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狐》 楔子 大宋年间,天下战乱,妖孽趁势残祸人间,其中以北塞漠狐最为猖獗。这种繁衍在荒漠地带的狐妖生性奸诈,嗜权贪婪,雌狐惯于化作绝色妖姬惑君扰政,雄狐则凭借妖功封帅掌兵霸管军权。此事传到天庭,玉帝闻之不悦,派“玉面神”下到凡间整治。没曾想这个“玉面神”在封神之前曾吃过妖的苦头,对妖深怀偏见恨之入骨。于是带领天兵围斩众妖,不分善恶斩尽杀绝。一时间妖界血流成河哀嚎遍野,惨状让人不忍睹之。 话说在临峰山脚下修炼着一对九尾银狐。雌狐与雄狐都是近千年的狐妖,生有一双子女,小雌狐尚无功力,取名若雪;小雄狐功力浅薄,名叫九天。这对银狐虽也噬血修炼,却只取禽兽之血,并不残害于人。平日以人形居之,与远近人家关系融和,是一对讨人喜欢的妖灵。 越过临峰山,有一个碧芷湖,湖畔也有一对九尾银狐,道行要比临峰山狐妖髙上千年。 这一日,临峰山雄狐去碧芷湖找老朋友谈天切磋修炼,直到深夜仍不见归家。雌狐有些担心,哄睡了儿子和女儿,准备去碧芷湖找雄狐。她刚一推开家门,一只小银狐就撞了进来。小银狐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痛苦不堪,雌狐认得这是老友家的大女儿碧血。 只见碧血从口中吐出一个光珠,只费力说出“快逃”两字,便气绝身亡。雌狐将光珠捧在掌中,惊愕过后泪如泉涌。这是雄狐修炼千年的真气,既已吐出,想必身已死了。 天兵围剿世妖的事,雌狐早就有所耳闻,但自问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加之又住在偏远的山林,不与众妖为伍,还以为能够躲过此劫,没想上天做事竟如此之绝。 雌狐犹豫着要将雄狐的真气吞下,这样她就能拥有两千年的功力。可是,碧芷湖妖不也拥有两千年的功力吗?如果他们三人合力都不能敌过天兵,她一个人又能战胜什么呢?雌狐终于下定决心放弃抵抗,她走到儿子床前,轻轻捏开他的嘴,将真气送了进去。 九天醒了,眨着天真的小眼睛望着雌狐,“娘,你给我吃什么?” 雌狐冲儿子笑笑,凝神运气将自己体内的真气也逼了出来。 “哇——”小九天不知那是雌狐修炼千年的心血,只觉得亮晶晶的气珠好不漂亮,他伸手去抓。 雌狐搪开他的手,柔声说道:“张嘴。” “我也要吃。”不知何时若雪也醒了,眨着和哥哥相像的小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雌狐。雌狐的眼睛顿时湿了,但她没有去管女儿,集中精力将自己的真气也给了儿子。 小若雪哇得哭了,“娘偏心——爹——我要爹爹!” “闭嘴!”雌狐扭头喝住女儿,紧张的望向窗外。没有时间了,天兵不时便到,她必须赶紧将孩子送走! “九天,你还记得娘跟你说过的话么?” “什么话呀?”小九天难受的直蹭自己胸前的绒毛,“娘,我好热!” 雌狐将手轻按在儿子胸口,帮他将真气推散,运转到全身。“九天,记着娘的话,虽然你生来是妖,但也不可做残害世间的恶妖,若你能逃过此劫,日后修炼不可借人的血气,只许取禽兽之血!” “娘,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你就先记住,以后自然就会懂了。还有,心中不可带着仇恨,也不许去和天庭抗争,只要独善其身的修炼,好好过你的日子。” 九天打了个哈欠,“娘我记住了,我好困,要睡了。” “你不可以睡!”雌狐摇醒儿子,“今晚你就要离开娘,离开这个家,再也不许回来!” 小九天吓傻了眼,“娘,你要我去哪里?” “娘送你走!”雌狐将儿子抱了起来。 “我不走!我不走!”九天在娘的怀里拼命挣扎。 “孩子长大了都必须离开家,你要走得远远的!” 雌狐走到院子里,背靠临峰山,最后看了儿子一眼,然后将九天抛起,用尽全身功力,一掌打向空中,只见九天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瞬间消失在天际。 雌狐功力尽失,撑不住人形,变成了狐身。小若雪在门口抖做一团,“娘,若雪还没长大,你不要赶我走。” 雌狐费力地爬到女儿身旁,轻轻摩擦着她的小身体。“来,娘再喂你点奶水。” 若雪的眼睛顿时亮了,她是个恋奶的孩子,断奶的时候不知道挨了多少打呢。 “真的吗?” 雌狐点点头。 小若雪立即偎进妈妈的怀里,可是不一会,她又拱了出来,“娘,你的奶水变味道了。” 雌狐擦了擦若雪的嘴角,她银白的皮毛被殷红弄脏了,雌狐早就没有了奶水,她给女儿喝的,是自己的血。 “若雪,你还记得娘带你采花的那条路吗?” “记得,路旁有一块大石头,我还在上面睡着了呢!” “好,现在你就沿着这条路跑,一直跑,不许转弯,天不亮不许停下来。” 小若雪苦着脸,“那你要我跑到哪里呀?” “跑到路的尽头等着娘,娘要是不去,你就——”她实在不知道该让女儿怎么做,她才是个刚断奶不久的孩子。 “娘,你是不是不要我和哥哥了!”若雪的眼睛里流出亮晶晶的泪水。 “不,娘要你么,可是娘病了,爹也病了,你们只有按娘说的做,我们才能好起来!” 小若雪将信将疑。 “听话,快跑,你跑得越快,娘就好得越快!” 若雪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跑啊!快跑!” “娘,你要快点去找我!” 她终于跑起来,小银球变成了小银点,慢慢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待到再也看不见女儿,雌狐在院子里仰天长嚎,那是愤怒与悲痛的嚎叫,凄惨哀怨直破云霄。天空响起一声炸雷,浓云聚拢,密云之上,玉面神的嘴角挑起残酷的冷笑。 第一章 一场大雪,将山坳里的福家村裹得洁白如玉。清晨的太阳暖洋洋洒在积雪上,空气虽然湿冷,却透着让人抖擞的清爽。 村口员外府,十一岁的福云夕披着小红斗篷,正猫着腰往门外溜。 “嗯——哼!”福员外在她身后咳嗽了一声。 云兮转过头,卖乖的笑容立刻浮在她那粉嘟嘟的小脸上,“爹——你让我出去玩一会嘛!” “玩一会?一玩就惹一堆麻烦!不许去!”他断然拒绝小女儿的要求,转身欲回。 你说不让去就不去,哪有这种道理?再看云夕的小脸瞬间晴转阴云,咔嚓就是雷雨! “娘——娘——娘——”那声音凄惨的简直天地为之动容。福员外年近六旬的老骨头差点没被她震散,“莫哭!不许哭!”他急急地去捂女儿的嘴巴,晚了,只见福夫人一阵风似地从后院冲了出来,一把将云夕搂在怀里,“我的心肝呀,谁又招惹你!”她抬眼恶狠狠瞪着老员外,“一天到晚就知道凶闺女,有本事怎么不去管管你那些上房揭瓦的儿子!” “哪个儿子揭的瓦有她多呀!”老员外一脸苦笑。 “你还说!你明明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还……好,看不上我们母女是吧,云夕,咱们走!”福夫人说着就拉女儿出门。 “唉呀……唉呀!”老员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大冷天的你要去哪嘛!好好好,我再不说她,不说她总行了吧?”这连哄带拽的,好容易才把人留住。结果呢,当然是福云夕大获全胜,悠悠哉在村子里闲逛,四下瞅着有没有能捅的娄子。 她从村东头走逛到村西头,一路上除了几条四处找食的黄狗外,连个人影都不多见,甚是无聊。而且这天气也实在是冷,倒不如回到家里暖和和的自己玩,还可以顺便欺负欺负那几个没大脑的哥哥。想到这里云夕掉转方向准备打道回府,不过身子转了个大圈又转回原位,因为远远望见山脚下的吴家门前围了一大圈小孩,好不热闹。 那些小孩看见了云夕,就像乱了手脚的士兵看见了主帅,顿时来了精神。 “云夕云夕,你快来看!” “什么呀?”云夕好奇地挤进人堆,随即便“呀”地叫了一声,只见地上光溜溜躺着一个小男孩,身上还在呼呼地冒热气,把周围的雪都给烤化了。 “他是不是死了?”一个小孩怯怯地问。 福云夕弯腰摸了摸男孩的额头,“好烫!在发烧呢!”她解下自己的小红斗篷给男孩盖上,招呼其他人:“快把他抬进屋里。” 吴树挡在门口,“娘还没说让他进屋呢!” “那你去问你娘!” “娘去婶婶家了,要等会儿才回来!” 福云夕小眉头一皱,“那你要他死在你家门前吗?你娘会教你见死不救吗?你躲开啦!”她一伸手将吴树推到一旁,于是大家就七手八脚地将小男孩抬进了屋里。 吴树的爹爹早年被征了兵役一去不归,家里剩下个女人带着孩子清贫度日,屋里家徒四壁穷得只剩一口锅和一张破床。男孩躺在床上,嘴唇青紫双目紧闭。说实话,他长得一点也不漂亮,单眼皮,虽然现在闭着眼,但一猜就知道是小眼睛,再加上嘴唇外凸小鼻子翻翘,长了个十足的鼠相。 “他可真丑。”终于有人忍不住说了实话。 小云夕瞪了她一眼,“你才丑呢!你们怎么没人去叫大夫?”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找大夫是要花银子的,这群穷小子身上哪有钱? “回头银子我管我爹要,你们快去找啊!” 于是就有两个人冲出门去。 村子里唯一的一个大夫住的离吴家很远,还没等他到,吴树的娘先回来了。女人照例摸了摸这个孩子的额头,惊得倒吸了口凉气,赶紧取了湿毛巾覆在额上,毛巾不一会便被蒸干了。 “看样子是不中了!”吴树娘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惋惜。福云夕一听小眼圈就红了, “他多可怜呀,救救他吧!”她伸手去摸小男孩的前胸,来回推着,她记得有一次她发烧,娘就是这么做的,不过她忘了娘的手上还蘸了酒来给她推。 云夕推着推着,隐约觉得自己身子里有股气顺着手掌流进男孩的身体里。气流越来越大,奔腾而出,仿佛要将她掏空一般。她害怕了,想要将手移开,可是手紧紧贴在男孩身上,根本不听自己使唤;她想喊人,张了张嘴,连舌头也失去了控制。 云夕的小脸由粉红变成青灰,慢慢淡成了惨白。就在这时,福家的的男丁阿贵冲了进来。“小祖宗,你京城二堂哥来了,老爷夫人到处找你呢!”说完见云夕没有反应,急得上前去拉,“快跟我回去呀!”他这一扯,云夕的小手嚯地离开了男孩的身体,人也一下撞到阿贵怀里。 “哎呦!”阿贵一看小姐的脸色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啦?该不会受了风寒吧!”他赶紧将云夕抱了起来,扭头就往员外府跑,就在这时,床上的男孩长长舒了口气。 此时的员外府好不热闹,在京城做官的小舅子巡访路过此地,顺路来看看久不见面的姐姐——福夫人,于是福家上下忙做一团——虽然是弟弟看姐姐,但人家可是京城来的大官,怠慢不得! “咦?怎么不见我那古怪精灵的小外甥女?”官舅爷问。 阿贵抱着云夕呼地冲进来,“老爷夫人!快来看看小姐呀!”云夕被阿贵放下,目光呆滞嘴唇青紫,只喃喃地叫了声“娘”,便“嘭”地晕倒在地上。 福夫人尖叫一声从座椅上跳起,还没等扑到女儿身上,自己先晕厥归去。这下福家喜事变哀事,下人们呼啦围上来,抱小姐的抱小姐,抬夫人的抬夫人,外面早有人快马加鞭飞奔去请大夫。半盏茶的工夫不到,大夫来了。老大夫本来欲去吴家给那个男孩看病,结果被福员外家丁二话不说就拖到了马上。 福夫人只是受了惊吓,被掐了掐人中就醒了过来,大夫摸着小云夕的脉门,眉头却越皱越紧,老员外的心也就跟着揪做一团。 “大夫,小女她怎样?” 老大夫松开手,摇了摇头,“老朽行医几十年,从未见过这种症状,令爱脉象近无,气若游丝,怕是——”他叹了口气,“福员外,老朽无能了!” 员外闻听此言顿时老泪纵横,“这可如何是好!云夕早上还活蹦乱跳地淘气,这不过一刻钟的光景,怎么就变成这样?莫不是——是天意不成!”他仰起爬满皱纹挂满泪水的脸,对天长叹:“老天啊,你可不能带走这个孩子!不能啊——” 第二章 躺在吴家的小男孩慢慢睁开了眼睛,然后突然“嚯”地坐起身来,把旁边的吴树吓得一声尖叫。男孩惊恐地望着周围,不停摸着自己的脸和胳膊,眼里写满了恐惧。 吴树娘走过来,男孩吓得直往床边缩——他身上依旧没穿衣裳,只裹着云夕的小红斗篷。 “孩子,别怕,我们都不是坏人。”吴树娘慈爱地望着男孩,递给他一碗冒着热气的米汤。 吴树看着娘手中的腕,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女人心疼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脑勺,“他病了,给他喝口暖暖身子。” 吴树撅着小嘴说“好”。 男孩用他的小眼睛盯着眼前的两个人,觉得他们也不像坏人,慢慢放松了警惕。他接过米汤犹豫着,终于放到嘴边咕咚咕咚喝起来。 一碗米汤下肚,男孩眼中露出点神采,吴树娘找了几件儿子的单衣给他,“家里也没有多余的棉衣,这几件虽不能抵寒,总比你光着好,先穿上吧。”男孩倒没拒绝,胡乱就往头上套,女人笑笑帮他穿平整了。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怎么会一个人来这儿?”吴树娘试探着问。男孩避开她的目光,低着头并不回答。 “唉!”女人叹气,“怕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可总得给件衣裳穿呀,你爹娘也真够狠心!” 听到“爹娘”俩字,男孩抬起头来似乎有话要说,不过一转念又低了下去。 转眼就到了晌午,该吃午饭了。 “娘,他要在咱家吃饭么?”吴树担心地问。 吴树娘也叹气,早上才去哥嫂家借的米,家里实在太穷了,儿子天天喝粥又喝不饱,就盼着今天能吃顿干的。 “让他在咱家吃一顿,就一顿,娘看他实在太可怜了!” “那咱们又得喝粥,我都喝了半个月的粥了!”小吴树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男孩在床上听得清清楚楚,他起身下床,准备悄悄离开吴家,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折回床边又拿起了小红斗篷。 男孩走在村子里,使劲四下张望,还是不知道这是哪里。他看对面有座高山,想着也许爬上去,能够看得远些。 福员外家就在山脚下。 男孩走到福家门口,早有眼尖的家丁看到了他手中的红斗篷。 “嗨!小子!你手里的斗篷哪来的!” 男孩停下脚步,望着气势汹汹的来者有点害怕。 “把斗篷给我!”来人凶道。 男孩一下把手藏到背后,“不是你的!” “吆喝——这是我们家小姐的!” 另一个人说:“你跟他废什么话,抢过来!”说着就上手来抢。他的手刚碰到男孩,身子就一下飞了出去。另一个害怕了,“你你你,你什么人!” 正好此时老员外送大夫出来,看到门口大吵大嚷十分不满,“你们干什么,还嫌家里不够乱么!” “回员外,这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拿着小姐的斗篷!” 老员外看着门口的男孩,只见他穿着不合身的衣裤,长相猥琐,一点讨人喜欢的模样都没有。 “小娃娃,你手里的斗篷从哪来的?” “一个女孩给我盖在身上的。” “那个女孩就是我女儿,你把斗篷给我吧。” “不行,我要见那个女孩。” “为什么?” “我要还她东西!” 老员外皱眉,“东西我帮你给她,她现在生病了!” “我知道她病了,我自己给她。” 看着男孩的那股倔劲,福员外还心软了,挥挥手说:“带他进去吧!”于是男孩就跟在家丁的身后,躲躲闪闪进了福府。走到云夕房门口,男孩拦住随处,“你们别进去!”随从愣着不知该不该听从,男孩早已进了屋,将门在里面反拴上了。 福夫人得知女儿将要不行后彻底昏厥,至今未醒,前厅福员外正愁眉苦脸地喝着茶水,想着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云夕房里的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跑进来,刚喊了句“员外”就被门槛扑通拌了一交。 老员外手里的茶杯顿时落地,心想大概是女儿不行了。小丫头爬起身来揉揉脑门,“回员外,小姐醒了,正和那个男孩说话呢!” 云夕房里,男孩站在云夕床边,被眼前的小姑娘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这到底是谁给你的衣服呀,丑死了!” 房门被老员外推开,云夕小脸红扑扑地叫:“爹,你给他找件衣服吧,你看他穿成这样!” 福员外走到床边,一会看看女儿,一会看看男孩。 “你怎么把她治好的?” “我爹教我的——治这种病的办法。”男孩小声说。 “你爹是大夫?” “嗯。”回答的声音更小了。 “好,好,真是太好了!”福员外也许是太高兴了,没有深想,也没有追问,“来人啊,快,找几件合身的棉衣给这个小娃娃换上!” “我不要衣服,你能送我回临峰山吗?”男孩突然扬起头问。 “临峰山?”老员外脸上露出迷惑,“我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啊?” “就是一座很高很高的山,旁边还有一个湖,叫碧芷湖。” 员外摇头,“我真的没有听说过,不过你放心,你救了我的女儿,我一定派人帮你打听这个地方!你现在住在哪里?” 男孩脸上露出难过,“没有地方住。” “爹”,云夕在床上着急地说:“你让他住咱家吧,一旦我再生病,他也会给我治呀!” 老员外问:“你爹娘呢?” “他们——他们不要我了。”男孩的眼泪都快掉下来。 “傻孩子,哪有父母不要自己骨肉的,这样吧,你就先住这里,我帮你打听那个地方,也许你爹娘有什么苦衷,或者过几天就来找你也说不定!” 老员外的话让男孩的眼里又有了神彩,“我爹娘会来找我吗?” “会的!会的!”云夕说。 “那可太好了!”男孩的脸上浮起笑,他笑起来似乎也不那么难看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老员外问。 “我叫——九天”。 “疑是银河落九天——九天,好好听的名字”,云夕笑着对他说:“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九天的笑里露出一丝无奈,他想:我不可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因为,我是一只妖。 第三章 九天就在福员外家住了下来,有了云夕的关照,家里没有一个人敢怠慢他丝毫,不过除了福云夕之外也没有一个人喜欢他,就连福夫人看了他都皱眉。在旁人眼里,这个男孩又拘谨又孤僻,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只在云夕面前才偶尔开口,极少能露个笑脸。相比之下,云夕对他好得不行,就没看见她对谁这么好过,管他二表哥还是三表弟,就连那几个亲哥哥也没受过这种待遇。 最先看不惯的是福平——福员外的小儿子,云夕的三哥。那天云夕牵着九天的手蹦蹦跳跳又说又笑,恰巧被进门的福平看到。 “小妹,你去哪?” 云夕停住脚,“出去玩啊!” “等会儿跟我们去吧。”他厌恶地瞪了九天一眼。这时云夕的另外两个哥哥福康、福安也走了过来。没想云夕小头一扭,“谁和你们去,我和九天先走了!”拉着九天就出了大门,把福平气得捏紧了拳头。 “这个穷小子到底算哪棵葱,在咱家白吃白喝还这么风光!” “就是就是,我早就看他不爽了!”老二福安说。 “既然如此,我这个当大哥的就给你们出口气!”福康眼里闪过一丝坏笑。 晚饭过后,九天早早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刚在床上坐稳,就听见有人敲后窗。 “谁?”九天问。 没人答应。 九天开窗。窗刚打开,一只手就呼地伸进来,直掐他的脖子。这要叫一般的小孩,就是不被掐伤也被吓个半死。但九天不同,他是狐,兽的反应本来就比人快得多,他几乎是本能的,一下就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往里一使劲将他摔了进来,一只手弓成爪状,便要捏向他的喉咙。 被按在地上的正是福家的大儿子福康,他看到九天眼睛血红面目狰狞,呲着小牙就像个野兽,吓得哇哇大叫大呼救命。 九天的手停在空中,他也没想到窗外的人竟然是福康。 家里的侍从冲了进来,云夕也冲了进来。侍从们慌忙去扶福康,“少爷你怎么了!”云夕跑到九天身旁,“九天,他没受伤吧!”大家吵吵嚷嚷的,把福员外和夫人也惊动了出来。 “怎么回事?”老员外问。 福夫人看到大儿子浑身发抖脸上还挂着泪,顿时不高兴了,“九天,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九天环顾周围,看到一双双盯着他的眼睛里都带着责难。他并不狡辩,低下了头,眼圈有点红了。 “好了!”福员外也不想难为这个孩子,转问福康:“大晚上你跑到人家的房间里干什么?” “我——我——”福康想着编一个什么理由能把责任全都推给九天,倒让云夕抢先说:“他一定是想打九天,结果又没打过人家!” 九天看了云夕一眼,目光里充满了感激。 “我才没想打他,我就是和他闹着玩!” “哼!”老员外瞪儿子一眼,“打你也活该!”他挥手对家人说:“都回屋吧,以后小孩子打架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福康躲在娘的怀里,恶狠狠瞪着九天,眼里快喷出火来。 夜深人静了,九天躺在床上却睡不着。“爹,娘,你们什么时候来找我呀?若雪,你想不想哥哥?”一滴眼泪顺着眼角落到了枕上。 “咚”“咚”,有人轻轻敲门。 九天心里一惊,该不会福康又来了?他虽然不拍他,可也不想惹麻烦。 “谁!” “是我。” 云夕的声音。 九天下床开了门,披着小棉斗篷的云夕一下闪身进来,哧溜钻进了九天的被窝。 九天站在床边。 “快进来呀,冷死了!”云夕掀开被子一角。 九天想了想,也钻了进去。云夕在被子里伸小手挠九天的痒痒,九天边笑边躲闪,俩人乐做一团。 “你是不是想家了?”云夕问。 “你怎么知道?” “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就会想家,福康今天欺负你,你一定会想你的爹娘。” 九天眼睛望着天,“他是你大哥,你为什么还向着我?” “我没向着你啊,我只向着对的人!今天的事,谁看都知道是他的错!” “谢谢你,云夕。” 云夕用胳膊撑起小脑袋,仰着脸问九天:“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厉害吗?我大哥也是练过武功的,村子里没人能打过他!” “是吗,”九天笑着说,“那就是他练功没有我刻苦,天外有天,我爹跟我说的。” “你能教我武功吗?” “能!”九天爽快的答应。 “太好了!你教我武功,我就让爹也供你读书,这样你就文武双全,以后可以做大官了!” “读书有什么用?做官又有什么用?”九天不解。 “笨蛋,”云夕敲着他的小脑袋,“读书可以明事理,做官可以光宗耀祖啊!” 云夕的话九天一点也不明白,他不在乎明事理,也不想什么光宗耀祖,他只想回家,跟爹练功,跟妹妹玩,享受娘的疼爱。 “好不好嘛!”云夕追问他。 “好。”九天答应,他不想让云夕失望,现在只有这个小姑娘对他好了。 就这样,九天也进了福家子女的私塾,跟着老先生读起书来。没几日,老先生就找到福员外,“那个叫九天地小娃娃十分了得,简直过目不忘聪慧过人哪!” “是吗?”福员外有些高兴,“我早就发现这孩子不一般,以后定能有所作为!” “不过,老先生犹豫着说:”只是这孩子生得一副鼠相,这鼠相之人,自古多奸孽,少忠良——” “不然不然!”