经预料到了,所以我忍着不去见他,本想姒国尽快强大了从你手里夺回密儿,日后他就能跟我生活在一起。” 商玄听到这里,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额头青筋一跳,骤然便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略有些发着狠,片刻后将她吻得气息紊乱,软倚在怀里解了气才放过,扶抚着她的发丝,唇贴到她耳边无奈道:“我留下密儿是为了让你能时常来商国。若没有密儿,你绝对不会主动来商国见我,可没想到被你想成这般。 我曾答应过你会庇佑姒国,便绝不会让它被他国所灭。不能主动来见你,是为了能尽快灭掉其他国家,日后姒国和商国再无威胁,你我能早日团聚。而你不信任我,竟然以为我要和你抢密儿。他是寡人的儿子,你就是立他为姒国太子,也割不断他和寡人的血脉关系。” 姒离闻言怔怔埋首在他胸口不说话,良久后才低语道:“那你现在来姒国是为了什么?” 商玄闻言叹了口气,垂手扣住了她的手指:“去卧房外说,小心惊醒孩子。” 殿堂内,出来后姒离吩咐子衿去了卧房内守着,让她在孩子醒来后叫她一声,便直接带商玄去了书房,二人对坐在软榻上。 姒离斟了两杯茶,端给他。 商玄凝视她道:“寡人带着国书到了,然后让身边使臣给了凤苏,命他给你,他以为只有使臣来此,寡人想给你惊喜。” 姒离端起茶杯放在唇边吹了吹热气:“你是惊吓,密儿才是惊喜。” 商玄闻言无奈哼了一声:“你不信任寡人,看到书信,自然会怀疑寡人有顺道灭了姒国的心思,三十万大军确实是个威胁。” 姒离亦未曾否认,轻点了点头:“是。” 商玄平静道:“尧国寡人势在必得,意欲从商尧边境和姒尧边境同时发兵攻打,取道姒国为非行不可的事,如今大军正在商姒边境等待你同意便入境。寡人带着密儿来见你,是为了让你安心,大军撤回商国前,寡人便是人质。” 姒离不想他竟然如此做,一直垂着饮茶的眼帘突然掀起,凝在他面上,良久后随即强迫自己移开,低下饮了一口茶水:“此事可以答应你,但寡人有个请求。” 商玄笑了笑:“说吧。” 姒离道:“姒国亦要派兵参战。” 商玄晓得她为何要如此做,闻言放下茶杯:“你如今大部分军力放在攻打景国上,尧国便不必了派兵了。日后寡人攻下尧国,会将其三分之一的国土给你,作为此次取道的谢礼,商国众臣晓得也无由置喙。你全心攻克景国便可,不必分心。” 姒国的军队若参战,最终所能得也不过就是四分之一,姒离听他又要拱手让城池给她,握着茶杯的手指一紧,微垂的眼帘内不为人知的复杂波光流动后,咽下了口中茶水,亦未拒绝他的好意,凝视着他轻点了点头:“嗯。” 话音落后二人却再也无话,各自默默喝着茶。 良久后,商玄突然放下茶杯,起身走到她身边将她搂入怀里坐下,让她抬眸凝视他,说出了二人皆有所避讳一直不提的上一世的事情。 “上一世造化弄人,这一世已经又过了五年,莫再因你我互相猜测蹉跎了岁月。弦儿,我不恨你,只想你能陪着我白头到老,这五年我所做的一切你可能明白?可能相信? 在姒国这段时日,你与密儿多相处些,若是来日我回商国时,他愿意留下,日后便让他在你身边。” 姒离闻言看着他眸底与上一世般的深沉幽光,回想着自她重生到现在他们二人间发生的一起,涩然笑了笑,转头便埋首在他胸口,伸手紧搂住他的腰身,身子轻轻颤着。 商玄只觉自己胸口瞬间湿了一片,心头怜惜,手上顿时加了力道将她拥紧,低头亲吻在她头上:“你愿意放下心结了么?” 姒离在他怀里沉沉点了点头,稳定下心绪后才道:“我一直以为你助我和姒国,是为了来日让我失去时更痛苦,以为你要和我纠缠,是为了让我情网深陷后再将我踩在脚下。” 说到这里停下了话语,她从他怀里抬起头含泪涩笑凝向他:“我以为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报我杀你灭国之仇,报我自刎杀了孩子的仇。” 商玄倏然皱了眉,轻叹了口气,抬手擦着她眼角的泪:“我死时只是再想,若当初姒国不曾被灭,你我便不会有国仇家恨,我便不会眼睁睁看着世事逼得你自刎。好在上天待孤不薄,给了孤重来一次的机会,只是不想这一世的阻碍竟是你竟要逃避寡人,还打算跟孤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 说着低头吻了吻她的唇:“你害怕寡人因你自刎报仇,竭力要避开,可见你对寡人,对那个孩子心有愧疚和爱意,可惜你不愿意承认。寡人看出了你的心思,又怕太过纠缠逼你,会越发将你推远,只能一步步亲近你,助你和姒国,用五年时间慢慢让你解开心结,只是有些手段情势逼不得已,害得你受了些罪” 姒离闻言眸底泪水突然停住,震惊定定凝视着他:“你……这……” 商玄看她王袍下却梨花带雨的柔弱模样,还有眼底错解他帮她的动机而有的歉疚,莫名的幽魅动人,心头倏然泛起涟漪,头低下攫住了她的唇,边吻边暗沉道:“一切都过去了,你没有离开我,我们还有了孩子,我得偿所愿所愿。” 姒离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竟让他突然有了欲念,脸一红,心头虽亦有波动,现在天色还亮,万一有人觐见……急忙伸手去推他,喘息低语:“玄!” 商玄却是顺势搂着她往软榻上一倒,倾身覆上,一手撩起王袍袍摆便抚向了她双腿间,带着些许野蛮和强硬渴望。 姒离根本推不开,还被他吻得浑身燥热,无奈放弃,只能回应着他的纠缠。 片刻后,感觉到他手指的急不可耐,他没有后宫,自是五年不曾有过鱼水之欢,姒离心有情动,随即垂下有些紧张轻颤的手解开了自己和他的腰带,双腿屈起圈住了他的腰身,此时商玄正吻到她脖间的敏感处,一阵钻心的悸颤,姒离双腿不得不停下动作,微微拱起脊背,阖眸喘息仰起了脖子,忍耐着这股欢愉。 商玄看她此时情形,已经可以了,随后便占得了她的身子。 二人随后在软榻上云雨迷情,阳台几赴。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外响起了子衿的敲门声:“回禀陛下,小殿下醒来了,要找商王陛下。” 她话音刚落,商密刚睡醒却不见亲人,茫然惊慌的急切声音,便从遥远处不甚清晰传入:“父王!父王!” “你在哪儿?” 随即便是子衿吓了一跳的嗓音:“殿下,你怎么不穿鞋出来了!”当即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刚和姒离极乐过后,还搂着她躺在软榻上平复余韵的商玄骤然睁开了眼,看香汗淋漓的姒离也睁开了眼,眸底有担心孩子的着急和却被索要太过身子软得起不来的懊恼,心神一阵荡漾,俯身边拉过王袍覆盖在她被脱得□□的身子,吻了吻她的唇:“寡人去便足够了,你再躺着歇会儿,一会儿去卧房找我们。” 姒离别无他法,只能恼恨瞪他,“嗯”了一声。 商玄看她那带着情韵的嗔怒模样,越发的心动难忍,沉声一笑,强忍躁动的欲念,落了地,极快穿上了脱下的衣物,转身向书房外走去时,不忘沉声道:“今儿晚上继续给寡人侍寝!” 姒离红着脸懒得看他,阖住了眼。 却不料房门开启后,他又一声带笑的戏谑声音传来:“你得把欠寡人五年的补回来。” 说完卧房门便骤被紧闭住,姒离揉着自己还酸软的腰身,咬牙暗斥了一声:“做梦!” 卧房内,商玄跨入后,子衿正在逗着商密,可商密却是闷闷不做声,双眼委屈直盯盯地望着卧房门口,一见他出现,紧绷的小身子才一松,可怜兮兮坐在床榻上:“父王,你去那儿了?” 商玄几步走近,坐下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子衿松了口气转身离开卧房,去给商密准备点儿喝的蜜水。 商玄俯身拿起锦鞋给他穿着:“父王去见你母后了,一会儿她便来看你。” 商密闻言还沮丧的小脸骤然一喜,小手抓住他的胳膊:“真的吗?” 商玄穿好了鞋,笑抬手一摸他的头:“自然,父王何时骗过你。” 商密欢喜笑弯了小眼,从床上滑落在地上。转身趴在他腿间,好奇仰头问他:“母后长什么样子呢?我不认得母后,母后会认得我吗?” 他清脆的声音落后,商玄突然听到了卧房门外的脚步声,眸光笑一闪,抬手按在他小肩膀上:“放心,她能认得你。” 脚步声距离卧房门口越来越近,商密这时也听到了,刷得转眸便望去:“是谁来了?” 商玄故意放大了声音:“你母后。”商密墨蓝色的小眼睛一亮,却是有些紧张和莫名的害怕,赶紧抬起小手拉住了商玄的手,倚靠在他腿旁,小眼睛却是直直得盯着门口。 商玄话音落后片刻,一袭紫色王袍衣摆先进入了视线,随后姒离出现在卧房中,商密愣了一愣,怎么是姒国国君,小手拉紧了商玄的手,回仰起小脑袋狐疑望着商玄:“母后在哪儿?” 商玄笑了笑,起身拉着他的小手,转眸凝向一身王袍走近他们的姒离:“要现在告诉密儿么?” 方才商玄的话早已传到耳中,现在还假惺惺的问,他根本就是想让密儿今日晓得真相如何,密儿虽年龄小,但看刚见面时的应对机灵,却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姒离蹙眉瞪他一眼,距离他们父子三步远时停住,商玄沉笑俯身将商密抱起,好让他能和他们平视。 正在此时,子衿端着沏好的蜜茶恭敬进来,商玄暂未说话,抱着商密走到桌边坐下,姒离转身随去,凝视子衿道:“你出去下令,寡人要歇息,任何来都不见。” 子衿看着商玄温和给商密倒蜜茶,还有姒离眸底掩都掩不住的柔和,若是刨去姒国和商国立场,此时当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暗叹口气,恭敬领命:“是。” 她刚要离开,商玄突然出声道:“去将寡人送王后时给姒王的那套女装拿来。” 子衿诧异怔住,不解凝向他:“陛下?” 商玄意有所指看了眼姒离:“姒王要穿。” 子衿下意识看向姒离,姒离闻言便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凝视着正自己端着茶杯喝水,还不时狐疑偷偷打量她的商密,透着一股孩子的天真无邪和机灵,温柔笑了笑,对子衿道:“去拿吧。” 子衿听了再看她的神色,突然间才醒悟过来,他们要做什么,复杂看了眼商密,暗叹口气,如此不知是福是祸。 片刻后,她从放置姒离衣物的藏衣阁密处取了装着衣服的木匣回来,放在床榻上,便转身离开,离开紧闭了卧房门。 商玄看着根本不曾开启过的木匣,低头对商密说道:“父王和姒国国君有事要站在屏风后做,一会儿便回来陪你。” 商密怔了一怔,仰头盯着他:“哪儿的屏风?” 商玄笑了笑,伸手一指床榻旁:“那儿,你坐着不可乱跑。” 就在这房里啊,商密还以为他们要去很远的地方,登时放松,小眼睛一弯,笑嘻嘻点了点头: “父王去吧,我乖乖的不会乱跑的。”父王和姒国国君要做什么事呀?为何要在屏风后不让他看?捉迷藏吗? 