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域》 ~第一节你还记得我吗~ 她从奈何桥上走来,忧伤滑过她的眼神。她问我,你还记得我吗? 我苦涩的笑了。我说我连自己都记不起来了,又怎么会记得你? 我叫洛崖。很多时候我都记不清自己从哪里来,也从来不曾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在我隐隐的记忆里,冥界好像一天到晚都是黄昏,天空是灰色的,沉沉的似乎快贴到了地面。阴森而刺骨的风在天空中无情的肆虐,将灰喜鹊的哀鸣渲染得更加凄厉和无助。这时我总会努力的去分辨掺杂在其中杜鹃鸟的叫声,它们一遍一遍的喊,不如归去,不如归去。我抬头寻不到它们的踪迹,落寞却涌满了我的眼睛。我不断的问自己我是谁,心如刀割。 我在冥界生活了很久,这种单调的生活让我变得很茫然。在冥界,当那些可怜的鬼魂踏上奈何桥的时候,他们总会回首去思念自己的过去,然后三生石上会刻满他们的前世今生。我知道我不是鬼魂,因为我可以真切的抚摸到自己的身体。我翻遍所有的三生石却找不到关于我的记载。我问孟婆知道我是谁吗?孟婆没有摇头,她的眼神里散落出淡淡的痛苦,然后她转身什么也没有说。 孟婆是冥界最年老的神。她掌管着冥界所有鬼魂的前世今生。每当冥界来了新的鬼魂,孟婆就会走上前去,捧起一碗孟婆汤。然后她会说,喝一碗孟婆汤你就会忘记,不管是快乐还是痛苦。汤冒着热气,摇摆着慢慢上升,朦胧了鬼魂们的脸。我看不清他们喝孟婆汤时脸上的表情,抑或快乐,抑或悲伤。 现在已经是秋末,奈何桥旁边的树光秃秃的,金黄的叶子落满一地。风吹来已经明显有冬天的寒意,一片叶子被风吹起贴到我的脸上,然后又缓缓的盘旋而下。我抬头,看到了她。她走在奈何桥上,美丽淡雅的脸如沐华光,清澈的眼神温柔如水。她的白袍很长,拖在地上,惊动了落在地上的叶子。风把叶子扬起环绕着她,依依不舍。然后我看到她回过头去望着灰色的天空,瀑布般的长发在风中曼舞。转过身的时候她的眼神开始夹杂着忧郁,随着秋风在空中飘荡弥漫。 我回头看到三生石上写着,昭茵,灵界的公主。 孟婆照例捧着孟婆汤走上前去,她说,喝一碗孟婆汤你就会忘记,不管是快乐还是痛苦。 不,我不要喝,我不要忘记。她的声音很凄凉,如秋风的哽咽。我不禁打了个冷颤。然后她看到了我,她问我,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说我连自己都记不起来了,又怎么会记得你?奈何桥旁的士兵走了过来,说,不管你是谁,到了这里就必须喝下孟婆汤,否则我们将送你到魔界。 我不知道自己第一次喝孟婆汤是在什么时候,以前所有的一切也许就在那一次全部被遗忘了。以后的每个傍晚我都会喝下一碗孟婆汤,但却什么作用也没有了。 她听到士兵的话惊恐的向后退了两步,身形优雅带有余韵,一片叶子在她的眼前缓缓的落下。我说,那你肯定知道我是谁了,你能告诉我吗? 士兵把长矛指向了我的胸膛,铜亮的矛头在秋风中泛着寒光。我笑了。孟婆走过来说,你们退下吧,你们是打不过他的。我一直很奇怪虽然我记不清自己从哪里来,但我却拥有别人无法对抗的幻术和魔法。我常对自己说,幻术是用来骗人的,而魔法是用来杀人的。孟婆每次都摇摇头,她说,幻术有时候骗的是自己,魔法也是可以用来救人的。 所有的士兵都往两边退去,我站在那里看到了忘川河。她踏着轻盈的步伐跟着我,绕过忘川河。忘川河中的水从来不曾恣肆汪洋,它就这样缓缓的流着,淙淙的水声像是贴着肌肤游动,延绵而细腻。我问她,我是谁? 她看着忘川河,眼神恍惚如阳光的斑驳。良久,她说,我是灵界的公主,而你是灵界的驸马。几年前你触怒了天界之王,所以被罚到冥界来赎罪。我知道你喝了孟婆汤,所以你记不起我是谁了。 我曾听孟婆说过,天界是最强大的世界,灵界,人界和冥界都要对天界顶礼膜拜。只有魔界,那个最底层也最黑暗的世界才敢反抗天界,与天界抗衡。 我笑了,她来自灵界,一个美丽的精灵。可是她为什么要骗我呢?如果我真的是灵界的驸马,她又怎么会说是几年前而不说具体的年限呢,因为她不知道。有一种人天生就不会骗人,因为她们骗人的时候眼睛会背叛自己。 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子,因为她知道怎样在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保护自己,所以我并没有揭穿她。我说,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来冥界? 几天前天界之王到灵界去狩猎,他射中了一只小鹿的腿。当时我就在小鹿的身边,它是那么的可怜,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无助。我不忍看到它再受到伤害,所以我带着小鹿很快的离开了。天帝知道后发怒了,你知道灵界只是天界附属的世界,所以我的父亲也没有办法。我和你一样也是来冥界赎罪的。 我看到她讲起小鹿时眼中的兴奋,然后变成了无奈。忧郁从她的眼神中弥漫了出来,散在风中。天空中似乎永远飘动着柔软而细小的灰粒,让我看不清这个世界。我抬头说,你的生命中有很多快乐吗? 她摇了摇头。她说,没有,但是我不想忘记任何的事情,要不然在这里我会很孤单很寂寞。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每天晚上第一颗爬上夜空的星星,想到了孟婆汤里我寂寞空洞的眼神。然后我看到一片叶子孤单的从我眼前飘落。我知道也许有一天她也会和我一样在星空灿烂的夜晚让落寞涌满眼睛,她会孤独,痛苦,什么都想不起来。突然一股寒风钻进了我的长袍,我抖了抖。 她担心的问,你冷吗? 我摇头。我从来就没有告诉过别人我很寂寞,就像一个酒鬼,他只会把酒留在胃里而不是杯中。我的寂寞已经嵌入了我的脊骨,从身世到生活,一节一节的刻在里面。当黑夜袭来时,它会在我心中隐隐作痛,夹杂着琐碎的声响。 我说,你有三天的时间,如果那时候你还不肯喝下孟婆汤的话,冥界的士兵就会把你推入魔界。你去吧,喝了孟婆汤,然后赎完你的罪过回到灵界去吧。说完我把头扭到一边,望向波澜不惊的忘川河,因为我不想看到她痛苦的表情。她的美芳华绝代,从我看到她第一眼开始就深深地烙在我的心中,不许有丝毫亵渎。我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为什么依然那么冰冷,或许已经无法再改变了。 她低下头默默地沿着忘川河离开,孤单的身影犹如河旁柳树的枝条,一线一线垂落到地上。我转过身去,回到奈何桥,风突然变得很凉。那个傍晚我没有喝孟婆汤,虽然它对我已经没什么作用,但我还是害怕,害怕孟婆汤洗去我的脑海中关于她的记忆。** ~第二节洛崖和昭茵~ 那天晚上我一直都是醒着的,黑色的风在屋外咆哮嘶喊。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帮她。黎明的时候我起身,在冥界随意走动。透过依稀的光线,我看到了她。她站在冥界的轮回殿外,看着从人界渗透下来的亮光发呆。她的脸明亮而且柔和,但却明显有哭过的痕迹。那一刻,我突然说,你想离开这里吗? 她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身体一抖。然后她转过身来,点了点头,微笑中夹杂着苦涩和疼痛。她说,请原谅我欺骗了你。 我没有说话,因为周围充满了杀气。冥界的神围了上来,一个老者走向前来说,洛崖,虽然我们斗不过你,但冥界也是不可能让你胡作非为的。不管谁来冥界,她都要喝下孟婆汤,抛弃前生。 我知道他们都是天界之王派来管理冥界的神,在天界他们是地位最低下的神,他们的魔法根本不堪一击。我说,按照冥界的规矩她是有三天时间的,我说的没错吧。 老者点头说,我知道三天以后你也不会让她喝孟婆汤。你要知道,三天以后天界之王将亲自来到冥界。你如果能打得过伟大的天界之王,你或许可以带她离开。 说完这句话我听到了他们的冷笑和讥讽。谁都知道天界之王的本领,我自然是打不过的。然后他们走了,带着主人的伟大和奴才般的得意离开了。 我回头看着她微笑,我说,灵界的公主,回去吧。我会保护你的。 她嫣然一笑,然后她说,你叫洛崖,而我叫昭茵,请呼唤我的名字。 夜风在她的长袍上荡起涟漪,婀娜了她的身姿。她望着我,眼神清澈如水。我忽然希望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是灵界的公主,而我是灵界的驸马。我抬头望向星辰林立的夜空问我自己,我到底是谁?风在我的耳边呜咽,但却没有说话。 然后我听到她问我,你是谁? 我愣了愣。我告诉她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记忆的最前点就在这里。 她轻蹙眉头,眼神中透过无奈和凄楚。她说,你为什么不去寻找答案呢?你一定有过去,还有你的家人,你的朋友。 我的心里突然一惊,像是有什么东西敲打了我的头。或许我真的忘记了很多事情,在这样的生活里变得慵懒,什么都不愿意去思考。一个人生活在太富足或是太单调的环境中,他的锐气有时候会被生活吞噬。我笑了,我说我也许只是魔界中魔鬼。 魔界。我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孟婆告诉我魔界是一个黑暗的世界,那里面生活着可怕的恶魔,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而且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孟婆没有去过魔界,但她却知道那里的一切。在我的记忆里她向来无所不知。 昭茵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安的神色爬上了她的脸。她说,三天后我还是去喝孟婆汤吧,你不要和天界之王打斗,你是打不过他的。如果我真的记不起自己是谁,请你告诉我。 我的心突然一阵撕痛,她太纯真了。如果她真的忘记了一切,她是否还会记得我,还会相信我的话。那个时候寂寞将侵蚀她,落寞会灌满她的眼睛。我说,我会没事的,三天以后我会送你离开这里。 第二天上午我没有去找她,因为我害怕看到她的痛苦。她的眼神本应该是清澈如水的,就像我希望的世界。在我的心中,世界应该是透明的,没有黑暗,没有迷惑,没有挂牵。傍晚的时候她回到奈何桥,坐在冰凉的砂岩上,一脸凄怨。她突然问我,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看着她笑了,我说,因为你救过我,那只小鹿是我变成的。然后我挽起了袖子,手臂上有一条很清晰的箭伤。 昭茵点点头,然后仰目,虔诚的说,我父亲告诉过我永远要保持一颗善良的心,这样你在任何时候都会得到别人的帮助。 我苦涩的笑了,说,是的,你有一个很好的父亲。 昭茵的脸色凝住,双目低垂,她说,洛崖,我知道你很寂寞,很痛苦。 天空依然是灰色的,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雾气,伸手似乎就可以触到水珠。昭茵把眼睛望向远方,然后她说,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你真的以为我在骗你吗? 我没有说话,而是站起来转身离去。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她是灵界的公主,而我什么都不是。昭茵在我的身后说,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到冥界以后根本就没有离开这里,你不会是那只小鹿,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伸出手,露出那条清晰的箭伤。昭茵笑了,她说,我知道你是用幻术刻上去的。天界之王射中的是小鹿的右前腿,而你的伤却在左手。 我苦笑,我骗她说我是那只小鹿只是想让她认为她救过我,所以我会帮她,她并没有亏欠我什么。但是我错了,幻术有时候骗的真的是自己。 晚上我想了很多事情。我相信每个人都有判断失误的时候,我第一次也许错怪了她,她并没有骗我。我们本来就是夫妻。我知道我不是冥界的神。因为在冥界,所有的神每天都要去参拜冥界之王,但没有我。我想我应该是灵界的精灵。可是天界之王为什么一定要和灵界作对呢?明天天界之王要来冥界,他到底有多大的本领,我是否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我所想的一切并没有得到答案,但我却更加确信一件事,我必须提前通过灵界轮回盘把昭茵送走。 黎明的时候我走到昭茵的身旁,她已经醒了,我甚至怀疑她根本就没有睡觉。她面容憔悴,如风沙吹过花丛。然后我看到她眼中的痛苦,无法落尽。我说,走吧,我送你离开这里。 我把她带进冥界的轮回殿,那里有几个轮回盘,魔界,人界,灵界,天界。灵界的轮回神看到我走过来拦住了我,他说,她是谁? 我说,灵界的公主。 灵界的轮回神走了过来,他说,不管她是谁,她都不能走。如果你放她走,你将被送入魔界。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就倒下了,我没有杀他,我只是让他暂时的离开。 昭茵看着我,泪水滑过她的脸庞。然后她说,如果我真的欺骗了你,请你原谅我。 欺骗?我来不及多想,我的头脑一片空白。然后我看到昭茵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刀,朝我的胸口刺来。** ~第三节天界之王~ 我胸口的鲜血喷洒而出,像一朵花般突然的绽放,但却有凋零的惨烈。然后我笑了,凉意充满了我的全身。昭茵的手放开了刀,泪水滴落在我的衣襟。她伏在我的肩上,问我,你明明可以躲开的,你为什么不动。 我伸出手擦拭了她脸上的泪痕,然后慢慢的说,天界之王,你为什么躲在那里还不出来? 轮回殿的门口走进来了一个人,他的光芒照亮了整个轮回殿,刺痛了我的眼睛。他就是天界之王。昭茵回过头去看着他,然后跪了下来,她说,求求你放了我的父母。 天界之王的笑冰冷如刀锋。他说,你还没有杀死洛崖。我说过只要你杀了他我就放了你的父母。 我弯腰,疼痛划过我的胸口,像一双手在凶狠的撕裂。我扶起了昭茵,然后问她,你既然是为了救你的父母而杀我,你为什么要故意刺偏。 她还在哭,眼圈已经红了。她说,请原谅我,我本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 我朝她微笑,说,我根本就没有怪你。然后我转头看着天界之王。你要杀我为什么不自己来? 天界之王依然冰冷的笑。他说,我知道你的魔法和幻术很厉害,如果不让你爱上一个人,很少有人能直直的把刀刺进你的胸口。我为什么要亲自费那么大力气呢?我只要把灵界的王和王妃抓起来就行,她的女儿自然不会不管他们。 背后似乎刮起了一阵冷风,原来我一直在被人欺骗。我说,我知道了,这个办法是你想的。因为你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她说什么话我也只能相信。其实我跟她什么关系也没有,我也不是一个精灵。她只是你杀我的一个工具,对吗? 天界之王看着我退了一步,然后他说,你果然很聪明。 我接着说,其实昭茵来的第一天你就已经来到了冥界。你教她怎么骗我,可是我第一次没有相信。所以第二天你又教她再说一遍。我什么都忘记了,所以她第二次问我,你难道真的忘记我了吗?你以为我真的在欺骗你吗?这个时候我就不能不相信了。 天界之王并没有让我说下去,他拔出了剑,指向我。我身上什么武器也没有,因为我不喜欢杀人。昭茵疯狂的转过身去,挡在我的面前。她的语气充满哀怨,求求你,放过他吧。 天界之王的剑刺过来,昭茵并没有躲开。我突然大笑道,我受伤了你就一定能打得过我吗?天界之王的剑在昭茵的胸前停了下来。一个太在乎自己生命的人总会学得特别谨慎,天界之王没有动,脸色有了变化。 我叹了口气,说,我是谁?你为什么要杀我? 猛烈的风肆意的灌进轮回殿,天界之王流光溢彩的长袍飞散飘动,空气中洋溢着耀眼的光芒。我的手有些冰凉,虽然昭茵并没有刺到胸口的要害,但血流得太多了。昭茵站在我的面前,她变得那么坚强,眼神坚定而无畏。我从来没有看到一个人会为了我而无视胸前的利剑。 天界之王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你是一个魔,你应该呆在魔界。而现在你却在冥界,你打乱了这里的统治。 我果然是一个魔,我微微的笑了。昭茵看着我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她说,不,你不会是一个魔的,你是那么的善良。我摇摇头,笑着说,没有人告诉我魔就不可以善良。 血依然再流,疼痛未减。我咬咬牙说,我如果愿意自己去魔界,你可以放了她的父母吗? 天界之王点了点头,也许他并不想看到困兽之斗。他收起了剑,然后看着我的眼睛说,当我知道你已经去了魔界之后,我就会放了灵界之王和王妃。说完他走出了轮回殿,带走了他所有的光芒。 轮回殿变得很冷清,天已经亮了,阳光顺着门的形状匍匐在地。我看到昭茵的眼中又盈满了泪水,然后我朝她微笑,我说,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送你离开。 昭茵勉强的笑了,她亲吻了我的额头,然后慢慢的走上灵界的轮回盘。我用魔法推动了轮回盘,疼痛钻进了我的胸膛,但我还是在笑。昭茵看着我,眼神清澈如水,她说,谢谢你,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我相信你是一个善良的魔。 我微笑着点头,轮回盘越来越快,昭茵消失了,她离开的时候是微笑着的。我回过头来,孟婆站在我的身后。 孟婆的眼神很痛苦,她说,洛崖,你知道你这样做是会被打入魔界的? 我说我知道。 孟婆点了点头,然后朝我微笑。她说,任何一件事情总会要有人受到伤害,当你不想伤害别人的时候你就要伤害自己,你懂吗? 我懂。说完我飞上了魔界的轮回台。孟婆笑得很苦涩,我说,婆婆,我还能见到您吗?孟婆点了点头,她说,每个人头上都有神,因为他们崇拜神。但同时他们的心中都有魔,因为欲望让他们无法摆脱,所以魔和神可以任意的出入其他的世界。 我看着孟婆满脸的皱纹,她无所不知。我说,你能告诉我在魔界我能知道自己的过去吗? 孟婆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也许有些东西她并不能告诉我。她说,以后你会知道的。但你要记住,在魔界有一个叫勒斯的魔,天界之王都不敢随便去惹他。你最好也不要和他作对。 我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抛向了灵界的轮回台。孟婆笑了笑,她说你会再见到昭茵的。 然后孟婆推动了魔界轮回盘,越转越快。离开是一种结束,也是一种开始。我在冥界生活了太久,久得让我对它厌倦,又让我不舍。殿外传来杜鹃鸟的破空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当我随着紫菱花的凋零降生于魔界的时候,母亲亲吻了我的额头说,你是魔界的二王子。正殿里所有的魔都跪了下来,在我眼前黑压压的一片。然后我看到一个魔高高的立在那里,他是魔界的王,我的父亲。 一个臣子抬起了头,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弥漫着无穷无尽的黑暗,像是冥界没有星星的夜空。他说,王,请给二王子起一个名字。** ~第四节她是谁~ 王点了点头,嘴角挂满了微笑。他说,勒斯,大王子叫格拉,你觉得二王子应该叫什么? 勒斯。当我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想起了孟婆的话,他是一个威力巨大的魔鬼,连天界之王都不敢随便招惹他。我说,我的名字叫洛崖。 他们猛地抬起了头,然后身体后撤,恐惧透过他们的眼神散乱在空中。寒风忽然吹过,凉意阵阵。魔是一种很奇特的生命,他们都是随着紫菱花的凋零而降生的。魔界的紫菱花并不微弱细小,它们惊艳的开放,巨大的像是马车的顶盖。魔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并不弱小,但他们和人生下来一样什么都不懂。 魔见过五界中最怪诞的事情,但我说话的时候他们还是震惊了。他们知道魔界的子民轮回的时候也是要喝孟婆汤的,可是我没有。所有的魔开始后退,我的父亲也后退了。只有我的母亲,她看着我,眼中噙满了泪水。她说,不管你有多么的怪,你依然是魔界的二王子,我的孩子。然后母亲抱紧了我。 王,他应该被送到宫外去生活,否则他会打乱这里的秩序。这是勒斯的声音,他的声音阴森而恐怖。 王的嘴唇抖了抖,然后把头扭到一边。他说,是的,他应该被送到宫外去生活。 母亲站了起来,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如果二十年以后他和魔界其他的子民一样了,还能回到王宫吗? 王没有回答,两个侍卫朝我走了过来。我冷笑着站了起来说,我自己离开。母亲拉住了我的手,泪水从她的眼睛滑落到她华贵绚丽的丝绸长袍,留下淡淡的泪印。我看着母亲微笑着说,母亲,如果你以后需要我,我还可以回来的。 当我走到正殿门口的时候我看的了格拉,我的哥哥。他的面色枯黄,眼神恍惚而忧伤。但他的腰中却配着剑,很长很长。我听见母亲在我身后轻轻的说,洛崖,那是你的哥哥,他叫格拉。 我想朝他微笑,但我没有,因为我根本就笑不出来。格拉从我身边走过,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他走到母亲的身旁说,母亲,酩兰殿里的凤凰花开得很美丽,我想去看看。 我没有回头,逆着风一直往前走,耳边隐隐有母亲的呼唤声,声声凄凉如杜鹃。我身上的衣服是在冥界时的长袍,套在我现在的身躯里,宽大而凌乱,在风中不停的抖动。王宫里的侍卫排成两列,威严的站在那里,身上的盔甲闪着黝黑的光芒。王宫的栏杆和扶墙是用汉白玉堆砌的,在凛冽的寒风中显得坚硬而固执。但这一切似乎都与我无关。 当我走出王宫的时候,城门口槐花的细瓣飘坠如雪,落进我宽大的长袍,冰凉噙着水珠。我抬头,风雪欲来,阴霾满天。我没有考虑要去哪里,只是一直的往前走。我想如果我走不动了,躺在哪里以后就在哪里生活。 皇城的长街上,魔界的子民都在讨论魔界新出生的王子。他们说,你们知道吗?据说王子是一个怪胎,生下来就会说话。 是的,生下来就会说话,所以王把他赶出了王宫。勒斯这个可怕的恶魔现在高兴了,他又少了一个与他争王位的人了。 对,勒斯对王位窥探很久了,只要王一死,他可能就要夺王权。 我苦涩的笑着从他们身边离开。也许王宫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甚至于是一种向往。他们认为自己永远也不可能见到一个人,可是当这个人已经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们却全然不知。感情呢,不正也是如此吗?我忽然想起了昭茵,她现在应该也已经轮回了,她会在灵界的王宫享受父母的保护,她的周遭会有很多的侍女看护。然后我温暖的笑了。 我走出皇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风更加的凛冽,从耳边呼啸而过。我走进一片森林,四周是枯黄的铁线蕨,把整个森林包围得很严实。再往里走才开始有些空旷,大片大片的灌木站满了山头。然后我听到了狼的叫声,苍凉而凄厉。回头我看到了一只狼,它盯着我,眼中泛着寒光,像是镶满了无数的松针,四散开来。虽然我的身体还很弱小,但我却可以轻易的用魔法杀了它。 我没有杀那一只狼,而是继续往前走。狼 天空忽然下起了雪,纷纷扬扬。大块大块的雪花落到我的身上,突然破裂,发出细小但却清脆的声响。狼群似乎并不想伤害我,因为它们围成那个圈之后并没有缩小它。它们安静的蹲在那里,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想我累了,风肆无忌惮的灌进我的长袍,让我冷得发抖。我抬起头,依稀的光中偶尔有鸟飞过,翅膀的拍打声很慢很孤单。 狼群的外面传出一声婴儿的哭声,我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一间很小的房子。那些狼听到哭声终于散开了,朝小屋跑去。我看到一个妇人从房子里走了出来,她看到我,然后又走了进去。我想动但是腿却冻僵了。妇人再次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件衣服,她走近我,用衣服把我裹住。然后我看到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的怜惜,我想起了我的母亲,魔界的王妃。她抱起了我,说,可怜的孩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房子里有火,火苗不停的跳跃翻腾。我坐在火边,旁边有一朵刚刚凋零的紫菱花。她的手中抱着一个婴儿。她说,那些狼并不想伤害你,它们只是想保护我,让我的孩子顺利的降生。你呢,孩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告诉她是我是魔界的二王子,但我没有。我看着她温暖的目光想起了我的母亲,我说,我能做你的孩子吗? 她征了征,然后低下头亲吻了我的额头说,你本来就是我的孩子,以后你就叫我咯玛,我可怜的孩子。 咯玛生的是一个女儿,她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卡汨。我记起自己降临到魔界时的情景,我那个时候并没有哭,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的名字叫洛崖。我想无论在哪里永远陪伴我的也许只有我的名字,那个尘封的记忆里唯一的标识。我甚至希望哪一天能让昭茵听到我的名字,她会知道我在这里生活,然后我可以再见到她一面。我想起孟婆对我说的那句话,你还可以见到昭茵的。这句话几乎成了我生活的信仰。 我开始在这座森林里生活。咯玛告诉我她和她的丈夫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半年前她的丈夫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然后她又兴奋的说,现在好了,我有了两个孩子,你和卡汨。 我抬头看到咯玛的眼中有一种无法掩饰的权贵之气,像极了我的母亲。难道她也来自王宫?那她是谁?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座森林里孤零零的生活?** ~第五节咯玛知道了我的身份~ 我问她,你是谁?你来自魔界王宫吗? 咯玛转过头去,我看到痛苦弥漫了她的脸。然后她说,你不要问我是谁,如果你知道了,你就永远也见不着我了。 我没有再问为什么,因为我不想给咯玛带来痛苦。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的在这里生活长大,然后我必定会离开。如果有一天咯玛想告诉我了,她自然会说的。 森林里的黑夜大部分时间是寂静的,所以当狼发出凄厉的叫声时会显得格外响亮,整个森林都似乎落尽秋色。这个时候咯玛就会把我搂在怀里,直到有一天我告诉她我是不怕狼的,什么都不怕。咯玛看着我笑了,她说,孩子,狼本来就没什么可怕的,它们都是我的朋友。狼看起来是很凶残的,它们吃羊,但是它们那是为了生存。狼其实也想做一种善良的动物,但它们知道自己的胃只能消化肉。 我点了点头。 第二年咯玛终于知道了我是魔界的二王子。那天魔界的士兵给咯玛送来了很多东西,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他们告诉我那是我母亲送给我的东西。然后咯玛问我到底是谁。我没有说话。士兵告诉她我是魔界的二王子。我看到咯玛朝我微笑,她用她宽大的双手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孩子,我是不会怪你的,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孩子。 咯玛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想起了她噙满泪水的双眼。她是爱我的,可是她没有办法把我留下。我相信权力只是一种给予爱的手段,而不是全部。我记得那天是秋末,雨不大,随风飞扬,但我的眼睛却浸湿了。 在母亲送来的东西里有华丽的衣服和精美的食物,这些我都不会仔细去看。我从里面找到了一包凤凰花的种子,我把它们全部种在屋子的后面,看着它们发芽,看着它们长出每一片叶子。然后它们开了花,红色而细小的花围成一簇簇,在枝头绚丽的绽放。咯玛说这是她看过的最漂亮的花,没有任何渲染,也从不孤芳自赏。 咯玛很勤劳,我们吃的食物都是她亲手种出来的。那些狼有时候会帮她看着菜园防止其他的动物的糟踏。咯玛告诉我她曾经救过这个狼群的王,狼是一种知恩图报的动物,它们会永远记得你对它的好。 卡汨一天天长大,她学会了走路,学会了说话。然后她开始变得顽皮起来,每天跟在我的后面跳来跳去。她有事求我的时候就会叫我哥,而大部分时间她都喜欢大声的喊,洛崖,洛崖。这个时候咯玛总是会略带责备的提醒她,你应该叫他哥哥。她的声音很野,但却有一种莫名的动听,甚至是一种鹰的桀骜不驯。 卡汨经常去捉一些白翼的蝴蝶,然后要我用幻术在蝴蝶的翅膀上画上美丽的彩案。接着她会把蝴蝶放到手心,让它自由的飞去。我每次都会看到她放飞蝴蝶时的快乐,天真无邪,眼神中看不到一丝忧郁。 咯玛没有告诉卡汨我是魔界的二王子,所以每年秋末我的母亲给我送来东西的时候,我总会骗说她我去了一次皇城,买回了这些东西。卡汨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会把所有的东西翻出来,嘻嘻哈哈的套在身上。后来母亲送来的东西里多了女孩的衣服,还有一些胭脂。卡汨每年都会等待秋末,而我在秋末的时候就会看着那些凤凰花发呆。卡汨问我既然这么喜欢凤凰花开,为什么不使用魔法让它一遍一遍的绽放。我微笑着告诉她,凤凰花会很累的。 很多个夜晚,我都会爬到山的最高处,黑色的风扬起我的衣角和散乱的头发。我喜欢望向壮阔浩大的皇城。鳞次栉比的小屋里渗出暗淡的黄光,洗去了白天的市井喧闹。王宫在皇城的中央格外的引人注目,无数巍峨的宫殿勾心斗角,流光溢彩。有几次咯玛站在我的后面,她说,你终究是要回到那个地方的。说完她会把头抬起望向天空,四周弥漫了她的痛苦。 我经常会做同样一个梦,梦到昭茵从奈何桥上走来,梦到她朝我微笑,梦到她站在我的面前无畏的对着天界之王的剑,梦到她用清澈如水的眼神看着我说,你是一个很善良的魔。我伸手想去抓住她,然后她会消失。这个时候我就会从梦中醒来,怅然若失。我对自己说,孟婆说过,我可以再见到她的。 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母亲给我送来了一把剑,很长很长,像我哥的一样。卡汨费力的把剑拔了出来,然后她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你为什么要去杀人?我告诉她,剑不一定都是杀人,也可以救人。 咯玛亲吻了卡汨的头发,她说,孩子,不要认为狼吃羊是一种定则。狼在练习奔跑的时候它会不断的提醒自己如果我跑不过羊我就会饿死。它们在吃到羊之前忍受的无尽孤独和寂寞是不可想象的。如果你能做狼,你就不要想着自己成为羊。当你拥有狼的本领的时候再去考虑善良的问题也许会更有意义。 我不知道咯玛这番话是对卡汨说的还是对我说的。屋外响起了巨大的轰雷声,闪电透过窗沿不断的照亮咯玛的脸,她的脸是那样的坚定那样的无畏。卡汨安静的依偎在咯玛的怀里,眼帘慢慢的磕上。我笑了,我说,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有一天卡汨到外面捉蝴蝶很晚都没有回来,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躺在那里,皱紧了眉头很难受。她告诉我她看到岩壁上有一朵美丽的凤凰花,她爬上去摘下它,可是当她往下走的时候却被蛇咬伤,所以跌了下来。我看到她的手上握着一朵美丽的凤凰花,很完好。显然在她往下掉的时候还有意的在保护着那朵花。我给卡汨疗了伤,告诉她以后不可以再去危险的地方了。卡汨看着我笑着说,可是,我知道你是喜欢凤凰花的。 卡汨在**躺了一个月。当她能很好地走出小屋的时候,我问她要不要跟我学一些简单的魔法。卡汨愣了愣,然后朝我顽皮的笑。我说,如果你不学的话,那以后谁来保护你?卡汨转过身去,她说,我以后一直跟着你走,你不就可以保护我了吗? 卡汨的头发已经很长了,像瀑布般倾泻而下。她穿着王宫里华美的衣服慢慢的走进了小屋。我回头的时候看到了咯玛,她说,卡汨是个孩子,她不知道你终将是要离去的。 森林里的早晨永远是雾气弥漫,所有的东西都似乎是飘在其中,又是一个秋末。我记得我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二十年,时间好像并不是很久,因为这里有咯玛像母亲一样的关爱,还有顽皮的卡汨,她总会给我带来很多欢乐。卡汨问我是不是又要去皇城了?我愣着点了点头。卡汨笑着说,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咯玛的脸色变成了紫色,然后她走到卡汨面前说,你不能去,因为皇城有太多的杀戮。咯玛的话说得很坚定,不容卡汨拒绝。我看到卡汨的脸上刻满了失落,但是我还是摇了摇头,因为我不想看到她受到伤害。 那天晚上皇城来的侍卫并没有给我带来东西,他们跪在我的面前说,尊贵的二王子,王让你回去。我回头,咯玛在我身后苦涩的笑了。** ~第六节王位是传给长子的~ 我离开森林是在破晓之前,卡汨还在睡,安静而美丽。她白天的时候躺在厚厚的落叶里,翻滚打闹,周遭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刻不到她的心里。她就是这样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孩,而我,即将离去。 咯玛抚摸着我的头发,眼神还是充满的怜惜。她说,卡汨会明白的。从我知道你是魔界的二王子的时候我就明白,你的出生是属于整个魔界,而不是一个人。 咯吗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泪水滑出了她的眼眶,她扭过头去。也许劝慰别人总是很简单的,而到了自己身上却很难摆脱。即使一些注定要发生的事情,就如死亡,不管你准备了多久,当你真正遇到了还是会怆然泪下。我低下头亲吻了咯吗的额头,她显得那么瘦小。我说,如果有时间我会回来的。咯吗勉强的笑了笑,说,洛崖,你要记住这里永远都会是你的家。我点了点头。 当我转身要离去的时候,咯玛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拉住了我的手。我看到她露出了惊骇的表情,然后她把我拉到了一旁。她说,你知道勒斯吗?他是个战无不胜的魔。可惜他的权利欲太强,太残暴。你如果碰到他,千万不要和他作对。 很久以前我听孟婆说过这句话,而现在一切依旧。勒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魔,他到底有多厉害,我一无所知。我忽然想起了自己依然一无所知的身世,我来到魔界就是要找回自己。可是谁知道呢? 丛林的露水打湿了我的长袍,贴到身上很冰凉。偶尔有落叶在我眼前飘落,它们应该是灌木上最后的寄客,也是最顽强的。可惜不管它们怎么坚持,结果还会是一样。 风很大,天渐亮,我踏进皇城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秋阳把皇城的街道渲得金黄,魔界子民漫无目的的游荡。我抬头望向深远的天空,太阳在我的脸上泛着恍惚的光影,摇摇摆摆,坐落不定。我伸手按住了自己腰中的剑。 王宫的前面列着两排士兵,威严独立。我看到我的母亲站在那里朝我微笑,我想跑过去抱住她。可是我没有,因为她的身边还站着我的哥哥,格拉。他长得强壮了一些,但眼睛依然像阳光的斑驳恍惚不定。他看着我,脸上木木的什么表情也没有。我走向前去,低头亲吻了我的母亲。我说,母亲,我回来了。 母亲抬起手整理了我额前几根散乱的头发,然后她转身说,洛崖,来拜见你的父亲,魔界伟大的王。我没有动,魔界的王永远是高高在上的,他根本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我摇摇头说,不,我没有父亲。然后我看到魔界之王回过身去,走进王宫。我忽然觉得他的背影很孤单很寂寞。母亲的眼泪流了下来,她说,孩子,你不应该这样说的。 我的一侧有脚步声逼近,我转过头看到了勒斯。他在我身前跪了下来,笑容冰冷如剑刃。他说,二王子,按照魔界的规矩你现在不能进王宫。如果一个宫外的人想要在王宫生活他必须走出一个幻境。 我没有说话,因为当勒斯跪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他身后的女子。她的眼神清澈如水,笑容还是那么的美丽迷人,整个人就像是沐浴在华光之中。昭茵,这个让我日思夜想的女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而我再一次不知所措。 勒斯抬起头看到我发呆的眼神,然后他站了起来说,这是灵界的公主昭茵,她即将成为格拉的妻子。但她和你一样,如果想要进魔界的王宫生活就必须走出一个幻境。 昭茵看着我,脸色变得很凄然。我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是快乐还是痛苦,再次相逢的快乐抑或是她即将成为别人妻子的痛苦。我没有问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我。相聚的时间实在太短,而相隔却是那么远,那么久。 我问勒斯,如果我进去了却走不出来呢? 勒斯的笑更加的冰冷,如果走不出来,那你就会死在里面。 宫门外的槐花依然像雪花般飘落,但周围却弥漫了杀气,越来越浓。我的剑在抖动,格格作响。然后我看到母亲的眼里飘落出痛苦,纷纷扬扬的坠落。我努力的笑了笑,按住了剑。我记起了咯玛的话,她说过狼在战斗之前一定会仔细了解自己的对手,所以它们的攻击很少失误。 我说,那好吧,我愿意去。说完我闭上了眼睛。天地之间突然变得很寂静,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然后我睁开眼,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只有昭茵还站在我的面前。我已经到了幻境。 四周的花开得很灿烂,阳光从树叶的残缺处漏了下来,绘出一道道轻烟般的斜线。我知道我所处的地方是春天。耳边有泉水的叮咚声,天空中有鸟飞过。我抬头一线瀑布挂在山涧,两边是青山,郁郁葱葱。温暖和煦的春风掠过脸庞一刻都不肯停留,剑依然在我的腰间。我转过身去。 洛崖,你不记得我了吗?昭茵在我背后慢慢的说。话语中竟有些失望。我苦涩的笑了,这句话我本也是要问的,但我没有勇气,因为我害怕被拒绝。世上太多的事都是因为怕拒绝,所以到最后只有错过。我转过身去重新面对昭茵,她看着我的眼睛,脸有些红了,像是残阳最后的遗落。我说,我记得,你一直都不愿意喝下那碗孟婆汤,而且你还在灵界救过我。 昭茵露出了早春阳光般灿烂的笑,她说,你为什么总喜欢把痛苦让自己一个人承担? 我看着昭茵浅笑。我问她,你为什么要来魔界?昭茵愣了愣,然后她的脸抽搐了一下,像是烟尘突然从眼前飘过。她说,我是灵界的公主,可是这些年来灵界越来越弱小,天界之王在灵界开始肆无忌惮。他随意的杀害灵界的子民,命令灵界的子民朝拜他。现在只有魔界才能与天界对抗,所以我要嫁给将来的魔界之王,只有这样天界之王才不敢伤害灵界。 我突然想起了咯玛,她说我明白你的出生是属于整个魔界,而不会是一个人。现在昭茵却也面临着同样的困境。我突然说,如果我是魔界将来的王,你是否也会嫁给我?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句话,说完之后我就感觉到了罪恶,那是对昭茵的一种亵渎。 昭茵点点头说,是的。可是你不会成为魔界的王,因为按照魔界的规矩,王位是传给长子的。** ~第七节我只想离开这里~ 良久,我没有说话。一切都在沉默,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令我窒息。我不敢正视昭茵的眼睛,然后我转过身去。大部分时候逃避很懦弱,但不逃避又有什么办法呢?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听到昭茵在我身后轻轻的问,洛崖,你爱我吗?我没有回头,但却点了点头。我说,请原谅我刚才鲁莽的问题。 昭茵慢步走到我面前,像一朵出水芙蓉,静谧而优雅。她说,你为什么要逃避?我只要你知道,如果我可以选择的话,我愿意做你的妻子。 我努力的点了点头,我想我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昭茵的笑像春暖花开,她说,你知道吗?我们在冥界相处只有三天,我以为你很快就会忘记我。但当我降生到灵界的时候,我告诉我的父亲我的名字叫昭茵。因为我害怕,害怕你忘记我。我希望有一件东西可以让你想起我。而每次看到寂寞的星空我就会想起你,想起你眼中的痛苦和无奈。你的寂寞侵至骨髓,而在离开你以后我变得和你一样。 我细数着泉水的叮咚。记忆有时就像一个汪洋大海,我在里面游动,筋疲力尽。突然水面上漂浮着几根稻草,那是你的一个眼神,你的一句话语,甚至你举手投足的刹那。而当我握住这根稻草的时候你的一切就会占据我内心所有的空间,大海会消失,而你却永远停留在我的心中。 风吹着紧密的树叶沙沙作响,山涧水雾袅袅升起,然后消散。我顿了顿说,走吧,我们先离开幻境。昭茵点点头,看着我说,我父亲告诉过我幻境里有很厉害的魔法师,只有击败他们我们才能离开。我笑笑说,幻境只是一个梦,我们只要找到合适的时机让梦醒就可以了。 半山腰有座亭台,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温暖的光芒,浓密的叶子遮住了亭子的一半。当我们爬上半山腰的时候我看到亭台里有人,一个童颜鹤发的魔法师。他的眼睛仔细的盯着身前石桌上的一盘棋,一动不动,似乎身边的所有一切都与他无关。我在他前面坐了下来,慢慢的说,我要出去。 魔法师抬起了头,冷冷的问,你是谁? 我摇摇头说,我谁也不是,我只想离开这里。 魔法师低下头,看着那盘没有下完的棋皱了皱眉头。然后他抬起头笑了,他说,如果你和我下完这盘棋,我就让你出去。 我说我不会。 他摇了摇头,说,棋只是一个游戏,看了规则谁都可以下。这种棋是我设计的,规则我已经用手刻在亭台的柱子上了,你看看就会知道。 我转过头,看到身后的柱子上刻满了俊秀的字,是一种很深的痕迹,像历尽了沧桑的皱纹。他的魔法出乎我的意料。我仔细的看过柱子上的字,然后站了起来说,对不起,我不会跟你下棋的。 昭茵站在我的身后拉了拉我的手,我回过头对她笑了。然后我带着她离开。魔法师在后面说,你有三天的时间,如果你还走不出去的话,你就会死。到时候你想下也没有机会了。 我们走出亭台,继续往上走。昭茵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说,你为什么不答应他,下完棋我们就可以离开的。我摇摇头说,不,我已经看过他的规则。看上去那只是一盘没有下完的棋,而实际上那是一盘下不完的棋。它的规则注定它永远也不可能结束。 可是那个魔法师怎么会这样? 我笑了。规则是他写的,所以他永远也看不出来。很少有人能把自己置身于自己创造的世界之外。他已经沉迷在其中不能自拔,所以他永远也走不出幻境。 昭茵愣住了。风依然是温暖的,天空中的鸟依然安静的飞翔,泉水还在节奏性的发出叮咚声。而我,却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我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勒斯把我从森林招到王宫只是为了致我于死地。这样他在夺得王位之后就没有人可以反抗他。所以在幻境他根本就没有留给我机会。 上山的路越来越难走,初融的雪水把泥土混成一种胶着的状态。树越来越少,天色也越来越暗。昭茵突然问我,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往山上走?我转过头,淡淡的说,因为整座山都在往下沉,而且在慢慢的移动。昭茵看着我的眼睛,露出了迷惑的神色。我微笑着抚摸她流水般的青丝,然后点点头说,相信我。 夜晚,深蓝的天空满缀星辰,柔和的月光如云烟般铺在凌乱的冷石上。我在一块小平地上燃起了篝火,风吹来可以清晰地听到星火破碎的滋滋声。昭茵坐在篝火的对面,一天的行路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憔悴。火越升越高,透过火苗我看到昭茵美丽精致的面容,泛着红晕,一闪一闪。昭茵看着我笑了,她说,你现在知道自己是谁了吗?我摇了摇头。 昭茵起身,慢慢的走到我的身旁,弯下腰亲吻了我的头发。然后她在我的身旁坐了下来,说,你一定可以找到的,我相信你。我抬头望向浩瀚的星空,忽明忽暗的星辰恍惚着我的眼睛。昭茵似乎想起了什么,接着说,我们能不能走出这个幻境。我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了坚定的眼神,因为我不想让她放弃。昭茵喃喃道,幸亏我们还有两天的时间。 我摇摇头告诉她,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了,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一天的时间特别的长。 昭茵看着我,慢慢的点了点头,然后问我,你怎么知道一定只有一天的时间? 我说,我们习惯于以太阳的升落来判断时间。而在幻境中太阳的升落只是一个幻觉。当我还在冥界的时候,日子很长很难熬过,我就喜欢将一天的时间分成很多很多细小的片断,然后慢慢的数着这些片断。 说到这孤寂又开始侵蚀着我的心,我想起了在冥界的日子,那些像幽魂一样飘荡的日子,我竟然用数时间来打发生活。那些灰蒙蒙的傍晚,我都会喝下一碗孟婆汤。汤是早上就准备好的,凉透了,上面结着一层微薄的彩色晕纹。汤到口边,晕纹滑落,然后我看到汤中自己忧伤的眉宇。其实孟婆汤对我已经没有多大的作用,喝了它很久以前的事情依然会历历在目。或许是因为我在那个时候每天都重复着同样一种生活,以至于它流进了我的血液,让我分不清那些事情是发生在昨天,还是很久以前。这时寂寞的凉意总会流遍我的全身。 我苦笑了,接着说,我来到幻境的时候就一直在计算,一个白昼过了9个时辰。所以看上去两天的时间其实已经过了三天。** ~第八节勒斯想让我死~ 昭茵问,为什么会这样? 我淡淡的说,因为勒斯想让我死。 黎明前有一段时间是最黑暗的,那时太阳尚未升起,星辰却已经隐退。四周的黑色变得很浓很密,似乎可以用刀一块一块地把它割下来。篝火慢慢的燃尽,只剩下暗红的灰垢。有火苗从木炭的夹缝中窜出,像是心在跳动。它是那样的充满**,却又是那么的脆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消失。昭茵在我的身旁熟睡,她的内心似乎很充实,脸上看不到任何担心。我一直坐在篝火旁,没有睡。睡有时候会让人停止思考,而这个时候是最有可能遭到袭击的。 太阳从山后散淡出稀薄的光,我想站起来,却发现昭茵一直拉着我的手。昭茵警觉的睁开眼,然后看着我如初雪般干净的笑了。我微笑着说,没事的。她说,你知道吗,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们离开了幻境,到了另一个地方。那里四季如春,到处是鸟语花香,没有争吵,没有杀戮,没有战争。我们在那里安静的生活,永远也不会有烦恼。 我把头望向苍穹,平静的说,也许有一天会的。然后我拉着昭茵站了起来说,走吧,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山顶。 通往山顶的小路一夜之间竟然奇迹般的干了,而且平坦了许多。风更加的和煦温暖,吹到脸上让人陶醉。躲在树叶中的鸟快乐的啁啾,一切都像梦想中的美好。我没有沉醉,因为我知道这是勒斯的阴谋,他把幻境弄得如此美好就是要让我沉醉在其中。一个很好的梦总是让人不愿醒来,即使醒来了也会努力重新回去徜徉。昭茵的脚步变慢了,她在享受这里美妙的风景。我的心越来越沉重,像是所有的空气都在聚拢,朝我的内心挤压。 这个时候我们遇到了另一个魔法师。他就守在我们必经的小道。我没有问他怎样离去,而是从他身边径直的走过。他叫住了我,你不想离开吗?我跟你打一个赌,如果你赢了我就送你出去。 我没有说话。魔法师继续说,我知道你的魔法比我高,我斗不过你。但我却可以使你变成我的模样,你赌不赌? 昭茵回过头去,看了看那个魔法师,然后又转头看着我,问,我们能赢吗?我摇头,然后拉着昭茵继续往前走。魔法师在我身后笑了,他说,你为什么不相信自己? 我转过身去,看着他笑了。我说,因为你不是一个真正的赌徒。真正的赌徒不管输赢都会去赌,而你的赌却必赢不可。 风在耳边慢慢的流淌而过,似在窃窃私语。我说,你是没有办法把我变成你的模样。但你却可以将你自己变成我的模样。而到那个时候谁又能说得清到底我的模样是怎样的呢?你可以说你已经把我变得和你一样了,所以这个赌局还会是你赢。 他停住了笑,然后慢慢转身,悄然的离去。最后一刻我竟然看到笑容爬上了他的脸。昭茵终于从梦境中回来了,她问我,勒斯真得想致你于死地,一点机会都不给你?我点了点头。 我们一直在朝山顶走,我告诉昭茵不要回头。其实她已经隐隐听到身后海水的咆哮声,这个幻境是建立在海上,从一开始它就不断地往下沉。昭茵抓紧了我的手,我转过头问她,你害怕吗?昭茵微笑着摇了摇头,她说,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带我走出去的。 当我们爬上山顶的时候黑夜再一次降临。昭茵坐了起来,透过星光她终于看到了大海。海水咆哮着,一步步地往山上蔓延。风变的潮湿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从身旁走过。月亮倒映在海水中被击打得七零八落,每个浪花似乎都夹着一个影子。满天的星光在海面上摇曳,像是漫山的火把点亮了最后的葬礼。昭茵依偎在我的怀里,她的眼神如初升的月亮一样柔和。她看着我笑了,依然是那么平静。她说,有你在我身边我永远也不会害怕,我可以安静的睡在梦乡。 她没有再问我有什么办法可以离开幻境,她的眼神已经变成了一种信任。她说,如果我死了,你还会记得我吗?我点了点头。然后我看到她从脖子上取下一块透明的玉佩,玉佩上刻着她的模样,晶莹剔透。她把玉佩放到我的手中,然后握紧了我的手。我苦涩的笑了,说,有一天我会成为魔界的王。 昭茵看着我愣了愣,然后摇摇头笑了。她的笑镶在风中久久停留。也许这句话只是一个像风一样的许诺,但这似乎已经足够了。然后她睡了,她没有再去想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我依然在细心的数着时间,那个通往死亡的时间。周遭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窒息,只有我的心跳还在一遍一遍的敲击。死亡会在一刹那间发生,而重生也会在同一个时刻。当我即将数满三天的时候,我忽然拔出了剑,亮光闪烁,风云变色。昭茵睁开了眼睛,我紧紧抓住她的手,然后我用另一只手把剑刺进了我的腿。鲜血喷洒而出,我仿佛听到了风的呼呼声。然后剧烈的疼痛钻进我的心,一切都已结束。 太得意的人总会容易犯错误,当勒斯以为三天快到了自己已经赢了的时候,他的魔法也在开始慢慢消散。这个刹那是幻境最容易被突破的时刻,钻心的疼痛无疑是最好的钥匙。也许他永远也不会想到我能数准这个时刻。 一个太好的梦往往会让人沉迷,而疼痛却可以叫人梦醒。所以我赢了。 宫门前的槐花依然飘坠如雪。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站在宫门口,昭茵牵着我的手站在我的身旁。我看到勒斯的冷笑变成了惊骇。我腿上的血依然在流,昭茵撕下衣袖为我包扎了伤口。我走向前去,问,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我的母亲从宫门跑出,她忘记了自己应该保有的端庄。痛苦布满了她的脸,她此刻不是魔界的王妃,她只是一个母亲。母亲弯下腰看着我的伤口,泪水直接落到地上,没有风的托浮。我想我的疼痛应该不及她的内心,否则我的眼中为何没有泪水? 天空飘着雨,一线线垂落。雨水打在我的脸上,浸湿了我的眼眸。我的长袍变成了繁星点缀,贴在身上,再也飘不起来了。然后我扶起我的母亲,低头亲吻了她额头,母亲,我没事的。 我看到格拉从宫门走出,他看了看我,然后看着我身旁的昭茵,久久停留。他身后的士兵为他撑起了大伞,几个臣子在他身旁跪了下来。王子,你不能淋雨,该回去吃药了。然后他转身离开,身旁是前呼后拥的侍卫。 母亲抬起头,眼神流散着悲悯。她说,孩子,我们进去吧。然后她转过头去,大声的高喊,你们记住,他是魔界的二王子。士兵的脸震惊了,一大堆侍卫跑过来要为我撑伞。我阻止了他们,我说,不用了。然后我听到身后有人撕裂般的喊,哥,哥。** ~第九节为什么不回家~ 我转过身去,看到卡汨朝我跑来。我看不清她的脸上是汗水,是雨水,抑或是泪水。她的长袍紧贴在她的身上,她的跑显得那么疯狂。 她站到我面前,然后说,哥,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风吹得我的眼睛很痛。 哥,你知道吗?屋后的凤凰花又开了,它们是那么的鲜艳和迷人。哥,你知道吗?那个峭壁上又长出了一朵奇异的凤凰花,我把它摘下来送给你。哥,你知道吗?我又捉了很多白翼的蝴蝶,你什么时候为它们画上美丽的翅膀。 我紧紧地抱住了卡汨,她的身体是那么的弱小,像一朵还没有长大的紫菱花。 哥,你离开为什么不告诉我?哥,我每天看到那些彩翼的蝴蝶我就会想起你,看到那些美丽的凤凰花我也会想起你。母亲说你走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我说不会的,哥不会不要我的。我的屋子依然满是你的影子,我知道你还没有离开。哥,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哥,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的泪水滑过脸庞,我不知道自己也会有泪。我以为在冥界的时候我的泪水就已经干涸。我以为我的心会永远像望川河一样缓缓的流动,没有波澜,没有涟漪。我以为那一碗一碗的孟婆汤终将会打碎我的记忆,让我什么也不会察觉,什么也记不起来。 在冥界我喝孟婆汤的时候,孟婆总会在一旁说,别喝了,你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遗忘。我每次都会笑。我说,一个人喝酒喝得越多,他就越难再醉。但他决不会因为已经醉不了而不去喝酒。孟婆汤也一样,该忘记的总会忘记。我说,你看到梧桐树的叶子吗,不管夏天它有多么的翠绿,秋天一到它就会凋零,夹杂着忧伤和不舍。 我知道我忘不了森林里的那二十年生活,我亲吻了卡汨湿润的头发,然后用手托着她的双肩。我说,卡汨,你回去吧,好好的照顾你的母亲。她一个人会很孤单的。 那你呢?哥,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看着泪水溢出她的眼眶,她不是一个轻易流泪的女孩。我说,我很快就会回去的,很快的。听哥的话,快点回家。 我松开卡汨,将她转身。她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我勉强的微笑,雨水顺着她的笑容滑落。她走过站满威严士兵的大道,长袍拖在地上溅起透明的水珠,漫天飞雨。每走几步她都会回过头来说,哥,你要很快的回家。我微笑着点头,笑得那么的艰难,点得那么的沉重。 卡汨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我转过身去,母亲拉着我的手,我感觉到了她手心的温度。然后她转头看着昭茵,微笑着说,你将成为格拉的妻子,魔界最美丽的妃子。 我没有看昭茵的眼睛。一切都没有必要,我是应该相信她的。然后我心里苦苦的笑了,雨从眉毛滴入我的眼睛,又顺着脸颊滑落。滑到嘴边的时候竟有一种苦涩的咸。雨水冲淡了我腿上的血迹,在脚下聚拢。一滴雨落下,破碎,然后溅起水滴,像一朵突然绽放的花,却很快惨烈的凋零。 我想一切都应该平静了,但我的心却为何还在翻腾,像风把海浪高高的卷起然后重重的落下。在冥界我常常看着花的凋零而黯然伤神,这时孟婆就会对我说,花落了还有再开的时候。但再一次花开要等多久,一天,一年。还是一辈子。 我在魔界的王宫得到了王子的礼遇,得到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宫殿,翼酩殿。我经常到王宫最深的藏书库去翻阅魔界最古老的典籍。在那里我得知魔界现在的王,我的父亲,他是魔界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王。在他的带领下魔界才能与天界抗衡。魔界的子民不必再去对天界的神顶礼膜拜,因为他们认为不管谁都应该是平等的。但是现在他老了,再也不复当年的雄风。他的臣子变得越来越壮大,威胁着他的统治。然后我看到了关于勒斯的记载,看到了他的暴虐和残酷。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魔界的王,而只有他自己。魔界的子民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而他就是这样的飞扬跋扈。 在我看过的典籍里依然没有看到关于我的记载,所以我还在一天天的翻阅。黄昏的时候,我总喜欢仰面躺在翼酩殿的角楼上。天边懒散的飘过几片云彩,这时耳边会响起边关传战报的策马声,远远扬气的尘土在王宫的上空飘扬。天界和魔界永远在最远的云端对立,我一直这样认为,因为我不知道天界在何方。 我的母亲为昭茵准备了一座独立的阁楼,按照魔界的规矩,她和格拉会在三个月后举行盛大的婚典。昭茵很少出她的阁楼,偶尔我会在角楼上看到她倚在窗口凄怨的身影。她是在等待下一次花开么,而我又在等待什么? 秋天的雨很多,在窗口滴滴答答的响,我一直在想我的心是否也如这雨一样已经破碎了。对我来说三生石是空白的。而现在到哪一天我才会在魔界的典籍里翻阅到属于我的记载,它会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可是如果我根本就不是一个魔,那我的记载又将在哪呢?还有昭茵,我是否真的可以把她放弃,我爱她是那么的深,不想去伤害她。但是如果她现在不快乐,那又是谁的过错呢? 门开了,我回头看到了我的母亲。她盈盈的走来,脸上永远有抹不去的痛苦。我亲吻了她苍白的脸,然后问她,你为什么不快乐?