福员外摇头,“这古人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相貌是父母给的,怎么能就此定了他的德行?我看九天这孩子虽不善言辞,却是心地善良,又敢作敢当,以后保不准比我那几个亲生的儿子还有出息!” 既然员外这样说,先生也就诺诺称是,毕竟捧得是人家的饭碗。 小九天一下成了孩子里的佼佼者,不过他依旧独来独往卓尔不群,只和云夕关系亲密。 时光荏苒,转而三年。三年后,九天与云夕都起了大变化;三年后的福家,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怪事。 第四章 福康进京武试的第十七天,随行的阿贵先回了村子。 “回员外,大少爷他——他——” “他又没中是吧。”福员外吹着热茶水替阿贵说。 “是。”阿贵声音低得仿佛福康落第是他的错一般。 “人呢?没考中武科人怎么也不见回来?”老员外虽然语调平静,但明显听得出话里是在强压着火气。 “少爷说,他心情不好,想在京城呆两天散散心。”阿贵回完话就把腰弯得更深,做好了迎接暴雨的准备。果不其然,老员外手中的茶杯啪地摔到地上粉身碎骨,把正要进门的那个少年惊得又退了出去。 门口的少年,身材瘦削颀长,鼻梁高挺,嘴唇略显单薄,眼睛虽不大,却深邃炯然,一袭白衣素净飘逸,看上去好不英俊。没错,这个让人眼前为之一亮的少年,正是三年后的九天。 三年时间,九天外形的变化犹如脱胎换骨一般,没变的是性格的孤僻,而且似乎更严重了。平日里,除了福员外和福夫人的问话他能回答,其余人的一概不理,能让他主动开口的人只有一个——福云夕。 云夕也已经十三岁了,隐约露出一些少女的模样,小脸像一朵初绽的花蕾,要多好看有多好看,甚至比福夫人当年还要美上百倍。 福夫人依旧把女儿疼成心肝,唯一不满的是,女儿太把那个野小子九天放在心上。甚至有一次,福夫人开玩笑问云夕“以后想嫁个什么样的人”,云夕不假思索地回到:“当然是嫁九天那样的人!”老太太顿时变了脸色,背地里再次警告福员外赶紧将九天送走,不要留在家里留成了心病。 福员外虽然嘴上答应夫人,心里却舍不得九天。这孩子知书达理又聪慧过人,虽然性格上有些不足,也总比他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儿子强得多。所以一拖再拖,终于还是留在了府上。 这天,九天正带着云夕在后山习武。说是习武,其实就是打打闹闹。云夕不是练武的材料,自己吃不得苦头,九天也不舍得让她受伤。但两人又愿意粘在一起,所以就把练武当作了幌子。 站在福家后山的山顶,小山村尽览眼底。此刻正是黄昏时分,望着山下炊烟袅袅,心中不免涌起一股暖意。 “真想有一个自己的家。”九天突然说到。 “怎么才算有自己的家呢?”身旁的云夕问。 “就是有爹娘,有妻子,有兄妹。” 云夕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睛仿佛若有所思。“爹娘早晚要离开你,兄妹也会成为别家的人,只有妻子会陪你一生,你要是有妻子,也就有家了。” 九天乐了,“那我要快点成家,这样我就不孤单了。” 云夕歪着小脑袋问:“那你要娶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九天想了想说:“有你一半漂亮,有你一半聪明,有你一半体谅我,就足够了!” 云夕咯咯笑起来,“那你干脆娶我吧?” 九天的笑里露出一丝无奈,“我怎么能娶你,我娶不了你。” 云夕不笑了,“你娶我吧,你娶我,我就嫁给你。” 就在这时,福家的丫鬟气喘吁吁爬上山,“九天,老爷——找你!” 九天站起身,“我去你爹那。” 云夕点点头,她有点失落,因为还没有听到九天的回答。 九天下了山,云夕一个人坐在山顶,十三岁的小脑袋里开始有了烦恼:“他会离开我吗?他会对别的女孩好吗?就在云夕沉思的时候,一个相貌丑陋畸形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正目露凶光一步步向她逼近。 下山的九天直奔前厅,正赶上老员外对阿贵发火。 福员外看见九天,又把火气压了下去。 “九天,你过来。” 九天顺从地走近。 “福康这次武试又没考中,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剩下那两个你也都看见——”老员外叹了口气,“九天啊,你今年是十六吧?” “是。”九天回答。 “我想收你为义子,你可愿意?” 九天一愣,不知该不该答应。 “这三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爹娘至今没有音信,以后就是有了消息,这义父母和亲生爹娘之间也没有冲突。我想收你到膝下,是看好你这孩子聪明又有心,若好好栽培以后定能有所作为,也算借光为我们福家光宗耀祖!”老员外这几句话说得甚是凄凉。 九天跪地,“我愿意拜员外为义父,以后定当像亲生儿子一样孝顺。” “好孩子!”福员外将九天扶起,“义父准备送你去高人那里学艺,学成之后,替我挣回颜面,光耀门第!” 第五章 九天从前厅出来,心中隐隐不安,似乎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疾步向外走,恰好在转弯处看到云夕一瘸一拐进门。 “云夕,你怎么了?” 看见九天,云夕的小脸顿时苦做一团,“我在山顶坐的好好的,突然一阵风将我从大石头上掀了下去!痛……好痛……” “风?”九天抬眼望天,天边晚霞绚烂,连一丝风都没有。也许是刚才起了一阵风?他没有再去想,弯腰看云夕的脚踝,“伤得不厉害吧?” “厉害,不能走了,你背我!”云夕将小手搭到九天肩上趁机耍赖。 九天顺从地转过身,“好吧,我背你进去。” 云夕在九天背上好不高兴,比比划划的哪像受了伤的样子,两人正欲进房,突然看见福夫人阴着脸站在前面。 “九天,她不会走路吗?要你背她!” 九天一愣,“云夕,她脚受伤了。” “受伤了还有丫鬟,有下人!”老夫人的表情一半愤怒,另一半明显是鄙弃。她那种蔑视的眼神深深刺伤了九天的心,尤其还是在云夕面前,一瞬间,九天情绪几乎失控。 “娘,你干吗!”云夕在九天背上生起气来,“放我下来”,她对九天说。九天虽然怒火烧到了头顶,但还是弯下身,将云夕轻轻放到地上。云夕走到娘跟前,挽起裤脚,“你看,都肿了,怎么走路!” 福夫人一看女儿的脚踝真肿了,也心疼起来,不过转而又怪九天:“她一个女孩子家的,你整日教她练什么武功?以后不准练功!” “不让我练功,我死了算了!”云夕索性坐到地上大哭起来。 “娘,妹妹想练功也可以,我们来教她!”福平和福安一脸挑衅地走过来。 云夕抬眼不屑地说:“你们能打得过九天,我就跟你们学!” “你!”福安气得真想冲过来揍妹妹一顿!“好,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厉害,今天我们就比个高低!”福安不是不知道自己打不过九天,只不过此刻仗着娘在这,思量着九天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对,和他比试!”福平很快就悟懂了二哥的心思,立刻跟着附和。 九天没有答话,根本就懒得理他们,他勉强对云夕笑笑,“我先进去了。” 云夕看到九天受了委屈,心里难受极了,她不能对娘怎样,只好恶狠狠瞪着两个哥哥,心想你们等着,有你们好看! 九天转身离去,福安和福平得意起来,“小子,怕了吧?量你也打不过我们,平日里装腔作势,玩真的就不敢了吧?”要不是老夫人喝令他们住嘴,俩人没准能蹦到房上去。 在前厅,看门的小竹子来报,“老爷,那个老道士又来了!” 福员外一皱眉,脸上有了几分疑虑,“那就请进来吧。” 不一会,一个身穿蓝袍的老道迈进门槛,对福员外躬身一拜。福员外赶紧还礼让茶,问道:“不知这位道长求见老夫有何指教?” 老道士轻捋须髯,“贫道云游路经此地,见贵宅宅气罕异,故来进上一言。” “罕异?有何罕异呢?” “老员外,实话相告,府上一半妖气缭绕,一半又帝气冲天!” 福员外头皮一紧,“此话怎讲?老宅多年安居于此,何来妖气,,又何来帝气?” 刚巧此时福云夕生气跑来向爹爹告状,偶听见老道士那番话,于是不屑插话道:“什么妖气帝气,我看是鼻子伤风不通气!” 老员外见女儿如此轻薄十分生气,“云夕,你好没规矩!” 福云夕不服地撇撇嘴。 老道士看见云夕却是眼前一亮,“这位小姑娘面相十分了得,是员外的——” “我闺女,老来得女,让道长见笑了!” “哪里哪里!”老道士眉开眼笑,“小姑娘秀面端庄,生得一副大家之相,口鼻眼耳处处吉位,只是眼角多了几条痴纹,怕以后会有几段情怨纠葛,不过终究还是圆满,老员外可以借得此女的风光!” 一番话说的福员外好不开心,“先借道长吉言!只是你说这妖气——” “府上妖气虽浓,却并非晦人的恶气,一时倒也不必担心,不过还是要寻到根源为妙,老员外不妨设坛祭神冲妖!” 道士走后,老员外心里还真有些忐忑,虽说这股妖气并不打紧,但毕竟是妖,心中忌讳。他老琢磨这件事,以至于女儿跟他抱怨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云夕算是寒了心,为娘的不分是非,做爹的又心不在焉,她恨恨地一跺脚,走了。员外看着女儿初长成的小身影,猛然又想起道士的另一番话:眼角多了几条痴纹,怕以后会有几段情怨纠葛。夫人整日担心云夕和九天闹出那所谓“青梅竹马”的荒唐事,他还一直不放在心上,今日细想起来,还真不是全无道理。好在九天就要走了,这学艺一去几年,量她有什么心思也都会忘掉。 “九天啊,不是义父不喜欢你,可惜你没生在一个好人家,你若真有骨气,就自己闯出番事业让人刮目,到时候我也能挺直腰板替你言语!” 第六章 当夜,九天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窗外寂月皎皎,一如他心情的落寞。要离开了,虽然对这个家没有什么感情,但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家里毕竟还有一个真心对他好,让他感到温暖的人。 此去数年,再回来时,云夕怕是早已嫁入他家,再也不能和他这般亲密了。九天一直觉得,福员外收自己为义子,送自己去学艺,只是老夫人为了让自己离开这个家想出的办法,她不是一直担心自己打云夕的主意么?其实又何必担心,即便他们肯把云夕嫁给他,她也不会娶她。这个女孩对他那么好,他又怎么忍心害她?妖与人是不可以产生感情的,这个道理他早早就明白。 九天长舒了口气,要去的早晚会去,要来的也终究会来。 他的话没错,眨眼间,一个相貌丑陋的人就来到他的床前。其实确切些讲,这个人根本不能称之为“人”,只是披了个人形而已。 “你来做什么!”九天丝毫没有惊慌,看来熟识的很。 站在九天面前的是一个折损了元气的黄妖(黄鼠狼),他欲再上前,被九天用手势制止,“别离我那么近,受不了你的臭气。” 黄妖倒是听话,站在原地冷笑着问:“那个小丫头什么来历?” “哪个小丫头?”九天闭着眼,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就是今日山顶那个,我为何近她不得?” 床上的眼睛倏然睁开,九天呼地坐起身,一只手猛地伸出掐住黄妖的脖子将他拖到面前。 “你想近她做什么!” 黄妖被掐得透不过气来,咳咳地挣扎不已。九天松了手,眼里闪着陌生而又冰冷的寒光,“你若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就把你的骨头捏成灰!”他顺手抓起桌上的瓷杯,轻轻一攥,瓷杯变成了瓷粉。 黄妖喘过了气,眼里也露出怒火,“九天,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妖和人是不能有感情的,若是让师父知道了——” “我和她没感情。”九天打断他,“我不怕师父知道,但他若知道了,那你就是这个下场。”他一松手,手中的灰细簌簌落下。 “我当然不会说——”黄妖的气焰被压了下去。 “九天,你在跟谁说话呢?”门外突然传来云夕的声音。 屋内两人都是一惊,九天转望黄妖,黄妖赶紧识趣地转了个身消失不见。 “我进去喽?”门被推开,云夕探进头来,四下看看并没有人,只有九天坐在床上冲着她笑。先前云夕还担心九天会为傍晚的事跟自己赌气,看来他果然不是个小心眼的男人。 云夕磨磨蹭蹭走到床边,趁九天不注意就要爬上去。要照往常,九天也就装作没有她快让她得逞,但今天刚被福夫人教训,他心里就有了层顾虑。九天伸手拦住云夕,“还是快回去吧,被人看见——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云夕立即来了脾气,“我偏上,你要不让我上去,我今天就赖在这儿!” 九天无奈地叹气,刚一松手云夕就爬了上来,还得意地扬了扬头。 “你怎么变得那么胆小,我娘说一句你就怕啦?” 九天仰面倒下,“我没怕,不是怕你挨说么。” “怕我挨说也是怕。”云夕趴到九天身上,“喂,你今天说的话是真的吗?” “什么话?”九天想不起来了。 “就是你说要娶一个有我一半漂亮,有我一半聪明,有我一半——什么来着?哦对,有我一半体谅你的女孩做妻子的话呀?”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那要是——有一个和我一样漂亮,一样聪明,一样体谅你的女孩,你娶不娶?” 九天看她,“怎么可能,这世上只有一个福云夕。” “没错,所以你就娶我吧?” 九天的笑硬在脸上,转而又故意装作十分好笑的样子,“别胡说了,你爹今天才收我为义子,以后我们就是义兄妹了,兄妹怎么可以婚娶呢?” 云夕坐起来,小脸上表情严肃,“谁要和你做兄妹!反正我非你不嫁,你要是敢不娶我,不管你娶谁,我都杀了她!“她一边说一边还攥紧了小拳头,让九天觉得又好笑又难过。 “我不娶你,我谁都不娶。“ 云夕急了,“好,算你狠,那你可要说话算数,你要不娶,我就不嫁,谁反悔,就让他下辈子做不成人!“ “不做人,那做什么?” “随便,管你猪狗牛羊还是妖怪。那个老道士不是说咱们家有妖气么,也许就是上辈子哪个乱许誓言又不遵守变成了妖,反正我不怕,我说到做到!” “哪个老道士,说咱们家有妖气?” 云夕看九天脸色好像不对,犹豫着说:“一个过路的臭老道而已,已经走了。” “你信他的话么?” “我才不信!” “那——你怕妖吗?” 云夕看着九天,觉得他真是有些奇怪。 九天也看着云夕,既渴望又担心听到她的回答。 “我不知道。如果妖也有善恶,那我不怕善妖,只怕杀人的恶妖。”云夕说完又觉得好笑,“妖是人想出来吓自己的吧,这世上真的有妖吗?” 九天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一些轻松,他搂过云夕的肩,“谁知道呢,也许有吧。” “要是妖长得都和你一样,就是恶妖我也喜欢了。”云夕偎在九天怀里幸福的说,小脸上浮起一朵红云。 九天笑笑,越发将她搂紧在怀里。 第七章 如果说十年弹指一挥间,那三年光阴在漫长的岁月里,不过是个眨眼。 一眨眼,云夕十六岁了。十三岁时她是朵含苞的花蕾,十六岁时已绽放的分外妖娆。 福家的宅子老了,老夫人整日嚷着要修整,怎奈福员外年事已高,大儿子买官留在了京城,剩下的两个儿子虽正当年壮,却整日想着吃喝玩乐,哪有一点心思放在家事上。 这日老夫人又提起修宅的事,恰好云夕在旁,叹了口气说:“若是九天在就好了。” 老夫人立即住了嘴,福员外虽心里动容,碍于夫人在场,也没有开口。 “爹,九天都走了三年了,什么时候回来?”云夕追着问。 老员外不想同时当着这两个女人的面讨论这个问题,起身离厅,兀自说着:“该回的,自然会回。” 在近京的一处大宅里,十九岁的九天已完全长成成人模样,不仅身段比在福家时又高出半截,眉宇间也因多了岁月的磨砺变得更加硬朗。他的帅貌自不必说,只是那种英俊又不是世间男人能有的,阳气里浸着阴柔,男人近之畏惧,女人近之沉迷。 这座大宅的主人姓萧单字一个赫,原是御卫军的都头,后自办学堂,专教官家子弟习武练功,与福夫人的弟弟有一些交情,所以九天才能拜到他的堂下。其实九天想得没错,当年福员外收其为义子并送他来此学艺,确有福夫人的意思。 与九天一起习武的那些人,都是些身世显赫的公子王孙,唯九天没有什么身世背景,但他资质极高,学起东西来触类旁通举一反三,没到半年就将萧赫的本事套得一干二净。若比人间的武功,九天已与师父平手,若比妖的功技,他们根本不会,合起手来也敌不过九天。所以三年后的萧宅,九天虽挂名弟子,其实本领早在众人之上。 他既学艺已成,为何还不离开这里呢?一是九天自己不想走,二是萧赫不让他走。 福家九天已不想回了,虽然心中忘不掉云夕,但正因为对她存有私情,所以才更加不敢回去。而萧赫不放他,是因为不敢得罪一个人——七公主“踏月”。 三年前九天初来萧府,因腰间总挂着一缕发丝而引起了踏月的注意。那时她也在跟萧赫“学艺”,整日无非和那些贵公子们说笑打闹,突然看到来了个英俊无敌却又冷若冰雪的少年,如何能不好奇?本来她以为九天也是哪家的公子,等着他来和自己套近乎,可是左右等不到,还发现这个小子独来独往,几乎不跟任何人交流。 好生奇怪。 “喂,你叫什么名字?你爹是做什么的?”踏月终于忍不住主动开了口。 九天看她一眼,没有回答。 踏月心中不爽,却更加好奇。 “你为什么老系着那缕头发?给我看看!” 九天还从未见过这么无聊的女孩,他懒得理她,转身走了。 至高无上的七公主哪受过这种怠慢,气得七窍生烟,她冲上去拦住九天,“你不把发束给我,今天就别想走。”这分明是无理取闹。 发丝是云夕流着眼泪剪下来送给他的,他当然不会给别人。 “我可不想伤你。”九天淡淡地说。 踏月的眼睛顿时大了一倍,“小子,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大宋国的七公主,有本事你打我试试啊?怕了吧?” 九天眼里闪过一丝冷光,那可不是怕了的眼神。踏月被他的无惧弄得一惊,却又不肯服输,突然伸手抓住了九天腰间的发束。同时,她的手腕也被九天攥在手里。 “你松开。”九天说。 “你松开!”踏月答。 九天真有点被惹怒了,手心用力,踏月立即疼得大叫,眼泪都流出来,可她竟然还不肯松手。 “你——你死定了!”公主哭着说,她用力一扯,“我给你!”发丝扯断,飘散而落。 九天惊望云夕的发丝飞散,犹如他最后一丝牵念随风而去。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在空中,踏月脸上浮起五个清晰的指印。 这还没完。九天声音颤抖地说:“你若是男人,今天就死了。” 踏月怔怔地看著九天弯下腰,一根一根去拾落发,又轻轻的握在掌心。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看着……没错,她爱上他了。 第八章 踏月公主喜欢上了九天,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个苗头。要不然,堂堂大宋公主挨了耳光还能一声不吱,而且还警告周围的人不许说出去? 不过,最让人惊奇的倒不是公主喜欢上无名无姓的穷小子,而是公主苦苦追了穷小子三年,人家却连正眼都没看他一下。 郁闷的是这个公主偏偏也是个倔强的主,你越是不喜欢我,我越是卖命讨好你,那“忍辱负重”的样子,让旁观者都积了一肚子气。 在萧宅的三年,九天心无旁骛,一门心思专于修炼。当然,人的武功他已经不需要怎么练了,但要想为爹娘和妹妹报仇,他的那点本领实在是九牛一毛,连自保都难。 九天是在离家半年后,才知道爹娘被天兵所杀,妹妹音信皆无的噩耗。告诉他这一切的,是一只有着五千年道行的狸妖——他现在的师父。 狸妖对他说:“报仇,是迟早的事,自保,却是急在一朝一夕。” 天兵对妖的虐杀并没有结束,荒野之妖几乎绝迹,只剩一些混在人市的妖灵,玉面神一时难于围剿,得以苟延残喘的活着。所以狸妖才让九天继续留在福家,避过这阵风头,再做长远打算。 天上一天,人间百年。避过这阵风头,人间也许就要几百年的时间。 踏月不肯放弃九天,其实是不能放弃,情已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了。在这个世上,与踏月一样痴迷九天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福云夕。 三年前,九天离家,云夕又哭又闹而后又大病一场,但那时终究是孩子气的伤心难过。那时信誓旦旦的“非你不嫁”,只是一个小孩子对青梅竹马玩伴的依恋。现在,她长大了,十六岁如花似玉情窦初开,思念就变得青涩甜蜜,成了少女对心上人的挂念。 福员外曾问女儿:“夕儿,爹送走九天,你恨爹吗?” 云夕笑着说:“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九天若不能建功立业,娘又怎么肯把我嫁给他呢?” 福员外知道女儿心里放不下九天,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她还念念不忘地将九天挂在嘴上,怕就真是放不下了。姻缘本是天定,天意谁又能违? 可惜福夫人不这么想,一想到将宝贝女儿嫁给个无名无姓,连底细自己都不十分清楚的穷小子,她就怒火中烧一万个不甘心。云夕刚刚年满十六,福夫人就开始四处寻找合适的人家,所选之人当然不是这家的小公子,就是那家的大少爷,家家门第显赫。 对此云夕很是不屑,来者一律不见,回娘的话永远两个字:不嫁。 福夫人气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就是把你烂在手里,也不会同意你嫁给他!” 云夕不急不燥,“那娘就养着我吧,正好我还舍不得您和爹呢!” 老夫人没辙,就催着老员外想办法。 “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绑了她硬抬到人家?” 夫人实在逼得太急,他就以柔克刚,“等等,再等等,闺女不是还小嘛,不急!” 福夫人倒不是急着嫁女儿,只是担心女儿还没嫁九天就回来,横生枝节要了她的老命。 “老爷,咱不是收了九天为义子吗?这孩子无爹无娘,算算现在也有十九了,不如咱们给他说门亲事?我拖二弟在京城张罗,也不用他回来,就在那边把家安了。”老夫人终于使出了杀手锏。 “这怎么行,万一云夕知道了,再想不开有个好歹——” “不让她知道!就是知道了,木已成舟,没准她心里一记恨九天,就不再和咱们对着干!” “不行不行,这事草率不得,让我再想想!”老员外一边稳住夫人,一边找个借口亲自上京去找九天。 说实话,要不是夫人横加阻拦,福员外还真想招九天这个女婿。九天是在他眼前长大的,好坏心里有数,更何况女儿又喜欢,又可以倒插门进福家,何乐而不为?即便是现在,老员外也在等着机会,等着今年武试让九天去考,若是考个功成名就,也就遂了女儿心愿,安了夫人的心。 可这毕竟还是他一个人的想法,之前总得问问九天愿不愿意。不过老员外胸有成竹,这般好事,九天他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第九章 三年没有见到九天的福员外,第一眼也是震得一惊:眼前这个相貌非凡风度翩翩的小子,真的是义子九天吗?难怪女儿倾心于他,便是自己被他叫一声“义父”,也顿觉脸上有光。想想当初九天刚进福家时的模样,今天能出息成这般,也算是奇迹。 