姒离被他这模样逗得莞尔,随即起身和商玄拿着木匣到了屏风后。 姒离刚解开腰带脱下王袍,可看商玄打开木匣后就带着期待之色盯着她,脸一红手指揪住里面快要散开的里衣:“背过身去!” 这都春风几度了,商玄看她竟然还害羞,蓦然大笑,不离开反走近按住了她的手指,低头贴在她耳边:“要寡人帮你么?” 姒离窘得刚要斥他,一声清脆的好奇声却突然传来:“父王,你在笑什么? 姒离脸刷得便红得能滴出血来,一把拂开了他的手,只能自己转身背对他脱下里衣,商玄却是不依不饶得靠近,贴在她背后,一手按在她□□的肩头,一手顺着紧裹的白棉布摸到了她胸前,随后寻到了塞入腋下的布头抽出,轻吻在她耳边,却是对着商密道:“父王一会儿出去告诉你为何 笑,坐着,不得过来,否则便不让你见你母后了。” 屏风外商密刚落地的小腿僵住,小眼睛郁闷望了眼屏风,父王你怎么晓得我要过去的?又乖乖坐了回去,端起空茶杯装模作样:“是,父王,我没有乱动,正在喝水。” 屏风后,商玄解下了白棉布,姒离不着寸缕,胸口还带着不久前在书房燕好的痕迹,腰身还被他紧扣在怀里,姒离无奈转头压着声音红脸道:“松手,我要去拿衣服,小心密儿等得不耐进来,孩子没有多有耐心,看到你我如此模样,要如何是好。” 商玄手指摩挲着她的腹部肌肤:“正好告诉他,他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他已问了寡人不下数十遍。” 说完看姒离脸更红,嗔怪瞪他,他这才放过她,转身将木匣打开,取出用装着首饰的小木匣放在一旁,将衣物取出捧着。 姒离接过赶紧穿着,一人不能解决处,商玄从旁协助。 许久后,商密已经等得实在坐不住了,百无聊赖趴在桌子上,努嘴望着搭着王袍的屏风:“父王,密儿还要等多久呀?你和姒国国君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脱国君的王袍?” 屏风后商玄淡笑声传出:“脱了国君的王袍,你就能见到母后了,再稍等等,明日父王带你去骑马。” 有了骑马作奖励,商密又勉为其难的高兴起来,那就再等等:“嗯。” 片刻后,就在他再一次失了耐心时,终于看见商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商密彭得一声跳下凳子,欢喜跑过去:“父王!”终于出来了!等得他好着急! 却不料还没跑到他身前,紧随着又走出一人,幽美绝色,脸还是原来的脸,只是珠翠在鬓,金钗斜插,耳坠玉珠,极其简单的妆束……商密惊得瞪大了眼珠子,停下步子,愣愣看了半晌,狐疑转向他:“父王,她是谁呀?国君呢?她怎么和国君长得一模一样?” 说话间,像极了商玄的小脸儿疑惑都快皱成一团了,姒离笑抿唇不语,只转向商玄微微斜眼挑眉:“你解释吧。” 商玄松开了她的手,走向商密跟前,将他引到姒离身旁:“她就是你母后。” 商密小手突然紧紧抓住了商玄的小拇指,壮着胆子怔怔盯着姒离,反倒是突然没有了那么多疑问。 姒离亦平静站着,温柔笑凝他,任由他打量。 片刻后,商密突然转身趴在商玄腿前:“父王,把我抱起来,我要跟你说个悄悄话。” 商玄未曾料到他是这种反应,俯身照做,商密随即便趴在他耳朵跟前低低道:“母后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呢?母后是不是不认识我?你刚刚不是说她认得我么?父王你骗我?” 声音虽然低,姒离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看他童言无忌,方才想要靠近她又紧张畏缩的模样,心头复杂走近伸手抚在了他背上:“密儿,母后怎么会不认得你。” 动作随着话音同时落下,商密小身子头一回被她摸住,倏然便缩进了商玄怀里,紧张搂住他的脖子:“父王!” 姒离手指落了空,面色虽然平静,可眼睛却是微微泛红,凝向商玄:“人都说儿子和母亲更亲近,如今倒是你们父子亲近。”都是你害的。 商玄看见了她眼底湿意,话音落后那一闪而过的怨念,大笑转眸凝向对着姒离不知所措的商密:“你不想让你母后抱抱你么?现在不抱,一会儿你母后又得离开便不能抱你了。” 商密一震,也顾不上紧张害怕了,急忙道:“母后怎么还要离开?” 商玄不回答,只问他:“想不想让你母后抱一下?” 商密忙不迭得点头,小手紧张抓着他的肩膀道:“父王你那么厉害,不能不让母后离开吗?” 商玄笑点了点头:“可以,但是你先跟你母后说会儿话,你看你方才不理她,她都哭了,去,先唤声母后。” 商密闻言登时便转眸看向姒离,恰好见她正用绢帕擦眼睛,每次他哭了,父王都这么给他擦拭,看她因为他哭心里头难受,小嘴蠕动了下,小心翼翼唤了声:“母后。” 姒离闻言心头高兴,眼里的泪却是更加控制不住,这次都看到了流下的泪痕。 商密吓了一跳,慌忙看向商玄:“母后怎么还哭?” 商玄忍笑,叹了口气,抱着他走近姒离:“你伸手让你母后抱抱,她就不哭了。” 商密不疑有他,不假思索就一扭身,转向她伸手,脆生生道:“母后,你抱抱我!” 姒离不想他如此体贴懂事,赶紧强迫自己压下泪,平静抬眸,见他小身子已经倾向她,便急忙伸手接到了自己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0章 姒离抉择 近五岁的他已经重了许多,当初把他留在商国时,他才十个月大,姒离感觉着怀中的充实,看着商密懂事还有些紧张的小脸,虽还与她陌生,却已好了许多,心头柔暖,向商玄凝望了一眼,笑笑便抱着他转身向桌子旁走去:“给母后讲讲你喜爱什么,讨厌什么……” 商密闻言,看她眼神是那么的喜爱他,是那么的温柔,完全与父王的不一样,心里也说不出来得甜滋滋的,不觉忘记了生怕她不喜欢他的紧张,渐渐打开了话匣子,清脆回答着她的问题。(.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商玄看着他们母子二人一问一答,商密小脸上更是前所未有的开心,而姒离对孩子,纯粹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压下心头情意,微眯了眯眼也不过去,就站在屏风旁静静看着,让他们独处。 凤弃灵,这一世的天下,只能是吾商玄的,这一世是换你尝一尝灭国滋味了。 母子二人竟然一说就是少半个时辰,直到快要用晚膳了,商玄才走近提醒他们。 见姒离要放下他,商密急忙楼住了她的脖子:“母后要去哪里?” 姒离复杂一笑,轻轻亲了亲他的小脸:“母后去屏风后换了衣服就过来陪你。记住母后方才跟你说的话,若是看见母后穿着现在的女子衣服,才可叫母后,如果是姒国国君或是其他男子的,便叫父王。” 说完转向商玄提醒商密道:“要一直叫你父王是舅舅。” 商密似懂非懂,母后怎么跟父王一样非得给自己个其他称呼,点了点头:“密儿记住了。” 商玄怕他情急下忘记,伸手将他抱过放在凳子上笑声嘱咐道:“若是你叫错了,你母后会有危险。若是想要以后经常和你母后在一起,不敢叫错。” 商密虽然不懂,可看他和姒离都面色很严肃,本能知道了事情很严重,而且对母后不好,认真点了点小脑袋:“嗯。” 姒离这才离开去屏风后又换回了王袍,出来后,商密又盯着他看了半晌,他刚才还以为姒国国君去哪儿了,问母后,原来就是母后,笑嘻嘻牵住了她的手道:“母后比父王好看。” 姒离余光瞥见商玄吃瘪,笑了笑:“要叫母后父王。” 商密叹了口气,认真道:“父王穿刚刚那件衣服更好看,以后要多穿给密儿看。” 他一个小孩子哪儿懂这么多,分明是商玄教的,姒离瞥见商玄幽深凝视她的眸子,微垂了眸一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轻“嗯”一声。 晚膳时,商颖带着姒好出现,姒离嘱咐他要叫商颖母后,商密记在心里,用完膳,很快便与姒好玩儿到了一起,熟悉起来。 到了入寝的时间,商密缠着想要跟姒离一起睡,姒离犹豫着,随后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商密才欢喜随着商玄在楚高引路下回了鹤来宫。 一个时辰后,夜更深了,鹤来宫,商密已经困得上眼皮与下眼皮打架,却还是不睡坐在床上,只穿着白色的里衣小手揉着眼睛,不时看向卧房门口,:“父王,母后什么时候才来?” 沐浴后,靠坐在床头,一身白色绸衣的商玄,见他这副强撑的模样,一把将他抱到怀里,押入被窝中:“躺着等,马上就来了。” 商密被他手压着,只能乖乖躺着,小脑袋挨着枕头后,只觉乏意铺天盖地的袭来,眼皮连睁都睁不开,小手不由从锦被下伸出拉住他的手指,阖住了眼,小嘴蠕动着,含糊不清道:“父王,我睡会儿,母后来了记得叫醒我。” 商玄轻“嗯“一声后阖住眼睛,闭目养神等着,商密放心,瞬间睡了过去。 他刚睡着片刻,卧房门便吱呀一声开启,姒离步入,见商玄靠坐在床头阖住眼,一身白色寝衣领口大敞,松松垮垮在身上,一手垂落在身内,是等了她许久依然未等到,已经睡着,商密当也睡了,不觉放轻了动作,回身小心关上卧房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走到床边后,她抬手按在商玄肩头,低头贴在他耳边唤道:“玄,醒醒,躺下睡。” 却不料话刚说完,腰身便突然被抱住,姒离根本没看清商玄怎么动作,只见他睁开的眼戏谑带笑,拦腰用了点儿力气,她站立不稳便倒坐在了榻上:“还没有让你把欠下的五年补上,寡人怎么可能睡着。” 他方才装睡骗她,姒离红脸瞪他,转眸扫了眼他身内已经睡熟的商密,压低了声音:“声音小点儿,小心把孩子吵醒。” 商玄抬手,便一把扯开了她寝衣上松垮系着的腰带:“无妨,密儿睡觉极沉,只要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姒离急按住他的手,红着脸严肃看着他,义正言辞道:“寡人今夜是来陪孩子睡的。”不是陪你。 商玄闻言看她一本正经的面容,温和笑了笑,揽在她腰间的一手用力便将她压倒在双腿上,姒离毫无防备仰面便倒下,按他的手下意识去撑床,商玄顺势便拂开了她的寝衣,露出了她裹着白棉布的胸口和光滑细腻的肌肤,商玄随即三下五除二又扯开白棉布,姒离被他一手压着,起起不来,挡又挡不住,顷刻间一双玉软显露在空气中,商玄低头便含住一侧吮咬了下,姒离挣扎欲起的身子一颤,猛然间失了力气,便软在了他腿上,商玄发觉唇齿越发挑逗她,一手随即覆在了另一侧摩挲着。 片刻后听着她呼吸急促,感觉到唇下之物挺立,他这才松开唇抬头瞥向满面晕红,显然被勾起了欲念的她,意味深长笑笑:“你没说不陪寡人,便是要陪,寡人怎么能让你失望。” 这逻辑,姒离竟被说得一下子不知怎么反驳他,红脸嗔他:“我……” 商玄笑着未让她继续说下去,便又低头堵住了她的唇,良久后抱起她离了床,向房内不远处的软榻走去。