母亲拉着我的手,她说,孩子,你现在还没有原谅你的父亲吗?他其实是那么的爱你。 我低下了头,想起了父亲说的那句话,是的,他应该被送到宫外去生活。 母亲的眼里突然涨满了泪水,她说,孩子,你可知道,你的父亲他是魔界最伟大的王。可是现在他已经病倒了。你知道勒斯吗?他是现在魔界最强大的魔,其实在二十年以前他就已经是了。他要把你送到宫外生活,你知道你的父亲是多么的痛苦吗?可是他没有办法,他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是魔界的王。你知道吗,每一次我送去的东西都是你的父亲亲自挑选的,那是王宫里最好的贡品。他的痛苦只有隐藏在心里,当你说你没有父亲的时候你知道他有多么的伤心吗?现在,他病倒了,勒斯对魔界的残暴统治已经让他心力憔悴,他总是觉得自己对不起魔界的子民。他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难道你还不能原谅他吗?** ~第十节父亲~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以为有些人会永远的坚强,永远的屹立,永远的高高在上,但是我却忘了他们身后的痛苦,那种无法言明的痛苦。我说,母亲,我想去看看我的父亲。 父亲躺在塌上,面容憔悴,就像一朵即将风干的花。我在父亲的床前跪了下来,然后说,父亲,请原谅我。父亲转过头来看到我,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没有成功。我扶住父亲,泪水溢出了我的眼眶。 父亲抚摸着我的脸,他的手宽大而摩挲,那是常年征战的纪录。他说,洛崖,什么都不用说了。你是我的孩子,永远都是我的孩子。 我勉强的微笑,然后问,勒斯到底有多厉害,魔界真的没有人能打得过他吗? 父亲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我,他忽然又想摇头,但最终还是没有。他问我,你呢?你的出生就是一个谜,我不知道你的魔法有多高。 我说我也不知道。 父亲叹了口气说,我看到你走出幻境。你告诉我,如果勒斯在最后的时刻也没有因为傲慢而减弱魔法,你是不是就走不出来了? 我没有说话,风从窗户的隙缝里钻了进了,薄薄的吹在身上就如刀锋划过。 父亲继续说,你其实可以直接从他的魔法里走出来,对吗?可是你为什么要冒险,你知道如果勒斯没有减弱魔法,而你又失去了最后的时刻,你就只有死。 我笑了。我说我喜欢赌,一个真正的赌徒不管输赢都会去赌。 父亲看着我,很久没有说话。我回头看到格拉站在我的后面,远远的案桌旁一个女子抚着一首哀怨而忧伤的曲子。格拉走到父亲跟前,说,父亲,斐黎我已经叫过来了,你找她有事吗? 父亲点了点头说,洛崖,以后斐黎就是你的妻子,你要和她好好的辅佐你哥格拉。因为我死后他将是魔界的王。 琴声停止了,弹琴的女子走了过来,她看着我微笑,然后说,我是斐黎。 我勉强的笑了,然后转头看着我的父亲,慢慢的说,为什么我不能成为魔界的王? 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格拉转过身离开了。母亲的脸变得煞白,犹如初落的雪。我看着父亲,我知道只有他看过那个幻境,只有他才知道我爱着昭茵。但父亲却摇摇头,他说,这是规矩,魔界几千年来的规矩。斐黎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她一直生活在王宫,接受着很好的教育。她的琴在王宫里弹得是最出色的,比王宫专门司乐的乐师还要好。 我想打断他的话,我想说,那又能怎样,我爱的不是她。但是我没有这样说,因为斐黎站在我的身旁,我不想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 我转过身去,殿外下雨了。我说,在我的心里永远没有规矩,我一定会成为魔界的王。 说完我走出父亲的寝宫。我听到斐黎在我身后说,洛崖,我是你的妻子。我苦笑了。然后我听到父亲吃力的说,在幻境里勒斯根本就没有使出他最厉害的魔法,所以即使你有本事冲破他幻境的魔法,你也是打不过他的。我还有半个月就会死的,你要记住,不管你们谁成为魔界的王,一定要时时刻刻想着魔界的子民。 细雨在我的面前落下,像是拉开一层又一层的帷帐。殿内飘出凄楚的琴声,像水珠一样贴着肌肤游动,缓慢而忧伤。我不知道我们会以争吵结束第一次谈话。我记得咯玛说过,狼并不会去想当森林之王,因为它们知道自己是狼,而不是狮子和老虎。那我呢,我是什么?难道我只是一只羊吗,任人宰割的羊吗?雨落到身上忽然有一种粗糙的感觉,白色的贴着肌肤,那是雪,夹杂在雨中的雪。我抬头,眼前是依稀的白色,不过它们又很快的消融移位,像是闪烁着满天繁星的夜空。 我在雨雪中站了很久,一直到冷得没有知觉。然后我看到昭茵站在我的前面,痛苦从她的眼中散淡出来,然后迅速的落下,我似乎听到了它破碎的声音,是心跳吗?昭茵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是那么的温暖而细腻。我再一次问她,如果我成为魔界的王,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妻子。昭茵点了点头,然后又惊恐的摇头,她说,你不可以这样做的,我宁愿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你知道吗? 我低头亲吻了她被雨水淋湿的长发,然后看着她微笑,我说,放心吧,我会没事的。 风又一次吹起,吹散了她的眼泪,和细雨一起飘落。我转身离开,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腿似乎已经被冻住,无法弯曲。我听到昭茵在我的身后说,一切都没有关系,我只要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那天晚上我没有睡,而是想了很多。如果我要成为魔界的王,我就一定要依靠一个人,那就是勒斯。他在魔界的北方拥有很多的部队,而且这些部队都是训练有素的。守卫在皇城的部队是由格拉控制,但太少了,而且根本不堪一击。孟婆和格拉都对我说过不要和勒斯作敌人。如果不能做敌人,那为什么不能做盟友呢? 勒斯是臣子,本应该住在王宫之外,但他却在王宫里有一座很大的宫殿。我知道他太强大了,所以他需要的东西没有人可以拒绝。当我踏进这座宫殿的时候,我感觉到了窒息。周围似乎弥漫着浓密的黑暗,朝胸口压来,空气不再清新,而是一股最终归宿的死亡气息。我想起了孟婆给我描述过的魔界,然后我苦涩的笑了。 勒斯并没有行臣子的礼节,而是冷笑着看着我。他说,二王子,你来我这有什么事吗? 我点了点头说,魔界之王还有半个月就要死了,我知道你一直想当魔界之王,只是因为现在的魔界之王威信太大了所以你一直没有反叛,对吗? 勒斯依然冷笑着,没有否认。 我继续说,我知道你这几天一直在调动你留在北方的部队,他们正在向皇城进发,是这样吗? 勒斯终于收起了他的笑容,他打量着我,脸色有些不安。然后他问我,你怎么知道? 我叹了口气,说,最近我看到魔界边关传战报的士兵越来越少,这说明魔界与天界的战争暂时缓和了。而魔界所运送边关的粮食却越来越快,这是因为你的部队在朝皇城靠近,运送距离近了,而且你又想在皇城外屯粮。这样只要王一死,你就可以马上占领皇城。 勒斯脸有怒色,他的手伸向了腰间的剑。昨天的雨依然在下,淅淅沥沥像是在小心翼翼的弹着即将断弦的琴。一切都绷得很紧,似乎一触即发。我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笑了。我说,放开你的手吧,我想得到你的帮助。 勒斯松开了手,然后看着我的眼睛说,帮你什么?** ~第十一节我要当魔界的王~ 我说,我要当魔界的王,只有你能帮我。 勒斯笑了,带有一丝讥诮,他说,你既然知道我想成为魔界的王,我又怎么会帮你呢? 我说,因为你也需要我的帮助。 你的帮助?为什么? 魔界之王一死,你是可以迅速的占领皇城,成为新的魔界之王。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肯定要杀了格拉才能当王。那个时候你就会背上叛乱的罪名,魔界的子民和官兵自然会不服你的统治。他们一定会拥护我出来讨伐你,即使我们失败了,你的统治也不会很安稳。 勒斯低下了头,他也许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似乎已经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然后他眉头皱了皱,问,你怎么帮我?难道你可以不反抗我吗? 我笑了,摇摇头说,即使那个时候我不想这么做,我也没得选择。唯一的办法就是你现在把兵退回到北方,然后拥立我在北方当王,与现在的皇城抗衡。 勒斯疑惑的说,我这么做那还不如不做,王是你,我算是什么? 你拥立我在北方称王,到时候我们一起打回皇城。我杀了格拉,成为魔界真正的王。那个时候我就会是一个弑兄夺君的王。你可以说以前是我逼你拥护我为王的,而现就可以用正义的名义去讨伐我。如果你赢了,你不就可以成为魔界的王了吗,还是一个功臣,一个受到拥护爱戴的王。 如果我输了呢? 羊跑不过狼它就会被吃掉,你如果输了我就会是王,而且他们再也找不到王室的人可以拥护,加之我本来就是魔界的王子,所以他们也不会再反抗。我说的对吗? 勒斯闭上了眼睛,他在思索到底谁才是这场戏的主角。然后他问我,你为什么想当魔界之王? 我吸气,冰凉直抵内心。我的手里握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那是昭茵在幻境送给我的。勒斯微微的笑了,他是知道的,因为所有的幻境都是他控制的。勒斯问,这个女人真的值得你去做这么多吗?值得你去背叛你的兄弟吗? 我点了点头,说,你有没有尝试过真正的爱情,有没有尝试过明明相爱却不能常相厮守的痛苦?我说得很大声,嘴唇都有些发抖。然后我竟看到痛苦爬上勒斯的脸,他转过头去很久没有说话。我不明白在魔界呼风唤雨的勒斯竟然也有痛苦。我也没有说话。 我们静静站立了很久。然后勒斯问我,如果在我们夺取皇城之前昭茵已经成为了格拉的妻子,那你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我摇摇头,说,不会的,魔界之王死后,按照魔界的法典格拉要守孝一年才能迎娶新的王妃。 你好像知道魔界很多东西,可你在王宫里才呆了一个多月。 我笑了笑说,魔界王宫的藏书库我是可以随便进出的。 感情有时候真的会让一个人变得疯狂,一直到忘记自己在做什么。我记得昭茵对我说,我相信你是一个善良的魔。可是现在呢,我到底还是不是原来的自己。我看着窗外笑了,我本来就还没有找到自己是谁。或许我的本性就是无恶不作,我只是在回归原来的自己。 勒斯叫进来了贴身侍卫,说,你现在马上派快马通知赶往皇城的部队,让他们回到北部原来的地方听我命令。随身的粮草也一块运过去,我会马上到那里和他们会合。 说完勒斯看着我淡淡的笑了,他说,既然你知道魔界的法典,那你也应该知道立王是需要王妃的。格拉已经有妻子了,所以他不需要迎娶昭茵就可以当王。而你不行,你必须先选立王妃。 斐黎。我突然想到了这个名字,那个在王宫里长大的女子。我说,你回北方的时候把斐黎也带过去吧,她就是我的妻子。等我们打回皇城,我会重新迎娶昭茵。 勒斯笑了笑说,二王子果然好眼光。 我苦笑着离开了勒斯的宫殿。我不知道昭茵会怎么去想,她是否会认为我已经背叛她了呢?雪下得很大了,铺满了整个王宫。栏杆,扶墙,琉璃瓦都在流散着白雪的光芒。房檐上结着一排透明而坚固的冰柱,像是无数把利剑正在择人而噬。门前细小的枝条被压弯了腰,贴到地面。枝条上已经没有凤凰花了,一片颓败。雪很厚,走过去留下一路深深的痕迹,夹着细碎的声音。王宫出奇的静,静得让人发木。我微微张口,一股寒风灌进了我的内心,我不禁抖了抖。 勒斯离开皇城去了北方,而我却留在王宫里等待。等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而等着别人去死更增加了不安和罪恶,尤其他是我的父亲,魔界之王。我没有再去看我的父亲,偶尔经过他的寝宫我会驻足,但我总是没有进去,因为我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他,我们之间到底还有什么可以说的。格拉看到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言语,但我明显的看到了他脸上的倔强,还是夹杂有淡淡的忧伤。我经常想这就是我的哥哥?一个总喜欢在忧伤地带里徘徊的人。 昭茵整天呆在她的阁楼里,也许外面的风真的太凛冽了,总是那么肆无忌惮。母亲经常去看她,回来的时候眼角总会挂着泪。我没有到过那个阁楼,因为我不想给她带来太多的痛苦。 魔界之王驾崩那天,魔界所有的臣子都在王宫就地而跪。他们跪在雪上,零零星星的黑色朦胧了我的眼睛。他为魔界的子民付出了全部心血,现在他终于累了,要休息了。无论你生前有多么的荣耀,最终还是会倒下的。可是如果你一点值得骄傲的事情都没有,那你并不是倒下,而是消亡,因为没有人会再记起你。 我的腰中配着剑,我想我应该离开了。王宫里的侍卫把我围了起来,他们用手中闪着寒光的长戟对着我。可是没有人敢接近我,因为谁都不想成为第一个死在我手上的人。我听到格拉在后面喊,退回去,让他离开。我回头看着格拉笑了,一个有自知之明的王并不算太傻。我的母亲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说,你真的要这样做吗?我亲吻了母亲如雪的头发,然后微笑着说,这是我们的战争,无法避免。我看到母亲的眼里流出了泪水,她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转身继续前走。然后我听到昭茵的声音,她的声音嘶哑而凄厉,洛崖,你要离开我吗? 我停住了脚步。昭茵站在我的前面,她看着我的眼睛问我,你说过你会留在我身边保护我的,可是你为什么要离开?你已经不爱我了吗?** ~第十二节等着我~ 我朝昭茵微笑,然后亲吻了她红扑扑的脸。我说,外面的风很大,回到你的住所去吧。我只是暂时的离开,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到那个时候我会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昭茵抬头望向纷纷扬扬落雪的天空,雪花飘到她的脸上,留下绮丽的形状。然后她问我,你真的想当魔界之王吗?你真的那么喜欢权力吗? 你说过的,如果我做了魔界的王,你会成为我的妻子。天界之王也不敢在灵界胡作非为。 可是,可是如果你要为此而受到伤害,那这一切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听王妃说斐黎是一个很好的女子,你应该好好的对待她,所有的一切都会平静的。你可以忘记我的,就像你当初根本就不记得我一样。 我看着昭茵眼睛里滚动的泪珠,她努力表现得很坚强,而我的心却越来越难受。我伸手拂去她脸上的雪花,然后坚定的说,我会没事的,相信我,等我回来。 说完我转过身去一直往前走,我没有再回头,因为我害怕她的话语会带走我离开的勇气。我听到身后的哭泣和叹息,像一柄冰冷的利剑直刺我的内心。王宫的侍卫排成两列,留下一条通往宫外的路。我忽然记起了自己降生到魔界的那一天,我拖着弱小的身躯被赶出了王宫。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扬起我宽大的长袍。二十年后的今天,我自己要离开王宫,目的却是与这里对抗。凛冽的寒风在我的脸上一刀一刀的划过,天空上有鸟的哀鸣,它们在寒冷的冬天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家。我抬头,宫门口的槐树已经光秃秃了,掠过一丝无奈的落寞。我想我什么时候才能享受到璀璨夺目,身边是习习的风,脚下有清澈的溪水流过,树枝上站满了欢快的鸟儿,所有的一切温暖如春。或许我永远也不可能这样,我只有在不停的流浪漂泊中才能找到自己。我突然又记起了自己在冥界那些平淡的日子,是快乐的回忆吗?可是泪水为什么涌向了我的眼睛。我猛的加快了步伐,朝着罪恶的远方。 当我踏进北方最边远的营地时,我看到魔界的士兵立在雪地里,黝黑的盔甲上落满了雪。我伸手拍落了那些雪,然后微笑着朝士兵点了点头。我抬头的时候看到了斐黎,她袅袅婷婷的走来,站在我面前朝我笑了。她说,你终于来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听到勒斯站在临时搭建的宫殿上面大声的喊,我们的王来了,魔界之王来了。 我带着斐黎登上了宫殿。所有的士兵跪了下来,抖落了他们身上的雪层,在我眼前黑压压的一片。我听到他们响彻天地的声音,王,魔界最伟大的王。 勒斯站在我的旁边冰冷的笑。我转头亲吻了斐黎的额头,然后大声的说,你们记住,她是魔界的王妃。斐黎看着我,眼神中滑过一丝不安。她抬起头,眼中滑出一滴泪。我问她,你怎么了?她说,魔界的先王死了,他是一个伟大的王。你知道吗,他就像父亲一样爱着我。 我把斐黎搂在怀里,她是因为我才会在这个时候呆在这里的。我说,是的,他是一个伟大的王。以后我会像他一样爱着你的。 风扬起了我额前散乱的头发,大雪在我眼前纷纷扬扬的飘落,我听到雪花落地的时候有破碎的声音。我想起了昭茵,那个白衣胜雪的女子,我似乎看到了她那清澈如水的眼神,听到了她那如初升月般温柔的话语。 然后我看着满眼的士兵大声的喊道,你们都是魔界的骄傲,你们将让一切的懦弱消失。 那年冬天的雪下了很久,我们并没有急着向皇城进军。我对勒斯说我们要等来年的春天再开始行动,那个时候天气适合,北方的粮草也可以征收完毕了。勒斯也知道格拉的部队根本不堪一击,我们随时都可以打回去,所以他听从了我的意见。在那个军营里我们度过了整个冬天。我经常会带着斐黎去探视那些坚守边关的士兵,给他们送去很多食物。勒斯很残暴,他的魔法经常会施向那些无辜的士兵,而这仅仅是为了看一下他的魔法有没有进步。我阻止过他,但并没有效果。他看着我笑了,说,你现在是魔界的王,但将来不一定是,你懂吗?我吐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在军营里有将士问我,你和勒斯到底谁才是魔界的王,为什么他可以不听你的命令?我告诉他,不管谁是魔界的王,但魔界的王最终只会有一个。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斐黎在我背后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她拉着我的手问我,真的别无选择吗?我朝她微笑了。 回来的途中,我们在一个山谷里遭遇了雪崩。四周厚厚的大雪朝中间倾倒,似乎整个天都要压了下来。我把斐黎紧紧的抱在怀里,然后趴下。细雪挤满了我的长袍,我努力给斐黎撑出一个空间,她整个人都在发抖。然而雪太厚了,我根本就没有力气掀开压在身上的雪。我使出了一种伤害自己的魔法,它让身体不断的散发出热量。斐黎感觉到了舒适,她已经不再发抖,而我的额头却满是汗水。斐黎看着我,她说,你可以一个人离开的,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没有说话,压在身上的雪因为热量开始很快的融化。冰凉的融水贴着我的衣服流下,冷热相遇,我的皮肤上像是有无数的虫子在爬动。斐黎伸手想擦拭我额头的水珠,我摇摇头还是没有说话。因为我必须保持到最后的力气,谁都不知道雪什么时候才能融完。 我们很幸运,在我的魔法即将耗尽的时候,雪终于融完了。我仰面躺在山谷,身边融水流淌如溪。我看到天空是灰暗的,像是蒙着一层雾。斐黎弯腰站在我的身旁,泪水停在她的脸庞。她问我,你还可以站起来吗?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斐黎抓住我的手,她说,我背你回去。我摇头,说,你的衣服全湿了,你冷吗?不然你先回去吧。泪水从她的脸上落了下来,她说,不,我不会丢下你的。 她的眼神那么的坚定,长袍紧贴在她的身上犹如一尊石雕的女神。她说,如果我有琴在身边,我愿意为你弹奏温暖的曲子,到处春暖花开,溪水淙淙。 我勉强的笑了,我说,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现在应该在王宫的火炉旁享受这一切,周围还有侍女的看护。我不应该带你来到北方,来到这里受累。 斐黎摇摇头说,这一切是我自己愿意的,你不用内疚。我们现在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我说,不用了,会有人来带我们离开的。 斐黎征了征,问,为什么?** ~第十三节勒斯制造的这个雪崩?~ 我说,只有一个人才能把雪的多少算得这么精确,那就是勒斯。其实他是想用这个来检视一下我的魔法到底有多高。 你是说勒斯制造的这个雪崩? 是的,但是他会派人来救我的,因为他还不希望我死。 一个时辰后,一列士兵找到了我们,然后把我们送回了营地。勒斯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我回到营地以后就病了,因为那天的消耗太大了,超出了我的极限。斐黎守在我的身边陪着我,她的眼神变得很迷茫。她说她分不清我到底是个善良的魔,还是罪恶满天的魔。我告诉她有些事情是没有选择的,比如感情。 我依然坚持挨个去探望每个军营帐篷。士兵们都会跪在我的面前说,王,我们伟大的王。斐黎带着琴跟在我的身后,她经常会在一个角落里抚出美妙的曲子。这些曲子和我第一次听到的有很大的不同,散乱的音符犹如漂浮在空中的细灰,彼此不相干但却又混成一片。跳跃的音律听不出是欢快还是忧伤,内心的矛盾充斥的在空中,不停的挣扎礼让。她整个人都似乎沉浸在其中,眼神恍惚像是追随着风中的叶子。我低头亲吻了她的头发说,我们很快就会回去的,回到皇城,回到王宫。因为我是魔界的王。她说,你真得那么喜欢权力吗?我愣了愣,我连自己都分不清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昭茵,还是权力。而斐黎呢,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女子。 春天。春天终于来了,无论怎么逃避怎么抗拒它终究是来了。勒斯的部队已经训练完毕,等待着开战的命令。我站在临时的宫殿上,面朝皇城的方向,望着遥远的天边。袅袅的水雾在天边弥漫,挥散不去。清晨的太阳在努力的挣破这个压抑的网,它发出无数的利箭,一步步逼近。终于,太阳升高了,冲破了水雾占领了天空。但这又能怎样呢,你看树底下是什么?那是阳光的碎片。阳光它再强大碰到弱小的叶子还是无能为力,只能任凭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勒斯问我,如果你死了,你希望我把你葬在哪里? 我笑了,我说,如果我真的死在你前面,我只想和昭茵葬在一起,永不分离。你呢?如果是你先死呢? 勒斯的嘴唇抖了抖,眼神里夹杂着忧伤和痛苦,他喃喃说,我呢?我又应该和谁葬在一起。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即使你有通天的本事,有至高的权力也是一样。小鸟从眼前飞过,它是自由的。我转过身去,斐黎不在我的身后。勒斯看着我笑了,他说,你刚才说错话了,你别忘了,你现在的妻子是斐黎。我苦笑了,我为什么要把一个无辜的女子带进这场战争,而为的竟是另一个女子。我欠她的真的太多了。 战争终于爆发了,所有的情况都想我们预想的那样。勒斯的部队所向披靡,格拉的正统军根本没有抵抗能力,甚至有的城池我们还没有到守卫的士兵就已经逃走了。勒斯带领着部队一直向皇城进发,而我则在后面收拾残局,安抚受惊的的魔界子民。他们或俯首而拜,高呼伟大的王。或事不关己,置之不理。更有甚者,他们用恶毒的语言诅咒我,因为我是一个叛军的王。很多个黄昏,我看到斐黎在军营外放着鸽子。她把鸽子放到手心,然后让它自由的飞去。她每次都只放一只鸽子,这些鸽子都是她从皇城带过来的。我忽然想起了卡汨,她小时候总喜欢捉一些白翼的蝴蝶让我画上彩案,然后放到手心让它们飞走。那个时刻卡汨的脸上总是那样的天真无邪,眼神中看不到一丝忧郁。她说要我很快的回家。可是现在我还在这里,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回到那片森林。那里还有咯玛,她像母亲一样爱着我。想到这我的眼睛湿润了。 我走到斐黎的身边,问她,你为什么要带来这么多鸽子,而现在又要把它们放走?斐黎看了我一眼,然后迅速的把目光移开,忧伤弥漫了她的脸。她说,王,我在为你祝福。我抬头看着那只自由飞翔的鸽子,笑了。斐黎转过身去,泪水落了下来,然后她回到了帐篷。 我们经过了大半年的战争终于来到了皇城的前面。勒斯的脸上总是那种冰冷的笑,他所遇到的竟是一个这样无能的对手。我记得一年以前,我总喜欢在黄昏的时候仰面躺在翼酩殿的角楼上。天边有懒散的云彩飘动,耳边有边关传战报的策马声,眼前还有那飘不散的尘土。现在依旧是黄昏,而我却身处在战场营地的帐篷里。以前我是魔界的二王子,而现在我是叛军的领袖。皇城里住着我的哥哥格拉,他是魔界名正言顺的王。尽管魔界的子民并不是特别希望这样一个平庸的王子成为他们的王,但他们没有办法改变,因为这是魔界几千年的规矩,王是传给长子的。可是谁也不会想到一向喜欢看着天边彩云发呆的我会背叛自己的兄弟。在魔界先王死后的一天时间,我就占据了魔界的北部,与我哥哥形成了相对抗的局面。在我的地盘里,他们也称呼我王,魔界伟大的王。 勒斯走进了我的帐篷,他的腰间佩着剑。按照法典,在面见王的时候臣子是不能带剑的,但勒斯从来不管这些。他向来是一个飞扬跋扈的人,因为他的手里拥有重兵。在我父亲还是魔界的王的时候他还有些顾虑,但现在他已经肆无忌惮了。勒斯走向前来,虚伪的行了个礼,说,王,我们已经到了皇城脚下,今天晚上你可以睡个好觉,我想明天早上我们就能攻破皇城,那个时候你就是魔界名正言顺的王了。 我手中握着那块晶莹剔透的玉佩,眼睛仔细的盯着它微微的笑了。勒斯继续说,王,我知道这是昭茵公主送给你的玉佩,这一年来我看你一直握在手心。不过明天她可能人也会回到你的身边了。她会是魔界的王妃,但魔界的王会变成你,你会是皇城里的王。我又笑了,我说,这都是你的功劳,我一定会好好的重赏你的。勒斯朝我诡异的笑,然后走出了帐篷。 那个黄昏斐黎放飞了她最后的一只鸽子。然后她舒了一口气,我站在她的身后,问她,你觉得我是一个善良的魔吗?斐黎没有回答。她看着我的眼睛,然后说,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你明天打败了格拉,你可不可以不杀他? 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你知道吗? 不,他不会杀你的,他根本就杀不了你。 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走进了帐篷。 皇城外的晚上很热闹,很多士兵都在开始庆祝胜利。皇城里面***通明也很热闹,因为他们在准备明天的战斗,那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战了。斐黎走进了我的帐篷,她眼中的痛苦一直没有散去。我说,明天我就要攻进皇城了,难道你还不高兴吗?斐黎走到我面前,坐了下来。她看到了我手中握着的玉佩,痛苦在她眼中显得更浓了,在帐篷里弥漫开来。她说,那个昭茵公主真得让你这么迷恋吗?你甚至可以为她背叛你的兄弟。我没有直接回答斐黎的问题,而是将手中的玉佩举起来放到眼前说,这是昭茵公主从灵界来皇城时送给我的。你知道吗,她的微笑很漂亮,和你一样,可惜我很久没看到你微笑了。斐黎苦涩的朝我笑了一下,说,你难道一点也不喜欢我吗?我们在一起呆过一年的时间,经历过生死,这么久的感情竟会比不上你才见几面的昭茵公主吗?即使是这样的,那你们亲兄弟的骨肉之情也比不上她吗?斐黎说到这声音有些颤抖。我亲吻了一下斐黎说,你不要想得太多了。说完我站了起来走出了帐篷。斐黎跟着也走了出来。 天空散乱的零落着星斗,夜色显得特别柔和。斐黎指着翼酩殿的角楼说,你以前总喜欢在那个角楼上看天边的云彩,是吗?我点了点头。斐黎说,你知道吗?王宫的司乐房就在翼酩殿的右边,我经常到那里去练琴,经常看到你发呆。我转过头看着斐黎,她的美一尘不染。我说,明天我就可以登上那个角楼了,而你也可以回到你的司乐房。斐黎愣了愣说,你为什么一定要弄得兄弟相残? 我不知道斐黎怎么突然变得激动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也许那个时候她认为这一天的到来会很遥远,而现在杀戮就摆在眼前,她无法再掩饰她内心的焦躁和不安。她本来就是一个善良的女孩。斐黎突然说,如果昭茵公主爱的是格拉,那你又何苦呢?我问斐黎,如果她真的爱我,她的感情会变吗? 斐黎苦笑了。良久,她说,我真得很担心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勒斯的野心吗?在你父亲死的时候按照他当时的权力就足以废掉格拉称王,他投靠你就是想先让你们兄弟相残,把你扶上王位以后他一定会再以你是叛军的名义讨伐你,那个时候他就是正义之师了。魔界的王会变成勒斯的。我抚摸着斐黎如瀑布般的长发说,你真的很聪明,但是如果能再快乐一点就好了。斐黎静静的走开了,她的长发在黑夜中显得朦胧。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清风婀娜了她的身姿,是那么的柔和静谧。可是昭茵呢?她在哪里,是不是在哭泣? 第二天,勒斯很早就起来了。一个心中有野心的人向来都是精神饱满的。他叫醒了我,然后问我是不是该进攻了。我笑了,我说,现在你是将军,什么时候进攻应该是你说了算。勒斯冷笑的点点头,是的,我才是将军,我说话是算数的。说完勒斯大笑着走了出去,接着我听到他下达了进攻的命令。顿时擂鼓声喊杀声响彻了天际,我没有走出去,因为我并不喜欢看到那种血流成河的场面。晌午的时候皇城的大门终于攻破了,勒斯的部队浩浩荡荡的踏进了皇城。勒斯又来到了我的面前,大笑着说,格拉真是个无能的昏君,竟然这么不堪一击,每一场战争我们都打得这么顺利,这么痛快。我点头笑着说,那你说我将来是不是个昏君,或许根本就没有将来。勒斯对他的野心并不是很隐藏,因为我在他的心目中一直都是个傀儡。勒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王宫里的士兵已经列好对了,现在就等着你进殿亲手轼昏君。我站起来叹了口气说,那就走吧。 走出帐篷我看到了斐黎。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着我眼泪又滑了出来。我低头亲吻了她,说,回去吧,好好睡一觉。等你醒的时候一切就会结束的。斐黎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别人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做?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斐黎微笑。我说,没有人会背叛我的,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回去吧。 在踏进王宫的时候勒斯问我,你刚才有没有看到斐黎袖中的短剑,她想杀了你。我微笑着说,没有,勒斯将军,你看错了,斐黎是一个善良的女孩。 善良是斐黎的本性,但是如果她的整个内心都被感情充斥,那她是不是会去做傻事呢?我不知道答案,我只看到斐黎想拿剑的手又收了回去。我想她的手是应该用来抚琴的,而不是用来使剑的。 王宫的两道都整齐的站着勒斯的部队,他们的脸上写满了胜利的喜悦。我走过去的时候,他们跪了下来高呼,魔界伟大的王。我回过头去看到勒斯在朝士兵挥手,好像那句高呼是对他而喊的。走到宫殿门口我停了下来,看着满面春风的勒斯,我把嘴凑到他的耳边小声的说,勒斯将军,你这会还佩着剑是不是想让我们兄弟两败俱伤以后坐收渔翁之利啊?勒斯听到这话愣了愣,然后大笑起来,对,我倒忘了,面见君王的时候是不能带剑的。说完勒斯取下了腰中的剑交给了侍卫。然后我们俩走进了大殿。 大殿里冷冷清清,只有格拉背对着我们站在那里。我说,哥,咱们又见面了。格拉转过身来,他的面容憔悴,这并不利于决斗。勒斯朝格拉行了臣礼,然后说,在你们父亲当王的时候我就是魔界德高望重的臣子,今天是你们俩人的对决,赢的一方将成为魔界的王。我微笑的拔出了剑,剑光闪耀,剑气在这寂静的宫殿里铮铮作响。格拉也拔出了剑,他的动作并不是那么优美,甚至可以说是笨拙,因为他本来就没有这个天赋。我和格拉就这样用剑指着对方静静的站立着。勒斯站在我们的中间稍稍靠后,他冷笑着说,开始吧,我的王子,为了魔界之王,为了昭茵公主。就在勒斯开始说话的那一刹那,我朝格拉直冲了过去。格拉的动作也很快,跑动中他的剑在晃动,泛着寒光。我看到了他眼中的仇恨。 我们在中间相遇,当剑身碰到一起的时候突然蹦出了火花,四溅开来。然后我的剑突然改变了方向,朝左手边的勒斯刺去。 剑,利剑。我的剑朝勒斯刺去,而格拉的剑依然刺向我。** ~第十四节为什么要杀我~ 勒斯显然没有想到这个情况,因为他太骄傲了。但是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他伸手去摸自己腰间的剑。他的腰间没有剑,因为他的剑已经交给了殿外的侍卫。勒斯用他的魔法在他的身体周围形成了一个保护层。我的剑依然在朝他的胸口前进,遇到保护层时噼里啪啦,火花四溅,照亮了整个大殿。我的魔法在传动,一直逼向剑尖。勒斯的眼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然后我的剑刺穿了他的胸膛。我看到了献血喷洒出来,沿着剑滴落。勒斯倒下了。 然后我松开了手,因为格拉把他的剑刺进了我的手臂。鲜血顺着手在指尖滑落,疼痛钻进了我的内心。我看着格拉苦笑,往后移了一步,格拉的剑拔了出去。 我听到勒斯微弱的声音。你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太残暴,所以你就该死。 勒斯冷笑,他说,难道你不想成为魔界的王吗? 我也笑了,我说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要成为魔界的王,我也不喜欢权力。一年前你其实就可以在皇城里夺走魔界之王的位置,我对你说我想成为魔界之王只是要拖延你的时间而已。在这一年里,我们去了北方。皇城就有了征兵的时间,所有东西都能够得到充分的准备。 准备?准备了一年不照样不堪一击吗? 那是因为格拉的部队根本就没有反抗。他们故意让我们**,放松警惕。这样他们可以养精蓄锐,而我们从北方进军到这里,长途奔波疲惫不堪。哥,我说得没错吧? 格拉的剑上依然滴着我的血,他没有否认。 勒斯已经没有了狂傲。那昭茵呢?难道也是你的借口。 我想笑但却笑不出来,我真的把一段真正的感情当成了一个借口。我点了点头,是的,我只是想给我的计划多找一些借口,否则你又怎么能相信我会背叛自己的兄弟。 你为什么挑刚才的时候动手? 因为你的剑不在身边。我和你的魔法本来就差不多,如果你有剑我根本就没有把握杀你。我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 可是你不是喜欢赌吗?你说过一个真正的赌徒不管输赢都会去赌。你为什么不去试一下是否能真的打败我? 第一,我不是一个赌徒。第二,我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去赌,但我却不可以用魔界千千万万子民的生命去赌。如果你成了魔界之王,魔界子民那种水深火热的生活将没有尽头。 勒斯苦涩的笑了。我知道了,其实第一次在幻境里你就是故意在骗我,对吗?你根本就没有在幻境中迷茫过,你最后刺在腿上的那一剑只是做给我看的,你在掩饰自己的魔法。还有那一次雪崩,你躺下以后其实可以轻松的站起来,你也在掩饰。你知道我在测试你的魔法,是吗? 对。因为你太谨慎了。只有让你相信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你才可能答应拥立我做王。因为这样你随时都可以取而代之。 勒斯发出了他最后的笑声,他说,外面都是我的部队,你不怕他们冲进来吗? 我摇头。不,你太残暴了。所以你的部队现在不一定会听你的,他们可能更愿意听我的。再说,格拉的部队也应该包围皇城了。 勒斯没有了笑容。他的血在一点点流尽,他知道王子的剑刺杀的魔是不能轮回的。我看着自己的手,血已经凝固了,杀人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勒斯的脸已经扭曲了,他的嘴里喃喃道,她为什么还不来?她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死了她就会来看我。 谁?勒斯到底在等谁? 宫殿的门被推开了,我看到她走了进来。不,不会是这样的。 咯玛,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告诉我,你告诉我不是这样的。我努力的喊,喊得很嘶哑。 咯玛走到我面前,她的眼里满是泪水。她说,孩子,你没有错,我不会怪你的。然后咯玛走向勒斯,他已经死了。咯玛转过头来,声音哽咽,王,请允许我带他离开。 不行,你不能带他走。我要用他警示魔界所有的子民。格拉说。 我走过去,看着咯玛说,走吧,我送你们离开。咯玛看着我笑了,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努力的把勒斯背了起来,然后转身朝殿外走去。我跟在咯玛的后面。格拉最终没有动。 殿外下起了细雨,灰蒙蒙的。所有的士兵跪了下来,是在朝拜一个英雄还是一个罪人,抑或只是这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咯玛艰难的走着。我想过去帮她,但她摇了摇头。她说,孩子,谢谢你帮他解脱了,现在他终于可以永远陪在我身边了。我的眼睛酸酸的,眨眼睛的时候才发现有泪滑落。在我最需要关怀的时候我遇到了咯玛,她像母亲一样照顾着我,关心着我。而现在,我却伤害了她最心爱的人。还有卡汨,她或许还不知道自己就是勒斯的女儿。她永远也不会明白,她口中的哥哥会是杀害她父亲的凶手。她是否还在等着我回家?而我又应该怎样去面对她。 风吹着,雨斜了。黄昏的空中有几只乌鸦不停的哀鸣,它们的叫声凄厉而悲凉。我将咯玛送出了王宫,她让我停步。然后我看到她孤单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雨中。我仰面看着天空,细雨飘落到我的脸上,细腻冰凉。我想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受伤害的是我。但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了。 我回头的时候看到了我的母亲。她在朝我微笑,我走过去搂住了她,我说,母亲,咯玛真的很爱勒斯吗?母亲点了点头,她说,是的,他们曾经是很恩爱的夫妻。后来勒斯变得越来越强大,他的权力欲也越来越强。咯玛忍受不了勒斯对下属的残暴和对魔界子民的欺凌,所以一直劝他。勒斯被自己的欲望占据了内心,没有听从咯玛的意见。二十年前,咯玛就离开了。其实他们还是一样深深的爱着对方,走的时候咯玛留给勒斯一封信。她说,如果你死了,我会回来带你离开,永不分离。 我很久没有说话。我知道了勒斯为什么在我谈到昭茵的时候脸上会有痛苦的表情。无论他有多么的强大,在他的内心总有一块柔软的地方,稍稍触及就会很痛很痛。 母亲看着我手臂上的伤口,她哭了。她说,孩子,我误会你了,我以为你真的是喜欢权力。原来你一直在圆你父亲的心愿,心中一直想着魔界的子民。 我说,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母亲叹了口气说,如果格拉开始就知道你是在帮他,那他就不会刺伤你了。 我摇了摇头。不,这一剑他是必须会刺的。 为什么? 因为他恨我,他恨我想夺走昭茵。你们也许认为格拉很脆弱,没有什么本事。其实你们都错了。如果他不行,他就不可能在这大半年的时间内训练出这么多部队,不可能将魔界管理得很好。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他那恍惚而忧伤的眼神是故意装出来的。因为无论他怎么掩饰,他的眼中还是会露出无尽的仇恨和愤怒。他知道如果他不表现出很懦弱,他就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勒斯绝对不会让他活到今天。在我叛乱的时候格拉其实就已经想到了我是在帮他。但是那一剑他还是会刺出去,因为他以后再没有机会报复我了。** ~第十五节其实是我欺骗了她~ 母亲看着我,脸色铁青,她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件事。因为她太爱格拉了,所以她只看到了他的痛苦,希望为他承担。我笑了笑,爱一个人有时候会蒙蔽自己的心,让自己看不清这个人。 我回到了翼酩殿,因为我太累了,我需要休息。我不想让昭茵看到我疲惫的样子,她会心痛的。我想明天我醒来的时候又会是新的一天,我会带着昭茵离开。她说她曾经做过一个梦,在梦里四季如春,到处是鸟语花香,没有争吵,没有杀戮,没有战争。我们在那里安静的生活,永远也不会有烦恼。或许我还可以带她去灵界,一起去保护她的家人。然后我温暖的带着笑容入睡了。 在午夜的时候,我被琴声吵醒,凄凄凉凉,断断续续。我忽然想起了斐黎,是她在弹琴,在翼酩殿的角楼上弹琴。琴声越来越微弱,似风的哽咽,流水的哭泣。我连忙起身,当我走上角楼的时候我看到了斐黎。她抚着琴,看到我朝我微笑。她说,你来了。我听到她的声音很小,很痛苦。然后我看到了她胸口的短剑,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像是无数簇拥怒放的凤凰花。 谁?到底是谁做的? 我自己。她凄美的笑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没有再说话,而是依偎在我的怀里,笑容在她的脸上凝固,像天边的云彩一样绮丽。母亲站在我的身后,她说,你可以用幻术听到她要对你说的话。我点了点头。 洛崖,请允许叫你王,你是魔界伟大的王。 我本是魔界王宫一个普通的女子,因为你的到来我才发现自己生命的存在。我经常到司乐房去练习弹琴,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你。你仰面躺在翼酩殿的角楼上,看着天边的彩云。你的忧伤落满了眼睛,痛苦滑过眉宇。我千方百计的打听,才知道你爱着昭茵,那个来自灵界的公主。你的痴情是一江流水,缓缓的流淌在你的心田。 那一天先王问我,你愿意成为洛崖的妻子吗?我点头,然后又摇头。我说,可是王子,他爱的昭茵。先王说,昭茵是要成为格拉妻子的,她是魔界将来的王妃。王,是的,我才知道你为什么痛苦。明明你们都爱着对方,却无法再一起。先王说,你要成为洛崖的妻子,让他重新振作起来。我答应了,因为我看到你的忧伤我会心痛。 在先王的寝宫里,我第一次那么认真地看着你,我弹奏着我最熟悉的曲子。可是你没有注意到我,当先王说要我成为你的妻子时,你却说,在你的心里永远没有规矩,你一定会成为魔界的王。我知道的,你爱着昭茵,你希望能成为魔界的王,然后和她在一起。 可是你的痴情让我喜欢上了你,所以我在你身后轻轻的说,我是你的妻子。 当勒斯说要带我离开的时候,我欣喜若狂。我知道我将成为你的妻子。可是晚上的时候我的心却很痛。你难道已经不爱昭茵了吗?要不然你为什么要找勒斯,他是一个无恶不作的魔,没有人可以打败他。你难道真的要为权力而奋斗吗?为权力去浪费青春吗?我不想相信,但眼前的一切让我无法说服自己。 先王死了,你来到了北方。你站在宫殿上大声地宣布我是魔界的王妃。我流泪了,王,我知道我是爱着你的。然后你鼓舞你的士兵,你们都是魔界的骄傲,你们将让一切的懦弱消失。王,那一刻我看到了你的眼神,是狼一般的漠视,鹰的桀骜不驯。我知道,你才是最强大的。可是,你为什么要成为权力的奴隶,你想变得和勒斯一样吗?我的心很痛很痛。 王,我一直让自己相信你是善良的。因为你不像勒斯那么残暴,你关心你的士兵,你的子民。那一天我们遇到了雪崩,我以为我们会死去。我竟然很高兴,我终于可以和你永远的在一起,你也不用为权力而弯腰了。你把我抱在怀里,很温暖。 可是我们活了下来。我知道你用尽了所有的魔法。你说你对不起我,不应该带我来到这里。不,我是愿意的。你带着病依然去探望那些士兵。你问我你是一个善良的魔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我的内心充满了矛盾。我每次都会把内心的痛苦和矛盾宣泄在琴上。王,你是否有听到? 勒斯问你,如果你死了你愿意被葬在哪里?你说你要和昭茵葬在一块。是的,你还深深的爱着昭茵。尽管你已经被权力侵蚀了,但你永远也没有忘记你们的约定。王,我爱着你的痴情。可是如果永远是这样,那我怎么办?王,你告诉我。 王,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对不起你。在我离开王宫的时候,格拉王子找到了我。他告诉我,如果你成为了魔界的王,那勒斯会杀了你取而代之。到那个时候,勒斯成为魔界的王,魔界的子民会永远的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格拉王子让我帮他,所以我带去了那些鸽子。 在那些黄昏,我把军情写在纸上,然后把它们藏在鸽子的翅膀下面。它们是识路的,它们会飞回王宫。你看到了我,问我为什么要放飞这些鸽子。我不敢看你的眼睛,因为我在欺骗你。我说,我在为你祝福。那是真的,我每时每刻都在为你祝福。我希望你放弃纷争,做会自己。王,你会原谅我吗? 我知道有些事情永远无法避免。当我们到达皇城对面的时候,我知道我要做出选择。要么选择你,要么选择整个魔界的子民。我请求你不要伤害格拉,但是你摇头。你已经不是那个在角楼上看云彩的王子了。你变得那么喜欢杀戮,连兄弟都不肯放过。我更加的肯定你并不是完全为了昭茵,你在为自己,为那个在魔界至高的权力。那一刻我的心很冰凉,我希望你对我说,不,我不想当魔界的王,我是一个善良的魔。但是你什么也没有说。 王,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可是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一年的相处却比不上你和昭茵几天的相识。王,你告诉我为什么? 晚上我想了很多。如果你赢了,那勒斯终将统治魔界,魔界的子民会生活在他的残暴统治之下。你知道吗?在宫中的时候,先王就像父亲一样照顾着我。他是魔界伟大的王,他的心永远想着魔界的子民。我呢?我也应该为魔界做些什么。早上的时候我把短剑藏在衣袖里,可是当我见到你的时候却没有拿出来的勇气。王,请原谅我。 王,我知道我错了,一切都错了。母亲已经给我说过了你们在宫殿里决战的情形。我知道我误会了你。可是,王,你能原谅我吗? 你忍受着别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你谁也没有告诉,只是一个人默默地承担。当王宫的臣子在背后指责的你的时候,你没有辩驳。当魔界的子民当面诅咒你的时候,你也只是笑笑。当我想用短剑伤害你的时候,你明明看到了,但你却说,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子。 王,你的心里到底流着多少的泪水,为什么你的眼神总是那么倔强。王,你为什么不愿意让我去为你分担。是的,我的猜疑伤害了你。我无法再面对你。我希望可以用死来让你原谅我所有的过错。 你爱着昭茵公主,我希望你们能幸福。爱一个人不正是希望他幸福吗?我走了,请让我在翼酩殿的角楼上为你抚上最后一首曲子。王,原谅我。 我把斐黎紧紧的楼在怀里。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把她带到北方。她本可以在王宫里平静的生活,可是现在她却内疚的死去。她以为她欺骗过我,可是她永远也不可能再知道其实是我欺骗了她。** ~第十六节怎么才可以找到昭茵~ 从翼酩殿里飞出很多的鸽子,它们飞向黑色的苍穹,那零星的白色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它们已经化成了星星,在天空闪耀吗?我欺骗了斐黎。其实很早我就知道她在帮着格拉,因为没有一个逃亡的人会带这么多累赘。我每次看着她放飞鸽子,然后都会转身用幻术把鸽子召回。只是这一切斐黎都不知道。 母亲问我,既然你也是在帮格拉,你为什么要把那些鸽子召回? 我说,其实勒斯也一直在怀疑斐黎带鸽子的用途,如果我不召回那些鸽子,勒斯也会召回。如果是这样,斐黎会因为背叛而被杀的。 母亲摇摇头,那你就应该告诉斐黎不要再放那些鸽子了,你告诉她你已经知道这一切。 我的泪水落在琴上,弦的颤抖带出嗡嗡的声音。我看着斐黎最后的笑容心如刀割。我把脸靠在她的脸上,然后轻轻的说,我不能这么做的,她一直认为自己和我们在一起很罪恶,因为我们在伤害魔界的子民。只有让她放飞那些鸽子,她才会认为自己做了一些善事,心里也会得到稍稍的安慰。我只是想让她心里好过一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么傻? 夜风很冷,肆无忌惮的吹过。夜空很高,流星迅速的滑过。夜色很静,我只能听到我的哽咽和心跳。我转过头对母亲说,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静静的呆一会。 母亲点点头离开了。我不知道自己一直在做什么。我本是为了救昭茵的父母才来到魔界,我希望在魔界找到自己。可是我却在这里掺入了太多的事情,我努力的保护任何一个人,希望他们能过得好,不受到伤害。但是到最后,我却伤害了很多人。这个世界难道就这么喜欢捉弄我吗?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清晨的时候,我把斐黎安葬在王宫的后山上。秋天的露水打湿了我的长袍,零星点点。鸟飞得很低,贴着地面,叽叽喳喳着最后的挽歌。我把她的琴放在她的身边,我在她的墓碑上清晰的刻写着:斐黎,洛崖的妻子。王宫的司乐为斐黎奏响了最后的送别。我看到了远处漫山的红叶,火是红的,血是红的,天边的朝霞是红的,**也会是红的。我不知道斐黎在胸口插上那一剑的时候在想着什么,她是否睁大着眼睛想看看胸口绽放的花,所有的**都在随着那朵花退去。她是否在想也许死亡才是最好的安息。黑色的泥土,黑色的衣服,黑色的歌声,黑色的绝望。然后一切都会在她的心中消失,再也不会盘旋不落,让她久久牵挂。 我在斐黎的墓前站了一天,很多的叶子在我眼前慢慢的落下。它们不舍大树,但却抵挡不了秋风。当我要转身离去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的母亲。她的眼神是那么的痛苦,她告诉我,昭茵走了。 不,不可能的。我疯狂的跑往昭茵的阁楼,她不能丢下我就走的。我们说好了的,我要带她离开,带她去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我闯进了阁楼,阁楼里已经空了,她真的走了。我再也看不到她倚在窗前凄怨的眼神了。我问母亲,昭茵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晚上。 你是说在斐黎死之前? 母亲点了点头,然后递给我一封信。我颤抖着将信撕开。 洛崖,我走了。我知道你为魔界除掉了一个恶魔,虽然你利用了我们的感情,但我并不怪你。因为我知道,你是真的爱我的。我也是。 我知道你一直很痛苦,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在你离开的这段日子,我经常去翻阅魔界的典籍。所有的典籍我都已经仔细的看过,那里没有关于你的记载。我这才知道你不是一个魔,天界之王欺骗了我们。但我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送你到魔界来,你到底又是谁? 我听我的父亲说在人界,人是很重感情的。我想你应该来自人界,所以我走了,我要去人界,帮你找回自己。 斐黎是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子,她是你的妻子。我知道你是不会不管她的,而且我也不愿意看到这样,因为那就不是你了,你本就是有责任的人。我希望你能忘记我。 最后,我希望你帮我保护灵界,保护我的父母。 我在阁楼里呆立了很久,然后转身,我没有眼泪,因为我要去找一个人。 格拉。现在他是魔界的王,魔界的王也只可能有一个。他端坐在魔界的王座上,下面是魔界德高望重的臣子。我走进了大殿,所有的大臣回过头来,格拉看着我。 我说,王,我想要一支部队,让他们驻守在灵界。 格拉没有说话。所有的臣子都跪了下来,他们一起说,王,请答应二王子的请求。格拉的嘴唇抖了抖,但还是没有说话。 我转过身往殿外走,门口站着一个将军。他曾是勒斯的部下,他叫什那。他跪了下来说,王,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愿意带着我的部队去灵界。我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告别了母亲,我对她说我要去人界找昭茵。母亲征了征,眼泪流了下来,滴落在她美丽的长袍上。她说,你还会回来吗?我低头亲吻了母亲的额头,然后微笑,我说,不管我到底是不是一个魔,我都是你的孩子。如果你需要,我还会回来的。 冥界。我知道我不是一个魔,所以我要去人界就必须通过冥界的轮回盘。昭茵是一个精灵,她也应该只能从冥界再到人界。我回到了冥界,那里的一切依旧。灰色的天空,阴森而刺骨的寒风,还有杜鹃鸟的啁啾,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我在奈何桥旁见到了孟婆,她依然是那么慈祥和蔼。我看着孟婆笑了,我问她,你有没有看到昭茵从这里去人界?孟婆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无限的怜惜。她的皱纹缓慢的舒展,佝偻的身躯稍稍挺直,然后她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我的脸。她说,洛崖,你回来了。是的,昭茵是从这里走的。 那她有没有喝孟婆汤?是不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 孟婆点了点头。 我呆住了,不可能? 是的,她忘记了一切。但是如果你可以从人界把她找回来,让她看一遍三生石,她可以恢复记忆的。 我说,那她对你有没有说过什么? 她说你不是一个魔,她要到人界帮你找回自己。 我疑惑的问,可是她已经忘记了一切,她怎么帮我找? 孟婆摇摇头,她说,天界之王答应帮助昭茵。他会让昭茵转世到一个书香门第,那里有人界最多的书。而且他会让昭茵记住自己的名字,所以她在人界还是叫做昭茵。在昭茵的心里,天界之王给了她永远无法忘记的使命,那就是你的名字。虽然到时候昭茵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什么意思,但她还是会不停的寻找,直至找到。 天界之王?他骗了我,现在为什么要帮我? 孟婆没有回答。 我抬头仰望天空,没有大片的云彩,但却下起了雨。我问孟婆,如果我转世到人界,怎么才可以找到昭茵? 天界之王说过,你可以到人界的散铭庄找到昭茵。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明天早上。 我谢过孟婆,然后走在忘川河的河岸上。河水依然在缓缓的流动,雨滴落在其中会惊起圆形的涟漪,一圈圈朝外扩散。柳树的叶子落得差不多了,长长的枝条探到水中,裹着一圈银白。我想起了昭茵,那个时候她走在忘川河畔,步伐轻盈,不时的回头看我。想到这我笑了,她不会骗人,说谎的时候总是把眼睛看到别处。而且她的脸上会泛有淡淡的红色。 那个时候她很单纯,她说如果她忘记了一切让我帮忙告诉她。可是现在她真的忘记了,我知道这是因为她太爱我,她宁愿做一个永远的追寻者。我知道她会在人界漫无目的的查找,她把我的名字深深刻在她的内心。 我绕过忘川河走进我以前在冥界所住的房子。房子里很干净,明显有打扫过的痕迹。我知道昭茵来过,我甚至可以闻到昭茵留下的香气。然后我看到桌上有花,是火红的凤凰花。我拿起花才发现这些花是用纸叠的,每一朵花上都写满了我的名字。我的眼睛有些酸,有些湿润。 傍晚的时候孟婆给我送来的一碗孟婆汤,汤是凉的。她说,喝下去吧,你要离开就必须喝孟婆汤,你知道的。我点了点头,然后一饮而尽。孟婆汤已经对我没有了作用,所以我的痛苦会永远的停留在心里。 那天晚上我又做了同一个梦。我梦到昭茵从奈何桥上走来,梦到她朝我微笑,梦到她站在我的面前无畏的对着天界之王的剑。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逢的情景,那么清晰,那么真切。 黎明,我飞上了人界的轮回盘。孟婆看着我笑了,她说,希望你能很快的找到昭茵。然后孟婆推动了轮回盘,那一刹那我看到天界之王站在轮回殿的门口。但我已经来不及质问他,我分不清他是朋友,还是敌人。我只看到他冰冷的笑。** ~第十七节我叫洛崖~ 我叫洛崖,我是一个杀手。在我降生到人界一个月的时候,我的父母莫名其妙的死了,然后有一个人把我带到沙漠里去生活。后来他变成了我的师傅,他是一个声名显赫的杀手。 我记得孟婆曾经对我说过,因为你不是一个魔,所以你要到人界去就必须把魔法和幻术留在冥界。 我降生到人界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什么也不会。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找到散铭庄,然后见到昭茵。我没有把我的来历告诉师傅,因为在人界没有人见过魔,也没有人相信魔的存在。可是很奇怪的是虽然他们也没有见过神,但是却相信神的存在。或许是因为人们都习惯去接受美好的事物,而拒绝罪恶的一面。所以一直以来在师傅的眼里,我和常人没什么两样。 师傅说,如果你想成为一个优秀的杀手,你的剑就一定要比别人更加的快,更加的稳,更加的准。而这一切要经过刻苦的训练才能达到,因为没有人生下来就能做杀手。 沙漠是一个很好训练的地方。我每天要整整训练八个时辰。大清早我要负责到沙漠的另一端取水,师傅总是规定好了时间,而且随着我年龄的增大他会把时间缩短,所以每次我都要使出自己的最快的速度去奔跑。很多次我几乎因为干渴要昏厥在途中,但我每次倒下去了又会挣扎着站起来。因为我看到周围白色的尸骨,那是没有走出沙漠的人留下来的。我不想变得和他们一样。在我心里永远有一个信念,我不能死,因为我要找到昭茵。 中午的时候我要站到太阳底下,然后师傅会用剑挑起滚烫的细沙放到我的手掌上。我必须努力的夹紧手指不能让细沙从指间滑落,否则我会失去吃中饭的权利。在我的眼里,师傅总是那么严厉而独裁。他会把目光放到天边的地平线上,然后拿剑指着太阳,什么都不曾畏惧。 