更奇的是女儿独具慧眼,当九天还其貌不扬人人讨厌的时候,她就对他关爱袒护,现在九天才貌出众前途无量,若是娶了别人家的姑娘,别说云夕不答应,就是他也不能答应。 “九天,这三年来,你武艺可有长进?” “回义父,三年来九天专心习武,武艺已有很大长进。” 这话要换作他的儿子讲,老员外一定不屑相信,但既是九天说有“很大长进”,那就一定是有“很大长进”!老员外眉开眼笑,“好孩子,义父就知道你最有出息!既然学艺已成,今年的武试你就去试试,若是能够考中,不仅可以为国为家效力,也可以——”他琢磨着要是直接说“也可以娶云夕”有点太直白,所以含蓄地暗示道:“也可以对自己,对喜欢你的人有个交代。” 九天何等聪明,岂能不明白福员外话里的意思,他真没料到福家肯把女儿给他,哦对,还没给他,是要他考中武试才能答应。但那对他来讲还不是易如反掌,也就算是给了。 九天心里又激动又难过,激动自不必说,难过的是——他不能答应。等他考中武第,先不说出人头地会让自己暴露于众目睽睽,若福员外真把女儿给了他,自己岂不害死了云夕? 对不起了云夕,不是我想辜负你,是我生来就娶不起你。 “义父,我……不想参加武试。” 福员外正在那等着九天盟誓自己必将考中,让他成全好姻缘呢,结果被这句话惊得脑袋转了好几圈,才确定话确实出自九天之口。 “不想武试?为何啊?” 到底应该编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说的过去?“因为九天……不喜功名。” “哼!”老头子不满,九天怎么会说出和自己那没出息的儿子相同的话来! “不喜功名?好吧,那你喜不喜欢云夕?若你无功无名,我们凭什么把云夕给你?” “义父,九天喜欢云夕,只是兄妹之情,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什么?”老员外果然火窜头顶,“好好好,九天,是我女儿多情,是我们福家对你自作多情!我这就回去让云夕死了心,赶快老老实实寻人家!我女儿也是品貌出众,给你还是委屈的呢!”老员外甩袖而出,九天愣在那里,心里想得是云夕听到他的话,该是怎样伤心难过。 忘了我吧云夕,我会遵守誓言,一辈子守在你的身旁,就像哥哥一样。 福员外从萧宅出来,一肚子闷火没地方发泄,家丁一个个也都紧闭着嘴,不敢去惹。一行人正欲离去,突然从背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老伯留步。” 福员外转身,看到一个妙龄女子盈盈走来。女孩不但容貌惊人,举手投足间更透着大家风范,一看便不是寻常家的女儿。 “姑娘有何事?” 女孩甜甜一笑,眉眼间波光流转,就连福员外这把年纪的男人,心头都为之一颤。 “老伯,您是来看九天的吧?”女孩笑问。 “哦——对!”福员外现在最不想听见的就是“九天”二字。 “那,您是我们九天的……” “我是他义父。”不对呀?老员外说完才回过味来,什么叫“我们九天的?” “小女踏月拜见义父。”女孩躬身便是一礼。 “喂——”女孩的礼还没行到底,九天就走了出来,脸上的颜色还很是不好看。再看女孩脸上也有了紧张之色,慌慌收了礼,“改日再去府上探望义父。”说完冲着站在远处的九天媚然一笑,走了。 福员外心里已猜到个八九分,心想好你个九天,我算是看错了你,原来你是个沾花惹草之流,多亏当初没把你留在府上,迷住了云夕,岂不是毁了我女儿一辈子的幸福! 九天料定老员外会误会,可他又不想解释。既然不能娶人家的女儿,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呢?倒不如让他误会,回去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也好让云夕早早忘了自己。 第十章 福员外回了府,将此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夫人。福夫人心中好不气恼,为的是老员外竟然瞒着自己去给九天报信。好在天遂人愿,让九天这个臭小子大树长了歪杈,这下看云夕还死不死心! “不知那个女孩是谁家的小姐?”老夫人有几分好奇。 “管她呢!反正一看就不是好人家的闺女,那勾人的样子,就跟个小狐狸一样,我看着都心惊!” “可这事儿怎么跟夕儿讲呢?” “怎么讲,直讲。我就不信我女儿没有这个骨气,还会死心跟一个风流鬼?” 老员外亲自上阵给女儿通报此事,免不了在“踏月”那处发挥点想象力。可是一顿慷慨陈说之后,发现云夕面不改色心不跳,脸上还挂着几分笑意。 “夕儿,难道你不生气?” “不啊。”云夕笑着给爹倒了杯茶水,“爹,您快润润喉咙吧,以后就别给我编这种故事了,多累啊,我又不会信。” 老员外的茶刚端到嘴边,一听此话又放下去。“不信?你必须信!我可是亲眼所见句句实言,若有半句假话,就让我——” “爹!你别说啦!”云夕终于撑不住掩饰,“我不信,不信不信就不信!求你别让我相信,我要真信了,就活不下去了!” “夕儿——”老员外望着女儿擦泪而去的背影,心里万分难受。“九天啊九天,我当初真不该留你在福府,一念之差留下祸患。” 再说九天,在萧宅算着福员外归家的行期,日子每归去一天,他的魂魄就失掉几分。一个人躲在屋里烦躁不安,连修炼都无法继续。 踏月还以为九天的阴郁是自己的原因,又怕又担心,又不敢去问,只好在屋里供了两尊弥勒佛天天烧香,惹得下人奇怪:向来讨厌和尚的公主,怎么突然还信佛了? 福家,福云夕的魂魄又何止失了几分?她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灵魂,茶饭不思神情呆滞,连眼睛都眨得比平日少了,只是呆坐在哪里一坐便是半天,后来连坐也坐不起,整日望天躺着。 福夫人急得直骂老员外:“叫你委婉点讲给她听,你看弄成这样!你是见不到我有半天舒心呀,逼着我早点死掉!” 大夫也没了办法,这体病可以用药治,心病只能自己医。“她要再不吃饭,恐怕就——这病我是治不了,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老员外自己考虑吧!” 系铃人是九天,难道要去求他娶了自己的女儿不成?那还不如看着云夕死掉算了!这当然是气话,当爹的哪能眼见自己的孩子死,可要他开这个口,他丢不起这个人。 不用他开口,九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来给他报信的还是那个又臭又丑的老黄妖。九天离家,怕这个家伙再做对不起云夕的事,干脆将云夕托付给他。 “不管什么原因,只要云夕有丁点闪失,我就拿你试问!” 老黄妖虽然一万个不愿意,终究不敢得罪九天,委屈答应。 现在云夕绝食奄奄一息,老黄赶紧跑来告诉九天。他当然不是出于什么怜悯之心,是怕自己因此而送了命。九天的阴险他曾亲眼目睹,两个师兄都是死于他的掌下,师父却是半句也不信,可怕呀! 九天闻听此事顿时变了脸色,揪着老黄的衣领凶相毕露,“为什么快不行了才来通知我!” 老黄连连告饶,“谁知道这个小丫头这么死心眼嘛,我以为她就赌赌气而已!” 九天“嘭”地将他摔到地上,一转身人消失不见。老黄撑着腰躺在地上叫苦不迭:“师父啊,你怎么给我们收下这么个没有妖性的师弟!” 第十一章 九天站在福家院中,三年未归,一切显得既熟悉又陌生。云夕房间的灯还亮着,透着暖暖的光。一个小丫头端着盆出屋,见一个陌生男人站在院中,惊得嘴巴张了几张才出声:“你……你是谁?” 男人低语:“我是九天。” “九天!”小丫头来福府不过一年,神秘“九天”的大名却早已如雷贯耳。虽然一直好奇的想要见一见,不过真的站在了面前,反而紧张的不知所措。这就是九天啊?这就是让云夕小姐朝思暮想现在又绝食寻死的九天?哇,看上去果然不同凡响,又高又帅,虽然表情拒人千里,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我……我……我去告诉小姐。”小丫头转身冲进屋里,自己的脸竟也红红的。 九天想,还是不要通报的好,不然更麻烦。果不其然,转眼福平和福安就拦在门前。 “你来干嘛?我们福家不欢迎你!” 九天不想和他们理论,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让我见见云夕。” “有什么好见得!我妹妹被你害成这样,你还有脸见她? 九天向来不喜欢跟人废话,剑眉微蹙,“让开!” “干嘛?你想干嘛!”福平和福安虽然叫嚣着,身子却不约而同向两边一闪,将路让了出来。九天提步进屋,连正眼都没瞧二人一下。 屋子里,云夕躺在床上,面容憔悴脸上写满了绝望。九天的心揪得一疼。 “云夕。”他轻轻叫了一声。 云夕无力地睁开眼睛,一瞬间眼里闪出光彩。虽然三年未见,但她依然认得出站在面前的人就是九天。 看着这个男人,云夕反而释怀了,难怪他会变心,像他这样又英俊又出色的男人,该有多少女孩投怀送抱,谁又能受得了诱惑呢? 九天望着云夕,她也变了,完全脱去了三年前的青涩,变得饱满而又楚楚动人。如果此刻她不是躺在床上,那一定是活泼而又开朗的可爱性情,或者会假装生气责备他三年都没有回来看她一眼。 九天一步步走近云夕,云夕想要开口说话,却没有力气,两滴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落在九天手里。 九天擦去云夕的眼泪,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掌中,云夕感到一股暖暖的气流顺着她的手心传遍全身。她惊讶地望着九天,因为这种感觉好熟悉,仿佛在她身上发生过无数次,只是记不得是在记忆里,还是在梦里。 很快,云夕就恢复了活力,甚至能坐起身来。 “九天,你真的爱上别人了吗?” “我没有!” 云夕看他紧张中夹着愠怒,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我就知道,爹是在骗我。” “你爹也没有骗你,我虽然没有喜欢上别人,但也不能——娶你。” 九天以为云夕会激动地追问他为什么,但云夕却只是浅浅一笑,“没关系,你不娶,我不嫁,我们的誓言,我会遵守的。” 九天惊望着她,无奈而又心痛地重重呼吸,“不,你要嫁,你要嫁一个好人,我要看着你幸福!” “你要我装出幸福来给你看吗?”云夕直视着他。 “云夕,你真的要做这种傻事吗?”九天摇着她的肩,似乎想将她摇醒,可是却将云夕的眼泪又摇了下来,“我不想做,我等着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等着你改变主意,等着你娶我。” 九天将云夕搂进怀里,他不想让云夕看见自己眼眶的潮湿。云夕的脸刚刚贴在九天胸口,身后就响起一声炸雷:“你们给我分开!” 咆哮的是福员外。 九天站起身,垂手叫了声“义父”。 老员外冷笑,“义父?我可担不起这个大名!既然对我们家云夕没有意思,那就赶快从这个屋子里出去,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避嫌的道理不懂吗! “爹——” “你给我闭嘴!一个女孩子家,为个男人绝食寻死,连爹娘也不顾了,你就不知道害臊!”虽然是说自己的女儿,他这几句话也太重了点,云夕顿时变了脸色。 “义父,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这样说云夕!” 福员外哼了一声,“我知道是你勾引她,当初我小瞧了你,没看出你还是个风流的苗子,不然也不会把你留在我们家!” 他说完这个说那个,一股脑把这几天的怨气倒了出来。 九天也不争辩,云夕也不言语,等到老头子说累了,云夕挣扎着下了床,扑通跪在他面前:“爹,以前是女儿不对,从今开始,我再也不做这种傻事。” 老员外方才说的都是气话,心里当然还是心疼女儿。云夕一告饶,他的心立即就软了。 “想开了就好,爹也是为你着想!“ 云夕点点头,“九天他不能娶我,我也不会逼他,云夕只想留在爹娘身旁,一辈子都不要嫁人!” 老员外半晌才回过味来,“老天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第十二章 九天默默站在一旁,看着福员外对女儿暴跳如雷,看着云夕一脸哀伤的跪在地上。突然之间,以往生活的片段一幕幕涌进他的脑海:云夕求父亲留他在福家、云夕求父亲让他去读书、云夕求父亲不要责怪他犯的错、云夕求父亲管管哥哥不要为难他……一直以来,这个女孩一直在维护他,没有缘由,甚至不计对错。现在,她又跪在父亲面前,求他不要将自己嫁人,为了一个无人见证的盟誓,为了他这个不肯娶他的男人。 九天扑通也跪到云夕身旁,“义父,如果这次我考中武试,您把云夕给我吧!” 屋中的人愕然。 出人意料的,老员外竟然松口答应了九天的要求。 福夫人气得心火上攻,嘴上起了一圈水泡,不过也就仅此而已。答应是答应了,条件还在那摆着呢!武试是那么容易考的吗?大儿子考了三年年年名落孙山,她就不信云夕一考就中。再说了,这小子天生长了副好皮囊,虽然他不承认老员外说的风流事,可这次进了京,市井上什么女人没有,他又那么招蜂引蝶,就不信勾不起他风流的念头,只要托弟弟暗中派人盯紧,等她抓住了把柄…… 现在就算答应把云夕给他,离婚娶的日子还远着呢!等九天一进京,她就多叫些年轻的公子少爷来家里走动,说不好女儿就喜欢上了哪个。 老夫人知道云夕倔强的很,僵持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倒不如缓她一棋,就这样,她也答应了。 云夕自是高兴得不得了,饭也吃得多了,人也有了精神,只有九天内心矛盾万分,却又不敢在人前、尤其是云夕面前表现出来。 武试将近,老员外每每督促九天习武。九天的武功已经十分了得,早晚练习不过做个样子给义父看。他练功的时候,云夕就守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神一刻也不肯离开九天,只要看着他,浑身就流淌着幸福。 有时候,九天看着云夕也会情不自禁的笑,他的笑实在太少了,而又几乎全都送给了云夕。 “如果我考不中怎么办?”有一次九天问。 云夕偎着他说:“考不中午也要嫁你,你发达,我就跟着你荣华富贵;你落魄,我也情愿随你穷困潦倒。” “那要是,我不单没有考中,还是一个不被世人接受的人呢?” 云夕眨着清澈的眼睛望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就是所有的人都反对我,不愿意让我接近他们——” “我才不管,就算所有人都反对你,天地间所有的生灵都反对你,我也站在你这边,和你一条心!” 云夕的表情是那么真诚,九天握着她的手,看着他坚毅的眼神,突然感到自己好有力量。 第十三章 武试的日子越近,九天的心情便越烦乱。他冲动下擅自答应福员外的这两件事,一直瞒着没敢告诉师父狸妖。 老狸妖也在这次妖难中失去了所有亲人,他侥幸躲过此劫后,收下九天为徒,一门心思授他妖术,期望有一天他能助自己报仇雪恨。 九天聪明好学,勤奋刻苦,唯一不足的是,他的心肠在狸妖眼里太软了,又死活不肯借人的血气修炼,以至功力提升缓慢,若不然,凭他的聪慧,现在的功力该在自己之上。 老狸妖不怕徒弟超过自己,他巴不得九天此刻武功绝世,替他铲杀恶神,了了心中仇恨。因为他太急于求成,对九天要求苛刻,除了关心他的武功之外,其余之事不管不问,也不喜欢九天为别的事分心,所以九天对他这个心里只有仇恨的师父,其实并不存有多少感情。 再者,妖的血本来就比人的冷,感情向来是有来才有往,九天能对云夕怜爱动心,那也是云夕百倍真情换来的。 九天不敢把武试和迎娶云夕的事告诉师父,不是担心他反对,而是怕他出手伤云夕。他绝不能让师父伤了云夕,哪怕自己出手阻拦。可他敌不过狸妖,这才是他最怕的。 九天从未像此刻这样渴望武艺绝世,便是报仇的念头都没给过他这样的欲望。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胜过师父,他只有借人的血气。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很多人的命血心气。 “义父,我想再进京一次。”九天向福员外请示。 “大考将近,你现在进京去做什么?不如过几日武试的时候,一起去吧!”福员外担心他浪费了时间。 “孩子既然说要去,那就是有急事,你就让他去吧。”福夫人竟出人意料地向着九天说话。其实她是又想起了福员外先前提的那件事,猜九天会不会是动了花心,放不下京城里的那个小姐?不如先放他走,随后自己再派个心腹盯着。 九天看起来去意已决,“我快马加鞭几日便回,义父不用担心。” 老员外不好再说什么,答应是答应了,不过脸色十分难看。 就这样,九天起身奔京,云夕自是梨花带雨的叮咛又嘱咐,生怕他有丝毫闪失。 福夫人派去盯梢的人半日便回来了。“回夫人,九天他离家不远便弃马奔行,转眼就不见了踪影,这不,马我给您牵回来了!” 福夫人大惊,心想难道被这小子发现了,于是大骂下人没用。 再说九天,来到京城后并未投靠萧宅,而是自己找了间客栈住下。是夜,九天黑衣而出,来到京城大牢前驻足观望。恰好一个巡更的小卒看见了他,“嗨!你干什么的!” 九天慢慢转过身,只一个冷如冰锥的眼神,小卒便倒地抽搐,不省人事。九天走到他近旁,伸手欲取他性命,犹豫了一下,手又停在空中。 次日天明,这个小狱卒在垃圾堆里醒过来,奇怪自己怎么会睡在这?昨夜的事情他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他拖着臭哄哄的身子去换班,进了大牢门发现里面的人个个脸色慌惧成了绿色。 “出了什么事?”狱卒问。 “你不知道吗?昨夜牢中三千死囚,突然全都暴毙死了!” 而在近京的一座荒山里,九天倚石而坐脉象狂乱,两只眼睛闪着凶残的兽光,一丝一丝殷红了血。 第十四章 痛,撕心裂骨之痛。 三千人的血气在九天身体里撞荡,犹如万匹奔腾的烈马,要将他踏碎、踩烂,然后冲撞而出。 血一口口的喷出来,无论九天怎样凝神运气,都无法驾驭这团外借的力量,终于,他筋疲力尽的倒下,最后一眼看到满天绚烂晚霞,那是云夕远方的笑脸。 这个黄昏,福家也不平静。 当如血的残阳把小山村裹在静谧中时,福家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小家丁招呼着“来啦”,一开门,数十匹高头大马立在门前。 不一会,福员外一路小跑迎到门口,福平福安与云夕陪在身后。 马队向两旁闪去,露出一辆豪华单车。车帘挑开,一女子袅娜走下,只见她披霞插凤、缠金绕银,光闪闪鲜亮夺目,把那正灿的夕阳都比了下去。 小女子笑盈盈来到福员外身旁,微微欠身一礼,“老伯别来无恙,我来看您了。” “哦——你是——”老员外半张着嘴,却是想不起来,急得福安和福平恨不能冲上来自己问。 “我是和九天一起习武的踏月啊。” 哦对!他恍然大悟,那日在京城萧宅里遇到的正是这位女子,只不知她是什么身份,竟有这样的排场。 “见到公主,为何不拜!”那踏月的身后有人责问。 公主?老员外脑袋嗡得一响。怎么可能,这面前女子,会是大宋皇帝的女儿?福家有何功德,能引来公主进门!他直愣了半晌,才慌忙屈膝,“老朽福升——” “伯父快请起。”踏月半路拦住了他,“今天是晚辈特意来看您的,只有长幼之礼,其余都免了吧。” “哎呀,这让老朽如何担当得起!”老员外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踏月没有再和他恭让,而是抬眼四望,很直接地问道:“九天怎么不在?” 九天?果然是冲着九天来的!老员外和云夕的目光都是一闪,虽然闪得原因各不相同,而恰好这一刻,踏月的眼神又和云夕撞到一处。 两个人谁都没有躲闪,仿佛有着一场不言而喻的较量。 踏月走到云夕身旁,她的身份让云夕不得不低下了头。 “你就是那个和九天青梅竹马的女孩?”青梅竹马是她猜的,九天从未在踏月面前提过“女孩”二字,更别说云夕的名字。但他腰间的发丝已经说明了,有这样一个女孩牵着他的心。 “哪里哪里——”老员外慌忙解释,他何尝不知道踏月为何而来,让女儿去和大宋公主争,那不是送入虎口吗!“九天是我义子,这是我的女儿,他们就是——” “我们虽是义兄义妹,却也即将完婚。”云夕没有看踏月的眼睛,但却音调从容。 踏月的嘴角微微一挑,眼里便闪出一丝霸气,“这么说,我来早了,晚几日正好喝你们的喜酒!” “云夕不过一庸庸民女,婚娶不敢惊动公主大驾。” 踏月乐了,“好一个口齿伶俐的庸庸民女,怪不得降得了九天的心。”她又款款走到老员外身旁,“听说您让九天参加今年的武试?”老员外还没答话,她便接着说:“告诉九天不用考了,不日他便是大宋将军!不过——”踏月笑看云夕,“你能不能做得了将军夫人,还不一定哦!” 第十五章 九天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睁开了眼睛,天大亮,似乎是中午的光景。他挣扎着坐起身,发觉那团失控的内气已经被疏散了,正在他身体里平缓的流着。 九天有点不敢相信,因为若无他人相助,外气是绝不可能自己平顺的。当然,他既然能够躺在这里,那就一定是有人帮助过他,不对,帮他的不可能是人,更不可能是仙,难道是—— 外面响起脚步声,木门吱呀被推开,一个身穿烟纱红裙,头捥松散发髻,丰满玲珑面容艳秀的女孩,哼着小曲儿走了进来。 “咦?你醒啦?”女孩不羞不怯,大方方走向九天。 九天看她一眼,“是你救了我?” 女孩咯咯笑着,“都说我们漠狐最贪婪,这位银狐哥哥,敢问你一下子吸了多少人的血气,人吃多了还会撑死呢!” 九天一笑。 “我救了你,你怎么谢我?”女孩凑到九天跟前,红艳艳的小嘴都快贴到他的脸上。 “除了不能娶你,其他都可以考虑。”九天扭头想要躲开女孩,女孩却越发放肆起来,索性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下。 “那不行,若不是见你长得漂亮,我才不会费力救你!”小漠狐将脸贴在九天肩上,顺势吻着他的脖颈,一双白嫩嫩的小手也开始不老实,“知道昨晚我为你推了多久吗?好辛苦呢。不过,你的身子真诱人,我恨不能把你给吃了!”她的小嘴又凑到九天面前,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里面喷涌的欲火纵是再高尚的凡间男子,怕也要被点燃。 九天的脸上漫起了冷笑,迎着她的小嘴亲了一下,“是么?吃了我你可以增加六千年的功力,不知我吃了你能增加对少?”他的笑突然变得凶残起来,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女孩的手腕。 小漠狐吓得一声尖叫推开九天,“你,你恩将仇报!” 九天嘴角斜挑,“你救我一命算是有恩,漠狐触怒天庭害我家破人亡,这仇我又找谁报?” 小漠狐惊恐地盯着九天,“玉面神滥杀无辜,不关我们漠狐的事!你要有本事,就去杀了那个恶神呀!” “我当然会杀了他!”九天的表情转为愤怒,“不过在这之前,你最好别让我想起你们漠狐的可恨,不然,就让你进我的身子里……” “好好好,刚才算我开玩笑,我们后会有期!”小漠狐转身冲出木屋,她的脚步刚一消失,木屋不见了,他还是站在昨天的大石旁。 九天长舒了一口气,刚才不过做戏逼退那个小狐狸而已,不管怎么说,若没有她,这次自己必死无疑。不过,漠狐向来纵欲且难缠,虽然性命被她所救,但也不想跟她浪费时间。 三千人的血气为九天换来三千年的功力,想想也值了。