亦怕动作太大当真弄醒了孩子,便大为不美了。 此时的一处偏僻宫殿内,一只黑鸽悄无声息飞离王宫,直向凤国方向飞去。 第二日晨光熹微时,本睡得香甜的商密突然睁开了眼,眼前是紧闭双眼正睡得极沉的商玄,却不见姒离,而且天已经亮了,他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母后说过晚上回来的,眉心一蹙,腾地 坐起了身子,下意识伸出小手死劲儿摇他:“父王,你醒醒,母后呢?” 商玄刚被他手指触及,便刷得睁开了眼,神色清醒,眸光锐利下意识夏四处看看,丝毫没有初醒的迷糊,商密看他不说话只盯着他,急又推推:“父王,母后呢?母后没来吗?” 商玄这才想起是在姒国王宫中,看商密因自己没见到姒离,急得快要哭了,散去了眸底的警戒,抬手拍了拍他,看了眼最里面睡得非常沉的姒离,努了努嘴笑着示意他:“转头看看!” 商密怔了下,小身子一扭,回头看去,见姒离睡着,手臂搭在他方才盖着的小被子上,刚刚他竟没感觉到,小眼睛霎时便又高兴起来。 商玄见他俯身想去叫醒姒离,赶紧伸手将浑身光不溜秋的他搂入自己被子中,嘘了一声:“悄悄的,让你母后睡觉。” 商密怔住,狐疑蹙着眉头,低低道:“我已经睡醒了,母后为何还不醒?我应该把母后叫起来,师父说要勤勉早起,不能睡懒觉。”他和父王醒了,母后不也该醒了么? 商玄眸光闪了闪,笑用手指一拍他的小屁股,低声道:“你母后昨夜处理国事累着了,所以能多睡儿,不可打扰她。” 父王也经常批阅奏折睡得很晚,商密以为是这,乖巧点了点头,片刻后才又想起昨夜让他叫醒他来,蹙了蹙眉头:“母后来了,父王为何没叫我?” 商玄笑看了眼睡得什么都不知道的姒离,不动声色道:“你母后不让叫你,怕你睡不好。她答应了今天会陪我们父子一同骑马。” 商密不疑有他,而且还有母后陪着骑马,便欢喜了,“哦”了一声,随后往他怀里钻了钻,阖住小眼睛,乖乖躺着一动不动:“那我也陪着母后再睡一会儿,父王你不要打扰我。” 商玄轻“嗯”一声,搂住他的小身子,转眸望了窗户,再有半个时辰她该上早朝了,也未再放任自己沉睡,只阖住了眼浅眠,差不多时辰后睁开眼,将姒离叫醒。 姒离浑身酸困疲惫,迷迷糊糊醒来,只见商玄和商密一大一小四只墨蓝色的眼睛凝着她,心头说不出的熨帖,轻打了个哈欠温柔笑笑:“你们都醒了!” 商密忙不迭点头,笑眯眯邀功道:“密儿早就醒来,怕影响母后休息,才没叫醒母后。 姒离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儿,旁边商玄提醒她:“快早朝了,若是太累,寡人去命楚高传令停朝一日。” 姒离看他说话间眸底宠溺笑意浓重,心头懊恼哼了一声,无奈摇摇头,便撑着床起身:“无妨,下了朝再继续歇着。如今攻打景国正到紧要关头,怕有事商量。” 片刻后,姒离穿着寝衣从昨晚来此的密道离开,商玄抱着商密送走她后,商密好奇盯着密道隐秘的出入口半晌,随后眼珠子一转儿,笑嘻嘻看着商玄道:“母后能从这里来见我们,我们也可以偷偷地走这里去见她呀。” 商玄颔首:“是。” 商密瞬间便欢喜道:“那父王改天偷偷带我去!我们给母后个惊喜!” 商玄意味不明笑对上他的视线,点点头:“好主意。” 第二日黄昏,辰启殿中,凤苏入宫觐见来拿姒离的回复。 姒离将和周问商谈后写好的锦帛递给他,笑道:“寡人只提醒凤王改变作战方式要注意的地方,其他一切但凭凤王决定,姒军会全力配合。” 凤苏淡笑接过:“本公子定一字不差带到,弦弦可还有事吩咐,若没有,我先离开了。” 姒离闻言眸光暗闪,平静道:“你告诉凤王,商王要攻打尧国,欲取道姒国,寡人已经同意,商王现如今正在姒国做客,让他有所因应。” 凤苏不可置信皱眉:“商王在姒国?” 姒离沉凝点了点头:“他和使臣一同来的姒国,前日你收到的国书是刻意命使臣为之,随后他去了丞相府寻到周问要求入宫见寡人。” 凤苏若有所思问道:“他来姒国做什么?商国并未传出商王不在的消息。” 姒离道:“他欲让寡人放心借道,有他在姒国做人质,若当真商军不遵守信诺,便可处置他。” 凤苏闻言忽然意味悠长的笑了笑:“商王当真是为达目的不拘小节!我去传信。” 姒离颔首:“去吧。” 此时鹤来宫到达辰启殿的密道出口处,商密听见了姒离的声音,欢喜转眸看向商玄,却见他眸色幽沉停下步子不动,小孩子的心思也极为敏感,瞬间感觉出来了他的不快,眸底笑意怔住,低低道:“父王?我们不进去么?” 商玄垂下眼帘片刻后又抬起,已然没有了方才的波动,平静贴近他耳边低声道:“你母后和人商量事情正忙,先随父王回去,过一会儿我们再来。” 商密亦未像寻常孩子般愿望不满足哭闹,只是略有失落搂着他的脖子:“嗯。”父王忙起来时,赵庸时常带着他玩儿,说不能打扰父王,母后忙起来应该也一样,他还是和父王再独自玩会儿吧。 辰启殿书房内,姒离还在批阅奏章,快到晚膳时,楚高进入提醒,姒离放下笔扬起脖子动了动,看看天色已经快要入夜,下令:“去鹤来宫请商王来辰启殿用膳。” 楚高恭敬道:“是。“ 一刻后,卧房中,商玄带着商密来到,姒离已经换了素常的锦袍坐着等待,三人已经一日未见,商密刚见了她,便松开了商玄的手,飞快迈着小腿儿跑过去扑在来她怀里,高兴道:“母后!密儿好想你!” 姒离蹲下笑将他抱在怀里:“又叫错了!” 商密在她怀里蹭了蹭,笑嘻嘻搂着她的脖子叫:“父王!” 姒离亲了亲他,这才抱着他站起走近商玄笑道:“同意借道的国书,今日早朝已经给了商国使臣带回,七日后姒国边境守将能收到寡人王令,届时可以让商军顺利通过。” 商玄笑转身走到桌旁坐下,姒离随后跟着,商玄凝视她笑道:“国书太慢。我有个更快的法子。” 姒离怔住:“哦?” 商玄从怀中拿出了一块两尺见方的锦帛交给她:“这是我在姒国各个郡县设置的据点,最远的地方用千里鸽通信半日便可到。” 姒离接过,放在桌上垂眸看去,竟是每一个郡都有,而在事关要害的小镇上亦有,未曾料到他竟然在姒国安插了这许多暗点,看完后,姒离抬眸凝向他,欲言又止。 商玄抢先在她开口前道:“当初设下是为了……” 姒离见他欲要解释,低头收好锦帛,又凝向他笑了笑,打断他的话道:“何须解释,我明白你的意思,否则你今日也不会告诉我,就用你的据点传信,今日既然告诉了我,你这是打算将这些拱手送予我么?” 坐在她怀里的商密,好奇陡然仰头望着她,插话问道:“送给你什么?” 姒离低头摸了摸他的小脸蛋儿:“父王送给母后的礼物。” 商密觉得好玩儿,兴高采烈道:“什么礼物?” 姒离笑了笑:“日后母后再告诉你,今日先别问。” 商玄看向她们母子二人:“日后你我共用。宫中楚高是这些据点的总负责人,公孙碧渊则是辅助他之人。” 说完却见她听到楚高时并无诧异,商玄笑道:“你知道了?” 姒离哼了一声:“一开始不知道,后来你那夜冷宫和他见面孤才晓得,与其让他在暗处肆意妄为,不如放在孤眼面前。” 商玄沉笑未再说此事,随后又提醒她道:“小心公孙碧渊。” 姒离闻言面上笑意散去:“我未料到她会背叛你,欢儿的事情一出,我便发现问题了。” 商玄平静凝视她道:“那是背叛的筹码不够而已,她不该想要不属于她的东西。” 姒离闻言心头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低头凝视着商密和商玄相像的小脸儿,脑中回忆几次他和碧渊在一起的情形:“你不该对她太过温和,若于其他人一般,或许便没有今日的事情。她是个难得又能为的女子,亦是你得力的手下,糊涂在男女之情上,再给她一次机会,留下她还有大用处,不必斩尽杀绝。欢儿的事情,没有她,凤弃灵也会利用其他人,他势必要带走欢儿的。” 商玄看她一脸平静的再说凤弃灵,失笑:“你不提前因后果,我如何能听明白凤弃灵和欢儿的事情?” 姒离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瞥他:“楚高是你的人,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商玄大笑:“你明知道他是寡人的眼线,与凤弃灵合作还不避开他?” 姒离看他眸光带着了然的幽情,淡淡道:“明知故问。” 商玄看她说话间耳根微红,笑了笑,恰好听到房门外楚高的脚步声,便未再继续说下去。 未几楚高的声音传出:“回禀陛下,晚膳到了!” 姒离将商密抱着放在了旁边:“传!” 这夜姒离未再去鹤来宫,而是歇在了辰启殿,子衿服侍她更衣时,道:“你黄昏召见凤苏时,商王带着密儿从密道到过辰启殿,却没有进入又离开了。你和凤苏所言,他恐怕全听到了。” 姒离垂下了眼帘:“听到了又如何?” 一面看起来她和商玄关系融洽,一面她又与凤弃灵紧密合作,子衿心头沉忧道:“他知道了你和凤弃灵合作。” 姒离闻言转眸凝向她淡淡笑道:“知晓的结果是他将自己在姒国安插的据点,全部都告诉了寡人。密道不设阻拦任他通行,他自然明白寡人并不惧被他知晓做的事情,更是寡人与他同心同德的暗示。 且他为了得到寡人,愿意做任何事情博取寡人信任,让寡人解开心结,因此他晓得我和凤弃灵合作,乐见其成,不会阻拦,更不会造成商姒矛盾。如今寡人利用他这心思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姑姑莫要忧虑,寡人行事自有因由章法。” 子衿听到这里拿着王袍的手指一紧,凝视她眸底的担忧更甚:“你当真以为奴婢不知你想要做什么么?……” 姒离未曾料到她竟然看出了自己如此所做事情的真实目的,抬手堵住了她的唇,平静笑着启唇:“姑姑明白藏在心理便够了,这是寡人为姒国必须要做的。” 子衿看她眸光刚毅坚决,沉默看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你为姒国,为欢儿公主,为所有人着想,却总是不能对自己好点儿。”说完垂眸不能再看她的脸,她怕她忍不住再劝,叹息着,转身将脱下的王袍叠放好,服侍她躺下,吹灭了灯烛才离开。 鹤来宫卧房中,商密已经在床上睡得极深,还能听到微微的呼噜声从垂落遮掩的帘帷内传出。 窗户边,楚高低垂头,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负手伫立的商玄道:“属下以为姒王这两日所为是在欺骗王上,王上赤诚待她,她却是在算计,王上切莫因私情蒙了心思。” 说完又提醒道:“那凤苏早已为凤弃灵所用,王上须谨慎待之。” 商玄微眯眼转向他:“楚高,你可知你在诋毁未来商国的王后,太子的母亲!” 楚高闻言脊背挺得笔直,依然不改自己方才之言:“奴才也希望是诋毁,若奴才说错了,来日愿受任何惩戒,但现在奴才不得不提醒陛下,如今姒王做的许多事情,都是在为凤弃灵和姒国谋算,为的是日后能与商国分庭抗礼,而陛下还在助纣为虐,这不是搬起石头给人让砸自己的脚么!” 