每个晚上我都要练习拔剑,而且要练一个半时辰。拔剑是最基本的动作,但它却决定着你杀人的速度。所有剑客的剑都会放在鞘中,就像有大作为的人都会把光芒隐藏起来。当他们要用到剑的时候,剑就要随心而动,因为一刹那就是生死。师傅很少说话,但这句话他却说了很多遍。 我练的是左手剑,剑别在右腰,所以很多年以后大家都能很快的认出我来。其实在我出名以前,很多的年轻剑客都喜欢把剑别在右腰,他们想用这种方式来显得自己与众不同。但是江湖上有人看过我使剑以后就没有人再敢这样做了,因为那已经成为了一种象征,左手使剑出神入化的象征。他们送给我一个名字叫左剑,因为没有人知道我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师傅每一个月都要去杀一个人。在沙漠的入口处有一间小房,那些想杀人但自己又没有这个能力的人会把钱送到那间屋子。他们留下要杀人的名字,然后离开。我的师傅从来不见这些雇主,每个月杀人之前师傅都会去那间小屋然后确定去杀谁。师傅对我说,杀手不是为钱而活,但却一定会为钱而死。我们要杀的是那些最该杀的人。 每个月有很多人送钱到小屋子里来,但师傅坚持只杀一个人,因为杀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师傅第一次带我去杀人。我们到了一个赌场,里面人头攒动,吆喝声和尖叫声成为了主旋律。师傅指着一个满脸胡子的人说,那个人为了赌博倾家荡产,而且杀了全家人,你过去杀了他。 师傅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满脸胡子的人头已经落到了赌桌上,鲜血沿着圆形的赌桌流了下来,在地上留下一个弧形。所有的人疑惑的看着我,等他们反应过来才想起这不是戏,然后他们匆匆的逃命。师傅看着我,没有笑容。他说,走吧,我们回去。 自那一次以后师傅再没有杀过人,他只会带我出去,然后告诉我要杀谁,为什么要杀。杀完人以后师傅都会到附近的酒店去买很多的酒,然后带回沙漠。师傅并不反对我喝酒,他说如果你杀人以后不痛快,那你就喝酒。我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孟婆汤。我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忘记痛苦的良药。昭茵,她到底在何方?也许只有她才能带走我的痛苦。 在我满十八岁的时候,师傅突然问我,你现在的剑是不是比我快?我没有摇头。师傅微微的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师傅笑。然后师傅说,拔出你的剑,杀了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一个优秀的杀手是不能有感情的。杀了我你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杀手。 我慢慢拔出剑,手抖了抖。我说,师傅,我为什么要做一个杀手? 师傅没有说话,他扑向了我的剑。然后我看到他的胸膛喷出了鲜血,像撞击礁石散开的浪花。他说,我老了,如果你不杀我,别人也会杀了我。而且如果我不死,你就永远只能生活在我的光环之下。 我没有流泪,我说,师傅,我们为什么要做杀手? 师傅的脸有些扭曲,他说,因为有些人该死但却没有死。 我跪在师傅面前,他的血在慢慢的流尽。师傅接着说,你真的不愿意做一个杀手? 我点了点头。 师傅抬头看了看天空,有桀骜不驯的鹰在盘旋。然后师傅笑了,他说,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做一个杀手,那你就到那间小屋去。找一个出手最阔绰的雇主,然后杀了他想杀的人。这样你就可以一辈子也不用做杀手,但是你永远也不能再用剑。 我把师傅埋葬在沙漠里。我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动了感情,或许他真的不再适合做杀手。他应该永远留在沙漠里,陪着他孤傲的剑和那些桀骜不驯的鹰。 月初我去了那间小屋,可是很奇怪,小屋里只有一单买卖。但那单买卖却是我见过最昂贵的,一千两黄金。我拿起那张写着要杀人名字的纸,上面很清晰的写着:散铭庄的主人。 散铭庄。我在沙漠生活的日子里每天都要想到的一个地方,因为孟婆说过在那个地方我可以找到昭茵。散铭庄的主人是谁我无从知晓,他和昭茵难道有关系?我心里不禁一惊。但我马上又镇静了,什么事情亲自去看一下就会知道了。雇主好像很细心,他在纸的背面画了一张地图,通往散铭庄的地图。 秋天的风很大,骑在快马上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加的强烈了。我的手揽着缰绳,剑依然别在右边。路两旁是金黄的麦田,高高的麦子在风中荡起波浪延绵不断,这是秋天的颜色。我望向前方,路很长没有尽头。我用双脚不断的催赶着马,因为我想立刻回到昭茵的身边。她应该已经不记得我了,但她至少知道我的名字,我会告诉她一切的。今年秋天的风似乎特别的温暖,吹在身上很舒服。我温暖的笑了,我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杀手,忘记了这次我是要去杀一个人,散铭庄的主人。** ~第十八节你是谁~ 在沿路换了三匹马之后我终于赶到了散铭庄。我走进散铭庄的时候没有杀人,因为人已经死了。散铭庄是一个很大的庄院。它的最前面是一个庭院,里面有叶子已经发黄的青竹,还有刚开始绽放的梅花。我看到散铭庄的主人躺在一簇梅花之下,丝绸长袍上满是鲜血,和他眼前的梅花一样红。他脸上的表情很痛苦,而且会永远痛苦下去,因为他已经死了。 我苦笑了。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杀手还没到人却已经死了。我突然感到一阵呕心,然后我拿起了腰中的酒袋。酒是上等的好酒,一千两黄金无论是怎样的酒鬼也是喝不完的。这笔钱挣的太容易,也许是因为他的仇家真的太多了,但我却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我环视四周,然后我看到竹子上用鲜血写着几个字:杀人者洛崖。 有一种人真的太好了,帮你杀了人还要帮你留名声。但我很快知道他肯定不是这样一种人,因为我想到一件很奇怪的事,别人只叫我左剑,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门口响起了脚步声,我按住了腰中的剑。然后我看到一个人站在庭院的门口。她穿着朴素的衣服,但人却更加的美丽了。她的眼神还是那样清澈如水,但却似乎比酒更让人心醉。昭茵,我终于见到她了。我想跑过去抱住她,但是我没有。因为我看到她的眼神很迷茫,而且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是一个男人。 风徐徐的吹,竹叶抖动,有些竹叶坚持不住飘落到地上,然后打几个滚。昭茵终于看到了梅花下躺着的男子,她疯狂的跑了过来。我听到她凄厉的声音,哥,你怎么了? 哥,你怎么不说话? 我没有动。哭是一种很好的发泄方式,我不想打扰她。良久,她回过头来看着我,说,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我点了点头。是的,我们见过,但你已经忘记了。 门口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的剑别在腰的左边,他是一个剑客。我朝他微微笑了。他也笑了,说,我叫丁棘。你是左剑,对吗?我看了看自己右腰的剑,然后点了点头。 是你杀了昭茵的哥哥? 不是。 昭茵站了起来,问我,你是谁? 我说,我叫洛崖。 洛崖,洛崖。昭茵把这个名字在口中念了几遍,然后说,我一直在书房里寻找这个名字,原来是你。你杀了我的哥哥,难道这是宿命吗? 我的心一阵撕痛,她竟然愿意为了一个记不起的人变得痛苦和寂寞。我想起了自己那些在冥界的日子,她现在过着和我那个时候一样的日子,那样痛苦和无奈。昭茵转头看到了竹子上写的字,然后问我,你为什么要杀了我哥? 我没有杀他,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那竹子上为什么写着你的名字? 我呆住了,背后一阵冷风,难道有人想陷害我?我说,你仔细看那竹子上的字。一个杀手杀了人之后内心会很痛苦,所以他既使要留下自己的名字也会选择一种最舒服的姿势去写。如果是我写的,那几个字应该会再高一点。 丁棘笑了,他说,看来你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 我没有反驳。昭茵看着我,眼中充满了仇恨。我的心突然很痛,她本应该是爱我的,可是现在她却认为我杀了她的哥哥。她说,你在骗人,一个杀手杀了人之后一定会很匆忙,他不会顾及这么多的。 我摇头。我说,可是我到现在也还没有走,不是吗? 昭茵看着我,愣了愣,然后问我,你是一个杀手,你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杀人? 我深深吸了口气,风中有凉意,将我的心打乱。鸟飞得很低,在我的眼前晃了晃去,让我找不到方向。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证明我没有杀他。我是一个杀手,杀一个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即使我承认也没什么关系。但他却是昭茵的哥哥,我不能让昭茵误会我。 丁棘走到昭茵旁边,弯下腰仔细的检查了她哥哥的伤口。然后他回过头看着我说,他不是你杀的,因为他的两个伤口的大小不一样,是一个用双剑的人,而且两把剑不一样。 昭茵看了看丁棘,然后点头。她更愿意相信丁棘的话。我看着丁棘笑了,我说,谢谢你。 你不用谢我,你是一个优秀的剑客。我们应该能成为朋友。 我摇头。我说我是一个杀手,而不是一个剑客。 昭茵疑惑的看着我说,不是一样吗? 剑客和杀手是不一样的。剑客是因为喜欢剑才练剑,而杀手是为了杀人才练剑,他们练的本就是杀人的剑法。 昭茵还在哽咽,她抱着她的哥哥,眼中依然是仇恨。风扬起地上的竹叶在空中翻腾旋转,依依不舍。昭茵看着丁棘说,你知道是谁杀了我的哥哥吗?我要为他报仇。 丁棘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知道仇恨是罪恶的种子,留在心里越久它生的根就越深,我决不能让它在昭茵心中停留。她本是一个善良的女子。我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在十天之内为你找出凶手,然后杀了他。 昭茵征了征看着我。在她心里我是一个陌生的人,既然不是我杀的人那这件事就应该与我无关,所以她不愿意找我帮忙。我朝她微笑了,然后转身离去。丁棘跟在我后面,他说,也许我能帮你的忙。 我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客栈住了下来。丁棘坐在茶桌旁,他在想到底凶手会是谁。我也在想,但我首先想到了我的师傅。在人界只有我师傅才知道我的名字,可是他半个月前已经死了。难道他为了让我摆脱杀手的职业而故意留下一千两黄金给我,然后再找别的杀手杀了昭茵的哥哥?我不愿意想下去,因为那太可怕了。这样我不知道该找谁去报仇? 我突然问丁棘,昭茵的哥哥平时的为人怎么样? 丁棘仰头想了想说,他也是一个剑客,但他从来不杀人,也没有得罪过谁。昭茵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死了,只有和她的哥哥相依为命。她的哥哥很照顾她,所以她现在一定很伤心。 我问,那你是谁? 丁棘说,我住在散铭庄的隔壁,我和他们兄妹俩是朋友。 我苦涩的笑了,说,你回去吧,你现在应该去陪着昭茵,她一定很痛苦。如果我有事会回去找你的。 丁棘似乎突然想到了这件事,然后勉强的笑了。他站了起来说,那我走了,我去劝劝昭茵。 我把剑谢下来放到桌上,桌上的***摇摇荡荡,飘忽不定。我苦笑了。昭茵现在很痛苦,我本应该陪在她的身边的,可是我却没有一个陪她的理由,她已经不记得我了。我看得出来丁棘很爱她,昭茵也很信任丁棘。我呢?我又是谁? 一阵风从窗口刮进来,灯灭了。我知道绝对不是我师傅找杀手杀的人,因为他从来不杀不该死的人。即使他要帮我,他也会找一个该死的人。那又是谁呢?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风突然猛烈了,虚掩的门被风吹开了,然后我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第十九节卡汨来自魔界~ 我看到了卡汨,咯玛和勒斯的女儿。她走到我的面前,说,哥,你为什么还不回家? 卡汨来自魔界,魔的生命比人要长很多,而且她可以直接来到人界。所以虽然又过了十八年卡汨看上去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我问她,你怎么会来人界? 卡汨的眼中散落出痛苦。她说,哥,你知道吗?我的母亲走了,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那一天她带回来一个叫勒斯的魔,她很伤心。第三天她就死了。在她临死的时候她要我把她和勒斯葬在一块,她告诉我这样他们永远就不会分开了。她还要我到皇城去找你,她说你会照顾我的。可是当我到皇城的时候,那里的子民说你已经离开魔界去了人界。哥,你知道吗?我一个人住在森林里很孤单。 咯玛死了,是我伤害了她。我的喉咙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说不出话来。卡汨继续说,我在森林里一个人生活了十八年。一年前天界之王去找我,他教了我一些魔法,还告诉我可以在人界的散铭庄找到你。所以我就一直在那里等你,今天我终于看到你了。哥,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问她,你说你一直在散铭庄等我,今天散铭庄的主人死了,是不是你用魔法杀的? 不,我没有杀他。 我看着卡汨的眼睛说,你骗我。 卡汨流出了眼泪,她说,哥,你真的不相信我的话吗? 我一愣,然后把卡汨紧紧的抱在怀里。我知道我的心太急躁了,所以丧失了判断力。我说,卡汨,对不起,我相信你。 卡汨突然笑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调皮可爱。她说,哥,你跟我回家吧。 我抚摸着卡汨的头发说,哥现在不能回去,你告诉我,你有没有看到是谁杀了散铭庄的主人。 卡汨摇了摇头,她说,哥,你为什么不能回去。 我朝卡汨笑了。因为哥在人界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完,做完了就会回去。 真的吗? 真的。你先回到魔界去,你到魔界王宫找我的母亲。她会照顾你的。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卡汨点了点头,然后朝我顽皮的笑了。她说,哥,你不能再像上次那样骗我了,要不然我会再回来找你的。哥,我走以后你要在人界好好的保护自己。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卡汨回头走出客栈,我看到卡汨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那么弱小却那么倔强。黑色的风从窗户杀了进来,两片窗叶一开一合,打破了这原本应该寂静的夜。我起身关了窗户,然后重新点燃了小灯。酒倒到杯中,然后顺着喉咙一直割下去,整个人火烧火烧的,不过心中的痛苦似乎真的减少了。贵酒不一定是好酒,烈酒才是。这句话是师傅说的,他每次喝酒的时候都会说这句话,但他从来没有醉过。今天晚上我想大醉,但这个时候我却听到了敲门声。 我开了门。昭茵站在门口,她欠了欠身。我看着她,不知所措。 昭茵勉强笑了笑,说,我可以进去吗? 我这才发现自己挡在门口,连忙移开。然后我问她,你找我有事吗?昭茵慢慢的走了进来,我给她倒了茶。昭茵看到桌子上的酒袋,问我,你喝酒?我点了点头。 昭茵又欠了欠身,她说,我来这里是给你道歉的,白天的时候因为我太激动了所以误会了你。 我笑了。昭茵没有变,她还是那样的善良,永远也不愿意伤害别人。即使她无意中伤害了别人,她也会很内疚的。我说,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会这样做的。 昭茵的笑开朗了很多,她说,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 你知道?你以前就认识我吗? 昭茵摇了摇头。她说,我哥哥是一个剑客,我们俩相依为命。他曾经对我说过你,他说你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剑客,而且你只杀那些该杀的人。今天我听到丁棘说你是左剑时,我其实就一直不愿意怀疑你的。 我没有说话。 昭茵继续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知道要一个剑客承认别人比自己厉害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我哥哥既然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你。 你以前就知道我叫洛崖吗? 不,我哥只知道你叫左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我拿起桌上的酒袋,然后往口中倒。我不敢正视昭茵的眼睛,因为我不愿意看到她看着我时陌生的眼神。一个人越想醉却越醉不了,我发现自己竟然越来越清醒。外面的风更加的猛烈,我能听到很大的风声,呼呼的从耳边喊过。昭茵伸手想拿我手中的酒袋,但她很快又把手收回去了,因为她找不到理由去管我,我们只是陌生人。昭茵的眼里很痛苦,她说,你不是说你是一个杀手吗?你不应该喝酒的,要不然你的剑会变慢,只可能被杀。 我苦涩的笑了。我说,我也说过杀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如果我不喝酒我就下不了手杀另一个人。而且,喝酒不会使剑变慢,反而是更快。 既然你不想杀人,那你为什么要做杀手? 我说,因为我要生活,要钱买酒喝。其实对一个酒鬼来说,最后一个理由已经足够了。 昭茵顿了顿,说,可是你现在已经有足够的钱了,你为什么还要帮我报仇,而报仇就是要杀人。 因为你是我一生最爱的人。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昭茵她已经不记得我了。 昭茵的脸红了,像是晨曦时的天际。她扭过头去。过了很久,她说,你是第二次见我吧,你这句话说得太早了,你是不是喝醉了?昭茵说完站了起来往外走。我在她身后说,你放心,十天之内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凶手。昭茵回头莞尔一笑,她说,你还是少喝一点酒吧。 暮色苍茫,我打开窗户看到丁棘跟在昭茵后面,他送她回家,他们本来就住得不远。我想我应该醉了,应该累了,可是我为什么睡不着?屋里的***再一次被吹灭,黑色弥漫在我的内心。 太阳的光线舒舒缓缓的爬进房间,然后爬上我的眼睛。我睁开眼的时候头很痛,屋外的秋阳高高的挂在空中。店主送进来了点心,但我却依然想喝酒。酒袋中已经没有了酒,我带上剑然后跌跌撞撞的下楼去了。 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一个地方可以喝到酒,那就是酒店。当然你一定要有钱,所以我带了金子。酒上到桌上,还有下酒的小菜。我喝酒的时候从来不看身边的人,但现在却有人在看我。他们在看我的剑,挂在右腰的剑。有很多剑客在窃窃私语,我听到他们在说左剑这个名字。我的到来意味着有一个该死的人要死。我看到有些自认为该死的人悄然的离开,然后我笑了,一杯酒倒进了肚中。 喝完酒就应该去做事,当我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一个剑客拦住了我。他说,我想看看你的剑。我抬头看着他笑了,我说,我的剑不是用来看的,而是用来杀人的,你真的想看吗?他的眼神露出了恐惧,然后他摇头走进了酒店。 免费的事很多人都想去做,但要付出很大代价的时候他们就会考虑。我的剑根本就不值他的脑袋,所以他不想再看了。他当然知道我是左剑,我的剑挂在右腰,而且不会轻易拔出来的。 太阳挂得很高,但却猛烈,秋天的温度有时候并不比夏天低。我的长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因为我在街上走了很久却不知道要去哪里。然后我想到了散铭庄,腿在不知不觉迈向了那个地方。我发现我根本就不能离开她。 散铭庄前面的庭院已经收拾干净了,只有新落的几片竹叶寂寞的躺在地上。梅花依旧灿烂的开放,似乎已经记不起昨天它的下面躺着一个死人。我忽然想起了一些东西。散铭庄的主人死的时候是仰躺着的,杀他的人应该是正面对着他的。他脸上表情很痛苦,要么就是他不相信这个人会杀他,要么就是杀手的手法太毒。 庄院的大门打开了,昭茵看到了我。然后她叫我进屋。屋子很大,但收拾得很干净。昭茵告诉我后面的房子里装的全是书,她在寻找一个和我一样的名字,但她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寻找。我没有告诉她任何事情,因为我知道她现在还不能接受。我问她,你哥哥平时一般和什么人交往? 他是一个剑客,也是一个书生,和他交往的人很多。他和他们讨论剑术,研究天文地理。但和他真正亲密的只有我和丁棘。 我点了点头。** ~第二十节他已经准备了要死~ 昭茵想了想又说,你不会怀疑丁棘吧?昨天他叫我去赏花,我们走的时候哥哥还好好的,而且丁棘也一直没有离开过我。我们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你。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我没有怀疑丁棘。你知不知道你哥哥和谁有过矛盾? 没有。我哥哥是一个很和善的人,他总是尊重别人的意见,从来没有和别人发生过争吵。 我愣住了,拿起桌上的酒杯往口中倒。杯子里是茶,不是酒。昭茵嫣然一笑,说,对不起,我家里没有酒,我哥不喝酒。我朝她苦笑了。一个连酒都不喝而且没有和别人争吵过的人却死了,竟然还有人花一千两黄金去买这条命。我陷入了迷茫。 屋外又走进来一个人,丁棘。他朝我拱了拱手,然后在桌旁坐了下来。昭茵朝他微微一笑,然后给他倒了一杯茶。我把头扭向别处,心乱如麻。昭茵忘记我是谁,现在又有丁棘在照顾着她,我不知道即使她知道自己的过去,她是否还会爱我。丁棘问我,你找到线索了没有? 我摇头,然后问他,江湖上有多少用双剑的人? 很多。 其中那些出名而且狠毒的人有多少? 丁棘想了想,然后看着我说,出名的也有很多,但依然在江湖上杀人就只听说过两个,风蓝和黎甸。说完以后丁棘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我叹了口气说,其实你昨天就在怀疑这两个人,只是你不愿意去确认,对吗?因为他们太厉害了,即使我们知道也没办法报仇。 丁棘点了点头。我看到昭茵的眼里弥漫着痛苦,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异常明亮。我笑了。我说,其实我们还忽略了一件事。我们只在找那些用双剑的人,而没有去想是不是两个人联手杀的。 我会说这句话是因为我听到了屋外的脚步声,他们已经到了庭院,而且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他们走得很轻,但毕竟是有声音的,何况是两个人。我站了起来走出屋外,丁棘和昭茵跟在后面。 两个人并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转身想离开。 我笑着说,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坐坐。 两个人转过身来,我看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他们是双胞胎,两个杀手。丁棘问他们,你们是谁?来这里干吗? 两个人虽然长的一模一样,但动作却不一样。其中一个喜欢总是按住剑,脸上很紧张。而另一个任自己的双手低垂,脸色很轻松。紧张的一个心似乎也很急,连忙说,我叫思柯,这是我的弟弟迷链。我们是兄弟杀手,来这里当然是杀人。 我笑了,杀手是不应该紧张的。他的剑应该不及他弟弟的快,虽然他一直按着剑。我问他,既然你们是来杀人的,为什么还没杀人却又要走? 我们半个月前接到一笔买卖,有人用一百两黄金让我们去杀散铭庄的主人。刚才我们透过门缝看到屋子里已经摆着灵位了,那就是说人已经死了。人都死了,我们自然要走。难道还要我们磕头吗? 我叹了口气,说,你们的价钱不是很高,有人出一千两黄金找我杀散铭庄的主人。我问你们如果你们发现这个人根本不该死,你们会不会去杀他。 思柯没有考虑。他说,当然会杀,我们杀人从来不管死的是谁。 如果死的是你也不管吗? 你什么意思?迷链终于说话了,他说话很慢,但却很宏亮。 我笑了笑,然后说,我也是一个杀手,不过我跟你们不同,如果这个人不该死不管你出多少钱我都不会杀他。但是如果有人杀了他,那杀人的人就该死。不管该死的是一个还是两个。 思柯退后了一步,迷链也退后了一步。他们很有默契。思柯淡淡的说,你要杀我们? 我又笑了,不,我不会杀你们,因为没有人付钱。 他们俩同时笑了,然后转身走出庭院。他们不但带走了自己,还带走了他们的杀气。风吹来,梅花的香气散在空中,很温馨。我转过身去说,走,我们还是进屋吧。丁棘没有动,他问我,你有没有觉得那兄弟俩在撒谎? 撒谎?你为什么说他们骗人? 丁棘顿了顿说,我没有做过杀手,不过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如果雇主说要杀的人还没有死,那杀手会不会回来检查自己有没有成功? 我点了点头。对,收了别人的钱就一定要把事情做彻底,人自然一定要死。 丁棘说,你觉得会不会是他们昨天杀人的时候你来了,所以他们匆忙离开却没有确认人是不是真的死了。所以他们今天又来了,而且两兄弟一进门就注意到了灵位,你不觉得奇怪吗? 丁棘说完这句话我已经冲出了门,我想他们应该还走不了多远。街上的人不多,秋风萧飒,落叶四起。我发现自己的判断力好像并没有原来的好。当一个人的心已经被整整占据的时候,他所能注意到的事情就会很少。我一直在想着昭茵,我会因为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而心乱。可难道这也有错吗?我又摸到了腰中的酒袋。酒袋还是空的,我离开酒店的时候竟然忘了往酒袋里灌酒。我苦涩的笑了。 我跑得很快,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在沙漠里留下的习惯。在一条小巷里我追到了那对杀手兄弟。他们的身上依然带着杀气,弥漫在干燥的风中。思柯努力使自己镇静,但他的脸却显得更加的紧张。他说,你不是说不杀我们吗? 我吸了口气说,那你们就不应该骗我。 迷链又说话了,我们没有骗你。 我笑了。我说,是你们杀了散铭庄的主人,对吗? 没有,我们是收了一百两黄金。但是我们刚才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我们看到了他的灵位。 我摇摇头说,你们又在撒谎。没有人一进门就会注意到那块灵位,而且从门缝看过去根本看不清灵位上的字。你们怎么又会这么确信那个灵位是散铭庄主人的呢?因为是你们杀了他,而这次过去只是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兄弟俩又同时退了两步,脸上露出了惊骇的表情。迷链的手还是那样自然的低垂,他似乎一点都不会紧张。我笑着说,你们能打过我吗? 不能。他们的回答很干脆。因为我们知道你是左剑。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撒谎? 思柯叹了口气说,我们是说了谎,但我们确实没有杀散铭庄的主人。我们今天本来是要去杀散铭庄主人的。但我们没有看清房子里灵位上写了什么字,甚至我们根本就没有看到灵位。我们只看到了你,看到了你别在右腰的剑。你左剑去过的地方,人是一定活不了的。所以我们就骗你说看到了灵位。 每件事都有很多解释,而且这些解释都是合理的。但事情的真相却只有一个,我的剑已出鞘,剑锋停在了迷链的脖子上。很多人只有死的时候才会把真相说出来,我慢慢的笑了。我说,散铭庄的主人是死在两把剑下,而且剑不相同。你们兄弟俩用的是两把剑,虽然外面看上去是一样,但思柯的剑重,而迷链的剑轻。这个你们又怎么解释,为什么要故意隐藏? 迷链看着脖子上的剑笑了笑,说,你不要吓唬我们,你又没有看到我们出剑,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剑一把轻一把重呢? 我摇了摇头。我说,剑不一定要看到才知道它的轻重。一个好的剑客可以根据剑在腰间的摆动情况判断剑的轻重。 迷链的脸终于抽搐了一下。他叹了口气说,你果然是左剑。你到底想怎么样? 告诉我是你们杀了散铭庄的主人。 迷链摇了摇头。你是可以杀了我们兄弟俩,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没有杀散铭庄的主人。 我的剑尖在晃动,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闪亮的光。迷链闭上了眼睛,笑容爬上了他的脸。然后我听到他淡淡的说,你杀了我吧。 不,你不能杀他。如果你要杀他你就必须先杀了我。思柯显得更急了。 迷链摇了摇头,看着思柯,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温暖。他说,哥,你让他杀了我吧,这样我就永远也不会拖累你了。 接着迷链看着我说,如果你认为是我们杀了散铭庄的主人,那你就杀了我吧。但是请你放过我的哥哥,一人的命一个人偿。然后我看到迷链又闭上了眼睛,他又笑了,笑容如春天的花开。 我的剑已经划过。迷链没有动,他已经准备了要死。** ~第二十一节你为什么不杀我~ 流星在夜空中划过会拖着一条闪亮的尾巴,剑划过的地方会溅起很多的血,鲜红的血。我的剑已划过,但却没有血。因为柯思挡在了迷链的前面,他就是那样心甘情愿的为他的弟弟挡住那一剑。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昭茵,想起了她挡住我的面前,无视天界之王的剑。 我的剑划过然后落入了剑鞘。 思柯问,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没有说话,心里突然很温暖。不管昭茵现在对我怎么样,她以前还是爱过我的。 思柯又说,你的剑落空了,像你这样的一个剑客的剑为什么也有落空的时候? 我笑了,任何一个人总有犯错误的时候,尤其当他陷入感情漩涡的时候。我说,我的剑没有落空,你看看迷链的剑。 迷链的脸又抽搐了一下,他的剑还在腰间。但当他弯腰看剑的时候剑就掉了下来,在地上落成了两截。我的剑并没有落空,我只是划过的时候剑往下走,划断了迷链系剑的钢绳。 一个剑客如果真的有落空的时候那他恐怕以后就再也不能使剑了,因为谁也说不清哪一次落空会给自己带来死亡。所以到现在我也没有落空过。我苦笑着,然后叹了口气。 地上落有两截,一截是剑鞘,还有一截是剑柄。剑鞘中没有剑,剑柄上也没有剑。思链的剑原来是空的,只是一个剑柄挂在剑鞘上。我又笑了,因为我的判断没错。一把空剑自然要比思柯的剑轻。 我问思链,你为什么带的是一把空剑?空剑是杀不了人的。 迷链凄凉的笑了,他说,我本来就已经杀不了人了。然后我看到思柯伸手拉起了迷链的袖子。那是一双假手,但做得很精细。 我知道了。迷链的手一直低垂着并不是因为他不紧张,而是因为那双手本来就是假的。一双假手是无论如何也动不了的。迷链淡淡的说,其实几年前我们也是很出色的杀手,我们总是两个人行动,因为我们是双胞胎。但有一次杀人的时候我却被人砍断了双手。 我没有把这个故事听完就转身离开了,因为我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局。弟弟被砍断手之后,哥哥为了让他没有失落感,让他不痛苦,所以在每次杀人的时候依然会带着弟弟。而且哥哥很细心,他知道弟弟已经使不了剑了但还是要给弟弟佩剑。但他又怕弟弟用口咬剑自杀,所以给弟弟做了一把空剑。弟弟不想拖累哥哥,所以在我要杀他的时候他反而高兴了。故事似乎很复杂,但理由却很简单。因为他们是兄弟,相亲相爱的兄弟。 孟婆曾对我说人界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世界。我知道孟婆没有骗我。两个人,一条心,一把剑,所以散铭庄的主人自然不是他们杀的。但那又会是谁呢?我不知道,也想不出来。 我回到了散铭庄,那个地方永远是我想去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一个我爱着的人。但此刻庭院的情形却并不是我想看见的。昭茵不见了,丁棘也不见了。地上落满的竹叶被打乱了,但却似乎很有规律,那是一种打斗的痕迹。我看到青竹上又清晰的写着血字:欲见人,找风蓝。 风蓝。丁棘口中那个使双剑的人,我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很好对付的人。我看得出来丁棘的剑很快,比双胞胎兄弟的剑要快得多,但他谈到风蓝时却露出了惊骇的表情。我不禁吸了一口凉气。秋天的风就像酒,酒越藏越香,风越晚越凉。我现在只想喝酒,喝酒自然要到酒店。 有些人喝酒是为了消磨时间,所以他们在酒店喝酒的时候喜欢说一些江湖上的事。这样一来酒店无疑成了打听消息最好的地方。我坐在酒店的一角,桌上已经放了几个空酒坛。这次我没有忘记往酒袋里灌酒。因为我要去救人。救人的时候难免要杀人,但我不喜欢杀人。酒店的门没有关,有客人不断的进进出出。风肆无忌惮的冲了进来,似乎要把这个并不很牢固的酒店吹走。 风蓝是一个杀手,所以他住的地方有很多人知道。一个杀手总会让想找到他的人很容易找到他,因为这样生意才会上门。所以我拿出一锭金子的时候马上有人跑过来告诉我风蓝住的地方,他甚至还希望为我带路。我摇了摇头,因为我现在并不想去找风蓝。 我回到客栈,然后躺在**睡觉。其实我心里很担心昭茵的安全,但我却不能急着去找风蓝。夜已经深了,而且安静了。如果我这个时候去找风蓝,他一定会不高兴,因为我打搅了他的休息。风蓝如果不高兴,昭茵就会更危险。我不能拿昭茵的生命冒险,我要让她活着,快乐的活着。屋外有风,我听到一遍一遍的打更声,我躺在**睡不着。于是我又爬起来喝酒,但这次痛苦并没有因为喝酒而减少。我的心很乱,整个人似乎站在沙漠里,四周吹来没有方向的风。所有的沙尘都朝我袭来,我看不到四周的情况。我突然想起了师傅,他说一旦你开始做杀手了,你就很难离开。我的身体有些发冷,我想我应该养好精神,因为明天还有很多是要做。 太阳从山后面探出头来,像一个害羞的姑娘。我起得很早,而且很细心的吃了一顿早饭,然后我把剑佩到腰上,右腰。风蓝住的地方很容易找,而且通往他住所的路非常平坦,走起来很舒服。他看来真的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但我知道风蓝这条路并不是留给自己享受的,而是那些找他杀人的雇主。 雇主杀人是因为仇恨。但是如果那条路太崎岖,雇主说不定就会讨厌起路来,那他对仇家的恨就会转移给路。或者他会打道回府,或者即使他勉强找到了杀手,那他给的价格也会减少。风蓝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把那条路修得格外的好。我舒心的笑了,笑会使人放松,剑也会更加的灵活。 我看到风蓝的时候,他正半躺在一把用软藤弯成的椅子上。他的身边还有几个人,而且都是杀手。我知道风蓝接了很多生意,所以他请了杀手为他做事。我并没有太注意那些杀手,因为我在看着昭茵。她被人用剑指着,但她并没有害怕。丁棘就在她的旁边,但却被捆起来了。 流水从风蓝的身边流过,河边的空气很清新,像是被水洗涤过一样。他的住所本来就在河边,现在他躺在藤椅上休息。我看着昭茵笑了笑,然后淡淡的说,我来了。昭茵的眼神中滑过一丝痛苦,她说,你本不该来的。 河边有青草,大片大片的延绵不断。风蓝将藤椅转过来对着我,然后他笑了。他说,你是洛崖。 我看到风蓝的剑摆在藤椅的两旁,一边一柄。他的手指很长,很细,也很干净。一个剑客的手往往就是他的生命,如果他还是一个杀手,那这双手更是他生活的来源。一个杀不了人的杀手就如一根开不出花的枝条,没有人会再去看他,怜悯他。我点了点头,然后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风蓝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似乎并不想浪费他的精力在这些没用的问题上。他看着我说,你认识那两个人?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风蓝满意的笑了笑,然后他指着身边的一个年轻剑客说,那你认识他吗? 我又点了点头。我记得他,他就是那个在酒店门口想看一下我剑的剑客,但他最终还是没有看到。 风蓝补充说,他是我的徒弟挲莫。他说他在酒店门口想看你的剑,但是当他看到你的眼睛的时候他就不敢了。因为你的眼睛比你的剑更令人心畏。我如果想看你的剑你肯定也会不让的,所以我请来了你的两位朋友。 我问,你请我来就是为了要看我的剑? 难道你不愿意?** ~第二十二节厌倦了杀手的生活~ 我笑了。风蓝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留给我选择的余地。如果我不肯,我的朋友就要死。昭茵看着我,她没有说话,但她应该知道剑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有多重要。我的剑在抖动,周围杀气弥漫。但我慢慢取下了剑。 不,你不要这么做。昭茵终于说话了。她刚才不说话只是因为她以为我不会这样做,而且我也没有这样做的理由。我们只是陌生的两个人。我的心很痛,似乎已经被自己的剑刺穿了。我勉强的朝昭茵笑了,然后把剑扔向了风蓝。风蓝的手轻轻一抬就接住了我的剑。挲莫凑向前去,似乎想看清楚那把剑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风蓝慢慢的拔出了剑,然后他摇了摇头。剑没有光芒,只是一块普通的薄铁片。太阳在头顶上很耀眼,看太阳或许比看剑更有乐趣。挲莫冷笑着说,大家都说你的剑很快,看来也不过如此。风蓝转过头瞪了挲莫一眼,他不叫别人说话的时候希望别人都是哑巴。然后他叹了口气说,你知道剑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有多重要吗?你怎么能轻易的让它离开自己的身体,这两个人对你来说真得有那么重要吗? 我点了点头。 风蓝又看了一眼剑,然后问,你是用这把剑杀了思柯两兄弟? 我没有杀他们。 你知道吗,他们也是我手下的杀手。 原来他们是你派去故意引开我的。 风蓝点了点头,然后喃喃道,你没有杀他们,那他们怎么现在还不来见我。 我叹了口气说,或许他们已经厌倦了杀手的生活。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他们难道也在思考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厌倦杀手的生活吗?河水依然在流动,透过水面可以看到河底散乱的石子。它们就这样安静的躺在那里,任凭河水一遍一遍的冲刷。但如果冲刷它们的是鲜红的血呢,它们是否还能安详。风蓝依然躺在河边的藤椅上,他看上去比河底的石子更安详。但他的眼神是冰冷的,这是一个杀手的眼神。 良久,风蓝淡淡的说,你的剑根本就没有锐气。我知道剑只有到你的手中才会散发它应有的光芒,现在我想看看你的手。 是你过来看还是要我走到你面前让你看? 都不是。 那你想怎样? 我想让你自己把它砍下来,砍下你的左手。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我听到昭茵疯狂的声音,你走,不要管我们。接着她不顾脖子前的剑锋跑了过来,拿剑的杀手没有杀她,因为他知道我们跑不掉的。况且还有一个人被他们绑着。昭茵在我的面前停了下来,她看着我的眼睛,泪水滑落在她的脸庞。她说,你不可以这样做的,那可是你的手。我朝昭茵笑了,我说,为了你,我的生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一只手。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我一生最爱的人。你记住今天我没有喝酒,也没有醉。 昭茵愣住了,但她的脸没有红。她看着我,眼神已经不再陌生。她说,洛崖,我以前一定在哪见过你。要不然我为什么一直在寻找这个名字,没有一天间断过。如果有一天我不去想这个名字,我的心就会痛,如刀割。 我的眼泪涌了上来,但却没有流出来。因为我知道我不能流泪。我看着昭茵笑了,我说,放心吧,没事的。反正我不喜欢杀人,留着这只手也没什么用。 风蓝又笑了,他说,不杀人难道就没用吗?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你断了一只手,做很多事情都会不方便的,甚至还需要别人去照顾你。 我也笑了。我问风蓝,你是在劝我吗? 昭茵看着我,眼神里是痛苦和怜惜。她说,你真得要为我砍下来吗? 我点了点头。 如果他一定要逼你砍断这只手,我愿意一辈子照顾你。昭茵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坚定,她的眼神是那么的熟悉,让我想起了那些在冥界的日子,那些在幻境里的日子,我们彼此相爱。然后我笑了,很温暖。 我伸出了手,然后淡淡的说,来吧。 挲莫走了过来,他拔出了剑。他的眼里是仇恨,更是快乐。有些人杀人的时候的确很快乐,但他们却没有想过去看大夫,就像有些该死的人却没有死。这个世界很奇怪,令人发冷。 挲莫,你回来。风蓝慢慢的说着这句话,不过这句话很有效。挲莫又回到了他原来站的地方。我的手依然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发现有汗水从我的耳边滑下,这个时候没有人会不害怕。只是因为我的爱超过了害怕,所以我的手没有缩回来。 风蓝又一次摇了摇头,他说,洛崖,你真的不适合做一个杀手。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们给丁棘松开绑,让他们回去吧。 一个杀手用剑割断了绑在丁棘身上的绳索,丁棘连忙跑了过来,他的脸已经发青。我没有动,而是问风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本来就没想过要杀你,我杀人是要付钱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风蓝笑了,他说,你也许不知道,我和你师傅是朋友。十八年前他带着你去了一个沙漠,我们每一年都要在一起比剑一次。我和你师傅的杀人想法不同,所以我们很少说话。你的师傅只杀那些最该死的人,而我杀的是价钱给的最高的人。不过你的师傅每一次比完剑都要在我的面前提起你,他说你本可以成为一个最出色的杀手,只可惜你太喜欢动感情。 我笑了。我说,你找我来只是想告诉我这些事吗? 当然不是。我知道你的师傅已经死了,而我的生意又很多,所以我想请你帮忙。我今天找你来是想看一下你是否真的是一个喜欢动感情的人。看来你的师傅没错,你可以为你的朋友放下你的剑,甚至放弃你的手,所以你根本就不适合做一个杀手。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你和你的师傅一样只杀那些该杀的人。既然你不适合做一个杀手,那我叫你留下又有什么用呢? 我说,你现在可以让我们走了。 风蓝微笑着点头,似乎他在做一件善事。 昭茵看着我说,谢谢你救了我们,走吧,我们回去吧。 我摇了摇头说,我还不能走,我还要问清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风蓝问。 是不是你杀了散铭庄的主人? 风停住了,一切似乎都静穆了。所有的人都转过头来看着我,因为他们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从风蓝手下活下来的人本来就很少,而现在我的问题又会使自己再一次陷入虎口。昭茵拉了拉我的手,我回过头看着她笑了。我说,没事的,我答应过你十天之内要找出凶手的。 如果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不是我们就走。如果是的话,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就会杀了你。** ~第二十三节找风蓝~ 风蓝看着天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天边飘着闲逸的云,它们不断的变化姿势。风在云的旁边与云嬉戏打闹,它们就像无忧无虑的孩子,尽情的展现自己释放自己。偶尔有鸟从云层中钻过,然后它们回头看着云彩。我似乎看到了它们满意愉快的笑容。 风蓝的手按住藤椅上的剑,然后说,你为什么怀疑是我杀了人? 因为你是用双剑的。而且杀了人以后杀手在竹子上留下我的名字,但很少有人知道我的名字。昨天你们把人劫走以后,我又看到竹子上留了字。这两次的字虽然不同,但笔法相同。 什么字? 欲见人,找风蓝。 风蓝又吸了一口气,然后摇头说,我派人劫走人以后并没有留下任何字。因为我相信你的能力可以查到是我,这也是我考验你的一项内容。一个杀手不但要能杀人,还要能找人。 那第一次的字也不是你留的? 风蓝点了点头,说,我并没有杀人,所以字更加不会是我留的。我怀疑是有人故意留下这两次字,目的就是想看到我们两个人互相残杀。 昭茵抓紧了我的手,她的手细腻而温暖。我叹了口气说,你是我师傅的朋友所以知道我的名字,那还会有人知道我的名字吗? 风蓝想了想说,有,一个人的名字会被人打听,要么是朋友,要么是敌人。你师傅当年还认识一个杀手,他叫黎甸。他和你师傅是敌人,而现在他也和我是对手。他想对付我们肯定更愿意看到我们先自相残杀。 我笑了。所以他先出钱请我出来杀散铭庄的主人,我肯定会来到这里。而我来到这里以后他却先把人杀了,留下我的名字。做这件事的目的是要告诉你我已经来了。你知道我来了肯定想要看我的剑。所以他又出钱给思柯兄弟来杀人,帮助你引开我好让你劫人。他甚至怕我不知道是你,所以还留下了你的名字。 当我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风似乎突然变得很凉,好像一下子就到了冬天。仇恨是一条通往悬崖的小道,让人一步步的丧失自己。我转过身去,昭茵脸红的松开了手,然后我看到丁棘眼里的痛苦。我知道他是爱着昭茵的。 当我要离开的时候,风蓝在我身后急切的问,你要去杀黎甸? 我停住了脚步,然后点了点头。风蓝叹了口气,接着说,你不应该去杀他,因为那样你会死的。你师傅也知道他是最该杀的人,但你师傅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杀他。因为没有人能挡住他的双剑。 我没有说话。 风蓝又说,黎甸的那两把剑是用最好的黑铁铸造而成,剑身薄如蝉翼。而且他为了使他的剑更轻更灵活,剑柄也是用上好的檀香木材做的。请他杀人的人出的都是最昂贵的价钱,因为他从未失手。 如果你要杀他,你也不行吗? 风蓝点了点头。要一个剑客去承认别人的剑法比自己好是一件很难的事,尤其是像风蓝这样一个剑客。我转过头去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你还是要去杀他吗? 我点了点头,然后离开。我听到身后风蓝的叹息声,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我的死亡。昭茵和丁棘紧紧的跟着我,但是他们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要说什么。 接着我又听到风蓝在喊,洛崖,你的剑还没带走。 我回过头看着风蓝笑了,我说,那把剑送给你,我会到铁铺重新买一把新的。 回来的路上,丁棘问我,你真的相信风蓝的话。 我点了点头。因为他是我师傅的朋友,我的师傅不会交错朋友。 我们回到了散铭庄,丁棘问我需要一把什么剑,他去买。我说,随便什么剑,只要能杀人的剑就行。然后丁棘走了出去。屋子里只有两个人,我和昭茵。 我取下了腰间的酒袋,早上灌的酒还没有来得及喝。昭茵伸手按住了我的手,她说,不要喝酒了,喝茶吧。我抬起头,她的眼神温柔如初升的月光。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昭茵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她突然说,你真的爱我吗?说完以后她垂下了眼眉,风吹在竹叶上有沙沙声。我说,是的,你是我一生最爱的人。 昭茵抬起头笑了,她说,那你答应我不要再去杀黎甸了。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为你哥哥报仇了吗? 我哥哥已经死了,可是我不想再看到你死,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 我笑了。我说,没事的,我一定会好好的活着,而且黎甸也会死。 你有把握杀了他吗? 我摇了摇头。昭茵站了起来,她走到我的身旁,然后亲吻了我的额头。泪水从她的眼睛滑落到脸庞,再落到我的额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竹叶的沙沙声更猛烈,更紧凑了。 门推开,丁棘走了进来,我看到了他脸上痛苦的表情。他把买来的剑放到桌上,然后走了出去。昭茵的脸微微一红,勉强的朝我笑了。我站起来走进庭院,竹叶落满一地。丁棘淡淡的说,这些竹叶又该扫扫了。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丁棘问我,你有没有把握杀得了黎甸? 我摇头。 那你要不要我帮你?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在看丁棘的手。那是一双练剑的手。丁棘笑了,他说,昨天我如果不是要保护昭茵没有人能把我带走。你现在想不想看看我使剑? 我点头。丁棘的剑出鞘,入鞘。然后我看到一根竹子从最上面开始断落,一节一节的断。每一个断层都是竹子的结面,地上落着竹筒,两头都封闭的竹筒。竹子的结是最坚硬的,结面是最薄的。丁棘的剑就是划断了竹子的结,然后把薄薄的结面分成两片。我不禁动容,他的剑并不比我的剑慢,似乎更准,更稳。 我说,你的剑比我的剑快。 那你是不是可以让我帮你?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也要像你一样成为人人都知道的杀手。 我笑了,他是一个剑客而不是一个杀手,他不杀人就永远也不会被人知道,就如一个永远躲在深闺中的女子,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么漂亮。我说,你知道一个双手剑客的特点在哪吗? 丁棘点了点头。他说,一个剑客无论他的手有多协调都只能很好的左右一把剑。所以他对付左手使剑的剑客时,左手是主要用到的手,而右手是服从。如果他对付的是右手使剑的剑客,那右手是主手,左手是服从。 我笑了,丁棘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得多。我说,那我们一起对付他的时候,我对付他的右手,你对付他的左手。 丁棘微微一笑。是的,我们现在就走吗? 我问他,你有把握我们能对付得了他吗? 丁棘愣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然后他问我,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要等。 等什么? 等雨。** ~第二十四节天经地义~ 雨,我们一直在等一场雨。昭茵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等雨才去杀人,但她并不希望雨的到来。她的脸映照着天空的景象,太阳出来的时候她会很高兴。天空有乌云飘过,忧郁和痛苦就会爬上昭茵的脸。因为她知道一下雨,我们就会去杀人,一个叫黎甸的人。无论是我死了还是丁棘死了,她都会难过。但她也知道天空不会永远晴朗,雨毕竟是要来的。她问我,如果你们俩都死了,那我怎么办?我朝昭茵笑了,我说,不会的,即使我死了,我也一定会让丁棘活着回来。昭茵征了征问,为什么?我吸了口气说,因为丁棘是我的朋友,我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朋友死,而且我们当中你更需要他。 风渐凉,云渐黑,雨欲来。昭茵的脸上有泪痕,她仔细的为我们把剑佩好,她的痛苦散乱在这灰蒙蒙的空气中。丁棘已经在外面等候,他很急,他希望得到别人的肯定。我站起身来,昭茵拉住我的手,她亲吻了我的手。然后她说,你说过我是你一生最爱的人,我相信你。我也请你相信我,我希望你能很好的回来,因为你对我来说比任何人都重要。 我亲吻了昭茵的额头,然后转身离开。我没有说话,因为任何一句话都是多余的。 丁棘在前面带路,他比我要熟悉这个地方。当我们走到一个空旷的地方时,雨终于开始下了,而且很大。丁棘问我,我们俩谁先出手?我说,我来出手吧,这样你生还的希望更大一些,昭茵需要你。丁棘看着我的眼睛,然后点了点头。他应该知道剑客的第一剑往往是最犀利的,当他来对付我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就会有空门。我知道丁棘一定能抓住这个机会,因为他的剑是最快的。 黎甸住的地方比风蓝更幽雅更舒适。周围本应该有鸟的叫声,但现在只有雨声了。雨水淋湿了我们的长袍,紧紧的贴在身上,像受伤的狼。我转头对丁棘说,你进去激怒他,但不要交手,引他出来以后我们就往后撤。丁棘疑惑的点了点头。 丁棘进去了,不过很久他才出来。一个好的剑客向来是很难激怒的。我们开始往后撤,黎甸跟了上来。然后我们停住,在雨中对峙。黎甸没有动,他在观察我们。我笑了,我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杀你吗? 因为你是左剑,你的师傅要你来杀我。 不是,因为你杀错了一个人,你不该杀散铭庄的主人。 别人给钱我杀人,天经地义。 可惜的是别人没给你钱,你还给我送去了钱,不是吗? 黎甸没有否认。 你还想让我和风蓝自相残杀,对吗? 黎甸还是没有否认。雨一直下,黎甸的衣服也浸湿了,水沿着他握剑的手滑落下来,剑尖也在滴水。那是两柄不同的剑,但却同样的薄,同样的轻巧。我们对峙了很久,黎甸没有动,他在等我们动。 我转头看着丁棘,然后慢慢露出了笑容。我的剑在手中,忽然朝黎甸冲了过去。在我离黎甸还有一丈的时候他终于动了,他的剑很快,朝我的胸口刺来。我跑的速度太快,根本就没办法很快停下来。然后我扔掉了剑。 黎甸的剑还在朝我胸口刺去,他的脸上似乎看到了胜利的笑容。但我跳了起来,在黎甸面前直直的跳了起来。黎甸的剑再灵活他也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他的剑还在向前。本来刺向我胸口的剑刺穿了我的腿。黎甸的另一把剑还想挥过来,但是他已经没有了机会。因为他的胸口插入了一把剑,丁棘的剑。丁棘的速度本来就不慢,所以黎甸倒下了。他的脸上有很多的痛苦,有很多的不可思议。但这一切都结束了。 我也躺下了。我拔出了黎甸刺在我腿上的剑,鲜血喷洒而出,然后顺着雨水在地上流动。一把很薄的剑刺进去并不会有太大的伤口,我笑了。 丁棘问我,你刚才为什么要把剑丢掉? 因为我把剑丢掉,黎甸就会因为骄傲而轻心。而且他不会再去想怎么躲剑,这个时候你就有了机会。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等雨天? 用木头做剑柄会轻巧很多,但是它有一个缺点,在水中浸泡久了就会膨胀粗糙。黎甸用的是特意制作的剑,所以他已经习惯了这两柄剑的剑柄大小和感觉,一旦出现异常情况他就会感觉不舒服。这样他使剑的速度就会减慢,要不然我刚才根本躲不开那一剑。我还没跳起来他的剑就应该刺穿了我的胸膛,而现在只是腿而已。 所以你刚才和他说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剑柄多浸泡一下雨水,对吗? 我点了点头,然后说,黎甸的手很**,我说完那几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动,他在调节,也是在掩饰他的不安。 雨还在下,但却小了些,天空中朦胧着一种凄凉的颜色。黎甸死了,他死于他的习惯。一个人养成习惯有利于他的生活,但这也成为了他的弱点。剑客杀人总喜欢顺应他的习惯,我想黎甸杀人一定不会选雨天。所以当他真正碰到雨天的时候他就不知所措了。他死的时候脸上是痛苦的,带着很多的疑惑死去。 一个剑客应该学会怎么样去使役剑,而不应该被剑使役。 丁棘走过来扶起了我,他说,走,我们去喝酒。 酒店并不一定会欢迎那些满身都流着水甚至还有血的人,但它却欢迎有钱的人。店主给我们重新买了衣服,穿着干燥的衣服喝酒心情会舒畅很多。丁棘已经叫快马给昭茵报了平安,所以我们可以安心的喝酒。杀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尽管我今天并没有杀人,但我的心也并不那么舒服。所以我依然要喝酒。 丁棘没有喝过酒,剑客看起来似乎总比杀手纯洁。但他今天喝酒了,因为他杀了人。不过丁棘很快就醉了,他趴在桌子上,眼睛睁开着,很迷茫。店主想扶他出去吐一会,但他甩开了店主的手。我示意店主让我来,丁棘抬起头看着我,痛苦弥漫了他的脸。 丁棘问我,你说我们是朋友吗? 我笑了,我说我们当然是朋友。 那你告诉我,昭茵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住在她家隔壁十几年了,这些天她好像突然对我不热情了。 我将酒杯中的酒喝尽,然后说,可能她最近心情不好,你误会她了? 没有,我没有误会她。昨天我问过她了。她想了很久,然后对我说,她喜欢上了一个杀手。 丁棘说完又把脸贴在了桌子上,他喝得太多了,他的酒量本来就不行。所以他说话的时候有些吃力,说不太清楚。我没有说话,只有灌酒,因为我也很想醉。醉了什么事都会忘记。 店主又去扶丁棘,丁棘突然拉住店主。他说,洛崖,你回去一定要告诉昭茵。你说我也杀人了,为了她我也可以做一个杀手。