娘叮嘱不可伤人修炼的话他当然记得,但为了保全云夕,这次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死囚性命能换回一段姻缘,也算他们做了好事,更不枉自己第一次大开杀戒。 抬头望日,果然是中午,九天提步下山,走了这许久,该是回家的日子了。 第十六章 踏月从福家走后,福员外和夫人赶紧将女儿叫到跟前。 “夕儿啊,这次不是爹娘为难你,你也看到了,公主看上了九天,咱们和人家抢不得呀!” 云夕没有答话,让她说什么呢?若只是关系他自己的事,她可以任性不从,可这次不同,她不是不敢和公主抢,而是不能抢,难道真让一家人都因为自己受牵连吗! “我不会和她抢的,我只想再问问九天。” “还问什么呀!”老员外痛心疾首,叹了口气道:“这事也怪不得九天,谁也不怪!先前你娘反对你们的婚事,我还向着你和九天——”福夫人斜了他一眼,“那是因为爹觉得,你和九天之间有缘分,说不定是老天定的缘分,现在想想是爹错啦,你们反倒是天注定不能在一起!” 云夕的眼里闪着泪花,“我不信什么天定姻缘,我只相信九天不会骗我,我要亲口问一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公主!” “你这孩子真傻!”老夫人气得摇头,“就是他不喜欢,公主硬要嫁他,难道他不娶?我倒想起若干年前那个老道士的话,不是说咱们家有帝王气吗,保不准九天做了驸马,还有可能——” “不要胡说!”老员外打断夫人,他也想起这段故去的插曲,脸上竟露出惊恐之色,若真应了老道士的话,那可不得了,天下要大乱啦! 屋子里正说着话,外面九天已经到了福家门口。 他一进福家大门,就感觉气氛不对,看门小竹子毕恭毕敬叫他“九公子“,又是躬腰又是行礼,以前他可不是这样。 “老爷夫人呢?”九天问。 “都在前厅和小姐说话呢。” 云夕也在那,九天的心里舒坦了一下,也就没把小竹子的异常放在心上。他现在迫切想要看见云夕,那种感觉就像九死一生的人迫切想看到亲人一样。 九天疾步走向前厅,在门口恰好听见云夕带着哭腔的声音:“我一定要亲口问问九天!” 出了什么事?九天心里一愣。 “义父,义母”他站在门外打了声招呼,门没关,厅内老两口的表情分明就是一惊。九天有些忐忑,抬眼望向云夕,见她的眼神也甚是复杂,不是他想像中的久别欣喜,而是说不出的——惆怅。 “家里出什么事了吗?”九天小心翼翼地问。 “哦,没什么大事!九天啊,你这么快就赶了回来,一路辛劳,今晚义父为你接风洗尘!” 九天眉头微微一蹙,这可不是老员外惯常对自己的口吻。 “义父,我没什么辛苦的,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福员外看夫人一眼,夫人又看员外一眼,两人欲说还休的让九天不耐烦,“云夕——”他想云夕不会对他遮掩保留。 “公主来过了,你不知道吗?”云夕说完紧抿着嘴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哭出来。 “公主?什么公主?”九天的眉头皱得更深。 “就是和你一起习武的那个,踏月公主!”老员外替女儿答了话。 九天的表情由疑惑变成了烦躁,竟然大不敬地说了句:“她到底有完没完!” 第十七章 九天语气的的不耐烦和大不敬,把云夕都吓了一跳,虽然之前她也希望他能说出向着自己的话来。 九天倒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何过分,反过来安慰面前的三个人,“义父你们不要猜疑,我和踏月真的毫无瓜葛,这个女孩向来自以为是,下一次——” “哎呀哎呀——”老员外慌忙摆手制止他,“我说九天啊,你在外面可不要这样讲话,不要命了怎么着?你道你说的是谁?大宋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 “公主怎么啦!”云夕立即站到九天一边。 “你闭嘴!”员外喝住女儿,这次可不是开玩笑,真得罪了公主,闹个满门抄斩都不好说!” “义父您要担心,我去跟她讲清楚好了!” “讲什么清楚,你也是年轻不懂事,这种事怎么讲得清楚?她要就想嫁你,难道你不娶她?你不但得娶,还得装作很乐意娶——” 九天表情甚是轻松,“太可笑了吧?这世上只有强娶的,难道还要强嫁?我就是不要她,她能将我怎样?” “她是不能将你怎样!可她能将我们,将云夕怎样啊!” 九天表情有些僵,“不会吧,她还不至于这样,我不会让她伤害到你们的。” “你怎么不让啊?我也不怕得罪你,你不过一个寻常百姓而已,公主高兴了将你放在眼里,不高兴了,你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九天冷笑,心想,我高兴了容她活在世上,不高兴了就让她永远消失! “义父您放心,我说到做到,绝不让她伤害福家任何人!” 老员外摇着头,显然是不相信。“好吧九天,就算你能做到,可你要是得罪了公主,以后还怎么谋官职?你真想一辈子碌碌无为吗?” 又是官职,为什么人的世界总是被利欲充斥? “九天,在做将军和娶我之间,你会选哪一个?”云夕望着他问。 九天看上去有些伤心,“云夕,你需要问我这个问题吗?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当什么将军,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想让你嫁得风光!” 云夕感激的笑了,她的九天没有变,她就知道他不会变的!” “我也不要风光,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你们两个够了!“福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亲亲我我儿女情长,你们就靠这过一辈子吗?夕儿,娘从小就疼你宠你,没想你对娘这么狠心!纵然九天有一万个好,你也该想想你的血脉亲人,你大哥,你舅舅,都是吃着皇粮的人,你要逼死他们吗!” 云夕的念头也是举棋不定,她何尝不知道这其间的利害关系,但要让她放弃九天,那就等于让她去死一样。 九天不舍得云夕为难,一咬牙说:“义父、义母,我和云夕的婚事先暂且放在一旁,我要不能把这件事处理好,也就不配娶云夕!” 云夕又开始过上了提心吊胆的生活,怕九天处理不好,怕他真得罪了公主,被抓去做了牢!她暗地里观察九天,发现他整日闷闷不乐的样子,于是越发担心了! “九天,你是不是很累?”云夕难过地问他。 这几日九天确实很累,虽然他累的,并不是踏月的事。 第十八章 其实踏月的事,九天并未怎么放在心上,她不过一凡间小女子而已,若真是不识趣,大不了杀了了事!自从九天开戒杀人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心越来越冷了,有时冷得连自己都陌生。在他眼里,踏月的爱是多余的,他不仅不想要,反而因为给自己增加了麻烦,心里十分厌恶。每当云夕因为她而伤心难过时,他就忍不住涌起想杀她的念头!不过那个念头又因为面对云夕一次次被压了下去,如果让云夕知道自己的手上沾着几千个人的血,她还敢靠近自己吗? 踏月从福家走后,一直再没有消息传来,真正让九天愁眉不展的是,师父狸妖知道了他欲考武第这件事。而且,虽然黄妖支支吾吾不肯说,他猜他和云夕的事,师父大概也已经知道了。 迎娶云夕,九天并未打算瞒着狸妖,这也是瞒不了的事。为此他一直在做着准备,但真正到了对峙的时刻,未免心里还是紧张。虽已借得三千余人的血气大提功力,但狸妖毕竟也在日夜修炼,若打成平手或一旦失手,输进去的可是云夕的性命。 在这个世上,赌什么九天都无所畏惧,唯独不敢放手赌云夕,而现在赌上去的偏偏就是她。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动手,哪怕他屈身求师父,但传话的黄妖说:“师父大发雷霆,差点连我的命都要了!”如此看来,哪还有希望? 既然没希望,九天就没去主动找狸妖,而是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修炼。那些外借得力量早已与己合一,他忍不住又动杀人的念头。可是一看见云夕,这念头就像野火遇到春雨,被淋湿浇灭。 矛盾、压抑、痛苦、愤怒,种种情绪折磨的九天几于崩溃,然而云夕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只道是踏月的事惹得他心烦,于是就跟着愧疚。 “九天,”有一次云夕实在心疼,走到他跟前难过地说:“让我去跟她谈谈好吗?” “她?你说踏月?” “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做妾也可以,哪怕做下人服侍她我也愿意!” 九天笑着抱住她,“别傻了,我还不愿意呢,让她服侍你还差不多!” 可是云夕似乎主意已定,“求你了九天,不要再和公主对抗下去了,我们斗不过她的,这是命中注定的!” 九天将云夕从怀中推出来,脸上的表情就变得不悦而且冰冷,“云夕,你也相信命中注定?我就注定是这番命运,注定不能娶你吗?我偏不要这样,谁给我定的命,我就杀了谁!” “命是天定的,你能杀了天吗?云夕第一次这样顶撞九天,并没有什么恶意,却不小心触到了九天敏感的穴位!天注定他是妖,天注定他家破人亡,天注定他欲爱不能,甚至注定他不可以活在世上!天凭什么? 九天的怒火已经无法控制,他狠狠捏住云夕的肩膀:“对,是天!你怕了吗?云夕,你怕了可以不嫁给我,但早晚有一天,我会灭了这滥定人性滥杀无辜的混帐天庭!” 云夕是怕了,怕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她不是怕天,而是怕眼前红着眼睛咆哮,突然间变得如此陌生的九天! 云夕用力挣脱开九天的手,慌张的跑开了。 九天望着云夕的背影,神情由愤怒一点点变为落寞。“云夕,这样你就怕了,如果你知道我是妖,是不是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尖叫,逃避,或者想要杀死我!”他转过身,向相反的方向慢慢走去,一步一步,仿佛向着生命的尽头。 第十九章 云夕跑回房中,用了好久才让自己狂跳的心停下来,然后便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正在气头上的九天呢?他这样暴躁、生气、还不都是为了能够娶自己,而自己不但不去安慰他,反而用什么“命中注定”去让他放弃! “福云夕,你信天吗!你自己都不信,为什么要人家信!”云夕越来越后悔,不行,得去像九天道歉,不能让他这样难过一夜! 天已经黑了,月光洒满屋子,只能隐隐看清人影, 人影! “谁啊?”云夕冲着三步外的那个影子问。 影子一动不动,也没有回答。 “小桃!”云夕喊丫环。 也没有回应。 她壮着胆子去点烛火,火苗窜起,屋子里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幻觉,是幻觉吗?不对,她分明感到一个人就站在她的身后,近得都快贴到她!可是一转身,人不见了,然后,又在她的后面。 云夕感到头晕,恐惧让身上出着虚汗,她想自己必须离开这间屋子,可不知什么力量拖着她的脚步,就是走不出去。 门外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是死亡吗? 门没敲就被推开,随着云夕的尖叫,九天赫然站在门口,而他的眼神分明没有落在云夕身上。 “九天——”被汗水湿透的云夕一下扑到他的怀里。 “别怕,怎么了?”九天紧紧搂着她。 不怕了,只要在九天的怀里,世上就没有她害怕的东西。 “我感到有人,却看不见他,是鬼吗?” 九天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哪有什么人,是你太累了,先睡一会吧。”随着他的话音,云夕竟真的在他怀中睡了。 九天将云夕放到床上,慢慢转过身来。 “要我怎么做,你才能不伤害她?” “你若有本事不让我伤,我自然就伤不了!” 屋子正央,矮小的老狸妖正冷视着九天。他的长相如黄妖一般丑陋,看上去又比黄妖更加狰狞。亏得刚才他只是用若隐若现的妖影吓了吓云夕,不然就他那张脸,就能要了云夕的命。 “师父,放过我们吧,我不想和你动手。”九天先让自己的话矮了几分。 “好徒弟,都知道求师父了,没白疼你!可我若不杀了她,你又怎么能跟我安心练功!”老狸妖不由分说一掌就劈向床上的云夕,九天用身子一挡,硬生生接了师父这一掌。他痛苦地皱着眉说: “我也不能让你伤害她!” 老狸妖惊讶地看着徒弟,忽然哈哈大笑:“好小子!我那般劝你你都不肯借人气练功,现在你功力如此,吃了多少人啊?” “我杀的都是恶人!”九天辩解着,表情愈发痛苦了!老狸妖的话似乎比那一掌更有功力,直打向九天的痛处。 “好好好!”狸妖收了掌,“早知道这个小丫头有这般本事,你让我杀我都不舍得!” 九天怀疑地看着师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借这么多的血气不久为了赢我吗?告诉你九天,你现在的功力也就和我持平,你又没有我久经沙场,又有个心思躺在那里,今天我们动手,你十有八九会输!” 狸妖说的是实话,九天等着听他的下文。 “想赢我吗?”狸妖问。 “我说了师父,我不想和你动手。” 老狸妖摆摆手,意思是不要讲这些废话! “我们来个新玩法,赌赌这个女人怎么样?” 第二十章 “你到底想怎样?”九天直盯着他问。 “半个月,十五个人,我再来找你!”老狸妖的语气里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九天只觉得胸腔透进一股冷气! “我不会再杀人的!” “可以啊,你舍得她死,就继续用你的鸡鸭猫狗来练功好了!”狸妖淫笑着看了看床上的云夕,“多美的小娘子啊,我也舍不得立即杀死她呢!” 九天的眼里都快喷出火来,捏紧的拳头关节吱吱作响。老狸妖对徒弟的愤怒丝毫不在意,反而一脸满意地说:“不错,你终于露出点妖性来了!” 老狸妖走后,福宅经历了极其寂静的一夜。每个人都睡的很沉,似乎黎明不至,所有人便就此睡至死亡。 只有九天醒着,在云夕的床前一直坐到天明。 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云夕脸上,将她的睫毛映的亮晶晶。她还在睡着,嘴角弯出漂亮的弧度,是在做着美梦吧。 九天真的好累,一颗心生硬冰冷,似乎一碰就要碎了。他多么希望也能像云夕这样沉沉的睡去,睡到忘记一切烦扰,睡到时光倒流,他还是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一睁眼看见疼他的爹娘还有可爱的妹妹。可那样就没有云夕了,他还是有些舍不得云夕。 云夕的眼睛眨了一下,似乎就要醒了。九天怕她醒来看见自己产生误会,所以轻轻起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这就算第一天了。十五天之内,他必须杀死十五个人,将其血气据为己有,否则便不能保全云夕的性命。可是,就算他这次不管不顾做到了,下个十五天呢?下下个十五天呢?如此循环往复何时是个尽头? 早晚有一天,云夕会知道这一切,那时他在她眼里,就不仅是一只难以接受的狐妖,更是一只双手沾满了人血的凶残恶妖。老狸猫的阴谋就在于此吧,不仅让自己按照他的意愿杀人修炼,更让他慢慢失去云夕。 悲哀的是,九天明知道这一切是阴谋,却不得不中计。胜过狸妖都得凭运气,想杀死他那几乎是妄想。况且自己又不敢妄动,现在好坏也算是个约定,在约定没有被推翻之前,老狸猫不会暗地伤云夕。若自己先坏了规矩,就得防师父暗伤云夕,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总不能时刻将云夕和自己绑在一起! 所以九天别无他选,只能乖乖地按照老狸妖的要求去做。 取十五个人的性命容易,可是取哪十五条命却难。九天原本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冰冷,不是早就动了杀踏月的念头吗?但那只是“想”,当真的要动手的时侯,他心里善的一面便汹涌而出,将他的杀念瞬间淹灭。 面对一个陌生的,原本不该死的人,想到他背后的女人孩子和老人,九天真的下不去手。可是他更舍不得云夕受到伤害,如果二者只能选其一,那就怪不得他用无辜的人命来祭奠他和云夕的爱情!必须得有人得死,他在等第一个人的出现!好在那个人并没有让九天等多久,便急急地送上门来! 来者是一个老和尚,也学着几年前那个多事老道的样子,连着几天大敲福家宅门。 福员外自从生了一场大病后,突然迷上了“闭修”,隔段日子便将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吃斋诵经,静养生息,外人一律不见。老和尚来的时候,恰赶上福员外的闭修刚刚开始。福夫人本没理会门倌的通报,这兵荒马乱之年,讨钱的和尚实在太多啦!可这个和尚总来,来了就说有要事相报,也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老道!于是老夫人便穿戴齐整,准备亲自出来见见这个不速的客人。 第二十一章 那是老狸猫走后的第七天,九天还没有杀一个人。 照例是一个阳光很好的上午,院子里有仆人在清扫落叶,一个小丫头撞见九天后低着头跑开了,脸上浮起一层红晕。 九天漫无目的的散着步,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和云夕长时间在一起了,总是匆匆打声招呼就各自走开。之前他们之间的不愉快,虽然互相都已倒了歉,但九天总觉得云夕在刻意回避他。当然,他抹去了云夕遇见狸妖那晚的记忆,这种事是没法用解释让她释疑的。 云夕当然没有回避九天,她反而一直以为是九天在回避他。每次见面时,她总能从九天眼里看到一丝怀疑,他已经不信任自己了吗?云夕好伤心。 世间的误会其实都是一张纸,明明很薄很脆弱,却总是遇不到能捅破它的机会和人。 虽然心里有了隔阂,但九天还是不自己就往回院走去,那是云夕住的地方。好在他一转弯就如愿以偿见到了想见的人,云夕正带着两个小丫头准备到前面来。 “云夕”,九天叫了一声。 云夕看见九天,脸上立即露出笑来,之前她可是满脸不耐烦。 云夕一笑,九天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家里来客人了么?”他看见云夕手里端着果盘,于是顺嘴一问。 “来了个讨厌的老和尚,神经兮兮不知要搞什么名堂!”云夕把果盘递给身后的丫环,“你们给送过去吧,我就不过去了。” 丫环接过来答应着走了,云夕眯着眼睛看了看周围光灿灿的阳光,“也不知为什么,总有和尚老道来说咱家有妖气,我在这住了十六年了,有妖还能活这么自在吗?” 九天的脸上便是一沉,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没有被云夕发现。 “我们也去看看吧,听听臭和尚怎么胡说!”九天笑着说。 “有什么好看的,我一看娘紧张的样子就想笑!”云夕虽说不想看,也顺从地跟在九天身后。两人说说笑笑往前厅走,九天的心思却已不在云夕身上。 离前厅很远,九天九听见福夫人说的话:“老方丈,您说的这个妖气是不是不打紧?先几年有个道长也讲您方才的话,只是说这妖气不是缠人的恶气——” 接着九天又听见和尚的声音:“老施主啊,前几年怎样我不知道,现在府上的妖气可是充满了杀机,不除怕有血腥之灾啊!” 福夫人没再言语,想是被吓坏了。 老和尚说的没错,这杀气此刻就在九天眼里阴森闪着。九天停下脚步对云夕说:“对了,我刚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就不进去了。” “那我也不去了!”云夕挽住九天的胳膊,好容易又能这样和九天在一起,她才懒得管什么老和尚。 “你还是去看看吧,别他乱讲话吓坏了你娘。” 云夕不情愿地松开手,九天说的对,老太太心脏不好,受不得惊吓。 “那你等我,我去把臭和尚赶走。”云夕一脸不乐意地跑开了。 九天当然没什么要紧的事,他随后便跟着云夕进了厅堂,只是已经没有人能够看见他。 与福夫人隔桌而坐的老和尚体型肥硕,连下巴都垂成了两个。九天暗笑,不知心修的怎样,倒先把身修成了弥勒佛。 臭和尚在那跟老夫人大谈降妖捉怪的本事,云夕几次想插话都被娘厉色制止了,看来老太太对这个和尚已经深信不疑。最后两人商定,福家出银五十两,老和尚带弟子来福家诵经除妖! 第二十二章 话说这个多事的老和尚和福夫人商议好除妖之事后,便急急的告辞而去,准备回去组织弟子来赚这笔银子。活该他命绝,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偏偏贪近道走了山路,本来光天化日之下九天还不好动手,这下他自寻了死路。 老和尚走在路上心情高兴,一边走一边还哼着小曲儿,走着走着感觉这风吹的不对,怎么阴森森的直钻毛孔?他本身也确是懂得些法术,晓得这风里夹着妖气。和尚停下脚步,迟疑着转过身,见一美少年站在他几步之外,脸上带着讳莫难测的笑容。 “这位小施主,一路跟随老衲有何见教啊?” 美少年淡淡一笑,“听闻老方丈善于降妖捉怪,特来领教!” “小施主真会开玩笑,你若是对这门法术感兴趣,我倒不妨教你一些,这‘领教’从何说起?” 美少年轻轻摇头不以为然地说:“老方丈才是在开玩笑,你听说过有想学降妖之术的——妖么?” 老和尚被九天的话说的一愣,等他大惊失色反应过来的时候,脖子早被九天掐在手中,不刻便一命呜呼。 九天将和尚的尸体扔到一旁,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的血正一点点渗进他的肌肤。他的心有一丝抽搐,但身体里却涌动着难以名状的快感。 还有七天,还差十四个,他还盼望着老天再给他这样的机会! 老和尚走后,云夕立即去敲九天的房门,九天不在,于是她便摇着小树枝坐在门口等,脑子里憧憬着怎样度过下午的快乐时光,当然,要和九天一起。 可是,她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当九天终于回来时,她却又从他的脸上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疑虑和拒绝。云夕真的好痛恨又好害怕这种眼神和表情,这让她觉得自己是那么让他讨厌,多余的应该立即离开。 但事情又不全像她想得那样,九天迟疑着走过来,温柔的望着她,轻轻将她揽进了怀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云夕在九天的怀里感到迷茫,她越来越不懂他了。 老和尚虽已命归黄泉,福夫人却还惦记着除妖之事。老太太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闹得老员外也提前收功出户,和她一起张罗。福安和福平因为整日闲着无聊,也跟着瞎起哄,抢着去联系诵经的和尚,好趁机再捞点银子! 云夕却不同意在家里搞什么除妖,她劝不动母亲,就去央求九天劝福员外。 “你为什么那么不想请和尚除妖?”九天问她。 云夕皱着眉说:“我才不相信家里有妖,再说,就算真的有妖,这么多年了,这妖并没有害我们嘛!如果我们硬找些和尚来除他,万一除不掉还把他惹怒了怎么办!” 