商玄闻言收回了视线,静默望着天际闪烁的星星,良久后抬起手轻拍在他肩膀上,平静道:“你该相信孤为商国挑选的王后,她若真现在做了什么对商国不利的事情,也是为大局着想。” 陛下当真是对着这个姒王走火入魔了,她究竟有什么好,竟能让王上能对摆在眼前的背叛事实视若无睹,还把商国布局在姒国的所有势力都暴露了,楚高心头发沉,他该怎么才能让陛下醒悟,看清姒离的真面目?陛下现在就是在养虎为患,给未来树敌,若还不警醒,来日非后悔不可。 他得赶紧通知荀林父,这次王上返回商国后要好生劝谏,不能再让陛下执迷不悟下去了,否则未来商国结果堪忧。 两日后凤国深夜,丹阳宫中,凤王的寝殿内,凤弃灵坐在灯下迅速看完了从姒国传回的消息,随后命内侍给了跪坐在侧的陈晏和狐衰一一看过。 狐衰看完后,见他眸底冷笑,笑了笑:“姒王如今全心全意为陛下谋算,不惜以身服侍那商王周旋,陛下该高兴才是。” 凤弃灵压着心头翻滚的嫉妒怒火,冷沉道:“来日寡人非要让商玄和商国付出代价不可。” 第150章 离间之计 狐衰晓得他独占的心思,可如今女子的贞洁与霸业天下相比,后者更重,能利用姒离牵制商国事半功倍,有百利而无一害,笑了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来日有了天下,陛下要多少年轻貌美的处子都有,姒王最大的用处是成为陛下争夺天下的先锋,陛下切莫忘记了这点儿。(.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陈晏笑凝凤弃灵道:“陛下曾给臣讲述的上一世之事,商王败就败在了儿女情长上,最后国亡身死,一无所有,当引以为戒,陛下虽喜爱姒王,但切莫步了商王后尘。” 说着顿了顿,继续道:“来日有了天下,陛下何愁得不到姒王?她不过就想要那姒国不灭,先答应她,日后等你们成了夫妻,有了孩子,再行吞灭姒国,届时她纵有不满,天下已全在陛下掌握,料她也翻不了天,闹闹过后,依然只能安心做她的凤国王后,陛下日后再温存体贴稍做补偿便够了。” 凤弃灵未再说什么,平静又将桌上誊写好的锦帛命内侍给了他们:“这是姒王的回复,言之有理,寡人决议采纳,你们可还有何补充?” 陈晏和狐衰先后看过,姒离所提点的地方皆是要害,确实是他们先前未曾顾虑到的,陈晏笑看向凤弃灵:“臣并无补充。” 狐衰复议。 凤弃灵随即提笔蘸墨写了王令,交给狐衰道:“立即去传令!” 狐衰离开后,凤弃灵看向陈晏道:“寡人打算对陈国动手。” 陈晏并无诧异,只轻摇着羽扇笑了笑:“现在凤国兵力悉数集中在攻打景国上,陈国要比景国强大,此时派兵强攻非是良策。且陈国与陛下又有甥舅之亲,当初陛下归国还是陈王相助,缔结了盟约,若是明处动作,只怕会亦激起陈国怒气,反弹太过便有可能一气之下与商国合作,反倒不美了,陈国之事需要从长计议,不可仓促行之。” 凤弃灵笑着道:“寡人并未要破坏与陈国的关系,只是想要陈国主动来求寡人献上国土。” 陈晏闻言挑眉若有所思:“陛下要不费一兵一族得到陈国么?” 凤弃灵颔首:“是。” 陈晏随后沉思半晌:“只要陈王还在,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凤弃灵笑了笑:“所以孤嘱意陈国的十八子陈亥做下一任陈王。” 陈晏闻言眸光陡然精芒璀璨,意有所指道:“这十八王子不学无术,最喜做那世俗不允之事,□□败德,身边竟是奸佞小人,他们要掀起风浪来,陈国再强盛的基业也经不住折腾。”他连自己亲妹妹都能奸/淫,加之本性阴劣,有朝一日陈国大权为他所得,更加出格的事情他都能做得出来,如今尚还因着王子身份,行事多所收敛。 凤弃灵闻言冷冷笑道:“来日寡人儿子中若有此等逆子,非杀不可,绝不容他败坏凤国。” 陈晏笑叹:“陈亥虽有这等毛病,但在陈王面前可是伪装的极好,是个孝子。陛下逃亡回凤国前在陈国,看来收获颇丰。” 凤弃灵冷笑凝视他:“这也要多赖舅舅命陈亥来接待我这个外甥,寡人为了得他的信任,跟着做了不少同流合污的事情。”上一世同样的办法他不在意重复得再用一次,有效便可。 陈晏笑了笑:“来日等抓住了那陈亥,臣会为了陛下好生处置他的。” 凤弃灵眸底冷意散去:“下令陈国的暗人做一件事。” 陈晏恭敬领命:“陛下吩咐。” 凤弃灵命内侍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小木匣,交给他:“你将此物秘密送入陈国让暗人将毒下在陈王房内香炉中。” 陈晏收好,凤弃灵继续道:“你再与陈国王宫内的宦臣兼中书令高得让取得联系,若他还想得到丞相之位,便开始准备吧。陈亥继位后陈国的丞相之位就是他的。” 陈晏领命:“是。” 说完此事后,陈晏才问道:“商王攻打尧国,王上做何布置?” 凤弃灵淡淡道:“如你所言,凤国兵力如今被景国牵制,只能将尧国让给他了,寡人只要景陈二国便足够了,这二国富庶地域之广,他得到的子国和尧国望尘莫及,来日与商国抗衡足矣。” 陈晏随后退下,凤弃灵眸底笑意散去,满眼冷怒嫉恨之色闪过后,起身去了姒欢寝宫。 今夜他本已召了左夫人侍寝,姒欢未曾料到他会来,本已经卸去了装束,脱衣就寝,凤弃灵进入后惊了一惊,赶紧起身欲要下地行礼。 凤弃灵却是一挥手,让卧房内侍候的所有人退下,走到床榻边按住了她的肩膀,凝视着她像极了姒离的脸,温柔笑道:“寡人突然想来你这里,刚与陈晏和狐衰议完事,来不及通知,扰了你休息,快躺下。” 姒欢见他眸底想要见她的渴望和一股正在跳跃的火焰,看出了他这是想要她,脸一红,顺势便前倾身子靠在他怀里,手指去解他的腰带:“我也没睡着。” 凤弃灵见她这般温存识趣,笑低头吻落在她耳边:“莫再说话,今夜我们……”随着他接下来的声音低沉入耳,姒欢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却还是不假思索得应了他。 二人欢愉间,姒欢紧咬牙关不发出一丝声音,手指抓紧了他的肩膀忍耐着,凤弃灵看着她和姒离几乎一样的脸在他身下情潮涌动,没有了声音,便简直就是姒离香汗淋漓,沉浸在他的占有下难以自拔,心头翻滚的嫉恨这才减少了些,阖住了暗红的双眸低头吻着她身子各处,身下的动作越发狂野猛纵。 极乐过后,凤弃灵从她枕头下取出了药瓶,拿出一粒丸药放在了软倚在怀中的姒欢唇边:“吃了药再睡吧。” 姒欢张了嘴,药不苦,反而有一股茯苓糕的香甜,吞咽下去后,她垂手覆在腹上,睁开眸黯然笑着凝视他:“这药已经吃了好几个月了,会管用么?不知今晚能不能怀上。” 凤弃灵双臂搂紧了她的腰身,笑吻了吻她的脸:“会的,莫急,你我都还年轻,孩子迟早会有的,睡吧。” 姒欢被他像亲孩子般亲着,心头暖胀,虽没有孩子,却这些年盛宠不衰,晓得他对自己极好,越发往他怀里钻了钻,蹭蹭阖住了眼,轻“嗯”一声睡去。 快要睡着前,才迷迷糊糊得想起方才心头有的怪异,今夜他比往常粗野力道重了些,好似在发泄什么,不像往常体贴她,难道是朝事有什么不顺心的?明早起来再问问。 姒欢睡着后,凤弃灵才将药瓶重新塞入枕下,垂眸淡漠看着她的睡颜,这避孕的药快用完,该让巫医继续准备了。 来日姒离入了宫,因为姒欢和孩子的缘故,也绝不可能真心接受他。要想让姒离尽快对他改变心意,便绝不能让姒欢诞下他的孩子,如此日后杀姒欢时也能省下顾虑。 想到这里,凤弃灵手指淡淡抚着姒欢的头发。 姒离来了后,你这个替身也就可以消失了,孤会记着你这段时间的陪伴的。孤可以宠爱你,但绝不容许你成为孤和你姐姐间的障碍。 三个月后晚上,鹤来宫,商玄坐在床榻边看着手中的锦帛,姒离恰好从密道中走出,见他眉头紧锁,走近后抬手搭放在他肩头,静静地立着不说话。 片刻后,待他看完,才问道:“攻打尧国遇到问题了么?” 商玄反抬手覆在她手背上拉住,拽着她到了身前,让她坐在怀里:“两个多月寸土未进,依然在原地僵持。” 姒离并未太过诧异,只抬手轻抚向他微皱的眉心,笑问:“此战尧王派了何人做主将?” 商玄闻言收回了视线,叹息一声看她:“身经百战的吴蜀,他倒当真是老当益壮,越发难对付,精明的很。” 姒离看他眸底对这名将既恨又有爱才之心,笑了笑:“被他阻拦两个半月也属正常。” 商玄摇了摇头,叹笑看她:“寡人低估了此人。他只守不攻,坚守城池一概不出,寡人的商军就是再有虎狼之凶狠,面对深藏壁垒中的食物也无可奈何,再强攻下去也只能拖延时间,毫无进展。” 姒离看他说话间眸光若有所思,道:“你有何想法?” 商玄将方才的锦帛递给她:“这是寡人与凤尹、荀林父商量后的结果。” 姒离接过展开细细看去。 商玄道:“吴蜀军权在握,位高权重,为尧国相国韩岭所嫉妒,韩岭还是个贪图富贵荣华之人,寡人打算从此处着手。” 姒离边听边看,完了后将锦帛叠好还给他:“你所需的财物直接从姒国取。” 商玄闻言,笑抬手溺爱得摸了摸她的下巴:“你倒是看出了寡人的心思,明日便传信,顺便命人带着金银财宝出发去尧国。” 姒离被他挑逗的动作弄得心口一颤,急抬手拂开他的手,微红面颊:“作怪!” 商玄看她这娇魅模样,心神一时荡漾,转眸看看商密在锦被下睡得沉,未被惊醒放了心,顿时将 她搂紧,低头嗅着她脖颈间刚刚沐浴后还带着的香气:“已经旷了好几日了,弦儿。”边说手指边撩拨得解着她的衣带。 姒离被他鼻子嗅得痒痒,还有他这声音动作,像极了商密得不到她注意时的可怜模样,心莫名的就软了,也便放软了身子倚靠在他怀里,任由他今夜得逞。 欢情过后,商玄搂着姒离躺着,睁眸凝视她道:“景国情形如何?” 姒离手指摩挲着他胸口肌肤,闭着眼睛慵懒道:“再有一个月就能攻到景国王都了,届时凤弃灵得三分之二,姒国能得三分之一,天下局势又该改写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下了手指,睁开眼睛微压着他胸口支起凝视他:“一个月后,难保凤弃灵不兴兵同时攻尧,你须早作防备。” 商玄闻言却是笑了笑:“他不会浪费兵力在尧国上。” 姒离诧异:“哦?” 商玄看她满头青丝垂落在二人身间,不由抬手轻抚着,微微眯眼笑道:“他日后当给你写信告知后续动作,你届时便明白寡人所指何意。现在就不必要费这精神猜测了。你若不累的话,我们该做些比这更有意义的事。” 姒离见他说话间眼神暧昧瞟向她胸口示意,脸一红嗔他,急从他怀里滚落躺在了旁边的床榻上,拉起叠放的锦被盖住,裹得严严实实:“睡觉!今夜够了!” 商玄压着声音大笑,转身连被子带人将她抱在了怀里,却是未再戏弄,只吻了吻她露出的头发:“睡吧。”随后等她睡着了,才起身睡到床最外面,与她中间隔着商密。这孩子非要睡在他们之间,否则醒来早上又不高兴,怎么就养成这么个睡觉习惯。 三日后,尧国边城商军主帅帐中,从姒国边境攻打许久,如今只占得了一个郡城的蔺冢满脸沉色,负手立在地图前,分析者尧国各处地势。 片刻后,传信兵急声来报:“国尉,王上来信。” 传出信后已经等待了数日的蔺冢面色微松:“速速拿来!” 