你一定要把你看到的一切告诉她,告诉她。你是我的朋友,对吗? 店主抬起头看着我,苦笑着耸耸肩。他说,你的朋友醉了,他可能把我当成了你。不过他好像真的很爱他口中的女子。 我点了点头,杯中的酒突然变得很苦。桌子一角的***摇摇曳曳,似乎快要燃尽,它真的已经经受不住任何一丝风的过往。难道我也醉了吗?** ~第二十五节他会对昭茵很好~ 我知道我没有醉,尽管我是那么的希望自己醉,然后躺在桌子上什么也不去想。一个人醉了以后他可以发疯,可以撒野,没有人会去责怪他。但我没有醉,所以我站了起来。也许我本就不该来到这里,这样丁棘和昭茵会在这里过得很快乐,很开心。昭茵的哥哥不会死,她也不会痛苦伤心。丁棘不会去杀人,不会来喝酒,他还可以很好的做他的剑客。昭茵会对他很好,他也会对昭茵很好。 甚至黎甸也没有必要去死,他还可以用他的剑帮人消除仇恨。我走出酒店,天空洒满星斗,柔和的星光为眼前的所有一切铺满了冷色。酒店门口有卖花的小姑娘来来去去,路中央有剑客,也有情人。他们都走得很慢,这里的夜色确实值得好好的欣赏。我牵来了马,然后离去。 狂风快马,长剑烈酒,每一样东西都似乎能让人的心翻滚沸腾。是快乐,还是悲痛?我已经分不清了。黑夜迅速的往身后倒去,可眼前还是无穷无尽的黑夜。空气中似乎漂浮着明晨的露水,裹在脸上冰凉彻骨。我的手已经麻木,只是机械的一遍遍挥动着缰绳。然后马累了,它厌倦了。我俯在马背上任它驮着我游荡。 白天,换马继续狂奔。我来的时候路的两旁是延绵不断的麦浪,而现在它们都已经被收割完毕。我在驶向沙漠,我要回到沙漠。我不知道当初我的师傅为什么要选择沙漠,但我知道他一定很痛苦。因为我经常看到他披着月的银辉枕着冷沙而眠。他那么刻苦的训练我其实他的内心并不希望我成为杀手,他在不断的折磨自己的内心。大碗大碗的烈酒并没有带走他的痛苦,于是他选择了死亡,选择了死在我的剑下。他现在应该安息了吧,,孟婆汤已经洗去了他的记忆。 可是我呢?我为什么会记得那么真切,是爱得太深吗? 我开始重新在沙漠里生活。我已经不再杀人,沙漠入口处的房子里放着金子,每隔一段时间酒家会自己去取走一些,然后送来等量的酒。没有小偷会来偷走这些金子,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命比金子重要。没有人会去规定我要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我的身边有烈酒的陪伴,有长剑的陪伴,有漫天飞舞的黄沙陪伴。可是我却很孤单,很寂寞。当风沙袭来时,我会让自己陷入其中,然后用长剑不断的挥砍。我会看到那些本来细小的风沙变得更细,然后它们飘起来在我眼前飞舞。我会看到剑过处黄沙像雨的帷幕一样落下,一层又一层。我会看到夕阳西下时自己修长孤单的影子,与沙丘的一样零星。 黑夜来临,沙漠中的星光似乎总是那么冷,我仰头有桀骜不驯的鹰飞过。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一个人,她现在应该生活得很快乐,丁棘会在她的身边陪着她,照顾她。丁棘用飞鸽传过信给我,他叫我去和他比剑。所以第二年秋天我还是去了那个地方,但我没有见过昭茵。我害怕见到她,我害怕自己舍不得离开。我想我不应该去打扰她的生活,打乱她的幸福。 这种生活很像在冥界,但我却总不忍离开。我记得我在沙漠里生活了三年,直到那一天我去小屋取酒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消息。 你们可知道三天后要处决什么人? 什么人? 右剑丁棘。 只听说过左剑,没有听说过右剑。为什么要叫右剑? 三年前,洛崖和丁棘联手杀了一个江湖上最厉害的杀手黎甸。因为洛崖叫左剑,所以大家就给丁棘取了个名字叫右剑。丁棘一夜成名。 那现在为什么江湖上只有丁棘的消息,而没有洛崖的消息。难到左剑洛崖已经死了吗? 左剑洛崖没有死。那天他们杀了人之后就去喝酒,然后两个人为了一个女子闹翻了。左剑洛崖于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什么样的女子? 一个漂亮的女子,听说她的名字叫昭茵。 你说左剑洛崖会不会去救人? 我想会的,因为他们是朋友。 他们还是朋友吗? 是的,他们永远是朋友。不过这一次人并不好救,即使左剑洛崖去了也不一定能救得下来。 为什么?左剑洛崖的剑不是很快吗? 可惜这次行刑的人剑也不慢。 行刑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每次行刑的时候都会把自己的脸蒙起来。别人都叫他一钩先生。他只处决那些江湖犯人,而且每年只替官府杀一个人。据说没有人从他的剑下劫走犯人,很多人想到刑场劫人但都死在他的剑下。 左剑洛崖也不行吗? 不知道,因为左剑洛崖也不知道一钩先生是谁? 我怀疑左剑洛崖就是一钩先生,如果这样的话,他不正好可以把人放了吗? 不会的,左剑洛崖只杀那些该杀的人。而这些江湖人都是不该杀的。 那这么说,一钩先生也该杀了。 是的。 喝酒的人似乎一天到晚都是闲着的人,所以他们总会谈论着一些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到我和丁棘杀黎甸的情形,但他们却讲得这么清楚。他们甚至还可以说那个晚上我和丁棘已经闹翻了。但他们却因此而知道了我的名字。我笑了,丁棘终于按他的方式成名了。也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带他去杀黎甸就是为了帮他成名,我把剑扔掉也正是希望那一剑能由他刺下去。如果当时我的剑不扔掉,在我跳起来的时候我甚至可以取下黎甸的头。如果那样的话,他的名声会少很多。可是现在他却被名声所累,在别人眼里太猖狂的剑客总会惹怒官府,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他被抓了。我当时只是在帮他,可现在我却害了他。也许他当时并不明白名声有时候也能杀人。 我抱着酒坛回到了沙漠的住所,鹰在屋顶盘旋不落。我往酒袋灌满了酒,三年来我已经离不开酒,所以即使要去救人我也要带上酒。天暗了下来,今天晚上没有星辰。我看着我的剑,那是一把很久没有杀人的剑了。然后我的剑出鞘,指向了门口的人。** ~第二十六节我是卡汨~ 哥,是我。我是卡汨。 我把剑收了起来,然后我看到了卡汨。她的脸黯淡无光,就如今晚的夜空。我问,卡汨,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卡汨摇了摇头,她说,我只是最近总是睡不着。 我笑了。我说,你怎么又来到人界了? 哥,你的母亲让我来叫你回去。 我的母亲,她出了什么事吗? 卡汨又摇了摇头,说,你知道吗,魔界与天界的战争输了,而且输得很惨。天界的士兵已经打到了魔界。 我叹了口气说,格拉呢?他怎么没有抵抗。 卡汨说,格拉走了。在你去了人界六年以后,格拉就离开了。母亲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现在的魔界没有王,士兵溃不成军。母亲希望你能回去。 我看着手中的剑,想了很久。我说,卡汨,哥在人界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完,十天之后才能回去。 可是,哥,魔界坚持不了十天了。 你现在到灵界去,找到什那将军。然后你告诉他我要他带着部队回去保护魔界。十天以后我就会回去。 卡汨看着我,说,哥,你这次真的不能骗我了,整个魔界都需要你。 我点了点头。我已经想清楚了,在我救出丁棘之后我就离开。因为昭茵和丁棘会在这里过得很快乐,我已经没有理由再呆在这里。 卡汨走了,她去了灵界。她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顽皮,在她的脸上满是憔悴,也许她真的长大了。 时间还是秋末,干燥的风中开始带有一丝寒气和萧杀。暗黄的树叶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丫对着深远的天空。每年这个时候老百姓都开始歇下来了,因为这一年的事基本上忙完了。很多地方也安静了,像是等待冬日的洗礼,等待下一个春天。但有一个地方例外,那个地方就是刑场。因为很多重大的犯人都是留在秋后来处决。人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想着去发泄自己的情感,仇恨自然是少不了的,所以秋后的处决一般会引起很多人关注。今年有一个很奇特的犯人,他的名字叫丁棘,右剑丁棘。 还是狂风快马,还是长剑烈酒,我离开是因为逃避。而现在我必须匆忙的赶路,三天的时间并不是很长。我必须在行刑之前赶到那里,所以我只有连夜的骑马。酒依然在往口中倒,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抵得住午夜的寒风,但我知道更多的寒意是来自心中。我将又一次离昭茵那么近,但我却不能去见她。那天可能有一场恶战,但我却不是在想那个一钩先生,而是在担心昭茵,她会不会比我先去救人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很危险。想到这我用力的扬了一下马鞭,马疯了一样疾奔而去。 行刑的时间定在午时,秋末的太阳还是出奇的猛烈,这个时候行刑本来看的人应该很少的,但这次是个例外。有些人是来看英雄末路的,有些人是来看神秘刽子手的,但我知道更多的人在等待着看一场恶战。刑场的***也比平时要占地得多,大量的护卫围成了一个很大的圈,半径足有二十丈。行刑台设在圈的中央,一个方格铁网撑出了一柄大伞,挡住了射向行刑台的烈日。台上有官府的行刑官员,还有他们的贴身护卫,但我没有看到一钩先生。 丁棘的头发垂了下来,遮住了脸。他的整个人被粗大的绳索绑着,一动都不能动。行刑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但一钩先生还没有来,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要判令一下,一钩先生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飞出去取丁棘的项上人头,这样救人的难度无疑加大了很多,而且风险也更大了。我不能拿丁棘的生命去赌,所以我动了。我两手撑向守在圈边护卫的肩膀,一跃而起。在整个身子飞起来的时候,我的剑也出鞘了。 我听到围观的人在喊,快看,左剑。立时场面混乱起来,四周密密麻麻的箭朝我射去,我连忙侧身,用剑在身外形成了一个保护圈,所过之处的地下落满了箭。然后我的身子开始下降,在我触地的一刹那,脚下的地板忽然陷了下去,接着整个地板都落下去了,原来下面已经被人挖好了陷阱。然后我转身将剑刺到旁边的地面斜飞了出去。横飞出去以后我再落地再跃起,这一次我的目标是行刑台。我知道我这一跳可以到达行刑台,但一钩先生还没有出现。箭还是像夏天的暴雨一样急速的朝我飞过来,周围的人开始将观察圈扩大了,以免伤了自己。但没有人离开,没有人愿意错过惊心动魄的后戏。 这次我落到行刑台的脚步很轻,因为我知道那个地方一定也有陷阱,但我却不得不去,要不然就没有办法救人。果然,行刑台下的地面也开始往下陷了,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跪在行刑台上的只是个稻草人,刚才由于在外面太远看不清楚所以上了当。丁棘不在这,一钩先生自然也不会来。但我已经来不及多想,又是凌空朝旁边刺去。这一次我没有成功,因为不但地在往下陷,铁网搭起的大伞也落了下来。不论我朝哪个方向跳起来都会被铁网压上。 但我还是跃了起来,我非常精确的跃到铁网碰到自己的时候开始下降,接着铁网压在了地下,人不见了,声音也没有了。我没有死,我跳起来就是为了随着铁网下落,然后到没入陷阱的时候抓住铁网,免得掉到下面的通道里去。我听到官府的人搬来一块大石板压住铁网,然后有人喊,咱们到地下押人领赏去。 我倒伏在铁网的背面,发现身子下面不仅仅是个通道,而且方形四周都是铁栏杆围起来的,再加上上面的铁网,整个就像是关进了监狱。我用一只手攀住铁网,然后用另一只手取下了酒袋。我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喝酒,就像一个剑客什么时候也不会忘记出名一样。我突然想起了昭茵,如果丁棘死了,她会怎么样去生活,她会有多痛苦。然后我苦笑了,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活着出去。 头顶上有人在移动石板,我赶紧将身子侧到一边。石板在一点一点朝一个方向移动,显然移石板的人费了很大的劲,但石板太重了,只有靠一次一次的瞬间力量才能让它移动一点。朋友?敌人?我无从猜测,但我的剑依然在手。只有我的剑在手,就没有人可以占到便宜。一个时辰过去了,移石板的声音没有了,然后我听到一个人的喘气声。 洛崖,你试着撑开铁网,石板已经移开了。 谁的声音?我愣了愣,她是昭茵。虽然三年没有听到她说话,但她的声音每天都好像在我的耳边响起,还是那么熟悉。我突然翻身,用脚猛蹬墙的侧面,两手掌向铁网击去。铁网砰的一声从一边掀起,然后我借这个机会侧背飞了出来。接着铁网又砰的一声落了下去。 昭茵站在一边,全身都让汗湿透了,衣服紧贴在身上。她的头发散乱的粘在脸上,但这一切都掩饰不了她的欣喜。然后我看到了昭茵的手,那本是一双纤细的手,但此刻却变成了一双血手,血还在往下滴。血滴在地上,同样也滴在我的心里,我的心一阵撕痛。一个时辰的太阳暴晒,加上近乎折磨的用力让她晕倒了。我已经来不及多想,抱起昭茵朝客栈飞奔而去。 我把昭茵的手洗净,然后细心的为她包扎好伤口。店主送来了散热汤,我用勺子将汤从她的口角渗了进去。 任何一个出色的剑客都有一颗很细的心,尽管他平时表现得多么**不羁。但只要到了关键的时候,他使剑的那份细心就会使出来。这是昭茵三年前的一个晚上对我说过的话。我想起这句话的时候突然会心的笑了。 昭茵在入夜的时候醒了,我坐在床边。昭茵看到我露出了一丝凄美的笑,她说,我知道你会回来救丁棘的。 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这三年你每一年的秋天都会来和丁棘比剑,你为什么不见我? 我又伸手去拿自己腰间的酒袋。每次我想起昭茵的时候我就会喝酒,而现在我已经不知道酒的味道了。 昭茵接着说,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以为我会快乐吗? 我抬起头望向窗外,每个人都开始往家走了。我的家在哪里?我到底是谁?然后我想笑,但却笑不出来。屋外有马的嘶鸣,我忽然想起了森林里狼的叫声,孤独而苍凉。 我苦笑着说,我一定会救出丁棘的。 然后呢?你又要走,对吗?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如果真的去了魔界,恐怕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朝昭茵笑了,我说,等把丁棘救出来再说吧。 昭茵点了点头,她说,如果今天不是你先出手,恐怕掉下去的就会是我。我哥哥也教过我剑术的。 我笑了。我说,不会的,因为他们想找的人不是你。** ~第二十七节一钩先生~ 昭茵愣住了。不是我,难道他们故意在找你? 是的。那个陷阱是为我设计的,因为要杀我的人对我很熟悉。他了解我跳的高度和落脚的地点,所以如果是你去的话,就不一定能踩到陷阱。 可是谁要杀你? 一钩先生。 他为什么要杀你?你认识他吗? 他是一个剑客,所以他不希望我和丁棘的存在,而且他认为自己该死,觉得我迟早会去杀他。现在他还是官府的人,帮官府杀了两个杀手对自己当然有利。 昭茵痛苦的看着我,说,他把丁棘抓走就是为了要等你来,然后将你们都除去。 我点了点头。夜更黑了,已经没有了声音。我站了起来,朝昭茵微笑,我说,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你去哪? 我去找一钩先生。 一个一年只做几次刽子手的人是不会住在官府的,所以一钩先生一定住在客栈。住在客栈是剑客的习惯,而一钩先生本就是个剑客。我知道既然一钩先生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那他一定会减少被人发觉的机会,所以他应该住在离刑场最近的客栈。 我赶到了离刑场最近的客栈。客栈的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堆着满脸的笑,因为这时候的生意是最好的。我把剑放在长袍里面,然后走了进去。老板看见有人来,连忙跑了过来说,客官,真不好意思,小店今天,今天已经客满了。 我说,我不是来住店的,我找人。 老板虽是会错了意,但也不尴尬,还是笑了。他问,你找谁? 我说,很特别的一个人,今天你这里有没有接待过这样一个人? 老板愣住了,他说,特别的人,什么样的人才算特别? 行为很特别,与常人不同。 老板摸了摸自己胖乎乎的脑袋,想了一会说,倒是有一个蒙面的人,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突然按住了剑,但马上我又松开了手。因为我知道那个人绝对不是一钩先生。虽然一钩先生行刑的时候蒙着脸,但在客栈他也没必要这样,否则很容易被人注意到。我突然问老板,那你有没有看见官府的人和他来往? 老板又想了想,说,和官府的人倒没有什么来往。不过中午有一个人站在小店门口,官府的人倒是来找过几趟。然后这个人又上楼了几次,不过没有住下,可能是传个话什么的。 我没有再问老板什么,因为他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一个客栈的老板不会问顾客很多事情,就像一个杀手也不会去问他的雇主一样。我朝客栈的楼上走去。楼上大部分客官都歇下了,只有一间客房还亮着灯,从门缝里依稀可以看到一丝光透出来。我刚往那房走去,灯就灭了。然后我听到房子里有人开窗户,我快步走过去,在门外问,是一钩先生吗?屋里没有人回答。更确切地说,屋里的人已经从窗户走了。我把门推开,跟着从窗户跳出去,然后我看见离自己十丈远的地方有一个黑影在窜动。我朝那个黑影追去,但那个人的跑的速度很快,而且故意变换方向,让我苦追。我又问了一遍,你是一钩先生吗?那人听了这话不再变换方向,而是朝一个方向飞去,因为他没有想到我以这样的速度在屋檐上跑动的时候还能开口说话。我继续跟着,可是距离却拉不近。 忽然那人 一个剑客永远也不会睡得太死,否则他真的不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的。第二天早上有人推开房门的时候我马上就醒了,我的手马上了按住了放在床头的剑。然后我看到昭茵朝我笑了,她说,不要紧张,是我。我苦笑着放开了剑。 昭茵的脸上突然弥漫了忧伤,她说,你的身份已经让你做不成自己了。然后她问我,你昨天有没有找到一钩先生?我摇头,然后站了起来。我说,我现在就去找。昭茵拉住了我的手,她的眼神很痛苦。她说,先吃了东西再去吧。我点了点头。 然后昭茵端进来了早餐。我吃东西的时候昭茵看着我,眼神呆呆的。我笑了,我说,放心吧,我会没事的。 昭茵说,外面已经贴了告示了,行刑改在明天。 我知道了。 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抬起头,碰到了昭茵的眼神。我叹了口气说,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做到的。昭茵勉强的笑了。 昭茵突然问我,那你现在准备去找谁? 风蓝。 风蓝住的地方还是老样子,他的人好像也并没有老去。河水在他身边缓缓流过,他的剑依然在他的身边。我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风蓝摇摇头说,你本不该来的。 我说,我不来又怎么会知道谁是一钩先生? 你怀疑我?你认为我就是一钩先生。 我没有摇头,笑着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像你一样会对我的剑法和行动这么熟悉呢? 风蓝说,你是说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吗?这一剑你一定会刺过来。 我慢慢的走过去,剑已经在我的手上。但风蓝没有站起来,他还是躺在那把藤椅上。我停了下来,然后回头。我听到风蓝的声音,你为什么不杀我? 你一直躺在藤椅上是因为你已经站不起来了,所以你不是一钩先生。 风蓝苦笑了。他说,你知道思柯弟弟的手是谁砍断的吗?是我。而我也因此断了一条腿。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帮你杀人? 因为他们要利用我的名声得到买卖。不仅是他们,我手下所有的杀手都在靠我的名声得到买卖,所以他们也从来不会去告诉别人我的腿其实已经断了,再也杀不了人了。 我转过头看着风蓝,他的脸色苍白如雪。一个杀手要靠自己的名声来生活,而不是剑。这难道不是悲哀吗?我离开的脚步加快了,风蓝在我身后说,还有一个人对你很了解。 我问,谁? 丁棘。 可是他现在被抓了,人在天牢。 风蓝叹了口气说,他是一个很在乎自己名声的人,在他被抓之前交过很多朋友。你可以保证他没有拿你炫耀过吗? 我的嘴角抖了抖。这无疑增加了找到一钩先生的难度,所以我放弃了。我要直接去救人。 官府的囚牢是重兵把守的,尤其是死囚牢。我没有绕道,因为我知道从任何一个地方进去都会有部署。既然都一样,还不如光明正大的进去,这样陷阱说不定还会少些。我从囚牢墙外直接跃了进去,然后我看到已经有一帮人在那等着我了。我落地以后马上又向后滑了几丈,笑着说,让各位久等了。 站在最前面的人长得很彪悍,看到我笑了。他说,很久就听说左剑洛崖的名字,今天能见到,多等一会又有什么关系? 我笑了,说,你是谁? 我只是一个镖局的镖师,我叫卡伊。 我吐了口气。这个世界上除了有杀手替别人杀人之外,还有一种人专门保护别人,他们叫镖师。我又笑了笑说,你们怎么官府的生意也接?** ~第二十八节多了一把剑~ 卡伊笑了。有钱我们自然要接,你们杀手不也一样,我们从来不会去管找我们的是谁。 那如果我给你们钱,你们是不是可以把人给放了? 卡伊摇了摇头,说,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无论你给多少钱我们也不会这样做的。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的光线还是很刺眼。我说,你认为这笔钱你们能挣下来吗? 卡伊听到这句话倒退了几步,脸色泛白。他知道自己肯定挡不了我的剑,所以他又皱了皱眉头。然后他说,银子我们是肯定能拿到的,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会让我们有命去拿? 你们怎么这么肯定你们一定能保住这趟镖? 卡伊把眉毛打开,得意的说,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镖,有也最多是这一间空牢房而已,你不会要把这间牢房也搬走的。 我的头突然很痛,牢房里根本就没有人,他们留人在这里只是想拖延我的时间而已。我转身想离开这里。卡伊笑着说,你难道不想知道托镖的人是谁吗? 我笑了。我说,你要告诉我吗,这好像也不是你们的规矩。 卡伊点了点头。确实不是我们的规矩,但在先前我们就和这次托镖的人谈好了,只要你到这里来我们就有权告诉你。 我想了想说,你要我拿钱给你你才肯告诉我? 不,我想看看你的剑。 卡伊的话刚一说完,他的脖子就感到了一股冰凉。我的剑已经驾到了他的脖子上,没有人看清楚我出剑,甚至跑到卡伊面前的过程都没有看到。我说,你还想让你的头试一下这把剑吗? 卡伊的身子在发抖,他说,不,我不想试,我已经看到你的剑了。 然后我把剑从他的脖子上拿开,身子又往后滑了几丈。我说,现在你应该告诉我了吧?卡伊正要张口,我突然又跳了起来,像大鹰一样从卡伊的头顶飞过。当卡伊明白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他的身后了。剑平握在我的手里,剑上平铺着两把梅花镖。我笑了,说,暗中的朋友,事情不能太急,总得让我问完该问的话再动手。卡伊的脸上冒出了冷汗,他也顾不得庄严,用衣服不停的擦拭。然后我又转过身来笑了,我说,卡伊,你又多看了一次,可是占了便宜,现在可以说了。卡伊好久一会才回过神来,他说,是,是,托镖的人是西城铁铺的瘸子。 西城只有一个铁铺,铁铺里也只有一个瘸子。一个很有特点的人总会引人注意,瘸子不但腿瘸,脸上还有几道伤疤。他的手很稳,拿着铁锤狠狠的敲打着火红的铁。火花溅开,倏忽即灭。我走了进去,问,你认识一钩先生? 瘸子的手没有停下来,他说,是的。说完这两个字瘸子没有往下说,他似乎并不想说太多的话。 你和他什么关系? 瘸子没有看我,他只是盯着他手中的铁。他说,我负责给他传话。 我笑了,我说,那个在客栈前给他传话的也是你? 瘸子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他说,你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问我?而且你已经知道了很多,太多了。 我摇了摇头说,是知道一些,但还不完全。譬如,你和一钩先生什么关系,一钩先生到底是谁? 瘸子把打好的铁扔到水里,一股热气哧的一声冒了出来,接着瘸子把手伸进水里去拿铁块,边拿边说,这个问题我不会告诉你的,你最好去问一钩先生自己。 我叹了口气说,你不怕我的剑? 瘸子还是那种木木的表情,他说,我知道你从来不会去强迫别人做什么。 我苦涩笑了,说,但我也可以让他永远也做不了这件事,一个死人就不会有人再强迫他了。 瘸子又摇头。而且你也不杀那些不该杀的人,所以你不会杀我。 我走出铁铺。也许一个人的优点也正是一个人的缺点。瘸子继续说,一钩先生让我告诉你,明天的行刑已经改在庙前了。 我想问瘸子是哪个庙前,但我没有再问,因为瘸子既然只说这么多,你就休想再多问一些东西出来,没人会去做徒劳的事。 我回到客栈的时候昭茵哪也没有去,她就那样静静的坐在那里。我笑了,说,你果然没有走。昭茵愣了愣,然后笑了。她说,因为我相信你的话,我只要看到你的眼睛我就不会害怕。那是一双永远充满着坚定和信心的眼睛,有一丝凄痛,有一丝忧郁,但永远也不会有颓废。 我说,我没有找到一钩先生,也没有救出丁棘。但我明天还会去救人的。 昭茵点了点头,她已经不需要问太多。然后她给我倒了一杯茶,醒酒的茶。只有人带着酒走,但却没有人会身上带着茶。我没有醉,我永远也不会醉,但我却把茶水给喝了。酒是男人随身带的,但如果男人身边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总会为他准备着一壶醒酒的茶。我似乎已经麻木了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的生活的寂寞和无奈。我突然盯着昭茵的眼睛,那眼神还是和三年前一样,一样的信任,一样的快乐。尽管昭茵也知道只要丁棘一被救出来,我就会走。丁棘有很多朋友,他出名以后,和很多的剑客交了朋友,因为他是一个喜欢热闹喜欢名声的人。任何一个想出名的人总不会忘记将自己推销出去,但买账的人永远不会很多。这一次买账的人只有我,因为我只有一个朋友,而且我也不想失去。 我看着窗外,猛烈的秋风把干瘪的树丫刮驼了背,天空黑了下来,一场雨似乎就要来了。昭茵问我,你今天见到丁棘了吗?我摇了摇头说,明天的行刑改在庙前了。 庙前?哪个庙前? 我笑了,神多的庙,只有神多的庙鬼才会多。 昭茵疑惑的看着我,她说,为什么? 我苦笑着说,弥残庙,那里面神像多,外面树多,这样的地方是最好埋伏的。所以我想他们应该会去那里。 昭茵的眼里散落出痛苦,她说,他们真的想要你死吗? 我看着昭茵笑了,因为我不想让她担心。我说,没事的,不管他们埋伏多少人,我救的毕竟只有一个,其他的人我何必去管。 请让我和你一起去。昭茵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很坚定。 我没有拒绝,她应该为自己的朋友做一些事情,否则她会内疚的。我说,我今天晚上就去,看着他们埋伏。你明天午时前一刻再去,我要是救不了,你再出手。 我到弥残庙的时候官府还没有开始行动,我心里暗自发笑,官府做事也要等到深夜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做。弥残庙的外面是一片森林,虽然叶子都掉光了,但还是显得特别的挤,藏几个人应该是个好地方。弥残庙里的神像是最多的,所以来往的老百姓也是最多的,难到官兵会故意扮作信徒?我否认了自己的想法。既然这里要行刑,官兵肯定会把弥残庙围起来,信徒自然是不让进来的。我在庙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喝起酒来,有些时候等待要比猜测好。 到了半夜,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显然是埋伏的官兵已经到了。我跳了起来,伏在庙的大柱梁上。那些小兵进来以后也不用吩咐,各自找到一个神像,钻了进去。原来那神像背后早已被人开了一条小门,显然是早安排好的。所有人都躲进自己的神像以后,庙里又进来一个带头的,那人咳了咳说,一钩先生吩咐了,看见洛崖你们就吹迷烟,到时候自会有人关住大门。而且你们记住了,在我没有发号令之前绝对不许出来。我仔细的听了听,正是铁铺瘸子的声音。瘸子说完一瘸一拐的走了。然后我淡淡的笑了。箭没有剑快,所以改成了迷烟。迷烟会漂浮在空气中,无论多快的剑也是没有办法的。 我轻声的跳了下来,然后走出庙宇。月亮很圆,透过散淡的月光我看到树下面有很小的果子。我顺手捡了很多果子,再次走进庙宇。神像的一侧有一个小孔,我想应该是用来出迷烟的,于是拿果子将小孔堵住。神像下面是空的,人在里面不会死,但却没有办法吹出迷烟。当所有神像都被赌好之后我舒了口气,然后我跳上了庙宇的大柱梁,喝酒睡觉。 第二天上午官府就没那么鬼鬼祟祟了,开始在庙前搭个行刑台。行刑台底下是没有陷阱的,这个我昨天晚上已经仔细的检查过了。同样的错误是不会犯第二次的,这个官府自然也明白。弥残庙都被官兵给围了起来,水泄不通。晌午的时候丁棘被带过来,脖子上套着枷锁,脚上带着铁镣,蓬头垢面,像是受了很大的苦。前来围观的人还是同样的多,因为他们都知道我没有死。我没有死,戏就不会演完,免费的戏总是不会愁没有观众的。今天的戏又添了新把戏——超度。给丁棘超度的僧侣有三个。一个拿着追魂棒,一个拿着天机条,还有一个拿着剑。三个人围着丁棘不停的打转,口中念念有词。我挂在横梁上,倒也看得清楚,然而这个时候我也看到了昭茵。她带了剑,而且手按在剑上。我不知道她的剑有多快,但我绝对不能让她出手。她的眉毛轻锁,似乎已经忍耐不住。于是我只有先动。我从横梁上跳了下来,然后踩在神像上再一次跳起。行刑台前坐的官员回头看着我,脸上露出了得意地笑。但这笑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庙门没有关,我也没有晕倒。 我笑了。我说,你们不用看了,门我已经让它永远关不上了。至于神像里的人,现在可能自己已经迷昏了自己。 我说话的时候给丁棘超度的僧侣并没有停下来,他们越转越快,最后几乎已经看不到丁棘了。我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所以我 ~第二十九节丁棘就是一钩先生~ 剑是僧侣的剑,因为僧侣的手中已经没有了剑。丁棘的剑指向天空,指向我。我还在下落,但速度越来越快,已经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住的了。我舞剑想躲开丁棘的剑,但丁棘站在地上以静制动。无论我怎么动,怎么躲避,丁棘都可以轻松的摆脱,然后再刺。况且我们俩的剑本来就不相上下,在这种情况下,我已经占了下风。 然后我听到了昭茵的喊声,洛崖,小心。丁棘本已刺到我胸口的剑突然收了回来,往地下刺去,整把剑除了剑柄之外全部没入了地下。我看到丁棘的剑往下刺,猛然翻身回到了头上脚下的状态。待整个人落在地上的时候,我的手中已经接住了六个暗器,暗器是超度的僧侣发出来的。我站在刑台上,手中拿着剑。丁棘也是站在刑台上,但他手中的剑已经没入了地下。我抬头望向天空,淡淡的说,三天后是我们照例比剑的日子,我在老地方等你。说完我抓住昭茵的手朝人群外奔去,没有人去追。甚至于没有人明白怎么回事。 我们又回到了客栈。昭茵忍不住问我,你明明是去救丁棘,可是他为什么拿剑指着你,他到底怎么了? 我没有说话,我在想。 昭茵又说,难道他和一钩先生是一伙的,故意设这个圈套来抓你? 我摇了摇头。不是,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丁棘就是一钩先生。 我想这一直就是一个圈套,还有谁能比丁棘更了解我的剑?他每年找我来比剑就是想更加清楚的了解我。他恨我,因为三年前我的到来把昭茵的心从他的身上带走。他找到官府,然后告诉他的计划。他假装自己被抓,而我一定会来救他,这样他就有机会报复我。官府为了抓我自然会帮他。所以这么久我一直没有看到一钩先生和他同时露面。也许在我和他一起杀黎甸之前他就在为官府做事,他是一钩先生,杀过很多不该死的杀手,他其实是该死的。想到这我的心突然很冷,我拿起了酒袋,也许只有酒才是热的,只有它才不会抛弃我。我转头看着昭茵勉强的笑了。昭茵走过来亲吻了我的额头,她说,你说过我是你一生最爱的人,是吗?我说是的。然后我抱紧了昭茵,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城外三十里的向阳坡,风很大,但没有太阳。天空是灰暗的,像背叛,更像离别。我就站在这个地方,还有我的剑。我已经习惯了等人,一年,十年,二十年。其实等人并没有什么不好,让别人等的人自己也不是那么快乐。丁棘没有让我等很久,这不是他的习惯。 我看着丁棘淡淡的说,你来了。 丁棘点了点头,他说,我从来都不失约。 我看了看手中的剑,问他,你很久以前其实就是一个杀手,你却不喜欢让别人知道,每次杀人的时候都蒙着面。那你的头呢,有没有失约过? 丁棘这才注意到我的剑,我的剑已经在右手。我的剑在右手,谁都知道我的剑应该在左手,但它确实在右手。丁棘的瞳孔在收缩,但他马上镇定了,淡淡的问我,你的右手也会使剑?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我笑了。我说,你输了。 丁棘点了点头。是的,我输了,我已经没有了必胜的信心。 我冷冷的说,现在剑还比吗? 丁棘的嘴角抖了抖,说,比,因为我没有选择。 丁棘的话一说完剑就朝我刺了过来。刺是剑术中最基本的动作,也是最灵活的动作。它可以变成斜砍,反抽,上挑,下划。我没有动,因为我在判断,要做一个好的剑客就一定要学会判断。丁棘的剑离我半丈的时候突然如毒蛇般向我的左手边砍去。我的剑没有动,而是将身子向右斜侧。丁棘并没有将剑砍到底,他的手腕突然转了过来,剑向我的右侧反抽过去。对于一个右手用剑的人来说,右边是他的薄弱区。再加上刚才我向右斜侧,整个身子都不是很稳,就更不好使反手剑了。 丁棘的剑抽过去,然后倒了下来。倒下来的是丁棘,而不是我。因为我的剑已经回到了左手,在我身子斜侧的时候我将右手的剑给了左手,然后左手挥剑顺划。顺着总比反着要快,所以丁鹏倒下了。 丁棘的脸色变了,因为他犯了一个错误,一个错误就足以致命。丁棘问我,原来你的右手不会使剑? 我将剑插回剑鞘,我的剑依然挂在右边。我点点头笑了,然后说,我的右手从来就不会使剑。 丁鹏苦笑了。你只是为了让我失去信心,让我急躁。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而只是废的双脚。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因为我不想杀你。 风在抖动,彩云被吹散成了薄薄的一层,摊在天空。然后我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瘸子。 我微微的笑了。瘸子并不瘸,而且比一般人走得更稳,走得更快。我说,你来难道又是给一钩先生传话的? 瘸子也笑了,他的笑很冰冷,像是冬天的冰窖。然后我听到他说,一钩先生?一钩先生是谁? 我叹了口气说,一钩先生不就是你吗?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瘸子听了这话没有否认,也没有生气,生气是决斗中的大忌。他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剑,然后他说,你不但剑快,人也很聪明。知道的还不算太晚。说完这句话瘸子大笑起来。我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静静的看着瘸子。 瘸子停住了笑,他说,你现在还没搞清楚吗?丁棘只是官府的一个小卒子,一年前他找到我,他说他要报复你。我当然也想抓住你,于是我们就演了这样一场戏,可惜被你逃脱了。不过今天你是逃不了了。因为通过这几次我已经把你的出剑习惯摸清楚了。 我没有说话。瘸子继续说,怎么,难道你不相信我的剑? 我摇了摇头,说,不是,只是你了解了我这么多,我对你什么都不了解。这样好象不公平。 瘸子看着他的剑,很久才说,那我就告诉你一些事情,其实丁棘也不知道我就是一钩先生,因为我一直都是以给一钩先生传话的身份出现。一个给自己传话的人怎么会让人怀疑呢?你不会忘记黎甸吧,他就是我的师傅。他遇害那年我就离开了。 我点了点头,说,那你现在打算把我怎么样? 瘸子拔出了剑,剑客之间的事当然只有用剑的办法解决。我没有拔剑,拔剑的姿势都没有。瘸子愣住了,他疑惑的问,你为什么不拔剑? 我笑了。我说,既然你已经知道我要怎么样用剑了,那我还有什么必要拔剑?反正都是一死。 瘸子这次没有笑,他的剑已经向我砍来。真正的剑客差的往往就是一步。瘸子的剑已经快速的过来了,但我还是没有拔剑。我依然在等待。瘸子疑虑了,剑自然也慢了下来。就在这一刻我拔剑了,我没有用左手拔剑,而是用右手。剑在右腰,拔剑也是右手,这样拔剑的距离自然就短了。等瘸子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和丁棘一样倒下了,剑伤还是在腿上。** ~第三十节丁棘的声音~ 瘸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我的右手拿着剑,剑上流着他的血。他疯狂的问,你,你右手不是不会使剑吗? 我摇了摇头。你也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你不应该相信你敌人的话。 早在沙漠的时候我的师傅就教我用右手剑,但他从来不让我杀人用。他告诉我一个杀手总要学会隐藏自己,这样在最危险的时候才有解决困难的办法。右手一般都比左手快,所以当我用左剑的时候就没有人会去怀疑我的右手也会使剑。因为每个人都喜欢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别人,而不愿意留给自己。 他犯的错误又何止一个?这是丁棘的声音。 我看到丁棘又站了起来。 我看着丁棘笑了笑。我说,那你说他还犯了哪些错误? 瘸子正想开口,丁棘忽然拔剑割断了他的舌头,然后笑着说,刚才你讲故事的时候我没有插嘴,所以我讲故事的时候自然也不想你插嘴。 我站在一旁,眼睛转到别处,因为我不想看到瘸子满口的鲜血。我说,你说吧,我也想听听,而且我也不会插嘴。 丁棘顿了顿,看着瘸子说,后面的故事你已经都讲过了,我就讲讲前面的部分。在我和你策划一起杀左剑洛崖之前,我的计划其实是要找出你,一钩先生,并且杀了你。你知道你是谁吗?你是个官府刑场的杀手,多少剑客被你杀害了。洛崖以前一直对我说要杀那些该死的人,你就是其中一个。可恨的是你太聪明了,你行刑的时候总是蒙着脸,所以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谁。我想这个主意就是想引一钩先生出来,所以我找到你。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一个传话的人,没想到直到刚才那一刻我才知道你就是一钩先生。你果然和你师傅一样狡猾,但你还是中计了,你想看到我们两败俱伤,现在满意了吗?不过我忘了告诉你,洛崖刚才其实已经看到你躲在一棵树的后面,所以他就在怀疑你。洛崖不但剑快,他的剑也很准。他和我比剑只是在骗你,所以他只划伤了我的一点皮而已。我自然还是好好的。 瘸子的脸扭曲了,但他说不出话来。说不出话有时候是很痛苦的,尤其是特别想说话的时候。我看着天边懒散的云心突然很痛。就在我和丁棘比剑的前一刻我还在怀疑丁棘就是一钩先生,但我却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然后我用余光看到了瘸子。我推翻了自己对丁棘的看法,我相信他是不会害我的,所以我没有伤他。我为自己感到愧疚,因为我怀疑了自己的朋友。我突然想事情结束了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了,魔界还需要我。 我转过身去,看着手中的剑,淡淡的说,今年我们的剑还比吗? 丁棘说,本来是要比的。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输了。 丁棘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脖子上的冰凉,一把剑的冰凉。丁棘笑了,他说,当一个人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剑的时候他自然是输了。 我也笑了,我说,每年都是平手,今年终于让你赢了。 然后我听到丁棘冷冷的说,不是今年,以后都是。而且剑客名单里再也不会有洛崖这个人。 我很久没有说话,风一直在呜咽。一只孤雁无力的在天空哀鸣,没有人听它诉说。然后我淡淡的说,其实你才是真正的一钩先生。 对,我才是。 那你这样胜我是不是不公平? 丁棘突然大笑,笑声在山间回荡。他说,公平?什么是公平?我在昭茵隔壁住了十几年,而你才来十几天就把她的心夺走了。难道这也叫公平吗? 你为什么要骗我? 骗你?你不也在骗我吗?昭茵也在骗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叹了口气说,那天在庙宇前的刑场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丁棘摇了摇头,说,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杀你,因为我要折磨你。我要让你承受欺骗的痛苦。忘了告诉你,那个瘸子也是我安排好让他这样做的。他所说的话都是我教他的,因为他收了我的钱。五年前我就是刑场的杀手,只是我不想让昭茵知道所以我蒙着脸。而现在昭茵已经不爱我了,我恨你。这一次我就是要让你觉得自己对了但却错了,然后错了的时候又对了。我就是要让你欣喜再让你痛苦,让你不断地受到折磨。 天色已昏暗,丁棘站在我的后面,他的剑架在我的脖子上,冰凉而心寒。我说,三年,你用了三年的心思就是想报复我。你变了,其实我当初应该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什么? 一开始我就应该相信你就是一钩先生。 丁棘的脸色微微一变,问我,你以前就怀疑过我?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你太想出名了,以至于你掩饰自己的时候还忘不了你自己的名声。还有,谁会对我的剑法有如此多的了解,每一次的陷阱都把我算计得很严实。你把戏做得太真了,所以也太假了。 那你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刚才那一剑不杀了我? 我突然大声的说,因为我一直都不愿意去相信,因为我始终都希望你是我的朋友。因为我一直想去相信你是个好人,不会去这样做。但是我错了。 错就是死亡,可惜你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再去相信自己了。丁棘又笑了,因为他的计划太完美,从来都不曾错过。 我摇摇头说,一个人太高兴的时候就会容易犯错误,你回头看看你的后面? 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我一回头你就可以拔剑杀我。 他没有骗你,你的背后是我的剑。这是昭茵的声音,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丁棘的脸色变青了,他没想到昭茵会拿着剑对着他,所以他回头了。尽管他知道一旦回头他的优势就没有了,但他还是回头了,因为他不相信昭茵会这样做。** ~第三十一节你杀了我吧~ 昭茵没有拿着剑对着丁棘,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丁棘又笑了,昭茵没有想过要杀他,他在她的隔壁住了十几年,他爱昭茵,照顾她。但这一次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把剑,我的剑。丁棘的剑还是稳稳的指在前方,但前方已经没有人了。我在丁棘的一侧。风还在哽咽,云聚拢到一块,黑黑的似乎要下雨了。 他说,你杀了我吧。 我转头看着昭茵,她的眼神依然是痛苦,她本来就是一个善良的人。我的剑已入鞘。我说,我不杀你。 丁棘突然发疯一样的笑,笑声中竟然带有一份凄惨。笑完以后丁棘问,其实我们一起杀黎甸的时候你就骗了我一次。你只是为了帮我成名对吗?其实你的右手比你的左手更快对吗?你一个人就可以对付黎甸,对吗?我是谁,我只是一个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对吗? 我没有说话。被骗是痛苦的,但有时候骗人的人也是很痛苦的。我想起了那个夜晚的悄然离去,我何尝不是肝肠寸断,但谁在哭泣呢? 然后我看到一把剑插进了丁棘的身体,剑柄握在他自己的手里。也许他真得太累了,他已经不能再承受了,所以他选择了休息。四周没有了风,雨直直的落下。漂浮在空中的微尘随着雨滴落到地面,它们不用在飘动,不用在痛苦。它们安安静静的躺在大地的怀抱,所有的寂寞都已经被雨水洗涤。瘸子还躺在原来的地方,他口中的鲜血变淡了,眼神凄楚而迷茫。丁棘用钱去买他说话,但没想到最后连他的舌头也被买走了。他以后是不是应该花更多的钱去买别人帮他说话呢?可惜再多的钱他自己也不能说话了。 地上已经有一层薄薄的泥,然后我看到有黑色的雾气升起。是谁?只有魔才是黑色的。我看到丁棘变成了格拉,不过剑还插在他的胸膛上。我苦苦的笑了。我说,你放弃自己魔界之王的位置,来到人界十几年就为了仇恨吗? 格拉的眼睛里是无尽的痛苦。他是魔界的王,他刺杀了自己,所以他永远也不能轮回了。一个人也许只有死的时候才会真正的想明白很多事情。他凄楚的看着我笑了,他说,洛崖,你过来。 昭茵拉住了我的手,她虽然不知道丁棘为什么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但她却不想让我受到伤害。我摇摇头说,不要紧的。然后我走到格拉的身旁,我抱着他。他说,你还记得在魔界王宫前吗?我第一眼看到昭茵的时候我就喜欢她了。可是她却跟你去了幻境,后来我知道她爱上了你。我恨你,但我不甘心。因为是你先和她认识,如果是我先和她认识,她一定会爱上我。再以后我成了魔界的王,昭茵却去了人界,你也去了。又过了六年,我得知昭茵住在散铭庄,所以我悄悄的离开了魔界来到人界。我用幻术变化了自己,然后改了名字叫做丁棘。 我看着格拉,我不知道他的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但他的目光却温暖了。他接着说,在人界我是先认识昭茵的,我以为她一直爱着我。直到你的出现,你把她的心带走,却把她的人留在我的身边。我又一次失败了,所以我更加的恨你。 格拉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激动,他只是很平静的讲着这样一个故事。然后我看到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说,你现在知道散铭庄的主人是谁杀的了吗? 我点了点头,我说,是你,对吗?散铭庄的主人死的时候脸上是痛苦的,因为他没想到你会杀了他。你是和昭茵去看花了,但你是一个魔,所以你可以让自己再分身回来。而且你杀完他之后又用另一把剑刺在他的胸口,这样你就可以让我怀疑那些用双剑的人。 有些事情真的很简单,只是我们把它想得太复杂了。我们只认为两把剑需要两只手才能用,但是一只手难道就不可以吗?换一把剑而已。 昭茵突然问我,可是他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哥哥? 我说,那一千两黄金也是他送过来的,他就是要让我来到这里杀人,然后再让你误会我。这样他可以不断的折磨我。那青竹上的字也是他写的,思柯兄弟的金子也是他送的。他就是想看到我不断的奔波,陷入他的圈套。 那黎甸呢?丁棘说黎甸自己都承认杀了我的哥哥,难道丁棘这也是骗我的。 我摇了摇头。不,格拉没有骗你,黎甸是承认了。因为我让格拉进到黎甸的房中激怒他,但是格拉没有这样做。他一定是答应给黎甸很多钱,让黎甸承认这件事。一个杀手本来就是要杀人的,如果能不杀人只是承认却可以拿到钱黎甸自然不会推辞。接着格拉又出钱请黎甸杀了我,所以黎甸就走出了他的房间。 我说话的时候看到格拉点了点头,我苦笑了一下,接着说,像黎甸这样的剑客是很难被激怒的,所以格拉到房子里很久没有出来我并不会去怀疑他。其实他在里面只是在和黎甸谈买卖。那一天之所以格拉能够轻易的刺到黎甸,是因为黎甸根本没有想过格拉会去杀他。一个杀手永远也不会去想雇主也能去杀人,而且杀的是自己。 格拉的声音开始微弱。他问,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 我摇头。我说我也是刚才看到你变成格拉的时候才想到的。 格拉把眉毛打开,苦笑着说,我是不是很聪明,又很笨? 我没有说话,而是紧紧地搂住他的头。人是一种很重感情的生命,但却往往在欲望中迷失自己。仇恨不是一把剑,但却比剑更能杀人,因为它同时还摧毁了人的灵魂。我听到格拉吃力的声音,洛崖,我知道你不能原谅我,但我现在很想听你叫我一声哥。 哥,哥。 格拉的脸缓缓的舒展,他笑了。我的眼泪却滑了下来,因为这是他最后的笑容,永远的停留在脸上。雨越下越大,杂乱无章的雨一遍遍敲打着我的脸。我仰起头,雨水落进我的眼睛,然后从我的眼角滑落。我想我是应该恨他的,但我不能。因为他是我哥,他的灵魂是脆弱的。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要学会掩饰自己,在勒斯的监视下努力的争取自己生存的权利。他的童年是孤独而寂寞的,在魔界王宫里没有人陪他嬉戏,他只有依偎在母亲的怀里看那些在眼前灿烂绽放的凤凰花。也许没有人真正了解他的痛苦,他自己呢? 我站了起来。昭茵站在我的面前,她亲吻了我散乱的头发,然后朝我笑了。她说,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回去吧。 我勉强的微笑,我说,你难道不想知道格拉到底是谁吗?你自己本来是谁吗? 昭茵没有回答,她愣住了。然后我看到了她身后的卡汨。卡汨走到我面前,她跪了下来,说,王,我带你回家。 我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昭茵说,有一个世界它被黑色弥漫,而现在战火又燃烧到它。我就是来自那个地方,现在我要回去拯救那些无辜的子民。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昭茵看着我笑了,脸上残留的雨水在她的笑容里滑落。她说,无论你来自哪里,无论那里有多少杀戮,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是最快乐的。 雨中我们紧紧相拥,风吹过没有寒意,因为我们的内心是温暖如春的。突然我看到一丝痛苦闪过卡汨的眼神。我问她你怎么了?卡汨摇了摇头,她说没什么。我苦涩的笑了。 我说,卡汨,咱们先到冥界,我要让昭茵恢复她的记忆。卡汨点了点头,然后她转过身去。 她是一个魔,她可以带我们出入任何一个世界。 在冥界的三生石旁,昭茵知道了她的一切。我紧紧的抱着她,但她还是哭了。冥界的第一次相遇,她为了救她的父母而欺骗我。她把小刀插进了我的胸膛,泪水也流出了她的眼眶。十八年后我们在魔界王宫再次见面,我们在幻境里快乐的相依。然后是那些寂寞的凭窗等待,我仰头看着天边翩翩起舞的云彩。后来在人界,我们通过了那些爱恨交织的考验,一起面对着生和死。我幸福的笑了,眼泪不知不觉中也流了下来。 我轻轻的擦拭了昭茵脸上的泪痕,然后朝她微笑。昭茵也笑了,她说,我在人界一直帮你找寻自己,但是却没有找到,我想你不是来自人界,或许你是一个神。我摇了摇头,说,这一切现在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在我的身边,我不会再孤单寂寞。 王,咱们走吧,什那将军正在魔界等着我们。这是卡汨的声音。 我点了点头,然后向孟婆告别。孟婆的笑容里夹杂着痛苦,她说,你现在是魔界的王,最终有一天你会面对天界之王。孟婆说到这没有再说下去,她扭过头,看着她的孟婆汤。我说,放心吧,我的魔法和幻术又回到身上,我一定会没事的。 当我踏进魔界皇城的时候,所有的魔界子民都跪了下来,他们绝望的眼神里闪出了亮光。然后我听到他们大声的高呼,王,魔界伟大的王,让所有的神回到他们该在的地方,我们不需要神。 我笑了。我说,是的,我们不需要神。 在魔界王宫的门口我看到了我的母亲,她的眼睛里闪动着泪花。我走上前去低头亲吻母亲的额头,我说,母亲,我回来了。母亲点点头笑了,她说,要是你哥也回来就好了。 我抬头看着天空,淡淡的说,哥,他也回来了。 母亲的嘴角抖了抖,然后她看到了士兵托起的格拉的身体。我说,你看哥的脸上是微笑着的,他是很快乐的离去的,也许他的一生都没有这么真正的快乐过。母亲的眼角滑出了眼泪,她说,是的,他真的太累了,需要休息。 我把格拉葬在王宫的后山,他的墓碑上深深的刻着他的名字和功绩,他是一个出色的王。昭茵给母亲讲述了人界的一切,母亲抚摸着昭茵的脸微笑着说,你是洛崖的妻子,魔界的王妃。我看到母亲在格拉的墓前呆了很久,一直到暮色苍茫。她付出了无可比拟的爱,收获的却是一次次痛苦。时间臃肿的走过,风面无表情的吹过,只有爱那样不缓不急,刻骨铭心。 那天晚上我和卡汨去了森林。我再一次听到了狼凄厉而苍凉的叫声,它们是永不屈服的生命。我在咯玛的墓前跪了下来。她和勒斯葬在一起,我想她应该是幸福的。卡汨突然问我,哥,勒斯到底是谁,母亲和他为什么要葬在一块?我转过头看着卡汨,她的眼睛里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弥漫在风中。我的心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一阵疼痛。我问她,你的魔法是和谁学的? 卡汨愣了愣,她说,天界之王。 你为什么要跟他学魔法?以前我要教你你为什么不学? 卡汨的眼睛里散落出痛苦,她说,我以前以为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的,可是我错了。我在森林里孤独的生活了很久,那次天界之王来找我,他说我只要跟他学魔法就可以去人界看你。 我很久没有说话。卡汨带着我去看了以前的小屋。小屋的后面开满了凤凰花,而且很多凤凰花是很奇特的。卡汨微笑着说,洛崖。我摇摇头说,你应该叫我哥。卡汨的脸上散漫出一丝痛苦,然后她说,王,你知道吗,我一个人生活在森林里的时候经常去找那些奇特凤凰花,然后采下它们的种子,把种子种在小屋的后面。你看它们漂亮吗,你喜欢吗? 我朝卡汨笑了,我说,是的,它们很漂亮。 天空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飘落。夜色在苍茫的大雪中显得明亮了许多,卡汨静静的站在我的面前。她的笑不再那么顽皮,但却带有黑色的痕迹。她的眼神本来是没有一丝忧郁的,但现在却被黑暗占据。我不知道天界之王为什么这么对她,他教给她的是控制的魔法,是黑暗的魔法,是仇恨的魔法。 卡汨问我,王,明天你就要去战场了,你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不行。我说得很坚定,不容卡汨否定。我记得卡汨那一年要去皇城,咯玛也是这样对她说的,我现在更不能让她去面对杀戮。因为她一旦接近天界之王,她就会被天界之王控制。** ~第三十二节我相信你~ 第二天我离开皇城前往天界和魔界战争的前线。我的母亲看着我,雪花从她的眼前飘落,她的痛苦弥漫在寒风中。我看着她布满血丝的双眼,然后微笑着说,我一定会把天界的士兵赶回去的,我会很快回来的。母亲颤抖着举起她的手,然后在我的脸上摩挲。她点了点头说,我相信你,因为你是我的孩子,魔界伟大的王。 雪还是大块大块的往下落,宫门口那棵坚守了很多年的槐树依然孤傲的站立。昭茵的身上已经落满了雪,我把她搂在怀里,然后微笑。我说,前面已经准备了马车,你和我一块去。昭茵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没有问过昭茵会不会跟我一起走,我也没有劝说她留在魔界王宫等我回来。因为这一切都没有必要,无论是什么样的险恶,昭茵不会离开我,我也不会让她离开。天界的士兵已经占领了魔界北方的两座城市,要想让他们退回去我没有必胜的把握。我甚至想到了死亡,然后有一阵阵凉意从心头冒起。昭茵抓紧了我的手,她的手是温暖的。我笑了。 卡汨从宫门跑出,她说,我也要跟你一起走。我摇了摇头,我已经让她变得孤苦伶仃,我再也不能让她受到伤害。我说,你留在魔界王宫,陪伴着母亲,这里也需要你的保护。 你为什么不带我去战场?卡汨问。 因为我是你哥,我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咯玛说过让我照顾你,所以你必须留在这里。我一定会很快的回来,到时候我会帮你画很多很多的彩翼,带你一起去采摘那些奇异的凤凰花。你一定要留在这里。 我看着卡汨的眼睛,心里突然很痛苦。然后我转身,寒风扬起我的长袍,雪花顺着长袍滑落,飞散。我把昭茵送进了马车,朝她微笑。然后我骑上了战马,魔界的士兵在我身后列队高呼,呐喊声响彻了天际。 我们走了几天才赶到战场的前线。那里所有的一切都破败不堪,战火的延绵让城市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在街头的各个角落里都有魔界子民的身影,他们的身形消瘦,眼神焦虑而迷茫。士兵在前线扎营,他们面容憔悴,疲惫不堪。这已经不是当年的情景了,那一年我和勒斯在这里驻军,兵精马壮,士气高昂。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昭茵站在我的身旁,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见到了什那将军,那一年就是他答应我帮忙去灵界驻守的。