九天笑着说:“那就是说你还是信有妖的。” “信不信又能怎样,妖过妖的日子,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互不相扰好了!” 九天没有去劝福员外,他对云夕说:“还是除一除让你爹娘放心吧,妖知道你并不想害她,不会难为福家的!”第二日他便亲自去找了一班和尚,大张旗鼓在福家燃起了香火。 福夫人看着九天找来了几十个和尚,在福家各个角落席地而坐,敲着木鱼捻着佛珠,一个个专心致志地诵经驱妖,心里踏实了许多。福安和福平也对九天刮目相看,心想这小子真是本事大,半天的光景从哪弄来这么些和尚呢? 福家驱妖不到半日,老黄妖便找到了九天。 “师父让我给你带个话。” “说!” “他问你不想活了吗,妖气都快冲上天庭了!” 亏得这一日没有和尚老道经过福家,不然看见几十个妖灵聚集的邪气,非得被吓死不可! 第二十三章 看着满院子的和尚,云夕很不高兴,埋怨九天说:“干嘛找这么多来,几个就够了嘛!” 九天说:“多点不好吗?多点你爹娘放心!” 云夕嘟着小嘴一脸伤心,“可怜的小妖,也没做什么坏事,被你们活活害死了!” 九天惊讶地望着她,“你在同情妖精?” “妖就不该被同情了吗?人有恶人,妖有善妖,干嘛要那么过分!” 云夕的一番话,说的九天差点将她抱起来,“如果那只妖站在你面前的话,你也不会害他对吗?” 单纯的云夕根本没发觉九天情绪的异常,噗哧一乐,“当然不会,我早被吓死了!”九天的兴奋顿时又被她的话灭了下去,只好尴尬的笑笑。 除妖之事就算这样过去。 时间转眼又流走三日,离约定的日期只差两天。这三日再也没有和尚老道造访,而九天却不能继续等下去了。他决定就在这晚搞定那十四个人,先把第一次较量混过去再说。没办法,只能遇见谁就算谁倒霉吧! 这晚月黑风高,正是下手的好时机,看来老天都成全他被逼无奈的选择。九天不想将麻烦惹在近处,于是准备去远些的村落寻找赔命之人。这晚恰好云夕又亲手给他熬了鸡汤,当然不是为他去杀人践行,只是觉得九天日渐消瘦,想为他补补身子。 九天每次杀完人,都要痛苦好一阵才能平静面对云夕,所以趁着现在自己的双手还没沾血,很想与云夕多呆一会。俩人依偎在一起说笑谈天,直到很晚云夕才依依不舍地回房休息。 云夕走后,九天悄身出户,越墙出了福宅。小山村已睡的深沉,只剩鬼魅的树影在夜风里婆娑作响,等着为十四个不幸之人吟唱哀曲。 九天紧了紧风衣,加快脚步迅速越过了一座山。站在另一座山峰上,他望着山下星散的人家,看着小村在浓浓夜色里做着美梦,如此恬静而不知危险的降临。九天在极力压抑着自责的情绪,他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怎么办,真的要动手杀这些手无寸铁弱如蝼蚁的百姓吗?传了他数年武功的师父,此刻成了九天心头最大的恨,“老狸猫,你逼我做的事,早晚有一天我会加倍还你!” 九天咬牙准备下山,无意识的向福家方向望了一眼,隐约却看见些亮光跳动。他心里奇怪,不会是福家点灯呀?刚才那一眼他只是随便看看,九天又借功力重新观望,视线清晰后心头更是大惊,福家院中灯火闪烁,定是出事了! 福家出了事,九天哪还有心思杀人,他抽身便往回赶,脚下生风快如闪电,不刻便回到了家门前。 福家大门紧闭,里面却传出兵器相撞的刺耳声响,九天听见福平一声尖叫:“小妹——”!九天的脑袋嗡的一响,一纵身跃了进去! 院子里肩背相靠站着十几个黑衣人,个个手持利刃,地上已躺着好几个受理重伤的福家家丁。老员外和夫人被儿子护在角落,云夕却已被抓在了黑衣人的手中。 九天站在院中,冰冷的目光汹涌着杀气,他横扫四周,最后视线落在抓着云夕的那双手上。 黑衣人见九天从天而降轻飘飘落地,面无惧色淡定从容,知他功底不浅,一时都住手看他。 “小子,你想多管闲事么!”一个黑衣人喊。 “你们这么多人,就为了抓她?”九天的目光重扫一周,一脸蔑视地对云夕身后那个人问。 黑衣人知道九天的意思,为了不丢面子也回了个蔑视的笑,“我们十四侠做事向来并肩,你管得着吗?” 十四侠?九天默默数了一遍,还真是十四个,于是放肆的大笑,“不管不管!你们要是来少了一个,我还不高兴呢!” 第二十四章 话说在福家人的惊恐与黑衣人的诧异中,九天一脸傲蔑地冷笑着,“既然来了这么多人,就玩痛快点再走吧!”黑衣人拿不准九天的来头,看上去又很着急,其中一个道:“大哥,少跟他啰嗦,我们先把人送回去再说!” 福夫人急了,颤抖着哀求:“你们别伤害我女儿啊,你放了她,要什么我都给你们!” 哪有人管她的话,抓云夕的黑衣人双手用力喊了声“走”,一行人双脚齐离地面,便欲跳墙而出。 云夕在黑衣人手中吓得失声尖叫,九天站在院中仍旧纹丝未动,只是突然衣袂四下纷飞,再看那些黑衣人仿佛腰间系了绳索被九天攥在手中,一个个啪叽摔落地下,四仰八叉狗啃屎状! 那个抓云夕的人手也松了,现在正抻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喘气,不一会便眼珠上翻身子瘫软在地。 云夕兀自在空中翻了几个圈,双脚落地时人已在九天怀中。九天冲她美美一笑,“好玩吧?你不是一直想飞么?”云夕惊吓未定又哭又笑,狠狠打着九天,“刚刚你去哪里了,吓死我了你这个坏蛋!” 再说这些自称十四侠的黑衣人,毕竟也是武功不凡的血性汉子,现在不但要抓的人被抢了回去,连大哥的命也丢了,从此十四侠变十三侠,真是奇耻大辱加不共戴天之恨! “杀了他,替大哥报仇!”这几个字差点将说话人的牙齿都给崩碎了!受他鼓舞,其余人全都举刀扑上,那架势要把九天大卸八块。 九天倒是不慌不忙,嘴角依旧是挑衅而又蔑视的冷笑,一只手挡住云夕的眼睛,另一只手早夺了件兵刃。 云夕在九天怀中被他遮着眼睛,只觉得不断转圈、冲撞、再转圈,刀剑就在她的耳边飞来飞去,近的仿佛自己一偏头就会送命,但又连根头发丝都没被削落!就这样也不知转了多少圈撞了多少下,声音戛然而止,九天移开挡着她的手,地上已是遍地残尸。 云夕一脸惊恐转望九天,“你把他们都杀了?” 九天后悔不该这么早松开云夕的眼睛,还是让她看到了血腥的一幕,“想伤害你的人,我当然不能让他活着!” 福员外和和夫人也吓得两腿发软,“九天啊,这是几条人命可如何是好!” “报报报官吧!”福平哆哆嗦嗦地说。 “不行!”云夕狠狠瞪了三哥一眼,“九天是为了救我才杀人的,你们要敢报官,我就说人是我杀的!” 九天无奈地苦笑,“人是我杀的,事情我会处理,你们放心吧。” “我和你一起!”云夕紧紧拉着九天的胳膊。 九天看看云夕,又看看福家人,突然觉得云夕不像是福家人,虽说龙生九种种种不同,可云夕也和她的三个哥哥相差太多吧?即便是和自己的爹娘,性格上也是差之千里。 “你要想帮我,就先照看你爹娘回屋吧。”九天笑着对她说。 云夕不同意,“我们回屋里你怎么办?” “我来把他们处理一下。”九天扫了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云夕皱眉,“怎么处理呀,要是被发现——” “不会的”九天握了握云夕的肩膀,“相信我。” 云夕难过地望着他,“如果被官府知道了,一定会抓你坐牢的!” 九天想着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安慰她,随口一说:“怕什么,我还有公主罩着呢!”本来只是句玩笑而已,没想却动了云夕敏感的那根弦,“是啊,有公主呢!说不定这些人就是她派来的,她的目的达到了!” 云夕也是醋意大发下的冲动之言,虽然毫无根据,却说的九天心头一震。若今天这些人是冲着福员外或他那几个混蛋儿子来的,九天也没什么怀疑,可他们要的偏偏是云夕!云夕长大后连门户都不多出,怎么可能会结下仇人?细想想,得罪的人还真就只有踏月了! 第二十五章 当太阳再次升起之后,福家的院子已经恢复原样,昨晚的事恍若梦境一般。再也没有人提起九天杀人之事,只是有一次福安忍不住流露出对九天的崇拜:“你的功夫真神,能不能——”结果后半句没说出来,被老爹瞪了回去。 武试的日子越来越近,福员外按照常人的速度推算,觉得九天应该动身了。上次公主来福家,虽然留下话说九天“不日便是大宋将军”,可她自走后便音讯全无,可能只是句玩笑而已,又说不准这么些日子不见九天,公主变了心也未可知,但自己女儿的心思可还全在这小子身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让他去考考自己心里踏实。 福员外提出让九天动身进京,九天犹豫着请求义父道:“让我带云夕一起去好吗?” 福员外当然不同意,别说云夕同去会分了他的心思,更重要是这婚事还没办呢,同住同行成何体统! “不行!你安心考完武试,功成名就以后自然就可以天天守着云夕!” “不是的,义父!”九天解释道:“前些日那些人是冲云夕来的,我怕我不在的时候,再有人来伤她。” “这样啊——”老员外明白了九天的意思,为难地皱眉,“让我和你义母商量一下吧!” 福夫人当然不放心女儿跟九天走,但听完福员外的分析后,更不放心她留在家里。那天晚上的事老太太也是亲身经历的,除了受到惊吓外,也真是见识到了九天的本事。福夫人虽然嘴上没说,其实这次心里对九天满怀感激,若没有他以一敌十,云夕还不知道会落个怎样下场!所以在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前,还是让女儿留在他身边比较安全。就这样,老夫人也同意了。 云夕真是万万、万万没有想到,爹娘竟然主动让她和九天一起进京,高兴的那是眉飞又色舞,让九天忍不住笑她傻。 日期定下来后,福夫人张罗着为女儿和九天打点行装,老员外更是加倍给足了路上所需的银两,再带上丫环小桃和男仆阿贵,四个人兴致勃勃地启程出发了! 如果没有云夕,九天自是瞬刻便到京城,但现在却不得不用常人的速度陪他们缓速前进。不过,又因为同行的人是云夕,九天反而希望进京的速度再慢些,两人说说笑笑赏玩沿途风光,心情自是美不胜收。 “九天,如果我嫁给了你,你还会像这样带我出来玩吗?” 九天觉得她的这个问题好可笑,“你都是我的妻子了,我当然要时刻将你带在身边啊!” 阿贵和小桃都是第一次陪九天出门,之前,由于九天在福家的特殊位置,他们和这个沉默寡言的主子并不亲,尤其是阿贵,没少附和着别人暗地说九天的坏话,但这一路走下来,两人发现这个九少爷实在是比家里那三个少爷好上千万倍,虽说依旧不爱言语,可其实心肠好着呢,根本不把他们当下人看,有车便同坐,有饭便同吃,遇到路不好走,护着云夕和小桃,那小心程度并无二样,就像对两个妹妹!阿贵途中有两天闹肚子,他更是雇了个挑夫帮阿贵拿行李,还把车里座让给了他,把阿贵感动的差点热泪盈眶! 小桃和阿贵都对九天又感激又喜欢,所以也不遵照老夫人的指示阻止两人单独相处,反而制造机会给他俩在一起。云夕和九天呢,也不太避讳两个下人,经常是手拉手走在一处,偶尔也趁两人不在,偷偷亲昵一下,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并未再越雷池半步。总之四人是空前团结,相处的其乐融融。 虽然大家心照不宣的将速度一慢再慢,但离京城还是只剩一天路程。云夕撒娇央求九天:“不要让我住大哥家好不好嘛!”九天为难,“你爹一定已经传信过来,你不去他会怀疑的!”云夕老大不乐意,“九天,是不是你考完试,我们就可以成亲了?”九天笑着对她说:“那你就祈求我考中吧!”云夕咬着嘴唇说:“考得中,我们就回去再成亲;考不中,我们就成了亲再回去!” 九天深情地望着她,信誓旦旦地说:“我才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一定考得中!” 第二十六章 终于还是到了京城。熟悉路的阿贵带着大家前往福康的府邸,不巧正好路过京城的一条大市集。第一次见到如此热闹市集的云夕怎肯善罢甘休,看这个、买那个,半天走不出一步,九天又宠着她,半句都不阻拦,小桃也巴不得多热闹一会,只有阿贵着急又不敢说,反正说了也没用。 若只是耽误点时间倒也没什么,可是熙攘之处必生乱,麻烦紧跟着就来了。话说九天正陪着云夕挑选油纸花伞,突然身后传来阿贵的惊叫,一转头,瘦猴阿贵已被人撞飞进了水果摊,然后几个人呼啦赶过来,嘴里大喊“抓贼!抓抢钱的贼啊!”顺着人们的目光看去,一个小子正在奋力逃跑,刚才撞阿贵的大概就是他了! “快点!快去抓贼呀!”云夕拉着九天急得不行,别看她武功不怎么样,却很是侠义心肠。 九天其实不愿意多管闲事,但既然云夕让去抓,那不抓怎么行!反正一小贼,举手之劳而已! “你等等。”他对云夕说,抽身去追。 这个也真够贼倒霉,遇到九天这样的人还怎么能够跑脱,没多远胳膊就被他攥在手里。后面的人赶上来吵吵嚷嚷要报官,九天也懒得管,把贼交给他们了事。然后回去找云夕,然后就出了事——云夕不见了。 “方才在这挑伞的那位小姐呢?”九天问伞摊老板。老板见他一脸焦急,抱歉地摊摊手,“哎呀公子,人这么多我没有留意啊!”旁边的小伙计倒是因为云夕漂亮而对她格外“照看”,于是指给九天“好像往那边去了!”九天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正是他刚才追贼的那条路。 “大概是不放心,跟着过去了。”九天想,于是原路找回,一直找到捉贼的地点,也没看见云夕阿贵他们。九天皱皱眉,纵身上了一家酒楼的屋顶,俯视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看见了正在左顾右盼的阿贵。 “哎呀少爷,真是急死我了,还以为——”阿贵的话突然止住,眼睛直愣在九天身后,“小——小姐,没和你在一起啊?” “应该和你在一起才对吧?” 阿贵的脸顿时苦做一团,“我们本来是想找你,也不知怎么就被人冲散了!” “没事,没事!”看到阿贵着急的样子,九天反倒安慰起他来,“大概和小桃在一起,不会有事的!” “公子,阿贵哥,你们看见小姐没有?”小桃推搡着行人跑过来,呼呼喘气满头大汗。 这下三个人都慌了。 三人从街这头,找到街那头,一家店铺一家店铺的查看,就差挖地三尺,可是云夕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难道云夕不是偶然走散的?九天心里陡然一惊。此处距福家千里之遥,难不成那些人一路跟到了这里? “不要再找了,云夕已经不在这条街上。”九天话音刚落,小桃就哇地哭了,“都怪我都怪我,要是不去看什么胭脂,小姐也不会丢!” “算了!”九天安慰她,“也许云夕找不见我们,自己先打听回了福康府上。”他自己都不相信云夕会这么做。 总之再找下去也是徒劳,要真是找不着也得福康帮忙想办法,毕竟他落脚在京城,对这里更熟悉。 阿贵抽抽着脸,小桃抹着眼泪,九天紧缩着眉头,三人各怀心事地挤出了集市,在往福康家拐的路旁,却远远看见云夕正和一个男子轻松说笑,脸上漾着浓浓的笑意。虽然还不明缘由,九天的心已被眼前的画面刺得一痛。 “小姐——”阿贵和小桃异口同声,蒙赦般高兴的又蹦又跳。 云夕也兴奋地向他们挥手,可是挥了两下手就慢慢落了下去,脸上浮起一层委屈。她看到放慢脚步的九天一脸不悦,眼睛正盯在自己身旁那个男人身上。 第二十七章 云夕身旁的男人二十五六岁年纪,身高与九天相仿,眉宽眼阔气宇轩昂,虽然满面含笑,却是笑带威霸之气,加之骨骼粗壮身板坚挺,一看就是从小习武之人。小桃暗中将其与九天比较,觉得这个男人更具阳刚之气,而且,至少第一眼的印象,要比九天容易亲近,看起来也与云夕小姐好登对! 男人见九天走过来,拱手抱拳道:“幸会这位公子,在下柳腾,方才——” “云夕你没事吧?”九天径直走到云夕身旁,根本就没听柳腾说话。 柳腾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若有所悟地笑了笑。 云夕有些愧疚,拉过九天低声哀求:“九天啊,柳公子熟悉路才领我在这里等你们的,怕我出事还一直陪着,你不要这样对人家嘛!” 九天抬头看了柳腾一眼,柳腾依旧是满面和善之笑,接着将方才的话说完,“方才这位小姐迷路了,我本想直接将她送回福府,但她不肯自己先走,所以就陪在这里等你们。” 九天脸上的猜忌之色好像少了几分,还礼道:“有劳柳公子了。” 柳腾一笑,“区区小事,举手之劳而已,听说九公子此次进京是为了赶考武科,不知可否与公子切磋一二?” 一见面就要切磋武艺,看来是觉得自己功夫不错了!九天淡淡一笑,“在下武功粗浅,还是不要献丑了吧。” 柳腾却是不肯放过九天,“如果我说,你若能赢得了我,我就让你免考高中,你也不肯么?” 九天不屑一笑,“若中与不中如此儿戏,那我不中也罢!” 柳腾直愣地看着他,表情说不上是生气还是惊讶,转而一笑,“好,那就与九公子后会有期了!” 柳腾走后,云夕一脸埋怨之色地瞅着九天,“你干嘛对人家那么凶嘛!” 九天大获全胜般地笑道:“谁让你丢下我又护着他。” 云夕鼻子没气歪,自己明明是不小心走丢的,哪有丢下他?不过转念又一想,恍然大悟道:“哦——你吃醋?” 小桃凑趣说:“九公子不是吃醋,他刚才是掉进醋缸里了!对了小姐,那个柳公子是什么人啊,看起来很不一般呢!” 九天瞪了小桃一眼,云夕撇撇嘴说:“我哪知道,刚才光忙着夸奖某人武艺高强,人家柳公子根本就没说几句话,某人还不领情,哼,好心没好报!” 毕竟柳公子只是个一面之识的陌生人而已,云夕犯不着因为他跟九天怄气,于是埋怨慢慢就变成了说笑打趣,四个人开开心心的不知不觉就到了福家门前。 云夕是第一次来大哥家,一看那大门的气势,就知道福家到底没能出个清官。 阿贵叫门,门童是个新来的,不认得阿贵,斜着眼睛瞅他,:“找谁呀!” 阿贵仗着云夕九天在,也牛气起来,“找你们家老爷!” “你谁呀?找我们家老爷!” “怎么着?福老爷的兄妹来了,你敢不让进门?” 门童这才注意到阿贵的后头这还站着一公子和小姐呢,“呦!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报去!” 阿贵牙缝里哧了句“狗眼看人低!” 不大一会,福康跑出来了,照理说他见到妹妹用不着这么激动,但这次却反常地一把将云夕拉过来,上下左右看了个遍,满脸关切地问:“小妹,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啊?”云夕莫名其妙。 福康又看了九天一眼,两人打小就有过结,向来不动手就算烧高香!九天微微点了下头,转而对云夕说:“你进去吧,我要去看几个朋友,就不在这了。” 云夕还没开口,福康却又一反常态地说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喝杯茶吧!” 第二十八章 九天揣摩着福康准备唱哪一出,不过当着云夕的面也没驳他的面子,跟着进了门。 如果刚才看那大门就知道福康为官不清的话,现在看着院中的亭台楼阁,简直害怕认识他。 “大哥,这可比咱家气派多了,你当官一年多少官银呀?”云夕明知故问道。福康冲妹妹笑笑并不回答,脸上写满了得意,还以为云夕羡慕他呢! 院子里的回廊修得九曲十折,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终于到了厅堂,回看那大门离得也并不远,不知他修这么多弯有什么意义! 福康安排云夕和九天入座,下人奉茶,三人随便聊了几句路上的听闻,福康便打发妹妹去休息,说有事要单独和九天说。 九天就料到福康这么反常定是有事,心里猜着他是劝自己放弃云夕呢?还是劝自己放弃去考武第呢?总之就不出这两样!结果这次他还真猜错了,福康说的偏偏不是这两件事。 “那晚的事我听说了,真是多亏有你在,该替我们福家好好谢你!” 福康第一次对九天说话这么客气,看来还是很在乎云夕这个妹妹。 “云夕也是我的妹妹,谈不上感谢!” “怎么说你也是我们福家的恩人!” 九天心想这小子连感谢的话都说的这么让人讨厌,一口一个“我们福家”,时刻不忘提醒他不是福家人,殊不知若不是因为云夕,他简直觉得姓“福”都可耻! “可是,那些人又去了我们福家,你知道么?”福康紧张地盯着九天。 “又去?什么时候?”九天也有些诧异。 “大概是在你们出发后不久,家里捎来信说,又去了两伙人,一伙将家里砸得稀烂,另一伙倒是没有动手,只是追问云夕的下落!” 九天没有言语,皱着眉思索。福康补充道:“有人在院中拾得一块官牌,看来是官府中人,真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踏月!九天头脑倏然清晰起来,暗想定是这个可恶的女人! “员外和夫人没有受伤吧?”九天问。 “只是受了些惊吓而已,一直担心云夕的安全,我已经捎信回去报平安了!” 九天点点头,“这些人的来历我也不清楚,但会想办法查出来的,只是云夕在这里的安全需要多留心!” “所以这段日子你就住在这里吧?”福康竟然主动开口挽留,后又尴尬地说道:“这是爹的意思!” 就算福康不说,现在九天也不放心将云夕一个人留在这里,所以就爽快的答应了他的安排。不过,只是一味的防避,这可不是九天的性格,他决定将这件事查个清楚。当夜,九天只身去了公主府。 踏月上次赶去福家一路辛劳又受了风寒,回来后便大病一场,以至病到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宋皇上身边只剩这一个未嫁的女儿,怎能不心疼?于是将御医们骂得够血喷头,下令如期若不能治好女儿的病,就将他们全都打入大牢!御医们为了项上脑袋,一个个拼了老命,终于将踏月救了回来。九天来见踏月时,她刚刚能够下床走路。 “九天?”踏月一见九天是又惊又喜,乐得冲上来就搂住了他的脖子,结果被不耐烦的九天推倒在床边。 “你到底想怎么样?”九天不屑地问她。 “什么?”踏月是一头雾水。 “你以为你杀了云夕就能得到我吗?你也太幼稚了吧!” 云夕从床边爬起来,迷惑地望着九天,“你到底想说什么?什么杀了云夕?谁要杀云夕?” 九天盯着踏月,想看她的戏能演到什么时候,“三番五次去福家抓云夕的人,不是你派的么?” 踏月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起来伤心绝望到了极点,“九天,你是来杀我的吗?怀疑我要伤害你的云夕,就想杀了我?” 九天并不想掩饰,“对,如果你想伤害她,我一定会杀了你!” 踏月笑了,笑出了大滴的眼泪,“九天,你知道吗,前几天我病的快死了,快死时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再见你一面,我是恨云夕,恨她那么幸运能有你宠着,恨得巴不得她死掉!但我从没想过要杀她,如果是我杀死了她,我就真的彻底失去了你!你为什么要怀疑我!只有云夕受不得一点伤,而我的心就能随便伤害吗!”踏月哭得几乎失去了控制,外面有丫鬟敲门,“公主,你怎么了?” “我没事!”踏月发泄似的喊着。 丫鬟吓得声音都抖了,“公主,您身子刚恢复,要小心些啊!” 踏月的火气还没泻尽,抓起桌上的茶壶就要砸门,手却被九天攥住了。 “真的不是你?” 踏月显然不想继续解释,含满了眼泪的眼睛一半是愤怒,一半是委屈。 九天相信她了。 “那么,对不起。” 踏月失神地流着泪,“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九天转身,迟疑了一下,纵身跳出窗外。踏月呆望着九天的背影,泪水流的更凶了,她兀自对自己说着:“我不放弃,我偏不放弃!” 第二十九章 九天从公主府出来,再想这事,倍觉胆颤心寒。他实在想不出云夕一个小女子怎么可能招惹到官府,可踏月又实在不像是在说谎,没有缘由的暗伤让人如何胜防! 九天飞速赶回福府,生怕这一会儿功夫家里就出了事!