片刻后,他看完了信,眸色已经是彻底放松了下来,王上好计策,对传信令道:“传白都尉来见。” ##### 一个月后深夜,尧国国都,晋壁,丞相府韩岭书房中。 “小臣见过相国,相国提出的条件,吾王皆已经答应。黄金一万金,采邑三郡,商国上卿之位已经备好。一万金先给丞相,册封上卿的诏书在国尉手中,一旦攻破尧国,丞相便是吾大商上卿。” 已近中年,隐藏在黑暗中的韩得让眸光带笑,缓慢转身看向恭敬对他说话的人:“王上如此看重臣,臣自不能让他失望,你回去告诉王上和国尉,让他们耐心等待吴蜀丧命的消息。” 此人笑道:“有劳上卿了,小臣定一字不差回禀王上。” 半个月后,正是尧王微服私访出城的时间,他每月都要借此深入百姓间了解民情,身后仅带着最信任的臣子韩得让和数名护卫。 几人走了一个上午,随后在一处酒楼中落脚休息,用膳间,却听到在座的人们议论纷纷。 “吴将军怎会私通秦国!切莫道听途说,胡言乱语!” “哼,等他真正叛国的时候就晚了,他叛不叛国脸上又不会写,莫以为他往日战功卓著,便不会做那里通外国之事。” …… 一旁坐着的尧王的脸色暗沉一片,略带着铁青之色不语,端着茶杯的手背上青筋暴露。 去了茅房恰好回来的韩得让眸底精芒一闪,故意当做未看见笑走近他所在的座椅恭敬入座:“陛下今个儿中午想吃点儿什么?” 尧王闻言彭得一声放下茶杯,起身:“不吃了,立即回宫!” 韩得让故作一震,看着已经瞬间除了就留的尧王,急忙起身追上,顺便问跟着的护卫发生了什么事。 回到宫中后,尧王来来回回躲着步子,看着韩得让,面色铁青着道:“你那日推断得不错,寡人给了他三十万大军,他却连城都不出,没有一战主动出击攻退商国,让商国那帮兔崽子在寡人边境放肆了五个月,吴蜀那个老匹夫就是在跟商国谈条件。 他有能力把商国阻拦五个月,就能攻退它,不攻是让商国人知道他的厉害,好能让他背叛尧国后得到更大的好处。枉费寡人还信任他,将如此重任交给他,那日你说完,寡人就该罢了他的官,贬他为庶人。” 韩得让对他所言,犹豫着不说话。 尧王走近他道:“怎么,你不赞成寡人的决断?” 韩得让,平静笑道:“王上稍安勿躁,处置吴将军事关重大,若没有真凭实据冒然下令,反而动摇民心,容易生乱,于尧国不利,如今商国在边境虎视眈眈,有吴将军在,至少商国难以继续进犯,臣依然嘱意先不动作,派人加强监视便可,等拿到证据后再行羁押方为上策。” 尧王眉头紧皱不语。 就在此时,殿门外想起了内侍禀报的声音:“回禀王上,相国府府丞入宫求见。” 尧王向韩得让看了一眼:“你的家臣入宫来见寡人有何事?” 当即道:“宣!” 片刻后家臣跪在了二人面前行了礼,双手呈着包袱气喘吁吁对韩得让先道:“相国派人去找的证据不久前刚送到府上。” 韩得让一怔后,面上平静笑意散去,眸色复杂:“当真有证据?” 一旁的尧王坐在王座上,冷沉看向他道:“什么证据?” 韩得让苦笑拿起包袱,转身凝视他:“吴属私通秦国,预谋叛尧的证据。臣暗中派人去查,本是想为吴将军澄清谣言,稳定民心,让陛下安枕无忧,没想到吴将军竟然……” 说着他嗓音沉重,再也说不下去。 尧王闻言额迹青筋暴跳,满色气得通红:“拿过来!” 韩得让只能将包袱恭敬呈放到了漆案上,解开将装着证据的木匣拿出来打开,里面全是与商国往来用锦帛所写的书信。 尧王强压怒火,一块块拿起来看着。 韩得让在底下斟酌道:“王上且先息怒,臣相信吴将军绝不可能私通商国,只怕这是有心人故意陷害吴将军,还望王上再给臣数日去查。如今正是商尧交战之时,商国五个多月久攻不下边城,必然要想其他办法,城中谣言早已有之,包括臣查到的这些证据,若是商国派入的细作有心要离间陛下和吴将军,商王居心便太过险恶,陛下须小心这商国的反间计。” 话音落后,尧王也看完了锦帛,起身彭得一把将木匣扫落在地上,怒笑一声:“反间计!商玄小 子以为寡人便如此昏庸无能,会中了他的反间计!那锦帛上面一笔一划都是他所写,吴蜀那歪歪扭扭的笔迹,这世上也没人能模仿得了。” 韩得让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尧王说完后怒火不减反而烧得更旺,冷笑怒沉道:“就是反间计又如何!寡人国中大将岂止吴蜀一人!替换了他,依然让他商国一筹莫展。” 韩得让晓得尧王疑心极重,一旦挑起便绝不会再对吴蜀信任,他越说相信吴蜀,尧王便越是怀疑,目的已经达到,暗闪了闪眸,笑着平静拱手道:“陛下息怒,若因商王气着了身子反倒不值了,我尧国良将自然不少,方才是臣糊涂,只想着吴将军,到忘记了我尧国还有一位韬略在心的少年天才,如今二十五岁却始终没有用武之地。” 尧王本在气头上,也没想到用何人顶替吴蜀,但不替了他,便坐卧不安,吴蜀若是带着三十万大军背叛,尧国覆灭就在一夕之间,三十万大军是尧国三分之二的军队,此时韩得让一言提醒了他,尧王登时急不可耐道:“立即传楚宽觐见!” 一刻后,楚宽出现在了王宫中,尧王几番战术战策问答,他都对答如流,有条不紊,反而将尧王逼问的哑口无言,比之吴蜀那个老匹夫言辞不清不楚,强了成千上万倍,尧王面上的怒气渐渐散去,眸底的满意越来越多,最后拍案决定,让楚宽去边境取代吴属。 黄昏时,楚宽带着五万大军和两道王令同时从王宫发出,直往尧国边城程阳而去。 六日后,程阳郡郡守府中,楚宽宣读完两份王令后,对单膝跪在地上,须发皆白的吴蜀笑道: “老将军将兵符交出来吧,日后便不必再操劳国事了,此处由我楚宽为帅。” 说完见吴蜀面色悲愤难忍,浑身气得颤抖。 他继续笑道:“老将军切莫想不开,吾王虽是罢了将军兵权,让你做个庶人,也是出于仁爱之心。您还能回乡含饴弄孙,老将军该高兴才是。若是其他人做了将军私通商国的事情,只怕早已脑袋落地,全族皆备斩了。” 说着走近将两份王令交给吴蜀旁边的副将:“替老将军收好,若是诏令有何损失,你们便提着脑袋去见吾王吧。” 副将面色怒愤死死盯着楚宽,拳头握得咔嚓作响。 楚宽也不在意,淡然笑着绕过他走到了吴蜀坐过的帅座上,低头看了看地图,片刻后对着依然单膝跪在地上不愿起来领旨的吴蜀道:“吴将军你作战太过保守啊,难怪商军数月敢在我尧国边境肆意妄为。本将军累了,要休息,有劳将军尽快腾出来住所。” 吴蜀听他如此说法,面上的悲愤突然之间散去,却是泛着苍白,满身凝聚的骇人威将之气瞬间溃散,苍老了许多,阖住了眼对副将有气无力道:“过来扶我起来。” 副将不知他怎会瞬间如此,心头莫名恐慌,一手将传令的竹简放在旁边,赶紧俯身去扶他。 吴蜀站起后从怀里拿出了兵符,让副将拿给楚宽,拿起竹简,便紧绷着苍白得面色头也不回得,离开了曾与众将士商讨对付商国的军帐。 身后副将看他越走越远,紧握着双拳眼底泛红。 楚宽看他这模样,好心笑道:“你去代本帅送老将军吧。” 副将咬牙勉强对他行了一礼,便急忙离开。 黄昏时,吴蜀只对送他到城门甚远的副将疲惫说了一句话:“若是楚宽败亡,切莫愚忠,乘乱逃走回乡带着妻儿度日,再莫入军。” 随即也不管副将震惊他会说出这话,便穿着寻常布衣翻身上马,只身一人策马离开了边城。副将怔怔凝望着他的背影。 无数将士立在城门口目送着他身影远去,眼睛全都通红。 此时元帅军帐内,楚宽对房内单膝跪着的十名勇士道:“王上密令,取吴蜀首级,拿到了带回军营给本帅,所有人晋升为校尉。” 吴蜀之才能远在他之上,日后若是王上再兴起召回他,吴蜀便能东山再起,威胁到他的权势,绝不能给自己留下后患。乘着现在王上恨他,可又碍于吴蜀太过有威望,杀了会引起军中不满,他假传王令杀了他,王上纵使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这十人皆是利欲熏心,他届时再杀了他们,便不会泄露了。王都有相国周旋,此事势必能不了了之,他也不必有后顾之忧。 半个月后夜里,姒国,鹤来宫中,姒离刚从密道中走出,便见商玄面色轻松等着,笑诧异问:“有何喜事?” 商玄笑将袖中的锦帛递给他:“反间计成了,吴蜀被杀,攻破尧国指日可待。”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1章 天下定局 姒离接过看去,片刻后面上虽有喜色,却也惋惜叹道:“可惜了吴蜀,若是他为商国、凤国或任一国之大将,也不会是今日下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商玄平静抬手抚了下她的肩膀:“他不死,便是商国和姒国受损。战争是公平的,强者存,败者亡,从来不曾偏袒过谁,若没有当初的姒国和商国亡国,你我又怎会站在这里。” 姒离闻言笑叹点点头:“此理寡人岂会不明白,只是惋惜一国名将而已,尧王糊涂。” 商玄微微笑笑:“尧王不糊涂,寡人如何攻得下尧国。”说完未再继续此事,关切问她:“你得到的那三分之一景国国土现如今情况如何?” 姒离如实道:“寡人重金奖赏,已将部分景民迁入了姒国,部分姒民迁去景国旧地,基本稳定下来了。” 商玄平静道:“重赏之下百姓迁徙便可减少冲突了。” 姒离颔首:“确如你所言。” 说完后她犹豫了片刻,凝视他道:“还有不到一月便近春节,你离开商国近半年,也该回去了, 纵使有丞相和御史大夫在,你一走半年也太时间长了些,国中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你亲自过问的。如今攻攻下尧国只是时间问题。” 商玄不料她主动提出,抬手抚向她的面颊,笑道:“你不需要寡人做人质了么?” 姒离看他眸色因交心后欢快,转头避开,微红面向卧房走去:“留下你是个麻烦。” 商玄大笑,骤然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儿扯回怀里:“密儿已经睡着了,进去说话又要顾及,先把要说的都说完了再进去。” 姒离无奈抬手抵住他的胸口,让二人胸前有点儿缝隙:“剩下的话就说劝你赶紧回商国,你想听么?” 商玄摇了摇头。 姒离笑道:“不想听也得听,回去时把密儿也带上。” 商玄未曾料到她会如此说,皱了皱眉:“你不留下他?这几个月他已经对你比我这个父王亲近了。” 姒离眸底笑意微现沉重,苦笑凝视他:“我的身份一日隐藏,便一日难以安枕,而且后宫中还有那几个姬妾,有凤国的人,姒国王宫并不安全。颖儿和景流二人照顾好姒好便已经耗尽了精力,不能再分心,我还要专注在改革上,无暇顾及。密儿在商国才最安全,有你照顾,我放心。” 商玄轻叹:“你不想他?” 姒离蹙了蹙眉,穿过他肩膀向卧房方向望了一眼:“想也得让他离开,三年都过了,也不在乎再多几年。” 说完想到了办法,笑挑眉看他:“我想密儿了,你可以带他来看我。” 商玄面上一抽,箍紧了她的腰往怀里一压:“寡人下次再来就是把你带回商国时,你我分离得够久了。” 姒离闻言眸底笑意微不可见一窒后,便继续笑着抬手轻抬起他的下巴道:“也得你有这个能耐,寡人怎么说也是一国国君,想要带回寡人,也不是那么容易。” 