而现在他不得不回来,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将军。昭茵过去说,谢谢你保护了灵界这么多年。什那在昭茵前面跪了下来,他说,你是魔界的王妃,这是我们的职责。我扶他站了起来,问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什那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说,王,在我从灵界来到这里之前这里已经溃不成军,粮草被前任的将军挥霍了大半,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这场战争要延续多久。天界之王也来了,可是我们的士兵没有斗志,因为他们没有看到魔界的王。王,你现在终于来了。 粮草还能坚持多久? 什那说,只能坚持两个月。我们没有办法夺回失去的两个城市,所以我们一直在防守。 我叹了口气说,那我们只有速战速决了,因为魔界的其他城市受战争的影响也很大,没有力量再提供太多的粮草。 什那带我登上了营地最高的瞭望塔,所有的士兵跪了下来,高呼,王,魔界伟大的王,我们要胜利,胜利。 我大声的高喊,明天我们就要进攻。不过大家要知道,我们的粮草只能供两个月了。 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所有的士兵都转头看着自己的同伴,一片窃窃私语,然后惊恐爬上了他们的脸庞。我接着说,如果我们两个月夺不回失去的两个城市,那我们将被饿死。但如果我们胜利了,那我们就是魔界的骄傲,是魔界的英雄。 短暂的沉默之后,士兵又开始高声的呼喊,王,魔界伟大的王,我们需要胜利,我们一定要胜利。 我笑了,因为他们重新燃起了斗志。什那在一旁轻轻的问我,王,你为什么要告诉士兵只有两个月粮草了,他们会恐慌的。我摇摇头说,他们现在是会恐慌,我其实就是要让他们恐慌。如果不这样,他们在这里苦苦坚守根本就不会有斗志,只有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生命有危险,他们才可能放下一切去战斗。 王,那你有把握两个月夺回失去的城市吗? 我摇了摇头。我说,你下去通知所有的将领,除了明天要留守在营地的之外,到了战场就要上去杀敌。 什那问,可是如果将领在战斗中死了,那谁来管理这些士兵? 我说,如果将领死了,就从士兵中选出那些优秀的去当将领。如果我死了,你们就重新选出魔界之王。 王,你也要亲自战斗吗? 是的。 昭茵看着我,她的眼神里飘落出痛苦。我朝她微笑,我说我会没事的。 在那个冰天雪地里我们开始了第一场战争。天界的士兵站满了草原,他们披着闪亮的盔甲,手持金色的战戟。他们的脸上是一种高傲的笑容,不可一世。我知道他们受到了其他世界子民的朝拜,只有魔界不肯归顺他们。所以他们把战争引向了魔界,他们想征服魔界,让魔界的子民也去朝拜他们。天界之王骑着马立在部队的最前面,还有他的妻子,天界的王后。我看到他们得意的笑容,然后我笑了。 你笑什么?天界之王问我。 我说,空溱,斯纳,你们是天界的神,所以你们不该来到这里。 天界之王眉毛皱了皱,他瞪着我。他身边的海神走上前来说,他是众神之王,你不可以叫他的名字。 我笑了,我说,那应该如何呢? 海神低下了头,他的眉毛往两边舒展,然后虔诚的说,伟大而英明的众神之王空溱啊!美丽而高雅的王后斯纳啊! 我看着天界之王说,如果你在天界,甚至你在其他的世界都可以得到这个称呼。但是现在你在魔界,我们不需要神。还有你,斯纳,你是天界的王后,你应该呆在天界的王宫,而不应该在这里受罪。这里的黑色将让你失去光彩,你的灵魂将在这里得到玷污。因为这是你们不齿的魔界。 斯纳的脸变成了青色,她骑着马恨恨的离去。天界之王看到斯纳离开,立刻追了上去。我看到他们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中,然后我笑了。天界的士兵看着他们的王离去,不知所措。站在前面的几个将领互相看了看,他们的手按住了他们的剑。我微笑了,我说,你们的王只会在乎自己,你们只是他征服魔界的工具,你们应该回去的。 然后我转头看着身后的魔界将士,大声的喊道,来吧,杀过去,前面就是胜利的希望。如果你现在死了,你也是魔界的骄傲,永远的英雄。 没有将士退后,他们在呐喊声中冲向前去。顿时长戟相撞,火花四溅。我看到火光映红了天空,到处都是曼妙的彩云。我的剑挥向前去,依然是那样的快,那样的稳,那样的准。风声鹤唳,雪花满天,一股股的鲜血从胸口喷洒而出,那些痛苦的表情,凄厉的嘶喊声从身边快步的走过。我没有笑,我的心痛如刀割。这是一些无辜的士兵,他们本不该来到这里,本不该死在这里。这个时候他们应该穿着暖和的裘衣,一家人拥在温暖的火炉旁边,开心的聊着一年来的快乐。我突然伸手想取下酒袋,但是已经没有了酒袋。** ~第三十三节晚上我要去进攻~ 我离开人界的那一天昭茵让我把酒袋留在人界。魔界没有酒,我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再痛苦了。但若是现在这样的痛苦,又有怎样的酒才能减弱。战争,为什么要战争?有些时候战争是为了和平。但如果所有的人都想着和平,那就根本不会有为了和平的战争,不会有这些无辜的鲜血。 那一仗我们赢了,我们收回了大半个城市。当新的军营搭建好之后什那将军找到了我,他说,我知道你是故意把天界之王和王后气走的,这样他们的士兵就无心恋战,所以我们赢了。但我知道以后他们就不可能再上这样的当了,而且天界的部队很团结,所以下一次即使天界之王不在,他们的士气也会回来。 我点了点头,说,我们要想其他的办法,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天突然放晴了,雪后的空气特别的清新,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擦洗过没有尘埃。远远的有苍老的树,它们安静的立在那里,似乎在享受这难得的平静。鸟儿忽而飞到雪地上,胡乱的啄食一番,然后离开。雪地上留下了它们浅浅的脚印,灵动而可爱。昭茵依偎在我的怀里,她说,王,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我看着她微笑了,我说很快的。 如果我们回去了,你还要做魔界之王吗? 我愣住了,我看到昭茵凄美的笑容。我说,如果你不想呆在王宫,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你还记得你在幻境里做的那个梦吗?你说那里四季如春,到处是鸟语花香,没有争吵,没有杀戮,没有战争。我们在那里安静的生活,永远也不会有烦恼。 昭茵点了点头,她的笑没有了忧郁,如春天的风般吹过脸庞。她说,原来你还记得那么清楚。是的,我不想呆在魔界的王宫,那里有太多的勾心斗角。我知道你也喜欢自由的生活,你根本就不想呆在王宫里做魔界的王。如果我们回去了,我们一定要找到这样一个地方,然后在那里生活。 我低头亲吻了昭茵,她是一个美丽而善良的女子。她呆呆得看着我,笑了。我说,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呆呆的像一条鱼。昭茵又笑了,她说,因为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打赢的。 说完昭茵挣开了我的怀抱,她拉着我的手说,我带你去看一条鱼。我跟着昭茵,绕过军营的帐篷,朝营后跑去。她是那样的欢快,长袍在风中跳动飞舞。她不时的回头朝我微笑,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然后我们在一个水洼旁停了下来,昭茵把我拉着蹲下,她说,你看,这里面就有一条可爱的鱼。 那是一条美丽而可爱的鱼,它不停的摆动着尾巴,吐着泡泡。也许它曾经生活在一条小溪,某一次大水把它送到了这个水洼。于是它就安详的生活在这里,同样没有忧郁,没有担心。我看着鱼,鱼也看着我。它的眼身变得呆呆的,像昭茵一样可爱。我知道昭茵是因为信任我,所以她看着我的眼神才是那样的无畏。我淡淡的笑了,我说,如果我们回去,我一定把这条鱼带回去。 为什么要带它走? 因为它看着我的眼神像你一样。也许有一天这个水洼会干涸,它会不快乐。所以我要把它带走,带到我们生活的那个春暖花开的地方。 昭茵看着我点了点头,她说,我们一定会赢的,然后我们带它离开。 那天我们一直在旷野呆到黄昏。天边的彩云肆意的游曳,不停的变化姿势,无拘无束。我对昭茵说,你看那些彩云,它们披着美丽的衣裳在天边跳舞。 昭茵说,我还记得你在角楼的时候,你每天傍晚都仰面躺在角楼上看彩云。而我却只能在阁楼里远远的看着你。 我把昭茵搂在怀里,然后朝她笑了。我说,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说完这句话我抬头望向天空。星星慢慢的爬上夜空,一闪一闪。星光在我的脸上留下柔和的冷色,我突然想流泪。从我们第一次在冥界相遇到现在已经很久很久了,而直到此刻我们才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地方久久相依。这是一种怎样的刻骨铭心,它给我的生命带来了永恒的光辉。流星在天空滑过,我看着昭茵温暖的笑了。 在接下来的十几天我们又发动了几次小的战争,魔界的士兵一鼓作气把第一个城市全部收回了。天界的士兵退到他们在魔界占领的最后一个城市,然后他们把兵力全部集中在边界形成防守之势。什那将军带着魔界的部队前去挑战,但天界的士兵并不迎战。一切都开始僵持,但我知道我们并没有僵持的资本。 冬天的最后一个月开始到来,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厚。山丘,草原上都看不到其他的植物,只有满眼惨淡的白色。离军营不远的河流上结着一层厚厚的冰,人站在冰上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像,看不见河底的事物。从王宫出发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想这场战争的难度,但它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天界的部队在后面的几场小战争中根本就没有抵抗,他们是自动退到下一个城市。在魔界的这些边界城市都有原先设计好的防御建筑,只要天界的部队守好这些地方,我们根本就无法攻破。什那将军的脸上已经看不到笑容,他问我,我们到底还要等多久?现在怎么办? 我告诉他现在的任务就是训练好士兵,然后等待机会。至于多久我也不知道。 寒风更加的凛冽和独裁,吹到士兵的脸上像是一把把冰刀划过,冰冷而疼痛。我立在风雪中。大雪在长袍上积下厚厚的一层,然后滑落破碎。营帐外只留下巡逻士兵的一排排脚印,像是没有生命的枯骨,或是空洞绝望的眼神。拥在帐篷里的士兵并没有感到温暖,他们的眼神是寂寞的。他们远离了家人,为了保护这个世界的平安而战斗。可是现在他们似乎已经无能为力了。寒风在帐篷外来回的冲撞,它们在帐篷上敲打出声音证明自己的存在。可是我们呢?我们用什么证明自己。我不禁锁紧了眉头。 昭茵走了出来,她抖了抖我的长袍让雪花滑落。然后她用她温暖的双手敷在我的脸上,看着我微笑。她说,王,我知道你一定能胜利的。我看着她冻红的脸庞,勉强的笑了。我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问她,如果我真的败了,或是我们胜利了但我却死了,你会怎么办?昭茵不停的摇头,她说,不会的,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我的嘴角抖了抖,然后笑了。我说,那你也要答应我,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 生是什么,死又是什么?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如果是我一个人死能换得魔界的安宁,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但这里有成千上万的士兵,还有他们所保护的千千万万的魔界子民。他们能够承受生命之痛吗?我知道我们不能失败。什那将军走了出来,我叫住了他。我说,你给我一支小部队,晚上我要去进攻。** ~第三十四节为什么要这么狠毒~ 我们在天界军营前的两百米处列队待战,魔界的士兵在我的身后高呼呐喊。宁静的夜被打乱,像是雨前的闪电轰雷,焚尽残云,击碎阴霾。我从身旁的弓箭手中接过一把弓,然后弯弓射落了天界高高的军旗。军营里一阵躁动,***攒动。但马上他们又安静了,然后我看到一个女子骑着马从帐篷里出来。她高傲的扬起头,独自的立在魔界部队的前面。 我愣住了,那是一种无法想象的美。如风般潇逸如乌云般漆黑的秀发,如明月般的亮眸,似哭似笑,似愁似怨,像秋水。美妙绝伦的脸上像是凝着一层瑞雪,忽而又似映着朝霞,不断的变换,不断的闪过。她难道是一个女神?我怔住没有说话。 然后我看到了她手中的飘带,柔和而灵动,那是她的武器。她笑了,笑中带有诡异的邪恶。她的双手忽然向外送出,两根飘带像两条毒蛇一样朝我身后的士兵冲过来。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听到一连串的尖叫声。飘带从一个士兵的喉咙划过,然后又转向另一个士兵再滑过。鲜血四溅,红光满天,士兵们像是中了毒一样,登时毙命。再看那些碰到死去士兵的士兵,他们也倒下了。我连忙转头大喊后撤,然后我拔出剑向飘带砍去。可是飘带突然反向,又回到了那女子的手中。我看到自己身后血流成河,死伤大半。我叹了口气,然后大声的喊道,你们全部撤回到魔界的军营。一个将领策马过来问我,王,那你呢?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我说,我随后就到。 魔界的士兵开始后撤,我看到他们脸上痛苦的表情。天界的士兵没有冲出来追赶,站在前面的女子也没有动,她的飘带紧握在手中。我问她,你是天界的女神? 她没有回答,而是问我,你是魔界的王。 我点了点头。你为什么要这么狠毒? 她大笑,笑声阴森而可怕。她不像一个神,反而像一个魔。她冷冷的说,我天生就是这样狠毒,谁要阻挡我的去路,谁要惹我生气,他就得死。说完她转身要离去。 我叫住她,那你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我现在又不想了,我现在要你回去。 我笑了。我说,没有人能够命令我,只有我自己。我现在还不想走,我要替那些死去的士兵报仇。 她突然回过头来,眼神凶狠恶毒,像是随时都可以射出无数的利箭。她问我,你真的想死?那我就杀了你。 她的飘带迅猛的朝我刺来,我挥剑划去。她的飘带遇到我的剑突然变得柔软,从剑锋滑开,然后又变得和利剑一样朝我另一侧刺来。我的剑无法砍断的她的飘带,她的飘带也无法伤到我。我们的战斗陷入了持久的相抗。 然后我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那么急促那么匆忙。还有一个熟悉亲切的声音响起,洛崖,洛崖。我连忙勒马向后退了几丈,然后回头。我看到昭茵。 我看着昭茵笑了,我问,你怎么来了?昭茵的马停在我的面前,她舒了一口气,然后说,我听回去的将领说只有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担心你所以就来了。 你叫洛崖?那个女子盯着我,飘带自然的垂落在马的身上。 我说是的。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柔和,看着我说,你不认识我了吗?我叫兹然,我是你的姐姐啊! 姐姐?我苦涩的笑了。我说,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又怎么会知道还有个姐姐呢? 可是我真的是你姐姐。她说话显得很焦急。 昭茵拉住了我的手,她看着我笑了,说,她说不定真的是你姐姐,你是一个神。 我摇头,然后问兹然,你说你是我姐姐,那你为什么刚才没有认出我。你或许只是有一个和我同名的弟弟。 兹然的眼神里满是痛苦,黑色的风摆动着她的飘带。她说,因为,因为我看不到你的脸。 那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沉默,只有风在四周低诉。我似乎看到了自己寂寞而孤单的影子,他一步步朝我走来。然后我喝下了孟婆汤,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冥界那灰暗的天空将我的寂寞托起,我茫然的忧伤在风中漂浮。满天的星光冷冷的披在我的身上,拉长了我的记忆,拉伸了我的孤独。我抚摸着那些破旧的瓷碗,看着碗中我恍惚的脸庞。那一碗碗的孟婆汤冰凉而下,我究竟还有什么没有遗忘,又还有什么可以去遗忘。 我又问了一遍,那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兹然摇了摇头,她说,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几十年前我们一起生活在天界的罗斯湖旁,你是我的弟弟。有一次我奉天界之王的命令到人界去,但当我回来的时候你就不见了。我找遍了整个天界都没有找到你,我以为你恨我,所以离开了我。 我疑惑的问,你是我的姐姐,我为什么要恨你? 因为,因为你不喜欢我的狠毒,你劝过我很多次。兹然很小声的说着这句话,她低下了头。 我回头看了看昭茵,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相信兹然的话,她真的是我的姐姐吗?昭茵看着我点了点头,然后笑了。她说,兹然是你的姐姐,她的眼神告诉我她没有欺骗你。 我看到兹然跳下马,她朝我走了过来。我也从马上跳了下来,但我的手里依然握着一把剑。忽然我把剑指向她,然后问她,你为什么要骗我?兹然凄楚的笑了,她依然在向前走。我把剑收了起来。兹然走到我的面前,她伸手抚摸着我的脸,她说,你还是原来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痛苦的问。 兹然的眼泪溢出了眼眶,她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失去了记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到天界的罗斯湖看看,或许你会想起来的。 我没有说话。昭茵轻声的说,洛崖,你是应该去的,因为你最终是要知道自己是谁的,否则你永远也不会快乐,我愿意陪你一起去。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我说,走吧,我们现在就去。 天界,那个很多人向往的世界现在就呈现在我的面前。天界也在下雪,但并不很大,风也不是很冷。一片雪絮飘了过来,只在青石上一掠就不见了。我望向远方的山,风姿绰约,零星的雪花弹在树的上面,把山装饰得像一个美丽的新娘。我们沿着山路往上走,山涧里传出优雅的琴声。我忽然想到了斐黎,她的琴声也很动听,但却太凄凉。我重新回到魔界的那一天,在皇城里我看到一个和斐黎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她安静的在河边浣纱,流水倒映着她美丽的面容。我没有走过去打扰她,也许她是斐黎在魔界的转世,也许她是另一个人,但她是快乐的。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琴声是一个年老的神弹奏出来的,他的手指平和的拨动着琴弦,脸上是幸福的满足。我的心情慢慢的变得舒畅,然后我看到昭茵朝我微笑。我知道她喜欢这样一个地方。我们上了山再往下走,路的两旁是崎岖的青石,明滑如镜,苍苔盈寸。兹然走在前面,她不时的回头看我。回头的时候她的眼神总是恶毒的,看上一会之后才会变得柔和。我问她,你为什么要这样狠毒? 兹然没有回头看我,但我知道她的脸是痛苦。她淡淡的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狠毒,我每次看到别人的时候就想杀人。其实我的内心也很痛苦,但我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昨天晚上我杀了很多魔界的士兵,本来是会更多的,但我忽然想起了你,你以前经常的劝我。所以我就没有再杀你。后来我听到喊声才知道你就是洛崖。 那你的魔法和幻术是和天界之王空溱学的吗?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是想到了卡汨,天界之王教给她的魔法都是一些狠毒的魔法,而且如果她碰见天界之王她就会天界之王所控制。** ~第三十五节孟婆汤~ 兹然摇了摇头,她说,我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我醒来的时候就有巨大的魔法和高超的幻术。当然还有恶毒的心灵。 我继续问她,那你是神吗?你要接受天界之王的命令? 兹然想了一会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神。很早以前我是听天界之王的命令,但自从那一次我到人界去,你离开了我之后,我就谁的命令也不听了。 那你这一次为什么又会帮他到魔界帮他去打仗? 因为他告诉我在那里能见到你。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她唯一的牵挂就是我。我说,你为什么会看不到我的脸? 兹然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你的脸是有一股强烈的光发出,我不敢正视。我只有抚摸着你的脸才知道你是不是洛崖。 我没有再问,这一切的一切和我身世一样扑朔迷离。兹然突然看着昭茵说,她是你的妻子吗? 我说是的。然后我看到兹然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 罗斯湖在山的底下,快接近它的时候我和昭茵同时捂住了鼻子。那是一股奇臭的味道,和天界的其他地方大相径庭。臭味散在空中,弥漫得很厚一层。兹然苦涩的笑了,她说,以前这里就是这样,但你在这里的时候并不喜欢,所以你经常去山外接很多清新的雨水倒在里面。现在这里的水已经很久没有换了。 我看着这个地方,更觉得它像孟婆对我说过的魔界。只是这个地方太小了而已。昭茵看着我,她说,你想起什么没有?我摇头,我说我真的记不起来了,也许是因为我在冥界喝了太多的孟婆汤。 你是说你去过冥界,而且还喝了孟婆汤?兹然回头问我。 我说,是的,我在冥界生活了很久,而且每个傍晚都会喝下一碗孟婆汤。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去冥界?兹然问完这句话之后她又摇了摇头,补充说,可惜你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叹了口气,然后朝她微笑。我说,姐,没关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还是你的弟弟。 兹然笑了,但她也流泪了。她说,你叫我姐了,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不再恶毒了。 随后兹然又愣了愣,她抚摸着我的脸说,我不会去魔界了,因为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以后我就守在这里,没有人过来我就不会想去杀人,你说我这样可以吗,你不会再讨厌我了吗? 我低头亲吻了她倾泻而下的长发,点了点头。我说,但我必须重新回到魔界,我还要为千千万万的魔界子民而战斗,他们需要我。总有一天我会再回来看你的。 昭茵也笑了,她说,是的,我们必须回去。我也会回来看你的。 兹然的眼泪还在流,她哽咽的说,洛崖,你知道天界之王有多厉害吗?因为他是众神之王,所以他的诅咒是没有人能够抵挡的。如果有一天你面对着他,一定不能触犯他的诅咒。 我问她,姐,他真的有这么厉害吗,没有人能惩罚他吗? 兹然说,我不知道,因为天界没有神敢和他作对,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厉害。 昭茵听完这句话的时候忧郁爬上了她的脸,她忽然抱紧了我。我朝她微笑,我说,我会没事的。我们现在就很快的回去,我们会赢的。 天界还在下雪,密密斜斜的雪花在我眼前飘落,它们落在地上洁白没有一丝尘埃。这本应该是一个完好的世界,一个令人向往的世界。但在我的心里我总是隐隐的觉得这个世界并不像它的表面一样纯洁。也许很多事物都是这样,在它们完美的外表后面隐藏着不可告人的肮脏。谁都看不清这个世界,而这里很大一部份是因为我们懒得去看清这个世界。我们只需要在里面懒洋洋的生活,然后懒洋洋的死亡,一切依旧。 兹然把我们送出了天界,她是笑容是快乐的,但也是担心的。我朝她挥手,我说,我会很快的回来,到时候我一定会查清楚我们俩到底是谁。 我和昭茵重新回到了魔界。虽然我至今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我却明白了一件事。我的身世和天界之王有关,他一次次的和我作对,所以他一定知道我是谁。我想我是不会因为恨兹然而离开天界去冥界的,因为她虽然非常恶毒,但却是那么爱我。我如果要离开我一定会告诉她。那又是谁把我送到冥界,让我孤独的在那里生活,不知去往。这一切我都无从知晓,但我却知道我现在要去做什么。无论我是谁,我都应该帮助魔界打赢这场战争。 在入夜的时候我们悄悄的回到了魔界的军营,而且直接走进了什那将军所在的帐篷。什那将军站了起来,他想跪但我拦住了他。他的嘴角苦涩的抖动,然后他说,王,昨天晚上我知道的太晚,所以我去解救你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还有我没有按照你的吩咐拦住王妃,让她去了前线。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笑了。我说,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们毕竟都很好的回来了,你不要愧疚。我知道你每天训练士兵很辛苦,所有的魔界子民都应该感谢你。 王,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从这一刻起你们的王已经死了,以后的事都由你做主。 什那将军和昭茵都惊讶的看着我,他们同时问我,为什么,你要离开吗? 我点了点头,说,我们是悄悄的来到你的帐篷的,为的就是让你明天向所有的士兵宣布我已经死了,你是新的魔界之王。 那你呢?昭茵问我。你要去哪? 我笑了,说,我要去天界的军营。我会到那里告诉他们魔界换了王,现在很不稳定。我会告诉他们我是天界的神,所以我不再会为魔界战斗。我会成为他们的将领,然后带领他们战斗。 昭茵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是痛苦。她说,王,你不是说你要为魔界战斗吗? 我没有说话。什那将军大笑了起来,他说,王,我知道了。你想让魔界的士兵因为你的战死而士气高涨。不但要这样,你还要让天界轻敌,让他们走出来战斗。只有这样我们才可能赢,对吗? 我点了点头,看着昭茵笑了。我说,在我们占领的这个城市里有一个很大的山谷,以前我和斐黎在那里遭遇过勒斯制造的雪崩。我到天界的军营时间一定要短,因为如果让天界之王知道了他不会相信我。所以你明天马上组织好部队向天界发起进攻,我会让他们出击。然后你们立刻朝山谷方向撤,当我们追到那个山谷里的时候,你就派准备好的士兵制造雪崩,雪崩越大越好。只要天界的部队受到重挫,他们的防守能力就会下降,甚至他们根本来不及回去防守。这个时候你的部队已经到了他们的军营,最后一座城市就可以收复了。 昭茵也笑了,她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什那将军想了一会说,可是,王,魔界的王是不可以经常更换的。如果我宣布你已经死亡了,那可能以后你就永远也不能再当魔界的王了。 我点点头笑了。我说,如果战争能够胜利我为什么一定要当魔界的王呢,以后你就是魔界永远的王。我和昭茵会快乐的离开。你是一个出色的将军,将来也会是一个出色的王,只要你的心里永远想着魔界的子民。 什那将军笑了,但他的声音却有些哽咽。他说,王,你会是魔界最伟大的王。 我看着昭茵微笑,但她却哭了,她说,不,你不可以这样做。** ~第三十六节她又是谁~ 昭茵接着说,雪崩的时候你肯定要和天界的部队在一起,这样你根本就无法逃离。 我抚摸着昭茵如流水般柔顺的长发,然后淡淡的说,有些事情总要付出一些代价,我是魔界的王,所以我必须去。 那我要和你一起去。昭茵看着我坚定的说。 我朝昭茵笑了,然后点了点头。什那将军跪了下来,他说,王,其实我们可以在山谷挖好一个藏身的地方,等你们落到里面的时候我们再开始制造雪崩。这样你们就可以从下面的通道逃走。 昭茵的脸上又露出了欣喜,她看着我说,是的,我们都应该好好的活着。 我点了点头。如果我们能活着我们为什么要想到死呢?天很黑,高高的悬在头上,似乎可以把所有的事物都包容进去,再看却又好像一个深渊,随时准备吞噬那些落下去的尸骨。地上落着厚厚的一层雪,有原本没有融化但却沾着污水的,还有上面新落的一层。脚踩上去先是很容易的塌陷,然后遇到被踩实的冰雪显得格外的凉。我的鞋里已经挤满了雪,昭茵的也是。我们在朝天界的军营走去。 在军营的入口处天界士兵的长戟指向了我。我笑了,我说,你知道吗,你们是打不过我的,我只想见海神。一个士兵并不相信我的话,他把长戟刺向我,然后他倒下了。因为他的腿已经受了伤,我手上的剑流着他的血。鲜血落到地上,然后在它的周围融化了一团雪,形成那种淡淡的红色。军营里突然引起了躁动,很多的士兵围了上来。他们的长戟在雪的映照下闪着寒光。我把昭茵搂在怀里,我说,我不想伤害你们,我只想见海神。 然后我听到了海神的声音,你找我有什么事?士兵迅速的分两边站开,海神走到了我的面前。我笑了,我说,你们的兹然将军已经回到了天界,而我现在是天界的神,你们的将军。 海神问,你不是魔界的王吗? 以前是的,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是天界的神。现在他们知道了,他们肯定不会愿意让一个神成为的他们的王,所以他们现在的王已经不是我了。 那他们正处在信任危机的时刻? 是的。 海神突然冷冷的说,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笑了,我的剑已经放到了海神的脖子上。我说,那你会不会相信我的剑? 海神的脸色苍白如雪,他没有说话。士兵们挤上前来,戟如林立。我慢慢的把剑收了起来,放回鞘中。我说,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杀了我,但是你们的兹然将军,甚至天界之王都会惩罚你们的。 我握着昭茵的手,她的手上沁出了冷汗。一切好像都沉寂了,似乎只有从口中冒出来的热气还在活动。它们散在空中,然后消失。良久,海神淡淡的说,我们相信你。 海神在军营里为我和昭茵准备专门的帐篷。寒风在外面肆意,而帐篷里有火,很温暖。待海神走了之后,昭茵突然问我,你刚才为什么要赌,如果海神不相信你,我们是不是会被杀死?我笑了,我说,你以为海神真的相信我了吗?他只不过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刚才是匆忙离去的,一定是到天界问天界之王去了。 昭茵担心的问,那我们怎么办,天界之王知道你是谁,他不会相信我们的。 我摇了摇头说,不要紧,海神至少明天下午才能回来,那个时候我已经带着部队去追魔界的部队了。 冬天天亮得很晚,但魔界的部队却很早就来到了天界的军营前。我满意的笑了,什那将军是一个很有效率的将军。魔界的士兵和天界的士兵在军营前摆开了阵式,双方几番交战之后魔界的部队就开始往后撤。他们走得很快,大有仓惶而逃之势。 天界的部队没有追上去,他们回到了军营。我问天界留下守营的将领,现在是魔界最薄弱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趁机追上去? 因为海神走的时候交待过,如果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带兵追上去。 我也不行吗? 是的。 我苦笑了,转身回到了帐篷。海神很聪明,他离开了军营,连权力都带走了。昭茵看到我走进来,她的脸上弥漫了忧伤。她说,我们现在真的无能为力了吗?我摇头,我看着昭茵的眼睛说,我需要你的帮忙,你可以吗?昭茵茫然的点了点头。 然后我很久没有说话,因为这样做会有很大的危险。昭茵笑了,她说,我不会有什么事的。我艰难的点了点头,说,昨天深夜的时候我已经偷偷把天界军营新到的粮草装上了马车,我现在要你赶着马车从军营后面绕到前面,然后快速的带着粮草离开。 可是马车很重,粮草根本走不远。 我说,是的,我会骑马在你的后面去杀退那些追上来的天界士兵。当你确信离开天界士兵视线的时候就把马车赶到另一个地方,千万不要往那个山谷走。天界部队丢了粮草,他们就不会再顾虑海神的命令。所以他们一定会追,我会把他们引向山谷。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不要他们的相信了,而要他们丢失粮草,然后愤怒吗? 我点了点头说,你带着马车到另一个地方以后就立刻骑马去魔界的军营,我不能在你的身边保护你。因为我要把他们引向山谷。 那你会有危险吗? 我摇摇头笑了。我说,我会没事的,但是你一定要迅速,虽然他们不确定你是朝哪走了,但他们很可能派一部分士兵朝各个方向追去。你带上你的剑。 说到这我根本不敢再想下去。我低头亲吻了昭茵的脸庞,我说,无论怎么样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 昭茵点了点头,她的脸上是幸福的笑容。她说,我们一定会赢的。 骏马嘶鸣,车轮滚滚。昭茵赶着马车突然向军营外冲出。顿时军营里面一阵躁动,但没有士兵追上去,因为他们没有接到命令。留守的将领看到他们的粮草被带走,立刻召集一部分部队出营。而我骑着马立在他们的面前。一批士兵冲上来,被我杀退。另一批又冲了上来,我在马上俯身,用剑向地下的厚雪挑去,魔法游动,一面薄薄的雪墙立了起来。我连忙骑马向后撤。雪花零落,冲上来的士兵身上披满了雪。 留守的将领终于愤怒了,他立刻下达命令全面追赶。而我又停了下来,重新奋力杀敌。我知道如果要他们跟着我一直追下去,就要让他们感觉不出我在引导他们走。我要让他们觉得我是被逼着往后退的,我在保护那些粮草。 天界的士兵不断的朝我涌来,我挥剑的速度抵不过他们无数的长戟。他们在我眼前血流成河,而我的身上也受了伤沾满了血,有我自己的血还有天界士兵喷洒出来的血。 后退,后退,我不停的后退不停的杀敌,还要将马车留下的车轮痕迹打乱让他们找不着昭茵。山谷就在前面,我驶进了山谷,疯狂的向里面奔去。天界的士兵也涌进了山谷。我的马跳出山谷的那一刹那,十几丈的厚雪突然从高崖上倾倒而下。我勒马回头,整个心突然像被冰雪裹着一样很冷很冷。哭喊声,挣扎声,还有那些可怜无辜的面孔都随着雪崩的轰鸣声消失了。在我眼前只有堆满山谷的雪,那些士兵永远的在雪下睡去了。我在雪地里久久伫立,寒风撕裂着我的伤口,血已经凝固了。天空中没有鸟,连最后一点生气都已经离去。我茫然的眼神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这个世界。难道我心中那个温暖的世界永远也不可能找到吗?远方的太阳啊,你去了哪里?你为什么喜欢在凄惶中藏起你的光芒,不愿意勇敢的冲破这萧飒的灰色。 一朵雪花在我眼前飘落,我突然倒下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魔界的军营了。什那将军站在我的身旁,他说,王,我们胜利了。天界的士兵已经都退回天界去了,我们收回了所有的城市。 我的伤口还在痛,那一战我流了太多的血。我挣扎着坐了起来,问,我睡了几天了? 五天。什那将军说。 那昭茵回来了吗?为什么没有看到她? 什那将军的脸上铺满了痛苦,他的眉毛轻蹙,然后小声的说,我们没有看到她回来。我派了很多的士兵找遍了整个雪原都没有找到王妃。 我的心沉了下去,很久没有说话。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太阳缓缓的爬上地平线。我问,那你们有没有看到天界的马车和粮草。 没有。 我咳了咳,心里突然安稳了很多。粮草不见了说明天界的士兵已经找到了粮草,那他们一定会救走昭茵。因为天界之王和我的较量还没有完,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帮他战胜我的力量。 就在这时,天界的使臣送来了一封信: 昭茵和卡汨都在我的手里,七天之后天界的圣山山底见。 天界之王 卡汨,她不是在魔界的王宫吗?怎么会到天界之王那里?我苦笑了,然后慢慢的重新躺了下去。我一定要把伤养好,因为七天之后我不能失去她们。 什那将军重整了部队,然后分守各个要道。这样天界的部队就很难再一次攻进来了。有一半的士兵都回到了家中,他们可以快乐的迎接新的一年。一切似乎都平静了,天界和魔界的这一次战争就这样结束。神不会去朝拜那些魔,魔也没有必要去朝拜神,他们本来就是平等的。 我告诉所有的士兵我已经不再是魔界的王,魔界的王只有一个,那就是什那将军。 我马上就要离开,我不知道这一战是生是死,但我不会放弃。我要查清楚我到底是谁,那个叫兹然的女子真的是我的姐姐吗?那她又是谁?** ~第三十七节七天之后~ 七天之后,天界圣山山底。瀑布挂在峭壁上,倾泻而下水雾袅袅。落水顺着一条通往远方的河离去。岸边的雪已经开始融化了,雪融时寒风更加的料峭,这也许是冬天最后的挣扎了。我知道春天快要来了。春天的到来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因为春天本就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季节。我慢慢地走着,地上的雪薄薄的一层,摊在这条小道上。雪映着稀泥,黑糊糊的。脚踏上去,那污水就被挤了出来,随即填满了脚印。我抬头看了看天空,灰蒙蒙的,下着冷森森的寒气。四周充斥了一种最终归宿的死亡气息,我的手握住了剑。 天界之王空溱就站在河岸,还有众多天界的神也来了。卡汨低垂着眉毛站在天界之王的身旁,她始终没有抬头。接着我看到了昭茵,她被绑了起来,一把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她看着我笑了,她说,我们赢了。 我苦涩的笑了笑。是的,我们赢了。 天界之王的脸上挂着冰冷的笑,他说,你输了。我只要能抓到你,整个魔界就是我的。 我摇了摇头。我说,我已经不是魔界的王了? 天界之王的脸色变了,他问,你真的放弃了魔界之王的位置? 是的。 天界之王突然拔出了剑,他愤怒的喊道,那现在你就得死。 我也拔出了剑,但我没有动。我看到所有的神都在天界之王的面前跪了下来,他们说,伟大而英明的天界之王,请原谅他吧。 痛苦在所有天神的脸上弥漫开来,他们把头深深的低下,不敢正视天界之王的眼睛。我大声的喊,空溱,来吧,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一个神回过头,他看着我泪水流了下来。他说,洛崖,你是打不过天界之王的,你应该好好的活着。 我征了征,说,我是谁?你们为什么要替我求情? 沉默,没有人说话。他们脸上的痛苦更浓了。天界之王的脸抖动了,他叹了口气说,那我不杀他。众神听到这句话又高呼了一遍,王,英明而伟大的天界之王。 忽然卡汨抬起了头,她朝我慢慢走了过来。我看到她眼里弥漫的黑暗,像极了她的父亲。她的手在抖动,每一步走得都似乎那么艰难。我跑过去想扶住她,但当我跑到她面前的时候我又突然闪开了,因为她拔出了她的剑,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卡汨了。我连忙用剑挡住了这一剑,但她的剑还是不断地向我砍来。我知道她已经被天界之王控制了。 卡汨的剑不快,但却诡异莫测。每一剑都那么狠毒奇巧,似乎要至我于死地。我的每一剑都防守得艰难,因为我不想伤害她。我知道我不能这样下去,否则她会耗尽我的体力。那我和天界之王的那一战必然会失败。 我一遍一遍的呼喊,卡汨,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洛崖,我是你哥。你还记得那片森林吗,灌木站满了山头,还有满山飞舞的蝴蝶,它们拥有美丽的彩翼。我们屋后的凤凰花都已经开放了,你都不记得了吗? 卡汨的剑慢了下来,她的眼神闪过一丝亮光,但倏忽而逝。然后我听到她的声音,哥,杀了我,快杀了我。我的剑在抖动,卡汨的剑还在朝我砍过来。我不停的躲闪,我看到卡汨的眼神迷茫而忧伤。她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然后我终于挥剑了。卡汨倒了下来,鲜血从她的胸口喷出,我看到了卡汨舒心的笑容。她说,洛崖,抱着我。 我把她紧紧的楼在怀里,然后用幻术听到了她想说的话。 洛崖,不,我是应该叫你哥吗?可是我不想叫你哥,我想和昭茵一样叫你洛崖,或是叫你王。 王,你还记得吗?我们在森林里一起长大的日子,我们是那么的快乐,无忧无虑。在我的记忆里,你是一个无所不知的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和我同一天出生却懂那么多事情。小时候我总是跟在你的后面,我调皮的叫你的名字,可是母亲总是责备我,她说我应该叫你哥。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这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你会很多的幻术,所以我就经常去捉一些白翼的蝴蝶,然后让你用幻术帮它们画上美丽的翅膀。你知道吗,我喜欢站在一旁看着你认真的表情,你低着头那么细心的画着。画完一只你就会把它递给我,然后朝我微笑。而我会把它放在手心,然后让它自由的离开。它们在空中翩翩起舞,彩色的双翼在太阳下闪着亮光。它们在野花丛中停留嬉戏,那个时候我就会想象自己是一只无忧无虑的蝴蝶,然后我会朝你微笑。而你却又在专心的画着另一只蝴蝶。 每年秋天家里总会多出一大包东西,里面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很多美丽的衣服。你告诉我每一年这个时候你都会去一次皇城,然后买来这些东西。那个时候我最大的愿望的就是你能带我去一次皇城。但我一直不敢这么说,我怕母亲生气。你从来不去看那个包里面的衣服和吃的东西,每次这个时候你都会守着屋后的凤凰花,等着它们花开。我问你,你为什么不用魔法让它们一次次的开放。而你却说,凤凰花也会累的。 在我十五岁那年,你从皇城带来了一把长长的剑。我的心很痛,因为我怕你去杀人,怕你离开我。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去杀人。你说,剑不一定是杀人,也可以救人。然后母亲给我们讲了狼的故事,她告诉我们无论怎么样我们都要先学会生存,然后才可能谈善良。我不明白母亲的意思,我只看到你在认真的听,然后我就睡着了。 那一次我在峭壁上看到了一朵奇异的凤凰花,我知道你很喜欢它们。所以我就爬上去把它摘了下来,但我被蛇咬伤了。我躺在那里没有动,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黄昏的时候你来了,你告诉我以后不可以再去做这些危险的事了。你给我疗了伤,然后背我回家。虽然我在**躺了一个月,但我的心很温暖。 后来你问我要不要和你学一些简单的魔法?我顽皮的摇头。你就说,如果我不学的话,那以后没有人可以保护我。我转过身去告诉你,我以后一直跟着你走,你不就可以保护我了吗?那一刻我的脸红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你是魔界的二王子,我不知道你终究是要离去的。 那天你又要去皇城,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你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但是母亲阻止了我,她说,皇城有太多的杀戮。我知道你们认为我一直没有长大,还是个孩子。可是我不是的。 晚上你悄然的离开,我醒来的时候找不到你,然后我哭了。我问母亲你去哪了?她骗我说,你去皇城了,过两天就会回来。我于是安心的等待了两天,可是你却没有回来。我瞒着母亲一个人偷偷的去了皇城。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森林,所以我问了很多的人,转了很多的路才走进了皇城。我听到皇城的百姓在谈论着你,他们说你是魔界的二王子。我于是去了魔界的王宫,士兵拦住了我。 我看到你拉着昭茵的手站在宫门口,我的心莫名的疼痛。我哭了,我大声的喊,哥,你为什么不回家?然后你走过头,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我问你,哥,你不要我了吗?你亲吻了我湿润的头发,然后托着我的双肩说,你回去吧,好好照顾你的母亲,她很孤单。你还说你很快就会回去。我看到眼泪从你的眼眶滑出,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流泪,我的心像撕裂了一样的疼痛。我不愿意看到你伤心,所以我离开了。我相信你,你一定会再回来的。 我重新回到了森林。母亲知道我去了皇城,她把我关在房里,不让我再走出那片森林。她告诉我外面有太多的杀戮,我应该安心的呆在那里。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我叫你哥哥。因为她很早就知道你是魔界的二王子,她知道你的出生不会属于一个人,而会属于整个魔界。她只想让我把你当作哥哥,而不希望我喜欢你。她明白你终将会离去,你在王宫一定会有王妃的陪伴。母亲不想让我受到伤害。可是,洛崖,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我在森林里陪着母亲生活了一年多。有一天母亲突然不见了,入夜的时候她抱回来一个叫勒斯的魔。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声音嘶哑。我问母亲,他是谁?为什么他的胸口被别人刺穿。母亲,你为什么要哭? 可是母亲摇摇头什么也没告诉我。两天后母亲就死了。她临死的时候对我说,无论如何你都不要恨你的哥哥。我死了以后你就去王宫找你的哥哥,他现在是魔界的王。母亲还要我把她和她带来的人葬在一块,她说这样他们就永远也不会分开了。母亲死的那天晚上森林里下起了大雨,雷声很大,我一个躲在房子里很害怕。然后我看到有避雨的蝴蝶钻进了房子,它们拥有彩色美丽的翅膀。我知道那些蝴蝶的翅膀都是你画的,我想起了你。我感觉你就在我的身旁,我静静的躺在你怀里。我不会再害怕,也不会再寂寞。** ~第三十八节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 过了几天我去了皇城,皇城里的百姓说你已经离开了,去了人界。我在宫门口等了很久也没有看到你,我知道你真的走了。然后我会到了森林,我要在那里好好的生活,因为你答应过我的,你一定会回来的。 王,你知道吗?我在森林里孤独的生活了十几年。我甚至认为我会忘记你,可是我做不到。我会经常看着那些美丽的蝴蝶发呆,我会经常到森林里寻找那些奇异的凤凰花,然后采集它们的种子种在屋子的后面。我相信有一天你会回来看到这一切,你会知道我不想叫你哥哥,你会知道我是喜欢你的。每个夜晚我都会守着那些凤凰花数着天上的星星,星光蘸着我的忧伤延绵,就如我对你的思念。王,你能感觉得到吗? 那一年森林里来一个神,他告诉我他是天界之王。他问我想不想再见到你?我疯狂的点头,我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然后他告诉了我一个让我无法接受的事实。他说勒斯是我的父亲,是你用剑刺穿了我父亲的胸膛。我哭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天界之王再一次问我,他说你现在还想去见洛崖吗?我说是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天界之王说他可以教我魔法,有了魔法我就可以去见你。但这是一种仇恨的魔法,时间久了就会深入骨髓,对自己的仇人不断的报复。他说如果你真的杀了我的父亲,那我连你也不会放过。我笑了,我说,不会的,因为我是爱你的,我的爱可以战胜仇恨。我相信即使是你杀了我的父亲,你也是无心的,或是迫不得已。我知道你的心里也不快乐。 然后我去了人界。天界之王告诉我在散铭庄可以见到你。我在那条路上的等了很久,我看到你进去却不敢叫你,因为我害怕你说你不记得我了。直到你出来走进一家客栈,我在外面想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我问你,哥,你为什么还不回家?是的,我叫你哥,我要让你记起我。我没有问你是不是杀了我的父亲?我把那个故事讲给你听,我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可是你没有。你还那么肯定地认为我杀了散铭庄的主人,你连我的话都不相信了。那一刻我哭了。你把我搂在怀里,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什么把你变成这样,我原谅了你。你说你很快就会回家。 我在魔界找到了你的母亲,然后她带着我在王宫生活。她告诉了我关于我父亲勒斯的一切,她要我不要恨你,我笑了,我说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你。在王宫的晚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经常做同一个梦。我梦见自己用一把剑刺在你的胸膛。然后我就被吓醒了,我的眼里满是泪水。我不断的提醒自己我没有恨你。我变得越来越躁动不安,我不知道为何?我思念你的心越来越浓。 后来我奉母亲的命令去找你。你在沙漠里面容憔悴,孤独的与黄沙为伴,与酒为伴。我告诉你魔界发生的一切,你说十天以后你就会回来。我是那么的高兴,你终于没有说很快,你给了一个具体的时间。我回去了,回去安心的等待。可是十天以后我再一次去人界的时候,你看到你在雨中和昭茵紧紧相拥。可是,你有没有看到我痛苦的眼神?我知道了,你到人界来就是为了寻找昭茵,你忍受在沙漠里的孤独也是为了昭茵。我在你背后苦涩的笑了。我呢?我在森林里孤独的生活又是为了谁?王,你为什么会不明白呢? 你终于回家了。我带你看了我为你专心为了种下的凤凰花,你说你很喜欢,可是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心。我轻声的叫你洛崖,我试图提醒你。可是你却说,你应该叫我哥。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不理解?我又讲了一遍勒斯的故事,可是你还是没有亲口告诉我。是的,我知道你不想伤害我,你怕我恨你。可是如果你知道我是爱你的,你就应该告诉我,你不会怕我误会。王,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作妹妹,你只是在用你的心照顾我,不想让我受到伤害。可是,你有没有顾及到我心里的感受?我是那么的痛苦。 你去战场却不让我和你一起去,我知道你是想让我不受到伤害。你甚至知道我一看到天界之王就会无法控制自己。可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那些魔法会这么厉害。但我还是听从了你的话,我不想让你担心。那一刻,我也知道你是那么的爱着昭茵,因为你可以和她共生死。我笑了,因为我无怨无悔。 我每天都在王宫里为你祈祷,希望你们能够很快的凯旋。可是那一天我却听传战报的士兵说,你已经战死了,魔界有了新的王。我不相信,你答应过我会回来帮我画很多很多的彩翼,带我一起去采摘那些奇异的凤凰花。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我连夜骑马赶去了战场。我没有看到你,却碰到了天界之王。他说他可以让我见到你,所以我跟他去了天界。 今天我终于再一次看到你了。可是我感觉到我的身体根本不受我的控制。我才知道我根本就无法抵抗那仇恨的魔法,于是我低下了头,不敢看你。我怕看到你的时候仇恨会汇集在我的内心。可是当天界之王说他不杀你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了,因为我想朝你微笑。 我失败了,我被仇恨战胜了。你不愿伤害我,不停的提醒我做回我自己。可是我知道我根本就无法再停下来,只有死亡才能带走我。王,谢谢你,你终于让我解脱了。 王,虽然我无法抵御内心仇恨的魔法。但请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因为我一直爱着你。 我抬起头,眼泪流了下来。天界之王在教卡汨魔法的时候假惺惺的提醒她,而现在这一幕才是他最想看到的。我恨我自己,在人界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了卡汨眼中的黑暗,可是我却没有在乎。如果我那个时候回到冥界取回魔法,我就会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甚至还可以救她的,不至于让那些仇恨深入她的骨髓。 春天,春天真的快到了吗?我的心被昭茵占据,我只在注意卡汨的生活,却没有看到她内心的痛苦。咯玛让我照顾她,可是我却没有把她照顾好,甚至还亲手杀了她。 从远处飞来了很多美丽的蝴蝶,它们拍打着灵动的翅膀在卡汨的身边徘徊。一只白翼的蝴蝶停留在了我的手上,我用幻术帮它画好了美丽的彩案。然后我托起卡汨的手,把彩翼的蝴蝶放在她的手心。蝴蝶轻盈的飞去,像一个美丽的仙子。我看到卡汨的袖子里藏着一朵奇异的凤凰花,完好的绽放。那是天界的凤凰花,卡汨即使到了天界,她也没有忘记去采摘那些奇异的凤凰花。因为她知道我是喜欢凤凰花的,可是我呢,我为什么不了解她? 我突然苦笑,大笑,疯狂的笑。笑声响彻整个山林。然后我慢慢的站了起来。 我说,空溱,你现在满意了吗? 天界之王的嘴角**了一下,他说,你来的时候不是说你赢了吗?我告诉你,没有人可以赢我。在我下决心攻打魔界的时候,我就想到在你身边找一个可能仇恨你的人。她随时可以帮助我报复你。这一仗我们是败了,当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下令他们退兵。那个给卡汨传战报的士兵是我,我知道只要把她带来,你就一定会来。可惜,你真的放弃了魔界之王的位置。 我淡淡的说,现在你从我身上什么也得不到了,你应该放了昭茵。 天界之王冷冷的说,放了她?我为什么要放了她?你的心里已经开始恨我了,虽然我不想杀你,你也打不过我。但我不想每天去防备你。 那你想怎么样? 天界之王叹了口气说,我要你躺到这条河里,这条河已经让我施了诅咒,它会让你失去记忆。只有这样我才能放了昭茵。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的话? 天界之王说,众天神都在这里,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躺下去,我就一定放了昭茵,而且我还可以让她在天界好好的生活。 我笑了,我说,我答应你。 然后我听到昭茵的声音,不,你不要这样做,我不愿意让你失去记忆。我要让你记住我。 我看着昭茵微笑,我说,天界是一个很好的地方,这里四季如春,到处是鸟语花香,没有争吵,没有杀戮,没有战争。你可以在这里安静的生活,永远也不会有烦恼。 昭茵摇了摇头,她说,如果没有你,那我生活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苦涩的笑了,我说,不要紧的,你还记得在人界吗?你忘记了一切,而我们还可以相遇,相爱。或许有一天我们可以在天界再见面的。 昭茵的眼泪流了下来,她的脸憔悴而忧伤。我说,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应该好好的活着,你一定要答应我。 昭茵没有再劝我,她点了点头。因为她知道我是爱她的,我可以为她付出一切,甚至我的生命。 瀑布无止息,河流无止息。我慢慢的走向河的中央,然后我朝昭茵微笑。我说,我很快就要忘记你了,你也忘记我吧,你要好好的活着。我看到了昭茵的眼泪,她的眼泪难道也是无止息的吗?她说,我不会忘记你的。 我笑了,慢慢的躺了下去,河水冰凉刺骨。我忽然记起自己依然不知道自己是谁?然后那一刻我再一次看到了天界之王冰冷的笑。我会忘记一切,但我知道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 ~第三十九节孤独的生活了一百年~ 我在天界的圣山孤独的生活了一百年。我知道这里有庄严的天界之王空溱,有尊贵美丽的王后斯纳,有睿智聪明的智慧女神,还有爱情和美貌女神。这里有着无数的受人尊重的天神,但我不知道我是谁。 我睁开眼的时候,我就在这里。我躺在一条无名的小河里。河水碧绿得像翡翠,在我身边缓缓的流动着,一遍遍冲刷着我的躯体。或许那不能叫躯体,因为我发现我的身体根本就触不到东西。那只是一个影子,有形无实,轻盈的像风。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不是神,不是魔鬼,更不会是人。 我看到一条鱼在我眼前游动。它张开椭圆的小嘴,吐着泡泡。我问,你知道我是谁吗?鱼摇了摇尾巴。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伤敖。我把这条河叫做落伤河,但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伤敖陪我在天界的圣山生活了一百年。陪着我的还有那岸边的一棵古滕树。虬龙的身姿傲然的站立,凌乱的躯干刻满了岁月的沧桑。 岸边的紫零花已经开了一百次,也落了一百次。我想摘一朵紫零花送给伤敖,但我的手却碰不到花,因为我的整个身体都是空灵的。我走在河边,不知名的小草漫在水中,水下的部分裹着一圈银白。我本想给小草也取个名字,但我没有,因为我觉得自己就像这些小草,而我无名。 伤敖在水草中穿梭,像一只古怪的精灵。它总是喜欢那样呆呆的看着我。我想把它捧在手中,我又忘记自己是空灵的了。 自从我离开河水的那一刻起,河水变得清澈透明了。河水不再缓缓的流淌,像我身边虚无缥缈的云烟,消散,消融。它变得不安和躁动,那样急迫的奔向远方。