好在院中静谧如初,一切安好。 夜已甚深,城民安睡,偶有巡更的梆声敲过,昭显天下太平。 九天毫无睡意,一个人在后园亭中望着空中满月,想着这几天未来得及想的心事。首先便是师父狸妖,两人本有十五日之约,却一别后再不见他露面,至今也没有消息。忘了?还是出了什么事情?九天想不出缘由,却隐隐感到不安。 再就是云夕,不明不白遭人追杀,还是什么官府中人。再有两日就要武试了,照这种情形,他怎么敢离开这个家?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想干什么?九天越想越烦乱,越烦越想不明白! 在这个月朗星稀的晚上,烦乱的人可不止九天一个!此夜此时,开国大将军柳鹏鹤正端坐于雕花大椅之上,叹息声那是一声盖过一声。柳鹏鹤七十开外的年纪,虽是叱咤风云的武将,却长得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只见他双眉紧蹙、目光炯炯,一开口声如闷雷,震得面前人就是一颤。 “文丞相还是没有起色么?”柳鹏鹤问。 回话的老医师有些战战兢兢,“柳将军,实不相瞒,文老丞相元气将尽,除非借得仙药神丹,否则恐怕熬不过今夜!” “什么?!”柳鹏鹤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你说他活不过今夜?” “十有八九。” 老将军又一屁股跌坐回去,半晌才喃喃自语道:“罢了,罢了,我这条老命也不要了!”他突然仰起头大声吩咐道:“来人啊!给我备轿!我要连夜面见圣上!” 荷寝宫内红烛摇曳,刚刚消受完美人的宋皇上正昏昏欲睡,恍惚间那个女人又来了。依旧是披散的长发,血迹斑斑的白裙,用看不出是愤怒还是悲痛的眼神看他,哭喊着“让我再活两个月——求你让我再活两个月——”她伸出那没有血色干枯的手去拉他,猛然间那只手变成了一只兽抓…… “啊——”宋皇上一声尖叫坐起,脸上是淋漓的大汗。 “皇上,您怎么了?”荷妃睁开惺忪的睡眼。 “我没事。”他抬手擦汗。 荷妃也做起身,将她酥软的双胸轻轻贴到皇上的后背,低声问道“您又做噩梦了?” 皇上拍了拍她娇嫩的小手,“我真的没事,你继续睡吧。” 他又做噩梦了,不知第几次被这个重复的画面吓醒,“喜妃,你就这么恨我吗?十几年都不能释怀吗?你明明知道朕也舍不得你,朕也是被逼无奈的啊!” 荷妃又沉沉的进入梦乡,皇上却再也睡不着,他轻声起身下床,披了外袍,想出去走走,一抬头看见贴身太监小凳子正探头往里面看。 皇上走出去,问:“有什么事吗?” 小凳子有点支支吾吾:“那个——柳将军想要见您!” “嗯?现在?”宋皇上有些吃惊。 “是啊,我跟他说您已经睡了,可他就不肯走,我正不知该不该叫醒您呢!” 若非真有大事,半夜惊驾可是个不小的罪名。宋皇上知道这个柳鹏鹤不但性格耿直,办事也向来稳妥,如此说来,他今晚来定是有大事了! “让柳将军去御书房等我,给我更衣!” 不消半杯茶的功夫,宋皇上已站在御书房门口,见柳鹏鹤正抄着手在里面走来走去,看上去十分焦急。 “柳将军,何事将你急成这个样子?” 柳鹏鹤见皇上进门,赶紧屈膝拜倒,“半夜惊驾,臣死罪!” 皇上将其扶起,“朕今晚正好睡不着,你这驾惊得很和我的心意。” “那臣就再斗胆恳请皇上,到臣府中一叙!” “啊?”宋皇上真被他整蒙了,深更半夜的让自己去将军府,这柳鹏鹤不是老糊涂了吧? “柳将军有何事,不能在这说呢?” “实不相瞒,今晚想要求见皇上的,不是我柳鹏鹤,而是——文央!” “文央?”皇上低声追问,“你是说告老还乡的前丞相文央?他现在在你府中?” “正是。” “既是他想见朕,为何不自己求见,又为何要在这三更半夜?” “文丞相是想亲自求见,只可惜年老体衰,现已卧床不起,医师说怕熬不过今夜,所以臣才冒死求见!” “你可知他有何事?” “臣不知!老丞相非要亲口对圣上讲,而且——”柳鹏鹤欲言又止:“皇上您还是随老臣去一趟吧!” 宋皇上长吁一口气,看来这个晚上注定无眠了! 第三十章 文央一口气喘成了风弦,似乎下一刻就要断线,听得旁边人直揪心。 “将军怎么还不回来!”陪侍文央的下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院子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隐约听见有人低嚷:“将军回来了!”屋子里的人呼啦涌出去,只见柳鹏鹤迈着大步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个穿黄袍的——我的天!皇上! 宋皇上进了屋,看见卧床的文央老态龙钟,犹如一只被耗尽了残油的老烛,只剩最后一点光火在挣扎。他的鼻子不禁一酸。 “老丞相——” 文央眯开眼睛,一见是皇上,顿时激动起来,他挣扎着要起身,却引得自己一阵喘咳。 “老丞相免礼吧!”皇上上前扶住了他。 “皇上——”文央声音嘶哑,刚一开口两行浑浊的老泪就顺着眼角流下来。 “老丞相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文央艰难的四下看了看,宋皇上会意,扬了扬手说:“你们都下去吧!” 柳鹏鹤带着几个下人出了屋,宋皇上对文央道:“你可以放心对朕讲了!” “皇上——”文央嘶哑着声音说:“您还记得喜妃吗?” 喜妃!宋皇上的面容瞬间变了颜色,他怎么可能不记得,那可是惊扰了他几十年的噩梦呀! “就是当年被您——” “我当然记得!”文央的话被粗暴打断,宋皇上面带怒色,“你今晚找朕来,就是为了和我回忆旧事吗?” “皇上!喜妃是冤枉的啊!” “什么?”皇上惊望着他,“当年,不是你验出喜妃她是——妖的吗?” 文央双手颤抖声音哽咽,“臣也是没有办法,因为老母和独子都被国舅抓去,我只好照他说的做!” “什么!可是——可是灵珠和降妖镜又怎么解释?” “那都是假的,是国舅找的道士施的法术,喜妃根本就不是妖,是皇上太宠她,皇后怕你废后才和国舅定的计谋!” “你——你——”宋皇上气得浑身发抖,“事情过去了几十年,你为什么要现在告诉我!哦——你是看自己要死了,想一身轻松的升天吗!文央!你是我最信任的丞相,却勾结国舅害死了朕最宠爱的妃子!我要将你打入大牢!朕要杀了你的全家!” “皇上!”文央伸着干枯的手臂似乎想要抓住咆哮的宋皇上,“臣还有话要说!” “我不想听!”皇上转身欲走。 “您一定要听!喜妃她有后呀!”文央大喊一声,差点从床上跌下来,也将皇上震在了原地。 宋皇上慢慢转过身,眼睛瞪得似乎要崩裂,“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文央已经没有了力气,用最后的一口气说到:“臣心中愧对喜妃,冒死取出了那个八月大的女婴,偷偷送出了皇宫,现已查明养在焦城福家,取名——云——云夕!” “不——不可能——”宋皇上眼中已是濛濛泪水。 “皇上!国舅已经知道!你——要快呀!” 老头子终于说完了想说的话,圆睁着还不放心的眼睛,撒手归天! 宋皇上望着已经咽气的文央,无力的一步一步后退,嘭的撞在身后的桌子上,一个青瓷花瓶坠地粉碎,惊得外面的柳鹏鹤推门闯入。 “皇上!”望着老丞相死不瞑目,宋皇上面容惨白,柳鹏鹤吓得大惊失色。 宋皇上望向自己的心腹大将,猛然醒悟过来:“柳将军!朕命你即刻起身,誓死替我找回一个人!” 第三十一章 大考之日。 为了显示考举的公证性,比武台就设在皇城门口的路中央,虽然百姓可以自由观看,但台子周围站满了身穿盔甲,手持刀剑的侍卫军,百姓都被拦在一定范围之外。 比武台上,一身白衣的九天表情轻松,他已经连过五关,只等着最后一轮的“官试”。所谓“官试”,就是要和朝廷指派的大将或者高手比武,由其定最后的名次。这么做当然也是为了公平,往年就有无耻之人,花钱买通同考的“考生”,故意输给自己,混进朝廷领着俸禄,实则却是一无是处的饭桶。 九天站在台上等得有些厌烦,只好往台下那个角落里张望。角落里站着个身材瘦小的“小公子”,正在拼命的为他叫好:“九天——加油——”不用说,就是云夕了。 九天实在不放心将云夕一个人留在家中,云夕又死活不肯他放弃考试,所以只好想了这么个“两全”的办法。上台前九天先嘱咐她要低调,不要乱出声,也不要挪地方,云夕满口答应。可是等九天和别人一比试,她就开始兴奋。他每胜一局,她就兴奋十分,到后来早把九天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台下就听她在那里大喊大叫,害得九天没办法集中精力,好在对付那些饭桶倒也用不着他精力集中。 台上一声锣响,卫兵喊到:“柳少将军试九天——”。意思就是跟九天打的人是柳少将军。九天脸上又现出一缕倨傲的笑,心想我倒要看看大宋的将军是什么材料!台后幕帘挑开,一名身穿将军装的魁梧男子信步走出,冲九天一抱拳:“九公子,我们又见面了!”九天一愣,认得这位正是那天让他吃醋不爽的柳腾。 “原来柳公子是少将军,失礼了!”九天回道。 柳腾哈哈一笑,看来没把那天的事放在心上,“我就说让九公子直接过我这关,你又不肯,白费了许多力气不是?到头来还是要跟我打!” 九天微微一笑,“那就请教少将军了!” “好!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柳腾方才在后面看了九天许久,早就把他的本事看在眼里,心里十分喜欢。所谓酒桌求知己,武场上盼得就是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柳腾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而且,也说不上为什么,他对这个对自己一直傲慢无礼的小子很有几分欣赏,大概看惯了其他人对自己的巴结,遇到个不卑不亢的,就觉得能交心。 九天对柳腾的印象,是在交了手之后才改变。之前他以为这位公子哥也是个爱在女人面前出风头,会几下功夫就想臭显得纨绔子弟,动了手才发现,这位柳公子的功夫十分了得,如不是自己内力更胜一筹,简直要败给他,真不愧少将军这个封号! 两人交手,几十个回合不分胜负,越打彼此性质越高。看台下云夕也认出了那位考官是柳公子,没理由的相信他不会为难九天,所以一会替九天加油,一会又替柳腾鼓劲。 柳腾也注意到了台下这位又蹦又叫的小“公子”,一眼就认出她是那天迷路的小姐,心想这位九公子连考试都要带着她,还真是个情种。他喜欢情种,因为他自己就是个痴情的人。 两人在台上打得天花乱坠,时不时互相得意一下,看得台下的人目瞪口呆。九天和柳腾两人都使剑,只是九天的剑长些,因为他身段灵活,而柳腾的招式更稳,看得出功底甚深。两人这样打下去,怕是只有累死才能分出个胜负。 柳腾打着打着才想起自己是考官,心里早给九天打了满分,心想无论如何要把他收在自己身边,他正准备喊停,眼角余光突然看见台下的云夕正往外走,一左一右各有一个人将她夹在中间,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柳腾猛的收手,“九公子,那些人你也认得么?” 九天顺着他的目光一看,顿时大惊失色,一跃跳下台去! 第三十二章 看台下的观众正一个个抻着脖子聚精会神,九天冷不丁拎着剑就蹿了下来,吓得人群一阵骚乱,结果踩倒了一片。夹挟云夕的人见被发现,架起云夕跃起,踩着黑压压的脑袋飞出了人群。 话说这两个的人速度相当之快,九天正欲去追,也不知从哪突然就冒出十几个戴着斗笠的刀客,将其团团围在中间。九天哪有时间跟他们纠缠,本想脱身而出,可这些人的武功相当高强,远在那天“十四侠”之上,他一时间实在难以冲出。就在九天心急如焚之时,一个身影顺着云夕的方向狂追而去,那自然就是柳腾了。 九天看见柳腾追去,心里松了口气,缓过神来才想起现在不是在和柳腾比武,他犯不着只用人的功夫。九天突然收了剑,咣当扔到地上,再抬头时一张脸变得异样惨白,两眼闪着凌厉的寒光,他一声嚎叫犹如怒兽之音,惊得刀客们连连后退,然后只见身影一闪,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两个人已经死在九天掌下,连声音都没发出一声。 “不好——妖——”一个刀客明终于白了九天的身份,不过他已经没有机会把真相说出去,只能等着跟阎王说了。几乎是转瞬间,十几个刀客全都横尸路央,只剩下一个呆望着同伴的尸体,哆哆嗦嗦完全吓傻了。九天拾起地上的剑,慢慢走到他的旁边,将剑架在他的脖颈之上,“为什么抓她?”。 那个人望着九天,半晌脸上才浮出一丝苦笑,然后突然腮肌紧绷,七窍流血中毒而死。他自杀了! 这下轮到九天呆住,懊悔又没问出缘由,那边也不知道柳腾有没有追上云夕,容不得他多想,只好飞速向云夕消失的方向赶去。 柳腾在一片浅林里将两个人追上,然后动起手来。那两个人不是柳腾的对手,但他们总是将云夕挡在前面,让柳腾不敢放开了打,尽管如此,云夕的脖颈上也被划了条伤口,殷出血来。就在三个人纠缠不清的时候,九天赶到了,他一掌便丧命其中一个,然后将另一个的嘴巴捏开在手中,让他无法咬毒自尽。 “说!你们到底什么人!为什么要抓她!”九天的手在一点点用力,那个人疼的满头大汗,呜呜说不出话! “不用问了,我知道他们是谁的人!”柳腾走过来盯着那个人,又掀了掀他的衣服,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是谁?”九天诧异的回望柳腾。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竟然还想趁机挣脱,九天一用力,他的下颌骨被捏碎,倒地抽搐着死了。 柳腾弯腰看了看那个人的尸体,又想了想九天刚才出掌的速度,“九公子,你用的是什么掌功?” 九天一愣,“没什么名头,乱打而已!” 柳腾当然不信:“可否传授几招给我?” 九天心想你又没有妖的内气,传你也是白传,但又不好拒绝,只好敷衍“改日切磋”。 云夕的伤并不重,只是划破点皮而已,尽管如此,也被她哭得惊天动地,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担心脖子上留下疤痕,一边哭一边还担心九天的武试:“你跑出来,他们是不是不会要你了?” 柳腾笑着说:“九公子的武功都比考官强了,怎么可能不要他?”云夕这才破涕为笑,不过很快又难过起来,“为什么老有人想抓我呢!” 是呀,这也是九天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柳公子,你说你认得那些人?” “没错,他们是刀客山庄的人,这两个——”他指了指地上的两具尸体,“应该是刀燕。” “刀燕?”九天完全没有听过,若他都没听说,云夕怎么可能认识,又怎么会结仇? “是不是有人指使?” “对。”柳腾肯定了九天的猜测,“刀客山庄的人多半都是被人豢养的!” “到底是谁?” “这个,我一是不太肯定,二是不方便告诉你,等我去查一下!” 九天哪还有耐心等他查,终于忍不住猜测起来,“该不会是踏月吧?” “踏月?”柳腾脸色很是一变,“你说七公主?你认识她?为什么怀疑她?” 看到柳腾变脸色,九天还以为被自己猜对了,“果然是这个女人!”他说得咬牙切齿。 “什么果然!根本就跟她没关系!”柳腾一改方才的温和,脸上竟有了几分怒色,他盯着九天:“怎么,你跟公主有过结?” 九天也是奇怪他怎么突然就变了脸,“没有过结,只是怀疑而已。” “因为公主喜欢九天,所以就恨我了!”云夕倒是心直口快,直接将真相说了出来。结果,柳腾对九天的态度彻底改变,那眼神就跟九天第一次看他时一模一样,醋意汹涌的就快酸死人。 九天望着柳腾那张冒酸泡的脸,瞬间大彻大悟,到现在他才彻底喜欢上这个和自己万分相像的男人。 “柳兄——”他连称呼都改了:“现在我相信咱们可以做个朋友了!” “什么?”柳腾被他说的莫名其妙。 “你有你的公主,我有我的云夕,可以互相放心了不是吗?” “喂!”云夕觉得这两个人还真是无聊,互相吃着不相干的醋,虽然酸得她很幸福。 第三十三章 四年前,大宋平定边乱三战告捷,宋皇上于皇宫内大宴军将,觥筹交错间闯进一位娇艳如花的小公主,目不斜视径直走到皇上身旁,“父皇,我也要奖赏有功的将军!” 宋皇上正是高兴之时,搂过女儿说:“好啊!你想赏什么呢?” 小公主将脸一扬,“您先告诉我谁是功劳最大的将军?” 皇上笑问群将:“你们谁的功劳最大啊?” 大家见小公主年幼,于是全都推说“少将军功劳最大”,少将军就是二十一岁的柳腾。 公主走到柳腾面前,冲他妩媚一笑,“你是大宋的功将,这个送给你!”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绒布缝成的奇丑无比的四不象,郑重其事的递给了柳腾。座下一片哄笑,连皇上都乐得捂肚子,只有柳腾未笑,他轻轻接过那个丑物端详,问:“公主亲自做的布老虎吗?” 小公主大喜,“你看出是老虎啦?她们还说像猪!” “怎么可能,这明明就是一只威猛的老虎!” 座下好几位大将都笑翻了桌子,见小公主面露怒色,才掐着大腿忍住了笑。 “既是踏月的一番心意,少将军就收下吧?”皇上打着圆场。 “公主亲手做的礼物,臣自当万分珍重!”柳腾捧着丑虎对踏月施礼:“谢谢公主的奖赏!” 那段日子踏月心血来潮迷上了缝老虎,只不过做的一个比一个丑,送给柳腾的那个是他一个月来最满意的一个。见柳腾喜欢,踏月心花怒放,之后三天两头跑去将军服找柳腾,又送了他几只更丑的,外带一块可以自由出入公主府的令牌。 两个人开始亲密起来。随着踏月一天天长大,柳腾渐渐对她有了儿女私情,但踏月却一直将他当成了交心的哥哥,反而将后来出现的九天放在了心里。 九天捅破了柳腾心中的猜忌,柳腾却还有些将信将疑,“你和踏月之间——” “我与踏月之间没有‘和’字”九天打断他,“我不但不会抢你的公主,以后谁敢跟你抢,我就让他死无全尸。” “好!”柳腾又回到了最初的亲和,拍着九天的肩膀说:“以后哪个男人要敢多看云夕小姐一眼,我就把他的眼珠挖出来给你!” “啊?”云夕大惊失色,心想这两个男人怎么变得这么恶毒! 三个人赶回城门口时,比武台上已经没有人了,地上的尸体也被人收走,只剩下几列士兵在那里悄然守候。柳腾到底没有告诉九天那些刀客背后的指示者是谁,但答应一定亲自帮他们查个水落石出,而且诚恳的邀请九天带着踏月住进将军府,敢去那里惹事的人毕竟不多! 为了云夕的安全着想,九天欣然应允。福康得知这么几日九天就和柳腾攀上了关系,佩服的简直都不能用五体投地来形容,要知道柳腾的父亲柳云那是朝中重权之将,而爷爷柳鹏鹤更是开国元老,皇上身边的股肱之臣! 第三十四章 九天和云夕都搬去了将军府,柳腾本想将九天介绍给父亲和爷爷,但柳云外出未在家中,柳鹏鹤受皇上密托,不顾年迈亲自去焦城寻找遗失在外多年的公主,也尚未归家。 柳腾为云夕安排了一间万无一失的屋子,左边住着自己,右边住着九天,将她和小桃夹在中间。不仅如此,他还加派了守院的卫兵,不分昼夜轮班巡逻,搞得将军府跟大牢一样。 柳腾之所以不告诉九天那些刀客的背景,是因为他怀疑这件事跟国舅有牵连。国舅有当皇后的姐姐撑腰,势力非同小可,若九天一冲动做出大闹国舅府的傻事,那麻烦可就大了! 两日后,大将军柳云先于父亲回了家,一进府门吓了一跳,问旁边一身戎装的卫兵:“家中出什么事了吗?”卫兵回话:“不清楚,是少将军安排戒备的!” 柳云急匆匆去找儿子,拐进后园却看见柳腾正和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悠闲踱步,心中便有几分恼火。 “腾儿!”他喊道。 柳腾转身见父亲回来了,急忙赶过来施礼,顺便引荐道:“爹,这位公子名叫九天,是今年武试的头榜!” 九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头榜呢,被柳腾说得一愣。 柳云端详自己面前这位少年很有几分飒爽之气,,只是过于阴柔了些,不知品行上能否过得去,不过他向来相信儿子的眼光。同时,九天也在偷偷打量柳云,心想好一员端武大将,虽说人不可貌相,但十有八九是刚正不阿的性格,这柳家看上去是大宋的忠良之臣。 “九天拜见大将军!”说起来柳云应该感到荣幸,因为九天还真没诚心的拜过谁! 柳云笑笑:“少年有成,不错!只是这挂帅统兵,光武功好可不行,要多读兵书,以后多跟腾儿切磋!”他转头又看见了云夕,“这位姑娘是——” “哦!”柳腾赶紧介绍:“这位云夕小姐是九天的妹妹!” 柳将军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柳腾了解父亲是个不屑儿女私情的人,怕他就此误解九天,忙道:“爹,关于云夕小姐的事,我正想和您商量!” “什么事?” “这事说来复杂,爹一路辛劳还是先休息一下,等会儿臣跟您细说!” 柳云又将云夕看了看,点头说好,转身走了。他回到房中更换了外衣准备去向父亲请安,一问,老爷子不在,全府没有一个人知道去了哪里,只知道已经走了好几日,好像还带走了“突卫军”。这突卫军是柳家军里的精英卫队,里面可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柳云心中纳罕,心想走了这几日,家中似乎发生了不少事情,却又一件都不清晰!于是等不及儿子来找他,吩咐道:“去给我将腾儿找来!” 都说知子莫过父,其实知父也莫过子!柳腾就知道父亲忍不了多久,但刚才的情形又实在不方便说,所以安排好云夕和九天后,急忙赶了过来。 等到他把云夕之事的经过以及自己的猜测跟父亲讲了一遍,柳大将军的眉头差点没有拧断!这下他知道儿子为什么把将军府戒备森严了,这刀客山庄之于国舅府就相当于突卫军之于柳家军,那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打出的底牌!一个小女娃娃到底能跟国舅结下什么深仇大恨,让他调用刀客山庄的势力来拿她? 更让柳云不可思议的是,九天一个人杀了十几个刀客,还是瞬间!要真是这样,那他的武功很可能都在自己之上! 第三十五章 柳云嘱咐儿子这件事万万不可声张,倒不是害怕国舅,只是柳家与皇后在朝中各是一方势力,这其中牵扯太多,若是因为云夕这一颗棋子走的冲动了,搞得全盘大乱可就要惹起大祸。 虽然柳云还不知道福云夕这个小姑娘对于国舅有什么意义,但既然他那么想抓到她,这其中就必有隐情,他绝不能让这个大宋的害虫得逞! “在你爷爷回来之前,我们先不要做出举动!”柳云对儿子说。 柳腾有些担心,“爷爷怎么一声不吭走了这么久,要不要派人去找?” 柳云已经派出了人去,要等些时候才能有消息。 “等等吧,应该不会有事的!” 可是树欲静,风却偏偏不止,柳云不着急,自有急得要吐血的人!这一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在柳家憋了八日的云夕很想回哥哥府上看看,于是缠着九天陪她同去。 九天向来不舍得拒绝云夕,瞒着柳腾偷偷答应了!那几日柳腾因为武试出了岔头被皇上询问,整日打点上下忙得焦头烂额,正好不在府中。 柳家门口依然是卫兵戒备,九天为了不费口舌,带着云夕从院墙翻了出去。大街上依旧是熙来攘往,路人和小贩吵吵嚷嚷,似乎早就把前几天那场血腥事件给忘了。 “我们逛一逛好不好?”云夕又受不住热闹的诱惑。 “就一小会儿!然后就赶紧去你哥哥那里!”不知道为什么,九天总有要出事的预感,可能是因为以前的事留下了阴影。云夕答应着,逛了一会见九天没兴致,她的兴致也没了! 两个人避开闹市抄近路赶往福府,离福府越近,九天的心就越惴惴,等到终于走到福家门口,看到了大门,他反而不慌了,一切如他所料,福家大门上贴着刺眼的封条,宅子一片死寂。 