商玄看她这副不可一世,傲视天下的模样,心头竟是一阵激荡悸动,抬手按住她的脑袋便吻了下去,将她吻得气息紊乱软在怀里,才作罢,随后暗哑着嗓音道:“寡人会让你心甘情愿做我商国的王后的。” 姒离在他怀里点了点头,低低笑道:“寡人誓要与姒国共存亡,日后看你有何手段了。” 商玄闻言搂着她腰身的手臂一紧,转头便轻咬了她的耳垂一口:“你明知寡人舍不得你,还如此威胁,这是故意要阻拦寡人一统天下。” 姒离仰头凝视他戏谑低笑:“你不是很有办法么?也许你不必如此为难,届时直接入赘到姒国也好,密儿就是我姒国的太子,你做寡人的王夫。” 商玄瞬间满脸黑线,瞪了她一眼:“别做梦了!” 随即骤然便横抱起她向卧房走去:“今夜先服侍了寡人再说!” 姒离不料他突然如此,急忙抬手搂紧了他的脖子,商玄看她惊慌失措,得意笑勾了嘴角着抱着她进入了卧房。(.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三日后早晨城门外,一辆古朴简单的马车和凤苏府邸的马车停放着。 古朴马车前,商密泪眼朦胧紧紧搂着姒离的脖子,可怜委屈道:“母后你不跟我回家吗?我不要一个人随父王离开,你也跟我们一起走。” 姒离闻言暗叹,抬手取出袖口准备的帕子,拭去他眼角的泪:“母后不能离开姒国,等以后你父王再带你来姒国看母后。” 商密听了眼泪哗啦哗啦得就往下流,小手越发搂紧了着她的脖子:“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 看他哭得伤心,姒离心理也不舒服,微蹙了蹙眉,眼睛微微泛红,擦拭在他脸上的帕子只能继续拭着又落下的泪。 看看天色再不走天黑前就赶不到下一个驿站,姒离不得不抱着他看向抱臂等在车旁的商玄,眼神示意他,来抱过商密。 商玄看她双眸红红得,笑了笑走近,却是将她和孩子一同抱在了怀里,商密突然间才想起还有一个同盟,急忙抬起小脑袋看向商玄,哽咽道:“父王,你赶紧让母后跟我们一起回家吧。” 商玄却是转眸凝视他温和道:“还记得父王今早跟你说过什么么?只有你和父王走,你答应过父王的,你母后不能离开姒国。” 商密小嘴一撅,哭得更伤心了:“我就要母后。” 一旁的姒离看他这模样是怎么都劝不了了,这孩子闹起来无人能说服,除非他自己过了这股劲儿,最后无奈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只能说谎道:“你先和你父王回去,等母后处理完姒国的国事,就去商国看你。” 商密闻言哭声突然小了些,小眼睛转向她还是不满道:“为什么不能现在跟我们走?” 姒离不动声色哄着他:“姒国还有许多跟你一样的小孩子过年没有食物吃,没有衣服穿,那样就得冻着饿着,母后要给他们发食物和衣服,等都有了才能离开,不然他们没有母后和父王,就没人疼爱,多可怜。” 商密被人说过没有母后,闻言为难得蹙了蹙小眉头,眼里的泪水却是止住了,良久后才勉为其难得委屈看着她道:“他们没有父王母后真可怜,那娘你快点儿给他们发实物和衣服,发完了赶紧来找父王和密儿。” 姒离暗松了口气,笑点点头擦去了他眼角挂着的泪水:“嗯。” 说完看向商玄压下心头离别的黯然,笑道:“路上保重,安全回去后写封信给我。” 商玄见她眸底泛起了湿意,眸底笑意微凝,四周都是他带来伪装过的禁卫军,伸出另一手将她搂入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先坐车回去,寡人看不见你了再带密儿走。” 姒离怔了一怔,晓得他的用意是不想让她送他们难受,轻轻点了点头。 一旁的商密见他亲姒离,急忙道:“我也要亲!” 清脆好似争抢什么的声音落下,逗得姒离一笑,商玄却是斜眼扫了眼方才还哭,此时好像发现了什么新东西好奇欢快的商密,颇不情愿地将他抱进姒离。 姒离亦配合的将脸靠近他,却不料商密却低下头对着姒离的脸,小嘴“啪”得一声就亲在了她嘴上。 商玄额侧青筋一跳,皱眉盯着商密兴高采烈的小脸蛋儿,捏下了他肉滚滚的小屁股。这小子什么时候看到了他吻她?这动作活生生的是在模仿他! 一旁姒离看见了他这怪味的神色,咧开嘴笑了起来。 商密看她开心,也欢喜咧开嘴跟着笑,虽然根本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只剩下商玄一脸吃味。 片刻后,姒离止住了笑,与二人道别后,才敛尽狐裘,转身上了后面的凤苏商铺马车。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马车夫扬起马鞭落下,马车便向王城内走去。 商玄抱着商密静静立着,目送马车消失在城门后,上了自己的马车,两旁便衣伪装成富商家仆的禁卫军翻身上马,向姒国边境行去。 回王宫的马车内,凤苏慵懒倚靠在车内,指了指铺着貂裘的车座上他身边的手炉:“天气冷,你抱着暖暖手吧,若是冻着了,只怕商王会心疼啊。” 姒离转手拿起,方才一直显露在外的手顿时暖和了许多。 凤苏见她眸中还泛着送别过后的红意,意味深长笑着道:“你这是假戏真做了么?” 姒离暖好了手从袖口抽出帕子轻拭了下眼角,满脸平静,笑看他:“寡人这不是按着咱们那日拟定的策略么?” 凤苏啧啧赞叹:“弦弦的演技让本公子自叹弗如。居然能演了半年,还不露蛛丝马迹。” 姒离轻摇了摇头,凝视他冷静刚毅道:“寡人并未演戏,只不过公是公,私是私,私欲亦必须以公事为先。若能不费一兵一卒得到尧国三分之一的国土,寡人何乐而不为,商玄既然愿送,寡人自然要收下。” 凤苏叹了口气:“弦弦你也忒无情了些,商王这可是真心喜爱你才如此啊。” 姒离闻言笑了笑,淡淡道:“商王若非为了能取道姒国攻打尧国,来日能轻易得到寡人的姒国, 何苦如此对寡人?他谋算之深,布局之远,步步为营,非你能想象。” 凤苏听罢笑勾了勾嘴角,变换了位置,靠近她坐下,笑道:“你如今还是脚踏两只船啊,不过,本公子最爱这种情形,可惜为了吾妻也只能放弃,随意选择了一棵树吊着。” 姒离看他要跟她分享心事的模样,微微笑笑:“寡人看你明智得很,挑选得可是棵常青树。” 凤苏闻言突然双眸泛亮,转眸直直盯着她,姒离双眸带着早就了然的平静任由他看。 良久后,凤苏收回视线,抬手夺过了她手中的暖炉,抱自己怀里,意有所指笑了笑:“真是只狐狸。本公子后悔了,突然间很想一心一意辅佐你。” 姒离阖住了眸养着神儿:“悬崖勒马还为时不晚,寡人这里原谅你做过的所有错事,你该明白,寡人这里才是你最终的归宿。” “如此好的提议,本公子若是拒绝了,便是脑识不清。”凤苏扼腕叹了口气:“不过,本公子应当继续留在他身边,为你打探消息,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关键时刻本公子在他背后桶上一刀,杀他个措手不及。” 姒离淡淡勾唇:“随你,保护好自己的小命。” 凤苏闻言轻笑出声:“这个弦弦可以放心,本公子还打算日后成了天下第一富商含饴弄孙呢。” 说完才对她道:“凤王送的钱粮已经到了本公子的货仓了,弦弦你打算何时去取?” 姒离怔了一怔,诧异笑凝他:“寡人并未再向他要过钱粮,这是怎么回事?” 凤苏意味悠长得笑凑近她耳边:“凤王这是再对你献殷勤,弦弦当真看不出来么?他为了讨好你这个如夫人的姐姐,可是不惜金银财宝啊。虽然国土上没有商王那么大方,不过也还好,至少这三年给姒国的财物不少。姒国如今已超过了尧国和被灭的景国,成为与陈国不相上下的大国,凤王也功不可没。” 姒离闻言微睁开了个缝隙,斜瞟他一眼:“你也从中赚了不少,如今这商铺也算是开遍了商国、姒国和凤国,哪国被灭,你的商铺都不受影响。” 凤苏笑了笑:“弦弦莫变话题,我们正说你呢。凤王和商王可都不是乐善好义的主儿,付出了东西,总想要回报的,现在不要,日后也会要。如今商王既得了弦弦你的身子,还有一个儿子,至少短期回报算是有了。凤王可是从弦弦你这里什么都没有得到,欢公主不能算,一旦他觉得是时候要收取回报,事情便不妙了,弦弦该早作打算应对,莫到时候手忙脚乱。欢公主是你的软肋,现如今可还在他手中捏着。” 说到这里顿了顿,突然颇有感慨得叹了一声:“弦弦你要真是个男人就好了,可以省下许多麻烦。” 姒离闻言阖住了眼轻叹一声:“寡人晓得。” 凤苏故作恭敬笑呵呵道:“臣是王上的大司商,为王上分忧应该的,王上下次有了大宗生意找臣就行。” 姒离失笑:“得寸进尺,让寡人耳根清净一会儿。” “是,臣遵旨!”凤苏随后便乖乖听令安静了,亦坐着闭目养神。 多半个月后,黄昏时,楚高拿着从商国传来的信入辰启殿书房见姒离:“回禀王上,商王和殿下已经平安回去了。” 姒离接过信看去,见信末尾还有一个小指头印,想得到商玄是故意让商密按上去的,眸色温柔笑了笑收好。 楚高刚要告退,姒离突然抬手阻止:“商王将你的身份告诉寡人了。” 楚高早已得了商玄的命令,闻言恭敬单膝跪地:“属下听王上命令。” 姒离平静让他起来,直直望进他眸底道:“以后不得再将寡人的一举一动密信告知商王,你若当真忠诚于他,日后便一心一意效忠于寡人。” 楚高还从未听过如此论断,只将当初商玄给他下令时所言的原因道出:“王上是为了姒国和陛下有危险时,能及时支援,并非为了监视陛下。” 姒离笑了笑:“正因为如此,寡人才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会坏了大事。” 楚高怔住,她的意思不就是她和姒国若有危险,不让王上来救,姒王这是,心头有了波动,他的面上亦带了些许狐疑。姒王不会不知,他完全可以阳奉阴违,明着答应不传信,暗中依然传。 姒离看出他的心思,对他一个手势:“到寡人身边来,看了这个东西,你再决定是否效忠孤王。” 楚高本因姒离对商玄面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有了心结,怀疑她,暗定心思走近单膝跪在了她面前,不论她让看什么,都绝不能受其影响。 姒离从暗格中取出了一块折叠了数层的锦帛递给他:“就坐孤身边看吧。” 楚高接过小心展开,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微微拧眉认真看去。 姒离收回视线继续批阅奏章。 楚高的面色却是随着时间推移,随着他看的越多,渐渐得发生了绝不可能有的变化,视线落在最后一字后,他紧锁着眉头,转凝向正聚精会神的姒离侧面:“如此做太过危险,王上晓得绝不会同意的。” 姒离笔一顿,转眸淡淡瞥他:“所以寡人不让他晓得,只要你不传信照着寡人的命令去做,他就是有天大本事也不可能知晓姒国发生了什么。” 楚高闻言面色挣扎,垂下了头:“奴才不能背叛王上。” 姒离笑了笑:“你现在不听寡人命令,便是违背了他的第一道王令,日后见寡人如见他,这也是背叛。