远方是无尽的,只有雾,白茫茫厚实的一片。而河的这边是有源的,那一条清冽的甘泉从山涧飞奔而下,像女神的腰带。泉水在与石壁的碰撞中飞散开来,像一朵骤然绽放的百合花。花开是有声音的,短促而清脆。 我喜欢站在瀑布下,让水花落入我空灵的身体,从头一直落到脚,然后嵌入急迫的河水,远去。 伤敖奋力的游动,因为只有这样它才能在那急迫的河水中保持在水草的周围,呆呆的看着我。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它的躯体,让它永不疲惫,它就这样游了一百年。 我永远忘不了我第一眼看到河水的颜色,碧绿碧绿的,像翡翠。我不明白河水为什么在我身边会变成这样。而这样的情形永远没有再出现过,虽然我试过重新躺回原来的地方。 我去问智慧女神为什么会这样?她的眼中透过一丝哀伤,凄然的离开。 所有的神都远远的避着我,因为我不是神吗? 我在这个冷漠的神的世界里整整生活了一百年,还有伤敖,有落伤河,有古滕树,有紫零花,有无名的小草,还有那带着声音绽放的水百合。 一百年的今天,天界之王空溱把我叫了过去。他说,洛崖,你在天界的圣山生活了一百年。他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威严,不容否认。我知道了,我叫洛崖。我默默的点头,一百年的孤独的生活让我学会了沉默。 现在,我想让你去做一件事。空溱说。 他是天界之王,众神之王,而我什么都不是。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空溱接着说,有一个女子叫昭茵,我喜欢她。但王后斯纳却把她关了起来,让司诶去看守她。司诶有一百双眼睛,他在睡眠时只闭上一只眼睛,其余的九十九双眼都睁开着,如夜空的星星,明亮而有神。只有你才能解救她。 我点头,他是众神之王,而我什么都不是。 我问空溱,我是谁? 空溱说,你以后会知道的。 我转身离去,去救一个叫昭茵的女子。我看见司诶,他静静的守在门口,闭着前额的眼睛,其余的九十九双眼睛都睁开着。他并不像空溱说得那么有神,而是呆呆的看着前方。我突然想到了伤敖,想到了伤敖看我的眼神。我没有杀他,我不忍心。我想用催眠术让它把眼睛全部闭上,但我没有,因为那会让我想像伤敖闭眼睛的样子,我不愿意想象。我于是用幻术作了九十九张幻影。他还是那样呆呆的看着,而我径直推开了他看守的大门。 那是一屋冰艳的光芒,分不出束,但却透彻得明丽。发出这耀眼光芒的是昭茵,她孑然的站在那里,身上的绸缎如雪如冰。 在天界圣山生活的一百年,我只有一次看到了冰雪。紫零花已经凋落,古滕树上挂满了狼牙状的冰柱,枝干上的裂痕浸得更加棱角分明,愈显苍老。无名的小草穿上了透明的冰外衣,坚强的站立着。落伤河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隐约中水还在下面流动,因为我看到伤敖还是那样倔强的逆游,隔着那层坚硬的冰呆呆的看着我。 伴随着门被推开的声音,昭茵看到了我。她的眼神像春风,拂过我的脸庞。我的脸突然有一种细腻的感觉,而这是第一次。 她的眼神充满了兴奋,继而变成了哀伤,最后在忧郁中凝固。一丝丝爱意从那双美丽淡蓝色的眼中隐映出来,随着她的眼神,像春雨,洒落在我的胸口。我想起了那带着声音绽放的水百合。我的心像是被春雨浸润过,有些凉爽,像落伤河边雨后的古滕树。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心跳。我想我是空灵的,难道这也是幻觉吗?她的笑容很凄美,像飘落的水珠,晶莹剔透,像一片片凋落的紫零花,蝶般飞舞。更像那古滕树,古朴中透着坚定。这是一份非常熟悉的感觉。 她说,你来了,你还是来了。 我摇了摇头。我说,我不是空溱,我是洛崖。 她的脸上透过一丝惊喜。她说,你还记得你是洛崖? 我苦涩的笑了。我说,是的,不过是今天才知道。 她说,那你还记得我吗?说完她低下了头,脸红的像傍晚彩云的金边。 一百年,在天界圣山生活的一百年,我每天黄昏都要倚在古滕树下看天边的彩云,看云移时那火红金边的游曳,自由而**,随风而起,随风而停,无拘无束,尽情肆意。那时我就想,如果我有了实实在在的身体,我就用手顶住下颚,吹一口气,让它成云,与天边的彩云共同嬉戏。 我笑了,我发现自己竟然还懂得笑。我说,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何况是你。我只知道空溱喜欢你,我是来帮空溱解救你的。** ~第四十节你也没有变~ 昭茵的眼神中露出了失望。她说,你不记得了,你最终还是不记得了。 我的心随着她失落的眼神而低落,像是看着融入茫茫大雾中的水。我说,那你告诉我我是谁? 昭茵摇了摇头说,你没有变,你还是叫他空溱。一百年了,你也没有变。 我笑了。我说,其他的神都叫他什么? 昭茵虔诚的垂下了眼,说,伟大而英明的众神之王空溱啊! 我淡淡的说,那是因为你喜欢他,那个名叫空溱的神。 昭茵突然疯狂的摇头,哭着说,不,不,我不喜欢他。洛崖,你真的忘了吗?我是那么的爱你,你忘了吗? 我愣住了,不知所措,一百年来我从来没有不知所措过。那个声音是那样的亲切和真诚,在我耳边不停的环绕和颠跛。爱,爱是什么?我从来没有去想过。 那声音变得嘶哑而凄厉,然后我看到昭茵痛苦但却坚定的脸。 血,鲜红的血从昭茵雪白的绸缎中渗了出来,穿过她按在胸口的手指隙缝流了出来。昭茵用痛苦的声音喊着,爱神的箭啊,你就这样无情而痛苦的折磨我吧。你可以让我的心流血,但却无法改变它,我爱的是洛崖。然后我听到自己了心跳的声音。我知道那是爱神的金箭,爱神把空溱的名字写在金箭上,射进昭茵的心。每当昭茵真心的向别人表达爱意的时候,箭伤就会复发,流血,撕肝裂肺的痛。 疼痛让昭茵皱紧了她美丽的弯月眉。可她依然是那么美,那么迷人。我的眼前闪过似曾相识的画面,但瞬间就消失了。昭茵的身子在痛苦中稍稍的倾斜,我的心里突然燃起了一种力量,深厚而博大。我快步过去想要扶住昭茵,我再一次忘记了自己是空灵的了。 但我扶住了昭茵,她躺在我的怀里,疼痛使她晕倒了。我握住了昭茵的手,她的手光滑得如玉如水,细腻而扩张。我握住昭茵的手时,我发现我的手变得实在而富有弹性。我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触到了自己的心跳。那种深厚而博大的力量让我拥有了身躯。 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但我知道我要去干什么。 这个女子不属于空溱,我要找到爱神。我知道她的铅箭是可以解除金箭的咒语的。 有些东西我在落伤河里睁开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比如魔法,幻术,智慧,以及天界圣山的路。但我却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用冰冻术冷结了昭茵的伤口,抱着她向爱神的住所飞奔而去。虽然我的身子不像以前那样轻盈,但每一步都是那样的有力。我突然想到了古滕树。 我想我可以摘一朵紫零花送给伤敖了,可以将伤敖捧在手中了。我可以接住那散落的水百合,让它不受奔波的劳累。我可以吹一口气,化一朵云,在夕阳下披金色的外衣,像风般游荡。但我什么都来不及细想。我想的是昭茵,还有爱神的铅箭。 我看到了爱神,她看见我走来一丝忧郁滑过了她的眼神。我说。美丽的爱神,请你为昭茵解除金箭的咒语。 爱神摇了摇头。她说,这只金箭已经射出了一百年,如果再射铅箭只能让她保三天的性命。 我愣住了,问她,一百年?你是说她已经受了一百年的折磨了吗? 爱神的脸色很难看,那一丝哀伤像智慧女神。我接着说,她根本就不爱空溱,你为什么要射出金箭。因为他是天界之王吗?昭茵用微弱的声音颤抖着说,不要怪爱神,来吧,爱神,射出你的铅箭,让我痛痛快快地爱上三天吧! 爱神取箭,搭箭,拉弦。箭声,人声。我的心在这声音中似乎已经撕裂。昭茵在我的怀里微笑,像盛开的紫零花,那样开心。我撕裂的心忘不了可怕的三天,我又想起了古滕树,它陪了我整整一百年。 昭茵张了张她那娇巧的小嘴,轻声的说,不管你记不记得我,我是爱你的。我轻轻的吻了一下昭茵的额头,我说,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我把头扭到了一边,因为的我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一百年来的第一次泪水。我要去找空溱,我要告诉他,昭茵是爱我的,没有人可以夺走她,死神也不例外。 我去了天界之王的宫殿。空溱的身边站着美丽庄严的王后斯纳。太阳神穿着古铜色的衣裳站立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下面,还有那年轻娇艳的智慧女神,威武高大的战神。宫殿里站着的都是神,受人顶礼膜拜的神。我不是神,我的手中抱着昭茵。 空溱的脸上滑过一丝笑,很冰冷。斯纳轻蹙了一下眉头,打量着我这个不速之客。这里的空气令我窒息。我冷冷的说,空溱,昭茵是爱我的,你别想夺走她。 台阶下所有的神都转过头来看我,暗想我对空溱的不敬。空溱的笑更冰冷。他看了一下众神,然后说,我知道。我突然感觉到一股冷风从我背后吹起,一直钻进我的衣服,刺进我的骨头。我抱紧了昭茵,我不能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王后纳斯说,洛崖,你见了众神之王,为何不跪? 我冷笑着说,跪?我在落伤河生活了一百年,从来不会跪。天界之王又怎样,就可以随便改变人吗,就可以肆意强迫人吗? 然后我看到了纳斯眼里的恐惧,像受惊的鸟,她说,不,他一点都没有变。 我继续说,空溱,你快叫死神解除三天的诅咒。 空溱平了平心气说,我帮不了你,只有你自己才能救她。 我?众神之王都没有办法,我能怎么办?我问空溱。 杀了兹然,空溱慢慢的说出这几个字。所有的神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眼神像是无边的黑夜,四散开来,迅速的弥漫了整个宫殿。昭茵忧伤的看着我,眼里写满了痛苦,她张开嘴,又摇摇头的闭上。 我问,兹然是谁? 智慧女神说,很多年前人界作乱,他们不服天界的管制。伟大而英明的天界之王为了惩罚人类,命令火神用翡翠塑造了一尊美女石像。然后伟大而英明的天界之王又给她注入了恶毒的魔法,并给她取名为兹然。所有天界尊贵的神都馈赠了她一样恶毒的魔法。接着她收服了人界,但她回到天界之后依然恶毒无比,伤害天神。 空溱点了点头,说,只要你杀了兹然,昭茵的死亡咒语就会得到解除。 我冷冷的问,为什么我的记忆里没有这样一个神。 空溱说,因为她不是神,不是魔鬼,也不是人。空溱说完我看到他的手从金光四溢的宝座上抬了起来,手中多了一把剑。他说,拿去,杀了兹然。 昭茵示意我放下她。我接过了剑。 剑出鞘,那耀眼的光芒像一支支利箭,向四面八方射去,整个宫殿都因之失色,暗淡无光。光充斥到每个角落,忽而变得柔和,席卷一切,像月夜的银辉,静谧而又温和。我舞剑,剑又恢复了出鞘时的霸气。剑到之处,我似乎感觉到了空气的断裂,杀气的压抑和电闪雷鸣的力量。我看到了众神眼里的痛苦和不安。 空溱说,这把剑叫“索拉”,太阳神赐予它光辉,智慧女神赐予它灵气,战斗神赐予它力量。 我看见昭茵朝我张了张嘴,像要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我又看到了她那忧郁的眼神,夹杂着痛苦。** ~第四十一节我用幻术听到了她想说的话~ 我牵着昭茵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我讨厌空溱的冷笑,讨厌纳斯训斥的口吻,讨厌众神对空溱的虔诚。我要带昭茵到落伤河,只有那才是我的地方,我在那整整生活了一百年。我要带昭茵去看我的伤敖,我要伤敖也这样呆呆的看昭茵。我要让她抚摸古藤树的脊背,和她一起站在瀑布底下享受水花的清凉,如丝帛。 伤敖看到昭茵的到来显得格外的欢快,像个快乐的孩子。昭茵躺在我的怀里,把脚浸在这条我曾经躺过的河里。时不时动一下她灵巧的小脚丫子,那河水激起一层波浪,在月光的映照下,很迷人。柔和的月光倾泻在昭茵的脸上,我突然想到了秋霜下的紫零花,清秀而冷傲。我抚摸着昭茵瀑布般的头发,轻轻吻了她的脸。昭茵的脸微微一红,呆呆的看着我,像伤敖看我的眼神。 一百年,我很少看月亮,尤其是月圆的夜晚。月亮的形状让我很麻木,还有月亮里的那棵树,总会让我想起古藤树,担心有一天它会离我而去,远远的悬挂,让那月中的人一斧子一斧子砍裂,剥去那岁月的沧桑。它会忘记我,不让我倚在它的身上,看天边的彩云。我不愿想象。 一颗流星划着一个优美而华丽的弧线迅速的消失。 昭茵问我,是不是所有美丽的东西都很短暂呢?就像花儿,就像梦儿。 我笑了,我说,只要美丽过,又何必在乎它时间的长短呢? 昭茵眼中滑出了一颗泪,她说,不要去杀兹然,三天已经够了,我希望你好好的活着。 我笑得很苦涩,问她,如果你看着我就会死去了,你会怎么办? 昭茵把头扭到一边,像风般哽咽,没有回答。然后她说,见到兹然时,你告诉她,你叫洛崖。 我说我会的。我用手捧一捧落伤河的水,走到昭茵的身旁。我说,明天黄昏,我们一起看彩云。昭茵用手挽住自己的长发,喝了一口我手心上的水,然后说,明天我们一起看彩云。我坐在落伤河旁的石头上,静静的看着昭茵,直至月已中天,直至昭茵躺在了古藤树下。我把昭茵抱到水草旁,轻轻的放下。伤敖还是呆呆的看着我,我说,帮我照顾她。 我又轻吻了昭茵的脸,然后背上了我的剑。 我想如果我去杀兹然,昭茵一定会跟着我的。但我不能带着她,我不能让她受到任何威胁。虽然这是我记忆中的第一场战斗,但我知道分心是战斗中的大忌。我在手心的水中施展了幻术,昭茵至少也要到明天晌午才能醒来。那时我一定会胜利归来,因为我还要和昭茵一起看彩云。 我穿上了白色的长袍,用丝线将头发高高的束起,把腰带勒得很紧。我知道这样是有利于挥剑的。虽然这是我的第一场战斗,但我总觉得在昔日的某个时候曾发生过,那么相似,那么熟悉。 我在天界圣山里穿梭。风扬起我额前散落的几根头发,飞扬,飞扬。我的心中聚起了一种力量,化热,游走于我身体的每个角落。剑在鞘中颤抖,那是一股肃杀之气。我的心平静了,因为这已经是战斗的前序了。 罗斯湖是兹然居住的地方。那是一股奇臭的味道,刺鼻。我马上停止了呼吸,用体内的逸气充当呼吸。罗斯湖里堆积着恶黑的淤泥,腐烂的食物,冒着黑气。我用目光搜索着那个恶毒的女人。 湖边有一棵垂青树,这是这里唯一看得过去的地方。我突然想到了我的古藤树。 垂青树的枝条在动,琐碎的声音越来越密。我于是看到了兹然,她从那棵垂青树后面走了出来,轻盈的,飘逸的。 那是一种无法想象的美。如风般潇逸如乌云般漆黑的秀发在空中飘扬。她的眼睛如明月般闪亮,像秋水一样似哭似笑,似愁似怨。美妙绝伦的脸上像是凝着一层瑞雪般细腻光滑,忽而又似映着朝霞般灿烂。曼妙的画面不断的变换,不断的闪过。她穿着惊艳的衣服移动着碎小的脚步向我走来,我陶醉了。 当她走到我面前时,她猛然把手伸进了左手的袖子。我从沉醉中惊醒,连退了几步。剑已经在我的手上。兹然的脸上突然失去了原来的妩媚,多了一丝恐惧,手中也多了一束飘带,银白银白的。 我试着将心情平静下来。我说,你刚才犯了一个错误,如果你不是那么急切地去取你的武器,我就失败了。 兹然笑了,很大声,像冬天里的风。她问,你是谁? 我想起了昭茵的话,但我突然没有了说的欲望。我说,一个来杀你的人。 兹然又笑了,说,就凭你?谁指使你来的。 我大笑,像天空的惊雷,整个天界圣山都在笑声中震动。谁?谁可以指使我?只有我自己。 兹然喃喃的说,像,像他的口吻。可是,他已经死了一百年了。 我伸出了剑,光芒四溢。时值太阳初升,点点光圈环绕着索拉剑,愈显锋利。 兹然后退了几步,但马上又恢复了镇静。恐惧也是战斗中的大忌。 我挥剑刺去。兹然扬起了飘带,那飘带急速的旋转,包围着她的身体,像是很多银白的光环。光环之间的空隙本是最好的空当,但却又迅速的被新的光环占据,而原来光环的地方又露出空当。我无法下手,剑随着飘带急速的挥舞。突然最底下的光环像一把笔直的剑,朝我的胸口刺来,拉动着所有的光环。我连忙回防。收剑,旋剑几乎在同一时刻完成。我惊诧于自己的行为,因为那个动作是那样的完美,简捷而迅速。飘带从各个方向刺来,我挥剑防守。本看来急劲而坚硬的飘带遇剑后又恢复原本的柔软和光滑,沿着剑身滑开。如此几十个回合,她的飘带依然完好如故。 突然兹然暴吼一声。狂风,硕大的狂风吹来了乌云,挡住了太阳的光芒。顿时飞沙走石,但这一切都没有声音,寂静的令人窒息。 我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还有兹然的。我的剑还很明亮,但明亮的只有剑。周围都是浓浓的黑,欲滴。我把剑指向前方,我看不到兹然的飘带,但我知道她也没有动。如果她动,飘带会亮,如闪电,但却比闪电的速度还快。我只有等待,等待她的行动。我相信我挥剑的速度。兹然也没有动,显然她也知道我挥剑的速度,她在等待机会。战斗中,被动需要的是不可战胜的信心和后发制人的力量。我很镇静,因为不镇静就等于死亡。我不能死,因为我还要和昭茵一起看彩云,镶着金边的彩云。给自己一个信念就是最好的自信。黑暗是兹然最适合的环境,她那恶毒的魔法只有在黑暗中才能最好的发挥出威力。众神都送给她一件恶毒的东西,她的法力来自众神。我知道她的飘带有着电神赐予的力量,动如灵蛇。但闪电只有在黑暗才能显出它的力量。我在等待,等到太阳升至头顶,那时太阳神赐给大地的光亮是最强的,它可以穿透兹然的黑暗之夜。我在等待,等待兹然不耐烦。一旦她不耐烦,她就回疏忽,疏忽就会有露出破绽。兹然一直没有动,她也很镇静,显然也是经过长期战斗的人。她知道即使到了中午,我也没有办法杀她,因为她有夜神的保护,她的世界依然可以一片黑暗。一动不动会使整个身体都成为攻击的对象,但同样处处能轻易的防守,我想兹然也知道。 日已中天,我的一半世界变得光明,索拉剑也恢复了霸气。兹然的世界依然是黑暗,无穷无尽。她的飘带依然是那样的有力和快速。昭茵应该已经醒来了,我必须马上结束这场战斗,因为我还要陪她一起看彩云。我隐约的听到昭茵呼唤我的声音,是在我的内心吗?可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我知道我输了,因为我的心已经开始不安,不安便是死亡。我看着兹然,等着她飘带的刺来。但我突然发现兹然脸上惊骇的表情,接着是手的垂落,飘带在手的垂落中划出一道闪电,无力而哀鸣。我的剑已出手,气贯长虹,直取兹然的咽喉。她的血沿着剑峰流了下来,从我的手腕上一点点滴落到地上,她的世界也变得光明。我看到了她那不可思议的神色和悲伤的眼神,似乎还夹带着惊喜。昭茵来到了我的身旁,她是真的来了,她是真的在呼唤我的名字,我笑了。 我说,你看,你有救了。昭茵的眼角挂着泪花,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亮光。 兹然的飘带掉到了地上,她问,你,你是洛崖? 对,我是洛崖。我的眼神还是那么坚定。 你没有死,你真的没有死。兹然带着几分高兴的说。 我笑着说,可惜你马上就要死了。 兹然痛苦的眼神更加明显了。但你是我的弟弟啊,你杀的是你的姐姐啊! 疑惑,惊异,恐惧不断地从我的心头涌起。我的手放开了剑柄。血从剑柄一滴一滴的流,黑色的血中带有一丝红,我知道那是兹然的感情之血。我真的是兹然的弟弟吗?我看着昭茵,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兹然倒下了,飘起的只是一缕黑烟。随风飘荡,飞向地狱吗? 地上还有一把剑,索拉剑。我感觉到剑在动,我想动,但却动不了。我看到空溱冰冷的笑,如刀刃,如冰边,如剑锋。我还看到了众神无助而痛苦的眼神。剑高高的飞起,迎着太阳的光辉,指向我的胸膛。我的脚被吸住了,不能动,一动都动不了。索拉剑就这样朝着我的胸口刺来,一切似乎都结束了。我看到罗斯湖旁美丽的垂青树,我想起了我的古藤树。 我看到鲜血落在我的脚下,一滴一滴,痛在我的心口。鲜红的血从昭茵的胸口渗了出来,滑过她洁白如雪的长袍,流到我的脚下。那柄索拉剑直刺在昭茵的胸口,那么残忍。这一切本应该是我来承受的,但昭茵却挡在了我的前面。我看到了昭茵苍白的脸,还有清澈如水的眼神。我用幻术听到了她想说的话。** ~第四十二节心里话(1)~ 洛崖,你能感知我的说话吗?是的,你已经忘记了我。但是我忘不了你,永远也忘不了。因为你是我一生最爱的人。 与魔鬼斗,你没有倒下。与恶人斗,你没有倒下。与天神斗,你还是没有倒下。但一百年前的那一天,为了我,你却甘心躺在那条空溱施了诅咒的河里。河水将洗去了你的记忆,但你却强作欢笑的说,明天我就要忘记你了,你也忘记我吧。 可是,我怎么能够忘记你?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冥界,你守在奈何桥旁,眼神落寞而忧伤。当我问你,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我看到你茫然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亮光。可是我的心却很痛,因为我是在欺骗你。你没有揭穿我的谎言,而是寂寞的离开,你把痛苦留在自己的心里。 那天晚上我很难过,因为我伤害了你。还有我的父母,他们都被天界之王抓走了。天界之王说只要我杀了你,他就放了我的父母。可是你是无辜的。你在黑夜中朝我走来,你突然问我,你想离开这里吗?是的,我想离开,但我却不能丢下我的父母。然后冥界的神把你围住,你冷笑着面对他们。他们说天界之王三天后会来冥界。不,他们在欺骗你。天界之王是和我一块来到冥界的,但我却不能告诉你。而你在一旁坚定的说你会保护我的。那一刻我的心很痛,我一次次的欺骗你。我问你是谁?你摇头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的心更加的痛苦,你就这样孤单的在冥界生活。我打算放弃了,我说三天后我去喝孟婆汤,因为你是打不过天界之王的。可是你还是那么坚定的说,你会送我离开。 第二天上午天界之王又找到了我,他说我只要再欺骗你一次你就会相信了,因为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下午的时候我去了奈何桥,你的眼神还是那么茫然。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却说你是我救的那一只小鹿。你怕别人受到伤害,所以把所有的痛苦都留在心里。你是那么的善良,你想帮助别人却不想让别人觉得亏欠你什么。可是我却再一次欺骗了你,我说,你真得忘记我了吗?你苦笑了,你不得不相信,因为你什么都记不起来了。那个晚上我没有睡觉,我躺在那里想起我的父母,又想到了你。你走到我的身旁,你说,我送你离开。你把我带到了轮回殿,我却用刀刺进了你的胸膛。可是,你为什么不躲开呢?你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相信我。我为什么要为了自己而去伤害你呢?天界之王要杀你,我不能让他这么做,所以我挡在了你的身前。疼痛撕裂着你的伤口,你却微笑着答应了天界之王送你到魔界的条件。我哭了,因为我听父亲说过魔界是一个黑暗的世界,所有的魔都是恶毒的。我不相信你是一个魔,你说,魔也是可以善良的。是的,如果你是魔,你也一定是一个善良的魔。 你救了我的父母,然后送我离开。而你却走进了魔界。你也许不知道,那个时候天界之王并不是真的想杀你,他的真正目的就是送你到魔界。这一切是我到天界以后在天界的典籍里看到的,但我却无法对你说明。 洛崖,你知道吗?我在灵界的时候每天都会想起你。我忘不了你抬头望天时落寞空洞的眼神,忘不了你帮助我时快乐爽朗的笑容,忘不了你面对天界之王时坚定的面容。你从不孤芳自赏,也不卑恭屈膝。你的眼中是狼一般的苍凉孤寂,鹰一般的桀骜不驯。我经常会做同一个梦,梦见你在黑暗中朝我走来。你在我面前坚定的说,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每次梦醒我都会快乐的笑,我多么希望有一天我能再一次见到你。 我在灵界长大的那段时间,天界之王经常会到灵界来,他肆无忌惮的在灵界伤害那里的子民。可是灵界太弱,没有很多的部队,根本就不能与天界抗衡。我的父亲经常看着那些可怜无辜的灵界子民潸然泪下。有一天他对我说,昭茵,如果为了灵界所有的子民,你愿不愿意牺牲你自己?我忽然想起了你,想起了你的善良,然后我点了点头。父亲告诉了我他的计划,他说他要把我送到魔界,让我成为魔界的王妃。魔界是一个强大的世界,它无视天界的威胁。如果我成为了魔界的王妃,天界之王就不敢再到灵界胡作非为了。 魔界,我不知道它是个什么样子,但我却清楚地记得二十年前你为了我去了魔界。我想如果我成了魔界的王妃,你或许能看到我,我们可以再一次见面。可是我没有想到当我走到魔界王宫的时候我就见到了你,原来你是魔界的二王子。可是你为什么逃离我的目光,难道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吗?我的心突然变得如秋风一样充满凉意。在幻境里我问你,洛崖,你不记得我了吗?我知道这句话曾经在冥界欺骗了你,伤害过你,可是这一次我说的是真的。你朝我笑了,你说你记得。 是的,我又可以这么清楚的看到你了,我的心里充满了欣喜。当我告诉你一切的时候,你忽然说,如果你是魔界将来的王,我是否也会嫁给你?你知道吗,这句话让我很心痛,我知道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可以选择,我不愿意做魔界的王妃,我愿意成为你的妻子。我问你,你爱我吗?你点头了。我知道你是不会骗我的,这一切已经足够。你说你可以带我离开这个幻境,我相信你。那天晚上我依偎在你的怀里,你的眼神柔和而忧伤。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刻,我的心里很踏实,不会去想那些烦恼的事。因为你在我的身边是我最好的依靠。 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们离开了幻境,到了另一个地方。那里四季如春,到处是鸟语花香,没有争吵,没有杀戮,没有战争。我们在那里安静的生活,永远也不会有烦恼。你平静的说,也许有一天我们会找到这样一个地方的。我看到了你眼神,如阳光的斑驳一样恍惚。我知道你还不知道自己是谁,所以你看不到你的未来,你也不会有任何许诺。你说你一定会成为魔界的王,我以为这只是一个像风一样的许诺,可是我没有想到你却真的这么做了。 我在王宫的阁楼里守望你孤单的身影,看着你仰面躺在阁楼上流连于天边的彩云。那一天你在雨中站了很久,我走到你面前。你再一次问我,如果你成为魔界的王,我愿不愿意成为你的妻子。我点头,但又摇头。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为了魔界之王的位置受到任何伤害,我只要你快乐的活着。可是我也知道你是不会放弃的,因为那样你永远也不会快乐。你说,你会没事的。我告诉你,一切都没有关系,我只要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后来母亲经常去我的阁楼,她告诉我你联合勒思要叛乱。我的心是那么的痛苦和不安,而每一次母亲的眼角都会挂满泪水。我对母亲说,我相信你,你不是真的想做魔界的王。洛崖,你知道吗?我是真的相信你。你离开王宫的那一天,我却问你,你真的想当魔界之王吗?你真的那么喜欢权力吗?我知道你听到这句话内心一定很痛苦,其实我并没有怀疑你,我只是希望你留下。我还痛苦的说,斐黎是一个很好的女子,你应该好好的对待她,所有的一切都会平静的。你可以忘记我,就像你当初根本就不记得我一样。那一刻我的心很痛,但我知道你的心比我更痛苦。然后你头也不回的离开,泪水滑过我的脸庞。 你去了北方以后,格拉对我很照顾。他总会派侍卫送来很多东西,还让乐师到我的阁楼里为我弹奏美妙动听的曲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可是,洛崖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担心着你。我想知道你在北方是不是过得很好,过得很快乐。我害怕时间的流逝,因为一年以后我就要嫁给格拉。但我却又希望时间快点过去,这样我可以再看到你的身影。那些天皇城经常下雨,淅淅沥沥的雨落在我的脸上,却似打在我的心田,让我不知所措。 从前线回来的士兵经常报告说北方的部队又胜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为你高兴。我只想看到你,而不愿看到你为了魔界之王的位置遍体鳞伤。 你们攻进皇城的那一天,我突然想到了离开。如果格拉赢了,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活下去。如果你赢了,你一定会杀了格拉。你会成为魔界的王,可是斐黎怎么办?她为了你受尽了奔波之苦。我知道你不会抛弃她,所以我不愿意让你做痛苦的选择。 那天晚上我知道你赢了,我也知道你利用了我们的感情。但我并不怪你,因为我知道你是真的爱我的。我选择了离开。我要到人界为你寻找自己,我宁愿在人界孤单的为你守候。天界之王答应帮我,那一刻我很感谢他。可是你知道吗,他把我送到人界是为了他自己。这一切也是我到天界以后才知道,他的心里隐藏着一个很大的阴谋。 洛崖,你还记得在人界的日子吗?是的,你已经不记得了,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 我在人界忘记了自己,我只是在书房里漫无目的寻找着洛崖这个名字。丁棘住在我的隔壁,他爱我,照顾我。我一直以为我也是爱着他的。直到我哥哥被杀,我才知道我一直是把他当作哥哥一样看待。在我没见到你之前,哥哥就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他说你是一个出色的剑客,你只杀那些该杀的人。当我见到你的时候,你的眼睛柔和而充满爱意。我的心里突然一惊,那是一份熟悉的感觉。可惜那时我已经记不起你了,而且还误会了你。洛崖,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很痛苦,请你原谅我。** ~第四十三节心里话(2)~ 你去了客栈以后我一直不能原谅自己,所以晚上的时候我向你道歉了。你的桌上放着酒袋,我知道你的心里很痛苦,你不喜欢杀人。可是我却无法劝你,因为我们只是两个陌生的人。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却说,因为我是你一生最爱的人。那个时候我无法接受,我以为你喝醉了。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你永远也不会醉。 洛崖,如果你现在问我为什么要挡在你面前,挡住这把锋利的剑?我也会豪不犹豫的告诉你,因为你是我一生最爱的人。 让我继续给你讲我们在人界的故事。你为了帮我找到杀我哥哥的凶手不停的寻找排除。我看到了你的眼神,是那么的痛苦不堪。我以为你是恨丁棘的,因为他总是守候在我的身旁。 后来我和丁棘被风蓝带走了。他们说你一定会来的,因为你是一个善良而且重感情的人。即使和你相处只有一天时间的朋友,你也可以为他付出你的一切。我在河旁看到了你,你的剑依然别在右腰。我知道剑对一个剑客来说就像生命一样重要,但风蓝说他想看你的剑时候你却轻易的妥协了。你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我知道你是怕我受到伤害所以才妥协的。我那个时候并没有记起你,但我的心却莫名的痛。我跑到你的面前,而你依然是那句话,因为你是我一生最爱的人。我知道你没有醉,你说的一切都来自你的内心。你并没有带我离开,因为丁棘还在风蓝的手里。我才知道你并没有恨丁棘,你是在感谢他,感谢他照顾了我这么多年。你不能让他死,因为你知道这样我会很痛苦。你伸出了你的手,你愿意用你的生命换得我的快乐。洛崖,你的爱是那么的刻骨铭心。你告诉我,我如何才能忘记你? 你说你要去杀黎甸。我很害怕,害怕失去你。我才知道我已经深深的爱上了你。那天丁棘问我为什么对他没有以前热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你们是朋友,我不能让他恨你,所以我告诉他我爱上了一个杀手。你说你们在等一场雨,然后去杀黎甸。我当时最大的希望就是不要下雨,因为我不希望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你说,即使你死了,你也会让丁棘活着回来,因为他对我更重要。我那天晚上没有睡,我想了很久。第二天我对你说,你说过我是你一生最爱的人,我相信你。我也请你相信我,我希望你能很好的回来,因为你对我来说比任何人都重要。 洛崖,你是否有听到我说话?可是你为什么杀完黎甸以后悄然的离去。丁棘回来的时候醉了,他说你走了。洛崖,你知道吗?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多痛苦。你难道以为我会快乐吗?你以为你走了我就会接受丁棘吗?你知道我不会的,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把痛苦留给自己。 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只是在书房里不断的查找洛崖这个名字,我要知道你的一切。每个晚上我都会守在庭院里,抬头仰望天上的星星。你的眼神孤单而寂寞,我知道你一定也经常看着星星。每次想到这里我都会感觉你的存在,感觉你守候在我的身旁。那么熟悉,那么亲切。这一切似乎在很久以前发生过,可是我却记不起来了。 第二年秋天我从丁棘口里得知你来过这里和他比剑。可是你为什么不来见我?我陷入了苦苦的等待,我希望下一年秋天能见到你。可是下一年你却故意错开了时间,我依然没有见到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逃避,你难道没有看到我的痛苦吗?我哭了,我知道你承受的痛苦比我更多,你为什么不能让自己轻松一些。那大口大口的烈酒真的能减弱你的痛苦吗? 丁棘被抓了,你再一次来到了这里。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因为你决不会让你的朋友离开这个世界。你还是那样的忧伤和茫然,烈酒消瘦了你的面容,却没有能够带走你的痛苦。你还是那么不愿面对自己,你说一切都等救出丁棘以后再说。可是我知道的,救出丁棘以后你还是会离开。我不能让你离开。如果你一定要离开,我愿意跟你一起走。 你为了救出丁棘,不顾自己的性命。你让我留在客栈等你回来,我没有走。因为我相信你,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的。早上我推开你的门,你猛的惊醒按住了自己的剑。我的心很痛,你是一个杀手,你的身份让你做不成自己。你的眼神由紧张变得柔和,你说你一定能够救出丁棘。你还对我说要我不要担心。可是我怎么能够不担心,你难道不知道我爱着你吗?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的心就已经不再属于你自己了。 那天在刑场你差一点就死在丁棘的剑下。你拉着我的手奔跑着离开,你的手是冰凉的。在客栈你告诉我丁棘其实就是那个帮官府杀人的一钩先生。我知道你的心很凉,你付出了全部的心血,却换来了背叛。你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我却哭了。我听见你说,我是你一生最爱的人。是的,你也是我一生最爱的人。 你约好丁棘去决战,却让我留在家里。但我还是去了,因为我怕你受到伤害。你放弃了自己的想法,你强迫自己去相信丁棘是一个好人。但他已经被仇恨占据了内心,我看到他用剑架在你的脖子上。他不愿意相信我会拿剑对着他,所以他回过头来看我。而你的剑已经放到了丁棘的脖子上。 你没有杀他,他却用剑刺进了自己的胸膛。然后他变成了格拉。后来你带我去了冥界看了三生石,我才明白这所有的一切。格拉对我的爱变成了对你的仇恨,他本来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王。可是,洛崖,你知道吗?这也是在天界之王的控制之下的。我到天界以后明白了这一切。 我们去了魔界,你没有劝我留下。因为你知道我是不会离开你的。我们一起去了战场。洛崖,你还记得吗?那个黄昏我带着你去看一条鱼,你说我看着你的眼神就像那条鱼。你说胜利以后你可以不做魔界的王,我们一起去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那里四季如春,到处是鸟语花香,没有争吵,没有杀戮,没有战争。我们在那里安静的生活,永远也不会有烦恼。你还说我们要把那条鱼也带走,让它快乐的生活。那个晚上我们依偎在满天繁星的夜空下,我是快乐的,我知道你也是快乐的。 接下来的战争并不那么顺利。那个晚上你带着部队去攻打天界的军营。我后来也去了,在那里你遇到了你的姐姐兹然。可惜你已经不记得她了,她带着我们去了天界,看到了你以前生活的地方。她真的是你的姐姐,我到了天界以后更加确信了这件事。 回来以后你想出了对策。虽然你知道自己已经不是魔了,但你还是愿意为魔界而战斗。我知道你是在为正义而战,为自由而战,为平等而战。你走进了天界的军营,成为了他们的将领。但他们并不相信你。你说你需要我的帮忙。我知道那句话你是想了很久才说出口的,如果不是为了整个魔界,为了那些在大雪中奋战的士兵你是不会让我受到任何威胁的。我答应了,为了你我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 我赶着装满粮草的马车离开,你在后面厮杀。我看到你用剑扫去马车走过的痕迹,你是那么的细心,不想让我受到任何伤害。我把马车赶到了很远的地方,然后我看到了那条我们一起看过的鱼。它在水洼中挣扎,我从河里接来很多清澈的水倒在水洼里。鱼儿开始欢快的游动,我想我可以把它带走了。我们已经赢了,我想我们会找到一个梦想中的地方,那里四季如春,到处是鸟语花香,没有争吵,没有杀戮,没有战争。我们在那里安静的生活,永远也不会有烦恼。但这个时候我却看到了天界之王,他把我带到了天界。** ~第四十四节心里话(3)~ 你来了,你放弃了自己魔界之王的位置,匆匆的赶到了天界的圣山。我看到了你痛苦的眼神,我知道你在后悔,后悔没有很好的保护我。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如此承担?如此疲惫? 你为了我躺进了那条天界之王施过诅咒的河里。你说要我好好的活着,为你活着。你还说我会很快的忘记你。可是一百年过去了,我们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依然在我的脑海里清晰的刻画。 我在天界找到了藏书库。那里的大臣告诉我我不可以进去,因为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由天界之王亲自书写。我去找天界之王,他要我诅咒自己,如果我说出你的秘密,不但自己会痛苦的死去,还有你,你也会死去。他说只有这样我才可以走进那个藏书库。洛崖,你知道吗?我去那个藏书库就是要帮你找回自己。我不愿意看到你茫然的眼神,所以我答应了天界之王,诅咒了自己。在那里面我看了很久很久,是的,我看到了你的一切。 很多年以前,天界之王骗了所有的神。那个时候人界作乱,其实按照天界的实力能够很容易就平息。但天界之王却命令火神用翡翠塑造了一尊美女石像。然后天界之王给她注入了恶毒的魔法,并给她取名为兹然。所有天界尊贵的神都馈赠了她一样恶毒的魔法,接着她收服了人界。所有的天神以为一切就是这么简单,其实不是的。正如生与死,神与魔,阳与阴一样,当每个神馈赠给兹然一件恶毒礼物的时候,都留下了一件善良的礼物。你就是这样诞生的,火神用翡翠为你雕塑了完美的身躯。 当时天神并没有特别在乎你,他们把你当作他们的孩子一样看待。只有天界之王知道,其实他让天神造出兹然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你。那个时候勒斯已经在魔界飞扬跋扈了。天界之王根本就没有找到办法对付勒斯。他骗众神说要造兹然对付人界,其实是为了让你去对付勒斯。你拥有完美的身躯,拥有其他的神无可比拟的幻术和魔法,你还有超人的智慧。只有你才可以对付勒斯。 你和兹然一直生活在罗斯湖,你叫她姐姐。可是你们也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兹然拥有恶毒的魔法,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你经常劝她,希望她能变得善良。你在天界做着自己想做的事,天界之王没有办法命令你。他知道只有让你更加彻底的忘记自己,你才可能陷入他的圈套。 那一次他派兹然到人界去做一件事,然后他对你说,如果你从冥界取回孟婆汤让兹然喝了,兹然就会忘记自己的恶毒的魔法。你是那么的希望你的姐姐能够善良,所以你去冥界。而在冥界你中了天界之王的计,误喝了孟婆汤。然后你忘记了一切。 天界之王终于舒了一口气,因为他可以控制你了。 可是天界之王没有想到在冥界你变得茫然而忧伤,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魔界。于是,天界之王抓走了我的父母,让我去杀你。其实他并不想杀你,他只是为了让你去魔界帮他对付勒斯。所以当你提出你可以去魔界的时候,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还骗你说你是一个魔,你什么都忘记了,所以你不得不相信。接着天界之王让魔界的轮回盘把你转世成魔界的二王子。 你到魔界以后,依靠你的智慧和魔法杀了勒斯。天界之王却意外的发现格拉比勒斯更可怕。格拉以前只是表现得很脆弱,其实他是强大的。这个时候天界之王又把你带进了他的另一个圈套。他假装帮我离开魔界去人界,因为他知道你是爱我的。只要我到了人界,你也一定会去人界。他还知道格拉恨你,因为你夺走了我。六年以后,他散出消息告诉格拉我在人界的散铭庄。格拉于是放弃了魔界之王的位置,仇恨驱使他到了人界。 你对这一切全然不知,但你还是依靠你的智慧和剑术打败了格拉。格拉选择了自杀,天界之王又一次依靠你对付了他无法对付的魔。这个时候天界之王以为他胜利了,以为他可以轻松的让魔界的子民朝拜他,因为在魔界再也没有其他的魔是他的对手。 他算计了所有的人,但却忘了你,忘了你的善良,忘记了你的正义。你站了出来,带着魔界的战士走上了战场。天界之王这才发现你才是最难对付的。他于是把矛头对准了你。他知道你是一个重感情的人,所以他带走了我。 你不是神,但比神更正义;你不是魔鬼,但比魔鬼更热爱自由;你不是人,但却比人的感情更丰富。你有着火神为你雕刻的完美身躯,你有着众神的力量,你从不屈服,甚至在天界之王的面前你也直呼他的名字。天界之王说要杀了你,但因为你是众神之子。众神都为你求情,他们说洗去你的记忆,你便会乖巧。只有我知道,你不会的,那不是你。我知道你也不会情愿洗去记忆,所以他们用我来要挟你。神啊!你们居然也这样卑鄙。你屈服了,从来不曾屈服的你安心的躺在这条洗忆的河里。 你躺下去以后,天界之王让爱神在我的胸口射上金箭,每次我想起你的时候胸口就会撕肝裂肺的痛。他还让所有的神都诅咒自己,如果谁说出你的秘密,不但自己会痛苦的死去,还有你,你也会死去。我知道天界之王无法诅咒你,因为你的身体是翡翠做的。你不是神,不是魔鬼,也不是人。 河水洗去了你的记忆,也洗去了你翡翠的身体。你的身体变得空灵,你身边的河水变得碧绿。你说你喜欢自由,喜欢看天边的彩云。我想以后我会在远远的天边化成彩云,看着你,恣情的为你舞蹈。还有那条小鱼,我也把它带来了。那一次你看到鱼儿的时候,你说它呆呆得看着你,像我看你的眼神。我把它放在这条河里,希望它能陪你。我不能在你的身边,因为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告诉你一切。这样你会因为我的诅咒而死去,而且永远不能轮回。我不愿意看到你死去,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快乐的活着。 洛崖,你知道吗?昨天天界之王来找我,他说,你还想见到洛崖吗?去斯纳那里吧。她会安排的。当你推开门的时候,我高兴的想哭,我又可以这样真实的看着你。你的眼睛已经失去了一百年前的光彩,呆呆的,像我的鱼。我知道你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伤敖。你知道吗?一百年,我也很痛苦。当我在远远的天际看着你看伤敖发呆的时候,看着你抚摸着古藤树的脊背,望着天边的时候,看着你在瀑布下任水花穿过你的身体的时候,我知道你很孤单,很寂寞。我想随你喜而喜,随你忧而忧,但你却已经没有了忧喜,孤独真的改变你了吗?没有神会告诉你你是谁,他们都远远的避开你,因为他们也怕失去你,你是众神之子啊。当你说你是洛崖的时候,我以为你记起来了,但你没有。我知道你是重感情的人,所以我试图用感情去呼唤你。是的,你醒了。你的眼里又有了光泽,滋润万物。当我躺在你怀里的时候,我知道爱的力量已经让你重生了肉体。你就这样抱着我,那么温暖,那么踏实,像是回到了一百年前。一百年,你一个人孤独的生活了一百年。 可是一百年,一百年也没有让天界之王忘记仇恨,忘记你的威胁。他甚至还怕你夺走他天界之王的位置,我是知道的。我还知道你是不会去争天界之王的位置的。你向往着自由,你是不愿高高地坐在上面,让人顶礼膜拜的。你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没有人可以指使你。当他说出要杀兹然的时候,我知道我上当了。他让我帮你重生肉体就是为了杀你,他的诅咒只对有肉体的人起作用。那把索拉剑有太阳神赐予的光辉,智慧女神赐予的灵气,战斗神赐予的力量。但不止这些,它还有天界之王赐予的恶毒的诅咒——杀手足相残之人。他一遍遍的念着这个诅咒,念了一百年。我才知道,一百年前,天界之王没有杀你不是因为众神的求情,而是因为他根本杀不了你。他在等着一百年才能炼好的剑。 我想告诉你,众神也想告诉你,但我们不能,因为我们都受过诅咒,告诉你,你就会死去。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你在落伤河的河畔问我,如果我看着你就会死去了,我会怎么办?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你知道吗?我的痛苦却是无法言明的。如果你没有击败兹然,你会死去。但是如果你击败了她,索拉剑也会杀死你。其实我也是看着你在一步步走向死亡啊! 还有,兹然是你姐姐啊!虽然她是个恶毒的女人,但她是那么的疼爱你,她有着一段代表着姐弟感情鲜红的血。当一百年前天界之王宣布你死亡的时候,兹然在落伤河旁种下了那棵古藤树,在罗斯湖种下那棵垂青树,她说那是你们姐弟的见证。她发誓从此再不踏出罗斯湖。你要杀的是你的姐姐啊。 我对你说,见到兹然时,告诉她你是洛崖。因为你的脸已经被索拉剑渲成了光明,兹然是黑暗的,她看不到你。如果她知道你是洛崖,她就不会去杀你。我知道你是不会说出你的名字的,因为你从来不在对手面前说出你的名字。你只会穿着白色的长袍,将头发高高的束气,**的战斗。你是永远的英雄。 洛崖,你为什么要在水里施展幻术,让我沉沉的睡去。当我匆忙的赶到罗斯湖的时候,你的剑刺进了兹然的身体。而那把索拉剑却刺向了你。我挡在你的面前是因为我爱你,我也不想让你受到伤害。你不要愧疚,你要答应我好好的活着。 因为我是爱你的,深深的爱着你。你是我一生最爱的人。** ~第四十五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抱紧了昭茵,我把我的脸贴在她的脸上。她是微笑着的,而我却泪流满面。风在耳边吹过,眼前的垂青树缓慢的摆动。罗斯湖变得碧绿澄清,波澜不惊。我希望所有的时间都停止,只有我和昭茵永远相依。我的泪水何时才能流尽,为什么这一切会变成这样? 然后我看到孟婆朝我跑来,她满脸的皱纹盈满了泪水。她说,孩子,以前我受了诅咒没有办法告诉你一切,现在你已经重新拥有了肉体,三生石已经写满了你的所有,看着它你会记起你的一切。 我抬头看着孟婆手中的三生石,我终于记起来了。我看到了我和兹然在罗斯湖一起生活的情形,看到了我在冥界寂寞空洞的眼神,看到昭茵挡在我的面前无视天界之王的利剑。我还想起了那些在魔界的日子。我似乎看到了母亲噙满泪水的双眼,看到了父亲威严但却慈祥的笑容。我还看到了咯玛在森林里孤单守候的身影,她用大衣将我包紧,她看着我说,你永远是我的孩子。我听到了卡汨疯狂但却快乐的笑声,她无忧无虑的眼神在厚厚的落叶中徜徉。我看到了斐黎的痴情,听到她手指下倾泻而出的忧伤离散的琴声。 我还看到了无恶不作的勒斯,原来他也有一颗不变的心,他的爱也是那样的刻骨铭心。我在三生石上找到了什那将军忠诚的身影,他尽职的守在魔界。我又看到了格拉恍惚的眼神,他的爱和仇恨只能永远留在心里。我想起了我的师傅,他的躯体还在沙漠守候着他孤傲的剑和那些桀骜不驯的鹰。那些寂寞肆虐的秋风,那些在风中漫天的黄沙,那些随风的快马,那些火烧的烈酒一遍遍呈现在我的眼前。 我的心被一次次的敲击,眼神茫然而忧伤。我在努力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一切,而这一切却完全是在天界之王的控制下,我成了天界之王控制魔界的工具。我抱着昭茵站了起来,突然仰天长啸。我听不清那是哭声还是笑声,是因为自己是众神之子的快乐还是一个英雄的悲哀。我要带昭茵离开这里,我要带她去落伤河,永远也不离开她。 我听到斯纳在我身后说,王,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天界之王空溱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因为他的心已经死了。 我苦笑了,我的心真的死了吗?我慢慢的放下昭茵,然后拔出了她胸口的剑。昭茵的血在一点点的流尽,她已经睡下了,永远也不能轮回了。我突然转身朝天界之王空溱冲去,他还愣在那里,而我的剑却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空溱的脸上是惊骇,更是不可思议。我淡淡的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看到空溱的鬓角流下了汗。他的嘴唇在抖动却说不出话来。斯纳在我的身旁跪了下来,所有的天神也跪了下来。他们说,洛崖,请放了他吧。 我看着斯纳,她以前的笑容是那样的骄傲。她以为自己是高贵的神,其实她的心比兹然更恶毒。兹然的恶毒是因为她的魔法,而纳斯的恶毒却是来自她的内心。那些自以为是,喜欢标榜自己的人,他们永远也看不到自己肮脏的灵魂。他们鄙视别人却迷失了自己。我相信魔鬼中也有善良,神灵中也有败类。 我回过头看着天界之王,然后我的剑划过。我说过,流星在夜空中划过会拖着一条闪亮的尾巴,剑划过的地方会溅起很多的血,鲜红的血。 我没有杀天界之王,我只是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条血印。我看着孟婆苦涩的笑了,我说,婆婆,你曾经对我说过,任何一件事情总会要有人受到伤害,当你不想伤害别人的时候你就要伤害自己,对吗? 孟婆点了点头,她的笑容似乎变得苍老了。 我看着天界之王,接着说,我现在想告诉你的是,无论你做了什么事,当你伤害了别人的时候你就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我不杀你,但我要你记住,如果你再想伤害别人你最好先想想这把剑,每个人的灵魂都应该是平等的,没有人要去朝拜你。 我扔下了剑,然后抱起昭茵离开。我想这一刻我的心真的死了。我听到昭茵还在说着她心中的话。 这一切也许都是假的,但我爱你,那是真的。 我抱着昭茵。我要带她到落伤河去,我要和昭茵一起倚在古藤树下看彩云,我答应过她的,我不能失信。山中的路并不崎岖,但我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生怕惊醒了昭茵的梦。在幻境里昭茵曾做过一个美丽的梦,她在梦里找到了一个适合我们生活的地方。那里四季如春,到处是鸟语花香,没有争吵,没有杀戮,没有战争。我们在那里安静的生活,永远也不会有烦恼。 可是为什么这么久我们也没有找到这样一个地方?难道幻境中所有的一切都注定是不可能实现的吗?那我们的爱为什么那么真切,那么刻骨铭心? 也许这个世界真的很奇怪。有些人喜欢用他们奴才般的谄媚去快乐自己的残年,有些人喜欢用恶毒的心灵去满足自己镂空的虚荣,有些人喜欢掌握生杀予夺的权力来填充他们原本干瘪的内心,有些人愿意为了金钱丧失自己的善良和尊严,有些人愿意为了仇恨而抛弃亘古不变的爱情,有些人在自己愚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却不肯回头,有些人找不到快乐的方向却把别人的痛苦当作快乐,有些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却想着千方百计的毁掉它,有些人控制不了自己却以为控制了整个世界,有些人即使站得再高他也看不到别人的疾苦,有些人即使贴得再近他也听不到正义的呼唤,有些人即使藏得再深他也藏不尽自己骨子里的卑微,有些人喜欢把不幸的记忆挂在嘴边郁郁寡欢,有些人喜欢把荣耀顶在头上沾沾自喜,有些人喜欢把尊严踩在脚下卑躬屈膝。 还有的人呢?我不知道。没有人可以命令我,除了我自己。 落伤湖畔,紫零花已凋零,满地的花瓣像我散乱的心情。我倚在古藤树下,看着天边寥寥的彩云,一动不动。我看着昭茵苍白但却祥和的脸说,你看到了吗?彩云。 彩云是平和的,柔软的,自由的。它们在天边穿着金色的衣服翩翩起舞,它们从不害羞,因为它们在快乐着自己的快乐。 星辰爬上了夜空,昭茵熟睡了,鲜血浸透了她的衣裳。我把她轻轻的放在落伤河里,让流水冲去她的伤痛。伤敖围着昭茵久久的凝神,呆呆的。我也躺了下去,我们永远都不再分开。我躺在落伤河里,听河水流动的声音。 一颗流星带着满腔的遗憾划过一条哀怨的弧线,迅速的消失。 我想,是不是所有美丽的东西都很短暂?就像生命,就像爱情。 一个声音似从天际传来,又似在耳边响起,伴随着水百合绽放的声音,那么真切,那么清楚。 这一切也许都是假的,但我爱你,那是真的。 ~全文完~** 第1章:引子 耶路撒冷之泪(一) “鬼魔的灵,施行奇事,出去到普天下众王那里,叫他们在神全能者的大日聚集征战。她便叫众王聚集在一处,希伯来话叫哈米吉多顿的地方。” “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他们聚集征战,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 ——《圣经.启示录》  以色列库木朗山峭壁上的一个山洞中,雅托姆带着他的弟弟小约瑟逃到这里已经三天了。望着熟睡中的弟弟那稚气的脸,他心头掠过一丝酸涩,坐起身来,向洞外望去。他可以看到,不算太远的山下,就是死海。他记得小时候祖父说过,从前死海是望不到边的。可雅托姆想象不出眼前这不算太大的湖泊从前的浩瀚,也没有心思去想象。山后的天空中被夕阳染红的彩云投映在湖水里,将湖水也染成了一片如血的惨红。 是啊,让人麻木的血色,一个月来他已经见得太多。 当雅托姆还和小约瑟一样大时,他的祖父,一个虔诚的犹太教徒,就曾经带他来到这个山洞中来朝圣。祖父告诉他,大约两百五十多年以前,还是在上一个千年纪,一个贝都因人在这个山洞中发现了一个陶罐,当那个人用颤抖的双手揭开陶罐上面的封泥,赫然发现里面装有书写在羊皮上的古老经卷,那就是后来人们所说的《死海书卷》。从爷爷对那个神秘书卷的描述中,雅托姆才知道,原来在大约两千多年以前,有个弥赛亚教派躲在死海边的这座山上,等待与天使会合。 他们要与邪恶展开最后的决战。 身为一个犹太人,雅托姆却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宗教热情。幼年时尚能感觉到作为上帝选民的荣耀,随着年岁渐长,他开始怀疑,这荣耀是否只是因为一个民族经历了太多的苦难,而集体自我麻醉的结果。不过,他也不想嘲笑两千年前躲在这个山洞中的那些信徒。因为他们虽然也和他一样躲在这个山洞中,但不同的是,在焦灼的等待中,他们至少比雅托姆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希望! 他又回头看了看小约瑟,他在熟睡中还抱着一把激光步枪,那是战争爆发后政府紧急向百姓派发的东西。小约瑟才十三岁,竟然也拿到了。他明白,这枪对于小约瑟而言,决非满足了一个少年的好奇与渴望那么简单。在他尚未成熟的心灵中,这个冰冷的合金装备,或许可以比他这个兄长带来更多的安全感。雅托姆无奈地摇了摇头,想想自己十三岁时对这些武器也是那么渴望,但那仅是出于好奇。毕竟,以色列享受和平已近百年,自祖父时代以色列人就没有打过仗。到了现在,以色列人几乎已经忘记了战争是怎么一回事。连当年最著名的空军基地、梅基铎(也就是《圣经-启示录》中所说的“哈米吉多顿”)附近的拉马特大卫营,那里正对着百年前的宿敌叙利亚,曾是当年的临敌最前线,可如今也早已变成了军事博物馆。耶路撒冷城更是民族和解的典范,以色列和阿拉伯人的巴勒斯坦国都把大耶路撒冷作为自己的首都,双方在实际治理上又将耶路撒冷城一分为二,彼此就这样和平的生活了近百年。 也许是人们享受了太久的和平,就逐渐失去了对它的怜惜,或许说和平本来就是撒旦手中把玩的花朵。这花朵,是那么的嫩弱。 总之,在公元二一一三年,阿伏月第九日,即犹太历法的七月九日,和平之夜的寂静,终于被轻易打破。 七月九日,这是所有犹太人诅咒的日子,据说,这也是上帝诅咒过的日子。传说在圣经时代的这个日子,摩西派去应许之地勘察的第一批人回来说,他们无法征服那片“应许”之地,哦,那富饶的流着奶和蜜的迦南! 一九四二年,纳粹德国也特意挑选了这一天,让德列布林卡的毒气室开始运作。 到了二一一三年的七月九日,也就是一个月以前,夜幕在宁静中缓缓降临。没有人注意到,在可以远眺耶路撒冷大城的约旦尼伯山上,缓慢移动着三个诡秘的身影。这座山,正是当年摩西远望应许之地的毗斯迦山的最高峰,在峰后有一条长约三公里的旱谷,里面长满了耐旱的灌木荆棘。那三个人令人难以置信地将营地选在了这里,似即将出击的猎豹,在这里悄悄地隐藏,静静地等待,等待七月九日,等待七月九日的夜…… 雅托姆不知道他们来自何方,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他们在他的脑海中的模糊存在,仅是因为这一个月以来的道听途说。他纷乱的思绪,总是无法将有关那三个人零散的信息拼凑完整,如今这一切实际上已并不重要。他不必知道他们来自何方,因为他们必是来自人类心灵最深之处的黑暗;也不必知道他们是谁,因为他们的姓名只能叫做邪恶!也许,他们真的就是随着黑夜降临的撒旦? 总之,就是他们的罪恶之手,引导着太空中一颗无法确定国籍的神秘卫星,将上面的强能激光炮对准了大耶路撒冷城。许多人就是在那从天而降的天火扑面而来的一刻,才知道世上竟还有如此摄人心魄的焰火。这时,再也没有人还会嘲笑上个世纪那个从来没有实现的预言诗《诸世纪》,也终于明白了什么才叫“恐怖的大王,从天而降。” 那毁灭的天火,没人会去惊羡它的美丽,也来不及恐惧。