福云夕吓得一声尖叫,“怎么回事!九天,我哥哥被人抓了吗!” “别怕,没事,我去看看!”他走到门前摸了摸纸封,潮潮的,字也很新,应该是刚刚贴上不久。怎么办?九天问自己,可他也给不出自己答案。 “我们还是先回去,我一定要从柳腾那问出这件事的缘由!” “我不走!”云夕已经开始哭了,“我哥哥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杀了他?”她突然止住了哭声,一脸惊恐的望着九天,“九天,我爹娘是不是也出事了?他们是不是也把我爹娘抓走了!” “不会的!”九天搂过她,他们想抓的人是你,不会随便伤害其他人的!”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抓我?我知道了,他们一定是认错了人,干脆跟他们说清楚吧!”福云夕突然挣脱开九天,跑到路中央大喊:“是谁呀!是谁想抓我——我是福云夕——不是你么想要的人——” 九天赶紧冲上去捂住她的嘴,“你疯了吗云夕!赶快跟我回去!” 可是柳府他们也回不去了。数十名持剑士兵围在柳家门口,刑部大总管马由正在和柳云对峙。 “这么说,柳将军是不肯将人交给我了?”马由的气焰甚是嚣张。 柳云根本没将马由的气势放在眼里,“我都说了,人现在不在府中,再者说,你从我这里带人,总得给我个理由!” “当街草菅十七条人命,这个理由还不够么!” “马总管分明知道那些人不是普通看客,搅乱大宋武科试场本来就是死罪!” “是死是活该由我们刑部定夺,这人我要先带回去!” “人是大宋武科头榜,怎能你说带走就带走?” 四目空中凌然相对,周围已漫起腾腾杀气。 第三十六章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突然从人群后传来一个小女子的声音:“柳将军家好热闹啊!”只见士兵让向两旁,踏月公主从中间款款走了进来,径直走到柳腾身旁,一看就知道她会向着哪一边。 “马总管这是要来提神柳将军么?” 马由到底不敢惹公主,施礼道:“马由怎敢提审柳将军,只是要找的人在将军府里,想让柳将军行了个方便!” 踏月笑道:“将军府里的人我都认识,不知马总管想要找哪一个,我来帮你通融。” “刑部要提审光天化日之下草菅人命的武科新状元九天!” “谁?”踏月的脸色闻之一变,九天在将军府?还草荐了人命?她真想立即问问柳腾这是怎么一回事,但现在显然不是开口的时机,可不管怎样,绝不能让马由将人带走! “马总管想要提审九天?”——马由脸上浮起一丝希望——“这似乎有点难!”——大总管的表情顿时变为愤怒,有种被耍了的感觉,气得嘴唇都紫了! 站在暗处的九天忍不住悄悄一乐,心想这个踏月还真是自己人。 “七公主,臣倒想听听,提审个杀人罪民为何就这么难!” “马总管,以前武科都是三年一试,为何现在皇上连试两年?” “那是因为大宋连年边乱,皇上急需招募能够统帅带兵的将才!” “就是嘛!”踏月没想到这个笨瓜给条道他就上,“皇上急需抚定边乱,救民于水火,马总管却要将武试的头榜状元抓进大牢,这不是与民为敌吗!” “这——”这分明是谬论,却被踏月说的条条是道。 “柳将军,九天杀的是什么人?”踏月问。 “刀客山庄的人。” “哦——”公主的脸上少了几分和颜悦色,“原来是国舅生气了,怪不得马总管这么着急!”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朝廷间的势力对抗已经露出端倪,马由晓得再僵持下去已经毫无意义。 “既然公主坚持武科状元可以滥杀无辜,那我也就只好去求教皇上了!走!”他手一挥,于是士兵跟在他身后,撤离了柳府。 等到人散尽后,踏月脸上的表情可就不似刚才那么轻松了,“到底怎么回事?” “进去说吧。”柳腾叹了口气,和父亲一起将公主让进府中。 “他们的关系还真是不一般呢!”云夕感叹。 “看来我把踏月想得太坏了。”九天似乎有点歉意。 “公主对你还是那么好,她在帮你,我却只能拖累你。” “说什么呢!”九天有些生气,“她帮我我自会谢她,你和她之间怎么可以比较!” 有什么不能比的呢?都是喜欢你,想要嫁给你的女人。云夕默默想着,觉得自己在公主面前已经黯然失色。 柳府内,踏月闻听九天杀人是为了福云夕,顿时心中醋意翻涌!不过,生气归生气,人她还是得救的! “若是父皇知道了,还不知事情会闹成怎样!” “所以在皇上知道之前,一定要查清国舅到底为什么要抓福云夕!” “为什么要抓呢?”踏月开始动她的小脑筋,“难道是国舅喜欢上了福云夕?不可能,这面儿还都没见过呢!难道是福康得罪了国舅?不可能,报仇也不会找一个小女子!难道是——”踏月突然想到了,“国舅不是一直愿搞一些妖法之术么?会不会和这有关?” 柳云柳腾对此不置对错,因为他们也猜不透原因。三个人正坐在一处冥思苦想,突然下人来报:“老将军回来了!” 第三十七章 柳鹏鹤风尘仆仆的回了家,得知公主正在前厅,并没有急着前去打招呼。在老将军眼里,这个看似刁蛮霸道的小公主,其实是个很善良大度的女孩,从来不在礼节上斤斤计较,而且是非分明,又很是强硬。要在平常,他倒乐意过去跟小公主玩笑两句,但今天不行,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急着去办! 柳鹏鹤此去焦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家里有一个女孩叫福云夕的人家。一问,女儿进京了。等他急匆匆赶回来,马不停蹄去福康家接人,结果一看,福家宅子都让人封了!不用说,国舅已经开始跟他抢人!柳鹏鹤心中忐忑,不知道这位流落民间的公主是否还平安。他现在想着赶紧面见圣上,先将福康放出来再说! 柳老将军进了宅子就直奔后院,准备换了衣服马上进宫。他目不斜视“蹬蹬”走着,突然脚步慢下来,迟疑的转过身,顿时惊得面容失色,不远处水池旁端坐的女子,不正是十七年前的喜妃么! 柳鹏鹤大惑不解,他慢慢走过去,疑声问道:“你是——” 池边的女孩慌忙起身,很是胆怯地望着面前这位鹤发老者,“我叫福云夕,是柳公子的朋友。” “福——福云夕?”柳鹏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柳老将军激动得差点拜地叫公主,想想这个小姑娘还一无所知,不能太唐突。他打量着福云夕,身段五官和喜妃那是一模一样,只是眼睛稍微大些,更像皇上。宋皇上密令他的时候,还只是说“可能是喜妃的孩子”,现在就凭这样子也是确定无疑了! 福云夕被柳鹏鹤盯得心里直发毛,“有什么不对吗将军爷爷?” 柳老将军和蔼的笑道:“好孩子,这些日子让你受惊吓了!多亏腾儿遇见了你,放心吧,再也不会有事了!” 福云夕觉得这位将军老爷爷很是可爱,虽然他没头没脑的话让她听不太懂。云夕灵机一动,心想也许求求这位老将军可以救出哥哥!她刚欲开口,一个柳家家丁却飞奔来报——“老爷,国舅带人将咱们家围起来啦!” “什么!”老爷子登时剑眉倒竖,“反了他不成!来人啊,给我开门纳客,我倒要看看他想怎样!” 柳家大门敞开,柳鹏鹤与柳云走在前面,柳腾福云夕和九天走在后面,只见大门口一匹血毛宝驹上,国舅爷端坐的纹丝不动。 柳鹏鹤头都未抬,“腾儿啊,请国舅爷下马!”只见他的话音刚落,空中突然响起鞭抽空气的脆响,国舅端坐的宝驹一声惨叫,前腿折断噗通跪地,将国舅结结实实摔了下来。柳鹏鹤欣然站在他面前,道:“国舅快快免礼!” 国舅朱菏早知道这个柳老头是个硬主,本打算一开头就在气势上压过他,没想反倒被人家来了个下马威,直气得血冲面庞双目喷火!后面早有自己人将他扶了起来,朱菏怒道:“柳鹏鹤,你也太不把我这个国舅放在眼里了吧!” 柳老将军道:“国舅爷这么兴师动众,也太把我柳鹏鹤放在眼里了吧!” “哼!是你屡次搅我事情,现在怪我不仁?” “国舅爷,本来我也不想插手你的事情,只可惜你要找的人,偏偏我也在找!你找她为了什么我不知道,我找她可是受了皇上的旨意!你让我怎么办呢?”柳鹏鹤说完此话明显感到朱菏脸上的肌肉抽了两抽,心里忍不住一阵痛快! “那么——柳老将军想要的人,找到了么?” 柳鹏鹤将身子一让,“你看,不就在这里么?” 朱菏视线的劲头,正是一脸茫然的福云夕。 “你——你——”显然,国舅也被云夕那与喜妃相像的面孔吓到了,惊愕了半晌突然大叫一声:“来人啊,给我杀了这个小妖精!” 第三十八章 随着朱荷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士兵全都明晃晃亮出了兵刃,柳腾和九天上前一步将云夕挡在后面,柳鹏鹤冷笑道:“国舅还是不要妄动了吧?皇上可是马上就到!” 这句话果然好用,朱荷额头上暴着青筋,脸上已有汗珠滴下, “柳鹏鹤,你想致我于死地是吧?告诉你,没那么容易!”他大袖一挥喝道:“跟我走!”来人瞬间就又撤没了! 云夕站在后面一脸茫然,不晓得这一出又一出的,唱得都是些什么!“我大哥呢?是不是被刚才那些人抓走的?”虽然隐约知道这些事都和自己有关,但现在她更关心福康的生死安危。 “放心吧,就算你哥哥真在他们的手里,他们也不会伤他一根毫毛!”柳鹏鹤安慰云夕。 “你怎么那么肯定?” “因为——”老将军想“公主”的身份还是应该由皇上来揭,所以只是敷衍道:“因为他们没那个胆子!” 躲在柳宅里的踏月这会儿急坏了,又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又不想被国舅看见自己在柳家,不然他回去向皇后一嚼舌头,那个老女人又得想办法治她!好不容易等到众人进了院子,踏月一个箭步冲出去,刚想问个明白,却看见九天正拥着云夕和她走了个对面,于是热情瞬间没了。 柳腾兴冲冲走到踏月身旁说:“想不想听‘国舅爷落马抱头鼠窜’的故事?”他以为踏月会像往常一样拉着他的衣袖说“快讲快讲!”没想踏月却一脸索然,无趣地说:“不想听。” 柳腾很是意外,顺着她半酸半怒的眼神一看,顿时明白了八九分,怏怏地走开,说“那算了!” 就在踏月盯着九天的时候,云夕也看见了她,凭着女人的直觉她感到自己的麻烦来了!果不其然,踏月走到她面前,细眉高挑抽着酸气说:“很得意吧?很开心吧?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吧?” 福云夕的脾气也没有那么好,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与公主对骂,只好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躲开她酸溜溜的目光。 “喂,你别太过分。”九天对踏月说。 “我就过分怎么啦!就是欺负她怎么啦!谁让她运气那么好!我就是不甘心!”踏月是一点也不顾自己公主的身份,在众人面前嗷嗷直叫,把柳云和柳鹏鹤惊呆了,尤其是柳鹏鹤,心想这两个小公主怎么还没相认,先掐起架来了? “福云夕,我们来比点什么吧,就赌他!”踏月指了指九天。 “我不赌。”云夕不冷不热地说。 “为什么?你怕啦!” “九天本来就是我的,我为什么要赌?” “你——”踏月气得肺都要炸了!柳腾见公主受了气,虽然不满她先前的移情,到底还是有些心疼,于是走过来安慰她:“算了吧踏月,你就别和福姑娘抢了!” “我不我不我偏不!”踏月使起性子来,一边跺脚一边还真哭了!众人傻看着,有人迷惑有人无奈,正不知如何是好,门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踏月的哭闹登时止住,瞪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自言自语:“父皇怎么来了?” 宋皇上这几日一直挂念着柳鹏鹤的消息,时不时派人到柳府门口打探,所以柳将军一进门,他那头就得到了信,等不及将军求见,自己亲自来了! 皇上进了大门,踏月施礼,其余人跪拜,云夕自然也在其中。云夕低着头想,爹娘要是知道我亲眼见到了皇上,一定惊讶死了,不是连大哥都只见过一次么?她真想立即抬头看看大宋天子的尊容,可惜不敢。就在她遗憾时,突然看见一双黄靴子走到她面前,接着一双手伸过来,将她扶了起来! 云夕吓坏了,能穿黄靴子的人自然是皇上了,可他怎么——云夕鼓足勇气抬起了头,惊讶地看到这个陌生的皇上,望着自己的眼睛里竟然噙满泪水。 “柳老将军,你说像吗?”宋皇上喃喃地问。 “一模一样。”柳鹏鹤答。 “会有错吗?” “绝对不会。” “老天啊!”宋皇上一声长叹,“你是原谅我了吗?若是原谅了我,就把喜妃也还给我吧!” 踏月在旁一惊,她在宫中生活了十八年,不可能没有听过喜妃的事,虽然这件事没有人敢在明处说。可是皇上为何要在这里提起?又为何要当着福云夕的面? 宋皇上看着云夕的眼神已经是万般温柔了,将她从头发一直摸到肩膀,“女儿,父皇对不起你呀!”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周围人浑身一抖,尤其是九天,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猛然抬起头来,看到云夕的眼里也是又惊又恐。 福云夕已经完全蒙了,这许多日的茫然全不抵此刻的不知所措,以致大脑空白失去了知觉,只剩两个字在脑海隐隐回荡:女儿……父皇……活了十七年,突然有人告诉她,她是一个公主!好大的笑话…… 第三十九章 福云夕被宋皇上“保护”了起来,大内高手统领三百御卫军,严密的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皇上下令,在喜妃案没有查清之前,谁也不许见他那失而复得的宝贝女儿,连一日三餐都亲自去送。 福云夕在皇宫内无比郁闷,虽然皇上对她很是亲热体贴,那般细心甚至踏月都没有享受过,但在她眼里,这个父皇完全是个陌生人,她现在好担心养了她十七年的父母,也好想见九天! 九天来看过云夕几次,当然是悄无声息的隐了身形。看到云夕穿着光鲜的华服,有种陌生的难过,原以为考过武试就可以长相思守,却突然又被这场意外拉开无限远的距离,不知何时才能再走近!不过看到云夕一边偷偷抹泪一边念着他的名字,知道她的心并没有变,心里又有几分温暖和安慰。 趁着云夕在宫中,九天回了一趟焦城,去看望遭此大变的福员外和福夫人。老两口也真是可怜,完全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坏了,尤其是福夫人,得知自己宝贝了几十年的女儿竟然不是亲生的,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魂,坐在那里目光呆滞喃喃自语,好像傻了一样。 “义父,义母怎么会不知道云夕是别人的孩子呢?”九天不解。 “唉!”福员外叹气道:“十七年前,你义母做了个梦,梦见送子观音赐她个女儿,那时我们膝下以有三子,一心盼着能再有个女儿!你义母将这个梦说于我,我也就一笑了之,并未放在心上,没想不多久,她还真怀了孩子,我们又惊又喜,还以为真是送子观音显灵,认定她肚子里就是个女娃!八个月后,你义母临产,也是年龄大了,竟然不顺,产下个男婴后就昏死过去,那个男孩也夭折了!” 九天面露惋惜之色,福员外接着说:“你义母一直昏迷了两天,好容易醒了过来,便挣扎着要看女儿!我怕她受不了打击,骗她说孩子送去奶娘家了,一面哄着她,一面暗中想办法,也真是天意,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久不走动的朋友突然上门,问我要不要养个女娃,我一看那个孩子也是刚落地不久,就赶紧答应下来!” “这么多年义母就一点也没有察觉么?”九天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云夕来了之后,我就将家里知情的下人都打发了,先几年也害怕有人突然上门来认女,但几年都相安无事,心也就慢慢放下了,真没想到,这都过去十七年了,却突然——” 看到老头伤心欲绝的样子,九天也是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劝二老放宽心,说云夕被认了公主不见得是坏事,没准皇上就此封了福安和福平的官职,福家因为云夕光耀了门第也未可知! 后宫内,因为沉寂了十几年的“妖妃”案被再次提起,四处都笼罩着山雨欲来的飘摇,与此事有关的人惴惴难安,无关的人则一面恐惧一面又兴奋,毕竟后宫的生活也实在无趣,难得有这样的波澜。踏月在震惊之后是大悲伤了,自己连唯一的一点地位优势也失掉,现在福云夕和她平起平坐,看起来比自己更的父皇的宠爱,老天爷真是太太偏心,完全无视她的存在,让她消沉的觉得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 云夕被保护在后宫,虽然安慰不用担忧,但也失去了自由,踏月知道九天现在也见不到云夕,所以一面伤心,一面忍不住派人去打探九天的行踪。九天回了一次福家老宅后,转而去了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放心不下的那个地方——狸妖洞。 老狸妖消失好一阵子了,久得让九天心里不安,倒不是担心他的安慰,只是这样无征无兆的没了踪影,总不会是什么好事!狸妖洞的石桌上落满了浮尘,显是很久没人碰过了,九天正欲转身离开,突然从洞口传来臭老黄的声音:“哎呦,小师弟?哪股仙气把你给吹来了?” 第四十章 九天懒得跟他废话,不耐烦地问:“师父呢?” 黄妖还在那不识趣地跟他贫:“师弟竟然关心起师父来了,师父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高兴成啥样呢……”结果被九天一脚踢飞出去,接着脖子也被九天掐在手里,在那痛得直嚷:“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啊!” 九天松开手,“你不是天天都跟师父在一起吗!” 黄妖揉着脖子,脸上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听说玉皇大帝嫁女儿,玉面神返回天庭吃喜宴,师父知道后就走了,也没告诉我去哪里!” 九天相信黄妖也不敢骗他,那么,如果玉帝嫁女这件事是真的,那对他而言可是绝好的机会!天上一天人间百年,等到喜宴散了,他和云夕早就过完了百年的幸福!这般天意他倒乐于接受!至于狸妖哪里去了,随他便好了,只要不来烦他! 九天离开狸妖洞,返身回京,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迎娶“云夕公主”! 进了京,九天先去了趟福康的居所,得知“福大人”已经被放出来了,而且正在四处找他!原来皇上要召见今年的武科状元。 九天与宋皇上已经见过一面,便是那日在柳将军府,但此次换做金銮大殿,感觉又是不同。大殿上文武众臣分列两旁,宋皇上端坐于雕花龙椅之上,身着耀眼的刺金龙袍,看上去确有几分威严之色。 传说往年新登科的文武状元,不论私底下如何自命不凡,只要一站到大殿之上,就变得音颤腿软。九天倒是丝毫也不慌张,入乡随俗行了君臣之礼。 “你就是今年的武科头榜九天?”宋皇上问。 “是”九天答。 “咦?”宋皇上向前探头,“朕好像在哪见过你?”那日在柳府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但因九天样貌出众,皇上竟然对他还有印象。九天也不隐瞒,“在柳将军府,草民有幸瞻得皇上圣容!”九天一边说一边暗笑,心想我也能说出这么自贬的话来,十分不简单! “哦——”宋皇上恍然想起,“对对对,那么,你认识云夕了?” 云夕两个字让九天的心微微一震,他猛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如果现在向皇上坦言自己和云夕的关系,会是怎样的结果呢?九天决定赌上一把,于是回宋皇上的话:“若不是云夕突然有了公主的身份,也许此刻我们已是结发夫妻!” 九天的话立即引起周围一片唏嘘之声,有人叹他胆大,有人笑他心痴,更有人觉得他不知天高地厚,等着看热闹。九天依然是面色不改,在那等着宋皇上的反应。宋皇上沉默了一会,声音有些低沉,道:“我这女儿才刚找到,看来又要嫁出去了!”九天也听不出他这话是正是反,琢磨着老头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宋皇上接着说:“我倒不是不能把女儿给你,但你准备拿什么娶她呢?” 又是这个问题,九天简直觉得有些不耐烦! “那按您的意思,我怎样才配娶云夕——公主?” “能娶得起我女儿的,怎么也得是个将军吧?” 九天心想这天底下的官都是你封的,我是不是将军,还不是你说的算! “皇上——”就在这时柳腾突然站出来说:“既然如此,皇上不如就封九天为将军,一来国家正是用将之时,二来也成全了公主的姻缘,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柳云在一侧暗中瞪着儿子,怪他在大殿之上过于鲁莽,柳腾故意装作看不见,坚持要要宋皇上封将。 宋皇上笑道:“九天,你不但武功高强,看来这人缘也不错,能让少将军如此举荐!不过,将不是随便封的,朕要考验考验你的本事,若你真有统领千军的才能,大宋不会埋没你的!” 第四十一章 宋皇上考验九天的机会多得是,简直不知该选哪一个好,于是在诸多麻烦中选了个比较容易的,临时封他为南征少将,率兵五千去收拾一个企图造反的亲王。 收拾一个亲王倒是小意思,关键云夕的事还没有查明白,他怎么能安心离京?但总不能跟宋皇上提议说携公主同去吧,九天一气之下决定用不着啰里罗嗦率兵征讨,干脆他一个人解决算了!就这样,京城的兵马粮草刚刚准备停当,南郡便有探子飞报——南亲王全家都暴病身亡,手下全部归降。 宋皇上大喜,心想那个老混蛋身板明明比牛都壮,这突然全家暴病,分明是天助我也!他高兴归高兴,可没把功劳归到九天身上,反而又给他安排了个差事,派他去北疆抚定边乱!九天气得恨不能一掌打死他,心想他奶奶的,怎么越派越远了!这要是拖上大军,还不得走上半年,来回就得一年光景!可要是他一个人摆平这件事,再来个北疆敌军一夜暴病身亡之事,似乎有些太过凑巧,保不准不被众人怀疑!再者说,宋老头已经盯上他,就算北疆不用去了,不是还有南疆吗?大金国也在蠢蠢欲动,麻烦数不胜数,别奢望能逃过此征。 出征倒也不麻烦,打了胜仗还可以名正言顺风风光光娶云夕,怕就怕自己出征这段日子,朝中再有变故,云夕哪经得起皇宫中尔虞我诈的阴险,宋皇上办事拖拖拉拉,皇后和国舅此刻一定在紧锣密鼓地布置圈套,若此征必出,他也得先把云夕身边这两个祸患除掉! 主意一定,事情就简单多了!其实九天心里很清楚,宋老头之所以迟迟不审此事,并不是没想好处置皇后和国舅的方法,据九天暗中私查,皇上早就和这个正妃没了情分,只是碍于皇后在朝中很有一方势力,宋老头心中不断权衡,会不会因为动了此发,而牵动了全身! 九天心想,你不就想让我帮你摆平点麻烦吗?看在云夕的面子上,我就发发善心,帮你除了心中这桩最大的麻烦!于是就在那天晚上,夜深人静之时,皇后与国舅都像中了魔一样,身不由己的悄身起床,一根布带系于梁上,双双自尽身亡。 次日清晨,宋皇上得知这个消息,心情简直不能用狂喜来形容,兴奋之余免不了得意,皇后与国舅自杀,自然是慑于自己的威严,看来皇权还很稳固嘛! 真相并不需要让所有人都知晓,万民只知道大宋皇妃因病而亡,皇上大殓爱妃,举国悲痛!可怜的是国舅,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只好让他悄无声息的死掉了!