你若是真正的忠诚于他,现在便该知道如何选择。” 楚高手指骤然攥紧了锦帛,压着嗓音道:“王上是命奴才保护陛下的,不是……” 姒离断然打断了他的话:“你家王上因寡人迷失了心智,你也被迷了不成?” 楚高噎住,嗫嚅不满:“陛下怎能如此说王上!”王上哪里被迷了心智,若是迷了怎么可能还看透了陛下你想干什么。 姒离冷哼了一声:“你的愚忠让孤怀疑他的英明,若他当真是英主,怎会有你这般愚钝的属下!强将手下无弱兵,你给寡人说道一下,你现在算是什么?” 这!楚高额头青筋倏然跳了跳,他忍:“奴才愚钝与王上没关系。” 姒离说完从暗格中又取出一块儿锦帛,俯身展开放在他面前,散去了眸底冷意,晃了晃,温和平静道:“给你三日时间考虑是否听命于寡人,否则孤便着手将你家王上的所有据点都清理了,依然可以达到目的。” 楚高闻言感觉到脑门下的风,微动眸子扫了眼锦帛上详细的据点位置,只觉浑身直冒冷汗,心肝儿脾肺一抽一抽得疼,王上啊,这都是你干的好事,这用了数年才建立起来的据点,姒王若毁,那是一夕之间,若届时真出点儿事,留着总比让毁了强,若姒王今夜让他知道的东西是虚情假意,日后他也有办法利用这些据点力挽狂澜,毁了她的计划,想到这里楚高才阖上了双眸认命:“奴才以后只听命于陛下,若有违背,定叫奴才肠穿肚烂,死无葬身之地。” 姒离收起了锦帛,继续拿起朱笔批阅奏章,淡淡道:“毒誓发了也没用,那些发誓肠穿肚烂得一个个都活得极好。将你手里的锦帛扔到火盆中。” 楚高赶紧就照做,漆案旁铜盆里的火苗瞬间将锦帛烧成了灰烬。 姒离继续道:“给寡人严密监视公孙碧渊。你以后写给商玄的消息自己编造吧,写好了让寡人过目后便可以传给他。” 说完后,另取了一块儿早就裁好的锦帛写下了密令:“日后所有据点的行动都照此执行。” 楚高眸光敛肃恭敬接过:“是。” 十日后又是一年春节,过了正月十五,封笔的陈国国君便结束了休息,开始早朝。这日早朝,陈王扫过殿堂内跪坐的列位朝臣: “景国覆灭,被凤国和姒国瓜分,寡人暗中派去相助景国的军队损失惨重,也只不过推迟了灭国的时间,没有能保住景国国祚。如今尧国还在被商国强攻,连过年皆未停止,尧国城池已损失一半,再用不了半年,灭国已是不可避免,除非有他国相助,可惜姒国作壁上观,凤王亦无此意,吾陈国纵有心也无力。 半年后,这片土地上便只剩下了商国,姒国,陈国和凤国。姒国和商国是盟国,可以暂时视为一体,凤国强盛,唯独陈国夹在两方势力中间,前有猛虎,后有饿狼,时时皆有危险。诸位爱卿对陈国来日国策,有何考虑。” 话音落后,便有朝臣分析道:“姒国本有灭国之危,却五年之间摇身一变而国力能与陈国抗衡,商国坐视其强大不加遏制,分明是故意放任其壮大,非常不合常理,只怕其中有何不为人知的内情,故臣以为商国和姒国的同盟关系非我们所想那般易坏。如今陈国夹在姒国和凤国之间,也就是被商国和凤国虎视眈眈,单凭陈国之力,无法抗衡他们任何一国,一旦商王和凤王想要攻伐,陈国危矣,而陈国要想壮大亦需要时间,需要和平稳定,只有当两方势均力敌时才能僵持平衡,无法轻易掀起战火,臣嘱意王上主动投诚,向凤王释出愿意合作的意向,结为同盟,再乘此和平时机赶紧强兵。” 他旁边的朝臣登时接话道:“张大夫所言极是。” 年龄尚在中年的太宰恭敬道:“凤王野心颇大,他想要的并不是陈国这个盟国,而是让陈国沦为凤国领土,成为盟国后反而更有利于他控制陈国,他不会像商王对待姒国那般对陈国。且商王敢放纵姒国发展,便有把握能将它握在手掌心中,永远听他指挥,凤王亦有相同的野心,他想要的平衡可是凤国和商国对抗,而不是各自带着附庸之国争夺天下。做盟国危险亦不小,你我当有心理准备。” 随后朝臣们继续议论纷纷,各抒己见,坐在王台上的陈王皆平静听着,快要到下朝时,依然没有定论,陈王只道他要再行考虑,最后做决定便下了朝。 却不料刚下朝接到了凤国使臣来访的消息,当即下令传见。 使臣对他行礼后便将国书呈上,恭敬道:“吾王欲邀陛下三月初三在陈凤两国边界线一会,共商天下之事,这是亲笔书函。” 陈王眸底精芒一闪,笑让内侍拿了上来展开看去。 第152章 我爱洗澡 姒离一震,“他将姒密的名字以商密记录在族谱中……”脑中凤苏说过的话突然闪过,有什么被她忽略的东西急速涌动,亦忘记了掩饰有些泛红的眸子,刷得抬眸看向他:“密儿?”商颖那日给密儿取名密是巧合还是……? 商玄看出了她心绪剧烈波动,失了继续等待她承认的耐心,陡然移步将她压在了身后的床柱上,墨蓝色的双眸凝光望进她眸底:“是孤传信让颖儿给孩子取名为密,颖儿后来传信告知你也取了此名,亦或是我们的那个孩子在天有灵,才会如此。时至今日,你还不愿意告诉寡人真相么?颖儿和景流如何生得出那般像我的孩子?” 姒离方才听到商密的名字,便躁动在心头隐隐不愿承认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苦笑了笑垂下眼帘沙哑道:“我费尽千辛万古才把他生下,来日还要把他立为姒国太子,我不能没有他,不能让你把孩子抢走,我如何敢把真相告诉你?” 她这是承认了,只是未曾料到她不吐露真相的原因,商玄眉头紧皱,抬手轻拭她说话间湿润了的眼角,沉默了许久后,低沉道:“你还是不信任孤。” 姒离闻言抬眸见他眸底的复杂,苦涩勾了勾嘴角,默然不语良久后,才把孩子留在商国后,不愿被他晓得的心思缓缓说了出来:“你已经抢走了他三年,密儿不认得我,刚刚看到我与陌生人一样,对你比对我亲近。这种情形,三年前你留下他时,我就已经预料到了,所以我忍着不去见他,本想姒国尽快强大了从你手里夺回密儿,日后他就能跟我生活在一起。” 商玄听到这里,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额头青筋一跳,骤然便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略有些发着狠,片刻后将她吻得气息紊乱,软倚在怀里解了气才放过,扶抚着她的发丝,唇贴到她耳边无奈道:“我留下密儿是为了让你能时常来商国。若没有密儿,你绝对不会主动来商国见我,可没想到被你想成这般。 我曾答应过你会庇佑姒国,便绝不会让它被他国所灭。不能主动来见你,是为了能尽快灭掉其他国家,日后姒国和商国再无威胁,你我能早日团聚。而你不信任我,竟然以为我要和你抢密儿。他是寡人的儿子,你就是立他为姒国太子,也割不断他和寡人的血脉关系。” 姒离闻言怔怔埋首在他胸口不说话,良久后才低语道:“那你现在来姒国是为了什么?” 商玄闻言叹了口气,垂手扣住了她的手指:“去卧房外说,小心惊醒孩子。” 殿堂内,出来后姒离吩咐子衿去了卧房内守着,让她在孩子醒来后叫她一声,便直接带商玄去了书房,二人对坐在软榻上。 姒离斟了两杯茶,端给他。 商玄凝视她道:“寡人带着国书到了,然后让身边使臣给了凤苏,命他给你,他以为只有使臣来此,寡人想给你惊喜。” 姒离端起茶杯放在唇边吹了吹热气:“你是惊吓,密儿才是惊喜。” 商玄闻言无奈哼了一声:“你不信任寡人,看到书信,自然会怀疑寡人有顺道灭了姒国的心思,三十万大军确实是个威胁。” 姒离亦未曾否认,轻点了点头:“是。” 商玄平静道:“尧国寡人势在必得,意欲从商尧边境和姒尧边境同时发兵攻打,取道姒国为非行不可的事,如今大军正在商姒边境等待你同意便入境。寡人带着密儿来见你,是为了让你安心,大军撤回商国前,寡人便是人质。” 姒离不想他竟然如此做,一直垂着饮茶的眼帘突然掀起,凝在他面上,良久后随即强迫自己移开,低下饮了一口茶水:“此事可以答应你,但寡人有个请求。” 商玄笑了笑:“说吧。” 姒离道:“姒国亦要派兵参战。[.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商玄晓得她为何要如此做,闻言放下茶杯:“你如今大部分军力放在攻打景国上,尧国便不必了派兵了。日后寡人攻下尧国,会将其三分之一的国土给你,作为此次取道的谢礼,商国众臣晓得也无由置喙。你全心攻克景国便可,不必分心。” 姒国的军队若参战,最终所能得也不过就是四分之一,姒离听他又要拱手让城池给她,握着茶杯的手指一紧,微垂的眼帘内不为人知的复杂波光流动后,咽下了口中茶水,亦未拒绝他的好意,凝视着他轻点了点头:“嗯。” 话音落后二人却再也无话,各自默默喝着茶。 良久后,商玄突然放下茶杯,起身走到她身边将她搂入怀里坐下,让她抬眸凝视他,说出了二人皆有所避讳一直不提的上一世的事情。 “上一世造化弄人,这一世已经又过了五年,莫再因你我互相猜测蹉跎了岁月。弦儿,我不恨你,只想你能陪着我白头到老,这五年我所做的一切你可能明白?可能相信? 在姒国这段时日,你与密儿多相处些,若是来日我回商国时,他愿意留下,日后便让他在你身边。” 姒离闻言看着他眸底与上一世般的深沉幽光,回想着自她重生到现在他们二人间发生的一起,涩然笑了笑,转头便埋首在他胸口,伸手紧搂住他的腰身,身子轻轻颤着。 商玄只觉自己胸口瞬间湿了一片,心头怜惜,手上顿时加了力道将她拥紧,低头亲吻在她头上:“你愿意放下心结了么?” 姒离在他怀里沉沉点了点头,稳定下心绪后才道:“我一直以为你助我和姒国,是为了来日让我失去时更痛苦,以为你要和我纠缠,是为了让我情网深陷后再将我踩在脚下。” 说到这里停下了话语,她从他怀里抬起头含泪涩笑凝向他:“我以为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报我杀你灭国之仇,报我自刎杀了孩子的仇。” 商玄倏然皱了眉,轻叹了口气,抬手擦着她眼角的泪:“我死时只是再想,若当初姒国不曾被灭,你我便不会有国仇家恨,我便不会眼睁睁看着世事逼得你自刎。好在上天待孤不薄,给了孤重来一次的机会,只是不想这一世的阻碍竟是你竟要逃避寡人,还打算跟孤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 说着低头吻了吻她的唇:“你害怕寡人因你自刎报仇,竭力要避开,可见你对寡人,对那个孩子心有愧疚和爱意,可惜你不愿意承认。寡人看出了你的心思,又怕太过纠缠逼你,会越发将你推远,只能一步步亲近你,助你和姒国,用五年时间慢慢让你解开心结,只是有些手段情势逼不得已,害得你受了些罪” 姒离闻言眸底泪水突然停住,震惊定定凝视着他:“你……这……” 商玄看她王袍下却梨花带雨的柔弱模样,还有眼底错解他帮她的动机而有的歉疚,莫名的幽魅动人,心头倏然泛起涟漪,头低下攫住了她的唇,边吻边暗沉道:“一切都过去了,你没有离开我,我们还有了孩子,我得偿所愿所愿。” 姒离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竟让他突然有了欲念,脸一红,心头虽亦有波动,现在天色还亮,万一有人觐见……急忙伸手去推他,喘息低语:“玄!” 