不管是犹太人,还是阿拉伯人,当死神降临,他们对彼此的平等终于不再怀疑。 当强大热爆激起的尘云升起的时候,小约瑟正好到雅托姆工作所在地特拉维夫城来度假,因而幸免于难。然而他们的其他亲人却没有那么幸运,他们全部随着圣城耶路撒冷一起毁灭在这天火中,据说生还者还不到一万人。当时特拉维夫全城的人都为东南方向的巨大闪光所吸引,紧随而至的强烈震撼敲击的不是人们的鼓膜,而是人们的心灵。惊惶的人们彼此用目光相询:“这就是传说中的末日?” 世界或许没有末日,但它的疯狂却从来都没有停止。所以,在耶路撒冷遭受卫星激光攻击后的两个小时之后,传来了那颗肇事卫星已经自爆毁灭的消息,绝望的人们被仇恨遮住双眼,也就等不及真相呈现。仅仅是为了血亲复仇这种最原始的理由,他们就全都迫不及待地拿起了武器。 战火就在那时燃起,因为盘根错结的国家利益,从中东沿着地中海在亚欧非三大洲又迅速地扩散出去。 于是,毁灭的画卷在烈火与硝烟中就此展开! 这时,那些尚未卷入战火的所谓负责任的大国,都在频繁地进行着所谓的和平斡旋。只是人们也看到,与忙碌的外交官们一起穿梭的,还有大批运送军火的巨轮。它们竟然都停靠到了地中海东岸,交战双方因此都能够得到充足的物资支援。 不过人们还是保留了一丝希望,因为,大国还是那么冷静,冷静地只知道输送武器和“大量的人道主义救援物资”。可是,不久之后,亚洲马六甲海峡被迫放行了一支前往中东去支援圣战的所谓“民间志愿军”,这消息被发达的传媒在第一时间向世界各地通报之后,和平,已不再有人还会奢望! 以马六甲海峡为中心,这个亚太第一热点被引爆之后,此间各国再也无法维持那各怀鬼胎的中立,而纷纷在利益指引下用枪炮来表达自己的意志。 于是,全世界渐渐分裂为两大阵营,在双方的拖拽下,能保持中立的国家越来越少,终于,整个世界就这样绞杀在一起。 不过,这疯狂的世界和中东那片应许之地已经没有太多的关系,因为在那片燃烧的土地上,像雅托姆兄弟这样还有个藏身之地的人已经不多。确切的说,在战争仅仅进行了三十天之后,只剩下了不到五万活着的选民一族!当雅托姆带着弟弟逃到这里之前,他听到的最后一个消息,就是元首率部苦撑三十天后,退守在拉马特大卫营。在那里,他没有等到与来自西方的援军会师的时刻,他的部下也同样没有等到。在他们共同告别这如地狱一般的世界之前,所见到的最后一幕,就是异教徒的军队多如海沙…… 随着最后一支正规军队的消失,雅托姆的同胞们已经没有什么还称得上“抵抗”的行动了,像他这样劫后余生的人所能做的也只是逃亡!他们知道,也许,在神的怜悯之下,经过漫长的千年之后,他散落各地的子民会再次奇迹般地聚集在这片应许之地,重新擎起大卫王的旗帜。在上个千年纪,正是这种信仰,支撑着他们的祖先度过了那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可是这一次,神的光芒还会再次闪耀在犹太人的心中吗? 至少在雅托姆的心中,已经找不到任何来自神界的光辉。 ** 第2章:引子 耶路撒冷之泪(二) 在以后的几天里,又陆续有一些难民也摸到了这个山洞,从他们的谈论中,雅托姆又得以在头脑里勾勒外面世界的画面。 原来,迟到的西方援军终于在这时登上了地中海东岸的土地,东方异教徒的军队也尝受到了他们加诸于神选之民身上的毁灭。或许是死亡的恐惧和这个孤独的山洞之间毕竟还有一点距离,哪怕只是暂时还有一点距离,这些遗民也得以在这里宣泄着复仇的快意。在他们用语言编织的异教徒被屠戮的画卷之上,畅快地欣赏着那血腥的淋漓!雅托姆从他们的眼神之中,仿佛又看到了遥远的祖先眼中才会有的光芒,那是对“神”长久的企盼凝聚而成的光芒!但是,雅托姆知道自己的眼中不会有这种光芒,至少,现在不会。 在故国的土地上,彼此杀戮的已是那些来自遥远地方的陌生人。对这些与己无关的人,雅托姆的心中只有悲悯。他甚至来不及为自己和同胞们哀伤,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家园,他们至少是为自己而战!而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战士,却又是为了谁?当宗教的狂热冲昏头脑,就连对神的信仰也可以将人类变成凶神恶煞,难道人类只能用血泪去恭迎诸神天国的降临?  雅托姆厌倦了洞内的烦嚣,一个人走出洞来,爬到一个小小的山头上。正好可以看到残红的落日,周围几缕黑云淡抹,在夕阳余辉的映射下,也沾染上了暗红色的光辉,有点冷漠。 雅托姆极目西望,实际上他更想看的是山下没有以色列人的以色列。当然,在他的眼中,昔日的家园,如今只剩下荒凉与死寂。 实际上,这时,在雅托姆看不到的广阔的土地上,已云集着来自各国的部队,甚至有来自遥远东方中国的军队。虽然损失惨重,这支中国军队还是随着盟军一同攻击到了西亚前线,在这里支援联军与西方军队对峙着。 过惯了平静日子的他们,也曾在狂热的杀戮中满足,却始终没有认真想过这一切发生的理由,在最麻木的时刻,他们告诉自己,这只是命令!他们就像是一股洪水,虽曾凶猛的肆虐,当彼此因恣情地碰撞却都无法前行之时,谁都明白:路,即将走到尽头。 战火在这黄昏之时迎来了短暂的平息,四周又是一片死寂。各国军阵中除了那些真正的职业军人——智能型战斗机器人还在各自的岗位上严阵以待,血肉之躯的人类,这时都抵挡不住恐惧和疲倦的双重袭扰,在简易的工事中以其最舒服的姿势休息着。谁也不敢真地闭上眼睛,他们害怕再也没有机会睁开双眼。这一双双惶惑的眼,只能懒懒地在这简单的世界里寻找着值得注意的色彩。所以,许多人这时都和远方山头上的雅托姆一样,茫然的目光,都留注在天边即将隐没的夕阳之上。 夕阳,就像一只受伤的火鸟,无力地向黑暗神殿中坠落。它的光辉,难道真的不愿再为这疯狂的世界而显现? 雅托姆的心头突然掠过一种异样的感觉,当太阳最后一缕对人世的留恋也被地平线吞没,雅托姆的心蓦地一紧,不由将目光紧紧注视在那黑暗的尽头!果然,在那阳光消失的地方,忽然又发出耀眼的光芒,比无数个太阳还要明亮!雅托姆本能地闭上双眼,然而闭上双眼之后的他仍能感觉到,这个本来被黑暗吞噬的世界,已经再次属于光明的圣堂! 几乎就是同时,整个大地狂风大起,雅托姆艰难地睁看双眼,夺路向山洞奔去。洞内的难民这时也都恐惧地望着外面诡异的世界:只见整个天空到处都是七彩祥云,而且都快速地向他们头顶上的天空汇聚,风云际会处还向四周照射出太阳般耀眼的光芒! 很快,大地上的烈风就止息下来,惊恐万状的人们都觉得世界也许可以恢复平静。各国军阵里的士兵虽然还紧抓着各自的武器,但大家都知道,一定会有事情发生,却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每一个人都明白,这一切不会受到自己的控制,所以,每个人都只能在无奈中等待着。 仿佛是为了满足人们的期待,那耀眼的光渐渐变得祥和。可是,很快人们就发现,一道光柱从约旦河上空的天上那团光芒中喷射而下,直劈以色列的土地!在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中,将大地沿着双方军阵对峙线撕扯开!只见地壳开裂处,滚滚黑烟从中冒起。这时,就听西方盟军中不断有人高喊: “大审判!原来真有大审判!” 他们先是跪倒一片,为自己能亲历神迹而激动的哭泣,在阵阵祷告声中,突然有人大喊: “一切荣耀归于上主!拿起武器,消灭异教徒!” 很快,第一次感觉到与神同在的他们,在极度兴奋和忙乱中寻找各自的岗位。他们知道,虽然他们无法越过那冒着黑烟的地沟,但他们还是可以将子弹、炮弹、导弹向对方军阵中狂射过去的! 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天上的父! 那些所谓的异教徒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一片惶恐与失落,早已没有了斗志。面对攻击,他们没有任何还击,因为他们知道,在敌人千军万马的后面,是他们的上帝! 不过,绝望的他们很快又被眼前的情景迷惑:只见黑色的风沙从天而降,只是袭击的却不是他们这些所谓的异教徒,而是对方——那些自认为是神选之民的人!双方仅隔一道地沟,却一方安然无恙,另一方在暴风狂沙中哭喊。很快,一些机灵的人就发现,只要扔下武器或远离作战器具,即便是在这风暴中,仍会安然无恙。 可是来自东方的军队却看不到这里面的玄妙,这时全都兴奋地大喊: “如果有上帝,那也是我们的上帝!我们的上神不会抛弃我们——” 同样感觉到与神同在的他们立刻又恢复了斗志,将这从天而降的风沙当作是他们那所谓“神”的谕旨,纷纷激昂地准备投入到战斗中,要将圣战进行到底! 于是,他们和对方一样,纷纷扑向各自的战斗岗位,却发现他们的结局并不比对方好多少。原来他们身上与手中的武器——不管是否由金属制成,全部热如烧炭,谁也无法拿起!那些在导弹指挥车、装甲车和大型激光发射器里的士兵,更是被一股股莫名的高温能量束袭扰,只好纷纷远离战具,而且,还必须和外面的士兵一样,除去身上的一切作战器具才可以平安无事。更惊人的是,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昂贵的作战机器人被熔化为一滩滩冒烟的金属流质!这些机器人全部是由钛金属制成,本身就是个小型的智能激光发射器,将它们迅速而全部地摧毁,这已不可能是人力可为! 当所有的军人都纷纷弃械,不管是黑风沙还是莫名的高温能量束也都消失了。实际上,这时全世界所有能被当作是武器的一切器具、包括草木,都无法为人体所接触,就连天上正在飞行的所有人造器具也都在瞬间停在了地面上! 不管在哪一个角落,每个人所见的天空都是彩云团簇、祥光四射!这让每一个人都不得不相信神力的存在!在这个时刻,渺小的人类只能跪倒在地,将自己的一切交付给这不知来自何方的大能者! 同一时刻,这世界的每一个人都听到天空中传来了用自己最熟悉的语言说的话,那声音沉缓而威严: “人——啊!” 许多人听到这只能是来自天国的声音,早已禁不住颤抖和哭泣! 人们纷纷抬头仰望,想亲睹神的威仪圣颜,却发现满天的流云异彩,渐渐幻化,如水似镜,湛澈晶莹!然后,每个人都可以从中看到自己想看的家园和亲人,不过哪里还有什么“家园”?有的只是残垣断壁、一片狼藉!而亲人又在哪里?许多人看到的只是一座座坟墓,那些暴尸荒野的就更为凄惨。幸运地从中看到自己活着的亲人的,只见他们憔悴而惶恐的脸上流淌着的,是和自己一样激动的泪水。 当真爱流淌,再慈悲的天父也等不及人类情感的尽情宣泄! 因为,爱可以无限。 尽管是过了很久,天上的幻境影像还是消失了,再次恢复成祥云缭绕、霞光四射的样子。地面上的人们这时已完全相信,不管其来自何方,这个在最后将人类的战火止息的只能是——神! 就连雅托姆这个心中早已不打算给“神”留有位置的人,也深深为这一切所震撼。他终于至诚地匍匐在地,怯怯地抬头想看看天上那可知而不可见的“神”,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至能的大神啊!告诉我们,你究竟是谁?你来自何方?你是否知道,我们对天国实际上是多么地渴望?” 他不指望会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声音不会被自己以外的太多的人所能听见,可他还是忍不住要问出来。因为,那是神啊! 果然,雅托姆和所有人都再次听到圣音响起: “聆听你们的心,寻找你们的爱,到喜马拉雅,那里有你们要的答案……” “到喜马拉雅……” “喜马拉雅……” “拉雅……“ 余音渐去渐远,祥光和流云也终于消失。 大地终于又被黑暗吞噬,不过这次人们已没有恐惧,因为谁都知道,黎明,不久就会到来。 ** 第3章:引子 耶路撒冷之泪(三) 一个月后。 世界各地都流传着一个神秘的传说:在喜马拉雅的楠达德维山上有一个岩洞,每天都会传出神的法音。 各地的路上,都可以见到三三两两的路人,朝向喜马拉雅的方向汇集。 战火这时早已平息,因为已没有人愿意再拿起武器,也没有人再相信国家的权威和感受到民族的差异。各地都是自然组合而成的公社村落,不同肤色的人聚合在一起,和平地生活着。人们只想和劫后余生的亲人团聚,在废墟上重建自己的家园、自己的梦想。雅托姆兄弟这样已没有什么家园和亲人的,则带着对神的渴望,加入了去喜马拉雅山朝圣者的行列。  经过了艰难跋涉之后,在沿途的公益社团接济下,雅托姆兄弟终于得以来到喜马拉雅的楠达德维山。 寻找前进的路并不难,因为那缓慢行进的人流就指明了方向。 雅托姆兄弟就这样随着人流向山上行进,沿途可以见到不少由来自各地的人们组成的公社村落。雅托姆很奇怪,为什么这些公社里的居民不加入朝圣者的行列?他们只是在路旁为众人服务,看起来是那么的友善、亲切,他们脸上神情可以让每一个路人感知到他们内心的安乐。不少人就是被这份安乐吸引,早早地从朝圣的队伍中脱离,也成了快乐的服务者。 随着山势渐高,这样的小村落就越来越少了,最后只剩下零星的修道者在路旁指引。当然,继续朝上走的人也是越来越少。 由于弟弟在一旁不断地抱怨得不到休息,雅托姆也在犹豫着是否离队休息一下,只是心中那份对未知的渴望,促使他不断机械地对弟弟说:“就到了,就到了……” 好在也没有让他敷衍太久,就来到了那传说中的妙音洞前。 这个给雅托姆带来了无数憧憬的妙音洞,一旦真的摆在眼前,它那不起眼的外观甚至让他有点失望:顶多是车库一般大小的洞口,匆匆地向里面扫上一眼,感觉有好多的人,不过好像也并不是很深。洞门口一个白袍的老者似乎从雅托姆的神情中看出了他的心思,慈祥地对他说道:“即便是你亲眼所见,也未必就是最后的真实。当真理在你面前显现,你首先应该问自己,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我的孩子。” 虽然有点似懂非懂,雅托姆还是对他感激地躬身致意。牵着小约瑟的手进入洞来,眼前不由豁然一亮!原来洞内经过历代修行者的开凿,竟然有一个足球场般大小。更为难得的是其顶部极为高广,宛若穹庐。中心处还留有直径约为一米的竖井,直达山顶。与竖井相对而下,在洞内空地的中心还砌有一个直径约为三米的石台,高约一米,估计是圣者大德的讲法台。洞外的阳光,沿竖井而下直射在石台上,隐约中增添了几分庄严,而且也使得洞内显得并不阴暗。这让雅托姆可以轻易地看清洞里的全貌,随即领略了神奇的妙音洞里的第一个奇迹! 原来,洞外的人流到现在还没有停止向洞内涌动,雅托姆至少看到了数万之众的朝圣者围坐在讲法台的周围,可是没有一个人感觉到空间的狭小。雅托姆可以轻松的从洞口移动到讲法台的附近,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拥挤。他终于明白,有关这个洞的神奇传说可以流传世界各地,并不是只靠人们的盲目信仰。至少现在,眼前的这一幕就足以让他折服。他明白,这时,无论进来多少渴慕真理的人,这里都可以全部包容,它的空间实际是无限! 不过,也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为此惊叹,因为全场这时突然寂静下来。正望向洞口的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又要领略新的奇迹了。他连忙转过身来,和大众一起将目光望向讲法台。 原来,是光柱颜色的变化将大众吸引。本来是柔黄色的光柱这时已变得七彩绚烂、耀眼夺目!讲法台也是祥光四射,令渴慕圣颜的人不敢逼视。同时,空中又是妙音缭绕、天籁盈盈。雅托姆立即回忆起不久前令万众静心、诸邪避却的那一幕。那一次,是因为神的降临,那么,这一次呢? 雅托姆没有多想,只是深深地拜服下去。几乎所有的人这时候都和他一样,折服了他们自己的身心。但是离讲法台最近围坐一圈的十二个黄衣喇嘛却依然跏趺正座,静若寒潭碧水。他们都是来自净土佛国——中国西藏的僧侣,那里是唯一没有受到战火侵袭的土地。不知是因为佛光的庇佑,还是因为那里的苦寒与贫瘠,足以让任何野心家对那片土地都无法产生贪欲? 为首的那位尊者年龄已有150多岁,早有人在这洞里传说他的事迹。据说他曾在欧美追随藏传佛教的领袖,并侍奉法王直到入灭后,才回到中国贡嘎雪山开始了闭关静修。他就是现在世界藏传佛教的泰斗昂琼巴尊者。 这些高僧果然心量广远,并不为眼前的异相所动,只是默默地静观其变。 只见彩光缭绕间,讲法台上渐渐升起圆桌大小的明亮的月轮,发出柔和的冷光。同时自洞顶虚无处粉红色的瓣瓣飞花飘落似雪,落地或沾身即为不见。阵阵异香随之充盈洞室,雅托姆等人无不心醉神驰。须臾间,这阵异香又使每个人的心沉浸在大宁静之中,仿佛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没有任何的苦恼和烦忧…… 这宁静、这祥和,就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水,那随之而起的慈悲的法音就像是圈圈涟漪,自湖心向四周荡漾。 湖心,就是那月轮。 人们还是只闻其音,难觅其形,还是每个人都是听到了自己最熟悉的母语。 “将你们融入爱、将爱融入你们的心,只要你们珍视彼此,神就与你们同在……” 雅托姆和其他的许多人,听到这声音就流下了眼泪。不是因为悲苦和伤痛,而是因为感受到了这声音背后“真相”的爱。 可是那十二个黄衣喇嘛,为什么眼神仍平静得就像玛旁雍错的湖水、身形岿然不动,就如那巍峨的冈仁布钦雪山? 只听那个昂琼巴尊者缓缓说道:“仁慈的大神,显然你明白了万物共存的真理,可不知你是否也想探知那终极的奥义?道,在至简平常间,怪异非常之事只会惑乱众生平静的心,虽可一时取信于众生,却也可能让他们距离正途渐去渐远。” 他语气一歇,见月轮处无动静,又接着说道:“当年莲花生大师自印度入藏布法,也是这般月轮宣音,临终示灭,乘天马入空而逝。观其色身一生,从不自居神位、自居圣位。大神慈悲降世,爱怜众生之心,有情尽知,不知为何不肯以本相示人?” 一阵静默。 众人屏息以待,只见月轮冷光略强了一下,缓缓传出一声叹息,然后,声音传来: “阎浮提众生果然有大成气象,我虽然也曾亲近觉知的圣者,明白本相无相的道理,却不能亲证亲受,实在惭愧。” 说完,月轮放出黄色的强光,令人目眩。不一会儿,这强光渐渐变成柔和的白光。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光影中间的讲法台上有团团花瓣敷成一座,一个头扎束发丝带的白袍男子跏趺而坐其上。蓝紫色的卷发披散而下,和他那湛蓝的眼睛一样褶褶生辉。他的俊美更是超越了这外在的一切,成为吸引人们目光的真正所在! 这是雅托姆和其他人第一次见到“神”的样子。对神一无所知时,他们尽情地想象着他的样子。比及真正面对,也没有因为想象空间的丧失而失望。因为,他们自内心深处就相信,那就是神!从劫乱中解救他们的神! 雅托姆想的还是第一次在死海边上初历圣境时的那个问题,他顾不得自己是否唐突,没有起身,就怯怯地问道:“你究竟是谁?你来自何方?” 那俊美的“神”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慈爱,好像是对他说,又好像是对所有人说:“我是谁?这个问题也困惑了我好久。我来自何方?那一段虚无的存在,对你们而言似乎已经没有意义。在我遥远的记忆中,你们所熟悉的这个太阳和月亮,我也同样领略过它们的光辉。是的,非常熟悉。” 顿了一下,他见到众人的眼光中仍旧是迷惘,就继续说道:“在我这一次进入天界之前,和你们一样,只是人界的一个凡夫,那时候我的名字叫做源藏。只是,这一切都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从前了。那时候,我曾经和你们祖先共同漫步在美妙的伊甸。也许,我的前尘影事可以启发你们的心,只是希望那如幻的因缘迁转,不会扰乱你们平静的心,从而影响你们深入真实的智慧。” 说完,他给众人留下了神秘的微笑,神秘地让人无法看得清晰。因为,他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同时一股淡蓝色的烟雾渐渐升起,弥漫整个洞内的虚空,又渐趋光亮晶莹。从中人人都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的画面。于是,雅托姆他们知道,在神力的指引下,他们的目光也可以穿越那不知多么久远的时空。谁能否认,时空的久远在此还有什么意义?人们只要知道,眼前逐渐清晰的画面正在展现那曾经发生的故事…… ** 第4章:上篇 天心香海之典雪篇 1、燃烧的香芝昙(1) 此世界若千叶宝莲,层层皆是有情聚居之所,只有开启了智慧心眼的人才可以发现这如幻法界的浩瀚,在其最真实的智慧之海中,浩瀚的法界又不过是沧海一粟。 ——金刚山阿私陀仙人之语  一、典雪篇  1、燃烧的香芝昙花  这里曾是一片美丽富饶的土地,生活在这里的民众,代代传颂着大族长梅惹率领开拓者们为了寻找乐土而远征的故事。据说他们从遥远的东方一直西行,看到这片土地时,立刻就决定把这里作为前进的终点而定居下来。因为这里竟然也和故土一样,遍地都生长着鲜红的香芝昙花。带着对生长之地的眷恋,祖先们把这片土地命名为“阿洛乌那”,也就是故乡的意思。在梅惹家族的统治下,人们已经因为太久地沉浸在与世无争的生活中,而几乎忘记了什么叫做武器!以至于聚集在国都城墙上的那些民众们,看着东方原野上如黑云一样慢慢逼近的军阵,除了瑟瑟发抖之外,都不知道还可以做些什么。 恐慌的人群这时终于想起了祖先们当年远征的理由:为了躲避一群可以飞翔在天空的武士!阿洛乌那的人们,早就从东方不断涌入的难民口中听说了那群武士的故事。听说他们的后代也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国家,而且这个国家竟然就是以“香芝昙”为名。谁都知道,他们的军队从来就不曾有过香芝昙花的温柔,他们似乎只是为了征服而存在。也许,就是因为香芝昙花的鲜红更像他们每次出征必要留下的标记——血海,他们才将这种花名当作了国名? 每一个阿洛乌那人,都是在不断聆听着东方国家的灭亡传说中成长的。只是传说总是让他们感觉那一切都很遥远,遥远得就像不存在。直到此刻,原野上的那片黑云终于让他们明白,毁灭已经近在眼前!而且,来得是那么突然。 城墙上,那一双双向远处惊恐张望的眼睛,连瞳孔都变成了红色。不是因为仇恨和愤怒,而是因为那片黑云此刻变成了一片红色的火海。那火焰,好像能够终止紧追黄昏的夜的脚步。恐慌的人们立刻都意识到,入侵者将要施放火箭攻城!还没有等他们来得及躲藏,就看到头顶的天空也开始燃烧起来。原来是密集的火箭掠过头顶,直射入城内。顿时,整个王都全部被迫承受着烈火的煎熬! 唯一安全的地方似乎就是这城墙,因为敌军好像故意只向城内放火。虽然如此,城上的百姓没有人还存有幻想。谁都知道,如果他们真的有可以在天空飞翔的武士,这看似高峻的城墙又怎么能够将他们阻挡?果然,绝望的人们就发现,城下的火云在迅速地向两边延展,很快,就包围了全城!在敌方军阵的前列,一字推出了很多高大的抛射机。人们眼睁睁地看着敌人迅速地装填浸油的木柱、点燃、发射!一切都是那么地快速而有条不紊,真的想象不出他们是灭掉了多少国家才操练出如此高效的军队。这时也不会有人能够在“逃命”的念头之外,发现自己还有什么别的想法,甚至连“逃命”的念头都来不及想,因为这些抛射机毁灭的目标正是这城墙。在大地的震撼中,城上仓惶之众的每一个动作,都只能依止于本能而不是思想! 于是,哭号也成了人们面临毁灭之时自然迸现的本能! 看到连城墙都成了敌人远程攻击的目标,除了军士以外的百姓都连忙逃下城墙,好躲避传递死亡讯息的火雨。香芝昙国军队主攻的方向好像就是东门,因为这里的箭雨最为密集,因而死伤和慌乱也最严重。直到有一支援军来到内城墙下,局面才得到一定的控制。只见这群军士并没有登上城墙,而是在城下匆忙地搭建抛射机,赫然和城外的敌军所用的一模一样。待民众看清楚他们的指挥者就全部停止了哭号,原来这是年迈的国君伽伦希斯陛下亲自率领过来的援军。于是民众们默默追随在军士们的身旁,各自尽其所能地帮忙。很快,第一支燃烧的火柱在人们的呐喊中腾空而起。迟到的反击终于开始了! 一身金铠披挂的伽伦希斯陛下在一群将军和亲随的簇拥下,迈着镇定的步伐,冒着迎面呼啸飞来的火矢从容登上城墙。默默地望着城下密集的敌人军阵,良久无语。他身后的一个武将近前一步,轻声说道:“听说这次是弘昊王亲自领兵,一路上连续灭掉了我们的两个邻国,没有做任何休整就直接攻了过来。还有人说亲眼看到了他们派出了‘空行武神将’!” “弘昊王?”伽伦希斯陛下喃喃自语,“果然是‘征服者’弘昊,难怪会有空行武神将出现!” 他又仔细看了一下敌人的军阵,转身大声说道:“传令下去,老幼妇孺全部到城内救火。敌人现在还不会攻城,这只是他们的试探性攻击,不必慌乱!” 人们向城下望去,虽然还是火云密布,但敌人的阵形果然没有任何变化。 只听伽伦希斯陛下缓缓地说道:“一千年了,空行武神将!我们的祖先为了躲避他们才迁到这里,想不到还是无法摆脱这可怕的噩梦。我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只能誓死一战。” “如果没有空行武神将,我们一定可以歼灭敌军!”一名武将恨恨地说道。 “武神将?除了他们自己,我们梅惹家族可能是唯一了解他们秘密的人了。祈祷吧,如果我们还没有被慈悲的吉祥天母抛弃的话,弘昊王的步伐就只能在这里停止了!”看着城下耀武扬威的敌军,毫不畏惧的伽伦希斯陛下坚定地说。 突然,人们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声尖利刺耳的鸟鸣声,于是纷纷抬头仰望。只见火红色的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盘旋着一群巨大凶猛的莫洛鸟。在阿洛乌那人的眼中,更觉得这种鸟应该被叫做飞行兽。因为据一些游走四方的迦穆特族商人说,他们曾经看过这种莫洛鸟轻易地用两只巨爪一下子就将足有一人高的帕玛兽抓起飞走。帕玛兽是何等强健迅捷,各国都是把它作为骑兵的主力坐骑啊。还有人说它们有时干脆用坚硬的尖嘴,直接啄透帕玛兽的脑袋,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它们的幼鸟可以从容进食。这种罕见的怪鸟只在西北方向人迹罕至的帕农山区出没,不知为何此刻却在这里出现,而且足足有近百只。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敌人的火箭即使飞到它们附近也都被巨大的翅膀扇落,就算是从高空直接命中它们那黑色脊背上的弓箭,也无法穿透它们的皮肉而无奈地滑落。有人捡起它们腹部偶尔飘落下来的白色羽毛,比量了一下,竟然长过了一个成人的臂膀。 头顶上的奇观几乎使人们忘记了眼前的危难,只有胸有成竹的伽伦希斯陛下看也不看,脸上却露出了让人难以觉察的笑容,大声下令:“集合所有的弓箭手,不必吝惜手中的弓箭,尽情地射向敌阵!” 于是,密集的箭雨向城东的敌军倾泻。人们失望地发现敌人的军阵并没有因此混乱,但是,很快人们又惊奇地发现,头顶的莫洛鸟竟然排出了阵势扑向了敌军!就像有人指挥一样。 人们纷纷涌上城墙观看这奇观,有些眼尖的人先喊了出来:“你们看!你们看!中间盘旋的那一只!那一只上面有人!” 立刻就有人跟着喊道:“不错!是有个人!” “看到了!怎么她正在下降?这下看清了,那个人头上好像还插着一根莫洛鸟的白羽毛呢!” 终于有个人喊了出来:“白羽毛?天啊,那一定是典雪公主!是她!没错,我刚才还在北门看到她吹奏着什么东西!” “怎么可能?公主很早就被送到帕农的神庙中当祭司了。” 一名比较年老的武将听了人们的惊呼,惊喜地来到伽伦希斯陛下面前,轻轻地问道:“陛下,真的是典雪公主?” “不错!每隔二十年,我们王室都会有一名成员进入帕农成为祭司。八年前,我的爱女,伊洛娅娜-典雪刚刚十岁就被我送入了神庙。我们等待的就是这一天,唯一可以阻挡空行武神将的,也许就帕农的祭司了。” 果然,军力最为强盛的城东敌军在莫洛鸟的进攻下,阵脚大乱,再也无法有效地阻挡阿洛乌那人射过来的箭雨,死伤惨重。 ** 第5章:1、燃烧的香芝昙(2) 城墙上的阿洛乌那人一阵欢呼,几乎要不顾兵力的悬殊冲出城外决一死战。冷静的伽伦希斯陛下制止了几个急于出战的将军,因为他的眼睛一直没有停止在敌阵中搜索,却始终没有发现传说中的空行武神将。来到东门之前他已经巡视了其它的每一个方向,都没有发现。他当然明白,只有空行武神将出现的地方才是敌军真正的主力。一无所获之后他决定反客为主,率领军队来到敌军最先攻击的东门支援,并命令接警赶到的典雪公主驾驭莫洛鸟从这个方向主动出击。击溃了这支表面上的攻城主力,就一定可以把空行武神将从真正的主攻方向转移过来。他非常清楚,普通的军队在空行武神将的面前是多么不堪一击,如今他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公主身上! 当他看到从南方迅速飞掠过来的一群身影,他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敌人果然将攻城的主力隐藏在南方,击溃了东门敌军之后,他终于成功地将引诱敌军暴露出了自己的主力。 “传令下去,除了城墙上的军队固守在此,内城所有军队向南门集结,防范他们从南门的突袭!”伽伦希斯陛下果断地下了命令。 “可是,空行武神将正在逼近!”刚刚赶过来的那个年老的将军,指着那些飞掠在军阵上空的身影说道。 “他们的常规部队必定准备在南门攻城,我们的军队在这里也无法阻挡空行武神将,还是到南门和他们对抗去吧,这面就看公主能否阻挡住空行武神将了。”伽伦希斯陛下自己也没有一丝的把握,只能轻声地交待众人。“祈祷吧!吉祥天母啊,请不要抛弃我们。” 他的判断没有错,“征服者”弘昊王确实将攻城主力隐藏在南门外,在东门只是进行佯攻。没想到他的真正攻势尚未发动,聪明的对手竟然胆敢向香芝昙国的军队主动出击,更想不到自己强大的军队竟然会溃败。气急败坏的他只好匆忙下令南门外的军队进行正面强攻,然后自己率领所有的空行武神将飞到了东门外。 直到此刻,人们才真正地看到空行武神将,原来他们只有十三人。早有人指着一个身着黄金甲胄率先冲入莫洛鸟阵的武将说道:“那个一定就是弘昊,本来以为他是个中年人,没想到这么年轻。听说他们每次出动空行武神将,都是国君自己佩带空行金甲。” 伽伦希斯陛下也发现了那个武神将的与众不同,不仅仅是他的空行金甲和其他武神将的空行银甲的不同,而是他所释放出来的强大的攻击力,让伽伦希斯陛下忧心忡忡。 “陛下,他们手中究竟是什么武器,竟然可以让莫洛鸟都畏惧躲避?”一个将军看着明显开始混乱的莫洛鸟阵紧张地问道。 “那就是紫星石光刀。在我们的故土金刚山上,住着一群修行者,不知为何,竟然能帮助这些武士们呼唤出那可恶的空行圣甲。在他们拥有空行圣甲的同时,他们就会拥有一个装有紫星石的手柄。他们可以通过一种大灵力操驭这种紫星石,使之发出那足以毁灭一切的死光。我们梅惹家族的祖先,领略过这种可怕的灵力。他们逃到这里,在帕农的山谷发现了吉祥天母神庙的遗迹,从中获得了一些启示,这才决定每一代都要有一个专职的祭司去参悟灵力,却不知道能否抵挡住空行武神将!”伽伦希斯陛下一样有些紧张。 天空中凶猛的莫洛鸟对付一般军士虽然轻松,可是要应付飞行灵活的空行武神将就十分勉强。虽然它们坚硬的利爪可以对空行武神将施以重击,却不见一个空行武神将受伤坠地,倒是有十多只莫洛鸟已经惨死在紫星石光刀下而轰然坠地!不过空行武神将也没有轻松多久,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些莫洛鸟改变了战法。竟然能够分散为七、八只一组,彼此协同配合集中攻击每一个空行武神将。虽然不能将空行武神将击伤,却迫使他们疲于应付防不胜防的重击而无暇进攻! 一个年轻的空行武神将,被莫洛鸟迫上高空又逃了下来,拼命地杀到了弘昊王的身边,大声喊道:“陛下,看上面!有一只大鸟很奇怪,始终不向我们攻击。我看到了,它的后背上好像有个人!” 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中仍然从容作战的弘昊王,看着这个有些狼狈的年轻武神将,手中紫光几下闪烁,就将身边的几只大鸟逼退。他轻松地飞到了那个武神将的身边,一边替他逼退身边的莫洛鸟,一边头也不回地喊道:“怎么样,阿布?第一次随我出征就落入这种险境,你害怕吗?孩子?” “孩子!?”那个脸上确实有些稚气的武神将,看来对这个词语实在不能接受。猛力地几下挥劈,调整到了和弘昊王背对背的姿势,十分认真地说道:“陛下,我,最忠心的昆廷家族的长男阿布,已经十六岁了!这一战,我会让家族因我而光荣!” “看来这次让你佩上空行圣甲不是一个失误。好样的!孩子——” 阿布听到最后传来的“孩子”一词,在几只巨鸟的迫击下仍要回身争辩,才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弘昊王的身影。原来弘昊早就觉察到这群巨鸟是有人操控,听了部下的提醒,他急速向地面俯冲,甩开了几只莫洛鸟的追击又笔直地向高空冲去,果然发现了那只巨大的莫洛鸟正慢慢地在盘旋着。他停住在莫洛鸟的不远处,这才看清,一个身穿紧身银制短甲的年轻女孩坐在那只大鸟后背上一个护座中,右手正拿着一根短短的什么东西放在嘴中,好像是在吹奏一样,可又听不到任何声音。看到弘昊王飞到了近前,那个女孩也惊异地放下了手中的短笛,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望向这个唇上蓄有短须的天神一样的人。她那被沿着前额的一圈银质发箍束住的金黄色秀发,被风儿从面前向后吹拂,美艳的样子一下子让弘昊王痴立当场。他手中的紫星石光刀也收起了紫色的死光,直到看到这个女孩大梦初醒一般再次吹起那个短笛,弘昊王才意识到她就是这群可恶巨鸟的主人。连忙擎起光刀,当然他并没有忍心向这个女孩攻击,而首先忙于应付迅速飞近的几只莫洛鸟。 受到弘昊王摆脱巨鸟的飞行动作的启发,好几个武神将这时候都成功地甩开了莫洛鸟的包围,也攻到了典雪公主的附近。他们看到这个女孩的手中并没有武器,丝毫没有弘昊王那样的怜香惜玉之心,一起向她逼了过来。他们知道,要想扭转目前的劣势只有攻击这个女孩。不过他们都被自己的眼睛所欺骗。眼前这个手无寸铁的女孩迅速地伸出了左手,握拳向几个武神将快速地指了几下,只见几道红光从女孩左手背上的护具中直射而出。几个武神将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受到了比莫洛鸟的巨爪强烈百倍的重击,全都失去控制向地面坠落而去!这一幕让弘昊王倒抽了一口凉气,难道横行千年的空行武神将在这里落败? 地面上伽伦希斯陛下也一直在关注这高空中发生的一切。当他看到几道红光闪过之后武神将们就纷纷坠地,他的嘴巴猛地张开似要兴奋地大喊出来,却为了君主的威仪而强自忍住。可是,转瞬间,他又看到那些几乎坠到地面的武神将们又纷纷飞起。他立刻面如死灰,身体连晃了几下,幸亏被后面的几个亲随扶住。只听他喃喃地说道:“空行圣甲!空行圣甲!果然是天生神器,就连我们的摩尼炽真珠都无法将它击穿!” “摩尼炽真珠?”众将军第一次听说过这种东西。 “不错,我们的祖先在吉祥天母的神庙中发现了这颗摩尼炽真珠,并且最终也参透了香芝昙国呼唤灵力的秘密。我们的国名叫做‘阿洛乌那’,实际上是因为祖先们渴望回到故乡。我们梅惹家族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击败香芝昙国,重返故土!没想到,最终这一切还是梦幻空花!”伽伦希斯陛下心中焦躁,突然喷出一口鲜血,痛苦地喊道。“神啊!你为什么只将空行圣甲赐给了武藏王?难道我们就不是你的子民?” 看到伽伦希斯陛下如此悲切,众人心酸之余更多了几分惶恐。一个将军一边上前帮助陛下抚胸顺气,一边也疑惑地看着大家:“武藏王?”  伽伦希斯陛下气息稍微平顺,在众人的搀扶下颤颤而立,用微弱的声音告诉大家:“武藏王,一开始只是我们故国掳掠的外邦克努西族奴隶之子。可是后来,他竟然能够纠集到十二个来自各族的武士,登上了‘神之禁地’,也就是金刚山顶的天心香海。在那里,他获得了十三副空行圣甲,就领着一群奴隶造反立国,这就是后来的香芝昙国。这个应该被诅咒的国家从它出现的第一天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征服的步伐,也许,将来也不会停止……” ** 第6章:1、燃烧的香芝昙(3) 和伽伦希斯陛下一样心灰意冷的,还有天上的典雪公主。当她看到重新将自己包围起来的那群武神将,就知道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寄托着整个家族千年梦想的摩尼炽真珠,竟然在空行圣甲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这已经让她彻底绝望!由于她被一群武神将缠住,失去了指挥的莫洛鸟只能对低空的那几个武神将发动混乱的攻击。失去了配合,优势立刻转到了空行武神将一方。只一会功夫,就又有十多只莫洛鸟被击坠在地面,再也没有飞起。典雪公主看到自己亲自**出来的莫洛鸟纷纷毙命,心中大乱,终于对剩下的莫洛鸟发出了撤退的命令。她自己明知已经无法扭转败局,却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奋力相抗! 空行武神将也看出了莫洛鸟在撤退,并不追击,纷纷过来包围住典雪公主。但典雪公主亲自驾驭的这只莫洛鸟不仅能够灵巧的左躲右闪,还能配合着典雪公主的摩尼炽真珠频频发起反击。一个看来十分勇悍的武神将为了打破僵局,大声向弘昊王喊:“陛下,我们使用‘天炎斩’吧!这只恶鸟只有这样才可以杀掉!” 只听弘昊王大声喝道:“不!萨迦!那样可能伤害这个女孩的性命!” 众武神将都以为是陛下为这女色所动,只好尽力缠斗,希望能够将这个女孩和她坐驾的体力耗尽,却不知弘昊王另有打算。横行无忌的空行武神将几乎折在一个女孩手中,而且这个女孩竟然也可以驾驭大灵力激发类似紫星石的东西。很明显她已经拥有了强大的攻击力,只是缺少了空行圣甲的飞行力和防护力。拥有她这样能力的人在这个国家还有几个?这一切究竟和香芝昙国有什么样的渊源?在今天发动进攻之前,他本来以为这不过是场小规模的战斗,可如今却胜得这么艰难。如果不将这一切搞清楚,谁能肯定在将来的征服之路上,不会再遇到这样突然的阻击? 所以,他必须活捉这个女孩,必须给这一切找出一个答案!  看到莫洛鸟在悲鸣中纷纷飞离,大部分的阿洛乌那人都失去了斗志和希望。而这时在南门攻城的香芝昙国的军队,由于遇到了空前顽强的抵抗,也早已撤下休整。双方这时都在紧张地观看天空中这场难得一见的恶战。和阿洛乌那人不同,早已见惯了空行武神将的香芝昙国人深深明白他们的力量。可如今却看到十三个武神将围斗一个女孩如此之久,这使他们第一次对敌人也产生了畏惧,根本不愿意再发动攻城的战斗。他们当然不知道城内的民众现在心态。于是,奇怪的局面就这样形成了,一场战争演变成了十三个天神一样的武将在空中追逐一个驾驭飞鸟的女孩! 在缠斗中,典雪公主只听众多的银甲武将都纷纷向那个金甲武士喊着什么。虽然她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是看到那个明显是统帅的武神将大声说了句话之后,用手用力做了一个向下的手势,她立刻明白了敌人的意图是要将她逼向地面,再杀掉自己身下的莫洛鸟。看来敌人是要活捉自己。 明白了敌人的这个意图,她索性不再躲避敌人的攻击,反而主动迎上高处的几个武神将正面攻击。果然敌人看到她冲到近前反而缩手缩脚,还要躲避她的摩尼炽真珠发出的强烈光束,只能快速折过闪避。虽然下面的武神将又迅速冲上来将她围住,但毕竟她已经离开地面越来越高了,而武神将为了防止她坠落而死又不敢伤害莫洛鸟。这样一来,她又占尽了优势。看来局面已经让这些焦躁的武神将们难以容忍,只听敌人彼此又是几声呼喝声,典雪公主周围的武神将们突然向四周如箭飞射而去,就连头顶上方围攻的空行武神将也向旁边急速飞离。典雪公主凭着直觉就已经预感到危险即将降临,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就发现一道手腕粗的紫色光柱从下而上贯透了莫洛鸟的一支翅膀后一闪而逝。一声凄厉的嘶鸣,极度痛苦的莫洛鸟几乎将典雪公主从后背震下。惊慌中典雪公主还没有坐稳,就见眼前黄影一闪,又是那个穿着金甲的武神将。他顺着莫洛鸟前进的方向背向飞掠,嘴角带着一丝冷冷的笑意,从容地向着典雪公主举起了手中的紫星石光刀。典雪公主连忙举起左手,摩尼炽真珠迅即发出一道强烈的红光直射他的面门而去,这是他身上唯一没有甲胄保护的地方。可是她却惊愕地发现对方只是举起左臂一挡,就将这本可致命的一击轻描淡写地化去了。原来他护甲的左前臂上还有一个一肘方圆的小小的盾牌,就像是专门为了保护面门而存在的一样。然而更让伊洛娅娜-典雪公主不可思议的是,敌人的紫星石光刀竟然也可以像自己的摩尼炽真珠一样,一道足足长达百肘的紫光激射而出!又是一声凄厉的嘶鸣,身下莫洛鸟的另一支翅膀几乎被切下了一半。大鸟随即向断翅一侧倾斜盘旋而坠,一片血雾迎面飘过,染红了典雪公主身上的银甲和头顶那根白色的羽毛。 她这才明白,刚才从下面刺伤莫洛鸟的紫色光柱,原来也是紫星石光刀里隐藏的秘密。当然她并不知道,这其实就是刚才空行武神将们呼喊的“天炎斩”。她多么希望自己还有机会赶到帕农的吉祥天母神庙,将今日亲眼所见到的一切告诉里面的祭司们。可是,看着迎面急速扑来的大地和潮水一般涌过来的敌军,她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她明白,死亡的翅膀将要带上自己飞翔。 “嘭!”的一声巨响,忠心护主的莫洛鸟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坠落到了地面。在它拼命的挣扎下,虽然自己摔得奄奄一息,可是它挣扎着抬起头扭向了另一侧之后,总算看到了滚翻下来的主人平安地在不远处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它再次挣扎着想抬起头去迎接主人,却只能在一声悲鸣中无奈地任由重重的头颅再次摔落在地面。头顶和地面撞击后造成的巨大伤口中鲜血汩汩而出,流过了它的眼睛,流过了它的嘴角,流向了久违的大地。在一片红色的迷离中,它最后看了一眼摇摇晃晃走向自己的主人,看了一眼主人伸向自己的那略显纤弱的手臂,也看到了正从主人眼中滑落的那无奈的泪水。 四周围拥上来的敌军士兵,和无声无息地降落在自己周围的空行武神将,此时在典雪的眼中全似无物,她依然执著地向已经倒毙在地的莫洛鸟走去。脚下虽然仍旧是那片自己熟悉的大地,但是已经被无数征服者那罪恶的脚步占据。因此,只有莫洛鸟身下的那块小小的土地,才真正属于“阿洛乌那”,也是抱定必死之心的她所能选择的最后归宿之地。当她终于来到忠心的莫洛鸟的身旁,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倒在莫洛鸟的颈部。那柔软的羽毛让已经身心交瘁的她仿佛进入了梦幻中的乐土,只想沉沉睡去,再也不要醒来。哪怕听到周围的士兵声如潮涌,她也不愿睁开双眼重新看看这个暗红的世界。直到她竟然听到了本国语言的欢呼声,不,还有她更加熟悉的那尖利明亮的鸟鸣声!她以为这才是幻觉,迷茫地睁看双眼,只见周围的敌军正乱作一团。原来那些已经撤退的莫洛鸟发现主人并没有和自己一同撤离,竟然又飞了回来,正好看到主人被敌军重重包围,就不顾一切的拼命攻击,试图接近自己的主人! 典雪公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扶着身边的这只莫洛鸟的遗体艰难地站了起来,然而眼前的情形却更让她心痛!原来再也不投鼠忌器的空行武神将们纷纷用出“天炎斩”,轻易地就将一只只莫洛鸟击毙。她拼命吹起那个短笛,命令这些忠心的巨鸟撤离。可是它们竟然没有一只愿意撤离。最后,她干脆直接用阿洛乌那语声泪俱下地呼喝,然而仍然无法让这些莫洛鸟们放弃。看着最后的十数只莫洛鸟仍旧执著地发动无谓的攻击,就连香芝昙国的军士都不忍再向这些鸟儿放箭。这些莫洛鸟的悲鸣不仅让阿洛乌那人心碎,就连铁石心肠的空行武神将们都为之不忍,终于只是简单地抵挡了事,不再痛下杀手! 一直没有加入战团的弘昊王征战一生,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终于将手一挥。四周的士兵立刻会意地向东方主动后撤,而空行武神将们也渐渐向东方撤出战团。剩下的莫洛鸟看到主人不再受到包围,也就停止了攻击,纷纷落在主人的周围护卫。 典雪简直不敢相信敌军的仁慈,所以,当那个显然是敌军首领的金甲武士慢慢飞近时,她略显感激地制止了躁动的莫洛鸟。她看到那个人飞到自己前方十步之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他手中拿着的紫星石手柄并没有发出那紫色的死光。典雪公主同样没有举起自己的摩尼炽真珠。只见那个金甲武士降到了地面站定,竟然对她躬身一礼,然后操着生硬的迦穆特语说道:“我是香芝昙国的国王弘昊,我佩服你的勇气。可是,你必须明白,你和你的国家,无法阻挡住我征服。” 典雪本想还礼,听他如此傲慢的话语,立刻挺直了身子,也用迦穆特语不卑不亢地答道:“我,阿洛乌那的公主梅惹-伊洛娅娜-典雪。我不怀疑你们会灭了我的国,但是,那只能是在你踩过我们的尸体之后!武力从来就不能让阿洛乌那人屈服!” 弘昊王沉默了一阵子,吁了一个口气,说道:“我不想灭掉你们的国,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冷傲的典雪公主看着他,说道:“用迦穆特人的语言谈交易,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由于自幼生活在只有迦穆特商旅才可能经过的帕农山区,所以,她的迦穆特语音要比弘昊王纯正得多。 弘昊王丝毫不理会她的敌意,在以他的意志作为唯一体现的结果出现以前,他从来不在乎其间的经过。在他即位近二十年以来,也正是由于他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执著,才使每一件事情的发展都只能有他所想要的结果。 此刻,他想要的就是典雪公主所拥有的神秘力量,那几乎可以和空行武神将抗衡的力量。不过,看着眼前这已经明显虚弱的女孩眼中那坚定的眼神,在他为这个冷傲而美丽的外表究竟是如何与一颗武士的心灵结合得如此完美而不可思议之余,他自己也感觉到,对这个非同一般的女孩,他想要的,更多。 所以,虽然操着生硬的迦穆特语,还是不妨碍他表现出他的臣属难得一见的彬彬有礼。可是,典雪所能感受到的,却只能是与这份彬彬有礼纠缠始终的王霸之气,冷冷地任由对面蹩脚的迦穆特语飘进了自己的耳朵。 “你的国家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现在,我想你用一样东西和我交换,换取你们国家和民众的生存。” “什么东西?”不动声色的典雪还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手。 “嗯——”弘昊王轻轻地一摸了摸自己的短须,终于微笑着说。“那就是你,我尊贵的公主。” “无礼!”油然而生的屈辱竟然也催动了摩尼炽真珠,一道红光激射而出。 早有防范的弘昊王还是轻描淡写地化去了这凌厉的一击。 “想想你的国,想想你的民。你还能有别的选择吗?”弘昊王依旧是那生硬的腔调,看来迦穆特语真的影响了他情感的表达。 不错,我的国,还有我的民…… 典雪公主向后望去,依稀可见城楼上人头簇拥之中父王那已经不再强悍的身影。她的眼睛又望向更远的帕农,仿佛看到了吉祥天母神庙中,已经失去了禅定的祭司们也在向这面焦急的张望。 摩尼炽真珠!决不能让它也落入对方的手中,否则,就不会再有我的国和我的民! 所以,她必须要脱身,至少,要让摩尼炽真珠脱身! 于是,她依旧冷傲地反问:“你坚信你可以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当然,只有我才拥有这可以征服世界的力量!” “你认为我会抛弃我的国和我的民吗?” “不会,仁慈的公主。看看你身上的血迹,就连我国的守护神——战神太一都要佩服你作战的勇气!” “既然你要的只是我,既然你明白我不会抛弃我的国民和我的父王,既然这一切也都在你征服一切的力量控制之下,那么,你有没有胆量给我一天的时间,让我回去处理一些未尽的小事?” 小事?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小事?然而…… “好吧,我仁慈而勇敢的公主。我将军队后撤三尤特,明天中午在我的军营中恭候您的光临。” 尤特,典雪知道那是迦穆特人计算路程的说法,大约是帕玛兽奔跑起来纵蹄一千次的距离。当然,她更明白弘昊王的弦外之音,明天中午!他可真够狡猾,一天的时间,他都要砍去小半。不过,这已经足够赶回帕农了。 “好,明天中午,我会回到这里!”计谋成功的典雪快速地理了一下秀发,很干脆地说道。她必须要在弘昊王后悔之前赶快离开,所以,已经十分疲累的她,还是非常迅速地转身卸下地上莫洛鸟身上的座具。很快,她就在另一只莫洛鸟的身上安装完毕,从容坐好之后才对弘昊王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要忘记你的承诺,不许再伤害我的子民!” 勉强做出沉静的表情以掩饰内心不安的弘昊王,眼睁睁地看她再次吹起胸前挂着的那个小玩意。很快,劫后余生的十几只莫洛鸟纷纷振翅扬尘,识趣的弘昊王立刻抽身向后飞退入自己的军阵之中。匆忙一瞥,透过阵阵飞扬的黄沙,朦胧中正看到她径直飞向了阿洛乌那城头。他略感不安,又仔细看了一会。却发现典雪并没有降落,只是对着城楼上的一群人好像是简单地说了些什么就很快又向上飞起,与天空中盘旋等待的巨鸟们组成了编队向西北方向飞去。这让他十分迷惑,这神秘的女孩究竟要到什么地方?她还能找到拥有更大力量的救兵吗?不!不会!这个世界只有我才拥有征服世界的力量!很快,他的内心又再次被王者的自信充满,不过,他仍然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得到这个女孩,确实远比得到这座他并不稀罕的阿洛乌那城划算的多。 其实,典雪公主只是飞向城头,宽慰父王,告诉他敌军已经答应撤退,却并不多加解释就径直飞向帕农山区的吉祥天母神庙。和弘昊王一样如坠迷雾的伽伦希斯陛下只好下令全军戒备,于是众人只能在惶恐中迎来难熬的夜。 ** 第7章:2、 时轮封印!最后的庇护(1) 空中的典雪顾不得天高夜寒,不敢有片刻停留,一直向西北方向疾飞。一开始还能勉强赶上天边那最后一缕的阳光,后来终于也被无尽的夜空吞噬。好在莫洛鸟不需要用目光定向,即便在夜空中还是可以准确地飞上归巢的征程。终于,在中夜时分,疲倦的典雪降落在半山腰上吉祥天母神庙前的广场上。 她从莫洛鸟背上跳了下来,抬眼前望。眼前巍峨的神庙三停台阶上的前殿正门,两侧高台立柱顶上正熊熊燃烧着火炬。她知道,这是里面的祭祀们为了防止她夜间归来迷途而进行的指引,虽然他们也明知道有了莫洛鸟这些实际上大可不必。典雪公主心头一阵温暖,她不知道明天事情会如何发展,可是回到了神庙,她还是有了一些近乎麻木的轻松。以至于她遣散莫洛鸟以后并不急于进殿,反而转过身去走到广场的尽头,向着无尽的星空,尽情地大声嘶喊。仿佛是要把一切血腥和屈辱都从记忆中抛去,抛向无尽的星空,也抛向空荡的山谷中。 不知是多么久远年代以前的先民,也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样动机,竟然在帕农的连绵群山之中,挑选了这座险峻的孤峰作为祭祀吉祥天母的圣地。吉祥天母,是古代也是今天最广泛的信仰所在。信仰战神太一大神的香芝昙国受到广泛的抵抗,除了是扩张所带来的必然结果之外,也和他们的信仰和绝大多数国家相异不无关系。但是,选择这片荒漠之地作为祭祀吉祥天母的圣地,无论如何都是不可思议的。这里方圆数百尤特的范围之内,只是零星散居着几个人丁单薄的土著部落。他们对这里充满着自祖先就遗传下来的敬畏,称这里为“安纳蒂亚”,也就是阿洛乌那语“圣域”的意思,也有人说更恰当的翻译应该为“圣灵的最终隐匿之地”。 实际上,更不可思议的地方还在于整个神庙的建构。在安纳蒂亚峰那巨大山体的南坡半腰处,有一个天然形成的纵横足足有数尤特广阔的平台。然而,最初的神庙建设者却只依山修建了规模不大的几层前殿和侧殿。神庙的真正主体,实际是在巨大的山体内部开凿而成。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年之久的典雪公主,至今都没有能够将这里的每一个洞窟全部领略,可见其规模之大。最神奇的是经过好几代祭司的努力,他们终于可以翻译出一些石柱上残留的铭文。虽然语焉不详,但至少显示在这个神庙的地底下,还有一个规模更加庞大的地下古城。一千年来,祭司们一直在努力探究,可是即使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也只有大祭司一个人才能够拥有最核心的秘密。普通的祭司们只能猜测:如果神庙只是这个地下古城的入口,那么神庙必定是这些古城的主人们所建。虽然不能确知这古城是否真的存在,但是这规模巨大的山内神庙就需要数量众多的工役劳力,可是在广阔而荒凉的帕农山区,却再也找不出任何稍微有点规模的文明存在过的痕迹,至少是和神庙一样古老的文明痕迹。既然地上没有先民存在过的痕迹,谁又知道这些痕迹是否在地下呢? 关于这里拥有神奇力量的传说由来已久。当阿洛乌那国控制了这一区域之后,总是发现零星的来自世界各国的修行者在这里活动,他们好像是在一些古老经卷的指引下到这里来寻觅什么。这引起了贵族们的注意,他们也挑选出一些家族中勇毅的青壮,加入了探寻者的行列。由于有王室的财力支持,很快他们就成为这些修行者的领导核心。当发现神庙之后,最终翻译出古代铭文并参破了摩尼炽真珠奥秘的,还是这群来自王室的修行者。渐渐的,这个复兴的神学中心,实际上就由阿洛乌那王室来把持了。他们除了可以定期得到阿洛乌那国的补给之外,也和途经此地的迦穆特人进行贸易,以便获得更多的日用品。由于这里十分险峻,最快捷的交通方式不可避免地要充满危险,那就是通过前殿低级祭司们操作的绞索吊车上下。谨慎的迦穆特人是不愿意冒这种风险的,他们往往选择多绕一天的路程到后面的一个山峰上。那里有铁索和木板搭建而成的简易却安全的小桥,直通这个安纳蒂亚峰山顶,然后再从山顶的小路蜿蜒而下来到神庙。如此险要的所在一直让典雪公主怀疑,这里不是一个用来祭祀的神殿,而是一个用于军事的堡垒。她自幼在这里学习更多的也不是祭祀礼仪,除了每日例行参悟奥义的功课之外,负责教习她的那些祭祀们,传授她最多竟然都是行军布阵对战之法。从小她就可以深切的感受到周围那紧张的气氛,仿佛大家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等待,等待与一个强大的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进行最后的决战。如今,这样的战斗终于来到了,可是,命运,为什么对我们这么残酷! “为什么——” 典雪忍不住再次向无尽的星空大声的呼喊。 “耶娜,我的孩子……”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能这样叫她昵称族内名的,不会是别人,典雪连忙转过身来。不知什么时候,在一群祭司的护卫下,一个身着白色修行袍的老人,已经站在了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看到他,典雪公主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她终于不必再向星空宣泄。眼前的这个老人,正是这个神庙地位最高的大祭司欧雷格诺,也是八年来时刻监护她的成长的师尊。更重要的是,她的体内,延续着和这个老人同样的血脉。他,实际上是国君伽伦希斯的叔父,已经是近百岁的高龄。看着老人伸向自己的颤巍巍的双手,典雪再也支撑不住,向前扑上几步,跪倒在老人的脚下,抱住他双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呜呜地哭泣。 老人一声叹息,双手抚摸她的秀发,无限爱怜地说道:“耶娜,我的孩子,你必须要学会坚强。你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成为祭司,而是要继承我们伟大的帝国。我们接到祖先的神启,你的肩上将承担帝国的命运,所以才把你带到这里由我亲自**。孩子,也许我的要求有点残酷,可是,这是命运给你唯一的选择,所以,你必须坚强!” 典雪抬起头,泪眼模糊中,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到老人那金黄色的卷曲短发都被冷风拂乱。在远处火光的映射下,老人的白色短须也被镀上了一层金黄,随着火光的闪烁,仿佛老人的胡须都学会了颤抖,一如典雪那疲惫的心灵。她不想在亲人面前也掩饰自己此刻的无助,悲泣着说道:“可是,尊者,我们已经战败,就连摩尼炽真珠都无法将敌人阻挡。” 老人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很快,他又再次睁开双眼,慈祥地说道:“耶娜,我们通过祭坛上的圣火已经看到了发生的一切,知道比你父亲还要多的讯息。孩子,你做得很好,你没有让祖先的光荣黯淡!” 典雪知道,老人说的是高级祭司才能够拥有的法术“圆光术”,借助一些法器可以看到远方发生的事情。实际上自己之所以可以及时赶回去支援,也是因为大祭司提前通过圆光术发现了危机。看来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原来,紫星石光刀的秘密,在敌人施展那致命一击的时候,就已经暴露在吉祥天母神庙的圣火中了。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我们还是无法阻挡啊! ** 第8章:2、 时轮封印!最后的庇护(2) 老人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轻轻将她扶了起来,接过身后祭司递上的披风,慢慢地披在她的肩上。典雪抹去了脸上的残留的泪水,搀扶着老人一起向神庙走去,一边静静地聆听着老人的教诲:“眼前的苦难,并不意味着将来我们仍要承受,我的孩子。那个弘昊王和你的交易,也许就是神启中说你将要承担帝国命运的理由。福与祸,就是到它们真正降临的时候,都不能说那就是最后的结果。所以,耶娜,如果你选择了牺牲,不妨以轻松的心情,慢慢等待命运的谜底显现。你已经为我们赢得了我们最需要的时间,耶娜。时间,帝国存在的时间,参破神庙最终奥义的时间,在这个交易中,全部被你赢取。而且,在吉祥天母的指引下,我觉得你将来会赢得更多。” “尊者,我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这是为了我的国。流淌在我体内的梅惹家族的血液,不许我软弱。” “耶娜,我的孩子,”老人停下脚步,强忍住心头的酸楚,怜惜地吻了一下自己孙女的额头,给了她最后的叮咛。“虽然命运给我们的选择并不多,可我仍然希望,你能够用自己的智慧,尽力将局面由自己把握。” 典雪取下左手腕上一个手镯一样的护具,从里面取出了那个血红色的摩尼炽真珠,轻轻送到祖父的手中,说到:“弘昊已经知道这个圣物的存在,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得到它。尊者,与其说帝国的命运由我来承担,不如说这颗摩尼炽真珠寄托着我们更多的希望,希望神庙的诸位师尊尽快参破那最终的奥义。” 大祭司欧雷格诺接过摩尼炽真珠,不无担忧地说道:“如果有人觊觎它的力量,尤其是弘昊那样的人对它起了贪念,也许比参破奥义更现实的问题首先是对它的保护。” 