朝廷与后宫内自然有人知道真相,不过皇后都死了,同党们当然是——识趣儿的闭嘴,胆小的开溜,谁还白痴的站出来伸张正义?云夕终于没了威胁,至少近期内可以高枕无忧了。 皇后尸骨入土之后,九天挂帅出征。皇城脚下大军集列,风抽战旗猎猎生响,九天披盔挂甲端坐马上,眼望浩浩大军,心想此时的自己在众凡人眼中,便是万般荣耀吧?只可惜云夕不在,若她看到自己成了万军统帅,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此次出征,九天主帅,柳腾陪辅,两人都已准备停当,只等皇上吹响起征号角。在这间歇之时,九天不时望向城墙,心中有些落落难舍的期待,希望在走之前能再见云夕一面。老皇上心肠冷硬,明知九天一走便是一年,却不肯让他与云夕小聚片刻。九天虽能够看见云夕,却不能让她看见自己,更不能和她说话,反倒比不见更让人难受。 第四十二章 宋皇上终于慢吞吞登上了城楼,士兵一看见皇上,顿时军心振奋,一个个斗志无比高昂,就连柳腾脸上都多了几分肃穆之情。就在九天被这些人搞得不耐烦时,城门内突然冲出一群人,确切地说,是一个人在跑,一群人在追。 跑在最前面的是踏月,一边跑一边高喊“九天”,后面的丫环侍卫拼命追,嚷着“公主快回来!”城楼上宋皇上皱了下眉,嘟囔着“在搞什么!” 看见踏月冲过来,九天心里更烦了,要知道此刻柳腾可就并肩在他身旁。在九天接触的人中,柳腾还是他比较喜欢的一个,早先二人也互发誓言,绝不碰对方的女人,可这个踏月总是对自己过于热情,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踏月真是急了,声音里带着哭腔,不顾自己公主的形象,跑摔了爬起来,被追上了就和仆人卫兵撕扯,看得柳腾又气又难过。转看九天,却依旧是面无表情,根本就没看踏月。柳腾心里有些不舒服,暗想这个人是顾及我的面子呢,还是真的这般冷血? 九天以为卫兵能拦住踏月,没想她推推搡搡还真冲了过来。九天可不想面对公主的哭哭啼啼,就是安慰也轮不到他,再者说,让皇上看见了,还以为他三心两意,再反悔把云夕给他怎么办?想到这九天掉转马头,新想爱哭你就哭吧,我惹不起躲还不行么? 踏月一看九天转身,她也停下了,此时她已离柳腾他们不远,柳腾清楚的看见她的小脸上眼泪成双掉下。认识踏月这么多年,柳腾还从未见她这样伤心过。“九天!”他替踏月喊住九天,使劲压着醋火道:“你去跟公主道个别吧!” 九天不冷不热地说:“好像你去才对吧?” “可她是冲你来的!” “那是她的事,我可没有和她依依不舍的情分,随你们便吧!”说完双腿一夹马,抽身向大军身后跑去。 “九天!”柳腾急得直皱眉,现在是皇上阅兵,不管怎样也不能乱跑啊!大军都站得笔直,九天的马蹄就显得格外刺耳,宋皇上看着这匹马从军前跑到军后,勒马挺立,正副两位少将军首尾罩护全军,气势上反倒添了威风,于是他也没有想太多,微微一笑道:“看来就将军等急了,那就把出征号吹响吧!” 军号起,大军齐喊着“无畏!必胜!”声如滚雷,吼吼震天!九天最后望城边望了一眼,云夕还是没有出现,只有踏月孤单站在那,望着他讲去的方向。 “公主请回吧!”柳腾对踏月说。 踏月勉强挤出点笑,仰望着马背上的柳腾,“柳大哥,你要小心。” 柳腾的嘴角浮起一缕苦笑,一勒马的缰绳,也转身走了。 当大军浩浩荡荡启程之时,云夕正在御花园里采着新开的花。 “小姐,哦不——公主殿下——你采这么多花干嘛呀?小桃明知故问。 云夕美滋滋地撒谎:“我喜欢呀!我摆在屋子里不行呀!“ 小桃不留情面地揭穿她:“算了吧!我看你是送给九天少爷吧?“ 皇后和国舅死后,宋皇上终于允许云夕在皇宫内走动了!云夕见皇宫花园里的花开的灿烂,想起当年和九天躲在自己后山玩时,九天就喜欢花花草草,于是她便采了大捧得花,想着等会悄悄溜出皇宫,去看望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云夕正采得高兴,不远处踏月一阵风似的走向这边。 “小姐!小姐!”小桃小声提醒她。 都道冤家路窄,云夕没想着路竟窄成这样!虽然现在她和踏月的身份相同,照理还该叫她句“小姐姐”,可她对这个比自己大半年的姐姐毫无好感,唯恐躲之不及! 这边踏月也看见了云夕,犹豫了下,终于走了过来,云夕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又来找事!果不其然,踏月走到她面前,嗤着鼻子说:“啧啧!有人生死未知远征边疆,有人却心无牵挂采花寻乐!真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你哪里?” 云夕哪晓得她说得是个啥意思,总之不会是好话! 踏月见云夕一点反应也没有,更加气了!“福云夕!你不是爱九天爱得非她不嫁吗?这回当上公主就负心负义了?” “谁负心了?我当然非九天不嫁!”云夕忍不住反驳。 “那他出征你就不担心么?” “出征?”云夕一愣,“九天出征么?去哪里啊?” 原来她不知道此事,踏月美起来,心想那我就让你干着急,急死你!“九天去北疆平乱了,这一走还不知多少年才能回来!” 云夕手里的花顿时散落一地。 “要是能回来倒好,北敌凶猛,就怕凶多吉少!”亏得她还是大宋公主,这话要让皇上听见了,鼻子还不得气歪! 云夕信以为真,眼圈顿时红了,“那……那……” 踏月哪管她,继续说:“九天让我等她,就算是十年,我也会等的!”说完假装悲痛的转身离开,抬起手来遮遮掩掩,背面看以为她在擦泪,其实是在捂着嘴笑。 云夕愣愣地站在那,吓得小桃不知如何是好。好半天,云夕地回过神来,一边擦眼泪一边就往外冲。 “小姐,你去哪啊!” “我要见皇上!我要去找九天!” 第四十三章 柳腾对九天的不满并没有持续多久,他是个喜欢自我反省又容易原谅别人的人。柳腾想,九天对踏月不屑一顾的样子虽然让自己生气,不过若他真的和公主搞得依依不舍,自己一定会更加嫉恨!九天对自己许下的承诺其实一直都没有违背,至于踏月单方的迷恋,并不关九天的事,自己有气也不该往他身上撒。 大军行出一段路程后,柳腾便又赶过来与九天并肩。 “喂!想什么呢?”他见九天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主动开口搭讪。 九天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出神里,没有答话。 “还在生我的气?”柳腾陪着笑脸。 九天回过神来,他笑笑,“生你的气干嘛,我只是在想些事!” “在想云夕吧?” 九天摇摇头,“我在想皇上,我想即便这次我打了胜仗,怕他也不会痛快将云夕嫁给我!“ 柳腾苦笑道:“你不用担心,皇上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许下承诺,不会轻易改口的!应该愁的人是我,好歹云夕愿意嫁你,我可是连踏月的心都没有得到!” “也许是好事多磨,但愿我们磨过之后,好事还能是好事!”这下反倒成了他劝柳腾。 再说皇宫中,九天和柳腾都走了,踏月闲的无聊又心中憋气,就想找云夕吵架,派丫环去打探,回来禀告说,福云夕又被皇上关起来了。 “为什么?”踏月奇怪。 “因为她吵着要去找九天,拦都都拦不住!” “真是幼稚。”踏月嗤笑道,想想这个臭丫头着急都是因为听了自己胡编的话,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福云夕被关了起来,架也吵不成了,踏月寻思着那就到母后那里转转吧! 踏月的母后怜妃,也曾是宋皇上宠及一时的妃子,后来因为什么事得罪了皇上,才被冷落了下来。不过尽管如此,宋皇上还是对怜妃怀着感情,从他对踏月的宠爱便可看出一二。怜妃的性格比起女儿柔弱了许多,也正因如此,踏月才从小就学会仗着父皇的宠爱飞扬跋扈,为的就是娘亲在后宫不被别人欺负。 踏月溜溜达达去了怜妃宫,看到母后正做在窗前专心致志地绣着一朵牡丹。粉色绸娟轻盈盈托在手上,银针上下穿行,一朵娇艳的牡丹便栩栩如生。 “娘,你比神仙还厉害呢!”踏月夸赞着母后。 “净瞎说!”怜妃疼爱地望着女儿,“今天怎么想起来看娘了?” “想您了嘛!”踏月像个孩子一样钻进怜妃怀里,“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那个新来的小公主,把父皇给惹急了!” 怜妃知道女儿不喜欢这个从天而降的八皇妹,她还劝踏月:“你们都是女孩子,又没有什么好争的,还是好好相处,毕竟是同胞的妹妹!”踏月才听不进怜妃的话,当然,她和踏月之间夹着的那个九天,怜妃也还不知道。 “娘,你猜八公主为什么被关起来了?” “被关了?为什么?” 踏月忍不住将自己做的“好事”一五一十讲给母亲听,还等着她夸自己聪明,没想怜妃却生了气,“你真的这么做了?”她的脸上分明是不满的表情。 “那,那又怎么啦!”踏月有些心虚。 怜妃站起身,“你现在就去找八公主,把事情的真相好好告诉她!” 踏月也急了,“不嘛!为什么你这么紧张她,这么点小事你还让我跟她道歉吗?” 怜妃拉过女儿,“月儿,如果有人告诉你娘出了事,你再也见不到娘了,你会觉得这是小事吗?既然你知道九天是皇妹喜欢的人,就该体谅一下她的心情……” 踏月甩开母亲,“为什么要体谅她?你们全都体谅她?怎么没有人体谅我!”她说着就任性的要往外走。 “你站住!”怜妃真的发火了,她喝住女儿,好半晌才压住怒气,突然语重心长的说:“月儿,你过来,娘跟你说一件事。” 第四十四章 踏月还是第一次看到娘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真是后悔死了把这件事告诉她。但她又不敢真的任性一走了之,只好不情愿地回过头,等着怜妃给她讲“姐妹友爱”的大道理!不过这次她又错了,怜妃可没有给她讲什么大道理,而是一脸惆怅地说起了陈年旧事。 “那时,皇上和皇后的关系已经僵了,后宫只有两个妃子受宠,一个是喜妃,另一个就是我……” “真的啊!”踏月从没听娘提起过这些。 “你以为受宠是件好事么?那时宫中谣言四起,说皇上要废后,新后就在我和喜妃之间。娘怀你的时候,你父皇亲征在外,皇后派人在娘的三餐里投放坠胎之药,一个好心的丫头偷偷跑来告诉了我,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后来娘实在熬不住了,就偷偷去找喜妃,还是她省下了自己大半的餐饭给娘,熬过了二十余天,熬到你父皇回来。要是没有喜妃,你早就死在娘的腹中了!” “你怎么不把这些告诉父皇呢!” 怜妃摸着女儿的头,“月儿,你生长都在宫中,该知道许多事都不是想得那么简单。我和喜妃娘娘都是不争名利之人,只是我出生在官家,从小就明白权利之下人心的险恶,而她生在乡野,心地过于善良单纯。娘知道皇后绝不会善罢甘休,为了让你平平安安的活下来,才故意得罪皇上,让自己被冷落!喜妃听不进我的劝告,也放不下皇上宠爱,最后终于落了那样的下场!” 踏月的鼻子酸酸的,“娘,原来喜妃娘娘那么善良可怜。” 怜妃语重心长地拉过女儿,“月儿,虽然你出生时娘已不再受宠,可你想想,父皇可曾让你受过半点委屈,从小到大你可曾吃过半点苦头?八公主一出生就没有了娘亲,流落乡野十余年,现在终于被认了身份,你们又是一脉相连的亲姐妹,你怎么能欺骗她、伤害她呢!” “是啊,是不该欺负她,可是——”踏月不能跟娘说,谁让她霸占了九天! “别可是了,娘知道你总是嘴硬心软,去跟小公主说清楚,别让她跟皇上闹,娘跟你一起去,正好,我也想见见她!” “不要不要不要!”踏月吓得赶紧拦住娘,这要是福云夕那个小丫头不小心说出九天的事来,还不定麻烦得多大呢,还是让她自己来摆平吧! “娘,等我跟小公主讲清楚您在去吧,她正在气头上,不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不能让娘替女儿去挨骂!” 怜妃嗔怪地瞅着女儿,“你呀!那你跟娘保证,会好好跟八公主解释!” “保证!我绝对保证!” 离京的大军走了整整一日,傍晚在一个临山的小村歇下来。军士们搭建帐篷架锅做饭,九天无事闲步逛进了村子。小村里多是草房土墙,偶见几只干巴的只剩骨架的鸡鸭蔫头耷脑蹲在墙角,实在是萧瑟凄凉。九天心想宋皇上整日还自诩国富民强,这小村离京城才几步距离?就荒凉成这样!天下之饿殍还不知多少! 他走着走着,忽然问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说不清在哪里遇到过,却勾得心头一颤。九天凭着感觉去寻这缕气息的源头,绕来绕去,最后停在一处农舍门口。 第四十五章 农舍的柴门虚掩着,九天走进院子,隔着布帘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雪球儿,乖乖别急,晚饭马上就好了!哥哥做了你最爱吃的玉米糊糊……”奇怪,明明是个大男人的声音,却说着这样婆婆妈妈的话!九天挑帘进屋,见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半大小子正在灶台旁自言自语。 “你——你——你找谁!”穷小子看见九天进屋,吓得蹦了起来,抻着脖子直嚷。他的身高只到九天耳朵,却使劲翘着脚想和九天平视! “原来是个傻子。”九天无趣,环视屋子四周,已穷得家徒四壁。不过他确定就是这间屋子,散发着那种强烈的气息!不,现在他更确切的感知到,那分明是同类的气息,甚至比同类更让他熟悉。九天的眼睛仔细扫过每一个角落,同时用狐类特有的语言问道:“谁在这里?” “你是谁?”果然有人应了他的话,就在木床底下,一个细细的声音。 九天缓缓俯下身,只见一只洁白如雪的小雌狐,正紧张地盯着他。一瞬间,血液涌进九天的大脑,让他几乎要狂喊出来!“若雪?是你吗?你是不是若雪?!” “我是若雪,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小雌狐眨着清澈的眼睛,那样的表情九天是多么熟悉,熟悉得让他湿了眼睛! “我是哥哥,你不记得大哥九天了吗?” “哥哥……”若雪喃喃自语,她使劲晃着脑袋,“我在做梦,赶快醒醒!” 九天的眼泪已经顺着眼角流下来,“若雪,你不是在做梦,是哥哥,大哥没想到,真的找到你了!” “哥——”小雌狐一下跳到九天怀里,高兴地手舞足蹈。身后的阿宝一看不干了,“你干嘛!放下我的雪球!”说着就过来拉九天。九天虽然不想伤他,不过轻轻一推还是将阿宝推了个趔趄,胳膊肘撞到墙上“啊”的叫了一声,看样子疼得不轻。 “哥,你不要弄伤阿宝!”若雪在九天怀里紧张的直叫。 “他是谁?一个傻子你这么紧张他!” “阿宝虽然脑子笨,可是人很好啊,这些年都是他在保护我!” 九天盯着妹妹,“小妹,你怎么还没有修炼成人形?” 若雪难过地低下头,“你忘了,当初娘把内力都给了你,我一点功力都没有呢!” 九天想起来了,娘是把自己和爹的功力都给了他,可怜若雪虽是妖身,却和普通小狐无异,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他赶紧逼出一些功力给了妹妹,只见小狐狸蹲在地上慢慢化做人形,竟成了一个身材窈窕面容秀美的小姑娘,含苞待放楚楚动人。只可惜旁边的傻小子不懂欣赏,哇哇大哭起来,“你还我雪球!你这个妖怪把我的雪球变没了,我要杀了你!” 说起来若雪也真够走运,毕竟九天在旁边帮她变身,所以无论长相还是衣衫都想得蛮周全,不似当年的九天,不仅赤条条落在街上,而且变得一副人见人厌的丑样子。 傻阿宝不知轻重拎起菜刀就要和九天拼命,就在这时,门帘一挑,一个老头拎着捆草的麻绳走了进来。 “二宝!不许胡闹!”老头喝住了傻子。 “爹!他把我的雪球变成这个女人了!我不要女人,我要我的雪球!”傻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完全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莫胡说!”老人瞪了儿子一眼,拱手施礼道:“公子小姐莫怪,我这个小儿子从小生病烧坏了脑子,就跟娃娃一样不懂事!不是二位贵客来草舍有何事啊?” “哦,我们路径此地,想讨碗水喝。”九天胡编到。 “你胡说,就是你把我的雪球变成了人!” “你再胡说,小心我抽你!”老头将手里的绳子举起来作势要打,吓得傻二宝抱头蹿了出去。 “对不起了阿宝哥哥。”若雪难过地默默想着。 第四十六章 老人给九天若雪盛了水,两人作势喝了两口,起身告辞。走到院子里,若雪悄声问九天:“哥,你有银子吗?”九天从怀里掏出一大锭,若雪接过来,走到傻二宝面前,“二宝——”傻子扭过头不看她,委屈的直吸鼻子。“二宝,你把这个拿给你爹!”二宝虽是傻子,银子倒也认识,眼睛顿时亮起来,接过银子冲进屋,“爹——你看!” 老头一见银子吓了一跳,“哪来的?” “刚才那个女人给的!” “哎呀,人家不过是讨口水喝,怎么能收银子,赶快送回去!”二宝听了爹的话,赶紧又去追,可是人已经不见了。 “爹,他们真是妖怪,要不一眨眼就没了!” 老头摩挲着银子喃喃自语道:“若真是妖怪,能有这般善心,倒也比人强!” 大营内,柳腾正在帐中闲翻一本军书,属下来报,“大帅——” “副帅!告诉你多少遍了,九将军才是主帅,我是副帅!” “是!副帅,主帅回来了。” “在哪呢?” “正往大——副帅这边来!” 柳腾不耐烦地瞟了属下一眼,“知道了,出去吧!”此次出征,各级军士多为柳腾的亲信,所以对九天挂主帅柳腾副辅很不满意,再加上九天对军中事也不甚关心,方方面面都是柳腾打理,大家就更不服这个主将军了!现在来给柳腾报信的,就是一个跟随了他多年的铁杆部下,柳腾发了命令他却还站在那,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道:“副帅,主帅还带回个女人!” “什么?”柳腾眼睛瞪大一圈,“这小子搞什么!”嘟囔完了才后悔不该在属下面前这么说九天,“让你出去了,怎么还在这!”“是”多事的家伙乖乖出帐,与正进门的九天走了个照面。 “我说九大将军,你不要这么神出鬼没的好不好?去哪了?”柳腾拉九天坐下,“听说你带回来个女人?” “消息还真够灵通。没想到我能这么幸运,本来随便进村子走走,却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 “真的?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我说你这家伙怎么还这么平静!” 九天看柳腾高兴的样子,倒好像是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心里又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小妹就在帐外,柳兄可想一见?” “赶紧请进来呀!” 九天一笑,冲门口轻喊了声“若雪”,柳腾以为那声音绝对传不到帐外,却见帐帘一挑,笑盈盈走进一位清秀可人的伶俐女孩。 “哥。”女孩甜甜一叫。 “这位是柳将军,过来见过。” “叫我柳大哥嘛,既是你的亲妹妹,那以后我也是她的亲大哥!” 若雪噗哧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没想到一下找见两个!” 柳腾见若雪一笑腮边两个浅浅酒窝样子娇小可爱,虽然尚未完全长开,以后也定能有个倾城之貌,不由感慨道:“你们兄妹这模样也太让人羡慕,老天爷不公平嘛!”说得九天锤了他一拳,“怎么?你也注意起相貌来了,想当女人吗?”柳腾不理他,转问若雪:“小妹今年多大了?” “我——” “十五!”九天替她编到。 柳腾回想自己初识踏月时,踏月也就仿佛这般年纪,心中微微动容,看若雪的眼神也越发温柔起来。 若雪在帐内留了一会儿便自己出去玩了,柳腾问九天:“我派人将小妹送回京城怎么样?”九天犹豫了一下道:“我想将若雪带在身边。” “你疯了吗?”柳腾反对,“这一路艰辛,她一个女孩儿怎么受得了,你也真舍得,要是不放心的话,就让她住到柳府好了!” “若雪她自己也想和我们一起。” 柳腾盯了他半天,叹气道:“你可想好了,以后她吃苦,你可别心疼怪我没提醒过你!” “有你这么个细心的大哥,她还能有什么苦吃!” 第四十七章 公主府内,踏月正不安的等着探信人回来,她想知道福云夕的火气消得怎么样了,不能主动去气头上找骂。过了好一会,派出的丫头终于回来了,“回公主,那边没动静了!” “没动静了?那就是没事了?” “不知道,不过皇上刚从那离开,我听说走的时候心情挺好!” “切!”踏月酸溜溜嗤了一声。 “对了公主,听说皇上往怜妃宫去了。” “去我娘那?”踏月的小眉头皱起来,父皇可是很少去找娘,现在他迷着一堆年轻妃子呢,有什么事也是派人传话,难不成——一定是福云夕这个小妮子向他告状,他回过头又找娘告我的状!反正我也不用怕,娘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只要我乖乖地去跟那个“八公主”解释两句,事情就算完了! “走吧!’踏月小手一挥。 “去怜妃宫?“ “去找福云夕!” 宋皇上确实刚从云夕那离开,不过并没有听到什么状词,其实根本就没被人家搭理。他心情之所以不错,是因为发现女儿不但和当年的爱妃样貌相像,就连这倔脾气都是一模一样,心里顿感安慰。老皇上从女儿那出来,随从问他准备去哪,他突然想到当年和喜妃关系最好的怜妃,于是便吩咐道:“朕要去怜妃那看看。” 踏月来找福云夕时,云夕正在大口吃着饭菜,那架势就好像几天没吃饭了一样。 “小桃,你也多吃点,吃饱了,今晚我们就行动!” “不行啊小姐,我们肯定逃不出去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两个人正在那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密谋的时候,踏月进来了。 “好香啊,分我一份!” 云夕和小桃全都吓了一跳。 福云夕站起身,没好气地盯着她,恨不能眼睛里喷出火来把踏月烧成灰。 “不用这么凶吧?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姐姐,知道你不想要我这个姐姐,我还不想要你这个妹妹呢,可是没办法,谁让冤家路窄呢!” “算了吧,我才懒得和你做冤家,你到底来干嘛?” “没事啊,来看看你不行么?” “然后呢?” “然后?”踏月心想这个小妮子还挺聪明的,“然后顺便告诉你,白天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什么是和我开玩笑的?” “就是九天的事啦!他不会去那么久,而且有柳大哥同行,应该也没什么危险!” “那会去多久?” “我也不清楚,最多一年吧。” “一年还不够久么!”福云夕快要绝望了。 “反正我告诉你了,别再说我骗你!”踏月转身要走,突然又想起些什么,“对了,你刚才是不是向父皇告我的状了?” 云夕蔑视地撇了她一眼,“对,我是告状了,怎样?” “你——”踏月气得瞪着她,“好,你等着!” “小姐,你明明没有告状嘛,干嘛说自己告了?”踏月走后小桃问云夕。 “谁让她骗我,我也骗她!” “真是的,哪有你这样骗的!” 那天晚上夜深人静后,福云夕带着小桃想溜出皇宫,结果可想而知,轻而易举就被“劝”了回来。云夕一气之下大病一场,半个月才爬起来,再想去追九天已经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