商玄却是顺势搂着她往软榻上一倒,倾身覆上,一手撩起王袍袍摆便抚向了她双腿间,带着些许野蛮和强硬渴望。 姒离根本推不开,还被他吻得浑身燥热,无奈放弃,只能回应着他的纠缠。 片刻后,感觉到他手指的急不可耐,他没有后宫,自是五年不曾有过鱼水之欢,姒离心有情动,随即垂下有些紧张轻颤的手解开了自己和他的腰带,双腿屈起圈住了他的腰身,此时商玄正吻到她脖间的敏感处,一阵钻心的悸颤,姒离双腿不得不停下动作,微微拱起脊背,阖眸喘息仰起了脖子,忍耐着这股欢愉。 商玄看她此时情形,已经可以了,随后便占得了她的身子。 二人随后在软榻上云雨迷情,阳台几赴。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外响起了子衿的敲门声:“回禀陛下,小殿下醒来了,要找商王陛下。” 她话音刚落,商密刚睡醒却不见亲人,茫然惊慌的急切声音,便从遥远处不甚清晰传入:“父王!父王!” “你在哪儿?” 随即便是子衿吓了一跳的嗓音:“殿下,你怎么不穿鞋出来了!”当即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刚和姒离极乐过后,还搂着她躺在软榻上平复余韵的商玄骤然睁开了眼,看香汗淋漓的姒离也睁开了眼,眸底有担心孩子的着急和却被索要太过身子软得起不来的懊恼,心神一阵荡漾,俯身边拉过王袍覆盖在她被脱得□的身子,吻了吻她的唇:“寡人去便足够了,你再躺着歇会儿,一会儿去卧房找我们。” 姒离别无他法,只能恼恨瞪他,“嗯”了一声。 商玄看她那带着情韵的嗔怒模样,越发的心动难忍,沉声一笑,强忍躁动的欲念,落了地,极快穿上了脱下的衣物,转身向书房外走去时,不忘沉声道:“今儿晚上继续给寡人侍寝!” 姒离红着脸懒得看他,阖住了眼。 却不料房门开启后,他又一声带笑的戏谑声音传来:“你得把欠寡人五年的补回来。” 说完卧房门便骤被紧闭住,姒离揉着自己还酸软的腰身,咬牙暗斥了一声:“做梦!” 卧房内,商玄跨入后,子衿正在逗着商密,可商密却是闷闷不做声,双眼委屈直盯盯地望着卧房门口,一见他出现,紧绷的小身子才一松,可怜兮兮坐在床榻上:“父王,你去那儿了?” 商玄几步走近,坐下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子衿松了口气转身离开卧房,去给商密准备点儿喝的蜜水。 商玄俯身拿起锦鞋给他穿着:“父王去见你母后了,一会儿她便来看你。” 商密闻言还沮丧的小脸骤然一喜,小手抓住他的胳膊:“真的吗?” 商玄穿好了鞋,笑抬手一摸他的头:“自然,父王何时骗过你。” 商密欢喜笑弯了小眼,从床上滑落在地上。转身趴在他腿间,好奇仰头问他:“母后长什么样子呢?我不认得母后,母后会认得我吗?” 他清脆的声音落后,商玄突然听到了卧房门外的脚步声,眸光笑一闪,抬手按在他小肩膀上:“放心,她能认得你。” 脚步声距离卧房门口越来越近,商密这时也听到了,刷得转眸便望去:“是谁来了?” 商玄故意放大了声音:“你母后。”商密墨蓝色的小眼睛一亮,却是有些紧张和莫名的害怕,赶紧抬起小手拉住了商玄的手,倚靠在他腿旁,小眼睛却是直直得盯着门口。 商玄话音落后片刻,一袭紫色王袍衣摆先进入了视线,随后姒离出现在卧房中,商密愣了一愣,怎么是姒国国君,小手拉紧了商玄的手,回仰起小脑袋狐疑望着商玄:“母后在哪儿?” 商玄笑了笑,起身拉着他的小手,转眸凝向一身王袍走近他们的姒离:“要现在告诉密儿么?” 方才商玄的话早已传到耳中,现在还假惺惺的问,他根本就是想让密儿今日晓得真相如何,密儿虽年龄小,但看刚见面时的应对机灵,却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姒离蹙眉瞪他一眼,距离他们父子三步远时停住,商玄沉笑俯身将商密抱起,好让他能和他们平视。 正在此时,子衿端着沏好的蜜茶恭敬进来,商玄暂未说话,抱着商密走到桌边坐下,姒离转身随去,凝视子衿道:“你出去下令,寡人要歇息,任何来都不见。” 子衿看着商玄温和给商密倒蜜茶,还有姒离眸底掩都掩不住的柔和,若是刨去姒国和商国立场,此时当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暗叹口气,恭敬领命:“是。” 她刚要离开,商玄突然出声道:“去将寡人送王后时给姒王的那套女装拿来。” 子衿诧异怔住,不解凝向他:“陛下?” 商玄意有所指看了眼姒离:“姒王要穿。” 子衿下意识看向姒离,姒离闻言便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凝视着正自己端着茶杯喝水,还不时狐疑偷偷打量她的商密,透着一股孩子的天真无邪和机灵,温柔笑了笑,对子衿道:“去拿吧。” 子衿听了再看她的神色,突然间才醒悟过来,他们要做什么,复杂看了眼商密,暗叹口气,如此不知是福是祸。 片刻后,她从放置姒离衣物的藏衣阁密处取了装着衣服的木匣回来,放在床榻上,便转身离开,离开紧闭了卧房门。 商玄看着根本不曾开启过的木匣,低头对商密说道:“父王和姒国国君有事要站在屏风后做,一会儿便回来陪你。” 商密怔了一怔,仰头盯着他:“哪儿的屏风?” 商玄笑了笑,伸手一指床榻旁:“那儿,你坐着不可乱跑。” 就在这房里啊,商密还以为他们要去很远的地方,登时放松,小眼睛一弯,笑嘻嘻点了点头: “父王去吧,我乖乖的不会乱跑的。”父王和姒国国君要做什么事呀?为何要在屏风后不让他看?捉迷藏吗? 姒离被他这模样逗得莞尔,随即起身和商玄拿着木匣到了屏风后。 姒离刚解开腰带脱下王袍,可看商玄打开木匣后就带着期待之色盯着她,脸一红手指揪住里面快要散开的里衣:“背过身去!” 这都春风几度了,商玄看她竟然还害羞,蓦然大笑,不离开反走近按住了她的手指,低头贴在她耳边:“要寡人帮你么?” 姒离窘得刚要斥他,一声清脆的好奇声却突然传来:“父王,你在笑什么? 姒离脸刷得便红得能滴出血来,一把拂开了他的手,只能自己转身背对他脱下里衣,商玄却是不依不饶得靠近,贴在她背后,一手按在她□的肩头,一手顺着紧裹的白棉布摸到了她胸前,随后寻到了塞入腋下的布头抽出,轻吻在她耳边,却是对着商密道:“父王一会儿出去告诉你为何 笑,坐着,不得过来,否则便不让你见你母后了。” 屏风外商密刚落地的小腿僵住,小眼睛郁闷望了眼屏风,父王你怎么晓得我要过去的?又乖乖坐了回去,端起空茶杯装模作样:“是,父王,我没有乱动,正在喝水。” 屏风后,商玄解下了白棉布,姒离不着寸缕,胸口还带着不久前在书房燕好的痕迹,腰身还被他紧扣在怀里,姒离无奈转头压着声音红脸道:“松手,我要去拿衣服,小心密儿等得不耐进来,孩子没有多有耐心,看到你我如此模样,要如何是好。” 商玄手指摩挲着她的腹部肌肤:“正好告诉他,他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他已问了寡人不下数十遍。” 说完看姒离脸更红,嗔怪瞪他,他这才放过她,转身将木匣打开,取出用装着首饰的小木匣放在一旁,将衣物取出捧着。 姒离接过赶紧穿着,一人不能解决处,商玄从旁协助。 许久后,商密已经等得实在坐不住了,百无聊赖趴在桌子上,努嘴望着搭着王袍的屏风:“父王,密儿还要等多久呀?你和姒国国君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脱国君的王袍?” 屏风后商玄淡笑声传出:“脱了国君的王袍,你就能见到母后了,再稍等等,明日父王带你去骑马。” 有了骑马作奖励,商密又勉为其难的高兴起来,那就再等等:“嗯。” 片刻后,就在他再一次失了耐心时,终于看见商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商密彭得一声跳下凳子,欢喜跑过去:“父王!”终于出来了!等得他好着急! 却不料还没跑到他身前,紧随着又走出一人,幽美绝色,脸还是原来的脸,只是珠翠在鬓,金钗斜插,耳坠玉珠,极其简单的妆束……商密惊得瞪大了眼珠子,停下步子,愣愣看了半晌,狐疑转向他:“父王,她是谁呀?国君呢?她怎么和国君长得一模一样?” 说话间,像极了商玄的小脸儿疑惑都快皱成一团了,姒离笑抿唇不语,只转向商玄微微斜眼挑眉:“你解释吧。” 商玄松开了她的手,走向商密跟前,将他引到姒离身旁:“她就是你母后。” 商密小手突然紧紧抓住了商玄的小拇指,壮着胆子怔怔盯着姒离,反倒是突然没有了那么多疑问。 姒离亦平静站着,温柔笑凝他,任由他打量。 片刻后,商密突然转身趴在商玄腿前:“父王,把我抱起来,我要跟你说个悄悄话。” 商玄未曾料到他是这种反应,俯身照做,商密随即便趴在他耳朵跟前低低道:“母后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呢?母后是不是不认识我?你刚刚不是说她认得我么?父王你骗我?” 声音虽然低,姒离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看他童言无忌,方才想要靠近她又紧张畏缩的模样,心头复杂走近伸手抚在了他背上:“密儿,母后怎么会不认得你。” 动作随着话音同时落下,商密小身子头一回被她摸住,倏然便缩进了商玄怀里,紧张搂住他的脖子:“父王!” 姒离手指落了空,面色虽然平静,可眼睛却是微微泛红,凝向商玄:“人都说儿子和母亲更亲近,如今倒是你们父子亲近。”都是你害的。 商玄看见了她眼底湿意,话音落后那一闪而过的怨念,大笑转眸凝向对着姒离不知所措的商密:“你不想让你母后抱抱你么?现在不抱,一会儿你母后又得离开便不能抱你了。” 商密一震,也顾不上紧张害怕了,急忙道:“母后怎么还要离开?” 商玄不回答,只问他:“想不想让你母后抱一下?” 商密忙不迭得点头,小手紧张抓着他的肩膀道:“父王你那么厉害,不能不让母后离开吗?” 商玄笑点了点头:“可以,但是你先跟你母后说会儿话,你看你方才不理她,她都哭了,去,先唤声母后。” 商密闻言登时便转眸看向姒离,恰好见她正用绢帕擦眼睛,每次他哭了,父王都这么给他擦拭,看她因为他哭心里头难受,小嘴蠕动了下,小心翼翼唤了声:“母后。” 姒离闻言心头高兴,眼里的泪却是更加控制不住,这次都看到了流下的泪痕。 商密吓了一跳,慌忙看向商玄:“母后怎么还哭?” 商玄忍笑,叹了口气,抱着他走近姒离:“你伸手让你母后抱抱,她就不哭了。” 商密不疑有他,不假思索就一扭身,转向她伸手,脆生生道:“母后,你抱抱我!” 姒离不想他如此体贴懂事,赶紧强迫自己压下泪,平静抬眸,见他小身子已经倾向她,便急忙伸手接到了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