说完,他一手握着摩尼炽真珠,一手牵着典雪走向最高层的前殿。跨进神殿的大门后,他回身对身后的祭司们说道:“你们都早些歇息了吧,这是我的孙女留在我身边的最后一夜,我不希望有人打扰。”于是众人只好诺诺而退,各自出去安歇。 看到众人全部离开,欧雷格诺对典雪说道:“耶娜,我的时日无多,帝国又在风雨飘摇,然而这一切都不是我担忧的理由。我有不好的预感,最近我静心沉住在大灵境界的时候,感受到了明显来自黑暗力量的扰动。大灵的平衡正在受到冲击,这对我们究竟意味着什么我还不得而知,也无能为力。我只是觉得,这块摩尼炽真珠的秘密看来不仅仅在于它的力量,我想我是没有继续参详它的时间了。时候到了,答案自己就会显现。按照经典的记载,摩尼炽真珠是有自己意识的神物,可见到现在被我们用作武器的它,实际上还在沉睡。至于它什么时候才会苏醒,连我都不知道。现在,我要你和我一起将它收藏。当时候到了,我的色身一定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那时候就需要你回来唤醒这颗摩尼炽真珠。” “尊者,你究竟感觉到了什么?我该怎么做?”看着面临亡国都不曾紧张的祖父此刻那焦虑的眼神,典雪不无担心地问道。 “不要问了,你随我来,我们要到地宫去。”说完他径自绕过前殿后面的影壁,在墙上一个地方按了一下,一阵隆隆的响声过后,前殿的后壁中间有两块对称的门一样的巨石缓缓向后打开。老人走了进去,典雪连忙紧紧跟上。这里她并不陌生,这是进入内部主殿的长廊。整个山体内部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它的岩石,这里的岩石受到日光的照射之后,竟然可以吸收热量变成光明。虽然从安纳蒂亚山峰的外面看来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可是这个山体内部开凿出来的洞窟,却从来不需要什么其它的照明,而是全部凭着自身岩石放出的自然之光。或许,这就是古人选择这里作为祭祀吉祥天母圣地的原因吧。 典雪跟着祖父穿过笔直的长廊,很快就来到了巨大的主殿。可是这次祖父没有像往常一样,对主殿中间的吉祥天母圣像参拜,而是直接绕到了神像后面的墙壁边,再次按下什么机关,又开启了一道石门。典雪跟着他走了进去。她知道这是在向上走。这个向上倾斜的长廊的尽头,就是历代大祭司的主修室。每年她只有一次机会进入,在那里由祖父亲自传授她静心感受大灵力量的方法。平时她最多也只能进到主殿,和这里的所有祭司们一起进行修炼,所以此刻虽然没有陌生感,却还是有点兴奋。当进入了大祭司主修室,她慢下脚步,觉得祖父应该是在这里收藏摩尼炽真珠了。可是,祖父的脚步却还是一样速度向前迈进,在这里没有任何停留,直接就向右边的一个侧殿拐了进去。那里是卫殿,左边也有一个,里面住着神秘的武祭司。典雪就在两年前武技到了一定水平之后,才被祖父带到那个卫殿,和里面的两个武祭司学习了几天,此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也从来没有在外面看到过武祭司。据说他们的眼睛已经不能适应外面的阳光,但是这些沉浸在静心的欢喜中的祭司们也不愿意再出去,宁愿在这里陪着大祭司一起继续享受静心的欢喜。 这次祖父带她走进来的卫殿,并不是两年前她进去过的那一个。她来到里面,首先看到两个中年祭司正漂浮在半空中静坐,她明白这种修行的方式叫做“禅那”。她这次才发现这些武祭司和外面的长袍祭司们的不同,不仅仅是他们身着紧袖扎脚的武士打扮,也不是他们独特的头巾裹扎方式,而是他们那奇怪的修习方法。早就听说他们不需要食物和水,也不用睡眠,每天都是在静坐中获得了生存的能量。据说那是一种甚深禅定。 她看见祖父来到他们面前,在他们两个人的耳朵中间打了一个清脆响指。就听见他们两个人身上骨节嘎嘎作响,慢慢他们的眼睛也跟着睁了开来,然后身躯在半空中慢慢舒展,缓缓降落站定。看到是大祭司把他们从甚深禅定中唤醒,他们都充满敬意地合掌在胸前向大祭司低首一礼。只听大祭司欧雷格诺说道:“我听到了吉祥天母的召唤,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从今以后,除了我的孙女本人或者她指定的人,才能让你们开启‘明镜殿’。现在,在她的身上契入你们坦尼族的心印,以便她以后能够将你们从甚深禅定中唤醒。” “扎唆。”只听两个人同时应道。典雪从前听过另一个卫殿的武祭司说话,知道“扎唆”就是“是”的意思。这些武祭司都是来自遥远南方的一个森林王国中的坦尼族人,直到现在,还是不断有他们的族人来到这里。他们在故乡经过多轮比武之后,每年也只有两个人才有资格长途跋涉到这个圣地。可是,加上这两个,伊洛娅娜也总共只见到了四个坦尼族的武祭司,其他的坦尼族武祭司都在哪里呢? ** 第9章:2、 时轮封印!最后的庇护(3) “耶娜,放松你的身心,还记得‘禅那’么?”祖父慈祥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召唤了回来。 “当然不会忘记,尊者。”在她轻闭双眼准备进入禅定之前,只看到祖父将摩尼炽真珠双手托起,慢慢举到胸前,就见摩尼炽真珠放出耀眼的红光,将整个卫殿照耀得如同红日当空的白昼。 典雪立刻感觉到自己被大能包围,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却又那么安祥。接着,她的身躯也慢慢向半空升起。经过浅层禅定修习的她,没有因为自己可以像武祭司一样漂浮半空而失去平静的心。她很自然地收起双腿呈现跏趺盘坐式,同时双手的拇指和中指各自相对捏成兰花手印,然后手心相对,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就这样,在摩尼炽真珠的神力激发和大祭司欧雷格诺的导引之下,只经过两年禅那修习的典雪,终于也契入了甚深禅定。 看到典雪已经进入了大灵之境,两个坦尼族的武祭司会心地一望,也相对而立,慢慢闭上双眼,重新进入了禅定之境。很快,这两个同样被红光包裹的武祭司的头顶向上冲出两道耀眼的白光,光影中渐渐显现出两个手掌大小的跏趺坐于二人头顶的金刚幻影,一模一样,这就是两个武祭司在禅定中观想出来的意生金刚本尊像! 当坦尼族的金刚本尊圣像显现后,两个武祭司的身影不断闪烁,或实或虚,终于还是化作两道白光汇入了金刚本尊之中。发出强烈白光的两个金刚本尊也渐趋渐近,终于在一片七彩虹光闪烁中合二为一,飘移到了典雪的头顶,又再次放出了极强的白光,完全没入了典雪的体内。重新被摩尼炽真珠红光包围的典雪眉心白光闪耀,轻轻隆起了一个指甲大小的红色印记,然后,不知是什么力量的指引,典雪缓缓睁开了双眼。就在她睁开双眼的瞬间,两道白光迸射,打到了前面墙壁上。一声巨响后,两个武祭司双掌合于胸前从墙内从容走出,来到典雪面前站定。这时,典雪也舒展身躯落地站定。欧雷格诺双目微闭,口中轻诵着什么,摩尼炽真珠的红光就渐渐消失了。于是,除了典雪眉间多了一点红色印记外,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典雪的意识或许还留恋大灵之境,以至于不能准确地理解现实。 “你已经获得了坦尼族的金刚本尊心印。有了这金刚本尊心印,你就可以感受到一切通过坦尼族试炼的武祭司的存在,和他们心心相印。如果需要他们的帮助,不需要借助任何力量,只要你的心意集中,就可以呼唤他们。平时,他们都会在禅那之境参悟真实。现在,闭上双眼,用心灵去感受他们的存在吧。” 典雪轻轻闭上双眼,微一定神,眼前豁然开朗,有好多的明点闪烁。她知道,每一个明点就代表一个坦尼族武祭司的存在。他们有的离自己很远,非常遥远,可是更多的离自己那么近,那么近,就在自己的脚下。她立刻明白,他们全部在地宫中守护,他们才是这个安纳蒂亚——圣域的真正护卫! “我一直奇怪那么多的坦尼族武祭司为什么消失了,原来他们都在这里。有了他们的帮助,我们的国有救了,尊者。”典雪激动地说道。 “耶娜,我的孩子,武祭司是只是护卫圣域的力量,是吉祥天母的奴仆。也是在吉祥天母的光辉下,才拥有神异的力量。离开了安纳蒂亚,他们只是武技高强的武士而已,这也是坦尼族武士会不顾路途遥远到这里的原因。” “这样……”典雪愕然僵立,喃喃地说。“真的没有希望了么,我们?” 刚才还十分兴奋的心情立刻沉到谷底,心中燃起的希望之火如此快速地幻灭,让坚强的王国继承人迅速恢复成了一个有点柔弱的女孩。她转过身去,十指紧紧绞在一起,抱于胸前,默默地闭上双眼,从心灵的最深之处发出了最虔诚的祈祷:“神啊,至能的吉祥天母,这是在圣域,你一定可以听到我的祈求。我的国、我的父和我的民,我们多么需要你的保护。” 一滴晶莹的泪珠,轻轻地滑落,终于溅落在地面之上,没有一点声息。 “耶娜,”祖父的声音也有点哽涩,“你还不是一个献身于奥义的修行者,无法理解生命的无奈。你看,就像这些被我们称作坦尼族的武祭司,他们的心中早已没有坦尼族的记忆。当他们到了圣域,沉寂在禅那的法喜之中,只记得自己就是一个生灵,一个意识,一个没有标记的存在。而在你刚刚才领略到的禅那的深境之中,就连这样的存在都变得那么虚幻不实。他们就要在这虚幻与真实的交错中,寻找最终的奥义。为了最终的奥义,他们真切的需要吉祥天母的指引,这就是信仰。信仰,不能成为我们的武器,那是对心灵的亵渎。” “祖父,”八年来,她第一次这样称呼欧雷格诺。“你也成了一个修行者了么?” 老人的眼睛有些湿润,轻轻走上一步,抚摸着孙女的秀发,声音有些颤抖:“耶娜,百年来我放弃了王位,在此苦苦追寻最终的奥义。你刚才闭上眼睛,没有感受到最大最亮的一个明点离你最近么?我和这些坦尼族的武祭司已经没有区别,可是,由于和你之间延续的血脉,祖父一直挣扎在理解最后真实的边缘。现在,一切都要解脱了,祖父已经听到了吉祥天母的召唤,能够陪你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你非要一个答案,非要一个希望,祖父只能告诉你,只要摩尼炽真珠还在你的手中,希望就在。别忘了,你会成为帝国的拯救者。” “不,不要,祖父你也要离开我了么?”典雪再也止不住眼泪,紧紧地抱住自己的祖父,好像他此刻就会离开。 “所以,耶娜,不要再耽搁了,快点随我进入地宫,”欧雷格诺将孙女抱在怀中,声音恢复了平静,对武祭司说。“快打开通往明镜殿的通道。” “扎唆。”两个武祭司同时伸出右手食指,向面前的墙壁上遥遥一指。两道白光闪过,墙壁上隆隆响声再次传来,又一道大门打开了。 欧雷格诺放开孙女,自己先走了进去,典雪紧步跟上,两个武祭司却侍立在外,并没有跟进来。 里面是长长的一道向下的台阶,他们走到尽头,又是一个类似卫殿的不大的殿堂。进去之后,还是两个悬浮在空中禅定中的武祭司。欧雷格诺对她说道:“去,唤醒他们。” 典雪走到两人中间,和自己的祖父一样,伸**了一个清脆的响指,果然成功地将两人从禅定中唤醒。 两人站定后,先是向大祭司欧雷格诺合掌一礼,又向典雪同样恭敬地一礼。典雪同样恭敬地合掌还礼,看来所有的坦尼族武祭司都已经在禅定中知道了发生的一切。 欧雷格诺看来不愿多有耽搁,微微低首示意。两个武祭司会意,立刻一起如法打开了前进的大门,又一个通道在典雪面前出现。 ** 第10章:2、 时轮封印!最后的庇护(4) 典雪就这样跟着祖父连下了三层,每次都是由她唤醒坦尼族的武祭司。最后两个武祭司打开了大门之后,面前是一个看不到尽头的宽宽的长廊。典雪陪着祖父走了好久,只见两边隔了一段距离就有两个禅定中的武祭司。如此戒备森严,也不知道是要防备什么。脚下的道路明显只是一个平行通道,看来他们就要到了终点,不会再往下走了。这时候她已经完全没有了方向感,只记得随祖父拐了一个弯,又走过了一个很长的阶道,终于来到了一个规模宏大的神殿。里面竖立着很多根刻着各种铭文的高大的石柱,每一个石柱旁边都有一个禅定中的武祭司。典雪知道先辈祭司破解的很多秘密,都是来自这些铭文。看来这里就是刚才祖父说的明镜殿,可是祖父的脚步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径自走到大殿的中心。高高的祭台之上有一根法杖竖直着漂浮在半空,祖父伸出右手,大声地诵出真言:“哈达奴、萨瓦吉亚扎、苏巴——” 只见半空中的法杖迅速地飞到了祖父的手中,欧雷格诺用法杖指向祭台,再次大声诵出真言:“地利瑟尼那、阿珀罗樨、磐陀摩伽、苏巴——” 典雪立刻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祖父手中的法杖发出一道耀眼彩光,直射祭台。整个祭台竟然拔地而起,漂浮在半空,而祭台原先的地方,竟然还有暗道,又是一道长长的台阶! 这次祖父让她先走了进去,自己走在后面。典雪听到后面传来动静,知道是祖父将祭台又施法放了下来。这次没有走多久就来到了另一个同样规模很大的神殿,只是这里十分空旷,见不到明镜殿里那样的石柱,也看不到一个武祭司,只是在四面墙壁附近各自有一个高大的愤怒金刚神像。 祖父走到大殿中间,用法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就见四个神像缓缓升起。却不是像刚才祭台那样漂浮在半空,而是连着整个基座逐渐向上拔高,露出了隐藏在地下的部分。原来每个神像底下都有一个不大的龛室,里面分别坐着一个禅定中的白色长袍祭司。典雪仔细一看,赫然发现四个人一样的面孔,并且都是少年的面容。典雪疑惑地向祖父望去,祖父向她神秘地一笑,说:“耶娜,猜猜他们的年龄。” “他们分明就是少年啊。” “不错,看起来他们的年龄不算大,可是,他们都是你的祖先,是我们族人中第一批进入这个圣域的青壮子弟。他们的寿命已经将近千年,可他们脱离禅定回到现实世界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到十五年。一千年的大部分时间,他们就是这样在禅定中,直到每次大祭司传位,他们才会睁开双眼看看自己的后代。” “长生不老?”典雪惊呆了。 “这并不是长生不老,这也算是生命的奥义吧。他们只是参透了生命的无生无灭,并且参透了有相无相的道理,所以才可以青春永驻并且面容一样。如果他们脱离禅定,也会很快衰老。耶娜,你要记住,以后即使祖父在你的眼中死去了,也并不代表祖父离开了你。” 说完祖父的右手离开法杖,法杖还是直立在地上,不过却发出四道白光,直射入四个祖先的眉心。四个祖先都睁开了双眼。欧雷格诺带着典雪向他们团团一礼,他们也低首致意,却在他们脸上找不到任何情绪的痕迹。他们只是分别伸出右手向中间的法杖一指,就听四周梵音天籁低涌,一阵摄人心魄的勾魂妙乐声中,整个法杖被一个大大白色的光球包围,依稀可以看到里面五彩斑斓。欧雷格诺左手仍然拿着摩尼炽真珠,右手拉着典雪,说道:“不要害怕,耶娜,跟我进来。” 说完,他就牵着典雪走入了光球之中。典雪紧张到了极点,闭着眼睛跌跌撞撞走了进来,站定后睁开双眼,如果不是身后五彩斑斓的光球照明的话,她的眼前一定是一片黑暗。仿佛是对她解释,祖父一边牵着她的手继续向前,一边说道:“我们已经到了人界和传说中的修罗界的边缘。这里就是暗殿,你抬头看看,耶娜。” 典雪抬头望去,只见半空中好多禅定中的坦尼族的武祭司,他们组成了一个大圆圈,中间的武祭司又排成了一个六角星阵。 “他们在干什么?这个阵型好奇怪。” “这是隔离人界和修罗界的封印结界。没有神力的帮助,无论是人还是传说中的阿修罗,都无法穿过这个结界。” “封印结界?” “不错。人、神还有修罗甚至是其他更多的生命,彼此以凡夫的智慧无法相知,就是因为结界的存在。不过,对于更高一级的生命形态而言,低等级生命体之间的结界,是无法阻挡他们的。他们的心灵和语言也同样不受障碍,甚至在有的时候,他们为了隔离一些低等级的生命体,会主动地施法划定结界范围,这就叫做封印结界。我们现在面对的就是从前吉祥天母施法而成的专门隔离修罗众生的封印结界。” “那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耶娜,我们正要穿过它!” “我们?我们怎么过去?不是说没有人可以穿越么?” “我们就拥有神力啊。” 没等典雪搞明白,她就被祖父拉到了六角星阵的中间站定,只见祖父高举摩尼炽真珠,高声诵出真言:“折戾准提娑婆诃,揭谛揭谛——” 整个暗殿被摩尼炽真珠发出的耀眼的红光照亮,更亮更耀眼的光芒却是来自他们的脚下。大地,此时变成了一个明亮的镜子一样,发出的强光让典雪只能闭上双眼。一瞬间,强光就消失了。她张开双眼,原来自己已经身处一个明亮宽广的神殿之中。它的光明来自大殿中间虚空中环环相罩、不停旋转的无数层的七彩光圈! “这是什么?”典雪转身望向祖父,却发现,祖父已经拜服在地。 “献出你的虔诚,耶娜,这就是时间之轮,也是世界之母、时间之神的吉祥天母的化身。” “这、就是吉祥天母?”典雪恭敬地拜服在地。 就见欧雷格诺向前摊开的双手中的摩尼炽真珠缓缓升起,慢慢被时间之轮吸入,就再也看不到了。 典雪怅然若失,望着时间之轮,呆呆地起身站立。 “不要这样,耶娜。这是最安全的地方,上面的封印结界,就是弘昊的空行武神将都无法穿过,下面的修罗界的战士,又可以阻挡一切邪恶力量的侵袭。” “修罗?真的有修罗?” ** 第11章:2、 时轮封印!最后的庇护(5) “有的,他们和天帝亚洛霍依起了争斗,几乎被灭族,在吉祥天母的庇佑下隐藏在这圣域的地宫中。没有他们的力量,仅凭着安纳蒂亚周围的土著怎么可能兴建这个地宫?不过,吉祥天母为了防止修罗再次挑战天界,扰乱人间,又将他们封印在这里,让他们在这里守护时间之轮。” “那我们将来如何进来取走摩尼炽真珠了呢?没有了它,我们也无法冲破上面的封印啊。” “不错,我们来不了了。耶娜,但是,时间到了,有人可以轻松穿过封印进来。” “谁?” “一个需要你帮助的人。” “这样的人,会是谁呢?” “时间到了,答案自己就显现,耶娜。现在,我们该回去了。” “我们怎么回去?” “拉住我的手。你会看到你刚才想看的,不要害怕。” 典雪再次紧紧拽紧了祖父的手。 “折戾准提娑婆诃,揭谛揭谛……” 典雪突然看到周围依稀涌现出许多凶神恶煞一般的高大力士,半空中又似乎飞舞着许多美艳的女神的幻影,每个幻影又都变成了道道黄光,汇聚在自己和祖父的身上,将他们向高空飞速举起。还没有看清楚,就见头顶出现了武祭司组成的六角星阵,迎头而来的白光将下面的黄光重重地阻击在身后。当眼前的光影消失,她发现自己和祖父已经站在了刚才进来的那个五彩光球前。 “那些是什么人?男的那么吓人,女的却那么漂亮。” “那就是修罗,他们帮助我们返回,又被六角星阵打了回去。六角星阵是他们无法穿透的结界。” 正说着,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只见一道明亮的黄光从地下冲出,向上冲出了殿顶! “发生了什么事情?祖父?”典雪惊恐地问。 也是一脸迷茫的欧雷格诺大祭司怔怔地看着殿顶出神,过了好一会,才喃喃地说:“刚才的生命大灵,明明是从修罗界出来的,可是,他的身上却和修罗有着明显的差异。而且,他可以直接从修罗界冲出直升天界,他究竟是谁?如果真是修罗,他绝不可能冲破吉祥天母的封印!可是,如果是天神,又为什么还要借助我们的力量来冲破封印结界?” “大灵的平衡要被破坏也和他有关吗?祖父?” “不会,大灵的平衡正在受到黑暗力量的冲击,而刚才这个直冲天界的灵体,显然不是来自那未知的黑暗。否则,他即使冲破了这道人界和修罗界之间的结界,也无法冲破人间和天界的结界。能够不受天界结界的限制的,只能是天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天界的大神,被封印在这个地宫呢?” “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祖父?”这次又是没有等她完全明白状况,祖父却什么也不说就再次拉着她进入了光球,离开了暗殿。 祖父取下法杖,光球消失了,四位祖先又在禅定中随着缓缓下降的神像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他们快速来到了明镜殿。 祖父将一切恢复了原状,法杖又再次漂浮虚空中。 “祖父,你好像很着急。” “是的,耶娜,我的时间,能够为你作出指引的时间,不多了。” “没有了你的指引,我该怎么办?” “当你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回到这里来。” “将来的路,真的要我自己去走么?” “我们最终都只是孤独的路人,除非我们能够找到汇聚真实存在的生命海,只有在那时,我们才不会孤独。” “生命海?在哪里?” “圣域。” “这里不就是圣域吗?” “这里只是虚幻的圣域,我们必须要找到真实的圣域。” “真实的圣域?” “对,真实的圣域。” “我可以找到么?” “这个答案要问你自己,耶娜,你知道你自己吗?” “我自己?” “对,你自己,闭上双眼,耶娜。” …… “睁开双眼,耶娜。” 只是一眨眼间,典雪发现,自己已经和祖父一起站立在山体外的前殿之中。她回头看去,墙壁上的暗门正在缓缓关上。 “我们怎么到了这里?祖父?我们刚才明明还在地宫。” “这就是你自己的力量,在这个圣域激发下的力量。可是,你自己并不知道,还记得给你心印的武祭司是如何在虚幻和真实中转换的?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我的孩子,至少在这里,你的信心就是力量。” “祖父……” “你看,耶娜,太阳已经快要升起,你该走了,我也要离开。不过,我的大灵,还会在这里等你。”  高高的祭台,熊熊的圣火。 宽阔的前殿,此刻却密密麻麻坐满了众多的祭司,典雪也跏趺坐在最前排。 隔着祭台上的圣火,他们的目光都注视着圣火后面漂浮在半空中的大祭司欧雷格诺。 “今天,我在这里说出我最后的预言……” “二十一年之后,耶娜,我的孙女,已经获得坦尼族的心印,并且亲自到时间之轮参拜过的阿洛乌那国的继承人,她将会回到这里,继承我成为这里的大祭司。在此之前,从今之后的二十一年中,我的神识仍将在这个前殿照耀……” “你们要静心潜修,在耶娜回来之前,外面的一切都与你们无关……”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耶娜,我听到了吉祥天母的召唤,而你的父亲,也正在接受祖先的召唤。快点回去,你必须要孤独地面对未来了,我的孩子。” “祖父——”典雪哭泣着,散开跏趺座,跪倒在祭台前。 “耶娜,你回来的时候,我会给你成为大祭司的力量,我会等你……” 他的身体逐渐笼罩在神秘的光辉中,人们只能听到他最后的轻颂: “吉祥天母啊,你在等我么?你忠实的奴仆,欧雷格诺,渴望融入您那神圣的光辉……” 人们看到他的身影越来越不清晰,似乎只剩下一团虚幻的光影。终于,他身上白色的修行服慢慢飘落,落在圣火中,连灰烬都不曾留下。而半空中,却还留下一团拳头大小白色的灵光,凝聚不散,就像殿外的太阳,照耀着这个前殿,照耀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他,还在给众人做着指引么? ** 第12章:3、弘昊,迟疑的征服(1) 典雪降落在北城皇宫内院的时候,几乎没有认出来这就是自己出生的地方。曾经的金碧辉煌,在短短的一夜之后就成为往昔的记忆。敌军施放的火箭几乎摧毁了全城,皇宫虽然经过军民奋力扑救而幸免于难,毕竟还是一片狼藉。不过,典雪知道,她所见到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有的悲戚,决不是因为家园被毁灭,因为每一个人那忧虑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一个方向,那就是父王的寝宫。 心力交瘁最终昏倒在城墙上的伽伦希斯陛下,被送回皇宫之后即使清醒了也是吐血不止。太多的牵挂让他无法闭上眼睛,直到看见了扑跪在床榻前的女儿时,他如释块垒地长吁了一口气,终于闭上眼睛歇息了一会,才再次睁开双眼,挣扎着拉起女儿的左手。看着父王焦虑的眼神,典雪没有等他发问就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还在!已经收藏在弘昊绝对找不到的地方,我们还有希望!” “那就好,耶娜,希望……” “对!希望!所以父王也一定要好起来,你的典雪还需要你的保护啊!” “女儿,告诉我!为什么弘昊会放你回来?” “只要我在日中时分出城,弘昊就会退兵,父王。”典雪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噗——”一口鲜血再次喷出,染红了绣金的白纱帐。伽伦希斯陛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艰难地说道:“弘昊会退兵……可我却永远失去了女儿,不是吗?耶娜……” 典雪也早已泣不成声,却也只能安慰父王:“大祭司看到了我的未来,父王只管保重自己就好。” “耶娜,失去了你,父王的心中还能有什么希望?大祭司,大祭司难道就不能派出他的武祭司来帮我们御敌?” “武祭司离开了帕农就只是一般的武士,况且……”她犹豫了一下,才轻轻地说道。“况且,今天早上,大祭司已经接受了吉祥天母的召唤……” “什么!?”典雪明显感受到父王的手在剧烈的颤抖!这,就是崩溃么? “父王?你要支持下去,我们的国还在啊!弘昊已经答应退兵,一切都会回到从前啊!” “从前?从前我的公主在帕农的神庙快乐地成长,可是,今后我的小耶娜就要到被异族践踏的昊天城!昊天城!耶娜,你要记住,昊天城……那实际上,就是我们祖先创建的王城九津浦,可是现在却成了香芝昙国的都城!为什么会这样?这就是梅惹家族的宿命么?” “不会的,父王,我发誓,我一定会成为九津浦的主人!” “耶娜,父王不需要你成为九津浦的主人,父王只需要你能够陪在身边……”伽伦希斯陛下挣扎着说完,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再次昏了过去。 旁边的医官探了一下国君的鼻息,示意暂无大碍。 典雪紧紧抓住了父亲那干枯的手臂,深情地贴放在脸颊上,好久。 日影已经渐渐到了正中,可是,父王还是没有醒来。感谢吉祥天母,如果父王醒来,她知道自己绝对无法迈出离别的脚步。 典雪终于站起身来,抹去脸上的泪痕冲出了寝宫。 在众人的哭喊声中,莫洛鸟振翅疾飞,绝尘而去。  城外,弘昊的中军大营。 听到帐外骤然响起帕玛兽的嘶鸣还有众军士的呼喊,稳坐营内的弘昊王嘴角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果然,一个年轻英武的空行武神将急匆匆地进来禀报:“王兄,那个女孩果然守约,现正在营外盘旋。就她一个人。” “玄祯,一个异族的女子如果将来在武藏殿里列为配享,身为王族的你,能够接受么?”弘昊王并不着急理会营帐外的事情,不紧不慢地说道。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这个武神将,这是他唯一的弟弟、镇武侯玄祯。 玄祯侯爷略显愕然,终于跪下说道:“如果这是王兄的选择,臣弟当然欣悦接受。况且,从前也有过先例。王兄已经三十二岁,仍然没有继承人,臣弟心中一直十分焦急。这个女子如此勇健,一定会给我们王族增添一个勇武的继承人。” 看着玄祯赤诚的眼睛,弘昊知道自己的决定将不会遇到任何阻力,他欣慰地说道:“先例?只有我们娶异族女子为妃的先例,我国历代先王还从来没有立过异族女子为后,也没有一个非克努西女子生下来的王子,能够继承王位。留在国内摄政的昭明王叔虽然曾是皇长子,最后王位还不是由我们的父王继承?” 他的眼神突然有点湿润,眯着眼望向虚空,仿佛又看见年轻勇武的父王当年驰骋疆场的样子。他的声音也略微沙哑,深情地看着玄祯,说道:“父王辞世的时候,你才刚刚三岁,我们的母后也是在那一年在哀痛中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十八年来,我一直在亲自关注着你的成长。看到你终于能够披上圣甲和哥哥一起完成祖先征服的梦想,你无法想象我心中的欣慰。可是,那天我在战场上遥遥地瞥见了阿洛乌那的君主……” 眼睛早已湿润的玄祯看到,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的弘昊王的眼睛中,也是同样的晶莹闪烁,他动情地轻轻喊道:“哥哥……” “看到了那个衰老的君主,我心头首先掠过的是父王临终那枯槁的面容。父王那时只有四十岁!他和母后双双辞世,迫使十四岁的我,早早地就要担负起治理这个天下最大的国家的重任。为了成就父王一样的伟业,我一直不停地征服、征服、再征服。直到在这次征服阿洛乌那的战斗中,我才突然想起,我们香芝昙国,自武藏王以来竟然没有一个君主不是英年早逝。父王之后有我弘昊在继续他的梦想,可是,如果哥哥也是这么早地就进入祖先战神的殿堂,我不知道,我的身后还会有谁。” “不会的,哥哥,我今晚就动身前去金刚山,将大长老接到太一神庙给王兄祈福。他一定有延寿之法,我在那里等待王兄凯旋,到时候亲自向他讨教。” “寿夭自有天数,如果他们的延寿之法对我们有用,历代先王早就去依法修持了。所以我们就不必为此前去破坏他们的清修了,不过,这次你还是要去请他们前往太一神庙。我们这次毕竟又灭掉了两个国家,应该到太一神庙祭拜太一大神。” 玄祯正要回答,突然听到了外面远远传来了典雪的呼喝:“弘昊!你躲在哪里?我已经如约前来,你为什么还不下令退兵?!” “这个女孩因为我们几乎亡国,王兄还要立她为后,真让人担心。” “为了她的阿洛乌那,为了她那可怜的老父王,她会乖乖跟我们回到昊天城的。走,陪我出去。” 玄祯应诺先退了出去,弘昊王却整理了一下根本就无需整理的空行金甲,才昂然走出行帐。抬眼间,正看到典雪驾驭着莫洛鸟缓缓落下,还是那身银质短甲,还是那根已经被血染红的白羽毛。 落地站定后的典雪也看到了他,当然也看到了周围威武的军阵和他两边侍立的十二个空行武神将。亲眼领略了敌军的强大,她十分清楚,这场牺牲自己的交易是必需的。当然,对于这些毁灭了自己家园的敌人,尤其是想到昏迷中的父王,她的心中只有仇恨,没有一丝的畏惧。不过,看着前面那个刚毅的金甲武士,她的心中又觉得除了仇恨,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以至于她竟然在他的面前说不出话来,只能怔怔地看着他迈着优雅、稳健的步伐一步步走到自己的身前,看着他同样优雅地在自己面前低下他高贵的头,用那个本来握着紫星石光刀的手轻轻放在胸口上,看来是比较真诚地躬身行礼之后,还是用那蹩脚的迦穆特语缓缓地说道:“你真是个胆色过人的女孩。你的出现就是我退兵的号令,你做好了陪我前行的准备了?我的大军可是早就做好了开拔的准备了,就等着你的到来了。” 典雪听着他的腔调仍然十分不舒服,因为她总是从里面感觉到一丝傲慢的意味,所以她不无讽刺地用迦穆特语说道:“你治军果然有方,可以让这些所谓随时准备撤退的军队摆成立刻攻城的阵势!” 弘昊王被她一语点破,却并不尴尬,好像是为了证明给她看,他故意转身用迦穆特语大声说道:“传我号令,大军立刻开拔回京!” 典雪看到十二个武神将依令飞起,看来是进入自己各自领属的队伍中传令了。果然,瞬刻之后,震天的呼声响彻云霄,看来是军士们也同样归心似箭。片刻之后,他们就让典雪领略到了香芝昙国军队的效率。因为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大军就已经完成了开拔的准备,就连中军大帐也都放到了帕玛兽拉的大车上,而且,专门为典雪准备的一辆四只帕玛兽拉着的车辇,也已经准备就绪。弘昊王伸手请她上车,她一阵犹豫,向阿洛乌那城深情地凝望良久。凄楚的身影让弘昊都有些心酸,几乎有了放她回去的冲动。好在不用他催促,典雪就自己转身准备上车,却冷冷地丢下一句:“我要一个人坐。”然后摘下胸前的那只短笛,放在嘴边,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可以听到的声音,可是,那只巨大的莫洛鸟却能够依令飞起,在高空慢慢盘旋前进。忙完这些,典雪才恋恋不舍地上了车。 弘昊做了个手势,顿时人声呼喝、帕玛嘶鸣,大军真地开拔了! 不过,车里的典雪却没有看到弘昊的另一个手势之后,驾车的两个军士立刻下了车,加入了车下护卫的王室亲随卫队的行列中。代替他们驾车的是那个身着金甲的空行武神将、他们战无不胜的君主、弘昊王!但是,那个可以让他飞行的空行圣甲仍然在发挥着作用。原来弘昊根本就没有坐在车上,而是悬浮在离车一肘高的空中,驾驭着前面四只郁闷的帕玛兽。 看着眼前这幕情景的士兵们都不敢笑,当然大家心中都在思考一个问题,究竟谁才是“征服者”?真的是那个驾车的人么? ** 第13章:3、弘昊,迟疑的征服(2) 黄昏时分,一路东行的大军终于停下休整,现在仍在阿洛乌那国境。从两边的车窗里见到大军停驻不前,她迫不及待就要下车,她要在自己的国土上尽可能呆得久一些。可是,她一掀车帘,才发现竟然是弘昊在驾驭车辇,也看到了他是悬在空中驾车。她有些愕然,片刻之后,又猛地放下车帘。因为她实在受不了眼前这滑稽的一幕,只好放下车帘偷笑,却又被紧接而来的一阵酸楚袭上心头,笑容仍未退去,泪水却已悄然滑落…… 车帘被人慢慢掀开,是弘昊。看到典雪的泪眼,他半晌无语,默默地又将车帘放下。典雪只听到车外弘昊的声音不断响起,那么短促、果断,看来他是在不停地下达着各种命令。可是,很快,她就再也听不到弘昊的声音。她有些好奇地透过窗帘向外看去,确实没有看到弘昊的身影,然而却再次领教了他手下军队的高效。因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就已经完成了从行军状态向驻扎状态的转换!作为一个同样熟悉行军布阵的行家,她开始由衷地佩服统领这支军队的人! 突然,车帘再次被人掀开,她甚至有些失望地发现这次掀开车帘的人不是弘昊,而是一个少年。但是这个少年竟然也佩戴着空行银甲,这说明他也是一个空行武神将,一个手下有一支万人队的高级将领!他没有等她发问,就微笑着也用迦穆特语说道:“遵照陛下的吩咐,您的营帐已经搭好。可是,我国的军阵中从来不许女人同行,所以没有婢女伺候您。不过陛下命令我来保护您,尊贵的客人。” “你?贵国是否因为连年征战而人丁单薄了,你分明还是个孩子,也要打仗?” 那个孩子的脸上立刻失去了刚才的恭敬,代之一片愤激的潮红色。他整个人都爬上车来,一手仍然掀着车帘。为了方便说话,他单膝跪地,很认真地说道:“昨天我和你交过手,你看我不够勇敢么?我不是孩子,我已经十六岁了!我叫阿布,是当年最早追随武藏王的十二神将的后裔、高贵的昆廷家族的嫡长孙。而且,我们祖先也是十二银甲神将中唯一的克努西族人。克努西人知道吗?我们伟大的王室就是克努西人啊。所以,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出征,可是,你看,陛下让我穿上了先祖的空行圣甲!我直接统帅了一支万人队,和陛下的亲弟弟镇武侯玄祯一样!所以,不要说我是孩子,记住哦,我已经十六岁了,十六岁!” 看着他那认真的表情,典雪实在很难把他和“敌人”这个词重合到一起,甚至觉得这个孩子这样和她说话让她倍感亲切,几乎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于是她也离开了座位,一腿在前、一腿在后,半蹲着用手指点着阿布有点调皮地说道:“好的我记住了,十六岁的万夫长阿布大人、十六岁的武神将阿布大人。还有,你说这是你先祖的空行圣甲,你的先祖的身材也是这么娇小?这身圣甲穿在你的身上竟然这么合身!” “这你就不懂了,空行圣甲是天赐神物。大长老把它呼唤出来,它们自己就会找到主人并附在身上,所以不管是谁,只要佩带了圣甲就一定合身啊。”阿布歪着头看了她一会,有点疑惑地说道。“对了,你不是在嘲笑我吧?我真的已经十六岁了,不是孩子了。” “不是,绝对不是嘲笑,阿布大人。”典雪强忍住笑,装出一幅认真的表情。 “好,尊贵的客人,遵照陛下的吩咐,我将在这军营中保护你。”他的脸上再次充满了恭敬的表情。 “保护?”典雪实在忍不住,终于笑了出来,说道。“好的,谢谢你的保护,阿布大人。不过,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尊贵的客人’?就叫我典雪好了,我只是你们香芝昙国的俘虏啊。” “是,典雪公主殿下。陛下说了,你是他尊贵的客人,我实际上是奉命前来伺候您的,所以,你不是什么俘虏,尊贵的客人典雪公主殿下。” 典雪连忙挥了挥手,说道:“好了,阿布大人,记住,就叫我典雪!记住,是典雪,记住了?” “记住了,典雪公主殿下,”阿布仔细端详着她,说道。“不过,您刚才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好美,难怪陛下会因为你而撤军。我刚才听到萨迦大人说,陛下从来都是要灭掉敌国才会撤军。” “萨迦?” “是的,兵部卿萨迦大人。他是南方勇悍的图卢族人,是陛下钦封的第一勇士,参加了自陛下亲征以来的每一场战斗。他的忠勇一直是我们的楷模哦,他也是十二神将的后裔。不过我听人说,他最大的爱好却是不佩戴空行圣甲去参加战斗,真是不可思议。” “看来他是一个要在战斗中才能找到快乐的人,阿布,你们国家的人都是这么喜欢在灭掉别人国家的战斗中寻找快乐吗?” 阿布看来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他挠了挠头,虽然由于空行圣甲的阻挡,他实际上根本碰不着头发。憋了半天,他终于为难地看着典雪说道:“我也不知道,总之我是为了家族的荣誉而战。但是,在战斗中我确实很快乐,在我们灭掉了两个国家之后,我更快乐,因为,那就是胜利啊!作为一个生来就要背负武士命运的人,除了胜利,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我快乐。” 典雪看着这个即将陷入嗜血的黑暗命运之旅的孩子,心头掠过一丝怜悯,她温柔地说道:“阿布,也许明天我们就会路过那两个被你们刚刚征服的国家。你要注意看那些国家民众的眼睛,然后,你再告诉我你是否还快乐。” “嗯,我答应你,”阿布用力点了点头,说道。“不过,现在你可以下车让我送你到营帐么?我饿坏了,不将你安顿好,我无法去陪陛下用餐。这是难得的荣耀,我可不想错过哦。” “好的,带我去营帐,我也真得很累。” 她下了车,仔细看了周围,发现这里是一片紧挨着低缓山林的开阔平坦的大草地,一条不大的河流从山上流下穿过这片草地流向远方。弘昊已经用无数的辎重车围成了城廓状,外围绊兽桩、陷兵坑一应俱全。以他们的中军车队为核心,自外向里依次环状布列着步兵队、火箭营和投石机还有火柱弹射器。在营外的两处高地上,整齐地布列着帕玛兽骑兵队作为策应,更远的外围还能看到不少的步骑兵游动哨。看到如此严整的守势阵法,典雪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世间真的还有这样攻守转势如此迅捷有度的军队。这样的军队,即使没有空行武神将,又有几个国家可以阻挡? 年轻的阿布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四方,自豪地说:“我们的国家崇军尚武,加入这样的军队真是阿布无上的荣耀。”典雪难以理解眼前这个狂热的少年。只见他显然还没有从陶醉中完全清醒,又将右手捂在胸口,无限感激地闭上眼睛,居然还没有忘记用迦穆特语轻轻地说:“感谢陛下。” 他回首无意间看到了典雪忧郁的眼神,情绪瞬间低落,轻声对她说道:“典雪殿下,我知道我们给你们带去了灾难,我真得很高兴现在和你不再是敌人。” “是啊,不再是敌人。”典雪无奈地轻声应道,看着前面几十步远的两个并列居中的大营帐,她问道:“你们的国君将我安顿在那里么?” 阿布的眼睛中又充满神采,连忙说道:“是的,陛下专门在他的大帐旁边给你准备了一个营帐。我已经进去看过,和陛下的一样舒适。我们走吧,那里已经给你准备好膳食,快,跟我来。”说完他做势就要朝前快步小跑。 “等等!”典雪从胸前拿起那个极短的竖笛放入了口中,阿布明明看到了她在吹奏,还是和前几次一样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他直接向高空望去,果然看到巨大的莫洛鸟缓缓地盘旋而下,直接就降落在中军主帐外不远的空地上。典雪只听他说了“不好”,声音尚在耳边没有散去,就发现他已经贴着地面飞掠到了一个大帐的门外,手中赫然擎起了紫幽幽的紫星石光刀! 典雪哑然失笑,看来这个小家伙以为莫洛鸟会对他的陛下不利,果然是护主心切。她笑盈盈地走了过去,到了莫洛鸟旁边,一边抚摸着大鸟,一边不屑地向阿布笑道:“刚刚还说我不是敌人,可现在又这么紧张。” 阿布正要回话,突然看到对面的典雪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瞬间就变得那么冷漠。同时,他感到一只大手轻轻放到了自己握剑的右手上,原来弘昊王已经出来站到了自己的身旁! ** 第14章:3、弘昊,迟疑的征服(3) “阿布,不要这么莽撞,收起你的剑。将公主带入营帐歇息。” 陛下那沉稳缓慢的腔调,愈发让阿布为自己的失态而窘迫,连忙收起了光刀,碎步小跑到了伊洛娅娜的前面。果然,莫洛鸟那么温顺地伏在一边,没有任何要攻击的样子。他放心地刚要对典雪说话,却发现她的表情还是那么冷漠,正冷冷地望着弘昊王! 阿布鼓起勇气,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陛下,却看到陛下面上不带任何表情地盯了典雪一会,然后就转身进了营帐。 阿布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回头对典雪扮了个鬼脸,笑着说:“刚才搞得我好紧张,殿下,进去休息吧?”说完,他还大胆地伸手抚摸了一下莫洛鸟。不过,由于连他的双手都被空行圣甲紧紧包裹,所以他根本感觉不到什么,但至少它确定了这外表可怕的大鸟现在对他确实没有恶意。 典雪看着眼前这个孩子气十足的万夫长,压抑的心不由有了些许的轻松,径自走向另一个大帐,说道:“好了阿布,我自己进去,你到陛下那里享受你的荣耀吧。对了,你吩咐士兵喂一下我的飞鸟,不然,你们的帕玛兽会受到攻击。” “好的,”阿布连忙快步跟上,边走边说。“不过,陛下命令我要将你送入营帐的,记住,我可是忠心的阿布哦。” 典雪被他这“忠心”弄得哭笑不得,没理他径自就进入营帐,里面果然一应俱全。随后跟进的阿布眼睛却盯着满桌的膳食,嘴唇动了动,就等她说句话自己就算完成任务可以回到弘昊王的营帐复命了。谁知典雪却对这些吃的不感兴趣,反而盯着他腰间好奇地问道:“阿布,刚才你一瞬间就拿出了一把剑,机关在你腰间的那个手柄里么?” “是啊,公主殿下,”毫无城府的阿布随手就摘下腰间的一个手柄,递给了典雪,说道。“这叫做紫星石光刀。” 阿布的信任让典雪很意外,这个小家伙竟然敢把武器给她。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接了过来。原来就是个双掌正好可以握住的镂刻精美的白银手柄,不过它的前端却有一块半圆状的紫色宝石。奇怪的是宝石和白银手柄之间看不到任何镶嵌的痕迹,而是真正的自然一体!让她不由啧啧称奇,她望向小阿布,不解地问道:“阿布,你怎么敢把武器都给了我?” 阿布一愣,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说道:“是啊,我怎么把剑都给了你?不过没关系,你不是武神将,手柄在你手中你也不会激发光刀。” “那可不一定。”典雪微微一笑,用意念催动摩尼炽真珠的方法试了一下,赫然一道紫光迸起!无论是她还是阿布都惊呆了! “怎么可能?你没有‘查纳尼特’大灵力,怎么也可以驾驭紫星石光刀?” “查纳尼特?” “是啊,就是只有我们武神将才可以操纵的大灵力。我们通过自幼的苦修,才可以唤醒自己体内的‘查纳尼特’。然后我们才可以承受住空行圣甲巨大的反噬力,这样我们才能够利用圣甲的力量飞行,并且也只有在空行圣甲的帮助下,我们才可以使用光刀的。” 典雪心中立刻明白,原来自己的族人在帕农的吉祥天母神庙学会的禅那之法,实际上和香芝昙国呼唤灵力的方法如出一辙! 她又试了几次,果然收放自如。不过,在她收了紫星石光刀之后,却又将手柄递给了阿布。阿布有些惶恐地接过了手柄,心中一阵后怕。看到典雪竟然不需要空行圣甲就可以操纵紫星石光刀,再没有城府的他都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夺回光刀,没想到典雪竟然主动还给了他!他正想激动地说几句感激的话,却听到典雪冷冷地高声说道:“门外的客人,不敢进来么?” 原来,驾驭大灵力比空行武神将还要轻松的典雪,早就感觉到了帐外有人到了门口却停了下来,会是弘昊么?他也会做出这种有失王者尊严的事情?弘昊突然对她不冷不热让她心有不甘,甚至有了被轻视的屈辱感,所以她实际上好希望门外“偷听”的人是弘昊。 门帘被人掀开,首先进入帐内的,赫然是一把紫星石光刀! 紫光在光刀伸进来的同时就被收去,以显示来人并没有敌意。当然,能够拿着光刀的只能是空行武神将,可是,典雪一看到那白银手柄就顿感失望,因为那绝对不是身着黄金空行圣甲的弘昊! 果然,进来的只是一个年轻的武神将。 “玄祯侯爷!”阿布低声惊呼。 “原谅我的无礼,我是弘昊王的弟弟,镇武侯玄祯。我过来和他辞行,却发现这里有两个主帐,我就随意先来到这个大帐,没想到,正听到你们的谈话。我发现阿布的武器已经到了你的手中,所以有所戒备,并不是存心要监视你。”玄祯将手柄放回腰间,右手放在胸前,躬身行了一礼,恭敬地用相对流利的迦穆特语说道。 典雪对他的解释很满意,微微一笑:“敌国的人质竟然拿到了你们的至宝,戒备也是人之常情。” “殿下怎么会是人质,王兄这么做,实际上是迫于无奈。” “哦?无奈?有什么可以难倒香芝昙国的君主?” “阿布大人,你好像也应该很累了吧?”玄祯不动声色地对阿布说,显然他要支开阿布。 “当然,侯爷。”阿布的肚子早就在牵挂弘昊王的赐宴了。听了玄祯的话,心花怒放,连忙退了出去,早忘记了万夫长的身份,一溜小跑冲向弘昊王的营帐去了。当然,入帐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吩咐士兵喂一下大鸟。 看到阿布退出后,十分意外地,玄祯突然走到典雪的面前,猛地单膝跪地,大声说道:“我请求你,公主殿下,嫁给我王兄,成为我们香芝昙国的王后吧!” “你说什么?”典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的父王和母后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双双离世了。十八年来,我和王兄相依为命。他自从十四岁亲政以来就一直为国事操劳,连年征战在外。虽然他的身边并不缺乏女色,可是至今没有一个女子拥有和他共坐朝堂的机会。如今,王兄征服的脚步竟然因为你而停止,也许这就是你们的宿命吧?” “侯爷,”典雪漠然低头看着他,然后又慢慢走到榻边坐下,冷冷地说道。“我只是你们的人质,换取我的国能够继续存在的一个人质。活着就是唯一的奢望,侯爷的话,让人不敢承受。” “不!殿下,你不是人质!”血气方刚的玄祯固执地说道。“王兄率领我们横扫了很多国家,轻率地就和贵国变成了敌人,给你们带去了灾难,这是个残酷的错误。可是,如果不是你,我想我们仍会在王兄的率领下毫无感觉地继续着杀戮和征服。当他在战场上看到你,就很清楚一切都难以挽回,只好用这种手段逼你和我们一起离开。王兄没有别的选择,难道要他到你们的废墟上向你们的国君求婚?” “侯爷说得没错,我的国确实成了废墟!侯爷看来也不知道,我的父王在我离开的时候还是昏迷不醒,所以,我只能是你们的敌人,绝不会成为你们的什么王后!侯爷请回,我要休息了!”想到阿洛乌那的惨景,典雪心头只有仇恨,语气一下子激动起来。 玄祯看着她愤怒的样子,站起身来,又深深地抚胸躬身一礼,真诚地说:“对不起,原谅我们,原谅我的王兄。” 他知道,自己能做的,能够为高贵自尊的王兄所做的,看来就是这次表白了。虽然这并不是王兄的要求,可他知道,王兄自己永远不会说。所以,在他认为已经做完了他该做的事情之后,他礼貌地退了出去。 玄祯来到了弘昊王的中军主帐,发现里面的气氛也有点压抑。此刻正是弘昊王与十二空行武神将会宴的时候,连阿布都在末席坐定了。玄祯一眼就扫到了中间正席上王兄右首的空位,看来那是给他预留的位置。果然,他听到弘昊王亲切地说道:“玄祯,入座。你从另一个营帐里来,刚才阿布说,那个女子竟然可以使用我们的紫星石光刀,是真的么?” 玄祯的情绪有点低落,落座后有点沮丧的说道:“不但是真的,而且我觉得更可怕的是,她竟然是在没有空行圣甲的帮助下就完成这一切。这就是说,她具备了我们武神将和金刚山的修士们合二为一的力量,真是可怕。” “哦?她的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秘密?和她一样的人,在这个国家还有多少呢?”弘昊王眉头微蹙,眯着眼睛望向前方,沉思着。 “陛下,臣下估计这个女子就是他们仅有的力量,否则,战事不可能这样结束,这个女子也不会放弃抵抗。不过,她居然也能驱动体内的‘查纳尼特’大灵力,这才是我们要迫切查清楚的。因为这一直是我国金刚山竹林精舍的不传秘技,也只有我们十二神将的后裔才可以修习。千年来金刚山一直在我军重重护卫之下,阿洛乌那人不可能是从金刚山获得这些能力。看来,在金刚山之外,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掌握灵力奥秘的人。这个女子以凡人的体质就可以操纵紫星石光刀,这说明,他们在灵力的参悟上可能已经走在了金刚山的前面!”说话的是坐在弘昊王左面下首的萨迦大人。 “是啊,这正是我担忧的地方。”弘昊王的语气非常低沉。 萨迦旁边的一个和玄祯一样年轻的武神将为了宽解陛下的忧虑,轻率地说道:“如果萨迦大人的判断正确,既然这个女子是阿洛乌那人唯一制衡我们的力量,不如现在就除去她!” “梅辛大人,不能如此草率,我们还不知道她的力量究竟是来自何方。我们应该利用这个机会,先设法让这个女子为我国效力。是吧,王兄?”玄祯侯爷向陛下望去,却发现弘昊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为我国效力?她会这样做么?镇武侯大人看来是想到了什么办法了啊。”萨迦疑惑地看着玄祯。 “是的,刚才,我请求她答应成为我们的王后陛下,不过,她一时难以接受。陛下,请原谅我自作主张。”玄祯再次向弘昊王看去,正好与弘昊王眼中那外人难以察觉的会心的眼神相对,他顿时放下心来。原来他揣摸弘昊王也想知道臣下的态度,如果臣下反对激烈,势必影响国君威信,所以,这个话题由他提出最好,即使遇到激烈反对,也只是反对他玄祯的莽撞。 “好啊好啊,侯爷这个提议最好。”果然,第一个赞成的就是已经快要给饿死的阿布,可怜的他看着满桌的佳肴,恨不得这个突然而来的会议赶快结束。 “如果她不加害于陛下,能成为我国的王后,追随陛下征战天下,实在是我国之福。”萨迦也赞许地说道。 看到萨迦大人都赞同,其他众将也都连声附和,玄祯终于发现王兄的嘴角有了一丝笑意。 “不过,这个女子奇异非常,陛下一到战事结束就不可能还佩戴空行圣甲,我们也都不再是空行武神将,到时候有什么力量制约她呢?万一她真的要加害陛下呢?”刚才被批评草率的梅辛大人,看来想让陛下再看看他心思缜密的一面。 众人都被这个问题难倒,一起将目光望向高高在上的弘昊王。 弘昊王扫了他们一眼,慢慢地说道:“只要我想让她成为你们的王后,她就一定会是你们的王后。” ** 第15章:3、弘昊,迟疑的征服(4) 看到连玄祯的目光中都充满了疑惑,弘昊王有点诡秘的一笑,说:“诸位先放心用餐,如果我估计没错,机会马上就要降临了。萨迦和阿布要做好准备,你们要赶一段路。镇武侯,你修整好之后将兵马交由副将统领,明早再上路,不必向我辞行。况且,那时我也不会在营中了。” “啊?” “什么?” 众将更加困惑,弘昊王带着一脸的自信问:“诸位,我们苦攻不下阿洛乌那的城门,但是现在我们撤军了,你们说他们的城门还会紧闭么?” “啊?难道陛下埋伏了军队在阿洛乌那?可是,所有兵马明明都跟来了啊。”阿布好奇地说道。 萨迦看着得意的弘昊王,恍然大悟,替弘昊王回答说:“陛下答应了退兵,怎么可能还埋伏军队。阿布,陛下的信义是不可以怀疑的。陛下留下的,只是我们的暗哨轻骑兵小队。敌人看到我们撤军,当然就会开了城门出来打探,我们的人就可以混进城去了。不过,陛下是想知道什么消息呢?” “你们看来都没有注意到,阿洛乌那的君主昨天就晕倒在城墙上了。我又掳走了他的女儿。我想知道,他能否承受住这样的打击。” “哦,我说为什么这次我们行军速度这么慢,王兄是在等待我们的暗哨回来复命吧。”玄祯也逐渐理清了头绪。 “不是复命,我需要他们给我带来好消息,没有我要的好消息,他们就永远地留在阿洛乌那。好了,你们不必再问。总之,如果我带着萨迦和阿布离开军营,其他诸将就率部原地驻扎待命!” 阿布听了这话,知道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也顾不得礼仪,连忙大吃起来,心中默默祝祷在自己吃饱之前不要有什么人前来报告什么好消息。 可惜,或许是因为他没有想好究竟向哪个神祝祷的原因吧,他还没有吃上几口,就听帐幕外的侍卫大声禀告:“陛下,轻骑哨官裕治百夫长求见!” “传!”弘昊的眼睛一亮,继而又闪过一丝悲戚。 一个风尘仆仆满脸憔悴的年轻将官应声入帐,跪礼参拜后,弘昊王直接就问了声:“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个叫做裕治的百夫长还是跪着回答:“就在我军撤后不久,我们化装成迦穆特人混入城中,当时阿洛乌那已经内乱了,后来我们打听到,确实是因为他们的国君去世了。” “你们离开的时候,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内乱已经平息,他们推出了一个王室血统的小公主叫做阿洛娃的摄政。正在全国备战,说是要追击我军,抢回他们的公主回国即位。” “追击?如果他们真要追击我们,就不会推出个什么公主出来摄政了!”弘昊王不屑的说。“裕治,你退下吧,即日起擢升你为千夫长,调王室卫队战勇军做副统领。战勇军原副统领昨天不幸以身殉国了。下去用餐后找玄祯侯爷报到,他会带你去见你的统领和胜持、赤武还有忠翔等各军的统领大人。从今以后你要和他们一起忠勇护国,效忠王室。” “感谢陛下的恩赐提拔,裕治一定披肝沥胆,忠心护主!小将告退!”说完拜谢而出。 看着狼吞虎咽的阿布,弘昊王带着嘲弄的口吻说:“阿布,我们不是立刻动身。等你尽情吃饱后,陪着萨迦大人一起到你们的万人队里,将轻骑兵全部挑出来,暂并一处,由萨迦大人指挥。玄祯,将你部王室卫队四军的骑兵队全部交由各自副统领管带,临时交付阿布统率。这样,你们率领这一万五千人的骑兵只带上一天的口粮,务必要在明天日出时候赶到阿洛乌那城外驻扎。如果遇到小股敌军,要尽数活捉;如果敌军全军出动,你们就主动撤回大营。具体指挥由萨迦统一决断,回来后各队撤回原军,各自统辖权不变,听清楚了?” 阿布早就停下不吃了,听完命令后立刻恭敬地回答:“遵命,陛下。” 萨迦不放心地问道:“陛下不和我们一起行军?” “我要和典雪公主先行回到阿洛乌那。如果一切顺利,明天午后我们会在城外和你们会合。” “陛下轻身犯险?臣下全部胆战心惊啊!”萨迦焦急地说,众人全都附和。 弘昊王傲然说道:“我现在是空行武神将,阿洛乌那还没有人可以伤我。你们刚才还问怎么收服典雪公主,现在机会不就在眼前吗?好了,各自遵令准备去吧。”说完,在众位武神将的恭送下,大步离开了主帐,向典雪的营帐走来。  典雪心绪难定,正一个人坐在榻上呆呆地出神,听到一阵轻微却很稳健的脚步声慢慢传来,她的心立刻猛烈地跳动起来。果然,那个脚步声到了帐外就听了下来,典雪甚至听到了那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说道:“公主安歇了么?我是弘昊。” “……”典雪也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总之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是弘昊,刚刚接到了阿洛乌那城传来的消息。” 典雪立刻站起身来,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连忙说:“请进。” 弘昊王掀开帘幕,昂然走了进来,直视着僵立在榻前的典雪,并不上前。典雪在明亮的灯光下再次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面容,头脑中甚至闪过了他不留胡须的样子。这个奇异的念头只是一闪而逝,立刻就被一种深深的自责代替。虽然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却还是忍不住有一丝的颤抖,问:“阿洛乌那的消息,是关于我的父王的么?” 她的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被一阵不祥的预感紧紧包围。 弘昊没有直接回答她,因为一时他也想不好该如何告诉她。他看着对面女孩的泪眼,终于,他慢慢地走上几步,来到了典雪的面前,相距只有一步。此刻,他的心中却是被一种怜悯充满,虽然从女孩的眼中他也看到了明显的仇恨,不知能否被淡逝的仇恨。正是这仇恨,使他无法迈出最后一步,对这摇摇欲坠的女孩伸出搀扶的手臂。不过,他还是真诚地说道:“原谅我。” “难道父王他真的……”典雪已经泣不成声,泪眼中却仍然含有让人心碎的期望,望着弘昊的眼睛,希望这个人会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噩梦。然而,她还是读懂了弘昊的眼神。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忍不住晃了晃,却还能猛地挥手挡开了弘昊想来搀扶的手臂。她坚强地不让自己坐倒在榻上,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她不想让弘昊看到自己的软弱,只能选择背过身去。 “父王……” 弘昊轻轻叹息了一声,还是说道:“一个叫做阿洛娃的人已经被推为摄政,正在组织兵力,准备对我的军队发动攻击。你希望他们出现在我的阵前么?” “阿洛娃?攻击?”典雪吃惊地转过身来。 “不错,这是我刚刚接到的消息。不过,到目前为止,你们的军队应该还没有出发。公主殿下,没有弘昊畏惧的战斗,只是,我不想再有阿洛乌那人牺牲。已经犯下的错,不能继续。”弘昊说完这些话,果然发现典雪眼中闪过了一丝略显宽慰的目光。 “你想怎么做?”典雪试探着问,不知道弘昊会说出什么样的答案,她有些焦急地看着弘昊。 “我要一个人立刻送你回去,我要你成为阿洛乌那的女王。但是……”弘昊也看着典雪的眼睛,思考着该怎么说。 “但是什么?你决定放过我?”典雪不敢相信地问。 “但是,但是我请求你,和我一起共同缔造我们之间永久的和平。” “永久的和平?” “不错,永久的和平。我要你明天继续陪我回到昊天城,我希望你成为我的王后,让那个阿洛娃在阿洛乌那继续摄政。” “你要的就是这样的和平?” “公主殿下,这次没有任何胁迫,而是我最真诚的请求。希望你原谅我,成为我的王后,我会让你拥有大地的荣耀。我用我弘昊的一颗真心向你保证。”弘昊这时已经忘记了刚才和众将的交谈,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自己的心,因为他发现自己确实是那么真诚地在请求。 沉默。 典雪给他的答案是沉默。 沉默了好久,终于,典雪不置可否地问:“你允许我什么时候动身回到阿洛乌那城?” “我了解你的心情,就现在,你骑着你的飞鸟,我会一个人陪着你。” 还是沉默。 也许,这也是弘昊需要的答案吧,毕竟,那并不是拒绝。 ** 已结局